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在殺人,一口氣殺了八個,就是那八個從山裏逃回來的斥候,他們在集體欺騙大軍,那條小路彎彎曲曲的好像沒有盡頭,他們往裏走了五十多裏就不願意往進走了,那些死了的袍澤也不是摔死的,而是被活活凍死的,他們畏懼死亡,就精心編造了謊言,說小路南行。


    結果,當侯君集接到張寶相的稟報之時,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審問那八個斥候,問清楚事實之後,侯君集就下令砍頭,百騎司的主官在等侯君集殺完人之後,一封密奏就悄然上路,侯君集自己也寫了請罪折子,被八百裏加急的紅翎急使帶走。


    雲暮不知道祿東讚是誰,但是,侯君集哪裏會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吐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相,整個吐蕃東部,都是他的領地,真正的實權派人物。這樣的人物從高原下來,絕對和大唐有大事情商量,不會是普普通通的使者,輕慢不得。


    五百大唐騎兵快速的從懸掛著八顆腦袋的營門疾馳而出,向陰山下的雲家牧場疾奔,無論如何也要先把人接到朔州,不能讓他從隴右進中原,使者 一般都是探子,如果祿東讚這樣的兵法大家將大唐的關防整個看一遍,誰知道會不會留下隱患。


    三花部的頭人心裏苦澀的像是吃了黃連,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原該是他坐在雲家的大廳裏接受感謝,現在卻換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祿東讚。


    祿東讚說話從來算數,說把狗奴的家人送來,就送來,不含糊。至於三花家像是被搶劫了一遍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很想再看看那個靈秀的小姑娘,為了找借口,就把三花家徹底的抄了一遍,從三花的臥房裏找到了狗奴的老婆,又從羊圈裏找到了狗奴的兒子,扔河裏洗洗幹淨,就大張旗鼓的登門拜訪。


    人家沒拜訪那日暮,拜訪的是雲家貴女。有家臣的那個,貴族間的禮儀執行的非常到位,先是把狗奴的老婆兒子送了過來,然後就是拜帖,和禮物。很豐厚,連看門的都有,最後出於無奈,宦娘就帶著小丫頭出門迎接。


    再見到小姑娘祿東讚非常的高興,紅綢覆蓋著的銀盤子裏放滿了各種異族首飾,色彩斑斕的非常漂亮。


    “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雲暮大聲的說出了這句話,宦娘的臉都綠了。麵前的人是什麽身份她現在知道了,怠慢不得,祿東讚卻大笑起來,這樣才對。早慧的孩子就該是這樣,靜靜,像個木頭一樣的孩子他可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


    “說的好啊,這是一個好道理。小丫頭,你看我這裏有無數的奇珍異寶。還有無數的奴仆,隻要你願意當我兒媳婦,那就都是你的。“


    祿東讚的話說的無禮之極,那裏有不問人家長輩就這樣裸的拿寶物誘惑人家幾歲的小姑娘的,好像隻要小姑娘同意,其他的他都不會在乎,老孫老劉已經做出了拚命的打算。


    窈娘笑了一下,隨手翻檢了一下祿東讚送的禮物,從帷帳後麵端出一個笸籮,那裏全是雲暮的玩具,一樣,一樣的拿給祿東讚看。


    “貴人您看,這是我家小娘子的玩具,您看這顆琉璃珠子,裏麵有我家小娘子滿月時的畫像,當時還在繈褓裏,但是啊,靈性已經露出來了。“


    一顆拳頭大的玲瓏剔透的琉璃珠子讓祿東讚的眼角往上抽了一下,自己剛才送的所有琉璃加起來也沒有這件的一成值錢。


    “貴人且看,這是我家小娘子憐惜數數的珠子,都是最好的東海珍珠,都是一般大的珍珠,上麵編了號碼,足足一百顆。


    “這是小娘子抓周之時的用品,這個大頭娃娃聽說是漢代的舊物,原是皇家的玩偶,以前都被皇宮的收藏,抓周的時候太子妃送過來的,說是添點喜氣。”


    “這個可就不得了了,是侯公侯大將軍以前的印綬,抓周的時候小娘子別的沒抓,就抓著侯大將軍的印綬不鬆手,沒辦法,這東西不能給小娘子,結果,侯大將軍就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就是底下的刻字不同,上書”瓦弄章台“四個字。


    至於這頂金冠,聽說是西域一個國王的王冠,太重了,小娘子不喜歡……


    祿東讚的臉從紅潤一下子就變成了茄子的顏色,好在大風大浪見得多了,轉瞬間又恢複了平靜,隻是自己當厚禮送過去的東西,在人家連孩子的玩具都趕不上,讓他多少有些羞愧,臉燒的厲害。


    看樣子這裏極為富庶,說不定可以劫掠一把,這樣一來,自己去長安就有足夠的資財可供使用,主意打定了,就一樣樣的欣賞雲暮的玩具,看著在那裏挑著吃奶渣的雲暮,真是越看越喜歡。


    吐蕃人劫掠成性,隻要是自己能搶回來的,就是自己的,包括妻子也是一樣,搶劫這種事,不要說祿東讚經常幹,就是鬆讚幹布也沒少幹,搶劫雲家對祿東讚來說,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在他看來,這是最方便,最快捷的解決難題的方案。


    看到了祿東讚眼睛裏的光芒,宦娘最後從懷裏掏出一個非常厚實的小玻璃瓶子,拿在手裏對祿東讚說:“貴人說不定今晚就會來帶走小娘子,搶劫是吐蕃的習俗,大的搶小的,年輕的搶年老的,強壯的搶瘦弱的,勢力大的搶勢力小的,就像鷹巢裏強壯的小鷹會把瘦弱的小鷹推出鳥巢摔死一樣,都是祖訓。


    早年間突厥人也是這樣的,奴婢就看過無數次搶奪,自己也被搶奪了很多次,所以對搶劫這種事,半點都不陌生。“


    祿東讚欣賞的看著宦娘說:“你確實不錯,如果再年輕一點,我說不定也會搶你回去。不過你現在老了,容顏不再,真是可惜。”


    雲九走進屋子看到宦娘手裏的玻璃瓶子大駭,一下子就竄了出去,指著宦娘大喊:“你怎麽把這東西拿出來了,你沒事,方圓百裏的人還活不活了。”


    聽了這句話,祿東讚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什麽東西可以殺死方圓百裏的人?不過轉瞬間又平靜下來,沙場上的將主被這樣的話嚇住就太可笑了。


    “你不信?”宦娘笑著問祿東讚。


    祿東讚搖搖頭,看都不看宦娘手裏的瓶子,慢悠悠的說:“瓶子裏裝的最可怕的東西無非就是毒藥,好像還沒有一樣毒藥有這樣的效果,南疆的蠱毒說到底就是一個玩笑罷了,殺死方圓一百裏的人,虧你說的出口。”


    “三十年前,漠南草原上忽然有了一種病,開始就是渾身起小疙瘩,紅點子接著就會發燒,咳嗽,然後昏迷,最後全身都是膿包,就算是活過來也會毀容,像惡鬼一樣不敢見人,不知道大相知不知道漠南最後的結局?”


    “三十年前?你說的是虜瘡?那裏自然千裏無人煙。你不要告訴我你手裏瓶子就裝著虜瘡這個惡魔。”祿東讚逐漸變得警惕起來。


    “三年前,我家主人和孫思邈老神仙一起研製出來了一種東西,名字叫疫苗,然後我家人就不再害怕虜瘡,草原上的人都是什麽德行,我家侯爺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就把一瓶子虜瘡交給了奴婢,很明顯您麵前的就是。”


    “虜瘡可以醫治?”


    “治不了,隻能預防。”


    “如果我晚上來,你會怎麽辦?”


    “摔破瓶子!”


    “好吧,你贏了,如果你說謊,等我從長安回來,這裏所有的人都會死。”祿東讚敲了一會桌子,然後很認真的對宦娘說。


    宦娘笑的很開心,捂著嘴說:“假如你能在我家侯爺的手裏逃得性命再說吧,我家的信使已經上路了,如果我們出事,侯爺一定會親自上高原一趟找你,到時候吐蕃不知道還有幾個人能活著。”


    “唐人上不了高原的,隻有我們揍你們的份。”祿東讚覺得自己這趟雲家走的很值,不管這個女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打算涉險,虜瘡這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


    “別人有沒有上去過不知道,但是我家侯爺去過,有一回他給夫人講高原上的事情,奴婢都聽得入了神,什麽柔水繞雄山,玉壁金川。咆哮巨浪上雲端。素裹銀妝嬌且豔,扇子豎峰顛,霧繞腰間。奴婢沒有學問,聽不懂,請問貴人,可知是哪裏?”


    宦娘還真的聽雲燁給那日暮講述玉龍雪山的情形,那些詩一樣的句子,宦娘倒是記下了幾句,這時候說給祿東讚聽,倒是很合適。


    祿東讚如何能聽不出來,大雪山就在他的領地內,那些熟悉的景致是從小就看慣了的如何會不知曉,被人家輕易地潛到自己家中,而自己居然一無所知,真是該死。


    沉默了一會問宦娘:“你家主人是誰?”


    “藍田侯雲燁,雲不器,祿東讚,別惹他,你惹不起,即使現在你去長安都會受到他的無情打擊,你們吐蕃人都是這樣自己給自己製造麻煩的麽?”


    張寶相從外麵走了進來,身上的甲胄都沒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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