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


    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他依稀聽聞,風中有忘我的笛聲悠揚,他恍惚感受,地下有無數蛇豕破土驚蟄。


    3734號在浮浮沉沉、渾渾噩噩、似夢似醒中過了不知多久,頭疼欲裂的症狀已經不再,隻是心中依然有餘悸未消,腦袋瓜中一下子塞滿了許多無法理解的東西,一時消化不了,也不敢去碰觸。


    角鬥如何結束,究竟誰是最後的勝者,他一點也不關心,依照左手的說法,他欠了他一條命。


    老者、和尚等人受傷,為了把左手從蛇口中救下,矮人、騎士、半獸人、精靈等大部分殺人王都出手了。殺人王同仇敵愾,決死一戰,但起到的作用卻十分有限,一窩蜂衝上前去,然後被蛇尾掃得落花流水,連有效的牽製都達不到,更別說從蛇口下救人。


    矮人霹靂血斧第一時間拋出手中飛斧,被巴蛇一尾掃出場外,幸有那位帶頭鬧場的青年符瘋子及時飛身接住,否則車輪似的巨斧砸在人群之中,必會釀成慘禍。


    這些殺人王多是硬橋硬馬的角色,對上陷入暴怒的洪荒巨蛇根本是蜻蜓撼柱,螳臂擋車。而向以敏捷著稱的精靈在水中受到諸多限製,並且依規則不得使用弓箭,一柄細劍在堅愈金鐵的鱗甲麵前,起不了什麽作用。


    危急關頭,場上變故陡起,幽森如冥的水底陰煞離奇靖空,池水透明若無,目光透過飄於水麵的浮屍,競技場中間有個巨大的五芒星圖,陣圖中墨煙翻騰,陰煞奔流,巴蛇龐大的下半身在陣圖中若隱若現。


    就在此時,3734號橫空出現,手持印第安人的圖騰之槍,一槍刺向巴蛇那隻受傷的蛇首,直奔凶光畢露的蛇瞳,肆虐無忌的洪荒巨蛇再次發出驚怒交集的悲啼,蛇首驚揚,避開直搗黃龍的一槍。


    3734號的攻擊如附骨之蛆,槍尖如毒蛇向上昂起,不帶半點煙火,極為簡單再次點向充滿驚怒之色的幽綠豎瞳。因老者、和尚等人受傷而被打斷的主動再次回到殺人王手中,正欲生吞左手的另一個頭不得不按捺仇恨,回頭來救受傷的蛇首,3734號圍魏救趙的策略奏效。


    巴蛇張開巨口,露出兩顆森寒的獠牙,來勢洶洶噬來,迎接它的卻是早在等待的長槍,3734號回槍掃去,啪地一聲擊在巴蛇怒火燃燒的眼睛之上,簡簡單單地一擊,卻打得那隻蛇瞳險些直接爆開。


    巴蛇再受重創,厲聲驚啼,兩條蛇頸相互交纏,如麻繩般扭成一團,左手急運縮骨功,以折斷四根肋骨的代價,趁機逃離蛇吻。


    3734號順勢滑入水中,在下一刻出現在召喚陣旁,一槍點在五芒星陣上,如墨煙翻騰不息的陰煞就此冰消雪散,巴蛇在殊死反撲的前一刻,陡然被消失的召喚陣帶走,回到它來的地方。


    洪荒巨蛇來得詭異,去得突然,3734號倏來倏去,出手如電光火石,場上極為混亂,並沒有引起注意。距離最近的左手亦僅見到3734號不顧生死飛身來救,剛好打中蛇瞳,最後力盡落水昏迷。


    左手心中感激,老者身受重傷,半獸人憨直單純,皆沒有發現3734號身上有任何古怪或不妥,或許角鬥場上離奇古怪的遭遇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唯有西域和尚,略有些呆滯的目光偶爾在3734號身上逗留,木訥的臉上時有沉思之色。


    沒有人留意到,當3734號的標槍掃中巴蛇眼睛時,角鬥場上空低垂的雲層中投映下一道如山的陰影;沒有人留意到,當標槍點中五芒星陣時,地宮深處隱隱傳來淒厲的咆哮;亦沒有人留意到,當巴蛇消逝時,穆申土司伏案吐血……


    殺人王力壓群雄,戰鬥到最後一刻,毫無疑義成為本屆角鬥賽的勝者,即使最後巴蛇離奇消失,殺人王亦成為本屆的屠龍者。


    殺人王勇奪冠軍,平靜依然,沒有人去費心思考將會獲得什麽,總管曾經許諾的自由、鼓吹的金幣與美女是否會兌現。畢竟,屠龍者向來每屆隻有一位,而從角鬥場上活下來的殺人王卻有二十六位,估計這也是總管大人意想不到的事。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還有,名次公布時,現場最高長官佟鶴川大帥被一臉無奈的白雲山告之,外界盛傳的那個神秘的獎品不見了。


    正對太極廣場,擁有重兵把守的萬象宣慰使司衙門被盜,盜匪白日作案,翻牆進入內府,以毒煙迷倒三隊六十名巡邏官兵、一百零一名庫守官兵,然後打開七道寶庫重鎖,盜走神秘獎品。


    盜匪的手腳幹淨利索,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更令人費解的是,內府犬宿之中豢養有十二隻機警而凶殘的巨獒,竟然沒有發出任何示警,全部橫死於犬宿之中,巨獒死時口吐白沫,犬宿中尿屎遍地,臭不可聞。


    衙門老仵作馬二麻子在驗屍呈報中說道:獒犬口吐白沫,非是中毒,尿屎齊下,苦膽破裂,疑似駭斃。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宣慰使司衙門嚴令保密,但畢竟牽涉太廣,官府失竊的消息還是傳遍整個萬象城乃至周圍村寨。


    到底是何等人物有本事在光天化日出沒重兵把守的官衙內庫,uu看書 .ukanhco 又是何等凶物能夠把十二隻鎮宅守庫的凶惡巨獒生生嚇死?老百姓根據當日所見,競技場上的種種離奇異象不斷加以想象與渲染,南荒人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南荒最不缺乏的就是奇譚異誌。


    外界沸沸揚揚鬧翻了天,殺人王幽居地宮,默默*身上的創傷,一場廝殺,二十四死五殘,可謂慘烈。外傷有魔法師的治療術,很快會痊愈,而內傷則須較長時間調息恢複。


    老者的內傷最為嚴重,骨骼、內腑與經脈都受到不小的創傷,通過連日打坐調息,灰敗的臉色稍見好轉,估計要數月之功方能恢複如常。


    3734號的身體似好似壞,意識似夢似醒,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腦海中偏有無數念頭紛至遝來,諸般畫麵似破鏡反光,光怪陸離。


    不敢深究,卻有種若有若無、似斷似續、揮之不去的感覺,與這座古老的鬥獸場之間有了某種冥冥之中的聯係,透過鬥獸場,他甚至與整座萬象城都有了某種說不清楚的聯係。


    恍惚間,雞飛狗叫,嬰兒啼哭,集市買賣人家的喧鬧聲,河邊姑娘媳婦的搗衣聲,撐船的竹篙點在石岸上的突突之聲,衙門的驚堂木拍在案上的啪啪聲……古城萬家煙火、千般民生,在他腦中隱隱約約回響,似真實,似幻聽,如身在鬧市,感受人世繁華,又似神遊天外,冷眼俯察眾生百態。


    相較於老者、左手等人明顯的傷勢,3734號的狀況更像是得病,幸好沒有持續多久,七日後不治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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