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羿落九日,金烏血灑長空,化為火鴉墜落。金烏戾氣不散,火鴉落到哪裏就將戰火燃燒到哪裏,故有災鳥之稱。火鴉習性群居,最愛棲息在火山口等酷熱之地,最常出沒於戰場刑場等凶地。


    曉風崗祭台上的青銅圓鼎是荒人的祭器,也不知經曆了多少代人的膜拜,早已育出靈性。荒人部落的信仰原始率真,契合天人之道,沒有漢人的諸多禮節,祭器靈物必供之高堂。因此這尊祭器同時還是部落的公用食器,隻要寨子中有人獵到大型的獵物,必以銅鼎烹煮共享,既祭了神靈祖先,又填飽肚子,一舉兩得。


    在一些老獵人的糊塗的記憶之中,他爺爺的爺爺便是吃了這口銅鼎煮出來的獵物而成長為英雄,他也將這個傳說流傳下去,將來他的子孫也將如此成長為英雄。


    大凡有靈之物必引來通靈之獸。曉風崗上長年棲息著一群火鴉,火鴉初生形似普通烏鴉,外觀並無奇特之處,隻是一對火眼金睛勝似紅寶石,生得靈性十足。


    每逢春祭之日,成年的火鴉必以火沐羽,然後歡聲鼓火翼衝上九宵雲外,以期突破等階,喚醒沉睡的血脈。火鴉煆羽,十難存一,成功晉階為身具火能的靈禽,真正稱為火鴉。傳說火鴉成長至頂階,完全喚醒金烏血脈,浴火重生呈現三足本相,朝日飛往隅穀。


    華麗的火鴉之盛宴自天外飛舞而下,距山崗還有相當距離,但熾炎的氣息已經觸及山頭,空氣的溫度陡然提升,霧氣劇烈翻騰,聲勢竟比三顆手雷一齊爆炸還要可怕。


    “全部散開……注意隱蔽!”火槍手陣中有一位氣質沉穩的中年魔法師朝天看了一眼,臉色頓變,大聲疾呼。


    東印度兵團是沙場的常勝軍,火槍手們自然養成恪守軍令的鐵紀。中年隨軍法師的聲音未落,兩百來人嘩啦一聲迅速散開,三五人一組有序地分散在牆角樹後等數十處隱蔽點戒備,彼此距離不超過十五步,體現出過硬的軍事素質。


    浪人同樣是成群結夥分散行動,卻是不改草寇本色,亂哄哄地還在喊打喊殺。倭人生性狡詐,又狂妄自大,自恃武功,根本不將“落後蒙昧”的荒人放在眼裏,東印度兵團的軍令對他們沒有約束力。此次雙方聯軍達三百人,大隊人馬行動,若不搶先找點樂子,最後恐怕連口湯都沒得喝。這是浪人普遍的想法。


    群鴉斂翅自高空俯衝而下,速度比獵手的羽箭也慢不了多少,瞬間即至。火線似剪刀自山頭裁過,犁出一道道死亡界線,煌煌火之盛宴拉開了序幕。


    首當其衝的是飄浮在半空的兩位隨軍法師。兩位魔法師在接到指令的第一時間即作出反應,三級法師彼得即時撤去飄浮術與魔法罩,很幹脆地從五丈高空直接跳落。四級法師亞恩斯則是先往自己身上疊加一個魔法罩,然後再撤去飄浮術,從高空降落。


    群鴉從快速下墜的彼得頭頂掠過,彼得隻覺得頭皮一燙,須發俱焦,然後嘭地一聲,身體壓穿一座吊腳樓的棚頂,狠狠掉落在地,以摔斷一條腿為代價保住性命。另一位隨軍法師亞恩斯則以一線之差被火剪裁過,化作一團橘紅色的火焰,慘叫著向山下墜落。


    “八嘎,什麽的家夥?”浪人藤田三木桀驁地啐了一口,倭刀出鞘,迎風一刀斬朝迎麵飛來的一隻火鴉劈去。


    三木的刀術極為精湛,浪人常年劫掠海上,練成了一把真正的殺生刀,修為至少在六段以上,比之鳩山武夫也不遑多讓。藤田三木的刀法以快而準聞名,號稱殺人不用第二刀。


    輕薄的刀鋒從火鴉頭頂斬下,然後從鳥身中間等分劃過。火鴉飛速如箭,卻被藤田三木輕輕鬆鬆一刀等分,足見其精湛的刀術。然而三木一刀既中,卻無得意之色,反而臉色大變。因為他的刀鋒沒有傳來任何觸感,仿佛一刀斬入空處,迎麵而來的隻是一個幻影。


    火鴉自藤田三木的刀鋒而過,閃電般撲進浪人的胸口,然後從其背後穿出飛走……恍如投影、虛幻,但那熾熱的氣息又是那樣真實而且致命。


    藤田三木的身體不可抑止地開始顫抖,臉色瞬間變得灰敗枯槁,就像失去靈魂的死人。幾個呼吸之間,橘紅色的火光從三木的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透出,轟得一聲變成一個燃燒的人形火炬。


    “啊啊……”淒厲的慘叫聲響成一片,火鴉如幻影似虛幻,穿過一個又一個身體,數十位浪人與火槍手的身體被點燃,uu看書.uukanshu 頃刻間化為焦碳,包括幾位避之不及又忘記割掌以血獻祭的荒人。


    火鴉歡聲尖叫,在人群中盤旋飛舞,如電走龍遊,浮光掠影,似噬魂的妖靈,肆無忌憚地收割著一條又一條鮮美的靈魂。不論敵我雙方,同時品嚐到一種絕望的味道,一種不可抑止的恐懼。群鴉之舞,血與靈的盛宴。


    此刻,3734號的心中一片空白,一切念想似隨高溫蒸發一空,唯剩本能的渴求。右手食指輕輕在空中虛點,如灰燼下未盡的焦枝在顫動,一縷微弱之極的青光自焦黑的指尖透出,宛若枯樹煥發新芽。那是東風的意誌,春水的感動,餘灰又燃生機。


    青銅鼎內升騰如柱的水氣首先接觸到那縷青光,劈劈啪啪生成細密的弱電。就像受到滋養一般,青光乍盛,如東風夜放花千樹。曉風崗上的霧氣如受吸引,瘋狂地朝祭台湧去,於是風起雲聚,頃刻間風雷成勢。


    “他娘的,又來了!”花田錯見機極快,怪叫一聲,一個懶驢打滾滾下祭台。


    女獵手奔上山崗,深不見底的眼眸再現茫然之色,呆呆對著風雷振作的祭台,一時反應不過來。


    所謂觸景傷情,巫女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秀氣的雙眉高高挑起,似要從俏麗的臉龐上飛走一般。她重重哼了兩聲,算是勉強壓下心中怒火,氣咻咻地將短笛放在唇間吹奏,初時難免荒腔走板,而後漸趨平穩正當,奇異的韻律在血與火的劇烈碰撞聲中跌宕起伏。


    原該清麗婉轉的笛聲變得肅殺尖銳,飽含鐵血的意味,折射出年輕巫女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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