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太子府!”


    車夫應一聲,慢慢轉向,隨著車身節奏的閃動,裴子雲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在窗內看去,沿途房屋有煙不斷升起來,是早飯時間。


    自己一早就得了消息,皇帝有了回複,太子要著裴子雲立刻去,裴子雲隻是沉思,細細想著,不知過了多久,車停止了,百戶說著:“真人,太子府到了!”


    裴子雲應一聲下車,看了看巍峨壯觀太子府,站著幾個護衛,一人迎出引路,到了一處書房,就說著:“真人請進。”


    裴子雲移步,在門外說了句:“微臣裴子雲求見!”


    立刻裏麵就有聲音:“進來!”


    一腳踏了進去,見太子端坐,一個是中年人,還有一個尚是年輕,肯定就是承順郡王了,隻見這十二歲的郡王,冠插金簪,係朱纓,上有東珠七顆,盤領窄袖,前後及兩肩有蟠龍,目光好奇看了一眼,裴子雲回視,承順郡王受驚一樣,將目光偏移了,膽子有些小。


    “你來了。”太子說,裴子雲行禮,禮畢,太子指著說:“這是承順郡王和忠勤伯。”


    裴子雲又行禮。


    太子也不多話:“你要的,孤都為你要來了。”


    說著一揮手,隻見十個侍衛轉出,中間二人,這二人都穿著五品官服,雙手捧著,一個是令牌,一個是寶劍,上有繡龍明黃袱子。


    裴子雲當下拜下,行三跪九叩大禮,行完,太子就說著:“你的條件,孤都按照你說的給了,但孤許勝不許敗,勝了,孤決不食言,封你真君,敗了,就什麽情分都沒有了。”


    “是,太子!”裴子雲應著,臉色凝重。


    聽得裴子雲應下,太子說著:“現在你們聽裴真人節製。”


    “是!”十個侍衛都轉到了裴子雲身後,裴子雲看去,果見令牌上鑄著四字:“如朕親臨!”


    帶著金光,而一側長劍,明黃流蘇,鞘有龍紋。


    這就是權柄了,見著轉移完成,太子一揮手,宮女太監侍衛都瞬間躡著腳退了出去。


    現在書房隻剩下幾人了,太子站起來踱了幾步,目視窗外,用沉重聲音說:“現在真人有何良策,可不要掩藏了!”


    隨著太子的話,房間內,忠勤伯和承郡主都是抬起了首。


    裴子雲微一欠身,說:“是,先前說過,濟北侯哪怕僥幸奪了州城,就這一萬兵,也不過疥癬之疾。”


    “朝廷大軍如山如海,這點人能撐多久?”


    “這不可怕,就怕有章法,濟北侯席卷了官員,前線在打仗,後麵征兵征稅,才成了氣候,這點是很是要緊,必須針對性破解,以亂其心。”


    裴子雲才是說到這裏,忠勤伯眼前一亮,又矜持說:“的確如此,不過這明眼人都是知曉,可又要怎麽樣破解?”


    剛見裴子雲進門,看著年輕,有些疑惑,此人世上傳頌,會時文(科舉)不假,考了解元。


    還擅長詩文不假,多篇流傳。


    聽說修道、劍法、政論無所不精,軍事上都有建樹,上次還剿滅了倭寇,就讓人詫異了。


    隻是倭寇能與數萬叛亂能比?


    對太子和陛下的命令,就是暗暗不滿,現在聽了這話,才勉強點首。


    太子聽得忠勤伯的話,也在主座上看下來,在一側,承順郡王似懂非懂,有點怯生生的看著。


    裴子雲站起身,盯視著窗外,眼中波光幽幽,良久方說:“這其實很簡單,首先就是宣布,凡濟北侯之地,棄暗投明的官吏,就可免死,前罪不究。”


    忠勤伯一聽,臉色就變了,站了起來:“不可,這些叛臣賊子,這些官員已從了濟北侯,就是從賊,豈能放過,要是人人效法,以後還得了?”


    裴子雲一怔,詫異看過去,忠勤伯的反應是有些出乎意料,轉眼又明白了過來,忠勤伯,忠勤,忠字為先,自是看不得不忠不孝不孝之人,這是忠勤伯的立身之本。


    裴子雲笑著:“伯爺,似乎不必大動肝火。”


    太子見識過裴子雲行事,對著忠勤伯說著:“忠勤伯,且先讓真人把話都說完不遲。”


    太子有令,忠勤伯雖有不滿,也是坐下。


    裴子雲啞然一笑,說著:“軍事是政事的延續,現在的大局,不是清理這些從賊之人,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平定應州亂局。”


    “讓太子以慰陛下,以安天下之心。”


    這話一說,忠勤伯頓時醒悟過來,太子新監國,應州的事就是試金石,要是大敗,別說朝野不安,就是璐王也難壓製。


    就算僅僅是拖的長久,不但耗費國家兵馬和銀兩,也讓人疑惑不安,有損太子的威信。


    隻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平定應州亂局,才能使太子坐穩了位置,也使天下安心,並且使陛下安心。


    “軍事是政事的延續,這人真有些才幹。”頓時忠勤伯心裏一凜,咽了口水,相對於太子大位,朝野安穩,赦免些人又似乎微不足道了。


    就聽著裴子雲徐徐說著:“殿下,伯爺,這被濟北侯裹挾之官,分個章程,繼續效死者當然以從賊論,格殺勿論。”


    “要是天兵一到,能暗通款曲,報告情報,消極賊事,那就可免罪。”


    “要是臨陣還能反戈,開城,就可保持原職。”


    “有大功者甚至還要升賞。”


    太子微微頜首,承順郡王聽著,略有些所得,又有些想不透,想要開口,又把話咽了下去。


    “殿下,這是明的一方麵,是陽謀。”裴子雲笑著。


    “哦,還有陰謀?但說無妨。”太子原就覺得此計可行,聽得隻是陽謀,又來了興趣。


    裴子雲冷笑:“暗裏派人一一接觸,且放出謠言,說某某偽官就等王師一到,就要反戈。”


    “濟北侯不是傻瓜,自不會全信,但隻要有一二個例子,濟北侯初立,又是叛逆,聽了會怎麽樣?能不能信任這些官員?”


    “上下猜忌,其漸漸凝聚之形神,立刻土崩瓦解。”


    “這反過來又促進暗通反戈。”


    忠勤伯原還帶些輕蔑,聽到這裏,不由臉色一變,這一陰一陽,人人都有著異心,放大了間隙,立刻亂了濟北侯的根基。


    太子瞥了一眼,不由暗歎,裴子雲幾次都這樣,看似繁亂之局,一經分析就一目了然,似乎普通人都能看的清,太子終是培養十年的儲君,很是明白——這才是真正深不可測,非臻至爐火純青不能至此。


    要是說的話,普通人覺得高深莫測,才是半桶子水。


    要不是這樣,自己豈會把賭壓在此人身上,當下心立刻定了,啜了一口茶歎的說著:“裴先生,你真不虧是國士,雖還未出征,可濟北侯,孤認為已平定了一半了!”


    聽著太子誇獎,裴子雲欠身:“謝殿下誇獎,微臣受之有愧。”


    太子原有些擔憂,這時輕鬆了起來,身子靠在座上,看見忠勤伯欲言又止,就說著:“忠勤伯,你有什麽想說,盡管說著就是。”


    聽到太子開口,忠勤伯看向了裴子雲:“裴真人,政事是這樣,軍事又怎麽樣部署呢?”


    忠勤伯的語氣,沒有不滿,隻是詢問。


    “治大國若烹小鮮,攻伐大敵也是這樣,第一步就是以守為攻,布網撈魚。”裴子雲收斂了笑意,冰冷冷的說著。


    忠勤伯聽了,似乎抓住了些,隻是沒有想透徹,裴子雲也不解釋,看向了太子說到:“還請殿下取來應州和附近幾個郡縣地圖,看著地圖說得更清楚些。”


    這樣一說,太子內心火熱,站了起來,喊著:“來人,給我取地圖來。”


    一個太監扶著一卷地圖匆匆入內,地圖展開有七尺,待到太監出去,裴子雲才是取著棍子在地圖上指著:“賊亂如火災,滅賊如滅火,這火小,尚可一舉撲滅,火大,第一就不是滅火,而是隔離。”


    這一說,在場的人頓時明了。


    “火勢不能蔓延的話,火越大,熄滅的越快。”裴子雲淡淡的說著。


    說到這話,太子有些迷糊,忠勤伯卻聽懂了:“裴真人所言甚是,不是紙上談兵。”


    裴子雲見著太子還有些疑惑,就在地圖上畫了個圈。


    “賊起宛是火起,但火是靠薪木才能點燃,那薪木是什麽,就是百姓,就是糧草,哪怕濟北侯得了應州,可一州薪火也有限。”


    裴子雲淡淡說著:“所以第一步就是建立隔離帶,隻要能封鎖住,賊區人力和糧草就有限,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耗費不知其數,更有兵災,荊棘叢生,生產是等不到了。”


    “而且賊區精壯也有限,死一個少一個,要是大量征入軍隊,更會田野荒蕪,這又怎能和全國拚消耗?”裴子雲回到座位上,啜了口茶:“我請派水師,還求著尚方天子劍,雖有威懾百官眾將之意,其實真正殺人,是殺商人。”


    “水師根本不是打仗去,是封鎖海麵,我要是抵達應州,第一條命令就是無限擊沉船艦。”


    “無論是官是賊,是不是外國船,出現在應州沿海,一概擊沉,讓一顆米一匹布都流不到應州賊區去。”


    “隻要火在一州內燒著,燒的就是濟北侯的根。”


    說著裴子雲一哂,星火可燃原是沒有錯,可哪有不可能破的兵法?


    此策就是專門針對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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