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打來熱水。


    「少奶奶,奴婢伺候你梳洗。」


    顧玥沒動靜。


    她盯著水中的倒影,抬手輕輕擦拭臉上厚厚的粉底。


    這副模樣真醜。要不是因為回娘家,她才不會這麽打扮。


    粉底被擦掉,露出被遮掩的真容。


    額頭,臉頰上,青青紫紫。


    摔一跤,能摔出這種效果嗎?


    當然不能。


    她分明是被人打了。


    不僅是臉上,身上還有更多的痕跡。


    顧玥想起新婚夜的遭遇,渾身一哆嗦。


    誰能想到,長著一張好皮相的趙二郎,皮相之下,竟然會是一個惡魔,一個變態。


    他不僅暴力,而且嗜好特別。


    一滴眼淚,從顧玥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她的手,緊緊地抓著臉盆。


    新婚夜的遭遇,猶如一場噩夢,讓她不寒而慄。


    那個場麵,每每一想起來,她都覺著噁心,想吐。


    「少奶奶,你別哭了。大家還在外麵等著,別讓人等久了。」


    顧玥冷冷一笑,「就讓她們等著。想看我的好戲,全都沒安好心。」


    葡萄滿是擔憂,「少奶奶,不如趁著今日的機會,讓老爺給你做主。幹脆和姑爺和離吧。」


    顧玥怒道:「你在開什麽玩笑。剛成親就和離,你是怕我不夠丟人嗎?」


    「可是……」


    「沒有可是。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以後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


    這話,不知是說給丫鬟聽,還是說給顧玥自己聽。


    葡萄嘆了一聲,「奴婢擔心少奶奶,萬一之後姑爺又那樣,該如何是好。」


    顧玥拿起毛巾,打濕了,輕輕擦拭臉頰。


    每每碰觸到受傷的地方,她都要倒吸一口涼氣。


    她對葡萄說道:「會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他……他更喜歡男人,一定可以解決。」


    葡萄心頭一哆嗦,「海西伯府真是害人不淺。姑爺有那樣的癖好,竟然從未聲張。」


    「遮掩都來不及,怎麽可能聲張。」


    難怪趙二郎一大把年紀沒有成親,難怪京城名門都不肯將閨女嫁給趙二郎。


    那些人家,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一點趙二郎的古怪癖好吧。


    顧玥閉上眼睛,當初她到底是怎麽想的,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心心念念都是趙二郎。


    沒有趙二郎,就不會有後麵的一切。


    顧玥咬著牙,她不後悔,她不能後悔。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一定可以解決,一定會好起來的。


    緊閉的廂房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顧玥猛地拿起毛巾,遮掩自己的臉頰。


    「誰?」


    「三妹妹,我們來看看你。」


    顧玖領頭,帶著顧珊,顧琳走進來。


    顧玥怒吼一聲,「不要進來,我很好,不需要你們看望。」


    顧玖看著地麵,「三妹妹,你看我們已經進來了,不如就讓我們……」


    顧玥直接打斷顧玖的話,「出去,全都出去,我不稀罕你們看望。」


    「三姐姐,你是怕自己不能見人嗎?」顧珊捂著嘴偷笑。


    顧玥惱怒,「閉嘴。你害我出醜,你得意了。你還想如何?」


    「三姐姐,你誤會了妹妹。我真的是關心你。」


    「哼,我不稀罕你們的關心。」


    顧玥始終背對著大門,她不能讓人看見她最狼狽的一麵。


    顧珊挑眉一笑,「三姐姐一直背對著我們,是擔心我們看見你臉上的傷嗎?」


    「我臉上哪有傷,你別胡說八道。」


    顧珊盯上丫鬟葡萄,「葡萄,你家少奶奶臉上有沒有傷?是不是被趙家姐夫打出來的?」


    葡萄閉口不言,隻是一味的搖頭。


    顧珊輕嘆一聲,一副為顧玥心疼的模樣,「海西伯府的婚事,可是三姐姐你精心謀劃來的。你說趙家姐夫怎麽就不知道珍惜你。他能娶妻生子,多不容易啊。要是京城名門閨秀都不肯嫁給他,隻有三姐姐你肯嫁給她。」


    顧玥怒吼,「你給我滾出去。」


    顧珊的話,分明戳到了顧玥的痛處。


    顧珊滿意一笑,「既然三姐姐不稀罕我們的關心,那我們就出去吧。二姐姐,我們走。」


    顧玖對顧玥說道:「如果趙二郎非良配,你最好早做打算。」


    顧玥嗤笑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看我笑話都來不及,你們會好心勸我?」


    顧玖麵色平靜,「即便是個路人遇到類似的情況,我也會勸對方早做打算,無關好心與否。你聽不聽,我無所謂。反正挨打受苦的人不是我。」


    顧珊笑道:「就是。挨打受苦的人又不是我們。」


    「誰說我挨打受苦?我告訴你們,我好得很。」顧玥嘴硬。


    顧玖冷聲說道:「這種事情,逞能不會有任何好處。」


    顧玥厲聲說道:「不用你管。」


    顧玖說道:「我也沒想管你的事情。」


    顧珊拉著顧玖,「二姐姐,我們走。反正她不樂意見到我們,連個正臉都不露。」


    三姐妹出了廂房,丫鬟葡萄急忙將廂房門關上。


    顧玥咬牙切齒,又痛徹心扉,眼淚一滴滴落下。


    葡萄再次勸道:「姑娘,求老爺做主吧。」


    「你給我閉嘴,你是成心要氣死我嗎?」


    葡萄隻好閉嘴,不敢再勸。


    顧珊聽著屋裏麵的動靜,偷偷一笑,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


    她對顧玖說道:「二姐姐,我現在相信惡人自有惡人磨,做了壞事是會遭受天譴的。」


    顧玖說道:「這可不是天譴。這應該叫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趙二郎有克妻的名聲,還有性情殘暴的傳言。


    難怪京城名門,沒有人願意將閨女嫁給趙二郎。


    顧玥偏偏不信邪,別人躲都來不及,她偏要湊上去。她有今日,早已註定。


    顧珊笑道:「當初父親那樣收拾她,她都不改主意,要死要活非要嫁給趙二郎。不知道如今可有後悔。」


    顧玖說道:「後不後悔,我不清楚。趙二郎那張臉,的確長得很好,難怪顧玥之前一直惦記著。」


    顧珊冷笑一聲,「她就是看重皮相。這京城長得好看的男人多了去,她就是眼瘸,偏偏看上了趙二郎。她有今日,全都是她自找的,活該。」


    顧玖看著顧珊,經過那件事,顧珊的確是變了。


    顧琳好奇地問道:「既然趙二郎不好,三姐姐為何不找父親母親做主?」


    顧玖說道:「自然是因為死要麵子活受罪。這門婚事是她求來的,為此還壞了大姐姐的姻緣。這才嫁過去幾天,就要找父親母親替她做主,丟這麽大的臉,以顧玥的自尊心哪裏受得了。」


    顧珊巴不得顧玥一輩子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如此顧玥才會永遠生不如死,水深火熱。


    顧玖接著說道:「如果這件事沒被發現,那就罷了。現在已經被發現了,父親那裏,少不得會敲打趙二郎。畢竟名義上,顧玥也是顧家的姑奶奶,總不能明知她受了傷,還不聞不問。


    不過我猜測,就算敲打了趙二郎也沒用。他既然敢在新婚期間動手,顯然是有恃無恐。除非顧玥肯斬斷這段關係。」


    顧珊說道:「不可能!顧玥絕不可能斬斷這段關係。這可是關係到她的臉麵。」


    顧玖笑了笑,說道:「之所以捨不得斬斷這段關係,那是因為顧玥還沒有吃夠苦頭。等她吃夠苦頭,你們瞧著,她定會哭著回來求救的。」


    顧珊攥緊手絹,神色緊張地問顧玖,「顧玥有一天真的會回來求救?」


    顧玖點點頭,「有這個可能。不過那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久到顧玥被打得沒了自尊心,可以捨棄臉麵的時候。也有可能,到時候她習慣了這樣的的生活,同趙二郎就這麽過一輩子。」


    顧珊說道:「她一定會和趙二郎過一輩子,我祝她們白頭偕老。」


    顧玖深深看了眼顧珊,「四妹妹,不要被仇恨所困。」


    顧珊展顏一笑,「多謝二姐姐關心,我有分寸。」


    顧玖搖搖頭,顧玥真是害人不淺。


    就如顧玖猜測的那樣,顧大人得知顧玥裏頭上有傷,極有可能是被趙二郎打出來的,於是出言敲打對方。


    「婚姻,結兩姓之好。二郎,你說對吧?」


    「嶽父大人說的極是。」


    趙二郎一副恭敬的模樣。


    顧大人捋著鬍鬚,「本官將閨女嫁給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夫妻之間有什麽摩擦,好好溝通,切莫動手。動了手,性質就不一樣。要是因你們夫妻二人兩家鬧起來,屆時兩家都沒臉。」


    趙二郎躬身說道:「嶽父大人教訓的是,小婿一定會好好待玥兒,不讓她受委屈。」


    顧大人滿意地點點頭,「本官信你能說到做到。你們夫妻好好相處,早生貴子。」


    「承嶽父大人吉言。」


    顧玥洗漱完畢,換了一身衣服,又重新上了妝。


    依舊是大濃妝。


    酒席不吃了,顧玥直接提出告辭回夫家。


    謝氏看著她,眉頭緊皺。


    「你現在既然嫁了人,就好好過日子。夫妻兩人,有什麽事情好好商量。」


    「我知道。」顧玥幹巴巴地說道。


    謝氏揮揮手,「我讓丫鬟送你出門。」


    「不用,家裏我熟悉,我自己能出門。」


    「還是讓人送送。春禾,送三姑奶奶出門。」


    「奴婢遵命。三姑奶奶請!」


    顧玥目光複雜地看了眼謝氏,然後轉身離去。


    趙二郎在二門接了顧玥,問道:「我要不要同嶽母大人道別?」


    顧玥板著臉,說道:「不用。我已經替你告別。」


    趙二郎點點頭,「那就上車吧。」


    說完,伸手去扶顧玥。


    顧玥明顯一哆嗦,最後還是讓趙二郎扶著她上車。


    春禾回到芙蓉院,「太太,三姑奶奶和姑爺已經出門。」


    謝氏疲憊地嗯了一聲,自言自語,「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怨不得旁人。」


    「太太放寬心,這回說不定真的是意外。」


    謝氏搖頭,「瞧玥兒那模樣,肯定不是意外,肯定是被趙二郎給打的。當初我就告訴她,趙二郎名聲不好,正所謂無風不起浪,不說克妻,單就性情殘暴這一點,就不能嫁。


    結果她不聽我的,要死要活非要嫁給趙二郎。如今好了,她也是求仁得仁。我是替她操碎了心,如今我是沒辦法替她繼續操心。」


    春禾說道:「太太辛苦了。以後三姑奶奶定能體會到太太的一番良苦用心。」


    謝氏搖頭,沒用。人都嫁出去了,後悔也沒有用。


    顧大人沒將顧玥受傷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一心惦記著譚姨娘。


    譚姨娘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調養,紅疹消退,容貌恢復。


    並沒有出現謝氏所盼望的破相。


    譚姨娘對著鏡子,確定自己完全恢復,自是高興不已。


    她精心做了裝扮,然後讓丫鬟去將顧大人請來。


    當天晚上,顧大人就歇在譚姨娘房裏,好不快活。


    等到第二日早晨,流水的賞賜被送入譚姨娘的房裏。


    可見譚姨娘依舊受寵。


    原本聽到譚姨娘容貌恢復,顧大人晚上歇在譚姨娘房裏,謝氏就憋了一肚子火氣。


    譚氏賤人,那麽嚴重的紅疹,竟然沒有破相。


    早上起來,又聽說流水的賞賜送到了譚姨娘的房裏,謝氏氣得當場砸了一個湯碗。


    「太太消消氣。不值得為了一個譚姨娘大動肝火。」


    「我如何不氣。」


    謝氏惱怒之極。


    此時,胡姨娘來請安。


    見到謝氏生氣,便重提舊事。


    「太太,如今老爺寵譚姨娘寵得厲害,要對付她不容易。唯有分寵,方是上策。」


    謝氏蹙眉,「隻能分寵?」


    胡姨娘連連點頭,「這是唯一沒有風險的辦法。老爺那樣寵愛譚姨娘,一旦譚姨娘有個三長兩短,老爺定不會善罷甘休。」


    謝氏暗暗點頭,胡姨娘這話沒說錯。


    之前譚姨娘渾身起紅疹,顧大人那副要吃人的模樣,謝氏可是記憶猶新。


    要不是因為她沒有留下任何把柄,說不定這事就不能善了。


    謝氏早已經見識過顧大人的冷酷無情,這個男人真能幹出寵妾滅妻的事情。當年他對蘇氏,不也是這樣嗎?


    謝氏自嘲一笑,風水輪流轉,沒想到如今輪到了她。


    想必,當年蘇氏也如她這般苦吧,還有苦難言。


    如今看來,隻剩下分寵一條路可走。


    謝氏揮揮手,胡姨娘知趣告退。


    春禾站在屋簷下,「姨娘走了啊!」


    「走了。辛苦春禾姑娘照顧太太。


    「都是奴婢該做的。」


    兩人對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交換了眼神。


    謝氏已經動心了,春禾心都快跳出來。


    冬梅躲在茶水間偷看,心思複雜。


    春禾果然想要做老爺的姨娘,她咬咬牙,機會是大家的,憑什麽讓春禾專美於前。


    冬梅瞧準時機,等春禾出門忙碌的時候,她來到謝氏跟前。


    「太太,奴婢有要緊事情稟報。」


    「什麽事?」謝氏輕描淡寫地問道。


    冬梅定了定神,說道:「春禾偷偷替老爺做針線活。」


    謝氏愣了下。


    冬梅急忙將一件還沒完成的男子裏衣拿出來。


    這款式,這大小,分明是顧大人的尺寸。


    這針線,謝氏一眼就看出來,的確是出自春禾之手。


    謝氏臉色鐵青。


    冬梅添油加醋,「太太明鑑,春禾她口口聲聲說要伺候太太一輩子,私底下卻打著給老爺做姨娘的主意。她分明就是起了二心。


    她這樣奸猾,真要做了老爺的姨娘,她又知道太太那麽多事情,難保她不會將那些事情告訴老爺。老爺一旦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閉嘴!」謝氏怒斥冬梅。


    冬梅心頭有些慌亂,磕頭說道:「太太明鑑,奴婢就是怕太太受人矇騙,才鬥膽揭露此事。」


    謝氏咬牙切齒,「你很好,很忠心。將針線活留下,等春禾回來,你叫她來見我。」


    冬梅大喜,「奴婢遵命。」


    謝氏攥著還沒做完的針線活,沒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身邊的丫鬟已經打起了做姨娘的主意。


    嗬嗬!


    不愧是她調教出來的好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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