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铃诀》 第1章 仙魔大战 仙魔之战,天下倾乱,以妖王梦邪为首、魔王腾火为辅的妖魔大军仗着六大神器之威已攻下岱舆、员峤、方壶、昆仑,峨眉,蜀山,青城等七门仙派,十一仙宗唯剩四宗。此六界危乱之时,大罗金仙云诀被推为仙盟之首,领众仙探索天书,布下七绝仙林阵、四海乾坤阵、两仪幻天阵、十方清魔阵,保余下四仙宗。终散梦邪手中神器,使神器随阵法流向九重各处,不知所踪。并倚仗无情、无心两柄上古仙剑,诛梦邪,伤腾火,平魔乱,安定苍生。即此仙门元气慢慢恢复,仙界重归安宁,人间再现繁华,五湖四海一片祥和。 时光在轮回中飞掠,眨眼便过三百年。 一个小小粉娃儿在平凡村野出生,响亮的啼哭声召示着其非一般的生命力。但当产婆踏出那户人家时,却犹自喃喃自语:“明明刚一接生出来看得分明是个大大的铃铛,怎么一眨眼又变作粉娃娃了呢?难道真是自己老眼昏花?哎,不懂,真不懂……” 下一刻,男主人追出门来。“稳婆,稳婆,您说的大铃铛是指这个吗?”边说边向产婆举起一个银色小铃铛。 产婆一看,眼亮了。“对呀,就是这么个模样,银银润润的……我就说嘛,稳婆我虽然六十好几,但这眼神可是倍儿好,怎么会看错呢,瞧瞧,这不就是那个大铃铛嘛……不过好像小了一点。” “没小没小,稳婆当时离得近。看着大,其实不大,这是我娘子给孩子准备的礼物,不小心给放错了地方,给您抱了个正着,让您见笑了……”说到这里,男子的脸不自然地红了。 “原来是抱错了呀,我还当生了个……”产婆没再说下去,取笑了男子几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怕是又要把这儿接生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讲给邻里们听去了吧。 看着她走远,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回望小屋,眼神温柔中透出几许深沉。 “她信了吗?”刚入屋内,床上虚弱的女子便起身问道。男子急忙过去扶她,向她点了点头。 女子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低头望向怀里正在酣睡的粉娃儿。“麒麟,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 听到她的呢喃,男子面露愧色:“青衣,对不起。我早知自己不可能会有孩子,却仍是存着侥幸……” 女子面露痛色,泫然欲泣:“这不怪你,当初是我偏信了,以为上天垂怜……” 正说着,粉娃儿已转醒,不安地在女子怀里拱着,嘴巴蹭来蹭去。 女子看着孩子,目光温柔似水。“麒麟,你看,这样看,她和普通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男子看着女子的神情半晌,再低头去看粉娃儿。最后只是低低一声长叹。青衣想孩子已久,这孩子也当真极似人,能解青衣无子之痛,只是……把它离下,不会是福啊。 女子轻轻抬头望向男子,柔弱的眼神此刻正透出一股坚定。 男子见了又是一声叹息。我就知道……只得轻轻点了头。 顿时,女子抱着孩子喜极而泣。 却是下一刻,孩子许是因为蹭得久了没有找到吃的,不满了。便“哇”的一声哭了。她一哭,本在男子手中的银铃便急剧地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铃声。男子正待握紧,那铃便已寻主似的“唰”一声飞到了娃儿胸前,不待男子有动作,那铃已自动缩到合适大小,在无声息中嵌进了小娃儿两锁骨之间,竟像是随着她生长出的一样。可能是嵌入之时稍嫌冰凉,娃儿突然哭得更大声了,隐约间还能感觉到一股怒气。 “不好!”男子一声急呼。 下一刻,孩子身上溢出一身邪魔煞气,铺天盖地而来。 “青衣!快扔开它!”男子一声暴喝。 女子毫无所知地抬起头望向男子,眼中有浓浓的疑惑。却随之感到有什么猛烈地涌入了她体内,心突地一窒,“噗——”吐出一口血。 男子暴怒,双眸变作赤金色。抓起小娃,扬起一掌,就要劈下。 “不要!”女子脸色惨白,捂住心口,仍忍不住向男子呼到。“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男子愣住了。看向女子,下一瞬,仍是扬掌盖上了粉娃儿胸前的银铃。 女子悲呼,随之昏迷。 潋滟时光,又是七年。 黄昏村落小道上,正走着一大一小。 “爹爹,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菜啊,快回家去,做给娘吃。”女娃儿相貌平平,两根小辫上下翻飞,蹦蹦跳跳中透出一股灵气。 身后的男子看着她,眼神摇摆不定。背在身后的手成掌握拳又成掌……最后终是一声叹息,松开了。“好吧,我们回家。” 女娃儿欢快地笑,率先向家冲去。男子随之而到。 “娘!我们回来了!”未到门口,女娃儿就叫到。“买了好多好多菜呢,要给娘做好吃的!” 屋里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男子飞奔入屋。 “青衣!你没事吧。”男子到床侧扶住女子。 女子偷偷将沾血手帕藏起。温柔地笑:“我没事,你别担心,铃儿呢?” 女娃儿赶忙应道:“娘,铃儿在这呢。娘您没事吧?”说着眼圈已红了。娘总是身体不好,长年都下不了床。她好怕好怕,温柔的娘哪天再也不喊她了…… 女子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我没事,铃儿不哭。不是说买了好多菜嘛,铃儿先去洗洗好不?娘等着吃呢。” 女娃一听,马上直起身向厨房跑去。“娘等着,铃儿这就去准备!” 女娃一走,女子马上又咳了起来。男子痛怜地将她拥入怀中。 “麒麟,我还能陪你们多久?”女子埋在男子怀里,轻轻地问。 男子双臂一紧,“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女子闻言挣扎着坐起身,看向男子。“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男子狠狠皱起眉头:“可是她不死,你身上的煞气就不会除!” 女子哀泣地摇头,“不,你说过不会再伤她……就这样好不好?我就这样陪着你,陪着她?” 男子默默摇头。“这样太危险了……当初封印她的煞气已用了我全部的神力。若她再次散发煞气,我连保护你的力量都没有。” 女子笑得温柔:“她不会的。七年了,她从不发怒,连生气都没有过。我们应该相信她。” 男子烦躁地握住女子的手:“青衣你不知道,她本兼具两向之气,为神为魔,不魔不神,使之平衡才无差,而之前,她呆在邪魔身边的时间太长了,已以魔向为主,煞气为长,如今我以毕生神力助长她的神息,她体内的两向之气才勉强平衡,她才能不显魔性,与常人无异。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呀,自她有自我意识那时起,她体内两向之气的特点就注定她一怒便成魔,有爱便为神。她,太危险了……” 女子温柔地抚着他的手:“我们不是在教她爱吗?你知道的,我们不能让她入魔。说起来,她是追着你的神息来的,却没有选择进入哪位妖魔之腹,这不正说明自她刚有意识那时起便已选择了善吗?既然如此,作为被她选中的父母,我们应该要帮她,不能背弃她。” 麒麟当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他就是不放心呀。万一,万一…… 就在这时,屋门口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麒麟警觉地望去。 被看见了。女娃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背后藏着什么神秘兮兮地跨进门来。 青衣也看向女儿。她还不懂事啊,麒麟讲得也有道理。不懂真正的爱,她始终是危险的。就好像自己本是个杀手一样。但愿有人能像当初麒麟待自己一样,教她始终从善,让她体会真正的爱。发现世界之美,从内心里不愿怒,不愿恨,不愿恶。 女娃儿走到父母身边,献宝似地端出一盘菜。“爹爹、娘,这是我自己胡乱煮的茄子,但是我尝了之后发现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你们尝尝看好不好?”说完期待地看着两人。 青衣首先伸手,女娃儿立即开心地递上竹筷,又马上递了一双给麒麟,麒麟看了眼妻子,轻轻接过。 一家人愉悦地吃了起来。 灼灼欢时,不知残阳染血色。 几月后,斜阳里。麒麟从镇上归来。远远地,妖气魔气缭绕于村落上空,麒麟心里一紧,立即飞奔回家。刚进村,一股强烈的煞气又迎面扑来。他心里再次一紧,冷汗从额际流下。 一步一血洼,尸横遍野。有妖的,有魔的,更有平日闲话家长的众多邻里。断肢残臂,血色迷漫…… 口中之气呼出,似铁重。青衣!青衣!他向小屋奔去。 灰尘四散,黄土黑血中,妖魔之尸随处可见。尸体成圆周,正中间,一白发女娃浑身是血横抱一女子直立其中。表情冷酷,双目赤红。 “益铃——”麒麟奔向她们。 白发女娃闻声一怔,立即抱着女子向后飞掠。麒麟飞驰而至,扬起手向着白发女娃胸口就是一掌。女娃抬起一手回击,却不知为何顿在半空,待到口角鲜血流下,才后知后觉地一掌击出。麒麟被她打得自半空堕落,一口血喷出。女娃落地,看着地上的男子,突然愣住了。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令她痛不欲生。她突然跪倒在地,发出惨叫,片刻便昏了过去。 麒麟爬到她们身边,双手擅抖地将衣衫有些不整的青衣搂进怀里。眼泪无声滑落。突然怀中人一声轻咳,麒麟一惊,立即抬起她的头。 青衣慢慢睁开了眼:“麒麟……铃儿呢?你不要怪她,妖魔袭村,她本打不还手,被刺数剑也欲倒下……但当她看到我,看到那妖首欲凌辱我,才……” 麒麟闻言一怔,后知后觉地看见青衣凌乱的衣衫。看了一眼倒地的益铃,心中五味杂全。 青衣忽然温柔地看着麒麟,麒麟心中一痛。果然听她道:“你知我本是惯于使毒的人……在他们靠近我时,我已咬破口中的'断梦'……麒麟,忘了我吧。你是神界的守门神兽,你是永生的……” 麒麟突然就笑了。倾身吻上她的唇,看她震惊地想推开他。终是没能推开,眼泪自她眼中缓缓流出……“青衣,我早已不是永生的了,自从我私自逃出神界,我便失去了神的庇护,空有一生神力,却再不是神界之兽……当我将毕生神力都给了铃儿之后,我更是成了彻彻底底的凡人。”说着,两人口角具留下了黑色的血……两人都笑了。 “麒麟,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说——小小人类,怎可如此歹毒,需知万尺之上自有神尊在看着一切。” “之后,你被仙家魔宗追猎,却是我这个小小人类救了你……” “是呀,之后我再难听从神尊吩咐,对你下杀手。一次次替你掩饰……” “麒麟,我们在一起……有三百年多年了吧,你用仙药为我续了那么多次命……” “对呀,够了,这么久的幸福,我们两个也该消失了……不然神,就白存在于世了。毕竟我犯了那么大的错……” 两人相拥,在斜阳里慢慢倒下,黑血流了一地。流到一旁一株两生花根侧,凋零的花瓣徐徐飘下,在黑血里慢慢枯萎,此生此世亦或来生来世,恐怕也难再鲜活…… 身旁不远处的益铃,白发逐渐变黑,慢慢睁开眼,双瞳也已恢复。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切……一方白巾被风吹起,盖到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取下,巾上黑色的血字跳入眼中: 铃儿,爹爹与娘已然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铃儿,爹爹与娘都舍不得你,也都放不下你。你须知,你本是不死之身,体内有一正一邪两股神力,你不能怒、不能恨、不能恶。否则就会让邪力操控你,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就像让娘一直生病一样,uu看书 ww.ukahu.co 伤害别人,但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今后独自一人,此力在必要时还是须用的。此事切不可轻意告诉他人…… 铃儿,爹爹想让你去蓬莱拜止水仙尊为师,当今仙界,唯有他的大罗金仙印可以压制你,防止你失控时入魔。你若肯吃这苦,就去拜他为师…… 铃儿,娘想跟你说,若是拜不到师也无妨,但你须找一个像你爹爹这般善良,这般爱你的男子,为他牢牢守住内心的善,知道吗?…… 铃儿,爹爹…… 铃儿,娘…… 铃儿,爹爹…… 铃儿,娘…… “呜——”益铃手握方巾,痛哭着,爬到爹爹与娘身边。抱住他们,擅抖得不能自已。原来爹爹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她害了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对自己这样好?! “对不起……娘——爹爹——娘——爹爹——娘——” …… 益铃合葬了麒麟与青衣,又埋了各方邻里,小手的血泡平了又起,起了又平…… 残阳似血,原本平和的小村落湮没于妖魔过处的漫天黄沙中…… 她背着小小的行囊,在爹爹与娘坟前叩首拜别,以七岁之龄踏上了蓬莱拜师之途。与闻讯空中御剑赶来的众仙门弟子生生错过。 斜阳将她小小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第2章 高人指津 走在平日常与爹爹一起来的繁华小镇上,繁华如旧,却恍如隔世。眼泪像流不完一样一直流着。他们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离这里四十里的小村落已淹没于血水之中……一边哭一边走,益铃的痛,益铃的伤,却在眼泪中缓缓淡了些开去。若不如此,她真的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勇气,多少毅力,去走接下来的路。 浑浑厄厄中撞到路边的摊位,益铃连忙擦掉眼泪道歉。 “小娃娃哭得好伤心呀,是与爹娘走散了么?” 一男声传入益铃耳中,益铃抬头望去。 一个中年大叔端坐一摊位后,长发垂肩,盖住了半边脸,再向上,摊位上方一块长布条正松垮垮地搭在长棍上,依稀可见“神测天机”几个大字。 听到他的话益铃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是呀……我和爹爹、娘走散了……永远永元走散了……”说完哭得更凶了。 听懂了她的话,男子却笑了。“小娃儿,你爹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了,但你身边还是有亲人的呀。” 益铃疑惑地望着他:“在哪里?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呢?” 男子指着她的胸口:“就在这里。小河灵已长成,只等你将它唤醒。它之前似乎是受了伤无法醒来,到如今看着已复元了。只不过我很好奇,这么个稀罕的玩意儿你是怎么有的?它是你的灵兽么?” “什么小河灵?什么灵兽?”益铃更加不解。 男子做出一副通晓天下事的模样:“河灵就是住在河湖里的河妖,是水中之灵,一般不会轻易离开蕴育出自己的河流的。它肯这样呆在你身上,倒也稀奇……至于灵兽嘛……小娃娃,你知道六界么?” 益铃点了点头:“嗯,爹爹说六界就是神、仙、人、魔、妖、冥界。” 男子赞许地点点头,“你爹爹说的不错。六界之中神界不可知,其它五界都是可以与世间万兽订立契约,让兽成为自己之灵兽的。但妖界大多数妖都由兽来,不喜有灵兽,人、冥界一者弱难以降服一者身子常年阴处不适合灵兽处,因此拥有灵兽的人也不多,但仙、魔界则不同,历害的灵兽能在争伐中起到至关重要之效,因此仙魔界几乎人人都有灵兽,灵兽高低也可看出主人之能、主人之身份。” “可我又不是仙。怎么会有灵兽呢,它……它会不会是要害我的妖呀?”益铃有些担心道。 “不会的,我看得出来它身上毫无戾气。你不用担心,小娃娃,这世上还有些灵兽是不喜欢让人挑来挑去的,它们喜欢自己找主人,我想这小河灵,大概是喜欢你才呆在你身边的吧。”男子笑得春风满面。 益铃有点高兴,“真的吗?它是喜欢我才来到我身边的?那我怎样可以见到它?和它说话?” 男子笑,“只要你想就可以。小娃娃,我看我们有缘,你写个字,我来帮你测测吧。” 闻言,益铃退了一步:“大叔,我没什么钱,我还要去蓬莱呢。” “你要去蓬莱?拜师修仙么?”男子好奇地问。 益铃重重地点头:“嗯!我要去拜蓬莱的止水仙尊为师,让他教我永世为善。” 男子愣了一下又突然大笑:“哈,小娃娃,你口气倒不小,你可知这止水仙尊是何许人也?”看她摇头,男子继续道:“他可是世人皆知的上仙,仙中之尊,如今仙界公认术法最强、最有威信之人,数百年来也未听说他收徙的。” 益铃眼中露出一股倔强:“我就是要拜他为师!” 男子禁不住直言道:“你执意要拜,若人家执意不收怎么办?” 益铃愣了半晌,突然就泻了气,“不收,不收……我不知道……爹爹只说让我去拜他为师……没说他会不收……” 男子招呼她上前,“来来来,让我来给你测测看,你和他有没有师徒缘。” 益益闷闷地低头:“我……我钱不多,不……不能……” 男子大手一挥,递给她一支笔。“无妨无妨,我不收你钱。” 益铃立即抬起了头,目露惊喜,“真的?大叔你人真好!”说完眉儿一弯,接着笔就写了个“师”字。 男子笑着接过一看:“小娃娃不错呀,小小年纪字写得如此劲秀有力,可见毅志之坚呀。” 益铃眉开眼笑:“这都是爹爹手把手教的!”她乐呵呵地看向男子却见他笑容已不在。心下立即一堵:难道?难道她拜不成师? 男子的神色越发沉重,益铃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半晌后,男子拨了拨唇:“小娃娃,你……还是莫去蓬莱了。” 益铃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连蓬莱都不要去了……为什么呀,难道我真的拜不了师……那爹爹的遗命呢,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拜那个止水仙尊为师真的那么难么? 男子闻言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相上显示靠近止水仙尊你将万劫不复呀。我相信你爹爹也不希望看到你有事。”他顺着卦相就想算算她的来历……男子愣住了——竟然算不出?!自己竟然算不出一个人间小女娃的过去未来?!他抬头惊疑地看着益铃:她到底是什么人…… 测相与算相不同,前者是主人自己有意透露于人好让自己知道些什么,而后者却是不论主人有意无意与否别人强自要看自己的生平。因此测相无论两人能力高低都可测出,而算相则不然,能力高的人便能算出比自己能力低之人的过去未来,还未听说有意外的。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与神界有关。神界为六界之首,天地之守护。其它五界之人是无法预测与其相关的任何人事物的。 男子这边愣着,小女娃却急了。 益铃急道:“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止水仙尊不是好人?不会的,爹爹让我去拜他为师那他肯定就是好人……大叔,真的不行吗?去不了蓬莱?拜不了师?” 男子犹豫半刻只得道:“你若定要去蓬莱,也不要执意要拜止水仙尊为师,知道么?心中执念不那么强,或许可以避一避……” “不拜止水仙尊?大叔刚刚不是说难被他收下么?这样不是正好?我不执意总行了吧。若他肯收我,我便拜他为师,不收,我就拜其它师父。照样做一辈子好人。” “如此吧,有些事注定的,避不了……就看天意吧。”男子突然有些感慨。这个孩子实在不是个简单的人,却只是紧遵父命一心向善……只怕将来会被人利用啊。 “那大叔,你知道蓬莱怎么走么?” 男子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突然就很想帮她。况且人生之路本就由自己决定,何必为了一个卦相就违背本心呢。刹时就想相信这个孩子,来日能改了今日的卦相……“你从此路一直向前,遇到路口就向左,如此走下去便可到蓬莱。”只不过蓬莱也不是那么好去的,止水的性子更是难测,这孩子定然是要吃些苦头了。 “谢谢大叔,我走了。”益铃有礼地向男子道别。弯腰屈身……男子双手翻飞瞬间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咒印,好多古怪文字从他发下飞出融入印中,他大指朝益铃背上轻轻一按,咒印瞬间飞入。 背上突然一痛一麻但瞬间就消失,益铃抬头,奇怪地看着男子额头密布的汗珠。她不置可否地起身走出几步,突然又回头道:“对了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轻轻一撸发,露出被遮住的半边脸,密密麻麻若隐若现,全是字符文字。微笑道:“昆仑天机玉虚子。”这个咒印此生还是第一次用,不想竟如此耗费功力。看来不用三年是很难恢复如初了。 益铃张口结舌,u看书 .uuanshu.cm看见他向她挥手,赶紧不好意思地把不适应感都埋入心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益铃,玉虚子叔叔再见!”再次转身向前,心中已清明许多。拜止水仙尊为师是爹爹的遗命。不论如何,她会尽她最大的努力! 放下悲伤,勇敢向前。她,定会到蓬莱,一心向善,拜师学艺,不让爹爹与娘在天之灵失望! “怎么回事呀,走来走去都是这个地方,我是迷路了么?”益铃在一丛野林中兜了半天圈子也没能找到出林的路,心里顿时就慌了,想哭,却想起爹爹与娘早已离她而去,哭也无人应、无人怜……她以后再不能当被爹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奶娃娃了,否则如何到得了蓬莱,如何拜得了师,如何能完成爹爹与娘的遗命,不可,不可让他们失望!心中顿时多了股韧性,不就是迷路吗?她就不信她走不出去!小小的身子在斜阳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路径,尝试着各种方法,却仍是一次次来到原点,但她却也不气馁、不抱怨,一旦想通竟如此从容,无愧于麒麟与青衣七年将她抚育得从无怒意的一番苦心。 夜已黑,月已升。林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幽鸣冷啸嚎哭……但益铃从小在麒麟的指导下胸怀坦荡、不娇不怯,根本不怕这个,更未想过它们是否会伤害自己,反正她从小便知自己体质特殊,受再重的伤痛一觉醒来都会全好的。 走累了,益铃想休息过明日再继续找路,便找了棵宽大的树爬了上去,趴在枝桠上就睡了起来…… 第3章 鬼王苍冥 是梦,麒麟与往常一样带她上街,父女开心地买了很多很多食材,要为病床上的娘做好吃的…… 深林暗如墨,远处却突然出现两重蓝火飘荡空中,整整齐齐由远而近,走的正是益铃所在方向,近了才发现蓝火簇拥的是一顶墨色云轿,在两重蓝火之间缓慢而轻幽地静静向前飘着。 梦中的益铃兴奋地跑向家的方向,爹爹说只要她继续这样不生气,再过一年娘或许就可以下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气了娘会不舒服,但只要是娘的身体的事,益铃从不愿意去赌,所以她宁可不明不白地信着爹爹的话,从不让自己生气。也不愿娘可能会有任何闪失。那样的娘,那样温柔如水的娘,她真想看看娘站立家门前温柔含笑等候他们的美丽模样……可是到门前所看到的,却是一群妖魔将娘拖出小屋的情景,她如何不怕,如何不伤心?拼了命地冲过去把娘挡在身后,任凭它们如何残暴地打她折磨她,她都毫不反抗也反抗不了,魔刀入体的时候她也不觉得痛,鲜血直流也不将娘让出一点点,她是她的娘,是她和爹爹都心心念念要呵护一生的娘啊……一声惨叫,血流欲倒的益铃硬是一瞬间回头看去,娘早已不在她身后,在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妖手中,衣服已被他撕开了一节,看着苍白虚弱的娘绝望而无力挣扎,她突然就懵了,一股血气直冲入脑,脑中顿时被血色充满,唯余一个意识:保护娘!保护娘! “保护娘!”一声急喝,益铃在梦中猛地一翻身,直直从树桠上摔了下去。而这时,那顶墨色云轿正从树下经过……“怦——”的一声,轿子轻晃一阵,停住了。 益铃揣揣眼睛总算从噩梦中醒来,她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四周,却突然见许多蓝火从四面向自己围来。之前不怕是因为没有那些鬼怪之类的意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现下亲眼见到那么多诡异的蓝火,才七岁的孩子哪有不怕的,当下就冷汗涟涟,颤抖道:“不要……不要过来!” 不知为何双手下意识地覆上胸前锁骨间的银铃……突然,银色的光从铃中溢出,向外扩展,缓缓笼罩在她周身。 几丛蓝火都是一震,那白光柔和轻淡毫不刺眼,却顿觉难以靠近,只得杵在几丈外飘着。 下方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四下之人都是一震,益铃低头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顶黑色轿子顶上,那咳嗽明显是从轿中传来,离自己格外近,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恐惧,不觉间白光更盛…… “小娃娃勿需害怕,我等无意伤你。”轿中传出一声清幽虚弱的男声。 益铃一怔,忽然看了看上方,见到那熟悉的枝桠,马上明白是自己睡过了自己掉在人家轿顶上,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掉下来碍着你们行路了,我、我这就下去,你们继续走吧……”说话间,白光已然敛去,她慌忙从轿顶爬了下来…… 一落地,冷风袭面,两丛蓝火倏忽而至,未及益铃有动作,已瞬间化作两名红衣女子,一左一右凌厉地架住了益铃:“王,人已拿住!” 益铃顿时大惊,不由喊道:“大哥哥!你说过不伤我的!” 外面人不知,轿中人听到那声“大哥哥”竟是浑身一颤:“你……你叫我什么?” 益铃更是怕了,听着他的声音不老,自然是叫大哥哥了,难道这也叫错了?正悔着,只见那云轿轿帘微动,无风自扬,随之,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轿中伸出扶住了轿门,立即地,两丛蓝火从半空中落地又化成两名红衣女子,急忙上前掺扶,那轿中人缓缓被掺扶而出。 益铃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小嘴惊讶地微张。 墨绿色的长发随意披散肩头,在蓝火的映衬下隐隐有光泽流动,纤细颀长的身子此刻正微微弯着,俊朗的五官满是温润,却刻在一张苍白胜雪的脸上,同样墨绿色的双眸散发幽幽冷光,毫无血色的双唇紧抿着。似乎在忍耐什么,果然下一刻,男子轻咳出声。 他,很美,美得像三生石旁凋零的两生花;美得像忘川河中苍白的无魂莲…… 好像呀,他……益铃愣愣地想着。“你不要紧吧……”下意识地,关切之声便出了口。 闻言,当下几人都是一怔。 益铃毫无所知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男子更是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道:“小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再过四个月就满八岁了……”益铃有些疑惑地答道。 男子眼中顿时涌入一股失望与伤痛,喃喃自语道:“不是她……我竟是在希冀吗……苍冥,你竟也有今日……”苍白的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悔意与绝望。益铃突然就觉得很伤心。只因为他虚弱苍白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温柔似水的娘。 “大哥哥,身子要紧,你不要太伤心了。”益铃轻声道。 那人回头来看她片刻,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大哥哥带你出林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的。”益铃认真答道,她才不要迷路都要人帮呢。“大哥哥,我叫益铃。” 男子又看了看她,才缓缓道:“这不是普通的林子,名为迷踪鬼林,寻常人走进来一辈子也出不去的。” 益铃顿时大愕,难怪,难怪她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心下立即感激道:“多谢大哥哥,大哥哥带我出林吧。”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轿。几名红衣女子正待不知做何,里面幽冷的男声便传出:“让她进轿。”几人不敢迟疑,马上就把益铃送进了云轿中。 一进轿,益铃就感觉轿身缓缓升起,又疾速向前飘着。 益铃看着轿中闭目养神的苍白男子,心下慢慢安定,寻了个靠他不远的地方就坐下了。轿中不比林中那般漆黑一片,四角上的明珠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将轿中照得透亮,却更显得他的脸苍白如纸。 “大哥哥,你们不是人吧?”益铃小心翼翼地问道。 闭目的男子半天未有回应,待到益铃觉得他不会理她了,他又突然开了口:“曾经是人。” 益铃本就怀疑,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笃定了。原来他们真的是鬼呀……虽说鬼哥哥是在帮她,但也不免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大哥哥刚刚见我是想起了什么人吗?”益铃好奇地问道。 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了益铃。“不是人……她也不过是一只鬼而已。” “那,大哥哥为什么想到她会这么的伤心?” 男子又闭起双目,缓缓道:“初见她时,她不过是一缕孤魂……我见她可怜,便收在了身边……她像你一样,整日大哥哥、大哥哥地叫我,就好像人间小女孩那般,调皮又活泼……又善良……那时,为在六界争得一席之地,我正在修炼冥魂大法……”说到这里,他眼中流露出惨痛的悔意。 益铃心头一颤,想这冥魂大法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听得他道:“冥魂大法需每月月末吸食一鬼魂滋养鬼气,历时百年方可修成……” 益铃大骇,忙叫道:“那怎么能修呢,要害多少人呀!”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既残酷,又温柔。“她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当时,我没有听。” “那,那个姐姐又做了什么呢?” “你怎知她又做了什么……” “当然啦,要是我身边有人在修这种害人的东西,我也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的!”益铃理所当然地答道。 男子却突然大笑,“果然……我和她在本质上就是不同的……”笑得眼中水光闪烁,男子继续道:“她在那晚救走了那只小鬼,自己坐在了我的炼功房……我走火入魔难以自控,吸食了她三魂五魄,待我终于平静下来,她也独余一魄,即将散灭……我用尽我一身法术为她聚魂,终是难成……只得每日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她让我不要参与仙魔大战我便不参与;她让我不修冥魂大法我便不修;她让我每日都陪着她我便陪着她……”男子爱怜而绝望的眼神让小小的益铃突然很想哭。“可是她终究……还是离开了我……永远也回不来了……修至一半断了魂魄滋养,被冥魂大法反噬,我的身体也越发差了……”苍冥缓缓抬起头,却见益铃眼里泪花闪烁。心下有些动容。 “那个姐姐,只是不想你为恶,但定然也是不想你受到伤害的。大哥哥,为了她的一番苦心,你也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才对。”益铃哽咽地说。 苍冥心头一颤,心下更加戚然。默默点头半晌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苍冥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向益铃问道:“方才你身上的白光是怎么回事?” 益铃听到他问,擦掉眼泪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害怕地握住胸口,然后就感到有东西在铃铛里面动了动,然后身上一暖和,那些蓝火便不靠近了。” “铃铛?”苍冥看向她胸口,慢慢用神识探查。却见她两锁骨之间竟镶嵌着一枚银铃,而银铃中水波微漾有一只淡青色的小河灵正卧睡着,长长尖尖的绿耳时不时拨动两下。 “原来是这小河灵在护你。” 听到他的话益铃疑惑又不解:“又是小河灵?可玉虚子叔叔明明说它还没醒呢。” 苍冥微微笑道:“我想是你当时太害怕,玉虚子又让你知道了身上有这小河灵,就握住了银铃寻求保护,便无意间将你的感受传达给了它,将它唤醒了。” 益铃诧异道:“它已经醒了?我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呢?” “刚刚醒来就使用灵力保护你,估计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哦。等它醒了我一定好好谢它!”益铃说完又想到什么。“对了,大哥哥,你好像认识玉虚子叔叔……” 苍冥点头,“曾向他询问过小薄的归处。” 原来那个姐姐叫小薄啊。益铃看着他稍显落寞的表情,不禁又问道:“大哥哥怎会去向他询问小薄姐姐的去处?他真的说的话很准?”不禁心里涌出一丝担忧。 苍冥看她笑道:“六界之内谁不知道昆仑的天机尊者玉虚子,沉迷测算,以致流连人间极少回昆仑,成了个人间街头算命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他确有真才实学,测算都极准,六界之内除了蓬莱的木秀尊者洛紫,在这玄术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益铃闻言又喜又恼。喜的是自己竟能有幸遇到这样厉害的人,恼的,自然是玉虚子叔叔为自己所测的卦相了。竟是万劫不复?怎么会呢…… “小娃娃……”刚出口苍冥又顿住,“我叫你小益吧。我名为苍冥,但你可以继续唤我大哥哥。” 益铃却摇头,“这称呼定是小薄姐姐生时唤的,小薄姐姐是独一无二的,这称呼自然也是。我还是唤冥哥哥吧,好不好?” 苍冥感慨她心细如此,又叹她如她善良。心下不禁流露好感便点了头。又倾身询问道:“小益从哪儿来?独自一人想去哪?”说完手指轻轻捏动,想要算个通透。离此不远的伏云镇人啊,父母都是文人,几代书香,几月前却突然病亡。这家世倒清白简单的可怜。脑中闪过什么,苍冥没有在意。 听到他问,益铃心下不禁又伤心起来。“我和爹爹、娘本来住在离那边伏云镇四十里外的小村子里,十几天前有妖魔经过村子,将全村的人都杀死了,爹爹临死前让我上蓬莱拜师修善。” 苍冥皱起了眉,是她在说慌吗?不,不对,看着不像,竟是自己算错了吗?捏指又算了数遍,依旧如此,但那从脑中闪过的什么却让苍冥抓住了……半晌,苍冥嘴角露出一抹笑。原来如此,若不是自己法术不弱于他定然不会发觉的。但这个玉虚子为何要为她捏造一个身世呢?苍冥抵着玉虚子之印向前推算,什么都不曾出现,竟是空白一片?难道是自己算不出,怎么可能……苍冥看着那小小的人立即否定了这个推测。会是玉虚子替她消去了吗?但为何要替她消去呢,难道她的身世不可告人?苍冥突然想起了小河灵,如此罕见的河灵栖息在她身上,她定不简单。刹时恍然大悟,玉虚子定然也是看出了她的不简单,又见她心思单纯善良,怕心有不轨之人有心靠近利用于她,便替她掩盖。点点头后苍冥不禁又好奇。被玉虚子掩盖的背后,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玉虚子虽然出了名的怪,但为人正派,想当日自己去相求,他虽态度冷淡,但也说话中肯。想必不是包庇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且这小娃娃自己也有心怜惜,不妨助他一力。 益铃看他半天不言不语,却又直盯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却见他眼中突然一亮,当即便上前道:“冥哥哥,你怎么了?” 苍冥想了想对她道:“小益,你在妖魔屠村中独活下来,难免让人起疑,不如之后就对别人说你来自伏云镇,父母都是文人,几代书香,几月前却突然病亡,故而上蓬莱求道。”说话同时,手指微动凝聚灵力,一点点输入印中。如此一来,怕是只有法力在他二人和之上的人才能察觉异样了。 益铃议毫无所觉,只是困惑,“可娘说说谎是不对的。” 苍冥微笑。“六界之大,龙蛇混杂,行走其间要学会保护自己才是。况且这话是害不了别人的。” 益铃一听,想起爹爹与娘的话。你本是不死之身,体内有一正一邪两股神力,你不能怒、不能恨、不能恶。否则就会让邪力操控你,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就像让娘一直生病一样,伤害别人,但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今后独自一人,此力在必要时还是须用的。此事切不可轻意告诉他人…… 爹爹与娘也说不能告诉别人,但当人仔细询问妖魔详情、爹娘死情、而自己独活时又怎么去解释呢?当下不由同意了。“嗯,冥哥哥,小益知道了。” 正待说什么,从轿外传入女声:“王,已出林。” 苍冥轻应了一声,便转向益铃。忽然手中紫蓝火光一闪而过,出现一个木匣。益铃看着惊奇,苍冥只是一笑,从半空中拿过精美木匣,从中取一只墨绿色玉镯。uu看书 w. “此去蓬莱路途险长,这玉镯乃用我的发丝炼制而成,你只需用左手中指、食指在上面各点两下,我便能听见你的声音,无论身处何方。”说罢,绿光一闪,玉镯已飞至益铃右手腕上,又一闪,又隐去了踪迹。 益铃欣喜又惊奇道:“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和冥哥哥说话了……不过它怎么又不见了?”益铃左手抚上手腕,玉镯马上又现了身。她不由眼中一亮。好神奇啊! 苍冥点点头。“只要你的左手抚上手腕它便会出现,平日都会隐去形迹。” 这样显眼的东西,这样甚好。益铃当下又感动又欣喜。露出孩子的单纯,上前就抱住了苍冥的手臂,“谢谢冥哥哥!” 苍冥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既已出林,即当别过。小益你万事小心,有事便通过它找我。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兄长。” 益铃听了,高兴地一阵蹦跳。“好啊,我有冥哥哥这个哥哥了!”忽转念问道:“对了冥哥哥,你现在多大了?” 苍冥略一思索答道:“快九百岁了吧。” 益铃愣住了。直到苍冥将她放下云轿,挥手离去,都没有回过神来,看着他的云轿在缓缓升起的日光中隐去形迹,益铃方才追着喊道:“冥哥哥!你是骗我的吧?” 稚气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惊醒了一山栖息的飞鸟。迎着日光,益铃沿着山路再次向前走去。 第4章 弱水之灵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益铃在山道上一蹦一跳地向前走着。连遇两个对自己好的人,再加上小河灵的出现,终于使得原本伤心无助孤单的益铃一扫阴霾,决心全心全意去履行爹爹与娘的遗命,同时也恢复了往日灵动活泼的模样。 走了几段路,忽觉胸口一动,益铃立马意识到什么,便停下来凝神唤道:“小河灵,是你醒了么?” 只听得一个慵懒又骄稚的声音缓缓道:“什么小河灵,人家有名字的。”真是的,修得人识,就把自己这数百年的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叫什么名字?”益铃立马问道。 哼!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我不告诉你!” 益铃自然不明白它为何生气,小孩子脾气地和它犟:“那我也不告诉你我的名字!” “才不要你告诉呢,虽然你一出生时我就被那只神兽强行剥离你的身体从而受了伤,但他不知道这银铃不仅是我的栖身之所,更是万万不能离开你的,所以银铃下时便回到了你身上,我也安心沉睡了。”小河灵似乎很得意,继续说道:“但我即使沉睡,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也都一清二楚。对不对呀,益铃。” 益铃一惊,又充满疑惑,不由问道:“你知道我叫益铃?不过你说的神兽什么的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呢?” “因为你笨呐!那只神兽就是你喊了七年多的爹爹呀,你不知道,你刚出生时他可凶了!竟然想一掌打死你!要不是你娘……” “你胡说!爹爹对我可好了,怎么可能会杀我?”益铃摆明了不信,自玉虚子叔叔告知自己后,益铃已将它视为陪着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不想它竟出言诋毁自己爹爹,不由得生气。 隐隐黑气现,小河灵立即投降:“别气别气!我不说他坏话总行了吧。”言罢禁不住嘀咕:“七年也就见你生了那么一回气,怎么一关系你那宝贝爹娘你就完全破功了呢?” 它就在自己胸口,就是嘀咕益铃也听得清清楚楚。立即便争道:“他们是铃儿的爹娘,哪有孩子不爱自己爹娘的!” “是是是,他们是最爱益铃的爹娘……”见她宝贝麒麟和青衣宝贝得紧,小河灵只得咐和,但心下却暗道:你不过就是借了青衣的肚子而已,可不真是他们的骨血,掉回弱河,三百多年吸尽弱河的两向气,又集天地灵气再加那莫名其妙也不知什么时候潜进你脑中的‘人世走一遭’的顽念,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你,你的爹娘呀,只是你自己。 见它顺应了自己,又想到爹爹与娘的多年教诲,益铃马上不生气了。孩子心性也没有去追问神兽什么的。“你以后再不许说我爹爹的坏话!” 铃里的小河灵耸耸长耳,直嚷:“知道了知道了……” 黑气隐去,益铃一边迈着小腿向前走一边问道:“你长什么样子呀,我能看到吗?” 一听益铃的话,小河灵得意起来:“哼,我长得可好看了!我是所有河灵中最漂亮的。” 益铃听了更加好奇不已,“我想看看!” 河灵严格算起来也是妖的一种,只不过它们从水而生,修为不够轻意离不开自己的河流,而修得是清纯灵正的天地灵气,善良又祥和,不具多少攻击力,一身灵力也只为保护自己而已,算是一种很善良的精灵。从来都很讨人喜欢,有些孤寂无聊的仙人甚至移动整条河流只为将它们养着来当宠物。 “那你把眼睛闭起来,在心里凝神默念三遍‘弱水之灵’!” 益铃露出一抹孩子特有的狡黠的笑:“原来你叫弱水之灵啊!” 弱水之灵轻哼一声,表示对她的话不屑。 益铃期待又欢喜地闭上了眼,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弱水之灵’。只见祥和的银光一闪而过,一只淡青色的河灵出现在了自己头顶上方。 益铃兴奋地伸出手让它站到了自己手心上。它小小的身子差不多和自己的手掌一样长,是一个人类少女的迷你版,只不过它有一头异于常人的淡青色长发,就比它的身高短一点点,一双淡青色长耳和那双大大的淡青色眼睛尤其惹眼,显得另类又张扬,它身上是一件漂亮的嫩叶裙,鲜嫩的叶子让它显得非常清新,一圈透明的水晕环绕在它周身缓慢旋转着,而那嫩叶仿佛活着般随着那水晕轻轻地上下翻飞。益铃想,这水晕大概就是它能悬浮半空的原因吧。 只见弱水之灵从她手中浮到半空中,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对她道:“怎么样?我漂亮吧!你就狠狠地羡慕嫉妒恨吧。” 益铃也当真是一番惊艳,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它瞧,半晌后爆出一句激动的惊喊:“小弱,你太漂亮了!” 听到益铃的话,弱水之铃也是一阵激动,立马眼泪汪汪:“呜呜呜……总算是想起我的名字了,我已经七年多没听人喊它了……” 益铃一愣:“你的名字?小弱吗?”见它一个劲地点头感动不已,益铃纳闷道:“原来你的名字就叫小弱啊” 弱水之灵不满:“什么叫就叫小若?这可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我给你起的?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益铃更加纳闷,又言:“如果真是我起的才不会是这么没水准的名呢,叫若是的若也比柔弱的弱好啊,多娇气!” 弱水之灵一愣,这不就是她当初说的话嘛。片刻又回过神来,怒道:“破铃!原来你刚才根本没想起来?!” 益铃转了转灵动的大眼,“这个嘛……那个嘛……”说着脚步侧移就向前跑开。 弱水之灵一边大叫一边追杀过去:“死破铃!臭破铃!”枉我放弃了一半灵力陪你做一回人,你竟然将我忘得这么彻底!“我今天一定要揪掉你一百根头发!”说完恶狠狠地向着益铃漆黑的小辫扑去。 益铃一边闪躲一边无辜地喊:“为什么呀,可我真的没见过你呀,更没给你起过名字!” 弱水之灵听了更是生气:“你还敢说!还敢说!我可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弱水之灵突然想起,为了让她从心底做一回真真切切的人,之前它答应了她不告诉她,有关她之前的一切。当下犹豫着停了下来,缓声道:“算了算了,我不揪你头发了。” 益铃惊讶地看着它突然的转变。 “但你要记住我叫小若,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弱水之灵强调道。 益铃笑着重重点头:“你一直陪着我,不但是我最好的朋友,更是铃儿现在唯一的亲人!” 听了她的话,小若终于笑开了。“嗯,破铃,我本来就是你唯一的亲人!”她们在一起整整三百多年了。只有她才是它的亲人,也只有它才算她的亲人!小若自顾自地想。 是因为现在爹爹和娘没了,不过冥哥哥也对自己很好,能算是半个亲人吧?益铃小小的脑袋也自顾自地想着。 两人一齐向前走去,时不时打闹一阵。有了小若的陪伴,益铃顿觉去蓬莱的路似乎不那么无聊和艰辛了。 走了整整两天的山路后,益铃脚上满是水泡,身上也多了很多大小不一的伤口,心中不免抱怨:为什么不死之身不包括不伤之身呢?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会一夜痊愈,却是对比之下越是细小的伤口越是好得和常人一样慢。“真是的,难道非得自己重伤要死这破身体才有反应么!” 小若躺在银铃里的弱水中悠闲地玩着水,听到话禁不住咂舌。瞧瞧,多么得寸进尺的人哪! 原来小若最多只能离开弱水四个时辰,而且每多离开一个时辰回到水中后沉睡的时间就会多一整天。幸亏小若即时想起,上次现身就一个时辰便回了,因此只睡了一天,今天早上就醒过来和益铃唠嗑了。若是四个时辰,益铃可就要整整四天自言自语了。因此没什么事益铃也不让它出来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益铃已是满头大汗。直嚷着:“不行了!我饿了,吃完饭再走了。”说着便随便在山路旁找了块草皮,一屁股坐下就去翻随身的包袱。 “要水吗?”小若好心地问道。下一刻一条细长的水注便从益铃的胸口缓慢地飞了出来,直向益铃的口中。 益铃刹时就被呛到了,嚷道:“我还没准备好呢。” 铃里的小若狡黠地笑。 喝完水,益铃对着手里的最后一块饼子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你怎么不吃呀?”小若好奇地问,自己只要吸收水中灵气便可,根本不用吃东西。但益铃显然同和自己在弱河中时已不同,真真切切的人,一个长身体的小孩子,时不时就喊饿。 益铃煞有介事地说:“爹爹说过,‘凡事须留有后手,方能有备无患’。这最后一个饼我要留着。” 小若张口结舌:“那你吃什么?不饿啦?” 只见益铃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饿啊,当然饿!我去找找有没有野果,或许还能抓到野鸡什么的呢!”说完当真收拾了下就往密林中钻去了。 “原来破铃是嘴馋了……”小若撇嘴。 益铃拨开乱枝的手顿了下,脸涨红了,当即辩道:“才不是呢!” 虽在铃中,小若却比益铃看得更远更清楚,忽然欣喜道:“前面有红果子!” “在哪在哪?”益铃惊喜问道。 “在往前走十几步就能看见了。” 益铃立即毫不迟疑地向小若说的方向跑去,果然,没几步就看见前方一棵不高的老树上沉甸甸地挂了好多红艳艳的比拳头略小的圆果。uu看书wuanshu.om 益铃高兴地摘下几颗在有些脏乱的衣服上擦了擦。 “快吃呀!”小若怂恿道。 益铃为难道:“可是不知道它有没有毒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不死身,先填饱肚子再说。” 益铃满头黑线。可是会痛好不好…… 看她婆婆妈妈,小若不爽道:“又不一定有毒,再说真毒死了,明天一早重新醒过来身上其它小伤也会全好的,多好呀。” 益铃撇嘴不满,敢情痛的死去活来的不是你。但还是拿起红果张嘴就咬了下去。眼前一亮,好甜啊! 远远的,一个少年冷眼看着益铃咬下红果,一张面具覆在半边脸上隐隐闪着寒光,他嘴角嗤出一丝冷笑。“哼,蠢丫头。” 果然下一刻,益铃抚着胸口痛苦地蹲了下去,顿觉全身上下如万蛇在咬,疼得她立马在地上打起了滚,嘴里有血不断溢出。 小若心里突然一阵后悔,心疼道:“才一口就这么毒啊,早知道应该让你吃快点、多吃点,死得快一点就不会这么痛了……” 原本痛得蜷成个球不断颤抖的益铃一听,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直接死过去了,从那鲜血直流的口形可依稀看出正咬牙切齿地咬着两个字——“小若”。 少年从始至终冷眼看着,待到益铃一动不动了,便一转身无声离去。 第5章 5妖现世 第二日,走在山路上。 益铃冷着脸一言不发,任凭小若说什么她都不理不睬。 “破铃……” “益铃……” “小益……” “小铃……” “小益益……” “小铃铃……” “是我不对,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突然,益铃一下子停了步伐,黑色煞气隐隐透出。 小若额头泛出冷汗,直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听到益铃愤懑地大声喊道:“不好!” 突然,天空响过一声闷雷,两人都是一惊,向天望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上突然爬上了一条条诡异的紫蓝色,密密麻麻地从地下四周慢慢延伸向头顶的高空,晴空顿时暗了下来,被紫蓝色罩住的太阳,原本温暖的金色光芒变作透着冷意的紫蓝光,顷刻间便冷风阵阵,邪气得很。 “这是怎么回事?”益铃突然感到有点冷,下意识地问道。自身煞气早已散了。 “天有异相,这么邪气诡异,肯定是有什么为患六界的大妖魔现世了。”小若的声音隐隐透着害怕也包含着同情。 听着小若的话,益铃心里也涌现出不安。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不禁问道:“小若,爹爹和你都说我身上有一半仙气一半煞气,那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了自己,让仙气也变作了煞气,开始做坏事,你要怎么办?” 小若心里嘀咕:你身上那才不是仙气呢,是神界之气哦。“怎么会呢!破铃一定不会成魔的!” “小若这么相信我?!”益铃不由地从心底喜道。 “那当然了!” 益铃脸上泛起一朵灿若桃花的笑,但这从心底透上来的笑还未成形,便又听到小若道:“要是真成了做坏事的妖魔,小若第一个不饶你!” 笑意凝在了脸上,不自觉间一股失落袭上了心头。不知是伤感还是感慨,益铃心道:“要相信自己,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怎么能期望别人相信自己呢?” 小若纳闷地“看”着益铃小脸上一脸失落忧郁又坚决的表情,半晌蹙眉嚷道:“破铃,别发呆了啦,赶紧走到城镇吧,你不是想买干粮吗?” 小若不知,它如果没有在后面说上那一句“要是”,益铃可能不会犯下今生唯一的错,那个让她万劫不复的错……也或许天注定,说与不说都终难改变。 益铃点头,加快了步伐上路。 再说那紫蓝光,竟是三百年前跟随妖王梦邪挑起仙魔大战的妖界八大护法中的五位再次现于人世,当年侥幸逃脱,潜心躲藏了三百多年,闭关苦修已达妖宗修为,为的就是重燃妖界斗志,继承梦邪遗志,消灭人、仙界,实现妖魔一统六界之野心。当年仙魔大战被云诀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从而惨败。此一现世五妖皆是余恨未了,首先想做的,便是杀云诀,为妖王梦邪报仇,同时重伤仙门元气。 但云诀的修为他们岂会不知,当年之战教训惨痛,便是他们与梦邪都轻视了这个少言寡语的大罗金仙。 但如今,却让他们知道了一个令他们做梦都会笑醒的隐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五妖领七千妖兵便直攻蓬莱。 冷风阵阵,肃杀诡绝,此时此刻,仙岛蓬莱上空妖云密布,邪气冲天,领头五妖,便是销声匿迹了三百多年的昔日妖界五大护法:赤蝎王、碧蛇姬、蓝狐女、黄鼠郎、紫木师。五人在半空各占一位,合手便去破结界。说也奇怪,平日牢不可破的蓬莱山的护山结界,就是当年梦邪利用手中六大神器之威也是历时一整日才勉强破除,竟于今日合他们五护法之力便轻意破了,当然自身妖力提升也是原因,不过五妖心中自然明白自己妖力提升再多也是不足以和神器相比的,真正的原因只能是出在结界本身上。不是有人破坏了结界,就是布下此结界的人中,有人退出、死亡或仙力大减。而影响如此之大……五人心中更加相信了那人的话。开始了对蓬莱的猛攻。必须速战速决,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人,不能等到仙门他派高手来援! 蓬莱三尊正与五妖战得难解难分,天尊长天青却发现与他酣斗的两妖之一竟突然全身爆血便栽下了半空,与此同时,与地尊离火相斗的一妖和与尊者洛紫相斗的两妖之一也出现了同样情形,长天青不由暴喝道:“妖血分身咒!”心下大骇,在此与他们三人激战的竟只是前三妖的血分身和后两妖黄鼠郎、紫木师!那其它三妖的真身呢?难道他们的目标竟是……长天青二话不说,灭魔剑伴着他的一声大喝——“绝魔杀!”便飞沙走石地向面前的黄鼠郎击出,这可是蓬莱天尊长天青的有名杀招,当下不敢疏忽,黄鼠郎用了全力去挡。接触之后却发现并未用多少仙力,当下明白过来,却是一片黄沙漫天后已不见了长天青的人影。刚要飞身追去,一个全身泛着金光的庞然大物便挡在了黄鼠郎的身前。 “仙兽赤金狮!”黄鼠郎惊道。这只八级仙兽出了名的噬血残暴比一些九级仙兽都要难缠,并不比它的主人弱多少,当下便脱不开身了。 长天青飞快御风至止水峰上,只见峰顶殿宇、水榭、亭阁俱已是一片狼藉,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妖气。止水峰上素来无人,倒也未见到门中弟子尸体,但这并不影响长天青的惊骇,止水峰上竟是毫无仙息、人息?!他呢?此刻究竟是生是死?凝神寻他的气息,意料之中毫无所获。长吁口气,长天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凝神去寻,神识探查本是极耗费仙力的,但此时长天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长天青立马抓住,只见百里外雪凤正与碧蛇姬、蓝狐女缠斗着,不作思考,长天青御起灭魔剑飞身而去。 各门仙派援兵都已赶来,uu看书 w.ukshu.c其中不乏众多上仙高手,更有三尊亲自前来相助的,黄鼠郎和紫木师见再战下去也无便宜可讨了,便领妖兵立即撤退遁走了。临走时却是望了一眼蓬莱几座内峰,眼尖的人便可看出他们所望的乃是四峰中最高的止水峰。两人嘴边一阵冷笑。此般情境下那人之言定然为真,还怕以三妖之力除不了那个心头大患! 众仙见妖兵退走自然高兴,不由都露出了笑意。之中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句:“怎不见仙尊之架?”人群顿时静了,静过之后便是一片哗然。对呀,此番厮杀,竟不见仙尊云诀出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眼看众仙惊疑下越加惶恐,木秀尊者手执天书缓缓上前浅笑道:“众仙放心,仙尊正在闭关之中。他心知众仙大义来助,妖兵定然不敌,便未冒险出关,还请众仙理解。” 这话说得极客气,给足了众仙面子,仙尊不出手难道还有谁敢说教吗?况且闭关之时冒险出关本就是大伤仙元之事,当下众仙立即便释怀了。直道:“应该应该……” 屏炎地尊离火亲自送众仙至仙门外,看着众仙架云离去。才匆匆转身回去,尊者洛紫立即迎上,屏开门下弟子便道:“离师兄,我也去寻云师兄!门中重整之事就交由师兄了。” 离火立即应道:“你放心去吧,此边若有消息我也会通知你的。记得先同大师兄联系一下。” 洛紫神色凝重,点头道:“我知道了!”便御剑向空中飞去,身后青鸟相随。 第6章 冷面少年 再说这边,一名脸覆铁面的少年走在山间,望了眼刚刚现出异相的天空,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其身后一壮汉手提药筐尾随着,忽然不远处又一名壮汉追了上来,口中直嚷道:“二当家!二当家!可追上你了……” 少年如若未闻,一边打量脚边各色花草一边向前走着。口中冷冷道:“蛇子果采回了吗?” 壮汉连忙把抱在怀里的红艳圆果端上前,少年只瞄了一眼,便转身继续向前,壮汉憨笑着,知道没错,就打算把果子倒进另一名壮汉手中的药筐中。 “我让你倒了吗?”少年忽然道。语中冷意竟让这怀抱红果身长八尺的壮汉手一抖,顿时,一枚红果就掉了出来,沿着山间斜坡便向不远处的山路滚去。 壮汉一阵手忙脚乱,也不敢把怀中之果放下,踉踉跄跄就朝红果追去。 少年嗤出一丝冷笑,头也不回地自顾自迈腿便走。 只见那壮汉追着红果来到山路上总算停了,刚要弯腰去捡,便听得一个清脆女娃声急叫道:“大叔,这果子有毒的!” 壮汉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绑着两条小辫的小女娃站在他身前,身上衣服又脏又乱,又破又旧,脸上倒还干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生得还算不错。 壮汉不理她,捡起果子便走。 “大叔,这果子真的有毒!很疼很疼的!”益铃拦在他身前,认真地说。 壮汉不耐烦的道:“老子又不吃它,管它有毒没毒!你这个小娃娃实在烦人!” 益铃窘了,只得低声道:“我以为大叔和我一样想填饱肚子……” 立即,壮汉两条粗眉拧在一起:“这山上长这么好的果子要是没毒还不早被野兽鸟雀吃光了,轮得到你?” 益铃一听只觉恍然受教,倒没感到什么。但铃里的小若可就不同了,当初它怂恿着她吃,他这一句话不就是在暗示它没脑子嘛?当下便气呼呼地反感起面前的壮汉来。 益铃立马让开了道,歉然道:“不好意思,耽误大叔了……” 壮汉提腿便往坡上爬,爬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极不自然地对益铃道:“小娃娃挺善良的,不要走这条山道了……” 益铃疑惑,刚要问为什么,只见斜坡上走来另一名壮汉,那壮汉一见之前那位壮汉便直嚷道:“大宁,你在磨蹭什么呢!二当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大宁立即加快脚步爬上斜坡,应道:“就来就来!”再不理睬益铃。 两人一接头便打算追向少年,谁知一回头,竟看见少年从斜坡那一头缓缓步来,当下两名壮汉顿觉冷汗涟涟,脚都抬不动了。 少年走至大宁跟前,竟在笑。只是那笑实在太邪太冷,看得大宁心头一颤,红果掉落满地。少年也不说话,随便捡起一枚,递到了大宁面前。 大宁的脸当即就白了。二当家常年在这山头研制奇毒,他的毒别说人,就连魔兽都抵抗不住。被他挑中用来炼毒的野物,如果不是巨毒无比打死他都不信。况且刚刚那小丫头也说了这果子有毒。 看到此情形,益铃当即便想说话。 却听得铃中小若颤声道:“破铃!别出声!”那个人不是一般人,更不是好人,身上邪气既狂妄又嚣张……小若是生性善良祥和的精灵,岂会感觉不出。只怕他根本是知道这果子有毒的。 看到壮汉抖着手要去接那红果,益铃想起他刚刚的话,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在善意地提醒自己什么。当下便忍不住了,喊道:“大叔,不要接。” 少年一怔,眸中顿寒。有人离自己如此近,凭自己的修为竟毫无所觉?冷眼扫向出声处,少年更是惊疑了,竟是她?吃了蛇子果竟然没死? 迎上少年的目光,益铃和小若顿觉脊背上沁出一层冷汗。一张泛着寒光的银色面具覆在他人中以上,双唇生得美丽又优雅,却伴着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透出一阵噬血冷意。再望那双眼,真真让人胆寒害怕,里面的残忍酷虐让益铃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忽然眼前人影一花。益铃尚不自知,胸口一暖,白光猛然透出,竟比见鬼火那一次要强盛数十倍。但益铃仍突觉颈上一凉,便听得小若惊叫道:“破铃!”只见那少年已在自己面前,一手将自己慢慢提起。 益铃只觉得意识慢慢从脑中溜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模糊间,似乎听那少年笑着冷冷说道:“我似乎捡到宝了。” …… 再醒来,益铃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石屋中,连唤数声“小若”都未听它答应,不由急了。昏迷之前那少年的话仿佛犹在耳边。捡到宝?从小若一惯的自吹自擂和玉虚子、冥哥哥的话语中,益铃隐隐感到小若很不凡,不免担心他把小若怎么样。小若现在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它! 久久感觉不到小若的动静,益铃急得哭道:“小若!小若!” 却突然感到胸口有什么动了动,益铃连忙凝神去感觉,刹时“看”到小若浮在铃中水上静静地睡着,长耳疲倦地耷拉着,时不时耸两下。益铃马上破涕为笑,两手覆上胸口银铃,小心宝贝着。 发出那么强的守护之光,小若已经不知道当时倒底是因为益铃在害怕,还是自己在害怕,只因为那名少年让它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危险。只是尽管是那么强的守护光芒,那少年竟似乎毫不受影响。小若沉睡前不禁暗想:他要不是修为实在太高,就是早已毫无善心、人性泯灭到能丝毫不受它的祥善之光影响。但这极恶之人就像那极善之人一样,都是极少极少的,每个人的内心多多少少都会有一处是柔软的…… 石门被从外推开,那名不是大宁的壮汉矮着身体进了屋,未等益铃说什么便一手提起她走了出去。益铃也不说话,被他提在手里静静地打量着四周。只见一排排石屋整齐地排列着,自己所在的那一间俨然就是其间数百分之一,从那些石屋中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又不时传出仿佛是怪兽的嚎叫,声声在耳,凄厉异常,直叫益铃听得汗毛乍起,只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又想抚慰他们的疼痛,难受不安中一阵冷风袭面,益铃顿时觉得清爽了不少,张眼再看,却马上被吓得闭了眼,原来那人提着她正从一条极窄的道上走,那是一条拔地而起的陡崖上之道,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隐隐看见云彩飘浮脚边,可见此道之下是怎样的深谷,掉下去恐怕连仙魔都堪堪危险,那人带着益铃走过此道便到了对面一间硕大的药室中。一进这巨大的药室,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让益铃感到浑身不舒服。直觉这药味不像娘长年服食的那样熟悉亲切,反倒危险又恐怖。 那壮汉丢下她,向炼熔炉旁那抹不高的黑色身影抱了个拳就转身走到一边,再不动了。益铃看过去,正是那戴着面具的少年。心下不禁有些害怕。却见那少年一侧的木椅上坐了个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子也遮不住长长的一条刀疤,模样实在凶狠可怖,但却见他好似讨好地对面前的少年说道:“贤弟啊,来我这山头一年多了,可还习惯?” 少年只是拨弄着手中花草,时不时向炉中抛入一两株,半晌也未见答话。 男子倒不觉尴尬,又说:“贤弟,这两日山头来的人少,就给你拦到了七个试毒的,都关进石屋了。但大哥我又帮你从山下的村子里抓了数十人上来,贤弟可还满意?” 少年手中动作未停,仍是无言。 益铃听了却是脸白的可怖,小手上的汗一层层沁出。他们竟把活人来试毒?难怪这么不舒服,原来满屋子都是毒药味。益铃回想起那来时路上的惨叫声,不由地心头害怕到了极点。若是一下子毒死了还好,若是只是让人难受的毒药,那那些人,那自己,要受多少苦多少痛啊! 突见那少年向站着的壮汉扬了下下巴,那壮汉立即出去拖进个人来。益铃一见,不是那大宁是谁!只见他魁梧的巨大身子蜷在一起全身颤个不停。益铃见了,眼泪忍不住涌上眼眶,呼道:“大叔!” 那少年看也不看益铃,抬脚走到大宁一侧,嗤道:“身子倒是硬朗,中这蛇子果一夜都没死透。”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绿色的药丸就向大宁口中弹去。 未及益铃有什么动作,只见那另一名大汉怦地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小的替大宁多谢二当家开恩!” 益铃松了一口气,果然见那叫大宁的大汉慢慢放松了身体,竟幽幽转醒了。 但益铃未免高兴得早了,只见那少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看着大宁从地上缓缓爬起便手一伸从一旁一排木架上取下一个红色的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浅笑道:“这是我昨晚刚炼成的裂魂撕魄丸,若是你能吃下去半个时辰内不自尽,我便饶了你替你解毒,如何?” 半个时辰内不自尽?!要求的竟是他不自尽?那是怎样一种非人的折磨啊,无从想象也不敢想象,只觉得内心恐惧一阵强过一阵……在场几人除了那个嘴角带笑的少年,心里都是一寒,衣衫早已汗湿。 那面色苍白的壮汉大宁身子抖得厉害,冷汗一滴滴砸到地上,但他知道,若是他不吃,等着他的,也不会是比这更好的结果。深深地望一眼身边的另一名壮汉,眼中托付之情不言而喻,他低低地道:“兄弟……我的老父亲就拜托你了……”那壮汉只是点点头。 没人注意到,当大宁说这话时,那少年冰冷的目光中竟闪过一丝动容。但仍旧被他眼中的残酷掩埋。 抱着必死之心,大宁颤着手去接那少年手中的红色药丸…… “等一下!”益铃咬着干干的嘴唇颤声道。 几人都是一惊,俱回头向这小丫头看去,眼中惊疑不定。少年眼中越发冷了,冷得妖冶,冷得残酷。 “我……我想替他吃。”益铃的声音颤抖得可怜,但她强迫自己压下恐惧。原本是鼓不起这个勇气的,但听到大叔托付他的老父亲时,益铃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爹爹,当下心里怎么也狠不下心了,自己是不死之身,不会有事的,最多只是痛点而已,小小的益铃无力地安抚自己害怕到了极致的心…… 大宁猛然转头去看益铃,“小娃娃,你……” 少年扬起了一个个大大的笑,大声道:“可以!原本我想让你吃的是另一种,但你这么喜欢这裂魂撕魄丸,我就成全你。” 大宁立即摇头道:“二当家,我自己吃!她还是个孩子!”身旁的另一名壮汉却直拉他,大宁立即咆哮道:“让这么一个小女娃受那种非人的折磨,你们还是人吗?!” 少年扬起一个冷酷的笑,一字一顿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人。”他倒要看看这个蠢丫头有什么能耐敢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本事吃了蛇子果还不死!有什么能力能无声无息在他附近却不让他发现她! 见少年把红色的药丸递到她手中,大宁挣扎着就要抢回来,却被身边的大汉一把拖住了。大宁直着嚷子叫道:“小娃娃不要吃!扔了它!快扔了它!听大叔的话……” 益铃抖着手把药丸放进口里,挣扎着闭上眼,一仰头便吞了下去。 一瞬间,四下都静默了,片刻的静默后响起一声惊天的惨叫,益铃全身非自然地抱成了一团,手指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撕抓着,直抓得全身鲜血淋漓,手指都堪堪折断。一阵又一阵,感到五识俱失,茫茫黑暗中除了痛什么也感觉不到,三魂六魄都仿佛被不停撕裂着,搓咬着,刺压着……“啊——杀了我!大叔杀了我吧……”眼中都流出了血,声音凄厉,直像鬼哭,惨绝到了极点。 大宁一张憨厚的大脸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爬过去就把益铃紧紧抱在了怀里,哭喊道:“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孩子呢?!” 益铃早已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抓到身边的物体便一口咬了下去,一小块肉便被益铃咬了下来,大宁额头沁出一层汗,硬是闷着声音没有叫出来,两手还是紧紧抱着怀里小小的身子。他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小小失肉之痛,定不及这个小女娃裂魂之痛的万分之一。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她,究竟是太善良,还是太傻?多想向上天岂求,岂求这个孩子永生永世受人疼、受人爱,再不要受这样的苦、这样的痛! 只是他不知道,益铃今后要受的,远比这个要苦得多,uu看书 .uuanshu 痛得多,也绝望得多。 少年又是一声冷笑,嗤道:“原以为她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逞强而已,我还当捡到个百毒不侵的宝。”说完一转身便走进了内室,再不去管地上挣扎的人,更没有替她解毒的意思。 大宁一下子放开益铃,扑上去就抱住了少年的脚,哭喊道:“二当家!求求你了!替她解毒吧!大宁给您磕头了……”说完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在地上磕起来。 一旁的另一名壮汉死看着益铃,又看看大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上去一把抓起在地上痉挛不已的益铃便冲出药室。 “别……”未等大宁喊出,药室大门外那小小的身子已成弧线从窄道上急速下坠,往那深不见底的峡谷一头栽下去。 少年冷眼看着,待他丢完了小女娃便面无表情地说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本想看看她能忍几个时辰,如今,你也吃一颗吧。” 那壮汉一听,二话不说直接往一旁的石墙上撞去,却被少年手指一点定在了那里,看着少年走近,眼一翻直接就晕过去了。大宁立即又扑来,挣扎着挡在那名壮汉身前,“二当家!我替他吃,我替他吃……” 未等他说完,少年眼一冷,但忽然又转念道:“若是你们都死了,谁去打扫那些石屋……”说完一转身,向药室内屋走去了。 从头至尾看着一切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只觉得手上、身上俱是一身冷汗。 第7章 谷中婴孩 蓬莱那边,尊者洛紫好不容易与大师兄汇合了,长天青身后雪凤也在,刚要放下的心马上又被提了起来。不由急问道:“你说什么?雪凤不肯带我们去找云师兄?” 长天青看着巨大的雪凤,凝重地点头。“我们一路寻来只遇着了碧蛇姬和蓝狐女,恐怕雪凤是担心赤蝎王一直藏在暗处防不胜防,因此不肯暴露他的藏身之地,直想等他自己恢复回来。” “只是据闻……他能撑过十日吗,今天才第三日,一个……一个……他怎么可能一个人活过七日?!”饿也饿死他啦,难道以他现在的情况还能七天不吃不喝还不死?洛紫忍不住担心。 长天青只能叹道:“若是天要绝他绝仙门,我们又能耐如何?” 听他提到上天,洛紫想到什么,立即从乾坤荷包中取出天书,只听她喃喃念了几句,天书金光一闪,缓缓打开,无风自扬,自动一页页翻了起来。 “有了!”洛紫惊喜叫道。看着书上字心中默念:九死一生孽轮开,万劫不复对与错。 长天青也不由紧张地上前来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他本火爆,不由急问道:“天书怎么说?云师弟会不会有事?” 却见洛紫半天不语,似乎很疑惑。怎么会看不懂呢,虽然以前也常常看不懂天书上的话,但这么玄的可没遇到过,她是被天书选中的守护天书的人,对天书的感受最是清楚,恍然间竟觉天书似乎非常没把握地在疑惑与纠结着什么,在鉴定着某事某物的对与错之间徘徊不定。半晌后,天书竟隐去了大部分字迹,独剩三个字:对与错。弄得洛紫实在看不明白,拜托!她只是想知道云师兄会不会平安回来而已,用得着这么纠结吗?忽见天书突然自动一合上,显然是不理她了。洛紫只得撇嘴,喃喃道:“什么都要卖着关子说,真小气……” 却见下一刻,天书自动飞到了半空中,洛紫一看顿时一喜。难道它要带他们去找云师兄?不想竟见天书狠狠砸向自己的脑袋,洛紫只觉头上一痛,然后天书就自己飞回乾坤荷包中去了。 洛紫咬牙道:“臭天书!” 身旁长天青看得一愣一愣的。 洛紫心道:还能让臭天书纠结有关云师兄的什么对与错,看来没事,都还能万劫不复能有什么事呀。于是便满不在乎地对长天青说道:“云师兄不会有事的。” 长天青立时便信了。放下了心。 但洛紫却又心道:不行,以前也有数次因看不懂天书的话,判断失误的。想了想又对长天青说道:“大师兄,我看这臭天书也不定怎么靠得住,我们还是分头去找找云师兄吧。” 长天青也不多说什么了,取了灭魔剑,道了句:师妹小心。便御剑去寻了。 这边洛紫也和雪凤分开,独自寻开了。 而天书却在乾坤荷包中轻晃,似在嘀咕:死丫头,能说的我不说吗?让你不信我,就该让你吃点苦头! 有一种传说中的术法,名为浮生诀。浮生一世,看透虚尘,三魂六魄,仙元本真,方为对象。据说修习此仙诀后可得浮尘眼,能一眼望见人的三魂六魄,无视肉身,体内损伤与否、灵力流向、欲使何术都能看得、猜得清清楚楚,修到极致甚至可以散魂聚魄、以一几之力重塑仙元。对战中就好比一个赤身战士,毫无盔甲防御地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说是仙门中极其厉害的一门仙术。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此术如此厉害却也极难修习,不但要求已俱强大仙力更要有至善之心,至今也只听闻数万年前创此仙诀的无为上仙历时六千年修至顶层,却一个不慎散了自己的魂魄,致使烟消云散,再无生路。此后虽也有天赋极高的仙人修习,但大都断在第六层。此术只有九层,第一层:明身期,至此层可看透自己肉身之况,一点一滴分毫不差了如指掌。第二层:破尘期,至此层便开始凝神换念,转变对象,突破肉身,试视己魂。第三层:视魂期,至此层末期已修得一半浮生眼,可望进人之三魂。第四层:探魄期,至此层浮生眼近成,已能看透人之六魄。第五层:裸元期,至此层顾名思义,仙元魔元无所遁形,好似裸露在自己面前一般,此时浮生眼已大成。六界几乎难有敌手,但要修此术的仙人大都清高自负,哪里肯止步于此?第六层:回婴期,便是这回婴初期,让无为上仙整整修了一千五百年。究竟为何,无人得知。但一旦突破初期到达中期,便进展飞快。第七层:静老期,似难又不难,说易又不易,有的人一年便破,有的人一生难悟。第八层:病缠期,顾名思义,至此层仙体大损,体虚病多,炼的是心志之毅与耐力。第九层:死归期,生而须死,从死而生,至死方归,此为死归。 不知过了多久,益铃从浑浑噩噩中醒来,觉得身上彻骨地冷。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正在水中,随着她的醒来身体开始往下沉。一顿挣扎,灌进不少水,益铃差点刚复活又被淹死了,直到小若从沉睡中醒来,立即要求益铃将自己唤出。益铃也不多问,强自镇定,凝神低喃……只见银光一闪,小若已悬浮在益铃头顶上方。 小若半空中双手上下结印,一道水注便从它体内飞出,水注像蛇一般飞向益铃,转眼将她缠住便向上托起朝岸边浮去。益铃以狗爬式爬上了岸,正待喘口气便见小若痛哭流涕地朝自己扑来,死死抱住自己已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纤细脖子大哭道:“破铃!破铃!你以后再不要做那样的傻事了!呜呜呜……” 知道它说的是替宁大叔服毒的事,小小的益铃虽不后悔却也真真怕死了,那痛,她真不敢再去想!此时此刻,最最让益铃心悸的的恐怕就是那铁面少年了,从内心里让益铃感到害怕。摇头不再想,益铃看着小若哭得这么伤心不由感动,立即应它:“知道了知道了,铃儿再不吃那么痛的毒药了。”挣扎站起间,益铃看见另一侧水边大石上隐隐有白光闪烁,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对还在痛器不已的小若低语道:“小若小若!那是什么?” 小若闻言抽了抽鼻子朝她手指的对岸大石望去,顿时愣了,“不可能吧?” “什么什么!”益铃有些兴奋。“我们过去看看!” 小若只得双手再次结印,将益铃和自己从水这边渡到对岸去,累得它气喘吁吁。但在一落地看清那发光之物后,又立感疲惫不见,惊叫着便扑了上去。“凤羽!真的是雪凤的羽毛!”却在将要触到的一瞬间,白光大盛,生生将小若小小的身子弹得飞了出去。 益铃一见立即跑到小若身边,急得都快哭了:“小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若摇摇被震得七晕八素的小脑袋,愤愤地说:“臭雪凤!谁稀罕你的破毛!” 原来雪凤乃神鸟,周身有护体神光,它的羽毛,修为低的小邪物是半分也无法靠近的,可说是普通人的护身至宝。但河灵也是六界出名的善灵,本应无事,如今这般情况,定是雪凤给那羽毛布了结界,抵御六界一切人妖不分其善恶的原因。 益铃不明所以,将小若从沙石上捧起,心疼道:“你没事吧?” 小若大咧咧地拍了拍屁股道:“我又没什么邪念怎么会有事……”就是一不小心起了小小的贪念,忽然小若似想到了什么,一把抱住益铃的手指,惊喜道:“破铃你可以!你去拿那羽毛!”对呀,破铃和那破鸟本就一家,它再怎么排除也不可能排除自己!当下心里就乐了。 益铃脸色青了青,眼见小若被那巨大羽毛发出的白光弹飞出去。它,它竟让自己也去被弹一下!当下不想理它了。只撅着嘴,也不说话,样子委屈极了。小若也知自己劣迹斑斑,几次戏弄益铃,只得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才把益铃拉到了那白羽旁边。 益铃看着那雪白的羽毛,只见它竟比脸盆还大,纤尘不染,一根根长绒清晰莹润密密排列,泛着隐隐流光,似有强大神力。“好漂亮……”益铃看着不觉痴了,竟觉对这纤尘之白毫无抵抗力。不自觉间已伸手去拿。 柔软的触感亦如所见,丝滑的感觉相当腻手,益铃轻轻地将它拿了起来,下一刻,便见它瞬间缩小,竟变得和小若差不多大了。小若一见,立马抢过去,抱在怀里,一脸兴奋。再不管益铃了。 益铃也很高兴,看它玩着,心道:等你进了铃铛里我有的是时间玩!无意间再次低头,益铃忽然愣住了。 一个小小的婴孩躺在刚刚那白羽之下,黑发白肤,凝霜赛雪,透着点点粉光,竟丝毫不比那莹润凤羽之色差,眉尚稀疏,竟已隐隐如剑如竹,双眼紧闭,长睫成扇,投下一层阴影,俊挺小巧的鼻子似璞似玉,竟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清高傲岸……益铃傻了,它就和自己一样是个小孩子,甚至是比自己还小的婴儿,自己怎么会觉得它什么清高傲岸呢?顿时直摇头,上前就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了起来。小婴儿一身小巧合身的白衣,华贵不俗,莹润腻滑,细看之看竟发现有只只白凤绣于其上,双翅张狂,飞扬似生。 这小小婴孩长得实在不凡,依稀可测今后的绝尘之容,倾国之色,天人之姿。 一见这样一个小小的、粉粉的、嫩嫩的婴儿,益铃打从心底喜欢得不得了,比见那凤羽时要高兴千倍万倍,痴愣单纯的笑无端爬上双峡,双眼奕奕有神,满是喜色。 那边小若看见益铃不知何时抱了个孩子在怀里,不由也惊奇地飞过来看,一见那张小脸,竟无端脸红了,直张大嘴愣愣地说:“他……他……怎么会……”这么漂亮呢? 但小若岂是凡人,一阵回神后直骂自己没出息,竟摩拳擦掌,恶狠狠地对益铃道:“破铃,这孩子是个祸害!让我来掐死它!怎么能有比我还漂亮的人留在六界呢……”后面那句才是它真正想说的…… 益铃满头黑线,抱着孩子躲避小若的张牙舞爪……忽然间,感到一阵寒气,两个人都顿住了。齐齐转头去看。 只见那密扇上扬,婴儿正睁眼望着她们,眼中无波无浪,无起无伏,纯净无暇,却冰冷如水,竟是毫无悲喜,让人顿觉心中冷寂…… 半晌,益铃首先回过神来,小手一张把正停在婴孩上方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小若拍到一边,便眉开眼笑地轻点小婴孩的鼻头问道:“小宝宝,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呀?” 婴孩看了看她那只刚刚点了自己鼻子的小手,小脸面无表情。半天才拨了拨小嘴,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小若又飞过来,点着益铃的脑袋就嚷道:“破铃,你怎么这么笨呐,我看他都还不会走路,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益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问小若:“那我们怎么送它回家呢?” 小若半空中双手环胸,胸有成竹道:“能拿到雪凤羽毛作护身符,又长得这么好看……我看这小婴儿肯定是仙门之后,我们先带着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仙爹仙娘就找来了。” “对呀!”益铃喜道:“这样我就可以看到真正的神仙的了!” 小若不屑一顾,“神仙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有法术外还不是和人一样。又不是个个神仙都长得和这婴儿一样……” 益铃刚想说什么,鼻子一痒就打了个喷嚏,uu看书 .uukanuco这才想起自己在水里泡了许久早已浑身湿透,竟还把这小婴儿就这样抱在怀里,忙自责地说:“我身上都湿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把它放下,不然它的衣服会被我弄湿的。”说着转头看四周,一看,益铃心凉了半截,喃喃道:“小若……我们这是在哪?” 只见由益铃所在河边扩散,草木茂盛,三面环山,山大都极矮,树木倒是又高又多,但那环绕的小山后,益铃一眼就看见了仿佛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成一大圆,生生将这些小山和这条河流围困其中,顺着河流往上看,远远地,那唯一没有小山的一面峭壁上从极高极高的地方挂下一川瀑布,瀑布的源头早已深入云中,当真是‘疑是银河落九天’,那瀑布不小,但因为隔了好一段距离,才没有听见它的砸水声……益铃不由愁了,她们这不就是被困在这深谷中了吗? 只见小若凉凉地说:“你是被那个站在一旁的壮大汉从那条窄道上丢下来的。” 益铃听了,不知是心寒还是感激。毕竟那样的痛,死得越快越好。益铃再不去想那些,向小若道:“我们先往前走吧,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她本想早日到蓬莱拜师,现在却被困在了这个峡谷中,这样下去爹爹的遗命什么时候才会完成呀。 小若点点头,在前头探路,益铃抱着婴儿跟在它后面,把自己随身的包袱往前背,隔在了自己的湿衣和婴儿之间,时不时地对婴儿笑笑,逗逗它,那婴儿只是静静看看小若,再看看益铃,一路上安静得出奇。 第8章 深谷5日 在打了数十个喷嚏后,益铃突然想到,小若似乎已出来好久了,看着那渐渐西斜的太阳,益铃忙把小若叫回了铃里,看着小若消失在益铃的胸口,那此时此刻毫无法力的婴儿看得有些新奇,益铃却是忍不住感叹:自己又要好几天一个人孤零零的了……低头看见婴儿正看着自己,立即又露出了笑脸,轻刮它的小鼻子道:“幸亏还有宝宝你陪着我。”说完继续边走边打量着四周。 走了许久益铃身上的湿衣也没晒干,眼看日头落下,天色渐黑,阴暗的谷中冷风阵阵,凉意透骨,此时益铃已走到一片深林中,此间树木虽茂盛却不密杂,原本正适合益铃一贯的作风——上树睡觉。但今天刚受了凉,身上只觉冷得很,看着就不想睡树,更何况还有个婴儿,自己总不能自己抱着树干睡而把这小家伙丢一边吧。想着摇摇头,便找了块干净的草皮,把自己的包袱垫在下面,再把小婴儿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然后嘱咐道:“小宝宝,你就呆在这里等姐姐回来哦,姐姐马上就回来。”说完便一边寻着什么一边向远处去,末时还不放心地时不时转头来看婴儿。 婴儿只觉身上隐隐感到冷,这种感觉对它来说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只见它朝一侧翻过身去,刹时就从包袱滚到了草皮上,细嫩的小腿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却在下一刻就一软立马要摔倒,亏得小手灵活,扶住了一旁的大树根。它抬起头,睁着比星辰更透亮几分的大眼缓缓望向四周,似乎在查看地形。下一刻,好像注意到了什么,费力地迈着小腿便向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去,虽不时地扶扶身边经过的树根,但仍不免跌倒了数次。眼看着要到的地方就在眼前,大眼中更透出几分亮光。却突然,警觉到了什么,它静静扶着树根站在那里默不出声,但仍感觉到不远处那几双绿幽幽、泛着寒光的眼睛不断向自己逼近。月光下,小脸不免白了白。 似是确认了,绿眼移动的速度更快了,听着杂乱却非常细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小婴儿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忽然一股腥风从左侧扑来,小婴儿知道是最近的那一匹忍不住动手了。 小小的身子往前一倾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两只利爪,那匹狼似乎丝毫没想到那小婴孩会躲,收势不住一头撞在婴儿刚刚扶着的大树根上,立马便晕了过去。 其它的狼丝毫不在意有同伴昏迷,自顾自地将婴儿团团围住,眼中泛着饥饿凶狠的血光,显然这样的猎物实在太诱人了。 又一头扑了上来,被围在中间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小婴儿只得侧过身尽量护住要害……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急切的喊声:“宝宝!” 伴着这急呼,一个小小的身影竟是比狼还要快地将小婴儿扑倒在身下,狼牙从她背上狠狠撕过,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此刻更是成了大布条挂在身上,那露在外面的地方便是刚刚被狼牙咬掉一小块肉的地方,血不断地渗出,将布条染得深深的、沉沉的。益铃一阵龇牙咧嘴,疼得冒出了汗,心里却想:自己那样的痛都忍过来了,竟还不能对这狼咬之痛免疫!小婴儿被她护在身下,似乎很震惊,双眼深深地望着年纪小小的益铃,久无动静。 一般的小孩,尤其是小女孩,遇到这种情况应是怕得要死了,哪里还有勇气、有心思去管别人,更别说以身去护了。不由地,小婴儿原本冷寂的眼中流露出几许欣赏之色,但也不免多了一抹担心,难道竟要多死一人? 益铃挣扎着坐起身,一手将婴儿紧紧护在怀里,一手将自己的包袱用力甩来甩去,提防着狼群再进攻……怎么办?小若沉睡着无法醒来,而自己如果发怒发出煞气的话,受伤的首先就是自己怀里的宝宝,怎么能像伤害娘一样伤害它呢?该怎么办,怎么办呀?益铃忍着疼,急切地思索着。却见小婴儿看着益铃怀里一个白白的东西眼前一亮,小手伸进去便把它掏了出来,益铃感到胸口忽然一凉,手中动作一顿,一匹狼抓住这空隙便扑了上来,益铃一惊,不做二想,便蜷起身子将婴儿紧紧护在怀里,打算以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它,心想反正自己是不死身!却未想到这么一群狼吃了她后岂会放过这小小婴儿? 怀里的小婴儿一顿挣扎,硬是从益铃颈边伸出去一只手,益铃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白光一闪,那狼竟直直飞了出去倒地不起了。益铃张大嘴巴,愣愣地看向那只粉嫩小手里拽紧的白羽,这羽毛这么厉害?!当初自己去碰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小若去拿也不过是弹开了几步而已,也没受伤呀,怎么轮到那狼就直接死翘翘了呢?益铃突然想起小若的话。对了,这羽毛本来就是人家仙爹仙娘给宝宝护身的,定是那狼刚刚起了凶心,所以才会这么惨。 其它的狼围过去对着刚刚那狼的尸体一顿嗅,便不再上前了,犹豫了半晌,一齐转身便飞快跑远了,那撞晕的狼刚刚醒来便也追着同伴走了。看它们走了益铃重重地松了口气,顿觉林中冷风一吹,身上冰凉,但那刚刚被狼咬的地方却火辣辣地疼。忍着疼爬起身,益铃抱着小婴儿傻傻地笑:“宝宝你好聪明啊,不愧是神仙的孩子!”而那婴儿看着益铃的笑,原本冰凉如水的目光中竟露出几分慈祥、几分怜悯、几分心疼。 婴儿将白羽又塞回了益铃怀里,益铃看了看正待说什么,却见小婴儿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便抬头去看它,而它则小手一扬指向了一个方向。益铃看过去不由眼露欣喜:前面靠着悬崖峭壁竟有一个洞穴!益铃立即抱着婴儿走到洞穴口,然后放下它,拿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费了好一番劲才点着,扯了块自己身上的破布条就着根不粗的枯枝便做了个简单的火把。爹爹与娘去世已经两三个月了,独自走了这许久的山路,这点基本的本事益铃还是不知不觉间便会了。她再不敢把小婴儿独自撂下了,便一手拿着火把一把抱着宝宝一步步小心地往那洞穴里走,洞穴不高也不宽,正好够益铃这个七岁小女娃走进去,走了十几步,洞里陡然高了,又渐渐宽了,越往里越高越宽,待益铃再走了十几步后,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处宽大的天然石室,正中间有一张很是平坦的天然石床,足有三米多长二米多宽,益铃望向石床右边一个角落上那堆厚厚的干草,正觉有些疑惑,就见那干草上有什么动了动,益铃一惊仔细望过去,只看见一堆白白的、毛绒绒的东西在不时扭动身体,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看,顿时露出了孩子会有的欣喜笑容。竟是一窝小狐狸!数一数,足足有七只呢!益铃费力地把火把插入了一侧石壁的凹槽夹缝中,顿时整个石室透亮了起来,但那些小狐狸似乎非常不习惯这亮光,小身子扭动得更厉害了。益铃轻轻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安抚着它们,半晌,小狐狸似乎舒服地睡着了,益铃才松了口气。下时又感到很不安,是她们强自挤到它们的洞穴来的,不知道会不会吓得它们的父母不敢回家,想到这里,益铃更是不安地向那长长的窄小的洞口张望过去。 似是明白益铃的想法一般,婴儿伸出粉嫩小手扯了扯益铃的辫子。益铃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顿时也只能将惭愧压下去了。即使自己不要紧,但宝宝不能跟着她睡树上呀。轻手轻脚地将干草匀出一小块,伸手从包袱中取出自己待换的另一身衣物,看看自己身上的破布条,又看看宝宝,一撇嘴,将那衣物抖开一件件铺在了那匀出的干草上。小婴儿在一旁看着,不免心里一阵动容。果然下一刻,便见益铃将自己放在了那衣物铺就的干草床上。还细心地留了一件上衣盖在了自己身上。 婴儿躺在上面,睁着大眼睛静静看着益铃,却见益铃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皮,哄着说:“宝宝乖,睡一会儿……”婴儿只得轻轻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从睡梦中醒来,不明白自己怎会睡得这么沉,睁开眼去寻益铃那小小的身影,却首先看到那七只小狐狸不知何时已全挨到了自己身边,将自己足足围成了一个圆,周身暖烘烘的,难怪自己睡得这么舒服。 听到一声细微的噼啪声,婴儿望过去。见一小堆篝火正旺旺地烧着,照得洞内无端温暖,篝火旁有模有样地支着几根晾衣枝干,益铃那身破破烂烂的布条衣就湿嗒嗒地挂在上面,晾衣架对面,益铃光着身子坐在一块矮石上,侧对着婴儿,她身上半干,只有头发湿得有些厉害。婴儿微微拧起了眉:此深秋之季她一个小女娃竟跑去河里流冷水浴?换了一边烤火,婴儿马上瞥见了益铃背上那对一个七岁女娃来说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手背大的一块肉都没了,她怎的连痛都没喊一声呢?这样一个坚强又善良的孩子……心下一声轻轻的叹息,望着益铃的眼中流露出渐深的怜惜。 再次醒来,洞外已透亮,就见益铃又穿上了那身破旧的布条衣,笑嘻嘻地趴在自己身侧,婴儿静静地看着她。 益铃见它睁开了眼,立即轻声道:“乖宝宝,姐姐给你做了个护身符,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献宝似的从手中垂下个东西。是那根凤羽,她在自己的布条衣上撕下了一根细细的布条,从凤羽根部穿过,成了个项圈一样的挂坠,只是那凤羽早已变小,根部更细,一根布条即使再细要想穿过……也不知她忙活了多久。益铃喜滋滋地将它抱到腿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羽毛挂到它脖子上,细心地替它摄好衣领。手不小心触到了婴儿的脖子,婴儿顿时一惊:她的手很烫……转着小脑袋回头去看她,果然见她脸上也红得异常,而她好似全无感觉一般,开心地摆弄挂在自己胸前的羽毛。 婴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握那炽人的手。心下担忧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这般多故下来,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却见益铃挣开它的手,从身后拿出一些青色的野果来,一边递到它嘴边一边说:“这些果子我尝过了,没有毒的,你吃一点。” 婴儿听了,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未想到什么。但它看着那些野果,没有动作。 益铃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婴儿眨了眨眼道:“难不成……宝宝你张开嘴让姐姐看看。”婴儿顺从地张开了嘴,让她看见了里面稀疏的七八颗小牙。益铃蹙眉:“牙都没长齐,怎么能让它自己啃这有核的果子呢……宝宝,姐姐帮你把果肉咬下来吧。”说着拿着一个青果咬下了一口,把果肉递过去。婴儿不接。益铃迟疑着把那果肉又咬成了两瓣,再递过去。婴儿还是不接。益铃再咬一次,那果肉已和她的指甲盖差不多大了。婴儿看看益铃,又看看果肉,片刻后,犹豫着身体向前倾了倾,张嘴含住了她手上的果肉,在嘴里用小牙缓缓嚼了嚼,吞下了肚。益铃看它能吃了很高兴,接连喂了它两三个青果才把它放下。 再看那七只小狐狸,可怜巴巴地窝在草堆上,益铃觉得奇怪:“怎么它们的爹娘都不来给它们喂食呢?”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往洞外跑去,小婴儿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是在担心。 走了有一会,益铃用树叶包着什么进洞来,淡淡的血腥味。婴儿看看小狐狸,似乎想到了。 果然见益铃从树叶中捡起一块块小小的肉条放到狐狸们嘴边。那些狐狸显然不是第一次吃肉,闻到血腥味都反射性地起身来争。一会儿,一小包狼肉就没了,益铃就来来去去跑了几踏,直到把那些小狐狸喂饱了才停下。丝毫未发现自己脸上的红潮越来越盛。 天渐渐黑了,益铃从河边盛了一叶子的水回来,小心翼翼地喂给婴儿喝。待它喝完了,益铃一仰头收了个底,又跑去盛了一叶,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树叶进洞来,快要走近石床了,却突然眼一花一头栽倒在地。 婴儿见了,立即爬到石床边,紧紧看着地上的女娃,费力坐到床沿,有点迟疑,这石床起码有一米高,自己就这样蹦下去似乎有点险……又看一眼地上的小女孩,uu看书 .uukanhu.o 婴儿眼一闭就往下跳去。 却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一双娇小、细瘦、滚烫的手臂有力地接住了自己小小的身子,婴儿愣住了,看着小女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睁着半是清醒半是迷茫的大眼望着自己,憨憨娇斥道:“宝宝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呢。” 婴儿怔怔望着她将自己重新放回石床,然后在自己身边彻底昏迷过去。将小手抚上她的额头,立即,有些冰凉的手被焐热了。婴儿看着她潮红的脸,除了无奈地叹息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益铃这一病,竟连病了两天,但她即使病着,也会挣扎着来给宝宝和小狐狸喂食、喂水,但她不会再帮宝宝咬了,而是把手洗干净一点点扳下来递到它口中。喂完倒头便睡。到了来这洞中的第四天早上,洞内的积果吃完了,益铃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竟要出去给宝宝采。看她摇摇晃晃地要起身,婴儿使劲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出去。益铃费力地把宝宝推到床内侧便脚步不稳地走出洞口去了。 听得怦地一声洞外有重物倒地,宝宝爬到床边就要往下跳。却突然看见一道水注缠着益铃缓缓悬浮进洞来。水注将她轻轻放在石床上,然后就开始贴着她的皮肤缓缓绕着她转。宝宝马上意识到,它是在给她降温。立即想起的,便是那只淡青色的河灵,幸亏它及时醒来了,宝宝不由松了口气。看了她两三夜,以一个凡人婴儿的身体,他也感到有些累了,躺在她身边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9章 妖宗蓝狐 次日宝宝再醒来已近晌午,正见面色已恢复正常的益铃手里抱着些青果走进来,同时嘴里在和谁说着什么:“小若,照你说的方法能抓到鱼吗?” 铃里的小若立即自信满满地答道:“我可是河灵!水里的东西我最了解了,晚上你就等着烤鱼吃吧。” 益铃的脸色还有些白,但看着已无大碍,只听她将信将疑地道:“小若我可就看你的了,可别让我失望哦!” 那小河灵在她体内说话,更重要的是在那银铃里说话,旁人是无法听到的,无关法力。 婴儿看着益铃坐到自己身前,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抱着放腿上,扳着果肉喂给自己,嘴里和那河灵说着话。“小若,我这几天病着谷里都没走遍,除了知道最近那个山头上有宝宝可以吃的果子外其它地方都没怎么去过……” “让我去转一圈!我可比你快多了!” 益铃小小的眉头拧起:“我也想过,只不过你一出来我就要几天见不到你……” “那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峡谷里吧,你忘了你还要去拜那个最最厉害的仙尊为师呀?” 益铃小眉拧得更盛,只得道:“我当然知道我要去蓬莱拜师,我也一定会努力的!但小若不在身边我不放心,像上次那样的危险如果再发生,宝宝怎么办?” 听到她的话,婴儿抬头去看了她半晌。 小若静了一会,忽然道:“破铃,你不是只能发出煞气的。” 益铃一听,有些不懂:“除了煞气我还有什么呀?可以保护宝宝吗?” 婴儿闻言一惊,再次望向她,眼中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她为何会身怀煞气? 小若道:“那另一半的神……仙气你忘啦?” “可我从来没感觉到过它,更不知道怎么用……”益铃不由说道。 小若立即接口:“你不生气就没人看得出来你身上带着煞气,就是因为这仙气和它平衡着。它可不比你的煞气弱!” 益铃一惊,不免有些高兴,但一会又茫然道:“它就只有这个用处吗?替我遮住煞气?” 有什么在帮她掩盖煞气?婴儿直直看着她,眼中是思略。 小若很是高深莫测地说:“那只神兽……也就是你爹爹曾说过你‘一怒便成魔,有爱便为神’,所以我想你得拿点‘爱’出来‘仙气’才会听你的。” “小若你为什么总说我爹爹是神兽呢?” 婴儿看着益铃眼中思略更深:难道她竟不是人?但神兽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据师妹的天书上记载,神兽乃天地灵气蕴育而出,数量极少,更无子嗣,只有神鸟凤凰据说可以有,但千万年来也未被真正证实。因此六界只道:据凡神兽,皆为天生,无生子之能力。 小若立即撇撇嘴,心里嘀咕:本来就是么。但它怕益铃生气,便转移了话题。“破铃,你还是让我出去查看一下吧,也好找找出去的路,困在这里可是会耽误拜师时间的,你可不要以为蓬莱什么时候都收弟子的,听闻都是在每年十二月份才放下仙桥让想要拜师的凡人上岛的。” 益铃马上一惊:“那不是只有两个月了?!我哪里到得了啊!”难道要再等一年?或者两年、三年? “有我在,一定让你早早到蓬莱!”小若信誓旦旦地说。 益铃咬了咬牙,道:“那就听你的吧,不过一个时辰之内你一定要回来!” 小若忙不失地点头,大言不惭道:“哪要一个时辰!以我小若的速度半个时辰就逛遍了!”益铃也不多说,默念几句,小若便已浮现眼前。只见它在空中一个旋转,俏皮地朝益铃眨眨明媚的大眼:“破铃,我去了!”话说完,小小身影已飞出洞去。 “早点回来!”益铃不由叮嘱。 两个时辰后,益铃已是青着脸在给小狐狸喂食。但那七只狐狸哪里敢吃,远远地躲着益铃,似是很不舒服。 婴儿感到胸口有些窒,看着益铃铁青的脸,不由想:看来她是一生气便难掩煞气。 看到小狐狸的反应,益铃马上反应过来,忙不失地换上笑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小狐狸们这才一只只地往她手边钻。一旁婴儿见了,不禁泛出一丝笑意。益铃正去看它,一见那小脸上的笑容不由又痴又惊又喜。一下便窜到婴儿面前,开心地道:“宝宝会笑了哎!我都没见宝宝笑过!” 婴儿回神来,看着面前激动的益铃不禁泛起更深的笑意。直引得益铃高兴地把它抱起,在空中打了两个旋。这时小若正回来,婴儿的笑容也已渐渐收起了。小若看着兴奋的益铃一脸莫名其妙。直听益铃惊喜道:“小若小若!宝宝它刚刚笑了!” 小若一听,切了一声道:“他笑一下你这么高兴,我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哪!”说完不由又嘀咕道:“这个样子真和你娘当初带你时一样……我看你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了……” 益铃脸上一红,争辩道:“我这么小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一说完马上就想起什么,盯迫小若道:“对了,你探的路呢?” 小若苦了脸,“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出去的路……”见益铃马上一脸失望,又一脸壮士断腕道:“真不行我们就去那片瀑布那,对水我还是很在行的,我用瀑布的水把你卷上去!” 益铃狐疑地看着它,“那天你把我从河这边渡到河那边好像累得很……”益铃不由想道:“万一你卷到一半没力气了那我岂不是……”小脸一白,断然摇头。 小若谄媚地腻上去,正待说什么,忽然一阵腥风从洞外飘入,小若一惊:“好重的妖气!” 闻言,益铃只觉怀里的宝宝身体疆了一瞬。心里一惊,意识到宝宝似乎很不安。连忙把宝宝放回石床上,对小若吩咐道:“小若你呆在这里保护宝宝,我出去看看!”说完不等小若回应便向洞外跑去。 她是不懂妖气、仙气的,只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顺着血腥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跑去。待近些了,益铃发现前面竟有人!正要惊喜却猛然想起小若的话,迟疑着,躲进了一旁的草丛中,小心张望着。 一个一身蓝衣一头蓝发的婀娜女子正蹲下身子将一只白狐轻柔抱起,在她四周,四散着一些狼尸。原本一个女子杀狼救白狐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事,益铃甚至可能把她想象成一位英气勃勃的美丽仙子。无奈看清那些狼尸后,益铃一点也无法想象她会是善良的仙子了。 那些狼尸血肉遍地,一块块散乱在草丛中,内脏、皮肉无处不有,有些甚至落在了那女子拽地的蓝色长裙上,而最让益铃感到震惊的是,在那面目全非的狼头上,隐隐看见那些死狼的嘴里有着大块的狼肉,它们圆睁着血目,竟是死咬着不放!益铃不由害怕,它们竟像是互相撕咬致死的!益铃不是狼,但她知道狼是一种一直一起生活的动物。爹爹说过,在一起的一头狼死后,其它的狼都会流泪,对月哀嚎,而狼即使再饿,也不会去吃死去同伴的尸体的。 那女子抬起头来,柔媚的脸宛如盛开的罂粟,一双眼斜斜上挑,勾魂摄魄,诱惑着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一步步走入死亡,益铃顿觉脸红心跳,心中一阵荡漾,竟毫无所觉地一步步向她走去。 她从草丛中走出,那女子着实惊了一惊,流转的眼波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狐疑。又见益铃双眼空洞,毫无焦距,只是向自己走来。便知她是不自觉间中了自己的媚术,当下便放下了心:她虽能无声无息潜伏在自己身边不让自己察觉,但却轻易中了自己的媚术,可见不是什么修为高深之辈。 口吐幽兰,女子柔媚的声音却透着深冷寒气:“小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呀?悄无声息地躲在姐姐身边?” “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来这谷中的呢?” “被一个大叔从悬崖上丢下来的。” …… 她问什么,益铃便答什么,竟是无半分隐瞒。那女子正待再问,却见怀里的白狐挣扎地动了动。女子扬起细长眉梢,嘴角忽然拉起一个噬血的笑:“小妹妹,你为何要做坏事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女子盈盈浅笑,眼中却只有媚意毫无笑意,“这白狐说你占了它的窝数日不肯离去,使它的孩子就要饿死了。对不对呀?” “我是为了宝宝占了它的窝,但它的孩子没有饿死,我有给它们喂食。” “小妹妹,说谎是不对的哦。你这么小会有宝宝么?”说这话的同时,蓝衣女子的手轻轻覆上了益铃的脖子,缓缓用力将她提了起来。 益铃似乎丝毫没有感到窒息或不适,双脚渐渐离地,竟是丝毫不动,更不挣扎。 “破铃!”只听得一声惊呼,一条水注向自己面门射来,女子妖艳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手一拂,那水注悉数倒射回去,重重打在一只漂亮的小河灵身上。 小若一声痛呼,身上银光一闪便失去意识,身体散做水气回了益铃胸口的铃中,益铃忽然像心痛般地抽痛了下,女子一看,冷艳妩媚的双目中竟出现一丝孩子般的新奇,正要凝神去看益铃胸口。便听见一声落地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婴儿原本似乎悬浮半空,现下已摔到地上。而那落地之处,竟是堪堪奔来七只小狐狸给它做了肉垫。 原在女子怀里的白狐立马挣出了她的怀抱,冲到了小狐狸身边,似乎想带七个小东西离开,谁知那几个小家伙跟白狐亲昵一番后却是不肯走,围在了缓缓站起的婴儿四周。 女子一见那一身白衣的小婴儿,眼中刹时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光亮,随手将益铃丢到一边,她快步上前围着婴儿转了一圈。似在确认什么。 只见那婴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眼倒地的益铃,又拉回视线,淡淡看着正围着自己转的蓝衣女子的裙摆,那眼中,竟是静水无波,无悲无喜。 一见那双眼,uu看书 ww.uuanshuc 女子嘴角本有的笑凝住了。六界内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般月华如水、尘埃不染、清高傲岸、寒敛无情的眼神?那是数百年俯看天下苍生的冷寂,那是千万日独望凡尘喧嚣的漠然,那更是心冷如水、万变不惊、生死无意的冷心与无情。 女子狂笑三声,笑得张狂又哀婉、悲凉又决绝、器张又凄厉……“你,终究还是要死在我手里。”女子围着它静静地转,见它小小的头始终平视前方,没有抬起来看过她一眼。三百年了,他们已整整三百年未见……没有惊、没有喜、没有怒、没有怨、没有恨……甚至没有一丝情绪与动容。他,依旧是他,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波澜不惊,永远那么清冷,永远那么淡漠,永远那么孤高在上、无心无情! “你的那两把剑,当真和你配得很……只不过你当初在狐仙白莲面前救下我的时候,有没有算到今日会死在我手上?”知道他眼中从未有过自己,从未有过全天下为他而入魔堕仙的女子……可悲啊,真可悲,但还是忍不住恨,恨他冷心,恨他无情,恨他眼中除了苍生六界再不肯去容下其它! 究竟怎样才能让他动容?怎样才会让他的心也学会跳动?怎样才会让他和自己一样满眼是悲哀和绝望? 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能为他流的泪早已流尽。剩下的……只有血。 还好,他的名字今后将与自己纠缠在一起,六界都会知道:仙尊云诀是死在她蓝狐女手上。 第10章 护犊之爱 缓缓闭上眼,扬起一掌,决绝地击向它小小的头顶。下一刻,原本凄绝的心变成了愤恨,只因白光迸射,她竟被逼退了数步。 不可能!不是没有注意到它胸口的凤羽,只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狐妖,妖宗的修为这凤羽对她怎会有用?! 不光是凤羽!蓝狐女死死盯着那环在它脖子上同样散发着白光的细布条。为什么!她那么久的痴缠与绝望换他和她最后的一点纠缠都不行吗?! 血缓缓从嘴角溢出,她直想扑上去将他撕碎!却无法靠近他一分一毫,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为什么他明明那么近,她却永远觉得他在九霄云外,九重天边? 眼里的恨,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里面的媚意早已荡然无存,全天下,只有他,能让她在他面前无法施展媚术,仿佛是对他的荼染、对他的亵渎……而她,比飞蛾扑火更加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他,继而无法避免地恨上他!恨上让他如此无心无情、无爱无欲的仙门!恨上让她得不到他爱的这个巍峨六界、冷漠苍穹! 益铃缓缓从混浊中醒来,爬起身便看见一个蓝衣蓝发的女子死死盯着小小的宝宝,嘴角渗出血丝,满目是恨,竟隐隐泛着红光! “宝宝!”益铃不由心忧,连忙跑过去一把把婴儿抱进了怀里,紧盯着脸露狰狞的女子,步步后退,无由害怕。立马想到,宝宝在这里,那小若呢?心上一凉,急急凝神去看,只见小若趴在铃里弱水中一动不动,压下忧心再细看,发现它似乎是陷入了很沉的昏睡中便暗暗放了心。 女子愣了一下,“原来你可以抱它……”她爱了他三百年多年却从未碰到过他一下,哪怕是衣袖……“你这么紧张做什?” 益铃讷讷地说:“你不要伤害宝宝……” 女子闻言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盯着婴儿,狂笑了起来,眼里竟隐隐笑出了水光……“整个六界……有谁能伤害他?!从来都是他!什么都没做,却伤人至深!!” 益铃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紧张地抱着宝宝,看着她。似乎很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那么美丽却要面目狰狞,明明那么痛却要笑得如此嚣张恣肆? 女子突然看着面前的两人眼露冷冷精光,以为这样她就杀不了他吗?回头四望,下一刻向益铃看去,轻轻一笑道:“小妹妹,这绝壁深谷一般人定是出不去的,不如姐姐我帮你一把吧。” 益铃只觉心中一荡,还未回神便感地下一震,几只小狐狸受惊四散,而她所站的那块草地竟连着厚厚土层腾空而起。硕大草皮飞速上升,益铃吓得紧抱宝宝蹲了下去,隐隐看见有云从土层旁往下落。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水声轰鸣,益铃抬头一看,见那平日抬头远望的瀑布此刻正在她们脚下,而她所站的草皮竟与那瀑布的源头齐平着,稳稳悬在空中。益铃对面,蓝衣女子正浮在半空笑着望她们,益铃再笨也知道多次被她所惑,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力保自己清醒。 那女子见了,嘴角扯出冷笑。下一刻,益铃感到一阵地动山摇,站立不稳。其实不然,仅仅是益铃所在的草皮在半空中如海中扁舟在巨浪中一般四晃颠簸,益铃直感腹胃之中翻腾不已,头晕眼花,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她手里的婴儿也被晃得直皱眉,几起几落后,益铃几大步间来回走动实在晕了,手中一松,那本被她紧抱着的婴儿竟直直被甩了出去。 飞速下落,婴儿胸口的羽毛迎风颤抖,下一刻,整条羽坠向上卷去,离开了婴儿的脖子,在风中飘飞远去。蓝发女子一见,眼中闪过兴奋的光,立即飞过去将下落中的婴儿接住了。 益铃这才感觉天地静了下来,草皮不再翻动。她身体一软,趴在地上便吐了起来。却见那蓝发女子一瞬间也站到了草皮上,正双手托着宝宝一脸兴奋。脑中唯剩的那一点混沌立马消失不见,益铃挣扎着起身便急喊道:“不要伤害它,把宝宝还给我!” 蓝发女子丝毫不理,只睁着一双噬血的眼静静看着她手里的婴儿,嘴角的残酷冷笑慢慢拉大。 婴儿也静静看着她,面无表情。 随之,女子仿佛怜爱般地,将一只手缓缓上移到了婴儿细嫩的脖子上。 益铃心里一惊又一颤,双眼忧急不已,渐渐化为沉沉的痛,只觉满心满眼都是宝宝这几日与自己的朝夕相处,那么聪明灵气的孩子,那么懂事安静的孩子,那么丝毫不哭不闹的孩子!自己用尽心力去照顾的小小婴儿,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它有一点点的不适、一点点的不安,打心底怜爱的宝宝……大大的眼睛刹时被泪水浸满,深深望着那个小小的婴儿,里面浓重深沉的,竟是厚重如土的护犊之爱。 一股由心底窜出的疼意爬进脑海,益铃只觉脑中一金光一闪,全身一暖,有什么力量从周身倾泄而出。 蓝发女子正待用力,忽觉空中之气一变,似是一股强大的仙力朝自己扑面而来,直击得她向外飞去,婴儿脱手而出,益铃几步上前,连忙接住了它。 婴儿只觉在她怀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祥和温暖,又隐隐透着威严神圣,竟顿觉心安不已。 蓝发女子几步稳住了身形,怒气上涌,不由大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益铃收敛心神感到惊喜不已,心道:这一定就是小若说的仙气!自己把宝宝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爱,仙气便听了她的话,打退了她想打退的,保护了她想保护的! 只是益铃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见那蓝衣女子对天一阵狂叫,歇斯底里地对她喊道:“我要杀他你要护他,既然这样,你们一起去死吧!!”说完周身蓝光大盛,妖气大涨,益铃身上那危急时刻被逼出来的尚未成形的“仙”气被冲得七零八落,毕竟是妖宗的修为,益铃身上混沌的尚未觉醒的懵懂神力要与她硬拼实在有些勉强。 连尚无修为的益铃都看出了女子身上强大的蓝光,那蓝光里透出丝丝黑气,妖异恐怖,似要毁天灭地。 益铃看着那一身黑蓝之气缠身,双目血红,步步朝她们逼来的女妖心里惶惧无比,忽然,眼角瞥到什么,只见她突然手指一个方向“呀”了一声,女妖警觉地回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立知上当回头,就见益铃朝左侧就地一滚,似是抓起什么,下一刻,在草皮边际纵身一跃,便向下跳去。 万丈悬崖,深渊绝谷,已这样死过一次的益铃岂会不知。但在那女妖手中,益铃更觉毫无生路,尤其是宝宝。 但那女妖见她从草皮上跳下并未放过,击出一掌纵身就飞来,益铃紧抱宝宝,以面朝天,在疾速下落中迅速从背后拿出一物,只见白光一闪,那就要击在胸前宝宝身上、巨大妖力的一掌竟被无声化去,蓝衣女子也被逼得倒向后退飞几步浮在半空,心中一惊:是那凤羽坠。但比之上次竟感觉守护仙力又强了一层! 蓝衣女子冷冷站在草皮上,看着那小小身影坠下深谷,眼里寒光凛冽:哼!愚蠢至极,以为不受她的掌,这样的深谷掉下去主就能活命吗! 在空中下落的益铃毫无惧色,始终保持自己身体在下,显然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给婴儿做垫。她心疼地抚了抚怀里婴儿的小脸,微微笑道:“宝宝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在婴儿心里漾开,这样一个善良又勇敢、让人忍不住疼惜的孩子……自己守卫苍生数百年,竟让这样一个七岁小娃来保护自己,甚至要为自己而死。而自己,竟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陨命……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无力与悲凉,深入骨髓,愈来愈深……突然间,只觉脑中蓦然迸出一股清流,缓缓流遍全身。 刹那间,强盛的银光从婴儿身上溢出,形成一个巨大的银团。四周空气一阵动荡,连益铃耳旁的风都感觉停滞了。澎湃的仙力冲击而出,竟生生将益铃震晕了过去,连银铃里无论多沉的昏睡都会始终看着益铃的那一丝小若的神识都未能幸免。 银光渐弱,婴儿已不见,只见一个白衣胜雪、冷面绝尘的仙人怀抱益铃停悬半空。抬头向上一望,眨眼已站在瀑布源头之上,冰凉如水的目光静静看着对面站在草皮上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一见他,眼中一荡,痴痴喃道:“云诀……” 忽听一声清越长鸣,远远地,一只巨大的白鸟向此边飞来。女子这才回神,眼中一冷,他竟突破了!当即不再犹豫,身体一动,瞬间化作千万只蓝色小狐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此时雪凤已至,在仙人身边停了一瞬便立即向其中一只追了过去。 仙人抱着益铃转到另一边崖顶,轻轻将益铃放了下来。眼中金光一闪,浮尘眼现,他看着益铃心中一凛。她小小的身体内竟有一黑一白两团气体裹覆在她的三魂六魄之上。而那白气,不甚纯熟,似是仙气又似比仙气更添祥和威严,竟像是…… 仙人微微沉吟:这孩子甚是危险,既魔又仙,为仙为魔皆在她一念之间,可幸她本性极善,但未免年纪尚小,若不经些事,来日行差走错亦难定数,既然她有意拜师蓬莱,不若就让她历练一番,明了世间是非善恶之理,uu看书 .uukanshu.om 他日若成蓬莱弟子也是苍生之幸、六界之福。 见雪凤飞回,仙人望了一眼崖边深谷,嘴里缓缓吐出几字:“无力感?” 对,无力感。昔日术法超群自视甚高的大仙,却要失一身仙术变作凡人婴孩,所求的不过是这无力感,这欲救苍生而不能的心境。这便是这回婴期的意义所在。但修习之大仙到此阶段大都将自己布置得万无一失,生怕遇险,他们只知要变却不知为何要变。此番五妖来袭虽九死一生,却正助他突破了这难以看透的回婴期,否则此十日回婴后,便要再等一百年再次回婴,方有突破可能。这也是为何无为上仙修这回婴期要整整一千五百年的原因。 俯身将益铃攥紧在手心的凤羽坠抽了出来,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浅笑,抚了抚那曾挂在自己脖子上几日的细布条,口中一念,化入了她的三魂六魄之内。想了想,又手指微动似是封印了什么。他并未用它如保护自己一般去保护益铃,而是让她从心里知道,在她身边的人对她是善意还是恶意。没有切肤之痛何来铭心之理,吃一堑方能长一智。 掐了个暖身咒在她周身。仙人最后望她一眼便飞上雪凤之背,淡淡开口:“白绫,走吧。” 清冷男音无悲无喜,白衣轻扬绝尘而去。 …… 仙尊出关,蓬莱大喜。但隔日又有消息传出:天书守护者,蓬莱的木秀尊者洛紫被两妖埋伏,现身陷魔宫、生死不知。 第11章 魔宫洛紫 迷迷糊糊中,益铃感到有什么融入了体内,原本是一阵温暖,但转瞬又变化为谨微而平静的清流。使益铃感到有些失落,但随之又觉得安心。正在心宁气静中安睡着,下刻,却心头一颤,感到一股森冷寒气向自己袭来,竟生生将沉睡中的益铃吓醒了。 睁大双眼,看着周身漆黑一片,益铃感到一阵迷茫与惶然。为那心中忽然灵敏异常的警觉,更为身边空无一物的清冷。刹时想起什么,益铃急呼道:“宝宝!宝宝!”回望四周,竟发现自己是在崖顶,而非崖下。是有谁救了她,救了宝宝么?心下虽集力往好处想,但仍不免隐隐担忧。正在茫然无措中,心底的寒气又升起,只听得一声音犹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自己耳旁。 “竟是你?”少年看着她,眼中冷意正渐渐转化为兴奋。 听到那声音益铃小手一颤,转头去看:那个给了益铃很深印象的铁面少年正紧紧盯着她。益铃顿觉一阵天昏地暗。 少年扬起一个很是张狂的笑,上前一步就抓住了益铃的手。“我猜得没错,你果然是个宝!”吃了蛇子果没死,服了撕魂裂魄丸也没被痛死,甚至落入万丈深渊也还活着!“难怪敢吃蛇子果!难怪敢为个陌生人服毒!难怪站在我身边我都察觉不到你的气息……” 益铃看他步步逼近,只觉腿软不已。 少年眼中是满满的自得,笃定地说道:“你能一次次复生,你是不死身对不对?”竟是比百毒不侵还要高一个层次!据药理毒经言,人若有不死之身,便是即生即死、即死即生,存在犹如不在,因而生气死气相抵,即变为无气无息,旁人难以感知其存在。不似死人或活人都有气息让人可以感觉感应到。“想不到,这传说中只有神有的体质我魔夕今日竟能找到!” 一直以来的秘密被这个益铃最害怕的人知道,益铃顿觉惊惶不已。“你……你要做什么?” 少年冷冷邪笑:“自然是带你回你以后的家!”说完一把抓起益铃,对着暗黑夜空高喝一声:“徽夜!” 随着他一声高喝,面前黑风乍起,一只两头两尾的巨大怪物出现在了益铃眼前。那怪物眼若铜铃,血红可怖,从头至尾一片漆黑,只有两尾尾尖是透亮雪白。益铃只觉腥风扑面,隐隐作呕,却又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少年一把拎起她就跳到了怪物背上,立即,怪物在空中痴速奔跑起来。却是离那片益铃所知的山头越来越远。益铃立时颤声道:“你……你不是回那山头……” 细小的声音被飞速流动的风吹得支离破碎,但少年却听见了。冷哼了一声,少年道:“有了你,我还要那片山头做什么?” 益铃当下真不知该怕还是欣慰了,原来她一人,就可以救满山的路人……但回想那痛,小小的益铃终归还是怕多些。 寒风刺骨,待到益铃实在受不了了,那怪物在无垠高空停了下来。只听它对月一声狂吼,下时,眼前明月竟渐渐变成赤红,而后从红月中凭空出现一扇铁门,缓缓在少年面前打开。铁门一开,益铃顿觉诡邪之气四溢,心还未怕,身已不自觉地在往后退。 刚退几步,从那门中便走出十数名身材高挑、丰满有致的妖艳美人。只见她们虽绝色妖娆,却秀容冷邪,但都在少年面前恭恭敬敬地俯身低头,清晰喊道:“恭迎少君。” 少年铁面冷寒,不回不应,抬腿便往门内走。却觉掌中小手挣扎地动了动。他回头冷冷地去看益铃。 益铃壮着胆回视他的诡邪冷目,小声哀求道:“我……我能不能不进去……” 少年扬起一个器张大笑:“当然……不可以!你可是我在外两年得到的首件至宝!从今以后休想逃出本君的手心!”说完用力一拉,便把益铃拖进了铁门中,身后怪物相随。 刚一进去,身后铁门便消失不见,益铃只觉铃里的小若无端颤抖了下。同时自己心底也生出极深极深的惶惧寒气,当下就认定,这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把她关到紫月殿。”忽然少年对身后一女子冷冷说道。 那女子似是想到什么,忍不住说道:“少君,可知那殿里已关了……” 未等她说完,少年便冷冷回道:“要我再说一遍吗?” 那女子立即低下头:“不敢。”说完便和另一女子领着益铃朝右侧黑空走去,显然是能在此黑茫中明视。益铃随她们在一片漆黑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紫光四溢,心中惊惶,看见远远近近数百个月亮挂在自己面前,和那在铁门外时不同,只见月亮或圆或缺,都呈诡异的深紫色。照得四下都是一阵通亮又邪气的紫光。沿着那紫月向前,一道高大殿门赫然出现在益铃面前,只见两女子一左一右在殿门前念了几句什么,那殿门忽然紫光乍现,随之轰然向内推开。 其中一女子即是刚刚出口的那位,抬腿就要往内迈,却被另一名一把拦住。“你忘了吗?少君说过宫中之魔除他皆不得踏入此殿。” 那险些踏进的女子一听,当即便下冷汗,点了点头便退了回来。两人皆看向益铃,冷冷道:“你自己进去吧。” 看来这殿里定然是恐怖异常、凶险万分了。益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迈起的小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不知是不是看得有些可笑,那先前几次出差错的女子出口道:“小娃娃,里面没什么可怕的。” 另一女子依旧冷面,只说道:“快些进去。” 益铃一咬牙,大不了再死一次!便快步走入了殿内。一进入,殿门轰然合上,直让益铃心内大大一惊。看已到此步,只能回头壮着胆子去打量四周,一见,却又觉得并不那么可怕。殿中亦是紫光四射,但比之一路上可说是要浅得多,淡淡紫色缭绕大殿半空,若非此下多故,甚至可能会觉梦幻迷离。当下放了一半心,益铃张头四望,向着内殿小心翼翼地移去。 紫幔轻垂,益铃伸出小手轻轻拨开,顿时心下一愣。原以为会有什么恐怖的事等着她,却没想到入眼的首先是一个巨大的铁笼。 益铃仔细看向那铁笼。 一个紫衣女子被关在里面。飞云鬓,细柳眉,鹅蛋脸,芙蓉面,长得煞是明媚俏丽。却被蒙了眼,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仔细看,才发觉似乎头是可以动的,因为她正低头叹息。 益铃好奇地张望了许久,又回头提防了半刻,才蹑手蹑脚地向女子所在的铁笼靠近过去,蹲在铁笼前,益铃小声开口:“大姐姐,你也是被他们抓来试药的吗?” 女子听到声音竟是吓得倒退了一步,喝道:“谁!”刚刚那声音毫无预示,突然出现,女子当真是毫无所察地被吓了一跳。 益铃也是被她喝得后退一步跌倒在地。无措道:“我……我叫益铃。” 女子一听是个孩子的声音,还是个女娃娃的声音,当下就放下了些心,但随即一想又疑惑道:“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在魔宫?”难道是魔子? 益铃一惊,这里竟然是魔宫?只得道:“我……我是被那个带着面具的坏哥哥抓进来要用我来试药的……” “什么!”女子一听当下气愤不已,“那个小魔头所制的都是极致魔毒,连仙魔都受不了,他竟拿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娃娃来试毒!” 益铃闻言感到心底流出暖意,不知是因为她的打抱不平,还是体内奇怪的警觉反应。不由问道:“大姐姐,那你呢?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女子从鼻中哼出一口气,不爽道:“一不小心中了两个小妖的道。”似乎是想起什么,女子又暗爽道:“但那两个小妖又立马着了那个小魔头的道。于是我便在了魔宫,而不是妖殿。”想起那个小魔头当时器张臭屁的样子,不禁又摇头。当真是器张得可以了,竟公然去与五妖宗为敌! “大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益铃忍不住问道。 女子摆摆头,“没什么,就是那个小魔头把我带入魔宫时怕我知道魔宫的藏身地,进来后又懒得帮我解了。” 益铃心道:自己进来时为什么没给蒙上眼呢?她可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红月亮……刹时想起少年说这以后就是她的“家”。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打算把自己一辈子关在这里,永远别想出去,因此才这么毫不忌惮!心里不觉沮丧又害怕。但看到女子仍旧被蒙着眼,不由道:“那我帮你拿下来吧。” 女子怀疑道:“你可以吗?”虽说这话,但女子还是往益铃所在的笼边伸了头过去。益铃立即靠到笼边向里探进手,踮着脚手一抓便把她眼上蒙的布扯了下来。 刹时,一双莹白通透仿若琉璃一般的眼睛出现在益铃面前,成熟干练微带豪气。“好漂亮——”益铃禁不住喃道。 却见那女子仰头一笑,“当真是个很小的娃娃呀,小丫头,你说你叫益铃是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益铃才回过神,忙点头道:“是呀,我叫益铃!大姐姐你呢?” 女子看着女娃纯净澄澈的双眼不由喜欢,心里直道:这可比自己这双专门用来看天书琉璃眼干净多了。“我叫洛紫,你可以叫我洛姐姐。” “洛姐姐……”益铃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你的眼睛是透明的呀?” 洛紫一笑:“我是蓬莱的木秀尊者,三百年前被一本破天书选了做守护者,只有像这样的琉璃眼才能看见天书上的文字,所以我的眼睛就变成透明的了。”说这话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感到荷包里的天书摇了摇。下时嘴角就扬起好似顽劣的笑。 “天书?是干嘛用的?它为什么偏偏选洛姐姐呢?” “天书是预测六界命运的神书,它说的话从来不会错的。”但前提是你要看得懂。“至于它为什么选我,我想可能是它闲得无聊。” 包里的天书似乎又不满了:一切都是定数,竟说它无聊! “呀!”益铃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惊叫道:“洛姐姐,你刚说你是……你是蓬莱的……” 洛紫不解道:“我是蓬莱的尊者呀,怎么啦?” 突见益铃一脸激动莫名:“我……我想去蓬莱拜师,我从家里走了好久了,就想去蓬莱拜止水仙尊爷爷为师!” “什么?你想拜我云师兄为师?”洛紫大感惊讶。六界有几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师兄那脾气,拜他为师还不被冻死、无聊死!况且,他一向无意收徙。 “之前其实有位大叔说过让我不要执意,可……可我还是想拜他为师……” “为什么呀?” “那是我爹爹的遗命……益铃不想让爹爹失望。uu看书 ww.uuanshu” 洛紫闻言只得皱了皱眉撇嘴,她倒有个大口气的爹……“若是我能出去我倒可以带你回蓬莱……” 她话没说完,益铃就惊喜叫道:“真的吗?” 洛紫小声道:“不过要让我云师兄收你为徙这种事太难了,我可办不到……” 益铃点点头道:“我知道,玉虚子叔叔说极难的。益铃只尽最大努力,如果他老人家真的不想收就算,进到蓬莱益铃就很开心了。” 洛紫心道:这小丫头运气不错竟还碰到过玉虚子那家伙。下一刻又有些惭愧道:“我恐怕连保证你进蓬莱的本事都没有……我大师兄是个极严厉的人,他肯定会让你和其他想要拜师的人一起参加试炼才决定要不要让你入门……” “我知道要参加考试,而且要通过才行。”这些小若早已和她讲过。“今年的考试只有两个月不到了,我走了一个月多才走了一点点路,我怕赶不上。所以洛姐姐只要把我带到蓬莱岛前就行了。” 洛紫当即了然,高兴道:“若能出去这点小忙姐姐还是能帮的。你放心吧。” 益铃正待答谢,一阵寒气从心底冒起。 下刻,一少年声便响起:“她怎么可能放心?木秀尊者,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 第12章 试毒女娃 洛紫心下一惊,面上却不表示,只敛下心神冷冷道:“堂堂魔宫少主倒闲得很,今个你来这,是看你的囚犯呢,还是看你的试毒品?” 少年嘴角带起冷笑,哼道:“整个魔宫都是本君的地方,我要去哪就去哪,还需要理由吗?” 洛紫对他要用益铃试毒之事耿耿于怀,立马争道:“魔宫是你的地方那人间呢?你凭什么用凡人小娃娃来给你试魔毒?” 少年一边走近一边冷笑:“人类性命何其卑微,能为本君所用是他们的荣幸。” “魔就是魔,你当真和你父亲分毫不差,全无人性。”洛紫亦冷道。 “不准提他!”少年忽然脸色一变,扬手一挥,一条黑色光柱便袭向洛紫胸口,下时洛紫低头便吐出一口血来。 “洛姐姐!”益铃担心地看着洛紫,她已被困笼中他竟还向她下手!立即一转身便挡在了洛紫与他之间。大声对他道:“你不能这样对她!她已经被关在笼里了。” 少年一听邪笑便起:“才几时不见,胆子竟变这么大了。你不是很怕我吗?蠢丫头。” 益铃逞强与他对视:“我……我才不怕你!我也不是蠢丫头!” “不怕是吗?”少年说着几步上前便提起了她的衣领。“你还记得撕魂裂魄丸吗?”果然毫不意外都看见益铃全身一疆。继而器张道:“你若说怕我若说自己是蠢丫头,我便不给你吃。” 益铃白着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 少年脸上一冷,脸上笑意却更深:“好,很好,小小的人类女娃竟如此有气魄,不枉本君如此看重你,甚至为你弃了一片山头。”说着腕上玄铁镯红光一闪,便出现了一个瓷瓶,他颇为气定神闲地从中倒出了一颗红色药丸。 益铃怔怔看着他的动作,还未吃下,便感到一阵滔天痛楚从记忆中苏醒,直吓得嘴唇发白,冷汗不止。 “魔夕!对一个人类女娃你用得着如此吗?!”一旁洛紫气吼道。 “是不用,不过她是特别的。”少年对洛紫扬起一个有着要挟意味的浅笑。“更何况……你们似乎关系不错?” “你妄想!我什么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个小魔头!”洛紫愤愤道。 少年冷笑:“那你就看着她痛死。”继而却又道:“不过你放心,她是不会死的,死了也会再活过来。” 洛紫只当他要一再折魔益铃。气得脸都紫了。“魔夕!”却见红色药丸已飞入了益铃口中。 “……啊!”益铃本想强忍一会,不想这次药却和上次不同,一入口还未化开,舌头便像被万蚁噬咬一般痛入骨髓,更何况舌头本就敏感,更觉痛意深刻。一时间再难强忍,只捂着口伏地难起,浑身颤抖。惨叫声一声强过一声。 “益铃!益铃……”洛紫只觉心疼不已,这么个小娃娃…… “蠢丫头,你放心,我这次给你吃的只不过是一颗蚀语丸。”少年淡淡道:“只会慢慢腐蚀溃烂你的舌头,让你再不能说话而已。既然有些话你不想说我就成全你。”眼里的冷意让人只觉冰冻三尺。 忽然洛紫开了口:“我只知道你娘的事,可以告诉你。但你听了不要后悔。” 少年回头看了洛紫一眼,右手凌空一弹,一颗绿色的药丸便被射入了益铃口中。片刻后,惨叫声便渐渐停歇了下来。 洛紫看了一眼,“我利用天书测算过你母亲,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女魔。却心怀一丝善意始终想劝你父亲收敛野心、安守魔宫。因此而与你父亲,也就是昔日魔王腾火嫌隙渐深。终致你父亲亲手杀了怀胎六月的她。”洛紫闭目缓缓道。 “怀胎六月……”少年的目光刹时有些空洞。 “对,这就是为什么你会从子母莲中出生之缘故。定是你父亲虽不喜她但却喜你,因此将你移入了子母莲中继续生长。”洛紫看了看已无大碍的益铃,不觉松了口气。 少年空洞的眼眨了眨,冷冷道:“他现在何处?” “我算不出来,天书也无法显示。”洛紫立即道。 魔夕手一晃,一颗蓝色的药丸又出现在他手中,指一弹便射入了益铃口中。 “你做什么!”洛紫大喝道。 “你不是问我来这干嘛的吗?”魔夕黑色长袖一挥,“我就是来让这蠢丫头试试这冰魔之毒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 魔夕冷冷一笑,道:“我并未怀疑你的话。” “那你还!” “这本来就是她在这里的职责。蠢丫头,你说对吗?”说着便看向地上已然战栗不停、手脚皆覆上了层薄霜的益铃,半被腐蚀的舌头还未痊愈,上下颔更是不断磕碰着,只觉骨头都生生冻得刺痛。 好冷。益铃只想沉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 “益铃……益铃……”蒙胧中有谁在焦急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含着浓浓关切与忧虑,竟让小小的益铃无端想哭。像是娘的,又像是爹爹的,还像是小若的,或者冥哥哥、又或者是宝宝……昏迷中的益铃突然扬起了一个笑:她怎么又忘了,宝宝都不会走路哪里会说话呢。 “益铃!”看到她突然笑了,洛紫终于放下悬了一夜的心,顿时便不爽地高喝了一声,这小丫头!害她这么担心,自己竟在做美梦!孰不知益铃却是死过再活来的。 益铃刹时惊醒,快速起身望向四周。 “还好他只是给你吃了一些折磨人的药,并未致你于死地……”洛紫不明内情地叹息了一声。 刚回过神来的益铃正待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下,还是没说。爹爹、娘说过,不能告诉别人……“洛姐姐,你没事吧?” “是你有事才对!”洛紫撇嘴道:“搞不懂你,自己才是受苦的那个却来问我有没有事。”忽然想到什么,道:“你一定是不知道,我被选为天书守护者,命中注定要寿终正寝的。所以那个小魔头不会把我怎么样,当初那两个小妖肯把我给小魔头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抓了我又杀不得。六界皆知:杀了天书守护者必被天书诅咒。” 益铃愣愣道:“原来当天书的守护者还有这个好处啊……” 却听洛紫道:“我才不稀罕呢,我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尊者,那么容易被人杀吗?若不是他们仿若事先知道一般早有埋伏,我也不会轻意被抓。” 益铃不解地皱眉:“那你怎么被困在铁笼里呢?” “你当困住我的是这个破铁笼?”洛紫不屑道:“我从肩部以下都被魔界之宝:仙煞绳捆住了。致使我连半分仙力都使不出来,除了头,其它部位更是连动都难动。” “这个仙煞绳很厉害吗?” “也不多厉害,只是它是魔界专门用来对付仙门的。无论多高深的仙力只要被它捆住了都再难挣开。”洛紫慢慢说道。 却听益铃一声惊叹:“那还不厉害!” 洛紫又道:“但对于魔界的人来说却是极好解的,此物针对仙力,但对魔而言只需极浅的煞气便可解它。” “煞气?”益铃突然愣愣重复了声。 “对呀,煞气。”洛紫看她说道:“只不过拥有煞气者都为魔类,哪里肯替我解此绳。但那小魔头竟还放心不下,干脆不让其它小魔进此殿来。” 听到她那句“拥有煞气者都为魔类”,益铃本来有些惊喜的心又暗下了。她若发出煞气,洛姐姐会当她是魔吗?还会待她如现在好吗?迟疑了半晌,想到洛紫昨夜多次出口救自己,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洛姐姐,其实我……” 一阵寒气从心底打断了益铃的话。 “你果然没让本君失望。”魔界少主,夕踏步而来。“只一夜便醒了么?”他大步走到不断后退的益铃身前。“现在你可比魔毒更让我感兴趣!”说完一把提起了益铃便向殿外走去。 “你想把她怎么样!”洛紫忧心地追问道。 “放心,弄不死她的。”说完,便怦地一声关上了紫月殿的大门。 独留洛紫有些着急的双眼在门缝中被掩住。益铃望着,更是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帮洛姐姐逃出去! 被少年一直提着,益铃异常不舒服。忍不住小声说道:“……那个,其实我可以自己走。uu看书wwuusu” 少年闻言瞥了她一眼,将她放下来。“跟着。蠢丫头。” “我不是……”看他回头冷冷瞪视自己,益铃下时抿住了嘴,不敢再言。 只跟在他身后,东拐西拐向前走着。 益铃偷偷打量四周,现下已离开了那片只有紫月的地界,顺着一座长桥往对面走着,桥下无波无浪,甚至无水,只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沙地,益铃不明白,一片沙地的上方为何要修一座长桥?“……直接从沙上走不就行了吗?”她不知自己不自觉间竟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只听少年冷嗤道:“你可以走走试试。” 益铃听了一惊,心里却一动,对呀…… 走了片刻,少年忽觉后边轻微的脚步声竟没了,立即转头去看。哪里还有益铃的影子!心中一怒一惊,只得扫眼去寻。该死的蠢丫头,毫无气息!竟这样在他身后消失他都不知!眼角瞥到一物。少年眼中深冷。 只见一只小手在桥下右侧的的流沙沼泽中无力地伸向上方,随着细沙正慢慢埋入沙底。他让她试她竟真试!看了一刻,直到那小手就要消失于漫漫黄沙中了。他才飞身而起,一把握住了那只小手,身体一动,便将她整个人拉出了沙沼。再到桥上一看,哪里还有半丝气息!她仗着自己的不死身竟宁愿窒息而死也不开口向他求救! 抱着她,隐隐怒,快步走向自己的赤月殿。 第13章 黑空红月 再次醒来,望着隐隐赤气缭绕的上方益铃一时未回过神。直到心中被寒气占据盈满,方才愣愣望向寒气的由来。 “醒了?”少年邪眉略挑,一身黑色华服绣着赤红襟边,既深沉又嚣张:“那正好,我刚炼出一味新药,你尝尝?” 益铃下意识地往向退,手触柔软,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我……我不想吃。” “不想吃?”少年一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衣领。“你不是一点都不怕死吗?你不是自恃有不死身吗?” “可……可我怕痛……”益铃努力想挣开他的手,无奈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腹中更是空得难受。 “是吗?昨日我可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说着又是腕上红光一闪,出现一个瓷瓶,他倒出其中一颗就要给她喂下。 “不……至少不要现在……”益铃连忙把头偏转过去。 少年一笑,冷道:“学会讨价还价了?蠢丫头。” 益铃脸微微涨红,“不……不是的,是因为我现在肚子很饿……” 少年冷嗤:“那又如何?” “如果现在我吃了毒药,怎么分得清……是毒死的,还是饿死的呢?”益铃真挚道:“这样你又要再浪费一颗你辛苦练制的毒药了。” 少年紧盯着她的大眼,“听来好似是在为本君考虑……”见益铃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我想先吃饭……”益铃有些难为情地低了低头。 少年眯眼看了她半晌后,终于甩手放开,挺身直立便对虚空喝了一声:“赤魑、赤魅!来我跟前。” 不消半刻,两个红发女魔便出现在少年跟前,屈膝而跪,齐声道:“少君请吩咐!” “从今日起,你们负责这个丫头的衣食,不致她死了就行。”少年冷冷道。下时回头看了一眼愣愣的益铃,嗤了一声:“蠢丫头!”便甩袖而去。 下一刻,两女魔走到益铃床边。 益铃心中胆寒,望了望她们妖艳但冷肆的脸,便不自觉地往床内侧缩去。 “你饿吗?”却听其中一女魔道。 益铃闻言立即抬了头。看了看她们,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下时那刚说话的女魔便离去无踪了。 益铃还怔着,另一女魔又道:“你冷吗?” 益铃拉了拉被子,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下时,那一女魔也不见了。 益铃在床上懒了一会,见无人再来,便想下床看看,谁知刚一掀开被子,两女魔便又双双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吓得她立即又缩回了床上。 “吃吧。”赤魑单手拖拖盘,递到益铃面前,里面是几盘小菜和一大碗白米饭。 益铃愣愣地看了看冒着白气的饭食,又看了看赤魑,才慢慢伸出手。 却被一旁的赤魅挡了下来。“你下床来吃。”只听她冷冷说。 益铃依言下了床,那唤作赤魅的女魔手一挥,原本空空荡荡除了一条条垂下的红纱什么也没有的屋内出现了一桌一椅。益铃很识相的走到那桌前就要坐下。却见赤魅又拦下了她。“先把这衣服换上。”益铃看看她手里不知何时存在的红色小裾裙,伸出小手就要接……又被另一在旁的女魔拦下。 只见她颇为不满地对那赤魅冷哼道:“明明是我先至,凭什么让你先为?” 那赤魅也不是省油的灯,听她叫板马上就回道:“你先至?先至的分别是我,你魔力不长,脸皮倒长了几分!” 那女魔似乎对自己魔力之事颇为介怀,一听她此言立即双眼泛出狠意。“你直道我魔力不济,我倒要你瞧瞧!” 另一女魔也是面露凶相,昂首便道:“你道我会怕你吗?” 待益铃还未反应过来两道红影便急速掠起,在殿室上空争斗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打出了屋,又打出了殿,只在殿外的空地不停缠斗,出手俱是毫不留情。直斗得益铃心惊又无奈,眼巴巴地跟在她们身后,望着随她们一起在半空飞悬的饭食。 直到多久后她们两败俱伤地斗完,才把衣食丢给益铃自顾离去。 益铃这才能端起早已凉了的白米饭,饱饱地吃了一顿,之后又把自己穿了多日的布条衣脱了下来,换上了那件在小小的益铃看来显得太娇气的小红裙。 这时,益铃突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她的包袱,放了她的衣物的那个包袱还在绝谷下的洞穴中,倒不是她小气到舍不得几件新衣,只是那里面的上衣中放了一件对益铃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当下就忧心起来,想要拿回,可转眼一想,此时此境别说是去那崖底了,就是偷离这魔宫都是极难的。只得叹气,心道:待自己帮洛姐姐逃出去时再返回去取吧,那地方本就是绝谷,一般妖魔都不会去的,那东西在那应还安全。 整整七日,那魔宫少主已整整七日都未来让益铃试毒,也不曾出现过。益铃只不觉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隐隐担忧,他难道是出去做坏事去了么?像去抓洛姐姐一样?现下她从那负责她衣食的两魔女的争斗、争论中已知晓,那少年是这魔宫如今的主人,十五年前刚从子母莲中醒来,却似乎先天就继承了他母亲的魔力,名唤夕。魔力虽不及他的父亲,但却精于使用魔毒,能无形中将魔毒化于魔力中,使对手防不甚防,许多法力高强的妖、仙都曾败于他手。 益铃七日内已将两魔女口中的这宫殿,即她们所说的赤月殿看了个分毫不差,一次次想要找到路径去给洛姐姐解开那个仙煞绳都未果。无论她怎么走就是走不出去。这个赤月殿明显比那紫月殿大得多,宫室众多,高大巍峨,屋顶隐入黑空中。殿外却仍和紫月殿一般,除了大大小小、数不甚数的红月外再无其它。 正及益铃又绕了半天正沮丧间,却顿感胸口一动。益铃煞时惊喜不已,小若! 她忙不失地唤道:“小若!小若!你终于醒了么?” 铃里小若动了动,竟是半天未回应。待到益铃担心它是不是又昏了时,它才愣愣问道:“破铃,我们这是在哪呀?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什么?!”益铃大惊。她本想等它醒了告诉自己宝宝现下如何,可小若竟说它不知。益铃只得将这几日的事都一一告知了它。这才了解到它是在那日宝宝与她落崖时彻底失了神识的。弄得益铃担心不已,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想自己既好好活着,便料想宝宝也应当无事才对。如此安下心才与小若商量起助洛姐姐逃离魔宫的大事。 却在小若一顿凝神查看后大失信心。只因小若说这赤月殿四周都布满了魔障,除非施魔障的人将其撤了,否则像益铃这样的凡人在里面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益铃正待再问它能否出去帮洛姐姐求救时。一声冷喝伴着心底窜起的寒气一同出现:“蠢丫头!” 益铃无措回头,正看到那名为夕的少年笑容明媚地大步而来,心下顿时更寒了几分。果然,待再近些,夕手指对着益铃就是一弹,待益铃回神,发觉他并未弹入她口中。低头一查,一点红心已印入了她的手背。益铃毫无所觉,正纳闷间,却听小若大惊道:“它!它在生根……随着你的筋脉在生根!” 益铃怔怔抬头看那少年,见那少年略一扬眉道:“怎么?你看不到么?”刹时想起益铃只是凡人,便张狂笑道:“看不到我说与你听,这血魔茧是我思略了近三年才想出的一味奇毒,此历时七日才终于制成。”顿了顿方才又兴奋道:“此毒入体不痛不痒、毫无所觉,但一旦入体再难移出,它会随着你的筋脉生长,吸尽你体内的精元,使你慢慢枯竭而死。”缓缓围着益铃绕了一圈,他又道:“只可惜你不是妖、仙,若是妖、仙,则会先被吸尽妖力、仙力,使生长之株化而为无心之魔听命于我。再吸你精元使你丧命。” 益铃听了大大一惊,不由道:“你怎么能做这么害人的事呢!” 夕冷笑:“我本是魔,本来就是妖邪。注定是害人的。” “没有什么注定!”益铃呼道:“你娘不就是一个好魔吗?她只想守着你父亲,和他和你一起呆在这魔宫,不曾想过要出去害人!” “住口!”夕大喝道:“谁准你提我娘的!我没有娘!我的娘是那朵子母莲!” 益铃此次却是毫不示弱,亦大声回道:“你怎么可以不认你娘?你一身的魔力不全是她给你的吗?”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夕一听此言,周身骤冷十度。“赤魑!赤魅!”片刻,那与益铃处了七日的两个女魔便出现在他跟前。“你们两个!都曾说了什么给她听?!” 两女魔顿时心下大骇,只顾低头认错,再无平日张扬之色。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怎的不说来给我听!”夕此话一完,眼中红光一盛,扬起掌便击向她们头顶,益铃自震惊中未回,便听得她们惨叫一声,身体下时化为了颗颗粉尘,消散于红光潋滟的赤月殿外之空中,再无踪迹…… 那平日妖艳冷肆的美丽面庞,那虽冷淡但仍时常出现在耳边的两个声音,那跋扈好斗却未曾忘记过给自己准备衣食的两个女子,就这样他手一抬,便没了……刹时泪水盈满她的眼,她忽然想到若不是自己是不死身,也早已不知死在他手里几次了! 他怎么可以这般毫无人性! 当下不要命地抛开顾虑,小小的益铃忍着泪愤愤道:“我是知道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你母亲临死前把全身的魔力都给了腹中的你,她爱你如此你竟然都不肯认她?!” “不是她!她只是一个存在不该有的善心而不称职的魔,uu看书 .uukansu 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夕狂怒地大叫道,眼中泛出的红光更盛,竟未注意到益铃身上隐现的煞气。“我的魔力……都是我父亲赐予的!” “你父亲尚在怎么赐你周身魔力!只有要死的人才会这样做!你明明知道是谁一直在呵护你,用她的力量在保护你,你却连承认都不肯!你怎么对得起你娘?”益铃越讲越大声,至最后竟是吼出了心里的话。“你只是无法接受,你自己的父亲杀了爱你如此的母亲。所以你选择了维护他们中的一个!” 夕瞪大眼望着眼前的益铃,半晌一言未发,益铃亦是睁着水目紧紧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小若已紧张得要死时,夕动了动,走到益铃面前,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冷道:“这两人,我一个都未选!” 益铃看着他,却突然听到小若的大叫:“破铃!”刹时咔嚓一声,她知道自己的脖子断了。大眼无力地合上,却猛然间似乎看到了他的目光中好似闪过一点水光。 她就知道,他也是会悲伤的。 夕松开右手放开她,任她的尸体向下滑落,但下一刻,左手竟不自觉地接住了她的身体。 他抱她入怀喃喃道:“为什么……要把它们都说出来……蠢丫头,你真的很蠢,除了自寻死路什么也不会。” 黑空红月,他抱着她的尸体站在赤月殿外的潋滟红光中,任红月轻移,丝毫不动,仿佛化入了艳月红光中,又似融入了无尽夜空里…… 第14章 出得赤月 “破铃!破铃……” 听见小若的呼声益铃缓缓睁开眼,自己还是躺在赤月殿的那室那床上。半坐起身,回想昨晚的言行,不禁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但又忍不住要说。因为实在不忍心,让一个母亲的爱就那样被所有人漠视。如果……如果娘还在世的话,自己断不会让她伤心的。想到娘,益铃的眼眶红了红。 “破铃,你别伤心了,等我们逃出这魔宫以后离那个变态远远的!”小若看她红了眼眶,忍不住安慰。 益铃点了点头,“那两个魔女姐姐……真的死了……” “呃……”小若有点支唔,“其实……他还给她们留了三魂……再有个几百年还能再修成魔的。” 成魔……益铃不再说话了。她只是小小的六界苍生之一,按道理应该不希望她们再成魔才对,奈何魔有两种,先天为魔,即像夕一般生为魔子注定为魔类,另一种便是后天入魔,正是益铃内心怕自己以后难以摆脱的那种。她身俱仙、魔气,对自己今后终为何物始终没有信心,“一直就这样……好不好呢?” 因为没信心所以怕,因为怕所以想保持现状。说到底,益铃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听了她的话,小若忍不住道:“你忘了你爹爹的遗命了吗?还有你娘临死前的嘱咐……” “爹爹说让我拜止水仙尊为师,娘说要我找一个像爹爹一样疼我、爱我的人,为他守住内心的善,让自己从内心里不愿怒、不愿恨、不愿恶。”益铃立即道。 “破铃,你是听话的孩子!要加油!要坚持!” 听着小若的话,小小的益铃抬头望向殿室上方的淡淡红气,想着爹爹与娘对自己的疼爱,忍不住握紧了小手。坚定道:“小若你放心,我一定会到蓬莱的!” “嗯!”铃里的小若重重点头。 转眼又过了十数天,夕始终未再出现,赤月殿中给益铃准备衣食的人换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棕发男魔。 益铃觉得很奇怪,他若不来让自己试毒,那把自己养在魔宫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他又去钻研那种恐怖又害人的奇毒了呢?她不想去想这想那,但是眼看离蓬莱招收门人的日子越来越近,始终忍不住心急如焚。 想着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负了爹爹的遗命、让爹爹失望了,大眼忍不住又红了。 “蠢丫头,你似乎很爱哭啊。”少年夕的声音凭空而起,吓得益铃一哆嗦。她怎么……怎么这次一点都没察觉呢?! 显身在她身侧,消失了十几日的夕像以前一样邪肆而张狂地看着她。 “你……你……”益铃张口结舌,怎么不带寒气了? “蠢丫头,几日不见蠢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忽然嘴角又扯出一抹冷笑,挑眉道:“哦?胸口的小东西醒了?不对……上次似乎就醒了……”提到上次,即争吵那晚他又忽然不言了。片刻后黑衣一扬,转身又要离去。 “别走。”益铃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衫。再让他一走十几天,她怎么出这魔宫?怎么去蓬莱拜师啊?想了又想,以她现在能做的,除了奢望他还有些同情心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得开口道:“少君,我……” “你唤我什么?”他却突然回头,眼一眯冷冷盯着她。 益铃无措地拨了拨唇。不对吗?他们不都是叫他少君吗?“少君……” “你不是我魔宫内的手下,为何要唤我少君。”他冷淡道。“我名唤夕。” “夕?”益铃很不明白地重复了一遍。 “果然很蠢……”只听得他恨恨道,待又看了一眼益铃依然迷惘不解的大眼后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 小若想了想突然朝益铃喊道:“快!唤他小夕!” 益铃立即出口:“小夕!”待喊完益铃自己首先先惊住了,小夕?! 夕闻言全身都定住了,愣了半晌才回过头来看向她,她怎么敢?! 看着他的眼神,益铃忍不住退了两步,心里小声责备道:小若…… 小若眨了眨无邪的大眼:“怎么?不对吗?”自己当初不就是想让破铃唤自己小若吗?他不是这样想的吗? 他抬腿,再次离去。 “小夕!”益铃想也没想又唤道,一喊完,看见他全身疆硬急速地再次转身过来,连忙用手把嘴捂住,连连摇着头。 却见他只冷眼看她,半晌后,他冷道:“你刚刚……愿想说什么?” 益铃愣了愣,方才似着回道:“我……我想去看看洛姐姐……” 他略一沉眉冷笑道:“要去可以,但要先……” “先给你试毒吗?没关系,你尽管给我吃吧。”益铃立即单纯接道。 却见他气道:“谁说要让你试毒了?”见她脸上笑意竟敛了下去他更冷道:“我要你再等三日,三日后我有一味新药炼成,那时我与你一同过去。”他冷笑了声,“让你见她最后一面!” 益铃立即大惊道:“你要用她试毒?!她没有不死身!而且天书守护者是不能杀的!” 他却再不理她,转身大步就要离开。 益铃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小夕!小夕!” 一整日,她缠了他一整日,他到哪她就到哪,他不让她试毒,她便不让他有闲去炼毒。她不能眼看着他杀了洛姐姐!但第二日,他竟毫不顾虑地去了他在魔宫内的隐秘炼药房,在知道益铃跟着他的情况下。 见他在丹炉旁自顾忙着,益铃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能四顾看着。那一面铁柜上整整齐齐地放了十数排小瓷瓶。益铃和小若一起数着看过去:“断肠草、蚀心丸、撕魂裂魄丸……”看到它益铃怔了下,但随即又数了过去。就算他再给她吃它,她也不会眼看着洛姐姐死的!“蚀语丸、化骨水、冰魔毒、血魔茧、七日梦……”七日梦?益铃好奇地将它拿了下来。这也是毒药吗?说着就要拔开活塞…… 一只修长的手覆上了她的手。他冷冷看着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益铃摇头。 “不知道还敢随便打开?”他更冷道:“这七日梦不是用来吃的,它无色无味,只要闻到便会中毒,法力越高中毒越快,中毒者,元神离体昏睡七日,仿若大梦一场。” “就是假死七天吗?”益铃抬头看他。 他嘴角又扯出招牌冷笑,“不是假死,是真死,七日后再复生罢了。” 益铃听了心下想到什么,不禁又问道:“一定会复生吗?” “嗯。”他只无谓地点了点头。 “那有解药吗?”益铃向他眨了眨大眼,无害地说。 夕自顾回到丹炉旁,头也不抬道:“它顶上那瓶就是。” 益铃踮起脚尖拿下来瞧了瞧。 又过了两日,益铃紧张不已,被他牵着踏过那流沙泥沼上的长桥时,手心早已沁出了一层层汗。 夕回头睥睨她。只见她的额头上也有细微的冷汗。“怎么?” 益铃被他一问更加紧张,只得无措道:“你……别把洛姐姐……” 她话没说完他已不耐地转过头去,拉着她大步往紫月殿走去。 “人间……人间现在是几月?”她忽然又问道。 他未回头,只冷冷答道:“再过一日便是十二月。”说完,却顿觉手里的小手更湿了湿,不由又回头去看她。 只见她忙低下头道:“没……没什么……” 夕再不多言。 踏入紫月殿,益铃心如擂鼓。看着他放开她大步向内殿走去,益铃咬了咬牙:“小若……” “你又来做什么?那小丫头怎样了?”铃一进内殿便听洛紫问道。她立即跑过去扶着铁笼。 “洛姐姐,我没事,你放心。” 只听洛紫松了口气道:“益铃?你没事就好了。” 下一刻,却听夕冷道:“她没事,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却听洛紫不屑道:“你敢杀了我吗?” 夕只邪肆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呢?”说着腕上红光一闪,一个棕色瓷瓶便现了身,“我不杀你。” 闻言益铃怔愣地回头去看他,却听他又道:“我只是把你变成凡人,一个痴傻的凡间女人。”他一动,就要取出药丸来。 益铃扑过去抱住他的手:“别!不要害洛姐姐!”这才发现,自那日寒气不再后,她下意识便觉得他不会再害自己,而自己不自觉间竟已把他当做了难得的朋友。 “蠢丫头,我说过这是你见她的最后一面。”他说完便甩开了益铃。却见益铃爬起便挡在了洛紫身前。“你想死吗?”一由大喝道。 洛紫正待说什么,却见夕已一步上前揪住了益铃的前襟,冷道:“蠢丫头你……”说了几字却突然没了下文。 洛紫看见他突然踉跄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甩了甩头,竟似不尽清醒。 益铃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他,瞥到小若在那边角落向自己点了点头。从他进殿起,她便让小若远远地在四周下了七日梦。 “你……”他睁着混浊的眼看向益铃。 益铃看着他,有些愧疚,但更多是坚定。“我不能让你害洛姐姐!”她一说完,便见他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再无动静了。 洛紫有些怔愣,不禁喃道:“益铃……” 益铃立即回身向洛紫道:“洛姐姐,我给他下了毒,这是解药,你快吃下,我们现在就逃出去吧。” 洛紫服下益铃递过的绿色药丸又犹豫道:“可我身上有仙煞绳……” “我来帮你解!”益铃立即道。“我一生气便会身带煞气!” 洛紫有些怀疑地看着她,却见一只淡青色的小河灵飞了过来,催促道:“破铃快点呀。这毒是他制的,他又中毒不深,肯定不可能困他七日的!” “可我不知道怎么解……” “你只要发出煞气,再把手覆到我肩上即可。”看到那只河灵,洛紫再不怀疑益铃,河灵是极善良的精灵,不可能助恶人的。 益铃依言做了,只见黑气隐现,一条小臂粗的绳子便现身在洛紫身上,下一刻,益铃伸手便去解了那绳结。绳子离体,淡淡紫色晕染在洛紫周身,下时,紫光一闪,一个殷红的“人”字便出现在洛紫额上。 “是尊者印!”只听小若叫道:“她已经恢复法力了。” 洛紫手一扬,铁笼已散去无踪。她立即抓起益铃的手,“丫头,我们快走,若是被众多魔兵发现我可护不了你。” 益铃一点头便随她向紫月殿外奔去,刚至门口,益铃便急道:“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出魔宫的路呀!” 却见洛紫自信一笑,“若是其它人还真是没法,但恰恰你救的是我洛紫!”说完,只见她喃喃一念,一天厚厚的书便从她荷包中飞了出来。 “这是天书!”益铃和小若都惊喜叫道。 洛紫点头,闭目喃喃道了几句,那天书却丝毫不动,洛紫立即大大皱起眉:“关键时刻你耍什么脾气!”想了下不禁大惊道:“完了完了!” “怎么了?洛姐姐。”益铃连忙问道。 洛紫焦急道:“惨了!我不知道这魔宫的名字……每一世的魔主所创魔宫都有不同的名称,魔夕之父腾火的魔宫叫飞炎,但自他失踪数百年后魔宫也被虚空净化消失,十四年前这小魔头创了这魔宫,至今仙门还无人知道叫什么名字呢!没有具体名字天书怎么查啊……” 益铃听了一愣,心中忽然闪过进入魔宫时的那个红月,又想到夕所在的赤月殿。“叫赤月。”她忽然道。 洛紫一听一愣,也不管益铃如何得知,便再低头对天书喃了几句,果然天书开始翻动了起来,“找到了!”洛紫喜道。凝神细看那书。 益铃和小若俱是紧张地看着她。益铃随手一撵,便把小若赶回了铃里。 “走这边!”洛紫手一抬,便带着她们向东面走去……不知绕了多久,路上堪堪避开众多魔卫,实在避不开的便撒些七日梦,总之没有惊动魔宫士兵。三人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一处暗黑虚空,据天书所指,出口即是此处。洛紫和益铃茫然地看着无尽黑空,实在不知怎么出去,却是无意间,益铃的脚对着一个赤红的点便踩了上去。刹时,只觉脚下一空,眼前一亮,两人身体便急速往下落去。 益铃再睁开眼,却见蓝天白云,绿野渺渺,自己已然出了魔宫,只不过衣袼翻飞,身体正从无尽高空向下落着。忽然一个紫影一闪而至,益铃发现她已被洛紫抱在了怀里,而洛紫正在半空中御剑急行。抬头再望头上方,哪里还有一点点魔宫的踪迹! “洛姐姐!我们终于出来了!”益铃不由喜道。 “对呀,多亏了你这个小丫头!”洛紫也笑道。“我这就带你回蓬莱!” 益铃心下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洛姐姐,我有东西落在了一个绝谷里……” 洛紫听了,豪爽道:“只要不是回魔宫取,姐姐这就带你去拿。uu看书 .uuanshu ”说着便看向益铃,“该往哪走?” 小小的益铃从她怀中伸出头看向四下,眼中一惊,全是陌生景象,这才想起那晚夕带着她在那魔兽背上都不知行了多久。如今总不能让洛姐姐跟着自己漫山遍野地去寻那山谷吧。再说自己也没那时间啊。当下就道:“洛姐姐,算了我不拿了,到蓬莱拜师要紧,明日就是蓬莱收门人的日子了吧。” 却听洛紫道:“魔宫景邪日月难知,要知今日就是蓬莱岛放下仙桥之日了。” 益铃大惊:“什么?!” 却听洛紫笑道:“你放心,我们转瞬即到。我定求大师兄让你入门!” “不!洛姐姐,你只需让我与其它人一起踏上仙桥便可,我一心想拜止水仙尊为师,若是你帮我求请入门,仙尊爷爷定不肯收我为徙的,这样我连半丝的机会都没了。” 洛紫有些为难,不忍道:“你需知,拜我云师兄为师的概率本就是极低的,且,入门试炼对你这种小孩子而言也是颇难的。” “洛姐姐放心,我有煞气护身,而且有小若陪着,定会努力通过的!”益铃信誓旦旦道。 却见洛紫锁了眉,低声道:“小河灵陪你是极好的,但那煞气你可不要再轻意显露了。” 益铃怔了怔,又想起了爹爹与娘的叮嘱,不由点了头。 随即紫光一闪,两人向正东方向飞速行去。 第15章 踏上蓬莱 赤月殿内,原本空旷的大殿此刻众魔齐聚。 “所有人的毒都解了吗?”正中间一少年冷冷出声,他手藏袖中,隐隐握成拳。枉他如此信她,对她毫不设防,她却! 不过她究竟是如何解开仙煞绳的?猛然间想起,那晚他们争吵她似乎也发出了煞气,只不过那时他只当自己眼花,毕竟若真身带煞气,以他的魔力平日怎么会没看出来?现在想来为真也不一定,毕竟她天生不死身,定非一般女娃,现以此种种来看身俱煞气也并非不可能。 “回少君,都已解。”群中前首,一蓝发女魔上前一步回道。 少年静默片刻,道:“蓝沂蒙,魔宫大事俱交给你,我要去一踏蓬莱。” “少君!”蓝发女魔英眉一拧,“万万不可。”蓬莱之强六界皆知,怎可让少君独自去冒险?! 少年却是眼中一冷,“我决定的事谁敢说个不字。”他看向蓝发女魔,“你听令即可,我自有分寸。” 蓝沂蒙不敢再言,眼看着少年大步离去。 那丫头定与木秀尊者去了蓬莱。他此次冒险前去,却不单为抓回他的试毒之宝,还为得一样东西。 少年折回了自己的寝殿,从一面暗格中取出了一物,他看着手中之物咬牙道:“蠢丫头!你道这样我便会放过你了吗?”他冷哼一声,身一动,人已消失无踪。 望着眼前仙气袅袅、云霞氲氤,飘渺如水墨仙境的海中仙岛,益铃激动得无以复加:“小若!我到蓬莱了!我终于到蓬莱了!”眼里竟不自觉闪出了泪花。她终于要完成爹爹的遗命了! “呀!蓬莱真漂亮!以前只是听其它河灵说过,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呢!”小若也很兴奋。 “益铃。”却听洛紫唤道。此刻她已变作普通人的模样站在益铃身旁。在她身后、身侧密密麻麻的人一堆堆拢在一起,有的送亲友,有的看热闹,当然最多的便是来入岛修行的了。她手指海上便对益铃道:“午时一到,海上就会出现云桥,顺着桥就能上岛,到了对面会有外门弟子指引你,你只需听他就行。” “嗯,洛姐姐我知道了。”益铃红扑扑的脸蛋仍透着激动。她笑着朝洛紫重重一点头。 洛紫看看她单纯的样子,终于心一横道:“你过来我给你说些事……”益铃茫然地被她拉到一边,洛紫附耳对她道:“入岛之后试炼便已开始,需事事谦虚谨慎,在你们意欲入门的新人中会藏有一人已是内门弟子,他会时刻看着你们的言行回报给尊上们,因而万不可……万不可显露煞气!”洛紫一跺脚道。她心知身俱煞气是魔向之兆,只是看着益铃清澈纯净的眼神,她仍是忍不住维护她。她是天书的守护者,只望此番随心而为没有做错。 益铃知道她是为她好,当下感动说道:“洛姐姐你放心,我定不轻意显露煞气!” 洛紫这才稍稍放了心,看到云桥已缓缓现身,便对益铃道:“丫头,呆会你独自上岛,不到合适时机我们再难相见,要小心照看自己。” “咦?洛姐姐你回家不走这边吗?”益铃疑惑问道。 洛紫看着她摇了摇头。“这是专给新人上岛所备的云桥,我回我的木秀峰另有路径。在回木秀峰之前我还必须先到掌门师兄的青沙殿禀报此次身陷魔宫之事。”说着看了眼益铃,“丫头,我走了。” 益铃不舍地看着她走到暗处,小手轻挥,洛紫人一动,便已消失无踪。 回头看着一群群人争先恐后地往宽大的云桥上走去,益铃心里不禁又紧张又期待。在小若的催促中终于也踏上云桥。 踩在上面软软的,感觉有些飘忽,益铃新奇不已。 “咦?怎么回事?老身我怎么在往向退呀?!”忽然,前方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叫。 益铃张望过去,看见一个大娘迈着向前的步子身子却不住地在往向退着,好似有谁在推她似的,场面看起来奇怪不已。 旁边一个大汉伸身扶着她便道:“哎呀大娘,您这一把年纪的来凑什么热闹啊?” “一把年纪怎么了,老身我还没到六十呢。”那大娘抓着大汉的手勉强不往向退,口中不忘说道。 “哎?那怎么不行啊?”大汉暗自嘀咕:“不是说上蓬莱只要不超过六十岁都行的吗?怎么这……” 没等他说完,又有不少年轻人接二连三也开始无法往前走。“咋回事呀?”顿时叫喧声此起彼伏。 “心有牵挂的人是无法专心修道的。请各位过不了云桥的人速速回去照看心中所念吧。”忽然从桥那边传来一男声,声音不高,飘忽宁静,竟觉渗入了人心,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愣,不少人开始往回走了。就连原先并未后退的人中也有不少返回的。 益铃看着大家有的继续往前,有的折返往后,有些心惊,便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忽然后方传来几个苍老的声音。 “大小姐,老奴们只能送您到这了,大小姐自己多保重,学好法术养好身子,不必挂念王……老人夫人。” 益铃好奇地回头看去,见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子被数十个老仆围在中间,说了几句话后女孩就踏上了云桥。她一走,益铃惊了一下:竟是个跛子。 益铃傻傻地看着她一跛一跛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直到小若喊:“破铃!你这样盯着她太不礼貌啦!”益铃才连忙收回了视线,也往前走去。 走了许久快到对面了,益铃远远地看见下桥的人都被穿白衣的人一批批地领走,便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却见前面一红衣女子一抬手,状似不经意地推了刚刚那跛脚的女孩子一把:“小姑娘当心点!”那跛脚女孩当下就摔倒在云桥上。 益铃看了一惊,便要跑过去扶她,却见她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不说话也不停滞就往对面走去。同样穿白衣的人上前,领着她和另外几个女子就朝岛内走了。 益铃在她后一批,和几个女孩、女人一起被领着也往深处走,只见那个穿白衣的姐姐淡淡地在前面引着路,带她们到了一排排的小屋前,她指着其中一个屋便对益铃和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道:“你们住这屋。”说完便领着剩下的人挨间走过去了。 很显然,这些小屋是蓬莱专门为上岛求道的新人弟子准备的暂时栖息地。 那个比益铃大些的女孩子向益铃笑了笑便上前推开了小屋的门,顿时两人都惊了下,原来门内已有两人了。正是益铃注意了的跛脚女孩,另一个则是那不小心推过跛脚女孩的红衣女子。 “你们好。”前面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首先开口打招呼道。 那个跛脚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了头。那边那个红子女子却道:“怎么又是些小姑娘……”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略显尴尬,那十三、四岁的少女便低头向空着的两张床位随意选了个靠内的坐了上去。益铃睁着大眼坐上最外边一张床,四下望望,竟没有一人要开口说话。三两个时辰静坐无语,益铃坐着都昏昏欲睡了,就听见有人敲了门,她一下跳下床便去开了门。是那个白衣女子,她进门来便和大家说了些饮食起居注意的事,说完她看了眼四人,身上的香囊红光一闪,一些饭菜便一盘盘地从里面飞了出来。四人都看得惊奇,不禁露出了艳羡的表情,但那女子放下食物一转身便出了门。 “我红袖一定要修成法术,要比她还厉害!”那红衣女子突然开口道。 “大姐姐,你叫红袖吗?”益铃不禁问道。但那女子听了只是回转头看了一眼益铃,并未理她。“我叫益铃。”益铃又道。可她干脆回过头端起饭食吃起来了。 “我叫秋雁儿”那十三、四岁的少女突然抬头对着益铃笑道。 益铃心下不由喜欢,忙应道:“雁儿姐姐!” “现在忙着认姐姐早了点。”那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跛脚女孩突然开口,“世人皆知蓬莱是十一仙宗中威名最盛的,出了名的只分尊卑不论长幼。尤其重视辈分,以后说不定年纪大的还要唤年纪小的一声师叔。” 益铃听了有些惊讶,“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跛脚女孩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红衣女子道:“当然是真的。皆看你拜在谁的门下。” “那如果是拜在仙……”益铃正要说若是拜在仙尊门下呢,小若却马上道:不要说仙尊啦,她们会笑话你呢!一向听从小若的建议,益铃只得笼统地说:“要是拜在尊上他们门下呢?” 尊上自然代指所有有尊号的仙人。 “那在蓬莱辈分无疑是最高的。”只听跛脚女孩笃定说。 益铃对此并无概念,只撇了撇嘴又转了话题:“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冷傲地看了眼益铃,半晌才道:“我叫落花倾城。” “哇!”益铃喜道:“好好听的名字呀!”那原本有些不满的红衣女子和秋雁儿都愣了一下:落花是当下皇室的姓!马上,她们看跛脚女孩的眼神便变了变。 小若也不知人间皇室的事,只突然对益铃说道:“你要不要告诉一下你的冥哥哥你到蓬莱了?” 益铃刹时惊跳起,她怎么给忘了呢?当下说了句如侧去,便跑出了小屋。 寻了个隐避的树下,益铃的左手抚上右手,下时一只墨绿玉镯便现了身,u看书 ww.uuanshu益铃用左手中指、食指在上面各点了两下,便紧张地看着它,只听立即,那面便传来了幽静的男音:“小益?是你吗?” “冥哥哥!”益铃惊喜叫道。 只听那面一声轻笑,继而道:“何事如此高兴?” 益铃当下开了话阐子,聒聒不停地把一路上的趣事奇事都说给他听,一些险事便避重就轻地淡描过,苦事则干脆不提,说了半个多时辰益铃都不腻。“冥哥哥,现在我已经到蓬莱了,只等明日试炼,我便可以完成我爹的遗命了。只不过大家都说这试炼极难……” “小益,不要怕,如此险长的路你都走过来了,不怕这个的。”幽静的男音颇为温雅。“小益,你不要只告诉我好事趣事,遇到苦事难事冥哥哥也愿意帮你、与你分担的。” 益铃听了心里一暖,“冥哥哥,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苍冥轻声道:“可要记住冥哥哥的话。” 益铃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冥哥哥。”两人又说了半晌才话了别,益铃这才转身回了屋。 落花倾城和那红袖俱已躺在床上,秋雁儿正在贤惠地收拾饭盘,看到益铃回来便呼道:“益铃妹妹快来,你还没吃呢。”益铃对她嘻嘻一笑,便端起碗筷扒了起来。等益铃吃完秋雁儿把它们一起都收拾了才喝了口水、上了榻。 四人在床上都有些辗转难眠:明日试炼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第16章 入门试炼 次日清晨,大家尚在梦中便被集聚到了一个硕大的广场,待四人到时广场上早已聚满了人,男男女女,都是昨日一起上云桥的同一想法之人。益铃站在人群中正和秋雁儿说着什么,却突然感到心中升起一丝熟悉的寒气,她忙抬头张望四周,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正待低头间,一个少年朝这边走了过来。少年挑眉道:“你似乎有个罕见的宝贝呀。”益铃一愣抬头去看他。 只见他手中拿一把折扇,眉眼说不出的俏丽娆妖,一双桃花眼轻勾,眼波流转间竟比女子还妩媚三分,眸中却有股子说不出的狡黠,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向她们问道:“你们中谁是落花倾城呀?” 四人皆看向他,秋雁儿呆了一瞬,脸上一红马上又低了头去。 落花倾城看了他一眼,便傲然抬头看向别处。红袖却笑道:“哎呀,好英俊的公子,你找她有事啊?” 只见他在四人跟前转了一圈,便挑眉道:“没事,就是想瞧瞧那传说中跛脚郡主的风采。” 落花倾城一听当下青了脸,抬头指着他的鼻子道:“你!” 少年立即把头转向她,大声道:“原来是你呀,郡主。草民离少仙参见郡主。”此言一出四下哗然。不少人看着落花倾城窃窃私语:“竟有人间郡主也来求道的……”众人的视线看得四人很不舒服。 而那莫名其妙来寻事的少年公子却像没事人一般自顾笑意吟吟地摇着他的扇子,仿若毫无所觉。 突然听得广场正上方的高台上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众人这才静了下来。 “各位能来我蓬莱求道是我蓬莱之福,更是诸位机缘。祝各位如愿通过试炼,得留蓬莱。下面,试炼开始。”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白衣肃然,湛眉星目,很是仙风道骨。据说是主持此次试炼的内门弟子,辈分极高,是掌门天尊的首徙,名唤清渡。 得见如此高人,不少人心中都是一阵澎湃。 待他说完,在他左手边的一个中年白衣人便上前道:“此次试炼内容便是:请各位在太阳下山之前踏过广场侧左的浅河向前攀上蓬莱正山。尊上他们会在那里等候大家。在此言明:能过正山半山腰的便是蓬莱外门弟子,能至山顶者便是内门弟子。具体拜师收徙待你们到了山顶正殿由尊上他们自行决定。即此各位便可向山上去了。” 益铃听了心下隐忧,一急便忍不住大声问道:“请问大叔,仙尊爷爷会收徙吗?” 一稚嫩童声响透在众人之中,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哪来的野娃娃竟妄想拜仙尊为师?!拜三尊都是奢望,更何况是仙尊! 妩媚少年也忍不住回头来看了小小的益铃一眼,眼中满满地兴味。 中年白衣人和那清渡都看向了益铃所在位置,一眼望过去,眼中都亮了亮:好只罕见的河灵! 只听白衣清渡朗声答道:“仙尊此次应了会来看一看,似是有意收徙。天尊唯恐他失望反悔已下帖令十一仙宗俱送一名得意弟子来任仙尊挑选。他们就在你们之中,都是天赋、悟性、根骨都极佳的弟子,将与你们一起经受试炼。”此言一出,众人更惊,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惊疑不定。 他有意或无意,似乎是在说仙尊就算会收徙也会在那仙宗保送的十一人中选。根本不是像益铃这种野娃娃能够肖想的。益铃不由咬牙握紧了小拳头。 “破铃!不能生气!你应该努力加油才对!”小若预感到什么忙说道。 益铃马上惊得松了小拳头。心里却仍道:我一定会努力的!要比那十一个人更厉害!这样仙尊爷爷便会收她了!小小的益铃单纯地想。 “诸位。”那清渡又开了口,“你们中有不少人已有了自己的灵兽,但此次试炼但求公平,因此不允许借助外力助己,尤其是灵兽和仙药。请各位注意,若是有灵兽现身便算失败。” 当下人群中真有人大声报怨的,看来原本是打算利用自己的灵兽大大占取先机的。只见白衣中年人大手一挥,人群便开始向广场左面涌去。 蓬莱的入门试炼每年都不易,虽听白衣人说来只是爬山,人群中却无人敢轻视,心里皆道:这爬山过程定然有阻。 青沙殿内,其它仙宗也有仙人在场,不少是来关心尊者之况的,也有些是来观礼蓬莱新纳门人的。木秀尊者脱险归来,众仙不由大喜。待问起具体经过,洛紫只道:“到合适时机再一一说与众仙听。”众仙只当她劳累,便不多问,客套了几句便退回了各自客房。 待众仙离去,长天青粗眉一拧,大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洛紫只笑,“大师兄莫气,师妹只是遵循天书的指示而已。”此言一出三人当下无话了。而天书则在荷包中轻晃: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说了?洛紫重重拍了一下荷包,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两位师兄说云师兄此次有意收徙是否为真?” 长天青为难道:“其实,云师弟只说了会来看一看。” “但云师弟已独自清修了四百多年,术法虽强却后继无人,因而掌门师兄颇费了一番心思,想让云师弟看中一两个徙弟,也好让仙门实力再增。”一旁的地尊离火接着说道。 “云师兄会肯吗?”洛紫忍不住问。 “容不得他再任性下去。”长天青突然直身而起,“我等术法不及他都已弟子广布,他却数百年来从不提收徙纳子之事,师父的法力他学得最多,如今莫不是要断在他身上!” 屏炎地尊也缓缓站起了身,“话虽如此,可倘若他真不收。我们也无法强迫于他。” 青沙天尊一听更是怒了。“上次遇险如此危厄,若是他能有个一徙半童留在他身侧照看也不至如此凶险!” 二人听了此言都不免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当下再不多言。 洛紫却是无奈地耸了耸肩,原来云师兄并未答应收徙啊。小益铃啊,看来你的心愿堪危呀…… 惨叫声此起彼伏,听着人心惊,见不少人脚一触到河水便惨叫晕迷,站在水中央的益铃大惑不解。“他们怎么了?” “这是无邪水。”落花倾城突然道,“心有邪念的人触到了就会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益铃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看来踏这河是在试探大家啊。 “不愧是郡主,倒是知道得很多呀。”那名为离少仙的妩媚少年跟在她们四人身后,笑意吟吟道。 “哼!”只听落花倾城冷哼一声便道:“我看这河水也不定管用,不然像你这样的人怎会没事!” “我离少仙仙姿过人、清风朗月又会有什么事呢?”只听他扇子一摇便笑回道。 “红袖姐姐?”忽听秋雁儿突然唤了声。三人回头看去。 那红袖原本看在离少仙的份上还和几人一起,现下看到几个小孩子在河中就拌起嘴来,当下不耐烦了,甩了甩手说了一句:“我自己走了。”便大迈几步上了对岸,往山道上走去了。 益铃见了,想到心中所愿,也不由催促几人都上了岸。四人刚要向山径上走,忽听得人群一阵惊呼,回头看去,却是几个少年踏水而行如履平地,直直走了过来。 “他们都是已有一定修为的人,看来极有可能是那仙长说的仙门保送的十一人之一。”落花倾城一说完,益铃就怔怔地向他们看过去。 原来……他们都已经这么厉害了……益铃不由黯然心想。 却听离少仙摇扇道:“如此显摆之人定成不了什么大器。” “只怨你自己没这本事!”落花倾城马上挖苦。 秋雁儿忽然看向益铃:“益铃妹妹,你怎么了?” 只见益铃看着其中一人拧起了小眉头,脸上也有些不自然。落花倾城看过去,也不由心中一愣。好美的少年!他冷面踏步而来,周身散出寒气,却是唇红齿白,优雅中透出一丝邪肆,同样是一双桃花眼却毫无妩媚之气,反而被眸中冷意浸满,无端透出残酷之感,竟让人有些心生恐惧。但落花倾城望着他,却仍是微微红了双颊。 “小若……”益铃怀疑地征询小若的看法。 却听小若笃定说道:“不可能啦,那个变态是魔界少君,别说是来这了,只要靠近蓬莱,结界就会把他弹飞的。谁不知道蓬莱的护山结界出了名的厉害啊!” 益铃想了想也是,小夕怎么可能来拜师呢,他已经那么强了。当下便不再耽搁,返身率先向山上快步而去。不忘吆喝其它三人。 却没见待她转身后,那美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两三个时辰的山路,走的众人气喘吁吁,最累的却不是最小的益铃,走了几月的山路她早已习惯。离少仙完全仿若未走动过一般,u看书w.ukanshu.cm 连汗都未有一滴。秋雁儿虽气喘却没有太累,想是身体不错。但那小郡主则全然不同,跛着脚一步步,走两步便落了后,小脸上已是香汗淋漓。 “落花妹妹你没事吧?”看着落花倾城狼狈的样子,秋雁儿忍不住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落花倾城却冷冷瞪了她一眼,便道:“不用了。”说着率先向前走去。 益铃绕到她身侧,伸手便扶住了她的腰,笑嘻嘻道:“倾城姐姐我扶你吧,这样走得快些。” 落花倾城犹豫了一下,没有推辞。 四人不住往前,竟觉这山路蜿蜒曲折似是没有尽头一般怎么走都走不到顶,几人一再重复脚下动作,感到身边同行的人群似乎越来越小,看来不少体力不济亦或烦躁不前人的放弃了。益铃此刻也已大汗淋漓,她又一路扶着落花倾城,累得可以。但再看这个冷脾气的小郡主,却是比益铃还惨,竟有摇摇欲坠之象。秋雁儿比两人要好一些,最气人的便是那离少仙了,仍是那模样,笑意吟吟,毫无疲色。 忽然一个转弯,眼前景色变了。几人都是一惊,再转身向后,哪还有刚刚同行人群的身影,身后空落落的,竟只剩了她们四人。 “怎么回事呢?”益铃忍不住问道。 却见离少仙将折扇一摇,笑道:“看来接下来的试炼不简单呀。”他把扇子一收指着前方赫然出现的树林道:“几位还要冒险往前吗?” 第17章 终到山顶 益铃望向林子,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落花倾城立即跟了上去,剩下两人对视一眼,离少仙说了句:“秋姑娘请。”那秋雁儿便红了脸,急急追进去了。四人刚走了几步,便见了一块石碑,上面刻道:苍生万物本为真,造化六界全是假。 四人看了它半晌,皱了皱眉便越过它往前走了。 几步后,忽然落花倾城一声惊叫,三人回头去看,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倾城姐姐!”益铃不由慌忙呼道。转首回头间,其它两人竟也已不见,益铃大惊:“小若,大家是不是出事了?” 小若忙答道:“你别担心,蓬莱炼试虽有难度但很少闹出人命,她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益铃犹豫着微微放了心,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却是下时,千万条毒蛇从前方向着益铃游冲过来,“好多蛇!”益铃吓得惊叫一声便向后退,但退了两步便又感到腥风阵阵从后袭来,猛然回头,赫然两头猛虎就在她身后。“呀!”又是一声惊叫。 小若又惊又奇又吓:“蓬莱仙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毒蛇和吃人的猛虎呢?都不怕新弟子受伤吗?” 益铃本已吓得惊惶失措了,但她从来相信小若,听了它的话更是一惊,刹时想起那石碑上的话:苍生万物本为真,造化六界全是假。小脑袋虽乱成一团但也忍不住猜测道,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但是下刻,看见猛虎向她扑过来,小小的益铃还是忍不住往旁边一躲,堪堪避过。她整理小脑袋里的思绪,想着这些只能是假的,绝对是假的!强迫自己把眼前的毒蛇猛兽看成假的,但知道和做到又岂是一回事,无论如何她眼里见的、鼻子里闻到的、身体感受到的都是如此真实,心里又怕又乱,益铃手足无措,看见猛虎、毒蛇都向自己冲来,无计可施间,她索性心一横眼一闭,大叫道:“都是假的!” 林里忽然就静了,万籁俱寂。益铃睁开眼,云蒸霞蔚,仙气缭绕,哪里还有那些脏乱腥臭的毒蛇猛兽,长长地舒了口气,益铃一屁股坐到地上,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由后怕:“小若,多亏有你……” 走出林子,其它三人竟都已在外边。益铃高兴地冲到她们面前。便听秋雁儿担忧道:“益铃妹妹你没事吧?是不是也见到幻象了?”益铃点点头,看来几人都是相同际遇。 却见离少仙上前一步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这么小也走得出来?”益铃对着他只是单纯一笑。 却见落花倾城走到一侧的一个矮石旁,低声道:“千幻林。” 离少仙闻言走到她身侧笑道:“郡主大人的眼神倒是好得很嘛。”落花倾城哼了一声便不理他了,几人又往前走去。走了没几步,几人就惊住了,竟然没路了?! 看着前面的悬崖深谷,几人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她们明明走出了千幻林……难道走错路了? “我们没走错。”秋雁儿指着一块石碑道。 几人都围了过去。只见石碑上写:无看破生死之觉悟,无破尘升仙之境界。四人顿时一阵心惊:它难道在叫她们跳崖?来这里的谁不是为以后活得更好,现下到这一步,却叫她们看破生死去跳崖…… 看了看眼前的万丈悬崖,几人都没说话,也无动作。 益铃握了握小拳头,忽然想到,如果她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话,仙尊爷爷又怎么会收她为徙?她答应了爹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况且她还有不死身呢。益铃率先走到了崖边,毅然道:“哥哥姐姐们,益铃先跳。”话说完,其它三人都看向了她,她却没再犹豫,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小若不禁嘀咕:“这还用得着想吗?上次你抱着那个小婴儿怎么跳得那么毫不犹豫呀?” 半空中,益铃无辜道:“那时我想跳也是死一次,不跳也是死一次,但跳的话兴许可以救宝宝,所以才……” 离少仙挑眉道:“不想这小丫头拜师的决心竟这么大,一般小娃遇此情境早回家要娘了!”说着也跳了下去。 落花倾城不语,忽然看看自己的跛脚,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向前几步也跳了。 却是那秋雁儿,犹豫半晌,眉头紧皱,才似下了很大决心似地靠近过去,眼一闭跳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益铃感觉身体并不在往下落了,便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是站在一条山腰道上,左右后边都无路,只有一面断崖绝壁在前面,高耸入云,望不见顶,却垂下了许多粗粗的藤条。四下有不少人,大概百来个,都是一起来拜师的那些,红袖也在其中,却已是狼狈不堪,衣衫褴褛,直呼道:“这里已经是半山腰了,我再不往上爬了,我红袖就做个外门弟子好了。”说完坐在地上挥着衣袖扇着汗水。四下的人,听了她的话,有不少人都坐了下来,似乎也是此意。但还是有四五十个人正摩拳擦掌,准备爬那绝壁。 红袖看到益铃,惊道:“小丫头,你竟也走到这里了?”看到益铃点头,她马上笑道:“那你也留下来做外门弟子好了,我们做个伴!” 却见益铃抬头望向上方的绝壁,摇了摇头便道:“红袖姐姐,我要到上面去,我要拜仙尊为师完成爹爹的遗命。” 一旁几个大汉不禁也劝道:“小娃娃,看你这么小,这么高的断壁怎么爬得上去,万一摔断了腿连外门弟子都做不成了,还是留下来吧。”见益铃仍是一脸坚定的样子,便也不再多事了。 下刻,离少仙三人也到了。四人对着绝壁对望一眼,都是坚定。但落花倾城看看自己的跛脚,心中有些戚戚,眼中却闪过一抹决绝。 要往上的,陆陆续续都爬了起来。四人休息了片刻,终于也选了根粗粗的藤条,开始向上去。 刚开始几人还可,半个时辰后几个女孩子都觉得浑身是汗,手上脚上,力气一点点地流失,尤其是落花倾城,几次往下滑去堪堪握紧藤条才止住了。益铃也好不到哪去,看看就在自己左手下边不停喘气的落花倾城忍不住担心,既担心自己也担心她,毕竟她脚不方便,爬起来定是要比别人吃力的。又爬了半个时辰,益铃的小手早已被藤条磨得鲜血淋漓,落花倾城更是一身狼狈,一头云鬓早已乱了,那只跛脚在半空中颤颤嵬嵬,秋雁儿和离少仙早已超过这两人远远在上方,益铃已看不到他们,也没有力气去看他们,她努力挂在藤条上,不让自己松手下滑,满心满意只想着一定要完成爹爹的遗命……汗水淌入眼中一阵酸涩刺痛,埋脸到衣袖上去擦,小小的身子却突然向下滑去。 “破铃!”小若惊呼。 “喂……”落花倾城见益铃从自己身边滑过,也忍不住喊道,声音有气无力,煞是辛疲。 益铃一惊顾不得疼痛忙握紧了藤条,更多的鲜血从手心沁出,染红了墨绿的藤条。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益铃喘了口气狠狠一咬牙,颤着手又爬到了落花倾城的身侧。“姐姐……我没事……你小心……”说着两人都是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上爬去,不时身边有人超过她们,向上而去,也有在上边体力不支滑了下来在她们后边的。举步难继,待到两人实在没有力气了时,益铃忽然看到右手上边壁上有字,如迷途之灯照亮了益铃此刻难以为继的心,益铃忙使劲爬了上去,见上边写道:三百丈——身已透支汗淋漓,小娃未十意志坚,仙门难入此心足,再登十尺入我门。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要爬完它的,来拜师之人有大有小,一致要求难免有失公允。 大大的笑脸慢慢绽开,心里难掩激动与欣喜若狂,益铃高兴得全身都忍不住颤抖。再十尺!再十尺她就可以完成爹爹的遗命了!益铃咬牙,吸了口气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向上爬去……爹爹,铃儿不会让你失望的!铃儿一定会坚持的、一定会努力的……一尺、两尺、三尺……八尺、九尺——还有最后一步,益铃伸着满是血渍的小手往上一点点移去…… “啊!”一声惨叫传入益铃耳中,一回头,便看见落花倾城头朝下面朝上向崖底栽去,脸上的表情满是凄惶、恐惧与绝望。 益铃心一紧,朝着在她们下方的壮汉们焦急大喊道:“拉住她!求求你们拉住她!”或许是太累了没有力气,或许是不想或其它,总之落花倾城从他们身边掉下去时他们谁都没有伸出手,益铃看着她消失在下边云中,忽道:“小若,救她。” 小若为难,“不行啊,我已经看不到她了,水注不知道往哪边缠……” “你出来去救倾城姐姐!” “破铃,你忘了吗?我现身你就不能通过试炼了!” 益铃突然大哭道:“那难道就眼看着倾城姐姐死?!”她嘴里一念,在众人的怔愣中银光一闪,一道青影便向下划去。 泪水从眼眶里滚出,伴着汗水一起落下,砸在益铃身上,生生地疼。抬头望了眼远处高耸入云的仙山仙峰,她的眼睛锁定在那东面角上最高的山峰上。小若说:那一座,就是止水峰……云气缭绕,奇秀逶迤,透着说不出的飘渺,隔着咫尺却遥远的距离。泪越来越多的滑下脸庞。爹爹,铃儿没用……还是要让您失望了…… 咬着下唇,缓缓回过头,向前伸手,爬上那最后一尺……恍然间眼前绝壁之景一变,益铃脚下一个踉跄,再睁开眼,果然自己已站在山顶正殿之前。身上、手上都已是未经试炼之前那般完好了。失魂落魄地回头四望,看见约莫有三十几人,离少仙和秋雁儿也在其中。大家都站着,似乎是要等殿内之人传召才能进入。 秋雁儿看见她,笑道:“益铃妹妹!你没事就好了。” 离少仙走了过来:“小丫头真不错呀,居然让你爬上来了。”正说着,益铃身边的虚空漾开涟漪,青光一闪,小若气喘吁吁地拖着昏迷的落花倾城现了身。 “小若,你没事吧?”益铃忙上前把它小小的身子捧在手心。 见到有人居然唤出了灵兽,人群中的男女神色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事不关己,当然也有人暗暗替这个小小女娃担心。 有两个少年却是眼前一亮走了过来,盯着小若就道:“这个小河灵可真漂亮啊。”眼中贪婪之色立显。 “我漂亮用得得着你们夸吗?”小若累得不行,但听到那两少年的声音直觉不舒服,忍不住飞悬到他们面前不屑道。 左侧少年眼波一动,益铃心中一寒直觉不好,急道:“小若!快回来!” 却没等她说完,果见那少年手一动,竟从半空中将小若抓住握在了手里。“近看真是更漂亮了……” “你们把小若还给我!”益铃急了,就要冲到那少年面前,却被另一个少年拦住了,急得个子小小的她不住得和他们打旋,伸手去够小若。“小若!” “小娃娃,你先别急。”那手握小若的少年睥睨着益铃,“反正你中途唤出灵兽肯定是进不了蓬莱了,不如把你的灵兽卖给我,存点盘缠回老家你看怎么样?” 益铃立马拒绝,大声道:“我不卖!它是我的朋友!谁会卖自己的朋友!” 另一个少年看了她一眼哼道:“不识抬举,我们想买是看得起这只畜牲,你还真当它是人啊!” “你们说谁是畜牲!”小若在那少年手里不住挣扎,却因刚刚灵力用尽毫无力气,看那少年不断用手像逗弄牲口一样逗弄自己,委屈得大叫道:“放开我!不准用你的脏手碰我……呜呜……破铃……” 益铃只觉心口一疼,泪水涌进眼眶,禁不住哭道:“不准你们骂小若!把它还给我!” 秋雁儿正要上前开口,却忽然听一边两人小声道:“那两个不是普通人,是员峤和方壶的掌门天尊之子。”下时,她顿住了脚步。一旁离少仙看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静静地,不语也不动。 “识相地就把它送给本少爷!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它。”那少年不屑地看了一眼益铃,竟伸出手狠狠揪住了小若的淡青长耳。u看书ww.uknshu “啊——”顿时,小若疼得叫出了声。 “哟,叫声还挺响的。”少年低头只顾逗着小若,“再叫一声来听听……”下时,一股不适感冲进丹田,他立即喉头一甜,嘴角溢出血丝。立即地,抬头看去,只见另一个少年也正捂着心口,脸色惨白! 而益铃,瞪着愤怒的大眼死死盯着他们。 以他们的修为尚看不见益铃身上的煞气,但只觉看着面前小小的女娃竟不敢再造次。他连忙松了手,让小若飞了回去。 “破铃——” 小若哭着飞回来,益铃立即将煞气收了,伸手捧住了它。轻声安慰:“没事了……小若,没事了。”小若只顾抱紧益铃的手指,哭得不停。 人群中一人,嘴角扯出了冷笑:她果然身俱煞气。 离少仙将扇子一收,看着小小的益铃,眉头皱了起来却终是化成一声叹息。 此时,那清晨主持试炼的清渡出殿来,向众人道:“时间已到,各位进殿吧。”他的话一说完,众人便欣喜地大步向殿内而去。而他,看了一眼一旁益铃,没有说话。刚刚的煞气…… 那边落花倾城正慢慢转醒站了起来。她看着小若和益铃,眼中神色复杂。半晌拨了拨唇道:“谢谢……”便向殿内走去。 益铃挣扎地看了看正殿,终于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18章 止水仙尊 “拜见三尊。”一进殿,看见那高高在上、威名远扬的蓬莱三尊,众人立即都跪了下去。 “不错!”天尊长天青笑道:“不愧是加入了各仙宗的得意弟子,这次得入内门的竟有三十七人之多。” 各仙宗前来观礼的仙人立即道:“真是恭喜蓬莱啊!” 长天青笑着点头谢过。 蓬莱是十一仙宗中上仙最多的一派仙宗,共有九人。分别是三尊与仙尊及分管戒律、后勤、护卫、授教与物管的五大长老。此刻除仙尊外都在场,除了他们,还有三尊座下的数位弟子、长老座下的数位弟子。其它都是宾客,是他派仙宗的仙人。 洛紫并不知道益铃既唤出了小若又发出了煞气,看到她走到殿内跪下甚是欣慰,这小丫头,还真没让她小看! 长天青大笑道:“本尊见到你们甚是欣慰,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正式的内门弟……” “天尊且慢!”跪倒的人群中有人呼道。 长天青看向他:“你是谁?有何话说?” 一个少年抬起了头,正是和益铃抢小若的那两人之一,益铃一看是他,顿时心中一阵惊惶,果然听他道:“弟子是方壶天尊革日立之子革文,有事禀报天尊您。” 长天青一听是方壶天尊之子便知是那保送的十一个天赋极高的弟子之一,凝神查看一番,果然根骨极佳,不由笑道:“有事说吧。” 革文看了一眼益铃,大声道:“不敢欺瞒天尊,此三十七人之中违规唤出了灵兽。” 益铃脸色一白。 天尊一听皱起了眉,严厉道:“是谁?”众仙都忍不住看向了下边的三十七人。 洛紫无聊望去,竟见益铃缓缓抬起了头,睁着大眼不安道:“是我。”当下心里一急,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唤出灵兽?” 这话问得奇怪,在试炼中唤出灵兽自然是帮助自己了。众人不由看了眼尊者洛紫。 “我……”益铃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回尊者,她是为了救人。”站在天尊一旁的清渡恭谨地开口,说着上前一步,手一挥,正殿上方便出现了益铃在崖上救落花倾城的一幕。但待众人看过之后,他又立即开口道:“但这仍是违规。连带那被救之人也是。”众仙听了不觉心下微微感慨:这青沙天尊的首徒竟是连为人处事都和天尊一模一样…… 落花倾城身子一震,也抬起了头。 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傻!洛紫忍不住心忧。 “师兄此言差矣。”众仙望去不觉什么,地上众人却是大大一惊:因为那换了身白衣进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一同通过试炼的离少仙。众人这才发现,同跪的人中竟无他,想来是进殿时就绕了离开了。 “少仙拜见师伯、师父、师叔。”只见他朝三尊拜了拜。众人一惊。 益铃马上知道了,他就是洛姐姐所说的那个暗中视看他们的人,没想到辈分高到是地尊的徒弟。 看到三尊点了点头,他才缓缓说道:“当时清渡师兄在广场上言明灵兽现身便算失败可是有前提的。师兄是吧?” 清渡点了头,“是的,弟子是说了‘不允许借助外力助己,尤其是灵兽和仙药。’若是如此便算失败。” “可是这小丫头不是助己,大家都看到了,她从头至尾只用它助了别人。”离少仙淡淡道。众仙中有不少人开始咐和,对呀,这么一个小女娃,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竟还心地善良得紧。 “可她终归唤出了灵兽。”清渡却毫不退让。 却见离少仙微微一笑道:“若那不是她的灵兽呢?不是她的灵兽就没有必要听她的,便不关她的事了吧。” 清渡眉头一拧,“你何以说那河灵不是她的灵兽?若不是,又怎么会甘愿离开河流跟随在她身侧?”众仙、人也是大惑不解。 “不如让那河灵自己跟众仙解释。”离少仙露出了一个媚惑众生的笑,桃花眼轻勾,如是说道。不少女仙一见都红了脸,屏炎地尊皱眉对他咳了一声。 众仙大骇,若是那河灵可以跟他们解释就根本不用解释了。因为灵兽一旦有主之后是无法与主人以外的人对话的。这一点拥有灵兽的人都知道,只不过大家默知在心却从没人讲出来而已。清渡脸上微惊。 离少仙看向益铃,笑着道:“小丫头,让你手里的河灵跟大家说几句话。” 益铃还没开口,那抱着益铃的手指还在哭诉的小若却不满了,对着离少仙就吼道:“说什么说!一起经受试炼看见人家欺负我们都不帮忙!” 刹时众仙循声都望向益铃手中的小河灵,看到它漂亮娇气叉腰大吼的模样不由都笑了。只有清渡面无表情。但看了看小小的益铃,几度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若是只作为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的话,兴许不要紧。 天尊也笑道:“好了,既然不是她的灵兽便不算,她也是我蓬莱的内门弟子。”那革文握了握拳低下了头。 益铃一阵错愕惊喜,立即感激地望向了离少仙,后者回以一个妖娆笑意,这次,益铃脸上也红了红。洛紫喜得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满是鼓励。 “那被她所救之人呢?”清渡片刻后又开口道。 “那就更算不得过了。”离少仙折扇一开,又道:“一来是别人要救她,并不是她自己要借助外力,二来……” “二来什么?”清渡问。 “二来,便是我蓬莱之过了。”离少仙悠闲道。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竟是蓬莱之过? “人家可是位跛脚郡主,可是这试炼却未顾及有人脚上带残,对她而言可是大大有失公允呀?” 众人一听都愣了愣,一面想,人间郡主身份尊贵竟也来修仙。一面想,她竟跛了脚,或许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虽说他是在帮她,但落花倾城此刻却恨不能拆了他的骨! 天尊颔首道:“却是我蓬莱疏忽,这样有毅力的孩子应当通过,本尊也甚是喜欢。”当下就道:“如此下跪三十七人便都成我蓬莱内门弟子。蓬莱众仙有意者现下就可收徒了,但那各仙宗送来的十一人先暂且到一边,待仙尊来了,先让仙尊看一看。”他的话一完,众仙大喜,若是仙尊收徒,那可是大大的喜事呀! 当真有十一人起身站到了一边,益铃惊了一下,秋雁儿也在那列。 那十一人一离开,不少仙人走了下来。 益铃身前跪着的男女渐渐少了,有的被长老看中认了,有的被长老的弟子看中认了,收徒过程很简单,众仙似乎都是有备而来,取出身上某物件送给弟子便可,大多数仙人送的都是随身玉佩,收的是女弟子也有送发簪的。 只见上座的天尊缓缓走到落花倾城面前忽然道:“小姑娘,本尊收你为徒如何?” 落花倾城立即抬头望向长天青,一阵激动,但仍强自镇静颤声道:“倾城愿意!”长天青对她宽厚一笑,取出随身玉佩便放到了她颤抖的小手上。落花倾城立即握紧,拜伏在地:“倾城拜见师父!”长天青对她点了点头,示意清渡将她扶到了一边。一个人间郡主能有此意志带着伤残独自来我蓬莱经受试炼到达此处,当真是难得呀。他不禁又笑点了点头。 四下的人都被收得差不多了,几次有仙人走到益铃身边,但看见她瘦小的样子、及那惶恐不安似乎微微抗拒的眼神竟都不自觉地走开了,久久之后只有她还在那边跪着,长天青看见她,眼中也盛上欣赏。她无疑是所有通过试炼的人中最小的一个,一路表现却似乎丝毫不比别人差,心下一动,不由又走到她身前,“小娃娃,本尊也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原本就惶然不知所措的益铃,一听到他的话,竟是浑身打了个颤。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中年人,眼中露出了愧疚。她该怎么办……爹爹的遗命是要她拜止水仙尊为师,她也是一直为着这个目标在努力着,虽然玉虚子叔叔让她不要执意,洛姐姐也说渺渺无期,可是一路走来,单纯的她早已认定,她要拜的师父,就是仙尊爷爷……如果她现在认了天尊叔叔,爹爹在天上看着会不会对她失望?会不会难过? 见她低下了头,半晌不语竟像是不愿。长天青脸上的笑意敛去了,眼中泛起了一点怒气与寒气。问一句是客气,古来只有是师父选徒,从无徒弟选师,蓬莱立派数千年,还未有过弟子拒绝师父的,更何况他是天尊身份! 四下众人看向益铃也是心里一惊,这小娃娃在想什么?竟拒绝蓬莱天尊的收徒!洛紫心里一紧,这个傻丫头,怎么这般偏执! 清渡忽然走到天尊身侧,说了句什么。只见长天青忽然看益铃的眼神变了变,微微轻蔑。“能通过试炼确实不错,但你比之仙门仙嗣差得远了,不说天赋、悟性,就是根骨便不及他们十分之一。小娃无知,竟还痴心妄想要仙尊来收你为徒!”众仙不由心道:原来如此。再看益铃的眼神竟也都隐隐带上了些轻蔑。 小小的益铃一听忍不住哽咽出声,“可这是我爹爹的遗命,我只想……”益铃下意识地只觉她仍是在为着爹爹的遗命努力着,殊不知这早已超出了努力二字,已成执念了……子欲避之,反促遇之,玉虚子的一番规劝,竟成了年少无知的益铃一心努力终化偏执的诱因。或许,这就是孽。 长天青还待说什么,却听正殿外的守门弟子忽然大声宣道:“止水仙尊到!” 众仙都是一惊,长天青不做二选便领众仙往殿门外去迎,下时,众仙人都从上方高位上下来往门口拥去。新人弟子都激动不已、不知所措地跪在了殿内。 蓬莱、九华、方丈、瀛洲、岱舆、员峤、方壶、昆仑,峨眉,蜀山,青城。 十一仙派中能被称为仙中之尊的唯有一人,已历三百年,威望直及九重天。 他便是此下仙盟之首、止水仙尊云诀。 伴着一声整齐的“恭迎仙尊!”众仙都恭敬地屈身低头向两边退开,缓缓让出了中间的道。 一阵寒风从身后吹来,冻得益铃浑身一颤,忍不住回头向门口望去。想看看,那个刻在她心里一直渴望、追逐的师父…… 只一眼,便千年。 他?就是仙尊……爷爷? 远处,霞光万丈。而门外,竟下起了雪……清风卷起朵朵晶莹雪花,剔透犹如琉璃,漫山遍野飞舞,如白英纷落、万梨飘花。轻轻地、调皮地,砸在那丰莹的凤羽之上,凤上一人,白衣出尘、衣袖轻扬,缓缓在白凤背上迈开步子,他迎着飞雪、踏风而下。 隐隐银色流光晕染周身,胜雪白袍映着身后纷飞白雪融入天地之中,襟领上的流云似遇风般轻转,衣摆上银色的绣凤似要扑翅而起、展翼而飞……淡淡的银光笼罩出疏离的冰冷,莹润的光泽浸透出祥和的慈悲,洁白的长衣溢满孤高的圣洁,淡漠的神情化为入骨的清冷。 他踏着缓步,从天地白芒之中向着门框中小小的她静静走来,衣摆轻扬,不带半点尘埃。 冷雪盈满殿门飞旋旧地,凝眸处赤霞衰草连天,一门风雪轻寒,饮不尽,灼热满心几月执望。暮云低,朔风飘雪,交错间,今时往昔,点点期愿,竟早已,不自觉间,成就偏执化入小童骨血间,雪落千里,隐不去白衫胜雪,乱云飞,青锋三尺剑,佩环独缺,流苏垂地,天地醉,白衣隐傲骨,清冷如水,悲喜无意,绝尘天姿,遥远不似在这世间。 不过一眼望去,雪花笑尽寒风,那离世轻白竟冻得稚嫩孩童心如冰冷。 浑身一颤,恍如隔世,刹那间没有了黑夜白昼,只余夙愿未眠印在眉目间,爬山涉水蓬莱山巅种下心结,追寻数月幻化成执的,却是如此的天边遥月,这样的人,她竟是在追逐着这样一个永远也不会有人靠近得了的人。难怪,玉虚子叔叔劝她,洛姐姐也劝她…… 忽然一声清越长鸣,白凤赫然轻扑其翅,如风般远去,卷起阵阵飓浪。仙霞之绮,u看书.uuknshuo 秀云满巅。朱红无非过眼云烟,飘絮染野,飞雪玉花,冷冷轻白风中潜舞,拂了他的发,扬了他的衣,乱了她的眼,寒了她的心。 红霞浸溢远山一方松杨,映透了琥珀熔的雪,欲深染,反失色,似叹息,却无声。 白衣袂,发如墨,俊逸出尘,轻绝如画,淡漠难解,远冷如冰,他就如那天边之云,云中之画,仰望如天,却遥不可及…… 多少人告诉了她他们间的距离,益铃都不曾真正认识。但亲眼见到他,却只一眼,小小的她就明白了……原来,所有人的轻蔑都是对的,只有她,无知地在对着破空虚月努力着。何止,是痴心妄想? 他从她身边走过,一室的弟子俱不敢抬头,益铃望着他的衣摆,突然很想要抓住却又不敢,生生怕自己世俗间的小手染污了他天地一方轻白。忽然又很想哭,他,为什么不能是她想象中的老爷爷呢? 这样的他,让她怎么开口去完成爹爹的遗命?这样的他,让她怎么敢心生肖想让他收她为徒?这样的他,眼中怎会融入六界苍生中渺小如沙的她? 墨发瀑悬,长已过膝直追脚裸,如孤星流坠,碎光轻漾似琉璃静谧。 偷觑他清冷傲然的背影,看着他踏上正殿上方,轻旋衣袖,在天尊左侧的高位上缓缓落座,一殿本都不凡的仙人竟都失了色。益铃无端地怕,怕这样的仙尊,怕离她这样遥远的止水仙尊。 ………… 第19章 如愿以偿 众仙随他进殿也都寻位坐了回去,天尊长天青缓缓对他开口道:“云师弟,我知你要来,特意将天赋最佳的十一人先留着,你三百年前便已辞了掌门天尊之位,如今六界安定、清修无事,不如收几个徒儿教导一番你看如何?” 云诀抬眼略略扫了一眼跪倒在地的众子,目光淡漠,缓缓道:“大师兄费心了。但我无意收徒。”琉璃碎,旷谷琴音忽起。他的声音宁静祥和,无悲无喜,竟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又纯净。 长天青不由急道:“云师弟!左侧那个女娃不算,右边那十一人可都是仙门仙嗣,根骨奇佳,不收自是可惜呀!” 却见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低头的小女娃身上,“为何她不算?不愿吗?” 小若突然狠狠咬了益铃一口,益铃猛然惊醒。寻仙音,付爹爹遗命。寻多久,梦多久,恍忽间竟似一百年,一千年。空现茫然,酌去轻泪,益铃突然抬头毅然道:“我愿拜仙尊为师!” 他望向她的眼,夜空般的黑眸流波轻转,静静地,柔柔地。“你想拜我为师?” 小小的益铃被他看得痴傻地愣在当场,直到小若再咬了她一口,她才慌忙回神,重重点头,“我爹爹临终遗命要我一定来拜仙尊为师,所以才来到蓬莱,请仙尊收我为徒!” 众仙不由惊诧,这野娃娃当真好大的胆,她那爹也真真眼界高得很。 长天青却立马皱眉道:“这小娃根骨只平平,不如那十一人是可造之材。” “可是她年纪最小,能通过试炼也是难得的很!”洛紫忍不住替她说话。 见云诀看着她竟似有心怜惜,清渡知道再不能姑息于她,上前一步就道:“仙尊听师侄一言,此小娃不能收归仙尊门下。” 收不收自是仙尊自己说了算,他一个小辈出言却如此笃定,众人不由感到奇怪。长天青拢眉看着他,洛紫却忍不住便道:“仙尊为何不能收她为徒?” 却见下跪那十一人里突然有人开口道:“一身煞气已是魔向之兆,又怎么能再得仙尊真传,岂不是来日六界之祸?” 众仙闻言一惊,不由都看向了说话的少年,只见他直身跪着,昂首抬头,生得当真绝美。五官精致,气质不凡,自有股牡丹之贵,幽兰之雅,芍药之馥,但更多的仍是冷梅之寒。 离少仙与清渡也都看向他,齐声道:“你也看见她的煞气了?”后者微微一笑点头,眸中寒气却是不减。两人却都对他明显高出其他十人许多的修为略略吃惊。 屏炎地尊离火看见少年那双并不比离少仙逊色的相似桃花眼,怔愣了一刻,“你们是指,此女娃一身煞气?”见三人俱不语显然默认,他又道:“这就怪了,煞气凶邪易见,我等为何看不见?” 听见他们的话,益铃禁不住急了,就想替自己解释:“我……我……” 却听上方一清冷之声缓缓盖住了她的音:“诸位不如自己看……”指微弹,殿上便出现了那两少年抢夺小若的一幕。当看到小小的益铃竟双目微红发出摄人煞气之时不由都暗暗心惊:竟真是身怀着煞气!如此这般自然不能收归仙尊门下了。怕是连蓬莱及整个仙门都容她不下! 洛紫叹了口气,缓缓道:“众仙有所不知,此次洛紫能平安归来都是这小丫头冒险相救。”众仙都知道洛紫中了仙煞绳,此下一想当即什么都明白了。了然于心。无人看见那跪着的美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更甚的寒气:想拜仙尊为师所以拼死要救仙尊的师妹吗?哼。他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未察一双清寒冷眸在他身上停了几许。 “难怪你一直帮这小娃说话!”长天青不由怒道。 “大师兄,她虽天生煞气,但年纪尚小,本性纯善,未必会成魔。”洛紫直视长天青道。 “你也道未必!煞气本就是成魔之兆,若是她以后成魔了呢!”长天青一脸严厉。之前欣赏她是一回事,可若身带煞气危胁蓬莱危胁仙门,他是半点都不会姑息的!众仙也不由一脸担忧,天生煞气若成魔可不是普通的小魔…… “我相信她。”如水般淡漠冰冷的声音慢慢流泄入耳,众仙看见原本跪在地上的小小女娃此刻正飞了起来,缓缓飘着,跪倒在云诀跟前。 益铃只觉浑身一震,睁着大眼如痴傻般怔怔看着此刻近在咫尺的天人。他,说了什么? “云师弟,你竟是要逆天行事收她为徒吗?!”长天青看见此情此景,又是大怒又是大惊。众仙人也是隐隐皱眉,明显是不认同,却又不敢多言。 只听云诀淡淡道:“我从不逆天。”他缓缓伸出一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犹如雪玉,清美异常,轻轻点上益铃眉心。 下时益铃只觉一阵冰冷入骨,全身一阵轻颤。感觉体内有什么沉静之物正欢腾着被他的手指引导而出。刹时,白光透骨而出,如瀑如浪般散出神圣威严之气。 “什么?!”在场之人无不惊呼。她竟还天生仙气!且这仙气自是透着圣洁威严竟不似一般仙气可比。 “这是怎么回事?”洛紫心惊,不由问向云诀。 “此娃乃天生奇女,我亦不甚知详。”云诀收回手指,淡淡道:“只知她身俱仙魔两气,彼此平衡,诸位才看它不出,唯我浮尘眼可窥一二。而她为魔为仙皆由她意念所至,自行决定,并无偏重。只不过……”他缓缓抬眸扫了眼四下众仙才又道:“若是踏上修行之路,他日为仙必成大仙,为魔则必成天魔。” 众仙更是一惊,这样仙门哪还敢留她呀!天魔可不是儿戏,收她岂非拿六界众生作赌注? 益铃惊恐万分地匍匐在云诀脚前,“仙尊相信我!益铃一定做一辈子好人,绝不会成魔的!” “是呀大仙尊,你就相信破铃吧,她一路吃了很多苦都是为了拜您为师的!”小若爬到益铃肩上,乞求地望着云诀。 看着她稚嫩惊惶的模样,云诀心中忍不住泛起怜惜,他又何曾不知?可他性子清冷随意本无意收徒,就是收徒也不会偏私于她,奈何刚刚看过她试炼过程,见那些个仙门仙嗣眼见弱小受欺冷心恃强不相帮助,不若他所求的那般慈悲众生,竟几番思量下唯有小小的她合他的意,若真真要收徒的话……“哎~”他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叹,自己数百年独自清修,早已习惯清静不喜与人相处,此番境况竟不知是上天有意让他还恩呢还是他执意轻狂敢赌苍生? “我可以收你为徒。”只听他半晌静静道。 “云师弟!”“仙尊——” 益铃一度不敢相信,抬起头睁着大眼震惊地看着他。心底忍不住泛上一阵欣喜若狂与感激。 却又听他缓缓道:“但你必须向天立誓绝不成魔。” 长天青气道:“她若真要成魔还会管孩童时期的一个小小誓言?!” 益铃听了他的话,神情肃穆,稚嫩童声响起,“比之上天益铃更愿向仙尊立誓!”说着便向着云诀跪直小小身板,义正严辞道:“益铃向面前仙人立誓,不论今后怎生变故,千劫万难,腐心蚀骨,也绝不沦入魔道!”字字决绝透出不一般地坚定。 云诀静静看着她激动却又端严肃穆的小脸,缓缓向她伸出手。 益铃一阵震惊狂喜,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覆了上去。刹时,寒意却如暖意一般直直流入她心底。 “我相信你,会为天下苍生而让为师赢下此注。”轻而淡的声音无形中透出一股坚定,让益铃的心怦然而动,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他是第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相信她的人……氤氲水光中将他的眉眼刻进心底,脑海深处划过玉虚子叔叔所说的那个词,却被喜悦与幸福掩埋在最底层:……万劫不复。 既然仙尊执意收她,而她也当众立下如此毒誓,众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见事已成定局,长天青除了黑脸之外也无他法,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云师弟不如索性再从十一人中挑出几徒一并教导吧。” 却听云诀冰冷道:“大师兄向来催我收徒,如今我已收了。即是解决了此事。”他冷漠的视线落在大殿之外,淡淡道:“今后,绝不会再收徒。” 众仙看云诀如此决然冷漠不愿妥协,不觉暗自庆幸,庆幸己派三尊只派了他们来观礼问候并未亲自前来,否则看到仙尊不收自己天赋异禀的仙嗣子女,宁收一个根骨平平的野娃娃,还是个不定数的祸胎,不气得七窍生烟才怪! 长天青脸色铁青,心道:如今你是仙盟之首,身份尊贵,我这个大师兄说什么你都不听了……不由感慨无奈,却是半点无法。 洛紫心下暗暗替益铃高兴,这小丫头终于如愿以偿了。但看到长天青脸色黯然抑郁也不由心悯,便低声道:“大师兄莫气,你我都知云师兄向来喜欢清静,肯收一个已是为难他了,就别再勉强了。” 地尊离火亦道:“师妹说得对,云师弟向来不肯收徒,如今能收下一徒就应大喜了,师兄莫再挂心了。” 长天青只得叹道:“如今云师弟确实收徒却一个未收其它仙宗特意送来的自家仙嗣,我如何向各仙宗解释……” 一仙人立即客气道:“青沙天尊言重了,各派尊上们送子女过来不过是碰碰运气,仙尊没有看中他们,自是他们福薄,哪里还需要什么解释。” 长天青面露惭愧道:“如此本尊也不好将他们强留蓬莱了,若是有意回自家仙派明日就派人送他们回去。”说完他马上转头对下跪十一人说道:“各位都是天赋极好的弟子,本尊甚为欣赏,但仙尊无意收你们于门下,本尊自然也不好再强留各位,明日就送你们回去吧。” 未被仙尊收于门下即使留在蓬莱也难出彩,还不如回到自家仙宗,怎么说也是三尊之子女定然比呆在陌生仙派要受宠爱、维护的多。当下多数人都应了:“多谢天尊。”却有两人未应。 之前那美少年出声道:“弟子愿留蓬莱,还望天尊应允。” 三尊看去,正是那之前出声的少年。长天青立马笑道:“你已通过蓬莱试炼,自然可以留下,只是你当真愿留吗?” 那少年只是点点头,“弟子日落,乃蜀山地尊之子,愿留蓬莱长期修行。” 长天青正要开口,不想竟被离火抢了先。“那我收你于我门下,你可愿意?” 美少年伏身轻拜:“日落拜见师父。” 离火微笑着凌空将随身玉佩传到他手上,并示意离少仙过去扶他起身。离少仙将他领到一侧,眼波轻勾笑道:“此后你可就是我师弟了。”却见少年竟只是冷冷瞄他一眼,应都未应。离少仙也不在意,折扇轻摇,自是一派潇洒倜傥却又十分风情无限。 秋雁儿看他一眼,终于也一咬牙出口道:“峨嵋尊者之女秋雁儿也愿留在蓬莱修行。” 洛紫听了一喜,“竟是秋姐姐的女儿?都已这么大了?” 离火道:“师妹与那峨嵋尊者素来亲近,不如就近替她教导一番吧。” 洛紫听了心道也好,自己之前所收的两个女弟子一个嫁去了九华,一个嫁去了瀛洲,此下也正无聊,不如弄个弟子打发时间。当下就道:“那你可愿归入我门下?” 蓬莱尊者洛紫,被选为天书守护者,六界玄术第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秋雁儿当下激动道:“弟子愿意!” 洛紫看看周身,本来没打算收徒,因而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手的。只见她突然眼一亮,竟招出了天书。 众人看了一惊。长天青狠狠瞪向她。 洛紫只得把天书拿在手里掂了掂后,又无奈地随手拔下头上一根紫玉簪送到了秋雁儿手中。殊不知今后的一个月天书都不会再理她了。 秋雁儿接过发簪立即向她拜道:“弟子拜见师父!” 待她退到一边,长天青手一挥,便有弟子进门将其余九人领出了正殿。又手一挥,一弟子得令去敲响正殿之外的巨大青铜钟。 虽然他看中的弟子他不满意,但他毕竟曾执掌蓬莱近百年,如今更贵为十一仙宗连盟之首,uu看书 uukanu 一生一徒怎可马虎? 长天青缓缓对云诀道:“你曾为蓬莱掌门,现下收的徒也是掌门首徒,行完掌门收徒仪式后,又为盟首仙尊也需行仙尊收徒之大式。可明白了?” 云诀看见他发中白丝,也知他接替自己的位子三百余年自是一番累心,便缓缓点了头,“大师兄费心了。” 长天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站在他身侧小小的益铃一眼,轻轻一声叹息。罢了罢了,就信他吧。下时听见外边钟声长鸣,知是仙灵台已启,数千弟子已集齐,便向云诀示意了下。 云诀缓缓直身而起,益铃紧张地抬头看他。众仙立即起座,看云诀缓步向殿外而去,知是仙尊收徒仪式即将开始,自然随后跟上。 看见益铃还看着云诀的背影呆愣在原地,洛紫不由笑叱道:“你这傻丫头!还不跟上你师父!” 益铃听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喜不自胜地向洛紫点头,一转身便向那个清冷出尘的背影追去。小小的身影跟在那抹轻白之后,也染上了淡淡银光,无端温暖了她连月来越发孤苦无依的心,消除了她一路走来的所有苦与累,驱散了她双亲俱亡的最后一抹伤痛,抹去了她对自己成魔成仙命运的所有彷徨与不安。真好……爹爹让她来拜他为师。 小小的益铃没有发现,自他当着众仙的面说下那句话,收她为徒后,她的眼便再也离不开茫茫天地间、纷飞白雪里,那一抹仿佛融进了苍穹里的冷白。 第20章 止水峰居 站在高高的仙灵台上,随着他跪蓬莱列仙,跪天地,悠长钟声久久回荡在她耳盼,她顶着凌乱不堪的两条小辫,涨红着激动喜悦的小脸,伸出颤抖的小手从云诀手中接过了那把剑,那把叫“无心”的剑。台下人惊诧的目光烧得益铃越发不自在,一个个大张的嘴甚至可以塞进几个鸡蛋,接下来更是瞪大了眼看着益铃因为拿不动那把剑而被砸中小脚哇的哭出声。 没有人知道益铃哭并不是因为痛,而是满满的激动、欣喜……与幸福。 云诀看她又哭又笑的模样,不由地伸出手,揉了揉她本就凌乱的发顶。却害得她又松了怀里好不容易抱起的剑,砸中了另一只脚。 蓬莱众弟子只言,仙尊收了个很小很小的,还不到他腰的小娃娃为徙弟。是一个头发像鸟窝,连剑都还拿不动的小女娃,听说仙尊收她竟当场就赠了无心剑,只不过那剑却只结实地狠狠砸了她的两只脚,因而仪式完成之后还是仙尊亲自将她抱回止水峰的。 洛紫砸舌啊,“上古仙剑哪,没想到云师兄出手竟这么阔绰!” 离火微微笑道:“恐怕是他身上除了两柄仙剑外并无他物可赠吧。” 洛紫惊道:“不会吧?”想来也确实有可能,云师兄来时似乎并无意收徙,因此怕是并未做准备吧。“那无心剑……” “送了便送了,以他的性子断不会再要回的。”离火仍是微笑。 洛紫大大唏嘘:“哇,让那丫头捡了好大一个便宜啊!” 离火却道:“她捡的最大便宜可不是那把仙剑,而是你的云师兄啊。”而后兀自摇头道:“我真不明白,云师兄被大师兄催了几百年都未妥协,为何此次偏偏收了她……” 洛紫豪气道:“喜欢那丫头呗,我也很喜欢那丫头呀,若不是知道她想拜的是云师兄我早就收下她了!”洛紫下刻不禁好奇看向离火,“离师兄,那你为何看中那小子啊?说起来你从三百年前开始似乎便没真正收过徙了……” 离火怔了一瞬,“只不过是怕仙儿无人陪着寂寞罢了。” 洛紫当即露出一丝愧然,“离师兄,自从二师嫂诞下少仙死后,我们都未曾怎么宽慰于你,也不曾怎么陪过少仙师侄……” 眼中异色一闪而过,离火道:“师妹不用这么说。现下有少仙在我身边我自是欣慰的。” 两人再说几句,见天色已晚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仙峰安置新弟子去了。 云诀抱着益铃回了止水峰,在止水殿前停下:“脚还痛吗?” 益铃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喜悦,果断摇头后,从云诀怀里下来张望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仙峰,小手指着殿门一侧巨大的白鸟欣喜地问道:“师父,它是你的灵兽吗?” 只见雪凤对着云诀叫了一声后,便打量起益铃,终于确定只是个普通小娃之后,便抬着高傲的头再不看益铃一眼,似乎很是不屑一顾。 云诀将她扶稳,淡淡道:“是的,它叫白绫。” “白绫?好好听的名字!比益铃好听!”益铃漆黑的大眼烁亮无比,忽然想到什么又黯了。“可我还没灵兽,他们说小若不是我的灵兽。”和益铃一起兴奋了许久的小若此刻早已沉沉睡去,想是好几天起不来了。 “如今你已踏入修行之门,拥有灵兽只是早晚之事,勿需心急。”云诀在前,领着益铃缓缓步入止水殿中。他慢慢走去没有回头。 益铃抱着无心剑,看着他清冷淡漠仿佛就该永世孑然的背影无端心慌。就好像自己刚刚抓住的温暖又慢慢远去,眼一红,她慌忙跑上去一把抓住了云诀的长袖,“师父!不要丢下我!”不要像爹爹和娘一样丢下铃儿…… 云诀诧异地回头,“我何时说过要丢下你了?”见她稚嫩的脸上双眼已红,不禁微微自责。她在那之后又受了多少苦?这孩子,坚强却又脆弱,小小年纪本应受尽父母疼爱,却独自一人远走至此,全是心中执念支撑,如今已拜得自己为师,没有了信念便易露出内心深处被她一直压抑着的脆弱。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再次将小小的她抱起:“铃儿,师父不会丢下你。” 怔怔地看着他比星辰更夺目的黑眸,眼泪终于从大眼中滚出,益铃哇地一声丢开无心剑便抱着他的脖子大哭了起来。终于,她又有实实在在的亲人了。 ………… 花开花谢,欢时易逝,转眼三年。 三年的快乐与无忧,单纯的益铃全然恢复了七岁之前,那活泼开朗的样子。性子更是在云诀的教导下,正直又善良。 “师父!”益铃高兴地冲进止水殿内,却未看到云诀,则又绕过正殿到了殿后的院子,停在四季幻天前犹豫了片刻便冲进了冬绝幻天。一进去便是刺骨寒风吹面,纷飞白雪迷离,皑皑一片冷白。她跑到雪冷湖厚厚的冰面上极目远眺,只见四周白茫一片,只有不远处硕大的梅花林在白雪掩映中透出点点艳红,飘出阵阵冷香,以往云诀常常来此静静远望凝思不想此刻竟无他的身影。 益铃失望之余只得出了冬绝幻天。犹记得第一次进入冬绝,益铃在里面整整被困了三日,差点冻死了,幸亏云诀发现得早。此时此刻,冬绝阵再也困她不住了。 再一头钻进了秋颜幻天,眼前之景立即一变。枫林密布,火红一片,点点轻霜染黄草,两棵粗大的枫树间,一任精致舒适的秋千正在清风中微微荡着,这是她和师父一起做的!朵朵红叶不时从高处飘落,宁静而又绝美,这是最她常来玩的地方。可是云诀也不在此处。 益铃的小脑袋里闪了闪,难道师父在夏华幻天?不太可能吧,师父不是很喜欢里面的盛景,曾说过一句盛极必衰。还是先去春野幻天看看吧! 进入春野幻天,只见桃花盛开,璎珞缤纷,祥和的绯红里草长莺飞,红绿相间,清流小溪缓缓向前,不时传出几声鸟鸣,嫩绿的草地上野花点点,清新淡雅,满是勃勃生机。桃花树下,一张矮小石几,两个石凳,以往师父常在此给她讲习生涩难懂的咒法。可是仍无他的身影。 益铃便一不做二不休又进了夏华幻天。穿过百花盛开之中的长廊,沿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和妖娆的海棠、郁金香,和许多益铃叫不出名字的华丽又名贵的花卉中的小径顶着明媚的阳光向蓝朝湖上的水榭上走,沿着水榭便走向巨大蓝湖正中间的飞檐亭中,只见亭内茶几、棋盘尘埃不染,但仍是没有云诀的身影。益铃抽空望一眼,师父所说的绝生莲仍是硕大莲叶团团密密,没有半点开花的意思,师父说种下它们已经三百多年了,从未见过它们开花,她来了三年它们便一直是如此模样。当下也不再多看,便又出了夏华幻天。 四季幻天都不在,看来只能在书房了。益铃当即穿过幻天院跑到止水殿最里边的那丛房间前。这里全是空房,只有左侧一二是师父的卧房和书房,书房另一侧就是益铃和小若的房间。益铃喜滋滋地冲进书房,果然,云诀正在文案后提笔写字。 “师父!”益铃跑到他身侧,骄傲地拿出青叶符,“你看,我破了青叶迷林阵了!” 云诀不由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她,“小若有没有帮你?” 益铃心里一惊,因跑步而微红的小脸此下更红了,支支唔唔了半天终于还是道:“阵……是我破的,但师父藏的青叶符我怎么也找不到……是小若发现的。” “笨破铃!你不说仙尊怎么知道?”小若在铃里不住哀悼,三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这么笨呐? 云诀眼中分明有笑意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只当她深知他喜好,却不知他更是将她看得通透,青叶符放在何处她定然找不到他一清二楚。这小徙儿,从不对他撒谎,作为师父自然是欣慰的。“铃儿,你可知你为何找不到青叶符?” 益铃皱起眉头想了许久仍只能摇头。 云诀看着她迷惘的大眼,淡淡道:“凡事皆无绝对,天下间没有什么是能认定的。” 平平常常的教导,益铃听了却是一怔:“师父……” 云诀看她一眼不由叹息:“铃儿,你根骨一般但参悟阵法的天赋非同常人,阵法诡绝易变,死生相错,常走极端,你若心有桎梏将来定然自困。” “师父……”益铃慢慢低下了头。 云诀略略思忖,手指轻点一本厚厚的书出现在她面前,“此为《千机阵目》。你回去好好看,其中阵法需一一记下。” “我知道了。”益铃把书抱入了怀里,“那师父,我现在能去午竹林里看它吗?” “为师说过,你的阵法破到何处你便能走到何处,如今青叶迷林阵你已破,自然可以。”云诀将视线移回了书案上。不再看她。 “铃儿告退。”益铃缓缓退出书房,临转身前不由怔怔看了云诀半晌。师父明明是自己最亲的人,无论是事实还是在她心里。可为什么她在他面前却总是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从小到大,看着师父清冷淡漠圣洁绝尘的样子,小小的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生怕冒犯了他,生怕对他不敬。 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益铃向着午竹林小跑而去。不论感觉多远,只要师父实实在在在她身边就好! 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云诀静静沉吟。铃儿善良真挚,小小年纪却又敏感异常,聪明却又单纯,通情达理但对有些事又偏执入心,真不知于她是福还是祸…… 日渐夕斜,益铃在林中背得头晕脑胀,这书怎么这么难懂呀?“小若,两仪四象乾坤退是什么意思?” 小若的长耳耸了又耸,然后道:“两仪是什么?四象是什么?” 益铃一听垮了脸,“你也不知道么?” 小若很是不解道:“破铃,你师父可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仙尊!你怎么不去问他呢?” “洛姐姐……不,洛师叔说过师父自来喜欢清静,所以没什么事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益铃闷闷地说。 “破铃……其实你很喜欢呆在仙尊身边吧。”小若看着她的苦瓜脸道。 益铃听了却是眸中一黯,“可是越看着师父仿佛远离尘世之外的样子,我越觉得离他远,这感觉我又不喜欢。” “有这样的师父你还不高兴!”小若不禁埋怨,这样完美的师父她都不满意,别人可是一辈子也求不到啊。 “就是太高兴了……”益铃矛盾地喃喃自语道。想不通,真想不通,这问题比这本书还难懂!小小的益铃当下放弃了,又啃起书来。 “铃儿。” 林外传来一声低唤,益铃马上一咕噜站起。是师父!她立即跑向声音来处,停在他身前气喘吁吁,红扑扑的脸上只剩笑意,“师父!你找我?” 云诀点了点头,“为师有事要去与你大师伯相商,正好你也该去正山吃晚饭了,便一道去吧。” 益铃喜不自胜,忙点头道:“好!”可转念又一想,师父常年不下止水峰,此番会是有什么事要去找大师伯呢。 见云诀已转身向前,益铃忙小跑跟上,伸出小手就要去抓他的手,可伸到一半看着他圣白漠然的背影,愣了一下,手微微下垂便又像以往无数次那般紧紧拉住了他的长袖。遥远没有关系,只要她还能一直这么触碰到他,六界之内她便什么也不怕。 云诀习以为常地偏转过身,一把将她抱起便飞到了不远处雪凤的背上。 益铃顿时眉开眼笑。师父做的事一定都是好的,都是对的。她不敢靠近他,亲近他,不敢抱他,所以她最喜欢师父主动来抱她亲近她靠近她!因为他是师父,uu看书 ww.uukanshu 肯定不会错的。 站在雪凤背上,疾速的风凛冽而过。 云诀怕她冷便一直将她抱在怀里。益铃心无旁骛地静静窝在他怀里。 半晌就要到正山了,只听云诀道:“铃儿你只管去正山吃饭,为师去你大师伯那,半个时辰后去接你。” 益铃点点头,这才道:“师父是有什么大事吗?” 云诀淡道:“只是感到近日似乎即将进入静老期,因而向你大师伯告知一声。” “静老期?”益铃茫然片刻,回神过来大大惊喜:“师父!你只三年就度过回婴期啦?”听洛姐姐说师父修练的这个浮生诀是极难极难的,不想师父竟然只用三年就突破了据他们言最难度的一期!她的师父真厉害!益铃喜滋滋地想。 听到她的话,云诀不觉心柔。想当日还是她助他突破了回婴初期他才能进展如此之快。回想当时她悉心照顾自己的情景,云诀禁不住眼泛柔光,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益铃刹时呆住了,只觉脑中一白心跳快得似要冲出来一般。瞬间没有了白天黑夜,世间万物如枯蓑朽物般凋零失色,只余眼前绝世容颜深深刻进骨髓,如绝壁冰莲在纷飞绯红中,清波荡漾里,晨霜雾霭后怒放般让人莫名醉了,沉沉陷进去,再也醒不来。 直到云诀放下她踏凤而去,她迷醉地大眼仍盯着那抹纤白恍忽出神。 第21章 咫尺天涯 “益铃师妹。”秋雁儿看见她呆呆站在食堂门前,不由出声询问。“你怎么了?” 只听益铃喃喃道:“我师父刚刚笑了……” 秋雁儿闻言一怔,看着她小脸上稚嫩单纯的迷醉之色,不由轻笑出声:“师妹是有福之人,六界之内谁不知仙尊绝尘仙姿贯绝千古,能有幸看见他一笑的也只有你这个唯一的徙弟了。” 益铃闻言先是莫名惆怅了下,又单纯地笑道:“嗯!师父最好看了,笑起来更好看!”可是心底却有一声音泛起:她宁愿他不要这么好看、这么绝尘…… 秋雁儿听了正要取笑益铃偏私,抬头间看见一男一女一边拌嘴一边走来。男的风流妩媚,妖娆不凡,女的腿脚不便,但容貌亦是绝色。正是已然二十成年的离少仙和正当十五娇华的落花倾城。 离少仙抬头看见益铃便笑道:“小师妹也来吃饭啊。” 益铃见是他们立马笑道:“少仙师兄!倾城师姐!”当年他仗义出口替她说话益铃一直感激在心,若不是他帮她证实通过试炼的资格她又怎么可能拜得他为师呢。因而益铃和他素来亲近。 “师妹。”落花倾城看见小小的益铃脸上冷色降了几分。“我们一起进去吧。” 益铃转向身侧的秋雁儿,“雁儿师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秋雁儿此下年芳十七,最是娇娆之时,少女美貌之中带着股温雅贤慧之气,脾气好又惠质兰心,是此下蓬莱尊上弟子中人气最高的女弟子,听说前不久还有青城的地尊之子上门求亲来着。听说那人亦是个少年佳公子,只不过不知为何却被她婉拒了。 秋雁儿含笑道:“不了,我此下不饿,想去帮师父把预仙石清理一番。你们去吧。”说完略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离少仙和落花倾城。便挥手而去了。 落花倾城向秋雁儿点了点头,一旁的离少仙只顾调笑着落花倾城,并未看她。 转过身的秋雁儿眼中出现一抹深沉之色。众人未见。 “少仙师兄!倾城师姐!”益铃笑着跑过去左右拉住他们的手,高兴地叫道。 两人都是一笑,三人举步往堂内走去。 “日落师兄他……为什么没来吃饭?”落花倾城状似不经易地随口问道。 而益铃早已习惯了她的“每日随意”。便也好奇问道:“对呀,日落师兄怎么又没来?难道又说要我送?” 说来也怪,这个冷傲摄人,寒气逼人的日落对谁都是态度极冷,很少理人。对益铃更是冷得极其,每次看他看益铃的眼神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处处出言冷嘲、奚落,更是常常以师兄身份命令益铃给他送这送那。益铃也不知哪里惹到他了,便只能有意无意避着他。这一来二往,却是一个更恨,一个更怕。 “小师妹真聪明。”离少仙看着她笑道:“我家落落是说要你给他送去。” 落花倾声城一阵恶寒便道:“你叫得这么恶心有经过日落师兄同意吗!” “当然。”离少仙摇着他那把万年不变的折扇,自顾风流道:“他高兴的很哪。” “才怪!”落花倾城冷哼一声。 却听益铃得意道:“哼,今天我才不给他送呢,明明少仙师兄离他这么近他却一直刁难我!今天师父会来接我回去!” 离少仙笑道:“仙尊也真是太宠你了,平日任着雪凤被你欺负也就罢了,今天竟然还要亲自来接你。” 益铃立即辩道:“我才没有欺负白绫呢,它喜欢吃我煮的茄子,每次送我来吃饭我要不去给它煮一盘它就不载我回去!” “那你可以自己御剑呀。”离少仙不由回道。 益铃马上想到当年因自己年纪小拿不动无心剑便把它还给了师父,现下还没有佩剑。但她不想让人知道,便转了话题:“少仙师兄,倾城师姐,你们谁给日落师兄把晚饭送去吧。” “我可不敢送,不然他还以为我没传到话只能亲自来呢。”少仙调笑道。 “我……我去送。”落花倾城脸微红,小声道。 益铃马上喜道:“那就拜托倾城师姐了!” 离少仙抬头看了落花倾城一眼,未说什么。 三人踏入了食堂。顿时,引来诸多弟子侧目,但三人都早已见怪不怪了。三人都是尊上弟子本就更受瞩目些,其中两人容貌还如此出众,再加上地尊之子与人间跛脚郡主的身份还有益铃天生仙魔两气的特别,就是再一心一意 修行的人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上几人两眼。 益铃快快地吃完便冲进厨房去给白绫煮茄子去了,因为不想让师父等候所以动作异常麻利。不一会儿离少仙和落花倾城便见她端着一个盘子出来了。 两人不由好奇:“雪凤很喜欢吃这个黑糊糊的茄子?” 益铃得意:“这个可是我最擅长的菜!也亏得白绫有眼光,喜欢的是这道菜,其它的我才不给它煮呢。” 离少仙眼波一转,轻笑道:“你不会是只会这一道吧?” 益铃当下脸一红,支唔道:“才……才不是呢!是因为这道菜是我自创的……”正说着,听见身后一阵搔动,三人不由回头看去。正见众弟子齐唰唰地跪伏在地,朝进门之人激动地喊道:“拜见仙尊!” 来人淡淡银光笼罩周身,隔世疏离,仙姿绝尘。 益铃惊喜:“师父!” 离少仙和落花倾城也当即跪下:“拜见仙尊。” 云诀略略点头,淡然地看向益铃:“铃儿,吃完了吗?” 益铃端着盘子跑向他,重重点头便笑道:“嗯!师父,我们回去吧。” 云诀伸手抱起她,头也不回地飘然飞向雪凤。 看着他们远去,落花倾城不由说道:“仙尊不管见多少次,都让人感觉无法靠近。六界内也只有师妹不这么想了吧。” 离少仙却一边起身一边回道:“你怎么知道小师妹不这么想?仙尊这样的天人,近处恐怕更显差距吧。” 落花倾城看了他一眼不语,半晌突然犹豫道:“我去给日落师兄送晚膳……他会不会不高兴?” 离少仙眸中一黯,却马上笑道:“你堂堂一个郡主去给他送食他怎么会不高兴呢,……虽然是跛脚的。” “你!”落花倾城马上气红了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便红着眼大步走了,也不说给日落送晚膳了。 离少仙看着她的背影拐走,脸上笑意才慢慢散了。 ………… “你手中是什么?”云诀抱着她,略略看向她手中之盘。 益铃笑嘻嘻道:“师父你肯定不知道,白绫每次送我去吃饭都要我煮这个茄子给它吃它才肯载我回去。” 云诀听了不由诧异,白绫和他一样不用吃食。怎会贪上这个?“这是你自己煮的?” “嗯!”益铃重重点头:“白绫可喜欢吃这个了,它是铃儿小时候自创的,酸酸甜甜的,那时候我娘也喜欢得紧,娘总是一边吃一边和我说:‘铃儿长大了,娘的病也快好……’” 突然不语了,云诀低头看她,却见她不知何时眼中蒙上泪花,脸上满是愧疚、自责与伤心。 “铃儿?” “师父——”忍着忍着,她便突然丢了盘子抱住他的脖子大哭了起来:“铃儿不是故意的,不是有意害娘的……” 云诀伸手接住了那个盘子,看她小脸哭得潮湿一片,不由轻轻一叹。自他听她说完路上所有与自己身世,从她语气他便知她对误伤亲母一事自责,却未想到她心地善良,自责得竟这么深。 “师父……是不是没有铃儿娘就不会被我的煞气所伤,就不会生病?爹爹也不会整日神伤叹气?铃儿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出生?” 云诀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叹道:“铃儿,万物出生死亡本是因缘际会,冥冥注定。没有该与不该,更何况当时你只是懵懂婴儿,便更无从怪罪。”他缓缓道:“今后为人处事,你只要做自己认为该做,不做自己认为不该做之事,便可无愧于心,屹立天地。” “师父……要是铃儿认为该做的事是错的呢?”听了他的话益铃慢慢停了哭泣,哽咽问道。 云诀淡淡道:“有时候黑与白、是与非并不是那么分明。铃儿你虽根骨无奇悟性却奇佳,为师相信,若是你认为该做的,便去坚持即可。” 师父这么相信她!益铃当即破涕为笑。只要师父还相信她,还在她身边,她就有存在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于人世的一份责任,一些禁锢,若是你认为不该做的事,就绝不要去做。明白吗?” 益铃顺从地点头。却不知天下还有些事她明知不该做,却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抬头看他,却见他眼望浮云,眼中既无悲也无喜,只是那样的轻淡,那样平静,仿佛俯瞰天下的神诋那样神圣不可侵…… 手禁不住从他脖子上拿下,她明明就在他怀里,可为什么,她还是不敢亲近他?不自觉地觉得他遥远?不得不远离他? 师父…… ………… 深夜,益铃从噩梦中惊醒,却看见一抹纤白背对自己长立于窗前。益铃愣住了,师父…… 冷月清辉从窗外透进撒在他似雪白袍上,他抬头远望遥月,负手而立,长发静静倾泄在白衣上,黑白相映,却皆是寒意,独立于世外的轻寒之意,他整个人仿佛都融进了月光里,丝丝透着清辉,uu看书 ww.uuknshu神圣又飘渺,清冷又绝尘。眼中既像是在看月,又像是在看星,又好像是看着茫茫一片黑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你醒了吗?”他头也不回地淡淡道。益铃突然发现他好像说什么,都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 “师父……”她只唤道。为什么你总让人感觉,这么远?让铃儿,小小的脑袋里生出那么多复杂的茫然与退缩? “为师听见你在房内惊叫,便过来看看。”他慢慢回头看向益铃,“却见你只是在做噩梦,便等着你醒来。” 她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还未从梦中醒来。 “《千机阵目》不必熬夜来看,以后早些睡吧。” 她本想问他为何不把她叫醒,但听到他的话顿觉心里暖了,又不想问了。却听他又道。 “铃儿,有些噩梦是一定要自己熬过来的。因而为师不会叫醒你。对你娘的心结你终还得自己解开才行。”他缓缓往屋外走去。临出屋却又道:“听你梦中言,你娘似乎对你也有什么遗命……”这话说完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找一个像爹爹一样疼我爱我的男子……”益铃看着从他背后合上的屋门轻轻念道。 小若单纯地问道:“破铃,你说你娘让你找的男子会不会就是你师父啊?” 却见益铃落寞地低下了头:“不会的,不会是师父,爹爹从来不会让我感觉……这么远。” 第22章 玉虚雪玉 益铃像往常一样吃完饭便要回止水峰去,此次没有像上回那般好运,遇到秋雁儿等师兄姐一行人。她一个人走出食堂,往常因为仙尊之徙的特殊身份三年来没人敢跟自己打招呼,想是怕益铃像云诀那般清冷不应人吧。但今天却有一个陌生的弟子上前来和益铃攀谈。 益铃自然高兴,开心地和他说起话来,可说是知无不言。而那位弟子似乎人缘极好,不少人过往都向他打招呼。看见他在和益铃攀谈都忍不住停下来看看望望插上一两句,渐惭地,四周人越来越多,益铃欣喜又单纯地和大家说着止水峰上的趣事,雪凤的可爱,小若的可人。一来二往,三言两语,大家终于知道这个仙尊首徙不过是个单纯又可爱的小女孩了。 当下对益铃的防备与生疏都放下了,一致地亲切又可爱地唤着益铃小师叔、小师叔祖之类的。益铃觉得有些尴尬,但又不免觉得好玩。当下纯稚的她便和众人熟络了。其实自打他们靠近的时候益铃心底便直觉出了大家的善意,因而如此毫不顾忌。 却见那首先与她攀谈的弟子突然望着她背后一惊,便恭敬道:“师父。” 益铃回头看去,竟是清渡。清渡虽还未升仙但早已过了辟谷期根本不用吃饭,所以他来定然是来找他的弟子,看来是她耽误人家了。小小的益铃略有些尴尬地向他低头道:“清渡师兄……” 清渡严厉的眼略略扫了众弟子一眼,众人立即作鸟兽散,临走还不忘和益铃暗打手势。新认识这么多朋友,益铃当下开心。嘴角忍不住咧大。 “你还记恨着三年前我阻你入蓬莱又阻你归于仙尊门下的事么?”却听清渡突然开口道。 益铃听了惊了一下,马上抬头看向他,心中直觉他不是刁难或其它,而只是在问她,于是便露出一个单纯又真挚的笑容:“清渡师兄,那个时候你说的话都没错,益铃怎么会记恨呢。你只是在尽你的责任而已,如果这样都要被人怪的话那不是太可怜了?” 清渡听了一震。知道他行为处事都是在履行职责的人不少,但真的祸及自己而又能心无介蒂的又会有几人? “你……你在止水峰上还住得惯吗?仙尊对你怎么样?”他突然问道,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关怀。益铃一向听闻他和天尊一样都是极严厉的人,此下竟来关心自己,当即就有些受宠若惊。 益铃忙笑答:“止水峰很好,就是益铃现在的家!师父……师父很疼我。” 清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凤,“自我入蓬莱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仙尊以外的人御驾雪凤。看来仙尊真的很疼你。” 益铃当下欣喜、自豪不已:“嗯!师父很疼我,有吩咐,白绫不敢怎么欺负我,而且它现在已经被我收买了!” “收买?” “它很喜欢我煮的茄子!”益铃刚说完就拍脑道:“对了,我今天还没给它煮呢!”说着便向食堂内又跑去,“清渡师兄,要不然你来看,白绫真的很喜欢吃这样的茄子!” 清渡在原地站了片刻,似在犹豫,终于看了眼益铃还是跟了进去。 半晌后从厨房内传出益铃的天真的惊呼:“清渡师兄,你太厉害了!”益铃又夹了一筷子他盘里的茄子塞进小嘴:“不但看一遍就会了而且还比我做得好吃!” 清渡轻轻一笑:“真的这么好吃吗?我也尝尝……”说着正要取筷来尝。 心思单纯的益铃却已经夹了一筷子踮脚伸到他嘴边:“哝。” 清渡愣了一下,看了小小的她一眼,有什么在眼中略微闪过。他张口接住了益铃给他夹的菜,尝了尝,笑道:“味道挺新奇的,又酸又甜,是不错。” 益铃开心道:“是吧,我从来不说谎的,师父最喜欢我这点!” “徙弟诚恳,当师父的自然欣慰。” 益铃忍不住从他手中抽出盘子,“清渡师兄,你再煮一盘吧,这盘给我,那一盘给师父的雪凤,好不好?” 清渡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道:“好,这盘就给贪吃的小师妹。” 益铃浑身一震,师父也像这样揉过她的头,那是在仙灵台上的时候……动作似乎比这个更轻,却没有这个柔。 感受着他的手心带给她的温暖,益铃忍不住抬头对他甜甜一笑。感到他的手顿了下,再继续却更柔了。 益铃开心地吃完了面前一整盘茄子。又喂完了白绫,便挥手向清渡告别,踏着雪凤而去。走了片刻又想到有事要去问洛姐姐,便折了弯子去了木秀峰。 “铃丫头,你是来找我玩的吗?”洛紫看着益铃踏着雪凤向自己的木秀殿而来,远远就向她喊道。 在木秀殿前下来,益铃开心地扑进洛紫怀里:“洛姐姐!” 洛紫将她抱起打了个旋,“不错啊,小丫头长高不少啊,快十一岁了吧。” 益铃笑着点头:“嗯!洛姐姐,我是来问你关于我师父的。” “要问什么尽管问。”洛紫豪气道:“小丫头对你师父的好奇心还没过去呀,不过今天洛姐姐有客人,你需快点问,问完去找雁儿玩。” “有客人?”益铃疑惑了一下便不再耽误,“洛姐姐,为什么大家都有自己的乾坤储物配饰,而我从来没发现过我师父的呢。你知道他的是什么东西吗?什么样子?”益铃好奇又疑惑道。 洛紫忍不住翻白眼:“这算什么问题呀,他根本没有乾坤储物配饰,你师父全身上下之物就只有两把仙剑,现在更只有一把了,别无他物。几百年来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要他随身携带的,所以大概觉得用不着便没有置弄吧。” 益铃吃了一惊,师父竟然是没有?她不禁问道:“那置弄乾坤储物配饰是不是很难?” 洛紫当即想到,益铃好像还没有,便大方道:“这个不难的,自己炼制即可,一般是仙力越深所炼之物的空间越大,小丫头,要不要姐姐给你炼一个?保证可以把止水殿整个装进去!” 益铃想也不想便道:“不用了,以后我自己炼!” 洛紫不禁直言道:“小丫头,以你现在的仙力,最多炼出个地窖,你真的不要洛姐姐帮你?”益铃笑着摇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它小的样子。 “出来一下半天不去招待我这个客人,是不是算到我今天要羸你所以怕了?”一个声音从身后想起,洛紫和益铃回头。 呆了一瞬,益铃惊喜叫道:“玉虚子叔叔!” 玉虚子也是怔了半晌才想起来,当下就大笑道:“是你这个小娃娃!没想到还真让你到蓬莱了!”洛紫这才想起来两人是相识的。 益铃当下跪下拜道:“多谢玉虚子叔叔当年指点迷津!” 玉虚子忙笑着扶起她:“怎么样小娃娃,听闻仙尊三年前收了徙,仙门为之一惊。就是你吧。”益铃笑点头。却不由想起了他当日给自己所测的卦相,心头又不由隐隐忧心。可她也想不明白,师父虽冷,虽远,但对自己极好,何来万劫不复之说。 自己所测卦相玉虚子怎么会忘,她既然已拜得仙尊为师,那据卦相所言定然会万劫不复了……她与仙尊皆不是恶人,若论万劫不复的话便只能是……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小小的益铃,突然问道:“小娃娃,你感觉仙尊……怎么样啊?” 益铃一听,疑惑不懂,但想了想又直言道:“师父很好……但总让我感觉很远。” 玉虚子听了一怔,捋了捋须总算放下了心。既然和众人一样的感受应该便不是那回事。或许是自己卜错也不定。下时眼前一亮道:“小娃娃,这次来我得到一些玩耍宝贝,不如给些你去玩吧。” 益铃听了好奇不已:“让我看看!” 洛紫忍不住道:“我们先进殿吧。”三人一起向殿内走进。 玉虚子寻了张椅子坐下便迫不及待道:“我给你们看看我在人间寻得的一些珍奇。”他大手一挥,一个个光彩夺目的宝物便从他的腰间布袋中依次有序地飞了出来。 “这是紫水晶。” 益铃看着新奇不已,兴奋叫道:“好漂亮!” 他又指道:“这是蓝宝石,这个是五彩玛瑙,这个是绿翡翠、猫眼石、七彩珍珠、蓝色蛟人泪……” 益铃开心地一一看过,纯真的小脸上闪着新奇的光。忽然一个雪白的东西从袋里飞出,益铃一下怔住了,双眼盯着那个莹白如玉,洁白无暇,通体晶莹泛着微微冷光的东西愣住了。“这是什么?” 看她盯着它,玉虚子不由大笑道:“小娃娃真有眼光!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啊,是我在天山之巅偶然拾到的,也就这么一小块,它由万年冰雪幻化而成,通体雪白无暇,尘埃不染,名为雪玉。” 益铃忍不住伸出小手将它握在了手中,入手一阵清凉之意。只见它小小一块整个还没益铃的手心大。 玉虚子看她对那些珍奇都只新奇地看了一眼,却对这雪玉爱不释手,便大方道:“小娃娃若是喜欢就送你吧。” 益铃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谢谢玉虚子叔叔!” 却听洛紫不满地开口:“你在我这坐了半天怎的没把它们拿出来给我看?”看玉虚子左右乱瞄不正面应答当下便道:“你把那紫水晶给了我我也就不和你追究了。” 玉虚子听了立即道:“要紫水晶可以,今日比卦你若再羸我我便双手奉上!” 洛紫自信道:“那你这紫水晶可以不必收了。” 益铃看他们已然对恃,即将比卦便也不再打扰,和玉虚子话过别,打了招呼便御雪凤而去。 雪凤带她疾飞了起来,如白影划过快如闪电,却不想下一刻一个黑影似乎更快地从对面一闪而至,益铃心下一惊,下一刻那个黑影竟硬生生将她从雪凤背上抱起转瞬到了他的飞剑上。定定回神,看见是他便对已然发出神光的雪凤安抚道:“没事白绫,是日落师兄。”雪凤这才看了黑衣人一眼,收了守护神光,远远跟着他们。 “为何不去见我。uu看书.uukans”只听他冷冷道。 蓬莱上下只有他,年方十八绝世风华却好穿一身黑衣。益铃奇怪又不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呀,你总刁难我……” 他冷哼了一声,“我仅仅是在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你欠我的东西。” 益铃皱起眉头使劲想了起来,却终是什么也没想到:“我什么时候欠你东西了?” 日落眸中一寒,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让你痛不欲生地想起来!”瞥到不远处雪凤又怒了,便恨恨甩开了手。 益铃不由心中一寒,这眼神,她好似见过? 看到她手握一物,他眯眼一把抢过。“这是什么?” 益铃顿时急了,伸手去够:“这是雪玉,日落师兄把它还我!” 他冷笑道:“你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益铃大愕,不由争辩道:“不是不是!雪玉是我的,你把它还给我!” 他轻蔑地嗤了一声:“你还真当我稀罕它?”说罢随手一扔,便见雪玉消失在脚下的云海雾霁中。 “啊!雪玉!”益铃想也不想从他的徽墨剑上纵身跳下,朝着雪玉直坠而去。 看着雪凤忙去接她,他不由又冷笑:“仗着不死身便一直做这种蠢事,当真是个蠢丫头!”嘴角笑意却逐渐拉大,他又望一眼一回身,便御着徽墨疾弛而去。 第23章 银铃指环 在哪在哪?她的雪玉……在白绫背上不住张望着脚下的郁郁苍苍,不见一丝白影,她心焦不已,四下飞来飞去都没看到那块雪白,“白绫我要下去找。” 白绫无奈,飞得极低让她跳下,进入了那片绿林中。自己则盘旋在高空静静等她呼唤。 小若气道:“那个日落真不是好人!一直欺负你!” 益铃此刻无暇想这些,只对小若道:“小若,你帮我好好看看。”说罢便在地上一寸寸寻起来,眼中焦急之色不言而喻,许久之后小若无力道:“破铃你干嘛那么紧张那块破玉啊,我看玉虚子其它那些也不比它差多少呀,那个绿翡翠就很漂亮啊!” “我只要雪玉。”益铃无暇顾它随口答道。 林中寒气极甚,而益铃却已找得满头大汗,眼看天将黑更难找,不由心更急,小手在杂草、荆棘中翻得更快,忽而一阵刺痛,小手背被刮开长长的一条口子。小若替她吃痛,她却恍若未觉一般继续翻找。心惘的偏执,茫然的执着,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干脆让我出来帮你找吧。”小若看她如此坚持,不由道。 “那好……”说到一半益铃突然眼一亮,忙跑过去,确认之后心下一阵失而复得的喜悦,忙将它捡起捧在手心。 “终于找到了……”小若在她铃里无奈叹气道。 恍神间有奇怪的光在前方一闪而过,益铃抬头看去,只见黑光一闪,一阵寒气从心底直窜而上。正疑惑间只听小若叫了一声。 “屏炎地尊!”小若在铃里笑着。 益铃抬头起身,刚刚的寒气已无从感觉,仿似错觉。她恭敬地向施施然走来的离火道:“益铃拜见二师伯。” 离火看着她,眼中是笑:“益铃师侄怎么有空来我屏炎峰?” 益铃笑着说:“我从雪凤上落下东西,追下来找,没想到正好掉进了二师伯的屏炎峰。”地尊离火出了名的好脾气,性子温和,和谁都不显生疏,和益铃自然也是。 “你是碰巧来的?”离火微微笑问。“你师父呢?” 益铃随口道:“我师父常年在止水峰不会轻易下峰的,二师伯,那益铃先回止水峰了。”益铃说完转身便要唤白绫,却见离火身子一晃险要摔倒,忙伸手去扶。“二师伯,你没事吧?”触到他手,恍然间似有什么异物窜进体内,再一感又什么都没了。益铃皱了下眉当是自己错觉。可心底却猛然窜起一丝寒气,让益铃不由浑身一颤。 离火温和地抬头看她:“我没事,晃了一下,倒是你颤得厉害,是不是冷了?” 益铃拧眉摇头,也是大不解,她摇摇头道:“可能是在林中呆久了冻得,没事,益铃回到止水峰就好了。”她将离火扶好,“二师伯你自己当心些。益铃回去了。” 离火微笑着点头,挥手看她离开。 …… 驾凤归来,远远便望见师父立于正殿之前,低头似在凝思。白衣飘然在风中微扬,长长墨发散乱开来,如将夜空做成披风披在背上。天人之姿映着远处昏黄天色、漫天红霞却仍是自顾自地那般清冷,那般脱俗不惹尘埃。 益铃不禁想:师父,如果你不是这么美好,是否会离铃儿近一些? 看她从雪凤上下来,云诀眸中透出冷色。 益铃低头乖乖站到他面前,嗫嚅道:“师父……你是在等我吗?” 云诀回身向殿:“今晚在自己房前跪着……两个时辰。” 益铃头低得更低,语气却无一丝不快:“是,师父。”她乖巧道:“铃儿再不会这么无故晚归让师父担心了。” 只听他脚步一顿,一声轻叹,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殿。 是夜,益铃凝气于心,手握白玉,将自身尚浅薄的仙力源源不断输入雪玉之中,并在脑中不断想像着她想要的配饰模样。却未觉仙力中夹杂了一丝异物,也被她心无旁骛地输入了雪玉中。 云诀夜间醒来,忍不住起身而出,果然见她已昏睡在房前,一声叹息将她抱起,却见她额上密汗涔涔,衣服汗湿。此番昏着竟像是累的。触她手腕,身上仙力空空荡荡。不觉皱眉:她在干什么?轻握她小手,浑厚仙力像溪水般慢慢流入她体内。 手一挥,干了她的衣。大踏步,他将她送回了房内。像三年前她替他将上衣当被子摄好衣角一样,轻轻替她摄好被脚。手指过处,轻柔如羽。 …… 数日之后,春野幻天。 益铃看见云诀长身玉立于桃花树下,绯红轻落不时飘到他肩上、发上,唯美不似人间。她小小的身子跑到他身侧便伸手拉住了他的长袖,“师父!” “铃儿,三年来为师领你研习阵法,但对术法却只教了些基础……” “是呀,师父什么时候传授铃儿师父最厉害的仙术?”益铃睁着大眼期待地问道。 云诀终于收回了远望的视线,淡淡道:“并不是为师不想教你,而是怕你以后恨为师过早替你做下决定……” 益铃却毫不担心:“师父不用怕,尽管替铃儿决定就是。”云诀不由望她,却见她脸上是真挚浅笑,认真地说:“铃儿不会恨师父的。就像师父相信铃儿一样,铃儿也相信师父。师父帮铃儿做的决定一定都是对的,都是为铃儿好。” 云诀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由一声叹息,叹息过后却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浅笑。刹时,春景凋零,桃花残落,天地黑白。 “铃儿,师父有礼物送你。” “真的?铃儿也有礼物送师父!” 云诀听了脸上笑意更深,“哦?铃儿为何要送礼物给师父?” “洛姐姐不知道师父的生日,但她说今天是师父四百多年前拜师蓬莱的日子!”益铃笑着看他,下一刻从怀中掏出一物恭恭敬敬地向他双手奉上,“请师父收下!” 云诀低头看去,小小一枚莹白指环。晶莹无瑕,雪白无尘,透着丝丝冷气,泛着微微寒光。是雪玉……眼露流光,他不由伸手去取,触手刹那立感一物。心中一寒,他微微错愕地看向益铃。 益铃睁着明亮的大眼看着他,“师父,喜欢吗?洛姐姐……洛师叔说师父随身之物不多,所以铃儿斗胆就以自身浅薄仙力为师父炼制了这个乾坤指环。”她满是笑意又小心翼翼地期待看他。 望着那双比清水更澄澈几分的大眼,忽然想到那夜她被自己罚跪累倒在门外时,体内仙力空空荡荡。些微错愕转瞬化去,桃花瓣纷扬错落间,他伸出比雪玉还细腻莹白几分的手指,将指环慢慢套上。不适感立即从手指延伸至体内慢慢漾开,却硬被他强大的仙力压下,他淡淡地看向她,脸上未露任何异样。 看着他带上自己亲手炼制的雪玉指环,益铃的脸上被喜悦染得红扑扑的。“谢谢师父!” “等一下,再谢。”下一刻,伴着几声清脆的“叮——叮——”有一物从云诀手中垂下。 益铃一眼望去,只觉心中澎湃激荡。一个小小银铃串着精美流苏在半空中轻轻晃荡。银润的光泽透出点点祥和,精巧的模样散发着如月光般的清辉。情不自禁地触碰它,听它发出“叮——”“叮——”的清亮又悠长的声音,益铃喜不自胜道:“师父特地给铃儿的?” “铃儿忘了吗?”云诀虽仍面无表情,语气却满是沉溺:“十年一轮,今天是你的生辰。” 小脸激动不已,她看着他,从面上笑到心底。“谢谢师父!” “为师替你系到腕上。” 益铃伸出左手,微微轻颤。 只见他屈身而下,手轻轻将银铃往她腕上系着。 益铃看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发,那墨色云发此刻近在眼前,小小的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它腻滑如水的触感,心念一动,右手抬至半空想去轻碰那似比凤羽更丝滑的长发……他身上那临然世外的绝尘感,那巨大差距的遥远感却硬生生袭上心头,让她的小手如犯罪般地停在半空,再抬不起一丝一毫。 因缘际会,冥冥注定,这是孽。 清风拂过,长发微扬,有一缕竟自己施施然落进了益铃抬至半空的小手里,腻滑如水,微凉如雪……情不自禁地握住它,突然很想用自己的小手把它永远这样握在手里…… 他替她系好银铃,缓缓起身。那发丝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从她手间静静溜走……抓住、抓住……可看着他,望着他,她终是没敢。 “铃儿,这是师父送你的乾坤铃,无心剑已在里面,铃里空间还没设置打开的咒言,你自己给它设吧。”他看了看她又道:“碍于你天生气息难寻,为师今后寻着此铃便能找到你,且它是为师亲手系上的,世间也只有为师能将它取下。” 益铃喜道:“师父,那我今后无论在哪师父都能知道吗?” “只要它还在你腕上,为师便能用神识找到你。” 益铃高兴地抬起左手,银铃随着长长的流苏在风中轻晃,发出串串“叮——”声,益铃高兴地在他四周奔跑起来。桃花不时从树上飘落,又被她带起的风扬起四散,一片绯红错落间,他静静看着她的小脸在风中笑得欢畅,而他,独立风中,突觉微冷。 师父,铃儿也有惊喜给你哦。益铃偷觑他,在心里说。u看书 wwukanhu.om 春野幻天,桃红千里。 她送他乾坤指环,空间之小只能堪堪算是个小小的地窖,三尺仙剑一放,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 他送她乾坤银铃,空间之大甚至可以装下几个蓬莱。 迎风而笑。师父就像一片雪花,谁也不能将它握在手中,而她,愿为风,陪他一路飘荡直至尘埃落定…… …… “师父!我把野蒺藜林里的山泽丛野阵也破了!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去那边玩……”冲进书房益铃一下呆住了,“师父?” 眼前之人背对益铃,仍是白衣胜雪,却也长发如雪。他回头看益铃,看见益铃吃惊呆愣的样子只是淡淡道:“铃儿,为师已进静老期。这是正常的。” 声音老迈,透出沧桑之感。 益铃看着他褶皱的眼角、嘴角,脸上细细的纹路,如雪白眉、似霜长发,大大的眼中越来越甚的,泛起奇异的光。师父变老了……师父变老了!他没有那么好看了,他没有绝尘仙姿了!“师父!”益铃跑过去,犹豫了下,伸手抱住了他的腿,她开心大喊道:“师父——” 云诀颇感诧异道:“铃儿,为师变老你很高兴吗?” 益铃毫不隐瞒地重重点头,“嗯!”铃儿喜欢师父现在的样子,更像人,离铃儿更近! 云诀哭笑不得。 …… 第24章 遥远依旧 坐在文案后,云诀像往常一样提笔写字。益铃蹑手蹑脚地进房。 “铃儿,你不是说去蒺藜林中看书吗?” 益铃当下撇嘴,顿觉无趣。自从师父送她银铃之后不管她要偷偷干什么师父都能知道。她想了想,干脆跑到他身侧。伸手要去抱他的手臂,心中升起些微怯意被她当做错觉压下。她抱着他的手臂笑道:“师父,铃儿也一直呆在书房行不行?” 云诀看她:“你以往不是喜欢在林野看吗?” 银铃叮叮,她轻晃他的手臂,看着他脸上的皱纹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想呆在师父身边!” 云诀淡淡点头:“随你。”银光绕身,苍老面容上悲喜无意。 益铃一震。为什么刚刚一瞬间她又觉得他遥远,肯定是错觉! 她不管不顾地和他闹着,在他四周绕着,由着性子再不愿离开他身边两侧。 清铃摇曳,雪凤醉荫间,转眼半年过去。 半年以来云诀明显发现自从他进入静老期,益铃比以往更粘他,同时却还时常露出迷惘不解与退缩胆怯的眼神。看着她,他忍不住叹息,小徙弟怕他不敢接近他他并非不知,只是数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与人这样不算相处的相处。只是有时看着她眼中的退怯,竟觉得微微冷。不由拧眉,看来是自己的修为有所松懈了。 风舞野絮,迷漫于天。他立于止水殿前,清远的目光淡淡看着远处浮云点点。 殿门一侧,益铃在雪凤背上睡得正酣,《千机阵目》从她手中滑落。 一个青影由远而近,转瞬即至。 “大师兄。”他看着面前的人淡淡道。 长天青看着他满面沧桑愣了半晌道:“看惯了云师弟你仙姿绝尘的样子此番衰老至此还真让师兄我有些难以接受。” 只听云诀清冷道:“大师兄说笑了。外貌皆皮相,师兄已是得道之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长天青尴尬地一咳,继而便道:“云师弟已进静老期,当不宜露面人前,我们进去说吧。” 云诀只道:“徙改皮相仙力无损,大师兄可以放心。” 长天青语重心长道:“静老期虽是如此,但在这之后的病缠期呢?到时你仙体大损仙力施展必然受影响。你当防备那些妖魔邪物窥机于这之后。”他看着云诀道:“上回五妖来袭你险些遇害,这次怎么还能容许如此?即便不为自己,只为蓬莱为仙门为六界,你也当重视自己的安危才是。” 云诀看向他,半晌后转头向天边而望,低头转首间竟让人突觉些微瑟然,他静静道:“师弟明白了。” 长天青这才略略放心道:“那师弟可要记得莫要让人窥见你的模样从而知晓你浮生诀的修至期段,要知一般人是极难想象到你已渡过回婴了。只有长留止水峰直至渡过病缠期,方能防患于未然。” 云诀并不语,只是轻点头。 长天青看了眼一旁熟睡在雪凤背上的益铃突然又道:“听闻你未传授她玄清诀……”而后自顾点头道:“也是,她正值韶华,即便有那根骨也未必肯修,也未必能修成。” 云诀亦看了她一眼,道:“我并未打算不传授于她。” 长天青皱眉:“你这仙术的破绽乃仙门绝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要再传于人你当慎思才行。再说,你怎么能确定她今后能如你这般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呢?女儿家若生情事又岂是你这个师父掌控得了的?你莫非想让她在止水峰上呆一生一世?” 云诀冷道:“只要她一日还是我云诀的徙弟,我便一日替她做得了主。” “只怕她一旦有意婚配,多年修行却将毁于一旦,恨你不及!” 云诀眸中一冷,看向此刻蜷身而睡的益铃,半晌,未言。 “你好自为之,我先回去了。”说完,长天青御起灭魔剑,疾驰而去。 白发轻扬,他亦绝然转身进殿,未察雪凤背上,益铃腕上的银铃轻轻“叮——”了一声。 …… “小师妹。”益铃恍忽出神地从食堂出来,离少仙和日落迎面走来。 益铃忙笑道:“少仙师兄!”看到日落脸上露出些微怯意,小声:“……日落师兄。” 小若在铃里张牙舞爪地大骂:“破日落!坏日落!破铃揍他!” 益铃满头黑线,别说她打不过他,就是打得过她也不能打师兄呀。 日落看着她,嘴角是笑,冷笑。 离少仙道:“小师妹这半年甚少下来找我们玩,是不是仙尊在传授你厉害的仙术呀?” 益铃愣了一下,继而单纯地看着他道:“没有,只是我想陪着师父而已。” 离少仙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见秋雁儿走了过来。她向三人微微一笑道:“离师兄、日落师兄,听说你们奉尊上们之命要下山慰问镇守边陲村落的蓬莱弟子?” 离少仙看了看她便笑道:“秋师妹消息好灵通啊。” 她婉然轻笑道:“师父有命让我下山去历练一番,顺便看看是否能碰到心仪的灵兽,雁儿能随你们同去吗?” 日落一言不发只当未闻。离少仙毫不迟疑道:“这有何难,只不过此行由清渡师兄领头,秋师妹理当征询他才是。” 益铃听他们言不由问道:“少仙师兄,你们要下山吗?” 却听日落冷嗤道:“你难道也想去?” 益铃看着他大声道:“我才不去呢!我要陪我师父!” “哼,你去了也是累赘。”日落更冷道。 离少仙忙上前排解道:“小师妹莫生气,想去便向仙尊和首座师兄请示一下。我们自会好好照顾你的,再说你倾城师姐也是去的。” “她哪要我们的照顾,她的本事,就是死了也无妨。”日落毫不客气道。 益铃猛然抬头看向他。 离少仙不由斥道:“师弟!” 秋雁儿扶住益铃双肩,温声软语:“益铃师妹不要放在心上,日落师兄只是无心之言。” 益铃这才回神笑道:“不是的,我是真的不想去。我想留在止水峰上。” 听她这言,两人才罢,再说了几句益铃便御着雪凤离去了。 “还有几日时间小师妹不妨再想想。”临走时只听离少仙对她呼道。 次日,止水殿前,幽林郁郁,青草曼曼,仙气缭绕。益铃趴在雪凤背上费神地看着《千机阵目》,“妖界八阵之三风扬阵……玄武则强,朱雀则弱……玄武则强,朱雀则弱?”益铃的小脑袋当下苦恼了起来,干嘛说得这么玄?玄武好像是指…… 云诀踏步而出,在殿前停下。益铃见了脸上立即泛上笑意,她利落地滑下雪凤向他跑去:“师父!”银铃声声,不绝于耳。 益铃抱住他的腿便问道:“师父!风扬阵里有一句:玄武则强,朱雀则弱是什么意思?” 云诀伸手将她抱起,清冷道:“铃儿,若是自己可以知道的问题不准来问为师。” 益铃在他怀里低下了头,有些心虚。 云诀却已平淡道:“古有天地即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即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在不同时候可分别对应四方、四季、四象。其中青龙居东,为春之气,少阳主之;朱雀居南,为夏之气,太阳主之;白虎居西,秋之气,少阴主之;玄武居北,冬之气,太阴主之。” 益铃愧然地听完这些她早已牢记于心的八卦阵法常识,不由接口道:“所以玄武则强,朱雀则弱的意思就是这个风扬阵若在冬季布于北方效果更强,而在夏季布于南方则效果弱些……” “下次需独自领悟。”云诀抱她在怀却没看她,黑眸远望前方淡淡道:“为师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益铃愣愣看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白发:“可铃儿想永远在师父身边。” 云诀不由看向小小的她。 却听她又道:“但师父能永远这个样子吗?”不然铃儿怕自己不敢靠你这么近……益铃伸手要抱他的脖子,心底却升起些些遥远错觉,她正要像半年来一样忽视不管便去抱他。却猛然听他道: “容貌只是皮相,无论变成什么样,为师即是为师。” 小手猛然一颤,再无法靠近一分一毫。她看着他,像看着天上的遥月,头顶的茫茫苍天,天上的圣洁神祗。师父……即是师父。 慢慢将她放下,白袍曳地,他缓步下阶,踏着满地白云,泠然入林,一如初见时的那般,离她那么远,仿佛永远也够不着。伸出手,却只要看着他,便不敢生出丝毫肖想,她不敢,她又不敢靠近他了…… 有水砸到书上,uu看书 .uukanhu 益铃愣愣看去,模糊一片水光。她伸出小手轻碰自己的脸,一片水渍。泪一滴一滴滑进嘴里,她只呆呆站在殿前,看着那个远离尘世的纯白背影。 师父还是师父……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是师父,还是他。她便永远与他咫尺天涯。即便她自欺欺人地粘他半年,只消他淡淡点破,那巨大的遥远感便毫不模糊地涌进了心底,她想不透这是为什么,但她知道今后她再也无法像这半年来一样去抱他的腿、晃他的臂、冲进他怀里。 仙云飘满殿前,多年以来是什么?模糊了她的眼蒙蔽了她的心,而她却不自知。 …… “为何想去?”云诀端坐文案后看她,声音平淡而清远。 “回师父,铃儿想去外面看看,顺便寻寻自己的灵兽。”益铃恭敬道。 云诀看着她,又似不在看她:“让白绫陪你去吧。” 益铃心下一暖,却不由道:“不用了师父,我的御剑术学成后还没怎么用过,这次在路上就当练习。” 片刻后,“那你去吧。”声音仍旧无悲无喜。 “是,师父。”益铃朝门外走去,却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师父,此去半年,你没有什么要对铃儿说吗?他却已微闭双眼。 转身刹那,他双眼一睁,金光顿显,一道金符从她背后一闪而入。 …… 第25章 下山之行 飞出蓬莱,无心剑泠然有声。看她略微有些失魂落魄,清渡忍不住来到后面。 “小师妹,怎么了?”他轻问。 益铃抬头看见他,忙摇头道:“没什么,清渡师兄。我只是舍不得我师父和白绫。” 听到她的话清渡笑了笑:“这是自然的,自你来了蓬莱后从未离开过你师父,难免对仙尊如父亲般依恋。” 益铃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惊:她把师父当爹爹?直觉想要否认,却又不知拿什么去否认……难道她真的把师父当成了爹爹?可爹爹会让她这么费神,这么渴望接近又不敢靠近,这么遥远,这么心哀吗? 看她不语只当她默认,清渡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最多半年就回来了,到时自然就能再见你师父了。” 益铃回头看向蓬莱岛,东面高峰威然矗立、直入云霄。她点点头,而后笑道:“就让师父清静半年吧。”师父应该不像冥哥哥,那么喜欢被自己烦扰吧。心头突然微涩。 一旁秋雁儿上前温婉道:“首座师兄不用担心,有我和落花师妹在,会好好照顾益铃师妹的。” 清渡点了点头,对益铃道:“若是累了便让人带你。”看益铃点头便又飞回了前方。 落花倾城来到她一侧:“师妹。” 益铃看向她和秋雁儿:“我没事,倾城师姐、雁儿师姐你们不用担心。” 却听下刻一声冷道:“我说过,她只会是个累赘。” “哎~”离少仙不由叹声道:“我说落落,你怎么就这么看小师妹不顺眼呢?” “离少仙,你想死吗?”日落冷冷睨他。 离少仙不怕死地妖娆一笑:“落落,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话未完,徽墨剑已迎面飞来。 离少仙堪堪避过,又是调笑道:“落落你出手可真狠啊……”下一刻黑影已至,两人当即缠斗起来,半晌,竟堪堪斗了个平手。 众人只当离少仙让这师弟也未在意,离少仙却是大惊。这个师弟果然天赋非凡啊。 却见日落冷冷道:“不要逼我生起杀你的兴趣。”语气中的冷冽和摄人气势竟让离少仙微微一寒,他刹时顿住了。 五人正在“玩闹”间,一弟子上前道:“几位师叔祖,首座师叔祖让弟子来告: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去前方飞霞城稍做歇息吃过午饭再行。 秋雁儿和煦道:“有劳了,我们知晓了。” 那弟子便立即退回到前方跟在清渡身后的五名青衣弟子中去了。 未过多久一行人便来到飞霞城内,清渡命所有人都化作一般行人,隐于常人之中,寻了个有仙门印的客栈便领众人进了去。仙门印唯有修仙之人才可看见,有仙门印的商行客栈都为仙门所有,一般交由各宗外门弟子打理。此家仙门客栈是青城仙宗门下,掌柜上前听说是蓬莱仙人到此,对一行人都是恭敬万分。 客栈隐于凡世自然也做凡人生意,清渡一桌六人,虽皆隐了不凡仙容,但周身气质个个不凡,仍引得不少人侧目而望。 一行十二人吃完便又上了路,连着数日都是这般走走停停歇歇,因着十二人中难免有气力不济者,因此时常也在人间道上徙步行一行。十二人中除了清渡大部人都是首次下山出岛难免感到新奇好玩,不时逛逛看看便更耽误了行程,但时间充裕,又名历练,清渡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就这样数月缓缓而过,一行人也渐入边陲。只见入眼不是黄沙漫漫,衰草连天,牛畜不见。便是高山深水,野林密密,杳无人迹。 一行人正从一深森野林上空飞过,清渡却顿生警觉,大手一挥道:“大家小心!”却是下一刻,数十根粗大紫藤从脚下林中急生而上,朝着十二人毫不迟疑地卷袭而来。 小若大呼道:“破铃小心!”无心剑通灵,带着益铃堪堪躲过。 “啊——”只听几名弟子惊叫出声,斩断了袭向自己的紫藤后清渡立即回头看去,见四名弟子已被粗藤卷袭而中,正被疾速拖入底下密林之中。纵身飞去,清渡扬剑斩断一藤,救下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弟子。 见落花倾城和离少仙等人正要追去忙出声制止:“莫追!” 几人虽焦急担忧但听到他的话都一致停在了半空。“大师兄,现在怎么办?”倾城问道。 清渡眉头紧皱。历年下山慰问弟子皆是平安无事,他们此行从未张扬生事,更是隐秘万分。怎会突然遭袭?他严肃道:“刚才我靠近过去,底下之林妖气甚甚非同一般,绝不可小觑,你等呆在这边注意警戒,少仙、日落、雁儿,你们三人随我下去救人。” “是!” 清渡看着落花倾城与益铃又道:“若是半个时辰后我等未回你们便领他们向离此最近的青城仙宗求援。明白了吗?” 两人立即道:“我们明白了。” 话说完,清渡便领三人飞身进入了密林。 眼见时间缓缓流过林内都是毫无声晌,余下五人都是焦急万分,但又不敢轻举妄动违背清渡之言,只能在半空干着急。 林中忽然升起几处气流,形成风眼旋入半空。众人一惊,益铃一看更是惊骇,这是…… “啊——”忽听一声惨叫,众人心中都是一颤,这声音,竟像是日落的。 落花倾城听了不由分说道:“师妹你带他们去求援,我去帮师兄他们!” 益铃忙想阻止,落花倾城却已疾飞入林。她不由大呼道:“这林中被布了妖界八阵之一的风扬阵,不能随便乱闯的!” 看落花倾城早已消失于林中,小若不由呼道。“破铃!现在怎么办呀!” 益铃想了想只得道:“我要去提醒师兄、师姐他们……”她抬头对余下三人道:“你们现在就去青城宗求援吧。我们会在林中等你们赶来!” “是!师叔祖。”三人齐声道。说完便御剑疾驰而去。 看他们离开后益铃这才纵身飞向密林。 竟敢幻变出他的声音来惨叫,当真是急欲求死!日落手执徽墨大步向前,在心里冷冷想。他们入林后各追救一人,当下已然分开。 再走几步,忽觉四周草木一动,无数根藤条草茎便向他周身袭来。 日落只在心里一声冷笑。正要出手间,听一人呼道: “日落师兄小心!”竟是急急赶来的落花倾城。两人挥动手中之剑,藤条草茎尽被斩断。 “日落师兄你没事吧。”落花倾城看着他担忧问道。 他冷嗤一声:“我怎么会有事。” 落花倾城不由笑了,上前就牵住他的手道:“日落师兄我们一起去救人吧。” 日落看了她一眼,毫不迟疑地甩开了她的手冷道:“你也只会是我的累赘。”话说完,人已大步向前走去。 落花倾城愣了半晌,低头看向自己的跛脚,素白的手渐渐握得死紧。 另一边,离少仙和秋雁儿已追上紫藤,离少仙飞身上前一剑斩断藤条将弟子从中拉出正要往后掠去。两边原本缠在树上的野花藤突然急速向他袭来,见他左边抱着弟子难以抵御秋雁儿忙上前替他斩断花藤,却不想后边亦有向她袭来的草茎,当即便被草茎击中,脸一白嘴角溢出些些血丝。 “秋师妹,你没事吧?”见她为帮自己而受伤,离少仙不由收了平日漫不经心的调笑模样,关心地问道。 “没关系,只是小伤。”秋雁儿脸微红,低头温声道。 那名弟子这才回神,也忙上前道:“弟子谢两位师叔祖相救!” 离少仙笑道:“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师叔祖,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那弟子感激地低了头,跟在了两人身后。 那边日落、倾城和清渡也已将人救下,清渡传音获悉,命几人立即御剑向上而出。几人飞至树头见一股硕大飓风盘旋在上,离少仙试着一冲被重重弹回了林中。秋雁儿忙上去问道:“离师兄,怎么样?” “我们被困在林中了。”离少仙脸上现了忧色:“看来它是特意引我们入林中的。” 秋雁儿看着他问道:“那困住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是风扬阵。” 离少仙和秋雁儿俱抬头看向声源,那一名弟子已然跪下:“拜见首座师叔祖。”清渡正领着另一名弟子向三人走来。 “那首座师兄可知它的玄机?”秋雁儿忙上前问道。 却见清渡皱眉摇头:“我只听我师父略略提起过,知道是此妖阵,但并不详知。”说罢忽觉身边草木一动,几人正要防备,却见四周树木只是移动并未出手袭击众人,“它在变换路径。”清渡冷声道:“怕是要引我们去阵心。” “那我们去是不是?”离少仙略一挑眉,问道。 清渡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叮——”的一声。回头看去竟是益铃。不由脸上露出忧色:“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外边去求援吗?”原本的临危不乱不由降了几分。 她从无心剑上跳下便跑到清渡身前道:“倾城师姐也进来了,那三人已经去青城仙宗求援了。” 清渡看着她有些微怒:“如今我们被困林中你们冒然进来也只是多一些涉险的人而已。” 益铃不由急道:“倾城师姐只是担心你们,我来是想提醒师兄们这个风扬阵与别处不同。” 离少仙不由诧异:“小师妹懂阵法?” 益铃只得道:“我跟在师父身边近四年他并未授我他的仙术,而是一直领我研习阵法。” 几人不由大惊又大喜,仙尊术法超群六界皆知,但蓬莱上下更知止水仙尊初入蓬莱时更是对阵法天赋惊人。益铃是他唯一的弟子四年得他亲授绝不一般。 秋雁儿看着她不由露出笑意:“那益铃师妹能不能破此阵?” 益铃却是摇头,众人一急,又听她道:“单凭我一个人是破不了这个阵的。我们得先去阵心才行。” 清渡不由道:“小师妹当知但凡阵法,阵心都是最险之地。” 益铃认真道:“确实是这样,但最险之地之所以最险正是因为它是破阵的关键之处。” 清渡暗暗心惊,不由道:“那我们便随路径去阵心吧,空等来援太过危险,毕竟我们尚不知此番来袭之人的实力强弱。” 众人一致点头,看书 .uukanhu 便由清渡领着向前走去。行了半晌便见前方日落和落花倾城还有他们所救的那名弟子也正行来。 离少仙见了日落便放下担心上前道:“还道我家落落给紫藤吃了呢。” 日落正要发作便见了益铃,眸中之光一亮,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累赘不算多,又来了一个。”一旁落花倾城听了咬唇不语。 离少仙看见落花倾城,调笑道:“郡主大人能同草民等人一同涉险,草民真是备感荣幸啊。”却见她眼一红,背过身竟什么也没回。 离少仙不由诧异,雁儿上前道:“此番被困,离师兄就莫再与落花师妹争执了。” 益铃使劲想挣开他的手,铃里小若早已气得破口大骂。久挣不开,益铃只得看着他略略哀求道:“日落师兄……” 一旁清渡看着不由皱眉,未及想便上前抓住了日落抓在益铃腕上的手臂道:“日落,还不放开小师妹。” 日落一声冷哼,抬头竟与他直视,手上之劲丝毫未松。 清渡眸中也现了冷冽,看着他,严肃的脸上升起一丝厉色。 一旁众人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忙要上前调解,却见四周之景骤然一动,树木竟全数飞速移动起来,对恃两人这才敛了敛神松开了手观察起周围。而林木片刻间竟已全数移位停下,一行人被林木围在正中成一大圆,四周大大小小、零零散散地竟延伸出数十条野径来。 第26章 阵破妖现 益铃不由喊道:“我知道了,这里就是阵心!”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怦怦怦——”的一阵杂乱巨响,数十条野径中飞奔而出一群群由枯枝朽叶拼凑起来的木偶人,它们手持铁剑从四面八方向众人冲杀而来。 “哼。”只听日落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他。 清渡立即道:“大家保护好自己!”他自己则有意无意护在了益铃身边。下一瞬,众人便和这堆木偶人缠斗了起来。这些木偶本事并不强,只是毫无痛觉,不砍到支离破碎它们便一再站起。数量又多,如源源不断的海水一般倒了一片又来一片。久战之下难免力竭。 只见落花倾城砍倒一个木偶跛脚踉跄了下,一下摔倒在地。一个木偶立即轮剑就砍,一侧离少仙见了,眼看抵挡不及飞身而至便将她抱在怀里,硬替她挡下一剑。秋雁儿惊叫道:“离师兄!”她忙上前砍倒了那个木偶人便想伸手去扶离少仙。 落花倾城亦愣住了,怔怔道:“你……” 却见离少仙怒道:“你还真当你还是郡主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人保护!” 秋雁儿疆在了原地。落花倾城立即从地上爬起,一把推开了离少仙,大声道:“谁要你多事了!” 清渡立即斥道:“此时是争执之时吗?还不对敌护好自己!” 益铃看了眼众人后避到了清渡身后,口中一念一个瓷瓶便从她的银铃中飞出。 三名被救弟子依清渡言靠背而战尚勉强能抵。日落在一旁正杀得无趣,瞥见益铃竟公然躲到了清渡身后寻求保护,心中怒火腾然而起。这个该死的蠢丫头!他一下飞至益铃面前,益铃还未回神便被他提了扔到了一堆木偶人的剑下。刚握到手里的瓷瓶也摔碎在了地上。 “小铃!”清渡大惊,不知怎么就喊出了这个称呼,只见他纵身飞至益铃身侧,长剑一横堪堪替她挡住了数把挥下的铁剑。益铃这才回神,握住无心剑挥起一砍,十数个木偶瞬间湮灭如烟尘。 几人都是大大一惊:不愧是仙尊的无心,剑内仙气竟如此强胜! 日落看着他俩冷哼一声,眼中寒意更胜。 清渡回头看他,眼中亦是寒意湛湛,冷冽摄人,依稀竟可窥见杀意。 日落毫不含糊地回视他,轻蔑地扯出一丝冷笑。 “地上是什么?”其余人未见到日落的动作,看到地面出现异象忙惊问道。 益铃忙从地上爬起:“这是现形描阵水,地面现出的是此阵的阵形符文。”她在清渡的护卫下沿着符文跑到阵心正中间,向仍在拼命御敌的众人道:“困住我们的不是这些木人,而是妖界八阵之一的风扬阵。这个阵法有一个特性:在北方冬季强度会明显增加。” 离少仙有些吃痛地点了自己几处穴位止血,却也忍不住说:“此时此地不就是北方冬季吗?” 益铃点头道:“是呀,所以林子上面的飓风必然十分强胜难以突破。” 清渡不由看向她:“那该如何?” “所幸布下此阵的人并不是什么阵法高手,知其言不知其义,这个阵叫风扬,依仗的便是个风,但他竟把这阵布在密林之中使林上之风强悍得很,但支上之柱却难坚固。这处阵法的八面必然有八个风柱支撑上方的飓风之顶,我们只要毁了那八个风柱顶上飓风就会自己散了。”益铃向众人认真道:“那八个风柱身处密林之中风势被树木所扰肯定是残破不全的,因此应该是很好毁去的!” 日落没想到她会懂阵法,怀疑地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益铃点头:“嗯!八个方位分别是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你们正好八人,各去毁一柱便应可无事了。” “那你呢?”日落皱眉问道。 “我要守在阵心看头顶飓风散去,你们只管快去,我有无心剑在手,必要时还有煞气护身不会败给这些木人的。”益铃见木人越来越多,几人已吃力得很不由急道。 清渡不答应道:“这些木偶数量众多,你的煞气未必能挡住它们,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呢?”他砍倒一个木偶便到益铃身侧,“你跟我一组,我来护你。” 益铃果断摇头,只得言:“要破此阵定然要有人驻守阵心,否则八方风柱不会现形的。” 众人都愣住了,日落却冷笑道:“如果这样,确实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留下了。” 几人只当他说的是煞气,一边踢开身前木偶一边都皱起了眉:“你的煞气真能护你周全吗?” 益铃便收了无心剑将清渡推远,任几个木人举剑冲向自己。黑气透体而出,笼罩益铃周身,只见她冷冽的盯着面前的木人,那些木人竟一个个踉跄着往向退了。“这样几位师兄姐便可放心吧,你们只记得要快去快回,破阵后飓风从阵心向外袭卷散开,我们还是要从这边上方出去的。” 众人这才不再迟疑,道了句:“师妹小心撑住!”便甩开缠斗的木偶各自向八方飞掠而去。清渡忍不住回头望她。此阵是妖界八阵之一当真会这么好破?她会不会还有什么未说?当下更加疾速掠去,只想快点赶回。 众人走后,益铃持续以煞气护身。 小若惊呼道:“破铃你好厉害啊,连妖界八阵之一都能来破了!等我们回了止水峰就去破殿外第三层那个迷情林里的幻念空心阵,这样我们以后就可进漂亮的迷情林玩了!” 却听益铃微微颤声道:“小若……我的不死身对伤魂的利器会管用么?” 小若愣了愣:“破铃……你不会又做傻事了吧?” 益铃手心里沁出了汗,缓缓道:“这个风扬阵是八大妖阵之一,是很难布下的,要布它首先要做的便是以强大妖力凝成一支妖风破魂箭,打入阵心。” 小若惊叫:“妖风破魂箭!”听着名字就直觉不好。 果然听益铃又道:“此阵最厉害之处是它的八根风柱被破坏后妖风破魂箭便会从阵心窜出重聚妖风,再形成风柱,如此循环下去。要破此阵除了要毁八根风柱,还要趁风柱被毁妖风破魂箭窜出的时候砍断它。” 小若直觉此事做起来定然不像说得这么简单,它不由担心得大喊道:“破铃你要知道,没有人的不死身是能护魂魄的,你的三魂六魄三百年才……反正你的魂魄得来不易,如果真的被妖风破魂箭射中散了,天地间就真真没你了!” 益铃这回当真怕了,她惶惧地念了几字,无心剑飞到她手中,她紧紧将它握住,身上冷汗涔涔。心底不由呼道:师父,铃儿不想就这样消失于天地间,铃儿还想再回你身边…… 片刻后,益铃只觉周身空气一滞,她知道他们已经毁掉八柱了。向后退开几步,她紧握无心,眼睛死死盯着阵心正中间,冷汗一层层地沁出。 大地一阵轻颤,一片紫光从阵心透出,紧随紫光而后,一支妖冶紫气缠身的铁箭从地底飞啸而出,直冲向天……益铃挥剑毫不迟疑地向它砍去,眼见剑即将触碰砍断它,不由微露狂喜!却是下一刻,益铃猛然听见周围空气中传来一声似嘲笑她不自量力般的轻嗤,心头不由大骇,果然下一刻竟见那紫气妖冶的妖风破魂箭像是有灵般往旁边一躲,堪堪避过了她手中的无心剑,掉转箭头竟就向益铃迎面飞来!妖气大显,紫光强胜,雷霆之势,竟是半点躲避不了……心知必死无疑,益铃绝望地闭上了眼。来不及想什么哭什么,只有师父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小铃!”她突然听见了清渡的惊呼。 一道金符从益铃体内冲出,猛然撞向直射益铃的紫箭,一金一紫在离益铃不远处轰然炸开,清渡飞身掠来便带益铃往后飞去。但仍被轰然气流冲得气血翻腾,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抱着益铃摔到了地上。 刹时,千里之外的蓬莱止水殿内,云诀心口一窒突然吐了一口血。他凌然从文案后站起,手渐渐握紧,毫不迟疑地大步而出,如雪白发在风中肆意狂舞,乱风中听他轻轻念了句:“铃儿……” 益铃慢慢睁开眼,嘴角亦有血丝溢出,见是清渡舍身救下自己不由感动又感激:“谢谢你!清渡师兄。” 清渡擦掉唇边血渍,微微笑道:“小师妹不用谢我,保护你是我想做的,也是应该做的。”他不由望向已然化作烟尘湮灭于空气中的紫箭和金符。金仙护符……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此下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据闻此术护守至强但是极耗仙力又损仙体……仙尊当真是极宠这个小徙弟啊! 两人正从地上缓缓站起,其余七人正从各自一方赶回了。益铃见了众人,又见了上方已然散了飓风的天空不由微微诧异:“风扬阵破了?”那妖风破魂箭呢? 离少仙上前一步拍了拍益铃的头道:“真不愧是仙尊的徙弟,果然不可小觑呀。” 秋雁儿也笑着上前正要说什么,四空中却突然传出一声阴冽冷笑:“想不到冷心无情的云诀竟是这么爱护徙弟的,看来此行当真是没有白来!” 清渡不由惊骇,大喝道:“何方妖人,还不现身!” 益铃等人这才发现四周的木偶人不知何时都停下了,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列。九人听见从木偶人中间那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心下都是大骇,戒备地看着那处,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u看书 uukashu.om 众人看见一人站在了众木偶人之前。 “紫木师!”清渡心下惊惧不已。 来人紫瞳紫发,一张脸本像个秀气书生,无奈肤色是绿的,不是像小若那般的淡淡青色,而是纯绿,此番一看下尽都是妖冶阴冷之气。竟是五妖之一的紫木师!他是千年树妖,擅长操纵死物,现下已是妖宗修为。 听到他的名号,众人不由心内戚戚然。若是妖宗紫木师,他们哪还有活路可寻? 只见他紫眸妖异,阴阴扫向众人,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手握无心的益铃身上:“竟连无心剑都赠了?云诀的徙弟……本以为凭他的姿容怎么说也是个绝世倾城的小美人,没想到竟是这样个又丑又笨的小丫头?” 益铃想也不想就冲他道:“你骂我可以,但不准你诋毁我师父!” “诋毁你师父?”紫木师阴笑:“我何时诋毁你师父了?” “我师父是心善的,也不无情!” “不无情?哈哈哈……”只见他仰面朝天狂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渐歇:“你不妨去问问,六界之内谁不知道他冷心无情的?你竟然说他不无情?想当年白莲狐仙为他沦为堕仙他眼都不眨,紫烟仙子为他成魔后他也从未过问,蓝狐女为他成妖他更是始终无动于衷……这样的人还不无情?”他突然身形一晃:“数百年来敢说他不无情的也只有你这个白痴徙弟了!”说这话时身形竟已在益铃面前,他伸手就扼向益铃…… 第27章 所为何来 无锋剑凌然横陈,挡在益铃身前,清渡直视紫木师:“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们行踪的?” 绿手轻转,用力一拂,本已重伤的清渡倏地飞出数十步吐血倒地不起:“就凭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清渡师兄!”益铃忙想过去扶他,却被一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她急道:“日落师兄,让我去看看清渡师兄……” 日落毫不理会,只抬头对紫木师道:“你所为何来?” 紫木师凝眸看面前冷邪绝美的少年,这感觉竟觉有印象?但又想不起,不由阴阴问道:“你是谁?” 日落冷笑一声:“我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蓬莱弟子。” 紫木师凝神打量了他半天,才又阴冷道:“哼,连仙元都还未修成竟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 却见日落一挑眉,邪邪道:“仙元未修成,那又如何?” 一旁落花倾城不由担忧地看向他,小声道:“日落师兄……别冲动……” 离少仙也不由来到他身侧,不安望他:“师弟……” 他却仍只是紧抓着益铃的手不放,冷冷对紫木师:“说,你所为何来,又怎么知道我们行踪!” 竟见紫木师被他的气势震摄了一瞬,愣了愣才回神,而后大怒道:“你这个无知小子竟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妄!”下瞬数十根紫藤便势如千均地袭向日落,妖气艳艳绝非初时能比。 众人都惊心忧急不已,齐向日落喊道:“日落师兄!”“师弟!”“师叔祖!” 却见他只是冷笑一声,右手执剑而起,电光火石间已尽数将其斩断。紫木师也是冷哼,被斩之藤又化作两段再袭向他,与此同时身后也有荆藤向他飞去。 看他挥剑斩前藤似乎未注意到身后的荆条,离少仙和落花倾城不由急了,两人都飞身上前,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了身后的荆刺。妖力击身,气血翻腾。 “离师兄!”秋雁儿心忧难耐。 益铃也不由呼道:“倾城师姐!少仙师兄!” 鲜血狂吐,日落见了微微眯眼道:“我有说让你们多事吗?” 紫木师皱眉不解道:“你这小子,怎的比我还无情无义?”看了下倒地的几人突然道:“我此行只要一人,其它人我都不管,可以饶他们一命。” 日落一声轻嗤,冷笑道:“哼,偏偏你要的这人,是我的东西。”左手将益铃握得更紧。四下众人都怔住了,落花倾城更是呆呆地看着手握益铃不放的日落。 紫木师目露阴寒:“把这小丫头交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他纤纤绿指直指益铃。 日落眼都不眨道:“我说过了,她是我的东西,除了我谁也不能碰。” 落花倾城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益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捂心口又吐了一口血。离少仙忧心想要扶她,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了。 “哼,看来你是想找死了!”紫木师阴恻恻地看着众人,心道:杀了你们又如何,他事后还会找我报仇不成!言罢手一挥,堆堆木偶人又动了起来,挥剑如落雨,身形快似飞,竟堪堪比之前厉害了数倍!一行人又大都受伤,应付起来更觉吃力,同时还防备着站在一旁的紫木师,当下冷汗便渗透了衣衫。 “啊!”随着惨叫此起彼伏,秋雁儿和那本未受伤的三名弟子都被铁剑砍中了,身上鲜血直流,她一边护着伤口一边又想护渐渐难敌木偶的离少仙,心焦剑乱更是狼狈。 “清渡师兄!”眼看着勉强以无锋剑支地站起的清渡被一木人的铁剑砍中,益铃拼命挣扎想去护他,奈何日落无论如何都不松手急乱无措间她低头就在日落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日落吃痛,益铃忙挣开便去救清渡。 挥出无心剑击退围上来的木人,益铃忙扶住清渡。清渡无力地靠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几次挣扎着要站起。益铃一手扶他一手退敌也愈觉难以抵对。 日落一边将那些个木人砍得支离破碎一边狠狠瞪着益铃和清渡,正在出神间听见秋雁儿大呼了一声:“离师兄!” 转首回头间他还未及想到什么,手中的徽墨便已朝着离少仙身后的那几个木偶人飞驰而去!日落站在原地忽然愣住了。 众人正在危厄万分时,只听上空传来一声娇叱:“大胆紫木师,竟敢无故伤我仙界同门!”众人抬头一看,来的正是青城地尊芳容烈。只见她领十数名青城弟子急急赶来,人还未至,数只体形庞大的灵兽先加入了战局。十数名弟子也随之而至。 芳容烈一身装扮煞是英武不凡,她御剑飞至清渡身边,忙将他扶住,“清渡师侄,你没事吧。” 清渡几度欲跪都被她扶住,只得调息道:“来人是妖宗紫木师,烈师叔一人前来怕难以应对。” 芳容烈立即道:“贤侄莫慌,我现身之前已经派弟子去通知天尊及尊者了。” 几人只当音小,不想紫木师竟听了个清清楚楚,只见他狂笑道:“别说青城三尊了,就是十一仙宗的三尊都来我紫木师也未必怕!”他阴鸷地盯着清渡和芳容烈:“若你们还想多活一刻,就乖乖把那小丫头交给我,否则我让你们活不到他们来!” 芳容烈不由看向益铃,问道:“你是?” 益铃忙伏身而拜:“仙尊门下,弟子益铃,拜见烈师叔!” 芳容烈惊诧道:“你就是仙尊收的那个小徙弟?”益铃点头。 芳容烈忙将她扶起道:“既是仙尊之徙定非常人!你快快请起。”益铃起身看向身前,见由于青城高手的加入战局有所改观不由暗松了口气,却是下一刻,一道紫影倏忽而至,抓起益铃便闪了出去。 “小铃!”清渡不由急呼,心下一阵气血涌动,低头又吐了血。芳容烈忙将他扶住。 “把她放下!”日落逼近一步朝紫木师冷喝道。 “哼。”紫木师一手缓缓扼住益铃的脖子,阴笑道:“有本事就来抢啊,如果想她死的话!” “哈哈哈……”日落狂笑三声道:“你杀呀,你尽管杀了她,即便是尸体你也休想把她从我面前带走!” 看他步步逼近,紫木师冷道:“你真当我不敢杀吗!”只见他眸中阴鸷,冷光一闪,扼在益铃颈上的绿手骤然缩紧。 “小师妹!”“小铃!”“师妹!”众人不由大惊,齐齐急呼。 却是下一刻,银光一闪,重重击在那只绿手上,紫木师整个人被光中强大仙力震得飞出数丈,撑地吐出一口紫血。 益铃浑然不明地被他甩出怀,滚落在草地上。 夕阳已至,斜月成辉。 绿林野草间,雪凤长鸣在上方。一个圣白身影翩然而落,白发成雪,沧桑面容,却仍旧凌然世外毫无人息。 他现下已不复绝尘仙姿,但众人只一眼见到,便知他的身份便知他是谁。那样的清静独绝,那样的淡漠至冷,天下间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人,任谁都不会错认。 只见他手一拂,银光一闪间难以计数的木偶人都停在了原地,转眼化成了一堆枯枝朽木,只听铮铮的铁剑落地声此起彼伏。众人一致或屈身或跪伏在地,恭声道:“拜见仙尊!” 知者几人心下都是大惊不已:才三四年仙尊竟已度过回婴期进入静老期了! 云诀不语,只是淡淡点头,如夜黑眸静静看向缓缓爬起身的益铃。 一见他,益铃惊得呆了,喜得什么都忘了,半晌回神她狂喜地冲向他:“师父——” 紫木师的身影一闪而至,刚要出手抓向益铃,就见云诀两指一弹,一道银光凌厉地向他迎面劈去,uu看书 ww.uukanshu.c 他飞掠数尺堪堪避过,紫眸一转便化作一团紫藤钻进地底转瞬消失。 云诀也不追,只是看着益铃,缓缓向她伸出了手。 浮云点点相错,林间枯叶相陈,寂然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了那一抹纯白轻淡的身影。飘忽,宁静,绝然,清冷…… 那么渴望,那么眷恋,她奔向他,义无反顾,可心底的遥远感如梦魇般又出现,阻止着她冲进他的怀里,而这一次,她却没能将它压下,硬生生地止住脚步,突然间就抑制不住……大眼婆娑地望着他不复绝世仙姿却仍然独立世外的身影,那么远,那么远……益铃突然觉得好累,好苦,好委屈。她就这样,站在他三步之外,揣着眼睛,嘤嘤地,哭了起来。 师父……师父……为什么?铃儿无法靠近你……梨花带泪,满脸水痕,低声啜泣,好不伤心,却忘了,面前之人伸出的手。 白发如雪,清风拂面,他遥望苍穹,却是,不得不清冷。 轻轻一声叹息,他几步上前,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转身回旋间,淡月残阳,遗落一身轻悲。 只听他清远道:“青城地尊,我蓬莱弟子交由你照看。” 芳容烈连忙上前屈身而应:“谨遵仙尊之命!”再抬头,雪凤展翅,昂首而上,他怀抱益铃已立身雪凤背上,踏着清风迎月而去,直向蓬莱,头也不回。 眨眼间,空余一阵风涡,验证他曾来过。 第28章 谁对谁错 回到蓬莱的益铃变得异常少言,她仍时不时便去到云诀身侧,却常常迷茫地停在他三步之外,不复往日缠人,只看着他叫一声师父却什么也多说不出。云诀本就寡言少语,看她望着自己几个时辰出神知她有心结,且是对着自己。但他既不多言也不说教,只是如此静静任她望着。 人在身前心更远,或执或惘时日过。 清渡一行人已完成任务回到蓬莱,落花倾城和离少仙更是带回了自己的灵兽。益铃去看望他们,却独不见日落。这才知日落被清渡以几度欲伤同门之罪直禀三尊,被罚禁闭于屏炎惭心洞五年。细问之下才知是因自己,她虽怕日落但毕竟同门之谊,忙向三尊求情,终得减去两年变为三年。 秋雁儿几度劝说益铃去探望日落,落花倾城对益铃的态度却再不复往日交心,益铃很是茫然不解。最后终是在清渡的陪同下去看了日落一回,结果却是日落大怒出手差点又掐死了益铃,三年之刑又变四年。 落花倾城听说后对益铃态度更显冷淡。倒是离少仙仍同以往那般和益铃情同兄妹,也是他时常去陪禁闭洞中的日落说话,即便每回出口“落落”都被他的徽墨相追。 益铃心内忧困,只想回到止水峰去师父身侧静静看着师父虽让她心哀但也能让她瞬间宁静的身影。却不想寻遍止水峰上师父常去之处都未见他,心下不由急了,便想冒险硬闯她还未破除阵法的几处幽林密地。 却是下一刻,一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铃儿,去四季幻天前。” 益铃忙不滞地跑进幻天院,正疑惑间一节云梯从天上浮下,益铃一喜毫不迟疑地踏步上去,落脚无声,犹如踏在水面上,既柔软又踏实。益铃慢慢上去许久后见了一处阁楼,悬浮空中于云端时隐时现。可云梯仍在向上延伸,益铃站在云梯上望了望那个“绝念阁”便又往上去了。再走许久赫然见乱石嶙峋,点点蕴荭,一处绝崖凌悬云梯尽头。 崖上一人,白衣胜雪,凌然世外。 益铃几步踏上断崖,笑着问向云诀:“师父,这是什么地方?” 云诀临崖远望,并未回头:“这是昔日为师的静心之所。” 益铃点点头,上前到他身边,几步之外停下,隐去心头瑟瑟抬头笑问道:“师父,那些梯子真的是云做的吗?” 云诀点了点头,“那叫浮屠云梯,你修为不够尚无法凝集因而平日来不了这里。” 益铃听着记着看着他清冷独立在崖边的身影,突觉师父看起来有些冷瑟、萧绝,透着难以言明的寂然。 只听他突然又道:“此处绝崖为蓬莱最高处,为师唤它苍生崖,你可知为何?” 益铃不由看了看四周,乱石萧萧了无多物,她迟疑着向着崖边走近,不近不远地站在他身边与他一齐向着崖下望去。 海天相连骤然铺展而来,浮云点点泠然飘渺连着正山与蓬莱几峰顶都在自己脚下,海那边炊烟袅袅人息可见,恍然间小儿玩闹,老人持杖,天下之景仿佛静现眼前,欢声笑语犹如入耳那般清晰可闻,无一景漏,无一声失。自己望着眼前一切似在看人间百态,沧桑世事,年华轻转间花开花谢百年不变……冷而寂,这便是从最高处俯瞰到的风景? 这就是师父几百年来一直看着的? 静望眼前纷繁,自己仿若俯望众生的神祗,苍生、六界、天地万物,都如婴孩般源源不断地涌进自己怀里、心里……如此入心又如此——遥远。 心头忽然一颤,有什么,在脑海里猛然炸开!我只苍生之一,他却如天上神祗…… 小手渐渐握得死紧,心里澎湃激涌如浪滚。 这就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师父遥远的原因吗?这就是她不敢靠近他、不敢接近他、不想侵犯他的神圣的原因吗?他如神祗,而自己只是苍生之一?原来竟是因为她和芸芸众生一样,从心底认定了他仙尊的身份,把他当作六界的守护者,当作神祗,当作上天,当作自己活着的世界的坚实守护,而不是,把他当做众生之一,与自己同处在一个世界,真真切切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 猛然想起,当年他也是因为仙力超群而被推上仙尊之位。没有选择的,站到了天下苍生的上面,站到了此处绝崖,从此远离尘世再无人息。 竟,并不是师父喜欢清静,而是不得不清静之后便习惯了清静。只因已经无人,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也无人能把他当作身旁之人那般去看待、亲近。做了三百多年的仙尊,被六界推到了比六界更高的位置,他已然将自己独立于六界之外。俯瞰天下苍生,看人间生死无意,悲欢离合,春去秋来……三百年如一日,于是淡了情、冷了心。再没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空寂到心如死灰。心狠狠地一揪,这样的冷清,这样的孤寂,这就是师父所感知的这个世界吗?这就是师父眼中的天地吗?如此广阔无垠,静谧苍茫。却想问一句,他眼中,可还能看到他自己? 眼泪无端滑下脸庞,她比以往哪一次犯错都要来得自责,来得悔恨。她怎么可以,这么遥远地陪在他咫尺之内整整四年呢?师父是这么疼她这么爱她,而她却和众人一样,只是一个劲地感受着自己,心心念念只道只要师父在她身边,却不想,她可有一刻,真正陪在了他身边? 是她自己,不断加深着这份遥远,在她心里,也在他心里。把他推向更高的地方,使得他更像仙,更像神,再无半丝人气。他快乐吗?他真的喜欢吗?没有人问他,也没有人想到问他,最可悲的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去问自己诸如此类了。 只是作为一个守护而存在,作为与他能力相对应的一份责任而存在着,他早已无法在眼前这片风景中真切感受自己,早已没有了自我的概念,忘记了自己,也在六界之中,也是苍生之一,也不过,是个得道成仙的人而已。 眼前波澜壮阔的海天之景,将他的身影衬得更孤冷,更绝尘,也更空寂,仿佛下一刻,便会融入这片浩渺苍穹,化为头顶之天、脚底之地。将天地万物都融进他的胸怀,而他,忘了自己,弃了自己,只孤寂地看着一切,守着一切,护着一切,百年千年,万年亿年,就这样静静地、冷冷地过去…… 雪白身影,映在眼中依旧清冷,依旧绝然,益铃却再也不忍生出一丝半丝的遥远感。 泪眼婆娑中她望着他,眼泪如珍珠般坠落不停。 是不是她的每一次退后远离都会让他的心更冷,更感受到他和他自己所守护的这个世界的距离之远? “师父——”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益铃哭得不能自已。 他的三四百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益铃问着自己,心头满满的悔恨,满满的自责,更多的,是满满的心疼。 师父,是铃儿错了……铃儿现在懂了,但仍旧什么也改变不了,铃儿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守不了苍生,守不了六界,守不了眼前这片天地。铃儿只想守师父,只能守师父,一生一世就守师父一个人!让铃儿陪着你,陪你一起守下去,永生永世直到天地寂灭的那一刻…… “铃儿,怎么了?”他有些疑惑地轻轻问道,手轻柔地覆在她头顶。 只顾埋头在他腰间,益铃什么也说不出,讲不明,只有眼泪肆意流淌着,诉说着她的一千思绪,万点决心。 娘,你说的那个人铃儿找到了。他比爹爹还疼我、还爱我,铃儿今生今世,亦或来生来世,甚至永生永世,都要陪着他,伴着他,守着他,即便不为苍生只为他,也定要守住心中的善念,绝不成魔!绝不违背,当日蓬莱正殿手指苍天对他的誓言! “师父。”终于抬起红肿双眼,泪眼蒙胧中她毅然看他:“你授我玄清诀吧。uu看书 ww.uukans ” 云诀猛然一震,低头看向她泪眼中的义无反顾与坚定不移:“你都知道了?”见她默默点头云诀忍不住说道:“那你应知为师所修的玄清诀为绝欲仙术若修它你便不能再生男女情事,婚配之意。” 益铃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的师父,今生今世铃儿永远呆在止水峰上,陪伴侍奉师父一辈子!” 云诀的身子意味不明地又是一震,他忽然闭了闭眼,转向别处道:“……你还是再思虑一番吧。” 益铃绝然跪下,低头铮然道:“师父,铃儿绝不会后悔,也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云诀怔怔看着她半晌,白发轻拂间心头微乱,却不知是为何,他终是伸手将她扶起,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师父!”泪痕未干,脸上猛然笑开,绚烂如春花乍开,她毫不犹豫地冲进他怀里,再次紧紧抱住了他。云白风清,遥远不再。 海天滚滚醉人烟,朝生暮死恋一夕。 苍生崖下,凡尘依旧,沧海桑田间;苍生崖上,白衣金仙,再不是一人。 银铃声声,在风里飘摇,映着雪发,却无端现出暖意。云诀忍不住,亦抱住了小小的她。 空倾一身懵懂的执着,错付不明她怜他之心意自顾冷心而无情的人,于是一生念一生误,几多痴几多苦,轮回错落间,究竟是谁错了?谁对了? 第29章 寒潭静修 空倾一身懵懂的执着,错付不明她怜他之心意自顾冷心而无情的人,于是一生念一生误,几多痴几多苦,轮回错落间,究竟是谁错了?谁对了? “你终于来了。”玄奇暗处一红发男子对前方忽然出现的白衣人道。“不怕让人察觉吗?” 白衣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四人道:“我自会小心安排,不必担心。” 一绿眸女子妖冶地笑道:“魔君真是好手腕,竟能藏身仙门如此之久丝毫不露出马脚。” 却见那白衣人眼中异光一闪而过:“非是丝毫不露,有一人曾误见,应当除去。” 金发男子叫器道:“魔君报上名来,我等为你除去!” 白衣人沉吟:“我已对她下了魔盅按理以她的仙力早该已死却不知为何如今尚在……” “有人替他解了?”红发男子猜测道。 白衣人摇头:“要除此盅除非天魔出手。” “天魔?”金发男子声如洪钟,惊诧问道。 “此魔盅是我得意之作,非天魔之力不能将其转移吸收……只能任它在体内噬尽仙力再食精元最后枯竭而死。” “如此肯定?”红发男子似有怀疑。 “当然,不过若在它未噬尽仙力前抽空废去一身仙力也是极端解盅之法,不过据我所知那丫头仙力仍在不减反增。” “那丫头?”绿眸女子脸上现了诧异:“难不成就是上回魔君让紫木师去抓的云诀的小徙弟?”听到这话一旁一直静立不言的蓝发女子身子不禁颤了颤。 白衣人点头:“就是被她无意间窥见了一回。” “那云诀可有察觉?”红发男子立即拧眉道。 “应是没有,那丫头应是未明白什么故而未对云诀提过,我只担心她日后忽然明白到时岂不被动。”白衣人慢慢道:“还是我暗中早日除了她吧。” 蓝发女子忽然出了声:“我们什么时候能杀云诀?” 众人听了都看向她,那金发男子更是嚷道:“因爱成恨的女人真可怕!” 白衣人半晌才道:“等。” 一丝噬血冷光在蓝发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等?为什么要等?我们已成妖宗而你是魔君,难道我们六人连手都杀不了他吗?” 白衣人冷道:“你以为云诀是普通的上仙吗?仙界有级从散仙、灵仙、天仙、玄仙、真仙、罗天上仙,直至大罗金仙、九天玄仙、仙君、仙帝,只要成天仙就可称为上仙,云诀不是普通的上仙,千万年来修到大罗金仙的也就他一人,你以为那么容易杀得了他吗?” 蓝发女子恨然转身:“难道他就无半丝弱点?” 白衣人毫不迟疑道:“定是有的只是我们不得而知。如今我们已错过了杀他最佳的回婴期。” 红发男子立即接道:“但我们已知他进入了静老期,因此应等他入病缠期仙体大损时出手。” 白衣人冷冷点头:“云诀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梦邪,你的仇我此生必报!你的野心我也会替你完成……他又抬头看向众人:“神器可有线索?” 绿眸女子软而无骨的声音响起:“有一样在你儿子手里。” 白衣人抬头:“你是指……夕?” 绿眸女子点头,又道:“还有一样在鬼王苍冥手中。” “鬼王苍冥?”白衣人冷哼:“那个胆小如鼠的无能之辈?”当年仙魔大战鬼界若肯出手加入他们又何至于一败涂地!“他怎样?还是不肯合作?” 绿眸女子娇笑:“何止不肯……还布下了万鬼噬魂阵阻我们再入冥界。” 红发男子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不识好歹的东西!硬夺了他手中的神器又何妨!” “哎哟……”绿眸女子一脸向往:“他可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呀……若是出手可别忘了事后把他给我。” “这事先不急以免惊动仙门。”白衣人淡道:“其它神器呢?” 绿眸女子娇嗔半晌才语:“锁心盒在堕仙白莲手中,阴阳天令剑无踪可寻,弱水之铃毫无线索。” “锁心盒可出手,其它一边等着一边慢慢查。”白衣人敛了敛神忽然道:“紫木师为何不在?” 绿眸女子摊手摇头:“魔君那日交待后他跟我学了个阵法便去抓那丫头了。至今未回。” 红发男子皱眉道:“据说云诀并未对他下杀手。” 绿眸女子懒懒摆手:“管他呢,不定又是钻进哪个深山野林里疗伤修炼去了。” 白衣人点点头:“我回去了,有事再通知你们。” 四人才一点头,转瞬间白衣人已消失无踪。绿眸女子不由怪声道:“我们是妖王昔日手下要杀云诀替梦王报仇实属合情,他贵为魔界至尊只身入仙门几番惊险倒是为何呀?” 红发男子嗤道:“他与梦王之事我早知,但依我看他也并非只为替梦王报仇。” 蓝发女子柔媚的脸上寒如冰霜:“我只想杀云诀,其它事与我无关。”蓝衣一甩人已离去。 金发男子撇嘴:“女人……” 止水峰上,寒潭一侧。 云诀老神在在地持书而阅。 “师……师父……一柱香过了吗?”益铃上下两牙颤个不停,忍不住小声问道。 云诀将书翻了一页:“还未。” 片刻后。 “师……师父……一柱香过了吗?”益铃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还未。”轻轻地翻书声。 又过片刻。 “师……父……半柱香过了吗?”声音颤得连她自己都听得不太清楚。 “还……”云诀终于转头看向寒潭中的益铃,淡淡看着她盘腿静坐,整个人除了头全浸在寒潭中,全身颤抖不停。“铃儿,你很冷么?” 益铃艰难地掀开已结了薄薄白霜的长睫,楚楚可怜地望了眼云诀。不知是不是他面容不复衰老因而显得不如往日慈祥……一年未到他已恢复年轻至圣仙容,进入静老中期,与回婴相同,身体有变化的依旧只有初期而已。益铃犹豫了半晌,终是咬了牙:“铃儿……不冷。” 云诀点了点头:“那再加一柱香如何?” “师父……”益铃想哭了。 小若在空中飞了片刻,而后停立在云诀左手的雪玉指环上,“仙尊,你为什么要破铃在这个寒潭里修行呀?” 益铃刚入潭小若便强烈要求出铃,原因无他,太冷了连它弱水河灵都受不了! 云诀好整以暇地端坐石凳低眸看书同时轻声道:“此潭之水引自蓬莱四周海水净化成潭中淡水,至寒至冷,又在止水峰上受千百年仙气浸润,是止水峰上仙气最浓之处,此中修行可净气助修……与她同入蓬莱的几位弟子如今都已过辟谷期,只有铃儿尚在灵虚中期徘徊。” 益铃惭愧:“对不起……我让师父丢脸了……” 云诀沉吟,“这为师倒不在意,只是你既有心要修玄清诀,玄清诀下两套剑法名为‘凝雪’‘悬冰’一守一攻皆与冰、雪为伍,因而为师不得不提高你的耐寒之能。”云诀无奈:“否则只怕你连剑都握不住。” 益铃与小若心道:原来是这样。益铃不由强忍寒冷问道:“那师父以前也经受过这样的耐寒训练吗?” 云诀淡淡摇头:“不曾。我天生耐寒。” 益铃不由心里嘀咕:师父你自身都如冰雪一样,又怎么会怕冷? 忽然听云诀道:“好了,一柱香已至你起来吧。” 益铃望着云诀干笑:“师父……” 云诀合起书册站立起身就要离去听她唤又停下:“怎么?” “铃儿手脚都没知觉了……”益铃苦道。 “铃儿……”云诀口中语气虽是无奈但仍微抬指将其从潭中移到岸上,给她掐了个暖身咒。 “师父!”身上一暖和益铃顿时活生起来,一身湿衣就扑进云诀怀里。她环着云诀乐喊:“师父最好了!” “噫——都十二岁了破铃还跟仙尊撒娇,羞羞啦!”小若飞到半空大声取笑道。 益铃脸上一红,抬头娇叱道:“坏小若……看我下回还放不放你出铃!” 小若傲气地抬头睨她:“本来就是嘛!” 云诀不由莞尔,uu看书 .uuanshu挥手蒸干了两人身上的衣物:“铃儿,回屋静坐凝气一番便去吃饭吧。不是说午后想去破幻念空心阵吗?” 益铃抬头展臂对云诀眯眼一笑:“师父抱!” 云诀看她全心信任一脸娇憨不由心头一动,似四年来的许多次那般伸手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进怀中,抬腿迈步,往止水殿方向走去。 “哟哟哟……”小若跟在他们身后朝着益铃不停做着不屑的鬼脸。 益铃跟它闹了半晌羸不过它便一回头抱着云诀的脖子再不理它。 小若无趣,找话道:“仙尊你都在止水峰上布了多少阵法让破铃去破呀?” 听了小若的话益铃想到什么也不由道:“是呀师父,阵法虽不同于结界定要关连着布阵者的安危,但铃儿不知道师父布的是哪一种,是不是我破阵师父可能会受伤呢?而且同时布着这么多阵不是很损仙力吗?” 云诀清和道:“为师最多只能同时布下七七四十九阵,且这些阵法为师都是只取其形其神不取其威,因而阵破之时即便仙力有波动也不至于受伤。” 益铃有些担忧地看他:“真的不会受伤吗?”见他点头她才放下心来。“那铃儿下午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云诀不语,偏头看她一眼抿唇淡笑。 “师父——”益铃惊喜地咧嘴对他笑,埋头进他胸前。引来小若的又一阵唏嘘。 第30章 神鸟墨凰 益铃在林中撒下现形描阵水,依迹寻到阵心,又扔了张指南符,便开始闭目凝神感受阵中波动,对于研习阵法之人来说此步最难,没有一定的悟性与敏锐之感绝难察觉阵中气旋、阵眼所在,只消片刻益铃便睁开眼往所感知的八处阵眼各飞去一道鬼谷符纹,用于销弱阵眼之处凝聚的仙力,八道符纹飞去却见阵眼毫无所动,益铃心下不由一惊:怎么回事?难道她感觉错了?再闭目觉来却感阵眼已明显小了。她不由睁眼望向几处,那眼前这些明显无变化的阵眼又是怎么回事?她再闭目一觉,仍是阵眼已小,定下神来便要认定自己看错,再睁眼却见原来的八处阵眼竟已兀然多出一倍,变作十六处!她惊了一惊,忙扔出十几张鬼谷符纹向其飞去,却见那些阵眼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凝集的仙力便向身处阵中的益铃袭来。 益铃步步踉跄退无可退,险些就要误踩阵雷,脑中精光却是一闪而过:此为幻念……空心阵?想起师父平日为阵取名的习惯不由想到:因是幻念而应空心么? 再看多处阵眼仙力袭来不由冷静了,益铃深吸一口气视若无睹地从银铃中取出散仙去魔符便用力一掷朝着原来她扔了鬼谷符纹的八处扔去,仙力也正合宜而袭至,却见阵中那八处轰然炸开气流一阵冲荡转瞬间阵法消失无踪。 益铃惊险地拍拍胸口,松口气道:“还好是破了。” 骤然抬头四望,却先听小若呼道:“好漂亮啊!” 不由望去……一片粉色迷漫,小腿高的粉色小花团团簇簇地拥挤在一起,竟相娇嫩,柔美不已,几株常青郁树分散在粉花丛中,淡淡粉云香气缭绕四周,绿秀掩映,绯红数里,美不自胜,当真如冶心仙境般让人迷恋流连,醉情不已。“这就是迷情林?” 小若大声在铃里呼道:“我要出来我要出来!” 益铃无奈地唤出了小若,看它在粉花丛中迷醉欢喜地这儿飞飞那儿蹭蹭心情也不由大好,忍不住采了一朵花开如丝的粉色小花问道:“小若,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当然!”小若一脸骄傲道:“午时你去吃饭我特地去问了仙尊,他说这花叫情丝草,对一些人来说这样闻着是有毒的,但我们都没事。” “情丝草?有毒?我们又没事?”益铃迷惑不解。 小若躺在一大堆情丝草上,懒懒道:“情丝草会迷惑心内生情的人,助长他们的情丝,惑乱他们的心智。但我们不谈情不说爱自然没的让它迷惑啦。” 益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就是师父告诫我要修玄清诀需摒弃的那个男女之情吗?” “对啊。”小若不太上心地随意答道。“就是男女之情啦。” 益铃想了想,抬头灿然笑道:“我才不管那个呢,我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就行了!” 那边小若却已不再理她,自顾在情丝草上玩得尽兴。益铃撇撇嘴,也不由好奇地打量起四周美景脚下也跟着走动起来。顺着情丝草便往前探去。走了好半晌益铃停在了一个高大的峰坡前,情丝草就长到此处,绿树掩映,粉红片片,临坡而尽。正要转身离开,回头旋首间竟见了一处洞穴。益铃不由新奇不已,止水峰就好比益铃的家,在自己家里发现密洞哪有不探明的道理。她不由向远处的小若喊道:“小若!小若!快过来!”而自己不等小若来便掐了个明火咒慢慢向洞内走去。 洞内异常干爽,因为处在迷情林里而薰上了不浅的情丝草香,浓浓地一直伸到洞穴深处。益铃扶着宽厚的洞壁小心翼翼地朝里走,越走越深越走越宽越走越曲,直至没了路。益铃正疑惑诧异间瞥见尽头一侧有个洞室,益铃缓缓探头进去,却见洞室异常硕大幽深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正在思考还要不要进去时只听里面传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 益铃不由心里一惊,小声问:“里面有人吗?”半晌没有回音益铃又道:“我……我可以进来吗?”还是没有回音。“你不说话我进来了哦!”益铃说着便小小心翼翼地踏入洞室中,每走一步便在石壁上点亮一个火把,直至点了十几个壁灯益铃才终敢抬头向深处望去。 一抬头看清洞内之物,益铃马上惊呆了:“好……好……好大的乌鸦!” 这声惊叹太响,吵醒了蜷身而睡、梦中酣眠的“乌鸦”,只见它似有些迷梦般地半睁开了大眼,恍然看向面前的小女孩。 益铃又是一惊:琥珀一样透明亮白的眼睛!和它周身漆黑正正相反…… 它盯着益铃看了半晌才似醒了三分,忽然就听它道:“你是谁?” 益铃惊得张大了嘴,万分惊愕道:“你……乌鸦会说人话!” 它缓缓掀开了全部眼睑,有些愠道:“谁是乌鸦!没有见识的小丫头。” 益铃愣愣道:“你不是乌鸦?”见它抬起头,眼睛不自觉地瞄到它头顶上竖着的三根长长绒羽,依稀,有点眼熟。 “我当然不是乌鸦,它怎配与我相提并论?”这只大黑鸟无比自傲道。转瞬又紧盯益铃:“你还没说呢,你到底是谁?这里不是止水峰吗,怎么会有外人在?”它一睡数十年止水峰上有了什么变化了吗? 外人?益铃郁闷了,到底谁才是止水峰上的陌生人,不,陌生大黑鸟呀!她不由大声回道:“这里是止水峰没错,是止水仙尊的仙峰,我是他的徙弟才不是止水峰上的外人呢!” 大黑鸟打量了益铃半天,“你是云诀的徙弟又不是云诀的情人,找我做什?”半晌丢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不明不白的话。 益铃被它语气中的不敬惹怒了:“我师父怎么会有情人!你这只大乌鸦!” “煞气!”大黑鸟眼中闪过凶光,“小丫头原来是个小魔头!那便休怪我无情!”话未说完利爪已不知何时伸了过来,迎面狠狠击向益铃。 心中寒气陡升,益铃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不由叫唤道:“我不是小魔头!你这只臭乌鸦好端端就想害我!” “身俱煞气还敢不承认是邪魔!”大黑鸟一爪再次抓来,带着强大劲风堪堪将益铃逼到了墙角里。不给益铃开口机会,一爪又向她心窝准确击去。 “破铃!”又要死一次了。急急赶来的小若一见,立马紧闭双眼、两手蒙耳不忍道。uu看书 uukshu 只听怦的一声,益铃愣住了,呆呆看着站在她身前的白衣仙人:“师父……” 云诀单手接住了它的利爪,面无表情地对眼前的大黑鸟淡然道:“请神鸟放心,她是我云诀的徙弟定非邪魔。” 大黑鸟怀疑地盯着益铃,对云诀道:“那她身上的煞气是怎么回事?” 云诀冷道:“神鸟自可去问雪凤白绫。它知晓始末。”忽而抬头直视它琥珀明眼:“但还请问过之后速速离开我止水峰。” 大黑鸟做出眯眼动作:“你要赶我出止水峰?”只听它哼道:“多少仙家魔宗想我去他们那我都不去!” 云诀轻甩袖,清冷道:“不包括我云诀。” “你!”大黑鸟似乎很生气,大声道:“不过是个金仙而已!若不是小白在此我才不会呆在这里呢!” 云诀却已泠然转身,伸手将益铃抱起便向洞外走去:“请神鸟自去问清白绫,问完还请离开。”声音无悲无喜,无怒无怨,冰冷如玉。 益铃忍不住回头看向洞室里的大黑鸟,蓦然惊见它站起后与雪凤白绫一般硕大的身体,和那长长的华丽的凤尾……呀!头顶那三根,也是和雪凤一样的!只不过一黑一白而已。 益铃偏头,轻声问向云诀:“师父,它是……” 白衣飘然,云诀淡淡道:“神鸟墨凰。” 第31章 诱沉海底 夜间潭边,益铃看着岸边岩下那偶然被水花打湿的香柱失了神:连半柱都未烧完……师父他……望着眼前仙气袅袅的寒潭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也不由想到自己已跟在师父身边四年竟才到修仙中:开光、轻体、灵虚、辟谷、心动、凝真、化元、出窍、渡劫、大乘十一个阶段中的灵虚。 却不想自己四年来研习阵法颇有小成,那些个修行时间还都是强自挤出来的。 清月无辉,半晌她咬了咬牙,慢慢将小脚伸进了寒潭中。 …… 几天后,旭日初升,黎光略略,望着殿门外十分亲昵时不时相互叫唤几声的两只大鸟,益铃丝毫未觉自己面上苍白,只是专注地看着它们。“一黑一白都那么漂亮……它们好般配呀。” 小若瞄了它们一眼,看着益铃苍白的脸道:“破铃,你……没事吧?” 益铃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啊,倒是它们……师父真的要把墨凰赶走?” 小若只得答道:“墨凰是神鸟,虽然也能被魔宗高手认为灵兽但它未认主之前还是会保持神鸟之性不会待见身俱煞气的你的。” “我不发煞气也不行吗?” “可它已经知道了。”小若撇嘴:“仙尊定是防它再对你出手所以要逼它离开。” 益铃不安地挠头:“好像是我的错啊。”想了想又道:“那让墨凰也认师父当主人不就好了?这样它们不就永远不用分开了吗?” 小若无力道:“不可能啦,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灵兽。而且从来没听说过雪凤墨凰同时认主的。听说当年神鸟神兽临世,六界高手为之疯狂,追猎不停。最后还是雪凤主动来认仙尊为主的。据闻为此墨凰和雪凤还曾大打出手呢。”那神兽是谁小若已经懒得再在益铃面前提了,免得她又生气。 益铃不解:“为什么呀?白绫认师父为主不好吗?而且它们不是夫妻吗,还打架……” 小若在铃里摊手,“谁知道呢,只是当时要不是被追迫得太狠了估计这傲慢的神鸟才不会肯认主呢。我猜呀,雪凤认主肯定是有风险的,否则它们两个这么亲才不会打架呢。” “什么风险?”益铃不由好奇。 “我不知道。”小若故做深沉地撑颔:“可能木秀尊者会知道……或者说她的天书会知道。” 益铃想着有空去木秀峰上看看雁儿师姐和洛姐姐……哦洛师叔,哎,多少遍都改不过来,顺道问问洛师叔去。 银光微晃,凝白无尘,益铃回头看到云诀踏步从殿内而出,白衣轻摆,流光淡淡,尘埃不染,一脸清冷。 “师父!”她高兴地唤道。 云诀略略颔首,淡漠如冰的眼神停在黑黑的墨凰身上:“你怎么?”还没走。 墨凰狠狠瞪了眼一旁的益铃,才抬起高傲的大头看着台阶上遗身独立的白影,字字清晰道:“我不走,小白在哪我就呆哪。” 云诀面上寒了一分,身上银光陡然强了一倍,他冷道:“是要本尊亲自送你吗?” 白光浮现,墨凰亦严肃地盯着云诀,执拗道:“我就是不走!” 眼看一人一鸟对恃,雪凤在一旁焦虑地长唤不停,不时对着云诀不时对着墨凰,益铃顿时惭愧不已,心上实在难安。 台阶上仙气如逐浪般散开,冲得益铃一阵踉跄不稳,益铃忙跑到墨凰身前挡住云诀:“师父师父,别……别……” 云诀看也不看她,只冷道:“铃儿让开。” 益铃忙上去抱住云诀的手臂,急道:“师父,白绫和墨凰是夫妻,这样逼它们分开不好,不要为了铃儿做坏人,墨凰不会再伤害铃儿了!” 云诀不语。 下面雪凤对着墨凰急唤几声,见墨凰依旧犟着脑袋,头一偏狠狠“呜”了一声。墨凰这才低头,委曲求全道:“我想留在小白身边……保证不伤这丫头。” 益铃马上喜道:“师父师父,你听到了!不要赶它走了吧。” 半晌,云诀身上的银光渐渐淡了,他淡漠垂目扫了眼墨凰便一转身向着寒潭而去。“铃儿,过来。” “是!”益铃喜不自胜,飞快向云诀跑去。 …… 益铃自己将香案放到潭前,静坐潭中一言不发,硬是挨过了一柱香,她抖着身子爬上了岸,抬起覆霜的眼睑自豪地看向云诀。 云诀不语,只静静回望她。自己这小徙弟确实根骨只平平,但她性子单纯坚毅,做什么事都十二分认真。看见她不太明显的熊猫眼和青白脸色,只得叹了口气道:“来日方长,你慢慢来也无妨……若是真真不行,为师传你其它仙诀或许更好。” 益铃果断摇头,身子一颤差点趴到了地上,幸被云诀扶住:“师父,铃儿会努力提高耐寒之力的,师父不用担心。” 云诀不言,只看着她。绝欲仙诀……他真能如此自私,将她一生困在止水峰上? 哎,无声地叹了口气。 …… 益铃从正山出来,御剑往止水峰归。冷风猎猎吹在身上,冻得她一阵打颤脑中一昏脚下一晃,无心剑便载着她险险往下栽去。 远处一人远远见着。 “破铃!”小若惊呼刹时喊醒了昏乱中的益铃,她急乱地催动剑诀止住了剑势。好险。抬头正要往上却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低低的哭声,如泣如诉好不凄惨。益铃大为不解,蓬莱怎么会有哭声呢?不由好奇地朝着声音而去。 来到寒风呼呼、少有人来的正山后方断崖,见一白衣人伏在地上正哭得伤心,不由心生怜悯。收剑入铃便踏上了断崖向她走去:“大姐姐,uu看书 ww.uukashu 你没事吧?” 那人只顾哭,没有回头看益铃。益铃伸出小手扶到她肩上,关心地道:“大姐姐,这儿冷……”心中寒气突升,益铃直觉不对正要后退。 那人猛然抬头向益铃,两面相对益铃吓得倒退三步,恐道:“你……怎么没脸……” 他迅速出手击向益铃周身大穴,手法之快,修为之高没有给益铃任何反抗躲避的机会,益铃只觉周身几处一阵巨痛全身再没了半点知觉。铃里小若惊惶得正要击出水注,就见那人手一挥好似一个无形罩罩在益铃身上,从头到脚将益铃与小若整个封死在罩中一样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益铃心中打了个寒战。看见他走近双眼越睁越大,无声恐惧中就见那人向着她击出一掌,顿时自己如雕塑般直挺挺地飞了起来,向着万丈悬崖下毫不停滞地栽去。 为什么要杀她?仰面看见崖边白衣人衣袖翻飞间,袖中隐隐露出一点翠绿。他身一动,人已消失不见。 不能言不能动任凭身体向下冷风却猎猎袭进她衣内。猛然间浸没过整个身体的海水,比冰都要冷上几分,全都倒灌入她的嘴里、耳里、眼里。身体慢慢坠向蔚蓝的海底,冰冷寒气从四周渗入身体,在她体内化入骨髓,冷得彻骨寒肺,可她连打个寒颤都没有办法…… 益铃就这样静静地、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最深最寒的蓬莱海底。 第32章 深海巨怪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几度睁眼闭目间,益铃感到自己的身体应是能动了,四肢却早已被寒气浸透再没知觉,越至底部冷气越甚,水压越强,直逼得益铃全身疆硬又窒息无力。多次挣扎地轻唤小若,却听不到它任何回应,益铃无力地猜测:它是不是被冷得昏睡过去了?忽然间,四周水波一动,心中寒气一升,益铃艰难抬眼向前看去,还没看清,四周竟似传来什么人的惊恐尖叫,隐约透进她早已麻痹无觉的耳中,水波骤然巨荡,眼前一暗,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水涡带入了一个腥气难忍的黑洞中,腐臭之味迎面扑来,半无知觉的鼻子竟也难已忍受,眼前一黑,脑中一沉,益铃又昏了过去。 …… 蓬莱正山后崖边,浮云淡淡,寒风猎猎,纷飞的墨发如幕布般张扬四起,流光轻碎透着琥珀明颜,和着随风鼓舞的颀长白袍一起在风中飘摇不定,银色绣凤遇风乘翔似要从他的白衣上扑翅而去,流云轻转在衣襟,却透出微微冷光、默默轻寒。一身无尘白衣,云诀冷然直立崖边无声闭目。手指微触间心中叹息:此处是他能感无心剑最后现身之所……无论他怎么算都算不出她的现状,难以知微她的所在,乾坤银铃竟和她一起仿佛变作毫无声息之物了。似是有人将银铃和着她的全身一起封隐了灵气,使他无法用神识探查。抬头远望海天之景,心中却难以如它平静。 “仙尊!”清渡御剑飞来,落地端跪急声道:“蓬莱四峰和正山及外门低小群山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小师妹。她会不会已经不在蓬莱?” 云诀回头,清冷面容冷如寒冰,眉头轻皱启唇道:“清渡,将你师父唤来。” 清渡头也不抬恭声道:“是!” …… “破铃……破铃……” 无尽黑暗中益铃好像听到了小若的呼声,挣扎地动了动,手和脚竟似恢复了知觉。益铃忙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小若,小若,我们在哪?好像不是很冷了?” 小若连声道:“是呀是呀,否则我也醒不来!”话完它吞了吞口水又道:“至于在哪……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益铃听了感到奇怪,不由慢慢站起,这才发现周身濡湿粘稠很是难受,一股难闻臭味隐约可闻。她刚要开口,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益铃被晃得撞到一处软壁上,数次上下翻腾,脑中一阵七晕八素。 “呀,翻滚得这么厉害……看来这海怪是在和什么人打架!”小若忽然出声道。 益铃摇了摇晕头转向的脑袋,茫然道:“……什么海怪?什么打架?” 小若无奈道:“你被一个巨大的多脚海怪给吞进肚子里了。” 益铃扶着粘稠软壁正要站起,听见它的话心里一惊:“吞进了肚子里?!”黑暗中她看了看扶着的软壁:“这……这不会是它里面的肉墙吧?” 小若撇嘴道:“肯定是啦。” 益铃叹出一口气:“难怪这么暖和……”抬头望望眼前黑景,又蹙眉道:“小若,我们怎么出……”话还未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益铃站立不稳顺着肉墙来回翻滚了几个来回,半晌听见肉墙急速起伏,益铃正要爬起就看见前方浮进两个发着荧荧绿光的珠子,拳眼大小,流光静谧。 益铃不解地看着它们慢慢浮过,正要挠着头爬起来就听见小若惊愕不已的呼声:“内……内丹!”下瞬忙对益铃呼道:“破铃破铃,快抓住它们!” 就算不凝神来看,益铃也能想像小若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嗫嚅:“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手上却还是依言帮它抓住了一颗。 “那颗那颗!”小若忙不依道。 益铃只得走了几步将那颗也捞了回来,无奈道:“呶,都留着给你玩。” 小若忙道:“这个不是玩的啦,是这个海怪在做坏事!它肯定是在毁人肉身夺人内丹帮自己修炼!” 益铃听了大惊,大眼愕然地看着两只手里的绿珠:“难道这个是修炼出来的仙元内丹?” “仙的叫仙元内丹,是银白色的。魔的是黑色,鬼的是灰色。这个绿绿的属于彩色,应该是妖的。” 益铃看着它们,心里不忍:“难道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妖元内丹就能这样随便被吃掉?” 小若感慨道:“听其它河灵说在妖、冥、魔界这是很常见的……不过你放心,仙界不会这样的,而且各界也没法互融内丹,像妖就不吃非妖的内丹。” 益铃听了抬头望向它们飞进的方向:“我们能把它们还回去吗?” 小若立即道:“肯定不行了,像这样被取出吞食内丹他们肯定已经死在这海怪手里了。” 益铃马上道:“那还给他们的亲人呢?” 小若想也不想呼道:“破铃你也太狠心了吧,他们才刚死你就把他们的妖元内丹拿给他们的亲人看,要真是亲人叫他们多伤心啊。” 益铃愧然:“那就让它们继续飞进去?” “那是助纣为虐!”小若马上叫器道。 益铃忽然想到什么,忙道:“小若你是河灵,也是妖的一种吧,你能吃它么?” “哼。”小若毫不犹豫地偏头:“我们河灵是水中精灵,善良正直,才不做出这种大坏妖才会做的事呢,一定会被其它河灵鄙视死的。” 益铃苦恼了:“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该把这两颗珠子怎么办呀?” 小若眼珠一转:“破铃你吃了它们吧。” 益铃蹙眉:“你不是说各界不能互融的嘛?” 小若无所谓道:“那是因为它们已经有内丹了啊,仙力排斥妖力,妖力排斥魔力的自然不能乱吃,但你还没修成仙元呢,吃下就是功力,今后修仙它就跟着你变仙力,成妖它就一直是妖力。” 益铃狐疑:“真的是这样么?” “是啦是啦!”小若一边催促她一边耐心道:“人家一身功力好不容易修成的内丹不能浪费了,而且要是让这海怪吃了岂不是帮了仇家?他们肯定死了都不瞑目。” 益铃还是犹豫,在小若的连哄带骗下终于慢慢将它们吞下了肚。 “感觉怎么样?”小若殷殷问道。 益铃想了想蹙眉摇头:“没感觉。” “没感觉?”小若也蹙眉:“怎么会没感觉呢?” 眼前绿光一闪,益铃大惊道:“又有两颗飞进来了!”顿了顿,她不由问道:“还要吃吗?” 小若随意回道:“吃吧吃吧,全是功力,强身健体,无毒无害,不吃浪费。” 益铃一面将它们吞下肚一面皱眉思考着:“不行,我们要阻止它,不能让它再这么害人了!” “可你周身大穴都被那没脸的大坏蛋封死了,半点仙力都使不出来吧?”小若不客气道。“而且我们还被困在它肚子里。” 益铃试着道:“我能召出无心剑开膛出去吗?” 小若撇嘴:“然后再在外面被它撕成碎片?妖的肚子不是要害,弄伤这里凭我们还是斗不过它的。” “那它的要害在哪呢?”想到外面正被它不断猎杀的人益铃不由急道。 小若摇头:“我又不跟人打架,怎么会知道。” 说话间又有一颗绿珠飞进,两人望着不禁有些心寒又无力……突然,益铃呐呐道:“小若……这些妖元内丹会往哪里飞?” “当然是往……”小若惊叫道:“丹田!”对呀,它怎么没想到!“破铃,你跟着这颗妖元内丹去拿这海怪自己的内丹!” 益铃重重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着益铃便小心地跟在那绿珠后面,一步步往深处走去。途中几次动荡翻滚,天摇地晃,益铃赶紧挣扎爬起只想催着这绿珠快些往前,无奈这又不是她能作主的,只能耐着性子等它慢慢前浮,身后又飘进两颗同样的绿珠,益铃又急又恐:这个大怪物难道是在灭人家一族?杀了这么多人了怎的还不罢手! 心正急着,脚下突然一紧,不再又湿又粘,而是干燥紧致。小若道:“近了!” 果然再行了几步便感到一股热源,温温热热的,前面有光隐透,跟着绿珠走进,眼前豁然开朗,紫光潋滟,半晌看清,见那些个绿珠正往宽大丹田内那一颗拳头大的紫色妖元内丹飞去,一下子便被融入其中,看书 ww.uukanshu紫色内丹微不可见地又大了一分。 看着它,益铃心中一凛。看见那紫丹内部还有数十颗五颜六色的妖元内丹隐见,应是尚未被完全炼化。不由微怒:这怪物到底残害了多少同类呀! 巨大海怪正在和面前的海妖一族大打出手,长足张狂恣肆,丝毫不将纤小的它们放在眼里。海妖实为蛟人,长年居于海底深处,人身鱼尾尤其爱美,因为它们的修为直接决定了它们幻化的容貌,使得它们痴于修炼一心求美,鲜少出外游戈,被六界视为传说中的美丽海灵。 巨大海怪偶然发现了它们的聚居地,从此时不时便侵入夺丹,使得此处海妖日日防备,夜夜惊惶,唯恐朝不保夕死于如此丑陋的怪物手中。奈何族中长老布下重兵围攻都杀不了眼前的大敌,为求一线生机,此次已是全族高手一齐出击,定要拼它个你死我活了。 但此番争斗至此,也没能伤了这怪物一分一毫,自己族内的高手却多半非死即伤,几位长老忍不住对天哀叹:难道是天要绝他们海妖族? 多位族内高手都被巨怪逼到了死角,正在长老悲凉落泪间却突然发现那怪物似乎疆住了,下一瞬一阵狰狞,十几只长足一齐捂着下腹抽搐不停,突然又不知为何地剧烈挣扎起来,不停捶打着脐下位置和黑油油的大肚子,浊浪翻滚,紫血突然大片大片溢出,周围海水一阵激荡,将众多蛟人冲得七零八落,混乱不堪中那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入一片珊瑚丛中,抽了两下,再不动弹了。 第33章 寻徙入海 众多蛟人相互掺扶着,怔怔盯着那躺在珊瑚丛中的巨大海怪,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半晌不言不动一长老突然惊喊道:“有人!” 撑着无心剑,益铃甩了甩被晃得混浊不明的脑袋,忍着满身妖异腥咸的紫血慢慢从海怪腹中爬了出来。一出来,至寒海水又往她嘴里鼻里灌,益铃大惊失措,连忙呼救命。 众蛟人惊在一旁看着发愣,直到她呼救不迭才猛然回神,几位长老忙手忙脚乱地结出一个避水光壁将她罩住。 益铃半晌回神,收剑入铃,新奇地在光罩里大口呼吸着空气,竟连水压都感受不到了,真是舒服又方便! 四下蛟人围到她身边,一名长老看着她稚嫩的脸惊诧不已道:“小姑娘,是你杀了这海怪吗?” 益铃听到声音这才认真看向他们。立即地,心里一震一惊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了神:他们……他们一个个都好漂亮啊! 小若早已在铃里叫喧不已:“可恶!这一张张脸怎么都这么恐怖!气死我了!” 益铃看着他们真挚道:“我被它吞进了肚子里,见它害人夺人内丹便在腹中拿了它的内丹让它不能为祸。” 众人一听直道上天垂怜。忙对益铃一齐屈身感激道:“幸亏小姑娘出手相助,否则我们海妖一族今天就要灭在这怪物手中了。” 益铃惶恐不已,想扶起他们又不敢出光壁,只得连声道:“你们不用这样,我也是碰巧帮了你们而已。” 前面一个身穿金色琉璃碎光褛衣的美丽男蛟人闻言一把拉了益铃的手道:“上天有心,特派了姑娘来救我们海妖族于危难之中,我等无以为报,就请姑娘到我们族内做客让我们好好款待如何?” 众蛟人立即附和:“是呀是呀!” 益铃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原来这光壁还可以这样呀!却突然听小若道:“哇,破铃,天大的好运哪,据说海妖聚居的地方隐秘无比常人一生难寻,他们带你去他们住的地方可是极大的荣幸呀!” 益铃受宠若惊地吞了吞口水,心想:可是我坠落深海死生数次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了,现在师父肯定担心不已,自己应该尽快赶回去才是。 抬头看向紧握自己双手和正殷殷看自己的一群蛟人益铃正要开口拒绝,便听身后有人呼道:“不好了,大长老!”那蛟人游到众人面前急声道:“我刚刚回去传报喜讯,四长老说颜少爷去了冰晶洞,说要借助寒族长之力来助大家杀怪,到现在还没出来!” “什么!”握住益铃双手的那个男蛟人又怒又惊道:“那个孽子!以为凭他能驾驭得了寒族长之力吗!不知道多少高手进入了那洞都没走出来,现在他也去送死!” 那人忍不住帮声:“颜少爷也是迫于危势铤而走险,想助大家一臂之力,大长老还是不要责怪他了,赶紧想办法救人才是呀。” 众蛟人也道:“对呀,颜少爷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他一定只是想来帮我们,只是没想到会有贵人出现解危,否则他也不会去冒那么大的险。” 那男蛟人剑眉微拧,看着大家半晌未言。他身边另外两个同样穿金琉璃褛衣的男蛟人中一人上前道:“他们说得没错,小沁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得想办法救他才行。” 另一人也道:“不如我们先把客人带**内,再边想办法救小沁吧。” 身后立即有蛟人道:“就依三长老而言吧!”四下点头附和声立起。 益铃几度张口欲言。但一想到他们族内有急事,自己此刻来推说拒绝恐怕会耽误扰乱他们,只得噤了声。 那拉住益铃的男蛟人一点头,迅速对益铃道:“请姑娘随我们**内吧。虽此番族内多事但还请不要推迟才好。” 益铃只得点了头。 众蛟人脸上一喜,那大长老手一挥四下蛟人排成两列,而他自己牵着益铃的手率先向前游去,益铃和包裹住她的光壁被他带着在海底飞快地悬浮向前,曲曲折折地才片刻,就见了眼前一片巨大的底栖绿藻丛,众蛟人钻进了高高的长条藻丛中,绕来绕去到了里边一块巨大的珊瑚礁前,另一名长老迅速游到巨礁一侧,伸手在那礁石上画了什么。 突然间,巨大的珊瑚礁上长出了一条条两米多长的铁丝珊瑚。益铃看着新奇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大长老牵着她拨开面前的铁丝珊瑚就钻了进去。 进去一抬头向前看,益铃和小若眼里都闪出点点星光。 彩光熠熠,宁静安祥。各种五颜六色的海藻四处分散着,面前一条由海星铺成的长长路径通向不远处,那尽头,一座庞大精致的泥沙城垒静静屹立着。 那大长老带着益铃飞快往城中而去,刚穿过城门。立即,一位十分美丽的女蛟人便领众多蛟人上前来迎,那女蛟人身上所穿也是金琉璃衣。在她身后的众多蛟人多为女的,身上五颜六色穿什么颜色的都有,只是容貌比之前所见者略略不足了。 只见那女蛟人上前对益铃身边的男蛟人急道:“大长老,自你们走后小沁执意要进冰晶洞去拿寒族长之力,我怎么拦也拦不住……”说着说着,眼泪便滚出了她美丽的大眼,化为颗颗蓝色珍珠落到了底下泥沙之上。 那大长老忙上前扶住她道:“四长老不用自责,那小子的脾气我清楚,不是你劝得了的。”看到她抬头止了哭泣眼睛落在益铃身上,他立即将益铃领到前面道:“这位便是助我们杀死了海怪的人类小姑娘,我们当以族内最诚挚的礼仪来欢迎她才是。” 众人一听都看向了这个小姑娘,一致感激道:“礼当如此!” 益铃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救人要紧,你们不要因为我再耽搁了。” 众人一听她的话都沉默了。益铃愣了愣,那大长老重重叹了一口气:“姑娘你不知道啊,那冰晶洞一向玄奇,放有我族寒族长之力,但历来想去拿的族人,都是有进无出,到现在为止足有三十几个族内高手折损在洞中了。” 益铃听了不解:“那寒族长之力不是你们放进去的吗?” 那大长老摇头:“不是我们放入的。我族上届族长寒天言受高人指点修为大成,筑此冰晶洞候迎百年大劫,谁知仍是未能渡过天劫,据闻他临终前将自己连同内丹化成了一颗冰魄珠,至寒至冷,得到冰魄珠便能得到他一身修为和功力。但不知洞内有何玄机,许多族内高手进去了都再没走出。”他说完忽然抬头看向四下众人,有些无力道:“我要进洞试着救回沁儿……大家容我辞去大长老之位。” 蛟人们都是一惊,忙劝道:“大长老三思呀!” 那应是二长老的蛟人也急道:“颜池,你不要冲动,说不定还有其它办法。冒然进洞说不定不但不能救小沁,连你都再也出不来啊!” 大长老却似心意已决,缓缓褪下了右手腕上的一条金琉璃手链:“阿蕊已经不在,我不能再失去沁儿,无论如何我也要进洞去试一试。”他将手链递给了二长老:“若是我没出来,你就来当大长老吧。” 二长老不接,看着大长老突然毅然道:“我陪你进洞!” 大长老浑身一震,纤长美丽的鱼尾都疆在了水中,他愣愣看着二长老:“青霄……” “我也愿陪大长老进洞。”三长老和四长老也同时道。 “我们也去!”周围数百蛟人也都齐声呼道。 大长老动容不已,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大家。半晌无言。 小若在铃中感动得稀里哗啦,一边拍水一边哭道:“破铃你也去吧……反正你是不死身。” 益铃也是深受感动,想也没想就道:“诸位都不要去了,就让我去吧。” 数百双眼睛不由一齐看过来,又是震惊感动又是不解。 大长老动容直言道:“小姑娘,你的心意颜池心领。但你是我们的贵客,我们怎么能让你去冒险呢?” 益铃看着他们真挚担忧的双眼不由道:“我只是觉得你们说的那个洞里可能被布下了什么阵法,我对阵法有一些了解,因而想去看一看。” “阵法?”众人都是一惊。 四长老忙道:“这样说来,之前也有族人这样说过……我们不如先带你去洞前看一看吧。” 益铃点点头:“好。” 当下不由纷说,众人都来到了位于沙城后方的冰晶洞前。益铃看过去,只见宽大洞口冰层厚覆,在水中泛着幽幽蓝光,如钻石般璀璨夺目,千折千面。绕着洞口走了几个来回,看见洞中隐约也是如此冰晶镜面覆着,隐隐倒映出数以万计自己的身影,凝神一看兀然发现那些倒影竟不尽相同。益铃一惊:“万镜迷心阵?” 众人只是略报希望,不想这小姑娘竟真的念出了阵名,不由欣喜万分。二长老忙道:“这是什么样的阵法?能破吗?” 益铃道:“这个阵叫万镜迷心阵,在陆地之上一般是用许多的镜子来布下的,布阵者让人从镜中看到各种各样的自己,和自己所想所求的任意事物,迷失入阵者的心念,让他们沉醉在美梦中无法醒来。”她指了指那些冰面又说:“这个,应该是凝冰当镜而布下的。” 大长老呐呐道:“那这样说,之前进洞的人并没有死,只是被困在阵中?” 益铃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身后不少人大喜过望,连连呼道:“没有死,他们都没有死!” 四位长老不由殷切地看着益铃:“那你能破此阵救他们出来吗?” 益铃认真道:“我会尽全力的!”说完就要进洞去。 大长老忙道:“我陪你进去吧!你是凡人,避水光壁一旦破了就危险了,有我在可以随时为你重新结下。” 益铃想了想只得点头。两人一齐走到洞口,益铃回头看着众人道:“破此阵人越少越好,你们只管在外面等,阵不破一定不要进洞来。” 余下三位长老领着众人不免忧心地看着她们,但还是一齐点了头。益铃这才放心地和大长老一起走进了洞中。 …… 长天青和一名弟子御剑而至,那人俯身拜道:“弟子宁辞剑拜见仙尊。”云诀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点头。 长天青忙关切道:“云师弟,那丫头还没找到吗?你找我来可是想到了什么?” 云诀轻摇头,“我只是想问师兄,近日护山结界可有波动?” 长天青毫不迟疑地摇头道:“不曾有过。我亦派人去查了玄门镜,连着七日来都没有内门弟子出山,仅有辞剑从北域归来。” 云诀泠然望远:“那她便还在蓬莱。” 长天青粗眉一拧,“只怪师妹的天书也测她不出……此番惊动都不能找到那丫头,uu看书 ww.ukanshu 她到底身在何处?” 宁辞剑不由拢眉道:“知微、神识一近一远,都探查不到小师妹吗?” 长天青一声粗叹:“你久未归山不知那丫头,她天生气息难寻难以感知。若非如此何必寻遍蓬莱。” 宁辞剑惊异道:“天下竟有无声无息的人?” 云诀不言不语,眉头轻皱向前远望:她能在哪里……冷冷海风迎面吹来,墨发如瀑飞扬如帆,绝世仙容帆中隐现。他静静望着蔚蓝海水忽然道:“海里?” 长天青听了大大一惊:“要是她真遇险坠海那便绝无生路了!蓬莱海水至寒至冷,就是仙体都受不住更何况她一介凡人之躯!”却见云诀几步向前,竟似要入海去寻。他不由怒道:“云师弟!这海深不及底、寒心冻骨,即便是你也难以长时承受,只怕就算被你寻到了她,也只会是尸体了!又何必下去?!” 云诀回头看他,淡漠冰冷的眼神无喜无悲,清冷如水的声音流泄如玉碎:“即便如此,我也要寻。” 宁辞剑见了更感诧异,向来冷心的仙尊竟能如此看重他的小徙弟!他忙上前递出一物恭敬道:“仙尊,弟子受命四海集药,这次从北域带回的正是此御寒避水丹,仙尊不妨服下再入海。” 指微抬,小小瓷瓶已飞入云诀手中,他一手轻握,白衣轻旋间,人已跃然入海,化为一道白影划向深海之底,悄无声息。 第34章 冰洞救蛟 寒冰冽冽,静寂无声,碎光轻晃。 步步向前,看着那些冰镜上不知不觉间已经一层不变的自己的身影益铃感到有些诧异,怎么进洞来后冰面似乎对自己反不生效了呢?转来转去都是自己如同在照镜一般如出一辙的身影益铃猜想不透也只得专心来破阵了。 “大长老,我仙力被封使不出来只能靠感觉来找阵眼,你紧跟着我不要理会任何景象……”益铃正说着回头看他,瞬间一呆:“大长老?” 颜池满脸是泪,凝成蓝珠滚落在地,望着益铃痴痴道:“阿蕊……阿蕊……”益铃还未回神就见他一把冲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益铃一震,马上意识到他被万镜迷心阵摄了心神,忙从银铃中取出一颗回神丹给他服下,才见他眼中渐渐有了光彩,半晌颜池向着益铃尴尬道:“对不起小姑娘,颜池冒犯了……” 益铃真挚笑道:“没关系,你只是一时被摄了心神,我的回神丹只是一时管用,你可要记得不要再轻信镜像幻觉了。”她看向他狭长美丽的蓝眼不由道:“人死不能复生,大长老心中这样惦念她,我想阿蕊姐姐一定暝目了。” 太清晰的思念,反而过。颜池听了她的话低头黯然道:“你说的没错,阿蕊就是这样善良的女人。” 益铃牵起他的手:“我的回神丹不多,我们一起往里边走。若是发现不对劲也可即时感知,这样好吗?” 颜池双手一顿,还未回神人已愣愣地点了头。片刻茫然一甩头,便和益铃一起定然地往前走去。 洞外人等得焦急忧虑,心下一刻难静。正在烦乱间一卫守男蛟上前大声道:“族外来了一个人!让我们蛟人现身。” 二长老一怔:“让我们现身?来人知道此处是我们海妖族聚居之地?” 那男蛟人立即道:“好像知道。属下远远看见他查看了已死海怪腹上的伤口和四周还未收敛完毕的同胞残体之后便笃定地让我们现身。” 三长老忙道:“来人还说过什么没有?” 卫守蛟人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来人是什么模样?”四长老神情几度变换,最后问道。 听到她问那蛟人脸上现了敬畏之色,毫不迟疑道:“他一身白衣,好比天人,应该是仙。” 天人之仙? 三位长老马上一震,三百年前也有一位绝世仙人来过这里,难道是他?二长老立即道:“我们亲自去看一看!” 三长老和四长老马上应道:“好!” …… 人心悱恻,人性有缺,整整一瓶回神丹耗损得只剩了一颗。益铃终于感到了沉重。心上也越来越怕,怕自己此刻没有仙力也会分不清幻像现实被它迷惑,她一念唤出了小若,叮嘱道:“小若,你是心善无邪的河灵又有术法护身没那么容易被迷惑,你拿着最后一颗回神丹,如果发现我失了心神就喂给我吃。” 这之前益铃已向颜池介绍过身上这只河灵了。 颜池尴尬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益铃单纯一笑:“大长老一路不是已经帮我结下好几个避水光壁了嘛?不用自责的,这个阵法极易迷惑人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却似乎对我没用……” 颜池马上笑道:“定是姑娘你心中澄澈、无所想求,因而镜像明达迷惑不了姑娘。” 益铃被他夸得有些脸红红,不好意思道:“是这样么……” 小若马上不客气地损道:“我看是你脑袋糊涂,想什么求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害得这个可怜的阵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迷惑你罢了。” 红潮一收,益铃满头黑线:“小若……” 小若头一偏做高傲状。 说话间三人往前走去,益铃回头愣了一瞬:眼前蓦然出现了十几个路口,个个冰镜厚覆、远望不尽。 颜池愁惨道:“这些路口定只有一个通向真正的洞内,我们怎么选才好呢?” 却见益铃松开他的手,独自往一个洞口走去。他心里一急正要唤她,就见她停在洞口并未走入,只是静静闭目似在凝神感受一般。他正诧异间就见她已睁开了眼往另一个洞口站去,如此反复多次后,突见她站在一洞口前眉头重重一拧,手似不自觉般捂上了心口,笃定道:“这里通往阵心。” 颜池见着好奇但也没多问,被她小手一牵就往此一洞内游进,半晌还是忍不住想问个明白,正抬头间竟已被她带入了一个冰室,眼前一物看得他大惊:“沁儿?!” 益铃和小若闻声望去,见一红衣少年蛟人做低头摘物之姿被厚厚寒冰冰冻住,一动不动地连冰悬在前边几步处。他红衣鲜烈艳丽,面容清丽脱俗,身材清瘦,一条蓝鳍鱼尾纤长美丽正微微翘起。整个寒冽空白的冰室却因为有他这一栋“冰雕”而显得鲜艳唯美光彩焕发了起来。 颜池游冲过去就要抱住却又硬生生止住了,他有些无措尴尬地回头对益铃道:“这是不是也是幻觉呀?” 益铃和小若对视一眼,而后都转向颜池道:“这应该是真的。” 颜池一听忙抱住他一顿心伤,又是施法又是蛮力又是结罩火烧都不管用,顿时眼泪便滚珠般毫不吝惜地往地面冰层上不停地砸。 益铃顺着少年的手向冰室中间柱台上那一物看去,好奇问道:“那个,不会就是你们所说的冰魄珠吧?” 闻言,小若和颜池都向她手指的东西看了过去。小小一枚圆润透明的冰珠静静躺在细细冰柱之上。少年的一指正轻轻触着,看得出来是指头刚碰到它就由指及尾全身瞬间被它冻成了冰雕。 颜池有些动容道:“是了,一定是它。寒族长修得正是寒冰体。能将对手瞬间冻住。” 益铃细看了看那承载冰珠的冰柱又环头四望一番,不由道:“会不会这整个冰晶洞的冰层都是受冰魄珠之力从它下边这个细细冰柱延伸出来的?” 颜池愕道:“难道沁儿也是因为碰了冰魄珠才被冻住的?”他马上道:“那是不是只要把他和冰魄珠分开就能救他了?” 小若挑眉道:“理论上好像是这样。” 益铃也马上道:“万镜迷心阵定然也是以冰魄珠之力布下的,若能击动它、变了它的位置肯定就能破阵了!” 颜池马上改变方向,集中火力在冰魄珠上,结果好半晌它都是纹丝不动。不由无力:“小姑娘,好像极难将它击下呀。” 小若想也不想怂恿道:“破铃,你用无心剑试试!” 颜池听了大大一惊:“无心剑?是那把无心剑吗?” 益铃双眼澄澈望他,不由好奇:“大长老也知道我师父的无心剑吗?” “你师父?”颜池惊愕道:“难道你是蓬莱掌门天尊云诀的徙弟?” 益铃大大一喜脸上笑得欢畅:“对,我是他的徙弟!但我师父已经不做掌门很多年了。” 颜池不由又惊又喜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云上仙的徙弟,难怪如此过人。” 益铃高兴不已,想是极喜他夸自己是师父的徙弟,缓了一口气便道:“那,无心剑会管用么?” “如果是云上仙的上古仙剑无心定然有用!”颜池笃定。 闻言益铃对小若笑道:“小若,你又立功了!” 小若则是很骄傲地昂起了它美丽的头颅。 益铃召出无心剑,剑身轻薄如无物,似剔透琉璃,泛着五色流光,剑柄上华丽的流苏轻轻摇曳,如水般荡漾。出铃瞬间发出悠长的剑鸣。 益铃当然知道无心剑仙气太强,也只有师父压得住它,四年来都是纯粹被自己这个小女娃当一般飞剑来御使,没半丝灵气。自己还得慢慢和它沟通磨合才行,怕只有自身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它才会真正的把她当作主人吧。现在对她而言,它也只算得上是一把普通的利刃。 不免担心但又有些期望地举起剑,益铃抬头看了一眼颜池和小若,挥剑重重得向冰柱上的冰魄珠击去。 只听啪地一声,伴着无心剑挥下,一个亮点向上急弹而去。 “是冰魄珠!”三人都急忙抬眼追看过去。只见那透明小珠在寒室冰墙上几个来回反复弹射着,一时间竟停不下来。忽左忽右,三人的头随着冰魄珠的轨迹不停摆动着,没有发现脚下和那少年身上的冰正在慢慢融化。 银光一闪,突然间那亮点朝着益铃迎面射来,心下大大一惊头不知往哪个方向摆,益铃惊吓中张大了嘴巴。瞬间寒冰入口,急下喉中。避水光壁立破。 小若和颜池都愣在了那边。 益铃双手捂上脖子,剑与人一起倒在地上,瞬间寒气从她的喉间溢起,不消片刻层层厚冰覆盖了她的全身。 小若本和益铃在同一个光壁中,此下忍着突如而来的寒冷连忙飞过去拍打着益铃身上厚厚的冰层,大叫道:“破铃!破铃!” 那边少年身上的冰已然融化,u看书 .ukanshu 全身往冰面上一摔,颜池看看益铃又看看颜沁好半晌才回神,立即往颜沁游去,这才发现身边忽然多了好多浮冰,原来是身处的冰晶洞也正在融化。扶着尚昏迷着的颜沁游到益铃身边,颜池伸手先帮小若结了个避水光壁,才急道:“冰魄珠至寒至冷,我不知道把它吃下该怎么办才好呀!” 小若有些慌神了,难道让破铃一直被冻在这边?她虽然有不死身但被冻住又该怎么办呀? 颜池又道:“要不然你在这里守着她,我把族里人召来一起想办法。” 小若只得点头。 说完颜池带着颜沁便往洞外飞快游去,才行片刻就见一人白衣飘然,急速踏步而来。颜池看了一震一惊,当场愣在了原地。 一袭月牙白的长袍明净无尘,衣袂上有华丽却不张扬的暗纹,流光熠熠在水中飞舞。黑发如瀑,随意披散,飘如风起云生,云诀淡漠冰冷的神情万年不改。颠倒众生又隔世疏离。 颜池看他快步就要从自己身边走过,忙出口道:“云上仙!”见他停下脚步立即游到他身前:“可是来寻尊徙的?小妖可以领上仙去。” “不必了,我知道她的位置。你的那些族人已脱阵出洞你也尽快去向族人报个平安吧。”说罢脚一抬,人已迅速朝洞内去了。 颜池不禁也放下心来。若是云上仙赶来了,那小姑娘应该就有救了。想罢鱼尾一摆,快速向洞外游去。 第35章 1吻成劫 正手足无措间,小若抬头见到来人顿时惊喜不已:“仙尊!”它马上手指地上冰冻住的益铃急声道:“仙尊,快救救破铃!” 云诀一眼看向地上还是肉体凡胎此刻被层层冰冻住的小小人儿,全身猛的一震,心头一颤。 流光碎,无心剑瞬间飞入他手,发出阵阵嗡鸣声,似在与他心中的忧急繁乱应和着。 小若很伶俐地往一边闪开。 仙力渡入剑中缠起条条银柱,剑势如虹,凌然而下,又万分精准地止于冰面,随即啪一声,益铃身上的冰层从剑刃下硬被强大仙力迸出一条裂缝,四向延伸,越裂越多,越裂越宽。轰然间铮声四起,碎冰砸地,益铃身上的厚冰全部碎落在地。 云诀一步上前将她抱进怀中,指一弹结下一个避水光壁将两人罩住,感受着她身上冰冷的温度,几个暖身咒连连结下,但手指间她的小手仍是没有升起半分温度。冷汗从背上渗出,云诀手微颤,左手搭上她的脉搏。 心头随之一震:“铃儿!” “不会吧?又死了?”小若惊呼。 云诀冷冽抬头:“又?” 小若只得无奈道:“破铃是不死身,死后第二天就能复生的。”看见云诀面上一怔,有惊有喜,忙接着道:“她之前也想要告诉仙尊,只不过每次犯错仙尊都罚得毫不留情,她怕仙尊知道后更不心疼她了,就一直保留着这个秘密。” 不由得选择相信天下竟有天生不死身的人。云诀微微松了松心,这才发现全身已被冷汗浸透,心口也窒得生疼。他低头望向怀里的孩子,黑眸中流光烁烁尽是紧张与怜惜。 小若飞到他一侧吐舌道:“仙尊放心啦,几个时辰她就醒过来了。”言罢又托腮:“但我可呆不了外边那么久,出来这么久了,我该进去了。” 它停在益铃身上向云诀抬起小小的头:“仙尊让我进来,我要回到铃中去了。破铃交给仙尊我再放心不过啦!” 云诀点头。手一扬已将它带进了光壁中,然后就见它化作一道青影划入了益铃胸口。 将她抱在怀中,静静看着她面色青黑,嘴唇苍白的样子,心中终是难免心疼动容。这陌生了数百年的复杂心境让云诀无奈又无力,只得叹息。 恒古莫变的瞬间,即刻凝固离散,寂灭的往昔沙漏流转了多少虚浮岁月? 遇她,知她,望她,拥她,念她,守她,惦她,四载流光羽化成羁绊,是尘缘还是梦魇?何时生念从此不灭,应是涅槃还是永生眷念? 冥冥中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猛然一声咳嗽,咕嘟咽下了一物,全身刺痛不已,忍不住呻吟出声。 “铃儿?” 猛然一震,大大的眼睛挣扎着快速睁开来,望见面前的人,心头几番纷乱激动,最后化作灿然一笑,虚弱中宛若清流:“师父……” 云诀怔了怔神,半晌,不禁有些愧疚:“是为师之过,身处蓬莱都不能护你周全。”先是噬仙盅,再来是坠海,究竟是谁一心要置铃儿于死地?而且藏身蓬莱之中……目中寒敛无情,他问:“铃儿,你怎么坠海的?可知是谁害你?” 益铃虚弱茫然地摇头,忽然想到了那点翠绿,正要开口,腹中一阵巨痛猛然袭来,她禁不住痛呼出声:“师父……” 云诀大惊,凝神闭目再睁开,双眸变作赤金色,细细查看益铃全身。 那冰魄珠占据了益铃的丹田,吞噬了之前的几枚妖元内丹,正大发其威将其内含功力在益铃体内化开,益铃毕竟人身肉体,一时间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冲击,只觉身体似在撕裂般,整个身体都被那冰冷之气主导了,心神俱失,痛苦不堪,几度昏厥。 云诀心忧不已:“铃儿,你之前不是拿了那海怪的内丹么?似着调动那妖力压制这冰魄珠之力,为师一身仙力与你体内的妖力相冲不能输你……” 完全主导不了自己的五感,纷乱不堪中她挣扎着呻吟:“师父……我没吃那海怪的内丹,它太大了……”说完痛叫一声,白牙一咬又昏了过去。 云诀手心微湿,随之想到了她的乾坤铃,她若没吃下肚那内丹必然就在他赠她的乾坤铃中。 低头唤益铃想让她取出,却见她已痛昏了过去。下身异变突起,两条腿慢慢化成了鱼尾,金鳍闪烁,粼粼有光。 他目中一寒伸手便握住了她腕上的银铃。 这乾坤铃是他一手炼制,他虽然不知咒言无法打开却能强硬将它分解,只是分解后银铃自然也毁。但此刻情况危急,若是再任由冰魄珠之力四散,她必定被这强大之力所侵,整个人都被改造,化而永生为蛟人。 正待用力,忽听益铃疼痛难忍,眼中泛泪楚楚可怜地连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 下瞬,乾坤铃上清光一现,竟似已经打开。 不由一怔,云诀眉头一皱,看着益铃心内有些复杂纷乱,但转念一想她由自己一手带大,难免依恋自己以自己为中心便渐渐释了怀。 伸手取出了海怪的内丹,将它在手中化成小小一枚。云诀将它喂进了益铃口中,可益铃只知忍着巨痛,双眼紧闭,根本没有吞下它的意识。 不作思索,云诀当即低头,一口真气度过去催动内丹入喉。 唇上一凉,柔软冰冷。 恍然间益铃缓过来,睁开了眼。 师父的唇轻轻覆在她的唇上……心头猛然一震,脑中瞬间一白,碎碎星光占据了她的大脑,一圈圈荡漾开来,酥麻的感觉由唇瓣延伸至全身,真实地让她痴了,五感清晰地回到脑中,全身的疼痛感却瞬间远了,只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气缓缓由他的口流泄入喉。 四周飘动的浮冰兀然静止了,连海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忘了呼吸,忘了自己,只痴傻地看着眼前纤长密密的睫毛,承着数颗细小露珠,轻微阖动着。映在他冰冷出尘的脸上,仿如世间最醉人的美酒,让她莫名就醉了,再醒不过来……心上一寒一颤,分不清是劫难还是幸福。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再也逃不开了。 体内张狂肆意的冰冷之气慢慢沉静了下来,在她内心的祥和宁静中渐渐变得温顺服帖,于她体内一波波荡开,之前被封住的周身大穴也缓缓被它破开,数道清流潜入五脏和皮肉骨髂,一寸寸化为源源不断充沛而神圣清正的仙气。抚慰着她的全身各处。喉间一动,一物入体,转瞬便融入了丹田冰冷清正的浩源中,化为了其中一份,渐渐凝成一体。 唇上蓦然一轻,所有痴与醉瞬间消失。 抬起头,看着益铃微闭双眼宁静祥和不复痛苦之色的模样,云诀微微吃惊。浮尘眼扫向她丹田,竟看见一枚小小白色明珠正渐渐凝成。 开光、轻体、灵虚、辟谷、心动、凝真、化元、出窍、渡劫、大乘。她竟然直接飞入化元期了?不但如此还仅凭一己之力将巨大妖力悉数转化为了仙力…… 云诀眉头轻皱似是不解。但看向她三魂六魄上逐渐占了上风的白色气体不由心悦,如此下去铃儿必能将魄上黑气尽除,修成大仙。 海水兀然一阵波动,益铃缓缓睁开了眼。 四大长老正领着一干族人匆匆游来,一入洞来一片惊呼:“金……金鳍?!”那可是传说中的美丽鳍色呀…… 益铃后知后觉地顺着他们的眼低头看去……“鱼尾?!” 顿时大惊失色、惊慌失措,一手抓住云诀的衣襟,眼泪扑喇喇地就往下落:“师父!师父!铃儿变成鱼了!” 云诀心下好笑,想定是那寒天言一心求美,修为大成却花费了诸多妖力来塑体变色,追求那在海妖族内视为传说的金色鱼鳍。蛟人之眼之鳍都生为蓝色要想永世变了怕是要耗费不少修为,不由想道,他可能便是因此而未能渡劫成功。爱美如此,真不知该叹赏还是该感慨了……看着益铃也已化成金色正砸出一颗颗金色珍珠满是恐慌的大眼,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铃儿,其实当鱼没什么不好。” 益铃愣了两秒,继而哭得更凶了:“铃儿不要当鱼!师父在山上,我却在水里……” 心中闪过一丝动容,声音不免含了几分宠溺和促狭:“为师会常来看你的。” 谁知益铃一听马上伸手,八爪章鱼一样地紧紧抱住了云诀,大哭道:“师父不要,不要走!不要和铃儿分开……呜呜呜……”金色鱼尾在水中一顿肆意乱摆,搅动片片浮冰。 颜池不由惊叹道:“沁儿只碰了一下就被冻住了,云上仙之徙却能将寒族长的冰魄珠完全吸收化为自身之力,真不知是上天注定还是寒族长冥冥中的安排。” 四位长老不由想到:每一屉族长都是上屉族长生前选定,寒族长生前却未立下继位者,使得我们海妖族的族长之位已空悬了三百多年,她既继承了寒族长的一身修为是否应该由她来任这族长这位呢。而且这小姑娘本是人不合情理,但此刻已变做了蛟人,难道这便是寒族长的安排? 却听云诀忽然道:“铃儿,冰魄之力已由你掌控,你想变回人自然也是由你决定的。” 益铃听了一怔一喜,这才渐渐止了哭闹:“师父,你说的是真的?” 云诀眼一闭,收了浮尘眼,淡淡对她点头。 益铃笑开,只想着快快恢复人形好跟师父回止水峰,心念纯粹单一,意念所至体内清流收放自如,她只觉下身一阵灼热,再低头就见鱼尾正慢慢变成了原先的双腿。眸色也恢复如常。心里欢喜不已,没有看到对面蛟人脸上一片遗憾之色。 却见冰洞全融,恍然间从上方一块融冰中掉下来一片金色鱼鳞,离它最近的大长老伸手接住了,看着鱼鳞一面愣了一瞬。三位长老看着好奇也不由伸头去看: 服我冰魄,承我之力,继我族位,护我族人。 这,这真是寒族长的遗命! 顿时四人互看一眼,当即对着益铃躬身作跪,齐声拜道:“参见新族长!” 身后众蛟人虽不知何故但也毫不迟疑地跟着跪了下去,他们原本就已被金尾所摄。 益铃见了一愣,回头四顾一番,然后闪到了云诀身后:“师父,他们怎么了?” 云诀也是一怔神,随即缓缓站立起身,仙姿绝尘无半分温度:“她虽能化出金尾,却不会做你们的族长。” 四位长老捧着那片金色鱼鳞,恳切道:“还请云上仙不要为难我等,我们只是尊照寒族长的遗命行事,您虽是寒族长的恩人但也不应强自逆他遗意才是。” 师父是那个寒族长的恩人?益铃傻了眼:难道师父就是那个指点寒天言修为大成的高人? 云诀两指微勾,那片金鳞便飞入了他的指间,他看了一眼,眼中神色变了些,缓缓道:“是云诀言之过早。” 言罢将鳞片递给了益铃,益铃一看一惊,忙道:“师父,我不当!我要回止水峰去!” 颜池上前两步躬身:“新族长,您继承了寒族长的一身修为,理应遵他之意承下这族长之位才是呀。” 二长老和三长老也连声道:“是呀是呀。” 益铃不依地忙摇头:“不行,我不当,我一定要回止水峰去。大不了,我把冰魄珠吐出来给你们好了。” 几位长老一阵为难,当下便不知怎么办才好。身后一些蛟人忽然也呼道:“就请姑娘任我们族长吧,我们定遵循您之言,绝不违抗您的命令。” 四位长老回头看去,见正是之前被困洞中的那些族内往日高手及他们各自家人。似是极拥戴这位年纪尚小却着实过人的小姑娘。 想到她一来杀怪救族人,二来破阵救族长,机缘之下又承了寒族长之力。族内众蛟都是心向,也都齐声跪求不已。 益铃却似铁了心,uu看书 .uukansu 步步地往旁边闪,口里嚷道:“我还小,没有能力,当不了你们的族长。” 众蛟却仍是躬身状,口里只呼:“请姑娘任我族族长!” 益铃为难,心里正忐忑不安,就听云诀道: “铃儿,你的命数谁也推算不出,但为师觉得你与他们是有缘的,不妨就应下吧。” 益铃一呆,抬头望他:“师父?” 云诀不禁伸手弹了弹她的小脑袋:“而且你受了他的恩惠,依他担下族长之任也是应该。” “可我只想和师父回止水峰……” 四长老见她似有动摇忙出声道:“不然这样可好,您只依言担下族长之位,但并不长留海底。既是云上仙的徙弟理当同他回蓬莱,族内有事我们再通知您来,除此之外您只要每年来视查一次这样可好?” 益铃听了迟疑,抬头去看云诀。云诀微微点头表示默许。她这才点了头:“那……好吧。” “参见族长!”众蛟当即齐身拜倒。 益铃紧张无措间伸手去拉云诀的长袖,云诀伸手出袖,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她手上的寒意让他皱了眉,只当她此刻太过无措。 原本的彷徨忐忑在云诀握住她手的一刹那都静了下来。以往太过冰冷的师父的手,此刻错觉般地格外温暖舒适,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复往日那般自然,脸上不知为何就红了。 第36章 平安归来 一直送到他们临近海面,四位长老才肯作罢。向益铃一拜又向云诀一拜:“云上仙,我们族长就托于您了。” 云诀孤高淡漠的神情一如往常,但也向着他们诚挚地点了点头。 益铃尴尬道:“我只挂着名,等你们寻到合适的继位人选就通知我传位,好不好?” 四位长老对视一眼,鱼尾一翘只屈身恭敬道:“恭送族长。” 益铃愕然:“你……你们……” 云诀向空中一招手,一朵白云缓缓飘至海面。他抱着益铃腾然跃出海面落在云上。白影轻滑,人已向蓬莱岛上飘去。 四位长老向他们挥挥手,便一甩鱼尾潜进了海中。 远远看见他们的身影,洛紫第一个跳起身来:“是云师兄!还有铃丫头!” 站在她身边的一人几不可查地一震:难道他云诀还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不成! 秋雁儿在一侧浅浅笑道:“是呀,师父。” 长天青看着他们落到崖上,叹息一声道了句:“没事就好。” 清渡看着益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难掩欣喜。 一旁的宁辞剑有些诧异,看着立身云诀一侧的小人儿道:“她就是仙尊的徙弟?这么小?”转身就见清渡神情透着激动,不似平日那般古板严肃,微惊:“师兄?” 离少仙凤眼一勾,妩媚轻笑:“宁师兄出岛多年不知内情……”他用下颔指了下清渡,“首座师兄除了四位尊上,最在意的就是我们这个小师妹了!” 一旁本欲上前慰问益铃几句的清渡,忽然听见他的话。脸上微窘,咳了几声:“你不要胡说了让仙尊听见,小师妹才十二岁。” 秋雁儿怔了怔神:“对呀,益铃师妹还小,首座师兄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了。” 离少仙轻摇折扇,只对清渡挑眉:“小怎么了?首座师兄不早点定下可要知道还有一人要跟你争啊。” 清渡身后本默默无语的落花倾城闻言脸色变了变,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被洛紫抱在怀里的益铃,右手剑握得更紧了一分。头一转,便转身离去。 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离少仙眼中笑意减了,神色黯了一分。 秋雁儿望着,眼中一丝郁气升起,脑中兀然就窜起些许妒意转瞬更升上些阴狠,直到自己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脆响秋雁儿才心惊回神:我怎么了? 益铃上前来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见到归山的宁辞剑便见了个师兄之礼。寻不见落花倾城心里不免黯然失落,上回便觉倾城师姐似乎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离少仙轻轻一笑道:“她应是身体不适,小师妹不要放心上了。” 益铃点头,笑了笑:“我知道的,少仙师兄。” 清渡看着她难免心疼责怪:“蓬莱四周海水可是至寒至冷。你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还知道是怎么坠海的吗?” 益铃愧然地低头:“我被一个大海怪吞进了肚子里才没被冻死但伤了脑袋,师父救出我后坠海之前的事便记不清了……应该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不远处的一人听了,心中狐疑不定。 清渡拍拍她的头:“幸亏仙尊及时想到赶去救了你,不然你就真喂了鱼了。” 宁辞剑也不由道:“仙尊对小师妹倒真看重的很。” 清渡感慨:“确是,你失踪了几日几夜仙尊便在此崖上忧了几日几夜。有师如此真是小师妹几世修来的福分。” 益铃愣了一瞬,心里一暖,笑道:“益铃知道,益铃会一辈子陪在师父身边的!” 离少仙听了不由打趣:“你若一辈子陪在仙尊身边有人可要急了!” 益铃听了不解,正要细问,便听云诀唤了一声。忙向几人挥了手便向他跑去:“师父!” “我们回去吧。” 益铃对他灿笑,露出白白小牙:“好!” 雪凤闻音飞来,两人飞身而上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止水峰。 …… 隔日寒潭里,益铃得意地游来游去:“师父你看,铃儿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云诀低头看着她,声音平淡而清远:“那是因为你得了寒天言的修为,也承了他修成的寒冰体。你自身已跟寒冰一样,又怎么会觉得冷。” 益铃托腮:难道之前不是师父变暖了,而是自己变冷了?她突然抬头道:“那我现在可以修玄清诀的剑法了吗?” 云诀听了一怔,半晌,才道:“你若真愿意学,为师便教你。” “当然愿意啦,能永远陪着师父有什么不好?”益铃抬头看他,双眸清明如镜。 云诀看着她,心里怅然不知为何。 益铃想到什么又道:“师父,铃儿午后要去洛姐姐那,吃完晚饭再回来。”还好师父特别恩准自己还能去吃饭。不然还真不习惯。 知道她叫惯了难以改口,云诀也不在意:“为师知道了,你已知有人要害你,自己万事小心。若为师一直将你禁步于止水峰上反让他生疑。我虽替你施了障眼法使旁人错看你此刻真实修为,但仙力实长,你应护好自己。” 益铃点头:“铃儿明白了,师父放心。” 云诀点了头,转身而去,末了却又道:“仍是不许过申时。” 益铃一笑:“是!师父。” 云诀白衣轻扬,这才真的离去。 …… 申时一过,没有感受到银铃灵气归来,云诀心下微紧。掐指算出银铃在木秀峰上,虽放下些心也终难安,云诀踏出止水殿,也不唤白绫,御风便去了木秀殿。 正用心折着纸鹤,抬头间见到他益铃咧嘴便笑:“师父!” 云诀面上寒着:“怎的不回止水峰?” 益铃微微嘟起嘴巴:“洛姐姐和我玩了一会儿,便被青鸟叫去和玉虚子叔叔比测算去了。”小手指了一旁正盘腿而坐元神出窍的洛紫:“她说这两块预仙石、预凡石是她的宝贝,她拿出来晒一晒,让铃儿替她守着。” “那你也不知传个音?” 益铃立即举起正在折的纸鹤:“铃儿正在叠的!” 云诀见了噤了声。 益铃偷觑了他一眼,知道他仍不悦便看着身边两块石头小声道:“师父,洛姐姐说这石头能算出命中大事,是真的么?” 云诀点头:“预仙石预仙,预凡石预人,伸手一触便知自己命中折变大事,是真的。” 益铃新奇,伸手便去碰面前的石头:“铃儿想试试!” 云诀轻轻拂下了她的小手:“不许胡闹,为师说过天下预算之术对你皆不管用。” 益铃盯着石头看了半晌,没见动静,终于灰了心:“师父说的没错。” 云诀淡然:“为师布下一个阵法替你守着,你洛师叔见了便知怎么回事,你随为师回止水峰。” 益铃还是看了一眼那石头:“好……” 抱起她,转瞬便御风回了止水峰。 他们走后洛紫便醒了,见了那阵便撇嘴,这云师兄,暗着责怪自己强留铃丫头。 小心抱起两块宝贝石头,洛紫正要往殿内藏便见其中一块上浮起了一行字。 她定睛去看,u看书 .uuknshu.o愣了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铃丫头……对了,听说清渡那小子对谁都一脸老成严肃,唯独和她亲近得很,小丫头如果对他也有心的话,看来往后蓬莱会有喜事啊。再看一眼,眉头皱了。好像……不对。 …… 益铃刚要迈脚进房便听云诀道:“铃儿,为师从明日起授你玄清诀,一年后让你与墨凰对战练习,打不赢它便去闭关两年。” 益铃听了一惊:“谁去……闭关?” 白衣出尘,银光淡隐,如月如星的眸子里透着圣洁慈悲,又有淡莫孤高,他冷道:“当然是你。” 益铃张着嘴,片刻才回过神来叫道:“师父!铃儿再不晚归了!” 云诀却已推门进房。清风忽起,门已然阖上。 益铃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盯着云诀的房门:她不要啊,再修个一百年她也打不过神鸟墨凰啊!白绫还可能放水,那只臭乌鸦早就对她怀恨在心了!她岂不是要整整两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洞里修炼?整整两年见不到师父?见不到白绫、洛姐姐、清渡师兄? “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但许久也没见师父的房门再有一丝动静。 益铃自己把眼泪抹了,心道:师父那么疼爱自己,难道真会舍得让自己闭关两年?想到此处不由暗喜,推门进房便去睡了。 第37章 墨凰陪练 事实证明了益铃的想法是错的。 玄石长阶,青苔暗长,花开花落,幻天四季。时光飞逝,又是四年。 万里无云,仙气氤氲。 银白流苏在风中摇曳狂舞,剑身透明如冰、剔透如璃,五色流光时长时歇,仙气潋潋,挥动间化形覆剑,轻长的剑鸣冷啸着似与益铃的真气相和,行云流水间难掩灵气。 益铃手握无心,宁心静观墨凰,绿影翩飞间丝毫不敢大意。 墨凰运力于背,一翅扇来,猛然间飞沙走石,日光为之一暗。 益铃剑花飞挑,“悬冰”一出,结障而护。不待墨凰收翅便飞身直击,“凝雪”化细刃悉数击去。却见墨凰早有防备,另一翅一挡,眼中一亮,巨爪精准抓向绿影,风急似静。益铃大惊,滚身旋飞堪堪避过,远立一边,喘息不已。 是她轻慢心急了!心中抑郁不已,握剑的手却抓得更紧。沙石未静她便熟练地转腕运气于剑,剑影重重间,错草扬尘,飞花碎玉,顿时风云忽变,四周温度骤降,蓦然间点点飞雪独降于她两步之内,绕她飞旋,最后凝覆于剑。 这是她刚学会不久的攻剑“凝雪”第四式:独步成寒。因是初习,尚未悟得通透。 墨凰见了不仅不警惕,反而嗤了一声:慕其威不领其神还敢在这一要战中擅用,小丫头当真是小丫头! 云诀负手直立长阶上,纹丝不动。 益铃指剑于天,聚气于剑,随之横剑直指向墨凰,一条寒雪气龙离剑而飞,向着墨凰呼啸而至,龙头过处十丈之内草木冻结,一片冰晶。 云诀心中颔首。才几日这威力倒已有了三层。 墨凰却是冷哼一声,便飞身而起,瞬间直上九霄,又俯身直冲而来,巨翅运气而扇,风过之处冰石草木俱被连根拔起,飞卷至空中。益铃似是没想到,但一见空中各物脑中忽是一动。 飞身半空,她扬剑飞舞顿时冰悬四周,盘旋护她。似将各物隔在身外。墨凰见她只知护己无意要攻,便急速飞来,巨爪再度毫不迟疑地向她抓去。黑影突至,电光火石间草木悬冰却各飞一处,益铃长剑一扬,用剑气一连,猛然间大喝了一声:“阵起!” 云诀微诧:鸣雷聚池阵? 忽见空中惊风急雨,电闪雷鸣,百丈之阵中上下相接急缩成一圆柱,里边雷雨不歇,刹时间已成一空中柱形深潭,将巨大的墨凰整个淹在了里边。 墨凰被困水中、阵中,难以适应,动作变得滞缓。益铃却已化身蛟人,鱼尾轻甩间灵活不已。任墨凰怎样出爪都抓不住她。而她收剑入铃,空身击掌而出,一掌打在墨凰宽大的背上。 掌心还未贴满。墨凰却突然大涨神息,双翅一张间周身神力迸发。阵中之水瞬间成冰,墨凰蕴满神力的巨爪破碎厚冰重重击在阵心处。下一刻,空中冰潭瞬间坍塌。益铃身不由已地伴着碎冰一同砸到草地上,墨凰滑翼而下,巨爪顺势压在她整个身上,只余半条鱼尾在外。 益铃顿时动弹不得。 墨凰傲然地低头看她:“你又输了。” 益铃看着它,看着它,嘴一扁哇地哭了出来:“不要!我不要!你这只臭乌鸦!”害得她又要闭关! 墨凰眼角抽搐:“打不过就骂鸟?”它收回爪,盛气凌人地睨了她一眼,便转向云诀:“我的任务完成了。” 云诀点了点头。 墨凰立即一扭又黑又长的尾毛,向空中观战的白绫飞去了。 化回双腿,益铃低着头走到云诀跟前:“师父……”真的又要闭关两年? 白衣随风而动,翩然若翼。云诀看向她,神色淡然:“人之一生,小错尚可纠,大错则无生。因而切不可犯下大错。” 益铃听了,抬头望他:“刚刚一战……铃儿犯了什么大错吗?” “急心轻敌又自漏多处。”他淡淡抬头看向空中:“但你随机应变善用阵法也微微伤了墨凰。此次仅为试炼,你犯的所有错都是小错,及时认清改正即可。” 益铃不由问道:“那什么是大错?” 墨发如瀑,黑如曜石,点点碎光轻漾。他面上一如平时淡冷,波澜不惊:“天之道,地之义,不得不遵。逆天违道,即为大错。” “天道?”益铃有些茫然。 “天地运行有其规律,六界各灵有其戒律,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则,如阴阳五行,如纲道伦常,这些都是天道的内容。不可违逆。” 益铃不知为何心口一窒:“师父……铃儿有些听不懂。” 云诀微微屈身,伸手轻轻弹去她身上的碎草屑:“铃儿听不懂无妨。违天逆道一类,是那些个邪物心向,你虽想胜却仍在水中收了无心,可见其与你本质相去甚远,为师倒不担心你背了天道。你只需少犯那些不长进的小错就可以了。” 益铃莫名惶然,有些紧张:“铃儿知道了……” “去吧。” “什么?” “闭关。” “……啊?哦……” 益铃走进幻天院,聚了云梯便沿着它一步步踏上绝念阁,云诀穿院进房,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益铃静静站在云梯上望着他,直至他进了书房。师父……又是两年见不到你吗?心下不免酸涩,益铃抽了抽鼻子,沿着浮屠云梯拾级而上。 几月后,益铃正盘腿坐在阁内木榻上与苍冥聊得欢喜。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云诀的声音:“铃儿,下来。” 益铃怔了怔,几度怀疑听错了,傻傻地问:“冥哥哥,我师父刚刚是不是传音来让我下去?” 玉镯那边传来苍冥的轻笑:“传音只两人可闻,我又如何听见?”他又道:“令小益傻成这样,冥哥哥想应是真的吧。” 益铃惊喜:“真的?”言罢二话不说飞奔出阁楼:“冥哥哥再见!小益会再找你说话的!” 苍冥半天无语,只得道:“小益专心修行就是,诸事听云上仙吩咐吧。” 益铃重重地嗯了一声。便将左手放下隐去了玉镯。她满脸是笑地俯冲而下,步步聚云。“师父!”见他真的在云梯尽头候着,益铃止不住欣喜,不管不顾地冲进他怀里:“师父师父!” 云诀面上一惊,伸手将她拉下了怀:“铃儿,不要胡闹。” 益铃立在一旁愣神,不明所以:“呃?难道师父没有让铃儿下阁?” 云诀望着她如水般明净的双瞳,不由清和道:“是为师父让你提前出关的。u看书 w.uukansh” 益铃马上笑了:“谢谢师父!” 云诀敛了敛神,忽道:“为师一个月后要出岛一回。” “出岛?”益铃惊奇不已。师父下山都是极少,竟然要出岛去?!她不由问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云诀看着她:“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啊?” “只是故人相邀,但她信中提了一物,使为师不得不去。” “哦。”益铃点点头:“师父,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云诀颔首:“是很重要。” 益铃想到什么,几分期盼道:“那师父会不会……”带铃儿去? “若是不带你去又何必唤你下来?” 益铃喜得一蹦数尺高:“师父你是说真的?!” 云诀无奈地摇头:“都已十六岁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益铃眯眼一笑:“那师父怎么提前一个月就唤铃儿下来了?是不是想铃儿了呀?” 云诀微微叹息:“你忘了么?明日是你去海底沙城视看的日子。” “呃……”益铃垂首:“我知道了师父。” “那你去向你大师伯请示一下,一个月后随为师一同出岛。” “好!”益铃朗声而应。 第38章 欺人自欺 御剑而出,风流云散。 益铃从青沙殿内出来,满心愉悦地回止水峰去。绿影划过长空犹如一片飞叶,清新纯净、满富生机。 洛紫恰巧也在青沙殿,忙追将而出,停在了她的面前。 益铃见了她一喜:“洛姐姐?” 洛紫笑:“铃丫头要随云师兄出岛似乎很高兴嘛?” 益铃笑着重重点头:“当然啦,可以和师父一起出去玩!” 洛紫伸手拍拍她的头:“才几年小丫头都已经十六岁了,一般女孩子都应论及婚嫁了,怎么还这么总缠着自己师父不放……” 益铃想也不想便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陪着师父。” 洛紫的手兀的疆了一瞬,她紧紧看着她通明的大眼:“铃丫头……孝顺是好事,但也要顾着自己的终生幸福才是。我云师兄已经清静惯了,没有你他不也一个人在止水峰上活了三四百年了吗?” 益铃皱起了眉,眼露心疼:“可我想陪着师父,益铃不想师父总是一个人,那么冷寂孤单。” 洛紫呆了一瞬,看了她半晌才猜疑道:“你……” 益铃睁着无邪的大眼不解地望着她。 洛紫见了一顿,话锋转了:“没什么。”她顿了顿忽道:“铃丫头觉得清渡那小子怎么样?” “怎么样?”益铃有些迷惑:“清渡师兄很好呀。” 洛紫一喜:“那铃丫头喜欢他吗?” “喜欢啊。”益铃眯眼一笑:“清渡师兄对益铃很好!” 洛紫更喜:“那铃丫头想不想给他做娘子?” “做娘子?”益铃愣了愣,猛然回神忙摇头:“怎么可以?不行的!”对了,除了大师伯谁也不知道她和师父修的是绝欲仙诀,终生都不能谈婚论嫁的。 洛紫大不解:“你不是说喜欢清渡吗?我看那小子对你也有心,为什么不可以呀?” 益铃惊诧地张了张嘴:清渡师兄对她有心?难道清渡师兄……不可能的,清渡师兄一直把自己当妹妹的!益铃自顾地想,殊不知实是自己把他当了哥哥。 见她不语,洛紫原微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真如预仙石上所言?!她逼问道:“铃丫头,究竟为何?” 益铃知道玄清诀的纰处是仙门绝秘,当下心里乱了乱,正待不知如何回答,一道冷声蓦然响起。 “当然不可以。” 益铃还未回神便跌进了一个冷邪的怀抱:“她可是我的,怎么能嫁清渡?”日落邪肆地看了一眼洛紫:“洛师叔好啊。” 洛紫直直看着面前邪美的青年,怎么看怎么不爽。 他的手环在她腰上,益铃唰地脸就红了,尴尬不已:“日落师兄……放手……” 小若顿时张牙舞爪:“臭日落!又来欺负破铃!”除了它怎么还能有人可以欺负破铃呢! 洛紫看她反应挑眉撇嘴:“铃丫头,你这眼光真差。清渡那小子虽然古板但也比他好啊。” 益铃更显尴尬:“我不是……我没有……” 日落冷冷一睨她,桃花眼微眯:“你想说什么?又想死吗?” 心里寒气突起,益铃一下子闭了嘴。她明明觉得他对她没有恶意,可心底却有声音警告她:他可以让她死的话不是在说假话。益铃不明白为什么,但总觉得有些怕他。 见她小兔般地缩在自己胸前,日落邪眉一挑,低头占有性地在她颊上亲了一下。 益铃一愣,大惊失措。立即伸手挣扎地推开了他。身体一下子驰出老远,又因心杂慌乱脚下一个踩空,纤瘦的身子直直从半空坠了下去。 无心轻鸣,便要飞去接她。却有一人飞过,急忙伸手接住了下坠中的她。 他抬头看着头顶不远处的日落,眼中怒火中烧:“日落!” 日落也看向他,冷哼了一声:“清渡,不准你碰她。” 益铃忙站好身子,向着清渡歉然道:“清渡师兄,你不要生气……” 清渡冷肃地昂起了头,伸手揽过益铃的肩头:“小师妹别怕,师兄会保护你的。” 日落眯了眯眼:“清渡,旧帐还没和你算清,今天你是想死吗?” 清渡还未反应,一直站在一旁的洛紫先已大不悦:“日落,你怎么可以如此和首座师兄说话!” 日落冷眼扫了一眼洛紫,邪肆的脸上闪着寒气。顿时让她一阵不寒而栗,洛紫心惊:这样霸邪的眼神,竟让她突的想起一个人……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睥睨着被关在笼子里的自己。 益铃心惊愧疚,忙对清渡道:“清渡师兄,你不用担心益铃,你去忙你的事吧。” 清渡伸手抚了抚她已到他下颔的头,温柔道:“小师妹不用忍着,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告诉师兄。” 益铃看着他点头,心里不由感动:“我知道了,清渡师兄。” 清渡点了点头,不想让她担惊受怕,瞥了一眼日落便御剑向青沙殿而去。 益铃看着他离开。清渡师兄好像一直这样细心地保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一点不愉快…… 洛紫看着她,飞到她身侧挑眉:“我可怎么都觉得清渡比这嚣张的小子好多了,铃丫头,你可要细细想清楚了。”说完调转剑身,向着木秀峰飞驰而去。 益铃一愣。洛姐姐让她想什么? “怎么?动心了?”益铃还未回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紧紧扼住了她的脖颈:“我警告你,你是我的东西。”他眼神森冷地看着她。 益铃轻轻摇头,拨开了他的手:“日落师兄……益铃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为样想,但益铃不会是你的。师兄好几次是想要真的杀益铃,让益铃遇险……益铃的确怕你,但即便怕,益铃也不想再让师兄误会。”她看着他,认真地睁着大眼:“益铃不喜欢师兄。师兄不要再说那些让别人误会的话了。” 他心中突的一窒,不知为何杂乱了起来。半晌眸中一寒:“那你喜欢谁?那个清渡?” “清渡师兄就像益铃的哥哥,益铃是喜欢清渡师兄的。”她大胆道。 他冷嗤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益铃怔了怔:“当然知道。” 日落冷笑:“你根本不知道。等你弄清了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再说是不是喜欢清渡吧!”说完黑影一闪已御风而去。 益铃却鼓气在他身后喊道:“不管师兄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益铃都只怕你,真的不喜欢你!” 黑影在数丈外仍是不免一疆,他修长的手握将成拳:你这个不怕死的蠢丫头!心头却终是难免窒息之感,他复杂地望了一眼前方,人影一动再无踪迹。 失魂落魄地回到止水峰,益铃一眼便望见了午竹林里那一抹轻白。 鎏金融融日,缭云沐彩霞。 寥寥孤影,淡入烟云。钗委地,青丝成瀑兮,垂如缎,顺如水,滑如镜。 呆呆地望着他如雪如月的背影,莫名痴了。日落的冷嗤声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她的心忽的一紧。 “铃儿。” 清弦忽拨,琴音空冷。谁的声音能清澈穿过风沙,直直透进她的耳里?心里? 心头一震,一阵狂跳,猝不及防地收回视线,莫名恐慌。她低下头应道:“师父。” 他突然道:“为师能教你的东西不会太多了。” 益铃兀然抬头:“师父你在说什么?”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 云诀摇了摇头,半晌道:“这是守剑‘悬冰’第五式:霜中约。你看清了。” 暮云烧,风流云散。 信手捏来瘦竹在手,他飞身而起,白影游龙,翩若惊鸿,仙气四溢间风云变色,漫天风雪错落林间,扬剑横陈,如影如电,重重难辨。 片片晶莹雪花飞凝在他周身,聚结成帘,如白霜覆叶,与秋相约。 剑随风动,霜雪渐浓。而他始终冷面出尘,波澜不惊。uu看书uuknshu 不是第一次看他舞剑,但每一次都醉,都痴。 犹如初见般,他独自站在最高的云端天上,她仰望他,如仰望天神。只是不再满心敬畏,多了一丝什么,她说不清、道不明。 看着他纯白的身影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回头看她一眼,她便能心宁如水;而她抬头看他一眼,便会心湖俱乱。 而她怕,莫名的怕,她什么也不懂,只是伴着心里的悸动,恐惧也同时一寸寸地升着。至于怕什么,她不知道。 “来攻。” 无心出鞘,她握剑飞身向他。仙力凝于剑尖,横挥过处凝雪成刃。剑势冷冽凌厉,绝决如欲断心中纷乱不堪的万千愁丝。 那一夜,心如剑出。她隐隐明了什么,却没有去纠去理,仍旧纯净如纸,心如澄溪。她说:我只要一直这样,不会有什么,我只想一直这样陪着师父,一心与他一起守卫苍生。做他最听话的徙弟,孝顺他,敬爱他,守护他,这一生这一世便这样过去。 这是她唯一能回报师父,唯一能为他做的。有多久,她便陪他多久。至少在他漫长仙生中,有一段,有她相伴,不要再冷寂地那么让人心疼…… 白影绿裙飞然林中,错落相依。 剑花飞舞间益铃望他而笑,纯如孩,净如水。 却也莫名忧伤。 第39章 青霄之言 “族长,是有什么心事吗?”二长老看她微微落寞的表情,不由开口问道。 益铃怔了怔,恍然回神:“我没事,青霄长老。” “您是族长,叫我青霄就可以了。” 与往日的推说不同,益铃微微一笑就改了口:“青霄。” 青霄看了她一眼,游到她对面:“视查已经结束了,您回您的房间休息一下吧。” 益铃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往前游了几步,抬头看见另外三位长老正在城墙上慷慨激昂地帮她做一年一次视查后的关爱宣讲大会。 益铃一眼看见了为首的颜池,突然道:“青霄,你知道阿蕊姐姐的事么?” 青霄顺着她的视线也望向了城墙上的颜池,点了点头:“嗯,族长想听吗?” 益铃点了点头。 青霄温和地缓缓道:“阿蕊姑娘其实是叫寒天蕊,便是寒族长的姐姐,她修行的天赋极高,性情率真、勇敢聪明,是一位颇受尊敬的族内高手。寒族长的上一任族长原是想传位给寒天蕊的,不想她临接位前却功力暴走,一身高深修为在体内狂暴肆乱,全身筋脉尽被冲断,一日便心肺俱裂,魂魄俱散。” “功力暴走?”益铃有些心伤:“知道是为什么吗?” 青霄点了点头:“她被夺了内丹。我们海妖族天生修行比其它妖类更容易更快。因而一些邪妖常常来强夺我们的妖元内丹以增加自己的修为。那次一个很厉害的蛇妖寻到了我们,她与颜池在卫守族人中都受了伤,她只受了轻伤,但颜池中了那蛇妖的寒毒,全身由内向外慢慢结了冰,我们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隔日他慢慢恢复了。阿蕊却功力暴走,一日便死了。”青霄叹了口气:“事后我们才看出,阿蕊姑娘的内丹已被那蛇妖夺了。一身妖力无所依附失控暴走害得她魂飞魄散。” “那个蛇妖太坏了!破铃你一定要跟仙尊学好法术,将来斩妖除魔再不让它们欺负别人!”小若听了在铃内叫嚣道。 益铃抬头看向颜池:“阿蕊姐姐的死一定让他很伤心……” 青霄点头:“若不是担下了大长老的责任,再加上小沁的存在,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去寻那蛇妖报仇。”他看着不远处的颜池,眼里深深的了然,深深的爱怜,深深的情愫。 益铃抬头一见心下一震:“青霄,你……” 却见青霄淡然道:“族长您近日是为情所困了吧?” 益铃一呆,心里忽然乱了。情?她怎么会被情困呢?她根本不懂情,也不能懂情。 青霄低头望她,眼里莫测怜惜:“之前族长都看不出我的心思。若不是此下有了与我一般的感受又怎么会忽然看得懂我的眼神了?” 益铃心里一凉,脸色蓦然就白了。 青霄兀然一惊:“为何如此惊惧?难不成是与我一样,爱了不该爱的人么?” 益铃抬起惊惶的大眼,一步步往后退,她如婴儿般无措地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生情,更没有爱上什么不该爱的人!”不要,不要,她不想理,不要帮她理清……她怕,她真的很怕…… “破铃,你不用太在意啦,妖中男男恋不少见的。我都见怪不怪了!”小若以为她仅仅是被青霄的坦诚吓到了。 青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然转头向远处:“没有便没有吧。永远没有那才最好,否则只会苦了自己。” 益铃脸色苍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她愣愣地问:“小若说妖中男男恋不少见,现在阿蕊姐姐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试着告诉他你的心意呢?” 他眼中难掩落寞,苦笑道:“阿蕊姑娘虽死了,可他对阿蕊的情却还活着。只要他心里还有阿蕊姑娘我便不能给他困扰。”他看向益铃缓缓道:“我不想我的情,带给他一丝半丝的神伤。” 益铃一愣,蓦然竟觉能懂他的心境。她低头喃喃:“何苦呢……” 轻轻一声叹息:“蓦然惊醒,却早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族长,您若是还未泥足深陷便早日抽身吧。” 心中兀然一窒,师父的话重现耳旁: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则,如阴阳五行,如纲道伦常,这些都是天道的内容。不可违逆。 心中泠然冷,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益铃脸上惨白,一颗金色珍珠滚出了眼眶,砸在海底细沙上,荡开一圈微漪。她望着它,恐惧在心里一层一层地泛开,纤瘦的身子瑟瑟发抖。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违逆师父的话的,也不会去犯天道难容的大错的。只是那一抹纠缠不清的轻白,不知何时萦绕心头始终挥之不去,让她心怜、让她心窒、让她心痛。她真的只是想陪着他守着他而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心里纷乱如丝,她单净纯粹的心再难理透,蓦然听见无心剑在银铃里嗡鸣不已,似是感受着她激荡纷乱的内心。她轻轻伸手握住了那个银白色的小铃铛如溺水之人抓住水中浮木,心里恍然沉静了下来: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想,她就如之前一样,uu看书 ww.uah仅仅是想要陪着他守着他。其它,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更不能有。 …… 回到止水峰,心神仍旧有些恍忽,微微萎靡,脸色难掩苍白。入殿的同时一抹冷白迎面踏来。她全身无法抑制地一抖,死死咬住下唇小声道:“师父。” 云诀在她面前停了步:“铃儿……怎么了?” 她一惊一慌,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云诀微微叹息:“你洛师叔说,昨天你被日落欺负了,还要为师把你许给清渡。” 益铃一惊,忙抬头看他:“师父,我没有……” “为师知道你没有生情。前日你还在迷情林中玩了好一会儿。”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既对他无意,早日说清了好些,以免误他。” 益铃垂首:“铃儿知道了。”神色萎靡不似平日活生。 云诀看着她,忽道:“铃儿,你准备一下,明日便随为师出岛吧。” 益铃诧异地抬起头:“师父,不是一个月以后吗?” “我们往人间折一踏,再前往狐仙白莲处。” “狐仙白莲?”益铃一愣,原来邀师父的故人就是为师父沦为堕仙的狐仙白莲…… 云诀再望她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益铃怔在原地,忘了问师父为什么要折去人间。 第40章 出岛之行 竹林语绵,苍生堪选。 身如修长墨竹,身姿清逸出尘,偶有微风袭来,发丝轻扬,淡漠的神情化入无尽苍茫,他站立林中,仿佛一幅云中飘浮的水墨画。圣洁遥远,得望而难及。 冰冷的目光不染俗尘,长长地羽睫似乎挡住了浮生万念。日光透过竹林上稀落的枝桠,照在地上微草间,洒落一地光斑,像是落下的雪花。 微微一声叹息溢出了口。云诀淡淡抬头:饶是他强用仙力与它相抗,五年的日夜侵蚀也终让他心力渐渐不济。五妖之势逐渐壮大,魔界按兵不动但也实力暗增,大师兄那边却仍无线索,内奸不除他怎么放心就此而去?蓬莱,仙门,六界他知道他的责任仍未尽完……噬仙盅吞噬着他的仙力,他还有多少时间留世?留在这方他心念所及守护的天地?留在那个孩子身边?想到此处他又叹了一口气。终归是个孩子,难免心生杂念,眉间隐隐也已有懵懂情丝愁绪。洛紫说她似乎对那日落反有意……初见便觉那日落气息有些不寻常,但又看不出什么究竟……罢了,铃儿虽单纯但也聪慧敏锐,更何况还有那凤羽坠警醒着她,就信了她的眼光吧。今后他将顺带着授她其它仙诀,如此即便她有心婚配后也不至功力尽丧。八年流光,他自认是极了解那个孩子的,他不怕她恨他,但他怕她一个人往后孤单无依,若是婚配,他走后还有人让她依靠他也能微微放下心。 真心认她为徙,他授她蓬莱仙诀中唯有他传承了的玄清诀。怕她年少生情尽丧功力,他授她其它仙诀以妨将来不定之事。绝谷五日,他欠下了她的恩,因缘际会收她为徙,八年点点滴滴间对她的呵护他已不知是出自起初的还恩还是此后的师徙情谊,亦或是,都不是……心中蓦然有些烦乱,隐隐眉间刺痛,竟有一丝魔障生起,云诀心神一凛,眼神骤冷。他真是可以了,小小的魔盅竟让他如此不济! 还是早日拿到神器将其封印起来,断了妖魔界的邪念,也好尽了自己的职责。若此后还能余下一些时日,就让他再陪陪那个孩子吧。她似乎,只要见到了自己就会很高兴,便会开怀地笑……想到此处心中一暖,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个浅笑。 冰冷出尘的脸瞬间融化,那笑里除了温柔潋潋的无尽慈悲,又似乎多了什么,只是没有人看到,他自己更难知。 看到她飞快跑出殿门,四顾寻他。他望她,眼中爱怜。“铃儿,我们出发吧。” 益铃闻声见了他,怔了怔才咧嘴一笑:“好!” …… 寻了一个无人之处降下,益铃抬头去看城门:“落云城?”这名字怎么就像是为师父取的一样?“师父?你是有事要来这城吗?” 云诀点头又摇头:“师父要找一个人询问一些事,他在人间四转,行踪难寻,并不一定在此城中。” 益铃点头,看来师父打算随便走走寻一寻。 跟随他后步行入城。伸手习惯性地去拉他的手,抬起瞬间心里陡然一惊,忙垂了下,别说手,就连长袖也不敢越矩去攥。 “为师要找的人名唤玄火君,痴于炼器寻宝,通晓六界消息对宝物更是消息灵通,为师要向他询问六大神器所在。” 益铃本低头出神,听见他的话抬头看他,目光一瞥间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街上人来人往,本是熙熙攘攘喧闹不停,但不知何时都静了下来,四周的人更如定格般愣愣地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那眼神,比见了鬼还要震惊、难以置信七分。心一惊,忙再看一眼师父,嘴微张:“师父……你要不要使个障眼法?” 云诀不解,抬头四顾,正见一男一女回头看他撞到同一棵树上,这才诧然明了:“……是为师疏忽了。” 言罢两人拐进了暗巷,再走出已是一普通男子与一少女,不知是情侣、朋友还是兄妹。 益铃还是本貌,虽凡凡但修仙多年别有灵气,倒显清丽可人的紧。她抬头问云诀:“师父,为什么你不带白绫出来呢?” “此一月多行人间,带它不便,且它若来墨凰必然跟着,它还未认主,若引来一些邪仙、魔宗,岂不生事。” 益铃听了不由赞同,墨凰若来肯定要欺负自己! 忽然身边有两个姑娘结伴走过。 “都怪你磨磨蹭蹭,灯会都开始了!” “你还说,我被你催得胭脂都忘了涂!现在天还亮着呢,我们肯定能赶上。” “哼,好不容易一个元宵节,本想早早去玩的!” “好啦,我多带了一些银子,我们多玩一会儿不就行了吗?” “哎,你说李公子会不会去?” “应该会吧。” …… 益铃与铃里的小若眼巴巴地看着她们走远。小若小声道:“破铃……你跟仙尊说说看,能不能让我们去见识一下下?” 益铃心痒,偷觑了一眼云诀,两只小手搓来搓去:“师……父,那个……” “为师倒不知今日竟是元霄节。”益铃还没说完便听云诀淡淡道。他略略垂眸:“玄火君行踪不定,找他全凭机缘,我们也不必太放心上,就当下山游历一番。铃儿想去就去吧。” 益铃怔怔抬头望他,难掩惊喜。她朝他重重一点头,绿袼轻扬便开心地向前跑去。 夕阳下,暖辉轻散。将他全身微微镀上金边。 单薄的唇不知从何时起已慢慢开始失去血色。他望着她生机勃勃娇小纤瘦的背影,眸子在余辉里染上渐深的怜惜。苍生六界都会有一代代英才层出,多少年之后自然有人能顶了他现在的地位与责任,蓦然发现,清冷了数百年,直到近几年才有了一些自己的悲喜,四百多年虚浮的岁月走过,此时此刻真正在他心里难以放下的,竟原来只有这个陪伴了他八年的小徙儿。 他抬脚,随她走入了那片他向来不喜的人潮中。嘴角,是纵容的微笑。 太多令人目不暇接的新鲜玩意儿,让益铃和铃里的小若喜笑颜开。她不是在一个摊位上看着各种手饰眼冒星星就是眼观妇人杀价新奇不已。忽然想到,以前爹爹带她上街似乎从来不杀价的。 听着小若叫嚷,给它买了好多孩子玩的玩具,将它逗得欣喜不已。益铃全都帮它装进了银铃里。 看到一个小贩木架子上排着诸多栩栩如生的糖人,她一见顿时眼里一亮就挪到了木架前,uu看书 .uukanh新奇地看着那些糖人半天都不走。 “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小的照着捏一个您给您行不?”那小贩顿时殷勤道。 益铃回头看云诀,眼里星星亮亮:“师父,师父,让他捏一个你给铃儿好不好?” 看着她笑容满满的脸,云诀脸上也染上些柔光,他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那小贩顿时也不用吩咐,手指麻利地捏着一个糖块,益铃殷殷看着,一会儿就从小贩手里接过,满脸是喜地看清手里的糖人,顿里,脸上一疆。完全是个陌生普通的男子,她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那个糖人。忽然想起什么来。云诀却已一笑,华丽转身向前走去。 益铃一呆,忙追上去:“师父!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怎么可以这样捉弄铃儿呢……”在云诀周身温和柔暖的磁场下,她终于伸出左手拉住了他的手,温暖的触感一如他此刻给她的感觉。 云诀犹豫了一下,回握住了她自那之后一直冰冷无温度的小手,蓦然回头看她。见她郁闷地嘣达一口咬下了那糖人的头,抬头对他得意地咧嘴,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云诀宠溺地看着她。夕阳下周身尽现柔和。 益铃努力忽略心底的如狂风暴雨般的悸动和纷乱,朝他甜甜一笑。小手将他白玉般温润的手握得更紧,似乎永生永世都不想放开。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有的只是心动瞬间的绽放。 第41章 执念化情 “点灯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句。 熙熙攘攘的人都停下来抬头望去。一串彩纸花灯由近及远一字而去首先亮起,紧接着四周陆陆续续的都亮起数不胜数的纸灯。沿着长街这一边一直到尽头似繁星流坠,明晃入眼。众人喜悦的呼声四起。更有一处各形各色的纸灯集聚纷挂着,一眼望去亮如白昼,美伦美奂,精致不已。 大多数年轻男女都朝那边涌了去。 益铃看了好奇,“师父,我们也去看看吧!”拉着云诀就凑了过去。 “我们落云城每年一度的元宵灯谜大会马上开始了!奖品还是和往年一样,猜对几个灯谜拿几个花灯,魁首便成为我们这一屉的灯谜才子或灯谜佳人!由他(她)亲自在这个空白的花灯上提字送给在场的有缘人……” 一些是新奇好玩,一些是追个才名,还有人报着寻段姻缘的想法。四周的人越围越多,益铃硬被人潮挤到了云诀怀里。云诀望着人头攒动略略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胸前一脸欣喜跃跃欲试的益铃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环住护在了怀里。殊不知这个动作犹如情人相偎依,有多么暧昧。 四周人再多,益铃也一下便能感觉出他的胸怀、他的手。 他环过她腰的那瞬,益铃全身一疆一下子呆住了,心跳忽然犹如雷鼓,四周喧闹的人群倏然远了,化作黑白背景。 紧贴在后的温润身子熨烫着她的身子她的背,熨烫着她懵懂而战兢的心,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脸上从耳及上红了个通透,心里的悸动如排山倒海般激荡开来。无法抑制地喜欢,喜欢被他这样环抱的感觉,喜欢与他依偎缱绻。虽已隐隐有觉但她并不清晰这代表什么,只是无法控制地迷醉痴恋,无法控制地沉沦深陷,想要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两人,相依相偎,相伴相守,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怎么了?铃儿?”感觉到她身子的轻颤,云诀垂目轻问,双眸清越如水。 益铃心慌意乱,忙摇头:“……没什么,铃儿只是想着要猜灯谜,有点紧张。” 云诀不由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密语传音道:“只是灯谜而已,铃儿不必紧张。” 益铃正待点头便听中间那起先说话的中年人高声念起了灯谜。 “众家相公、小姐听好了……‘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打一字!” 益铃一时还没从云诀话中回神便听对面一个公子模样的人高声道:“是一个‘鳞’字。” 那中年人点头笑开,顺着他手指便提了个花灯送到他手中。顿时四下叫好声一片。“不愧是李公子啊!”半晌才止了喧闹。 中年人又道:“‘熙熙攘攘。’打一字!” 益铃想也不想就叫道:“‘侈’!” 反应如此之快,众人不由都望向了她,好一个清灵的小美人哪。自然也无法避免地看向环住她的人。落云城繁华已久,风气大胆,众人见了只觉得这小姑娘的意中人未免普通了点其它也不觉什么。 却见云诀静静抬眸,见了的人心里不免一惊。黑如曜石,璀如星辰,悲喜无意,波澜不惊。这……这哪里像一个凡人会有的眼神?!当下都咽咽口水,小心避开,再不敢抬头回望他的双眸一眼。 “‘入门无犬吠。’打一字。” 益铃欣喜地玩着手里的兰花花灯,一时不察又被另一人抢了先。 “是‘问’字。” “‘两点天上来。’打一字!” 益铃斗志满满,决定再不分心出神,一心猜灯谜。她一听就喊道:“‘关’!” “‘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许’!”她又喊。 “‘进水行不成。’打一字!” “‘衍’!”她再喊。 “‘四个晚上。’打一字!” “‘罗’!”她还喊。 …… 往往都是旁人还没听明白谜面,益铃就叫出了答案。四下的男女不由扼腕,看着益铃又惊又气又无奈。看来今年的魁首不会是李公子了,他到现在也才答了一题而已。 却听那中年人笑眯眯地又念道:“最后两题了,大家听好!‘画中人。’打一字!” 思维没能快过本能,益铃想也不想就喊了:“师父!” 听到她的声音,那中年人直接就道:“对,没错……啊?!”四下之人也不由望过去。疑惑了半晌,然后一个个都笑开了。 益铃回神过来,脸上突的一红,无措地忙低了头,更不敢去看身后云诀的脸色。只小声呐呐道:“……是‘佃’。” 云诀愣了一瞬,半晌不知为何,也露出了浅浅笑意。这个孩子,似乎真的很喜欢自己……他并未深想,只当她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难免对自己依恋。 花灯递过来益铃自顾埋头也不接,云诀只得替她接了,这才发现她两只小臂上十分壮观地挂了十几个花灯。看了不由有些好笑。她争这么多花灯做什? “最后一题了,听好!‘顶破天’打一字!” 益铃一愣。顶破天?是什么? 那中年人直接看向了益铃,却见她一脸迷惑。竟问起了他:“顶破天?什么能顶破天?” 却见对面那李公子施施然道:“自然是‘夫’。” 小若在铃里抓狂:难得它想夸她一次怎么一下又变呆了! 云诀知道她是还未回过神来,只拍了拍她的头道:“铃儿,走吧。” 益铃恍然点点头正要随他离开却突然被那中年人拦住了。 “别急着走啊,姑娘,按照规则姑娘就是今晚的灯谜佳人!就请接下它提个字送给姑娘觉得有缘的人吧。”说着递上一个空白的花灯,并让人端上了笔砚。想将她请到中间。 益铃看了那个空白的花灯一眼,抬头去征询云诀。云诀神色淡然,看她有些想玩便点了头。 她这才走到桌前,提笔在那灯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旁边有人凑头去看,却只看到几根纤长墨丝缕缕缠绕,忽紧忽松,龙飞凤舞根本看不出来是些什么字。益铃捧起那个花灯,完全没看四周的人。径直走到云诀面前恭敬地捧起。 她向他露齿一笑,uu看书ww.ukashucm 无害而纯净:“师父是雪,铃儿是风。”一生相伴,绝不食言。“师父,铃儿比喻得贴不贴切……” 云诀垂眸,淡淡道:“走吧。”白衣轻扬,翩然若舞。 痴痴地看着他出尘的背影,益铃看不到,自己笑得有多温柔。她抬脚,义无反顾地向他追去。 没有花灯,没有人群,没有日月,没有天地,有的只有那一抹不惹尘埃的轻白。萦满她的眼,她的心,刻入骨髓。 心底生出不知名的情愫,似有藤蔓破骨而出一般,在心中舒展漫延着,犹如罂粟毒药深深席卷她的心神,而她却依旧不知不觉。守着心底简单的执念,殊不知正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众人一惊:他不是她的意中人?而是她的师父?正待不知如何反应,便见两人已走远了。 不由望着那一高一矮一白一绿的两个背影有些出神。白影清冷淡漠,凌然出尘,绿影清灵纯净,慧达清丽。用一街花灯做衬,繁星点点相陪,光影迷离中,晕化出暖暖的光晕,围绕在两人身上,美得如梦似幻,如此让心慰,又如此让人心伤。只因知道了,他只不过是她的师。 中年人回头,惊见那应在益铃手中的十几个花灯已不知何时挂回了竹杆上,来回摇晃,影影绰绰相依偎。 他伸手转了一下那个空白花灯,惊见上面的字已是几个秀劲笔毅的行书,不由轻念出声:“一生相伴,绝不食言。” 第42章 爱之神息 “师父!那个花灯好特别!” “师父!这个甜饼好好吃!” “师父!那个簪子好漂亮!” “师父!……” 与她一起走在街上,夜空明月正圆透亮,皎洁的月光伴着数不清的点点灯光撒在她喜气飞扬的眉目间,分外明丽灵净,单纯若白纸,简单如清水。 他与她并肩而行,听着她一声声地叫着师父,只静静看着她,眼中不时流露出几分宠溺与纵容。 她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曾松开。新奇地东瞧西看,开心地与他分享感触。无法抑制地沉浸在此刻与他一起的温暖与幸福中。直想用一生一世去留住此下的风景与身边的人。 花灯轻摇,晃动的不知是流光,还是人的心。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远远望去,一队江湖艺人正穿街而过,在亮如白昼的长街上一边耍着花枪,喷着火龙,一边迎面行来。引得周围的人群一阵阵叫好,许多小孩更是追着他们又跑又跳,开心不已。 身旁忽然又跑来一群孩童一头便撞开了她紧紧握在手间的手,指尖相离,一片冰冷。原本新奇张望的益铃一惊,心里陡然一空,忙伸手想去抓身边的人,那群孩子却一个个从他们中间穿过,冲得她不得不一步步退开。更多的人涌来,人头攒动间喧闹不止。 益铃忙抬头寻他,却怎么也望不到那抹纤白,心里突然慌了。直想推开面前人群回到他身边,却身不由己地不停被人潮推搡着向前移去。 不要,不要,不要分开她和师父……不断地在人群中寻觅那个纯白的身影,无数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晃进眼中,却只一眼,她就知道没有一个是他。急切地四顾,额间冒出了汗,心里越发惊慌失措,忧茫急乱的大眼中竟已有水光闪动。蓦然间只觉他正慢慢远离着她。仿佛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泪水终于浸透了空灵若谷的双瞳,一片水光氤氲中她急急看着周围的人群,不断绕开眼前的人,映入眼帘的却都是一片明晃晃的花灯,明晃晃的灯光,恍然间乱了她的眼,周围一片嘈杂,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他…… 原本温暖柔和的空气忽然就变得冰冷刺骨……只因她此刻已握不到他的手。 任泪水无声地打湿长睫,在脸上肆流,心里空得生疼。喧闹声,叫好声,嬉笑声……充斥她的大脑。 惊慌,迷茫,无措,急切……太多难以言说的感觉涌进心里。只知道手里没有了熟悉的温度,他不见了,不见了…… “师父……师父……”一声一声地唤,一声一声地叫。饱含恐慌。蓦然想到,若是世间没有了他……不敢思也不敢再想,只满心被恐惧、害怕盈满……脑中却唆地一声突然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撕裂开来,益铃抱住头痛苦地蹲下了身。只觉金光一闪有什么在脑中炸开,缓缓流入全身,沿着周身经脉游走。全身溢出一阵白光,祥和又圣洁。 四周的人都是一震,瞬间就被那白光逼离了益铃周围,人群从她的位置向外,忽然都静了下来,只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少女。嘴巴大张什么也说不出。 “师父……”低低的呢喃一声,泪水不知为何滑落,滴落到地上,溅起无数尘埃。痴绝的声音中含了多少惊慌,多少恐惧,如心胆俱裂,又带了多少迷恋,多少偏执……多少爱意。 这一声低唤使她体内真气犹若被点燃一般熊熊燃起。白光猛然一振,神圣威严,不容侵犯。刺得人睁不开眼。人群身不由已地一步步后退,直退到数十步之外,一个个都是腿一软,竟不自觉地都跪伏在了地上。心中满是敬畏。 小若呆住了,一怒便成魔,有爱则为神。破铃你……实在是太棒了!哦耶耶,真没给它“弱水之灵”丢脸! “铃儿。” 全身猛然一震,抬起含水双眸,怔怔望向眼前的白影。脑袋还未及想什么,人已倏然冲过去。“师父——”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一丝一毫缝隙都不留,泪水肆流,一瞬便湿了云诀的前襟。 只觉心中的空与疼被一瞬间填满、抚慰。满心满意只想抱紧眼前的人,任天倾地覆也再不放开。泪流满面,无声打湿了她清丽的小脸。益铃咬牙痛哭:师父……师父…… 云诀不由一震,身子莫名一疆。他任她抱着,久久未言。 白光隐下,四周的人群莫名其妙地爬起身。惊疑呆愣地看着当街拥住的两人。 被小徙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紧抱住,云诀有些不自在。虽都是些凡人且不明他们的身份,但自己作为上仙仍更觉尴尬。他伸手轻拍她的肩头示意她松手,但小徙弟向来听话此次却没有应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虽有不忍,但眉头微皱他还是运了些力将她震开了。 身子踉跄着后退两步,益铃脑中的偏执痴狂化为一片混浊惊惧,她挣扎着睁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人,心口一疼,眼前一黑,头一偏便向地上栽去。 云诀伸手接住了她。心里一惊:她竟似已升入渡劫期了!如此只要渡劫成功,再过大乘她便可得道成仙了。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不知为何苍白如纸的小脸及脸上的斑斑泪痕忽然有些出神。 铃儿,你坚毅努力一心修仙得道,嘴里虽未明说,但为师也知你欲求长生,只不过你要那么多悠长岁月又是为了什么? 紧闭的双眼里分明有一颗晶莹泪珠滑出,如此静谧,如此悲凉,如此执着……又如此让人默然心哀。 她究竟将自己执如瀚海的痴狂藏的有多深?有多痛?有多苦?有多,铭心刻骨? 云诀蓦然抬头,忽见月光下,一片片晶莹雪花寂然落下。飘忽宁静,清凉如泪。 “下雪了!”身侧传来几个孩子的惊呼,他们粉红的小脸上满是喜气。 抱起她纤瘦的身子,如羽毛一般毫无分量,他微微皱眉,之前为何没有发现,她竟如此轻瘦? 抱着她跨入一家客栈,那小二立即迎了上来:“客倌,有什么吩咐?” “两间上房。” “抱歉,今儿个元宵,幽会的小情人多,只剩一间了……” “那便一间。” “好嘞!客倌随小的上楼。” …… 将她轻轻放上床榻,开了浮尘眼替她细细察看了一番,未觉异样正要闭目,心中忽然一凛。再细看,不在体内而在魂中竟有一颗小小魔元生成了。眉头轻皱,看来她的神息化成仙力随她升到哪一个境界,她的魔力也能升到那一境界。只不过力量完同不全,她的仙力早已凌驾于魔力之上。待到她升仙,这魔元便会完全死心化入她体内丹田中也化成清正仙力。看着她,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变故。铃儿心正,根本不用他担心。 收了浮尘眼,竟微觉疲惫。他半失血色的薄唇无声而叹。 云诀望着她,漆黑如墨丝毫没有反光的眸子里添了一分深邃。他定会助她渡劫成功,引她成仙。不负她一心依赖一腔信任八载相陪,为师之责,能护她多久便护她多久吧。 “客倌,茶来了!”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进来吧。” 那小二推门进来,放下茶壶便退出去了。不忘细心地阖上门。 “师父……”益铃双眼紧闭,嘤咛出声,脸上似有痛苦之色,眼泪扑喇喇地落下。 云诀一惊,轻轻将她扶起:“怎么了?铃儿?” 她闻声长睫一颤,微微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人低声道:“师父……不要和铃儿分开……铃儿胸口好疼……” 云诀坐到她身后,扶她靠在自己肩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铃儿不必担心,为师在你身旁。”他顿了顿又问道:“胸口是有什么不适吗?”顿时想到,怕是方才被他微微震伤了。 益铃抓住他的手,疲倦地微闭双眸,默默摇头:“已经不疼了。师父……铃儿冷……” 云诀诧异:“你是寒冰体怎么会冷?” “师父不在我身边铃儿便害怕,看书 .uuanshu一害怕便觉得心里、身上都很冷……” 云诀怜惜地拥她入怀,让她冰冷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铃儿别怕,师父自会陪着你。”不过是个孩子…… 益铃舒服地嘤咛,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全身都浸在他暖暖的银光里,说不出的祥和舒适,顿觉心安眷恋,熏然欲醉。她忍不住反身倾向他,抱住他,与他拥得更紧。 云诀一时未想到,竟被她扑倒在了榻上。他顿觉不妥欲起身。便听她在自己胸前嗯了声,小脸不安的蹭了蹭他的前襟,似是不满。 云诀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睡颜,怔愣了一瞬,不知如何是好。方才在街上震开了她已让她胸口生疼,现下怎么还能再伤她。他伸出手想轻轻推开她。 “师父……”她轻轻哼道:“铃儿会一生一世陪着你,不会让你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云诀全身一震,静静地看向她,心中纷繁复杂,不知为何而微微乱了。本欲推开她的手忽然疆住。半晌,他终是垂下了手,轻轻覆在了她的背上。 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坠落的曾摇曳,温柔的最决绝。 太糊糊的悸动,看不清眉睫,太清冷的仙心,悟不透所求。将几分纷乱沉寂湮埋在心底。最终苦了的,只会是那个最痴的人。 第43章 玄火之言 益铃揣着眼睛睁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睡得好沉好舒服啊!” 小若轻哼:“当然舒服了,只不过害得仙尊给你当了一晚上的抱枕。破铃啊,你都十六了,怎么还这么不羞啊。” 益铃惊住,嘴巴张得大大的:“小若,你……你不要骗我……” “哼,我才懒得骗你呢,不信你去问仙尊!” 益铃脸上骤然一红,呐呐垂首:“师父……师父真的任我抱了一夜?” 窗边一人负手而立,猛然间听见她的话忍不住清咳出声:“铃儿……” 益铃一惊,抬头望他一眼,绝尘天姿修长清逸,俊挺出尘。小脸不受控制地充了血,她将头垂得更低,犹如犯错般地小声应:“师……师父……铃儿不是故意的……只是睡迷糊了……” “……不要再提了。” “是……”她有些委屈地应。 半晌,“为师并未怪你。” 益铃一听马上一喜,咧出笑便跳下了床:“师父!”她冲到他身后,孩子一般从后抱住了他:“铃儿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云诀忍不住身子一疆,觉得实在有些纵容过头了,正要出口斥她。 却忽然感知有人正急速靠近,修为甚高,不知是不是针对他们。却是下一刻,房门被人猛然从外“怦——”地一声推开了。 “宝贝,宝贝在哪?” 云诀看着那人微惊:“玄火君?” 那人一头红发如火,造型奇特见之难忘。他手托一个七彩八卦罗盘,一双精亮的眼中本满是奕奕光彩,但一听这人直呼他名就愣了愣,随之便见面前的白衣人轻轻扬手除了障眼法,他立即惊诧住了:“止水?”不由望向抱着白衣人的益铃:“这丫头是谁?你老婆?” “不得胡言。”云诀伸手拍开了益铃的小手,静静抬眼道:“小徙,益铃。” 那人无趣地一挑眉:“还当你变了些了,不想还是如此啊。算了,我这辈子是不指望你娶妻了。”他说完便走近,绕着益铃转了一圈:“不过你肯收徙也算是一大进步了……小丫头长得还不错,不然给我那几个儿子中一个当老婆得了……” 益铃纯稚的大眼新奇地望着他,眉儿一弯笑着给他行礼:“小辈益铃,拜见玄火君叔叔。” 他一笑:“真不愧是你止水仙尊的徙弟,果然能识大体啊!” 云诀微微抬眸,清远道:“玄火君过讲了。”他看向他:“我正寻你,不知你为何恰巧来此?” “我正要问你呢,此次出门可是带了什么宝物在身上呀?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吧。”玄火君殷勤地靠近云诀。 云诀看着他,轻淡摇头:“并未,为何如此说?” “没有?”他诧异,转身又盯了益铃:“难不成是你这小徙弟身上携了?” “我们身上除了无心、无情并无什么宝物。”云诀看着他淡淡道。 玄火君奇怪地擢了两下手中的罗盘:“没有道理啊,我本在百里之外的听风城,昨晚这家伙大发异光,指示这边有神器之息,我这才匆匆赶来,直到你俩这里它才不动了。怎么会没有呢?” 益铃好奇地伸头去看他手中泛着七彩流光的罗盘:“玄火君叔叔,会不会是它出错了呀?” 玄火君听了马上粗眉一拧:“不可能!我这天虹五形盘灵敏异常,可说是当今六界最厉害的寻宝之器了!它可是由整整七件寻物仙宝炼制而成的。整整损耗了我半颗仙元内丹、四成功力,费时七日才炼成,把我心疼的……” 益铃不懂:“为什么要耗损半颗仙元呢?炼造不是只要费些力气敲敲打打吗?” “丫头不懂了吧,你说的那叫煅造,只要用凡火去烧就行了。我说的可是专业地去炼造天地灵宝呀,须用自己的仙元内丹当原料,吐出三昧真火才行!” 益铃不解:“吐出火?那不是得先烧自己,多疼呀!” 玄火君大笑:“那可是三昧真火呀,只会煅烧你想烧的,你心里边没让它烧的,放在上边多久也不会热的!” 不由惊奇,“那岂不是能隔着衣服去烤肉?好方便呀!” 小若咂呼:“方便你个头啦,谁有那么多仙元内丹去拿来烧着烤肉呀,破铃真笨!” 益铃撇嘴:“好啦小若,我知道啦。” 楼下突然传来惊叫:“妈呀,三个头的大狗妖啊!大家快跑啊……” 玄火君眉头一抽:“我的灵踪……”他看向益铃:“丫头帮我把它先带到没人的地方去行不行?” “他们喊的狗妖是玄火君叔叔的灵兽吗?”见他立即点头,益铃也笑点头:“那它怎么样才会跟我走呢?” 玄火君笃定眦牙:“你只要对它喊‘亲爱的小踪踪’它便会跟你走了!” 小若嘴角一抽。 益铃眉儿轻弯:“好!”她应完便咚咚地下楼去了。 小若忍不住嘀咕:“破铃你真淡定……” 玄火君看了眼门口:“那小河灵倒挺稀罕的。但跟神息应该没啥关系……” “神息?”云诀闻言抬眸:“你能确定是神器之息吗?会不会是神兽之息?” “神兽?”他大剌剌地拉了张凳子便坐了下来:“你是指你的神鸟?”张头窗外没望见什么,玄火君撇了嘴又道:“你不是说在找我吗?有什么事么?” 云诀凝眸望远:“一者是神器,一者是我这个徙儿。” 玄火君诧异地抬头看他:“神器我倒可以告诉你些消息,但那丫头有什么事呀?” 云诀低头:“我方才所说的神兽之息便是指她,据那河灵言,铃儿应是神兽麒麟所育。” “什么?”玄火君一下子弹起了身:“神兽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应是抚育,而非生育。” 他又坐了下去:“你早说嘛。”挥挥大手他又道:“看不出来那家伙还挺善良的,不过当年要不是他携六大神器私下神界,致使神器流出,落到梦邪手中也不会促成三百年前仙魔大战那场浩劫。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去收养凡人娃娃……” 云诀叹了口气:“但若不是被仙家魔宗追猎得太过,他又怎么会去想拿神器来助他逃离抵抗?”他看向窗外:“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难以言明究竟是谁的错,不是谁的错……” “据闻他堂堂一只神兽竟是为了个凡人而弄得自己不得善终的。”玄火君唏嘘不已:“他当初不要硬出神界不就行了嘛!啧啧,都是一个情字害人……” 云诀不语,半晌轻叹:“数千年都走过来了,他又何苦去改变什么……” 几度花开花落后,待他终于能体会:清冷的百年千年,有时竟比不得心中悸动的瞬间时,他才终于悟透了,当年麒麟不顾一切离开神界的颠狂偏执。只不过,当他明了时,花已残,人已逝,泪流尽,万念空。一切,都已经晚了…… 玄火君皱眉抬头:“你不会想说被神兽抚育长大就会有神息吧?” “他将一身神力都给了铃儿。” “啧啧,这么大方!” “不然。”云诀清冷淡漠的声音又响起:“铃儿身上既有神息亦带着煞气。我知他曾给了神力铃儿,因而分不清她身上的神息究竟是缘自于麒麟神兽的神力,还是……” “她本身就带了神息?怎么可能,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身俱神息……”他说完又自顾皱了眉:“不过一般人也不会身俱煞气呀……我刚刚看了看她,身家清白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云诀的表情仍旧淡淡的:“玉虚子和鬼王苍冥替她捏了个掩人的身份,只想掩了她身上的玄奇之处。”他顿了顿又道:“事实上,我亦算不出她的来历。” “连你都算不出,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和神界有关了!” “关于铃儿,我只是想问你,她能是什么人……” 玄火君耸肩:“连你都不知我又怎么会知道?” 云诀点头,她是自己的徙儿便已足够了,他清冷道:“那你便说说神器吧。” “我那么辛苦地网罗消息,你却只要问问就知道了。我心里不平衡啊。”他挑眉看他:“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把你那徙儿许给我一个儿子,我就全都告诉你怎么样?” 云诀站在窗前一动未动,更未回头:“玄火君……你可以走了。” 他嘀咕:“切,开个玩笑都不行……” “玄火君。” “哎——”他不情不愿地看云诀:“你听好了。劝魔簪在现今的欺世毒君魔夕手中;阴魂玉被鬼王苍冥所得;千面幻笛不是很清楚;弱水之铃还没消息;锁心盒在狐仙白莲手里;阴阳天令剑本在荒天之中,前日刚被五妖得了……” 云诀眉一皱:“已有神器落入五妖手中?你难道不知这关系六界安危,也不知通知仙门么?” 玄火君撇嘴:“我可已经放出消息了。只怪仙门反应比我这慢得多了。最迟一两日应该就会通知你了。”见云诀未再言,他又道:“你也是知道的吧,五妖正大力寻那六大神器。据我所知他们曾试图去夺堕仙白莲的锁心盒,只不过没能夺成。” “我此番出岛还有一事便是应白莲仙子之邀。” 玄火君挑眉:“你说她是想把锁心盒托于你呢,还是余情未了想见你呀?” “她信中言,欲将神器锁心盒交于仙门保管,望我亲自去取。” 玄火君凉凉吹指甲:“相上你的女人都不笨呐,知道不拿苍生六界的大事邀你,你便不会应她。”他翘起二郎腿,又拍起脑袋:“但要是真聪明又怎么会一门心思往冰山上撞呢?” 见云诀毫无所动,只得放下二郎腿又道:“现在阴阳天令剑在五妖手中,你打算怎么办?不过我相信只要有你在他们即便有了六大神器也斗不仙门吧。” “今时已不同往日。”云诀双眸清越如水,悲喜无意:“我已中噬仙盅五年之久。” “什么?!”他当真是一跃而起:“你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好不好?”想了想这家伙哪里是会跟人开玩笑的人,当下一愣,难道是真的…… 云诀低头望向左手无名指上的雪玉指环。小小的益铃满脸笑意又小心翼翼期待望他的表情又浮现眼前……若是时光倒流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会不会去收下它?轻轻一声叹息,他便知道了答案,自己何时,竟变得如此任性了。 “你那大师兄长天青知道了吗?”玄火君大叹了一口气:“噬仙盅虽阴险歹毒,但凭你的修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便中了盅?” “他还不知。”声音一如平日轻淡:“我欲此次回蓬莱后便相告。”眸中多了几许深沉,云诀又道:“当今魔界有能力种下噬仙盅的人已不多,而这人现今藏身于蓬莱之中。” 玄火君唏嘘摇头:“看来现今仙门形势堪忧啊。”他忍不住抬头盯着云诀:“你还能撑多久?” 清风入窗,白衣随风而动。“最多再十年。” 玄火君一听咂舌不已。当年极乐上仙中了那魔王的噬仙盅没到两年就被噬尽仙力丢了小命掉入轮回。他竟扬言能挨过十五年? 云诀眸中多了一抹忧色:“当年我能独挡梦邪攻入蓬莱,只因他虽得到六大神器并使用了其内含高深神力,看书w.uukanshu.c 但并未解开神器之谜,通晓各神器的特殊神能。” 玄火君摆手:“这你放心吧,神器的神能哪有那么容易解开的。” 云诀未语。 玄火君忽然一转眸子不正经道:“怎么样,云美人。喜欢我这落云城么?这可是本大爷特地为你取的名呀……” 云诀清冷依旧的墨瞳无起无伏:“此处便是你‘罗网’的据地?” 玄火君无趣地耸肩:“是啊。” 竟听云诀半晌不言最后却说了这么一句:“你勿将铃儿的事泄露出去。” 他不由跳起:“我将我的根据地都泄露了,最高机密都告诉了你也未嘱咐你一句,你竟然这么不放心我!” 云诀回头看他一眼:“你信我,我不信你。” “你你你……”玄火君气得跳脚,忽见天虹五形盘忽然动了:“宝物!宝物在哪?”他刹时什么都忘了,捧着罗盘便跳出了门,如来时那般毫无预兆。一瞬间便没了影。 云诀临然窗前,只是无力地一声轻叹。铃儿,究竟会是什么人? 不久,益铃推门进来:“师父,玄火君叔叔说他有事先走了。” 云诀点了点头:“那我们也走吧。”他看向她,双眸深遂如幽潭。 益铃一怔,猝不及防地低下了头:“……是,师父。”小脸红似霞。 第44章 白莲仙子 一个月后,桃源前。那白衣仙子迎面踏来时,益铃呆呆地望着她比桃花更娇艳三分的绝美容颜,无端地心哀。 她轻轻伏身,万花失色:“白莲拜见仙尊。” 云诀点了点头:“仙子不必多礼。” 她自然不会忽略他身边的少女,美眸轻轻望向了益铃。 益铃看着她,心中复杂难辨,压下纷乱,她缓缓弯下身子:“小辈益铃,见过白莲仙子。” 她一听立即笑开,清雅双眸无妩自媚:“这便是仙尊多年前收的徙弟?果然聪慧可人得很。” 益铃看着她宛如清莲的笑容有些心窒,抬头静静地望着她:明明为了面前的人从掌管天下狐仙的白莲上仙沦为了如今的堕仙,她为什么,还能对他笑得这样清雅? “此处桃源仅我一人,你们随我进去吧。”她婉声说,轻轻望向了云诀,眼里再怎么掩饰,都藏不住那一点爱慕。 云诀一点头,与她一齐往桃源深处行去。 益铃正要跟上,蓦然间抬首,看到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怔住了。 正值三月桃花纷乱,点点粉红徐徐飘落,轻风起,白衣若蝶与花共舞,他们踏步而去两抹轻白渐行渐远,那么和谐,和谐地仿佛就该这样一直走到天涯海角,和谐地让她兀然间就心戚。连这样的仙子都没有办法住进他心里……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想伴他而已,怎么能生出这些过分的希冀?眼前忽然蒙胧。 “铃儿?”云诀回头,看到益铃正看着他们,清澈若泉的眸中氤氲着。 她一惊,蓦然回神,自己怎么了?怎么哭了?她忙伸手去抹落下的泪:“没……没什么,师父。” 云诀轻轻走回:“可是又是哪处不舒服?”他伸手便把上了她的脉。 益铃不由微微抬头望他,一瞬间,心湖俱乱。 “她可能是累了,带她去我的桃居休息片刻吧。”她款步而来,温言道。双眸静静望进益铃雾霁的大眼中。 两人都是一震,益铃莫名慌乱地低了头,不知为何想避开她的眼。 她……那眼中的彷徨与偏执,对得是谁? 云诀看向白莲:“那就请仙子带路吧。” 可不可以,不要叫的那么生疏,那么犹如路人?白莲黯然转身,往桃树错落间行去。 云诀轻轻牵住了刚刚把过脉的那只纤瘦小手,盈盈堪握,不似一般十六岁的女孩那么丰润,他携着她,一起走入了那片纷离的桃花丛。 他的手温如暖玉,不知为何电得她一阵酥麻,心跳那么乱,她忽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很是不应该,为什么不应该她不想思透。只是理智警告她这样的心境她更应该挣开他的手,可身体哪里肯?心里的悸动哪里肯? 她终是任他牵着,如个孩子一般。而低垂的小脸上,泪再次倾落。伴着满心哀惧,与桃花瓣一起,辗落成泥。 究竟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觉得如此惊惶害怕,又如此幸福心动? 纤指红尘,惘然如梦,清如碧水的心难理心头顿生情丝千番……她真的,不过是个孩子。 横桥跨碧,两丛仙仙白影立上头,益铃在桥头不近不远地候着。 “仙子,你欲何时将锁心盒交付于我?”云诀临然望远,淡淡道。 白莲依他而立,忍不住身子一颤,半晌才轻声道:“……能不能,请仙尊在桃居小住一晚?明日……明日白莲便……” 云诀偏头看她一眼,直看得她再也说不下去,白莲不由低头,下唇紧咬不言不语。 “仙子若是无意交付,云诀亦不强求。” 他非要如此吗?如此决绝,如此冷心,如此无情?眼泪在水眸中打了个转,终是难以忍住。她伸手向腰间雪白荷包…… “师父。”益铃不由望向他们:“铃儿胸口有些疼,想在白莲姐姐这里休息几日,好不好?” 纤指一顿,她诧然地看向桥头纤瘦的她。 云诀微愕,深遂双眸回望益铃,直望得她不由低头,心中忽然升起些微怒意,却不知是为何。他轻吐气:“如此,就小住几日吧。白莲仙子,我们师徒叨扰了。” 白莲一愣,不由惊喜,她脸上一红便垂了首:“仙尊愿留是白莲的福分,何来叨扰。” 云诀轻轻一点头,便转身踏步下桥,行至益铃身侧他冷冷道:“不是说胸口疼么?为师替你看看。”他说完便自顾步入了桃居内的房间。 益铃低着头跟了上去。 负手窗前见她进来便弹指设了个结界。 益铃走到他身后想像以往一样抱住他,却被他推开了,她低头小声:“师父……” 云诀回转过身,冷冷看她:“为何要对为师说谎?”他先前刚把过她的脉根本毫无异常。 “铃儿只是觉得白莲姐姐很可怜……想帮她……” 他看着她的发顶,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不是帮她,是误她。” 她怔然抬头:“师父……” “你心知她意却还助她,难道不知应绝不绝,空自害人?” 益铃突然觉得心里好痛:所以应绝……就要绝……她不想如此怯弱,但她什么都不怕,独怕心中与日俱增的悸动与哀惧。眼泪无法抑止地滑出,她究竟,在怕什么!明明只是想,只是想……伴他而已呀! 看她低头啜泣,他抬手,竟有几分想拥她入怀:“为师没有说你害人的意思,只是她几番不悟终只能自误。当今蓬莱只有我们师徒修了玄清诀,而你也应知你已到渡劫期,心中不要再装太多悲愁,以免乱了心神,扰了升仙。” 益铃抬头看他如墨双眸,未及思,瘦削的身子已顺着他轻抬的手倾入他怀中:“铃儿要渡什么样的劫……才能升仙?” “不用怕,有为师在你身侧,无论何劫都会助你渡成。”这也怕是他仅能为她做的了。“回去蓬莱,为师再传你一门仙诀。” 她不解地从他胸前抬头:“玄清诀不是还没修完吗?” “……无妨,你可同时修它们。” 益铃不置可否地点头:“是,师父。” …… 一住三日,益铃日日望着满眼粉瓣霏雨,心中时静时乱。 “谢谢你。”身后一人白衣踏来,在她身侧停下:“为什么要帮我?” 益铃垂首:“我不知道。” 白莲偏头望她:“你亦有心仪的人吗?” 益铃一震,全身一抖:“没……没有吧。” “无论你爱上谁。”白莲轻叹:“都不要爱上他。” “我不知道白莲姐姐说的‘他’是谁……”益铃有些慌愧地说。眼中不明所以地有了水气。 念来去,如水流,徘徊久,叹息浓。明明如此呼之欲出,却又如此承受不起。 这几日你看他的眼神太痴了。uu看书 ww.uknshu 白莲忍不住将她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身子拥进了怀中:“他心怀苍生六界,却也是九天之下最无情的仙。不是我们能爱的,而你,更爱不起。” 益铃埋头在她怀中,突然很想哭:“不是的,我不会那么大逆不道的。我只是敬他而已。白莲姐姐,你不要怪我师父……” 白莲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好妹妹,你千万不能犯下大错。” 她不住地点头,她知道,她全都知道!所以她也知道,自己仅仅是想伴他,除此以外什么都没,真的什么都没呀…… 白莲叹了一口气,伸手拿出了锁心盒:“我把它给你,你们走吧。” 益铃望她:“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师父?” “我的心已不能再承受,他清冷淡漠绝然离去的背影。”说话同时,泪痕轻现,她顿了顿,伸手将锁心盒塞进益铃手中,绝然飞身而去。“姐姐能对你说的都已说了,你万不要苦了自己才是啊。” “白莲姐姐……”泪水轻滑,握住锁心盒的手却是一震。益铃刹时脑中一疼,好熟悉……是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 它能锁住任何人的任意一段记忆……益铃惊诧地张大了嘴,她为什么会知道?知道它的神能?就连怎么使用她都直觉自己是知道的! “师父!”益铃捧着锁心盒有些急乱地向云诀所在房间跑去。 第45章 浮生病缠 “师父铃儿有事禀报!”益铃在他房前急促地敲着门,“师父,白莲姐姐已经把锁心盒交给我们了。师父,师父?”她修为不够感知不了他的所在。益铃奇怪地皱起眉,难道师父不在房里?想罢便转身四下去寻。 瑶阶红雨,桃花纷纵,益铃寻遍了桃居,又寻了桃源,都没有他的身影,白莲已避走他处了,她连个可以问的人都没有。半天寻下来益铃不由急了,师父怎么了?怎的连走都不对铃儿说?更不带铃儿?益铃自顾摇头,不会的,师父怎么会无声无息地走了呢?看见小若飞来,她忙上前接住:“怎么样?附近的河灵有没有见过师父?” 小若喘着粗气吐舌:“没有啊,仙尊真是的,跑哪去了……” 益铃有点慌了:“你都帮我寻了好几个时辰了,进来休息吧。”她有点六神无主地呐呐说。 “破铃啊,其实……那个……”小若犹豫着能不能透露一点点给她:“那个神器……是因为……那个……” 益铃一时没有在意,她忽然想到:“要是师父真走了的话也会留信给我的呀!”她立即咚咚咚地往云诀的房间去。 推门进去,益铃不免失望更心慌意乱地看着空空的锦桌。师父,师父,你到底在哪?你不是说过不会丢下铃儿的吗? 小若已撑不住飞回她铃里了。 桃花纷落,由窗悄入,在白纱轻幔间轻荡。 益铃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走到床侧,伸手撩起了帷幔。 “师父!” 白纱雪幔后,云诀双眸紧闭静静躺在床上,墨色云发隆重而奢侈地倾泄了一床,散乱在他月牙白袍两侧,尘埃不染的长衣上俱是清冷之气。绝世容颜如夜雪初霁,淡冷出尘,似月胜雪。羽睫成扇,盖住了那双颠倒众生又冰冷彻骨的墨夜双瞳,如骤雨初歇、百花轻阖。一眼望去,如此冷绝,又如此圣洁。 一瞬间,天倾地覆。 春风忽醉,桃花惭退,益铃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心跳骤然失了节奏,快得犹如暴雨点盆,狂风呼叶。全然无法自控。 半天缓过神来她完全惊住了,一瞬间的惊艳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恐。看着他苍白如雪淡如月的脸色与红不过窗外三月桃花的薄唇心里猛地一揪。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脉。好微弱!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不要吓铃儿啊!”她不想亵渎他,但她更加担心他。轻摇他双肩,小手不由轻颤。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身,从背后源源不断地为他输入真气,直到汗如雨下也不见他有半点起色。益铃不由又急又慌,泪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涌出: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找大师伯? 可现下师父昏迷不醒她怎么放心把师父一个人留在这边?一用她自己的传音纸鹤回蓬莱不是自打自招师父出事了吗?而且师父说过蓬莱里边有个很厉害的纤细,万一让他知道了师父的现况岂不是置师父于险境?不,不能这么冒然。她并不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是不是泄露了师父的行踪,他们可能惧于师父而不敢出手,一但知道师父昏睡了后果不堪设想!虽不知为什么师父会昏睡,但以师父的修为肯定不日就能醒了,她还是当无事一般守着师父最好,待师父醒了就没事了。 益铃不由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片刻又大叹口气,自己过于担心了,即便有人暗地里跟着,百里之内都是会被师父发现的,他们绝不敢靠这么近……不由拭汗,幸亏她没有冒失地做什么傻事,否则怕是反而会害了师父。 不由偏头望向了榻上的人。 风云聚散桃花乱,春水凝碧雁断空。她望着他,只是望着他,用空灵若谷,清澈若泉的双瞳。 日西斜,春风微寒,明月轻辉从窗外撒进,皎洁的光线静静照在他的脸上、身上,淡淡柔柔,似梦非梦,醉了清风,无语能诉。 益铃端了张小凳坐在他床侧,双手托腮,大眼一眨不眨。就这样看着他,整颗心都仿佛被填满,日已落月已升,犹不知。 几度想伸手摸摸他月光下美到仿佛透明的脸却又不敢越矩,她始终心宁似月,静于止水。 瞰月边云舒云卷,凝眸漫天如烟花,一腔倾付痴绝,只影天涯,何处归家?浮云千载,几多痴来几多苦,千番痛彻心扉,终是难以忘却的,唯有他。 不知不觉间,流光已醉,梦已成魇。 三日后,长睫轻颤,云诀静静睁开了眼。晨光中,偏头望见她酣睡在自己床头一侧,小手中紧紧攥着自己几缕长发。 他坐起身,静静调息了一番,舒口气,不由看向了她依旧如孩童一般纯稚的小脸。片刻,正欲抽出自己的发丝,肺中一热,几声清咳难以抑制地溢出了口。 益铃陡然一惊,立时便醒了:“师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诀淡淡看她,正欲开口,又是几声清咳,直咳得益铃眼中一红,眼泪就要落下。 “为师没事,你不用担心。”他轻轻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只是浮生诀修入病缠期了而已。” 益铃一愣,原来是这样,难怪师父身体一下子就差了…… 云诀叹了口气。本已年数无多,偏来病缠桎梏,且初至来势汹汹竟让自己昏睡了三日,如今自己心中有忧更易让它病气入心,想来短期内都过不了这病缠初期了。 他轻轻下榻,几缕滑如清水的长发调皮地从益铃紧攥的小手中溜了出去。益铃忙起身,欲扶他。 云诀淡淡摇头:“为师还不至如此虚弱。”他直立起身,白衣曳地踏步出门:“铃儿,白莲仙子何在?” 清风拂面,芳菲翩然如旧。益铃立到他身侧,从银铃中取出了锁心盒:“白莲姐姐三天前就走了,她已将锁心盒交给了铃儿。” 云诀垂首看了一眼神器,伸手接过:“那我们便回蓬莱吧。” “师父,铃儿有事禀报。”益铃想起什么抬头看他,望见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微微心疼。 云诀低头望进她眼中,面有疑惑,益铃心头一跳忙垂了首:“师……师父,铃儿似乎触手便知道这锁心盒的神能……也知怎么唤醒使用它……” “你说什么?”云诀心中不由大惊,眉也陡然皱起了:“你知道这神器的神能?竟连如何用它都是知道的?” 益铃想了想,终是点了头:“这锁心盒能将任何人的任意一段记忆锁进去,不再放出便永世也记不起来。师父,是这样吗?” 云诀不由深深望着她,心头纷乱顿生。她,她怎的这么不省事!不由轻闭双眸,脸上更白了几分。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益铃忧心地望着他,心里一急,难道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云诀清咳,桃枝风中轻颤。她有如此能力若是让妖魔界知晓必将她视为巨大助力,从此她再无安宁,即便他相信她不会帮助邪魔,但仙门呢,六界呢,必会想除她以绝后患,世间触手便能将神器运用自如的人,如此让人心生畏惧,若是六大神器皆可,她可畏六界无敌了,若是她有心要反连他怕是都制不住她,她尽可以抬手间毁天灭地呀。 云诀偏头看她,u看书 .uuash 而她一双澄澈双眸漆黑若星,正轻泛水光,那么忧急地望着自己。不由心头一颤,他该如何?他待如何?他又能如何? 风轻逸,卷落一地尘埃,浮幻虚无。他垂首,晨光忽醉。“铃儿,你可还记得答应过为师,永世不成魔?” 益铃一愣,转而毅然道:“铃儿当然记得,师父尽管放心,只要有师父在,铃儿绝不会成魔,宁魂飞魄散也不成!” 他抬手覆在她头顶:“即便为师不在了,你也不要成魔,可好?” 益铃眼一红,眼泪扑喇喇地砸下,她摇头,决然地摇头:“不好!不好!不好!师父要在,师父一定要在!”她哭着扑进他怀中。若是师父不在了,铃儿也便不会在了,又何来成不成魔呢…… 桃花带露,犹如沾泪,乱于风中。 云诀叹息。这孩子是如此依恋自己……为师自然也想一直陪着你,只不过……:“铃儿,切不可再对别人说起自己此番异能,更不准随意使用神器的神能,记住了吗?” 只要师父在我身边,铃儿什么都听你的。益铃哽咽地点头:“铃儿定然铭记于心!” 云诀静静望着她的发顶:天生不死身,与神器相熟,又有弱水之灵相伴,若是之气也都缘自她自身,难道她是……不过这又如何可能? “铃儿,走吧。” “嗯……” …… 第46章 代师贺喜 再回止水峰,益铃心中既喜又忧。喜的自然是回家了,忧的当然是云诀的仙体大损。 益铃小心照看着他,时常半夜不安地到他房中静静望他沉睡。 云雪空自飘摇,止水峰上人稀音渺,雪凤静墨凰眠。她自可凝眸深望,竟能一夜无眠。风吟霜重无寒意,只觉,心头暖如春阳。 眉儿一弯,她看着他忍不住笑:以师父的能力肯定不过几年就能渡过病缠初期了,不过能这样看着他真好……想罢双眼一眯,脸上又添了喜气:师父…… 丝毫不觉飞雪空蒙,月露冷,违天逆道的情根早已深种心间。 澄空皓月,韶华一晃又一年。 …… “你是谁?怎么能进到这里?!”正在研究阴阳天令剑的四人看清突然出现的竟是一名年轻女子时不由心惊,立时便皱了眉。 那红发红衣的男子看着女子,口中冷冷如是说道:“碧蛇姬,你的阵法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怎么可能?”碧眸妖媚的女子当下眸中寒冽冽:“隔生阵设定仅我们五妖宗与魔君能来,一般人绝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到此!” 另一男一女,一个仍一门心思地对着阴阳天令剑,一个只在一旁事不关已地冷冷看着。 “是我。”那女子终于开了口,竟是用阴阴的男声吐出了这两字。 四人都是一愣:“紫木师?” 碧蛇姬妖娆地上前抚上了女子温婉精致的脸:“我倒这几年你是在某个森山野林里找了个女妖双修去了,不想是自己变了个女人了?” 赤蝎王冷峻的脸上也是不满:“这几年我们四人忙着寻神器,你倒自顾闲着,是不想在这妖界混了么?” 那女子阴恻恻地说:“我可没闲着。我费了好几年才利用这女人心里妒嫉不甘的阴暗一面渐渐能控制了她。” 那金发人忍不住叫嚷:“你控制个女人有什么用啊,有本事去把云诀控制了!然后叫他自杀。” 其余三人虽未言但也看向了她。 女子鄙夷地睨了一眼黄鼠郎:“这样让他自杀我不也死了吗……我虽控制不了云诀但控制她仍能有不少用处。”紫木师幽幽道:“你们可知道她也是蓬莱的人,正是那个尊者洛紫的徙弟,和云诀的徙弟关系也不错。” “那又怎么样?” “据我观察云诀极看重他的那个徙弟,若能抓到她肯定制住了云诀的软肋。而且现下已经知道锁心盒落入了云诀手里,我们不用他的徙弟换怎么集齐六大神器?怎么对付仙门?” “那可是神器,他会肯换?”黄鼠郎怀疑。 “哼。”紫木师冷哼:“我在蓬莱亲眼所见,他为救他的这个徙弟连蓬莱四周冰海都敢下去。更别提先前还有金仙印。我看云诀是把那丫头当成自家女儿了。” “金仙印?这倒是稀罕……”赤蝎王眼中深了几分。“那你打算怎么做?” “到合适时机我们里应外合……”她说完眼中现了一抹痛苦挣扎:“不行……她要醒了,我要回去了……” 黄鼠郎一顿嗤笑:“原来你还没完全控制她呀,不就是个女人嘛?” 女子眼中有了混浊之色,却也强自辩道:“你懂什么?!完全控制了她哪里还藏得住我的妖气,怎么还进得去蓬莱的护山结界内……”话一说完她再撑不住,身一闪便没了踪影。 “那我们可得好好谋划谋划了……” 碧蛇姬眸中一阵妖冶冷寒:“似乎眼下就有不错的时机可以碰个运气哦……” …… 长天青御剑而来,益铃迎在殿前:“大师伯。” 长天青带了数多仙丹灵药给他御病补身,脸上神色除了忧虑又有一抹气急与无力。行至益铃身侧他不由顿下了。 云师弟虽不明说,但是能时常接触他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她了。他试探地问道:“益铃,你知道噬仙盅么?” 益铃愣了愣,有些不解,大师伯一向对自己冷淡,她也知自己初入门时曾冒犯了他,但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就和自己搭话了?她茫然地抬头望他:“噬仙盅是什么?” 他盯她半晌,顿了顿才又转身踏步进殿:“没什么!” 益铃忙放下疑惑跟着走入殿后师父的房间。可云诀却不在房内。 “你师父呢?”长天青略显严厉地向她问。 益铃也是大不解:“方才还在房内呀,想是去书房了!”她自顾一转身便进了隔壁书房,果然看见云诀如以往那般在书案后执书而阅,只是几声清咳终是难免在长天青踏入时溢出了口。 “你仙体大损仙力又……怎么还这样累着自己?”长天青一进门便忍不住皱眉道,语气中难掩抑愠。 云诀抬眸,淡漠微冷地扫了他一眼:“让大师兄劳心了。” 看他脸色即知方才在殿外对这丫头的试探已入了他的耳,长天青更加不悦,若与她无关怎的不许自己让她知晓?他也未免护她太过! 益铃大为疑惑地看着他们对峙着。大师伯和师父好像都不是很高兴…… 过了半晌,长天青叹了一口气,取出数瓶丹药放到他身前的玉石文案上:“这些仙丹对你大有裨益,你需记得吃。” “大师兄费神了。” 长天青终是忍不住说道:“你可还记得青城地尊芳容烈?她将再嫁青城天尊横萧,此番特地送帖想邀你去观礼。并附送了青城的回生丹四颗。那横萧是你的故友,你……” 云诀略略思忖了片刻,正在应下,几声清咳又出。 益铃忙道:“师父,你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去了,而且大师伯也说过让人知道了你入了病缠期会有危险。”益铃走到他身畔:“师父万万不要视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长天青拧眉开口:“我本意也不想你露面,耐何那回生丹极为珍贵他们一送四颗,且那青城天尊又是你故友,故而想让你明了他们的诚意,如此也就罢了。” 云诀轻咳:“如此怕是不妥……” 益铃忽道:“不如让铃儿代师父去吧。” 两人不由微怔,长天青点头道:“毕竟她是你唯一的徙弟,由她代你出面的确再适合不过。既不失礼也显诚意。” 云诀却皱了眉:“只是铃儿渡劫在即,若是生了什么意外,青城如此之远……” 益铃恭声道:“师父若是不放心,铃儿就把白绫带去!” 云诀仍是迟疑了半刻,才道:“如此,好吧。” 长天青顺势便道:“这丫头的实力也不弱你也别太护她了……那我就安排她和另几名弟子一同前去吧。”言罢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云诀苍白的脸色:“云师弟,你要护好自己,丹药需悉数服下,可记下了?” 云诀轻轻点头,但也不由道:“大师兄不要再虚耗这些灵药了,病缠期原是这样的。” 你若只是修入病缠期也就罢了,可偏偏,眼中尽是累心与无力,云师弟,你怎的这么不防呢,一直这般轻视自己安危,全然不顾自己对于仙门,对于六界的重要性!长天青终只能气累地一拂袖,转身便出了门:“我走了。” 益铃忙去送,却被他拂了回来:“你去照看好你师父就行了!” 益铃颇有些不解地望他愤愤离去。大师伯怎么了?不过大师伯虽不喜欢自己,但对师父倒是真如亲弟一般关心。益铃不由看了眼他御剑离峰的背影单纯一笑。 “铃儿。” 她忙跑进书房。“师父,是有什么吩咐么?” 却见他从雪玉指环中取出了锁心盒,不由微愣:“师父?” “你此番前去师父终是不放心,u看书 .uukanshu 你把锁心盒带去吧,为师施了印法,离了你它便会如废物一般,你需记得遇险时拿出而用,但只可用它所含神力,绝不可显出你能使它神能。知道了吗?”他指一抬,锁心盒飞入了益铃手中。 益铃接下放入银铃中,心中不由一暖,她咧嘴笑出两颗小虎牙:“师父不用担心,铃儿也不会让师父丢脸的!” 云诀望她不语,她为何不能寻常一些?自己连她何时渡劫都算不出,又如何能完全放下心来…… “但师父可一定把墨凰拦住啊,我可不想带它去!”益铃望着他嘟嘴道。 云诀心中一笑,望着她难掩宠溺之意:“为师定让它睡到铃儿回来。若是铃儿不回它便不醒,如此可好?” 可怜的墨凰…… 益铃心里一乐,重重点头:“嗯!那师父也好好照顾自己,莫让铃儿挂心了!” 云诀未言,只是轻柔望她。 益铃呆了一瞬,心跳一乱,忙低了头:“那……那铃儿下峰去了。” “好。”他终还是为她再结了个金仙印。 看她绿影翩离,云诀忽一怔,恍然间竟似诀别…… 望清风阵阵,冥冥注定,道是上天给不了他们纯粹与简单……是什么,悄然改变? 岐路已开,秋叶落尽,冬日终要来……是人为还是天定,谁又知道? 第47章 青城会故 一下止水峰到正山,便见了离少仙与日落在正殿内相峙着,离少仙如常娆笑,日落一如既日的冷肆。他一见益铃便瞬间逼来,张狂霸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如何?你现在知道‘喜欢’是何意了么?” 益铃一震,忽觉有气难出,静了一年的心竟被他一句话就挑乱了,他为何要这样逼自己?明明不是,明明不是的! 眸中水气一凝,脸上一白一青,煞气便透骨而出。她含泪怒瞪着他。 “哈哈哈,竟知道生气了,这煞气又厉害了几层,此间魔气我甚是喜欢!”日落竟似丝毫不以为惧,竟一步不退。 益铃心头纷乱隐痛,虽气他,但亦不想伤他,忙收了煞气,一个花开绕枝便挣开了他的手:“日落师兄,益铃不懂你所说的‘喜欢’,永远也不会懂的。” 殿前长天青正领着清渡、宁辞剑、落花倾城走进。刚至便闻了益铃的话。 长天青严厉地看向日落:“不准纠缠仙尊之徙,日落。” 日落一声冷哼,竟睨了长天青一眼,离少仙忙上前把他拉开,对长天青笑道:“他只是对小师妹有些好感,并未纠缠,掌门师伯自可放心吧。” 长天青一想,自己也不能多言,以免让人起疑。便点了点头上了高位。 清渡见日落犹自冷冷盯着益铃便走到她身侧无声地挡住了他的视线,微微笑道:“小师妹不用怕,师兄自会护你。” 益铃对清渡笑得单纯:“谢谢清渡师兄。”说完看见秋雁儿正进殿来,她立即对她一笑,可她却一时未见双眼只盯在离少仙身上久久难移。不由把视线转向了数年未见的落花倾城,她越发地倾城美貌……心里正对她多年前对自己忽然的冷淡有些迷惑不解和不安,就见她冷冷扫来一眼,益铃只觉脸上一疆。竟有几分惶惧,她是不是做错过什么? 宁辞剑只在一旁默默看着。秋雁儿这才看到益铃,似乎想来打个招呼,但走了一步眼中忽一空,落入了宁辞剑眼中。她自顾摇头,有几分神恍。 “本尊已言明你们六人代表蓬莱去青城参加婚宴,现下让仙尊之徙代表仙尊与你们同去。”长天青威严地看着众人:“婚礼贺品俱已交给清渡,你们凡事以他为首,不可失礼。” 殿下几人都是屈身:“谨尊掌门天尊之命。” 长天青一挥手:“你们即刻起程吧。” “是!” 六人御剑而出,益铃站在白绫宽大的羽背上任其翱翔竟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快了几分。她不由惊叹:“原来白绫可以飞得这么快呀……” “真是大惊小怪!”小若哼哼:“它可是神鸟,要是运上神力的话一日千里都不会是问题。” 益铃受教地点头,却也不由暗想:可也因为它太高傲,除了师父和额外关照的自己谁都不让驾,不然带着师兄师姐们或许她还可以早点回去师父身边。 婚礼在即几人出得晚,此下都心无旁鹜地御剑飞着。只有益铃与他们并排着穿风过云,心下却闲着,她忍不住坐下了,静静望着几人。 忽见临冲出蓬莱护山结界,秋雁儿眼中妖气一闪而过。益铃一震,刚刚那……是自己眼花了么?又见另一人也皱眉看了一眼秋雁儿,却是不太相熟的宁师兄。正待细察,瞥见了日落冷冷睨着自己的双眼,心中竟禁不住地又升起一阵害怕,他,为什么能一直让自己怀着一丝恐惧呢。 总算看见清渡温和的笑缓过了神。益铃忙对他眯眼一笑,绿衣轻翻,清新可人。清渡竟微微一怔红了颊,禁不住撇过了脸去。 益铃忽觉射在身上的冰冷视线又冷了几分,竟分不清是来自日落还是一直默默飞在日落一侧的落花倾城。 可她除了无力叹气也没有其它办法。 十几日后,益铃眼见青城山在即,不由露出笑脸。真好,又可以见到那个英姿不凡的烈师叔了。而且据大师伯说娶她的还是师父的故友,那肯定也是一个好人!不过之前也听说过烈师叔的儿子曾来向雁儿师姐求过亲的。益铃有点理不清了,那烈师叔不是应该已经嫁过人了么? 在清渡的带领下,七人在山门前停下了,清渡向护山结界内传音道:“蓬莱宗七名弟子,奉四位尊上之命前来贺喜!” 不久便见山门内有人来迎,那人领两名青城弟子,上前于空中接过了清渡抛下的喜帖,还未看帖便被一旁巨大华美的雪凤震慑住了,却见凤上站的只是一个少女。不由愣了愣,这才低头查了帖朗声道:“青城弟子月逐流恭迎七位远道而来!” 来人便是青城天尊大徙,首座弟子月逐流,生得丰神俊朗,颇是伟岸不凡。他将几人迎入了结界内,和众人客套一番便领七人往正殿御剑而去。 “这位便是仙尊高徙益铃姑娘了吧?”路上,他不由朗笑道。 益铃点头笑:“益铃见过月师兄。” 他一笑:“早听我二师叔说益铃姑娘灵动慧明颇得仙尊真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离少仙折扇轻摇笑道:“月兄可是要改口叫师母了?” 月逐流朗笑出声:“是啊,就不知仙尊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让益铃师妹也叫上一句师母?” 六月之风忽冷,雪凤上的益铃全身一震,脸上一白竟微微有点站不住脚。她强自甩了甩头:自己怎么了?为何这么不喜他的话?明明知道师父绝不会娶妻可仍觉心哀欲泣,她不是不想他一个人吗?若有人陪即便不是她又有何不好? 可指尖轻颤,心头纷乱,分明是不肯。她莫名惶恐惊惧,她,她何时开始竟生出对师父独占的私欲了? 青城仙山仙气缭绕,看得益铃忽觉萧瑟。双眼不由盯着左手腕上的银铃,怔怔出神,竟觉心间生疼。 清渡几分严肃道:“几年不见你胆子又大了几分,竟敢拿仙尊来开玩笑了。” 月逐流当即抬手陪罪:“清渡师兄说得是,是逐流失言,你们与仙尊同是蓬莱宗可不要怪罪啊。” 秋雁儿一路无言,此番温语道:“月师兄多虑了,只是仙尊天人之姿怕是六界无人能配得上他吧。” 清渡接口道:“常人见了仙尊俱觉遥远如隔天地之距,哪里敢生一丝半丝此番肖想,我等敬畏不及又怎么敢出言亵渎仙尊?” 众人一听不由心下赞同都不再言。 过了片刻,月逐流回头便道:“到了。”他首先跳下飞剑,道:“喜宴已经摆开,稍后亲仪礼事便开始。各位在席间先喝杯水酒,到了时辰便会有人来请众位去正堂观礼。”他说完向众人一拱手便转身忙开了。 五人在清渡的一声指示下围坐一桌,清渡看日落提了壶酒自顾不见了踪影不由隐忧,可他毕竟是为几人之首不能只盯着他和益铃。只得耐住性子坐下,想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首座师兄,我有几个故友也来了,容雁儿去打个招呼。”秋雁儿温婉地对清渡清浅一笑道。 清渡自然点头。 秋雁儿离席而去,宁辞剑略一沉眉便寻了个借口跟过去看了看,见她真在与人攀谈也便放下了心回了席。 未见正与人说话的秋雁儿忽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调笑落花倾城的离少仙,uu看书 .uuanshu.co 面上一阴,眸中立时便空洞了,她转脚,无声无息地去了另一处。 益铃被人领着去安置灵兽白绫,心中微乱也未注意四周众人惊诧的目光,更未听清他们私下的惊叹感慨与敬意。 益铃抚了抚白绫的凤羽,正待转身回席,一根枝桠落下砸在了她头上,她抬头往上。远处一人斜靠一枝上,似乎正在喝酒,但她感觉他正望着自己。心里一暖传的是个善意,益铃微一偏头,难道是清渡师兄? 想罢飞身而去,落在了那大树另一枝上一看,竟是日落,心里一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铃里小若只叫嚣着让她远离这个瘟神,但她是师妹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迟疑了一瞬,她仍是小声道:“日……日落师兄……”她微一欠身后就急急想离去,日落从头至尾睨着她,见她要走,扬手就将她带了回来。 怎会这样?她刚刚觉察的明明是暖意,应是善意才对呀。 “你自己坐下我就不来硬的。”他一边喝酒一边冷道。 益铃咽了咽口水,识趣地在他手指的地方坐下,与他并肩在一枝上。 “日……日落师兄……” “我自顾入蓬莱已经整整九年……原以为仅是舍不了难得的宝贝,时至近日才明白……竟原来……”他面上有一丝酒气,双眼却烁亮无比直直盯着益铃。“蠢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48章 明情咽泪 益铃浑身一个惊颤,心里乱得掀了锅,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他了,这个称呼她打死也忘不掉啊!“你……你你……怎么可能进得了蓬莱呢?!” 他仰头将酒一口喝尽,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墨玉簪:“因为有它。” 益铃伸手一触大惊:“神器?!”它的神能是……难怪他能藏身蓬莱不为人所觉…… 他一笑,长发随风散扬,桃花眼微微上挑,竟比离少仙更媚更美了三分,小若整个石化在了铃里。 益铃也是一阵惊艳,嘴巴愣愣地半张着。 他却马上收了脸上笑意:“不要对着现在的我发花痴,我自见你后就没有恢复过本貌,我是魔,又怎么会是个凡人的样子。”他将墨玉簪又别回发上:“它一离我身,我身上的邪魔煞气便难掩住。” 益铃心里一下子乱了。她该怎么办?他是魔君她怎么能放任他留在蓬莱……她忽然想到什么道:“你……之前有没有害过我?” 他冷笑:“害过你又如何?你怎么不说你对我下毒,利用我的信任去救那个洛紫!更可恶的是就这样一走了之!” 益铃脸上一阵愧红:“对不起……那……那也是你推我入海的吗?” 他一沉眉:“这我不曾做过。” 益铃一愣:“不是你?那还有谁要害我?” 他嗤:“得罪了谁都不知道,你怎的还是这么蠢?” “嗯……”小若不住地点头,这点它是极其认同的……哎呀,它怎么能认同一个邪魔的话呢! 他变戏法一样又变出一坛酒,撕开封口就喝了起来,喝了几口他偏头紧紧地盯着益铃:“你可喜欢我?” 益铃一下子呆住了,半晌她低下了头:“我……真的不懂‘喜欢’,也不想懂它。” “本君教你怎么样?”他自负地看着她。 益铃眼中惊慌一闪而过,她不住地摇头:“不……我不想学,不想懂。” 他眸中寒了:“你根本不是不懂,而是心里已经有人了是不是!” 他质问的语气让益铃心里一颤,小脸更加惊恐:“没有,没有……我没有‘喜欢’谁……真的没有……”她竟禁不住哭道,心里疼如惊涛拍岸。 爱上谁,让她如此害怕……心里陡然一惊,云诀?!他冷冷看她:“你要知你处的可是仙门,乱伦一类的事他们绝不会睁眼闭眼……” 泪凝在脸上,小脸兀白如纸,她连哭,都忘了。忽然间一阵天昏地暗,心哀如死,她好累,真的好累,一次次地硬埋进心底,一次次被人有意无意的挖出…… 她虽单纯却也不笨啊,终是长睫轻颤,滚泪如落珠。 “天地运行有其规律,六界各灵有其戒律,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则,如阴阳五行,如纲道伦常,这些都是天道的内容。不可违逆。” “蓦然惊醒,却早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族长,您若是还未泥足深陷便早日抽身吧。” “无论你爱上谁。”白莲轻叹:“都不要爱上他。” “他心怀苍生六界,却也是九天之下最无情的仙。不是我们能爱的,而你,更爱不起。” “你要知你处的可是仙门,乱伦一类的事他们绝不会睁眼闭眼……”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人之一生,小错尚可纠,大错则无生。因而切不可犯下大错。” 为何一心要伴他?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在错了。师父的一言一行让她心牵,师父的冷心空寂让她心疼……而师父,绝不会原谅自己这般……无耻的心思……竟和其它接触过师父的姐姐们一样,生出了肖想之心……自己如此龌龊的,竟对他生了情,她还有什么面目回到他身边,伴在他身旁? 她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 繁枝盛,风中乱,泪轻滑,溅尘埃。一切再难驳…… 她比之于默认更明白不过的神情让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空篌难响,一曲无音。他不言不语地提壶而灌。 早看出她对清渡仅是兄妹之情,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蠢!云诀的无情六界皆知,他再宠她再疼她,她也不过是他的徙弟,他那般高不可侵,一旦知道自己的徙弟对自己生了情,只会决绝断她的念,绝不可能再有一丝怜惜……看她脸上的痛色就知道她再清楚不过,竟还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破铃,别听他胡说,你自己的事你最清楚了,你那么听仙尊的话,我知道你只是把仙尊当爹爹了!” 已经十七岁了,又怎么会分不清?她的敏感聪慧,早已隐隐觉晓,只是潜意识里太清楚自己承受不起这青涩稚嫩的感情所带来的后果,因而一再反驳抑制,只认为只要它不成形自己仍然懵懂,就可以平平静静、问心无愧地陪伴在他身边。 结果,繁华烬,美梦碎,凭残空影,羽化成形,空现多年痴景,一梦相思愧泪无尽,她终是负了他谆谆教诲、一番怜爱,一步步,走入了歧路…… 水光氤氲中他将酒坛递来。 泪难断,空自流,益铃轻轻伸手,缓缓将它抬起喝了一口。一股热气从腹中直窜而上,瞬间红了她的双颊,浊了她的双眼,脑中熏熏然却还比不上看师父一眼来得醉人。 “一生相伴,绝不食言……”硬逼自己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昔言仍记,她却已然不知要用什么样的心去履行了。 她垂泪再喝一口,忽觉醉过之后,心反更坚。放逐情丝,寻回迷失方向,何苦白费思量,人在身旁,不用迷茫,从此埋心,她用为徙一生守他,报他一番呵护,这样可好? 心虽又静,却已是翻天作地,咽泪于心。 她身子一晃倒向他怀中,突然很想就这样醉倒,永远别再醒来。更不用明了,那错得荒唐的情愫……只像以前那般心如明镜的陪他多好,从今以后,她虽仍陪在他身旁,却要费心欺瞒、再难心怀坦荡,如何能不苦,如何能不愧? 她知道不该,可她还想陪伴他,一直陪下去,不负当年苍生崖上自己的誓言。有多久,她便会陪他多久,说好了,再不让他一个人了…… 最后一滴茫然的泪流尽,她咬着心中执念,终于醉倒在他怀中。 日落一手往后伸去,紧紧环住她的腰,抬眼冷望远处云霞,如独树出林,俯视风云,既媚又冷。 蠢丫头,唯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逆我,当初逆我的言,今番逆我的情!他将酒坛狠狠砸向地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摔碎的,又何止是心内太多的不甘。 …… 彩花飘撒,喜气飞扬。 眉如春黛,眸如秋水,赤带飘风,一身鲜红嫁衣,五色环佩光彩流连。神态大方,英飒无娇气。 益铃在众多宾客中娇憨新奇地望着芳容烈,她一侧的男子一派儒雅,一身红袍倒也出奇顺眼。不愧是师父的朋友,一看就知道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清渡走到她身侧,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安:“小师妹,你没事吧?”眼睛这么红……方才就见她和日落一起回席:“日落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益铃抬头对他单纯一笑,如花开荼靡忽颓,无尽哀伤化入清风里流连难散。 日落双手环胸立在她另一侧冷冷开口:“是她太蠢,偏要欺她自己。” “臭日落……不,臭魔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故意来搅乱破铃!”小若在铃里气势汹汹地吼。看吧,你别想再回蓬莱了,就算你好心喂破铃吃了醒酒丹也别想回去了,破铃即便不说我小若也一定把你这魔头抖出来!以后老死不见才最好! 众人观完交拜礼都退回了席间,天尊横萧亲自携芳容烈前来敬酒,四下众人也有尊字号的上仙在场,都是几番道喜几番取笑,席间融洽非凡。 “清渡师兄,烈师叔原来的夫君是不是不在了?”益铃看着不远处喜气洋溢、眉目开怀的新婚夫妻不由轻声问道。 清渡始终看着益铃的一言一笑:“烈师叔原来的夫君也是仙尊的故友,u看书ww.uukanshu.co听说还是挚友,当年力推仙尊为仙盟之首,最后战死于仙魔之战中。” “就是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 “嗯,据闻是在神器‘弱水之铃’的神力下魂飞魄散的。” “什么?!”小若惊呼:“弱水之铃?!”那岂不是……难道这跟破铃突然升出要来人间的这丝顽念有关? “小若你咋呼什么呀,吓了我一跳……”益铃不满。 小若撇嘴:“没啥。” “这酒不错。”益铃另一边日落突然道。 一直无言,此番席上突然开口众人都不免看向了他,落花倾城一怔,伸手去尝了尝眼前的酒杯。 “明明只是普通的落心酒啊。”离少仙放下酒杯,略略不解道。 日落一声冷嗤:“离少仙,我可没让你去喝……这酒里加了点特别的东西倒是合了我的味。” “落心酒?”益铃茫然。 “仙门喜事向来是用落心酒来宴客,其中之意便是‘落地生根,心有归处。’”清渡悉心解释道。 益铃点了点头,心有归处啊,真好……她的心也有了,虽然永世都不能像他们一样终成眷属,但她已知足,能伴在他身边,她便是世间最最幸福的人……忽然听见一阵肃然的钟声。还未意识到什么就见席间众仙竟都大惊起身,清渡也一脸严肃地急站了起来。 第49章 妖犯青城 益铃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众人。 却听宁辞剑凛声道:“示警钟声大鸣,定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一名青城弟子匆匆御剑而来,跪倒在一身红袍的横萧面前:“掌门天尊!山门外四妖宗领众多妖兵来犯,足足有一万人之多!” “什么?!”四下仙人不由大惊,“那几位妖宗怎么会突然来犯?!” 横萧一皱眉,但也马上安抚众仙道:“我们青城虽不比蓬莱,但结界也不弱,谅他们一时也攻不进来,本尊马上派信向临近仙宗求援。” “真是气煞人也!竟在横萧天尊大喜之日来扰,这些邪妖当真是视我们仙门无人了么!”不少仙人群情激愤,开口大骂。 又来一位青城弟子,他从剑上跳下便道:“掌门天尊!那为首四妖叫嚣说……” “说什么?” “……说交出仙尊之徙,便留众仙一个全尸。” “这群妖人竟如此狂妄!”众人又惊又怒,冲着仙尊高徙而来,那针对之人是谁也就一清二楚了。“卑鄙!竟想拿仙尊之徙来要挟仙尊!我们岂能容他们得逞!” 益铃一愣,没想到他们会是冲着自己来的。 清渡无言地将手放到益铃肩上,定然道:“小铃放心,不会有事的。” 却是下一刻,众人突觉头顶一阵妖云密布,那青城的护山结界竟在妖力中现了形,风中摇晃颤抖不止,一道神光劈上,结界更加摇摇,如同破败房舍,竟是一副即将倾覆的样子! 众仙大惊,即便知道他们有神器阴阳天令剑相助,但每一宗的结界都曾让仙尊加固,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呀! 却见青城几位上仙同时身体一抖竟似毫无防护之力一般,被一股力量反噬吐血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他们都是参与布下结界的青城仙人,定是受了结界之力反噬冲击,竟全是一副丝毫未用力去相抗的样子?……天尊横萧与地尊芳容烈心中一凛,忙行气欲防,却发现真气竟一丝难聚,两人大惊:“我们竟失了仙力!”难怪结界如此薄弱,原是布置结界的人全都失了仙力!在那边撑着结界的竟只是仙尊先前加固时输入的那一点仙力! 众仙原已大惊,一听两人言更是震惊,他们怎么会突然失了仙力? 青城尊者药灵仙子一番行气不得,心中一沉直道:“我们中了回凡草的毒。” 众仙一阵哗然忙四下行气,竟都发现自己中了毒!不禁又是心惊又是气郁又是大凛。 药灵仙子眼及手至,伸手端起身前酒杯拿出几根银针一试:“是这酒!这酒里有回凡草!”只怪大喜之日一时未察,而这回凡草又无色无味专对仙人!可在这青城仙宗里又会有谁去下毒? 横萧与芳容烈都已被结界之力冲得气血翻腾,连着吐了好几口血。但仍强自撑着不倒,欲硬抗毒性修助结界。 清渡飞身上前,大声道:“在下蓬莱首座弟子清渡,侥幸未喝毒酒,可还有未喝毒酒的仙界同门?妖魔狡诈,此番结界将破,仙门救援不及,我们只能极力自守了!” 宁辞剑站起。头一偏,低头紧紧盯着端坐席间的秋雁儿。 益铃忙冲到清渡身边:“清渡师兄,我似乎也没中毒!”清渡只一点头将她护到身后。 与此同时,几位仙人应呼上前,寥寥竟只有十几人,清渡不由心惊,这样下去…… 却听“噗——”的一声,芳容烈一口血喷上鲜红嫁衣,一旁她的儿子晨荼和新夫横萧忧急地上前去扶,而头顶结界再难支撑,只听喀嚓一声,伴着又一道神光劈来,结界彻底化成尘埃,随风而散。 巨大妖气黑团立即从上往下铺天盖地冲了进来。 “横萧!三百年前那一萧之仇我黄鼠郎今天还给你!”妖气湛湛,一个金黄身影手覆狼爪铁套冲天而下,气势惊人,铁爪直取横萧心门。 众仙都是惊惧,却又无力能阻,偏头眼露不忍。 清渡与未中毒的仙人都是大惊,知道去救已不及。他心中难免一番自责自愧,自己只顾护着小师妹,不想群妖已攻进哪会只紧盯小师妹呀!五妖宗与仙门夙怨已久,想来众仙之中此次能幸免的或许只有小师妹了…… 却见益铃全然不顾自己安危,飞身而去,身形快如疾风,无心出鞘光华大震,五色流光绚烂如虹,“铮——”的一声,竟强自挡下了那妖宗黄鼠郎的狠命一击! 四下众仙那心惊可非一点两点,她才多大呀,竟已能和妖宗黄鼠郎勉力一拼了!殊不知实是她体内被转化的多颗妖元内丹积聚的功力实在强大,悉数被她转化为已用,她又多年和神鸟墨凰以命相搏,再加上云诀的指点亲授,哪点能弱? 那妖宗黄鼠郎一见挡下自己的是无心剑竟吓得后掠了数步,一见执剑的只是个丫头顿觉丢人太大,他老大不爽地向益铃吼道:“他妈的混蛋!竟然把云诀的无心剑借来吓我,你个小丫头找死是不是!” 益铃手握无心,一脸正然。剑上仙气潋潋,仙力凝入剑内,更显光华大盛,竟有一番气贯长虹掠九天的气势。 清渡与日落及蓬莱另几人一见都未免心惊,乍看益铃的修为还只是化元初期,怎么会有如此实力?看来应是仙尊为她遮掩了,难怪,如此修仙奇速确实太过惊人了! “不准你随便伤人!”益铃执剑相对,面对他的咆哮半步也不肯退。 “你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黄鼠郎摩拳擦掌:“让你一下下还真当老子怕你了!” “黄鼠郎啊,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呀,难道看不出来她就是云诀的小徙弟?”妖兵前首,那碧眸碧发的女子水蛇腰轻扭,啧啧地摇头道。 众仙大惊,抬头紧盯妖兵之阵,尤其是为首几妖宗,俱是严阵以待,眼中自是一番视死如归、决不妥协之势! “如今这仙门在云诀手下,倒还有着几分骨气。”那最前首赤发火眸的男子一脸冷峻地睨了众人一眼,哼出一句。 蓝发女妖紧盯着益铃手里的无心剑,眸中冷寒尽是怒不可抑:“云诀竟连无心剑都赠了你!” 益铃见了那蓝狐女当下大惊:她是当初想杀宝宝的人!下时回神马上明白了他们就是大师伯所说的五妖宗,不过怎么少了那个害过他们的紫木师呢? 不想出神间那蓝狐女只当她高傲不理睬自己,一条蓝绸毫无预兆地便向益铃袭去。益铃惊措间举剑来挡已是不及,清渡立即飞剑去救,堪堪抵下了她的软剑蓝绸,但心下却已一阵气血翻腾,脸上一白。 益铃知道他受了伤不免担忧气怒,煞气立出,她指剑对蓝狐女:“你怎么可以随意伤人!当初要杀宝宝,今天又要杀我,还伤了清渡师兄!” 蓝狐女听了她的话怔愣了一瞬,柔媚的脸上闪过什么:原来她就是当年救了云诀的那个小女娃!心头释怀了几分,难怪云诀待她如此不同,原是怀了还恩之心……下时心头狠意又起,当初要不是她几番横拦,云诀早已死在自己手里了!她冷冷狠笑:“小丫头,真不错呀,当年没能死在我手里今天还想跑得掉吗?” 赤蝎王睨了一眼蓝狐女:“所有的仙人你都可以杀,唯独她你要留着一口气。” 碧蛇姬妖冶媚笑:“蓝妹什么时候和云诀的徙弟又结下梁子了,我都不知道呀。” “对呀。”那黄鼠郎也叫道:“我还以为她眼里就只有云诀呢。” 蓝狐女冷道:“关你们什么事!” 益铃刹时想起紫木师的话:蓝狐女为他成妖他更是始终无动于衷……原来就是她么?可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杀那么小的宝宝呢?幸亏后来有人救了她和宝宝…… 赤蝎王冷脸对几人喝道:“我们不速战速决难道还在这边吵着等其它仙宗赶来么!”三妖一听勉强收了狂势,他便将手中阴阳天令剑一指,冷喝道:“众妖兵听令!屠尽青城宗一个不留!” 众仙一听岂是一个惊惧可言,u看书ww.uukanshu.c 邪妖果然是邪妖!益铃脸上一白,额头冷汗涔涔,她心中一紧立即想到什么,忙对那十几个尚存仙力的仙界同门呼道:“益铃斗胆想要布下十八天罡阵护下青城仙友,不知几位师兄、大仙是否能信益铃,助益铃一臂之力?” 众仙一阵惊异:她竟自言能布十八天罡阵?!那阵是极强大的守阵,不到上仙之级的仙力难以布成,瞬间移形转位极为复杂,无天生奇赋绝难通晓阵眼之处,虽不及天书上的玄奇仙阵但也只几步之遥了,她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天赋异禀?! 想来也无其它办法,她是仙尊高徙赌命来信又有何妨?大不了大家俱是一死!十八人齐声道:“益铃姑娘尽管吩咐!” “要布阵啊。”那碧蛇姬竟擅自出手拦了出击的妖兵,她轻扭蛮腰十分有兴趣道:“姐姐就让你布怎么样?我倒想看看云诀能教出多厉害的徙弟来,破阵我也三百多年没玩过了,今天就陪你玩玩怎么样?” “碧蛇姬!”赤蝎王显然不满,厉声斥道。 “哼。”那碧蛇姬倒像玩定了似的:“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怕什么?” 蓝狐女只冷冷一旁看着,似乎也想看看云诀都教了她些什么。 黄鼠郎一派无奈样:女人就是麻烦! 益铃不由心下暗喜,她不由对碧蛇姬单纯一笑道:“那就多谢碧蛇姬姐姐给益铃这个机会了。” 第50章 先秋后夕 碧蛇姬一阵妖媚肆笑:“丫头这般讨喜可就和那云诀一点都不像了。” 益铃再次一笑:“益铃怎么能和师父相比……那益铃便去布阵了,定然力求让碧蛇姬姐姐破不了。” “好啊,去吧。姐姐期待呢。” 十几人加上宁辞剑与受了伤的清渡共十八人,益铃有点担心地看清渡:“清渡师兄,你能撑住吗?” 清渡看着她道:“小师妹不用担心,凝神布阵就是。师兄信你,你也应信师兄。” 益铃听罢毅然点头。一一看了十八人一眼,眼中变作肃然。能不能护得青城仙宗上下近千人命就看这一阵了!自己绝不能大意。她向众人一人嘱了一句所立位置,嘱咐十八人缓输仙力无论如何绝不可离了自己的方位,哪怕一寸。 众人俱是严肃点头。 言罢,凝聚真气,她将周身仙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手中无心剑内,无心通灵嗡声轻鸣与她相和,一时间竟是仙力四溢,狂绕于剑身几米之高,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益铃用力一咬食指,血丝透出转瞬就被席卷渗入强力仙力风漩中,越生越长,细绕成丝。 益铃飞身而起,在众人紧张的凝视下稳立青城正殿之顶,仙力飞离剑身带着血丝受她指示迅速画下阵符,眼见符纹一成,她立即闭目凝神,口中高声喝道:“集天地气,覆乾坤力,用阴阳隔,四象而守,八方不定。”她一边言,一边凝心觉出最适阵眼之处,剑随心动指向四下各处,那十八人立即毫不含糊地飞身而去站立坚守凝神输出真气。 众人一阵忧心忡忡地看着,冷汗一阵阵地沁出。 即满天与地、乾与坤、阴与阳、四象与八方,益铃双眼一睁,一声大喝道:“十八天罡号为守,阵——起!” 刹时,天昏地暗,惊雷轰然四起,风云变色中,一股强大仙气从众仙四周升起,呈飓风之势与地而连,与天相接。转瞬化成一风柱,将青城众仙密不透风的盘旋护于其中。 额际一阵阵汗沁出,阵刚起益铃已觉仙力陡然一空,她立身阵心强作那阵心支撑之力,体内由妖力转化而来的强大仙力急速地流向阵中。 碧蛇姬一愣,这应是守护类阵,全凭个功力来撑,破阵、守阵全是拼个功力孰强孰弱。原以为她会弄些个小聪明的阵法来与自己斗斗阵识,未想她竟更不自量力的来硬拼功力?想罢她一阵娇笑:“丫头,你阵布好了,姐姐可来破了!”言罢碧蛇姬双眼泛出绿光,一脸兴奋的样子,下身化成一巨大蛇尾,迎着赫赫风声连着三下向那仙力风柱狠力拍去。 风柱立时连连倾斜了好几寸,益铃一阵气血翻涌,嘴角立时溢出了血,抬头见清渡他们更为严重,大都吐血不止,心下一紧,此阵是守阵,可出难进,但若要想救青城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这样了!她一咬牙,眼中一派坚毅。他们也绝不会肯空手而回。 眼见碧蛇姬妖力满尾的又拍来,益铃低声轻吟了三声那最让她心柔如羽的称呼。 小若听见知道她要干嘛忙大叫道:“破铃!你要替位就只能自己出阵去,一出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你不要总是做傻事!” 蛇尾将至,清渡等十八人脸上难掩艰难之色,俱都下了汗。电光火石间,忽是神光大震,白芒阵阵耀得众人睁不开眼,众人还未回神,便见空中绿影一闪疾驰而离,瞬间便冲出了阵外。 清渡大惊:“小铃!” 众人这才回神看清,俱都惊愣住了,心内难免为她一紧。 赤蛇王等四人一见那替了益铃阵心之位的铁盒心下一派激荡,得来全不废功夫啊!锁心盒原来就在这丫头身上! 当下竟不管飞出阵外的益铃了,赤蝎王向其他三人示意了一眼,手举阴阳天令剑就要劈剑向风柱砍下去。 却见碧蛇姬妖娆一笑:“用得着吗?”她对赤蝎王抛了个妖冶极至的媚眼:“你不会忘了吧?他们有神器护阵,可我们还有一张很强的王牌哦。” 赤蝎王会意,冷峻的脸上也现了一抹狂肆,竟见他收了剑,朝阵内冷喝道:“紫木师,还等什么?该你出手了。” 众仙一阵巨大惊疑,有些难以置信。忽见阵中顶着十八天罡位之一的宁辞剑瞠目大喝道:“秋雁儿!” 随着他的暴喝,一位精致婉然的美貌女子缓缓站起了身。表情阴恻,面露阴狠,紫色的妖气一点一点透体而出。 蓬莱弟子俱是大惊,益铃睁着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名仿佛全然不认识的女子。 众仙看在眼里一阵心惊汗沁,她定是那下毒之人,竟像已被妖宗紫木师完全控制了! 芳容烈之子晨荼惊得直直看她。落花倾城和清渡一阵心惶。离少仙心下一震,不由呼道:“秋师妹……你?” 那本已在变作紫色的清宛双瞳听见他的声音忽是一震,竟挣扎地现了几分清明。她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两只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口中痛苦地喊道:“离师兄……不是我……相信我……” 可下一瞬阴阴的男音又由她口中溢出:“他怎么会相信你?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只有那个处处不及你的落花倾城。” “会有的,会有的……”秋雁儿的声音透出深深的自欺与伤痛。 “他宁肯喜欢一个跛子也不喜欢你,你想想,他有没有多看过你一眼,多和你说过一句话!” “不要再说了……” “他整日只顾着和那个跛脚郡主打情骂俏,你对他再好他也视而不见……” “不要再说了!”心中不甘一阵强过一阵,秋雁儿痛苦不堪泪流满面,朝天一声凄厉嘶喊。 “雁儿师姐!”“离师妹!”声声唤心却已不及。 再垂下头来,双眼呈妖异深紫已俱是邪气,她看也不看欲拦她的离少仙,飞身而去直朝阵心。 十八天罡阵由阵心的锁心盒提供着强大神力,已是守力无边,耐何此阵是固守之阵,又哪里会防阵内的人?阵中人若要破阵那便如弯腰捡石一般毫不费力,直达要害。 倏忽不见,她已立身在那锁心盒一侧,阴阴一笑,邪肆地看了一眼被护阵内的众多仙人,然后胜券在握地将纤纤玉指伸向了阵心的锁心盒。 一阵之力俱靠它的神力在撑,若是直接取了锁心盒,别说仙阵力破,先是那参与布阵的十八人就得立时被自己放出的仙力瞬间回击得五脏俱碎! 益铃在阵外看得心头冒汗,小手握得死紧,额头的汗一阵阵地沁出,可该怎么办呀,阵外人进不去阵中,而阵中人此刻全是失了仙力的普通人……脑中一人一闪而过,uu看书uukanh 她飞速抬头,一眼便看向了日落,见他竟依然在一杯杯地喝着那应有毒的落心酒。再不能犹豫,她朝他大喊道:“小夕!帮我!求求你!” 众人一阵不明所以地惊愣,落花倾城与离少仙却突然睁大了眼。 只在眨眼之间一个黑影转瞬挡在了秋雁儿与锁心盒之间,他一手丝毫不见如何出手地扣住了秋雁儿伸出的手腕,一手仍提酒而灌。 益铃冷汗沁了一身,心下不由松了口气对他感激不已,清楚他的冷邪,没想到他竟肯出手助仙门。 蓬莱清渡等人难免对她的称呼疑惑,她不是应该唤他日落师兄的么? 却是下一刻,众人还来不及欣喜便陷入了惊愣中,只听他冷冷道:“要我帮你可以,拿你自己来换!” 益铃惊诧地愣愣看他:“小夕……” “我可以帮你救下此阵中的所有仙人,但事后你必须跟我走。”他一双桃花眼俱是霸肆,一字一顿道:“否则,我马上收手。” 清渡勃然大怒:“日落!你也是蓬莱弟子,竟然临阵要挟她!还想再留仙门么?!” 却见他只冷冷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睨着益铃:“蠢丫头,你可要想清楚了!”被他一手制在手间的秋雁儿竟被他全身张开的压迫感窒得一动难动,难受不已。 益铃看着他,一言不发。 第51章 5妖攻铃 清渡急声道:“小铃,你不要答应他!” 半晌后,益铃抬起大眼,看着他:“小夕,七岁时我就把你当成难得的朋友。”眼里慢慢凝了泪,深深望进他眼中:“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不要把我的心逼得越来越远离你,好不好?” 日落闻言浑身一颤,眼中风云巨变,惊涛骇浪,手一点点将酒壶捏紧,片刻便“嘭”的一声碎了,他抬起噬血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终于大声喝道:“……你除了逆我,还会做什么?!” 益铃全身一震,低下了头,心中掀起一阵心伤与愧然,却又无话可说。 风过无言,半晌,他深深地舒了口气,缓缓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墨玉发簪,众人都是一阵惊疑不解,呆呆看着他肆发飞扬美如冷梅更胜七分的摄魂容颜。一时竟都惊艳了半瞬。 落花倾城望着他,死死地望着他。一眨不眨,而牙间从他说第一句话起,就被她自己狠狠咬出了血。 日落一手扬起一掌毫不留情地击向秋雁儿胸口,直打得她如断翅之雁一般直直飞出了阵柱。黄鼠郎忙飞身接住了她,竟也被掌力带得飞驰了十数步才堪堪止下,秋雁儿身形一颤,喷出老大一口血。 虽被紫木师控制了心神,可那终归是秋雁儿呀。益铃马上急忧呼道:“雁儿师姐!” 阵中离少仙看在眼中也是心下轻愧,有些不忍。 其余众人无一不是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锁心盒一侧的日落。他,竟有如此高的修为?他到底是谁? “铮——”的一声,他将墨玉簪扔到锁心盒之上,刹时,金芒一闪而过,一阵强大的圣白神光再次从阵心透出,一波一波刺目非常,久久不息。 待到再次睁眼看向空中,哪里还有那个黑发黑眸的日落,阵外益铃身旁,陡然出现了的一个冷肆张狂、极为邪美的年轻男子。 他一头紫红长发及腰,艳美无比,绝美的脸上依稀还有日落的影子,最为不变的就是那双摄魄又冷狂的桃花眼,此刻正微微眯着,狠狠地睨着益铃。而那眼中,左紫右红的双瞳令人如此见之难忘。 已是紫木师的秋雁儿和黄鼠郎,还有众多仙人同时心中一紧,不敢置信地惊呼道:“欺世毒君魔夕?!” 清渡和宁辞剑眉头紧锁,离少仙呆在原地,而落花倾城全身一震,再望时眼中深恋痴沉之色竟不减反增。 益铃呆呆地看着他,一瞬间竟回不了神。这就是他真正的模样?! 看见益铃的反应,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狂自负的笑:“蠢丫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益铃一怔,猛然回神:“反悔什么?” “反悔你刚刚的话,说你要和本君回魔宫。”他看着她,眼中狂肆:“本君就用神器劝魔簪作聘,和云诀换你,你说好不好?” 神器劝魔簪?!他刚刚竟是将神器劝魔簪扔在了那锁心盒之上飞出了阵来?!那此时此刻即使是手持阴阳天令剑的赤蝎王也别想能破这十八天罡阵了! 众仙心中一阵复杂惊疑难辨,清渡与落花倾城听他言更是翻江倒海,心神俱震。 赤蝎王怒不可抑:“魔夕!枉你也是魔界少君,竟为了个女人不顾你父亲与妖王的鸿图霸业!我们妖魔界一统六界你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哼。”他冷冷一嗤:“他的事与我何干?本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能阻我?” 赤蝎王也是冷冷看他:“你叛出妖魔大业我们不阻,但我们五妖今番领兵攻来,绝不空手而回!”他定定的盯向益铃:“阵中神器已难取,我们誓要抓到云诀的徙弟,你也别想阻我们!” 魔夕冷笑一声,两步站到益铃身前:“如果我就是要阻呢?” 众仙都对欺世毒君心悸旦旦,但见他竟一心要护益铃都不免心内惊疑复杂。“哼。”赤蝎王冷笑:“那我也便不用给你父亲面子了。”他一手举起阴阳天令剑,傲然看他:“你再厉害,也斗不过手执神器的我,即使你能挡下我的攻击,但我们还有四妖在此,更不说我身后的妖兵。”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益铃:“你以为凭现在仙力一空的她,是能挡住余下四妖,还是能挡下一万妖兵?” 益铃定然地回望他:“我绝不会轻意让你们抓住我来要挟我师父的!”言罢她手握无心,向阵内大呼道:“白绫!” 众仙不免一喜,五妖俱是不明:难道还有仙人未中毒?! 下时,一声清透悦耳的长鸣划过天际,白影扑翅而来,刮起阵阵风浪。转瞬便至益铃身侧,神光护体,长绒轻荡,凤羽微扬。 神鸟雪凤?!它一个同时抵下三妖也不足为奇啊!五妖皆是心神一凛。她竟连云诀的灵兽都能驱使?! 蓝狐女眼中冷光冽冽,看向益铃面上一阵冰冷噬血。 里面众多仙人也不由齐声呼道:“益铃姑娘,我们也助你一臂之力!”言罢片刻,数量众多的各级灵兽从阵中或飞奔而出,或扬翅而来。 一时间近千只灵兽集于益铃与魔夕身后,以雪凤为首,俱是严阵以待,一副护她到底的架势。 赤蝎王眸中又惊又怒又冷:“看来今日一战势必难免,那我们就拼个不死不休吧!”言罢手举天令剑向前一挥,一万妖兵呼杀顷至。 刹时,乌云滚邪风肆,四面惊雷乍响不歇,一时间天昏地暗,风云巨变。雪凤身后近千灵兽呼啸相迎,在益铃与魔夕身前直击妖兵,毫不退瑟。 赤蝎王执天令飞身击向益铃,神光烁烁毫不松懈,果然下一刻那邪魅黑影便倏忽而至,手中徽墨硬挡下了他的阴阳天令剑,他眸中冷肆,狂傲道:“你休想在本君面前把她带走!”瞬间煞气竞长,与赤蝎王妖气相抵,两气相冲,如巨浪翻天,倾波而泄,推向四面。他们身边的益铃与其它四妖不免受及,都是脸上微白急急后掠。 黄鼠郎、紫木师,与碧蛇姬一起攻向正无防的益铃,巨翅扇来,雪凤挡在了益铃身前,神光潋潋,半点不让。 益铃担忧地望了一眼雪凤,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小夕与秋雁儿。 蓝影飞掠,人还未至蓝绸已毫不留情地击来。 阵内清渡急呼:“小铃小心!” 益铃忙飞身躲开,她一双大眼紧盯蓝狐女,认直而坚定。虽知道自己仙力一时难以恢复,但仍勉力凝聚着真气。 无心剑嗡鸣不息,似是在为她忧心,益铃轻抚剑身,手指过处轻柔如羽,眷恋毅然之色溢于言表。师父……你此刻可好? 神息一点一点透体而出,飞身再次攻来的蓝狐女惊怒而退:又是如此!当年要不是她莫名其妙显出强大特殊的仙气云诀早已死在她手中了! 小若惊喜:“破铃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益铃心中哀戚,目露悲凉。一怒便成魔……有爱便为神……她早该明了了啊,原来,她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他。一心伴他,却不知更是自己,离不开他…… 漫天云影,悉数纯白,轻逸飘满,uu看书ww.uukanshu 无一不是他的身影、他的目光。益铃手握胸口,竟觉满心满目都是他,白光一阵强过一阵间,她是如此无力、如此心哀,只因他,也是她敬之重之比天更胜的师父呀! 怎么能错了还一错再错,错上加错?想到他若是知道了……心里一阵寒来一阵怕,一阵痛来一阵冷,不,不能如此,她真的,爱不起他!因为她绝不要离开他,只要一息尚存,她都只想静静呆在他身边!可是此情若现,他怎么还会留她在身旁? 心里纷乱如地覆天翻,但身上的白光却始终只强不弱,一时间蓝狐女竟一步也靠近她不得。 “秋师妹!不要再受他盅惑利用了!”离少仙在下面阵中看着,眼见三妖齐攻雪凤,招招阴狠出手不顾性命,忍不住忧呼道。 那原本飞身欲击雪凤之腹的秋雁儿忽是全身一滞,眸中一阵挣扎之色,雪凤毫不留情地伸出巨爪当胸就是一击。 “啊——”她惨叫一声,断翅一般直坠云头,发的是秋雁儿的声音。 “秋师妹!”离少仙自责心惊不已。 忽见绿影轻滑,益铃飞身而去毫不犹豫地接住了她:“雁儿师姐!” 见她奄奄一息地睁眼开来,心中顿是一寒,竟是深艳紫色! 小若惊呼:“她是紫木师!” 未待益铃回过神来她便一把扼住了益铃的脖子,另一手毫不迟疑地迅速一掌打出。 第52章 身陷妖殿 “秋师妹!不可!” 那临至益铃胸前的一掌硬生生一抖打向了别处。她眸中又现了挣扎之色,益铃大凛,感觉颈间之力松了,忙要挣开。 一抹冷蓝之色瞬间欺近,心中森寒顿生,瞬间只觉冷风呼啸而至蓝狐女狠狠一掌击向自己胸口。 “小铃!”“破铃!”“小师妹!”“益铃姑娘!” 金印透体飞出,与那一掌猛然相接,“嘭——”的一声,蓝狐女“噗——”的喷出一口血。倒飞出数百步不止。 透蓝双眸颤抖着再抬,俱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是仙尊的金仙印!”众仙一阵惊叹:仙尊当真是极看重这个徙弟啊,益铃姑娘也当真不愧是仙尊之徙! 益铃呆愣瞬间,随之笑容难抑。立即临空翻腾,挣开了紫木师的手便向后掠去。 “益铃师妹……”秋雁儿忽痛苦挣扎地轻呼道。 益铃一怔,惊疑一滞,只一瞬之间,紫木师已倾身而至,全力打出一掌。 看着那抹绿影飞出,四下之人一瞬都愣住了。 益铃胸口一阵巨痛、只觉筋脉瞬间俱断,周身再难凝起一丝仙气、真气,无心剑无力地从她手中脱离,坠落飞回了铃中。她心里一阵痛悔不迭! 颈间再次被紫木师扼住,力一紧,益铃眼前一黑,昏迷前看见雪凤和小夕不顾一切地向自己飞驰而来……头一偏,益铃彻底失去了意识。 …… 火霞烧破天空云日都倾泻,血滚落尘土瞬间艳烈如红花。黄土枯枝十面残杀遗迹。 树荫遮了烈阳,繁星坠了九霄。 此次仙妖大战,仙门损失了七百多只灵兽,但无一人丧命,真是仙门有史以来第一奇事。 白衣袂,墨发倾,淡寒凉漠轻缭淡绕。云诀负手而立,冷面如冰。雪凤在他脚下垂首无声。 青城众仙解完毒无一不看向他,面露虔敬与愧然。 横萧飞身而来立到他一边,忍不住开口道:“止水,她当真不愧是你的徙弟啊。” 云诀不回不应,不言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前方虚空,眸轻淡,神幽冷。 横萧叹了一口气:“五妖让你拿神器去换她……我知你定然不会应他们,但以你之能神器尚可夺回,而益铃贤侄拼力护下我青城宗,如此善良正然,又怎可让她有事?” 底下仙人闻言不少附和:“是呀仙尊,她是仙尊高徙,又如此倾尽心力护得我等,我们又怎么能枉顾她的性命。” “只是拿神器去换她,这也太将神器视如儿戏了吧?”也有仙人道。 “诸位言重了,护阵之所以强不可破不单是铃儿之能,还有那魔夕半功。”云诀悲喜无意地淡淡道。 众仙沉默片刻忍不住道:“未曾想到他竟会助仙门……更未想到魔夕竟能解开神器神能利用它潜入蓬莱九年之长……以往那般邪肆狠恶之人……竟对益铃姑娘那般维护。” 芳容烈飞身到横萧一侧,直道:“魔夕那半功也算益铃师侄的,是他亲口扬言将劝魔簪留下是给益铃贤侄做聘的。” “但他是魔,自古正邪不两立,仙魔联姻是绝不容许的!”有仙厉声呼道。 “说得对,仙与魔绝不允许在一起!”众仙皆应道。 横萧想了想道:“但益铃姑娘似乎对他也并无男女之意。” 众仙思忖,不由点头,却也有人说道:“会不会是在我等面前作了遮掩?”众人一愣,一时都无言了。 云诀眸中仍旧波澜不惊,未说什么。 离火飞掠而至:“是我识人不清收他为徙,才使益铃师侄长时受他盅惑。就不知他现在何处?” 一仙答:“他被赤蝎王的阴阳天令剑重伤,后来魔界之人赶到将他救回魔宫去了。” 一仙疑:“他潜入蓬莱究竟是何目的?难道真只是为了益铃姑娘?” 众仙锁眉不解,片刻又道:“那被紫木师控制了心神的女子也是蓬莱弟子?” “雁儿只是一时不慎!绝非真心要害仙门。”洛紫飞至云诀身边急道:“云师兄,铃丫头和雁儿一定要救!我们仙门高手云集还怕他们小小五妖么!而且,铃丫头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徙儿呀!”云仙兄,你不能一直只重仙门而不顾自己心内之音啊,你比谁都想铃丫头平安回来,对不对? 风过无声,众人都看向了云诀,只等他一言定夺。 半晌,云诀静静开口:“小徙布阵护下青城及众仙有功……” 洛紫与横萧、芳容烈不由面上微喜。更多仙人暗暗点头,但也稍觉即便如此拿神器去换一个人或为一人挑起仙妖界之战未免有些…… 却听云诀又道:“……与魔界之人纠缠不清有过。” “云师兄!”洛紫忍不住呼道。横萧与芳容烈俱都皱了眉。众仙微愕。 “功过相抵,她的生死便与青城众仙、与仙门大事无关了。” 众仙愣在那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横萧叹了一口气。有必要如此求赏罚分明么?你又何苦这样逼自己?仙门靠了你那么久,你利用一下仙门之力救自己的徙儿又有何妨?金仙印、灵兽雪凤,甚至神器锁心盒都能交付她,你难道真的丝毫不想偏坦于她? “云师兄!你怎么能如此冷心无情?!” 云诀未说什么,淡淡抬眼望天上渐明璀星,半晌又道:“但她是我蓬莱弟子,无论功过我蓬莱都不会任弟子遇险而不出手,因而救她的事只与蓬莱有关,其余仙宗众仙都不必挂心也无须过问了。” 言罢,白衣轻转,他淡道:“众仙之毒都已解,他宗来援之仙俱回吧。”离火与洛紫相视无言,只能跟在他身后领众蓬莱弟子启程向蓬莱而去。 雪凤轻扇双翼,风涡阵阵,迎着幕天席地的风沙向前飞去。 凤上一人,白衣无尘,淡瑟孤绝,清冷之气透骨而出,看得人心中寂寂,只觉世间无一物可以牵绊住他,他仿佛随时都可乘风而去,化入苍穹。 洛紫望着他,心中复杂纷辨。那金仙印反噬得厉害,他真一点不受影响吗?如此费心护她却又不令众仙集齐救她,妖殿有何可惧?他究竟……在想什么? …… 混沌中听见有人在唤着自己,益铃慢慢醒来,只觉周身巨痛难忍。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抬头便见秋雁儿隔着一道铁栏焦急地望着自己。 “益铃师妹!”见她醒来秋雁儿微微露出了喜色,但又立马低垂下了头。 “雁儿师姐?你……你是雁儿师姐么?”益铃不免有些惊疑地看她。 秋雁儿闻言浑身一震,黯然无力,半晌道:“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再也回不了蓬莱了。”那么静婉的女子终是慢慢哽咽了:“即使妖宗已经不在我体内,但害你、害仙门的事确实都是我的身体所为,蓬莱再也容我不下了……我再也别想见离师兄了……” 已识情味,又怎么会不懂她心中的苦与痛,感觉着心里的暖意益铃忍着痛上前道:“不用担心,洛姐姐一定会信师姐的,她现在一定很担心你。” 秋雁儿更加自责:“若不是我妒意暗生,也不会被他控制……我对不起我师父,也对不起我娘……” 益铃握着她的手道:“雁儿师姐,你只是一时不察,不用太自责,妖界邪恶无情,所幸我们处的是仙门,蓬莱定会原谅你的……” “哼,你未免太过自信!”赤蝎王突然踏步而来,冷峻的脸上俱是不屑:“仙门的自私自励只求自保你是不知,你若不信我可马上把她放了,如果她能再留蓬莱我便将阴阳天令剑亲自送到蓬莱!” 益铃看向他,一脸惊疑:“你不要骗我……” “她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他淡嗤:“我就想让你看看,仙门比之妖界只多不少的自私和无情!” 益铃定定地看着他赤红如血珠的双眼,心中无暖意,但也无寒意。“那你说话算数,放了雁儿师姐!” “那你便等着看吧。”他说完手一挥,便有妖兵将秋雁儿提了出去。 “你说的会放了她就一定要放呀!” “哼,我自然说话算数,放了她不会有半丝影响。”赤蝎王微睨她:“比之她,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一声妖媚无骨的声音传来:“好妹妹,我们不想怎么样……”碧蛇姬款步扭来,站到赤蝎王身侧:“就想拿你和云诀换神器。” 益铃睁着大眼看着他们:“你们太不了解我师父了。” 碧蛇姬眼波横陈,轻笑道:“小丫头肯定要说云诀不肯……但我们可都看到了,他不是把神器锁心盒都给你拿着了吗?还有那金仙印……这么重视你又怎么会不肯呢?” “他是我师父自然会想护我,但你们让他枉顾仙界安危拿神器来换我我师父肯定不会答应的。”益铃认真道:“即便他再担心我,仙门都是第一位的。” “那可不一定哦,好妹妹怎的这么自轻呢?” 益铃摇头:“我没有自轻,是我师父心系苍生,绝不会被私情牵绊而不顾大局的。” 碧蛇姬和赤蝎王对视一眼,眉头一皱,忽然不言了。半晌,碧蛇姬冷道:“那你最好指望你师父连身都不现,否则即便拿不到神器我们也定重创仙门元气,让他有来无回!” “你们休想!”益铃大声道。 碧蛇姬冷媚妖冶地望了一眼益铃,嘴角扬起自负狠然的笑:“那就要看他是否真的能丝毫不顾你的死活了!” “你们……你们不要用我害我师父………”益铃不由急道。话刚说完便见赤蝎王手一扬,她下时脑中一混,便倒在地上没有意识了。 “把她带进蛇蟠阵中。”碧蛇姬妖然对身后妖兵道。 妖兵闻言都浑身一抖,竟不敢上前来应。碧蛇姬愣了愣,然后肆意冶笑道:“你们不用怕,蛇蟠阵虽是妖界八大阵之中最阴狠毒辣的,但此刻还未完成呢。” 妖兵这才松口气,uu看书 .uukansu.om战战兢兢地上前将益铃拖了出去。 “你的蛇蟠阵真能对付得了云诀?”赤蝎王不免怀疑道。 碧蛇姬扬起一个莫测的笑:“我设的,是一个必胜的局。只要云诀会为了这个丫头来,就注定他必死无疑。” “如此肯定?”赤蝎王还是忍不住道:“但用阴阳天令剑来布阵是不是太冒险了?若是云诀拿走了神器我们岂非得不偿失……” “不用神器布阵我们怎能与他相抗?即便猜测他入了病缠我们也不一定他的对手,更别说蓝狐女现在还重伤着……其实你也不用担心,阴阳天令剑上的慈寒毒虽对我们妖魔无丝毫作用,但对他最是管用,只要他碰了剑就绝走不出妖殿。” “他若不碰呢?” “哼,想破阵就要拔出神器,拔出神器他也便走不了!” 赤蝎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碧蛇姬挑眉睨他:“你真要放了那个洛紫的徙弟?难道对她还余情不了?” 赤蝎王赤红的双眸一冷,喝道:“你在胡说什么!那样愚蠢的女人也值得我惦念?只是留她无用,杀她也对仙门没有任何影响。不若让她回去看清仙门的丑恶!” 碧蛇姬一笑:“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我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红袍一挥,赤蝎王不置可否地转身而去。 …… 第53章 蛇蟠妖阵 一长串仿佛被压抑了很久的咳嗽不断从止水殿内传出。 长天青原本就铁青的脸此下更青:“不许去!” 飘然白衣随着阵阵咳嗽微微轻颤,云诀淡冷清寒的声音却透出丝丝不容置疑:“传音与大师兄仅是托管两件神器,非是在此事上征询师兄。” “云师弟!”长天青见他就要走立即两步拦到他身前:“你怎可如此任性?!一次次为她不顾自身安危!你难道不知自己对于仙门的重要性吗?” “知道又如何?如今我仙力所剩无几,再难以一己之力护得仙门……”云诀静静望他:“大师兄,且让我用余下仙力尽了为人师之责,如此也就罢了。” 长天青气怒不让:“仙门可以没有她,但不能没有你!你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师兄自会想办法的!” 云诀露出阵阵凛冽之色:“噬仙盅无法可解大师兄犯不着为它费心了,救铃儿我意已决,亦不必再言。” “多病缠身,仙体大损,又被噬仙盅侵蚀整整六年,此情此境你还要为她独闯妖殿!” “我是她的师父,绝不能置她于不顾。” 看着他淡冷却坚定的神色,长天青气得青筋浮现,深知这个少言师弟的性子,却也只能后退:“……那传你仙令召集群仙,众人一起想办法去救那丫头。” 云诀咳了一声,半晌溢出一声轻叹:“妖殿是五妖的地盘,那碧蛇姬精通阵法,去再多仙人也难攻进。” “云师弟!你知道妖殿凶险还执意要去!” 云诀只看了他一眼,微闭双眸,漆黑墨发如纤丝随风轻荡:“铃儿大劫将至此去必险……大师兄,若我不回今后仙门之事你多费心吧。” 长天青一听当真是怒不可抑:“云师弟!” 白影轻滑已绕过他驰入云中,长天青气惊,立即回头,唯见清冷白影远逝,半点不曾回头。 “云师弟——” 正急怒,下瞬紫影翩然而来,轻然落在长天青身前:“大师兄?你怎么也来云师兄这儿了?云师兄呢?我给他送了些丹药来……” 长天青听罢强抑对云诀的惊怒,看着洛紫锁眉道:“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洛紫不明所以地看着长天青:“大师兄是指云师兄为了铃丫头受了金仙印反噬伤了仙体吗?” 此话一听长天青原本铁青的脸已变作青黑:“他怎的就这么护着那丫头!再三为她结下金仙印,更不惜为救她去独闯妖殿!” “独闯妖殿!”洛紫大惊,原来云师兄做的竟是这番打算,难怪一路去来如此镇定……只不过他此刻受了伤会不会有些险……多想什么呢,他可是仙尊云诀呀。洛紫定定点头笑了笑。 还没等笑完,下一刻,荷包中传来一阵阵颤动,洛紫惊诧地念了咒言,竟见天书自己飞了出来。 “天呐,要出大事了!” 长天青也看向了天书,狠狠一沉面:仙界天书,专测仙门大事。不经守护者召唤自己现言,便是预知了仙门要出大事之兆。“师妹,快看一看。”会不会和云师弟有关…… 忙去翻开天书,洛紫看到上面的字又是不解又是惊诧:“怎么又是这两句?” “师妹,天书说什么!”长天青见她竟在发愣不由皱眉急问道。 洛紫抬头看了眼长天青才念道:“……‘九死一生孽轮开,万劫不复对与错’,上回云师兄修入回婴失踪数日天书也是这么说的。” 那次云师弟平安回来了……既然与天书之预一样或许这结尾也一样。不过何谓孽轮,又哪来万劫不复?又想到什么长天青微微松了口气,九死一生也还有个生……这才缓缓放下了些心。 “大师兄,我们等云师兄回了再来吧。” 长天青不言,半晌长叹一口气。或许事情并不会那么遭也未可知。他朝她点了点头。 洛紫回头背过身,脸上神情瞬息万变。孽轮……万劫不复……希望这话说的,不是铃丫头。 …… 碧蛇姬闭目端坐于阵镜之前,赤蝎王走近阵镜对她说道:“我输了一半妖力给他疗伤发功,他总算能成……” 突然阵镜中绿光一闪,碧蛇姬嘴角露出妖然冷笑:“他来了……” 赤蝎王往阵镜前一站:“……云诀。” 碧蛇姬止不住狠然与妖异,她紧盯阵镜上的白衣人眼泛幽幽绿光:“竟然无声无息地灭了我用来护阵的三千妖兵闯进了阵中……” “他果然入了病缠……”赤蝎王道:“他左臂受伤了。” 碧蛇姬媚惑地吐息:“后面还有他受的呢……他倒聪明,只一个人来送死……” 赤蝎王定定地看着那抹身处阵中正抬手间灭了数不胜数群攻毒蛇的清冷白影:“独闯当下五妖宗所在的妖殿,恐怕六界都没看出这个看似清冷无心的上仙骨子里到底有多傲,有多狂……” …… 七星冢,黄沙漫漫尸横遍。 连番阻攻下仙力大耗,那些个攻来的全是巨毒无比、见血封喉的毒蛇妖物,稍有不慎便再难全身而退势必被它们啃食殆尽。抬头望了某处一眼,云诀漠然的神情不变:阵心已近……他毕竟大不如前,久战之下本就苍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薄唇凝白如清玉,淡冷生寒,他指握的无情剑光华流转,嗡鸣不息。 垂眸握剑,凝雪漫天如飘花,飞来的巨大毒蜂尽数陨落在他面前,剑还未垂下,一群毒蛛又爬来,正待扬剑,竟有一只毒蜂隐在蜂尸中,趁他攻前便侧击而至。他一凛,悬冰作护,堪堪挡下了那只毒蜂,左手弹指结出一个仙力幕布,推飞向前,所经之处毒物全化成了冰雕。 毒蛛冻尽,仙幕在一片碎晶中悄然消散,银铃灵息在前方回旋,一个绿影恍然间入了云诀的眼。 阵镜前: “好戏上场了……” 赤蝎王点头:“入阵如此之久他的仙力定已大逝。轮到我们的木偶了来会会她的师父了。” 碧蛇姬笑:“他既来救她当然不愿伤她,你说云诀会被她逼到第几回才会对她出手?” 赤蝎王扬起下颔:“第一百回吧。” 碧蛇姬随手撩了撩碧纱:“那我便猜一百一十回。” …… 云诀一步上前,看清了眼前面无表情的益铃,也看清了她身后打入阵心独留剑柄在外的阴阳天令剑。早已料到,有愧无惊。 是他失责,没有护好她。 她举剑飞来,却不是无心,而是一把普通的妖剑。云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暗暗思略着该如何解开五妖对她的控制,同时不断避让掠开。 她左手腕上的银铃那样和谐静美,随她飞身挥剑间敲出轻宁的“叮——”声。他看着她,看着她空洞的大眼,比雪更白的唇间溢出一声长长的轻叹。 浮世芳华,指上云烟,回首处明月清风,那样不惊。 两百回已过,他仍是没有对她扬剑,也没有任何要扬剑的意图。 赤蝎王与碧蛇姬对视一眼,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再过片刻,赤蝎王不耐地传音给紫木师:“紫木师,让她下手再狠些!” “慢着……”碧蛇姬突然扬了手,看着镜中一攻一退的两人嘴上诡媚地笑出了声:“这丫头的招术都是云诀教的,她怎么可能伤得了他……或许……我有更好的主意……” 云诀看她突然停了手,心中有些疑虑,但也不失时机地欺身上前欲封住她几道大穴制住她的行动。清美修长的食、中指刚并起便见益铃右臂一动,云诀心惊,立即后驰掠远。却见她竟提剑挥向了她自己的颈。脚下一动,刚要上前拦她又硬生止住了。若再妇人之仁地不忍见她死一次,以他此刻之力再被消耗绝难救她出去。剑到颈边他终是偏头他处,略略不忍地避开了眼。 碧蛇姬在镜前冷笑。纵然你无情无心,有这片刻的不忍也能让你致命! “破铃!快醒醒呀!”小若已声嘶力竭,但从始至终不管它怎么喊她都仿佛听不见。 妖剑穿肩而过,云诀一颤,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添竭心。他连咳数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握剑的手,吃力唤道:“铃儿……” 凌然将剑拔出又要刺下,猛然间听见那一声却是身心俱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提剑向面前的人,她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但手已抖得不能自已。 云诀看她似在抗拒,便又唤道:“铃儿,为师来带你回止水峰……” 字字轻淡却敲入心底,寒声碎玉清冷入骨。她眼见自己又一剑刺入他胸前只觉恍然间五脏撕裂,痛得心神俱颤,脑中满满都是他身上顺着自己手中的剑流出的鲜血,uu看书ww.uansh 空洞的眸中几多挣扎几多痛绝,满眼是泪,滴滴如灼。 剑再难刺入一分一毫,她抖手半空中,全身如突然坏掉的傀儡一般一动不肯动,双目中清流宛下,渐渐湿了她清丽的小脸。 不能伤他,不能伤他,不能伤面前的人……脑中自我意识在强烈的拉扯中一闪而过。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够?明明纵伤自己千分,也不愿伤他一毫呀! 身体一阵火烧般的疼,随之再次不受控制地前倾,剑一点一点往前推进,离他心门越来越近…… 轮回业障,执剑悲凉。痛彻一心,绝不伤他,宁死,也无妨。 身上神息透出点点混沌中破碎不堪却也起了一点作用,她手上忽一动,剑拔出,绝然架上自己细嫩的脖子,阵外紫木师忙要收回控制权,便见她手一抖,剑已滑过动脉,血如泉涌。轻瘦的身子如枯叶般零落。 云诀看着她,纵然知道她能不死终是难免心里动容,这个孩子……即使被控制了,也宁自刎不肯伤他……他猛咳一声,嘴边禁不住溢出了血丝,强忍虚弱,抖手将她接住,他顺势盘腿坐下。把她的头轻轻搁在地上,他望她一眼,而后静然地闭上了眼,微微调息。 赤蝎王与碧蛇姬凛冽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没想到这丫头竟能这样绝然,死也不伤自己的师父。不过这又如何,他要出阵必要破阵,等着他的,不过是另一种死法罢了…… 第54章 生死相随 金影闪来,黄鼠郎窜到阵镜前一看立即大呼道:“那丫头死了?云诀重伤着……我们还不快进去杀了他在这呆坐着干嘛!” 碧蛇姬轻挑眉睨他:“要去你去,死在我这阵中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哟。” 赤蝎王扬颔看黄鼠郎,一番鄙夷:“难道你不知道紫木师的傀儡术极耗妖力么?我们若能进阵还有必要让他用这招么?” 碧蛇姬听罢缭纱而起:“黄弟可不要轻视了我这蛇蟠阵哦,三百年前我布此阵还没有此时威力的一半,更没用神器来坐镇,却也把当时的九华三尊困死阵中,你当它里面的毒物是看着好玩的么?” “不就是一些毒蛇毒鼠吗?”黄鼠郎轻啐:“还不是那三尊太没用……” “啧啧啧……”碧蛇姬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要不要自己进去看看它们的个,它们的量?试试它们见血封喉的毒?” 赤蝎王不由暗点头:若不是眼见云诀一路进到阵心他还真不知这毒阵竟如此凶险,巨耗功力,逼得云诀都用了守招……他明明已入了病缠,没想到竟还如此厉害,想来不用这阴险毒阵和他那徙弟,他们五个连手都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他! “去就去,我黄鼠郎难道还怕了一个小小的妖阵!” 赤蝎王看着阵镜中越来越大的一片黑压压毒物,冷峻的脸上扬起肆笑:“毒物齐攻阵心了……黄鼠郎,你还是看看再想想要不要进去吧。” “哟哟哟,这群宝贝受我这妖阵招来还真是尽心尽力不顾死活的得很呐。” “这么多!”黄鼠郎看得砸舌:“看得我身上都发麻……不过它们怎么不靠近云诀了?” 碧蛇姬摇头娇嗤:“这云诀还真是个好师父啊,自己都这般模样了还将护体仙印扩大这么多来护他这徙弟的尸身……” 赤蝎王眸中阴狠:“紫木师的傀儡术虽然已经没用,但云诀也撑不了多久了,待他拔出阴阳天令剑破阵,就是我们给他收尸的时候了!” 黄鼠郎听了大笑,不断摩拳擦掌等待着。 …… 汗轻流,护体仙印越来越小……云诀仍旧面无表情,但脸上已白得吓人……猛咳一声,一口血顺势喷出。他不得不睁开眼,看向了阵心紧插着的阴阳天令剑。护体仙印太耗仙力,他已经撑不到铃儿醒来了……纵然知道有诈,纵然知道凶险,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时间了…… 看了那黑压压的大片毒蛇虫兽一眼,他一把将益铃抱起,步步走向阵心。命中注定此处绝他,也无可奈何。只是,无论如何都要把铃儿送出去…… 默默如斯数年,一笑间,宿世羁连,弹指如湮……他轻叹一口气,一手紧紧将益铃护在怀中,另一手伸出,清美五指禁不住微颤,他一把握上神器,瞬间将仅剩仙力集凝手中,一运力,将其拔出了阵心。 四周之景一动,如漩涡般旋转不停。毒物立散,七星冢恢复原样,只余漫沙邪天妖诡冷心。 “哈哈哈,云诀拔出神器了!我们快去!”三个身影倏忽无迹。 一瞬间,云诀只觉一股森寒窜进体内,下刻腑脏冰冷刺痛阵阵,四肢被一股极寒之气流窜而过,仿佛断了般难以驱使。四周蓦然混沌一片,寒霜迎面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片又一片耀眼刺目的蒙胧和白茫席卷而来。巨大的重力突如其来压窒着他本已虚微的呼吸,身体的每一寸都在被寒冰熨过,从内而外透出绝冷。 五妖将至,没有多少时间了……手撑天令,他低头吐出一口乌红的血。看了一眼益铃,手指轻动,强迫自己将剑握紧,他口中轻念,以剑为笔抖手而画。剑尖竟还在凝聚着最后的仙力。 “云诀!三百年的大仇今日报了!”黄鼠郎飞身而来,一掌击在他胸口。 云诀身子一顿,掌力入心透骨灼烧,体内森寒的毒气一瞬间便顺势侵入了心脉,他轻哼一声受了,手上竟未停下,头也不抬地一笔将地上的阵符画完,银光乍起,他眼中静水无波,望断苍生。 一把将益铃抛到所画的传送阵中,银光又是一强,他全力一结印,陡然升起的银光盖住了益铃的小脸,传送阵强力旋转起来…… “云诀,真是没想到啊,死到临头留得最后一丝仙力一心想做的竟是送出徙弟的尸身?你是怕我们散了她的魂魄么?”碧蛇姬和赤蝎王凌然而至,冷冷笑道。 赤蝎王毫不留情的推手向他打出一掌,云诀喉头一腥,一口血猛然咳出,看见阵上绿影忽闪已消失不见,他抬头,冷眸悠然轻望出尘无意。铃儿已送出,他再无牵挂了……身子再难支撑,眼前一黑他无力地向前倒下。 “师父——” 全身一震,云诀不可置信地挣扎睁眼,却已什么也看不见。益铃一把冲来接住了他,紧紧抱在怀里。 如此熟悉的感觉怎会有错?奈何身体已动不了一分一毫。云诀气得心头一疼……她!她怎么能回来! 雾里绿影残怜,落淡素颜。脑中意识终是不受控制地被身上冰冷之息冰冻了,云诀在一片白茫中昏昏然睡去。 “你竟然没死!”三妖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益铃。这,这怎么可能?! 益铃嘴唇颤抖着,小手颤抖着,身子更是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直直地盯着云诀,满眼极度恐慌与害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看着他满身是血、唇脸比雪还白只觉心疼欲碎,五脏俱裂。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有事的……不断摸索着他身上比自己的寒冰体更冷七分的温度,益铃喑哑着喉咙呆滞地哭不出声来。 “好妹妹别费劲了,他中了我的寒毒,早已侵入五脏绝难活了。”碧蛇姬冷眼看着她。 “不要……不要……师父不会死的,绝不会的!”益铃抱紧云诀,全身真气往他体内输去,他却紧闭双眼已无半点反应。“师父你醒醒!醒醒啊!你说过不会丢下铃儿的,不会丢下铃儿的呀!”她不断晃动他双肩,声嘶力竭地喊道。 “中了我寒毒的人绝不可能再活。”碧蛇姬笃定地睨她:“这慈寒毒只是我寒毒中的一种,专对心慈的仙人,云诀自命心怀苍生中了此毒必死无疑。” “你胡说!”益铃猛然想到青霄当年的话。蛇妖……寒毒……“能解的,寒毒能解的!颜池不是还活着吗?!” 碧蛇姬铮然一惊,深藏在心底数百年的人兀然被提到,素来妖媚的脸上竟现了几分狂嚣:“你说什么!颜池还活着?怎么可能!”他难道还和寒天蕊相宿相栖着?! “真的是你!当年害死了阿蕊姐姐的蛇妖!” 阿蕊?寒天蕊!她死了?怎么可能?“寒天蕊哪有那么容易死!三百年前我和她斗得两败俱伤,杀不了她我就给颜池下毒,反正绝不让他们活着在一起!” “你还狡辩!明明是你害死了阿蕊姐姐,现在还害我师父!把解药给我!把解药给我!”益铃抓住一线希望,狠狠盯着碧蛇姬嘶吼。 “哼,我说没有就没有,不过她死了最好……至于寒毒解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五脏六腑俱被冻死了,uu看书w.uknsu.om你道用什么去解?” 益铃猛然一滞,懵然坐在地上,竟一下子呆了。 “跟她啰嗦什么!先杀了云诀再杀了她,让她直接去地下帮云诀解毒吧。”黄鼠郎一把推开碧蛇姬,冲到前面狂暴道。 碧蛇姬脸上瞬息万变,她站在一旁默不做声。 赤蝎王冷峻的脸上俱是不屑与狠意,他与黄鼠郎一起逼向益铃,手中红光一闪,一道妖劈已经打出。 益铃长睫一颤,神情悲拗欲死,紧握双拳,她牢牢环着怀里的云诀,泪痕恣肆的小脸上满是绝然,竟不闪也不避。 她难道是想和仙尊一起死?!小若大骇:“破铃你不要信她!颜池活着寒毒肯定能解,不能就这样放弃呀!” 满是悲凉与绝望的神色兀然一震,她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心中的绝然被小若的话点起一抹希望,益铃猛然间抬头:小若说得对,她要救师父!她不能放弃!眼中凛光一闪她抱着云诀瞬间闪开,跳进了刚才的传送阵中,银光一闪,阵式启动,两人转瞬消失不见。连带阵式竟也被益铃抹去了。 “竟然让他们跑了!” 赤蝎王冷哼:“跑不了的,妖殿四周有妖结,方才的传送阵是那丫头启动的,以她的道行还闯不出妖结,他们肯定还在妖殿内!” “那我们分头去找!” “好!” 第55章 在劫难逃 寒域妖天。 风雪肆虐,漫漫寒冰千里绵延。 益铃小心翼翼抱着云诀坐在寒冰之上。任凭寒风冷雪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只呆呆看着他苍白得仿佛透明的脸,全身真气聚成结界罩在他全身,冥冥然温暖白光缓缓流动不歇。 “师父,你冷是不是?这天令剑能变四季,铃儿给你换一个最暖的夏天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倾身问他,眼中殷殷满是紧张与惊惶。瞥到他指上静静透出寒意的雪玉指环她忙伸手帮他拔下。不冷,不冷,师父不冷……她颤抖着小手拿起天令剑,心念所至四周之景恍然一变,百花盛开,艳阳当空,一派繁盛夏景。 可怀里的人依旧静然,不言不语,不回不应。 益铃白着脸一笑,自顾摇头:“不,师父不喜欢盛夏……还是春天吧,师父,铃儿给你一片和春野幻天一样美丽的春景,这次你不准不应了,一定要醒了哦……”四周景又是一变,桃花瓣纷落不息,轻淡花香四溢飘满,嫩草一片新然,延绵千里青青。 他紧闭双眼脸白如纸,冰冷的身体如死尸一般。 “师父……”她轻唤,心中冷得冰天雪地,一瞬间四周又恢复了风雪漫舞的原样。 益铃慌忙抬头:“怎么没有春天了……不行,师父会冷的……难怪不理铃儿,生气了是不是?铃儿马上给你变回来好不好?”她惊慌失措地握紧天令剑,一遍遍在脑中想象着春天,却总也是一片冰冷白茫席漫天地,四周景一次次晃变,却仍旧是绵延千里的冷肆冰雪,如此冰冷,如此严寒,一如她现在的内心。 “铮——”的一声天令剑坠落到地上,她呆呆愣愣地望着他,傻笑出声:“师父,铃儿不知怎么想象不出春天了,给不了你春景了……你原谅铃儿好不好?以前那么多次输给墨凰你不是都没怪铃儿吗?这次也原谅好不好?理一理铃儿好不好?……师父……你可是堂堂仙尊……不带这么小气的……” 白光曳笑浮尘已变,飞雪徙然如梦似幻。泪如滚珠滴落为冰。一颗颗砸在结界之上,又融入结界,无声强了白光,却也于事无补。 白雪漫天飞扬,纷纷然似粉桃飘然,苍白飘渺又绵长,像白色垂纱,悲凉犹如泪结。 “师父你醒醒……醒醒吧……”她紧握他冰凉的双手渐渐哽咽,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怀中的人,无助地仿佛一个走失的孩子,一片白茫中失了自己熟悉的天空,落入了一个陌生又冰冷的荒天。 蓦然间回到那年她独自一人用小手一点点埋了爹爹与娘的尸身,那么悲痛,那么疼怆,可此时此刻,却强那百倍千倍,是那么冷窒,那么绝望……她心痛得仿佛窒息,全身抖瑟:“师父,你醒一醒,铃儿以后会更努力,一定不输给墨凰!什么都听师父的,一句怨言也不会有,一次都不偷懒,一次都不走神……师父!铃儿不能没有你!求求你醒来吧,铃儿求你了——”终于抽泣出声,她惶惧至极地对他哭喊,眼泪一颗颗涌出。 沙哑的喉中陡然一热,一大口血伴着心悸喷出。她轻瘦纤细的身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圣白神息不受控制地狂暴涌出,铺天盖地席卷天地。 飞羽流云,指缝沙湮。 仙元受了惊动,云诀迷迷糊糊地醒来,全身冷得刺骨不歇,他颤指,轻点她纤瘦的小手:“铃儿……” 益铃全身剧烈一颤,懵然低头看他,脸上的泪将嘴角的血一点点冲淡:“……师父……你不生气了,你肯理铃儿了?” 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又充满惊惶害怕,脆弱到仿佛他一消声她便会粉碎窒息,那么呆滞,那么绝望,听得云诀心头一疼,心底一声无力地长叹,他挣扎着聚气,缓缓道:“生死由天,为师本已时日无多……修仙之人看淡生死,你无需太过伤心……” 益铃终是抑制不住,紧紧抱住他,悲慠嘶吼:“不要!不要!我还没有成仙,我看不淡,我不要师父死!宁死也不要!” 云诀吃力地轻咳,再虚弱也感觉出了他们还在妖殿,他身子因五脏巨大的刺痛感而微微有些颤抖:“铃儿,你听师父说……阴阳天令剑上的毒已尽数入了我体内,鬼王苍冥手中也有一样神器,他颇懂阵法……在妖结之中凭你的道行是出不去的,你用天令剑布传送阵与他手中阴魂玉布的传送阵相接,让他通过神器助你出妖殿,你拿着神器,以神器之力即使被阻也定能保你一个人出去……”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不要一个人活!师父不走铃儿也不走,师父死铃儿也死!” “铃儿!” 一阵猛烈的巨痛兀然从心间席卷开来,云诀嘴角又溢出一大口血,脑中的意识、身上的力气再次一点点流失,他无力地垂目轻阖,点在益铃手上的指慢慢滑落下去:“听……师父的……话……最后一次……” “不要——”益铃眼见云诀身子被寒毒侵噬,仙体渐渐变得透明,仿佛下刻就要消散为尘随风逝去。 难以承受地悲嘶哀鸣,发出一声沉痛欲绝地哭喊,令人闻之心窒欲碎,一阵白光潋潋中,风雪都悲戚地止住了。 铃里的小若两耳轰鸣作响,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破铃!不要放弃!不要绝望!肯定会有办法的,颜池的寒毒能解,仙尊的也一定可以!” 颜池的寒毒……脑中一片绝肆狂乱,猛然间一声嗡响灵光闪过,她抬头,目光一片惊喜巨颤。她蓦然间想起了玄火君的话: “丫头不懂了吧,你说的那叫煅造,只要用凡火去烧就行了。我说的可是专业地去炼造天地灵宝呀,须用自己的仙元内丹当原料,吐出三昧真火才行!” “那可是三昧真火呀,只会煅烧你想烧的,你心里边没让它烧的,放在上边多久也不会热的!” 狠狠一咬唇,益铃惊颤的脸上透出点点狂喜。 “她只受了轻伤,但颜池中了那蛇妖的寒毒,全身由内向外慢慢结了冰,我们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隔日他慢慢恢复了。阿蕊却功力暴走,一日便死了。” “事后我们才看出,阿蕊姑娘的内丹已被那蛇妖夺了。一身妖力无所依附失控暴走害得她魂飞魄散。” “哼,我说没有就没有,不过她死了最好……”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雪飘飞,泪滑落。寂惘空茫,犹写悲恻。 原来碧蛇姬真的没有害死阿蕊姐姐……而是阿蕊姐姐自己,把妖元烧尽了…… 小若看她兀然静了,心中一喜:“破铃,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白雪飘飞空凌散,霜寒风冷悲缱绻。 益铃定定点了头,清丽的小脸上透出点点兴悦与明喜,那么单纯而澄净,那么空灵而简单。 九载流年似水花落花开,开到刻骨化为沉淀早已铭魂刻魄。光流水湮,湮灭了凄声断肠一心痴念,谁恨苍天意,谁恩苍天怜,给不了她一生伴他,但给了她一腔痴缠残虐,让她有幸最后还能为他做点什么。纵是魂飞魄散,她也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丝毫怨念。 空灵若谷,清澈若泉,她的眼眸一如初见时那么纯粹而简单,清澄却偏执。 几许落寞,几许不舍。益铃禁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他的眼,痴痴呢喃:“师父……师父……铃儿本想用一生来解你冷寂孤单,但现在铃儿不能再陪着你守着你了……铃儿能为你做到只有这最后一点了,你要好好的,没有铃儿陪你你也要好好的,好不好?” “破……破铃,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呀!” 小若,待我魂飞魄散了你也会自己回去弱河了吧。真想再看一次,你青新漂亮的样子……心中清流宛出,那样平静宁和。 几道清光忽然从天际射下,静静,明明,轻柔地照在益铃身上,流光潋,祥气溢……妖殿到此,大劫已过,朗光下,浮云流,飞身而去,她便能从此成仙,长生不死,青春永留。 一步将天涯,一步灭前尘,一朝心梦醒,一朝幻境碎……她只凝眸在他脸上,看也未看那飞仙祥光,缓缓闭目凝心运起全身真气,蓦然间蓝色的火焰在丹田内熊熊燃起。 “破铃……你……你在干什么?”小若眼见她倾身低头覆上云诀寒霜晶莹苍白冰冷的唇,恍然间心中预感到什么。 蓝色火焰从她口中吐出,生生不息地从他喉间燃进他五脏六腑,一寸寸摧散着他体内阴冷冰窒的寒毒。 小若看到她口中的那点点蓝光忽然懵了。 伴随着丹田内一点点缩小的仙元益铃欣喜地感觉出他体内的寒毒在一点点蒸发而出。 风流雪飘心静、如止水。 她好怀念,止水峰上与他一起的日日夜夜,朝夕相处与他相伴的分分秒秒……如若还有来生,他能不能,还收她为徙?还让她相伴? 世界那么安静,风雪轻幽飘着……眼泪寂然滑出眼眶,溜进蓝火里,又滴落进云诀口中,一阵无边苦涩蔓延开来……她终是会不舍,终是会难过,因为魂飞魄散后,她再也不会有来生,再也不会再遇他,再也不会成为他的徙儿,再也不会再见到他…… “破铃!不要!”小若不停地哭喊叫她,直哭得满面淋漓,声音都沙哑了。 最后一点仙元燃尽,寒毒尽散。益铃痴恋不舍地抬起头来,柔柔望着他慢慢复初、从透明到一点点变得真实的仙身,没有血色的小脸上露出大大的,纯挚而明净的笑意。 师父……铃儿不能再陪伴你了…… 天冷风寒流云灭,升仙祥光悄然散去…… 浴火殇里换颜,欺身烈焰;刹那飞花,葬歌一世梦魇。 体内还余的庞大仙力骤然间没有了栖身之所,开始狂暴起来,一下一下,冲撞着她的五脏六腑和七筋八脉。她痴痴而笑细细望着他仍旧苍白却已有了一丝生气的脸,仿若没有丝毫不适般。 没有寒毒,他的身体又恢复了以往熟悉的温度,只是也不再温暖,因为她也已经没有了寒冰体。 功力狂暴肆乱直冲心脉,一阵撕绞,兀然眼前一暗,益铃承受不住地一口血涌上来直往外冒……全身筋脉在功力冲撞下堪堪尽断,她只觉心肺在一点点开裂,痛得全身抖瑟不停,忍不住低头又吐出了一口血。 挣扎着,她伸手点出墨绿镯,强装无事地小声道:“冥哥哥,我是小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手执天令剑用尽全身的力驱动神力试图稍稍平息翻涌的真气,结果猛然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她趴伏在地上,血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外冒,好像怎么也吐不完一样。一大片冰面被她的血染得艳红,没有流出几步便被冻结在了冰面上。 她强撑着站起身,一下子又摔回了地面,全身一阵痉挛,抽搐不止,六腑一点点撕扯绞裂…… 雪花微颤,寒风狂乱。 咬破自己的食指,她轻颤着趴在地上,挣扎着一点点用血画着什么,一笔,又一笔……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触地的部位传进五感中,食心噬骨,滴落的血刚画出一点就凝成了一条短短的血痕,指尖也被寒意冻结,她颤着牙再咬一口,画一笔,再咬,再画……直咬得五指满是齿伤、鲜红艳艳、触目惊心。 小若在铃里哭喊得声嘶力竭,一遍遍地叫着她,不住地捶打着铃壁,“破铃……破铃……” 碧血染就雪花,无端艳了寒冰。倦雪染白青丝,沥心终成血阵。 益铃用尽全身力气将云诀推入画好的传送阵中,体内撕裂巨痛,五脏俱碎,仿佛下一刻就要裂爆开来。她狠狠咬住下唇保留意识,鲜血滴落间将天令剑紧紧握在手中,uu看书 .uukh 神光受她驱使迸然射出,她再将神器塞到云诀手中,白光阵阵中咬牙对苍冥道:“开始吧……” 传送阵上光华大显,一片白芒中她紧紧盯着躺在阵中的云诀,小手难以抑制地颤抖着,直想抓住他留下他,让他陪在她身边这最后一刻……却终是没有伸出,白光潋潋中望着他的眉眼惭惭模糊,全身欲碎,痛彻心扉地咬牙颤齿背过身去,她不愿看他消失在眼中,她承受不住这最后一眼的永世分别…… 神光猛然一强照亮了冰面,她泪眼婆娑地强忍全身颤抖,眼见地上的亮光陡然暗下终是抵制不住,她“哇——”地一声大哭失声,猛然间转过头来,心哀欲死、狂乱又绝望地看向静静昏睡的云诀,仿佛用尽了永生永世的爱恋,紧紧的盯着,泪自肆横流,她慌忙抖手擦去。用清泪洗过的晶亮墨瞳紧紧盯着他,无邪的大眼一眨不眨,最后一眼,用尽所有狂执与痴绝:师父……师父……师父! 呜咽出声,眼见神光阵阵中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她一阵地暗天昏,恍然间只觉这一刻的分别之痛竟比体内心肺俱裂的巨痛更加揪心,更加噬骨,更加一万倍的裂魄撕魂! 风雪寂寂,汉霄苍茫。声散无腔,雪渺梦阑不忘。浮世无常,天意……难如人意。 风突号,一道绿光猛然劈来,“铮——”地一声将天令剑打出了传送阵,神光受强击陡然一暗,嘭然飞出数丈。 益铃眼中一颤猛地呆住了。 第56章 万劫不复 “妹妹很聪明啊,知道云诀中了寒毒怕冷特意带他来妖殿最冷的寒域妖天。”碧蛇姬妖然的碧影媚然飞落,慢慢朝益铃走近:“要不是突然出现的升仙光照我还真想不到,妹妹成仙了吧,不过你可别指望成仙了就能从我们妖宗手中逃出……”她走近益铃,眼里愣了一瞬:“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 待看清了躺地的云诀不由张嘴大惊:“云诀的毒怎么好像解了?这怎么可能!好妹妹你怎么做到……”再看向益铃她马上神一凛,意识到什么运功望进她体内,然后一下子懵住了。筋脉尽断,五脏俱碎!“……你的仙元呢?”难道………难道会有人自愿燃尽仙元来替另一人摧散寒毒?!这怎么可能!功力暴走痛不欲生,之后便会魂飞魄散,谁会这么笨! 她不过是他的徙弟而已!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你……你竟然……”碧蛇姬大张着嘴,下一刻忍不住肆媚地狂笑出声:“你竟然甘愿为他自燃仙元?!哈哈哈哈哈……”她随即眉一挑,冷道:“你……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益铃只听得脑中一阵轰然乍响,瞬间变成空白,她呆滞着小脸,连全身巨痛都忘记了。 “难怪方才竟然想和他一起死……” “难怪他中毒你那么紧张,不惜自燃仙元也要救他……” “仙尊云诀真是收了个好徙弟啊,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益铃只听得心里一阵狂乱惊惧,一直苦苦强撑的对师父的点点纯粹守护从她口中吐出,听来突觉竟是如此的不轨,如此的污秽肮脏,如此的不堪入耳。她唇齿轻颤,咬牙抖声道:“不要说了……” 碧蛇姬笑意吟吟地睨着地上的她:“不说?我怎么能不说呢?他可是仙尊云诀呀,当今的仙门之首,若是让仙门知道了真不知道会怎么看你,怎么看你们两师徒?” “不要再说了……” “对了,云诀这么费心费力地要把你送出妖殿,入了病缠还跑来救你,之前的金仙印、神器、灵兽……想想他对白莲她们的无情,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还会不会再这么护你护得紧了?” 不要再说了……益铃紧握双拳,死死地抵在地上,心整个揪了起来。 “恐怕不出三刻就把你逐出师门了吧?啧啧啧……”碧蛇姬轻挑地绕着云诀转了一圈:“真是没想到啊,狐仙白莲、紫烟仙子、蓝狐女……一个一个的,现在竟连自己的徙弟都没能幸免……”她十分有兴趣地蹲下身来打量起云诀:“三百多年一直被他逼着跑,见他只能逃,我碧蛇姬还真没怎么敢细看过他……”她俯视着云诀,肆媚的眼中点点精光不断放大:“啧啧,这一张脸,这一身的尘埃不染,这一股子的绝尘冷肆,换种心境看,竟然比那蛟人颜池还要缭魂摄魄三分哪,说是天人之姿也不为过,当真是个尤物呀……”她脸上肆嚣化为阵阵淫媚:“以前当真是想都不敢想,若是和他翻云覆雨那该是怎么一种入骨销魂哪……现在你救了他,我不若就废了他一身功力、全身筋脉,将他养在殿中日日宠着,妹妹,你说这样好不好?” 素白的指甲嵌进掌内沁出一层层血珠,风声雪声一瞬间停滞粉碎,益铃没有过这样的惊怒,没有过这样的愤恨,没有过这样的狂愠愤然。煞气由内而外,从灵魂深处狂涌而出,骇浪惊涛,风雪凝滞。 碧蛇姬看了微张嘴,啧啧摇头道:“这样惊人的煞气……这可是魔向之兆啊,真不知道云诀如果看到,会不会后悔收你为徙……” 一句话将益铃的煞气击得支离破碎,她靠着煞气撑着要站起的纤瘦身子一下子又摔回了冰面。呆愣愣的目光看着云诀。 碧蛇姬一番冷笑,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掌将她击出数丈,直打得她一阵血肆流,气翻滚,再也爬不起身。 “没了仙元内丹你光凭一身煞气还想和我斗吗?”碧蛇姬媚眼如丝地轻笑出声,下刻,绿眸幽幽地看向云诀,纤长细指上碧绿的甲盖透出一阵妖诡之气,慢慢伸向云诀的脸:“我也不杀你,反正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而你师父就交给我吧,姐姐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不准你亵渎我师父!更不准你碰他!” 碧蛇姬忽觉周身一冷。 白茫的天地猛然间暗下几度,风云巨变,天地失色,益铃慢慢站起了身,滔天煞气席天幕地翻涌,如海涛巨浪般扑面而来,碧蛇姬心中一窒,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她咬牙切齿地暴怒道:“死丫头!不知好歹!你难道想当着你师父的面成魔不成!” 益铃笑,笑得凄然又悲凉,无力又绝望,哀婉又决绝。 业障轮回,万劫不复,分不清是执还是孽,只知止水峰上九年一梦,幻执痕浅,婆罗风雪,无悔飘寻却不得不,沦落在无可奈何的悲绝间。 她不想成魔,她真的不想成魔…… 但她想救师父,她只想救师父! 煞气持续不断地狂暴激荡,魂魄上依附着的那一颗小小魔元,此时此刻在她竞长不歇的煞气漩涡中越生越大,蠢蠢欲动,直要冲破益铃的心缚窜入丹田中。而益铃,也已感觉到了它,感觉到了它的意图,也感觉到了它的意图所会带来的后果。 “她为魔为仙皆由她意念所至,自行决定,并无偏重。只不过……” “若是踏上修行之路,他日为仙必成大仙,为魔则必成天魔。” 她长睫轻颤,苍白如纸的小脸上流不尽的的清泪。 前尘往夕,依稀如昨。 “我可以收你为徙。” “但你必须向天立誓绝不成魔。” “益铃向面前仙人立誓,不论今后怎生变故,千劫万难,腐心蚀骨,也绝不沦入魔道!” 曾经的誓言不一定鸿卷长篇,却早已刻入她骨血,如若可以,她宁死也定不违背对他立下的誓言。 可是,可是……心颤抖得难以抑止,一滴血泪从她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流出,竟没有被风雪冰凝在脸上。硕大的魔元“嗖——”的一声从她魂魄窜进了丹田,顶替了仙元的位置,转瞬将她体内狂暴的仙力尽数收入了内丹中化成了澎湃的魔力,又缓缓放流而出一寸寸抚慰着她先前被冲撞得破碎不堪的经脉和心肺…… 一言立誓,万点偏执,万点坚决……她却,终还是负了他满心抬爱,一番偏护…… 那年苍生崖上: 娘,你说的那个人铃儿找到了。他比爹爹还疼我、还爱我,铃儿今生今世,亦或来生来世,甚至永生永世,都要陪着他,伴着他,守着他,即便不为苍生只为他,也定要守住心中的善念,绝不成魔!绝不违背,当日蓬莱正殿手指苍天对他的誓言! 那日桃居内: “铃儿,你可还记得答应过为师,永世不成魔?” “铃儿当然记得,师父尽管放心,只要有师父在,铃儿绝不会成魔,宁魂飞魄散也不成!” “即便为师不在了,你也不要成魔,可好?” 头上早已凌乱的漆黑发丝从上而下一寸寸变成雪白,她清丽的小脸上肝肠寸断,悲凄至极。长长的哀艳的血痕从眼角一直蜿蜒至颈间。她仰天而啸,发出悲凉拗极的哀鸣。 师父……师父……你可知道?铃儿不怕千劫万难,不怕腐心蚀骨,不怕伤、不怕痛,甚至不怕魂飞魄散、不怕死……但铃儿怕——看你痛,看你伤,更承受不起眼见你被她亵渎、承受不住看着你死啊! 寒域妖天一阵地动山摇,昏天暗地惊雷四起,一条条诡邪森冷的黑色光纹慢慢爬上天际。邪肆可怖犹如吞天。 小若惊呆在弱水里,身体一动都难动:天魔邪景…… 益铃陡然睁开了眼,赤红双瞳艳如滴血,一股强大无比的邪魔煞气铺天盖地激射开来,直推得四周空气一阵巨荡,如排山倒海,地覆天翻。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了铃儿那么多回,那这一次,你也原谅我好不好?铃儿只求你,看书ww.uuknu.om这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再违背你! 她绝然飞身而起,冷冽地击向早已惊傻了的碧蛇姬,当胸一掌打得她鲜血狂喷飞起数百丈又狠狠摔回了冰面,瞬间身体变回了一条巨大的绿蟒,一阵抽搐不止后越来越小,化成了一条小小的绿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若摊死。 妖天边际,一道红影和一道金影飞速驰来,益铃毫不迟疑地双手结印,传送阵再次启动,不断轻转盘旋,黑色魔力透阵而出掩住了云诀全身,恍然间急剧收拢瞬间便消失不见。 益铃看着那黑气裹着白影转瞬无踪,趔趄着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手却难以抬起,竟无端害怕得紧……她明明保护了师父,明明是为了护他,为了救他。可是…… 敏感而聪慧的内心依稀感觉出了已成现实的变故。她惊惶的小脸猛然白得有些吓人,紧咬下唇似在狠狠否认着什么。 否认着什么? 银绳系铃圆。算尽人心难算天意,恍忽间一魔一仙,竟已乍然陌路,仅此而已。 落地看清她,赤蝎王与黄鼠郎不得不惊,不得不震。 一身清新绿裙犹透稚意,她睁着大眼惊惶无助地看着刚刚黑芒一现转瞬消失的地方。白发如雪缭绕成丝有几缕肆意地拂到了她苍白呆愣的小脸上,赤红的眸子艳红如血透出数不尽的慌窒。她就那样,犹如痴傻了般站在黑纹灰天的邪景之下,任风雪恣洒,怔然不动。 第57章 万点希冀 黄鼠郎咽了咽口水:“你你你……你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天……天魔了?!” 再看见地上被打回了原形的碧蛇姬,就连赤蝎王也忍不住暗不做声地向后退了一步,却“铮——”地一声踢到了脚边的阴阳天令剑。眸一沉,神器无声飞进了他手中。 再看益铃,眼中明显的嘲讽:“云诀真是厉害,几百年不收徙一收就教出个天魔。” 益铃终于有了反映,红眸猛然一抬看向了赤蝎王,小脸更白了三分,她惶然惊惧地无措低喃:“不……不关我师父的事……” “你师父?你确定你还能叫他师父,还想叫他师父?”赤蝎王冷嗤,看到那鲜红的传送阵心中又惊又骇,她不但把碧蛇姬打回了原形还把云诀送出妖殿了?!那她的功力绝非之前能比了……不过云诀重伤之下又中了寒毒想来也活不了了…… 想罢他若有所思地对益铃道:“你现在可是天魔之身,六界没有人能是你的对手了,只要你想就可以成为妖魔界的霸主!也许你不知道,六界至今也只出过两位天魔,他们无恶不做搅得人、仙界天翻地覆,但这些都是千年前的事了,妖魔界新的时代将由你……” 益铃只听得满目是伤是惧:他为什么这样说!难道谁见了她都会这样想么?!一步步蹒跚后退,她极度惊恐道:“不……我不……我是绝不会做坏事的!” 黄鼠郎撇嘴:“不做坏事?哪有魔不做坏事的……更别说还是天魔……” 赤蝎王和道:“黄鼠郎说的没错,为恶是魔之本性,你既然有了魔身今后肯定也会生出魔心魔性,到时候,你也就和我们是同类了。” 益铃大大的眼中现出片刻死寂:成魔就一定会生出魔心魔性?!她心中不由一窒伸手一把捂住了心口,下刻坚决地朝他们喊道:“我不会的!我一定不会的!”已经违背对他的誓言成魔了……怎么还能再做出让他失望痛心的事?! 赤蝎王看着她,眼中阴晴不定:“你以为你忍得了一时不为恶,还忍得了一世不为恶么?仙魔自古对立,身俱天魔之身仙门绝不会放过你。即便你不灭他们他们也会来灭你。” “我不听你们胡说!”益铃大声争道:“我要回蓬莱!回止水峰!回我师父身边!”是她违背了誓言,是她铸下了大错,是她成了魔令仙门无法避免怀疑她……但她会证明的!她一定会证明给所有人看!她……还是她,还是他的徙弟,绝不会去做什么为祸人间的坏事的! “你回不去了……”赤蝎王冷肃地看着她:“还认不清你现在的身份么?成了天魔,你再也不会是蓬莱仙宗的弟子了,至于你师父……别说他死定了,就是他不死他也绝不会再把你当徙弟,相反,第一个要杀你的人就会是他!” “你胡说!师父怎么会杀我……他从来都相信我,一直相信我……就算所有人都认为我会为恶他也一定会相信我的!他知道我绝不会做坏事……”师父会让她再陪在他身边的……益铃红眸微颤,煞白着小脸自顾喃喃,全身却抖瑟着难停。 他会相信她的,会原谅她的…… “哈哈哈……”黄鼠郎捧腹大笑:“原谅你?这怎么可能……你可是心内生邪成魔了呀!还是天魔……这种关系六界安宁,仙界生存的大事他怎么可能原谅得了?而且他一个人原谅了你又有什么用,仙门绝对会想方设法灭了你!” “蓬莱是当今最大的仙宗,先前的两位天魔都是落到蓬莱仙人手中,死在蓬莱宗的灭魔锁下。”赤蝎王睨她:“这样你还要自己回去送死吗?” 风那么冷,雪那么寒……冰雪间,益铃痴痴一笑,纸白的小脸胜雪三分,她在心里喃道:只要师父还相信她,还未将她逐出师门……她便会回到他身边,伴着他,一生一世,不离开…… 北风萧瑟,飞雪清幽。 稚容一世生殇,余念可微?可茫? “破铃……” 听到它的声音益铃心里又愧又痛:“对不起,小若……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小若心里一揪,眼泪刹时涌出了眼眶:“小若原谅你,原谅破铃……你都是为了救仙尊……就算他不知道,仙尊那么疼你他也会原谅你的……他一定会原谅破铃的,不会怪破铃的!”小若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听到它的话益铃全身一颤,心里陡然一暖,无数的希冀与奢望难以抑制地钻进脑海,化作茫茫死海上骤然点亮的灯塔。她空茫的大眼忽然透亮起来,那么希冀,却又那么让人心哀:“是的,师父一直相信我……他会原谅我的……我一定不去做坏事,不威胁仙门安危,不伤害百姓苍生,不再让师父和小若失望……我一定会做到的!”她自顾自地不停说着,似想让别人相信,又似想让自己相信……慌窒的语气终于惭惭透出了一丝生气与坚定,她不断鞭策着自己的心,只想让自己离他不那么远…… 单纯的小脸染上几许坚决与希望,化成粉色,竟无端亮了起来。 咬牙抬头望雪,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哀寂痴绝的浅浅一笑。那剔透的六边形雪花在天空静谧飘幽,晶莹易碎,看不透的,是深藏在内绝而痴的偏执。 只要还能回到他的身边,她便不能放弃…… 一丝光亮,一丝希望,她在心中认定,紧紧抓住再不愿去想其它,更不愿去想,等待她的,会是多少阻隔,多少磨难…… 徒然清澄如水……徒然如梦如真……云诀会不会知道?他,才是她真正的劫难,是她再敏感,再聪慧,也会义无反顾一次次栽进去、一生一世或者更长更久……都难以渡过的大劫。 黑芒一掠绿影一闪,赤蝎王忽觉手中一轻,再低头,神器竟不见了!他又惊又愕又窒地抬起头,便见益铃拿着阴阳天令剑,转瞬跳进了传送阵里,黑光一强,她连人带剑已消失无踪。他看见她瞬间离去的身影狠狠皱起了眉: 她,刚刚,竟然在笑?这个丫头……有什么能耐?能以天魔之身……笑得那样一心一意、纯净无邪? “他娘的混蛋,她就这样走了!还抢走了我们的阴阳天令剑?!”黄鼠郎跳脚大骂:“这个臭丫头!每次跑都不忘抹掉传送阵,害我们连追都没法追!” 赤蝎王弯腰将绿蛇捡了起来:“追过去有用么?她现在是天魔我们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再说你担心什么?云诀一死仙门绝不敢留她,她最后一定会被仙门逼得,回到我们妖魔界。” “要是云诀没死呢?”黄鼠郎想也不想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哼。”赤蝎王一声冷哼:“要是云诀没死……就是它死!”他拎起那条正弱弱地抬头看着他俩的碧绿蟒蛇面上一冷如是说道。 黄鼠郎不屑地睨了那绿蛇一眼,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 四周空气一变,益铃刚睁眼便见一道紫蓝光迎面劈来,她心下一惊还没做出反应全身煞气便已自动张开凝聚成盾,瞬间挡下了那紫蓝光。 “你是谁!”对面一人大惊失色,向后一闪厉声问道。 益铃闻声抬头。 墨绿色长发用玉簪高高束起,他同样墨绿色的眼中此刻正透着幽幽冷光警惕非常地盯着她,静美的容颜,一如当年,只是少了许多羸弱苍白。 “冥哥哥。”再见他,益铃是十分亲切与心喜的,耐何……前尘如旧,她却再回不到当初简单与纯粹了…… 苍冥一愣,大惊道:“你是……小益?!”方才的天魔邪景……难道是她?! 益铃眨了眨干涩的眼,红眸几颤,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低下了头,她静静点出了那个墨绿玉镯。 苍冥紧皱起眉头。九年未见,昔日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不美亦不俗,却为何,是以天魔之身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望着她,眼中深沉痛色:“小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成魔?云上仙又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益铃心中不由一紧,她只急问道:“我师父呢?他怎么样了?” “他似本身仙体便已大损,又受了多处剑伤,再加上体内似有一股黑气缭绕侵食不息……我将他送到蓬莱后他仍昏迷不醒。” 剑伤?黑气缭绕侵食?那是什么?难道师父还中了其它的毒?益铃心里一窒,方寸大乱便要离去。 苍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益你在想什么?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益铃苍白的脸上现了一抹慌愧:“我是迫不得以的……我不想成魔,可是当时处境危险,我若不成……” “所以你只是为了护命?”苍冥抓得她更紧,锐利双眸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她。 益铃一怔,愣在了原地,半晌,她偏过头去,重重地点了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苍冥不由大怒:“你那么善良,怎么会随便放任自己成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闻她被困妖殿他本忧心不已,直到她找他,让他用神器帮她与受了伤的云上仙离开妖殿他才知道云上仙已去救她,没想到传送阵送来的却仅仅是云诀,昏迷不醒身受重伤,他不做迟疑忙将他送回了蓬莱,一回冥府他才惊觉让云诀通过传送阵竟不是使用的神器之力,想到方才令仙门与自己大惊大惧的天魔邪景他心内暗暗隐忧,只苦等她安然出现阵中,却没想到……令仙门如临大敌的现世天魔竟,真的是她! 益铃抬头看他,透亮的红眸满是哀寂,她拨了拨苍白的唇,却什么也未说出,半晌,只道:“对不起……” “你!”苍冥心头一痛,兀然想起那年他质问濒死的小薄,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让他悔悟,她也是如此的眼神如此的语气,看着他小声说着:对不起。 他难以自禁地闭上双眸,忽然松了她的手:“不论什么原因,冥哥哥都可以原谅你……” 益铃不得不动容:“冥哥哥?”她低头一番愧疚感激道:“谢谢你,冥哥哥。一直陪在小益身边,uu看书 ww.uukanshco一直帮助小益……”她定定看他,露出一个花开靡荼的浅笑:“小益永远感激你。” 话说完,她轻轻转身就要离去,苍冥立即又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哪?你不能再出现在仙门人面前!” 益铃知道他想护她,不由对他一笑,静静道:“冥哥哥放心,小益不会有事的。” “天魔现世,六界皆已知。他们正如临大敌地筹划如何对付你,你怎么还能去自寻死路!”他幽静的双眸难得严厉地看着她:“他们还不知天魔就是你,你以后再不要离开冥府,他们寻不到天魔自然无法可施只得做罢,你就留在冥府,冥哥哥自会护你。” 益铃将手中的天令剑紧紧握住。她怎么能不去?师父在那里,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为了救她……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几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仰望他、追他脚步,早已化执,哪怕前路堪险,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终无怨无悔。她的心,早已不是她能作主。 她对苍冥灿然一笑:“冥哥哥你放心,即使他们都不相信我,我师父也一定会相信我的,一定会相信的!” 苍冥还想说什么,却已被她兀然挣开,绿衣微扬间黑芒一闪,她的人已消失不见。 苍冥一怔,望着她刚刚所站的地方,忽然就觉得她方才的神情那么相似……与他当初追寻小薄时……同样的坚定,同样的决然,同样的义无反顾、绝然不悔。 第58章 自回蓬莱 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六界动荡、山雨欲来的烽烟。 感应到空前强大的邪魔煞气,长天青与离火率蓬莱众仙深夜至玄门镜前,就见一女静静跪伏在山门之外,身前平放着神器阴阳天令剑,一身绿衣有些相熟,白发散地,无一丝墨黑之色。 长天青心下大惊大凛,面上却未现什么,他朝着山门外的她大喝道:“大胆天魔!我蓬莱正待寻你为六界除患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嘴上虽这样说,但她身上强大的魔力他身处护山结界内都能明显感应到,额际不由下了冷汗。更别说她竟还有神器阴阳天令剑随身……云诀为救那丫头此刻仍昏迷不醒,众人都是不知,要真打起来还不知会是谁输谁赢…… 益铃将神器往前推了推,纤瘦的身子在夜风中瑟摇,她低垂着头,一字一顿道:“蓬莱弟子益铃,大错成魔,自回蓬莱……愿受师父和掌门师伯责罚。” “什么?!” 蓬莱众人大震,心下顿时一片深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门外伏于地上的少女,满眼的惊愕,满眼的不敢置信。 “小师妹!”看着那明明熟悉此刻却似陌生的少女,听到她丝毫不曾改变的声音,清渡只觉呼吸一紧,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小师妹……你……”离少仙定定看着她,满眼的震惊,妖斜的俊眉紧紧皱起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辞剑抿唇不语。 “孽障!”只听长天青一声暴喝:“当初我就和他说你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不听!执意要收你为徙……结果你这斯最后还是成了魔,真真的天魔!”他绝肃威严地睥睨着地上的她:“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掌门师伯……”益铃身子微抖,却也坚持着颤声道:“我想见我师父。” 长天青一听更为盛怒:“违背自己当年立下的誓言生出邪念成了天魔,你还有何面目见你师父!” 益铃素白的小手抠在地上,握牢长乱的杂草,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那么抖瑟,她颤着声道:“师父对我大恩难忘,我想见见师父……”她鼓起勇气抬起血红双眸,毫不意外地听见众人的吸气声,她只楚然地看着长天青:“……之后弟子任凭掌门师伯责罚,绝无怨言。” 长天青眼中一冷:“本尊不罚你,但你也别想我打开玄门让你进山入蓬莱!” “大师伯!”益铃哀戚至极地望他,急声道:“我只想见见我师父,看看他到底怎……” 长天青却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大声喝道:“他不会见你的!反正你此刻是天魔之身,要么你就干脆毁了你师父一手结起的护山结界强入蓬莱,要么你就在这跪着!”说完,他寒着脸一声冷哼,便领弟子又返回了蓬莱之内。 落花倾城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复杂,有些隐忧。一转头,便随长天青回了蓬莱正山。 离火看着众人俱回头看看她,之后一个个地离去了,才无声站到玄门镜前。他看着益铃,一脸温和,一脸柔煦:“益铃师侄,你方才可是有什么要说?是和你师父有关吗?” 益铃愣了一瞬,心下一暖却又不得不惊疑:师父受伤昏迷不醒的事似乎并没有令蓬莱乃至仙门惊乱?难道,大家都不知道?连离师伯也不知道?那冥哥哥定然是把师父直接交到了大师伯的手中,而大师伯瞒了所有人……想起师父之前所说的纤细益铃不得不警惕,她回望离火,轻轻地摇了头。 离火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半晌,才点点头转身离去。 “小师妹。”清渡突然又出现在玄门镜前,他看着她,眼中深深的痛楚:“小铃……” 益铃愣了愣,怔然又愧心地抬头望他:“清渡师兄……” 他的手慢慢抚上玄门镜上她雪白的发顶:“告诉师兄,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成魔?” 看着他和苍冥一样充满关怀的表情,却又有些不一样的眼神,益铃有些发憷,但她仍是只能低下头,如冷风过境般地说着:“对不起……” “小铃!”清渡难以接受地气喝: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不告诉他让他怎么开口向师父求情,怎么开口为她辩护?! 知道他想护她,知道他一直在保护着她,她不由更加愧然得入心:“清渡师兄,是小铃自己犯了大错,成了魔……小铃甘愿接受责罚,领仙规惩处……” 清渡心里一痛,抚镜的手紧握成拳,险些击上了玄门镜:“仙规惩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痛怜地望她:“你以为只是一些小小的惩罚吗!按照仙规对天魔的手段就是灭魔锁!” 益铃再次听到了这个名词,心里有些莫名惶紧:灭魔锁…… 他看她低头不语,只得深吸了口气:“你走吧。” “好……”下瞬益铃反应过来惊诧地急望他:“清渡师兄你说什么?” 他深痛地闭了眼:“离开蓬莱,离开仙门……再也不要露面……也许……你可以去日落……魔夕的魔宫……” 益铃一震,惊望着他痛决的面容:“清渡师兄……” “仙门至今寻不出他的魔宫所在,你在那里应是安全的。仙门很少主动大开杀戮,而且以你现在的功力……仙门也不敢冒然攻入魔宫。” “我不走……” 清渡一瞬间转过头来,满面急痛地看着她:“你太单纯了!你以为我师父让你在这跪着只是小惩以戒吗?他是怕你在演戏只为了乘机攻入蓬莱!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似乎在忌惮你,要是让他找到制你的法子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不怕。” “小铃!你现在已成魔,我师父可能已经去通知仙尊了!他虽是你师父但一向以苍生为重不可能再护着你了!等到他来……” “不可能的。”益铃颤声道:“大师伯瞒着所有人……其实我师父为了去妖殿救我身受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着。” 清渡着实一惊:仙尊伤重昏迷?!难怪师父要忌惮她了!仙尊一向疼爱小师妹,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想来仙尊一向独自一人数百年才有了这一个看着长大的徙弟,护得紧也正常……但他定然是不知道她成魔了,若是知道……“你还是走吧!” 益铃倔强地摇头:“师父伤得很重……我不能走……” “小铃!”清渡看她如此固执急得又痛又怜,刹时想起了一向爱护益铃的洛紫,立刻就道:“小铃你呆在山门外无论如何暂时不要进入蓬莱……我去峨嵋仙宗找回洛师叔,她是蓬莱尊者应是可以为你说上话的。” 益铃一愣,怔然看着他转身御剑往蓬莱正山飞驰而去。心下不免一阵动容一阵感动。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惭愧地低下了头。 “破铃……” 益铃浅浅一笑,温言道:“小若放心,我不会再犯错了,一定不会再让你和师父失望了……” 小若顿时一阵黯然,脑中隐隐作痛,似感觉到什么不祥般……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感觉到一阵昏茫睡意袭来,歪了歪头,便沉沉睡去了…… 益铃只当它一时不想说话也未察看,她抬头望漆黑夜空,细雨如丝慢慢飘落下来。 万籁沉沦,谁忆心殇,月圆如梦,梦回几时能空? 遇他,知他,望他,拥他,念他,守他,惦他,九载流光羽化成羁绊,是尘缘还是梦魇?何时生念从此不灭,应是涅槃还是永生眷念? 冥冥中谁把谁化入心中成了执念?谁又变成了谁的劫难? …… 当清渡以蓬莱大事三尊皆不可缺为由去往峨嵋寻着洛紫一同赶回蓬莱时,天魔现世又被蓬莱擒获的消息在仙界已是仙尽皆知。 一路上听着传出的消息清渡只觉肝胆欲裂: 没想到几天前现世的天魔竟然会是仙尊的徙弟…… 她前不久还在青城不顾生死地保护了近千仙人的性命……没想到也是一个心有邪念的人……竟还如此之强…… 听说当初仙尊收下她时便已预知她要么成大仙要么成天魔,u看书ww.uukansu 仙尊冒险收她在身边悉心教导一心度她向善成仙,却没想到她还是入了歧途…… 不过听说她虽一时昏心成魔但还存着一丝人性暂时未生出魔性来,带着神器竟也在蓬莱山门外的大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想求得仙尊原谅…… 不过仙尊被她气得可以,毕竟从小看她长大竟也未下峰来看她一眼…… 天魔现世,一朝不慎六界汲汲可危,仙尊怎么可能原谅得了她……最后还是让他的师兄,蓬莱天尊长天青穿了她的琵琶骨将她关进了蓬莱仙牢内…… 洛紫和清渡只听得一阵心疼紧缩、心急如焚,一刻不停地飞往蓬莱。 几声铁锁铮铮开落声后,长天青进入了关押益铃的玄铁牢中,四面封闭,一层层的仙罩在她四周若隐若现让她动弹不得。 益铃听到声音强自睁开眼来,苍白的小脸上一闪而过的后怕,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想离他远些,却一下子牵动了双肩里的仙锁链疼得她一阵锥心刺骨,额头淌汗。 长天青只无言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惊怕,看着她仍旧稚嫩的小脸,半晌,他冷声道:“你不是想见你师父么?” 第59章 此心无求 益铃听得一阵狂喜,瞬间抬起头来竟丝毫不顾肩头随着她一动已带出血丝来的玄铁链:“大……大师伯?” 脸上欣喜欲绽的笑,如清水白莲,那么清澈,那么澄净。 长天青看得眉头一皱,眼中微微露出一丝不忍,不想她已是纯粹魔身竟还未生出半丝魔性来,毕竟看她从小长大,怎么会没有丝毫情分?看她性子如此乖顺,如此敬爱云师弟…… “益铃。”长天青微露慈祥地看着地上的她:“你已成魔,我蓬莱定不会对你留情,但本尊见你应是一时糊涂,只要你肯将功补过,本尊灭了你的魔身后可留你三魂六魄送你转世轮回,这样你应不应?” 益铃一怔:转世轮回……眼中一悲,今世大错成魔,若有来世师父还会收下她吗?她自顾摇头:不可能的,即便师父疼她,师父也要顾念仙门六界,不会再冒险给她机会了……而且自己是不死之身,要么神形俱灭要么身魂俱在,根本不可能像其它人一般毁去肉身还能剩下魂魄…… 看她竟在摇头,原本料定她会答应的长天青顿时看得心头火起:“你师父为了你才伤重至止,你竟还能否决?之前没敢出手毁去护山结界,点头应了穿骨入山,自己奉上神器……难道你对他的敬意都是装出来的!” 益铃不明所以地急急抬头看他,眼中一派心惊无尘垢:“我师父……我师父怎么了?” 长天青看了她一瞬,眉头一皱:“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心头一动,益铃眼中难以抑制地染上了喜意。却又忍不住暗暗隐忧:师父究竟怎么了? 长天青从乾坤剑鞘中拿出一个圆环,念了几句,圆环便瞬间变大撑起了益铃四周仙罩,益铃立时便感觉自己的手脚能动了。 “你随我来!”长天青说完看也不看她抬脚就出了仙牢。 益铃忍着巨大铁链的锥骨赘痛挣扎着站起了身,她跟在长天青身后,一步步地往仙牢外走出。每走一步铁链晃荡一回,她的双肩便如尖刀剔骨般钻心地疼。 几步走出仙牢,她纸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毫无血色的双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 长天青看了她一眼,御剑带她上了止水峰。仙牢内暗无天日,到了外面益铃才发现此刻竟是深夜,她们一路悄无声息地到了止水殿前。 静静守在殿前的雪凤感觉到邪煞之气张翅欲攻,看清是益铃竟愣在了那边。 长天青看了对视的雪凤和益铃一眼,便领着益铃一步步踏进止水殿内。 雪凤呆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小小的人儿,此刻一身邪魔煞气,从肩膀上拖出两条厚重的锁链,深夜在止水殿的青石板上拖出微微的、叫人心颤的响动,一点点移进止水殿内。 穿过幻天院,益铃呆呆地看着云诀的房门,房内他的气息如轻霜冷雾般扑面而来,一时间竟让她不自觉地小手颤抖心头一阵紧缩,顿觉呼吸都沉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她竟不敢再推开这扇门。慌乱地低头,看见自己雪白的发,她的心一阵抽痛。 他是醒着还是睡着?如果看到她此刻成了魔的样子会怎么想、怎么看?会不会再也不想看见她?他真的还会相信她,还能原谅她吗? 长天青见她忤在门前不敢进去,不由重重哼道:“此时不敢见你师父当初又为何要成魔!”他说着一步上前,一下就推开了房门。 益铃心头一惊。 房间里的陈设一如她去到青城被抓往妖殿之前,一桌一椅都是那么熟悉、又似变得微微陌生。她心里当然知道,变的不是它们,而是已经成魔的自己…… 看见长天青站在床侧睨着自己,益铃终于迈脚靠近过去,短短一段路,走得她小腿有些软,脑海一阵纷乱复杂又忧恐难安,伴随着钻骨的疼痛让她的心一阵阵地揪起。 抬眼过去,看见他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比雪玉还要白上几分,心头更是忍不住一阵愧疚心疼。 要不是为了去救她…… 大眼因心中痛意刚要轻阖,却猛然一怔注意到了什么。 她如今是天魔之身,魔力自是一番强大不说。虽被玄铁链锁住琵琶骨运力巨痛难忍,但内力强大那么许多放在体内自然让她看得分明。 云诀体内有一团黑气缭绕不息,正一点点地侵食着他此刻已然衰微还未恢复过来的仙力…… “那……那是什么?!”脑中一阵发晕,益铃惊恐不安地问道,浓浓的忧惶袭上心头,只让她原本就白着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长天青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略略抬眼看着她道:“噬仙盅。” “噬仙……盅……”再次听到这个名词,益铃心中再难像当初平静。 “这是一种阴暗歹毒的魔盅,中盅后会在体内噬尽仙力再食精元最后枯竭而死。” “噬尽仙力……枯竭而死……”益铃一下子就懵了,她猛地扶到床侧,惊窒的红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云诀,忧急慌乱似要心碎:“我师父……我师父他……” “当年极乐上仙中了昔日魔王腾火的噬仙盅没到两年便身亡了。”长天青直直看着她:“而你师父已中盅六年。” 益铃心中顿时一紧,连大气也不敢出:“难道……不……不能解吗?”心里一瞬间的惊怕竟比自己临死要与他分别时还甚。 “能解。”长天青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了锐利与威严:“只有天魔之力才能将它转移吸收……” 益铃震了一下:原来大师伯是想让自己来给师父解盅……只是这哪里要他来说,她要是知道即便粉身碎骨也会救师父的。 “大师伯,我该怎么做?” “你运起全身魔力将他体内的魔盅吸入你体内即可,它是噬仙盅,对魔不会有半点损伤。” 即便有损伤又有何妨? 益铃慢慢坐到床侧,伸出手轻轻贴到他额上,身上黑芒一显就要运功替他收拢集聚吸出。 下瞬锥心剔骨的巨痛从双肩一阵阵荡开,只疼得她眼前一黑脑中一片晕眩。额上的汗如下雨般一滴滴落下,她小巧冷瑟的唇半张着,抖得可怜。 魔力无法避免地受到影响,她汗湿着小脸,转头去看长天青,眼中乞求之色益甚。 长天青却略略威冷地回看她,摇头:“你身上的玄铁链不仅是用来阻碍你使用魔力的法器,还和蓬莱的示警大钟连着,蓬莱其它几位上仙都觉得此法制你最为保险。它若断了,钟声大鸣你更别想安心替他解盅。uu看书 ww.ukanshu.co”长天青又看她一眼:“而且,即便是为了云师弟,本尊也不能冒那么大的险,私下放任已成天魔的你自由。” 益铃一阵黯然,隐隐作痛:大师伯虽让自己来给师父解盅,却终归是不相信自己的。 她也不再多言,只得咬牙忍痛再次运功,但那锁链是仙门特意用来制约身为天魔的她运功的,如今她硬要张开全身功力与它相冲,那如针如锥爬进她体内的疼意,又岂是一个痛字了得?小手颤抖着,手心里一点点被她聚集的黑色魔力也在她咬牙堪忍的巨痛中微微抖着。 小若在一旁看着,只觉心疼不已。但也知道一但是有关仙尊的事,自己再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破铃的。 长天青立在一旁,见云诀体内的黑气慢慢被她手心处强大的魔力牵引至额心,正一点点地欢快钻进益铃的手心,一时间有些不明,到底是仙链的限制痛意太轻,还是这丫头太能忍了? 没有看到益铃背对他已将下唇咬得乌青见血。颈间汗如雨下。左手强自将抖瑟的右手压着,银铃都承受着楚楚痛意而来的颤抖而轻晃,发出清晰的“叮——”、“叮——”声。 半晌看云诀身上的剑伤正在平缓愈合,知道是盅力渐消他仙力恢复的速度明显变快已在自我疗伤,长天青不由舒了口气,松了紧了一年多的心。 终于最后一丝黑气窜进了益铃掌内,益铃颤手一收,身子一阵痉挛后漫天痛意开始渐渐轻去。 第60章 于今止错 “走吧。”长天青长袖一挥,便要领她下峰去。 感觉到那魔蛊静静停留在自己体内,没有半丝动静,就好像一个蛊形容器一般安然放在自己身体里边,蛊中银光湛湛赫然流淌着六年间从云诀身上噬来的无尽仙力。 益铃慢慢站起了身,巨痛太久又魔力大耗,眼前一黑竟一时不慎栽倒在了榻边。 锁链撞到床榻发出轻响,床上的人感知到了什么一瞬间皱了皱眉。 益铃被那铁链撞击而带进骨上的轻颤击得一阵战粟刺疼直钻入心。她伸手使劲扳住床侧,半晌才咬了咬牙忍着脑中晕眩、身上无力慢慢爬了起来,起至一半,眼前白衣轻晃,她的眼睛紧紧锁在他身上,竟一瞬难离榻上的人。 月光下,她望着他,进入仙牢的所有苦与痛,惊与怕,一瞬间似乎都渐渐远离了。心里那么宁静,那么安然……仿佛只要看他一眼,世界就可以静止如滞。 长天青一顿,看着她眼中有些复杂、微微悯然:“念在你对你师父还有这丝良知未泯,本尊毁去你魔身时会尽量减少你的痛苦。” 成天魔到底有多严重,她此刻才真正明白了……但她,不后悔。 心中却不由一苦,又痛又涩。如果回到蓬莱注定只能一死,那么临死前还能见他,还能救他,她是不是该心满意足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她真的只想救他,护他,守他,永世伴他……除此之外,绝无他求。 却冥冥之中,宿命难逃,走到了此时此刻这一步…… 若是还能这样静静看他、静静伴他,那该多好?可事到如今她还在求什么?在肖想什么?在希冀什么? 明明知道,变故已成,她再回不到以前了…… 明明知道,即便他相信他,也没有办法原谅她。 仙门摆在那边,六界摆在那边,苍生摆在那边……自己成了天魔,哪里是他想原谅就能够原谅的?而且…… 师父曾说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于人世的一份责任,一些禁锢,若是你认为不该做的事,就绝不要去做。” “人之一生,小错尚可纠,大错则无生。因而切不可犯下大错。” 师父的至善无情、师父的慈悲众生、师父公正严明……明明早已明了,她又怎么会不知? 只是那时一时无法承受突来的巨变,听了小若的话一味安慰自己罢了……如今自己做这一切,不过是在为自己背誓成魔赎罪、是不想叫他对自己完全失望,想努力保持自己和他还能保持的最近距离罢了…… 爱慕他,又成了魔。她早已失去了陪伴他的资格。现在她能做的,唯有不再错下去。 深深看他一眼,她对着昏睡的他,刚刚站起的抖瑟身子又轻轻跪了下去,无比恭敬又无比眷恋难舍地,重重在他榻前磕了三个头: “师父……多年教养大恩,铃儿无以为报,求师父原谅铃儿所犯的错,不要再挂心铃儿……铃儿今后再不能孝敬陪伴师父了……” 屋外透亮周圆的明月掩不住红眸里无限哀伤、万念皆了。 她对他弯眉一笑,天真无邪,月光轻颤。师徒情谊,命中注定,将为过往……她不怕死,只是对他难以割舍,她不怕仙规惩处,只是怕今后他再孤单一人。 冷月清辉中益铃决然起身,大步往屋外走出。 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银铃“叮——”、“叮——”有声,击痛了沉睡的人,他眉头梦中轻皱,似冷非冷,似悲非悲。 一切,不经意中,难以收场。 益铃又被长天青御剑带往仙牢。 “大师伯,我师父不会有事了吧……” “噬仙蛊虽除,但他毕竟功力大失又重伤在身,要慢慢复原苏醒应还要三日。” 益铃回头望了止水峰一眼,目露微喜又难免悲凉,此一面,应是诀别了吧? 两人一路划过夜天回去仙牢,未发现黑暗中一双眼睛在底下紧锁他们,满目是冷意。 看她乖顺自觉地走进层层仙罩中,全然一心等死的模样。长天青不由念起了她年少无知一时糊涂以至大错。看她的目光轻了许多冷肃:“明日尊者归来三尊提审后,不出意外你就会被毁去魔身。”他几分慈祥地看她:“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益铃默默低头,半晌竟道:“益铃自求魂飞魄散。” “破铃?!” “你……”长天青不由惊愕难信:“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益铃点头:“我自知邪煞之气已入魂魄,即便转世轮回也会再次成魔……请掌门师伯不必留情了。” 长天青眉头紧锁。这样,云师弟那边…… 他小心隐瞒云诀昏迷之事既为安抚群仙也因……他知她在云诀身边从小乖巧顺心,云师弟对她也看得重、护得紧。未免云诀因要对她亲口传达杀意而痛心才趁着云诀昏迷时就虚告众仙云诀之意处死她,不想她竟全无生意连魂魄都不求留下……这样,他不知云师弟可会应允了…… 若是转世亦会成魔,那确实不如让她魂飞魄散……思略片刻,在心中叹了口气,长天青狠狠心道:“既然你深明大义,本尊也便成全了你。”云师弟那边,或许一时难舍但他岂是那种枉顾苍生的人……冷个几日也便过去了。 “破铃!你不能这样!你说过要求得仙尊原谅,要做不做坏事的好魔的!怎么能这样放弃!” 可是她是魔,他是仙,即便她不做坏事她也再不能伴在师父身边了,存留天地间又有什么意义? “大师伯。”益铃抬眼看长天青,眸中万念俱灰。 一把流光溢彩仙气纵横的轻薄银剑飞到了她眼前:“这是师父赠我的无心剑,我已没有资格再拿着它……求大师伯替益铃转交给我师父……” 长天青眼中悯然,伸手拿剑,不想无心通灵竟避开了长天青的手欲再飞入银铃之中,益铃心口一疼,忍痛制住了它,她勉强抬手轻抚剑身,手指过处温柔如流水,犹如爱人轻抚缠绵难舍。 它是师父收她为徒的凭证,若非明日将赴死,她又怎么肯将它舍弃?望着它,益铃眼中情意难舍:回到师父身边,替我好好伴着我师父,好好保护我师父…… 她亲手将剑交到了长天青手中,小手微颤。长天青将剑收入乾坤剑鞘中,无心剑仍旧嗡鸣不息。 受她心中动荡,体内蛊中仙力一阵外溢就要转化成魔力进入益铃丹田,益铃忍痛微微运功制住了它,让它保持原样静静呆在了她体内:明日一切即将结束,她要这么多功力又有何用?心里却突然一怔,她不由抬头问长天青:“大师伯,我师父如何会中魔蛊?” 听到她问这话长天青有点不高兴了:“这本尊倒是想问你,长年以来只有你我时常能接触他,但本尊岂会看不清小小魔蛊?你道你可有害过你师父?” 益铃心中一紧一痛:“我绝不会害我师父的。六年的魔蛊当时我才十岁……” “那你有没有让他接触过什么人什么物?” “师父很少下止水峰甚少接触生人,至于物……”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益铃突然惊呆了。止水峰上所有物件都是她来之前便已在的,而后入的,便只有她……还有她送给师父的雪玉指环……蓦然想起十岁那年师父轻触雪玉指环后那微微错愕的神情……难道……难道…… 师父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就任她那样无知的害了他? 心中不由痛彻难当:她究竟要怎样的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才能报得了师父对她的偏信与疼宠? 咬牙垂首,她的声音难以抑制地哽咽了:“是我……是我害了师父……”四周空气骤然冷了几度。 …… “雪玉指环?”长天青逼视着她:“那雪玉指坏你是如何得来的,曾触过什么人?” “是玉虚子叔叔送我的,曾被日……日落师兄抢去,又掉进了屏炎峰内,之后便一直在我手中……” 玉虚子为人疯颠但属正派不假,最可疑的看来是那个利用神器进入蓬莱化成日落的魔夕了……只不过只听得他擅用毒倒未听说过他还用蛊的……长天青眉头皱成一川,不由睨了益铃一眼:若真是他,也是因她招来欺世毒君魔夕,这丫头虽心无大恶但却屡次害云师弟遇险,他就知道她对云师弟而言只能是个祸患……趁此机会了了也好。 不由更定了刚刚狠下的决心。他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不是……不是日落师兄……”她有些挣扎地抬头看他:“益铃直觉忽略了什么……但益铃觉得那魔蛊应不是日……小夕下的……” “小夕?”长天青止下脚步嘴角现了一抹冷笑:“本尊倒不知你和那欺世毒君竟如此亲近?我知你非有意害你师父,但他是魔界魔君如何能信?你又为什么替他说话?”他本是魔……莫非这丫头一念成魔竟是为了那魔君?!长天青看她的目光不由冷了。 “……益铃向来警性甚好……只是这样觉得而已……” “哼!孽障!”长天青冷哼一句,转身便大步出了仙牢。 事关师父安危益铃在脑中想了又想,哪里……究竟她忽略了哪里?如果不是小夕又会是谁要对师父下蛊?那雪玉本在自己手中他怎知自己会送给师父? 一夜悄然而逝,益铃兀然听到仙牢外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心中一哀,知道是提审的时候了…… 待师父醒了,凭师父的能力除了她这个不争气的亲徙又有谁能伤他? 当四个玄铁锁落地的刹那,益铃有一瞬间哀戚难挡,又有一瞬间轻松宁心:真好,她不用再为他一错再错,uu看书 .ukasu 错上加错了。 她再也不会叫他失望痛心了…… 封闭的仙牢四面玄铁墙一寸寸降入地中,对面站着的,赫然是宁辞剑、离少仙与落花倾城,三人都看着四面铁壁中间的益铃,表情各不相同。 离少仙眉头深锁,多次欲言又止,满面心怜。 宁辞剑面上无色,淡淡惋惜之意,却也带着与长天青如出一辙的严厉。 而落花倾城却是一脸面无表情,更有微微冷傲之意。 但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已将死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不由朝着三人微微一笑,一派诚挚无害、单纯亲切。 看得离少仙妖娆的俊眉锁得更深,眼中痛色更甚,他无法抑止地偏过了头。 宁辞剑拿出一个圆环,益铃认得,就是昨晚长天青取出的那一只,圆环飞来,无数层仙罩松了。 见她从冰冷的地上站起,落花倾城向她扔了一物,她立感呼吸一紧,周身被什么牢牢缚住,只剩双腿能动。 益铃什么也没说,拖着厚重的玄铁链被三人押着往正山正殿一步步走去。 黄土尘尘何辽阔,今生难再听前奏。师父……保重。没有让你看见铃儿成魔后的样子,是铃儿此生最欣慰的事…… 银铃声声,幻天入眼,峰林草榭,心暖如春。春风绿过柳叶,对你……我从来笑得无邪。 第61章 3尊会审 日正风狂,白发凌乱于四空,滥舞不休。滴血红眸嵌在清丽稚嫩的小脸上,无言苍凉。 这,会是结束,还是开始? 当益铃踏进正殿,风吹叶落,光滑的玉石地上静能听落针,只闻他们四人的脚步声相继而入。 益铃安静地望向殿上。 见过的,没见过的,好多陌生仙人均有落座。一字望去,额上或“天”或“地”或“人”,竟是十一仙宗之首大都在了。也难怪,处置天魔的大事,确实能够惊动整个仙门…… 只是,最上位左边那座显眼地空着。 群仙只当云诀对她这徙弟太过失望与痛心,故而把处置全权都将给了长天青及众仙。 数十声抽气,自是一番关怀与不解。 她,究竟怎么会?明明受仙尊教导,心善又大义……不久前还以一己救下近千仙人的小丫头为什么此刻竟一下子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女天魔? 益铃宁然不语,无声地跪在了殿上。手腕粗的玄铁链因她的动作铮然砸到玉石地上,生生刺目得紧。 洛紫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猛地从右边高位上立了起来,她怒道:“大师兄!你怎么能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待铃丫头!” 清渡立在长天青左侧,紧紧地看着下方的益铃,眼中满是心疼。 “师妹有何意见?她已是天魔之身若不用此法若她发起狂来谁能制她?”长天青义正严辞地看向洛紫:“天魔事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难道师妹还想以一己之私来包庇她么?” “天魔事大,可她毕竟还不曾伤过一人一命且悔过之心明显,不至如此吧。”青城天尊横萧皱眉道。 “就是!”芳容烈立即和了。 “几位可要弄清立场。”长天青兀然大声道:“今番集众仙来,是为处置天魔益铃!此下就替她求情几位莫不是想放任天魔存世不成?” 殿外黄沙忽起,众仙一下子都静了。 “那……师兄打算怎样处置益铃师侄?”地尊离火轻声问道。 长天青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 纵然她还有一分良知尚在,但为魔已是不争的事实……“毁去魔身……再,散了魂魄。” “大师兄!”“师父!”“掌门师伯!”“青沙天尊……” “师父,您当再行三思!”清渡急声道:“小师妹虽成魔但实在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毁肉身也就罢,但散魂魄是不是太过严重了……” “毁去魔身我等无话可说!”洛紫正然铮声:“但散魂魄太过了!”她紧紧盯着长天青:“而且,云师兄有答应吗?” “云师弟已将处置全权都交给了本尊!”长天青眉也不皱地喝道:“本尊的话现在就能代表仙尊之意。” 还想开口求情的四下之人立时便都噤了声。看看殿上的长天青再看看殿下一直无言一身煞气的少女已全然没了主意。 小铃说仙尊昏迷着,可现下师父这样说她怎的不反驳! “我不信!”洛紫大声叫道。 众仙被她这一声喝,都回了神。 洛紫逼视着长天青,一字一句道:“若这真是云师兄的意思就让云师兄亲自传达给我们!”要她怎么相信?!即使受伤也要独闯妖殿去救铃丫头的云师兄怎么会狠得下心铃丫头就此魂飞魄散! 被她这一说,群仙也有不少看向了长天青。说起来,似乎从始至终仙尊都没有露过面……而这孩子可是仙尊几百年来唯一的嫡传弟子…… “师妹!”长天青暴躁地拍牍而起:“这不但是云师弟的意思也是这丫头自愿领受的!” 一语掷地,于无声间振起惊波层层。 她,竟自愿魂飞魄散?! 清渡与洛紫、离少仙及众多仙人都紧紧看向了益铃,难以置信地看到她垂下头来,竟是毫不含糊地点了头。 “破铃——”小若在铃里挣扎不休,死命拍打水面与铃壁:“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把所有所有都告诉他们,都告诉他们!破铃是为了救仙尊,都是为了救仙尊……你为什么不说呀?!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 说?她怎么能说?要她怎么说?说她为了师父自燃仙元,一念成魔……一步步走到此时此刻的地步?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她大逆不道地爱上了自己的师父?丧德败伦,犹如禽兽…… 想起碧蛇姬当时的震惊神情与嗤笑轻鄙,益铃脸上一瞬间的发青发白,把小手抠得死紧:不要不要,她不要!起码因成魔而死……师父只会痛心失望……不会嫌弃她,不会鄙夷她……至少在他印象里,她还是清澄无邪,心无尘垢的! “我不赞同!我不知道铃丫头为什么会点头但是我不同意!”洛紫毅然看着长天青,看着众仙:“这丫头我洛紫是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绝非邪类,我绝不会眼见她魂飞魄散……要我木秀尊者点头除非仙尊亲自发话!” 益铃不得不震,心头一阵愧疚紧缩又感动。洛姐姐…… 长天青暴怒,瞪着洛紫眼若铜铃:“师妹你也是蓬莱尊者!只想徇私救她就不想想整个蓬莱的危殆!若她转世再生为魔,如何能不记恨蓬莱!” “师兄你一向不信铃丫头,此番执意置她于死地才是徇私!” “你!”长天青直被她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气得青筋都微微现了。 “师兄、师妹,你们莫要争了。”地尊离火开了口。 众仙方时不敢劝言,一见蓬莱地尊开口都看向了他。却见他柔敛的视线投向了长天青:“师兄,你倒说你原想如何毁她魔身?” 长天青听见他说才略收了怒火,重重哼道:“她成魔不久,且未伤人性命就直接废去一身功力由本尊亲自一击致死再随之散她魂魄。” 此言一出四下仙人包括洛紫、清渡都愣了一愣:竟不上灭魔锁? 成了天魔,于灭魔锁上处死在众仙心中都是全理也无法辩驳的事,但长天青…… 横萧脑中百转千回:这个蓬莱天尊,说他至严无情吧,他竟无意让天魔之身的益铃上灭魔锁;说他对她留情可怜吧,他又开口便是要她魂飞魄散…… “天魔上灭魔锁一向是仙门,是蓬莱的古法,师兄怎的?”离火轻轻淡淡地看向长天青。 若是上了灭魔锁还散了这丫头魂魄……别说云师弟那边,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了……只因心中还是对这乖顺的丫头有着一分不忍,长天青原本严厉非常的语气有些不自然了:“本尊道已经要魂飞魄散中间再受那么些苦也可省了,就直接给她一个痛快吧。” 洛紫和清渡几个刚要争便听离火敛着声如是道:“……师兄,古法不可废,众仙家道这样可好?”见群仙都思忖着投来目光,离火脸上一丝痛色地缓缓吐出言来:“就判我益铃师侄灭魔锁上七次,七次之后魔身必卒,到时她若还有幸留得一丝魂魄便送她轮回转世此番成魔之事不再追究,若不幸邪念太深魂魄也被刮碎便也承了仙尊之意让她魂飞魄散。” 之前两位天魔都是作恶多端,邪念入骨太深,在专噬魔头的灭魔锁上十次,便身魂俱灭,无踪天地。 而这丫头明显只有魔身尚无魔性,且功力也定不如之前久战仙门、人间的两们邪宗天魔来得强。uu看书 .uukans灭魔锁上七次虽是痛彻心扉必死无疑,但若真是心中仍旧正然魂魄应是能留下的…… 群仙心中一时万绪都是怔神无言。 清渡和洛紫等人却有些嘴唇发颤:“灭魔锁……七次……”他们都没有真正见过灭魔锁上处刑天魔,但古来在仙门中却是人人闻之心颤,那仅是千年流传而下在众仙中的一抹印象,恐怖到战栗的印象。单单是对这灭魔锁的印象便已让仙人们嘴唇发白。 见众人都是不语,离火又叹口气道:“我虽未亲闻云师兄对益铃师侄所下刑罚有多重,但也知他素来疼这孩子疼得紧,他是仙尊终是至善无情以大局为重、要顾仙门,但我等也应看在他的面子上给这孩子一个机会才是。” 一句话说得至情至理让群仙都是无从反驳,长天青心中也是动摇。洛紫却忍不住还是道:“铃丫头成魔不久能受得住这灭魔锁上七下么?若是伤了魂魄……” “师妹。”离火看向她:“这灭魔锁上七下定然会毁了益铃师侄的魔身,但它只伤邪念太重之魔的妖魂邪魄,若是仍旧良善如始的益铃师侄,应是不伤魂魄的,我们需对她有信心才是。” 清渡咽下心中苦涩,几分痛心疾首。竟终是免不了上灭魔锁的终果……他强自深晦忍耐。小铃,我与来世的你还会有缘吗?心中自是一番焦苦、百味陈杂。 (看文的亲们去参加一下起点上,我对此文的作者调查!谢谢!!) 第62章 刑前生变 “那便判她灭魔锁上七下,即刻执行!”长天青一锺定音。她若能留得魂魄也证明了心地仍善,即便有来世也未必像她所言定会成魔,若真成魔,再杀她不迟,也省得为她闹得和云师弟不快。 灭魔锁……众仙皆静。 一面叹息一面点头:这对她而言应是最合理又顾情的惩制了……众人看向提议的地尊离火,不免一阵赞赏佩服…… 益铃有些木讷愣然地看向了殿上的众仙家,可自己是不死身,只毁魔身还是会复生成魔的……她犹豫着,张口欲言,清渡却恰时深望她传音道:“小铃,你一定要耐住灭魔锁的巨痛,留得魂魄轮回转世,师兄一定会寻着你,这一次一定好好保护你!” 洛紫却是直接对她推心嘱咐:“铃丫头!成魔是你大错,一定要好好忍下这刑罚,切不能因痛极而生出怨念恨念导致邪念!洛姐姐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小师妹,要保重。”离少仙收了平日浪荡,满面不忍地对她传音。 青城三尊及不少仙人看她的目光也都一番关怀一番不忍。 益铃一时哽咽,小若的哭喊于铃中回荡不息……她再说不出那么决绝欲致自己死地不留半丝生机的残忍话。 竟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自己……蓦然想起颜池、青霄他们……她心中一顿哀乱闷结……她究竟该怎么办? 什么样的痛她都可以承受,但这之后呢?她要放任自己复生、然后慢慢生出魔性魔心为患苍生么?绝不可以!她宁愿自废一身功力再不涉足修行,变作个普通人流露人间,慰藉此番成魔情境下还这般信她心善、关怀着她的友人们,也定不会放任自己为魔世间、危殆六界…… 灭魔锁……就让她先承担了成天魔应领的责罚吧。益铃咬下嘴唇,静静地垂了首。 长天青看了眼众仙家:“仙灵台内的灭魔锁已千年未启,此番升起仙灵台,拉起灭魔锁,要一日完成。需众仙助力才行……” “义不容辞……”群仙都不由应下了。 夏正暑华,益铃的目光横跨蓬莱群峰万水千山般地锁定了东面极峰。 师父,铃儿自知罪无可恕,心甘情愿担下刑罚,你会略略宽恕铃儿几分么…… 漫漫雨丝缓缓飘下,渐渐湿了她的发、寒了她的衣,益铃被捆仙绳缚住,静静站在殿前看着众仙齐力从仙灵台中一点点逼出灭魔锁来。 当年,他在这台上收她为徒,今日,她也是要在此台上接受成魔的处刑……心里一阵冰凉,那么愧然心殇……若早知会有今朝,他会不会后悔收她为徙? 烟波浩渺,万里无云慢慢变作了残阳如血、夜凉如水……对于仙人来说,昼与夜本就不那么受重视,而大事更是不分黑夜与白天的。 众仙围站在仙灵台前,看着已冒出形来的灭魔锁略略不解地皱眉:这就是蓬莱的灭魔锁?不就是一面几丈厚的铁墙么? 几名年逾千年的老仙看着那厚得惊人的玄铁墙却是一阵心惊叹息不止。那样的酷刑,这女孩真能受得了整整七下? “将天魔益铃缚上灭魔锁!”长天青大声一念,便有几名弟子将益铃带上了仙灵台。 雨势忽然大了,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益铃一步步走近那面玄铁墙。玄铁重且外力难断,一直以来就被仙门用来对付重罪之人,尤其是天魔。 众仙禀息看着,清渡更是两手握拳,全身抖个不停难以自持。 身上的邪魔煞气步步靠近过去,益铃感到一股强大的压抑感袭卷心门,捆仙绳被解除飞回了长天青手中,但她直感强力的正浩之气桎梏着她全身,周身都慢慢动不了了。 冷硬的窒息感迎面而至,大力将她往玄铁墙上吸去。益铃心里甘愿领罚,任凭强大气流将她往玄铁墙上吸去,半点不作抵抗和挣扎。 所有人都知道,灭魔锁专对天魔,一旦被它缚住不至执刑完毕绝难从锁上挣脱。 这样就行了,这样成魔的罪就可以稍稍减轻些了……益铃闭上了双眼,心中愧疚轻了许多,身体一瞬间就要飞上墙去…… 夜空中电光一闪,突然间,心中一冷,从丹田窜入脑中一阵可怕的森寒,益铃一震:冷……很冷……是什么?是什么让心里的警惕性如此强盛?那不是对着未知危险才现的吗?!它想提醒自己什么?她明明已经知道要上灭魔锁了呀……会是什么?会是什么? 心里莫名的紧张害怕,莫名的沁出一层层汗,她勉力宁神一察,丹田里噬仙蛊内的仙力正泛出一阵阵寒意…… 心中猛地大震:是师父!是师父有危险!! 众仙本静静看着,突然间就见满面平静即将赴刑的益铃周身黑芒大振,竟在强自挣开灭魔锁的牵引气流,妄图逃开! “孽障!你做什么!”长天青一声暴喝。 清渡和洛紫、离少仙、横萧、芳容烈连带宁辞剑和其它十几位仙人都是一阵大不解和心骇。 “小铃不要怕!受了刑再去投胎就是!”清渡紧张地看着仙灵台上拼命要挣开的益铃,一阵心惊动荡,急得额上冷汗直冒。 鲜血从益铃双肩上猛然嘞出,带着几丝血肉溅洒在地,看得众仙一阵气懑惊心:“疯了,这丫头疯了!” 长天青的捆仙绳正要再掷去,黑光逆地而起,气冲霄汗,伴随着一蓬鲜血洒下,绿影白发一晃,众仙一看不妙正要飞上去拦,她人已飞上晴空,转瞬没了踪迹! 长天青怒不可遏,大喝道:“把天魔益铃抓回来!” …… 一只冷白的手伸向榻上的云诀,一点黑气一闪而入,他扬起一掌对着云诀心口正要击下,“嘭”的一声巨响、一道强光直接穿过合上的门冲进房内,冲向床侧的黑衣人,他急忙收掌闪开才堪堪壁过了那道急而强的魔劈。 怎么可能!明明现在所有人都在仙灵台那边!心上震惊未止,“叮——”的一声,就见一道绿影瞬间来至,站在云诀榻前紧紧盯着自己。眉头狠狠一皱:这丫头现在不是应该上了灭魔锁了么! “你是谁!为何要害我师父?!”益铃顾不得肩上巨痛,盯着面前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大声逼斥。 白绫呢?!它不是会一直守着师父的么?为什么会不在殿外?他用了什么方法弄走了白绫?此时此刻上殿来害师父,他又是怎么知道师父昏迷的! “哼。”那人一声冷哼,妖邪之气四溢:“你成魔才多久?真以为天魔就一定厉害的很么?更何况你身上还有玄铁链,你以为除了云诀谁都不是你的对手么!” 心中猛然一惊:他一身魔煞之气怎么会在护山结界内?!难道……益铃紧紧盯着他:他就是那个藏身蓬莱的奸细?!“你到底是谁?!” 他冷笑:“你知道了我是谁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仙门会相信一个天魔的话么?自身难保还要顾你师父,当真是愚不可及!” 益铃寸步不让地护在云诀床前:“我绝不会让你害我师父!” “是么?”他冷嗤:“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了!”一把红色魔剑陡现手中,uu看书 .uuanshu 他眼中一冷毫不迟疑地朝着益铃劈去。 绿衣上黑光乍现,剑上魔力被全数击退回去,黑衣人踉跄一步才止下身子。 益铃却是直接脸上沁汗,脸色白得吓人,血源源不断地顺着玄铁链往外流溢。她身子一抖,差点跪到地上。 他看了她一眼,脸上一阵轻鄙,益铃恍然间觉得他隐在暗中的嘴正在扯笑:“你现在在我面前连你自己都护不了还想护云诀?”悠然的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骤然冷下:“简直是找死!” 剑上寒光一闪,连着两道黑光朝益铃面门击来,再次运力挡下它们,益铃疼得心肺都拧了起来,低头就直接喷出一大口血。 她强抑身子抖颤,脑中狂眩乱杂。 他魔力如此强肯定是有什么特殊方法一直隐匿着煞气,自己万分之一的机率与他正面相对,一旦自己一死,他害师父易如反掌!再深想一层益铃的小手紧握了起来,即使此次她护下了师父,只要他还在蓬莱将来要害身为仙尊的师父都是防不胜防的! 突然想到什么她猛一咬牙。无论如何不能置师父于险境! 黑衣人正要再攻,忽见益铃伸手一把抓住了从自己肩头拖出的玄铁链,随之身上黑光一阵强来…… 直看得他皱起眉头又是一番嗤笑,竟然想凭逆铁链而出的魔力以一己之力来震断玄铁链,这丫头当真蠢得可以! 第63章 何以成魔 冷汗一滴滴砸到地上,她周身止不住疼颤。翻涌的煞气铺天盖地,狂嚣的身上除了魔力就只有钻心锥骨的疼痛,“啊——”益铃闷叫一声,陡然发力,红眸瞬间被汗水浸湿,惊痛叫声听得人心都在抖颤,夜露都要蒸腾。 榻上昏睡的人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一分,似乎也在强自挣扎。 强大的魔力齐涌至手心,玄铁链在一阵凝固不歇的黑芒中终于应声崩断! “铛——”、“铛——”的钟声忽的从正山那边阵阵传来。 黑衣人听得一震,回过神来知应阻止却已晚了。他勃然大怒,扬剑又劈来。 一滴汗未落尽益铃尚没缓过气就被他剑上魔力击得向后飞去猛地撞上云诀床侧,重重落地又喷了血。他毫不迟疑地挥剑便要向床上的云诀劈下。 颤唇咬牙她丝毫不顾伤势两手用力硬生生磨骨而过拔出了左右两肩里的玄铁链,运力向黑衣人面门甩去,他只得收了剑势避过了两条重有几百斤的鲜红铁链,刚一站定益铃便从地上爬起了身,身子虽大创,但运功不再受制,她身上的魔力张开明显不顾生死地更澎湃了几分。 站在床前,益铃抖手抹去眼中的汗,回头望云诀一眼,汗湿的小脸上现了一抹略略放心的单纯稚笑。手一垂下,她不等他攻便飞身而起一掌向他劈去,黑衣人硬接下明显吃力心惊,眼看众仙即将赶来,他更加急心,此次云诀昏迷是杀他的绝好机会,此次之后难再有机会除去这个几百年的夙敌了! 一个一心要杀,一个宁死要护,两人争斗不休,出手皆是不顾生死,益铃飞身扬掌连击终于将他逼出了师父的房间,一黑一绿身影翻飞不自觉间已到止水殿外,在雨中斗得飞沙走石,魔力四荡间惊雷四起咆哮不歇,竹木连根而起于夜空激散久久不落。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拼命又有如此功力,心中又惊又骇又怒,驭火剑上红光湛湛,魔力四射也不免被她逼得几分微乱。 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凤鸣,紧随之便是一声颤天动地的兽嚎,黑衣人心下一惊一时分神,益铃势如千钧的一掌已分毫不失时机地迎面推来。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他心下一凛,鱼死网破地拿出一物,绿光一闪,益铃一见,多年前正山后崖上坠落时的那眼长绿窜入脑海:是他!就是他!推她入海一再要杀自己,还要害师父!他到底是谁?会是谁? 脑中有什么模糊不清,依稀峰峦郁翠,黑影一闪而过,她正要抓住…… “破铃!快躲——” 绿光陡然蕴出无限白光,瞬间照亮雨夜,眩目惊心,强如烈火般向她轰来,她一时懵在半空,竟分毫也避它不开:是神器,竟是神器! 眼看白光向她罩杀而去,她绝是无路可逃,灰飞烟灭魂魄俱散不在话下,黑衣人嘴角扯出阴毒狠笑:天魔难求,本想留你一魂半魄再塑为魔为我所用,今番逼本王至此,你是自寻死路! 益铃睁大眼睛,白光瞬间已至面前,远处一点白影,赫然是雪凤急飞而来,她垂下小手,心中竟一时静了……有白绫,即便没了自己他也害不了师父了…… 小脸一派平和,大眼正要闭上,猛然间身后一道极眩银光雷霆之势从耳旁驰啸而来,精准万分地,与神器白光轰然撞上,无穷神力、仙力激涌澎湃如滔天巨浪般向四空推开,天地一阵动荡!益铃被这强大无比的气流推得向后倒飞,“怦——”地撞上止水殿前一根石柱才猛然停下。 对面的黑衣人也被它推向数百丈外,黑衣下蹒跚脚步才堪堪止住,一低头便吐出一口血来。他赤红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死命盯着益铃身后,止水殿前,那一抹长身玉立的清冷白影。 怎么可能?!他不是仙力大损又重伤在身么!怎么可能这么快苏醒还有如此功力! 但见他静静站在那边,仙云绕脚,银光罩体寒雨不侵,自如神祗般面无表情、傲冷清寒一如当年微微睨着自己,黑衣人当下心中大震,即使有神器他又哪里能是云诀的对手! 此时不能与他斗,不过,他还留着后招。 丝毫不敢迟疑,陡运全身功力黑影一闪,他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狂风凛冽,赶来的白绫又追着那滑远的黑影疾飞而去。 大雨磅礴,一刻不停地冲刷着止水殿前平整冷硬的青石长阶。 益铃背靠石柱,心脏悬浮颤栗,发丝靡乱漫天也遮盖不了惊惶至极的双眼,他的气息就在殿前、几步之外,如梦魇般紧梏了她的心,她紧紧抵着石柱,全身都在颤抖,分明不敢转身回头看他一眼。 她身上强盛不息的天魔煞气,方才一眼的雪发红眸……若不是银铃摇曳太过熟悉,云诀哪里能相信,哪里肯相信! 他静静站在殿前,她默默靠在柱后。 风雨不歇,倾盆而下,明明片刻,犹如几世。 心力交瘁,终是难以抑制,他身子一晃,几声连心带肺的隐忍咳嗽破静而出,一声比一声剧烈,一声比一声痛心。 “师父!”她心疼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仓惶转身,忘天弃地的向他奔去。 风冷雨寒,他扬手对她,硬生生止了她靠近过来的瘦小身子,抬眼看她,面上苍白、透明、一寒到底,云睫飘忽、星眸闪闪,目光镇定……而冰冷。 她吓慌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纸白的小脸上一派惊恐和焦错。 看得太重,期望太深,信得太纯粹,他承认自己怎么也没有料到……究竟他对她的教导,错在了哪里? 四目相对,他以长辈的目光静静望着她发白的小脸,一向清冷的眸子如大海般深邃,藏尽无数动荡汹涌,和数不清的自责难解。 “何以……成魔?” 他的声音太清太硬,一分疲惫,二分森冷,三分慈悲,四分自责,听得她入骨地疼。 为什么成魔,为什么成魔…… 她全身僵硬、手足无措,无声垂首怎么也不敢看他,苍白着小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何以成魔!”眸中波光一沉,他声音忽地严厉了起来,紧紧逼视着低头不语的她。 手脚一阵冰冷,她又慌又怕,竟直直后退了一步,仍是无半句言语。 犹如惊雷在心头炸开,急怒攻心。 她不肯答!不肯说!代表着她仍旧执迷不悟,没有醒悟悔过! 四百多年的孤寂苍凉一瞬间全部窜入心底,漫长岁月中点起的一抹暖光眼看就要熄灭逝去,她却执拗如此丝毫不给自己,不给他一丝机会,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微闭双眼,心中掀乱不歇,他强忍惊怒最后再问她一遍:“何以成魔……” 因错生爱恋而难免的平生大错,竟是这般撕心裂肺,无可奈何又无言可诉。 她咬紧下唇,神情坚定,偏执地不言不语。 云诀定定看着她,强大的仙力忽地在体内澎湃不歇,七经八脉都受到震动。喉中一甜,硬生生被他逼下,身上附体银光陡地一暗,大雨点点亦砸到他的身上,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声冷如三尺寒冰:“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云诀的徙……” “不要——”她猛然抬头哭嚎出声,大雨如注早已无情地将她全身淋了个湿透淋漓:“不要不要不要!” “师父……”拼尽生平,“怦——”地一声,她直直在他面前跪下:“不要说,不要说出来!铃儿求你,铃儿求你,铃儿求你!求你……”雪白的发丝被雨水洗得冰冷刺痛,紧紧贴在她颈间、背上:“是铃儿糊涂,是铃儿大错,是铃儿不该……灭魔锁、玄铁链、捆仙绳……无论什么样的刑罚铃儿都甘愿领受,求师父网开一面,网开一面……”她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他雪白的衣摆,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要逐我出师门,不要逐我出师门,铃儿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她苍白的小脸那么恐惧,那么害怕,红眸里的惊惶无助心窒无措一如初生的婴孩,茫然,却令人痛得仿佛要窒息。 他不回不应,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脸上尽是冷白,眼中惊痛难忍,却仍自顾冷心绝情:“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云诀……” 几度颠狂错乱她心中一阵动荡撕裂,uu看书 ww.uuanshu魔力顿时激涌不歇难以控制,几番冲撞炸破,一股股鲜红艳艳的血从她深可见骨的肩头洞中狂暴涌出,瞬间便将她一身绿衣染成血红,又被暴雨冲刷洗尽,随之又是一片怵目惊心的红,又被洗尽成新绿,如此反复,折磨着云诀微微颤抖的墨眸,和几欲崩断的神经。 惊雷乍起,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她稚气却又分明决绝的小脸,一瞬间她静了下来,撑地的小手颤抖不止地抠进长阶里,竟将冷硬的青石生生抠出了五指红印! 云诀全身猛地一震,竟再说不出后面的话,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心里突然而来的恐惧,不明缘由,只是怕,直觉自己承受不了此话一出她的反应带来的后果。 而她低头颤唇,任凭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炸裂碎断全身筋脉,竟是意欲赴死、了无生意! “铃儿!”心中狂怒更胜方才她执意不肯告知自己成魔缘由,云诀迅速出手封住她全身大穴,一把将小小的她搂进怀中,真气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去,渐渐平缓了她体内狂暴的魔力,无声抚慰着她被他逼得千疮百口的身心。 益铃伸出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泪水突地一泻千里,鲜红潋潋,分明是血:“师父,师父,师父……” 肺里的空气被生生压榨成几欲撑破胸腔的剧痛,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任血泪染红了他一身绝尘白衣。 第64章 死亦何难 云诀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双臂紧紧将她梏在怀中,看她双肩终于不再流血,紧着的心才松了一丝,心中却顿时又惊又怒又气又哀:她竟想自绝在他面前!虽然不是逼迫只是心哀绝望,却让他对她半点无可奈何! 明明已经十七岁了,她怎的比个孩子还要任性胡为! 今番至此他对她有失望有痛心,但更多是不懂不明,他真的想不通,天下间究竟会有什么事能让她宁冒成魔的大不违也要抗拒?! 作为师父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连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徙儿都看不懂!她偏偏什么都不肯说,宁愿自断也不肯说……他对她的教导何时开始竟已偏离到这般地步?! 心中难免一痛,他信她,他一直信她,即使现今她成了天魔他也信她,相信她有她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她却不肯告诉他……为师九载,她竟半丝都不肯信他?! 绝谷五日他便已然对她偏信到底,从小看她长大,他更是深知她的本性。但为什么她要这样逆天,要违背当年的誓言? 一念成魔她今后还怎么在仙界立足?等着她的是什么她知道么?! 不肯说出缘由,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心中何时生出的何种执念竟不知不觉已背着他深到了如此地步? 连对他,都要保留? 她不相信他从未怀疑过她么? 她不相信自己能原谅她么? 她不相信自己始终愿当她倚靠的大树么? …… 心中突然涌出无限悲凉。 手微微颤抖地擦去了她苍白小脸上刺眼的血泪,他将她瘦削的身子搂得更紧,千言万语、无限悲戚与心哀都化成了一声深沉绵长而又无力的叹息。 铃儿……你到底懂不懂师父看你有多重? 苍茫天地一仙心,笙歌落尽天魔生。 漫天滂沱大雨将他此时曳于地上墨黑长发浸透,丝丝缕缕,清冷而无心地将两人包裹,在止水殿前的大雨中,莫名悲冷。 突地体内仙力陡然一空,一丝黑气在丹田内猛地荡漾开来,云诀脸上忽然变作青白,低头便吐出一口血来。 原本沉浸在他怀中的益铃大惊:“师父你怎么了!”红眸惊窒地望进他体内,那么熟悉的黑气再次缭绕其中。“噬仙蛊!”又是噬仙蛊!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他又让师父中了噬仙蛊! 益铃一把从他怀里挣起,扶住他陡然虚弱的身子伸手就要替他解蛊,云诀却忽地心中一惊、眸中一冷,毫不留情地拂落了她的小手:“你想用天魔之力再来替为师解噬仙蛊?!” 他虽昏迷神识却在出了妖殿后就醒了,知道长天青已利用她的天魔之力为自己解过一次噬仙蛊,知道她不顾一切地赶来救了自己,知道她对自己依恋得深……但此番再中魔蛊他如何能像大师兄一样利用她?他若任她就此帮他解蛊岂不是默认了她成魔的大错!若她身边今后还有人会中这魔蛊,她是不是就要不惜成天魔来替他(她)解蛊?! 那她今后还怎生分得清一命之渺小轻微和苍生六界,孰轻孰重! 风不定,人初静。 成仙数百年他早将生死看淡。 她身份玄奇、又与神器有不解之缘,将来若还分不清小慈与大善执意于一人一物一命要影响六界安宁即便他在,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阻止得了她!相比而言对她的教导远比他的性命要重要得多的多…… 益铃却急得心都拧了,趁现在她还未受刑、天魔之力还在,就让她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师父!铃儿已经知错,任凭仙门惩处或杀或剐魂飞魄散绝无半句怨言,在那之前就先让铃儿帮师父解蛊好不好?师父是仙门之首不能有事……”她眸中焦急难忍,忧乱地上前要去扶他。 任凭仙门惩处或杀或剐魂飞魄散绝无半句怨言?! 一股怒火瞬间窜上了顶门!好啊,他云诀的徒弟!成了天魔就想一死来了了! 自己多年栽培,倾心教导庇护,原来教出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一心求死软弱无能的孽障东西! 云诀气得周身都颤了一颤,不是气她成魔,而是气她竟然就想这样放弃她自己! 怎能不哀,怎能不痛,怎能不悲?瞬间病气入心,他一低头竟咳出一口血来。 “师父!” 他身子微晃一甩袖大力拂开了她的手:“不知悔悟,不知偿过,只知求死!你道死有何难?为师早已说过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世间大是大非、大善大恶须得自己分清。你却始终不肯说出成魔缘由,执迷往错仍不愿回头……” “回头,回头,铃儿就回头……师父先让铃儿为你解蛊好不好?”她艳红双眸殷殷全是忧急偏执,直直望着他半点未变。 “你……”他心头又是一阵火起,她究竟有没有半丝明了自己的苦心?!口口声声一个死字,多么简单,她莫不是要逼他将天生不死身的她亲口判个魂飞魄散?! 清风不定,大雨化微却突悲。 不远处一大片仙云忽然飘来,停在止水峰前,长天青从云上跳下,御剑即刻到了云诀面前:“云师弟!” 止水峰是仙尊居所,即便上仙也没几个敢冒然擅闯。 云诀极力稳住心神,控制体内因怒而乱的澎湃仙力,半晌,青白脸色才微微缓和下来。 黎光现,朝阳升,大雨初歇。 长天青知他重伤初愈又病气缠身,二话不说便伸手蒸干了他一身湿衣,又喂他服下多数仙丹灵药。 云诀却自顾一挥袖,散了益铃身上的水气。 “你……”长天青气得可以,他本就惜他身子不如往常想为他省些仙力,他竟还要顾着这个成魔的孽障! 云诀面上无波,静静望了天上不远处的群仙一眼。 雪凤张翅飞来,默默无声地停在殿前。云诀身影一飘便掠上了它的背。 奸细仍旧不明,隐匿在蓬莱之中,且有神器助其藏身,此次大创定然一时不会再有动静了……但自己还未料理好仙界之事,不宜隐身不现让仙门隐忧纷乱。 云诀头也不回对长天青道:“将天魔益铃带回正山正殿。”言毕他自顾往蓬莱正山而去,从头至尾未看益铃一眼。 “师父!” 长天青怔愣一瞬,才向一旁急乱惊慌的益铃扔出了捆仙绳,缚着她追云诀而去。 “大师伯!”灭魔剑上,益铃焦急地拉住长天青的袖子道:“大师伯,我师父他又中了……” “你想说什么!”她竟敢从灭魔锁上脱逃,长天青看她脸色怎么还可能和善,只当她之前凛然全是装的,见她吃惊地在那边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他声音里自然全是不悦。 益铃整个呆住了……刚刚,u看书 .uuansucm 师父竟然同时施了法让自己讲不出噬仙蛊的事?! …… 云诀面无表情端坐正殿上方左边高位,一言出,满堂惊。 群仙全部倒抽一口凉气:灭魔锁上十下?! 长天青狠狠拧起了眉,满面不解,丝毫不明云诀用意。他向来护这孽徒护得紧,今番虽成魔却还未灭心入魔,又怎的会突然如此绝情了? “云师兄!”洛紫惊得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你道你在说什么?!即使她刑前脱逃也不至整整加为十次吧!” 清渡铿然屈身跪下:“小师妹一时大错成魔,尚小不懂事,害怕脱逃,仙尊慈悲务必开恩!” 离少仙、宁辞剑不由也跪了下来,两侧坐着的仙人也大多于心不忍纷纷开口说情。 灭魔锁上十下,即使成了天魔叫她一个小女孩又怎生承受得住?!到最后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心中大怨邪念入心岂不是生生又要魂飞魄散! 落花倾城始终不言不语,冷眼看着再次跪在殿下的益铃。 “……天魔之罚向来是灭魔锁上一十次,她既是我蓬莱二百一十一代掌门首徒,又是本尊的徒弟自应持重为首,为榜蓬莱、仙门,今番不顾大义一念成魔只应有加,不能有减。”云诀的声音冷得像极地寒冰,但忽然又低了下来:“但念她本性纯善自愿回蓬莱领罪,先前也有了一些惩戒,便也不再上加刑罚。” 第65章 几波数折 原本一件在谁心中都默认的事似乎被否定了……众仙愣在那边竟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仙尊的意思是,她仍是…… “云师弟……”长天青听明了,极为气怒不悦:“你言下之意竟还认这孽障是仙门中人、是蓬莱弟子?还是你仙门之尊的徒弟?” 仙心不稳,生出邪执,一念沦入魔道。按理按常识,她都不能算是仙门弟子了,毁她魔身打入轮回,蓬莱、仙界当从此再无她容身之处才对。 仙尊为何却还要认她是蓬莱弟子,还是他堂堂仙尊的徒弟? “教导不周使其成魔本就有本尊半责,又怎能在此时逐她出师门推卸责任。”云诀只平静道。 “云师弟!她不知自爱,放纵自己成魔,危殆世人,若至此还留她之名在蓬莱、在仙门,那六界将怎么看我们仙界!若对每个成魔的仙门弟子都如此包容放任,蓬莱在仙门又还能有何颜面!” “小徒能违背当年誓言本尊不能。”云诀清冷的眸子静静地扫了眼众仙:“本尊早已说过,一生就此一徒。这一生是我云诀的一生,只要我云诀还活着她便仍是我的徒弟。”语气之冷厉叫在场人心头都是一震。 小小的身子几度颤抖,血泪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益铃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师父……纵然你不明我的心,纵然你怪罪我不肯说出缘由,纵然我让你如此痛心失望,你却还是懂铃儿所求的,还是肯把铃儿当你的徒弟,还是没有放弃铃儿…… “仙尊……”众仙拨了拨嘴唇,却都在他那貌似清冷淡然的迫人冷冽眼神里闭了嘴。 长天青脸上青黑,看着下边的益铃眼神越发凌厉得吓人。 “云师兄……”洛紫和清渡等人显然更在乎的是益铃实际所要受的苦:“你既能还认铃丫头是你的弟子,就再宽恕她一次吧,十次天魔刑,那是什么样的刑罚云师兄你难道不知么?” 知道又如何,不上灭魔锁,不经天魔刑,如何能洗去她放任自己成魔的大错和仍旧执迷未悟的罪孽…… 理智虽这样一遍遍重申着,但她强自为他解蛊,拼死要护他的一幕幕在脑中一再闪过,有什么,一阵模糊,又一阵清晰。 云诀握在石椅上的手突然一紧…… 他的寒毒为什么会解了?他又是怎么出的妖殿? 雪发红眸,绿衣抖瑟。他突的想到了什么……一时错愕地看着稚嫩的她静静跪在殿下。 她什么都不肯说……还是不忍说? 当初铃儿之母遇险受迫时她亦曾魔化,此下自己便是她的亲人,铃儿不会为她自己成魔,但若眼见他这师父遇险…… 难道她的大劫竟是由他这个师父来挑起的? 云诀呼吸一紧,冰冷修长的五指渐渐将玉椅扶手握出了一条条裂痕:身为她的师父他一心助她渡劫成仙……难道?最后却反是自己害了她?连累了她心念不济担忧害怕无措成魔? 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几丝心痛,几丝哀婉,几丝绵长。 往昔点点在脑中重现,朝夕相处,她不曾对自己有过半点忤逆…… 思愈深,自责得愈深,一愧一念间弃了平生信念,理智如何也要当此一纵。 云诀忽地起身,决意的眸子波如瀚海万浪翻天,直直射进她一直锁在他身上的大眼中:“……师父再给你一次机会。”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群仙全部抬头愕然望向云诀。 初升朝阳颤微微地挂在空中。 “你道句已然悔悟……”云诀深望她,眼也不眨地继续道:“便不上灭魔锁……只废一身功力判你一世禁锢。” 一夜大雨止了殿外恣肆风沙,叶绿更胜平时。 众仙嘴张得老大,只疑心自己听错了:似乎那句至清至冷却又分明狂傲独断的话并不是出自一向淡冷无心,严明公允的仙尊云诀之口。 “云师弟!”长天青的语气说不出的严厉,胸口起伏不迭。这丫头果然于他是个祸害!! 益铃全身一震,心整个揪了起来。师父竟然为了她,公然包庇护短说出了这样逆道徇私背离仙门公正的话?! 全身都被捆仙绳缚住,她的手脚也免不了一阵抖瑟惊颤:她究竟有多么对不住他?负他期望多深?如何才能报他这番推心至信与万般抬爱?! 清渡虽也一度不敢置信。 深知仙尊一向寡言少语极少强权,但一旦经他口说出的话就是一语定夺,从来不做二变。不由甚喜地望向了殿下的人儿。 洛紫整个傻了眼,横萧、芳容烈、离少仙、宁辞剑等人也是眉头大皱:这太不符他贵为仙尊的作为了,言下之意竟欲徇私至此…… 益铃狂执地看着上方冷静傲然的人,而他也正望群仙,清绝的双眸里尽是铮铮一意孤行,独断深沉,清高又冷狂。 但她已无知地害过他一回,又怎能再毁他一生正誉声望,陷他于不仁不义? 此时此刻她是万分想留下一身天魔力,但也绝不能赔上师父声誉!“铃儿不悔。” 云诀的身子微微一晃,眼中震惊、错愕,万点狂怒。 “小铃!你怎么能这样辜负仙尊慈悲!”清渡惊喝:“你快说,说你已然醒悟悔过!” 益铃微微露齿一笑……几丝决绝。 她没有说谎,为他成魔,虽是迫不得已但她不曾后悔。 恍然间声音里透出浓浓柔情,阵阵坚定:“铃儿不悔……不后悔,即便时光倒回,铃儿那时还是会选择,成为天魔。”只要能护他,只要能救他,多少次万劫不复她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心中一阵巨浪滔天、天翻地覆,云诀强止身颤、微微闭了闭双眸。 肩负仙门,责在六界……他还能再错吗? 桑田无尽魂千年,冥昼夜,沧心乱石苔痕掩。半晌开口,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将她带上仙灵台。” 长天青惊愣一瞬这才看了云诀一眼微微放下了心。 几名内门弟子立即进门来毫不迟疑地将益铃带出。 绿影一离,众仙看着座上云诀都是噤声不语:仙尊方才莫不是仅仅在试探她?想罢自顾点头:也只能是这般情况了,否则也实在太吓人了…… 云诀立身在最上方,白影清寒。 好半晌。冷然的声音无怒而威,他敛了敛神静静吐出下边言语:“灭魔锁上十次刑罚,之后她若有幸未死便废去余下功力,判她一生禁锢于蓬莱仙牢。众仙不得再追究其成魔之罪。” 群仙心头一阵费解,疑惑不明:上了灭魔锁,还整整十下,别说肉身就连魂魄都要有一定定力才能堪堪保住,又哪里还可能不死?但见仙尊这样说也只得不明不白地附和,纷纷应下。 云中烛火顾盼依稀如昨。他缓步而出,领众仙出了正殿往仙灵台前走去。 洛紫在后边怔怔看着他依旧绝尘孤高不惹俗尘的身影,心头惊颤久久难息:方才,云师兄一言独断不欲让铃丫头上灭魔锁的话,应是真的…… 无言芳华,心已凋零,蓬莱山缈,不与徘徊。 仙灵台浮于空中,益铃被两名弟子带着飞身而上,看见那面厚墙心中不复平和微微有些晕眩慌窒:十下,每一下都伤在己身,强损魔元……她一定要忍痛不能死,一定要保住魔元,绝不能把一身天魔之力悉数耗损在它上面…… 风吹叶柔:天魔千年不遇,若没了她,师父的魔蛊怎么办…… 甫一靠近玄铁墙,她尚未反应猛地就被铁墙吸近,压了上去,后背一贴上冰冷的墙壁便是一阵冻心窒乱,手脚分毫难以再动…… 捆仙绳再次回了长天青手中。 乌云再起,天昏地暗。 四肢被无形的冷硬气流缚上,那厚墙立感天魔煞气玄光一阵闪烁,开始有了变化。其上图形、铭文、咒语陡然浮现隐隐措措,忽闪不停,益铃手臂上方墙上咔咔两声忽然开出褶缝,u看书.uukansu拖出两条乌黑的链条。 众仙还未意识到什么,那两条铁链便似活的一般飞快从益铃两边的琵琶骨上穿了出来。 全身一抖,益铃咬得牙龈出血才堪堪忍住痛叫。这是她第二次被穿骨,却仍像幼时对狼咬时感受一般,怎的都不能免疫! 清渡、洛紫心疼得一阵窒息,手心已被汗浸湿了。 众仙或心窒有心冷正肃然旁观。 突然空中滑影,一弟子御剑飞来,在云诀面前跪下:“禀仙尊,山门外阎君鬼王求见!” 众仙哗然:“鬼王苍冥?!他怎么突然来了?他不是数百年未露面于世了么?” 仙灵台上益铃闻言心里一痛,几度心愧,几度动容。 云诀面色平静,似早有预料般看了眼一旁正皱眉的长天青,和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离火。 “大师兄、二师兄,迎他进山。” 两人虽心中也是繁杂不明,但都未迟疑,领数十名弟子径直朝山门方向飞去。 益铃勉力抬起头,天上乌云流窜,又是风雨之势。 蓬莱四周海水忽然开始动荡,外门弟子一阵大惊,望着海上蓝影群妖难以置信:传说中的美丽海妖竟群集重现日下…… 此次云诀闻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益铃,简单交待两句竟飞身亲自去了。 第66章 枝节多生 日正风狂,海上数百名蓝尾蛟人浮现寒海四周,一脸肃然,一脸义无反顾。 白影轻寒湛湛,倏忽而至。 颜池看到他气愤难忍:“云上仙!我等信你才将族长托于您!今番你毫不留情判下她天魔极刑,竟是意欲取她性命么!若是如此,我等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善罢干休!” 三长老蓝翎亦凛然:“交出我们族长,否则即便与仙界为敌,我们也要水淹蓬莱救出族长!” 云诀冰冷如霜的面上无丝毫起伏,半晌,才抬了眸:“我无意取她性命。” “哼,骗人!我在蓬莱海底全都听到了!十次天魔刑,现在小族长都已经上了灭魔锁了!”颜池身侧一少年一身鲜红烈艳,愤懑地叫出声来:“我们海妖的听力能延千里,你休想再欺瞒我爹!”要不是他无意间出来玩耍,又怎么会突然听到这些消息! 一听此言,全族怒然,尾鲮片片张开,都是一副视死如归即将开战的架势。 云诀静静看着他们:“她已成天魔,你等凭何要护她?” 二长老青霄毫不迟疑道:“我们不管她是仙是魔,只知她是我们族长。” 一眼望去,群蛟脸上端严肃肃,没有丝毫动摇退却。 怅望仙门几世,从始至终孤零的,却是只有他一人…… 他如何忍心将她生生禁于仙牢几生几世? 也罢,如此,他也能放心了。 叶残风冷,他有些疲倦地阖了阖眼:“天魔至危,若她保留天魔之身,即便把她交给你们,我仙门也会追戮至海角天边……你们保不住她。” 四长老粉绡听出些弦外,上前两步:“云上仙此话何意?” 云诀默然不语,淡冷轻寒的脸上一阵累心,半晌之后他对四位长老传音道:“你等且先退去,明晨从正山后崖海域入我蓬莱海底仙牢……将她带走。” 四人不由惊异:“云上仙?” “那天魔刑呢?”三长老蓝翎脸上现了喜意,忙追问。 云诀悲喜不惊的眸里覆了层霜:“既成天魔,不论何因,极刑必受。” 他冒天下之大不违给过她一次机会,但她却仍浅重不明,小大不分只道不悔。即便确是为他那又如何?如此易被私念谊情牵绊桎梏,若不警醒于她让她铭记对错铭记苍生大念,将来再有此况又待如何? “受天魔刑必死无疑,云上仙是大发慈悲要我们带走族长的尸体么?!”蓝翎脸上骤然青了。 “天魔刑绝不能免。”云诀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受刑才能毁她天魔身,废她天魔力……既成凡人即便发现她于仙牢失踪,仙门也不会再有太多在意追究。” “受了天魔刑岂是简单成一凡人!”蓝翎青白的脸上尽是冷意:“魂飞魄散都不在话下,云上仙是当我等无知么!” “你们自来将她带走……那时她必仍活着。” 云诀伸指朝四人额间一弹,银光一闪而过,群蛟正要奋起大长老颜池止了众蛟动作,海底仙牢路径、机关、仙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古来灭魔锁上无魔存命,他尚有些迟疑:“云上仙……” 青霄却拉住了他,他看着云诀稍显疲倦却又定然沉邃的眼,心中有一瞬间的怔神。 几番皱眉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几人都看向了颜池。 云上仙本是我族恩人,又是现今益铃族长的师父,且以他修为将我等挡于山门之外本是吹灰之力,此番却费心传音相谈……若不信他,他们又真能在一大仙宗、蓬莱群仙手中救出族长么?即使真水淹蓬莱,若救不出族长又有何义? 半晌,颜池向云诀点了点头。 朱颜辞镜花辞树,海妖蓝影慢慢沉入了海底。 落地成灰一行行,归处,青山莽莽云雾徜徉。不知内情的山门弟子看到本已张开攻势的群妖尽数退走,个个拍手欢呼。 海风轻飘,蓦然悲凉。云诀轻旋长袖,白衣微扬,瞬间回了仙灵台前。 “仙尊。”众仙一见他来都看向了他。 而他越过众仙,冷眸轻轻淡淡地落在了群仙前首,绿发垂肩的苍冥身上。 苍冥纤白的脸上难掩痛色,只紧握双拳强忍怒意紧盯着玄铁墙上的益铃。 而她白发垂眸,小心躲避着苍冥的眼神,小脸上尽是愧疚难安。 “仙尊,可以行刑了吗?”仙灵台上两弟子恭敬跪下,低头肃然问向云诀。 乌云散聚,百花盛绽间疏影恹恹。 谁,至他身侧,慰他一世孤零;谁,入他之心,融他永世寒霜;谁,曳他长袖,驱他一生沉寂。谁,怜他清寒,却又掘他平生凌轹。 还是谁,要舍他而去,不自觉间对错相陈,难以分辨,冥冥中却终是留他遗世独殇,几多空茫? 云诀扬起手,清美独寒的手指关节在日光下凝白如玉,又在乌云下覆了尘埃,它一动,就要挥下…… “等等!”苍冥墨绿深瞳紧紧看向云诀,一阵紧缩:“云上仙……你应知她是为谁而成魔……” 众仙一惊,不明深意的看向苍冥,又看向云诀。 “轰”的一声,益铃整个吓呆,心下一阵紧窒,眸中的慌紧与死寂更甚头顶吞天阴霾。 云诀波澜不兴的眸子里无半点起伏,他望着苍冥,眼也未抬淡淡吐息:“知道,又如何?” 惊雷在耳旁炸开,uu看书 ww.uukasu 益铃半张着小嘴,如失了魂一般抬起头,望向云诀,蓦然间心里微微的疼,空落落的疼,随之充进一阵又一阵的涩味、苦味,蔓延整颗心间,酸涩得骨头都疼了。 他都知道了?所以不让她再救他?是嫌她不堪?再也没有资格没有立场碰触他? 那刚刚的欺世宽恕,是因为不想欠她,想要还她? 那保留师徒名义……是要她清醒?是要她铭记他们之间的纲常伦道? 益铃忽然笑了,笑得风都凄然得颤抖。咬牙颤唇,又有无尽血泪涌出了眼眶,生生把她的心整个辗碎。 凋零的是残缺的罪,落下的是破碎的泪,难赎的是违天逆道的心。 可是……可是……她真的,没有任何肖想啊!她现在,甚至连陪在他身边都不敢再奢望,只求帮他解蛊,只求赎去成魔的罪,余事如何毫无念想呀。 “既成天魔,极刑必受……不论何因。”云诀面无表情地吐出此话。仿佛先前对益铃的包庇不曾出口。 “这就是仙吗?”苍冥怒目圆睁,气得全身发抖:“还是这就是你仙尊云诀?” 云诀寒霜一样的眼眸沉如沧海,正待点头…… “鬼王既然知道难道不觉既蠢又耻么!”长天青忽然开了口,面上铮铮酷冷:“她本可成一大仙,却一念成魔,自甘堕落,为一个魔君犯下如此欺世大错。又还有何面目在此说道不休!” 第67章 情何以堪 为一个……魔君? 益铃、苍冥都是一怔。 乌云忽轻,她忙存着一丝希望看向云诀,却见他一脸清冷微波未起,明显是不以为意。 心中原升起的微茫希冀又瞬间落了空。师父……是真的知道了……心灰绝望中她疲惫地闭上了眼,心中窒息难言却又隐隐有着释怀。 也好,她瞒得好累,守得好苦,被他逼问却有口难言的痛彻再也不会有了,无论生死离分,她对他再也没有丝毫欺瞒…… 群仙却陡然嚣喧,猛得炸开了锅。 魔君?魔君……魔君!难道是那个欺世毒君魔夕! 当下再看益铃都是一阵皱眉鄙弃又无可救药之意。 云诀皱了皱眉,清冷的语调冰寒入心:“不得臆想。她未承认这些虚事,众仙莫要妄自揣测。” “仙尊说得是!”心中一惊,有些复杂。洛紫却仍是皱眉大不悦道:“……就那个臭小子铃丫头平日就看他不上又怎么会为了他自仙成魔!” 清渡严肃的眼正然而警醒地扫过几个言辞过分的仙人。 益铃愣在那边心里一松又一紧:终归无法开口对众仙说是为了师父……但她就能把自己成魔的事赖到小夕头上么…… “铃丫头,你自己说。”洛紫冷哼一声笃定地看向益铃:“别让那个臭小子听到消息更加狂傲自以为是!” 益铃张了张嘴,心里忽然纷乱如千丝难理。她直想就这么点头承认,可是师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要自己当着他的面来撒谎,他又会怎么看她?九年坦诚她又怎么一下子做得出来?但不承认,他们又可会相信她?若信她又会往哪处再来猜测……会不会猜到是对师父…… 久久终是难以抉择,益铃咬牙在那边自顾难言,小脸上一派难理结郁和心殇:“我……他……” 众仙看在眼中难免深叹冷嘲不已:说不出口……这还不明显么?这一脸的郁结可比她承认或是不认要更能说明的多了。 长天青轻嗤一声,睥睨着益铃,一派生冷。 清渡愣在了原地。 苍冥一震,心中一惊:小益难道不是单为护她和云上仙才大错成魔的么?那个魔君与她之事他亦有耳闻,可终归没有想到一块去…… 云诀看了一眼益铃,没有多说什么。 他垂眸,晨光忽冷,淡寒生烟,平静理智一如已逝四百余年,只吐出了没有分毫情绪的两字:“行刑。” 苍冥心中一紧,一脸惊痛懊恼,却是哑口无言,本想令云诀顾念师徒情谊,看在她的孝心上有所减免,不想反将她成魔之事牵得更错…… 看得仙灵台上两弟子将仙力注入玄铁墙后面,大手一挥划下个十字,众人心中都是一派凛冽铮然。 紧随之厚重铁墙里有咔咔咔咔之声传了出来,众仙大都不明所以,只是暗自心惊。 接着从上方慢慢伸出四排铁钩样的东西,卷绕成一轮,密密排列,长有几寸。在盛夏清晨的阳光下闪出诡异的红光。看得人心中深寒。 几位老仙都已偏过了头去,不忍再看。 感觉背后忽然一空,有风袭至,益铃突然觉得有些冷。 心冷身亦冷。 随着机括声响动,那硕大铁钩轮轻转,慢慢地从上滚下,又以极优美的弧线从益铃背后转了上来。众仙的眼睛都不由睁大了。 机括声再响一声…… “破铃——”小若睁大眼大声惊叫,下一刻便昏死在了铃中。 她懵在墙上尚未回神……便突的难以忍住,发出一声凄厉渗人的惨叫。 直听得众仙一阵胆寒。 一排铁钩就那样生生无情地全都扎入益铃后背之中,厚重森硬的根根密齿在她后背肉里辗转碾动,动作缓慢地慢慢刮出。 忽然就像被雷劈中,再也动弹不得。清渡呆在原地,整个心都揪痛了,挣扎着上前几步,却被离少仙和宁辞剑白着脸一左一右拉住了。 机括再响,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轮番扎入收回,从她体内刮过,血花一蓬蓬绽开,喷溅在益铃清新的绿衣上,身后的铁墙上,仙灵台的白玉地面上…… 痛……好痛……伴随着痛,全身的魔力也被一点点地刮出来了…… 苍冥细白的手抖得如筛糠。原本就无多少血色的双唇此下已经抖瑟惨白。 四排钩齿滚了一轮,又寻着千万年不变的轨迹向上升出…… 煦日和风,在血色里都染上了些粉色。众仙惊见那些细密铁钩上都有倒刺,升上最高处时,明亮的阳光下,竟是每个铁钩上都带着一丝血肉…… 这便是灭魔锁上的一次刑罚? 心脏似被人猛打了一拳,疼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洛紫脸色煞白,周身止不住一颤,险些便大叫出声。她猛地回头去看云诀,却见他仍旧面无表情,寒霜一样的脸万年不变,就如听说紫烟仙子因他成魔、狐仙白莲为他堕仙、蓝狐女为他成妖时一样,脸色平静得如蓬莱四周海水,静无微波,至深极冷。 益铃额上满是汗水,小脸已白得丝毫没有人样,她瘦小的身子几次痉挛扭曲,显然痛苦到了极至。 第二轮扎入,益铃颤抖着闭上眼,咬紧下唇只想拼命忍住不太多的泄去魔力,保住陡然缩小一倍不止的魔元。 不知道事到如今她还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还在坚持着什么?只是偏执,只是……只是……放不下……放不了手……终是抱着一念偏执一如初始……她无法容忍自己能救他而最终没能救他,即便是她无耻,是她龌龊,是她不堪,即便他不想让她救,她也认定她要救他,她该救他!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明明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如果她不无知师父就不会中第一次魔蛊,如果她再争气一点就不会落入五妖手中害师父独自去救她,中毒、受伤、昏迷,再中第二次魔蛊…… 即便要死,魂飞魄散,也让她为他解完噬仙盅好不好?只为解蛊绝无其它。否则,她真的放不下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啊…… 嘴里一阵麻木的咸腥,嘴唇被她自己咬得破碎不堪,涌进了一波波的血,而更多的,轻轻顺着嘴角滑入了颈间。却仍是难免对天仰首,喉中突然贯了风,冲开阻隔穿刺出一声声凄厉划空的嘶叫:“啊——” 紧接着一阵含糊不清的噬心呜咽。血肉飞溅,喷洒一地……鲜红的血从仙灵台上泼墨般的流淌下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云诀的白衣上。 群仙有不少看向了他,只觉身上窜过一阵寒气:这就是仙尊吗?亲手判下自己一点点看大的嫡传弟子如此酷刑,静观一旁,是如此可怕地平静…… 止水仙尊云诀……他的心到底有多深?多冷?多无情?还是,真真无心? 许多和益铃相熟的蓬莱弟子都忍不住双眼含了泪,一个个地在仙灵台边跪了下去:“益铃师叔祖……益铃师叔……” 许多女仙仓皇离去了,落花倾城真的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吓到了,眼前一黑直接昏了。 一下、两下、三下……血肉被无数铁钩刺破扎穿的声音一遍遍传入众人耳中,肩胛骨被刮得一遍又一遍地开裂,那骨头折碎被碾压而过的声音血腥残酷得让人几乎要疯了。 可是她还没死,还没死,甚至已经咿呀着叫不出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还没死……因为魔力大损在场几乎所有仙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在拼尽最后一点意识和气力保着魔元。 灭魔锁上要么废尽魔力、刮尽魔元,否则她始终会留着一口气,留着最敏锐的痛觉受着这份让人战栗的痛苦。她若很快便泄力被刮尽魔元也就死得快些后边也没感觉了。但她却强撑着,硬留着魔元,拼着最后一口气不让自己断气…… “这个孽障!她还想干什么!”长天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端严肃肃的脸上尽是惊怒不歇。 云诀面色仍旧平静,只是长袖里的手颤抖着难以止住。他有些不明心里狂涌翻腾的生疼:天魔大过,这是她必受的惩处……他明明明白,明明了解却为何仍是心疼得全身的血都尖锐了…… 六次、七次、八次……九次…… 即使痛得全身都在碎裂穿凿,uu看书.uukanshu 益铃还是忍不住想笑。还有一下,还有一下……而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那魔元必然还…… 银光一闪,陡然从她细嫩的颈间轻轻滑过,温柔犹如爱抚,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眼瞳猛地睁大又紧缩,她张大了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闭上眼前看见血花漫天喷洒,潋潋艳烈如花舞飞絮。 一如当年冬绝幻天里纷落的雪……那时她只有八岁,入了幻天迷阵难以走出,在冰天雪地里一步步迷茫而孤零地走着,没有方向,没有信念,没有爹娘……只知道全身冷得刺骨,手脚都渐渐僵硬……最后倒在雪地中,眼前一片都成了白茫……那时,也是这样的银光一闪,她睁眼便见了他,像一片雪花一样落下,轻轻将她搂入了怀中…… 那时天地一空茫,唯见此心银光暖。 行刑伊始至此,她有痛喊有嘶叫,却没有留下一滴泪……可闭上眼的一刹那,一滴鲜红的血泪却陡然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眼眶。 本已微小的魔元瞬间没了顽念支撑,在最后一下的天魔刑里碎了个彻底。 她是不死身,她不会有事的……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诫着自己,他却终是止不住仍做弹指之势的手指轻轻颤抖。 他竟然……亲手杀了她。 第68章 再兴波澜 众仙都惊呆在了原地。 长天青只皱了皱眉,他终于放弃这孽障了么? 苍冥无意识地握了握汗湿的手,看向云诀,至冷的眼中片刻钝缓,下瞬却陡然喷出了火:“云诀——” 众仙大震,还未回神,便见一道紫蓝光卷着铺天盖地的杀气电掣一般朝云诀暴风之势击去。 四周空气陡然一冷,烈日下犹如冰寒地窖。瞬间凝成的雪花结成巨大冰帘挡在云诀身前,赫然就是玄清诀中他曾亲身授益铃的那一式:霜中约。 只是在一代鬼王、修为高深的苍冥饱含杀意与怒意的一击中悉数碎成了冰晶。但苍冥愤极而施的天鬼杀也与万千冰晶同时散去无踪。 众人未见其无形的余威不遗余力地打在了云诀身上,不免身子轻晃一下,他再未现出任何异样。 众仙却已大惊失色,纷纷对苍冥张开了攻势。 长天青脸色铁青:他长天青本敬他是鬼界之王更念他将云师弟安全送了回来,对他万般礼待未思设防,没想到他竟为这丫头胆敢在仙宗蓬莱袭击仙门之尊!当下十成功力尽出,一招绝魔杀毫不留情地向苍冥面门袭上。 苍冥幽冷的面上毫无惧意,正待出手…… 铮地一声,无情剑陡然飞来。仙力张开一阵无形气浪翻涌推开,他与长天青俱不得不向后退了三步,那长剑无声化去了长天青的杀招,也暗阻了苍冥出手还击。 云诀寒了脸:“本尊尚未开口,谁也不许动手。”他抬眸,无情剑又瞬间飞回:“阎君,我仙门与你鬼界数百年相安无事,此下本尊念你是她义兄今日一时痛心冲动便也不予追究。” 苍冥直直看着云诀,青白的脸上杀意腾腾,幽深绿瞳扫了一周在场数十位上仙和几千仙门子弟,狠狠一甩袖立在了原地:“是苍冥一时冲动冒犯了!” 洛紫只愣愣地看着云诀:他竟然狠得下心亲手杀她…… 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 十次刑尽,两条乌黑的铁链早已变成赤红,倏地一声快速从益铃两肩抽了回去,桎梏气流一散,她整个人如破碎的布偶一样从玄铁墙上向仙灵台的玉石地上扑倒下来。 忽地青影一闪,清渡驰风般飞掠上去,颤手一把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刹时整个后背映在阳光下,怵目惊心地一大片血肉模糊! 全身一个战栗,清渡小心翼翼地搂她入怀,脸上再也遏制不住地泪痕恣肆。小铃……是师兄不好,都是师兄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 汉霄苍茫,无尽悲凉。 不知是因为方才苍冥的一击,还是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还是那一大片让人窒息的碎骨血肉……云诀闭目强忍气血翻腾却还是有血无声溢出了嘴角。又被他瞬间隐去。 冰寒的话语,听得他自己都觉冷硬:“将罪徒益铃打入海底仙牢。生,永不放出;死,魂魄自出打入轮回。” “云师兄!铃丫头即便死了你也要将她弃入仙牢么!”一闻言,连洛紫都看着云诀一脸不敢相信。他究竟,还是不是人?! 踉跄着后退,她如母鸡护小鸡一般挡在了仙灵台上的两人身前:不……她错了,她早该明白的……他是仙……是九天之下最无情的仙! 灭魔锁上十次未当场魂飞魄散,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海底仙牢暗无天日冰冷刺骨,若永世禁锢于其中远不如直接死了去入轮回!就是魂飞魄散也比在那里要强上百倍千倍……可他……竟然…… “仙尊!小师妹已经死了就请仙尊网开一面不要将她弃入海底仙牢吧!”离少仙与宁辞剑一起跪下了。若是素来只进不出的海底仙牢,那还能有何念想!想趁此魂未离体将她救活竟都不忍下手了! 清渡只无声抱着益铃渐冷的尸身,空自愧惭,心已痛麻。 风吹叶动一地黄沙。时年苍老间风华流砂,是是非非世人莫辨……今日他苦心孤邑所做,究竟是对是错? 云诀淡漠轻寒的眸子里望不出任何动容,他有些麻木地开口:“……由木秀尊者……和首座大弟子清渡领离少仙、宁辞剑执行,即刻将她带入仙牢。” 他们该谢他吗?给他们机会送她最后一程? 群仙在风中怔立着,一片肃萧寂静鸦雀无声…… 洛紫心下一片凄然。当年的预仙石……她以为……她真的以为……原来真的,只是以为而已…… 长天青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只得挥了挥手,催促宁辞剑四人将益铃抬了下去。 他们近乎麻木地带着她从众仙面前离去,原本清新怡人的绿衣已看不出本色,鲜红的血洒落一地,她垂下的小手,腕上淡淡流光笼罩的银铃在晨风中轻灵地晃曳,发出一声清脆而细微的“叮——”。 突然就抑制不住,云诀猛咳一声,吐了一口血。明明是为她,可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仙尊!”“云师弟!” 长天青和离火想上前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他一脸清淡地回望众仙震惊的眼:“本尊浮生诀修入病缠,今后仙门之事再也无力多管,今番天魔之事虽已毕,但她出自本尊门下,当年一意孤行收她为徒,是我做师父的管教不严,才令她今日不分轻重一念成魔险些危殆六界,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云诀有愧蓬莱万年清誉、有愧天下苍生、更有愧仙尊之名……” 众仙立刻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心下都已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仙尊三思!” “云师弟!”长天青气得脸都青了。那个孽障!那个孽障! 云诀一脸宁淡无波,毫不钝停地吐出余下之言:“云诀心意已决,从今日起辞去盟首仙尊一职,避居止水峰上再不插手仙门大事……” 突然一阵波光散射,风吼雷鸣,护山结界于空中动荡起来。 “仙尊——”一弟子不知前因不明后事突然御剑疾飞而来跪在云诀面前张口就道:“魔界大军突然袭至,在山门之外猛攻我蓬莱结界!” 魔界大军!众仙当即哗然。在此处置天魔益铃期间来攻蓬莱,领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平静了三百多年的仙魔之战又要兴起了么……云诀悲喜无意的眸中现了一丝悲悯与疲惫。 “仙尊大义,切不可在此时退位卸任置仙门于不顾呀!” 一言出,万浪起,群仙都忙不迭地出言劝阻。 四下呼吁之声此起彼伏。那起先不知缘故的报讯弟子更是吓得慌了神:“仙尊……您不能弃蓬莱、弃仙门、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呀!” 云诀无力地叹了口气,此情此景一如当年……原来那话真是半点不假: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多大的责任。难道不等到自己仙力尽失,再无寸能,这个仙门就一定得悬在他云诀的名下吗? 闭了闭眼,半晌终是一声长叹:“……众仙听令……” 群仙大喜,仰首高声而应:“谨遵仙尊之令!” “十一仙宗互为盟友,一者有难,俱连仙门,今日来我蓬莱者皆得我令,牢牢守住屏护,不可放入一个妖魔,亦不许一人一仙出界迎战。”铃儿……成魔已错,为师绝不允许你的身上再背上任何一条血债……云诀淡淡说完便不顾众人惊异,足尖轻点踏上雪凤之背往山门那边去了。 众人不知他所想,只得随后跟上。 夕手握徵墨,脚踏魔兽徵夜,紫红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张狂如瀑,犹如罗刹。邪肆的目光冷冷盯着蓬莱这边,看见云诀过来,狂傲冷艳的脸上闪现显而易见的怒意杀意与敌意:“云诀!”他扬剑一指,邪煞之气冲天而起:“把她还给我!否则踏平你蓬莱仙宗,uu看书ww.uukansu.om 屠尽你仙门子弟!本君说到做到!” “魔夕。”云诀平静地看着他,冰冷的视线容不进半点风沙:“十数年来魔界以你为首与仙门两不相犯,今天你是执意要进犯仙门与仙界为敌么?” “魔君……”夕右侧,一身蓝衣的冷面女子似欲劝阻,但一言唤出便强自皱眉又不敢多言。 离火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有点难看,他看着魔夕,紧锁眉头半晌,冷声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我也要!”夕狂嚣怒吼道:“仙门的人果然个个忘恩负义、厚颜无耻!当初她救青城宗,今天包括青城宗在内的所谓仙人毫不留情地杀她……” “功是功,过是过!她敢为你这魔头沦入魔道理应想到会是如此下场!”长天青厉声冷斥。 “为我成魔?”夕轻嗤一声冷笑出声:“云诀,你也这么想么?” 云诀漠然抬眸,迎上他冷冷逼视的妖冶异瞳:“不管她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这后果……她都是要承担的。” “哈……哈哈……”夕双手握拳仰天而笑,笑得风凄日暗,百花零颤:“那个蠢丫头……蠢到了极点……我早就跟她说过……她却执迷不悟……”他陡一收笑,怒极而静的邪美容颜上满是狠绝:“云诀,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不要她我要!仙门既然收下了本君作娉的劝魔簪,即是答应了我和她的婚事!她既然是我的人即便是尸体也没有理由留在仙门!” 第69章 哀莫心死 “妖孽!胆敢在这边胡言乱语!仙尊未逐她出师门她便还是我仙门中人,死也是我仙门子弟,跟你这魔头不会有半丝干系!”蜀山地尊日不落怒声冷喝,看着魔夕的眼中波光暗涌,浓仇深恨:丧子之痛,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魔头的!落儿的仇他迟早会报! 当初夕瞒天过海入得蓬莱深匿九年之长,确是杀了原蜀山地尊之子日落冠他名用他的身份进入了蓬莱。 夕不甚在意的邪气挑眉,冷眼看云诀:“怎么,你还没将她逐出师门?她可是如此大逆不……” “落落……”从海底仙牢赶来的离少仙一见他就不自觉地叫出了昔日称呼,看着相处九年的师弟赫然已全然陌生,他有点难以接受。 清渡在他身侧,默然不语,眉间一片忧茫。 夕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更没应他。 “魔夕,你来干什么?”洛紫看到他怎么都是不爽,难怪她一直和他不对盘,原来早已有仇在先!当年他年纪尚小就那么阴狠毒辣,这番成人定更邪劣,她尚记得他那时是怎么对铃丫头的! 夕哼了一哼,冷邪的眸中杀气潋滟,一紫一红邪冶妖诡,盯着众仙扫视一圈尽是狂傲不羁:“本君再说一遍……那蠢丫头是本君用神器所换,不论生死都是本君的人,今日若不将她交还于我,我必血洗蓬莱,驭毒仙界!” 云诀静静看着他,眼神如彻地三尺的寒冰一般:“大师兄。”轻淡的声音于无波中散发阵阵寒气:“将神器劝魔簪还他。” 众仙一震,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云诀:那可是神器呀,真要在这当口还给这魔头? 长天青眉头紧锁,转头看云诀直视魔夕目光冷彻寒气逼人,全是一番高不可侵不可违逆之意,不由心中一恨,从乾坤剑鞘中取出神器扔还给了魔夕。 云诀冷声开口:“神器关系六界安危,虽由你得却不能长在你手,今番断姻还你,他日我仙门必会夺回。孽徒益铃是我云诀的弟子,身在仙门。不论生死,她和你魔君之间,不会有一丝牵连。” 魔夕愣了一瞬,再看云诀心中一阵狂怒,挥手竟将神器打出几丈之外,他大声咆哮道:“你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蠢丫头是我的,今日本君一定要带她离开你仙门回我魔界!” “就凭我是她的师父,她的所有我便替她做得了主。”云诀居高临下静静俯视魔夕:“只要本尊一日未点头,她便永远是我仙门之人。与你魔界、与你魔君……毫不相干。”说完,冷冷一眼扫过一干魔众:“你胆敢再硬闯结界,踏进我蓬莱一步……本尊定让尔等有来无回。”冰冷的语调一如他的人,于无声处透出丝丝肃杀。 他陡然回头面向群仙:“众仙得令:蓬莱、蜀山三尊留此据守,不准放进一魔一人。他派仙人自顾进蓬莱山内歇息,未得我令皆不得私出结界一步。” 众仙除了领命都不知做何,皆知云诀一向清冷随意,但一旦由他开口定下的事却是谁也不敢说个不字,看着沦落结界之外的神器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空气一阵端凝无息,云诀静静缓息一瞬,闭了闭眼温和道:“出于神器神能,近日我蓬莱不会放入一个生人。护山结界在众仙群力下牢不可破,他纵得神器之力也不能如何,诸位就在我蓬莱多留几日待群魔退去罢。” 言罢,再不看向众人,手一扬,白影飘然而起,他踏着白绫流羽一般离去,凤舞九天,清渺如画,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些冰寒的气息。 魔夕狠狠盯着他直到白影消失无踪。云诀…… 站在魔夕身旁左侧,一名清秀绝伦的白衣少年把玩着手中随意接来的劝魔簪,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夕,仙门师命大于天。人家师父不答应我看你这老婆是没希望了……” “千白!不得直呼魔君之名、对魔君无礼!”右侧蓝衣女子冷着脸对白衣少年训斥道。 白衣少年又打了个哈欠,十分随意道:“蒙,我记得你应是位居我之下的吧,这样训我就不是无礼么?” “你!”蓝沂蒙深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对他这样目无上下又懒得喊谁都只肯喊一个字的稚子十分厌恶:不明白魔君为何要把他从蛮界召来,还一魔之下万魔之上! “都住口!”夕握紧手中徵墨剑,艳丽长发在风中翻飞如浪,他狂邪的眼森寒地凝在蓬莱群峰上:“不带走她,本君绝不撤退!” 苍冥立于群仙后边,远远打量了一眼一身傲邪、绝美艳嚣的夕,墨绿的眸深了一分,变得更加幽毅。 雪凤飞回了止水峰,如往常一般卧在殿前石阶上,有些落寞地望了望那些益铃平日爱玩爱呆的林野。 苍白飘渺的仙云来回荡漾,虚虚实实间,总也少了那么些生气、那么些暖意。 万丈海底,蓬莱仙牢。 坚不可摧的厚重冰墙透明层叠,冰内自古以来川流不息的束缚仙力来回闪烁,透着一阵阵迫人的寒气。 人一关入绝难再被打开的海底冰牢此刻在云诀面前慢慢敞开,本是初愈又大耗仙力,他身子有些不稳地迈步走了进去,苍白疲惫的脸再无身处众仙面前时那般无恙而从容。 冷白着无一丝生人之气,竟似比他身上的月白长衣还要肃寂几分。 默默抬眼望去,立时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封闭的四方冰牢内益铃一动不动地静静趴在角落里一件青衫上。 云诀认了出来,那是清渡的。 他们四人都是真心善待铃儿……不忍心救她却也将她背上的那片血肉模糊修复了大半。 云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表面上贵为仙界之尊,主掌着仙门大事。却连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徒儿都护不了,护不起…… 满是心累自责与愧疚的双眼无力一闭,他叹了一口气,开了浮尘眼,细细替她察看起来,有些意外地看见了她丹田内凝结着、仍没有被刮散的噬仙蛊,不由心中一紧一痛,他抖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看她雪一样白的小脸和着雪一样白的发,在一片死寂中毫无声息……眼中一痛,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拥进了怀里。 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如果她没有不死身,就这样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平静。 禁不住心里窒息般地疼楚,他寂然无声地望着她: 一点一点看她长大,她是那么的依赖自己,那么信任自己……而他,不但亲口判下她天魔极刑……甚至还亲手杀了她…… 云诀低头看了一眼那向她弹出银刃的两指,一阵轻颤不歇:是为了不让她留下魔元……还是知道她如何也撑不过第十次天魔刑,就要亲眼见自己没有能力保住魔元。他已分不清…… 罢了,天魔极刑,她的过错责罚她都已领了,剩下的,都是他的错,她想怨,就全都怨他这个师父吧。 是他,为她做得太少…… 云诀解释不了心中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心疼,自责,心空,迷惘……却又深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他对她有信心,他深信放她走不会是错,这么多年下来,他怎么会还不了解她正直善良的本性呢? 一声饱含无力与苍凉的叹息轻轻溢出了口,他怜爱地搂着她瘦小的身子,银光阵阵、仙力涤荡,轻柔细密地暖着她和这冰牢一样冷冽的寸寸肌肤。 九载时光里她在身旁相伴的往事一点点浮现眼前,终是化成了他一个决然而平静的眼神:铃儿……你的路还很漫长,为师只能送你到此了,魔身已成偏又不死,你也只有呆在深藏海底踪迹难寻隐于世外的海妖族内才能得此生安宁了…… 月落云天谁漫掩飘零万绪,日夜不分冰牢里始终晶莹一片。 像那日在海底冰晶洞内一样,云诀不知道自己抱着她呆了多久,只突然感觉怀里的人轻轻一动,随之她背上的血肉便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起来,直至完好无损一如初生,原本苍白的小脸平空生了一丝粉色,在他胸前无意识地蹭了蹭,就像那日在落云城中的客栈里一样。粉嫩的嘴孩子气地低吟一声,她皱着眉头在他怀里缩成了一个团儿,不断汲取着他身上温润的暖意。 呆怔了片刻,他不由伸手抚了抚她雪白的一片裸背,手指滑过之处再也看不出几个时辰前,那片怵目惊心的碎骨血肉。慢慢生出暖意的身子完好而细嫩。有着少女独有的青涩与柔美。 益铃敏感地颤了颤身子,埋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云诀怜惜地搂紧她稍嫌冰凉的身子,手一挥一身绿衣已完好如初,清新稚气一如初始。 “师父……”迷迷糊糊地叫唤了一声,益铃无意识地贴着身前的人,片刻,睁开了眼,她的头轻懒散慢地抬起,看向了自己所拥的人……下时,全身一个激灵,瞳孔瞬间放大几倍,她一怔,竟惊恐万分地从他怀中爬出,像只做错了事又曾被伤害的幼兽一般抖着身子飞快向后爬了去。 心中一阵生硬的疼,云诀看着她惊恐又绝望的大眼忽是全身一凉。 古柏青幽幽,寒冰冷殷殷。 心头悯,泪咽心。天下间自己最信任的人,朝夕相伴九年的人……最爱的人……毫不犹豫地弹指间就杀了她……那一瞬间,比碎元魂散更要绝望百倍千倍……猛然间万点悲凉、恐惧麻木窒息就如倾天一般涌进了她的心头,原来,他竟是可以亲手杀她的……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就好像她一心要护他时,是一样决然的…… “呜……”突然间就哽咽出声,如何也释怀不了。她止下身子匍匐在地上抖个不停,心头的茫然与悲戚一阵高过一阵,却又只能呐呐而麻木狂乱地说着:“徒儿……知错了……徙儿知错了……徒儿知错了……” 云诀看着她,海一般深邃的眸子里藏不住波澜万丈:她……竟是在怕他…… “铃儿……” 他明显看见她瘦小的身子猛然一抖,低头跪伏在地上竟生生又退了一步:“徒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师父别杀铃儿……别杀铃儿……”晶莹的冰上落下一滴殷红的血泪:“至少……别亲手杀铃儿……” 仿佛被谁一下子扼住了咽喉,云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猛然白得再无人色,他怔怔看着她,一动不动。 四周闪着流光的厚重冰晶无言地矗立着,影影绰绰间将云诀的脸映得更白,世间万物似乎都冷寂了,他看着她,幽深的眸里忽是花零雨残、天苍穹冷。 半响,才有些疆硬地轻轻吐出了两字:“过来……” 他的声音仿若从绝崖深谷传来,uu看书 uukahu.om 隐隐回荡间诉不尽的空旷寂寥,渗人心脾,清远悲宁又无力。 她咬牙一颤,全身的血都疼了。 流光碎,寒冰冷。他望着她,她垂着头。 对了,错了,悲了,戚了……她却终是抬了头,凝满血泪的眼呆呆傻傻地望向了他。哀了,怨了,杀了,绝了…… 看着他,她禁不住全身缩成了一团,低头咬牙发出了一声惊天的呜咽,小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她抱着自己,哭得海水悲嘶、一塌糊涂……千言成语,千情万绪,都化成一声声悲凉而又绝望的抽咽。师父……师父……痛……铃儿好痛……铃儿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失去了魔力魔元空有魔身,她于凡人无多大区别的稚嫩身子冷得、哭得一阵一阵瑟瑟发抖,轻轻挪动瘦弱纤小的身子,她却仍是从冰牢一角,慢慢向他靠近了过去。 血泪纵横的眼中迷惘、空洞和数不尽的委屈与心死,却又一点一滴,都是刻入了骨髓的爱恋……与偏执。 眼前,一片白茫,独剩了那一抹清冷而又无力的目光……原来真的,只要他低头垂首投来一注目光,静驻一瞬时光……她的心就能义无反顾、一次又一次地决然赴死,半点也回不了头…… 心哀寂冷,悲绝释怀,益铃哭得全身无力,如一个无措的孩子一般,绝望而视死如归地,扑进了云诀的怀里……师父—— 第70章 邪气初现 她娇小而瘦弱的身子不住抖颤,如迷归小兽一般整个倒进他怀里,隐隐不安惶乱却又深深眷恋沉迷,小手牢牢攥紧了他的衣袍,半丝也不肯松开,止不住双肩抽动,低低而无助的呜咽久久不歇,仿似无言的控诉指责,又是最无力又无奈的坠落深陷。 云诀仍是一动未动。 清新的绿衣掩不了哀戚与心伤,纤细的身子轻得如气如雾,竟不似以往那般真实……他周身一阵隐隐的痛,意未动手已禁不住轻轻抚上了她哭泣的小脸,拭去了她脸上条条殷红水痕,纤白冰冷的手指触到了她流着暖意的细致脸庞,才蓦然醒过,信了她是真的依言过来了,信了她,终是扑入了自己的怀中,原谅了他这个师父……释怀了,他曾对她的屠杀…… 骤紧的心弦这才陡然松了,有始以来,他第一次,轻轻回抱住了她,用尽了他深埋四百年的倾世温柔,与满心呵护…… ……是为师让你失望了…… 淡冷微凉的手从她肩头环过,只轻轻搁在她背上,隔着衣袼与她的肌肤相贴,凉凉的触感刹那间窜进她的脑海,一点一滴、一寸一缕,全化成了他轻淡如水、远冷如冰的气息,牢牢地、不留缝隙地充斥满了她的整个心,整个身…… 如此端清持重,又如此惑人心弦…… 抽咽恍忽间全身一震,益铃呆呆地抬起了头,傻傻看着云诀绝尘不媚的出世仙容,眨了眨迷惘而痴绝的眼。 银光碎碎,美如幻梦。 心跳忽地停了,后又如狂风暴雨般坠打不歇,乱得日月颠倒,江倾水歆。 她从没有这样贴近、这样深深痴狂、又分明越矩地专心看过他…… 心湖一阵荡漾,世界陡然寂静,化出了点点粉色流光。 体内极缓极缓地升出一股黑气,由浅而深,悄然流淌,无声无息地将流光化成了旖旎粉茫。 小小的身子猛地升温十度不止,她脸上一热,眼中一浊,竟忘了哭,忘了退,忘了藏,忘了掩,忘了界限,忘了自己,忘了他的身份,忘了纲道伦常…… 她倾身向他,粉嫩的唇猛地吻上了他。 …… 犹如被雷劈中,半点动弹不得,云诀整个惊住了。 只一瞬间,世界一片银白,恍然梦死醉生……清凉如水又剔透似冰,他的唇柔软缱绻如难以近触的晶莹雪花,冰冷单薄,是天下间最难以抗拒的蛊惑。 此刻,被她稚嫩的唇齿濡沫纠缠,缱缱恻恻。 夹杂着神息的煞气异常强大起来,邪祟诡异的黑气在她体内四处叫嚣,荡涤过处颗颗细碎如沙的黑色晶元又凝结成球,一点一滴越来越大…… 从他的唇流窜而来一阵奇异的酥麻电流在她全身狂肆延伸,将她的身、她的心整个充斥填满,全身一瞬战栗一瞬瘫软一瞬狂乱,那难言的满足,带着深深负疚窒息的疼痛,却又寸寸入骨销魂……无声嘤咛细喘,她忘情地伸出小舌舔舐他的唇他的齿,轻轻触碰他的舌…… “嘭”的一声,耳边突的灌风,电光火石间她的背狠狠撞上厚重冰墙,青涩纤瘦的身子顺势滑落在地,低头猛然就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云诀大睁着眼,有些趔趄地站起,身直直地立着。 颤栗的酥麻甜蜜尚在唇齿间回荡着……怔愣的神情,痴醉的目光……她全身摔在冰面上,猛地刺骨冰冷,脑中“轰”地一响,瞬间清醒惊呆。她!她! 仙牢无风,冰寒入心。 她小小的身子剧烈一抖,一瞬间爬起跪在他面前,惊恐慌乱无措到几欲颠狂,“咚——咚——咚……”一下接着一下没命地重重磕头:“师……师父……铃儿错了铃儿错了……铃儿错了……”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益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铃儿大不敬是铃儿一时糊涂一时昏心冒犯了师父……铃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师父恕罪……求师父恕罪……” 冷汗一阵湿了绿衣,胆寒恐窒到几乎昏厥,她没有这样狂乱噬骨地害怕过他的反应,害怕过自己的行为。 她……她竟然?! 小腿连带小手抖得完全不能自控,险些要撑不住她自己,绿衣又沾上她新吐的鲜血,殷红瑟瑟,刺目乱心。 云诀看着跪在地上吓得拼命磕头不停发抖的徒儿。极不稳地强自站在那边,情绪和真气、仙力皆不受控制地澎湃翻腾,几度拼命压制还是掀乱得天翻地覆。 罂粟纷纷,什么在清晰?什么,又要淡灭? “云上仙!” “族长——” 颜池四人一进冰牢便慌忙过去扶地上的益铃,还未靠近便被她身上猛然生出的无边煞气击得直往后翻。 四人大惊,益铃也呆住了。 云诀心头剧烈一震:“魔力?!”他猛地摒念收敛狂暴仙力,神识探查。却不由得目瞪口呆直往后退:她的魔元……竟然自己聚结恢复了! 她……她……难道真的注定要成一世天魔?! 感受到丹田里再次出现的魔元益铃也呆了,她跪在那边一动不动半天……长长的呆滞后又是一点狂喜,她心惊胆战地跪爬向云诀,隔着两步便不敢再靠近他,抖着声半天才颤音说道:“师……师父……让……让铃儿将功赎罪为你解蛊好不好……铃儿是天魔……刚刚陡生邪念才会……才会以下犯上冒犯师父……就让徒儿将功赎罪吧……让弟子为师父解蛊吧……” 四人在一旁听得震惊不解,眼见气氛诡异,也不敢上前说话。 “陡生邪念?”云诀突然开口,声音极轻极渺,森森寒气。 益铃听得周身一颤,又慌又愧又怕又窒:“……天魔之身魔性邪念难控,是铃儿一时不慎昏了心……解蛊之后弟子任师父处罚……” 她强自跪直、痴乱地说:“师父对铃儿恩重如山,就给铃儿一次机会报恩吧……铃儿知道天魔之力不能留……那之后定再废去……” 半晌后,他重复了遍她的话,“天魔之力……如何再废去……”轻轻问着她,他的声音深深的空,浓浓的冷,除了寒气,再听不出其它意味。 “铃儿可以再上灭魔锁!二十次,三十次,都无所……” “啪——” “族长——” 重重一巴掌打在益铃脸上,她瘦小的身子整个又摔回了冰面,半天都爬不起身来。 云诀胸口起伏不迭,眼里抑制不住的怒火飞窜,内力比刚才一度震惊之下翻腾地还要猛烈,他脸色青灰,唇无血色:“好……好……好……”手心火辣滚烫禁不住一阵轻颤:“我云诀的徒弟果真厉害……连灭魔锁都不放在眼里!” 她不怕…… 她都不怕他在怕什么! 四百年的清冷无心内敛平静,终是在这个孽徙手里全然失了控……他眼里一片深沉惊痛,银光一闪,无情剑光华大显嗡鸣出鞘。 益铃的眼陡然睁大,他弹出指刃瞬间杀了自己强使自己碎了魔元的情景在脑中一闪而过,uu看书ww.uukanhu她马上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脸上一片惊白:“不……不要杀铃儿……” 他听在耳中猛然痛苦地闭上了眼,半晌才道:“师父不杀你……只碎你魔元,断你全身筋脉废去魔力,再彻底封死你的丹田阻止你再修行。” “……师父……”她看见他脸上的痛色,心惭惭揪了起来:“……是铃儿说错话了,师父不要生气不要伤心……”她慢慢爬过去抱住了他的双腿:“但先让铃儿救你,师父先让铃儿救你好不好……等解完魔蛊师父再……再碎了铃儿的魔元好不好?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中的呆傻痴狂,心怔不已,不由得想到刚刚她倾身吻来时那痴恋迷乱的神色……猛地一惊,脸色一沉,他的声音骤冷十度:“为师不用你的天魔之力来救,你胆敢再提此事为师定逐你出师门!永不原谅!” 益铃兀地懵了,瘫坐在冰面上痴痴傻傻的,半点反应也没。 他……他…… 漫漫如斯,莫言冰冷,远不如眼前的人。 云诀手执无情,剑上仙气流转真气溢满,他垂剑对她,手一扬就要挥下…… 颜池、青霄、蓝翎、粉绡皆迟疑着,不知是否要上前阻止云诀,可益铃分明力在,却都不做挣扎……四人不由都别过了脸去:已然知道他们师徒情深,他定会依言留下她的性命让他们带她离开,何况若是天魔,他们小小的海妖族,是真真保她不住的。 第71章 人意天意 颜池、青霄、蓝翎、粉绡皆迟疑着,不知是否要上前阻止云诀,可益铃分明力在,却都不做挣扎……四人不由都别过了脸去:已然知道他们师徒情深,他定会依言留下她的性命让他们带她离开,何况若是天魔,他们小小的海妖族,是真真保她不住的。 “小益!”一声惊喝,紫蓝光波破空袭来,猛地将云诀挥下的剑打偏了一寸,堪堪在益铃手边砸地。 一道墨绿身影倏忽而至,转瞬又弹开,苍冥抱着益铃在冰牢一角与云诀凌然对恃:“云上仙!在冰牢中仍要对她动用私刑!这就是仙门么?这就是你止水仙尊么?!” “冥哥哥……”益铃自呆傻中回过神来,心伤无力地开口:“不是我师父的错……” 苍冥心头火起并不应她,只牢牢将她护在怀中。他本就是要来救她的,看她既已被救活、得了重生他怎么还能再眼睁睁见着她死! 云诀持剑一步上前,冷声道:“把她放下,此次私闯仙门冰牢的事我便不追究于你。” “云诀。”苍冥一声幽然冷笑:“你仙力大损体虚至此,还要在本王面前硬撑,你真以为群仙看你不出就连本王也看不清你体内余力几分么?” 一句话说得益铃又是心疼又是心窒,即便如此……他也不愿让她帮他吸除魔蛊……她该怎么做?她到底该怎样师父才肯让她救? 云诀面无表情,只漠然扬剑指向了他:“阎君,我再说一遍,将她放下。” “族长……云上仙……”四蛟人此下全然乱了,实在不知两边谁是敌谁是友,半点都插不上手来。 苍冥幽白的脸上未生半点妥协之色,他陡然运起全身法力,带着益铃瞬间移出冰牢,向着蔚蓝之上的海面冲将出去:“云诀,今日我定不会再让她落到你的手中!” 冰晶裂碎,云诀怒极而冷。飞身追去,他冷声沉喝:“回来。” 颜池四人看出些端昵,天魔身再得天魔力……族长不能出海!不能出海呀!再让人知她必成天下公敌受六界正派诛伐……他们大惊失色也忙游追而去。 益铃周身一震,看师父脸上神色分明忧急心里突乱,不由分说地就在苍冥怀里挣扎起来:“冥哥哥,师父没错,师父一直都是对的,我不能违逆师父的话,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你这是愚孝!”苍冥青着脸恨不能打醒她:“他一次又一次伤你杀你,你还这般偏信他!早知今日当年我定不让你到这蓬莱!” 益铃眼中陡然充了红泪:“不是的,师父从来是对我好的,他从来没有想要伤我,是我自己……一次次犯错……让他为难逼得他不得不……” “不得不什么?!”苍冥怒吼:“不得不伤你!不得不杀你么!你倒告诉冥哥哥究竟为何如此信他!” 益铃一下子惊住了,未曾想过他会这么问。看着苍冥幽白脸上气怒的神情她竟全身顿在了那边,下一刻偏头咬牙什么也说不出口。 几临出海,一道耀眼银光分水而至,电光之势挡在了他们上方,强大的气流一阵冲荡,击得苍冥不得不向水下退了几步。 银光弱下,云诀映水而立,白衣无风轻扬,如月如雪,长发在水中冷肆飘荡碎光萦绕间一寸未湿。 “师父……”益铃看着他犹如天神一般居高临下睥睨他们的身影,心里忽然慌措起来。 “小益你退后。”苍冥幽冷的眸墨绿得近乎为黑,他将益铃摒到身后,右手臂上紫蓝光强闪一秒,一把燃着诡异紫蓝鬼火的青铜剑陡然出现在他的手中:“云诀,都说你六界不逢敌手,今日我鬼王苍冥倒想领教一番!” 云诀不言不语,静如死海的黑眸深不见底,他一手微微扬剑,一手负于身后,凌然水中的身影如九天飞临的谪仙,圣洁飘然又绝冷而充满震慑威严。 “好。”一字吐出。 两人的身影几乎同时掠起,银蓝相撞。明明水寒似冰、又带着强大的压力阻力,可他们却仿佛全无感觉一般,飞身挥剑间全无滞顿之感。 仙力诡力一阵激撞,海水涌动间巨浪滔天,益铃运起全身魔力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被海水冲走。 颜池四人合力相扶,才强自靠近了他们一些。 “师父……冥哥哥……”益铃在一旁忧心不已,时刻看着相斗的两人心里又慌又乱又急。 “破铃……”小若从昏睡中醒来,急急开口:“仙尊是坏人,我们不要理他了!你快点上去帮鬼王,一起打败仙尊逃出蓬莱去!” “小若,我怎么敢和我师父动手,而且你不许说我师父坏话!” “本来就是!小若反悔了、小若后悔了,当初你一成魔小若就该要你逃得远远的!不来蓬莱,不见仙尊,这样破铃就不会受那个变态灭魔锁的苦了……而且仙尊他,uu看书 wuahu还一次次要杀破铃,明明破铃都是为了他!” 益铃心里一阵苦涩:可错,还是犯了的呀。尤其是对师父的情,刚刚她甚至还控制不住地亲了他……想起来益铃就吓得魂飞魄散,希望师父信了她的“陡生邪念”,不然……不然……说起来,她怎么会一时如此失控呢…… “轰——”的一声,一道墨绿身影被银光击中,身体直直向水下摔去,益铃心里一惊,忙冲去接住了他:“冥哥哥!” 白色身影也转瞬而至,云诀执剑相指:“你随师父回冰牢,今日之事……咳……”几缕血丝溢出嘴角,云诀的身子抵制不住地微微弯了。 “师父!”益铃心里一疼又去扶云诀,却被他抖手甩开。 “云诀!你早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你真是仙力无边今日也别想阻我!”苍冥强撑着浮立起身,一把从脖子上扯下一物。 益铃意识到了什么。 刹时,白光迸出,耀眼夺目,逼得青霄四人一时睁不开眼来,无形中被翻涌海水推出数百丈之远,天光照下,海雾迷蒙,恍惚顿凝中益铃忙张开一身魔力抵住冲向云诀的凝白神力,她急急把小手伸向云诀:师父,你别生铃儿的气,铃儿不走,铃儿愿随师父回冰牢去…… 神光刺目,晃眼不清,几番大耗下仙力快速流泄而走,他下意识地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仙力凝入手中扬剑对面前的人刺了过去。 第72章 真相难明 作者的话: 大家要注意了,到现在为止徒儿是不是对他不只是依恋,云诀还只是开始怀疑而已,他还是大部分地信了破铃的“陡生邪念”的,毕竟破铃现在天魔之身,生出魔性邪性是迟早的事……而且,他也是不太敢往那边去想的。 还有一点大家注意了没有,要是对破铃心伤狂乱有怀疑的亲可要想到,她并不知道云诀知道她是不死身,所以才会对师父狠得下心亲手杀她感到不能接受,那么多年的亲身相伴,就算他对自己不会有男女之爱,但定然也是有疼爱、怜爱和看重的,可是一路走过来她一念偏执地陪他救他为他什么苦都能忍受,一心只要他好好的,他却连亲手杀她都做得到,破铃怎么能不伤心呢…… 还有就是,小翼第一次写文,嘛经验都木有,导致自己时不时就处于自我纠结与卡文中,如果感到行文中哪里突兀了,哪里混乱了,哪里和前面不符了还请多多见谅和建议提醒啊……而且,小翼儿需要大家评论,哪怕留下点足迹也行啊……很需要很需要的,自己真正开始写文了才知道读者的评论和足迹对作者而言是多大的鼓舞和支持啊!!555……小翼儿发誓以后混贴吧论坛再也不潜水了…… 感谢那些收藏了我的书书的亲们,一直以来谢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小翼儿感激不尽(内牛满面中……) 另外,关于h与否,希望大家表达自己的看法…… (正文) 神光刺目,晃眼不清,几番大耗下仙力快速流泄而走,他下意识地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凝集仙力扬剑对面前的人刺了过去。 “破铃!” 江海翻腾、神光震天,一阵漫天欺地的撕裂声中,益铃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要怎样,才能忘得了那一瞬间无情剑穿过左胸时心脏被剑中仙力完全震碎的惊天巨痛?要怎样,才能忽视他扬剑刺来时那冰冷决绝的神情? “师父……你不是说……不会杀铃儿么……” 师父,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铃儿么?铃儿那么想陪你伴你救你……你却一点都没把铃儿放在心上么?成魔真的就那么不能饶恕?哪怕她甘愿领死、甘愿受罚,甘愿在那冰冷刺骨的仙牢中被他放逐囚禁一生一世? 眼皮越来越重,痉挛中一只苍白的手猛然从后环住了她纤瘦颤抖的腰。 苍冥发出了一声惊天的悲呼怒吼,他抱着益铃借神器之力冲天而上,“嘭”的一声便冲出了万丈海底,全身诡绝的鬼火在海水之上像被忽然点燃般熊熊燃烧起来。 “啊!不好了,鬼王劫狱了!” “快去通知天尊,报告仙尊!” 守山的蓬莱弟子一看此情此景全数哄然,乱成一团。 深崖寒海,海水仍在起伏翻腾、跌宕沉浮。 眼复清明,眼看着她满身是血的被苍冥从自己剑下抱离而上,云诀惊愣地立在水中。 由此往上一条血注长长的拖曳出海,深沉的血红被海水冲撞得七零八落迅速晕开,强烈的血腥味再次熟悉地冲入鼻中,气息熟悉到他甚至闻得出这是谁的血……握剑的手因沉痛不忍而轻颤不歇,耳中不断重复着益铃红眸半阖间的低声呢喃:“师父……你不是说……不会杀铃儿么……” 一次又一次伤她,她还会原谅他这个师父么? 究竟是人意还是天意,他为什么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将她赤诚而偏信于他的心伤得支离破碎? 浩歌惊得浮云散,细数青山,只蓬莱一望间。 “这就是你说的‘从来都对你好’、‘从来没有想要伤你’?!”苍冥抱着怀里的益铃真气不断往她身上输着,将能护心养魂的阴魂玉毫不迟疑地挂到她的脖子上,点开神能一点点治愈着她碎成片片的心脏:“这次也是‘不得不’吗!”苍冥心疼地看着益铃苍白到奄奄一息的脸,心里怎么都原谅不了云诀的出手无情! 益铃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忽然,大片的仙云飞来,无数仙人赶将而至,看着海面上的两人惊得口都合不上。 “天魔益铃?!”众仙看着虽重伤却明显还有气的益铃都惊呆了:她不是死了么?身体被灭魔锁伤成那样又被仙尊亲手弑颈,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把她救活了?而且……竟连魔元都恢复了?!谁有那个能力!魔元碎裂怎么可能轻意复元! 众仙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苍冥,他鬼王,有这个能力么?! 蓬莱三尊从结界前赶来无一不惊: “铃丫头?!”洛紫惊喜。 “益铃!”长天青惊怒:“你竟能从冰牢中逃出?!”说罢自顾拧眉看向苍冥:“不对,蓬莱海底仙牢绝难从里打开,是你鬼王去救得她?”下一瞬想到关键处心里一阵冷寒:也不对…… 好死不死下一刻,寒海之水席卷激荡、哗然排开,云诀从水下飞身而出,一袭白衣,肆冷难近。 第二次觉得见到他会怕,第一次觉得见到他会冷……益铃垂下头,受伤的眼怎么也不肯抬头去看那个她一向敬爱有加的人…… “仙尊?!”看到他从水下出来,群仙中没有一个不惊的。 怎么回事?仙尊怎么会像是从海底仙牢出来的一样?蓬莱的海底冰牢不是一旦合上再也不能打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云师弟!你!”长天青怒不可遏:“竟是你将玄冰仙牢打开的么?” 四下仙人一阵静寂,风冷然吹过,“呼呼”有声。 云诀淡漠轻寒地点了头。 群仙哗然。 “云师兄……”洛紫有些不懂了,微傻地看着云诀。 “果然!”长天青差点气血攻心:“蓬莱海底冰牢只有掌门天尊才清楚机关暗玄,能够避开警钟二次打开……你竟这般放不下这孽徒!” 死了也要去望她,结果引出这般祸乱?! 不对……没有这么简单……他难道原本就是打算救她,放她离开?! 众仙心下大惊大震,私下议论声激荡开来: “如此短的时间就能将那样伤势下的她救活,天下能有几人……” “若无神助,内元一碎绝难复元。可偏偏有一人,是可以的……” 浮生诀修到极致是可以散魂聚魄、以一几之力重塑内元的。云诀虽初到病缠却从来禀赋惊人,比以往仙人不知要快了强了多少倍,若他勉力而行强自要为她重塑魔元也未可知。 “仙尊竟会偏私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一个徙儿连六界安危都不顾了?” 怎么会,怎么会……众人心下一阵极度不信却恐窒地一下想起了云诀曾说过的话: “你道句已然悔悟……便不上灭魔锁……只废一身功力判你一世禁锢。uu看书wwuukansh ” “那时便已全然不符作风地对她说出惊天包庇的话,此一联想,若表面佯装无情入海来救也并非全然不可能的事。” “仙尊就真真如此看重这个徒弟么?” 益铃奄奄一息地缩在苍冥怀中,心里一阵悲凉:他怎么还可能看重她?他甚至宁愿一直承受着噬仙蛊的苦都不肯让自己碰他……是因为她在牢中大逆不道的亲了他么,所以他再不肯纵容自己?手下剑出,是这样狠绝不留余地……他真的,不想要她这个徒弟了么? “救她?看重她?”苍冥心中又气又怒,发出一声极度幽冷嘲讽的冷笑,扬起燃着鬼火的青铜剑朝着云诀狠狠一指:“是谁救了小益都不可能是他!方才在牢中若非本王及时赶到小益又将死在他剑下,刚刚海中他这个师父一剑向她刺去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他有多看重这个徙弟!” 众仙愣了一瞬,看着重伤的益铃又不说话了。 可是塑元这种事天下间除了仙尊其它人更不可能做到…… “小益,我绝不会再把你交给蓬莱,交给云诀!他几次对你下得狠手根本不配做你师父!亏得你这样敬他信他!”苍冥逼迫地盯向益铃,看着她绿衣上的一大片血花心中更气几分:若不是自己恰巧有阴魂玉,他又要眼看她死在云诀手下了!不可以!三百年前护不住小薄,三百年后自己也护不住她吗! 第73章 是放是杀 (作者:不好意思迟了好久,下次尽量避免!但量很多哦多等一下下还是划算的!!这章过去不会再虐多少了,接下来就是破铃的天下了,哈哈哈……) (正文) “小益,我绝不会再把你交给蓬莱,交给云诀!他几次对你下得狠手根本不配做你师父!亏得你这样敬他信他!”苍冥逼迫地盯向益铃,看着她绿衣上的一大片血花心中更气几分:若不是自己恰巧有阴魂玉,他又要眼看她死在云诀手下了!不可以!三百年前护不住小薄,三百年后自己也护不住她吗! “呜呜呜……仙尊是坏人……仙尊是坏人……”小若在铃中痛哭流涕,心疼地看着益铃胸口血肉淋淋的剑窟。 益铃眨了眨干涩的眼,心里又窒又空:她违天逆道的爱了他,却从未想过要求什么,更丝毫不曾肖想过师父能像她爱他一样来爱她。不用他来告知提醒她也知道,始终知道,他是她的师父,他只能是她的师父……可有这一点,足够了,只为这一点她便宁肯冒天下之大不违也会一再做错只要他能一夕平安,可他…… 心中空落落地疼,难言的苦涩在心头泛开,她全身都罩上了一层轻轻的悲凉。心底却仍是见不得那些个上仙看着师父的眼中生出一丝半丝的不敬和责难,忍不住要开口:“师父他没有救我……没有人救我……”她的声音透着藏不住的楚然与哀寂:“是我自己,有不死之身。” 苍冥和洛紫惊得不小,看着她又惊又震。 铃儿!云诀面无悲喜心中却是既惊且痛。 她怎么能一再如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全然不顾忌她自己的处境与安危! 听她声音如此哀凉……她终归,是怨了自己,难以再原谅自己…… “什么?!”四下之人无一不被震摄:“难道你竟是修成了不死天魔?!”比喋血天魔还要更高一层,她一个小丫头竟然…… 难道……“那你的魔元是如何复元的!”众仙向着益铃恐慌喝问。 益铃一惊,心下忍不住一阵激荡,这本也是她质疑的事,为什么,她的魔元还能复元? 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她苍白无血的脸上不由现了一抹陀红……只不过是一时迷乱不拒亲了师父便一点点复元了魔元…… 邪魔邪魔,因邪成魔……难道,自己当时真的对师父生了邪念么? 心里一阵恐慌,若让师父知晓了缘由自己恐怕比现在还要更凄惨个百倍千倍……“我不知道……不关我师父的事,我的魔元复元和我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它自己一点点重新聚成的!” 犹若寒霜过境,四下消音,群仙鸦雀无声,眼中一片惊惶地紧盯着益铃:魔元自动重聚复元……天呐……她真的修成了身元不灭的不死天魔?! 汗毛直竖,眼前恍然一片血雨腥风,浮尸遍野,鲜血漫眼……不死天魔现世,妖魔横肆,苍生何存! 倘若留她在世六界怎么还可能会有安宁之日?! 大是大非面前,即便她还暂时未生出魔心魔性,他们对她也再无半点同情与悯然了,每一位仙人都难以避免地严阵以待,一思之下咬定了杀心! 她必只能,魂飞魄散了! 若不趁她此时尚青稚无势孤一除去……将来……定是苍生之噩运!六界之浩劫! 群仙一阵口干心紧冷汗涟涟,齐刷刷在蓬莱寒海上方的云层中跪下,神情凛冽、呼声大震:“仙尊!纵然她是您的高徒又曾有功仙门但不死天魔事大过天,浩劫当前您不能再对她顾念留情了!” 凌空而立,海倾浪滚,水雾云烟漫天缭绕寒意浸天。 他只手垂剑静静地站在云边,冷眸轻阖看不出一丝情绪,久久不发一语,未置一言。 “仙尊——”众仙有点慌了。 “云师弟!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对这孽障留情么?!” 益铃缓缓抬眸向他望了去:飘忽的白影清冷遥远,银光淡淡已若无……师父…… 这世上,谁也看不懂他么…… “顾念留情?”苍冥原本静美幽然的脸上再看不出往日忧浅宁心,唯剩犀利迫人的深深嘲讽:“如果他这也算顾念留情的话,本王可真是替舍妹承受不起啊!” “鬼王!你今番公然向我仙门挑衅、助纣邪魔,是一心要与妖魔为伍与仙界为敌了么?!” 想起了曾对小薄的许诺,他答应过她不参与仙魔之战…… 苍冥一时静然,半晌,低头看了眼怀里虚弱伤重的益铃,才慢慢说道:“本王本无意插手仙门之事,只不过……你们仙门实在太过无情!是魔又如何?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她,她是天魔但也是我苍冥亲口认下的义妹,即便要与仙界为敌本王也在所不惜,定会拼尽全力来护她!” “冥哥哥……”益铃忍不住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衣襟,心下一阵动容,又酸涩得想要落泪。 “云师兄……”洛紫如何也不知为何会到如今地步。 苍冥不肯罢手、众仙都在逼着云师兄大局为重擒杀铃丫头……可要处死现在是不死天魔之身的她无疑是要云师兄亲手让铃丫头魂飞魄散…… 心里一阵纠痛:她虽从来看不透她这个三师兄,但隐约觉得云师兄对铃丫头并不似表面如此狠心而毫未留情过,可真想找出点什么来让自己真的心安信任又找不出…… 冰牢玄门要以一己之力打开极耗仙力,他……明明是关心铃儿的……如此两难的境地究竟待如何来选? 放她走? 不死天魔,就此离开有朝一日魔性必生荼毒生灵,他如何对得起仙尊之名对得起苍生六界? 亲手杀? …… 洛紫额际垂下冷汗,越想心中越发冷寒:他……难道还能下得了手?!狠得下心? 仙云飘忽,水光晃荡,冰敛寒荒草远及目。 “众仙听令……将天魔益铃……拿下。” 洛紫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寒到了谷底。 对他的决定早已默知在心,益铃心里一派平静。 若不是冥哥哥执意救她几番喝斥与自己心里仍存的那一点心执,她真想就这样了结,顺了他们让自己魂飞魄散……只是,太对不住冥哥哥了……而且自己现在,不能死。 瀛州三尊、员峤天尊、方壶天、地尊得令一同掠了过去,风嘶猎猎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鬼王,你执意错护于魔我等便不会手下留情了!”言罢手中法器均现,金木土火虽不甚相同但都光气艳艳溢满了仙力。 六位上仙齐出手……即使苍冥修为再高也不可能逃得了! 空中白云滚滚翻腾,仙力四射间光华煞天,激波袭至无形的力道一圈圈如涟漪倒卷,向中心的他们飞速席卷而去,迅雷之势、千钧之力。 鬼影迷踪瞬间叠乱相错,苍冥墨绿身影如电光般一一避开闪身向蓬莱山外直飞而去。 “休想再逃!”长天青大喝一声,灭魔剑带着漫天杀气转眼来到,俨然就像早已看穿了苍冥的意图。 突是雷声轰鸣,黑云满天,黄沙漫眼,滚滚压抑而沉重的气息将蓬莱四周围罩得一片阴霾、杀气纵横。 一个黑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来,右手扬剑破空长啸,电光火石间竟将青沙天尊长天青的全力一击接下了。 “魔夕!” 天地暗倾,飓风窜覆。 “魔夕!蜀山三尊在那你怎么可能闯进结界!清渡他们呢?!”洛紫不无担心,急声喝问。 “劝魔簪在手结界对本君形同虚设,这一点,你们和你们的仙尊都是清楚的吧,至于那无用的三尊和清渡他们……”夕轻嗤一声:“你们不会忘了,本君最擅长什么了吧?” “妖孽!”年逾三千的昆仑天尊风独灭痛心而怒,向他气喝:“你胆敢下毒害我仙门中人!” 夕凛然甩剑,艳发飘散飞扬,邪肆而狂嚣霸气的异瞳妖邪地看着众仙,身影一偏将益铃与苍冥护在身后:“下毒又怎样?本君可已然手下留情了!这小小冰魔之毒与你们的灭魔锁哪里能比?” “你!”少仙……离火眼中也惊现忧怒,他向云诀示意了眼便立即朝结界那边去了。 长天青满身怒火,厉声喝斥:“苍冥!你竟敢与魔界勾结串连,仙界冥界今后定然誓不两立!” 魔夕冷笑:“我魔界与你们仙界更将水火不容!”他狂傲的眼收回,兴味看向正傻愣看着他的益铃,邪气一笑,伸手便从苍冥那边将益铃搂入了自己怀中。 “蠢丫头,一逃九年今日竟要本君亲自来接你。”言罢也不管四周杀战伊始,冷气乱天,风狂云暗,低头就吻上益铃苍白的唇:“我这就带你回魔宫,再不让他伤你……” “妖孽魔障!光天化日之下真是恬不知耻!”众仙满脸鄙弃,大都回首避开,心中不由更加确认了他们的私情。 益铃在他怀中又重伤之下自然无力挣扎,心怔一瞬、慌迫得脸更加的红,正要勉力推拒他已放开了她。 垂手一滑,墨玉黑簪现了手中,夕笑得狂肆,举手间意味分明地将劝魔簪插入了益铃草窝一样的白发间。 周遭冷凝。 “十宗天尊得我令。”云诀冷若冰霜的眸中寒敛无情,眼神淡漠间一丝犀利破冰又几丝萧条无力:“布,十绝诛仙阵。” 众仙一惊,面上一喜,立即肃然高应:“遵令!” 益铃心上难免忧寒:“小夕……小心……要避开阵心……” 云诀冷冷看了她一眼,益铃心上不知为何有些发慌,立时便低了头,没有看到他比她更无血色的唇间无声溢出了低叹。 苍冥从魔夕怀中接过她远远退了开。 一时间,空中剑芒飞掠,缭乱人眼。沉厚抑重的阴云转眼间被十仙剑气冲开道道分光,剑芒万丈,气势磅礴。 十尊修为本就高深更加大阵催发更加力逾千斤,身法惊天快速错乱陈结间无穷仙力竟凝成了一条气龙啸聚长空直向魔夕迎面冲去。 益铃面上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 魔夕却不惧,一紫一红的妖异双眸诡邪濯冰,带着几分深浓的血腥。 他叠影飞身竟瞬间移位直向云诀持剑纵去,身形快到疾电莫追,徽墨出手,杀气震天。嘴角扯起笃定而冷冷嘲弄轻笑:明明仙力早已耗尽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在群仙面前硬撑!他当他这个魔君是吃素的么?仙门中人不敢窥他残力难道他魔夕也不敢么! 群仙轻嗤在心,面上鄙薄。真是找死竟敢与仙尊动手…… 黑影飞驰似离弦铁箭,徽墨剑煞气成丝缭绕不歇,魔力持涨间凝成巨大黑色光球向云诀飓风般袭至。 静静立着,云诀望断苍生般镇定从容,淡然到极至的眸中静水无波,丝毫不见一丝微澜。 无声轻叹:不能放她离开,但也做不到亲手让她魂飞魄散…… …… “你仙力大损体虚至此,还要在本王面前硬撑,你真以为群仙看你不出就连本王也看不清你体内余力几分么?” 益铃猛然想起苍冥的话脑子里“嗡”的一声吓呆了。 群仙的脸上也渐渐白了,但显然已去阻不及! “仙尊!” 师父! 明明哪怕只有一点也是怪着他的,明明对他的一再狠心哀楚心寂,明明重伤在身,明明心肺俱殢……可她竟还是破风般挣开苍冥拼死飞来,全身天魔之力瞬间撕裂般张开,完全不要命地挡在了云诀身前。 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威震长空,天煞绝的余威在空中荡开百丈不歇,她小小的绿影在硕大的魔力强波杀光中瞬息就被染成了惊天瀑红,血溅流云激射狂乱,蓬莱寒海上立时便下起了怵目惊心的血雨。 呆了,所有人都呆住了,傻傻地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看着她残裂不堪的身躯狠狠向海面砸去…… 白衣上溅上的点点瑰红丽如雪地红梅,妖冶似花开倾覆,转瞬残销,映着他如雪如月华般的绝世姿容更显诡艳,云诀的心被狠狠撕开了一道裂口,倾入漫无边际的狂风暴雨。墨黑的眸中光华皆灭,天地消音:这,可是你对为师的惩罚? 冥然间一声清越长啸天边吟来,uu看书 ww.uukansh 遮天墨翼张开,狂风怒号,神光潋潋间掩蔽不住的嚚狂肃冷,神圣摄天。 它以极美极冷的颀长弧线从益铃身下飞过,稳稳将她负在背上,出口成箴震惊六界:“天为父地为母,六界灵气孕我育我而成我,神鸟墨凰,认主天魔益铃。自为灵兽,今此契结。”迎风低吟,它昂首以头接下一滴血雨在额间眉心(呃……小翼儿不知道鸟是不是这样叫……)伴着吟诵泛出黑光白纹,下瞬便隐消遁形又无踪迹。 在一干仙、魔、鬼的一致呆若木鸡中疾骋闪没,穿梭血云红雨间,流星之速冲出蓬莱,冲出结界,黑色流光般划向天边遥日,伴着声声吟啸,带着小小人儿湮没于腥天云霾间。 从昏天暗地的呆滞中回神,魔夕与苍冥身上仍是颤栗难止。 惊魂未定的一声狂暴嘶吼,魔夕用难以置信又意欲毁天灭地的眼神狠狠看了一眼云诀,他与苍冥两人似疾电一般冲飞而出,向神鸟墨凰飞驰追去。 鸿蒙两仪天地混沌,云诀脚下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从云头一头栽下。 “仙尊!” “云师兄!” “云师弟!”长天青心头大惊瞬间收剑回鞘飞身过去一把接住了他,略一探脉脸上青筋浮现、两唇大颤,他不动声色地疾速往青沙殿飞去: “仙尊有恙诸事后议!” 第74章 山雨欲来 “魔界大军已全部撤了。师兄他们和蜀山三尊的毒也全都解了。” 长天青点头:“魔夕去追神鸟,之后魔界大军是谁领头?” 那神鸟墨凰……各路仙魔寻它数百年未果,因何突然自己现身认了主? “相貌上是一白衣少年,据称名为千白,是魔界此下第一大将。” “千白……”竟是他!长天青神色一凛,历届天书守护者中唯一的散修者,即无门无派自发修炼得道长生的,数百年前不知何故去了蛮界,之后再未现身六界。 此人自来亦正亦邪,一向逍遥随心长天青对他并无过多了解,只依稀记得他那一双诡绝通天又懒散无害的浩紫明眸。 宁辞剑看他半日无声便上前一步又道:“师父,消息上说日前被日……魔夕从蛮界招来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长天青严厉地沉眉:蛮界之境独辟天地间小小一隅,入之者功力自动提升十倍,不少好武人士冲此而去一夕入之再不肯出,只知在内寻人撕杀取乐强己,是上古遗存下来毫无法秩的蛮荒野地,故名之蛮界。魔夕竟能将其召出?虽千白不像是那般喜于生杀的人但一出蛮界功力自动降为原先的十分之一,大多人都是无法适应的,千白肯出来倒还有理,还有谁会因魔夕之召甘出蛮界? 宁辞剑略有迟疑:“从‘罗网’得来的消息上称:是散魔紫烟。” 是她?长天青浓眉紧锁:“她入了魔界么?” 宁辞剑点头:“她入主赤月魔宫与千白同掌紫月殿,位略次于千白。此次不知为何没有现身。” 长天青冷笑一声:“本是堂堂峨嵋天尊,却自甘堕落一念成魔,如今沦为魔宫中人,她如何有脸再现身仙门人前!” 宁辞剑没有说话,关于她为仙尊成魔的传闻仙门无人不知。半晌,小心问道:“师父……正山正殿那边十宗仙人都想探知仙尊情况……师父可有什么话要弟子转告众仙?” 长天青听了,神情几度变换,最后“啪”地一掌震裂了座下硬玉石椅:他也想知道!明明损耗受伤成了那样……又中了……竟还在那边硬撑着,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一个人定了认了,又免不了让他这个大师兄替他操心!现在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身子他竟还要去闭关! 虽能暂时压制魔蛊但这种坐以待毙的手段又还能扛到几时? 四百多年的仙力胜于寻常仙家多少倍就此全部废去可惜不说,就是他如今这般身子若无一丝仙力支撑怕是命都难以保住…… 长天青沉吟:那个孽障由云师弟一手带大,今番也能看出她确是对她师父还存着一丝孝心,倘若她知道……猛然想起什么长天青倏地起身。 那个时候…… “大师兄,我师父他又中了……” 难道她当时想说的就是云师弟又中了噬仙蛊?!看她当时神情分明欲说难说,只怪他当时鄙弃她临刑脱逃不加耐烦未看出端倪来,此下一想分明是被施了法术……在他和云师弟面前施术……只可能是他自己了! 这个云师弟!如此意随任性!她既有心尽孝他利用一下她的天魔之力解去魔蛊又有何不可!竟这般执拗! 现在她人在魔宫他再难利用她了。只不过当时她又为何要刑前脱逃? 而在冰牢云师弟进去又是意欲何为?不可能是为魔蛊的事,他太了解他这个师弟了。那究竟会是为何? 罢了罢了,现今对恃之局已成,她身具天魔之力进入了魔宫……浩荡之势再难避免……如今他俩一掌仙门一主魔界,身为不死天魔再不能轻看于她,细想一番,她还会肯任自己利用来替云师弟解蛊么? 一入魔道邪必生,怕是难了…… 就算她能答应她身边的那些个魔障也绝不会应的…… 寒海之上她倒是一时有心有德救了云师弟,自己也因此对她感念于心,但那又如何?仅能证明她那时那刻还未丧了良孝之心而已,转念想来若不是因她云师弟也不会到如今这般。 “师父?” 听到唤声长天青这才略略收敛心神,叹口气挥了挥手: “你就跟群仙说仙尊无事,只不过入了病缠仙体有损今后闭关静养,直到出了初期,这之间若有事会由本尊来代为处理。叫他们都各自回去处理自家事务吧,六界伊始动荡仙宗各派定然都难心安,难免要出什么岔子。”闭关也罢,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吧,随他就是了,从小就是如此自己说什么他都应着,真的心里有了主意便也绝不会听进自己一言半语…… “是,师父。”宁辞剑几分思略,不疑有他地退出了青沙殿。 见他离去,长天青取了几瓶丹药匆匆上了止水峰。 一到殿前,雪凤便张翅拦下了他。 长天青心里气得不轻,对内传音道:“何至于此?‘罗网’消息传出:她已被魔夕带回了魔宫,从今之后将以天魔之尊与魔夕共掌‘赤月’魔宫。你犯不着再愧念于她出手救你,魔道已入,你也大可不必再顾念她是你的弟子了!当下眼看就要魔道当倾,你就此不闻不问一心待殒仙门还待如何?六界更待如何?” 止水殿前仙云浮动,静无声息。 “云师弟你!”长天青浓眉一紧,向来严厉不阿的脸上现了一丝烦闷无择,闭关也罢,现在连他这个大师兄的面都不肯见了!那丫头自取其咎,沦入魔宫,偏偏天魔修为除了他谁也难以是她的对手……难道魔道当倾竟是天意么?因而连神鸟都自愿去助她? 再等片刻仍无一丝回应,长天青烦躁地瞪了数眼雪凤,看它型貌除了颜色竟与那墨凰一模一样更觉窝火,狠狠一拂袖子转身便懑然离去,不过也未忘记留下那几瓶珍奇灵药。 雪凤见他下了峰便携药飞上了云天之中的绝念阁。 皓月当空慢慢从云后爬了出来,阴暗的阁中被月光撒下一层清润天光,玲珑剔透地照亮了榻上的人,云诀苍白胜雪的面上毫无人色,盘腿坐在榻上如温莲般平和淡然,止心如水,大慈大悲如入定仙佛。 感受到雪凤的气息,冰封的眸子缓缓张了开来,清华出尘间内敛如雾轻寒,他微微抬手,接过了雪凤凌空传入阁内的几个瓷瓶。 “白绫。”月光忽碎,他如水般澄澈的声音纯净如雪落花开:“为何墨凰会认铃儿为主。” 雪凤愣了一瞬,似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轻鸣了一声。 “冥冥天意,不能述出?”云诀的眸中现了两分寒意。 雪凤身在阁外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急忙又鸣了两声。 “……若是以后自是能知为何今番偏偏不能知晓?” 雪凤因他语中冷意瑟了瑟脖子,uu看书 ww.uukanhu 抖了抖翅膀垂下脑袋,但也执意不肯多言。 哎……修为大降,他何时也这般执意于一物一言一语了?云诀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说也罢,我不逼你了……下去吧。” 雪凤忙扬翅而离,挥乱了几缕清辉。 云诀错密颀长毫不轻浮上卷的冰敛长睫轻颤,清如远山般抬眸望向窗外莹白圆月,几分空寂,几分累心,几分复杂,几分沉封,又几分难明愁结。 隐隐觉得有着一股不祥,出于自己,却又如何也看不透,堪不明,究竟,是什么? 许久,不愿再去想它。 心头万绪、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声无意识的太息:铃儿…… 蓦然就想起她残破的小小身子砸向海面的那一幕……鲜红的血雨狠狠刺痛了他的眼……心里顿时又撕裂开来,体内余下的仙力一阵掀乱后快速流入噬仙蛊中,他敛了敛神,收心冥绪,使自己全身上下、内外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轻寒冰冷中……这才缓了势头。 近日噬仙蛊之毒似又强了…… 却为何玄清诀的仙力似翻腾混乱流逝地尤其快速? 心中几丝不明……想来可能是他体内由它而来的仙力本就占据七层之多,因而首当其冲吧,未多深思,他无力地溢出一声轻叹,又如冰雪一般阖上了眼,冷然入定,高不可侵。 第75章 0白紫烟 作者:又迟了……这章本应昨晚传的……(汗颜)^!^ 还有没有亲不知道我的更新时间啊,我如果会晚更什么的都会在益铃诀吧里提前发贴通知的……抓不住时间的亲可以去那边确定! 真心感谢以下给我评论给我动力的亲……小翼在此屈躬! 月儿萧萧风吹落红catty-lee紫愿枫kuailedou千夜心陌杉雪沐尘凡暖玉人家sasaoomodixuan流光宛转蒼穹紫小逝1菊花公主醉月闲人丹jue书友12012723...figo123allen莫安年左左左左左左渔舟泛晚陈曦~雨岑岑唐朝遗梦沙鸢漂移枫叶秀里时辰清新美味酒酒的微笑贯前申士19764519...东方怡匪首丙可嘉?yongba...晓月微风书友12011315...丝路华娱 谢谢你们……(撒花中) (正文) 天魔出世威震六界,神鸟为灵天下惊惶。 身元不灭的不死天魔益铃与自己的灵兽神鸟墨凰进入了魔宫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赤月魔宫再不可能是以前静潜夜空的赤月了。就连千白、紫烟这样的名人名魔都能被招揽至其麾下…… 一时,天下群魔闻名而尽投归旗下。 三百年前仙魔之战中被大灭大耗的妖魔邪军由此大集,全然是过之无不及之像,卷土重来之势之威一度浩荡…… 天魔威盛,魔界大振,六界倾危,山雨未至风已满楼。 人间界首当其冲地出现了震荡…… 落花三百二十一年,皇太女明凰暗中与人间妖魔立约,提前篡位,被当朝太傅先识洞察,一败涂地,外逃全国遭朝廷黑白两路追杀。 …… 铃儿……铃儿…… 益铃孤独无依地走在一片白茫中,浓浓的雾霁将她周身充斥得空茫罔天,她摸索着一步步往前走去,寻着声音跌跌撞撞地伸手抓向那让人心安的声源…… 师父……师父……是你么? 你不是真的下令要杀铃儿的是不是?你来接铃儿回止水峰的是不是? 随着沉敛温厚的一声叹息,一个隐措青影出现在雾霁尽头:“铃儿……是爹爹错了……” 爹爹……是爹爹!“爹爹!”益铃好不欢喜,滚滚泪珠断线般一直坠下:“爹爹……你来看铃儿了?你知道么铃儿没有辜负您的期望真的拜到了最最厉害的仙尊为师……” “铃儿……是娘错了……” 又一个青影出现,隐措间声夹哭泣:“是娘述言不清,误了你,害了你……” “娘——”益铃一下子哭出声来,颤微微地向她跑去:“娘……没有没有,你们都没错,错的是铃儿……铃儿好想你……好想你和爹爹啊……” 白雾无边无际,仿若伸到无尽天穹,益铃怎么追怎么跑,都触不到他们,抓不住他们……“娘……爹爹……铃儿好苦……铃儿好累……” “铃儿乖,不要再苦自己了……他虽一度像你爹爹那样疼你护你但他是你师父,不会懂你不会爱你……铃儿放手吧……娘再见不得你受苦了……” “娘……” “爹爹本就不该让你来蓬莱……这样,你就不会爱他不会成魔不会落到现在这步……” “爹爹……” “放手吧……” “回头吧……” “不要再爱他……” 放手?回头?不再爱他?益铃慢慢止下了步子,在白茫中走一步停一步,心里顿顿的,空空的,疼疼的。 “你为他成魔他就是你的邪念,你若再爱他,必成真正邪魔而万劫不复……” “你不再爱他,邪念难生你便可保持本心隐遁世外,无忧无虑,此生乐足……” 是这样么? “爱上了不能爱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头是岸,铃儿,不要再偏执了,代价太重了你承受不起……你还有长长的一生,可以快乐可以幸福,不要再执意于他,他不是你的良宿,你不必赔上自己,赔上一生,不值,真的不值……” 泪痕恣肆,蜿蜒而下……她一个人立在浓厚的白雾中,一瞬间的失神,一瞬间的迷心,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身上一紧,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膊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益铃从懵茫中兀然醒来,傻愣愣地抬头看身边的人:“小夕……” 你还有长长的一生,可以快乐可以幸福,不要再执意于他,他不是你的良宿,你不必赔上自己,赔上一生,不值,真的不值…… 爹爹、娘……你们说的是真的么? “怎么?一个人哭成这样?”夕邪挑长眉,看着她,霸嚣的眼中染上明显宠恃。 益铃愣了一瞬,忙抬手擦去小脸上的血痕:“我没有……” “蠢丫头,你要赖在这赤月殿中赖到几时?半年都没踏出这屋室一步,你是不是以为你不出去生事行恶,仙门就会认为你还是他们仙尊的高徒,还是他们的仙门同胞?” 益铃呆了一瞬,身子一瑟,低下了头。 夕冷冷皱起眉头:“你……” “夕……”一道清亮和煦的声音突然响起,白衣少年拨开殿室中的条条垂纱走了进来:“咦……这就是夕带回来的天魔老婆?看起来好小……” 益铃闻声抬头望去……眼睛忽的睁大,再睁大,猛地就充了泪:“……娘!” 千白一怔,紫眸中闪过惊诧。但也掠过一抹郁然复杂。 益铃两步下床,孤依无助地扑进了认到的亲人怀里:“娘……你来看铃儿了么……” 夕大不爽地板起面孔,极不悦地瞥了眼自己空空的怀抱:“蠢丫头,你是瞎子么?他是男的。” 益铃一愣。 千白很是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没关系,说不定就是一家的。” “谁跟你一家?”夕冷冷开口,伸手就把益铃拉了过来:“蠢丫头!” 益铃仍是有些懵懵的:“小夕……他长得和我娘好像……好像……” 千白向来散慢的眸子略有些高深地笑起来:“怕是巧合吧,我是曾有个姐姐长得与我一个模子,但我得道已有三百年了,她总不至于也有三百多岁了吧?” 益铃刹时窘迫地低头,但仍有些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的脸,那样清秀、那样柔美、和煦中似有无尽温柔……不仅长得像,那举手投足的浅忧温暖更是和娘一模一样…… “破铃……我想说的是……你娘她……” “小若?”益铃恍然地低头看自己胸口的铃铛。 小若纠结着该不该说,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又该怎么说? 麒麟下界三百多年都是为了青衣,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的话青衣绝对活了三百多年不止…… 又是睡意袭来小若的脑袋又有些混了…… 赤月殿外突然传来喧声: “你不能进去。”益铃听出来了,这是那个做事一丝不苟冷脾气的蓝沂蒙姐姐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千白刚刚就进了。”这个声音满是所然无畏,隐约间淡淡质问凌厉,但也如烟雾一般柔柔煦煦煞是好听。 她是谁? 益铃转头看向夕,uu看书.uukashu 面带疑问。 魔夕冷声向外喝了一句:“蓝沂蒙,请她进来。” “是,魔君。”听得蓝沂蒙应了一声,垂纱那头门扉开启一个人走了进来。 红纱被她走过带起的风轻轻扬起,益铃寻着脚步声望过去……一瞬间难以回神: 淡紫纱裙长而曳地如水浪推波,柳云髻高高盘起一缕轻垂,素手纤纤半露于层层紫纱长袖中,她高傲轻淡的步伐无形中尽是华贵之气,凤目高扬于优雅中满是凌厉摄人,直直向益铃射了过来。 “蠢丫头,你知道她是谁么?”魔夕扬起一抹冷嘲的笑,扯唇对益铃。 益铃被她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紫衣的姐姐……你是谁?” 她径直走到益铃面前,忽地对她扬起一个沉敛敦笑,然后慢慢地屈下了身子:“紫月殿副使,落花紫烟,参见天魔。” 益铃猛地一惊:“落花……紫……烟……”脑中一根弦咔嚓一声……她就是那个和她一样为师父沦入了魔道的紫烟仙子?“你……” “紫月副使,你没必要对她如此恭敬,她只是个真正不折不扣的蠢丫头而已。”魔夕看益铃情绪如此受动,想都不想就开口奚落。 “魔君此言差矣。”紫烟轻淡又兀定地开口:“强王弱俘,本是自古定律,她既能得天魔之力定非凡人,我等自当敬之仰之又岂能不恭?” 第76章 再回绝谷 作者:送上今天的第二更…… 月儿萧萧风吹落红catty-lee紫愿枫kuailedou千夜心陌杉雪沐尘凡暖玉人家sasaoomodixuan流光宛转蒼穹紫小逝1菊花公主醉月闲人丹jue书友12012723...figo123allen莫安年左左左左左左渔舟泛晚陈曦~雨岑岑唐朝遗梦沙鸢漂移枫叶秀里时辰清新美味酒酒的微笑贯前申士19764519...东方怡匪首丙可嘉?yongba...晓月微风书友12011315...丝路华娱 真心感谢以上给我评论给我动力的亲……小翼在此鞠躬! 谢谢你们……(撒花中) (正文) “魔君此言差矣。”紫烟轻淡又兀定地开口:“强王弱俘,本是自古定律,她既能得天魔之力定非凡人,我等自当敬之仰之又岂能不恭?” “紫烟,你莫要当这里也是蛮界凡事只以武力来判哦……”千白笑看紫烟随意开口。 寒气暗生,紫烟哼了一声:“强者为首,这一点我落花姓人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供承不讳的,千白,你功力一般就会耍些小聪明会这么说也难怪……” 千白打哈欠:“好吧,我功力一般,只要还能制得了你就受用足矣……” 紫烟面上一冷:“制得了我?你自说你可有一次是堂堂正正跟我交手的!我最看不得你这种修为不足便来暗谋耍阴的!” “既能省力为何不省?”千白轻轻扬眉:“不战而胜才是兵家妙境。你自来以武划人看来当年是因为在云诀面前败得太彻底太纯粹才放任自己入魔的么?” 益铃不由惊奇:以武划人?难道紫烟仙子竟是这样一个人? “是又如何,我承认云诀是我至今所见中最强的一个,在我还没有把握能胜他的时候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啊……”又是好大一个哈欠:“像你这样为了获取修为打败对手能不惜成魔的女子天下间还真是少有……” “我们姓落花的都会为认定的事而不惜一切,成魔只是手段而已,只要能达到我渴望的,无论要弃什么都无所谓!” “落花?”益铃这才惊诧想起:“你姓落花?你本是人间皇族的人么?”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紫衣的女子眉目间与落花倾城自是惊人相似,尤其是那股冷然无畏的气容…… 那倾城师姐心中所认定的又是什么呢? 紫烟恭敬地点头:“是的。” 夕冷然道:“她是当今人间皇族的第七十一位帝王的亲女,求强而一意修仙,曾任峨嵋仙宗三十多年天尊之位。” 益铃嘴张得老大,她的人间身份竟比落花倾城还要高……“她竟是人间界的公主?!” “虽然音容相貌都大有公主风范,但这好武崇强的性子……”千白懒懒撇嘴。 “千白……你这是向我寻衅么?” 魔夕慢慢从床沿站起:“废话免了,你们找我有事?” 紫烟冷冷瞥眼千白,凛神淡淡道:“人间皇族正于政变中,涉及人间妖魔,有人与它们立约助自己篡位夺权,虽然已经失败但仍有不少妖魔在宫中肆乱,他们闻我本皇族之人请我去收服诸魔顺便诛杀发动政变的幕后之人。我便来请示魔君与天魔。”紫烟倔傲昂声:“两位魔尊当知,我紫烟成仙又成魔数百年已过,对人间那些个早无亲嫡之感,他们是死是活我都不放在心上。” 魔夕狂扬点头:“那便不管。” “是……”紫烟正应。 “慢等。”千白紫眸忽闪,淡笑:“为何不管呢,人间妖魔肆乱仙门岂会不插手,你不妨就去练练身手,收服那些妖魔归我们魔宫之下,顺便再扬一扬我魔界之首赤月之名。” 紫烟皱眉看他,人界相识,蛮界相熟,她还是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魔夕嗤:“赤月魔宫之名还需扬么?人间的事本君半点看不上,你们要管不管自行决定,不必来问我这些闲事。” 紫烟眸中平静:“紫烟知道了。”她自顾点了一下头,又向益铃与魔夕屈了屈身便踏着凤步款款离了。 益铃看着她冷然无畏地踏步而去,心里自是一番不明不白的欣赏佩服,这般华容雅质又内心狂扬无尽的女子…… 偏头一望发现千白也与自己一样在看着她……眼中淡淡流光柔意轻转更是与娘惊人神似,只是那清秀美致的面上一股慵懒洒脱是娘亲所不会有的…… 娘……爹爹…… 益铃忽是想起了什么。 半年多来兀自颓心,如今已是独身无顾竟也把那事忘了……自己真是不孝…… “小若,我们出去吧……小若……小若?”怎么又睡了? 千白回头看了益铃一眼,莫测高深,没有说话。 如果六界浩劫真是因她起,那依天书言谁又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益铃轻轻从脖子里抽出一个青色挂坠,抬头看着魔夕:“小夕,我想去冥界看看冥哥哥,顺便把阴魂玉还他。他身子伤得久了,比我更需它的养护……” 夕什么也没说,邪肆的眸露了轻愠,直直看着她。 益铃微微赧然地垂首:“你放心,天煞绝虽震伤了我的魂魄但半年养护我早已好了不会有事了……答应了你的我会记得的……” 魔夕纵狂的异眸闪过难得一现的惧惶与无力,他伸手再一次将她勒入怀里:“……不准去仙门,不准去蓬莱,不准去见他……其它地方你想去哪就去哪……还有,要回来……” 红纱轻扬间益铃苦笑:“我不来这里……又还能去哪里呢……” …… 从冥界出来,望着天边叠云清幽,忽然觉得整个人无边的空,无边的惘,看着茫茫天地,清风徐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心就那样空空的凉凉的,好像死去了一般…… 想做的想爱的,所有人都告诉不能做不能爱……可是,失去了那份不知何时深植入心的执意,她又,还剩下什么呢? 她真的应该放手,应该回头,然后好好的收心活下去?有幸福有快乐……不再苦不再累? “你若再爱他,必成真正邪魔而万劫不复……” “你不再爱他,邪念难生你便可保持本心隐遁世外,无忧无虑,此生乐足……” 不再爱他……这明明……是最好最应该的选择。难道她真能放任自己生出魔性魔心以天魔之力危害他心心念念守护着的天下苍生么? 可是……可是…… “破铃,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那只乌鸦呢?” 益铃听到它的声音心里不由一暖,柔柔软软的:“墨绸太大太显眼了,没有小若可爱小巧,所以我把它留在魔宫了。” “那是当然!那只乌鸦哪里能和我比,不过你给它取的这名还真俗套:莫愁……莫愁?” 益铃轻轻笑开:“是呀,和小若当然没得比……” “破铃……”小若的声音现了几分欣喜:“小若好久没见你笑了……” 益铃一怔,几分愧心:“……我让小若担心了……小若你很久没出来了要不要出来玩呀?” “好啊……”下一瞬它似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又忙改口:“还是不了……水里舒服,小若不出去。” 益铃感到奇怪,正要再问便听小若大叫道:“破铃!是这里,原来是这里!” 益铃自云中低头一看马上笑开,下瞬飞身直往下去,足尖轻点十数下纤瘦的身子才稳稳落到了地面。 她立在原地,忽的有些呆怔。 清幽的鸟鸣四下传来……草木茂盛,周围三面环山,山大都极矮,树木又高又多,在环绕的小山后,一眼就能看见那熟悉的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成一大圆,将这些小山和这条河流围困其中,唯一没有小山的一面峭壁上从极高极高的地方挂下一川瀑布,瀑布的源头深入云中…… 这方绝崖深谷一如当年,只是她已不再是当年坚守信念心无寸邪的小女孩了…… “真没想到还会回到这里!”小若显然很兴奋很高兴:“破铃看那里!那个时候我去探路在那里一个人玩了好久!” “好啊,你背着我不探路却自己一个人在玩!” “嘻嘻……你还说,那个时候你眼里就只有宝宝,都不陪小若玩!” “宝宝……不知道它好不好,长得多大了……”益铃纯净的小脸上现了母亲一般的期待与自豪:“它那么聪明肯定比我有出息……” 小若大笑:“你还好意思说……那么漂亮的婴儿竟然乖乖任你喂了四五天的青果……” 益铃呵呵地笑:“宝宝真的很乖,一点不挑食,我带着它那么多天它就从没哭过一声……” 小若开心地在水里蹦达:“那河里!破铃你看,我就说能抓到鱼吧,困住了这么多条……” “是真的!小若好厉害!那时我本来是想能不能煮鱼汤给宝宝喝……可惜后来都被蓝狐女搅乱了……” “哈哈……小若觉得幸亏那妖宗来了,不然宝宝说不定就死在你的鱼汤下了……” “小若!” “破铃别生气!我们去洞里,看看那几只白狐狸还在不在……” “对呀对呀,我就是来洞里拿我东西的!” 益铃欢喜地穿过林子来到了当年的洞前,青苔沥沥一如当年,只是那时对她而言大小刚好的洞口如今怎么也走不进去了。 “破铃长大了……这就样一路走来还真像一个人……” 益铃娇嗔:“小若真是的,说的好像我本来不是人一样。” 铃里的小若眦牙笑:“你是小若最好最好的朋友!” 益铃从脸上笑到心里:“小若更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亲人。”说着略略施法便进了洞内。 由窄而宽的洞穴同以前一样干燥温暖,充斥着淡淡的狐腥味,偌大的洞穴里那时她烧篝火留下的炭条还有不少迹象,益铃新奇难言地一一抚过那些她曾坐过的石凳、曾靠过的石壁…… 若是听了爹爹与娘的话,不再爱他,就来这里隐遁长居是不是很好?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思,不犯错不生事,好好的、简单快乐地活下去…… “破铃,白狐们肯定出去了!” 益铃收神移目到那对她而言已不再显得很高的石床上,她不由笑得温暖。那上面自己那时的新衣早已旧得发霉了,却仍旧规规正正地躺在硕大石床角落里的干草上给宿眠的狐狸当着布垫。 益铃伸手过去,毫不费力地从衣中抽出了一块方巾。 心里猛地荡开一圈涟漪,uu看书. 小手禁不住轻轻颤抖:这是爹爹和娘留给她的遗书……更是一切一切的开始。 黑色的血字早已凝固,一点一滴渗在雪白的方巾里,经年不退,紧紧抓住了益铃悲戚的心湖。 这半生就因它,而错得离谱、苦得浸骨……还好,她还有半生,可以好好地不犯错地活…… “啊……” 益铃正在无尽伤神思忆间,洞外兀地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惊怔一刻,益铃马上掠出了洞来。想了想,幻化出一个面具覆在了脸上。 在崖下,她抬头便见一个人从崖上直直摔了下来,益铃忙飞身而上接住了她。 飘然旋身间一落地,那女子怔了一瞬,然后马上便狂肆地大笑出声:“来呀,你不是要杀我么?一次一次我就是不死你能耐我何!你不让我做我偏偏要做!连上天都帮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了这厚爱?!” 益铃扶她站好看着她颠狂的模样有些发憷:“姐姐,你还好么?” 那女子喘了口气半晌才缓神看向了益铃:“哼,我好得很!倒是你,头发都白了反倒叫我姐姐?” 女子一看过来益铃便是一惊一怔:这脸,与落花紫烟何其相似!只是入眼间直感那份淡雅转化为了更多的凌厉迫人,竟生生添出一股霸气来,自是寻常女子难以比拟的。 她英眉横竖,仰首睨着益铃:“喂,你怎的不说话?” 第77章 落花明凰 女子一看过来益铃便是一惊一怔:这脸,与落花紫烟何其相似!只是入眼间直感那份淡雅转化为了更多的凌厉迫人,竟生生添出一股霸气来,自是寻常女子难以比拟的。 她英眉横竖,微微仰首睨着益铃:“喂,你怎的不说话?” 益铃下时回神:“我……” “你是魔吧?” 益铃微惊,探查了她一番。不由心里诧异:她明明只是人间凡人怎会知道? 女子扬唇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那玉牌通体漆黑莹润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此刻正散发着强胜的红光:“这魔血令你该是识的吧,它便是本主与身在人间的诸魔定立契约的凭证。刚刚你飞身来救我时它便发出了极强的红光……故你定是魔无疑。” “魔血令?!”小若在铃里大叫出声:“她竟然拿到了魔血令?破铃你知道么,千年前魔界继两位天魔殒命后有一时无魔能开辟虚天魔宫以致群魔无处依身便大多来了人间,但那时人间帝王也是一位修道强者又怎么会容忍群魔在人界肆乱?但魔数太多请来仙门弟子一时都难以除尽,后来他只得协议与所有人界群魔滴血立约要求要留人间的诸魔便要像凡世之人一样受他命令约束。这魔血令便是那位帝王用诸魔之血集自己的血练出的,事隔千年这魔血令只有他的后人即现在的皇族嫡亲才能用自己的血再行唤醒。她……” 那女子极为霸气地俯视面前的益铃:“女魔,你既身在人间我便能以此令命令你,你记得,吾名为落花明凰。” “落花明凰?你是当今的皇族嫡裔?”益铃紧紧看她。 女子冷着脸颔首:“你是长居此谷不知世事么?连本主的名都未听过?” “……不是……我虽是魔但应不属……” “狐狸?”她忽是看到了什么,益铃还未回神便见她从长靴中拔出一把匕首迅速朝一团白影射了过去。 “是那些白狐!” 益铃听到小若惊呼立时回神,绿影一闪忙接住了她射去的匕首:“姐姐你为什么要杀它们?” 女子冷哼一声:“我饿了。”言毕她转身看益铃:“你要救它们那本主吃什么?” …… “大师兄你!”洛紫气怒地站在青沙殿上,身上紫衣微微鼓动:“青城之事不是雁儿的错,根本不能怪她,凭什么逐她出蓬莱!” 半年前她这师父亲自去峨嵋宗寻她回来,她介于掌门天尊的处置愣是不肯跟她再踏上蓬莱,迫于无奈她只得来找他试图旋出余地,没想到他…… 长天青拍案而起:“因情生嫉导致妖性,身为蓬莱弟子更是尊者之徒你这师父还有脸说她没错!更因此让自己被紫木师控制助纣妖邪,危害仙门同胞,这还不能怪她?这样的弟子丢尽仙门、丢尽我蓬莱的脸面,只将她逐出蓬莱已是法外开恩了!” “那紫木师本就最擅控制人的心神,上仙尚且难防,更何况雁儿年纪尚轻还未成仙?七情六欲世人难免,怪只怪那紫木师实在太过阴险,钻人心里的空子!” “那又怎么样,她危害仙门是实,半点也别想减责免罪。” “大师兄!”洛紫气得脸都绿了:“难怪云师兄半年来都不肯见你一面!” 长天青脸色不善:“这与此事有何关联!” “你那时一度对铃丫头下手狠绝,即使云师兄不说什么他定也是心有隐郁的,又怎么可能高兴见你?” “又提那个孽障做什!半年已过她怕是早已生出魔心魔性来了,一魔一仙云师弟再不可能对她顾念师徒情谊,又怎么会为了她多出那么些个心思来?”长天青肃着脸对洛紫:“倒是你,要真想让秋雁儿再回蓬莱除非她自己将功补过!” “大师兄?” “要么她能擒住妖宗紫木师,要么她能诛杀天魔益铃,其一办到本尊便允她再回蓬莱!” 静立一侧的清渡手心忽是一冷。 洛紫怒不可遏:“大师兄——”她睁着透白的眸子与他凛然对恃,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好!我木秀尊者将与她一起擒住妖宗紫木师,届时大师兄可要记得此时的话!” “师妹!” 洛紫狠狠瞪了长天青一眼,再不应他,铮然转身大步出殿去。雁儿,师父不会不管你的! “师父……”始终静立两侧的清渡与宁辞剑皆是冷着脸蹙眉: “洛师叔一走人间之行谁来领头,诸魔肆乱皇宫可不是等闲之事。” 长天青黑青着脸,严厉开口:“那又如何!你们两个这是在对本尊说教么?” “弟子不敢。” “离师弟半年来一直身体不适,此次人间来求,事关重大,本尊会亲自前往!此次皇族内乱倾城须去,你们两个也准备一下,随我一起去斩除宫中肆乱群魔。” “是。” …… 落花明凰将烤好的鱼洒上了些随身带的香料,甩了甩像男子一样高束起来的长发便自顾吃了起来:“本主有孕在身这些不够你再去抓几条鱼来。” “有孕在身?!”益铃手下一颤,一条在烤的鱼倒进了火堆中,吓得一旁窝在益铃脚边的一堆白狐跳出老远。 落花明凰皱眉:“你会不会烤鱼啊,要把它一直转着才行。” “呃……姐姐你是皇族嫡后不是应该是公主么?更该不会烤鱼呀……” “小时候有次遇刺被逼落了悬崖,在那崖底呆了三年。”她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英眉一挑,笑出声来:“可是拉我跳崖的那人完全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书呆子,本主也只能亲自动手了。你不知他诸事做不来嘴巴还甚是挑剔,有一点生了焦了他都咽不下去,想我堂堂皇太女竟在那崖底给他做了三年的厨子……” 益铃笑开:“那哥哥既然是书生,那他敢拉姐姐你一起跳崖不是很勇敢么?” 落花明凰脸上一柔:“……你若唤我姐姐那唤他可不是哥哥了……” “不唤哥哥?” 落花明凰笑了一声:“哈哈……要唤叔叔才行!” “叔叔?”益铃见她忽地伸手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奇异的触动:“姐姐……你这孩子……是他的么?” 落花明凰大方点头:“他还不知道,知道了怕是会更恨我。” “为什么他要恨姐姐?姐姐不是很爱他么?” 落花明凰顿了一瞬,柔情一收脸上现了半凄半狠的笑:“……他不要我爱他……哼,他不敢接受我不敢要我便偏要他接受!” 益铃张大嘴,甚是不明的看着落花明凰:“姐姐?” 小若早已在铃中呼呼大睡。 落花明凰看着火堆,璀亮的眸子映着篝火突然显得阴诡邪煞起来:“……我落花明凰既然爱上了,他便休想逃得掉!即便他是我的太傅也一样!” 即便他是我的太傅也一样……太傅…… 益铃周身一颤,整颗心都紧了起来,明晃晃的火光跳跃着,可她突觉全身冰冷。 “我父皇抱病多年诸事不理,朝中一直是国师、丞相与太傅三足顶立把持朝政,本主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女本不用篡位来夺权,但丞相和国师权术玩弄得久了舍不得放手竟想策划扶我那三岁的弟弟继位做他们的幕后傀儡!逼得本主只能提前夺权……”她又拿起一条烤鱼,食不知味地咬完:“他本来答应了帮我……但事前却生了变……现在在追杀我的人大部分都是他派出的。uu看书 ww.uukansu ” “……是因为……什么?” “我杀了他的原配和他的儿子……”落花明凰狠狠一笑:“他知道我的性子,提前三天就把他们藏起来了,同时威胁我不能动他们否则他不但不会帮我还会第一个要杀我……但我还是找到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姐姐……你不该这么做……”益铃感到心上微微的疼。 她冷笑了一声:“我就是要逼他。谁让他明明爱我却不肯和我在一起!” 益铃看着她发狠的神情,只觉强烈的无力,和深深的不懂:“他既然不肯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碰你?” 落花明凰不甚在意地撇嘴:“我对他下了药。” 益铃整个惊在了原地,满是不可置信和傻愣:“你……他……” “你在怀疑他是不是爱我?”落花明凰邪气转眸,那神情风情无限中又尽是不屑与轻佻:“他虽然没有开口说过但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小时候我便耍过他很多次……十一岁那年我给他下的药是那一晚的十倍他都没有碰那个宫女……那天我不过与往常一样在他面前散了发,把男装换回女装……他便没有把持住,被那药冲昏了头,发狂一样地要了我一整夜。” 益铃的小脸唰地红了个通透,像火在烧一样,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忙把头低下去半点都不敢再乱想。 第78章 铁蹄苍翎 作者:本书已建吧,那里有更多关于本书的说明、讨论、更新时间等一切一切……连等级头衔都本书情节相关联,大家如果喜欢的话记得去报到加吐嘈哦,小翼静候(=-=)~~~ (正文) 益铃的小脸唰地红了个通透,像火在烧一样,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忙把头低下去半点都不敢再乱想。 “爱、情、欲,本就是相通的。”落花明凰懒懒挑眉:“他的身体可比他的嘴巴要诚恳多了。” 爱……情、欲……相通? 一个圣白身影在脑中清晰映出,益铃惊呆怔傻在了原地,心底忽然因她的话而意识到了什么,不受控制地升出了一丝异样的心悸。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冰牢中,她脑中瞬间空白倾身吻他的那一刹那…… 他的唇冰凉缱绻,像软化了的水晶一样,明明跟水一样无色无味,可那冰冰凉凉薄薄软软的触感,在舔舐厮磨间却让她醉得、乱得一塌糊涂,直想连人带心一同沦陷融化在他温润浅淡的气息下…… 辗转流连怎么也不想放开,也放不开,全身悸动、兴奋地仿佛要休克死去一般…… 猛然间一回神,益铃脸上突地血色裉尽吓得手脚僵硬血都凝滞了……她……她怎么会……这么无耻呢!竟然,竟然在想…… 若那时不是他运力将自己震开……自己还不知会对师父做出什么样无耻、不可原谅的事来! 丹田内忽地又升起如那时在冰牢中一般的黑气,身上煞气强了起来,夹杂着难以窥见的绵绵神息、无尽神力,混着那丝黑色邪气又无声化入了丹田中的魔元中,天魔魔元无形中似又大了一分。 是邪气……她竟又在对师父生着邪念?! 小小的身子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向后跌去,她呆愣愣地,趔坐在了泥沙上: 自己一想他一念他便生爱生邪、难以自控,所以那时才会一时情迷吻上他? ……却只吻上他与他些些亲密便使那邪气夹着神息一阵乱窜强大诡异到甚至能复元她碎裂了的内丹? 难道…… 是因为自己一念成魔全只为他,身上神息有爱而生也是为他,原本一正一邪的相反之力,竟在同样的根源驱使下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相互吞噬压制而是和谐地融为了一体,全都成了她的力量,在她体内抚她慰她供她驭使……所以那时才会生出力量复原魔元? 那岂非……自己只要敢破禁敢在他面前越矩就能轻易恢复碎了的魔元? 身元不灭,若她想她敢她真的就能够身元不灭?! 一时惊乱的脑袋里因刚刚的遐想回忆而叫嚣难止……想要师父,要他的情,要他的爱,要他的人,要他的一切一切…… 一阵寒气入心。 犹记蓬莱飞雪,纯如净水,霜叶落深秋,蓦然间,竟已情狂无救。 益铃颤手抠地,整个人吓呆,亮红的眸子有一瞬间比血还要赤红两分…… 不……不是的……不要……她不要这样! 原本就错了的爱错了的情,若是再生出这股邪欲又将错到哪里!被唾弃到哪里! 她如此不知廉耻又难以自控……今后,还怎生地有脸见他?! 叫她怎么承受得了……再怎么错也在她心中小小甜蜜深深神圣的这份情感再添上这些污浊不堪的东西成为真真正正的荒淫罪邪! 胸口起伏一瞬间呼吸都失了,她白着小脸全身都在战粟颤抖,呆怔着褪尽诡红而显空洞凄茫的大眼,伸出小手就那样狂乱而又无助地滞在了半空。 “喂,带面具的,你怎么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益铃慢慢蜷缩成一团,埋头腿间颤微微地抖声抽泣……她紧紧抱着自己,一度颠狂、错乱:“我没有……铃儿没有……不要生气……师父……铃儿不敢……铃儿绝不敢的……” 呜呜呜……自己真的错了吗?真的爱上他……就注定了要万劫不复、罪无可恕? 爱生情,情生欲! 她自以为可以对他爱的纯净,爱得无邪,却在这颗赤裸裸因生出要占有他的邪念下才复原、今朝又强大起来的天魔魔元下败得惨烈无言,噬骨凉心…… 爱他神息现,要他邪气现,一想他就会情难自控生出满满的情欲……自己,竟已不自觉间如此不堪了……难怪,他不让她碰,解蛊都不行…… 连她自己,都再也看不起自己了…… 她不该再存在的,她真的该死了,他是应该杀了她啊…… 也许那样,起码不会有朝一日让他发现自己肮脏无耻的念想而鄙弃她……亲口说,再不要见她了…… 呜呜呜……师父…… 铃儿不想的……铃儿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看来你和本主……栽进了同样的坑里。”落花明凰空叹一声眯眼睇她:“但你是魔,即便爱上自己师父又如何?魔界不致也看重这些个腐朽不堪的纲常伦秩和大道理吧?” 益铃颤了一下,心上针扎般的疼。 “只要你和你那师父别和仙界搭上边,便没什么大不了。”落花明凰静静看着篝火,眼中有难言的火光闪烁:“仙门之人最是腐朽不堪,他们容不了吾辈这样逆轮背道的……这就是为何本主宁和诸魔立约也不向仙门求援之因,我若求助他们……他们定不会允我纠缠太傅。” 听弦断,断不了萦萦终绕绕终成三千的执妄。 “姐姐……”益铃蓦然恍恍抬头望她,看着她张狂的凤目沾露半阖,烈焰光火背后竟是谁也看不见的浸骨戚苦,不由心上生疼……为她,也为自己:“或许……我们都错了……” 一瞬间的死寂,一瞬间的悲骨…… 落花明凰望着眼前迷离光火轻轻阖上了双眸,缓了半刻,再铿然睁开:“没有错,爱本无错……只要本主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便没错,我们便没错……” 益铃愣愣地任手中泥沙流落……静静地从面具后垂眸看她,一瞬间的失神,一瞬间的惘然,一瞬间苦涩……然后,轻轻淡淡地笑了。 她,终归不是她,也不可能成为她…… …… “带面具的,本主命你送吾回宫。” “姐姐……这样的局面下,你一定要回去么?” “身为皇太女,收回落花家世代沿承的基业是本主的责任。” “可他……” “他若想杀我为妻儿报仇,尽管来便是。” “……” …… 益铃飞身将落花明凰送至绝崖之上。 “破铃,你不会真要一路送她护她吧?皇族政局动乱人间很可能已经求助仙界了……如果和仙门中人遇上……” “我……”益铃正待说话,忽地千万声破空冷啸贯风而来。 “小心!”小若陡然出声,益铃微一凛神便要闪开,思及什么又立在了原地,拂手间无数箭矢凌空而滞。 益铃听到铁戈重马踏土而退发出整齐的蹿蹄声。 “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我朝廷‘苍翎军’执行要务!”一道浑厚男声暴然吼来,听其声便知内力雄厚阳正。 落花明凰一步上前,面上冷狂轻蔑,威势迫人:“司徒负,连你也成了丞相他们的走狗,敢在本主面前叫嚣了么?” “明凰殿下。”见到她,司徒负一马当先驰出几步,肃面道:“殿下难道忘了,末将所领铁蹄苍翎虽是皇族悍强禁军,uu看书 ww.uukansh但从来只受苍翎令约束,令在谁手吾命为谁。此令本应在殿下手中,但此刻……还请殿下莫怪。” 落花明凰怔了一瞬,低头间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涩意:苍翎令……久久她抬头看他,一声冷笑:“……既然如此,你们动手吧。” “瞄准,放箭!” 落花明凰傲然立在原地。 那一抹隐于冷傲丽容背后的苦涩没能逃过益铃的眼睛,她杀人妻儿明明不对,可益铃不知为何还是无法眼见她受这箭雨,闪身而至,就要救她离开…… 谁知她眼中闪过一抹纵狂,未等益铃近身来便翻身而起,万千箭矢飞雨般射向她,落花明凰飞速跃起,翻身避闪,翩影惊鸿间如游龙般矫健,密如暴雨的铁箭一时间竟没有一枝能射中她。 益铃惊了一瞬,身上煞气自动结盾挡住了靠近的箭矢。她和小若还未回神,便见落花明凰蓦然飞窜,黑影如光疾电般向箭源掠去,苍翎重兵无不惊颤,猛地加快了放箭的速度……只听得一声隐忍的闷哼,寒光一闪,寸长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司徒负的颈间,而她仿佛对穿臂而过的那一支铁寒长箭没有任何感觉般,低声冷道:“退。” 司徒负面上仍旧肃然,此时更添了一份冷意,他毫不迟疑地回绝:“不可能。” 落花明凰冷冷扬唇,手上力道重了三分,几滴血珠马上溢出,她极近地在他耳边肆狂吐息:“当真一点也不怕死?” 第79章 虚空妖谋 落花明凰冷冷扬唇,手上力道重了三分,几滴血珠马上溢出,她极近地在他耳边肆狂吐息:“当真一点也不怕死?” 司徒负正然望前,铿声道:“殿下说笑了,我苍翎军中岂有一个是怕死的。” 落花明凰忽地大笑,声贯长空:“哈哈哈……不错!不愧是我落花皇族以一敌百的亲卫禁军,更受本主十年亲训!司徒负,本主不杀你,你且好好保留着这份胆魄,待本主不日夺政归朝!”她陡然收刀回靴,未待司徒负反应过来便飞掠而起,身如矫燕:“带面具的,我们走!” 惊鸿黑影逆光而晃,强芒叠影转瞬掠进了左侧密林中。 益铃未说什么,犹豫片刻身形一闪便跟了去。 司徒负凛神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刚毅的脸上一派平静:我苍翎军被掌她手十年,又曾受她亲训,岂能轻意将她制住? 月大人明明清楚还派我等前来……而且……明凰殿下武功高强,生性纵狂不羁但睿明谨慎,苍翎令又是皇储嫡传何其重要,怎么会在月大人手中? “司徒将军,我们要追么?” “……追。”司徒负肃声高回。 殿下,司徒负恭候您归朝。 …… “你来了。” 从暗处走出白衣人低声应了:“嗯……此虚空秘处的隐匿阵法已经消失,看来碧蛇姬真无救了……” 赤蝎王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若不是魔君开口说情,我赤蝎王定不会留她命在。” 黄鼠郎撇嘴:“她不过一百年是肯定没法再变回人形了。” 蓝狐女眼中闪过噬血般的冷光:天魔……那个丫头…… 略过几人,白衣人抬眼一望微微不悦:“紫木师又不在?” “说起这个我就纳闷……”黄鼠郎躁乎乎地开嚷:“那个木秀尊者啥时候和紫木师记上仇了?带着徒弟把他追得只能躲到蛮界去了。那小子夹着尾巴跑的样子笑死我了……” 赤蝎王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嘲的郁气。 白衣人点头,未再说什么。 “魔君。”赤蝎王开口:“此下天魔出世,名威九天、六界震荡,四下无主妖魔都归顺了赤月魔宫,连我妖殿十数万妖众都有不少叛离,魔君可知,我等可否与其联手?” “对呀,那个臭丫头现在不是你儿媳妇么?” 白衣人冷声道:“她与夕的事我尚不能断言。她若真是为夕生情障而致成魔为何此去赤月半年之久仍未真嫁予夕?她是在想什么?” “云诀。”蓝狐女突然冷笑着开口:“她爱的根本是云诀!” 三人心上微惊,一阵皱眉。 蓝狐女妖诡的蓝眸隐隐噬血冷嘲:“你们难道忘了半年前云诀独闯妖殿身受重伤一度昏迷不醒,魔君暗中用魔兽将雪凤引开潜入止水峰上要杀云诀,她竟逃下灭魔锁,更不惜忍痛震断玄铁链只为救他……” “那又如何?”赤蝎王开口:“云诀是她师父,她怎么敢生出此种异心?且她与云诀长年相处师徒情谊不假,那时魔性未生本性仍在会出手去救也正常。” 一声阴戾的冷哼,蓝狐女冷笑道:“那寒海之上云诀亲口对她下了杀令她竟还舍身救他又怎么来看!” 几人这下倒一时怔了,白衣人却寒声道:“我在蓬莱多年那丫头极重情义,当时怕是想要还云诀的师恩,但此下应是不会了。” 蓝狐女妖气冲天地立在那边:“你们为什么不信?那丫头分明爱上了云诀!” 黄鼠郎不耐烦地跳脚:“整天云诀云诀的,他云诀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惹上你……” “你!” “蓝狐女。”白衣人不冷不热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云诀中了我的噬仙盅?天魔益铃若真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又怎么会自愿随夕入魔宫一去半年而不去给云诀解盅?” 蓝狐女没有说话。 赤蝎王肃峻点头,而后问向白衣人:“那我等与赤月魔宫联手是否可行?” 白衣人微微点了点头:“……应是可行但我们还需再等,她已是魔与我等为伍不过时间问题,待她嫁了夕或魔性深植后我们便去赤月寻她与夕商谈联手之事。” ……不死天魔,若能得此强助,妖魔一统六界之霸业定能一举而成! 赤蝎王看了一眼冷在一旁的蓝狐女,思及什么又微微凛起红眸:“我亦听闻云诀在蓬莱海底强自为那丫头打开了玄牢冰门,莫不是云诀对这小徒弟并不是看重那么简单?且神鸟墨凰突然认主亦让我万分不解,它与云诀的灵兽雪凤本为夫妻自古以来从未同时认主……这是否预示着什么?” “不可能。”蓝狐女诡煞的眸子冰冷起来:“你难道想说云诀爱上了她?绝不可能!” 黄鼠郎聊赖地撇嘴,赤蝎王微微拧眉,白衣人却兀自点了头:“确实不可能……云诀是什么人?他独修数百年,从来冷心无意,对谁都难生情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徒弟?他比谁都深知仙规伦道……我们与他相斗三百余年,此人向来心如冰雪,绝不会容自己对徒弟动心生情。要他倾心放纵除非他不是止水云诀。” 一阵无言可驳四人不由在心上暗暗点头,静默一瞬,赤蝎王道:“想来也只能如此,是我多虑了……魔君此来为何?” 白衣人缓了一瞬,冷冷一笑:“……眼下是时机,我们苦等已久的时机。” 三人一听此言全都抬头看向了他。 一番思略后不由都冷笑着点头:据得来的消息此下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蓝狐女冰蓝的眸中现出狠狠寒光:“终于,要来了么?” 云诀……我定要把你的胸剖开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 “姐姐……”益铃抖着手一闭眼将半枝铁箭从她臂上拔了出来,又忙给她止血:“疼……疼么?” 落花明凰咬着发白的唇哼也未哼一声:“箭虽已拔出但箭上涂有能使身体冰寒僵硬的毒,毒效只有一夜,但我腹中胎儿可能受不住……你扶我进城去抓些暖身的药。” “好……”益铃又忙手忙脚乱地扶着她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益铃看着前方的高大城门似有些眼熟……但注意力又马上被城门前严格搜查的空官兵拉了去。 “姐姐……他们是在找你么?” “苍翎军何其高效,现在全国怕是都已知道本主坠崖未死了,他们当然要派出重兵阻本主回京。” 益铃点了点头,抱起她身形一动便从一侧偏僻城墙掠进了城中。 “给奴家十两银子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相公他得了舌疳要十两买药救命啊……你们大发慈悲做做好事吧……奴家为奴为婢一定报答……” 两人刚走到一处药庄,uu看书.uashu.co 便见一女子跪在药庄前痛哭急呼,疯了般拉曳过往之人哭求。 益铃怔了一瞬,看着女子心生悯然,正待上前。 那女子一见衣着不凡的落花明凰不等人上前马上便跪来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摆:“小姐菩萨心肠给奴家十两银子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放手。” 静静吐出这两字,声音之冷让那女子浑身一颤,竟一下子忘了哭,伸着抓在落花明凰衣摆上的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却也没放开:“……求求小姐了……帮帮奴家吧……哪怕要奴家的命奴家也不怨……我不能没有相公……不能没有他啊……” 落花明凰冷冷看向了她。 女子浑身一个激灵,脸色发白,她双眼充血,浊泪哀戚欲绝地凝在脸上,素手再抖一下终于死心地缩了回去。 “你要什么药。” 那女子痴傻般跪在地上,有一瞬没有动静,听到落花明凰的话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下瞬惊愣抬头直直地向她看去:“奴家……奴家……要神仙散……” “哼……”落花明凰冷笑一声:“你确实该要神仙散……”言罢头也不回地指示益铃扶她进了药庄。 第80章 累心自苦 “哼。”落花明凰冷笑一声:“你确实该要神仙散……”言罢头也不回地指示益铃扶她进了药庄。 再出来,落花明凰扔了两包药给那女子。 益铃看她直向落花明凰磕头不止,心中微微戚然,瞄一眼仍旧冷着脸的落花明凰又不禁几分释心。 走得远了,落花明凰指着益铃进了一家客栈。 喂四肢已然僵硬的她用过晚膳,益铃微微笑着问落花明凰:“姐姐,你就这样一个人回去么?” “是。”落花明凰眼中明朗万分:“现下形势于我不利,冒然回去虽是送死,但本主尚清楚宫中形势许能设奇制胜。” “设奇制胜?姐姐你宫中还有人么?” 落花明凰深看了她一眼,未答,半晌道:“你这女魔未免太小看我落花明凰了,本主做了二十三年皇太女此番势倾岂会丝毫不留后招,只不过大势难复即使有它我也是要赌的。” “赌?赌什么?” “哼……”她极为自负地冷笑一声:“赌他敢不敢承认爱我!” 益铃一怔,愣在了那边。 落花明凰也不管她,收了心神继续道:“现下,我必须唤一个人来……” “唤人?唤谁?怎么唤呢?” “你从我怀中取出一张红符,将它燃了。” 益铃摸索半晌手中一热,她不迟疑地将触手之物拉了出来:这是……仙门之物……益铃心下有些惊疑,看着符上那只三头狗怪更觉眼熟,但一时又难以记起……便也依她言做了。 “这个画的是……好像见过……”小若也在铃中纠结。 “此人来与本主商讨朝中要形,你虽救我性命但是你是魔不便知晓我人间朝廷里的事,你出门去吧,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益铃愣了一瞬,想想也是,应了一声便顺着她的意出客栈去了。 街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小若在铃中不住大骂:“这个女人太不识好歹了!破铃冒这么大风险送她护她她竟然还不相信你!” “小若,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难道看不出来明凰姐姐其实是好人么?” “好人?好人!就她!”小若不屑地哼道:“破铃你难道忘了她杀人妻儿了?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是好人!” “这……我也想不明,但我直觉她不像表面这般狠戾……”益铃自顾说着,又忽地想到什么:“小若,你也觉得那红符上所画之物眼熟是不是?” 小若忙点头:“对呀对呀,那三个头的狗怪越想越觉得见过……” “啊!”益铃忽地一声惊叫,引得一旁路人更加多看了一头白发脸覆面具的她一眼。 “是小踪踪!是亲爱的小踪踪!” 小若在铃中一阵恶寒:“……小若也想起来了……那她要见的人岂不是……” “是玄火君叔叔!” 益铃这才猛的回神望着眼前街道有些惊愣:这是……落云城!她和师父曾来过!难怪,总觉四下亲切眼熟却又微微疼心…… 风华如流砂,苍老的不是年华,而是心,冥冥中,谁在岁月里长长叹息? 师父,曾在此地,多么宠护她、纵容她……如今,她为魔,他是仙……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也,再不可能宠她护她…… 那段幸福又甜蜜的回忆……命中注定,将成过往。 血泪在面具后蓦然滑落…… 伸手摸入自己的脸……又湿了……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爱哭鬼…… 师父,你知道么?其实比起哭,铃儿更喜欢笑的…… 苍茫大地一剑挽破,何处繁华笙歌零落。 …… “玄火君。”落花明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极冷:“本主坠崖时若未遇上她是不是就没命往下赌了?” 玄火君干笑两声,自顾自大咧咧坐下:“那波杀你的军队是煜儿派出的,我以为多少会留点情嘛……” 落花明凰哼了一声:“按照我们的交易,那种凡力难逃的时刻你应派灵踪来保护本主,结果你却带着它自顾寻宝去了……你是不想要觉神镜了么?” “哎哎,你堂堂皇太女不用这么较真吧,那丫头救你不也一样?她可比我的灵踪厉害多了,让她送你一路北上保证谁也动不了你!” “她……”落花明凰微微蹙眉。 “你别说了……要不是你身上带着我的探隐符我也不可能一下子知道这么多事……哎……六界现在乱成这样都以为这丫头错爱欺世毒君魔夕,谁会想到她念的竟是……”玄火君一顿纠结:“我要不要告诉止水呢?要不要呢……这丫头到底为何为谁成魔有待深究,她至今都似未生出半点魔性来就这样任她沦为正道公敌我玄火还真有点不忍心……我家亲爱的小踪踪可是相当喜欢她啊……” “错又如何?仙魔又如何?师徒又如何?爱便爱了,就让她有朝一日亲口告诉她师父!本主偏不信那止水仙尊真能心如冰雪般冷彻毫不动容。” 玄火君叹息摇头:“殿下呀,我们这仙门之尊你是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的心性……他可不像月无繇,能这样来逼的……纵古贯今、九天之下,也没有一个人能够逼他……” 落花明凰微微昂首,显然几分不信。 玄火君也不跟她争,思略之下还是决定唯有此事不告诉云诀,他想罢自顾倒茶来喝:“那,殿下真要这样做?万一他……您这帝位和这小命可就真的危险了……”他喝了一口茶凉凉道:“真是那样我家煜儿可不会冒险暴露自己……二对一他肯定会很聪明地加入那二中,真正弃明投暗。” “本主知道,本主既敢赌便也输得起。”落花明凰自嘲一笑:“若他如何也不肯爱我,我宁愿一死。之后扶我弟弟上位也罢,待他成年太傅定会助他夺回政权,我落花家的江山仍会在落花家人手中。”她相信,弟弟若和她一样听他教导长大,定是不会差的。 肆意扬唇浅笑,她眸中一度自顾颠狂霸嚣:她,怕是曾受他教导的众多门人中最令他失望的一个了吧?如此轻狂纵意哪里有半丝悟得了他的精髓他的脾性…… “三日后……本主便回去宫中。” “知道了……”玄火君看了她一眼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会叮嘱煜儿让你无处可逃,只能受死,同时逼他不得不亲自现身。” 落花明凰眸中深深复杂,望着窗外皓明之月,心中难言涩苦却又决然铿定。 太傅,你总说本主肆意轻狂,只将情爱当了儿戏……我便要让你知晓,我爱你究竟是不是儿戏! …… 小若已在铃中熟睡,益铃在客栈后边林中陪灵踪玩着,看见玄火君过来远远小声喊道:“玄火君叔叔……” 玄火君闻声见了她,心上叹息无力又无奈:“你这丫头本事大,要成魔就是天魔,还是不死天魔……” 听他口气益铃放下心来,走近他,眼中哀愧伤怀:“我……” 玄火君兀自撇了撇嘴,伸出大手抚了抚她的头:“你要相信,他也是有心的。即便真没,你就送他一颗。据我已知内情,我为他做得已够多,更不提我未知的……虽然相交数百年,但我亦看不透他,丫头,对着这样一个仙,要放手便早放手,不想放手……就永远别放。” 益铃浑身一震:“玄火君叔叔……你……都知道了?” 他无声点了头。 益铃手足无措地慌在原地:“不要……不要告诉我师父……” “哎……”他长叹一声:“你不若就亲口对他认了说了,赔上一生苦上一生也让他知道,否则,你这孩子受的也太不值了。” 益铃无言地垂下了头,久久难言,半晌轻轻开口:“我师父他……还好么?” “自你走后他一直在闭关。”玄火君万般不明与无奈道:“偏不肯让你为他解蛊,两番都是硬扛……再这样下去他……” 益铃心上又窒又疼,终也只能无语哀哭。 师父,铃儿不知道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但铃儿绝不敢再对你不敬,铃儿只想为你解蛊,只想你好好的……真的只想你好好的……若不为此,铃儿早已回蓬莱领罪受罚自愿魂飞魄散了…… 爹爹、娘……铃儿知道你们说得有理,uu看书ww.uukans 可铃儿若能放得下,若能不爱他,怎么还会容自己活着这样空茫,这样窒心……爱上他,铃儿今生已注定最是快乐最是幸福……同时,也注定不可能再快乐不可能会幸福……若能知道他好好的,带着这样一颗纯粹爱着他的心死去、魂飞魄散,于她而言,才是早已知道已然无憾的最好结局。 可他……即便只是这点,也不肯答应。 “傻孩子,不要哭了,他太深了,玄火君叔叔实在不知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为你好也不一定。” 益铃强自点了点头,久久才抹净血水又道:“玄火君叔叔,自我成魔来我身边的河灵小若便极易昏睡,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那是自然的。”他叹气:“河灵是极善良的精灵,怎么可能受得了邪煞之气?更何况你现今天魔煞气?若无这银铃隔阻它可就不只是时常昏睡了……面且,它今后最好都别再出来了,若出了铃它的河灵正性定会本能地抗拒再靠近你……更不提入铃。” 益铃整个愣在了那边……是这样……小若才…… 眼眶不由又红了,她自责不尽,终是难免哽咽:“小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傻丫头,好好保重自己,叔叔今天就先走了。”太多难言的话都只能化为一声沉沉叹息,玄火君锁着眉头驾着灵踪静静离远。 第81章 彩衣7刹 作者:对不起对不起啊,又迟了好久……下一章或下下一章师父大人就出来了!! (正文) “傻丫头,好好保重自己,叔叔今天就先走了。”太多难言的话都只能化为一声沉沉叹息,玄火君锁着眉头驾着灵踪静静离远。 丫头啊,我和他都知你与神界有着莫大关联,今番成魔你若邪心为恶,六界必将覆于你手,你若始终不敢背他教导、覆灭苍生,那你可清楚,自己将会受多大的罪?怎样的苦? 叔叔我虽也算仙门之人,但一时竟不知,是应期望你善良依旧,还是生邪成恶了…… 巨大的灵踪嗷呜一声,半空中扭头看她,又大又圆的眼中莹莹梭梭都是不舍与关怀。 玄火君长叹一声,轻轻拍它一下,一人一兽俱是垂首……灵踪踏风,忧茫间向月而去。 清风依旧,淡如流水。 一心爱一生误,一念执,万念苦。明知下场只能凄凉,却终是敬他如神,又爱他成狂。 …… 益铃慢慢走向客栈,空茫心恍间无意抬头,突是一惊。 只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窜上了客栈屋顶,无声无息闪身遁入。身法之快好比残影,连她天魔之身都差点没能看清。 益铃心中大骇,忙将自己满心哀思弃了,瞬间移形换位赶回落花明凰的房间,果然下一刻,就见了她与面前几人冷冷对恃着。 瞬移换位?看来不是凡人……几人前首,那一身青衣面覆青纱的女子一见益铃微微惊,随之婉然开口:“宫中妖魔大都已被仙门子弟诛伏,我倒未想到你还在身边留了一个。” 落花明凰深看着面前青衣女子,嘴边玩味似地笑,好像一个望胜在即的霸主一般,看得益铃和冷身立在青衣女子身后的几人都有些皱眉不解。 青衣女子视若无睹,只静静垂眸又开口道:“你若有本事便从我们七人手中逃去,不然依令行事我半点不会手软顾忌什么。” “本主知道。”落花明凰冷冷哼了一声:“你们七衣刹的本事我小时便领教过了……从来单独行动此番却齐集本主面前,丞相倒还几分看得起我落花明凰。”她突然看向青衣女子身后那蓝衣的女子:“十一年前是你将本主和他逼落了崖吧。蓝衣?”忽地大笑:“说来,本主真要好好谢谢你,给了我那崖底三年……让我看明了,江山与他在我心中哪个更重……” 蓝衣女子只抬眼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青衣女子忽是很不耐烦,冷冷道:“你已中了苍翎军寒体僵身的毒,只靠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魔在我们七衣刹面前根本活不了了,还在说这些妄言做什么!” “青衣,你掌七衣刹多年,今番在本主面前也只能变得浮躁了么?” 益铃一震,有些懵然地望向了青纱女子:她叫……青衣? 青衣静静吸了口气,望向落花明凰的眼中深深复杂……和苦涩:“浮躁么……”沉吟一瞬,眼中却又现了寒光,她冷冷看着落花明凰对身后的六人吐字道:“奉丞相彩衣令,杀皇太女落花明凰……动手!” 益铃心头猛一惊,就见风影残接,那一身红衣的女子率先掠向了落花明凰,伸手成爪,直取心窝。 神一凛,益铃上前,出手间就将她逼退:“我……不想杀人,你们走吧。” “你说什么?”青衣女子看向益铃,秀致的美目现了冷戾:“从无人敢在我们七衣刹面前说这样的话。即便你是仙、是魔也一样……”她秀手轻转,恍然间以难以看见的速度向益铃和落花明凰弹去了什么,刹时一阵青色淡雾迷蒙。 “快走,青衣极擅用毒……”低声冷喝落花明凰话未说完脑中便一混,原本僵硬的身子变作萎叶般瘫倒下去。 益铃运气行身,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恍然间便不想伤她,她回身一把抱住落花明凰,疾速向窗边闪去。 “紫衣。”青衣一出言,紫衣女子便如风般持刀恃到窗前,那身法之快比之仙魔半点不差。 益铃心下更凛,一瞬恍神间便见彩衣翻袂七人已纵身飞掠一齐朝自己攻了过来,猛然间寒光忽闪,杀气冽冽,出手狠戾毫不迟疑都是直取要害。一看便知是训练多年的弑命杀手。 益铃步步后退,沁出一层汗,看着她们心中再不敢有轻视大意,眼见青衣冷捏细针转手间尽数射来再不拖迟,挥手运气将七人一瞬间震开,她抱着落花明凰运力而上,“嘭”地一声,直接从屋顶冲了出去,绿影疾闪转瞬消失在了无边皓月之中。 运天魔之力陡飞了数丛林子后,益铃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她忙把落花明凰在一河边放下,凡间之毒比起夕之毒对她而言实在轻淡,吸入的那一点点早被强大的天魔之力化去。 但落花明凰则不然,她本凡人即便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也难免要受影响,更不说她先前便中了毒又身怀有孕。 黎曙晨光,益铃输了些真气进她体内护住胎儿,便扶她坐起运功为她将毒驱出。 过了一柱香毒便悉数除了,落花明凰慢慢睁眼见了她在给自己拭汗,不由微微蹙眉开口:“喂,女天魔,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益铃低头看她:“你知道我是谁……”下时一怔:对呀,她认识玄火君叔叔定然是知道仙门和自己的事的……怕自己对师父的心思玄火君叔叔也是从她这里获知的吧。“姐姐,我叫益铃。” “我知道。” “我的事情……姐姐都从玄火君叔叔那边知道了么?” 落花明凰点头,下瞬直道:“本主也不瞒你这些,玄火君为我落花家古传的那面觉神镜与我交易此次夺权前后保护本主,不想前日却反被你救了。”她缓了一瞬,看着益铃纯稚恬静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喂……你……” 就是半年来让六界惶然,仙门立警,人间惊惧的那个不死天魔么…… 益铃施法为她暖身,看着她,露出孩子般暖心纯稚的笑:“姐姐,你的宝宝是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娃娃哦。” 落花明凰看着她纯净双瞳心中烦忧,几番动容难解,最后叹了一气,大笑道:“承我之貌倒还好,这性子得像他才行,不然以后成了亲又多了个人把他气得青脸就不好了……” 益铃心里一哀:“姐姐……”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忧……”她轻浅一笑:“但他连杀我都只敢派苍翎这样定然斗不过我的朝廷禁军来……此番本主还活着,他若最后也没能让我死,便别想从我手中逃开……” 益铃看着她洒脱铿定又复杂凄然的神色有些难言,心中一窒便转言道:“姐姐,刚刚那七个人是谁?” “她们是七衣刹,是皇族历来私命心腹丞相培育的七名杀手。朝廷**之上最厉害的就是她们。” “那个……为首的姐姐……叫青衣?” “她们都是从各地孤儿中选出的,无名无姓,成了七刹之一便以衣为名,至于青衣为首……据说久前七人无首,各自齐平,但三百年前我落花皇族命当时丞相暗培的七衣刹中有一极其厉害的青衣,赤橙黄绿蓝紫衣都败于她手,而她用毒成刹,自号‘毒神’,一度引得天现异相竟像是神都难容,最后逃离七衣刹朝廷未能将她追回。自她之后七衣刹便不自觉间以青衣为首了。” 益铃一震,脑中乱了几绪,又被她自己马上否定了。怎么可能呢,娘那么温柔怎么会是杀手呢……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自己在想什么呢。u看书 .ukanshu.m 而且都过去三百年了……那个时候应还在仙魔大战吧。 “姐姐你睡了一会儿吧,养些体力晚些醒来我送你回宫中。” 落花明凰点头,躺在河边草上缓缓闭上了眼。 “破铃……” “小若?你醒了?”益铃愧心低喃:“对不起……我成魔害得你……” 小若在水里摇头:“不要紧,铃里好,小若最喜欢呆水里了!” 益铃眼眶一红:“小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破铃,小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爹爹与娘死后我再也没听过故事了。” 小若调皮一笑,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铃中荡开:“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聪明美丽,漂亮可爱,善良正直的水中精灵,她在自己的河水中修得可厉害了,有了整整三千年的修为,可以离开自己的水域八个时辰呢,可是她在的河太宽了,是用来隔开废古魔界与神界的河流,即便八个时辰她也飞不出去,找不到朋友……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条河的上边突然出现了很厉害的阵法强光,那纯净的银光神圣明朗耀得她都睁不开眼,等那光终于弱下去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狠狠砸到了精灵头上,破铃你猜那是什么?” 益铃好奇:“嗯……是天上的云么?” 小若翻白眼:“你见过云从天上整个掉下来么?破铃果然笨!” 第82章 是输是羸 益铃好奇:“嗯……是天上的云么?” 小若翻白眼:“你见过云从天上整个掉下来么?破铃果然笨!” (话说看到这里亲们有没有想法呢,最后破铃就真的把天上的“云”整个拉下来到自己身边了哦,嘻嘻,是不是会很有成就感呢~~~那时回首,恍然如梦,几番痛彻心扉却又再是真实不过,这样一个仙,至高至冷,竟也败于她的执念被她一步步从云端天上牵手而下……虽然一路泣血如花,但也终得所爱此心无憾……小翼想说一句,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付出的少。) 益铃窘迫傻笑,小若继续道:“那是一个大大的铃铛,银银的,润润的,亮亮的,别提多漂亮了,它和精灵一样,原本也是在那条河中出生的,所以精灵觉得很亲切很喜欢……精灵看见初来时那铃中有一缕纯白的残魄,慢慢被那个铃铛化开吸收进了它自己体内,然后精灵很气愤地骂铃铛:‘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可是铃铛不能说话,有了一缕残魄也不能,于是精灵便想它怎么能不理自己呢,一定要让它开口说话才行!所以那个很聪明的精灵便每日给它输入灵气,带着它去天地灵气最甚的地方去喝得饱饱的,那个铃铛吧,很笨很笨的,虽然也能吸收那条河里的灵气,但它没有办法像聪明的精灵一样只吸纯正灵气,从来都是把两岸聚来的之气都吸了去,然后算它也有点小厉害吧,没过多久就真的能说话了…………然后铃铛每天陪精灵玩,运用自己的力量帮精灵出去那条河流,去六界内到处飞,精灵因此认识了好多跟她一样的精灵,有了好多朋友,精灵很快乐很开心……就这样,铃铛和精灵在那条河里无忧无虑,眨眼便过了三百年……铃铛每天每天吸气修炼,竟然不自觉间把那残魄补全了,同时利用它,慢慢修得了其它的三魂五魄,然后它便时常有意无意地说它想去人间走一回。” 益铃皱眉:“那个铃铛真坏,怎么可以这样呢,它走了精灵不就没人陪也没办法出去玩了么?” 小若深深望着益铃:“铃铛说是那残魄给了它成人的机会,似乎冥冥中成了它一股执念……它想帮他做点事。结果怎么都要去一踏人间,做一回真正的人,好像感觉这就是它辛苦修魂炼魄三百年的意义……”小若静静说完忽地爽快娇笑:“聪明的精灵劝不成它,便爽快地决定陪它一起去了!它很大方地用了自己整整一千五百年的灵力将那河流缩进了一个小小的,从铃铛体内幻化出来的小铃铛里,然后就陪铃铛一起到凡间历险去了!” 益铃一怔,忽地愣在了那边:“…………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小若望着益铃的双眼,半晌后,大咧咧笑开:“后来铃铛和精灵在人间玩得很开心过得很幸福,一世结束之后她们就又回到了那条河中,再一次无忧无虑地做好朋友了啊。” “真的……么?” “……呵……故事呀?小若只是突然无聊乱编一气而已!” 益铃茫然而又轻惘地点了头:“……很好听……的故事……” 河水映着晨光淡淡铺开一层薄雾,身侧林边吹来阵阵清风,枯叶一地成谶,又成殇。 久久,益铃坐在地上,望着小若本该无忧无虑的可爱脸庞带上了淡淡忧心,和落花明凰熟睡中依旧偏狂的眉目。 忽然有些自责,更多的,又是静戚……和一念心执。 她还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放不下的,也只那一件事,若是可以,自那以后,便回到最初的最初,好不好? 天光流转,阳光由弱而盛再变作萧冷,她一日望尽残阳,日没月升河水轻流。 落花明凰醒来,益铃将烤好的鱼递到她手中,咧嘴笑:“姐姐,这条鱼是我很认真地就你所说一步步烤来的。” 落花明凰轻嗤一声,大笑开来,极有气势地扬手一把接过。 …… 天幕如血,倾天残杀。 “国师,她来了。”黑衣人隐在暗中对面前红袍男子低声说道。 阴霾曜天,酷冷的面上无半点暖意,红袍男子阴冷的声音慢慢传出:“一切照计划进行,绝不让她活着离开皇宫。” “是!” “月无繇那边如何?” “似是已经知道,但没有动静。” “仙门来的那些人呢?” “被丞相请在了离天宫,说是就近保护小太子。” “太子……哼……”他兀自冷笑了一声,又道:“宫阁都敢自以为是地私用,那老头真把宫中当成自己家了……” “七衣刹已经赶回,丞相不准她们再失手。国师,属下这就去引月无繇,那落花明凰……” 红袍男子冷哼一声:“由我亲自去来杀!” …… 益铃静静站在宫墙之外,看着她决然跃身进去,想进去护她却也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只能护得她的身却护不了她的心,如此偏狂无畏,一意要赌出个结果,求出心上的成全,恍然之间,自己竟是如此羡慕她…… 明明她也不惧生死,她也爱得偏执,可自己,却永生永世也开不了口,问不得,求不得,义无反顾不得,也便得不了这个成全…… 身轻如燕般腾跃入内,如入无人之境,落花明凰一身黑衣入夜,落地无声进了御花园内,昔日之景如旧,只是万事成湮。 她站在那边静静望着亭中石桌石椅足有一刻,对周遭快速明晃而来的丛丛火把长戈视而不见,对破夜传出的声声鼓角争鸣恍若未闻,厚重而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朝她潮水般涌来,而她恍惚间却似回了十五岁那年自崖底归来,她逃了他的课一个晌午在此练剑直至汗透衣襟便在石桌上枕臂自睡,闻他一身怒意踏步而来在此训她斥她把古经忘了大半,她只充耳不闻自顾酣声阵阵,待得被他吵得久了烦了正待睁眼眵他,却忽地静默无声没了动静,正感奇怪,他便俯身低下头来,吻她的唇。 风涩久时,日光倾城,那时花开美如幻日。 她一生从未哭过,却在那刻,忍不住流下了泪。 …… 重轿砸地,恶声传来:“哼,落花明凰!” 当朝国师与丞相一齐被众多亲兵护卫着走向御花园中已是四面楚歌但仍平静漠然的黑衣女子,轻蔑而冷笑着开口:“你终于来送死了。” 肥厚的手一扬,七衣刹翻身而上将她围困中间,寒光晃月、诡煞绝杀。 绿衣天网罩下,她整个人被细如刀刃的索网缚住再难脱逃动弹,狂傲而美得飞扬倾国的脸仍是一如既往冷肆霸气:“如此快速赶来,丞相,是不是本主一日没死你连睡都睡不安稳?”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落花明凰,你今天敢自己送上门来,本相定让你插翅难逃!” 从他身后,慢慢走出几位长袍素衣的仙门中人,静静站在众兵前列,肃面睇她。 国师上前两步,酷面寒萧:“落花明凰,此时此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落花明凰看他一眼,冷冷一笑,正待出言讥讽却突闻了一阵清雅书香远远被风渡来。 她人一怔脸一滞,忽地自负一笑什么也不说了。 来了,也不现身……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能比我更狠,比我更绝…… 半言不应,红袍在夜风中轻荡,国师眸中一冷,冽冽扬手。下时簌簌簌簌的声响从暗处躁然响起,而后泛着寒光的数千箭弩从四面八方突现,齐刷刷地对准了中心的落花明凰,屋顶阁楼,俨然都能看见森寒的箭头:“万箭穿心,这是我亲手给殿下准备的死法,可还满意?” 落花明凰傲然扬唇一笑:“强弩箭团都派出了,真是有劳国师重看了。” “这是自然,谁敢轻看我朝史上旷古绝今的一代女储枭才?明凰殿下,你威名在外天下尽闻,貌冠古今也是九州皆知。”国师阴冷酷寒的脸上现了一抹纵邪:“你若肯委身于我做个寻常姬妾,我也便向丞相说个情,留你一命下来,如何?” “国师……这……”丞相一时微恐,狠皱起眉。这女人太厉害了,即使狂美难求色倾天下也绝不能留!“国师,天下女人多得是,没有必要偏要留她……” 国师无动于衷,只是扬起下颔微睨她。 “你……这是在给本主机会么?”落花明凰回视他深肆冷目飒爽不羁地开口。扫眼一圈武装全覆的重兵列甲,里外三层将她困于正中,上方更有弓弩万箭张弓以待……她狂嚣而又无力地开口:“应知道,普天之下能给我机会的只有一个人,除了他,所有的机会对我都算不了机会……你,动手吧。” 长天青、落花倾城、清渡、宁辞剑领几名蓬莱弟子在那看着,都是索眉不明所以,但无关妖魔的人间政堂之事他们不会随意插手。而且,落花倾城与这性格张狂的皇表姐向来不熟,数闻盛名也无好感。 败叶苍苍,残花簌簌,犹写悲壮。 “弓弩手准备……”国师对上扬起了右手。 她怕吗?可笑,她从未怕过。即使输了,她也仅有不甘而已。 闻着那若有若无的书卷之香,她忽然悠悠一笑,笑的桃红柳绿,风轻云淡。 高束的发丝蜿然而下,在夜风中起舞翩跹,清风浮动间恻恻空茫。就这样见着她死了,他,应是解脱了吧。 高举半空的手凌然挥下:“放!” 万千箭矢如雨而至,uu看书 ww.uuanh.co 四面八方飞驰下来,肃冷无情贯风吟啸,直直向她全身上下射来。 人静也,万声呓血,血月残湮。 清淡的书香仍在不远不近飘荡着。 眼泪,在不经意间滑落…… 她,输了…… 自负一生,肆狂如她,也终是输了,只输过这一场,只输了他一个人。 原来他真的,能比她更狠更绝,真的如何,也不肯爱她…… 罢了……罢了……她认了,认了这狂嚣一生唯一的软弱,唯一的无力…… “……晓天——” 凄声断肠,终也是悔是悟。 那从来儒雅不惊的声音,那从来浅吟有礼的声音,那从来淡泊无争的声音。 此刻,满是惊痛。 落花明凰全身一震,手抚在小腹上一阵涩苦凄凉。 为这一声,她等了十五年;为这一声,她伤过千百次;为这一声,她将自己将他逼到如今这步…… 是迟将死,她看着他向她奔来也终哭笑难止,泪光烁烁……死又如何?她终是知道自己羸了!羸了他的人,羸了他的心!纵然这一世他让他们错过了,有这一声,来世,她落花明凰也定寻到他,纠缠他,再也不会放开他! 第83章 追月来凰 是迟将死,她看着他向她奔来也终哭笑难止,泪光烁烁……死又如何?她终是知道自己羸了!羸了他的人,羸了他的心!纵然这一世他让他们错过了,有这一声,来世她落花明凰也会寻到他,纠缠他,绝不放开他! 太傅……月无繇,你可还认为,我对你的情,仅是儿戏? …… 长歌狂,日月幻,天地凝声,风中传出一声轻盈而细微的“叮——”声,数万箭矢忽地顿滞,下一瞬,砸地如雨。 落花明凰站在原地,微怔,寻着银铃声望去,一个绿影从宫墙外倏忽飞过。 “是魔!”长天青高喝一声,提起灭魔剑飞身追去,宁辞剑忙跟上,清渡在原地愣了一瞬,看着那绿影飞离的方向有些惊怔,下瞬也忙追去,落花倾城瞥了眼前方神色有异的清渡,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锐利,手向身后一招,一物窜入了袖中。也无声跟了去。 “宫中原来还有妖魔未被除尽,此下竟突然现身救了这女人一次……”丞相鄙弃地冷哼一声,暗恼一瞬,看着仙门中人追去也不过多担心,他由自拨了拨粗肥短手,看向了突然现身出来的月无繇。 月无繇脸色青白地走向仍被困在细刃索网中的落花明凰,苍翎铁骑两路分开涌将进来,碎石踏鸣,金戈阵阵,剑对四面将两人护在了阵中。 “月大人……这女人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你此番来此是站在了哪边?我和国师、太子都是相当敬你这当朝太傅的,你可不要在关健时候犯了傻啊。” “皇上从来只立过明凰殿下一个皇太女,何时立过太子!”司徒负稳坐马上,俯视一干人等高声喝道,浑厚的声音响彻夜空。 “司徒负!”丞相满是油光的脸上青白纵横,小眼瞪得老大,怪声怪气地狰狞道:“在本相面前你马都不下还敢如此出言不驯!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后本相当权第一个杀了你!” “先列诸皇亲令,苍翎铁骑除皇上面前谁都不必下马,朱肖,你以为你是谁!打着小皇子的旗帜其实是想谋权篡位吧!” “司徒负——”丞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小眼中满是噬血红光,他咬牙切齿道:“月无繇,管好你的狗!否则本相真会以为你是领着他来帮这女人的!” 青衫儒意,淡然无争,他面上满是惊痛与无力悲忍,微微踉跄地走向落花明凰,隔了两步月无繇停在了她的面前:“我自以为恨你入骨,可以亲口下令苍翎军追杀你,却还是……不能亲眼见你死在我的面前……” 落花明凰看着他,眼中分明有泪,却是在笑:“有什么不能亲眼见的?我不仍是要死么,不仍是顺了你的意从今以后再不能纠缠你了么?” “明凰殿下……”月无繇几分惊痛累心地看她。 落花明凰原地颤了一下:“明凰殿下……明凰殿下?是不是……只有将死时,你才会像小时一样,喊我晓天?” 月无繇看她半晌,微微垂首,侧开了目。 心痛如绞,落花明凰手握细网任双手被细刃沁出血珠,她仰天大笑,声荡不歇:“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要躲,还要避……既然你还是不肯爱我,又为何要现身,为何要出口,为什么要来我面前!”她强自一步走到他面前,全然不顾动弹之后索网丝刃在她身上勒出一条条血口,兀自伸手轻抚上他的面,她凝泪哑声道:“你知道么,如果你刚刚没有出声,你就羸了……就解脱了……我就放手了……” 月无繇抬头看她,静寂的眸中沉痛惊心:“……即使我来了,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他抬手,按住了她在他脸上恣肆的手:“明凰殿下,遵着先皇之令,我月无繇可以暂放妻儿之仇,只要你答应臣就此收了此心……臣便助你出宫,今后君臣相待自可寻机归朝。” “哼!”丞相一听眼中几分阴狠鄙夷:“无耻的男女,真因一句先皇之令就能把杀妻弑子的仇搁下了?月无繇,今日你可要想清楚!现下我与国师掌朝廷大军三分之二,即便你临阵倒戈也别想改变什么!你以为……本相不知道你和她私底下那些不耻于人的事么!一个皇太女,一个皇储太傅,败伦丧德乱伦苟合!月无繇,本相早就防着你了!” 月无繇苦笑自嘲,没有说什么,只抬头镇定而凛冽地看着落花明凰。 夜风阵阵,黑衣染血,她立在原地,眸光黯淡。 忽地就一笑,风狂月冷:“呵……收了此心?你是在叫我别爱你么?”她抬头直直看着月无繇,眸中红光潋滟,纵狂霸肆:“月无繇,告诉你,不可能!除非我死!否则本主绝不可能放手!” “够了!”月无繇一声痛喝,气怒至极又痛心愤然地甩下她的手:“你究竟想要我怎样?!杀妻弑子的仇我都弃了你还想怎样!!落花明凰,你不过是想让我承认,想让我说出来!但那又怎样!不错,我是爱了你,我皇储太傅月无繇是离经叛道地爱上了你,但那又如何!不可能,我与你本就是不可能的!青婉和浩儿死后更不可能!我绝不会原谅你、更不可能原谅我自己!” 惊在原地,她忽地泪如雨下:“你……说了……” “说了又如何,爱了又如何!我永远不会接受你!” 仿若未闻后面那句一般,笑容禁不住从她嘴角泛开,越泛越大,越泛越狂,越泛越纵嚣自负:“……你终于说了!终于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狂笑三声,眸中一凛,傲然地看向了一处,冷声高喝:“余青婉!你听到了吧?认输了吧!” 众人听到她的话一阵骚动,惊异地看向了重兵前列那缓步走上前来的一人,俱被惊住。 “毒刹青衣?!” 青衣身子微抖,缓缓抬手摘掉了面上的青纱。 “……青婉……你……”月无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我输了……” 月无繇心上一震,面露急痛:“……青婉……我……” “你不必说了……”青衣抬眼望他,眼中泪光盈盈,苦涩自嘲:“无繇,我和浩儿原就不是你的责任……他把我们母子托负于你,你便以夫、父之名就此照顾了我们母子十年……够了,你对他对我们早已仁至义尽……是青婉太不了解你,太看你不透……自以为你不可能爱上这样纵狂不羁的女子,自以为你对我如此悉心关切定也是有意的……自以为你看她时那不同于其它门人的一丝娇纵惯宠只因了她是当朝皇储身份尊贵而已……却不想你竟早已……爱了她……青婉原想用一生来报答你……却反拖累了你,误了你和明凰殿下……你放心,我和浩儿都没事……” 月无繇眸中一暗,低头转首间数不尽的愧殇。 万般无奈,情丝早种,冥冥中心早被系,雨打轻弦。 “哼!好一个真相大白,有情有义!”丞相嗤鄙冷笑:“月无繇,落花明凰,本相可管不着你们这些个情情爱爱,谁挡我的富贵路就该去死!你们今天是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苍翎听令!”司徒负神色一凛,肃然看向四面八方执戈相对、搭箭在弦的敌兵:“……誓死保护月大人和殿下!” 丞相冷笑:“司徒负,你是看不清形势么?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本相的人马,就凭你小小苍翎军也想做垂死挣扎?青衣,身为七刹之一,不管你明里和谁有关彩衣令你还是必遵的!”他恶狠狠地瞪向司徒负:“你现在就给我把这条到处乱吠的狗杀了!” “哼。” 四下都因这一声极为霸气和自负地冷哼静了一瞬,月无繇略略迟疑地抬头去看向那个自小桀骜狂肆的女子:“你……” 落花明凰极为狠肆张狂地昂首,冷笑着看向朱肖:“丞相,恐怕看不清形势的人……是你吧。” 忽地冷声,她对红袍男子高喝道:“玄火煜,给本主拿下这个叛逆!” 众人皆震,猛然惊诧。 红袍男子豁然一笑,诚然向她恭声垂首:“臣,遵旨。”他手一扬,数以万计地强弓箭弩唰地一声马上掉转了箭头,齐唰唰地对准了朱肖。 “国师……你!你!”丞相看着一直站在身侧此刻突然倒戈的人满脸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不是七年前就和本相谋划好了吗?!不是一开始就是站在本相这边的吗?!” 这向来极阴极诡的国师玄火煜怎么会突然成了落花明凰的人?司徒负等人也是一时不明,月无繇眸色忽一凛,直直看向了落花明凰:“你……” 落花明凰半点不惧地回视他震怒的眼:“不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本主亲手设下的局!为的,求的,就是你一句承认一句爱我!” 月无繇踉跄后退两步,满脸痛惊与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可以如此纵肆、如此邪狂?!刚刚那箭……” 落花明凰眼中狠狠一痛:“难道?你以为国师的对我放出的箭雨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太傅……月无繇,你未免太不了解我落花明凰了!” “我拿我的江山我的性命来赌你一句承认,你却一而再地不信我!不信我的情不信我的爱不信我对你的心……方才,若不是那个傻天魔出手救了我,你以为?我还能站在你的面前么?” “是的,得你答应相助又有国师在后我落花明凰顺利登基为帝本不会有失,但是……之后呢?你必将奉节守礼与我君臣相待避而远之!一辈子逃避一辈子都不会接受我和我在一起……可能么?我可能让你逃得了么?方才你若始终不出声,我也便死心了,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一死!玄火煜更不会以一对二来暴露自己……可是你来了……你一出声……也便说明了你终也放不下我,最后仍是站到了本主身边,此番国师才会扬开立场临阵倒戈……” “只你一句话,无,我自受死让尔等三臣扶我皇弟即位,他日之事我再不去管,也再管不了!有……你服了输认了情必会顺我,玄火煜倒戈助我自然不会有风险……” “这一场局,我把自己的江山和性命都拿来做了赌注……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么?不信我是真的爱你?不信我为你什么都可以弃了么?” 月无繇脸上一片惊白冷寂,他步步后退一度颠狂愤然、死死看着面前从来傲狂的女子:“……落花明凰……你把江山百姓和自己的性命都当做了什么!能如此让你拿来做了赌注?!从来肆意妄为,容不得半点桎心忤意……你哪里是爱我?分明是玉石俱焚也不肯认输!桀骜不羁到此地步!你不是把世间所有都当了儿戏又是什么!” ……当了……儿?戏? 落花明凰脸上猛地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步后退,张嘴喷出一大口血来。 在场之人无一不震,俱被她身上浓浓的狠戾凄绝慑住了。 “明凰……”玄火煜看着她,索眉阴面。 “哈哈哈……哈哈……哈……”她狂然抬手,连着皮肉鲜血将细刃索网震断一地,内力暴涌,她笑了几声又吐了血:“……哈哈哈……儿戏……儿戏?儿戏啊……我将你……将自己……逼到这一步……你竟还以为……我这是当了儿戏!” “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不相信我?!不要我的情,不要我的爱,不要我的人……哈哈……哈……”染血黑衣浸夜凄凉,她痛极低头、心力交瘁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就连孩子……你也是不想要的吧……” 月无繇全身一震,满脸震愕惊乱,看了眼她的小腹,再看她嘴边吐出的那些艳艳红血,对上她万念俱灰般死寂的笑容……突的面若死灰,惊狂道:“晓天——” 她却已凄绝一笑,扬起一掌朝自己胸口狠狠击下。 刹时,飞血如花。 “不要——”月无繇疯了般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中,撕心裂肺地凄声如泣:“不要!不要!我错了,我信,我信,我都信了……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承认,我接受,我要你,别死……只要你别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不论了……晓天……别死,求求你别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应你陪你再不怀疑你!晓天!” “月无繇,这可是你说的……” 月无繇猛然一怔,傻了一瞬,低头死死看向怀中正抬头看着自己一脸自负狂嚣的女人: “你!你又骗我!” 她邪肆地从胸口掏出一张红符:“没想到那老家伙的抵死符最后还真用上了……月无繇,你身为我朝太傅,十数年训斥本主一诺千金一言九鼎,自己不会做不到吧?” 月无繇愣愣地抱着她,一脸愤然郁结。 玄火煜挑了挑眉,一脸阴气忽地散尽,满面尽是玩世不恭与轻佻:“这下总该成了吧?” 朱肖张目一看顿觉不对便要悄声遁逃,却便玄火煜扬手一挥,押跪在了原地。 “国师!我们七年共谋大计,她怎么可能真信你!你真要不知死活地来帮她吗!” 玄火煜随手整了整身上红袍:“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有个没人性的爹,十年前就为了一面破镜子把我卖给她了……本国师父命难违,丞相你就认栽吧。” “……你!”朱由这下真的慌了手脚,忙用下颔指着月无繇和落花明凰大喊道:“七衣刹!听我彩衣令,挟住他们!快挟住他们!” 七衣刹微一怔神,便欲听令行事挟住两人,却不想下瞬,玄火煜便从袖中荡出了一物:“你们要听他的吗?可这彩衣令现在是在本国师手中……啧啧,真不错,竟是用七色水晶石打造的,这东西也能算个宝物了吧?” 绿衣当即便把残网一收,与其它五刹一齐站到了青衣一侧,七人闪身退后,一瞬便隐入了暗中。 本就慑于她的威名气势对落花明凰经年臣服的重军士卫不等朱肖开口说话便全部弃戈跪降,高呼吾皇圣明。 玄火煜随手一挥,几名重兵士卫立即上前将朱肖拖了下去。 “你这个卑鄙阴险的女人!即便当上了皇帝我朱肖也看不起你不会放过你!” “哼!你以为本主还会给你机会么?”落花明凰甩了甩手再不屑看他,微微冷昂起头,王者霸气浑然自成,她反手紧扣住月无繇正欲抽出的手,朗声狂笑道:“我落花明凰今日在此即位,称帝为皇,改年号为,追月。太傅……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皇夫!” “臣玄火煜首先恭喜皇上,恭喜太傅。” 司徒负一怔,立领众苍翎铁骑下马跪拜:“臣等铁蹄苍翎恭贺吾皇!恭贺皇夫!” 月无繇看她一脸桀骜不羁,轻率笃定,脸上混然一黯,立马便否绝道:“不可能!我月无繇绝不会做你的皇夫,更不会允自己进你的**。” 落花明凰看着他脸上的郁结戾色愣了一瞬,而后温柔一笑,执起他的手便放到了自己小腹之上:“无繇……就算是为了孩子,好么?我落花明凰指天为誓,今生今世除了你,绝不会再要第二人。” 一阵温意传来,手心一热,月无繇愕了片刻,终难免抬头看她,眼中叹然不止,又难掩复杂动容,感受着手下的温度,望着她狂而执的眼,思及这长达十数年的纠缠……心下一阵叹息,终是认了输:“晓天……” 而她眸中恋深情重,忍不住倾身踮脚,当众便吻上了他的唇,一度挚语深喃:“太傅,你要知道,晓天爱你,从来不是儿戏。” …… “妖魔!站住!”长天青追影而出,终在一处深暗林中失了她的踪迹,他暗自锁眉对身后三人道:“此魔修为极高,一身煞气隐得半点不露,我们分开寻它,你们且自己小心注意。” “是!”三人齐声应下,便一点头分散寻开。 “哼,仙门里没一个好人,破铃我们回去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清渡师兄他们一直对我很好呀……”益铃在一棵大树顶上轻声道,她笑嘻嘻地收回了一直探在皇宫里的那抹神识:“真好……姐姐当上皇帝了……那个叔叔也答应和姐姐在一起了……” 小若不甚在意地撇嘴:“那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不会输的人,破铃还是担心自己吧……” “嗯……本来还想和姐姐道个别,可小若会担心我们就回去吧。” “嗯,这就对啦!” 益铃一笑,开心地看了眼皇宫方向,便悄无声息地飞身而起。 “嘭——”,一声重物倒地声伴随着闷哼就在益铃刚刚停歇的树下响起,益铃一惊,忍不住回头望去:“清渡师兄!”她忙飞身而下。 “破铃,不要管啦!” “清渡师兄受伤了,我去看看。” 看见清渡青白着脸色,按着小腿躺在树下竟像是奄奄一息一般,益铃忧心难耐,迟疑了一瞬,终是飞身缓缓落在了他身前。 银铃之声风中轻曳,和着纯白流苏在她左腕上微荡,绿衣迎风轻舞,晕开一层清新稚意,银边覆面,白发如雪。 清渡看着她,右手不自觉地把正欲放出传信的纸鹤收回了,他怔神张了张嘴:“……小铃。” “算这小子还不坏……”小若在铃里自顾嘟哝。 “清渡师兄!”益铃望了眼四周,便小心跑到他身侧:“你受伤了么?让我给你看看……” 清渡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她,面上几多温柔。 益铃轻轻拉上他的裤腿,看着他小腿上的两个牙印面色突是一凛:“这……不是凡间野物所咬……” 清渡点头:“是师兄太不小心了,隐约知道是你便什么都不去注意……才会一时不慎着了这魔蛇的道。” 益铃一怔,几分不明地偏头看他:“师兄知道是我?可我从来气息难寻,就连师父也是要通过这银铃才能寻到我的。” 清渡伸手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小铃,即使我不能像仙尊一样通晓你腕上银铃灵气,但师兄也能一眼认出是你。” “可师父说……” “仙尊不会懂得……若是心里有了一个人,一直想着一个人,念着挂着一个人……即便她全然变了模样,自己也是能一眼认出她来的。” 益铃全身一震,有点呆呆地看着他肃然又柔情的脸:“清渡……师兄?” 清渡平静地回望她面具后的脸,忍不住伸手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几分低叹愧心道:“小铃,是师兄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忽地一丝哽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走到如今这步……” “师兄……”益铃猛地意识到什么,无端慌措起来:“你……我……” 清渡缓缓放开了她,怜爱地抬起了她的头:“小铃……半年来你还好么?他……对你可好?” 益铃微微偏头,度着他的语气脑中有些混乱,但也意识到他说的是小夕,便诚然地点了头:“……小夕对我很好……” 他看着她眸中一黯,轻声道:“若是可以,师兄亦想对你好……小铃……自我入了蓬莱,从来遵师从命,严下律己,只有对你,师兄想要一心呵护,年少轻狂……” 益铃一震。 他定定看着她,忽地就倾身压上了她的唇。 “清渡师兄!”益铃大惊,忙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小脸低下,面具下一片慌心大乱:“……师兄……我……你……小铃……小铃先帮你把毒除了……魔蛇本罕见,其毒极甚,迟了就不好了……” 清渡眸中更黯,看着她手足无措抗拒的样子心中一声悲怜,缓了一瞬他温声开口道:“好。” 益铃忙将他扶起,盘腿坐在他身后便欲全心全意来为他除去魔毒。 “……嗯……破铃,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等下被那个坏天尊长天青发现了你就不好了。” 益铃正运气行身集力于手,听到小若的话暗自点头,想了想,不若就将墨绸召唤来吧,这样即使大师伯发现了她她也能马上逃得掉。于是冥心高喝了一声墨绸。灵兽与主人心灵相通,她立时便感觉它张翅向她飞来。 神鸟驰狂,uu看书 .ukshu 一瞬便将至。 益铃安了心:墨绸一来有它护法还有什么好怕的?便凝神运起了天魔之力…… 不过片刻,墨绸已敛了神息在不远处停旋着了,它远远探查着益铃四周忽地从心里对益铃发出了一声警鸣。 益铃一怔,感到身后不远一个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过来,魂魄里忽地窜起了森森寒气。她心下一凛,有些不解和害怕起来。 倾城师姐……你…… 益铃深知自己警觉从未有错,心中大寒再不敢迟疑,冥心一喝便召墨绸来保护自己。 墨绸转瞬将至,透白眸中一阵凛冽铮然正要去护。 体内一物亦窜起浸骨寒气,益铃张大了嘴,猛然高喝道:……走!快去!墨绸! 墨绸一震,一时不明地怔在了原地,远远看见益铃脸色苍白,全身都颤了一颤,忧急欲狂,心中对它高喝一声比一声忧一声比一声急……去!快去!墨绸听话……去助我师父……快去助我师父! 凤羽一凛,额间无形的灵兽印疼了起来,眼看林中那人离益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是不忍背她的执意…… 扬风乱流,它忧急地高声冷啸数十声,思及雪凤,终是旋风般地朝蓬莱驰了去。 \u003cahref=\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u003c/a\u003e 第84章 烈焰残杀 凤羽一凛,额间无形的灵兽印疼了起来,眼看林中那人离益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是背不了主人的命令…… 它急乱地高声冷啸一声,思及雪凤,旋风般朝蓬莱驰了去。 体内禁锢于噬仙蛊中的仙力与那日将受天魔极刑时一样,发出了阵阵冷寒之气。信着直觉她未及思前因后果便急急将墨绸驱了去,神鸟之威,六界之内没有几人能够相抗,但她竟仍是几分忧惧。 师父正值病缠前后两次中噬仙蛊仙力早已大不如前…… 益铃一时忧乱分神,天魔之力险些自噬,脑中心中一度颠狂竟想于运功途中神识探查蓬莱现况…… 身上正被她引而去毒的真气骤然一乱,清渡一时未防张嘴吐出一口血来。益铃大骇,又殇又愧,手下所触,清渡身上忽寒忽炽皆因她心乱用力不当。 额际垂下滴滴汗水,益铃咬牙逼得自己敛心收神、全力对此: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有白绫和墨绸师父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终也不能分毫不惧,她屏气凝心用尽全力加速为他清毒…… “破铃!” 听到小若惊急慌叫,益铃下瞬猛地意识到什么,心下大震还未反应后颈就是一疼,一阵森寒麻痹的刺痛感随之窜进了体内。 “倾城……倾城师姐……” “益铃……天魔?”冷香凝空,粉衣微扬,风鬟雾鬓、飞阁流丹,落花倾城缓缓踱步到了她与清渡的面前。 血色一点一点从唇上爬下,随着她大施天魔之力入体之毒迅速化成一股阴气渗入血中……豆大的冷汗顷刻间湿了益铃额前白发。“倾城师姐……你……” “方才大师兄的话真是相当感人……一语一言……我都能切身明了……”落花倾城清清冷冷地睇着两人,向来冰寒的面上忽是一笑花开:“只是不知大师兄是否也知道,除了心里有的那个人,有一样人也是能让人一眼认出的……” 清渡微感益铃心乱几分不明正凝神于内,兀然听见她的声音心中甚惊,觉她语气有些怪异更有些凛然,不由皱起了眉:“师妹……” “大师兄,倾城的意思是……不光是心里有的,一直想着、念着、挂着的那个人……自己能一眼认出来…………那个夺了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的人,自己更是能一眼认将出来的……” “丫丫的落花倾城!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小若在铃中破口大骂:“当年要不是破铃救了她……” 清渡心下思忖片刻,下瞬大惊道:“我昔闻你对魔夕前作蓬莱日落有意……但他如今身份暴露是一介魔君你怎么还能……” “为何不能?大师兄不也爱了这天魔么?”落花倾城声音陡然尖锐:“若是大师兄真认为仙魔有别怎么不对师父纸鹤传信?反在这边与她情意绵绵?还放心她给你去毒?” “小铃不是魔!”清渡兀然大声道:“她仅有魔身根本没生出一丝魔性来,怎么可以与欺世毒君魔夕一同论处?” “大师兄又何必自欺欺人?”落花倾城看着清渡兀地一声冷笑:“既有魔身必生魔性世人皆知,只不过许是那魔性对的不是你,因而你看不出来罢了。” 清渡本苍白的脸上狠然一戾,他冷声斥道:“落花倾城,你既发现了她也不通知师父独自现身出来是想干什么!” “师妹想来帮帮师兄而已。”落花倾城冷然立在那边,手指一处,一个小黑影嗖地一声窜上了她的手臂。 “是魔蛇!”小若咬牙切齿:“真是这女人下的手!破铃!你快收了手把毒化去!她不但害你连自己师兄都害,肯定别有用心不怀好意!” “大师兄,我之前只说收了灵兽却一直不让大家看……现在让你们看看,这小玩意儿就是我的灵兽……” “魔蛇?!”清渡大震,猛惊:“你竟然驭了魔物来作灵兽!此物极诡极邪岂是仙门正派所应有的?!” 落花倾城冷道:“有什么不能!神鸟既能认天魔为主,我收一小小魔蛇又有何不可!”她忽地俯下身来,将小黑蛇凑近了清渡,风情一笑道:“而且……师兄可能不知……这小东西除了极诡极邪之外……还有更大的妙用……” 林中传来一阵和风,恣意而微痒入心。 血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莫名有些兴奋,身体由内至外一点点炙热起来,益铃暗惊,一时大惑不解,只是抵在清渡背上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毒已大轻,但清渡也仍微微觉察了,不由大怒:“落花倾城!你到底想干什么!” “都说了是帮师兄了……”她微微振臂,黑蛇猛地又窜进清渡颈间,长牙阴彝张嘴就咬下去。 “破铃!” 不顾体内蛇毒,默然尽了大力为他将毒除了个大概,益铃收回真气一手收力一手拨去,随着黑蛇被她击落,左臂上刹时又多了两个牙印,清渡大惊:“小铃!” “清渡师兄放心,我是不死身不会有事的……” “哼。不会有事?”落花倾城拾起小蛇,轻轻抚了抚它尖尖的头:“六界还有谁不知道你是不死天魔么?恐怕越是不死之身这样不致命只惑心添邪的毒更有作用吧?魔蛇之毒若渗血入心天下无解你死个千百次也摆脱不了!” “倾城师姐……为什么……要害我?” “害你?我何时害你了,你如此关心我大师兄,大师兄既也喜欢你,我这不是助你们么?小家伙的毒诡邪难解但也是有偏方的……是仙须魔解是魔须仙解,我成了你们的好事,你们难道不该谢我么?” “是仙须魔解是魔须仙解?”益铃几分茫然地重复了遍她的话,竟仍是几分不明。 清渡却已脸色大变:“你!你分明是自私自利一意对着魔夕欲除她而后快!她现今只能栖身魔宫若真与我……以魔夕狂傲之性怎么还可能容她!落花倾城,你如此阴狠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里像我仙门中人!” “大师兄,此毒极淫极媚,你若大动肝火、冒然运起仙力即使再浅也是能渗血入心的。” “清渡师兄别……那毒已基本被我除了,确实运力行气它便马上渗入血中……你静休数日应就能彻底除了……” “破铃……你!你……不会已经……” 初中蛇毒褪下的血色悉数回拢,她一张小嘴一瞬间竟红得殷艳,紫的诡异,体内异样越来越甚,随着一个白影不受控制地从脑中滑过,益铃全身血液更是猛地沸腾起来,体内莫名躁起的饥渴化为一声又一声颠狂放肆的叫嚣。 猛地回神,益铃脑中一痛,全身一颤:不致命只惑心添邪的毒……难道是这个意思?! 额头冷汗淌下湿了眼又湿了发,滑进脖子里一片湿淋,她惶乱惊惧地抬头看了落花倾城一眼,又望了眼清渡,不做二想撑地后退数十步迅然转身便要飞身而去。 “小铃!”清渡几步上前追她,力不从心一阵踉跄。 落花倾城远见一冷肃青影驰来,心下一凛,暗一扬手,在后对清渡狠狠击下一掌。 只觉后背一阵火燎,脊椎骨剧烈震颤,全身筋脉瞬间被她震裂数根,清渡寒心大骇,面上惊肃却已不及,眼前一黑,吐血栽倒在地。 “师父!天魔在此!”落花倾城扬声厉呼,自击两掌倒退数十步撑地吐血。 “哪里逃!”随着一声冷沉的高声大喝,青光一闪一物乍然向益铃袭去,飞至半空的惶乱绿影猛地被桎,身上天魔之力刹时一顿她整个人从空中摔落下来。 空气一阵肃杀凛冽,小若看着那个身穿森青弧缎长袍的身影天神一般从林子上空降下、一脸冷肃森然地俯视过来,猛地小脸一白:“破……破铃……” “孽障,想不到竟是你!”寒目森森,他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清渡和吐血不止的落花倾城眼中更添肃杀狠戾:“竟敢出手伤我仙门弟子,天魔益铃,你今天休想从本尊手下逃脱!” 益铃爬起身来拼力挣扎,魔力一出俱被身上捆仙绳悉数弹回,她额头汗水直冒唇咬出血,脸色青白地抖声道:“大……大师伯……不是的……” 长天青冷哼一声:“本尊可受不起这一声大师伯……你这女天魔与我仙宗蓬莱早无一丝瓜葛!”他眼中凌利迫人,分毫不顾益铃面上企求之色,抬步走近,益铃身上的捆仙绳青光猎猎无形中更加抑重起来。 益铃有些害怕地向后退开,抬头微恐地看他,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 铁剑出鞘,他迫人的气势居高临下地压来,灭魔剑上仙力纵横,真气暴涨间已是杀意翻腾。 “天魔益铃……本尊今日为六界除害定要你魂飞魄散、灰飞湮灭……”他一字一顿开口,言罢于她面前一步停下,戾举长剑、肃然杀气狂暴张开,伴随着凛冽风声霍霍森寒地直劈下来…… 小若惊呼,益铃大凛就地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了剑锋,但仍被无形的剑气与剑上真气瞬间震伤了筋脉心肺,脸上划开几道血口鲜血沁出马上流进了颈内。 “孽障!能让你逃得了么?!”长天青一声大喝,青光暴涨。 益铃身上的捆仙绳骤然缩紧,金箍铁桎般压锢,咔嚓一声,益铃听见自己肩上两胛同时碎裂的声音,泛着青寒冷光的仙绳一度勒紧,几乎要将她双臂嵌进脏腑,心肺便挤压充血爆然开裂,全身筋脉几乎尽折……青光一阵强过一阵间四肢与意识越加麻痹,她有一瞬脑中窒息昏冷全身一下都动弹不得。 冷风欺面灭魔剑卷盖惊天狠意与杀气迎面又至。 “破铃!” “铿——”的一声,波光大震,一条九节铁鞭瞬间飞来硬是拼力挥开了长天青的灭魔剑。 紫缦轻纱飞身而落,紫烟俏脸如寒冰,凛然持鞭挡在了益铃面前:“长天青,既为蓬莱天尊竟也如此卑鄙无耻,有本事放开魔尊直接与她较量……”她铁鞭一甩霍霍风起:“怕你多少命都不够死!” 她本应邀来除篡位逆子,却被千白一拖迟了一步人间大局已定,正欲返回魔宫便见这边青光烁烁杀气冲天,神识一探面容失色立飞身来救。她虽一意求强长年痴迷斗修,但功力比之仙门砥柱之一的蓬莱天尊仍是有着差距,方才硬接下长天青那一剑重击已是内伤不轻。 “哼,散魔紫烟,你也有脸面在本尊面前现身!” 落花紫烟隐下唇边血丝,极是优雅地转指扬发:“……天大地大,我落花紫烟又有何惧?长天青,收回你的捆仙绳,否则……” 长天青冷冷哼了一声:“否则你又能怎么样?你还想威胁本尊不成?” 身后兀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道清亮又慵懒地声音传了来:“这都被你知道了,你是能未卜先知么?” 懒散轻漫的声音说不出的随意又真挚,长天青心下一震猛地回头。便见宁辞剑被一白衣少年挟着步步走来: “师父,他出手太快弟子一时不察……” 长天青寒着脸,只冷面肃然看着。 千白挟着宁辞剑走到紫烟身侧,含笑挑眉望她一眼,再对长天青道:“怎么?你还不收回你的捆仙绳么?难不成是想收回徒弟的尸身?若不嫌多地上两个我也是可以帮你的……” 一身冷怒,长天手持灭魔剑全身猎猎肃杀,线条刚硬的脸上有一瞬间杀气纵横更甚之前。 千白呼了一口气:“好吧,三个徙弟你都不管,那若我告诉你几妖宗正领大军在寒海之上与蓬莱宗撕杀呢?” “你说什么?!”长天青脸色大变,思及什么周身一冷飞快放出神识。 兀然便见几百里之外已是半年未见的云诀长身立在雪凤背上,手持无情一脸冰冷寒萧,白衣上几度染血,无情剑上亦是血冷凝冰,飞霜飞雪间红白相映,艳红刺目。而他所战之人,并非五妖之一。 其,一身透黑全身罩笠黑袍阴翳脚下踩一巨形魔兽,吞火扬天间气振山河,烈焰嚣燃直窜出数十里开外,稍稍靠近的不论是妖是仙都被烈焰缠上瞬间燃成了飞灰。 天地惊雷,杀声震天,血染寒海。 那魔火化成巨大妖异火蛇迅窜而上,围着云诀一圈圈闪电疾驰,狂烈如漪圈圈荡漾层层收拢,直向正中心的云诀倾杀而至。 瞬间霾暗阴暮狂邪纵天,妖诡腾杀间烧灭九重。 破天绝焰杀! 他是……昔日魔王腾火?! 长天青面青唇白目眦欲裂,手凌然一挥捆仙绳飞回手中,青光一闪间顺势带回了宁辞剑:“回蓬莱!”他窒声冷喝寒风窜起带起清渡已御剑驰出百里。uu看书 .ukashu 宁辞剑立凛神扶着落花倾城飞身追驰过去。 身上一松,全身的骨头一散又有几根被反推折断,血液却是狂然窜流忽寒忽炽一瞬间全部冲上脑间,心肺撕裂刺痛几口咸腥涌将上来嚅出嘴角一瞬间晃花了益铃的眼,她脑中仍是昏昏沉沉被蛇毒乱了心智,抖手撑在地上不等紫烟和千白来扶便想爬起,却突地又喷出了一大口血。 “魔尊!” 益铃全身一颤惊惧窒心疼窜入骨,她的眼骤然睁大:“墨绸……墨绸受伤了……” 满脸不可置信,她颤唇急狂目无焦聚,心中怕得、疼得像要被生生剜去一块肉一般,一瞬间哀毁立骨、肝胆欲裂!跌跌撞撞地爬起竟就想这样飞身而去。 为的,求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魔尊——” 身未离体脑中窜来惊痛又连吐了几口血,浑身一阵抽搐力量似被瞬间抽空,她双臂一折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脑中意识混成一片不受控制地随同血液一起流出……一片腥红茫白中心被割成了一片又一片,碎成了一列又一列…… 师父……你不要有事…… 她死死咬住唇瓣拼命保留意识,窒息麻痹倾天袭来心如重锤,面向蓬莱几度挣扎着要爬起……终也抵制不住全身碎骨残肺,筋脉尽断,毒血狂涌阴寒撕心,久久再难坚持她一头栽进野草碎根间昏然死去。 第85章 落雪未满 (不好意思被一些私事误了几章,对不住追文的亲们了……虽然在吧里提前说了不过应该还是有人不知道的……待这些补课啊放假啊过去按我计划应该就不会这么乱了,我也不用这么累了……明天补课,怕再让大家失望只能今天熬夜来传了……这是明天的量哦!) 她死死咬住唇瓣拼命保留意识,窒息麻痹倾天袭来心如重锤,面向蓬莱几度挣扎着要爬起……终也抵制不住全身碎骨残肺,筋脉尽断,毒血狂涌阴寒撕心,久久再难坚持她一头栽进野草碎根间昏然死去。 混浊昏噩中益铃一次次挣扎着欲醒,终也抵不了全身碎裂的痛楚与已死的静谧,她合眼躺在赤月殿锦榻之上,任悠风轻随流光时过小脸仍旧静静白着。 千白与紫烟入殿望了她几回,见六个时辰未过她未醒来也不过于担心,天魔之力远胜他们,即便受伤中毒也伤不了她的性命,就是不知是何毒,竟让益铃一时分神不慎落入了长天青手中,待夕回了看一看便也能知分晓了。 紫烟敛神看了眼千白便与他一起又退出了赤月殿。 “你内伤也不轻,要不要回紫月殿歇息?” 紫烟淡淡扬眉,不甚在意地点了头:“蓝沂蒙既说魔君去了蓬莱,又是为何?” 千白深紫的眸中一抹慵懒随意:“昔日魔王腾火是夕亲父,三百年了无踪迹今番现身夕当然会去。” “认父?” 千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恣笑:“定不是……” “那你以为魔君去到蓬莱是会助谁?” “一边妖殿几大妖宗,一边仙门更是云诀……他自然是谁也不助更不管……”千白随意而笃定地打了个哈欠:“定是寻了腾火一边私战,万般都不去顾……换一面想没了腾火还是助了仙门的……可云诀虽入病缠一朝力在定也是想为仙门除去腾火的……” “长天青已赶回蓬莱必会同时通知其它仙宗去助,长战下去魔君自去若与一干群仙撞上……” 千白更加无意地散慢摇头:“妖殿几位本就是趁着蓬莱高手多离而抢了这时机要杀云诀,此下虽已将他重伤但未料墨凰去助、夕去扰、长天青一干又要赶回,他们怎么还可能久战得下去,定只能伺机撤了。腾火若离夕自然不会留在那边。” 紫烟轻悠颔首,内伤之下脸不免微白,当下也不多问了,自顾扬纱踏步而离:“先回吧,待魔君归了再来探魔尊不迟。” “是么……”千白莫测高深地转眸一笑,回头望了一眼赤月殿内……红纱缕缕轻垂刻画执狂映着益铃苍白的小脸,他颔首似笑非笑似纯不纯地点头:万变奇周天书早知,迟与不迟都将运转,这一场历时百年多的天劫异数从她出生时便已注定,确实不必太过纠思苦冥…… 益铃,舅舅我虽知了前因能明后果,但却改不了这天下命数一分一毫,冥冥之中能救你、能助你的……仍只有你自己而已。回首望尽过来,今番你为他所舍所弃所作所为……你可会有一丝后悔? 血染绿衣,魂归止兮。 缓步而离,空寥的殿室独剩了她一人,于梦中垂泪戚心,述说着至死不渝的回答。 月光斜,今夕是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 不知过了多久,羽睫轻颤,益铃缓缓睁开了眼…… …… “魔君。”紫烟与千白一起迎向他,远远闻了他黑衣上不轻的血腥味。 “那个蠢丫头呢,醒了没?”魔夕随手拭去嘴角血渍,肆意问道。 “六个时辰刚过,应是醒了。”紫烟淡应。 魔夕一点头,凌然迈步正要往赤月殿行去。 “魔君!”蓝沂蒙大步踏来:“赤月殿下隐秘练药房的结界被破了。” 魔夕狠狠一皱眉,他的练药房原本知道的人便少,能寻到的人更少,当下几分凛神:“是谁?” 蓝沂蒙略思一瞬:“应是……魔尊……她取走了不少剧毒,都是寒体冻心一类……” 魔夕面上骤冷。 他当然知道她的邪性对的是谁,但今番竟也已到须用外寒来克制了么?她苦心敛意归念难道半点用也没有?她会是如此不能自控逆道纵情的人?对着云诀她怎会敢? 未及思透他冷斥一声:“果然是个蠢丫头!” 明明答应了他不会去见他,但一知他有事一知他受伤便也什么都不问不管了。 魔夕快步回了赤月殿,撩纱一看果然她的人已不在,连带劝魔簪也没了踪影。 蠢丫头,最好你给我好好的回来,否则我必不会放过云诀!放过蓬莱!放过仙门! …… 夜深月浓,枝桠繁乱,空中飘起鹅毛般大小的雪花,断断续续,冷冷清清…… 刹时想起,正夏以来半年已过,晃眼不觉竟已是寒季深冬…… 抬头一望,风乱欺天,飞雪漫眼,蓬莱灯火在东海之上如繁星烁烁,流光溢彩中却有诉不出的清寂孤凉。 益铃拿着劝魔簪面色苍白地入了结界,飞上止水峰。银铃脆响在空中荡开一声悠长静谧的叮呤,她无声无息地落在止水殿前,咬着微微发紫的嘴唇,痴痴傻傻地望着殿内幽幽亮着灯火的地方。 雪花一点一点落下来,轻轻覆上了她的发她的衣和她本已因服了太多冰体之毒而结了层霜的长睫…… 感受着白绫的气息在幻天院内,感受着他的气息独自在房中,心上兀然深深的刺痛,重重的窒疼,太多的情思太厚的思念一瞬间在心底苦涩铺开,狂风暴雨般难以抑止又不敢造次。 师父……铃儿好想你,好想见你……又不敢想你,不敢见你……你知道么? 益铃呆呆地站在殿前站在雪中,任风吹雪落不断拍打在她的衣上、发上,宁白的月光幽幽淡淡地撒下来,莹莹地照亮了她一身绿衣、一身轻寒,不知过了多久,积雪在她身上堆起厚厚一层,雪白的发丝也垂上了根根细细冰棱…… 感受着他浅淡宁冷的气息近在眼前,心头多静,又多乱…… 师父……铃儿好想你,想为你疗伤,为你解蛊……可是……铃儿又不敢见你更不敢碰你…… 你告诉铃儿,该怎么办?怎么办…… 静静望着,明明一院之隔,却如万水千山……轻轻闭上眼,血泪在苍白的小脸上潸然滑落,邪念太重又重蛇毒、罪孽太深,她终是,再也不敢见他了…… 绿衣木然地旋开,她抖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心上一阵绞痛,终也飞身而起,迎月而去。 半空中银铃被冷风卷起,又漾开一声清亮而宁微的“叮——”声。 冷白的月光映在堆雪的绿衣上,一阵入骨悲凉。 “铃儿。” 全身一震,飞临半空的身子猛地一滞,竟就那样顿在了空中,她一颤,手中一物悄然滑落,无声坠入了脚下的林中。 一道祥和的银光迎面弹来,她身上瞬间张开忘了去掩的邪魔煞气顷刻被它罩住,未透出一丝一毫。 她回头,望断浮生。 殿前一人,静立如松,白衣胜雪,融入雪中,一头曜夜黑发长及脚裸,清冷端然垂于身后,略有几缕迎风轻舞,缭开数不清的空然冷寂,拂起断不了的清远萧绝。 她望着他,一时忘了眨眼,忘了呼吸,忘了反应。身体却已自动如轻羽般从空中飞了下来,落在他面前、三步之外。 萧萧长夜漫天风雪,天地忽地寂然。 “铃儿……”他轻唤一声,声音明显虚弱、疲惫,带着深深无力。 她全身一震,心上疼得仿佛要窒息,茫然间呆怔而踉跄着抬腿向他走去,却忽然脚下一麻小腿一软,下刻便摔倒在了雪地中。 清风寒,雪花飘。 伴着一声隐忍的咳嗽与长长的叹息,白衣微微晃曳,他踏着一地轻雪两步走到她面前,流光碎碎间轻轻淡淡地向她伸出了手。 迷离光景,碎念绝天。 时间仿佛回到了幼时,她迷失在冬绝幻天中,小小的身子在飞雪中冷得打颤,倒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茫然僵硬……那时,他也是这样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对她,轻轻将她搂入了怀中…… 殷红的血泪滴落在雪地上,轻轻漾开一层艳腥。她颤抖着伸出小手,一如他当初收她为徒时那般,小心翼翼地覆到了他的手中…… 雪花轻落,空然幽旋……他微微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伸手轻轻拍去她发上、肩上厚厚的积雪,冰霜一样的眉微微蹙起,运了些力驱散了她发上的冰棱与全身上下的湿意、冷意。 他咳一声,轻声低叹,如以往那么多年一般,轻淡无念地将瘦小的她搂入了怀中。 猛地一怔,全身一僵,她却再不能像过往那般自然,轻轻依靠在他怀中,紧张地手心都沁出了汗。 “……师父?” “不可为祸苍生;不可受人利用;不可轻言生死……铃儿……可记下了?” 浑身一震,她猛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他却只如以往那般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傲冷严厉的眼中尽是倦然累心,难言萧寂空澈……静然片刻忽地连咳数声,一度唇白轻颤缓缓溢出了血丝。 “师父!” 他淡淡推开了她伸来的手,身子微晃向后退了一步,有些不稳地轻倚在殿柱之上。 益铃心上一阵揪痛,不由分说地上前扶住他,身上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去。窥他心肺俱伤、仙力大失,脑中忧急纷乱几度伸手到他额上要为他除蛊都被他拂了下来。 “师父……”益铃急得眼泪一颗颗砸到台阶雪上,染红一片白茫。 他微微凛冽地看她:“成魔终是错……成天魔更是大错……为师定要你记得……” 她一度痛彻心扉,狂乱欲死:“师父……不要这样好么……弟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不要这样轻待自己的性命,铃儿如何承受得起……如何受得住……” 他淡冷轻寒地望她,终是对她的哽咽低泣凌然漠视,半晌都不言不语。 天魔之力极强,他体内真气一盛,身上银光也清晰起来。 “……拾回劝魔簪,你回罢。”云诀说完缓缓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直立起身,微显泠然地转身,便向殿内踏了去。“今后,不要再这样站在雪中了……” 益铃两眼慢慢凝了泪,uu看书 .uukanshu 看着他终也不明她的清冷背影哑声啜泣,眼泪连续不断地坠落在地,她看着那自顾绝尘冷凝、无情无意又满心疼惜她的白影心里一阵苦涩一阵噬心一阵疼窒: 师父,你怜疼铃儿,一时能忍得铃儿是魔……却终不肯原谅铃儿……可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残忍么……如此让我生生看着你死,你知道这惩罚……比灭魔锁重了何止千百倍呀…… 白雪苍白寂落,寒彻清风素颜…… 绿影痴痴傻傻地轻移,望着他冷绝的身影心上撕裂般疼楚,混沌泣心间终也只能闭上双眼,回身飞入了一林,她浊眼麻木地屈身拾起了杂草间的劝魔簪,半无意识地放进了银铃中…… 再抬头,痴恋贪迷又万分凄绝地望着止水殿中他的方向,无声垂泪一瞬…… 突然间,寒风卷着一阵陌生而浓郁的香气兀然袭来…… …… 云诀轻轻阖眼低咳一声,行至房前终是忍不住回头轻望一眼:教护不周至你一念成魔……铃儿,为师终也不能原谅的,终是我自己…… 心中微疼,万点无力,他伸手寂然推门踏入。 蒙然间异感突生,一股煞邪之气忽地不远处暴起,冲撞着他先前罩在她身上的结界,云诀本就虚弱的身子顿时真气一乱,扶在房门上的手轻颤,低头不及便吐了一口血。 “铃儿?”他惊诧回头,未及思足尖轻点急纵了过去。 第86章 昭情迷林 蒙然间异感突生,一股煞邪之气忽地不远处暴起,冲撞着他先前罩在她身上的结界,云诀本就虚弱的身子顿时真气一乱,扶在房门上的手轻颤,低头不及便吐了一口血。 “铃儿?”他惊诧回头,未及思足尖轻点急纵了过去。 清月辉,冷雪霏。 浓郁暗香纯如陈年佳酿,蒙然间醉心腐意,径直冲过鼻冲入脑,于无声处炸开一波波醉人涟漪,幻化出一幅幅迷离光景…… 无数白影充斥入脑再也游离不去。 倾天的煞气怎么也掩饰不住,透体而出带着缕缕邪崇,体内被冰寒剧毒强抑的魔蛇之毒猛然间强了黑气,血液奔流,早已暗生的邪性被浓香点燃又被蛇毒强化一瞬间熊燃肆起,一发不可收拾。 如寒冰一样的身体慢慢热起,雪花从稀零高大的常青郁树间飘落到她身上,一瞬便融化为水透进绿衣,却又马上被她炙热的肌肤蒸腾而去。 魔蛇之毒一度破寒而出,化作一波一波的热源在体内在胸口涌动炸开,全身的神经都突然变得尖锐敏感起来。 错乱昏沉间红眸一度迷离空洞,又因潜意识里的惊恐而一度清醒恢复,益铃死死咬住下唇保持清醒…… 鲜血顺着唇瓣一点点流进脖颈之中,将两肩绿衣慢慢染得诡红,心上和身上蓦然就因莫名的饥渴而叫嚣难止直至一度疼颤,冷汗和热汗混浊一片一起湿了她的发根、刺痛了她的双眼。 不要……不要这样…… 火热的身体一度灼烧着她的理智,益铃死死将背抵在大树之上才不至身体瘫软摔落在地……抖声从铃中取出数十颗暗诡冰蓝的药丸,颤抖着扬起小手,仰面朝天就想一口吞下。 “啪——”的一声,一朵雪花兀然飞来重重击在她小手上,难以计数的药丸全部砸落在地。 轻淡而熟悉的气息如梦魇魔障般猛然间就迎面袭来,益铃轰的一声脑中一空当场蒙住,飞雪间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 银月下清辉如晕,洒在他绝白无尘的长袍上,素衣如雪,神色有惊,他冷眉轻皱,从林上一寸徐徐飘落下来。 “纵然你是不死身,又怎可这般胡来?!” 静静落在她面前,他颠倒众生又清冷绝尘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到有些透明的唇瓣轻轻开合,吐出的话语却甚是严厉……益铃只呆呆蒙蒙地看着他。 耳中嗡嗡然全未听清一字一言,气血全部上涌在脑中炸裂开来,将理智意识、害怕藏掩都瞬间抽离了她。 一刹那间只觉得他身后的明月清辉瞬间暗淡失色,天地间只剩了他独立雪中美得昏天暗地的身影,世间万物突然间静如止水。 她整个人痴傻了般,眸如暗夜红花透艳无光,没了呼吸,没了出路。浑然间什么都抛却脑后,只是呆呆地向他走去,一步一步,雪花漫舞间倾世迷离,稚纯万分中竟带着隐约媚悦轻妩…… 张口一顿,云诀忽地愣住。 益铃慢慢倾身靠入他冰凉如水的怀中,整个人似乎都浸没了,体内万般纵肆狂嚣一瞬间静默死寂……下一刻更如惊涛骇浪般涌起不迭。 “师父……” 轻柔的声音与师徒间以往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那是一种奇怪而异样的感觉,温柔、轻暖、酥软,又带着深深不解痛苦,和浓浓的贪恋痴绝,好似在极力地隐忍。喑哑的声音仿佛春风熏过池塘,于无声处惊起涟漪阵阵…… 云诀全身一震。 月光轻洒,雪花飘飞,稀落的大树在雪下仍透绿意。 她微微颤抖又万分温柔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埋头进他胸前。 他们师徒曾有过无数次拥抱无数次倚靠,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温柔像这样旖旎过……隐约间竟觉像是恋人间的相依相偎…… 她抬眼望他,以往青涩稚嫩的大眼此刻眼波微横,婉转妩媚,苍白的小脸一点点透出异样的晕红,如桃花倾开般娇艳,粉云漫颊间如此纯净却又如此妖娆入骨。 殷红如血,红唇不知何时早已退去苍白娇艳非常,似一朵雪润的鲜梅,看得人情不自禁想要去采撷,伴随轻喘,白色烟雾呵出,一片薄而晶莹的雪花正落到两人之间便被吹得重新飘起,迅速融化,散发出一丝迷离而暧昧的气息。 全身一僵,云诀轻阖薄唇略有失措地移开了视线,望眼四周,猛然意识到什么,突觉手脚一阵冰冷。 这……这里是?! “师父……”她深深地望着他,再难无邪,执着的红眸一派迷醉沉恋,忍隐中静然娇嗔。 稚嫩而纤瘦莹长的手指如无暇之玉,轻轻拉起他一缕散发,蓦然间竟送到自己唇边,红唇轻吻,动作温柔极至,又分明放肆逾礼。 曲线静显的胸脯半贴着他,呼吸微微剧烈起来,红云霏然的小脸仰望着他,迷醉的、痴恋的、饥渴的,迫切的,离他太近。 “师父……”吐息轻唤,一声一声,迷蒙又清晰,吟的全是这两字。小嘴热切地呼出白气,混着空气中一抹浅淡而陌生的香气,温柔缱绻地萦绕在他鼻端。 她踮脚闭眼,染血红唇不由分说地压来,轻呢痴喃,疼心入骨,只伴着那万分不该的两字。 心头掀乱如巨浪,怔神惊颤,云诀白着脸微微踉跄着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唇,白衣撞上树干,惊乱痛彻地望着她痴绝空洞的红眸…… 终也再难自欺欺人…… 海底冰洞: 他正待用力捏碎银铃,忽听她疼痛难忍,眼中泛泪楚楚可怜地连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 下瞬,乾坤铃上清光一现,已经打开。 落云城街上: 她与他一时走散之后。 “师父——”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一丝一毫缝隙都不留,泪水肆流,一瞬便湿了他的前襟。 元宵节客栈中: “师父……不要和铃儿分开……铃儿胸口好疼……” “师父……铃儿会一生一世陪着你,不会让你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桃居内: “即便为师不在了,你也不要成魔,可好?” 她眼一红,眼泪扑喇喇地砸下,决然地摇头:“不好!不好!不好!师父要在,师父一定要在!” 蛇蟠阵中:即使被控制了,uu看书 .ukah她也宁自刎不肯伤他…… 妖域荒天中: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成仙,我看不淡,我不要师父死!宁死也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不要一个人活!师父不走铃儿也不走,师父死铃儿也死!” 灭魔锁上脱逃来救,他一时痛心要逐她: “师父……” 她直直在他面前跪下:“不要说,不要说出来!铃儿求你,铃儿求你,铃儿求你!求你……” “是铃儿糊涂,是铃儿大错,是铃儿不该……灭魔锁、玄铁链、捆仙绳……无论什么样的刑罚铃儿都甘愿领受,求师父网开一面,网开一面……” 她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摆,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要逐我出师门,不要逐我出师门,铃儿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而他不应,她竟宁愿自绝在他面前…… 冰牢中一度怕他却昏心吻他,受他一剑也要拼死救他…… 一切一切,再明了不过。 他只当她眼见双亲俱亡,自己独自将她带大她难免对自己依恋得深,却不想…… 一者依恋,一者爱恋,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而他,一时不慎,竟误她至此…… 第87章 雪地红莲 一者依恋,一者爱恋,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而他,一时不慎,竟误她至此…… 何以成魔……何以成魔…… 对着他,她终死也不肯说出的缘由,如何也不让自己知道……如果没有这迷情林,她是打算瞒他欺他一生一世? 心上沉痛许久……终也乱了……看着她散乱的白发、空洞的红眸和掩不住的煞气邪气…… 天魔…… 雪中再见,他望她双目清灵、纯善仍旧、半丝也未携有邪魔诡气,便信了这孩子关乎神界许是个例外能单有魔身而不生魔性,却原来…… 他兀然纷乱的真气激荡开来,重伤又虚弱的身子一时未忍,连咳数声,声声带血,云诀眼见她纤瘦的身子再次纠缠过来竟有一瞬间的恍神。 而她,胭粉如玉的小手游移在他脸上,是那样小心翼翼却又万分渴望而放肆。纤细的身子依着他不依不挠地亲吻过来。 心下惊痛,云诀拉下她的手正要推开她…… 恍然间幽幽浅香若有似无萦来鼻端,不知为何他推开她的手忽是凌空一顿,不过片刻迷蒙缓滞,他已来不及阻她,只得飞快偏开了头。 她的吻轻轻软软地落在了他的颊边,像蜻蜓点水一般,带着微湿的暖意,暖暖的湿意却又分明深情恋恋……粉嫩饱满的唇停留一刻便更急迫地往下移去…… 云诀眼中更加惊痛,胸口一窒,心上兀然疼得似被铁锁紧锢般生硬难言:因他成魔,原来……她的邪性、她的魔性全是对着他而已……目露悲凉倦累与无尽殇愧自责,云诀强忍真气掀乱、气血翻腾,运力将她震了开。低头收力不及反噬入心他唇上一颤一口血涌出嘴角…… 无比心疼地望着他,她如今天魔力盛而他仙力大失又重伤入病缠那理智所应偏又带着不忍的一震根本对她毫无作用。 “师父……”她伸手轻柔地抚去他嘴角涌出的血,小巧的眉头微微皱起,红眸里单纯直接毫不掩饰的爱护与心疼将他猛地一震。 未待他反应过来她便将舌探了过去,一点一点舔去他颈间的腥红。身上的温度更加高涨了,她绯红的脸上红潮更盛,呵在云诀颈边的气因一度得偿如愿而炙热起来,让人不得不感受到她的渴求、她的欲望…… 云诀大惊失色马上眼中一沉,他们此刻哪里还像师徒?太过于礼不合早已是背德荒唐了!他什么都可以纵她宠她容忍她,唯独不能让她对着自己生这样的心思犯这样的大错。 云诀用力推开了她,寒霜一般敛神一瞬,便上前挟着她带她飞出了迷情林,来至潭边他眉间微郁,狠了狠心还是将她置入了潭中。 寒潭之水仙气凝蕴本就微伤魔身,其中温度更是比冰冷上千番。 魔身受侵邪气微乱,原本火热而舒适得一一张开的全身毛孔骤然就被寒气浸满。益铃全身一颤,身上、心上猛地被冷得惊醒过来,一阵彻寒入骨脑间意识终于重新被拉了回来。她一时有些蒙蒙然地去抱自己的双臂,脑中神识却忽地一闪而过。 心头狂震,惊惧滔天。益铃猛地抬头,果然见他立在潭边双目无力微阖。身上白衣鼓动如风与他平静到面无表情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小脸一白如纸,她张嘴吓傻了般地呆在那,唇瓣剧烈颤抖几度开合说不出一个字来。 身上在寒潭中也余温不退的火热终于被彻底吓退干净,她在潭中冷得微微哆嗦也不敢用魔力去抗,更不敢的,是再抬头去看他的眼、他的脸色。 念未央,情已成殇、成殁。 寒风冽冽,轻雪幽幽。天难尽,地不言。 寂静而冷萧的夜,圆月如初。 良久的沉默吓着她,醒着她,惶着她。 风雪寂寂长久,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再在风中散开。 “……你走罢。” 如大海般深邃而沉敛冰寒的话语久久萦在益铃耳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一动不动地浸在寒潭中,益铃低垂着头,过了好半晌,声音微微地颤抖:“可……可以解去魔蛊再……” 静静望了她死寂苍白的小脸一眼。白衣轻旋,扬开一阵冰寒,云诀冷若冰霜地转身、离去: “不得为祸苍生;不得受人利用;不得轻言生死。” 益铃心上猛颤,紧得痛得一度窒息昏乱直至麻木,不看他绝决离去的背影她也已心如死灰:“……铃儿能不能……只应下前两条……” 空中之气陡然一变,更加凛冽彻骨,顿了一瞬,益铃只觉眼下白影一晃、肩上一疼,她整个人已从潭中出来摔在了潭边杂草中。 “师……” “啪——”重重一巴掌打得益铃眼冒金星,脑中一蒙。 “你究竟何时才肯长大?!”微微趔趄脚步不稳,他冷颤着苍白的唇,极尽严厉的双眸寒冰一样刺进她心里。 怔在原地,纤瘦的身子微微抖瑟,益铃眨了眨干涩的眼,好半天没有一点声息。 眼前几度黑光炸开,浊然昏沉得厉害,云诀强撑着握紧轻颤的手,隐忍肺中一连窜的沉咳……眸如三尺寒冰般沉沉望她一眼,自顾踏步往止水殿去。 她眸中一度昏然死寂,睫毛上结着薄薄的霜在纸白的小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师父,如果长大意味着离开你,和看你死……那铃儿永生永世……也不要长大。” 霄汉茫苍,哀伤繁华,泪落间,刻入骨髓的万劫不复早已冥冥注定…… 他脚步一滞,生生顿住。 婆罗风雪如樱漫舞,幽执如泪。 “师父……铃儿……错了么?”益铃睁开赤红的双目,轻轻地望向他,那眼神,似清风朗月无瑕,如远山溪水澄澈。 任谁都能看出里面的温柔和执着,挚情缱绻地似乎能滴出水来…… 她身上本已灭下的魔气、邪性随着这一声疑问和不欲掩藏的爱意再次透了出来。 心中蓦然一阵生疼,雪花落地轻碎无声……云诀见她不自觉间又因着他生出魔性终也无力轻悲…… 生邪,将成真正天魔。 万般过错,全是他的疏忽,他的迟钝,他的贯溺…… 他怎么还能再纵容她?怎么还纵容得起她?眼看她纵尽邪性真成一世天魔么? 心中窒息疼乱一时未能忍住,云诀轻声咳嗽,一声连着一声,一声连着一声,隐忍中也破开了漫天飞雪。 她心疼得眼眸一颤,忍不住抖手爬起身来想要去扶他。 云诀看着她忧狂痴绝的艳艳红眸,久久无力心中愧责不尽,眸中倾乱痛彻一刻,终是化成了入骨的清冷……与决绝。 他漠然而万分疏离地避开了她的手,俯视着她的眼中自是高不可侵、如霜冰冷。 “……从今以后……再也不许踏上止水峰。” 益铃眼中猛地一滞呆了一瞬,全身的生气似被瞬间全部抽离,半晌怔怔抬头去看他深不及底的如夜黑眸,微微抖声:“师父……你说什么?” 云诀无声闭目一瞬然后冷冷地迎上她呆怔的双眼,一字一顿冰寒道:“只要为师还在,你便一步也不许再踏上止水峰。” 浑身一颤,几欲颠狂,益铃看着他冰冷的眼小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小手无措而抖瑟地几度伸出,终是没敢碰着他。 “师父……” 她哑着声断断续续地哽咽出声,“……铃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眼泪终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地染着白雪。 心力交瘁,uu看书 .kanshu云诀身上轻颤不止,他强自忍痛迈步快速进了殿去。 “师父!” “……你不要铃儿了么?不要铃儿了么……” 白衣径自消失在殿前转角,益铃惶然惊惧地跪直纤瘦身子凝泪望着、望着,待到真的不见了他猛地肝肠寸断抽泣不止,她比一个孩子还要无措还要惊惶害怕地大哭失声:“师父……你说过不会丢下铃儿的呀!师父……求求你……师父……” “不要逐铃儿……不要弃铃儿……不要不要铃儿……师父……铃儿求你……师父……师父……” 心如刀割,云诀强撑进房身后门一关上,便猛地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 得了他那句话,益铃不敢去追他,不敢去敲门,甚至不敢踏进止水殿内,她直直跪在殿外跪在雪中,手脚冰冷惊慌失措,不住地嘶声悲泣,一身绿衣从寒潭中上来早已湿透淋漓,结成冰渣裹在身上,明明是天魔,早已得了永生更能不死,可她却傻傻地仍不能不冷不能不寒不能不痛。 在他面前,她真的从来都只是个孩子,一个离了他便不能活的孩子而已…… “师父……师父……师父……” 她终也偏执地不肯离去,强自撑着跪在那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叫着、哭着,血泪一度从凝冰的绿衣上滚下,早已在她身前雪地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冰冷而艳烈的红莲,靡荼刹那,浸骨悲凉。 第88章 转瞬沧沧 她终也偏执地不肯离去,强自撑着跪在那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叫着、哭着,血泪一度从凝冰的绿衣上滚落,早已在她身前雪地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冰冷而艳烈的红莲,靡荼刹那,浸骨悲凉。 雪清清冷冷地一直下着,无情无心,无念无意,就像他数百年来的心一样,淡漠冰寒得让人除了绝望什么也不敢奢望什么也不敢肖想。 师父……铃儿知道爱不起你、不该爱你……可是…… 红莲无声绽开,血泪冰凝在颀长的睫毛上,化成深深的哀凉。 可是待铃儿明白时,铃儿已经万劫不复、终其一生也放不下了呀…… 空气中的余音带血,心字成灰,心意又将何去何从? 漫长的一夜,她痴傻狂乱地哭着喊着,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轻,直至嘶哑地再也听不清。她终还是未能扛住,全身覆冰地倒在了殿前雪中。 天难尽,地难言,何以悲斯至此步…… 白绫在院内空叹长久,低声悲鸣,最后只得唤来了墨凰,带益铃离了蓬莱。 长天青一上殿来就无可避免地望见了那片殷红的血泪,心上惊愕良久,忙入云诀房中给他救冶疗伤。 看着犹自昏迷不醒的云诀长天青浓眉微凛: 师弟身上的伤除了与腾火交战时受的其它都是自己心绪不稳遭的反噬,此下体虚至此竟还有大量真气护体以至未受过多怆伤,明显是有人输过真气来护他,那孽障……竟真如六界传闻那般,仍保持着本性并未生出魔心魔性? 长天青不由深思一番:细想过来那孽障前刑多忍承顺受倒也服贴,从小也是看她长大,虽不喜但也不得不承认心地是正的,当下竟还能同往日一般? 沉吟半晌,长天青无声拢眉。 清渡素日与她亲近此番重伤昏迷也似有些蹊跷,听辞剑隐言是不能尽信了倾城…… 那孽障有意无意带累了云师弟这许多,成魔大错却还没做太出格的事。也罢,今后她若还有心能给云师弟解了蛊、自守安分,他也便不与这孽障一般计较了。 再给云诀疗治许久,长天青深沉叹息:师弟你又怎可这般固执,仍不肯让她给你解蛊,是怪她成魔还是铁了心要撇下仙门? 当初受苏幕遮临死之求应下此位,师兄知你心下其实不喜。 师弟你看似随性淡泊本性其实固守原则近乎傲狂,从来也不肯违背本心,背负仙门重任这么多年来不曾多说什么,今番这突然而来的纵意,就只因这魔蛊和病缠? 长天青百思不得其解倍感郁抑,烦躁间也没个人商榷,思及离火面上微寒,沉忖半晌,最后终是决定降降脸色派只仙鹤去将洛紫招回。想了想,思及师妹那性子又忍不住沉眉微抽,心中一喝改派了自己的灵兽赤金狮去。 …… 此一战后,仙门已知碧蛇姬早已折了,三妖宗在云诀手下重伤,腾火入主妖殿,魔宫仍是毫无动静,但六界皆知欺世毒君魔夕与腾火的关系,只道妖殿与魔宫联手不过早晚问题,那时便也是六界真正要面临的浩劫了。 洛紫领着秋雁儿回了蓬莱,虽受伤不轻但也毫不含糊地带回了妖宗紫木师的妖元内丹,长天青面上铁青,威严烁烁:这般不小心!若不是赤金狮去的及时她也便回不来了! 虽气恼但也无话可说,更何况本就欲招她回来。当即清了对秋雁儿的责罚沉着脸色挥手让她养伤去了。 地尊离火本已称身体不适,此战上与赤蝎王一斗更是重伤又病,他一和善可亲人缘极好,此下时常昏沉不醒蓬莱弟子多忧于心,推了离少仙这为子为徒的不领仙任长时不离地侍奉。长天青自然允了。 秋雁儿既回了自然忍不住去探离少仙,几番下来情意已露她一向温婉倒反从容了。 离少仙终是折扇轻摇妖娆浅笑,眼中有动容有寂寥也不多说什么。 秋雁儿知道他仍心系着落花倾城也不再介怀于心,婉然淡笑静静地等,不时至屏炎峰上看他助他一来二往两人便也熟稔为友了。 清渡重伤初愈却忘了那日人界林中发生之事,宁辞剑心下凛然暗中已怀疑了落花倾城,但他向来沉敛于心只是不动声色。 天魔出世虽给人间一度带来惶乱,但在新帝安抚与大治下竟也繁盛更胜之前。妖界元气未复,魔界暗兵不动,鬼界一如既往与各界相安无事,虽苍冥一度与魔界中几人来往密切但也并未现出联合之兆,仙门虽有提防也未过于忧惧。 九州阴灵齐吟唱,诸天仙魔警相望,惶惶扰扰,安安乱乱,竟就这样过了三年。 仙门三百年多年来繁盛已久,实力强大根基稳固一时也难以撼动,六界虽有隐患但风雨未至也并不至惶惶不可终日,待得天魔益铃长时以来始终未领魔做乱仙门中人也不得不重新思过。 到底是仙尊之徒受仙尊多年教导,竟似为主魔界反倒压制了过往魔夕不管不问的麾下诸魔,人间妖魔被清除后显然更有秩序……像昔年那般时常发生的妖魔集起袭击人界村落的祸事反倒少了。 赤月魔宫: 流沙桥上飞沙漫眼,紫烟的九节鞭正老大不客气地往面前千白甩去,魔夕忽地纵身而来一把嵌住铁鞭张口就问道:“那个蠢丫头呢?见到没有?” 不过去了苍冥那处一踏询问了一些事回来那丫头便已不在赤月殿中。uu看书 .uukanshu.co 魔夕狂肆的眉狠狠皱起:她若敢再去蓬莱、再将自己送到仙门手中,别怪他毁言灭了人间再诛仙门! 紫烟收鞭入腰轻雅淡傲道:“今日不曾见到魔尊。” 魔夕面上邪冷,眼中似为怒火隐窜。 “夕。”千白扬唇淡道:“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么?” 魔夕异眸一凛:“发现什么。” “自墨凰将她带回后,每隔几时她都会这么失踪一日。” 紫烟心下微愕,不由也望向千白:“为何?” 千白率然摆首:“为何……怕是夕知道的,是不是?初年她不过躲了三次,前年躲了十三次,去年躲了三十三次,今年不过几日她已是每隔几日便要避逃开我等耳目了……” 紫烟微冷地扬起下颔:“千白,你这是何意?” 千白散漫地瞟她一眼,也不解释,便转头对魔夕懒懒道:“……你许该告诉我,她当日究竟中的何毒……” 魔夕当即周身一凛,似想到什么,再不多说黑影一闪人已不见。 千白在他身后轻叹口气,那孩子……受的苦也实在是过了。天书啊,你若伊始便知何不在一开始,就阻了这场孽轮呢……何必要这样伤她,逼她,苦她…… 第89章 谁叹痴狂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了,应了一只可爱的加菲猫大大小翼是想多写一点的可是哎……汗颜……多写不出来啊……想拍我就拍吧……这一章后就快第三卷了,下一章要到周日才有时间更,无良的小翼已经堆了一堆作业了……不过小翼还是努力想把这个故事写好,其实最想感动的人是我自己啊……知道亲们追文辛苦小翼也不打扰了,看文吧==) (正文) 魔夕当即周身一凛,似想到什么,再不多说黑影一闪人已不见。 千白在他身后轻叹口气,那孩子……受的苦也实在是过了。天书啊,你若伊始便知何不在一开始,就阻了这场孽轮呢……何必要这样伤她,逼她,苦她…… 六万年的轮回,为何选中的,偏偏是这样一个孩子? 千白无奈太息:这样的苦苦追、苦苦等、苦苦求,这个孩子是这么偏执地让人心疼,和当年姐姐那么像……哎……既然爱上的人是云诀,就注定她只能爱的卑微,爱的绝望了。 轻舒口气,千白不太经心地摇头:百年回首过来,云诀啊,今番你欠下她的,真还能还得清么? 一条铁鞭袭来,顷刻飞沙走石。千白轻然避过,偏头去望面前的人,眼中流光淡淡,有庆幸、有温柔、有无奈。 魂梦相连,碧落黄泉,是谁叹谁痴狂?谁又能空负多长? …… 疾速纵进布满结界的隐秘药房,魔夕眼角瞥到药柜,脑中嗡的一声似狠狠遭了一记重锺。 深吸一气,厚重而铿定狂傲的脚步声径直往药房最里边的暗间跨进,益铃麻痹混噩中仍是听了清楚。 半是慌张半是无措地挣扎着要爬起,好半天终于动了动胳膊,颤微微地扶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 “嘭”的一声,暗间的门被他大力推开,扬起漫眼灰尘。 “小……小夕……”益铃靠着墙,抖着唇努力对他笑。 夕直直站在她面前,一层阴霾倏忽罩下,他邪狂的面上满是冷肆,久久,握紧拳:“拿来。” “什……什么?”益铃心下惊措,白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的疼颤和撕哑强忍让魔夕几欲发狂: “还能是什么!撕魂裂魄丸!” 溅起的灰尘慢慢落回了地面,暗间里猛然间除了她忍痛的抖瑟什么声息也没有。 “……小夕……” 他看着她仍自强忍不止的小脸终也狂然咆哮:“蠢丫头!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蠢丫头!!生邪又怎么样?!真成魔又怎么样?!他云诀早就弃下你了!!你又为什么还要强忍,还要顾念他!” “你以为现在六界还有谁是你的对手?!你想要他何必要忍!灭了蓬莱倾覆六界你要什么得不到!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你不是说你怕痛的吗?到底也不是真怕是不是?!” 面上沉哀,益铃眨了眨眼,偏过头痛彻心扉地笑:“小夕……不要生气了……” 魔夕见了心下更怒,用力把她的脸扳了面对自己:“你究竟是有多蠢?!选了六界最无情的人来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弄伤自己!当初我不过让你死了三次你便那样怕我躲我,今番你为他又死过多少回了!!为什么还不肯醒?!还不肯醒!” 身上撕裂的痛楚还未散尽,益铃一时受不住他张开的倾天煞气,瘦小的身子抽搐几下嘴角溢出了一大口血。 魔夕惊痛难忍地松了手:“蠢丫头,魔蛇之毒只增邪不生邪你懂么?只要你不爱他便也无邪可生毒便自己散了。” 益铃抬起染血红眸,执执地望着面前的人,半响没有言语。眼泪顺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滑出来,她扁了嘴,终于不再强笑大哭失声:“我知道……都知道……可就是控制不住……不由自主地想他,不由自主地念他,一想到他现在还受着魔蛊心上就狠狠地疼,比吃撕魂裂魄丸还疼……只想着不要他痛、不要他疼、要他平安无事,要他好好的……要他……”身上黑气隐隐透了出来,益铃脑中一乱顿时现了几分绮色,她惊惧狂乱地召出一个瓷瓶惶然至极地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小手明明颤抖地不行,却还是执意要往嘴里送。 “蠢丫头!”魔夕猛地拍掉药丸一把将她按入怀中,紧紧搂着她一动都不让她动。“不准你这样!我不准你这样!” “师父……”她挣扎了半晌,身子便软了热了,红眸艳丽而空洞地抬起来,不管不顾地伸手捧住面前人的脸,小嘴肆乱地压上去。 魔夕身上煞气受情绪影响狂风暴雨般涌开,他狠狠拉下她的小手,改为按住她的后脑,优雅而邪肆霸气的唇紧紧将她箍住,相比在寒海之上群仙面前的浅尝即止,这一次却是霸道狂放到了骨子里。深沉有力地吻着她热烫的唇瓣,他的吻炙热霸嚣比火还要掀狂灼热,精准而熟练地在她唇内一遍遍搜索扫荡,急促迫然地呼吸都在颤抖。 益铃脑中一片混沌却又越加清醒,她猛地哭着推开了他: “不一样……不一样……你不是……你不是我师父……我要师父……我要师父……只要师父……师父……”益铃狂乱地在他怀中挣扎,偏头怎么也不肯再碰他。委屈得仿佛被抢了心爱玩具又被大人骗了的孩子一样,哑着声音呜呜地哭着,“师父……师父……不要丢下铃儿……不要不要铃儿……师父……师父……铃儿不能离了你……师父……”痛彻的哭声久久不歇,哭得魔夕整个心都莫名揪起。 气怒惊心难抑,他终是无力,只得再次将她紧搂入怀,冷肆的声音不禁放柔,他在她耳边深深低喃: “蠢丫头……你若肯忘了他不爱他,我便再也不叫你蠢丫头,好不好?” 久久的哑声,久久的呜咽:“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做过什么对不起谁了?!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师父知道……更不敢对他不敬……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益铃把头紧紧埋进他胸前,泣不成声:“……我只是想为他解蛊,想让他好好的做他高高在上的仙尊……然后我怎样都行……可是……可是还没解蛊……他就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他命我不得轻言生死,却让我看着他死……” “我不想让他失望不想做天魔不想留着魔元……可我不敢死……我怕之后世上没人能救我师父……” “可我留着魔元就忍不住生邪……就要成真正的天魔……我该怎么办?小夕……小夕……我不能让师父死……呜呜……我也不要做邪魔……我是他的弟子……不能成邪魔……” “所以你就一再用痛不欲生的毒来抗邪压制?!只为了要为他除去魔蛊?!那真除了呢?他真再不要你你是不是就马上自碎魔元魂飞魄散?!”魔夕恨不能一掌打醒她:“蠢丫头!除了云诀你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问不在乎了么?!” 益铃呜呜地哭:“小夕……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什么可以还你……” “我魔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会屑于你还与不还么?!告诉你,不准死!怎样都不准死!之前一再逆我我皆不与你追究,只这一句,你绝不准再逆我!!” 益铃禁不住泪流满面,紧紧抱住他,哭得不能自已。“舍不得小夕、冥哥哥、小若……如果可以,我不想死……不想和他分开,不想让他再一个人……想要伴在他身边,陪他在止水峰上平平淡淡,一辈做他的好徒儿……但不能了……真的不能了……他已经亲口将我逐了……再也不准我踏上止水峰了……他不会再原谅我了……小夕……他真的放弃我了么?” “忘了他!” “……忘不了……不能忘……” 是忘不了……还是不能忘? 她终归不是仙也不是圣人,她只是个孩子,知道自己错在哪,却不知道如何去弥补。她不曾自私的奢望他来爱她,却希望自己能救他为他做尽她能做的一切事,能不愧于他曾经的教导与抬爱,努力不让他失望,不让他后悔当初收她为徒。终归想与他保留一丝牵绊,承受不住在她活着时两人师徒陌路。 可是他却要让她活着,远远地再也不能靠近他,像陌生人一样看他殒去…… 益铃用尽全身力气在哭在宣泄,久久隐忍郁积的心结伤痛洪水般倾泄而出,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却仍要这样残忍,他若离了这世,u看书 .ukash她又怎么还可能活得下去?! 他逼她离他逼她长大,可是他不知道,她的生命早在一遇见他爱上他时就已经停滞了,她注定这辈子只能是世间最傻最笨的孩子,再也长不大了。 往日共有历历在望,此心困钝,人世荒唐,谁的身影清晰浮现,忽又不见? 益铃哭着哭着眼睛再也睁不开,混混噩噩地在他怀中昏睡了过去。魔夕眉间纵邪狠绝,久久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半晌才将益铃抱回了赤月殿中。 知道如今什么样的结界阵法都阻不了她,魔夕皱了皱眉索性将药房里扫瓶瓶罐罐悉数毁了。 次日晌午,刚进殿中便看见一只纸鹤在头顶徘徊,魔夕扬指夹下拆开一看是益铃的留书:小夕不要担心,我回海妖族里一踏,看看几位长老和族人就回。 叫他不要担心,她不做蠢事他又怎会担心?以她持续暗长的天魔之力这六界现在谁能把她怎么样?可是若是见到云诀,她又怎么可能不做傻事? 想想云诀再未出过止水峰也便敛了神,却忽地思及什么眉间一凛:蓝沂蒙向他说道,今日是仙门十六年一次的醉仙群会,各宗轮番此一次举行之地恰恰就是蓬莱。此仙盟盛会盟首仙尊是必要到场的,云诀再怎么不喜长天青再怎么想瞒也不可能推得了这个。 这个蠢丫头!到底是蠢的!夕心中气怒掀乱,狠狠将手中纸鹤捏成了粉尘,黑衣一扬大步跨出了赤月殿。 第90章 别若了念 真心感谢裔鳕大大的提醒衷告,听你一说我把这几章自己看了一下……呃……是挺做作的tt,还有不少地方述事不清,很简单的地方也被我写烂了……其实小翼想表达的就是:破铃因为爱师父所以一定会生邪(所谓爱〉情〉欲嘛),她本来还能静静心控制自己结果被落花倾城一捣乱又没法自控了,所以想替师父把那蛊解了就让自己灰飞烟灭算了,现在还没解蛊,她既不想真的成邪魔又不能死(灰飞烟灭)就只能想方设法压制邪性保留本心了……用毒强压也是有界限的,所以师父不肯再见她她当然伤心之下又特急特痛苦。小翼本人也很不喜为虐而虐的文文,所以尽量按情节发展来合理虐,如果还是让人感觉假和不舒服的话小翼试试以后轻描淡写一点,这样可能会好一点…… 另外师父那边前半年听闻她还保留本心就没办法对她太绝,那三句嘱咐前二是对天下苍生负责,后一是放不下这个徒弟。其实他也是和破铃一样的,不介意自己死不死但不愿让她无辜地死……知道她的心思和邪性后想的就是逼她放手断她邪性来源不让她真沦为邪魔,只是不知道破铃已经没办法不爱他了而已。 再次鞠躬感谢裔鳕大大,小翼一定记在心上接下来写文注意!亲们有什么看法也尽管提哦,小翼会努力改进的!! (正文) 想想云诀再未出过止水峰也便敛了神,却忽地思及什么眉间一凛:蓝沂蒙向他说道,今日是仙门十六年一次的醉仙群会,各宗轮番此一次举行之地恰恰就是蓬莱。此仙盟盛会盟首仙尊是必要到场的,云诀再怎么不喜长天青再怎么想瞒也不可能推得了这个。 这个蠢丫头!到底是蠢的!夕心中气怒掀乱,狠狠将手中纸鹤捏成了粉尘,黑衣一扬大步跨出了赤月殿。 …… “族长!”看到她颜池、青霄、蓝翎、粉绡几乎是同时涌了上来。“族长,您已经三年不曾回过族内了!” 不少族人也在往这边游来。 益铃忏疚地笑:“对不起……这么久都不来看大家……大家还好么?族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颜池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是我们海妖族无能,连族长都护不了,害您当日在蓬莱受那么多苦,最后还只能避居魔宫……”蓝色珍珠连着滚出眼眶,吓得益铃手足无措。 “不是的,不是长老和大家的错……是因为小夕是我的朋友,我成魔到他那边去也正常,寒海离仙门离蓬莱这么近终归是不好的……毕竟我现在是天魔……”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更是我们的族长,是仙是魔是妖是人我们都认。”粉绡真挚地望着她说。 益铃不得不动容,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更加愧疚不安,她忍不住避开了他们凝望的视线:“……族周边的护阵和结界还好么?长老领我视看一下吧。” 颜池、青霄心下都叹然,示意蓝翎、粉绡疏散众人后便领着益铃在族域四周慢慢走。 十七岁成魔得不老永生,本就单纯青稚,再加益铃本就长得瘦瘦小小,即使白发飘飘看着也不像娉婷绰约的少女竟还是像个孩子多点。 世间竟真有人能成魔而不生魔性的…… 颜池轻叹:当日云上仙有意开启仙牢冰门让我等从海底将族长带**内,想想定是对自己的弟子看透了解,知道她心性不改能一如既往的善良吧。 益铃将之前布过的阵法加固增强、结界却未怎么多费心力,不过也放了几件从魔宫随意取来的法器作镇。“我师父说阵法诡变学起来是有点难的,我留下来的那些书看不懂也没关系,但其中简单的‘避害阵’和‘传送阵’最好要大家都会,遇到强敌打不过可以一时错开身体器官避免伤到要害还有躲逃的。” 颜池点下头:“沁儿一直领着族人在习,族长不用担心。” 益铃看着他心思单纯地笑:“那就好,颜沁那么聪明肯定能把大家都教会的。” “他才不聪明呢,笨得跟头猪一样!” 益铃忽然听到小若的声音着实一惊,知道它受自己暗长邪魔之力影响三年来昏睡的次数和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长了,嘴里虽不说但心上又怎么可能不愧伤介怀。 脸上却只咧嘴笑开:“我们家贪睡的小河灵醒了吗?上回和颜沁拌嘴没嬴几年了还放在心上?” “我才没放在心上呢!再说我也没输!”小若在铃内抱胸哼哼。 益铃看着它小小的模样突然好想抱抱它:“是……小若斗嘴怎么可能输呢,以后肯定一回回地嬴到他求饶的。” “哼,这还用说!” 益铃咯咯笑开。 “族长是想卸位吗?” 益铃听了一惊,不由抬头去看青霄。颜池也惊抬起头。 青霄叹:“没多管结界,满心将独立阵法增强,说了那许多担心提醒,此番又笑得释怀,想是以后不**内了吧。” 益铃一怔,没想到他会看穿。半晌,略有些尴尬又有些释怀地点头:“嗯。” “族长,您是有什么决定想去做什么吗?” 益铃更怔,不说话。 青霄忽略颜池微微惊愣看着两人的表情,长长叹息道:“今日蓬莱举办醉仙群会十一仙宗有声望的仙人都会被请到场。族长,万事三思。” 益铃抬头,嘻嘻一笑:“青霄难道是以为我要去大闹一场么?那么多仙人还有师父在我怎么敢……” “海妖听力能延千里,止水峰上我们虽不能听到,但此下云上仙已经离峰到场,众仙谈及都道入得病缠气息不稳想是病得不轻。” 益铃眉间忧色与决色一闪而过:若仅是病缠就好了,以师父的修为和境界肯定没几年就过了……自己决定这么做是明着逆他的话他定是会大怒的,但解了蛊之后再没什么挂心她怎样都好了。 想罢苦笑:虽然师父已经不准我再踏上止水峰了,但他还是我师父,即使病了我又怎么敢跟他动手…… 先前已是不原谅自己成魔,现下更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思,理智如师父定半点都不想再受她的恩、欠她什么,逐她出峰本就是不想见她不想再与她有瓜葛,这一去他想是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可是师父,你可知道,铃儿再也不能承忍下去了……即便我愿再等再求你一千次一万次直到你心软,但铃儿不能再拖累小夕和冥哥哥、小若他们,让他们为我忧心受痛了……邪已难制铃儿也没有退路了…… “青霄、颜池,益铃想要求你们一件事……” 小若把可爱的眉头用力皱起:“破铃……你会有什么事要给他们做呀??” 益铃不答,下一刻,小若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邪煞之气朝身处之铃压来,张着小嘴愣在铃中还未回神便被一阵昏然睡意马上袭进脑海。 “破铃……”沉入铃中弱水,小若拨了拨小嘴费力地想要唤她,最后还是耸拉下长耳沉睡了过去。 看她有意发出邪魔之气青霄和颜池微愕,四下无人,益铃看了自己胸前一眼忽然在他们面前跪了下去。 “族长?!” “益铃求两位长老收留下我身上这只河灵,既然它爱和颜沁拌嘴就让颜沁一直代我好好照顾它好不好?” 颜池和青霄一怔,对望一眼伸手想将她从泥沙上扶起。益铃却不起来,伸手握住了锁骨间的那枚小小银铃。 这一去……不知道师父一气之下会怎样罚她……若是罚得重……她怕时间仓促没有时间安顿小若……“如果它想回弱河原址你们就送它回去,肯留下就一直帮我照顾好它……它本性与海妖一样是善良的妖,与你们定是能处得好的……” “族长,您到底想做什么?”颜池忍不住忧心地问了出来。 益铃抬头,眯眼一笑:“益铃只是想做一个孝顺的孩子……要为我师父做最后一点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清楚,能将银铃长时取下来的,只有自己。 运力,身上黑光乍现,银铃在黑芒中仍现银润烁亮,更似有白光浅淡。小若,你是益铃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益铃一直都知道的。不要怪破铃……不过你又怎么可能不怪呢,我们就从来没有分开过……你肯定会生气的,会不会以后都不理破铃了呢? 银铃落下,益铃将它紧紧握在手中,看着小若在铃中昏然沉睡,大大的眼睛闭着,长长的淡青色长耳耷拉下垂在两边,身上永远清新的嫩叶裙服帖地盖在身上,小小的嘴巴在水里一张一合不时吹出两个泡泡。 忍不住一笑开来,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干涩,益铃甩了甩头,再看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它递到了青霄和颜池面前。uu看书 .ukanshu “族长……” “颜沁是你们的新族长,小若是益铃交给他的第一大任务,如果他让小若不开心了益铃会回来帮小若教训他的!” 两人直直看着益铃。 手微抖,益铃快速将银铃塞进了他们手中:“记得要让它常出来飞一飞,陪它说话陪它玩……”再望望那小小银铃益铃眼眶红了,忍不住转过身擦了擦眼角:“它什么都知道你们不用帮我向它解释的……还有……如果小夕来找我告诉他……除了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不会骗他,知道他其实对我很好我以后也不会有意无意逆着他了……就这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知道师父生气了会怎么处置她,如果能像之前一样放她回魔宫她一定亲口去向小夕保证…… “长老保重,益铃走了。”益铃回身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然后飞身向蓬莱山上去。 “族长!”颜池青霄拿着银铃追出两步,益铃回身向他们挥手告别,她一笑,白白的虎牙露了出来,明晃晃的晃湿了他们的眼。 族长,您一定不要有事啊。颜池看着绿影飞离的方向又滚出了一颗珍珠,青霄拍了拍他的肩叹息:“我们许能放下一些心,要知云上仙对她并不是真的绝情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知道这一章没进主题,不想让大家失望……明晚熬点小夜小翼会再传一章的……) 第91章 醉仙群会 一个普通的内门女弟子在正山中的正殿和食堂这边转悠许久,脸上明显的探寻与疑惑,想是渴望却没能找到那应该极盛的醉仙群会之所。 她正杵在原地微有些无措失望却忽地听见一声轻斥迎面传来。 “你是谁门下的弟子?仙会刚刚开始如此繁忙竟在这边偷懒?” 简单梳着小髻的女弟子抬头一看,竟是认识的。 来人是首座大弟子清渡的大徒。 “还愣着干嘛,赶快去乾坤殿帮忙啊。” “乾坤殿在哪?”她一问,心上一惊暗叫糟糕,额际隐隐垂了汗。 那人却并未感奇怪。“乾坤殿平日遁云不开,你定是入门没几年的弟子还没见识过找不到地点也正常,你就随我去提酒吧。那边正缺着人手。”言罢也不待她反应转身就走。 她忙跟了上去。 规规矩矩地端着托盘跟在一列不太熟悉的女弟子后面,模样娇小的女弟子看了看盘中的三个酒壶又看了看前前后后那长长一列的丽影,有些砸舌。 她正垂头想着什么,最前面传来了刚刚领她们走来的那人声音。“跨过三重门后两侧分开侍在众仙宴桌一侧,见着情形上前添壶倒酒可记下了?” 众人应下,忍不住私下窃语两句,接着整齐又明显有些雀跃地抬步往前走。 后来插入的女弟子不明,想想定是在这端严肃肃的蓬莱宗难得有这样繁盛热闹的仙会,她人年纪尚轻平日又被束得久了此下有机会不免显得兴奋和喜悦。 不多时,她随着众人抬头一看:去浊门? 不及思便随着众人跨过了前面漩涡轻转流光透明的门…… 下一刻竟顿觉脑中肃然不少,明理晓义收敛了情绪,知道进了去该说该做什么,不得越矩也不得失礼。前边静步往前方才还窃语私笑的女弟子们一看去已是正襟端然,一副净宁清风之态了。 她小嘴微张惊诧间又愣愣跨过了羽衣门…… 身上普通弟子服立时一变,霓裳羽衣裙轻轻飘舞,环佩玲珑,柳鬓齐垂。行走间彩带翻飞,轻纱舞动。 她睁大眼看着身上的衣服嘴巴还没合上,一片银淡的清光便罩来,迎光跨去,不自觉间又走过了无形的“意清门”。 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盈盈浅笑,酒托抬高,迎着栩栩和风、朗日轻阳,十分和煦地向前迈开了步子,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赤裸双足踝上红丝轻飘,优雅落脚于地,未发出一点声响。 前后之人脸上皆是神奕有光,微微淡笑,举手投足很是清雅怡人。 清风徐徐,天光晃眼,她跟随一干人等这才迎着乾坤殿飞龙舞凤仿若飘浮云中的飒然字额踏入了殿内。 天光陡然强来又弱下,一眼望去。 天蓝云淡,乾坤殿内竟全然是一副世外仙野之象。 不知何处编钟击鸣轻响,仙乐阵阵,还未望尽,暗香萦鼻,暖入心扉。 桃红柳绿溪水潺潺,高大的仙植分落各处顶上开出粉云一般的花团,迎着清风不时悠悠飘落下来,仙影流动间掩不住长烟空渺,春和景明,汀兰满地,踏蹂不蔫后即立然。郁郁青青,万样彩植翩立盛开,小小团团漫眼无际,清水长流淙淙恹恹,虹鸟仙兽远处轻驰朗声如乐,仙气缭绕间恣意嘻玩。 空气中散开的花香草香酒香,混着洋洋洒下的轻暖阳光,一起熏到了她的心底……轻轻的,柔柔的,暖暖的。 只是她不知道,在这轻煦绝美的仙境中,等待她的却是至今为止最大的劫变…… 微微有些新奇恍然地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的撞到了一人,她抬头,马上心下一晦。低头忙偏了身子让出路来。 却没有看见落花倾城走出几步抚抚袖中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瞬息万变却是现了一抹笑意,隐隐有着“来得正好”的阴诡,让人一见便生寒气。 那普通女弟子随着众人往樱罗树下仙宴那边走。 却忽的,顿住。 明明在场仙人多过成千数百,她和其它初入会上的人却都是一眼便望见了樱罗树下如坐莲台的他。 婆罗粉瓣静静飘落在他周身,映着清润浅浅的银光流转出静谧的祥和与慈悲。 初望只觉眉目清冷如雪,再看心上一紧只惊为天人只敢远远仰望,他静静坐在仙案最前首,周身轻寒淡冷中隐带孤傲,美如云中画,圣如雪中莲,容不得半点尘埃与异想亵渎。 身上长袍圣白如冷月一般,冰疑的脸上无半分表情,他两指轻捏琉璃杯盏,放眼看着众仙看着眼前一切眸中淡淡冷冷却什么也未曾装下。绝尘无心,至善无情,苍生万物都在他眼中,系于他心头,却又什么也没能入他的眼,入他的心。他是高高在上的仙,更是万人景仰尊崇的仙中之尊。责在仙门,肩负苍生。六界中最有威望的守护。 如今天魔出世,暗思之下魔倾之向的隐患其实大有。 仙门,乃至六界,没有现出太多浮然与不安多少是因有他在着。数百年来无人不知他对六界的重要性。 却也无人能知,他眼中的累心倦然,还有万念皆了的淡意疲惫释心。 为仙数百年即便不能通尽未来,他也隐隐预觉仙门却似要殁在他的手中……无声轻叹总也思不透这缘由,却在铃儿成魔后终也明了几分,终归是他的罪孽误了徒弟累了六界,若能就此依蛊而逝坐化离世,对他对仙门对六界,逾今却才是最好不过…… “都愣着做什么,各自上前侍着,莫要失了我蓬莱礼数。”领她们入会来的弟子想是辈份不低,往前走了几步遇了几位师兄弟都问了好,见她们都傻忤在那边没跟上来便上前来斥。 一干女弟子心上都是愧惊,忙应声跟上再不敢多看一眼。不多时行到仙宴之中都识体地四散侍立开来。 “你去仙尊那边侍着。” 她一听心头一跳,抬头看了这领头弟子一眼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不声不响地擦去额上的汗,又长吸了几口气才讷讷地踱步过去。 隐约听见那领头弟子似是不满地嘀咕:“真是的,看见掌门天尊在那边一个个吓得都不敢过去……” 她缓步向仙宴最前首走过去,u看书 .ukanshu.co脚步虚无似未踩在实处,小腿隐隐抖瑟额上又沁了一层汗。 走得近了他轻寒的眸子略略扫过,却未将她置入眼中,只是将手中琉璃杯轻轻搁下了。 她一愣,下刻明白过来忙将酒壶放到案中又提起一壶替他斟酒。 只是不知为何那提壶的小手如此颤抖。 他微疑,不免要抬头看她。 她却忙紧低下头,将视线牢牢锁在地上盛开着的无名野花上。小腿有些发憷。 云诀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无意地伸出三指握杯,那指冷白得几近透明,莹莹间比玉还要清美两分,不甚用力地举起杯盏,极是清雅温润地浅酌而尽。 她怔怔站在一侧望他。不明不白地,呆了一瞬,痴了一生,陷了一世。 白衣轻颤,他略略无力地放下了杯盏,隐忍着轻咳了数声。 感受到他银光罩体下实则极不稳的气息,微微怔愕。 她心下一阵刺痛屈身为他倒酒手更加颤抖得不能自已,不受控制地洒将出许多,他如此近地坐着竟也不去避开任着酒水恣意地溅上了他的白衣。 心上一紧,她几度伸手想给他擦去又不敢轻意触碰他,只能手足无措地呆呆站在那边紧张地汗都出来了。 他却未过多介怀,望着席间淡淡道:“……云诀就此退了席罢。” 第92章 骨凌桀龙 (亲们下一章小翼要在本周六传了,周五下午有讲座要听。还有……等到小翼把第二卷写完可能要停更一些时间,备考四级之后也就是6月16后再来续更……报歉啊报歉,不过也正给小翼一点时间反思一下文风问题!小翼说过会改进的!!) (正文) 他却未过多介怀,望着席间淡淡道:“……云诀就此退了席罢。” 长天青狠狠看了云诀身侧这个冒失的女弟子一眼,皱眉,下瞬收敛神色苦口婆心传音给云诀。 “既已下峰不若再多留片刻,未至半场就已离去总归不好,我知你不喜且倦惫着,但长时以来都是喝过十一天尊各敬来的酒方会离场,此下就走了他们不免疑惑猜疑。若传出个什么仙界又如何难安?” “终归是要知道的。” “也并不是毫无转机的事。现下你若传出个大恙仙门怎么能不惶?既已瞒了这些年又何介再缓些时日?过些日子再不好瞒了便也顺其自然由着去了。” 云诀不应,回望一眼长天青忧忍烦急的双目溢出了一声叹息,缓缓轻阖了眼掩袖又低咳了两声…… 她立在他身侧不近不远……直感他的气息更不稳了。 “……病缠伤身,师弟便还是去云殿内换身衣袍一并休息片刻再行过来吧。”长天青看他唇无血色心下叹然又忍不住道。 云殿是专为仙尊备置会上休息之所,一处隐于云中的清净小殿。每一宗的醉仙群会上都有这么个地方,只是云诀之前甚少进过罢了。 袖上一点血迹晕开,立时被他挥了去,云诀心头倦然,无力轻叹也不推辞,向众仙轻轻点头算作示意便静然起身离席,缓步踏了去。 长天青看着他慢慢走远方才略略宽了些心,长叹一声下瞬回头盯住了面前也正望着云诀背影的女弟子:“你随本尊过来!” 她心下一惊,忧惶不安,低着头被长天青领到了一处。 “你是谁座下弟子!” 她一听长天青这一声厉斥反倒暗松一口气:“我……” “竟在醉仙群会上这样失我蓬莱脸面!” 她把头低得更低,一言不敢发地听他严辞训斥,几回眼神飘向云诀走离的方向,心下微急却也半点不敢表现。 正为难间闻了熟悉的气息。 “师父。”一袭青衫侧面迎来,稳重端肃,轻逸淡然。 长天青看他一眼,眉间微沉极不悦地挥手让她离了。 她心下暗喜,忙规矩地行了一礼:“弟子告退。”言罢心中自向清渡道谢,欣喜地望他一眼便向后退了。 微光一闪,清渡心中一怔忙抬头去看却又什么也没看见,皱了皱眉收回了对那普通女弟子的视线,他从乾坤盒中取出一方锦盒奉上:“师父,昆仑天尊风师伯让弟子将这株金边灵芝交给师父……言下之意……师父难道是身体不适仙力有失么?” 哪里是给他的呀。 长天青脸上一郁,兀自长叹:师弟长时佯装无事安抚仙门,实力大失虽也尽力结罩幌住,但自己如今都能窥出一二对着年逾三千的元微天尊风独灭又如何瞒得过? 自己总也想着是要他先把蛊解了,可他自定下的事从来也容不得人多说半句,既不断两人师徒名分也不肯领那孽障的情,长此下去再有两年…… 三年前昔日腾火便已归入妖殿,天魔威盛又还能安分几年?他,究竟在想什么?又在执意个什么?隐隐忌惮个什么? 长天青收下锦盒,也不多言。寻了个缘由应过便将清渡谴去派礼,自己也随即回了席。 那普通女弟子循着心中清冷熟悉的气息正往仙林后边云中半隐的小殿快步行去,定然的脚步几多偏执又几多隐惧。心中逾紧想着不若就大着胆子即时逃了说不定才是好的…… 突的几声悉簌,轻微的压草声由远而近从后袭来,她心下一警,一掠数步堪堪避开。 抬头一看,心上殛然一沉。 俏冷如冰,粉衣似朝霞映雪衬着仙云缭绕的青葱林木更显幻美,落花倾城左手托着一盘放着玉杯,右手优雅地提壶自斟。 那先前藏在草间袭她未成的黑影倏地一闪,窜入了落花倾城的罗袖中。 空中吹来一阵青草花香,一只虹鸟肆意滑过,飞过两人身旁时流光一晃,掷下了一物,两人都未曾注意。 她看着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喝杯酒而已。”落花倾城悠然抬眸,看向了面前模样普通的女弟子:“好久不见……师妹?” 她心头一紧,周身一冷:“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很疑惑么?你现下是天魔修为我连仙都未成如何窥得了你?”落花倾城雅然抬袖,现出了袖中魔蛇的黑色蛇头:“可我不能知它却是知道的,因为你体内有它的毒没解……处得近时它自然感觉得出……对不对……天魔,益铃?” 阴霾罩顶,益铃的手心冷湿起来,即便不想也已经知道两人再不可能是初时的朋友了,她不禁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倾城师姐……你……又想做什么?” 落花倾城纤指一勾冷眼飘下:“都说了,请师妹喝杯酒而已。否则,在这醉仙群会上仙尊和众仙都在,我随意喊一句你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逃得了吧?” 益铃手心发冷,额上不可避免地冒了汗。 她知道小夕他们对自己的好,愧然之下想着解了师父的蛊若能回去不免让他们急心才是最好的…… “我倒好奇……你这样不计后果地潜进蓬莱为的是什么?只是想见我大师兄?” 益铃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她戏谑地轻笑一声:“这样的仙魔恋还真是让人感动……”她嘴上这样说,眼中略略嘲讽却显然不是如此简单所想。“师妹,喝下师姐的酒,算作师姐给你们的祝福,今日我当做未见过你便也不去惊动众仙们。” “酒里有什么?” “几年不见师妹倒是没有以往那般傻了。”她不慌不忙地抬眼:“骨凌花。” 益铃眸中一暗:“师姐……那么想要益铃死么?” “或者你杀了我?在我出口之前就杀了我……以你天魔之力怕也不难是吧。” “我不会杀人的。” “即使我要杀你?” “……师姐杀不了我。” 落花倾城冷冷一笑:我是杀不了你,但有人杀得了,再说我没有必要杀你,他若知道了定要恨我厌我……我反倒是想让你,杀我。 “师妹。”落花倾城款步上前,伸手递上了杯盏:“你若不喝我只能请了别人来邀你喝了……少仙师兄、秋师姐及我那两位师兄也都是极念你的。” “倾城师姐……” “喝吧,只不过死一次罢了,以你不死天魔身又有何妨,即使是中了腐心锥骨的骨凌花毒以你如今之力也能撑个半个时辰吧,想做什么还是有时间的。” 益铃直直看着她冰冷的眼睛,心上不免有些伤痛。 “众仙就在林外不远,莫不是要我唤一声?这样一来你怕是真没时间了。” 相遇相交相助相持,抵不过爱恨缠心经年路歧,不知何时她和她同门情谊早已摧尽,恍然间,故人已绝,她们再也不会是朋友了。 益铃伸出小手从她手中接过酒杯,慢慢喝了下去。 落花倾城注视着她,嘴角慢慢扬起冷凝而诡异的笑。 一阵彻骨痛意从心上、骨中蔓延开来,益铃小脸微白,隐隐落汗,与此与时更重的是脑中一嚣,她顿觉不对,踉跄一步酒杯砸到草间:“……你骗我……你还放了什么?!” 落花倾城笑:“引人做恶的桀龙血。” “倾城师姐!你如何也不能放过我么?!可是我与小夕只是朋友本就没有什么的啊!” “你或许心中无他可谁让他喜欢的是你!我不会笨到还让你有机会回到他身边去!既然来了何必要走?以我之力是杀不了你……可若你自己生邪做恶引来群仙齐攻,怕死得更要惨烈些吧?” 益铃不由郁气,脑中怒意一生马上被无限放大,待得她反应过来落花倾城已被她一掌击出数丈。uu看书 ww.uukhu “咳……咳咳……不愧是天魔……不知道若对上群仙围攻又会有几分胜算……”落花倾城挣着爬起来,对着仙林杂草连吐几口血。 若不能解蛊又逃不回魔宫,真与群仙对上再失手伤杀了人更要犯下大罪,她害自己到此步,不若就把她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益铃心头一跳,骤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由惊恐得一步步向后退去。 落花倾城却飞身上前又要对她放出魔蛇,益铃眼中不由自主地一恨,想也不想陡然运力对她狠狠一掌。 娇然的丽影狠狠砸回草间,落花倾城狂喷一大口血,粉衣都染成了缎红。她瘫倒在杂草之中剧烈抽搐两下,头一偏再不动了。 益铃脑中一懵,吓傻在原地。 一个身影忽地驰来,停在落花倾城身侧不远,益铃见了他惊怔,隐隐惶然不安。 他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人一眼,随之从地上捡起一枚圆珠,手一握面上立时一青,敛声便对益铃低喝道:“你快走。” “宁师兄……” 他快步走到落花倾城身侧要将她托起:“你自放心,我带她去师父那应是能救的。倒是你……若是有事要办快去快离吧!” 益铃无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后也不管身上痛彻几分飞身便往林后云殿纵了去。 第93章 惊天错邪 (实在不好意思,在贴吧里看到某大求更昨天本想抽空更的,可是实在是太忙了,好几门公选课的期中作业都挤到一块来了,小翼也无奈啊=@=!尽可能地补偿亲们今天这章近五千哦,小翼从昨晚写到现在明天要做ppt没时间更了,下一章下周三更!还有,大大们记得明天是母亲节哦……) (正文) 益铃无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后也不管身上痛彻几分飞身便往林后云殿纵了去。 宁辞剑抱起落花倾城便欲向长天青那边飞去。忽地手中一轻化为一个小小黑影他心下一凛来不及躲开小臂上一阵麻痹的刺痛。 身后寒光微闪冷风袭至他驰速纵身险险避开:“落花倾城?!” 扬剑冷笑,落花倾城看着他的眼中止不住怒火飞窜:“宁辞剑!竟敢坏我的事!平日就在师父面前暗暗诽我!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今天一并跟你算了!” 一个小黑影侧面扑来宁辞剑暗惊之下凛神运力扬掌:“蠢魔物!她方才一度把你当了替死鬼你还这样忠她?!” 落花倾城冷哼一声提剑攻来:“它是我的灵兽怎会不忠我?二师兄,你似乎知道的不少……我本无意杀你,可现在你却不得不死!”说话间出手招招狠毒不留生地。 “你如此想要除她还设计让她杀你为的是什么?你想做什么?”宁辞剑疾闪躲避,体内微一运力便感蛇毒往血中渗去,他常年在外四海集药怎会不知,若不是看了清渡小腿上留下的牙印段然不会设想她的灵兽许是一条魔蛇。 落花倾城神色阴彝,剑式更厉。“我想做什么你没命知道!” 血液急剧变化,身上气力一点点被耗尽,宁辞剑额上汗湿,但他毕竟实力远高于落花倾城。低喝一声虚晃一剑,硬是将她逼离了一瞬,他心中一唤迅雷之间一只虹鸟疾飞而来,近了双翅骤长一倍五彩虹光华丽晕眼,宁辞剑一把抓住它伸出的脚风掣一般被它带离。 落花倾城见他径直向仙宴那边去心上一冷眸中一煞。扬手从发间抽出一根细簪眼也不眨在袖中早已奄奄一息的魔蛇身上狠命一扎,冷凝的双眼阴寒残诡倒映在沾满蛇毒的细簪上,她运力甩手一分不差地向空中那只虹鸟射去。 虹鸟骤然痉挛,从高高的云层中径直坠落,凄鸣一声带着宁辞剑一齐砸入了乾坤殿下离境出界的蓬莱寒海。 “自寻死路!” 益铃若不是天魔中这毒早已死了!你连仙都未成方才如此运力还掉入彻骨寒海……必死无疑!落花倾城冷冷一嗤。 下刻脸上戾气尽显纷繁变化:若我一时不能脱离仙门定也不能让她回得了!一思之下脸色立时变作惨白惊惶,转身向林外仙宴踉跄奔去。 …… 云诀合衣躺在榻上倦然阖眼,听见推门声也未睁开,未觉出什么生人气息误以为是长天青怕惊扰自己敛了息,他心上疲然无力便也不去管他。只幽幽地浅歇着。 益铃抬手擦去嘴边冒出的血,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到榻边。见他如此也不察觉心上更加痛彻难忍,犹定了决心。 手指轻颤,快速出手点了他的睡穴,以免他在解蛊途中醒来喝阻自己。 云诀心下一惊,脑中一阵昏然之前本能地运力抵挡睡意。 朦胧中额上传来无比熟悉的暖意,云诀不由一震。 益铃运起全身魔力,将小手轻轻贴到了他的额上…… 隐隐感受到她汗湿的小手因运力而轻颤……云诀说不出话,心下依稀清明、却也倦累难挡。 她终是不愿理会自己的话,执意要为自己解蛊…… 见他体内黑气被自己牵引至额心一点点转移过来益铃心下化开静静的喜悦,忍不住露出了盈盈纯挚浅笑。 骨凌花的毒涌上来,嘴边又冒出了一点血,可对于身体的疼痛三年来她早已麻木了,便也只是抬起闲着的手随意擦了去。 身上微一运力变回了自己模样,一身绿衣青涩如旧左腕银铃淡曳微微响动。益铃扼杀自己隐隐外冒的邪性,只低头静静看着他。 一如当年桃居内的三日守望,无邪而偏执。 若是出于本心,她从没有想过要亵渎尊师,因为她比世上的谁都要爱他,尊敬他。不敢、不能、亦或只是纯粹的敬着他。因而明白绝不可做出那样的事,发生那样的事。 可是三年多来她不能自控地生邪、一再萌生对师父的渴望,更在魔蛇之毒的摧发下一发不可收拾以至如今要用毒来克制…… 想到这里她小手抖瑟无法抑制地对面前的人充满羞愧自厌。 她真的,早已不可能再回他身边了。而这一次的解蛊后,她更是再也找不出能来见他的理由了。 师父……若是铃儿去隐遁,这一次,会是诀别吗? 忍不住想哭……可是师父,铃儿真的好舍不得你…… 脑中时昏时沉无力去挣,云诀无声长叹心下凛凛怅然,心中难免复杂……而微乱。 她出神地望着他只长不卷微沾林露的睫毛在冰雕一样的脸上投射下一层阴影,几分冲动想轻抚他苍白中更显圣洁出尘的脸。 ……却终也不敢放肆,她看着最后一丝黑气窜进了自己掌内,轻轻将手收了回来。 果然邪性难控虽已是三日一轮但昨日刚过今天是可以自制的……益铃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神小小得意地弯起眉。 她看着他虽已除去魔蛊但仍因仙力大失而虚弱难挡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心疼,犹豫了一瞬,终是大着胆子伸手小心地将他扶坐起来,然后自顾上榻盘腿坐在他身后。 云诀倦然地由着她,心里自是清楚她绝不可能对自己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来。 果然,下一刻她运力将双掌贴上他后背,竟是将两只蛊内原先噬去的无尽仙力通过天魔之力又快速传还给自己。 云诀叹,难道天注定,他如何也避不了了么……仙门、六界,自己若活着,会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六界浩劫若真是因她而起、由他促成……他怎么容得了?她又如何负罪得起? 可是,明明比谁都清楚,她不过是个孩子,根本成不了邪魔,又怎会见得甚至亲手涂炭生灵? 隐隐觉到体内失去的大半仙力正在源源不断回拢,他心中自是有无奈、无力……也有感慨。 这个孩子,终也太过善良……如此单纯无求,又如此偏执任性…… 身上银光自发强了起来,他微一用力便冲开了穴道。 却是下一刻,背上的手轻移,缓缓环住了自己的腰。 益铃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聚力凝心要将蛊中仙力还给师父。她只是看着师父略显单薄的后背有些心疼,下一刻回过神来自己已将师父环在了怀中。 顿时惊惧不已,吓得无足无措!她迅速抽出手重新覆上他后背,忙收敛心神用最快的速度将仙力导还给他…… 轻眨双眼,他比墨还要乌黑几分的发倾泄在榻上,奢侈地铺了一床,有不少滑落至她盘坐的两腿旁,映着她新绿一般的罗裙,是那样和谐、亲昵,犹如恋人一般。墨发轻垂,她的手不能避免地抵在他发上。 那触手的凉滑与细腻几度舒适地让她恍了神。 骨凌花的毒和桀龙血的毒一齐冲涌了上来,一时心瘁失力她脑中竟被带出了些些邪性。 耳边传来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的渴望,如鬼魅一般低喃着咬着她的耳朵…… 引人作恶的桀龙血?! 她手一僵,全身一抖,面容瞬间失色手忙脚乱地往榻下爬。 “铃儿。” 那一声轻唤,一分累心、两分轻斥、三分倦然、四分无力,却又带着隐于弦外的几分怜疼…… 一股血色不由分说地冲入脑中,邪性如被压抑许久的火山一样喷薄出来,益铃呆在那边,突然不动了。 他轻转回头,天光忽醉,月华失色。 回望他淡然双眸,她红眸如血,胭然如滞。 兀地一笑,虎牙半露,眉目轻弯,映着碎光淡淡的流华,竟是花开靡荼、至邪回纯,半丝不妩自顾轻媚、却稚然惹怜入骨。 云诀心头陡然一震……竟就那样怔住了。 她全身的血液如受到鼓舞般沸腾起来,毫不犹豫地倾身压了过去。 …… “不可能!”洛紫拍案而起。琉璃透白的双眸紧紧盯着落花倾城:“铃丫头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她三年多都没有生邪更未作恶怎么会突然潜进仙会杀了辞剑师侄!” “弟子亲眼所见不敢有瞒,若不是二师兄拼力救我……” 长天青脸色青白:“我去通知云师弟众仙暂且待命,离师弟与师妹带蓬莱弟子即往周围寻救辞剑。” “师父,天魔益铃此来不知有何图谋,现应还在乾坤殿内。”落花倾城一脸后怕惊惶道。 长天青看着落花倾城,那眼神复杂而威严,竟让落花倾城隐觉不安,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长天青冷声开口:“本尊自顾去仙尊那处,请元微天尊暂且在此主事。” 风独灭起身,凛然颔首。 长天青御起灭魔剑向云殿飞驰过去。 …… “铃儿?!”云诀心头竟乱,厉声怒斥。急切运力欲将身上的人震开,不想仙力刚复他身子尚虚一时不能承受竟被强大仙力反噬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益铃的小脸整个窝进他颈间,湿濡的小舌求欢般地不停舔舐着他,酥麻战栗的感觉一遍遍窜进脑海,兴奋得全身都微微颤然。 肩头的衣物硬被她的小手扯下,云诀眸中一沉,大凛推拒不及她已覆了上来……尖尖的小虎牙茫然又急切地啃着他莹白的锁骨,纠缠间白衣被她蹭开,大片玉一样清冷凝白的肌肤暴露在益铃眼前,天地无声岁月止步…… 明晃晃如月下幽雪,美得如此纯净无瑕端然持重高洁清远,又如此惊心动魄诱人沉沦万劫不复…… 窜起的邪性化作黑气猛然间难以抑制,伴随天魔之力从她周身倾暴而出,云诀身上银光在强大魔力侵袭下陡然一暗,脸上一时惊白,额际有冷汗缓缓渗出。 而她本已空惘的双眸却是被眼前这般骇浪惊涛之景刺得万物皆空、天地鸿蒙,迷蒙中的那一点理智、挣扎、敬畏、自制、意识……全部被邪祟黑气湮灭掩埋吞噬殆尽,她红眸一暗,整个失了光亮,殷红的嘴唇情难自禁地贴上去…… 云诀全身一震、猛地一颤。 为仙数百载,何曾有人敢这般对他?! 益铃的小嘴在他身上噬咬吮吻,气息不自觉地浓重起来……细细的喘息时断时续地从她喑哑的喉间溢出,难以自控地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淤红与齿痕。 云诀脸上忽青忽白更曾窜起不正常的红潮,他用力拂手几度推开她都被她花开绕枝地卸去力道制在身后,动作轻柔而暧昧,犹如情人间床上的嬉闹。 眼中狠狠一痛,唇白如纸。他一时体虚不得力竟对她半点无可奈何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而益铃中毒已久一时又被桀龙血催发邪气摄心满念欲思尽随了本能,动作早已不是越矩能描,大胆而放肆竟还带上几分残虐,小嘴一度空茫狂乱地在他身上咬出了见血的齿痕牙印…… 心上殛然凛冽,他惊痛难言,努力克制自己慢慢敛神聚力…… 而她,兀地喘息,张嘴一口含住了他的耳垂,在嘴里轻轻濡咬。 全身一颤,云诀瞬间石化。 她自顾伸手向自己腰间……解开裙带,任绿裙滑落脚边……云诀脑中嗡的一声,险些不能思考。眼见她赤着身子贴上来窝进了他的怀里。 藕白的小臂意味分明地环住了他的腰,与云诀身后倾泄一床的墨发相曜相映,小手略带流连地游移不滞,慢慢探入云诀衣内…… “铃儿!” 云诀一时气血翻腾,哑着声猛咳出声嘴角竟带出了血丝。他双眸如墨幽深似海,一片深沉惊痛,万点狂乱欲死。 她小手一颤,顿住了。 无意识地空惘着双眼抬头望进他窘愤惊痛的皓夜双瞳中,益铃的嘴角甚至挂着几缕他颈间被她啃出的艳艳鲜血…… 云诀眼前一黑险些栽进榻间不醒人世,只因入眼那场面竟是如此浪邪,**腐乱得让人几乎要心悸血滞。 她光洁的小臂在云诀面前一晃,眼前阴影尚未离她已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轻柔密密又万分小心翼翼地细细描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葱白的食指停在他嘴角,轻轻摩擦…… 云诀冰冷又微乱地看着她,额上因吃痛和吃力早已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细汗,几滴垂入眼中他双手被她制住竟连擦去的气力都无,长睫轻颤一瞬,他生硬疲惫地半阖上眼,心上流血般生疼。 铃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吗? 大片阴影罩下,她跪爬着起身,小脸靠将过来贴上他,温柔缱绻地与他耳鬓厮磨,随之湿软双唇分毫不留缝隙地压上了他的唇,由轻到重地舔舐,含咬,吸吮……有如享受着世间最美的佳酿,又似惩罚着最不听话的孩子。 云诀心上一颤眼中更痛,一度偏头抵拒都被她唇齿追至,她仿佛不知疲倦般伸着小舌不停地在他口中轻柔细密地一次又一次爱抚、紧紧缠着他的舌他的齿,气息早已紊乱难持,心上不得不紧疼窒息,久久不肯出来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吻声,她的身子如火般热了起来,喘息难耐地将他的长袍拉扯到了腰间,胸脯依着他不断起伏……依旧交缠着的双唇早已酥麻颤栗,她却还偏执地一心一意吻着他…… 两人嘴角都不能避免地流下了缕缕透明而**的银丝…… 难堪、羞耻、愤然欲死,再也不能抵忍,云诀陡然运起全力一把将她推下了床榻:“益铃!” 全身因惊怒而轻颤不止,他气力不济地又摔回了榻上,u看书 wwuukanshu 大口喘息脸色青白。 冷冰冰的玉石贴着身子,益铃倒在地上,炙热的体温仍旧如火,好半天才终于慢慢降下,她脑中有一瞬间全是空白,半晌才茫然地抬起了头,睁着一双迷茫无知的大眼望向了榻间的云诀:“……师……父?” “啪——”的一声耳光,打得空气都冷凝了,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重都要狠。他眼中尽是深沉屈辱与不可置信,全身都在不停颤抖:“为师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捂着脸呆在那边半晌未回神,久久全身一抖猛地一颤,红眸一点点恢复清明,后知后觉地看见云诀凌乱不堪的白袍,低头看自己,寸缕未着,全身赤裸,再看他胸前颈间太过明显的血痕齿印和见血的双唇……脑中嗡的一声,全身瞬间寒到谷底,血凝滞着半点也流不起来:“师……师父……师父!” “滚出去!” 她竟敢……她竟敢?她竟然敢!! 自己先前对她的信任在这不争的事实面前竟来得那样可笑! 怒不可抑、心上掀乱如惊涛骇浪,噗的一声云诀喷出一大口血。 “师父!” “出去!” 他冷冷抬手擦去嘴边鲜血,更是擦去那透明的银丝,手不能抑制地微颤,就那样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却冻得益铃心上、身上都打了寒战。 “云师弟?” 第94章 求死负夕 他冷冷抬手擦去嘴边鲜血,更是擦去那透明的银丝,手不能抑制地微颤,就那样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却冻得益铃心上、身上都打了寒战。 “云师弟?” 长天青本欲推门进殿,却因在门外就感觉到了云诀倾天的怒意而惊怔,不由神一凛。 “谁也不许踏入殿内!” 一声怒喝。云诀扬手更是结了个结界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长天青不得不惊,索眉肃面顿在了门外:“……云师弟?” 回过神云诀脚下微跄,一时也被惊住。 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结下结界,下意识地……是想遮掩什么? 难道……到了如今,他仍是只想六界知道,她不过是自己上慈下孝未曾真正犯下大错的好徒儿吗? 窒息无力到险些栽倒。心中那股排不出的狂怒与掀乱难言全部化成了腥咸涌出嘴角,瞬间就将白衣染红大片。 益铃瘫坐在地上,吓白了的一张小脸早已表达不出心中翻天的惊恐,她抖手爬起跪下,全身抖瑟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云诀勉力轻阖双眼,运力于身强抑波涌不迭的情绪。 仙牢、迷情林……知自己误了她,他狠心绝情一再逼她断念……却终是不能避免地,走到此步……师不成师,徒不为徒…… 纵邪成欲生狂入魔,他自认知她禀性,却被她今朝一举完全打乱了预想…… 误她成天魔他心有动容愧责不忍……可若容她纵邪生魔性真成一世邪魔他又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心中泛开倾天的无力惊痛,他紧抿的双唇微微轻颤。难道……她还容得自己姑息纵容么? 剧烈地咳了一声,唇边再次染血……眼望她如失了魂魄般直直跪着,青稚的身子裸露在自己面前,粉嫩如桃花瓣,盈盈地却格外刺眼…… 他颤手一挥,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恢复如初。 脑中一沉,云诀无法避免地更觉昏沉,他脚步不稳地下得榻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我今日亲手废了你天魔功力,你可有话说……” 身上、心上剧烈的抽痛,一阵强过一阵。她干涩的红眸因他身上那虽已被他散去却仍自强留她心上挥之不去的大片刺眼腥艳而轻轻颤抖……天魔无泪只有血。她抖唇跪在云殿冰冷的白玉石上,却不敢轻意掉下血泪,只能一劲地抖瑟摇头。 云诀强抵身上虚弱,拔出无情剑强撑着……一运力陡然一声咳,玉石铺就的地上立即洒下一口红艳鲜血。 呆滞的目光猛地回神益铃吓得肝胆欲裂,忙抖手抱住无情剑,半点也觉不到痛与不痛,她急红了眼颤声轻咽:“师父别……别再运力……铃儿自己废……自已废……” 云诀心上一颤对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她笔直跪着身上几处大穴相继爆破真气倾泄肆流。 一阵无力,手一抖无情剑砸然落地,结下的结界也应声而碎,他再强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道青影即时飞纵入殿忙将他接住。“云师弟?!” 长天青震怒,一掌将益铃打出丈外吐了血,回头急忙召出那方锦盒中的金边灵芝,又取出数多仙药一并喂他服下,一边输入真气给他运力行身救治心肺一边对益铃高声怒喝:“孽障!你竟是敢与你师父动手了么?!” 金边灵芝只生于昆仑山巅九百年一株珍贵无比药效惊人,云诀身虚体弱怒伤心肺得效却更是奇快,他身上仙力本已多数得还,行气周身自然助力。此下身子暂时回复过来护体银光立即强盛了。 长天青一惊,一探他脉相脸上不由一喜脸色缓和了下来。转头再对益铃身上威慑之气虽强却也敌意稍减,正待说什么,一弟子行色匆匆御剑弛来。 “禀仙尊、天尊,魔界大军袭至于山门外已与蜀山三尊战上!” 长天青脸色骤冷,睥睨益铃再不说什么。 云诀数声轻咳,撑力起身流凤白袍清冷摄人,兀自迈开步子踏出了云殿,从头至尾未看益铃一眼。 白衣纵天,益铃望着他消失眼中一度心颓呆滞,下一瞬却猛地回神……小夕?!她忙爬起身飞身追去,毕竟魔力泄了大半动作稍缓被身后长天青一掌击落。 “孽障,容不得你在仙门肆意妄为!” “大师伯!我劝小夕,我去劝小夕回去,请大师伯信益铃一次,益铃一定努力劝他回去避免仙魔之战!大师伯请信益铃一次吧!” 长天青脸色肃然,看着她半晌却未再斥她称呼,沉着脸不语睨了她一眼又扔了捆仙绳,但也挟着她往众仙那边去了。 夕阳西下,霞光漫卷,残阳如血,滴滴犹泣。 寒海之上已是整个天翻地覆。 乾坤殿幻野仙境,连着蓬莱各处,在此可望尽仙岛周遭各况。 众仙多半于护山结界之内凛冽观望,山门外却已是光波四散,杀声震天,数十万魔兵聚成的邪魔煞气如硕大黑云盘踞半空嘶声呐喊叫嚣。 千白与紫烟各斗着蜀山天、人尊,身影交错快如疾电,而魔夕正与地尊日不落斗得不可开交,鲜血四溅,他面上一贯傲邪,徽墨出手不时划过日不落身上某处,却不伤要害只看他血肉飞溅仿佛是在肆玩一般。 群仙无人不惊无人不气,几度要飞外去助都被风独灭拦下,众人群情愤然眼看再也拦不住一场大战便要一触即发,一个白影倏地从远处御风而来。 “仙尊!” 众人见了都喜出望外立时静然,群魔也一度心惶静了半瞬,下一刻仍旧叫嚣起来。那边风独灭一眼望不尽他体内仙力更是一惊,此去发生了何事?仙尊竟似恢复了…… 云诀于众仙面前落下,苍白难掩的面上波澜不惊却透骨生寒:“谁许他们擅自出界迎战的?” 众人微凛,一时哑口不敢多言,风独灭上前一步:“回禀仙尊,择日地尊报亲子之仇心切,未得令便出界迎战魔夕,东扬天尊与端女尊者不得以出界相助。” 云诀不语,抬头看见结界之外半空之上魔夕一番肆战下来煞气倾天魔性尽显,出手诡邪狠毒不由面上一沉。 那边魔夕见了他也是一阵沉寒冷笑,眯眼一掌将日不落击落云头,眼看是五脏俱裂难有生地。 东扬天尊一声大喝,不顾千白攻势飞身去接。 紫烟见了云诀自是无奈,她现身为魔宫将领也不能太过肆意不听魔夕之令。不过更重要的是千白之言,他们若不来那丫头这次恐真有危险。 “她呢?”紫红长发肆扬,魔夕极冷地看着云诀。 云诀寒眸若星,轻抬,恍若未闻他的话:“你马上领兵撤回魔宫便罢。” 胸口微微起伏,全身的煞气倾天而起,魔夕艳邪至极的眸中杀气如火般喷出,他二话不说一手甩剑,徽墨疾驰如电眨眼贯穿了结界之外的蜀山天、地尊。 长天青正挟益铃飞来,一见此景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大喝:“大胆妖孽!今日本尊定要碎你魔元让你灰飞烟灭!!” 言罢一把丢下益铃当空一喝,随身剑鞘青光一闪,飞出一把白光滟滟的长剑,众仙一看不由大振,赫然就是神器阴阳天令剑! 再看天魔益铃已被制住更加势足,不由急望一眼云诀,见他面上冷寒无意出声阻止,便奋然助力看长天青飞出结界与魔夕轰然战上。 他本与魔夕旗鼓相当,更有神器在手,一时间竟逼得魔夕步步后退只守难攻。 千白大大皱眉知道夕若使出魔毒要胜手执神器的蓬莱天尊长天青也非全然不可能,但日前他却已将过往所炼魔毒悉数毁了干净以至如今难有半分诡胜之机。 神器之力强大无比只人如何能挡,一阵白光爆裂间魔夕被剑中神力击出数丈面色一阴吐了一大口血。 千白与紫烟一看就知他心肺俱已重伤才未能忍住当众吐了血,急欲上前相助却都被威然神光挡在百丈之外难以介入,面上不由一紧心上惊忧。 益铃被捆仙绳所缚瘫坐地上不得不急忧痛然,哭着喊道:“小夕你走,你走啊,不要管我——” 魔夕一双异眸冷狂无比地睨向她,黑衣在半空中猎猎张狂映在胭霞红天之下宛如修罗:“……这就是你所说的‘就回’?你终归是要逆我的是不是?自将性命轻待到如此地步……蠢丫头,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我走?!” 红泪顺着脸颊滑下,益铃咬着牙颤声呜咽:“不是的……不是的……我不逆你这次真的没打算逆你……可我真的犯下了大错……真的犯下大错了……”她寻不到理由可以原谅自己了,这次真的寻不到了…… 魔夕一见她脸上万念俱灰了无生意的神色心上更加狂怒撕裂:“你只要敢死!我必杀尽人间屠尽仙门要他们一并陪葬!!”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长天青勃然大怒,白光纵起数丈高卷盖漫天风沙向魔夕迎面击去,一招绝魔杀神力暴肆如浪,雷霆般半点也不欲留他生地的狠绝气势! 顿觉不妥,云诀眉头皱起,正欲出手。却见寒光一闪一根银针从樱罗树后射出忽然向长天青身后袭去,来不及思他指弹打落毒针,却断然来不及去阻下长天青杀伐威震的那一剑强击了。 日落师兄!!落花倾城藏身树后脸上猛地白了。 “小夕?!”益铃忧急欲狂,猛然发力竟将捆仙绳生生挣断,她瞬间召出一物运尽体内余力便向长天青手上神器掷去,轰的一声,无尽神力荡开将天边云霞都推开千丈,界外之人无一不被波及倾倒云头难以起身! 好半晌风沙散落,众仙惊震哗喑,那邪魔诡煞的阴云竟从半空中消失殆尽半点都不剩了?!可明明诸魔俱在一个也不曾离开啊! 云诀马上预料到什么,手心微微有冷汗沁出,双眼不免严厉地扫向了益铃。 果然,下一刻魔夕脚步微跄地从云中立起身来,他一阵狂肆嚣然地大笑嘴角溢血不止:“云诀!我看你还如何阻我!!” 言罢大手一挥,奇迹般受了神力波及却毫发未损的群魔马上集起。 艳发倾乱翻飞,他举起接来的神器劝魔簪,缓缓地冷声下令:“诸-魔-听-令,全部杀入蓬莱!” 众仙大惊,俱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云头众魔愣了一瞬后似发现了什么,全部叫杀着如蛟龙入海般往结界内冲来,一个一个,竟如再不受结界分毫影响般入了山内! 益铃整个吓傻了,呆呆地瘫在地上。 她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将神器劝魔簪扔去救了魔夕,却因自身原就可以随手开启神能和陡然运起的天魔之力而将神能之威激到最大,神力暴涨硬是击偏了长天青的雷霆杀招,使魔夕只是受伤。而劝魔簪的神能却被激散四开运用到了所有界外诸魔身上!! 这结界,俨然对他们已成空设之物了。 “小夕!不要——” 益铃肝胆俱裂飞身而上,一人之力挡在群魔之前,早已泄去大半的天魔之力颤微微地张开如幕竭挡诸魔。 黑衣染血一片深沉在红霞映天中隐去了踪迹,魔夕御风而立面上一闪而过的绝世温柔:果然是蠢丫头,还当他真来闹事不成? 飞身上前他一把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也不说话。 实则是得了她便默应息杀,就要带她安然离去,他所要所求的不过是她虽蠢但安然活着…… 却是这时,那先前几度重伤本应已死的蜀山地尊日不落突地瞬间飞来,电光火石间举剑从抱着益铃未思防备的魔夕背后狠狠刺入!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人料到…… 鲜血横飞,一大蓬溅在了益铃的绿裙上,浸染腥红。 益铃愣愣地低头,看见他的手被长剑贯穿紧紧抓在穿心而过的剑尖上,离自己心口半厘距离。背上又受了日不落玉石俱焚的狠命一掌。 紫烟大怒,一鞭甩去,日不落眼中恨意翻腾,大笑着断气。 风中一时漫开挥不去的浓烈血腥味,窒息般充斥益铃脑海心头,红红的,轰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千白一颤,身后群魔亦桀然愤起:“魔君——” 魔夕傲邪的紫红异瞳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温柔潋潋: “蠢丫头……本君不准你死……我说过只这一条……只这一条……你绝不准再逆我……绝不准……绝不准……” 益铃呆呆地被他抱在怀里,uu看书 ww.uukanh 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感觉到他抱着自己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骤然松了……手轻轻地落下。 全身一颤,血泪滚出来,抑制不住,一颗连着一颗,一颗连着一颗地落下云头,她好想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却只能呆呆地喃语:“小夕……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不逆………不逆了………真的不逆了……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小夕……小夕……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好……” 魔身死寂,魔元未灭,他的魂魄化作轻烟合散随风,丝丝缕缕漂遥而去……眼中哭到干涩,益铃茫然无措地伸手去抓。突然间一道赤红绯影纵滑而来抱起夕已死魔身并收魂魄顷刻飞驰离去。 益铃惊恐回神怕他伤害小夕的魂魄急狂追去却被千白一手拦下:“是腾火。” 益铃怔在空中有些呆愣地点头,步伐有些摇晃的慢慢转过身来…… “魔尊……”紫烟看着她痛傻失魂的样子,心上不觉沉痛难忍。 益铃盲目抬头看她,眼中一片悲戚迷茫和自责绝望。还有入骨的惊措、无助。小夕走了……他走了…… 其实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只是觉得痛,觉得很痛…… 千白素来慵懒的面上凛然沉寂了。 (今天太晚了……等小翼周五再更文!) 第95章 碎元回颜 其实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只是觉得痛,觉得很痛…… 千白素来慵懒的面上凛然沉寂了。 云诀面上仍旧无波。看着她怔然的小小身影却似感受到了她的痛戚她的无措和悲惶,再气再怒再欲对她绝情……心上也不免一疼。 “哼。”长天青轻蔑冷哼:“妖魔孽障,死不足惜!” 绿衣上夕的血仍在静静化开,浓烈的血腥味在眼前挥之不去,骤闻他的话益铃一抖,心上冷冷刺痛脑海中轰然炸开一抹血色。 “长天青——”豁然风起,铁鞭破空直向长天青面门愤甩,紫烟飞身袭至冽冽声冷:“是妖是魔又怎样!你这斯才根本不配活着!” 天令剑威然迎上,长天青睇目冷笑肃面阴寒:“你这堕入魔道的妖女有何脸面在此叫嚣!” 紫烟冷面绝寒,铁鞭上聚满魔力如掀浪般攻向长天青,长天青冷嗤,仙力催发神力陡增,一剑回击,金石爆破间将紫烟击出数丈,口吐鲜血,紫纱染红。 “斩妖除魔,正道仙责!”仙力暴起神光瀑溢,长天青举剑毫不留情地再斩。 “紫烟!”白衣少年惊喝,飞身纵去挡在了落花紫烟身前。 剑气撕裂如风凝满仙力、神力迎面而至,千白面寒神冷。 飞鸟滑空,风中之气陡然一变,天令剑被强大魔力击中脱手而出。轰然一声撞上护山结界,结界应声碎散。 “天魔益铃——”长天青暴喝,对她救护她师父的那一点感念瞬间消失殆尽。 云诀一度中蛊失力早已退出了结界的守护,神器力大又加天魔之力此方结界如何能挡自然碎散。腾火带走魔夕同时带走了魔夕手中的神器劝魔簪,神能离远失效原本还未进入山内的余下诸魔见此情形全部往蓬莱山内冲,疯狂愤喊着:“杀入蓬莱为魔君报仇!!” 魔煞之气回身恢复,冲天而起的邪云几乎要将蓬莱湮灭。 群仙俱惊,顿时大惊失色!时值醉仙群会虽然十一仙宗有威望的高手都在,但除却他们能挡诸魔的却只有蓬莱八千弟子而已!哪里能是数十万魔兵的对手?!若此一战必定血流成河、蓬莱大危灭门都不在话下! 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当空炸开,击得人耳膜开裂、虎口震颤。众仙与魔兵全部吓顿在了原地。 天魔益铃双眼艳红无光手执天令剑一波波击向长天青,挥剑出手魔力冲天伴随着越来越重的杀气、血气。 长天青紧皱眉头被她逼得几乎毫无反手之力,只得又招出神器锁心盒,一面用它神力去挡一面回击。“孽障东西!到底还是邪魔一个!” 益铃不回不应疯了一般猛攻不止,她每伤长天青一剑眸中便更艳一分,嘴角还隐隐扬起噬血的笑。两人在仙众与魔兵中间斗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一时间站在两侧的魔众与群仙皆没了动作只知观望。 云诀看着空中狠斗的两人面上沉如寒霜,眼见长天青再难抵住正欲出手,脚步微动却觉身沉体重显然刚刚恢复过来的仙力还未来得及与此病缠之身融贯一通。 “仙尊!风独灭去助!”风独灭似是看出,高扬一声飞身上去扬剑便攻向益铃。 云诀叹一声,没有说话。 半空中绿色身影流窜如风魔力神力肆开惊雷阵阵,风独灭与长天青且战且退退无可退都已伤重不敌,而益铃只攻不守身上明明也已重伤眼中却红光潋滟如火似血越加兴奋,噬杀之气一度惊天摄人。 明明已废去大半的天魔之力竟还如如此之强,虽有神器在手但两大天尊联手都如此狼狈实在叫人心惊。 云诀忽然凛了神,起初并未察觉,静然一看才发现益铃神情很是不同寻常,根本不是常态。 因夕死悲惘又被长天青一言刺激,桀龙血的毒在益铃脑中肆窜不知放大了多少倍负面情绪,引得她不能自控一时间噬血成狂。其实五脏六腑早已被血凌穿蚀,破裂不堪,她每发力一次,喉中都会冒出一股咸腥。 眼前血光橫溢一片腥红,她挥剑毫不留情地往面前之人刺过去。却突的,一个白影瞬间飞来,也未出手就那样挡在他们之间。 手一抖,天令剑在云诀面前一寸止住,她满脸是血呆呆地抬头看他。 “你若敢伤人性命,为师定逐你出师门!” 他的声音极冷,冷得益铃一个寒颤一身煞气杀气瞬间散尽。 “天魔益铃——” 云诀未及反应,就见长天青的灭魔剑寒光一闪,从益铃后背狠狠插入直至没柄。 狂喷一大口血,瞬间似被抽空了所有气力,她小小的身子从半空笔直摔落下去。 “魔尊——”紫烟踉跄起身,与诸魔急急怆呼。 益铃摔在绒草一般的仙植野花间,血流一地还未止下,胸前又被就近的仙人刺了一剑,出手的是与日不落同受魔夕一剑的蜀山天尊。 剑从前胸直穿而过插入地中,俨然是面对不死天魔应持的冷凌狠绝气势,中间亦夹有多少对她“恋人”魔夕的厌恨就不得而知了。 众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女是与欺世毒君魔夕相恋而堕魔的不死天魔,是邪魔,是六界浩劫……传闻她久未生邪,今日却是杀性大显,分明再也无可辩驳。 一时间纷纷拔剑出手,欲卫道除魔。 “住手!” 还没反应过来严厉的话语已经出口,众仙及正要愤起的群魔都是一怔,正欲出手救益铃的千白也惊顿在了原地。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半空中白衣翻飞的云诀。 益铃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身,抬头去望那个一贯孤高清冷的身影。师父…… 心中不可避免地涌出一点希冀一点喜悦一点温暖……却全部在他下一句话里化成在心头流淌的鲜血。 “本尊亲自清理门户。” 千白喉头一甜,替她咽了一口血。长天青与风独灭凛冽地挡在他与紫烟面前。 诸魔哪肯答应,顿时煞气冲天都欲与群仙大战开来,没了魔君誓要忠守魔尊,当今六界无人能敌的天魔之尊。却不知只要有那人在场……她再厉害也不会有半分胜算。 云诀手一扬,地上尊辈高手全部上前拦阻,暂时结下结界围困住一干魔众。 无情出手光华流转仙气纵天,他踏云而下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一如当年正殿之前从雪凤背上踏下一步步走向殿门之中的她。长剑高举寒光凛冽,反射在益铃脸上化成一道冰凉的泪痕。 “师父……铃儿错了么?”没有人知道她问的指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这样一份情,她知道是错,可她想听他来定,以此来让自己死心绝望再不错生一点半点的希冀…… “错了。” ……益铃闭上了眼。千白和紫烟都是脸上猛然煞白,即便没有风独灭与长天青的阻拦,他们要从云诀手中救人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声音清冷而镇静,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两字吐出剑已挥下,只是寒光一闪再看不见其它。 空气静默了一瞬,诡异的气氛中益铃睫毛轻颤,半晌又睁开了眼。 众人还未明白过来,便见她身上大穴悉数爆破,气道划开真气与内力倾泄而出,天魔之力眨眼间被他废了个干干净净。 她抖瑟了一下,再无其它异样,抬头去看他红眸中闪过一点星亮,竟是殷殷的微喜…… 直至长剑再次毫不犹豫地贯穿她的腹部,伴随着只有她自己听到的魔元碎裂声。散乱的白发一点点变回墨黑,正如她赤红的眸子也在消散血色。 哎牙不哭,心里有点想笑自己总也是学不乖…… 冰冷的眉目仍旧如雪如画,他弯下身子,一掌击上她腹部并在四周血道连点十数下,将她的丹田彻底封死从今以后再不可能修炼……不管是得道升仙还是沦堕成魔。她不会再有一点法术。 没有了功力支撑又没了魔元,只剩下空壳一般的身体,她瘫倒在地上顷刻间便奄奄一息,体内的毒一下远一下近变得如此难捱…… 如果成了一个凡人她血流满地如此重伤怎么还可能活得了? 众仙暗松口气又对云诀如此曲折地处置她有些不明,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云诀凌然飞至空中:“千白、紫烟,领诸魔即刻退去,本尊便答应不伤她性命。” 紫烟不得不气怒惊心:“都这样了还怎么个不伤性命?!” 云诀面无表情地开口:“天魔之力太过强大,uu看书ww.uukanhu.cm 即便被废并碎魔元也已将她的身体改造,一朝成天魔便永是魔身,我封她丹田她虽再不可能修炼成仙或成魔,但也还是不老不死之身,伤口自会慢慢痊愈。” 众人都是一震,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但看着那白衣胜雪的人心下又都难疑,毕竟前两世天魔都在灭魔锁上灰飞烟灭,谁也不知道若成凡人天魔是不是还能不死。 天边仙气流云急驰而来,定晴一看是寻救宁辞剑的离火与洛紫等人视看这边魔煞冲天急急赶来。 千白蹙起眉看向云诀,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他一点也看不透……看向紫烟,点点头正欲应下,却见樱罗树下一个女子慢慢走向了瘫在地上的益铃。 预感不好,千白眉头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那女子陡地提剑朝益铃额心刺去,剑上仙力纵橫间隐有邪崇黑气,出手之狠分明是想要此时毫无还手之力的益铃魂飞魄散! 云诀立觉,弹指去阻,几乎是同时,一个青影瞬间纵去挡在了益铃身前。 长剑穿体而过一蓬血花绽开,同时也暗受了那道蕴满真气的银光。 温热的血洒了益铃满头满脸,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人一下子真的傻住了。“清渡……师兄……” “小铃……是师兄来晚了……让你独自受了这么多……” 第96章 万死难辞 温热的血洒了益铃满头满脸,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人一下子真的傻住了。“清渡……师兄……” “小铃……是师兄来晚了……让你独自受了这么多……” 益铃摇头,本能地摇头,眼中溢满了惊恐。 “铃丫头!清渡小子!” 洛紫一行人刚落地便惊怔当场,屏炎地尊离火昏迷不醒,被离少仙掺扶着落下云头。秋雁儿脸色青白地看着提剑在手的落花倾城,呆了一瞬忙不迭地转头看离少仙,只见他桃花眼轻颤,妖娆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心的伤痛…… 清渡!长天青素来威严铁肃的脸上出现了一条裂缝,看着云下的两个徒弟脸上青筋隐窜,灰白一片。 一剑穿心仙元震碎……救不了了…… 落花倾城万万没有料到,恨然至极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戚绝冷笑。 血流的太多,清渡无力苦撑慢慢跪了下去。恍惚间,眼前只有益铃惊白一片染血凄艳的小脸。身边的、耳畔的,所有声音所有景物刹那间都远了,只有她从入山到成魔至今的一副副图景、一张张脸,有笑、有怒、有迷惑、有认真……萦绕在心头脑海以为只是眨眼间,却原来已经十数年…… “小铃……师兄此生最后悔的事……最过于当年仙尊将你从海底救回时……我没有听从少仙的提议……即刻向仙尊提亲……” 他伸手向她,素来严肃的脸闪过腼腆窘然,却也执着着苍白的温柔。 她好怕,怕得喘不过气,努力将小手从血泊中挣起放进他逐渐冷却的手心:“师兄……清渡师兄……” “若当时我说了……你会点头嫁给师兄么?” 益铃怔了一下,而后点头,使劲点头,点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小铃嫁……当然嫁……师兄对小铃这么好……为什么不嫁呢……” 洛紫眼眶一红,哑着嗓子看着血泊中的他们。离少仙始终看着冷脸站在一旁的落花倾城,眼中一派悲凉失望。 清渡不无感动地笑,眼中是深深的怜惜与心疼:“小铃……你总也太过善良……” “不是的……清渡师兄……”益铃紧紧抓住他的手,抓住他手中的温度,小脸上的血被眼泪一点点冲净:“仔细想想嫁给师兄真是小铃最好的归宿……小铃真的愿意……不骗师兄……” 清渡点头,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今生没能保护好你……是师兄无能……来世若能重来一次……让师兄照顾你保护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若能重来一次,她早早嫁了清渡师兄,是不是之后所有都会不一样?是不是一切都能改变?她不会成天魔小夕也不会死这所有的过错都不会有? 益铃努力想笑,却涌出了更多的泪:“师兄……不要来世……好不好……益铃怕等不到……” 清渡费力牵起她的手,又覆上另一只,拼尽最后一点仙力在她手腕上刻下属于来世的承诺。“小铃不怕……要好好的……等师兄回来……师兄做了记号……一定回来找你……你好好的……等师兄……”这一次,师兄一定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一点苦…… “不要……清渡师兄……不要……” 失尽所有气力,他的手慢慢从她手中滑出,人也随之倒下。风中散开染血的腥香,化在重新晶莹的泪中,是承受不起的悲凉…… 熟悉的白色魂魄再次在眼前随风合散,慢慢飘远……又一个爱她的人离开了…… 他曾对她说:“自我入了蓬莱,从来遵师从命,严下律己,只有对你,师兄想要一心呵护,年少轻狂……”当时她并没能体会他这一声叹息有多深刻,现在能隐约明白,只是晚了太多…… 长天青扣紧手中的锁心盒,直至盒身轻颤,他狠狠扫了一眼落花倾城,最后却终是把如刀似刃的的目光射在了益铃身上。若不因她! 群仙眼中有痛挽有叹息,诸魔大多是不解,不明白魔君与这个仙门弟子,到底哪个才是她心中所恋,所重…… 益铃慢慢抬头,看着落花倾城:“为什么……” 落花倾城也看着她,“我不想杀他,我想杀的人是你,是他自己要冲过来。” “倾城!”长天青暴怒:“仙尊在此谁给你的胆子肆意妄为?!误杀清渡还不认罪!” “师父!”落花倾城终于抬头,脸上一片悲恸狠绝:“我是为了给二师兄报仇!大师兄对这个天魔执迷不悟一点不顾二师兄的仇才是罪无可恕!” 长天青目光一冷。 益铃猛惊,刹时回神:“你说什么?!宁师兄怎么了?你好好的那宁师兄呢?” “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明明是你杀了我二师兄,二师兄为了救我早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 益铃心下一片冰凉,马上明白了一切。“你杀了他……就因为他帮了我?” “是你杀了他。” 益铃笑,声音凄厉而痛彻。是啊,是因为她……一个个都是因为她……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却把关心她爱她的人一个个都害死了……如果不是她,他们都不会死……小夕好好的做他的魔君,清渡师兄好好的做他的蓬莱首座,宁师兄还是好好的宁师兄…… 她今生虽只犯了一个错,却因这个错一错再错直至万劫不复……她不在乎自己落到何种地步,却负不起这么多关心她的人、欠不起这么多血债……如果真的不老不死又只是凡人……叫她,怎么还还得清、还得起? 她荒凉悲哑地慢慢蜷缩起来,兀地就不想争也不想再执了……满世界都被自责与无力伤痛充斥成冰冷的绝望…… 为什么,他们都走了……却唯独要留下大错的她?她才真的该死呀! 如果……如果真的能魂飞魄散……就好了……把所有……都偿尽、解脱…… 太多鲜血浸润着底下的仙草植被,抑倒一片红绒长草,樱罗轻落,绯红似染血嘤泣。 身体似是受到感应,竟慢慢虚化,一点一点散成白色尘埃…… 所有人都是一惊,洛紫、千白与紫烟心头大震:这丫头悲极伤极竟一心求死!自散魂魄!! “铃儿!” ……眼角滑下泪,她咬牙缩成一团。师父……铃儿知错了……好疼……好累……好苦……你原谅铃儿的屡屡不敬吧…… 一人摧心自散魂魄皆由本念谁能阻拦?落花倾城看在一旁嘴角扬笑。腾火定能救活日落师兄,要的就是你永远不要再出现! “破铃——” 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一个淡青色小身影倏地飞来,张开水帘将眼见就要幻实为虚的益铃紧紧裹住:“不要不要!不要死!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答应小若会永远照顾小若的!你说过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你说过不会离开小若丢下小若让小若再一个人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怎么可以!!” “……小若……” 益铃看它哭得满脸是泪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脑中隐隐措措闪过无数与它在一起的画面,那么多那么多,仿佛已积存了数百年之久……深远到灵魂底层。 小若抽咽不止,哭得水帘都在一颤一颤:“破铃——你敢死的话,小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益铃的身子逐渐透明,已半是虚尘,她望着它,满是心疼与不忍。 “魔尊!不要做傻事!” 千白一步上前大声道:“你忘了夕的话了么,此番行为你怎么对得起他?!” 益铃脑中一疼,一时呆住。 “蠢丫头……本君不准你死……我说过只这一条……只这一条……你绝不准再逆我……绝不准……” 轻眨眼,一大滴泪滚了出来……她又错了,又做蠢事了,小夕要是知道肯定会狠狠骂她的……她,又怎么忍心再逆他,再让他失望再让他担心……是呀,可以不死的话,她又怎么忍心死? 虚尘又慢慢恢复实体,小若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闷头哇地一声往益铃怀里冲。寒海海面上紧紧贴耳在听的颜沁几人也是大松一口气。 云诀紧抿双唇,无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仍在轻颤的手,心里忽然窒得生疼,数百年来也未感受过这样惊心的恐惧。 生死别离,聚散离分,全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自己百年看淡生死从来无心人事,如今却如此不能自控无法淡怀……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孽徒已对自己如此重要? 无声叹,心头不得不乱。 益铃擦掉眼泪,看小若又哭又笑直冲过来不由会心一笑,却突地,眼孔瞬间放大:“小若!”一声惊恐大叫,寒光一闪,落花倾城恶狠狠地朝小若一剑刺去!竟敢跑来坏她的事!! 益铃瘫在地上来不及爬起,身上的血液全部被吓滞了。 云诀大惊,知道小若一死那她就真的不会活了……右手凛冽弹指,一道光劈毫不留情地从落花倾城握剑之手的肩头穿过。 一声惨叫,落花倾城握剑的手抖了下,下瞬竟仍厌意满满地挣着把剑向小若滑去……空中传出刺耳的皮肤割裂声响,伴随着一小蓬血花洒下小若痛嘶一声从空中掉到地上。 “小若!”益铃慌忙爬过去,脸上白的一片死寂,双手抖个不停地将它捧起:“小若,小若?” “破铃,疼,好疼,破铃……我的眼睛……” 益铃脑中嗡地一下,全身忽地僵硬。眼睛,眼睛……她不敢相信地低头,看见那双从来灵动、充满生机的淡青色美丽大眼,此刻全是,血肉模糊…… “落花倾城——” 她从未如此狂愤惊心地恨过谁想要谁死过!!益铃愤极凄声,一声怒吼冲天而起。 桀龙血的毒再次失控,她一把抓起跟她一同掉落在地的天令剑,用尽所有力气向落花倾城绝然掷去。 风撕裂开来,那飞驰的剑快得令人无法想象,每过一寸天地四方眨眼变成冰天雪地! 众人大震,猛然惊呆。她明明已废尽魔力哪来的如此力量?! 落花倾城趔趄后退,一张绝美的脸猛地煞白,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和惊惶!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眼见神剑已至面前…… 却突地,被一人挡在了身后。 “离师兄!” “仙儿!”本是昏迷的离火似是受到感应,突然一睜眼,电光火石间白影一闪挡在了离少仙之前,同时,伴随鲜血飞溅神剑天令直直插入离火胸前,白衣刹那瀑红!白光爆闪,离火来不及感受全身已瞬间变作虚尘,下刻啪地一声碎裂如冰晶! 钪的一声,神剑落地,白色晶尘四散,瞬间被风吹尽。 一切眨眼间发生,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离师伯!” 秋雁儿突然痛叫一声,昏了过去。离少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原地。那是……魂飞魄散么? “离师兄……”洛紫微跄,向来飒爽的脸上变作一片惊白。 天地间冰天冻地的寒气随着天令剑的停下止住了延伸,所过之处樱罗仙植全部化成了冰雕。 诸魔皆忤,众仙大震。 屏炎地尊离火…… 天已暮,月初升,风静静吹来突然间就冷得寒心彻骨。 “……你这孽障东西!果然还是灰飞烟灭了好!!”长天青愣了一瞬,随之惊天大怒,一声暴喝伸手决绝地将手中的神器锁心盒向益铃掷去,神力迎风暴涨转眼成光球,蕴含雷霆之势,千钧之力! 益铃也被离火之死吓住,脸色苍白地怔了一瞬,心上突如其来的彻寒,僵着身子不敢抬头去看云诀……她一咬牙将小若护到身后低着头不闪不避地低头受死。 白衣凌空不扬,一派冰冷威严。 破空风啸,一个神物倏地飞来,与神器重重撞上硬是撞开了长天青掷去的锁心盒:“在本王面前,谁也不许再伤她!!” 墨绿长发在空中驰开流星轨迹,苍冥飞身纵来气势狠厉地挡在了益铃身前。 阴魂玉重新飞回他手中,锁心盒在益铃身侧滚落砸地。 “鬼王苍冥?!”众仙大震:“你来干什么!” 冥哥哥……益铃愣在地上一时懵然。 “带她走。”苍冥仰面看云诀,似是之前诸事都已看在了眼底。静美幽然的脸上却仍一派凛冽,长发迎风翻飞深绿的袍袖荡开一阵静萧之气:“云诀……你答是不答应。” 微微颦起的眉,冰冷而淡漠,他当空长立,眼落冰霜:“如果我说不答应呢?” 右臂剑纹窜热,真气如游龙飞腾四起,凝成巨浪直推百丈之威,四周仙魔皆被他发出的强大气压逼出数丈。苍冥周身被鬼火烈焰环绕,亦蓝亦紫,诡煞欺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今天我苍冥一定要带走她。” 万物无声一派寂静,先前被冰冻的半壁天地彻寒冻骨,冷光反烁。风呜咽着,轻响不绝。云诀脸上神色不变,半晌,垂目:“阎君,我说不答应!” 空中一道闪电骤然劈过,刹那间照亮了在场所有人。一道流光一道暗影纵驰而迎、轰然撞上,犹如惊雷乍开,仙力诡力激荡,风与气掀如巨波骇浪,一时间天地凝滞、风云俱裂! 冥哥哥!师父!益铃心头震颤,悲惧至极,窒茫紧张地抬头去看,却只看得到剑芒横飞,光波四射,天空都在强大真气翻涌间一阵动荡。 无情剑流转如光,迅驰而冷冽,银光从剑中迸发,耀亮九天,刹那间将天令剑余下天地寸寸冻结,也化成冰天雪地、彻寒冷域! 仙尊已经恢复了?!风独灭暗喜,神情不由一振。心中虽悲离火之死,但也知无可挽回。 银波荡开,云诀一掌击出,苍冥铿然不避,借阴魂玉神力回击,白光在空中激开一层七彩华晕,却未能阻滞云诀几分,他心下大震不及一掌已落在身上,直感彻骨寒气由掌心化开,经筋都被它冻到爆裂。 飞退十数步,苍冥大袖一甩擦去嘴角涌出的血,神色惊震。他,比那日海底实在强了太多!这便是此人的实力? 索眉不语,两相冷恃,他绝然而狠厉地昂首:“云诀,我苍冥坐任鬼王近千年,自诩与仙门无争、与人界无怨,今番你绝意不肯放过她,便休怪我大生杀孽!!” 云诀目光冷彻。 “冥哥哥不能……是小益该死……” 苍冥看她一眼,脸上固意狂执,身上幽光一闪,竟从丹田中取出了一物。 千白与紫烟刹时大震:“赤月令?!”见赤月令如见魔君,这是赤月魔宫得以继存虚空的钥匙,夕难道知道此来必险,故将赤月令从内元中分离而出交给了鬼王苍冥?! 苍冥手握赤月令,一派冷意杀伐:“我与魔夕有言在先,若魔夕死于仙门,此令便会自分而出入我丹田……云诀,我不欲为他寻仇,却怎么也容不得你再伤益铃半点!!” 千白紫烟对视一眼,凛然跪下。数十万魔兵陡然醒震,唰的一声对苍冥齐齐跪倒。 若魔夕死于仙门……离少仙双手再次颤抖,难以置信地盯着空中的苍冥,再看益铃悲哑神情,胸中未及平复的气血再次翻涌,他呆呆地跄退一步。他……死了?他竟……也死了? 洛紫扶着秋雁儿,看他似是又受了极大打击不觉痛心大忧。离师兄已死,断不能再让少仙出半点岔子,她忙将秋雁儿交给灵兽青鸟伸手扶住了离少仙。 “鬼王苍冥!你胆敢集魔妄为,我仙门与你鬼界定不罢休!”长天青厉声大喝,诸仙心中都是暗暗惊惶。只因魔众实在太多。 苍冥幽静的眸中诡绝惊狠,他冷肆地直视云诀,右手高扬:“你若不放过她,本王今日便血洗蓬莱……” “冥哥哥!!”益铃吓得脸色煞白、心头惊惧大惶!“小益杀人是错,小益这次真的该死,你答应过小薄姐姐不会参与仙魔大战与仙门为敌的呀!求求你不要管小益!” 他幽然的面美如清莲,又绝如瀚水:“我不管你有何错,只知我更曾发誓,绝不能再亲眼看着心中想守想护之人在面前受一点伤害!”令一扬,看云诀冷面依旧,心中一恨,手绝然挥下。 “诸魔听令……血洗蓬莱!” “冥哥哥不要!” 数十万魔兵狂然叫起,应声涛天,护山结界已失去屏护作用,群仙只觉魔音穿耳振聋发聩、声浪倾推一波波响彻蓬莱。 众魔得令没了桎制邪性大生,噬血煞狂、刹那间已是魔火飞窜,轰然剧震,鲜血激射,惨叫连连,杀声震天间矛戈如雨,刀光霍闪,那些修为低的蓬莱弟子一个个来不及还手便倒在血泊之中。 众仙无不惊怒,仙力四射大开杀戒,魔尸横遍,凄烈翻腾。 生杀疾快,真气愈猛,这一场仙魔混战比起人间征伐不知要激烈惨烈多少倍! 绝美的樱罗仙境转眼成人间炼狱,入眼仙植染血,一片惊红。益铃呆了,傻傻地瘫在原地,小若紧紧依着她抖瑟不停。一个仙人见了眼中大恨,举剑便朝她刺去,千白紫烟立即飞身去救,她被两人护在身后,呆呆地像个木娃娃一样一动不动。 云诀大怒,长剑不断与苍冥的青魂相击,鬼火肆窜、千里冰封。靠近者不论仙魔无不被两人的真气生生震碎心脉而死。 鲜血四溅到处都是刀剑断骨入肉的割裂声,樱罗仍在漫舞惹血凄艳,魔力、仙力激荡,真气四射断股血肉橫飞肆落…… 脑中血色迷漫,耳中一片嗡鸣,至疼至痛,时光仿似回到七岁那年的那个小小村落,同样的惨烈,同样的魔魇,这一次却是因她而起?! “苍冥!你犯此杀伐大孽我今日断不能容得了你!”云诀厉声冷斥,全身真气往剑上凝结。无情剑瞬间被寒冰密覆、千折千面琉璃冻魄。 苍冥一意绝然,青魂剑上鬼火跃烈,迎风呜咽颤响,半点不肯罢手。 漫天冰尘四散,底下诸魔一被触及即刻化成冰晶碎散,云诀瞬间逼尽,对着苍冥冷冽扬剑毫不留情地一击。寒气化作流光一瞬间全部打入苍冥体内,如线如丝般从他天突、俞府两处大穴直贯而入封锁丹田冰冻内元。 赫然是玄清诀里攻剑悬冰最冷最彻的九层一式,连体封功的杀隐大招:冰卦封天。 “你退是不退!再不欲离我必取你性命!” 苍冥大创,一时吐血不止,抵剑硬撑一口气,即使功力被云诀封住了九成不止也冷面不为所动,不肯罢手撤退。“本王不退!” 满地血流,罪深孽重。 错了……她真的错了!!益铃大痛,呆滞的目光因溅血而猛地惊痛冻醒,狂然大凄,她伸手抓起神器锁心盒,刚一触及,神器便似感应到她心中疼狂一般,陡然迸开,白光哗然暴起摧尽冰天暮色,一瞬间激推而绽的神力竟似比长天青用它时强了数十倍不止! 仙魔俱怔,无不被强烈神光所摄,震天杀气陡灭,瞬间停止动作呆呆惊立在原地。 “冥哥哥!”益铃决绝地握紧锁心盒,小脸上一片泪肆惊心,惨白悲惶:“停下,即刻下令退去,冥哥哥马上带他们离开蓬莱!否则……小益立即自散魂魄,在此一死、永生寂灭……” “除非带你一起走!” “妄想!”云诀声冷。 “那便别想本王停手!” “冥哥哥!”泪落如珠,益铃咬牙,硬将不肯离开她的小若抛到紫烟怀中,她听见小若大哭大闹,眼上的伤口似又裂开流血不止。 终究决然扬手举起了锁心盒,作势就要再运神力以此碎裂自己三魂六魄,永世灭散不得超生。 苍冥惊心大震,看着云下的益铃,幽美的脸上难免哀然巨痛:“小益你……” “冥哥哥……下令撤离……”益铃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悲然戚绝的面上沉然伤措,生冷毅然。 青魂剑一抖,uu看书 w再难强抵,下刻便随着紫蓝色鬼火一同倾散,自行幻化成苍冥右手臂纹。他看着一脸绝然的益铃,顿生无力挫心的窒心大痛,低头不及又喷了血。 “诸魔听令……退……” 益铃咽泪于心,眼看着他一步一退,趔趄着险从云头坠下。“冥哥哥……”原谅小益,今日罪孽,小益就是死上一万次也难辞其疚,又如何承受得住就此逃避…… 苍冥领着魔兵慢慢退出蓬莱……“小益,好好的……答应冥哥哥……” 益铃哭了出来,声音哽咽。紫烟不得不听令而退,她想把小若留下却被益铃扬手制止,恰时远处几声痛怜轻吟,仍在哭闹不止的小若身不由己地化作一道青光向寒海海面上滑了过去。 益铃听见它别时仍不住哭叫:“破铃不许死破铃不许死!死再多人都不关破铃的事不是破铃的错,破铃不要死……不要死……” 她也好想不死……可是这一身的罪孽,重得她再也负不起了呀,她怎么活得了,怎么有脸活,该怎么去活?! 诸魔退至山外,云诀一声令下护山结界立即结成,把一干魔众全部挡在屏护之外,苍冥被千白掺扶着冷眼看着云诀,幽白的脸上烈烈不甘:“云诀,绝不准你伤她!!” 云诀恍若未闻,俯视云下赤霞烟血,碧山残树,漫眼酷腥。 望及满地仙魔乱尸、血流成河……眸中实难抵惊心沉痛。 第97章 负罪锁心 云诀恍若未闻,俯视云下赤霞烟血,碧山残树,漫眼酷腥。 望及满地仙魔乱尸、血流成河……眸中实难抵惊心沉痛。 一个一个,为她死为她伤为她犯下如此杀孽……这血染蓬莱,满地残尸,因她而起,由她而止,生者冷心,死者空灭……到底是她的错、他们的错,还是,他的错? 云诀轻阖双目,倦而寂的眉间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惊心无力。 不能容她背负任何杀伐罪孽,却阻不了魔君鬼王为她错戮生杀、惘顾苍生,这份纵心执意……到底还是成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云师弟!这孽障今日之罪就是死个一万次也不为过!”长天青手握灭魔剑,一身杀意毫不掩饰:“这一场仙魔之战我宗弟子伤亡惨重只差灭门!皆因这孽障而起!” 蜀山天尊满身是血,心头仍是余恨未消:“此女破坏护山结界至使群魔得以入山、又杀蓬莱离火地尊,宁师侄之死也难逃干系,诸多大罪集于一身,灰飞烟灭实不为过!” 有幸未死的仙人不免持剑冷应,恨不能即刻将她处死,以慰这满地橫尸,漫眼鲜血。 “云师兄……”洛紫脸色怆白,却仍颤然着执意上前:“不要杀铃丫头……洛紫恳求师兄……只念在师徒情份上……” “师妹!”长天青震怒,脸上铁青一片:“你竟还护她?!你离师兄的死都不论了么!” 洛紫大痛,却也分得清离火之死多因落花倾城,无法尽怪益铃,她从小看她长大,早已将她当了亲妹亲女,如何也无法像众仙一样狠下心来。“云师兄,她终归是你的弟子……念在师徒之情上……” “是我的弟子,当死一万次。” 洛紫一懵,不敢置信:“云师兄!!” 寒光烁,风沙滚滚去天边。 益铃心里一疼,又一软,然后便是深深的释然,与轻松…… 云诀悲悯清寂的眸光冷幽幽地落在她的身上,看得她莫名间有些惊惶起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散开不可挽回的荒凉与悲寂,是血汩汩流入尘土的叹息。 一念生,执意错,当时他不知,在众仙面前承她认她纵她……才成就了今日门人受累,血浴蓬莱的大过…… 而今,血流成河,负道苍生,全是他当年的纵心溺意,促使她一错再错,执迷不悟。终归是无力回天,却也知道自己断然不能再容了她。 “我不杀她。” 众仙大震,心上到底不满。洛紫一喜,云师兄终究还是放不下铃丫头的。她松一口气去看益铃,却见她怔怔地仰首看着云诀,小脸莫名的透着惶恐、渐渐冷白。 “从今日起她也不再是我云诀的徒弟。” 众仙一怔,不由皆忪忤着。长天青浓眉锁起:他终于肯将这孽徒逐出门下了么?当初明明亲口说一生一徒是他一生,今番却当众反尔驳了自己,这当中会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这一战终于让他彻底寒了心? 千白在界外听的一抖,他惊心不忍地去看益铃,却见她只是握着锁心盒怔怔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下静然,不时有风吹过,不免冷得彻骨。 “师父……?” “我不再是你师父。”淡漠的语气在风中散成了冰霜:“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收徒。”他从月光中徐徐落下,莹白的衣摆垂在仙绒草上染了些腥血:“我云诀此生只当从未有过半个徒儿,往后与你再无瓜葛。” 益铃颤了一颤,仍旧怔怔地坐在地上,却犹如失去魂魄的娃娃,目光呆滞而空洞,握着神器的小手冷白得吓人。 “云师兄你……”洛紫到底被吓到了:“你当真要将铃丫头逐出师门?!” 云诀淡而冷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益铃身上:“是。” 裂开一回、两回、三回、四回……无数回的心还能再裂开么?益铃痴痴傻傻地低头去看手中的神器,早已料到了不是么?自己敢那样渎了他,又怎么敢奢望再被他原谅,错得太多太过,分明再也不能挽回了…… 下唇紧咬,冰天雪地里,白光静静地透出指缝。 洛紫意识到了她想干什么,奋力地呼喊。紫烟也急了,千白再一次白了脸却知道再也没有谁可以挽回她的求死之心了…… “小益!!”九层功力被封,又身受重伤,被阻在结界之外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将对小薄的满心忏疚与愧偿全移了给益铃,心上哪里还能承下这样的刺激,几声痛心不及的嘶唤后便是吐血不止。 与上回不同,云诀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亦没阻拦。只是那目光随着锁心盒神力迸出的愈强愈烈越发寒彻,逐渐冷寂,万丈波澜被长睫缓缓盖住终是化为了淡漠的平静,与沉冷的叹息:铃儿……且让我再信你一回。 一身的错与罪,重得小小的她负不起,她没有脸再活,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活……就想这么解脱了该多好? 可是,心好痛,生硬的又涩又苦,像针扎一样,又像在火上不停炙烤……明明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什么都不用再想了,更不用去承认师父不要她的事实了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会这么……愧疚? “小益……”山门外,冥哥哥不停叫着她,喉中应是滞了血。白光太刺眼,她已看不清他的脸,隐约能感觉到他的痛,叠在一起两次一样的痛,似乎一下子坍塌了,砸得他心肝俱裂。 “蠢丫头……本君不准你死……我说过只这一条……只这一条……你绝不准再逆我……绝不准……” “小铃不怕……要好好的……等师兄回来……师兄做了记号……一定回来找你……你好好的……等师兄……” “不要不要!不要死!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你答应小若会永远照顾小若的!你说过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你说过不会离开小若丢下小若让小若再一个人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怎么可以!!” “破铃——你敢死的话,小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破铃不许死破铃不许死!死再多人都不关破铃的事不是破铃的错,破铃不要死……不要死……” “小益,好好的……答应冥哥哥……”答应冥哥哥……答应……答应…… 颤抖着抱紧锁心盒,她好想好想笑一下,却咬着牙涌出了更多的泪,一滴滴全落在了盒子上,她好想自己不要明白,可是却明白了……明白了她根本死不起,没有资格选择死!! 他们为了她伤为了她死为了她犯下滔天罪孽,再重再痛,她又怎么能不负?怎么忍心不负?他们那么关心她那么爱她,她有什么理由寻死?有什么理由不为他们活下去?!只是小夕死在了自己怀里而已……只是清渡师兄为了她也永远离开了而已……只是小若在她眼前一下子就没了引以为豪的一双美丽大眼而已……只是冥哥哥违背了对小薄姐姐的誓言犯下生杀大罪又被师父打成重伤全只为了护自己而已……她可以的,她负得起的,她从来都不怕苦不怕痛的,她不会也不能让他们失望,她能活下去的……能活的……不就是……师父不要她了吗?没关系的,她不疼,也不痛,就算师父不要她她也有好多关心她的人,好多爱她的人,所以她不苦一点也不苦,不绝望……不能绝望…… 是不绝望,还是不能绝望? 撕心裂肺地仰面而笑,笑的神力白光都在震颤,明明不再是天魔之身却仍笑出了血泪,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不让自己失了最后的无畏,却不知早已泪流满面,血染衣襟。 神光猛然迸出数丈,千白几人心口一窒,下刻却发现虽有神光却并未化出强大的神力,白光虽详和却也耀得众人都睁不开眼睛。下一刻又瞬间暗了,听得“哐噹”一声,锁心盒被益铃拼尽所有气力重重扔了出去,翻了好几圈止在了最大的那棵樱罗树下,沾了血静静地躺着。 益铃抬头望向山门外的苍冥,颤微微地咧出了两颗白白的虎牙,“冥哥哥……小益会好好的……不做傻事……不让你们担心……你也好好的……好不好……”她自顾咧嘴笑着,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虚弱多飘渺,哪怕只是轻轻一碰也会碎掉,映在满是血水的小脸上,uu看书 .uukanshu 不免凄,不免戚。 苍冥幽白的脸惊心一痛,狠狠点头。 她到底还是他看大的那个孩子……“……将天魔益铃打入海底冰牢,永生永世,不得放出。” 苍冥把手贴在护山结界上,慢慢握成拳:“小益别怕,冥哥哥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等冥哥哥……等冥哥哥……” 益铃仍在笑,乖巧地点头。她看着洛紫说洛姐姐再见,看着离少仙说少仙师兄对不起,看着千白与紫烟说谢谢,看着苍冥喊冥哥哥……在心里念着小若同时要墨绸回去陪白绫,最后她滞了一瞬,还是没能忍住,看向了他:“师父……仙尊……” 云诀没有应,极力隐忍住咳嗽,静静回望她弯成四方月牙的眉眼,透过她脸上痴痴的笑,和咧开的弯弯弧线,感受她声音里太偏太执凝结的对自己的爱意,多年朝夕相伴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闪现,心上不由一窒,刻骨的疼。 樱罗树下锁心盒无声躺着,与天令剑一样,仙尊在场谁也不敢去妄动它,毕竟是神器,理当掌在仙尊手上。盒上沿着纹路往下滑的泪水静静渗入了盒缝,一道极淡的清光倏地射出、照在益铃身上,瞬间锁心盒竟极为快速地开合了一下,然后仍若无其事地恢复原样一动不动。 只是一瞬间的懵然,然后脑中似被抽离了什么,全部化成了白茫一片,益铃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眼,彻底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第98章 尘埃落定 (亲们,小翼泪流满面啊,这是第二卷最后一章,第二卷终于写完了!所以呢就像前面说过的小翼从现在到6月16这段时间是肯定不会再更文了,亲们也不用再来了,6月16后可能更但应该更的也不会太多,因为那是期末考集中月小翼没有办法啊tt,敬请期待暑假!!小翼变身超级更文狂~~~~~~~~) 只是一瞬间的懵然,然后脑中似被抽离了什么,全部化成了白茫一片,益铃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眼,彻底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那一刻,她原是想说什么的,却终究不敢说也未能说出口,半生的偏执,半生的痴苦,全只化作了最后一滴血泪,不经意间滚出了轻合的双目,默默染红了鬓角,碾进了泥尘。 风过,天幕依旧如血。 “仙尊!此女与欺世毒君魔夕相恋、又杀屏炎地尊、宁师侄,更放魔入山至仙魔混战死伤无数,如此大罪天理难容!只是压在蓬莱海底是不是太轻了?!” 洛紫恨得牙痒痒,二师兄的死虽然让她伤心,但铃丫头断没有理由为此而丧命!“辞剑尚未寻到生死不知怎么可以就这么算到她的头上?!而且海底冰牢被囚永生是何其重的惩罚!东扬天尊你有必要对个孩子如此追责不放么?!” “可笑,木秀尊者竟把一世天魔当个孩子!能引得这么多妖魔孽障、甚至仙门弟子为她逆天背道,她要长大了是不是就要覆灭六界呀?!这样的‘孩子’未免太让人心碜了!!” “东扬天尊。”云诀沉如墨的眸子深如瀚海,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难侵。 “子道亏,师责甚。你,这是在指责本尊么?” 众仙一震,皆被云诀语气中的寒意摄住。 蜀山天尊忽觉一冷,腿一软竟当即跪倒在地:“南试罗不敢……” 云诀淡淡垂目:“同是宗门尊辈,如此大礼云诀受不起。” 声音极为轻淡,却听得南试罗更觉胆颤,身子一沉想起竟一时起不了。一旁的端女尊者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 如此冷峻逼人的气势……在场仙人无不心惊,皆咽了咽口水,一片鸦雀无声。 “师妹你带人把这孽障押入冰牢吧。”长天青看着云诀,皱了皱眉对洛紫说道。 洛紫大有不满地应下,想说什么,看一眼满地残尸血色连天又再说不出口,最后只得叹了一口气与几名蓬莱弟子一起抬了益铃下去。 铃丫头,洛姐姐帮不了你再多了……你师父从来严明,这罪定是要叫你偿清的…… 清月华辉静静映照在满地残骨血肉的樱罗炼狱,掩不住一地腥幽一地烈重,银铃摇曳,吟尽半生执错,万种沉浮孽罪,在不复万劫中俱归尘土。 尽也,烬也……一切都罢了。 诸魔退回魔宫,沉抑的魔煞之气轻减远离,天地间一时静然,唯剩冷月高悬,幽幽地洒在冷波浮荡的寒海海面上,难言的悲恻,难言的凄悯。 众仙皆凛然侍立在旁静待仙尊指示,云诀不语,半晌才开口淡淡交待了一些,又默默传音了几句给长天青,便直接御风回了止水峰。 风冽冽地吹过,两大神器俱被收回,他自空中望着波澜万丈的蓬莱寒海,翻飞的白衣在夜空中只觉孤冷而浸满寒意,长发如瀑,随散肆飞轻轻飘摇,冰冷的眉目间是死水一样的生冷与空寂。 如此倦累……云诀慢慢合上了双眼。 转身回头,一步步踏上浮屠云梯,长及脚裸的墨发飘起化入骨髓的悲悯与轻寒,微微仰首,至清至绝的面上一分可笑两分苦寂三分苍茫,然后全部化为嘴角慢慢渗出的腥红,无声无息地化开散在了风中,无人知晓,他自己也未能察觉。 只是隐隐觉得心头有些冷…… 月华如雪,寒风依旧。 天魔益铃从此长囚寒海冰牢,永生永世不得放出。 绿袖染血聚散离分,血泪滴尽念去成灰,故剑成双无心归位,雪凤墨凰长鸣仙门俱归蓬莱,一护止水仙峰,一守蓬莱寒海。 六界浩劫就这么有惊无险地沉淀了下去。 …… “师父!为什么要把我关进仙牢?!” “你误杀清渡又出手伤无辜生灵,几度违抗仙尊命令肆意妄为!只这几条就已不可饶恕!!” “只这几条?哼,这几条都只能勉强算过,又还能牵出什么!师父不过是看重大师兄胜过腿有残疾的倾城!见他不慎被我误杀心中愤然便不打算放过倾城罢了!” 长天青冷怒:“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本尊当年竟收了你这样孽子做徒弟?你敢于背后对本尊射出暗器以为瞒得过所有人就连仙尊也瞒得过么?!” 落花倾城这才一抖:“我……我……师父我……没有……” “哼!”长天青狠狠一拂袖,只恨不能亲手一掌劈了她:“仙尊只管仙界安危的大事,蓬莱宗之事他只让本天尊自己处理,若不是少仙替你求情,我定将你另一腿也打残了把你扔回人界郡王府!” “师父——” “说,辞剑现身在何处?是否已死?他出事可是你所为?!” “不是的,是天魔益铃杀了他,二师兄为了救我……” “你还敢狡辩?!你当本尊是傻子么?!那孽障虽不是东西但也没胆子下这样的杀手!你到底说是不说,再不说实话本尊即刻废了你!” “师父宁相信一个天魔都不相信倾城?!” “除了仙尊的话,本尊谁也不信。” “师父,真的不是倾城,倾城没有……啊——” 长天青怒不可抑的收回手,对身旁弟子下令道:“传本尊的话,我蓬莱第二百一十二代掌门第三徒落花倾城,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于今日被本尊废去所有修为逐出师门,此女背离正道,心术不正!判她长禁于蓬莱仙牢直至终老死去!” “是,谨遵掌门天尊之令!” “师父!” “若让我查出辞剑之死亦是你所为,本尊定不会饶得了你!” “师父!师父!倾城是无辜的,倾城没有做错过什么!!” …… 寒海海面之上出得蓬莱仙域百丈之外,一个蓝衣女子领数十魔众静观良久,似是默哀又是深愤。 魔君,假以时日蓝沂蒙必攻上蓬莱救出魔尊并为魔君雪耻报仇!再看一眼蓬莱尤其寒海方向便欲回去魔宫例行回复,uu看书 ww.ukanshu 却突的,看见了海上一漂浮之物。 “蓝月正使,好大的五彩大鸟,是正使那一只灵兽魔鸟么?” 蓝沂蒙冷然看过去:“不是。” “鸟下有人!正使,怎么办?” “全部带回去。” “是!” 好像是个死人…… …… 天地间再没了危世天魔,也没了一代魔君欺世毒君,苍冥虽继任魔界鬼界两界之王却终究被云诀封住了九层功力不足为患,妖殿只剩下了三妖宗,前魔王腾火再一次销声匿迹未曾再现身过。 至这一场不大不小的仙魔之战后,邪道再没势力能与正道抗衡,人间在女帝大治下又极尽繁荣昌盛,一时间六界显得如此平静,安宁得仿佛盛世之花,一片祥和安定无患无忧,仙门广收弟子,实力一强再强,六界瞩目仰首。 举世安宁,仙尊云诀长年闭关,潜心静修上古仙法——万法清莲诀。 历时百年,修为又进一层,入境九天玄仙,却不知为何始终没能突破浮生,出得病缠初期。 凝冰度岁,不负苍生。终是冰心难复,大道惘心。那份执情错念,难逃劫数,真只缠了她一个苦了她一人么? 一声叹,寒海一望,一百年。 (第二卷完,待小翼第三卷结文!) 第99章 0年伤过 赤月魔宫 一声冷扬的怒喝从蓝月殿内传出,惹得殿外守门的两女魔又忍不住在心上唏嘘:正使和副使又要吵了。 “宁辞剑!你若敢离开魔宫半步,我马上杀了她!”蓝沂蒙手指殿内角落上一个正在玩球的红衣少女,厉声对面前的人喝道。 红衣少女闻罢垂汗无语,不免要报怨出声:“娘啊,你怎么又要杀女儿呀?” “住口!谁是你娘!”蓝沂蒙怒。“我是魔,我的儿女也只能是魔,你既生来是仙便与我无半丝干系!” 红衣少女苦:“这怎么能怪女儿呢,谁让爹爹是仙啊,你俩这一魔一仙的,你的肚子又争不过爹爹,让我从了爹爹是仙种,分明是你的过错,却又全要赖女儿身上。” “你!”蓝沂蒙气结:“宁辞剑你倒是把这死丫头教得能说会道的很哪!” “我从未教过她这么些话……”面前一身青衫的男子颇有些无力地开口。 “娘啊,你与我爹爹当年行房事时难道不知我若出生或许是仙种么?事到如今又干嘛要这么介怀呀?” 宁辞剑一听女儿的话心道糟了,果然,下一刻就听得蓝沂蒙一声冷哼。 “哼,你倒是问问你这不要脸的仙爹爹啊,当真是奇耻大辱!我蓝月正使蓝沂蒙生平首次救了个人,竟当晚就被他用了强!果然好事就不是我们魔该做的。” “沂蒙,不要说了……” “啊啊——爹!我看错你了……”红衣少女惊叫。 宁辞剑脸上一片尴尬,狼狈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当年中了落花倾城魔蛇之毒无法自控,铸下了荒唐错事,虽弄拙成巧救了他一命,但之后有几十年的时间他都无颜回去蓬莱更没脸面去见师父。 他在寒海之上濒死渡劫升仙,却在甫一成仙当晚就毁了自己的仙誉,当真是没有脸面称自己为仙的,便就隐了自己的气息一直在魔宫待到了如今。 现下百年已过,他一向沉静内敛,慢慢也就接受了现实,更别说还有了这一个女儿。后来细思他虽自知无颜却也知该回蓬莱一踏把当年之事向仙尊和师父他们说个明白,当年的罪孽杀伐血染蓬莱,实在多因了落花倾城的私心谋害,益铃师妹若不是中了桀龙血毒,绝不会冲动那许多。仙门向来公允严明,若是清楚了前因后果定会对益铃师妹的过错重新审过,能轻了许多罪责。只是听闻了离师叔的死,实在还是难尽抵的。 “沂蒙,此番事待我从蓬莱回来我们再论,现下我……” “我说了不准你去蓬莱!” “沂蒙!如果不将益铃师妹的事向仙尊他们解释清楚,这寒海冰牢她就真得呆一生一世了,个中的苦你是无法体会的……” 蓝沂蒙冷哼:“一生一世,他们休想!魔尊定是要救出来的,但用不着你去多费这些无用口舌!仙门无情你以为会听了你的话就放过魔尊么?绝不可能!救魔尊的事自有我赤月魔宫来行,你只管好好做你的蓝月副使就是,赤月令显示魔君已经复生,只待寻回他,再加上鬼王大人的在修魔功,我们赤月魔宫定能将蓬莱一举覆灭,到时才是真正救出魔尊!” 宁辞剑无奈:“只要有仙尊在,你们哪里动得了蓬莱。” 蓝沂蒙气结,却又无话可说。 “其实你们或许不知,我们尊辈弟子心里皆明,仙尊他老人家是极看重益铃师妹的,她毕竟是仙尊数百年来唯一的嫡徒,从小便视如己出,如若他知道了个中内情,心上必会软下来的。” “哼,一百年前将魔尊逐出师门,扬言再无瓜葛,还亲口判下她寒海冰牢被囚一生一世的重刑,如此无情无义不念旧故,他这仙门之尊有无心我尚且是不知的!” “逐出师门之事我也思不透缘由,仙尊当时之意不知是源于益铃师妹的什么过错……或许是迫于群仙公愤不得以权宜之计也不一定,毕竟当年一战死伤惨烈,群仙都觉益铃师妹是万死难偿其罪的。” “有何罪?我们魔君之死尚未与他们追讨回来!”蓝沂蒙冷然扬头:“宁辞剑,你不必再多说什么,我绝不准你回去蓬莱,否则我必拉着这丫头与你去陪葬!” 红衣少女咂舌:“敢情是不想让爹爹去冒险啊,怕爹爹去了蓬莱就回不来了……是啊,毕竟是一个犯下了与女魔私通大罪的蓬莱弟子,爹爹的师父定是会狠狠降罪于爹爹的,首先就是再也不许爹爹回魔宫再见娘了……” “谁许你在此胡言乱语了!”蓝沂蒙耳根子一红,恼羞成怒一个魔劈向红衣少女凌厉飞去。 宁辞剑一惊,忙出手挡了下来:“沂蒙,你万不要真伤了月儿!” 蓝沂蒙不屑一顾地哼一声。 红衣少女将手中彩球转了个圈,不甚在意的摆手:“爹啊,你穷紧张啦,娘知道我躲得开的。” 宁辞剑抹汗,对她们母女真真半点无可奈何。 殿门之外传来一声声鸟兽的嘶鸣,宁辞剑更加头疼了:“月儿,你是不是又拿了蓝罗和千思的孩子在玩?” 红衣少女一阵心虚,忙把手中的彩球往身后藏:“没有没有,这是我那凌霞球,不是它们的鸟蛋!” 宁辞剑叹:“那你藏它做什么?” 红衣少女更加心虚了,忙要再狡辩就觉身后手中一轻,忙转身回头就见蓝沂蒙一手托着那彩球。“娘!” “容不得你欺负我的灵兽。”蓝沂蒙在那彩球上一点它便现了原形,变成了一个五彩的椭圆鸟蛋。手一扬便让它向殿外守着的两只虹鸟飞去了。 “娘——月儿还没玩够呢!”红衣少女不依的跺脚:“它们虽然都是虹鸟,但一只仙兽一只魔兽,孩子该和月儿多像哪,我都还没研究出来它到底会是小仙兽还是小魔兽呢。” 宁辞剑汗颜,他的灵兽和他一样,是抵不住魔蛇毒做了错事的主。 殿外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慵懒的男声:“那我们家的月研究出来了待要怎么样呢?” 宁无月一听乐了,抬脚就往殿门处跑:“千白叔叔!你来找月儿玩了么?” 万年不变的白衣少年笑嘻嘻地踏进蓝月殿。 “蓝沂蒙参见紫月正使。” “蒙还是这么死板不化呀。”千白说完满意地听到了她的咬牙声,随后便转向了宁无月:“月,不是说过了吗?要叫千白哥哥。” 宁无月摇头:“不行啊,我娘不高兴,紫烟姐姐也不高兴。” “是么?”千白莫测高深地眯眼一笑,“月是怎么知道的?” 宁无月也笑:“我就是知道啊,我还知道紫烟姐姐知道千白叔叔来看月儿看得勤了就要冷着脸,而千白叔叔喊谁都只喊一个字,唯有紫烟姐姐是例外。” 千白笑意更深了:“宁,你这女儿可真不好糊弄啊,今年才多大呀。” 宁辞剑上前一步浅笑:“是月儿唐突了,千白先生莫怪,她生来是仙,长得比凡人慢许多,虽一百岁了但折合人间也不过才十五上下。” 宁辞剑是真心实意敬着千白,他是千万年来唯一的散修仙人,更曾手掌天书,宁辞剑见着他不时就有股错觉,uu看书 .ukashu 似乎这六界之事,纵古溯今到未来,就没有一件是面前这少年模样的人不知的,而他天生浩紫明眸,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通晓世间一切,也是凡人乃至修道成仙之人断不会有的例外。 宁辞剑能得留赤月魔宫也是亏了千白,否则凭魔宫之众对蓬莱的积怨与早已敌视仙门的苍冥如何能容了他在此,全是托了千白对苍冥的一句:“他合该是蓝月殿的人,冥对他可以放心。” 几人在殿内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而后千白与宁辞剑一起步出了蓝月殿。蓝沂蒙本想拦,但转念又不肯在千白面前显出女儿家的在意劲来,便咬牙做罢。 宁无月唏嘘:还是千白叔叔有办法。 殿外园中,千白久未开口。 “千白先生是帮了辞剑吧。”宁辞剑看着他难得微蹙的眉诚心道。 千白却叹了一口气:“没有,我帮了我的亲人,但害了你。” “此去必险辞剑本就知道。”宁辞剑沉着开口:“但若不去我心难安,有月儿和沂蒙在此我定也会拼力回来。” “今时不同往日物是人非,你既然已经定了决心要留何处,就记得不要顾念太多。” “谢千白先生提醒。” 千白有些无力地点点头,“小心注意,万不能在同一处再跌一回了。” 宁辞剑讶然,半晌镇重地点了点头。 第100章 玄门1望 仙尊出关,蓬莱大喜,后进的批批弟子无不翘首以盼能有机会见一见这名在九天的仙门至尊。 繁花落尽,回眸一空。 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不经意间铸成心底化不开的悲冷。 云诀在玄门镜前静静站着,望着镜中冰牢内缩成一团瘦小如旧半点未曾改变的那个孩子。心中虽疼,也静。 只在寒海之上望她一眼,一气叹完已过了百年不昼不晦的劫灰。 前尘尽逝,往事如湮,千般过错万种罪孽,都在看到她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那一刻远了,淡了。原来他竟是可以如此迁就纵容她,明明祸及门下弟子千余命,可他囚了她这百年,让她受了这死生相继的百年之苦后,再一见她,却是能一瞬间就化尽了怪罪与责难,只剩了满心的怜疼与不忍。 一生一徒,一生只一徒,一徒就一生。他对她的责任,终归是还未尽完。 云诀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承认,她伴他九年,十数年纠葛,作为师父,他再也放她不下,难以弃下她了。 是因这百年清修比之过往从未有过的漫长,还是茫茫中好似失了什么只觉满心空寂,或是心上的怜意总也牵着他念着这个孩子,他已分不清,只是隐隐知道,自己看这个孩子,可能比自己所想所知的,还要重上那许多。 厚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明显带了不满与愠意:“闻弟子言你百年来终肯离峰下来我自是喜的,不想你一出关竟就真的来了这里!”长天青语气中分明有怒意:“云师弟!你就真真如此重看这孽障东西吗?!” 云诀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长天青正要发作,但见他淡淡仰首遥望穹苍,满目是冰凉死水,一身的清冷萧绝,竟生生将长天青摄在了两步之外。 “大师兄。”他淡淡地唤了他一句,竟连声音都是死的。 长天青张口一顿,心上不由一滞。 他这百年闭关竟是闭出了这一身的空绝萧寂,且浸满了轻寒空悲,比之百年前纯粹的清冷无念无端多出了那么深的寂意。竟是任谁见了心上都不免要感到冷瑟。 长天青面上不由郁结:云师弟,即便你再怎么视这孽障如己出,九天玄仙的修为在身你也不该因了一个孽徒受如此大的影响才是! 见他低头回首又去望那玄门镜上的小小身影,长天青不免又要升起怒意。一步上前就要再斥说于他,却见他脸上忽地现了一抹生气,虽是一闪而逝。 果然偏头就看见镜中原本埋头抖瑟的稚子,此刻正抬起了头,眼中深深的怯意,深深的不安,深深的麻木与茫然。 她的眼神何以如此空茫?云诀惊怔在原地,心上莫名一紧,身上的悲寒无形间又重了一层。 长天青循着那眼神也觉察了些异样,百年间他也未曾怎么来过此地,心道一囚百年难免不能忍受变得几分痴傻:“想来是长时见不到一个生人,受着点饥寒,久了就如此模样了。” “受着点饥寒?”一声抑满怒气的冷哼从两人身后响起,长天青回头一看是洛紫,心上因她语气有些冷了脸。 “师妹,你来做什么?” “铃丫头受的苦在大师兄眼里看得可真轻!”洛紫没有回长天青的话,只瞪着眼睛看向云诀大声说道:“寒海玄冰牢,里面的彻骨之寒是仙尚且不能抵住更何况铃丫头此下凡人之躯?冰牢中百年如一日的莹白狭小冰冷,不见一人不闻一声,铃丫头每日在其中不是被生生冷死就是饿死,如此反复……逾今百年?!云师兄,洛紫真的后悔当日为她求了情!”洛紫透白的双瞳中溢出了泪:“若是要受这样永生永世的折磨,来换一个不灰飞烟灭的虚无苟活,我洛紫宁愿她当日就那么自散了魂魄!也好过如今每日死死活活、生不如死!她这一百年来还没疯颠我自是佩服她的!” 云诀脑中空了一瞬,轻颤的双眸无言地轻轻阖上了。他体内的真气肆乱了一瞬又慢慢恢复了平静,轻轻咳了几声,白衣轻旋,转身就要离去。 洛紫气不过,带着哭腔在他身后喊:“云师兄!冰牢的滋味铃丫头先前就尝过了!她明知这囚禁会是怎样的一种苦,还是选了顺着你们让自己这样也要活着!但是,你知道她至今为止死过多少次了吗?!这样的折磨,这样的折磨,就算她亲手伤杀了一千人命也该偿清了吧?!云师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受多少苦吗?她可是你从小一点点带大的呀!”她本可以不用背负……可是为什么她要这么傻……这个笨丫头,当初选择活,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其实你若自私一回,选了散灭,也是好的呀。为什么?要让自己承受这么多? 洛紫泪流满面,一向飒爽的面上水迹纵横:洛姐姐真的不忍心,再看你这么受苦了…… 一口血涌上喉头,云诀像过往一样用强大的仙力去压制。 “不得为祸苍生;不得受人利用;不得轻言生死。” “……铃儿能不能……只应下前两条……” 对于她小心翼翼地低求,他的回应是重重的一耳光。 心上忽的有些冷,阵阵疼过,云诀周身一时未能抵住轻颤,一口血又涌了上来,一百多年的病缠他已是本能地运力去抑制不适,却不知为何此一次未能压下……他再走一步,终归还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云师弟!”长天青忙纵去扶住,云诀淡淡抬手隐去白衣上染上的腥血,寂然地避开长天青的手,却突的真气一乱,眼前一黑,脑中太过昏沉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长天青郁结,忙抱起他往青沙殿驰去。临走不免要呵斥洛紫:“你我皆知云师弟自来重看这个孽徒,你又何以要说出这许多来!他难道还不知么?仍未出得病缠初期仙体其实甚虚,你胆敢再说此话来扰他我必要惩你!” 洛紫怔在原地,看着地上血迹好半晌也未回过神来。眼看两人离去,再看镜中静静抱膝傻坐着的少女,突的脑中纷乱。 那年那境预仙石上的那一句话忽然窜入了脑中,她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去看不知何时紧握在手的天书。 错了……是哪里弄错了? …… “我没事。” 长天青把气压下,也不说话,不由分说地给他喂了几颗丹药。“你想将她放出来放就是了,现下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何必要抑在心里徒惹自己心郁。” 云诀知道他这话不过是心疼自己。u看书 .ukanhu.co 淡漠地摇了摇头:“罪深孽重,放不得。” 是放不得,而不是不想放。长天青叹息:“你长时滞在止水峰上,难免冷清心寂,既已出了关,不若就出去走走,也好过你闷在殿内仙体更虚,失了生气。” 云诀面无表情地咳了数声,面上罩了薄薄一层霜雾,竟让人有些看不清晰:“我是要出去一踏。” 听他言长天青倒有几分讶然了,他本意是想让他离那丫头远些,弄个眼不见为净,免得扰了心绪来伤身。 “我对她的责任,终归是还未尽完……大师兄,我欲去寻混沌兽。” 长天青不免又要心惊气怒:“你终归还是想放她,连蓬莱的脸面也不顾了。你离师兄的事如若昭之于众,你让少仙情何以堪?你二师嫂的仙誉又将置于何处?” 云诀望了眼窗外,神色上难言的萧索之意静静化了开来。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冷绝:“百年冰牢刑,该受的,她已受,不该受的,也不能叫她再白受。”说他纵息也罢,放不下也罢。他自是再给她一个机会,她若悔了改了,这么些罪也无再受的必要,她若……仍不能断念,他也是不会心软的。 长天青不知他心下所想,凝眉许久,几多纠结,最终还是见不得他伤神。“也罢,你心下不忍,定还当她是自己门下弟子,想护护就是了。” 云诀垂下眼睑,面无微波。 第101章 逝者未逝 “首座师叔!”一内门弟子匆匆御剑而来,脸上难掩惊喜。“弟子有事禀报!” 离少仙反应不大,懒散地放下折扇眉都未抬:“直接说就是了。” “宁师叔……宁辞剑师叔没死!现下回到蓬莱了!” “你说什么?!”离少仙一跃而起:“是宁师兄?!” “真的是宁师叔么?!”在近的几名资深弟子包括先前传话的那位,多是清渡昔日之徒,听到此话无不惊震,无不雀跃。 “你快去禀报掌门天尊,我这就去看看!”离少仙说完飞身而起,疾速御剑驰向山门。 “太好了!宁师叔有幸未死,若师父还在定要心喜万分!”余下弟子在原地不免喧声哗然。面上都是掩不住的高兴。 一青衫男子踏步而过,沉静肃然的面上一贯稳重,闻声行了过来:“是有什么喜事么?” 众人见了他微收了喧哗姿态,但也未掩饰己间眉目飞扬:“见过霁师叔!” 他是掌门天尊师祖继百年前仙魔之战后所收的三位新徒之一,名霁洛。行为处事与当年的师父颇有相似,同样微显冷肃,但他们对他却难抑亲切之感。天尊师祖也尤为看重他,且将当年赐给清渡师父的仙剑无锋也转赐给了他。 “回师叔,百年前仙魔之战中宁师叔被当时天魔所害……” “你胡说什么呢,后来不也有传出说是被……被那位师叔么?” 几人皱眉私议了几句,霁洛也未过多在意,只是随意问道:“‘那位师叔’是指此下禁于仙牢内发白年老的昔日罪徒落花倾城么?” 众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清楚,想来也是,霁师叔虽入山不过八十余年却已和首座师叔他们一样得道成仙,师祖信他重看他,诸多事定也是毫不相瞒的。 “是那位。”众弟子应下,一齐扬声道:“宁师叔为人沉着内敛,平时待我们不及师父严厉,我们都与他十分亲近,当年师父和他相继遇难我们都难以接受,但蓬莱并未寻到他的尸骨,因而一直存着一份希望,此下他能平安归来自是令人大喜的。” 霁洛也不由高兴:“若是如此,师父他老人家定也相当高兴。” 众弟子开怀:“正是!” …… “本尊就知道是这样!”长天青亲自下座从地上扶起他来:“辞剑,倾城已被我打入仙牢一百多年,你与她的仇怨也算清了。此下既能平安归来便好好地歇下吧。” “师父,辞剑此来并非为清与师妹的仇怨,而是想让仙门知道益铃师妹当年所为实在并非本意。”宁辞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透明圆珠,继续道:“此琉璃珠中之景可以在众仙家面前证明她出手冲动、狠重,不过是因为之前中了落花倾城所下桀龙血之毒。本性其实未变,半点没生魔性,她成魔多年能如此自控善身实属不易,如今已是凡人众仙慈悲实应给她一个机会……如此,弟子恳请师父向仙尊求情,减轻对益铃师妹冰牢之刑的惩处,也让她有个再世为人的机会。”宁辞剑言罢又跪了下去。 长天青叹一口气,从他手中接过琉璃珠,几分慈祥地再次将他扶起:“那孽障之事,若非我蓬莱弟子因她无辜死伤多数,我也并不欲与她多加计较。虽然那丫头犯有成魔大罪,但好歹也救了云……咳,好歹也是仙尊膝下我等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此,等仙尊回来便召集群仙共议此事就是了。” “谢师父!” 长天青浓眉舒展:“仙尊对她也多于心不忍,她现下凡人一个不足为惧,放出也罢减刑也罢,全任仙尊定夺就是。此事你不必再挂心,下去休息吧,或去见见五位长老和你其它师兄弟也是好的。” “师父,弟子还有话说。” 长天青随和点头,随即问道:“还有何事?” “待仙尊回来再议益铃师妹之事后,请师父容得弟子离开蓬莱。” 长天青眉头大皱:“这是为何!” “师父,弟子当日身中魔蛇之毒被一女子所救,此下弟子与她已有一女,请恕辞剑不孝,必要回去她们母女身边方可。” 长天青闻言松了口气,淡笑道:“这有何难,你以为师父会如此不通情理么?既是你的妻小接进蓬莱就是,你既已成仙子女想来也是仙嗣,在我蓬莱也可好好教导,这与你留在蓬莱并不冲突,师父望你能留下。” 宁辞剑再跪摇头:“她们不喜此地,怕受不住蓬莱仙规繁缛,感拘束而难以适应,弟子亦不想勉强她们,因而还望师父成全。弟子心念师父大恩会常常回来探望师父。” 长天青的眉皱了皱,面上肃了一分,但也未再说什么:“如此,也罢。你向来知事内敛,想是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师父也不强留你了。” “多谢师父!” …… “终于醒了么。” “哼,这一掌之仇,回形之痛,我定要好好地向那丫头报回来!” “她已被废尽功力囚在寒海冰牢,至今一百年已过,也算生不如死,你这仇报不报已无什么意义。” 绿眸女子风情万种地一笑:“这样啊……是云诀亲手囚的么?” “处置天魔是仙门大事,除了他还有谁能做主?” “可真是一个狠心的主啊。就是不知他知不知道他那蠢徒弟对他这师父有多好……” “云诀什么都知道。” 本在说话的一男一女听到这声都回了头,男子看清来人是谁,微弯了腰:“见过魔王。” 女子满脸惊艳惊疑:“魔王?!他不是那……” “他是魔王,不过七日之后又要不是。”赤蝎王眸色无惊,冷峻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 暗中走来的男子紫红长发轻扬,邪魅霸气的绝美脸庞上无端多了些阴彝之气,诱人沉沦的桃花眼阴鸷微眯,似乎并不想在这一问题上多费唇舌,自顾说道:“怕云诀就是知道了那丫头对他的心思,才会对她如此心狠。” “断她的念?”赤蝎王略略皱眉接道。 碧眸女子不免要冷哼低笑:“那死丫头蠢得可以,着实也不知死活的很,什么人不好爱,偏要爱她那九天仙尊的师父……落到这一个凄惨下场……你们可是不知道啊,当年寒域妖天内我扬言要把她的心思昭告仙门让云诀知道,她差点没跪在地上求我……我若把当时神识中景象放出来给仙门看看,恐怕她此刻下场还要再凄惨个千倍百倍。” “现在她已被判永囚海底,即便众人皆知了也不过是对她再多一份鄙弃,于你我无什么意义。” 碧蛇姬不免要疑惑:“此事我知也是碰巧,你……魔王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现今,夕儿知道的事,本王全部知道。” 赤蝎王赤红的眸中似有深意:“而他若一醒,魔王你的事他怕也会尽数知晓吧。” 一身黑衣的男子面上难掩一郁,半晌也未及说什么,目中阴了几波后极冷地开口:“是又怎样!你们只需谨记本王的吩咐每过七日将他困于妖池幻陵内,不过七日决不放出即可!” “魔王放心。” 赤蝎王一应下,黑衣男子即转身大步而离,碧蛇姬面上是喜,眼中光芒几闪:“赤蝎王,他如今得了这貌,比之过往更是美肆,可真让人心动啊。” 赤蝎王毫不客气地轻蔑冷哼:“一过百年,即便是重修了,你这斯还是本性难移,uu看书 wwkanshu.om 媚性不改。”他一扬红袍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一次,你可不要再相错人了,免得又被打回原形。” “你怎的知道?!” “你这斯本性是此,当年云诀中毒重伤,以他仙姿你会安分?那丫头既恋着云诀,若不因此怕也不会对你出手如此之狠。” 碧蛇姬无趣挑眉:“是又如何,时值云诀重伤,放着百年难遇的机会,我若安分了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哪想云诀厉害也就罢了,他的徒弟也是真真的不能惹……” 赤蝎王更加嗤笑。“你可要记得,云诀现下可已是九天玄仙了。” “什么?!他不过五百余岁,比我小了三重不止,现下修为如此之高,那我见着他可真得绕道走了……” “即便他未升玄仙之境,以你如今重修而来的修为,怕是也连他一招都接不下,终得绕道走。” 碧蛇姬一眉挑罢眼中不由升了阴狠之意:“我等乃至仙门六界原本都以为她相上的是那……那魔夕,对仙门之人来说虽是识人不清、自甘堕落倒还没误着旁人什么,但若知道她如此大逆不道地对云诀生了心思,竟是枉顾伦常欲污了他们仙门之尊,定是怎么也再容不下她!那小丫头如今功力废尽,她在冰牢里受苦我倒还舒坦,若是要出来我可就不答应了,必要将她的事抖出来让她在六界再无半点立足之地,以泄我功力大减之恨!” 赤蝎王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未说什么。 第102章 冰牢化散 天地鸿蒙之时,集混沌之气育此一兽。混沌兽,六界最为凶悍的七大九级仙兽之一。其心智如婴孩,蛮力傲九天,以贪玩任性在九级仙兽中闻名,极难受人驭使。 却在数百年前做了蓬莱地尊离火的灵兽,后又不知何故硬抗灵印而离,从此再未现世。 灵兽抗灵印,违主人之令,便如烈火焚身般生不如死,过三次则湮灭,而它一离数百年,倔不回来。 云诀找到它的时候,它在荒界最高的怒天峰之顶,呆呆傻傻地看着漫天飞雪,一动不动。 荒界不同于蛮界,蛮界虽称是蛮荒野地,强武好杀,但仍有四季,草木葱郁。 而荒界,便只是荒界。自古以来冰天雪地,飞雪恣肆,仙魔凡人都极少入内,只有七级以上强大又多毛的仙魔妖兽,能够耐住严寒在此长居。 云诀看到它此刻模样,便知自己的推测没有错。 骤感强大的仙气,它回头看了一眼云诀,大大的冰蓝色目中似有微光滑过,之后又复了平静痴傻。“云上仙……”它的声音不是发自喉中,而是来自厚厚毛皮掩盖下的一块冰蓝色宝石。 “离师兄已死四百余年,你实不必再受灵兽印束缚了。” “你也知道了么……” 云诀轻声咳了两声,淡淡点头。 混沌兽举目望雪,曾经的任性跋扈早已遍寻不见,满目都是苦涩忧抑,它缓缓开口,少女的声音里满是凄,满是戚:“他……貌似温和,却似乎比你更要无情……四百年前他要娶那个女人……我只不过一时负气离开……他就再也不要我了……” 云诀不言不语地站在它身后,静静听。 “仙魔之战,没有我,他难免要受伤。” “我只想着就让他受点伤,明白我对他的重要,让他知道我比那个女人有用……” “可他……”大大的水珠滑出冰蓝色瞳眸,犹如刻在心底的伤痕,一生也难以恢复如初。“他抗拒我……有意不让我找到他……宁死也不求我去救他……我在十一仙宗的战场来回奔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水珠连续不断地滑下,未及地便结成了细长冰棱。 “没有人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着急,有多后悔……后悔和他怄气……后悔没有跟他一起上战场……” “你知道吗……我是感受着他的生气一点点弱下的……感受着他的魂魄一点点消散的……” 它终于泣不成声,两只一黑一白的前蹄屈膝跪地,庞大的身躯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哭得阵阵颤抖。 “我是他的灵兽,他不想让我找到他,不管我费尽了多少心力,也怎么都找不到他……怎么都找不到!我就在奔寻间硬生生感受着他死去的,感受着他魂飞魄散的!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和痛苦吗?是怎么一种撕心裂肺和痛不欲生吗?!” 云诀深叹了口气,半晌也未应声。许久,他淡冷轻寒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花又雪,本尊可以给你一个希望,只不过你仍是要等。” “等……等什么……他已魂飞魄散,我又还可以等什么呢……等你云上仙学会生魂造魄之术……来救他复生么……” “世间无此术。”云诀淡淡仰首,清寂的眸中孤冷而悲寒:“我最多可习会的,也不过是散魂聚魄之术。” “散魂……聚魄?”混沌兽痴傻的模样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真的……可以么?” 云诀只是淡然垂目看它,没有说话。 它冰蓝色的大眼与他彻黑双眸对上,未过一瞬,暗暗定了心:“……云上仙……你可否告诉我……当年他为什么一定要娶那个女人……他真的爱上了她么?又为什么宁死不要我去救他……” “离师兄的事,有朝一日,你自己问他吧。” “……自己问他。”花又雪垂眸:“云上仙需要我做什么?” …… 水溅泣花幽幽海,云卷迷障水将倾。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 “你走吧,我怎样都不会答应的!” “寒小念,我再也不要和你做朋友了!我再也不来求你了!” “不来就不来!你为了一个天魔才刻意来找我接近我,你这种朋友我寒小念也不稀罕!” 娇小的青色小身影闻言呆了一瞬,而后转身疾速飞离,洒下一串眼泪,咸在寒小念心里。 “你早就知道这回事了,干嘛非要在这当口来说给她听呢!”红衣蛟人蹙着眉从寒小念身后游出。 “颜沁,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那个天魔不就是比我先认识若若吗?为什么若若就非得认准了她才是她的亲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同样娇小的水蓝色小身影慢慢蹲下了身子。“她知不知道她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从来都没有朋友的……她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红衣蛟人无奈地甩了甩鱼尾,半晌深沉道:“你真的以为小若不知道吗?此刻小若对你的重要正好比我们小族长对她的重要,而且应是比你更深比你更浓……小若虽不及你独自活了几万年不止,可也是三千多岁了,当年她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们小族长,小族长对她而言是朋友,是姐妹,是最重要的亲人……否则小若又怎么会为了陪伴我们小族长而舍了一千五百年的灵力,只为了把弱河缩进那一个小小铃铛里。” 寒小念怔了一瞬:“为了那个天魔舍了一半的灵力……她开心吗?” “我不知道她开不开心,只知道她每次说这事的时候都很得意,两个长耳朵翘得高高的。” “她为朋友,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付出了多少么……”寒小念的声音有点纳纳的。 “你知道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么?” “不知道,我每次问她她都说是被一个笨铃铛气瞎的。” “她的眼睛是因为去阻止我们族长自散魂魄而被人用剑刺瞎的,我们族长也是为此而愤然冲动误杀了蓬莱地尊。” 寒小念怔在原地,半晌,慢慢站起了身:“……这就是好朋友么?为了对方,该生气的时候就会生气……要受伤的时候不怕受伤……” “朋友,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着一起往前走,一起开心,一起伤心的人。” “我不想和她一起伤心,我想和她一起开心。”寒小念慢慢握起小拳头,湛蓝湛蓝的大眼中是绝决而明亮的光。 “你要想清楚,我不想你后悔。”寒沁看着小小的她,眼中有忧:“我喜欢小若,看书 wwukansh.cm不想再看到她哭了。” “我不会后悔的,我看着她在这寒海里找了我四十年,才有了出来见她的勇气,她又陪了我六十年,每天都带给我新奇和快乐,给了我之前几万年来从未体验过的喜悦情绪……我不后悔和她做朋友,一点也不。”寒小念抬头定定地看着颜沁:“因为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来找我,靠近我,我都真实感受到了她带给我的温暖和幸福。” 颜沁看着她,半晌,终是缓缓弯下了腰去,恭敬地张开了尾翼:“颜沁代表海妖一族,跪谢寒海之灵出手助我族长。我一族必将此大恩大德谨记于心,他日结草缬环,涌泉以报。” “替我好好照顾若若……颜沁,再见了。” 颜沁没有抬起头,终是跪在海底细沙上,久久都未起身来。 因为尊敬,因为感激,还是因为愧疚,无人知晓。 …… “当——”“当——”“当——” 仙魔之战后,蓬莱百年未响一声的示警钟声终于再次响起,有弟子御剑疾驰青沙殿。 神色急匆,满脸是不可置信,引得一干弟子无不焦躁张望,紧张不已。 “禀天尊!寒海……蓬莱四周寒海之水不知何故突然巨浪涛天翻涌不迭,水间温度不断升高,水下喜寒之物都已瞬间无踪,不知去了何处……而冰牢,海底玄冰牢……怕是要融化了!” 第103章 冰融泪溢 “什么?!”长天青不免要震惊,寒海冰牢上古即存、万年不止,千万层玄寒之气凝成万丈冰壁,从没有人想过有一天它会融化。 “师父,玄冰牢中囚着被废功力的不死天魔,它若融化则此天魔必会再现于世,天魔事大,恰逢仙尊又离岛难知行踪,是否应通知余下十宗众尊赶来蓬莱共商此事?”候侍一侧的霁洛适时开口,出言在理而合宜,颇显沉肃,却不知为何长天青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须臾,长天青点了点头:“你首座师兄此刻必是忙着,通知其它十宗众尊赶来之事你亲自分派弟子行一踏吧。” “弟子遵命。”霁洛谨身退下,未有一丝迟疑。 长天青看着他退远,方问了那来报弟子一些详情,也忙下了峰往正山外门那边赶去。 …… 小若感受着周身水温慢慢升高,终是喜极而泣。 她答应了!念念答应了!她肯帮她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小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地往冰牢方向冲,那一条密径它走过一百年,上万遍,即使没有眼睛它也不会走错一步,即便它也从来打不开、望不见冰牢里面一分一毫。 一百年的时间对它而言或许不长,却足以让娇小怕冷的它习惯蓬莱四周海水的冰冷,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在冰牢四周多呆一刻,因为那里比海水之温更要冷上千番,无论如何它也无法适应。 所以当水温升高它咬唇颤抖着终于能把小手贴上冰牢壁的时候,它没能忍住,哭得小小的身子依着冰牢壁一直从最高处滑落到最底部。 “破铃——破铃——小若终于要把你救出来了……小若终于又能见到你了……”灼热的眼泪蜿蜒而下,化入海水里,全部浸入寒小念的心里。“破铃——破铃——即使仙尊丢下你……你也不要再丢下小若好不好……小若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再也不要了……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要抛下小若一个人……我们不要分开……再也不要分开……” “小若!快点离开冰牢!”颜沁终于越过万千嶙峋冰块找到了它,不由分说地要把它召入银铃:“冰牢就要融化了,那一瞬间涌出的玄寒之气不是我们的修为能承受的!” 小若趴在玄冰牢壁底冻得全身发抖却怎么也不松手,只是满脸是泪地咬牙哭着:“有什么不能承受的……破铃现在是凡人……不是一直在里面受着吗?不是一受就是一百年吗……” 颜沁心上一揪,蓝珠滚出:“小若……” “破铃,破铃……”小若呜咽着攀住冰牢,小手紧紧抠在冰壁上,似乎想穿过它,把手伸给冰牢里面的那个瘦小绿影。“小若什么也不管了……我们一起回家……小若把什么都告诉你……我们不在人间玩了……我们一起回弱河……再也不出来了……你做你的神器,我做我的河灵……我们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再也不踏足六界……再也不见仙门的任何人……再也不让破铃受苦了……” 全身一震,颜沁完全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小若哭喊,又怔怔地去看那厚重千层的玄冰牢:她说什么?小族长……是神器?弱水之灵……弱水之铃……小族长难道……是弱水之铃?!是神器幻化而来的?! 她竟然是云上仙数百年来意欲寻齐封印的六大神器之首弱水之铃?! 颜沁鱼尾僵滞,难以置信地懵在原地。 当年,仙魔一战,有多少人是殒在弱水之铃的神力之下!它是六大神器中唯一一个有神灵的神器,是唯一一个受过神谕的神器。不言而喻也是神力最强的神器,魔道最渴望得到它,而仙门最害怕妖魔界得到的也是它……谁能想到……一过三百年,它,竟成了她? 一阵强烈到摧寒入骨的玄冰之气迎面压来,颜沁才猛然回神,紧抿着双唇,一向好强好胜,如花如火的面上此刻浸满沉重与肃抑:“小若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小若不走!小若要自己等破铃出来……” 颜沁无法,只得朝她大声吼道:“你难道不去见小念最后一面吗?” 小小的青色身子整个一抖:“……你说什么?” 看她终于松了抓在牢壁上的手颜沁立即将它瞬间收回铃内,继而飞快转身向远处游去:“我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 四周海水翻天覆地地搅动,万年不化的彻骨寒冰一点点受热消融。不断有巨大冰块从海底浮上来,错落杂陈,伸延万里,寒冰里溢出的寒气如晨雾般缭绕迷漫,一眼望去蓬莱四周一片白茫,寒意浸骨。 外门弟子大都修为平平,内力浅薄,有大半都因一时受不住这突然而来的侵身严寒而冻伤昏厥,缩在地上不住地瑟瑟发抖。 “参见两位尊上…五位长老……”还有意识的弟子见到掌门天尊与尊者亲自领五大长老赶来,不禁强撑着跪地行礼。 洛紫忙上前扶起他们,身后掌管后勤包括医药的羲和长老亲自上前喂他们服下暖身丹。 长天青看着犹自翻腾起伏不断的蓬莱海水眉头大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少仙一步上前:“启禀掌门师伯,少仙与宁师兄遍询而得,似乎是寒海海灵一时间将万年所放寒气全部收回己身,才使寒海失去了往日严寒,水温逐渐上升,而经数万年累积的冰中寒气从海底爆涌而出导致众门人一时难以承忍,心肺多被冻伤。” “蓬莱寒海……有海灵?”长天青拧眉问道。 洛紫翻开天书:“寒海之灵存有数万年不止,其性孤,有不拿自己当活物之潜识,从来散身于无垠海水中,不愿聚身现世于人前,只有海妖一族的歌声能极偶尔地将它引出,但也是千万年一次的机率。” 海妖一族……长天青更加拢起眉。当年那丫头坠海多日毫发无损,后她成魔上灭魔锁竟有海妖全族出动来我蓬莱闹事……即便云师弟未说他也能猜测,那牢中孽障多半与海妖一族谊交不浅,此次这事怕也是他们为那孽障畜谋已久。 “可有查到那寒海之灵因何要突然收回万年所放寒气?” 离少仙略有迟疑未及作答,便见一白衣仙子冒着浸骨寒气从海面之上匆然飞来,跪下、温声:“禀掌门师伯、师父,雁儿探得,是……小若历百年求得海灵,收回寒气,融散冰牢……为的是救益铃师妹出寒海之底。” 只要跟那孽障有关就省不得事!长天青不耐烦地甩了下衣袖:“能阻止那海灵再收寒气么?” “禀师伯,怕是不能,海灵融身入海,以海为身,若它不想,没有人可以靠近它的真身。” 这样那河灵竟也能求来? 在场之人一时都没了声,洛紫眼睛酸涩,看着波澜万丈的蓬莱海面,心下既是感慨又是凄凉:那个小河灵,竟为铃丫头费心努力到这一步。 外门弟子大都难以成仙,不及四十年便要送出仙岛重归凡尘,都资浅历短,不知百年前之事,他们相扶而待不免疑惑:那囚于海底的不是天魔么?这位天仙般的师叔祖何以称天魔为……师妹?而闹至此步要救出牢内天魔的,不是什么邪妖大魔……竟是一……河灵?河灵不是都极善的么?为何要助纣邪魔?难道是仙册有误?还好那天魔早已被废尽了功力,再行出世也不足为惧。 长天青面色有些难看,也难得没有立时冷声怒骂,片刻后也不过轻斥了句:“那孽障早已被仙尊逐出师门,你们莫要当她还是你们的什么师妹。” 听的前事不知的门人弟子又是一阵心震,那天魔竟是…… 秋雁儿低着头站起身立到洛紫一侧,不再说什么。 宁辞剑立身离少仙身旁,不免眉间微郁,时机尚未成熟,小若这一闹不知于她是福是祸,真能即此将她救出冰牢么?死生相继一囚百年,仙尊当年判刑如此重纵然是因千余弟子丧命、离师叔之死,但只这真会让他决意如此重罚?一者无心之过,一者出手伤人的毕竟不是她,更遑说当年至终还是益铃师妹阻止了那一战再继……可是还有什么呢?有什么能让仙尊竟像是刻意要让她寒心,让她思过呢? 那一未知错结若不解开,益铃师妹即便出得冰牢,怕还是危险……宁辞剑思罢不由叹气。 修为不够的门下弟子都被喂服下暖身丹集而静待,蓬莱仙众静静站在寒海面前高岸之上观望着翻江倒海的蓬莱海面。 余下十宗三尊陆续赶来,来的最快的莫过于蜀山如今的三尊。 寒气氤氲的海面,白茫漫天。幽蓝的海面混着碎冰不住翻腾。 …… 赤月魔宫 “千白!你知道了吧,通知鬼王大人我们一起去救回魔尊!”紫烟扬手甩出玄铁鞭,雅肆的眉目奕然飞扬。 千白微微一笑:“冥在闭关中,不好扰他。” 紫烟眉间大蹙:“什么扰?他百年闭关修炼全是为了救出魔尊!此时机下若还不去更待何时?!” 千白打了个哈欠:“你总也这么好武冲动,也不看看形势。” “你此话何意?”紫烟脸上冷了。 “此刻仙门高手集聚在蓬莱,先不说只凭我们几人救不出她,就是救出了,对她而言也未必是福。我们不如先看看情形,说不定仙门,或说云诀,会有意料之外地变措。” 紫烟仍是眉头紧蹙,半信半疑地郁着脸色。 千白安抚地朝她淡笑,莫测高深的紫眸微光轻闪似有黠意。 云诀,你苦心孤诣地这么对她,对你自己,不知这百年悲忍所换来的,是不是你想要的? …… 海面上,寒气聚成的白雾渐渐散了,不知过了多久碎冰也悉数融尽。众人都感身处的蓬莱在轻轻震颤,紧随之与玄冰牢示警而连的青铜大钟钟声大响,uu看书 .ukanshu.cm 一声一声沉厚而悠远的钟声远散开来,仿佛击在众人心头。 轰然一声巨响,已然融化了大半的狭小四方冰牢从水下骤然冒出,海水哗然分开,陡复幽静,瞬间息声,微波轻荡的海面上白茫已将将散尽,唯有那漂浮海面上的四方冰牢仍旧白雾重重,其间隐现的冰牢如水晶之棺一般轻起微伏,如泪飘摇。 群仙心下都是一紧。 一点绿意随着玄冰渐融,逐渐隐现。 “铃丫头!”众人来不及惊呼便见一抹轻急紫影朝海面上那玄寒之处纵力飞去。 “师父!” 洛紫一掌击去,力至冰裂余冰瞬间碎散。 “尊者尊上……?”众不知前事的弟子不由惊怔。 “师妹!”各宗尊辈皆已在此,长天青不由大为不悦,冷面扬声高斥。 静观在旁,众尊中蜀山天尊南试罗看到如此情形,面上微青,冷冷哼了一声。 拂开碎冰,那一个瘦小身影陡现眼前。 洛紫怔了一瞬,泪水不受控制地充斥入眼,她不由分说地一把从浮冰上把她抱起,紧紧搂入怀中:“铃丫头……铃丫头……洛姐姐终于又看到你了……这一百年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微微哽咽的声音听得雁儿一行人眼眶泛红,也听得长天青心下烦郁,更听得一些门人弟子惊震当场。 第104章 不若不知 “哼,这情形,知道的,说是天魔现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与木秀尊者交好的哪位仙女被救呢!”南试罗轻蔑冷哼。 长天青威严烁烁的面上更添铁青,手一扬对掌管戒律与护卫的偏锋长老、禢达莲长老冷声道:“两位长老过去将尊者带回岸上。” 两人颔首而应,立即飞身纵去。 “如今此不死天魔再行现世,仙尊出岛未归,冰牢又已被毁,不知蓬莱是想将她做何处置?”风独灭看向长天青,略略征询。 “哼。”南试罗扬起下颌:“做何处置?那河灵费尽心机要救这女魔,自甘堕落灭善近魔,还能真让它得逞了不成!冰牢被毁还有玄铁牢,再囚便是!” “蜀山天尊,你师弟是死在欺世毒君手中,你却一意要把全部积怨都推到益铃师侄身上,如此心胸狭隘,是非不明,岂是一派掌门的风范!”英姿烁烁的青城地尊芳容烈朗声开口,直白的话语说得南试罗面色忽青。她当年身怀有孕,醉仙群会上与横萧去得晚了,并未亲历那一场仙魔之战。 “青城地尊!你莫忘了仙尊早已将这成魔的孽子逐出师门!这一声益铃师侄又从何叫得!” 芳容烈哼声火起,扬首又要回他,却被身侧横萧略略抬眸止住了。“芳容,莫失了礼数。” 芳容烈水袖一甩,这才做罢。 长天青扫一眼南试罗,威严的声音高声而起:“各宗众尊既已到我蓬莱,本尊便直说了。我蓬莱正欲请众尊来此再商讨天魔益铃之事,责罪再判,重新量过。现下本尊之徒宁辞剑无恙归山,有一些事着实应叫众仙清楚知晓。” 众仙当即哗然,连风独灭都不免惊了一惊,当日青沙天尊对此天魔甚是严厉,今日却又要重新量刑?到底是有了什么隐情? 海上,洛紫勉力收住泪水,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少女,正欲跟着两位长老往蓬莱高岸飞回。 却突然听得一声鸣声长啸,清亮萦耳犹如吟唱。墨凰瞬间飞驰而来,一派凛冽地挡在洛紫身前,竟像是阻止她将益铃带入蓬莱。 “神鸟墨凰?!”众仙惊诧,似未想到这一有灵神鸟会如此袒护已认魔主。当下难办了起来。 长天青脸色不善:“神鸟又如何!我仙门出的罪人到底要由我仙门来判处!”言罢手一扬,便欲让剩下三位长老上前助偏锋和禢达莲强硬挡下墨凰。 墨凰毫不迟疑地张开墨黑巨翼,神息溢体而出,凛冽的气势摄得五位长老心下暗惊,又不好退却。 飓风狂至,如昼夜相继,空中突然驰来一黑白巨兽。仰天一声怒吼,嗷声破空,惊得岛上外门弟子险些腿软不支。 “竟是混沌兽?它来做什么?”各宗尊仙都是眉头大皱心下惊疑,十分不明状况。 “花又雪受云上仙指示而来,只为告知群仙一事,他此刻尚不及归来,言召集众仙再审天魔益铃之罪,并将此事交由天尊长天青主持。” 花又雪说完向正发神威的墨凰微微曲身:“仙兽混沌,参见神鸟墨凰。” 墨凰看了眼它,扬首以兽语相询: “云诀让你来的?” “是。” “要说什么?” “言明离火地尊四百年前就已魂飞魄散。” 墨凰一时惊顿,而后立即神色飞扬:“哼,到底是他让我认了这小丫头为主,即便他不知道也不承认,冥冥中也不会放得下她了。”它又哼了一声:“终不过一个金仙而已。”言罢又道:“云诀人呢?” “去了妖殿。” 墨凰又不悦了:“现下六界安宁,他去妖殿做何?” “花又雪不知。他领我归来途经妖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气息,神色不经意间微怔,迟疑了一瞬,便淡淡嘱我先来了。” 墨凰略略无所谓道:“即便无意识地迫我认了主,他也还是这仙门之尊,苍生在重容不得他懈怠,可能是遇了什么邪魔不能束手不管。” 花又雪未再应下。淡怅的蓝眸中流转着静谧的幽冷与哀伤。除了那个人的事,它什么也不关心。 墨凰慢慢收拢双翼,收回神息,扬翅不声不响地飞远了些,静静观望不再阻挠。 洛紫带着益铃与五长老回了岸上,长天青扬手:“众仙皆去往正山正殿先行坐下吧。” 五位长老恭敬地引众仙飞上而去。 长天青看向空中混沌兽,混沌兽会意驰下。有些呆愣地看着立身长天青一侧的离少仙。 四下再无多余的人,长天青颇有些忏疚与不安地开口:“花又雪,你且将诸事都先告知了他吧。他是我离师弟之子,离少仙……先前,本尊也已向他提过一些了。” 离少仙抬头看着面前巨大的仙兽,眸中倏忽闪过一抹自嘲与哀寂。手中折扇几次欲打开,都没能打开,不知是因在掌门天尊面前不宜,而是其它什么。 花又雪开口:“你不及四百岁,对不对?” “……对。”离少仙咬牙。 “……其实你长得和他很像,哪里都像,就是眼睛不像,这桃花眼,不是他所有的,少仙,你明白了吗?” 手指略微轻颤,离少仙未答,眸中的自嘲深厌,看得人心中生冷。 长天青叹息一声,轻声劝慰道:“即便那时候离师弟不是离师弟,但也是他的身,你娘的仙身是半点不用怀疑。少仙,我与仙尊用了百年才算将此事查明,以仙尊的性子即便此事扬开帮不了那牢中孽徒他也不会容得半丝隐匿,更何况无辜让那丫头受这许多也着实不该……但仙尊也交待了,再审天魔虽是蓬莱大事,你身为蓬莱首座大弟子,若不愿,也便不用到场了。” “掌门师伯多虑了,少仙会到场的。” 听得这一声掌门师伯,长天青才算略略安了心,又轻声宽慰了几句,才领着花又雪驰往正山正殿。 离少仙抬眸看天,幽深的眸中万丈波澜,他忽是轻声笑了开来,嘴角的讽刺又深又冷最后被慢慢溢出的鲜血盖住,右手一用力,伴随他百年多的折扇应声而断。 …… 本以为是错觉,却原来,真的是它。 寒风鼓舞,冰雪肆天,苍茫的妖天莹满无边白茫,千里伸延,漫天空冷。 清霜冷雪,此处的冰雪并没有荒界来得那么严寒,却不知为何浸在风中,缭绕周身,让他无端地感到冷,觉得疼。 寒域妖天内,云诀垂眸,静静看着躺在冰面上的那枚莹白指环,入眼那一刻,心上竟瞬间化开了漫天凄寒,他静静站着,只是站着,半天未动。 风雪自顾飘摇,白衣随着寒风肆扬不歇,云墨长发浸透凉意,有几缕随风而起,uu看书ww.ukashu 拂乱了风中轻雪。周身的淡淡银光不知为何失去了往日的祥和淡漠,寒意越来越盛地寸寸浸入心上。 仿佛犹豫了一世之长,他终是缓缓弯下了身子,向那雪玉指环伸出手去……只是如玉的手指不知为何轻颤,不知为何微抖。 隐隐知道,所以怕自己承受不起……再多犹豫,他终于还是触了那清凉雪玉,即便有了准备,心上仍旧是骤然一颤,脑中立空。 举目万物瞬间被雪色浸满,太多他难以承受的画面一再流连,刺得周身都疼了。 是繁华,是苍凉,是悲戚,是倦痛……他已分不清,只觉入骨悲冷,身心俱殁。 全身的真气一瞬间失了控制,全然掀乱,狂涌而出的仙力万丈推开,霜凝雪滞,千里风息。 一大口血倏地喷出,他曲身蹲下,竟有几分茫然地伸手去抚厚硬冰面,目中的痛与怜,疼与悲,殇与寂,都被微微的水光盖住。 原来他欠下她的,早已还不清。 但即便如此,他竟也不后悔。 任着嘴角血丝淡涌,他阖目一叹,终是如寒霜般清冷却又宁静慈悲,独立世外心如冰雪。 叹一声:不若不知。却不去想,这潋滟鲜血,为何而流。 (啊啊,原谅小翼,雪玉的伏笔终归要用,下一章师徒肯定见面!肯定见面!!呜呜……小翼不是故意的……) 第105章 前尘尽忘 叹一声:不若不知。却不去想,这潋滟鲜血,为何而流。 本在妖殿中论事毫无所觉的几妖宗与腾火被突然而来的强大仙力所惊,一跃而起。 “是云诀!” “他来妖殿做什!”碧蛇姬眉头大皱。蓝狐女却已半点不顾地取了软鞭蓝绸飞身纵去。 “喂!你这么不怕死啊!”黄鼠郎撇撇嘴,终咬咬牙跟了过去。 “本王现下不宜露面,你们去探探他的来意。把这焰魔珠带上本王在此处便能看得清楚。”腾火递给赤蝎王一颗火色魔珠微微冷声道。 赤蝎王接过,与碧蛇姬一道纵去了云诀所在之处。 墨发肆然飘散,乱于风中,千丝万缕,久久不复。 几人一入妖天俱被惊住,相斗数百年,何曾见过云诀如此?静静曲腰俯身,手触于冰面之上凝望着一物,周身仙力肆开瀑涌却仿若不知,眼中深如幽海又浅如清水,竟是全然无防。 几人心下惊怔却也未敢轻举妄动,唯有蓝狐女二话不说便要出手,硬被黄鼠郎拦了下来:“疯女人,不要命啦!” 下瞬云诀似是感应到了他们,微一怔神,眼便复了清明,他淡淡将冰上那物拾起,手轻挥散了周身血腥之味,几人正怔着便又听他咳了两声,起身,凌然冷立,朝几人淡淡望了过来。 心下微微一震,几妖眼睛都不免狐疑地盯着地上那滩腥红。 当云诀双眼扫过再世为妖的碧蛇姬时,几妖宗都骤感他眼中掠过了什么,心上大紧,下瞬却又被他有意阖目默然散了。 是什么?杀气?几人不及回神细想,碧蛇姬却已咽了口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赤蝎王警惕地凝眉,冷峻睇他:“云诀,百年不见,你突然来我妖殿……是为何事。” 云诀不语,慢慢平复了仙力,周身银光再次流转,一身的绝尘清冷中又透着无言的威严,既悲悯,又清高。 他转过身去,如墨长发轻轻飘摇,幻化出风雪的幽冷,月牙白的长袍默然旋开一身寒气,竟就这么不置一言地离了。 “你别走!”蓝狐女哪肯答应,几步上前无论如何也要出手,却未及近身便被他无形张开的护体仙印弹了开来。 他回头,冰冷的眉目如雪如画、隐透孤傲,言辞冰冷,淡漠传来,既是威摄也是诲戒:“妖殿众子若能长时安分守己,我仙门便也不会徒生是非。”言罢,不再滞怠,银光微闪自顾离了此地。 黄鼠郎嗤声撇嘴:“他云诀是不是没了徒弟实在太闲啦?专门跑来吓唬人?放出那么强的仙力生怕我们不发觉啊,不就是个大罗金……咳……九天玄仙嘛……” 蓝狐女冷着脸一言不发,手中紧握的蓝绸倏地碎断一地,她盯着轻飘雪羽一瞬,一转身自顾回了殿内。 碧蛇姬眉间有些怔忡,心下惊疑道:他为何哪处不去,偏偏来了这寒域妖天? 赤蝎王也正锁眉思索着什么,一时未察便见腾火至了面前。 “参见魔王。” 腾火未应,自顾看着地上的血迹,嘴角扬起掩不住的深冷之笑:“你们看清他从地上拾起的是何物了么?” “好像……是个指环。”碧蛇姬蹙眉。 “对,且是雪玉所制。”眸中幽光一闪,腾火冷笑更盛:“你们可知其实冰牢中那丫头是天生不死身?” 几人震:“这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么?但你们不知,本王想云诀却定是知的。”他的手惭惭收紧,如胜券在握:“可当日废那丫头功力云诀是如何解释的?” “云诀说的是,她因天魔之力而得了不老不死之身。” 腾火张狂冷笑,面上一度残酷阴诡:“所以本王想,他云诀的仙途怕也快走到头了。” 黄鼠郎摸着自己头上的金毛,怎么听怎么不懂:“魔王是要再找机会杀云诀吗?” “不必了。”腾火冷冷勾起桃花眼:“本王总算是知道了,六界之内除了一人,怕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是谁?” 腾火微眯双眼,哼了一声:“他自己!” 三人正怔神不解,便听腾火又冷声道:“蓬莱那边消息就当不知,你们听着,谁也不许去阻那丫头出冰牢,尤其是你,碧蛇姬。” 蹙眉,碧蛇姬媚眼一寒,妖娆的细眉很是不快地拧起:“魔王,这是为何?” “你们以后,自会明白。”他笃定地冷冷哼出。 即便他云诀再如何冷心无情,再如何心如冰雪,这小小雪玉,终已乱了他的心! 腾火阴彝扬唇,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梦邪,你的仇,得报不远,你的遗志,我定会替你完成! …… 洛紫从始至终抱着益铃就那么坐在大殿之上,任长天青怎么咳怎么瞪都不为所动。 长天青奈她无何,只得就这么开了审,一番事说尽,除了他自己,无不惊怔。 十宗尊辈哗然而起:“竟是这样?!” 不但放魔入山是为中毒所引,就连离火地尊……忍不住略略抬眼去看立身长天青一侧的离少仙,眸中自是闪过太多不言而喻的意味:如此说来此子并不尽是离火地尊之子啊。 风独灭开口:“如此,青沙天尊可知,那假扮屏炎地尊潜于蓬莱如此之久的是何人?” “据仙尊言,应是昔日魔王腾火。” “是他?!他不是百年前还现世与仙尊交战过么?!当时屏炎地尊也有出手啊!”有仙呼。 “此事不假,但众仙应知,数百年至今,六大神器仍未集齐,其中有一样,‘罗网’所传,是落到了腾火手中。” 众人心惊:“不会是弱水之铃吧?” 长天青粗眉一凛:“是千面幻笛。” 他一话说完未待众人松口气便又道:“千面幻笛的神能,在此不妨告之众仙,便是合魂共体。” “合魂共体?!” 长天青威严颔首:“开此神能可以两魂共一身,也可一魂主两身。当日腾火再次现世与仙尊一战,我离师弟那边,他自可任意合入一人身、魂,随意出面应付了就是,被合入那人的功力定是不如腾火,所以但凡腾火在明之时,我离师弟无一次不是病着、伤着。” 众仙当即落了汗,细细想来竟真是如此! “那屏炎地尊真在四百年前就已殒在腾火手中了?!” 长天青心下一怆,目中也忍不住泛上哀意:“……应是没错了。” 听他语气,众仙也不由跟着微露伤感:“不曾想过会是如此啊,屏炎地尊为人如此和善,却……哎……” 离师兄……洛紫懵了一懵。她心中哀憷,忍不住抬头去看离少仙,却见他似乎毫无所动般倚立着,竟还和平日一般神态,洛紫心下不爽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可怜了那玉瑶仙子,夫君已殁却不得知,白白给那魔头占尽了便宜……” 夫君……花又雪眸色一黯。已殁…… 此言一出,满殿静然。 峨嵋现任天尊耿天霜轻咳了两声。 那方才发出叹息的峨嵋地尊李元芳这才惊醒,脸上顿时升起一片尴尬潮红:“元芳失言了……” 上位长天青一侧的离少仙,淡然的面色下,手指紧握,已渐冷白。 蓬莱山门外,一道白影踏凤而回,见了寒海变化神识一探,了然后不免一声轻叹,看着墨凰远望着正山那处,他心上冷寂微疼,终也止在了海上。 便让大师兄,判了吧。此下,对她该如何处置,他心上全是纷乱无法……竟觉得有些害怕……既怕她离开,又怕她回来……至于为什么怕,他隐隐知晓,却又不愿思透。 “离火地尊之事自是令人叹息,如今真相一明,此天魔又应如何处置?”从来无话的峨嵋天尊耿天霜又开了玉口,明眼人都知道是替自家师姐找个台阶来下。 李元芳不由感激地看了师妹一眼。 “此时真相虽明,当时却是不知,此天魔杀人之心不曾变过,不能饶!”南试罗毫不犹豫道。 “可是前事已知,此女是因中了桀龙血毒才会将心中愤意扩为了杀戮之心,如此罪责便要轻了。”风独灭心下思量一番,一派正然开口。 “她若没有生出那一点两点的心思,便怎么扩也成不了杀戮之心。”南试罗当即讽刺了一句。 “你!”洛紫刚要出口,便被芳容烈抢了先。 “照蜀山天尊这么说,就是动动脑子想要谁的命也是犯大罪了么?东扬天尊,你这私仇抓得太明显,也不怕落了人话柄!” “芳容烈!”夙怨又加,南试罗心下大怒,倏地一声从流纹玉石椅上站起。语气之硬已有股咬牙切齿之意。 “咳咳……”横萧假咳一声,温声向高位上的长天青道:“青沙天尊,不知仙尊……对此事是何意向?” 提到仙尊众仙皆静,南试罗心下再是气怒,也只能暂时忍声坐了下去。 长天青看了洛紫怀中的益铃一眼,蹙眉道:“仙尊之意,是要给这丫头一个改过机会。” 众仙悯然点头:“仙尊慈悲。” “改过机会?是指这女天魔便就不关了么!” 长天青皱了皱眉,思略了一瞬,朗声道:“仙尊既将此事交由本尊来定本尊便也拿了主意。”他威严扬首:“此女不关了。” “大师兄?”洛紫喜不自诉,眼泪险此落了下来。 寒海之上,静静立在雪凤背上的云诀望了不远处桀骜不驯的墨凰一眼,仍自不近不远地微观着正殿景况,他望着洛紫怀中那瘦小而熟悉的身影,几度垂目移开,又几度望得失神。 身上气息淡漠中难掩悲寒,却在听了那不关两字后,神色迟疑间终也怔住了。 南试罗紧紧看着高位上的长天青,每每欲言又止又都恨然低头。连关都不关了!还指望能杀了她么! 众仙心下都暗暗点头,甫听青沙天尊摊出桀龙血与屏炎地尊之事他们便猜测蓬莱之意是要放出这功力失尽的天魔了。确实,即便与魔相恋牵连千余仙门弟子之命,但无心之过,过不由心,更何况已囚了整整一百余年,且还是关在那生不如死的玄冰之牢?该罚的,着实已罚尽了。 “那她……”风独灭抬首,有些犹豫地想要征询什么。 横萧抬眸,接口道:“元微天尊想问的,可是此女放出待要如何置处?” 风独灭点头:“正是。她如今功力毫无与一介凡人无异,可偏又是不老不死之身,此般情况究竟应将她置于仙门还是……” “当然是……”洛紫喜不自禁,扬声便想让她续留蓬莱,可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她本要驳回,却不想打断她的人竟是横萧。 “送入凡间吧。”横萧叹了口气:“仙界多繁规,且又看重修为,百年历变之后她以凡人之能再留此地,只会触景伤情身心受束,见着我们这些个仙门中人,怕也身累心苦。她对我们青城有恩,本尊倒更愿这孩子做个寻常百姓,往后安宁度日心无桎梏。” 可是……云师兄…… 洛紫心下有些急,却又寻不到什么来说。 “她若得留蓬莱,好歹还算个仙门中人,只是前事多错不免有人指指点点;她若得入人间,凡事重新开始也无不好,只是从此孤身一人,且不老不死易被凡夫当做异类,不免要多次搬移有些累苦。”风独灭叹息着分析道。 众仙四下对望,眸中无可无不可,都不多说。 南试罗冷冷哼了一声,更不屑为她来说这些。 “还是让铃丫头留在蓬莱吧……”洛紫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其实心下也多茫然,不知这是对?还是错? 她正因着天书上所得费神怔神伤神,便感怀中之人动了动,这才发现她的体温早已如常,刹时,所有思虑皆抛九霄,洛紫欣喜而激动地去摇怀中的少女:“铃丫头?铃丫头?你醒了么?” 众仙微惊。 无意识地嗫了几声,长睫轻颤,循着耳畔似远非远的轻唤,怀中瘦小的身子缓缓睁开了眼。 洛紫嘴角的喜意不断拉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疼惜:“铃丫头,没事了……” 她睁着迷茫而失神的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抱着自己的女子,小声而怯怯地如是说道:“你……是谁?” 洛紫一懵,笑容就那么僵在了嘴角,满殿的仙人都怔住了。 陈清事实后便不曾开口的宁辞剑双眉忧心地拧起,秋雁儿嘴不由大张,花又雪与离少仙也都皱了眉,只有静侍一侧的霁洛始终神情肃淡。 寒海之上,莹白的指环在晨光中晕开无尽悲寒,冷冷映射出无言的怆白,与苍凉。 是震,是惊,是疼,还是空? 说不清,道不明。 那一句“你……是谁?”的余音仍萦在耳畔。 心上一瞬间泛开的惊天刺痛,将他所有的意识刹那间冻结成冰。 她,忘了?竟是……忘了…… 不知是何念想,怒?气?悲?疼?分不清,只是忆及玄门镜前她空茫而麻木的眼神,脑中一滞,心上蓦然疼如锥刺,突然很想问一问,那时,乾坤殿内,她哭着抛开的,究竟是那锁心盒……还是那一份执念? 断不了,不愿断,最终选择了这样,来救赎不能挽回的罪孽?真就如此难么?自己竟将她逼到了这一步? 分明是气了,分明是悲了,可他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气什么……悲什么…… 终归还是抵制不住,由内而外觉得冷,彻骨的冷,这陌生的刺疼难承,陌生的绝冷滞心……是他数百年来从未体验过的,恍然间只觉天地间一片冰寒,六界穹苍竟是如此寂瑟……仙力不受控制地再次肆乱瀑涌,一身真气倾推而出,万里霜凝,冻地寒天。 幽蓝的海水再次冒起一片白茫寒气,微凉的云天受不住此番冰寒仙力,由小而大,忽然飘起片片鹅绒白羽……悲然,缱绻,刹那之间,飞雪肆天,冰凝千里。 其后的墨凰看着云诀,轻鸣一声,竟也受不住这似要冰冻天气的凄寒,无声挥翅飞远。 多少痛,多少倦,多少苦心孤诣的爱护,全化了这漫天凉薄……默然轻落…… 她忘了?忘了天地间所有人,也包括他这师父么?全身一颤,他踏着雪凤向正殿冥然而去。 “益铃,你当真失忆了么?”长天青半点不曾料到,眉头大皱喝问道。 而她只是傻傻地睁着大眼,寻着声音望向了他,那无尘无垢无知无识的迷茫眼神,如初生婴孩一般,半点不知防备,u看书 uuknhu 也不知人事,只看得人心上叹息。 “哎……”风独灭悯然一叹:“这孩子,是受了苦了……” 长天青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愧然地偏头:“死死生生一百年,难免忘了些事变得痴傻了些,今后出来也就好了……” “铃丫头,我是洛紫,你的洛姐姐,你可还记得?” 她痴愣了半晌,方才缓慢而茫然地重复道:“洛……姐姐?” “是啊,我是你洛姐姐……”脸上湿了一片,洛紫含着泪,笑点头。 而她只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满眼都是迷惑、不懂和茫然。 “既然她已失忆,不若就让她自己选吧,是留在蓬莱,还是去往人间。”横萧眼中有殇,轻轻一声怜叹。 众仙都没有开口。 “铃丫头,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去到凡间?”洛紫殷殷地看着她,微微哽咽地轻声问。 她眼下微怔,听清她的话竟现了一层怯意:“不……不要留在这里……洛……姐姐?”她有些无措地伸手攥住了洛紫的衣袖:“这里冷……这里好冷……一直冷……” 殿外,云诀仰面轻阖双目,一头的云发漫舞凄风,海上寒波轻荡,雪下得更大了…… 洛紫心中一疼,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微抖着将她瘦小的身子慢慢抱紧,终于还是痛哭失声。“好……” 第106章 劫孽难尽 她乖顺地让洛紫牵着她的手,带她一步步走出了蓬莱正山正殿。 分明是九月的高秋,殿外却莫名地下起了雪,轻雪流连,环绕不歇,她睁着大而失神的双眼,抬头痴傻般地静静望着雪花漫天。 洛紫轻轻将她的头按入怀中,眼泪再次滑落下来。她伸手轻轻掸去落在她发上的雪,牵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向蓬莱之外的人间凡尘踏步缓去。 此生此世,再也不欲回来…… 雪花苍白,落地为尘,是幻是梦,再也无力分辨。 她静静往前走去,远离这一个太深刻、太长太冷的方天。又一次失神的刹那,抬起头来,狂风忽起,轻雪凝滞,乱了离雪,也乱了她的发、她的视线。 几步而离的青玉阶,一人一鸟比雪更白,静静伫立在漫天雪花之下,朝她望过来。 深幽而满目是悲是寂的目光,看得她莫名痴怔,心上轻轻地疼了开。 云师兄…… 洛紫怔了一瞬,心下想哭又气不过,想气又只觉得悲,她抿起双唇,任泪轻滑,竟就那么仿若未见般,不去看他也不去管他,只牵着瘦小的她,往前,慢慢与他错身而过。 你既舍得了她,她便也舍得了你…… 既定的步伐,不变的凉绝。 雪花流转,轻幽舞落,风扬起长发,划开孤而凉的轻寒生冷,她就那么低着头,任洛紫牵着,从他身侧一步步走过,轻轻地踏着碎雪,眨着陌生而空茫的大眼,像雪一样飘落凡尘。 似悲,不是悲;似冷,不是冷…… 是苍凉,还是悲寂,已然分不清。他立身雪中、雪凤一侧,如何凛冽的身子,在她茫然错身而离的刹那,也如飞雪般生冷轻颤。 无意识地轻阖双目,掩了满目苍凉疼寂,不去回头,也不去看她。 殿外守门的弟子见了他,忙入殿向天尊等人禀报,一干仙众陆陆续续都走了出来,漫天飞雪中,逆着雪恭迎仙尊归至。 “拜见仙尊——” 他漠然点头,身子始终未动,静静立在幽然飘舞的雪花下,听着她太轻的脚步,细细碾散泥尘,步步踏远…… 白衣一点点地浸透清寒,心忽地冷如冰雪。果真,忘尽了么…… 也罢……也好…… 他仰首,空寂的眸中难掩冷悟苍凉,决绝疼颤。看着眼前万物飞雪,一片空蒙,张口欲说什么,却终是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未能说出。 白雪凄迷,穹苍愈冷,纤瘦的绿影渐行渐远,在风雪中孤凉如泪,转瞬彻苦。风默然扬起,“叮——”的一声,银铃摇曳,极轻极淡,却如梦似幻,将他所有的心防与决绝瞬间击碎,散落一地。 铃儿…… 他看见她抱着他悲痛欲绝地坐在寒域妖天里,一遍遍哭喊着师父…… 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守着他,呆滞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为他把天令一次次变换…… 他看见她为他燃尽了仙元,筋脉尽断,痛不欲生,仍伏在冰面上一笔一划细细画着传送符…… 他看见她为他放弃了升仙,宁愿魂飞魄散生不如死也未放任自己入魔…… 他看见她跪在冰面之上低声企求,只为那错生的执念不让他知道,不令他失望…… 他看见她呜咽痛哭,仰天悲啸,终还是被碧蛇姬逼成了魔,却,全是为他…… 他看见她成魔换颜,血泪流尽,呆呆地站在妖天之下,一遍遍哑声低喃着:“师父……对不起……” …… 苍白的唇微微轻颤,鲜血如泪般涌流而下,所有的责罪,都被悲与凄无声化了开。 “仙尊?!” 血染白雪,无声悲郁,此心难扼。 云诀静静抬眸。 百年的寂灭,沙漏流转了多少悲恻?一念误尽,独自承受的苦楚筑成了多少血泪? “她若得入人间,凡事重新开始也无不好,只是从此孤身一人,且不老不死易被凡夫当做异类……” 飞雪空然悲落,如泪如血。 心头狠颤,再容不得一点半点的负郁与愧疼心殇。 满满的怜与痛一瞬间全部倾倒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断了她的念,焚了她的情,一路走来,却又伤她累她至深,欠了她太多,再叫她一世悲凉,他如何能承受?又怎么能忍心? 杂然的思绪乱如倾天风雪,郁,抑,纷,错。最终,他阖上了双目。 前事,已还不清……却也是要还的。 她既选择了从头,他又怎可弃了她,眼睁睁看她再在一方陌生的方天中,再受苦楚? 绝然一叹: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她终归,是他未尽的责任…… 雪落地,渐融成水,清似泪。 百年前的疏忽,百年后不会再有,严师也罢,慈父也罢,只这一个机会,将一切导回正轨…… 除此之外,他不欲去想其它择向,也或者,想到了,却狠不了,也受不住。 落雪苍茫,天地无声,静默了仿佛一世,荒凉的天地间,他终是用一语,刻画了未尽的劫,未了的孽:“……她……从今以后,仍将由本尊来教导。” 众仙一震,全部怔在了原地。 长天青看着他决然而幽毅的双眸,张了张嘴,却又没再多言,或者是不知说什么。 白衣似幻,蓦然回首,他身子微颤,两指轻扬,心上终于有了念处,满是怜满是责满是护,望着那熟悉的瘦小身子受他指引徐徐飘起,被雪凤接在背上。 心下莫名怔疼,满满的安然,眉峰在不经意间轻舒开来,似月添柔,无限温意。 铃儿…… 他轻挥长袖,若轻云般踏上凤背,淡淡立身在她身侧,百年来的萧绝悲寂,清寒冷瑟,无形中在这一刻,竟全部散尽了。 云师兄……洛紫立在原地,傻了许久,眼中恰似生了闪烁泪光,那哀与怜,疼与气,不知因何而有: 哪怕只在这一刻,你终于是懂了么? 他懂了么? 风舞,雪落,繁华哀伤,u看书w.uukanshu 弯眉间,命中注定,是悲是错。 “……洛姐姐?”她怔愣地瘫坐在雪凤背上,失神的模样犹如失去魂魄的娃娃,目光呆滞而略有依恋地去寻那抹紫色的身影。怯怯地小声呼唤。 “要叫洛师叔。” 她闻声怔了神,微微呆愕了一瞬,而后终于抬头去看了他,轻眨双眸,痴痴问道:“……你……是谁?” 他直直望进她的眼里,目中有疼有怜,清寂孤鸿,也有不容暨逾的教导与诲隽:“我是你师父。” 迟疑了许久:“……师父?” 他漆黑如墨丝毫没有反光的眸子怔然微颤,百年的清寒刹那间化作了潋滟柔光。一度慈爱地望着她直至失神,好半晌,默然点头。 殿前众仙张口望顿,既是惊异也是于心了然。心上却都不免叹息:仙尊对这昔日孽徒当真是用心良苦、怜疼至极啊……只望此子莫再负了仙尊慈悲。 千丝万缕梦中的劫,究竟是谁,负了谁……雪凤扬翅,划开风雪,向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轻然滑去。 目送仙尊回峰。群仙一致恭敬垂首,再无多余的话。 南试罗随众人低着头看那小小身影呆坐在雪凤背上随着云诀上了止水峰,心下却早已天翻地覆五脏郁结只差内伤。 止水峰上,再来一遍。谁又将成谁的劫? 轻轻叹一声,万泪终成湮。 第107章 寒海之灵 前两章看了吧里蓝花楹april的贴子受益不匪,师父的反应确实太淡定了,于是翼儿去做了很多修改和调整,感情有了微微的变动,章节名称也重取了,大家如果不嫌烦的话可以有侧重地再去看一遍,小翼改得很投入的…… 正文 翻天覆地搅动的四周海水,和着错落冰块不断从海底冒出,万年不化的寒海之冰一夕间全部消融。 “小念!小念!”颜沁不停甩动鱼尾在冰水里焦急寻望,一遍又一遍地在她们经常玩耍的地方穿梭游弋。“小念你出来啊,小若来了,小若来看你了……” 娇小的青色身影在清润银铃中早已泣不成声,硬撑着回铃后竭欲昏睡的大眼呜咽不止:“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收回寒气她会……她会……呜呜呜……” 颜沁满心负疚,声音也已哽咽:“是我不好,是我瞒了你,只想着要和你一起救出小族长,其它便什么都不去管了……” 小若咬牙,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摸索着攀上铃壁,声嘶力竭地不停哭喊:“念念,念念,你出来啊,你出来见见我啊……是小若不好,都是小若不好……小若不该强迫你,小若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求你……” “念念……念念……不要生小若的气,小若也没生你的气,我们是朋友啊,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念念……是小若错了……小若错怪了你……” 翻涌的海水不断吞噬着她的呼喊,太多的眼泪全部在铃里浸入了弱水。 “念念……念念……不要不理小若,不要不见小若啊……”她的声音渐渐喑哑,抽泣中脑中愈加昏沉…… 碎冰搅在海水中叠障翻滚,万千嘈杂的水声里忽然传出忧郁唯美到引人沉醉的轻声吟唱。 “寒海……寒海……永生眷恋……不变故乡……离别归来……尘世浮喧……总在心底为你吟唱……总在水里听你欢笑……不管你身在何方……我总也在你身旁……” 小若慢慢静了下来,满脸是泪地听着颜沁浅声低唱,听见他的眼泪在海水里滚落为珠,落地如罄。 心上一片湿濡的暖,湿濡的疼,她在黑暗中极力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即便看不见,也不要睡着:“总在心底为你吟唱……总在水里听你欢笑……不管你身在何方……它总也在你身旁……”她小声开口,和着颜沁的声音一起轻轻哼唱……只希望她能听到,来见见他们…… 美如幻梦的声音穿透万丈海水,飘到寒海之上,浅浅淡淡地萦绕在仙山蓬莱四周,忧郁的轻吟仿若从天边传来,听得众多外门弟子无不心柔如羽,潸然落泪。 “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你的眼泪在它心里……它的温柔在你面前……” “若若……” 小若一个激灵,眼泪马上涌了出来,忙大喊道:“念念!你在哪里?我听见你了!你出来啊……念念!” 颜沁大震,忙停下吟唱急问道:“你听见她了?她在哪里?我马上带你过去!” 小若没有回答他,只是更加惶急地大声喊:“念念!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若若……”空灵的声音在水中荡开,仿佛从四面八方的海水中抽出入耳,根本听不出源头。 颜沁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全然不知该往哪方去寻那水蓝色的小身影,小若痛哭着趴在铃壁之上,眼泪总也流不完,流不尽:“念念……你是不肯原谅若若了么?所以不肯出来见若若……” “若若……别哭……念念从来没有怪过你……” 那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听得小若心上一震,忙从铃壁上爬起:“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若若?颜沁说收回寒气你会受伤,受很重很重的伤……是真的么……” 颜沁彻底急了:“小若,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为什么你在跟她说话我却听不到一点她的声音……” “……念念没有受伤……” “你骗若若!你让若若看看!看过若若才会相信!” “……对不起……” 小若心里咯噔一声:“你到底怎么了……” “念念……只是回到从前了……” “回到从前……?” “念念的身体一时凝不起来了……不能和若若玩了……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这一片寒海的点点灵气而已……再散回来也只是重新开始……” 再散回来也只是重新开始…… 小若张大嘴,眼泪挂在湿濡的睫毛上不敢落下来:“你……散灵了……?” 她的声音再次传来,轻轻的,柔柔的,犹如抚慰:“若若不要伤心……念念还会回来的……一千年……一万年……不管要修多久,念念一定会努力回来的……” “我不要!”小若大哭失声:“我不要念念因为我,再孤独一千年,一万年……” 寒小念的声音也已喑哑:“只要你还愿意来找我,和我做朋友,即便再孤独一千万年,念念也不后悔……” “呜呜呜……你为什么不说……笨念念……你早点告诉若若,若若就去想其它办法了……破铃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没关系,若若别哭,念念一定会回来的,等到蓬莱海水再变成至寒之水时就是念念回来了……到那时候若若再来找念念好不好?我们再一起玩一起开心一起伤心……” 小若听见颜沁焦声询问,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你在骗我对不对……为什么只有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她的声音静默了许久,才幽然响起,那一瞬间,小若仿佛看见了她娇倩的小脸上绽放了从未有过的忧伤与幸福:“因为是你,找到了念念的心……”那颗孤独了八万年,只有寒冷与空白陪伴的心…… “若若,你和颜沁再为我唱一遍《寒海谣》,好不好?” 小若哽咽,泣不成声。 氤氲的寒气如霜雾般迷漫缭绕,一片白茫中如梦如幻般的歌声再次响起,轻吟浅诵久久不歇,歌声远散沿海,四岸居民无不闻之沉醉,心上温柔如水…… 海妖的歌声,从此成为蓬莱寒海的唯美传说,日日响起,相传万年…… …… “小族长失忆了,云上仙把她带回了止水峰,我和族里人送你回她身边好不好……” 小若抱着膝在与寒小念初见的珊瑚礁上一直坐着,听到他的话,小小的身子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随之无数的泡泡从那深埋的头下冒出来,咸了海水。 “破铃……又忘了小若一次……” “小族长受了百年冰牢刑,死死生生,难以承受,才会忘记小若,这肯定不是她想的……” “她也忘记仙尊了么?” 颜沁点头:“忘记了。” 小若的声音变得纳纳的:“她最喜欢仙尊了,不会舍得忘记仙尊的……这肯定不是破铃自己选的……她为仙尊吃了那么多苦,仙尊却对她那么狠……我讨厌仙尊,我不要回止水峰了……” “小若……” “颜沁……我想在这里等念念回来……”它又把小小的头埋了起来:“你知道么……对破铃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仙尊,对小若来说最重要的人是破铃,uu看书 ww.ukanshu 可是对念念来说最重要的人却是小若……我为了破铃害了若若……就算我回到了破铃身边……我也开心不起来了……” “对不起……我以为不管怎么样,只要救出了小族长,你就会开心的……” “小若是开心,可是却害了念念……” “小念没有怪你……”看见小若把头埋得更低,颜沁伤怀道:“那你真的不回小族长身边了吗?” “……如果她想起了所有事情,肯定会来接小若的。” “如果那个时候小念还没回来,你会回小族长身边吗?” “……我不知道。” 颜沁轻轻甩动鱼尾,游到了小若身边:“那我陪你一起等。不管多久。”他偏头看它,蓝蓝的眸子里,满满的温柔。 幽然的海面已静无微波,仿佛浸满忧伤,在很长的时间里温暖得犹如死水,没有一点生气、灵气。 “寒海……寒海……永生眷恋……不变故乡……离别归来……尘世浮喧……总在心底为你吟唱……总在水里听你欢笑……不管你身在何方……它总也在你身旁……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你的眼泪在它心里……它的温柔在你面前……”” 蓬莱寒海,从此不寒。 碧水霓裳,共与待灵犀。曾经拥有的,不会忘记;已经失去的,更要珍惜;陪在身边的,切莫忽视。 第108章 倾城花再 小翼前天生病打点滴去了没有更文,借着这点小感冒小翼卯足了劲死赖着把社实那边的事推掉了!昨天乐颠颠地回了老家,老妈又硬拉我再去检查,然后陪聊、陪逛……于是……咳咳,偷了好几天的懒了……实在对不住了…… 正文: 赤月魔宫 “千白!你怎可如此!” 紫眸少年随意打了个哈欠:“冥不过是想救她出来,如今她已出了冰牢,你又在气个什么劲呢……” “小益再落入仙门人手中,云诀手中,本王如何能放心?!” 千白叹气:“这回冥就不要过于担心了,业障轮回,此一次,是云诀的劫……” “……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又或者你有什么是不知的?苍冥凝起墨绿深眸,静美绝伦的面上布满疑云,满是谨慎:“你究竟……是什么人?” 千白无害地笑:“冥在担心什么呢,千白就是千白,仅此而已。” 苍冥看他一眼,却也不再多言:“小益前事尽忘,是真的吗?” “是。”天意如此,她若不忘,怎能容得自己害了云诀?如此,轮障如何造就,天命如何向前? 千白忽是幽幽一叹:“比起她,其实我更担心宁啊……” 苍冥未置可否,面上隐有愤郁:“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一个仙门子弟,长天青心再狠,怕也比不过云诀。” “是么。”千白略一挑眉。现下还是担心自己吧,若蓬莱那边真传出宁有个什么事,那自己非得被蒙生吞了不可……想罢眉头便抽了下。 …… “把门打开。” “是,掌门天尊。” “有人来看过她么?” “回掌门天尊,首座离师伯每月月末都会来,看上一眼就走。秋师叔半年一来,探望许久,也会说话。但此子都不曾应过。”驻守仙牢的多是戒律长老偏峰门下,回话的正是偏峰的第六徒辚也,五位长老虽与长天青等人是同一辈,但未得尊号地位难及,门下弟子便自动降了一辈。 沉厚的脚步声带着难以忽视的凛冽之气跨入仙牢,长天青点了点头后又道:“她如何了?” 辚也看了看半躺在仙牢一角半晌毫无声息的老妪恭声道:“回掌门天尊,她曾修仙直入出窃期,已临渡劫大乘,即便被掌门天尊废尽修为也已有了一定的底子,活过百年并不奇怪,但此下余力将尽怕已时日无多。” 长天青面上一丝不苟的沉肃:“她罪应如此。”再看了奄奄一息的白发老人一眼,目中冷肃中现了一丝烦闷:“她既已将死本尊便不多质问于她了!任她去吧。”话说完,脚步一转便要出仙牢。 “谁来了……”那白发老妪忽然动了动:“是日落师兄么……” 听清她的话长天青又是气怒:“你这逆子,竟是这样惦着那潜隐我宗的魔界妖君!” 她久未答话,不知是否听清,待到长天青不耐烦的转身又要离开她却又开了口:“是……师父……” 他脚步顿下,冷哼:“本尊当不起你的师父!” 虚弱地咳了一阵,苍老的声音更显颓老无力,下瞬白发老妪竟毫不含糊地冷冷笑开:“那天尊移贵驾到这仙牢,是为看倾城死了没有么?” “哼,你当本尊如此空闲?”长天青回头冷冽地看她:“当日你这逆子一味巧言辩驳,现下却已经真相大白,本尊是想让你死得哑口无言!” 她也是一声冷哼:“辩驳又怎样?掌门天尊不是一样不信倾城么?” 长天青声音更加冷彻:“可幸本尊未信你,若信了你,岂非纵恶容祸!”他将一颗圆珠朝她扔了过去:“你自己看!本尊倒看你如此一来还有何话说!” 她心下一动,琉璃珠?这不是宁辞剑惯用之物么……“我修为尽废,掌门天尊是以为倾城还有能力窥见物内景象么?” 长天青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扬起下鄂道:“本尊亲自放给你看!”他伸手挥去一缕青光,刹时,珠上光芒一闪,物内之景在她面前清晰展现,从她在乾坤殿仙林中拦下扮做普通女弟子的益铃,到逼她饮下毒酒再到用毒簪将宁辞剑逼落寒海,无一画面不清楚呈现。 落花倾城看着那些景象,竟淡淡睁着眼仿若在看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戏剧,满是褶皱与细纹的脸望见那粉衣女子才抖了抖,眼睛用力瞠开,直直看着画面里身着粉色叠身裙衣面容柔美倾城的年轻女子一度失神,她愈看,再去看长天青的眼中晦暗与恨意便更深一层。 “此番你这逆子当是无话可说了吧。”长天青自上而下俯视过来,面容沉肃声冷如钟。 “宁辞剑是我杀的,又如何?”她抬头看他,眼中恨意翻滚噬骨:“天尊的两个好徒弟都死在我手里,又如何?”她得入蓬莱对他这师父也算敬重有礼,可他将她囚关仙牢百余年,让她看着自己一日日地变老变丑,到如今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一个女子,更是美貌女子,是有多重视自己的容貌! 这一百年来她如何不恨?!恨他,恨那天魔益铃,恨蓬莱上下所有默许她这堂堂郡主被如此对待的人! 因为什么,就因为她一个脚是跛的吗!他们便对她如此不屑一顾?!在郡王府时便是如此,煞费苦心进了仙门还是如此!她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所有人都因这个跛脚而轻看她! 长天青冷笑一声,“本尊曾说过,若让我查出辞剑之死亦是你所为我必不会饶得了你。” “终于要杀我了?”他若早一日杀了她,她可能还不会如此恨他! “本尊不杀你。”他凛冽地看她:“只因辞剑现下平安无恙。本尊便暂且饶了你。” “宁辞剑没死?”她震惊狐疑:“不可能!他中了我的魔蛇毒,又掉入寒海之中怎么可能不死?” “他未死本尊自是欣慰,uu看书 .uukansh 现下妻儿都已有了,只不过不喜蓬莱要行离去……也罢,看在他未死的份上本尊额外开恩明日与长老们议过便赐你一颗百年丹送你回人间郡王府。” 妻儿?不喜蓬莱要离去?想到什么她连连冷笑出声,宁辞剑,当年你坏我之事,时过百年就是今日你也休想在我面前安生!“百年丹?郡王府?要我这个样子再受一百年的羞辱么!” 长天青冷睇她。 落花倾城心思一动,抬头直视长天青,看了一刻,却忽地声泪俱下:“倾城……望天尊与众长老将百年丹换成回春丹,我自求再关一百年……” 长天青浓眉拢起。 “掌门天尊……倾城容不得自己如此鄙貌……倾城知道错了……再关一百年也是应该的……求天尊答应……” 长天青看着她满脸皱纹,与当年倾城之貌自是不可比拟,女子多重貌,他也知晓,略略皱了皱眉,到底也惩了这么多年了:“……你最好是真知错了!”此一说完他再不看她,转身便出了仙牢往外大步行去。 “天尊……倾城想见二师兄……倾城对不起他……”且还要对不起他! 长天青未应,凝眉一刻,终是叹了一口气才离了。好在清渡也回来了……师如父,徒如孩,一手教授焉能没有半分情谊,也难怪云师弟万般过错都能原谅了那成魔的孽障…… 第109章 1饭之危 雪凤和墨凰再不用安分谨微地守着寒海和止水峰这边,只自顾相携着外出戏玩翱翔,竟是相偎相依了数日都未归来,云诀既不召唤也不问它们去了何处,只管任着,这两只神鸟若都要他看着管着,他岂非得带三个孩子了? 想罢微微扶额,抬头去看临着的文案上,那正专心致志伏案握笔描字的瘦削身影。是他的错觉么,总也觉得铃儿过于轻瘦…… 益铃一笔一画认真描着,正好好地描完了一幅抬了头,便见云诀墨一般的眸子对着她,她当时便张惶起来,略有些不安地僵了僵身子,低头去看手中的字,刚刚看着还好好的一幅字竟越看越觉扎眼了,她忙把临好的字压到左手边那一撂上去,又小心地拿了新纸出来描临。 明知她惶着,云诀也未移开双目,心下虽有些莫名怔疼却也抵不过满心安然,到底是心上有了念处……他自认把未尽的责任一直尽着,才能如此静然心安。 一个上午的时间,益铃站在那边安安静静地描着字,一句叨扰的话也不曾说过。云诀本就寡言,又喜清静,也不觉枯燥,知道她一直在着便满心安稳地翻着书卷。 过了许久,益铃忐忑不安地捧着厚厚一撂纸走到云诀案前:“……我……我描完了。” 云诀抬眸,柔和轻淡的声音是属于长者的谆谆教诲:“其上的字,都认遍了吗?” “认……认遍了。” 他静静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随之微微蹙起了眉。 益铃本还张着大眼望着他,见他蹙眉当即脸色便偏了白,手一抖,头马上低到了胸口:“真……真的认遍了……” “……我没有怀疑你的话。”云诀望着她,头微微地疼了疼,而后从她手中接过纸,略略翻了翻她临完的字帖:“运笔走势流畅……越往后越见秀挺坚毅,这是好的,收笔舒意而离也无不可,只是下笔处游移又迟疑,太过犹豫不决,此不可取。” 她的头低得更低了。 “你心中是否有太多惧意?” 一瞬间她身子更显僵硬,愈加局促不安:“我……我……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想要望他,偏生又不敢,只这么低着头。 云诀的头更疼了,连带着心上的怔疼也明显了一分。不知是无力还是其它什么,叹了一口气,便无端咳了起来。 “师……师父……”她更惶了,似乎觉得他是被她气的,瘦弱的身子抖了抖,险些跪了下去。 云诀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心头莫名纷乱了起来。半晌,倦惫地挥了挥袖:“你去歇息罢。” 她几近惶恐地向他行了礼,白着脸转去收拾自己那处的案几,其间险些打翻了砚台,匆匆理好字帖笔墨便转身惶然地往外走。 云诀看着她紧促不安的样子心绪逾紧,出口想将她唤回解释一下又有些迟疑,正怔神间一道欢快的声音便冲了进来。 “铃丫头!” 益铃听见唤声抬头便见了那紫衣女子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周身的不安明显便就轻了一层,惊惶的眸子也染上了喜意:“洛姐姐……洛师叔好。” 洛紫高兴地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拽着她又折进了书房:“叫什么洛师叔,别听你师父的,还是叫洛姐姐好了!” 益铃被她又拉回了书房,脸上有些不安和促然:“洛师叔……我……” “都说了叫洛姐姐了,不信你问你师父,他可答应?” 益铃怔了神,不安地抬头去看云诀,望见他一贯淡寒的眸子心上不自觉地发紧。小声嗫嚅:“我……我还是不问了……” 洛紫挑眉,挑衅地看向云诀:“云师兄,你莫不是这么不通情理的吧。” 益铃吓得够呛,一张小脸白了又白,带着哭腔去紧拽洛紫的衣角,模样与一个害怕家长惶然受惊的孩子分毫不差:“洛……洛师叔……” 云诀叹了口气:“便就听你洛师叔的吧。” 益铃怔了一怔,抬着水汪汪的大眼去看云诀,脸上有些不安,似乎不太确定他是否是说自真心。 洛紫却已不管,拉过一张云纹木椅到云诀案前,竟不由分说地把益铃按坐了上去。 一叠冷汗兀自往下淌,益铃几次起身都被洛紫按了回去:“你师父的桌子比较大,才能放得下我给你带的好吃的!”洛紫兴高采烈地打开乾坤荷包,一盘盘香气四溢的菜肴便自动从中依次飞出。 “你们家的两只灵兽都跑没影了,不用想也知道铃丫头今儿个没法去正山那边吃午饭,我便特意去了食堂带了这么些来,铃丫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益铃哪还有吃的心思,身上早已湿了一层,两只小手搓来搓去,看着十几二十盘菜肴很不合宜地躺在云诀先前翻着的书卷面前,神色越加慌张:“洛……洛姐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声洛姐姐叫得好!”洛紫眉开眼笑地掏出竹箸,也拉过一张木椅坐了下来:“不枉费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我木秀尊者亲自下厨,下面那些弟子不知道有多震惊呢。” 益铃双眼闪过晶亮的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和新奇,却又在看见云诀的瞬间悉数灭了下去。 “云师兄,难为你长得这么好,就别老板着个脸来吓小孩子了。”洛紫朝两人都递上了竹筷,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盯住云诀。“半大一个孩子,受这么多苦,有人倒也忍心的得,不知还要忌惮些什么,就是不肯温声软语,这么多天下来吓得人不轻自个儿见了也不舒服还不肯改改。” 门外一阵冷风吹过,益铃一手抖着去接洛紫伸着的竹筷,另一手一遍又一遍地擦额上的汗。 好半晌,云诀咳了一声,直接把益铃刚到手的筷子咳到了地上。益铃咽了下口水,腿一软,差点就想跳下椅子跪到地上去。 洛紫也老大不客气地咳了一声,咳得云诀不得不注意到益铃冷汗滴个不停的一张煞白小脸。 不由轻叹,伸手接过洛紫手中的竹箸,转而轻轻递给了面前吓得浑身只差哆嗦的人儿:“铃儿。uu看书 uuas ” “师……师父……”益铃受宠若惊,又怔又蒙,回过神来抖着双手去接他手中的筷子。 “好了好了,吃吧吃吧,可别浪费了我的手艺。”洛紫又另外塞了一双筷子给云诀:“云师兄莫不是以为带孩子容易的很,即便自己不用吃食怎么着也得陪自家孩子吃上几口吧。”说完她率先下箸夹了好多笋片进益铃碗里。笑眯眯地看着益铃。 云诀不语,眸色无惊,面上寒气倒似淡了一些,挥手将面前书卷移了别处,便举箸吃了一些。 益铃看见他吃,心上才微微安然敛下惊惶,低头去吃碗里被洛紫塞得满满的菜肴。 只不过…… 下一瞬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一小口一小口咬着笋片竟觉异常艰难。抬眼看见洛紫兀自笑着望着自己脸上一派温暖坦荡,小脸便升上了一点紫一点青一点红。再看云诀淡然无常地尝着那笋片。不觉惊怔,十分惶然,忐忑不安地只怀疑自己。便又低了头去啃那笋片。 不多久…… 瘦瘦的身子直接倒在了案上。 “铃丫头!”洛紫大惊失色,云诀脸色也变了变,迅速出手封住了她几处要紧大穴,伸手去把她的脉。 洛紫在一旁狐疑了半晌,拿着筷子尝了几口菜,下一刻“呸呸呸”地全吐了出来,忍不住朝着云诀不可置信地大吼:“云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味觉啊!” 第110章 月华冬至 云诀负手立于窗前,孤冷出尘的面上寂凉如水,迎窗洒下的银辉带着深夜难离的淡淡清寒,在他周身无声化开,幽冷的月光掩不尽太多离变太多哀寂,他们,终似回不到最初了…… “……铃丫头受冰牢刑一百年,忘尽前事,如今脑子里有的就是一百年生不如死的囚禁记忆,诸事不懂,如个凡人婴孩,几次去到正峰自己的事多半都听说了,知道是你囚了她,罚了她,苦了她,她怎能不怕你,惧你?你却还有意疏离她,她如何能不惶恐……” 是啊,如何能不惶恐…… 人一旦失了执念,甘为之不惧的心念便也失了,惧怕的事便也多了……她的执念,为天地所不容,是他亲手斩断的……到如今,至了这一步,他又在迷惘与彷徨什么…… 眉间忽地隐隐作疼,竟似魔障。 云诀双目倏地一冷,周身都罩上一层寒霜,再不去多想一丝一毫。抬脚便往门外走。 “怦——”的一声,重物落地,云诀一怔,终归还是回了头。 益铃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想是不知为何从榻上摔了下来,听声音摔得也不轻。她惶然惊措地翻爬起身,跪在地上没敢抬头,小声开口:“见……见过师父。”瘦小的身子微微抖瑟,不敢说是因为一醒来便见了他才吓得从榻上滚到了地上。 云诀立在离房门一步远处,不声不响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益铃趴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随着时间推移抖得愈加明显,隐隐可以看见低垂着的青白脸上,慢慢滑落的汗珠。 凉月如辉,他望着她,心上怔然疼开,丝丝缕缕,浸骨入心。 这当真是他想要的么……思索间不自觉地便冲淡了眉间也随之愈甚的疼意:“铃儿。” 她兀自跪在那边,惶恐不安,抖着身子小声地应:“……在……铃儿在……” 云诀怔了一瞬,看着她抖瑟可怜的模样,恍然间竟似看见了白雪纷飞下,那年她也是这样,跪在止水殿前厚厚的积雪中,对着止水殿一遍又一遍地哭喊,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声音比个孩子还要无措还要惊惶害怕,哑着嗓子嘶声悲泣……竟犹如肝肠寸断…… 白衣轻轻颤了颤,云诀摇了摇头,有些失神地走向了跪在地上、一如当时一般纤瘦的她。 那是他第一次清楚知道了她对他存了什么念想,知道了她对他的依恋……并不只是依恋…… 那年那雪依旧冰寒,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他已不太记得初知那一刻心头是怎样的震惊与不予宽恕,却还忘不了她跪在雪中声声如泣的哭求……那么痴傻狂乱,仿佛离了他,她的世界便什么也不剩了…… 白衣曳地,他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一头如墨云发铺散在地,莹莹碎光晕散,竟似比窗外的圆月还要清绝耀人。 “铃儿……”琴音空起,他的声音如月温和,看着她的目光像菩提月辉洒在圣洁白雪之上。 我本欲渡你成仙……却误你成魔…… “师……师父?”益铃竟似吓懵了,呆呆地抬头去看此刻近在眼前的天人,瘦小的身子因受惊而忘了抖瑟。 云诀缓缓伸手,抚上了她的发顶:“师父不会再罚你、囚你了……也不会再让你受那些苦楚了……” 益铃一懵,呆在了原地,大大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与震惊。 “是师父不好……吓着你了……”轻柔的声音有自责有心疼更多的是悉心安抚,一点一点,渗入了她惶然不安的心里。 “原谅师父……好么?”他满是慈悲与怜爱地望着她,望得她全身一震,眼眶一点点泛红。 惶然无助地抽动双肩,慢慢抽咽出声,她委屈地扁了嘴,好半晌,终于当着他的面大声哭了出来:“师父!铃儿不会再做错事了……师父不要罚铃儿……铃儿一定会听话的……” 他伸手更显轻柔地抚着她的发顶。 “铃儿害怕冷冷的冰牢……铃儿再也不想进去了……师父……铃儿不会错了,再也不犯错了……师父不要再怪铃儿了好不好……” 他听得心上一滞,恰似针刺入骨。眼中的疼与叹一发不可收拾,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终归还是在这一刻宽恕了她宽恕了自己,迟疑着将她轻轻抱入了怀中,微微喑哑的声音饱含了不欲言说的苦痛与怜疼自责。 “好……” “呜呜……”她闻声紧紧拽住他的白衣,生怕他反悔,生怕他又板起脸,冷冷淡淡地拒她于千里之外,怎生都不肯放手。一如前尘。 而他合眼轻叹一声,又如何能忍心? 只告诫自己,把握着心上深知的尺度,轻轻抱着她安抚她,一如严师,更如慈父,却不能再多分毫。 窗外,月华如练,夜凉如水。 万变不离其周的轨路似已开启,却终归不再是那么回事,她应下了他的话,今次终于没有食言,似乎,她是未再错,却,将他逼得临崖不退;终,还是一起万劫不复。 …… 数月之后,秋高气爽的日子终于尽了,幻天院内一如平时,因为顶上仙云叠障,挡得住一小片方天,便不见什么变化。而大殿之外却早已呈了真正的冬日之象,本已是寒冬腊月,更何况止水峰如此之高更是不甚严寒,早已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益铃不住地朝门外张望,小嘴咕囔着不时嘟起,两只手搓来搓去不时呵上两口气显然尽等着那早应送来的午饭:“洛姐姐怎么这么慢……铃儿都快饿死了……” 对面云诀只若未闻,依旧淡淡闲闲地翻着书卷。 益铃嘟着嘴也不在意,自顾张望着殿外不歇,扁平的肚子很是配合地不时叫唤两声。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益铃已知道了自家师父是心口不一的人,脸上冷着其实心上是疼着自己的,平时虽对自己严辞肃面但真有个什么伤心不适便又会立时软下来,日子久了便也渐渐不把他的冷漠放在眼里了。 益铃饿得无聊了,哎声叹气地跺跺脚,祛祛寒,便自顾把云诀布置的功课都推到了一边,搓着手跑到云诀案前抱怨:“师父,铃儿不要再等了,明儿个就把院里边的空房随便辟出一间来做厨房,省得小白小黑跑没影了铃儿就得饿肚子!” 云诀自顾漠然地将书卷翻了页:“你未学过厨艺,为师也不懂,辟了厨房也无用处,还是去正山用膳来得方便直接。” 益铃完全忽视他如冰如雪的神情,自顾钻到他身侧,拉过他的手捂到小手心里:“师父,铃儿冻死了,你不冷吗?” 云诀不动声色将手抽出,冷着脸将书卷放到案上起了身:“当真饿了,为师便替你催催你师叔。” 益铃笑嘻嘻地跑过去,厚厚的棉衣让她看起来有些笨重,好在身子灵活,也不显臃肿:“师父真是的,铃儿早就饿死了,要能催就赶快催催洛姐姐吧!最近天气越发冷,她反倒来得也越迟,若不是知道她跟师父一样是神仙铃儿真当她是怕冷,缩着不肯出门呢!” 云诀正当避开她依过来的身子,便听洛紫的声音嚷了进来:“你这死丫头,以为你洛姐姐和你师父一样大罗金身啊,神仙也不是一点都不怕冷的好不好……”她一边进门一边抖去紫衣上的雪花,再将饭菜一盘盘取出:“好了,都饿得咕咕叫了还不快来吃。” 益铃喜不自胜,忙跑过去端了碗拿了筷。 “瞧你急的,真饿得这么惨啊。”洛紫忍不住取笑了她两句:“你可小心了,改天洛姐姐我亲自下厨,看你还敢不敢吃得这么不顾忌!” 益铃额上垂了汗,也不直说她的手艺差,只嚷了句:“师父说了,食不言,寝不语,铃儿吃完了再听洛姐姐说话。”说完马上下箸。 洛紫爽朗笑开,看他们师徒少了隔阂自然欣慰,也不计较益铃编排她,只自顾对云诀说道:“大师兄想是见不得我老这么闲,让我领着弟子去边陲一带慰问门人,说是那边出了几个厉害的妖物寻常弟子去了怕镇不住,我本也没什么经验,可幸辞剑曾说要走后来不知为何却又未离,这次也被派了与我一道前去,有他做伴我就放心多了,只不过这段时间铃丫头怕是要自己下去吃饭了。” 云诀只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一眼望尽殿外飞雪,清清冷冷无半句多余的话。 这边洛紫看益铃狼吞虎咽完竟就放了碗,便笑着上前取出了一壶:“雁儿知道你现下凡人之身怕冷,嘱我把这稍上来给你,你看看,可喜欢?” 益铃见了,眼前一亮:“是玉壶酿!先前雁儿师姐还和铃儿一起喝过呢,酒暖身子就不怕冷了,雁儿师姐真好!” 洛紫豪气地笑:“我前后收过三个弟子,雁儿表面看着温婉,不想却是最能喝的一个,你俩时常见面,我看她早晚把你带坏了!” 益铃忙争辩道:“才没有呢,雁儿师姐是仙子怎么会带坏铃儿,她只是怕铃儿冻着而已。” “好好……”洛紫附和地抚抚她的头:“你们只管喝就是了,洛姐姐巴不得以后有人陪着喝酒呢!”她一边说一边收了碗筷,只细心地留了个玉瓷杯盏给她:“你可慢着点喝啊,这几日我和你雁儿师姐都出门,可没人会再拿酒给你这小丫头了……” 益铃嘟嘴:“铃儿才不是小丫头呢,uu看书 .uukanshu 铃儿至少也一百岁了吧!” 两人听了都怔了一下,云诀兀自不语,眼中纷繁了一瞬。洛紫在她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笑着说:“即便一千岁,你也还是长不大的孩子!” 益铃搓了搓手,也不跟她争辩了,看她这就要走忙乖巧地直将她送到殿外。 洛紫笑着跟她挥手,揉了揉她的头,便御剑飞驰而去,一抹紫色转瞬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益铃笑着挥手:“洛姐姐再见!早去早回!” 这话一说完,益铃后脚便转进了殿,喜滋滋地去倒那一小壶玉壶酿。 云诀微微蹙了眉,不由出口:“暖身即可,不得喝醉。” “是,师父!”她一边应下,一边连灌三杯,也不管胃中热辣,便乐得直嚷:“暖了暖了……”言罢又去倒第四杯。 云诀忙把她的手按住,冷声斥道:“胡闹!” 她笑嘻嘻地抬眼去看云诀,不知何时驼红的脸上一派女儿娇态,目光清澈,单纯无念犹如赤子,眨着长睫迷蒙地痴痴一笑:“师父……好好喝……” 天地忽醉,飞雪迷离,花开靡荼,骇浪惊涛。 云诀收回手,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下一刻,便听见嘭的一声,小小的人儿倒在了案上。 小嘴咂巴个不停,仍在喃喃自语:“师父……好好喝……” 第111章 水止霁洛 次日,益铃危逼利诱好磨歹磨,总算把自己的灵兽给央回来了。自己如今半点修为也没有,这自视甚高的神鸟真是半点都不把她这主人放在眼里。比起心高气傲的墨凰,益铃还是更喜欢亲和的雪凤。耐何这两只如胶似漆的得,墨凰不归师父不开口,雪凤多半也只肯和它在一起厮混。 益铃不甚熟练地顺着雪凤有意垂下的一只翅膀小跑而上爬到了它背上,逆着雪推起它一大撮华美的羽毛便一咕噜钻到毛下,窝在下面避开了大多数风雪还是隐隐觉得冷,心里不由诧异,自己在玄冰牢里关了一百年,怎么说抗寒之能也该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才对,这两天怎会这般怕冷。 待到她坐好,雪凤扬了扬翅正要起飞,便见一抹冷然白影缓缓踱到了殿前。益铃刚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抬头就见自家师父面如冰雪般出得殿来,虽说面如冰雪,但看见瘦小的她硬推起雪凤珍爱的羽毛钻在毛下避寒眼中分明还是闪过了一抹促狭浅笑,虽是转瞬即逝。 益铃眉儿弯弯,大声喊道:“师父!你是想让铃儿给你带好吃的么?” 云诀当然不会回她,自顾足尖轻点便到了她面前。 益铃眨巴着双眼还没回过神来,身上便一暖和。 云诀扬起一件雪白的狐裘长麾披到她身上,清美胜玉的两指略微一转便已系好了结:“临夜雪愈盛,你把晚饭一并带回来。” 自从益铃不再怕他,他的声音也便不再轻柔,话语极少,且出口不论是什么都被他无一丝微波起伏的语调说得冷冷冰冰,寒气一点也不亚于这腊月飞雪。 可惜对益铃没有半点杀伤力和威摄力。 益铃一边点头一边狐疑地盯着身上这纯白毛麾:“师父,这件麾衣铃儿没见过,您从哪儿翻出来的呀?” “琳琅阁里杂物众多,为师从中随意取了一件。” “琳琅阁?就是幻天院后边黑漆漆的大屋子么?” 云诀点了点头,不愿再与她多言,自顾踏着冷风从雪凤背上飘了下去。 “啊,我知道了!”益铃兴奋地惊叫起:“那肯定是止水峰上的藏宝阁!” 云诀背对她仿若未闻,冷傲孤寒的身影径自踏进殿内,不曾回头。 益铃眨眨眼睛,拉紧身上的狐裘,咧开嘴笑着招呼雪凤向正山出发。 …… 一从雪凤背上滑下来益铃便重重地跺了跺两只有些冻麻的脚,搓搓手呵上两口热气便往食堂里小跑进去。 一如往常,她一进去,众人便不吃饭了,改为明里暗里瞅着她: 身俱仙魔两气的止水仙尊昔日高徒,现下尊辈弟子中排第四,除了五位长老和如今的天尊、尊者、仙尊外,继宁辞剑、离少仙、秋雁儿三人之后辈份最高的弟子。前三者如今俱已成仙,而她据说当年被仙尊废尽功力封锁丹田将永世为凡人,却因曾成不死天魔而早已是不老不死之身。 一百年前她是可以左右六界存亡的现世天魔。 她曾有力救青城一宗的大功,也有一念成魔的大过,百年前因她一人引起仙魔之战致蓬莱千余名内门弟子命丧魔手,而她也被仙尊亲手打入海底冰牢囚禁一百年。 据说魔界之首欺世毒君、冥界之首鬼王苍冥都不惜身死功废也要护她,海妖族为她现世人前,人间女帝也为她上谕求情…… 如今,她把前事忘尽,竟又回到了蓬莱。回到了止水峰上仙尊身侧。真不知,到底是仙尊太过慈悲,还是此子真如所见这般诚然无垢心如赤子…… “李大哥,我要糖醋茄子、豆芽酥鸡、牛肉丸子、青椒笋片、麻婆豆腐再加一大碗米饭!分两份,一份再这儿吃一份带走。” 洛紫疼益铃早已在蓬莱出了名……再加益铃本身辈份极高又是仙尊唯一的弟子,即便她现下如何看起来也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小丫头,站在她面前掌勺的、打饭的、端菜的也没有一个敢轻慢的。 被她点名的李大哥,李青芳,负责分管正山食堂的所有事宜,是后勤长老羲和的第四徒,按辈份得管益铃叫师叔。 “小师叔不管改什么口味,这道糖醋茄子终归是不会少的。”那人是个清瘦男子,修为近出窍,为人爽朗不拘小节,听他不唤四师叔而唤小师叔就知道百年前就和益铃认识,是资质深的弟子。 益铃当然不知,只甫一开始他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便觉他甚为亲切,便也只依着看起来的年纪一直叫他李大哥。“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道菜。就连我胳膊上还画了一盘这个菜呢,每次看到都流口水……” 李青芳大声笑了起来:“小师叔当然喜欢了,你不记得我可记得,这可是师叔你创的菜式,后来掌勺的几个弟子尝着好吃便留了下来。” “我创的?”益铃大感惊讶。这么好吃的菜竟然是自己创的? “是啊,那时这食堂里没有这道菜,师叔就常自己跑进厨房去做,几个弟子怕你年纪小小烧了厨房又碍于你的辈份一直都任着你。” “是……是这样么。”益铃揪着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后来你把这道菜教给了清渡大师伯,自己便不常做了,一直央着大师伯给你做,说他做得比你的好吃。” 益铃疑惑地眨眨眼:“清渡?” 李青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露了伤感意有所指地低声对她说道:“小师叔已经不记得了……可若是大师伯还在的话,定还会亲自给你做这道菜的。” “那他去哪了?”益铃抬头看着他。 “他……已经死了。” 而且是为了小师叔你死的啊……哎…… “……”益铃有些怔愣,不知何时已坐到了常坐的位子上,想着李青芳提的那个没有印象的人,心上却莫名地轻轻揪起来了,那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似乎心上堵了什么东西散不开来,郁郁地有点想哭。 她正拿着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便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青芳。” 李青芳听见唤声忙上了前去,看清来人微微曲了身:“青芳见过霁师伯,师伯有何吩咐?” 益铃听见是个师伯,便知应是自己的师兄弟,不由抬了头去看。只是入眼那一刻,分明陌生的人,却不知为何让她心下莫名一动。 “我途经人和殿,羲和长老想是有事交待于你,知道我要来这附近便嘱我让你过去一踏。”他说来有条不紊,声音沉肃中微显亲和,内敛儒俊的面上一派正然之气。 “多谢师伯传话,青芳这就去师父那儿。” 霁洛点了点头,这才发现纤食殿里的众人都不在吃饭,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一处,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那个既不陌生也不熟悉的绿衣少女,此刻她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长麾,看起来颇有些明朗清丽。那忽闪的大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面上一贯沉肃自若,脚下一转径自朝她走了过去,临至面前恭谨有礼地拱手:“霁洛见过益铃师姐。” 竹筷啪啪掉到了地上,益铃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紧张得手足无措:“你……你好!” 霁洛想是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有些歉意地曲身替她捡起筷子,uu看书 uukshu.co 又转而取了一副干净的过来递上:“霁洛冒昧,惊扰到师姐用膳了。” “没……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从他手中接过筷子,脸上好大一团可疑的红晕。“谢谢你……” 霁洛极淡地笑了笑:“师姐客气了。” 益铃抬头飞快地瞟了他两眼又极快地低了头去盯自己的脚尖,两只穿着厚厚绒毛长靴的小脚磨来磨去磨来磨去…… “霁洛不打扰师姐用膳了,风寒雪冷,师姐注意防寒。霁洛有事,先行一步。”他说完极为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随之再次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啊?走……走了?益铃懵懵地抬起头来,四顾去寻,却看见那裘青衫已经出了食堂,径自一步步走远了。 顿时有点失落。 一名弟子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到她面前恭敬奉上:“师叔祖,这是您要带走的。” 益铃回过神,忙伸手接过,笑着对那人说道:“辛苦你了,谢谢啊!” 说完这话,又忍不住朝那人走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终是已经没了影。她小声地学云诀叹了口气,便提着食盒走出了纤食殿,如来时那般爬上了雪凤背上,拉紧麾衣缩成一个团儿回去止水峰。怎么感觉身上越发冷了呢……啊欠—— 纤食殿内众人的目光便一路尾随,直至雪凤展翅而离才收了回去,而后便又如往日那般喧声哗语,议论声些起彼伏。 第112章 夜凉如水 益铃裹着厚厚的雪狐裘整个人窝在宽大的云纹红杉敞椅中,虽说倦懒却也如那日言的一样,十分听话地看着面前的书册,老厚一本风俗礼秩看得她脑袋空空头晕晕,但仍坚持着不时从毛绒里伸出小手来翻它一页。 对面云诀看她如此规矩认真地翻阅着,不禁泠然问道:“铃儿,可知为师为何要你看这么多仪书。” 益铃头也不抬地答道:“知道啊,师父是在教铃儿识礼仪,知进退,慎行事,谨为人的道理。” 毕竟铃儿犯过大错嘛,师父肯定是想先把铃儿的心性教导好啊。 云诀淡寒无意的眸中隐有涟漪,却终是化为一汪深潭静如死水,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益铃感觉自己的脚又冻麻了,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后自顾吸吸鼻子继续看书。 “时辰不早了,你用过晚膳便去睡罢。” 益铃闻言乐了,二话不说钻出狐裘大麾将午时带回来的食盒提上了云诀的案几,然后将饭菜一盘盘端了出来。“师父真体贴,铃儿正要说饿了呢。” 云诀端坐案后脸上一派面无表情,只敛声收了自己的书卷,而后对着几个碟盘施了术法。下一瞬,案上的菜肴悉数冒起了白蒙蒙的热气。 益铃费力地将自己刚刚那垫了狐裘的大木椅拖过来放好,而后乐颠颠地挪上去做着,道了句多谢师父便举箸端碗开始吃饭。 “师父,这糖醋茄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您要不要尝一口?” 云诀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那盘黑糊糊的茄子,翻书的动作随之一顿: “你手中是什么?” “师父你肯定不知道,白绫每次送我去吃饭都要我煮这个茄子给它吃它才肯载我回去。” “这是你自己煮的?” “嗯!白绫可喜欢吃这个了,它是铃儿小时候自创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那时候我娘也喜欢得紧……” 望着它,微微怔神,心上莫名划开一道细口,无声无息地浅浅疼了。 益铃本是随口一说,无意抬眸却惊见自家寒冰师父竟当真大发慈悲地施舍了目光给那盘修了几世恩福的茄子,当即便不敢怠慢,好好地夹了一筷子殷勤地送到云诀嘴边:“师父不妨尝尝,铃儿不骗你,真的很好吃!” 云诀怔了一下。 益铃举着筷子举了半天,心道师父冷脾气上来估计又不会理睬自己了,正待收回手自个儿吃了,便见云诀动了动,竟当真鬼使神差地微微倾身吃了自己送上去的一口茄子。 益铃惊讶地盯着自己的筷子看了半天,而后牙和眼一起亮了起来,眉儿弯弯一脸幸福地眯眼笑成了一条缝儿……筷子砸巴着又进了自己的嘴。 云诀回了神,看见益铃满脸无赖春风地盯着自己…… 脸上颇为不自然地僵了一瞬热了一瞬,下一刻又马上冷如地窖寒冰,他倏地站起身来,极冷地斥道:“吃完自己收拾了就去睡觉,不许贪玩任性。” 他的贪玩任性,想必指的是益铃午后在琳琅阁里大肆翻箱倒柜打碎了一地美玉琉璃。 益铃笑嘻嘻地看着自家师父甩袖而去,直至出了书房才收回视线,端了碗,继续吃饭。 …… 晚上,白雪纷飞,皓月当空。 益铃在垫满棉羽的软榻上翻来覆去好几个轮回,终于还是认命地抓起狐裘裹在身上去了茅房,回来的时候脚步有点虚,她抱着肚子哎声叹气地摸回房间,嘴巴里不住地小声咕呶:“难怪这两天特别怕冷……这小日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还好洛姐姐都给我备妥了……” 凭着窗外盈盈亮亮的白雪透进屋内的些许微光益铃脚步虚无地摸到床榻,触手一凉,益铃一惊:“我软软的被子呢?” 面前白影一晃,一股寒气在面前扫过,云诀的声音在不明不暗的房间里冰冷响起:“你虽是我的弟子但男女有别,这般深夜闯进我的寝室来成何体统!” 她向来悄无声息,若不是方才推门进来有了声响便连云诀也难以察觉,如不有意寻她他哪里会刻意去探查她腕上银铃灵息? 益铃听见他的声音便知是自己摸错了门,可现下又冷又疼,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摸一道门,便可怜兮兮地拉过云诀榻上唯一的锦被垫着坐下:“铃儿不小心进错房了,师父的榻上又冷又硬铃儿也不想睡它……”她打了个喷嚏后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微光里的那道白影:“铃儿没有力气,师父送铃儿回去……” “不许胡闹!自己回去!” 益铃抱着肚子缩进成个球儿赖着锦被:“不要……师父抱铃儿回去……” 云诀的声音顿时寒彻:“你真当为师舍不得罚你是不是!” 益铃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怒气,思量着自己是不是玩得太过了……再费力地抬头去看,发现隐隐约约自家师父的脸比冰渣还要冷,哎……“那铃儿自己回房去了。” 她万分纠结地离开锦被站起身慢慢磨出了门,继续踩着虚无的脚步踱回自己房间,嘴里咕囔着师父真小气…… 云诀冷着脸不看她,待得终于赶走了她思绪才稍稍静了下来。纷繁复杂地看着如水凉月眉间隐隐抽了抽,心中愈加烦躁、莫名不悦。 行至榻边正待睡下却突地见了锦被上一点暗色,空气中丝丝缕缕飘出淡淡血腥味。“铃儿!” 清冷的身影大步推门而出,入了益铃房内便见那小小的人儿软在榻前攀着榻沿抱着肚子不住哼哼。 云诀一步上前将她抱起便要放进榻间,益铃却拽着他的衣襟不放,口中喊道:“等等……师父先帮铃儿把床尾的红缎子铺进被窝里……”不然明儿个还得自己洗褥子,实在累人。 云诀也不问缘由,空着的那手轻挥一下便依言垫了进去,而后轻轻将她移至软榻上,伸手为她把脉:“既是受伤了为何不说?” 也难怪云诀不明,百年前益铃虽也有此事,但从小到大有洛紫、秋雁儿、落花倾城一干女眷,她本身又因修仙身子极好,何曾让他费过心?今朝若非体弱身虚,又没洛紫在旁,也不至落得如此狼狈。 益铃倦倦懒懒地把小手缩回被窝里,用可怜兮兮的大眼瞅着云诀:“师父不要担心,铃儿没有受伤,就是小日子来了肚子有点疼……” 云诀愣了一瞬,半晌想明她的话脸上浮现一点青一点紫一点……红?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声音又冷了:“既是如此你自顾好好休息,为师不扰你了。”言罢头也不回就要离去。 益铃忙将他唤住:“师父……” 他听着益铃虚弱无力明显没有平日活生的声音心上不由一软:“何事。” “铃儿冷……你给铃儿掐个暖身咒吧……” “你不是一向觉得暖身咒没有被褥软实不喜么?” “可铃儿盖了软实的被褥还是觉得冷……”她越发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师父过来坐坐,陪陪铃儿……” 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云诀迟疑了一瞬,终还是转了身,轻轻坐回了榻沿。掐了暖身咒,倾身为她摄好被角。 “师父……铃儿以前真的背着你成了大魔头么?铃儿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你勿需再多想了。”他的声音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寂与哀,淡淡地萦绕在益铃心头。 益铃眨了眨眼,一清如水的眸子里忽闪着皎如明月的光,她拉拉被褥,小心地伸出一只小手来,轻轻牵住了云诀如冰如玉的几根手指:“师父……铃儿不听话变成魔头害你伤心了是不是……” 他闻声一怔,白衣不明所以地透出清冷淡寞之气,回望她单纯无念溢满自责心疼的目光,uu看书ww.uukshu 心上涟漪如水泛开,轻轻疼滞。 “师父放心,铃儿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半句都不违背。”她眨着大眼看着他,认真地说。“铃儿不会再让师父伤心了。” 他身子越发一僵,轻轻将手抽了回来,淡漠道:“为师也有错的时候……” “错的也听,铃儿不会忤逆师父的,只要是师父的意愿无论怎样铃儿都听。”她再次握住他冰凉的手,小手里满满都是暖意。见他望着自己一瞬间竟怔愣失神,便当即弯了眉眼,满心信任地对他咧嘴笑开。 下瞬云诀全身一震,倏地抽回手,脸上略显苍白又冷了下去。“你好好休息,为师回房了。”说完再不多留,起身推门毫不犹豫地踏步而出。 益铃怔了怔,望着那倏忽间竟又不见的白影轻轻地蹙起了小眉头,不满道:“师父怎么又跑了……”她嘀咕着把手又缩进被窝,点点头感慨:“师父的手果然比冰还冷,呆会怕又要肚子疼了……” 风吹雪冷,夜凉如水。 千般苦楚受尽,劫难成灰,血色的尽头,梦自成魇。幻梦里依稀眉目化茧自缚,醉问天地谁又能断尽谶言? 白衣寒,月光昧。 (从今儿个开始小翼会努力在每天11:30之前送上更文,一般如此,会左会右,若是实在卡文还请担待~~~另外不要忘记评论哦,小翼会根据评论来调整情节和暧昧指数!!嘻嘻………) 第113章 晓天剑琴 “大师兄!大师兄!”一身蓝衣的少女追上前边肃立的青衫后又自顾点点头道:“宁师兄这一回来今后就得改口了,该叫你二师兄才对了!” 青衫不动,面色无常地看向她:“月师妹找我何事?” 蓝衣女子不甚在意,随口回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师父早上将我与师姐叫过去训话,要派我们中的一个去止水峰上照顾那个天魔师姐,我没有兴趣,琴师姐便应下了。”她转了转晶亮的眸子又道:“只是据闻进了止水峰能见上一见那至今未曾蒙面的仙尊师叔,想来还是有些可惜……” “月师妹想见仙尊?”霁洛看着她微露亲和:“若是如此也不必太过介怀,十二月将至,今年我蓬莱收徒之大式亦将开始,听师父言多次示意之下仙尊终于应下会来看看,到时我等便有机会一瞻仙尊之风采了。” “师兄是说今年的入门之式仙尊会来?”蓝衣少女既欣喜又诧异,不由疑道:“难道仙尊打算再收徒弟?” “怕是不会,仙尊百年前就说过不会再收徒了。” “当真说过?” “我听师父提过,应不会有假。” “那仙尊师叔不是只有那天魔师姐一个徒弟?”蓝衣少女皱了皱眉又转而道:“这个叫益铃的师姐当初又是与魔相恋又是引起仙魔之战的,自己还成了开天以来唯一的女天魔……当初仙尊怎么会收这样的人做弟子呢?他老人家难道一点都不曾看出此子的魔向之兆么?” “益铃师姐天生身俱仙魔两气,难测命途,天下无人能窥其变数……便是仙尊也不例外。” “什么人能超脱六界之外不受神仙指引呢。” 霁洛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这样的存在也不是没有……比如,神? 蓝衣少女只当他答不出来,也不追缠,自顾欢笑道:“若是今年的入门之式仙尊当真会来的话,那我届时一定要把仙尊的样貌描下来带回去让我母皇看看,她总也说要见上一见这传闻中冷心无情的仙门之尊……” 霁洛不禁有些失笑:“这话听来竟似你母皇与仙尊有仇一般……” 月晓天看见他笑也当即笑得更欢:“这我倒不清楚了,改日回去探望父亲与母皇我再好好问问!” 霁洛敛住笑意恢复肃淡模样,只看着她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绝丽无双的蓝衣少女再次笑得更加欢喜。 …… 长天青亲自领着梅剑琴进了止水峰,看得峰上四野中本广布的阵法悉数被云诀撤了个干净不由诧异,后转而想到那丫头如今失尽仙力前事尽忘若误入阵中多半凶险便也明了云诀的用意。除了叹息之外多多少少也有些无奈和微愠。 便是这般生事多故,云师弟对这丫头竟还一如昔日那般疼护得紧! 他又恨又郁地大叹口气,传音一声便领着梅剑琴自顾入了殿内,穿过大殿进了幻天院,果然毫不意外地看见院内上古遗存的四季迷幻小阵都被云诀解了。他也不多说,哼了一声甩袖一下,便大踏步入了书房。 益铃咬着笔杆伏在案上不知在画什么,听见声音抬头望见来人忙从垫了好几层绒褥的敞椅中跳下来,规规矩矩地给长天青见礼:“益铃见过大师伯!” 长天青也不说话,打量了她身上雪白的狐裘一眼,哼了一声便当作应了。 千年雪狐长麾,防寒养骨,他必是眼都不眨的。 “琴儿,还不见过仙尊。” 后面那傻忤在原地双目惊直的女子听见长天青这一声冷斥蓦然惊醒,吓得脸色一白忙跪了下去:“弟……弟子梅剑琴拜见仙尊!” 云诀极淡地点了下头,眸子转向正殷勤地给长天青搬椅子的益铃身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蹙,冷声训斥:“你身子不适,退下吧。” 益铃咧嘴笑:“没事没事,大师伯难得来一踏,益铃可不能失了礼数!” 后面还跪着的女子这才注意到面前绿衣雪麾的少女,自觉失仪忙又向她见礼:“梅剑琴见过益铃师姐。” 益铃嘻嘻笑开,忙小跑过去将她扶起:“不用这么客气啦,这么冷的天你快起来吧!” 女子心下一怔,看着益铃的赤子心貌不觉微惊,却也一时暖心,忙浅笑着起了身来:“多谢师姐。” 雪纷悠而下,云诀面如冰雪地看向益铃,缓缓道:“院内已辟了一间厨房出来,这几日她便留在峰上照顾你,你领她下去吧。” 益铃见着她亲切,正想跟她说说话,听云诀这样说当即便行礼退下:“是,师父!” 梅剑琴也不敢怠慢,忙跟着行礼:“弟子告退!” 长天青看着两人退出书房,又看了一眼方才益铃所呆的敞椅,才转向云诀道:“云师弟,此次入门之式你当真不打算再择几个弟子收下么?悉心教导一番即便不成大仙,只要入不得魔便也是好的。” 云诀抬眸看了他一眼,好半晌,缓缓道:“近来山内事多,师兄劳苦了。” 长天青闻言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便当我不曾提过就是了。” 云诀不说话,长天青又道:“近来你仙体愈善想是不日便能出得病缠初期了吧。” 云诀淡淡点头:“探过元神,确是如此。” 长天青脸上不由露了笑意,不无感慨道:“此子当真是你的心病,她出得冰牢你便也散去了病郁之气,若能尽早出得病缠自是再好不过。说起来这百年来难得无郁无扰,虽说仙门不重年月,这个岁尾也当自庆一番。” 云诀淡漠地点了头:“仙门无事,自是好的。” 长天青似想到什么又道:“妖殿虽说又有了那碧蛇姬但势力毕竟比不过魔界魔宫,他们不曾出来滋事倒也正常,只不过赤月魔宫众子重视这丫头入心入肺的,怎么也未来我蓬莱闹事夺人?” “魔夕身死,苍冥功失,千白为魔界之将多是他在榷定魔宫事宜,此子诡绝,应明白若无群首即便来了也必无功而返,况且铃儿是轻罪免责回了蓬莱,他们也当能安分忍下。” “留得那丫头能如此不动干戈也好……只不过,那鬼王苍冥如今也是魔界之首,他年过千余,原本的功力是在我之上的。你那冰卦封天当真能一直封住他的功力?可有解法?若是……” 云诀打断了他的话:“冰卦封天是我玄清诀中九层一式的杀隐大招,uu看书 .uukansh 即是用我玄清诀的全部功力连体锁封苍冥九层功力,不会有半点误处,师兄自可放心。” 得了他这话,长天青自然不会再疑,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转而又道:“十二月将至师妹必会赶在入门之式那日回来,届时你过去了便能省得没了离师弟之下仅我和师妹在位看着寒薄。” 云诀点头:“我知道了。” “五位长老议事都说这地尊之位不宜久空,你有何看法?” 云诀思略一瞬,道:“最宜的自然是由五长老中择出一位继下,再择弟子将空出的长老之位补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五位长老都是师叔伯的弟子,自来亲近无隙,推择出一位倒不难,只是现下蓬莱弟子中能继下长老之位胜任而服众的弟子却不多。” 云诀淡然:“辞剑、少仙、雁儿三人都已年过百岁得道升仙,虽还未至上仙却也近了。论资质与修为都应能服众。” 长天青点头,却又索眉道:“我本想来觉得辞剑最是合适,处事稳重,内敛有度。只不过他已有家室置于山外,曾言要走近日却又不再提起,我因而举棋不定。” “既是如此,不若问过了再行决定。” “也只能如此了。”长天青思略着应下,再与云诀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扬了袍子起身,传音叮嘱梅剑琴知礼识数好生待下,便就御剑下了止水峰去。 第114章 寒鸟惊枝 “什么?!” 益铃刹时惊住,脸上显而易见的不乐意不畅快不高兴……蹭蹭地往上涨,她脑中一热,二话不说抓起雪麾便往书房冲。 “唉师姐!益铃师姐!”梅剑琴看见益铃气势汹汹地奔出门去忙要惊呼,吓得脸色发白直追过去。 “此事剑琴只是听下边弟子议论并不知内情,再说我们作为弟子怎可左右师尊的决定……师姐莫不要越了矩才好……” “哼!”益铃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依地跺脚,顿了一瞬却还是一下子冲进了书房。 梅剑琴眼看拦她不住只得亦步亦趋地紧跟上去,忧心难耐之下面色越来越白。 云诀觉了陌生气息,抬了头在案后静待,看见益铃一马当先冲着进了书房有些微怔,转而又冷若冰霜:“有什么事?” 后面跟着的那女弟子见云诀脸色不善早已吓得冷汗直流,不住地扯着益铃的衣角小声警醒:“师姐……益铃师姐……此不妥……太不妥……” “师父!”益铃直接逼到云诀案前,晶亮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云诀:“我不准你再收徒弟!” 天哪……梅剑琴眼前一黑,成群的乌鸦拍枝而起,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昏了过去。 “仙尊……”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慌忙抖声解释:“……弟子方才失言,益铃师姐这才会一时冲动越了本分……请仙尊……请仙尊……”莫要同师姐计较! 云诀稳坐案后面无微波,低垂的长睫却不知为何而一颤,半晌后,他冷着脸,寒寒彻彻的眸子直接望进益铃眼底:“为师若要再收徒,你又凭何来拦?” “不行!师父不许收其它弟子!”益铃更加逼近云诀,气势磅礴地双手叉腰,墨亮如星的眸子伴随着皱起的眉头一起索住云诀,她满是不甘不愿不依地大声道:“师父是我的,是铃儿一个人的!只能有铃儿一个徒儿!” 窗外,寒鸟惊起,拍落几片轻雪。 云诀心中猛地一悸,全身一震,手里的书卷便落了地。 “你若要有其它徒儿,我便不认你这师父!” 梅剑琴全身一抖,冷汗如瀑布奔流。 云诀腾地站起,右手扬起就要挥下。 师父要打铃儿? 益铃看见他的动作眼里顿时蒙上一层水雾,竟更加犟着昂头不肯后退,大眼睁得晶晶亮亮分明是不肯妥协,大有挑衅之意。 云诀一向清冷如冰的眸子此刻波如瀚海,骇浪惊涛层层叠起,他看着她眼中莫名的懵懂执意心绪愈冷,凝滞片刻,终是决然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飞雪冰凝。 不重,也不轻。 “下去!” 益铃顿时眼眶红彻,豆大的泪珠儿眨巴着往外落:“我再也不要见到师父了!”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梅剑琴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云诀一眼忙颤声道:“……仙尊恕罪,弟子这就去疏导师姐!”也不待吩咐,赶忙爬起身朝益铃跑走的方向追过去。 云诀面无表情地坐下,眼中纷繁一瞬终是思绪一乱,肺中顿时一热忍不住咳了起来。 “师姐!益铃师姐!”梅剑琴飞身而上落在她前边忙将她拦下:“师姐……此事本是师姐暨越,如何也怪不得仙尊啊……” “呜呜……”益铃推开她,继续往前跑:“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师父是坏人……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梅剑琴忙将她拖住:“师姐……益铃师姐……仙尊术法超群六界无不敬仰……你虽是他嫡亲的弟子但也不能这般冒犯冲撞……今日仙尊之惩已是至轻,你万不要再多生怨怼才是……” 益铃越听越气,使劲挣开了她:“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仙尊呢,我只知道他是我师父!”她抹一把泪,蒙头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关上门再不出来。 梅剑琴万般无奈地忤在原地,毕竟是凡人之身,她自然不敢运用仙力,以免伤了益铃:“师姐……你切莫执拗才是……师尊毕竟是师尊……怎可拂逆……” 房间里再无回应,只不时传出闹心的哭声。 午时,梅剑琴将带上来的食材用心地做了几样可口的菜肴,纤食殿里做事的弟子都记得益铃的喜好,她知要来便也用心地去问了一问,那糖醋茄子是如何也没少的。 “师姐,益铃师姐,我给你做了一些好吃的,你莫不要来尝尝?” 益铃气还未消,听见声音只把头更埋进被里,不肯出来。 “师姐,你这几日食不得冷,还是快些出来吃了吧。”先前两人相谈甚欢,益铃早已告诉了她诸多事宜。 房间里终是没有回应,低低的哭声时断时续。 梅剑琴着实有些头疼了,听说是成天魔的师姐想来如何也是冷傲难处的,不想却是这样一个不谙世事赤子之心的小女孩儿,虽不难处却当真如何也应付不来了。 她有意无意地往书房那边望了望,始终未见云诀有什么动静。只得叹口气自顾喃喃道:“我莫不是也傻了么……竟也指望仙尊能降下脸色来……” 言罢只得端了托盘又折回了厨房。 乾坤莫测天意谋,舒云卷雨褪凡忧。 两人这么一僵,竟就僵了三天,益铃每每哭着鼻子出来也是去了茅房,而后便又再窝回去,红肿的眼睛看得梅剑琴好生心忧,却也半点无计可失。 到底是师姐冒犯了仙尊,她又偏生这般犟着脾气,这么下去受苦的还是自个儿区区一个凡人的身子呀…… 虽说是不老不死坏不到哪,u看书 uukans 却也不能这般任了性子,难道真也半分不在意身子,不心疼自个儿?到底饿着肚子呀,师姐也真是的! 雪腻风柔,包含尽风清露冷,无限月华。 幻天院内,仙云成翳而过,阴阴冷冷,静静戚戚……不知不觉融进如水凉夜中。 心头纷乱如丝,云诀手执书卷到底是心神难宁,回想她负气跑去时眼中的氤氲水气不由更是心郁。 又过了许久,云诀出神地望着指间那抹莹白,心绪愈加难以抑止。久久,不知是疲倦还是无力,他终还是弃了书卷,起身推门至了院中。 梅剑琴还守在益铃门外,端了碗粥踌躇不走,看见月色下那抹冷白静静行来,只吓得心胆俱颤,忙放下手中之物跪倒在地:“仙尊!” 云诀默不作声地向她点了下头,如冰如雪的面映在清辉月华之下更显出尘,也更显寒气逼人。 仙尊莫不是见益铃师姐如此不知分寸越发气上了?! “……仙尊……益……益铃师姐只是身子不适心情不好,并非有意与仙尊怄气……” 云诀未说什么,只站了一会儿,心头一时乱一时静都道不能纵容,欲抬脚离去,却仍是在听见房内低低隐隐的哭声时悉数弃了械。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了过去,运力推开房门,自顾踏入了房内。 第115章 冰心已覆 (………………小翼明天要出门,去浙江一踏,三天后回归…………打滚求原谅………这一章后多是破铃和霁洛的火花了,亲们担待啊……垂泪退场……) 正文: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了过去,运力推开房门,自顾踏入了房内。 益铃听见声音,小声开口:“琴……琴姐姐……不要……不要理我……”她把头蒙在被褥中,时断时续的声音听来颇是有气无力。 云诀蹙着眉头拂衣坐下,在床沿一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好半晌,叹了一口气:“铃儿……” 闻声,益铃一怔,身子也怔住了一刻。 过了半晌,本来还留了一半在外的头整个缩进了褥子里,她哑着嗓子哭喊道:“我不要见你……” 云诀听着她哭哑的嗓子心里不免一疼,额上青筋跳了两下,挥手便把被褥掀了一半,益铃身上一轻,立时伸手去拿,却怎么也够不着,知道是他使了术法心上越发堵气,只背对他把自己缩成个球儿。 “铃儿……”云诀几次张口,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轻声叹息。 益铃听罢更觉委屈,他这般难以开口,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不觉气甚,她倏地转过身来,十分不客气地抱了软枕往他身上砸,下手之“狠”恨不能将他拍扁了。 “当真是铃儿胡闹是不是!” 云诀看着她苍白气甚的脸,哪里还有多余的话来说,即便是数百年来首次敢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肆意妄为,也只能当是平常……半晌,终是摇了头:“……不是。” 益铃眼眶大红,泪珠儿一颗颗往处溢出:“那师父答不答应铃儿!” 云诀除了点头再无他法,看见她滚落的泪珠儿只觉思绪一乱,心上不受控制地轻轻揪起,竟满心满意都是不忍与心疼。 “那师父发誓不会再收徒儿……” “不必发誓,为师本也无意再收弟子。” “不!要发誓!”益铃哭得更凶了。 云诀头也跟着疼了,迟疑了片刻,还是微微敛指道:“为师发誓,除了你再不收其它弟子……” 益铃这才破涕为笑,伸手去揣泪珠子,本来就又红又肿的眼睛被她一揣更是高了,云诀禁不住挡了她的手下来。 “师父……铃儿眼睛疼……” 云诀既是无奈无力又是心叹心柔,不觉好气又好笑:“你既能一哭三天,眼睛如何不疼?” 益铃闻言哼了一声,佯装嗔怒地伸手推他:“还不都是师父害的!” 微一怔神,云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你衣着单薄,先把雪麾披上。” 益铃勉强睁眼,抓了雪麾胡乱盖到身上,一双核桃眼便紧盯着云诀一眨不眨,仿若无声控诉。 云诀莫可奈何,叹了口气给她把衣襟整好,又掐了暖身诀,才缓声道:“以后莫要如此任性了,为师先给你的眼睛上点药……” 益铃从鼻子里轻哼一气,嘟着嘴偏过头去。 云诀轻声低喃几声,从雪玉指环中取出一小瓶透明翠绿的药膏来,如玉的手指轻轻蘸了些,清冷的声音尽可能地放柔了:“铃儿,过来。” 益铃用眼缝儿瞄了他一眼,而后搓搓鼻子,乖乖地挪近了。仰首闭着眼睛任云诀冰凉的指尖轻轻将药膏涂上双眼。 云诀看着那红肿的双眼心里难免要动容,却不知某人心里其实早已乐开了花。 她就知道,师父是嘴硬心软的人,定是会来的! 云诀耐心地轻移手指,极是细致地一点点为她把药涂匀,指尖所触,一片温热,柔意与笑意在不经意间一点点融入眼底、渗入心里。 “六个时辰之内莫睁开眼来,记下了么?” 益铃听了一慌,忙要睁眼抗议,云诀却似早已料到,两指微弹她便再睁不开来。 “师父!这样让铃儿如何去茅房,如何……”她正想说什么,肚子却已不争气地咕咕叫起,声音当真是不小。 如何吃饭呀…… 脸上一红,益铃忙偏了头不让他看见,半晌又觉不划算,便直接嚷声:“铃儿饿了,铃儿要吃饭!” 云诀眸光柔散如月华,微微的水漪流转如潮。不由轻抚了抚她的头,传音让外边的女弟子进了屋来。 “弟子梅剑琴见过仙尊。” 云诀点了点头:“粥可还热着?” “回仙尊,还温着。” “那便喂她吃下吧。”言罢起身让开。 益铃却不依,伸手拽住他的白袍,皱着小脸斥道:“师父不许走!” 旁边的梅剑琴端碗立在一侧,低垂的脸上,不知是何表情…… 云诀愣了一瞬,低头看见她一脸娇憨,一双大眼身不由己地紧闭着,秀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心上不由又是一软,便依言再次坐了下来,清和如水的声音里是难以自知的潋滟情柔:“为师不走就是……” 益铃眼珠儿自顾一转,摸过去拉了他的手攥紧,得寸进尺道:“我要师父喂吃饭!” 云诀叹了口气,几次欲抽出手都被她不依地攥紧不放,只得道:“你身子现下受不得寒,不要再碰为师了……” “那小日子过去了就可以碰了?” 旁边站着的某人端碗的手一抖,脸上被自个儿憋得通红。 云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轻咳了两声,婉转地挣开益铃:“……此事再议,你先把粥喝了……” “师父喂!” 梅剑琴看这架势忙把粥给云诀递上,云诀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觉得她太过识趣了。 迟疑了一瞬,终还是接了碗过来。 “铃儿……” 益铃闻见香味早已又饿又谗,听见他唤忙挪近了张大嘴:“啊……” 云诀只得颇有些不自在地举勺喂了过去,动作到底生硬,看得梅剑琴再次憋红了脸。 益铃越喝越好喝,也越喝越饿,越喝越谗,耐心地给云诀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了那么几勺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趴拉住他的手,端了碗抢过来仰头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噗——梅剑琴直接笑出了声,捂着嘴站在一边好不打趣。 云诀看了眼一瞬在她手中便见了底的玉碗,顿觉哭笑不得,只得遣了梅剑琴再给她盛一碗来,梅剑琴恭恭敬敬地从他手中接了碗,偷笑几声转身便奔去盛了。 接连三碗甜粥下肚,益铃打了个饱隔扬言再来一碗,梅剑琴目瞪口呆,心道益铃师姐莫不是属猪的?嘴里也不说锅里也见了底,只手脚麻利地退下准备给她再熬一钵去。 云诀静静坐在床沿,眉头微蹙轻斥道:“以后再不许如此任性了。” 益铃舔舔唇角,嘻嘻地笑,肿高的眼睛也努力地随着眉儿一起弯弯:“师父说哪里的话,弟子冒犯了师父,师父不原谅弟子,弟子心下惶恐吃不下饭很正常啊!” 正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云诀有气,心道她如今如此不惧自己,往后还如何管教……不由板起脸,正要冷声训斥。uu看书 ww.ukans 益铃却舔着唇低头,不知何时又抓了他的手在把玩,嘴里自顾喃喃道:“师父……你的手如此修长细腻,清美如玉,又冰冰凉凉……莫不是真用玉做的?” 云诀斥:“不得胡言。” “嗯……”益铃皱起小眉头,见他又要将手抽回忙拉了拽来,云诀思绪一紧,脸上有意地寒了起来:“不得胡……” 下一瞬,余下的字却悉数噎在了喉中。 只因益铃一手抓起他的手,另一手伸出,半是新奇半是好玩地依上他的手,慢慢倾移,而后果断地与他十指相扣。 那一瞬间心下莫名一震,五识俱空,如冰如雪般沉静了五百年的心湖不受控制地裂开了缝隙,慢慢坍塌融化。 他怔怔地看着,指尖微微一动,五指无声无息地垂下,有那么一瞬间竟想任由自己回扣住她的手…… 却终是在电光火石间骤然回神,绝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迅速转身离去,不置一言。 梅剑琴再端着玉碗进来时益铃已经抱着软枕睡着了,她偏着身子窝在褥子里,嘴里不时哼哼两句,清灵无垢的面容上一派赤子之相。 梅剑琴磨磨牙,恨声道:“你是师姐,你大……连我仙门之尊都这般宠你,我白熬一碗粥又算什么……” 言罢两三口自己把粥喝了,又上前给她捻好被角,搁了碗,便自顾去隔壁睡了。 第116章 食益飘香 连着几日梅剑琴都没再见过云诀,益铃身子好尽了便也偷不得懒,上午裹着毛麾乖乖去书房习字看书,午时一到便迫不急待跑去四处寻梅剑琴要她的午膳。 雪花又纷纷扬扬地开始下,益铃吃过午饭硬拖了梅剑琴到殿外雪地里打雪仗,这小日子一过去她在冰牢里练就的超强耐寒之能便体现出来了,天气再是寒冷,只是凡人的小手竟也一直是热乎乎的。梅剑琴看她玩得不亦乐乎心里着实唏嘘感慨:这样一个小丫头竟会是百年前危殆六界的不死天魔?哎,有些事儿还当真是想不透…… 那边益铃见她忤在原地不知避闪连着中了自己好几个雪球儿不禁大笑开来:“琴姐姐!琴姐姐!我又扔了哦!” “益铃师姐!”梅剑琴收回思绪,忙闪身躲开:“好啊,师姐莫不是以为剑琴好欺负!看我不砸回来!”说罢连飞五六个雪球儿向益铃砸去。 益铃顿时跳脚,忙往树后躲:“琴姐姐赖皮!欺负益铃不会法术!” 梅剑琴看着她原地乱蹦笑弯了腰:“也就仙尊心慈总也纵着你三分,剑琴可不管,今日必要把仇报回来!”言罢又飞去好几个小雪球。 益铃抱头鼠窜,边跳边求饶:“琴姐姐……琴姐姐……” 殿外嘻笑之声不断,银铃仓促摇摆发出清脆的叮咛声,肃来冷清寒寂的止水峰上因这些个玩闹声添了不少生气,少了许多冷意。 云诀淡然地望了眼窗外,眸子里经年不化的冰雪寒霜悄无声息地慢慢消融,却不自知。 过了几日,梅剑琴闲得无聊了,请示过云诀后便拖了益铃过来,开始手把手教厨艺。 她自身厨艺当真是不错,家常小菜炒得极有滋味,鸡鸭鱼鲟也有一套自己的法子弄得既好看又好吃。益铃正被那些个修身养性的书看得头大,能换了学做好吃的当然开心,认认真真地跟着梅剑琴切菜洗菜烧火,十几日下来竟也有模有样。 每每兴高采烈地端了盘子冲进书房来给云诀尝。 云诀起先本不欲理睬,他五百年不曾吃食,味觉早已失了七七八八,便是尝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奈何某人完全不知何为受挫,一如既往一次次端着盘子往书房冲,云诀拗她不过,只得接了竹筷浅尝几口。这一尝便是半月之久,益铃的厨艺被梅剑琴教导得越发能上台面,云诀的味觉也不知不觉醒了大半。 这一醒,可就不那么合作了。 咸了的不吃,油腻的不吃,颜色太重的不吃,荤的不吃,含辣的不吃,太烫的也不吃! 益铃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她的厨艺分明是了得了,奈何云诀挑剔的程度更是了得,微微的不合心意便不肯多尝一口,饶是益铃如何苦口婆心地推销自荐也无济于事。 益铃无语凝噎,难道神仙都这么难伺候吗? 答案很显然不是,因为不多时洛紫、秋雁儿回了蓬莱上得止水峰来,无不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每每都是自己到厨房外候着要尝新菜,口水很没形象地流了一地…… 十二月终至,由于适值新招弟子之事,引路、试炼等一系列顼事诸多,梅剑琴身为掌门天尊之徒不得不与洛紫、秋雁儿一道下了止水峰去安排各项事宜。 天气仍寒,风雪恣意。 益铃一大早起榻钻进厨房顺着云诀的口味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精致小菜,不由分说地拉了云诀到厨房隔壁专门辟出来的食厅。 “师父坐!”益铃将云诀拖着坐上主位,忙殷勤地递上一双玉箸子:“师父尝尝,合不合口味……” 云诀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尝了几口。 益铃直盯着,看见他的眉头不曾微蹙不由笑的得意,殷勤地贴过去:“师父……” 云诀筷子一抖,显然被她过于甜腻的声音吓到了。不动声色地咳了两声,放下玉箸,冷声:“何事?” 益铃小声:“弟子想随师父一起去正山正殿观入内弟子拜师之式……可不可以……” 云诀冷然无尘的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问道:“为何想去?” “就……就想去而已……”益铃嘟起嘴。 云诀叹一声:“为师已经说过不会再收徒了……” 益铃脸上刷地一红,抬头望天,嗫嚅道:“……我怕大师伯逼你……” 云诀再叹,张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最后只道了句:“不会。” 益铃把身上的雪麾揪得一皱一皱的,似乎特想拔下几撮毛来:“那铃儿想去凑热闹行不行……” 云诀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缓了片刻,道:“自是行的……你是我的弟子,辈份本高,如此门中大式若是为师去了你倒不必去,也是于礼不合。” 益铃眼中刹时雪亮。 心中却忍不住腹诽:也就师父你这样诚待铃儿,大师伯都一直记念着铃儿成魔大错、往事种种,瞧见铃儿去了才不畅快呢。 不过也难怪……师父是仙尊,她却是昔日天魔,现下也是凡人,跟随他身侧难免要引人追议。她本也不想去扰了谁,奈何所有尊辈弟子屉时都会在场,唯独她,若是不在,岂不暗示她不过是仙尊一时心慈又拾回止水峰的罪徒,算不上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徒? 她听说他曾将她逐出师门,心下更是惶恐,不由想要证实了自己,让所有人都确信了才能心安。 嗯……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师父明明白白是她唯一的亲人,uu看书 ww.uukaum她可不能掉以轻心把师父也“弄丢”了…… 想罢再不绕弯弯,大着胆子直接嚷声:“师父带我去,一定要带铃儿去!” 云诀并未想到长天青及蓬莱众多弟子那边去,只以为她刚和洛紫几人分开无几日,想到她们都会去便不甘一个人窝在止水峰上,也想去看看,于是淡淡应声:“你既想去,明日与为师一道下去就是。” 益铃刹时眉开眼笑,一时欢喜感动,便忘了自家师父的冷脾气,一蹦三尺竟兀自跳到云诀怀里,开心地在他表面淡漠如冰的面上重重啵了一下:“师父最好了!” 云诀面上顿时寒彻,毫不怜惜地推开她,起身就是比冰还冷的一声怒斥:“胡闹!”寒气摄人的声音逼得益铃麾上的雪白狐毛都抖了一抖。 益铃眨眨眼,而后……脚一扭直接摔倒在地,抱着膝盖马上扁嘴呜咽:“呜呜……师父又凶我……” 云诀眉头无声蹙起,看着她纯然一个孩子般无思无念的大眼不由心郁自责,子遇避之反促预之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不过……哎…… 心里又纷乱了起来。 久久,叹口气,他还是轻轻伸手将蹲在地上正委屈呜咽的人儿牵了起来,迟疑了一瞬,轻声问道:“可有哪里摔疼了?” 益铃继续“委屈”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瞅着云诀:“嗯……” 嘻嘻—— 第117章 入门之式 次日,益铃在止水殿前的青石长阶旁堆着雪人玩,四周的雪被她跑来跑去的闹腾早已印上了许多鞋印子,益铃望着高高的雪人上点点黄印颇是不满意:“不好看!近处的雪都不够白了!”皱着眉头跺了脚,而后四处望望,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钻进午竹林益铃弯了身子去捧地上的雪,低头之际看见远处一大片雪白:“呀!那片野草地上多!”马上撒下手里的又往远处跑,她说的野草地便是蒺藜林,可想而知,她一去捧那草上的白雪立时便被蒺藜草花序上的小刺扎了手,益铃叫疼不及赶紧缩回手,正抑郁间看见远处还有一林,高大稀零的常青郁树被厚雪覆盖仍露了不少绿意出来,在一片白茫中看了着实舒心。 而那树下树根周围,很大的一圈儿都是白雪皑皑,晶晶亮亮。益铃顿喜,马上拔腿奔了过去。 试探地拂开一片积雪,没被底下什么东东伤着手,自是高兴,于是不顾忌地摞起一大捧雪:“哇!这边好,雪真白,马上完成我的大雪人!”笑嘻嘻地说完正要跑回去,转身之际竟看见丛丛粉花! “这么冷的天竟还有花开着!”益铃当下兴奋不已,又撒了怀里的雪新奇地蹲下身来打量这娇美的花丛。 这些小花小腿般高,花开如丝挨紧簇拥,很有意思地缠在一起连着一大片。益铃好奇地又拂开了许多雪,果真又是一大片,团团簇簇如小片绯云,由于量多,其上方更是有淡淡的粉云缭绕,想是香气凝结而成。 益铃凑近了去,半晌又蹙着眉抬起头:“怎么一点都不香呢,还以为会很香呢……”她呶呶嘴嘀咕了一会儿,又看一看便觉没意思了,于是又捧起一大捧雪按原路跑回了殿前。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益铃开开心心地把白白的雪抹上黄印子,前一块后一块都小心堆上去,完事后退远了一看,雪人又高又大晶晶亮亮的煞是好玩!她正折了枯朽添上眼睛鼻子,便眼尖地看见一只青色的纸鹤飞上殿来。 益铃兴奋地跑上去一把抓住,丢下小木枝就往殿里跑:“师父!大师伯传信上来了!定是在催了!” 云诀从院后缓缓踱出,怀里拿了件紫色毛麾,看见益铃迎面跑来眉头轻轻蹙起:“地上滑,莫不要再摔着了……”待得益铃跑近,他伸手在那青色纸鹤上一点便又让它回了。“方才微观一看为师已经知道了。” 益铃抬头看他:“师父!是不是试炼已经结束,入了内门的弟子已经在正殿那边等着拜师了?” 云诀点头,微微弯下身子解开她身上那件昨日被她把毛揪皱的雪色毛麾收了起来,又把怀里那件豹纹紫貂长裘给她披上,一边系着结一边淡道:“你大师伯既已在催,我们现下便过去吧。”两指轻轻掸去她发上积雪,云诀率先抬脚往殿外行去。 益铃原想说什么,纠结了一瞬还是没说,一转身便向云诀追去:“师父等等我!” 至了殿前,云诀墨黑的眸子里不由升了点笑意,益铃随后跟出,却是鬼哭狼嚎似的一声哀叫:“我的雪人!” 雪凤受云诀召唤候在殿前,墨凰也跟了来,益铃见时正是巨大的墨凰一“脚”好巧不巧踩上了那石阶下的大雪人,立时,雪人扁了。 “你你你……”益铃手指墨凰,悲愤交加,气得咬牙切齿,身上煞气涌了出来。 云诀这才微怔,顿时不悦,冷了脸斥道:“不得随意动怒。” 益铃小手握成拳,大吸一口鼻子,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好不哀戚地垂下了脑袋:“……是,师父。” “你虽只是凡人,但天生两气,而煞气伤人,以后切记不得随意显露。” 益铃头低得更低:“……是,铃儿知道了。” “走吧。” 云诀再看她一眼,自顾踏上了雪凤之背,益铃正想跟上去,便见云诀手一扬,竟把她移到了墨凰背上! “师父!” “即便只是凡人,墨凰也已是你的灵兽,必是要听你的,你俩不宜太过生疏,往后需习惯御它方可。” 益铃怔愣不言,而后郁郁撇嘴,一屁股在它背上坐下,狠狠揪住它几根黑毛,磨牙:“这么黑这么丑……活像只大乌鸦……一点也没有小白可亲可爱……” 墨凰从鼻子里哼出长长一气,更是不屑地扭过头不看益铃,好似在说:“就凭你这模样,还有脸说我?!” 别人听不见墨凰的话,益铃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更加气郁,伸出小手再揪毛! “死丫头!你再揪,我把你丢下去!”当然这纯属威胁恐吓,因为灵兽无论如何不能伤主人。 “你敢!你敢欺负我,我让我师父把你拎出止水峰,让你再见不到小白!”这也是小孩子的威胁恐吓…… “好你个死丫头,比以前更恶劣了!” “比你这只臭乌鸦好!坏小黑!” …… 神鸟相继驰来,正殿前的弟子大感惊诧,忙宣:“止水仙尊到!” 众仙出了殿,便见雪凤墨凰缓缓降下,一黑一白的两只神鸟上各立一人,远近相依,前后相错。一眼望去让人觉得如此远淡,却又难言微异耀人。 云诀面色无常,眸色轻淡,漠然如旧地踏风而下。 众仙心生敬意,毫不迟疑地俯身垂首:“拜见仙尊。” 云诀默然点头,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微微蹙眉,回过头去唤了声:“铃儿。” 益铃正从墨凰背上滑下,与这神鸟不免又是两句拌嘴,听见他唤小手一拽狠狠揪下它一根黑毛,提着紫麾便往云诀处跑。 墨凰痛鸣一声:“死丫头!!” “哼!” 跑至云诀身侧,益铃与他一齐站在群仙之间不免要紧张,u看书 ww.uuanshm 手心不觉间微湿,正无措间头上便挨了云诀不轻不重的一栗: “怎可如此胡来?” 益铃把黑毛藏到背后,鼓着腮帮子低头不说话。看见云诀曳地长袍上绣着的银白流凤旋舞般流转而去才微微抬了头,亦步亦趋地跟上。 一踏进正殿,气氛便安静肃然的诡异,通过试炼的新进内门弟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不颤抖的,不知是敬,是畏,还是惊…… 云诀清冷如水的声音淡淡流出:“都起身罢。”一边言一边缓步踏上玉阶,在高位上漠然拂衣坐下。 未出殿相迎而在殿内跪候的数名蓬莱弟子闻言才站起身,便是梅剑琴等数名尊辈弟子,和五位长老首徒。 益铃不知为何感到十分紧张,看见众仙都随之进了殿来忙跟着爬上玉阶在云诀落座的右手边规规矩矩地站好。她知道正坐下的不少仙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许久…… “仙尊既已到,我蓬莱今年收徒入门之大式便也开始吧。”长天青在云诀右侧高位落座,肃然的声音威严而起。 下时殿内便微微起了喧然,轻轻的议语声此起彼伏。 益铃正乖乖站得笔直,低头一动不动地立着,便感手背上一疼,一点紫光转瞬消失。茫然地抬头,便看见尊者位上的洛紫及一旁的秋雁儿正笑着对她眨眼。 不由心里一乐,咧嘴对她们笑开。 第118章 继入门式 洛紫心悦,正要回以一笑……便听见长天青重重一咳,不知何时扫视了过来。 无奈撇嘴,洛紫无趣地挑了眉,转而面向殿下众子端上一副清正肃然的样子。 益铃不由偷笑,也顺目看向了长天青……那表情着实沉肃凛冽的吓人。咧牙一瞬,果然看见梅剑琴站在两人下手边眼睛都不敢斜瞟一下。 微抬眼而上,一张肃俊正然的面孔映入了眼中。心下一动,有些怔怔。是……是他? 心下不明所以地轻揪,益铃正看得有些出神,便感受到两道陌生却热烈的视线望了过来。 那个是……宁师兄! 洛姐姐说的很护自己的一个师兄,是大师伯现在的大徒弟,很忙的一个人,因而没能见过几次。但益铃一直记得他,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为人一向谦和内敛,现在却不知为何紧锁眉头转目看着殿下一处,面露微忧。 另一道视线来源……益铃回望过去,倏地惊住。那少女站在梅剑琴下手边,应是琴姐姐说过的那位师妹,人间公主月晓天。 益铃一见她,便傻眼了。 玉带天纱,蓝裙轻舞若蝶,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柳眉稍挑气胜牡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之上。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顾盼神飞,一笑倾城。 世间竟有这样美的人! 让人一见怎生都忘不了,饶是益铃是女子心里都不由怦动,更不提男子见了。这样的人,怕在仙界也是要美得出名了。 而她也正望着益铃,一点新奇一点探究一点疑惑。双目灵动,恣意打量,带着一点贵气,一点傲气。仿佛在说:“她就是仙尊的弟子?那个传说中被废尽功力的天魔益铃?” 不过虽在打量益铃,视线却很是本分地绕开了云诀,即便自恃有过人之貌、公主身份,也未敢在云诀清冷绝尘、无怒而威的气息下有半点越矩不敬,更不提直视云诀兑现先前所言描摩下来了。 而自进殿以来,云诀的视线便只有意无意在那霁洛身上停了片刻,而后静坐不语,再未有分毫流连。 蓬莱数位长老陆续走下殿去收下了几名资质颇佳的新徒,几名长老弟子有看中的也请示过自家师父收了几位弟子入门。 三尊此次似乎都无意收徒,前来观礼的仙人见状不由微觉可惜。只因那殿下众子中有一名少女一眼望去便知是仙胎仙嗣,根骨、资质都是颇佳。 蓬莱五位长老岂会不见,却都避开了,怕是三尊未开口,五人又恭谨,因而谦让得紧。 却见护卫长老禢达莲的大徒名唤雷一岳的,见殿上慢慢唯剩了那一人不由心下生意,便大着胆子径直走了过去。 众仙与长老们望在眼里微叹一声,却也没有阻止,一岳这孩子性格虽骄躁了点却也有过人之处……便就便宜了他吧。 却在这时,有一人大步从玉阶上走了下来,竟生生拦在了雷一岳前面。兀自对那少女说道:“我收你为徒。” 众人一看不由微惊,竟是一向以谦和内敛著称的宁辞剑。 那名少女梳着讨喜的双平髻,一边飘着一根红丝带,身上娇红艳艳的曳地望仙裙肆意垂地,双目灵动,忽闪不停,看着便觉伶俐可人得紧。 她眨眨眼睛抬头看面前的宁辞剑,而后说:“不要,我不做你的徒弟!” 四下里静默一瞬,有些难以置信,长天青的脸色却是直接沉了一分:“既来我蓬莱拜师学艺,拜谁为师岂是你能决定的!如此目无先长,我蓬莱亦不授教,你即刻下山离去便是!” 少女眼珠儿一转,极是认真地看向了长天青:“我不想拜他为师,怎样都不拜,但是很想拜三位尊上为师好与他同辈,可不可以呢?” 她言辞间似有苦衷,话里含嗔,语带企求,娇俏纯直的性子昭显无遗,倒让人见了生不出厌。唯独宁辞剑站在殿中青了脸色。 长天青浓眉一锁,思忖后肃声道:“你可知他是本尊现下大徒,是上届尊辈弟子中最早升仙的,论资质修为都不低,拜他为师并不会比我等三尊差上许多,小娃莫要无知。” 少女伏跪殿中好不憋屈:“可是辈份差了一层,而师徒更加有别……这我不要!” 师徒有别? 众仙相互对视,轻声议语,皆不明她言中含意,宁辞剑立身殿中却似料到了什么,脸色一青再青,却碍于礼数随意插不上话,只能数次狠瞪少女,然红衣少女水眸四飘,只当未见。 益铃看得精彩,新奇不已,笑容满满的挂在脸上。云诀面如冰雪,眸色无常,不言不语地淡望着一处,眉间却隐隐抽了抽,莫名地不悦。 长天青看她一瞬,便直接问道:“你倒说,你不肯拜他为师究竟是何理由?” 少女直身跪起,认真道:“我方才见了他,便对他一见钟情,所以不想当他徒弟,要和他同辈!” “哈哈哈……”洛紫眼中一亮,大笑出声,在场之人无一不懵的。“不错不错,这丫头我喜欢!” 长天青本觉如此场面着实不妥,被洛紫这一笑掺和竟也受了些感染,再加上宁辞剑是他得意弟子向来沉敛得紧,今日却遇到如此际遇,当下也不知是怒是笑了,只得道:“小娃有所不知,他已有家室,你即便与他同辈也已晚了。” “有家室么?”少女状似茫然地眨眼:“那便让我瞧瞧吧,给我瞧见了我便死心了。” 群仙及蓬莱众人又是愣住,片刻,羲和长老缓声道:“他家室不在山中,置于山外凡间,小姑娘你现下怕是瞧不见了。” “咦?既然家室都在山外,他为什么不回去和她们团聚呢?” “这个……”众人听她如此反问也不禁疑惑,便都抬了头去看宁辞剑。 宁辞剑缓下黑青的脸色,无力道:“辞剑只是想再孝敬师父一些时日,往后回了,再入蓬莱的机率便也低了。” 众人点头感慨他的孝心,少女听着却大摇其头:“听他这么说他是不打算快快回家里人那边去了,如此我既未见到他的家室便也不会死心了。” 宁辞剑黑青着脸色直瞪着她,不知是何心绪。 洛紫却豪爽道:“小丫头有胆量有眼光很是讨喜,本尊便就给你一个机会,你拜在我门下如何?” “好!”红衣少女笑眯眯地朗声应了。 长天青颇是不赞同地瞪了洛紫一眼。 宁辞剑气怒许久黑着脸半天却再说不出什么,抑郁转身又回了玉阶之上。 洛紫摸索半天荷包里也就一本天书,眼看又拿不出信物来不由懊恼,蓬莱众仙看在眼里早已习以为常,皆叹了气不说话。 益铃正咧嘴站在那边笑的幸灾乐祸,便见洛紫直直瞅了过来:“铃丫头,把你手里那根黑毛给我吧。” 什么?这也行?益铃傻眼了,愣愣地下了一步把凰羽递到她手里,小声嘀咕:“洛姐姐未免也太抠了吧……” 洛紫不客气地敲她一下:“小丫头知道什么,雪凤墨凰都是神鸟,它们的羽毛可是有神力的!” 益铃受惊不小,忙回了头去看云诀,云诀默不作声地端坐不语,无疑也是默认。 益铃眼中冒星,视线直接穿过大殿飘到殿外墨凰身上。 正与雪凤耳鬓厮磨的墨凰身上一抖,却无由起了一阵战栗,鸟毛倒竖…… 洛紫起身下殿把凰羽递到红衣少女手中,满是笑意地拍拍她的头。 红衣少女眯眼一笑,伏身而拜:“弟子无月,拜见师父!” 洛紫豪气干云地笑:“师父可先告诉你哦,别说辞剑这小子已有家室,即便没有家室可也不好追啊。” 长天青脸色不免又要愠郁,竟这般肆意乱来……师妹当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好了,既已至此,这入门之式便也到此为止了。” 云诀慢慢立起身来,一室弟子便都跪了下去,他只向长天青点了下头,便缓缓踏着玉阶而下。 群仙当即起身垂首,弯着身子立在一旁:“恭送仙尊。” 月白长袍曳地轻摇,墨发如瀑微微垂摆,只一个背影便叫所有人多生很多敬意。 月晓天望着望着便呆怔了,苦恼不已,喃喃出声:“这叫我如何描给母皇看呀……” 益铃跟着出了殿,犹豫了半晌,上前抓了云诀的袖子:“师父,铃儿想随去洛姐姐的木秀峰玩玩……好不好?” 云诀看了看她,自是微微点头:“为师先行回去,你记得早些御着墨凰回来。” 益铃嘻嘻一笑,抬头朗声而应:“好!” 云诀不由露了一点笑意,轻弹她额角,宠溺道:“莫要受了寒。” 知道他给自己掐了暖身诀,益铃心下欢喜不由更乐,自是更加乖巧地点头:“铃儿知道了!回去给师父做好吃的!” 云诀眸清如水,临去微波一转,淡淡点头,转身轻然御风上了雪凤之背,伴着飞雪静静远去。 益铃见他离了,一脸精光地跑向墨凰…… …… “少仙、雁儿,你们将这几月的任务排一排,分配下去,尽量在年前便将其结束了。” “是,掌门师伯!” “辞剑、剑琴,你等传信与诸位长老,随他们将各阁物资点上一点,年前汇了总。” “是,师父。” “晓天,凡间重节,值此除夕将近你回去探一探你母皇、父亲,再将仙门几颗灵丹送去。” “弟子遵命!” 正殿内众仙大都离了,几人得令也都心无旁骛地退了出去,长天青挥手屏了门下弟子,独留了霁洛下来。 “洛儿,你过来。” 霁洛上前一步,恭声垂首:“师父有何吩咐?” 长天青思忖一瞬,缓缓道:“方才那女娃儿生是仙嗣,一时窥不尽来历,你且去查一查,莫要存了什么隐患才好。” “是。弟子领命。” 长天青点了点头,看着他目露慈祥地笑了笑。 霁洛躬身一拜后便转身出了大殿。 他正待御剑而去,便看见一人一鸟从大殿一侧窜出,扑起一层雪浪。 益铃提着裙子死命追,墨凰扇着翅膀不屑地躲。 “破小黑!不就几根毛吗!你小气什么呀……”说着不由分说地冲上去,以饿狼扑羊式趴到墨凰尾翼上:“就几根而已,uu看书ww.uukanshu.cm就给我嘛!” 墨凰不屑地冷哼一声,震翅一下,便将她抖了下去:“死丫头你休想!”几声鸣完也不待益铃站起,扑着翅膀便滑进了雪天之中。 “臭小黑!你敢丢下我,看我不让我师父拔光你的毛!” 霁洛看了看滚在雪地上的少女,犹豫了一瞬,缓步上前:“霁洛见过益铃师姐。” 益铃听见声音忙抬了头看,一见是他,脸上刷地一红,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是……是……是你……” 霁洛见她每次见自己都如此局促心下不由有些诧异,便缓了声问道:“霁洛可是有哪处让师姐见了心下不安的?” 益铃愣了一瞬,茫然摇头:“没……没有啊。” “那师姐为何每次见到霁洛都会如此局促?” 脸上红晕更甚,益铃两只小手搓来搓去,眼睛四顾乱瞟,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局促……” 霁洛不由觉得好笑,微微扬唇,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益铃被他看得越加紧张局促,手心不觉间竟已湿了一层,脸上红得怕要被蒸熟了……她支支唔唔地嗫嚅:“我……我不好看……你……你……别看我了……” 霁洛更加失笑,青衫微拂,目如朗星般诚挚伸手:“霁洛冒昧,师姐现下凡人之身,墨凰已离怕难归峰,可要霁洛送师姐回去?” 第119章 无锋宁隐 霁洛更加失笑,青衫微拂,目如朗星般诚挚伸手:“霁洛冒昧,师姐现下凡人之身,墨凰已离怕难归峰,可要霁洛送师姐回去?” 益铃一怔,看见他笑不觉间竟觉得十分开心,心下总莫名被他引起的轻揪之疼这才算散了,她毫不迟疑地伸手覆上去,抬起头来对他咧嘴一笑……发丝染雪,虎牙晶亮,飞雪迷离中只笑得净如晨霜寸邪不生。“好啊!” 霁洛一震,刹那间低头看着面前的人,脑中竟一空。 微润的手心上覆着的那只温暖小手,纯粹到让人莫名感动的暖意直达灵魂深处,一瞬间竟连六魄都随之一颤。 风扬雪肆,韶华倾覆,一念不灭,竟已永生眷恋…… 飞雪轻凝,轮回刹那。 “……喂……那个……你怎么了?”益铃吃痛,忍不住轻声唤他。 霁洛一怔,恍然回神,愣了许久竟颇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个……霁……霁洛……你……你握疼我了……” 一时惊怔,这才醒彻,他忙放开了她的手:“霁洛失礼,冒犯师姐了!”手心温意残留,麻麻地有些轻疼,他心头怔怔,一时竟感觉万分不舍放手。 益铃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咧齿笑道:“没关系,一点都不疼!” 他有些恍然地看着她,心头纷乱一瞬却又莫名动容,不由点头微微一笑。 “那……那你御剑带我吧,我先不想回止水峰,你送我到木秀峰去好不好?” 霁洛不语,下一瞬,低头点出腰中长剑。 无锋出鞘有质无华,他立身剑上,恭谨地伸手给她:“师姐,请上来吧。” 益铃再次笑出两颗白白虎牙,她伸手抓住他的手,借力被他轻轻拉上了飞剑。 剑身微颤,左右轻摇,益铃站在上面顿觉好玩,轻蹦两下抬头望着他纯稚地笑。 他看着她,将纷乱莫名的思绪沉静压下,手却丝毫未放,只将她牢牢护在胸前,摧开一丈之内所有风雪。 无锋剑轻吟一声,乘雪而上,迎着风声破开了漫天冰晶。 斜阳被白雪纠缠,恍如月华,触目如泪融……是两相忘却仍残留不灭的心殇。 …… 仙牢内 落花倾城看着来人笑得好不肆意:“二师兄,你终于肯……再来看倾城了么?” 宁辞剑隔栏而立,看着她,不说话。 “倾城听师父说这回春丹师兄也帮倾城说了好话,师妹自是要感激的……”她把玩着耳畔青丝,微挑如墨长眉,娇柔万分地看着他。 宁辞剑再看她半晌,缓缓道:“容貌你已恢复,恕宁辞剑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落花倾城笑:“二师兄何必如此谦虚呢,你能为倾城做的事还有很多呢。” 宁辞剑叹:“落花倾城,你道我真会受你要胁么?” 落花倾城放下手中青丝,冷哼一声:“你若不受,今日便不会站在此地了。” “无论如何,我不会私放了你。” “谁说让你私放我了?”落花倾城直直看着他,声音转冷:“我说过,我要的是大元丹。” “我也说过,不可能。” “那我们便这样耗下去吧,只要你一离开蓬莱,我便把你与女魔私通的事告诉师父。”她偏斜过头,状似无意地冷冷看他:“师父收我们三个徒弟,大师兄为那天魔而死,我如今沦陷仙牢,想来你是我们三人中唯一出息了,让师父安慰的人……听说如今已是灵仙修为,再上一层便也位列上仙了……”她轻轻勾起唇角:“你是师父的得意弟子,若是让他知道了你所谓的家室不过是个女魔……再添一个与魔而生的小魔……不知道师父会失望伤心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不但蓬莱要将你严惩,怕是整个仙门见了你也会责无旁贷地追杀吧?” “落花倾城,我一度死在你手中,却并不欲与你计较,因果循环,你如今善念尽失,下场如何你自是应该知晓的。” “下场如何?我不知晓,想来不会比你惨……”她扬颌直视,冰冷的眼中全是阴狠:“宁辞剑,难道你以为你因中毒无奈而娶魔妻,师父、蓬莱、仙门就会法外开恩么?哼,不可能!你可知道我蓬莱第七任地尊楚天依是为何而死的?” 宁辞剑面上一戾:“往届三尊生平鉴故都记载于蓬莱尊册之上,是为天尊才能翻阅的禁书,你如何会知道?!” 落花倾城波澜不兴地看他:“这你没有必要知道。” “难道你私进过天机阁?” “二师兄抬举倾城了,天机阁里机关重重,以倾城的修为如何进得去?不过是碰巧便知了而已……” 宁辞剑自然不会信她的说辞,只不动声色地冷冷看她。 而她也不管他,自顾淡笑着说道:“朝唯地尊楚天依,曾被当时魔君之女所救,两人相恋相许,私定终身,此人想是和你一样天真的人,竟将此事坦诚于当时天尊,便是他的师父,名闻仙界的无为上仙墨音清殇,想求掌门天尊成全,娶那魔女为妻……结果,你猜怎样?” 宁辞剑微微垂首:“古来仙魔不两立,无为上仙必是要断然拒绝,严辞教导的。” “断然拒绝?”落花倾城挑眉冷笑:“这倒没有……上仙她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受十七笞仙杖后跪上觉心台,为师便允了你!’” 宁辞剑惊愕抬头:“上觉心台?!” “是呀,蓬莱宗规仙册第一条,可是当年无为上仙亲口说的:‘要辱我蓬莱宗威,除非能受笞仙杖、跪上觉心坛,否则绝不宽恕!’。身负仙界盛名的掌门天尊墨音清殇亲自立下的宗规。u看书 .uukanshu.cm 她的弟子如何敢不遵?于是楚天依便在身受十七笞仙杖后生生跪死在上觉心台的在万棘锥魂阶上……灰飞湮灭……” 宁辞剑不免一震,眼中一息万变。 落花倾城看着他冷笑一声,又不咸不淡道:“据闻,楚天依是无为上仙大徙,仙赋极高,当时修为已与其师秉持,同是罗天上仙,距大罗金仙不过一步之遥……宁辞剑,身为仙门子弟,如果你魔妻之事暴露,蓬莱乃至仙界都不会轻易饶你,你是有自信能受过笞仙杖上得觉心台,还是有自信能躲入魔界之中一辈子不出来?” “落花倾城,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为你偷取大元丹的。” “你如果身受重伤,功力废尽,奄奄一息,我相信师父会主动拿出来给你……到时候你若拿来给我,便不算触犯门规吧?” 宁辞剑极冷地看她一眼,手紧握长剑一瞬,一转身,大步走出仙牢。 “二师兄,你这般跟我耗下去我是不急的,就怕山门外的二师嫂会等得不耐烦,若找上门来……你这通事可一样要公诸天下啊。届时……” “落花倾城,你有何自信,我不会杀你?”宁辞剑几步之外,冷冷回头。 落花倾城嗤一声:“对你这样自诩正派的仙门子弟,我就是有此信心。有本事,你杀了我?” 宁辞剑狠狠一蹙眉,目中一戾。半晌后,大步踏出。 第120章 情之谁起 “洛姐姐!” 洛紫正在木秀殿前的短崖上和新徒弟说着话便听见了唤声,一抬头看见益铃从无锋剑上跳下,小跑过来。 洛紫面上一喜,张臂将益铃像个孩子一样接个满怀:“铃丫头,没和你师父回去?不错不错,知道来看洛姐姐……” “弟子霁洛,参见洛师叔。”益铃身后,青衫男子缓步踏上,恭声作揖。 洛紫抬头,不免惊奇:“是霁洛?你可是稀客啊。” “霁洛失礼,往常不曾怎么来给师叔见过礼。” 洛紫笑笑:“你师叔我岂是这样小气的人……” “你就是魔宫魔尊,那个传说中的天魔益铃?”红衣少女本在一旁无趣地立着,一看见益铃再耐不住,几步上了前惊奇地问。 几人闻声都回了头来看,益铃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应该是的……大家都这么说……不过现在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红衣少女忽闪着灵透的眸子直直望着她。 益铃鼓了鼓腮帮子,闷闷点头:“嗯……” 少女忽然转了一圈水亮的眸子,扬眉开心地笑:“不记得才好呢,铃师姐,我叫无月,以后我们做好朋友!” 心下涌出暖意,益铃直觉她的善意,便也开心地笑起来:“好啊!” 洛紫心慰大笑,扬眉催促道:“好了,外边冷,可不能让铃丫头在我这里受了风寒……我们入殿去说话吧。” “洛姐姐不用担心,我师父给我掐了暖身诀,益铃不冷!” “好啦,知道云师兄疼你……那雁儿新拿出窖的那几壶玉壶酿铃丫头肯定是用不着了吧。” “玉壶酿!”益铃兴奋跳起,眼儿晶亮,一转身便往殿内冲去:“雁儿师姐……” 洛紫豪气地笑开:“这丫头……好了,我们也入殿吧……”她满脸飒然笑意,抬脚便往殿内去,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两人都未跟上,不由疑惑,回头来看。 两人竟都怔了神直望着刚刚益铃飞奔而去的方向。 洛紫眉一挑,取笑道:“你俩莫不是都看上我家铃丫头了?” 两人一愣,俱回神,无月狡黠转眸,两步跑上了前:“无月心里可已经有宁师兄了,师父你可别乱说……倒是这位霁师兄,方才看得那么入神……不知是不是……” 霁洛轻咳一声,淡淡拱手:“无月师妹说笑了。霁洛还有事,便就先行退下了。” 他说完,又一拱手,便御起飞剑下了木秀峰去。 洛紫不免轻斥无月:“你看你,把你霁师兄都吓跑了……” 无月状似无辜地撇嘴:“师父啊,这事儿可是你起的头,怎好单怪无月呢。” 洛紫挑挑眉:“我也不过开个玩笑,别是真的才好……” 无月诧异:“为什么别是真的啊?铃师姐虽是师姐但也无妨吧,我看霁师兄和她就配得很!” 洛紫马上敲她一下:“你胡说什么呀,铃丫头好不容易才和我云……咳咳……反正……反正这事儿不成的,你可别再说了。” “师父,你好像知道什么?就不肯告诉无月……”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有些反常的事一百年来看多了,再翻一翻天书,便猜也猜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呀?” “不许再问……” 无月拧眉嘟嘴,心道:不问就不问,可若是铃师姐也有意,这两情相悦的,难道师父还要拦不成……想罢贼笑一声,率先小跑进了木秀殿去。 …… 轻雪幽旋,冷月清辉。 仍未见她归来云诀不免要心忧,正微愠,便听了殿外清脆铃声伴着不陌生的气息落了下来。 轻叹一声,默然起身,抬脚迈出书房出了殿去。 洛紫见他出来一面把怀里的人往他怀里塞去,一面干笑:“喝了点玉壶酿,便睡着了……” 云诀迟疑了一瞬才接过洛紫怀中的人儿,近身便闻了不轻的酒味,不免要皱眉:“怎的让她喝了这么多……” 洛紫更加干笑:“不想我那新收的徒儿也是个小酒鬼,几人一聚便多喝了一点……” 云诀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抱着人便往殿内行去。 “云师兄。”洛紫想到什么又出声唤住了他。 云诀顿下,回了头。 “你……你可别让你家丫头给人拐跑了……” 云诀微一怔神,不明所以地轻轻蹙了眉头。 想是喝了酒,洛紫见他不明竟大踏步上了前,训道:“我说云师兄啊,人现在是在你身边,可心还没定呢,她若跑了你也没撤,莫不要负她一次又再来负自己一次……” 云诀心下倏地一震,眸中温意便一点点淡了,转而盛满清冷无欲的淡寒之气:“师妹,云诀不知你在说什么。” 洛紫张口一顿,不可置信地懵然而立:“……云师兄?你莫不是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你和铃丫头……你们明明……” 心上倏地一紧,云诀眉间一晦冷然开口:“我和她是师徒,一如父女,师妹想说什么?” 洛紫一震,脸上惊白,惶然不已地退了一步:“一如父女?云师兄!你……你……”你当真到了今日仍就一点都不明自己的心么?! “一念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信天地之宏义,人伦之大节。师妹若是想提醒云诀什么,便是多虑了。” “云师兄!种如是因,收如是果,uu看书 .uuanshu 一切唯心造。时至今日,你当真还舍得了她?!” 云诀立在原处,白衣清寒无畏,微仰首,冷道:“无所谓舍不舍得,若是该舍,便舍。” 洛紫一退三步,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心惧,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所爱喜,何忧何畏,行身近道,为众生利,解无贪欲,必截流渡,离道莫亲,不近堕狱…… 云师兄,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到这一步,还要逼着她逼着自己,是何苦? 若真能大彻大悟,有爱无爱又有何区别?你这一味地抗拒,又何尝不是执念? 白衣曜月,竟已毫不停滞地入了殿去。 洛紫眉头紧锁深叹一口气,过了许久方才恼着神御剑飞回木秀峰去,不知不觉又想起百年多前益铃去木秀殿上寻她玩耍,时值无事她便应了玉虚子之邀分了元神去了昆仑,再到回元归位,受她嘱咐替她看守预仙石的小丫头已被云师兄亲自拎回了止水峰。 她本也无从念想,抱着预仙石自顾藏入殿中,可那仙石上下一刻竟浮现了那一句话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一度以为是铃丫头不小心碰了预仙石,可是,铃丫头分明是不受这些测算之物所昭的特殊体质,更不说,当时她分明还未成仙…… 雪落苍茫,无言空恻。 他竟也有这般糊涂的时候…… 第121章 绪乱凌霞 “宁~师~兄~”红衣少女御着洛紫的青鸟硬上了青沙峰来,一看见那熟悉的青色身影便飞扑了上去。 众弟子早闻了此女在入门大式上声称对宁师叔“一见钟情”的骇世告白,心上好歹是有了些准备,但即便如此也被她如此露骨、豪放地投怀入抱吓了一跳,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子自行退避:“两位师叔忙……弟子们先行退下了……” 宁辞剑又惊又气又窘,推她不开便就点头默许了众弟子离去。待到众人都离远了,他一把扯下身上的人避到一处设下一个隔声结界。 “你怎的来了!” 宁无月再次挂上去,满脸赖皮道:“月儿想爹爹了嘛~” 宁辞剑满是无力地抚额:“你娘她……” 宁无月哀叹一声,咕哝道:“爹爹啊,你到底在踌躇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娘那脾气……几次都要领着魔兵攻到蓬莱来,要不是被千白叔叔拦下……” 宁辞剑面色一暗,半晌,叹了一口气:“是我未能悟得千白先生话中深意……当日师父来说我若能不去见她就此离去便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爹爹?难不成你真像千白叔叔说的那样又着了那女人的道?” 宁辞剑叹一声,不置可否:“月儿,你此番来可是千白先生授意?” “爹爹怎的知道?本来娘嚷嚷着要亲自来呢,后来千白叔叔出面、鬼王大人又出口,才能勉强拦下娘,改换了女儿来。” “千白先生可有交待什么?” “他说:‘既上船来轻泊去,泊到桥头直然直。’爹爹命中无大劫,此番欠下你的,他的亲人自会还你。” 宁辞剑怔了怔,“他的亲人?” “是呀……爹爹……女儿总觉得千白叔叔不是凡人……” “千白先生是散仙,自然不是凡人。” 宁无月皱起黠气的眉:“……月儿觉得,还不止……” “还不止?”宁辞剑一怔,一时竟也顿住了。半晌,他自将心底隐乱的思绪压下,细细对宁无月叮嘱道:“月儿,你此下身在仙宗蓬莱,从你娘那儿学来的那些个魔界术法万不能使了,以后定要小心注意方可!” “安啦,月儿又不笨,当然知道啦。不过爹爹……那铃师姐真是娘口里的天魔魔尊?怎么跟月儿想的……很不一样呢……” 宁辞剑眼中不由泛起悯然,沉怜道:“她受苦太多,如今能把前事忘尽活得这般无悠无虑也是好的……若是师兄还在……哎……” “爹爹的师兄?那位清渡伯伯么?” 宁辞剑肃然地点了点头:“此生,爹爹最难偿清之人,除了师父,便是师兄了。” 宁无月伏似明白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甩甩头,猫着身子又腻了上来:“宁~师~兄~” 宁辞剑闻声不自在地顿了一瞬,后又不由轻笑,抱了抱女儿宠溺道:“这才几日不见,怎的又重了……” “才没有呢!” …… “云师兄!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时至今日,你当真还舍得了她?!” 云诀恍然一震,兀然便从浅睡中惊醒过来。 怔了一刻,侧坐在床沿一整夜的身子不免僵了一僵,他转头,看向了榻上日上三竿还未见要醒的人儿。 晨时的凉风微微拂动着从窗外吹过,幽幽地雪花轻飘肆落,屋外的寒意淡萦轻绕不歇……止水峰入冬的严寒,几百年来他从未觉出什么,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可她说冷,他竟也觉得是不是太冷了…… 不见她时,他仍是他,心中生不出那些个多余的纷乱忧喜来,可一见了她…… 无声轻叹一气,云诀望着她,微微失神。 软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嘤咛几声,抱着软枕继续酣睡。 云诀面上不由现了几分柔意,浅浅如雾化开,盈得墨黑的眸子都透出温润清光,思绪尚未动,手已伸出,极是轻柔地将她抱起,掐了暖身咒,爱怜地拥在了怀里。 “铃儿……” 益铃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因宿醉头晕反倒暖得有些过头的身子直往凉凉的“冰雪”上凑:“铃儿在……” 她拱了拱头,朦胧中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游移在她鬓边,轻轻替她理了理发……便就顺意贴上去蹭了蹭……云诀被她蹭得心上越发柔下,情不自禁缓缓移动两指轻触她娇憨的眉眼。 益铃感到脸上微微冰凉,像被轻雪拂过一般,映在有些内热上火的小脸上格外舒服,便弯着眉儿惬意地哼了几声。 云诀柔柔看她,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一双曜夜双眸如翦水生辉,霜含潋滟,一丝一缕,全是不欲言说的温柔宠溺。 益铃刚睁了眼醒来,便又吓懵了。 她睁着大而有神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一眨不眨:“……师父?” 云诀一震,对上她双眸的刹那,思绪骤然回神。 益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父脸上那昙花一现的轻浅笑容慢慢收了起来……恍然间竟觉看过极炫烟花一场,桃花一夜倾开映月生华,点点水漪漾开,一瞬间涤净了尘世间的所有喧哗与阴郁。 湿意一点点浸入眼眶,益铃怔然一刻,眼角泪珠儿毫无所觉地滚落了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内心里一片清明,便是依容万物也不怠。 纯如轻雪、慈爱入骨偏又如此清如月华、圣如菩提的绝世一笑……任谁见了,怕都要心生愧对,难以承受,默默惭悟一生罪孽。 云诀见了她的泪珠儿不免心上一疼,又是怔然,伸出手轻轻去拭……却未及触碰便惊然一震,猛地收了回来。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时至今日,你当真还舍得了她…… 舍得了……舍不了……可为何会有这些纷扰? 明明不想让她重复百年前的过错,因而一再以言行束教,可为何……却似又错了…… 而错的人,却不是她…… 云诀脸上陡然惊白。 ……分明只因自知愧对于她,便有心视她如己出,怜疼爱护;分明与她仅是师徒之情,再不会多出其它什么来,师妹又缘何要说出那一番话来……分明…… 可为何…… 一见她,思绪便乱? 眸色幽深,腾然一声站起身来。难道自己为仙数百年,还堪不破这世间情爱么? 云诀震在原地,下瞬身上便溢出阵阵慑人的寒气。不置一言,转身便离。分明意欲绝然偏又微微慌乱的步伐疾速踏出了益铃的房间,如彻骨寒风一般。 益铃毫无防备,整个从他怀里滑下,一不小心又从榻沿摔到了地上,疼得一阵呲牙咧嘴。 “唉哟……疼……师父的脾气越来越怪了……”她自顾抱怨几声,揉着屁股又爬起来。 风雪恣意,连着几日纷纷扬扬,悠然不已。 益铃却颇是头疼地裹着紫貂长裘哀叹。 这么几日下来总算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师父分明在有意冷落她嘛!虽然先前也未热过,但也不至于几天下来一句话也不应她啊……嗯……这宿醉果然不好,真惹师父生气了…… 益铃抱着脑袋愁惨了许久,只觉得头越发大了。干脆叹一口气,就以亲近灵兽为名向云诀知会一声便御了墨凰下了止水峰去。 到了木秀峰上就见无月一个人在殿前玩球,uu看书 .uanshu.co 无月见了她自然欣喜,开心地邀她一起踢球玩。 益铃顿时就把所有愁结都抛了脑后,开开心心地和无月踢起球儿。 “铃师姐!接住接住!” 益铃忙提了裙子飞脚去接,彩球被她踢的直线飞起撞到殿前一株仙人树上又弹了回来,咻地一声吓了益铃一跳,忙矮了身子躲了过去。 球儿从益铃头顶飞过,落在了正候在一旁恹恹无聊的墨凰面前。 墨凰头上那三根长而华丽的羽毛微微立了起来,透白的眸子亮了亮,它毫不犹豫地伸出一爪,以横扫千军之势挥了过去。 “啊!我的凌霞球——” 事实证明神鸟之威果然不同凡响,益铃和无月眼睁睁地看着那霞光点点的七彩圆球化作一颗星辰飞了出去,晕化在晶莹剔透的漫天冰晶里悄然无迹…… 远,绝对飞得很远很远…… “铃师姐!!” 益铃咽了一下口水,上前,揪着头发,干笑:“月儿……呵……呵呵……” “呜呜……要给月儿寻回来!要寻回来!” 益铃看见她哭顿时慌急了,连连应下,豪气万丈地保证:“月儿放心!益铃一定给你寻回来,一定寻来还你……” 说完忙爬到墨凰背上,弯眉对她挥了小手,然后驾着罪魁祸首直向西面方向飞驰去了。 第122章 误入凡野 墨凰敛翅,如风般在飞雪中轻滑,巨大的身子迅驰如箭,竟似比飞剑更快。 “喂,要出护山结界了。” “便是要去人间也得寻回来啊,还不都是小黑你闯的祸!” 墨凰耸耸毛,傲慢地仰着大头表示不屑,震翅一瞬,从云天飞雪之中毫不犹豫地俯冲了下去。 景物电掣一般倒退,仙岛、蓝海一瞬即过。益铃只闭紧双眼恨不能钻到墨凰毛里边去。 久久落地之后益铃窝进墨凰翅膀下好半天不肯出来:“冻死了……飞那么快……冰雪全贴到脸上了……小黑你是不是故意的……” 墨凰无赖地耸毛,又扇了一下翅膀,迎面便是一层雪浪罩到益铃身上。 “啊欠——臭小黑!” 一人一鸟自是又拌了半晌嘴,益铃这才愤愤地跺了脚,一脸郁闷地钻进了前面墨凰所指的一片林子里。 以墨凰的体形,自然不可能进得去这种密林。 益铃在林子里钻来钻去,不时便被隐在厚雪堆里的荆棘、枯树枝拌了腿,连着跌了几跤后更是气闷,只恨不能去揪光了林子外边那只大鸟的黑毛…… “那凌霞球想来是个宝贝,不然月儿不会那么急……”她闷声咕哝几句再走几步,一抬头竟看见个穿着厚素袄的孩子,八九岁模样,头发乱糟糟,两根小辫搭拉两侧,正抱着那七彩流霞球背对益铃把玩着。 益铃忙奔上前去,看着那孩子笑着开口:“小妹妹,这个球儿是姐姐的……” 那孩子闻声吓了一大跳,受惊般猛地回了头来,顿时巴掌大的一块深紫色胎迹跳进益铃眼里。 “咦?葫芦?” 那孩子懵了一瞬,手里的彩球下一刻便落了地:“姐姐……你……你……” 益铃下时便忘了前招,惊喜地捡了球抱在怀里,一脸歉意地直望着她:“对不起啊,这个球儿姐姐要拿回去,不能给你玩……” 那孩子愣愣地看着益铃的笑脸,看了许久…… 眼珠儿便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姐姐……你……你不怕我吗?” 益铃没头没脑地揪头发,疑惑道:“你这么小……为什么要怕你呀?” “……姐姐没有看见我脸上的诅咒么……”她咬唇指着自己的脸。 益铃伸出一根指头去点了点:“诅咒?你说这胎迹?看见了啊……颜色好深……里面还一条一条的,诡里诡气……确实不好看……”她蹙起小巧的眉头:“可也不吓人啊?” 那孩子又愣住了,许久,眼中便冒出了更多的泪来,试着伸手去碰益铃:“姐姐……” 益铃不解,赤子无尘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正笑嘻嘻地伸了手去牵她的手,便听见身后一声沉喝。 “不可!” 两人都是一震,下一刻,一道青光便从益铃身后疾驰而来,正打在那素袄孩子的额心,那孩子毫无防备,后退一步便直直倒了下去。 小身子向前扑倒,一只手正落在益铃脚裸上,下一刻益铃便惊得跳了起来,脚脖子上像被火烧一样疼得炙人,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身后驰来的那人忙一把将她扶住,俊脸沉肃。 益铃正疼得钻心,抬头见了他一时间竟忘了大半,一惊之后,便是喜得眉儿都弯了:“霁……霁洛!” 霁洛面上肃然,二话不说扶她坐下,从乾坤物饰里取出一白瓷瓶倒出颗蓝色药丸令她服下,益铃不明所以,但见他面色寒肃也不敢多问,接了药丸便咽下去。 “脚可还疼?” 益铃诚实地点了点头后便见他英挺的浓眉皱了一皱:“师姐为何会来此地?” 益铃见他面色似乎不善便怯怯小声地把事情向他说了。 他闻言沉叹一声,略带谴责地出口道:“师姐此举实在太过莽撞,竟单独一人便出了蓬莱到了此地,可知此地已是蓬莱岛外距寒海三百里有余的人间荒野,倘若师姐有个什么闪失……” “没……没事的……有墨凰在……” 霁洛看她一眼,面上却更是不加赞同,仿佛在说,既是如此你此下又缘何还受了伤? 益铃被他看的心虚,只低了头不说话,瞥见地上躺着的孩子才惊醒过来:“霁……霁洛,她……你为什么要打晕她?” 霁洛由她手指看过去,见了那个孩子面上又肃了三分:“年关将近,师父有心结清宗内所接之任,首座师兄分排之后已所剩不多,只是关乎此女之事有些难办,便派霁洛亲自过来处理。” “她……她怎么了?” “她天生阴火玄身,丹田能孕化骨鬼火,两手若触有生息之物便会立时被她灼伤,熔殁。若留在凡间必会误伤伤己,因而蓬莱之意是要带她回宗教化,引导善用此能、避免遗祸人间……” 益铃听得大震,不免惊异,正要发问便又听他道:“只不过此行似乎并不如预料中的顺利……一来因为寒海水温上升引来了不少自恃修为不浅、喜水喜温,胆敢靠近蓬莱的邪物,到了此地发现此女异能不免窥伺于她;二来我与几名弟子多次劝说此女都不肯与我等去往蓬莱。” 益铃听得直皱眉:“她为什么不肯去呢……那寒海水温上升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引来邪物?” 霁洛轻锁眉峰:“寒海之水为何升温师姐自己不知,可缘由却全因师姐,若不如此,师姐怎么出得了海底冰牢?” 益铃大震,“因为我?” 霁洛顿了一下,见她面上惊责一时竟有些微恼,下时便转了话题:“想是这阴火玄身诡气甚浓能助邪物,因而引得不少妖物来夺此女,我与几名弟子被她拒绝之后也难就此弃离,窥得妖气便暗中护了她几日,方才那妖物现身几名弟子都去追赶,我担心它半路折回便赶了回来。” “哦……”益铃低着头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霁洛看她一眼,便转去在那小女孩额上点了一点,下时,小女孩便醒了过来。 她愣愣地看了看两人,瞥见益铃长靴上的烧灼印迹便一怔神,而后转头满是无措地直盯着益铃:“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霁洛蹙了眉:“你明知自己双手异于常人,还去随意触碰他人,伤人不怠,怎可单凭一句无意饰过。” 她一听眼里越发现了无措:“我……我只是想找一个不会被我弄伤的人……姐姐她……一点都不嫌弃我脸上的胎迹……我就想试一试……” 益铃没心没肺地笑开,一派坦率地望着小女孩儿:“没关系,一点都不疼!” “真的么?!”小女孩信以为真。 益铃一咕噜爬起来,扶着树干就跳:“当然是真……咝——” 霁洛忙把她扶住,目中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师姐,不可莽撞!” 小女孩看着益铃,愣了一刻,而后咬着嘴唇咽泪:“姐姐……你还是不要跳了……” 益铃尴尬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一出口便就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欠——” 小女孩犹豫了一刻,闷闷出口道:“外边林子里冷,你们先随我回家吧,我家里有好多药草,给姐姐敷上就没那么疼了……” 益铃正要说不疼,便在霁洛微微寒肃的眸子里咽了声,转而嘻笑道:“好啊。” 霁洛心道众弟子追妖不及若让它折了回来便要大不利,不如护在此女娃身边待众人赶回,如此也可以防万一。 他肃然点头,转而恭谨地面向益铃:“霁洛冒昧,师姐有伤在身,容霁洛抱着师姐前行吧。” 益铃一怔,大而忽闪的眼直直望着霁洛,半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我……很重的。” 霁洛不禁失笑,一袭青衫俊逸俨然,曲身便将益铃横抱在怀,一派君子之风道:“师姐多虑了。” 益铃半是新奇半是欣悦地咧齿一笑,一手抱着凌霞球,一手攥着他的衣襟,似乎生怕掉下去。 他低头看她一眼,眉疏目朗,清逸如松。 前面的小女娃便就不紧不慢地领着两人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往前去了。 益铃在心里知会了墨凰,便让它在这附近候着,自己则躺在霁洛怀里嘻嘻傻笑。 心中直道:他的怀抱实在与师父的大不相同,没有一点冰冷之气,实实的,暖暖的,真舒服,焐得眼皮都有一下没一下地变沉了…… 霁洛不时看她一眼,受她脸上笑意感染,竟一时忍俊不禁也露了笑意…… 当霁洛抱着她到了那几间矮屋前时,益铃便就真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女孩颇是不安地回头小声道:“我爷爷他脾气很不好,很不喜生人,你们若见了他……听了什么话不要放心上……” 霁洛了然地点了点头,几日暗察下来虽未见那老人动过怒,但相劝那日的暴厉眼神霁洛记得甚是清楚。 女娃儿很是不安地推开了草屋的门:“爷爷……我回来了……” 下瞬霁洛只听得哐地一声,一根小臂粗的桐木拐杖便被掷了出来,从小女孩头顶飞过立在霁洛面前一步远处,杖身直插入土三寸有余。 屋内传出浑厚严厉地怒喝:“我说过了,不许把不三不四的生人往家里带!” 霁洛暗自心惊,平日里未能察出,不想这老人声如洪钟,浑厚硬朗,想在凡间应是武功颇高的一位大家。 益铃正睡得香,听得这声怒吼便被惊醒了,睁着大眼不解地征询霁洛。 霁洛低头对她笑笑,轻淡道:“无妨。” 小女孩闷着脑袋在门口低低地说:“他们不是什么生人,大哥哥前日里来过了,是蓬莱岛上的仙人……” “既是仙人何以管我们凡间的事!让他们走!” “那位姐姐被我弄伤了,要给她敷些药才行……” “既是仙人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小女孩正哑口无言,霁洛便朗然出声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乃修仙之人,但在下师姐却只是凡人,因而耽误不得,还请老人家通融一番。” “可笑!”屋内老人显然是不信,冷冷哼了一声:“你既是修仙之人,她是你师姐倒是一介凡人,你这厮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霁洛略一皱眉,沉声道:“她确实只是凡人。” “还想诓骗于我!”老人闻言大怒,下一瞬竟一跃而出,灰袍一扬身如狡兔般窜近而来,伸手成爪便向霁洛怀中的益铃攻去。 霁洛一时不察,心下大惊,他一介凡人身法竟能如此之快!侧身闪避不及左臂便受了些擦伤。 益铃顿时怒了,从霁洛怀中腾地跳了下来,还未站稳便把怀里的凌霞球向老人砸去:“老爷爷一点都不讲道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伤人呢!” 老人觉到面前之人身上气息霸邪,便退了一步:“哼,我只想微微试探于你,不想这小子会护得这般紧。” 霁洛闻言略一怔神,微微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益铃却毫无所觉,咄咄逼近老人:“即便这样你也不能随意伤人呀。” 霁洛却忍不住出口道:“师姐,你身带煞气,凡人难以承受,不可再逼近了。” 益铃皱着鼻子瞪了老人一眼,拖着伤脚转身竟是要去扶霁洛。 老人看着两人忽而冷笑道:“你们这一对师姐弟,倒真恩爱的很。” 益铃不明所以地皱起眉,疑惑道:“恩爱?什么叫恩爱?” 霁洛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益铃净无点尘的大眼,转而淡道:“师姐不必多想,老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哼。”益铃对着老人没好气地轻哼。 小女孩见益铃走路已是不便,不由心生愧对,忙上前扯自家爷爷的灰布袍子:“爷爷……姐姐不是坏人……先让他们进屋敷点药吧。” 老人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 这小姑娘刚刚出手确实毫无功力,可却身带煞气? 不过……这两人,男的正气凛然,女的心如赤子,倒有几分仙人的做派…… 想罢,狠狠一甩布袍,自顾大步进了屋去。 小女孩会意,脸上不由一喜,忙催促两人进来,引着进了一间颇是干净的里屋。她手忙脚乱地帮着把益铃扶到床榻上,很是不安道:“大哥哥和姐姐先坐着,我这就去寻些药草来。” 霁洛运气行身,催动自身真气运转,只两周天,左臂上的小擦伤便自动愈合了。 益铃看着,眼中有神,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而后开心道:“真的好了!” 几番相处霁洛自是知道这个名昭六界的师姐其实心思单纯,一如赤子,便就笑了笑答道:“此伤甚轻不足挂心,倒是师姐的伤需得谨慎,毕竟是鬼火,若被诡气浸骨则多伤身,虽已服下固元丹但最好仍细细处理一下。” 益铃正要说没事,便见小女孩提着个竹篮迈了进来:“大哥哥,这几样药草都是爷爷亲手种的,他若不慎被我伤了便会悉数捣烂了敷上,不过几日就好了,不如让姐姐试试……” 霁洛接过来一看,uu看书 uukanshu.om竟都是一些人间难寻的清正仙草,正与阴诡鬼火相克,不由对那老人生出了几许赞赏之意。 “谢谢你了。” “大哥哥不用客气,姐姐是被我弄伤的,我碰不得她,你自己帮她敷上吧。” 霁洛想想也是,便不多推辞,接过竹篮搁在一侧,便曲身半跪在榻前,小心地为益铃褪去鞋袜。 烧连在皮肉上的长袜一被拉下,疼得益铃差点飙了泪,水汪汪地大眼瞅得霁洛一阵局促,只得出口安抚道:“师姐忍着点,不时便好。” 益铃点头,看见药草在他手心里瞬间如炖,而后一点点被他覆上了自己脚裸上的伤口。他又变戏法似的扯出一根白布条,细细地为她把伤口缠好。 益铃出神地看着他忙活,皱了皱小巧的眉,忽而道:“我……我是不是以前认识你?” 霁洛一怔,微微笑道:“师姐何出此言?” “我一见你时,便觉得心上乱乱的,疼疼的,极是惶然紧促,好像我曾害过你、欠过你很多东西一样,后来又见了你,看见你笑我便觉十分开心,心上才不疼不紧了。”益铃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亲近了你便十分安心十分开心,想要看你笑,不喜欢你受伤。” 霁洛的手猛地顿住了,这一番白话又真挚的话分明是赤裸裸地表白,他不由僵了僵身子,低着的头上耳根子都染上了些气血上涌之色。 第123章 还记当年 看看字数,是不是不怪小翼太迟了……反而要奖励小翼呢? 正文: 霁洛的手猛地顿住了,这一番白话又真挚的话分明是赤裸裸地表白,他不由僵了僵身子,低着的头上耳根子都染上了些气血上涌之色。 屋子里一时极静,只有益铃毫无所觉一般仍就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答复,又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霁洛一时无措,正不知做何反应,那小女孩便又提着个篮儿挪进来了。 “大哥哥、姐姐……后院里有果子熟了……我采了些来……你们……你们可要尝尝?” 霁洛咳了一声,这才缓了脸上红潮。 只是下时又疑惑道:“时值隆冬,凡间竟也有果子成熟么?” 犹豫了一刻,他探手取过一个,一看是番茄,更是诧异。 益铃眼里陡亮啊,伸长了胳膊去够霁洛手里的大蕃茄。 她晨时出门,早膳因师父生气的事心中烦闷胡乱应付了,后来跟月儿踢球再到这里,便再未吃过什么东西,肚子早就饿扁了。 小女孩性子虽怯,倒也稚婉,一五一十的说了:“我家后院里有汪温泉,长年都是热气腾腾的,爷爷见了便拿了伞布把它围了起来,搭了顶棚在旁边种上瓜果蔬菜,那里边不管何时都温暖如春,即便是寒冬果蔬也长得很好……” 霁洛不由笑了:“你爷爷倒甚有办法,不得不令人称赞。” “哼,即便你在这里说我的好话,也别想能在我这多留,更不提其它事情!” 益铃见到那须发全白的老头走进来,顿时也不拿蕃茄了,皱着鼻子偏了头去不看他。 霁洛淡然一笑,将手里的番茄放进益铃手心,转而拱手道:“晚辈见过老人家。” 那老头瞥见霁洛臂上伤口竟已愈合,不由甩袖冷哼:“修仙的人一般都活得快成精了,你在我面前称晚辈,我可受不起!” 霁洛淡笑:“我虽已活过九十余载,但老人家年过百岁,霁洛称一声晚辈还是应该的。” 九十余载?!小女孩目瞪口呆,傻愣愣地看着霁洛,而后结结巴巴地指着益铃:“那……那姐姐她……” 益铃想了想,说:“我至少一百岁了。” “可姐姐不是凡人吗?” “……可师父说我能不老。” 女娃儿惊讶地望着益铃,一脸新异,一脸傻愣。“姐姐……你……你会不会比我爷爷还老?我……我爷爷……都一百四十岁了。” 霁洛立时谦声道:“凡人能活到此岁大不易,更不提身体还如此硬朗。老人家的武功修为着实让霁洛佩服。” “哼。”老人鼻子朝天,表示对这恭维的话不屑一顾。 霁洛也不觉什么,只一笑而过。 益铃却不同意了,很是护短地拽了霁洛到自己身边,气呼呼道:“哼,老爷爷比小黑还讨厌,我们不要理他了!” 小女孩看着不安,似乎生怕几人再起争执,便小步挪上前轻扯老人的衣袍:“爷爷……姐姐刚敷上药……现在……现在动不好……爷爷别赶人了……” 老人从眼缝里瞟了益铃一眼,益铃毫不示弱地瞪了回来,他重重一吹白胡子,没好气地对自己孙女说:“她如此生龙活虎,哪里能有什么大碍!” 小女孩闷着头,还是扯了几下老人的衣角,而后小声说:“爷爷……您……您要不先回屋歇着吧……阿紫去给您做饭……” 饭? 益铃上一刻还气瞪着的眼下一刻便软绵了,揪着麾毛挣扎了半天,还是可怜兮兮地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我也饿了……” 小女孩心细,隔着不近也听进了她的话,有些高兴又很腼腆地开口:“那……那阿紫也给姐姐做……” 老人瞪了孙女一眼,转而拧着长眉鄙视了益铃好一会,而后又哼一声,极不客气地对益铃身侧的霁洛道:“你师姐说饿了……她动不了你就去给我家阿紫打下手吧,别想在我这吃白食!” 益铃愣了一下,又觉得不高兴,正要驳回,霁洛便以眼神止了她,转而朗笑着对老人道:“老人家所言甚是,霁洛知道了。” 老人这才甩了灰布长袖仰头走了。 小女孩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霁洛,正不知所措着,便见霁洛对她笑了笑,而后回身对益铃叮嘱道:“师姐只在这歇着,切勿乱动误了伤口。” 益铃看着他一顿纠结,蹙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好,正忤着,便见他当真和小女孩一道走了出去。 当下便又鼓了腮帮子,暗暗骂道:“破老爷爷!” 女娃儿犹豫了许久,才领着霁洛去了后院,钻进棚子忐忑不安地对他说:“大……大哥哥……我没什么想让哥哥帮忙的……就……就是这些茄子……长在茎上我碰不得……平日里都用棍子敲下来……要是大哥哥不讨厌做的话……帮……帮阿紫摘一些……” 霁洛见了这一方盛景着实吃了一惊,这棚子不小,中间那汪温泉一直不断地冒着热气,蕴得棚子里蒙蒙的白气,四周更是暖如春日,无怪乎蔬果长得繁盛。他对小女孩笑笑点点,诚挚道:“你爷爷说的不错,你勿需介怀,直管叫霁洛帮忙便可。” 言罢伸手去摘那紫红紫红的茄子…… 小女孩见他没了那几名弟子在后,能单独对她这般细心说话便减了些心隙,渐渐觉得他几分可亲。 下一刻见他突然就怔着,便大着胆子怯怯地问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这茄子……不好么?” 霁洛一震,这才回了神,迟疑了片刻,温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些茄子有些可爱。” 小女孩闻言脸上露了两个浅浅的酒窝,映在硕大一块胎迹的脸上也是熠熠生辉:“这些都是爷爷悉心种的。” 霁洛微微笑着点头。 小女孩又指给霁洛摘了些其它菜蔬,便提着篮儿转去厨房,霁洛替她拿起一些琐物,竟也认真地尾随去了。 离了根茎,那些果蔬便是无生息的死物,小女孩勤快地爬在那边切切洗洗,霁洛毕竟不通厨间之事,只得立在一旁候着,久时便掐个明火咒生火掌柴。 两人合作的倒也默契,不时便蒸好了饭、弄了几样小菜上桌。 只是小女孩要把那几根茄子切了片来炒时霁洛不知为何微一怔神,心下一动竟就拦了下来。“这茄子……让我来做试试……” “咦?大哥哥……你是神仙,也学过煮菜么?” “……没有。” “那……那你……” “只这茄子……我也不知为何,却似知道一种煮法。” 小女孩只怔了一瞬,便就爬下来让到了一边,很是温婉地放下了手中的器物:“那……那大哥哥来……” 益铃在屋里早闻了饭菜香,饿的扁扁的肚皮越发叫得响亮,她循着味儿乐乐地念着菜名:“小炒黄瓜、清闷豆角、葱花煸番茄……糖醋茄子!” 那一老一少已在那边吃着,小女孩很细心地为益铃盛了饭扒了菜,让霁洛端进里屋来给益铃。 益铃见到他进屋喜得咧嘴,忙伸了手去接,端起碗就喜滋滋地开吃。 不多时撑的小肚子圆圆的才肯放箸:“嘻嘻,真好吃,阿紫的糖醋茄子做得比琴姐姐的还好吃!” 小女孩此时正盛了碗汤进来,听见她说便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姐姐……糖醋茄子是大哥哥做的……” 益铃正接了汤喝着,听了这话下时便呛到了,霁洛心上微惊忙上了前替她顺气。 益铃赶紧趴拉住他的手,双眼冒星地盯着他:“是真的?!我最喜欢吃糖醋茄子了!你做的好好吃,以后一直做给我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不妥,听了难免让人觉得有歧义。 霁洛本应觉得尴尬,却不知为何看着她却怔了神,好半晌后,心上一动竟然点了头。 益铃顿时便乐了,眉儿一弯高兴地抱着他的臂膀将他拖近,仰头便凑上前去,对着他的脸印上小嘴重重地亲了一下。 “呀!”小女孩惊叫一声,脸上腾地冒了烟,一脚正踏进屋来的老人一挑白眉两声重咳。 霁洛一震,陡然回神,下一刻气血上涌不迭,便全化作热气充在了脸上。 他忙把胳膊从益铃怀里抽出,尴尬不已的俊脸上一片潮红,端了碗急急越过几人,竟一声不响地纵身跃出了里屋。 老人见他落荒而逃,一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哈哈哈……你这丫头,未免也太直了,这小子如此稳重都被你吓着了……” 益铃疑惑地眨眨眼,然后想了想,揪着头发皱眉道:“他是不喜欢亲亲么?” 霁洛出得里屋,思绪却仍是不受控制,略一回想方才景象,脸上红潮竟更盛了,他忙敛心收意平复起伏不已的思绪,好半晌才松了一口气。 脑中还微微乱着,迎面便见先前追妖的几名弟子御剑驰来。 “霁洛师伯!”几人见了他立时跳下飞剑拱手作揖,他们都出自护卫长老禢达莲门下,术法修为皆不弱。 霁洛点了点头,缓了面色肃然细问,几人当即不敢轻怠,忙仔细向他详说。 道那妖物修为虽不浅倒也不足为惧,只是遁逃之能厉害,受了其中弟子一剑竟下瞬便隐了踪迹再也寻它不出。几名弟子心知妖物未能诛杀遗祸无穷,立时便跪下向他请罪。 霁洛面上沉肃,心下微忧,却也未多加责难,又问了些细事便领几名弟子进了屋。 几人一进门便见了屋里的少女,不由很是惊诧,愣了一瞬后立时曲身行礼:“弟子见过益铃师叔!” 益铃只知咧嘴笑。 霁洛本无意惊扰凡人,即便那老人武功如何高深也毕竟只是凡身,若牵扯进来必然危险,只是现下情况有异,他们都已在那妖物面前暴露,暗护不得便只能明防了,这便需得老人家配合才可。 霁洛只得将邪物窥伺欲夺这小女娃之事诚然相告,小女孩吓得脸都白了,老人家却是不信:“哪里来得这些个妖物,我和阿紫在这里住了十年也未碰着,偏就你们一来便有邪物了么!过去那些个蠢东西还说我家阿紫是不干净的东西,你们这些个仙人难道也认了她是妖邪不成!” 益铃一听便有些惶然不安,知道是因为自己才使得海水升温引来了邪物。听到后面,便只怔怔地看着小女娃了……难怪她要以为益铃会怕她…… 益铃搭着两眉面有哀戚地垂下脑袋,大眼随意一转,无意间瞥见一人默默盯着自己。她被人看惯了,不甚在意,只是下瞬心里突然涌出一番极冷的寒气。 “老人家,霁洛所言句句属实,还望您为了阿紫姑娘的安危慎思一番。” “哼,你是想恐吓我么!”老人重哼一声甩袖,冷厉道:“阿紫是我孙女,轮不到你们这些仙人多事!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容得她出半点事!” “我们只是想除了那妖护得阿紫姑娘周全……” “不必了,我自己会保护阿紫,你们这么多仙门贵人留在我这破屋子里我可担待不起!” “爷爷……姐姐的伤至少还得再歇一个时辰才能动……就先让他们呆一会吧……大哥哥不是坏人……” “哼,这么多生人,我看着扎眼!” 霁洛听得他话中之意,莫可奈何,只能安排几名弟子先行归去蓬莱,他与益铃则再过一个时辰便也赶回。 众弟子虽有疑虑,但强求不得也只得受命而离。 老人甩袖出屋,哼声道:“这还差不多。” 几名弟子便只能尾随老人出了屋子。 天寒地冻,屋外的雪又覆了厚厚的一层,益铃裹着裘麾在榻上窝着,小女孩见了便去厨房生了火盆端进了里屋。 益铃见了甚是开心,喜滋滋地一边焐手一边和阿紫说着话。霁洛沿屋施了一些术法,埋下不少阵符,以防万一望能有些作用。 不多时一个时辰过去,益铃被阿紫从榻上扶下来走了几步已无什么痛觉,便开心地提议道:“阿紫,你不是说后院里现在还开着桃花,院子两边也开了寒梅么,我想着就觉得很好玩,带我去看看吧。” 阿紫腼腆地一笑,然后扶着益铃往后院去了,两人钻进棚子里,益铃果然便看见果蔬四周几棵桃花开得正盛,当下欣喜不已。 待出了棚子再走几步又立马闻了郁郁的一阵寒香,益铃喜得眉儿一弯,踩着雪洼子又向前几步,几株同人高的雪树儿便露了眼前,益铃看了阿紫一眼,亮着眸子伸手拂开了枝上的积雪,几株金烂烂的腊梅便现了原形,错杂紧密的小花儿团团簇簇,暗香一阵阵地袭人。 益铃想到什么,心思一动便要伸手去采,下瞬眼角瞥见一人走过来,便撇撇嘴缩了手回来。 “破老爷爷,这么快就来赶人……” 可是益铃抬了头去望老人,下时却陡地一震,心上像结了冰一样。 “爷爷……”小女孩望见老人眸子便亮了,小小的身子往他那边跑去。 益铃忙伸手把她拉住,想也不想地拽紧了往自己身后藏:“阿紫……他……他是坏人……” 阿紫啊了一声,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益铃:“姐姐你怎么了?爷爷怎么会是坏人呢?” “不……不知道,可他现在就是坏人……” 老人走近了便觉出来益铃在躲他,愣了一下后脸上纹路陡然上扬,他冷冷笑了一声,双眼里下刻全现了阴鸷邪诡的狠意:“小丫头,你似乎知道了?” “你……你不是破老爷爷!你想干什么……” “哼,把女娃娃交给我!”那人一声厉喝,陡然伸手成爪便去抓益铃身后的阿紫。 益铃心下大惊,一把将阿紫推了开来,大声唤:“霁洛!” 刹时一把飞剑从左侧驰来,力逾千斤破空长啸。 那妖物顿时一惊,就近拉过益铃往面前一挡:“有本事就出手!” 霁洛随剑而出,一跃到他面前,倏地一声将仙剑止下:“妖物!不得伤人!” “你们这些个仙门子弟逼人太甚!胆敢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这丫头!” 霁洛面色沉寒,冷肃的双目直直看着他:“你是何时附上老人家之身的?” 那人邪气一笑,自负道:“我邪火最擅长的便是入体附身,即便是上仙修为也难轻易看出,也难怪你不知。”他一手将益铃桎得更紧,一手暗自轻转,同时冷厉道:“先前你那弟子自以为一剑伤我,却不知是我趁势入了他体内,之后众人要离,我便在出屋时又入了这老头之身……你们暗中追我七日有余,逼得我此番只能现身,我本想等你们走之后再下手,不想出来一探却叫这丫头一眼看了出来。想来也是她命该绝此!”他言罢,扬起一掌如利爪一般向益铃喉间扣下。 霁洛一惊,冷喝道:“不得伤她!” 益铃在那妖物手里挣扎不休,却苦于大气难出发不出声。心里直叫,她明明是不死身,整个蓬莱乃至六界谁不知道,霁洛怎么笨笨地还要受这坏妖威胁! 那人倒当真停了手,冷笑一声看着霁洛:“你既如此重视这丫头,便乖乖把那小女娃交给我,一命换一命,如何?” 霁洛面上一沉:“绝不可能!” “哼。”那人嗤笑一声:“既在意就不要摆出一副仙门人舍己为人的高尚模样!不过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杀了她还有这老头做盾,你一样要受质于我……” 霁洛眼利如刃,寒声道:“你现下速速离去,我便不再追戮于你。” “我最见不得你们仙门人如此自恃甚高、目中无人!”他眼中全是戾气,左手狠狠一紧便要扣下去。 霁洛心震,冷汗叠出,益铃却突然使出全身力气闷下了头来,张嘴就在老人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略一吃痛一时分神,霁洛立时挥出长剑,益铃忙趁机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臭丫头!” 那妖侧身避开霁洛一剑,一出手便对益铃劈去一道妖紫光刃,益铃背对两人毫无所觉,霁洛心头大震想也不想纵身过去一把将益铃推开,刹时整个妖刃全落在霁洛右臂之上,削肉见骨一片鲜血淋漓。 “大哥哥!”阿紫惊呼,小脸猛地白透。“爷爷……不要做坏事!” 小小的身子爬起来便哭着冲过去。 “阿紫……不要过去!”霁洛忍痛换左手拿剑,飞身上前阻止阿紫。 那妖物一脸兴奋,连着十几道光刃向霁洛劈去,霁洛运力去挡,再去拦小女娃已是不及。 老人眼泛红光,噬血冷邪,直看着小女娃向自己跑来,正要伸手去抓却突的身体一僵,竟自己扬手对着胸口就是狠狠一掌。 口吐鲜红,妖物咬牙切齿地怒骂:“死老头!不知死活,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死!” 可右手自顾扬起丝毫不曾停滞,对着心门竟又落下狠狠一掌。 “老不死的疯子!” 那妖物暴喝一声,终于在掌风落下的电光火石间飞出了老人体内。 “爷爷!” 小女孩哭着跑过去,却又不敢碰老人,只能不停地摇拽他的灰袍:“爷爷……醒一醒……不要吓阿紫……爷爷……” 那妖物落地化形,终于现了原身,全身妖气的年轻男子,双手成爪,白得吓人的脸上一块块斑驳红紫的蜥蜴鳞皮。 “吞火邪蜥?!”霁洛一震,不由惊声:“难怪你这妖物如此费心想要得到她!” 吞火邪蜥天生与邪火为伍,至妖至邪,极难修成完完整整的人形,身上必要留下妖形兽迹。他若能得到阿紫,便可同时拥有千年难成的化骨鬼火和完正人身。 “知道就好!今日我对这女娃娃势在必得!” 他一手卷起妖风成飓,凌厉狠绝地扫向阿紫,化成一巨大蜥爪迎面朝她抓了过去。 “阿紫,躲开!”霁洛一面大喝一面飞身向前,口中沉念数句,剑上仙气倏地荡开数丈:“风殉,叶鸣!” 两人大招相碰,气流涌荡,阿紫听见霁洛大喝哭着起身跑开,却没跑几步还是被妖风扫到,小小的身子倏地被扫出数十丈,竟直直飞了出去! 益铃被霁洛推倒在地上,恍恍惚惚地挣着刚爬起来,一看见那小小的身子摔飞出去忙飞奔着去接。 却不想那矮屋左侧再出数丈竟是一处陡崖,那小小的身子被扫飞过来正摔在崖壁上,立时便往下滑。 “阿紫!”益铃飞扑过去一手拽紧崖边一株老藤一手伸过去一把抓紧女娃儿一只小手。 刹时,一阵剧烈的烧疼便从手心里猛地窜起。益铃疼得钻心险些就甩开了手。 “啊——阿紫……太疼了……我握不住,你自己抓姐姐的手……抓……抓紧了……不要放……咝——” “姐姐……” 女娃儿哭着抓紧益铃的手,眼泪一颗颗地涌出眼眶:“姐姐……我……我还是放了吧……”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一直冒出来,益铃抖着唇咬紧牙关才能憋出一句话来:“……不……不许放……听姐姐的话……” 霁洛心急如焚,听得那边益铃一声惨叫剑法全乱,几番拼力也只与那蜥妖斗得两败俱伤一时难分,身上多处受伤再难凝神力拼,他转身回头向崖边飞奔而去,竟不管不顾地便要去救那两人。 那妖物看在眼里不由冷笑,自然不会放过这良机,一招蜥艳火爪毫不留情地向霁洛后背抓去…… 却是千均一发之时,听得一声破空长鸣,墨凰瞬间驰来只一招便把那妖物毙于爪下。它飞身过去巨翅一扇立时将益铃和阿紫都扇到了崖上。 两人几个翻滚堪堪止下身子,霁洛一步上前去扶益铃,阿紫抽咽着爬起身来也忙去看益铃。 她一被霁洛扶起小脸上全是汗水,整个右臂抖颤不停,唇和脸都白得吓人。 “姐姐姐姐……你的手怎么样了……姐姐……” 霁洛伸手点住她两处穴道暂封神经缓下痛觉,左手伸出便要去看益铃的右手,益铃呆在一边好半天才止住身子不抖,好歹争气没飙出的眼泪在看见霁洛鲜血淋漓的右臂时全涌了出来:“呜呜呜……霁洛……你疼不疼?” 霁洛全身震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略过她血肉全无、白骨立见的小手,沉如星子的双目竟不受控制的湿了,他看着她的眼泪心上整个一揪,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摁住。 阿紫窝在这边揣完眼泪,瞥见躺在地上的老人又忙爬起来奔了过去。“爷爷!” 霁洛、益铃这才惊醒,忙起身去到老人身边。 墨凰透白晶亮的眸子从头至尾很有深意地看着霁洛。 “爷爷……爷爷……你怎么样了……” 益铃和霁洛合力将老人扶了起来,霁洛立时拿出固元丹喂老人服下,老人重重咳了一声,固元丹伴着一口血被咳了出来。 “爷爷!” 老人好半天才慢慢抬了眼皮,却是看着霁洛嗤笑道;“你这小子看着挺聪明,怎么也变傻了?我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吃这些个药又有什么用?” “爷爷——”小女孩一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老人叹了一口气,费力地抬起胳膊去摸了摸孙女的头:“傻孩子……别哭了……我又不真是你爷爷……”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爷爷就是爷爷……” 老人眼中一湿,也露了点水光,下瞬却又倔强地隐去了,他厉声对霁洛道:“我知道你们本就想带她走,但仙门讲家世讲修为讲根骨……阿紫虽然天生奇能但根骨极差,武功我是半点也教不会她……哎……我怕她去了你们蓬莱被你们看不起啊……” “老爷爷……不会的,益铃就没有修为……但大家都对我很好……”益铃眼眶红了好几圈,突然就觉得老人不那么讨厌了。 “我不相信……”老人抖手去抹阿紫的泪珠子,声音突然间老怆:“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了……你们要想带她走,必须认她作义女……好好待她……否则老头子决不答应让她跟着你们去那什么仙门受气!我知道你们是真待她好……也不嫌弃她脸上的丑印子……” “爷爷!阿紫不要父母只要爷爷……爷爷不要离开阿紫!” 老人狠狠敲了女娃儿的头一下,怒喝道:“说什么混帐话!你想气死爷爷是不是!还不快跪下给你义父义母磕头!” 女娃儿哇地一声哭得浑身颤抖,看见老人铁青的脸委屈地不停抹眼泪,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抽咽着给霁洛和益铃磕头:“女……女儿叩见爹爹……叩见娘……” 霁洛心里五味杂全,明知不妥也不忍心出声拒绝,益铃抽着鼻子伸手拉阿紫起来。 老人这才笑了,抚了抚女娃儿的头,眼中一片灰蒙,长长地叹息一声后,深有沧桑之感地缓缓道:“我这一生所有的牵挂便都了了……若说遗憾……便是至今没能报了她的恩……” “老爷爷……”益铃抽着鼻子去扶老人的肩。阿紫泣不成声,霁洛也不由低下了头。 “那一个小小娃娃的恩……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了……”老人似回想起什么,左手颤抖着去掀右手上的袍袖。 几人心下哀戚,凝了神去听他说,抬眼见他拉起袖子,刹时露出了新旧两个伤口,一个是益铃之前咬那妖物时留下的带血的牙印,另一个则是内陷的伤口,周围一圈有些参差,明显也是牙印。 几人不明所以,老人看着那大小不一的两个印子却突然全身一震,颤声道:“这……这个新的……是是谁咬的?” 益铃低头使劲揣泪珠子:“对不起……老爷爷……是我咬的……” 老人猛地回头看着她:“是……是你?!” 他一把握住益铃的手臂将她拉近,紧紧看着她的眉眼全身都开始颤抖:“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三人俱是惊震,老人却望着益铃一瞬间老泪纵横:“你还活着……好……好……好啊……小娃娃……小娃娃……大叔我对不起你……当年护不了你……” “老……老爷爷?”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是断梦山的寨匪……我叫大宁……当年……当年你还是小娃娃……是你救了我……替我服下了二当家的撕魂裂魄丸……你疼得在地上打滚,uu看书 ..om我这块肉就是被你当时咬下来的……” 益铃又惊又怔地看着他,一脸错愕。 “这牙印……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大叔我终于在有生之年又见到你了……见到你了……”老人一把抱住益铃,全白的须发一阵阵颤抖,哭得跟个孩子一样揪心。 “老爷爷……” “小娃娃……小娃娃……”老人抽泣不止,血一口口地跟着唤声涌出嘴角:“……阿紫……爷爷报不了你义母当年的恩了……你一定要替爷爷把恩报了……好好孝顺她……好好照顾你娘……知道了吗?” “呜——爷爷!阿紫知道!阿紫会的……爷爷不要死……不要离开阿紫……” “老人家……” “无憾了!真的无憾了……”老人又哭又笑地抱着益铃,一手拍在霁洛的肩上,一手伸过去牵住了阿紫的手。 阿紫陡地一惊忙要把手抽出来,老人的手却放在上面再没一点变化了……没有受伤,也没有被烧殁…… “爷爷——” 第124章 寒梅残落 冰天雪地,寒风戚戚。 霁洛犹豫之后还是燃了个明火咒将老人的尸身化成了白骨灰末,细细地移装入了坛。 “阿紫,你爷爷的骨灰……你亲手去埋了吧。”他将骨灰坛轻轻地放进小女孩手中,温声叹道。 “呜……嗯……”小女孩抱着骨坛,泪珠子不停落下来:“爷爷……阿紫让你睡在你最喜欢的暖棚里……就睡在桃花树下好不好……”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埋头往那温泉棚里去,细细的雪花不停落在她单薄的小身子上。 益铃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抽红的鼻子使劲吸了吸,想着师父哪天要是不在了…… “哇——”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霁洛不知她由彼及己,脑袋里愁惨着自己也失去亲人的惨境,只以为她看着小女孩心里难免哀戚,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揽了她入怀。 “呜呜呜……霁洛……”她揪着霁洛的衣襟埋头大声哭了好半天,才抽抽噎噎地揣着眼泪和霁洛一起进了暖棚里。 阿紫亲手挖了坑埋下骨坛,手烧桃木立碑伴在小丘旁,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给木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益铃刚止下的泪珠子又滚了几圈,霁洛叹一声,牵着她半跪在地,也给老人行了辞别的礼。 三人走出棚子,益铃望着雪地里的墨凰赌气地说:“你要是不肯让他们乘你就一个人回去好了!把益铃丢在这里,看看我师父会不会把你丢出止水峰!” 墨凰瞥了眼益铃缠满白布的右手,头上的长毛耸了耸,过了好半晌,才极不情愿地搭下了一只翅膀。 益铃这才揣了泪珠子,抬起大眼亮晶晶地去望霁洛。 霁洛会意,左手抱起小女孩,足尖轻点踏飞了上去,待将她轻轻放在墨凰背上,转而又纵身下来。 益铃右手全不能使,即便墨凰垂翅也难轻松爬将上去,他微微蹙眉,把手伸给益铃。 益铃睁着比兔子还红的大眼,眨了眨明白过来正要把手放上去,心上却突的一动想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又往暖棚那边跑了去:“……我就来!” 霁洛不明所以,想了想,终纵身跟了过去。 却见益铃费力地吊在温泉棚外那几株寒梅上,踮脚伸着左手努力地在采几枝开得正盛的梅花。 “师姐,让我来。”他一步上前,也不问缘由,只伸两指轻夹用力一折,梅枝便应声而断。 益铃悉数接在手里握好,哭红的眼里这才微微有了些单纯无念的轻喜。“谢谢霁洛……我们走吧。” 霁洛微微一笑点了头,与她并肩行至雪地中墨凰身侧,左手用力一带将她抱起,便踏翅而上至了小女孩身边。 “爹爹……娘……”小女娃红着眼睛无助地揪住两人衣角,紧紧不放。 益铃咧嘴一笑大眼里又汪了水,重重对她点头。霁洛看她们一眼没有说话,许久后,终还是对着女娃儿轻点了头。 墨凰轻哼一声抖了抖毛,耸耸黑翼腾然而起,迎着风雪向蓬莱岛上疾驰而去。巨爪里抓着那颗早忘益铃遗忘了的小小凌霞球。 天寒雪冷,仙岛浮踪。 霁洛归了蓬莱将此事细细禀了长天青,小女娃不经试炼无法拜入宗门便直接由霁洛亲自教导。长天青看霁洛受伤如此之重眉头一皱再皱,亲自为他疗伤许久后才放心地缓了目中忧色,让人扶了他,并带着女娃娃回青沙峰上霁洛的住处木横院里养伤歇息去。 “义父……义母……”长天青负手立在正殿之前面色微沉,久久后却又不动声色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和那丫头……想来缘分是不浅的。” 长天青凝眉望远,略思之后派人把宗务悉数送到了新命为蓬莱地尊的原授教长老弋钧迟那边去,自己则带了几名同样心忧挂念的弟子一道御剑回了青沙峰,亲自去细探霁洛伤情。 彼时屏炎峰也已更名辗辰峰,是蓬莱地尊即辗辰地尊弋钧迟的住处,其原长老之位是由离少仙接任的。 益铃到了蓬莱便辞了霁洛、阿紫径自回了止水峰,她手里握着梅枝,好不容易才从墨凰背上挪了下去。一不小心伤手沾地疼得差点又飙了泪。 一路小跑往书房里去了,推开门便见着云诀出神地立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一贯冷若冰霜,只是眉头轻蹙,似压了极重极难解开的轧乱心结。 “师父!”益铃立时忘掉伤心的事,只顾咧嘴跑到他身侧:“你猜铃儿给你带了什么来?” 空气中流转着浓郁的暗香,云诀微微一怔回了神,夹在那暗香之后亦有淡淡的血腥味入鼻,他心上微沉眉峰聚得更紧,却过了半晌才冷冷开口:“你这一整日都去了哪里?” 益铃一怔,然后低了头。 “铃儿去了木秀峰和月儿师妹玩踢球,可是小黑把月儿的球打飞了,铃儿就和小黑去寻,然后在外面碰到了大师伯的徒弟霁洛,和他在凡间呆了许久,认识了老爷爷和阿紫……之后老爷爷被妖怪害了,是小黑救了我们……铃儿认了阿紫当女儿,和霁洛一起把她带回了蓬莱……最后是小黑把我们带回来了……” 益铃一边依着回忆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一边又默默地红了眼眶,她抽了抽鼻子好歹甩了头不去想老爷爷,伸手把梅枝举到云诀面前:“师父……铃儿知道宿醉不好了……你别生铃儿的气了好不好?铃儿特地给你采了梅花来,你看,又好看又香……” 云诀却未去看花,心上莫名微异地流过了那个名字:霁洛…… 不由想起乾坤殿内樱罗林里,那一袭青衫毫不犹豫地飞身挡在瘫坐在地上的她面前,身身为她挡了那碎元无生的一剑。 “师父……”益铃嘴一扁声音里带了哭腔:“铃儿真的知错了……” 云诀心头纷乱地低了头:“为师只是不喜闻香……你的手怎么了?”他立时转了身来,一把抬起她缠满白布的右手。 “啊——疼……”益铃马上飙了泪,痛叫一声。 云诀面色一沉,开浮尘眼一看,气得脸都青了:“你……竟胡来到此境地!” 他只道血腥味轻,许是又磕碰着了,却不想是被梅香掩了大半,一只小手竟全废了! 云诀寒着脸拉了益铃的伤手轻置手心,凝起仙力推过去,益铃疼了一会儿便觉身上多了很多力气,又舒服又顺畅,一遍遍在身体里流,流过之后便全堆到了右手上。白布条立时被撑开掉了下来,益铃睁着兔子眼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血肉一寸寸长了出来,只一会儿竟恢复如初了。“师……师父!” “可还有哪里伤着了?”云诀虽问着却未等她答,化作赤金色的双眸自顾流转细细查看过来,见了她身上多处擦伤和脚裸上的伤口便又沉了面,运力注入她体内自内而外悉心为她疗过。 便是伤成这样,她竟也一字不提!云诀眸中气郁。 不一会儿,益铃咧嘴大大地笑,原地蹦了两圈后开心地叫唤道:“好了,全好了!一点都不疼了!师父好厉害!” 云诀收回仙力兀自站定,看着她面色却冷到极致:“谁允你如此胡来不知分寸!若再如此……” “不会了!师父……铃儿知错了……再不乱来了……”益铃赶紧收了笑意乖乖站定认错,好半晌后见云诀未再说什么才小心翼翼地举起了花枝:“师父……梅花……” 云诀寒着脸许久,好半晌后仍是纷乱莫名,不知是因为她的伤还是其它什么…… 心郁无力,千丝难理。他低头极是复杂地看着她。 分明……是个孩子…… 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是他公之仙门昭之六界唯一的入门嫡徒…… 便是如此……便是如此…… 三千乱绪,化水凝思,融在一起,竟再也分辨抽理不出。 他轻叹一声,不由地缓缓伸了手过来,清冷慈悲的神色间无言纷乱难抵。 “手已伤成这样,你是如何将它们折下来的?”云诀取过她手中寒梅,微微心疼地叹了口气,柔了眸色轻声问道。 益铃眸子顿时亮了起来,眉儿一弯诚实说道:“是霁洛给铃儿采的!” 云诀一怔,手不知为何顿住了。 “师父!他为了铃儿伤了右臂,铃儿看着好伤心……”益铃不由想起凡间的事来,uu看书uukanhu.m 吸着鼻子眼眶又红了一圈。 “他待你,确实极好……” “是啊!铃儿很喜欢他!也会好好待他的!”益铃很认真地保证。 身子一僵,手恍然间竟一松,几枝寒梅轻轻落到了地上。 云诀不明所以地望着,微微怔神。 益铃不以为意,只当他一时未拿好,蹲下身来拾起,理好后又往他面前递去。“师父,他待铃儿真的很好,而且做的酸甜茄子竟比琴姐姐的还好吃,铃儿好喜欢!” 云诀未伸手去接。 微微恍惚的墨瞳深幽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却是想了很久。 益铃眨眨眼,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着他眉目笑得纯粹而简单:“师父?” 她…… ……也罢……也好…… 白衣轻颤一下,好半晌,云诀出神地点了下头,似绝非绝的面色分明怔然。像是告诫自己一般轻念了一句什么,他默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缓缓踏步而离。 “师父!梅……梅花……”益铃看着他的背影慌忙唤。 “……我说过,为师不喜闻香!” 从未有过的高声怒喝惊得她心头一震。 益铃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白影眨眼间便离了视线。师父……怎么了? 第125章 大道绝心 幽雪轻旋,蒙蒙的萦出一片茫白。 益铃下得墨凰的背,抖了抖紫麾上的雪花,提着食盒小跑进了木横院中。 轻纠的小眉头,一点点郁闷,至了门口刚抬了头,一眼便见了端坐在乌木深檀椅上的长天青,椅两侧,端立着几名弟子。 益铃愣了一下,然后忙跪下给长天青行礼:“益铃参见大师伯!” 她向来无息,长天青听得声音才回了头,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益铃这才起身进了屋里,几名弟子见了她不由微微惊诧,也忙不迭地唤了师叔。 立时,榻上一人微怔,而后道:“霁洛见过师姐。” 益铃听了他的声音顿时一喜,想也不想便凑到了榻前去,见他肃然轻倚在榻柱之上,面色仍可见微微苍白不由闷心。 “霁洛,你还疼么?益铃特地来看你和阿紫,还带了好吃的给她。” 霁洛眉间不自觉地现了两分柔意,微微一笑道:“霁洛已无大碍,倒是师姐的伤……” 益铃这才咧嘴一笑,立时伸了右手到他面前,眉儿轻弯颇见得意道:“你看!” 长天青昨日听得霁洛道了事情始末,知道这丫头受伤也不轻,不想今日便就好尽了,他淡淡看了那粉润的小手一眼,不由郁了面色微微无力轻叹:“……你师父也不过是这般疼你。” 益铃听了心喜,转头对长天青呲牙笑:“嘻嘻……大师伯真聪明!师父虽然训了益铃但马上就给益铃治好了伤!” 长天青深眸微气,看了她几眼,颇是烦闷地抿了唇。 霁洛看着她完好如初的一只小手不由心生敬意:“仙尊毕竟是仙尊……” 益铃却下时又哀叹了一声,小巧的眉头纠结如系:“可益铃不知怎的又惹师父生气了……” 霁洛闻言一笑:“仙尊岂是这般容易动怒的,莫是师姐多想了。” 益铃苦大愁深地叹气:“没有多想……师父是真的真的生气了……益铃知道的……”师父都从来没有像那样怒喝过她…… 霁洛看着她灰败的眸子心生疼怅,刚要出言安慰便听了一声唤。 “爹爹……” 众人抬头一看,那脸上硕大一块深紫色胎迹的小女娃正被梅剑琴领进屋来,她怯怯地唤了一声,便又不安地望向屋内的人。 梅剑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看见长天青才吓得赶紧伸手捂住。“师父您在……” 霁洛微窘,未及说什么便又听见益铃欣喜地叫了:“阿紫!阿紫!” 小女娃闻声立马抬头寻过来,一眼望见榻边的益铃脸上顿时绽开两个不深的梨窝:“娘!” 满屋子的人立时呆住,单梅剑琴再忍不住,一弯腰又是噗嗤一声。 小女娃见了益铃才大了几分胆子,亮着眸子小跑过来,面上显而易见的欣喜:“娘……你……你是来看阿紫和爹爹的么?” 那唯一一个毫无所觉的人竟傻傻地咧嘴点头:“是啊是啊,我还给阿紫做了好吃的呢!” 小女娃面上微红,犹豫了下便伸手去接益铃塞过来的食盒。 霁洛咳了一声,掩饰俊脸上一片窘意,下一瞬微微肃了声地对小女孩道:“阿紫,不得无礼,先见过师公。” 小女娃闻言忙偏了头寻,看见昨日殿上高坐着的长天青此刻就坐在身边不由手心一湿,忙紧张地对他跪下磕头:“阿……阿紫叩见师公……” 长天青也咳了一声,打量了她许久,肃淡道:“你起来吧。”他抬眼深看了霁洛和益铃一眼,轻了眼中许多光波才缓缓道:“这娃娃既已认了你们做父母,便要好好的悉心教导,她身带诡烈邪火,虽性子不差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霁洛怔了一下,看了益铃一眼有些迟疑,许久才拱手应下:“……是,师父,霁洛记下了。” 长天青微露郁色,停了半刻又道:“认下义父义母也非长久之计,这小娃是不要紧,只不过你与这丫头终归只是师姐弟,她一直这么唤着不免乱了蓬莱辈秩……” “这有什么关系!”梅剑琴一听心头一动,竟大了胆子出声道:“若二师兄与益铃师姐真成了亲,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在场之人除了益铃都是心头一怔,霁洛一时间尴尬得无已复加:“琴师妹说笑了……益铃师姐毕竟是师姐……” 长天青浓眉一皱看着霁洛,肃然的面上不易察觉的目光如炬。 好半晌。“若是无事,为师先回了。” 霁洛立即恭声作礼:“弟子恭送师父……” “你尚未全愈,便不必下榻了。” “谢师父。” “益铃和阿紫也恭送大师伯!” 长天青侧转过头,看了益铃一眼,头也不点地领几名弟子离去了,梅剑琴看他没有在意自己便送至门外又折了回来。 霁洛有些出神地望了眼长天青的背影,而后转头看身边的少女。 益铃自顾把食盒塞进阿紫手里,不放心地拉了霁洛的右手要看他的伤口,霁洛有些窘然,正待不知如何推拒梅剑琴便进来了。 望了望两人,暧昧地咳了几声后,不由掩嘴打趣道:“益铃师姐,你如此迫不及待,不若就嫁了我二师兄吧?” “嫁?”益铃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起头来看霁洛,微微蹙起眉头,竟似很认真地在征询。 霁洛对上那双忽闪的大眼,一怔,然后血色便一寸寸地往上涨…… 半晌后,阿紫抬起头来,疑惑道:“爹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噗嗤—— 梅剑琴很不给面子地笑得直不起腰来。 …… 清风寂寂,寒不过菩提冰心。 幽雪连流,乱不过三千纷绪。 “云师弟。” 森青弧缎长袍拂云而过,长天青缓缓踏上浮屠梯,落脚无声的仙云竟也被他端沉厚重的步伐踩出一股坚如磐石的威肃之气。 “我上来遍寻你不得,知微一探,你竟是在此处。” 云诀没有说话,任凭陌生的茫然与空蒙在眸子里袭卷开来,静静遥望远处,俯瞰着这片由他守护了四百多年的天地穹苍,生灵万物…… 似已经许久不曾踏上此处了…… “云师弟……缘何要上这静心之所?” 久久,云诀才轻声喃了一句。 “……为了,不再错。” 长天青生生一震,偏头看着他,面上不由升起一层厚重的疑虑忧云。“……云师弟?” 海天静静在云诀面前铺卷荡开,缥缈浮沉,云波浩渺,放眼天下,唯念苍生…… 是从何时开始,他竟忘了,他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他? 忘了他所站的高度,也忘了他毕生守护的职责容不得他生出一点半点的尘世凡心? 连雪,都只能从他脚下的云中起落? 眸中散不尽的凉绝悲潋,忽然间就觉得心上那么冷那么空那么寂。 他启唇,清冷如水的声音里夹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凉:“大师兄……我已出了病缠之初……” 长天青一愣,顿时一喜,只是看着他莫名寒敛空寂的神情又不明所以地有些心窒。 想了想,终还是问道:“师弟?你莫不是有什么参不透的心结?” 云诀一悲。心结…… 有心,才有结。 他本是无心的人,答应了苏幕遮,答应了师父,答应了仰首看他的天下人,绝情断爱,灭欲冰心,一生孤冷,慈悲众生……只为这巍峨六界的三千生灵而活。 一应数百年,此生已殁,分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平静、淡漠、寒瑟、冷寂…… 却为何……为何…… 还是不能自控地乱了心?还是……未能堪破这世间情爱? 流光破,谁落拓,莫却悲隐白衣殁。 苍生崖上,何时妄念,仙已非仙? ……师父,你能否告诉云诀,为何玄清诀已修至了顶层,我竟……还能生出一份情来? 云诀仰面无言,颤然不已的双目轻轻阖上了。 他终归是隐隐洞悉了,否则缘何要有意走进那迷情林…… 可是真正揭开了,却又如此难以承受…… 为何见了她心便乱,为何在她面前他便不能自控,为何那么在意霁洛,又为何他越来越不像他…… 只因,他竟…… 早已对她生了情……对自己的弟子生了情……对那个孩子生了情…… 叫他如何面对? 他竟然……对铃儿生了男女之情…… 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满身的狂抑倾乱却似要将这黑白天地都颠倒过来。 仿佛过了一世之长,他不能自控地合眼轻颤:“大师兄……你命人把我峰上的迷情林,除了罢。” 能惑情,能昭情。若无它,他是否还要逃避,不欲弄清,乱着心绪,茫然却不肯放手地逼着自己逼着她,于此一错再错? 知,是错,不知,却更要错…… 云诀面上现了显而易见的痛色。 长天青一怔,看着立于崖边翻飞的白衣,缓缓凝起浓眉。 思忖了一刻,却是冷声道:“你也知道了么?” 云诀微怔。 “……你这做师父的,未免也为她想的太细了!” 他不由微愣。 “那丫头终归是省不得事……一次两次,总要妄生那些个情障!” “师兄……” “你要除去迷情林,无非是因那丫头,只是你既这般为她悉心防患,便也是有心要顺承她了吧?” “师兄。” “哎……想来也是……她与霁洛相恋,总也好过与那妖魔孽障……罢了,也算仙门中人,她又是你的弟子,你若同意我便也不多加阻挠了。毕竟……” 云诀听得那相恋二字心上就是一滞,顷刻间竟又乱了,只觉到脑中阵阵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疼涩。 他不由恍神,uu看书 ww.kanhu.c 深幽道:“毕竟……霁洛便是前世为她而死的清渡……” 长天青叹了口气,抬头看他:“便知道你看出来了。” “……师兄。”云诀深如寒海的眸子回转看他:“……你世世寻他过来亲身教导……终因心上还不能放下无为。” 长天青一愣,又一怔,向来肃然的面上竟缓缓现了一抹与凡间苦情男子相同的伤感与寂寥:“……师弟,你说错了,师兄我不能放下的人是墨音,而非无为尊上。” 云诀看了他一眼:“一切烦恼皆菩提,妄执而苦。” “许是执,但师兄无妄,若是无为尊上,我定早绝,她是师父的师叔祖,长天青再如何,也不会忘尊逆道。” 云诀只一震,再看他一眼,心如雪冷。“……师兄说的对。” 长天青缓缓轻舒一气,寂道:“师兄比不得云师弟,心如莲台,纤尘不染,无爱无恨,无情无欲。” 云诀云睫轻颤,冷墨一般的长发曳于风中,飘散如冰中星火,终归寂灭。 无爱无恨,无情无欲…… “若那丫头真要嫁霁洛……” “……自是,应她。”云诀闭上了双眼。 一百年前,他负她;一百年后,他负自己。 万丈绝崖,白衣清寒,大道绝心,此生无继。 第126章 霁意铃心 小翼万分抱歉,最近奥运视频看多了一点,耽误更文了,时间乱得很……以后尽量避免……鞠躬,退场…… 正文: 寒冬腊月,仙山飞雪,除夕近。 “师父!师父!”益铃径直跑向云诀的房间,推开门便往那榻上端坐着人面前去。 “何事?” 知道了,心反静了。 云诀缓缓睁开眼,抬眸看她,轻浅的目光如寒潭中万年不动的清水,敛尽太多东西。 益铃把手伸到他面前,露出五指上好几个针眼伤口:“扎太多了,铃儿都拿不了针了……” 云诀看了一眼,抬袖轻拂而过,转眼替她治好。 “师父再给铃儿掐个暖身诀!” 他自是点头。 益铃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偏着头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状。总觉得师父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来…… “师父,你又打坐……是在修习那个什么清莲诀么?” 云诀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点了头:“……是的。” “最近师父一直在修……这样会不会走火入魔啊?” 云诀听了一愣,半晌后道:“……无魔障,不入魔。” “那师父有魔障么?” “……有。” 益铃顿时急了:“那师父赶紧不要修了!大家都说师父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不用修它了……” “……师父能控制。” 益铃还是不放心地皱了半天眉,看着他平静的面目好半晌才慢慢缓了,继而又问道:“师父,大师伯说元宵后要来把迷情林弄走,是真的么?” “是真的。” “为什么呢?” “……为师不喜欢。” “哦,那就弄走吧。” 良久的沉默,益铃无趣地看看手又看看他,然后道:“师父,琴姐姐说后天除夕夜里一起去洛姐姐那里聚,师父要不要去?” “为师若去了,她们必要拘束。” “好像也是……那师父等铃儿晚上回来给师父做好吃的!” 云诀没有说话。 “琴姐姐说除夕夜要给大家送礼,铃儿不知道送什么好……” “琳琅阁中的物件众多,你随意去拿便是。” “琴姐姐说其它人无所谓,但给霁洛的要亲手做。” “……” “她教铃儿做香囊,绣鸭子,说霁洛一定喜欢。” “……鸭子?” “嗯,两只鸭子。” 云诀会意过来,心上微微一怔。缓了一刻,道:“……那叫鸳鸯。” “哦……原来不叫鸭子啊。”益铃点点头,而后想到什么又皱着鼻子道:“琴姐姐真坏,明明阿紫绣的那么好却非要让铃儿来,还叮嘱阿紫不许帮铃儿……对了师父,你还没见过阿紫吧,她脸上有个大大的紫葫芦,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为师听你大师伯提过,天生异能备受凌落却从未变过心性,是个好孩子。” “是啊,阿紫很乖很听话,霁洛说什么她都听。” “……为人长者,不可负了幼者的信望。”他缓道,声轻如自语。 “嘻嘻,铃儿知道啦,铃儿是她的娘,肯定会好好待她的!”她联想到什么,又苦恼道:“可是她一直呆在霁洛那边,铃儿都不能一直给她做好吃的……但她叫霁洛爹爹,好像比娘又要大一点……师父,那阿紫究竟该呆在铃儿这边还是霁洛那边呢?” 云诀脸不由微白,眉头几分刺痛地轻猱,他静心一刻,方才微微颤声道:“……是铃儿,应呆在他们身边。” 益铃皱起眉头:“那师父不是一个人了?” 云诀一震,半晌,深幽道:“为师,本就该一个人。” “为什么呀?” “……因为修了玄清诀,为师负不起天下人。” “师父?”益铃很不明白地抬头望他。 云诀回望她澄澈见底的双瞳,心头甫动,眉间便一沉,他脸一白,立时拉下长睫偏过了头去:“……为师累了。” 益铃一愣,转而闷道:“哦,那师父休息,铃儿退下了。” “嗯。” 益铃闷闷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了头来:“师父,你近来从不叫铃儿到身边,是不是还生着铃儿的气?” 云诀抬眸,温和道:“没有。” 益铃眼一亮,脸上透了一点粉光:“那铃儿在这里陪你,和师父一起休息行不行?” “……不行。” 益铃垂下两眉:“哦。” …… 霁洛一回屋,便见益铃窝在他榻上正和阿紫玩解手绳。 她一看见他大眼便一亮,立时招手道:“霁洛快过来!看看这个怎么弄……” 霁洛微微一笑,走过去看了看,动了两线往上。 “嘻嘻,解开了!” 阿紫拧起两条细致的柳眉,轻声嗫嚅:“爹爹偏心……又帮娘……” 霁洛微哂,只得转而道:“莫再玩了,你俩该去用午膳了。” 益铃撇嘴:“霁洛也在院中辟出厨房来吧,这样阿紫就不用天天跑去纤食殿吃饭了。” “对啊,爹爹……娘做的菜很好吃……爹爹也可以尝尝……” “嗯!”益铃很得意地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就只有酸甜茄子比不上霁洛做的!” “那好……”霁洛逸然一笑,就要应下,便听得梅剑琴的声音。 “二师兄,不行啊,要等到某个人搬过来了这辟出的厨房才不会浪费呀。” “阿紫见过琴姨。”小女娃一看见来人便乖巧地下床来行了礼。 梅剑琴摸摸她的头后便凑到益铃身边去:“益铃师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嫁到我们青沙峰来?” 益铃很认真地皱起眉头:“嗯……师父也说我该呆到这边来……” “哈哈,二师兄,你听见没有,仙尊他老人家都已经答应了……” 霁洛尴尬地咳了一声,益铃打断她的话又道:“可是师父一个人怎么可以,所以益铃先不搬家了。” 梅剑琴满脸是笑:“不枉仙尊那么疼你、宠你,益铃师姐还是很有良心的……不过你总是要离开仙尊的,总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终生大事吧。” “为什么总要离开呢,我一直陪着师父不好么,他只有我一个徒弟,我搬到这里来就没有人去引他说话了……” “仙尊都活了几百岁了,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再说你可以时常回止水峰看仙尊啊,每天回去都可以!” “这样啊……”益铃有些犹豫了。 梅剑琴见说服了益铃不由得意,转而又拉起一旁故作镇定的霁洛到了屋外一边。 “二师兄,除夕后月师妹就回来了你知道吧。” 霁洛不明所以,只得点头道:“师父说月师妹是在除夕后回。” “那她一直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霁洛一怔,而后道:“……琴师妹,此话不可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呢,这么多年瞎子都看出来了!” 霁洛微微皱起眉。 “二师兄,现在整个蓬莱都知道小阿紫认了你和益铃师姐做父母,你们一直这样师姐弟的难免惹人臆测,辈秩乱着师父也不会容得太久。你该早做打算才是。” 霁洛当真有些为难了。 “二师兄,月师妹必是愿意嫁你的,她与益铃师姐两人你要早做决定。月师妹人间身份尊贵,与你同一日飞升成仙,她的美貌更是六界难寻,若得为妻必是大幸事;而益铃师姐是仙尊之徒,清丽可人,虽曾犯下大错但如今心如赤子,虽是凡人但不老不死亦可伴你永生。”梅剑琴看着他:“你欲娶谁呢?” 霁洛轻叹一声:“琴师妹,我非此意。” 梅剑琴大皱眉头:“师兄莫不会是想享齐人之福吧?” 霁洛青筋一跳,顿觉头大。 梅剑琴两手叉腰极严肃道:“莫说月师妹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能答应,便是仙尊他老人家也绝不会允的,虽说曾是天魔,但你许是不知道,仙尊他是有多疼爱益铃师姐……” “……琴师妹多虑了。” “那我多次提起你总不向益铃师姐和两位尊上开口,究竟是在犹豫什么呢?莫不是不喜欢益铃师姐?可依我看师兄分明就……” 霁洛咳了一声缓下脸上热意,半晌叹口气,才道:“……我也不甚清楚,总觉心底欠着一样东西,有些不安,未能释了便难生此意……” 梅剑琴狐疑不明地盯着他半晌,而后一跺脚气得转了进屋去:“那师兄便就挨着吧!” 霁洛叹口气,脑中纷乱。 梅剑琴进了屋便见益铃闲得无聊不知何时拿了针线竟在绣那香囊。 她哀叹一声不由急上前:“哎呀师姐!你怎么能在我二师兄这里绣呢!” 被她一叫益铃又扎了一下手,不由嘟了嘴埋怨:“都怪琴姐姐……益铃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绣啊?” “你这是要送给我二师兄的,在这里绣他不就知道了嘛!” “不能让霁洛知道么?” “当然不能啊,这是礼物,要保密的!” “可是针线都是霁洛穿的……” 梅剑琴哀叹一声,彻底无语了。 她灰败地低头去看益铃的走线,瞥见她端端正正叠放在手边的一块雪白方缎子不由疑道:“这雪锦是做什么用的?” “做香囊啊。” “那这青缎呢?” “做香囊啊。” 梅剑琴眉头纠结而起:“一面青一面白?” 益铃看向她:“当然是一个青的一个白的啦。” “你要做两个?” “是啊!青的给霁洛,白的给师父!” 梅剑琴嘴角一抽:“可是女孩子家亲手做的香囊送出去就代表着喜欢谁啊……” “我都喜欢啊!” “那不一样啦!” “哪里不一样?”益铃不解地看着她。 梅剑琴狠狠竖起两指作势要敲她栗子:“比如你以后可以给我二师兄生个小娃娃,但就不能给仙尊生娃娃!” “给师父生娃娃?师父想要娃娃吗?益铃为什么又不能呢?” “他是你师父当然不能啦!”梅剑琴深吸一口气,笃定道:“仙尊肯定不会收你香囊的!” “为什么不会收?” 益铃苦了脸,很是闷闷道:“琳琅阁里的东西都是师父的,益铃总不能拿师父的东西送师父吧,所以就只能想到香囊了……” 梅剑琴看着她苦大愁深的样子想想也是,便迟疑着出主意道:“那……那这样好了……你不要在上面绣一样的图案了,u看书 .uukans.m 鸳鸯是一定不能绣的……就绣几朵雪花好了……代表仙尊的谪仙之气……到时候再撒撒娇,仙尊那么疼你兴许就收下了……” “撒娇?” “对啊,就亲亲抱抱就可以了!” 益铃垂下两眉:“师父近来冷得很……我不敢……” 梅剑琴眉一抽:“……你都敢用软枕去砸仙尊了还有什么不敢呀!” 益铃皱起眉头,想了一想:“……我用枕头砸过师父么?” 梅剑琴懒得理她,看见案上自己给她备的那一小包熏干的梅花又道:“那师姐,我是不是要再给你弄一包花瓣来啊?” “花瓣?” “对啊,这一包可只够充一只香囊。仙尊偏好什么香呢?” 益铃眉儿弯弯咧嘴笑道:“不用了!师父他不喜欢闻香。” “那你给雪锦里充什么呀?” “嘻嘻,我自己想好了,充不香的花!” 梅剑琴撇嘴:“那还叫香囊么……” 她转过头来,看见益铃很认真地又开始忙活,只半秒她又忍不住叫道;“你这做的什么东西呀,也好意思拿给仙尊……这里不能这样啦……” “哦……那这样?” “唉呀,手脚真笨!阿紫,快过来教教你娘!” “好……” 第127章 年终岁尾 除夕夜,渺渺仙山灯如雨。 蓬莱仙宗难得由掌门天尊授意,有意迎庆。只一言,便无端为这仙门千万年无尽岁月中平平无迹的一个年尾添了许多喜庆之意,最明显欢悦的莫过于蓬莱外门弟子,他们原也不过是得留蓬莱半甲子的凡人而已,难免对此重视。 外门群山云灯高挂,如龙盘环,璀璨炫目,灯火万家。映的幽蓝的寒海之水临岛一周亮如白昼,飘摇在万里无垠的极东寒海中如诗如画,恍若明星。 修行之人的身体有真气相护,对天寒地冻、酷暑夏热都比不得凡人敏感,能不被气候侵扰而受太大影响。因而修行者反对四季不甚在意,便也无意去改变什么。是以蓬莱仙岛上的多处还是如凡间一般四季分明,雨雪殷殷。 有天地,则有正邪;有日月,即有昼夜。 益铃晌午时分便兴致盎然地钻进琳琅阁里为大家挑礼物去了,待得出来连午膳时辰都误了,她便简单地只给自己煮了一钵鱼肉粥打发了。继而便去了纤食殿后院里搜罗了许多食材运上峰来,悉心选出十几样洗净切好备在了洛姐姐给置的乾坤小柜里。 拍拍手,大功告成,便喜滋滋地知会了云诀一声,继而御着墨凰去接阿紫,入了木横院不由分说地给阿紫换上从琳琅阁里翻出来的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梅剑琴进来一看眼都亮了,不由赞道:“师姐终于有点做人家娘的样子了,阿紫这一穿整个人都亮了。” 小女娃腼腆地垂下脑袋。 “嘻嘻……”益铃不由得意,“我一看见便觉阿紫穿了定会好看,我自己也换了这一件袄子!”她说罢解下身上新换的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露出里边青碧色的斜襟旋袄来。 “那你给女儿和自己都置了新衣,有没有给我二师兄准备呀?”梅剑琴意有所指地挑起眉:“人家可是阿紫的爹爹哦。” “有啊!”益铃还当真从铃铛里唤出了一件淡青色的绣竹流纹对襟长袍。“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梅剑琴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贤妻良母当得倒称职!”她刚一说完转头便看见霁洛走了进来,忙笑意盈盈地上前打趣。 “二师兄,二师嫂给你置了新衣呢,你莫不是快去试试?” 霁洛愣了一下,随后俊脸一红,咳了一声便斥道:“琴师妹,不可胡言,莫坏了益铃师姐的声誉。” 梅剑琴故作惊诧道:“咦?二师兄怎知剑琴说的二师嫂是益铃师姐呢?” 霁洛一怔,向来肃敛的脸上马上现了尴尬红潮。“……是霁洛失言。” 梅剑琴捂嘴闷笑,好半天才止了下来。 转而看见益铃又从铃中唤出一些小物件来不由心下生疑,问道:“师姐,你这乾坤铃还能用么?不是说忘了咒言了么?” “是啊,可是后来碰巧打开了一回我就知道了!” 梅剑琴不由微诧,忍不住笑道:“果真是瞎猫儿也能碰上死耗子……” 阿紫看见霁洛小脸便一红,拉了益铃挪着小步凑过去:“爹爹……这是娘给阿紫的新衣裳……” 霁洛看着小女娃朗然微笑,轻抚了抚她的头道:“除夕是要给你置新衣的,是霁洛疏忽了……” 益铃弯起眉儿:“没有关系!师父的大屋子里有好多好多衣服,穿都穿不完,阿紫的衣服就交给益铃好了……” 梅剑琴不由诧异了:“仙尊的琳琅阁怎么会有那么多衣服?而且连小孩子的都有?” 益铃偏头想了想:“就是有啊……反正我一走进二楼上那个蓝色大衣柜里就会有好多衣服在头顶上转,有的时候想到什么衣服它马上就飞出来,而且让它变小就变小、变大就变大……” “莫不是……”霁洛眼中一动,道:“仙册中记载的如衣宝柜?” 梅剑琴惊叫一声:“天哪!剑琴也好想要!” 益铃苦起眉头:“……琴姐姐,它太大了……益铃搬不动……我给你挑的礼物是这个小盒子……”她说着便从银铃里取出了一个六角小盒。 梅剑琴好奇地张望了一下,没能看明白,但还是诚诚笑道:“剑琴谢过益铃师姐啦!” 霁洛看了看那六角小盒,犹豫了一下,又上前取过细细一看,之后便不由露了笑意:“此乃地衣门八荒植珍盒,也是仙册上有载的宝物,搜罗了四海八荒地衣门植株,据闻青城尊者药灵仙子已经寻了它两百年……琴师妹,你若拿了到她面前,想是什么宝物都能换得来的。” “真……真的?!”梅剑琴一脸不敢置信,惊愣了一瞬后马上上前夺了过来:“师姐你可是说了送剑琴了哦……不许反悔!”她极是高兴地捧了盒子上下打量:“地衣植物……那我以后不是可以有很多食材做菜了么?不错不错……我才不换呢……” 霁洛失笑不及,手里便多了一样东西。 益铃呶着嘴,脸上飞红,搓着小脚,低着头小声:“……这……这个是送你的。” 一阵暗香迎鼻,霁洛握在手中一紧。 “爹爹……是娘亲手做的香囊……不可以不收……” 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含意,只是他却不能肯定益铃是否也知道……虽说提前已知月师妹怂恿她送此物给自己,但此刻握到手中竟还觉几分凝重、几分……热…… 低头细看那青色的香囊,两只栩栩如生的鸭子在水中抽搐…… 眼中笑意收敛不及,便真的滑出了眼角,连带声音都带了笑意:“霁洛……多谢师姐。” 益铃听出来他声音里的笑意脸上蹭蹭地充了血,转而一跺脚直声嚷道:“琴姐姐!阿紫!你们明明说……说他不会笑话我的!” …… 暮色如笼,圆月升,莹莹的清辉曜雪,晕化出许多明朗如华的喜庆之意。 几人从青沙峰上下来进了木秀殿中,人已到齐了。 “真慢!就等你们了!”一进门便听了洛紫爽朗的一声高斥。 益铃弯着眉儿率先跑进去:“洛姐姐!还有宁师兄、雁儿师姐……”四下里一望看见那薄衣微敞、眉眼妖媚,正倚在那边自顾喝酒的陌生男子不由顿住了。他好像是…… 秋雁儿上来拉了她落座,手指向那男子温婉道:“他是你少仙师兄。” 益铃偏了头想。 少仙师兄……好像是那个首座大弟子?嗯……不久前刚任了授教长老,是上届地尊离火师伯的……离火师伯…… 益铃的脸顿时白了,下刻极是惶然地低了头:“离……离师兄……我……我……对不起……” 益铃此语一出众人皆顿,下时满殿都静了。 玉壶酿的酒液如水轻流,他仰壶而灌,动作潇洒,风情隐现。一口罢,回了头来看霁洛和阿紫一眼,才道:“……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益铃一愣,不明所以地怔在了原地。 洛紫一顿,随之一双邪肆霸道的异瞳从脑中一闪而过,她眉一皱,很不高兴道;“少仙,你说什么呢!” 所有人都把益铃的前事巨细相告,只一样,竟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便是她与欺世毒君魔夕的一场错恋……毕竟那子已经身死,众人也不多加担心什么,却不想今日离少仙竟说了这样一句话来…… 宁辞剑也皱了皱眉,他轻叹口气,上前拍了拍离少仙的肩,传音道:“离师弟,有些人有些事,不可追,你已成仙多年,此理竟还不通么?魔夕虽曾化名日落成你师弟,但……” 离少仙一言不发地继续喝酒。 宁辞剑看着他不复百年前轻浅妖娆,转而孤零无继的模样,深叹一口气,思虑再三,还是道:“罢了……你且听着……我在外百年,听得一些消息,他……已然复生。” 众人不知他们的对话,只见得离少仙手中的酒壶忽是一滑,随之整个落了地,他几乎是一瞬间转过了身来抓住宁辞剑,颤声问道:“宁师兄!你说的是真的么?!” 宁辞剑叹一气,拉他坐下,淡道:“……是。” 众人对视几眼,皆摸不着头脑,只惊见离少仙脸上忽是多了许多喜意,竟将前时颓然一扫而尽。 “辞……”洛紫刚想问个明白便听得一声娇嚷。 “宁~师~兄~” 下时便见自己幺徒朝着宁辞剑飞扑过去,压在椅上又是亲又是抱地好不亲热。 众人只听得那嗲里嗲气的声音身上一抖,下时见到向来内敛稳重的宁辞剑慌乱不及地推拒又忍不住觉得十分好玩,静然一刻竟都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 殿内氛围这才缓了,欢声四起,顿时高涨得热火朝天。 秋雁儿很是贤惠地四处转着替众人拿酒倒酒,无月学着洛紫撩裙踩桌大碗拼酒,一旁的宁辞剑看得眼皮直跳:若是让沂蒙看见月儿现在的模样……脸上又青又白半晌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你们不要光喝酒啊,这些菜可是剑琴午时过来费心做的,一定得吃光了才行啊!” 梅剑琴说完大家便伸箸来尝,入口之后都是称赞不已,梅剑琴听了很是受用,脸上既兴奋又自得。 益铃心下终归还有些惶然,霁洛拍拍她的肩耐心轻语了许久才稍减了,阿紫也很是懂事地来宽慰娘亲。 洛紫倒酒之际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中自是无限怅意…… 好吧她是有私心的,云师兄毕竟是她的云师兄……且让她再看下去吧,她就不信云师兄真能允铃丫头嫁了霁洛! 宁辞剑看见离少仙谈笑之余又看向了霁洛,不由认真地再次传音与他。 “离师弟,魔夕虽说对益铃师妹用情不浅,也可说是为益铃师妹而死,但他和清渡师兄一样,与益铃师妹毕竟是有情无缘,现下她忘记所有于那两人未必不好……如今益铃师妹与霁师弟情缘渐深,想来也是命中注定,凡事随缘而走便好,不可强求。” “……少仙明白。”离少仙吐出一口酒气,嘴角自嘲地上扬:“我只是有些感伤罢了,宁师兄不必在意。”他再抬头看着霁洛和益铃,忍不住轻声喃道:“感伤这两人看起来……竟是如此相配……” 宁辞剑听他言一怔,不由也抬头去看,正见霁洛微笑不语,只淡淡地为益铃和小女娃夹着一些稍远的菜…… 益铃忽是抬了头来,忽闪的大眼有些不安的对上了离少仙的:“离……离师兄……” 后者一时不语,u看书 .ukansu 而后妖娆一笑,道:“小师妹还是叫我少仙师兄吧,你过往都是这么唤的。” 益铃一怔,被他极具风情的一笑唬得愣愣的,而后立时回神,弯着眉儿大声应道:“嗯!” 她身侧,霁洛这才舒开了眉峰,温然一笑。 阿紫懂事地守在他们身边,吃吃笑笑,好不欢喜。 一窖玉壶酿,秋雁儿藏着匿着半年,今儿个全给喝了个精光,秋雁儿一边数着酒壶一边心疼得叹气,回首看见离少仙喝得尽兴又觉值得,便也撒手笑开不去管了。 益铃弯了眉眼,与众人一起玩闹,好歹笑得更乐。 月已中天,华灯不熄,喧声笑语,婉转流连。 直至人定,亥时将尽,几人才将将散了。 其间月儿直嚷着要随宁辞剑回青沙峰辞楼院歇息,天寒地冻的要陪宁师兄一块儿睡。直把某人吓得剑也不御了,撩风便走。 众人都道若庆除夕则明儿个日子也大,需得记得晨起去给自家师父跪安才可,洛紫喝得东倒西歪竟拉了离少仙高声笑道:“羡慕吧,我和少仙就不用跪啥安了……” 众人一阵垂汗无语,心想怕是没有人会羡慕吧。下刻只怕在场辈份最高的洛紫见着众人太过兴奋再说出什么胡话来,忙各自御剑的御剑、御兽的御兽、御风的御风,眨眼奔了个干干净净…… 第128章 萦香入梦 益铃御着墨凰驰回止水峰时已近子夜。 她跑跑跳跳地直往殿内奔去,想起众人好像都很喜爱她送的岁尾礼不由开心…… 高高在上的东面独峰,染不进蓬莱四周的熠熠灯辉,幽暗静谧的极峰上自是一片青郁染雪的清冷凉薄……但益铃一踏上青石台阶便见了许多寒月琉璃盏凌空飘摇,一路相随,映着冰晶白雪,自是一番灯华如水,明亮柔和,从殿外一直拂照到她的房门之前。 益铃跟着灯光进了院到自己房间,鼓着腮帮子从鼻子里哼出一气,她对着云诀的房间狠皱小巧的鼻子:“哼,这便想打发铃儿去睡了,才不依呢!”她说罢便溜出房间直往厨房里钻了。 风清露冷,月华如练。 益铃一边调着凉菜一边咕哝:“师父莫不是又生气了吧?……都说好了铃儿回来给他做好吃的,还打发铃儿回房……莫不是嫌铃儿回的迟了?” 她想罢觉得极有可能,想是自己让师父等得太久了……于是更快了手脚,装盘上桌好不麻利,只一会,便弄了七八个小菜堆在云纹青玉桌上了。 她拍手一看,得意地咧嘴笑开,撒起蹄子便跑去云诀的房间。 “师父!铃儿已经给你做了好吃的!” 房间里静默许久,才传出幽幽一声:“明日吧,子时已近,铃儿自去睡罢。” 益铃不答应:“不行!今个是除夕,铃儿特地做了要和师父一起吃的!” 冷风轻拂,又是长时的静默…… 待得益铃鼓着腮帮子便要推门进去硬拽他时便见得门开了。 云诀推门出来,步伐轻缓,淡淡的银光晕身,脸色却稍见苍白。他见着门口的益铃先是怔了一下,而后轻叹一声,道:“便就到院中来吧。” 益铃喜上眉梢,呲牙一笑:“好啊!就在师父房前这处雪地里好了!” 云诀点了点头,抬袖将青玉桌案移来,静静止在了如水的月光之下。 益铃看了一乐,忙拽了他过去坐下,恭恭敬敬地举着筷子递上前:“师父请用……尝尝铃儿特地给师父做的素宴!” 云诀看了她一眼,只觉刚刚被她小手牵过的地方升起萦萦暖意,熏得全身都温润了。他伸手接过,轻轻将玉箸捏在了指间。 “师父……尝尝这个水晶豆腐,铃儿特地从琳琅阁里翻了冰瓷碗出来盛,清清凉凉的,可好吃了……还有这个寒梅荷藕片,一点点甜,师父尝尝……这个是七翠羹、紫参银耳汤……师父喜不喜欢?”…… 雪曜月明,远近的琉璃灯盏也轻轻飞来,高低错落地凌在半空,华灯慕白,银辉浅淡,只给这一小方天地营了份尘世之外的婉转流连。 益铃吧唧着小嘴吃了半天也说了半天,而后终于放下筷子,伸手直直递过来一物,大眼忽闪不停地看着云诀:“师父……这个是除夕礼,铃儿亲手做给师父的!” 玉箸一停,云诀看着那捧在益铃手中的雪白香囊脑中便一怔,而后眸中微潋,转了手淡淡避开:“不必了,为师从不带此物,你收起来罢。” “我知道!师父不喜欢闻香,所以铃儿没有用香香的花瓣,只寻了一种不香的草儿熏干碾碎充在了里边……师父就收下嘛……” “……不行。” “师父……你看铃儿为了做它们手被扎了这么多小洞洞,而且琴姐姐说只要不像给霁洛的那个一样绣上两只鸭子师父应该会收的……师父……” “不行。” “师父!”益铃鼓着腮帮子重重地跺了下脚,半晌后双眉息鼓般地蔫了下来,随后又想起梅剑琴姐姐的话,大眼一转心道先把师父哄高兴了再来说。 “既然师父不喜欢那就算了……” 她把语气一转,从乾坤铃中又唤出一物,道:“师父看,这是雁儿师姐藏了半年的玉壶酿,铃儿特地拿了两壶来孝敬师父!铃儿先前有过宿醉惹得师父不高兴所以这回没敢多喝,就拿了回来陪师父喝了……” 她拿出杯盏,小心地倒好递到云诀面前。 云诀一时未接,双眸在那乾坤银铃上流连了几许又收了回来。“……为师,不喜喝酒。” “啊?”益铃这下彻底苦了脸了:“师父……这个很好喝的……”她委屈地纠垂起两眉:“而且铃儿特地为师父拿的……我在洛姐姐那里都没怎么喝……现下回来了师父还不能陪铃儿喝……” 云诀看着她哀苦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一叹,犹豫了片刻,只得伸手去接:“……既是如此,为师便陪你喝一些吧。” “嘻嘻……师父最好了!”她当即双眉一弯开心笑道:“师父……这玉壶酿真的很好喝铃儿不骗你……” 云诀淡淡点头,轻捏杯盏浅酌而尽。顿时一股暗香在唇齿间漾开久久不退。 “怎么样?很好喝吧!” 云诀看了眼她眯眼笑出的两颗亮白虎牙,轻轻点了点头。 益铃开心地又给他倒酒,自己也满了杯子举起来:“师父……铃儿陪你喝……” 淡淡月光如晕,幻化而散惑人心弦。 云诀清和如风,又分明潋滟如水的双眸静静锁住面前的人,心湖不受控制地微漾,水波轻流…… 他叹,果然,在她面前,酒是不能喝的…… 益铃只觉自家师父的目光难得不寒,似乎还温柔得紧,便想师父现下心情应是不错的。便眯着眼儿凑了他身边去,娇声唤道:“师父……” 云诀一震,恍然间竟觉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娇憨的媚意,顿时,心上便生了几分异样,如涟漪轻散,婉转不歇。 清辉里传来淡淡的暗香萦鼻,不知是酒香,还是其它什么…… “师父……你对铃儿最好了……就收下这个香囊吧……”她楚楚可怜地眨着大眼望着他,小手扯着他的衣袍轻摇。 云诀静静望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师父……铃儿就在上面绣了几朵雪花,虽然不像但也没有那两只鸭子丑,师父就收下嘛……”看他似有迟疑益铃马上再接再励地越发挨近过来,抱着他一只手臂小声呶嘴。 清辉如雾,朦胧似幻。 云诀看着她娇嗔的眉眼,竟觉几分醉了。浅浅淡香撩人,他有些失神地轻轻伸手,欲去抱面前人。 益铃看出他的意图,顿时高兴,见他迟疑的紧便就干脆猫着身子爬到他腿上,主动在他怀里窝着。“师父……收下铃儿的香囊好不好?”她亲热地搂着他的腰,大眼晶亮晶亮地望着他。 云诀愣了一下,而后怔住,只看着她,不说话。 “师父……就收下嘛!”她见他似不为所动,越发抱紧了他,埋着小脸在他胸前左右蹭。 云诀觉到她软软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心旌一荡,眸中越发地温柔潋滟。“铃儿……” 益铃听出他声音里明显的宠溺心里偷笑,忙抬了头看他,望见他漆黑如墨、流光轻转的双眸又一愣,而后甩甩头不去在意,只鼓着腮帮子嘟嘴道:“师父收下,不收下铃儿以后就不理师父了……” 他静默一瞬之后,却是伸手轻抚上了她的双颊,向来冰冷的指尖因喝酒而染了点热意,温温润润,酥酥麻麻。 益铃低头蹭了蹭他的手,有些憋屈地埋怨师父怎么还不答应! 暗香浅浅,萦鼻不散,云诀脑中一时混沌,竟轻轻抬了她的脸起来,望着那调皮而粉润的唇瓣心下一动,下一刻缓缓俯身低下了头来。 “师父?” 益铃不明所以,出口唤了唤他。 明媚的声音略带不解,孩子气的娇软,却令云诀陡然一震,脑中一混,顿时纷乱万分千丝错结,他身子一颤,如受惊般腾然而起,转身便往房里走:“为师有些累了……” 益铃好歹摔在雪地里不疼不痒,抬头见着他步伐都有些不稳便断言师父喝醉了,赶忙爬起来上了前去掺扶:“师父,铃儿送你回房去……” 她一近了身,云诀本就混沌的脑子便越加纷乱不清了,许是当真醉意朦胧,他分明伸手推拒最后却仍是未能将她遣退下去。 益铃扶他进房上榻,有模有样地给他牵了被子盖过来,云诀却按了她的手只让她退下。 益铃不答应,嚷着除非师父收了香囊。 脑中越发昏沉的厉害,云诀万般无法只得任她把那雪白的香囊别进了自己腰间。 只是当真别了云诀又没了主意。 许是因她摆弄那香囊越发离的近了,许是酒香还未散开,只是她别好香囊真的要走时,云诀混沌中又分明不舍,一时冲动竟就拉了她过来,不由分说地抱在怀里,伴在了自己身侧。“铃儿……不走了……” 益铃顿时傻眼,好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无语极了。 一会儿要铃儿走一会儿又不要铃儿走……师父的脾气真是越发怪了。 云诀抱着她,心上才稍稍安了下来,昏沉中下意识地弃了思绪,只伴着那暗香轻浅静静地阖了眼。手无意识地渐渐收紧。 益铃只觉被他搂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挨得紧紧的身子使劲用力才掰开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小声咕哝:“还好师父喝了酒身子暖和了一点,uu看书 .uashu.om不然铃儿冻都被冻死了……” 只是不过一刻,云诀又伸了手将那小小的熟悉的身子搂进了怀里。 “啊不行不行,师父抱太紧啦……再抱铃儿就走了!”益铃忙呼声,赌气叫唤,只是腰间的手不为所动分毫未松,她只得纠结着再道:“那……抱就抱吧,但不能抱这么紧……师父松一点啦……” 云诀听见她的声音睁了眼来,一向清和无尘的眸中竟现了几分迷蒙,眼中似见了她,又似未见她。只是下意识地循着她的意,略松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益铃看他这么乖马上弯起了眉儿,开心赞道:“这样就好了嘛……既然师父这么听话那铃儿今晚就陪师父睡好了……”她说罢躬着小身子挪近了,亲热地窝进云诀怀里闭了眼。 云诀几分恍然,望见身边的人眼中只是一柔,随手拥住她,低头轻轻亲了亲她的眉眼,又阖眼睡了。 益铃弯着眉儿灿然嘻笑,安心地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他臂上拉了他几缕长发在手里把玩,绕几圈再绕几圈,待得它弹散开来又再绕…… 玩着玩着眼皮也沉了,小手攥着他的头发便偏了头,不一会也睡着了。 (小翼错了……昨天上了一整天的驾驶课很晚才开始写,写着写着竟然趴在电脑前睡着了……这是昨天的量,今天会再传一章的,不好意思啦……对不住亲们了!) 第129章 晨起跪安 正月一,人间喧喜,仙山悦色。 轻雪幽幽映日,曜得林间草上一派明媚,氤氲的叠峦仙气缭绕不歇,散不开淡然流转的冷冷轻寒。 晨光昧,伊人醉。 益铃整个儿是被冻醒的。 原因无他,酒性一过,云诀的身体便回复了往日轻寒,比之常人低出许多的体温着实冷得让人受不了。 益铃缩了缩身子,很想从他紧箍的怀里钻出去,可抬头看见自家师父宁静安祥的一张侧脸又怕弄醒了他,便就有些不忍心,鼓着腮帮子捱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便拿大眼狠狠地瞅着他,直望能把他瞅醒了。 半晌之后,益铃灰败地垂了小脑袋,望望云诀一瞬,眼儿又一亮。便从鬓边拉过来一小撮头发,笑眯眯地在他脸上轻轻拂。 云诀蹙了蹙眉,长睫微颤,终于睁开了眼。 “师父,你长得可真好看……”益铃看见他醒了当即高兴,弯着眉儿开心地说。 云诀看着她澄净无邪又明媚的笑容微微一愣,思及什么立时低头去望了两人所在之处。 猛地一震,倏地坐起身来脸色极是难看,他看着自己的床榻身子禁不住一颤,全然惊怔住了。 益铃不可避免地又从他怀里滑了出来,被子被他带开灌了风,益铃窝在榻间闷头就打了个喷嚏,抬头纠起眉毛极是疑惑地望着他:“师父,你怎么了?” 云诀直直看她,青白着脸色,没有说话。 承着师徒之名,她虽心如赤子却早已是少女之身,他竟然喝了两杯酒,便能任着自己与她同床共枕了一夜?! 云诀的脸色越加青了。 益铃自然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脸色青白的样子心上也染了些不安和惶然,想着是不是哪里又惹师父不高兴了? 下时想到什么,大眼一亮,哦了一声便咧嘴笑开,赶紧利落地掀被下榻去,规规矩矩地跪到了地上。 云诀脸上惊白刚一怔,便听她道。 “是铃儿忘记了,琴姐姐她们都说今儿个初一是要给师父跪安的……”她眯眼笑着说完便立时伏在地上,有模有样地对他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徒儿给师父请安了!” 她这一个头磕得着实恭敬,恭敬得云诀静愣一瞬后不由自主地心有戚戚,一时间万语成噎。 ……她竟能从自己榻上翻下去便如此恭敬地给自己行长幼跪安之礼…… 冷风轻拂,心上纷纵不堪、千丝难理,即便他做了决定,只这情思一生,便早也已成了罪孽。 “你起来,退下罢。” “好……谢师父!”益铃不作他思地起身出门。 “……等等。” 益铃听见他唤立时折回来,刚凑到榻前,抬头便见他两指轻捏只给自己掐了个暖身诀。 “退下吧。”他再次开口,声音平和中还略见寒气。 益铃矛盾地皱了皱眉,傻愣愣地点头,而后只得再次退了出去。 云诀看着她的背影,只觉空气中似有股子虚幻莫名的余香轻转,浅浅萦绕,如梦似幻,人离方散。 眉间一疼,玄清诀的功力不受控制地微乱,他立时静心敛意肃然端坐,无声默念万法清莲诀下的心经,好半晌总算平覆下来,脸色却早已苍白胜雪。 …… 月晓天一回到蓬莱便听了许多门人弟子们的私下议论,一张美绝的小脸顿时血色全失,母皇与父亲的话忘了脑后。她御剑直飞回青沙峰,未及给长天青请安便去了木横院。 青竹俨俨,一个穿胭脂红点袄的小女娃在院中悉心地扫开青石路上的薄薄积雪。 见着来人,一时惊艳地呆住,而后便有些不安轻怯,阿紫好半晌才放下扫帚小心地上了前来:“这……这位姐姐……你……你找谁?” “……我找我二师兄,霁洛。” 阿紫惊讶地抬头直看她:“你……你也是我爹爹的师妹?” 月晓天看了她许久,点下头。 “我……我爹爹去青沙殿里给大师公请安,被留了在那边说话……阿紫先回来了……爹爹现下应……应还在那边……” 月晓天又点了一下头,却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半晌,只是问:“他……为什么肯答应收你做义女?” 阿紫初时一愣,而后怔然地顿在了原地。 “或者,你为什么要认他做义父……而且还同时认下那女孩做义母?” “……是……是爷爷的吩咐……” “你爷爷难道不知,这两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么?” “爷爷……爷爷他……” “你爷爷未免太妄下断言,害得我二师兄现下骑虎难下,被一干蓬莱弟子轻议私语!” 阿紫脸微白,怯怯地退后一步:“没……没有……爷爷没有……” “现下我二师兄便就因为你,于我不在期间和那天魔师姐越走越近,就怕真娶她做妻子了!” 阿紫惶恐不安:“我……我……” 心上一阵紧,u看书 uukash.co 又一阵猛缩,阿紫手足无措地往后退,只是怔然一刻抬头见了院门前走来一人。 顿时喜泣。“娘!” 她奔过去抱住益铃,小手攥住她的裙袄不放。 益铃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抬头看见那蓝衣倾城的女子便一愣神,而后马上极开心地笑开:“你……你是那个大师伯的小徒弟……长得极好看的那个月晓天!” 月晓天看到来人身上便现了一层傲气,只上了前自顾道:“月晓天见过益铃师姐。” 益铃忙摆手,咧嘴笑道:“不用客气!”她言罢揉小女娃的头发:“阿紫,她和琴姐姐一样是你爹爹的师妹,你像唤琴姐姐一样唤她就可以了……” 小女娃闷着脑袋不说话,是头一次埋着头不肯应她的声。 益铃眨眨眼,偏头过来觉得十分奇怪:“阿紫?” 小女娃惶然又委屈地更加埋深了头。 月晓天也不觉什么,只昂起头看着益铃道:“师姐,你为何事来我二师兄的木横院?” 益铃只得先不去管明显不寻常的小女娃,只抬了头对月晓天眯眼儿笑:“阿紫在这里益铃当然得来看她了!还有霁洛也是,益铃想他们了便上来……” 月晓天皱着眉哼声:“师姐,看义女是可,小别需聚,但师姐来得未免也太勤了,这样整日整日地跑来木横院窝着,难道不知男女有别么?” 第130章 如何能断 月晓天皱着眉哼声:“师姐,看义女是可,小别需聚,但师姐来得未免也太勤了,这样整日整日地跑来木横院窝着,难道不知男女有别么?” 益铃愣了一瞬,心上虽未觉到寒意却也未觉到暖意。只得小心地问:“……男女有别……是说什么呢?” 月晓天嗤笑了一声:“师姐,你连男女有别都不知是什么……能做人家的娘么?” 益铃一下子窘了:“你是说……益铃要知道男女有别才能做阿紫的娘么?” 月晓天看着她,不客气道:“知道了又如何?师姐自己便跟这小女娃一样,又如何能为人之母?” “可是……可是……阿紫已经认益铃做娘了啊。” “师姐倒也不怕误人子弟……” 益铃张着嘴,一时愣住了。 小女娃在一边急了,红着眼眶使劲扯益铃的裙袄: “娘……娘……你是阿紫的娘亲……你要做阿紫的娘亲……” 益铃眉间有忧,苦恼地看着小女娃:“可是益铃真的什么也不懂……” 小女娃使劲摇头,眼中汪了泪花:“没关系……娘就是娘……即便什么也不懂娘也……还是阿紫的娘……” “可是她说……” “不……不听她的……”小女娃难得大胆地看着月晓天,哑着嗓子小声倔道。 月晓天哼了一声:“我月晓天如何也是你义父的师妹……阿紫,这便是你从你娘那儿学来的礼数么?” 小女娃咬着下唇紧紧看着她,不说话。 月晓天向前一步,微有衅意地直视益铃:“师姐,你是仙尊的入门弟子,按礼晓天应当敬你,只不过师姐却如此不识进退之宜,礼秩之度,陷自己与我师兄于流言风语中而不自知,不免要叫晓天看轻了你。” 她言罢再看益铃,冷冷哼了一声,水袖轻扬,一转身自顾离去。独留益铃愣愣地忤在了原地。 “娘……娘……”阿紫担心地抬头望她,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益铃半晌才低头看她,大眼里满是疑蒙…… 整日里,益铃时不时怔一会儿,极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梅剑琴看在眼里赌了气,不由分说地拉了霁洛出来。 “二师兄,你总该做个决断了吧!” 霁洛微敛眉,似有迟疑。 “月师妹性子要强,你这般拖下去定会误了她误了自己!阿紫认你为父这许久来我知你也已当了她是女儿,而她满心满意地只认定益铃师姐是她的娘亲,你自己分明也偏着师姐,却缘何就是不定下来?二师兄……剑琴真不明白你在迟疑什么……” 霁洛剑眉微肃。 他心下总觉少了什么难以安然……却不想如此一犹豫,已使得蓬莱上下对他与益铃师姐之事议论纷然,如今更惹得月师妹误意,争强不退,来院中寻事…… 霁洛叹了一声。 是他思略不周了。 “二师兄!”梅剑琴看他半晌都不说话气得直跺脚。 也罢,何必多想……下瞬,霁洛看着梅剑琴笑了笑:“难为你这般为师兄考虑了,霁洛已明白了。” “当真明白了?” 霁洛抬头看着房中苦着脸撑着下巴的益铃,眸中柔敛,镇重地点了头。 “初四之后,我便去明意师父他老人家,并请师父代为垂询仙尊。” 梅剑琴这才欣然笑开:“这就对了嘛!既是情投意合自是该好好把握,相信月师妹也能很快寻到她的如意郎君!” 霁洛不由展眉一笑:“琴师妹这般古道热肠,品性倒与元微天尊甚是相像,令霁洛十分佩服。” 梅剑琴挑眉来笑:“现在知道来夸我了?待得你与益铃师姐成了亲,若是有了小娃娃,需记得第一个认我做了干娘才是!” 霁洛俊脸微红,咳了一声,便算作答复了。 …… 益铃回了止水峰,脑袋里七折八拐地一会儿想月晓天的话,一会儿想琴姐姐的话…… 只觉头越想越大,总也理不清头绪。 她哀叹一声,推门进房直凑了榻前,苦着脸唤:“师父……” 云诀眉间也隐有叹息,轻舒一气,好半晌才静下心绪,缓声道:“有何事?” “你告诉铃儿,怎么才能做好阿紫的娘呢?” 云诀迟疑了一瞬,静静睁了眼看她:“……可是发生什么了?” 益铃垂下两眉:“是不是铃儿什么都不懂,会误人子弟,做不了阿紫的娘亲呢……” “铃儿。” 云诀无力地叹:“娘亲不比他人,无所谓做不做得了。只是阿紫既已认了你做娘亲,便是你俩有缘,你只应好好待她,不辜负她的信任与期望才是。” 益铃眨眨眼,想起了阿紫揪着她的衣角红着眼眶直说益铃是她的娘亲…… 不由感动地酸了酸鼻子,吸吸泪儿道:“铃儿明白过来了……” 云诀不语,端坐榻上又阖了眼。 益铃抽抽鼻子,想起了另外的事。“师父,琴姐姐说铃儿不久便要搬到青沙峰去了,她说初四之后霁洛便会跟大师伯和师父说,与铃儿成亲的事。” 身子猛地一震,云诀周身真气陡然掀乱了。 益铃看他不说话便又道:“……师父说的对,铃儿是阿紫的娘亲,该好好照顾阿紫的,等到铃儿搬去了木横院,铃儿就可以每天做好吃的给她吃了。”她言罢又鼓着腮帮子纠结起来:“可是铃儿舍不得师父……不过琴姐姐也说了,铃儿还可以每天都回来看师父的。” 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只静静听罢。奈何身上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刺痛,最后全然集结到了心上。 他自是当应她,该应她,只得应她。却何以,是如此一般的痛楚? “……为师知道了。” 益铃缓缓哼着一气,纠起眉毛郁道:“我还以为师父也舍不得铃儿,会留铃儿呢……” 云诀只觉心如火炙,苍白难抵的面上云睫一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父……”益铃苦恼地垂头:“为什么不能让霁洛和阿紫都搬到止水峰上来呢?这样铃儿便可以既伴着师父也陪着他们了……” “……”心上一疼,云诀怔怔地睁眼来,极是复杂地看她,青白的脸上既惊又气,愠着越来越深的寒意。 益铃低头语罢抬起头来便是一惊:“师父,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是生病了么?”她忙伸了小手去汤他的额头。 脑中一乱,鼻间似闻了她身上的淡香,引得心上纷纵,一时间只被她牵了心思。 他冷着脸抬手便将她的一只小手拂了下来,竟似带了极深的愠意。 “你既是要走,为师的事你也不必上心了。” 益铃一愣,傻傻地看他:“师父,你是不想铃儿嫁去青沙峰么?可是你说过铃儿该去他们身边呀。” “我若现下又不允了呢。” 益铃苦了脸,为难道:“可是师父……铃儿都已经答应琴姐姐要嫁过去了……” “你就如此想要嫁他么?”云诀的声音已经寒彻。 益铃笑嘻嘻地咧开嘴,竟是重重点头: “师父,uu看书ww 琴姐姐说要是喜欢一个人不好好把握的话会很快跑掉的。铃儿很喜欢霁洛,喜欢和他和阿紫在一起,琴姐姐说只要成亲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了……” 云诀怔白着脸,全然抑不住心绪,也抑不住随之动荡起伏的彻寒功力。 他一度轻启唇,却终究只能说出两个字来。 “……好……好。” 益铃一怔:“师父?” “出去……” 益铃有些隐隐惶然,只得睁着大眼真挚地瞅紧他:“师父不相信么?铃儿说的都是真的,铃儿是想嫁霁洛的……” 心上更遭重锺,玄清诀的功力一瞬倾覆。 一口咸腥入喉,云诀的声音冷如彻地三尺的寒冰:“……出去!” 益铃被他吼得一懵,呆呆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云诀全身轻颤,坐地生莲已是运了全力来抑,奈何玄清诀的功力占了他一身修为的六层,再是如何,也终归难抵。 他低头不及,潋潋鲜血顷刻间涌出嘴角染了白衣。 只在门扉轻阖的刹那间,绽如红莲。 雪落苍茫,若乱飞鸟,一念生孽,即便是罪,竟也再能割断。 铃儿…… 云诀合眼轻咳,疼然而倦痛地轻喃了一声,只觉入骨疼涩。 第131章 1吻定情 正月二,蓬莱仙渺,千山飞雪。 昨日梅剑琴到木秀峰上窜过门后,洛紫便有些坐不住了。相较而言,无月朝着自家师父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十分得瑟。 “师父,怎么样吧,我就说霁师兄和铃师姐会是一对嘛!” 洛紫郁结之余又有些莫名的感慨。她自是看出来了,霁洛是真心待铃丫头好…… 可是……可是……天书上明明说…… 她一顿纠结,只得随意打发了小丫头下去。看着那丫头片子得意万分地跑开,才凛了神,设了个结界。 “臭天书,你出来。” 天书四平八稳地躺在乾坤荷包里,动都没动。 洛紫眉头一抽,咬咬牙,咳了一声:“天书守护者洛紫……请求天书出面解疑……” 天书这才勉勉强强地动了两下,老大不乐意地飞了出来,稳稳落在洛紫手心。 洛紫笑,笑得嘴角抽搐,强迫自己抑制搬了它去砸墙的冲动。 天书动了两下,显然是不耐烦了,催促洛紫赶紧发问。 洛紫吸口气,才道:“再让我看一看有关神鸟凤凰的记载……” 天书静默未动,过了一会儿,自己翻转书页如风,而后停了下来,摊开竖起: “雪凤墨凰,天地灵气孕育而生,与神兽麒麟并为万兽之尊,是为名威六界的凤凰神鸟。” 洛紫念罢撇起嘴来:“不是这个,这个六界谁不知晓……我想看的是世人皆不得而知的那话。” 天书抖了两下,似有些不情愿,洛紫软磨硬泡,它才肯再次翻转,伴着淡淡金光流过,极是镇重地泄露天机。 “神鸟凤凰,亦为世间至痴情鸟……一鸟认主,另一鸟只能认主前鸟之主所爱之人,生生相恋,情生难灭。若两主终成眷属,则情鸟与其一同修成正果,可诞传说中能浴火重生的七彩凤凰;若两主情灭生分,情鸟亦要离心失情,必双双落羽,消弥于天地之间……” “六界之中能让它们承认的有情人少之又少……”洛紫看罢半晌不语,深思许久,似有所悟地叹道:“只因当年它们同神兽麒麟一样备受仙魔追猎,万般无奈之下雪凤认主我云师兄……六界只道是因为云师兄修为至深、名闻六界……可现下看来,怕是更因云师兄无爱无欲,冷心绝情的性子……它们恐怕是指望,只要我云师兄不动情,它俩自然是一直一起跟在我云师兄身边……却不想,三百年后……会有这样的变故……” 天书耸了两下书页: 这变故就是……如今仙门之尊的云诀不但动了情,而且还是对曾经的不死天魔,自己一手传授教导的女徒弟…… 试问如此败坏礼秩,枉顾伦常的师徒孽情,在这仙宗蓬莱,如何能终成眷属? 洛紫感应到天书所觉,无力叹息:“我初时以为只铃丫头恋上了我云师兄,还在意着这些尊卑常礼……后来她成魔受苦,被关在玄冰牢里整整一百年,我便再未见过云师兄身上有一点生气,直到他受不住我言语相激在玄门镜前吐血,我才隐隐觉得他待铃丫头不同寻常,分明极宠却又刻意严厉……后思及当年的预仙石,再加上你所记凤凰之载,我便也确定了……” 她缓了缓声,续道:“如若云师兄对铃丫头无情也就罢了,偏生有情……既是如此,较之长幼伦常,我更在意的还是云师兄与铃丫头的幸福……” 天书再无所动,算是苟同了她的看法。 “可如今……”洛紫感慨一声,不得不无力叹息。“哎……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益铃从墨凰背上下来便别了脚,心不在焉地再走几步,又被迎面而来的月晓天撞倒在地。她刚想爬起来,看见月晓天手里提的剑在滴血又愣住了,偏着头惊疑地抬头看她。 月晓天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把她从雪地上拖了起来,而后一句话也不说便飞身往自己的邀月楼方向去了。 益铃踏进木横院便见了满院的乱枝残竹四散,雪地上纵开很多剑气缭过的剑痕,狼藉一片。 顿时心下一惊,益铃忙往房中去:“阿紫!阿紫!你没事吧……” 一进屋便一愣,小女娃正红着眼眶在桌案边小心地给霁洛缠白布条儿。听见益铃唤声立时便抬了头:“娘——”泪珠儿扑簌簌地下来了。 益铃忙过去,小女娃把白布条儿放进益铃手中便攥了她的衣角小声哭:“娘……爹爹被坏姨姨刺了一剑……” “为……为什么呢?”益铃心疼地摸摸小女娃的头,转而忧着小脸十分不解地看向霁洛。 霁洛淡淡一笑,轻柔道:“师姐不必担心,月师妹只是一时冲动,如今已明了诸事与霁洛心意,往后不会再来生事了。” 益铃看着霁洛左臂上渗血的伤口心上麻麻地疼,只蹙着眉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抬头问道:“……疼不疼?” 霁洛看着她直白的眼神心上流过暖意,自是摇头。 阿紫吸着鼻子看了两人一会儿,便懂事地转身跑了院中去收拾狼藉,益铃小心地拿着白布条儿继续给霁洛缠上。 “霁洛……你右臂上的伤才好了,今儿却又伤了左臂……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么?” 霁洛一笑,肃俊的眉目间满是温意:“霁洛知道了,师姐不用担心。” 益铃闷着头微撅着嘴慢慢缠着,听到他答应就点点头,只是小手缠到手腕偏上处突然顿住了。“咦?” 霁洛微愣:“怎么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益铃一下子晶亮起来的大眼新奇地指着霁洛左腕上一处。 霁洛低头一看眼中无波,淡淡笑道:“出生便有,想来是胎迹吧,说来霁洛也莫名地就会做它,不知是不是巧合……” “嘻嘻……”益铃不由高兴了起来,uu看书.uukans 也伸了左臂到他面前,撩起袖子便道:“霁洛你看,益铃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哦!” 一个嫣红的印迹跳入眼中,在白嫩的手臂上极是惹眼。 霁洛只一震,下刻完全怔住了。 脑中如抽丝般一疼,排山倒海般涌出无数莫名的激荡与疼涩,如喷薄的岩浆一般炙得他满心火热,他怔怔的看着益铃,心里是满满的安然与激动,所有隐隐的不安与疑虑悉数在这一刻湮灭散尽,只觉生身在世,等的、求的,无非就是这一刻、这一人。 许久,“小铃……” 莫名地一言出口,只伴着今世的满心情柔,前世的不欲放手。 霁洛一把将益铃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如寻回呵护一生的至宝般满心激荡,眸中,竟已是水波潋滟。 益铃不明所以地抬了头看他,惊见他眼中有泪,一下子怔住了。 却未及说话,便见他看着自己闭上眼,缓缓俯下了身来,益铃不解地眨了眨眼,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暖暖地喷在脸上…… 不由一怔,想起除夕夜里师父好想也这样向她靠近过……是要做什么呢? 下一刻,两唇相依,霁洛拥着她,温柔而眷恋地轻吻她小巧的唇瓣…… 益铃一怔,懵懵地呆住了。 …… 第132章 情孽日深 自那日被他吼过之后,益铃便再未敢兀自闯进过他的房间。 云诀每每打坐入定,只微微分神,脑中便会不受控制地窜入她的身影,她的眉眼,她痴痴然的模样,伴着一缕平空而生、似有似无却分明越来越浓的陌香,久久萦鼻,缭绕成劫挥之不去。 心下那莫名的疼,一日日深了起来,尤其是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总也不安总也惶然,可真正将她唤了来,他偏生又不想看到她。 玄清诀的功力一再动荡,饶是他如何潜心静修万法清莲诀也难以抑制,时强时弱的仙力倾覆无常,与额心渐深的刺痛,蕴成了眉间越来越重的魔障。 云诀如何会不知? 却早已不能自主…… “师父……”小小人儿缓缓推门进来。 云诀当即一震,身子没来由地绷紧。心上纷乱难抵,竟如何也掩不住那隐隐的慌窒与微喜。 “师父……”益铃微叹着气小声唤,挪着步子到他榻前小心站定,缓了缓,才道:“师父明示铃儿吧,铃儿……铃儿左右也想不透……那日里师父是为什么生铃儿的气呢?” 云诀被她问的一怔,只静静地睁眼看她。墨亮如星,清冷淡漠了五百年的眸子,此时如绝海般深邃,万丈波光流转如潮,下一瞬,却又默默地无力息音。 “是师父不该……” 益铃听他这样妥协,便松了微蹙的眉头。 “师父……你近来都不肯跟铃儿说话,又是为什么呢?”她又轻皱起小巧的眉头,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忧心不解。 不由生了股寂然的郁意。云诀看着她,半晌,淡淡垂目:“没有为什么……” 益铃鼓起腮帮子,颇有些恼然地看着他:“师父总不把话说明白,铃儿又如何能懂?如此师父又要生气……” 云诀只感心上一疼,深深无力,思绪未动,手已缓缓伸出。 益铃低头用脚丫踢着空气,见他伸了手便撅起嘴,老大不乐意地覆了小手上去。 云诀触了她的手才陡然回神,心口一窒,立时把手抽回。“为师没有生气,你退下吧……” “没有才怪!”益铃很不高兴,小手不由分说地拉回他的手:“师父总也这样,明明生气了却只说不生气,明明疼铃儿却要装作不疼铃儿……” 云诀只偏转过头不去看她,心上窒疼,却又忍不住道:“为师气不气、疼不疼……又有何妨……” 益铃撅着嘴凑到他跟前,挨着他坐下:“怎么会无妨呢?师父是铃儿的师父呀……师父一生气,铃儿心里就也跟着闷闷的了。” 云诀不由心上一动,回了头来看她。 下瞬却又听她道:“师父……铃儿就要去青沙峰了,不想在嫁霁洛之前的这些日子里,还惹得师父不高兴……” 心上陡然冷下,云诀面上罩了一层寒霜,竟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她的手,立时便道:“你自去嫁便是,不用来管为师!” “师父!你又这样!”益铃生气地跺脚,皱着眉头瞪云诀。 云诀冷然。“为师还气你不得了么?” “没有理由!全都没有理由!” “我是你师父,不需要理由!” 益铃柳眉倒竖,咬咬牙哼了一声,竟伸出小手极不客气地推了云诀:“师父不讲理!” 云诀俨然不动,冷冷回视她,竟回了一句:“是又如何!” 益铃一怔,下时立马赌气地狠瞪他,嚷声便道:“……还是霁洛待铃儿好!” 云诀眼神瞬间寒彻:“……你再说一遍!” “就是霁洛好!他从来都讲理,更不会无缘无故地生铃儿的气!” 云诀铁青着脸,威严难侵的眼神直视她,冰冷如霜的眸子浸满傲气与怒气,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益铃不怕死地回瞪他,大声道:“本来就是!霁洛不会不理铃儿,也不会凶铃儿,他比师父温柔,比师父待铃儿好千倍!” 心上狠狠一窒,云诀一时抑制不住,扬手就打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彻在冷凝的屋子里。 他胸口微微起伏蕴满冷怒,竟一点也不后悔,开口便是极严厉地冷斥:“你胆敢再说一句,看为师如何惩你!” 益铃一时懵住,紧随之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由分说地揣眼往门外冲:“我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要师父了!” “你!” 云诀气结,眸中更冷,手一挥,房门嘭地一声合上,强大的气流抑在门前压得人心肺俱疼。 益铃傻眼,豆大的泪珠儿眨巴着还未落下,小小的身子便往后倒飞回去,狠狠落在云诀怀里。 “由得你说要和不要么!”他眉眼俱冷,极是威严地冷冷俯视她。 泪珠儿不争气地滚下来,益铃狠狠偏过头,咬着唇就是不肯看他。 心上又气又疼,真气不受控制地动荡起伏,漫卷满心爱恨成结,全伴着那虚无陌香化为失去理智的颠狂。 益铃只觉腰间一疼,被他一手箍住,未及抬头叫痛,唇瓣上便猛地一凉。 “师父……?” 她懵懵地只说了两个字,便再说不出话来。u看书 ww.uukahu 云诀紧紧将她禁锢在怀中,冰冷的唇带着无边的气郁和满心的恼怒,重重覆上她温暖柔软的双唇。冷傲的鼻梁毫不怜惜地压着她小巧的鼻子,缠绵更残忍地与她吮吻,时轻时重地啃咬,有如告诫与惩罚。 益铃不明所以,却本能地攀附着他,身上没来由地有些酥有些软,更有些惶然。 被陌香牵引,思绪纵乱间早已一片模糊,玄清诀的功力如汹涌的海水般伏荡激流,在他沦陷不知,粗暴地侵入她口中之时,终于克制不住,涌了一口血出来。 “师父!” 益铃大惊失色,忙坐起身扶住他,急得都快哭了:“好好的怎么会吐血呢……师父……师父你要不要紧?” 血腥味直冲入鼻,云诀这才陡然惊醒,猛地推开她,满脸是既震又惊且痛,他颤抖着云睫闭上了双眼。 心绪狂肆难复,嘴角下时又涌了更多血出来…… “师父!” 泪珠儿扑籁籁地落下来,益铃正慌急无措,心中便听了墨凰说长天青上峰来了。 “师父你等着,大师伯来了铃儿去叫他来!”她顿时一喜,揣了眼泪忙提了裙摆往屋外跑。 云诀勉力睁开眼,心头一阵昏然,怔怔地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奔了出去,轻咳数声,莫名苍凉,再骗不了自己一分一毫。 他分明,再留她不得了…… 第133章 孽障情错 小翼前天去模拟,昨天去参加正式路考……所以昨天那一章被耽误了,但今天继这章后还会补一章的!嘻嘻,恭喜小翼顺利通过,拿到驾照了耶~~心情好啊心情好…… 在此格外鞠躬感谢辛苦地给小翼写长评的玄子同学,风大,还有暖玉人家!谢谢大大给小翼动力~还有一直发精品评论的小优同学,及长期支持的月儿、kuailedou、小猫儿、小凡凡……小翼太懒了就不尽数了,你们不要跟小翼计较啊…… 撒花,退场…… 正文: 长天青纵身赶去云诀的房间时只见了云诀阖眼端坐榻上面无表情,只是脸上确是显而易见的苍白。 “云师弟……” 云诀叹一声:“……我没事。” 长天青凝眉看了他片刻,便也不多说地拂衣坐下:“那丫头一面哭一面说你在吐血,饶是师兄我也有些急了。” “……让大师兄担心了。” 长天青似有感慨地抬眼看他:“你向来冷漠淡泊,无什么放在心上,如今修为又深……我自是没什么可为你忧心的。” 云诀不语。 长天青正待再说什么,银铃堪堪乱响,下一刻益铃满心慌忧地追进来了。 “师父!你没事吧?” 睫毛轻颤,云诀面上更白了一分,却仍是忍不住睁开了眼来看她,深幽的双眸如穴,望着她没有说话。 “师父……”益铃有些急了,顾不得给长天青行礼便不放心地想挨到云诀身边去。 云诀面无血色,眸中微乱,看着她心上难抵错乱纷杂。半晌,他抬手止了她靠近,并拂袖散去她颈间被他染上的腥血,只淡淡说了句:“退下罢。” “师父……” 益铃微怔,很是不放心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看看长天青,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长天青看着她走远,转回来望向云诀:“这丫头的忧心也不为多余,你面色如此苍白,当真无事么?可是修行出了什么岔子?” 云诀静默许久,只淡淡道:“万法清莲诀静心清念,只要生无恶心便不会出什么岔子。” 长天青听罢点点头,下一刻又随意问了句:“那玄清诀又如何呢?” 云诀当即身震,眸色一沉,冰冷的气息便从房中弥散开来,冻得人心上生疼。 好半晌,他微微仰首,绝然道:“师父只将此诀传授于我,我自是不能负他厚意,而它如今制着苍冥,更与仙门安危相连,更容不得云诀有失。” 长天青微微颔首:“师弟心中明了,我也不必多说什么。” 云诀默然,面覆霜凌,一身寒气化于空气之中凝散氤氲,既像是承诺天下人,又像是仅仅告诫自己。 “关于益铃这丫头……”长天青微蹙了蹙眉,又松开,道:“霁洛已跟我明示了,师兄此来便是为了代徒儿向师弟那丫头提亲的。” 云诀只怔了一瞬,而后失神地望着窗外稀零的雪花,越见苍白却仍旧冰寒的面上看不清情绪,许久,微微颔首道:“……好。” 长天青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如此也好,霁洛与她情缘不浅,从前世到今世,我也不好横加阻挠什么……这丫头虽说一度是祸,但以凡人之身嫁我仙门弟子生儿育女,今后落地生根,便也生不出什么是非来了……如此也能彻底绝了魔界那边迎她回去,为她解印丹田回复魔身的念头,更能断了她与那魔头的一番孽缘。” 云诀脑中微微恍然,出神地看着前方,没有应声。 “师弟,我想了想,既已做了决定,此事便宜早不宜迟,便就把婚期定在正月元宵那日,如何?” 正月,元宵…… 有意冰封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怔怔疼开,如木刺,如针扎,如锥凿……云诀无声轻抑,静然凉绝而又分明悲戚深哀地咽下喉中再次涌出的腥甜。 半晌,仍只道了个:“……好。” 只一想,一念,才发现……百年前她伴与自己的点点滴滴,一朝一夕,他竟全部清楚地记得,只一回忆,便能如昨日再现。 那年那日元宵灯会,他与她一时走散之后,她痛哭着扑入自己怀中的情景……那时未觉,现下回想起来,才知道,她当时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放手……是怎样一种心苦,怎样一种痴疼…… 如今,再临元宵……她终于再不必疼,再不必苦了…… 恍然间又想起她的那一句轻声呢喃,伴着一点迷蒙睡意,却掩不尽偏执入骨的一腔痴绝: “师父……铃儿会一生一世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云诀无声合眼,只觉满心空寂。 “云师弟,她毕竟是你止水仙尊唯一的弟子,由仙入魔由魔回凡,如今又是嫁给本尊的徒弟……我俩皆无子嗣,原也视他们如己出,这一门亲事便也不能怠慢,师兄想来这仙帖定是要广发的,算是召告六界天魔之危真真尽了,也是给魔宫妖殿等心有异谋之人一个示诫……届时十一仙宗必会派人前来观礼,那丫头怎么说也是你仙门之尊的入门嫡徒,彼时诸礼皆不可省,师弟于礼是应亲自到场主事的……师弟之意可是认同?” 他默然点头,微微地戚,不知是因心上疼得太过,还是脑中懵懵然的寂涩…… 漠寒的声音微显麻木,几分空冷,从浸血的喉中缓缓流出:“师兄说的是……云诀理应到场的……” 长天青不疑有他地点点头:“那云师弟可还有话要嘱咐?” 许久,清冷深寒而又分明绝决不欲回头的声音自他口中响起:“师兄……我欲将清莲诀修至九层……只从今日起至铃儿成亲那日,至绝念阁中暂不踏出一步……只求无纷无扰一念清心,待闭关出来……便与师兄一起……主持此事……” 长天青听了心下微怔:“万法清莲诀你现下已至八层,再进一层是无不可,只是师弟向来淡泊随心,今番何以如此急进?” 便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得住自己的情障,看着她,离开他…… “只因……云诀无能。” 长天青顿时一愣,惊怔许久,呐呐道:“师弟?” “大师兄,此间杂事,你多费心了。” 长天青见他不欲多说自然不好追问,只得应道:“……师弟自可放心潜心闭关即可,届时仙力又增我蓬莱也算双喜临门,自是好事一桩……我必告诫师妹她们不得上来扰你,绝念阁深藏仙云叠障中那丫头聚不了浮屠云梯倒不必担心,清莲诀至九层相当不易自是极关键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以师弟的修为虽不至走火入魔但也必遭反噬,如此要紧的事师兄定会慎重做得妥当。” “有劳师兄了。” “还有一事……师兄想要问问师弟的看法。” 云诀抬眸看他。 长天青深思几许,才迟疑道:“关于落花倾城……她被我废尽功力,关在仙牢中也有一百多年了,如今她人间的至亲大都已经亡故,送回人间已是不可能了……近来弟子禀告她颇为安分守己,言辞也多现自责自省,不若就……” “师兄……”云诀微微蹙了蹙眉,淡冷道:“此子出于师兄门下,云诀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师弟有心告诫师兄,此子心术不正,非一日而成,也非一日能解。至于后事,师兄自量了处置便是。” 长天青凝眉一刻,想了想,点了点头:“师弟说的是,是我一时心下不慎了。” 云诀垂眸不语,未再多说什么。 又细数过仙门、六界近来之事,长天青敛衣而出便下了峰去。 益铃一直候在院中,待得他走了便忙推门进了云诀屋内。 “师父,你真的没事么?” “为师没事,你退下罢。” “哦……”益铃刚踏进了几步便听他逐人难免要撅嘴,回身向门外走了几步,脑中一转突的又飞快跑回来扑向了榻上云诀。 云诀未曾料到,一时不防又被她近了身,顿时心中一乱。 益铃笑眯眯地弯眉看他,双手亲昵地圈着他的颈项:“师父……你心里其实很喜欢铃儿的,对不对呀?” 云诀正要推她离身的手顿时怔住,一向沉静的面上陡现几分慌乱,他脸一白,冷声斥道:“胡闹什么,下去!” “嘻嘻……师父,不要装了嘛~”益铃咧嘴笑出两颗小虎牙,笃定地说:“前几天霁洛也亲了铃儿这里,我问琴姐姐,她说因为太喜欢铃儿了才会想亲这里。”她伸手指指自己的嘴巴。 云诀听罢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由白转了青。 “师父,大师伯刚刚出门时对铃儿说你又要闭关,是真的么?” 云诀冷冷睇了她一眼,想怒,却知不该,便只是点头,强自缓声道:“是真的……”而后便面若冰霜地推开了她:“你且退下罢。” “嗯……”益铃不大乐意地放了手,uu看书 .ukanshu.om 眼中亮了一下,却只做乖乖起身离榻的样子。 云诀见她离,便松了松紧绷的心房,轻阖眸无力地叹一气。 只是一气未待叹完便息了声,云诀惊顿地睁开眼,便见了近在咫尺的人儿,喜气的双眉轻弯,眼眉含笑,两片湿暖的唇瓣轻嘟,紧紧贴在自己唇上。 禁不住就是一阵心旌荡漾,云诀不能自控地伸手搂回她纤瘦小巧的身子,脑中一阵昏然,萦着陌香郁郁,一度忘情…… 体内功力又掀荡起来,却不过半晌,益铃便使劲挣开了他。 她皱着小巧的鼻子飞快从他怀里滑出,紧随之便溜下了榻:“哼,师父刚刚还打了铃儿呢!不和你亲了!” 她说完偷笑一声便飞快溜出了门去,两颊喜气飞红,大眼儿晶亮有神。 云诀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待得功力平复心上却是深深一寒,微微的恐慌与无力,只道自己决不能再与她近身了。 沉沉地叹了一声,下时,拂衣下榻缓步而出,于幻天院内聚云为梯,头也不回地上了绝念阁。 金身也罢,玄清诀也罢,只是关系六界安危,他如何,也不能枉顾天下,真的铸下大错。 ……她与他,一世师徒一世错,终归只能是劫,只能是孽…… 他如何,也不能再错下去了…… 第134章 云散劫临 世山尘海,前尘倦叹。 仙门有喜,六界鸣声。 名在六界的不死天魔,百年前欺世毒君魔夕的恋人,鬼王义妹,仙尊之徒,如今仅是凡人的仙门昔日负罪弟子益铃,将嫁予蓬莱天尊长天青之徒,名为霁洛者。 值此百年安宁之际,再添尽除隐患的一门姻亲,于人间于仙门,实为大喜。 宁辞剑怕魔宫众人误意仙门有意为之,特派灵兽回去向赤月众人说明了此事。 千白听罢几分头疼地揉额:“终于,要来了么……我这坏人,能不能不当呢……” 苍冥原以为非益铃所愿,后听了内情也不觉恍然。前事已殁,万事成湮。此时境遇若真是小益喜欢的,他又怎么忍心再让她想起过往种种,再想起魔夕…… 而魔夕又为何明明已经复生却至今不现身? 不由微忧,轻叹一声,是魔夕与她无缘了…… “届时你会去吧。”千白懒懒地瞟了一眼苍冥。 苍冥幽静地望着前方,下时冷声道:“这是自然,小益是我义妹,无论仙门请还是不请,我必是要去亲眼见证她的亲事。” 千白点点头:“那我陪你去吧。” 苍冥不置可否地点头。 妖殿那边,黄鼠郎踮脚蹲坐在椅上夸张地摇头咂呼:“哎……这魔界少君真可怜……就要被他亲爹关着眼见着自己媳妇儿嫁给别人了……” 赤蝎王睨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这事儿会是那丫头自愿的么?”碧蛇姬冷冷蹙眉:“我原想那丫头百年前恋着云诀,被关冰牢罚得那么重,百年后竟还被云诀亲自接了回去,再加上魔王的那番话……便猜测会不会是云诀对那小丫头也生了私情,魔王便嘱咐我等静待云诀身败名裂、仙门自乱,再伺机出手……却不想,如今却知了云诀竟是要把她嫁出去了。” 蓝狐女冷笑:“云诀爱上她?你也太看得起她了!” 黄鼠郎无聊地撇嘴:“你是不是又要说不可能啊?” “当然不可能!” “本王便说可能。” 四人微惊,看到来人立时曲了曲身:“见过魔王。” 紫红长发肆意披散,异眸有邪,来人站定后阴彝地冷笑了一声:“何所谓仙?不过就是群比凡人少一些爱憎杂欲多一些护身法力,自诩正道的蠢物罢了。他云诀成仙多年,修为虽盛,但一个偏颇,堕入魔道也非不可能的事。要知,此人虽心念仙门心念苍生,但骨子里生就清高得很,傲岸非常,他若真生了一点私意,想要爱谁,决定爱谁,那便谁也挡他不住。” 赤蝎王几分凛然地看向他:“那云诀会吗?” “本王原以为他会,可现下看来似乎又不会,倒是本王低估他的境界了。” 蓝狐女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腾火只作未闻,自顾思道:“虽说当初不喜欢,但守护了数百年之久,早已成了习惯,想来他是不会轻意置所谓的天下苍生于不顾的……”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呀?” “是不该再等了……但我如今如何也不能离开妖殿超过七日,不便出马。碧蛇姬,现下几人中虽是你的修为最弱,但这一次本王觉得应让你去。” “魔王?” “这是劝魔簪,蓬莱提防了百年,如今门内有喜事应是会松一些了……你进了蓬莱之后切勿妄动,需记得我们的心腹之患是云诀,其它什么的便不要肆意滋事让人生疑,当然你最要避开的人也是云诀……若你暴露了,别说神器要失,就是你,也绝不会再有机会回形。” “碧蛇姬明白了。” 腾火点点头,阴煞不语。 …… 蓬莱寒海,静水幽幽。 “小若,你现在是不开心么?” 小若摇了遥头:“没有……小若很开心。” “小族长若是成了亲,便会有很长时间都可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事。” “想不起来才好呢。”小若睁着大而空洞的双眼,若有所思:“我现在自己就能听到正山上的他们所说的话了……知道破铃过得这么无忧无虑这么开心,小若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几大长老都说,据平日所听之言,那人是小族长喜欢的。名霁洛,成仙数年,是蓬莱天尊长天青的徒弟,在宗内为人稳重可亲,十分受弟子敬重。” “我知道……不过只要破铃喜欢,小若就也喜欢。而且他待破铃很好,小若都知道的。” “那……” “小若会在离正山最近的深海里静静听他们成完亲的,只要破铃真的嫁了人离开了仙尊,小若就能多放心了。” “小若……” “小若知道颜沁想问什么……我不想离开寒海,我怕我一出去,念念感觉不到我,会孤单,会害怕……” “不想去就不去。”颜沁缓缓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灿然笑:“也好,反正小族长记忆全失,见了我们也不认得,而且们海妖也离不开水,陪不了你去。” “嗯。”小若抬起脸来对他笑了笑。“希望破铃以后就可以过上简单快乐的生活……” “会的。uu看书.ukanshu ”颜沁微微一笑,轻声答她。 只是飘忽的声音散在水中太过虚无,终归是没有分量。 …… 雪若花凋,清风依旧,千丝万缕风中的发,挽不住蓝水奔流。 时日翻书一般过去,有什么始终未变,又有什么终归在变,难以自主。 云诀入绝念阁已多日……那萦鼻缭绕的陌香却总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即便他时刻不欲分神,也分明闻得那香味越来越盛,化入骨浸入心,全是疼全是涩…… 脑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闪过她一身嫁衣离峰而去扑入别人怀中的小小身影,伴着那应孽而生的情障魔障,越植越深,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 几句心经念罢不及,他往往已疼得全身都窒息了一般,饶是如何断念绝情告诫自己,也越来越难以自持…… 无论如何也掩不去那痛,那疼,竟似比当年升仙所历的九道天雷还要寸寸生疼噬骨。 心上一阵阵揪起,伴着心与念,情与错,爱与劫,全化作时不时涌出嘴角的滟滟鲜血…… 他究竟,怎么了……当真已这样难以放手了么…… 许久再次端坐如莲,他一脸寒气凝神静默,清莲诀终于微微有些长进,他却已汗如雨下,唇无点色。 那年那月元宵已逝,此年此月佳节又近…… 第135章 临元宵近 东风夜放花千树,赤艳红丝点蓬莱。 风流云散,日夜悄替。 益铃从来不知道所谓的成亲竟是那样麻烦的一件事,她原以为便是今后搬去和阿紫她们一起住而已,可谁知这十几日里竟有那么多礼数要走,忙得她晕头转向基本只能就近呆在木秀峰上,没有半点空闲回止水峰去。 可幸师父闭关未出,她也不必想着每天去给师父问安,便任凭琴姐姐她们为她忙前忙后着。 “铃师姐!”无月从秋雁儿的酒窖里冲出来喜滋滋地跑向正伏在案上打瞌睡的益铃:“铃师姐,醒醒啦!这是月儿精心为你和霁师兄准备的合卺酒,独此一家,别无封号哦~” 益铃揣着惺忪睡眼无聊地嘟嘴:“……合卺酒是什么?比玉壶酿还好喝么?” 无月眯眼:“别家的我不知道,但我宁……宁师兄未来的新娘子无月调酿的肯定是啦!” 上方洛紫几分无语地撑额。 “真的?”益铃来了精神,伸手就去够她手中的酒壶:“给我尝尝……月儿给我尝尝!” “这怎么行呢……”无月眉儿一挑:“合卺酒是要两个人一起喝的,你可不能背着霁师兄一个人先偷喝!” 益铃十分好奇地盯着那玉白的小酒壶,撅着嘴小声道:“为什么不行呢……益铃都答应给他做新娘子了,肯定会待他好的,好喝的酒也会留给他一半,不会一个人喝光的……” 无月听罢便笑:“既然师姐这么想喝月儿就给你先尝一小杯吧!” 上位在座的洛紫咳了一声,无月讨喜地转头对自家师父笑笑,而后便自顾自地给益铃倒了一杯。 益铃小心地端了起来。 “怎么样?好喝吧?” “嗯……先是冰冰的,然后又是甜甜的,热热的……嗯!真的很好喝……月儿这个酒叫什么名字呀?” 无月狡黠地笑:“叫情欢酒哦~” 位上高坐的洛紫嘴角一抽,忍不住出口就斥:“死丫头,小酒鬼,你要不要这么不知耻啊!” “师父说哪儿的话,这酒可是相当应景的啊……”她转而贼笑着盯住益铃:“怎么样铃师姐,有没有觉得身子热热的,然后马上想到谁??” 益铃诚实地点头:“嗯……刚刚喝下便觉热,现下还热着,想到谁?要想到谁吗?” “你没想到?” 益铃摇头。“没有啊……倒是有点想阿紫了……” 无月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那……那现下还觉得热吗?” “热啊……不过比刚喝的时候已经好多了……”益铃眯眼对她笑。 “这么快就缓下去了?!”无月拧眉:“这效用也未免太弱了吧……不行,肯定是合欢花放少了……我再去改进!” “死丫头你可不许胡来……” “师父放心啦,这合欢花合卺酒仙门结亲常用的,加一点催催情应应景嘛……” 洛紫心下一跳突然来了一句:“死丫头,你莫不是想用它来陷害辞剑逼他抛妻弃女来娶你吧!” 无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是她太会演戏了么? …… “爹爹……为什么最近娘都不来看阿紫了?” 霁洛心有喜意,微微笑道:“因为霁洛与她婚期日近,你琴姨便勒令她不能过来了……” “嗯……可是琴姨说娘是暂时不能见爹爹,不是不能见阿紫啊……” 霁洛回望她晶亮的眼儿,半晌答不上话来了。 “爹爹……阿紫想去娘那儿……阿紫想娘了……” “等你琴姨来了,让她带你去吧。” “可是琴姨最近好忙……阿紫能自己去么?就像上次在纤食殿一样,爹爹用一片叶子把阿紫送过去……” 霁洛沉吟了一瞬,有些不放心,而后想到内门弟子大都识得阿紫对阿紫也颇好便放下了些心:“那好吧,你娘最近都在木秀峰上,我直接把你送至木秀峰上。” “嗯!”小女娃重重点头。 一叶作舟转瞬将小女娃乘起,在空中悠悠飘摇,霁洛念了几句诀,叶舟便稳稳向木秀峰方向飘去了。 小女娃缓缓从大叶子上伸了头往下看,顿时见了一片迷蒙云海从身边掠过。不由新奇,忍不住伸手想去勾那些流云…… “小妹妹,这样可是很危险的哦~” 一个软软媚媚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吓得小女娃心下一跳,小小的身子整个一抖便抱着叶子往下翻了下去。“啊——救……救命……” 霁洛心下一震,立时便站了起来,皱起眉头知微一看,却只看到阿紫在木秀峰上已稳稳落下了。 迟疑了一瞬,他再看了看,确定她好好地往木秀殿里走去了,才收起了神识。 …… 竟是天生阴火玄身……那便附不了身了,可幸还有摄心丸…… 哼,那个死丫头,那一掌之仇回形之痛我必要报回来! 秋雁儿正回来,看见前方正往殿内去的阿紫不禁笑了:“小阿紫,几日不见寻你娘来了么?” 小女娃回头,看见她微怔了一下,而后低下头腼腆地点头。“嗯。” “来,和雁儿姑姑一起进去吧。”秋雁儿上前抚了抚她的头,领她走了进去。 “师姐……小阿紫!”无月刚出来便见了那小小人儿,立时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满脸欣喜好玩。 小女娃腼腆地对她笑了笑,也不说话。 无月刹时哦了一声:“对啊……阿紫肯定是来找铃师姐的……对了师父,铃师姐呢?” 小女娃顺着她的话小心地向殿上高位上一身紫衣的人看了一眼。 洛紫叹了一口气,始终皱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刚刚剑琴过来让她试了几件嫁衣,怎么看都不满意,现在拉了铃丫头回止水峰去了……” “离成亲还有四日呢,前一天回去就行了啊,现在回止水峰干嘛?太早了吧。” “说是云师兄的琳琅阁里有如衣宝柜,要去那里边挑一件最好的嫁衣……” “哦……如衣宝柜?!”无月顿时眼眸大亮:“月儿也想去看看!” “你给我安分点。”洛紫佯怒:“掌门天尊已交待了,仙尊正在闭关,是十分紧要的关头,特命我等不得上峰去扰……” 无月嘟嘴:“月儿又没想去打扰仙尊老人家,只去看看那如衣宝柜就下来嘛……再说我这合卺酒刚改进了一下想让铃师姐先尝一尝嘛……师父……” “你这死丫头,这合卺酒也能随便先尝一尝么?” “有什么关系,就尝一小口而已……大不了就让铃师姐和霁师兄提前洞房了……” 洛紫登时气结。“看来是为师平日里太宠你了!” “嗌——”无月朝自家师父做了个狡黠的鬼脸,转而向阿紫招手:“走走,小阿紫,月儿姨姨带你去找你娘!” “无月,你给我回来!”洛紫气喝。 红衣少女不但没回,还嘻笑着朝自家师父挥手:“师父……就把青鸟借来乘阿紫了哦……” “死丫头!”洛紫差点就跳脚了。 秋雁儿闷笑一声,看着一高一矮的两人走出了殿去。 抬头盈盈地望向洛紫:“师父,月儿心下有数的,您别太担心了。” 洛紫长叹一口气,几分寞然地坐下:“哎……” “师父这几日似乎都不舒心……”秋雁儿心下微忧,抬脚上了高位旁替她抚了抚背。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烦……” “师父有什么烦心事?” 洛紫又叹了一口气,半晌,丧气地挥挥手:“没什么!”她有什么好烦的!云师兄都能安心闭关,那两只笨鸟也能若无其事地载着铃丫头来来回回,她又烦什么呢? “师父?” 洛紫回头:“说起来,你和少仙的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他还念着那个落花倾城不成?” 秋雁儿登时也蔫了:“师父……” …… 小女娃坐在青鸟背上跟着无月往止水峰上去,u看书 ww.uukanu.cm 一路上碰着许多蓬莱内门弟子御剑而过喜气飞扬地唤她阿紫姑娘。 蓬莱有吉,宗内皆喜,过往的弟子无不看着小小的她眼露不言而喻的笑意。 小女娃在青鸟背上看见正殿那边正着手布置的礼堂。 仙绮飞霞,彩绫飘满,明丽氲华的仙灯如星散落,轻悬四浮,远远近近错落有致,一派恢宏大气又喜气飞扬。 “怎么样,高兴吧?你娘就要嫁给你爹爹了……说起来小阿紫的功劳也不小哦~”前面无月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娃。 “嗯……嗯。” “这就叫有情人终成眷属!看他们两个平日里那么恩爱就知道成亲以后肯定会更欢喜!” 小女娃不动声色地小声道:“月儿姨姨,我娘……是真的喜欢我爹爹么?” “那当然!蓬莱谁不知道啊,铃师姐先前可是天天往霁师兄那儿跑呀,不但给霁师兄置新衣还亲手绣香囊送了霁师兄呢。”无月说到这里就捂着嘴闷笑起来:“不过那个香囊还真丑,亏得霁师兄肯收下……” 小女娃也跟着笑了笑,目光却阴了几分。 哼……这丫头忘得倒彻底…… 只是重来一次就可以这样便宜了她么,曾经那样大逆不道的情错,岂有不昭之天下人就湮灭于前尘的道理? 第136章 失铃无月 只是重来一次就可以这样便宜了她么,曾经那样大逆不道的情错,岂有不昭之天下人就湮灭于前尘的道理? …… 飞过赤红喜意张扬曜雪的正山,无月正领着小女娃往东面极峰上掠去,转首低头间看见一个青色身影神色匆匆地从左侧前方飞驰而过。 爹爹? 无月心里一惊,有些疑顿。怎的看起来那么郁急的样子? 拧了拧眉,不由地停了下来,她将手中的小酒壶径自塞进了小女娃手里:“小阿紫,月儿姨姨现下有点事不能陪你去找你娘了,你把这酒儿拿给你娘尝尝,月儿姨姨随后就来找你们!” 她说完对青鸟嘱咐了几句,便轻晃飞剑一转首朝左侧方向驰去了。 青鸟回头对阿紫轻鸣了一声,随之自顾自地继续往前飞。女娃儿手握那小酒壶未曾说话,只是嘴角隐隐扬了一丝至媚至邪的冷笑。 一条碧色小蟒悄然从女娃儿怀中钻了出来,嘴角那隐隐的冷笑与小女娃脸上所现如出一辙,它静静看着那小酒壶,眼中尽是冷然的邪气。 …… 益铃本也十分欢喜的,嫁衣真的都好漂亮啊…… 奈何在换过十几二十套之后,实在是焉了,先前的新奇感也跑得没影儿了。 “琴姐姐……还不好啊……”益铃一边揣着越来越困的眼一边小声嗫嚅。 “急什么,这才换了几套啊……成亲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当然要好好地选一件最合适的!” 这才换过几套?明明都近百套了……益铃两条眉毛搭了下来:“琴姐姐……益铃困了……” “再等等,再等等…………啊!这件!” 华缎如水,柔腻服贴,益铃此时身上的这件嫁衣身后红裙罗绮曳地足有三步有余,衣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赤金祥云团簇错落,逶迤拖地。 腰束飞凤翔天细纹的赤金宽带,衬得益铃平日里除了瘦看不出其它意味的纤腰现下看来轻柔腻腻平白生出一股惹人爱怜的娇意。裙摆与袖口上金丝银线滚边,缀着赤金色略银点的华美流苏盈盈摇曳,前襟细纹蝶翅,微微张开,大气不足却清灵非常,调皮地露出了嫩白嫩白的颈项和清楚可见的锁骨。 宽大的袖摆,纯艳灵动。 被衬得俏挺的胸脯合着腰身很是匀称,点点清然妩媚,向前一步腰间两侧串长作缀的金银不一小铃铛发出叮叮的轻响,合着流苏轻舞,如个纯净无邪的仙子,赤子心貌俱显不及,又被喜气的大红色逼出点点张扬明艳,若粉桃初绽,纯然入心,娇稚无邪,偏偏又点媚渗骨,萦萦绕绕的妩意虽轻浅却不散。 梅剑琴左看右看得瑟非常,手指一点便将嫁衣定在了益铃身上,又绕着转了几圈后忍不住啧啧出声:“这件适合,这件真适合……简直就是专门来配师姐你的!”她眼中大亮,看着面前的益铃一个劲地点头。 “嗯嗯……新婚当晚二师兄见了不动心才怪呢!”梅剑琴笃定地偷笑。 益铃不明所以地任她摆弄着,正觉无聊心里便听到了墨凰的话,立时一乐。 “琴姐姐,阿紫来找我了!” 她说完转身走出宝柜便往外跑去,梅剑琴还未回神便见面前的人一阵风似地奔远了。 “喂,益铃师姐,再试试这些配饰啊……” 益铃从院后奔出殿来,一眼便见了那正从青鸟背上滑下来的小人儿:“阿紫!” 小女娃抬头见了身披嫁衣正笑得格外开心的益铃,狠狠一震。 当真是极开心啊,忘清了,倒“幸福”的很了。 哼…… “娘……”小女娃笑着向益铃走去。 益铃高兴地提了嫁衣长摆下阶来接她,小脚踏近只余三步时却猛地一顿,益铃只觉心上深深一冷,立时便震住了。 “娘……你怎么了?”小女孩看她突然停下,抬头来问。 “你……你不是……”伴着那深凉的寒意益铃小脸微白,不由自主地要往后退,随着阴风急掠而过,眼前却突然一花,她眼见着一个碧色东西从阿紫怀中窜出来扑向了自己…… 远处林中的墨凰额上一痛顿时一凛神,抬起了头来。 身侧的雪凤不解,倾首以兽语相询:“怎么了?” 墨凰怔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偏头避开了它的视线:“……没什么。” …… “益铃师姐……” 梅剑琴从殿内出来时只见得益铃正弯身从阿紫手中取过一个小酒壶,阿紫则呆呆懵懵地立在原地。 梅剑琴只一笑,上前抚了抚小女娃的头:“阿紫,怎么样?你琴姨给你娘挑的这件嫁衣好不好看?” 小女娃懵懵然地抬头看她,眼中一片迷蒙,好半晌才混混然地小声说了一句:“阿紫……好困……” 梅剑琴愣了一下,正疑惑间便见益铃笑着走过来抚了抚阿紫的头:“我家阿紫可能是找我找得太累了……” 梅剑琴有些失望地叹气:“我还想阿紫肯定要惊艳一下呢!” 益铃咧嘴笑了一笑,伸手就去牵阿紫的小手:“不如还是让青鸟送她回去吧……” 梅剑琴顿时一惊:“师姐小心!” 说时已晚,益铃的手一碰到女娃儿的手马上便炙意连心一片灼烫的疼意:“啊!” “师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梅剑琴拧着眉急忙上前给她察看:“阿紫手上的化骨鬼火我们修仙之人都不能抵住你一个凡人之身还这么不长记性!” 益铃腼腆地低了头去:“我……我忘记了。” “还好甩得快只烧了点皮……” “我没事……” 梅剑琴细细看了看才放心地放了她的手:“还有几日就大婚了,你再弄伤个哪里就不好了,仙尊现在闭关中可不会马上出来帮你治了……” 益铃只笑。 梅剑琴回身小心地抱起懵懵然的阿紫:“嫁衣已经选好了,那师姐我们还是回木秀峰吧,去给月儿她们瞧瞧到日子了再送你回来……” “我还是留在止水峰了吧。” “咦?” “……马上要出嫁了我想最后再陪陪师父。” 梅剑琴撇嘴:“可是仙尊正在闭关紧要关头,我师父严声说不能受扰。” 低头间眼中阴阴的狠邪,益铃抬起头来只作单纯一笑,话里却分明意有所指:“我就在师父的仙峰上再陪他几日嘛,毕竟益铃是很喜欢师父的……” 梅剑琴听了一笑,迟疑了一会儿,便道:“那……好吧,师姐且记得一定不能扰仙尊,还有快快把手上的伤养好……” “益铃知道了。” 梅剑琴这才安心地挥了挥手,御了青鸟向空中驰去。 待她走得远了,鲜红嫁衣的少女握着手里玉白的小酒壶晃了晃,而后邪媚至极的一笑:“闭关受不得扰么……” …… 宁辞剑至了仙牢便见落花倾城斜倚在墙上冷笑着。 “二师兄,你来了?” 宁辞剑只看着她,不说话。 “二师兄,不用如此冷淡吧,倾城可是很辛苦才托得驻守仙牢的弟子带话给你的。” “你叫我来为何事。” “二师兄很沉得住气……二师嫂也是……” “有些事无论如何宁辞剑是不会做的。” 落花倾城冷哼了一声,转而却问道:“听说益铃师妹要成亲了?” 宁辞剑听她语气皱了皱眉。 “是和谁?” “……霁洛。” “他是谁?” “师父把你逐出师门后,再收的弟子。” 落花倾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魔界那边是什么反应?” 宁辞剑冷声:“我如何清楚。” “魔夕复生了么?” “不知道!” 落花倾城冷笑一声,抬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前日里师父曾说要放我出去,可是你在师父面前说了什么让他变了主意?” “哼……师父若真决心要放你谁能一两句话让他改变主意!” 落花倾城一顿,而后面上一寒:“你这话倒提醒了我……只有……”哼,说来,我被关仙牢百年也是多拜他所赐…… “落花倾城,你一再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有朝一日师父必会亲手杀了你!” “哼,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 宁辞剑不由肆怒,冷冷地俯视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落花倾城在他背后冷笑了一声,两指夹起一根暗色银针正要射出,却恰见地上另一侧有人影悄然晃进。 她立时收起指间之物,抬头只见红影一闪间一个少女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铁牢之前。 “你就是落花倾城?” 落花倾城看着面前娇俏明丽、灵动狡黠的少女微愣,u看书 . 而后皱起眉:“你又是谁?” 少女负手走了两圈,而后挑眉一笑道:“我叫无月。” “……无月?” 她闻声又走回来,眯眼笑着看她:“你的名字可真好听,姓落花叫倾城,人也长得很美,确实可以倾城,当真配得很呢。” 落花倾城狐疑地看着她:“你究竟是谁?来干什么?” 红衣少女靠近铁牢,单纯无念地朝她飒然一笑:“其实呢……可以告诉你的……我是来杀你的。” 她言罢脸上笑意便一收,手中虹光一闪立时迸现一个彩球,落花倾城心下一震未及回神,便见千万道黑色光影从彩球中迅然驰出,带着极凌冽的杀气朝自己迎面击来。 这是……魔界术法?! 惊震之余流光魔刃已经近身,呼啸的冷意扑面而至一瞬间全部打进了落花倾城体内,她嘭地一声被其间魔力带得倒飞撞到牢壁,一口血喷出身上鲜血肆流。 落花倾城痛苦地倒在地上,止不住喉中鲜血直涌:“你……到底是谁……” 少女嘻笑一声,狡黠地挑眉:“忘了告诉你了……我姓宁。”她言罢一记魔劈随手扔出直直打在落花倾城胸口,眯眼看着落花倾城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抽动几下终于不动了,才又笑了一声,身影一闪,没了踪迹。 第137章 墨凰逆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墨凰逆意 少女嘻笑一声,狡黠地挑眉:“忘了告诉你了……我姓宁。”她言罢一记魔劈随手扔出直直打在落花倾城胸口,眯眼看着落花倾城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地上抽动几下终于不动了,才又笑了一声,身影一闪,没了踪迹。 血泊中的女子一动不动,许久后浸血的手整个一抖……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握紧: ……宁-无-月! (呵呵……所谓祸害遗千年,大大们原谅小翼吧……) …… 无月正往止水峰上去,迎面便见梅剑琴抱着阿紫下来了。 “咦?琴师姐,你们怎么下来了,铃师姐呢?” “阿紫跑累了,我送她去二师兄那儿,益铃师姐想留在峰上再陪几天仙尊,反正礼数多已走尽了,我就顺意随师姐了。” 无月点点头,随后便嘻笑道:“那铃师姐有没有喝月儿央阿紫给她带去的合卺酒啊?有没有说好喝?” “原来那玉壶里是……”梅剑琴一撑额:“你呀也太胡来了吧,尽来这些乱礼数的……” 无月撇撇嘴:“这有什么关系嘛……哎,对了,有没有给铃师姐挑好嫁衣啊?那如衣宝柜真如传闻中的那么神么?” 她这一提梅剑琴立时来了兴头:“月儿肯定不知道……铃师姐她……” “阿紫……好困……” 正要开讲的梅剑琴闻声便顿住了,无月低了头来看那小女娃:“小阿紫,怎么啦?” 小女娃闻声懵懵然然地抬头,满眼混沌地去看凑近过来的无月,小声嗫嗫,仍只重复着那一句:“阿紫……好困……” 无月一震,眼中有疑:“阿紫?小阿紫?” 梅剑琴拍拍小女娃的脸蛋:“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无月略略拧起眉,伸手从梅剑琴手中接过小女娃,偏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阿紫?” 梅剑琴不由也开始觉得奇怪,微微生疑:“阿紫……怎么了?” 无月摆手在女娃儿面前晃了晃,见她目中全无焦距立时凛了神:“琴师姐,阿紫似乎是暂时失了神,此不一般,我带她去羲和长老那边看看,师姐回去禀了我师父,再通知霁师兄一下,若真有事月儿立时叫你们过来。” 梅剑琴听她言有些慌了,当即不敢轻慢忙应声道:“失神?月儿你确定吗?那……那就快去吧。” 无月心头也惊,一点头立即抱着小女娃往正山人和殿驰去。 阿紫的样子,很像是中了娘曾说过的那些魔界术法中极难修的一类摄魂之术…… 她不由暗暗拧眉,加快了飞驰速度。 …… 一袭红衣曳地生华,腮染粉意莹润添嗔,耳坠点珠轻溢流光,眸目轻阖间晕华生媚…… “益铃”端着酒壶缓缓走到幻天院中,云鬓浸墨,轻拢散绕,宽袖轻摆流苏垂舞,纤腰慢拧丝绦飘摇。 墨凰听见她唤飞进院来,自上边缓缓降下落于院中,不由惊怔在原地半晌。 “墨凰,送益铃去师父那儿吧。” 墨凰回神,不语,心上哼了一声,昂首看了她半刻,透白的眸中流光轻转似有冷意。 “墨凰,你可是益铃的灵兽,要听益铃的话才对……”她微微扬唇一笑,娇然妩媚,婉转生华。 墨凰有些不耐烦地从她脸上略过,转而抬头看院中顶上的仙云层叠,不过半晌,又忍不住偏头去看殿外远处那一点雪白凤影…… 无论如何,不能容小丫头嫁那霁洛…… 它冷鸣一声,凤眸生寒,缓了许久,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微俯了巨大的身子,垂下了一翅来。 一身嫁衣生艳的少女妖娆挑眉,缓步而上稳稳站定,含笑道:“走吧。” 墨凰扬翅而起,积雪翻落满院,风寒露冷,是夜将近,它带着少女向云天之中的绝念阁凌然驰去。 小丫头,这一次算我对不起你。 …… 人和殿中,慈眉善目的羲和长老一见阿紫便一震神,细细查看之后当即大凛。 “羲和长老,阿紫是怎么了?”无月把阿紫抱在怀里,拧着眉问面前的老人。 “坏了……定是有邪物潜进我蓬莱了,阿紫姑娘被喂食了摄心丸!” “摄心丸?” 羲和点头,“此物是妖魔邪物常使的,摄心丸中会融进那邪物的一年功力,被喂食之人一个时辰之内将受它暗中操控。” “那阿紫现在……” “她如失神般陷入混沌之状,定是药效未过那邪物便逃之夭夭了。” “逃之夭夭?既然这样阿紫为什么还不醒呢?” 羲和叹一声:“用这摄心丸不比入体附身,妖物附人之身在脱离后不到一刻其人便会醒来,而摄心丸内含神经毒素,丹田中又被灌入了邪力,因而一时之间很难清醒。” 无月拧眉不语,半晌,眸中却黠气地转了一圈,她看着羲和侃侃道:“这妖魔竟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潜进蓬莱法力定不弱,须得立即将它寻出才行,不然不定还会暗害了什么人。” “无月师侄说的对,羲和立即将此事禀明掌门天尊,力求尽快将此邪物寻出发落了,这厮在我蓬莱大喜之前潜入进来定是有意与仙门为难,寻衅滋事。所幸离益铃师侄成亲吉日还有三日,若即时将它寻出处置了也不会整出什么大的变故。” 无月重重点头:“那我也赶快叫我师父和霁师兄过来看看阿紫……” “自是应该。”羲和镇重点头。 …… 天已幕,月如初。 绝念阁遥悬云嶂之中,清冷独然尘嚣不染。 清朗的明月天光倾泄散落于地,仙云缭绕,清辉如华。 满室清寂无念的淡淡温光,在那轻微地推门声中恍然怔散,一窒轻浅化为乌有,空自散落。 “益铃”轻轻阖上身后的门,抬头来的一瞬,竟怔愣地看着屋内清冷出尘如坐莲台般不容亵染的人,震住了。 云诀…… 一身白衣寒敛如水,如冰雪般曜人也如冰雪般淡冷的眉眼漠然绝尘看不出悲喜。他面无微波地端然静坐于榻上,全身浅浅淡淡地萦在一阵清冷之气里,冷若冰霜的神情纤尘不染,遥远如月华清辉,闭目凝神未语,满面与世无争的慈悲淡然。 “益铃”半晌回神,眉头狠狠一皱,看见他颀长的墨发在身后倾泄一床,柔而不乱地随意铺散开来,犹如墨莲初绽。入眼那一刻明明美得惊心、让人横生惑意,却又始终掩不去那隐隐的圣洁清正,孤高难侵。 她冷眼看见他周身银光时强时弱,总觉他应并不似表面所见这般平静,怕是修行正在关键时刻,知道有人来扰已然乱了一分…… “益铃”不由微微扬唇,端着玉白的酒壶和轻溢琉璃虹光的杯盏缓步踏近,云袖轻摆间,腰间交错的碎铃和手腕上的银铃便一齐发出阵阵清响,叮声轻吟,浅淡悠长。 云诀身震,心上岂是一个惊字了得。 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这十几日里在绝念阁中一日日数过,逼着自己无念,逼着自己冷心,弃下心头所有的纷乱与痛楚不去想有关她的一分一毫……数百年来从未如此费尽心力的一番潜修,竟全在她踏进门来,银铃轻响的一瞬间,翻涌废尽。 心头怎能不苍凉? 腥血溢在喉中险些冲将出来,云诀惊颤地心都疼了。脑中一片掀狂竟连强迫自己喝止她近身都做不到。 “师父……” 闻得她声音里有些不同于平日的娇嗔,云诀心头更震,那恍似独属于她的陌香又萦了上来,冲入鼻中浓郁不散,惑然间一片纷乱难持。 “益铃”见他始终未睁开眼来,便笃定他正处于修行最不得分心之时,胆子便略略大了几分。 她又唤了一声师父,缓缓凑近云诀于他身侧小心地坐了下来。不是按师徒之礼那般错身远坐,而是极近地靠着他并排坐下。 心上忐忑了一瞬见他竟还未出言喝斥阻止便更加确定了他当下分不得神,“益铃”不由冷笑,难免更加肆意,两眼邪气地挑起,轻柔至极地倒出一杯酒来,竟放肆地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下。“师父……陪徒儿喝一杯……” 酒香浓郁混着那盈盈陌香在掀乱纷杂的脑中如此混蒙不清,难以拒绝,云诀如受了蛊惑般微微仰首…… 清冽的酒香缓缓流入。 入喉只一口,云诀便猛地一惊。合欢花?! 他一时惊震霍然睁开眼来,正对上了那双满眼含媚的潋滟水眸。见她眸中一震,闪过一丝惊惧,云诀脑中瞬间清明骤然一冷。 “益铃”看清他眼中迸出的冷意当即身震,刚要往后退便被他一手扼住了喉。 “你!” 碧蛇姬依旧用着益铃的声音在说话:“师父……好疼……我是你的徒弟呀。” 云诀眼中慢慢凝起极深的寒意,隐隐杀气透出,似乎不知为何而动了怒:“本尊的徒儿有不死之身,你是不是也有!” 碧蛇姬当即冷颤,强自抖声道:“师父,你已喝了这情欢酒,怎么下得手现在杀我……” 那如梦如幻的陌香不知为何竟散尽了。云诀手中力道又重一分,分明丝毫没有顾念。 “……师父!” 云诀一怔,下瞬又冷极,威严而高不可侵地俯视她,冰冷的目光看得她一阵胆寒,uu看书ww.uukanhu 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碧蛇姬心上一寒,竟见他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当即惊惧不已,再不敢强撑,身子一抖便化作一条小蛇从益铃体内窜出直往门外驰奔。 “碧蛇姬!”云诀见了它声音更冷,两指一弹一道银光毫不留情地打了过去,碧色小蛇惨叫一声挣扎着窜出,忍着尾巴上的剧痛更快地往外逃。 云诀面覆寒霜,毫不迟疑地掐指凝力待要叫它散灭,体内却猛地一阵剧炙,冰火相冲他一时忍制不住低头就吐了一口血。 心中立时低喝一声:白绫! 雪凤听他召唤瞬间驰来,神色一凛间便明了诸事,巨大的身子朝着那坠云而逃一点碧影毫不迟疑地驰追而去。 云诀撑手抵在榻上无论如何也不去看倒在榻边的人儿,心头本就纷乱错杂现下更添了一抹摄人的炙痛,他强自端坐不语凝神运力,久久才有余力向阁外传声道:“墨凰,上来把铃儿带走!” 墨凰早已驰来,不远不近地飞在绝念阁外,听见他的话眼中莫测不明时晦时清,它看着云中仙阁,久久静寂无声。 面上不时已苍白若纸,云诀眉头微微一蹙,冷声喝道:“墨凰!” 巨大的黑色鸟儿昂首再看了阁楼一眼,凤羽微扬,一转身竟自顾朝雪凤刚刚追去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云诀当下惊震住,心下大乱,一瞬间血都凝滞了。 第138章 无可挽回 蓬莱三尊齐聚人和殿,在看过阿紫的样子之后心下也都有了定数。 霁洛抱着阿紫侍立一旁,与无月、梅剑琴、宁辞剑、秋雁儿几人静待三位尊上开口。 羲和长老上前一步道:“我已喂阿紫姑娘喝下正神汤,半个时辰之内便可清尽她体内余毒、消散邪力,届时她便可醒来。” 长天青肃面点头:“辛苦长老。” 羲和长老谦和地退后,地尊弋钧迟皱眉开口道:“不知是个什么邪物,竟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我蓬莱结界?” “不管是什么邪物,都不可能凭自身之能便能进到我蓬莱结界之内。”长天青浓眉微拧:“除非……” 洛紫挑眉:“除非有神器在身。” 长天青点头:“最有可能的便是劝魔簪,此物神能可掩尽所使之人所有邪魔之气;再有便是千面幻笛,若合魂共体中得一仙人之身便可全然转变为其人生息,便是修为、功力、记忆也不例外。” 弋钧迟略略一思,道:“据百年前仙魔之战来看,这两件神器应都在腾火手中。” 洛紫细想:“那年铃丫头愤极而使的天令剑一击震得腾火所扮离师兄瞬间湮灭,但腾火有千面幻笛神力护身,怕是如云师兄料想的那般并未散灭。而先前我与离师兄领清渡、雁儿和少仙离开乾坤殿去寻救辞剑,其间离师兄曾不明所以昏厥过一阵,当时我只道是他大病未愈,如今看来必是如师兄所说暂时离体、现身为腾火夺走了魔夕尸身,那劝魔簪本在魔夕手中,如今的确最有可能落在他手。” 长天青肃然:“若腾火当真未死,那两件神器必在他手。” 弋钧迟若有感慨地接口道:“六大神器之中锁心盒与阴阳天令剑掌在仙尊手中,阴魂玉在如今与仙门对峙的鬼王手里,若是劝魔簪与千面幻笛当真在前魔王腾火之手,那仙门安定了这百年之后,又不得不防患了。” 长天青凝眉:“……仙门若能早日寻到那最后一件神器弱水之铃,倒也不必将这些个妖魔孽障放在眼里。” 弋钧迟又忍不住道:“寻不到也无妨,仙门与妖魔界皆不得那神器之首,便也无从突然强盛,而我仙界自有仙尊之威长在,那些祸乱苍生的妖邪魔物想来不会是对手。” 洛紫听罢拧眉,突然道:“我云师兄关系仙门安危,妖魔界也心知肚明,他们此来……会不会是冲着云师兄?” 梅剑琴一声惊呼:“糟了,仙尊老人家正在闭关要紧时刻,若被那妖物闯上止水峰,扰了仙尊修行一个不慎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霁洛一惊:“益铃师姐只是凡人,会不会……” 众人一震,心上正忧,便有弟子御剑驰来:“禀三尊!” 长天青立即扬手:“可是寻到那妖孽了?” 那弟子恭敬扬声:“是!似有妖魔从止水峰上逃了下来,正遭神鸟雪凤追戮!” 弋钧迟一声冷哼:“当真是自找死路,探得闭关时刻十分关键却不知仙尊自有神鸟在护。” 秋雁儿松了口气,点点头:“益铃师妹也有神鸟墨凰护着,想来不会有事。” 梅剑琴有些忧心:“我们要不还是上去看看益铃师姐,她大婚在即可不能生了什么意外……” 众人想想也觉有理,正要点头,却听长天青不甚在意道:“那丫头有墨凰相护又是不死之身能生得什么意外,仙尊闭关紧要,雪凤此下追戮妖孽必要知会于他必已扰了他一分了,可幸那丫头性子虽莽撞但毫无法力上不得绝念阁,我等尽快除了那妖孽便不要上峰去扰了。” 梅剑琴想想也是,不由点头:“对啊,墨凰是益铃师姐的灵兽,必会紧紧相护,若有什么意外也会立时带师姐下来寻救,是剑琴顾虑太多了。” 月儿吐舌:“琴师姐不也是因为关心铃师姐嘛。” 梅剑琴舒眉笑,不由赞道:“还是月儿聪明,一眼便看出了阿紫不对劲,剑琴当真比不得月儿敏锐心细。” 无月嘻嘻一笑,很是自得地偏头去看身侧的宁辞剑。 宁辞剑咳一声,看见霁洛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无月不由敛了敛神。 “好了,你等也莫要闲着,此妖物即便不是腾火亲自出马料想也带了神器在身,极可能是妖殿四妖宗之一,轻视不得,即便有雪凤开锋普通弟子必也难以对付,你等现下便去帮忙吧,务必要将神器夺下,不能叫它轻易逃了。”长天青冷声吩咐道。 “是!掌门天尊!”众人当即应下。 …… 幽雪清莹,剔透如琉璃不染尘埃。 是命中注定的劫,还是不可挽回的孽? 一世蓦然成湮,苍生在灭,蓬莱雪冷。 …… 止水峰,绝念阁,明月清辉散乱如丝。 云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絮乱奔流的冰火之力,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凝神聚气,屏除杂念。 可是房间里到处都是浓郁不散的陌香,丝丝缕缕,扑鼻而至。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满心恐慌。 他不能,绝不能……他有一千万条理由告诫自己,却没有一条能让他此刻静下心来。 铃儿是他看大的孩子,一百多年走来,负是负了,爱是爱了,错是错了。在她好不容易拾回赤子之心,可以简单快乐生活时,他如何能在此一刻,置两人于天地不容? 即便他玄清诀功力没有关乎六界安危他也断然不能犯下如此荒唐大错,更何况直接与仙门安危相连? 明知道合欢花对他并无作用,他只需能静下心来运力行身便可将它散尽,可一时之间竟不能做到,脑中掀狂地难以抑制。一阵又一阵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炙疼。那盈盈陌香如魔魇一般越来越浓烈,无根无源,平空侵来,却紧紧缠绕不放…… 他平素不喜欢闻香,却不知为何偏就无法摆脱这一丝一缕的纠缠……只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那陌香便自顾袭来,如梦幻流莹一般,仿佛是从她身上散出,又好像是从自己脑中幻化而出。初时还浅,却一日日地深,一日日地浓……待到他有心静下心来去寻时,偏又闻不到什么…… 年初以来他常做出不知所谓的事,莫名地便想见她,抱她,亲近她。当他真的控制不住吻过她后,他心下一度又怔又恍深觉无力深觉不该,却同时又寻不到太多的惊震与慌愧,仿佛这竟是预料之中的事…… 如何能不乱,如何能不窒,他曾亲口对她说过:违天逆道的大错,犯不得。自己却也在她错过之后,一念失心,徒生妄苦。 他究竟,错的有多离谱? “嗯……” 静寂的阁里悄然一声叮咛,益铃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甩了甩头后终于清醒地睁了眼来,看见面前的人一下愣住了。 “师父?” 云诀全身一震,直接因她这一声唤,涌了一口血出来。 玄清诀的功力与合欢花的热意冰火难融,时如冰时如火的身子随着纷乱的思绪起伏难控,合着他一心执御不放的清莲诀,随时都有功力翻覆错乱,走火入魔之向。 益铃吓到了,忙要上前探他:“师父,你怎么了?” 云诀陡然睁眼,以眼神喝斥阻止,却在一见她刹那,全然懵住了。 他从未见过青稚单纯的她,如此娇媚含嗔的样子……几分忧心的轻轻皱起眉,一派纯稚无邪的大眼合着她少女匀称娇柔的身子,如何也掩不去那自然而然生出的点点轻浅媚意。 云诀心上狠狠一颤,下一瞬极其复杂地掀乱如飓风暴雨。她竟然,穿着嫁衣…… 眉间狠狠地刺痛开来,脑中因突然的惊震复杂而狂乱难抑。 理智逼他无论如何也要避开她,推开她,可身体全然不能自控,在她满面忧心地伸出小手来给自己擦去嘴角腥血时,他难以克制地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不能这样…… 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从来冰冷的脸浮现不正常的热意,却仍旧苍白如雪。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能做。 冰火冲撞不止,似要将他撕裂开来,无数次翻天覆地……下一刻却又被那浸骨入心的陌香撩得一片空蒙窒乱。 如何也放不开…… 可是只要还有一丝理智在,他就绝不能做下错事…… “师父?” 益铃觉得奇怪,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师父?师父?你怎么了?铃儿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稚的小手如同个调皮的孩子,不厌其烦地在他面前晃拽,云诀看着它,心下一时疼一时炙。 “铃儿……” 听见他明显压抑痛苦的声音益铃不明所以地愣了愣:“……师父?” 恍然间惊涛拍岸,狂乱翻迭……云诀从来不知道她的声音竟是这样的软腻,点点娇嗔……墨黑的眸子难以扼制地一点点陷入鸿蒙,越来越混浊不明,他紧紧抱着她,全身都开始轻颤起来。 益铃终于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师父抱得她太紧了,气都喘不过来了,她迟疑着挣扎起来:“……师父?师父?” “铃儿……” 云诀恍若未闻,难以自制地一遍遍唤她。 益铃胸口只差缺氧了,后来就真的缺氧了,软软地瘫在云诀怀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师父……不要抱了啦……铃儿要给你抱死了……” 云诀什么也不说,也不应她,只是轻声地不停唤着她,声音不同于往日冰冷也不同于往日清和,隐隐全是纷乱错杂,痛苦难持,他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欲放开。 益铃只觉得腰快断掉了,不免又要奋力挣扎自救,他却似怕她溜掉一样越发紧扣住她。 极度混乱中,却听他痛苦难抑地咳了一声,一口血随之从嘴角涌出,轻缓流下,慢慢浸入了她鲜红的嫁衣,而他似全然无觉,竟还不停地唤着她的名。 益铃震了一下愣住了,脑中一片恍恍然,只觉心上莫名一疼,再想挣扎再想推开他也忍住了,心里虽有些忿忿自己痛麻的腰,但还是颇为心疼地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师父不要生气不要吐血吓铃儿……铃儿任你抱断腰就是了……” 云诀缓缓低了头来看她,毫无反光的眸子有如一汪深不及底的幽潭。 益铃实在被他抱疼了,心中叫苦不迭,不免要抬头楚楚可怜地求情,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大眼里一派委屈,却发现他的眸子黑得像洞一样怎生都望不见底,不由愣愣地睁大眼回视,却一下子就被吸了进去,有点懵懵然地向他靠近,再靠近,想要看得真切一点…… 师父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黑? 鼻子靠上鼻子,益铃用心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恍然间好似看到了许多东西,无力?复杂?纷乱?怜世?悯然?愧责?还有好多好多,其中最多的,那是痛苦和挣扎么? 她禁不住微微有点心疼起他来,用小巧的鼻头轻轻摩擦他的:“师父……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云诀颀长的睫毛颤了一颤,太多掀乱难以抑制,只得轻轻合上了双眼。 师父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益铃看着他,有点纳闷。突然又觉得心上有点满足。 这么近这么近地看着自家师父清冷温润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她可以一根根的数过来……好痒,心上好痒,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觉得脸上有点热。脑中一阵嬉闹好玩,犹豫了一下,她咧嘴舔了舔唇瓣,然后嘟起来,一派亲昵无念地对着云诀冰冷苍白的唇凑近,然后印了上去。 巨潮息音,大浪无声。 云诀睁开眼睛,屋内瞬间静默如窒,气息陡然间变了。 他无比幽深地望着她,眸中好似惊涛骇浪,又好像静无微波,只是那样的深那样的空…… 益铃吓了一大跳,赶紧缩了回来,闷着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云诀静静看着她因染了他唇边的血而殷红如胭的唇瓣,终于松开了紧扣住她的一只手,益铃更加恐慌了,赶紧趴拉住,心想师父不会像上次那样要打她吧。 却见他如失了魂魄一般抬起她的脸,轻淡而分明痛苦地闭上了一向清冷无欲的寒眸,眼中万种自制万种复杂,万点不该万点挣扎,全部被拉下冰睫缓缓盖住,只向着她的唇,决然,更绝望地,覆了过来…… 辗转流连,满心情柔,云诀的脸贴着她的脸滑过,抬起头轻轻喘息,似乎是想要克制,又似乎想要更多。他一次又一次抬起头,又一次又一次吻下去。 “师父……”益铃懵懵然地嘤咛了一声,恍然间看见好多羽毛好多花儿绕着她在飞。 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酥了不由自主地软了,仿佛融化在了他怀里,蒙蒙地向后仰躺了下去,脑中却混然一片什么都不知道。 云诀并未伸手拉住她,不能自控地加重力度,吮吻啃咬她的唇,意识慢慢陷入狂乱之中,动作陡然粗暴起来。 循着缱绻而罪孽的眷恋,难以克制地向前,倾身将她压进榻间牢牢制于身下。 伸手毫不犹豫地抽去她腰间宽带,一身嫁衣没了束缚在他面前如莲花绽开。 有点冷,益铃不安地扭动身子,想离他冰冷的身子远一点。 云诀却紧紧将她压在身下,不容她逃开分毫。动作越来越快,唇齿在她脖颈间不停摩挲着,轻轻地啃舐,时不时轻咬吮舔,忽轻忽重,似怜爱又似惩罚。手下意识的抚摸过身下娇软的身体。 益铃完全懵了,感受着师父的手在身上游走,只觉口干舌燥,身子不明所以地热了起来。 师……师父? 脑中一阵兴奋一阵疼痛,不明所以地渴望,又不明所以地害怕。益铃看见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离开身体,下意识地惶然了。 “师父……”她伸手去抓他的手,大眼里慢慢凝了雾气。 “铃儿……” 他眸中全无意识,埋头在她颈间啃咬不及,便变作粗暴的吻,吸吮过她颈间每一寸肌肤。 益铃本能地颤抖,小手无意间又放开了他的手,藕白的小臂颤微微地伸出来抱他,忍不住就呻吟出声。 冷月清辉如华,绝念阁外不知何时已飞雪漫天,雪花狂然不停地下着,似要将六界凡尘一切罪苦一切颠乱,全部覆尽。 云诀清冷的身子极缓地热了起来,如冰雪初融,慢慢地不再似以往那般冰冷得没有温度,益铃更胜,莫名地觉得身子软软的,热热的,像在被火烧一样,下意识地喘息呻吟,只觉十分难受。 “铃儿……” 她听见师父声音低哑地一遍遍唤她,如同梦呓,却隐隐听上去十分痛苦,饱含无力挣扎与自省难过。 “师父,uu看书 .ukanshuc铃儿在这……” 益铃不觉又无措起来。微微仰起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感受着师父的唇再次滑上面颊,然后狂乱地封住自己的,舌头粗暴地侵入她嘴里。 “师父……唔……”益铃完全喘不过气来了,伸手紧张地揪住他的白衣。 他紧紧抱着她不放,温热的手在她身上一寸寸抚过…… 益铃娇喘一声,鲜红的嫁衣滑下床榻,躺在绝念阁玉石铺就的冰凉地板上,于飞雪漫天中自顾寂寒……终于被徐徐散落下来的月白长袍缓缓盖住,红白相映,孽深罪重。 “师父……”益铃泪眼朦胧地望着身上的人,小声呻吟。 细碎的铃响在榻间翻涌不迭,随着益铃娇嗔的哭声一遍遍响起。 “师父……疼……师父……呜呜……疼……” 云诀早已失了分寸,失了清冷五百年的无欲冰心,走火入魔也罢,情欢酒也罢,陌香也罢,他的魔障种下一百多年,今朝全部露显出来,温柔也罢,颠狂也罢,这平生大错,违天逆道的过与罪,情与障,孽与劫,全部抱着身下的人一起尝尽,一起疼苦,一起万劫不复…… 幽雪轻落难止,月华如水,银铃声碎在静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响起,不可止歇,伴随着十分委屈的哭声,寂然间映雪苍茫。 一切,不可挽回。 …… 第139章 落花成患 择暗而逃,择阴而窜,碧蛇姬身负重伤全凭神器之力躲匿雪凤追戮,墨凰在观,于仙峰四围轻翔而护,寸步不离。 碧色小蛇堪忍尾痛,几次幻成人形骗过蓬莱弟子,又几次变回原型往暗缝钻去,待得妖力几度用尽,终于隐身逃进一处阴暗所在,却也丝毫不敢松气地往黑暗深处逃去。 身后飞剑之声不断,紧紧追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发现它,碧蛇姬惊惧不及忙窜进一侧阴冷的铁栏中,隐在暗中大气都不敢出。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入鼻,本以为是自己身上所流,却分明不如妖血腥烈,它微微惊疑,警惕地靠近,向黑暗中的角落慢爬过去。 一股阴邪诡异的气流在寂静的暗中无声张开,神器于乾坤饰中陡然一热,碧蛇姬只感蛇身触到了什么粘稠,心一骇未及逃开便见地上闪过一阵诡异的红光,一个复杂诡气的血符阵在瞳中一亮即灭,有一人趴在符阵之中正冷冷看着它。 满是冷邪之气充斥不歇,碧蛇姬脑中大震大惧,那是什么符阵?!自己竟不认得!它立即甩尾退避,却已经来不及。 那趴在血符阵中的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伸手,一把掐紧了面前小蛇的七寸。 本已重伤的碧蛇姬当即吐了一大口血。在她手里拼死挣扎扭动,蛇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心里……跟我念……”那女人紧紧掐住它,冷冷地开口命令。 小蛇使劲挣扎,碧眼邪媚诡怒,直盯着面前的女人似要将其吞肉噬骨。 “你不念,血灵符不启动,我就一直不放,直到掐死你……”她一字一顿道:“跟我念!吞肉饮血……邪月禁天……血灵之兽……死生缚先……吾自愿!” 邪月禁天?! 碧蛇姬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女人。 禁术! 她竟然在用禁术?! “念!”女人眼中有噬血红光一闪而过。 碧蛇姬脑中一片狂愤。一个毫无法力的女人,竟把她碧蛇姬逼到这一步! 黑暗中的血符阵无一丝动静,那女人看着手中的小妖蛇狠狠一个冷笑。 “你不念是吧……” 一根分明淬毒的细针从她指间滑了出来,女人一手掐住它,另一手狠狠对准它的蛇尾把针扎下去。 啊—— 碧蛇姬疼得蜷成一团,蛇身又颤又抖。喉却被她一手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神器就在乾坤饰中,却说不出话来召唤。碧蛇姬恨得牙都抖了…… 毒针在它受伤的尾上轻捏慢转,邪冷残酷的女声在黑暗里响起:“再说一遍,在心里跟我念……”她冷冷俯视着它:“吞肉饮血,邪月禁天,血灵之兽,死生缚先,吾自愿。” 碧蛇姬痛得几度痉挛。 你! 它咬牙切齿地看着女人,满眼噬血狠意。 我碧蛇姬绝不会放过你!发誓——要让你生不如死!! 眼见她又一次把针拔出又要扎下来,碧蛇姬终于堪忍不住,满眼是恨地默念。 吞肉饮血,邪月禁天,血灵之兽,死生缚先,吾自愿! 黑暗中那红光猛然间又闪现,用血画成的诡邪符阵红光潋潋,那女人冷冷哼了一声,目中一戾低头就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肉下来,血丝相连,红艳可怖,她一把松开小蛇的七寸用一指把肉硬灌进它口中。 碧蛇姬虚弱疼痛到身子不停抖颤,口中的血肉一咽下便感额心一烫,一个血红的“禁”字闪现出来,那女人立即咬破自己的右手,另一手制住它,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血描写它额上的那个“禁”字。 最后一笔画完,碧蛇姬只感身心一震,仿若猛然间血液翻覆后又归位,下一瞬,额心的字便隐去了形迹。 那女人扬唇笑,终于放开了手中的小妖蛇。 碧蛇姬瘫在地上许久动不了,下一瞬白光一闪全然不顾伤痛地强唤出神器:“我碧蛇姬要让你死一千次!!” 它一话刚毕却猛然间觉得心上狠狠一窒,全身上下如突受万千魔刃劈身。 “啊——”猛地倒飞出去重重撞上铁壁,它满身是血的从墙上滑下,一下瘫死在地。 “竟然是妖宗碧蛇姬……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小妖蛇呢……”女人缓缓从血泊中站起来,身上那垂死的伤竟全部无影无踪了。 “哼……天不绝我落花倾城要赋我妖宗修为……此一次,我必要所有让我痛过的人比我更痛一千倍!” 蓬莱夜暗,恍然不觉间,阴月已埋天。 …… 次日 “寻不到那妖孽了?”长天青狠狠一皱眉:“怎么会寻不到?你等再去搜寻,定不能让那妖孽逃了!” “掌门天尊,有弟子说见它逃进了仙牢内……” “仙牢?”长天青浓眉一拧:“搜寻过了么?” “回天尊,我等领人已去察探过,却并未发现异常,仙牢内还与平日一样,未有一丝异状……” “可有人被它伤了?” “回天尊,没有。” 长天青点点头,“你等用心细寻,我等三尊已合力结了遁空妖逆罩,它若逃出了蓬莱此罩会有响动,如今罩未响过便可断定它还在山内,你等必不能轻懈了。” “是!”那弟子又抬了头:“另外,禢达莲长老命弟子回报天尊,我蓬莱护山结界不知为何突然弱了。” “护山结界弱了?”长天青想了想道:“可能是本尊与其它两位尊上抽力出来布妖逆罩影响了……不过此事不小,你传话回去让禢达莲长老细细查下。” “弟子遵命!” …… 六瓣冰晶轻幽旋舞,白雪苍茫覆尘无念。 月华已尽,天地萦羽。 益铃倦倦地窝在云诀怀里,抱着他温温润润的身子不放,轻浅却真挚的暖意舒适的让她直哼哼。 略已西斜的清光从天顶洒下,冷冷清清地落在自来寒寂的绝念阁内,徒添一丝倦然嗔意。 过了许久,益铃腹中空得难受,迷迷糊糊地揣着眼睛醒了过来。 她睁着大眼十分迷惘地望着身侧的人,许久才哦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继而便长长地哼了一气,忍不住有些忿忿地伸手轻揪他散乱的长发。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铃儿呢!”她小臂一动,便带了腰一痛,腰一痛,又带了下身一痛。 顿时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益铃更觉委屈,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瞪他,却见他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苍白的脸合着微微的透明之色恍然间莹如美玉。益铃有些奇怪地拧起小眉头,心想师父莫不是昨儿个也痛得很,所以现在这样虚弱的样子? 不由偏头过去用力蹭蹭他,却见他仍旧安安静静地睡着,温润如玉的眉眼宁静祥和,透着微微的淡漠,和与生俱来的清冷微寒,云发铺散如莲,好多都枕在益铃身下,清腻如水,柔而不乱,碎碎流光有如清辉淡寒,却已散了很多冰冷。 天顶微光落下洒在他身上,淡漠如斯,如同浅浅的画卷。 益铃望着望着便又蹙了眉,因为自己似乎怎么也扰不到他。不由泄气地偏了头回来:“师父真能睡……铃儿那么痛现在都醒了,师父却还不醒……” 一边咕哝着一边伸手去掰他的手,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自己腰间把他的手挪了开:“师父先一个人睡吧……铃儿饿了要去找吃的……就先不陪你了……”益铃忍着腰酸背疼从被窝里钻出来,脚一落地便见腿抖的厉害,走一步便一软,险些跪到了地上。 她低头抱着光溜溜的身子一边拾衣服一边嗫嚅:“都不告诉铃儿哪里错了就这样罚铃儿……” 拾了几件,益铃忽地记起铃中还放了前日里自己学做的几盘桂花糕,不由一乐,u看书 wwuuknshu.c 忙唤了出来先吃了,这才觉有了些力气。 拾了师父的白袍搁在榻边,便抱着自己那身嫁衣一件件地穿起来:“除了昨儿晚上的事就不记得了……琴姐姐不是说师父在闭关么,怎么又容得自己上来扰师父了……对了,阿紫!昨儿个阿紫怎么了,什么时候又养蛇了呢,都不跟益铃讲,害得那蛇不认得益铃想咬益铃,寒得益铃心都冷了……那……那我是被那绿蛇撞晕了?所以琴姐姐送我来给师父救?”益铃点点头,觉得大抵便是这个样子。 然后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不由苦了脸,垂下了两眉。 “我看琴姐姐只点一下便给益铃穿好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件这么多绳这么多结呢……” 又穿了一会了眉头整个揪到了一块,跺了跺脚,益铃赌气地一件件又全脱了:“哼!不穿了!反正吃完桂花糕也不饿了……就再去睡觉好了……要是连衣服都穿不好出去让小黑见了肯定又要笑话我!” 益铃说着便真的又爬上了榻,钻进被窝里亲亲热热地搂着云诀闭了眼,下一刻又睁开,摸索着把云诀的手再放回了自己腰上,拉好被子拱了拱头,才舒服地偎在云诀怀里又睡去了。 正好,也没睡饱。 …… 冷雪轻飞,云散风寒。 只一心信任,赤子无尘。却不知天地已然苍凉…… 倦雪染青丝。 第140章 石破天惊 赤月魔宫 “千白,如何了?苍冥醒了没有?” 白衣少年懒懒淡淡地于赤月殿中墨案上撑额叹息:“现下还醒不了,估摸着明天或许能醒了……” 紫烟傲然皱眉:“鬼王怎会突然昏睡?而且连着三天不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少年似笑非笑,似叹非叹:“于我魔宫是福非祸,于他仙门是祸非福,反正终归是既定的事,如何也挽回不了了……”他挑挑眉,几分兴味道:“这六界,终于又要乱了。” 紫烟不明所以地凝眉看他,而他只是莫测高深地回以轻笑,而后便又慵懒地伏撑回案上。 命中注定的劫,不可挽回的孽……云诀啊云诀……纵然有因,纵然受惑,但你已然负道苍生,可还要,负她负自己? …… 寒雪不尽,蓬莱幽冷。 惊惊慎慎,忧忧实实,几日除患未果,元宵已临。 几日下来蓬莱众子不免心忧,大喜前一日里那妖孽还未寻出匿于山内,心中隐隐不安,终归是患。 长天青浓眉拧得又深又紧,思略甚久未果只得严声叮嘱道:“明日便是霁洛与仙尊之徒大婚之日,各宗仙人都会来上几位观礼道喜,你等需小心防范不可生了差池,绝不能容得那妖孽倚仗神器之威暗害了来观礼的仙家。” 宁辞剑上前一步道:“师父,据辞剑与几名弟子所追气血,那邪物从止水峰上逃下已然身受重伤,怕是没有这样的余力了,只是趁此机会逃出蓬莱倒极有可能。” 长天青听罢,略略舒眉:“既是这样倒可多放心些,本尊且让禢达莲长老时时注意了,若能私下拿下它自是最好,若不能也当以明日婚事为主,不可过分惕然让群仙生疑不安。” 霁洛几分忧道:“师父,神器关乎六界安危,如此松然欲纵是否有不妥之处?” 长天青面上缓和许多,叹道:“此神器神能便是隐魔,掌在那妖物手中实难察觉,既是如此,太过刻意去寻反倒多余,我仙门威势正盛,现下轻放一下也无不可。” 霁洛闻言只得退下。 长天青几分慈祥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略略扫过众人:“明日大婚是喜,你等不必太过忧患于心,那妖孽如何也只一人,于我蓬莱不足为患。若无事便都退下备劳明日吧。” “是,掌门天尊(师父)!” 几人陆续离开大殿,梅剑琴忍不住向长天青道:“师父,弟子想要上峰去看看益铃师姐,她诸事不懂弟子必要好好叮嘱一番明日礼数才可。” 长天青点点头道:“那丫头是要人好好指点了才能不失我蓬莱礼数,明日便是元宵,仙尊最迟今晚也应出关,你晚些上去一踏吧。” “是!师父。” 梅剑琴出得大殿,转了个弯向木横院驰去了。 …… “天尊……”青沙殿外护卫长老禢达莲神色忧急地御风而至。 长天青看到来人心下隐隐不安:“禢达莲长老,是有什么事么?” “回天尊,蓬莱护山结界突然弱下,我仔细查看了下,似乎……似乎不是三尊之故。” 长天青眉头微拧,马上肃然看他。 禢达莲急忧难耐,忍不住直道:“似乎是仙尊之故……掌门天尊,仙尊于结界所施之力几乎散尽了,我只怕……仙尊莫不是出事了?” 长天青心下一震。 难道那妖孽逃下止水峰时已然闯入过绝念阁? 这如何可能!雪凤墨凰怎会发现不了一妖孽,纵然它有神器在身,神鸟雪凤也不会容得生人靠近了绝念阁才是! “此事重大,长老先行缓下,本尊即刻上峰去探望仙尊之况!” “是!天尊快去。” 长天青再不多说什么,冷肃着面色御剑向止水峰上急急驰去。 …… “阿紫,阿紫……”梅剑琴入了木横院几分透喜地向里唤声:“阿紫!” “琴姨!”女娃儿小脸上一派喜气,听见声音便从屋里跑了出来:“琴姨,你来看阿紫了么?” 看见霁洛尾随而出,梅剑琴向他眨眨眼而后对小女娃道:“阿紫想不想你娘啊?” 小女娃马上垂下脑袋,十分凄怨地小声道:“想……可是娘都不想阿紫……许久都没来看过阿紫了……” 梅剑琴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哪有娘不想孩子的啊,你娘指不定又在学做新糕点要做给小阿紫吃呢……走走走,琴姨要上峰去见你娘,特地来带你一块儿上去!” “真……真的?”小女娃不由心喜,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面前的梅剑琴。 “当然是真的啦!”梅剑琴伸手佯嗔着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琴姨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小女孩红着脸轻轻摇头。 “这就对啦……”梅剑琴笑着伸手把小女孩抱进怀里:“二师兄,我带她去益铃师姐那里了!” 霁洛淡然一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梅剑琴刚召出飞剑又似想起了什么,立时回身道:“对了二师兄,你不是种了许多专治给阿紫手上鬼火灼伤的药草么?顺便让我带些上去吧。” 霁洛点点头,而后微微疑问道:“有谁给阿紫误伤了么?” 梅剑琴摇头无语地叹息:“还能是谁,就是益铃师姐啊,那天青鸟带了阿紫上止水峰去找师姐,她竟然傻傻地忘了鬼火的事伸手去牵阿紫的手,然后就被灼伤了……还好不是很严重……” 霁洛微怔,不由皱起了眉。 会么? “琴姨……你在骗我爹爹玩么?”阿紫忍不住抬头疑惑地揪眉去看梅剑琴。 “我骗你爹爹做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可……可是不会的呀……”阿紫更加揪眉:“那阿紫怎么都不知道……而且娘曾经为了救阿紫整个手都被阿紫灼化了……怎么可能忘记阿紫鬼火的事还会不小心碰着阿紫呢……” 咦?梅剑琴有些疑惑,不由抬了头去征询霁洛。 霁洛看着她点点头:“师姐那日疼得太过,切肤之痛记得入了心,从来都对阿紫的手避得小心,想来不会有这样的疏忽才是。” 梅剑琴一愣…… 忽然想起那日益铃师姐见过阿紫之后便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同,而阿紫……在那之后下峰来便被月儿发现暂失了心神…… 是因为被邪物控制又弃下不用了…… 为什么明明已然控制了阿紫,时辰未到却又不予控制了呢? 微微一想,顿时心神大震:“糟了!”梅剑琴一把放下阿紫急道。“益铃师姐可能三日之前就被那邪物附了身了!” 霁洛立时一凛:“那……那之后那妖物又缘何逃下峰来?它有神器隐息既被附身雪凤如何发现得了?” 梅剑琴马上想起了那时“益铃”意有所指的话:“……马上要出嫁了我想最后再陪陪师父。” 脸上整个惊白,梅剑琴御起飞剑直向止水峰急窜而去:“师兄等我,剑琴马上去看看师姐!” 霁洛看着她御剑而走几度想追去亲自看一看,却终因礼数强忍了下来。 “爹爹……琴姨说娘怎么了?娘不会有事吧?” 霁洛心下也是忧惶,拍了拍她的头轻声安慰:“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她有不死身……” 小女娃这才略放了些心,点了点头。 …… 梅剑琴御剑急走。 妖魔果然是冲着仙尊来的!它当时之意分明是要借师姐之身去扰仙尊闭关!恐怕它受伤逃下峰来根本就是被仙尊亲自发现所伤的! 那……那仙尊究竟如何了?如此要紧的闭关关头,若是被扰了,当真会走火入魔么?! ……不行!得先通知师父才行!若仙尊有怆只有师父有办法! 她忙转驰进青沙殿中。uu看书 “禢达莲长老!我师父呢?可有见到他?剑琴有要事禀报!” “天尊上止水峰了。”禢达莲一见她面有急忧,忙问道:“剑琴师侄,可是出什么事了?” 梅剑琴一脸茫忧,心下却很是不安急惶,妖魔究竟会如何对付仙尊如何扰仙尊?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时“益铃”拿在手里的白玉小壶。 月儿说……那是合卺酒…… “不……不会吧……” 梅剑琴突然一怔,而后整个脸白尽了。 “剑琴师侄,剑琴师侄,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禢达莲满脸是忧,急得汗都落了。 “……师侄先告退!”梅剑琴心上大紧,什么也不说飞身御剑就向止水峰上疾驰而去! “剑琴师侄!剑琴师侄!”禢达莲大忧大惶,却也知鲁莽不得,只得待在殿内急心等着…… …… 长天青踏上止水峰后被满峰寂静轻幽所怔,几次传音上阁无半点回应,他心上一凛,迟疑了一瞬,飞身上了绝念阁。 推开阁楼之门踏入的刹那,长天青双目圆睁满脸是震,从未铁青到如此地步的脸上唇都惊得颤了。 第141章 师徒不伦 益铃从未睡得如此舒适过,整日被环在一股温温润润的暖意里,醺醺然欲醉,不由自主地软在榻上赖在云诀怀里不肯动。 便是饿紧了睁开眼看着阁外漫天飞雪,也只把自己挪得更近,迷迷糊糊地唤几盘糕点出来无意识地吞了,再喝点私藏已久的玉壶酿便又翻个身拉拉被子钻进云诀怀里,心想着师父都还没醒肯定还早着呢…… 幽雪轻落不止,一连三日绵延,竟全给她睡过去了。 只觉到师父掌心的温热,贴在她腰间,肌肤相亲,十分安稳,却未想到师父自来冰冷的身子如何有了温度,如何会变得这般温润而暖心…… 她小手环住云诀清腻的身子,纤瘦的身子什么也未着,亲昵地挨着云诀,全然一派赤子无尘、单纯无念的样子。 长天青踏入绝念阁,见到便是两人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之景。 惊天的震意击得他脑中立空,怔怔地站在离榻不远处唇都微微颤然不歇。 灭魔剑险些失手落地,下一瞬便被紧握出声。 ……这个孽障东西!! 益铃心上一冷,不由打了个战栗,整个是被寒醒的,她睡眼惺忪地揣眼来看,便见了长天青冷肃到铁青的面色,森青长袍被不知名的气流撑开翻扬,绝肆凛冽的气息张开如窒,一动不动地站在离榻几步之外。 “大……大师伯?!”益铃吓了一大跳,什么也不想,赶紧翻身离榻跪下就给他行礼:“益铃见过大师伯……” 长天青惊得目瞪口呆,连退三步站都站不稳了,那白白净净的身子明晃晃地刺得他心头震颤,一时间什么都不用说了。 益铃这才意识到不对,顿时窘了,忙拉了榻边的鲜红嫁衣披到身上:“大师伯……益铃还没穿衣服……那个……一时失了礼数了……” 长天青握剑的手抖个不停,看见榻边的白袍心上整个僵了,如寒刃一般的目光扫到案上的白玉小壶时突然一紧,像预料到什么一般一步上前便拿过,一闻一尝马上吐了出来,顿时看着益铃面如冰冷:“这是你拿给他喝的?!” 益铃听出他声音里隐忍到极致的威怒冷肆,不由跟着紧了紧心,抬头看向那白玉小壶,咦了一下诚恳道:“这不是月儿给益铃备的情欢酒么?怎么会在这儿呢?” 长天青威冷寒肃地俯视着她,阁中气压寸寸冷凝,他提剑一步步逼近益铃,声音里直透绝灭横杀:“……孽障东西!你还敢不承认!竟敢……竟敢对你师父……” 杀气澎湃张开,长天青狠狠看着益铃,目中一戾灭魔剑寒光烁烁…… 益铃只感心上一阵冷彻,呆呆地抬头看着长天青,一下子有些懵住了。 大师伯……要杀她? 冷长的一声鸣啸,清越更冰冷,亦带无尽杀气,伴随着冽冽神息在阁宇之外如浪翻推,紧紧将阁楼包裹,墨凰极具警告之意地恃在绝念阁外,冷冷威视长天青。 长天青怒不可抑,恨不能当下一掌劈了她! 满是杀意的眼直视益铃半晌不说一句话,胸口戾气翻腾几度起伏难平,他回头看一眼阁外神鸟,狠狠将剑握紧,手一挥替云诀敛发更衣,而后一步上前抱起云诀。 威冷不言地大步走向阁外,砰的一声两扇乌木重门瞬间裂散,在他冽冽的杀气里化为一片湮粉。 益铃一震,愣愣地看着他满身戾气地御剑飞驰而离。 长天青抱着云诀飞下止水峰,迎面便见了梅剑琴。 “师父!仙尊怎么了?!”梅剑琴御剑飞来,看到面前情景立时忧心急问。 长天青惊怒难歇,冷声肃斥一句:“此事绝不许提!”便带着云诀疾驰下峰而去,隐了身形。 梅剑琴几分惊震,惶惶不定,看着长天青眨眼间已驰远无迹,只抖手抹汗不止,缓了片刻,一咬牙,直接往云天中的绝念阁飞去。 万不会……万不会真出了那样的事吧?! 不可……绝不可呀!! 恍然间飞雪狂然,肃然而不可回头地大片砸落,触地成湮。 “师姐!益铃师姐!” “琴……琴姐姐?”益铃有些恍然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来人脸上才露了几分清明。 梅剑琴看见她真在绝念阁里,当下心上已紧得吓人了。“益……益铃师姐……” “琴姐姐……”益铃蹙着眉头看她,小脸上满是失落难过:“方才你师父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很生益铃的气……”想杀益铃…… 梅剑琴只呆愣愣地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半晌微微抖声道:“师姐……你……你的衣服……” 益铃这才想起来,忙抬了头看她:“对了,琴姐姐先帮益铃把衣服穿好吧……益铃怎么穿都穿不好它们……方才……在大师伯面前太失礼数了……” 梅剑琴什么也不说,术法不稳,只抖着手一件件地给她穿起来。 “这……这衣服……是师姐自己脱的么?” 益铃有些落寞地看着她,却还是诚实地摇了头:“不是,都是师父帮铃儿脱的……” 梅剑琴心上整个一抖,没有说什么,白着脸低头帮她整好腰带,而后略略绕开益铃,一步步靠近床榻,咬了咬牙,一伸手掀了被子起来。 益铃不明所以,跟过来看着她:“琴姐姐?你怎么了?”不由顺着她惊直的目光看向榻上,望见那点点血迹便呀了一声。 不由忘了前事只十分委屈地咕哝道:“难怪那么疼……都流血了……师父都不疼铃儿了……任着铃儿哭也不管……” 梅剑琴胸口窒乱,起伏难止,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死气殆尽。 竟然……竟然真的…… 师徒不伦了…… “琴姐姐?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梅剑琴呆愣愣地抬头看她,望着她纯净无邪的大眼,心上又怔又痛,又惊又窒:“师……师姐……你……你和仙尊……” 益铃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我和师父怎么了?” 梅剑琴怔怔看着她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的澄澈大眼,心里如针扎般揪了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惶然无觉地落下来。 “师姐……师姐……” 益铃当即吓到了,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心上也跟着揪了起来:“琴……琴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益铃……” “益铃师姐……你……你与仙尊是师徒,就犹如父女一般……可是如今……你却与仙尊有了夫妻之实!” 益铃一怔,而后愣愣道:“……什么是夫妻之实?我和师父不能有么?” “当然不能有!”梅剑琴哭道。 益铃也惶了:“那……那既然这样……我和师父为什么会有?” 梅剑琴惊气不及,顿时怔愣原地,她一把抓住益铃的手问道:“师姐!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何上这绝念阁的!” 益铃愣愣看她:“不是琴姐姐带我上来的么?” “仙尊闭关不能受扰,我如何会做这样谋害仙尊之事,你可是被妖物附身了?” “附……附身?我……我不知道……益铃只记那时从琳琅阁里跑出去迎阿紫,见了阿紫便觉不对劲,然后见了一条小蛇从阿紫怀里窜出来向益铃扑来……之后脑袋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醒过来益铃已经在师父这里了……我问师父师父也不答,只紧紧抱着益铃什么话也不说……” 梅剑琴哑声痛哭,满面深悔自责道:“只怪我当时没能察觉出来……任由妖邪以师姐之身上了绝念阁,否则也不会发生如今之事了!” “琴姐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益铃听不懂呢?” 梅剑琴不住地哭着摇头,uu看书 ww.unshu.cm“仙尊老人家数百年清誉今日尽毁,你也再嫁不了我二师兄了!背负师徒乱伦之名,纵是走火入魔……以仙尊的性子也必不会原谅了自己,如若醒来将如何自处……” 她哭罢,不由隐生凄恨:“那妖邪如此卑鄙,竟不顾你俩师徒伦常用你之身来无耻谋害仙尊!分明是有意置仙尊于绝处让仙门染耻,顺势也毁了你与二师兄的仙门之喜……”她禁不住狠声愤道:“……妖孽果真是妖孽!半点不知廉耻!” 益铃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只问道:“琴姐姐……我师父怎么了?益铃又为什么不能嫁霁洛了呢?” 梅剑只能摇头,拉了她出阁便飞身下去:“什么都不必说了……且看我师父之意……他上来对师姐生气必是误意师姐自己闯进了绝念阁,现下我们必得去青沙殿向掌门他们说明始末才可,此事已出,仙尊无心,师姐无念,却终归是无可挽回的大错,只能看三尊要如何置处了……” 无可挽回的大错? 益铃脑袋里懵懵地,不知道该想什么,只能任梅剑琴带自己下峰往青沙殿去,她回头,偏头看见墨凰默不作声地紧紧飞护在她身后。 虽不明所以,她也还如往日一般佯嗔地瞪它一眼,却见它偏过透白的眸子,竟如心虚一般地避开了。 第142章 置死无生 梅剑琴带着益铃下止水峰往青沙殿去,路上又闻情欢酒之事,心恨无力之余也知该把它一并带去,不由分说地将益铃安置在墨凰背上,自己则飞身转回绝念阁去取。 残断的乌木门漫天飞湮,从来清冷无念的绝念阁已然负孽深重不可言说。 梅剑琴昏头昏脑地寻了一圈未果便知多半已被长天青带走了,她心头揪痛纷乱,越想越觉事态严重,到如今却又半点无可奈何。 这究竟是怎样一桩错孽呀…… 飞身正欲转回益铃身边,脚却忽地踢到了一物,她低头一看微微怔愣:“这不是益铃师姐做给仙尊的香囊么?”她心里一凄禁不住又滑下泪来。 师姐与仙尊本是如此师徒情深,亲昵无隙,如今却有了那样一层于世人不容的关系……待到仙尊醒来,怕是再难如往日那般心无介蒂地疼宠和纵容师姐了…… 梅剑琴红着眼眶深深叹了一口气,把香囊放进自己的乾坤物饰里,心情万分沉重地出了绝念阁。 …… 长天青将云诀静置在青沙内殿森罗榻上,尾随进来的禢达莲看他面色寒肃至极心狠狠往下沉。 “仙尊……怎么了?” 长天青看他一眼,强抑肃冽,恨声微抖:“……仙尊闭关受扰……仙力失了近六成……此刻仍就昏迷不醒……” 禢达莲面上一白,心头紧窒:“怎……怎会如此?!” 长天青目中一恨,森冷道:“此事后议!先将地尊、尊者、其它四位长老速速召来。” 禢达莲懵然一刻立时回神,半点不敢轻懈,忙应声:“我这就去!” 暮色沉森,雪映幽茫,七人急燎而至,一入内殿皆肃然无声。 羲和立即上前细察,看过后面色沉忧:“仙尊骤失仙力太多,以至仙体骤弱,内元不稳,元神受怆,此刻昏睡不醒怕已有三日之久……” 长天青拍案而起,面上青筋阵阵:“那个孽障东西!本尊早该知道她只能是个祸患!” “大师兄!到底怎么回事?!”洛紫忧急上前,急声问道。 长天青看她一眼,威肃不语。 羲和急道:“现下最要紧的是合力为仙尊稳住内元,护住心神,以期仙尊早日醒来。” 长天青这才微缓脸色,立时与众人一齐上前围坐榻侧。 八人打坐运息,点头后一齐运力为云诀输力行身,稳息固元…… …… 益铃坐在墨凰背上有些恍然地随梅剑琴往青沙殿去,抬头见夜色已深,雪落轻幽,便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正怅然地叹着小气,便觉体内一股寒力猛然迸开沉如千钧,冲得她五脏俱冷一瞬间气血翻涌,身体如要被炸裂一般寸寸生疼。 “噗——” 梅剑琴心神难安地飞在前面,听见声音回头便见益铃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益铃疼得浑身如锥刺一般,紧紧抱着飞身过来的梅剑琴呜咽不止,只感那股寒力猛烈地往她丹田里冲,可她丹田已被全封分毫不融,那寒力却还一下下浸骨入髓地冲撞不停,冽冽间力逾千斤。 “琴……琴姐姐……呜呜……”益铃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感觉体内就要冻到爆裂开来,又要疼得撕心裂肺,头一时昏一时沉全然没办法思考什么,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做了。 梅剑琴也陡然乱了手脚,急得方寸大乱,却半点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惶急无择之刻,神鸟雪凤蓦然驰来,以神力摒开梅剑琴,与墨凰一起将益铃悬置半空,以神息紧紧包裹缠绕。 墨凰看见雪凤以神力注入她体内缓缓牵引冰寒之力往下,蓦然一惊: “小白!这样于事无补,将来凭她凡人之身还是不能承受……” 雪凤忧急:“现下只有这个法子了!” “我们不若就替她解开丹田封印,让她自己融纳此力。” “不行,解开丹田封印她必回复天魔之身,这是置她置云诀于天地不容!” “可是以你之法数月之后她还是得死!” 雪凤静了一瞬,而后轻轻摇头:“不一定……” 墨凰一怔:“你是说……这样是可,此力只可受融一次,若不必承忍她也不会有事……只是……她会肯么?不……不管是百年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不可能舍得……” 雪凤一凛:“由不得她了……只要云诀一醒,诸事,便都只能由他来定下。” 墨凰心上重重一窒,苍凉道:“……他又如何舍得?” 雪凤默然抬头,轻轻回望墨凰:“……他会舍得,他也只能舍得。” 一瞬间风凝雪滞,惊雷阵阵,转瞬暴雨滂沱。 墨凰凝望眼前许久,终只能无声点头。 只要这丫头不是危世天魔,便什么都还能商量…… 风雨浠浠,万事难定,一切幻灭无常,冥冥中逼了谁万劫不复? 墨凰默默运起神力助雪凤凝息将她体内冰寒之力牵引而下,缓缓融尽。 希望这一次……它没有做错…… 电闪雷鸣,雨直直从天泄下,垂落成帘除尽百年平淡宁和,落地融雪不复幽茫,却比之前更为寒彻,不觉间风雨飘摇、冷意渗骨。 心如荒草,断了浮生,是天地不容还是心如冰冷,终归难逃浩劫一场…… …… 直到亥时,八人堪堪力尽才收力回身,运功调息,洛紫看着云诀面无血色的样子心下甚茫,忧急心郁地直问道。 “大师兄,云师兄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长天青负手而立,身子于暗处禁不住微微颤瑟。 地尊弋钧迟也耐不住要急问,五位长老包括离少仙都静静看着长天青,只等天尊作答。 长天青冷肃不言地看了七人一眼,一抬手结下隐护结界,才走近过来。 几人一震,更觉此事非同小可。 “事到如今,鬼王将出,仙魔界形势大变,再隐瞒也于事无补……师妹……师父的玄清诀你也该知道……” 洛紫一震:“……玄清诀?师父只把它传给了云师兄……我……我不清楚……它不是我蓬莱独有的至高仙诀么?大师兄又缘何要在此说它?” “以后再不是了……师父曾说过,若是云师弟都不能长承此诀,世间便无人还能延承……此诀也不必再传授他人了。” 洛紫不明所以,急道:“可是云师兄不是早已将它修至顶层了么,又如何说不能长承?” 长天青仰面凝声道:“只因此诀但求心如冰雪,无情无欲,如若动情动欲,便会功力尽废……” 几人大震,一时惊住,洛紫张着嘴退了一步: 竟是这样?难……难怪…… “那……那现下仙尊这是……”禢达莲长老不由怔问道。 “……云师弟的玄清诀功力必已尽废了。” 咯噔一声,u看书 .uukansh 众长老全部愕住,弋钧迟上前一步急道:“天尊此话何意?!” 偏锋长老一惊:“难道仙尊他……” 长天青凛冽回头直视几人,几度张口才说了出来:“本尊今日上得止水峰……他竟与那丫头已然有了肌肤之亲……” 轰…… 听他如此难以启齿,几人禁不住微感窒息:“那……那丫头……不会是……” 长天青声如冰冷,一瞬间杀气翻腾:“……就是那孽障东西!” “这如何可能?!” 五长老齐声而出:“仙尊怎可能做出此事?!” “仙尊自是不会,可恰时闭关紧要之时,那丫头竟擅自闯入了绝念阁内!” “既便如此仙尊也不可能做出这样背逆伦常之事才对!” “若是走火入魔之余那丫头还给他喝了此物呢!”一个玉白小壶于冷袖中滚了出来。 洛紫见了一惊,那……那不是月儿调的情欢酒么! 羲和长老一把从长天青手中接过,细细察看之向当即惊住:“这……这酒里放了合欢花……至少有十朵之多……” “十朵?!” 寻常仙亲合卺所用只放一瓣已见效用,此一小壶竟就放了十朵?! 那便是大罗神仙也要破戒了…… 第143章 惊雷夜雨 殿外雨声不断,冬雨寒彻落满蓬莱。 “那丫头缘何要这样做?!” “明日便是她与霁洛师侄大婚之日……此事毫无道理可言哪!” 长天青冷怒声威,凛冽甩袖道:“本尊也想知道!” 离少仙不由站起身来道:“天尊,此事怕内有蹊跷,据弟子所知,小师妹心如赤子,与霁洛师弟也是真心实意欲结夫妻,她对仙尊敬如亲父,怎可能生出这样的心……” “不管有心无心,如今师徒不伦的仙门大耻已经出了,仙尊五百年清誉今日尽毁在那丫头手里了!” 洛紫听了心郁,不由争道:“星魂长老此话不免有失公允,铃丫头如今更愿嫁霁洛,于她不也是祸事么!” 如今……更?离少仙听出些歧义,不由偏了头去看洛紫。 星魂声冷:“那丫头情障重,情孽深,百年前与那魔夕纠缠不清,不但自己成魔为患还害了清渡师侄,如今竟连自己师父都不放过,实在可耻!” 洛紫气得脸都绿了:“这事哪是一个人能成的!以我云师兄的修为如若他不想谁能强迫得了他!” 刷—— 余下七人猛地转头来看洛紫:“尊者此话何意?!” 洛紫一惊,顿觉失言。仙门一向克礼守制,顽固不化,如若知道云师兄本对铃丫头有情,必生疑心,更不能容。 她哼一声,立即转而冷道:“……铃丫头此一世如若重生,心如赤子,全然不懂这些个男女之事,若不是我云师兄走火入魔难以自控,冰心覆灭妄生欲念,以铃丫头孩子心性又哪里毁得了他的大罗金身!” 长天青震怒:“师妹!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当他是你云师兄是我仙门之尊么!” 洛紫心虚,只能撇了头到一边不说话。 星魂声郁:“此事若传将出去,妖魔界将如何看我仙门看我蓬莱!” “苍冥的功力本受仙尊玄清诀所缚,现下他将复初,必会知道仙尊出事,他与仙门对恃百年,若要来寻事报仇,以仙尊余下之力怕是再难制住他了……”禢达莲禁不住忧叹道。 八人静默许久,羲和只道:“……事已至此,那现下该如何是好?” 长天青戾道:“诸事多因那丫头,本尊只恨不能一掌劈了她!百年前害过云师弟一回,现下更让她师父无颜六界!” “大师兄!”洛紫心惊大震:“……你难道是想严惩铃丫头?!” 众人一震,长天青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只不过处置了她云师弟的仙力也无法恢复如初,而且现下动了这孽障东西苍冥必不会善罢干休,我又何必为她挑起仙魔事端!” 洛紫松了一口气,继而便道:“大师兄明白就好,铃丫头如今已与云师兄有夫妻之实,如何也不能再嫁别人了,不若就……” 众人听到此处都是心惊,几分怔惶,却听长天青立时打断她的话大声呵斥道:“不可能!” 洛紫一怔。 长天青冷冷看着她,不容置疑道:“师徒伦常,纲道礼法,别说云师弟是我蓬莱前任掌门、如今的仙门之尊,就是寻常弟子欲要这样不分上下,枉顾尊卑,本尊也绝容他不得!” 星魂重重点头,扬声道:“若真让那丫头就此嫁了仙尊,那我仙门将再无声威可言!此孽事已出,绝不容再错下去,否则我蓬莱颜面何存?!”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洛紫心下有怒,欲要再辩,却被离少仙打断了话语。 “那天尊之意是想?” 长天青负手而立,冷肃道:“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仙尊修行不慎大失仙力,与那丫头毫不相干!” “怎可如此?!”洛紫大怒。“若铃丫头明白过来不愿再嫁霁洛了呢!” 殿外一声惊雷,大雨如倾。 长天青面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声冷如冰:“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只要她还叫他一声师父,她与云师弟就绝不可能,她若敢执意不从,本尊就一掌劈了她!” 洛紫脸上一白,连退三步,站在殿内一侧再说不出话来。 冬夜寒雨融雪凝冰,瑟瑟冷意渗心入骨。 …… 弋钧迟始终未曾多言,便是此时也只默不作声,闻得殿外人声示意长天青道:“天尊,剑琴师侄求见,言有要事相禀。” 星魂转面看向长天青:“掌门,可要避开她?” 长天青摇头,冷声:“她已知了,让她进来。” 梅剑琴得入结界,踏入了内殿,见得蓬莱三尊五老都在更知此事重大。 她当即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哑声泣道:“剑琴在此向三位尊上、五位长老请罪,此事不怪仙尊,也怪不得师姐……都是剑琴一时大意未察,才酿成此桩错事……” 众人神一凛,皆看向她,禢达莲忆及她先前慌张神色,陡然讶道:“你竟是早知了么?!” 梅剑琴哑声点头,半晌道:“是剑琴大意,剑琴早该想到的……却……”她不由哽咽:“如今既害了仙尊,也害了师姐……还对不住二师兄……” 长天青眉头狠皱:“于你何干?” 梅剑琴眼睛哭得红肿,无尽自责地道出始末,只道她若当时发现了益铃被妖物附身,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禢达莲听罢长叹:“竟是这样的冤孽……如此一来益铃师侄毫无法力如何能上了绝念阁也解释得通了……” 戒律长老偏锋气怒惊心:“那妖孽当真该诛!便是叫它灰飞烟灭也难赎今日之罪!” “竟是有意用这样无耻的手段来谋害仙尊辱我仙门!果真毫无廉耻之心!” 洛紫心下微微有疑,铃丫头若被摄念附身,她的灵兽是天地灵气所育的神鸟墨凰,会丝毫不察么? 天书无声地在她荷包里摇了摇,洛紫当下明白过来。 ……它竟是故意的么?! 洛紫一震回神,也不由急道:“既然已经知道不是铃丫头的错,到这一步便是冥冥天定,还不成全了她和云师兄么!” 长天青脸色铁青,不知是因那妖孽如此设计还是洛紫的话。 “本尊说过,师徒有伦只有此事绝不能容!” 洛紫怒目圆睁:“铃丫头明明已是云师兄的人,怎能任她还去嫁霁洛!如此云师兄一醒,叫他如何自处?!” 长天青冷冷回视她:“叫他娶了自己的入室弟子,他就能自处了么!” 羲和也不由摇头:“尊者怎会不明,此事不光天尊不容,便是仙尊自己,只怕更不会容得。” 弋钧迟微叹一声:“仙尊若要就此娶益铃师侄为妻,uu看书.uanhu 不但要向天下人坦诚自己走火入魔昏心犯下大错,更将背负一生师徒乱伦的污名,放下一切,弃下一切,置仙门、置蓬莱的声誉于不顾……”他忍不住看向长天青,有感道:“尊者不明,其实天尊不过是心疼仙尊罢了……若真如尊者所言,不管事出何因,仙尊都必要身败名裂于这六界不容,虽说要丢蓬莱脸面,但最要承忍蜚短流长的还是仙尊本人啊……” 洛紫突然有些愣住了。 云师兄……竟要承受这么多? 长天青深叹一声,看了她一眼,冷声肃道:“此事便如先前所议,不做半点更改,谁也不许再提异议。” “天尊明示?” “明日元宵大喜不变,本尊之徒将迎娶仙尊之徒为妻,诚迎仙界同仁前来观礼。” 七人心下幽然,皆不多言,恭声道了句:“是。”便全部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梅剑琴看着洛紫几分怔神地往外行去刚要去追便被长天青唤了回来。 “……师父有何吩咐?” 长天青郁然一叹,淡淡道:“明日大婚之礼那丫头那里还是你去叮嘱,另外……将你二师兄唤来吧,此事,他该知道……” 梅剑琴一愣,下一刻恭声应道:“是,师父。” 冷雨打心扉,重唤夜霪纷飞,天地盈生,焕然若新,只道期迎明朝,元宵大喜。 第144章 蓬莱婚宴 仙岛云初,澹烟生雨,苍茫浩渺,晨霜轻雾。 自来浅浅入画的蓬莱仙岛,因悬彩飞霞而纷艳千妍,于幽蓝寒海之上静伴仙云彩兽,天音地乐,渺渺间灵兮万丈,漫天飘花。 梅剑琴御剑驰上止水峰时,满山的晨露在滴。 “师姐,师姐……”只叹一声,她心急火燎地冲进益铃房间,一眼见的便是益铃昏昏然地蜷睡在榻上。 又惊又气又无力,心头隐隐戚然。 梅剑琴忙把她推醒:“师姐,师姐……你怎么还在睡啊,巳时一到凤轿就要来峰上迎亲了……你还想不想嫁啊!” 益铃脑子里昏昏地有些疼,依着她坐起身来,抬头望了望她,又低了头下去。 梅剑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床榻,一转头看她傻愣愣地发着呆,小脸上怔怔地蒙着…… 心下微微有惊:“……师姐?” 益铃不说话。 梅剑琴真惊到了,惶然不安道:“师姐……师姐你怎么了……是……是昨晚二师兄上来说你什么了么?” 益铃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一回神又忙摇头:“没有……霁洛没有说益铃什么……” 梅剑琴放下手中的被子,缓缓在榻边坐了下来:“那昨晚剑琴在殿外候着时,二师兄都跟师姐说了什么?” 益铃又有些懵懵的了,迷茫的眼中是属于孩子的怅惘:“他……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最后问了益铃还要不要给他做新娘子……” 梅剑琴心上一怆,不由瑟疼:“那……那师姐是如何应的?” “益铃说……”她抬头直直看着梅剑琴:“益铃答应了给他做新娘子就一定给他做新娘子……只要他没有不要益铃……” “师姐……”梅剑琴忍不住红了眼眶,微哑声:“你和二师兄本不该有这一劫的……” “琴姐姐……霁洛对益铃说,他永远不会不要益铃的……” 梅剑琴抹净眼泪,转而面向益铃道:“……师姐,剑琴本以为女儿家身子给了谁便只能嫁谁……可现下却也觉得是我师父说的对……仙门重伦礼纲道,你与仙尊终归是不可能的……而我二师兄早已认定了你,即便他不说,心下必也是伤的……你万不要再辜负了他。” 益铃怔怔地看着她:“琴……琴姐姐……” 梅琴琴紧紧抓住她的手,含泪道:“我二师兄喜欢师姐,很喜欢师姐……他或许可以释怀你与仙尊有过肌肤之亲,却终归不可能承受得了你声声应下他之后再来负他……” 益铃忙摇头:“益铃不会的……益铃会待霁洛好的……” 梅剑琴笑了起来,眼泪不经意地滑落:“嗯!师姐记得,好好嫁了我二师兄,好好做我二师兄的新娘子……” 益铃看着她,认真地点头:“琴姐姐……益铃知道的,霁洛待益铃好,益铃也该待他好……一定待他好……” 梅剑琴哑声抱了她一会儿,收住眼泪,推开她,笑着轻敲她的头道:“好了,雁儿师姐和月儿、阿紫呆会儿都要过来……剑琴先给师姐梳洗了,换上嫁衣凤莲,挽发点妆雁儿师姐最擅长等她来弄……” 益铃看她又如往常一样了,不由安心,咧嘴笑着点头:“好!” …… 仙牢晦暗,不见天日。 哼,大喜……“碧蛇姬,养了三日你也该好了吧?” 碧色小蛇蜷在她腕上,毫无生气地轻轻抖了抖身子。 “既然还有气就不要装死了……去吧,做完之后回来接我,有些仇,我要亲自报……” 碧蛇幽深的绿眸惨淡无光,看了她好几眼后强撑着滑下,钻出了仙牢…… …… 轻锣慢鼓,编钟悠扬,正山喜堂之前席宴摆满一方,千山依叠花草竞放,一片清香淡雅间彩蝶翩飞。 喧天喜气,人声如沸。 方壶天尊革日立满脸笑意地上前贺喜:“恭喜青沙天尊……霁洛师侄如此风神俊朗卓而不群,确是延承了青沙天尊之能,百年不到便已得道升仙,比之我儿革文不知要强出多少倍,有徒如此当可无憾哪!” 长天青缓面抬头,笑着回礼:“子忆天尊过赞了,小徒年轻莽撞,还有待历练……” 霁洛立身长天青身侧,红袍高冠谦声回道:“霁洛谢子忆天尊赞言。” 革日立朗笑三声,不由道:“果然知识进退,谦和有度。无怪乎仙尊会答应将唯一的入室弟子嫁于你……” 霁洛眸中一闪而过的什么,却也全付于淡淡一笑:“……是霁洛之幸。” “仙尊之徒,此子虽前尘多错,枉生孽事,但得天独厚,蒙仙尊爱护视如己出一再心怜,想来霁洛师侄确是有幸,仙尊是长必是要亲自到场主事行仪的吧。” 长天青淡道:“本该如此,但仙尊一时不慎修行出了偏颇,如今仙力有失正于峰上静养,怕是难来了。” 四下诸仙闻言微惊,本以为以仙尊对此子的重视,必会亲自前来主婚呢。 不知是什么样的偏颇,如此误事想来定是不小。 诸仙静然一刻又恣意开来,吵嚷笑谈,往来道喜。过了许久,一片喧声如浪中仙乐突喑,众仙不由齐齐抬首,只听了一声: “凤轿来——” 立时,无数天花自空中落下,由远而近,仙鹤为引在前起舞开路,十六名青衣小童于凤轿前后撒花轻唱…… 虹光之中,一顶百花簇门的喜轿于止水峰上缓缓飞来,轿身两侧秋雁儿、月晓天、无月在扶,阿紫被梅剑琴抱着随轿轻飞。 霁洛心上一紧,缓缓行上前去,绒毯赤红缠金,从正堂之内直铺到大殿之外。 轿落,人静。 霁洛心下一慰,缓缓掀开轿帘,将手伸了进去,柔声道:“……小铃。” 益铃有些紧张,忙按梅剑琴说的把手放进他掌心。 “别怕……” 霁洛缓缓将她的手握紧,牵着她从轿内走出,一齐踏上了缠金红毯。 顿时,仙乐齐响,天籁齐鸣。 虹鸟成双于空中交绕翩飞,洒下无数道绚丽的五彩霞光…… 霁洛与益铃并肩而立,一身大红簇新喜服于仙风中轻轻垂荡,千丝飘摇,旖旎眷华。 益铃隔着喜帕望不见他,只能盯着红毯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往前走。 霁洛牵着她,一路穿过前来观礼的六界诸仙向殿首行去。 花瓣在前轻撒,uu看书.ans 殿心两侧几案上各色瓜果梨桃、玉壶仙酒香气溢满。 席宴散落四下,案上清一色都放了一壶落心酒,白壶如玉。 空气中来回飘荡着浓郁而雅致的清香,合着花香、酒香,熏然欲醉…… 在满殿宾客的注视之中,两人一步步踏入正堂,立时案前。 长天青端坐殿首,金冠云袍,神色隆重而肃然。 羲和长老立于案侧,似深又浅地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抬手唱喏了一声:“礼乐起——” 编钟再响,悠长如罄,琴瑟合弦,共奏新喜。 霁洛与益铃静静并立一起,仙气轻氲间恍然如壁人。 满殿宾客笑容溢满,心下不由喝彩称喜。洛紫怔怔地坐在尊者位上,看着他们叹一声不发一言。 “新人拜天地——” 霁洛牵着益铃转身向殿门,向溢满万丈虹光的方天拜了一拜。 “再拜尊长——” 转身回来,对着高位上的长天青缓缓跪下,益铃刚要爬起身来,忽觉身子有些发虚,腿脚使不上力,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里一样站不稳。 她心中一疑,咕哝道:……咦?是今早没吃早饭饿的么? (抱歉抱歉,怎么都想不好,拖到现在才更……今天会再传的!必入高潮~~~小翼退下了……) 第145章 暗香1醉 扑通,扑通……大殿之上倒地之声响成一片。 长天青神一震,霍然惊起,一瞬间竟也脑中一紧身子一软,险些瘫倒下去。 “怎么回事!” “掌门天尊……”一弟子惊呼一声,如临大敌。 长天青一眼望去,正殿之中不论天尊地尊尊者,额上的法纹大都消隐了下去。众仙家一致面有抑色,手脚难御,左右不稳,不多时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勉强有站立的,也难掩摇晃不支,随时欲倒之势。 殿内众人一时惊乱,显然谁也没有料到。 “大师兄,出什么事了!” 洛紫身不由己地坐回玉石宽椅之中,如何也站不起来。 长天青面色灰青,额上沁了一层汗,大手握紧椅案紧抿双唇。 四位长老瘫坐于地,只有离少仙勉强还站着,凛冽紧声道:“是香味……空中之气有毒……” 众仙家显然仅仅是身体受束神智都十分清醒,闻言惊喝:“青沙天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物管长老星魂怒极气喝道:“……那妖孽!定是那妖孽暗中作祟!” 什么妖孽?! 众仙大惊,不免要埋怨蓬莱知情不报,大意不防! 宁辞剑脸色煞白,浑身轻籁不止。 明明身受重伤它哪里来的这些余力和余念,不但不逃还不怕死地设计谋害六界诸仙?!而且这毒……以上次青城为戒仙门对邪道用来对付仙门的毒多有提防,怎么可能轻意中了妖魔界的毒香?! 勉力转头,看见长天青面似青灰地瘫坐回雕貅暗玉椅上,心下不由更是一紧。看来此毒应是功力越深者中毒越深。 “小心!” 梅剑琴与月儿撑扶在殿柱之上,蓦然看见一条青碧小蛇径自游进殿来,脸色一变禁不住大喝一声。 霁洛强自站稳,紧紧握住益铃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仙乐断续难接四散而湮,喑哑寂灭间一片凛冽。所有人都向殿门看去,益铃惊叫一声:“是……是它!” 知道内情的蓬莱几人立时一震,是那绿蛇?! 目中不由生愤,隐恨郁极地盯着小蛇不放。 真是那妖孽么! 满殿肃然杀气,却全然不足为惧。碧蛇游到殿堂之上一抖身,化成了人形。 “碧蛇姬?!” 众仙惊怒,蓬莱之众更是目射利箭,犀利如刃,星魂浑然大喝道:“就是你这无耻的妖孽去谋害仙尊的么?!” 碧蛇姬刚化人形便晃了一下,竟似体力不支一般半瘫在殿前香案上一瞬昏然,许久才缓和过来,她脸色煞白惨恹,气息不稳细若游丝。 听见星魂的话却当即一笑,撑着抬起头来,难掩妖媚的绿眸中满满的兴味:“……怎么?云诀……当真因我……走火入魔了么?哼……他也不过如此……莫不是真禁不住那合欢花……跟这丫头……成了好事?” 她手指直指益铃,诸仙顺目看过去,猛然间全身一颤,岂是一个惊震可言:她……她说什么?! 仙尊竟…… “青沙天尊!此妖孽说的可是真的?!” 梅剑琴怒不可抑,气得脸色发青,手指泛白:“你这不知廉耻的蛇妖!” 碧蛇姬凄狠地冷笑:“若真让云诀着了道……那我碧蛇姬可当真是不得了……即便沦落到这一步……也不后悔进这蓬莱一踏了……”她媚笑一声,绿眸轻佻地直盯着益铃:“臭丫头……怎么样……你不是本来就喜欢你师父么……姐姐我可是以德报怨哪……你把姐姐打回原形一百年……姐姐反促成了你的好事……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姐姐?” 众人一惊一震,齐齐看向益铃,益铃只觉身上力气失了大半,却绝计没有这些仙人那么严重。 费力地搀扶着霁洛,听见她这样说,便皱起了眉头:“我为什么要谢你?我和我师父本来就很好啊!” “好到上床的地步么?” 砰地一声,玉石宽椅被长天青以凡力握碎在掌心:“碧-蛇-姬——” 碧蛇姬抬头看向长天青,妖娆媚笑:“怎么?我说错了么?难道青沙天尊想告诉我,云诀走火入魔之余又服合欢花……竟也克礼守制没碰这丫头?” 四下里静寂得吓人,霁洛看着碧蛇姬,俊逸的脸一点点晦暗。 长天青抿唇端坐,手指紧握椅案碎石,手背上根根青筋浮现。 “你这女妖!”星魂破口大骂。 她轻笑一声,自顾道:“什么大罗金仙,九天玄仙……堂堂仙门之尊也不过如此……我原也没想到真能成……只是扰扰他闭关罢了……如今真真使得他们师徒俩亲密到这一步……倒让我吃了一惊……”她挑起眉,下瞬却轻哼一声陡然戾道:“……我看云诀多半本与这丫头有私情!” 偏锋、星魂齐声大喝:“你这妖孽休在此诋毁仙尊!” “不信么?如果说云诀爱这丫头难以置信的话,她爱云诀倒是很好证明……你们可要看看?百年前这丫头是如何为了云诀……”碧蛇姬轻娆转头看四下诸仙,那脸上一个个瞬息惊变的样子真真有趣……她兀然扫到益铃脸上,却见她几多茫然地站着,竟一门心思在顾着不知何时跑到她身边的小女娃,和身穿新郎喜袍的那霁洛。 心下莫名烦躁,气郁不已。 她最想叫她难堪的就是这丫头,而今却丝毫不能在她脸上窥得如当年一样的惊惧张惶……又有什么意思?! 这臭丫头!害我苦修百年才能回复人形,终因妖力大减如今竟受制于一个疯女人! ……好!我暂且留得你在此肆意,待你恢复了记忆,我再全部抖将出来,要你好看! …… “你怎的不说了?” 一个轻柔寒冽的女声从大殿之外飘入,声音中的轻戾狠绝叫在场之人无不立时心生寸寒…… 离少仙浑身一震:是……是她?! 桃花一般艳柔的罗裙,迎风冽冽,曼舞轻纱,凌然而至。 碧蛇姬见到她,脸上蓦然更白一分,竟一下子便没了声音,几分恨几分惧地往后退下。 众人一惊,直直看着这个粉衣女子,目露不安惶恐。蓬莱之众更是心上大震。 无月眼睛倏地睁大:“落花倾城?!” “碧蛇姬……我让你来,是叫你来说废话的么!”她缓缓回身,竟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原就站立不稳的碧蛇姬打得气血翻腾当即吐了一口血。 长天青心下大凛不及,全做不动声色的肃冽:“你,哪里来的如此功力?” 她轻妩冷笑,缓缓抬头看向高位上的人,竟当即盈盈一拜:“弟子落花倾城拜见师父……” 长天青寒肃绝然,冷道:“本尊早已将你逐出师门,落花倾城,你又是如何出的仙牢!” 他抬眸冷睨,声抑寒杀:“这毒……可是你放的?!” 落花倾城一身狠绝寒戾之气,凌冽的脚步,一轻一重,竟当着众仙的面慢慢踏上高位逼近长天青:“师父是不是很惊讶?仙门高手如云对妖魔界的毒怎么会半点都没有察觉?” 众仙一见她一脚微跛当即忆了起来。她竟是百年前被青沙天尊废功处置了的那个误杀清渡师侄的女弟子么?! “倾城不妨告诉师父,此毒是倾城取仙元内丹合着人血用禁术炼化而成,名为‘醉仙翁’,只有仙气,没有半丝妖魔邪气,一闻到便会中毒,不管是仙是妖是魔都一样,而且修为越深越难抵住,不过三日绝难消散。” 禁术?! “你功力全废哪里来的仙元内丹?!又从何而修的禁术!” 落花倾城霍然一笑,眉眼上挑:“师父道倾城这么笨么?别说没有,就是有,倾城会拿自己的内丹来炼毒?” 众人一惊,便见她轻轻一笑,扬唇道:“我记得,那个人是叫辚也吧……” “辚也?!”偏锋脸色陡白:“你竟然取了辚儿的仙元?!你……你!” “哦……”落花倾城作恍然大悟状:“偏锋长老,倾城忘记那人是你的弟子了……否则凭长老当年与我师父一齐定下倾城之罪的‘大恩’,如何也该留他一魂半魄,让长老您作个记念才是。” 偏锋心如刀绞,目眦欲裂,一口血当即喷了出来。 “仙尊之言果然半点不假,落花倾城,本尊今日若不死,他日必亲手毙你于掌下!” 落花倾城眸中闪过戾气,在高位前站定,仰首俯视端坐宽椅上的长天青,终于冷笑了一声,狠道:“……师父,你以为倾城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么?!” 她一言罢,凛冽抬手一掌推出。 “师父!”霁洛与梅剑琴、月晓天惊急。 “落花倾城!不许伤师父!”宁辞剑拼力上前,踉跄着挡在了长天青面前,当即受下她一掌,口中吐血不止。 “啊!”无月惊叫一声,小脸整个白得没了人色:“你这疯女人!” 落花倾城轻笑着回头看她:“今天我落花倾城就是来报仇的,宁无月,你以为我会忘了你么?” 宁辞剑昏溃之余,混然一惊,满面惊骇地看着她一步步向无月走了过去。 一室肃冽,惊寒如窒。 落花倾城绕着走了一圈,缓缓在无月面前站定:“师父,你不是问,我怎么出仙牢的么?我就告诉你……有人欲置我于死地……”她勾唇一笑,目中却陡然一戾,扬手而起一掌打出:“……逼得我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无月噗地一声吐血,身子瘫软地沿着殿柱滑下。 月儿!宁辞剑心头大震,目中陡然溢满了杀气。落花倾城! “月儿!” “月儿!”益铃待要奔过去却被霁洛紧紧拉住。 “月儿姨姨……” “哼……”落花倾城俯视着她,目中张狂狠肆:“很奇怪我怎么没死是不是?若没有禁术,我当真就死在你手里了……只可惜……蓬莱天机阁里的东西我了如指掌,禁术又怎能例外?” 蓬莱三尊五老身子一颤打了一个战栗,满目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落花倾城:“这怎么可能?!” 落花倾城轻蔑地嗤了一声,也不多跟他们废话,目中一晦,径直走向百年夙敌。 霁洛心一紧,凌然挡在益铃面前。 离少仙心如烈火在焚,禁不住抖声喝:“倾城师妹,不要再做错事了!” 落花倾城不屑地看了霁洛一眼,冷冷回头看离少仙:“错事?我有何错?我只不过是让这些叫我伤过痛过的人还回来罢了!” “不知道他们欠你多少,你又想他们怎么还呢?” 原本肃冽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一个慵懒无害的声音骤然响起,于殿外挑眉望着满脸戾色的落花倾城。 “千白?!”众仙心惊一震,全部看着殿外的白衣少年哑声凝汗。 赤月魔宫的人竟也来了?!此门此次当真凶多吉少了么! 魔宫?落花倾城心头一震,几分怔神不语。 霍然一阵风起,殿外空中晦暗一瞬紫蓝光甚,墨绿长发幽然轻舞,合着宽大墨绿长袍鼓动如风,苍冥自空中落下来,颀长的身子凛然挡在殿门之前,声音幽冷:“只不过你动谁都无妨,唯独她,不容你伤了分毫!”他抬起幽白的手,食指直指益铃。 落花倾城一见是他不是那人,立时回神,凛冽抬头回视:“鬼王苍冥,你以为我落花倾城凭什么会听你的?有本事,你就踏进殿来!” “你……”苍冥目中宛转寒光,兀地冷冷一笑。 落花倾城眉一皱,未及回神,便见他突的周身紫蓝光大涨,抬手凝力砰地一掌推向此间大殿。 轰然一声,地动天摇,整个大殿竟如破败房舍一般被连根拔起,沙土漫眼间飞了出去,轰隆一声砸在正山断崖之岸。 天光谢顶,落花倾城蓦然一震。 他不是只有一层功力了么?! 群仙也不由惊愕当场,这是怎么回事?! 长天青面色铁青,直直看着苍冥一言不发。 苍冥冷冷逼近落花倾城;“你胆敢动她,本王必将你化成灰烬……” 落花倾城盯着他看了数眼,眼中深恨地望向益铃,下一瞬,竟陡然飞去一个妖劈! 苍冥一惊,毫无所料,眼见去阻不及霁洛硬生为她挡下。 “霁洛!你要不要紧……”益铃看着他嘴角涌出血来,急得心上一揪。 苍冥目中一冽: “……好!当真是不怕死!本王也不必顾念什么了!” “碧蛇姬!”落花倾城冷喝一声,碧蛇姬白着脸爬起,立时受她指示一下制住多人。绿眼紧紧地盯着落花倾城和苍冥,满面惊惧惶然,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落花倾城就近抓住一个小女娃:“苍冥,你要杀我,不但她,这满殿功力尽失的人全部都要陪葬!” “阿紫!” 苍冥冷哼一声:“这些个仙门中人你尽管杀了便是!”他幽然一声,瞬间欺至,蕴满诡力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推出一掌。 落花倾城冷笑一声,将小女娃往身前一挡。 苍冥轻蔑地哼一声,照样打去。 “阿紫!”益铃挣开霁洛一把冲了过去。 苍冥一惊,立时要收掌回来,却不期然地瞥到了一张太过深刻的小脸。 他猛地一震,盯着小女娃硕大一块胎记的脸全然失了思考能力,一瞬回神心头大骇,竟再收不住掌势了! “益铃师姐!” “娘!” 霁洛再想冲过去也来不及了,眼见着刺眼的紫蓝光疾速向益铃胸口打去! 天地喑语,u看书ww.uknsuc 万念声寂。 流光乍破,一道银光蓦然驰来,电光火石间举掌与苍冥对上,轰然一声,气流倾推,撕裂如絮。 苍冥没有料到,踉跄着退了一步,那人更甚,连退三步不稳,抑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仙尊!” 云师弟(兄)?! “师父?” 苍冥心下微怔,皱着眉深看了他一眼。 今日算本王欠了他一个人情…… 千白眉一挑,感慨道:四层功力竟也能勉强抵下? 风过如浪,将去了殿顶的屋内余香顷刻散尽。 云诀一身白衣清冷淡寒,缓缓直身站起。 一如万叶丛中的一滴朝露,清尘无念固守本心,周朝不染,绝尘难侵。 他面无微波地隐去唇边血迹,弹指打去两道银光定住了未及回神的落花倾城和碧蛇姬。 全然漠视了千白与苍冥,只转头不看益铃,眼中一息万变,复杂生硬,又茫然震颤,惊缚难退。 负道苍生,大错已铸,冥然间一切都难以回头。事到如今,他能怎样?又该怎样?还能放手?容得她嫁给霁洛? 苍白的面上俱是纷乱,莹莹透明之色恍然如璧,清光微晕,云诀墨一般的眸子深如瀚海,万浪沉浮。 第146章 0年之仇 阿紫愣愣地看着挡在她和益铃面前的人,眼睛不由睁大,懵懵然的。 他就是娘的师父?另一位师公? 云诀面上一贯地看不出情绪,眉目淡淡间似罩了一层薄雾轻霜,长发清逸,双唇淡薄,清华出尘间美得如冰雪一样纯彻无念,又如绝壁之莲一般冷逸孤高。 “师父……” 益铃看他又吐了血,不由皱起眉,心道师父怎的时不时就这样吓自己呢,难道师父的血都吐不完么?心里却仍几分忧分地上前扶他。 她一触到他,云诀的身子便僵了几分,极是不自在地退了一步,无声避开了她的手。 众仙望在眼里不由心生感慨。如此孽事,仙尊当真是不能自处了…… 益铃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高位上,长天青看着她肃然地咳了一声。 云诀抬头,极为复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中轻浅淡然却又有寒气一闪而过。 长天青一言不发,微微凝起了浓眉。 他全为他来考虑,他却竟似在怪他,怪他背着他就此把这丫头嫁给霁洛么?长天青冷哼一声。 不嫁又如何,他难道还真想闹出师父娶弟子的荒唐事不成? 哼……只要他长天青还是蓬莱掌门,就绝不会容得他一时任性沦为整个仙门口诛笔伐的罪人! 他自己心里也该清楚,身为仙尊,怎能不顾念仙门之誉;身为蓬莱弟子,又怎能枉顾蓬莱声威! …… “云诀,看来本王猜的不错,你的仙力……至少丧了五成吧?” 众仙大惊: “这如何可能?!即便走火入魔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深绿的袍袖轻挥,苍冥冷笑一声:“你的玄清诀固然厉害,却也出不得半点偏颇是不是?本王体内的封天冰卦已然散尽,你的玄清诀之力想必也废尽了……”苍冥抬头幽冷地看着云诀:“今时今日,你还能凭一己之力将本王制住么?” 云诀静然一瞬,衣摆轻曳,微微向前一步,声无微波:“能与不能,试一试便知了。” “试,本王当然要试……你废她功力、灭她魔身,把她压在寒海之底一百年……又把本王的冥功封了一百年……” 他蓦然声冷:“……此仇,我苍冥岂能不报?!” 紫蓝光从周身窜起,顷刻化作欺身烈焰,苍冥满目冰幽冷肆地看着云诀。 右臂剑纹红光一闪,青魂剑由鬼火幻化慢慢在他手中凝集成形:“云诀,本王不会杀你,你是小益的师父,你若死在我手里只会叫她难做。但是,一百年前的帐,今天也该算一算了……”他周身真气涤荡,犹如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方才欠下你人情,我便先让你三招,之后,便把她受过的苦……灭魔锁、废身碎元、寒冰牢……一剑一剑都向你讨回来!” 云诀看着他周身鬼火环绕不歇,随着情绪浮荡不稳,似乎下一刻就要倾覆爆发。 淡道:“你想为她报仇尽管出手,让我就不必了。” 话虽如此,云诀眼中却始终波澜不起,神情淡漠,苍白的面上见不到一丝杀气,语气也只一般淡冷。 益铃站在云诀两步开外,看着两人一来二往的话里似乎都是在说自己,却怎么也没法切身感受,她愣愣地看看云诀又看看苍冥,心下怔惑,隐隐知道却还是不明所以。 只得吞声呓道:别……别打行不行呢? 百年对恃,长天青知道此一战在所难免,却实在担心云诀的身子。他功力丧了六层,本就淡薄的唇上连一点粉色都望不见,强自要和苍冥硬拼,不死也必要重伤…… “上去打吧,不要伤了殿内无辜。”云诀淡淡一句,看了一眼千白,率先飞身上了云天。 苍冥凌然垂剑,胸口狂嚣起伏,立时化作一道紫蓝光驰了过去。空中之气陡然一变。 下一刻便见无数道剑芒纵横闪耀,在云天高空时隐时现。 厚重云层被两人争斗的肃杀之气撕裂成缕,随风飘散。苍冥周身鬼火只强不弱,诡煞欺天,青魂剑上真气流窜杀气凌厉而骇人,剑气逼人,一招接一招地向云诀攻去。 云诀重守不攻,仙力大失体内真气如何也敌不过他,只凭借融会贯通、六界难敌的几套剑法与他相持硬拼,一再将他凌厉的攻势化了去。 苍冥见自己剑法比不过他,索性弃了剑,用法力凝成飞刃接连打过去,伴随着阵阵光波连连攻向云诀要害。云诀避无可避只得正面相迎,内力不及每一次的短兵相接心肺都要被他震伤一次。 下面众人只见得满天溢彩,飞刃爆破之声不绝于耳,绚烂的虹光时蓝时紫,如霓虹漫布,凌霞四散,整个天空都被流光顷刻布满,折射出无数彩虹光桥,纵横交织,转瞬即逝下刻又起。 一道冷白一道墨绿在漫天流光中飞纵交横,太快的速度,没有法力在身根本看不清是如何过的招。 只眨眼之间已不知他们战了多少回合,uu看书 .uukanhu 空中一时惊雷一时风破,寒海在越来越强的法力相斗所散的余波中倾荡翻涌,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滚浪拍岸,几乎要把蓬莱四围山崖拍碎入海。 外门弟子这才知道山内出了变故,全部跟随资历浅无缘来正山观礼的内门弟子涌上正山,惊起一片飞禽鸟兽。 千白懒懒看着众多门人弟子涌进“殿”来,十分惶恐地把满地仙门元老、各派上仙元首扶起安置,只事不关己地抱胸站在益铃与霁洛中间,看着天上剑气掌风四窜时不时凉凉地啧一声。 益铃看着他便觉亲切,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脸焦急,千白一眉挑罢,耐心地跟她讲解天上的战况。 前来救援的都是蓬莱辈分资历都低的弟子,没有一个识得千白,见他在跟身着新娘嫁衣的那一位说话便认定是“仙门幸存者”,众仙许是和益铃一样太过专注于他口中所述,竟也没有一人开口点破。 众人只听了片刻额上已然汗湿,益铃心急如焚,听到云诀又受了伤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不行,再打下去师父会死的! 益铃再顾不得对打的那一位或许也是自己的亲人,心中一急忙把墨凰招来去助,却惊见雪凤墨凰不知何时早已在空中静观,却都没有入战帮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云诀不许它们插手,益铃心下一急禁不住跺脚恨道:“笨师父!说一己之力还真一己之力啊!” 第147章 纵心违逆 (两更并一更了哦,不多说了,小翼继续去码!) 正文: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云诀不许它们插手,益铃心下一急禁不住跺脚恨道:“笨师父!说一己之力还真一己之力啊!” 千白噗嗤笑出了声,场上仙人也都不由微愣,长天青瞪她一眼面色微郁,心下却忍不住暗暗赞同。 “师父!你下来啊!不要再跟他打了——”益铃实在是急了,对着天上跳脚大喊,洛紫看着她禁不住要抹汗,云师兄会听才怪…… 千白看她急得汗都落了,眯眼笑着朝她招手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个法子,保证能让他们马上不打,立时便下来。” 益铃眼一亮,急道:“是什么法子?!” 千白眉儿一挑:“有条件。” “条件?” “嗯……以后你见着我,便要喊舅舅。” 众仙一愣。 益铃也一愣,而后马上点头:“别说舅舅了,便是喊你哥哥也行!” 千白嘴角一抽:“你师父没跟你说过舅舅比哥哥大么?” 益铃摇头,而后马上催道:“舅舅你快说啊,什么法子?” 千白再次眯眼:“你照方才那样,对着天上喊冥哥哥就行了。” 冥哥哥?益铃愣了愣,脑中忽然有些怔有些疼…… 她用力甩了甩头,而后看了千白一眼,没有望见群仙脸上几分了然的神色。 不疑有他地对云天之中大声喊:“冥哥哥!冥哥哥!冥哥哥……” 苍冥化掌为雨连连打在云诀要害,知他有屏罩护体最多只伤一分下手更是狠厉,大有一击破碎他仙气屏障的气势。 鲜血染红白袍,一片怵目惊心。 云诀虽也伤他不轻却始终不及他真气强盛能快速复愈减轻伤势。见他招招含怒出手势不可挡根本不想轻意善罢干休便几分无力地弃了剑,凝神结印强自用外力催发体内仙力超负而出,打算便顺他以内力来拼个结束。 苍冥看见他周身银光陡强,一声幽愤怒寒的大吼,双手轻转无数鬼火集结于掌心越来越烈越来越强,顷刻变成巨大火球闪烁着炫目的紫蓝光焰,与云诀身前凝结的巨大莲花印相持数百丈,目中一戾,两人俱是毫不留情地推将出去…… 却突地听见那声声急呼忽窜入耳。 云诀和苍冥同时惊愣住,当即跳出的想法便是她恢复记忆了?! 手中之力瞬时散尽,苍冥狂喜地从云天之中俯冲而下。云诀趔跄了一下,轻晃了晃纷乱昏然的思绪,微微觉得有些冷,怔立一瞬,将指慢慢握紧,才跟着飞下了云头。 “小益!你都想起来了么?!想起冥哥哥了?!”苍冥飞身落地一把冲上去握住益铃双肩,墨绿的眸子因欣喜而盈了一层光亮,直直锁住益铃惶然的小脸。 益铃当然听说了鬼王苍冥是她义兄,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心里便生了股亲切生了股愧然,红着脸低头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没想起来……” 苍冥一愣,眼中掩不住的失望,又看了她数眼,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没关系……也好……” 益铃一怔,蒙蒙地抬头来看他,见他唇边有血迹,便知他受伤也不轻,虽然是与师父为难,却全是为了自己。 不禁喊道:“冥哥哥。” 他听罢便扬起了唇,轻幽的面上美如两生花,静如忘川河,合着点点忧郁轻殇,直把碧蛇姬看得口水直流。 “娘……”阿紫忍不住拉了拉益铃的嫁衣裙摆,抬头认真道:“阿紫要不要叫舅舅呢?” 苍冥低头见了她,身子抑制不住地再次轻颤起来。 原以为是看错,却原来,真的这么像……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小女娃的脸,手指沿着那俏皮的葫芦印迹慢慢描画…… 益铃看得愣了愣,小女娃直接懵在了原地。 他和娘一样……一点都不在意阿紫脸上的胎迹么? 忍不住就想试,就想看看是不是……女娃儿抬起手,犹豫了一下,去握他的手。 “阿紫!不可!”一旁霁洛忙呼声。 下一瞬,益铃和霁洛、梅剑琴等人,全部呆在了原地。 小女娃轻轻触着他的那只手抖了起来,一点点移进,先轻,后重,然后紧紧握住。 苍冥静静幽幽地看着她,不拒绝地把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水光慢慢泛进眸子里,阿紫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微哑:“阿紫……我叫阿紫……” 苍冥眸中有忧,轻郁浅浅,看着她静静却毅然地一笑:“我叫苍冥。” 生死离分,恍然诀别,魂魄知觉,黄泉不忘。 “呜呜——” 小小的身子突然扑向了面前的人,小手半点不用顾忌地牢牢抱住他。 益铃一怔,而后不由开心,眼中不自主地充了水花,霁洛微叹了一声,面上几分安慰,不愧是鬼王…… 心间血轻淌,无声泪滑落,沉寂的心底,在回忆尽头,是补替还是再续,已然不想也不必,再去分清。 风过无声,不记韶华。 …… 神鸟在前,云诀缓缓从天边落下,望见益铃一眼,紧绷的心弦便松了下来,反弹太急,难以抑制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仙尊!” 众仙有心无力,除了急呼什么也做不了,后来的门人弟子原看得惊愣,听众仙这样称呼忙跪了一地:“拜见仙尊!” 云诀望见益铃抬头来看自己,小脸猛地一白。 微微不适,立时运力将身上太过刺目的腥血全部隐了去,即便喉中再次涌了点点也只咽下不去顾念。 “师父!” 益铃与阿紫是凡人,中毒最是浅,此下已然将将散尽了。她看见云诀下来忙跑了过去扶,大眼看着他惨白得没有一点人色的脸禁不住忧出了泪,声音带了哭腔:“师父……” 云诀沉默不语,强自调息,许久才暂时缓下了内伤。 他绕过苍冥与千白,抬手让众弟子起了身,不言不语地走到了落花倾城与碧蛇姬面前。 碧蛇姬看着他,禁不住想起绝念阁中他闪过戾气的眼神,知道结怨过多,脸上一下煞白到底,身子簌簌地抖了起来:“我……我……” “……交出神器,我便饶你一命。” 众仙一惊,微怔不语,心中虽气,却也知神器关系六界安危不容轻慢。 碧蛇姬一震,凛了凛神:“……我若交出了神器,回了妖殿一样要死。” 云诀看着她,不再多言,指间缓缓开始凝力。 “等……等一下。”碧蛇姬咽了下口水:“你告诉我,你仙力损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因我所扰……” 云诀眸中一变,身子禁不住一僵。 碧蛇姬小心地看着他,微微颤声道:“若……若是……我没了神器还可以安然回妖殿……若不是……” 云诀抬头看了面色铁青的长天青一眼,深不可测的眸子里闪过莫名颤然的光,他缓缓合目,声音微抑:“……我所修玄清诀为绝欲仙诀,如今功力废尽……只因我失了真身。” 诸仙一震,眼神复杂,心中五味杂全,不知该气还是该叹。碧蛇姬眸中闪过精亮的光:“真是那晚……和这个丫头?” 云诀不必睁眼也知道她指的是谁,心上紧紧窒乱,下一瞬,默然点头。 苍冥在侧脸色一下子黑了,不可置信地一步上前:“云诀——你……这怎么可能?!” 千白啧一声,不由摇头:“竟是连冥都不敢相信……” 碧蛇姬眼中掩不住的得意媚悦,不由兴然肆喜:“……好!我交出神器,你放我走。”这么大的功勋,她还担心什么! “走?” 落花倾城兴悦冷冷、几分鄙薄地看了益铃一眼,而后转向碧蛇姬轻笑,嗤道:“碧蛇姬……我若要死,你又能走到哪里去?” 碧蛇姬如当头一瓢冰水泼下,从头冰凉到脚。 “你是我的血灵兽,我所受的所有伤全部都会转嫁到你身上,我死,只会在你死之后。”落花倾城双眸幽寒,冽冽如冰:“碧蛇姬,你以为你交出神器就能一个人独活么?” 碧蛇姬双目窒血,偏头看着落花倾城,面上兀然灰白,竟一下子再说不出话来…… 长天青勃然大怒,暴如狂雨:“这个孽子!竟连血灵术都偷习了?!难怪会突得妖宗修为……本尊今日绝不会再容了你!” 落花倾城抬头冷笑,直直看着长天青挑衅道:“若不是云诀赶来坏我的事,此时此刻谁不容谁还未可知!” 长天青大怒:“你这孽障东西!” 落花倾城冷哼一声,狠戾的双眸一一扫过群仙:“你们以为制住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么?你们身上所中的毒香至少要三日才能散尽……可是你们能等三日么?仙门各宗如此多的元老上仙精英全被困在这里,妖魔邪物不出一日便会得到消息,它们岂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还不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把十一仙宗屠个干干净净!” 诸仙心下猛惊,脸上登时一白。 “即便他云诀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同时护得十一个仙派,更别说……他方才和鬼王一战,分明已力竭!” 离少仙看着落花倾城,悲凉心死地摇头,妖娆的桃花眼中一片晦暗凄涩。秋雁儿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云诀身子微颤,低头轻咳两声,嘴角又涌了血出来:“落花倾城,你错孽太多,难容于世,本尊不会再容了你。” 落花倾城直视他淡漠如水清冷如冰的眸子,笃定道:“云诀,你不容也得容……身为仙尊,你能枉顾仙门安危,只一心致我于死地么?” 他合眼轻叹,目染冰霜:“……你想怎样?” “我拿出解药,你放我安然离开。” 长天青冷喝:“妄想!” 云诀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依旧清和,从容得让众仙心惊,静静开口,声音淡漠如斯:“好。” 落花倾城不再多说,当即唤出了解药,云诀伸手接住,看也不看便分派给弟子喂给众仙服下。 群仙心中虽有惊骇,却也未敢置疑他的决定,当即服下,开始尝试运力调息。 云诀略略扫视过群仙,叹了一口气,弹指解了落花倾城的穴道。 “你走吧。” “仙尊!不可!” “此子今时不同往日,如此放她离开必是仙门大祸!” 落花倾城冷笑一声。 云诀面上波澜不生,依旧淡淡冷冷地看着落花倾城,没有说话。 落花倾城回视他霁月一般的双眸,眼中狠肆之意不变,蓦然转身,抬脚就往殿外走。 “孽障!能让你走得了么?!”长天青功力恢复了七七八八,哪里还能容忍,右手凝起一个沙爆诀飞身便朝落花倾城面门击去。 云诀一惊,刚要运力去阻心肺便一颤,一口血涌上来脚步一滞。 落花倾城目中猖冷,似早已料到一般,一手抓过右侧一人便往面前一挡,眸中阴狠冷笑。 “小益!” “小铃!”霁洛大惊,闪身而至挡在益铃面前硬挨了长天青一记狂击,立时吐出一大口血,浸湿了红艳艳的喜袍。 “霁洛!”“爹爹!” “洛儿!” “二师兄!” 一干众仙登时惊怒,全涌了上来。 云诀欺身上前立时点住了霁洛几处要穴,而后体力难支地转交长天青手中。抬头看长天青一眼,目中微怒,清寒不殆。 “本尊已说了放她走。” 众仙哑口无言,恨恨咬牙一瞬,才如潮水般退了开来。 落花倾城冷哼一声,挑衅地看了长天青一眼,再扫过宁无月、宁辞剑、益铃、云诀,目中一犀,才飞身而上头也不回地纵离。 碧蛇姬主动交出神器,拼力纵身朝着她追过去。 长天青看着那淡红的身影逆天而去,满目是狠是戾,额上青筋浮雕一般险些充涨爆裂。 霁洛被长天青和益铃扶在一旁,体内翻涌气血被云诀制止,又有长天青全力而输的罡正真气,面色虽白但勉强还有人色。 苍冥幽幽地看了他数眼,心下难免要动容。几番都这样不顾自己生死地去护小益,他倒真值得小益一嫁。 可是…… 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云诀,心底又想到魔夕。苍冥难以辩驳地皱起了眉,罢了,待小益自己决定了吧。 他看一眼阿紫,眼见仙门中人越来越多地恢复了仙力,便与千白对视一眼,扔出一物便飞身而起。 “小益,这是冥哥哥送你的新婚贺礼!” 他一言罢,幽然一笑,身化一道蓝紫火焰冲天而起,与千白一起瞬间驰去。 阿紫往前追了两步,小脸上有明显的不舍和落寞。 “冥哥哥?”益铃张开手,看见手心里陌生的令牌怔了怔。 诸仙都心道莫不是阴魂玉!待得探头一看,见竟是赤月令不由心惊大震: 这帮魔宫余孽,竟对这丫头还未死心! 这赤月令既是可以集结号令群魔的令牌,也是当下赤月魔宫可继存虚空的钥匙,若毁了它六界诸魔无处容身必会肆乱各界,自然是动不得。 云诀强撑着立身殿中,苍白胜雪的面上淡冷无意,亦看了一眼那乌木令牌,眸中立时一怔,闪过什么,却也没有多说。 众仙仙力平复过来却险些经了一场浩劫,不由心有戚戚。四下里对望一眼,有叹有气有怒有惶。 无月与宁辞剑已被门人救护了下去,梅剑琴忧心地上前探看霁洛,忽然出声道:“二师兄,你还能不能撑着力气把这亲成完啊?” 一瞬静默,四下诸仙一愣,而后都咳了一声,一片鸦雀无声。 云诀眸中微光轻闪,正要开口说什么,见着益铃一脸忧心地直直望着霁洛,两人的手紧握一起,立时一滞。 霁洛看了一眼益铃和阿紫,忽地撩袍而跪,直直对云诀道:“霁洛想与师姐继续完成婚事,请仙尊成全。” 云诀蓦然震住。 群仙也是一惊。 益铃看见霁洛不顾伤势跪在地上,心上一揪,虽不通深意却顺手拾起不知何时被她扯落在地的喜帕,也跟着跪了下来:“铃儿也想和霁洛继续成完亲,请师父成全。” 云诀脸一白,身子一颤,有些站立不稳。 “……你说什么?” 益铃睁着大眼抬头看他:“师父,铃儿要当完霁洛的新娘子,求师父答应。” 云诀看着她,唇微微轻颤:“……为师不答应。” “师父?!” 益铃急了,看见霁洛低垂着头,嘴角有血涌出来更加心惶焦切:“师父!” 云诀目中蓦然生了戾气,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许再求我!我说了不答应!” 众人一震,微微有些惊愣。 益铃挣开他的手,固执地又跪下去:“我不要!铃儿答应了要给霁洛做新娘子的!师父得答应!” 云诀脸上时青时白,先前一度清和淡漠的声音此刻却浸满了森冷寒气:“我意已决,你再多说一句,我就……” 益铃蓦地也生了气,抬头狠瞪他:“师父你又不讲理!铃儿就要嫁霁洛就要成完亲……师父待要怎样?!” “你!”云诀目如寒冰,扬起一手来就要打下去…… “仙尊!”霁洛面色一变,陡然出声:“仙尊息怒,霁洛,霁洛不提婚事了……” “霁洛!不许你这样!”益铃眼眶一红,心疼地去抹他嘴角的血,凝满水雾的大眼一眨不眨地气瞪着云诀。 “师父,铃儿再也不喜欢你了!” 孩子心性的一句话,却猛地戳到了云诀深埋心底的那缕惶惧,他踉跄不稳地连退三步,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双唇一抿紧紧盯着益铃。 此时此刻,竟是他在棒打鸳鸯么?! 一时苍凉生涩,喉中涌上一口腥甜,生生咽下,云诀强自淡然:“你跟我回止水峰……” “我不去!我要搬到木横院去!我要和霁洛和阿紫住在一起!” 云诀身子一抖,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气血翻腾面似寒潭,顷刻凝满了潋潋冰霜,他骤然冷道:“……好啊,你去吧,你去过之后再也不许回来!” 益铃想也不想地顶回去:“不回就不回!铃儿就一直住在青沙峰上,再也不回止水峰了!” 云诀震怒,未及思便是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挥手打了过去。 “仙尊!”梅剑琴惊叫一声。 “云师兄!” 霁洛忙把益铃护在身后,愤道:“仙尊怎可如此?!” 云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负手而立,白衣无尘满是威严:“你退下!” 霁洛没有让开,眼中不觉间已有怒气横氲,冷光轻烁:“霁洛不退!” 云诀凛然冷摄地俯视着他:“本尊命你退下……” 霁洛牢牢将益铃挡在身后,抬头冽冽气懑地与他对视,身子一动不动。 云诀眸深如海,寒光轻漾,右手慢慢凝起…… “师弟!”长天青终于看不过去了,uu看书 .ukanshu 低斥一声。转而对霁洛喝道:“洛儿,怎可冒犯仙尊,退下!” 霁洛还是未动。 “洛儿,退下!连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么?!”长天青猛烈地咳了一声。 霁洛这才僵了身子,握掌成拳,一拂红袍,缓缓退到了长天青身侧。 “霁洛……”益铃转身就跟他走。却未及两步就被人兀地箍住了手腕。 回头对上那双寒冷如冰的眸子,益铃皱着眉头使劲要挣开:“铃儿就不回止……” 眼见云诀在她脖子一侧点了一下她便再说不出话来,益铃又惊又气,手上又挣不开,气得咬牙切齿小脸都充了血。 云诀冷冷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抱起来,什么也不说便飞身踏上雪凤之背。 众仙互看一眼,既惊又震,有疑有思。 云诀面上寒萧彻冷,回头极冷地说了一句:“此门婚事就此做罢,众仙休养过后各自回己派仙宗去吧。” 群仙低头轻应:“……是。” 墨凰清越长鸣,好不肆意,云诀回头冷冷看了它一眼。 它禁不住抖了一下身上黑毛,下一瞬,却又耸耸尾翼极嚣张地跟着飞驰而去的雪凤一齐上了止水峰。 众仙叹了一口气,都不知说什么。长天青望着那白影轻滑离远眉峰越皱越紧,眼中也现了几分深意。 第148章 蜚短流长 “你跟着我做什么?”落花倾城回头看着那碧色小蛇眼中满满的厌恶鄙夷。 小蛇紧跟在她身后一步远处,开口人声,虽媚亦冷:“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么!” 落花倾城冷笑一声:“此下就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是不是伤都快好尽了?” “……你!” 落花倾城轻蔑冷肆地哼了一声,“我报仇未成你心里是不是多少有点高兴?” 碧蛇姬苍白着脸许久未说话,邪媚的眸子萦进无边恨切:“……你跟我回妖殿。” 落花倾城挑眉看它:“你这是在命令我么?” “……碧蛇姬不敢。” 落花倾城冷下脸:“那就滚远点!” 碧蛇姬绿眼阴翳得恨不能将她的血肉一口口撕裂吞下。念下那句禁咒是她此生犯下的最切肤伤骨的错误!生生咽下因恨而涌的大口腥血,碧蛇姬在她面前低垂下头:“……回妖殿你比较安全。” “我安全?你顾念的是你自己吧。” “……我死了以后,你不也更容易死么……” 落花倾城轻哼一声:“我怕什么?我可以去找新的血灵兽,逼它与我订定契约,然后为我去死!” 碧蛇姬身子抖得厉害,齿间有被自己磨出的血,声音因恨而颤:“……去妖殿,你就是妖殿妖宗之一,魔王也会助你报仇……” 一阵阴风吹过,落花倾城忽地转回:“魔王?你是说腾火?” 碧蛇姬不知她所想,只能警惕地点头:“……是。” 落花倾城眸中陡亮:“他在妖殿?那日落……那魔夕呢?他不是救了魔夕么,现在魔夕在哪?!”她一把上前拾起小蛇紧紧逼问道:“难道魔夕也在妖殿?!” “他……”碧蛇姬皱眉看着她,有点吞吐:“他也算在妖殿。” 落花倾城惊震住:他真的复生了?!而且就在妖殿?! 不……不对,以他对益铃的情衷如果真的好好地复生了,魔界会一点动静没有?益铃嫁人他怎么可能不来蓬莱夺人?六界又怎么会这样平静无事? 落花倾城复杂地看了面有难色的碧蛇姬一眼,半晌,不动声色道:“……你不是要我跟你回妖殿么。” …… 仙山渺渺,宗门有事。 小若在海底全然纷乱了,整个六界表面还平静着,私下却早已被震惊,尤其是仙门,满心不可置信空自长叹,怒妖成义纷乱难为。 蓬莱弟子见着三尊五老轮流着往止水峰上照看,不多时满面忧心地下来,不由也心忧气恨,虽多气那妖孽碧蛇姬手段无耻,但不免也有人会多想。 星魂回了五行殿,正要回房休憩调息,便听了三徒四徒在一旁私议。 “昨儿禢达莲长老满面虚汗地从止水峰上下来,看来仙尊当真受伤不轻啊。” “岂止不轻,听闻秋师叔之言,仙尊那日一回止水峰便吐血昏迷了,至今还未醒来。” “难怪师父师伯和尊上他们每日都要去为仙尊运功疗伤……” “哎……本是仙门之喜,不想却成了仙门不幸。” “现在仙门无人不知……仙尊与其弟子有染,导致所修蓬莱至高仙诀,玄清之力尽废,鬼王获释,六界动荡……” 另名弟子一巴掌拍下去:“什么叫与其弟子有染?仙尊若非被那碧蛇姬谋害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仙尊守护仙门足有四百余年,倚仗的便是一身问鼎六界的修为,明知自己若失真身功力将大废,怎还可能这般放任、鲁莽!” 挨打弟子痛呼一声,忙道:“你这话固然不假,我们修道之人最重的莫过于自己的修为,可仙尊岂是单凭修为而被誉为止水仙尊的?” 那弟子叹:“仙尊慈悲,以自身修为封印鬼王冥功,数百年来全为仙界谋虑,怎生也不会有意置仙门于险境,今番此事,便是谁也没有料到……” “止水仙尊至善无情,慈悲怜世,从不沾染凡情俗爱这六界之人都心知肚明。可是三师兄,此孽事一出,不免有人要追溯往事,当年益铃师叔初成天魔之时仙尊入海私自打开玄冰牢欲做何为至今还未有定论,更曾为救坠海的益铃师叔亲自下海去寻,还曾为师叔不顾自己已入病缠之险日驰千里往边陲去救……更别说百年前仙魔一战后蓬莱死伤惨重当时众仙惊怒之下都要益铃师叔当场魂飞魄散,若非仙尊一言以定留她下来哪还有师叔今日……虽说其中有冤百年冰牢刑已极重,但事隔百年后仙尊竟还亲自将她接回了止水峰、一如往日那般疼爱,听梅师伯之言可谓宠溺至极……此下一一想来……不免要叫人深思……” “师弟之意是仙尊他老人家竟早已……” 那弟子若有所思:“虽说宗内都道是仙尊孤寂数百年,只收了这一个弟子难免视为己出备加怜疼,但这事一出,谁都不免要生个臆测了……” “听师弟一说确有几分凛神,但当年白莲上仙未堕仙前可谓仙姿旖旎,貌若清莲,是仙门公认最能与仙尊相配的上仙仙子了,却也未能让仙尊动心动情一分,怎的偏生益铃师叔便得天独厚了呢?” “益铃师叔貌不惊人现下还只一凡人,师弟本也觉得仙尊这般清冷无心,不入俗尘,能入他眼之人必是要有才有貌冠绝天下的……可是……” “可是什么?” “师兄……元宵那日霁师伯与益铃师叔跪求仙尊成全……仙尊不但未答应还险些要出手伤霁师伯,幸是被天尊尊上劝止下来……而后仙尊枉顾众仙竟就那样一言断了霁师伯与益铃师叔的婚事还将师叔抱回了止水峰……此事我俩都在场,你难道不觉……仙尊竟似是在抢亲么?” 抢亲?! 其师兄听了一愣,而后略思一番,道:“便是抢亲也无不可……师弟,不管事出何种孽因,毕竟现下益铃师叔已与仙尊有肌肤之亲,再嫁霁师伯确是不妥。仙尊毕竟是仙尊,怎可能不傲?哪里能容得与自己亲近过的女子还去嫁了别人……即便益铃师叔本是仙尊的弟子也一样。” “那仙尊会因此娶益铃师叔为妻吗?” “必是不会,那妖宗碧蛇姬有意谋害仙尊以此桩孽事辱我仙门众仙都知,u看书.uukanshu.om 心下便也不禁觉得不伦虽耻但也怪不得仙尊,应当释怀了才是,可若是仙尊要娶益铃师叔便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那便牵涉到有心逆伦,枉顾纲常了。是以掌门天尊必不会答应,而仙尊心下必也清楚,虽不能容益铃师叔再嫁别人,自己却也娶不得,定是还如往日那般只做了弟子来关怀。” 另弟子大叹一气:“如此说来益铃师叔今后岂非只能终生不嫁,只依着仙尊做膝下弟子?” 其师兄有理道:“仙尊收她为徒悉心教导百年不舍不弃已是不薄,便是如此又有何妨?” 微叹一气,那弟子回道:“是无不可……但我见得霁师伯与益铃师叔真心相许,情义深浓,其实两厢都不介怀又有阿紫姑娘这个义女,如此拆散了他们是否太令人婉惜了?” “……哎……谁道不是?霁师伯为人谦和可亲,能舍下月师伯这样美貌惊心的女子只与益铃师叔情投意和,有心求成,不料却生了这样的错节……哎……要怪只能怪那碧蛇姬从中作梗了。” “可师兄不知,益铃师叔对霁师伯是有多执意,回峰后一再顶撞仙尊、不肯妥协,仙尊之所以吐血昏迷有一大半是被师叔生生气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明朗,叹一息,也不再多言。 星魂在殿外站了许久,表面无所动,心下却不由深叹微郁: 果然是孽事一桩…… 第149章 金须紫参 灵气氤氲,仙风微荡,云雾缭绕的山峰,霜寒露重。 洛紫长虚一口气,挥汗收力,望了望云诀依旧苍白难抵的脸色不由叹气。 唏嘘道:“真是的,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了,还要强撑着自己回止水峰,还不省事地跟铃丫头动气……”洛紫撇了撇嘴:“我早就跟师兄你说过了,她人在你这儿心还没定呢,你却不听,如今成这般境地……你怕得好好哄哄那丫头了……”思及什么又挑了眉:“不过虽失了许多功力但铃丫头这辈子是只能赖着你了,横竖她是嫁不了别人了……”又思及什么洛紫又皱了眉:“不过大师兄如何也不答应你娶铃丫头一事……我原也未想到竟有那么多的顾虑、那么多阻力……云师兄你心下又做何打算呢?” 她左思右想不得结果,只能纠结地挨叹一声,长长地呼了口气。 郁乱之际听了脚步,洛紫一喜,忙抬了头:“铃……是羲和长老啊。” 白发飘飘的老人于门外行了礼,脸上温然和煦,深看了门侧一眼,只作无意般抬脚踏进了房内:“羲和见过尊者。” 洛紫几分失望地摆摆手:“随意就行了……长老来了也好,给我云师兄把把脉吧。” 洛紫起身让到一边,羲和恭敬地上前诊脉,半晌后,微叹道:“仙尊失力虽多但仙底极强,仙体本无什么大碍,奈何与鬼王一战伤得实在太重,仙尊又曾枉顾安危催发元神之力,因而才雪上加霜元气大伤,经这半月多的输力疗治也才将将恢复了六成,待要仙尊全愈过来怕还得静养数月方可。” “静养数月?!”洛紫一下子低谷了:“我原看他还有力气抢亲本以为伤的不重呢,不想竟……哎……还真能死撑……” 羲和假咳一声,下刻从乾坤饰里取出一物:“尊者,天尊为仙尊四海集药,近日忙于宗内杂务不能亲自过来,特派羲和将这金须紫参拿来给仙尊服用,可助仙尊补气固元采益行身。” 金须紫参?洛紫感慨:看来云师兄这样昏睡着着实让大师兄忧心了。 洛紫几分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大师兄忙什么呢,前日里便言明要惩制月儿那丫头。我觉也是,那合卺酒确实是她不懂事胡闹了,这次罚过看她还敢不敢这样乱来……” “尊者放心,天尊对无月师侄仅是小惩以戒,几分警示而已,毕竟月儿师侄还小,受了那叛孽落花倾城一掌伤势也才初愈。” 洛紫叹一声:“我就不知月儿那丫头什么时候与落花倾城又结下怨了,我记得落花倾城叫月儿宁无月来着……难道她也知道那丫头死皮赖脸嚷着要嫁辞剑?” 羲和也小声徽叹一气:“辚也死得冤枉,天尊处理他之事时派偏锋长老训问过月儿师侄,原来是仙牢中月儿师侄曾去戏辱了落花倾城……” “那丫头!还真是一点不省事,连仙牢都偷着寻去了……要是再遇上那落花倾城可就真危险了。” “尊者放心,天尊对那落花倾城心生怒心大恨,已通十一仙宗下了蓬莱缉仙令。她虽自恃有了妖宗修为却也不敢在仙门群起追击之下再来蓬莱寻事。” 洛紫点点头,无力叹息,半晌后望着那紫参道:“长老既送来了便让仙尊服下吧。” 羲和望了一眼门外,摇头道:“这金须紫参万年难寻药效极强,仙尊此下元气未复怕是承受不住,反会过补伤元。” 洛紫皱眉:“那怎么办?” “得把它分十数份以凡间之法煎作汤药隔日服饮才最妥。” “这么麻烦?”洛紫纠眉。 “是。且最好是子夜服用,金须紫参采月光而长成,子夜服饮合以止水峰上夜月灵气自然最好。” 洛紫无奈道:“止水峰上住着的只我云师兄和铃丫头,这事儿自然得让铃丫头来,可是……” 未待洛紫说完,羲和便叹了一口气:“羲和知道尊者顾虑什么,虽说仙尊有对不住益铃师侄之处,但益铃师侄身为仙尊嫡徒却也是理应孝顺服侍仙尊的。” 洛紫挑了挑眉,“可铃丫头与我云师兄僵持已半月,一颗心全挂在霁洛那,气我云师兄气得紧,现下会肯么?” 羲和眼角含笑,意有所指地和蔼道:“尊者多虑了,再入峰来羲和看得益铃师侄心如稚子单纯直善,跟仙尊怄气不过一时心下气懑,如何会不顾仙尊安危,便如孩子不会才生父母之气一般,她必也是挂念着仙尊伤势的。” 洛紫听得一愣一愣地,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正唏嘘之时便听得门外一声气嚷。 “益铃才没有挂念呢!益铃说过不喜欢师父了!师父是坏人!” 洛紫一愣,下瞬无语垂汗,原是这么回事,我道羲和长老怎地特地要说这一番话来呢。 不由笑了笑,洛紫朗声道:“铃丫头,你生你师父的气,连带着也生洛姐姐的气了么?这多日你也不来和洛姐姐说话?” 绿裙少女静默一瞬,这才挪着小步从门外一侧出来,小声嗫嚅:“洛姐姐……” 又几分脸红地看向老人:“……益铃见过羲和长老。” 羲和捋着白须温然点头,眼神却还难掩几分感慨和复杂。 洛紫看她终于肯过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有些暗喜。 即便铃丫头真喜欢了霁洛,对云师兄必还有着一份为尊为长的惦念谨记,怎可能毫不关切? 此下虽是这般尊卑尚礼最妥,是为蓬莱无念无邪,不叫所有人为难……却不知云师兄做何感想,理智虽容,心可也容得? 她想罢对益铃嗔道:“进来吧,反正你师父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你就当没看见他。” 益铃听罢哼了一气,再犹豫一刻,终于提着裙摆进了屋内:“洛姐姐……” 洛紫将她拉到身边,抚了抚她的头道:“霁洛的伤势已将将好尽,你不必太多挂心了……你师父本也不欲难为你与霁洛,否则他初时便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了,只是中间生了错节,叫他不能再容了,你不要太生他的气了……” “可是益铃不想食言,不想辜负霁洛,怎么能因为师父一个人不容就突然不给霁洛做新娘子了呢!” 羲和抬头道:“益铃师侄,仙尊是你师父,你的婚事本也是他说了算的。” 益铃倔道:“我不管,师父先前明明答应了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不但突然不讲理,还打了益铃!”益铃越想越气,眼眶又气红了。 洛紫叹了口气:“此一次,铃丫头是真想嫁霁洛么?” 益铃想也不想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益铃要做霁洛的新娘子,好好待霁洛,好好照顾他和阿紫!” 洛紫抬头:“便是永远也不再见你师父也无妨?” 益铃嘟嘴:“反正师父也不疼铃儿了,动不动就生铃儿的气,还打铃儿……” 洛紫心下无力,几分疼怆,怕被云诀听见更要伤心动肺,便拉了益铃出房门去:“这事儿先不说了,一切等你师父伤好之后再谈不迟……” “……好吧。那霁洛的伤真的都快好了么?”益铃被她牵着往外走,嘴里这样问着,临出房门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榻上一眼。 洛紫向羲和示意离开,便就答道:“当然是了,洛姐姐何时骗过你了……” 羲和见两人走远,心下亦有些感慨,轻叹了一声回过头来,便见云诀睁开了眼。 “仙尊!可是醒了?!” 心下不由几分惊喜。 云诀微微一颤,没有说话,下一刻无力而倦然地阖了眼,嘴角涌了些腥血出来。 羲和一惊,忙上前细探,却被云诀淡淡伸手拂开了:“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退下罢。” 羲和一愣,见他隐忍地轻咳数声满面倦色、微带疼意,只得恭声而应:“……是,那羲和退下了。” 云诀无力多言,待得门扉轻阖后只合眼轻叹一声,唇上血色堪堪失尽。 铃儿…… 脑中微微窒乱,几分疼涩,是那样惊心无力,倦痛难抵。 心肺伤连,一阵沉冷,不由又昏昏然睡过去了。 …… 羲和走到殿外正要御风而去,便见益铃侧面小跑过来:“羲……羲和长老……” “益铃师侄?尊者呢?” “洛姐姐替益铃带了些吃的去给阿紫和霁洛,现下已经回去了……”她低头搓着小脚。u看书ww.uukn “哦,那羲和也走了,仙尊方才醒了一下,面色极差,怕是又昏过去了,你需好好照看了才是。” “我……我……哦……” 羲和见她应下不疑有它,撩起宽袖就要走,益铃一急,忙拦下:“那……那个……羲和长老……” 羲和不解地停下,低头看她。 益铃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气忿道:“……不是说那个紫参么。” 羲和这才会意过来,立时露了几分温意,忍不住亦伸手抚了抚她的头:“百年前我便觉得你这孩子不差的,只是一时不甚行差走错才经了这么多事,仙尊慧眼独具羲和向来深信不疑,此下看来确是好孩子。” 益铃本就有些红的脸皮子被他一说更红了,不知是不是气的,她微懑地低着头,不说话。 羲和白须飘飘,和蔼可亲地取出紫参交到她手上:“记得趁热给仙尊服下,另外莫叫仙尊再冻着仙体了,他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元气大伤受不得峰上仙寒。” 益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默默接下,心中腹诽。一个个都说师父是老人家,可明明师父一点都不老…… 羲和看了她单纯澄净的眸子一眼,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下瞬便御风而去。 益铃看着他走远,心下有些郁闷,赌气地瞪了又金又紫的长参一眼,撅着嘴择回了殿内。 第150章 同心可鉴 (小翼前天就开始卡文了,昨天憋出那一章来实在不成东西,就那样上传了,现下想来真后悔,以后宁愿再多想一天细细思过也不凑字随便上传了,既影响大大们的心情也影响小翼的……许多大大在贴吧留言要小翼好好虐师父,可是小翼是铁铁的师父党,一颗心全偏在师父这儿拉都拉不回去,真心舍不得,也不太会,在此鞠躬求宽恕……小翼在这里还是想让师父和铃儿小幸福下,不虐师父了……同意的亲可以给小翼留个言以示支持,不同意的亲更可以留言和小翼沟通一下!小优,谢您老满足小翼的长评,顺便道歉,不要拍我~~~~) 正文: 夜露深寒,凉夜风习。 止水峰上虽未再下过雪,却依旧是高处不甚寒,萦满凡世难及的轻霜冷雾,清冷独然。 益铃将药炉下积堆的废炭拨掉一些,加上两根新柴,撑额看着火焰跳跃不自觉间发起呆来。 霁洛的伤势都快好尽了,为什么师父还这么虚弱的样了呢,一直昏睡不醒……师父不是比霁洛厉害多了么? 眸中不自觉地多了两分落寞,苦大仇深的惆怅。 洛姐姐说益铃要好好伴着师父,可梅姐姐说过益铃要好好待霁洛,那益铃到底是该多陪师父还是多见霁洛呢? 不由又想起元宵前一夜里霁洛看着自己轻声问还要不要给他做新娘子的话……一时间只觉心上难过的紧,便是无论如何也该点头,不叫他再难过。 叹一口气:“可是现在又不成了,益铃真的要食言了么?霁洛会不会很伤心?怪益铃说话不算数?可是益铃真的不是故意的,师父不答应,益铃也没有办法。” 夜风寒彻,益铃裹了裹身上的毛麾又靠近了炉子一步,嘴里嘀咕道:“……不想了……幸亏霁洛那边还有阿紫呢,益铃就放心了。师父交给益铃来照顾,两个人都要快快好起来……可是师父老生铃儿的气,还会不会又跟铃儿气起来呢……” 忽地想起,梅姐姐说师父因自己失了很多功力。 难道是因为这个师父一直生铃儿的气??益铃咽了咽口水,又觉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但大家都这么说,连洛姐姐也是……难不成是真的?那……那……怪不得师父要生气了……”益铃越想越觉可能,无端自责起来,想起师父虚弱的样子更揪着头发痛呼出声:“要是益铃也被害的生病、伤这么重,肯定也会很生气很生气的!!霁洛有阿紫有大师伯,还有梅姐姐、晓天两个师妹去照顾,师父却只有铃儿……” 她吸吸鼻子道:“算了,就听洛姐姐的先不跟师父计较做新娘子的事了,先让师父好起来再说!毕竟先前是铃儿不准师父再收徒儿的……那铃儿也得对师父负责才行!” 益铃想罢不由深深点头,看见炉上已冒了许久热气儿慌忙回神,伸手小心地把药壶端起来滤出汤汁,有些为这半月故意不去多看师父心揪了。 子夜时近,她端着玉碗起身出厨房来,鼓着腮帮子有些自得道:“不过铃儿还是有每天晚上去给师父掖被角的!哼,铃儿才没师父那么小气呢!” …… “你来本王这里做什么?” 落花倾城眼也不眨地直直看着面前的人,待得手腕间骤然一疼才兀地回神:“……我只是想来问魔王,现下云诀失力重伤正是大好机会,魔王为何迟迟不对仙门出手?” 腾火双眸阴彝微眯,轻哼了一声:“本王知道你报仇心切,只不过仙门也非毫无作为的废物,这百年兴荣不怠实力大增,想要一夕覆灭了岂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魔王莫不是还在惧怕仙门,惧怕云诀?”落花倾城看着他阴沉暗诡全然不同于某人肆狂霸嚣的眼神,面上也不由愈冷。 腕上的小青蛇只一个劲抖的厉害。 腾火眼中寒彝,凝眉看了她许久,冷声道:“百年过来此身共有夕与本王两人功力,即便如此本王也几分不确定是否一定能胜云诀九天玄仙的修为……可如今他失真身丧了六层功力,本王还会怕他么?” “不怕为什么不出手?” “除了云诀一人失力,仙门十一宗其它部分的势力无不比妖殿要强,魔界如今只唯赤月令之命是从,尊夕儿、那丫头还有苍冥为首,赤月令被苍冥给了那丫头,若是临阵受召去助仙门妖殿岂能不危?” “赤月令本是魔夕所有,若由他来领首魔界就不会反叛。” “你这是何意……” 腾火走近她一步,一语道破:“在蓬莱本王便知你对夕儿似有意,是想趁此放夕儿出世么?”他眼中寒意浸骨:“本王告诫你落花倾城,夕儿肆意张狂,性冷霸嚣,心念中只在乎那蠢丫头益铃,我与他合魂共体清楚他所有想法,若让他出来,除了护卫那蠢丫头之外,其余的事他都不会在乎,更不会去管!” 风寒如魇,落花倾城亦冷道:“那你便想一直禁锢着他么?” 这样的口气……碧蛇姬险些吓休克了,生怕腾火一怒一掌过来自己就先替她死一回了。 腾火冷肆转身:“待本王覆灭了仙门,自然会想办法从他体内分离而出。” “想办法?把千面幻笛的神能解开不就行了么。” “你以为谁都能随意运用神器神能么?六大神器指喻六界,据魔界传下来的《魔神志》记载只有其神主才能将它运用自如,六界其它人也只命定之人才能暂且用它一用,上次本王用它合为离火便是如此,此一次与夕儿共体合魂非我意志,也不知是因何而开启了千面幻笛神能,自此它也再不为我所用了……” 腾火深思道:当时夕儿尸身就放在他乾坤饰中,那丫头那一击不但灭散了离火尸身,还险些让他也魂飞魄散,若是如此夕儿便也要跟着他一起湮灭了。 那时千面幻笛强震,既开神力又启神能,不知是受了谁的意识,想要护下谁…… “总之攻打仙门还未到时机,你虽已是妖宗之一但这妖殿还是本王说了算,你只听命就是。” “不知魔王等的是个什么时机?又要我们五宗等多久?”落花倾城恍若未闻,冷冷挑眉。 腾火眼神更加阴彝,彝极之后却又不由亮了寸光,冷了许久,他道:“六大神器,一在苍冥手,一在本王手,仙门现下却掌了三样……” 落花倾城皱了皱眉:“还有一样……” “是,本王等的就是它。”腾火傲然地俯视着落花倾城,冷冷一笑:“我要寻回神器之首——弱水之铃。”他**:“而要寻到弱水之铃,就要先得到觉神镜!” “觉神镜?就是魔王派赤蝎王、蓝狐女、黄鼠郎去寻的那东西?”落花倾城几分凛神了。 “不错,据闻是在人间,本王给了他们三月时间去寻。” “找到它就能找到弱水之铃?” “不……还需一物。” “是什么?” 腾火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据本王所知要得此物也不易,等他们寻回了觉神镜本王自然会交待你们,合众人之力将它一举夺来。” 落花倾城凌然欲冷地直视腾火,数秒后一转身,极是狂妄地大步而去:“落花倾城告退。” 腾火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若不是百年前仙儿舍命也要救你……哼! 暂且为仙儿留着你的性命! 出了腾火所在,碧蛇姬一化人形,惧怒道:“落花倾城!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想让魔王出手杀你顺便除了我?!” 落花倾城冷肆地瞥了她一眼,哼道:“注意你的语气。” “……你!” “碧蛇姬,你心下应该明白得很,你是我的血灵兽,如果我要出事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除了一心一意地助我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我知道你想放魔夕出世!他根本不是魔王的对手,且还与我们几妖宗有仇,我碧蛇姬不跟你一起发疯!” 落花倾城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就离我远远的。也别指望蓝狐女再追杀你时我会帮你。” 碧蛇姬满面涨血:“落花倾城!我救过你多少回了!” “你是救你自己。” “你也不过是怕我死得太快!” 落花倾城轻蔑地睨她:“我怕你死得太快,但并不怕你死。” “你!” “你敢去招惹云诀,还让他失了真身给别人,就该想到这蓝狐女不会放过你。” 要你这个黄毛丫头多事!碧蛇姬狠狠瞪着落花倾城,碧眸噬血冰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碧蛇姬,你胆敢再在我面前放肆,休怪我对你太狠。”落花倾城对她轻轻笑了一声,冷嗤一句,转身就走。 …… 益铃撑着额坐在云诀榻边,一眨不眨地看着榻上的人竟发起了呆来。久久之后又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正纠眉间看见房门却人一把推开。 长天青大步走了进来。 益铃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一抖身,慌忙跪到地上:“益铃见过大师伯。” 看见她长天青的面色极不善,索眉冰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益铃跪在地上结巴道:“是……是羲和长老说……那紫参服完了师父应该能好好醒过来了……所以……所以……益铃看看师父醒了没有……” “你师父的事不用你操心!” 益铃心上一抖:“可……可师父只有铃儿一个徒弟……” 长天青寒肃至极丝丝轻蔑地冷道:“他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孽徒,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顾念留情、行差走错,以至落到如今这步!” 益铃一抖,不明所以地怔怔抬头看长天青,双唇微颤,一时间除却对知道长天青有心杀自己的惧怕之外,还生出了莫名的满心惶恐:“大……大师伯……” “出去!” “……是。” 房门无风自合,在益铃身后砰地一声关上,益铃听得心上一紧,眼中有些无力伤感和落寞。 “师姐!” 益铃闻声抬头便见了梅剑琴在院中候着,顿时来了精神,忙小跑过去。“琴姐姐!” 益铃在她面前站定,不由咧嘴笑了:“琴姐姐,你是跟着大师伯上来的么?” 梅剑琴点点头:“是啊,最近师父脾气大得很,好像看到我们就来气,只有对二师兄还好点……也不知怎的会带剑琴上峰来。” 益铃未及多想,只看着她继续咧嘴笑:“还好大师伯还对霁洛好,霁洛都好了么?还有月儿和宁师兄……” 梅剑琴似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月儿虽被罚禁闭半年,但伤势早已好了,我大师兄的也是……只有霁洛,明明快好了,不知怎的又差了,时好时坏,让我师父也恼上了头。” 益铃笑不出来了:“都一个多月了,霁洛还没好么?不是说大师伯一直在给他疗伤么?” 梅剑琴面上也郁:“本来是要好了,uu看书 ww.uknshu 可不知是谁在他面前提了你……当天就咳血了,后来每每阿紫哭着要娘,二师兄面色便极差……” 益铃心上一揪,“我要去看看他!” 梅剑琴叹息着摆摆手道:“不了,师姐你还是别去了。你现下终是不能嫁我二师兄了,就让他慢慢忘清了吧,伤势虽不稳却终归会好的,但是一看见你他怕又要伤了。” “我……我……”益铃手足无措。 梅剑琴知道自己的话吓着她了,忙轻拍她一下安抚道:“师姐不要想太多了,身伤可治,心伤难愈,师姐不见他久了他便释怀了,淡忘了……此事怪不了谁,全是冥冥注定的。” “是师父不肯答应……”益铃眼中有泪。 “怪不得仙尊,仙尊身为仙尊也有他的难处,而且仙尊向来疼你,即便以后有隔阂待你必也是好的,毕竟……”师姐你不过是个孩子…… “可我担心霁洛……” 梅剑琴笑着扯扯她的小辫:“放心吧,即便师姐你不放心阿紫,但还有剑琴在呢,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二师兄!相较而言仙尊昏睡一月了,伤得可不比二师兄轻,才要师姐好好照顾呢。” 益铃闷闷地点点头:“嗯。那说好了,琴姐姐一定要帮益铃好好照顾霁洛,照顾阿紫。” “知道了,师姐你就放心吧!” 益铃这才破涕为笑,露出了白白的虎牙儿。 第151章 晴心情心 益铃这才破涕为笑,露出了白白的虎牙儿。 两人正亲络地说着话,便听见屋里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轻咳,隐忍而倦惫,梅剑琴一惊,好生虚弱。 益铃的心骤然一提,立时喜道:“师父……是师父醒了!” 她忙一转身还未及冲过去,便见师父的房门哗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心一跳,看见那森青长袍当门而立,益铃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僵白着脸忤在了那边。 “大……大师伯……” 长天青看也未看她,负手冷道:“剑琴,你进来。” 梅剑琴立时正襟危站:“是,师父。” 益铃看着梅剑琴恭敬地随长天青进了师父的房间,心肝儿因害怕而有些抖簌,又因想望而有些急耐,待让蚂蚁爬了两圈之后终于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剑琴你且记得,仙尊仙体大差受不得寒,生性淡冷又不喜热,你需好好拿捏下,悉心照料,不得出什么差错……” 梅剑琴诚惶诚恐,多余的字一个也不敢说,只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益铃忤在门口,眼睛看着轻倚在榻上神色淡淡满面苍白的人,怔愣住了。 长天青见她进来面色又戾了起来,在云诀面前却也没有过分诘难,只冷声道:“益铃你也过来。” 益铃一怔,忙走过去立定:“大……大师伯。” “我与你师父商量过了,让你这几日去青沙峰上短住,时时照顾霁洛,待他伤好尽了你再回止水峰来。” 益铃又怔,心下一喜,她正担心霁洛呢!下瞬不觉又疑惑,想到什么禁不住抬头问道:“那我师父呢?” “剑琴会暂时留下,本尊派她来此照顾你师父数日,你直管去就是了。” 益铃一时惊怔,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云诀,但见他满面轻倦,双眸轻轻淡淡、冷冷寂寂地望着前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益铃纠起眉来,莫名怔愣迟疑,可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便应道:“好……” 云诀斜倚在榻上,眉目轻阖,轻轻地咳了一声,涌了些血出来,左手轻抬只淡淡擦去了。 梅剑琴暗吐一口气,道,看来师父也知道二师兄的心病了,只不过这也只能是暂时之计啊。 不过仙尊如此绝傲,在师姐大婚之日一言冷断两人亲事,此下又怎肯容了师姐再去接近二师兄? 想到什么梅剑琴心头一跳,难道是方才院中之话落了仙尊耳中了?? “剑琴,仙尊已醒有事无事你便都小心侍奉着,诸事听仙尊吩咐。”长天青细细叮嘱道。 梅剑琴当即应声:“是,师父。” 长天青点了点头,又跟云诀说了几句什么,其间云诀都只是淡然地不时微点头。 之后转身出房门,长天青对一侧益铃寒声道:“你快些收拾几件衣物便自己过去吧!” 益铃哦了一声看着他走远,心中怔茫间倒轻了许多惧意,抬头看见自家师父又静静地合了眼,唇色微青,眉目冰冷。 益铃想说什么又找不着话,又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闭着眼一幅疏冷的样子只能闷闷地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不多时理了小包袱出来,迎面便见梅剑琴往厨房去了,心下便有些忐忑和担心,走了两步只得揪紧头发直安抚自己。 想什么呢,霁洛交给梅姐姐照顾益铃心下放心,换作师父当然也能安心。益铃的厨艺都是梅姐姐手把手教的还信不过梅姐姐么。 她连嗯了两声,自顾点点头便大步往院外走去,刚至了院门处便见梅剑琴端个盆儿又从厨房里出来往师父房间去。 忍不住偏着脑袋要问:“梅姐姐你在做什么?” 梅剑琴呼口气看她一眼便道:“仙尊手上沾了些血,剑琴不敢在仙尊面前妄用法术,便想着煮些热水打来给仙尊擦擦。” “哦……”益铃低头无意地点了点头,梅剑琴见她不再说话便推门进了房间去。 益铃转身要走,忽地想起还未跟师父辞别,师父醒来也未能跟师父说上话,总归心中觉得不妥。 就折回去辞一下好了。想着便又转身去了云诀的房间。 推门进去一室清冷。 云诀抬头来见了她眸中微怔,潋潋波光流转如潮,宛转清淡,带了一点点郁气,一点点倦意,一点点空寂。 益铃未及见到他如此复杂的眼神,张口还未说话便紧紧皱起了眉头。只看着梅剑琴利落地在榻边忙活的样子心下莫名地一点点撑了气,堵住了。 益铃眼儿微眯,静静看着她拿着白绢擦着师父白白净净的手,动作不轻不重本是极好的,却不知为何怎么看怎么扎眼。 眉头越纠越紧,一下鼓起了腮帮子,益铃想也不想上前便去拽梅剑琴:“不要你来了,益铃不换了!” 梅剑琴愣愣地被她拽了开来,手里的白绢也被她夺去了:“师姐?” 云诀微怔,也有些愣着了。 益铃蹭蹭地在云诀榻边挨坐下来,不由分说地拽了他的手过来,小手抓着不放用白绢一顿胡擦乱抹,然后极警惕地偷眼看梅剑琴:“琴姐姐还是帮益铃去照顾霁洛好了,师父益铃自己照顾!” 梅剑琴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回不了神,只得讷讷出声:“师……师姐……那个……我师父说……” 益铃的脸一下子白了,想到长天青身子自发抖簌起来。 “我师父既然这样安排了就……” 心上分明是不愿,可是心里又禁不住害怕长天青,益铃咬着唇眼眶有些红了。 “……就让剑琴代师姐照顾仙尊几日吧?” 益铃听得小身子一抖,一咬牙,终于是哭了。 “不要!”她反身一把抱住云诀,闷着头突然就直声哭道:“不听大师伯的!师父是铃儿的!谁也不许碰!” 梅剑琴张口结舌,这是怎么了?? 她心下纠结不解,只得面有难色地抬了头去看云诀:“仙尊,这……”下一刻却是倒吸一口凉气,犹如被惊雷劈中般动弹不得。 云诀面色依旧苍白,唇上清清淡淡毫无血色,完美无暇的眉眼一如纤雪凝冰,不解寒意。只是听着她的话,无来由地便是一震。 忽地想起年前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师父是铃儿一个人的,只能有铃儿一个徒弟! 那时是如何作想他已不记得,只微微记得太复杂,心都悸了,理智逼着他扬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可现下…… 突然被她哭着抱住不放,云诀忍不住低头轻轻地看着她。恍然间竟是如此眷恋不舍又不忍,眼中的柔意不受控制地荡了开来,心头轻轻疼开,窒了满心满意的怜与叹,悸与柔,疼与殇,盈满眼角、唇角,恍然未觉间却又不知为何轻轻一笑,花海拂波。 梅剑琴早已僵化在了那里,石头般一动不动地傻站着。两个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直愣愣地盯着云诀。天哪!她梅剑琴真的不枉此生了,有生之年竟然看见仙尊笑了?! 云诀觉到她太过露骨的眼神,略蹙了蹙眉,毫无自觉地望向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梅剑琴刷地一下回神,红着脸摆手往后退,七荤八素的脑子里一句完整的话也扯不出来。 益铃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不由分说地跳起来把梅剑琴往房间外头推:“不管大师伯!不要琴姐姐照顾师父!不要琴姐姐碰师父!” 梅剑琴满面为难,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得求助道:“仙尊……仙尊……” 云诀眸深如海,水漪流转如潮汐起伏,泠泠的微光柔散如月华轻雾,静静凝在益铃身上。他淡道:“你退下罢,便说是我的意思。” “是,仙尊!”梅剑琴忙擦汗,招架不住地一下窜远。 回头便看见益铃砰地一下房门都关上了。顿时咂舌,至于么? 她不由心惊肉跳地捋捋胸口,感慨道:还好只见了这一次,要再见仙尊笑一次必得一下子晕过去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仙尊都伤成这样了,方才为何会笑啊?? 梅剑琴万分不解地皱眉往殿外走,嘴里不由嘀咕道:“师姐真是半点未变,竟还敢这样霸占着仙尊不放,不过也难怪啦,师姐还是什么都不懂……不过也好,在仙尊这儿做事端个水都抖得洒了一半,实在承受不住……还是去二师兄那儿逗逗阿紫要好些……” 益铃揣着泪珠儿往云诀榻边挨去,嘴巴撅得高高的,眼里有气。 云诀看着她,心下一悸,却又忍不住偏了头冷道:“你不是说担心霁洛,要去看霁洛么。” 益铃窝到榻边,把他的手拉了抱怀里:“益铃是担心霁洛,想去看霁洛。” 云诀流散漪华的目光不觉又一僵,u看书 ww.uukanshu 寒了几分,冷冷将手抽了回来:“那你去就是了,为师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益铃没怎么听懂他的话,只倔道:“可是铃儿不想把师父留在这儿!”她再拽来云诀的手抓牢:“……就等师父好了我们一起去看霁洛好了。” 云诀微微一怔,静静看着她一如前昔般抓着自己不肯松开的那只小手,凝声道:“你不是想去木横院,和霁洛、阿紫住在一起么。” 益铃一下子涨红了脸,讷讷地鼓起腮帮子:“可……可现下又不是很想了……” “你不是要搬去青沙峰,再也不见为师了么。” “是师父先不讲理的,铃儿就也跟着乱说话了……” 云诀看了她一眼,半晌不语,而后微垂目,涩道:“……你不是说,再也不喜欢为师了么。” 益铃委屈地看着他,嘟着嘴咕哝道:“怎么可能不喜欢……师父是师父呀……”见他仍就面有郁色,眸中伤冷。便立时抹尽了脸上水渍,胡乱一擦就凑了脸过来。索性嘟着小嘴亲了亲云诀的脸,又亲了亲嘴角。 “师父相信铃儿,不跟铃儿气了好不好?” 云诀抬眸看她,纷乱复杂的双眸与她星子般澄澈无邪的大眼对上,满心的悸动伴着罪孽一齐涌了上来,血微微地凝滞住了。 他叹了口气微微地点了点头,心头分明凛然的很,却还是忍不住倾身吻了吻她的唇。 第152章 是师为徒 月中天,子夜昧。 益铃窝在榻边垂荡着小脚,小手拉了云诀的长发用五个指头当梳子一直梳着,一遍遍的想要一次梳到底,却又一遍遍因太长太滑太腻而从手心溜去。 益铃玩得认真,不自觉中皱起了小鼻子,不服输地试了一遍又一遍…… “铃儿。” 云诀轻轻将玉碗搁下,微叹了口气:“夜深了,去睡罢。” 益铃听见他的声音回了一半神:“师父药喝完了么?” “嗯。” “哦。”益铃恋恋不舍地放了手,转而接过他搁下的碗儿转身走了出去。 云诀的目光如霁又如雾,宛转盈柔,复杂纷纵。月华清辉之后,不由现了两分切实的覆乱,静静望着她走出房间,恍然间有些失神。 月光如水,温柔浅淡。 云诀深知自己宠她、纵她,分明早已超出了师徒之限…… 即便没有碧蛇姬插手,也已暨越了正常的师徒之情太多…… 他微微明白,自己容不得她亲近自己之后还要去嫁别人;容不得她心里重了别人轻了他这师父;容不得她离自己太远太冷…… 云诀叹了一口气,眸中不由深幽寂寂,泠然难测。 他分明,再无什么资格做她的师父了……甚至在她面前,他连一个得道的仙人都已算不得。 眉间轻绝,眸色深幽,可他又怎生还能回到当初,克己守礼、冰心如雪…… 恍然未觉间,仙心已覆,情已入髓,刻骨而深。 不自觉间又叹了一气。清高如他,正因为太过自信,自认看得太清,才会沉沦却不知,一再逼着自己放手,却不知反越陷越深……待到今日,幡然明了,却再也回不了头了…… 师父向来说他是最淡泊之人。在这世上,无什么牵挂,更未有过什么眷恋,无不舍,无难弃,无心,无意,无念,无往。如今…… 自己竟是宁愿逆德背道,枉生错孽,也不能容得她离开止水峰,离开自己。 微微仰首,覆乱的目光散乱如清辉涤丝,迷离得醉月难止,微微恍惚,静静怔神。 房门咿呀一声又被推开了,益铃阖上门,转身过来,晶亮的眼儿笑眯眯地瞅着云诀。 “师父,铃儿陪你睡好不好?” 莹莹苍白的面上无什么表情,云诀望了她一眼,叹气:“不行,你只需留在止水峰上便行了,太近了,为师不能承受。” 益铃不死心地挨近过来,握着他的手撒娇:“师父,铃儿怕你冷!” 云诀轻轻柔柔地望着她,只是静静摇头,咳了几声,清和道:“为师不冷。” 益铃无趣地哦了一声,看见他淡淡倦倦的神色便撅着小嘴垂下了两眉:“那师父睡吧。铃儿不放心,等师父睡着了再走。”说着郁郁地伸了小手又把玩起他的长发,在手心里一遍遍地绕着结儿。 云诀想说什么,轻启唇又说不出。便淡淡地点了头,任她除了轻披在自己肩上的白麾,扶着他慢慢躺了下来。 “霜寒露重,你莫要待久,早些回去。”云诀忍不住叮嘱道。 益铃咧嘴一笑,重重地朝他点头,撑额在榻边笑眯眯地看着他静静合上双眼,小手揪着他清腻如水,柔而不乱的如墨长发自顾把玩。 不多时,益铃撑的两只眼皮直打架,终于听见了他极轻浅的呼息,若非太近,绝难听到。 益铃揣揣眼皮咕哝道:“总算是睡着了……”说着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踢掉软靴,脱去外裙,自顾掀开被子一角便钻进了被窝里。 小手下意识地伸过去环住了云诀,益铃埋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只一会儿便张着小嘴睡着了。 云诀睁开眼,静静看着她顷刻间便熟睡不觉的一张小脸,半晌,只得叹了一口气。 …… 次日,云诀醒来的时候益铃已经溜走了。他略微有些心恍,正欲起身,长天青便来了。 “大师兄。” 长天青伸手将他扶坐起身,拿了一旁的袍子盖到他肩上:“无什么事便不要起了,好好静养着就是了。” 云诀咳了两声,斜倚在榻上轻轻推开了他的手:“我没事,师兄不用担心。” 长天青在榻边乌木椅上拂衣坐下,静静跟他讲了些仙门近况。 “人间皇族好似潜了妖物进去,弄得宫中人惶,不知是有何谋图。晓天这几日便赶回去看看了,许再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云诀静静听着,微微点了点头:“魔宫静待,人间若有异乱之象多是妖殿在生事……咳……” 云诀一时不抑,肺中一热又咳了数声,长天青立时输了些真气过去,又替他轻抚了抚背。“算了,一切等师弟你伤好之事再议不迟。” 云诀唇无血色,淡淡摇头:“不可,妖殿图谋不小,不能不防……” 长天青看着他叹了口气,凝眉点头。“此事我会查清,师弟勿多想了。”转而又道:“昨日真是你临时变了主意留了那丫头下来么?” 云诀神色淡淡,寒敛依旧。未多说什么只是淡然地点了头:“是。” 长天青知他性子虽淡然却更冷傲,本不便多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道:“云师弟,这本也无可厚非的,毕竟她是你唯一的弟子。由她服侍照顾你是最妥当的。但除却此点,却万万不能再多出什么来了……” 云诀抬头来看他,面无表情,眸中微光轻闪。 “你心下也应清楚,她虽因了错孽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却终只是你的弟子。你身为仙尊自然会有傲气,容不得她再嫁别人抹煞了你的颜面……可你将她留在身边是一回事,师徒之隙又是另一回事,师弟应谨记才行,莫要让弟子们再籍此传出什么闲话来……” 云诀心上微冷,淡漠清寒,静静望着窗外叠嶂仙云,半晌没有应声。 长天青看他神色微冷,眸中流光静默,便知他深明自己之意,却又似不喜听,便也不多说了。 他叹了一口气,再看云诀一眼,叮嘱了些伤势,又说了些体己话让他宽下心。便下峰去了。 云诀静静出神,眉目冰冷溢了些倦色。 心正怔,微微涩疼着,抬头来便见益铃端个碗儿进来了。 她径直走到榻边将玉碗递了过去。u看书 .uukanshu “这是什么?”云诀愣愣回神,接过碗,看着那红红的羹汤略蹙了蹙眉,便问了一句。 “粟米红枣羹。”益铃笑出了两颗白白虎牙儿:“铃儿大清早起来熬的,师父趁热喝吧。” 云诀微微一顿,抬头来看了她一眼。“可是补血的?” 益铃笑着点头:“是啊,师父吐了那么多血当然要好好补回来!” 云诀略微有些尴尬,本轻恍的目光因着她单纯无念的话不觉又轻轻柔散开来,他望了她一眼,迟疑了一刻,举勺慢慢喝了。 待他喝尽了,益铃拿过碗放在一边,拉了他比玉还要素白精致的手用白绢细细擦净了,本要放开,想起昨天琴姐姐也这么给师父擦过便不自觉地撅了嘴、蹙了眉,又来回擦了数遍。 云诀不知她的心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脑中一再回想着长天青的话,不自觉间便是一叹,目光如水漪轻散,淡冷凝冰,又如清月华辉,生惘有迟。 他终是抽了自己的手回来,改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小翼明天要整理东西,后天30号出发回学校,去了学校一堆东西要理,接下来几天怕是都不会更了,好吧,临近四天内才会有一更,大家散了吧。谢谢大大们陪了小翼一暑假!哎……终归还是食言了……小翼惭愧,无颜求原谅了。就给破铃两个孩子来赔罪吧……再见了,大大们,小翼会想你们的!) 第153章 错孽再生 梅剑琴每每到止水峰上来窜窜,便见益铃守云诀守得紧,大眼儿微微眯成一条缝儿,似警惕地盯着自己直瞅。 一来二往,梅剑琴不由纳闷,前后思不通之余心上不免要多些疑惑。 峰上日夜悄替,寒意淡开,不自觉间稀稀零零开了些不知名的仙植野花。 霁洛的伤总算好尽了。阿紫想益铃想的紧,梅剑琴几分有闲便带了她上峰来找。两人刚入殿便见益铃兴奋地冲将过来。 “阿紫!阿紫!”益铃高兴地抱起小阿紫转了两个圈儿,站定之余头便有些晕晕了…… 梅剑琴本在一边看得心喜,见着益铃竟把自己转得晕乎乎地找不着方向了不由发笑。 “师姐,好了,不转了……要是摔着了谁来侍奉仙尊……” 这话管用,一说完益铃便迫着自己停下来了,阿紫却攥着益铃的衣袖眼中蒙了水花:“娘……师公的伤重,可是爹爹也不轻……娘怎么都不去看爹爹呢……” 益铃叹着气儿把阿紫梳好的辫髻扯乱,两条眉毛不自觉间搭了下来,她嘟着嘴小声道:“益铃也担心霁洛,也想霁洛,可是把师父一个人留在峰上益铃不放心……” 梅剑琴撇嘴:“仙尊即便伤的再重也还是仙尊,再说都快三个月了……师姐你分明是自己赖着仙尊不肯撒手……” “……为什么呢?”阿紫蹙眉问。 益铃偏头想了想,诚实道:“……因为益铃不想让其他人照顾师父……尤其还碰师父!” 梅剑琴打趣道:“哪有这样的啊师姐,便是自个心上人也没你看得这么紧的……”三人无意,阿紫和益铃听着都未甚在意,倒是梅剑琴自个儿话未说完便有点吓着了。 自己怎会突然这么想来着……心上人? 益铃嘟嘴,只小声道:“琴姐姐明明说过益铃最好不要去看霁洛,免得害他伤心……” 梅剑琴忽然想到:“……可是为何师姐把二师兄交给剑琴照顾能放心换作仙尊便不能放心了?” 益铃一怔,愣愣地想了想后,不觉眨眼:“……好像……好像是这样的……对呀……为什么呢?” 阿紫不甚听得懂,正看着两人眼对眼发忤便听益铃突然又呀了一声。 “糟了……我还在熬粥呢!” 梅剑琴马上作势要敲她头:“那还不快去看看……” 三人忙往厨房拥去…… 不久时便听了益铃笑嘻嘻地砸呼:“还好没有熬坏……阿紫和琴姐姐也吃一点!是百合紫米粥哦。”她说着便给两人都盛了一碗端到隔壁敞屋的青玉暗纹桌上搁着了:“益铃先给师父送去……琴姐姐记得帮益铃带一碗给霁洛去!” 梅剑琴还未应下便见她一溜风儿似地往云诀房间去了。微皱了皱眉,眉间有些疑忧,梅剑琴自顾摇了摇头坐下来喝粥。 许久,阿紫放下小勺儿瞅着梅剑琴苦眉:“琴姨……娘怎么还不过来呢……” 梅剑琴放下碗勺,思道:“来了止水峰上合该要给仙尊见礼才是,我们需得自己过去拜见了你师公才好。” 阿紫不禁有些紧张,点了点头跟着梅剑琴站了起来。 只是走过去,见着益铃,梅剑琴携着阿紫又有些愣住了,怔怔地立在门口不免忤心的慌。 玉碗儿搁在一边,云诀被益铃央着喝完那甜粥后便躺下身来,宁息入定,闭目宁神,犹入睡般静心调息。心知仙门难以再如往日般安宁,便想着需得尽快恢复了才好。 益铃一如平日般窝在榻边赖着不走,拿着他的发在手心中打结结。 云诀心中有叹,觉到益铃正玩自己的手知道她有这偏好便也随着她了,静静地只当不觉。 只是突然被那软腻的小手执着依上手掌……心头不免牵动,似恍未恍间寂叹一声,又微怔了神。 两人双手合十,相依而贴……益铃忽地想起自己曾怎么做过,好像让师父……反应竟如受惊般,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心头微微有些异动,新奇不认输,益铃偷偷看了云诀一眼,见他好似已经睡沉了,便认真地循着心下依稀的印象轻轻转动手指…… 嘴角不由慢慢咧大,眸眼瞬间晶亮。 十指相错,交握,紧扣。 云诀心下不由一震……悸得生疼。 ……她不懂,这是她作为他的弟子,他作为她的师父,唯一……不可以有的握法…… 梅剑琴站在门外也是立时一怔,愣愣地看着益铃笑着偏头在看两人交握的手。心头恍然大悟般一惊,当即吓住了。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这个笨师姐!! 梅剑琴看云诀好似受伤初时那般又在昏睡未觉到什么,当即不敢迟疑,忙奔进去一把拉了益铃窜出来。 ……带起的微尘惊起,扬开了一生错孽。 未及看见拉开益铃的前一瞬,云诀的手决然扣下,与她的小手紧紧相握,交错相连…… 清风素冷,哪怕只有短短一刻。 此生韶华也已尽覆。 …… 阿紫看见梅剑琴径自把益铃拉出了院直到殿外一角,忙跑着跟过去。 “师姐!”梅剑琴双手叉腰虎视眈眈地盯着益铃:“你老实跟我说,师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仙尊了?!” 益铃被她兀地拉出来不免有些头晕晕,听清她的话又更要疑惑:“琴姐姐为什么问这个呢,益铃当然喜欢师父啦。” “不是!”梅剑琴紧紧盯着她不放:“剑琴说的不是这种喜欢!是那种喜欢!” 益铃抬头:“有很多种喜欢么?” 梅剑琴一时噎住,待又看了她许久后只斜着眼问道:“师姐是不是觉得仙尊对师姐是最重要的人?” “难道不是么?” “仙尊受伤师姐会心疼?” “当然啦!” “时不时就想着往仙尊那边去,无论做什么事儿都不由自主想到仙尊?” 益铃愣住:“……琴姐姐怎么知道?” 梅剑琴微微眯起眼:“不喜欢看到我、雁儿、晓天甚至洛师叔离仙尊太近了?” 益铃想了想,迟疑着点了头。 “自己却想和仙尊很亲近很亲近,心里甜甜的会很开心么?” 益铃眼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梅剑琴叹一声:“仙尊如果高兴你也高兴,不高兴师姐也会苦着脸……” 益铃咧嘴一笑:“不会的!益铃不会让师父不高兴的!” 梅剑琴更加哀叹一声,忍不住一把抓了她的肩膀使劲摇:“师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呀!仙尊是谁……怎么可以去喜欢呢!他可是师姐你的师父呀!” 益铃怔怔地看着她好像很着急很着急的样子,不由也跟着拧起了小眉头,待要出口问她为什么便觉头又晕了,胃里一搅难受得想吐。“琴……琴姐姐……别摇了……益铃头晕难受……” 梅剑琴长叹了一口气,苦着眉放开她,看着她被一旁的阿紫攥紧裙袄扶住。想了又想,欲言又止。 益铃抚了抚胸口才缓下劲来,抬头就不解地问:“琴姐姐?是益铃又犯错了么??” “哎………”梅剑琴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谁让仙尊和你有过那场肌肤之亲呢……你这心思生的虽在意料之外……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夫妻之实,毕竟不是假的……” “那……那……”益铃听着她语气沉重不觉有些忐忑起来。 梅剑琴摆手:“喜欢便喜欢吧,横竖师姐你这辈子也能依着仙尊了……不过这到底是大逆不道的事,师姐你可千万别再叫人看出来了。” “不能让别人知道益铃喜欢师父?” “……不能啊!” “那阿紫呢?” 梅剑琴摸摸阿紫的头:“阿紫当然是不会说的,嫁不了我二师兄之下,师姐喜欢上仙尊的话今后跟在仙尊身侧也没什么不好……能更心悦些。” “哦……” “师姐你可得记牢了,不能让人看出来,尤其是我师父!” 益铃鼓起腮帮子,似懂非懂地应下:“好……” 梅剑琴看了她数眼,这才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又细细叮嘱详说了许久才不再多话。心想着仙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不过不管知道不知道益铃师姐还是得跟着仙尊呀!算了……就不多想了,看得出来……不管怎样仙尊终归还是疼师姐的…… …… 荼靡轻绽,此孽难结。 长天青略略猜测云诀的伤势应该无什么大恙了,心下宽慰之余又有些不放心,隔了几日终还是派了羲和过去再细细看下。 羲和心下也忧,上峰来看罢,谦声道:“仙尊元气已复,无什么大碍,想来待再调息几日仙体便也能好彻了。” 云诀淡淡点头,声清如水:“即便暂时无力开启浮尘眼,我自己的身体我也都清楚……无什么事你便退下罢。” “是,仙尊。” 羲和退出房间,uu看书ww.ukshu.om 刚阖上门转身便见了益铃端碗过来,避让不及险些都洒将了出来。 羲和忙道:“益铃师侄可有烫着?” 益铃咧嘴笑着摇头,小手却是抚了抚胸口:“我没事我没事!是益铃自己犯晕乎了……最近常这样,头晕着难受,不关长老的事。” 羲和笑着伸手过去:“益铃师侄见外了,仙尊伤未愈无力顾及你,便就让羲和替你看一看吧,若是病了可就无人照看仙尊了……” 益铃呲牙,眯眼儿笑着伸了小手过去,偏着头轻眨眼望着羲和。 羲和眼角含笑,两指搭上益铃右手腕处刚要开口说什么…… 却一下子顿住了。 眼睛腾地瞠大,捋白须的手如遭雷劈般僵住了。 这……这这…… 额上沁了一层虚汗,羲和张嘴怔怔地看着益铃纯净无邪的一双大眼,她竟然……竟然……已…… 陡然收手回来转身便要再推门进去见云诀却又一下子忤住了……抖手犹豫了一刻,还是泠然转身朝着峰下青沙殿驰去了。 这孽事,怎忍叫仙尊生难……! 益铃傻愣愣地看着他就那样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心下微微愣神却又不明所以,鼓了鼓腮帮子便不甚在意地进了屋去。 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出笑,乐乐地在心里直唤着:……师父! 第154章 是留欲去 长天青凌然一滞,惊道:“竟然有孕了?!” 他脸上一时青一时白一时黑一时红,不知是怒是喜,是庆是震。 星魂凛眉道:“这孩子……是……” “只可能是仙尊的……”羲和正声道:“……我探过她的脉,已有三个月了,日子是一分不差的。” 星魂心下多半也已料到,只是终还是锁起眉,凝了声:“那……留是不留?” 长天青面无表情地坐在大殿高位之上,久久没有出声。 羲和抬头看着长天青阴晴不定的脸,心上几多纷杂……还是忍不住慈声道:“……即便是错孽,传出去会损仙尊之誉、蓬莱声威……可这孩子……”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仙尊的血脉……天尊……” 星魂稍稍凝眉,意味难明地看了羲和:“仙尊现下……可是还不知情?” 羲和一怔,目中哀叹,轻轻地点了头:“……仙尊与她名为师徒,现下她却怀了仙尊的嫡血……羲和怎忍叫仙尊来定夺此事……” 兮兮然间,殿外风冷,森袍凌乱。 长天青满面哀倦错杂,神色一变再变,过了许久,也只忧烦地挥手道:“退下……你们先退下……” “天尊……”星魂和羲和均在原地忤了半刻,后只得恭然作揖:“是……” “……此事,不可再传。” 羲和一怔,恍然眉紧如结,重重看了长天青自顾愈冷的神色一眼,心下不禁有些凉又有些叹……思绪千转,凌乱错结,一咬牙率先撩袍出了殿。 暂不管此事如何错孽,又如何不合礼数……但那,是仙尊的子嗣啊…… 殿外云烧,流风散乱,长天青看着天上浮云纵乱一声恨叹,半晌都只凝眉不语。 顾蓬莱,顾他身为仙尊的颜面……孽事至此若再错下去…… 眸中一暗,终是沉了几分。 …… 洛紫上了峰来一眼见着益铃蹲在午竹林里挖着什么,身上绛紫的毛麾拖着铺在地上,沾带了不少泥污。 洛紫心里纳闷,羲和长老说这丫头近日里身子有恙看着又没什么事么…… 洛紫笑着走近了去,见她手中拿着小铲一动不动,只有头不时地点一下又点一下…… 无语地摇头,洛紫笑道:“傻丫头,既是困了怎么不去睡会儿呀。” 益铃正倦得紧,忽然间听了声音便惊醒了,抬头来一看是洛紫立马一乐:“洛姐姐!” 洛紫看她笑得开心直往自己这边冲来不由窝心的暖:“别跑啦,小心摔了……” “洛姐姐,你都一个月不曾来过了!”益铃嗔怪道。 洛紫叹气:“别提了,死天书不肯再对我泄露什么天机……我便和它犟起来了……” “呃……”益铃偏头,看着洛紫腰间的小荷包眨了眨眼。 天书立时在荷包里不甘示弱地“哼哼”两下。 “和洛姐姐进殿去看看你师父吧。”洛紫说着也哼了一声,再不管它,上前就拿了益铃手里的小篮一看,“是笋?现下就有了么?” “是呀!”益铃咧嘴一笑,拉了洛紫往止水殿进去:“羲和长老前日里刚来给师父看过,不碍事了,就是这几日常和益铃一样容易犯困……” “傻丫头,哪是犯什么困呀,你师父肯定是想着快快恢复,怕都是在入定调息……” “哦……”益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洛紫看着她揣着眼睛恹恹的样子心下微忧:“就这么困么……是不是来了小日子身子不适了?”心下一想,定是了,难怪羲和要明着暗着来跟自己讲铃丫头身子有恙了。 谁知却见益铃摇了头:“不是啊……益铃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困……小日子都好久没来了……” 洛紫停下了脚步:“好久没来了?” “嗯。”益铃又打了个哈欠,懒声道:“好像都有两三个月了……” 洛紫怔了一瞬神,脑中一下子有些蒙蒙然的了。两三个月不曾来小日子…… 忽地就想起长天青的话来:“本尊今日上得止水峰……他竟与那丫头已然有了肌肤之亲……” 难……难道? 禁不住就是一阵抖然,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微微兴奋,眼都亮了。“让洛姐姐把把脉!让洛姐姐给你把把脉!!” 益铃不解地看着她心惊不定的样子,乖顺地伸了小手过去。 洛紫的手在她腕间静了一刻,换了个指势又静了一刻,又换了个指势再静了一刻……然后便抖了起来。 “真的……是真的!!”洛紫喜得惊叫起来:“竟是真的……太好了!!” 益铃纠着眉毛愣愣地看着洛紫:“洛姐姐……怎么了?” “铃丫头,你……你有孕了!” 益铃傻愣愣地一怔:“有孕?” 洛紫欣喜若狂,重重点头:“是呀!你怀了我云师兄的孩子了!!” 益铃一震,呆道:“益铃……益铃怀了师父的孩子??”她好似终于听懂了一些,不由地急了起来,伸出小手抓住洛紫的袖子:“洛姐姐……你是说益铃有小宝宝了么?有师父的小宝宝了??” 洛紫兴奋异常,使劲点头,之后便忍不住拉了她就往殿内奔去,下一瞬又忙停下来:“是我糊涂了!慢点慢点……可不能摔着了……” 益铃跟在她后面小脸一下子红亮起来,只一个劲地问: “洛姐姐,益铃真的有宝宝了?就在益铃肚子里?是益铃和师父的孩子?” 洛紫不停点头,眉眼笑得合不起来,正要回头答她便听得身后一声惊叫: “什么?!” 一下回头,看见梅剑琴大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益铃眼也不眨,傻了一瞬,下一刻直逼上来:“洛师叔这是真的么?!益铃师姐真的……真的怀了仙尊的子嗣了?!” 洛紫喜得眉一挑,毫不迟疑道:“是了!” 梅剑琴怔怔张嘴:这……这这…… 洛紫不管她,径自牵了益铃往幻天院去。 哈哈!待看云师兄要如何反应!! 梅剑琴心惊阵阵,想到什么脸上一下子忽白忽青沁了一层冷汗……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忍不住一把叫住洛紫。 “洛师叔!” 洛紫眉间喜甚,与益铃一齐回头来看她:“剑琴?” 梅剑琴咽了一下口水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洛紫:“师叔跟我来,仙尊疼师姐,就让师姐去说……师叔直管跟剑琴来!!” 洛紫一怔,略皱了眉头。 梅剑琴冷白着脸,传了个音给她。 洛紫神色陡然一变,眼神一锐直射向梅剑琴手中的食盒,脸上不由地一寸寸青了起来。u看书 wwuuansu.om 心上一寒,愤然怒郁。她哑声道: “铃丫头,性寒活血的东西以后都不要吃记下了么?” 益铃眨眨眼,愣愣点头:“好……”洛姐姐怎么一下子又好像不高兴了? 益铃看着两人冷着的脸原本喜着的心不免要跟着凉下来:“洛……洛姐姐、琴姐姐……怎么了?” “……没事。”洛紫咬牙说出这两字,一把夺来梅剑琴手中的食盒,打开一看,胸口微微起伏了…… 薏米红花粥…… 前后一联想,洛紫禁不住寒心恨道:大师兄你! 她一把拉了梅剑琴,眼中怒火翻腾肆窜,二话不说飞身下峰直冲青沙殿去了。 发丝轻飘,一窜风儿滑了开。益铃怔怔地看着洛紫冷下脸,拉了梅剑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 呆愣在原地心中不由地有些发憷…… 怎么了……有宝宝不好么?还是……师父会不喜欢? 小脸白了白,难道师父不喜欢宝宝?会不要铃儿的宝宝?益铃眼眶一红忍不住倔强地拧了眉。这怎么可以!要宝宝!一定要宝宝!! 要是师父真的不要呢?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益铃丧气地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那就先不告诉师父好了。 第155章 师心难孑 满腔的怒火不可抑制,洛紫进了青沙殿丝毫不顾蓬莱尊仙五老与诸多弟子都在场,冽冽地直视长天青,愤恨难平,出口就道:“大师兄!明知铃丫头怀的是云师兄的孩子你竟也下得了手么?!” 一声惊雷炸响,轰耳绝声。 满殿的人全部呆震住了。 弋钧迟惊得目瞪口呆,不能自控地紧声直问:“尊者你说什么?!” 洛紫冷声道:“……洛紫说的是,铃丫头怀上了仙尊的子嗣!” 长天青一侧,霁洛脸色瞬间惊白,一退三步不稳,堪堪被宁辞剑扶住了。 “二师兄……”洛紫身后,梅剑琴抬头看见他也在场不由有些愧憾,小声哀叹。出了那样的事,二师兄与益铃师姐本就渺茫……现在更是无望了…… “尊者此话当真?!”地尊长老齐声惊问,满眼不可置信。 怎会……怎会如此恰然?!难道当真是天意么!那丫头竟会这样与仙尊纠缠不清?! “洛紫亲自探的脉,正正是三月,孩子是我云师兄的无疑!”洛紫一字一句说完,眼神却看着长天青俨然喷火之势:“大师兄……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所以特地叫剑琴去给铃丫头送薏米红花粥?” 薏米……红花……那不是……蓬莱众人一下子又全部转头看向了上位端坐着的长天青:“天尊……” “天尊!若真如尊者所言……您未免有些武断了!”地尊弋钧迟忍不住直皱眉道:“天尊顾及蓬莱顾及仙尊声誉的用心,我等都明白……但事已至此,若还要一意欺瞒,便不是我仙门该有的做派了。” “是呀,我等是万万没有料到只一次错孽竟就会……”榻达莲长叹一口气:“哎……冤孽啊……真是冤孽……” 宁辞剑手扶着霁洛,心下禁不住一声难言叹息:不想事情竟会变幻到这一步……仙尊覆乱之余必也要惑了…… “此事,你是从何而知……”长天青恍若未闻周遭诸声,凌然问向洛紫,满面威严铁肃。 洛紫冷冷一哼,亦凛冽地看向他,未及说话,便见羲和叹一声从殿左侧走出,恭然对着长天青弯下了身子:“天尊……是羲和不忍见仙尊的子嗣就此殁去,私自透露给尊者的……违逆掌门天尊之命,羲和甘愿领罚。” “羲和长老……”众人看着那白须慈眉的老人不由都戚戚然地息了声,星魂微皱了眉暗叹一气。 洛紫恨声道:“若非洛紫得了暗示有意上峰去看了看铃丫头,拦下了送粥的剑琴……云师兄的孩子就要死在大师兄你手里了!” 长天青端坐凛然,冷肃地看了一眼羲和,目中冷愠,气恨寒声:“一为师一为徒……如何能有孩子?!若真容得那孽障生下了她师父的子嗣……我蓬莱礼秩何存?仙门及仙尊,还能有何威信可言!!” 声洪威震,听得在场蓬莱众子心下一阵冷戚,一时间都没了回应…… “师父……那毕竟是仙尊的血脉,这样断送了……未免有负仙尊啊。”宁辞剑忍不住出声道。 偏锋泠然凝声:“辞剑说的不错,仙尊修玄清诀固守仙门数百年之久,慈悲为怀,唯念苍生,此下不慎失大罗金身废去六层功力……但即便如此,以仙尊冰心如雪的性子怕也不会纵心为意自此轻慢了修行、沾染上俗尘妄欲,他老人家早已习惯了心如菩提、不生妄、不生欲,往后要再有子嗣,怕就不容易了。” 忍不住轻叹一声,有哀有戚,众人心下微微感慨,不由都暗暗点了头。 “我仙门公正明允,从不轻生灵而妄开杀戮,孩子既是仙凡子嗣,不为魔不为妖,我等便也无权置它于死地,不是么。”离少仙略一挑眉,自顾道。 长天青仍旧冷着脸,不说什么,洛紫看在眼里气叹一声,恨道:“大师兄,它是云师兄的嫡血,便也是你的亲侄儿,你当真忍心?” 长天青目中一动,不由地生了些涟漪。 云师弟的血脉…… 他眸中正肃,几度沉思,扫视了殿下众人一眼,心下叹然无力,却又不禁迟疑了起来…… 霁洛直身起,脚步有些虚浮,他上前一步,几分萧索地敛声道:“师父,伤婴先伤母,霁洛也望师父对益铃师姐……手下留情……” 殿中之人微怔,都不免抬了头来看他一眼,眸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感慨、几分叹息…… 长天青亦看了他一眼,终于叹了口气淡声道:“如此……本尊也不多说了,既要留便留吧,不管那孽障如何不堪,此事如何荒唐……她既怀的是仙尊的子嗣,便就容了她好好生下来……”众人心头有喜,待要殷然应声,便听得他又道:“不过……至此为止的错魇都是无心之孽,尚可不究,但若有人妄想籍此来说叨仙尊枉顾尊卑伦常与那丫头结成有心之孽,本尊就绝容不得了!”他凛然在上,威严自肃地看了洛紫一眼。 “大师兄你!”洛紫气极。 长天青微微仰首:“另外,虽说是益铃与仙尊的孩子,但他们仅为师徒,礼秩不可废,绝不容生下的孩子叫那丫头为母同时还唤仙尊为父……待要如何细定,本尊会亲自与仙尊去说。” 众人微微愣然,对视一眼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心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不禁暗暗赞同,确也当如此啊。 否则,便真的要乱了…… 众人微微作揖,恭声轻应:“是。” 洛紫看了殿中之人一眼,心下凝重不及,忍不住轻声叹了几口气。 他们虽也觉得应留下这孩子,却只是因为感念于云师兄维系苍生的承忍不负,而铃丫头和云师兄在一起之事,嘴上未说心下却全都认为是不可能也不该有的再生错妄…… …… 止水峰上 益铃不安地抬头看洛紫,伸了小手紧紧去攥她的紫袖:“洛姐姐……你要益铃自己去跟师父说?” 洛紫微微有愧地点头,明知云师兄对铃丫头有情,却也未能多帮他一些……洛紫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道:“铃丫头去告诉了你师父吧,洛姐姐去找剑琴和雁儿来峰上照看你。” 益铃不自觉地松了手,心下有些惶,分神道:“不……不用了,益铃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洛紫抚了抚她的头,忍不住道:“傻丫头,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能没有人照看呢……洛姐姐也会时常上来看你的。” “哦……好……”益铃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未及回神便看见洛紫飞身下峰去了。她愣愣地看了会儿,心上忐忑,不由更加不安。 为什么洛姐姐的表情看着有些严肃呢……难道师父真的会不喜欢么……所以要益铃自己去说? 她越想越惶,转身回殿的步子走得极慢极慢……要是师父真的不喜欢,铃儿该怎么办?这样铃儿还能留下小宝宝么?留下来师父会不高兴么? 可是…… 小脑袋自顾想着,脚步却已走到了云诀房前,益铃纠结了许久犹豫不决,伸了小手去推门下一瞬又缩了回来,嗯……呃……嗯…… “铃儿。”房门无风自启,敞了开来,云诀一身白衣无尘,静静端坐在榻上,看见她便缓缓下了榻来。 “师父,你已经能下榻了么?”益铃愣愣地走进房间抬头来看他。 云诀点了点头,几步上前来,眸中清淡温然:“嗯。为师已经没事了,你也不必再日日费心熬上那些汤粥了。” “哦……”益铃点点头应了一声,心思自发地又转到了宝宝上面:“师父……” 衣摆轻扬,云诀正要踏步而出,闻了她的声音便停了步子:“怎么了,铃儿?” 益铃咽了一下口水,抬头偷觑了他清冷却又温润的眉眼一眼。 “铃儿……铃儿……”益铃挪了挪小脚,来回搓了数遍,终于低头轻声道:“铃儿……怀了小宝宝了……” 云诀怔了一瞬,一时未能回神:“你方才说什么?” 益铃更加恐慌了,眼眶一红忍不住委屈道:“铃儿说……铃儿怀了师父的宝宝了……” 云诀一愣,u看书 ww. 许久回得神来心头猛然一震,一时间惊得薄唇都颤了,微张了嘴怔怔地看着益铃。 益铃抬起头直直看着他,忽闪的大眼不由自主一点点浸上了水气,待得云诀半天没有反应禁不住就是哇地一声,大哭着往门外冲:“呜呜……师父真的不想要铃儿的宝宝!!”她抹着眼泪一下转身就朝门外跑。 云诀陡然回神,未及说话便见她直往门外跑,心下一阵肝胆欲裂忙追了过去:“铃儿!” 益铃一下撞进他怀里,胃里一阵翻搅低头就干呕起来。 云诀心惊胆战,不敢相信地轻搂住她,伸手微微抖簌地搭上了她的脉门……脑中瞬间如急电穿过,惊得目瞪口呆。只一手轻颤不止,抱着她一时间万语千言什么也说不出来…… 益铃苦着两眉吊在他身上,委屈的直吸鼻子:“师父……别不要宝宝好不好?铃儿喜欢宝宝……师父也喜欢它好不好……” 云诀抱着她的手渐渐收紧,又始终不敢用力,微微哑然的声音静流入心莫名地让人动容:“不是它……是它们……” 益铃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望着他不知何时变做赤金色的眸子一下怔了神:“师父?” 轻浅无瑕的双眸金熠耀眼,映在冬末蜷乱轻散的清浅暖阳中灿然若星,又沉静如夜,掀乱如潮。“铃儿……”云诀身子轻轻一颤,呢喃一声,终还是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第156章 孑余怜心 是徒孕,仙师子,孽再生,议难免。 蓬莱之众闻得益铃怀上仙尊子嗣无不惊震,意料之中纷言四起,仙门俱知,六界惊声,苍冥诧异震绝之余几次三番要到蓬莱向云诀逼要承诺,却俱被千白拦了下来。 妖殿一魔表面是静,心下魂中却早已天翻地覆,共体之魂要冲出为主的意念越来越强,腾火彝晦之余冷冷催促人间三妖加快速度,蓝狐女却置若枉闻,毫不顾念地只身冲回妖殿,蓝绸化鞭狠辣无生,只追得碧蛇姬无处可逃。 “师父。”霁洛于殿中跪下,恭声低唤。 长天青从高位中站起,缓缓从台阶上下来:“殿中无人,你起来吧。” 霁洛恭然起身,垂声问道:“师父可是有事要吩咐弟子?” 长天青走至他身侧,叹了口气道:“你的伤都好彻了么?” 霁洛心中泛起轻漪:“谢师父关怀,已无碍了。” “那为何昨日还吐了血?” 霁洛身子微颤一下:“只是……修行不慎,致气血一时不畅。” 长天青看了他一眼,负手立于殿中,肃声道:“……你与那丫头本是有缘,但如今已无份,既不得便不该生留妄念,自当灭意不存困桎,可明白?” 霁洛一震,半晌没有出声,许久才低了头,微微不稳道:“弟子……明白。” 长天青看他面色隐见苍白,心下虽气,却也不由得生出不忍:“这段时间便就静心修行吧,你虽成仙不久,仙力却已堪比少仙,不可恣意荒废。” “……是,师父。” 长天青见他眸中疼涩,顺意忍承,心生感叹,不由地近身拍了拍他的肩,慈声道:“洛儿……益铃那丫头为师本也不喜,倒是晓天仙质绝佳,身份不凡也对你有意,你何不……” “师父,若是无事弟子便退下了。”霁洛突地出声温然道。 长天青一怔,轻溢太息没有再多说,见得他低着头凌然不语,叹了一声,忽道:“洛儿,为师有一样东西欲交还……欲交给你保管。” 霁洛微微一怔神,眉头轻皱一瞬,却只当未有所觉。 正声道:“师父吩咐便是。” 长天青点了点头,从乾坤饰中取出一本厚厚诀册:“……这本浮生诀以后便收在你身边吧。” “浮生诀?”霁洛被动地接过,心下惊震疑虑顿生:“师父,这便是仙……”他语中有寂,顿了一下续道:“这便是仙尊现下所修,由无为上仙创出的极强仙诀浮生之册么?” 长青点头。“古来能修它之人不出二十,修出一定境界之仙更是少数,唯有仙尊只用四百年修至了病缠之末有望问顶,此诀本在仙门敬传,‘力逾上仙,吾心至善’,凡有心者皆可复录修行,此为原本。” 霁洛更加疑道:“无为上仙古任我宗掌门,所创此诀当是我宗仙诀之一,既是如此仙尊在修怎么不在仙尊身侧而在师父之手,且现下还要交给弟子保管?” 长天青心叹一声:只因它最应当在的,便是你之手。微顿了顿声,却只道:“……为师只是想让你以它为向潜心往上,进修有成而已。至于仙尊,翻过一遍已然铭记,自然是用不上了。” 霁洛微微愣然,下一刻便朝长天青恭谨地点头,他看着诀册莫名地心下一动,忍不住伸手翻了几页。“……弟子必细心保管不负师父所托,也不负师父所望。” 长天青欣慰地点点头,微微露出笑意,满面是慈祥泰然。 霁洛眼落书页,忽凝声念道:“‘顾苍生,念万灵……上仙力济,此诀入心,凡入者心念静而舒百毒,清万欲……’” 长天青闻声看向霁洛,见他在翻看也不欲多说,只转念无意……恍然间却思及什么心下一震,忽地惊却不已。 ……凝眉许久,长天青终是摇了摇头。 云师弟不是妄为肆意之人,若真如诀中所述般轻易,他必不会容得自己做出这等孽事来了。 拍拍霁洛的肩,长天青道一句过几日元微天尊入蓬莱做客,叫剑琴过来一踏。便自顾踏上台阶,没有听见霁洛应声之余看着书页又轻念一句:‘吾心无我,唯念苍生,至善始入,终得至善,至善者,谕无情。’ …… 益铃撑额坐在桌案前,恍恍怔怔一味傻乐。 “师父的孩子?”咕哝了一句,大眼眨了两下,仿似骤然醒神一般,咧嘴大大地笑起来:“是师父的孩子哎,师父的……铃儿和师父的孩子……”心里莫名乐得像开了花一样,眉眼全部弯成了细长的月牙儿。 “益铃有自己的宝宝了……而且是师父的孩子……嘻嘻……” “师父没说不喜欢,更没有不要!真好……” 梅剑琴端了碗虾仁粥进来,听着她叨念半晌没好气地撇嘴,作势要一巴掌拍下来:“瞧你乐得!都跟师姐说了,要收敛一点,不然别人会看出师姐你这心思的!” 益铃谗嘴地接过粥碗,头也不抬道:“什么心思??” “还能什么心思?对仙尊的心思呗!” 益铃专心喝粥,时不时地砸巴几下嘴,丝毫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抬头道:“琴姐姐你说要下峰去,益铃最近很能吃,你给益铃多留些食材做好吃的好不好?” 梅剑琴马上正色道:“师姐你可不许自己动手了,剑琴遵仙尊之意不让你再进厨房去,下峰之前已经给你做了一些备着了。先让仙尊照看你几日,雁儿师姐她们有空也会来的。” 益铃不甚在意地点头,只亮着眼儿问:“那琴姐姐都给益铃备了哪些吃的呢?” 梅剑琴笑着点点她的额:“你这身子已经不止三个月了,又是双的,正是能吃的时候,剑琴当然得多备些了……有玫瑰莲蓉糕、玫瑰卤子、梅花豆腐、木樨香卷、松瓤卷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螃蟹酿橙、虾仁小饺儿、酸蜜饯、清炖金钩翅、凝粉狮子头、肉末蛋、人参乌鸡汤、三鲜鸭子、水晶肘子、百合红枣羹、酸梅汤、糖蒸酥酪、藤萝饼、甜枣羹、醋鱼酥鹌鹑、紫参野鸡汤、珍珠密瓜露、枣儿粳米粥、玉田香米粥、胭脂鵝脯、樱桃凝露蜜……每样三份,师姐什么想吃了就唤出来吃,吃完剑琴回来再给你做不一样的!” “琴姐姐你真好!”益铃乐得满面谗样,开心地上前去抱梅剑琴,梅剑琴与她腻一会儿,下一瞬却闷声叹道:“哎……往日里想过,师姐你要是有了孩子的话就像阿紫认师姐一样,认剑琴做干娘多好……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仙尊的孩子……那剑琴哪还敢呀。” “没事!”益铃呲牙笑:“琴姐姐对益铃这么好,益铃一定叫他(她)们认琴姐姐当干娘!” 梅剑琴忙摆手:“我可不敢!” 益铃跺脚道:“师父会答应的!一定会的,琴姐姐不用担心啦。” 梅剑琴犹豫一刻,禁不住搓手道:“……真的会么?” 益铃重重点头:“嗯!” 梅剑琴不由生了两分希冀和期然:“仙尊这样迁就师姐,说不定真会答应!” 益铃得意地眯起眼儿:“嗯……师姐就等着做干娘吧!” 梅剑琴一下笑了:“师姐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哦,不许耍赖!”她见得益铃镇重地直点头便乐了,更加上心道:“那师姐,剑琴下峰去了……这几日师姐自己需小心注意些,就呆在仙尊身边不要随便跑动知道了么?” 益铃点头:“好!” 梅剑琴对着益铃尚未鼓起的小肚子直乐道:“宝宝们乖哦,干娘回头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益铃嘻嘻傻笑,看着她说完这话挥手下峰去了。 晚间,益铃在榻上翻来覆去醒了过来,跑了好几踏茅侧后入门时险些绊了一跤,闷头就扑进了一个温润的怀里。 云诀抱着她进房,轻声斥道:“既是要起夜怎的不叫为师,夜间黑着若是摔着了……” 益铃顺势窝进他怀里拱了拱头:“师父不用担心,铃儿心疼宝宝,舍不得摔的!” 云诀眸中柔敛,煦然无尘,将她抱到榻上轻轻放下,拉了锦被要盖上:“既是这样,下回须记得叫了为师,自己也要当心。” “好!”益铃笑出白白的虎牙儿,抱着他直点头,却不肯放手。 “铃儿……”云诀几分轻溺地出口,语气无奈。 “嘻嘻,师父陪铃儿睡嘛,铃儿会冷的!”益铃不依不挠地拿头蹭他的前胸,娇嗔道:“宝宝们也会冷的!” 云诀几分窘然,伸手欲将她的小手拨下又怕弄疼了她:“铃儿,师父就在榻边陪你,定不走……” “不要。”益铃嘟嘴:“师父才刚痊愈,这样会累着,铃儿心疼……” 云诀心上一软,不由浸了两分情柔,轻轻抱着她在榻边坐了下来:“为师没有你想的那般虚弱……” 益铃立马争道:“那也心疼!” 云诀一顿,心下不由一悦,面上冰融。叹一声将她环在了怀里。 益铃见他妥协了一半,坐在榻边斜倚着未再斥她放手,便乐得带着被子钻进了他怀里:“师父说了不走的!” 云诀看着她晶亮的眼儿,轻轻点头:“嗯。” 益铃咧嘴抱着他的腰,下一瞬又睁眼来,捉了他的手到自己怀里:“师父要不要摸摸?” 云诀身子倏地一僵,脸上蓦地腾上一层血色,出口便斥道:“铃儿!不得胡闹……” 益铃眨眨眼,白牙儿晃晃:“是琴姐姐说的。日子久些便能摸到宝宝在铃儿肚子里动……” 云诀一愣,面上再次充了些血色,偏头尴尬道:“……这还要些日子。” 益铃哦了一声有点失望地放开了他的手,云诀这才微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了,铃儿睡吧。” 益铃闷在他怀里点点头,眼睛刚闭上一刻,又忽地睁了开头,晶晶亮亮地盯着云诀:“师父,uu看书 uukanshu.om 你真的不上榻来跟铃儿一起睡?” 云诀伸手暖了暖她的手脚,轻轻摇头。“不了。” “嗯……”益铃闷声蹙起眉儿,然后道:“那师父亲亲铃儿作补偿吧。” 云诀一怔,看着她微眯眼儿小谗猫一样盯着自己,一只小手指了脸颊。 心下有桎,明了界限,迟疑再三终没有上前。 益铃不乐意了,不依道:“不陪铃儿睡还不肯亲亲,铃儿不答应!今晚不睡了!” 云诀心上微疼,几分蒙怔,只得略蹙眉轻声哄道:“铃儿乖,先睡下了,明日再论这些……” “不,要先亲!” 云诀不语,见得她两眉倒竖,鼻子轻皱,心下一时又怔开了,犹豫一刻,倾身吻了吻她的小脸。 “睡罢。” 益铃咧嘴:“还要亲这里!”小手点着额头。 云诀心叹一声,俯身印了一吻。 “还有这里!” 云诀看着她粉粉嫩嫩的唇瓣儿,叹一声,只道:“你若再不睡,为师便回房了。” “啊!不行!”益铃叫一声,苦道:“铃儿睡就是了……”说罢便搂紧了他闭了眼。 云诀看着她闭紧眼不敢再睁开,微微疼倦,有些心怜,只将锦被拉来给她盖好,掖了掖角,便也不再出声。 第157章 当时雪舞 趴在软榻上闲闲地打着小脚,益铃不时伸手从榻边的乌椅上拿了酸蜜饯往嘴里塞,另一手玩着手腕上的银铃儿。大眼眨巴几下,又忍不住偏着脑袋去看云诀。 “师父,这铃铛是师父送的么?” 云诀盘腿端坐在榻上另一侧,听着熟悉的叮声点了头,下时又忍不住睁开眼,轻声疑问道:“铃儿如何知道?” 益铃眯眼成月牙儿:“铃儿看着它便会想到师父,心里喜欢的紧,就猜是这样的。” 云诀怔了一怔,不由偏了头来看她,眸中隐隐怜疼,一时忘记了言语。 “那铃儿送过东西给师父么?”益铃睁着大眼看他,心里乐乐道:除了那个趁师父醉着硬塞给师父的香囊之外。 云诀回过神来,温润的眉眼顾然生怜,眼望千年,静然宛转漾开不散涟漪。他点了头,伸了手到她面前:“……这雪玉指环,是铃儿赠为师之物。” “咦?”益铃一愣,不由伸了小手抓住,小心地将它褪了下来细细打量:“真的?那铃儿怎么看着便觉不喜欢它呢?”心下却禁不住要乐,原想师父独对这陌生的指环难释,一直带着,不想竟是铃儿送的……嘻嘻…… 云诀闻言微愣,“不喜?” 下一刻,思及什么便又怔了一瞬……是因噬仙蛊…… 云诀轻叹一声,不由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益铃抓住他的手亲昵地蹭蹭,低头又把玩起白玉指环。“师父……这也是乾坤饰吧?”看见云诀点头眼一亮立时问道:“难道是铃儿炼出来的?” 屋内漾着一片清浅淡淡的温然暖意,云诀看着她,轻应下:“嗯。” “真的?!铃儿好厉害!”益铃看着白玉指环得意地眯起眼,下瞬问道:“那怎么打开呢?师父给它设了什么咒言?” 云诀眉目温然,淡道:“……没有,为师没有给它设下咒言。” 益铃吃惊:“没有咒言?!那岂不是只要拿到了手里就能打开?” 云诀点头:“心无杂念,便可。” 益铃皱起眉头,微愣生疑:“这也可以么……” 她试着闭眼静了一瞬,下一刻果然见得白光一闪。乾坤指环已经打开。 益铃一喜,兴奋地伸手进去。摸索一通,下一刻抓了一物出来,心下一动,愣然问道:“这是什么?” 云诀看了一眼,“是神器,劝魔簪。” 益铃连着看了它数眼,心上有些莫名寂寂,好像念起了什么人…… 下一刻只甩甩头把它搁在一边,又探手进去抓了一物出来:“剑?” 云诀点头:“是阴阳天令剑。” 益铃看着它又怔了一瞬,心下轻疼,感到一阵涩苦难过,不由地放手置了一边,再不肯去看。 伸手再入,摸到一处地方软软的,益铃莫名觉得心上也跟着柔了,忽地愣了一下,抬头问云诀:“师父,你是不是从来不曾用手从中取过什么?” 云诀不明所以,却也诚然地点了头:“其间放入了何物为师都记得,自来只唤出,不曾特意伸手进去过。” 益铃嗯了一声,将手抽出,拉出了一块流云锦:“那这个呢?” 云诀一愣,一时有些蒙然。这,不是他放入的。 益铃拿着它,小心地将它展了开来…… 一排秀劲坚毅的草书跃然锦上,她偏头看了半晌,嘟嘴蹙起了眉头:“师父,这上面写的什么?” 清风忽起,流云散乱,不经意间翻开沉封百年的静谧书卷,一生一念一飘摇,蝶落轻殇,一夕朝暮。 云诀看着风带起锦上黑字轻轻晃拽,怔声念道:“师父是雪,铃儿是风……”心上骤然疼彻,一时难挡:“……一生相伴,绝不食言。” 倾念一世,永生难尽,梦萦云荒时,当时不限是年华,幻天花舞如泪执。 益铃一愣,看着它怔怔然一痴,忽地抬眸来看云诀,一对上他的眼,大眼便湿尽了:“师父……” 一眼望穿一千年,风沙滚滚去天边。梦中身,一夕执尽一世灭。 心揪起如窒,唇白一颤,抑不尽满念负疚疼怜,入骨一痛。云诀哑声道:“为师待你的好,远不及你待为师……” 益铃怔了怔,抬头看他,心莫名地揪了起来。 落花不解语,一世倾开沧海间…… 云诀执执地看着她,忽地伸手抚上了她的颊:“……此一次,师父宁负自己,绝不负你。” 益铃愣愣出声:“……师父的意思,是应下铃儿这里所写么?” 云诀看着她,云睫轻颤一瞬,静默一瞬,点下了头:“一生相伴,绝不食言。” 轻抿唇,一叹毅然,清和的声音敛尽一腔流华:“……道不得逆,诸事难承,崩一环而坏周礼,仙门倾而六界乱……为师做不出有损蓬莱,枉顾仙门,进而遗祸苍生之事……你可明白?” 益铃一愣一痴,怔怔地看着他,小手微微颤然间又伸进了乾坤指环,触到一物,心下无识,恍然间打开了。 清风难逆,uu看书 . 云诀望她不语,眸中万丈波澜一夕倾覆:“……只欲一生孑然,教导你生生世世。”眸散微光,轻轻锁住她,声音抑颤:“你就这样,一直陪着师父、伴在师父身边……可好?” 百年前所求,百年后所应,千载散尽对月泣痴狂。星光破,谁落拓。 益铃的身子整个一抖,泪水不经意间澎湃如潮涌。 一世痴狂弹指翻覆尽,如雾如梦散似烟尘雪惭落。曾醉不知年华怔,流光何时葬枯颜。 乾坤饰中白光溢满,为人不觉。 益铃看着他,哭了笑,笑了哭,抑制不住地扑进他怀中。执念一世半点不曾变,无所求,无所怨,恍然间落泪成狂如泣梦,她满心满意,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师父…… …… 似混沌初开,转瞬万年,如梦似幻间上天叹怜,给了她赤子一场,终得他师心一覆,冰融雪化仙心眷恋,一场错乱一场馈赠,身负他的血脉他的子嗣,师徒间绝不可能的纠缠牵绊悉数都给了她…… 是有心,是无意,哭一场梦一场笑一场,她得了他的情他的孩子他的承诺,为师为徒相伴一生,即便愧对苍生,负道在心,但疼心入骨间于她却全是幸福,恍然间美如月华,生怕一夕散尽后碎落为尘。 益铃恍然落泪,痴痴地望着自己的小腹,心下漾开一片难以散尽的柔敛。 是和师父的,宝宝…… 第158章 1障情丝 皇族有妖肆入未生伤亡,凡间一城于后不久却出乱事,有仙与妖大打出手,待得苍翎铁骑赶去时已是一城险殁。 仙门惊怒,就近有责的仙宗方壶自知失职立派近百内门弟子领外门子弟前去护助,一时仙妖两界对恃形势明显一紧,虽还不动声色却已是一触即发。 风独灭至蓬莱,得知仙尊伤愈不由多问了几句,心慰之余避过了一些难言孽事,只询了近日所知人间动乱之事,长天青一一代而答过。 风独灭正声而应,自是无意冒昧地上到止水峰去,只与剑琴说叨几句提了一桩私事,便回往了昆仑。 梅剑琴与长天青一齐送昆仑之众离岛,只从爹爹手中接过了一物瞥见长天青在侧慌忙塞进乾坤饰中,心乱之余以手为介带了一物出来也未发觉。只是面上始终绯红,一时难掩赧意。 长天青本欲召她细问,因思及是私事又不便多询,便就随意叮嘱几句遣她回峰,见她御剑而去衣袂翻飞间滑了一物出来,雪白湛湛有些醒目,长天青凌空而立随手接住,近身一触却陡然顿住,眼微眯,久未动。 这是…… 他手指微动暗掐诀测一番,心下立时生顿起疑,下一刻负手而立泠然传声道:“剑琴,你随为师来一踏。” 梅剑琴看见长天青手中微光一闪似有物一闪即逝,细看不及不知是何物,却也没有心思多加注意,朗然应声便恭然随他身后去了。 宁辞剑正从一侧飞过,远见着梅剑琴跟在后头,长天青面上寒肃冽冽。 有些生疑,却也不好冒然跟去,只转而去探月儿了。 …… 云蒸霞蔚,清风徐徐。 雪凤望墨凰凝神垂目,似在与谁细语一般有些不明,侧头深望不及见它已回转了头来。 “怎么了?” 墨凰迟疑许久摇了摇头,不知是当真无事还是受了叮嘱。 只是轻轻地对着青阶宇殿肃鸣一声,无限忧思不安袭上心头,集聚白眸。 “小黑……”雪凤眸中亦忧,自顾侧头看它,忐忑道:“那件事……不能再拖了……再如何不忍,我们也不能让她有事……” 墨凰霍然转头看雪凤,墨羽一时轻颤:“小白……” 雪凤镇重看它,兽语含哀:“益铃孩子心性并不知多少深意,虽是欣喜但多只是觉得兴然好玩,看着在意的紧却未必入心很深,失了,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墨凰忽地抖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下一刻,雪凤眉头紧皱却是怔道:“但云诀……兴许难以看出……但我却深知,他情障一生心中对益铃早已不是昔日之情能语,仙心本慈初为人父,怜子之情一日比一日来得深,即便得道多年能看得淡,日子久了怕也痛心难舍,再这样下去……” “小白……”墨凰怔怔地看着雪凤紧凝的眸,心下烦郁良久,极是复杂:“……他们能至如今极不易,却让云诀知道,不管他做何决定,于他于那丫头都是大痛,怕是再难如今日这般……”墨凰神寞,迟疑许久声音一抖,只希冀道:“不过那丫头身子本娇小,首胎所怀又是双的,也不定本就难……届时……兴许更易接受……” 雪凤一愣,自然知道它所指是何,默然不语心下几多深思感慨,不知为何极为惶然…… 它本为神鸟,又处仙门在云诀身边多年,难免沾染仙家习性,若觉应该便也不会顾念太多,此下所思所决不过是遵照云诀昔日做法。 却不知…… 前尘已逝,仙心已沧,当时会,到如今,万念又何从? 林风清寂,缭云不散,徐徐如夜霁有寒。 …… “铃儿!” 云诀一时醒来竟未见得她在身边,心下莫名一紧,探念银铃不及便欲去寻。 益铃刚推了门进来便与他撞个满怀,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下一刻就眯眼儿抬头对着他笑:“师父……” 云诀松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道:“近来仙门多事,为师重责在身不得不更重修行,这几日借神器之力助修清莲诀常静心冥定入虚还无,你切莫疏忽大意,若是不小心摔了为师怕救你不及……” 潋潋情深,一笑入骨悦心,万点爱嗔:“师父不用担心,铃儿定然舍不得摔的……”她咧嘴对他,眉眼弯如月牙儿:“即便铃儿不怕疼可也不舍得摔痛宝宝呀。” 云诀看着她怔了一瞬,似觉有异又难以言明,见得她偎身过来心下便是一怜,伸手轻搂她入怀,忍不住柔声叮嘱道:“下次且记得莫走得太远,可知道?” 益铃笑着点头,见他满目柔怜地望着自己已略能窥见小鼓的肚皮不由开心得意,心下深喜,满面都是痴笑:“嗯。铃儿知道了,师父。” 云诀点了头,怜叹一声,牵了她的手缓步入房。 …… 长天青上得峰来,益铃正于自己房中午睡着,云诀独立于幻天院中神色温冷淡淡,清远如月,微微仰首凝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天青见得他仙体复愈仙力似有升,自然是喜,想到什么眉间不动声色地轻蹙一下,心下无叹,却似有些郁于近来蓬莱孽事诸生的错结拧心。 “云师弟。” 云诀心下有漾,颔首之余面上微潋,轻应了一声:“大师兄。” “你既好了,便随师兄出殿走走吧。” 云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亦或多说什么,随心而为地望了望益铃的房门,知她尚睡得沉便点了点头,折步随他去了。 流云轻转,森袍带寒,两人一齐踱步出了止水殿,不紧不慢地下了青石长阶。 “山中弟子的妄议均能入你耳,我的主意,师弟多日前必已明了了……可是认同?”长天青虽是在询问,语气之中却不知为何带了一分凛冽。 云诀听罢,微微有些怔神,眉凝一刻,没有应声。 “不管孩子缘何会有,那孽障如何不堪,既是你的嫡血,作为师兄没有不将嫡亲的师侄留下来的道理……”仙云缭绕略有轻寒,长天青一字一顿,“更何况不管是诸弟子还是尊仙长老,均感念于师弟你身为仙尊卫道苍生的大义,听闻此事也全是这么个意愿,望能留得你一儿半女。” 语气泰然地说完,长天青继续往前踏去,没有止步。 云诀眉峰轻聚,目中复杂纷乱隐已生疑。不由抬头看他。 “孩子是要留的,毕竟是云师弟你的子嗣,但孩子出世不能唤你为父亦唤她为母,此中道理……师弟深明大义,定比师兄明白。” 白衣微寒,云诀于他身侧顿了一步。 长天青一脸寒敛轻肃,回头淡道:“为兄之意,待那孽障生下孩子便交由师妹照料,待大些了就归还于你,只是唤你为父而与那丫头自然只师兄(姐)妹相称。师弟以为如何?” 云诀一震,眉头轻蹙,似是忽然想明了什么心下猛地一紧,抬眸看了长天青许久,声音清和却难掩涩抑,只得道: “……不必了,云诀心下知道便可。孩子留在铃儿身边,可不必与我相认。” 长天青皱眉:“你是想……” “它们和铃儿一样,都是我的孩子。以后认我为长,唤我师公便是了。” 长天青声冷:“这也好……从小告诫了当会识得分寸,心下可能清楚但也应知不该越矩,只是若在那丫头身边长大,uu看书 ww.uukashu 师兄怕孩子学了她太多,将来也枉生诸遭错业……” 云诀眉一凛,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声冷如霜。“铃儿由我一手教导,师兄是有什么看不惯么。” 长天青不言不语地看向他,半晌,答道:“师弟冰心如雪自来不生爱憎,为师之义在言辞上袒护于她也多无可厚非……只是为长之德不能如何,也应清楚。” 云诀一震。 长天青忽地顿下,与他一齐止步于迷情林前,偏头凌然一问:“此林,师弟可还要为兄帮你移了去?” 云诀一下息了声,几度张口,却都在他至凛至凌的眼神中不觉轻惚怔怔,心头涩然疼倦不止,恍然寂道:“……不必了。” “这是师弟之物,不巧被师兄拾得,现下还给师弟。”长天青的声音抑了太多愠绝疑生,已见微颤。 云诀见了他手中的雪白香囊忽是一愣,几分不明,知是铃儿当日欲送他之物,却不知何以入了师兄的手。 “你可知香囊中充的是什么?” 云诀伸手接过,心下多有疑顿,眉头轻蹙一瞬轻摇了头。 长天青凛冽回头看他:“是情丝草。”他眸锐如鹰,看着云诀顿时惊住怔在了原地,拿着香囊的手恍然间微微一颤。 “……云师弟,我且问你,你修得浮生决境界不浅,本可静心除念化去百药之毒,包括那合欢花,是也不是!” 第159章 天地苍茫 “云师弟,我且问你,你修得浮生决境界不浅,本可静心除念化去百药之毒,包括那合欢花,是也不是!” 恍然声震,入耳绝声。 云诀心一颤,执愣怔神,看着手中香囊,一时间、万语成湮。 无可诉,亦无可驳……那些日子里扰心难去的万千绮香陌眷,顿时都有了解释…… 有心要拒,被铃儿硬塞入衣后,他却有意无意,还是将它时时都带在了身上…… 香囊一物,此举为何,他又怎会不知?却还是放任了自己……是因何……如今再不必解释…… 没有看长天青,云诀出神地望着那香囊,覆乱心叹之余,已然分不清、这是缘,还是劫?他该悲,还是喜…… 轻阖目,只得微微抑声道:“……是。” “云师弟?!” 分明已是不言而喻,可真看他就这样承认了,长天青却仍是惊的声音都抖了,一退三步,脚步竟可见微微趔趄…… 他的修为何其深,仙心可静,便是十朵合欢花又能耐他何?本该无孽……却何以还是做下了荒唐错事?! 长天青一时惊震,之后目中便一点点生出彻心凛寒:走火入魔尚能自控,合欢一媚也可静心……何曾料到,他这仙门之尊的覆乱一错,不因什么,只因这小小一包,情丝草?! ……情丝草,不生情,不成毒。 长天青眸深无尽寒凛阵阵,直直逼视云诀……目中是难以言尽的哀极愠凉:情丝如草,情生如丝,惑乱本心,枉生爱欲……“……云师弟,你太叫我失望了!” 清风散乱,寂然拂过。云诀恍然微怔,眸深不晦,轻阖目,不语。 “……对那丫头!对那一个孽障东西!竟……你竟……” 长天青说不出话来,惊白的脸上隐见根根青筋:“……自收她为徒,百年多来你处处违护时时护短,缘只因……缘只因是这样!!” 云诀敛目凝声,怔神间久久漠声…… “虽上灭魔锁,曾逐出师门,废魔功封丹田……却还是要留她下来!甚至冰牢里一关百年还将这孽障亲自接回止水峰上!!我原只当……只当……不想竟是这么回事!云师弟……你……你……”长天青胸口起伏,指责的语气浸透荒凉,陡然越发凌厉得迫人。 云诀默然不语,仰面轻霁,许久,才几分疼几分倦道:“……纵经百劫,罪业不亡,因缘会遇,果报还受……铃儿所犯的错,所惩所罚都已领尽,我纵有心,也未曾徇私枉顾于她……”顿一刻,神色微寂漠声道:“……今日所有,诸遭错孽全只因云诀仙心不正,枉生尘念妄执……于她赤子之心不领寸责,师兄应可明白。” 长天青冷愠心寒,眸中怒火窜跃,凝肃面冷声声是痛:“……纵与她一师一徒,上下之伦,你身为我仙门之尊,明知一言一行关乎蓬莱关乎仙界关乎六界……云师弟,你竟还容了自己生这一份孽情出来?!” 云诀面上一黯,微涩决然:“‘一失人身,万劫不复。’师兄……”他叹:“世界因法,无所容,无所不容……云诀仙心已失,此生,恐无力再回赎……” “你!”长天青惊怒,身子发抖咆哮道:“是错是孽,即便被容得一时也容不得一世!”晦冷眸沉,隐隐生了凶煞狰狞之气。长天青回头,狠然冷彻地盯住云诀:“师弟若还要执迷不悟,莫怪师兄擅自作主替你做了了断!” “师兄!”云诀一时一惊,抬头间眉已大蹙。长天青肃端面冷,寒愠极声:“那孽障罪深业重,死千万次也不为过!师弟你只字不提,难道以为我不知道这情丝草的香囊是她有意制给你的吗?!” 云诀声音亦冷,寒道:“铃儿今世心如赤子,情丝草何用我并未曾告知,多是无意之举,师兄心知仅云诀是错,又何必对她错结在心耿耿于怀?” “纵当真是无意!此孽果也是她一手造的孽因!!” “师兄,云诀仙心若稳,情丝草便也只是凡草而已,何致沦为‘孽因’……”一叹一沉一荒芜,云诀眸中寂静,倦疼心抑:“……师兄本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又何以一定要欺人自欺?” 长天青踉跄一步,脸色发白嘴唇轻颤,他忽地看了云诀气凛道:“你身为我蓬莱前掌门,仙门之首,号止水,一誉仙尊。数百年不易的仙望声名……难道师兄能容得你因这孽障一夕间败尽了么?!” “师兄……”云诀看着他,怔然一悲,恍然间心如窒,声凉绝:“……纵是云诀昏心意驰,却也不致弃道丧德,枉负仙门诸界……铃儿现下所怀是缘是孽,但于云诀亦是恩,便如昙花一现,孽罪无回。只念蓬莱之威,仙门之责,云诀亦自知为人师之德不可轻……必孑一生不次造业,护身业,不犯律仪;护意业,清净去浊。师兄若只怕云诀再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便多虑了……” 长天青一震,忽是一顿,张口之言悉数散了音。 许久,轻愕回神,只拧眉逼视云诀微轻声道:“你这话莫不是只怕我对她亦或对她腹中婴孩做出什么事来?” 云诀眉目一倦,清和的声音掩不尽太多荒凉:“纵是师兄再如何心如铁石,气恨云诀孽心不及,知是我心恋之嗣,必也会顾念几分……”他抬头,直视长天青:“只是这之后,还请师兄莫再加罪铃儿,心怨行责。只如此,云诀必遵今日之言,不负我蓬莱之威,仙尊之名。她若再生孽错,不论云诀是何心意,为徒一日我必不会徇私枉顾,定一念大局,感念苍生,不造众生罪业……” 长天青只一怔一凛,再多疑与气不觉间也只得闷入喉中,只凝神抑愠许久,欺然恨声甩袖道:“师弟诸事皆明师兄便不多说!只望你莫再背弃了仙门道义,因这一丝魔障,坏尽为仙数百年来一身修为!” 清风忽冷。 云诀漠然一刻,无所应无所回复,垂目间一眼望尽迷情林,长睫只一颤。 眉间心上轻悲,寒敛不尽,他自顾轻喃一句,林中风,冷如雪:“人生之苦……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白衣轻扬,uu看书uukanshu望断浮生,万物入眼偏聚成颜。于他,她已是一生难过的劫…… …… 微微冷,忽地惊醒过来。 益铃莫名地有些惶然,心下不安得紧,起得身来不见了云诀更是一下湿寒了手心。 她忙下榻来慌神地穿着靴儿,小手微见无措……听得房门忽地被从外轻声推开,蒙然抬头,益铃望见那白衣如雪的人,小脸一下震住,不自觉间眼眶慢慢湿尽。 屹立成念,斜日余晖空散成湮…… “师父……”她痴喃一声,轻眨眼,泪已滑落。 白色身影,映透轻辉,一如清水澄冽。云诀看着她,微微怔,清清浅浅的眷疼自心头散开……恍然间一声倦叹,眸中柔潋朦胧似蒙了一层霜雾,他如以往无数次那般,轻寂无声走向她;一如蓬莱大殿初见,缓缓伸手给她…… 益铃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抬头来望他一眼,恋恋不变地痴与执,伸出小手覆上去,益铃看着他,咧嘴想笑,却又莫名地恍然怔住,心上无由一疼,终是滑下了眼泪…… 师父……再不要放开铃儿的手了,好不好? 另一手轻抚她的头,云诀竟似明了她的想法一般,轻握住她的手,恍惚间竟点下了头……下一瞬,倾尽所有为人不知的寂心与倦疼,他如出神般轻喃了一句:“……铃儿,你不会离开师父的,是不是……” 第160章 觉神镜失 妖紫之气肆溢,纵横邪逆,妖殿宫错室诡,虚浮于西尽之地,极阴之天。是妖王梦邪身死后残留的最大妖域。 腾火从赤蝎王手中接过玄色菱镜,立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念。 眸中一肆,阴气冽冽,不由冷笑出声:“不错,是觉神镜……相传此镜封存万年需耗费大量仙力才能打开,不想竟有人已助本王开启了。” 赤蝎王凛眉道:“魔王定然猜不到我们是从何人手中夺来此镜的。” “何人?” “玄火真君。” 腾火冷哼一声:“此人爱宝成痴六界无人不知,此物在他手中本王也不意外……只是蓝狐女先回凭你们两个竟也能从他手中夺来觉神镜,本王倒没想到。定是他因开启觉神镜损耗了太多功力正好给了你们机会。” 黄鼠郎听罢撇嘴,心里有气满面不服,赤蝎王面色一峻,却也多说不出什么。 腾火将觉神镜收入乾坤饰中,转身踱了一步道:“当年我与梦邪攻战仙门昆蜀,本王就曾被他天元真火所伤……此人精通天下火术,出身蜀山,当年只因拒任蜀山天尊名躁一时,后因寻宝过痴被斥为心俗恋物,索性脱离蜀山遁入凡世,他功深位高五百年前就不买仙门的帐,是个爱宝成痴的疯颠仙人。” 赤蝎王听他言应道:“我只知当年任妖王护法之时曾领面不与此人正面交手,便料想他功力不浅……”皱了皱眉,又道:“那他与如今蜀山仙宗可还有关联?” “论辈份,他应该是今日蜀山之首东扬天尊南试罗的大师伯。” 黄鼠郎这才呀了一声,微讶道:“那辈份确实不低了……” 腾火昂头,扫过殿门处看见落花倾城几人进殿来,微眯眼霍然扬衣转身道:“不管他辈份功力如何,本王如今连云诀都不惧,还会惧他么?” 蓝狐女阴冷地看了碧蛇姬一眼,又转向落花倾城,后抬手擦去嘴角血迹默声冷面不语。 腾火看了她们三人一眼,冷哼一声,转而凛肆道:“觉神镜已到手,要寻回神器之首更不再远。现下所缺之物因距蓬莱太近云诀必会查觉,你等五宗一齐去取,一明一暗隐助相协,定要把它夺来!” “是。”五宗应声,蓝狐女面无表情。 落花倾城敛目不语,低头间眸中闪过微光,碧蛇姬见得,心上顿寒蛇尾微微颤簌。 …… 峨嵋天尊耿天霜千寿一贺,秋雁儿被长天青派往道贺。霁洛入青沙峰天罡洞闭关,阿紫与梅剑琴心无旁骛地上峰来看顾益铃。 “娘,宝宝们什么时候能出来?阿紫好想看它们呀……” 益铃揣眼打了个哈欠,听见她的话便咧开嘴笑,伸手揉了揉阿紫的头眼眯成了线儿:“才四个月多一点点,还要好几个月呢,等它们出来了一定给阿紫看。” 阿紫点头之余,直盯着益铃已明显鼓起的肚皮,开心地笑出两个小梨涡:“嗯!阿紫会好好陪它们玩的!” 梅剑琴端了莲子羹给益铃,毫不意外地看见她欢喜地接了过去。 不由嘀咕:“师姐你也太能吃了吧,若不是知道这身子是双的,剑琴真怀疑这肚子是被师姐你吃出来的……” 益铃舔唇,眯眼笑道:“是因为琴姐姐做的东西好吃啊……益铃又饿,就忍不住多吃了。” 这话颇受用,梅剑琴得意道:“那是当然,我娘可是一代厨仙,剑琴当然是不能差的!话说师姐近来越来越会说话了……” 益铃眨眨眼,低头从碗里找莲子吃。梅剑琴高扬起眉点点头道:“看来就要为人母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才几日不见得竟似长大了不少……” 益铃看着她笑:“琴姐姐是说益铃呢还是说益铃的宝宝呢?” “都是啊!”梅剑琴忍不住伸手来摸摸她鼓起的肚皮:“四个月便就这么大了,再过几月还怎生了得,必重得很,师姐你定要受累了……” 益铃呵呵傻笑,无尽痴道:“不怕……益铃一点也不嫌累……”她低头怔神地望着自己的小腹,轻轻抚过。嘴角不自觉间咧开,满目是怜是柔:“真的一点也不累……心里好开心好开心……” 梅剑琴看她一眼,叹一声也不多说了,忽地想起一物便欲还给益铃,只是伸手入乾坤饰中又怎么都没寻到。 “咦?那香囊呢?” 益铃疑惑:“怎么了?” 梅剑琴唤了几声不行便伸手进去摸索:“香囊啊,就是师姐你当初做给仙尊的那个白色香囊。剑琴在绝念阁中拾到了,想是那日仙尊宽衣解……”说到这里梅剑琴脸上不禁充血,连咳数声道:“想是那日仙尊不小心落下了,剑琴想把它还给师姐,再由师姐转交仙尊手上。” 益铃听了一顿,小脸忽地一红,似是回想起什么,由下往上一点点充了血,不过一刻竟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梅剑琴未曾注意到,仍在细细寻那香囊:“师姐你说仙尊不喜香里头充的是不香的花瓣儿,可是前日里我爹过来剑琴偶然闻得还是有几分香的……” 益铃拿勺的手忽地一顿,微微轻颤,脑中蒙然一刻血色瞬间退下盈上一层惊白。似是一下想到了什么明了了什么,小脸怔了许久,终是变作煞白…… 她都做了什么…… 师父心里有铃儿,可是若不是因它……师父会碰铃儿么…… 愣愣怔神,不觉间几分惊惶地低头再看小腹,心上忽地便一紧:若不因它,宝宝还可能会有么? “娘?你怎么了?”阿紫看见益铃脸色陡白,蹙了眉忧心地问。 “没……没什么……”益铃手微抖,无意识地伸手轻抚阿紫的头,哑声喃道:“我没事,阿紫不用担心……” 绝欲仙诀……益铃咽了一下口水:师父玄清诀的功力一夜间废尽,不是因为碧蛇姬插手……是因为铃儿…… 目中一度惶紧,益铃慌然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知道……我不是有心的……铃儿真的不是有心要害师父的……当初根本不知道的! 仙云默怔,一时惊冷。 益铃有些呆滞地望着前方,一瞬间呼吸都失了。 “青色纸鹤?”梅剑琴望见殿外忽地飞进一只纸鹤,u看书 .uukansh.cm 微愣声:“是我师父传信上来,想是有事要找仙尊。” 益铃还未回神便听得房门轻响,心没来由地一震,便见云诀推门而出。 他向她望了一眼,眉目浅淡却极温然,伸手接过纸鹤看一眼,微凝了眉。 “仙尊,可是出什么事了?”梅剑琴恭声问道。 云诀淡然温声道:“有人至岛上说了一事,仙门恐又将起事端了……”他叹一声,目中有些复杂隐忧,转而看向梅剑琴,谦声道:“我下峰往正山一踏,铃儿暂且就托于阿紫与你了。” 梅剑琴惶恐,忙应声:“剑琴一定小心照看师姐,仙尊放心去吧。” 云诀点下头,目转轻柔,细望了益铃一眼,缓步出了殿去。 望着他的背影直至将没于院门殿外,益铃忽抖声唤:“师……师父!” 云诀一顿,回了头来:“铃儿?” 益铃一惊,垂目摇头道:“没……没什么。” 云诀微怔,心下莫名不安,微微忧扰,迟疑少许终是折步转了过来:“铃儿……”他伸手轻抚她的头,嘱声道:“若是累了便回房中去,为师去见一个人,不时便回来了。” 益铃点点头,恍然间声音有泣:“……铃儿知道了,师父放心去。” “嗯。” 云诀轻应一声,再看她一眼,转身下了峰去。 第161章 玄火真君 正山正殿一窒喧然,除却蓬莱三尊五老之外自有其它仙宗派来了解此事的多名仙人在场,而交情最淡的蜀山派却不知为何此下竟是三尊都在着。 云诀绕过直身跪地的守门弟子进了殿内,大殿中人立时一静,下瞬都曲了身下来。 “拜见仙尊。” 众仙如昔日般恭声俯首向他行礼。却不知此下这齐肃如往,是否还只一心恭然纯粹是畏是敬…… 云诀无所视无所顾惘,清冷如常,淡漠依旧,望见殿中央火发高盘一身彩袍自顾挑眉只看着自己站着的男子,自来寒敛的目中才略现一点淡淡温意。 只作未见,他缓缓踏上台阶,轻拂白衣,于高位落座下来。 长天青拧眉看那见了仙尊未置一言的怪异仙人一眼,心下怒郁一瞬,却也不便多说什么。 众仙有疑有思,只道玄火真君到底还是那狂颠不羁的上仙真人,纵是仙尊掌仙门如此之久,竟还似是不予服认敬心的……下一瞬各回各位,众人都肃然端坐凝了声。 “真人来我蓬莱所诉之事,关系六界,事涉苍生之危,还请再详说于我等一听。” 那人听罢极不正经地拍拍屁股,于殿侧高处为他备下的乌椅上坐下:“我可只再说一遍哪,还有不清楚的可听好了……”他瞄了端坐高位上的云诀一眼,咳了一声挠头道:“前些日子里人间城中的乱事是因我与妖宗赤蝎王、黄鼠郎斗法,那后我所丢的东西叫觉神镜。” “觉神镜?” 蜀山端女尊者忍不住开口要问,于火发男子身后满面恭然道:“敢问师伯此为何物?” 男子咳了一声,拉拉椅子离身后蜀山三尊远些,心里报怨谁置的这椅,将自个儿推在蜀山这边。 端女尊者未得他应声,难免尴尬,只得摸摸鼻子略低了头不再多话。 云诀看了他一眼,那人略一挑眉,这才续道:“觉神镜是上古灵器,因曾被六大神之一喻人界的灵神之血浸透而得了特殊神力,灵神有心隐瞒这宝贝,它便长时都只流于人间,由皇族落花家族世世保管,所以多只有久处凡间的人才得知晓它。” 长天青微肃道:“那为何会在真人手上?” 他一听哼了一声,撇嘴道:“在我手里就是在我手里,怎么了,不行么?” 长天青微眯眼,心下凝了气,却终要顾着蜀山派几分面子,同时牵念着他的名号和为长事实,便拧了拧眉复了肃寒不再说话。 男子拉了拉身上彩袍,抖落几片霓虹珠片,瞥长天青一眼,懒声道:“反正我现下来想说的,也不过就一件事,觉神镜本来在我手里,现下被妖殿妖宗夺去了。” 云诀未看得众仙仍是一脸不明深意之样,眉轻蹙,只问道:“得此镜,有何用处。” 彩袍男子听罢一乐,马上跳上乌木椅蹲坐下:“问到点上了!我且告诉了你们,我先前所说的特殊神力,便如它名,觉神。” 众人仍有几分恍愣,云诀已一怔。 男子挑眉道:“它可用来寻找宝物……尤其是,神器。” 诸仙一震。寻神器?! 现下六大神器多已现身……只除了…… “妖殿想得到神器之首弱水之铃?!”诸仙大震,心头登时一凛:“若是如此,其野心可见一斑!” “难怪仙尊伤重之时他们未曾来仙门生什么事端!原是暗里谋划着这个!” 长天青冷怒于心:“这帮妖孽!竟是想大增其力好将我仙门一举倾覆了么?!” 星魂面色一烈立时高声扬道:“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四下之仙当即咐和:“不错,弱水之铃绝不能落入妖殿手中,不说它神力如何难挡,古来我们对其神能便一无所知,若让它落入了妖殿手中,仙门必危,万千生灵怕都难免涂炭……” 哗然一时,众人议罢都不免要抬头来看云诀。 面色无波,虽淡亦慈,云诀神色几分端肃,他面向众仙未语,下一瞬只点头轻应了。 心头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隐忧,看书 wwuukanshu.om 无思无源,眉间不觉却终因它沉了一分。 莫名生迟疑惘,只是念及仙门六界,天下苍生,云诀终是开口道:“神器关系六界安危,其之首更不容有失,我仙门须力阻妖殿得它而胡作非为……”他顿一声,清冷如水的声音一如往昔,不容置喙,只略略清肃道:“……现下看来,若不封印了六大神器,妖邪之辈终不能死心。” 众仙仰面看他,应声称是。心下又不由自主地生了几分敬几分恭然。 云诀只看向火发男子,微微凛声问道:“若得觉神镜,如何能追溯神器所在?” 那人高扬起眉,朗声道:“很简单,只要让觉神镜接触了与神器有关的物件便就行了。”他吹了一下指甲,似有意又似无意道:“若他们真要寻弱水之铃,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取到弱河水往镜上滴上一滴。” 众仙不由要惊震。蓬莱之众更是霍然一声全部站了起来:要取弱河水?!听闻……那岂非…… “弟子参见众尊!”宁辞剑突然从殿外急步而入,恭声抬手立时道:“山门外有邪气凝聚,浮于寒海之上,虽无什么大的动静,但弟子见得,似为妖气。” 众仙大惊,云诀立时一凛,决然起身:“我等且去看看。” “是,仙尊!” (对不起对不起不够三千不够三千字……但小翼实在是困了……嗯困了………真困了…………………) 第162章 妖海寻夺 “赤蝎王,云诀功殁之下凭魔王如今的功力已是六界无敌。”碧蛇姬小心探问道:“此下任务如此要紧他竟也无意亲自出手么?” 赤蝎王皱了皱眉还未开口,黄鼠郎便已嚷道:“碧蛇姬,你被打回原形一次功力差了那么多脑子也不好使了啊,不知道这几天刚好是他儿子做主出不了幻陵的恰当啊……” 黄鼠郎! 赤蝎王传音一声,眉一拧,重重地咳了,透红的眸一转,瞥了眼右侧紧随几人不语,似是没有注意方才言语的落花倾城一眼。 黄鼠郎悻悻闭嘴,想到先前腾火的叮嘱,不以为意地挑眉,而后率先服下隐气丹驰近蓬莱,暗中遁入了寒海。 赤蝎王扫视了其它三人一眼,视线停在了落花倾城脸上,冷声道:“魔王叮嘱,此丹仅有三个时辰功效,可隐声叫天生听力超绝的海妖难闻,更能掩去我等妖气叫蓬莱之众不察,那小河灵身处海妖之众中藏身之处极为难寻,此期间即便将寒海翻过来也定要找出它。否则一面要应付仙门一面要找它更加难办!” 几人点头,当他面服下隐气丹,而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寒海之中。 碧蛇姬化蛇入海,还因黄鼠郎方才的话窝火在心,只看了前方静静从一堆海藻旁向前驰去的落花倾城一眼,媚眼于暗处冷挑,满面郁恨。魔王七日入陵她怎可能不知!若不是这个疯女人要她问她怎会挑来说! 眯起精如蛇目的碧眼,碧蛇姬心下冷道:你这黄毛丫头想做什么我碧蛇姬会猜不到?无论如何都是对我无半点好处的蠢事!但如今受制于你,我碧蛇姬竟不得不听命于你?! 蛇鳞微青,蛇尾冽冽轻摇。 碧蛇姬看一眼赤蝎王,而后狠狠瞪向远处那一位的灿灿金毛。本想无论如何不让她清楚魔夕主意念的恰当,现下却全被黄鼠郎这蠢东西搅了事! 脑中正思,心上却突地一寒,碧蛇姬抬头来便对上了落花倾城冷寒凌厉的眼,竟似是看穿了她明知不告的心思! 不由蛇身一紧,几分惧窒。 落花倾城冷面无言,只回头看了她一眼。 碧蛇姬眼见她转回了头去微松气,正轻身便得了她的传音。 蛇身一僵,碧绿蛇眼都气抖了。 这……这个疯女人!! 落花倾城依旧静默不言地在往前去,面色一贯冷冽似同赤蝎王三人一样,一力在寻那海妖栖身处,她只作无意般回头对碧蛇姬笑了一笑,靥容倾城。 碧蛇姬蛇身一抖,气恨结心郁满堆积,不得已,只在几人身后一边跟随一边往海藻中弹了什么。 落花倾城水红的裙摆如桃花开满漾水舞动,耳后根慢慢浮现了一滴血墨。 点点微气悄声在凝,碧蛇姬一面蛇鳞汗湿小心翼翼,一面心焦烦躁急恨不已。不耐却还只得不动声色,待瞥见落花倾城耳后红点之后,神情便一震! 她已经走了! 呆凝一刻,碧蛇姬大惊大惧,若真让她做成了……于他们几妖宗绝不是福!碧蛇姬立时往赤蝎王面前冲,正欲呼声什么,却又恨顿。 她出事,自己也活不了……若就这样说出来了,那疯女人更不会放过自己! 碧蛇想罢心头冽冽,唯今之计只能在仙门发现之前快速完成此任,尽快赶回妖殿去,兴许还能阻止了她! 她忽然出声,扬首对赤蝎王道:“我有办法能快速找出那河灵!” …… 妖殿,败月川,幻域尸天。 衣裙颤,约如桃花震,她微跛一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妖池幻陵逼近,内心澎湃激荡,犹如潮倾潮退。 …… 隐隐妖气在水下人不知的海面上一点点凝聚结成,若隐若现犹如信号。 沙城里,青霄听了负责值守的族人一言,不动声色地从颜池身边退开,亲自去到蛟泪珠前去看……面色登时一青,郁凝成灰白。 真的是它!! 青霄惊震,心头气恨之余仍几分凛神,半晌深思不发一语,只道:“先……先不要让大长老知道。” 那族人立应:“是,二长老。” 想到亦师亦友的寒天蕊,想到丧元无生的众族人,想到颜池数百年来的孤独苦痛……青霄一拳紧握,妖力在体内叫嚣澎湃。 小族长说过,此蛇妖就是妖殿昔日护法之一的碧蛇姬……百年前已被小族长打回原形,如今再现,她的修为必得是再修而得,便是妖宗也弱了很多! 青霄凝目不语。而我海妖族,四百年得护安然静修,几大长老与族人的修为绝非当年可比,若联手,必能胜她!但……一出蛟境必要暴露沙城所在,若生有计…… “颜沁,颜沁……”小若从铃中醒来,如往日一般叫着颜沁的名字,却许久都没等到他赶来放自己出来,倒是守门的蓝蛟族人闻声推门进了小若所在,u看书 .uukanshu.om 昔日益铃在沙城的房间。 “小若姑娘,是有事么?” “阿乌,颜沁呢?” “公子去视查周边海况了,稍后就回。” “哦……”小若应了一声,空洞的淡青色大眼一眨不眨。 …… 眦目欲裂,隐隐切齿吞恨,颜沁死死盯着蛟泪珠上那条碧绿长影,眸中阴影深了一层又一层…… 守珠蛟人匆游入城,直奔长老议室急声道:“不好了!二长老,公子巡视泪珠也看见了那蛇妖,不由分说就冲出境去了!!” 青霄面色一变,腾然一声站了起来,在场四长老俱惊震,颜池恍然一颤,逼视青霄,声音微抑哑道:“……什么蛇妖?” 粉绡、蓝翎心头一惊,不约而同忆到了往事。 颜池看青霄几度张口未说出话便知了答案,脚下如灌铅般难以移动,恍然间心头血滴,过往历历在目,只一时间痛恨难了。 心头冽冽杀意腾起,转身亦对外冲将了出去。 “颜池!”青霄急叫不行忙纵身疾游而追:“我怕有陷阱!不要冲动!!” 沙城元老泪珠前见得碧蟒全是大怒大震,无不恨郁在心、满面仇忾愤绝:“大小姐的仇绝不能不报!此蛇妖便是化成灰我等也认得!今日定要为数百族人讨回公道!!” 第163章 蛟0妖患 寒海浮波,珊礁林立,水下一方,是妖为仇。 碧蛇姬望着来人微一怔,而后半身化人,抱胸狠笑道:“便知道你们忘不了我……说吧,你是失了哪个亲人,与我有的什么仇?” 蓝发垂绦,烈艳晴娆,颜沁怒睁水蓝璀明的绝丽双目,愤声吼道:“蛇妖!今天我定要为我娘报仇!” 碧蛇姬嗤一声,挑眉望着眼前烈艳耀人的年轻蛟人一眼,仰面高笑道:“我杀过的蛟人太多,还真是想不起来其中谁是你娘。”她手指轻转,高高挑起一缕碧发,而后眼中一冷:“不过不管是谁,你马上也都可以和她相聚了!” “碧姬!”忽的一声似含恨,愤由心生。 碧蛇姬一震,惊顿抬头。 十数位美肆蛟人迅然游来,一字排开立于年轻蛟人身后,为首那一位,鱼尾鳍张,一身杀气不掩,却也盖不住他万分之一的纯美灵秀。 碧蛇姬双目倏地瞠大:“……颜池?原来……原来你真的没死……” 颜池与颜沁并立,只望着她,目中寒冽,愤冷绝声:“为阿蕊,为成百上千的海妖族人……我今日也绝不能放过你这蛇妖!” 目中一震,恍惚一瞬即刻回神,碧蛇姬冷笑道:“寒天蕊因我而死你必是很想杀我的吧?只可惜便是杀了我,她也回不来了!” 痛心不及,颜沁一把握住颜池的手,恨声道:“爹!我们一起为我娘报仇!” 碧蛇姬再震,一下大怒:他是……寒天蕊的儿子!是寒天蕊和颜池的儿子! “……我如何能不杀你!”蛇尾急剧一增,碧蛇姬只突然喊了一句,便猛然劈开海水直朝颜沁打过去! “碧蛇姬。”一道冷峻沉厚的男声蓦然响起,赤蝎王突的现身出来,静冷道:“你做的很好,但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蓝狐女、黄鼠郎也随之现身出来。“哈哈,找不到就引他们自己出来,碧蛇姬我黄鼠郎说错了,你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颜池身后,青霄心下顿凉,鱼尾刹时寒彻。 碧蛇姬冷怔,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木讷跟随几人动作的落花倾城一眼,恨肆在心也只得极不甘地暂时收手:“不要浪费我们时间,把弱水河灵交出来!” 粉绡长老大震,惊声问道:“你们如何知道弱水河灵在我们海妖族中?!” 赤蝎王声冷:“魔夕知道,我们就能知道。”他血红的双目微狞,一字一顿地盯紧了一干蛟众:“交出弱水河灵,不要逼我们五妖宗自己动手来取。” 魔夕?!众蛟人元老震然。他并未死?可为何似与他们妖殿妖宗为伍着?! 黄鼠郎瞄他们愣颤颤的样子一眼,凉凉抱胸:“自己交出河灵,就放你们这些蛟人一条生路怎么样?” 颜沁惊愤道:“你们休想!” 声默一瞬后,海水登时涌动,几妖宗眼中都冷了。 …… “阿乌,长老他们出境去中了那蛇妖的陷阱!蓬莱宗未防,方才阿音听得正山议得妖殿妖宗得到了什么觉神镜是来这里夺小若姑娘为了寻找最后一样神器弱水之铃的!” “夺小若姑娘?!那公子、长老如今怎么样了?!” “公子、长老们传音回来要我们关闭境门,开启御防诸阵,似是……不欲归来了……” “什么?!”那蛟人脸上登时惨白。 “嘭——” 阿乌一惊,立即驰回房间前推开门:“小若姑娘?!” 银润的铃铛从他面前飞驰而过,穿过房间,径直向境门方向急飞去。 “小若姑娘!”阿乌忙要追:“小若姑娘不要去!他们要找的就是你啊!” 小若什么也没说,脑中回想着刚刚听到的话: “公子长老们传音回来要我们关闭境门,开启御防诸阵,似是……不欲归来了……” 颜沁!小若眼眶微红,揣着泪珠儿更加加快了速度。 不在益铃体内,谁都可以和铃内的小若说话,可是益铃将小若托付了的人是颜沁,因而只有他能唤它出铃。 …… 境门关闭之前,不少蛟人都涌了出来,唯剩了老弱孩小被空留于沙城之内,银铃飞来之时,那方海域已叫血水染红。 “颜沁!颜沁!” 青霄几人听得声音心头大震,回来头见了银铃目中痛急:“小若姑娘快走!这帮妖邪是冲你而来的呀!” 众妖闻声回头。 “是弱水河灵!它在那铃铛里!”黄鼠郎叫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小若!”颜沁飞身急至一把抓了银铃入怀,回身不及黄鼠郎的钢狼铁爪已挥至身后。 “公子!”就近的蓝翎大叫一声,奋不顾身冲将过去,寒光一闪,腥咸的血腥味在海水中又漾开了一层。 “蓝翎!” “三长老!” 鲜红溢满蓝色鱼尾,鳍浸血而艳。飒然英凛的绝美容颜殁如花残叶败,欣长的蓝发发丝随着鼓动的鲜红海水缠绕周身,蓝目痛极阖却,一息丧尽。 人身鱼尾无力地砸至海底礁岩上,人身化沫,鱼尾散为颗颗珍珠,最后湮为蓝沙细尘,随流水轻波覆于海珊丛中,恍然间灭散无迹。 海妖之众一息静罢,蓝色珍珠一怔间滑出滚落。 骤然一声愤吼,蓝蛟尾鲮悉开。“我族人听令!便是死也不与他们妥协!”颜沁悲咽,怒极暴喝,手中妖力迸集,率先向几妖宗冲将过去,再不顾半点生死。 “自寻死路!”赤蝎王冷哼一声,不屑地聚力扬手,一掌倾推过去。 “颜沁!” “公子!” 电光火石间,一道火光逆水而来,赤烈近白,真元力甚。只一击便将艳赤相对的两人逼退了开来。一人一身七彩流霞怪异长短袍恣意划水,几是瞬间而至,驻于两人之间摇头叹息。 “啧啧,我们还在上面讨论了不休,下面都已经成这般光景了?” “玄火真君!” 玄蓝仙袍背逆水光而至,蜀山三尊分水驰来驻于玄火君身前待势,面上俱凛。 赤蝎王一震,仙门察觉了?! 顺目而去果然见得了那白袍泠泠的身影由远而近,只眨眼间便至了海妖群蛟之前,衣袖轻扬,潋滟水光在白衣上晕出道道分光,三千华发,在水色中更如浸墨般曜目难近,目带秋霜之寒,淡冷而威然不侵。 真是他来了! “云诀?!”黄鼠郎跳脚大叫一声窜开两步,金毛倒竖目瞪口呆:“才一个时辰不到他们是怎么察觉的?!” 赤蝎王目中森寒,赤艳如血的妖眸微眯,不声不响地看了云诀半晌,而后面色一峻对另几妖冷寒道:“弱水河灵我们势在必得!即便他仙力无减我们也定要夺来,更何况他此下修为早已大降?” “对啊!”黄鼠郎似这才想起,忙又窜回了,只对仙门赶来的几人目露轻夷,望及云诀自是要想到他现下失真身与自己徒儿纠缠不清的丑事,欲要鄙视却又不知未何始终未敢与他直视。 蓝狐女早已呆怔在了那边。 碧蛇姬小心翼翼地往后退避开云诀视线,妖宗修为已是最低的一个,见着云诀前仇旧怨太多到底还是会怕,心中气恨难抵,她终又比那疯女人慢了一步…… “还愣着做什么!”赤蝎王愠极,目中一冷大声喝道:“仙门发现又如何!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夺到河灵!别忘了我们来此的任务!” 另几妖微震,刹时醒神明意,俱狠厉了几分目色。 云诀立身在前寡言无声,领玄火君、蜀山三尊挡在海妖众人身前,u看书 .uukanshu 面上一贯寒敛淡然,镇定而从容无意,白衣孑然欲做何意味分明。 “今日,你等休想再从我蓬莱寒海取去任何一物。” “哼!”血色长衣力甩,赤蝎王冷哼一声,极轻蔑地转目幽声道:“云诀,修为降了六成……你以为此下我们五妖宗还会怕了你么?!” 白衣映水轻扬又不沾半点湿意,恍然间剑饰流苏,泄尽新月之华,云诀面无表情目中微微一寒,眉头轻蹙间拒了尘嚣于千里之外。 “大道虚旷,绝思绝虑,莫关修为。我既已说了,便就不会容得你等再进了一步伤及任何无辜。” 赤蝎王冷笑在心,见他依旧清冷寒冽,淡到冷极,竟还如往日半点未变,皱了皱眉正想说话,手背上却突的一阵炙热袭来。 幻陵符颤动!有人在破坏七星妖池血阵! 若是如此的话……赤蝎王面上陡然严峻至极,不好!他凌然转头直看落花倾城,见了她那木讷的表情一眼当即醒悟了过来!妖力血分身!! 糟了!他还是疏忽了!!恨极怒喝一声,赤蝎王传音另几妖一句,再不纠缠,当即闪身急飞妖殿而去。 碧蛇姬自是通晓,忙跟上去,黄鼠郎愣一下也来不及细问,只得飞身而起跟从回去。蓝狐女看了云诀一眼,目中绝复陈深,见他眉间神色一冷如往,依旧是那样万年不变的冷心淡意,绝念无心,只能自顾转身跟掠了去。 第164章 魔夕出世 水映清光,凛然正怔。 “看来腾火当真未死,身处妖殿之中……”云诀叹一声,目露轻忧。 “仙尊何以突然来这一说?”端女尊者不觉难明,出口询问。 玄火君啧一声,哀叹:“蜀山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这么笨的人也能当人尊……” 端女尊者尴尬不已,脸上难免涨红了几分。 玄火君抓耳挠腮看向端女尊者,摇头道:“你没听大红蝎说了一句‘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任务’么……”他凉声:“妖王已死,除了死也死不透的那腾火,还有谁能给他这大红蝎下任务。” 蜀山三尊面觑,刹时明了了。 云诀看向蓝沙细细的珊礁石岩,目中不由轻悲,温然忍叹。 “云上仙。”青霄率先唤了一句,却未上前:“我等海妖一族谢几位仙人赶来相助。”他极冷静地说完,微一点头,便与冷面不语的颜池颜沁等人一齐游离。 “等等!”蜀山天尊凛声冷喝:“你们就这么走?若不把弱水河灵交于仙门保管妖殿妖宗若再来夺取岂不危矣!” “不需要!”颜沁一听便冷声拒绝:“保管?你们当小若是什么?!” “妖殿为夺取神器弱水之铃必还会来夺弱水河灵,凭你们海妖一族如何抗衡?为保险起见河灵还是应该交给我们仙界保护。” 弱水之铃?!颜沁回身,惊了一瞬后狐疑不定地扫视了几仙一眼,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云诀面上,见他目中淡然无异无常,便毫不犹豫地愤愤不平道:“用不着!我们自己会拼力保护小若,绝不会让任何人经它得到神器弱水之铃……”他还待再说,却突的被铃中小若打断了。 “颜沁。” 温润的银铃自己从颜沁心口飞了出来,悬浮海水之中。从铃中空望着云诀方向,寂声道:“小若有话要对仙尊说。” 颜沁一震,惊愣不已。小若想说什么?! 蜀山尊仙俱仰面看云诀,见他点头,便都往后退了开。南试罗低头间看见红衣蛟人神色惊怔,生疑间眉头皱得极深。 青霄知道小若念想益铃极深,近来小族长与云上仙之事更是匪夷所思,惊诧六界,它必是想细问相询,便望了云诀一眼,也拉了颜池颜沁游远。 玄火君透过银铃拧眉看了那小河灵一眼,望得它空茫的大眼毫无焦距心下便叹了气,抬手给两人设了个结界心中思忖个什么,半晌皱着眉数着心中得知的几事,立于界外没有说话。 若玉虚子所言是实,此来通知仙门告诉他觉神镜一事就不知是对是错了,如果我猜的不错…… 哎,这小河灵可千万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啊! …… 赤蝎王一出寒海不远便命碧蛇姬画下传送急阵,面上凛肃,一派戾气不掩,碧蛇姬心下惊惶惧乱,右手思乱间抖瑟不停。 他们知道我与那疯女人现下的厉害关系,可是赤蝎王心戾之下会顾及杀了她我碧蛇姬会不会先死么? 抬头来一见冷面眸寒的蓝狐女,碧蛇姬心下更是冽冽森凉。 “没想到这个落花倾城胆子这么大敢去破坏幻陵的阵法,回去一定叫她好看……碧蛇姬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黄鼠郎上窜下跳地催促不停。 碧蛇姬看他一眼更暗下了决定,妖力引至,手勾阵而成。 黄鼠郎抱怨一声随手拉了蓝狐女一起跳进去。 “混帐!”蓝狐女气怒于心,来不及躲开人已跟着他消失于传送阵中,碧蛇姬忙抬头来:“赤蝎王,阵已成了……赤蝎王?!” 他人呢?! 碧蛇姬脸上一下煞白。赤蝎王已经怀疑自己了!所以不等她备阵便独自赶回妖殿了! 碧蛇姬大惊失色!自己重修来的这点功力如何能跟他抗衡?!那个疯女人必要死在他手里了!碧蛇姬猛吞一口口水,忙重画了传送阵急急运起。 赤蝎王绝不会管我碧蛇姬会不会死!就算不救那个女人也要救我自己! …… 妖殿,幻域尸天,无数妖踪鬼影重叠在白骨森墙之上,隐现幽幽,不时带起阵阵阴冷邪风。 落花倾城一掌推去,毁掉了第八面印有眦目可怖踏火巨兽的骨墙。 背后一阵急风,落花倾城没有回头,驰身直接躲开了那一记毙命妖劈。 “哼。”她抱胸而立,回身来冷笑道:“八个阵眼都已被毁,赤蝎王,你已经来晚了!” 赤蝎王冷峻寒肃的脸上布满阴霾,看了她一眼,轻蔑地微昂首:“你以为凭你,真能坏了魔王的事么?” 落花倾城冷冷扯了扯嘴角,看见只有他一人目中露了几分深冷的讽意。“能与不能,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赤蝎王大笑三声,红袍一挥,目中冷光激射:“你确定你毁掉这八个阵眼,出来的会是那魔夕?” 落花倾城神一顿。 轰——轰—— 背后突地传来巨响,竟仿似脚步声一样规整,落花倾城看见赤蝎王面上扬起的冷意和笑意,脸上神色猛一变。 “落花倾城,腾火从来就没有信过你,你有心叛变,以为他会不知道么?今日即便我赤蝎王不杀你,进到尸天别说放出魔夕,你自己就已经逃不了了!” 落花倾城回头不及,倾天烈焰已经爆破妖风而至。 “啊——”轰然推来的气流从她背后压来,一下将她卷甩了出去,魔火直烧妖元,瞬间痛苦不堪。“吞……吞天兽?!” “不然你觉得腾火会把他的灵兽置何处?”赤蝎王冷笑一声,目中戾,一步步走向半倒在地的落花倾城。 落花倾城面色微青,眉头狠皱,手中慢慢凝力…… 赤蝎王目中森寒,将她动作全看了眼底,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 却突的,脚踩之地一阵巨颤。 “怎么回事?!”赤蝎王猛一震,一回头看见吞天兽仰天怒吼一声直冲幻陵内奔了过去! 有人直接进了幻陵?!赤蝎王陡然惊醒过来,此间阵法全是碧蛇姬受命而布! 这个贪生怕死的蠢女人! “赤蝎王!” 一急冷喝,一根毒簪侧面飞来,赤蝎王猛一偏头躲了开来,发簪于他脚边直插入地。 “落花倾城,你以为凭你能伤得了我赤蝎王么!”他狠狠一甩袖,目中峻极而冷,右臂一扬正欲对她出手,便见了她站起身来忽地冷冷一笑。 顿觉不对劲,低头来看见那毒簪带血飞溅过来竟于他脚下画成了一个小小的妖阵! “哼……看不起我落花倾城的人,全部都会后悔!”她喝一声,双手猛一合,阵陡然运起。 “落花倾城!”赤蝎王立感身形受滞,登时大怒,扬手便对她飞去一掌,运全身功力对抗在运妖阵。 落花倾城受他一掌一退数十步不止,u看书 猛地吐出一口血,目中戾气更是大增,她更加冷笑了一声,一掌落地拍血溅起鲜红万点受她妖力指引全部落在了赤蝎王身上:“映血封形,邪月禁天!” 赤蝎王脑中急震,低头一看果然见得身上血点拼连成一个“禁”字!一声暴喝不及全身妖力被她卸去了大半! “落花倾城!此仇我赤蝎王来日必还你!”他一声怒极大喝身形一变陡然成一红蝎,余力封存回元扫尾一画改了落花倾城的阵法,立时周身气流陡化拉着他从阵而流眨眼间消失于尸天之内! “根本不通阵法竟也被他胡乱改对了?”落花倾城一时惊一时冷,逃了又如何,中了我这一禁术你几月之内都别想能回复人形! 嘭—— 一声巨响,妖殿震动。 落花倾城一抬头,只看见吞天兽庞大无比的身子混着洪水般激涌的血水从幻陵内同时涌了出来! 紧随之被打出来的便是一条碧色大蟒。 落花倾城惊呆在了原地,任凭腥烈阴惨的血池水从她身上冲刷而过,内心一阵澎湃激荡,望着幻陵出口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血水冲尽,终于,一阵厚重自肆而狂嚣不驯的脚步声从幻陵内踏出。黑衣染血,张狂绝霸,异瞳妖艳,肆如修罗。 “日……日落师兄……”落花倾城猛一摇头,惊声隐喜:“魔夕!” 第165章 轮回天鉴 一世萧条,世事扶摇,万法轮回,害了谁在破茧中微笑,天命虚假,道是悲凉。 嫩叶鲜裙一如往日飘摇,环绕成生息万点。 小若抬头,扶在铃壁上直直望着云诀的方向,小嘴张合,一字一顿:“破铃为何而成天魔,仙尊现下可有清楚了?” 水曜白衣,俨然不动。 云诀叹一声,墨夜般彻黑的双瞳点了清光万点,微有迟疑,点下了头:“我俱已知晓……” “那仙尊……仙尊对破铃现下可有情意?” 微波轻漾,荡凡尘离分往复,千般难测。 云诀看着银铃,眸中如深谷落雪,泠然微光不灭,一时语尽。 仙心一染,理智难赎。清浅慈悲,天下为念亦难断。 蓦然回首,只一错,仙途尽,仙生殁。 小若听着水波中那一声半是荒凉半是释怀的叹息,恍然间一震,竟什么也不用听了。 “仙尊……”小若上前一步,声音微抖:“若收集了六大神器,仙尊一定会封印它们吗?” 云诀莫名一震,眉如墨画,恍然间散开不尽涟漪:“为六界安宁,此为必然。” 小若的声音一滞,戚戚如嘶哑:“为了六界安宁……即便会失去破铃,仙尊也一定会这么做?” 恍然怔震,千言尽散。 眼泪从空茫的大眼中滚落,融入寒海之水中,小若慢慢伸手握住涌入手心的海水,抬起头,缓缓于铃中对他跪了下去:“仙尊……” 白衣若雪,浮生了断,心如寒月,天地苍茫,于他,竟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场错。 枉生的节,打乱了谁的定数,宿命中的劫,已然注定了悲凉。 …… “秋师叔!前面是什么?!” 秋雁儿拦下正欲上前的一名蓬莱弟子,正声道:“虽是一闪而逝,但我见得,那是妖阵,且不是寻常妖阵。”她淑然秀美的柳眉轻凛,一时疑,面上便凝重了几分,思略一晌细声叮嘱道:“我过去看一看,你们等在这里不要掉以轻心。” 诸弟子抱拳应:“是!师叔。” 秋雁儿谨慎地结了个蓝色结界,才御剑往方才红光一闪的方向驰了过去,顺着细细的妖气一直从云头往下降去,直至落在人间一条山道上。 一打柴的汉子正背了大撂柴火从山上下来,一抬头来见了她便傻住了。 “仙……仙女?!” 秋雁儿成仙多年,早已褪了凡胎修得仙骨,身具灵仙修为一身灵气不掩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人。她见那汉子腿一软便朝自己拜了下去微微一怔,刚要开口说话便见了他脚边一物。 “小心!” 那汉子趴在地上头还没抬起来,便被秋雁儿情急之下扬起的一缕急风掀到了一棵大树上,葫芦儿一样挂着荡来荡去。 秋雁儿一时未顾及打柴汉子,只两步上前用手指从地上夹起了一物,细细看了它一眼,温然笑嗔道:“小红蝎?好像是还未修成人形,但也有点妖力了……方才从妖阵中掉下来的是你么?可不许你随便伤及凡人。” 她言罢,再看了那小红蝎一眼,见到它背上恍然间竟有一点黑一点白,是如此眼熟,不由愣声道:“我……我是不是见过你?”心下一动,神情有惊:“……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小红蝎静静冷冷地任她捏着,也不挣扎也不动,只是听她说出这话之后,再如何冷静,身子也莫名一僵。 这丫头且还记得,而那个女人,却把它、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秋师叔!”几名蓬莱弟子从云头追了下来。 秋雁儿闻声回神,愣了一下后出声道:“不是叫你们在那边等着吗?” 为首弟子立即抱拳:“不是的师叔,只因有峨嵋弟子追了过来有事要与师叔说,我们才立即赶来禀告师叔!” 秋雁儿微惊,忙道:“他人呢?” “雁儿小姐!”那峨嵋弟子好不容易追上了拜寿归宗的秋雁儿一行人,听她点名立即从后往前来,双手作揖跪倒在地:“小姐随我再折回去一踏吧!尊者刚从瀛洲回来……想见小姐,望小姐能回峨嵋住一段时间。” 一听是从瀛洲回来秋雁儿眉头便蹙了,一面扶他起身一面道:“朗伯,我娘她又跟那女人去斗法了?” 那名峨嵋弟子当即垂了头。 秋雁儿心郁,凛声道:“伤得可重?” 那朗伯吞了吞口水,头更往下垂的厉害:“……不轻。” 秋雁儿眉头一结,也不多说什么了,当即修书成鹤交给了蓬莱弟子:“你们先行回去,我母亲伤重我必得再回峨嵋一踏,你们且向我师父说明了缘由,再将纸鹤交给掌门天尊复命就是。” “是,师叔!” “路上小心。” “谢师叔。” 秋雁儿望着他们御剑驰远,才抬头来对朗伯道:“我们也快上路吧。” “是,小姐。” 秋雁儿招出飞剑破风直上云头,小心翼翼地把小红蝎放了手心上:“你若真是那只小红蝎,我娘见了你必要高兴……”不经意间低头望见那汉子还挂在树上,忙挥了袖放了他下来。 “谢谢仙女!”那山野汉子心惊不已,只一个劲地趴在地上又跪又拜,口里不住念着:“果然是神仙是神仙啊……” …… 斜晖散,出海回峰,天霾地暮。 云诀微仰首望尽天地,一时竟觉身上莫名地冷。 他望诸仙一眼算做示意,便踏凤归峰,心头之弦乱彻冷彻,杂声一起,便就未曾停过。想叹息,竟都难了。 玄火君三言两语打发了群仙,只说那河灵还护在海妖一族中,只是被他与云诀加护了阵法必可没事,且弱河水全被那小河灵掌握,它若不想,便是怎样强迫也出不来一点。 长天青自始至终凝眉望了云诀,见他走得寂心下便沉了两分,有些不详之感,却半点测算不出什么。 半晌终是眼见着他淡却无意地上了峰去才不动声色地松了松心弦,甩袖回了正殿。 玄火君挥了挥琉璃彩衣,撇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蜀山之众,自顾御风跟着上了止水峰去。 梅剑琴早时陪益铃吃过晚饭便已带阿紫下了峰去。天色渐暗,益铃撑额坐在院中,听见墨凰通知莫名悬着的心便落回了实处,小脸上不由生了喜意,忙小心地提着裙摆到殿门处去等。 “师父!玄……”益铃一惊,顿觉失言,心弦一紧,忙消了声紧张地抓了裙子立在殿门石阶上不敢再出声。 云诀本就泠然的心只一瞬怔震,望了她一眼,如何能不颤然。 隐患不安,更加莫名生忧,半晌,他叹一声,下了雪凤之背,只做无意般给她披上麾衣,掐了暖身诀:“春寒料峭,莫受了风寒。” 益铃这才抬头来眨眼看着他,手心微湿,小声讷讷:“师……师父……” 玄火君见了她喜上眉稍,立即涌了前头来:“丫头丫头!我是你玄火君叔叔!”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直望着她挺着的肚子嘻笑道:“能怀上你师父的孩子,你这丫头可真有本事!” 一句话说的益铃身子登时一僵,小脸上的血色裉了个干净。 玄火君原道她前尘尽忘,只一句玩笑而已,察得她脸色陡变,心头便惊了一瞬。她…… “玄火君。”云诀眉头一蹙,看了他一眼,如往常一般牵了益铃的手,转身入殿:“玄火,我止水峰上向来不留外人入夜,你若无事,可以下峰去了。” 看来,这丫头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已恢复了记忆,是有什么心结在前么? 甩了甩头,玄火君心道:止水分明是知了,却也不欲勉强她,自己又瞎凑啥热闹? 下瞬只追入殿中跳脚道:“止水!如果不因为你我玄火君会这么好心跑来提醒仙门?光凭这一点你也得留我下来才对!” “仙门若覆,你所呆的人间何存?” “即便你说的没错,你也该留我下来,这才是待客之道!” “不留。u看书 .uukanshuom” “丫头~” “师父……” …… 额心一阵刺痛,千白仰头望着满天红月叹一声又叹一声。 这一日终归还是近了,罢了,轮回轮回,既能来也能去。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紫眸中有一瞬间溢满了妖气,他挥袖扫开一片赤月,望见满天星辰中唯有包括他在内的几人能看见的那颗墨魔星闪烁隐现,便知一切都在了那人的掌握之中。 一空六万年,也难怪他等不下去了,毕竟天地相生,六界相衡,才是自然之律。 “算了,有时候没有坏人有些事还真成不了……”千白挑了挑眉,笑一声,无奈道:“我必要去见一见云诀了,只望他往后寻仇之时,别忘了我千白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言罢,看了看腕上从苍冥那借来的玉镯,轻叹口气,紫光一闪离了魔宫。 夜漫漫,迢迢无尽,魔星隐,苍穹冷。 如何幸福的假象,终归要渐渐冰凉,碎散随风。 苍凉环尽,誓言枯槁,纵是违天逆道万劫不复,如果不是痛的太过,她又怎会绝望?如果不是爱的太执,她又怎会不肯放,放不下,只悲入骨髓让自己这样疼?这样痛? 天若不鉴,心不惩兮。 此夜,难宁。 第166章 月殁云阖 夜凉如水,凝月空圆,风过,心冷。 白衣轻扬,孤然独驻于幻天院内。长发翻飞,因何绪乱? 云诀静静仰首望着天上隐现闪烁的一枚星子,心头是滞,无由忧恍。 仙界,众生,只因为承诺还是与生俱来的责任? 分明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一守那么多年后,早已成了习惯,若有朝一日真要看着它覆灭在自己手里…… 他又如何能承受? 云诀眸中静静散开一抹悲悯。 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到,天下苍生,是这样负重的一个词。 “师父?” 云诀不由一震,白衣微瑟,月下清辉淡染,在他不带半点尘埃的白袍上晕开,恍然间莫如清莲出水,圣洁难近。 益铃站在房门前呆呆地抬头来看他,有一瞬间,身上莫名一冷,竟觉得心上涌出大堆的负罪惭心,仿佛是自己有心设计,才玷污了这世上最不染俗尘的一朵清莲。 “铃儿。”云诀见她面色微白,心便一滞,不觉间一叹,缓步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可是冷了?” 益铃睁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木讷地点点头后又马上摇了头,感觉着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有一瞬间竟觉得心头无由地荒凉。 师父,即便心里有铃儿,在你眼中铃儿始终也只一个孩子,是不是? 云诀看着她,目光不似以往那般纯净如水,清淡无尘。 夹杂着那一点隐灭不了的覆乱,挣扎,叹息,无力。 仿佛透过她,在看一样始料不及的错节,又像在看关系仙界甚至整个天下的不定变数,又仿佛在承忍了太多悲凉惊措之后,幡然醒悟,却又只能无力地默念自己的罪孽。 一声长叹化于风中,蓦然空冷。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应该放下之时放不下,应该舍弃之时舍不得…… 益铃从未见过他如此复杂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阵恐慌,不由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师父……” 云诀目容秋霜,淡冷而又不觉间萦满了怜爱,阖目一叹,如风雪冰凝:“不要怕……” 其实早就该知道的…… 他静静看她,目光如水,却又无尽苍凉:“……相信师父。” 益铃全身一震,心上莫名一疼。看着他,恍然间生出这样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这一世,竟没有一刻,真正陪在了他的身旁…… 风扬起云诀清腻墨乱的长发,从她脸上轻轻扫过,雪一样纯净的白衣,映着身后高悬的圆月,恍然间竟是那样说不出的凉薄,孤冷。 “师父……”益铃心上疼开,怔怔地握住他一缕长发,眸映清辉,直望进他眼底:“……铃儿……爱你。” 月光轻娆。 白衣一颤,怔然一震,他低下头来看着她执深不隽,半点无掩的一双清冽大眼,心头一时极静。 潋滟成漪、柔如月华,却又不知该不该,动容。 她的眼神如此静执无求、纯如星子,看得云诀心上一疼,千声叹尽,空自凌乱。 我的绝,终究还是败给了你的执。 他望她,声如自语:“为师原只道……世间一切皆为虚幻,心不动,人不妄动。我此生自负一身修为问鼎六界,造化无极,可却始终难以叫你断念,苦了你一世,却终没能让你认输……” 仰天轻叹,几许自嘲几许悲凉,又几许覆乱几许空惘,终也掩不尽萦绕心头的那一夕深责沉负:“铃儿……师父曾信正,曾信邪,曾信道。曾信万法、苍生,轮回、执障,曾信大爱、断情,仙心、无心……到头来竟只发现,我最想信最愿信的,却还是你。” 益铃懵然呆住,仰面看他,不觉间心悸惶然。 云诀看她一眼复杂地轻搂她入怀,叹一声,月华轻散间迷醉似疼。 益铃半是迷茫地窝在他怀中,半晌,终只咧开嘴单纯无念地笑了开来。 师父,如果有一天铃儿不小心让你痛了,伤了。你要相信,铃儿只会比你痛一百倍,伤得重一百倍。 益铃眯眼儿笑,拉了他的手覆到自己鼓鼓的肚皮上,小脸上一派毫不掩饰的喜气飞扬,满心怜子爱甚。 “师父,它们这么调皮,肯定不像你。” 心念空执,不知天道之异,悲隐劫生。 仙林寂,神鸟急,鸣声切切。 云诀心柔,满面温润。只轻轻拥她在怀中,感受着手心之下的微动,一寒一乱后,又如何能不怜?能不动容? 许久,他静静出声道:“待得它们出生,不论男女,长者名‘翼’,幼都名‘翎’,可好?” 益铃一怔:“云翼?云翎?”抬头来见得云诀目中温然,似凝笑于眼,散不开如水月华,心便恍然痴了。 翼……翎…… 脸上一点点凝满笑,凝满喜,凝满感动,益铃一笑,泪终是不受控制地先滑了下来,她咬唇忍住,只抬头来看他一眼,又低头来痴痴的望着自己的小腹。 它们,是翼翎…… 风起,月光轻舞。 这一生两世的执念,在它们身上,终是寻到了结果。 她紧紧抓住他置于自己腹上的手,怎生都不想放开,终,还是无声哽咽了。 因为幸福,因为动容,还是因为得到太多必然涌现的惶恐惊乱,她已分不清。 …… 玄火君叹了一声,掩门退回了房内,没有看见不远处,幽林寂寂,有一人同叹一声,眨眼间出手定住了双鸟。 他见云诀眸中微光一敛,便知他已知了,身一闪,驰远了些。 云诀心头是忧,竞乱纷起,轻轻擦去益铃鬓边泪水,自将她送回了房内。 “师父?”益铃莫名不安,蓦地伸手抓住了他的长袖。 云诀轻扶她上榻,盖上被子掖了被角,对上她惶切的大眼,滞一瞬,温然点头,目中是满满的怜爱。 铃儿…… 益铃眼见他转身而去,眼中分明是乱,乱过之后却又极静。 阖上门扉的刹那,心弦倏紧,一下子堆满了莫名的惶恐。白衣一离间,心窒如绝断。 师父…… 你不会再叫铃儿疼,铃儿痛了,是不是? 月光殁,轻云阖却凉如泪。 …… 神鸟之息瞬敛,断如消。 天云忽暗,静聚成乌云点点,似有凝重。 白衣曳地轻响,缓缓滑过满地仙云,静静步来,于林前蓦然止下。 云诀静一刻,顿了顿,道:“先生为何而来?” 清秀少年于迷情林中走出,声音悠然:“你怎的不问我,为何能进你蓬莱结界?” 云诀凝声未语,目中清绝无尘,半晌,只道:“先生本是散仙,除妖魔的结界又如何能挡。” 千白不觉一笑:“倒也在理。” 许久静默之后,又道:“……那两只神鸟似乎有话要对你说,不巧被我听了几句,见它俩为难的很,便一同转告了你吧。” 云诀看着他,目中的淡然起了涟漪。 “天道在变,魔星已现,在你看来,这魔星所谕,会是谁?” “……先生想说是谁。” 千白无奈一笑:“云诀,你心下明明清楚,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我已信了她,自是不会再信其它。” “你当真信她么?” 云诀抬头来看了他一眼,一意声凝:“是。” “可是她会相信你么。”千白叹了一声,两指静静于身后点开了玉镯。“云诀,你终还是要再伤她一次。” “她注定是魔界之主,墨魔星之继者,若再成魔,饶是她心志再坚,也定回赎不了。” “她不会再成魔。” “是啊,她是你的弟子,你自然不会再容得她错过一次,再错一次。” 云诀抬眸。 “可是若这一次,uu看书wwukashu.co 她宁可成魔呢?” 云诀一震,眸中忽冷:“铃儿不会想成魔。” “为了你,她可以成第一次,就可以成第二次。”而这一次,是你逼她的。 “六界,苍生,铃儿念及,不会容得自己涂炭生灵。” “可是她到底,不如你心狠。”千白望他,凝声幽然:“因为她舍不了,她腹中的孩子。” 云诀一震。 “据我所知,你所修玄清之力,此时此刻,全在她腹中的两个孩子身上。如此你觉得,以她凡人之身,能安然无误地生下它们吗?” “除了你,没有人将绝欲仙诀玄清之术修至过顶层。因而也没有人知道,你若破真身所失之力会去哪里。”千白叹,目中凉:“雪凤墨凰察觉之时,那力原要冲破她丹田封印进入她的体内,此一来,她必再成天魔。” 云诀震然,面上如罩寒霜般叫人难以看清。 “可现下,你六层的功力被两只神鸟引渡在两个婴儿体内。玄清之力,冰魂冻魄,出生之际便是它醒来之时,她若只是凡人,必不能承受,魂飞魄散不在话下;若一时解开她的封印,她必成魔,婴儿可安,可她再回不了头。” “云诀,你仙门势大已久,但六界相衡才是天律,若要留这两个孩子,她不死,便注定要再成魔界之尊。可你身为仙界之守,当如何取舍?” 第167章 夜雨滂礴 骤然间身上一冷,益铃从榻间惊醒过来。 手腕上本隐了形迹的墨玉镯不知为何闪烁了两下,转瞬即逝。益铃怔怔地看着手腕,呆滞一瞬,心下有些轻恍。 她有些懵懵然地坐在榻上,下一瞬偏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才豁然咧开嘴笑了。 翼翎……益铃…… 小声叹了口气,眼角不觉间堆满了欢喜和幸福。师父……铃儿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你终于肯不避讳地接受铃儿了…… 真好。 不由又咧开嘴,大眼纯然无念地弯成了月牙儿。 益铃再伸出手抚了抚鼓起的肚子,感受到腹中的小东西动了动,更觉心上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怜爱地摸着肚皮,正欲再躺下,左腕银铃却忽地颤动了一下。 益铃一怔,似感觉到什么,不觉间微震,有些隐隐的激动,愣一刻,才回过神来念了几声打开了乾坤铃。 一阵红光轻闪,赤纹黑边的乌木令牌倏地一声从铃中飞了出来。 赤月令苏醒……小夕……小夕复生了?! 益铃不由震,眼中难以置信地萦上彻喜。 小夕复生了……他没事……太好了!益铃激动惊喜,看见赤月令寻主心切从房内飞了出去忙掀开被子追过去一把抓在手里。 “小夕没事了……”不觉间便笑了。 益铃感受着手心里乌木令牌上的赤纹慢慢炙热起来,心上喜,眉眼慢慢舒展了开来。小夕没事就好了…… 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唤了一声墨绸,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益铃一怔。 月光轻散,圆月隐隐,仙云慢慢重叠成障。 她独自立在房门前,恍然间抬头来看见一个灵巧的白影于远处倏然腾起,似是望了自己的方向一眼,轻叹不及,下一瞬便飞身映月,眨眼驰去。 是……千白? 蓦然轻愣,益铃怔怔地立着。风扬起她单薄的衣衫,月辉清冽,不觉间莫名地冷。 不安、惶然从心头潮水一般侵袭推开,手脚有些冰凉。 益铃几分空茫地抬头看了看慢慢被厚重仙云遮盖淹没的圆月,没来由地蜷身一瑟,心上那样荒凉的冷了开来。 师父? 她如失了魂一般讷讷地走入了院中,感受着自己灵兽的所在,又缓缓走出止水殿,步入了林中…… …… 风冷,夜暗,云稠。 墨凰凝望云诀,久久后鸣一声,白眸悲切。 “他说的都是真的,若要留下孩子,益铃只有再复魔身,否则,必灰飞湮灭。” 白衣寒,林风彻。 云诀目中如空洞一般,黑得彻夜难回,冰封的眼底之下蓄满了无人可见的哀伤和荒凉。 灰飞湮灭……再成天魔…… 原来,他真的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一生师徒她不是他的劫,他才真的,是她此生的劫难。 月光冷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墨发在风中散乱开来,他仰面望着凝起的乌云,声音竟依旧淡冷决绝:“如果真是如此……” “如果……真是如此?” 雪凤墨凰一震,倏地回头,看见那纤瘦的人儿呆愣愣地立在不远处,绿衣被风吹乱,嘴巴轻合,大眼空窒无神。 云诀一震,风骤然寒彻,云更暗了。 “师父……你想说什么?”益铃无意识地喃了一声,眨了眨眼,茫然地抬头来望着他,隐隐颤抖的声音,是紧崩的心弦,还有倾天惶惧之下的一丝企求。 “铃儿……” 云诀没有回头,白衣倏然鼓动,将他所有的悲与疼,伤与痛,愧怼与自责,心窒与空惘,全部封埋在了孤冷如月的寂寥中。 “……听师父的话。” 顿一刻,脑中嗡地一声,益铃全身一抖,懵然呆在了原地。 风轻轻吹过。 幸福纵是虚幻,拥抱后又该怎样割舍? 百年苦痛,往承再负,谁的心经得起千劫得而一昔碎散? 云诀身子一震,千言万语,全在看见她眼泪落下的刹那,湮灭待尽。 “师父……铃儿不懂你的意思……你在骗铃儿是不是?”益铃看着他,睫毛一颤,泪水静静滑落下来,她退一步,腿微晃,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裉下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云诀阖目不言,唇微微惊颤,毫无人色的脸竟比她更见苍白。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罪孽…… 益铃傻愣愣地看着他的神色,不敢置信地摇头,惊天的慌乱恐惧终于尽数崩塌,瞬间砸落碎裂。 “不要!!”风骤然狂啸,云中雨水冰冷地砸落了下来。益铃猛然哭喊出声,踉跄着一步步往后退。 “铃儿……” 云诀心如刀绞,看着她蓦然悲惶惊惧的小脸……再多的言语也瞬间散尽,空余心头撕裂般难以言尽的痛楚。 益铃再看他一眼,绝望地转身,猛然拔腿向林外冲去。 风哗然而过,肆冷如冰,暴雨没有预兆地倾盆落下。 “铃儿!” 泥水不断在脚下四溅开来,雨水冲进眼中涩涩地疼,益铃护着自己的小腹怎生都不肯放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泪水肆然滚落。 雪凤墨凰忙紧随在侧施力护她。 “铃儿!”云诀飞身追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全身抑制不住地轻颤:“答应师父……铃儿……不要这样……” 益铃慢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苍白抑痛的脸,心里疼得战栗抖瑟,虚软的身子慢慢滑下,终是跪在了他的面前。 “师父——”她摇头,咬唇哭着摇头,满面是雨是泪。 浸泡过温暖的心再推入万丈深渊,谁还能承受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谁能在小心翼翼的幸福也破碎之后,还傻傻地做那个执守不变的孩子? 暴雨冲刷着她纤瘦的身子,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不要……不要不要宝宝……铃儿是不死身……不怕魂飞魄散……不怕成魔……你给它们一个机会……给它们一个机会……让它们活下来好不好……师父——” 云诀懵然地看着她,脑中痛得全无办法思考,一身真气陡覆,银光灭迹,雨水全部打进白衣。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骤然嘶哑,已见哽咽:“……听师父的话……听师父的话……好不好……师父求你。” 师父求你…… 求你…… 益铃心一揪,全身一颤,身子狠狠抖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铃儿真的错了吗?真的错了吗?师父说的对……铃儿是错的——”她哑声呜咽,哭得云诀心头惊乱,猛然间一悲入骨。 “不是你的错……铃儿……是师父的错……全是师父的错……” 益铃抱住他,一遍又一遍地摇头,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不是……是铃儿的错……都是铃儿的错……如果不是铃儿给的情丝草……师父不会失去仙力,宝宝不会有……师父不用痛苦……铃儿还是可以好好地陪在师父身边……做师父的孩子……”她痛哭着,一声又一声地悲咽:“是铃儿得到的太多……求的太多……才害了师父……害了宝宝……” 云诀心上狠狠一揪,惶然痛彻。 他不知道……她原是这样害怕的。 因为他的话,他的道义,他的教导……她从来都认为自己是错的……即便一直爱他,即便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她也只认自己是错的。 只因为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否决过她,告诫过她,这份爱,是错的。 所以她只能一面执着一面自省一面痛苦地来爱他。 信了他,就信了他的所有。 即便到了如今,她也没有丝毫置疑过他的话…… 因为,他从来没有承认过爱她,从来没有说过,他们师徒间的这份感情,是对的。 云诀仰面悲抑,心疼的颤栗起来,紧紧抱着她,再也不忍放开自己的手:“铃儿……是师父太笨,看不懂自己,心惘一瞬,便误了你一百年,苦了你一百年,欠了你一百年。你没有错,你从来没有错过,错的人是师父……” 益铃摇头,使劲摇头:“铃儿错了……是铃儿错了……如果铃儿没有错……为什么我们不能有宝宝……为什么我不能生下师父的孩子……”她咬牙痛哭,终于将内心所有的惶恐与不安、惭心与愧怼全数倾倒了出来:“从始至终都是铃儿在错,是铃儿害了师父……是铃儿亵渎了师尊……所以上天才要这样罚铃儿……” “铃儿!” 益铃一懵,恍然呆住。 “你没有错……相信师父……” 眼泪静静地滑落下来,益铃颤抖地望着他:“留下它们……师父……留下它们……” 他不能明白,这两个孩子对她意味着什么…… 是爱,是情,是承认…… 是他对她除了有像对弟子那样的怜爱之外,还有的,其它不一样的感情。那才是和她对他,uu看书wwukahu.m 一样的爱。 师父……铃儿不止把你当师父…… 你知不知道……铃儿是真的爱你……是真的爱上了你啊…… 只要能陪在你身边,铃儿不在乎在你眼中做一辈子的孩子,不在乎当你一辈子的徒儿…… 可是……可是它们……可是它们……铃儿怎么舍得……怎么可能舍得?!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他此生,从未如此痛过。 云诀眸中满是疼忍,恍然觉醒彻悟,如墨的长发被雨水洗得冰冷刺骨,全部散乱在地。他紧紧搂她入怀,仿似要给她全天下的允承与安抚,信执与承诺: “没有它们也是一样的,铃儿,相信师父……师父说过,再不负你……相信师父……” 双眸轻轻阖上,泪水混在雨水中一起浸入云诀的白衣,益铃静静窝在他怀中,眼睛涩涩然地痛,疼得睁不开来。 谁能把泪流尽后,还用眼泪让你明白心有多痛? 她对他的执念有多深,对这两个孩子就有多怜。 益铃轻轻回抱住他,恍然间想起蓬莱正殿之上,他曾在群仙面前对她说下的话:“我相信你,会为天下苍生而让为师赢下此注。” 最终,她为他,负了他。 “师父……你再信铃儿一次好不好?” 第168章 纵悟承负 …… 云诀看着她。 “师父相信你……但绝不会答应你。” 整个世界骤然静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喧然如狂,砸落天地,似要把世间所有的尘嚣覆乱冲灭洗尽,空留苍茫的悲哑,嘶声成咽。 益铃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嘶哑,手微微抖簌。那样无助,那样绝望,却始终放不开,怎么也放不开。 仰天一声极尽悲凉的拗哭,她终只能望着他,望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做不得。 手指一根根松开,轻颤着闭上双眼,终是昏了过去。 对不起,不是有意让你为难的。 …… 云诀抱着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不出。 月殁,云分。 房内置上火盆,燃起真元寸心之火,以极炎之力蒸腾极寒之气。 “你当真就不能信她一次?” 白衣孤冷,独立于窗前,风过,轻寒。 不是不信,是信不起,正因为太了解她的执念空前绝后,所以更加不能信。 玄火皱眉:“即便一时成魔,只要能即时封印……” “没有人可以拿成魔来赌什么。”云诀默。它只能是条不归路。 “只要你答应,她宁可自碎魔元也一定……” “……我知道。”雨寂。声决:“但,不能。” 理由是什么,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只是这答案,是唯一的。 “止水!”玄火跳上桌凳:“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信她。天下苍生算什么,如果什么都不会发生又哪里需要顾忌?” 白衣清寒,恍然,垂眸。 “如果我是你,便也会。” 九天之上,一枚星子静静隐现。 云诀仰首,久久,眸中寂。 为了你,她可以成第一次,就可以成第二次。 可是她到底,不如你心狠。因为她舍不了,她腹中的孩子。 …… “你要知道,她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孩子,成魔如此关系偌大的事,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地,她断不会这样求你。”玄火叹:“这仙门,这六界,于你就真的那么重要么?便是试,也不敢让她试?” 云诀眸中空了一瞬。 仙门,六界,于他重要么? 当初只因了一句承诺,恍然回首竟已背负了数百年。 ……可以说重要,也可以说不重要,他却很清楚,无论如何他不会不管不顾,放不下,几乎是本能。 “是。” 可是,不止。 云诀眸中默然地冷:“若再成魔,我与她,都回不了头。” 玄火大郁:“你有没有想过,如此反会促她成魔?她若真的这样平白失去两个孩子,如何能不痛苦绝望?苍生面前,纵然你不能给她太多,但也不能逼她入了绝路。” 夜幕深凝,许久,云诀心下一恍:“我此生负不起仙界、众生,但也说过,不会再负她。” 玄火一愣:“你……是想?” “娶铃儿为妻。” 玄火呆了片刻,下一刻不由跳起:“你终于想通了?师徒又如何?原就没什么不可!” 云诀叹了一口气:“我只是累了,不想再见她伤痛,纵是错,也陪她一起错罢。” “若真如此,她再没有理由去成魔了……”玄火一惊:“可你分明对她说了,她从未错过……” 云诀淡淡摇头:“她从未错过,因为她所有的过错都缘自我这个师父,是我误了她。” 玄火不由惊震。 难怪即便自责于没有对她承认过爱,他终还是没有轻易开口。 即便因为不曾说过他们师徒间的这份感情是对的而让她痛苦,他终还是没有对她说,它是对的。 或许永远也不会说。 “我原以为你多多少少已不是你……”玄火抱胸:“却原来还是。” 云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移目至榻上。 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无关情,无关心,只是事实。 …… “还有一事……” ……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抱胸的手不由放下,玄火怔看他。 仙云缭覆,天地青蓝,苍冷如逝。 雪白的身影已踏门而出,几乎与晨间云雾融为一体,欲消弥天地。 “我此生无什么牵绊,只有她,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务必护她。” 玄火惊顿原地。 …… 木秀峰上,合抱不及的仙树在晨风中摇曳。 天书自动现身出来,洛紫翻身,随手拍了它落地。“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额上啪的一声,洛紫疼得惊跳起来:“死天书!” 一阵金光耀目,书页哗然打开。 魔星出世,六界倾,浩劫起。 “这……这么大的事?!” 继魔星,魔界尊主将出,人意,神意,天定。 洛紫大凛,云师兄功力已失六层,若再出一个天魔,六界当真是无人可敌了! “这可糟了……没有云师兄若真如天书所预六界岂不真要灭了?死天书,你再看看有没有其它办法?” 许久,天书抖抖书页,果然闪过了一缕金芒。 洛紫捧起天书看罢,心下微宽,幸好,六界动荡已久,老天并非真要六界覆灭。 “我须尽早去通知了云师兄与大师兄才是。”到底还是有办法的,而且此法古时便曾用过,原也不难猜测,倒是她一时慌神了。 她一言罢,翻身下榻,御剑离殿。 白凤于天鸣响,骤然驰过,正是往青沙殿去,洛紫微喜心急,忙跟过去。 …… 长天青惊怒,霍地一声站起,不敢置信地望着殿中央负立如绝莲一般的人:“你过来,就是于我来说这个的么?!” 云诀眸中无悲喜,uu看书 wwuuashucm 如静水寒潭,微波不起。 “你难道还觉得自己这一桩丑事,是对的?!” 云诀面色平静,许久:“是错的。” “师弟身为仙门之尊,所生之念,所做之事,怎会是错?” 白衣倦冷,声音微见苍凉:“纲古之道,师徒有伦,师与徒存上下长幼之别,若生男女情事,便是败坏伦常。” 长天青冷笑:“原来你还知道?我原当师弟早已将我仙门德礼悉数弃尽了呢!” “我与她之事,确实是错。” 听他口述,声音竟如此平静漠然,长天青不得不惊心冷怒。“若你还记着仙界礼秩一分,便应……” “师兄……”云诀眸中清冽,一声轻叹溢出:“云诀此生未负天地,未负苍生……便也不想负了她,负我自己。” 长天青抖了起来:“好一个不想负了她,负自己!”一声久抑之喝,平地惊起响彻大殿:“你难道还想娶了她不成?!” 云诀抬眸:“是。” 长天青脸色发青,窒一瞬,怒极反笑:“哼……师弟能力远在诸仙之上,想做什么谁能阻拦?仙门这些个伦常之礼又算得了什么?大可抛尽弃尽,只管与那孽障双宿双栖了就是!” 眉间几分倦,几分疼然,几分冷瑟。 “云诀,心意已定。” 第169章 1念觉心 眉间几分倦,几分疼然,几分冷瑟。 “云诀,心意已定。” 风扬起雪白的长袍,散开一阵悲敛,微窒的语气,寒肃而清静,如画如墨的眉间一如往日慈悲、淡然,清冷独绝,却又萦着难以掩尽的一丝疼负、一丝释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于她,也于他。 知是错,是孽,可猛然惊醒之时却早已迟了。 往事历历在目,此心困顿,恍然间已殁。 亲口判下她天魔之刑,他面不改色地看她行刑,最后的不忍,是他亲自出手杀了她。 迷情林中,初知她对他的爱恋,他决绝地将她置了寒潭之中,弃她于雪地里哭喊着认错,只亲口逐了她出峰。 三年之后醉仙群会上,她因毒对他生出邪欲,他亲手碎了她魔元封她丹田,蓬莱一战罪孽难赎,他将她关押在寒海之底,百年死生相继。 是非对错,即便他不尽知也隐隐洞察了。那一百年,是为了叫她断念,叫她自省。 可是却又突然知道了她竟从最初,便只是为了他。 走到那一步,全只因为他。 他曾叹,不若不知。 心下却终是动容了。 是以当她再出冰牢,真的抛开前尘将所有的执念都弃尽了以后,他一时间竟兀然空惘了…… 百年里,他远望寒海尚还有几分恻动牵疼觉到自己还活着,正殿之前那一刻,她从他身侧漠然走过之时,他却再觉不到身上一丝生息,似乎天地间所有一切都空了,连带他的心也是。 没有人知道,开口留下她的那一刻,他有多少惊惶,又有多少隐喜。 再为师徒亲自接回止水峰上,与其说是对她的慈悲,不如说是对他。 明知她若留在他身边,于六界恐将是浩劫一场。可却还是纵容自己留了她下来,不去多管多顾,直至如今。 这一世,她本没错,是他,沉陷在百年前的动容里无法自拔。 害怕,却又贪恋,在复杂与矛盾中不容她离远,又不容她太近,哄她抱她,却又一次次惊醒过来猛地推开她。 明白这是错,他拒绝,抗拒,百年前逼她断念,百年后逼自己摒弃,不惜将她嫁出止水峰,也要斩断这样的错孽。 直到情欢酒,直到魔障难灭,直到他终于控制不住对她犯下了大错。他才终于明白,他早已救不了自己、也回不了头了。 怎样决绝的方式,对她,对自己,却还是抵不过堕凡的心。最终五百年的修为,输给了一个情字。 号为止水,却终究没能做到心如止水。 她不但没能离开他这师父,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到底是人意还是天意? 云诀自嘲苦笑。 得道数百年,动情动欲也就罢了,竟还是对着自己的徒弟。 复杂,迷惘,承忍,叹息。为仙多年,于他,竟也会有这样荒唐的一日。 可到底还是有了。且他竟还平静的很,甚至释怀。 是错,他认了;是孽,他也认了。 可是认了之后,却还是不能原谅,她可以错,他却不能。 云诀眸中极静,空气中一片决绝的空冷。 对这一日,隐约间,其实早已洞察。放她出冰牢时便知是一场孽轮,便也有了打算,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不负她么?是,又不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也许,终还是要负。 或许此生此世,他唯一没有负的,只是自己。 …… 洛紫刚至了殿门前便止了步,骤听一声暴喝,震得大殿似乎都抖了抖。 “不可能!”长天青脸色铁青:“我原当你只一时受她所惑,不曾想你竟已糊涂到了这一步!” 云诀没有应声,面上是一意决然。 长天青看着他,脚下踉跄,半晌才站稳,忽而冷笑出声:“师弟……你真不愧是师父最器重的弟子啊,不管做什么,都是惊天动地的……蓬莱列仙若有知,师父在天有灵,必是要以你为荣的是不是?” 云诀心微窒,半晌,微微闭目。 长天青直直看他,怒不可抑:“师弟,你可曾想过,你一句娶她,置了仙门于何处?!身为仙界之尊,与其弟子有染,枉顾伦常竟还要娶她为妻!仙界从此在六界还抬得起头来么?!败尽蓬莱颜面不说,你自己也要沦为仙界之鄙!这样的丑事,无异于扇了仙门一记耳光!此先河一开,往后仙门还能有一点伦道可在?师德古秩岂能不因你这仙尊的作为而损殒?于后世代代影响之恶,你可曾看得通透?!” 殿中温度一时降到了极点,冰冷刺骨,许久的静默后,云诀终于开口:“我意已决。” “你——” 目中几分惘,复杂地叹了一声,又复了决绝,他仰面望长天青,声音淡漠飘渺,如天边飘过的云。 “云诀罪深孽重,有负仙门,自当免去仙尊之职。身为蓬莱弟子,有心枉顾伦常辱蓬莱宗威,是为大错,不可轻饶,更应遵我宗规仙册之戒,受笞仙杖后跪上觉心坛,若能不死,今日所求请掌门师兄成全,若不幸身死,亦是云诀之命,引以为天下人之戒,必无怨言。” 长天青看着他,惊震,呆愣,一时间竟懵住了。 “云师兄!你……你……” 洛紫奔进殿内,呆看着云诀淡漠孤冷的背影,几度张口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殿中静了许久,u看书 uukansu.co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云诀侧目望她,似惘不惘,漠然一刻,点下了头。 病缠已尽,死归将至,大劫已近。越是到了此时,他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不能答应她成魔,更不能逼她入魔。 拒了那么多年,他只是忽然累了,想要宠她一次。 没有那两个孩子也是一样的,罪孽不假,但他将此生赔给她也罢了。 相信师父,即便和你一起错,一起万劫不复,也定不再推开你。 …… 洛紫当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虽然知道铃丫头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但想到笞仙杖,觉心坛,洛紫还是更想哭。 自古以来,就没有人真正上过觉心坛。 蓬莱此戒是无为上仙亲口立下,只有她的弟子朝唯地尊楚天依为娶魔君之女不顾性命领受过,欲上却终究未成,以罗天上仙的修为跪死在了万棘锥魂阶上,最后仍未得偿所愿,魂飞魄散,了无生路。 后来听说那魔君之女因此而对蓬莱生恨,尤其是对无为上仙,多番诛杀不成,死在了常侍墨音清殇的一名蓬莱弟子手中。 但这些都是后话,唯一可知的便是笞仙杖直伤仙元,锥魂阶更由特殊材质取法炼成,直接伤人魂魄,纵是仙力再强,也经不住这样的刑罚。 第170章 天若不鉴 天下间窥不尽的命数,运转不祥。 “云师兄,天书所鉴,魔首将出,浩劫在即,此时此刻你……” “师妹你说什么?!”长天青从高位上急步下来。 洛紫只得道:“今晨天书所预:‘魔星出世,六界倾,浩劫起。’” 长天青大震:“难道继百年初歇的天魔之危后,又将再出一魔头?!”弱败已久的魔界当真已轮到势兴之时了么? 原是千年难成的天魔之力,如今竟可这样易成?!想到什么,他眼中忽是极冷。 倒是有一人,自可不必苦修千年,要复天魔,容易得很。 风寒,凝肃。 云诀淡淡抬头:“魔星赤红,黑芒隐烁,于夜中显现已有三日。浩劫之事,我早已知了。” 洛紫震,眼瞪得老大。 长天青一时震摄,而后不由恨怒道:“明知六界大劫将临,你竟还要于此时……” “大师兄。”云诀声敛,微寂,恍如清风有寒:“……我说过,云诀心意已决。” 天预,时命…… 可信,可不信。若世间之人一意尽信入心,未成事实便也将成事实。 人之所以能成,在于相信自己所作所为,能胜时,能改命,能阻劫变。 白袍微扬,声清幽如月华空散:“云诀倾力所推,天现魔星是为预戒,所预之人……是铃儿。” 洛紫惊震。铃丫头?! 长天青震摄,不由皱紧眉头。心下虽已疑生了那子,倒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这般直白说出来。 “师弟既知她恐再成天魔,便当召集群仙增强这孽子丹田封印之力,而不是恰于此时生这么些凡心……” 云诀静许久,淡淡开口:“铃儿不会再成魔。” 长天青聚寒于心,冷哼一声:“百年前师弟不也是这么保证的么?” 眉间几分叹然,微涩空疼,云诀抬头,只再叹了一句:“她不会再成魔。” 长天青不置可否,显然于今,对他,再不会多信什么。 洛紫道:“我也相信铃丫头不会,便是当真有了什么心结不慎成了,天书也有预,再强的魔力也可用古法封印了,或许不必太过忧惶。” 古法? 长天青眉一敛,心下不由冷哼道:天魔又如何,魔界上两位天魔不都是这么制服的么! 白衣一寒,云诀顿在原地,眸中似有预料般倏紧,瞬间冰凝通透如墨琉。 他漠声启唇,空冷萧寂的语气轻轻在殿中萦开,带几分寒凉与决绝:“六界浩劫与否,犹未可知,是与不是,云诀都已无力独挽狂澜,身负仙门之责于今止尽,今免去仙尊之职,若能上得觉心坛,余日带她隐遁四海,再不涉及六界诸遭。从此我与她是魔是仙也罢,必不危仙门六界一分。” 长天青已找不到话来回他,惊痛也罢,心寒也罢,悉数隐在心底化作寒冰。 ……那孽障东西! 成魔也就罢了,竟还惑云师弟到这一步,一念堕尘,于今日为她做出这样的决意,竟是连性命都不顾了! 他眸中寒光流转,凶煞之气于眉心眼底齐聚,却也不动声色。 …… 仙令出,诸仙惊茫,万兽驰风奔临。 朦胧中听到厚重悠长的钟声一遍遍响起,益铃于榻间醒了过来,茫然地抬头望着窗外仙云缭绕,心头静静的空,木木的疼。 她几分木讷地伸手抚了抚自己尚圆挺的小腹,眼中轻轻一疼,泪又流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愈近,她迟钝地出声唤:“师……” 抬头来,榻前的人彩衣如霞,火发垂绦。 “……玄火君叔叔。” “丫头,终于肯认叔叔我了么?” 益铃没有抬起头,眸中空空的,看的人心上有些疼。 玄火君叹一声,自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孩子,别怪你师父,他不是不信你,只是……” 益铃点头,又摇头,木讷地抬头来看他,眼中惘惘然如蒙雾,却也不见半分怨恨潜心。 玄火君看了她直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长舒一声恍然玩笑道:“没事,孩子要不得就不要了,以后成了亲还会有的……” 益铃目中恍惚,轻轻的悲凉缠绕开来,她望着他想要笑开,却终只流了泪下来。 “你师父这么宠你,以后定是事事都依你的,你看便是你不想承认恢复了记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心下有疼,益铃微微觉的冷。 原来,他什么都已知道。 知道她不止今世,还凝了百年前的执念于他,知道她便是对这两个孩子再怜再疼,也不会背逆了他…… 心下又是一阵凄凉,轻抚小腹,不觉疼涩入骨。 恍然中又一阵钟声敲响,玄火君掐指几下,面色一重。 他不作声地看了哑涩低头的益铃几眼,摇了摇头还是不想让她担心。不过心下到底已作凛冽急彻。 硬捱着坐了小会,想到什么他一咬牙,眼中恨然透亮,忽道:“你师父下峰与你大师伯议事去了,叔叔去瞧瞧,黑凤凰留在峰上保护你。” 益铃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头,望他离去。 清风窜入,微醺的阳光逆光透进屋来,层层散开,阴翳的云影化不开一阵冰凉,恍恍浸入心头。 彩衣火发御风而离,益铃从榻间下来,雪麾轻轻披在肩上,她无力地斜倚在门前,清光刺目。 天若不鉴,心不惩兮。 如果从来没有承认,如果从来不曾得到,如果从来没有见过希望和温暖,她可以,她一定可以,从始至终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 益铃呆望云中一眼,眸一颤轻轻闭上眼,u看书 ww.uukansh两道泪终是缓缓滑了下来。 …… 正山之处,仙灵台上,白衣清浅,宁淡如雾。 长天青恨看他不及,眼微眯,眸中愈冷已见阴沉。 许久,面上青黑,才终肯一字一顿,对着场上数千弟子,和各派诸仙来者开口:“仙尊云诀……枉顾伦常,与其弟子私下有染,败德乱序愧对仙门,凡心不灭尘念极深,仙不为仙,枉称得道,今日召集十一宗诸仙齐告,自此免去仙尊之职,再无权遣仙令、召群仙,命仙门、称为尊。” 无人料到,敲响蓬莱示警之钟掌门天尊所告会是这样的事,场上之人无不震心,猛然惊望仙灵台上白衣若雪好似永生永世都是那么不染俗尘的那一位仙人,惊顿疑生,震愣难言,一时间全部呆若木鸡,失了言语。 即便有谣言,即便从那子重入蓬莱蛮短流长便就未断过,即便孽事一出再出……也没有人真正置疑了仙尊什么。 九天之上,他是仙尊,止水仙尊云诀,这样的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人身上,唯独他,分明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就站在仙灵台上,没有辩驳没有否认,甚至他们隐约可以猜到,青沙天尊所言,是他的吩咐。 风沙漫卷,正山之前静谧无息、仿似没有一个生人。 只不过下一刻从掌门天尊口中说出之事,还要更让他们震摄心惊得无以为忤…… 第171章 笞仙以戒 只不过下一刻从掌门天尊口中说出之事,还要更让他们震摄心惊得无以为忤…… “……但其终是责护苍生,心顾六界仙门。因而日前推预得知魔星现世,六界浩劫将由自己门下那孽徒一人引至,心生顿悟大悔,于今召告仙门此一危殆六界之大事。” 白衣一震,骤然回首。 洛紫一愕,大睁着眼看向长天青。 后者一脸平静冷肃。 “本尊现为蓬莱之掌,念其只修行不慎差错期间一时受那孽障所惑迷失本心,并非当真生出邪念有心枉顾常伦背弃仙道,便按本宗门规处置,罚其仙灵台上负罪承错,领一百一十一宗罚,面壁百年为戒!” 云师弟,师兄全是为你好。 蓬莱的脸面,仙界的荣辱,更有你的性命! 本尊从来就没答应过让师弟上那觉心坛!! 受杖、上坛,娶那孽徒为妻?! 明知是错,我怎能容你一时鬼迷心窃之下一错再错?!今遭这般,都因那孽障东西!若不是那孽障有心给你下了情丝草之毒,凭你的修为纵是病缠之际一时昏意迷心定也早已绝断,怎可能纵容自己到这一步!! 她今朝身怀你子,难免要怜。以至你再难抽身出这情障孽网!宠她护她、荒唐纵心无视伦常竟还要娶她?! 我怎能容得?!!!蓬莱列仙在上又怎能容得?!!!!! “大师兄!你胡说什么呀?!云师兄虽然说了魔星预指着铃丫头但……” 众即哗然:“木秀尊者所言是实?!!” 洛紫惊:“不是、不是……虽然……是……” 蓬莱尊者洛紫一向袒护曾为天魔的师侄益铃,群仙无不清楚。听她吞吐,当即断言:“看来青沙天尊所言不假……” 六界浩劫……此子当真是轻看不得!! 亏得仙尊大义…… 思至此诸仙弟子不免要推心妄断一番感慨:看来仙尊多半只是怜了她腹中子嗣才对她多有怜爱以至自认为错生了什么情障,哪可能真如青沙天尊所宣私下有染早动了什么尘念…… “仙尊至善,慈悲众生,一念仙门竟是连自己的血脉都能漠弃,如此让青沙天尊告知了仙门之危关系在那子,可见心下全无偏颇,当真是一番良苦又一番让人叹然哪。” 长天青身后,有人脚步登时不稳。 …… 洛紫眼看众人妄议论断,心上陡然寒彻。大师兄这般公然定断,仙门哪里还能放过铃丫头?!他迫着云师兄顾蓬莱颜面顾及众仙所望,竟是有意让群仙这般曲解了来迫云师兄不得不顾念苍生! 他难道想逼云师兄为这天下除患,亲领群仙去诛杀了铃丫头不成?! 不由回头怒视长天青,洛紫惊恨道:“大师兄你……我云师兄是不会轻意断言而不顾铃丫头的!!” 众仙一愣,当即看问云诀:“仙尊?” 长天青心下冷哼一声,亦看向他。 仙灵台上,白衣清冷,悲喜无意,静默凝尘。 他没有回头再看长天青,淡寒的面色,竟还是平静而宁然着,静一瞬,轻启了唇:“掌门师兄所言……天书所预魔星现世,六界浩劫,是实。” 众人眼中一紧,俱抬头来看他。 “依据魔星所推预示之魔是本尊之徒,也是实。” “云师兄?!” 洛紫大惊。 霁洛未被通知出关,秋雁儿未赶回,无月思过,台下宁辞剑心上一紧,手心已湿,月晓天不甚入心地皱了眉。 仙尊,您怎能…… 长天青身后,那人无望转身,终于咬泪悄声奔离。 风湮静。 云诀默,幽静凝深的视线无声地扫过诸仙,最后落回在长天青面上:“云诀枉称得道,凡心不灭尘念未尽生情于自己的弟子,也是实。” 温雅如玉的古音,如梵音轻沐,声音不响,却清清楚楚敲在了在场所有人心上。 长天青袖中手一抖,一身罡正威冷的真气陡然暴肆窜溢。 云诀转回视线,面无表情的面上如罩寒霜一般:“不论所预为何,我云诀在此断言:她,定不会再成魔。” 此语甚寒,尤如誓戒告己。听得众人一震,这才从他上一言中醒神过来。俱是一脸惊呆怔愕地看着他。 仙尊……竟……真?!!! 长天青抿唇,一时极静,目中之寒看得人不寒而栗。 仙云空冷,雾气绝断。 云诀如以往不曾变过的数百年一样,独立于高处,白衣扬雪,仙姿冷逸、孤绝离尘。淡淡的寂,微微的寒。 眉间隐现难掩的,是久历腥风血雨和看尽世间诸变的一抹淡然和冷漠。 漆黑如墨的眸中冷厉、独断,平添一分威严高寒,让人莫名冷心。静静负立一刻,他枉顾周遭,淡淡开口…… 碎玉一般的声音越过风沙而起,一分独断二分决绝,几句话温温淡淡地说完,群仙却都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仙尊?!!宁辞剑等人脸上登时白尽。 长天青再难隐忍,手中一紧,灭魔剑隐些被他当场折断。 他!当真是无救了!!! 当真要娶么?!那孽障,他如何还能再容得了?!! “……云诀,定不会容她再入魔道危及仙门。今日若得上觉心坛,我与她从此不再只为师徒,日后若她成魔……遗祸苍生,云诀必亲手处置,与她一起,以性命,偿还于天下人,偿还于众生。” “仙尊!!”几位长老震心不及,急呼出声。 蓬莱弟子听罢大惧,三魂六魄都惊得颤动不已!群仙鸦雀无声,一时震望云诀,下一刻猛然惊愣回神,全部屈下了身子: “还请仙尊三思!!!” 风中之气几分肃寒,绝冷。 云诀仿若不闻,眸轻抬,一眼望过,缓缓于仙灵台上跪了下去。 “仙尊!!!!” “云师兄?!” “……云诀大错难回、仙途已误,今敢以师之名求请众仙信于孽徒,而不生杀伐绝患之心。云诀私心领仙册之罚后,倘能与她再立于世,定,不负今日所言。” 风寒抑肃,凝绝孤冷。 数百年为尊,九天之下有着怎样的威望? 毕其一生,何曾见过他屈膝人前?! 到底是因了那子腹中亲嫡于心不忍,还是当真对她生了私爱之心难以割舍执意要护? 无论如何,uu看书 .uuahu.c 白衣触地的刹那,惊住了场上所有人。 哐—— 正殿之前如寒风过境,门人弟子手中之物,或佩剑或折扇或其它,全部同时砸落地上。 群仙惶恐不及,一时间心震难承全部跪倒在了仙灵台前。 惊冷。 长天青说不出半句言语,看身侧一人一眼,眸色深如夜霾无光。 本已惊骇震怒,那人听他言再无半点迟疑,当即分身而去。 云诀仰面,宁声,而后,阖眸静道:“掌门师兄,云诀亦曾执掌我宗,自知罪深孽重更不能容,甘领一百一十一仙杖,以扬宗规而戒世人。” “一百一十一杖?!!”洛紫踉跄,一步不稳险些跌坐在地:“云师兄!!再如何的错也没有必要惩罪如此之重!你!你!” 笞仙之罚已重极,不提那之后万棘锥魂阶上无人能承的罪苦,他,究竟做何想法?和铃丫头在一起,于他心下难道真是这样惊天的错?!! 可曾想过,他或许真会同楚天依一样,死在那棘阶之上!! 长天青一身森寒之气,心凉如死水沉波,久久,猛地闭目一声大喝:“取笞仙杖!” …… (小翼最近事多,更的少,大家不如去看看小翼好友的力作,也是仙侠类哦:) 第172章 风寒兽烈 远处一方轻雾叠峦,恍惚迷离,照不亮迷途的流光。 一袭绛浅色身影从渐散的仙雾中驰来,犹匆不忍勿。 “益铃师姐!” 益铃有些讷,扶着门框抬头来看她,轻惘的眼:“琴姐姐……”微咽的声音,埋在胸腔心头,终是饱含了几分难以述清的悲疼与无助,一抹哀,一抹疼,轻绕难离。 梅剑琴从仙剑上跳下,急欲上前却又恍然止了。 心头有些怔,她愣然地看着那个绿衣青稚一脸无知无尘又曾为天魔的师姐: 纯如星子的大眼中有悲,却还是那样澄净,那样无念无邪,如同长不大的孩子。 她紧紧看着益铃,嘴几度张开却都没有说话,也不忍开口说什么…… 久久,终一咬牙,只似无意般自顾将益铃身上雪麾系好:“晨时冷,师姐怀着身子可不能受了风寒……前些时候剑琴给师姐备的那些吃食可还有剩?后来剑琴又备了些放在乾坤柜中师姐可有拿了放铃中?” 益铃不知她所想,点点头后又茫然地轻摇头。 梅剑琴也不多说,一点头牵了她进房去,打开衣柜杂间手脚麻利地取出几件衣物塞入她乾坤铃内:“师姐什么也不要问,剑琴去厨房给你拿上些吃食。” 她一转身急奔厨房去,益铃站在房中,微愣,讷然:“琴姐姐……” 微微有些不安起来,益铃迟疑地追上几步,又止了下来。 抬头,院中一袭森蓝道袍缓缓从空中降下。 益铃见着来人一愣,未察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寒气,只是几分恭敬地走出门向他见礼:“益铃见过星魂长老。” 殿外林中墨凰倏地抬起头来。 飞眉入鬓,蓝袍仙人低头俯视着她,眼一眨不眨。 “益铃,你可知本长老自入蓬莱,此生最敬最服之人是谁?” 益铃愣,眸中不明,恍恍然抬头来看他:“……益铃不知。” “是你师父。为尊四百年有余的仙界至尊,从不沾染一丝俗尘妄欲的止水上仙,亦是当今我仙门之首——止水仙尊云诀。” 心头几分隐涩不明的惶,益铃怔愣着,喉中不知为何忽有些紧:“我……我师父……” “为仙一世,仙尊威望响彻六界,数百年来无人不对其顶礼膜拜,如仰视天人一般心生钦佩崇敬之情。”他双眼微眯,语气渐不复平和,眸中也陡现极寒,竟再难掩饰一分:“而如今,仙尊一生清誉,却要因你这孽徒而将将败尽!!” 脸上登时一白,益铃惊愣,一时满心惶惧,退一步,竟跄踉着跌倒在了地上:“我……” 他更上前一步,两眼扫过她圆挺的肚子,迟疑一刻却还是戾了声:“益铃,你莫怪本长老出手无情,我仙门不能没有仙尊,而你既是魔星所预之魔,无论如何,也断留不得!” 冷风凝肃,寒光映杀。 他竟是为杀她而来?! 益铃猛地惊顿原地,未及回神,面前之人一扬手中拂尘,一道蓝光成刃,积力绝杀竟已迎面劈来。 “益铃师姐!”梅剑琴出得厨房一眼望见,不顾性命地飞身挡在她面前。 星魂气惊,险险收了四分力道,余力也将她打出十丈有余,一口血当即喷了出来。 益铃呆在原地,一时难以认清发生了何事。只是几分后觉地爬起身本能地去扶梅剑琴:“琴……琴姐姐……” “混帐东西!这样的孽障竟也要这般来护!” 梅剑琴强撑着爬起身来,抖手擦去嘴边的血跪倒在星魂面前:“长老……星魂长老……饶了益铃师姐吧,她未成魔,她根本还未成魔呀!” “众仙面前,天书所指,仙尊所预,难道还会有错不成?!” 仙云惊寒,益铃猛地呆住,他说什么……是师父预了她,会成魔? 在众仙面前,师父……预她成魔? 忽然间似失了所有气力,一时间那样悲凉又疼涩。 他难道,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到底可以有多哀凉…… 他不答应,她如何做得到,背他成魔?一百多年,她又何曾背弃过他一句话?舍不得孩子,可是也不能连累他,她哀、她痛、她疼,既不能为了孩子成魔,唯一的冲动,是能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这两个孩子? 可是,师父抱着她要她相信他,师父给孩子取名叫翼翎,师父说她没有错过,说此生再不负她…… 所以,她狠不下心…… 师父的心里有铃儿,铃儿真的不忍心为了孩子,永远离开了师父…… 可是……又为什么……因为什么?师父……预铃儿,成魔? “剑琴师侄让开!!” “长老手下留情……师姐还怀着仙尊的子嗣,无论如何还请长老开恩……”梅剑琴伏地不起,任口中的血不断溢出,眸中是毅,终不肯让开。 “这孽子所怀仙尊都已漠弃,本长老又缘何要顾?!天尊所言才是道理,本是师徒之仪就不该任了这样的孽事!” 仙云寒,寒不过心头之冷。 漠弃……他是要她漠弃了它们…… 益铃眸一颤,恍然间疼得一窒,难言地荒凉开来。 一朝风涟花怜,纵横焚散,谁蓦然回首,只见悲凉? 星魂大步上前,怒视梅剑琴,手中拂尘猛然又凝了力:“你是天尊之徒我不欲伤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拂尘一扬再不顾你性命!” 梅剑琴一动未动:“剑琴不能眼见益铃师姐有事!绝不会让开!” “你!”星魂大怒,猛地一扬手,白色拂尘直甩出去一道横光,竟越过她直接朝益铃劈了去。 “师姐!” 一道巨大黑影驰疾来,所带之风哗然而过寒如凝顿。待得星魂回神,墨凰带益铃已驰风而上直奔九霄。 “你这遗祸苍生之患!星魂今日便是送命在神鸟爪下也断不能容你逃得!!”森蓝道袍鼓风而起直追过去,uu看书.uukanshu.cm将将离近几道蓝色仙刃便接连打了过去。 墨凰眼中轻蔑,驰飞一瞬骤然一停,巨翼一扬带起神息千绦毫不留情地向他扇过去。 益铃涩然回神,声音微哑,急道:“不要伤他。” 巨翼瞬间停滞,几道光刃不及避开硬生接下,右翼登时便一软,有血从羽翼中渗出。 “墨绸!” 墨凰瞪她一眼,勉力振翅,欲往正山之处去。这事,云诀定是不知情的。 星魂见状更是毫不留情,断然阻绝,见墨凰已受伤猛然冲飞而至,挡在它面前,手中拂尘高高扬起毕生杀招悉数相结朝凤上益铃打过去,半点不手软。 墨凰疾驰避闪,右翼有伤微有滞顿,翼尾再次带过光刃,溢出了血。 它大怒,运起神息之力忍痛朝他直拍过去,直想把他拍出七千八百丈以外! 益铃一怔,未及出口。 便听得一声震天狮吼带一晕流光罩陡然驰现,瞬间将几人困在结界中隔断外界。益铃惊望过去,金光刺目中见着赤金狮威然雄立在星魂之前,颀长如针如刺直曳齐足的金色狮毛暴肆如锥,一身残暴烈腥的血杀之气不可掩饰。 (小翼最近太忙了,更的少实在抱歉,这章是为风大而传。周日另有一更。推都市仙侠: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73章 万魂留阶 笞仙之杖,神木削成,伤元夺力,从来无人能抵。 笞仙杖在一片冰凝的肃静中一杖接一杖地落下,乍看便如轻羽入水,毫无声息。 只是天地微微有些昏暗起来。 云诀安静地看着仙灵台下紧紧望着自己的六界诸仙,身上白袍如莲花般散开在地,直身正跪,如一栋失了知觉的雕塑,无痛,无疼,不言,不语。 只有上仙修为的仙人看得通透,那疾速而落的仙杖每每相触白衣都会轻轻荡开一圈透明涟漪,看视如水纹一般温和,却能无声漾开十丈有余。 仙灵台前一片仙人弟子,有泣有叹有惑有悲,满满都是无声的嗤嗟。 直到七十杖落下,云诀口中溢出血来,戒律长老偏锋执杖的手才终凝滞:“仙尊……就……” 日蔽风阴,雪凤停悬空中凤羽流风仰天悲鸣。 云诀没有开口。苍白得仿似透明的手指轻轻抬起,缓缓示意了下。 风凝住。人群中一片萧冷的寂,偏锋犹豫了一瞬……终是再度扬起了手中千年枯木似的笞仙杖。 摧仙之力再度无声漾了开来。 云诀面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一时空惘,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嘴角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更多的血。 先前几度,以他还剩的仙力尚能强撑捱下,不显于外。只是再多下来天府元神受怆太大,本能地将所受反噬在仙身上,而他再无力去阻,白衣上大片大片地溢出了血,从云门、中府直至天枢、五枢,周身穴位没有一处不被杖中之力荡过,震裂。 余力无法扼止地四散流泄,血一点点在仙灵台上、云诀身下晕开,空气中扬开一片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仙尊……” 不知是谁哑声唤了一句,渐深的朦胧中,与一百多年前正殿之上,如仰望天人一般仰望着他的小女孩的声音多么像…… 云诀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来,视线所及,一片昏黑与苍冷的白。 “九十九杖、一百杖、一百零一杖……”血一寸寸浸透长衣,云诀身上无端冷了起来,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袍此刻一片怵目惊心地红,如连染的泼墨桃花。 正山之前那么安静,只有风吹过带起腥血的弥留与叹息。 终于一百一十杖毕,偏锋收杖回阁,蓬莱众人急切上前想要扶他。云诀摇了摇头。 “……启万棘之阶罢。” 洛紫等人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 偏锋震着,没有动作。众仙面上都如受了霜降一般……禢达莲、羲和望云诀一眼,下一刻别开眼,不忍再看。 白袍全然被血浸透,如穿了一件血衣一般,云诀顿缓半刻,避开众人的手,竟强撑着独自慢慢站了起来。 长天青负手立在仙灵台正前方,面无表情,只是袖中的手无声抖的厉害。 “仙尊……”宁辞剑唤一声,心惊难言,洛紫紧紧看着云诀,眼眶红彻,泪已凝珠。 仙灵台上被血污铺满,一片残肃凄冷。云诀强自站着,满身刺眼腥红,他面如冰雪,眼稍眉角是千年不变的淡冷漠然,只是如何也再无半点人色。 “……启,万棘阶。”他静静开口,又说了一遍,声音极缓,空渺如天边飘浮而过的云。 “仙尊……”蓬莱弟子声音滞哑,无人敢有动作。 久久,力不从心,云诀一手捂上心门微曲身重重咳了一声,白衣当即一颤,一口血吐出险些就又跪倒了下去。 “仙尊!”外宗来仙皆呆震久矣,蓬莱之众却都不由得痛心惶恐,忧声如嘶。 “不就是启那什么锥魂阶嘛,有什么好发愣的!”人群中传出一声极为随性的哼声,一身琉璃华彩衣的男子在一片惊声中自顾闪身上了仙灵台。 众仙抬头看他:“玄火真君……” 他若无其事地从云诀身侧走过,手心翻转之余轻轻一声叹息。 “如果蓬莱之众不忍心让云上仙送死,我玄火倒是不介意,就让本真君来代劳吧!”他说罢,堂而皇之地从长天青面前走过,一眉挑罢立于仙灵台上竟当即慢慢凝起了仙力。“偏锋长老,本真君来助你启那什么万棘锥魂阶如何?” 偏锋目中一颤,看向长天青。 锥魂阶一上,魂飞魄散哪还有半点生路?即便仙尊仍是九天玄仙有金身相护也难撑到棘阶之尽,更不提功失六层且还伤至如此!仙尊一时糊涂,天尊心下却是清楚,怎可能不拦下仙尊…… 长天青凌然冷立在众仙之前,始终铁肃着脸,没有开口,也没有指示。 半晌,偏锋心头惊冷,只得一阖目,抖声念下了仙阶咒言。 狂风忽起,天地更加昏暗起来…… 血色溢满的仙灵台,曾经谁的脚步在此滞留,从他手中接过无心剑,呆呆地抬头来望着他,眼中满满的激动与欣喜,只望有了这样一个亲人,从此一生一世,相依相伴? 又是谁,为他伤为他痛、为他坠入不复万劫,在此甘受天魔极刑,哪怕碎元魂散此生无回? 一念一痴一生执,一步一错一身伤。 谁为他抛却了一世天真,又是谁为他宁做那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森黑色的棘阶从仙灵台一侧向九天之际延伸而上,斜插入云,清冷的天光映下,泛起蕴凝森幽的寒光,如霁如雾,更如冬铁严冰。 血色流转,一声叹息过尽,再多的罪与罚化入心底,终究是成了难以偿清的债孽,不忍割舍的执障,即便不为断她成魔之念,他也该回首过来,牵着她,带她走出这一生的困顿了…… 万言尽。血滴落轻洒在白玉仙台之上,云诀一步步走过去,在玄火的注视中仰面看向万棘之尽。 一声叹一生悟,一目阖一意决,一朝执一念释。 望着万丈寒阶尽头虚浮凌空的觉心坛,恍然间心下一静如止水凝歇,千载空叹成湮,随风逝却。这一世,他终能宠她一次,也纵尽自己一回了。 万棘之前,血染仙台,云诀缓缓再跪了下去…… …… 一阵又一阵的光波无声爆烈在寒海之上,风裂如撕。 迅雷般驰闪的金影在隔断结界内奔回迅往,不时喷出巨大的瀑沙球压抑过来,墨凰负益铃疾掠险避,心下又惊又怒。 若只有它一鸟,这一人一兽根本匆须放在眼里! 奈何益铃已是术法失尽、毫无修为,它一面想去找雪凤问个清楚,一面要对付眼前之人,一面又要保持平衡护住益铃,虽具神鸟之力,一时竟也难以兼顾得全! “赤金狮!吾乃万兽之尊,你竟敢在吾面前如此放肆!” 赤金狮目若金钟,威然一抖身上钢刺般的金毛冷哼道:“本王与神鸟同为灵兽各为其主,赤狮无意逆神凰之威,但我主之命亦不得不从!”言毕,又一声贯天狮吼,长毛扬起再次冲将过来,兽目含血,大有一口撕吞凤上之人之势! 益铃一震,心下怔怔地冷。大师伯…… 墨凰被它气焰激怒,再不欲避闪,陡然扬翅一声极冽凤鸣,周身神息暴涨,墨羽流天正面迎冲了上去。 金白之光在界内轰然撞上,星魂难抗凌空被冲开数丈不止。神息之威极曜,力拼之下金光明显一暗。赤金狮滑退数十丈堪堪止下,愤声暴吼。 墨凰受伤在前,亦难再攻,趁此机会朝结界弱处急飞过去,欲一举冲出结界往雪凤所在驰去。 “孽子!妄想逃了!!”星魂大喝一声,一道拂尘挥去,墨凰急掠避过,电光火石间眼看阻它不及心下愤然一紧。只是下一刻,伴随着一道森青身影闪现,一招沙爆诀猛然爆开在了墨凰之前。 “墨绸!”益铃惊唤不及墨凰痛鸣一声陡然失去重心狠狠往下砸去。 那人亦不罢手,任墨凰坠落入海,凌空闪现一手扼住益铃咽喉硬将她从墨凰所护翅下拖出。 呼吸陡然一滞,脖间火烧般疼。益铃困难地看着面前一脸森冷铁肃的中年男子:“大……大师伯……” 长天青一脸难以言说的冷冽表情看着她。 要你这孽障东西魂飞魄散了,看他还能发什么疯!! “大……大……师伯……”呼吸越来越困难,益铃艰难地扑腾着脚,小手掰住他硬如钢铁扼在自己喉间的右手,uu看书.uukansh 面上渐渐青紫。 星魂一震,立在一侧没有说话,下一刻见长天青目中一寒,却还是几分不适地别过了脸去。 “益铃师姐!!” 结界因墨凰之坠而破,梅剑琴强自追来一见此景陡然吓得面上惊白。 “师父!师父——”她一把冲将过来重重跪在长天青面前:“师父!您饶了师姐吧!饶了师姐吧!!剑琴求您了!” 长天青未做一点表示,手上渐渐收紧益铃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绛色衣裙上早已血迹斑斑,梅剑琴抱住长天青的腿狠命哭求,声音凄烈,喉间滞血。 “师父——师姐她怀着仙尊的子嗣,成魔也罢,为人也罢,无论如何饶了她这一回,让她生下孩子吧!” 长天青不为所动,面上残酷如斯。“身为仙尊,他为六界舍私情是应该也是自觉!说出这孽障是出世魔星,便是同意我等诸仙灭其而除患!既是仙尊亲令,又何须顾忌这所谓的子嗣!!你与这孽障私交甚盛,再欲多言,我必杀她之后重罚于你!” (昨天看到吧里有人说望眼欲穿就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更一章了,拖到今天集了三千字。实在抱歉,一直说结文却又一直在拖,这周末要考证又可能不会更了,小翼总也逞强却又总让人失望,下章要到下周,亲们定也不闲,就偶尔过来玩吧!谢谢你们一直支持。……继续推: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74章 吾剑凝琴 长天青不为所动,面上残酷如斯。“身为仙尊,他为六界舍私情是应该也是自觉!说出这孽障是出世魔星,便是同意我等诸仙灭其而除患!既是仙尊亲令,又何须顾忌这所谓的子嗣!!你与这孽障私交甚盛,再欲多言,我必杀她之后重罚于你!” 益铃怔怔地看着长天青,仿佛忽然感觉不到颈间的痛苦了。 清风浮过,腕上银铃随风荡漾,有什么,在铃内火般灼热。 “师父不要!”梅剑琴紧紧扯住长天青手臂,急切,悲痛,无力入心。 长天青不作二想一把震开了她:“星魂长老!带剑琴回山内!” 梅剑琴当即吐了一口血,踉跄不稳地站定,随即被星魂单手扶住,满面是泪地跪下求情:“师父……师父……师姐不懂事,她还是个孩子……求师父饶她一命吧!!” 长天青听罢,不由大怒:“混帐!!预世之魔也是能妇人之仁的么?!我仙界有护卫六界之责,岂能如你这般置天下安危于不顾!!更何况这孽障……如今已是不得不除!!” “师父!!” 海面上静水凝波,天蓦然灰蒙。 分不清是疼还是痛,只是心上隐隐的抑瑟和麻木,天地不觉间恍惚了起来。 益铃慢慢闭上眼,一时空,一时茫。 无力去想什么,挣扎什么。 她不怕死,她从来都不怕死的,可是,想到孩子,她终会悲伤…… 眼角慢慢凝了泪,悄然滑落。她终归,还是会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他…… 师父……铃儿……铃儿…… 眼中全然昏黑的瞬间,一道流光从海面上疾驰上来。 凤鸣啼血,神息涨满,墨凰不知从何处得力一助,积力凝身猛然疾冲而至。 一声嘶鸣响彻寒海,血染黑羽,白光迸力。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海面。 几乎是同时,雪凤和云诀一震。 半是清醒半是昏乱地抬头望远,却又什么也未望见。血浸棘阶,白衣残乱,他苦心孤诣,残身一赌,只为能给她余生半世,一夕清明…… 天地无声,一暗如喑。 益铃喉间重重一紧,几乎是同时,白光强烈到几乎刺目。 长天青欲避不及手间受神息所迫竟再难置力一分,墨凰迅驰而至拼尽全力迫他松手。白光再次曜起,长天青连退数步不止。 难以避免地松开手,益铃从空中坠下。 翼间有血洒出,墨凰疾飞去接,长天青目中森寒极冷,又是一击杀招爆去。 “师父不要!”梅剑琴惊叫一声猛然挣开星魂飞身上去,拼尽全力将益铃拉进怀内护住。 墨凰张开翅膀硬生挡下沙爆极威,余波仍冲驰不尽,悉数打在了梅剑琴背上。 呕血之声伴着摧骨断肉的痛苦呻吟,猛然响彻耳畔。 “琴……琴姐姐……” 益铃不敢抬头。 发间湿尽,一头温热……恍然间与一百年前那么相似…… “走……” 梅剑琴全身止不住颤抖,似在抵抗极巨大的痛苦:“师姐……走……” “琴……琴姐姐……” 梅剑琴咬着牙,努力向她摇头:“剑琴没事……师姐走……快走……离开蓬莱……离开仙尊……永远不要……再回来……”她抖手抚上益铃腕间银铃,颤声叮咛:“关了银铃灵息……没有人能找到师姐……师姐好好的……别再回仙界……” 有血从她口间溢出染红衣裙,益铃眼中不受控制地凝泪,不受控制地坠落,满面是惊惶和无措,她拉住她颤然不止的手,牢牢拽紧:“琴……琴姐姐……” “不要怪仙尊……他和我师父……还有师姐……剑琴真的不知道……是谁错了……只知道……师姐不是天魔……不该……这样死……” 益铃咬着牙,声音滞哑,眼泪滑落不尽,如此狂乱,如此痛窒。 “剑琴本想陪陪师姐……照顾师姐……和师姐一起走……” 她说着,如长者更如亲姐姐一般伸手来抚益铃的头:“现下……”她未再说出来,uu看书 .uuknshu.om 陡然颤唇凝声,只勉力撑起,一把将益铃推向了墨凰。 “琴姐姐!” 巨大的黑鸟强自疾飞驰过,一把带起益铃冲起,一力运起鲜血当即肆溢。而她孤然凌空站着,亦满身是血。 墨凰背逆正山急避长天青几人驰远冲飞而出。 益铃瘫坐在墨凰背上,狂乱地把手伸给梅剑琴:“琴姐姐……琴姐姐!琴姐姐!!” 风中散不开的浓浓血腥味,远远近近,分不清谁是谁的。 梅剑琴想对她笑,却终归是失了气力,她看着益铃,只轻轻摇了摇头。 血一路漫洒相随,不时滴落入海,墨凰振翼,向海天之尽驰去。 长天青震怒,眼看去阻不及一声暴吼:“赤金狮!!” 金色狮兽立即狂啸一声疾追过去。 长天青回头,梅剑琴转头来看向他,恭声唤了一句师父。 星魂一震。 长天青狠狠一闭目,下一刻,听得一声爆破声响起,漫天血肉成雨。 海面之上,纷纷然扬落无数断骨,入眼一片残酷血腥。 蓝色蛟人群集海面阴处,呆呆震震地懵着。 淡青色长长的睫毛似遇冷般抖簌不止,小若睁着空茫的大眼,猛然哭不出声音来。 第175章 轮回错落 天地昏殷,苍冷,孤薄。 他踏血行阶,背一世愧错负一生仙名,为谁,上云海重障中,觉心戒仙之坛? 泪断寒海,心悲,绝冷。 她御墨凰驰也穹苍,银铃灭息,只此孤涯。因谁,绿衣上染尽腥血?逼了她万念成空,终要将这一念错执满心痴妄悉数弃尽……一生只悲,一世是错? 恍然泪断间,轮回错落。 …… 残阳如血。 白衣如簌,颤如风疾。 一步一魂伤,一步一溢血,一步一惭心。 他踏着自己的血跪在万丈仙坛之上,眼中是一片昏冷的白茫。 底下懵然仰望着他的蓬莱众人、六界诸仙,全部惊震难言。 没有人料到,以他现下之力,又受过一百一十一仙杖,竟还撑得过万棘阶,上得了觉心坛。 风冷如滞,所有人都惊呆在了原地,蓬莱众子更是张着嘴睁大眼哑声望着他。 如瀑的长发在虚空之上肆散落开,一半以上被血染成暗红,肃冷艳绝。他虚微得已见透明的面上一根根青细的筋脉若隐若现,似都能看得清晰。 至坛顶,云诀半是空惘半是昏茫地跪了很久。 唇微微抖簌,似比坛边浮云更白三分,一身残破,满身血污。 一路上来不知昏了多少回,昏昏沉沉间意识竟还醒着。 他眸中一空,静静望着眼前幻化不尽的昏黑,面上一片死水般的寂冷。 许久,才微微动了动两指,凝起些许残力。他慢慢启唇,声音微颤道:“宗规已戒,蓬莱列仙在上……允,弟子今日之妄……” 轻如落雪的声音,再不复雄厚仙力在身时那般稳淡,虚然空荡着飘向四方。那样微弱那样轻哑,听不出半丝真力和内力,分明是一身修为已将将废尽。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玄火面色微见苍白。洛紫呆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无声湿了衣襟。 云层渐拢,雾霭轻蒙。 云诀眸中是滞,恍然间清光流动,似醒非醒,目中一黑到底,深如绝海。 微微哑然的声音半是凄凉,半是绝断,静静道: “蓬莱第二百一十一代掌门弟子益铃……从今日起……便是我止水云诀……之妻。” 闻者心惊。 所有人都不免一震。 竟真的,娶了自己的弟子为妻? 如此的寂静,风吹过的摇曳声都似能听得清晰,场上一时间听不到一句哗语,众人除了呆呆愣愣地站着,都没了动作。 久久,众仙望他的眼中,再多惑,再多疑,再多叹息……都化作了眼底眸中一抹惊异一抹深思。 云诀极缓慢地再阖上眼,撑地的手陡然失尽气力全然不觉地向前倒下。 止水! “云师兄!” 一百多年的纠缠,一百多年的苦痛,一百多年的错孽,一百多年的执妄……到如今,终于在他手里,有了了结。 铃儿,今后,你再不是一个人了…… 灰蒙的空中清冷肃肃,血色天光映下,残萧寂灭。 一道森青身影御兽驰来,与分身一合凛然纵上仙坛。 寒肃至极的面上沉冷如霜。 长天青冽冽俯视着他,冷怒于心,恨涩难及,半天惊气不语,戾声道:“弟子来报,那孽障御凤而走……已离开了蓬莱。” 猛然一震,云诀抬眸。心头一时极静,半晌,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仙尊——” 群仙惊,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心头恨怒难述,看书 ww.uukanhu.om骤然惊冷。 那子乃降世魔首,魔星所预魔主,有仙尊力承以缚尚是个不定数的祸患,更不说放她离仙近魔?! 玄火二话不说飞身直上止水峰。 洛紫惊呆,一张脸瞬间白彻。铃丫头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离开?! 长天青看着他虚微的样子不禁气极,眸颤心冷,惊恨难言。他俯身一把抱起云诀,面上青黑,正然威冷道:“众仙先于偏殿歇息,本尊师弟有心怜子才会纵她娶她……今她近魔之心已显胆敢叛离我宗,云上仙有诺在前,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洛紫等人呆住。 群仙俯首,静道:“天魔之威极甚,再成难灭,魔星之事未尽仙尊不能离职,吾等信仙尊之诺、其绝不会枉顾天下苍生,如今形势虽危我等亦讲仙道,于此事,只待仙尊之命处置。” 长天青面上寒肃,望众仙一眼点了头,下一刻即往青沙殿疾驰而去。羲和洛紫几人立即御剑跟上。 地尊弋钧迟领众仙往偏殿歇息。 正山之前,戒仙之坛慢慢消隐,仙灵台殁,尘埃淡落。 寒风如滞,唯剩浓烈的血腥味轻绕流转,弥留不散。 蓦然间,如此萧冷。 ……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76章 陌路末路 殒。 死归,再殁,灭迹,存天。 手中天书簌簌不稳,洛紫强抑心头翻天覆地的惊恐,一步后退瘫靠在墙上,指间如纸苍白。 云……云师兄…… 羲和从内殿走出。洛紫一震,迎面急步上去:“我云师兄怎么样了?!” 白发仙人面色灰白。 洛紫眸中立紧,手心沁汗。 羲和眸中悲抑,慢慢抬起头,声音微哑:“仙尊周身筋脉尽废,百穴破裂,元神碎散难集……原本再上锥魂阶必要魂飞魄散,却不知因何得以保全,但三魂六魄都已大损,金身破灭,仙身已废……” “你说什么?!”洛紫一步踉跄。“怎么可能伤得这么重?!他不是还有气力在坛上说话么!!” 羲和阖目:“是仙尊太能忍了……” 洛紫险些吐血,手心不觉用力将天书一点点握紧:“当真没有办法可以治了么……” 羲和没有接话,半晌,微颤了声:“天尊……在用截元术。” 洛紫猛然震住。 好半晌,哑声问:“元微天尊何在?” 羲和面色更沉:“因剑琴师侄之死内元震荡自伤,至今未醒。” 洛紫眸中痛抑,咬牙不语,一瞬间脸上湿尽。 叹一声眼泪也随之流下,羲和说不出什么,退几步,与其它几位长老静守在殿门处为长天青护法。 …… 月霾天阴。 妖气肆横,紫光续断如丝。 看那人走在前方,碧蛇姬不觉气恨难忍一把拉住了她:“你难道不觉得恨么?” 她轻蔑睇她一眼,冷了声:“你想说什么?” “你费尽心思把他救出来,他却把你打成重伤。” “……受伤的是你。” “可是他对你下手毫不留情是实!” “……我早就料到了。” “这样你还!!” “我的事不用你多嘴。” “你以为我想多嘴?只要你不是每次因他送死都拿我来当挡箭牌我管你死活!”碧蛇姬一说完就后悔了,面上一青一白,却如何也拉不下脸来再对她卑躬屈膝。 妖殿内几个妖兵巡过,碧蛇姬看着她森冷的背影手心慢慢湿透。 许久,落花倾城道:“以后,是他下手的伤,我会从你身上弹回。” 碧蛇姬一愣,眼蓦然睁大:“……你是说真的?!” 落花倾城头也不回地走远。 ……果然是个疯女人。碧蛇姬眸中阴冷,皱眉一瞬,嗤道:“等魔夕控制住两魂之身必毫不留恋地离开妖殿去找那丫头,你背叛魔王把他救出来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 一阵寒气流过,粉衣女子止下步,冷冷道:“我落花倾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置喙。” 碧蛇姬凝声,直直瞪着她再没说话。 …… 血色天空映照轻转,墨一般浓的化不开,昏沉的空气中一阵又一阵血腥味迎面扑来,丝丝缕缕缠住她,一点点渗入肌肤…… 不要……不要…… 她本能地伸手把它们从脸上刮下来,再刮下来,一点都不留……但血丝还在渗,一直不停地往她皮肤里渗……眼睛里被血浸满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闻到一阵又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从自己身上散出,那么腥那么腥,就像当年爹爹和娘惨死时那小小的村落一样,又像乾坤殿里小夕、清渡师兄和小若的血汇流成了河流,全涌到了她的身上…… 不要……不要……喉咙里也渗进了血,她呜呜地哭,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天地间一片暗红,昏沉,阴冷,被血雾弥漫纠缠……她一步步后退,猛地转身狂奔而出,却一脚踏进水洼中立时扑倒在地。又是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她意识到什么慌忙爬起,入眼只看到一片没有尽头的血海,她吓懵在了原地,逃不出,哪里也逃不出…… 突然一个身影跳入眼中,静静漂浮在血海之上,身上绛色衣裙随着血波时起时伏…… 她睁大眼静静看着,不敢想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喉咙里紧紧一窒,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琴……姐姐……琴姐姐…… “琴姐姐!!”一声哭喊。 益铃惊醒过来,一身绿衣不觉间湿尽,紧紧裹在身上。她懵懵然地低下头抱住自己,疾风擦肩而过,一阵又一阵彻骨的冷。 “琴姐姐不会有事的……”喉咙里仿佛还滞着血,她哑声喃了一句,冷白着唇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点下头。 黑色大鸟颤微微地在空中飞着,一时振翼一时昏滑。 益铃昏昏沉沉地蜷在墨凰背羽间,半是恍惚半是呆蒙……不知过了多久:“墨绸……我们到哪里了……墨绸……墨绸?” 风陡然更疾,uu看书 ww.uuksh.cm 益铃冷得全身发抖,强撑着爬起来跟墨凰说话。一回头,只看到巨大的黑鸟左翼上一片暗色,映着月光散出极微弱的红光。 是血! 益铃心头一昏,看见墨凰不知何时已紧闭着眼,双翼麻木地张开滑翔,低垂着头早已失去了意识。 远处一片山头疾速临近。 “墨绸!”益铃急忧,惊唤一声爬过去紧紧抱住它的头,阴冷的山风从背后猛然窜来。 墨凰昏然间带着益铃朝山头一头栽下去。 无数新枝枯木从背上腿上胳膊上刮过,益铃疼得眉间一颤,抽气出声。 山风呼啸如嘶吼一般,一块巨石在树丛后冷立,益铃紧紧抱着墨凰的头咬牙忍住身上被疾风带起的颤抖。 将撞上的刹那间,墨凰猛地护主而醒,嘶鸣一声奋力扑翅险险擦石而过,一人一鸟在林间灌木丛里驰开数十丈停下。 益铃受不住冲力从墨凰颈间滚了下来,翻滚几圈昏了过去。 左翼整个动弹不了,因这冲撞又溢出无数血来,黑色大鸟强撑着往益铃身边挪去,待得近了身弯了脖子吃力地把她勾到自己颈间羽下,牢牢护住。 这才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77章 肃漠无抉 晨露深浓,杂草丛生。 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传来,随之半人高的灌木一把被拨开。 “大当家!真的有东西,好大一只鸟!!” 厚重的脚步碾碎泥尘,一个中年男子大跨步走过来。晨光映下,方正的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脸一直拉到颈后,血肉翻红,一指粗的旧痂横在脸上说不出的残戾可怖。 一个提大刀的汉子凑过去细细打量了大鸟:“老大它还有气,不过左边翅膀上全是血,估计是断了动不了了。” 男子面上刀疤抽动起来:“以防万一锁住它的脚,拖回去剁碎了腌着吃。” 提刀汉子一听便谗了嘴,兴应:“是,老大!” 身后一群高矮不齐的汉子闻言立即涌上去帮手。 一侧的瘦子有些迟疑:“大当家,这鸟这么大,恐怕不是凡兽!吃了会不会……” 前头正拽鸟头的汉子挥舞起大刀吆喝:“管它是什么,就算是仙兽魔兽如今动弹不了也只能乖乖做了我们豹风寨的伙食!” 中年男子从鼻子里哼出一气,冷睇了先前说话的瘦子一眼。 那瘦子腿一哆嗦,忙跑过去帮忙再不敢多话。 几个大汉用力扯鸟头,闷哼一声,益铃从墨凰颈羽中滚了出来。 “老大!一个女娃子!!” “什么女娃子,分明是个女人,这么大的肚子!” 中年男子眼微眯,越过手下走了过来。一群汉子当即散开让道,一脸淫邪地看着中年男子伸手从杂草间把益铃的脸扳了过来。 “长得还不错……” “老大,收了吧,这娘们水灵灵的,看着小说不定挺有肉的!”几个手下立即邪笑起来。 中年男子看着双眼紧闭一脸苍白青稚的益铃,肆挑一眉:“小丫头一个,太嫩了……” “老大,嫩才有意思!以后调教好了保准撩魂的很,而且这小娘们都大了肚子了,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经货……” 男子冷笑一声,脸上也现了几分淫意,眸中残虐,哼声不语。 旁边提刀的汉子看了他面上神色立即笑着哄起:“好了,弟兄们把这娘们也弄回去,等醒了就弄掉大肚子给大当家的送过去!” 脸上刀疤抖动,男子再看了一眼地上娇瘦的女人拧了眉:“看着半死不活的,先关起来养一养,等能玩了再动手。” “是,老大!”一帮人大声应下,挑眉邪笑。 “就关在地窖里,不准让二当家知道听见了么。”中年男子眯眼扫过他们。 一帮人在他酷戾的眼神下抖了抖身,当即陪笑着急应声:“老大放心好了!我们绝不让二当家的知道!!” 男子极冷地哼了一声,这才摸了摸下巴似笑不笑地点了点头。 …… 仙山几日,凡间数月。 数日后,静待在仙岛蓬莱上的众仙终于等得了云诀的亲令:抓回蓬莱孽徒益铃,加固其丹田封印从此永囚岛内。 …… 青沙峰天罡洞前。 “阿紫!找你爹爹没有用,你别太担心,随月姨回去吧。” 女娃儿哭着摇头:“呜呜呜……琴姨已经死了,阿紫不能再失去娘……仙尊要抓回娘处置娘……所有人都听他的……只有爹爹可以救娘……” 宁无月紧紧拉住小女娃:“听月姨的话,先和月姨回去,你爹爹现在不能……” 女娃儿握紧手使劲挣开宁无月朝洞内哭喊:“爹爹!爹爹!你快出来啊!琴姨死了,阿紫要娘好好的……阿紫要爹爹去救娘……” 宁无月无法,鼻头一抽眉头痛拧,只能大声哭斥道:“阿紫!你爹爹根本出不来!天尊为仙尊疗伤前就早有预料,派长老们来此布下四相八卦阵防霁师兄知道后私自离开蓬莱去助铃师姐。这阵没有罗天上仙的修为根本破不了!你爹爹是被天尊关在了洞里!” 小女娃听了一蒙,这才陡然静下,而后红着眼咬唇低下了头。“我该怎么办……阿紫该怎么办……娘她……” 宁无月踌躇许久,目中一横,拉起阿紫的手腕就往辞楼院奔去。 …… 一连串压抑而隐忍的咳嗽从青沙殿内传出,云诀昏沉地半扶着床柱坐起来,两手苍白如纸微微轻簌。 一袭璃彩华衣凭空忽现,他静望他许久,下时叹道:“你好好休养吧,是我大意食言在先,一定在众仙之前替你找到她、护住她。” 云诀摇了摇头:“银铃铃息已闭,如果她不想,天下间无人能找到她。” “墨凰呢?” “神息已失,雪凤也寻它不得。” 玄火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幻天院内血迹斑斑有打斗痕迹,是有人逼得她不得不走的……至于这人是谁……相信你也清楚。” 云诀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映上了白衣,他眸中微霁,怔然轻悲敛声寂道:“……我知道了。” 玄火看他一眼,深叹一口气,许久后,喃道:“止水……没有人找得到她也无不好……既然那是她想要的,就让她一夕成魔生下孩子再回来领罪……到时稍稍处置了,相安无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云诀静了许久,只阖目道:“铃儿不能成魔。” 玄火气上心头,陡然喝道:“止水,成魔又如何?!你如此心狠一再逼她,莫要忘了,她还有另一条绝路可走!” 心头恍然一窒。 玄清之力,冰魂冻魄,出生之际便是它醒来之时,她若只是凡人,必不能承受,魂飞魄散不在话下;若一时解开她的封印,她必成魔,婴儿可安,可她再回不了头。 “你可有想过?她可能为了与你的孩子,uu看书w.uukanshu.cm 宁愿自己魂飞魄散?!” 嘴角又涌出了血,云诀颤抖着长睫,哑声如滞:“我已娶她为妻,此生定不会再负她。倘若她真如此,便比我还要心狠。” 玄火一时愣,半晌后长叹一声,道:“……我听说你那大师兄为聚你元神,截下一半仙元于你,如今一力难济,已功力大失。” 云诀敛目不语,眸中沉了许久,终只叹了一口气。“得醒过来,我便已猜到。” 玄火看着他,没有再多说。 云诀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凝魂珠只能用一次,你将它用于我身,云诀不知此生何时能偿还于你。” 玄火挑眉,撇了撇嘴:“当初若不因你也无我今日……我大方一点,就算它扯平罢了。” 云诀无力地咳一声,点了点头。 “那……对那丫头你打算……” “我会亲自去把铃儿找回来。” 玄火皱了眉:“以你此下之力如何动得了?更不说下山寻人。” 云诀阖目:“以神器助力,不日可先恢复仙力。” “那元气呢?” 云诀没有再说话。 殿外,清寒的风不时吹过,淡冷而肃漠。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78章 流落人间 繁花落尽,回眸一空。谁,行走在苍凉孤原上,数一生错劫无数,默两世轻惘难回…… 低哑着喉咙轻轻咿呀,却怔怔地什么也不会述,什么也不会怨。 抬头静静望着一片冰凉昏暗,小手握紧,无望地想,执执地想,刻骨疼心地想……飞雪漫天中总不染尘埃的那一片祥和,和清冷冰寒。 师父…… 师父…… 难言的叹息徘徊在空茫的雪域之上,是迷蒙寒凉的心殇。 …… 青沙内殿,空冷,寂静清寒。 “各宗诸仙已将仙界各境寻遍了,也未见她的踪迹。” “……不在仙界……咳……铃儿应已不在仙界……” “知道了……我会让你那大师兄知会众仙,你就别急了,总也咳血就算有神器助修也无济于事。” “……嗯。” 玄火无奈:“得你师兄千年仙力虽回了你仙身但元气终归难复,你在潜修前还是得先休养几日才好。” 云诀摇了摇头:“……只从今日起闭关三日,三日后我必已无妨,届时只待寻回铃儿……咳……” 玄火紧着眉头撇嘴道:“天命若真如此人力如何也无可改变,你向来淡泊今朝又何必如此执意?” 云诀一怔,未说什么。 恍然间眸中一空,一片轻悲淡淡弥散开来。 玄火抬眼睇他。 云诀阖目,微抑了声:“我已误她一世,终不能再误了她一世……” 玄火皱眉。 流云散,仙雾空蒙。 此误非彼误。清风,难言。 …… 阴暗的地窖中一片湿冷。 昏蒙的光线从地顶缺残处漏射而入,滴嗒的水声时断时续地落下,溅入了杂乱不堪的泥泞中,一片腐木枯朽的异味无声散开。 她缩身在昏暗的角落里,茫忧无措的大眼望着头顶一小处微弱的光源,苍白的小脸上满心轻惶。 粗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蓦然惊声。 益铃吃力地爬起身来靠近铁栏:“你们……你们把墨绸怎么样了?……你们别伤它……” 两个长相凶狠的汉子呸一声一把推开了铁栅门:“小娘们,要想那只臭鸟好好的,就赶紧把这些汤水都喝了!跟你耗了这么久,我们老大的性子早被你磨光了!” 心头冷寒,益铃望那破旧大碗里乌黑的水,只白脸往后退。 左边汉子看着火起:“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进了我们山寨窝你还想清白地出去不成?!赶紧喝了弄掉这大肚子去侍候我们老大!不然的话,小的不保,大的也别想活!” “我不喝。”昏暗中,益铃惶声后退:“我说过……我不会喝的……” 右边汉子粗声嘬:“半死不知的养你半个月才醒过来,这又跟我们耗了一个多月,加起来都三个月了……” 另一个汉子咳了一声:“两个月……” 先前说话的汉子络腮胡一抖,更粗声道:“对啊,都两个月了,你家那口子要念着你,早寻过来赎人了,你丫赶紧死了心跟我们老大吧!” 益铃缩在角落里,眸中空怔,什么话也不说。 左边汉子抽出腰间的大刀抖了抖:“臭娘们,好好说你不听,别逼老子们动粗给你灌!” 另一边汉子赶紧拉住他:“别别……老大说了,一定要她自己喝!” “哼,再不给她灌,这肚子大得都可以生了!” “那也不行……老大说了,她要一直不肯喝生出来就当她面掐死给她看。” 益铃小脸更白。 “老大这犯的什么抽啊,直接灌进肚子里不就得了!” 那边汉子眦目哼声:“你懂啥,对付女人,逼身不是最好,要逼心才行,不然玩个一两次就寻了死,又晦气又没意思……得让她们死了心认了命,这样玩起来才痛快!” 那汉子听了眼前一亮,立马色眯眯地瞟向益铃不住点头:“嗯……有道理……真有道理!” 右边汉子得意撇嘴,冷脸睇向益铃:“小娘们,你不喝吃苦的是你自个儿,那大鸟你别想能见活的了,从今儿起我们哥俩不给你饭吃,看你这小身板还拖个大肚子能撑多久!” 益铃呆了一瞬,愣愣张嘴看向他们。 两个汉子冷嗤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 右边汉子立马扬眉:“这才对嘛……”他回身一把把碗朝她递上:“快喝快喝,喝了没几天就能成我们大嫂了……” 益铃半是迷茫半是痴傻地伸手过去,却终是醒过神来,在他放手的同时,缩回了手。 哐噹一声,碗应声落地碎成了两瓣,浓烈的药味在窖屋内散了开来。 益铃踉跄着后退,咬唇摇头:“不……我不喝!你们别伤墨绸行不行……” 那汉子当即怒了,险些一脚踹了过来:“臭娘们,不要脸的东西!老子这一碗药从那死老太婆那边弄来要费多大的劲,你竟敢给老子摔了!” 另一边的汉子看他刀都拔了赶紧拖了他出来,反手就把门给锁上了:“别理这娘们,真这么死在我们手里老大肯定不答应,我们就先把她饿着,看她能捱几天!” 那汉子怒气未消,狠狠甩了甩大刀才和另一名汉子气气叨叨地走出了地窖。 一阵阴冷的风从窖口吹了进来,益铃抱着身子,几分空茫呆愣地缩在角落里久久未动。 稀零的光线散射垂落,映亮了那两瓣碎裂的碗片,益铃看着它们,眼中忽地动了动。 …… “月姨……月姨……你真的有办法救我娘么?” 宁无月抚抚阿紫的头,自顾点头,小声道:“阿紫不要告诉别人,月姨要去魔宫找鬼王大人。” “是……是苍冥大哥哥么?!” “嗯!仙门受仙尊吩咐并未将仙尊领惩娶铃师姐为妻的事在六界瞒下,但铃师姐离开蓬莱之事却隐了下来不欲让妖魔界知道,因而鬼王大人定还不知情。” “爹爹说过大哥哥住在很难找的魔宫里,月姨怎样才能找到大哥哥??” 宁无月眨眨眼:“阿紫放心,月姨会有办……” “你不许去。” 宁无月一愣,下瞬回头:“……爹爹?” 阿紫一愣。 宁辞剑眉一紧,立即弹手结了个隔音结界。 远处辞楼院一角,一弟子听罢大惊,张望一眼,悄声凝息退了下去。 “爹爹你去哪了,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 宁辞剑忧道:“你切勿如此口无遮拦不知谨慎,若让人听见必要惹出事非。” 宁无月矮身溺到他身边:“月儿知道了啦!” “月姨……宁……宁伯伯……是爹爹?你们……”一旁的小女娃睁眼疑惑地看着他们:“阿紫要糊涂了……” 宁无月拍拍她的头:“是阿紫想的这样的,但阿紫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女娃张嘴看着他俩,愣了一下后,懂事地点了头。 宁辞剑对小女娃微微一笑,而后转向无月道:“月儿,魔宫你是不能去的。若非仙门出事你半年禁闭未完也不会被提前放出,本已惹眼再这样生事怎能不出事?” 宁无月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爹爹你放心啦,月儿会小心的,一定早去早回。我们总不能放着铃师姐不管吧?” 宁辞剑摇了摇头:“你别去,我回去一踏。” 回去?宁无月听得心头一喜:“爹爹你说回去果然还是觉得即便有负掌门师伯的师恩,但仍旧是娘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吧……娘要是听见了肯定会高兴的!” 宁辞剑眸中起了涟漪,叹了一声道:“不知你娘她是否还在生我的气……” 宁无月用拳手捣捣他,嘻笑道:“放心啦,娘才没这么小气哩!她想你还来不及呢!” 宁辞剑微红了脸,偏过头咳了一声,而后才道:“总之你留在蓬莱勿轻举妄动,我这就赶回魔宫悉告益铃师妹处境……届时寻得益铃师妹,有鬼王在场仙门不能不顾虑,总会轻判许多……更何况益铃师妹现下已是仙尊之妻……” 听到这话,宁无月蹙了眉头:“其实月儿一直想不明白,仙尊为什么要吃那么苦上那什么觉心坛,娶铃师姐为妻??既然娶了师姐了,又为什么还要这般判她出逃之罪,一定要抓回来问罪?” 宁辞剑眸中深思,摇了摇头亦道:“此事我也不敢妄下断言……仙尊一向自律断情,却在预益铃师妹为现世魔星之主之际,亲口在众仙面前承认与她的私情并执意顾她娶她,众仙本都难免生疑仙尊,叹息孽事,但此下听他这一判又不禁觉得或许仙尊只是顾念多年师徒之情,又因了益铃师妹腹中所怀亲嫡心生愧责,想以此为缚灭她魔向之心…………但于我看来,似乎是如此,又好似并非如此。” 宁无月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只觉仙尊顾虑的,并非只是这样。百年前一样生错成魔,但仍旧事可挽回,此一次,苦心至此,竟似魔星之事比天魔还要严重一般。” 宁无月皱眉:“天象都异变指示,不就是说明魔星预示的事很严重很严重么?” 宁辞剑笑了一笑,无奈道:“可是除了仙尊之言与尊者天书预示,便无其它仙家当真见了那所谓的‘魔星’……亲眼所见毕竟能更加警心,众仙夜间都有恃目,却半点寻那‘魔星’不得,心下纳闷之余不免要轻上许多忧惕。” “原来是这样……”宁无月半是惊半是疑地点点头:“那爹爹觉得呢?” 宁辞剑想了一想,道:“我只觉得,仙尊心下十分明了,犹如此一成魔便是绝路一般,因而安抚也罢,强硬也罢,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容益铃师妹成魔。” 宁无月一怔,一时无语,片刻后只道:“其实成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仙魔都差不多啦,娘不就很好嘛~” “月儿!”宁辞剑轻斥一声,无力道:“沂蒙生来是魔能自控,但若益铃师妹由仙入魔,便就难御了。魔性不比其它,时间久了必深植不去,所做所为甚至所想,都将与本性背道而驰。” 宁无月微惊:“那上一次益铃师姐成魔是如何能多年不显魔性的?” 宁辞剑摇头:“我也不知,只知亏得仙尊挽回的及时。” “那仙尊这样害怕益铃师姐再成魔,会不会与仙尊仙力大失有关。” 宁辞剑想了想,点头:“若无力挽回便就只能竭力来阻了,或许正是如此。” 宁无月似想到什么,当即辩驳道:“可是不对呀,我师父明明说了,即便益铃师姐再成魔,不靠仙尊也还是有法子能挽回的呀。” 宁辞剑一时无言,uu看书 .uknshu 而后只道:“或许,仙尊另有顾虑……” 宁无月亦撇嘴,凝思半晌,只挥手道:“不管这些了,不过魔宫还是让月儿去吧。” “月儿,我说了……” 宁无月摇头叹息:“爹爹啊,即使你想娘想的紧也要多顾虑一些呀,掌门师伯有事无事便要唤你到跟前去,你若这么一走,不出三刻便要叫他发现了……更何况你现下是首座弟子,这么多事儿缠身怎么走得了。” 宁辞剑一窘一忧:“只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月儿,但月儿向来玩得野,一两天不见我师父都不管我的,实在不会有什么事……爹爹放心好啦!” “可是……” “没什么可是啦,月儿的本事也不差啦,会保护好自己的~” “但是……” “爹爹!”宁无月无语地看着宁辞剑,后者仍是紧皱着眉头。 舒一口气,无月乖巧道:“月儿跟娘说好的,最后一定会和爹爹一起回家……爹爹,等我回来之后,蓬莱了结了铃师姐的事,我们就离开蓬莱……回娘身边好不好?” 宁辞剑看着她胭红熠熠的脸颊,微怔,回望她期然而晶亮的眼,不觉间目中泛开一片温情。 想了想,叹了口气,而后镇重点了头:“好。” 宁无月满心欢喜地弯眉笑了。 第179章 山雾空寒 昏黑的窖中,提刀的汉子不耐烦地掏出钥匙开门:“喂,臭娘们,想好了没有,不然明天起水都不给你喝……” 昏黄的兽油灯举进窖屋中,一堆杂乱湿潮的枯草胡乱铺在墙角,湿土墙那一面,一大堆新泥掩在草下。 “那娘们呢?!”油灯落地,汉子吼一声惊气不及一脚踢过去,湿泥连带大堆乱草被踢了开,刹时露出墙角一个黑森森的洞来。 湿软的土墙抖一下,直接轰然倒塌。 “臭娘们!竟敢跑!!” …… 屏住呼吸贴靠在士墙上,益铃紧张惶然地看着不远处一堆山贼围着个什么人进了一间大土屋。 小手又冷又疼,全被泥污盖满。 听见脚步声,她抱着身子蹲下来,一动不动地躲在墙角一堆杂物后面。 “老大也真是的,这么大的鸟不马上宰了分给弟兄们吃,反倒锁在后崖上好吃好喝地喂着……难道还想把它养好了来下蛋不成!” “嘘——别说了,谁让瘦子他们手脚笨拖它回来的时候给二当家看见了……不然的话,早进我们肚子了……” “那么大的鸟想不让人看见都难……二当家留它干嘛呀?” “还能干嘛?驯来玩呗……说这么大的鸟是头一次看见吃了可惜,不如把它驯成只狗来给大伙儿骑着玩……” 那人听了一嗤:“白费事!半死不活的到现在都没醒,还不如宰了给大伙儿吃顿肉……” 另一人推他:“别说了!二当家的话大当家都得听何况我们?这话要是让二当家听见了不把你剁碎了喂那些畜牲才怪!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当家的手段……” 那人听了似是一抖,竟当即噤了声。 益铃心头一颤,小手不自觉间死死握紧。 墨绸……小黑……墨绸…… 心中一遍遍唤,却依旧如醒来时一样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她咬唇不发出一点气息,心惊胆战地听那两人说完取了些杂物慢慢走远。 偌大的肚子始终不便,益铃小心翼翼地贴墙走,躲开那些山贼的视线往土屋后边挪去。 小心地绕了数十圈之后,终于看见一处窄路,杂草丛生僻静无人。 心下不由激动隐喜,后崖!墨绸肯定被锁在这里! 她撑着肚子快步走过去,入眼一片枯草连连。 益铃呆在转角。 一阵狂风吹过带起漫天沙尘,一排排石屋整齐地排列在崖上,厚重的石墙纵深而去或完整或残缺俨然屹立于山雾中。 陌生,又不陌生。 益铃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些石屋,目中一空,一百多年前的记忆潮水般涌现。 那时她第一次见小夕,宁叔叔,遇到坏人遇到危险…… 那时她只是个孩子,为完成爹爹的遗命与小若一起一心一意去往蓬莱…… 那时她什么都不懂,有小若好好地陪在身边每天一起开心一起努力…… 那时……她没有害小若失去眼睛,没有害谁为她受伤为她死,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魔会引起仙魔争战……也没有爱上不该爱的人,没有被那个人预为现世魔星、六界的隐患,更不用要为自己不成魔而舍弃自己的孩子…… 心中忽然有些空,那样茫然,茫然到心都疼了。 一地尘埃恍落,化作风湮流散。眼中涩涩地疼了开……益铃腿微软,无力地退一步,靠在了墙上。 雾气轻寒,心头空冷。 有眼泪从茫然的眼中无声滑下…… 却突然,凭空响起一阵金属碰撞声。 随之一阵锁链的晃荡声响起。 益铃当即惊醒,心头一颤,顺着锁链望过去,墨黑的长羽流泄在外,墨凰静静趴在远处一处崖壁的凹洞里,一动不动。 “墨绸!”益铃一惊一喜,立时忘了所有快步过去:“小黑……墨绸……” 神鸟潜意识中听到主人的呼唤,这才强制自己从自我恢复的昏睡中醒来,归元回灵。 “墨绸……”益铃两步之遥伸出手去握它的毛……刚要触到的一瞬间,手腕上却突的一疼,被一人牢牢抓住。 墨凰漆黑的眼睑拉开,透出了一条细长白光……而后睁大,再睁大,满是杀气地看着一人站在益铃面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掐住她的喉咙。 “你是谁屋里的女人?敢来碰我的宠物?” 益铃痛苦地看着面前高挑冷艳的女人,使劲伸手去掰她的手:“……疼……” 女人挑眉,哼了一声。却突的觉到背后一阵疾风伴随着锁链晃荡声划来。她警觉地弹起跳开,拖着益铃驰开三步转身看墨凰。 “畜牲,别告诉我这女人是你的主人……” 墨凰怒然啸,嘶鸣一声抬起巨大的鸟爪…… 女人冷笑:“别忘了你爪子上还有……” 她话还未说完,墨凰脚上手腕粗的铁链瞬间绷直,摩擦出无数火花,而后嘭地一声全部裂断了开来。 女人一惊,连退三步吼道:“畜牲别过来!不然我马上掐死这女人!” 墨凰大怒,uu看书 .uukanshu.co 一翅猛然扇来。 那女人无处可退,咬牙站定一只手狠狠收力……益铃面上一紫,墨凰墨黑的巨翼一抖,生生停在了那女人头顶上方三寸之处。 那女人站定无声,久久手才松了松,眉一挑,嘴角扯出冷笑。 “给我乖乖窝在这里,动一步,我就废掉你的主人一只手臂。” 益铃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女人,心上一寒小脸猛地白尽。 墨凰杀气不敛,透白的眸子盯着她满是狂怒。 …… “喂!驼子,突然跑来什么事啊?” “嘘——你快去通知老大,那小娘们跑了……” “什么?!你怎么看人的,连个娘们都看不住?!” “轻点!老大说了不能让二当家知道,那女人大着肚子跑不远,我们赶紧把她……”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那先前说话的人听着声音一抖,腿一软吓得原地哆嗦了起来:“二、二当家……没……没什么……” 他回头,看见山寨的两位头儿都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眼中冰冷玩味,一个脸上刀疤抽动不止。 “大当家……二当家……”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80章 人间天上 白纱飘然,临水拂照,她拘一捧桃溪水,静静看它从指间流泄过,清波起,水漪散,一泪入溪化纤云。 桃源绯色,漫天纷落的红尘执殇。 …… 蓝衣冷,冽冽冰寒,她从天际凌然驰过,一路荡开一片摄人妖气,和杀气。 一腔情心化剑心,何去何从? “疯女人!云诀娶不娶老婆关你什么事啊?你自己嫁不出去也就算了,人家几百岁了娶个老婆你也要掺和……” 蓝绸迎面射来:“你闭嘴!!” 抖抖金毛,黄鼠郎跳着躲开,瞄她一眼撇嘴道:“本来就是……反正云诀是仙,你是妖,他娶不娶、娶了谁……都跟你搭不上边……” 蓝狐女眸中噬血而冷,一身杀气顿时倾起。 “我又没说错……就知道没事找事……你这疯女人也不嫌累……”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风疾肆冷。 黄鼠郎来了兴头,直道:“要打架?这好!反正妖殿给那小魔头占着,只要腾火没出来我俩也回不去,就先不找赤蝎王了!打打架练练手比陪你到蓬莱送死有意思……” “你找死——”蓝狐女怒,扬手毫不留情地甩出蓝绸。 寒光忽闪而过,黄鼠郎惊险跳开,一撮金毛在他面前悠悠飘落,他一见,眼一瞠马上炸了毛:“喂!你这疯女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喂!你又去哪呀!” “滚开!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黄鼠郎抱胸站在云头,一撇嘴不屑地嘀咕道:“又发疯……谁喜欢跟着个疯子!” 又站了小会儿,只觉浑身难受得紧:“跑这么急……那疯女人刚才看见什么了?……难道是蓬莱的人??” 他嘴一张,烦躁地抓了抓头上金毛,下瞬,一闪身追了过去。 一近得就见蓝衣从面前飞速滑开,一道流霞迎面直射过来。 “靠!”黄鼠郎跳脚嚷,下瞬不作思考一爪将它拍了回去。扯开喉咙未及开骂就看见蓝衣趁势而上朝流霞之源纵了过去。 “啊!”的一声痛呼,流霞从云头坠落,一人一身红色袼裙俏脱,正被蓝狐女狠狠扼在手中。 “法力、仙气都不弱……你是蓬莱的人?” 红衣女孩在她手中挣扎:“臭妖!放开我!我不是!” “你是谁座下的弟子?” 女孩睁眼瞪她,毫不犹豫道:“我才不会跟一个妖来说!” 黄鼠郎走近过来无聊地瞟瞟女孩,随口哼哼:“连我们都不认识肯定是个小弟子……抓她有什么用,跟你也不会说实话……杀了算了!” 蓝狐女不理会他,眸中渐冷,缓缓松开了手。 “一会抓一会放,疯女人一个……”黄鼠郎撇嘴,话未说完,又猛地睁大了眼。 空气中蓦然漾开一阵奇异的魁惑。 蓝狐女直视女孩的眼,眸轻眨,面柔似幻仿若有水纹轻荡。她嘴角含笑,轻声问:“你是不是蓬莱的弟子?” 柔媚的声音如从水底云中传来,飘渺朦胧难以辩驳又难以抗拒。 女孩愣,只看着她数秒,眸中硬捱着挣扎了一瞬,便不受控制地慢慢失去了焦距。 “……是。” “谁的弟子?” “木秀尊者洛紫。” 黄鼠郎从惊愣中醒来当即咂呼:“竟然一抓就抓就了个尊辈的弟子?!” 蓝狐女冷立云头,只看着她,冰寒道:“云诀甘受宗规惩处一意娶了自己弟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是。” 天云寒彻。蓝狐女一把抓住她的肩:“他为什么会娶?!” “不知道。” “说!” “不知道。” “他是仙!是仙中之尊!本来就该一生一世独身不娶,一生一世无情无欲!他怎么可能会去娶谁,还竟然是自己的徒弟!!你说!是不是就因为责任!因为那丫头不小心怀了他的孩子?!” 女孩面上现出痛苦之色,与她对视的眸中逐渐混乱起来:“……众仙大都觉得是,但爹爹说,不是。”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 “爹爹说仙尊一向自律断情,却在预益铃师妹为现世魔星之主之际,亲口在众仙面前承认与她有私情并执意顾她娶她,或许是顾念多年师徒之情,又因了铃师姐肚子里的孩子心有愧责,想以此为缚灭她魔向之心阻她成魔……但……” “什么?!” 黄鼠郎不敢置信地嚷:“云诀预出那丫头还会成魔??魔星之主?……那他还娶?”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蓝狐女突然仰天长笑起来:“他不过是不想让她因自己成魔,因自己堕落而已……看出她对自己的心思,所以同情她怜悯她给她希冀……所以才娶她!为了阻止她入魔才会宁愿领罚也要娶了那丫头!” 黄鼠郎皱皱眉,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蓝狐女:“那你……还哭什么啊?” 一叠泪空落云头,蓝狐女猛然吼道:“我没哭!我怎么会哭?我为什么要哭?!云诀还是云诀,是我蓝狐女一定要亲手杀了的那个仙!” 黄鼠郎拉拉金毛,装作漫不经心地瞄她一眼。 后者身子微晃,半是疯颠半是痴傻地轻喃:“他还是他……还是云诀……是那个高高在上……谁也靠近不了的仙……无情……无心……为顾六界,顾无辜,才对那个丫头心软、妥协,才会娶她……才会对她同情到这一步……连仙规……连魔预……连师徒之别都不顾了……” “喂!疯女人??”黄鼠郎皱眉看她。 蓝狐女看着红衣女孩,忽然呆滞地问:“云诀真的……亲口承认了与她……有私……情?” 女孩没有迟疑:“是仙尊在仙灵台上亲口承认。” 蓝狐女呆呆地站着,一身残败,仿佛刹那间落尽的花:“那……那个丫头呢……益铃呢?” 黄鼠郎烦躁地拧起眉头,看她一瞬间与平日陡然不同,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女孩空洞地开口:“铃师姐从蓬莱叛逃出去,踪迹难寻,之后仙尊亲口判了她出逃之罪下令众仙将其抓回蓬莱处置。” 蓝狐女一震,一时又愣。 黄鼠郎咂舌:“那丫头跑了?!真有意思!他云诀也有今天……喂,疯女人你听见了吧,云诀刚娶了她她就跑了……预世魔星唉,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喂!疯女人?!” “别跟着我。”蓝衣入风,一片冷寒。她空滞一瞬,低低地说完,蓝影一闪从天际消失纵去。 破风嚣,血水残流。 黄鼠郎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撇了撇嘴,半晌后只嘀咕了一句:“……那这小丫头还做什么用?” …… 偌大一个土屋,四面森肃,大堆的陶泥瓦塑被人从屋内搬砸出来。 一干山贼啰啰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外一个字也不敢吭。 “大哥!你明明答应过!除了我不会再要其他女人!现在呢,我们才出来几年?!你就这样对我!!” “四妹,不是你想的这样……” “不是?!不是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不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把她关在地窖里?!” “那是……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说啊!你以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先前逼死的那两个我已经不想提了,现在你又背着我弄女人回来!还是个大肚子的!!你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不是你的?!” “不是!怎么可能啊?!” “还不承认!你不承认我就弄死给你看!!” “四妹,你要弄死没关系,但她肚子里怀的真不是我的……” “自己的种都不敢承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四妹——” “别叫我!我没你这样的大哥!!”女人一把转过脸去,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你要孩子你说啊……我又不是不给你生……” 中年男子脸上的刀疤顿时搭了下来:“四妹……是大哥错了,大哥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哭……” “你每次都这样!” “这次是真的……” “我不相信你了!” “四妹……” …… 益铃缩在里间土屋里,一身寒一身窒,咬唇听着他们吵。不由得生惧无措,满心惶然。 低头间看见自己的右手腕,隐隐浮现出墨绿色的玉镯来,恍然如初时。 一时空愣,一时茫然。 琴姐姐说不要回去,不要再回蓬莱…… 那……冥哥哥那里…… 她凝眸看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心颤如漪散。 她有不死之身,可以不受凡人威胁……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她如果死了,六个时辰醒来,它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指尖轻颤,几度犹豫迟疑,终在抖簌间,点了下去。“冥哥哥……” 昏然的土屋中,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静静从镯中流泄出来,是淡漠而冰寒的悲凝,和空冷。 “云诀,你终还是要再伤她一次。” 益铃身一颤,恍然呆住,世界荒凉地静了下来。 “她注定是魔界之主,墨魔星之继者,若再成魔,饶是她心志再坚,也定回赎不了。” “她不会再成魔。” “是啊,她是你的弟子,你自然不会容得她错过一次,再错一次……可是若这一次,她想成魔呢?” “她不会想成魔。” “为了你,她可以成第一次,就可以成第二次……” “六界,苍生,铃儿念及,不会容得自己涂炭生灵。” “可是她到底,u看书 ww.uukanhu.m 不如你心狠。因为她舍不了,她腹中的孩子……” 唇微微抖簌,益铃紧紧咬住,一瞬间沁血如胭。 “……玄清之力,冰魂冻魄,出生之际便是它醒来之时,她若只是凡人,必不能承受,魂飞魄散不在话下;若一时解开她的封印,她必成魔,婴儿可安,可她再回不了头。云诀,你仙门势大已久,但六界相衡才是天律,若要留这两个孩子,她不死,便注定要再成魔界之尊。可你身为仙界之守,当如何取舍?” …… 泪凝噎,望穹苍。益铃咬牙闭上眼,唇颤然难止,心头疼如窒,痛如锥,天地间蓦然如此苍凉。 哑声哭嘶,泪如绝断。她不怪师父……她真的不怪师父……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到底是为什么?! 指落,手滑下,她无力地抱住自己,一声一声地抽噎,一声一声地低泣,一身寒意刹那浸骨,凄冷绝天。 师父……师父……你知道铃儿离不开你……舍不下你……可是你知不知道,铃儿要舍下这两个孩子,是有多痛?! 天云悲抑,难言荒凉。他又,何尝不痛? 九重天边,仙岛空蒙。 西尽之地,极阴之天的妖殿,一人于漆黑的宫室中凝坐久时,天光刺目,终于睁开了眼,刹那间异瞳狂肆,煞气横天。 第181章 今世再见 青沙正殿,宁辞剑恭然跪下:“师父,叫弟子来有何吩咐?” 厚重台阶之上,长天青面色一如往日威严,只是终因仙力大失,陡生华发两许,他静静望着阶下之人,久久,只道:“仙门近来事多,无闲让你回去人间探望妻女……你心下应是时常挂念着吧?” 宁辞剑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回师父,人间不知仙界魔预之患,应可安宁稳定,所以不必太过挂心。” 长天青从高位上下来,伸手扶起他:“是这样……否则接来蓬莱相聚,应是能与你不必讳言地欢喜相认才是。” 宁辞剑手心湿了湿:“师父所言甚是。” 长天青点了点头:“若是来而不认,会是因何?” 宁辞剑一震:“……辞剑,不明师父之意。” 长天青拍了拍他的肩:“为师前日里听了几句闲言而已,今日看你并不知情想来只是诳言,你不必放心上。” 宁辞剑垂首:“谢师父信任。” 长天青宽厚一笑,目送他走出大殿。 若是来而不认,除非不能相认……仙、人皆无妨,若还不能,只可能非我正道! 长天青眼中冷了冷。 一人从偏殿出来。 “偏锋长老,可查清了?” 后者镇重点头:“当日原已疑虑,现在细看,仙牢中残迹确实非妖术造成……而是魔界之术血刃流影。” 长天青眸中更冷,缓缓接道:“先前我让洛儿细查过那丫头底细,他曾回报无月看似无什么,只是当日竟能一眼看出阿紫中了邪术,应不似表面所见这么简单。” “天尊……若她真是辞剑师侄的女儿……” “身怀邪术,潜入我蓬莱而不相认……他所谓的妻女……想来不是本尊能容得了的!” …… 腹中空的难受,益铃浑浑噩噩地从昏睡中醒来,蓦然听见墨凰鸣声。 “醒了么?”冷艳逼人,那女人扯了扯嘴角,就站在益铃身边:“没想到你这女人这般淡然,竟然还睡得着……” 益铃只觉两只胳膊麻麻地疼,几分木讷地回头,看见自己被两个汉子用力地反扣着手,押在这女人身边。 那女人突然伸手将益铃拉近,冷哼着寒道:“我说你养的这什么鸟?也未免太心高气傲了吧,让它乘一下我这帮弟兄也不肯?” 昏冷的阴天,风呼啸着从耳旁吹过,一片灰雾蒙蒙寒意不退。 益铃恍惚地抬头看她……才知道自己又被她带到了后崖。 不远处,尘埃扬起,一群山贼围着厚重锁链枷身的墨凰小心靠近,想爬到它的背上。 神鸟之威何其自傲,如何能肯?墨凰冷怒于心,一面心中唤醒她一面冷冷逼视这群土匪,浑身都是压迫骇人的威摄之气。 “大鸟,你真的不答应?” 那女人竟似明白墨凰能听懂人言一般,随口哼一句,缓缓绕着益铃走了一圈,也不直说用益铃威胁它,只是抱胸冷冷打量着益铃。 “你叫什么名字?” 益铃看着她盯在自己肚子上的眼神,心中一寒,什么也不说直觉想后退。 女人挑眉:“你躲什么?怕我伤你肚子里的孩子?” 益铃看着她,目中茫然一怔,几分哀漠几分荒凉地垂下了头。 “女人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性是天生的,虽然可笑……但绝对没有错……”她睇着益铃,似笑非笑地凝眸:“这鸟……不是凡物……应该是你的灵兽吧?” 益铃一震。 “而你……应该也不是凡人对么?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用处……” 心中一片茫然地空冷,寒入心头,益铃懵然地望向她……下一刻果然听她道:“我听说……认主灵兽,是必须听主人话的……” 她挑眉逼近,突然伸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你如果还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就命令它乖乖地趴下,从今往后一辈子当我们豹风寨的狗……怎么样?”墨凰怒,长啸一声,险些就冲开束缚飞来一爪拍死她。 益铃一颤,睁大眼望着她,眼中懵然哀冷。 “只不过一只灵兽,用它来换自己的孩子……这还用考虑么?”女人松了松扼她的手,玩味道:“你放心,我们山寨不欢迎除我之外的女人……你留下它,我一定放你走,让你好好地回去和孩子的父亲团聚,怎么样?” 风轻轻萧冷。 “到时候一家子欢喜团圆,比你为了只畜牲丢了一大一小两条命……要划算得多是不是?” 空气中一片哀寂,死气沉沉,不知因何刹那悲凉。 忽然间觉得好空、好冷,心好冷,仿佛被她的话刺穿,淅淅沥沥的淌着血,又被事实无情地覆上了一层冰。 突然就不想坚持了…… 益铃笑了一声,茫然到空怔的目中一片死水一样的悲凉。 女人看着她,阴狠地拧起了眉:“是不是要等到血流满地,你才会跪下来求我放过你肚子里的婴儿?” 脑中嗡嗡然地响,一片疼窒,益铃咬牙,负气凝泪,终于大声哭道:“你想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弄死好了!反正除了我……就没有人想要它们活下来!” 女人看着她,皱了皱眉,不耐烦道:“我管你这些,反正你照我说的话做就行了!否则……” “不可能!”益铃一片哀然地咬牙道:“我有不死之身,为什么要让墨绸受你威胁?!” 女人一愣,拧眉戾声道:“你这女人疯了吧?当真不怕死我就成全你!” 眼泪肆流下来,益铃懵懵地看着她,看着前方,心中一阵窒息般的空冷。 “六界,苍生,铃儿念及,不会容得自己涂炭生灵。” “可是她到底,不如你心狠。因为她舍不了,她腹中的孩子……” …… 益铃哭,咬牙无声地哭。 什么苍生,什么六界,为什么我要顾虑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做出想做的选择……为什么,你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难道……天下苍生是无辜,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吗?! 心中压抑的委屈和痛苦刹那间全部涌了出来,益铃狠狠哭出声来,猛地挣开了面前的女人。 为什么他可以狠心舍弃它们,她却不能? 逃离蓬莱,逃离仙界,流落人间受制于人,还害琴姐姐为她受了重伤……为什么?她要为这两个孩子,让自己这样彷徨这样痛苦?!明明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 益铃哭着摇头,终于被自己一直努力克制的伤与痛决堤冲垮,她一步一退。满脸都是悲哀心死的斑驳泪痕。 他可以这样理智地决定它们的去留,她为什么不能? 没有它们,她可以不必成魔;没有它们,她不用离开师父;没有它们,他甚至不会预她成魔! 崖边的风一片哀凉地狂啸不止,呜呜如婴孩嘶哑的啼哭。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苦苦抓着它们不放?!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一样狠心?!” 墨凰惊顿望她,透白的眸中一片悲凝。 “你!” 女人冷喝一声,玩味地看着益铃退到崖边决然地闭上眼,然后哭笑着直直往下倒去。 这是师父想要的…… “你竟——” 灰尘四扬,墨凰仰天一声悲啸,愤然挣开锁链追着她往崖底俯冲而去。 不要救我。 双翼如被定住一样僵在半空,墨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坠落下去,小脸上一派绝然,泪从眼角溢出,那样悲凉苦涩地散落在了风中。 益铃!!墨凰嘶鸣,全身的羽毛都竖起凝滞了。 风在耳边呼啸不止。 她哑声哭着望着它,半空中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肚子,终于……痛哭失声。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的孩子—— 益铃舍不得你们,uu看书 .uukanhu.co 可是益铃更舍不得师父! 真的好想好想……有一天能带着你们……陪在他的身边……只是,绝此一生,都不可能会有那一天! 坠落的霎那,风裂如撕。 一道墨色流光蓦然滑过天际,疾速向悬崖之底飞驰而来。 墨凰一震。 空中之气突然慢了。银铃中有什么急切地想要冲将出来。 云雾怔散,寒风划开百年轻转的流光,那样淡漠而眷恋不回地寂静远去。 睫毛微颤,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抖簌,风止无声,益铃躺在他怀里,感受着无比熟悉而眷恋难言的气息,全身颤抖地慢慢睁开了眼。 “小……夕……” 华贵而狂嚣的墨色云袍迎风鼓舞,他抱着她,缓缓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半紫半红的及腰长发四散随风,异瞳邪肆如昔,张狂如昔,绝美的脸上一如寒梅冽傲,残酷绝冷。 万丈崖下那么安静,忽然就听不到任何声音。益铃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直到墨凰急飞而来,在她身侧落下。 呜哇一声,她猛地哭出声来一把抱住他,心头所有的绝望与疼痛霎那间全部溢了出来,只一瞬间,泣不成声:“小夕——”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81章 魔预梦断 碧蛇姬受了指示出妖殿独归,掠过天边之际看见那金灿灿的身影眉一紧,几番查看未见蓝影才现身出来:“哟,黄弟,怎么一个人在这?” 黄鼠郎闻声回头,一见她便撇了嘴:“哼,我黄鼠郎可没你那么怕死,乖乖听命于一个凡人……”他哼道:“仗着有那小魔头坐镇把妖殿掌在那女人手里……碧蛇姬……你把我们五妖宗的脸都丢尽了!” 碧蛇姬怒,心下有气,却也知自己如今功力已不如他,只得道:“黄弟何必生这么大气?我对妖王忠心耿耿,怎会拂他遗命听命于旁人……只是赤蝎王遭了那女人毒手如今下落不明,我不过是暂行权宜之计罢了。” 黄鼠郎狐疑:“真的?” 碧蛇姬掩唇娇笑:“这还有假,你看我背着那女人出妖殿,就是私下在寻赤蝎王,只因魔王一度在暗,妖殿之主是我们几妖宗,但众妖听命最多的还是他,现下妖殿掌在那女人手中,不过是因为你等不在、妖殿妖宗唯她是首了……届时将赤蝎王寻回,即便斗不过魔夕也可收复数十万妖兵,你说是不是?” 黄鼠郎听罢皱眉半晌,想想似乎是如此,虽有感哪里不对,想开口再问,却又被碧蛇姬打断了。 “黄弟,她是……?”她手指向黄鼠郎手中双目无神的红衣少女,似是眼熟,不由疑问道。 黄鼠郎得意,轻哼道:“她是木秀尊者洛紫的徒弟,运气不好落到了我和蓝狐女手里,刚才算把仙门近来内情都泄露了!” 木秀尊者洛紫的徒弟?碧蛇姬当即忆了起来,是当日落花倾城以禁术之毒制住蓬莱众仙时寻了报仇的那个仙门弟子。 听那女人言,此女险些在蓬莱仙牢中置她于死地。 不由来了兴趣,碧蛇姬望着女孩,不甚在意道:“除了云诀枉顾伦常娶他弟子之事,仙门还有什么大事?” “有!那丫头实在不简单,竟被云诀预了还会成魔,现下叛逃在外不知行踪,十一仙宗都在寻那臭丫头……”黄鼠郎还未说完便觉到动静,低头瞥一眼扼在手里的少女:“醒了?” 碧蛇姬听黄鼠郎之言有些震惊,下瞬又只眯眼看向少女。 “你……你们……妖宗碧蛇姬?!” “不错,还识得我。” 宁无月看向禁锢着自己的金发少年,立即意识到他应该就是妖宗之一的黄鼠郎。“仙门之事,你们是如何知晓的?!” 黄鼠郎耸毛:“不全是从你这女娃娃嘴里说出来的么?” 少女全身一震,惊红了眼:“你……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对你们说?!” 黄鼠郎随口哼道:“我倒忘了疯女人的狐狸媚术了,原来这么厉害,简直是问什么答什么……” “蓝妹的媚术确实厉害,比起我的摄魂术恐怕也不遑多让。”碧蛇姬挑眉道:“依黄弟所言的,可是益铃那丫头?” “除了她还能有谁?一百年前和那小魔头爱来爱去现在又和自己师父纠缠不清,云诀倒爽快,孩子都有了就直接娶了她,不过那丫头好想不领情……背着云诀逃出蓬莱没了踪影……我就想她是不是知道魔夕出来了所以不肯嫁云诀?” “你说什么?魔……夕出来了……什么意思?” 两妖回头看少女,黄鼠郎随口嗤道:“那小魔头尽管不和我们为伍但也是魔界之君……知道他再行出世对仙门肯定不是好事……不说现在还勾跑了那个好不容易从魔回人的臭丫头……” 红衣少女一震,面上惊愣异常,不知是惧、是喜? 魔君回归了……那娘和千白叔叔、鬼王大人得多开心啊?! 一旁碧蛇姬听罢却是冷笑:“那丫头原就对她师父心思不正,和魔夕不过传言罢了,她如今得偿所愿本该欢喜异常,现今做出这样的蠢事只怕是还未恢复记忆。” 红衣少女一愣,狐疑地看向碧蛇姬。 黄鼠郎拧起眉:“还未恢复记忆?”他笃定摇头:“我看那丫头八成已经恢复了,不然她为什么跑啊?除了对那小魔头余情未了还能因为什么?” 碧蛇姬看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不由恼怒,只冷声道:“你不是说云诀预她成魔么?” “那又如何?” “这一世那丫头心如稚子,十分无知,一时愤慨云诀的不信任一走了之也未可知。” 黄鼠郎撇嘴:“被云诀预出成魔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好愤慨的?她不安安分分地待在云诀身边反而出逃,只说明她心里有鬼,肯定是逃离蓬莱硬要跟那小魔头在一起!” 碧蛇姬怒甚,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你才心里有鬼呢!我铃师姐肯定是不得以才叛逃出蓬莱的!她要是真恢复了记忆记起了魔君大人又怎么会喜欢我霁师兄?而且她现在怀了仙尊的子嗣记挂最多的当然还是仙尊,怎么会忍心去成魔让仙尊为难?!” 碧蛇姬听着微眯起眼:魔君大人? 黄鼠郎却只冷眼瞟她:“云诀自己预她成魔还有假?反正那丫头本来就是魔,只要丹田封印一解开又能恢复天魔之身,这是六界都知道的事。平日里她呆在云诀身边还不会出事,现在离了云诀还不胡作非为?” “你这臭妖懂什么,铃师姐心地善良才不忍心去成魔呢……本来成魔也没什么,都是你们这群妖怪坏了妖魔的名声,让六界以为是妖是魔就一定是邪道!” “咦?”黄鼠郎纳闷:“你这小女娃……真是仙宗蓬莱的弟子?” “是又怎么样!”宁无月哼了一声。 “天魔这样的事,你这仙门弟子竟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红衣少女硬声直道:“有什么要紧,反正我师父已经得到天书指示,就是再成天魔也有法子制止,你们这些妖物不要妄想天魔出世怂恿其来做什么坏事!” “哼,还嘴硬!仙尊云诀功力大失六界现在谁不知道,要是那丫头真又成了天魔谁还制得了她?” “自然有法子!天书指示还能有假!” “什么法子?” 少女闭口不言,“我才没那么笨呢!怎会将仙门之事泄露给妖殿妖宗!” 黄鼠郎冷冷哼道:“反正你泄露的也够多了,身为仙门弟子罪已经不轻,再泄露也就是个死罪……不过,我黄鼠郎可没那么好心还让你有命回去蓬莱……” “你……你这妖物!”宁无月被他禁锢难逃,心下一惊,不由生了些惧意。“你敢杀我,我爹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哼。”黄鼠郎嗤一声,撇嘴看她:“我黄鼠郎杀过的人和仙不计其数,还怕人寻仇?”他瞥她一眼,目中渐升一抹残暴血腥,一声哼罢手心竟就一收力。 少女不敢置信,大力挣扎起来,憋红的脸上沁出眼泪来。爹爹……娘! “等等。”一人忽然出口。 碧蛇姬拦下黄鼠郎,眸目轻转巧笑道:“只一个仙门弟子,杀了也无足轻重,不如交给我再问问,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黄鼠郎不明所以地看一眼碧蛇姬,再回头来那女孩儿已经在他手里昏死过去。他冷哼着将其丢给碧蛇姬,不甚在意道:“你想要给你好了。” 碧蛇姬眉一挑,嘴角媚然勾起,将少女接过手,转而道:“这女娃儿说不定是个宝呢……而且……如今我们得知如此多的仙门内情,可都是仙界秘而不宣的要事……黄弟,你说六界若是知道了又要出一个天魔……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黄鼠郎瞥她一眼,狐疑地拧拧粗眉,没有说什么。 …… 断梦山,绝谷底。 草荫,风冷,荡起阵阵轻悲微寒。 “小夕,那里那里,就在那里!” 一个黑影飞快纵去,眨眼便拎起了林间狡猾异常似已通灵的一只野兔。 益铃提起裙摆向他小跑过去,只笑道:“哇,今晚有兔肉吃了!” 魔夕忙纵身过来将她扶住:“蠢丫头!这么大的肚子还跑!” 益铃一怔,眼角无端有些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眯眼一笑,只作无意道:“我才不蠢呢!我今晚要吃烤野兔!” 魔夕看她一眼,冷哼一声:“还说不蠢!那几个山贼如此待你,你竟还替他们求情!” 益铃眨眨眼,踮脚伸手,扯扯他冷肆狂嚣的一张脸:“不要生气了嘛……你废他们一指已经下手很重了,不能随意伤人性命……” “便只是废一指你也跟我犟了半日脾气!” 益铃搭下两眉:“因为看起来太残忍了……小夕你下手真的太重了……” 魔夕见她竟又对那些个死不足惜的山贼心软了,不由郁气,冷道:“你再说一句,我便上去屠了那山寨!” 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益铃只得咽咽口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半晌,魔夕低头冷睇她一眼,轻嗤声,这才缓了少许面色:“这兔子怎么烤?” 益铃闻声,马上眯起眼笑:“先剥了它的皮再洗干净然后……” 魔夕手里那只通灵野兔马上昏了过去。 “咦?它怎么晕了??” 魔夕扯起嘴角,有意道;“这只野兔已然通灵,能听懂人话。” “什么?!”益铃大惊:“那我吃什么呀?” 魔夕更道:“这绝谷凡人难进,野物难出,隔绝外世,几乎每个野物都已具了灵气。” “这我知道啊,我和这绝谷一定有缘,这已经是第三次到这里了!”益铃得意挑眉,言罢又愁惨道:“只不过它们都有灵气了……那我不是什么都不能吃?!” “对,饿死自己好了,横竖你是不死之身。” 益铃作委屈样,大声道:“这怎么可以?!饿死很难受……而且,益铃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魔夕哼一声,眯眼睇她圆鼓鼓的肚子一眼,冷冷挑起眉:“所以呢?” 益铃抬眸,满眼期待道:“鱼是不是比较笨?它们可能还没通灵,我们去前面的河里抓鱼吃好不好?” 魔夕冷冷扯起嘴角,毫不客气道:“谁跟你说鱼比较笨的?” …… 劈树为柴,聚木为檐,魔夕手一挥,在益铃手指的峭壁前搭了个小木屋。 昏黄的烛火轻曳,将小小的木屋照得透亮,萦萦地漾开一阵暖意。 益铃窝在木屋左侧的小厨房里一脸谗样地捣弄锅里的鱼。 半晌后,开心地端了饭菜去里屋:“小夕小夕!可以吃饭了!” 魔夕弹指燃了个火盆,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上桌:“竟学会做菜了么?” 益铃得意挑眉:“嗯!名师出高徒!益铃的厨艺是琴姐姐手把手教的,她的娘亲可是仙界有名的厨仙!” 魔夕随意接过她硬塞过来的木筷,几分不情愿地夹了点鱼尝尝。 “怎么样?好吃吧。” 魔夕倒不得不点头了:“是不错。” 益铃更加得意,端起米饭开心地扒了起来:“小夕,米面调料是哪里来的啊?” 魔夕随口道:“我把上面的人杀光了,随手拿过来的。” 益铃筷子一抖,一口饭噎在了嘴里。 魔夕瞥她一眼,冷哼道:“我骗你的……蠢丫头!” 益铃赶紧端过茶杯灌下两口水,不由又问:“茶和杯子是……” “也是。” “小夕!” “……蠢丫头!” …… 晚间,益铃倦倦窝在木榻上,抱着软软的被子一阵狐疑后,在他冷凝的目光里缩回了脑袋。 “小夕,uu看书w.uukansh.o 墨凰在外面,它冷不冷?” “它是神鸟会冷么?”魔夕冷声嗤她。 “可它受了伤,还不得以隐了身上神息,所以……” “它不冷。”魔夕直接打断道。 “那你冷么?” 魔夕双手环胸坐在床沿,肆然靠在床柱上,听她言微眯眼扫了过来:“我是魔,怎会像个凡人一样怕冷?当真是个蠢丫头……” 益铃看着他,嘻笑的眼中终于空了一瞬,怔愣微茫。听着他冷肆的口气,一声声蠢丫头……眼眶不由微湿,她忽地伸出手拉了他的手进来,覆到了自己小腹上,转而咧嘴道:“小夕,它们又踢我了,你摸摸看……” 魔夕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几分僵硬地将手覆在她腹上,半晌道:“怎么没有动静?” 益铃看着他弯起眉儿:“才一小会,它们一定踢累了……再等等……” 魔夕怔怔看着她,异瞳张狂而邪肆,慢慢消隐无光。他忽地伸臂连着被褥一起将她抱入了怀里,紧紧摁住:“蠢丫头……” 声音喑抑,嘶哑如咽。 益铃身子一震,眼眶瞬间红彻,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她静静窝在他怀里,纤瘦的身子微抖,终于难以抑制,慢慢哭出了声音:“小夕……”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82章 铃夕往过 林风轻轻吹过,带起一片新草绿意,萦绕在清寒不尽的绝谷之底,无端孤冷,却终止步在了昏黄暖人的小木屋前。 灯芯烧尽,烛火轻跳两下暗了下去,倚在榻边的一人手一挥,下瞬又复了一窒暖意。 眼睛有些干涩,唇瓣微干,益铃迷迷糊糊中睡醒过来:“小夕……” 魔夕低头看她一眼,御来桌上茶盏,稍稍加热喂进她嘴里。 益铃无意识地张嘴喝尽,疲然地缩缩身子,连人带褥窝他怀中再不肯动。 “小夕……”她轻声呢喃,懵然未醒的眉目间一片娇憨,小声道:“你知道么……一百年前我在这谷里还救过一个小宝宝呢……很小很可爱……益铃一直记得它……” 魔夕看着她,眸中冷肆不觉间散尽,他低头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小夕……宝宝……益铃真的舍不得……”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跳崖。” “……师父……漠弃……不想我为了它们……再成魔……” “嗯?” “……师父预益铃还会成魔……因为知道益铃舍弃不了宝宝们……” “蠢丫头?”魔夕微怔,疑声问,益铃却已摇了摇头轻声呓语: “小夕……宝宝们已经六个月了……等到它们出生……一定会很可爱是不是?” 目中几分微冷的迟疑,魔夕看了看她,终只道:“以云诀为仙之姿,应是不差。” 益铃脸上现了几分苍白的幸福:“是啊……师父是仙……长得那么好看,宝宝怎么可能不可爱……” “蠢丫头……也不丑。” 益铃费力地睁开眼看看他,恍恍然间又微微弯起眉:“小夕才很好看。” 魔夕睨她一眼冷嗤了一声,算作不屑。 烛火轻曳,无端的寂涩空茫。 益铃满心爱怜地抚了抚小腹,口中喃道:“益铃好想见见它们……也好想洛姐姐……琴姐姐……阿紫……师父……” 魔夕怔,下瞬伸手轻抚她的发:“若想,就回去吧。有我在,定不让仙门动你,也不会让云诀伤你逼你做不喜欢之事。” 益铃抬眸看着他,只眯眼一笑:“嗯。等到宝宝们出生了,我就回去蓬莱。” 不知因何而隐有不安,魔夕紧着眉头看她半晌,终只能道:“……好。” “……小夕。”微微的疼涩,愧疚……自责……彷徨…… 益铃几分空冷地伸出小手抓住他的:“……阿紫也是益铃的孩子,等她长大以后……帮我把她送到冥哥哥那里去……”益铃似朦不朦的目中满是疼惜,伸手轻轻点出了腕间墨玉镯:“把这个……给她。” 魔夕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益铃裉下玉镯递进他手中,又蜷着身子回他怀里。 “霁洛……是益铃对不起他……希望他能好好的,和晓天师妹在一起。” 魔夕皱起眉。 “琴姐姐、洛姐姐还有雁儿师姐、月儿,她们都对益铃很好很好……” “蠢丫头?”魔夕目中之疑更深。 益铃却一摇头,自顾牵了他的手眯眼笑道:“小夕你也要好好的!” “蠢丫头你……” “小夕!”益铃想到什么,当即一喜,唤他一声欢喜道:“益铃的宝宝已经有琴姐姐这个干娘了……小夕来给它们做义父好不好??” 魔夕微愣,忽地有些怔住。 益铃却已十分开心地拉了他的手去抚小腹:“宝宝们乖哦,你们的干娘是琴姐姐……而他是你们的干爹,要好好地听干爹的话知不知道?” 腹中婴孩很是适宜地蹬了两下腿。 “动了动了!”益铃更乐,抬头来满脸是喜地看魔夕:“它们在跟小夕打招呼!” 魔夕一愣…… 下瞬也不禁扯出了笑。“……嗯。” 紫红长发轻扬,纷绕流转,绝谷清幽,淡暖轻闲,恍然坠落的一地执殇。 师父,你预铃儿成魔,是不想铃儿成魔么……那铃儿,就不成。 以后,就让宝宝,代铃儿,守在你身边……可好? 恍然间弯眉一笑,花落、风连。 不是铃儿狠心离你,而是与你的孩子,铃儿漠弃不了。你可明白? 万里之外,仙岛空蒙,云散飞湮,白衣残雪。 …… “弟子参见掌门天尊!” 长天青冷坐高位之上,肃淡道:“何事急匆?” “回天尊,各宗皆有仙家来报,言搜寻……益……益铃师叔未果,却惊知人间已出事!” 长天青一震:“出了何事?” “回天尊,魔预之事不知因何泄露,现人间六界都已知道仙尊近来所娶之人不但是其徒更是六界魔首,他日再成之天魔……言我仙门纵乱偏私,因顾仙尊嫡血而不欲除去此祸,姑息魔女,终有一日要致遗祸人间、百姓生灵惨死于魔界之手……” “混帐!”长天青怒起,狠狠一拍古玉宽椅:“人间受我仙门庇护才得今日安宁,如今我仙门多事之秋这些凡夫俗子竟敢如此猜忌我仙门!” 青衣弟子跪在殿下不敢出声。 长天青冷面肃极,一步下殿高束的发间两丛白丝亦不减其沉威:“此事人间皇族可知?又是何种态度?” 那弟子立即恭声道:“回天尊,人间皇族也知,且态度十分令人不解,人间女帝亲令张贴告示严禁百姓信我仙门之预,敌对益……益铃师叔,言辞间对仙尊魔预多有置喙,对益铃师叔多有庇护……” 长天青冷皱起眉。 那弟子望见当即续道:“……众仙家都道这或许是人间皇族安抚民心之策,只是即便如此也未能止下凡间俗子之惧,百姓都已忧惶于心全然听不进告示之言,仍旧惊慌难安,民心已然大乱。此外……” “此外什么?”长天青负手冷道。 “此外魔界鬼界暗中已有动作,鬼王苍冥与仙门对恃要护益铃师叔之意十分明显……只有妖界尚无动静。” “哼。”长天青目中寒肃,冷道:“岂能让那帮妖魔邪物助得了那孽障?!真叫那厮成魔与这些妖孽联了手,人间仙门,还有这六界岂不真要覆了!” 长天青还待再说,忽觉几人仙息临近,便挥手遣退了殿下弟子:“此事本尊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掌门天尊。” 那弟子刚退下便有弟子另引二人踏入了殿内。 “青沙天尊,敢问仙尊何在?” 长天青拱手道:“内殿静窒闭关中,不日便可出关。蜀山天、人尊此来可是有事要禀?” 南试罗肃声道:“人间动乱之事不知青沙天尊可知?” 长天青颔首:“本尊已知。” “不知仙尊之意,要我仙门如何应对?” “仙尊闭关之中,暂不能受扰。”长天青言罢仰面肃道:“魔预之事既已六界皆知也无必要再来隐瞒,只是仙尊早已下令处置那子。如今魔界鬼界虎视耽耽,我等只应在那帮邪魔歪道集起护她之前先一步寻到那厮。” 南试罗看他两鬓白发一眼,不作声地点头,“青沙天尊所言甚是,仙尊已言明此女应是藏匿在了人间,我蜀山之宗临近断梦伏云之地,便想请命往那处去寻此女……” 他一言未尽,目中几分绝断之冷,只轻饰掩下转而又道:“仙尊之意是要将那子带回蓬莱亲自处置,uu看书 ww.uukanh不知依青沙天尊之意,我等若寻到那子……待要如何带回交于仙尊处置?” 长天青微拧起眉,看他一眼,半晌道:“魔星所预,六界之患,那子早已背弃蓬莱背弃仙门也背弃了师道,若是寻到,只应碎她魂魄当即诛杀,否则他日成魔,便是我仙门浩劫一场!” 端女尊者上前一步:“可是……此女已是仙尊之妻,仙尊之意是……” 长天青拂袖道:“我云师弟作为仙门之尊数百年之久岂会被这些男女情俗左右,当日领我蓬莱宗规之惩娶她不过是束戒诲人,教导我仙门子弟即便不得以也不得推卸错责,更是知晓魔预有心亲身教化她,今她胆敢叛逃而去,藏匿不出,便是魔性难驯,死不悔改,时至今日与我云师弟情义已尽早无半分干系,东扬天尊实不必多虑。” 南试罗低头拱手:“南试罗已明白青沙天尊之意。”眸中更添了一分冷意。 长天青面色寒肃目送两尊出殿而离,只看着南试罗的背影微微睇起了眸。 相离而远,端女尊者轻声道:“果不出大师兄所料,长天青能舍一半仙元于仙尊回复仙身,果真对那祸害仙尊的魔女早有除去之心,此一来,我等杀她为二师兄报仇也无可厚非了……毕竟是青沙天尊长天青亲口转喻仙尊之意。” 南试罗目中绝冷,冷冷哼了一声:“魔夕已死,她既与那妖孽情意绵绵,就该替他偿还罪孽!” 第183章 寒风冽冽 樱罗树下,绿衣浸血,她瘫坐在地上,一身的血,一身的伤,仍只微偏着头,青稚无邪地弯起眉眼,努力对着他笑,傻傻执执地唤:师父…… 冷白的背影高高举起剑,寒气泛开,冷光忽闪而过,一片血色弥漫袭卷……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云诀猛地睁开眼,长发微乱,手心轻颤难止,一层湿冷。 苍白的面上无一丝血色,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恍然心悸,久久,又慢慢阖上了眼:“铃儿……”不要逼我。 寂静的大殿空无一人,寒肃冰冷,他端坐莲榻之上,心头刹那间冷如寒冰。 …… 青草幽幽,风倦微漪。 迷糊中由着身侧熟悉的气息给自己喂下了什么,她不作想地咽了下去,又睡沉了。 许久,益铃朦胧中醒来,睁开眼遍寻魔夕不得,便起身出了木屋。 “小夕……小夕?”她唤几声始终未听见他应,不由有些不安,忽的想起屋内几日来的吃食用具和魔夕整日似是漫不经心的话。 “难道……小夕真的杀了他们取了他们的东西?”益铃隐隐生惶,忧心不安,连忙唤了墨绸。 墨凰伤未愈全,仍有桎梏。益铃虽心有不忍,但还是爬上它背令它带她上了崖到了断梦山上。 豹风寨的山贼一见了她吓得跪地不起连连求饶,益铃见他们没事这才放下了心。只咧嘴一笑便御着墨凰离远了。 众山贼拭一把冷汗,这才颤微微地爬起身来。 这丫头看起来没什么她身下那大鸟却着实威严得吓人。更不提她那长相绝美的妖魔夫君,果不其然不是简单的凡人。 一旁的山贼首领扶起身侧女人:“四妹你在看什么?” 艳姬凝神道:“日前我不是说了,下山回了一踏宗家,才知道城里都在传什么魔星现世,天魔再临的大祸,我们寨里的人没听说,但山下面担惊受怕,都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男子紧了紧粗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艳姬煞有介事地疑心道:“我只是觉得这小丫头突然到了这里又来路不明,还引了个妖魔过来为她寻仇……会不会就是传言中那个仙门叛逃出来的女弟子?” 脸上刀疤拧起,前阀大愣:“不是说那女弟子就是百年前仙门之尊成过天魔的徒弟,现今还阴差阳错怀了她师父的孽种么?” “是啊,她不是也大着肚子么?而且传闻那女弟子所骑的灵兽是神鸟之一的黑色凤凰……” 前阀摸摸额上陡现的冷汗,咽了口口水:“你是说那大鸟是神鸟墨凰,而那女人就是……” “很有可能。她就是仙门所预的那个来日女魔头。” “连她仙门之尊的师父趋尊受罚娶下她都不管不顾,一心逃出来要当魔头祸害天下人……那个传说中的不死天魔?叫什么……” “益铃。” “对!就是她?!” 艳姬回看他一眼,冷幽幽的美眸里不由现了几分后怕和凝重。 …… 益铃从铃中取出赤月令,小手握紧追着它的气息去寻魔夕,至了一处城镇前不由惊愣。 伏云镇?! 她命墨凰守在山林深处以免吓着凡人,自己扶着腰徒步进了城中。 往日繁华喧嚣的小镇如今一片萧条,零零散散几个小贩推着木车叫卖着一些吃食用品。 风刮过,枯枝败叶在街央飘落砸地,又给四周蒙了一层颓废尘埃。 益铃眼落一处,有些怔愣地走了过去,停在一处发呆。 “小夫人要买什么?小的这卖的菜蔬都是自家种的,刚运出来保证新鲜!”面前的小贩一见她圆挺的肚子眼神便有一分奇怪,而后又自顾摇头殷勤道。 益铃恍然回神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出神地低下头抚了抚那些蔫蔫的菜叶。 “爹爹!这个这个……娘爱吃这个,买这个!” “嗯。” “还有这个,豆腐!娘说吃豆腐能变白的……” “好。” “爹爹,茄子买了么?铃儿有想法来弄茄子,爹爹一定要买!” “已经买了。” …… “小夫人?小夫人?” 益铃猛地回神,手里还捏着小贩几根菜叶,不由脸上一窘:“对……对不起。” “没事没事!”那小贩大方地挥挥手:“才这几天大伙儿都不敢出门了,小夫人看出小的菜不新鲜也没办法……不过没人买堆在家里烂的快,我这儿可已经是比较新鲜的了……小夫人难得出来要不还是买点?” 益铃更加窘了:“我……我没带钱……” 那小贩现下可笑不起来了,不耐烦地抽出她手里的菜叶:“没带钱买什么菜!真不怕死,一个女人家大着肚子还这么大摇大摆地出门……也不怕给那伙儿找了机会来寻事的土匪抓了去弄死……” 益铃好奇:“什么找了机会来寻事的土匪?” 那小贩鄙夷地抬头瞄她一眼:“就知道你不知道,不然哪那么大的胆子……不是说仙门逃出个大着肚子的女弟子么,这女人可是被仙界仙尊预了会成魔的,现在逃将出来,一成魔头说是仙界也制她不住,到时妖魔肆虐人间……这世道就要乱了,到时候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谁都不能活命……” 益铃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个平日里闲着没事干的公子哥儿就聚了一起,打了救世的招牌专找大肚子的麻烦,前日里一不小心把王婶媳妇儿怀了好几个月的宝贝孙子弄没了,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 益铃脸色发青,怔怔地呆在原地。 “我劝你啊也赶快走吧,给他们撞见当了你是那仙门跑出来的魔女,说不定就……” “就什么呀王二?” 那小贩一抬头,见了两个年轻公子领几个打手模样的人站了面前,当即汗落了一沓:“柴公子?肖少爷……有空来小的这买菜?正好正好新鲜着呢……” “装什么傻呢狗东西!以为本少爷没听见是吧?”那左侧的华衣公子呸了一声伸手就把小贩的菜摊掀了,满地的瓜果蔬叶滚了开来。 那小贩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饶:“肖少爷……小的说错话了,小的该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另一个华衣公子抬脚毫不客气地往他背上踩:“狗东西你说对了……你就是该死……敢这么编排本公子们救世除魔的好心……” “是是是……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还不磕头认错!”后面打手扬手喝道。 “是是是……”那小贩趴在地上正要磕头。 益铃想逃,脚却讷讷地如此重,有些茫然的冷。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小贩,目露轻悲下意识地开口。 “善恶有报,你们这样寻事欺人……有朝一日终会自食其果的。” 几人一愣,皱起眉头,都不由得转头来看了一旁大肚子的女人。 左侧的华衣公子挑眉看向她,哼声道:“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说爷们……你是谁家的女人?” 见他靠近过来,益铃醒神,惶然地退了一步。 另一个公子也放开脚下的小贩打量起益铃来:“说起来这女人还真面生……还大着肚子……你该不会是……” 心下一寒,益铃白着脸又退了一步。 却突的,喧声涌起。 “乡亲们冲啊!打死这两个欺人太盛的恶霸!!”一大群乡邻突然举着自家锄棍冲了出来,原本空荡荡的街道涌出无数普通百姓,有男有女,有首的妇人恶狠狠地追着两个华衣公子举棍就砸:“让你们害死我孙子!让你们害死我孙子!” 几个打手一见如此光景吓得丢下主子就跑,两个华衣公子一边叫骂一边逃窜,背上身上仍不免挨了几棍,哭爹喊娘地叫着跑了。 “兔崽子!幸亏你们跑得快!横竖世道一变就活不长了,谁还怕你们!!” 一大群人跟着吆喝起来,益铃愣愣地看着他们,心里突然闷得生疼。 恍然间呆望四十里外的荒芜枯地,那年那时那小小的村落早已湮灭随尘,冷冷逝去在妖魔利刃的残肆下,化为枯骨朽物。 而今……她是所有人惧怕的那个魔…… 当年那归村的小路上,小女孩偏执地否认,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爹爹骗我!铃儿这么喜欢娘!怎么可能会舍得害娘生病!” “你天生煞气,一怒入魔,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可是……铃儿不会呀!”小女孩哭得更凶:“铃儿怎么可能舍得对娘生气……舍得娘生病……” “那时你为婴,万事不明,原也不能怪你,只是这凡尘俗事终归与你原处的地方不同,或许……就不是你该来的……” “爹爹……你在说什么?” 男子轻抚她的头:“你知道爹爹为何给你取名为益铃么?” 小女孩摇头。 “‘益’为‘好’,‘好’即‘善’,‘益铃’便是‘善铃’……爹爹望你能执守心中善念。” …… 小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王婶的肩又感激地看向益铃:“小夫人您是好人哪,小的先前不识好歹说话不中听您别往心里去……” 益铃恍然回神,只看着他露齿一笑:“不会的,我才要谢谢你为了提醒我才惹了他们……” “哪里的话……不知道小夫人怎么称呼住在哪?小的和几个姑婶送您回去吧。您看您这么大的身子……”旁边几个妇人立即热络地围过来要扶益铃。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益铃暖心地看着他们诚挚朴实的一张张脸,与那时随爹爹来时那么像……不由弯眉笑道:“我叫益铃。” 时间忽静,吹过之风刹时冷凝。 “你说你叫什么?!”那为首妇人突然瞳孔一缩,恶声惊道。 益铃一震,惊醒过来,陡现慌乱。 “你!你是!?” 竟无端地心虚无措起来,益铃看着忽然间就变得不一样的人群,脸一点点发青、变白,转头就想跑。 那妇人见得更加确信,心头之愤立时升起,伸手在后狠狠推了过去。 “你这害人的祸害!” 益铃猝不及防,脚步踉跄地踩在蔬叶上,撑手不及重重摔在了地上。 疼…… 脸上惊白,直觉下身处顿时一片湿冷,益铃吓得手心汗湿一阵肝胆欲裂:“宝……宝宝?!” “益铃?天魔益铃!你就是仙门逃出来的那个预世女魔?!”小贩一叫,人群全部哄乱起来,立即将她围住。 “是她!一定是她!天魔益铃!”一个个叫声惊天,有怒有愤……手中锄棍竟似比方才打恶棍时握得更紧。 益铃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听不清周遭众人的怒骂唾弃与指责,小手颤威威地伸到裙下,只摸到一片黏稠的湿冷。“宝……宝宝……”细弱的声音猛然颤抖得厉害。 “她是那个害了仙人的妖女,将来定会为祸六界,成魔害人……一定要杀了她以除后患!” “对!对!杀了她!杀了她就不会再有天魔!妖魔也猖獗不起来,我们才能活!” “对!杀了她!杀了她才能没天灾没妖祸没劫难,我们才能好好过日子……” …… “宝宝……我的宝宝…………”惶乱到呆傻,她哑声伸手去拉最近那妇人的衣裙,红色的液体染上布衣,怵目惊心。 “宝宝……”双目睁大,惨白的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如此惊惶,如此害怕:“我的宝宝!救我的宝宝……救它们!!” 那妇人狠厉地拉开布裙,手中棍棒毫不手软地将她的手打落:“你这迟早害人的妖女!死了才好!” 手腕上一阵错骨闷疼,隐隐伴有细微的裂断声,益铃急乱痴傻了般全然未觉,仍旧伸手去拽身前妇人的衣裙。 “救我的宝宝……救它们……只救它们……宝宝……宝宝……” “妖魔人人得而诛之!你的魔子也一样!” “不是不是……”心里那样惶那样疼,益铃狂乱无助地摇头:“它们是我师父的孩子……是仙嗣是人……不是魔……” “你果然是那妖女!!”众人惊愤道:“他仙界的仙尊云诀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有自己的子嗣才下不了狠手!寻私包庇留了这妖女来祸害我们!” “弄死她肚子里的孽种!弄死这女魔!”无数叫嚷斥骂声旋转充斥耳边,uu看书 .uanshu包围着她,缠紧着她,在头顶上方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叫嚣,直直渗透入脑,入心,化作寒冰利刃……刺骨冷风…… 呆呆傻傻地瘫坐在地上,狂乱、无助,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感知的是身下黏稠的湿冷…… 有什么砸在头上,闷闷的,却感觉不到疼……血流出滑入眼中,一大片不愿承认的刺痛寒冷,残酷地在眼中全部晕开。 疼…… 冷…… 她慢慢蜷缩着抱起自己,嘶哑着声音委屈地呜呜哭:“我不是魔……我也根本没有要成魔……” 只是就因了最亲的人的那一句话,她的无畏她的信念她的言语,便全只能是苍白坠落的柳絮,没有一点重量! 风好冷。 为什么不信她?你明明说过……相信铃儿的呀! 来不及反应,背上闷闷地一疼,那么多双手那么多锄棍便全部砸落了下来。 益铃哭着躲开,蜷着身子往后缩:“不要……不要打我……我有宝宝……不要伤我的宝宝……” 没有人听,没有人停手,一柄铁锄砸在肩上,益铃胸口一闷,一口血吐了出来。 抓地的小手轻轻颤抖,她咬牙抬头,一片血色里,凄绝的小脸猛然一铮,眉怒横飞,澎湃的煞气从周身狂涌了出来。 不准伤我的宝宝!! 第184章 万昼离兮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我没有想做什么。” “不想死的话滚远一点,回你的妖殿。”魔夕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和她一直是假的,她真正爱恋的人是云诀。”不是疑问不是获悉,她就那样平静如死水地说了出来。 只是下一刻就被他甩手打飞了出去,黑袍赤纹冷扬,他狂肆道:“与你何干?!” 躲在一处的碧蛇姬惊惧,手心汗湿,下一刻回神过来,只震道:“她竟然真的弹回了?”愣愣呆在原地,许是被她威胁逼迫得久了,一下松开了口,竟然不知该喜还是该愣。 下一刻见她撑着爬起身,嘴角溢出血。 隐隐双唇翘起,果然还是十分喜的。疯女人!你也有今天!! 魔夕异瞳微眯,艳发冰冷地垂在身后,冷冷睇她一眼,语气森冷狂嚣:“你以前害过她,让我知道你还想伤她,不管你是不是在替本君做事、掌控妖殿,我都一样杀了你!” 落花倾城抬起头,静静看着他:“若有机会,我定杀她。” “你找死!”魔夕二话不说又挥手向她打去。 合着腾火与他自身两人功力在身,魔夕的魔力早已不是昔日能比。 落花倾城全无抵抗能力,狠狠倒飞而出撞在枯木上又摔落下来,嘴里涌出一大口血。 魔夕目中残腥,刚抬脚上前一步,身侧就闪出一个碧影,跪在落花倾城面前拦住了他:“魔君息怒,这疯女人疯言疯语不必当真,她不会再敢对益铃那丫头出手,我碧蛇姬一定好好看住她,魔君放心就是。” 魔夕睇目看着她们,半晌,冷冷道:“她要出手也无妨……我定会在她出手之际,先一步杀了她!日后有我在她身边,你落花倾城、碧蛇姬……即便长天青、云诀……也别想有一人能在我面前伤了她一分!” “碧蛇姬知道了。”她回身过去竟伸手强按住落花倾城的头,强迫她也低下头来:“这女人也清楚。” 魔夕俯视过来,落花倾城一掌推开碧蛇姬,抬起头与他冷冷对视。 艳发鼓舞,邪魔煞气透出如丝,魔夕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冷凝。 只是下一瞬骤感不远处,分离内元而出的赤月令焦躁起来。 蠢丫头?! 魔夕面色一变,人转瞬不见,寻着与体内魔元相同的气息纵驰而去。 碧蛇姬从地上爬起来,媚笑一声,挑眉道:“落花倾城,我劝你识趣点好,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杀你眼都不眨。” 落花倾城缓慢起身,绝世娇美的脸上一片冰冷苍白:“方才你若不多事,我死在他手里,你便自由了,知道么?”她忽地伸手过来,一把掐住了碧蛇姬的脖子:“我也只有死在他手里,你才能不用死在我前面,知道么?”她说完,冷冽而轻蔑地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朝一处无声走远。 碧蛇姬呆震原地,好半晌回神过来,眸中几分阴狠几分复杂。你当我不知么? 下瞬微拧妖娆细眉,轻声冷嗤:“看来我碧蛇姬是和这疯女人呆久了,竟也不知所为了么……” 她随着她脚步往前,觉到什么直觉收敛气息去察,惕眸道:“喂,疯女人!是仙门的人……” 落花倾城一顿,眸中几分阴冷……下一瞬却又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而去。引仙门群至,他再厉害,要护她也会受伤。 碧蛇姬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她不利用,只挑着眉看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而后碧眸轻转,一笑媚然。 …… 噗的一声,离益铃较近的几人几乎同时喷出了血,直感一股邪狂之气猛然侵入体内,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大家望着倒下的邻里一瞬寂静,下时目中更加愤恨难抵,惧乱惊恐。 “这妖女要入魔了!杀了她!杀……” 绛黑色长袍冷冷扬开,荡起一阵冰冷杀意。魔夕怒不可遏地挥手过去,围住益铃的百姓全部被黑色魔力打飞数丈,倒地吐血不止。 “蠢丫头?!” 益铃蜷身缩在地上,小手撑地,瘦弱而臃肿的身子仍在颤簌不止,隐隐黑气缭绕。 “蠢丫头?蠢丫头?!”他一步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喑哑的喉间满是自责与愤怒。这些凡人竟敢……! “小……小夕……”益铃呆呆地唤了一声,好似终于又找回了五识,她狂乱地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满脸的惊恐无助:“血……流血了……宝宝……宝宝是不是没有了?” 魔夕一把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查看,益铃疼得倒抽一气。 眸底森冷,他微显急乱地伸手去擦她脸上的血迹,一边运力替她疗伤一边轻声安抚:“没事,宝宝没事……先前我就施了法护它们,凭这些小小人类还伤不了……你的伤要紧,别怕……别动……” 益铃半信半疑地紧紧抓着他不放,大眼深刻入心的惊惶看得魔夕周身之气更加寒彻。 “真的?真的?宝宝……宝宝……还在?它们……没事?” 魔夕用力将她抱起,紧紧将她扣在怀中:“没事,真的没事……蠢丫头看仔细,uu看书ww.uukanshu.o那不是血,只是红色凡蔬而已……” 益铃睁眼去看,眼中刹时涌泪,她咬牙用力点头,手却仍旧抖着去护自己的肚子:“嗯……嗯……没事……宝宝没事……” 异瞳冷如寒冰,毫无温度地扫视倒在地上的凡人,魔夕一手抱着她,一手用力握起,黑色魔力从手心跃出,一阵残酷摄人的狂暴杀气。 “你这魔女……仙门仙尊……果然没有料错……”那小贩挣扎吐血,惊声含愤。 益铃低下头,眼泪那样无力无着地空然滑落。 “小夕……我累了……”她轻轻伸出小手握住了他那紧握的手,抬起头来虚弱地对他笑:“我们……回去吧。” 风吹起一街冰凝尘埃,纷落辗碎。 魔夕强抑狂怒,如睨蝼蚁一般冷冷俯视他们一眼,恨甩长袖,下一瞬,只抱着她飞身而去。 寒风冽冽,枯叶纷飞,满天不知何处飞来的残花飘落如血,灰白的空中一阵又一阵摧散不尽的荒凉冰冷。 “墨绸……回去了……” 益铃埋头在他怀里,小手握紧握紧,再握紧……双肩微颤,无声抽泣,终于还是……慢慢哽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明明说过……相信铃儿,明明说过……不再负我呀! 第185章 绝谷绝谷 (最近写的太槽还请担待……==!迟迟结不了文的某翼表示快抓狂了……) 墨凰紧随在后,黑绿相间,掠风而过,在断梦山上空无声轻驰。 脑中昏昏沉沉的,不时刺痛,益铃麻木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小手仍带着血迹却已试着去轻扯他冰凝的脸:“小夕……别生气……宝宝没事……我也没事……不要紧的……” 魔夕声冷如冰:“如有下次,我定一个不留!” “小夕……”益铃眸中微漾,只看着他气肃的脸,咧嘴一笑,即便面白如雪。 魔夕心头更怒,指间红光一闪取出一蓝一绿两颗药丸强喂到她嘴边,“吃下去!”益铃只一点头便顺从地吞下了腹。 只为以防万一,“……那些个凡人死有余辜!你若敢再对伤你的人心软纵容,我不但不放过,还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本君说到做到!” 益铃一震,几分惊愣地抬头看他,未及开口,直感身后一阵冷寒。 冰凝的杀气袭卷成牢,透骨如刺。 “妖孽?!竟是你!!” 魔夕飞速往后掠开,一眼望去,眉冷冷轻皱:“仙门的人?” 仙袍风中肆扬,数十名蜀山弟子一字排开,持剑冷立空中。 怎么……跟来的? 目光恣意,魔夕邪肆地打量过去。 竟能在他面前隐息至此,看来修为不弱……只是敢挡他的路,未免太不自量力! 为首三人目中杀意翻腾,狂然冷冽:“竟未死彻……好……也好,岂能让你死的那么痛快?!妖孽,今日定让你为日师兄之死……血债血偿!!” 益铃一震,手心一冷顿时不知所措。魔夕却只轻蔑地睨他们一眼,冷冷嗤道:“就凭你们?” 南试罗玄袍肆荡,如燃烧的银色火焰般鼓舞不停,双目一点点充血。 蜀山现任地尊名为壶中天者,看见他怀中的益铃,面无表情地冷笑出声:“邪魔便是邪魔,果然与你父亲分毫不差,一样的伤风败德,厚颜无耻……与这仙门逆子孤男寡女躲匿在此,果如传闻中一般‘情深不晦’,恬不知耻!” 体内两魂俱寒,怒气一下肆窜扬起,魔夕冷冷睇他一眼,嘴角轻勾只低头对益铃道:“蠢丫头,本君既答应陪你安隐在此地直到孩子出世……便不会食言。”他冷冷挑眉:“他们既然看见了你我,知道了此地……便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 “小夕?!” 南试罗目眦欲裂,只看着他一字一顿:“今日若杀你不成,我蜀山派宁葬身于此!” 玄光成刃凝成巨大光波飞来,一侧墨凰立即扬翅挡下。 魔夕冷冷扬唇,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伸手敲了敲益铃前额:“什么也不准说更不准求情……在谷里等我。” “小夕!”魔夕放她到墨凰背上,命墨凰先行归谷。 壶中天看罢飞身驰至,剑上寒光冷烁:“妖孽!此子天魔大患,更是仙门罪人,岂容逃得!” 赤纹流转,黑衣冷冷扬起,魔夕只手接住他手中之剑,冷笑道:“天魔如何?罪人如何?妖孽又如何?你们杀得了么?” “小夕……”益铃迟疑不定,大眼紧张地看着魔夕。既怕他滥杀无辜,又怕他自己会受伤……不安地坐在墨凰背上眼看着他与蜀山之众战起,她无力离远。 崖底落下,墨凰放她下来,伏在草间白眸半昏。 益铃看着它不免愧疚自责,原本伤就未痊愈,方才还要急急替她挡下那光波之击。 她小叹口气伸手抚抚它的黑毛:“益铃知道隐了神息墨绸伤好的很慢……早知道就让你回去白绫身边了。” “……你果然,在这里。” 阴寒摄人的声音随林风一同荡来,听得墨凰与益铃同时一震。 益铃回头,面上不由微白。墨凰双目一寒,立即挣扎着要站起。 蓝狐女挥手射出一物正打在墨凰颈边,一下窜入。她冷道:“这是我在腾火那里得来的食兽蛊,顾名思义,什么功效以你对噬仙蛊的了解,必当清楚。” 益铃惊震,眼看着本就伤重的墨凰一下瘫软在地。 “还有,食兽蛊每强行运力一次,都会大失其力……” 双眼睁大,益铃心下揪起小手一点点握紧:“你想……做什么?” “你果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她的眼神幽幽冷冷地落在她圆鼓的小腹上,久久未移开。 益铃脊背一凉,退了一步,手护在腹上神经不由绷紧:“……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蓝狐女抬眸,目中几分嘲弄几分冷涩,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因为这里,是我唯一触碰过他的地方……也因为这里,是你与他初遇之地。” 益铃有点懵,微微怔愣地看着她半是凄半是绝地仰面低语:“当年若不因你,我与他的羁绊,还可染血,再深一层!” 冷风迎面,重重扑在脸上,益铃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到了自己面前。 墨凰挣鸣,益铃眼见她伸手过来心头惊冷,手心全是汗腿却像被钉住般丝毫动弹不得。 一声凄笑,她却只伸指慢慢滑过她的眉她的脸:“这一张脸……这样青稚……这样普通……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怎么可能令他这样的仙门之尊动心……动情?” 益铃咽了下口水,指间微微抖簌:“你说的他……” “云诀啊……你的师父……”她忽然就笑了起来,目中却隐隐含泪:“因为什么?他这样待你?因为什么?始终护你?因为什么?他只对你有心?有情?” 一声一声地笑,凄凄如诉,声音慢慢扬高,隐隐惊涛骇浪般的刺痛凄凉,铭心之涩。 益铃微微张着嘴,怔怔看着她满是血丝的双眼里无尽凄楚慢慢化作滔天的怨恨和不甘:“凭什么?”声音低哑犹如自语,“凭什么……老天只给你那样的机会,只让你得天独厚?!”她终于还是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声厉如哮:“明明是我先遇他!先被他救!先爱上他……为什么?最后可以拥有他的人却是你?!” 脚慢慢离地,益铃困难地扳住她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静静惶恐,满心张惶。 墨凰始终在挣扎站起,又一次次瘫到地上。 “三百年……三百年……我对他三百年的痴缠比不上你与他在这谷里短短几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满面都是不甘、都是愤恨:“凭什么是你救了他?!凭什么让我来成就你?!凭什么当年在这谷里让他动容的小女孩不是我?!” 益铃忽地一震,呆呆地看着她美丽却狰狞的脸,小手一怔,忘了挣扎:“你说……什么?” 蓝狐女满面泪水,一手甩开她,身子微晃,竟吐出了一口血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如果我是人……如果我是你……如果我和他也是这样相遇……我也会救他……也会守他……也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空中一声闷雷,凄风如泣,寒肃而悲凉。 益铃摔在草间手脚微麻,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而后又直愣愣地呆在原地,声音微怔:“你……到底在说……什么……” 嘴角渗出血丝,蓝狐女凄然冷笑:“不知道?不明白么?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追杀一个婴儿?!” 益铃慢慢抬起头。 “你以为……你当年在这谷里救的婴孩是谁?” 脑中闷的一声,轻轻嗡鸣,益铃仍旧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不知做何反应。 林风轻荡,再次无声吹过。 师父!你只三年就度过回婴期啦? 他不言不语,回头看着她眼中现了一分柔光,竟露出淡淡笑意。 “……你以为他因何那样宠你护你?因何那样疼你纵你?因何那样看重你?不忍弃你?那样信你?” 小手紧紧抓住乱草,心忽地颤如羽,莫名地张惶起来:“因为……因为我是他的徒弟……是亲人……” “是啊……是啊……”蓝狐女仰面哭笑,嘴角血丝溢的更多,一身蓝衣半身染血,那样悲凄那样嘲弄:“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全身一震,益铃睁大眼瞬间抬起头来看她。 蓝狐女可悲又凄凉地看着她:“你爱他,纠缠他,一心偏执不肯放手……这些……与我都有什么区别?”她一步步靠近过来,伸手慢慢抚上她怀胎多月的小腹,冷笑凄声:“除了比我幸运,有恩于他,救过他之外……你还有什么值得慈悲却无情的仙来眷顾?!” 墨凰一声厉鸣,绝谷回音。风冽冽如冰,寒如冻骨。 益铃呆呆地看着她,痴愣的小脸上一片惊茫,后知后觉地推开她的手护住宝宝,她一边撑着手往后挪,一边慢慢摇头。 这些……都与我有什么区别? 除了比我幸运,有恩于他,救过他之外……你还有什么值得慈悲却无情的仙来眷顾?! 益铃抖身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无声睁大眼看着她,冷白的面上一片无措惊惶:“师父……师父是因为爱我……心里有铃儿……所以信我……所以待我好……”手不知为何而颤,心不知为何而抖。 “哈哈哈……爱你?爱你?”蓝狐女仰天狂笑,一声声在绝谷荡开,她带泪看她,笑声忽地止如风死:“他说过吗?” 益铃一懵,十指忽冷。 师父……铃儿……爱你。 他白衣一颤,怔震地低下头来看着她,久久,喃声自语:为师原只道……世间一切皆为虚幻,心不动,人不妄动。我此生自负一身修为问鼎六界,造化无极,可却始终难以叫你断念,苦了你一世,却终没能让你认输…… “如果不是觉得不忍,他能容你宠你纵你至此?!” 一指重重凝在益铃鼓起的小腹上,蓝狐女可悲又可笑地看着她:“如果不是觉得欠你,他能护你重你偏私于你至此?!” “啊——”益铃猛地抓起手边乱石狠狠往她身上砸去:“你走!你走!你在骗我!在骗我——” “骗你的不是我!!是他!是他在骗你骗他自己!!”蓝狐女不躲也不避地任乱石砸在自己身上,狂笑如风中败叶:“……我杀他,你救他!是我亲手成就了他对你毕生的怜悯……” 一句‘怜悯’,举世飞雪。 师父,这上面写的什么? 师父是雪,铃儿是风……一生相伴,绝不食言。 师父…… 他一叹:为师待你的好,远不及你待为师…… 怜悯?怜悯…… 怜悯么? 蓬莱之颠,正殿之前,那年那时漫山飞雪。 他坐在大殿之上,敝众仙,枉魔向,只看着她静静执言:我相信她。 初见是天人,仙生不误,他一言执信。不需要承诺,不需要誓言,甚至不需要理由…… 眼泪无声滑落,抑制不住全身颤簌如风。 她以为一见是初,尊仙命定……她以为……他的肯定,是宿命,是终篇。 却原来,只是…… “呜——”仰面一声悲咽,她紧紧抱住自己,一瞬间失尽言语,颤如风颠。 臃肿的身子难以蜷曲,腹中婴孩轻轻挣动。伸手轻抚,指间那样苍白,心头那样惊痛,慢慢沉殁,冰冷如霜。 师父,它们这么调皮,肯定不像你! 他凝神静道:待得它们出生,不论男女,长者名‘翼’,幼都名‘翎’,可好? 手抚紧,犹如溺水中抓住的枯枝朽草……那样眷恋,又那样荒凉,那样空冷,又那样沉溺,明明已是一生一世的罪孽,却还,贪恋不悔。 眼中有泪,面上却笑。益铃望着苍茫无尽的天地,只一笑,麻木刺心。 他说:师父相信你,却不能答应你。 天地穹苍,亲口预她成魔,正道围诛…… 为什么?因为什么?是不愿再信……还是难负苍生? 其实,只是因为……从来就没真正信过!没有,真正爱上……一心怜悯难抵仙尊大责,如是而已。 她以为……这一生两世的执念,终是寻到了结果。 却原来……执恋痴缠,情错一生,根本就没有什么结果,可以寻…… 恍惚抬头,黑衣如缎远远飞来,蓝狐女看着她,不走不逃,目如死水,是痛快也是悲凉,却已逝却一生。 终是在魔夕将至时,哭笑着被林中窜出的金发少年强行拽走。 有血洒落,魔夕驰至一把抱她入怀,飞身便起:“仙门齐至,不能让你片刻孤身,我们先走!” 她恍惚地心都疼了,半是哭半是笑地伸手抚他脸上的伤口,哑声如咽:“疼……不疼?” 魔夕拉下她的手,仓促间仍肆然轻笑:“我是魔身哪里会疼,我们走……” 崖顶忽暗,一排排仙云凝集,清光淡淡,仙息缭绕成牢。 众仙不语,风独灭在前,静静望他们一眼,肃冷绝声:“山下镇上之人,uu看书 .uukanshu.m可是你们所杀?” 魔夕微蹙眉,轻嗤一声:“几个凡人而已,死不足惜,本君杀了又如何?未杀又如何?” “是我伤了他们。”益铃握住他染血的手,半是疼半是倦地望着他轻轻摇头:“小夕没有杀。” “煞气伤人,流血至死。”风独灭声音肃正凝冰:“近百条人命丧于你手,益铃,你可知罪?” 她一震,呼吸一窒,终于抬头来看着群仙呆怔住。 “哼。”风凝冷煞,魔夕护她在后冷冷嗤笑:“本是他们伤人在先,何罪之有?仙门因她魔预急欲除之,还来找什么借口!” 壶中天持剑冷笑:“魔性难灭枉杀无辜,仙尊魔预难道有错吗?” 有错吗?益铃悲伤又迷茫的轻喃一句,恍然痴怔。 狂风忽起,迷离间轻云聚散,七月天地,忽然就飞霜飞雪。 罪业荒凉,风雪无声。云诀不知何时立在了崖边。 白衣孤绝,轻扬如雪,风独灭无声后退。 他就那样,独立于众仙之首。低头轻俯,静静看着崖下相拥以恃的两人,目光清冷,依旧离尘冰冷。 “师父……”益铃空茫怔怔地望过去,声如自语,一分痴,一分凉,一分悲,一分绝。 [bookid=2446431,bookname=《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186章 赤血霜心 雪落纷纷,缭绕愈急,漫天冰晶飞舞成狂。 所有人都知道她已恢复了记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师徒俩如今是如何的纠缠不清。 只是两两相望,她的目光那样痴怔,却又那样空茫。 血色轻洒,听琴姐姐的话离开蓬莱的那一刻,她茫然她无助,好想好想……他能在身边,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孩子…… 可是,听到的却是他的漠弃……所有人都告诉她,他预她成魔,早已为天下人而舍弃了她…… 分不清,弄不明,她爱他,私心地想永远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伴着他。可是,现实不允许,所有的事实都告诉她再无可能,即便只是师徒仙门也容不得她在,容不得她这魔预之子再回他的身边…… 而这魔预,是他亲口赐予她的? 原本永远也想不透的事,如今,清晰地让她心怔迷茫。 他说,她没有错,错的人是他。 他说,没有孩子也是一样的,他再不负她。 他说,他最想信最愿信的,却还是她。 以为信她,所以一再不忍……以为爱她,所以一再眷顾…… 最终却还是,骗不了自己的本心,宣她魔预。 如此可悲……又如此荒凉…… 相信她,却不能答应她? 他的怜悯,他的愧疚他的叹惜,他对她的一念不忍,这么多年的往覆积沉,重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和她都以为,他是信她的;她和他都以为,他是爱她的…… 只是,苍生面前,这份“以为”太轻微。 轻微到,左右不了他仙门之尊的任何决定……对于对错,他可以因她妥协,对于取舍,他却从来不曾为她心软。 那夜那雨冰冷地冲刷在他们身上,他抱着她一遍遍地安抚一遍遍地承诺,再不负她……再不让她一人。 如今,独立于高处,他仍是长辈那样地俯视着她。 像以往那么多次她犯错时一样……他仍旧站在她的对面,淡漠的脸,明净如清水却严厉冰冷的眼…… 如雪白衣,纤尘不染,他还是他,那个慈悲却清冷的仙,一百多年,她两世成殇,一百多年,他分毫未变。 她为他停住了往生,两世寂灭沉沦万劫不复;他失却真身,护她纵她一念怜惜允诺相承,却仍,不覆仙心。 墨发如瀑,流光淡曜,眉目清绝,却毫无人息。 他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好似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是他的弟子,是始终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没有魔预,没有漠弃,没有伤害,在他眼中或许也没有长大。 霜冷风寒,白衣轻轻扬起,像天边飘渺的云。 他们就那样静静伫立在风雪中,霜雾渐浓,隐约中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样的不言不语,相望成缄。 绝谷上下,一片萧冷,蜀山之众明显伤重,端女尊者更是满身是血地被弟子掺扶在一侧。 没有蓬莱弟子,洛紫长天青都不在。益铃不知道为什么,却隐隐知道是他的安排,而他独自一人立在一群陌生的仙人面前对恃着她,淡漠幽然,感觉莫名地荒冷,好像她真的只是仙门群诛的一介再普通不过的魔一样。 益铃几分悲怔又几分痴笑地退了一步,心头阵阵刺痛冷瑟,茫然转身。 “铃儿!” 一开口明明忧急,却仍是喝止的语气,似教诲似训戒,亦有隐忍之意。 她本能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回不了头,唇隐隐抖簌,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跟我回蓬莱领罪。” 一阵风雪冰凝,益铃安静地抬起头,分不清他要她领的是魔预的罪,还是山下无辜凡人的罪,心头空冷瑟瑟,她背对他望着前方,想笑却终究还是冷瑟地阵阵发抖,因为害怕,因为冷,因为恐惧那呼之欲出的答案真的成为事实。 茫然伸手紧抓住魔夕,她没有胆量留下来验证什么,只想一刻不停地离开这里。 只是下一刻,群仙全部拔出了剑来。 魔夕冷笑,上前一步护住她,墨色长剑凌空而现。 云诀平静漠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目中陡现严厉,一步步凌空而下,周身寒气凝集。 有人伤她,逼得她不得不离开蓬莱,他都知道,可是为何要伤人?为何此刻不肯随他回去?! “我再说一遍,随我回蓬莱领罪!” 益铃还是背对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只是小手紧紧握住魔夕,五指苍白,身子微微抖簌。 壶中天嗤:“她与魔夕百年情深好不容易再聚,如何能明白仙尊护她纵她怜惜她这孽徒之情,只怕白费了仙尊拉她回正途的苦心,已是一意要随这妖孽沦为魔道了!” 群仙执剑冷肃,目中微有轻蔑,似叹息似了然。 云诀未置一语,目中压抑渐冷,不知在隐忍什么。 魔夕始终挡在她身前,冷肆道:“云诀,无论如何,既然她不肯跟你回去,你就休想强迫她。” 云诀冷冷望他一眼,忽地冷声道:“我与她之事,不用你来置喙!” 魔夕一震,微有怔愣,而后不由邪肆起来:“云诀,若她自愿回你身边,本君必不阻拦,只是她既不愿,你也别想在我面前逼她!” 云诀隐忍不发,只看着那娇瘦的背影,声音更见严厉:“跟我回蓬莱!” 她纤弱的身子不知为何而抖簌伤悲,执意一般麻木地低着头,只是仍旧不肯回身面对他。 云诀冰冷的面上终于扬起了怒火,看着她背对着自己始终不言不语,神情如此漠然,竟像再无往日执恋之心。uu看书 .uuansu.cm 静静立在魔夕身后,她宁愿依靠在魔夕的保护之下远离仙门,也不肯回到他的身边? 白光一闪,仙剑光华流转轻声嗡鸣,已然出鞘。 脑中轰地一声,益铃身子整个一抖,如水的剑身仙气缭绕,映照着她苍白如雪的小脸,心狠狠抽搐,瞬间失尽所有无畏。 分明不是第一次对她扬剑,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她觉得疼、觉得痛,觉得冷瑟荒凉。 这是他对她每一次的怜悯纵容之后,又会为天下苍生而狠得下心的决绝无情。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所害怕的,一百年前,一百年后,一样冰冷的语气,一样漠然的神情。 他不存在对她下不了手,狠不下心的时候…… 即便她不再只是他的弟子,即便她现在怀着他的孩子。 益铃身子微抖,如风中飞舞的雪花一样单薄。不想知道,不想看见,却还是……不能避免…… “云诀!你和这些所谓的仙门正道毫无区别!根本不配做她师父!” 徽墨出手,一阵煞气缭开,益铃却一把拉住了他,终于涩然回头。 (呜呜……某翼表示今天才看到那催更票,好吧,表示之前因为没有所以都不了解,表示明白那丫的含意之后眼见着因为昨天没更白白让它浪费了……哎……真浪费==,抱歉了啊那位亲,白白浪费你的鼓励了……) 第187章 琴残惜夕 风雪轻轻拂到益铃脸上,浅浅的温柔,淡淡的冰冷,像他每一次的宠溺纵容,至轻至淡,却引人沉沦至死。 而一句怜悯成纖,她又如何能承受? 益铃抬头静静看着他,小脸仍旧青稚,如未曾长大的孩子,苍白的近乎于雪,荒凉纤细,目光如水,颤簌如漪,却空窒轻绝。 “师父……”她开口,声颤如哑:“让我走……好不好?” 风无声旋起,雪落幽狂,执舞如漫天飘零的残花。 云诀一震,静静地看着她,冰冷的面上本已是极不正常的冷白,如今更是瞬间苍白胜雪,他目中微颤,隐隐惊涛骇浪涌起:“你说什么……” 眸中不自觉地凝雾,益铃咬牙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剑,脚步不稳地往后退:“放我走……师父……” 空气冷凝,群仙全部拧起了眉。 白衣扬,无情剑轻响不绝,云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执剑的手隐隐抖簌,不知是震惊,还是不可置信。 一个‘走’,包含了多少深意? 一个‘走’,做了怎样的决定? 一个‘走’,一意绝然,又置了他于何地?! 她想做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冰冷,只是他不说话,群仙不免紧张,毕竟关系本就不同寻常,经他一上觉心坛宁受如此重的仙惩娶下此子誓言与她同罪,更是耐人寻味,不得不引人深思。 不知云诀到底对此子是当真有心,还是只是怜惜。若是后者……多因她腹中亲嗣,与多年师徒之情,便不免因为她的求情而软下心肠,只不过就此放过了这一对魔障孽子,日后她若成魔仙门怕是要危了…… “仙尊,她身怀仙尊之嗣,也已是仙尊之妻,不可因一时心软而任她亲近魔障才是。”多宗尊仙飞身下来,不由开口说道。 “对啊,如此放她离去日后她若成魔……” 益铃一怔,心猛然疼的一窒。只因了那四字:仙尊之妻。 这是她永世也想望不来的称谓,如今为怕她成魔,仙门竟全部默认了……他的魔预,竟连他们的师徒之伦都能被暂且压下,她该喜,还是悲? 只是心头为何这样酸涩,这样刺痛? 益铃看着他,然后发现他也在看她,仍旧沉冷的目光,只是此刻,隐隐颤然。 “师父……”益铃喃了一声,空茫的小脸微覆轻霜。 云诀目中升起的月华,在她执冷轻瑟的眸中渐渐散去,他望她不语,只是目光落在她紧握魔夕未放的手时,不免茫然起来。 此子为她而死,在她面前死在她怀中,他眼见着她因为他的死一心痛彻,魔力迸发,如今他复生回来护她,她也恢复了记忆……是否那份动容,已然入了心? 云诀目中微乱,白衣之下,本就空散的真元陡然肆乱,丹田激撞巨痛,一口血险些直涌了出来。 他望着她,目光清冷。 不管是因了腹中子嗣,还是魔夕,只是若让她走,这结果,他都已不能容得! 不觉沉静下来,眸中陡然凌厉。未看群仙,只是绝冷地重复道:“跟我回蓬莱。” 益铃怔怔地看着他,想要确信,他是恐她为了宝宝所下的决定,而不是,怕她背他成魔。 咬牙再退,小小的身子在风雪中抖瑟难持,她忽地向他走近一步,在云诀震颤的目光中,砰然跪下:“求师父……放铃儿走!”微哑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比哪一次都要疼涩,都要决绝,她瑟瑟地伏在他面前,撑地不起,是从始至终从未改变过的恭敬,也是企求,更是绝然。 目中微眩,云诀脚步不稳地退了一步,脏腑一阵巨荡,血气竞涌。 魔夕看着益铃只一震,握剑之手慢慢凝紧,目中有惊有怒更有森冷喧起的狂然不忿:“蠢丫头!不用求他!本君现在就带你走……看谁能拦得了我们!” 银色剑芒一耀而起宛如莲绽,杀气冷凝却荡开十里不止。 “师父不要——” 风疾如掣,黑白身影已然撞上,嘭然声响,仙魔真气如巨浪推开,击得益铃和众尊全部瑟缩步步后退。 南试罗不由震惊,云诀本就伤重,仙身险些都废了,若不是青沙天尊长天青宁舍自身仙元来助师弟,此刻不死也只能是凡人之身。如今虽复仙身,却已是强驽之末,今日更是提前出关赶来,竟还能有如此功力? 原就因失真身与这孽徒丧了六成功力,再受笞仙杖、万魂阶之刑竟还能立于人前,方才一剑更是真气凝满,即便不比初时也凌厉非常。仙尊云诀,他的修为当真深到如此地步?! 风独灭却眉一皱,目中已然有了忧色。众尊望见,想要跃进去助又无从下手。 益铃呆在原地,疼倦地望着漫天飞雪中四射的光波和剑芒,只觉寒气越来越重地渗透入心。 微光一闪,一道蓝刃向她挥下,却被一旁寂然独立的风独灭毫不迟疑地扬掌化去:“玉壶地尊,我等已应下仙尊之言,不生杀伐绝患之心于她,你怎可擅自出手?” 那人郁怒收手,扬袖冷笑:“我壶中天比不得元微天尊,亲女因她而死,还能这样冷静公正!” 霜雾忽凝,寒如风簌。 益铃一震,心颤微微地抖了起来:“你……说什么?” 壶中天目中轻蔑,嗤声冷笑:“私自叛离蓬莱,青沙天尊之徒梅剑琴因助你而被尊师失手错杀,一击沙爆诀,血肉碾碎,粉身碎骨。孽子,你还要佯装不知?以为这样就能减轻自身罪孽么!” 益铃懵在原地,小脸血色瞬间失尽,看着风独灭袖中手慢慢握紧,目中陡然痛绝。 呆呆回头漫望苍天,所有的风声刹那间都远了。 “长老……星魂长老……饶了益铃师姐吧,她未成魔,她根本还未成魔呀!”。 “众仙面前,天书所指,仙尊所预,难道还会有错不成?!” …… “师父!您饶了师姐吧!饶了师姐吧!!剑琴求您了!” “身为仙尊,他为六界舍私情是应该也是自觉!说出这孽障是出世魔星,便是同意我等诸仙灭其而除患!既是仙尊亲令,又何须顾忌这所谓的子嗣!!你与这孽障私交甚盛,再欲多言,我必杀她之后重罚于你!” …… “师父……师姐不懂事,她还是个孩子……求师父饶她一命吧!!” “琴……琴姐姐……” “走……师姐……走……” “琴……琴姐姐……” “剑琴没事……师姐走……快走……离开蓬莱……永远不要……再回来……” “关了银铃灵息……没有人能找到师姐……师姐好好的……别再回仙界……” “琴……琴姐姐……” “不要怪仙尊……他和我师父……还有师姐……剑琴真的不知道……是谁错了……只知道……师姐不是天魔……不该……这样死……” “琴姐姐!” 益铃慢慢闭上眼,心抽搐难止,一时空,一时冷。 “琴姐姐!琴姐姐!我又扔了哦!” “好啊,师姐莫不是以为剑琴好欺负!看我不砸回来!” “益铃师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嫁到我们青沙峰来?” “你这做的什么东西呀,也好意思拿给仙尊……这里不能这样啦……” “唉呀,手脚真笨!阿紫,快过来教教你娘!” “地衣植物……那我以后不是可以有很多食材做菜了么?不错不错……我才不换呢……” “急什么,uu看书.uukanshu这才换了几套啊……成亲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当然要好好地选一件最合适的!” “哎……往日里想过,师姐你要是有了孩子的话就像阿紫认师姐一样,认剑琴做干娘多好……” “师姐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哦,不许耍赖!” “宝宝们乖哦,干娘回头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师姐你也太能吃了吧,若不是知道这身子是双的,剑琴真怀疑这肚子是被师姐你吃出来的……” “四个月便就这么大了,再过几月还怎生了得,必重得很,师姐你定要受累了……” “剑琴一定小心照看师姐……” …… “师父不要!” “剑琴本想陪陪师姐……照顾师姐……和师姐一起走……现下……” “琴姐姐……琴姐姐!琴姐姐!!” 眼泪无声滑下,滚落入颈,唇沁血艳腥。 益铃咬牙抱住自己,身子猛然颤簌难止:“呜——” 一声悲咽,哭声疼骨。 云诀、魔夕同时一震,手中之剑凝顿,失神回望,白衣急驰回来。 墨影心头竞乱亦要飞纵而来,只是下一刻,长剑无声从后推至,径直贯穿出体,腥血洒出染血了一头云霞般艳肆的长发。 第188章 凌凌又乱 墨影心头竞乱亦要飞纵而来,只是下一刻,长剑无声从后推至,径直贯穿出体,腥血洒出染红了一头云霞般艳肆的长发。 时间凝顿,诸仙全部惊住。 云诀回头,微愣地看着魔夕喷一口血倚剑驰开数丈难止。 “小夕?!” 霜雪轻凝,一片白茫绵延震颤。 “仙门正道……”五指冷白,握血凝滑,魔夕伸手擦去嘴边的血,满目冰寒地撑剑冷笑:“这就是所谓的仙门?所谓的正道……长天青,你也不过如此卑鄙?” 青袍森然狂舞,血顺着灭魔剑剑身滴落入土,来人甩剑冷哼,肃煞的面上无半分愧赧难堪:“对付你等妖魔孽障,还要顾忌何种手段么!” “师兄!”云诀不赞同地拧起眉。 风雪狂舞,益铃似呆似懵般愣愣望向那冷冷轻扬的森青长袍。气怒?悲愤?都不是,都不够。 慢慢抬头看他,只是那张永远冷肃的面上幻化出了另一张温暖而熟悉的脸,飒然轻笑,却瞬间如冰晶破碎、四散溅骨。 “琴姐姐……”无声一喃,冷茫的视线落在霜雪中浓得化不开的腥血之上,魔夕望她一眼,隐有颤然地执剑站起。 “只是你蓬莱天尊,也终究不过如此功力……既一剑杀不了本君,还想能就此了结么?!” 益铃呼声一窒,眼见着魔夕执剑向长天青驰去,胸前伤口再裂,血如泉涌。 霜华如雾,长天青竟也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似稳待,似力尽? 一旁诸仙有惊,魔夕明显功力较之百年前大增无减,虽已伤重但如此正面驰来亦不可小觑,青沙天尊竟……当即想到长天青毕竟已功失千年,方才一剑聚气凝力驰来,却只是伤了今时的魔夕而已,若是彼时这样一剑定能取下这妖孽的性命。 白衣如水,划开风雪,只是眨眼之间云诀已举剑挡在了长天青身前。 “云诀!”魔夕大怒,徽墨黑芒迸发,风雪止步。 银光缓溢,慢慢凝成光罩与他魔力相持,云诀忽咳一声,失力不稳连退数步。 “云师弟!” 风独灭等人及时纵至,合力接下魔夕愤极一剑。 “五脏未愈,真元难聚,仙体已大损至此你竟还要与他硬拼?!”长天青扶住云诀,传音予他怒声喝斥。 “我没事……”云诀无力地推开他,摇了摇头看向瘫坐地上的益铃,苍白如雾的面上微露倦色,他轻咳一声满心忧疼地朝她走过去。 长天青望见握剑的手一紧,心下似触及什么,冷睇那子,眼中渐渐寒了。 五指轻动,仙力微集,只是欲出手的刹那大片仙云惊掠而来。 “云师兄!大师兄!”洛紫赶来,与一干弟子一齐跳下云头。 云诀见了她便知蓬莱那边多半已拦他不住,心下不由更忧。 下瞬果然听她道:“苍冥率赤月魔众久战不退,已向这边赶来,此刻青城一宗与玄火真君、辗辰地尊,偏锋、禢达莲、羲和三位长老领弟子合力阻拦,只是魔众太多怕也拖延不住……” 云诀轻咳数声无力一叹,没有多说什么。 “娘!”风雪之中一声哭喊,小小的身影从月晓天身边挣开径直跑向霜雾中那单薄的人儿。“娘!!” 众仙闻声伫望,小女孩哭着扑入益铃怀里,缩手在袖中却也紧抓着她的衣裙半丝不肯松开。“娘……不要丢下阿紫,琴姨没有了,爹爹也见不到,娘不要丢下阿紫……” 益铃的心陡然一颤,伸手迟钝而麻木地轻抚她一头乌发,目中一点点悲疼,荒凉酸涩。 怜丫头! 洛紫惊喜,纵身过去心疼地拥了她入怀:“你这傻丫头!如何突然离了,害洛姐姐这样担心!” 益铃望着她们,哑声低唤一句,似哭似笑,声音那样颤抖。“洛姐姐……洛姐姐……阿紫……” 云诀望她们一眼,疼然一叹,缓声道:“铃儿,随师父、和你洛姐姐回蓬莱。” 益铃微怔,缓缓抬头看他,双目隐颤空悲,抑乱难止:“……回,蓬莱?”嘶哑的声音迷茫地重复,隐约间竟是一种入骨的悲凉。 即便不再信……即便要惩她,也不欲舍弃她……他能如此怜她……可是,宝宝们呢? 益铃看着他,想要确信他对她是不舍,是难弃,是放不下;而不是那一份责任那一份悯怀…… 阿紫满脸是泪地抬头看她:“娘……不要丢下阿紫……洛姐姐说不会让师公他们罚你……” 隐带哭腔的声音时断时续,一言出来群仙都未做声,只是面上一致寒凉。若说魔预非罪还可不计,山下百姓之命却如何能轻易饶得了此子? 益铃悲伤又迷茫地笑,望过她们,望过群仙,不知为什么而疼戚,为什么而凄然。 “小夕……”我们走…… 未出口的话却已凝成口形,于风雪中望进眼里,众仙无声而叹,竟已是这样的无可救药。 洛紫一愣,云诀雪一样白的面上横生一分怒一分寒。 长天青极轻蔑地俯视着她,执剑冷哼:“孽障,你以为你于此地,还走得了么!” 魔夕冷笑:“长天青,你以为凭那一剑……就能拦得了本君欲为之事?” 洛紫微惊:“魔夕?又是你!倒还未死……” 蓬莱众子中,有一人早已惊震于当场。 徽墨剑上仍旧黑芒如刺,只是执剑的手浸血而凝,魔夕冷立无常,三魂六魄于体下却已震动难息。 魔元动荡,阴彝的声音从脑中冷冷荡出:你受伤太重,一力将尽,还想再压制着我么! 滚开! 夕儿……让我来主,定替你带她安然离开此地……夕儿,勿要再任性! 一紫一红的异眸中骤然挣乱,有一瞬间混浊似雾,错乱昏沉。 你若敢伤她…… 五指渐渐失力,强自颤簌,魔夕毫无预兆地吐了一口血。 小夕?!益铃忧极心窒,挣力而起去他身边。 长天青眉间一戾,灭魔剑骤然集力,伴随一声轻响撩开风雪,竟已分毫不失时机地于她面前向魔夕驰去。 “不要!!!!”益铃猛然呆住,哭喊嘶声。 云诀痛心欲阻,uu看书.uukashu却不过半步身体便一滞,立时咳出一口血来。 风冽如嘶,长空乱雪。 风雅长衣半敞,仙袍急纵过去竟是一意绝然地挡下了长天青这一击,白衣青年与魔夕一齐驰退数丈方才停下。 本立于其身侧的星魂惊怒:“离长老,你这是做什么?!” “少仙?”洛紫怔愣,与长天青一齐瞠目望他,后者缓缓拧起了眉。 离少仙挡在魔夕身前,仍旧一把白纸折扇,却已不是当年那把,长年未现的流华剑于扇柄凝结,仙力如丝如缕流转不歇。 “或许是本尊过于心慈手软了。”长天青极冷地看着他,肃声淡道:“虽是离师弟骨血,却也是那魔头的孽子,到底也是半个魔子!” “大师兄!”洛紫不满地出声喝阻,满目是忧地望着离少仙:“少仙,你……” “洛师叔……”长衣轻荡,毅然执立,他护他在后,面上是不顾生死的一意执然:“请恕少仙无法置他于不顾。” 洛紫无可奈何地愣在原地,望着恃于风雪中的两人微有怔神,惊见两人相立一处,那一双桃花眼是如此韵同神似,一瞬间竟什么也多说不出。 (今天写文还磨蹭,接下来尽量加快,从今日起小翼会日更的……欢迎大家在这小说完结前来吐槽和评论!!!>_<!!!小翼鞠躬谢过了~) 第189章 飞雪无泪 洛紫无可奈何地愣在原地,望着恃于风雪中的两人微有怔神,惊见两人相立一处,那一双桃花眼是如此韵同神似,一瞬间竟什么也多说不出。 “今日在此,众仙面前,只怕你便是有心要护这魔界妖孽也护他不住!”叛宗弟子一出再出,屡损宗威,星魂于心大恨,看他已执意不肯回头,不由气恨声冷。 离少仙自知凭他一人难是众仙对手,却也不欲再管太多,他只知道,若要眼见他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绝计不能容忍。 “少仙自知有负仙门,更无颜蓬莱。只是要我这样看着昔日师弟死于剑下而无动于衷……少仙宁叛出蓬莱从此与仙门两立!” 长天青闻言怒极攻心:“好一个宁与仙门从此两立!!你既能说出此话,本尊如何还能当你是我蓬莱弟子?!”灭魔剑冽冽扬起,寒声肃绝:“……既不回头,本尊就替离师弟了结了你这逆子!!” “大师兄!”洛紫惊声。 蓬莱弟子前首有一人忽纵而出,“师父!离师弟侄辈为实,不应由师父亲自出手,可由辞剑代而惩处示戒。” 一见是素来谦和恭谨的首座宁辞剑,蓬莱之众均无迟疑,只有长天青眸中深意略浓,他与星魂对视一眼,一时未有做声。 洛紫却已直道:“好,就由辞剑迫少仙离那魔夕,我再出手逼那小魔头知难而退,反正绝不让他再把铃丫头白白骗走!” 宁辞剑颔首点头,亦不忘扬首征询长天青。 “他既已弃仙投魔,你出手便不必再多加顾忌什么。”长天青一眨不眨地看着宁辞剑,蓦然道。 “是!师父师叔。”宁辞剑愣一下,抱剑应声。 长剑出手,仙力凝集剑气凌厉,逼得离少仙一退难进,初时几无还手之力。 蓬莱弟子叹服之余不免惊于其平日过于内敛不露的实力。 云诀望一眼,垂目一叹,极倦地看向了紧望魔夕一脸忧窒的益铃。 长天青一直看着宁辞剑,这名自己收归门下近两百年的得意弟子,目中无半丝波澜情绪。 风萧肃肃,飞雪乱舞,剑芒飞烁间离少仙终似难敌般被宁辞剑迫离魔夕。 一人悄无声息地凝力于掌心。 “甚好!”洛紫重重哼一声不失时机地出手攻向魔夕。 “洛姐姐不要伤小夕!” 长风逆乱,明暗间不知如何转变,只是异光乍现,魔夕所站之处突然就弹起一圈妖异阵符,错乱间险险阻下了洛紫的攻击。 “何人?!竟敢在我仙门面前故弄玄虚、助纣邪魔!”星魂大喝道。 绝谷空寒,冽冽冷风荡于谷中卷起飞雪漫天。无力卧伏于草间的墨凰骤然回头,一人从身后林中蓦然走出。 霜寒雾重,待得她走近得以看清时,仙门之众无不惊怒,拔剑寒声:“落花倾城!!” “还有我……”碧纱轻垂,随后而出:“碧蛇姬。” 长天青面上一点点铁青起来,握剑的手几乎因怒憎而抖簌了:“好,来的好……” 落花倾城纵身便到魔夕一侧,看离少仙一眼,寒冽的眼微微眯起,直视众仙不置一言。 离少仙望见她只微怔,随之便驰退回来站在了她与魔夕身前。 “落花倾城,蓬莱正殿上你伤我幺徒的仇我洛紫还没跟你讨回来!” “木秀尊者。”碧蛇姬忽地出口唤了一声,继而挑眉轻笑着一步步走近过来:“我碧蛇姬劝你还是莫要冲动的好……”她蓦然勾起唇角,手腕轻转,妖光陡盛。 众人微惊,都防备地退了一步。 洛紫却猛地失声惊道:“……月儿!” 宁辞剑一震,果然见得碧蛇姬面前妖异碧光中慢慢现出一个人来。察看之后握剑之手不由一紧,目中陡乱。 “这女娃娃是蓬莱弟子……”碧蛇姬扼她在手,挑眉直视洛紫:“不知道一条命够不够换我们几个好好的离?” “好生卑鄙!”众仙怒喝,不由惊愤,但看那娇娇弱弱的女娃娃一时又难狠心不顾。 “……师……师父……”少女懵懵愣愣地转醒过来,虚弱地扫过诸仙,小声唤洛紫。 几日未见当她又贪玩不知行踪,却竟然是被妖殿妖宗抓了!洛紫心忧难耐,不由气恨:“你这死丫头!活该!” “师父……”无月委屈地都快哭了。但看不远处一人更忧,这才收了玩心。“月儿再也不敢了……” 洛紫郁气甩手,看了一眼云诀,见他点头便烦躁地收剑道:“你们放她过来,我不会再出手。” 听落花倾城传音一句,碧蛇姬巧笑道:“堂堂木秀尊者,这丫头用得也值了……” 懒懒勾唇,五指轻推放了她向洛紫飞身而去。 宁辞剑陡松一口气。 无月舒气微喜,不由泪汪汪地扑向了洛紫:“师父……” 只是下一刻,光波成剑,一道仙刃毫无预兆地打在了她身上。 始料不及,无月猛地被这一击正中心门,俏然的红色身影狠狠倒飞出去:“噗——” “月儿!!”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震住了。 心猛地一颤……“月儿——”宁辞剑痛呼不及飞身上来一把接住她,一落地双手惊颤、骤然难止:“月儿……月儿……你敛住心神我马上救你……” 血不断从嘴里冒出来,宁无月痛得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爹……爹爹……” 爹?! 蓬莱弟子忧震不及一时又全部惊住。uu看书 ww.uukahu 她是宁辞剑的女儿?!山中传言……魔界妻女,不得相认,难道竟是真的?! 宁辞剑身心俱窒,抱着无月不能抑制地全身微颤:“不要说话……月儿不要说话……爹马上救你……马上救你……” “爹爹……爹爹……”宁无月血流了一颈,眼中一时昏一时沉,有眼泪簌簌地滚落下来:“……我想娘了……月儿想娘了……爹爹……我们回家吧……回家……好不好……” “月儿……”宁辞剑不停点头,不由得哽咽出声,声音嘶哑道:“好……好……爹答应你……爹都答应你……” “月儿……月儿没有回得去……但是……扔了凌霞球……娘的灵兽看见……会知道……蓬莱出事的……” “爹知道了……爹都知道……鬼王已经来了……你做的很好……” “爹爹……我有没有、帮到铃师姐?” 益铃呆呆懵住,宁辞剑紧紧抱住无月,一手按在她胸前伤口,只是仙力还未施展手已瞬间被血淹没:“有……有……” “爹爹……”只是片刻之间小脸便已变作了白纸,唇抖了抖,宁无月失神地喃道:“……月儿……看见娘了……爹爹……娘……”回家…… “月儿——” “月儿!!” “月儿姨姨!” 第190章 如果不曾 千里之外,蓝衣女子混战中骤然回首,空立原地,周身顿寒。 绝谷浮云,飞雪轻悠。 宁辞剑五指一点点握紧、怆白。紧紧抱着女儿说不出话,只是一向沉敛谦和的目光极缓地转向长天青时,还是痛极生愤。 “师……父……” 星魂直视他凛冽道:“竟然还泄露仙门之秘有意引来妖邪魔众!”手中拂尘微扬,声音轻蔑而肃正:“天尊出手处置这暗藏仙界的魔逆之女果真没错,宁辞剑,你私通魔界,背叛师门,欺尊枉上,可知罪!” 寒风凛冽,飞雪倏狂。 白色仙袍风中轻荡,宁辞剑一动不动,谦和的眉目间一片死水沉萧。 森青长袍俨然威肃,冷望前方,未低头,亦未看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你从凡间捡我入山,我便一直敬你为生身之父……仙会遇险,得救魔宫,因魔蛇之毒而犯下违仙大错,孝义难再全……宁辞剑,自知有愧蓬莱,却从来无心背弃师门……到如今,枉成仙,结魔缘,负仙宗……此一生,我负你两百年师恩,于今日,你杀我血肉相连的亲生女儿……长天青,我宁辞剑从来无意入魔,只是仙道难容差错之人。”慢慢抬头,宁辞剑目如冰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今日起,蓬莱无我,仙门无我,宁辞剑无师、无女,一绝仙道,弃此仙生。” “大师兄……”月晓天愣愣地看着他,看着长天青。 轻微的碎裂声,一块淡青色菱形玉配生生捏碎在手心。寒风拂过,宁辞剑看着它一点点散成晶尘随风逝去。 长天青仍旧冷着面色没有说话。 云诀静静立在一侧,悲悯的眉目间不知为何而怔忡。 宁辞剑抱着无月,一步步退离仙门,往魔夕,近益铃。 “慢着。”冷肃的声音响彻风雪:“本尊何时说过,会就此饶过你这蓬莱罪徒?” 所有人都一震,洛紫懵住,离少仙眉头狠狠皱起。 长天青脚步微动,提剑往前一步。 一人忽然过来,张开双臂,拦在了宁辞剑身前。 益铃低垂着头,声音隐隐颤抖:“……不要再逼宁师兄了。” 长天青面冷如冰:“孽障,有你说话的余地么?他莫不是……还想跟我动手,为女儿报仇不成?” “师兄!”云诀低喝。 一声轻咽,半是哭半是笑,益铃猛地抬头直视他,凄然的小脸上全是泪痕:“为什么不想?为月儿报仇……为琴姐姐报仇……她们全死在你手里!!” “魔界暗逆死不足惜!本尊孽徒剑琴,她既敢为你这魔预孽障以身承挡本尊杀招,便应知晓,死路难逃!” 呆呆地睁大眼,益铃望着他……风冷如窒,寒如冻骨,忽然就无法忍受。 “长天青——”一声嘶吼,泣血如咽,风陡然狂乱。 黑色邪气骤现,煞气漫涨狂如浪起,瞬间推开数丈。 风雪瞬间停滞,众仙直感邪煞之气扑面而来,一时全部大惊。 “她莫不是要?!” “铃儿!” 益铃面前,长天青执剑欲扬,只是还未提起体内便陡然一窒,先前便用力太过,此下一时难复竟未能抵住,腿一软吐了一口血出来。 “仙尊!!” 众仙变色,此女不愧为预世天魔,一愤入心煞气竟能如此邪戾,青沙天尊纵然失力太多,但借以煞气便能将其伤至吐血未免太过骇人! “铃儿!停下来!” 眼泪无声肆流,益铃咬牙看着长天青,看着群仙,看着云诀:“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毫不手软杀琴姐姐!杀月儿!我却不能杀他?!” 脸色惊白,云诀强忍真元动荡疾驰过来:“铃儿住手!他毕竟是你师伯!” 益铃哭笑着摇头,脸愤然而凄:“师伯?师伯?他欲置铃儿于死地的时候,又何曾把铃儿当过师侄?!”抬眼直视云诀,益铃自嘲着冷笑凄声:“他对月儿,对琴姐姐,对自己的弟子都能狠心下杀手……根本就不配活着!!” “铃儿!”风凛冽扬起迎面驰来,又骤然止下。云诀身子微抖,冷白着脸看着她,高高扬起的一手停在了她脸侧上方一寸之处。 “又要打铃儿?”益铃半是愤半是凄地往后退:“铃儿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琴姐姐和月儿难道就该死么?!” “生死有命,轮回天定,由不得我们来说该与不该!” “由不得我们,却由得他?这是什么命?什么天!” “铃儿!轮回因果冥冥注定,uu看书 ww.uuanshu.c 一切都有天意安排,不可一念心执而任自己堕入魔道……” “……师父。”益铃忽然唤住他,哑声道:“此处绝谷……你、可有印象?” 云诀一怔,心下无由一紧:“铃儿……” 她抬眼望他,目中清水凝殇:“师父……?” 云诀看着她,心头不知为何而微微窒住:“……回婴初期,为师与你在此初遇。” 益铃垂首,一笑凄茫,煞气慢慢消散逝去,她微有不稳地往前一步,直直看着他,哑声轻问:“蓬莱正殿,当年师父……为什么会收我为徒?” 众仙愣住。 风雪幽旋,飞舞不止。 “从来无意收徒,却为何……唯独收下了铃儿?” 云诀震,心下隐隐不安,迟疑地动了动唇,却终没有发出声息。 “如果……如果先前不曾遇见,铃儿不曾救过师父,没有绝谷那几日……师父,还会不会、怜惜铃儿……偏信铃儿……收铃儿为徒?” 那样凄乱,又隐隐希冀地望着他,眼一眨不眨,小脸窒绝。 如果绝谷不曾偶遇,不曾提前清晰了她的本性、感念于她的善良与诚心……云诀自问,可还会多出那么些忧怀与不忍? 云诀看着她,想说什么,却终未能说出什么。 第191章 仙魔2道 风,无声拂过…… 眼泪就那样毫无声息地滴落下来,天地苍茫,飞雪空寒。 “你其实……从未真正信过铃儿。” 目中陡惊,“铃儿!” 无声后退,眸中滞哑,一步一惘一声凄:“……所谓因果?所谓天意?所谓轮回有命?”原来,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却又都不是她所想的注定。 种因,得果。 她救他,他一念于心有心渡她。无情,无孽,无纠缠…… 本应上慈下孝,仙道有成。 是她,一心错恋,执迷不悟;是她,一念不回,背仙逆道……自以为上天怜叹,百年回首,终得他师心一覆、仙心眷恋。自以为一生两世的执念寻到了结果,自以为……他亦,爱了她? 却原来……从始至终,既定的命途,因果的相承,于他,有负疚,有不忍,有为师的责任,为仙的悲悯……却唯独,没有她以为的那一份情心。 风冷如霜,轻轻拂过幽雪,纷飞浩絮,一如她此刻颤然难止的心。 “师父……你心里、可有铃儿?” 云诀一震,白衣肃冷忽寂。 众仙闻言大震,毫不迟疑地鄙道:“你这魔预孽障!未免也太不要脸!自己与魔界妖孽纠缠不清,还妄想着仙尊当真生情与你这厚颜无耻的孽徒不成!!” “云师兄!”洛紫声急而忧。 益铃恍若未闻,只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诀:“师父?” “你我本为师徒,若生男女私情,只能是大错。” 益铃忽笑:“这……才是师父真正所想……” 师徒终归是师徒,他与她,纠缠一世,也只可能是错。“教不养,师之过。即便错,也不是铃儿的错……是师父误了铃儿,对不对?” 云诀眸中陡覆,不知为何而慌乱起来:“铃儿……” “所以那一夜,你说铃儿没有错?所以那雨夜,你说这一生,这两世,全只是师父一个人的错?” 云诀脸色惊白,长发风中肆乱,心不知为何而窒。“铃儿……”不是这样…… “一面誓言不负铃儿,一面宣铃儿魔星之预……师父,你好累。”益铃半是凄凉半是痴笑着往后退:“一面怜惜世人,一面不忍铃儿……如此欺我,欺自己,只是师父,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铃儿,不是这样!” “真的不是这样吗?!”一声嘶吼,凄声如泣。泪骤然难止,她哭着问他:“师父告诉铃儿,时至今日,铃儿与你,可是错?!” 众仙心惊,不由得全部震住。 心下纷乱难抵,云诀张口一窒,终还是难违本心:“……是。” 眼见她眸中更凄,云诀骤然心窒:“可是师父会陪你一起错。” 天地灰蒙,风雪悲咽:“……既是错,铃儿……如何承受得起?” 爱是假的,情是假的,就连信任……也是假的,原来从始至终,除了他的怜悯,她就、什么也没有寻到过。 小脸空茫如窒,益铃慢慢闭上眼,泪无声滑落。 绝然转身,一步一步,离他而去。 “铃儿!” 风雪倏狂,一大片阴云驰至,魔众数万,眨眼间现于绝谷,恃在了仙门面前。 众仙惊震,心下大骇,却碍于气氛诡异,没有太多表现出来。u看书 uuknshu 苍冥一步上前欲与益铃说话,只是被千白摇头止住。魔界众人惊见魔夕复生归来,心下不由激荡惊喜,对于面前对恃的仙门之众,更加轻蔑而毫无惧意。 仙魔两道,绝谷分恃。 她立在谷中,面朝魔众,背对仙门。声音轻咛而窒哑:“师父……还有什么要对铃儿说的吗?” 轻雪仍纷落不止,淡漠冰冷,举世苍茫。 云诀看着她的背影,看着茫茫一片的魔兵,终只能道:“不要成魔。” 心下一凄,益铃涩然苦笑:“师父不答应,铃儿怎敢违抗师命擅自成魔?”青稚罗裙风中轻荡,幽冷轻瑟。 “……也不要留下孩子。” 风雪冷寂,小手一点点握紧,益铃微微仰面,空窒道:“铃儿是师父看大的孩子,师父要铃儿不成魔,铃儿便不成。可是它们,是师父的孩子,也是铃儿的孩子,生与死,不应只由师父……一个人来决定。” “铃儿!你不能……” 离少仙一侧,妖异绝美的脸上,一双异眸陡然睁开。如从混沌中醒来一般,一紫一红,邪戾之气比之先前更重。 (小翼明天一大早就从学校回家了!!到时候把这几天少更的字数一概补回来!!在家的同学是无法明白俺这至今未能回家孩子的愁惨滴~~~~嘻嘻,终于能回家咯>_<) 第192章 举手无回 (此为重发章节) 夕睁开眼,面上因伤重失血而显微白,眼中似昏茫,又似清醒,只是片刻之后,嘴角莫名勾起,竟似笑得极为阴彝。 “……不能?为何不能?”益铃哑声自问:“只要不成魔,师父又还会顾忌什么呢?” “铃儿!!”如此清冷而又彻寒地冷喝,分明已隐忍到了极至。 “师父……”益铃极静地望着漫天飞舞的冰晶,忽地低喃道:“……此一生,你可曾后悔过……收铃儿为徒?” 云诀看着她,闭目凄道:“我说不曾,你可会回头,随为师回去?” 益铃宁声,慢慢垂首。 声寂如寞,他静道:“此一生,我云诀唯一后悔过的事……便是收你为徒。” 风轻轻旋过,带起一片幽雪流连。益铃点了点头,绿衣无滞,慢慢走向了魔界之众。 “铃丫头!” “娘!”小小的身影想要跑向她,又一度迟疑,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到了她的身边:“娘去哪里,阿紫就去哪里!若爹爹在此,也一定会陪在娘的身边。” 苍冥看一眼小小的她,心下微暖。扫视群仙一眼,冷声下令:“通知紫月副使、蓝月正使不必再战,回魔宫!” “是!”众魔高应。 “仙尊!当真任了此子就此背弃师门、堕入魔界吗?!”众仙惊声。怎可就这么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她答应不成魔就能不成魔么?他日有这帮魔众在助,她若有心解开封印,身在魔宫岂不是太过轻易?! 云诀静静看着立于群魔之前的益铃,没有说话。 “仙尊三思啊!!” 一人冷冷勾起唇角,极冷地睇了云诀一眼,魅世妖异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忽然就纵身向益铃掠去。 落花倾城神一震,见他从自己身边瞬间驰离。 风肆然而起,益铃抬头望一眼,心下错暖而宁:“小夕……” 好一对孽障!仙门冷眼,魔众无惊,赤纹黑衣毫无阻滞地径直飞向益铃,伸手无迟疑。 益铃望见,心静静悲凝轻抑,只对着他苍白一笑,伸手给他:“小夕,谢谢……”只是“你”字还未出口,心下便不知为何忽地一冷,益铃一怔,未及反应,便见银光骤然耀起,伴随疾裂风声,眨眼间从面前飞驰过。 一阵寒意惊掠,只距自己一步的人,突然就喷血难近。 益铃一震。 本已伤重青白的绝美脸庞瞬间失尽血色,浸血的手落下,在她惊愣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血无声从黑衣下映出,染红一片冷雪凄霜。 小夕……? “魔夕!”苍冥骤惊,离少仙懵住。 “魔君?!”群魔大骇,愣一瞬全部惊起:“魔君!” 仙门之众也愣住,眼见云诀吐一口血,失力不稳,洁如莲华凝满真气的仙剑重新飞回手中。 “铃儿,不是……” 益铃没有回头,吃力地蹲下身子,抖手抱起地上魔夕的头。 “仙门欺人太甚!!我们魔界如何能与他们善罢干休?!” 黑色魔气冲起,绝谷凝寒,邪魔煞气顷刻暴涨,杀气震天。 众仙个个执剑在手,与之对恃,目中冷肃轻蔑。 “师父……”极轻的一声,益铃微颤着伸手,负疚难还地轻轻擦去魔夕脸上的血:“……你可、还有心?” 云诀一震,脸一白如雪。 苍冥冷怒,挥手止住魔夕伤口,命人掺扶护下。 本为赤月之主,仙门再伤魔夕,魔众一愤入心再难控制,眼见一场仙魔之战即将触发。 云诀看着她,说不出话,想让她信自己,非伤魔夕,只是看着她绝然窒痛的目光,却竟然心涩到再无力去解释什么。 “小益……”苍冥上前扶住益铃。 缓缓站起身,她抖手握着手中一物,慢慢回头。 眼中悲抑难止,望着满地刺眼腥血在雪中映成残花无数,多么像当年她跪在止水殿前,于雪中对他哭求时,朵朵盛绽的血莲? 当时雪舞,一样的凄寒。而他终未出来,原谅她、看她一眼。 就像今日,她亦……原谅不了他。 恨么?如何能不恨? 没有爱、没有信任、亲口预她成魔、一次又一次出手护欲伤她的人、伤欲护她的人。 益铃回身过来看着他,骤然凄笑,目中悲凉如水,刹那间心如死灰:“……一生两世,清渡师兄、小若的眼睛、琴姐姐、月儿……还有小夕。铃儿犯过再多的错,该还的,不该还的,都已用他们的血还了仙门、还了你。” 小小的身子抖的那样荒凉,心猛然疼得麻木起来。“从今日起,无论你予我,是怜、是情、还是怜悯……铃儿于这世间,再不欠你一分一毫。” 她慢慢举起手中之物,麻木道:“群魔听令,回魔宫。” 诸仙震,一时有些懵住。 数万魔众积愤于心,只是看见她手中令牌,不得不强抑怒火,俯首在地:“谨遵……赤月之令!” 魔云聚起成舟,邪煞之气鼓动静散,慢慢消隐,罢手欲离。 益铃随苍冥直上魔云,再多言语尽灭,再难回头。 …… 铃儿…… 持剑往前一步,离尘白衣隐隐抑颤、扬开一片寒入骨髓的悲凉。“铃儿!” 纷乱抑绝,心释心悲。 云诀忽地纵身过来,千万人面前,拉她近身,一把扣入了怀中。 仙魔俱惊,无一不震。苍冥惊愣住。 益铃身子猛地一抖,全身僵住,心那样骤然惊颤,陡然惶彻。这,是师父? 真的……是师父?! 原本死寂的心忽然就控制不住地隐隐跃动起来,益铃睁大眼,泪那样不争气、又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地:“师……父……?” 白衣如殁,死寂绝寒:“不要成魔。师父相信……无论如何,你不会再任自己成魔……” 终究爱已入骨,便是抓到一点希望也难以放手,她以为他慈悲怜悯之下,对她一而再的狠心和无情足以叫自己绝望心死,却终还是会……在他骤然温柔绝世、又满是悲忍疼窒的言语下手足无措。师父……师父…… “铃儿……”云诀抱着她,心隐隐颤然,白衣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情深难抵、却又苍凉悲哑:“铃儿……” 心骤然揪起,无尽惶然,无尽贪恋,执迷不悟,只在他一言里倾覆如水。 益铃难以抑制地伸出小手,双唇沁血,咬牙颤抖,绝望地想要再信,想要原谅,想要回抱住他:“……师父!” “……原谅师父。”他喃一声,目中空冷,眸颤轻绝,紧紧抱住她,手隐隐地抖。 “师父?”那样隐喜,那样希冀。 “铃儿。”他忽地看着她,眸中温柔如霁月,一世难回。 不想放,不愿放,更不能、放你。心下太清楚,你的离去,预示着什么。 心头刺痛麻木,云诀扬剑的刹那,微微有些迷茫和不懂,他与铃儿,究竟是他的心太绝,还是她的心更狠? 是他没有信她,还是如千白所言,是她不信他? 自嘲一叹。 纵然他数百年无情,终此一生,手中仙剑也未伤过半个无辜,更何况是…… 陡然心窒,云诀慢慢闭上了眼。 益铃抬头来看他,大眼无尘,隐隐含喜。 只是下一刻,手在环腰之际,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uu看书ww.uukanhu骤然懵住。 “小益!!” 没有人反应过来,待看清之时,薄如寒冰的仙剑已重新执在了云诀手中,微垂向下,几滴血顺着剑身云纹滴落入土。 洛紫惊呆,一步后退,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娘——” “小师妹!” 连碧蛇姬都不禁蹙起眉,微白了脸色。云诀竟能?! 益铃仍旧在他怀中,一时并未感觉到痛,只是下意识地低头来看自己的小腹,三寸宽的剑窟,血静静流了一地。 空中有晶莹白羽飘落下来,不是雨,不是泪,是淡漠如旧的雪花。 她微偏着头,呆呆地抬眼看他。 他冷白到透明的脸上,眉目依然如画,只是悲绝空冷。微闭目,他迅速扬起另一手,准确无误地弹起一道银光打在了她额心。 单薄的身子晃了晃,麻木地倒下去,眼轻轻闭上,若是永生永世这样不醒就好了。 云诀手心麻木冰冷,接住她。伸手凝力,消去她怀子之忆。 只是下一刻,原应受力昏沉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双眼那样澄澈,清如墨水,无邪得几近透明,只是望着他,空洞虚无,许久,蓦然落下一滴清泪。 …… 难道爱比恨,更难宽恕? 第193章 天地已负 云诀见她睁开眼,毫不迟疑再度伸手过去,强烈银光再次耀起。 而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不躲不避,也没有挣扎。 四周静默得骇人,听不到一点声息。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云诀,看着始终睁着眼没有阖上的益铃。 许久,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人,轻轻笑了起来。 抖手一震,云诀眸中一窒,终于浮现一丝慌乱。 脸上白到极至,不敢相信她痛极疼极悲极,竟能凭着意念摒除外界施予她的任意法术。 “铃儿……” 云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眉间窒绝,知道此刻她若醒着,一切都将无法挽回,只是看她那样望着自己,手中之剑竟再无力去扬。 对上她痛到空洞的眼,他自问,还能再伤她一次么? 而她看着他,与以往哪一次受伤心死都不一样,不哭不闹也不动,只是望着他,只是笑。 风轻声呜咽,雪狂舞难歇,寒霜冷雾凝结如幕,在她空洞麻木的笑声里碎裂飘散有如败絮。 云诀的心一寸寸地寒了起来,猛然慌乱难抵,惊冷无措:“铃儿!不要这样!” “呵呵……呵呵呵……”她仍旧看着他,仍旧轻笑,小手麻木伸起,轻轻覆在自己鼓起的小腹上,只是不足片刻,便被伤口涌出的血水染彻腥红。 益铃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它,看着自己腹上失了云诀术法,又在流血不止的伤口。轻声笑,轻声笑,笑得风雪散尽,大片大片的惊云聚拢成山峦叠障,天地骤然昏暗起来。 血从口中缓缓溢出,慢慢染红身上绿衣罗裙。 惊雷忽起,大雨毫无预兆地倾盆砸下。 所有人都预感到了什么,心不由自主冰凝揪起,只是有些不懂不明,她既是与魔夕情深不忘,又如何会这样在乎腹中云诀的子嗣?! “呵呵……呵呵……呵呵呵……”益铃仰面笑,笑得风雪凄声,惊雨倏狂。 碧蛇姬看着她,媚然的双目轻怔住,想要为她伤自己一掌,妖力重修大降的仇出口嘲笑,却竟然一时说不出口、狠不了心。 因为知道她对云诀的情,所以隐约间竟能够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心痛和凄凉。 碧蛇姬微偏过头,一手轻挥,将神识中百年前之景公诸于众人面前。微微有些不明白,此时此刻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报仇让自己痛快,还是只是可怜她。 寒风冷冽,流云悲寂,浴火殇颜,一世梦魇。 你,怎么做到的…… 你的仙元呢? 飞花如泣,一步天涯。不惜自燃仙元也要救他…… 没了仙元内丹你光凭一身煞气还想跟我斗吗? 稚龄情错,一念凄生。 你难道想当着你师父的面成魔不成! 寒域妖天,雪渺梦阑一生难忘。 邪景逆天,她以天魔之姿呆愣愣地站在昏天之下,绿衣青稚,小脸惊茫,慌乱无措地不住低喃。 师父,对不起…… 风,骤然无声。 呆呆震住,心猛地一窒,四下之人无不瞬间心头彻然。连长天青都不由惊震了。 洛紫难以置信地懵在原地,一瞬间低头死死盯着云诀,握紧五指,微微不稳地颤声悲抑:“铃丫头百年前,是为你而成魔……云师兄,你从始至终都不知情……是,这样么?” 云诀垂首不言,身上白衣蓦然空寂,绝寒不覆。 洛紫脚步不稳地往后退,呆愣愣看着他,终于知道,当年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忍,却依旧还要狠心决绝。 可是这一次,是谁逼了谁心如死灰?再不能回头? 致一生绝覆,万劫难回? 洛紫凝望小小的她,捂嘴轻泣。 手中无情剑轻轻抖簌,云诀看着那仍在大笑不止的人,白衣颤如风中枯叶,涌血入喉,温热咸腥,几乎来不及咽下。 雨骤然狂暴,飞雪悲宁,天地间一片错乱昏沉。 “呵呵……呵呵呵呵……是我太傻……竟还想信你……” “铃儿!” 云诀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紧紧抱着她不敢放手。 益铃一边笑,一边挣开他的怀抱,瘫倒在地,身子在雨中慢慢蜷起。 那一刻,师徒间所有的情念暖怀,全部凝结成冰。 腕间银铃骤然轻响一声,痛彻间,恍然如梦。 益铃看着它看着它,终于呆呆地懵住。 蓬莱之巅,止水之崖,寒海之底,冰牢之内。 一生两世的执念,一生两世的劫难,一生两世的情苦,一生两世的痴恋。 在今朝,全部化作铭心刻骨的痛、铭心刻骨的绝。 口中之血无意识地涌了出来,伴随着腹中婴孩最后一丝生气,一点一点流尽,一点一点覆灭。 一切,再不能回头…… 风裂如嘶。 比之先前悲抑凛冽数十倍的煞气倾世暴涌、瞬间瀑溢,于她周身狂风暴雨般凝结,风雪凝滞,大雨倾盆。 仰天一声极尽悲凉凄厉的嘶嚎,透骨如刺,响彻天地。在暴雨中穿透刺耳犹如杜鹃啼血,一瞬间奔流肆涌的疼,撕心裂肺的痛,生生麻木,全部涌出…… 不可扼制地凝结在了那盈满爱彻与恨彻的眼中…… 师……父…… 天地都为之震颤…… “……云诀!!” 众仙惊彻,知道再不出手阻拦以她此时心境一旦成魔必要生灵涂炭,一时全部集力围了上去,只是未待近身便被她惊天而起的煞气冲撞弹开。 邪魔异景从极天之际慢慢涨溢爬出,赤纹黑天,日月同倾。 众仙吐血惊见,两道血泪从她眼中蜿蜒而下,缓缓滑落…… 梅剑琴,宁无月,再加魔夕……本已痛彻心忍,云诀一剑,竟能狠得下心亲手杀了她腹中所怀,他的骨血…… 如何还能承受得住? 万里悲宁,天地戚绝,绝谷蓦然颤动起来。 云诀大震:“铃儿!!”心下瞬间犹如撕裂开来,浸满痛彻,慌恐,惊惧……一瞬间心痛得声音都已嘶哑,无情剑还在滴血,铿地一声砸落在地,被雨水瞬间冲净。他惊恐地跪倒在地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倾乱,窒息,苍白无血的唇颤抖难停,五脏俱裂,真元肆荡。 胸口顿窒,暴涌而出的邪煞之气将他本已虚微的仙身击得七零八落,血压抑不住地涌将出来,染了白衣。 五指惊白,是一生,也从未有过的惊与惧,痛与疼,慌与窒。 地动山摇,邪景肆溢,欲毁天灭地。 他除了紧紧抱着她,似呼喊,似乞求,再无力能阻。 “铃儿……铃儿……不要……不要成魔……不要这样……” 泪水与雨水一起砸落,云诀抱着她一时竟如个孩子一样惊慌失措,颤抖难歇,满面都是悲抑与痛心。 涌血的喉中是倾世难承的砌骨痛彻,无力悲绝…… 不要成魔…… 不要……离开师父…… 双目轻阖,血泪流尽,益铃在他怀里笑,痛彻心扉地笑,仰天一声悲啸,声嘶如鬼哭,哑然如滞血。 狂暴的煞气陡然不可婉转,生生将云诀震开数丈不止,吐血倒地,声嘶力竭:“铃儿不要——” 黑芒从周身耀起,瞬间将瘦小的身子淹没。益铃呆呆地瘫坐着,哭笑不止。 呵呵……不要?不要成魔? 她一声轻笑,所有的悲伤欲绝刹那间全部冰封冻结,益铃慢慢抬起头来回望住他。 再不笑,也再不哭。 目中极静、极清、也极寒,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冷,竟再看不出其它意味。 众人望见,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竟似比方才更寒于心。 血红色的光残烈地从丹田处迸出,转瞬寂灭四散。 “铃儿!!” 群仙惊惧。她竟凭借煞气自己冲开了封印?! 此子,究竟是何人?! 天魔之身已覆,魔元凝集入体,乌黑发丝一寸寸变作雪白,双眸窒血。益铃缓缓站了起来,全身是血,湿透淋漓。 可是,不止,还不够…… 千白望着她,阖目一叹。 一怒便成魔,有爱则为神…… 如果爱潜于心,恨彻天地呢? 风起云涌,大地蓦然颤动起来,日消隐而去,月蚕食昏暗,一点点变作全黑。 月食过后,雨雪冰凝成幕布天帘,清光流溢,骤然碎裂四散,一道白光从天极降下,山河动荡,四海倾涌。 漫无边际的赤霞积聚浮现,伴黑月而生,云海之际,满天赤墨。 白光忽裂,uu看书ww.uuknsh 破灭成漫天晶尘,最后集而凝起,全部飞向了天空中那一颗降世魔星之中,瞬间亮彻,耀甚星子。 益铃麻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天地穹苍,一动不动。额心一点墨纹,骤然亮彻,白光瀑体而出,哗然如滞。雪白发丝又从根部一寸寸变成墨色,黑如冷夜,只是临底又停歇止住,十墨一白,异仙异魔。 周身耀起极为尊冷的墨赤之芒,伴额心一圈离尘静白,陡然至圣而隐伴戾煞之气,光华寂灭,一世终成。 众人惊绝,不可置信地震在原地,看着红墨之光刹隐,光雾散尽,如巨大的帘幕缓缓撕裂开来。 那原本瘦小的身子如忽然承负了千年万年的岁月一般,馥郁冰冷,竟慢慢成熟长成而变得靡丽绝肆起来,清绝美绝又戾绝的双眼飞挑成刹,双眉含雾,精致孤绝。 长长的墨极流光的长发凌空飞舞,底下三寸又全部截断成冷雪之白,缓缓散落,垂顺如银河墨羽,青稚绿衣早已不覆,周身如墨,赤纹张扬,凌乱而毫不遵从章法地缭刻在华丽长衣之上,珠玉流苏,环佩如血,非墨既赤。 便如她冷白若雪精致绝伦的一张脸上,尊极冷极的那一点墨色朱砂一般。 云诀看着她,缓缓闭上了眼,血和雨混在一起染彻白衣,惊绝的目中一片死寂,滞血凝声。 千白叹,神界有缺,择就此子,天不同覆,地堪同载:“魔神终于归位了……” 第194章 爱恨成湮 长长的华丽却冰冷的赤墨长裙拖曳在地,散开如绝莲,额心墨迹清绝,却是透着极尽圣白孤冷的光。 一眼望去,明明美得万物失色,却又令人直感绝望刻入骨髓,仿佛看着用黑暗凝成的血珠,静静冰封在了千万年的寒川之中,遗世独立,非人非物,不近尘息。 她极静地站着,无声无息,犹如死物,犹如冰雕。 赤光如血,黑月冷凝,一点点在她绝世再现的面容前隐灭寂淡。 绝谷无声,一片彻寒冷凝。异景慢慢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苍冥震然未醒,便见群魔目中激荡颤簌,抖一瞬,已全部跪倒在地。 群仙惊愣,怔然未动,只是那人缓缓回首,睥睨世人般通透冰冷的目光淡淡扫过之际,竟身不由己地朝着她跪伏了下去。 “拜见……魔神……” 并不知道突然间自己承负了什么,神识清明得能望得见听得见千万里之外,所有人与鬼,仙与魔的耳语轻声,花开花落。可是心里只能觉到空空淡淡,似乎世间一切都在眼中却也都已远离了自己,变得通透有理却不再重要。 眸中那么空,那么清静,似已放下了一切,逝去了一切,淡漠了一切。 她无意识地抬起头,仰望着赤纹远去的天空,黑白发丝风雪中轻轻舞动。 目中极尽空冷寂静,通灵剔透一如血滴,只是所有人见了,都只觉得心被抑制着、周身如在冰窖里一般的冷。 美得冷,寂得冷,空得冷。 “……娘?” “……小益?!” “……铃丫头!” 许多的轻唤呼喊充斥在耳边,却扯不动神经动弹一丝,好像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符号,收集在心上,堆放着,无动于衷着。 铃儿…… 风轻轻拂过,冰冷如霜。 明明没有唤出口,她却仍然听见了。似迷茫似疑惑,似心疼似不解,只是终于扯动了万万年的心绪回到现实,回到这一具名叫益铃的身体里边来。 于是刹那间那么多苦痛那么多悲哀一起朝她涌来,伴随着幻影一般的记忆一张张呈现在脑中。 她看见自己历尽艰辛来到蓬莱,正山大殿上拜他为师,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的脚步远离尘世烦忧,只伴着他在止水峰上一心一意修行着。 后来遇险,后来身陷囹囫,她为了救他成魔,玄铁链、灭魔锁、寒冰牢,他伤她一剑,她没有怪他,三年离别,她回来见他只为救他,后来解蛊,后来内毒难控,致使仙魔战起,血染蓬莱。 她被他压在寒海之底,寒冰牢内,生即待死,死后再生,日日濒死,犹如凌迟。 一过百年。 然后重审罪责,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忘记一切,心如赤子,真的成了他眼中本应所求的一个孩子。 只是有些事发生过便是发生过,纵然遗忘也无法磨灭。 她为他所受的苦似乎终于动摇了他为仙的心,然后一步一步沉沦,因缘会际,终致元宵前昔犯下大错,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她甚至有了他的孩子。 然后赤子之心也因他而沾染了情丝,也许她从来没能忘掉自己的心,于是情理之中她又一次飞蛾扑火、毫不自知地爱了他。 恢复记忆,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弃置了前尘所有的苦与痛,满心无求地伴他一侧、陪在孩子身边,哪怕这一世他仍旧只是师,她仍旧只是徒。 可是一切都是幻像。 上天从来残忍,她与孩子,生不同存。 她求他再信她一次,成魔往覆,她必不负他。 可是他没有答应,她的心再一次伤痛迷惘,她不懂他的隐忍和大义为先,只是敬他尊他,可是依旧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他。 被迫离开蓬莱,流落人间,她每一日都在他的魔预与漠弃中迷惘挣扎,心一次次痛过之后又难以抉择。 后来真的应他之言,放手漠弃,只是遇到小夕之后,却又再也狠不下心。 是他与她的孩子,怎样来漠弃? 知道那一刻起,早已倾尽了心力,是她的骨,是他的血。如何会不爱?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明自己爱它们如此之深的心境,可是真的舍不得,怎么能舍得? 做不到背他成魔,她只想他好好的,他们的孩子好好的,即使她不在了,他的身边也不会那么空冷和寂寞。 不管是否漠弃,不管有没有魔预,既然不能成魔,至少让她自己选择,为了孩子,或生或死。 她从来不曾求过什么,只想要它们活下来,带着她对他两世的爱,伴他左右。 可是即便爱到如此卑微,退到如此地步,他仍旧不能明白。 也不能懂她。 何等的理智,又何等的残忍? 何等的狠心,又何等的麻木? 只一剑,便断了她所有的想望,他竟然可以把她抱在怀里,亲手,杀了他与她的孩子。 纵然知道他一向决绝,可是这样通透到麻木的心,她终究还是没有想到,信了他,所以失了最后能活着的心。 他竟然残忍到,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她? 不允她成魔,竟也不允她用自己的方式来爱自己的孩子。 师父……师父……因为一句师父,他能全然不顾她的感受,自己独自决定一切,生与死,不容违逆。 即便那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是他的,也是她的。 脑中那样昏乱麻木的瞬间……她看见当年自己在这绝谷里抱入怀中的那个孩子,当时便想,这样的眉宇,会长成怎样的天人。 如今知道,却不如不知。 赤纹凌乱于风中,长发飘飞,遮住了她迷惘而没有半丝喜与怒,爱与恨的容颜。 没有了孩子,他与她之间那道无形的柔软联系就再不覆存在,而他亲手杀了她腹中的婴孩,更是将原本柔软的联系,生生转化成了冰冷的利刃,狠狠与两人心上划开淌血的鸿沟。 而她静静站在风雪中,长睫如扇,美得那样惊心却也冷戾如冰。 淡如月华的唇上微微的血色寒冽如霜。只是想,她腹中的孩子若能出世,也应是同他那时一样的可爱、和一见难忘。 爱到入骨,不明白自己即便成神,也是败在了他的面前。 她以为自己已然通透,不愿再想不愿再忆,独立许久,却竟然、还是不能避免地从嘴边溢出了腥血。 益铃终于动了动,收回远望天际的目光,拂衣如雪,背对他,缓缓迈出了一步。 魔众伏地不起,虔诚地让出了道。 她一步一步从中走过,没有丝毫留恋,没有任何爱恨:“天下万魔,与本尊同回虚天赤月。”雪花轻舞,她伸手接住,仰望苍天,目露悲凉。 在世界一片冰冷的时候,我本能地把所有温暖想望寄予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却站在彼岸,弃我伤我,残忍地抽走了我仅剩的阳光…… “谨遵魔神之令!”魔云飞聚,u看书ww.uukansh.o凛冽成煞。 他悲哀迷茫地看着她孤冷决绝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唤道:“铃儿。”别走…… 长发凌空飞舞,她蓦然回首过来,看着他,用为神之后,过于空灵而令人闻之瞬间冰冷心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两世情错,一生长孽。因为爱你,我死过千百回;因为爱你,我伤过一万次。执迷不悟,一念沉沦,一次又一次让爱我关心我的人因我而伤、因我而死。” 伸手于腕间,几乎是毫不费力地点开了那只从未离身过的银铃,连带纯白的流苏,一起滑落在地:“云诀。翼已绝,翎已绝,你我亦绝。从今往后我与你之间,师徒陌路、义尽恩绝。” 一道轻宁而半赤半墨的微光拂照于铃上,清润的银面瞬间泛起涟漪,下一刻无声破碎成无数细小晶尘,于风中飘散逝去,再无踪迹。 便如她碎成万万片的心一样。 云诀看着地上唯留的那几根雪白流苏,目中一时空得麻木。 迟钝地再次扬首,她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修长身影,已从雾中,离他越来越远。 一如她当年,于止水殿中,离他越来越近的心。 只不过一个是近,一个是远;一个是来,一个是去。 绝谷绝寒,一冷入骨。 第195章 魔神归位 云诀极静地半跪于雪中。 从来纤尘不染的白衣寂静飘摇,染腥血点点,艳如桃花。 绝谷无声,风雪依旧静静飘落,而她恍然间睥睨天下、领诸天万魔离去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冷雾中。 “……云师兄?”洛紫回神过来,艰难地望向他。 长天青一震,看他一眼,目中浸满忧心:“师弟……那丫头……” 仙门之众依次从地上爬起身来,无不望着云诀一脸忧乱难言。 只是他们终归还是不清楚,云诀对那子,可是也有情意? 明明十分偏护,却又次次能狠心决绝。 白影驰来,于雪中慢慢降下,雪凤看见草间有墨凰的羽毛,静默一瞬,于云诀面前慢慢伏下。 他望它一眼,仍旧未动,也未开口说话。 欲屈身下来执起雪中仙剑,只是指未触及,一口血便陡然喷了出来。 雪凤急鸣一声,众仙全部围了上来。 云诀淡淡摇头:“我没事。” 众仙瞠目不语,长天青惊望他眉宇间隐隐魔向之兆,心头惊冷。洛紫一步上来,不由分说的夺过他手中之剑,直扔出百丈之外。 “云师兄!”她咬牙切齿,望着他蓦然吼道:“直到今日,你还要这样麻木不仁地对她对你自己么?!” 那么急地想让她昏睡过去,想要消去她的记忆,他分明知道那一剑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却竟然还是要出手决绝?! 他究竟为何,要把她和自己逼到这一步?! 想到那一地的血,洛紫冷声凄愤道:“不管你是怎样的用心,只是铃丫头肚子里的孩子,你倒当真舍得的很,无心的人便是能这样无痛无觉的是么?” “师妹!”长天青戾声喝止她,急急去看云诀。 只是那张冰封万里的脸上仍旧淡漠着,没有一丝情绪,宛如罩了一层霜。 云诀什么也没说,欲往雪凤背上去,只是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完全失去意识地往下栽去。 “师弟!!”未待长天青出手,一道彩光已先他一步驰来扶住了云诀。 紧随之一小片仙云飞来,青城宗与蓬莱多位仙长纵身而下,急步过来。 “诸位仙家,方长的极天之景是怎么一回事?!” 竟似比天魔成时还要恐怖和令人畏惧,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强大和毁天灭地的力量?! 众仙心震,一时语窒,无力叹息。 玄火掐了掐云诀的脉膊摇头叹气:“百年不见一点未变,这厮还是这么能撑……劝魔簪、锁心盒之力早已不助,若非天令剑与你真元甚合,绝计不能撑到现在。” 羲和上前一步惊道:“仙尊怎么了?!” 玄火淡道:“他引神器之力暂稳元神,催发真元之力,如今真气用尽、仙力使用过度,需得废去十数日才能恢复仙身了。” “什么?!” 禢达莲急道:“那仙尊何时能醒?” “十数日恢复仙身后才能着手疗伤,为其固元培神,届时看情况就知道了。” 众仙微松一口气。 玄火又道:“只是他魂魄与真元早已受损,再如何也难复当初,又几番不顾生死催发真元寸心之力,即便醒来也已是油尽灯枯了。” “什么?!” 玄火烦道:“别整天‘什么什么’的了,他自己想死怨不得谁。分明早已心力交瘁,却还要隐忍硬撑,一再牵动真元,不死都难。” “真君……”长天青痛心道:“敢问玄火真君可还有办法能救我师弟?” 玄火挑眉:“要不你把另一半仙元也给他?” 长天青竟当真问道:“此法是否可行?” 玄火吸一口气:“不行。”他陡然严肃道:“这世间还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他若意在恢复、能够潜心静养,数百年后自会恢复元气,此后慢慢调养仙力也当不是问题;他若无意宁心静气地修养,这样拖下去一年之内仙身也必完全废去,届时真元之力溢散,只能寂灭。” 洛紫愣了愣:“寂灭是?” “自然是灰飞烟灭。”玄火嫌弃道:“身为天书之主这都要问……” 数百年于仙来说不过转瞬,常人数千年尚且难以达到云诀百年修为,若能静心修养恢复过来无疑是最好的。 只是仙界失力,魔神现世,六界正直浩劫之际,云诀身为仙门正派之首,又与那丫头渊缘如此之深,如何能够不管不问,置身事外? 众人一时寞然,不由都想到了当日云诀在仙灵台上所立之誓,心头不由更加戚然,叹息过后只得先行回去自家仙宗。 只望那丫头为神心浩,顾念天地六界,不记与仙门旧仇恩怨,不改本性之善,能不兴战事不生魔界为首为霸的野心。 只是不过数日,他们便断了念想,心冷惊寒了。 魔神归位,魔之星耀世,天下诸魔邪力大增,再不可同日而语,群魔肆荡,人间首先罹难,无数个像当年益铃所在小村落那样的惨况一再发生,哀鸿遍野,血撒人间,到处都是肆乱的邪魔,uu看书 wuansh 烧杀残虐,仙门几乎来不及去救助。 人间枉死之人激增,鬼多而阴气渐深,且因枉死至使冥界戾气陡升,群鬼亦变得难控起来,苍冥为任鬼王千年,灵息通晓,只得先回冥界主持大局。 令人奇怪的是魔界崛起之际,妖殿数十万妖兵竟空置无主,五妖宗四散难集,碧蛇姬随落花留在赤月魔宫魔夕身侧,不知为何未去妖殿招揽众妖;蓝狐女一朝疯癫、与黄鼠郎消声匿迹,到最后是突然出现的赤蝎王再主妖殿,竟领妖殿之妖归入蓬莱,加入仙界大军之中。 千白随心而为突然要回蛮界,紫烟不大愿见魔众肆乱残杀百姓之景,却也无意助仙门除魔卫道,便只出手护了人间皇族一氏,之后与千白一道回去蛮界,只是原在蛮界的妖魔听闻魔神现世,魔力六界之内亦能大增,却是大堆大堆地从蛮界涌出来。 千白无奈,只得堵在蛮界出口之前,尽己之力拦了妖,随了魔。 心中无力叹息。 如今之景虽已在预料之中,只是亲眼所见竟能如此凄惨,他欲亲和六神,却要六界付出这样的代价,不知道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度日如年。 天地之间魔息太盛,世间负面之气渐渐升而为主,戾煞之气强胜不可摧。 至此数月之后,浩劫难承六界已然大乱,待到云诀再次醒来之时,四海八荒已有一半成了染血荒芜而残灭之地。 第196章 仙魔异路 苍生崖上,白衣风中鼓舞,如浮云飘摇,好似随时可能乘风而去。 颀长的墨发凌乱摇摆,风大得几乎要将崖边的人袭卷而去。 邪戾之气隐隐浮于云下八荒,惨淡荒芜,不必微观亦有无数凡人百姓的嘶喊与哭声嘈杂地涌现,或近或远,声声悲戚,不绝不耳。 琉琉彩衣随意行来,未至崖顶便听了他极轻的一声自语。 “……是我错了。” 声音麻木空洞里隐隐颤抖,悲抑至极,窒息般地肆乱于风中,听得人没来由地心痛。 玄火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知道她舍不得,你何必出手这样不留余地?” 云诀缓缓闭上眼。 难承灰飞烟灭,不忍成魔绝路。 在她与孩子之间,他狠心地选择了漠弃她腹中子嗣留她完好。逼着自己出手决绝,自以为她必会如他所愿失去意识,进而失去此一段记忆,回首再来,还能回到当初。 只是他忘了,她从不在自己的推算之内。 “是我把一切想的过于简单……以至如今再无回头之路。” “既是到这般也不容她离你、不容她为那两个孩子自愿散魂而去,那你又何苦执意不允她成魔。怕她得力之后负你?” 云诀凄声自语:“不成魔,却成神……” 生生弑杀亲生骨肉,他冷心孤置,狠心至此,扬起那一剑,是为了什么? 到如今,她应他所求,是未成魔,可是两人依旧,再无回头之路。 师徒陌路,义尽恩绝。 她此生从未负他,他此生负尽了她。 此一世,虽是他无心,可是终究于她于孩子,他都已无话可说。 云诀自嘲苦笑。 我有心渡你成仙,结果竟是误你成魔,又亲手逼你成神。 飞雪如花,漫舞东极之峰,寒意不敛,清风无言。 “你在仙灵台上断言她不会成魔。如今她弃魔成神,于心底,其实依旧不肯负你。” 玄火看他一眼,懒声劝道:“……止水,魔神浩劫,非一人一事可以改变。你眉间魔障愈深,心中之结若再不解,她未入魔你怕是要入了。” 云诀敛下双眸,寂声道:“是我太过自负,以为所作所为能改命,能阻劫变,能在成魔与她之间求得双全。却原来还是驳不了命中之数,这一场六界浩劫,由她而起却是由我一手促成,于天下苍生,于六界仙门,云诀都责无旁贷,罪孽深重。” 玄火不甚入心道:“你既早知会有此浩劫,于今也不过顺应天命,何必自责。” 云诀寂然独立,空冷的语气随风散开,无尽寒凉和决绝:“生灵涂炭,苍生罹难,这些都是我的罪孽,云诀不能不赎。” 玄火嗤笑地挑眉:“你刚弑了亲子,接下来难不成还要大义灭亲亲手杀妻不成?止水啊止水,你竟还不明白自己的心么?”他偏头看他,目中肃冷:“你若当真舍得她死就不会狠心漠弃她腹中之子,别说你如今情根已深不可能下得了手,便是狠得下心你也再杀不了她了。” 云诀摇了摇头:“一世为神,天命所归,她既已成神,便是六界六主之一,自当与天地共存。此乃上天之意,云诀无心也无力逆天。” “那你是想?” 一阵难言的轻悲,随风飘散,风雪中萦绕不去的空冷寂静。 云诀蓦然恍声道:“我原想……在上得觉心坛之后,若还能有余力,便了去仙尊之名,带她隐遁四海,修行历练,从此再不涉及六界之事。” 玄火笑开:“我倒不知你也能如此潇洒随意,看来还是那丫头有本事,能教你撒手不管这劳什子的仙界。” 云诀淡淡点头,轻轻仰首,望漫天飞雪轻狂:“只是绝此一生,也已经再无可能。” 玄火撇嘴不语。 风狂乱如啸,云诀漆黑如墨的眸中平静异常,久久,道。 “……我曾立誓,定不会容她再入魔道,危及仙门,日后若成魔为患,我必亲手处置,与她一起,以性命,偿还于天下人,偿还于众生。” “她并未成魔。”玄火拧眉。 云诀未语,许久,寂道:“只是仍旧为祸苍生。” 玄火挑眉冷道:“说到底你还是要为这所谓天下苍生而杀她?” 云诀回望他一眼,平静地摇了摇头:“这一场罪孽,天下没错,她也没错。” 玄火狐疑。 微见苍凉地一声叹息,他眉宇间尽是悲悯,亦是悲凉。 从始至终错的人,便只有他。 风更加狂乱。 …… 静无声息,邪异的赤月度成黑天魔域,静静漂浮于无尽虚空之中,巍峨却冷戾的玄门独立于魔宫之上,又暗连魔宫各处。 红纱轻垂,迷离而冰冷地来回飘荡,空旷的殿宇死气沉沉,邪息冷冽,极是威严尊冷的煞气凝成黑色薄雾弥漫在殿内,轻烟袅袅,空气中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残戾之气。 软榻之前,蓝沂蒙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蓝沂蒙恳请魔尊救回月儿……” 漆黑如墨的长发从榻上随意流泻下来,冷白如雪的发尾铺散在冰冷的墨玉地板上,赤纹如火,精致随意地刻在墨色华服之上,一半于床一半于地,毫无生息地静静躺着。 背对来人侧睡着的女子久未言语,半晌,才道了句:“我救不了。” 蓝沂蒙听得她空灵而冰冷的声音如此陌生而没有感情,不得不低头再次恳求道:“魔尊已是神之身,念在……” 赤色纹路凌厉起来,长袖冷冷一挥,榻上绝美而邪戾的女子陡然暴躁道:“我说过了我救不了。” 煞气迎面冷寒,蓝沂蒙胸口一窒,嘴角当即溢出血来。而她只把头低的更低。 闻到血腥味益铃微拧起冷如削成的眉,不耐烦地震了一下袖,冷声道:“你先下去吧。” 地上的人微有迟疑,许久才低声应了:“是。” 听着她步伐缓慢地离殿,u看书 ww.uukan 身上是显而易见的隐怒。益铃视若无睹,仍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久久,听得身边一物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冰冷的脸上才现出一丝柔光。 “宝宝……” 空气中浓黑的煞气雾霾随着她情绪的好转而散了一些,变得隐约而迷离动人。 近看过来,硕大的一张乌木锦榻上,一朵漆黑而娇嫩的重瓣莲花微微摇曳着,其瓣若凝脂,细腻如墨雪,只是一黑到底,莲之茎向下生根,竟深深扎在益铃右边手腕的动脉之中,蜿蜒而入,鲜红色的血从手腕静静流入莲茎内,只是墨莲色深,难见其间流淌的血色。 益铃忍不住凝眸过来细细端看,天目打开,望见莲心中静静包裹的两个小婴儿微微地动弹了两下,相拥而眠,各自轻蹬了蹬细嫩的小腿。 原本乖张邪戾的脸上瞬间柔敛如水,益铃望着它们眼中隐匿不住的喜意。听见墨莲极轻微的吐息声,细长缓慢却极是稳定,心中涨起难以言诉的欣慰与满足。 哪怕一过数月,莲中婴孩与受剑当日从腹中移出时,分明没有半丝长大。 益铃伸左手过来,欲隔着莲花瓣轻抚它们的小手,只是指未触及身子便猛地一抖,一瞬间脸白如纸,煞气冰凝冷冽犹如抽丝般从周身散开流去,殿中雾霾无形间又重一层。 飞挑如刹的细眉微微蹙起,益铃面无表情地拭去了嘴角溢出的血。 第197章 魔莲之秘 “青沙天尊,魔势之浩仙门当真危矣,再不设法扼制群魔肆荡,六界灭于魔手不过数月便要成事实!” 长天青目中亦肃,看一眼方壶天尊,沉吟许久,没有说话。 “形势之危并非不知……”弋钧迟叹道:“只是如今魔界之势正盛,如何扼制得了?” “天书既已察,既成魔神便当回归极域神界,她久不归界,魔神之息影响五界之气,如此下去煞气成障成牢天下之人非死……即成魔。”耿天霜轻声道。 “如此滞留神界之外是何道理?怎配为神?那魔女……”壶中天冷哼一声正要开口,望见大殿之前踱步而来的人硬生生咽了下去。 诸仙望去,脸上亦有几分微诧。 风独灭微垂首,恭声退一步:“仙尊。” 大殿之上,群仙这才意识过来,起身行礼:“恭迎仙尊。” 云诀不曾在意,只是那般淡漠如伊,清冷无意,微点了点头,缓步落座下来:“嗯。” 长天青看着他便忍不住叹气,一面担心他的身子,一面担心他心中郁积太深。 当日于这殿中他对自己坦言情事,自己便已知孽已植心,否则以他性情必不会决绝至那一步,承言宁弃仙门毁一生清誉带她隐遁而去。 只是自己当时未曾替他多想一分,憾于他为仙之能,对那子不容于心,一度暗伤,私下出手,以至如今致俩人于此绝路。 他于心其实并不后悔去伤益铃,只是间接害了云诀、逼他狠心之余步步积郁于内,而微微有些怒愧心碜。 “仙尊重伤未愈仙体有恙,何不静心休养,一力难承仍要出来主事,不免叫我等心忧难安。”南试罗头也不抬地冷声嗤道。 群仙一惊,俱看着南试罗震了一震,而后不语。 蓬莱众仙都蹙起了眉,风独灭叹一声望向了云诀。 他漠然地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不惹一丝尘埃,一清如水:“是这样。云诀力已不济,今日欲把神器分而由三仙管之,如此较妥。” 群仙呆怔,下一瞬便见他掌中银光淡耀,三物一现,轻弹指飞向了殿中的青沙天尊与元微天尊、峨嵋莲月天尊。 “劝魔簪本是魔神之物,她若有意召回于谁手中也是一样,便由师兄暂管;锁心盒是灵神之物,托于元微天尊;阴阳天令剑便由峨嵋代为保管。” “是,仙尊。” “眼下仙门危殆、六界将倾,为天下众生与六界生灵,我仙界当尽己之力压制煞气再涨,十一仙宗各据其位,于宗门扩百里,各布一个罗刹清音阵,由玄火君以东极蓬莱为央,连而成十方清魔之极阵,可将天地邪戾之气暂时压下。” 众仙心惊,愣一瞬不由全部隐喜,恭声高应:“是!仙尊。” “喂喂!” 玄火跳进门来,甩衣躁道:“亏得我来听一听,一个不慎便叫你给卖了,从东极连十方成这样的大阵,以我功力还不知要用上多少法宝才行,又不是百年前的你……我可没答应下来!” 众仙微愕。 云诀面不改色:“天书预得魔神应归神域而不应过长滞于其它五界,铃儿神之身我等伤杀不得,因而只须让她归其神界便是。” 风独灭道:“只是她所在赤月魔宫藏于虚天之境,我仙门连查找都无从下手,又如何见得她,劝她归神?” “喂!止水,我说……”某只叫嚷。 “纵然寻不得、亦难见,只是唯有此法能破万魔邪势、扼阻六界浩劫,因而不得不行。” 长天青叹一声,观他数眼迟疑道:“她既已是魔界之主,亦当有束魔之能。不逼那子回神界,只叫她收敛邪戾之气,平定万魔,不于六界肆乱是否可行?” 众仙心中异样,都知青沙天尊所提因何,看罢云诀,也是附和两句。 “对啊对啊,何必非得逼走自己老婆,再想追回来就难了你们说是吧!” 众仙垂汗。 羲和叹息,观过洛紫天书早已心中了然,不得不出声道:“不归神域,便只是神身之魔,以魔治魔,可束魔身而难灭其心中邪戾,煞气不减;归域为神,魔神责守在位,虚天万魔得魔神之佑亦得魔神之束,天下归宁,六界方安。” 云诀眸中深幽似井,顿许久,蓦然道:“天地浩劫,六界若亡。纵是神也将与天地共灭,又如何还能存于世间。”陡然咳一声,眉间悲寂。 众仙震,心下微惊,迟疑许久,终只能道了句:“仙尊慈悲,我等了然。” …… 玄门威盛,冷冽极尊,寒如刺黑如墨的浩荡魔息缭绕成纱,若隐若现,不可捉摸。 一人于殿前俯首一声,缓步而入。 “见过魔尊。”其人于榻前勾唇浅笑道:“魔尊幼子似乎十分安好,属下望见便就十分安心了。” 煞气更重一层,益铃周身一寒,绝冷道:“你来做什么。” “天下诸魔臣服于心,不遗于力,魔神之威果然非同一般。”来人阴彝道:“假以时日,魔一统六界绝非妄事。” 益铃静静躺在榻间,红纱轻垂,不言不语。 “这些都是魔尊的威严,属下特来感激……” 长发流泄如瀑,碎光轻转,榻间撑额以睡的女子蓦然怒道:“下去!不准你用小夕的脸在我面前说此一类话!” 来人不怒反笑。 不愧是魔息之主,暗月之神,周身戾气如此凝重狂傲,竟似聚集了天地间所有邪煞之气于一身,驾驭于心。与当初单纯执善的小丫头分明再不可同日而语,也再不是同一人。 “魔尊何必动怒?虽说是夕儿喂给魔尊服下的移伤幻血丹得以让魔尊之子从云诀剑下捡回一命,只是若无属下进献的墨玉子母莲,uu看书w.ukanshu 它们小小的仙之身又如何能存活于您神之体内?” 空灵而寒冽入骨的声音冰冷响起,有如集了世间最冷的寒气慢慢渗透浸入心底。 “给我子母莲之种知我必会凝四周魔之气以神之血饲养而育亲子,你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离不开魔息聚集的此处玄殿,进而管束不了你代驭万魔罢了。” 腾火笑:“魔尊果然英明,只是仙门如此不仁不义、云诀竟还亲手弑杀魔尊腹中之子,狠心无情至此,属下代而为魔尊报仇雪恨岂不应该?” 榻间的人久未言语,许久,空冷道:“你不过想为自己、为妖王复仇,我具千万年神之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么?” 益铃蓦然回首过来,冷如血滴的双眸轻轻望着他:“包括子母莲如此饲养会是何种结果,你以为你瞒的了我么?” 面上微僵,腾火愣一瞬强笑道:“属下本也想劝戒几句,只是魔尊乃神之体,纵然以神血之威迫子母莲长成而用,应也损耗不到哪里去才是。” 益铃寒肆着双眸冷冷看着他。 腾火被她看的手心微有些寒,不由郁气道:“属下告退。” 看他大步而去,益铃望着那紫红长发怔了怔,许久缓缓垂下了双目,回身静静躺下,如血的双眸呆呆看着莲中仍旧不愿成长的婴孩,痴痴低喃:“宝宝……” 声悲入骨,一如当初。 第198章 落花纷怜 知道魔祸人间六界正危,仙门苦于魔神临世之难,却又无力回天,离少仙虽身在魔宫,但不免仍有几分挂心仙门人间。 多少获悉近来诸魔肆荡有增无减之势多是魔夕在指使,使本就邪气冲天的六界诸魔更加不受控制,心中疑虑却又不敢确定。 与落花倾城一道入主原千白紫烟所在紫月殿,几番难遇魔夕便欲寻落花了解清楚。 只是刚出紫月殿之门便见墨衣长发的人迎面而来。 离少仙不由愕住,不知是震是惊。 那张绝美而邪肆的脸是他所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是他一直暗忧于心的,却也是一别百年的。 “落……”虽同处蓬莱当过九年的师兄弟,但是细说来离少仙与生性冷肆的魔夕并不十分亲近,或许只是两人同样妖异的桃花眼太过相似,而让离少仙潜意识里一直当了他是弟弟,挂念于心。 望见他,魔夕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喜意,那喜意太过强烈或说是炙热,竟使一向风流恣意的离少仙愣了愣,莫名地紧张起来。 百年不变,习惯性的出口落落两字也噎在了喉中。 紫红长发轻扬,他迎面向他走来,紫月妖异布满虚天,豁然一笑,异瞳烁亮有如星子,一半温柔,一半邪肆,却分明倾城绝世。 仙儿! 腾火走近,毫无迟疑地将他抱入了怀中。 犹如被雷劈中,离少仙整个僵住了。 只那一瞬间,脑中浑噩异常,竟惊得连身在何方都险些忘了。 “落……落落……”离少仙平生首次结结巴巴地开口,只觉背后沁了一层汗,却又奇怪地并不十分想要推开他,只是……手足无措。 “不许再回仙门了知道么?”腾火叹口气,虎毒不食子,只这两个儿子是他不得不顾虑的。听他出口落落,才意识到自己仍据着魔夕之身,此在赤月魔宫,为魔夕之地,他自然不宜过早暴露。 “魔夕”肆然道:“既已随我入了魔宫,今后便再不能离,只能留在此处留于本君身边,可明白了?” 离少仙完全不知他此话何意,有些猜疑却又如何也不敢往那一面去想,只得尴尬地想推开他:“你……我……我……” 前边碧蛇姬恰时走过,望见两人这般纠缠着便一挑细眉,连连啧啧了好几声。 离少仙更加尴尬,手心早已湿了一层:“落落……” “魔夕”迟疑一刻,如是道:“……我名为夕,你唤夕便是。” 离少仙怔,竟见他伸手过来抚自己的眼眸,前边碧蛇姬更是瞪大了眼。 脸上莫名地不受控制,竟陡然升了温,离少仙手忙脚乱地拂开他的手,连退好几步,抬眸起来见他邪肆绝美的脸上分明是不悦,心头便更加不受控制地惊乱了。 他这是何意?! “魔夕”还欲近身过来说什么,只是下一刻仙息犹存的人竟一闪身已不见了踪影。 连先前原要问个清楚的事也全部忘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因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他可能始终也明白不了自己为何能有心挂念他如此之久。 仙儿! 腾火微乱于心,知道此两子与自己都难亲近,只是血浓于水,不免心郁。 回头过来看着一脸看好戏的碧蛇姬,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碧蛇姬媚然笑:“难怪你对那疯女人不感兴趣,却原来……只是先前与那丫头又是怎么一回事?” 腾火对她早已不悦,妖殿之中竟敢为顾自己性命叛他而与落花倾城共助夕儿出世,致使自己一连被他压制了数月。 腾火觉她于己已是无用,阴冷地哼了一声,不由起了杀心。 蛇性警惕,觉到他眼中杀意碧蛇姬心上一寒。 下一瞬,水红长裙凭空忽现,落花倾城站在碧蛇姬面前冷冷开口:“魔君可还有事?” 她抬首平静道:“离少仙还未走远。” 知道离少仙对她情恋颇深,腾火自然有所顾忌,心下几度猜测这女人是否已经察觉自己代夕儿为主了。 腾火冷冷看她许久,而后不动声色地敛去杀气,转身肆然而离。 若不因少仙在此,本王怎会留你到今日! 看他走远,碧蛇姬窒着的心才微微松了,不由挑眉含笑道:“你倒十分言而有信,知道是魔夕出手便来救我。” 落花倾城看也未看她,静立一刻,转身往玄殿方向而去。 “喂!疯……” 落花倾城回头冷睇她。 碧蛇姬不得不把话咽了回去:“……落花倾城,你近来行踪诡异,又是要去哪里?” “何时轮到你来管束我了?”落花倾城头也不回地冷道:“若是不想死便离他远些,我不会再出手救你。” 碧蛇姬蹙眉看她纵身而去,几分不明又几分郁气。 这疯女人口中的他……应不是魔夕这子吧? …… 虚天境,玄魔殿,戾绝之门。 看见一个小女娃蹑手蹑脚地钻进玄殿,落花倾城只当未见,心下却不得不惊于她凡人之身竟丝毫未被如此重的戾气煞气所伤。 瞥见她颈间的暗色青玉,便冷冷哼了一声。 是苍冥用神器护了她呆在魔宫。 玄门之前屈身俯首,落花倾城既静又冷道:“落花倾城,求见魔尊。” 煞气飘然如纱,又渺如薄雾,一层一层地肆然荡开。 空得只能听出冷意的声音从殿内轻微却清晰地传进了耳中:“进来。” 缓缓步入,身后玄门自动合上,赤暗相拂的红纱挡不住一殿戾煞邪息。 “你有什么事?”榻间的人淡淡开口。 “我闻宁辞剑也来找过魔尊,被魔尊拒之玄殿之外。” 益铃声淡:“不错。” “我自知与魔尊夙怨不浅,魔尊反倒见我。” 落花倾城面色平静,蓦然肆道:“即便成神,你依旧还是那个稚气难脱的益铃。uu看书 ww.uukashu.o ” “放肆!” 震袖而起,落花倾城被她扬手甩出的煞气击出数丈:“你今日是来寻死的么!” “哼……”落花倾城艰难地站起身,冷冷看着她的背影,“你将宁辞剑拒之门外不过是因为他仙之身会被你魔神煞气所伤……” “本尊所为岂由你来置喙!” “你难道真的不想救回宁无月?甚至那个梅剑琴?” 榻间之人蓦然一震:“你说什么?” “你自知她俩为仙,而你仅是魔神,虽可一手操控天下万魔的生死却管不得一个仙与人。”落花倾城冷笑一声:“你不是不肯救,而是根本没有能力救。” 殿间煞气陡然狂冽起来。 “而我有办法。” 落花倾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或许救不回尸骨无存的梅剑琴,但宁无月尸身尚在,能回魂而生。” 寂静许久,红纱幽幽垂荡起来。 “需要什么?” “不需要什么,以我禁术加你魔神之血便可。” 空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要什么?” 眼中既冷又亮,落花倾城微眯双目,看着榻间内侧摇曳的魔莲,寒声冷道:“放魔夕出世。” 黑白之发微微震动了一瞬,榻上的人陡然沉默了。 第199章 泣血空心 十方清魔之极阵一成,玄火扬言,若六界未亡,将来必要把十一宗秘宝全部奉上偿还于自己。 众仙未被他此言吓住,但当他随口例出各宗秘宝为何物时,却全部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愧是爱宝成痴的玄火真君…… 他旗下的罗网,秘息之灵通更是不得不叫人心惊忌惮。 云诀还欲置若枉闻,只是看众仙惶然之态,又不得不出声制止。 玄火知他强撑着顾看仙门之事,一力难济竟已将神器一一托付好,便知他做何打算了。 自己也是极为随性之人,为仙多年自然看得淡生死,魔障始终隐现,便知他对那丫头对天下人均愧怀于心,一结难解。 他既无心闭关静养,便是欲尽己之力赎罪六界直至力竭身死,自己怕是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玄火撇了撇嘴,观他面色之怆,叹口气道:“煞气既已暂且压下你也不必过于劳心了……止水,你是不是该见一见那丫头了?” 众仙微异,看着玄火君几分不明,既是魔宫难寻,又如何得见他口述之人? 不觉抬首去望高位上的人。 这才发现他在坐一时,面上已是何种苍白。 “仙尊!” 云诀仰面怔望殿外云天,眸中空寂,轻悲言尽。 一剑决绝,举手无回,想到她如今被他逼而为神的模样,他心下竟不知是愧疚还是心疼,只是每一次回想起她当时瘫坐于血中悲凉大笑的模样,呼吸便难以维继。 听她亲口说师徒陌路,义尽恩绝。他麻木地不曾后悔过扬剑伤她,却也不能避免心如刀绞。 或许,他欠她的,早已永世,也难以还清。 …… 落花倾城看着她躺于榻间久久未做答复,不觉冷笑道:“我知你为何迟疑。” 榻上的女子依旧一动不动。 “你知道魔夕一出首先要做之事,必定是阻止你逆天行事损耗神元精血饲养魔莲而育子。” 落花倾城冷冷看着她:“因为如此下去,即便神之体也会被它日以继夜地耗尽,而且……” 落花倾城挑起眉,霍然低笑:“而且你这孩子的父亲不愧是仙门之尊,生来仙骨,竟本能地排斥魔莲邪气,不管你用子母莲育它多久,也不会有半丝见长,又如何能等得它长成而破莲出世?” 颀长曳地的长发漠冷孤僻地反射出阵阵冷光,益铃于榻间缓缓伸手,轻抚了抚腕间冰冷的墨莲。 “一过数月,魔尊心下明明早已清楚,却还是不肯死心。”落花倾城轻蔑地睇起双眸:“因为你太爱此幼子,因为它是云诀的孩子,而你根本还……” “住口!” 颈间忽地一窒,寒气直灌而入,落花倾城身一软跪伏到了地上。 痛苦地连咳数声,她却仍是冷笑道:“若非如此,为何不放手?神乃天地灵识集成,本就不该有子嗣!在你成神那一日,就注定你无尽岁月必要孤独永世!” 红纱拂止,凝顿空中。 榻上的人狠狠一震,而后冽冽拂袖过去,落花倾城倒飞数丈撞在玄柱上吐血滑下。 “下去!” 神的伤害,纵是禁术也无法转嫁,落花倾城肆然大笑道:“纵然你以血而育,不放魔夕,不管六界因魔神而起的浩劫诸难,你仍旧救不回这婴孩,救不回你自己,只会一步步逼走身边所有人,最后,孤独归神。” 益铃扬手欲起,煞气如寒流般汹涌推开,只是下一刻,她身子猛然一颤,一口血从嘴边溢了出来,浸入墨衣。 魔神之息一瞬间竟突然散尽,薄雾轻纱,袅袌如烟。 “娘——” 小小的娃儿从柱后奔出,不由分说地爬上榻扶她,眼泪盈盈地汪在眼里。 “阿紫……” 益铃看她一眼,赤眸中混沌了一刻,知她化骨鬼火伤不了自己神之身,亦未伸手推拒,只是撑手欲往榻间躺下的瞬间惊见她竟咬牙抱住硕大的墨莲,硬生生从自己腕间拔了出来。 “阿紫!”抽筋去骨之疼,剜心一般。 小女娃咬唇哭着滚下榻,泣不成声地对她哭道:“这样下去娘会死!阿紫喜欢弟弟妹妹,可是更喜欢娘、如果救不了弟弟妹妹还要害娘死,阿紫不要它们!!” 紫色的小身影抱着那墨莲哭着地跑出了玄殿。 “阿紫……”益铃撑手欲起,右臂锥心地疼,血一瞬间涌出染红了锦榻。 飞快点穴止住,眼中不觉间湿了一层,只无力地摔回了榻间。“阿紫……宝宝……” 疼然瘫在榻上,紧紧咬住牙,面白一瞬,又慢慢恢复了血色。 欲纵身去追,手伸起握紧又缓缓垂落下来。 如果救不了弟弟妹妹还要害娘死,阿紫不要它们!! 她颓然地倒回榻间。 终还是没有追去,绝望而无力地闭上眼,u看书 .uukansu.cm 任凭血泪从眼角慢慢滑落。 虚天绝境蓦然动荡起来,雷鸣不止,煞气成风,空啸如泣犹如魔兽仰天嘶嚎。 玄殿在一片凄冽的魔息中化作极冰之牢,漫天赤月一瞬间妖异地能滴出血来。 “我答应你。” 益铃蓦然绝望道,声音空冷,而寒冽凄天。 落花倾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久久,慢慢撑手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取过她的血,转身伤重不稳地走出了玄魔之殿。 …… 离少仙于一株奇形怪状的魔株下呆望着漫天邪月,不知在想着什么,回头过来正被一人撞在了腿上,这才回神过来。 “小阿紫?怎么了?” 阿紫一手抱着逐渐枯萎的墨莲一手扯住他的衣摆:“少仙伯伯,带阿紫回蓬莱,带阿紫去找爹爹!” “阿紫?”离少仙不禁有些怔住。 “少仙伯伯!!”小女娃已泣不成声。 离少仙眉头一皱,看她数眼,迟疑许久才道:“……好,伯伯可以送你回去看看你爹爹。”不由注意到她手中之物,欲伸手过来,却被她紧张地藏到了怀里。 “这是弟弟妹妹!阿紫要求爹爹来救它们!!” 离少仙更是不明所以,未曾想明,只是见她如此急疼,不免也忧了起来:“好,伯伯这就送你回去。” 第200章 错落轮回 天道异变,魔神出世,煞气横天,苍生罹难。 她日日伴着墨莲静卧于榻间,周身魔神之息再强,也分明日渐轻薄散淡,只是真的借由阿紫失去那理智应舍却如何也难以绝断的寄托之后,铺天盖地的迷茫刹那间全部化作了悲凉,潮水般地涌了回来。 再多的希冀也改变不了冰冷的事实,她即便为神,也挽回不了那一剑。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如何自欺欺人也不得不麻木地清醒过来。 他是她一生敬之爱之的师父,可是却能亲手扬剑杀死他们的骨肉,他不肯让她成魔,宁一次次负她欺她,也不愿愧负天下人! 她不恨他为天下而舍她的大义,只是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他亲手刺来的那一剑,想不明白,他怎能狠心至此? 如果真的那么舍不得她死,为什么不答应让她成魔往复?! 就那么……不能信我么? 终于一步步走出了赤月玄宫,作为魔界之主,邪煞之神,天地间如今唯一临世的神。 一句神谕,束治了诸天万魔,命其全部收敛邪气而归入赤月统辖。 魔息仍旧强盛欺世,但伤人之邪戾煞气已慢慢平复趋于清明,诸魔得令而罢手,六界惨淡,生灵息弱,只能在一点一滴中慢慢恢复元气。 从来就不曾有过报复的心,又如何做得到覆灭六界、毁天灭地? 她其实,只是不能原谅他一人而已。 虚天魔域之上,静静独立于万丈孤崖,她面天地间仙弱魔强的浩荡邪息,心平静至麻木,天地失衡,魔界也不能独存,即便魔神也要与六界一起灭亡。 只是未开启千面幻笛神能分离腾火之魂、与救回琴姐姐之前,她不能走。 即便六界会因此日趋覆灭,她也漠然无意。 也许是不愿愧负世间一人,也或许,仅仅是害怕归神之后的永世孤独。 无尽岁月,无尽孤独。 千万年的零星记忆,那是比死,还要残酷和难以承受的刑罚。 “拜见魔尊!” “……何事。” “回魔尊,归附赤月的诸魔从人间带回了仙门之帖。” 她孤冷地独立于魔崖之上一动未动,身后不远的蓝沂蒙上前取过:“魔尊,是……是蓬莱的请帖。” 雪白发尾从空中撩过,一如她风中翻飞的血墨长衣。“念。” “仙门之尊邀魔尊蓬莱一见,三日未至则……”蓝沂蒙顿了一下。 “则什么。” “则于日后随时有心时……往蓬莱大殿之上为旧日之师上清香一柱。”蓝沂蒙念完便垂首往后退了一步。 “月儿还有多久能醒。” 蓝沂蒙隐隐激动有喜,却仍十分恭敬地俯首道:“回魔尊,七七四十九日。”她抬头暗观崖边人漠然乖张的眉眼,不由迟疑着再道:“魔尊……蓬莱的意思是……” “与腾火合而能承的魔尸找到了么。” 蓝沂蒙立即回道:“回魔尊,极北之地的仙魔战场有无数冰封冻结的魔尸,相信不久便会有眉目。”她看一眼手中之帖不由又道:“止水云诀向来说一不二……” “不论阿紫去了何处,派人暗中护着,并随时通知鬼王。” “是!” 蓝沂蒙仍旧想要提醒她:“若魔尊不去他真的……” 煞气如浪,骤然凛冽。 “他自去死好了!与我何干!!” 崖边人甩袖绝冷道,赤纹如火流转,又寒冽如冰,一身煞气难近,戾绝欺世。 “魔尊息怒……”蓝沂蒙低头往后退下。 “腾火被我困于赤殿,你与落花顾看魔宫,我去寒海一踏。”她回头面无表情地慢慢离了,声音麻木冰冷,空灵得没有一丝情感。 “属下领命。” …… 六界逢难,正气稀零,浩荡邪息隐现弥漫,天地间一片压抑而冰冷的魔气若隐若现,天灾魔祸,千里不留生。 仙岛蓬莱亦难免寥落之景,诸多弟子出外护道诛魔而惨死魔手,正是此种光景之下,尊辈弟子霁洛不得不被三尊长老于闭关中招出而领弟子出外护卫百姓。 益铃从空中缓步走过之际,正是他与秋雁儿领弟子与几魔群斗之时。 魔神之谕已命诸魔收敛邪戾之气俱归赤月,此时再起争斗,多半是仙门弟子不知魔界之令遇魔便斩而引起的刀剑相向。 即便再止杀戾之气她也不能叫自己的子民束手受死,于是受攻还击应是十分正常且必要的。 不过源于魔星耀世之能,万魔得魔神庇护,即便是往日平平无奇的小魔于今也是不可小觑,更何况底下魔众中竟有昔日紫烟手下的魔领血魔、梦魔,与其两头七级魔兽。 纵是仙门弟子十数人之多,只是这两魔也叫他们难以应付,更不论一群魔众。 血魔一招千丝断体,眼见要伤其间秋雁儿,益铃心下微动,只是如火之色骤然撩过,已有一人先一步赶来救之。 不由微蹙了蹙眉,竟是赤蝎王。 他与妖殿之时一般的冷峻少言,只是手执妖剑护身后的秋雁儿、面上是少有的惊冷寒肃,益铃垂目细看,竟见得他眉间有仙界独有的灵兽之印。 血色成朱,一叶知秋,是峨嵋宗秋家惯有的仙灵兽印。 梦魔再袭,霁洛明显伤重,益铃望他一眼弹指过去,一瞬间止住了所有攻法术式。 冷冽而华贵美寂的长衣风中轻荡,一片阴云墨色,长发飘然幽舞,凌凌的雪白色不时拂起,撩过墨赤长裙,于她戾如刃的长眉血眸前流转翻飞。 她徐徐落下,于仙魔两众之间负手冷立。 “魔神!”梦魔血魔当即激动难抑,重重跪伏于地:“属下拜见魔尊!” 群魔伏地,仙门之众也被吓住,迟疑地一个个跪了下去:“……拜见魔神。” “起身罢。” 益铃淡淡垂目,赤如血珠的双眸无念无意地扫过秋雁儿与赤蝎王,最后落在怔怔望着自己执剑不稳的霁洛身上。 只一眼,心头便如遭巨锤。 他竟然还是?! 不知是惊,是震,还是悲。 益铃微微不稳地一步上前,睁大了眼看着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而后一瞬间心如刀绞。 小铃……是师兄来晚了……让你独自受了这么多…… 今生没能保护好你……是师兄无能……来世若能重来一次……让师兄照顾你保护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小铃不怕……要好好的……等师兄回来……师兄做了记号……一定回来找你…… …… 她竟然…… 一而再地与他错过。 她竟然…… 重来一次还是负了他?! 心头那样悲凉如水,她看着的眼神不得不凄凉,一抹苦涩一抹自嘲,一抹疼抑一抹荒凉。 自我入了蓬莱,uu看书 uukansh.o 从来遵师从命,严下律己,只有对你,师兄想要一心呵护,年少轻狂…… 小铃嫁……当然嫁……师兄对小铃这么好……为什么不嫁呢…… “……小铃。” 益铃抬头来怔震地看着他,满腔动容全部化作了难以诉尽的郁积悲凉,是她错了,错得离谱,一世一世,错过了自己本可以好好走下去的路。 有他这样的相公,有小夕这样的朋友,有琴姐姐这样的姐姐,有阿紫这样的女儿,冥哥哥这样的哥哥…… 是她太执,是她一再错爱了不该爱的人。 毁了自己一生,害了身边所有人,以至如今沦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自己要爱那样狠心无情更是不能爱的人,而不选择爱他? 身体轻颤,本是以血育莲神元大伤,如今一时悲郁难解无法控制,血便从嘴边涌溢了出来。 “益铃师姐!”秋雁儿欲上前,身侧之人已一步将她拥进了怀中。 “小铃……”霁洛紧紧抱着她,声音悲抑,隐忍大怆。“……是师兄负了约,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那一瞬间泪决堤而下,益铃紧紧伏在他怀中,任血泪肆流至力尽,也偿还不了两世走来唯对他一人,再不可能偿清的满心负愧。 第201章 2世成殇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清冷的风不时拂过。 许久,她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凝白若雪的脸上已然恢复冰冷:“是我负了你……对不起。” 缓步往后退开,长衣风中鼓舞。 霁洛只是摇头,未曾放开她的手,眸中一如往世的清肃与温柔。 “如果还有来世,我仍会等你,一世一世……直到世间再无霁洛,也无清渡。” 身子几不可见地一震,益铃飞快转过身去:“只可惜……我没有来世。” 轻轻挣开他的手,曳地长裙从草间划过,墨色如浪,一步一殇。 永世难以看清的镜花水月,缘聚缘散缘如水,万丈尘寰,两世茫茫,错过,便是一生云湮。 “诸魔回赤月。” “是!魔尊。” “益铃师妹!”秋雁儿急道:“我师父说仙尊已……” “云诀与我再无师徒情分,他的事,我不想知道。” “益铃师妹……” 赤蝎王微皱眉头拉住了她,轻轻摇首。 “小铃,仙尊既是你的师,也是你的夫……他所做所为……应无心伤你。” 风声凄冷。 益铃冷笑着仰首:“他是我的夫?宝宝在时,此话已是妄言,更何况如今他已亲手杀了它们?” 垂首看仙门弟子一眼,眼中无尘无心而诉灭不尽的冰冷麻木。 “万魔受命,已止杀戾,你们不得再对我魔界子民出手。” 仙门弟子怔住。 魔众叩地不起,一心臣服。 “而天下诸魔,都不得再伤他一分一毫!违者,重惩。”益铃望着前方,手指过霁洛,凌厉开口。 诸魔皆震,迟疑地看了一眼面前身着青衫的男子,而后只得垂首道:“是!” 魔云轻聚,墨衣的人扬袖而离,墨发依雪,目中凌凌的冷,冰寒透骨。 “益铃师妹……仙尊已然……” 秋雁儿再走两步,无力地止下了步,看着空中头也不回驾云而去的人,迷茫地忧怀。 师父明明说…… 难道益铃师妹真的原谅不了仙尊了么? 风习袅袅,盈水展千华,纵是恨又能如何……飞花飘絮,回首两世情衷如何能灭? …… 残阳退没,转眼三日时至。 她静静立于寒海之垠,望着零星仙息中飘渺如孤舟一叶的蓬莱岛,目中一点点迷茫和荒凉。 恍恍惚惚,迷迷荡荡。满世界细如银丝的雨冰冷地飘落,举世清冷。 师父,如果有一天铃儿不小心让你痛了,伤了。你要相信,铃儿只会比你痛一百倍,伤得重一百倍。 …… 心头漠然孤冷,长睫轻眨,她呆呆凝望着雨中朦胧的仙山,心头那样空空荡荡,寒冷无息,早已冷得麻木死去。 魔尊……蓬莱的意思是…… 止水云诀向来说一不二…… 若魔尊不去他真的…… 心头微微地颤动,张开天目,看着蓬莱正山正殿两侧垂荡的白纱,于风中轻扬,微微飘荡,有如离世纷落的白花。 心中仍是不能控制地一悸,凝神再望,墨发轻垂,白衣若雪,他就那样端坐于大殿之上,静静轻倚在白玉云纹椅上,闭目不语,眉间一派祥和淡然,好比静止于天边的孤云。 三日未至,则于日后随时有心时……往蓬莱大殿之上为旧日之师上清香一柱。 几度欲下寒海去寻小若,再不望蓬莱一眼。 只是脚如被钉住般不肯离去,墨白长发翻飞冷舞,在细雨中化作不能释去的劫难,恍惚中,时间静止,她看见他极缓慢地睁开了眼,依旧墨如点漆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大殿群仙,掠过殿外穹天,凝望于细雨中迷惘无踪的她,而后又倦然寂静地阖上了。 益铃的手指慢慢白透,一根根无声握紧。 细雨如丝,回梦缥缈,执手若无,一世不回。 她若能不来,于两人,都是了结。 仙殁神存,天地之劫,归神之劝,自己也再无能为力。 云诀轻声一叹,只是她如何可能不来? 太清楚,爱多深,恨多深,她对自己的执念,早已化入骨血。 轻阖目,云诀慢慢凝起左手食指。 也许自己真的太过残忍…… 群仙心震,手心湿尽,鸦雀无声,一窒寂然。 咯嘣一声,狂冽如浪的煞气伴随着无尽恼怒与杀气戾气疾风般地驰进了大殿。 寒风忽滞。 “你竟敢用死来威胁我!!” 暴风般地怒意推开。 益铃一手扼住他手腕,赤墨长衣鼓舞翻飞,一头墨一般、雪一般的长发肆乱于狂乱不歇的邪戾煞气之中。 魔之神息飓风一样倾推难控,携无尽愤与恨,百步之内,冰封万物。 云诀抬头来望她一眼,一时难以承受,面色一白,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你——” 不由更怒,煞气控制不住地更加肆溢难止,在坐之仙无不面色白尽,涌出血来。 益铃微震,手颤抖地想要放开,一步步往后退。 只是下一刻就被面前的人紧紧握住。 “放手!” 云诀吃力地看她一眼,握的更紧。 “我叫你放手!!” 煞气如浪,更加澎湃,她怒吼着想要挣开他。 云诀执意一般紧扣不放,嘴边血涌出的更多,他却望着她微微笑道:“铃儿……听话。” 益铃一震,下一瞬戾煞之气直冲霄汉,是怒不可抑地一掌推过去:“我不是你的孩子!!” 血一瞬间便溢流不止染红了白衣,云诀心疼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将她抱进了怀里:“我知道……师父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妻子。” 身一抖,脑中轰的一声,戾煞之气一瞬间散尽。 “……你说什么?!” 云诀紧紧抱着她,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用食指轻轻摩挲:“铃儿……你不是为师的孩子,uu看书ww.uuanshu 是为师的妻子,师父知道,师父疼你……也爱你。” 不得不颤。 眼蓦然睁大,呆呆震震地望过一殿跟她一样呆呆震震的群仙,然后看见玄火嘴里的核桃‘咚’地一声掉了出来。 益铃不敢相信地退后,不敢相信地一步步往后退:“不……不……你在骗我……你还是在骗我……我不能信……我不能再信你……” 异发急风般驰开冲出。 “铃儿!!” 云诀急喝,走一步,胸口立窒,眼前全然黑彻。 铃儿…… 脑中骤然混沌,意识一瞬淡开,眼无力地闭上,身体忽冷如冰,毫无停滞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合眼的刹那,终归是没有看到她回头,赤纹长衣风一般地消失在了天际。 所有的声音瞬间凝顿停止,唯余脑中徐徐飘散的神识,风流云散,天地凝声。 世间万物都止住了步伐。 寒雨清冷,举世寂然。 “仙尊!!” “止水——” 群仙围至,白衣之下血如莲花般绽开,一如两世行来她为他所流的泪,那样孤冷、凉薄。 雨落空茫。 红尘殇,殇千百度,纵千百度,回首万年云已逝。 第202章 天书何意 断了骨血,断了心跳,断了浮生,望断飘渺,她驰入的寒海的那一刹,天边流云寂。 一切恍如,转瞬成空。 断,断不了的是情,还是孽? 风流,云散。 …… “阿紫,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没事?” 小女娃重重点头:“阿紫没事,少仙伯伯快回去吧,蓝姨说过你和宁伯伯都不能再回蓬莱了!” 离少仙摸摸她的头:“嗯,即便你随小师妹入过魔宫也还只是凡人,况且有霁洛在,蓬莱名誉仙界,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女娃。” “嗯!” “这黑色一团……似乎是花?” 小女娃忙低下头,小心避开自己手掌抱紧墨莲,胸前青玉发着微微白光。“嗯!弟弟妹妹在里面,阿紫不能让花死!” 离少仙疑惑:“弟弟妹妹?”下一瞬看见她脖子上的青玉微光隐隐,神圣凛然的白光让人一见立感阴寒却又有一种说不出安稳与宜然。“这是鬼王给你的那神器阴魂玉?” “嗯。”阿紫诚实道:“它能养魂,现在花离了娘的血就快死了,只有用它养着拖到爹爹来……” “阴魂玉神器神能不是唯有鬼王能开启么?现下是……莫不是鬼王怕你出事一直开着它的神能?” “有……有吗?”阿紫微愣:“大哥哥只说害怕时用力握它会有神力……其它什么的……”阿紫用力摇了摇头,疑惑地去看胸前青玉。不是……一看就知道了么? 离少仙想想便觉得定是那样,也不再多问,见神器上有鬼界术法便知苍冥定下了鬼术让旁人难以轻易取去,不觉也不多担心了。 “那阿紫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事……” 蓦然听见木横院外似有脚步声,小女娃急了:“嗯!少仙伯伯快走不要让他们看见了!” 离少仙亦已察觉,再看她一眼一点头,人已飞身纵离。 下一刻,蓝衣翩跹,冰灵美极的女子举步走入了院中。 阿紫兴然回头,看清来人便愣了一下,而后微拧小眉头,小小地往后退一步:“坏……坏姨姨……呃……不不……月姨姨!” “是你?”月晓天不轻意地看向独立于院中的女娃儿:“你不是跟你娘去魔宫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阿紫低下头:“阿紫……阿紫想爹爹,所以……所以回来看爹爹……” “你怀里的是什么?”月晓天皱起眉:好强的魔息邪气! 阿紫一愣,忙紧张地用小袖子去挡:“不……不是什么……” 月晓天更加狐疑,欲要上前细看。 阿紫见她走近小腿便有些抖了,害怕地往后退,就想转身往房间里跑。 “死天书!你给我停下!!” 闻得这声气喝,两人都怔了怔,阿紫喜气地抬头,正见紫衣的人追着一物飞过。 “师姑奶奶!” 洛紫惊住,飞在前头的天书也不知为何震滞了一下,正被紧追在后的人一巴掌拍下去:“要你越来越嚣张!” 旋身而下顺手将天书捞进怀里,洛紫凌然落地:“敢这样耍我!那么多任天书守护者以为就我好欺负是吧!臭天书!”洛紫抓着天书狠狠再拍两巴掌。 “师姑奶奶!”阿紫心急地朝她跑去:“师姑奶奶告诉阿紫爹爹在哪?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洛师叔。”月晓天有礼地唤一声。 洛紫点点头便望向了小女娃,眼中立升喜意:“小阿紫!你回来了?你娘呢?铃丫头可也回心转意了?” 阿紫落寞地摇头:“娘……我娘……” 看她摇头洛紫叹气:“是我想得太轻易了……好好的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要我也受不了……”洛紫想到什么又气道:“我近日一直忙于为我云师兄与铃丫头之事寻个转机,只是翻看天书多日它也只肯给我弄个天机不可泄漏……拽的要死!方才金光耀过好似受了天启叫我给看到了什么魔莲什么绝生之类,只是我正要细看它竟故意捣乱隐没了,真是越来越气人了!” 阿紫一惊,心怦怦跳个不停,抬头迟疑地去看洛紫:“师……师姑奶奶……” 正要开口,洛紫手中天书哗然打开,清光耀起。 阿紫心一下跳起,伸头就挤过去看。 洛紫的眼难免瞥见她手中明显的魔物,微蹙眉头正要询问,看见手中天书耀起清光便凛了神,忙拍开她伸过来的小脑袋:“臭天书脾气差,向来不肯轻易耗力自己让人看,它自现之字都再不能消去观过便只能是废页,于它是大伤,久之书便会全废,否则也没必要迫守护者生成这双琉璃眼了……” 书页上果然空无一物,阿紫失望又忧心地缩回脑袋。 只是下一瞬小脸便震住。 天书嘭然坠地,洛紫脸色惊白地一步步往后退,目中隐然悲彻:“不……不可能……怎么会呢?”飞身急纵,泪潸然欲落,紫色的身影一面微观一面驰去。 云师兄!! “师……师姑奶奶?!”阿紫抬头急唤,只是面前的人一瞬便已消失不见。 一旁月晓天也是惊诧,上前两步捡起天书欲送去,只是掌中之书迎风翻起,似迟疑不定彷徨不决,久久,竟耀了金光,随之镀金的字迹一个个地浮现了出来,凛冽地翻住再不动弹。 不得不惊,月晓天手执天书驰目而下一一看过,脑中急速惊乱。 猛地抬头来震望阿紫手中之物。那魔莲难道就是…… 阿紫被她看地一抖,手心有汗,直直地往后退了一步。 寒风撩乱,云归止兮。 天书再翻一页,无念无心亦无情地摊开在了月晓天面前。 金字如印,清晰现出,如焚毁刻画的铭文。 越看越惊,越看越寒,月晓天猛地惊呆在原地,细致美极的脸上雪一样的白。 不行!怎么能?! “阿紫!把魔莲给我!!”月晓天丢开天书骤然向小女娃喝道。 瘦小的身子猛地一抖:“月……月姨姨……” “你不能为了它害了你爹爹!!” 阿紫一震,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月姨姨你在说什么?” 月晓天不由分说地就想上前夺她手中墨莲:“你不能让你爹爹看见它,更不该来见他想求他救这莲里的……” 阿紫白了脸,看她逼近死命把花往怀里护:“不……不要伤害弟弟妹妹!” “月师妹!”青衫男子正入院来,看见此景不由急喝。 月晓天整个一震,脸莫名地更白一分。 “爹爹!!”阿紫喜极而泣,忙躲开她急急奔到霁洛身边:“爹爹快救救娘的孩子!” “你说什么?!”霁洛惊震。 “娘的孩子没有死!就在这个莲花里面!爹爹快想办法救救它们……” “阿紫!!”月晓天陡然喝一声。 三人同时震住,小小的紫色身影更是明显吓得一抖。 霁洛护住女儿,微拧眉头望向了月晓天,语气不由转了冷:“月师妹,阿紫向来识礼懂事,若是今次回来对师妹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听出他语气中所含的愠意月晓天负气于心,几分不忿地偏头不语。 “爹爹……”阿紫看她一眼有些害怕地抱着魔莲缩到霁洛身后。 霁洛望着她手中之物再想她所说之话,心头不由凝重起来,转身对月晓天道:“月师妹,我们父女重逢有话,师妹若无要事还请回吧。” 不由怒了,月晓天愤声道:“你竟赶我!” 霁洛只得微笑:“月师妹多虑了,霁洛只是怕对公主招待不周。” 听他再以公主之称有意疏离两人关系,月晓天不由愤于心头,甩袖快步而出:“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既赶我我何必赖在此处!!” 霁洛叹一口气看她急步走远。 “阿紫,出来吧。” “爹爹……” “怎么回事?” “娘用血养这朵莲花,可是花里的弟弟妹妹不肯长大,这样下去娘会死的……所以阿紫把花拔来了……”她不由哽咽了:“但是阿紫其实也舍不得弟弟妹妹……爹爹……能不能救救它们?” 霁洛惊看魔莲,怔许久却是沉声道:“若以她为神之力尚且无法,我能救它们的机率微乎其微……” 余光扫过,竟见天书静静躺在地上:“洛师叔的天书如何会在此处?” 阿紫垂声:“师姑奶奶走得急落下了……” 霁洛屈身捡起,正欲暂时放入乾坤饰中便见风吹一页摊在面前,自己竟能看见天书上的字迹。 “怎会?”皱眉细看,uu看书 .uukanhu 心头猛地一惊:“天书竟预知了神血迫养魔莲之事?!”不由执起天书细细看了起来: 离体分育,仙魔有别。 魔子唯求墨玉子母莲,存于魔息煞气强盛之处,以生身父母之一之血为引,诱其吸纳而入,喂养不止,最迟三百年破莲而出。 仙胎唯求夏雪冰心莲,出于极川冰雪之地,活于盛夏酷暑之境,亦名绝生莲,花性特异极难存活,唯剩一株于今存于…… 心中隐动,顿觉有望,霁洛沉声不语,伸手欲翻另一页。 只是下一刻手中书页被人凌然盖下,疾速地抽了过去:“二师兄,此乃天书,非守护者不能观,我等岂能肆意阅之!” 霁洛一怔,不由镇重开口道:“事关重大,还望月师妹容霁洛看完知晓绝生莲所在,若能救得仙尊与她之嗣于六界浩劫便是转机……” 月晓天决绝地往后退:“不行!” “月师妹!”霁洛拧眉。 月晓天看他目中凛然之色,迟疑地步步惊退,恍然出神,但见他指间凝力竟有强夺之意,不由喝道:“我知道绝生莲在哪!” 霁洛震住。 “我……带你去……”紧攥天书不放,月晓天抬头来几分怔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青衫扬起,浮世空惘。 一瞬间烟雨也彷徨。 第203章 谁无回路 心没来由地一震,举世飞雪,寒霜遥止。 她静静独立于寒海之底,周身冰寒,心刹那成空。 怔愣而迷茫,恍惚地一步步往前走,不想回头不能回头不容自己回头。 十步之内,海水凝冰。 他怎么了……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能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突然这样……为什么伤害过后又要过来迷惑她? 有血珠从眼中溢出静静化入了海水之中。 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他为什么还要过来让她想要拥有……如果这样,她还怎么舍得离开这个世界? 魔之神血,非魔难承,海中之物十丈之内皆生魔性拜入她的翼下。 墨衣轻然旋开蓦然回首…… 为什么没有追来……为什么隐去了灵息……他还想再吓自己一回么? 眉间想要戾起,却又控制不住地迷茫出神,缓步往前,恍惚而麻木地往深海沙城走去。 “小若……”我来接你回家了。 寒海寒止。 沙城之内,海妖族全体竖起鱼尾呆愣了一瞬,而后游集出来,望着城前戾煞冷冽的女子睁大了眼。 海水轻卷,墨发如浪轻浮,凝白的尾发飘摇散开,她血一样纯粹的眸子淡淡望过来,隔着一过百年的两世喧尘。 神之美,世人仰之。 青霄首先回过神来,望她一眼叹一声,恭声跪尾:“拜见族长,拜见……魔神。” 众蛟齐震,不敢相信地退一步,而后后知后觉地跪下:“拜见族长,拜见魔神。” 她微偏开头,冰冷而空洞飘渺的声音静静道:“颜沁呢……小若呢?” 颜池垂首答:“**长,在沙城寒流处的珊瑚礁一带。” 益铃点了点头:“其他人退下吧,长老与我过去。” “是。” …… “寒海……寒海……永生眷恋……不变故乡……离别归来……尘世浮喧……总在心里为你吟唱……总在水里听你欢笑……不管你身在何方……它总也在你身旁……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你的眼泪在它心里……它的温柔在你面前……” 淡青色的小身影静静依在红衣蛟人身旁,空洞的大眼望着前方。 听不到她的哼唱相和,颜沁低下头来望着她:“小若……” “若若好想念念……” “小念会回来的……因为知道小若在等她。” “破铃呢……” 青色的小河灵耸拉着长耳不知所想地轻声问:“……她为什么没有来接小若?” “你想离开这里了么?”颜沁半是释怀半是忧伤道。 低下头,小若摇摇了长耳:“我想走么?我不知道……可是这里好像已经是小若另一个家了……” “小族长已经成神,如果你想回到她身边,她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是小若对不起她。” 颜沁微愣。 小若静静垂下双眸,忧伤道:“我想起当初拜师路上和破铃的玩闹,她曾问小若……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让仙气也变作了煞气,成了直正的魔,开始做坏事,我要怎么办……”淡青色的长发旋过,静静扫过七彩珊瑚之丛,她望向颜沁方向,一瞬间悲道:“你知道小若是怎么回答的么?” “小若……” “我说……”眼泪滑出空洞的大眼,无声化入了寒海。 要是真成了做坏事的妖魔,小若第一个不饶你! 数步之外的人,静静凝望,眼中一时空惘,悲伤迷茫。 “小若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对仙尊,会那么执着……因为……因为……”小小的身子蓦然哭了:“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仙尊说相信她……他是第一个真的说了信她的人……其实……破铃一直都害怕……一直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成魔……会走到今天这步……”低头紧紧抓住颜沁的衣角,哽咽难止:“而小若……却没有说过信她……” 颤抖地凝起周身结界隔绝外物,她于光罩中轻轻闭上眼,血泪无声滑落。 族长…… 青霄颜池等人望着她,心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戚。 “好想……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小若一定……一定毫不犹豫地说信她……毫不犹豫地……陪她修仙陪她参道,好好做完这一世的人……” 颜沁满心温柔地望着她:“然后再一起回到弱河,回到你们的家……” 小若悲泣:“可是现在……破铃已经成神了……弱河再也不能成为她的家了……” 颜沁低喃:“小族长不是凡人……成就一世魔神……是天命吧。” 小若愣一下,而后悲然笑开:“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容易成神的人么?” 所有人都震了一下。有蛟附首过来对颜池说了什么。 “本来就是神器幻化成人,之性泯灭不了……又得到神兽麒麟毕生神息……破铃……她本来就来自神界……是帝神司万合……从弱河中炼出的心爱神器:弱水之铃。” 天地无声,水忽止兮。 颜沁一震,蓦然惊声道:“所以……所以……你听见天魔再成唯有上古之法才能挽回之时……不怪云上仙宁愿扬剑杀她腹中的孩子也要阻止她成魔?!” 小若低头:“仙尊答应过我,即便为了六界生灵,他也再不会轻易伤害破铃。” “上古之法……” 颜沁震声低喃:“集六大神器之力合而封印净化魔性……” “除非破铃魂飞魄散,否则弱水之铃再也不可能现世……只是这样……又哪里还需要封印天魔呢?” 惊羽流云,天地一荒。 原来……原来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墨衣轻颤,抑制不住的惊天错罪,一世残灭,小脸陡然煞白如雪,她怔怔站在原地,骤然间再听不见世间之声。 成魔是死……不成魔亦会死……若不爱自己…… 他竟是……怎样都可以么? “仙灵之台,仙尊亲自跪在台上向天下人承诺,破铃绝不会成魔。” 小若静静眨了眨眼:“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从来不是无心的人……或许之前不能明白,但参悟之后……却从未想过逃避责难。” 不得不伤怀,颜沁一声落寞:“云上仙竟能当着仙界众仙的面一步步跪上蓬莱觉心坛……只为能名正言顺娶小族长为妻……也许……他的思虑他的情深、远非我们所能想。” 不是不爱是不能爱,可是爱了之后,仍能为师为父不负天地不负她。 怎样的心,能剔透至此?怎样的人,能清明至此? “云上仙……不愧为仙中之仙……只是再如何通透的人,硬逼着自己亲手杀死亲生子嗣,他的心,要如何坚硬才能狠得下去?” 小若恍惚地凝望于海面方向。“小若一直知道……仙尊是个狠心的人……不管是以前对破铃,还是现在对自己。” “……弑子负她,宁拿天下苍生来赌……只因能保小族长一人是周全的。原来仙心入情,可以这样的决绝无回。” 海水无声,一寂如死。 “颜沁……其实仙尊不是不爱破铃的孩子……对么?” 一声苦笑,蓦然声悲:“天下间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他是仙尊,能怜得世人,又怎么可能不爱亲生骨肉?” 青锋柔,太真颜,一世错呈。 他是仙尊,怜得世人,又怎么可能不爱亲生骨肉? 寂静地抬起头,她呆呆望着无垠海水,心随着渐渐掀乱的海水一起翻涌。 骤然震彻。 “师父,它们这么调皮,肯定不像你。” “待得它们出生,不论男女,长者名‘翼’,幼都名‘翎’,可好?” …… “铃儿!答应师父……铃儿……不要这样……” “不要……不要不要宝宝……铃儿是不死身……不怕魂飞魄散……不怕成魔……你给它们一个机会……给它们一个机会……让它们活下来好不好……师父——” “……听师父的话……听师父的话……好不好……师父求你。” 师父求你…… “留下它们……师父……” “没有它们也是一样的,铃儿,相信师父……师父说过,再不负你……相信师父……” …… “铃儿……铃儿……铃儿……怀了小宝宝了……” “你方才说什么?” “铃儿说……铃儿怀了师父的宝宝了……” 他愣住,许久回得神来惊得薄唇都颤了,微张了嘴怔怔地看着自己久不能言语。她以为他是不喜,伤心跑出。可是他惊急追来,唤着她的声音是那样激动隐喜又心疼。 他生性淡泊清冷,声如落雪。 那是她唯一听得他那样强烈有情绪的语气,声声唤她…… 原来…… 他的爱,内敛于心,极少为言,却从来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情根已深,罪孽难回。 仗剑引血苍天变,血尽魔成惊雷连,遗恨千世恨再延。是谁?在最后迷惘了目光;是谁?在最后不信了一生亲人? 墨衣倾乱,懵退一步,百年空殇。 那一剑,逼的竟不是她,而是他? 枉杀无辜,狠弑亲子…… 对于世世为仙一生慈悲怜世的人……要怎样的负疚隐忍,才不致疯颠,不致、入魔? 她的心还想冰冷还想麻木,只是全然孩子的心里……早已泣不成声。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魔神神魂邪戾冰冷地一遍遍重申告诫,仍想说: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从来只是可怜你!骗你信他,骗你靠近然后再来伤你一次! 可是真正的益铃,心底那个卑微却明世的孩子都已看懂了。 以为他不爱自己,以为他这样狠心来逼她,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口口声声说若要选择,必重苍生而舍自己。可是真正做来,他仍旧背弃了信仰,绝谷中是她舍不下是她逼他动手,睿智如他怎会不知道亲手扬起那一剑自己会是何种反应,却竟然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违…… 他是知道她的离开,想为了成全他成全孩子……自愿魂飞魄散。 所以…… 才会…… 苍生大义,最终选择了要自己活着,哪怕成魔,哪怕恨他? 那一剑挥下,会万劫不复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他? 终至她一步成神,uu看书 .uukans.om可是他何尝……不是在愧负天下?不是在……步步入魔?! 执手陌上,清风言灭;天上人间,碧落黄泉。 天下苍生与她之间,他竟然是…… 紧紧闭上眼,血泪滚落,一声轻悲嘶哑,天地绝声。选择了自己…… 一世尊仙负韶华,一朝血尽愧天下。 何能如此苍凉?! “族长……”青霄颜池等人蓦然全部跪了下来。 “方才得语,蓬莱之息,召告仙界……止水仙尊云诀,已陨。” 珊瑚上的人闻声而震,惊惶回首,颜沁看见身后的人一瞬间睁大了眼:“怎……怎么会?!” 是呀……怎么……会? 墨衣扬血,斑斑是泪,她呆呆地往后退……身子那样簌乱,那样惊颤,如即将崩坏的黛墨雪山。 山河倾覆,泪流满面。 云诀……师父—— 一声无声悲嘶凝透散溢,寒海为穿,水悲止兮。 她是真的后悔了…… “破铃!”没有焦距的大眼望着前方痛唤一声,墨衣已离,一瞬成空。 几段唏嘘两世悲欢可笑天命如此弄人。 劫难,空成灰。 第204章 夏雪冰心 雪凤悲卧于正山寒雨之中,东极无人,一山清冷。 止水峰上,细雨如丝。 蓝衣轻舞若蝶,淡纱披肩,轻薄如烟。 她缓步走在前边,微波移步,眸含清水,倭堕髻垂青丝成枝,点点紫玉流苏轻散飘曳。 阿紫紧握着霁洛的袖子,蓦然抬首来,才发现前面的人是怎样一个绝丽清灵的姨姨…… 霁洛回头看女儿,她这才回神,抱着墨莲快步跟上。 “到了。”月晓天静静垂目:“最后一株夏雪冰心莲就在止水殿幻天院中,是仙尊无意间从极北寒川之地得来的。” 霁洛看着她,不觉有些疑惑:“月师妹如何清楚?可是天书上……” 她面无表情地偏过头,蓦然冷声道:“我听师父说的,天书上没有记载。”螓首蛾眉,顾盼有怒,神愠飞扈。 从来识仪有礼,突然这样冷面愠声。 霁洛一怔,如此含怒凛冽的神情……竟忽觉她的眉目,似曾相识? 风音? 心中突然跳出这个名字,无由一震,恍然间竟觉十分悲伤…… “爹爹……你怎么了?”阿紫扯了扯他的袖角。 蓦然回神,心头惊愣,蓝衣的人已经入殿。霁洛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二师兄,幻天院内本有仙尊亲自布下的四季幻天阵,后因益铃师姐再度归来术法全失恐误入难出,已隐去了,现下……要集你我二人之力将它再现。” 霁洛看着她:“绝生莲在阵中?” 她漠冷轻傲的视线慢慢落在他的脸上,久久,才点下头:“……在四季之一,夏华幻天中。” “好。” 霁洛即刻点头,与她一起凝力呈阵,霞光轻溢,五彩纷流。 枫林如火的秋颜幻天,飞雪迷离的冬绝幻天,璎珞缤纷的春野幻天依次呈现,最后烈日倾照,百花极盛,终于现出夏华之景。 霁洛心叹,虽升仙位但与仙尊之力相比仍是悬殊之距,若非师妹在助,他竟无力能完现此四季极阵。 两人齐步而入,月晓天在前,默默领他二人穿过百万花卉中的疏花小径,沿着水榭走入蓝朝湖上的飞檐亭。 倚栏轻望,她眸中淡然清冷,凝望着湖中团团密密的莲叶寂静道:“这一湖的莲叶,都只一株莲花,用仙力凝聚成一,便能再现夏雪冰心莲的原貌。” 阿紫入阵来早已目不睱接,满地群花争艳,如此盛极华美。听见她说,忙收敛心神眺目望去,一湖翠色成障,漫天碧绿。 “爹爹,这里好漂亮啊!就像月姨姨一样的美!” 亭中蓝裙曳地添华,她静望湖面不言不语,许久终于低头望了小女娃一眼,目中微柔,朗月清风。 “霁洛……凝仙力而聚莲吧。” 夏风如熏,醉人如漪,她背对两人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心下微微有些不安,霁洛凝眸望她一眼,合掌成罡,缓缓聚气凝力。 一道肃正凛然的仙力凝成柱,成清光耀去,硕大的湖面一时全部被仙息罩住,湖水泛起,莲叶幻化抽动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知道……也许…… 所有的莲叶颤簌多时忽然全部幻移重叠,于湖心聚成一株,若隐若现。 “阿紫,用骨火燃化魔莲。” “月姨姨……湖里的那个花不是还没出来么……” 她回头望着小女娃,只是淡笑,已然倾城:“阿紫放心燃吧。” 也许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小小的身子无由一震,不疑有他地信任,关闭神能,小手合捧,纵是魔莲也瞬间化散成湮。 莲中两个小小婴孩的胚子被一圈神息笼罩,蓦然出现小手上方,隐隐浮动不止。 竟是双生子……月晓天眸中淡融如雪,轻悲凝止。 “二师兄……”夏华风滞,她凌空两指点住他的穴道,清光一弱仙息立逝。 “爹爹!” 眼看隐现的夏雪冰心莲就要散去,霁洛急郁心焦,正欲开口急斥,便见她凝力于掌心已接着自己之力将仙力推了过去。 清光再耀,隐隐可见力中有血丝相伴。 霁洛一惊,心下立恐,顿感不祥。 下一刻,果然见得血丝随清光触碰了幻影之莲,随之面前之景便一荡,亭中蓝衣的人眨眼间整个被牵连的仙力吸了过去,天书掉落,掷地有声。 “啊!!”月晓天猛地惨叫一声,身形与隐现之莲慢慢重合,渐渐模糊。 “月姨姨!!”阿紫惊呆在原地。 “月师妹——” 口中有血溢出,她整个人被折成极不正常的扭曲之态,极力回首望向亭中的人,眼泪这才滑落出来:“二师兄……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月晓天……喜欢你。” 轻轻阖目,指间奋力凝起,华光大耀的同时,硬在夏雪冰心莲成形之际将婴孩胚子瞬移入了莲心之中,清光化水,如浪般的仙力四面推开。 “月姨姨——”瘦小的女娃儿陡然趴在栏边痛哭失声。 随着重物落水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浪蕊成虹。 霁洛呆呆震在原地,忘了作何反应。 凝白如雪,清光隐隐的育仙之莲慢慢现出真身,花骨朵包裹成优美的弧状。从瓣到茎,无一不是凝脂般的玉白之色,烈日当下,碧水无尘,静静摇曳于蓝朝湖中。 “月师妹!!”霁洛硬冲开穴道,飞身跳入湖中。 “爹爹!月姨姨!” 阿紫一边哭一边在亭中急唤不止。 青衫破水而出,他抱着湿淋待尽的月晓天飞身上来,急落亭中。 “月师妹!月师妹!你怎么了?!醒醒!!” 淡粉如桃的绝美脸庞上,宜静安然,她宛如睡着般静静躺在他怀中,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如凝脂,顾盼清灵,恍若随时可一笑,仍旧倾城绝世。 阿紫围在她身边泣不成声:“月姨姨!月姨姨……” 霁洛回头望一眼湖中已然在静静育养仙嗣的绝生莲,心下刹那冻结成冰。 绝生莲……绝生莲……如此凶煞的花名,他不该将此事想的那么轻易! 伸手颤抖地把住她的脉膊,毫无生息,一瞬间,心内如此寒凉。 “是我不好……是阿紫不好……月姨姨说不能害爹爹,uu看书 .uuashu.co 不该求爹爹来救弟弟妹妹……可是阿紫不想听……阿紫没有听她的……呜呜呜……是阿紫害了月姨姨……” “阿紫……”霁洛痛心地将女儿拥住,静静伸手捡起了遗落在地的天书。 轻轻翻过了那一页。 仙胎唯求夏雪冰心莲,出于极川冰雪之地,活于盛夏酷暑之境,亦名绝生莲,花性特异极难存活,唯剩一株于今存于蓬莱岛止水峰上,受仙尊云诀于幻天之阵中静养四百年,无花无果,集仙力而可凝,闻仙人之血而可醒,食仙魂仙魄而可育。倾物之力育养仙胎,清正仙息自成,吐息若定,日夜为继,最迟九百年莲开而婴出。 霁洛紧紧握住双拳,猛然间心下难承。 离体分育,仙魔有别。 魔莲要靠魔息煞气生存,以生身父母之血喂养不止才能育成,仙莲又怎么可能轻易,而他却丝毫未曾想到?! 任其食尽月师妹仙魂仙魄……以命育婴……这就是绝生之莲?! 泠泠声寂,红颜已殁,倾世难回。 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褪尽风华,绽如烟花。 谁能明白,再傲然的心,爱了,也是一样的纯粹和简单? 第205章 寒极荒界 仙岛飘遥,寒海空蒙,一望无际的咫尺天涯。 仙袍鼓动,细雨无声化入,一身难以言说的悲冷湿寒。 风独灭静静立于寒海之上,望着满目翻涌不迭的海水,目中苍冷,负手空言,点点哀伤心痛弥漫在眼底,挥之不去。 “对不起。” 恍然声起,空灵剔透,有如风铃荡漾。 抬眼的刹那只看见一道墨影,流光般从面前驰过,急风掠影,再无踪迹。 魔神…… 怔望寒海,风独灭的声音瞬间苍老而悲凉:“一个……和琴儿一样善良的傻丫头罢了……” 几丝哀婉,几丝绵长,几丝落寞,几丝忏疚。 琴儿…… 是爹、未能护好你…… …… 蓬莱正山喧声扬起,惊乱怒愠的斥骂此起彼伏。 一片白幡飘荡间,寒雨如烟。 “仙尊尸身不见!定是被那丫头夺去了!!” “事到如今她还想怎样?!” “有徒如此,真是一生清名尽毁!!” “一言难劝,妻名也不顾,竟叫仙尊那般出口妥协也不肯回头!!” 众仙恨叹:“孽乱至此,无话可说。” 长天青追至正山孤崖边际肃然望远,面色凝重冷抑一言不发。 某人一面把玩着一方菱形小镜一面随意拍拍长天青的肩,道:“青沙小尊,你老实说,其实心里挺盼着她来夺人是不?” 长天青面无表情道:“真君何出此言?” “仙界无力,但她可是神啊,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回你师弟的话,就只有她了吧。”两指轻转玄色小镜,玄火挑眉道:“你心里很清楚,以她对她师父的心思她如果能救,一定倾全力来救。” “本尊向来肃正,岂会生心思求魔界之主。” “仙为仙,魔为魔,魔神若非要越界救仙便是逆天行事,你小子心里得瑟还能装得这么痛心疾首……不赖啊!” “真君……” 玄火回头,只是突然一声叹道:“可惜你这次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咯~” 长天青面不改色,只是眉头微皱。 “她是神……是魔神,不是天地神。”玄火君一面唏嘘摇头一面走远:“魔神即便有心,又哪里来的能力救仙?某某人哪,命运堪忧啊……” 他顿一下又嘀咕道:“说不定余怒未消魔性大发再把你师弟戳几剑来给没出世的孩子报仇……嗯……听说魔神本性邪戾什么都做得出来……啧啧啧……” 长天青突然就怒了。 “玄火真君!方才不是你在看守我云师弟尸身么?!” 彩衣一滞,那人愣了一下。 “她孤身入殿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毫无声息便夺了人走!” “呃……”玄火君一脸无辜,随意乱瞟几眼,两手仍旧把玩着指间层色复杂的小菱镜。 长天青寒肃道:“你莫非在那丫头面前将我仙门之尊的尸身拱手相让?!”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方!”玄火肆意道:“就算是老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当神的小丫头你说是吧?” “那你!”长天青忽地注意到一物,立时眯起眼:“你手中这物是……” 玄火一愣,这才想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忙转手把小镜收入了乾坤饰中。 “这什么?这我老婆梳头用的小镜子而已……你蓬莱天尊不会想看的……” “玄色菱镜……莫非是?!” “你乱想啦……怎么可能……这难道还能是那丫头还我的觉神镜不成……” “真君!!” “真的不是啊!觉神镜应该在腾火手中,你我都清楚!” “她为魔神,魔界之物岂有她得不到的!!” “呃……这样说也有道理。” “玄火真君!” “掌门天尊!”一弟子突然御剑驰来跪下。 某人见机忙逃了。 “何事!”长天青微怒。 “霁师伯命弟子来报……月晓天月师伯,魂魄俱失,灵灭人亡……” 面色一震,森色仙袍鼓动,骤然再怆。 “……勿胡言。” 那弟子只得低头:“……是。” …… 漫天飞雪苍茫,群山点白,绵延千里无穷无尽。 荒界怒天峰之顶,雪凤驰两人飞临而止,收翼在旁,巨大的身子蜷在山崖一侧,白雪皑皑中几乎分辨不出。 大雪如絮,肆意飘舞。 她轻轻倚靠在雪凤身上,风雪中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人护在怀中。 只是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怔怔地什么也说不出。 一头墨一般的云发空自铺散开来,与她一身黑衣相和,成就白茫一片中唯一的大片异色。 血眸流转,深沉反复,森然无尽。 她静静地望着他,一如当年少女之龄在桃居内的静守,一眼一望,便是一千年。 突然想起那年她修清诀的时候,为适应冰寒而日日浸在寒潭之中,有多少次冻极从潭中出来,她都能缩在他的怀里和小若玩闹着被他抱回止水殿去。 当时无忧,岁月如虹。 只是白驹过隙,恍然间一切都已是过去。 她失神地轻轻呢喃:“我想怨你,uu看书 .uknshu 想恨你,想说翼儿、翎儿死了,我们再不可能回到当初,一师一徒,一生相安……”轻轻握住他的手,迷惘无意地放在脸侧摩挲。 “可是我不知道……没有了孩子,我还是有相公的。” 白衣融入雪中,一片静白清冷,他静无声息地躺在她怀中,冷如寒冰的身体一如数百年为尊给人的感觉,孤冷绝尘,淡漠而冰冷。 可是一切那么遥远,却又熟悉得让人心寂。 分明有一颗温润的心,却只肯叫人见得清冷;分明有时比谁都要任性纵意,却又背负了天下苍生。 一生清名,心怀天下,一朝承错,负罪天下。 他能隐忍至此,默然心死地揽起所有过错,知道其实是自己愧负了天下,可是既不后悔也不妥协,一心只想着挽回与弥补,认为所有的罪孽都是他的错,所以要竭尽所能地去弥补六界弥补她,直到身死,直到元灭。 可是他不知道,这偿还与弥补的本身,也是一种伤害。 他爱她,也爱这天下,却唯独忘了爱自己。 所以注定,他不懂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承认过后,却什么也兑现不了。 益铃静静仰首:“云诀……其实你从不懂我。” 漫天风雪飘零,六瓣冰晶,飞舞缠绕成劫灰。 身处寒极荒界,只数月,仙魔俱乱。 第206章 若有来世 天数已异,魔息不止,暗之力强盛太过,六界逐渐出现崩坏之景,八荒动荡,四海倾涌,就连魔也渐渐恐慌起来,天与地被一层厚厚的雾霾掩盖,五步之内,不见旁人。 天命所归,一切麻木而残酷地走到尽头。 她静静看着他,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宇。 可是即便你懂,我也再要不起。 最后一次紧紧拥住他,用尽了一生两世也不能灭尽的爱恋,心空空而麻木地疼着,是不舍是留恋是难以放手地空执。 因为你爱我,所以一生已无撼。 “你知道天下苍生想要什么,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是却不知道我为了你,可以放弃所有想要的和亏欠的……你要天下太平,不用劝我,不用求我……我自会给你;你要众生安宁,我也给你;你要我好好的活着,我也答应你。” 益铃看着他,悲伤而迷茫地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都可以给你。” 一日归神,天地之距,神不入他界,诸界生灵也进不了神域。 漫漫长天无尽岁月,永生寂,永生绝。 空然地闭上眼,雪花飘落,一世成殇。 只要我知道我所守护的这片天地,还有你的存在,我便什么也不求了。 “师父……该醒了……不和铃儿说最后一次话吗?” 久久的寂静,白雪空茫,雪凤震翼一瞬,依旧蜷身静卧。 “玄火君叔叔说……你一定会醒的,因为这世间没有你修不成的术法,即便是浮生,即便死归,也一样。” 他祥和淡然地静静卧着,冰冷凝白的眉宇间一片孤冷与傲岸。 飘零的雪花中,一身清冷入骨,淡漠孤高,绝世难侵。 静静地凝望着他,这样一个风华凌九天的仙,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一切,无一不是完美到让人只能心生冰冷与落寞。突然觉得哪怕再给她一生一世,她也不能看懂,又何谈拥有? 只是突然这样地寂寥,心空,也心静。 这一生,我再不求其它,于天上望你无睱,永生无尽也罢。 放开手,慢慢站起身来,益铃回头看他一眼,墨白之发轻轻垂摇,慢慢行远。 天地示警,归神已近,不得不归魔宫放下五界所有。 而能在最后知道他的心,见他最后一面,她又还能求什么呢? 不原谅,不回头,只是终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往事都已成湮。 她与他一样,绝路之上,早已没有选择。 也没有回头的路。 “铃儿。” 风雪中止息的步伐,凝于一唤心殇,一步无回,咫尺天涯。 两世誓言成空,一生萧条,几世扶摇。 命数已定,一切都已不能回头,轮回虚渺,上天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 雪发空舞,蓦然如滴落的泪。 “你会叫我不要走么?” 白衣无尘,染飞雪点点,他慢慢站起身来,缓慢而镇重地摇头。 就那样隔着满天的雪看着她的背影,太多事获悉于心,眸中空悲而宁然。 浮生死归,一死而生,求生则死,生生死死,无求入境。 不由一声空叹。 原来放开,也只是叫他再来偿还……终于知道,无为上仙修它至顶,怎会一个不慎散了自己的魂魄,以至魂消天地。 益铃点点头,微微苦笑:“我知道,你从来都是理智的人。”她慢慢走一步,华美冷寂的长衣雪中拖曳,“可是我刚刚听到你唤我……真的就想,就这样让我们守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月一年……也好。” “铃儿……” “求了一生,求了两世,终于等到你来爱我……”她呆愣愣地看着满天飞絮,声轻如自语:“我却一定要走……” 云诀怔立原地,脸上是死归而醒的苍白冰冷。许久,寂声道:“爱不能,守不能,你我罪孽已重,再负不起六界无辜。” 她听罢,便是一笑,瞬息妖娆风华绝世。 “云诀……师父……我是魔,是神,可是远没有你大爱天下的胸怀……如果让我选择,我只要你,只想守在你的身边,不管六界,不管天下,也不管苍生如何……” 魔神本性邪戾乖张,他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所说会是真的。 云诀看着她,只是摇头:“如果是注定一起覆灭的结局,我不会答应你。” “我知道!” 她骤然回头,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含泣亦含怨:“因为你的爱可以无欲无求,可以忍受天涯相隔,只要你知道我还好好地活着,你便能心静便能安然。” 她蓦然退了一步:“可是我不是你,也做不到你的心境!我想实实在在地和你在一起,想真真切切地陪在你身边,妻也好,徒也罢,至少可以让我看见你,听见你,触碰你……” 血泪滚落,是她毫不吝惜的一身残殇。“师父……你能懂么?” 云诀轻轻闭上眼:“即便我懂,也不能纵了你。” 益铃空空愣愣地看着他,想笑,可是只有一身悲戚。 到头来……还是这样…… “……是呀,爱上你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你与我、如何能成就平凡?” 感受到她的悲戚哀痛,云诀缓步上前,心疼亦心倦地轻轻拥她入怀:“若有来世,你我相见,为师必倾一生之力来弥补你,偿还你,与你为夫,生死与共,绝不有一言相背,绝不伤你,绝不再推开你。” 多少绝不,造就来世相约? 镇重而轻寒的声音,如落雪一般打在无望的心上,是注定成空的誓言。 益铃笑,靠在他怀中悲乱而戚殁地笑:“来世……来世……好……好……师父,我会记得的,铃儿会记得的……会用我无边的岁月,来等你给我、一场来世的相见。” 云诀看着她,静静点头,眉间一片麻木的温意慰然:“无论是你,还是为师。所有欠下的、都要偿清;承诺的、都需兑去。最后只余你我,两两相欠、永世纠缠……可好?” 凄声苦笑,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云诀陈墨一般的眸子缓缓阖上,蓦然孤寂道:“你要相信,这一生,师父从未骗过你。” “我知道……铃儿知道,所以铃儿会等,等师父,等多少年以后,我们也有来世……” 云诀不语,许久、悲然点头。 风雪鼓舞,恍然声寂。 “师父……”她蓦然抬眸,凝泪笑望他:“你不是已经娶了铃儿了么?可是铃儿不在,怎么能算……你再与铃儿拜一次天地……可好?” 点点碎光轻漾,他霁月一般的眸子静静锁住她,温然点头:“……好。” 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是喜是悲,是泪是血,是戚是绝。 她缓慢而镇重地执起他的手,默然旋身,于雪中慢慢跪了下去。 “天地为鉴……魔神益铃,今此立誓,生生世世,与他为妻,执等千年,静候万载,神不灭则志不移。” 一字一顿,是多少情念想道缠绕成一生心殇。 云诀慢慢闭上眼,无力声悲,心头刹那间如此冷戚。 默然拂衣,缓缓于她身侧跪下:“……弟子云诀,今此立誓,与她为夫,不负不欺,亦不违背今日在此之言,天地为鉴。” 一手结印成箴,点在额心从来隐而不现的雪花仙印上,通灵入神,永世不泯。 今日在这里答应你的一切,师父都不会容它遗忘。 两目相对,飞雪流连,云诀首先拜了下去。 不知是苦还是悲,是幸福,还是哀戚……益铃看着他,神之灵隐隐预感到什么,却再也无力去挣扎。 师父,因为爱你,所以永生敬你,所以你所应的一切,铃儿只愿偏信。 ……你愿骗我,我便愿信。 泪滴入雪中,映开如花,她伏首而拜,再造一生悲凉,苦与痛,泪与笑。 “师父……铃儿、等你。” 心中骤然一窒,刹那间悲入骨髓,云诀没有抬头。 雪肆然狂舞,墨影如虹,眨眼间已消失在了天际。 缓缓立起,他寂静空立于风雪漫天中,孤然独望的那一瞬,心如死灰。 不求你的原谅,只求真的有来世,予我相赎。 …… “花又雪……” 黑白巨兽凌空而现,静静伏首跪下:“仙尊。” 死归之初已过,渡后而至顶。“本尊闭关七日出来,便兑现予你的承诺。待他醒来,往事皆无,修行千年方才能得其他三魂,你可明白了?” 巨大的兽身猛地颤抖一下,低下头颅:“谢仙尊,uu看书uukanh 花又雪已明白……” 他微微点头,寂声道:“若可以……七日之内,集来我大师兄之徒梅剑琴的尸骨。” “是,花又雪一定尽力。” 混沌之兽抬头来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仙人,恍然怔愣间,白衣孤绝。 …… 因为你的爱可以无欲无求,可以忍受天涯相隔,只要你知道我还好好地活着,你便能心静便能安然。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怎会心茫怎么心痛? 两世宿命,只是逃不开冥冥中给自己设下的劫,他们已负了芸芸众生,又怎能再妄负天地? 尽也罢,忘也罢,绝也罢,我只要你好好的,无牵无挂。 漫舞天地,飞雪空蒙,冽冽寒风中雪凤仰颈哀鸣,悲凉落泪,化入雪中成就冰霜满地,空自绝音。 浮尘眼,浮生诀。明身、破尘、视魂、探魄、祼元。 生死病死初而后,一世成缘一世铸殇。 死归而来,如何再殁,灭迹何时,安存天下? ‘吾心无我,唯念苍生,至善始入,终得至善,至善者,谕无情。’ 遗世独立,我无心负你,只是残罪于心,你我不能不偿。 白衣清冷,慢入飞雪,仙息一瞬苍茫。 浮生之极,散魂、而聚魄。 第207章 舍断绝生 蛮界沙域,烈火如滔。 “你不是说六界还存你便不必归么?怎么又说要回去了?” 千白懒声道:“我不回去是怕再被他利用,那厮太过老谋深算,绝云都被他这样戏弄,我又怎么逃得过他的五指山。” 紫烟不置可否:“既然这样,你还回去?” “她已成魔神,再裉不回神器,其它神器便不会再拿她当兄弟姐妹了,因而也不会再任她启用神能,我得去助她一把。”千白感慨一叹:“怎么说也是亲甥,再怎么样……最后,我还须点她一下。” 紫烟不由冷道:“你这厮帮着那人一步步将她与云诀逼到此般地步,现在一切都没了退路,你想再来挽回,是不是为时已晚?” 千白挑眉:“我好不容易从那一场大战中保全了自己,正乐得清静自在,却硬被他踹下来做这差事,你以为我乐意么?” “现下不是成了么?云诀没有开口挽留,她也决意归神。” 千白一叹:“他再不喜,再想放任,只是本性束缚,终归只知隐忍。” 紫烟冷笑了一声:“那就让他隐忍好了,以后慢慢痛苦!” 忽地一笑,千白道:“只可惜,再能隐忍之人,亲手舍却最爱的人,也不可能还能平静地看下去,并安安稳稳地立在这世上……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紫烟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他与那厮最是交厚,那厮见不得他痛苦,总要给他寻个出路。” “出路?” “是出路也是绝路,是他本性之下,没有选择却也一定会遵从的路。” 紫烟更加皱起了眉:“无论如何,他们两人只能分开?” “傻女人……他们不分开,铃不归神,难道要拉我们和这天下陪葬?” “哼。”一声轻哼,紫烟轻蔑道:“如此贪生怕死,无怪乎你为仙一世功力如此浅溥!” 千白被噎了一下,紫色妖异的双眸流转无话,半晌,只道:“不管怎么样,我怕她归神之际听了消息受动摇,若一步行错,这六界就真的覆灭无回了……” “既已答应归神,她如何还会覆灭六界?” “你不懂,她对云诀执念之深一往无回,若万念倶灰之下,舍生求死不过是为了减少痛苦。” “我听罢只觉云诀太过自私!” “仙身早已废尽,他空修浮生诀死归能醒还能再撑七日造化往生业,已是极不易了,虽说任性,却也无话可说,他为这天下,已然舍却了太多。” “那魔尊与他……”知道面前这子什么都悉知于心,紫烟不由探道。 “不是不信不是不懂也不是不爱。而是真的不能相守。因为一切已经到了不是他们两人想与不想能否放下,便能了却之事了。” 静许久,千白静静望着前方,绝然道:“魔神,必须归神入位,否则,这世间没有人能活。” 六界倾倒,天地同灭,即便云诀真的答应和她在一起,也真的只有一时一刻亦或一年一月,随之举世因魔神尽灭,他们与世间所有生灵一起消亡。 如果是这样自私而又残酷的结局,云诀都能答应,便是云诀真已爱到入魔,爱到失去本心…… 只是,这也便不是云诀了…… 成神的那一刻她选择了神的路,而他自认为一手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只能赎罪。 放手、迫她归神,仙心使然。 她不归神,六界便要失衡,天地便要毁灭,这样的结局他们自认为不能承受得起,只因不是只有自己……身边那么的朋友和关心她与他的人,如何做得到让两人的情爱,拉身边乃至天下所有人与他们陪葬? 这一点云诀与她都知道,只是如此绝望地答应云诀那注定成空的誓言,她能舍得下么? 爱到最后,咫尺天涯,明明心已如此贴近,人却要硬生分开。明知无路可回,还是归神而离……他们当真能如此理智么? 千白无声叹。一日归神,再无回路,生生难见,天涯永隔。 她是不死之神,只能在无望中于无尽岁月中空等,而他,修浮生诀死归而醒,知道了自己所能做的,不得不为她为自己偿还亏欠下的,实则只不过是不能眼见着她被自己逼走,终是在浮生诀顶层,先一步寻到‘至善无情’的终果,也寻到解脱。 她不能不放下所有。 他不得不放弃所有。 到头来,一场孽乱终章,谁都在逃避,都在挣扎,却还要这样欺人自欺? 能放下,能舍弃,既是如此,为何还要逃避?还要约那来世? 一叹沉息。 其实你们都未舍下,只是心中明了……不得不舍。 天无尽,地无言,悲云空结。 …… “魔尊?!”一踏入玄魔宫蓝沂蒙便震了一下,不知她究竟回来多久了。 幽幽的垂纱间,榻上的女子半是痴傻半是呆愣地倚着,而后恍惚地将目光轻轻移过来:“魔尸……找到了?” 蓝沂蒙低头:“是,已由落花倾城带回。” 许久的寂静,榻上的人倦惫地伏卧着,不知过了多久,空灵的声音夹杂着浅长幽回的悲宁传了过来:“让落花把魔尸带进赤月殿吧,我去应了答应她的……” “是!”蓝沂蒙喜道:“多谢魔尊解救魔君!” 雾气轻撩,她只是喃道:“欠的太多……走不安心。” 蓝沂蒙一震,嘭然跪倒在地:“魔尊不必作想,哪怕天地当真覆灭,我等六界诸魔也愿跟随我魔界之主一同倾覆不殆!” 她不言不语,半晌失神喃道:“归神,难道不是好事么……” 蓝沂蒙更震,不由呆望她一眼,而后更加疼然地伏地不起:“毁天灭地本就是我们魔的本性,属下不愿魔尊就此归神隐域!” 赤色暗纹从身旁轻轻曳过,她毫无声息地下榻来,步步远去:“也许……我根本不配做你们的神。” 心头一颤,蓝沂蒙呆呆地看着她步出玄魔宫,慢慢往妖异一片的赤月中走去。 “天印曜下,神光引七日后就要现了……我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她仰面低喃。 …… 寒海蓬莱,天地灰蒙。 霁洛将天书归还洛紫将事情始末悉数告之。 洛紫手紧握天书,半天没有一句言语,面色之沉是霁洛乃至所有人前所未见的。 “绝生莲食去之魂魄再无生机……是我对不起晓天。” “天书有意,便是冥冥天定,霁洛与月师妹无从怪罪。”他寞然后退,眉间不见忧不见绝,只有一片深沉的隐痛与迷茫。 洛紫狠狠偏过头,心里太清楚,泛金的字都是天书逆天所泄的天机。而它于那时那刻那样做……分明是…… 蓦然失望至心冷,她毫不犹豫地将天书扔还到了霁洛手中:“这本天书,我不要了,从今往后,我洛紫也再不是天书守护者。” 这样一本自私自利的书,我洛紫不耻为伍! “洛师叔!”霁洛不由惊震。 “我云师兄已死,天地示警铃丫头不日便要归神,那两个孩子瞒了我大师兄,就托于你看护百年了。” “洛师叔?!霁洛不明师叔之意……” “天书妄泄天机以晓天之命换得本尊之命,洛紫无颜再为师为尊,不日会辞去尊位入到凡间,代晓天护守落花皇族。” 霁洛闻言彻底惊震,懵然看着紫衣的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手中天书微一抖簌,似乎想要跟上去,却终是怄气一般一动没动。 似乎在说,天书守护者命该寿终正寢,自己只是应天命行事,就算泄漏天机以命代命,也在天道之内,是为命定! 只是那人决绝地飞身而去,再未回头看它一眼。 洛紫!! 繁复古朴的天书在霁洛惊异的目光中化作一道金光,终是朝那道紫影追了过去。 凛冽的疾风随书驰过,微微冷寒,似乎是天书仍在执拗辩驳:它没有错!它只是一心护自己的守护者罢了!而且它是天书怎么可能会错!! 流影滑过天际,u看书 wwuukanshu.o一切终化无声。 流光碎碎,日久时长,数月、几日,静静流过,抬头望异天之印,离归神还有三日。 可是云诀终未归来,长天青心中不祥愈盛,却还强自安慰自己那厮为神定有办法! 于蓬莱内有心救回月晓天,可是终也回天乏术,数月无果后终于只能通知落花皇族,可是次日未等出发月晓天的尸骨却不翼而飞。 邀月楼内残留着强大的凶蛮兽息,隐隐难言,不甚熟悉。 长天青不知为何脸色忽白如纸,他本力盛,只是仙元失半终归差了太多,仙体也愈下。于夜混沌不清中竟见云诀仍旧如往日那般淡然无意地归来,白衣如水,眉目清冷,只是走到面前却已消散殆尽,朦胧中留下的是另一个师弟的模样。 他本长几位师弟妹上千余岁,为兄为父,肃正严辞。关切之真视其如亲弟亲子,望其有成不误修行,只是有时未免过于严苛绝肃,偏袒私护,以至不近人情,不择手段。 隐隐预感到什么,刹那间心冷如冰,只一夜便苍老了千年。 悲叹一声,终于望着天边曜目的绝印,生出一丝悔痛和苍凉。 也许,有些事自己真的做的太过了…… 只是往事已尽,风华空散。 有些事造就之伤,从来无可挽回。 第208章 放下1切 天地灰蒙,浓重雾霾遮天,六界无声,万物颓殆。 虚天之地,异月邪天。 推开赤月殿之门的那刻,白衣少年满目无害地站在殿中“魔夕”面前,天真散慢地转头来看她。 “千面幻笛由我收下了,他俩已分开,夕与火不日就醒了。” 一侧蓝沂蒙微皱眉头,未待说话,另一侧落花倾城已上前道:“谢先生。” 千白淡笑,恣意地打量过来,忽道:“你家那条小蛇呢?” 碧蛇姬从落花袖中伸出半个头来望他,不知为何身一震,竟生出些许莫名的敬畏来。未待反应,白衣少年已步向了大殿之前赤纹墨衣的女子。 “听舅舅的话,三日之内,把想做的事都了结了吧。” 她抬头来静静望着他,眼中有些空洞,半晌,失神地点了点头。 “沂蒙……琴姐姐的尸骨呢?” 蓝沂蒙不由愧道:“扬灰入海,无迹可寻……”她只能无能为力道:“或许天命如此,魔尊实不必再劳心了……” 许久的寂静之后,益铃点点头,半是麻木半是残酷地缓缓空心道:“是呀……天命如此……何必……劳心?” 蓝沂蒙看着她,忽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与空瑟漫入心底,是隐隐预知的,也是无可奈何的,好似忽然被世界遗弃了那般的孤冷。 “我去见一见小若。” 她说罢,不声不响地转过身,步步行远,身影化入魔障之中,转瞬虚渺无迹。 千白只是望着,未多说什么,许久才叹了一声,到底有些心疼。 只是不知那一人又如何? 分明不该心怜,却还是忍不住要作想。 …… 神息苍茫,寒海为徜,她用神元之力催凝寒海灵息,终于在颜沁浅声的吟唱中唤回了海灵灵体,注入万道灵息,一瞬间寒海至寒,灵身长成。 蓝色的小身影轻轻落到颜沁掌心,小声酣睡,一如往日的娇憨。 “谢族长!她能回来小若必要开心!” 益铃满目是怜地望着那小小的人儿:“以后有它……有你陪着小若,她也便不会孤单了……” 自顾一怔,空茫中忽笑。是呀,不会孤单…… 幽冷的墨色长衣风中飘摇,她再望颜沁一眼,无声无息地化入了银铃中,只对着昏睡中的青色小身影轻声道:“小若……破铃想治好你的眼睛。” 神元再出,断开一身邪息全然是雪冷白光,她滴出魔神之血抽尽其间煞气化入神元之上,这才小心地将它慢慢移入了小若的双眼之中,脸色微白,凝白神光静静环过一周,点点残伤寒气被神元吸入飞回了益铃体内。 轻咳一声,嘴边微溢血,慢慢站起身来,她只是无力苦笑:“神之力,竟也如此局限……只因她是妖而不是我麾下之魔?” 无声轻喃,望着满目无尽的苍蓝海水,一点悲哀渗入心底,想象着那一身绛色衣裙的人儿爆成飞灰飘落下来的样子……心头如此无力如此惶然。 琴姐姐…… 微闭上眼,许久,她轻声道:“小若……破铃走了。” 墨影流光,轻轻远去,转瞬消失于无垠彼岸。 慢慢踱过天际,放眼尘世之妄。 善的,恶的,仙,魔,妖鬼人,那些人那些面孔,熟悉的,不熟悉的,堆积如山的喜怒哀乐,温暖寒冷,全部流连在她凝于天地的神识之内。 静静探来,不忘于心,一生两世全部的笑与泪,怨与怼,于日升日落间慢慢回转,九天虚妄,空散成湮。 已然,什么放开了。 流风滑过天际,慢逝如影。 飞雪恣肆的荒界怒天峰。 她静静站在冰天雪地中,呆望着眼前望不见尽头的冰窟,微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师父…… 空立久时,雪落成嶂。 终于还是自制不住,一步步走了进去,就像那些年一次次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哪怕明明害怕,明明遍体鳞伤,无力承受。 雪径莹白,冰面轻折,温温淡淡的清光碎散在洞壁上,清影如华。 …… “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云诀震惊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张狂邪戾的小脸上是暴风雨前的冰冷平静。 微偏过头,他几分不适道:“应下的,怎能不还?” “还……还花又雪?你要散自己的魂来聚离火的魄是么?” 周身一震,他只能垂目望向前方,不再看她。 朦胧中她一步步往后退:“你骗我!你又骗我!!你明明说过会让我等的!会给我来世的!!” “铃儿!师父无心要……” “你总也这样!我已经答应你归神了,你还想怎样?!明明说过不负我,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弃我离我……离师伯如何?承诺又如何?我用这六界生灵来换你一人安好都不行么?到了今日,为何还要这样欺我?” 看她眼泪落下,心头忽地疼裂如窒。 一片混沌空蒙中,周身忽冷如冰,云诀修境中猛然睁开眼来,虚虚实实如幻象般重叠成一片。 障梦中悲泣不止的人,俨然就在眼前。 铃儿?! 心头一震,未及惊醒,一阵白光冽冽中见着面前的人硬生剥去身前神元上的戾煞黑芒。 小脸猛然白透,大口溢血,她只是紧闭双眼,将神元缓缓移近自己,运力行天。 心头的窒痛不由轻了,明明废尽的仙身直感一点点在恢复,也无邪异之感,周身银光轻浅似无,竟极缓慢地渐渐凝了起来。 惊震回神,只是未待出声制止,面前的人已一颤,猛然溢血不止,失尽余力,她与神元一齐滚落在地,身子疼得几乎蜷作了一团。 “铃儿!”云诀强自破开修境之束,于冰榻上下来将她抱进怀中,摧动地上神元,以真气助行凝起迅速移回她体内。 扶坐于前,静下心神,倾力于掌摧动她体内神力为她疗伤。 飞雪空蒙。 一身白衣寒敛如水,寂声端坐于冰窟之中如冰雪般无尘也如冰雪般清寒,他再醒来,身前墨衣狂戾的女子已然不见。 “铃儿?!” 急步踱出,一身空瑟。 冰天雪地中那张绝世戾煞的容颜已不见,飞雪中唯余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孩子,嬉笑无意地和雪凤玩闹着。 绿衣轻旋,青稚无邪。一团团雪花来回飞舞,被雪凤一翅扇回,瞬间雨点般砸落下来,她也不运力也不行气,只是到处逃窜,望见他便满脸是笑地跑回他的身侧。 “师父!师父!白绫耍赖!都明明说好我不用神力它也不使术法的!” 云诀失神震住,就那样寂然又无措地望着她。 漫天飘雪,她笑罢,无念无意地跑向雪中,和雪凤追逐嬉闹,盈盈笑声如铃,散却在风雪之中,恍如隔世。 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一颦一笑,刹那间那么多年的朝夕相伴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回放,涩然涌来…… 浮生飘摇,苍凉环绕。 “师父!师父!师父……” 顶着一头乱发,绿衣带雪,她满心无念地朝他跑过来,执恋痴笑地扑入他的怀中。“师父相公!抱铃儿!” 他呆呆望着她,瞬间失尽言语,蓦然回神,才半是恍惚地抱她入怀,手隐隐颤然。 她一边笑一边指着洞内,嚷嚷着要进去躲一会儿。紧紧钻在他怀中委屈地说裉下神之身怎么会突然那么冷…… 云诀轻柔地将她抱回泂中,拂手撒下仙绒细羽才将她轻轻放上冰榻。 “师父,以后铃儿不在没有人照看,你再要闭关就叫白绫近些来守着,万一再走火入魔才能即时通知了师伯他们……” 心头轻轻泛起,他端然坐在冰榻一侧,半是惘半是空然地望她,久久无声。 “师父,一直呆在止水峰上终归不好,以后若是无聊了就带着白绫到处走走,去看看玄火君叔叔……对了!还可以去看看白莲姐姐,她一定喜欢师父去看她的!” 一如往日那般满心信任地挪近过来钻进他怀中,她仰面望着洞顶认真地数道。 “墨绸特小气,去了蛊气力还不济,等它好了就让它回来,到时候白绫肯定会高兴的……” “阿紫胆子小,被铃儿一吓跑回霁洛身边一直没有回魔宫,不过冥哥哥说她没事,铃儿也就放心了……” “小夕离了腾火,只是还没醒,少仙师兄和倾城整日守着,明天铃儿走他就要醒了,或许还能见上一面……” “小若的眼睛铃儿已经治好了,肯定还和以前一样大大的、淡青色的,漂亮可爱……” 满心难述之殇,倾注成念,她静静窝在他怀中,细细轻数,缓缓静道。 纯稚无妄的大眼偏过,她轻轻弯着眉眼凝望着他,痴痴轻喃:“师父?师父?师父……” 无声寂静,他只是望着她,什么也未说,目中麻木地有些空。 两目相对,她豁然弯眉浅笑,仰面撑起身子靠近过来,闭上眼,极轻地吻了吻他的眉眼。 “往后铃儿不在……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喧声凝止,轻雪幽狂。 满天纷落不尽的红尘执殇。 “不要死……好好的……铃儿归神之后……也会好好的……只是你不要再吓我……” 周身震,看书 .uukanshu.c 他蓦然低头,眼中刹那成空。 “只要你安然……铃儿再无牵挂了……” 身子微抖,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清冷凝寒的双眸蓦然闭上。 她的唇缓缓向下,轻轻落在他的嘴角,有什么滑落进嘴里,腥咸苦涩,分明是血,却也是泪。 “……铃儿要走了。” 退出他的怀抱,慢慢翻身下榻,衣裙从绒羽上滑过,轻轻的声响,蓦然退去。 “铃儿!”他忽地急喝一声,睁开眼来向她伸出手去。 滑落而去的衣裳,轻落如水,她再复魔神模样,几步之外蓦然回首,如刹双眉轻扬,扬唇笑开,清浅无妄,绝世离尘,分明是一样的纯稚和无邪。 “明日,师父不必来送铃儿了……归神罢,铃儿定用一生、来等你我来世。” 心中一窒,未待反应,清光微曳,她已慢慢消失不见。 壁影流光,冰雪清宁。 他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冰窒,一瞬间如此无力,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执深眷念,隐去了多少掩埋于心的悲哀和绝望? 九天虚无,一生无望。 逆风拂过荒天,来不及去眷恋,破晓之前,倾尽所有执念,冰雪默然凝泪。 来世终虚妄。 第209章 天谕神归 虚天之域,赤月魔宫。 魔夕一掌落下,落花倾城不避不让。 只是千钧一发之时水红的身影被妖娆女子一尾扫开。 “是我跟踪你和魔尊引去了仙门之众,镇上那些凡人也是我杀给他们看的,不是受她指使,她喜欢你,知道这样做你会有危险不会这么做的。” 魔夕冷冷仰起头:“你以为这么说,你和她是谁能不死?” “碧蛇姬所说句句是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与益铃那丫头本就有仇,如此也是想惹怒了你借你的手杀了这疯女人。” 魔夕冷冷一嗤:“既想杀她,现在出来澄清?是改了主意还是不怕死了?” “我只是要你不要现在杀她。” 他眸中寒下:“何时轮得到你来支使本君杀与不杀了!” 未待魔夕出手一道妖刃先行劈来,碧蛇姬促不及防,整个倒飞出数丈。 “你是我的血灵兽,由我来定生死,而我落花倾城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碧蛇姬痛的紧捂胸口,恨然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想救你么?你明知他是腾火时救了我一回,我只是不想以大欺小欠你这疯丫头人情!” “我救你不过是救我自己。碧蛇姬,只有他能让你死在我之后,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马上滚开!” “是我做的事,我碧蛇姬用不着你这个疯女人来给我担罪!” 落花倾城愠怒于心,险些就再出一掌打死了她,她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难不成是替我挡伤挡上瘾了?还是以为这样我会早点放了你?” 魔夕眉头冷皱,不耐烦地挥开两人:“我一个也没打算饶了你们!” “夕!” 仙息临近,离少仙急唤一声远远飞来。 魔夕看见他心头便郁,冷狂的面上现出一分不适,郁气甩手,竟冷睇两人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驰了。 “你不要走!跟我解释清楚!”离少仙落至,见落花倾城无恙便望着她点头一笑,而后追着黑衣的人飞身而去。 落花倾城冷冷回过头,只看着地上的人半晌无声,而后突然凝力于指从自己手臂上割下一块肉来。 碧蛇姬腕上疼窒,瞬间沁出冷汗,愤道:“你干什么?!” 伤口传导过去,落花倾城臂上伤口迅速愈合。 血慢慢倒流回去,落花倾城硬挤一滴用力点在她额心,同时飞快将指间之肉塞进她嘴里:“吞下去!” “你这疯女人又想干什么?!” 她冷冷看着她:“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解开血禁术么?”她说罢,硬将肉灌入她喉中。 碧蛇姬震住,半晌回神竟噗地一口吐了出来。 “你?!”落花倾城退开一步,不由大怒。 又是一震,仿佛这才是真的回神,碧蛇姬大叫一声扑到地上手忙脚乱地去寻那块肉,只是落花倾城伤口早已愈合,肉也转瞬消失。 “怎么这么快?!”她一下扯住落花倾城的裙摆,软声求道:“我方才没想到你会突然这么好心……你不是想放我么?就再给我一块吧!” “滚开!” 落花倾城气得胸口起伏,全然不理她软媚哀求之态,用力拂开她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既然你这么想替我死,总有一天我成全了你!” 满脸痛悔的人瘫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粉衣的人冷冽走远,不由地一遍遍愁惨念叨:“为何要吐呢,我碧蛇姬不是一直想着死也要先吃了她的肉么……” 娇声软语叹一声,媚然哀楚。 九天之上,绝天印曜目生华,海天云涌,仙魔齐聚。 “娘要走了么?” 霁洛无声点头:“魔神归域,六界方安……” “她不会舍不得我们么?” “既是仙尊的话,舍不得她也必是会遵的吧。” “坏师公!竟然逼娘走!弟弟妹妹还在这里呢!娘都不管了么?” 霁洛涩然地摇头:“她再恨仙尊那一剑……枉顾万千生灵也应是做不到的,本也是要走,又有仙尊之言,更添心涩无望。这两个孩子无法随她入神界,又何必让她知道再来挂心……” 阿紫默默地低下头:“嗯……那阿紫想娘了怎么办?” 心中涩,霁洛哑声道:“……还有爹爹在。” 漫天纷飞的枯叶,残絮肆舞,万物浑浊,天地间一片浓郁难散的阴霾。 玄魔宫前,魔夕冽冽拦在她身前。 “我知道你舍不得,不要管六界什么,不想走就留下来!” 她望着他,轻轻笑,有些微微失神地喃道:“……没有,走了也好,什么都不必再想了。” “是不是云诀出言逼你走?!” 益铃温然地望着他,轻轻摇头:“即便他不逼我,我也是要走的。”浅浅一笑,她缓步绕开他,墨衣空瑟,慢慢朝虚天之外行去。 “一旦归神,极域相阻,你真的知道自己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么!” 永生寂寞…… 永生孤零…… 她失神地顿下脚步,空望着前方,只是依旧没有回头:“益铃都知道……你不用再担心我了,保重自己……” 他寒冽的声音已几近于咆哮:“如何保重?!你明知本君从来不会管六界如何!天下如何!只是无论如何不准你再伤了自己、委屈自己!” 心头有些空疼,麻木地缓缓闭上眼,有什么不经意间打湿了脸颊:“小夕……得你为友,是益铃一生之幸。” “……我爱你。” 她没有睁开眼,任由红泪沾湿了颀长的睫毛,异月邪天,她只能轻声低喃:“对不起……这一生,我永远都只能是那个蠢丫头。” 流纹似血,幕天而去。 空气中一片茫茫的空寂,清清浅浅地回转在天地之间,蓦然如水悲凉。 他垂下眼眸,忽然那样无力:“……本君、一直知道。” …… 残絮横飞,厚雾浓霾,绝天印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仙袍鼓舞,魔裳猎猎,墨色与白色占据云天半壁,仙魔妖鬼,无处不是,对恃相望,都极静地候着。 墨色的身影由远而近,不知是谁惊唤一声,霎然间所有人仰首去看,一片灰蒙迷漫间那墨衣横煞、孤戾绝天的人,缓缓于云海之处安静踱来。 青丝如墨,带雪飘然,长衣孤曳,赤纹流狂。 她一双如血般剔透无尘的红眸望过天地,额心墨砂孤零,映面而尊,华美长衣流动若舞,慢慢滑过天际。 所有人都屈身跪了下来,不由呼声道:“感谢魔神顾念六界,苍生性命,于此大限之日及时归神。吾等感念神尊之仁,必、终生敬之。” 漫天飞絮,残叶枯枝。 她空望着前方,目中平静而宁和,没有一丝波澜,步步踱来,神息如水漾开。 九天漫漫中诸天万魔跪地不起,全部颤身呼声不止:“魔尊——” 无路可去,无路可回,上天之意,一生之数。 她静静穿过满跪于地的妖鬼仙魔,一步步走向那通连神域的不归之路,目中孤戾,无尽苍茫。 仙魔两界,那些曾经相近的曾经熟稔的,望着她,满心疼涩。 “小益……” “娘!” “铃丫头!” 只有当这些称呼一遍遍唤出时,她才知道,她还在这世上,有着这么多爱她、关心她的人,不舍她的离去…… “益铃师妹……” “小铃……” “破铃——” 回首望,一百多年走来,那些温暖的亲近的面孔,紧紧凝望着她,呼喊落泪。 木然空蒙,心那么近,又那么空。 爱她的,不舍她;她爱的,逼她走。 即便不愿承认,可是心仍旧还是会刺痛。 你不会知道,当你为了这个世界放开我的手时,我为了你,放开了多少爱我的人的手。 ……为你一人,举世还无。 万物空蒙中,神光引一点一点凝聚现出,清辉如华,白光似雪。 静静拂照到她身上。 长睫轻轻垂下,她望着面前所有人,凝眸,空然笑。 绝世惑心,无声无言,无念亦无心。 当我真的要离你,才明白,多少人的爱与关怀,竟都不及你一言一行…… 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那样执迷不悟地认定,唯有你,是我的亲人,爱人,此生最难舍去之人? 血色终篇红尘湮灭,半生依恋终归尘土。 神光引下,独属于魔神的云道生成,魔阶神云,静静浮现,一望无尽,飘渺无垠。 举步踏上的一瞬间,一阵极强的寒冽仙气忽然从后迎来。 不由呆怔住。 云天之上,诸仙猛然惊声:“……仙尊?!” 所有人惊震于心,全部回头来呆呆望着那纤尘不染的身影,静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众人面前。 果真如青沙天尊所料,他真的为此子所救,已然复生无恙?! 惊望不已,无言以对,久久,又只能全部重新望向了神阶之前的那子,心里隐隐难言。 若非仙尊之意,她可还会收敛煞气就此归去神界? 长天青望着云诀,满目震惊,再看益铃一眼,已然无话可说。 他看着她。 她怔,却始终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呆愣而不安地看着这对师徒,这对……夫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心慢慢死寂。 “保重……” 她哑声低喃,极轻的一声散却在风里。 墨衣扬起,如不曾希冀不曾受影响般踏上神阶。 而他仍只是看着她,眼中全不见两侧之人,白衣无尘,什么也未说,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忽然立在了云天的雕塑。 千白无声一叹,还好他还好好的。 一步一阶,长衣轻曳。 一步一阶,流纹似血。 漫天繁花中,他就那样站在彼岸,安静地,生生麻木地看着她步步远去,目中一点一点空茫。 那样灵透到冰冷的身影,多么像冰牢内、风雪中、止水殿前,她满心信任地向他靠近,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时,那样的纯粹、和无念…… “师父,它是你的灵兽吗?” “师父!你找铃儿?” “师父!你只三年就度过回婴期啦?” “师父……你是在等我吗?” “师父……要是铃儿认为该做的事是错的呢?” “师父不用怕,尽管替铃儿决定就是。” “我知道的师父,今生今世铃儿永远呆在止水峰上,陪伴侍奉师父一辈子!” “师父,铃儿绝不会后悔,也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师父,师父,让他捏一个你给铃儿好不好?” “……铃儿想永远陪在师父身边。” 不想回忆不愿回忆,可是那些话那些场景,一幕幕涌出,难以控制…… 连闭上眼都不能做到,四周一片都成空白,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麻木而冷心,就像七日来每一次闭关被障梦纠缠不能突破,一边吐血一边坚持一样的残忍和麻木。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成仙,我看不淡,我不要师父死!宁死也不要!” “……是铃儿说错话了,师父不要生气不要伤心……”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不要一个人活!师父不走铃儿也不走,师父死铃儿也死!” “师父,我们回去吧。” “师父!不要丢下我!” “师父放心,铃儿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半句都不违背。” 风那么冷,心那么空。天地昏茫。 “来世……来世……好……好……师父,我会记得的,铃儿会记得的……会用我无边的岁月,来等你给我、一场来世的相见。” “……你再与铃儿拜一次天地……可好?” “天地为鉴……魔神益铃,今此立誓,生生世世,与他为妻,执等千年,静候万载,神不灭则志不移。” “……归神罢,铃儿定用一生、来等你我来世。” 白衣隐隐的抖,不知为何而颤簌。 云天之尽,那个已然不再瘦小,却同样纤细的身影,那个从来依恋,宁死也不愿放开他的手的孩子,正一步步,被他逼着长大…… “仙尊……” “仙尊!” “仙尊,她愿归神,苍生之幸。” “仙尊,以仙之力,教化魔神,实乃仙尊之能,用心良苦……” 飞花如雪,纷落如泪。 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窒息一般的感觉不到…… “……师父,如果长大意味着离开你,和看你死……那铃儿永生永世……也不要长大。” 咸腥入喉,温热突兀,与这原该是喜的归神之景太不相称,也几乎来不及咽下,他微抖着白衣,突然那样恐惧和慌乱地一步步往后退。 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想逃? 而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要违背初衷,不顾一切地赶来? 当他自认为背负的罪孽应该偿还,逼她逼自己放手以此来尽力弥补时,他为什么会迷茫? 当她被他逼着离开,所有的一切按照他所想要地那样平静而安稳的进行时,心为什么会那么痛? 痛到麻木…… 是不能明白还是不想明白?她爱的多卑微,而他,又有多残忍? 麻木空洞的眼中,陡然漫天飞雪。 他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瘦小身影满心无念地向他跑来,逆着风雪,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然后弯起眉眼,满是依恋地单纯笑开。 他看见自己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一点点用力,抽走了她好不容易握住的他的手,然后漠然转身,慢慢离去,最后留她一人呆呆坐在雪中,满脸是泪。 他看见转身轮回间,白衣化入雪中,那个其实从未长大过的孩子,委屈地抱成一团,就那样被他、被整个世界遗弃,一个人孤零地瘫坐在风雪中,嘤嘤地哭泣。 怎么舍得? 怎么承受得住? 这样心如刀绞的疼痛,才清楚地让他明白,那一份了然于心却一再被他漠视,用苍生大义来压制的爱,其实早已入骨。 心疼她一次次被逼走在绝路之上,舍尽自己的一切,只为护他安好。 心疼她受尽苦楚,默默忍受所有伤痛,从来不怨不忿不悔。 心疼她怎么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他,忘了疼,忘了痛,甚至忘了自己。 “只要你安然,铃儿再无牵挂……” 默然离去,就那样无念亦无怨地缓步走向尽头,可是为什么每一步神阶,都有无声滴落的泪? 那鲜红熠熠,转瞬即逝,却仍旧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 神光瀑溢,光引已尽,空中蓦然扬起一片残血颓花。 她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静静立在神引下,默默走,默默成全。 她爱的那样纯粹,纯粹地让他承受不住。 血毫无预兆地涌出,咽下,麻木而机械,只有心,锥心刻骨地疼了起来,几乎战栗。 归神,离开他,离开熟悉的一切,永远活在另一个陌生的地域。 永生不死。 永生寂寞。 永生孤冷。 从此无穷无尽无望的空等。 漫漫长天无边的岁月,只因为他一个注定成空的誓言,她愿用为神一生,来成全他想要的、成全这六界苍生…… 试问,这与死,哪一个更残酷? 而这就是他给她的。 是他为师为夫最后为她做的…… 是他心中真正想要的? 呆呆地望着绝天,目中一片淹没天地的悲怆和不能承受。 墨色长衣空然地临阶而尽,她仰面极静地望着天穹,一身残败戾煞荒凉裉尽,纤瘦的身影渐渐虚无。 师父……铃儿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当这句曾经的守候与誓言窜出脑海的瞬间,他全身一颤,几乎站立不住。 只那一瞬间,心头所有的隐忍、道义、大爱、责任,全数崩溃。 “别走……” 极轻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了无踪迹。 千白猛然回头,不可置信。 白色的身影隐隐颤抖,低垂着头,那样惊煞世人地喝道:“不许走——” 漫天风狂,轮回业障。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爱,若以这般排山倒海之势倒回心头,还有什么能够与它共存。 当他真的要来面对,抛弃一切承受自己的爱时,才发现隐忍太久的爆发,理智,本心,原则,什么都不可能再挽回。 墨色身影懵然呆立在神阶尽头,几乎不能回神不能反应。 风雪如窒,狂乱肆舞。一如那些年那些痛那些伤害。 所有人都呆住了,懵在原地。 “不许走……” “不许归神……” “不许……离开我。” 他抬头来的那一瞬,几乎所有仙人的心猛地被冰水浇透,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透明的雪花仙印浮现出来,变幻成一朵瑰丽的云纹,然后一点一点变成血色,连带他的眼,全部慢慢化成赤红。 仙尊……入魔了?! “云师兄?!” “云师弟!!”长天青大惊,脸陡然煞白,急欲上前,只是猛然被他由仙化魔的澎湃异力推开,步步后退。 他温柔道:“不要来世,只要今生……你不是说过要陪在师父身边,永远不离开么?” 心疼的太过,于是差错间全部化成纵容与宠溺。 他本是傲岸的人,一旦任性起来,想要护谁,想要爱谁,天下之间又有谁能阻止? 四周仙魔一脸震怒地看着他,步步后退。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周身邪力惊涛骇浪般推开,竟是说不出的残戾和恐怖,比她佯装的孤僻和漠然,不知要冰寒冷冽多少倍……可是,他却是在笑。 师……师父…… 她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已经全然呆在了那里,忘了该笑、还是该哭,甚至忘了反应。 神阶一侧,他瞬间移来,就那样睥睨世人般绝傲地站在她的面前,漫天飘飞的长发妖异地鼓舞不停,那从来远冷如冰、淡漠如画的眉宇柔和地对着她,是倾世的温柔。 “苍生、六界、无辜,不关我们的事,不是我们的错……师父陪着你,不归神,不离开,你想留在哪里、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在我身边。” 四周窒息般的死寂沉默。 他眼中除了她再没有了世间任何人,如水一样柔瀲的双眸深深望着她,笑的那样简单纯净又纵容,残酷而惊心动魄的美与魅惑,几乎折煞了世间所有圣洁的和妖异的美。 没有人能在那样一个周身糅合了神圣与妖娆,纯净与魅惑,美得万物失色日月无华的人面前,还能保持理智和心智。诸天之上所有仙魔妖鬼,几乎全部呆傻了般瘫坐在云中。 “你不是说,想和师父守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月一年,也好么?” “你不是说,不管六界不管天下不管苍生如何,只想守在师父身边么?” 他那样温柔地望着她,仿佛揉碎了世间所有的月光,而后轻轻朝她伸出手。 “即便是一起覆灭的结局,我也答应你。回来,铃儿……从今以后,师父什么都依你……” 不能思考不能反应,就那样痴傻了般望着他,沉浸在他的目光中,身子如受了蛊惑般伸出手去,慢慢放到他的掌心:“师父……”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无论什么,师父都答应你。是罪,师父和你一起背负;是错,师父和你一起承受,生一起,死一起,覆灭一起。” “师父……”心不受控制地肆乱,静静化成水,融进他比之月光还要迷离的目中。 只是一道白光忽地从后弹来,准确无误地射进了益铃额前神印之中。 蓦然震颤,惊醒,益铃心整个揪起,看着面前的人,手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起来:“师父……?!” 一颗红泪悲怆而愧责地滚出眼眶,溅落在神云之上,瞬间散却。 她看着他,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地滚出,猛然间哭得那样无措。 “铃儿……”他心疼地伸出双臂,想要搂她入怀,只是神阶之上,她泪流满面地一步步往后退。 “师父……铃儿承受不起……” 心痛到无以复加,那样错乱而纠结的痛楚,几乎将她生生撕碎。 这不是你想要的。 一生慈悲,心怀苍生。 你或许不懂铃儿,可是铃儿从来知道,师父即便不喜欢,也从未想过背弃仙门,弃六界生灵于不顾。 在天下苍生与铃儿之间,我从未想过要你作出选择,从未想过,要让你为难…… “师父!铃儿不想让你恨我……” 他温柔地摇头,眼中妄负天地,全只有她一人。 神光引渐渐弱化,变得不再那么冷白而微微透明起来,时辰将尽,越来越虚离散去。 他再次伸手向她。 “铃儿,听话,留下,回师父身边……” 他的温柔,他的低求,他的目光,是世间最难抗拒的诱惑与毒药,一寸寸腐蚀着她的心。 仰面哭笑难止,她浑身轻颤地走近他,心头那样满足又悲凉。 够了…… 不管他是何时开始入魔……已经什么都够了…… 终于向他伸出手。泪蜿蜒而下,她痛苦地看着他,咬牙哽咽的那一瞬间,才明白,此一生她的世界,从来没有什么能够与他相比,包括她,包括她的情。 手微微颤抖地抚上他的眉宇、他的脸颊,温柔缱绻,一世迷离。 “师父……铃儿太爱你……爱到不忍心叫你失了自己……不忍心叫你受苦……” 小手轻轻点在他额心的刹那,威冷的白光突然溢满了云天每一个角落。 眼泪肆无忌惮地滑下,她的声音和着万千神息荡漾在四海之上,天地之间,那样空灵,孤绝,又悲凉浸骨。 “魔神之谕,无魔不遵……本尊命你,复仙……忘我。” 他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地睁大眼,那样呆震地看着她。 全身邪力一瞬间被白光抽出,仙力凝聚,真元还复。 想要抗拒想要后退,可是脑中逐渐混沌起来,那么多牵连着他心的画面,折成薄纸,眨眼间飞出他的脑海,肆意飘飞,遗落去世界每一个角落。 留不住。 “师父……即便你曾说过后悔收我为徒,可是铃儿还是想让你知道……如是颠簸万苦,今生今世,铃儿也未悔过。” 他听见她轻声的呢喃,只是声音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字,过渡一般慢慢变得飘渺而那样陌生。 双唇轻轻拨动,凭着心中模糊而难以磨灭的悸动,那么强烈地想要说出来: 我云诀此生唯一后悔过的事便是收她为徒;此生最不后悔的事,亦是收她为徒。 只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甚至已经不知道,他想说的‘她’是谁…… 不想睡,不想就这样闭上眼,从此醒来世上再没有面前这一人。 可是意识依旧慢慢模糊……手费力地伸出想要抓住面前的人,只是身子不受控制地慢慢往后,离她越来越远。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墨衣流纹的女子在一片白光冽冽中散作虚尘,随光归复天际。 他想要怒吼,想要挣起,可是双眼已然无力阖上。 在最后模糊的意识里,他听见那分明陌生、却铭心刻骨的声音轻声诉说: “铃儿心中无六界,uu看书 .uuknshu 无苍生,只有师父……铃儿愿为师父,让天下苍生赢。” 嬴…… 什么……嬴…… 脑中慢慢空白,终于归入一片昏冷的空茫和黑暗。 长天青一把接住他,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九天虚无。 万物沉寂。 绝天之印闪烁两下,开始慢慢回卷倒回,天地间浓重的戾气煞气,浓雾阴霾,全部被一点点吸入印中,退回到世界尽头,尘封在大地之下。 魔神归位,神界六主齐全,六星同存,天地自愈之力慢慢恢复。近一年来因其出世而毁灭的,荒芜的、残伤的世间万物,六界生灵,一点点散尽邪气阴气,以现行之体复苏醒来,归入天地之序。 原本倾颓的世界骤然安宁稳定,云白风清,一片清明。 云天之上所有的仙魔仍旧呆呆愣愣地坐着,仿佛做梦一般,梦见浩劫一场,魔神出世,六界将毁,天地将亡,更梦见那仙界最不可能之人,一夕间竟堕仙入魔,只为一人,弃尽一生所护。 惊醒过来望着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漫天幽雪,不禁叹声安慰,还好,只是梦一场。 白雪轻凝,不多时,无声无息地覆尽了世间一切喧嚣与浮华。 (如果在这里弄个全文完,大大们会不会弄死小翼??) 第210章 曲终人寂 (头轻脚重了,小翼自己也写累不想再写了,真想就上一章结了算了,可是不系统一下不行,线索要用完,糊里糊涂的话要解释清楚,而结局更是早就定好了的……小翼没骨气,当不了后妈,亲们跟到现在真不容易,小翼惭愧了!--) 正文: 百业待兴,人世安宁。 所有人都恢复了平常生活,万魔有庇,心足意定,魔界有魔夕、腾火两魔为首势力可与仙界抗衡,势平之下,妖鬼不争,仙魔厌斗,人间女皇圣明,六界无事,逐渐恢复昔日繁华。 九天之上,白衣飘然。 为魔一刻,魔神之谕不可逆,他再复为仙,也应是忘了。 只是却也同时失了心。 漫天飞雪中不知所为地游走在云天之上,如雪一样澄净而清寒的身影,满目清和地望着无尽空茫。 他常常独自一人立在云头、雪凤背上,长发随风轻散,手中握着几根纯白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扬起,静静地看,目中满是迷茫。 醒来后,便再没有回过蓬莱,回过止水峰,那些明明都了然的面孔似乎都隔了一层薄雾般叫人看不真切。 一身白衣依旧清冷,却再不那么孤傲而高不可侵,水一样的温润宁和,却也飘渺,淡然无意,让人一见,心便随他静下来,而后茫茫的,空空的。 有时候,神并不是真的能主宰一切,决定所有,尤其在你亲手放他离开你的界域之后。 一声长叹,却不知为何而叹,想不得,忆不得,心空着,终是累了。 若成无心之人,做什么又哪里来的犹豫,于是再见花又雪时,分明不知自己因何应下她必死的承诺,却又如解脱又如释怀般应允了。 ‘吾心无我,唯念苍生,至善始入,终得至善,至善者,谕无情。’ 浮生之极,死归后境,穿梭于离情无爱之间,方能及顶。 先前如何也无力突破的修境,三日之内已然渡过,一步便将之参尽。 他最后再见一眼长天青,只淡淡问了句:“师兄,我可是忘了什么?” 长天青一震,瞠目看他,许久未言,而后终是绝然地摇了头:“没有。师弟,仙门不能无首,你莫要再寻忆什么了,随师兄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却再未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之际,温声道了句:“仙尊之位,由元微天尊暂代吧,我不一定还会回来。” 白衣流影,在长天青伤痛的目光中化入一片迷离幽雪之中。 浮生之极,至善之法。 散三魂聚离火六魄,散六魄聚梅剑琴三魂。 待花又雪惊震之余寻来长天青时,怒天峰上,月晓天虚弱地睁开了眼,离火得魄聚身而醒,茫然地看着周遭一片飞雪空蒙。 魂主心,魄主身。魄可化身,魂却无力,梅剑琴之魂得聚而醒便化入了混沌兽拾来的月晓天体内。 而失魂去魄的那人,端坐于飞雪之中,白衣不染俗尘,眉目仍旧清绝,满面宁和安然,如坐莲台之上。 无心无我,无欲无执,无恋无痴,寂灭无回。 雪依旧幽然地飘落,举世清宁。 …… 一切的过,一切的执,一切的妄,为法虚幻,造孽乾坤,终归是天地间一场浩劫,一场虚梦…… 当一切曲终人散,谁还会叹息缘孽? 轮回业障,遥遥追溯,是因果之继,万年之劫。 亿万年前。 六神俱在,各司其职,以帝神司为首,相安无事,各守己界。 其间,灵神谕人间界,主‘人’,性灵纯透,宛如少女。 阴司神谕冥界,主鬼,幽静少语,独来独往。 妖神谕妖界,主妖,媚冷心诡,喜怒无常。 天地神谕仙界,主山川与日,孤傲绝冷。 魔神谕魔界,主湖海与月,张狂邪肆。 帝神司谕神界,主轮回之法,万物天律,无形无态。 本也相安能存的神界,只因两神而时常动荡。 一者仙之神绝云,属寒,绝冷,性如冰,清明过严。 一者魔之神狂颜,属烈,残戾,性如火,不容违意。 他们二人生性不和,难以共容,亿万年来,小斗则天昏地暗,仙魔大战;大斗则日月倾倒,山河泛滥。 六万年前,魔神狂颜心戾无性,肆意妄为,天地神绝云难容其妄加出手,诱仙成魔,因而一怒入心,大打出手。 此一战,四神难劝,无人能阻,仙魔血战,六界动荡,以致日月倾倒,天地崩乱。 鬼神一时不慎,神元离体,堕世而去。 妖神、灵神神魂受怆昏睡万年,连带帝神司也受了重伤。 最终相斗一千年,魔神狂颜不敌天地神,一击而弑,神元尽灭,再无生路。 原本神由天生,天不灭则神不亡,不老不死无人能伤,哪怕神魂碎散,灰飞烟灭,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也终能聚息成魂,再复神元,时限六万年,定能还复。 只是神即天地,神弑神即天地弑神,此为绝路,神界之禁,因而魔神死在天地神之手,毫无回路。 以六万年之限未能归位,天地必要失衡,魔界尽亡,仙与共灭,既而日月倾倒,山川湖海肆虐,六界同覆。 魔神灭,神界有缺,帝神司本知六神不和,不亲不近,但神则在束,亿万年相安无事,无心也无力改变什么,于此,却不得不补齐日月。 罪在一人,责无旁贷,天地神被罚抽离神元剥去神魂,入世堕凡。 因果循环,帝神司安排了他,来成就新一任的魔神。 “孩子,你可懂了?” 一片白蒙轻雾间,魔神益铃呆呆地坐在极天之域、魔神之星上。 “……为什么,是我?” 万合柔声道:“除了你,无人可就。” 她目中无神地抬头,不发一语地看着面前白光如雾的人。 “六万年来,我以血育你,才终于在五百年前赋予了你神识,你是我帝神司的神器,原就具有神之灵气尚且如此难得神识,更何谈世间凡物?若非知道神之难成,我如何会舍了自己的神器,引你成神,补齐六主?” “那……我的爹爹、娘、小若,我身边的所有人……” 他一声轻叹,语气无奈。 “即便我是帝神司,也不可能真能控制一切。阴司神堕世,神元离体神识被封一直未能醒来,我不可强自将他唤醒;妖神、灵神昏睡,我本命神兽麒麟镇守神域。自己下界去牵引一切,却又因它擅自离域而不得不回来。” “神界之乱它无从得知,我归来,才知道妖神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却是醒了神之身未醒神之灵,他本性妖诡善变,看着昏睡中的灵神颇为不喜,竟就随意地将其推下了界,从极天镜中看得世间诸事有不喜的,便就支使麒麟下界去惩治。” “神界必要有神息镇守才能得存极域,妖神神之灵未醒,神息不纯,麒麟因你娘而背我下界,神界无人可镇,我不得不留于极域再不能出。你爹爹下界之时偷盗了六大神器,我也不能去将其收回,后来你与其它神器落入了妖魔手中,为时太久魔息见长险些失衡,幸有云诀阵法将你与其它神器夺回随阵流去了九重各处。而你便恰恰落入了生身之弱河。” “你本由我从弱河中以神元炼出,弱水之灵自然会感觉亲切,于是与你相熟,而你掉入弱河中已然带了我舍你的一缕神魂,因此你才能修得其它二魂六魄,有此机缘入世而成就魔界之主。” “神识……神元……神魂……你……” 他温声笑,伸出透明而变幻无形的手来轻轻抚她:“你终能反应过来了么?麒麟、倾宜算得你的养身父母,而本尊,才是你真正的生身之父。” 她震住,只能呆呆地抬头看着那无形无相的帝神之尊。 “孩子,你应能明白,吾等神界诸子由天地生成,聚灵成魂,便是入尘下界也难以舍尽亲近神息的本性,因而你才会于成婴那刻潜意识中便去了倾宜腹中。” “倾宜……?”有些呆愣,而后便一震。 透明无形的面上,万合微微笑着点头:“你娘青衣,便是灵神倾宜的转世,她被妖神推下界后转成青衣,与麒麟竟成了一桩尘世之缘。神兽因此离域,我因此被迫归来,险要误了大事,此事妖神有责,我便就将他遣下了界去护你。” “妖神?护我?” 万合点头:“既是护你,也是引你成神。他入世,自然也是会追着神息而去,于是便生成了倾宜之弟,你的舅舅。” “舅舅……千白?!” “不错,他便是妖界之主,妖神千白。他于你出生后神之灵便已醒来,只是因有引你之责而滞留了五界,若他愿意,应不日便可归来。” 她怔白的面上,几分惊,几分豁:“归神那刻,便是他出手点醒我神识的?” 万合笑:“自然。” “那……我师父……”小手无声握紧,身子轻颤,眼泪险些滚落下来。 “益铃,你还不明白吗?”他满目是慈的面上,几分深沉宁然:“你自认,是因谁……步步被逼,以致成就今日魔神?” 不由一怔,而后便懵了一瞬,难道……是……竟是、这样? 帝神司摇头叹息:“我也未曾想到,你步步成魔成神,他竟也会陷了进去……你要知道,绝云由云雪山川之灵生成,天性断情无泪,本性便是守护苍生,我要他将你逼上绝路逼成魔神,却未想到,他竟也被你逼上了绝路。” 师父……师父就是?! 万合仰头轻叹:“天地神与其它几神不同,性纯孤傲,绝冷难亲,从不像千白、倾宜他们这般时常下界去玩,因而心如明镜,净如清水。他入世万年之久,竟世世为仙,没有一次堕入妖魔界。” 他低头来看她:“这一世,却因你,破了例、冲破了与生俱来的本性之缚。” 益铃呆呆看着他,一身默寒轻悲,突然间很想哭出来。 微微叹息,万合道:“此一世,他又毫不为意地为他人散了魂魄,看来想要他慢慢修成帝仙进而成神归来,怕是还要等上许久了……” “即便散去了魂魄,我师父也没有死是不是?”她凝泪急望他。 万合应她:“这是自然,他乃天地神,即便神魂散了,也会由天地之气慢慢聚成,何来死一说?只是他犯下弑神大禁,罪孽难轻,必要生生历劫步步修来,才可允他归来。” “可是……神界没有天地神、妖神、灵神、阴司神在也行么?” “神存世间,天地自知,六枚神之星便会安然,六界自然稳定,只有像狂颜这般神为神弑,才会绝灭,毫无生路,以致天地失衡。” “那我可以下界?!”小脸含泪而喜。 万合愁苦,为难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初成魔神,必要在神池中沐浴九日洗净周身残留尘世之气,为神域所接纳,才可随意入世、归来。” “我这就去!!”益铃喜震道:“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守护师父!等他聚魂归来……” “魂魄已散,肉身不久便会腐化,他魂魄再聚自然又有新的模样,又何必去守?”万合道。 益铃默默地摇头:“我用尽一生追寻他,最后一刻才得他身心两付,如若重来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可还能让他爱我……而且,我已是他的妻,为他守身,不是应该的么?” 万合愣住,而后不由笑了:“孩子,虽说弑神罪重,可是借他之手成就了你……却让本尊十分欣慰。” 益铃怔怔看他。 “你可谓我亲生之女,却同时也亲连了其它四神,我有心以你亲和六神之愿,于今已然实现,往后,六界应可才久安宁。” 益铃愣了愣,而后道:“可是我并未遇上阴司神……” 万合摇头:“不,他也是你亲近之人。” “……冥哥哥?!” 万合没有揭开,既未否认,也未承认。只是道:“六大神器为六神之物,其间你弱水之铃是我帝神司之神器;阴阳天令剑是天地神之神器;劝魔簪为魔神之物;千面幻笛为妖神之物;而阴魂玉自然便是阴司神之物。” 益铃未能觉出他话中深意,只是问道:“那如今你舍我成就魔神,不是没有神器了么?” 万合点头:“便是因此,更要明白神之难成,因而必要亲和六神方可,不可让其再存弑神之心,否则多年后,我神界必将覆灭。” “只是神界覆灭?” 万合看她:“六界之衡六神不可缺,若你未能在六万年的时限中及时归神,为保天地平衡,六界不灭,只有我等五神一齐灭迹。” 益铃震:“要么全……要么无?” 轻轻点头:“便是如此。” “你可否……” 他出言打断道:“我为你生身之父,从今往后,你当以父相称才是。” 益铃微怔,犹豫一刻,忤道:“父……父神?” 他心慰应下,uu看书.uknshuco 而后慈声道:“麒麟与倾宜重生之后,仍逗留尘世不原归来,往后或许方能重聚。” 益铃泣喜于心,静静点头,有些犹豫地问:“……父神,我原是神器,你可否告诉我是何种神能?” 万合温言道:“这还须说么,自然是起死回生,否则你哪里来的天生不死之身?” 益铃轻轻弯了眉眼,叹然笑着直言道:“我也猜到了……只是往后再不能回复成神器,恐怕救不了别人了……” 万合叹道:“你若无不死之身,如何可能有命撑到他来爱你?怕是早已不存于世了……” 不由心一震,想起那一句原是无心的话:两世情错,一生长孽。因为爱你,我死过千百回。 原来,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 “你于神池中沐浴九日,这九日,由你镇守神域,容父神下界一踏回来。” “是,父神。” 她抬头来有些好奇地问一句:“父神也曾入世,是化成了什么人?” “不曾与你遇过,只是不知你可有听过。”他温声道:“苏幕遮。” …… (风大,你要的大boss,拎走吧。另外,答应的番外还要的话小翼就写。) ——全文完—— 后续 五界,荒天。 梅剑琴望见面前的人有些心伤,久久无话后,勉强欲起,只是身体实在羸弱,摇摇欲坠之时被长天青伸手扶住。 “师父?” 目中痛极,他扶着她的手微微有些轻颤,目中空悲切切,那样萧然。 “他心决之事,从来无人能驳……如此……也罢……能换你与离师弟回来……也好……” 梅剑琴怔怔地看着他空茫痛极的双目,还想说什么,却终没有开口。 当日寒海之上,师父虽出手无情,却不是对她,是她自己强自冲去为益铃师姐挡下了那一击,才致了自己灰飞烟灭。 如今重生而醒,她自来尊亲敬长,竟生不出半丝怨意……“师父……我……” 长天青却再不愿多说什么,森色仙袍蓦然与几人擦过,一身萧瑟难掩,竟像陡然间再老千年。 飞雪瑟瑟中空寂无言地抱起云诀尸身,竟就什么也不说地御风离去。 花又雪始终看着一脸茫然的离火,不知过了多久,竟是朝天一声巨吼,那声音浑厚蛮天,穿透风雪,带着足以震碎寒冰的感动与悲喜。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她满脸是泪地(如果一只黑白巨兽脸上能看得出来的话)扑上前去,对着离火又亲又抱又舔。 待梅剑琴回过神来,回头看去,离火早已吓昏了…… …… 仙尊寂灭,“月晓天”活过,屏炎地尊重生归来。 蓬莱悲中有喜,抑痛宁然,久久空声长叹,唯剩悲凉之泪。 青沙天尊长天青难舍师弟,悲痛之余将仙尊尸骨置于寒海之底,再聚之万丈寒冰牢内,白衣仙人从此于冰封中沉寂,眉目安然,静宁如睡。 寒海之上,花又雪身负离火归入蓬莱,洛紫御剑上前既悲又喜地接下“月晓天。” “洛师叔!”梅剑琴不得不喜,眼中带泪地扶住她的手。 洛紫几许悲凉地叹道:“好……好……你没事就好,纵使只有三魂失了六魄但我蓬莱仙丹灵术齐多,来日定能修得。” 梅剑琴抹泪笑着向她点头:“嗯!洛师叔……我……” “晓天,你安心罢,我知你仙身大不如前,特随身带了许多丹药来接你……” 蓝衣轻纱的女子一怔,有些懵愣地抬头来看着洛紫。 “幸我在皇宫多日,于心不忍,还未将你的死讯告之明凰、无繇,否则以他们疼宠你之心,怕是也要如元微天尊那般悲痛欲绝了。” 身子一震,蓝衣的女子微微不稳,脸色一瞬间极是苍白:“元微天尊……” 洛紫悲然叹一声:“剑琴之死于他打击甚大,虽已渐能放下,但仍旧常常独自一人来我蓬莱寒海上空立许久,想他爱女心切,也叫人心痛。” 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梅剑琴靠在洛紫身上险些哽咽。 洛紫叹:“幸你活了过来,否则,你母皇他们定也是这般模样了。” 周身震,梅剑琴抬头看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似有所觉,前日里还问了你可安好,我一时不答,他们便险些不能承受,幸我圆谎瞒了过来,今日你回了应是可叫他们安下心了……”她心酸道:“为人父母者,便都是如此叫人心疼哪。” 梅剑琴呆呆地看着她仰面沉叹,心中尽乱,半是悲疼半是心酸地看着茫茫寒海,一阵无力,竟就昏昏然地倒了下去。 “晓天!” 昏睡之前,耳中听见的是洛紫焦急地一遍遍唤着:“晓天” 和二师兄、阿紫赶来,忧喜而唤地那声声“月师妹、月姨姨……” 心中蓦然一阵沉痛,想着那沧桑而萧然的身影,徒然间无力悲咽。 …… 离火仙身与力还复仍存,只是自己却不能记起,弋钧迟有心将地尊之位还他,只是被花又雪蛮横拒绝。 “从今往后,他离火除了是我花又雪的主人,便什么也不再是,你仙门休要再给他冠上些有的无的,以此迫他做些无谓的事!” 无谓的事? 众人还待细想,只是一身蛮力傲仙的某只已经严守以戒。 黑白巨爪往前挥两挥,纵是上仙修为也要抖三抖。 最终蓬莱尊仙长老败下阵来,离火以上届地尊身份留于屏炎峰上,即辗辰峰,与弋钧迟共在,整日由一干人等轮流教授仙门术识。 长天青心境已萧,无心主事,由继任首座弟子的霁洛代理蓬莱事宜,有心闭关百余年,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未行。 …… 六界相安,昆仑宗无事,寒海之上,风独灭一身玄色仙袍鼓舞如风,一眼望去,无尽萧瑟。 “琴儿……” 她远远地望着,听得他一声沧桑抑叹,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爹—— 琴儿在这里…… 只是下刻便因痛极而伤,真气立乱,脸色陡然煞白如雪,冰灵绝美的一张脸上,似蛾如雾的簇烟眉无力拧起。 风独灭觉到气息,回首过来便见她摇摇欲坠。 御风来,不由关切地扶住了她:“晓天师侄,可是何处不适?”手下扶脉,其实已探得她徒有三魂缺六魄,此事他隐隐知晓,只是知道蓬莱有心瞒着人间皇族她曾死之秘,便不便多言。 梅剑琴身子轻颤,不由得紧紧抓住他的袍袖,想说什么,却几次都咬牙未语。 风独灭出于尊长之义不便弃她不顾,便输了些真气给她将她扶起。 “你既有恙,便应归峰休养,实不该往寒海上来受了寒气。”言罢,抽回扶她的手,温声劝一句,便欲转身而离。 只是下一刻,袍袖再次被她抓住,风独灭几分讶然地回头,便听她说。 “元微天尊……你可否收晓天做义女?” 他微怔,望着她殷殷含泪的双眸,久久默然。 目中逐现萧索,方才道:“……月师侄怜我失女之痛,本尊心领,只是你贵为人间公主、父与母濡沫相安,实不必如此。” 言尽,淡淡点头罢,转身离去。 梅剑琴心口一疼,望着他寞然的背影眼泪再次涌出,脸色白尽,脚步不稳地追上去,伸手抓住他的长袖:“爹……”我是琴儿啊! 那孤零而萧索的背影不由一震,而后叹一声,轻轻抽出了她手中衣袖:“孩子,父母生来已定,轻待不得。本尊一生只剑琴一个女儿,你也莫为此强求了……” 言罢,几分疼涩悲痛地叹一声,无力而去。 她呆呆傻傻地站在那边,看着他渐行渐远,心里那样愧涩疼疚,终是吐一口血,从云头堕了下去。 风独灭远远觉到,心下一惊,只得飞身折回接住了她,微郁道:“你我无父女之缘,你又何必如此强求?” 她静静躺在他怀中,感受着身下那熟悉的宽厚手掌,眼泪无声间蜿蜒而下。 因为我答应了娘,要替她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你伤心…… …… 仙临神迹,仙尊往日故友,前昆仑天尊苏幕遮死而复生,再度归来。 他仙名本盛,仙望极高,若不因此当年云诀也不会因他力推而一举成为仙盟之首,尊为仙尊。 风独灭暂代仙尊,因失女之痛终无意于此,他归来,十一宗便默承他为仙界之首,继仙尊位。 长天青自云诀死后首度出岛,去往昆仑询问其神迹之事,不免要寄希望于天地神之怜,令云诀也能再醒。 “上神留有一言予仙门……”苏幕遮语气温然:“时辰若到,云诀终还是要再复仙尊,领承仙界。” 长天青听得他此言,心怀激荡,一刹那间竟老泪纵横:“好……好……好……” 苏幕遮看着他,叹一声,道:“你仙元损耗太甚,应得闭关静修了,数百年间若还有未了之事,便多坦言吧。” 不得不惊。 长天青怔一瞬,心内服然地作了个揖,回去蓬莱。 …… “师父……可是有何吩咐?” 长天青静静看着殿中之人,不发一语,许久沉寂。 霁洛不由怔愣,不得不抬头来望他。 “洛儿……”长天青终于道:“为师有一事……想让你知晓……” 霁洛一震,不知为何忽有些心神难静。 “前世的记忆……我知你已恢复,仙力已达罗天上仙之为,虽盖过了多位尊仙长老,却也不必再瞒着了……” 霁洛再震。许久低头不语……而后,涩声道:“清渡感念师父再次将弟子寻回,悉心教导之恩。” “……你可知,我共将你寻回了多少次?” 霁洛立蒙,不由极是惊讶地再次抬头:“……师父?” 长天青声音微哑:“此为第九世。” “第九世?!”霁洛不得不震,心下一瞬间激荡难平:“弟子何德何能得师父如此厚爱……” 长天青静静道:“你……是本尊亲生之嗣。”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霁洛全然震住。 “是我……与第七任蓬莱天尊,墨音清殇之子。” 第七任?!“这如何可能?!”霁洛惊声如窒。“那……岂不是无为上仙?!她存身数万年之久怎可能……” 长天青眸中有些空,未看他,只是道:“她仙赋之高可惊六界,清性无为修为达上万年之久,连任我宗掌门二百零二任……本尊师叔,便是她第一百徒,之徒。” 霁洛句句难承:“无为上仙乃师祖的师叔祖,她……” “数万年前……她首任天尊之时,为师只是蓬莱一名普通弟子,在后山巧遇她昏迷不醒。” 数万年前?! 霁洛呆怔地看着高位之上的人,已然失神。 长天青微阖目,道:“当时,我初入蓬莱,并不明她身份,而她因修习奇禁之术不慎走火入魔,我观她少女之貌,以为她是混入蓬莱的小魔,看她魔息不强,年轻气盛之下,便斗胆放她一条生路。” “我瞒着蓬莱尊老私自将她藏匿在了后山一处,欲等她醒来之时,嘱她原路离去。” “只是次日她醒来,却是周身魔息尽消……心智如稚女。” “她只言她叫墨音,其它什么竟都难以记起,蓬莱仍是无事之兆,大抵是将掌门失踪之事隐瞒了下来,我不知情之下,少年情心所致,将她私匿在了身边,半年后,她天突穴溢血而裂,终将一切记起……只是那时,她已身怀有孕。” 霁洛默然失神地跪于殿中,听他缓声道来。 “她自知此事必会影响蓬莱仙誉,因而不能揭开,生下你后,她归复掌门之尊,而后不久,便把你从我身边接走,收你为徒。” 霁洛无力垂首,满目都是空茫。 “仙心还复,她目中再无儿女之情,从此之后,我也再未见过她。” 仰面萧然,情苦而伤。 长天青寂道:“我因她,再无修仙之心,整日浑浑度日,二百多年后,终因仙力不济,垂老至中年……而那时你早已长成,与她一样,仙赋极高,修为上乘……可是……待我闻着你俩之事,终能心慰释怀欲正心于修行之上时……却听得她亲手、逼死了你,魂飞魄散……再无生路。” 霁洛不得不抬头,怔看面前情涩面萧的垂老之人,忽地有些心痛。 “我想质问于她,只是她从那日起闭关不出,无人能见,我心如死灰之下,得一颗死还丹,无犹豫地服了下去,于后山遇她之处,一睡万年。” 霁洛闭了闭眼,到底于心难忍,不由湿了眼眶。 “大梦初醒,从此绝肃,再醒来,我拜入师尊门下,而她……已然寂灭。” 霁洛由自己所知,轻声道:“无为上仙是修尽浮生诀,一时不慎而魂飞魄散……” 长天青低头看他,目中蓦然起了涟漪:“我本也以为,是这样。” 霁洛再次抬头,惊见他目中水光轻隐,竟像是恍然明悟之后的悲疼难抑。 长天青看着他,半是痛悔半是无力道:“或许,她并无我所想的……那般心狠无情……”泪蓦然垂落,有悲伤,有动容。 “师父……?!” “荒界之中,云师弟修尽浮生诀,散了魂魄救回你离师叔与晓天……”他陡然哽咽道:“为师才明白……当年你分明已魂飞魄散,又如何能再入蓬莱,为我所遇……” 霁洛难以明悉,只能疑目看他。 长天青几分悲疼道:“你死在万魂阶上,我不知她可有动容,现在想来,她必定也是心痛……否则,何至独创浮生之法,修至及顶……以她魂魄救回你的性命……” 霁洛身子微有不稳:“并非不慎……而是明知故为,是为救我?!” 长天青沉寂许久,默然点头:“万年前,你长大之后我从未见过你,本应不识,只是,你二世得入蓬莱,与她当年后山之样,太过神似,我因而才设想,推算来确是你,依儿。” “依儿?”霁洛骤然想起他先前所言:死在万魂阶上…… 长天青悲叹一声,伤怀道:“云师弟当日欲上万魂阶,我极力反对,只因九世之前,你便是那领仙杖跪死在万魂阶上的无为大徒,我蓬莱第七任地尊……楚天依。” “楚天依?!”霁洛已然乏力失心。 虽为秘史,可蓬莱弟子间仍有传道…… 朝唯地尊楚天依……与一魔女相恋相许,欲求其师无为成全,结果遵仙册宗规,生生跪死于万魂阶之上,魂飞魄散。他当时已是罗天上仙修为,万魂阶因此而传为绝难承受之刑罚。 长天青看着他,垂目静然,眸中是万事皆了那般地释心淡却:“而今,我把一切告之于你,闭关数百年,再无牵念。” 霁洛久久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心下才稍稍平静下来。 他本无意就此接受,全然信过,只是抬目来望见殿上之人隐而不言却分明期望的目光,心下便难忍疼瑟,终是上前三步,再度跪拜道:“孩儿……拜见爹。” 长天青心下颤动,目中再次泛了水光,缓缓下来将他扶起,喜极而泣。 “依儿……依儿……”不由抱住他,声音沧老哽咽。 想来此名是墨音清殇所取,他心下最想承的,大抵还是它。 哭罢,长天青竟仍道:“你愿认我,为父心愿已了,只是此事干系你娘万年仙誉,还是莫要公诸出来为好……往后,你我仍是师徒相称……” 霁洛不由叹怜他惜无为之心,默然点头。 “孩儿明白了。” “在闭关前,为父再提一事,你应便应,不应便罢。” 霁洛静静看他:“师父请说。” “我日前于你洛师叔处探得,你与晓天姻缘不浅,她如今虽失魄而羸弱,但仍贵为公主,修为不浅,你可还愿与她……结成夫妻,相扶照顾?” 霁洛身震,脑中一张赤子容颜骤然驰过,悲凉一叹,想要开口拒绝,却终想起那蓝衣倾城的女子为护他而甘愿为仙莲食尽魂魄之时所言。 目中萧然,有感动有悲恻。久久后,他微抑道:“……若月师妹愿让霁洛照顾她余生……霁洛应下。” 长天青心下喜,只是看他目中仍有涩然之意,只得道:“你莫要再想益铃那丫头许多了,她成神而去再不可能归来,且她也是仙尊之妻,名分已定,便是事实,这是六界都知晓的。” 霁洛黯然点头。 长天青心疼他和自己一样苦于情事,犹豫许久,终还是道:“多看看晓天吧,她……她……就是当年与朝唯地尊楚天依相恋无果的魔君之女,是名风音。” 此下,霁洛当真惊甚,极是心震了。 长天青慈目看他一眼,轻叹一声,慢慢出殿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花落间,命中注定,有些遗憾,一生难回。 当长天青欲在闭关前最后一次主事,召来回宫刚归的月晓天询问此桩亲事时。 意料之外,竟见她摇了头。 长天青本知她对霁洛有意,好意成全,此下是全然没了下策。 “师父……”面色极为苍白的人久跪殿中,似是犹豫很久,才终于从殿上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高位上的人:“弟子已禀明过父母……此次回来,也是想请师父作主……” 长天青一震,见她眸中痛抑心酸之色难掩,便也有些动了容,不由轻声问道:“有何事,你说便是。” 只听她虚弱地咳一声后,决然地一字一顿道:“弟子……想终身陪在元微天尊身边……愿嫁他为妻。” 惊雷有声,长天青竟就懵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回得神来,便听她道。 “晓天自知是他叔侄一辈,可是昆仑与蓬莱并非一宗,可如此称得,却不真的算得,因而虽相差许多年岁,却是可以结成姻亲的……”她怆白着脸抬头来焦然地望着他:“求师父……能成全弟子心愿……” 长天青长舒一口气,许久,才出言道:“此事……即便为师答应了你,元微天尊也不会答应……晓天……你莫不是再好好想一想才是。” 蓝衣女子脸色忽白,摇摇欲坠,满目是忧是涩地看了长天青数眼,张口欲说什么,却终是未能说出,泪轻垂,心肺伤至连咳数声。下一刻,竟就昏然无力地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晓天!”长天青不由心忧,急步下来望她,探她脉象之弱,心头不由大沉。 长叹一声,几番犹豫迟疑,目中才终似下了决心。 “看来依儿、与她此生缘份已尽……” …… 浮世芳华,袖中云烟。 人间皇族亲请仙媒去说,有意承姻昆仑,望其能应。 蓬莱也几番多次送了重礼,长天青亲自向其提了此姻,洛紫与玉虚子力推相劝。 三年后,元微天尊才终于点头应下,娶其为妻,是为续弦。 …… 仙盛,魔强,人间宁。 纷扰时常,大乱无生,天地清宁间流光如过隙,转眼离去。 仙界一日,人间十年,神界一日,人间百年。 九百年后 止水峰上,仙莲并蒂,同绽而芳。 霁洛在阿紫殷切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地从莲心中抱出两个凝白若脂的小小婴孩。 只是触手那刻,因无防备,罗天上仙修为的仙身被冻成了寒冰一块。 同一时,天现异景,不日,苏幕遮隐遁于世,临行前长叹一声,独自入到寒海之底,于沉睡数百年之久的人额心一点。 温声道一句:“既是你自己所出之言,再无道理作罢,她为我亲生之女,本尊自然不能叫你再欺了她。” 言罢,宽厚一笑,化身而去,与此同时,一婴降生人间,眉眼青稚,赤子纯心。 而下一刻,冰封中的人长睫轻颤,竟就缓缓睁开了眼。 天地之怜,神迹再现,仙尊云诀寂灭得归,再醒还复。 竟又如一千年前一样,至冷绝情而清寒冽冽,冰冷难近。他诸事了然,心性平静安宁,忘的仍就只有那神谕之下无力更改的一人。 再掌仙门,依旧清冷少言,漠然重归止水峰上,雪凤相迎,墨凰无视。 只是一月后,望见霁洛抱还给自己的那两个孩子之后,还是震惊了。 “他们确是仙尊亲生骨肉,若不信,可若凡间之法滴血认亲。” 云诀静许久,淡淡摇头:“望见那刻我已知晓了,血肉之亲,本尊自是能感觉得出。” 霁洛望着自己怀中那两个婴孩,叹道:“仙尊有些事已不记得,我有心独自好好善待他们,不叫仙尊为难,直至他俩成人才叫其归附仙尊,只是不过几日便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云诀强抑心中震荡。伸手于他怀中接过了那两个小小婴孩……而下一刻,便立时明了他言下之意,只因触手那刻掌中便一麻,随之冽冽寒冰从指尖迅速倾覆上来。 眉微微一蹙。 怀中之子望见,略有几分委屈,大眼一眨,寒冰竟就于他双臂上止下了,而后慢慢消退了下去。 霁洛不由惊甚,怔愣住:“凡它们所触之物皆要被寒冰覆尽,我只因身上带了阿紫予我的神器才能勉强抱得住它们,不想对仙尊似乎……” 云诀低头望了望怀中之婴,一男一女,眉目十分清灵,双眸若星子,纯黑点墨,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其实不然,这寒冰它们是能控制的,想要覆谁,才会覆谁。”云诀回目望他,清和道:“家子受托已久,云诀在此谢过。” 霁洛恭声摇头:“仙尊不必多礼,霁洛也是感觉出……它们并不想留于我身边,因而才斗胆送回仙尊身侧,只望仙尊不管前事是否还记得,都能善待它们。” 云诀眸中空静许久,而后眉目温然却又十分清冷地淡淡点了头:“这是自然。” 霁洛安然淡笑,这才恭声告退,缓步下了峰去。 止水殿中,白衣清冽的人看他离去,而后不由地转目回来,望向怀中也正望着自己的两个婴孩…… 目中一时静一时纷,uu看书ww..co 尤望着那女娃儿青稚纯净的眉眼,心下一片如月温然,竟就情不自禁地伸指过来轻轻抚了抚她的鼻尖。 女娃儿扑腾着小手抓住了他一指,刹那间笑得好不欢然。 云诀看着,半是迷茫半是心柔地微蹙起眉宇,静许久,长叹一声,心下又轻轻地疼了…… 白衣清和,微见轻惘,淡冷而寒决地转身入内殿去。 一峰极静,幽雪清宁。 似梦非梦间空然独舞,轻覆离殇。 纷落如那些年已然忘却,却终究无法抹灭的如泪韶华…… …… 十一年后,又一名绿衣青稚的女娃儿独自一人上得蓬莱,一身两气,眉稍眼角俱是赤子纯心。 她的到来,惊动了蓬莱所有尊仙长老于殿外相迎以探,几乎全部不敢相信,满脸俱是难以言尽的惊诧震心。 是她?! 真的是她……!! 小女娃儿对这仗势有点心惊,踌躇许久,终才道:“我……我是来拜师的……我爹爹说了,只要拜得蓬莱的止水仙尊为师,就能想起我以前的事来。” 洛紫望着那曾生生看着长大的青稚眉眼,陡然哽咽难止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弯眉一笑,刹那间灿如花开。“我叫益铃!” 番外1 繁花落尽,执手成牵 盛世空前,繁华如慕。六界清明,威道日盛。 落花帝氏,追月一千零一十七年,蓬莱第二百一十二代掌门出关,与此同时,原地尊弋钧迟自愿还复回授教长老,屏炎地尊离火终修回其它三魂,虽已恢复记忆却仍无意再即尊位,温然与其灵兽归隐荒界,长天青重掌蓬莱,传地尊之位于其弟子霁洛。于同年十二月放下仙桥,再招内门弟子。 天已暮,试炼终尽。又是一个十二月的飞雪寒天。 蓬莱之巅,大殿之前,那硬要端跪于地上的小小人儿满心怅惘地抬起头来,大眼好奇地望着那一袭白衣凝霜的人缓步入殿,于幽雪漫天中猛然再欺一世无回。 他是……? “恭迎仙尊——” 又是一世迷离飞雪,落尽繁华往生无回,忘矣,弃矣,难绝矣…… 身心一震,沧海尽没。 她以为世上只有紫烟姐姐那样气势如冽的美…… 只有舅舅那样妖诡神秘的美…… 只有义父义母那样真挚静雅的美…… 却不知道……原来…… 还能有着这样清净宁然、到身心都化为浮云流水的美…… 未痴,未醉,只是不知为何而震住,那莫名熟悉、又安然到心瞬间放空又充满的感觉叫她刹那间想要落泪…… “你……能不能收我做你的弟子?” 那只娇弱纤瘦的小手于他走过时蓦然抓住了他的衣摆,大眼如墨,半是迷惘半是决然地望着他,凝声一语。 风雪从殿外静静拂来,满殿寂然轻萧,他惑然低眉往下,一眼望她,目中如是震心。 “你……” 两目相对,心骤然揪起,竟似穿越千万年的轮回得归今朝,他极静地望着她,熟悉不过的眉眼恍然间昭之一切。 白衣飘摇,有一瞬间颤然失神。 久久……望满殿诸仙了然静默之态,身心有倦,一朝轻疼,他茫然地站在原处,于这唯他一人心如茫月的天地间,失尽所有言语。 殿外雪凤空鸣一声,墨凰驰来,云诀仍只是望着她,寂静的,了然的,又空茫的,莫名有愠的,眸中于不经意中漾起涟漪,久久,难灭。 一生浮云,两世结殇,缘起缘尽,回首已是一千年。 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 那深敛空茫又隐有伤然的双眸,陡然间叫她心疼如窒,眼中缓缓湿了。 想要退怯,又想要靠近,张惶,心悸,想要追寻,又隐隐忌惮、害怕,她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那若隐若现的心与神识间,亦茫然,流连,悲伤彷徨。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群仙心紧,不知如何是好,许久…… “仙尊……” “仙尊……她是……” “她就是……” 两世轮回,一生守望,他曾许下的来世,恍然错落间,一语成谶。 天地苍茫,穷尽碧落尘世难断,或许他心中仍有不明,可是却隐隐洞悉,自己与她,永生难断。 “……我收你为徒。”豁然清音如雪。 一殿仙惊,各有见意,却都未曾开口说什么。 目中静,云诀望着她,不由叹心。寒海之底醒来后,那挥之不去的疼心之痛,终于在此一刻、悉数散尽,他伸手与她,纵意而定然道:“从今日起……为师,亦为夫。”不需任何理由,只是觉得这是自己想要的。 风雪轻幽,她呆呆地看着他。 “师……父……” 蓬莱之众齐声叹,洛紫于高位上缓缓绽开笑容,长天青静静看着,目中寂然温连,侧看地尊位上的那一人,肃正的青衣一身萧寂,淡灭轻还。 风雪飘然,轻凝不语。 “师父……” 那双青稚的的大眼慢慢点透清明,蓦然赤色流连灭迹,她看着他,小嘴微张,眉心一颗墨色朱砂隐现浮出,闪烁两下,灭淡成清印。 倾天的浪花从心头翻涌而过,一瞬懵然,又凌然,而后终于醒彻过来。她呆震住,几乎不敢相信不能自控地向他靠近过去…… “师父……?” 我相信你。 ……会为天下苍生,而让为师赢下此注。 ……你要相信,这一生,师父从未骗过你。 弟子云诀,今此立誓,与她为夫,不负不欺,亦不违背今日在此之言,天地为鉴。 别走…… 即便是一起覆灭的结局,我也答应你…… …… “师父……!”眼泪涌出,太多的苦与痛一瞬间没入心里,全部化作泪水与酸楚,心拧起,注满哀伤与动容……“师父,师父……师父!!!” 她不知道,神池九日,下界九百年……猛然不顾一切地扑入他的怀中,滚泪如珠,带着两世偏执入骨的痴疼与思念。 师父,铃儿回来了! “这一次……我一定不走……” 分明已不记得那些妄苦那些情恋,可是她扑入自己怀中的那一刻,心还是颤动如漪,蓦然柔却如水。 他半是茫然,半是无力又满是安然地伸出手,终将她轻轻环抱。 无论如何,我再不推开你。 墨凰鸣声,清音如啸,不一般地威严与肃冷,骤然响彻天地。 群仙一肃,慢慢散开,于殿中垂首跪下,静静开口:“拜见魔神之尊。” …… 若有来世,你我相见,为师必倾一生之力来弥补你,偿还你,与你为夫,生死与共,绝不有一言相背,绝不伤你,绝不再推开你。 …… 止水峰上,他牵着她的手缓步而上。 “师父……你知道,却没有想起铃儿,是么?” 白衣无尘,他轻轻点头:“是。” 益铃半垂目:“……那将来,你会不会后悔?” “不会。”极轻的两字,淡淡吐出。 笑容慢慢染上,益铃紧紧抓住他的手:“那师父……我们在一起,是错么?” 他静了一刻。 “承你为徒,再许为夫……是错。” 愣一下后,不由微恼,益铃愠声道:“既是错,那你还和铃儿在一起?” 手微微用力,不容她肆意挣出,他终没有放开她的手,亦未能容她放开,只是道:“也许情与爱,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是我的徒儿,也便更不易。” 她有气:“你明知是错还和铃儿一起错,这样岂不累,就不能直说,师父与铃儿都没有错!” 终归是没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历程,即便释怀随心,却也再不能淡灭仙心。 云诀停了下来,墨发轻曳,飘然似浮云落雪:“对与错,有时候重要,有时候不重要,只是世间的是是非非并不会因为师父的言辞而有所改变。对错自呈,是非自晓,便是如何自欺欺人,错了也是错了。” 益铃忽然就懵了,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铃儿爱师父……是错?” 他低眉:“是。” “那……师父爱铃儿也是错?” “是。” “师父和铃儿在一起是错?” “是错。” 轻如落雪的声音,淡然飘渺。 益铃感受着他虽说错,却从始至终牢牢扣住自己的那只手,温意流连,淡而不灭……豁然就咧开嘴,弯眉一笑:“那我们就一直错下去吧!” 浮云千重,他深如墨海的双眸静静望她。 “好。” …… 仙云缭绕,极峰寒冽。青白身影缓缓踏上止水之殿,那小小的女孩儿抬头侧望身边的人,一夕释心。 知道千年走来,你还是你,我终能释怀,终能轻去一身罪孽。 云雪山川,天地之明。 师父…… 你应知,铃儿从来无意要你改变。 “啊?!” 一声惊叫,同样的绿衣垂髫,那一个极是纤瘦小小的女娃儿扶着殿门呆望着不远处的两人。 “是……是……姐姐?” 云诀垂目温然,缓步上前将她抱起,极为淡然镇定道:“……要叫娘。” “师……父……?!” 嘴张大,益铃惊震原地,呆呆懵懵地看着那如同与自己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她……她是?!她是?!” “爹爹……”又一个状似七八岁的孩子慢慢走来。 眸如点墨,稚眉已似竹,不高的身子却已极是挺拔沉敛,他抬眼来的那瞬,一股与小小身板全然不符的静默超然无声散出,冽冽的寒气与傲气,不容直视。 “是……翼翎?”她脚步不稳地走近,满眼不敢置信地紧紧看着他(她)们,看着云诀。 云诀抱着小云翎,伸手与她,温然点头道:“是这个名字,我问过霁洛你的名姓,便取了这两字做他们的名。” 心骤然喜到隐痛,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那两个孩子,颤然哑声:“它们……它们……没死?”伸手抚那小女娃的眉眼,那小小的女娃儿亦好奇地伸出细白小手来抚面前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姐姐’。 “……是霁洛和阿紫姑娘救了它们。” 霁洛…… 阿紫…… 益铃哭笑难止,满心感动心疼,缓缓走到那呆呆望着自己与云诀的小男孩面前,想要抱他,可是知道……自己同样小孩子的身体抱不动。 “小翼……”她唤他,凝泪的目中满是怜爱与欢喜,难以述尽的动容心殇。未能忍住,还是不觉间将那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小身子拥进怀里,眼泪肆流,终是喜极而泣:“小翼……小翎……” 小男孩呆呆地被面前不大几岁的女孩儿抱住,从来一板一眼的小脸不觉间竟慢慢红了,一身寒气散尽,全化做了腾腾的水蒸气…… 三年后 “娘……娘!”仍是七岁稚子相貌的小女娃瞬间纵到厨房里来:“呜呜呜……娘!小黑又把我堆好的雪人踩扁了!我不管,这一次我一定要拔了它的毛让它变秃凰!!” 十四岁的益铃踩着小凳忙活在厨间,同时鼓励道:“嗯嗯,去拔吧,记得要一根不剩!替我把以前的仇也报回来……” “好好!!”云翎豪气干云地应下,转头就要跑出去。 “咳咳……”一直站在益铃身侧的白衣男孩咳了一声,一边将盘子递给益铃一边小蹙眉道:“小翎已经把它冻成冰雕了,若让爹知道……” 半步跨出门的小女孩心一惊,腿就有些抖了:“爹爹……不会知道的吧?”她回头搭着两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与益铃。 某翼淡定挑眉:“这个可能性比较低。” “啊……”小云翎瞬间颓了,转身回来,忍不住要嘀咕埋怨:“呜呜呜……娘没回来之前爹爹最宠我了,娘回来之后就只疼娘了……小翎被遗弃了……” “谁舍得遗弃我家最最讨人喜的小翎呀??” 云翎回头看见来人,喜得一蹦三尺,与此同时,另一个不甚高的小身子已然扑了上去:“洛姐姐!!” “铃丫头!”洛紫笑意盈盈地抱着她打了个旋儿:“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益铃弯眉一笑,不甚在意道:“谁说的!我可是魔神,一千多岁了呢!” 洛紫无奈地敲她头:“你呀一万岁都是孩子……” 云翎好奇地张望洛紫身后,疑道:“洛师叔,那小天书呢??” 听到这个洛紫面上就青了青,哼一声道:“九百年修成个小孩子,这样纵意的天书,它以为它长了腿我洛紫就甩不掉它了么!” “干嘛要甩啊?它不是挺好玩的嘛~~”云翎不解,忍不住出口道。 “好玩的话给你好了,反正我洛紫再不要了……”她随口道。 嘭地一声,一本厚重天书从院中云层中落下,化地为人,变做一个灰衣金纹的少年,他恨恨咬着一口贝齿,咬牙切齿道:“洛紫!!你……说的!!” 一句话说完,咻地一声又飞到天上化作厚书,一阵风似地窜了出去。 几个人愣在原地,云翼老成地叹了口气:“洛师叔,他真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我巴不得它生气,然后走得远远的!”洛紫莫名郁闷了,嘴硬几句,烦躁地看着周遭。 “小天书修成人已经围着师叔转了十几年了,虽然六界仙界什么大事都知道,但是当当书又要开始当人,这方面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就这么跑了……”云翎装模作样地唏嘘一声:“没有守护者,法术又这么弱……万一被什么邪仙妖魔看见了……啧啧啧……肯定要撕成一页页的了……” 云翼咳了一声,转身去照看锅里的菜肴。 益铃看着洛紫还想说什么,后者已微微变了脸色,烦躁地跺一下脚,气道:“臭天书,怎样都不能给我省事!!”紫影翩然纵起,已然追了去。 益铃转头看女儿,后者一脸狡黠:“娘~小翎做的不错吧!” 益铃愣愣地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已然被云翼拉走,他道:“娘莫要随她学坏了……” …… 云诀归来,身后跟着两位不速之客。 幻天院中,青纹玉石桌椅已被移了出来,云诀缓步而至拂衣坐下,面色虽冷,却仍淡然。 “魔界二君此来,所为何事?” 魔夕冷冷哼了一声,肆意道:“我说过了,本君想看一看蠢丫头。” 离少仙折扇摇罢,不着痕迹地伸手将身边的人拉了坐下:“仙尊勿要介怀,如今仙魔两界相安无事,我与他皆无意冒犯,只是与小师妹相熟,挂心已久,特来探看一番。” 云诀静静坐着,淡然点头,只是再看魔夕一眼,周身不知为何凝了些寒气。 一身黑衣邪肆的人怔看一处,突然从玉石椅上站了起来…… 一道墨影流光般地纵过去,俯身扣住身前人的小肩膀:“蠢丫头……” 云诀不由有怒,正待发作,便听自家女儿嘻笑道:“你一定就是义父了,长得真漂亮!我娘随后就来,她特地叮嘱了我不准冰你呢!” 魔夕怔住,不由有些懵。 云诀面色不善地上前一步来,语气肃然而微寒道:“小女,云翎。” 离少仙惊了一惊,魔夕直接震道:“……它们……还活着?” 云诀微拧起眉,突然觉得自己忘掉的事,或许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也凛冽地多。 “小夕!” 出神一刻,回过神来便看见另一个绿衣翩然的女孩儿急步过来,大眼无尘分明是喜。 “小夕!!”她走近,同样嘻笑开来,望着面前这张从来张狂邪肆的熟悉脸庞弯眉一笑:“我……” 只是话未说出,便被他一把抱入了怀中,魔夕激动又眷怀道:“蠢丫头……” 一阵寒气无声荡开,云诀寒冽如冰地蹙了眉宇;离少仙亦拧了眉,另一个小小的身子也昂首皱起了眉头。 益铃安静地任他抱着,眼角微微湿了。 …… 又是厨间,小女娃鬼灵精地钻到娘亲身边,好意提醒:“娘……爹爹生气了你知不知道?” 益铃还在忙着几样小菜,闻言便回了头:“你真把墨绸的毛拔光了??” 后者闻言满头黑线,“哪能啊!它和小白有宝宝了,小翎正盼着它以后能把五彩凤凰给我当灵兽呢,暂时得压下私仇!” “那你又闯了什么祸了……” “是娘你啊!”云翎半鼓着气,几乎要扶额了:“你当着爹爹的面让义父那么抱你,送他们下峰时还笑得那么灿烂……爹爹的脸色当时就成这个了……”她随手点住一物,白雾轻凝,立刻就覆上了一层极寒的玄冰。 “……”益铃愣愣看着,半信半疑地回转过来继续做菜。 “娘!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益铃微拧小眉头道:“嗯……师父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再过一会儿你干娘就要来了,你快给我打打下手才是。” 云翎呶嘴:“娘刚回来的时候干娘不就来过嘛,她长得那么好看,还是人间公主,做的菜却比娘还好吃,为什么不等干娘来做呀?” 益铃拿勺的手顿了一下,眸中隐隐有黯然愧怀,她久久未言,而后只做无意一样笑道:“你干娘现在怀了宝宝了,不能下厨房,所以还得她的徒弟来咯~” 云翎争辩道:“娘你又说错了,我听洛师叔说了,娘的厨艺是那位梅剑琴姨姨教的,不是干娘啊。” 益铃微怔住,心头更戚,久久,低低地嗯了一声。 “娘?”云翎疑惑看她。 院中传来淡淡的喧声。 原还伤怀着的人儿立时扬眉一喜:“定是你干娘他们来了,我去看看,小翎把菜肴慢慢端到院中来吧!” “哦……好。” 天已幕,月如初。 曾经深意的,已然淡怀,曾经无意的,已然铭心。 风独灭微移开云纹椅,慢慢扶月晓天坐下,微见肃正地拂衣而坐,一只手仍难以放心地护住了她。 “你不要担心,我万不会有什么事的。”月晓天看着他时有忧虑的眉眼,不由抚了抚硕大的肚子,温声笑了笑。 “姐姐!”‘月晓天’回头看她,眉眼再现温然:“益铃师姐!” 两人相见,都极有灵犀地温然笑,梅剑琴伸手拉住她,宠护地揉了揉她的发,一笑入心宁柔。 云诀缓步过来,牵了益铃同桌落坐。 “仙尊,风独灭与内子打扰了。” 云诀淡淡推却,待得云翼云翎端了菜上齐,便就月辉之下与他静谈几句,喝了几杯益铃斟上的玉壶酿,宁坐端然。 “元微,我们回去吧,仙尊这儿从不留人过夜的。” 云诀蓦然抬眸看了月晓天一眼。 待得他们二人告辞离去,云诀独立于院中静一刻,轻声叹了口气。 “师父……”身后一人陡然牵住他的手,抬头弯眉浅笑:“就这样吧,她与元微天尊,已然是夫妻了……就像我们。” 云诀低头看她,半晌未说什么,久久,轻点了点头。“……为师依你。” 益铃嘻然笑:“方才酒水溅上了衣袍,师父不是有心要沐浴么,水在房间里快去快去吧……” 云诀点了点头,转身入房去,忽地想起一事想要数落于她,只是回头来那人已然没了影。 微微郁气地再叹一声,云诀只得推门入了屋。 不多时,水气氤氲,益铃满心无念地推门进来。 “师父,铃儿给你拿了衣服进来……师父,你的头发拖到地上了。” 铃儿?云诀一惊,蓦然回头。 益铃正转了身出去,见他回头便也回了头来:“师父,衣服在……” 一片莹白,朦胧中墨色分明,清然如水,如玉如画,绝尘的净与美,在肆意无形的水中,便成了明晃晃地诱惑。 那样清如莲,净如雪,却又分明魅然入骨的身姿,融合了多少山川云雪的清灵与秀逸…… 她小嘴微张,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样直白、纯粹、再明白不过的眼神叫云诀不由僵了僵身子,脸上涌了血色 他微低头道:“铃儿,先退下……” “呜——”益铃未等他说完,忽地撒开蹄子就奔了过来:“我要师父!” 铃儿! 云诀心头一惊,难掩尴尬,扬手起身的瞬间,榻间衣物飞速萦来,轻绕着手,似风旋舞,扬开点点水渍。 他隔着未及整理的衣袍匆匆接了她入怀,一时心悸,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许久,只得轻推她道:“……铃儿……待……你长大……” “师父……”只是怀中人已然痴迷般环住了他,小手本能地滑入了他的衣内。“师父……” 云诀身子一僵,只乎手足无措地按住了那只不规矩的小手,声音明显慌道:“铃儿……再过几年……” 她贪恋地蹭在他胸口,半是迷蒙半是醉心地呢喃:“是你说的……只要长大就可以了……” 云诀微震…… 益铃抬眼看他,uu看书 ww.uukanu 蓦然眯眼浅笑,心中默念几句,额心化作清印的神之灵微光散开,白雾清光中,那个再熟悉不过青稚少女缓缓长成。 “师父……”益铃不由地伸手环住他的颈,凝粉娇然的唇瓣十分得意地印上他的。师父…… 依旧纤细小巧的手缓缓挣开,如愿地触过他似璞似玉淡淡温意流连的肌肤…… 云诀长舒一口气,喘息不由重了,舌尖抵着她毫无自知地侵了过去,骨子里的傲然与凛冽一点点显现出来。 月辉如华,凝然似语。 他豁然抱起面前的人,转手一拂灭了屋内的夜明珠。一片月雾迷蒙中,那么熟悉又眷恋地轻声唤:铃儿…… 忆否,记否,千帆尽,雾散千重。 …… 褪尽风华,往事凝却风沙,于最后的最后,全部化为无根的水,滴落的泪,沉淀为动容的流年悲欢,彼岸之喜。 他说…… 若有来世,你我相见,为师必倾一生之力来弥补你,偿还你,与你为夫,生死与共,绝不有一言相背,绝不伤你,绝不再推开你。 绝不再推开你…… 繁花已落尽,执手成牵。 梦里人,梦里事,一梦一生。 番外2 1叶知秋,阴阳赤蝎 初春的新阳映下,清浅和煦的阳光撒将在一片茸茸细草上,泛着微微融雪的寒气,缭得这片石林野地一片淡雾迷蒙。 他从冬眠中苏醒,爬至岩石一侧的青草丛中,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抬头看雾中嶙峋诡立的奇石。 清风徐徐,春阳微暖,一片宁静祥和。 他正待凝气调息,忽闻一阵香风侧面扑来。 “咦,一只小红蝎?”伴随着女子轻嗔的语气,他立时被两根青葱玉指夹了起来。 轻薄的雾蒙迎着上升的流风慢慢淡开,一张小巧而眉眼娇憨的脸映入眼中,女子眸中一闪而过的新奇欢喜,细细打量着指间之物。 “千漫,小心,这应是毒蝎!” 伴随着身旁之人的惊呼,他毫不犹豫地将尾刺扎入了面前人的指尖里。 “啊!”她吃痛,本能地甩开了手,动作过于激烈,红蝎的身子笔直朝左侧一块岩石上撞去。 他道行不深,以这天然奇石阵自保上百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入了这石阵来伤他,因而毫无准备。 流风快速飞退,将撞上的那刻他本能蜷起身子自保,只是还未蜷成,便觉背后一软,流风刹那间全部停了下来。 仍旧是那几根青葱白玉般的手指,只是握他在手,一指指尖已然红肿。 赤蝎王不由再次抬头打量面前的女人。 旁边另一个女子急步上前:“都说它是毒蝎了,你被蛰了怎的还去抓它!” 秋千漫晃了晃有些晕晕的头,失力地答:“可是它要撞上石头了,万一死了……” 那女子冷哼一声:“你仔细看看,这蝎子一看便有几百年道行了,哪这一下就能撞死的。” 秋千漫听完有些惊奇地低眸来看:“一只小妖蝎?” 赤蝎王警戒地看着她们,待得她低眸凑近,又往她鼻尖上狠狠扎了一下。 “啊!”这次不光她,连带那女子也惊叫了一声,下一瞬轻握他的玉白小手已一松,而后秋千漫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赤蝎王正欲逃窜,便听那女子一声怒喝:“大胆妖蝎!哪里逃!” 蓦然一道冰蓝丝绸飞卷而来,将他整个勒住,其间仙力一盛,将他数百年道行还未能化成人形的妖身震得七零八落,而后气血翻腾吐出一口血来,当下昏死了过去。 “这般肆意伤人,看不把你炼了丹药!”女子用力一收蓝绸,甩袖冷道。 再醒来,他被关在一方锦木小盒中,盒上施了仙咒,妖力无法打开。 赤蝎王全身戒备地峙在木盒中,时刻观察着盒外的响动,不多时,有人推门入内,拿起了木盒。 “轻绸,伤了小漫的妖物就在这木盒中么?”男子声音平浅,融了一丝轻忧。 应声的是先前那个冷面的女子:“不错,千漫所中妖毒虽未致命但险些蚀尽一身修为,秋姨说这妖物巨毒无比留不得,明儿我跟秋姨说一声就拿了给你去炼丹。” 男子没应声,指尖轻点木盒,下一瞬便打开了盒盖。 赤蝎王抬头紧盯住他的同时,听他望着自己身上那一点黑一点白惊声道:“竟是阴阳双生蝎?!这可不是凡物……” 冷面女子闻言有些好奇,也上前来:“很稀罕的物什?” 男子温声答道:“此蝎为妖界上品,阴阳双生,背上一负黑点一负白点,为兄妹双蝎,但其天生冷血,一旦有猎食之能,就会食其兄(妹),融纳阴阳之力。”他伸手指红蝎背上两点,“看此蝎已兼阴阳二力,定是已残杀过一母同胞的手足了。” “哼。”女子冷哼一声:“果然是只死不足惜的妖物。” 赤蝎王心中有怒,抵螯不言。冷冷红眸微睇她。 那男子同女子一样一身水蓝轻衫,面上却斯文浅淡,极为柔和。 “此蝎是妖中上品,修行之速会胜于平常妖物许多倍,若饶它一命,将来许有大成。” 女子闻言冷笑了一声,“既是妖,容它修成了干什么,又比不得灵兽能为我仙门所用,还是尽早杀之免除后患的好!” 男子闻言目露惋惜,虽不曾听说过有人能化成妖为灵兽为己所用,但毕竟是一只罕见的阴阳双生蝎……“不若先将它收着,过几年再……” 女子冷冷接话:“再炼了丹药。” “别……别这样!”约见虚弱的女声突地从门外传来。 二人一蝎同时抬头,那眉眼娇憨的女子顶着一张苍白胜雪的脸急步进了屋来,她抬一只纤纤玉手掩着双眼以下,显然不大愿让他们看清脸面的样子。 男子立时放下手中木盒,上前扶住了她:“秋姨刚为你去完毒,你怎么就下床了?” “玖璃。”女子回望他一眼,目中有些急,但仍旧未放下掩面的手:“这小红蝎当时我一眼见得便喜欢,你们别弄死它可好?而且是我扰了它它才伤了人,该是我的错才对。” 男子看着她笑了笑:“我也是舍不得,只是轻绸执拗它伤了你,不肯轻意放过了它,你须和她说情才是。”言罢又从随身乾坤饰中取出一瓶药丸,递了过来:“我知你毒刚解,鼻上红肿定还未消,服下这试试。” 秋千漫闻言惊喜,立时接了过来:“谢谢玖璃!” 蓝轻绸瞥了一眼失力由玖璃扶住的人,淡嗤道:“一只小妖蝎罢了,也值得你拖着这副身子就跑了过来,生怕我弄死了它似的。” 秋千漫回望她,憨然道:“没事的,轻绸,我已经没事了。” 蓝轻绸哼一声,不置可否。 秋千漫看向屋中放着的锦木小盒,眼儿亮了亮,缓步走了过去:“它还好么?”拿起小木盒,伸指点开,艳红如火的小红蝎静静趴在盒中,“它真漂亮……这一点黑一点白越看越特别……” 玖璃正欲为她讲解一番,那蓝衣寒冽的女子已先一步夺过了木盒,对秋千漫道:“你勿须多看,这小妖蝎是我抓来的,便是我的。” “啊?”秋千漫愣。 “啊什么,难道不是么。”蓝轻绸合上盒盖,淡冷道。 秋千漫有些心痒,蹙着精致的柳眉讨好道:“好轻绸,别这样嘛,给我玩一会……” “待你伤好了再说吧。”蓝轻绸瞥她一眼,拿了木盒便走人。 半月后,峨嵋宗后山松林中,秋千漫欣然地跟着玖璃来寻蓝轻绸。 冰蓝长绸幻变无常,一时环绕周身飞旋成盾,一时长击而出势如贯虹,幽静的松林中不时爆出惊雷急风之声。 “好!”秋千漫鼓掌笑赞,飞身上来与她对了几招,没一会便败下了阵来:“呵呵,不愧是羸洲天尊的女儿,轻绸越来越厉害了!” 蓝轻绸不置可否地收回蓝绸,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玖璃,随口问向秋千漫:“找我什么事?” “小红蝎哪,我伤已经全好了,来跟轻绸要那只小红蝎!”秋千漫迫不及待地答。 “哦……”蓝轻绸轻应了一声:“过了这么多日,你还惦记着那只小妖蝎……” 秋千漫伸手向她,弯眉如月:“当然啦,被蜇了两次怎么会忘,快把它给我吧!” “扔了。” “呃?”秋千漫愣了一下:“扔……扔了?” “玖璃不肯用它炼药,uu看书 .uukans 又没其它用处,留着做什么?” “不是啊!”秋千漫急得说不出话:“你明明说好等我伤好把它给我的!” 蓝轻绸回头看向秋千漫,目中萦上些许冷意:“可我已经扔了。” “你……你……”秋千漫怔怔地迎上她微寒的眼,忽觉得有些委屈:“你……你扔哪儿了?”声音已经有些哑滞。 蓝轻绸瞥她一眼冷哼一声,随手一指:“这松林崖下……我练功时嫌它累赘,随手抛了下去。” 玖璃闻见两人的话浅浅皱了眉,声音微忧道:“那盒上缚有仙咒,那红蝎出不得木盒,就这样被困于桎梏中流落野外怕是不妥……” 蓝轻绸回看他一眼,微仰首,轻蔑道:“不过一只妖物罢了!” “它没做错过什么……”秋千漫眼眶红红地看着她,不由带了点哭腔:“你……太过分了!”她言罢一指抽出飞剑,飞身跃上去,再不看身后女子。 玖璃眼见她御剑冲崖下而去,拦她不及,不由心上轻忧微微遣责道:“轻绸,她是你数百年的好友,你这样做未免有些过了……” 蓝衣女子立时抬起了头,声音凝了寒气:“玖璃,你真当自己是我蓝轻绸的哥哥了么!” 男子一震,呆怔在了原地。 身侧之人一拂长绸,甩袖而去。 …… 第2章 后山寻蝎 松林崖下是一方灌木丛,错杂绵密,十里之广。 秋千漫从清晨找到晚上,拉扯着身上赘人的长裙,却还是时不时便被荆棘勾住了手脚,久弄除不去,硬拉又要撕扯开皮肉,不多时便弄得衣裙破烂,血迹斑斑,着实有些狼狈凄惨。 她沿着崖边往四面荆棘丛中找开,想挥剑砍开灌木又怕自己拿捏不准伤了落在此间的木盒,进而误伤盒中小蝎。便只能徒手小心地来找。 长时下来,不免弄得两只玉白小手满是棘刺,伤痕累累。 终于在天幕如墨,月将中分的时候于荆棘丛一角望见了那只锦木小盒。 “找到了!”秋千漫喜不自甚,忙上前捧了它起来,点开仙咒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 入眼先是一根尾刺,在月光下微泛着寒光,她傻愣了一秒,而后便见艳红的蝎尾一甩,毫不犹豫地扎入了她腕间。 痛叫声响彻崖底,惊起不少飞禽走兽。 “你怎么又蛰我!”秋千漫担心它被困,连着一天都在这崖下找它,方一找到便遭此待遇,不免十分委屈。 赤蝎王冷睇她一眼,迅速沿着她的手腕爬了下去,眨眼间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小红蝎……”秋千漫追上几步,见它跑得飞快便慢慢停了下来,眼见着它窜入一侧灌木丛中,微拢着眉没有再追。 觉到脑中有些昏沉了,她忙抽出飞剑欲转身离开,却一瞬间惊见钻入荆棘中的小东西又一步步往后退了回来。 “小红蝎?!”心下不由一喜,正要快步上前,便觉面前棘丛微微有些颤动。 秋千漫一怔,而后疑惑地抬起头。 月光下,竟见一只半人高的硕大壁虎飞快地爬行在灌木丛上正向自己冲来! 秋千漫生为峨嵋秋家嫡女,生来仙嗣,又处处受护,虽有修为在身却从未经受过什么历练。 一时间见此情景竟吓蒙了一刻,不但不知御剑逃开反跌坐在地撑着手一步步往后退。 那壁虎惨绿的圆眼直盯着秋千漫,四爪撑开飞快爬来。 秋千漫吓得瘫坐在地,抱着身子惨白着一张小脸惊叫:“不要吃我!” 一小小之物从手背上迅速爬过,紧跟着一阵腥风从耳旁刮过,那壁虎追着什么从秋千漫身侧迅速爬开。 久久,簌簌的声响远了,一身冷汗的人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傻在原地半刻,恍恍听见远处有禽息兽声,才终于醒过了神来:“小红蝎!!” 冲在灌木丛中就朝远处跑去,没几步便撕得双腿鲜血直流,她疼得呲声,才终于知道跃上飞剑直冲而去。 “小红蝎!”一近得,便闻夜风中腥臭贯鼻,那壁虎张着血盆大口,一只巨爪正要拍上地面上全身戒备的红蝎子。 “小红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秋千漫见着那一刻竟就从飞剑上一跃而下,执剑回手,向着面前硕大的壁虎一剑横扫了过去。 剑无章法,但气势惊人。 那壁虎不得不退后几步躲开。 “小红蝎?!”秋千漫一把捞起地上的红蝎子,竟还是不怕它再蛰自己,十分执拗地护在了胸前:“不准你吃我的蝎子!” 那壁虎隔着几步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半人高的粗壮身躯微微躬着,月色下妖异的绿眼睁得实在吓人,不声不响了少许,竟开口说了话。 “秋家丫头,我们妖界的闲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啊?!”秋千漫吓得惊叫出声:“你……你你……已经能说话了!!” “哼。”那壁虎从鼻子里喷出一声:“我虽还不能化成人形,但修炼四百年,说人话有什么稀奇。” “既……既然这样……我们沟通一下……”秋千漫强装镇定,但声音还是禁不住有些打颤:“你别吃我的蝎子……去……去找其它东西吃……” 壁虎微微眯起眼,一股夹杂着不悦的妖异之气无声散开。 秋千漫吞吞口水,忙补充道:“反……反正它……它也没几两肉……” 赤蝎王抬头睨她。 “我生活在这崖底,得罪不起峨嵋宗,不吃你可以……但这蝎妖……”它紧盯着秋千漫护在胸前的红蝎,势在必得道:“至少有三百年修为,我吃了它可以大增修为,你休得阻挠!” “不行!”秋千漫心下有些惊异,但嘴上还是撑着说道:“它……它是我的……你……你不能吃,吃了一样得罪我峨嵋宗!” 壁虎冷冷眯起眼:“它分明是只未成形的妖,与你峨嵋仙宗有何干系!” 秋千漫更加握紧手中的红蝎,慌忙道:“它……它是我的灵兽!自然有关系!” “灵兽?”壁虎睇着她,显然是不信。 秋千漫重重点头:“嗯!它还小,但以后会成我的灵兽,是我预定的!” “哼。”壁虎再度冷哼一声:“它现在一只未成形的蝎妖仙家看不上,往后化形为成妖则不会听命于人甘当灵兽,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了这念头!” “我……我不和你多说!反正……它就是我的灵兽!”秋千漫拿剑指着它:“你……你吃了它,我不会放过你,你吃了我……我娘一定扒了你的皮!” 那壁虎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再看一人一蝎一眼迟疑着再退一步,而后一甩长尾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呼……”秋千漫立时腿一软,瘫坐在地,“还好还好……” “我不会当你的灵兽。” 夜色中传出一道陌生人声,极为冷冽,秋千漫再度吓得一激灵:“谁?!” 赤蝎王拿侧眼睨她,待得她终于呆愣愣地低头来看掌中红蝎时,便用大螯夹住了她一指。 奈何她掌中多是荆棘伤痕,立时疼时飙泪:“你……你还夹我!” “哼。”赤蝎王冷嗤一声,“我螯上又没毒。” “可是疼……”秋千漫答完才惊道:“原来真是你说话!”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当你的灵兽,我赤蝎王只可能驭使他人,不可能听命于人!” 秋千漫听着拢起了两眉,“你不肯么……” 赤蝎王冷哼:“当然不肯。” 秋千漫撑手站起身来,“不肯就算了,反正我刚刚也是骗那只壁虎的……”突然觉得头重脚轻,秋千漫一下又摔回了地上:“好像……是毒性又起了……” 赤蝎王被她摔落在地,静静地趴在地上不动。 秋千漫坐了一会儿,撑不住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口中迷糊不清地说:“不过要是你肯的话……我一定收你当灵兽……因为……” 赤蝎王抬头。 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头一沉,已然昏死在了这一方黑林丛野间。 夜暗如幕。 …… 再醒来,秋千漫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身:“它走了?!” 玖璃守在床侧,见她醒来,眉头舒开,浅声道:“轻绸刚走。” “玖璃……”秋千漫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房间,微微搭下两眉,哦了一声。 “你中了和先前一样的毒,秋姨救你上来时有些生气了。”玖璃伸手给她把了把脉,温声道:“那是妖物,许还不怎么通人性,你当小心才是。” 秋千漫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微怨声道:“没良心……这样就走了……” 玖璃以为她说是蓝轻绸,宽慰道:“轻绸还会来的,她也守了你一夜。” 秋千漫撅着嘴点头,又小声骂了一句:“臭红蝎……” 原是无心,不想话音刚落,她床内侧那手上便传来一阵紧痛。 险些轻嘶出声,秋千漫愣了一下,而后眼中立时一喜。 “你好生休养,近日莫再乱跑了,我去叫轻绸来看你。” “嗯!”这一声答得中气十足,玖璃微愣了一瞬,而后笑道:“你呀。” “玖璃慢走!” 待得蓝衣男子缓步离开,秋千漫立时掀开被子,抬起那只手来,果然赤红的蝎身随着大螯整个垂吊在她食指上。 “小红蝎~~~” 赤蝎王松开大螯,落在她身前锦被上。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秋千漫满脸是笑地捧它在手,俯身凑近,欢颜道:“你没走,是不是改变主意肯给我当灵兽了??” 赤蝎王正对她抬起头,眼见她笑得眉眼成线,冷峻地向前伸出大螯,夹了下去:“做梦!” 某人不防,立即捂着鼻子痛叫出声。 …… 尊者之峰,秋家后院,蓝衣男子缓步而来,看见她立于一棵榕树前静静看着手中纸鹤。 “可是爹来信催我们回去了?” 蓝轻绸神一凛,一下握紧了手中纸鹤。“不是,没什么。” “此次来峨嵋做客已有多日,料想爹该催了。”玖璃浅浅笑道:“轻绸,你往日从不主动与人亲近,此番拉我一起来小漫这处,应是相当看重与秋家小姐的情谊。” 蓝轻绸听了心中一震,微垂首,嗯了一声。 “她醒了,你去看看她吧。” 蓝轻绸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有些晦涩,转身错开的瞬间将手中纸鹤化为齑粉,无声握紧,久久,低应了一声:“好。” …… “小红蝎,你就答应给我当灵兽吧,好不好?” 赤蝎王冷冷抬起尾刺:“你想死么?” 秋千漫忙躲开,两指轻捏他大螯:“别这样嘛,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而且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赤蝎王毫不领情地夹住她一指:“不可能。uu看书.uukanshu ” 蓝轻绸推开门的一瞬,正见秋千漫抬着被夹住的那一指,另一只手小翼翼地试图掰开。 “喂喂,疼死了……你快松开……” 蓝轻绸不悦道:“你怎的还带着它!” 秋千漫忙把它护到身侧:“没事的,你别担心,它现在不蛰我了……”她抬着那指晃了晃,干笑道:“就是有的时候会夹我……” 蓝轻绸看它吊在秋千漫指上,任她掰着大螯未再甩尾刺,便没有再说话。 “千漫,我和玖璃再过几日便要回羸洲了。” “呃?”秋千漫抬头来:“怎的这么快,再多住一些日子不好吗?” 蓝轻绸看了看她还在捏红蝎大螯的玉白小指,淡淡摇头道:“我爹催了,不能不回。”看一眼秋千漫诚然的双眸,她眸中略暗道:“往后还会来的。” “嗯,这样也可以,你和玖璃什么时候想来就过来!” “……好。” 蓝轻绸推门出去,听见房内秋千漫娇憨的声音:“小红蝎,你真的不肯给我当灵兽??” “小红蝎……你长得真好看,越看越可爱……” 随之便是某人惊痛的叫声:“你又夹我!” 蓝轻绸微皱了皱眉,眼中滑过一丝异样,下一瞬,又恢复了浓浓暗色。 第3章 只道平常 数日后,秋千漫已无大碍,懒懒坐在自己房前院中。 春意已浓,石几旁的桃花树开满粉色桃花,随着风不时飘落下来,纷纷扬扬撒了满院。 秋千漫笑着捏赤蝎王的大螯,习惯地任它夹住,而后傻笑着轻晃手指,看着它赤红的身子随着自己的手指荡来荡去。 “一点都不疼了,你夹吧,我不怕了!” 赤蝎王睨着她那得意忘形的眉眼,在她嚣张地将自己凑近过来时,抬起另一只空着的大螯,狠狠夹住了她的鼻梁。 “啊!”不出意外,秋千漫再度痛叫一声,忙去掰鼻上的大螯又想掰指上的大螯,蜷着身子,一只手急掰,一时间极为狼狈。 玖璃于不远处望见,无奈地笑了笑,回首瞥见院外转角而过的身影,静静望着,眸光极柔。 秋千漫十分尴尬,急得去捏他的蝎尾,赤蝎王这才哼一声松开了一螯。 秋千漫摸了摸鼻上的红印,又捏了下他刚松开来的大螯,便眯着眼走到玖璃身侧,满脸是笑道:“玖璃,你在看什么?” 玖璃怔了一下,回转头来,浅声道:“没什么,只是见轻绸走的有些心神不宁。” 秋千漫伸手将空中垂荡的小红蝎搁到手背上,任他夹着那一指,眯眼对玖璃道:“玖璃,你喜欢轻绸是不是?” 男子闻言一怔,片刻才温声道:“怎的突然说出这话……” 秋千漫嘻笑一声,憨然道:“因为我发现你常常这样看着轻绸。” 玖璃再怔一刻,眸中柔了几分。 “这样不是很好嘛。”秋千漫笑望他:“反正你和轻绸也不是亲兄妹,你看她也没有叫过你哥哥。” 玖璃微微笑着,只是眸中有些沉郁,他看了看秋千漫,点着她刚被夹过的鼻子道:“你呀,想得这般简单……” 秋千漫弯眉一笑,娇憨的眉眼诚然不掩:“不就是这么简单嘛,她不肯,我倒很愿意叫你一声哥哥……” 玖璃望着她温然一笑:“你不叫,我心里也早已听见了。” “我就知道!”秋千漫高兴地握住他的手,“玖璃果然是小漫的好哥哥,这么懂小漫!” 玖璃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头:“你呀,一眼就看透了,不像轻绸……” 赤蝎王抬头,于她手背上看见院外转身而过的蓝影。 …… 那一日,桃花仍旧纷纵,和着徐徐清风不时飘落。 她懒懒地坐在石几一侧,伸指轻捏他的大螯,聚精会神地观察他一举一动。 好半久,突然十分认真道:“你当我的灵兽吧。” 赤蝎王瞥她一眼:“不当。” 她闻言将头搁在石几上与它平视,搭下了两眉:“为什么……” 赤蝎王拿螯抵着她的鼻尖:“你又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冷峻中带着几分探究,“我还未化成成妖,毫无异处,你为什么会想要我做灵兽。” “我喜欢你啊!”秋千漫脱口而出,一张小脸在桃花纷落间灿烂如花开。 赤蝎王怔了一瞬,未再说话。 那天夜晚,清月如辉,秋千漫小心地喂了几块糕点给他,而后伸指轻轻捏住他两只大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当我的灵兽好不好?当我的灵兽好不好??” 赤蝎王几次欲抽出大螯都未能成,冷冷用尾刺威胁她她也不管,仍旧只是看着他弯眉笑,一遍又一遍重复地问。 月光下,纤柔的花瓣飘然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发上肩上。 赤蝎王看着她,突然出声道:“当你的灵兽……有什么好处……” 女子憨然一笑,似娇似嗔:“没什么好处的……只是要永远在我身边。” 赤蝎王闻言静了下来,蓦然抬头,看了看她。 “……好。” 秋千漫霍然一喜,眉眼深深笑开,一瞬间清月生华:“嗯!” …… 蓝轻绸与玖璃回去羸洲的前一晚,秋千漫带着小红蝎应邀来了蓝轻绸的院子。 春夜微寒,月光澄澈。 蓝轻绸亲自端出糕点来,三人围坐院中赏月喝茶,不时说起幼时之景与两家情谊,一时嬉笑欢然,融融有暖。 蓝轻绸伸手为玖璃与秋千漫斟上茶,面上极浅地露了一笑:“说来十一仙宗中唯有你我两宗三尊之位世袭,而你峨嵋宗只女子为主,我羸洲却相反只男子为主,如此我蓝家与你秋家也能世交不浅,也是奇事。” 秋千漫一面伸指喂糕点与小红蝎吃,一面娇嗔道:“哪里奇了,那是因为我娘的娘的娘与你们爹的爹的爹是结义兄妹,两家自然就亲近了!” 蓝轻绸扫过玖璃,抬眸看了她一眼,蓦然道:“那再亲上加亲,千漫觉得怎么样?” 秋千漫不解地抬头看她:“什么亲上加亲?” 嘭地一声,夜风微滞,石几旁端坐的玖璃忽地直起身。 茶水倾倒,泼洒而出,玖璃苍白着脸只手撑在石几上,直直地抬眸看向身侧的蓝衣女子,一脸震愣。 “玖璃?”秋千漫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他:“玖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玖璃紧抿着唇,脸上的苍白之色慢慢变得异样,他紧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茶……不对劲……” 蓝衣女子不急不徐地静静坐着,仍在举杯浅酌。 一股莫名躁热直冲下腹,玖璃浑身一震,一瞬间抬头呆看着蓝衣女子,脑中嗡地一声。 “轻绸……你……”他喑哑地唤她一声,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又想后退: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瞬间痛苦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急步退去。 “玖璃?!”秋千漫看他神情悲拗、脚步不稳,登时有些急了:“轻绸……玖璃他怎么了?!”她刚直起身,便觉脑中一阵昏然错杂,伸手扶住蓝衣女子的肩头,秋千漫不顾自身异样甩了甩头急问道:“玖璃是不是中毒了……他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蓝轻绸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是中毒了。” 秋千漫呆呆地看着她:“那……那你怎么不管!他是你哥哥!” 蓝轻绸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我爹的养子罢了。” 秋千漫怔怔地看着她,只觉脑中潜上一股寒意,只是下一瞬便被涌起的热流冲散。 不远处玖璃的房间传出一片杯瓷碎裂声。 “玖璃……”秋千漫心上一忧,紧紧望着,脚步亦有些不稳地慢慢过去。 “不要去!” 赤蝎王预感到什么,一把钳住她身侧裙带,冷冷喝阻。 “小红蝎……”秋千漫回转身来,目光有些散漫迷离,她折反过来,嫣红的颊上浮现依眷与迷茫,却本能地伸手向它。 只是下一刻,就被一侧的人拦下了小手。 蓝轻绸抬起头看向秋千漫,冷冷道:“他中的毒很痛苦,你还不去看看玖璃?” 秋千漫呆看着面前眸光幽冷的女子,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玖璃……”而后头也不回地急步而去。 赤蝎王拦她不住,被身侧女子轻易地捏在了指间。 “千漫……我把他给你……也把你给他……你说好不好?” “疯女人,你做什么?!放开我!”赤蝎王怒声冷喝,尾刺甩去,狠狠扎向她腕间动脉,却下一刻就被她点住了身子,而后眼前银光闪过,立时昏死了过去。 闭眼昏沉间,他眼看着那道浅素娇然的身影推门入了房间。 蓝衣女子静静坐在院中,缓缓仰首,怔望着天上清月,久久无声。 …… “玖璃……你怎样了?”秋千漫一踏入房间便被衣衫不整一身狼狈的人吓着了,迟疑着举步过去,脚下踢到了满地碎瓷。 那从来整洁,一尘不染的男子此刻披散着头发,背对着她,一瞬间闻声回头,一望见她,瞳孔便一缩,颤声喝道:“不要过来!” 秋千漫呆怔在了原地。 几步之外,他亦是怔着,只是望着她,目中一片深悲,蓦然间竟滑下两道清泪。 “玖璃……”秋千漫见着心下一揪,逐渐昏沉的脑海与不受控制的身体慢慢向他靠近,而后像心疼孩子一样伸手轻轻环住了面前的男子,哑声安慰道:“别哭……” 眼泪无声落下,打在女子颈侧,玖璃闭上眼,终控制不住地抱住了眼前的人,悲嘶道:“她……她……” 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衣衫传遍两人周身,一片混沌凄茫间秋千漫忽觉身子一软,手足无力地往下瘫去,“玖璃……我……我不舒服……小漫……好热……”她恍惚痴然地滑坐在他腿侧,晃了晃头道:“你中毒了……别管我……去找我娘来……”恍然间觉到依靠的双腿在隐隐颤簌,秋千漫知他痛苦,更加忧心地伸手推他:“快去……小漫现在……没力气帮你这……哥哥……” 只是面前的人终归没能走开。 当浅尝了半杯茶水瘫坐地上的女子恍恍然间去扯身侧之人衣袍的时候,那三杯清茶下肚的人早已不能自主。 “唔……”有吻落下,急如暴雨。 秋千漫闷哼一声,唇上被咬痛,撕红一片,她却毫不自知,本能地去迎合。 伸手环过身前之人的脖颈,一腔燥热急窜入脑,柔白如玉的小手无措地去抓扯。 错乱昏蒙间攀住同样火热的人,她与他交缠着滚入榻间,雪白的帷幔被撞得散乱下来,被秋千漫牢牢握在指间。 玖璃覆在她身上,温然的眉眼因痛苦而纠起,再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唔……嗯……”衣裙扯开,灼热烫人的唇舌流连于她唇上、颈上、身上……最后久久停留在她胸前雪白上,一片肆虐。 “嗯……”她只觉十万分的痛苦,错乱昏沉,却身不由主地伸手紧紧抱住身上的人。“小……” 而他毫无意识地扯开两人亵衣亵裤,手几乎是粗狂地抚过,却得到身下人战栗的回应。uu看书wuuknsh.cm 当赤-裸的身躯狂乱交缠一瞬,他急促而颠乱地紧紧按住她腰部,分开双腿一瞬间挺身刺入。 “啊……”秋千漫闷叫一声,疼红了眼眶,恍惚而无措地伸手抓他的背,身子却禁不住要躬起去迎合。 身上的人终于狂乱于一个动作,久久重复着进出挺入,汗水顺额而下,与先前的泪痕蜿蜒并排,眼中混浊似雾。 而躺在他身下,原先痛苦难持的人至后完全昏蒙无知,只知抱着他,抱着他,迎合索求。 屋内传出一阵又一阵喘息呻吟,夹杂着狂乱的声响,清月下灼人耳括。 蓝轻绸端坐的身子渐渐僵住,手指难抑地抖簌起来,终在秋千漫一声难抑的呻吟中猛然起身,而后头也不回离去。 月光滞,清辉凝寒。 蓝轻绸当晚回到羸洲,次日蓝玖璃也离开了峨嵋宗。 赤蝎王是在秋千漫指间醒来的,她轻倚在床头,一头散乱的乌发披散如丝,小脸上毫无血色,羸弱纤柔。见他睁开眼,怔了一瞬,而后豁然弯起眉眼,望着它苍白笑开。 峨嵋宗无事,秋家无事。 几日后秋千漫下得床来,仍像往日那般放它于掌心,另一手或捏他的大螯,或抚他的蝎尾,目中却常常恍惚离神,一片蒙然。被他夹了就怔怔地回神,而后弯眉对着他笑,嘴里唤:“小红蝎……” 第4章 咫尺陌路 春花愈盛,转眼夏至。 蓝玖璃继任羸洲天尊邀仙观礼的请帖与秋千漫怀孕的事一并传到秋家家主耳中。 秋母,即峨嵋尊者秋索横由不得秋千漫不开口,将时日一推算,果断揪着女儿去羸洲对质。 羸洲之地,仙宗正殿,那将任掌门之位的蓝衣男子静静站在高位上。 任秋索横于前来观礼的众仙面前冷声质问。 “千儿腹中的孩子是你的,你认是不认!” “不是。” “是的。” 秋千漫被母亲揪在身侧,怔怔地抬头看他。他俩几乎同时出口,一者说是,一者说不是。 蓝玖璃极静地望着殿下纤弱的身影,温然一笑。 笑得仙云轻滞,风如颤絮。轻柔而宁浅地再说了一遍:“千儿腹中的孩子是我的。” 风儿悠悠划过,漫卷一地轻殇。 秋母冷哼一声:“你既承认,便应知这羸洲天尊之位不可任了,即刻与我回峨嵋宗,入赘我秋家!” 那温和如水的男子一步步从高位上下来,径直走到秋千漫身侧,清浅柔和的目光静静望过来,温然答:“玖璃愿入赘秋家。” 一殿皆惊。 “混帐!” 高位上正坐的蓝父拍椅冷斥,“你是本尊教授三百多年的义子!为的就是今日承我羸洲掌门之任,续任我蓝家天尊之位,怎可让你入赘了秋家!” 蓝玖璃伸手轻握住秋千漫的手,回首望向一侧,那从来温然如水的目光透过满殿尘埃,直直锁住那蓝衣若冰的一人,眸中一分凄幽,一分轻恻……恍然间叫人心上微疼。 “玖璃无德无行,愧对爹多年厚望,当此重任,爹可将尊位传给仙力术法皆在玖璃之上的轻绸。” 言罢,垂目转身,绝然地牵着秋千漫的手,背对那一人,一步步踏出了羸洲正殿。 恍然间静静远去的蓝色身影…… 蓝轻绸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明明所求之位在即,却不知为何,心头陡空。 玖……璃……? 她只是看着,看着,一瞬滞惘,终没有追去。 仙雾冽冽凄寒。 …… 秋千漫与玖璃成亲的那一日,赤蝎王一直趴在她肩头,赤红如火的身子与她红艳的喜服几乎融为一体,不近看绝难看出。 行过跪拜之礼,秋千漫被送入房中,之后玖璃进来,赤蝎王静静趴在她掌中,看见她痴怔的眸子一直傻傻的望着自己,不知所为。 蓝玖璃于她身前站定,慢慢牵过她双手,而后弯膝半跪于她身前:“小漫……我和轻绸对不起你……” 秋千漫震了一下,而后掀开喜帕,点上胭脂的小脸仍有几分苍白,她看着他,伸手去扶,几分恍神地笑:“没有……是她对不起你……” 她始终未提自己,不知是从未想到,还是懵懂不知,尚不能辨清。 玖璃笑得极为清浅,只是眼角仍有水渍滑落,他强撑着对她温然一笑,脸色却一瞬间比秋千漫更见苍白。 “哥哥……别哭。” 秋千漫伸手拥住他,软声安慰,只是刹那间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怔愣一刻、一瞬间泪如雨下。 赤蝎王抬头看向她时,见她清水洗过的双眸,怔怔地望着自己。 …… 来年二月,轻雪幽幽。 秋千漫生下一个女孩儿,由秋索横取名为雁,意为秋。 在女子为主的峨嵋宗,生下女儿便是生下嫡传之嗣,故而举家欢畅,宗内皆喜。 赤蝎王在秋千漫沉睡之际于她指间抽出大螯,赤色的身子静静趴在她苍白的小脸一侧。 蓝玖璃进来看见,只是望着它温然一笑,而后为秋千漫掖了掖了被角,转身去逗弄女儿。 “孩子满月之日,她要继任峨嵋尊者。”赤蝎王突然开口。 玖璃回头,看着它,温然点头:“嗯。” “她必须降火烈鸟为灵兽,秋索横昨日对她提出的要求。” 玖璃再次点头,浅声道:“是这样。” “她答应了。” 玖璃讶然抬首,而后轻轻摇头:“小漫没有答应,她要你当她的灵兽。” 赤蝎王也抬起头:“秋索横会刁难你,她会答应。” 玖璃摇头:“她说只要你当她的灵兽,你要信她。” 赤蝎王收起大螯,一言不发地趴在她耳侧,未再说话。 玖璃结一个仙罩,抱着女儿出门看雪,阖门之际悉心嘱道:“你好好陪着她。” 赤蝎王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地重又将大螯伸回了秋千漫指间,果然,下一刻眉头微皱的人慢慢舒开,露出了一丝憨然浅笑。 玖璃望一眼,温然垂目,转身离开。 秋雁儿满月之时,秋家设宴广邀众仙。 赤蝎王趴在摇篮里奶娃娃一侧,久时无事,便爬到襁褓之上,正对着她仔细看了看。 彼时秋雁儿正醒着,看见它便咧开嘴笑,伸出软乎乎的小手一把将它抓在手里,又扯大螯又拽蝎尾,赤蝎王艳色的眸子冷睇她,凝了一层妖力护住自己,任她拉扯玩闹。 只是再后来奶娃娃竟然将它塞进嘴里,用着没有牙齿满是口水的小嘴嚅嚅地咬,赤蝎王忍无可忍,抬起大螯对着她粉嫩的小嘴就要夹下去,只是望见那咯咯笑着的憨然小脸,却始终未能下手。 “日后再找你算账!”赤蝎王冷冷睇她。 不多时,院外传了一声“羸洲天尊到。”赤蝎王于秋雁儿口水里抬起了头。 而后过不多久,两道蓝色身影驻立在房前院中。 后一人一把拉住了前面的人:“玖璃!” 蓝衣男子温然回首,轻轻拂下了她的手:“天尊有何事?” 蓝轻绸一震,放开手,微退一步:“我……我看看你而已。” “玖璃谢过天尊。”他向她轻揖为礼,转身便欲踏回房内。 “哥……你恨我是么?” 蓝衣男子顿住,背对着她。 “即便我……我们也还是兄妹。” “即便……你什么?”蓝衣男子袖中的手渐渐握紧,单薄的唇在清光中苍白如纸:“即便你为夺尊位,不惜下药与你一同长大的哥哥,和你数百年唯一的好友?”他终于回过身看问她,从来温然如水的眸中一片沉怮:“你从一开始,邀我来峨嵋宗,便想将我困于此地,入赘秋家,而迫爹只能传位于你……只是我怎样都无妨,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蓝轻绸低垂着眸子,慢慢撇开了眼。 “你分明知道她对我只有兄长之情,竟还惘顾她的意愿?我……” “你会对她好!”蓝轻绸蓦然冷喝道。“我很清楚。” 玖璃凄然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点头,“好……好……”他蓦然哑声道:“你这样懂我……” 蓝轻绸猛然心口一窒,意识到什么,白着脸直直看着面前的人:“玖璃……” “轻绸,你心高气傲,追寻与你实力相符的声名,本没有错。可你不该伤害将你放在心上的人……千儿她还什么都不懂,你却已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他言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也从没把你当过哥哥!”蓝轻绸冽冽看着他。那一声千儿,如此刺耳。 “你只是爹的养子,仙力也在我之下,只因你是男而我是女,爹便一意孤行定要将尊位传于你,凭什么?”她上前一步,紧握住他的手:“况且我知你无心尊位,而我可以比你做的更好。” “你什么都知……”玖璃回头,深深地看着她:“那你可知……时至今日,我为何还下不了手杀你!”蓦然甩开她的手,磅礴的仙力因愠怒而张狂,凝顿周遭,他最后再望她一眼,凝眸一空,悲哑道:“其实你从不懂我。” 蓝轻绸被他甩得倒退数步,一时惊骇,竟愣在了原地。 笔直的蓝色身影步步远去,携一身凄涩,一世深幽。 她怔怔地望着他…… 彼时的话语蓦然间再窜入脑。 桃花纷落间,素衣的女子盈盈笑问:“玖璃,你喜欢轻绸对不对?” 男子蓦然回首,眸光如水,笑而未答…… …… 久不见秋千漫,赤蝎王有疑,正爬下摇篮去寻,玖璃推门而入。 他轻轻抱起女儿哄了哄,赤蝎王于角落还未开口,便见秋索横随后而来。 “千儿是去了吧。” 玖璃迟疑一瞬,点头道:“回岳母,是的。” “孤岛离此不近,她必须及时赶回午后的继位之式。” 玖璃温然笑了笑,浅声道:“岳母放心,千儿定会及时回来。” 赤蝎王只是趴在原地,之后的话无一句入耳。 孤岛是火烈鸟栖息之地。 “你当我的灵兽吧?当我的灵兽吧??” 当这些话再次回响耳际,赤蝎王暗如血珠的红眸冷了冷,移形而去。 他欲离开峨嵋,只是赤红的身子离至崖底那片荆棘丛时,不明所以地滞顿。 周遭妖兽不少,连带那只壁虎,竟都摄于血色红蝎四周阴诡冷凝的妖气,未敢靠近一步。 滞顿七日,她没有寻来。 峨嵋宗无事之象,秋家一如平日,他听闻她如期归至,已任峨嵋尊者。 冷笑一声,阴寒地看着四周万千荆棘,妖力不抑,一瞬间竟将之化为焦土。 他冷冷望着松林崖之上,寒面不语。 再一夜,绝然离去。 (小翼挪窝到十益九铃楼诀去了,带着新书《清云鉴》一起,有兴趣的亲过来玩==那边看书不要钱) …… 之后际遇梦邪,百年即化成妖,任妖殿八大护法之首。 之后仙魔大战,云诀辞蓬莱天尊位,任仙界之首。 再之后,妖魔界兵败,赤蝎王与碧蛇姬等残存五护法潜修三百年方出。 再后来一百年后中落花倾城暗算,回复原形掉入人间为秋雁儿所拾。 于是事隔五百年,他得以再见她。 当那个眉眼依旧娇憨的浅素身影与玖璃共御火烈鸟而至面前时,他在秋雁儿掌中几不可察的一震。 她到底还是降了那只火烈鸟做了自己的灵兽。 他以为事隔五百年他不会再为此动怒,甚至动容。但还是在她满眼震颤,痴痴傻傻地来抚自己的大螯时愤恨的抽退了两螯。 “真的是你……小红蝎……” “秋雁儿!”他撇开身子不看她直直盯着秋雁儿,冷峻而寒冽的声音一如当年:“本王知道你还没有灵兽,本王欲与你立契当你的灵兽你应是不应!” 秋雁儿立时一震:“这……这个声音……你是……!” “应是不应!”赤蝎王淬冰的红眸扫过秋千漫,及她身侧的火烈鸟,赤红的蝎尾狠狠甩过,极冷地再问一遍。 秋雁儿心下因认出它是五妖之首赤蝎王而震悚不已,再听他言心下更是惊异难言。 她眼见着母亲怔于一侧久久盯着她掌中红蝎,身子竟似在抖簌。 支唔着开口,“你……你若肯甘当灵兽归附我仙界……秋雁儿自然应……” “好!”他毫不犹豫地夹住她一指,立时沁出了血来。抬头只看着秋雁儿,冷然而绝肃道:“天地为育,妖界为生,阴阳赤蝎伽罗叶,自愿认主秋家嫡女秋雁儿……甘当灵兽,uu看书 ww.uukansh 今此契结!” 秋雁儿看着它,半晌才怔怔地伸出手,点了指间之血慢慢印上它额心。 雁儿……“小……”秋千漫呆呆地站着,轻喃一声,五指不知为何而轻颤,紧紧抓住了身侧玖璃的手。 指止血落,一朵赤叶于他额心化生而出。 血色成朱,一叶知秋,是峨嵋宗秋家独有的灵兽仙印。 也是她曾经说好,定会刻在自己身上的烙印。 “当你的灵兽……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的……只是要永远在我身边。” “……好。” 最终她以火烈为灵,而他认主她的女儿,从此咫尺,陌路。 那一日秋雁儿一瞬回头,慌乱地看见母亲怔怔凝泪,竟像看着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心头陡然一窒,无由地负疚轻疼,“娘……?” 秋千漫苍白地笑了笑,脸上因与羸洲天尊斗法受伤而毫无血色,最终恍恍转身,轻倚在玖璃身上,一步一步极慢地离开。 “原来……它叫伽罗叶……”走至极远,秋雁儿看见母亲轻轻抬头,一分痴一分恍地对着父亲轻喃了一声,声轻如絮。 掌中红蝎蓦然一僵,赤红的身子暗如血珠。 院中桃花纷落,幽然飘满,一如当年。 番外3 0年流盼,桃花纷纵 山间小路上,一名灰衣金纹的少年仓促落地。 他所站不远,几个扛刀握斧的汉子原本懒散地靠在树旁唠嗑着,此下被他落地的风沙呛了眼,咳出满嘴黄沙。 “大哥!来了个白脸小子!”那扛刀的捣捣握斧的,一脸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少年给他看。 被捣的汉子忙揣了揣眼,一看,马上咧嘴笑道:“哦不错,来了个小少爷,兄弟们干活了!” 少年不知因何事而犟着一张细白的脸,抬头来就看见几个汉子朝自己走来。 “小少爷,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少年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神。 他环看四周,问道:“真的么?要真是这样,你们确实辛苦了。” 几个山贼一见遇到这么实在的主,马上乐得双眼精亮:“就是说啊,小少爷,那你还不赶快慰劳我们点钱财……” 少年当真低了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我没有人间的钱,但我的本元书里有纹金的字,我撕几页给你们好了……” “啊?”几个山贼愣了愣,就见他慢慢翻开了面前的书。立时,一阵金光耀目,竟有些刺得人睁不开眼。 “就这几页好了,这几页预魔神双子绝生莲出的事已经发生了,撕去应不是大伤……” 洛紫匆忙追来,就见他在山间道上自己撕书给山贼。 “你个笨蛋!!!”洛紫怒喝不及,他竟已撕下了一页,本就细白的面上转瞬变作刷白。 “嗯……”他不由疼得捂住了胸口,却不明这是疼痛之感,只茫然地哼了一声。 “你个笨天书!往日里不是威风得很么!!”洛紫怒骂一声,伸手便从山贼手里夺过了那张金纹书页。 “哎哎……这是他给我们的哎!”山贼大哥刚拿到手里想要端详便被抽走,自然不乐意了。 “你不是要把我送人么,还追来做什么。”少年原还疼得几分弱弱,一听洛紫的话,立马冷冷别过了脸。 洛紫粗暴地从他手中夺过本元书,念动术法想要将那一页按回,可是天书毕竟不是一般仙家之物,即使按回也留下了一道裂缝。 “死天书,半点不给我省心!” “哎……”那没有眼力的山贼大哥不死心地道:“这姑娘,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好吧,你抢书也就罢了这一页至少是我们的吧?” “以我法力无法复原,回去让云师兄看看……”洛紫转腕将本元书放入自己乾坤饰中,传音一声唤来了青鸟。 “哎……我说姑娘你……” “死天书,还不上来!”她飞身上了青鸟之背,回头怒瞪少年。 “你叫我上我便要上么,我往后再不会赖在你身边了!” “姑娘……那一页……” 洛紫心头火起,飞身过来一把将他抄进怀里:“死天书,你记好了,待你再大些我洛紫一定把你丢得远远的!” 少年听得她的话,心头一瞬如锥刺,眼眶瞬时红了:“死洛紫!我不要跟着你了!我再也不要跟着你了!!我千年前笨到家了才会在那么多仙里选了你!!!” 洛紫硬把他拽上了青鸟之背,恶狠狠道:“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少年在她怀里不住挣扎:“我不要跟你了!我再也不想见你!” “做你个春秋白日梦去吧,你到哪都是我洛紫的东西!六界之内谁不知道!” “我不是东西!我现在是人!” “东西也是!人也是!只要我洛紫不死,你就是我的!” 少年蒙了一下。 洛紫不由分说地带了他御青鸟而去,留下一脸傻愣的几山贼。 “大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强抢民男?” 那山贼大哥会意地点头:“看不出来这姑娘可真够彪悍……” 后面早已软腿的两小弟战战兢兢道:“两位大哥……你们难道没发现……他们不是人么……” 前面扛刀握斧的两人猛地一回头…… …… 云层之上。 少年回过神来,突然回头往她手臂上重重咬了上去:“让你说要丢开我!!!” “谁叫你……”洛紫说到一半,忽觉到手臂上有水渍渗入,不由一愣:“死天书……” “干什么!”少年埋头在她手臂内侧,倔强地不想让她听出什么。 洛紫不自在地拧了拧眉,而后有些无措地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不是哭了吧?” “什么叫哭……”少年听她声音似乎带了鄙疑,随即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有!” 洛紫扳起他的脸,竟见他已泪流满面……一时心头五味杂全完全不知说什么了。 “别……别哭啊……” 少年由泪浸过的如雾双眸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双眼,委屈又倔强,直叫洛紫看得一阵莫名地愧疚。 “你说……要丢开我……” “我……我……” “死洛紫……我是想跟益铃云诀那样跟你一起才修成人的……” 洛紫一愣:“啊?跟我云师兄和铃丫头一样??” 少年抬头怒瞪她:“像他们那样可以一起修炼,uu看书 .uukanhu 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还能有小宝宝!!” “噗——”洛紫喷一口,险些仰天大笑:“他们是夫妻啊!” “对!” “我们怎么……” “为什么不能?” 洛紫一愣,呆呆地回头来看他。 少年满目怒气地狠狠瞪着她。 为什么不能…… 他问他和她为什么不能像云师兄和铃丫头那样是夫妻…… 洛紫彻底傻了眼,完全不知怎么思考。 “你……你是这样想……才修成人的……?” 少年毫不含糊地重重点头:“我就是想与你做夫妻,才化身为人!” 洛紫脑中轰隆一声,突然断了一根弦。 不知过了多久,她道:“我……我另外给你找一本母天书……怎么样……?” 少年愣了一秒,而后勃然大怒:“洛紫!你去死——” …… 第2章 木秀止水 仙雾凝寒,夜深露重。 木秀峰上,硕大的仙人树下,一身暗血色赤衣的男子不言不语地坐在石几一侧。 石几上一盏白玉小壶。 不时被他提起,将壶中酒水倒入一旁的玉瓷杯中,而后静静端起,饮下。 夜风不时拂过,撩起男子同样暗血色的长发。 “伽罗。”秋雁儿从院中出来,于他背后唤了一声。 赤蝎王并未回头,只是问道:“是有什么事?” “我父亲传来纸鹤,祖母之意是我早已满千岁之龄,按照秋家传统,应回去峨嵋宗继任秋家世袭尊者位。” 赤蝎王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而后垂目道:“可你如今暂代着蓬莱尊者之位,且木秀尊者似乎有意正式传位于你。” 秋雁儿点头道:“但我母亲无心宗门之事,我祖母自来极为不喜,早已有让我回去继任之意……我身为秋家嫡女,理应是回去峨嵋。” 虽然秋雁儿已说的轻淡,但赤蝎王仍旧轻震了一下,只因提及了那一人…… 那一个于桃花纷落间,弯眉如月,浅浅憨笑,对他说:“只是要永远在我身边……”的人。 他握紧手中玉瓷杯,微微闭目,仰首一饮而尽:“主人自行决定吧,继任何处,皆可。” 秋雁儿从后看着他。 虽然已看了九百年,但仍旧未能看懂。 赤蝎王静静斟满一杯,闭目间再次端起。 却被人轻轻按住了酒杯。 秋雁儿不知何时已立身在他身侧,微垂目看着他,道:“方才收到了冥府送来的喜帖,阿紫与阎君三月后大婚,届时你随我去一踏鬼界吧。” 赤蝎王一声不响地坐着,点头应了声:“是。” 秋雁儿神色一动,一瞬间有些莫名的冲动,想听他应好,而不是是。 微微怔神间,一个白衣风流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蓦地垂下眼帘,轻轻收回了按于他杯上的手。 “早些回院。”秋雁儿道一句,转身已回了院中。 赤蝎王微低头看了一眼她方才轻按住的那只酒杯,神色似动未动,低眉间再次端起,仰首一饮而尽。 …… 次日,蓬莱岛上,仙雾缭绕。 洛紫带着天书飞身上了止水峰。 院中树下,白衣之人万年不变般端然静坐,正与面前的白衣少年对奕。 分明神似非常的两张绝世之容上,少年举棋思索良久,正要落子,便听那边争嚷起来。 “小翎……你……你都荡了半个时辰了……该是我荡了……”绿裙青稚的少女微蹙着细眉,对着秋千上与她如出一辙的小丫头小声说道。 云翎恋恋不舍地抓着秋千绳索不放,亦软声求道:“娘……小翎还只玩了一会儿……你再给小翎玩一会儿吧……” 绿裙少女纠结地拧了拧眉,哀怨地看了藤蔓缠绕的秋千一眼,踌躇着不肯走开。 正至院前的洛紫看到,不由满头黑线。 都为娘的人了,竟然还跟孩子抢秋千玩!这铃丫头! 她正待出声,棋盘一侧的少年先她一步咳了一声,而后朝相争的两人看了一眼。 云翎被他一望,几分心虚地低了头,却仍旧扁着小嘴,没肯让开。 洛紫愣了愣,还没回神,便见树下白衣无尘的人也放下了手中棋子。 声寒如漠,一分清冷,他头也未抬地淡道:“小翎,还不让给你娘。” 秋千上的小丫头这才抽了抽鼻子,慢腾腾地挪了下来:“哦……” 洛紫呆若木鸡,一瞬间脑中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洛姐姐!小天书!你们来了!”却是那边,正要坐上秋千的少女一眼见得她,立时放开秋千奔了过来。 “嗯……嗯。”洛紫回神来应一句,宠溺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而后想起天书的事,忙拽了少年快步去到云诀一旁。 “云师兄,你快帮我看看这破天书……” 云诀伸手接过她手中天书。 见得书中那一页,静一瞬,而后望向书缝,过了少许,他缓缓道:“天书乃天地灵识蕴化而来,若要修补它,也唯采天地自然中的灵物方可。” “术法不行么?” 云诀淡淡道:“术法为修补之术,不为修补之物。” “那要怎样才能让它恢复如初?” 云诀略思一瞬,道:“据云诀所知,蛮界中有一天然巨龟,其壳万万年蕴育长成,若取其中一小片,合你自身法术,应足以修补得全。” “龟壳??”洛紫不由有些惊讶:“师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剥那乌龟的壳?” 云诀深望她一眼,而后才道:“我不曾如此说。那巨龟乃有灵之物,天性自守,你若强取它身上之壳转瞬便会腐化枯朽,毫无用处。故以,你应当是去求,而非强取。” “求?是要那乌龟自愿给我一小片龟壳?” 云诀点了点头。 “那要是它不肯呢?” “如若不肯,天书之缝恐怕再无它物能够修补。”云诀看一眼洛紫身侧少年,再道一句:“他往后因本元有失页之残,必常年伴有心痛之伤。” 洛紫不说话了,回目狠狠剜了身侧少年一眼,呼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师兄,那洛紫和天书这就告辞了。” 云诀望他们一眼,轻颔了首。 益铃将他们送到止水殿前,洛紫想起一事,回头来歉声道:“说来三月后阿紫就要成亲了,我此去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回,若不能,你见着阿紫帮我说一声,师姑奶奶回来定给她补上贺礼!” 益铃弯眉一笑,点点头道:“嗯,益铃知道了。” “我那边若是求取不成,恐怕便要在蛮界与那乌龟扛上了……”洛紫想了想,又道:“若真是这样……届时雁儿那里,铃丫头帮我说声,让她正式应下我这尊者位,省得大师兄郁气我在其位不谋其职。” 益铃再度点头。 洛紫这才携了少年,飞身而去。 …… 来年春至,桃花盛开之际。众家仙魔纷纷至了冥府。 一来阿紫身份不轻,一则是蓬莱地尊之女,一则也是魔神义女,如今六界魔神为仙尊之妻,女儿成亲其自然要去,她若去,仙尊必至,众仙家就冲这一点,也不能不到场。 魔界那边,自是因为鬼王与魔君魔夕交好,六界皆知,如此一来魔到的也就不少。更不必说阿紫见了魔夕,也需得唤一声义父。 苍冥的冥府处地界之极深处,万千鬼林之中,来客被领进,原以为想必是个十分阴暗犹如墓地之处,却不想,鬼林深处别有洞天。 一径至底,路侧均是盛开的桃花,浅浅粉色映着地上新草,竟让众仙生了股出来踏青的错觉。 那领路的赤衣女鬼浅浅笑道:“鬼林中多尸骨,异常肥沃,因而这些千年月桃才能长得如此喜人……” 众仙之中,一袭粉裙眉眼娇憨的一女仙正伸了小手折桃花,听到此话,指尖一抖,默默地缩了手回来。 玖璃望在眼里,不由莞尔。 微微笑着取下一朵五瓣小桃花,牵了她的手,轻置其上。 秋千漫抬头看他一眼,舒开眉眼憨然一笑。 却是下一刻,一袭暗血色长袍于小径不远处,无声走过。 秋千漫面色一怔,有些呆呆地看着那处,桃花如雾。 手中小花毫无声息地飘落于地。 蓝玖璃眸色轻幽一瞬,温声道:“走吧。” 秋千漫这才一震,蓦然回神,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句。 …… “青城天地尊到!” 桃花小径尽头,明珠耀目的亭桥深院中,一身大红色喜袍的苍冥缓步而上,接过他们手中贺礼转手至侍从手中,而后幽然一笑,还礼道:“苍冥谢过。” 横萧与芳容烈亦笑道:“阎君大婚,芳容烈与夫君送上青城宗贺礼,祝你们夫妻永世结好。” 墨绿色长发轻束于后,苍冥幽静姣美的脸上眉目轻扬,微微一笑,再次还礼。 “峨嵋尊者到!” 秋千漫上前一步,递上手中锦盒:“秋千漫与夫君代峨嵋宗送上贺礼,祝阿紫姑娘与阎君万年好合。” 苍冥微笑着接过,亦向他们还礼致谢。 “瀛洲天尊到!” 秋千漫身子一震,小手不由握紧了,而后有些麻木地举步往院中走。 “蓝轻绸代瀛洲送上本宗贺礼,恭喜阎君。” 玖璃面上温意淡了些,没有回头,他轻侧目看了看秋千漫,而后牵着她的手往院中宴上走去。 他身后的蓝衣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苍冥还礼谢过,将众人请至院中喜宴之上。 “魔界双君到!” 苍冥立时回了身,至了院前。 “恭喜阎君。”离少仙轻摇折扇,白衣迎风微敞,一双桃花眼流盼生情微微眯起,极是风流恣肆地朗笑道。 “恭喜。”魔夕伸手递上一物,微颔首道。 苍冥命人接过,微微挑眉:“我不知你是冲着我这喜宴而来,还是另有想见?” 魔夕妖异邪肆的异眸轻睨他,哼一声,直言道:“那蠢丫头已经到了?” “昨日便到了,在内院陪着阿紫。” 苍冥话未落声,便见一绿衣的丫头直奔过来:“是义父!” 她嘻笑着径直奔过来迎人,却半点不注意脚下,突遇横石突起,小丫头一个不慎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魔夕神色一动,正要出手。 小丫头却已先一步被一根冰丝扯住。 白衣少年于她身后不远缓步走出,指尖微动收回了寒冰凝成的细丝,绿衣丫头踉跄着站稳,还未及拍拍胸口,便听身后之人微蹙眉道:“小翎,你鲁莽了。” 众仙一见他那与仙门之尊如出一辙的眉宇与神情,都不禁本能地正襟危坐。 少年却不自知,径直与绿衣丫头走至魔夕面前,开口唤了一声:“义父。” 魔夕仰仗身高自上而下看了他一眼,而后极为随肆地应了句,便就转面看向绿衣丫头,不再看他。 分明就是另一个云诀站在面前。 离少仙知他看云翼不会顺眼,便就轻抚了抚少年的头,朗笑道:“你爹娘可都来了?” 少年轻点了头,回道:“回离师伯,俱在内院。” 绿衣丫头此时欣然道:“对啊,爹爹和娘就在里面,月姨和秋姨帮姐姐打扮得可漂亮了!我带你们去看!”小丫头说罢,拉着魔夕就往院里深处而去。 离少仙折扇轻摇,笑着跟上:“看来元微天尊与月师妹也早来了!” 苍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uu看书 ukansh目送他们而去。 …… 内院之中,硕大的新房,珠帘相隔的外间小厅里。 赤蝎王与云诀、风独灭静静坐在锦桌一侧。 “近一千年,六界无事,此为仙门之幸。”风独灭颇为感慨地轻道了一句,他似想到什么,微低头,看向了面前的茶盅。 云诀回目望他一眼,微拂衣袖端起杯盏,轻呡了一口,却未说话。 “如果琴儿还在世……也当论及婚嫁了……” 云诀端杯的手不由一怔。 略略垂眸,他淡道:“死者已矣,元微天尊不必长念于心,徒生哀意。”轻轻放下杯盏,云诀漠声再道了一句:“着眼于身边之人,才是根本。” 右手边,赤衣如血的男子微一震。 风独灭目中痛色流转难歇,久久,方应了一声:“多谢仙尊。” 云诀微敛目道:“元微天尊言重了,听铃儿述来,剑琴师侄之死是因铃儿……该是云诀与内子有愧元微天尊。” 风独灭忙抬首,叹一声道:“仙尊不必如此,生死有命,为仙数千余年,风独灭岂有不明之理……只是琴儿从小明理懂事,从不做半点违我心意胡闹越矩之事……”说到此处,他声音便又轻了,渐渐消音,而后有些恍神地叹了一声,再未开口。 赤蝎王始终在一旁静坐着。 第3章 冥府喜宴 “师父!你们看看!阿紫这个样子好不好看!”听得益铃兴奋地唤了一声,珠帘轻扬,屋内的女儿家们扶了一身喜袍的少女出来。 轻纱覆面,环佩轻响,阿紫出来小厅,如此装扮见着男眷不免有些害羞,小声地唤道:“阿紫……拜见小师公……元微天尊……见过伽罗叶哥哥……” 她身段本就偏瘦,如此盛妆之下更显纤腰如柳,盈盈一握,加之面上胎记被妆容盖住,无瑕小脸若隐若现间别有一股幽静娇羞的美,惹人怜爱。 风独灭有一刹那的错觉是梅剑琴如此立于自己面前,羞赧道:“爹,女儿要嫁人了……” “月晓天”轻甩手挥落额上的薄汗,撑着硕大的肚子绕到风独灭身侧,十分得意道:“怎么样?这全是晓天弄的,漂亮吧。” 风独灭微一怔,这才回神,伸手扶住她和声道:“你莫累着了……” 话音未落,秋雁儿就嗔了一句,“哪儿全是她弄的了,阿紫的头发可是我梳的……晓天师妹这么大的身子还不肯消停,若非看我手艺还过得去,她样样亲自接了手才真要累着了。” 风独灭轻叹一口气,不由嗔怪地念了她一句:“你呀……” “月晓天”也不在意,挑挑眉道:“成亲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当然要把阿紫打扮得最漂亮了!” 益铃嘻嘻笑道:“琴姐姐逢人成亲便要说上这一句!” 云诀微微垂眸。 话音初落,益铃便一震,而后小手里立时沁了汗。 风独灭神色一动,轻怔住。 “月晓天”全身微微一颤,想开口说什么,却几度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秋雁儿顾看着阿紫,未及留意到益铃的话,只低头又念道:“无月那丫头一早说了要过来,却到现在都未过来,定是又因贪玩胡闹被蓝正使禁了足了。” “嗯。”阿紫小声地应了一句:“宁伯伯传来了纸鹤,月儿姨姨过几日才会过来看我。” “也好,省得她来了胡闹,又闯出什么祸来。”秋雁儿唏嘘道。 “月晓天”这才找到话头,忙做若无其事一般接上:“……你这当师姐的,背后这样编排同门师妹,可不厚道。” 秋雁儿不服气,挑眉接上:“我哪儿编排她了?她到哪儿不闯祸?前些日子在阿紫这儿把玩阴魂玉还险些弄丢了,若不是阿紫细心这神器之一恐怕就得沉在那忘川河里了。” “娘!娘!义父和离师伯来了!”这边正说着话,屋外传来云翎的嚷嚷。 来人笑着一把推开房门,入目太过显眼,就是那一身白衣如水,眸色似冷不冷的人。 小丫头也不知为何心底腾地冒上股凛意,立时咽了下口水,蔫了一般弱弱缩到一边:“爹爹……” 魔夕随后踏入,一紫一红的妖异双眸望向屋内阿紫一侧的益铃:“蠢丫头。” “小夕!”益铃显然很是高兴,忙上了前来:“少仙师兄!你们也来了!” 一身嫁衣的少女忙上前行礼:“阿紫见过义父、离师伯。” “哇!姐姐你好漂亮!!”云翎这时从一旁钻出,一眼见到阿紫立时呼道。 阿紫害羞地微红了脸,小声道:“翎翎……” 离少仙肆然笑道:“小翎说的不错,小阿紫这一打扮,半点不比哪宗的仙子差!” 秋雁儿见到他,目中即生一分柔意,笑道:“还小呢,阿紫都做新嫁娘了。” 离少仙立时笑应:“确是不小了!”言罢轻收折扇,转向云诀、风独灭道:“少仙见过仙尊、元微天尊。” 云诀淡淡点头。 风独灭原低着头,此时微抬首,眼睛从“月晓天”方才闻言轻颤的小手上轻扫过,而后道:“少仙师侄不必拘礼。此番吉时已近了,我等还是去前院宴上去候着吧。” 一直静立门侧的白衣少年微微退后让开。 赤蝎王看了眼离少仙,而后对秋雁儿道:“我们出去了。” 秋雁儿习惯性地应声道:“好。” 白衣少年回身对阿紫道了一句:“姐姐,那我和小翎先出了。”便与绿衣的小丫头率先出了这新房。 新嫁娘轻轻朝他点头,一干男眷随后而出。 “月晓天”送风独灭出门后再度回来,绕到秋雁儿身边撩拨道:“难得见着离师兄一面,你可得抓紧了!我们几个可就数你还没个着落了。” 秋雁儿听得她的话神色微一怔,而后望着那缓缓行远的白色与赤色身影,眉间再怔一瞬……她面色一柔,道:“是该……做个决断了。” 益铃不甚明白地回头望望她。 再轻回转过头,望着“月晓天”的目光几分忏疚。 梅剑琴轻舒一口气,朝她暗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 礼乐声一响,万千鲜红的各种花瓣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馥郁撩人的花香散在空气中,伴着酒香、菜香,一阵甜腻之气。 云诀微微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蓬莱地尊到!” 正被秋雁儿、梅剑琴扶着走上金丝红毯的新娘子立时由衷地喜道:“是爹爹来了!他原说在边陲之地除妖或是赶不来的!” 苍冥见得阿紫反应,心中思忖什么,人已至了院前相迎。 霁洛见了他,微微笑着抱剑道:“阎君。” 苍冥幽静地笑了笑,而后深揖道:“……拜见岳父,岳父往后唤我苍冥就是。” 霁洛微微一震。 云翎却已跑了过去,倾身抱住他的手道:“干爹你回来了!姐姐可高兴了!!” 霁洛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苍冥亲自将他引至大堂之中,于左侧高位上落坐。 益铃正于院中满天花瓣中寻云诀,便见苍冥朝自己走了过来:“冥哥哥,你见着我师父没有?” 苍冥却敛目笑道:“吉时将近,阿紫既唤你娘亲,而你又是我苍冥认做义妹的唯一亲人,这右侧高堂之位……该是小益你去坐。” “咦?”益铃还未听懂,便被苍冥拉了坐上了大堂之中的右侧高位。 苍冥回过头来,果然见得红纱覆面的少女极是心喜地弯眉对他一笑。 “吉时至,礼式开始。” 那厢琴瑟鼓之不断,礼乐喧天,云诀寻了处鬼林之中的清静小林信步一走,却撞见了一人。 那人见着他周身一震,停下了原本有些急匆的脚步,怔然地唤了一句:“……仙尊。” 云诀淡然垂目,有礼道:“白莲仙子。” “是仙尊!”白莲手中轻托着一朵雪白的莲花,此刻从中爆出一声惊喜的唤声:“仙尊!是我呀!我是小若!” 云诀将视线落于白莲之上,微启唇道:“铃儿月前与我说,你因颜沁离不得水无法前来,故也未应她来此。” 小若在莲里的铃铛里重重点头:“是呀,但现在颜沁随我一道来玩了!” 莲花里爆出另一道清澈的男声:“颜沁拜见仙尊。” 云诀轻嗯一声,看向了白莲仙子。 那白衣如纱,身姿胜莲的如雪女子立时一怔,而后微低了头,美胜桃花的双眸流转风华,她柔声解释道:“月前他俩在水中玩耍恰遇海潮,便顺水而来至了我桃居的小溪里,我原先因着益铃师侄……因着益铃尊上与小若也算得认识,此番际遇,uu看书ww.ukshu.om便答应她用我内含一江之水的法器‘水莲’,助他们来此玩耍。” 益铃原为他徒于礼小她一辈,但如今已嫁他为妻,合着云诀的尊位,仙界中人称益铃一声尊上,是毫不为过的,更不提益铃自身也是魔神之尊。 云诀点了点头,后道:“云诀代内子谢过仙子。” “仙尊!破铃在哪!破小翎又在哪??上回她抢了颜沁给我的一个彩螺到现在都没还我!小若要去要回来!” 莲中,颜沁随意道:“那有什么,你要的话我再去找一堆给你。” 小若恶狠狠道:“破小翎跟着破铃学坏!敢抢小若的东西!我一定要讨回来!顺便把她心心念念的凤凰蛋也抢过来!!” 颜沁撇着嘴不说话了。 白衣女子安静地站在云诀面前。 几缕幽风吹过,不远处的桃花林拂来一阵暗香,清雅如莲,便如云诀面前,这个白裙轻拂,面容清灵如雪,比莲还要端然清美的女子一般。 怔然的神色轻轻落下,白莲微垂下双眸,轻声道:“……那白莲……告辞了……” 云诀面容一如千年前淡漠,微一颔首,应道:“仙子请便。” 白衣女子从他身侧错身而过,花香如语,清风拂止的刹那间,终是落下了一滴清泪。 也是……也罢…… …… 第4章 横然飞血 院中正堂之内,礼式刚尽,阿紫红着眼眶极为不舍地看了霁洛和益铃一眼,正被秋雁儿、梅剑琴掺着回新房内。 赤蝎王作为秋雁儿灵兽,不近不远地跟在秋雁儿身侧。 万千仙魔来客中,有一人不免时时怔然地望着他。 却还有一人,睁着赤红的眼,死死地盯着那赤衣的男子。 这番仪式已毕,众仙多数已客气地返回自家仙宗,渐现稀零的院中,那赤衣男子随着秋雁儿正要入内院去。 却突听一声暴喝:“赤蝎王!你拿命来!!” 六界安逸了太久,以至警戒之心远了千年的岁月。 众仙魔鬼都是一震,此番喜宴之上一直欢言细语,此时突闻这一声,谁也没有料到。 安然的岁月里未生事,却不意味着不会生事。 离赤蝎王不过三步之遥的一女鬼突然一伸厉爪,直向赤蝎王丹田穿去。 出手之快之狠分明对准了其丹田之内的妖元,直欲一击碎之要他魂飞魄散。 秋雁儿周身一震,急欲去阻却因中间隔了几个鬼侍而去阻不及。 赤蝎王震了一瞬,而后目中现了一分轻蔑。他一动未动,冷看着来人微蹙峻眉,便欲张开一身妖力来接下此一击。 试问以他赤蝎王数千年妖力,只是接下一鬼之击又有何难? 却听苍冥远一见得,立时惊道:“小心!那是鬼血爆魂杀——” 听得一声尖厉的爆破声,鲜血飞溅三尺,竟带出无数碎肉。 却不是赤蝎王的。 秋雁儿周身一冷:“娘——” 蓝玖璃整个蒙在原地,他眼见着她飞身扑了过去。 众人惊震。 秋雁儿飞扑过来,哭着去抱地上满身是血的女子:“娘!娘!你不要吓雁儿!不要吓雁儿!!” “唔……疼……”被她抱起的纤瘦女子紧皱着一张小脸蜷在她怀里,不停颤瑟着:“冷……” “千儿!”蓝玖璃急纵而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目中满是惊惧。“千儿!” 苍冥甩手一击制住那出手之鬼。 其实也不用制住,那女鬼同秋千漫一般,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颤瑟着。 苍冥飞身到几人身侧,一眼见得秋千漫颤然不止血肉模糊的上身与面上寒色,心下便已惊冷。 秋千漫目中渐现恍惚,雪白的脸上因染了血而脏污不堪,她微张着小嘴,低声地说着冷。 暗血色赤衣的男子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上一片蒙震。 霁洛、风独灭等众仙中有不少欲上前出手救治,益铃白着脸扶着梅剑琴急欲过去。 却都被苍冥垂目……横袖拦住了:“不用看了……她中的是我鬼界鬼身迫渡以魂灭魂的杀招,一击穿透丹田,鬼魂相附两人魂魄共爆……救不了了。” 浑身一震,赤蝎王有些站立不稳。 蓝玖璃喝道:“阎君一句救不了是何意?!” 苍冥愧然地低头道:“是我鬼王对不住峨嵋……” 面上痛色难掩,蓝玖璃周身都在颤抖,张口还欲暴喝出言,便闻了秋雁儿怀中之人极低地轻喃声。 “玖璃……冷……好冷……” “爹——”秋雁儿一手抓住蓝玖璃一臂,痛哭失声。 泪怆然而下,蓝玖璃从秋雁儿怀中接过她,紧紧抱在怀中:“千儿不怕,我在……有我在……” 在场之人无不掩面难言,目中已湿。 秋千漫突然小声地低泣起来:“玖璃……玖璃……”她满是鲜血的瘦小身子渐渐蜷缩成一团儿,喑哑着声音极委屈地说:“玖璃……玖璃……为什么它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要小漫了……为什么……要走……” 心头骤然一缩,蓝玖璃闭目怆声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会回来的……” 秋千漫睁开浑浊不清的眼望了蓝玖璃一眼,而后紧紧缩着身子咬牙哭道:“你骗我……你骗了我一千年了……它没有回来……它再也不会回来了……”声音陡然一低,无限婉转痴怨,“小……红蝎……” 当那三字低哑轻微,却分明字字刻骨地从秋千漫口中唤出之时,赤蝎王心头骤然如锥刺。 “小红蝎……小红蝎……”她蜷身在蓝玖璃怀中,意识早已不清:“为什么……认雁儿……不认我……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她身子一抖,uu看书 .uukashu 失神地喃道:“冷……小红蝎……伽罗叶……小漫……冷……” 秋雁儿心头一怆,虽隐隐明晰,却还是震惊了。 “伽罗!过来!”她哭着喝道。 赤蝎王一步一步走到她身侧,分明疼颤至极的目中隐忍了太多难言之语。 蓝玖璃微闭目一瞬,泪肆流而下,他抬头看他一眼,慢慢放了手。 赤蝎王几分木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颤瑟不止的纤瘦人儿,双手一点点收紧:“我……回了……” 那一瞬间,那应是早已神志不清的人用尽一身气力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而后强忍一身血肉爆裂后的痛楚,埋首在他怀中,不顾一切地哭了出来:“你答应了要做我的灵兽!!你答应了要永远在我身边!!”她喑哑着声音,分明痛极,却强撑着抬起头睁开早已昏蒙的眼定定地望着他,目中一颤,泪蜿蜒而下:“你……负了我……” 蓝玖璃心头猛然揪起,心疼得望着赤蝎王怀中的人儿,一瞬间痛彻心扉。 …… 月光下,纤柔的花瓣飘然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发上肩上。 女子憨然一笑,似娇似嗔着对他说:“没什么好处的……只是要永远在我身边。” 一笑间眉弯如月,映着漫天纷飞粉色,朦胧似雾,清月生华…… 第5章 漫无0心 赤蝎王缓缓闭上双目,将她搂入怀中,低哑道:“嗯……是我……负了你……” 怀中的人慢慢松开了抓住他衣襟的手,小脸上泪痕未干,满心痴然地深偎入他怀中,小嘴微张,极轻地喃道:“可……我……仍旧……喜欢你。” 幽冷的风无声拂过,女子静静依在他怀中,眉目娇憨而痴然。 小手垂落,她深深偎入他怀里,好似睡着了一般。 静默中闻谁轻轻一声叹息,散却无声。 赤蝎王麻木地紧紧抱她在怀里,闭目间,泪自眼角默然滑下。 …… 那颤身在地上抖瑟不止的女鬼望见,蓦然仰天大笑起来:“你也会哭……你也会哭……”她低头间咳出数口血来,死死盯着赤蝎王无限快意道:“你赤蝎王……也会有今天!!!” 身体不停颤簌间眼看就要魂消魄散。 苍冥一步上前厉声喝道:“你是谁手下之鬼,为何要做到此步?!” 那女鬼见着苍冥,目中才陡现哀意:“鬼王大人……已经忘了……你还记得赤焰姐姐她们么……” 苍冥略一回想,忆起什么,蓦然一惊:“是……是她们……” 女鬼断断续续道:“当年……五妖宗自梦邪死后甫出世……欲集六大神器……来冥府逼鬼王大人交出阴魂玉……鬼王大人你设下万鬼噬魂阵方阻了他们硬闯冥府……可是那日……赤蝎王与碧蛇姬他们来时,鬼林中值班的是赤焰姐姐她们……”女鬼痛苦地俯身在地,一面咳血一面哽咽道:“她们……她们死的好惨……每一个都被妖刃穿了心……一齐挂在阵前的月桃树上……”女鬼说着,眼泪哗然而下……“他们走后我赶去的时候……赤焰姐姐还有一口气……她对我说……说……幸好不是我……”满是血污的五指用力收紧,女鬼声泪俱下:“她说幸好不是我……”哭声渐弱,她颤声道:“可我多么希望……我能替她……能替她啊……我是孤魂野鬼……赤焰姐姐收留我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是她照顾我……不让其他野鬼欺负我……教我鬼术……带我进冥府……” 她回头狠狠瞪向赤蝎王:“当年你们杀死赤焰姐姐的时候……我就同你现在这般……你懂么?你懂么?!!” “用我一条鬼命……来给赤焰姐姐报仇……虽然没有杀了你赤蝎王……但杀了你怀里这个女人……我觉得更好……让你尝尝我的痛……让你知道……失去至亲至爱之人是什么滋味……赤蝎王……她是为你死的!她是代替你死的!哈哈哈……哈哈哈……”女鬼再笑几声,迎面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剧烈一颤,转瞬化做了一滩血水。 苍冥目中一闪而过的不忍。 赤蝎王静默了许久,此刻突然出声,轻笑道:“是呀……我就是这样一个妖……杀人无数……毫无人性……”他低头轻握了握怀中之人早已冰冷的手,峻眉微挑,似极为不解道:“当年你被我蛰过多少回?你怎么全不记呢?还敢要我留在你身边?” 俯身低头,他轻搂住怀中之人,伸手缓缓抚了抚她的脸颊:“只有你……只有你……这么傻……竟然喜欢我这样一个妖……”目中一颤,泪怆然滑落:“可我竟还负了你……” 五指渐渐握紧,他闭目道:“只这一次,我再不离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走了……” 面上戚绝之意一闪而过,赤蝎王一掌凝力、蓦然扬起,决绝地击向自己丹田。 众仙登时惊震。 秋雁儿吓道:“不要——” 蓝玖璃一掌横推过去,挡开赤蝎王击向自己丹田的手,紧随之掌中凝力重重拍在他后颈。 赤蝎王当即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瞬时昏死了过去。 蓝玖璃从他怀中抱出秋千漫,转身而走,秋雁儿呆愣地看着他。 蓝玖璃走罢两步,微低头递给秋雁儿一个白瓷小瓶,低声对女儿道:“喂他服下……待他醒了,你带他回蓬莱吧。” 怆然的蓝色身影抱着满身是血的人渐行渐远。 人群中一个蓝衣女子喑哑着声音于他背后急唤道:“玖璃!” 蓝玖璃顿下了脚步。 蓝轻绸哭道:“小漫已经死了!哥……你随我回瀛洲吧!” 蓝玖璃身子一颤,回头极是悲凉道:“你……对得起小漫么?当年若非你……我们四人怎会落到此步……千年前若非你……欺她小红蝎自愿跟着你回了瀛洲……他们……又何至落到此步?” 当年秋千漫从孤岛归来不见了红蝎四处去寻,是蓝轻绸拿着那方红蝎曾待过的锦木小盒对秋千漫道:“这小红蝎自愿跟我回瀛洲了,你要是想讨回它,除非什么时候术法能羸了我。” 五百年来秋千漫每每追到瀛洲自讨苦吃,在蓝轻绸手下败得满身狼狈。 只那一次斗了五百年后,秋千漫终于羸了蓝轻绸。 蓝衣的女子却只扔给她一方空盒,道:“我不过一句玩笑话,谁知你竟当了真……五百年前那只小蝎子去了哪,我可不知道。” 秋千漫傻傻地看了蓝轻绸许久,都未能反应过来,直至蓝玖璃过来接了她回峨嵋。 一路上秋千漫紧紧抓着蓝玖璃的手臂,那样慌乱后悔地不停自责:“我为什么没有去找……我为什么就那样信了她的话……万一小红蝎碰到其他的妖……万一小红蝎被魔物抓了……万一小红蝎遇到收妖的仙……”她想至极忧处,小脸刹白如雪,与蓝轻绸斗法受了伤的胸口闷疼不已,待蓝玖璃于火烈鸟背上回头看她时,她已捂着嘴,胸口蒙疼地弯下了腰。 蓝玖璃依稀从她指间看见她喉中涌上来的腥血。 她蹲在火烈鸟背上,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望着蓝玖璃,手足无措地哭道:“这五百年……我才终于知道……我是喜欢它的……玖璃……小漫喜欢小红蝎……小漫喜欢小红蝎……”她蓦然低头,那样悲哀地哽咽道:“可是它走了……” 他见她哭得满脸是泪,牵动受伤的胸口,口中依稀又涌出血来。uu看书 .uuansucm 只得回身抱住她,一遍遍安抚道:“小红蝎不是故意的……它会回来的……我和你一起等它回来……” 那一日,待他携她回到峨嵋,竟真的见它回来了。 由雁儿带回,且当着她的面,认了她和蓝玖璃的女儿为主,从此一生一世做雁儿的灵兽。 雁儿的,不是她的。 她不知道自己落地见到它,那一瞬间倾涌的泪水和思念怎样对它说。 也不知道自己听到它认主雁儿的话时,那一瞬间胸口铭心刻骨的疼痛怎样对它说。 掌心里被自己掐出一道道血痕,下时蓝玖璃硬生扳开了她的手,她木然地被玖璃扶着离开,转身的刹那,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泪如雨下,哑声低喃道:“原来……它叫伽罗叶……” …… 蓝玖璃那样苍凉地看着蓝轻绸,微哑着声音,道:“即便小漫死了……我也是她的夫君……今生今世玖璃只做峨嵋之人,绝不会……再踏入瀛洲半步。” 蓝衣男子默然回转过身,于心中唤来自己的灵兽。 他心疼地抱着那沉沉安睡满身是血的人儿,缓缓飞身上了火烈鸟之背,背对众人,默然离去。 院中血色的花瓣仍在飘撒,一如千年来,纷纵不息的桃花。 如泪,亦如雪。 番外4 曲终人散,心念如伊 第一章生者何哀 益铃泪如雨下,同梅剑琴泪眼朦胧地望着那蓝衣男子抱着浑身是血的人儿慢慢远去。 那悲凉的身影,与她当年神光印下决绝离开的身影如此相仿。 心骤然疼彻。 疼在她懂得,他的悲哀,他的沦陷,他的隐忍,和他长达千年沉默的爱。 “爹……” 秋雁儿轻轻抱着赤蝎王,喑哑着声音咬牙哭着求道:“不要丢下雁儿一个人……” 声音哑滞悲凉,散在风中,不知远去的人可有听见。 “秋姨……” “秋姨……” 阿紫拽住秋雁儿衣袖,哭着扶她起身,云翎奔过来抱着她的腰嘤嘤地哭。 离少仙目中大不忍,几步过来,扶住她道:“秋师妹……” 益铃咬牙哭得无措,昏蒙中觉到身侧熟悉的清冷气息。 云诀不知何时已转步回来,此刻静望她一眼,微微伸手,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 “师父……” 云诀轻抚了抚她的头,目中一闪而过的悲悯。 “若生如此,你与我去一踏峨嵋罢。” 怀中的人思及,立时应下:“嗯!” 云诀看了一眼秋雁儿手中白瓷细瓶,清冷道:“今日之事,还请众家仙魔莫在赤蝎王面前提起。” 众人一愣,有些不得其解,却都本能地低头应下:“是,仙尊。” 秋雁儿这才愣愣地执起手中瓷瓶。 眼泪将目中萦得昏然,她凄道:“既是早备了此物,为何不给娘喝……为何自己不喝……” 闭目一瞬,眼泪倾涌而出,她低头看一眼怀中之人,决绝地替他做了决定。 众人见她紧闭双唇将瓶中之物喂赤蝎王喝下,心头才倏地雪亮……这才明了云诀之言。 回头寻去,那素来白衣不染纤尘的人已然不在,与那绿衣青稚的人不知何时已离了。 梅剑琴双眼通红,由风独灭掺着来到秋雁儿身侧,扶了她往内院行去。 赤蝎王亦被送入了内院客房之中。 离少仙看那悲痛欲绝的人一眼,目中忧色不掩,缓步随入。 魔夕于后皱眉睨他一瞬。 三日后,峨嵋送来丧帖。 秋雁儿守在赤蝎王床侧,伸手自白衣少年手中接过那冷白方帖之时禁不住地一直抖。 云翼目有不忍,望着她道:“秋姨,那晚我爹爹和娘尾随姨公去了峨嵋……因而云翼推测,姨公应是无碍。” 秋雁儿眼泪瞬时落了下来,哑声泣道:“谢仙尊……” 云翼望着她,欲说什么,后又未再说。 秋雁儿展开丧帖。 峨嵋宗,思灵尊者丧,闻者同悲。 睫微颤,秋雁儿疼声道:“娘……女儿……女儿……”会代你照顾好他……照顾好爹爹…… …… 离少仙极慢地走在冥府内院的梅林之中。 蓦然停下,怔怔地伸手接下了一朵春来而凋的残梅,望在手中,目光微怔。 落花无意,千年沉落。 手中折扇似有意似无意般缓缓轻摇着,微喃一声,他道:“听闻她与碧蛇姬回了人间皇族,以郡公身份管束居于京城的妖魔异物……也好……落落无了我定会无聊……” “离师兄。” 离少仙轻震一瞬,闻声回头。 秋雁儿已换上了一身冥白的丧服,站在离他几步远处,一株还未落尽的残梅旁。 春寒料峭,梅林中几缕幽风拂过。 她分明已是仙,但离少仙一眼望去,不知为何生了几分她应是冷的错觉。 “秋师妹……”心下莫名有些怔然,离少仙的唤声显出几许迟疑。 “离师兄还未离开冥府……” 离少仙点了点头,也未说是因有些担心她。“你娘的事……” 秋雁儿眸中黯然,低头沉默许久,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他轻轻笑了笑。 “离师兄……” 梅林寂静,幽风如缕,离少仙静静地看着她。 “有一句话,雁儿放在心中多年……今日……”她苍白的脸上浮现虚弱的笑意:“……雁儿想要说出来。” 离少仙眸光微颤一瞬,迟疑地再唤了一句:“秋师妹……” “我不想同我娘那样……爱的那么累……直到再没有机会……才说出口……”轻柔的笑意仍旧泛在脸上,她低哑着声音轻声地说。 眼泪逐渐萦入眼中,一片雾气氤氲,她轻声的、极是心柔地对他道:“雁儿喜欢你……” 心头轻轻一颤,离少仙微愣地回望着她。 那冥白的丧服于风中微微拂撩,衬得她此刻站立着的身影莫名凄凉,离少仙凝眸一刻,望得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决断与心死,蓦然间有些愧怀。 “秋师妹……”不由自主地缓步行到她身前,离少仙眸中一疼,怜惜地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远处,一袭黑衣如夜。 秋雁儿伏在他怀里,终未能忍住,泪水瞬间倾涌滑落,“……这一个怀抱……雁儿肖像了千百年……到如今……终在这最后一刻,得以拥有……” “秋师妹……”离少仙心疼地拥着她,伸手轻=抚过她的背。 怀中的人难抑颤簌,哑声凄道:“离师兄……雁儿喜欢了你一千余年……万万个日日夜夜……”蓦然深偎入他胸前,秋雁儿闭目一瞬,泪如雨下:“到如今,该放下了……” 离少仙轻轻垂下眼眸,沉默地拥着她,任她将泪水悉数流出。 “从今日起……雁儿心中再无你……”她咬牙哭道:“只愿……你在魔宫……早日得遇佳人……万年好合。” 离少仙轻舒一气,脑中一人一闪而过,眸中不由柔了一分,下瞬却只是拥着她,轻点了点头道:“少仙……谢师妹。” 秋雁儿静伏一瞬,默然擦去泪水,正欲与他分开,便觉远处一阵寒意袭来,下瞬抬头,竟见得一道魔刃朝离少仙侧面直劈而来。 心口猛地一颤,她几乎本能地一把推开身前之人:“小心!” 魔刃带着森然煞气与寒气,逆风飞来,眼看就要击中推挡出来的秋雁儿。 却蓦地,被瞬间驰来的赤衣之人举掌挡下。 赤蝎王微有不稳地倒退数步,抬手隐去嘴角些微血迹,抬头来暗血色的眸微睇着远处黑衣狂肆之人。 “敢问魔君,这是何意?” 紫红长发微微飘摇,魔夕不近不远地立着,闻言邪肆地瞥过一眼他身后的两人,冷冷轻哼一声,道:“不为何意,这一刃……本君只是看得某人不顺眼,她……”冷肆非常的异眸微睨向秋雁儿,续道:“……自己冲出来送死,与本君何干。” “魔夕你!”秋雁儿不由深皱了眉头。 “哼。”极冷地嗤了一声,邪异惊魂的异色桃花眼轻流婉转,回眸间明明美得叫人心惊,却也寒得叫人胆战:“本君小惩我魔宫之人,不需你出来多事。” 他言罢,目中邪戾之气更甚,极冷道:“离少仙,与本君回魔宫。” 那厢白衣风=流的人还在思忖着他这是要惩他什么……便见他拂袖冷冷走过,离少仙只得转而摇扇轻笑着对秋雁儿与赤蝎王道:“如此,少仙告辞。” 秋雁儿目送那向来白衣恣意的男子随着黑衣邪肆的人渐行渐远,目中不由有些轻忧。 赤蝎王亦轻皱了皱眉,下瞬却已不去做想,回转身问道:“可有受伤?” 秋雁儿摇了摇头,抬头来望着他,目中有些闪躲:“你……何时醒的?” 赤蝎王冷峻地抬目,看向她答道:“不过片刻之前。”想到什么不禁又问道:“我怎会昏迷?” 秋雁儿垂下眼睛,毫不迟疑地答:“喜宴上有人闹事,险些伤了我,你是替我挡了。” 赤蝎王听罢毫无所疑,点点头道:“你无事便可……”转而看清她身上丧服,不禁一震,问道:“……还伤了谁?” 秋雁儿浑身一震,uu看书.uansh 以为他知了什么,慌忙抬头,却见他只是看着她身上所穿凌然问道。 下瞬忙把头又低下,轻声道:“家母……丧。” 赤蝎王不禁一震,转而垂目道:“……节哀。” 秋雁儿的心骤然缩紧,一股凄意无声漫上心头,忆起秋千漫从来纯善娇然的憨笑……不觉间眼泪又滑下了眼眶,她默声点了点头。 娘……女儿对不起你。 赤蝎王看了她一眼,默然递上了一方白巾。 秋雁儿凝满雾气的眼见得,微一怔,而后缓缓抬手,将手放在了那一方白巾之上。 她隔着雪色的方巾,轻触到他微有些凉意的掌心:“你……与我回峨嵋宗……待丧事之后……便随我去蓬莱,继任蓬莱尊者。” 赤蝎王看着她的手微怔了怔神,而后低头答道:“是。” 秋雁儿微颤着伸指,慢慢握住了他轻托方巾的那只手,低头道:“……说,好……而不是,是。” 赤蝎王身子一震,有些怔然地看着她低垂的头,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垂下目光,道:“……好。” 秋雁儿低低地点头嗯了一声,而后执着他的手,慢慢步出梅林。 空气中飘过一阵清香,浅淡清幽。 是未及落尽的残梅,最后的念想。 第2章 桃花1醉 赤月魔宫之中,紫月殿前。 妖异的满天紫月骇人。 离少仙随意地坐在一株高耸的残木之下,有一杯没一杯倒着石几上的酒水。 偶尔残木落下一两片枯叶,正落在他怀中。 他看罢也不在意,仰首间依旧一饮而尽。 折扇轻摇,白衣微敞,欲醉不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无限风流自现。 两位女魔巡视走过,被他叫住。 “不若过来一起喝一杯?” 两女魔互看一眼,答道:“回仙君,我俩正奉魔君之令将这些诸魔讼送往禁月阁,恐怕耽误不得。” 六界知名的如今赤月魔宫之首:称魔界双君。 一者,魔君魔夕;另一者,便是仙君离少仙。 离少仙闻言半醉的桃花眼轻眯了眯,蓦然笑道:“他倒是会偷懒……” 禁月阁,软禁着昔日魔王腾火,便是魔夕与离少仙之父。 魔夕从无意要放他出得阁来,却毫不避讳地将诸地之魔所生大小事上报于魔宫的诸魔讼悉数扔给腾火去处理。 离少仙不由再度笑了笑。 可怜腾火近千年出不得阁也就罢了,还得替他打理天下诸魔琐事。 两女魔见他恣意笑着,眉间一分潇洒,一分随意,一分风流。 似笑非笑,低眸含情。 那双薄醉的桃花眼欲勾不勾,无限撩人,直看得她们脸红心跳。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他忽地执起酒杯饮下,开口吟了一句。 两女魔听来,下意识地便把眼前之人和着诗句联想起来,下瞬不由地脖子都红了。 “哼。” 极轻的一声冷哼,却叫离少仙面前的两女魔刹时惊醒,一瞬间面色由红转白,额际涌了些汗。 离少仙正抬头,一阵寒意先人一步倾涌近身,他却似早已习以为常,含笑望向那黑衣邪戾的人道:“……你来了。” “参见魔君……”两女魔一见那墨色的衣摆现了眼角,头也未敢抬地直身跪下。 魔夕一双异眸极冷肆地扫了一眼地上两女魔,而后冷笑着看向离少仙。 “离少仙,你是风流成性,还是本性如此?”他微抬下颚,冷冷道:“在冥府便和仙界仙子纠缠不清……回了我魔宫还欲勾引我麾下女魔……”他睇他一眼,鄙道:“竟连人间流传的那些淫词浪=语都能随口吟出……倒真不枉你风流至无耻的地步。” 离少仙闻言,轻笑了起来,浑不在意道:“我原还思忖着你缘何说要惩我……原是这些事……” 魔夕望着他的目中戾色深了一分,“既知道本君要惩你,还笑得出来么?” 离少仙半抬两分薄醉的桃花眼,恣然轻勾,望着他举起酒杯道:“就罚我独饮千杯,如何?” 魔夕冷笑,低眉间见得那两女魔偷眼看离少仙罢,脸上又现了热意。 “你们两人,抬起头来。” 离少仙见他不理自己,只对那两女魔说道,不由无趣地独饮起来。 那两女魔却是浑身一个激灵,面色微白地抬起,看着魔夕道:“魔君……” 魔夕的眼微微眯起,冷道:“难道本君不如他好看?” 女魔一震,听得他话中冷意,只觉全身打了个冷颤,抖着声音道:“魔君之美,六界无人可比……” 离少仙闻言,满脸是笑,举杯道:“你这样的语气,哪里是问,就别吓着她们了……” 魔夕冷冷回头:“难得你这么懂怜香惜玉……” 极冷地哼了一声,魔夕眼也不眨道:“自废功力,逐去流魔岛。” 两女魔浑身一抖,两张小脸一瞬白尽,撑在地上的手一个劲地在抖,却不敢求情,低声应道:“……是,魔君。” 离少仙终于浅了脸上笑意,微皱眉头,他看向他道:“你这是做什?她们又未做错何事。” “本君就是想罚,你待如何?”魔夕冷冷轻挑一眉,睨他一眼冷道。 “夕,你如此未免太邪肆暴戾了。” 魔夕冷笑一声,转眸看他,张狂道:“你莫不是忘了,我生来是魔,如此,才是我的本性。”他再睇他一眼,转步过来,钳住他执杯的那一只手,再度冷笑:“我可不像某人,入了这魔宫近千年,也是仙身犹存,还需得靠本君的丹药来助你免煞气伤身。” 离少仙轻叹一声,素来风流肆意的桃花眼现了两分妥协之意,他叹道:“……夕,饶了她们吧……原也不关她们的事。” 近身来魔夕闻得他身上酒味,眉头轻皱一瞬,而后抬得头来,便对上了他迷离似醉,酒气氤氲中带了两分妥协的桃花眼。 “若是饶过她们……本君惩谁?” 离少仙浑不在意地接话道:“你若想惩,惩我便是……你原也不是说要惩我的么,不若一起。” “仙君……”那两女魔不由忧心地出口唤道。 离少仙却只是望着魔夕笑了一笑。 白衣微敞,细腻柔白的锁骨于白衣下若隐若现,他眯着半醉的桃花眼,似醉未醉,似醒不醒地望着眼前黑衣邪肆的人。 魔夕对上他那双九分相似、不甚熟悉,分明与他如出一辙却又全然风情迥异的桃花眼,蓦然间竟觉得有几分醉人……和撩=人。 无声地蹙起眉,身上突然而来一阵莫名的躁热。 他左紫右红的异眸中平添一分邪气,突是抬首道:“离少仙,我记得当年腾火与我还共用此身时,你与我说过喜欢本君。” 离少仙浑身一震,脑中酒意被他的话惊醒七分,而后微侧目避开他的视线道:“那时一时喝多了……” “所以?” “当不得真……” 魔夕妖=艳至邪气的眸中幽光一闪,有些寻到了自己不喜他亲近女人的因由,他指下用力更加扣紧他的手道:“若是本君今日想要当真呢?” 当年一句话,他以为自己极为不屑丝毫没放在心上,却原来早已记上了心。 离少仙抬头来着着他一怔。 那双醉人的桃花眼便就无端带上了两分茫然无知的氤氲,越发地迷离,越发的勾=人……竟横生一分媚意。 魔夕眼微微一眯,只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素来张狂邪肆,从不违自己之意,几乎未经思索,便一把将他拉近,低头便吻了上去。 离少仙脑中轰然一声,惊见那两女魔还跪在一旁,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夕……” 那人却半点没有放开他,分毫不容违意地一把将他扯入怀中,埋首吻的更深。 他眼角瞥到那两女魔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时耳朵上泛出的绯红。离少仙再怎么“厚颜无耻”也受不住此情此景,忙运力欲挣开他。 魔夕这才微微抬了首,而后眉头一蹙,竟一把抱起了面前的人。 离少仙脸上早已挂不住,倏然间便要恼羞成怒,便见面前的人抱着他大步入了紫月殿内。 怔看殿门自他背后无声合上,魔夕朝着殿外两女魔头也未回地冷声喝道:“还不滚!” 殿外女魔忙伏首,应一句:“是!魔君。”便转瞬驰离。 离少仙无端紧张起来。 被他抱至榻上,从脸上烧至双耳,再到脖子,还有再往下的趋势。 “夕……唔……”他方开口欲说什么,便又被他封住了双=唇,魔夕埋首吻住他,蓦地竟伸手抽去了他白衣上的束带。 本就微敞的白衣瞬时滑散开来,露出离少仙生而为仙比之女子还要细腻柔=滑的皮肤来。 “你怎的这么白……”魔夕低头望他一眼,下瞬微蹙眉冷嗤一声:“生就一副仙的身子……”说话间伸手解开自己身上暗纹如火的黑色长衣,露出与他相比更偏两分古铜色的肤色来。 一朝裸裎相向,离少仙脑中嗡嗡嗡地响着,竟还有几分不明自身境况。 魔夕俯身下来之时,见得他脸上蒙然之色,不由嗤笑着轻勾起唇角。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魔夕含=住他胸前茱萸紧紧=咬住,异色双眸邪气地挑起:“却根本分明不通此事。” 离少仙被他压在身下,一时难抑地轻吟出声,脸上红潮涌起,手足无措地欲推他。 魔夕极肆意地随手制作他,低头间在他胸前留下一片齿痕。 魔夕眼见着他的身子由白转红,眸中情=欲之色立时更重一分,不由沙哑着声音微喘道:“离少仙……你竟这样敏感……” 离少仙与他在一处时本就心思格外细,今日床榻之上,他竟将自己压在了身下。 离少仙蒙蒙然然想明白这一层后,身体再由不得自己控制,几乎不管他的唇=舌停在了何处,他都禁不住全身一阵细细的抖颤。 魔夕呼息渐重,埋首在他颈中,一下重过一过地咬着他极是细腻纤白的颈项,霎时雪色的颈子留下一片绯色。 离少仙胸口起伏越加明显,感受到他的舌霸道地缠上他的耳廓,手禁不住紧紧地扯住了身下琉璃锦织就的无色床单。 “啊……别咬那里……”离少仙心口一悸,口中禁不住求道。 平素向来清朗的男声合上点点喘=息向着他低声求诉……那断续无常的嘤咛呻=吟平添一股软=媚诱人之意,只听得魔夕一瞬间眸色更深,手几乎是粗暴地扳开他的腿,伸至他身后。 离少仙为仙千百年,平素虽显风流却只是本性恣意,根本不通此间事。 感受到他的手指伸在自己体内,只觉脸上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而后本能地向后瑟缩。 一指并为两指,离少仙身子一抖,额上沁了汗,咬着牙往后退。 魔夕却不允,吻住他的唇蹙眉命令道:“抱住我。” 离少仙只觉身后痛感愈甚,紧紧=咬牙忍着,闻了他的话下意识地抖手而上抱住了他。 魔夕偏头再次咬住他极敏感的耳廓一圈。听得他轻哼一声,再按耐不住。 抽=出手指更靠近他倾下=身,将自己下=身炙热推=送入他体内。 离少仙闷哼一句额际早已汗湿,一片昏蒙中睁开眼来看着他满是邪肆却美的惊心的脸,无意识地唤了一句:“……落落……夕……” 魔夕满带欲色妖异魅惑的眸轻睨他一眼,下瞬忽然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腰身,而后挺身用力闯了进去。 “啊——”离少仙再也忍不住,一阵撕裂的疼从下而上漫入五髓,不由惨叫出声,抱住魔夕的双臂倏地收紧,五指于他背上抠出见血的指印。 魔夕微微吃痛中欲=色不减,强忍着静待了片刻之后,见得离少仙面上微有缓和之色,便瞬时又将下=身全部抽=出,uu看书uuansh 只是下一瞬又全部没入。 离少仙僵着身子配合着他,至后神情慢慢恍惚,每一次都觉到体内炙热撞在不同之处,撞得他时疼时痒不由地将他抱得更紧,再后不得不轻仰脖颈,一次次呻=吟出声。 魔夕喘息渐重,忽地再次深=吻住他,直至两人都呼息不继才慢慢放开了他。 离少仙恍惚中渐渐垂下双臂,眼中一片朦胧。 恍然间觉到自己被他翻过了身。 而后身后之人伸臂捞起他的腰,从后再次闯进了他体内。 离少仙渐觉无力地贴在床榻之上,手指嵌进床单,偶尔被他撞的疼了就闷哼一声,直忍得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失去了意识。 身后之人才终于放开了他。 “夕……”他半昏半醒地唤了一声,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魔夕低头看了他一眼,轻嗤一声。 却还是偏头从床榻内侧拉来锦被,盖到了他身上。 而后偏头于他对面躺下。 眉头似有不解地轻蹙了蹙,魔夕望着离少仙那张全是冷汗竟似惨白的脸微一愣。 而后低喃了一句:“莫不是很疼?” 殿外残木萧萧,无声落下一两片枯叶。 再度落入了石几之上,白瓷杯中清冽的酒水之内。 第3章 红梅悄落 那日秋千漫身死之时,梅剑琴于一旁见得,不免心伤垂泪。 这一伤一泣便就伤心动肺,而后便动了胎气,风独灭只得满心忧急地带她回了昆仑。 果然,刚到昆仑未及一瞬,“月晓天”便已不适。 到后半夜腹痛难忍,一阵强过一阵,无疑是要生了。 昆仑医药阁的长老念音仙子急匆匆地赶至了元微峰上。 而后白着脸对风独灭道:“回天尊,夫人原本三魂便虚,六魄更弱,此一番又是早产,怕是有些危险……” 风独灭听得“月晓天”于屋内叫疼了半夜,此番听到她的话,不免心头一重。 敛下忧急,肃声问道:“如何为妥?” 念音迟疑一瞬,道:“如此下去,我怕夫人经受不住,最好能有修为高深之人整夜里不时替她输入真气续力,如此方能安心。” 昆仑里修为高深之人不少,但女子却是罕有。 风独灭道:“本尊可否?” 念音听了微怔一瞬,后也便道:“原本女人家生产男人不宜入室,但此下情况特殊……天尊请随我来。” 入得元微殿内室之中,“月晓天”满头俱是汗水,唇上早已疼得被她咬出了血。 “夫人……且放松……莫要再咬自己的唇了……”念音看罢她境况,忙出言阻道。 “啊……疼……疼……”梅剑琴痛得身子都抖了,小脸上一片冷白。 风独灭绕步至她身侧,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唤道:“晓天……” 梅剑琴原本冷白的小脸因见得他而腾出嫣红,她有气无力地斥道:“女人家生孩子……你……你怎么能……进来……” 风独灭微怔一瞬,恍然间生了股错觉。 面前的人若是琴儿……便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念音立时道:“夫人您魂虚体弱,若无天尊过来为您续力,恐怕危矣……当此情境,还请夫人切勿介怀。” 梅剑琴听罢,倔强地强声道:“那……那也不行……” 风独灭一忧入心地望着她满脸虚汗,作气道:“你若要逞强,我便出了。” 梅剑琴听得他的话,心下有些委屈,下瞬腹痛又涌了上来,疼得她眼冒金星,小手一把拽紧他未放开的手。“别……别走……” 风独灭这才一叹,折步回来坐于床头将她搂住:“晓天……别怕……” 念音见风独灭运力于掌已在替她输入真气,忙适时机道:“夫人……放松……调好气息……慢慢来……有天尊在助不会有事的……” 梅剑琴疼得脑中一阵一阵地昏然,拽住风独灭的小手抖簌难止,咬牙间紧紧抓住他,一遍一遍有气无力地唤道:“元微……元微……” 风独灭心疼不已,伸手拂开贴在她小脸上的湿发,颤声道:“别怕……我在……” “呜呜呜……疼……好疼……”梅剑琴闻得他的声音,心下软得没了骨,只觉平日里的坚强干练悉数败给了眼前这股疼痛。 那边念音焦急地望着,见她始终难以调整好自己的气息,不禁现了忧色。 梅剑琴痛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股一阵一阵袭涌上来的痛意,搅得她心肝俱颤,身体全然不能自控。 风独灭源源不断地替她输入真气,眉间既忧且惊,满是痛怜。 “出了!出了!夫人!您再忍忍……”只是下一瞬,念音看清出来的是那小娃儿的脚时,不由全身一冷。 她侧目传音于风独道:“天尊……婴儿非顺位,夫人怕是难产……” 风独灭指尖一抖,垂目看见“月晓天”痛得一张惨白的小脸,昏蒙不清的眼中,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晓天……” “啊……”又是一声惨叫,梅剑琴昏蒙中紧紧抓住身侧之人的手,意识早已不清,她低头来冷白的小手不停颤=抖,哑着声对他咬牙哭道:“爹……女儿是不是要死了……” 念音见她意识都已不清,冷汗落了一沓。 “天尊,既是如此,容念音给夫人剖腹吧。” 风独灭却如蒙震一般呆在了床侧。 那年那时纤女尚幼,不过十岁的女娃儿因母亲辞世而长哭不歇,直至心肺伤连躺在床上高烧不断。 小小的女娃儿抱着他一只手臂,泪眼婆婆道:“爹爹……女儿是不是要死了……” 风独灭怔然回神,有些蒙愣地看着怀中之人。 念音不尝见着风独灭神情,匆匆从乾坤饰中取出丹药,利落地喂梅剑琴服下,低头对风独灭道:“有劳天尊输真气护住夫人本元……” 风独灭见着怀中之人突然静下,猛然回神。会意念音之言,凛然为她输入真气,只是眉间残留一片难以掩去的深意。 殿外春寒如水,拂柳如依。 几株异品红梅幽然绽于元微殿前,冷香袭人,如丝如缕。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传出婴儿不甚嘹亮的啼哭声。 婴儿被念音照料过后,蜷缩在轻绒厚袄中,递到了风独灭面前。 风独灭小心地自她手中接过,见得那小脸的刹那,脑中一阵轰轰然地响。 那是一个和琴儿如出一辙的女娃娃。 倔强耿直的眉宇,纤柔和煦的双眼,从了琴儿,从了他。 一刹那间忆起那日益铃所言,那时她置于他掌中的小手,蓦然惊颤。 却是为何? 风独灭抱着婴儿地手难抑地抖了起来。 念音看罢昏睡的梅剑琴,转步过来,端眼细瞧那眉眼,不由笑道:“这女娃儿端的怎么看怎么看剑琴啊!” 转目间见风独灭浑身一震,自觉失言,忙忏声道:“剑琴师侄去世多年……念音一时失言害天尊伤心了……”言罢又忍不住叹道:“只是这女娃儿与剑琴师侄当年这般神似……念音作想莫不是上天怜天尊千年来失女之痛,故而慰天尊此女。” 风独灭眸中一颤,回转目光望向榻上倦然沉睡的人儿。 恍恍然间忆来,近千年的岁月……自己无时无刻不觉到她身上带着琴儿的影子……便是当年,uu看书 .uukans若非她亲自来了昆仑央他同意亲事,言行间无端地让他如见琴儿……倍加心怜,他又怎会应下这门亲事…… “天尊?”念音见他抱着婴孩不言不语地站着,不由惑然。 风独灭微垂目,突是问道:“一般灵仙若失六魄独留三魂,元身聚魄需得多久?” 念音怔了一瞬,答:“一魄需得一百年之久,故而需六百年方可。” 风独灭再问:“若是元身聚魄耗时九百年……且仍魂虚体弱……会是为何?” 念音皱眉道:“怎会?九百年之久?除非此仙修为太不济,或是中间三魂受了怆伤……”念音细想了想,又道:“若是借尸还魂三魂所依之体并非本原,则魄身会有所抗拒,可能会需如此之久。” 借尸……还魂? 风独灭听到这一词全身倏地一震,眉间一片惊颤。 蓦然回转过身,直直地看着榻上小脸仍白的人,目光颤簌。 “死者已矣,元微天尊不必长念于心,徒生哀意。”冥府之内云诀漠声对他道:“着眼于身边之人,才是根本。” 风独灭转身将婴儿递给念音,垂目快步而出:“本尊去蓬莱一踏。” 念音微怔,惑道:“天尊?” 那玄衣厚重的人却已不在,回首间已御风而去。 第4章 风如颤絮 止水殿前,那袭白衣清寒的人已然候在了青石长阶之上。 望见来人,云诀略略垂目,淡道:“元微天尊。” 满是震肃的人落下云头,怔然立于他身前,久久,只问道:“敢问仙尊……九百年前月晓天曾死于绝生莲前……是否……便就从未复生过……” 云诀静静地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道:“本尊当年散魄而得聚之魂……为蓬莱寒海之上身死的梅剑琴之魂……确非月晓天之魂。” 心下虽已隐隐明析,但听他一言真的证实了,风独灭只觉脑中昏然一黑,有些站立不稳。 “仙尊……便就看着风独灭犯下这等父女乱伦……天理不容之事?” 云诀微叹声道:“本尊知时……你与她已是夫妻。” 风独灭目中骤然再颤。 云诀道:“剑琴师侄借花又雪拾来之月晓天尸身附魂得以还生,并非有意安排,全是无心所铸……今时今日她以月晓天之身活于世间,她既愿舍弃前朝再做另一人,便也算不得是乱伦之事。” 风独灭哑声道:“若真如仙尊所言,当年……她因何执意要嫁于风独灭?” 云诀抬眸望他一眼,劝戒道:“元微天尊……事已至此,本尊望你三思。” 风独灭一震,满脸俱是惊愣地看着面前白衣苍茫之人。 …… 元微殿内,昏睡的人由榻间醒来。 梅剑琴望见床榻一侧侍候一旁的念音仙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因喉间干涩先是咳出数声。 念音闻声抬头,见着她忙道:“夫人身子还虚着,切勿动,念音给您倒杯水来。” 梅剑琴双眼凝在她抱在怀中的婴儿身上。 念音会意,忙把怀中孩子送到梅剑琴怀里:“这小女娃儿生的便就和她姐姐一个模样,我看着实在喜欢。” 刚接过孩子的梅剑琴闻言倏然一震,手心略湿了。 她轻拨开锦袄,一眼见得怀中婴孩与自己孩时那般相似的眉眼,不由惊震当场。 “我……”爹……梅剑琴倏问:“元微呢?” “回夫人,天尊方才有些奇怪……问了念音一些琐事便说往蓬莱一踏。”念音端水过来,续道:“现下应是在蓬莱。” 梅剑琴心上猛地一紧,颤声问道:“他……他都问了你些什么?” 念音答道:“天尊问我元身聚魄应需多久,我对天尊道需得六百年,而后天尊便又问若是耗时九百余年,会是什么理由……” 梅剑琴脸色一白,抱着婴儿的手渐渐握紧。 “我说应当是不需要的,除非这其间三魂不济……或是……” 梅剑琴哑声:“或是什么?” “或是三魂实乃借尸还魂,魄身不愿融于此身,如此磨合,应是需要更长的时间……” 梅剑琴的脸瞬间没了人色,纤瘦的身子抖的厉害。 目中空茫一瞬,转瞬却倏地坚决,她白着脸道:“你替我照顾好孩子……我去仙尊那儿一踏。” 念音大惊,阻道:“不可,夫人刚生产不久,此刻身子最是虚弱,万万动不得!” 梅剑琴推开锦被,固执地摇头道:“我,去去就回……” 念音拦道:“那也不可……夫人腹下还有伤口……切勿再动了……” “怎么了?” 却是争嚷间,那一袭玄衣之人已然回了。 念音大松一口气,忙道:“天尊,亏得您回的早,不然夫人便要强自下榻去蓬莱寻天尊了。” 风独灭行到榻前,拂衣坐下,轻拥住榻上之人道:“怎的这般鲁莽?这样的身子如何能下榻?” 梅剑琴定定地望着他一举一动,竟似与平日无异。 久久方回神,她强声道:“我……我只是……想要去告诉益铃师姐……” 念音闻言笑嗤她一声:“这种事,哪里要夫人此时此刻亲自去……叫念音派个纸鹤也就行了。” 梅剑琴看了风独灭一眼,讷讷地点了点头。 风独灭温然地望着她怀中婴孩,如是道:“晓天,你看这孩子长得和剑琴这般一致……” “月晓天”低着头嗯了:“……是……是挺像剑琴师妹的……” 风独灭看着她温然道:“那不若就为她取名为琴儿……便当是剑琴还活着……” “不……”“月晓天”本能地抗拒,未及思已出声驳道。 风独灭微低垂的眸中暗了一分,过了片刻,软声道:“若是取名为琴儿……我们便当她是琴儿……如此难道不好么?” “月晓天”仍旧低着头,只是心上如针刺一般颤疼着,她虽低着头,语气却坚决:“不能……她不能叫琴儿……琴儿……琴儿已经死了……你莫当她是琴儿……” 风独灭胸口蒙疼一瞬,低头看她许久,不知过了多久……只道:“此下女儿出生不久,取名之事往后再定不迟……你先休息吧。” 梅剑琴抬头望他。 风独灭悉心地扶她躺下,将婴孩抱着放于她枕侧,而后盖好被衾……便转身出了屋去。 梅剑琴迟疑地唤道:“元微……” 转身而离的人却似未曾听到,仍旧缓缓步出了屋去。 数日之后,梅剑琴正于屋中喂哺女儿,风独灭推门而入,一眼见得竟一震,便转过了身去。 梅剑琴却浑然未觉地兴然唤道:“元微!你看她的小嘴呶呀呶的……多可爱……” 风独灭几步之外站定,双目未去看榻上,低声道:“我晚些再来看你。” 言罢便要转身出去。 只是榻上婴孩忽地呛了一口奶水,大哭了起来,梅剑琴手忙脚乱地将她抱开,给她顺气,急匆之下扯动腹下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风独灭听得声音急步回头,见她额上疼得沁了汗,立时从她怀中接过婴孩凝力握住她的手输了些真气过去。 “可还疼?”风独灭眉间忧色不掩,抬目问她。 入眼见得她敞开的衣襟,细致莹白的锁骨露出,酥=胸俏然。 眸中当即晦暗了下来,他转目偏过了头去,“若生无事,我先出了。” 梅剑琴缓下痛感也未急着接过女儿,便就倾身过来靠在他身上,依着他逗弄起女儿来:“这几日宗内有什么事么?总见你这般急匆……” 风独灭双目只凝在怀中女儿身上,低声道:“无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琐事。” 梅剑琴有些心疼地抬目望他,依指轻画他肃正端然的眉宇,柔声道:“你也莫要太累了。” 风独灭神色一震,便想避开。又几分怕她起疑,只得强自淡然道:“一些琐事罢了,你不必多虑。” 梅剑琴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女儿道:“你说她可还要吃?” 风独灭只道:“她一时应是不饿了,你将衣物穿上……以免着凉。” 梅剑琴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时微愣,而后便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她言罢有些新奇地伸指点了下胸前粉嫩,用指沾了些涌将出来的奶水:“我原也知道孩子是爱喝生母乳汁的……却实在不明这奶水有何好喝?”她说着将指于自己唇上点了下,而后伸舌舔了去。 风独灭见得,心口一悸,急转过头。 梅剑琴知他素来端然沉肃,不由起了两分逗弄之心。她笑依过来,蓦地将那指又点上了他的唇,娇声道:“味道有些怪怪的……你也尝尝。” 风独灭端坐着的身子微一僵。 避之不及觉到唇上那些微的奶腥味,面上不由染了热意,眸中繁复一瞬,尝也不是,不尝也不是。uu看书.uukanshu.om 梅剑琴望在眼里心下柔却,欣然笑开倾身过来舔去了他唇上的奶汁。 风独灭面色一热一僵,还未反应过来,她又倾身过来依着他覆上了唇瓣。 “你不肯尝,我偏让你尝尝……”娇嗔的眉眼微眯,小巧的舌头已探入了他口中,轻卷住他厚实的舌,柔软的双唇小心含住,用力地吮了吮。 风独灭浑身僵住,心头蓦然狠悸。抱着女儿的手猛颤一瞬,正要抬手推开她,便听伊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了开。 “夫人,喝碗参汤……”念音一手端碗一手推门一步踏入,再一眼见着眼前之景脸轰地一声烧了起来,急急往后退:“对……对不起天尊……我不知道您在这……” 风独灭忙把她推离自己,急急替她拉上衣襟一把将女儿塞了过去,起身便道:“授教长老那边有事,我先过去了……”而后快步从念音身侧走过,匆匆出了门去。 梅剑琴低头不及噗哧一声,闷笑出声。 念音悻悻入屋,尴尬道:“对不住夫人……” 梅剑琴浑不在意道:“无事,只是方才你未见得,他的脸比你现下还红……哈……” 念音闻言不由也觉甚是有趣,由衷道:“天尊向来持重,念音今日也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手忙脚乱的模样……” 言罢,两个女儿家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第5章 心念如伊 风独灭于转角处闻了她们的话,脸上更热,心上却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气。 回转过头望着那轻阖的房门,只觉异常错杂,难以驭住自己。 蓦然间又想起方才的亲=吻,思及那衣衫未整的女子其实是另一个他绝不能那般相待的人时,目中深深萦上一抹自惭之色。 风独灭闭目一瞬,快步走开。 连着数日,风独灭未再进过他与“月晓天”的屋子。 有时深夜里梅剑琴觉到有人替她将被褥掖好,迷蒙间睁开眼,却总空无一人。 院中的红梅依旧开得灼人,点点嫣红。 清雅别致的暗香幽幽然地萦在元微殿中。 直至女儿满月,梅剑琴竟硬生一面也再未见着风独灭。 喜气萦满的那日,梅剑琴抱着女儿出来迎见前来贺喜的众仙家,才见风独灭一身玄色长衣肃然立于殿前迎着来客。 益铃与云诀御凤而至,绿衣青稚的人欢欢喜喜地于她身侧逗弄了怀中娃儿许久。 梅剑琴几次目中有忧地想要问益铃那日风独灭去到蓬莱可是问了仙尊什么,但纷然间略带踌躇,竟几番都未能问出口。 益铃心上七上八下,佯装毫无所知一般一会儿扯奶娃儿的小手,一会刮奶娃儿的鼻子。 实则数次都欲抬头对她说了,但每每想起云诀向她轻摇头道“元微天尊之意,是还如不知那般一如既往……既是如此,我俩便也当做不知。”益铃噤了声。 只是有数回思道:以元微天尊之性,既已知了……真还能如不知那般一如既往? 益铃微微蹙眉一瞬,小叹口气。 再晚时挥手与梅剑琴道别,益铃于雪凤背上张口欲说什么,却终是未说。 雪色巨翅张开一瞬,殿前之风哗然扬起,梅剑琴微微笑着目送他们御凤而去,素色的身影抱着孩子立于风中,微显瑟然。 益铃远远想要再看清她脸上笑意,只是长发飘扬起来掩住了梅剑琴如今清灵绝美的一张脸。 益铃蓦然心头一重。 回身抓住白衣之人衣袖道:“师父……他们真的无事?” 云诀飘然立于云天之中、雪凤背上,闻言深看她一眼,既未点头,也未摇头。 许久,只是淡淡道:“与为师回罢。” 益铃迟疑着嗯了一声,埋首入他怀中。 …… 元微殿内,风独灭将喝了两杯薄酒摇摇欲坠的人扶入房内。 梅剑琴昏蒙中转头看向他道:“女儿呢?” 风独灭扶她于榻上坐下,转身于桌上倒了一杯茶端来。“她在念音处,已然睡着了,你无需担心。” 梅剑琴伸手去接他手中茶杯,却一时未看清,接了个空。 风独灭只得避开她绕近身来,喂她喝下:“我未料到你竟寻了一处,独自喝酒去了……” 梅剑琴笑应:“益铃师姐来……我心下高兴……便偷饮了两杯秋师姐命人送来的玉壶酿……经年未喝……有些想念……” 说话声她已被风独灭除去鞋袜,扶着躺下。 风独灭替她拉过补衾盖上,温然道:“你便就睡下吧。”而后折转过身,便要出房门去。 只是榻上之人突然闷着声音叫了声疼。 风独灭立时止了步。 “你帮我看看……我腹下伤口可是又裂开了……” 风独灭面色微霁,回身过来安抚她一瞬,而后道:“不若我找念音来给你看看。” 梅剑琴却已从榻上坐起,伸手解自己的外衫:“念音随着我照看女儿已一日了……此下夜已深便不要扰她了……便是裂开也只需上点药……无什么大碍。” 风独灭只得背过身去,闻着她簌簌的脱衣声时轻时重,只觉心头微乱。 “好了……你帮我看看……”梅剑琴施施然地出口唤他。 风独灭迟疑许久,难以转身过来,眼角瞥到她轻置于床角的里衣,脑中嗡嗡然地乱了起来。 再踌躇半刻,终是侧目道:“我还去找念音来吧。” 言罢便要急步出房去。 却蓦地背上一暖,被人从身后轻轻抱住。 梅剑琴埋首在他背上,小手环过他的腰,幽幽道:“夫妻房中之事,为何要找念音来……” 风独灭见得她光=裸的小臂,感受到她胸前柔=软毫无遮掩地贴在他背上,蓦然身子一僵:“晓天……” “元微……你还不回身么……”梅剑琴于他背后吐气如兰,放在他腰际的小手轻轻解着他腰间宽带。 风独灭一把抓住她的手,凝声道:“我今日还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做……”纤白的小手挣开他,继续去解他的腰带。 “晓天……你身上还有伤,今日便就休息吧。”他再度按住了她的手。 “你不看,怎么知道我身上还有伤?” 风独灭一怔,下瞬便又被她逃开了小手。 “晓天……”风独灭眉头紧蹙。 轻解他腰带的手止了下来。 风独灭震一瞬,觉到了背后,渗入他衣内的湿意。 “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风独灭全身一震,蓦然僵住。 下瞬扳开了她的手,大步往屋外走去:“夜深了,你睡罢……” 临至房门之前,蓦地听她唤道:“爹……” 骤然再颤,风独灭的手硬生生僵在了门栓之上。 “你已经知道……我是琴儿了……是不是?” 玄色的衣袍无风鼓舞起来,他只是一动不动看着面前房门。 “所以……所以……你不要琴儿了……对不对……” 他听出她声音之中的哽咽,心头一颤。许久,他道:“我是你生身之父……” “可这个身体不是琴儿的……” “但我已经知道了,我面前的人是谁……” 梅剑琴满眼是泪地望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她哑声道:“你怪琴儿……污了你的声名?” 风独灭身子一颤,艰涩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不由紧了紧微颤的五指,“你明知……为何还执意要与我生这般错孽?” 梅剑琴抬头望着他,眼泪无声滑=下:“你……不喜欢?” “我……”风独灭一言噎住,再说不出余话。许久,闭目颤声道:“……这是乱伦。” 梅剑琴脸色瞬时白尽。 呆呆地望着他。 她当年……只是见不得他孤苦;见不得他因她之死悲痛欲绝;见不得他终其一身都是一个人。 因而想要伴他,想要陪在他身边……不管是女儿也好,妻子也好。 她都尽心尽力地做着……只望他能开心。 却原来…… 是…… 拉着他……在做乱伦这般天理难容的事?! 梅剑琴一步一步往后退,未着寸缕的单薄身子撞在床沿之上,发出闷闷地响声。 惊惶的眸中眼泪颤微微地落下来,滑过她惊惧至冷白冰冷的面上,胸口一阵激荡,未及弯下腰一口血呕了出来。 风独灭听见声音立时回头……眼见着她紧紧捂着小嘴,嫣红的血从指间不停溢涌出来。 “……琴儿!” 他一步过来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掌下凝上真气立时往她体内输去。却发现她一身仙力紊乱冲撞,内元都在震荡。 “琴儿!” 艳如殿外红梅的腥血一滴滴落在她雪白的身子上,梅剑琴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他说的那两个字……血控制不住地倾涌上来。 “是……是我……错了……”她蜷着身子往榻上退去,缩在角落里止不住地颤簌:“我……竟和自己的爹……我……我……琴儿错了……”血还在她嘴边不停外溢,风独灭脑中再不能思考。 至榻上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风独灭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道:“琴儿……琴儿……别想……别怕……你没错……你没有做错什么……是爹说错话了……” 她仍旧在他怀中不停颤=抖,白着小脸要挣开他的怀抱:“不……不……爹从来都是对的……是琴儿错了……便是再如何……你也是我爹……我竟……” 慌乱间点点腥血盛开如莲,竟将风独灭身上都染红了大片。 “琴儿——”风独灭蓦然喝道;“……爹喜欢。” 怀中的人猛地一震,小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 一双半是冷惶半是惊疑的眼怔怔抬起,一眨不敢眨地望着他。 风独灭低头望着她惊惧惶疑的眼,目光凝在她滞血的唇上。他微哑着声音,再说了一遍:“……爹是喜欢的。” 怀中的人呆呆蒙蒙地望着他,小嘴张了张,想说什么。 风独灭沁出冷汗的五指紧紧握住她双肩,闭目一瞬,颤声决绝道:“只要是琴儿想要的……喜欢的……爹便喜欢。” “爹?”梅剑琴蝶翅一般的长睫微微一颤,伸手抚他的脸。“爹……” 染血的唇张合一瞬,她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风独灭呆呆地看着她。 看着她小心翼翼候着、仍带几分张惶和惊疑、分明冷白如纸的脸。 指下微微一颤,他缓缓闭上了太过繁复的双眸,低头一瞬,绝然覆上了她的唇。 相触那刻,梅剑琴的身子狠狠一颤。 而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爹……” 风独灭拉下了她的手,五指紧握一瞬,而后伸出……缓缓覆上了她胸前。 “爹……”梅剑琴抖着身子轻唤他一声,指微颤,伸手解开了他腰间宽带…… 而后,双臂伸长环住他脖颈,慢慢紧贴着往下,裉去了他身上的玄色衣袍。 梅剑琴被他托着慢慢躺下,风独灭望一眼,低头覆上。 唇=舌过处,一点点吻去她满身血迹,呼吸渐重。 梅剑琴轻=喘一声,睁开迷蒙的眼看他一瞬,亦慢慢倾身吻上了他的脖颈。 身子终于如火般热了起来,梅剑琴喘息着咬住他胸前一点,含在嘴里啃=咬=吸=吮。 风独灭身子一颤,眼中眸色深幽一瞬,低下头来拉开她的唇深深=吻住。 手伸至她腿=间,探了进去。 梅剑琴轻抖了抖身子,腿=间炙热地裹住了他的手指,唇=舌紧紧与他纠缠着。 久久,风独灭终于退出了手指,慢慢沉下了腰。 梅剑琴腿=间触到他之物,脸上慢慢腾起了热意。 她迷蒙似雾的双眼轻轻地望了他一眼,而后咬着双=唇,羞赧地躬起了腰。 风独灭被她迎入了少许,眸色更深。 腿=间之物磨蹭她许久,忽伸手按住她的腰,挺身刺了进去。 “啊……”梅剑琴呻=吟一声,抱住了他:“爹……” 风独灭听得她的唤声,眼中复杂了一瞬,下瞬低眉见得她脸上嫣红娇=媚之态,只得默不做声地吻住她。缓缓抱紧,而后一次次不遗余力地赋予她。 至后身下的人抱着他一面求饶一面哭道:“你总说望琴儿长大之后能幸福……如今……琴儿的幸福全在爹身上……你可明白?” 风独灭怔愣许久,忽地想起当年梅洛死时,十岁的女娃儿硬从棺盖旁将他拽走,迫他于厨间吃她做的饭菜,而她分明稚气的脸却极肃然地站在一侧盯着他,哑着声音道:“我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你伤心。所以……” “没有了娘……你还有琴儿……”已然疲倦睡过去的人,微张了张嘴,极轻声地这般喃道。 风独灭颤然闭目,许久,俯身轻=吻了吻她的眼眸。 “爹明白了……” 屋外,月莹如玉。 浸润了一殿幽然不散的暗香。uu看书 空余一声浅叹。 …… 千里之外,止水院中。 益铃忽地从秋千上坐起,指着院角里一株盛开的红梅对云诀道:“师父你看!琴姐姐送铃儿的朱梅开花了!!” 院中树下,端然静坐的人抬眸望她一眼,轻轻点头:“嗯。” 凉月如水,拂在清辉洛洛的院中,温然如玉。 益铃娇然从秋千上下来,爬到他腿上,埋首在他胸前抱住他的腰道:“师父,我们总算可以安心了!” 云诀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发,低眉间眸中散出浅浅温柔,再次温然点头道:“嗯。” 益铃安静地伏在他怀中,任院中寒月如丝,半丝侵染不得她心中。 毫无顾虑地闭目依偎着他,眉目间一片安然,不知不觉静静地睡了过去。 云诀仍旧轻轻=抚着她的发,指间温而不乱,眸中清浅如墨,温然如水。 夜,如斯安祥。 …… (番外尽——这个必须得加一定得加绝不能不加!!!!!!!!!!!!!!!!!!至此大大们零零碎碎求的番外小翼都给尽了,不会再写了。再唠叨一句小翼挪窝到十益九铃楼诀去了,带着新书《清云鉴》一起,亲若对小翼新书有兴趣欢迎过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