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岩如此說,玄鴉道人不僅沒有露出高興之色,反而更顯悲苦。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無比悲憤沉痛之色,道:“三十年?再活五十年,一百年又能如何?老夫此生已經再無進階元嬰期的希望,活著,比死更加痛苦。活的時間越長,痛苦就越長。若非他們八個,老夫早就自絕而亡,何苦屈辱的繼續苟活於世?”


    吳岩眉頭緊鎖,對於玄鴉道人口中所說,滿臉不解,道:“這卻是為何?莫非道友有什麽難言之隱?大家既然同為天洲修士,若是能相助一二,吳某自當義不容辭。”


    吳岩也是不覺被玄鴉道人話中的悲苦激出無比同情和悲憫之情。


    玄鴉道人深深望了吳岩好長時間,吳岩雙目透出無比真誠之意,毫不閃躲的與其對視。


    “唉……吳道友,今日之言,老夫希望你能代為保密。這件事,你幫不了老夫的,甚至還會令你陷入無窮無盡麻煩之中,此非老夫所願。對了,吳道友,你今日來找老夫,所為何事?”玄鴉道人搖頭歎息。


    吳岩皺了皺眉,反而對於自己的事情,並不太在意了,依舊追問道:“玄鴉道友,莫非你信不過吳某?還是你覺得天算子的天算之術不可信?”


    “這?唉,吳道友既然堅持想知道原因,那老夫希望你知道此事之後,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絕不可讓老夫八個徒兒知道。”玄鴉道人麵露一絲苦色,旋即肅然向吳岩道。


    “好。”吳岩很幹脆的道。


    玄鴉道人長歎一聲,緩緩解開了身上穿著的青色道袍,露出了一身枯瘦幹癟的上身。吳岩雖然不解,卻並不多言,隻望著玄鴉道人。玄鴉道人抬手在身上各處連點數十下,便見,隨著其動作飛快的點下去,其身上竟慢慢散發出陣陣刺鼻的黑色死氣來。


    吳岩雙眉緊鎖,緊緊盯著玄鴉道人,目中隱隱透出震駭之色。


    片刻後,那黑色的死氣越來越重,而玄鴉道人隨之口中發出一聲輕斥,陡然的從身上雙肩前後隱秘竅穴拔出四麵小的如同繡花針一般的金色小旗來。


    詭異的事情再度發生。


    方才從玄鴉道人身上散發而出的黑色死氣,竟詭異的重新倒卷回其身上,幾乎在眨眼的時間之內,所有的黑色死氣便全都消失不見。


    再看時,吳岩雙目瞪大,驚怒震駭的望著玄鴉道人,呆住了!


    吳岩難以想象,在玄鴉道人的身上,竟然會發生如此詭異可怕的事情。他更難以想象,玄鴉道人是如何忍受得了這種非人的折磨和痛苦,一直活到現在的!


    此刻的玄鴉道人,雙肩以下,雙腿以上,整個的身體竟然沒有一絲的血肉和皮膜,整個的上半截身子,居然變成了一副漆黑如墨的枯骨!


    在那枯骨之內,玄鴉道人的五髒六腑,氣脈丹田,竟然也全都是漆黑之色,盤繞在漆黑的枯骨之內,清晰可見!


    “這,這,這,到底是哪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如此惡毒的對待你?”吳岩回過神來,聲音中透著濃濃的憤怒和殺機。


    玄鴉道人咬牙切齒的道:“自然是搶走了老夫家族傳承之寶夔牛山河印的賊子!”


    隨著他說話,他那漆黑如墨的髒器,陣陣蠕動,令吳岩感到說不出的詭異。


    玄鴉道人見到吳岩臉上表情,忍不住苦笑一聲,再次把方才拔出的四麵繡花針般細小的金色小旗,插回雙肩尚有一些血肉的前後四處隱秘竅穴,並在身上接連點動了起來。


    片刻間,陣陣黑色死氣滾滾而出,把其包裹在內。玄鴉道人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楚,臉色一片慘白,不過還是咬牙繼續施為。


    片刻後,黑色死氣漸漸消散,重新露出了其枯瘦幹癟的上半截身子來。


    “到底是誰?”吳岩閉上雙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目中盡是毫不掩飾的殺機。


    玄鴉道人目視吳岩良久,長歎一聲,道:“吳道友,你是不是已經去過倪家堡城的明溪樓,見過倪家那個元嬰期老賊了?”


    吳岩點了點頭,沉聲問道:“你身上這‘幽冥蝕骨之禁’莫非是倪道溪那老匹夫下的?”


    玄鴉道人露出吃驚之色,他似乎沒料到,吳岩竟會說出如此對倪家那個元嬰老祖大為不敬的話來,不過其臉上卻不覺流露出一絲暖意,道:“想不到吳道友見聞如此廣博,竟連這等邪惡的禁法也聽說過。不錯,老夫身上這邪惡的禁法,便是那倪道溪老匹夫親手布置的!這老匹夫,為了得到我玄家的陣法秘典,不但用此邪惡禁法困住老夫,令老夫在修煉一途上永難再進一步,而且還禁製了老夫的四分之一元神魂魄,限製老夫自由,令老夫永遠不得離開獵海城。若非阿大他們皆是老夫這些年耗盡全部精力找回的流落在外的本族子弟,老夫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再客死異鄉,老夫早就選擇自絕而死了。”


    玄鴉道人說的話,令吳岩感到無比震驚。不知怎麽,看到眼前這玄鴉道人,令吳岩想起了為保護自己和幾個師兄而自爆金丹而亡的金師。


    吳岩眼中有些濕潤,再看眼前此老,隻覺無比親切。隻是,他此刻內心雖情緒激蕩,但並未失去應有的理智和判斷。


    玄鴉道人為何會如此信任他,把如此隱秘之事都告知於他?莫非就是因為自己的身份?還是另有隱情?


    再者,難道那倪家老祖在陣法一途之上的領悟全都是通過如此卑劣手段,從玄鴉道人的身上獲得的嗎?


    這顯然令感到很是不解。吳岩雙眉緊鎖,忽地問道:“玄鴉道友,你被倪道溪老匹夫如此折磨,此事在修仙界中,已是犯了大忌,難道就沒有其他正義的大能修士出手來幹涉一二?而且,據吳某所知,這倪道溪,似乎早在數百年前便是須彌海中有名的陣法師了,難道他已經折磨了你數百年之久都無人察覺嗎?”


    玄鴉痛苦的閉上眼睛,似乎陷入深深的痛苦回憶中,語氣淒涼道:“我天洲修士,在他們這些須彌海修士眼中,就是任人宰割的肥肉,誰逮著都想咬一口,老夫怎麽敢暴露身份?吳道友有沒有聽過茯虎居士這位前輩的大名?”


    吳岩道:“這位前輩的大名,吳某的確是聽過。不過,吳某也隻是聽過他的名號而已,對其生平並無什麽了解。怎麽,此事難道還跟茯虎居士前輩有關?”


    玄鴉道人搖了搖頭道:“非也。茯虎居士是老夫所知,須彌海內最正直的修士。他當年曾為平息須彌海內修士追殺我天洲大陸修士之事仗義執言,甚至還親自出手製止過一些此類暴行。隻是,據說,茯虎居士前輩,因此而得罪了四大宗派首腦,遭到了他們一致圍攻打壓之後,從此便銷聲匿跡,也不知是隕落了,還是傷心棲隱了。你說,連他這樣正義的大能修士都遭到圍攻打壓,還有誰敢出麵?再說,修仙界內,如老夫這般遭遇的修士,不知有多少,暗地裏殺人奪寶的事情,更是多如牛毛,誰能管得過來?”


    吳岩憫然不語,顯然對玄鴉道人的話,心中也是認同的。自己身上發生過的種種遭遇,不就是很好的例證麽?


    玄鴉道人見吳岩默然不語,便又道:“老夫好恨啊,當年為何如此冒失!三百多年前,老夫剛剛築基成功,想要探查當年先祖他們來此須彌海域所用過的那處上古傳送陣在哪。不料,中途卻被老賊盯上了。那倪道溪老賊當時已是結丹後期的境界,而且精通追蹤之術。也怪老夫當時對所習陣法之道太過於自信,在尋找那上古傳送陣的途中,破解了一處海上遺跡的禁製封印,被此老賊察覺出了端倪,惦記上了。此老賊後來便尋機擒住了老夫,百般折磨逼問老夫來曆。老夫打死也不會告知他此事原委。他便強行攝取了老夫的四分之一的元神魂魄,禁製在手,把老夫脅迫至其所占海島。”


    “這老賊,原本還假惺惺想收老夫為徒,企圖把老夫控製在其手中。老夫自然不會認賊為師。但為了脫困,隻表麵虛與委蛇,u看書 .uukanshu.c尋找機會。老夫在一次偶然機會之下,得到了一顆六品靈丹,服下之後,不僅順利結丹成功,而且一舉進入結丹中期境界。老夫原以為正可借機脫逃而出。哪料到竟被那老賊察覺。一番苦戰之下,老夫再次被此老賊擒住。那老賊一怒之下,便在老夫的身上布置下了這邪惡的‘幽冥蝕骨之禁’,從此,老夫不僅日日遭受幽冥蝕骨之苦,而且無論如何努力修煉,都始終難有寸進。”


    吳岩被玄鴉道人講述的這番隱秘曲折的非人遭遇,震驚的半晌不能言語。如此令人發指的事情,沒想到竟是出自於一位元嬰修士之手。


    “這些年來,老夫被迫在此獵海城中定居,聽任那老賊支使,協助他倪家一步步壯大成為獵海聯盟四大世家之一。那老賊,一直想要把老夫家傳的陣法秘典占為己有。若非老夫見機的早,早一步毀掉了爛熟於心的秘典玉簡,恐怕早就被此老賊滅殺了,更不可能有機會尋到當年流落在外的本族子弟。老夫如此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苟且活著,吳道友,你覺得老夫多活幾年,少活幾年,還有何意義?”玄鴉道人傾訴已畢,目泛苦澀,呆呆望著石台上已經冷了的茶水,似自語,又似在問吳岩。


    吳岩默然以對,竟找不到任何勸解寬慰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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