「將人遣散後,就天天去找你的小高僧,是這樣嗎?」


    天子的話,一如既往地犀利,直指核心。


    湖陽心虛,弱弱道:「那,女兒每隔三天去見一回小高僧。女兒現在正是迷途知返的關鍵時候,不能時常聆聽小高僧高深的佛法,女兒擔心自己意誌不夠堅定,又回到過去那般荒唐的歲月。」


    「你現在就很荒唐!」天子都被湖陽給氣笑了。


    他要是相信了湖陽的胡說八道,那才是真正的昏君,連真話假話都分不清。


    「一派胡言,巧言令色,粉飾太平。你還有臉說迷途知返,重新做人,菩薩信了你的話都會遭天打雷劈。」


    天子的用詞,一個比一個嚴厲。


    湖陽嗚嗚咽咽地哭泣,「女兒有心改正,父皇卻不肯給女兒機會,這是什麽道理。」


    「放肆!」天子怒斥湖陽,「聆聽佛法,大可以找得道高僧。你為何要找個小和尚?朕看你聆聽佛法是假,覬覦小和尚是真。」


    湖陽辯解道:「父皇對女兒的誤會,真是根深蒂固。聆聽佛法,也需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小高僧就是女兒的人和。就好比夫子上課,同樣的內容,李夫子就是比朱夫子講得好。」


    天子再次被氣笑,「你這是詭辯。老實交代,是誰教你這樣糊弄朕?是不是寧王?」


    寧王牙痛,他哪有這本事。


    他要有這本事,也不會被湖陽折騰得痛苦幾十年。早八百年就把湖陽忽悠地找不得北。


    湖陽搖頭,閉口不言。


    天子的目光,從寧王臉上掃過,緩緩看向劉詔。


    劉詔幹脆站出來,擲地有聲地說道:「是孫兒教姑母這樣說話。皇祖父要罰就罰孫兒吧。」


    天子突然大怒。


    「一個兩個當朕是老糊塗,可以隨意哄騙嗎?」


    說完,天子直接抄起手邊的硯台,朝劉詔砸去。


    硯台沒有砸中,在半途中跌落在地,直接摔成兩半。


    劉詔不改口,堅持說道:「的確是孫兒教姑母這樣說話,皇祖父若是不信,可以問姑母。」


    湖陽有點懵,卻沒作聲。


    天子冷冷一笑,「來人,去將顧玖叫來。能教湖陽詭辯的話,除了顧玖不會有其他人。」


    天子又指著寧王,劉詔父子二人,「真當朕對你們寧王府一無所知嗎?把朕當老糊塗哄騙,朕就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湖陽郡主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父皇,都是女兒的錯,你要罰就罰女兒。這事和王兄沒關係。」


    「閉嘴!滾一邊去。連小和尚你都敢伸手,你是有多飢不擇食。」


    天子厲聲怒斥湖陽,直接將湖陽的臉麵撕下來,丟在地上狠狠地踐踏。


    湖陽哭哭啼啼,擾得天子心煩。


    劉詔站出來說道,「小玖是孫兒的妻子,她的事情就是孫兒的事情。若是皇祖父要責罰小玖,孫兒一力承擔。」


    天子冷笑一聲,「你承擔不起。你給朕滾一邊去,沒朕允許,不許說話。否則你就滾到宗正寺待著。」


    劉詔蹙眉。


    天子變臉未免太快了點。


    前天,他才立下大功回京。今日口口聲聲說要將他關進宗正寺。


    劉詔偷偷朝寧王看去。


    寧王麵無表情,心裏頭卻將天子從頭到腳罵了個痛快。


    老頭子越老越糊塗。那個死掉的禦史,簡單的一次挑撥,隨口一句請立他為皇儲,老頭子就疑心他覬覦皇位。


    寧王暗自冷哼一聲。


    以老頭子的尿性,怕是想要弄死他。


    如果有這樣的機會,老頭子一定會毫不手軟,下旨處死他。


    什麽是機會?


    從禦史,到湖陽,之後會是顧玖,劉詔,再到他。一步步,分明有人算計好了,正在給天子製造弄死他的機會。


    寧王的腦子飛快地轉悠。


    他小心觀察著天子的反應,表情,神態,試圖從中判斷出天子殺他的決心到底有多大?


    身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寧王沒辦法同劉詔直接交流,隻能用眼神示意。


    劉詔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這是一個看似有驚無險的局,實則處處都是殺機。


    因為時機選得太好了。


    昨日有人請立寧王為太子,今日湖陽就撞上槍口。


    背後沒人算計,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要如何化解此局?


    劉詔的目光落在湖陽身上。


    必要的時候,是不是該犧牲湖陽姑母?


    一想到,顧玖被湖陽牽連到這個局中,劉詔的心腸瞬間堅硬如鐵石。


    必要的時候,他會犧牲湖陽郡主。


    大殿沉默得令人窒息。


    隻聽見天子翻閱奏章的聲音。


    內侍們走路都是輕手輕腳,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說話也是輕聲細語,不湊近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麽。


    直到小黃門稟報,詔夫人來了,才打破了這種沉默。


    「叫她進來。」


    天子丟下手頭上的事情,板著臉,不怒自威,盯著從門口走進來的顧玖。


    「顧玖,你可知罪?」


    天子先聲奪人,要給顧玖一個下馬威。


    可惜,顧玖不是被嚇大的。


    她先給天子請安,然後不卑不亢地問道:「孫媳不知罪在何處,請陛下明示。」


    天子冷笑一聲,「你教湖陽說瞎話糊弄朕,你罪不可恕!」


    顧玖朝湖陽掃了眼,又偷偷朝劉詔看去。


    劉詔微微搖頭,意思是誰都沒說,天子自己猜到了。


    顧玖心中有數,冷靜地說道:「啟稟陛下,其實這一切都是湖陽姑母的一番孝心。不知是不是湖陽姑母表達不清楚,讓陛下誤會了她的用意。」


    天子怒極反笑,「一派胡言!不過朕很有興趣聽你如何圓謊。」


    顧玖抬頭,直視天子,「陛下,過去湖陽郡主是不是頑劣不堪,荒唐透頂,仗著公主郡主的身份胡作非為,令人厭惡的同時,還招來無數禦史的彈劾。令陛下和淑妃娘娘又氣又怒,丟臉無數次,卻又無可奈何?


    曾經多少個日夜,陛下和淑妃娘娘都盼望著湖陽郡主能夠洗心革麵,踏實生活,不要再被人詬病,不要再丟臉。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讓陛下和娘娘徹底放棄了對湖陽郡主的改造。


    直到最近,湖陽結識了一位小高僧。或許一開始,湖陽郡主的確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去接近那位小高僧,但是在一次次接觸的過程中,湖陽郡主的榆木腦袋也終於開竅了。」


    顧玖朝湖陽郡主看去,她目光中帶著溫暖的笑意,用著最溫暖的語調說道:


    「她也會捧著一本書看幾頁。即便是假裝的,也總比連裝都不肯裝要強。她也會講解幾句佛法知識。雖然她聆聽佛法的時候並不走心,可是小高僧一次次的灌輸,好歹是讓湖陽郡主聽進去了幾句,記住了幾句。


    這一切,都是在接觸了小高僧之後所發生的變化,而且是好的變化。可見,小高僧的確影響了湖陽郡主,讓湖陽郡主開始變得積極,開始向上,開始朝好的方麵進步。


    這個時候再來討論湖陽郡主一開始接近小高僧的目的,已經毫無意義。因為一切都已經改變了。湖陽郡主已經不是當初的湖陽郡主,而小高僧也會更加用心的感召她。


    所以當有人淫者見淫,彈劾湖陽郡主同小高僧之間有非同一般的關係的時候,她才會特別著急。


    隻是她嘴拙,心裏頭的想法,無法準確的表述出來。同時又怕說不清楚,加深誤會,害了無辜的小高僧。


    因此,湖陽姑母找到孫媳,孫媳在了解到二人相處情況,親眼見到湖陽姑母的改變後,這才替她組織語言,教她如何準確表達內心的真實想法。」


    說到這裏,顧玖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真能吹啊!


    她頓了頓,繼續總結陳詞。


    「陛下,孫媳所說句句屬實。孫媳和湖陽姑母,絕無欺瞞陛下的意思,我們隻是想把事情說清楚,同時讓陛下看到湖陽姑母的改變,讓陛下和娘娘高興高興。


    這麽多年,當陛下已經放棄湖陽姑母的時候,小高僧沒有放棄她。這個時候,湖陽姑母每一點點的進步,都是一片孝心。因為她不再讓陛下蒙羞。


    總有一天,湖陽姑母也能浪子回頭金不換,成為陛下的驕傲。孫媳對小高僧充滿信心,相信就算是黑的,小高僧用高深佛法,也能將其漂成灰白色。」


    湖陽郡主被感動壞了。


    眼淚一滴滴滾落而下,目光深情地望著顧玖,仿佛是在說:你懂我!


    顧玖瀑布汗,低頭,錯開湖陽的目光。實在是太狗血了。


    寧王和劉詔,其實都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見識到顧玖忽悠人的功力。


    劉詔還好一點,至少見過顧玖將黑的說成白的,見識過顧玖瞎忽悠的本事。


    隻是這是第一次見到顧玖火力全開,而且忽悠的還是天子,劉詔還是被震撼到了。


    他心想,我家娘子果然牛大發了。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最高境界,也不過如此吧。


    他想笑,卻隻能憋著,還要裝作嚴肅的樣子。


    寧王被顧玖忽悠的一愣一愣。他朝湖陽看去,這是他妹子?被佛法感召的妹子?


    不能啊!


    吃喝嫖賭,說的就是湖陽。


    她能改邪歸正,有顧玖說的那麽好?


    湖陽明明是想睡小和尚,怎麽到了顧玖的嘴裏,就成了被佛法感召,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何為顛倒黑白是非,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就憑顧玖這利索的嘴皮子,就能上早朝,同那幫專門靠嘴皮子當官的禦史幹一仗,而且半點不怵。


    顧玖看著眾人震驚的模樣,心想,這才哪裏到哪裏啊。


    上輩子,她可是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無數個夜晚,在網絡上見識了鍵盤俠們華山對決的風采。


    各種刁鑽角度,摳字眼,抓軟肋,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從草履蟲說到祖宗十八代,從國外說到國內,從上古歷史說到昨晚上你媽叫你穿秋褲,各種奇葩辯論,各種思路,她見識了太多太多。


    她早已經修煉出一顆強大的心髒,外加各種刁鑽的思路。


    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同一件事,十個人就有十種不同的解讀。


    如果天子需要,關於湖陽到底是不是要睡小高僧,她一口氣能拿出十個不同說法。


    而且每樣都能長篇大論。


    天子的目光驚疑不定。


    看看湖陽,又看看顧玖,之後又朝寧王劉詔父子二人看去。


    天子眉頭緊皺。


    湖陽一臉特別真誠地模樣,就差在腦門上刻上幾個大字:真的,顧玖說的全都是真的。我就是這麽上進。


    好感動!


    她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哦,不對!


    不是被自己感動哭了。而是被顧玖口中的湖陽給感動哭了。


    湖陽的眼淚再一次落下,這世上懂她的人,除了小高僧,唯有顧玖。


    顧玖不僅是她的大侄子媳婦,還是她的知己。


    顧玖有點想吐。


    她真不想做湖陽的知己。


    就憑湖陽招貓逗狗,惹是生非的性子,當她的知己能累死。


    做個生意夥伴就挺好,旁的事情還是不要牽扯太多,累!


    天子沖顧玖說道:「雖然朕明知道你都是在胡說八道,但是你成功說服了朕。朕願意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相信了顧玖的話,天子就沒那麽心塞。


    顧玖眨眨眼。


    憑什麽說她是胡說八道。說不定有一天,湖陽真的洗心革麵也未可知。


    天子又說道:「顧玖,接下來朕和你談談三大殿的事情。」


    顧玖:mmp,她就知道今天進宮準沒好事。


    什麽願意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分明就是想要取之,必先予之的策略。


    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當她三歲小孩啊。


    顧玖很想說,陛下,我求你別相信我說的話。我告訴你,湖陽從始至終就是想睡小高僧。什麽洗心革麵重新做人,都是假的。


    等著瞧吧,湖陽早晚會將小高僧給睡了。


    顧玖心情很不美,所以她看湖陽格外不順眼。


    你說你,睡誰不好,偏偏想要睡個和尚。小和尚真有那麽好看嗎?能比郡主府的麵首們好看?


    還是說小和尚渾身散發著禁慾的氣息,徹底征服了湖陽?


    「怎麽不作聲了?」


    天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玖。


    任你孫猴子本事通天,也難逃朕的五指山。


    你顧玖不是挺能忽悠嗎,正好去忽悠點錢回來,把三大殿給修了。


    顧玖嘴角抽抽,委屈道:「孫媳不知道能說什麽?事關三大殿,這些日子其實孫媳也想了很多,卻始終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解決錢的問題。孫媳力有未逮,請陛下體諒一二。」


    天子卻說道:「朕不會體諒你。就憑你弄的雨花巷,朕就知道你一定有本事弄到修繕三大殿的錢。休想藏私,你若是不肯接下這個任務,那麽湖陽將被奪爵,寧王同樣會被奪爵。」


    我靠!


    赤裸裸地威脅啊!


    寧王怒了。老頭子早就等著這一天吧,早就想奪他的爵位,還要將他貶為庶民吧。


    寧王騰的一下站起來。


    「父皇啊,你要是看兒子不順眼,不如直接賜下三尺白綾得了。兒子一死百了,你又何必為難一個小輩。」


    天子怒視寧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若再敢多說一個字,朕現在就擬旨,賜你毒藥。」


    寧王一聽,愣住。


    他不說話了,幹脆躺地上不起來。死了算了。


    顧玖嘴角抽抽。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話真的是一句大實話。


    隻是寧王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地上打滾,耍賴,真的好嗎?


    劉詔見怪不怪,寧王往地上一躺,他連眉眼都沒動一下。


    全程緘默。


    「顧玖,你想好了嗎?」


    天子出聲問道。


    顧玖:臥了個大槽,堂堂天子,能要點臉嗎?


    能不能用點有技術含量的手段,而不是簡單粗暴的威脅?


    天子:朕做皇帝幾十年,一直都這麽簡單粗暴。你有意見,也給朕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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