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巨鼎轟然砸在祭台之上,數十擔蒸汽升騰的沸水如開柙的野獸猛然衝出。


    “啊啊……”“嗚嗚……”九位浪人正被漫天飛舞的柴火以及連珠襲來的箭雨鬧得手忙腳亂,哪料到還有更狠的後招。他們幾乎是閉著眼睛衝向祭台,正好湊到巨鼎之下,頓時被沸水洪流劈頭蓋臉潑個正著。


    九位浪人一齊發出淒厲之極的慘叫,紛紛拋掉倭刀,雙手捂著臉滿地亂滾亂跳。他們撥得開燃燒的幹柴,截得住如雨的利箭,卻如何抵擋如天河傾覆的數十擔沸水。


    浪人們渾身通紅一片,像剛煮熟的大龍蝦。臉上身上生出一片片血泡,嚴重的地方直接被燙脫皮,露出淒紅恐怖的傷口,其中衝在最前麵的兩位浪人還被燙瞎了雙眼,混濁慘白的瞳孔就像兩隻死魚眼,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浪人的痛苦並沒有持續,九隻箭在空中連成一條線,最後卻同時落下,將浪人盡數釘死在地上。


    花田錯尚來不及發出興奮的嚎叫,一股巨大的危機感陡然攫住他的心髒。三顆手雷在寨子中央開花,有如狂雷臨頭,猛烈之極的聲浪橫掃一片,整個山崗都在顫抖。爆炸產生的強光令人眩目欲盲,十多座吊腳樓被炸得四分五裂,聲浪餘勢波及,幾乎將半個山寨掀上天。


    花田錯麵如死灰,荒人避居一隅,何曾見過如此駭人的武器。東印度兵團的隨軍法師一口氣放出三顆手雷,至少炸死二十餘名荒人,被生生震昏以及被壓在廢墟下生死不知的荒人還有更多。


    手雷是隨軍法師手中的王牌,一種相當珍貴的煉金武器,幾乎可稱為定音之槌,隻要手雷響起,戰鬥距離結束便不遠。它的可怕並不單單是威力驚人,更在於對荒人鬥誌的打擊。大部分荒人如雷打的鴨子亂作一團,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恨不得遠遠逃開,血肉之軀如何經得起那雷霆一擊。


    寨子上方飄浮著兩位魔法師,法師身上張開的淡青色魔法罩在火光中顯得極為耀眼。稀稀拉拉十餘支箭射向天空,全被那層看似薄弱的魔法屏障擋開,傷不了魔法師分毫。


    兩位隨軍法師的位置正好封鎖曉風崗下山的路,這個天然關隘北靠高山兩麵峭壁,隻有一條窄窄的石徑通幽。魔法師看似招搖的行為包藏禍心,打著一個華麗魔法罩飄浮在半空,既是招打的目標,同時也是誘餌。荒人主場作戰,自然占有地利,但射出的箭直接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作戰經驗豐富的火槍手不斷調整射擊方位,形成更有效的打擊。


    劈啪劈啪的木屐踏地之聲響起,又有一群浪人大呼小叫地殺將上來,麵目猙獰,大老遠就能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屍臭味,就如一群食腐的豺狗。


    女獵手從黑暗中現身,像風一般朝祭台奔來,一邊奔跑,一邊朝浪人射箭。她是獨自一人出現,坐下的黑豹卻已不知去向。


    曉風崗上夜霧詭譎,但戰局已經大體明朗。荒人人數占優,悍勇擅戰,但輸在武備簡陋,大部分的荒人手中連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如何是武裝到牙齒的職業兵團的對手。何況還有凶名遠播的東洋倭寇配合進攻,最擅於夜戰的忍者眾纏住烈風長老、靈媒畢方等荒人高手,浪人則迂回掩殺荒人後陣。三顆手雷就將荒人炸得七葷八素,除非奇跡出現,否則敗局注定。


    誰都無法想像3734號此刻之苦,史記古代有炮烙之刑,3734號此刻所受類似於炮烙。雖然青銅鼎中有水之故,鼎身溫度不如炮烙那般恐怖,但也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承受,何況他還使盡全力硬扛上去。


    3734號倒在青銅鼎之上,就像懷抱著一個燃燒的太陽。他集中所有意誌才使自己不會昏死過去,卻沒有力氣脫離鼎身,任憑赤熱的青銅烙灼身體,就像粘在鐵板上的一塊烤肉,發出嗤嗤聲響,大量刺鼻的青煙從銅鼎與皮膚接觸之處升起,中有濃烈的焦味。


    花田錯眼見3734號倒在銅鼎上的慘狀,正猶豫是否該上去拉一把,卻見女獵手亂發飛舞,如一匹黑豹迎麵奔來,禁不住眼皮狂跳,下意識後退兩步,也不知是害怕少女還是少女身後追著的一群浪人。


    祭台上方突然有紅光亮起,排開迷霧,陡見星空,隻見那群以火煉羽的烏鴉去而複返。烏鴉翅膀上燃燒的火焰在夜空中異常醒目,uu看書 uuashu.om連成一道火線似流星向曉風崗墜落。


    “群鴉之舞兮,火之盛宴。”巫女以竹笛劃破左掌心,捏拳向天,豔紅的鮮血自指縫間溢出,沿著皓腕淌下,一串串血珠墜落風中。巫女宛若平湖秋水的明眸中倒映出兩條自天垂落的火線,仿佛冥王的鎖鏈。


    “群鴉之盛宴兮,血之祭祀。”花田錯的眼中出現驚異與狠厲交雜的神色,以矛尖在左掌心一劃,緊握流血的拳頭舉向頭頂,朝天發出一聲低嘯。


    “群鴉之盛宴兮,靈之祭祀。”靈媒畢方光潔無毛的眉宇輕輕一皺,眼中略有驚訝之意,隨即恢複正常,亦劃破掌心,向天發出優雅的詠歎。在他的麵前五步,倒伏著一位黑衣忍者,地麵上一片血汙。


    “群鴉之盛宴兮……血與靈之祭祀。”烈風長老受了傷,手雷爆炸之時被餘波掛到,稍一愣神便中了黑衣忍者的暗算,被打了一枚回旋鏢。烈風老而彌辣,目睹火雷爆炸後帶來的慘況,不由心中大恨。當下厲嘯一聲,刀浪滾滾如怒潮湧動,像趕蒼蠅一樣將忍者遠遠拍開。然後回刀在自己左掌一割,寬厚的手掌中頓時出現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淋漓而下,渾厚而蒼涼的聲音如洪鍾大呂傳遍山野,連轟鳴的槍擊之聲都被壓了下去。


    “群鴉之盛宴兮,血與靈之祭祀。”殘餘的荒人們扯開嘶啞的嗓門,漫山遍野的應和之聲如滾滾風雷轟隆隆推開,並在夜風中不斷回響。


    群鴉之舞,火之盛宴,吟者壯懷,聞者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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