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 一面孽缘 大不列颠,伦敦。 泰唔士河上,一条游船正穿过风格独特、气势磅礴的伦敦塔桥。 游玩了大半天,大家都累了,纷纷坐在甲板的椅子上休息。一边聊天一边看着河面上繁忙的商船来往,远眺设在岸边的花市,远远看去,只见一片姹紫嫣红。 碧眼金发、身材挺拔、相貌极为英俊的的威廉姆冲一旁的女侍挥挥手,示意拿上闻名的苏格兰黑方威士忌、苏打水、咖啡和冰块等饮料,并端来下午茶和点心。 这些客人来自那个正战乱频仍的东方大国,若是讨得他们的欢心,不管是军火还是交通工具,只要签下一单购买合同,就是大功一件,所以首相官邸和外交部都非常重视,派出的是最年轻优秀的外交官和秘书处官员。 威廉姆既明白这五个人的重要性,又因为他们来自中国,所以把自己美丽古典的的东方女友、正在伦敦大学读书的susie也请了来帮忙。 “susie小姐来英伦几年了?”一脸富态、说话文质彬彬的大帅府参赞张宝坤接过骆羽杉递过来的玻璃杯,微微摇了摇,抽抽鼻子闻了闻,点了点头后问道。 “苏格兰威士忌得益于清甜的山泉和潮湿清凉的气候,所以仿制的怎么样也难有这样的味道。”骆羽杉边倒酒边淡笑着说,听到他的问话回答道:“差不多六年了。”说完把另外一杯递给正站在船栏边的、被这些人称作“二少”的年轻人。 几天下来,这五个人自己已经大概弄明白,是为南方军政府采购军火等物资而来,这种有关军国的大事,自己不懂也不想理,如果不是威廉姆千求万恳,骆羽杉真的不想出来应酬,自己还有老詹姆斯的课要上呢。 何况这几位来自家乡的人应该都是权贵,骆羽杉并不想扯上任何关系。故而一直谨言慎行,能不吭声绝不多话。 也亏得来英伦前一直在北平读书,她几乎没有什么凌州口音,所以这几个人都没有想到她竟也是凌州人。 这几个人其他的都面目和善,对骆羽杉也极为客气,唯独这位什么“二少”一直都是冷面如霜,每每看过的眼神象老鹰般阴鸷,几乎不说话,经常用鼻音“嗯”“哼”来答复其他人的殷勤关怀或者询问,让骆羽杉几次心里腹诽,长得好看点就拽上天了? “susie小姐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很意外的,接过威士忌,老鹰居然开口问话,声音低沉,但非常有磁性。 呃,骆羽杉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入乡随俗,先生叫我susie就好了。”骆家是凌州世家,说出来谁知道会有什么事,被人联想到什么可不是自己所乐见的。 二少似乎很意外她的回答,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一旁威廉姆正操着不太标准的中文解说着:“在大不列颠历史上,泰晤士河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约翰.伯恩斯曾说:泰晤士河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河流,因为它是一部流动的历史……” “那是威斯敏斯特宫,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建筑。古时是国王的宫殿,东北角高大的钟楼上就是著名的大笨钟……”尽管不想说出名字,骆羽杉也不想得罪客人,于是转移话题指着西岸的建筑群说道。 二少举杯,鹰一样的眼神从杯沿又看了她一眼,仍旧不说话。 五月底的伦敦,气候在逐渐好转,今天天空晴朗,阳光温和,无意中瞥了一眼二少的眼神,骆羽杉却莫名的心里一沉,觉得丝丝凉意。 应酬完旁边几位的威廉姆走过来,和二少点头示意,递给骆羽杉一杯苏打水:“susie,和谭先生聊什么?”看向骆羽杉的碧蓝眼眸中无限宠溺和关怀。 骆羽杉笑了笑,接过苏打水慢慢喝起来。 看到两人间的互动,二少又深深看了骆羽杉一眼,继而向船头走去,侍从副官夏汉声立即跟了过去,低低叫了声:“二少。” 谭少轩无声点了点头,看着岸上的景色,似有意无意的低声道:“令人查查她的来历。” “是!”夏汉声轻声答应,看谭少轩走开,方朝骆羽杉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几天一直觉得二少看这个清丽的中国女子的眼神有点特别,而自己也很是欣赏这个有点沉默寡言的女子。 尤其是谈判时,作为英方翻译和代表的她,非常中肯正直的态度、据理力争的认真;游览大英博物馆时,她渊博的知识和文字功底;而在康桥,她无意识中展现出的浪漫美丽,女子的清灵娇媚更令人为之倾心…… 考察团的下一站是德国,明天就要离开英伦,看来二少嘱咐的事情要尽快办才行。 所以英国外交部邀请的酒会快结束时,夏汉声才匆匆回到艾歌顿酒店,显然二少邀请susie跳舞被婉转拒绝了,所以脸色有些暗沉。 夏汉声走过去,施了个眼色,谭少轩点点头,两人坐去了舞池的外侧,夏汉声递给他一张纸条,小声笑着说:“二少,想不到这么巧,大家是熟人。” 谭少轩看了看纸条,一愣,然后慢慢回头看了一眼静静坐于一侧的骆羽杉,鹰般的眼睛里闪出一抹精光,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GET /u/9/9192/7339320.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138.113.138.215 X-Real-IP: 138.113.138.215 Connection: close upgrade-insecure-requests: 1 User-Agent: Mozilla/5.0 (Linux; Android 10; V2061A; wv) AppleWebKit/537.36 (KHTML, like Gecko) Version/4.0 Chrome/87.0.4280.141 Mobile Safari/537.36 VivoBrowser/10.7.72.1 Accept: text/html,application/xhtml+xml,application/xml;q=0.9,image/webp,image/apng,*/*;q=0.8,application/signed-exchange;v=b3;q=0.9 Referer: http://m.fanqianxs.com/book/jiuye/all.html Accept-Language: zh-CN,zh;q=0.9,en-US;q=0.8,en;q=0.7 X-Http-Protocol: https Cdn-Src-Ip: 118.125.187.232 X-Cdn-Src-Port: 2355 X-Ws-Request-Id: 62292c7b_PSrbdbOSA2zg96_29513-13469 X-Ssl-Cipher-Type: ECDHE-RSA-AES128-GCM-SHA256 x-ssl-version: TLSv1.2 x-ssl-host-name: maangh2.chinanetcenter.com x-ssl-session-reused: . X-Ssl-Handshake-Size: 0 Cdn-Server-Port: 6443 Accept-Encoding: gzip X-Via: 1.1 PSrbdbOSA2zg96:1 (Cdn Cache Server V2.0) 挨打也要娶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把我从大不列颠骗回来?我的论文答辩马上就要开始啊……”骆羽杉以双手捂住脸跌坐在沙发上,愤怒且无奈。 一连几封电报,说奶奶身体染恙很是严重,自己再三恳求向导师和学校请了假,匆匆忙忙赶回来,竟然听到的是这样的狗血故事? 虽然开心奶奶无恙,但是,这,这也太过分了! “唉——”见骆羽杉一身风尘仆仆,神色倦怠不忿气得脸色绯红,骆世璋心里感叹,小四长得越来越像辛绿,正是自己碰到辛绿一见钟情的年龄啊。 沉默了半晌摇头叹息了一声:“小四,父亲也不愿意骗你,更不愿意因为这样的原因骗你回来,可是,可是大帅府那边步步紧逼,父亲是想你回来趟也好,总得把事情理清楚,和谭家老二说明白才好。还有,这几年你都没回来凌州,他怎么会突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骆羽杉无言,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且他也该明白自己和威廉姆的关系,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小四,你也不要怪我们,但凡有办法谁能咽下这样的窝囊气?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的天下,遮天只需只手,前些天警备司令部下令封了《凌州新闻》,还扣了顶有通敌嫌疑的大帽子,邵总编辑还进去了;南方大学的教务主任也找了我谈话,说我教授的欧美文学这样那样,课都要停了,叔叔不拿薪酬没关系,可是我带的学生呢?拿不到肆业证,前途何在?叔叔总不能害了他们啊……唉……”一旁的骆世琨接过话音,愤恨无奈的说道。 “虽然严肃了点,其实那个二少长得倒是挺俊的,再说了,又是这样的家世,听说无数名门闺秀眼巴巴想高攀呢,四小姐嫁过去倒也不辱没我们骆家……”二姨娘看了看眉头紧皱、很是气愤的骆世璋兄弟,和一脸鄙夷的侧转了头的骆羽杉,轻笑着说道,看到三人投过来的不悦的眼神,后面的话自动消了音。 心里却极是不以为然,岂止不辱没骆家,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凭着堂堂大帅府什么样的少夫人选不到?何况,原先和谭家二少订了婚的余家孙小姐也是南方十六省出名的美人,说不定还好看过这个只知道读书的小四!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谭家老二宁愿挨一顿打,也要退婚,就为了娶骆家四小姐! 眼睁睁的荣华富贵,这小四怎么还这般别扭呢?想着斜了一旁只是喝茶的三姨娘一眼。 “不管怎样,我不嫁!”骆羽杉斩钉截铁的道:“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强抢吗?明天我就去找他和他谈,天下还有没有道理了?” 说完,又想了想,骆羽杉看了看自己身上,站起来道:“父亲,四叔,二姨娘,三姨娘,你们坐,我先去换身衣服。” 骆世璋点了点头,骆世坤也没有说话,倒是二姨娘嗫嚅道“那,那门口的那些大兵……” 骆羽杉停下脚步,心有不甘的出了口气:“不用明天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谈。”说完转身走出了前厅,向后面的小楼走去,二姨娘连忙示意一旁的丫头亚玉跟过去:“快去,好好服侍四小姐;让他们把四小姐的箱笼也赶快送过去。” 亚玉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跟了上去。 洗去一路风尘,骆羽杉没有坐下休息,便急急忙忙去了萱寿堂奶奶处,一进门,便看见大嫂岳清正坐在椅子上和奶奶说话,二人看到骆羽杉都是又惊又喜:“听春姑说去接你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家了呢,快坐下,春姑,给四小姐上茶——”岳清还是急匆匆的脾气,一把将骆羽杉拉到骆老夫人身边,顺手一推,骆羽杉便趴倒了奶奶怀里。没有说话,眼睛先红了:“奶奶——” “回来了就好,奶奶也想你了,走了都几年了,这不,也长成大姑娘了。”骆老夫人把骆羽杉揽进怀里,老眼闪着泪花,又哭又笑的抚摸着,这个最小的孙女可是自己的心头肉。 说了些闲话,看奶奶精神有些累了,岳清和骆羽杉乖巧的告退,骆羽杉和春姑一起扶了奶奶上床躺了,撒娇说晚上就来和奶奶一起睡,看着骆老夫人眯起眼睛方与岳清携手走了出去。 “四妹,那件事——”边朝前厅走,岳清欲言又止几次才开口说。 “我不嫁!说什么也不嫁!”骆羽杉恨恨的说道:“简直是流氓行径!” “四小姐,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这样满的好。”旁边一个冷清的声音搭话道。 二人吃惊回头,回廊下站着一个身着笔挺的军装,正悠然把雪白的手套取下来的年轻男子。 “你!”骆羽杉瞪着谭少轩,自己还没找他算帐,这流氓居然这般大摇大摆登堂入室!(未完待续) 姓谭的,你无耻 “还好,还记得我。”谭少轩唇角轻扬,带着一点邪恶的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梦里佳人。 不同于在大不列颠时一身异域妆扮,今天的骆羽杉穿了一件浅粉的修身旗袍,那粉色极淡到接近白色,但却异样的妩媚,衬着少女脸颊诱人的晕红,令人心旌摇曳。如瀑的长发只简单盘起,大半仍带着湿意垂在腰后,粉黛未施清清爽爽一张花颜,清澈明亮的翦水双瞳,眉目如画,长长的睫毛因为愤怒微微颤动着,凝脂肌肤透着淡淡红粉,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谭少轩喉结动了动,一只手抚上了下巴,嗯,老爷子那顿马鞭受得值! “谭先生,您来的正好,我有些话想说。”骆羽杉在他的注视下微微侧转了头,镇定了一下“怦怦”的心跳,然后抬起头直直看着谭少轩。 “好啊,我也有话想对四小姐说呢。”谭少轩不依不饶的看着她。哼,不管你说啥,二少我要定了你。 厅里听到动静的骆世璋等人走了出来,见此情景,连忙把谭少轩往里让,谭二少也不客气,挥手让副官和马弁候着,看了骆羽杉一眼,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打过招呼,二姨娘、三姨娘拉了放心不下、频频向厅里看的岳清,走回后院。 骆世琨嫌恶的看了谭少轩一眼,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岳父大人,您看对婚礼和彩礼这些还有什么想法,四小姐还有什么特别要求,尽管对小婿说,能做到的少轩一定竭尽所能!”还没坐到椅子上,骆世璋父女就被谭少轩寻常口气说出的这几句话震惊到面面相觑。 “二少爷,您……”骆世璋缓缓落座,不知该说什么好,是骂他胡说八道还是请他不要信口雌黄,骆家再怎么是江南世家,现在也不过布衣,哪受得起大帅府二公子的这种亲近? “谭先生,请您不要无中生有,坏羽杉的名声!”骆羽杉黛眉蹙起,勉强压下心里的愤怒:“羽杉很感谢谭先生的青目。您是场面上的人,又是读过燕京的,当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羽杉现在学业未成还无意嫁人,请谭先生收回成命。” “收回?四小姐说得轻巧。为了这桩婚事,我挨了老爷子一顿马鞭,给余家下跪道歉,还有,今天的报纸四小姐还没看吧?来人!”谭少轩一声喊,夏汉声应声走了进来。 “把报纸和各处的贺电给四小姐看看。”谭少轩优哉游哉的举杯喝茶,从杯沿上注视着骆羽杉的一举一动。 六个马弁抬了三个大大的箱子,放到骆羽杉面前,举手立正行了礼,转身退下。 骆羽杉迷惑不解的拿起了报纸和大红的贺电,扫了一眼便震惊、愤怒的脸色都变了:“你!你无耻!” 骆世璋从女儿手中拿过报纸等一看,居然是一份今日《凌州日报》的号外,上面红色的大字标题格外醒目:良缘天成,骆家四小姐自大不列颠归来,不日将嫁入大帅府!下面密密麻麻写着谭二少去大不列颠考察,如何巧遇,如何一见钟情等等细节,居然还有在游轮上和康桥边的照片为证!更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今天早晨骆羽杉下火车被夏汉声强行以故人为由开贵宾通道接下来时的照片,文字说明是:贴身副官亲自接车,骆四小姐今晨回凌…… 那些贺电更是五花八门,既有南方十六省都督、将军,也有北方政府的要人、各使馆的大使、参赞,恍然不止四万万中国同胞甚至半个地球都已经知道她骆羽杉和谭家二少一见钟情倾心相许,即将成就好事一般! “你太过份了!”怒气冲冲站起身,骆羽杉一把扯烂手里的贺电,劈头盖脸砸在了谭少轩身上:“滚!姓谭的,你马上去给我更改致歉!简直是土匪、浑蛋!” “刚才四小姐还说是流氓呢,这么一会儿就改土匪了?”谭少轩依旧坐得稳如泰山,不动声色的看着骆羽杉气得泛出红晕的脸:“杉儿说的对,老爷子的确是土匪起家。” “你!谁是你的杉儿?”恶心!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骆羽杉张了张嘴都不知怎么骂才好,真是骂到用时方知少,这些年自己就没碰到过这么土匪的流氓! “女孩子家要出嫁,激动是应该的,但杉儿切勿动什么不该动的脑筋。”谭少轩又露出了鹰一般的眼神,盯了骆羽杉一眼淡淡说道:“既然本少爷马鞭都挨了,跪也跪了,那不嫁的后果就不是骆家能承受的起的。”说完转头吩咐夏汉声:“留下彩礼清单和婚礼安排,请岳父大人指正,杉儿也好好看看,有任何想法可以告诉汉声,大帅府必定让你们满意。” 说完,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转回身对气愤的说不出话来的骆羽杉淡淡一笑:“婚礼前,我每天都会来看杉儿的,记得等我。”(未完待续) 杉儿,等你呢 走出大厅,听见里面传来骆羽杉愤怒的把箱子里的贺电抓了,在自己身后扔过来的声音。 谭少轩微微侧目,看到一张大红的贺电飘飘悠悠落在了青石台阶上,不由自主的唇角轻扬出一个淡淡的弧度,既然强迫了她,给她发泄也是应该的,否则气坏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大帅府二公子竟然是这样一个流氓,而且流氓抱着的还是土匪理论,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简直不可理喻! 骆羽杉算是实实在在尝到了这种愤恨到无语的滋味。看来,不能把谈判的希望寄托在谭家老二那个流氓身上,得另想办法才是。 所以次日一早便拉了大嫂岳清详细询问市井流传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对骆家的影响。 听不到一半,骆羽杉的心已经掉进了冰窖,想不到谭老二做事这样狠辣,可谓不留一点余地。 骆家是凌州世家,家族很大,祖上也曾出过陪王伴驾的顾命大臣,所以书香门第源远流长;后来,渐渐式微,转而经营生意,因为人脉基础深厚,渐成雄霸南方的大商。 到骆世璋一代,老大骆世璋、老三骆世琰主管家族生意,老二骆世琛、老四骆世琨研究学问,骆世琛是美国哈佛的教授,长年居住国外,骆世琨是《凌州晚报》的副总编辑兼南方大学的教授。 骆世璋有两子两女,平时只有长子骆家辉在身边,次子骆家文和老三骆羽桐都在哈佛读商学院。 唯独小四骆羽杉因为和奶奶感情特别好,而骆老夫人身体一直都比较差,所以立志读医科,自己去了大不列颠。 赴欧洲考察军事任务完成后,谭少轩回来便被任命为大帅府嫡系部队的第二方面军总司令兼南方军政府行辕参议室主任,成了军政府的大红人。 接掌第二方面军的事情尚未结束,谭老二便直接提出了退婚和娶骆家四小姐的事,惊天炸雷把谭嗣庆气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奶奶的,你个龟孙子找抽是不是?余家对老子有救命之恩,你个龟孙子现在要退婚,老子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见余家老哥?奶奶的,门儿都没有!” 谭老二啥话也不说,在老爷子的书房外直直跪了一天一夜,谭嗣庆越看越生气,令人吊起来就是一顿马鞭,打得皮开肉绽,但是不管怎么问,就一句话:“非骆四小姐不娶!” 看看实在打得不成样子了,谭嗣庆也没了主意,总不能把浑小子打死吧?还是内阁国务总理杨启臣看不下去了,出面和余老太爷说好话。 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谭家老二一门心思要退婚,不答应也是害了自家孙女,余老太爷征求了儿子媳妇的意见,不理余浅予的愤怒和哭泣答应了。 放着南方十六省出了名的美人,居然给未来夫家退婚,余家和孙小姐余浅予的面子可是一折到地。 无奈之下,经济部部长、有名的大儒盛其美出了个主意,让谭老二跪到余家门前负荆请罪赔礼道歉,本来是戏说,谁想谭少轩二话没说,直挺挺跪到了余老太爷面前,能说会道见过大世面的余茂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为红颜不惜挨鞭子、下跪,谭少轩登时成了一代风流多情种,报纸上、市井间议论纷纷、沸沸扬扬,随之很少出现在凌州的骆四小姐也成了一个传奇,羡慕杀无数对谭家二少有心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 搞定了老爷子和余家,谭少轩立即对着骆家开始进攻。 先是在骆家的店铺商行派驻持枪荷弹的士兵,名其名曰保护商家,但是,看到横眉立目的丘八,谁还敢进去买卖?于是骆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东南航运公司、中实银行等凡是和骆家有关的,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勒令停业或整改或审查; 紧接着,便是骆世琨所在的《凌州晚报》被查封;在交通部上班的骆家明被调离岗位成了闲散人员。 焦头烂额之际,骆家才知道是谭老二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目的,就是为了让骆羽杉回凌州。 看了看骆羽杉贝齿紧咬樱唇,愤怒到想杀人的眼神,岳清叹了口气,拍拍她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四妹,这谭老二实在难缠,你可要小心……” 骆羽杉点点头,这谭老二是鬼上身了,莫名其妙一定要娶自己,几乎把前路后路全部堵死,让她只能在牺牲自己或家族之间做单项选择。真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一面之缘,话也没讲过几句,逼着自己嫁给他能幸福?到底为什么啊? 骆家已经被逼得很惨,硬碰硬不可能;而谭老二能在报纸大放厥词,大帅府的掌权者必定也是默认,讲理肯定没用。骆羽杉很头疼,想了半晌,蓦然想到一个地方,于是对岳清说道:“请大嫂和我去趟大不列颠公使馆吧。” 听说这些军阀都竭力讨好美英等国,或许自己能争取到使馆的帮助,或者通过他们尽快联系到威廉姆,让他想办法拜托英国人出面,说不定有一线希望能打消谭老二疯狂的念头。 岳清听她讲完,没有迟疑拉着骆羽杉便叫司机备车。出了门,两旁的士兵站得笔直敬礼,却没有阻拦,车子顺利的开到了大不列颠公使馆所在的国际饭店。 走上台阶,甫一进大堂,骆羽杉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一抬头不由心里暗暗叫苦,怪不得那些大兵问也不问就放行,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杉儿,怎么刚到?大家等你呢。”谭少轩一身西装革履淡笑着站在前面,眼神流露着宠溺,他的身后是抓着相机、拿着笔记本、眼神如同见到骨头的狗仔一样的一大群报社记者样人物。(未完待续) 乖乖做我的新娘 骆羽杉没有迟疑,拉了岳清的手,转身疾步向外低头就走。记者们急急忙忙、吵吵嚷嚷的问话从身后传来:“四小姐,请问婚礼您喜欢中式还是西式?”“对谭司令官的一往情深四小姐有什么感想?”…… 谭少轩微微扬起唇角,快步追了出去。夏汉声施了个眼色,身后的贴身侍卫列队出来,拦住了急忙要跟出来的记者和看热闹的人群。夏汉声笑眯眯说道:“抱歉诸位,快要做新娘了,四小姐有些害羞,请大家远远拍几张照片就好,改日一定请四小姐面对面回答大家的问题!” 坐上汽车,司机刚刚发动起来,谭少轩已经来到了车边,手拉住车门,一个用力,开门便坐了进去。 骆羽杉恨恨的瞪着他,却也不得不往里退了退。 “吱”一声一台派克停在了车前,水箱下一个铜牌写着一个“谭”字。 拍了拍司机的椅背,谭少轩道:“跟上!” 司机发叔有些迟疑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大少奶奶和四小姐,却被谭老二一声怒喝吓了一跳:“快,跟上!” “谭少轩,你不要欺人太甚!”骆羽杉气得胸口起伏,真想甩他两个巴掌,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谭少轩把手枪“啪”一声拍在发叔身旁,淡淡说道:“跟上!” 看车启动了,方侧转了头,带着淡淡笑意看了骆羽杉一眼:“杉儿,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接着看了岳清一眼道:“这位是……大嫂?”说着手放到耳边敬了个有些随意的军礼:“抱歉,婚礼前少轩有些事要和杉儿聊聊,请大嫂担待。” 岳清看了看沉着脸生气的骆羽杉,笑了笑小心的说:“二少,您看这婚事……” “婚事会尽快办,请大嫂放心!”谭少轩接得理直气壮,把岳清想劝说他放弃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嘴里。 正想再说些什么,车停了,是一个静谧的小院,一幢三层的小白楼前。 “要不大嫂先回去?等会儿我把杉儿送回家。”副官走上来开了车门,谭少轩一边下车一边说。 岳清心里一沉,急忙说:“不用了,我在车里等着,四妹还有别的事,等会我们要一起去办。”你把杉儿送回家?这里是你的地盘,一个不怀好意把四妹吃干抹净,哭都找不到地方,坚决不能走。 谭少轩明了的淡淡一笑:“那好,我尽快和杉儿谈。杉儿,下来吧,大嫂可是在这里等着你呢。” 看了看车旁一身军装站得笔直的副官和面含淡笑的谭二流氓,骆羽杉又看了一眼满脸关切的岳清,无可奈何的下了车。 跟在谭少轩身后走进二楼的一个房间,趁谭老二倒水,骆羽杉走到窗前,下面便是小楼的大门,看得到车子就停在那里。 “怎么,杉儿担心?”谭少轩递了杯水过来:“只是有些事情想杉儿来定,所以请你来。” “谢谢。”骆羽杉接过水杯,看了他一眼,坐到了沙发上平静了下纷乱的心跳:“二少,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请二少放过羽杉,放过骆家。” “这种话,杉儿不必再说。”谭少轩斜了她一眼,把手边一个箱子放到骆羽杉面前,打开:“杉儿自己来选婚戒。” 箱子里闪闪亮全是钻戒,一行行一排排,灯光下阳光中璀璨闪烁晃花人的眼。 骆羽杉看也没看,直直盯着谭少轩:“对不起,请二少正视羽杉说的话。我先告辞了。”说完站起身就走。 刚迈出去一步,已经被谭少轩从后面一把扯进了怀里。下巴上一紧,蛮横的力道,钳住了下颌,骆羽杉被迫与他鹰般的眼睛四目相对。 “你干什么?放手!”骆羽杉慌乱的移开了眼神,又羞又怒,一边侧头想甩脱被他钳住的下颌,一边双手用力妄图扒开锁住腰身的咸猪手。 “杉儿,好好做我的新娘,你没有别的选择!”谭少轩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骆羽杉张嘴便想怒骂回去,却感觉箍住纤腰的手臂越收越紧,眼前一暗,一个温热的薄唇猛地含住了自己的红唇,怒骂全部被谭少轩吃进了口中,变成了“咦咦呜呜”的低吟,辗转吸吮中樱唇突然一痛,被迫张开,流氓的长舌顺势直入,在檀口中吸吮啃食,霸道的掠地攻城。 骆羽杉拼命挣扎,却无疑蚂蚁撼树般无能为力,谭少轩餍足了方放开她,眼睛紧紧盯着玉染胭脂般透着羞怒的容颜,喘了几口粗气,压下心里的悸动,低低喝道:“杉儿听话选婚戒,再不乖,我不介意在这里要了你!”说着,打横抱起骆羽杉扔到了沙发上。 人接着便压了上去。身下的柔若无骨令谭少轩心底一荡,看着她的喉咙紧张的滚动,闻着属于少女的幽幽芳香,一向游走花丛片叶不沾的谭二少意念奔驰,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被撩拨了起来,情不自禁怜惜地吻着,拥着,直想把身下的女子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去……(未完待续) 选吻还是选婚戒 骆羽杉颤抖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自幼家教谨严,去了大不列颠也一直很努力的读书。医科的课程非常重,而且被导师誉为读书种子的她,还在选修一难一易两个研究课题中,不顾导师的建议选取了学术价值高,但不容易出成绩的那项,所以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实验室。 和威廉姆是在同学lily的生日party中遇到的,他是lily的哥哥。谈恋爱近一年,最多是拉拉手,接吻也不过点到为止,最过的一次是圣诞节,湿吻,但威廉姆极为绅士,非常温柔缱绻。 这种霸道而强势的吻,骆羽杉真真切切是第一次碰到。 滚烫的唇贴着她颤抖的樱唇,短短的胡碴蹭着她细嫩的肌肤,一种毁天灭地的震撼令她昏眩,身子因为紧张而僵硬,却又因为惊慌失措软而无力,她挣扎的青涩而心慌。 一双手被谭少轩紧紧扣在头顶上方,扭动和挣扎引来更为猛烈的拥吻……一轮比一轮更强烈的深吻,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他的唇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 眼前的女子衣衫略有不整,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旁肌肤如玉,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诱惑,鼻尖微翘,樱唇娇艳欲滴,谭少轩只觉得心中一荡,这个女子天生就适合被自己放在床上,恣意怜爱……那必定是媚态横生、撩人心魄的。 这是一只胆怯的小兔,来日方长,自己不能吓坏她。谭少轩压下心里的悸动,平息了下呼吸,略带暗哑的声音带笑在骆羽杉耳畔低低说道:“杉儿,你选戒指还是选择我们继续?” 湿热的气息在耳畔带来麻痒的惊悸,骆羽杉受惊的兔子般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谭少轩带着戏谑的笑脸,想也没想,微微抬起身子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谭少轩微微侧脸,“啪”一声,巴掌带着清脆的声音落在了左侧脸上,登时出现了一座清晰的五指山。 骆羽杉喘着气,欲要脱离他的掌控,谭少轩唇角微扬,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低低的声音带着令骆羽杉心悸的暗沉:“看来杉儿身上的刺儿还不少呢,我很愿意一根一根拔掉它……”说着,头一低,便又要压下来。 骆羽杉奋力挣扎,无奈力量相差悬殊,眼看那令自己惊悸的薄唇就要落到脸上,骆羽杉慌忙躲避,一边忙乱的低喊:“不!不要,我……我选……选戒指……” 谭少轩停止了动作,低沉的笑从胸腔传出来:“这才乖,早选不就没事了吗?” 说着,放开手,站起身,还弯腰轻轻地把骆羽杉扶了起来。 靠在沙发上,骆羽杉低垂着眼帘,待呼吸平息,无奈而漠然的向那个装满钻石的箱子瞥了一眼,随手拿了一颗抓在手里,站起身道:“我走了。”身子酸软欲倾,谭少轩伸手相扶,她急急闪避,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谭少轩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几乎把头埋到胸前的小鸵鸟,知道不能再逼她,手一抬:“好。杉儿,这边!” 骆羽杉不理他,挺起腰长舒了口气,略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疾步走了出去,谭少轩紧紧跟在身后。 车窗大开,岳清正心急如焚、望眼欲穿,看到骆羽杉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暗暗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脸上堆出笑容喊了一声:“四妹!” 骆羽杉勉强绽开一些笑容,微微向岳清点了点头。 谭少轩挥退了欲上前打开车门的副官,自己拉开了车门,骆羽杉看也没看他,径自上了车。 “大嫂,改天见!”谭少轩向岳清淡淡一笑,关上车门。 骆羽杉始终低垂着头,车开动了,谭少轩挥了挥手,从后窗看到她有些松弛的身影靠到了车门上。 岳清有些担心的低头看了看骆羽杉,轻声问道:“四妹,你……你没事吧?” 骆羽杉抬起眼睛,向她笑了笑:“大嫂,我没事。” 岳清眼尖地看到了微带红肿的樱唇,登时心里明白,伸手把骆羽杉轻轻揽进了怀里,顺手拍了拍她的背。 骆羽杉扬扬唇角,却没能笑出来。她的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妙,感到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向自己撒开,渐收渐紧,自己越是挣扎,网便收得越紧,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动弹束手就缚。 岳清看着她无意识握在手中、露出一丝光华的钻戒,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车开到门口,站在旁边的大兵跑上来敬礼开了车门,骆羽杉眼睛没抬,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低头和岳清走进门去。 送了她回房,岳清心情复杂地看她坐下,亲自倒了杯水放到她手上才离去。 已是夏季,正值下午时间,四处安静的很。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轻纱一样的粹白遮不住日影,洒进来一片朦胧,有丝让人压抑的清暗。 手里的钻石碰在玻璃杯上,带来一些压痛,骆羽杉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恍如被烧灼似的松手,钻石滚落在厚厚的丝绒地毯上,无息无声,只在日影下闪出熠熠的光来。 骆羽杉转开了头,有些烦躁的走过去拉开了窗帘,闭上眼睛仰起脸。阳光跳跃在眼帘上,微微有些刺痛,唇齿间还有那流氓留下来的微微的薄荷香味,她心里不觉又是一阵慌乱悸动,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直觉进退两难。 轻轻的敲门声。骆羽杉下意识的抬手按了按鼻翼,低声道:“进来。” 亚玉轻轻推开了厚重的房门,小心看了看她的脸色说:“四小姐,大帅府的二夫人和四夫人来了,老太太和大少奶奶让我请四小姐过去。” 骆羽杉有些意外的微蹙了黛眉,听说二夫人是大帅府的实际内当家,而四夫人却是谭嗣庆最宠爱的姨太太,这两人突然联袂来访,无疑也是为了谭老二!(未完待续) 请四小姐看信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流氓在自说自话,一厢情愿,自己对他既不熟悉,更无爱意,或许大帅府的人也被他所骗?以为骆家四小姐真的和他相许终身,才支持了他的强盗行为? 看来自己还是去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些,谭老二象流氓,不代表大帅府的人都是强盗吧? 骆羽杉想清楚,便换了一身衣衫,略微的化了淡妆,跟着亚玉走进了大厅。 下人报说大帅府二夫人、四夫人拜访,骆老夫人忙让人扶着迎进来。 二夫人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张富富态态很端庄讨喜的精乖圆脸儿,穿一件白底镶碧荷的半袖旗袍,姿色虽不是上选,胜在身上的贵气,令人不敢直视。 她的身旁是年轻了很多的四夫人,朱砂红的高开叉旗袍,裹住曼妙的身材,眉眼俊秀,风姿绰约。 看到她们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走过来,骆老妇人忙让春姑扶着迎出来,二夫人急忙快走了几步笑道:“老夫人,身子要紧,您不要客气。”旁边的四夫人也笑着相让,大家一起走进大厅。 落座、上茶,一则素日并不熟悉,二来骆老夫人对大帅府令骆家落进困局也有所耳闻,所以闲话聊得并不十分和洽,如果不是两位夫人见惯世面眉眼灵活,冷场早就难免。 二夫人似是无意的看了四夫人一眼,四夫人抬手微微遮住俏丽的嘴巴一笑:“老夫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姐姐也不和您客气了,这次拜访专为四小姐和我们家二少的婚事来的。” 骆老夫人看了岳清一眼,淡笑着道:“四夫人这话从哪里说起?我们小四一直在大不列颠读书,哪里有谈婚论嫁?二少爷是军国政要,小四不过一介学生,好象不熟吧?” 二夫人和四夫人似乎没有想到骆老夫人这般话里含骨头直言不讳,不露声色的对望一眼,二夫人唇角含笑看了看骆老妇人,慢言细语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再说年轻人的事,也说不准,老二为了四小姐没少吃苦,对四小姐可是真心实意。要不老夫人把四小姐请出来?” 闻言骆老夫人有些不解,看了岳清一眼,小四的心思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这二夫人说的这样轻松有把握?好象叫小四出来就会承认已经和谭老二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一样? 岳清也是迷惑,怎么可能?于是吩咐亚玉,让她去请四小姐。 骆羽杉换过衣衫便走下楼,刚走到前院那树盛开的野蔷薇花架下,一个军服笔挺的副官疾步走了过来,走到骆羽杉面前鞋跟相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双手递过一封信:“四小姐,奉司令命令送信,请四小姐收下!” 一听又是谭少轩,骆羽杉扭头就想走开,副官“啪”又是一个军礼:“请四小姐收下!” 骆羽杉轻轻舒了口气,按压下心里的不快,淡淡说道:“请你拿回去,告诉二少爷,这信我不收,谢谢你。” 副官看了她一眼,把手枪拿了出来。骆羽杉一愣,怎么,不收信就要开枪?却见副官把枪对准了自己的耳际,面无表情的认真说道:“司令说了,如果完不成任务,自行了断,这是军令!”跟在骆羽杉身后的亚玉没见过这种阵势,低低一声惊呼,赶紧自己捂住了嘴巴。 真是土匪!骆羽杉看着那张年轻的脸,虽然不怎么相信眼前的副官会真的开枪,但这阵势却令她心里很不舒服,向前走了几步,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来,伸出手来。为了一封信这样难为别人,她实在做不出来。 副官眨眨眼睛,把信双手递过来,静了个军礼,又说道:“请四小姐看信!”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自己收下的确是没想看,这副官怎么知道,竟然要自己当面看信? “我待会儿会看的,谢谢你。”骆羽杉淡淡的说。 “请四小姐当面拆信,这是我的任务!”副官很认真的回答。 骆羽杉只觉头痛,这谭二流氓也太过分了吧?信写不写是你的事,看不看是我的自由,为什么非得看? 瞥了副官一眼,骆羽杉淡淡问道:“那如果我不看呢?是不是你又要自行了断?”副官一怔,回头看了看身后六个站得笔直的士兵,举手敬礼:“如果四小姐执意不看,只好请四小姐去见司令!” 看这阵势,竟是真的。骆羽杉只觉怒火向上涌,欺人太甚,居然在骆家胁迫自己!去见谭少轩,一定没有什么好事,这封信究竟写了些什么?一定要自己当面拆看?又生气又好奇,想了想,一把撕开了信封。 只有一张纸,几行字,一眼看去便已了然。 “谭少轩,你个浑蛋!”骆羽杉看完,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羞恼,脸上泛起晕红,低低咬牙怒骂,三把两把将信撕了个粉碎。 副官不动声色,指挥士兵把碎屑捡起来,举手敬礼:“司令说要把四小姐撕碎的信带回去以作凭证,多谢四小姐。”说完带着兵士转身离去。 那个流氓居然,居然连这也猜得到?骆羽杉看着副官和士兵的背影,在花架下坐下来,平复了下呼吸和情绪,看到亚玉担心的看着自己,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道:“走吧。” 听到门口轻轻的脚步声,二夫人和四夫人抬起头,都好奇的想看看是一个怎么的女子,让自幼风流沉稳的谭家二少挨打下跪在所不惜,铁了心要娶为妻。 骆羽杉穿了一身从大不列颠带回来的洋裙,极淡极淡的水红色,布料薄而飘水般柔滑,衬托出修长有致的身材,头发简单挽起,显得清爽妩媚,却另有一种大家小姐少有的书卷气,大方端庄的走了进来。 老二果然不做亏本的买卖,有眼光!二人在大帅府多年,阅人无数,自是一眼便能掂出份量。 客气的打过招呼落坐,四夫人开门见山的笑着问道:“四小姐,你可是收下了老二的婚戒?和老二私下有了婚约?” 骆羽杉的脸蓦然绯红,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骆老夫人和岳清见状大吃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小四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一定是这家伙搞鬼 骆羽杉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那些斩钉截铁的话就在嘴边,真的很想三下五除二说个明白讲个痛快,戳穿谭二流氓的胡说八道、强取豪夺,但那封信,那张薄薄的纸,短短几行字,却也历历在目。 谭老二的手段她已经见过,知道是狠辣不留余地的土匪般行径,如果自己说了,他肯定说到做到,到时……骆羽杉心底一颤。 看着她的默然,二夫人和四夫人脸上浮现出明了暧昧的笑容,端端看了骆老夫人一眼。 骆老夫人眉头轻锁,岳清无法理解又很是担心的看着骆羽杉,四妹的脾气她明白,不是一会儿风一会雨,变来变去的性子,刚才回来时还恨得咬牙,这会儿竟然什么也不说的,默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四,有什么话对着两位夫人说清楚才好。”骆老夫人轻轻的说了一句。 骆羽杉抬头看了奶奶一眼,眼角的余光看到二夫人和四夫人脸上的笑容,不由心中火气上升。凭什么?作恶的又不是自己,还不能说,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要谭家人以为自己矫情,明明想嫁却故作姿态欲拒还迎? 不行!我就不信这个邪,你谭老二真能把我怎么样!于是微舒了口气,认真的看着二夫人和四夫人道:“既然二位夫人专程来问,羽杉便也把话说清楚。我学业未完,实在是没有考虑过嫁娶之事。二少看得起,羽杉万分感激,实在是没有可能。” 看了看四夫人微微蹙起的柳眉,骆羽杉舒了口气,接着说:“至于那些报道之类,羽杉只能说纯属误会,绝无此事。那些照片是因为一个朋友请羽杉去帮忙做考察团的翻译拍的,并没有特殊的意思。很抱歉给二少造成一些困扰,不过骆家为此也付出了代价,请二位夫人劝劝二少,高抬贵手放过羽杉,放过骆家。” 下午的阳光从花窗照进来,地上有一些斑驳的花纹,骆老夫人看着那些熟悉的纹路没有抬头,岳清也偷偷松了口气。 二夫人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半晌问道:“四小姐的意思可是说,和老二之间并没有什么婚约?” 骆羽杉点点头:“羽杉还在读书,请二夫人体谅。” “四小姐还没回答刚才的疑问,你有没有收下老二的婚戒?”四夫人含笑问道。 骆羽杉欲语还休,一时绯红了脸,半晌方说道:“是,但却不是羽杉自愿收下的……” 四夫人眨眨眼,故意看了惊讶的骆老夫人一眼,笑着追问:“哦,竟是被逼收下?老二怎么能这样?那他又是怎么逼四小姐的呢?毕竟逼人家收礼……” 四夫人话没说完,但其意自明,人家逼你你就收?那他怎么逼你的?骆羽杉的脸更红了,心里暗骂,可恶的谭老二!居然让自己有口难辩!被他强吻逼着拿了戒指,这,这自己怎么说的出口? “四小姐,这事儿,你还真得好好和老二谈谈,统一下口径才好。一个说一见钟情,两心相悦,非卿不娶;另一个说,一面之缘,并无情意,戒指是被逼收的。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想帮忙也不知怎么帮,老夫人,等晚辈回去好好和老二谈谈,再来打扰您。”二夫人貌似帮忙解围,看着骆老夫人笑着温婉说道。 骆老夫人只好淡笑点头,吩咐岳清送客,二人告辞。 上了车,四夫人“扑哧”一笑:“我说这老二真是狠,竟把人家小姐的反应猜了一个准!我看一定是这家伙在搞鬼,骆家应该是没有这个心思。” “唉——造孽,怎么和他老子一个德性?看中的就非得抓到手,这个四小姐是读洋书的,哪里有那么容易低头,我看啊,这事儿还有的磨呢。”二夫人淡淡说道。 本来对老二请她和四夫人来骆家拜访,二夫人就不大起劲,老练如她从老二的动作,早就猜出这事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骆家小姐肯定是不愿意的,如果两情相悦,还搞那么多针对骆家的小动作干什么? 尽管过去多年了,当年自己嫁入谭府,不也是被逼到无路可退才不得不答应?这种为虎作伥的事心里不是不反感的。 无奈老二再三恳求,四夫人又激将怂恿,说好歹也看看让老二铁了心要娶的是什么样的妙人。一见之下,果然惊艳,那柔中带刚的性子,老二想娶看来也不容易;就算娶进家门,以后的日子怎样也难说。 这些年已经习惯了轻易不开口,所以二夫人心里的想法也只是自己明白就罢了,并没有再多说。 四夫人也笑了笑没再说话。大帅府四个儿子,只有老二从军,是老头子选中的接班人,这骆家小四再怎么出色,嫁给少帅难道还委屈她吗?闹一闹高高身价也就是了。 二人心思各异,正想着,车一转弯,便到了大帅府门口。两边的卫兵整齐划一的“啪”一声立正敬礼,车子径直开了进去。 谭少轩正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副官递上来一只纸袋,谭少轩看了看里面撕碎的纸片,唇角轻扬,杉儿,你还真是没有令我失望,这脾性配得上本二少!但愿接下来你也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正想着,便看到一台车绕过小白楼直进了内院,停下,谭少轩笑着走过去,难得的亲自拉开了车门,说道:“二姨娘、四姨娘,辛苦了。” “二少,四姨娘可是上了你的当了,人家四小姐说的和你说的可截然不同呢。”四夫人笑着睨了谭少轩一眼。 “那四姨娘有没有问婚戒的事?”谭少轩唇角扬起问道。(未完待续) 你肯定想法能实现 二夫人和四夫人来访后的次日,《凌州日报》登出照片,文字解释说“大帅府内当家拜访骆府,四小姐亲自送客,实为好事将近云云”。 骆羽杉又为之气结,看来最好永远不要和大帅府有任何联系,要不吃哑巴亏的总是自己。二夫人、四夫人来访,肯定也是谭老二安排的桥段! 再一想,那封信还没有发作,不由地有些提心吊胆,谭老二给她留下的土匪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说不担心是假的。 但此后的几日却一直平静,没有任何异常,谭老二也没有出现,骆羽杉暗暗松了口气。 大不列颠公使馆是不敢去了,无奈只好打电话。这日电话转了无数个圈子终于接通,公使馆的秘书芭芭拉也很热心的联系到了大不列颠外交部,不想威廉姆跟随部长去法兰西进行国事访问去了,预计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骆羽杉谢了芭芭拉,坐在客厅有些发愁。 谭老二就象一块牛皮糖,粘住了便不放手。自己真的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如果自己走了,骆家该怎么办?这些日子以来,父亲和叔叔他们尽管没有再说什么,但紧皱的眉头让她清楚的知道,谭老二继续在作恶。 左思右想越想越闷,正看着手里的茶杯发呆,门轻响,堂兄骆家明走了进来。 骆家明是老三骆世琰的长子,任职中实银行副总经理。 最近谭老二的故意刁难让中实银行非常被动,兼之法兰西人的万国储蓄会为吸引储蓄,扩大业务举办了“有奖储蓄”活动,储户贪利心切,纷纷将存款转到万国储蓄会,致使中实银行的业务大受影响。 中实对这种吸存也有兴趣,但是,这种涉及面较广的金融活动却要向财政部申请,而谭老二的刁难让财政部的官员不敢核准中实的请求。 中实银行的董事无奈,只好想出拉美国人入股、让中实银行也有外国背景这一办法,逃避财政部的管辖。 骆家明便是为了晚上和美国人的会谈以及宴会,特地来请骆羽杉。 “小四,你在大不列颠待的时间长,了解外国人的习俗,这件事关系到中实的生存发展,你还是来帮堂哥吧。”骆家明接过亚玉递来的茶杯,英俊的脸上挂着笑意对骆羽杉道。 “堂哥,你们银行有翻译,为什么非得我去?我学的是西医,又不是金融,哪里会帮得到你们?”骆羽杉真的很不想去,自己现在的麻烦都是帮忙帮出来的,还没帮够? “小四,你就帮堂哥一把吧,再说,我听大嫂说,你那麻烦想请英吉利人帮忙?这几个美国人也有些来头,其中一个听说还是你三姐牛津的同学。不妨见见,说不定可以找到另外的出路。”骆羽杉被谭老二盯上的事,骆家人自是个个知道,骆家明看看骆羽杉,诱惑的笑着说。 闻言骆羽杉的确有些心动。威廉姆要一周左右才回伦敦,自己却是度日如年,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如果能借美国人的力量脱身,也是好事,再说,中实走到今天的困境,自己也有无法推脱的责任。 想到此,便点点头:“好吧,我去。不过最好能隐秘些,我不想又惹麻烦。” 骆家明满意的点头,满口答应:“好好,晚上七点,在国民饭店,到时我派人来接你。” 傍晚,骆羽杉换了一身中式修身旗袍,并略略画了淡妆。时间到,中实的车等在门外,骆羽杉走出去,守卫的大兵除去敬礼倒是什么也不说的放行。骆家明笑眯眯的打开车门请她上了车。 到了国民饭店的西餐贵宾包厢,只见中实银行的总经理柴于诸和三个美国人已经在座,大家介绍下来,原来其中的一个年轻人詹森还真是骆羽桐在牛津的同学。家族是大商,对中实银行也很感兴趣,但明眼人都看得到,詹森最感兴趣的却是这个端丽明艳的东方女子。 倩然的微笑,高雅的举止,地道的英语,聪慧的反应,瞬间一颗爱慕东方的心便已沉沦。 看着她正和汤姆逊、柴于诸等人谈论万国储蓄会“有奖储蓄”的有点和缺点,詹森端着啤酒,兴味十足认真听着。 “万国储蓄会的活动的确创意很新,但期限太长,开奖机会太少,时间一久,储户便会失去兴趣,如果想胜出,羽杉想可不可以稍加变通?”骆羽杉觉得既然应了家明的邀请来,便不得不做些功课,有的放矢,所以昨晚便把万国储蓄会的有奖储蓄计划研究了半夜,自然说出来的东西便有了深度。 柴于诸有些惊异的看着骆羽杉,眼前的年轻女子的确聪慧过人,这些东西最近中实的上层一直在研究,有的居然还没有她说的透彻,天生的经商奇才,学医倒是有些浪费了。 旁边包厢里,一个男子闻言颌首,而另一个西装华丽的男子则看着对面的谭少轩意味深长的一笑。 他皮肤不甚白皙,脸庞倒也清秀,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很象经常在报纸铜版上看到的一个大阔人。鲜艳的领带,缀着一颗灿灿夺目的钻石别针,手指上更是套着两个比蚕豆还大的金刚钻戒指。 谭少轩看着他的笑斜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身,双手相击“啪啪啪”地轻声鼓掌:“杉儿果真聪慧,不过你肯定中实的想法能实现?”(未完待续) 谭老二讲英文 骆羽杉闻声抬头,看到谭少轩,脸上的笑容当即便有些凝固。 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詹森也向谭少轩看过去。再转头时,却发现柴于诸的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而骆家明,则紧抿了嘴唇眼神复杂的看着骆羽杉。 “这位是……”詹森用着怪声怪调的中国话问道。 谭少轩唇角轻扬,温文有礼但语气暧昧的向骆羽杉道:“我是谁,烦请四小姐告诉客人可好?”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迅速低头,轻声对詹森解释了谭老二的身份。当然,打死她,骆羽杉也不会按照谭二流氓想的那样介绍。 詹森眼睛一亮:“原来是少帅,久仰大名!”这次说的是英文,说着站起身伸手出来。 谭少轩笑昵了骆羽杉一眼,一边和詹森握手,一边说道:“骆小姐的介绍不完整,还有重要的一句,她省略了。我还是她的未婚夫。”说的竟也是英文,尽管用词、语调都不够地道,但非常流利。 骆羽杉一愣,竟忘了反驳他的话。 谭二流氓居然会讲英文?那,那在大不列颠时自己和威廉姆说的情话,对他的议论,他不全部听得明白?天哪,这流氓居然扮猪吃老虎! 骆羽杉的脸上微微泛起晕红,真是丢人了。 詹森和汤姆逊三人对于谭少轩,这位南方军政府的少帅能说流利英文,明显有些惊讶,还有点激动,盛情邀请他一起坐。 谭少轩没有推辞,和柴于诸、骆家明打过招呼后,连一起的两个人也喊了过来,介绍说:“这是我的大哥,谭少辅;这是老四谭少轼。” 柴于诸和骆家明当然都认识,有些不自然的打过招呼,众人落座。 谭少辅兄弟特别是老四谭少轼的眼睛,一直含笑注视着骆羽杉,骆羽杉有些尴尬的拿过茶杯侧转了脸。 谭少辅老成持重,不多话,骆家明却心里暗暗叫苦,这谭老大是大帅府的财神,从商,是中富银行的总裁,和中实是同行的对手。这下事情未成,倒被人窥去先机,麻烦大了。 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惧内大少”、黑道老大谭老四,骆羽杉看着面前目光灼灼的谭少轼不由暗暗称奇。这样一个花蝴蝶似的风流浪子,“黑白黄(妓院)”三大生意中雄踞黑(鸦片)白(食盐)两霸的人,居然被称为“惧内”?有意思。 众人闲聊了半晌,柴于诸看今晚实在是没有办法按原计划达成协议了,于是示意骆家明结束商谈,大家心领神会客气的起身告辞。 詹森看了看唇角淡笑的谭少轩,又看了看明显躲闪的骆羽杉,对二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好奇。于是客气的对骆羽杉道:“要不要在下送四小姐回去?明日在下想去府上拜访,三小姐经常说起……” 正说着,谭少轩从一旁伸手过来,把骆羽杉拉到了自己身旁:“对不起,詹森先生,在下和杉儿还有些事要谈……” 詹森有些尴尬的看了骆羽杉一眼:“四小姐……” 骆羽杉用力挣出来,狠狠斜了谭少轩一眼,转头淡笑着对詹森道:“明日请先生来就是了,既是三姐的同窗,不必客气。” 詹森开心的点头,看了看谭少轩,一时不知怎样帮骆羽杉才好。 一旁骆家明疾步走了过来笑着说:“四妹,我和你一起回去。二少,我们先告辞了。” “骆先生这么着急要走?中实的事不妨和在下大哥谈谈啊,何必便宜外人?”谭少轩微微抬眼:“在下和四小姐还有事要说,骆先生给不给这个方便?” 骆家明有些为难的看着骆羽杉。 这个流氓,又想干什么?骆羽杉沉静的抬头直直看住谭少轩:“二少,我话已经说清楚了,何必这样逼人太甚!强扭的瓜不甜,二少一表人才……” 话没说完,谭少轩一把把她拉过去,急急向外走去:“杉儿,你的话太多了!走!” “放开我!你,你要去哪里?”骆羽杉用力却无法挣出手来,旁边的客人看过来,骆羽杉有些窘迫,无奈只好恨恨的跟上他的步伐。 “去哪?你不知道?我以为信上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杉儿有胆做,就该有胆承受后果……”谭少轩低低说着,依旧拉住她的手向楼上走去。 骆羽杉咽了咽口水:“你,你说话算话?信上可是说……在公众场合陪你……跳舞或者……你……” 谭少轩侧头看着她,唇角挑起一抹笑意,白白的牙齿在楼梯有些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闪出光来:“是啊,难不成杉儿以为我要干什么?” 走上楼梯,已经听到富有节奏的乐声,甫进去便见钗光鬓影,玉笑珠香,姱态冶容,极一时之盛。 骆羽杉几年来第一次进了这样的去处,只感觉脚下的地板光滑如抹了油一般,乐声震耳欲聋,连头都有些痛,不由微蹙了眉低头看路。 国民饭店舞场是凌州三大时髦舞场之一,聚集的多是有名的人物。看到两人进来,在场的名门丽媛大半认得谭少轩,目不转睛的迎着他笑,看骆羽杉的眼神则好奇、鄙夷、羡慕皆有之。 谭少轩看在眼中,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看了一眼垂首只顾得脚下的骆羽杉,唇角微扬,伸手便搂在了怀中……(未完待续) 亨司美公主 骆羽杉一愣,低低惊呼:“你干什么?”随即便想挣出来。 谭少轩手上用力,低头轻笑:“跳舞啊,杉儿以为干什么?不要动,大家可都看着呢。” 骆羽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强自镇定,稍稍跟上了谭老二的步伐。眼角余光扫过周围,果然看到众人目光灼灼盯着两人,表情各各不同。 骆羽杉心中哀号,这流氓总是想把自己放到火上烤,这回,又成功了。 这时音乐慢慢响起来,电灯半明半暗,男男女女离座,拥抱着跳起来。 说起跳舞,骆羽杉倒不是不会,前几年刚到伦敦大学,也经常会和同学去周末舞会放松身心,只不过这两年研究课题复杂学业太重,也没有了初时的兴趣所以渐渐绝迹。 这时被谭老二搂在怀中,本就觉得十分别扭,何况舞步生疏,一时间手忙脚乱,连续几次都踩在了谭少轩脚上,不由自主便红了脸。 谭少轩低头轻笑,故意在她耳边暧昧的说道:“留洋的四小姐跳的居然是这种专踩人脚的舞?看来还要在下好好调教才是。” 正说着,舞场的电灯刷的一暗,音乐发出嘶嘶的声音,摇曳掩映,足有一两分钟之久。骆羽杉无意识中看到周围的舞者酥胸紧贴,纤腰在抱,迎送之间竟是密密贴在一起真个销魂起来,不由一阵面红耳赤。 “杉儿没来过舞场?”谭少轩把美人的羞涩看在眼中,心中大喜,比起周围那些交际之花,杉儿可真是个宝! 想到做到,一低首,便想吻下来,骆羽杉意识到他的意图,抱月飘烟的纤腰向后闪避,上身离得远了,却不想肚腹之间益发的紧贴。骆羽杉是个医者,当然清楚人体的构造,谭老二的发春她心里自是明白,不由尴尬万分。 看她羞窘不胜的样子,谭少轩不由一阵心软,舍不得再逼她,停下脚步,拉了她的手坐到了副官清出来的一张空桌旁。 副官开了一瓶香槟,谭少轩拿了一杯放到骆羽杉面前,刚要说话,一个穿黄呢制服长筒皮靴的人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谭少轩抬眼向骆羽杉淡淡一笑,起身去到一边吩咐什么去了。 骆羽杉喝了口水,一抬头,旁边一张熟悉的笑脸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骆羽杉心中一动。过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副官在一旁用眼神询问。 “我去一下洗手间。”骆羽杉淡淡说道,偷眼看了一下稍远处的谭少轩。 副官欲言又止,笑着点头,指了指身后。 骆羽杉谢了,慢慢走过去。 甫进洗手间,便被一只纤纤玉臂一把拉进了其中的一个隔间。看到眼前人,骆羽杉低声问道:“六妹,你怎么在这儿?” 娇俏妩媚的骆羽枫嘻嘻笑着,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套女式西装说道:“奉命来救你,快些换了衣服走吧。” 连忙接过来换了,二人手拉手,骆羽杉低着头从后楼梯出了国民饭店。 远处停了一辆亨司美马车,骆羽枫拉着骆羽杉的手坐了上去。 驾车的仿佛是个俊俏少年,骆羽枫见堂姐的眼睛看过去,低低一笑伏在骆羽杉耳边道:“四姐不认识吧?这就是凌州有名的‘亨司美公主’金凌云啊。” 似乎意识到骆家姐妹说的就是自己,金凌云回眸一笑,一身男装,英俊潇洒。骆羽杉不由回以倩然。 这金凌云也是凌州闻人,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出身吴中盐商世家,其父金络岩,特别喜欢这种大不列颠进口的亨司美马车。就算家有汽车几辆,也一直养马驾车。 其人英俊漂亮,车技更是潇洒一流。每当驾车经过繁华的凌越路,楼上都有轻薄女子或飞吻,或飞花,金公子一得意,鲸骨软鞭轻扬,马车急趋若风,躲闪不及者,兜头就是响亮一鞭,人方捂头,痛尚未喊出口来,马车已经飞出数丈远走。 金凌云是金络岩独女,对亨司美的喜爱更是出于蓝而胜于蓝,出了名的好男装,驾快车,军警都相熟,见而不问,人称“亨司美公主”。 想不到小六居然请到她帮忙。 金凌云一拉缰绳,马车迅即驶出,转了几个弯便看不到踪影。 过了陇原路,再往前几条街便是骆府,骆羽杉方松了口气,想抬头看看月色,猛听得前面一阵纷乱,路灯下看到有军警在吆喝着围追堵截什么人。 马车慢了下来,旁边有持枪的兵士围过来,金凌云软鞭轻挥,娇笑着问道:“罗老三,干什么?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又出来做什么孽?” 被叫做罗老三的小头目一看,连忙跑过来,点头哈腰笑道:“原来是金小姐,小的奉命搜捕革命党,这就给您让路。”说着回头,手里的匣子枪一摆:“弟兄们,请金小姐过去,快!” 金凌云清脆大笑,软鞭响亮一声,说道:“好,有眼色,改天和弟兄们去拿几块大洋,本小姐请客!”话没说完,车已经奔出去老远。罗老三闻言,连连弯腰称谢。 车到骆府前一条街,金凌云拉住了缰绳,笑着对骆羽枫道:“可别给你们门口那些桩看见,谭老二不好惹,麻烦你陪四姐走段路,怎么样?” 骆羽枫扶着骆羽杉下车,一边轻笑:“想不到还有我们‘亨司美公主’怕的人,好了,多谢!路上小心。” 骆羽杉走到金凌云旁边,也笑着致谢,姐妹二人看着金凌云驾车远去方从后门回到骆府。 “四姐,你说谭老二转头看不见你,会是什么表情?”上了楼,骆羽枫歪坐到沙发上,鬼鬼的笑着问道。 骆羽杉一边解衣扣,一边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了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国民饭店?是谁让你去接我的?”(未完待续) 怎会凭空不见 “你猜。”骆羽枫娇笑着卖关子。 “是堂哥?”自己是骆家明接去的,他被谭老二故意留下,和谭老大谈有奖储蓄的事,会不会担心自己所以打电话给小六? “嘻嘻,我就打赌你猜不到。”骆羽伸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道:“好困!怪不得你不愿嫁,谭老二的确气场有些阴冷,害得我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好歹,算是不负所托。我走了,睡觉去。” 说着作了个鬼脸“咚咚咚”径直下楼去。 骆羽杉看着她的背影,又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小六,几年没见还和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不过长大变成漂亮姑娘了,小时候那点婴儿肥也没了踪影。 亚玉服侍着洗完澡,骆羽杉披了一件浴衣,趿着薄帮软底拖鞋走回卧室,有丝疲倦的向沙发上靠着,亚玉拿了个淡绒绣花垫子塞到她腰际:“四小姐,您早点睡吧。” 骆羽杉点点头,看着亚玉关门出去,起身从床头枕边拿了一本书在手上,缩在沙发里看着。 看了几行,心里忽而有丝不安。今晚谭老二被放了鸽子,他会不会羞恼成怒?一怒之下,会不会又拿骆家开刀? 骆羽杉想的没错。 交代完紧急公务的谭少轩回到座位,没看到骆羽杉便抬头看副官,副官立即用眼神示意了下洗手间。 谭少轩点头,坐下来喝了几口香槟,看到老四谭少轼悠闲的走了过来,见只有谭少轩一人,微微一愣,笑道:“二哥,你的美人呢?” 谭少轩斜了他一眼:“你还不回去?邵云芝今天不在?” 谭少轼在椅子上歪斜的坐下来:“不在,和永宓……哦,我说,永宜的画展开幕你不去露面压压场?” “什么时候你这黑白道也关心起姐姐妹妹来了?”谭少轩手抚着下巴,嘲讽的说道,眼角余光扫视着洗手间的方向。 谭少轼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今天早晨出门,二姨娘特意和我说的,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今晚这不是特地来找人,准备明天……”谭少轩说完,看到洗手间接连已经出来进去几批人,却还是不见那个身影,不由看了看一旁的副官。 副官心领神会,疾步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谭少轼注意到他的异常,探头看了一眼副官,问道:“怎么啦?” “你先走吧,不要在这捣乱。”谭少轩看也没看他。 谭少轼痞痞一笑:“二哥眼光不错,本来想看多两眼回去八卦——这几天云芝、永宁她们总问,不过看来是没眼福了,好,我先走了。” 站起身向外走去。一路有不少名媛笑着和他打招呼,谭少轼随手在两个浓妆艳抹的美女身上摸了两把,打情骂俏的走了出去。 谭少轩回头,副官已经急急忙忙的走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对,微微俯身轻声道:“二少,洗手间没有人……” 话音未落,谭少轩“腾”的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你看过?” “是!”副官低声答应:“属下一直站在这里,好象没看到四小姐出来……” 谭少轩冷冷瞅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去楼下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 副官立正答应,转身疾步而去。谭少轩看了一眼洗手间,慢慢坐了下来。 杉儿,你还真是让我惊喜不断。这么会儿功夫,这么多眼睛,居然给你飞了?看来还是小瞧你了。不过我好奇,你是怎么走的呢? 正想着,副官和守在楼下的侍卫组长一起走了上来:“没有见过疑似的人出去过。四小姐一身月白旗袍,很容易辨认。” 谭少轩点头,又看了一眼洗手间方向,说了两个字“后门”便转身离去。 便衣侍卫上来立正敬礼:“报告二少,没有看到,只有两个穿西装的女子上了一辆马车。” “谁?”谭少轩眼也没抬,冷声问道。 “金凌云。”侍卫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亨司美公主”。 杉儿刚回来,和金家也没什么关系,应该不认识,怪了,那么大个人凭空不见? 转头问副官:“大少和客人走了没有?” “没走,还在吃大菜,四小姐没过去。”副官很直接的回答。 嗯,有意思。谭少轩双臂抱在胸前左手一下一下拍着右臂,唇角扬起一抹淡笑。 次日早晨,骆羽杉刚陪着奶奶用完早饭,正扶了老人在后院散步,岳清笑着走过来:“四妹,有人找你。” 骆羽杉心里一沉,看了看岳清含笑的脸,又放下心来:“是谁?” “家明正在厅里陪着,说是三妹牛津的同学。”岳清走过来,扶住骆老夫人另一侧的手臂。 骆羽杉心里顿时明白,原来是詹森,这人倒是心急,说今天来,这么早就到了。 看了看奶奶,笑着说:“奶奶,那我去看看。” 骆老夫人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慈爱的点了点头。 原来昨晚詹森对骆家四小姐一见钟情,回去之后不仅翻阅了所有关于骆羽杉和谭少轩的报道,并连夜打电话给骆羽桐核实消息。 明显的,远在大洋彼岸的骆羽桐还不知道有这回儿事,并且也不相信,小四回家前来电话,说回去是为了看奶奶,怎么会突然冒出什么婚嫁? 于是让詹森问问妹妹,并说第二天打电话回家来问。 詹森折腾半夜没睡,一早就冲了过来。 “四妹,你来的正好,我和詹森今天上午都被邀请去参加一个画展开幕,一起去吧?”骆家明一见骆羽杉走出来便笑着问道。(未完待续) 同病相怜大小姐 骆羽杉没有回答他的话,先笑着和詹森打了招呼,然后在一旁坐下来,看着亚玉倒水问道:“是哪位大家的画展?居然两位都被邀请在列?” “四妹几年没回来,可能不知道。这两年凌州出了一位学贯中西的美术大家。既有中国画的功底,又是法兰西皇家艺术学院的高才,具有很深的西洋画功底,是近来美术界风头正健的人物,还是现代雕塑界的代表。”骆家明一口气说完,歪头很有兴趣的问道:“去不去?” 这四妹的魅力还真是无穷,现在不仅和美国人的谈判进展顺利,而且昨晚因为谭老二出面,和谭老大也谈得颇是投机,所以今天的画展自己是一定要给到面子的。 骆羽杉笑笑:“说的这么热闹,究竟是谁啊?我孤陋寡闻真的不知道。” “四妹没有听说过谭永宜?”门外传来岳清的话音。 骆羽杉抬头,看到岳清含笑走了进来。和詹森及骆家明打过招呼后,岳清在骆羽杉旁边坐下来,轻声说道:“三妹的电话,有事问你。” 骆羽杉看了她一眼,和詹森道歉“失陪”急急去接电话。 “小四,我听詹森说……”骆羽桐上来就开门见山,骆羽杉苦笑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骆羽桐义愤填膺:“强盗!小四,你和詹森说一声,让他帮你想办法先离开,家里的事不要理会!上百年的骆家还真的因为这样一件强取豪夺的事,毁在他谭老二手上?没那么容易!我和二哥在这边的生意很成功,养活一家人不是问题。” “可是,三姐……”骆羽桐也几年没回来了,现在国内军阀就是土皇帝的状况,她哪里弄得明白?骆羽杉不知从何解释。 “我会和詹森还有美利坚公使馆的朋友讲,让他们帮你想办法先回来再说!”骆羽桐急急撂了电话,骆羽杉看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笑着摇摇头。 岳清看了看她,迟疑的说道:“或许,三妹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下去,谭老二也不会罢手的……哦,刚才听到家明在说谭永宜?我觉得你倒不妨去认识认识。” 为什么?谭永宜也姓谭,难道和大帅府有什么关系?自己为什么又有必要认识她呢?骆羽杉不解的看了岳清一眼。 “谭永宜是大帅府三位小姐中的老大,大夫人所生,谭老二称之为大姐。”岳清笑了笑,拉了骆羽杉的手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接着道:“这位大小姐可不简单。是中央大学美术系的高材生,著名画家展悲鸿的弟子。” 哦,想不到土匪出身的谭嗣庆居然能生出这样一个聪敏有天分的女儿,骆羽杉点点头:“怪不得堂哥也赞不绝口。” “嗯。”岳清颌首:“我说你该去看看,不是为了看画,而是识人。”岳清向骆羽杉耳边靠了靠:“这位大小姐这几年正受着爱情的煎熬呢。” 咦?骆羽杉眨眨眼,看了看岳清,没有搭话。 岳清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冤孽。据说作为导师的展悲鸿很快就发现了谭大小姐与众不同的才华和悟性,认为如此出众的女学生实在不多见,于是就格外用心的培养,时常在课余邀请她来画室观摩,并为她个人画像。一来二去,一场艰难而痛苦的‘师生恋’就拉开了序幕。” 原来是这样。骆羽杉同情的点了点头:“好像展先生有妻室的吧?” “是啊。”岳清随手拉了旁边山茶的一片落叶:“要不怎么说孽缘呢。展夫人闻讯后大发雷霆,一边在家里向展悲鸿发难,一方面指使人对谭永宜进行人身攻击,不是把她的名字贴成大字报,写上不堪入目的秽语加以诋毁,就是用刀把她的画作捅破,恫吓说‘要象对付这幅画一样对付你’。” “那,大帅府这样的势力,能容忍自己的大小姐被人这样对待?”骆羽杉对谭老二的霸道可谓印象深刻,看着面前艳艳的茶花不由的出声询问。 岳清微微抬眉,明了的瞅了她一眼,点点头:“最先知道这事的是谭老四,一怒之下,抓枪就准备去找人算帐,阻止了他的倒是谭老二,说大姐的事要听她自己的意见。” 谭老二居然还这么民主?骆羽杉有点不可置信的看了岳清一眼,岳清扔掉落叶,看着旁边一树开得灿烂的月季:“谭永宜当然不想事情闹大,更加不想让心爱的人为难,所以选择了去国。并且以当年全部考生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法兰西皇家艺术学院。” “此后的日子里,虽然和展悲鸿两人相隔万里,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但展夫人依然没有放弃对她的各种攻击,谭永宜也百般忍耐。展夫人闹得越厉害,展悲鸿对她越发的厌倦,感情的天平越向谭大小姐倾斜。”岳清站住脚,看着院子里那个喷水的雕塑,似乎很有感慨。 骆羽杉把手中的两片花瓣捻碎,看着修长的纤指上那抹水红,没有吭声,天下女子为情所苦的实在不少。 “听说展悲鸿曾作过一幅画,叫做‘天涯共婵娟’,画上是一男子席地而坐,一女子远远立于水之中央,洁白的纱巾随风舞动,天边高悬一轮皓月。可惜这画被展夫人发现后,撕成了碎片。”岳清看了看垂首低眉的骆羽杉,淡淡一笑。 挽着手向前走了几步接着说:“现在,谭大小姐依旧在承受爱情的巨大折磨,她应该最是明白爱与不能的痛苦,所以我才说你去见见也好,有机会请她帮忙劝劝谭老二,强扭的瓜不甜。” 也有道理,骆羽杉点点头:“而且她也是外面回来的,有些话可能容易明白一点。好,我去。”现在只要有一点办法和机会能说服谭老二,骆羽杉都不想放弃。 甩手走了自是不错,但她实在不想走后的烂摊子让骆家、让父亲他们来承受。毕竟,谭老二的狠辣手段她已经见过,心有余悸。(未完待续) 你们俩熟悉 回到客厅,和詹森闲聊了一会儿,骆羽杉便答应了骆家明,和他们一起去看画展。 骆家明看看时间,招呼了司机,车子径奔画展所在的环球艺术中心。 看着大门两侧的兵士立正敬礼,车子启动了詹森笑着回头问道:“四小姐喜欢这样的排场?”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他问此话的心思,苦笑一声,反问道:“于今阔人的性命最是值钱,骆家又不是什么党国要人,怕被乱党刺杀,摆得什么排场?詹森先生看不出来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詹森点头,接着问道:“四小姐想不想回大不列颠?在下愿意帮忙。” 骆家明从旁边看了骆羽杉一眼,似乎对她的答案极为关心。 骆羽杉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车窗外。 一辆电车带着两根“辫子”“丁当丁当”响着,从旁边驶过。 “四妹几年没回来,凌州变化也不小呢。”骆家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着说:“这电车从去年出现,初初开始万人空巷,争睹电车行驶。居然还出现了‘坐电车,会触电’的谣言。” 骆羽杉看到电车没有设闸门,正行驶中,几个洋装青年,从旁边奔跑了几步,抓住车上的把手,飞身而上;接着也有的飞身而下,窜上跃下,竟是颇为潇洒,不由看的惊奇。 骆家明呵呵一笑:“看着倒是江洋大盗穿房越脊般,潇洒的很,一旦失手,摔个仰八叉就不是好玩的事了。” 骆羽杉闻言一笑:“那后来这电车怎么有人坐了呢?” “电车公司的洋老板有招儿,请了十二位洋人,十二位凌州叫得响吃得开的大亨要人,做了第一批坐电车的嘉宾。于是,各种谣言止歇,人们陆续接受了电车。你猜,要人嘉宾中有谁?”骆家明微微侧目看着骆羽杉笑问。 “最先主张接受这种洋玩意儿的,是谭老二。”骆羽杉以目询问,骆家明也不卖关子,直接的说出了答案。 什么事都有他一杠子,骆羽杉斜了骆家明一眼,不再搭话。这谭老二接受新鲜事物倒也颇眼光开阔,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情上和自己过不去呢? 正想着,车停了。 看着门前高悬的“谭永宜画展”横幅,骆羽杉知道环球艺术中心到了。 停车场已经停着诸多车辆,汽车、马车,还有黄包车,参差不等;门前围着一堆人,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陪着一个着洋装裙的卷发女子,站在门前和手持请帖的入场者打招呼。 骆羽杉有些头痛,这么多人,自己大摇大摆的进去,一旦被人认出来,岂不是麻烦?看了看骆家明和詹森说道:“或者堂兄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车里坐会儿,等人少一点再进去。” 骆家明清楚她的顾虑,答应一声和詹森下了车,并让司机把车停到稍为僻静处。 骆羽杉远远看到,骆家明进门时,和卷发女子笑着聊了几句,那女子转头向外看了一眼,然后骆家明和詹森方走进去。 不知是因为大帅府的势力,还是谭永宜的确是大家,来的人着实不少。骆羽杉有点后悔,原以为凌州地方看画展的人少,所以想来见见谭大小姐,拜托她做做谭老二的工作,谁知人家竟是这样的大制作,自己哪里敢进去? 坐在车里有些闷,骆羽杉便想回家,刚准备和司机说,却看到谭永宜离开门口,向着车子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骆羽杉平复了下急速的心跳,动了动红唇,脸上挂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打开车门走下来。 谭永宜果真是冲着她来的。 骆家明虽然不怎么熟悉,但骆家四小姐的大名,最近在大帅府可是热门话题,谭永宜回来后,听到的着实不少,所有也有一份好奇。等了半天不见佳人下车,只好自己走了过来。 看到站在车旁的骆羽杉,两人试探地笑着打招呼:“四小姐?怎么不进来?” 谭永宜身材高挑,面容秀丽,看上去便是心地良善的模样,偏瘦,骆羽杉心中暗道,怪不得人称谭大小姐为“竹杆美人”呢,的确名副其实。 “大小姐才华横溢,虽然不懂羽杉也极想能有幸欣赏,但是……”骆羽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谭永宜欲言又止。 谭永宜略略一想,登时明白,不由一笑:“四小姐所虑倒也是实情,那……” “大小姐先不要理会羽杉,招待客人紧要。”看门口又有客人,骆羽杉急忙说道:“等大小姐有时间,我们再聊。” “没关系。”谭永宜看了看客人,转头拉住骆羽杉道:“今天来的都是一些故旧,大家都不是为看画来的,没关系。” 骆羽杉看了看四周,既然谭大小姐有心聊几句,站在这里一则惹人注目,二来也慢待了她,可是附近自己也不熟悉,怎么办才好? 谭永宜看着她的举动,又是一笑:“你别客气,要不……我们就坐车里?” 骆羽杉歉意的笑着点了点头,拉开车门二人坐了进去。 知道她们要谈事情,司机连忙招呼一声,自觉走了出去。 骆羽杉看了看谭永宜,轻轻一笑,一时不知从何处讲起。 谭永宜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四小姐想说的可是和老二的婚事?我也略有耳闻,四小姐的意思是……” “二少的青眼,我很感激,但是羽杉还在读书,暂时没有考虑婚嫁,不知道大小姐能不能和二少谈谈?强扭的瓜不甜,我……”骆羽杉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倒没想到骆羽杉说的这般干脆,谭永宜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知怎样回答好。 正迟疑思想间,有人在车外笑着说道:“原来大姐躲到这里来了,你们俩,熟悉?”(未完待续) 主动去找他 二人转头一看,竟是一身戎装的谭少轩和西装华丽的谭少轼兄弟,后面侍从、副官站在稍远处。 谭永宜迅速看了骆羽杉一眼,笑着拉了她的手,骆羽杉无奈只好弯起唇角不情不愿的下了车,颌首算是打过招呼。 谭永宜微微抬眉偷眼瞥了瞥骆羽杉笑着道:“和四小姐一见如故,聊了几句。怎么,你们俩怎么有空过来?” “大姐在凌州开画展,没有空也要过来,何况二哥还有其他目的呢。”谭少轼痞痞一笑,看到骆羽杉的笑容渐渐消失,又加了一句:“二哥不是还想大姐留在凌州在南大成立个艺术系嘛,省的北方军政府老是笑说南方蛮子。” 谭少轩斜了他一眼:“老四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向骆羽杉笑了笑。 骆羽杉微微侧转了头,依旧不说话。 “好好,算我多管闲事。”谭少轼举了举手,转而向骆羽杉道:“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四小姐?” 谭永宜也笑笑看着她,谭少轩更加上前一步,仿佛想贴近身边来,骆羽杉忙不动声色悄悄退了一步。 心中正焦灼着,忽然看到一旁大嫂岳清的贴身丫头亚珠从一辆人力车上下来,想过来却不敢,似乎极为着急的样子,于是轻轻喊了一声。 亚珠一喜,答应着疾步跑过来,对谭家姐弟歉意的笑了笑,然后对骆羽杉道:“大少奶奶让我来找四小姐,家里有急事。” 骆羽杉心中一宽,连忙转头对对谭家姐弟道:“对不起,寒舍有点事,我先告辞了。大小姐,改日我们再会。”说完,不等谭家姐弟回答,叫了亚珠转身上车离去。 看着车子疾驰的影子,谭永宜无语看了谭少轩一眼,看得出来,骆家四小姐不止根本无意于老二,而且避之惟恐不及,这样的婚事少轩还要坚持? 谭少轩倒好象没事一样,薄唇微扬,对谭永宜笑了笑:“走吧,再不进去,大姐要失礼于宾客了。” 谭少轼和谭永宜相视一眼,连忙笑着答应,三人走进画展。 “是大嫂让你来找我?”车子离开,骆羽杉松了口气,笑着问亚珠,还是大嫂看的明白,想到会碰到谭老二,居然派亚珠来救自己。 “嗯,五太太、六小姐,还有柴家姑太太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好像都很着急,五太太一直在哭,大少奶奶就让我快些出来找四小姐。”亚珠轻声说道。 骆羽杉微微一怔,原来家里真的有事?大嫂为什么让亚珠来找自己?难道这事和自己有关? 没有再说话,听亚珠轻声催促司机亮子开快点,便一径想着心事。 转过几个弯,车子到了骆府门前,急匆匆下车,士兵“啪”一声敬礼,骆羽杉也没有理会,急忙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便看到岳清正安慰拿了手帕捂住嘴艾艾哭着的五太太。 这是骆家三服内的远房,和骆世璋兄弟排行第五的堂弟媳妇,骆羽杉这辈呼之为“五婶”。 旁边总是笑嘻嘻的骆羽枫一脸愁苦的端着一杯茶,看看五婶,又看看在一旁暗暗流泪的柴姑太太,竟也不住叹气。 柴姑太太是骆世璋一辈更加远的远房堂妹,嫁给柴家做媳妇,晚辈称之为姑太太。一贯来往的不多,骆羽杉小时见过几次而已。 看得出岳清正愁得没法子,看到骆羽杉进来,忙道:“四妹回来了。” 两位妇人忙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叫了声“四小姐”,走上前,竟齐齐跪了下来。 把骆羽杉吓得一愣,急忙弯腰一边搀扶,一边说:“姑太太,五婶,快些起来,这是干什么?” “四小姐,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姑太太求你了!俊宇的命就指望四小姐了……”柴姑太太固执的很,无论骆羽杉怎么拉就是不起来。 “俊宇?俊宇怎么了?”骆羽杉不解的问道。 俊宇是柴姑太太唯一的儿子,和骆羽杉同岁。小时两人走的近,一起读书,后来长大了,柴俊宇对这个远房表妹非常有好感。 骆羽杉到北平读书时,柴俊宇考取了天津的学校,周末还经常坐火车去北平找骆羽杉。后来骆羽杉去了大不列颠两人的联系才日渐稀少。 前几年听大哥偶尔说起,柴俊宇读书回来,在一所学校教书。他有什么事? 一旁五婶拉住骆羽杉的手又哭起来:“四小姐,我家家熜和俊宇是一块被抓的,听说已经送到了观澜桥监狱,再晚了说不定就没命了……这段时间抓革命党抓得紧,听说都枪毙了好几批了,四小姐……” 骆羽枫叹了口气,插话道:“姑太太,五婶,你们先请起来,把事情和四姐详细说说,看看她有没有办法,这样跪着不起也不是事儿;四姐也弄不明白究竟,相帮也帮不上不是?” 岳清也在一旁帮着劝,好歹两位妇人坐到了椅子上。 骆羽杉看了看骆羽枫,轻声问道:“六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羽枫看了看岳清,低低声道:“那晚我们从国民饭店回来,路上不是碰到军警,说抓革命党,四姐还记得吗?” 看骆羽杉点头,骆羽枫接着说:“俊宇表哥和家熜……也被抓了。” 骆羽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岳清一眼,岳清点头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柴家和五叔他们能动的脑筋都动过了,能托的人也托遍了,一点儿用也没有。他们想着……想着请四妹跟……谭家二少说一声,求个情。四妹,你看,这……” 岳清自是知道骆羽杉对谭老二避之惟恐不及,但是被盖上革命党的帽子,极有可能随时会丢了性命,柴家他们会想到小四,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主动找谭少轩?骆羽杉直觉的反应就是,不,不可以!(未完待续) 纠缠似乎没完 看着骆羽杉脸上的神色,岳清便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看了看五婶和柴姑太太,劝道:“五婶,您和姑太太先别着急,大家再想想办法。这事不是小事,我看让四妹也要想一想,成不?” 骆羽杉和大帅府老二的纠缠,和骆府有关系的多多少少都有风闻,所以五婶和柴姑太太偷偷看了看骆羽杉的脸色,点了点头,满怀期待的注视了她一会,便扶着丫头走了出去。 岳清没再说话,眼神示意骆羽枫,骆羽枫微微叹口气,拉了骆羽杉慢慢向后面的小白楼走去。 看着廊下一片姹紫嫣红,骆羽枫忽然低低说道:“四姐,那晚……是俊宇表哥让我去的。” 没头没脑一句话,骆羽杉侧头看了她一眼:“俊宇?” “嗯,那晚表哥和朋友在旁边吃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怕你吃亏,所以……”骆羽枫忽然转身,直直看着骆羽杉道:“四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表哥他一直……” 骆羽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一直?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有些慌乱的转开了眼睛,俊宇对自己的情意,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但心里一直只把他当兄长,所以也没在意。而且以为这事没人觉察,谁知这貌似粗心的小六居然知道? 想着,不由自主细细看了骆羽枫一眼,却发现她愁眉紧锁,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看到骆羽杉带着审视的目光,微微侧首躲闪着。 骆羽杉登时有些明白,原来这丫头对俊宇别有一份情意,难怪她这样伤心和发愁呢。心里一声叹息,拉了骆羽枫的手上楼。 “俊宇他们被抓,是很多人吗?”骆羽杉把小六按在沙发上,自己倒了杯水递过去,似是无意的问道。 “嗯,听说是聚会,给内部的叛徒泄密,军警一早就设好了套子。”骆羽枫低头喝茶边低声说道。 这么说来,不是针对骆家和自己,骆羽杉稍稍放了心。 刚才听到消息,她心里就是一跳,谭老二手段狠辣,会不会是他设了圈套让自己钻?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四姐,我知道你为难,可是,人命关天,俊宇他,他对你又……你总不能见死不救……”骆羽枫眼神中似哀怨似期盼看着骆羽杉,骆羽杉坐下来,右手抚上额头,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轻轻道:“你让我想想。” 自己回来这几天,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过,好不容易谭二少没有死缠烂打了,却又轮到自己去求人。似乎两个人之间的纠缠没完没了,骆羽杉很为之苦恼。 但是,另一边却是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就算自己学的是医,也算看惯病痛和死亡,却无法眼睁睁看着相熟的人从眼前就这样消失。 骆羽杉叹了口气,算了,自己没有那么冷硬的心肠,既然大家都觉得自己找他有用,那就豁上脸皮试试吧。 “拿来吧。”看了看骆羽枫,骆羽杉伸手过去, 骆羽枫抬头看着她,眼圈有些红:“四姐,我……” “没事,救人要紧,给我吧。”骆羽枫无言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条,这个四姐从小就聪明,自己的心思总瞒不过她的眼睛。 看了看纸条上的号码,骆羽杉有些迟疑的伸手拿过了茶几上的电话拨通,倒是直线,有男声说道:“您好,请问哪位找二少?” 骆羽杉轻轻舒出口气“我姓骆,麻烦你……” “四小姐?我是夏汉声,您好!”还是熟人,骆羽杉只好回应:“你好!我有点事想找二少,不知……” “二少不在,不过我会尽快联系到他,说四小姐找。”夏汉声很痛快的说。 骆羽杉谢了他,放下电话,心里似失落又似轻松。 看到骆羽枫神情有些失望,骆羽杉忙安慰了几句,正说着,电话铃响起来。拿起话筒还没有放到耳边,便听到谭少轩带笑的声音:“杉儿,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想我了?刚才走得那样匆忙……” “对不起。”骆羽杉急忙低低声的打断了他的话:“二少,我有点事找你。” 谭少轩听完,有一会儿没有说话,骆羽杉也不敢催,只好静静等着。 半晌,谭少轩道:“我刚才问了,这事是军法处在处理。过一会你到门口等我,我和你去一趟。” 话筒那边没有了声音,骆羽杉的心落到了冰窖,以为谭少轩不想理这事,听他这么说,不由有些感动,答应了放下电话。 谭少轩来的很快,看到骆羽杉站在大门口笑着下了车,很绅士的开门请她上去,自己方跟着坐上去,说道:“军法处是老头子的结拜兄弟老虎叔管辖,老头儿脾气倔六亲不认,我打招呼也不一定好使,先去看看再说。” 这事原来真的和谭老二没有关系,骆羽杉心里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车子到了城南军营密集区,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停下,经过的军人立正敬礼,谭少轩点头带着骆羽杉走进一排平房中的一间,说道:“你坐着等等,我进去看看。” 说完,走进了内间。 骆羽杉听到谭少轩和人打招呼,说起柴俊宇,听到里面有个高亢的男声拒绝:“不行,这种案子怎么能说放人就放?你少帅的面子老叔不是不给,但这个不行!” 谭少轩还在说着劝着,过了一会儿,骆羽杉看到房内闪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短小精悍圆脸大眼,动作敏捷,很有活力的样子,令骆羽杉想到刚才看见士兵在搬运的手榴弹。 看了两眼,手榴弹有些惊艳的眨了眨眼,很快的又闪进了内室。随即听到他说:“这事儿,老叔真的做不了主,我看你们还是去找大帅吧。”(未完待续) 要见大帅 这事还要找到谭大帅才或许能解决?骆羽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抬头便看到谭少轩有些僵硬着笑容走了出来,低声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骆羽杉无言点头,跟在他身后上了停在门口的汽车。 从窗户里看着车子屁股冒烟出了门,程老虎嘿嘿一笑,抓起了电话。 “老虎叔的话……你听见了?”谭少轩有些迟疑的开了口:“老头是老爷子当土匪时的结拜兄弟,出生入死感情深厚,性子急脾气倔,我也不敢和他戗着来。他唯一听的是老爷子和原来我娘的话。”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谭少轩接着说:“你想不想去见老爷子?”本来想问的是“敢不敢”,怕骆羽杉心里有想法,临时改了词儿。 想不想?轮到我说了算吗?骆羽杉看着司机位旁边一张露出半截的报纸,上面有谭嗣庆戎装的全身照,旁边一行shuo大的黑体字:大帅亲临鼓舞士气等等。 看着照片上笔挺军装、腰间挎着一柄带缨络的长剑,瘦削精悍的谭嗣庆,骆羽杉不由想起报纸上看来的此人传奇的一生。 土匪出身,胸无点墨,却有着非凡的胆识和智慧,而成为南方诸多军阀的魁首,并以铁血手腕统一、稳定了除南粤、云南之外的全部南方地区,组成了以杨启臣为国务总理的南方军政府。 现在自己为了俊宇他们的事,直接找到他的门上?有谭少轩当然不会进不去,可谭老二这段时间因为自己闹得沸反扬天,不知道谭大帅一生气会不会当场让人把自己轰出来? 偷眼看了谭少轩一眼,骆羽杉嗫嚅道:“你父亲他……” “哦。”谭少轩看了看腕上的表,接着道:“现在老爷子应该在开会,会后还要和一些人吃饭,现在过去肯定不行。天也不早了,要不去吃顿饭?”说完,唇角微扬看着骆羽杉。 这种情形之下,骆羽杉实在开不了口严词拒绝,抬眼看了谭少轩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谭少轩微微一笑,对司机低声道:“去菜根香。” 司机答应一声,车子转左,奔着小西湖而去。 到了湖边,一栋二层的小楼临水而立。司机跑到接待处说了一声,立即便有经理笑着走过来,引了二人从后面的楼梯上了二楼一间临水的雅室。 “这间菜根香是政府元老李林和所开。李老年纪大了礼佛,吃素,所以这里最有名的是素菜。杉儿试试看喜不喜欢。”谭少轩一边倒水一边笑着对骆羽杉道。 骆羽杉浅浅一笑,没有出声,不过有点惊奇貌似食肉动物的谭老二居然会吃素。 正在等上菜,忽然听到旁边室内有人高声说话:“和李老一起吃饭,原以为可以大鱼大肉,大快朵颐,谁知这席上无肉无鸡无鱼,全是青菜豆腐,李老,您也太抠门了吧?” 旁边有个声音含笑问:“武老对素食没有兴趣?” 大嗓门回答说:“我嘛,上头是喜荤的,下头却是吃素的;林和先生刚好相反,上头吃素,下头却是喜荤的……” 谭少轩听完,憋不住“扑哧”一笑,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赶紧一边对骆羽杉连声道歉,一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迷惑不解的美人,侧了身子轻声道:“刚才那个武老,是政府元老武伶阁,性喜独居,不近女色;而李老虽年岁有些大,却刚刚娶了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所以……” 骆羽杉闻言不由红了脸,早听说这个武伶阁言语诙谐,想不到这般一鸣惊人。 有了隔壁的插科打诨,时间也易过,很快两人吃完午饭,司机跑了上来,报告说夏副官刚才来电话,说大帅吃完饭休息后预定去城南军营,所以下午大概是没有时间见了。 见谭少轩看着自己,骆羽杉连忙道:“既然大帅没有时间,那就改日吧。”人家是军政要人,日理万机,自己总不能难为谭老二下午一定要见。 谭少轩点了点头:“那也好,等我和老爷子说一声,约个时间再见,也免得杉儿等着。” 于是二人下楼,这次谭少轩倒没有为难她,很快把骆羽杉送回了骆府。看着车子疾驰而去,骆羽杉走进家门。 夏日的午后,院子里静悄悄,只有两个花王在树阴下修剪花枝。 骆羽杉正想绕过客厅直接回楼上休息,却听见亚玉喊了一声:“四小姐回来了。” 登时,客厅里走出岳清、二姨娘等几个人,齐声招呼她进客厅。 骆羽杉感到奇怪,现在是二姨娘她们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怎么都聚集在客厅里?难不成是等自己的消息?想着便走了进去。 进去了才发现,原来不止大嫂、二姨娘、三姨娘在,连几日都没有回家的父亲和大哥、三叔、骆家明、五叔等人齐齐在座。 骆羽杉打过招呼,骆世璋问道:“小四,俊宇他们的事怎么样了?” 果然是为这事。骆羽杉想,为这事也不用这么多人出动啊。有些困惑不解,但还是先回答了父亲的问话:“还,还不行,军法处那人说,要,要找谭大帅……” 众人相视,无语,骆世璋叹了口气:“现在不止是俊宇的事了。” 骆羽杉有些莫名的看着父亲,骆世璋道:“刚才来了几批军警,把凡是和你五叔他们家有关的公司、商行、甚至中实银行,全部查封了。说是追查革命党的财政来源。” 骆世璋说的很是沉重,因为这次明显和上次不同。上次谭老二出手,后来证明只不过有些虚张声势,说是审查之类,门口站岗的兵士过了几天也稀稀松松。后来又传出来骆家四小姐和少帅的情事,人们都说有了这尊大靠山,骆家的生意怎么会跨?所以骆羽杉回来后,反而比以前运营更好了。 但这次,一和革命党挂上钩,任是谁都知道,不仅资财难保,就是人,也时刻会有危险。 听完,骆羽杉知道,这次不管自己敢或者不敢、想或者不想,为了骆家,她都不得不去见谭嗣庆了。(未完待续) 不嫁也得嫁 说实在的,谭嗣庆对骆家四小姐既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好印象。 老二从欧罗巴回来就发了癫似的一门心思要娶骆四小姐,令自己很是生气,那些照片也没怎么看就扔回去给了老二。后来听二夫人、四夫人说,去了,见了,二夫人说人很出色,但是读洋书的;四夫人说,长得好,就是有些傲。 对老二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就是铁了心思,很令谭嗣庆无奈。其实,在他心里,觉得这读洋书的骆家小四,哪有余家那丫头更适合做自家媳妇? 那可是南方十六省出了名的美人。英吉利人主办的《南方》英文报纸都曾刊出余浅予半尺多高的照片,大光明电影院隔壁的世界照相馆,长年把她的美人照作为广告展示,对她垂涎三尺的富家子弟不知凡几。 而且余家孙女读的又是中西女塾,教会气派很浓,衣饰淡雅,端庄大方,善唱昆曲还会演戏,自幼家教谨严,进退有据高雅非常。比起自己手下那些军官娶的那些风流的交际花,或者青楼气息浓厚的窑变少奶奶,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出名的美女,老二居然会不喜欢?谭嗣庆实在想不出来,谭少轩是那根筋不对。 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谭嗣庆手里拿着最喜爱的那支翡翠烟嘴,眼角的余光看着款款走进来的骆羽杉和谭少轩。 熟悉的人都知道谭嗣庆有个怪癖,对初次见的人,总是直直盯着对方的脸,眼神象探照灯一般不言不语三分钟以上。普通的人往往给他看的有些瑟缩或者胆怯。 骆羽杉一见,便想到了谭少轩鹰一样的眼睛,这父子遗传绝对百分之九十九的象!那双眼睛初初看过来,骆羽杉也有些怯生生,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便镇定了一下,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任谭嗣庆打量。 谭嗣庆微眯了眼睛,鹰般的眼神扫过来,但见眼前的少女站在那里,身量高挑,一身月白色印花锦缎旗袍,神态沉静,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倒也不愧是江南世家出来的女儿。 往脸上看去,眉目如画,眉宇间潇洒灵秀且不必说,一身淡淡的书卷气格外雅致,唇角隐隐两个梨涡,皮肤很白净,似乎闪着淡淡的柔光,举手投足间明眸生辉,隐隐中有风骨。 谭嗣庆微微颌首,嗯,老二遗传了老子看女人的利眼,眼光着实不错,这丫头不赖,比余家那孙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余家丫头在老子的逼视下也没这般镇定自若,是块材料,配得上老二! 不过这丫头也未免太傲、太大胆,老二这般纵容,居然还是不愿意,嗯,我谭家的传统,看中了就是我的,绝不能丢!老二这小子还这么怜香惜玉?看来是喜欢到心里去了。 打量完了,想好了,谭嗣庆示意骆羽杉在对面坐下来。然后对着谭少轩一抬下颌:“你出去吧,我要和丫头聊聊。” 谭少轩微微一怔,看了谭嗣庆一眼,又有些不放心和担心的看了骆羽杉一眼:“父亲,我……” “出去!啰嗦。”谭嗣庆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老子能把你媳妇吃了?这么不放心,真是没出息! 谭少轩又看了骆羽杉一眼,转身出去并带上了门。 “丫头,我问你几句话。”谭嗣庆目光灼灼看着骆羽杉:“你给我说实话。” 骆羽杉微怔,自己有求于他,事情还没说呢,这谭大帅要问自己问题,是什么问题? 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谭嗣庆满意的颌首,开门见山问道:“丫头,你觉得老二怎么样?” 把骆羽杉问得又是一愣,谭少轩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谭嗣庆,见他很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由咽了咽口水,有求于人,总不能守着人家老子说儿子的不是吧? 于是迟疑的说:“二少他,少年老成……(腹诽:简直像只老狐狸);他,他年少有为……(腹诽:霸道的像个土匪);他,做事干练……(腹诽:狠辣,毫不留余地给人);他,他潇洒英俊(腹诽:风流韵事大把);他……” 还在费尽心思的想着说辞,谭嗣庆“哈哈”一笑打断了她,看了她一眼,忽而拉下脸道:“那丫头怎么还不愿意嫁?” 呃,骆羽杉囧了囧,这是两个问题好不好?守着你这个做老子的,我能说你儿子不好吗?何况我还有求于你。 心里的话却不能直冲的说出来,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我不爱他。” “不爱他?”谭嗣庆看了她一眼,明显的,骆羽杉的直言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是又问道:“那你讨厌他不?” 讨厌他?如果讨厌,那自己还求了他带自己来?那不就是明显的利用人嘛,这谭大帅会不会一生气把自己赶出去?骆羽杉偷偷看了看谭嗣庆的脸色,含含糊糊道:“不……不讨厌……” 谭嗣庆一拍桌子:“那不就得了?不爱没关系,不讨厌就成,做了夫妻,自然就喜欢了,爱了,哈哈哈……” 这,这是什么逻辑?骆羽杉额挂黑线,这谭大帅怎么这样主观?实在是怕领导误会,于是赶紧解释:“大帅,不是,我……” “我说你们这些读洋书的还真是麻烦!”谭嗣庆大手一挥,直直盯着骆羽杉:“丫头,你说你这么机灵个女子,怎么这么不开窍?我告诉你实话,既然老二看上了,你愿意嫁也得嫁,不愿意嫁也得嫁!嫁过来还要好好过日子!” 谭嗣庆站起身,看了目瞪口呆的骆羽杉一眼,大步走到墙上的军用地图前:“实话告诉你,宁——曹一线现在局势紧张,老二很快就要去前线了,你可不许给他添乱——我也断断不许你影响他带兵打仗的情绪!” 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愤怒的骆羽杉,谭嗣庆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说:“不仅要嫁,还要快嫁!我不能让老二牵牵挂挂去前线!骆家这次的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看你的!同意嫁进谭府,天大的事,老子给你撑着;不嫁,骆家就准备化为乌有吧——老子的部队可不嫌军饷多!” “你!堂堂大帅府,怎么能这样强取豪夺地逼婚?这,这简直就是土匪!”一席话把骆羽杉震得心神俱颤,实在忍不住了。 谭嗣庆毫不以为意,“哈哈哈”大笑:“对!老子就是土匪出身,丫头,我给你两天时间,想好了给我答复!来人,送客!”(未完待续) 刺客 跟着副官从谭嗣庆办公的小洋楼出来,骆羽杉还是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谭嗣庆说的话在她耳边不住回响:“要嫁,还要快嫁……给你两天时间……化为乌有……” 回来这几天躲避谭少轩已经很辛苦,想不到这堂堂大帅竟然更加不讲理、更加土匪!还真是家学渊源,上帝啊,自己怎么偏偏惹到这样一对父子? 正想着,旁边谭少轩快步走了过来:“杉儿,你,你怎么了?”看着骆羽杉苍白的脸,有些茫然的神情,谭少轩关切的问道,并仰头看了看二楼谭嗣庆的房间,父亲不会把杉儿怎么样吧?难道是没有答应杉儿的恳求? 谭嗣庆的脸在窗边一闪,微微笑道,小子,等你追上人家,黄瓜菜都凉了,老子不出马,能行吗?你小子可得好好给我打仗!否则,绕不了你! 看到谭少轩,骆羽杉的脸色一变,真想冲上去劈头盖脸暴打他一顿,痛骂一场,无奈自己又不是那样泼辣的性子。只好狠狠瞪了谭少轩一眼,扭头便走。 谭少轩给她瞪得莫名其妙,又仰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疾步追了出去。 从认识以来,谭少轩从没见小四走得那样快过,等追上了,骆羽杉已经低着头匆匆走出了大院,一旁警卫的敬礼谭少轩也没空理会,径直冲上去想拉住她。 正在这时,谭少轩敏锐的听到似乎耳旁一声轻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心里一动,没有说任何话,他迅即的象猫一般拉住骆羽杉扑到了地上。 骆羽杉刚要发飙,却听到耳畔“啪”一声枪响,随即大院门口的警卫便喊着追了上去;一个副官匆匆赶过来,着急的问道:“二少,二少,您……” “我没事。”谭少轩迅速爬起身,顺便拉着骆羽杉的手把她拉起来:“杉儿,你有没有事?” 事情太过紧急和诡异,骆羽杉无从体会心里的感受,只想简短地回答他“我没事”,方要说话,谭少轩已经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并急急说道:“这是怎么了?” 骆羽杉随着他的动作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竟是血迹鲜红,不由诧异的低低惊呼:“哎呀!” 谭少轩浓眉皱起,眼光寒冷,拉住她的手微微抬起,骆羽杉本能的往后一缩,但被他紧紧攥住,不能动弹。 骆羽杉看了一眼,用左手一拭,急忙说道:“我没事,这,好象不是我的血……” 话音未落,副官已经在旁边低声惊呼:“二少,您的手臂……” 二人闻声看去,却原来是谭少轩的左臂上面在流血,看样子应该是子弹擦过划破衣袖并擦破了皮肤。 血不是很多,却还在流。骆羽杉看了看他焦灼的目光,无言低头,把跌落在地的手帕捡了起来,包扎到谭少轩手臂上,然后说:“要消毒,重新包扎……” 谭少轩看着她点了点头,这时士兵已经将开枪的人抓住并吵吵嚷嚷地扯了过来。 骆羽杉看了看那张年轻的脸,无话。年轻人用恨恨的眼神看着她和谭少轩等人,经过身边时,狠狠的吐了一口痰。谭少轩斜了他一眼,没出声,但那鹰一样的眼神却又出现了。 有士兵狠狠的在年轻人背后打了一枪托,便低低骂着:“娘的,还不老实!真是作死!” 看着他们推推搡搡地走进了大院,谭少轩慢慢回过头来:“杉儿,抱歉,吓到你了,我先送你回去。” 杉儿出来时的神色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究竟老爷子和她说了什么?自己本来想问清楚的,但出了这个意外,杉儿更是心绪不宁,还是不要问她,直接问老爷子吧。 骆羽杉看了看他的左臂,轻声道:“你还是先去包扎伤口吧,时间长了,容易发炎,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谭少轩认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眼,点点头:“好,陈副官,你把四小姐送回去,保证安全!” “是!”陈副官立正敬礼,转身招手把车子叫了过来。 骆羽杉无言的迅速瞥了谭少轩一眼,钻进汽车。 看着汽车转弯离去,谭少轩抚了抚现在才感觉火辣辣的伤口,皱起眉头,冷冷看了两旁的侍卫一眼,转身回大院。 骆羽杉下了车,谢了陈副官,低着头走进大门。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她觉得自己有些疲倦,脑袋里乱哄哄的,便想绕过大厅,直接去后楼休息。 大厅里依旧坐了不少人。二姨娘从窗户里看见了骆羽杉的身影,忙欢喜的站起身道:“四小姐回来了!” 众人都向外看来,岳清和二姨娘、三姨娘、五婶她们更是风风火火地从客厅里奔了出来,迎着骆羽杉喊着:“四小姐”、“四妹”。 骆羽杉抬起头,看到她们,极勉强、极短暂的一笑:“大嫂,五婶……” 岳清发现她的神色不对,也蓦然看到了她右臂上的血,惊呼一声道:“四妹,你!” “我没事……这,这是别人的血……”骆羽杉掩盖的遮住了手臂。 “哦。”岳清好歹放了心,又看了一眼她的脸道:“五婶,您和二姨娘、三姨娘先回厅里去坐坐,我看四妹累了,我和六妹陪她上去休息一会儿再下来,三姨娘,您和父亲、五叔他们说一声。” 三姨娘答应着,五婶和二姨娘、三姨娘相视一眼,二姨娘看着骆羽杉背影的眼神满是好奇和困惑。 三姨娘拉拉她的手:“走吧。” 二姨娘八卦的道:“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莫不是小四吃了什么亏吧?”今天小四可是去找谭二少,现在弄得衣衫不整、疲倦不堪,还带了血回来,这中间的想象空间令二姨娘有些热血沸腾,脑海了迅速出现了一幅限制级的画面……(未完待续) 我嫁 三姨娘看了兴奋得双眼放光的二姨娘一眼,半是无奈半是解嘲一笑,道:“姐姐,快走吧,老爷他们还等着呢,有什么事,等四小姐下来再说吧。” 二姨娘“哦”了一声,看了几眼后面的小楼,没再多说,三人走回大厅。 岳清和骆羽枫跟着走回卧室,骆羽杉一直没说话,更没有象往常那样更换衣衫,便倒在了床上,甚至拉过薄被,蒙在了头上。 骆羽枫和岳清对望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着骆羽杉的身影,岳清心里有种很是不安的感觉,直觉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几年没见过小四,但听说她自幼镇定沉稳,应该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无措的时候。 过了很久,自鸣钟轻轻敲响了五下,岳清看看床上躺下去就没有再动过的身影,看了看骆羽枫,站起身轻轻走到床前。 没等她说话,骆羽杉忽然低声道:“大嫂……” 声音很平静,但岳清却从里面听出了含着一丝绝望、一丝愤恨、一丝无奈等复杂的情绪,心里一沉,急忙坐到了床边,轻轻喊了声:“四妹。” 骆羽杉没有动,只是继续用刚才那般平静的声音道:“谭大帅发话了,要么嫁,要么骆家倒霉。” 啊?岳清惊愕,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骆羽杉接着说道:“我困了,大嫂和六妹先下去吧,我睡觉了。” 岳清不知该说什么,看了看骆羽杉,又回头看了看骆羽枫,两人对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下了楼,骆羽枫低声道:“四姐从小是这样的脾性,每逢碰上大事,就会一睡不起,等起来,心里便也有了主意。”看了一眼惊诧的岳清,骆羽枫无奈的一笑:“那年大伯娘过世,八岁的四姐痛哭一场,然后足足睡了三天三夜,起来,便没有再哭泣,如常度日,只是少了笑容。” 岳清微微叹了口气,母亲过世,四妹昏睡,醒后少了笑容;这次大帅府逼嫁,她若是为了骆家而委屈自己,那这一觉之后,她少了的会是什么?心里很是沉重。 骆羽枫看了她一眼,蓦然低声哼起一支曲子:“心绪偶尔不宁,睡一觉我会好心情。不必修饰我每个表情,心里自有好恶清。好好数天上每颗星,放得低过去了感情……” 岳清有些迷惑的看了她一眼,骆羽枫叹口气,一笑道:“大嫂来的晚不知道,这是四姐自己做曲子的一首歌,四姐难得动手,却从小弹得一手好琴,小提琴也拉得出神入化,中京音乐学院曾邀她入读,只是因为奶奶,才读了医科。” 岳清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不言不语的小四竟然如此多才多艺!一时似乎有些明白,谭家二少为何这般执着。只是不知道这样勉强的婚姻,会给小四带来什么样的命运。但若是小四不答应,骆家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慢慢的把骆羽杉说的话转述了一遍,骆世璋听完震惊得目瞪口呆,骆世琨气愤地破口大骂,骆世琰长长叹了口气……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去劝慰可怜的小四,还是伤心百年家族莫测的命运…… 骆老夫人听闻后,也是一声长叹,连声道:“冤孽,冤孽啊……” 这一夜,除去晚饭也没吃,在楼上似乎沉睡的骆骆羽杉外,骆家全家无人能够入眠。二姨娘在旁边说了一句“嫁到大帅府,也未必是坏事”惹得素日温文尔雅的骆世璋大发雷霆,把二姨娘最喜欢的一对玉镯也摔了个粉碎。 骆家上上下下都感觉到了府里紧张而压抑的气氛,进出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动作。 第二天中午,骆羽杉才从床上起来,亚玉小心翼翼的服侍她沐浴梳洗。骆羽杉并无异常,只是笑意更加淡然,用了一点点心,便坐到了钢琴前。 正坐萱寿堂和骆老妇人相对而坐的岳清,蓦然听到一阵琴声传来。 似有似无,如流水行云,一缕清韵恍如微风吹拂,琴声如诉,诉说着生命中那些美好的时光,那愁苦却灿烂的风霜,那心灵最初的模样,岁月如水缓缓流淌;琴声如诉,诉说着千帆过后,岁月让心澄澈,身隔沧海,却沉淀了所有的波澜的澄澈。 每一个音符,似乎都是一颗平静而柔韧的心灵的诉说。 诉说着爱的甜蜜、心的苦涩,关于爱恋、家园和生命……诉说着曾经的美好......... 听着听着,骆老夫人抬起手,岳清抬眉,看到她皱纹堆磊的脸上,两滴清泪落下来。 递上手帕,骆老夫人接过来,擦拭了下眼睛叹口气道:“去告诉你公爹他们,小四已经有了决定,让他们放心吧。” 岳清看了看老夫人,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不解。四妹只不过弹了首曲子,奶奶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正想离开,亚玉走了进来,说道:“少奶奶,四小姐去客厅找老爷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因为岳清告诉过亚玉,四小姐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告诉自己,所以亚玉服侍骆羽杉下了楼,赶紧赶了过来。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去吧,有些事你可以帮小四的。” 岳清点头,赶忙走出来,向客厅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骆羽杉沉静、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父亲,骆家不会有事的……我嫁!”(未完待续) 帅府父子 骆四小姐一声“我嫁”登时轰动凌州。 骆氏家族的人和职员,大多笑容里多了不少自傲和与有荣焉的味道,只有走得近、清楚婚嫁内幕的骆家亲族,才大多体味着那份无奈和难过,而难有笑意。 大帅谭嗣庆共有四子、三女,长子谭少辅也是故去的大夫人张氏所生,热衷实业经济,以赚钱为乐趣,娶的是曾被称作“苏杭状元家族”“一门三进士,五子四登科”、旧时出过武英殿大学士、皇帝之师的世代书香、官宦世家颜家的小姐,颜宝航。 三子谭少轶是三夫人李华青所出,是谭家的一个另类。一个土匪出身、枪杆子起家的谭府,竟然出了一个经历过欧风美雨的现代派唯美主义诗人、翻译家、出版家。谭少轶留学英美,读得不是老爷子主张的军事政治,而是英国文学,培养出了一种绅士风度、骑士性格。 当时薄有文名、出身英国贵族的美女作家戴美思一见惊为天人,这个东方青年的英语在艺术表达上,比自己这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还要地道、准确和优美,一见倾心旋即论嫁,谭嗣庆的大帅府有了第一个洋媳妇。 老四谭少轼是二姨娘王桂云所生,自幼生得眉清目秀,所以倍受宠爱,席丰履厚,以致斗鸡走狗无所不好。长大后,谭嗣庆的势力也已经遍布江南,所以益发的声色犬马,挥金如土。一帮狐朋狗友也是凌州有名花钱如流水的小开。 为了儿子的前途,谭嗣庆不得已暗地将“黑白”生意交到其手中,并为其娶了南方大学的同学、江浙警备司令邵定淮之女邵云芝。 谭府三位小姐中的老大谭永宜,是有名的画家,留学法兰西的知识女性,只是情路很令谭嗣庆皱眉,已经说过,不再理会这个女儿。 老二谭永宓温柔贤惠,三夫人所出,已尊父命嫁与第三军团司令长官王占奎大公子王许之; 老三谭永宁是二姨娘所出,家中老小,自幼聪明伶俐,性格明快爽朗,在教会学校读书学的一口流利英文,并结交了凌州的很多洋人朋友,喜欢出入社交场合,哪里热闹哪里去,有名的风头人物。 谭嗣庆对家中这些儿女的重视、关心程度,哪一个都比不上大夫人所出的老二谭少轩。也难怪,谭少轩自幼热衷军旅,做事严肃认真,且出手毫不留情,大有谭嗣庆之风范,故此很得谭大帅中意,刻意培养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对老二的婚事,谭嗣庆也没有其他儿女那样来的着急,因为谭少轩一句话很得老爷子赏识:“男儿大丈夫,当建功业第一。” 风流、冷情、不以婚姻为念的少帅却为了娶到骆家四小姐,宁愿挨打、下跪,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所以这桩亲事早已是众所瞩目。当大帅府为此专门召开记者会,宣布婚期等事项时,消息传出几乎所有的新闻媒体都派出了采访人员。 于是关于这桩婚事的各种报道、小道消息、自诩幕后真实花边等,铺天盖地出现在报纸、电台、市井间的茶余饭后,成为大半个中国最大的焦点话题。 事件的两个关键人物,却完全没有象众人期待的那样趁势频频出现,骆四小姐更加深居简出,不管什么人用什么借口,进到骆家,只要提到见四小姐都被婉言拒绝;而谭少轩,最近更是把办公地搬到了城南的军营,连日来边集训边调兵遣将为宁——曹之战做准备。 那日回到楼上,问了老爷子杉儿神情异常的原因,被老爷子连敲带骂一顿收拾:“人都回来几天了,居然还没搞定,你哪里象老子的儿子?这种事,一定要趁热打铁,火上浇油,一鼓作气!你看你那几个姨娘,哪个老子费过你这么多事?二姨娘最固执,大不了又做强盗又装好汉,白脸黑脸一出唱下来,不是乖乖做老子的二房?” 谭少轩鼻子里出气,斜眼看了老头子,心说,你就吹吧,是,的确给你娶到手了,可娶到了又怎么样?二姨娘终究还是旧式读书人家的小姐,没那么彪悍,三姨娘呢?长年居住慈云庵,夫妻感情势同水火。我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婚姻。 看着谭少轩的表情,谭嗣庆自然明白这小二又在腹诽自己,不以为意的“啪”一声敲在谭少轩头上:“你小子别不服气,我看骆家这丫头,外表柔弱,却有主心骨,是个有主意的人,你不把她逼近死胡同,一旦给她得了机会,一准鸡飞蛋打。” 谭嗣庆认真的看着儿子,缓缓坐下道:“这次,老子用了这招那啥抽薪,丫头不得不低头,但是,嫁过来后咋样,可就全看你小子的了,老子不能再替你教训媳妇。老二你给我记着,你这个媳妇,弄得好,绝对是你背后响当当的内当家,弄得不好,你就等着吧,一定是鱼死网破两败全伤。” 谭少轩看了看双目炯炯的父亲,点了点头。 对杉儿,老爷子一眼的确没有看错,她绝对是个外柔内刚、柔韧不易低头的女子。 这桩至今明显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婚事,自己究竟该持怎样的态度,怎么做,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呢?(未完待续) 谁这般大胆 按照大帅府公布的日期,婚礼是在七日之后。 其实大帅府内早就已经忙起来了。这是最后一个少爷的喜事,又是未来少帅大婚,所以不管谭少轩如何强调战事在即不必大动干戈,大帅府还是全体总动员起来。 对外则宣称时局未靖,又是新式婚礼,所以请大家不必拘泥,亦毋须送礼等等;对内也只拣至亲好友写了不多几张请帖。但毕竟大帅府的名头在,一些人平日想找机会送礼都找不到庙门,现在有了题目怎会罢休?因此,哄动全城,送礼的络绎不绝相瞩于道。 就连远在京沪等地的一些故旧,也纷纷派人或乘火车或乘轮船赶往凌州,最威风的当属和大帅府关系密切的一些洋人朋友,竟是从北平乘了专机来参加被誉为轰动中国的第一婚礼,同机到的还有北方军政府的要员、商谈国事代表内阁国务副总理魏世光。 不止大帅府热闹非凡,骆家也早已是人来人往,生意上的朋友、百年大家族的故旧,当然也少不了钻空子攀交情的军政各界人员,直闹得乱哄哄一团。 只是所有的来客,不管男宾女宾,都觉得有些奇怪,说起来这些天竟是谁也没见过准新娘的四小姐,难道四小姐不在府内? 骆羽杉的确不在。 从那日应了婚事,骆羽杉便向父亲提出到骆家在城东白云山的别墅去住几日。骆世璋心疼女儿,自是满口答应,并想让三姨娘和岳清陪着,骆羽杉却婉言推却,带了亚玉只身住进了蕊园。骆世璋很是不放心,无奈让骆羽枫请了假去陪着。 次日大帅府又是二夫人和四夫人出马,商谈婚礼详情,问起方知四小姐不在,回去一说,谭少轩很是担心,立即派出心腹部队暗暗将蕊园护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大帅府的喜事,眼下的凌州人多眼杂,军人、政客、洋人甚至来自各种势力的间谍,形形色色无所不有;而宁——曹一线局势紧张,尽管北方军政府派出了魏世光,但也只是试探性的举止,双方能否不要兵戎相见,任是谁也说不准。所以谭少轩的事务并没有因为婚事临近减少,反而益发的忙碌起来,手下便衣军警无所不在,隐藏在各个角落。 利用便衣军警拖住那些围在大帅府的记者和狗仔队,谭永宁坐的汽车兜兜转转出了东门,又设了几个烟雾弹后方直奔白云山而去。 蕊园建在白云山深处,是一个十分僻静的院落,园中花木缤纷,小桥流水和不多的亭台掩映在青山绿水间,院中有红瓦盖顶的白色小洋楼两栋,草坪上有四颗高大的广玉兰,枝粗叶茂青翠欲滴,遮蔽了院内一半的光影,浓荫越过铸铁的高大栏杆伸到了院外,一片静寂。 埋伏的便衣出来敬礼并检查了证件后放行,车子停在了蕊园紧闭的铸铁大门外。一个正在修剪草坪的工人走过来,谭永宁报出了身份,说找四小姐,工人用内线电话确认过,然后开了角门。 谭永宁示意车子先走,自己随工人沿小径走了进去。 刚到白色的小洋楼前,楼里迎面走出一位少女,一袭浅黄色洋装长裙,标准的女学生发型,大眼睛闪着活泼、精灵的光。谭永宁一愣,这是二哥看中的人?这么年轻? “你……你是四小姐?”谭永宁有些迟疑地出声询问。 少女一笑:“你是三小姐吧?我是骆羽枫,骆羽杉是我堂姐。”骆羽枫大方的解释误会。 原来是南方大学那位骆家小六,谭永宁也不由一笑,听说过,因为不同科系,所以没见过呢。 骆羽枫接着道:“四姐正在后面画画……刚巧有客人来访……”骆羽枫有些迟疑的说道,看了谭永宁一眼。 “初次来蕊园,我们走走,不打扰四小姐招待客人。”谭永宁笑着说。心里有些好奇,自己家出了一位名画家,想不到这位准二嫂也会画?还真想看看呢。 骆羽枫点头,两人沿着边上的小径向后面走去。 蕊园的确名不虚传,到处花儿争艳,不亏是凌州名园。走了一圈,从后面山上下来,骆羽枫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带了谭永宁向里面那栋小楼的后面走去。 那里有个小小的后花园,一个小小池塘掩映在花木扶疏之中,正是莲荷盛开时候,所以骆羽杉让亚玉铺了宣纸想画画。 二人慢慢绕过花木,走进了听到一个男子急促带些愤慨的声音在说着英文:“这不是强盗行为么?不行,四小姐,在下已经和公使馆打过交道,愿意护送小姐回伦敦……不不,小姐不必客气,这是侵犯人权的行为,在我的国家是被人唾弃和声讨的……” 谭永宁的英文非常好,自是一言一语都听得明白。原来是有洋人在鼓动自己的未来二嫂逃婚呢。 谁这么大胆子?(未完待续) 流氓又来了 大帅府对外公布婚期,正计划开始追求美女的詹森傻了眼。 一个越洋电话打回哈佛,骆羽桐惊讶的眼珠落地。电话打回来,方明白骆家和小四是相对选择,二择其一。 中国是军阀的天下,骆羽桐怒骂叹息,又能奈何? 詹森心急如焚,当即通过骆羽桐弄明白四小姐的行踪,于是匆忙赶到了蕊园。 见是个洋人,而且和四小姐认识,暗哨便没有阻拦。 看着桌子上那水墨淋漓的莲,含苞欲放因风侧首的荷,詹森对佳人更是倾心,情绪一激动,不由得絮絮游说起来。 骆羽杉抬眉看了詹森一眼,面前男子的好意她心中感激,但是形势逼人,由得自己走吗? 见她始终不表示态度,詹森着急起来,正准备继续游说,旁边谭永宁轻笑着出了声:“这位先生,中国有句老话叫成人之美,不坏人姻缘。先生这般不遗余力鼓动我二嫂,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低头垂目的骆羽杉和惊愕的詹森闻言齐齐转头,谭永宁含笑走上前,对骆羽杉微微点头,轻轻道:“四小姐,我是谭永宁,抱歉打扰您的客人。” 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谭永宁乖巧主动致歉,骆羽杉也不是泼辣的性子,便也颌首淡笑着打过招呼:“三小姐。” 一旁詹森盯着谭永宁有些不忿地冷着脸一丝笑意也无。 谭永宁挑衅的斜睨了他一眼,二哥这厮眼光还真是不错,这个四小姐虽说看上去有点冷淡,但自己看了一眼便心中喜欢,那幅尚未画完的夏荷图,竟是很出色的工笔,可见人定也细腻聪慧。 “四小姐,打扰您。不管怎样,过几日便是您和我二哥的大日子,有些琐事永宁奉命来请问四小姐的意见。”若是按照谭永宁的性子,只有几天便行大礼,早就改口叫“二嫂”了。无奈骆羽杉的眼神、神情,礼貌中含着的是疏远和冷淡,令谭永宁就在嘴边的戏谑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闻言,骆羽杉微微一怔,脸上淡淡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瞬息低了眉眼,手中的笔似是无意的举起来,一滴墨汁滴在了粉色的的花苞上,有些刺目的不和谐。 骆羽枫低低惊叫一声,可惜了一幅好画,四姐这些年可是轻易不动笔了呢。 骆羽杉听到她的惊呼,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那些事羽杉也不懂,就麻烦府上全权处理了吧。”既然连别人的终身幸福都能操控,这点小事,哪里难得住堂堂大帅府? 谭永宁张了张嘴,就在唇边的话,咽了回去,其实她想说,这是你四小姐的婚礼,婚纱、礼服是您要穿的,试穿这事大帅府谁能代办啊? 记起来之前,二姨娘曾提醒过自己,这婚事是逼迫了人家的,所以四小姐可能会反感、会不配合,永宁你要有耐性等等,谭永宁想了想,微微一笑:“是,那些琐事不敢麻烦四小姐,不过毕竟四小姐是新娘,有些事别人无法代劳的。”说着,斜斜睨了詹森一眼,你这个洋鬼子做什么还不走? 骆羽杉放下了手里的笔,没有说话。 谭永宁接着道:“从法兰西定做的婚纱已经到了,请四小姐抽空试试,看哪里不合适,也好尽早修改。”看骆羽杉还是不说话,谭永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道:“还有女傧相的人选,不知四小姐中意哪几位,还要做礼服给她们,所以时间上……” 话没说完,骆羽枫笑着看了她一眼:“三小姐,多谢府上费心,这些事四姐和我说过,就由我跟三小姐详细说了,可好?”四姐磨墨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骆羽枫心疼了。也明白了四姐的若无其事和镇定,不过是表面上的,提起婚事,提起婚礼,她的心里是怎样的波澜,谁也猜不到。 谭永宁停下话,有些出乎意料的看了骆羽枫一眼,六小姐脸上友好的笑容让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好啊,那一会儿就请教六小姐。” 两人正说着,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似乎有车子开了进来。 骆羽枫微微皱眉,这是谁?已经说过谁也不见,不许放车子进来,老冯叔糊涂了?想过去看看,谭永宁又笑嘻嘻坐在对面,正矛盾呢,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哦,原来都在这里啊。” 骆羽杉闻言一震,手下的动作一滞,谭永宁却欣喜的抬起头。 谭少轩一身笔挺的军装,正一边脱着手上雪白的手套,一边大步走过碧绿的草坪。 身后,一个高鼻卷发的洋人双手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未完待续) 这下有的八卦了 走近了,谭少轩笑着看了看大家,点头打了招呼,直接走到了骆羽杉身旁。 骆羽杉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微微抬眉看了谭少轩一眼,没有说话。 谭少轩细细审视着她的脸,嗯,有些苍白,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看来问题真的蛮严重呢。 见骆羽杉低眉垂目微微有些瑟缩,便笑了笑,看着桌子上的夏荷图,瞅了一会儿道:“可惜了,一滴墨毁了一幅好画……嗯,不过还好,还有的补救。” 说着,抬手从桌子上取过毛笔,又细细审视了一会儿,很快的濡了墨,几笔画上去,自己看了看笑道:“还好,没有破坏杉儿的画。” 除去谭永宁外众人都想不到谭少轩会抬笔画画,见他那样说,齐齐好奇的看去,骆羽杉不由惊奇的看了谭少轩一眼,原来那滴墨点,让他渲染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正立在含苞待放的荷花上,恰合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意境。 一时看着谭少轩有点愣神。那幅呆呆的却让人无限心动的娇滴滴模样,令谭少轩呼吸一滞,不由直直盯着眼前的佳人,再也挪不开眼睛。 谭少宁“扑哧”一笑,二哥这厮也有这样失神呆头鹅般的时候,看来还真是爱苦了这位二嫂呢。 骆羽杉闻声回神,不由脸上一红,忙侧转了身子。 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更加想不到这玩枪杆子的少帅还有这一手,詹森有点气馁,看看再无机会独处,有些失魂落魄的向骆羽杉告辞离去。 谭少轩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背影,那笑却没有到达眼睛深处。这些鬼佬可真是大胆,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打老子心上人的主意,哼! 一抬头,刚好看到了谭老二眼中那抹鹰似的精芒,骆羽杉有些心悸的转开了眼睛。 谭少轩微微一愣,连忙扬唇暖暖轻笑,指了指站在一旁捧着盒子的洋女人道:“这是今天刚从法兰西送来的婚纱,杉儿试试合不合适?款式是我挑的,看杉儿喜不喜欢?她是设计师的助理,不合适马上修改!” 后面一句话是用英文说的,那助理自是听得明白,忙俯身施礼,笑着道:“是的,我是伊莉莎,很高兴为小姐服务。” 骆羽杉点点头,回了个淡淡笑容。伊莉莎心里有些奇怪,这东方新娘长得确实美貌,但对着自己手中这法兰西专为欧罗巴皇室和贵族服务的顶尖设计师设计、全手工缝制、价值很多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豪华婚纱,怎么笑得这样勉强? 难道新娘不知道这婚纱的价值?想了想连忙笑着道:“这款婚纱是我们设计的迄今为止价值最高、独一无二……” 话没说完,谭少轩一眼扫过来,那冰冷如刀的眼神令伊莉莎迅速的闭上了嘴巴。 “走吧,既然送来了,就试试吧?”谭少轩笑看着骆羽杉。 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看了看一旁的谭永宁和骆羽枫,待要拒绝,却不想令大家难堪,于是没有吭声,转身向小洋楼走去。 骆羽枫看了一眼谭永宁,笑了笑,二人跟上去。 谭少轩看着骆羽杉的背影,抿了抿薄唇,微微叹了口气,示意伊莉莎跟自己走。 走上二楼,伊莉莎陪骆羽杉走进了内室。 过了一回儿,听到伊莉莎惊叫了一声“oh,mygod!”,等在厅里的三人互视一眼,谭少轩毫不迟疑直接冲进了内室。 骆羽杉已经换好了婚纱,伊莉莎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 雪白色、很是保守的设计,带着蝴蝶结的圆形领口,连锁骨都密密笼罩起来,但袖口的设计很特别,略显通透的材质让雪肤若隐若现,表面铺上的小小白色珠子显得娇俏可爱;修长的立身层层的蕾丝增添了深度,身后的裙摆意想不到的长;一顶钻石镶嵌的华冠将青丝挽起,后面是直拖到腿部的轻纱,高傲的皱褶,顽皮的流苏,成就了奢华的美丽公主。 谭少轩在门口止步,呆愣了半晌,方轻轻走上前,宛如怕惊醒了睡梦中的白雪公主。 他的身后谭永宁和骆羽枫皆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 谭少轩走近了又细细端详了一会,突然微微蹙起了眉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由自主的围着骆羽杉转了几圈,骆羽杉有些尴尬的动了动。 忽然,谭少轩“哦”了一声,急急走向装婚纱的大盒子道:“我知道了。” 从里面拿了一只小盒子出来,走到骆羽杉身旁,蹲了下去,道:“杉儿,把鞋子换了。” 说着,动手直接握上了骆羽杉小巧精致的足踝。骆羽杉微微用力一挣,谭少轩抬眉斜了她一眼:“别动!”抓住她的脚,脱下了软帮的拖鞋。 谭永宁八卦的瞪大了眼睛,今天来得值!这下回去有的八卦了,这么多年,谁见过二哥这厮亲自动手给女人换鞋?(未完待续) 洞房花烛可怎么办 谭二流氓在人前这样的不避嫌,令骆羽杉很是尴尬和狼狈,只好红着脸迅速换了鞋子。 谭少轩站起身,退后两步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看向骆羽杉的眼中满满都是惊艳和某种她看不明白却心慌的东西,谭永宁看看二哥,对伊莉莎施了个眼色,拉住皱眉不情不愿的骆羽枫的手走出了内室。 骆羽杉眼角的余光看着大家走出去,心里登时更加不自在起来,想退后两步闪避开谭少轩灼灼的目光,无奈婚纱在身边铺展环绕,要挪动并非易事。 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和有些慌乱的眼神,谭少轩背负双手嘴角噙笑,骆羽杉却仿佛从那笑意里看到了一根无形的绳索,听到他轻声地说道:“杉儿,不要再拒绝我,也不要再躲,你躲不掉的。” 骆羽杉动作一滞,镇定心神后方抬起眼睛对上那黑眸,淡淡说道:“二少心愿已经达成,还有什么吩咐请快说。现在我还没有嫁进大帅府,我还是我,请不要再来打扰。” “哦?杉儿躲来蕊园,是这样想的?”谭少轩眯起眼睛反问,鹰一般的精芒在眼中一闪即逝,说完,看着骆羽杉忽然诡异地一笑。 骆羽杉眨眨眼,躲闪了眼神,那双黑眸里出现的,是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危险眸光,不由心中一乱。 谭少轩勾起唇角,慢慢向轻纱围住的人儿逼近过来。 骆羽杉只能拉住了婚纱极力向后退却。“你很清楚,这婚事我并不愿意。”那双黑眸的逼视令骆羽杉觉得要说些什么,让自己不至于这般无措,于是急急说道。 “没错。”谭少轩忽然靠上来,一把搂住了骆羽杉纤细的腰肢,铁般的臂膊箍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不等骆羽杉反应过来,已经被长长的手臂圈住,谭老二在自己耳边吹气的肢体语言尤其令她觉得暧昧:“但是,杉儿,你无法拒绝我,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低沉感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骆羽杉咽了咽口水羞愤的红了脸。 “流氓!放开我!”怎么从容淡定,面对这个土匪的轻薄,骆羽杉还是每每惊慌失措,腰肢被他死死搂住,双手用尽了气力依旧动弹不得,骆羽杉不由又气又急,低喝出声。 “放开?杉儿想都不要想!以后再不许招引那些臭洋人……”谭老二把头靠在佳人的颈窝,骆羽杉羞愤地感觉到他居然在汲取自己身上的气味,恨恨咬了咬牙站定,拧着眉头,极力按捺下心里逐渐升起的发毛的怪异感。 “看来杉儿还不习惯我们的亲热,这可不好,洞房花烛可怎么办?”谭少轩邪恶地在骆羽杉耳边吐气,暗哑了声音说道。忽然,趁她不注意,猛地咬住了那诱人的耳垂。 骆羽杉浑身轻颤,“你放开!放开……”她用尽全力推拒,可是死流氓生得那般厚实的身体宛如磐石,完全不能移动分毫。 谭少轩轻笑,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这几日杉儿定是没有好好吃饭,哪里会有力气?” “你!”骆羽杉欲哭无泪,僵直着身子,没有看到头顶那双黑眸在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谭少轩在佳人面颊上偷了一个香吻,优雅地放开了手,看了侧转了身子的骆羽杉一眼,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夏汉声,举手敬了个礼,笑着打招呼:“二少,四小姐。” 骆羽杉微微转头,不自然的笑了笑算是招呼,夏汉声看了看她带着晕红的脸,很有内容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眼神凌厉的斜回去,有话快说,没看见有人害羞了吗?看什么看! 夏汉声心里一乐,忙正色道:“刚才凌州市长蔡栖梧来电,人力车夫以‘电车影响人力车夫生计’为由,与电车工会发生了大冲突,几千名人力车夫手持棍棒、石块,冲进电车公司停车场,砸坏、焚烧电车十余辆,打伤司机、售票人员十多人,正准备出车的电车工人纷纷逃亡……” “这是刚才发生的?”谭少轩问道。 “一小时前。蔡市长已经下令出动警察进行紧急镇压,逮捕了为首闹市的几个工会成员,并抓捕了部分人力车夫。”夏汉声看着谭少轩,低声说道。 “让寻楠他们密切关注事端发展,非常时期,不能造成更大的骚乱!”谭少轩看了看站在一旁静听的骆羽杉,向她笑了一下,转身和夏汉声边说边走了出去。 两人在楼梯上又低声说了些什么,骆羽杉只听到什么野炮中队,混成旅之类的,过了一会儿,谭少轩又走了回来,若无其事的扬唇一笑:“这几天市面比较不平静,杉儿好好住在园子里。” 骆羽杉抬眉看看了看他,静默无言。 “可怜的丫头,在我面前怎么变成了小哑巴?”谭少轩看了看她轻锁的眉心,微微挑眉。 接着摇头轻轻一叹:“军阀混战,民生不易,但这不是阻碍文明发展的理由。新的事物总会有各方面的压力,杉儿不必担心这些。” 骆羽杉微怔,这谭老二俨然自己肚里的小虫,自己想啥他为什么知道? “这两天从欧罗巴预定的飞机陆续运到了,很快我们便不仅有武器精良的地面部队,还会有自己的空军大队,改日我带杉儿去参观新建的机场。”谭少轩唇角轻勾看着眼前的佳人,剑眉下的黑眸里隐隐有一抹深沉的期盼。(未完待续) 该来的总会来 虽然谭老二不放弃骚扰、调戏自己,但看的出,他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过了没多久,夏汉声又走进来,两人施个眼色,流氓便匆匆告辞了。 后来听骆羽枫和谭永宁说,人力车工会和电车工会冲突,引起的互斗在警察介入后却引发了更大的风潮。 谭嗣庆觉得此事在诸多来宾和国际友人面前丢了南方军政府的面子,破口大骂谭老二,因为当初就是谭少轩一力主持把电车引入凌州。 并亲自下令半夜全市戒严,上千人力车夫被抓,经军警会审,将参与风潮的人力车夫开释,驱逐回原籍;人力车工会的几个执行委员也就是风潮的领导人被移交警备司令部执法处处理。 自此人力车元气大伤,行业江河日下;而电车却昌盛了起来,并成为凌州重要的交通组成部分。 “而且,谭二少可谓越骂越勇,竟然又迅速和外商签订了协议,模仿伦敦和巴黎的出租汽车公司,引进法兰西的雷诺小轿车,在凌州成立了第一家出租汽车公司呢。”骆羽枫轻笑着对坐在大树下翻书的骆羽杉道。 看四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眉看了自己一眼,骆羽枫接着说:“喏,还有叫车电话,很方便哦。” “六妹,这几天家里……家里可有什么电话找我?”骆羽杉没有接骆羽枫的话,一边低头翻书,一边似是无意的轻声问道。 骆羽枫看了她一眼,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大伯一直嘱咐,原来知道四姐一定忍不住会问。可是四姐,就算那人有电话来,眼下这种情形,又能怎样?千山万水,哪里救得了近渴?说不定你会更加难过吧? “嗯,好像没什么,都没有听大嫂讲起。”骆羽枫歪头想了想说道。 “哦。”骆羽杉没有再问,翻书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时一次翻过了几页犹不自觉。 骆羽枫看着她心中有些难过,只好找些有的没的,说闲话打发时间。 骆羽杉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求得‘临刑”前短暂的平静空间的心愿,也算是达成。日子就在她刻意的麻木和逃避中迅速溜走,谭老二或许是因为忙,或许是因为不受待见,也没有再来。 但该来的总会来到。明天便是婚礼的正日,傍晚,岳清从骆府来到蕊园,看了看骆羽杉波澜不兴的脸色,轻声道:“奶奶让我来接你回去,不管怎么说,出嫁的女儿还是从娘家出门的好。” 骆羽杉唇角的笑意有些凝固,片刻后答了声“好”便不再说话。此后便任由岳清安排,用过晚饭后坐车回了骆府。 从后门进去,便听到前面一片热闹喧哗,骆羽杉直接上楼,换了衣服,让亚玉服侍着稍作打扮便去了萱寿堂。 脸上的笑容很温婉,唇上的胭脂有点艳,用了心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心伤或是悲戚,骆老夫人拉着自己最心爱的孙女看了看,骆羽杉顺势趴在了奶奶膝盖上。 骆老夫人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四的长发,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四儿啊,这几天都没睡好吧?山里太静了,今天就在奶奶这儿睡吧,早晨还要早起呢。”骆羽杉趴着一直没有动静,骆老夫人慢慢说道。 骆羽杉抬头对奶奶笑了笑:“嗯,不过小四现在睡觉又磨牙又打呼,奶奶可千万别说吵得您睡不着。” “贫嘴。”骆老妇人点了一下骆羽杉的额头,愁苦中也不禁笑出来。 骆羽杉静静的陪着奶奶,不知道骆家前院整夜人来人往,无人安眠;更加不知道,大帅府已经焕然一新,贴喜联,搭喜棚,喜庆的红色铺天盖地,鲜花堆起了百年好合,彩灯闪耀着佳偶天成,那一种奢华,是平常人家梦想不到的。 过大礼那日,谭嗣庆携手二夫人备了酒席,专门宴请骆世璋兄弟亲戚会面。谭嗣庆哈哈大笑着,夸赞骆家生意做得好,夸赞这个儿媳合自己的心意,骆世璋有礼但略略疏离的陪着。 忙乱之中,筹备婚典的日子就这样混过去了。 从婚期公布,来大帅府送礼祝贺的各色人等就络绎不绝。府里的事情由几个姨娘打理,谭少轼、谭永宁这些兄弟姊妹,专门弄来的是些娱乐的东西,三天大戏,半打电影片之类,只有夏汉声受二少委托,不知在忙碌些什么,竟是影子也没看到。 婚礼前夜,大帅府层层门户洞开。各处的电灯、宫灯,齐齐开放,照得大帅府花红柳绿,如金窟银洞一般。仆役们穿梭来往,因为大帅备酒宴,正宴请证婚人和介绍人。内厅二夫人、四夫人正陪着两桌来自京沪的远客女宾。 故去的大夫人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为了安慰发妻在天之灵,婚礼的一半是西式的。此时,西式婚礼的主场,汉弥尔登大教堂附近的街道已经被军警戒严,围的水泄不通了。(未完待续) 婚礼(1) 婚礼正日一早,礼宾处处长云孟华便带了军乐队,前来听候调用。侍从室、警察厅等除去已经安排的、暗中维持秩序的人员外,又另拨了一些全副武装的兵士沿途维持巡逻,疏理人群。此外还有各个部门来帮忙的,都是一早便全部到了。 九点钟之前,大帅府所在的长椿街一带,已被各路显贵、来宾的随从、车辆围得水泄不通,真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一些做小买卖的,也赶着来做仆从车夫的生意,越发地热闹哄哄了。 到了正午时分,一行二十二台花车,在军乐队前导下,绿色军车前呼后拥,直向骆府而去。 这日早晨,骆老夫人早早就醒了。虽说和服侍自己的春姑两人都轻手轻脚,骆羽杉还是醒了过来。想到终于到了这一天,心里一阵难受,险些流下泪来。 听到奶奶和春姑压低了声音说话,便不敢动,只是躺在床上装睡。 连续几夜休息不好,想着想着,反而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经大亮。 亚玉服侍着梳洗,用过早餐,家里已经沸沸扬扬热闹了起来。 回到楼上,床上早已放着一套水红色的绣花嫁衣,旁边是些珠玉首饰。正看着发愣,一身淡紫旗袍、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岳清笑着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骆家几个子孙齐全被称为“有福”之人的本家奶奶,来帮新嫁娘梳发、换装。 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味道,骆羽杉起身淡笑着打过招呼,坐到了梳妆台前,亚玉打开她挽起的长发,青丝流泻,年纪最大的骆二奶奶拿起丫头准备好的红木梳子,嘴里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的吉祥祝福话,梳通了头发,岳清预先请来的巧手送嫁婆便开始梳头开脸。看着镜子里慢慢成型的妇人发髻,骆羽杉心中五味杂陈,垂下了眉眼。 因为明白她的心境,屋子里的诸人都没有笑语喧哗,只是静静地做着该做的事。梳好了头发,淡淡化了妆,亚玉捧起嫁衣和骆羽杉走进了卧室,穿好了。从穿衣镜中扫了一眼那有些刺目的红,骆羽杉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便在一把椅子上坐了,静静不动。 梳发的几个本家奶奶退到一楼大厅,约好的大小四位女傧相如约而至,已经换好了统一做好的红色礼服,看着一派喜气。 岳清走进来,看到骆羽杉盛装之后坐在那里只管发呆,默然不作一声。心里便有些难过,一阵心酸,流下泪来。骆羽杉正心里乱糟糟一团,看见大嫂流泪,不觉也红了眼圈,强自淡笑道:“大嫂,我走了奶奶那里你多上心,有什么病痛派人告诉我一声,平常用的药,我都放好在柜子里了,两边离得近,来往都方便的……” 岳清拉住了她的手,拭了眼泪,强笑着点点头,这时二姨娘眉开眼笑的走进来,夸了几句四小姐好看,又说:“时候不早了,大帅府的花车已经到了,四小姐还是上车吧,免得误了吉时。” 接着便听到乐队奏起乐来,骆羽杉暗暗镇定了心神,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端庄地在傧相的引领下下楼,鞠躬拜别了奶奶、父亲和家人后,上了花车。 二十二台花车一样的品牌、颜色和装饰,骆羽杉在副官和女傧相的引领下上了其中的一台。车子在骆府门前的广场一番重新编队后,开始返回大帅府。 车窗上挂着窗帘,只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人声,和前面传来的阵阵音乐声,从车帘的角落,看到各式各样的鞋子占满了沿路的两侧。 车子启动,一阵一阵莫名的思绪忽然从心底涌上来,说不出是无奈,是恐慌,还是难受,只觉心绪不宁。 前些日子,自己在蕊园一直妄图把心沉淀下去,从此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再感觉,只是行尸走肉般活着罢了。回家后看到那些热闹气氛,自己并没有把一颗心放进去,所以也没有什么感觉。 离家的片刻却令自己心虚不已,今天、明天、未来,那些被自己压在心底的东西猛然跳了出来……正在思绪纷乱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音乐大起来。车外越发的人声鼎沸。骆羽杉心中蓦然一沉,一定是到了。 于是心不由自主的跳得厉害起来。片刻后,车门打开,两个女傧相走过来,扶着骆羽杉下了车,骆羽杉头也没抬,低了眉眼便随着她们走。 似乎是磨砖铺地的一个广场,一座高大雄浑的门楼,翘角飞举,飞檐重叠,檐脊上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门前有一对面目狰狞的巨大石狮,中间是两扇镶有无数铁钉的朱漆大门,两旁是一些笑语喧哗的男男女女和腰挎短枪的护卫。 大门上彩绸飘荡,两旁挂着红色的宫灯,乐队从大门吹吹打打进去,迎面一群男女拥了出来,最前面是四个着天青色礼服的青年,中间是一身深红长衫的谭少轩。 骆羽杉心中一跳,益发地低了头。这时,四周无数的人围了上来,骆羽杉只看见五颜六色的衣服,无数人的腿,挤来挤去,熙熙攘攘。 转过回廊,又进了几重门,到了几层台阶前,乐队停了下来,傧相引着骆羽杉踏着厚厚的红地毯,走上去,似乎是一间极大的厅,四处彩色缤纷一片喜庆,站定了,似乎已经是礼堂。 男男女女,围得花团锦簇,只听到一片嗡嗡的低低说话声。司仪请新娘新郎就席。傧相搀着骆羽杉,谭少轩在对面站定,司仪赞过夫妇行礼之后,证婚人念婚书,新郎新妇用印。骆羽杉的印是来时岳清交给傧相的,所以右边的一个便走到礼案前,待男方的傧相盖后也麻利的盖好,然后退回来。 然后是证婚人、介绍人等来宾致颂词,都是一些恭维的官话,最后是主婚人致谢词,因为大帅府是主人家,所以谭嗣庆便谦让骆世璋,骆世璋拱手道:“在下不会演说,大帅请。”(未完待续) 婚礼(2) 谭嗣庆便也不再退让,由主婚人的位置站起来,向中间踱了两步,挺着胸膛,高亢从容地说道:“今天老二结婚,蒙大家光临,兄弟很是荣幸。刚才诸位对小儿和舍下一番夸赞,很不敢当。此年以来,四方多难,兄弟为国家作了点事,有点虚名,但不敢忘战事频仍。期望小辈能不辜负今天许多亲朋之祝贺,为国尽忠,为民尽力,好好做人。” 说完,人群里噼里啪啦暴雷似的鼓起掌来。谭嗣庆停了停,目光在人群中闪过,接着笑道:“今日诸多亲朋光临,招待恐有不周,请大家多多原谅!晚上还有好戏和电影,请大家尽兴。谢谢!”说完,微微点头鞠了一躬。大家又是一阵掌声。 之后,骆羽杉被引到休息室,暂作休息。一会儿,傧相又把她引领着走进了旁边一个客厅。男女老少约有一二十位,大家说说笑笑较为随便地坐在那里。中间一把太师椅上,便是谭嗣庆,两旁是二夫人和四夫人,骆羽杉便明白,这是谭家的家人了。 傧相把骆羽杉引领进去站定,谭少轩从后面转出来,对她笑了笑道:“这是父亲和二姨娘、四姨娘。”说完,声音放得低低道:“你三鞠躬。” 骆羽杉依言鞠躬,礼还没有行,谭嗣庆身边的二夫人和四夫人赶紧站了起来,笑着伸手虚扶。 给谭嗣庆行完礼,其余的便都是平礼,彼此一鞠躬相见。大家介绍着行完礼,谭嗣庆道:“大家都休息休息,等会儿还要去教堂,也都累了。”二姨娘便对谭永宁道:“带新娘子到新房去罢。”谭永宁一笑,领了骆羽杉往后院去。 转过几重院子,绕过两道走廊,便进了一栋白色的小楼,装饰倒也中西合璧,四周衬着些红绸彩带,透着隐隐的喜庆。 上了二楼,走进中间的一间套房,外面是客厅,放着沙发、多宝架等物,中间一个木雕的月亮门,垂了素色轻纱,里面应该是卧房。 谭永宁笑着招呼她走进去,倒了水捧到骆羽杉手上,骆羽杉抬头微微一笑说了“谢谢”,谭永宁道:“一会儿还要去教堂,二嫂好好歇着,等下让她们来帮二嫂换婚纱。”骆羽杉点头,没再说话。 喝了几口水,便有四个丫头来给骆羽杉换婚纱,换好女傧相便也走了上来,大家帮手,花童牵起后面长长的白纱走了出去。在楼前上了花车,一行人直奔汉弥尔登大教堂。 又是人山人海,车子到了教堂的内院,骆羽杉被引领近一个房间,稍坐等候。 行礼大厅里,地毯两侧的长椅上装饰着鲜花和丝带,圣坛上装饰着蜡烛,营造出圣洁浪漫的婚礼氛围;六个小男孩在负责接待宾客,引领宾客就座。新娘的家人、朋友坐在左边,新郎一方则坐在右边。 婚礼进行曲响起来。神父已经站到了讲台后面,穿着大礼服和白纱的伴郎、伴娘、六个小男孩和六个小女孩捧着花在祭坛旁站好,一身黑色大礼服,白硬领衬衫,戴黑领结,手捧黑呢高帽和白色手套的谭少轩也走到了祭坛前,等待着自己的新娘。 骆羽杉挽住父亲的手,从铺了鲜花的红地毯上走向祭坛。身后四个小女孩挽着那从门口一直拖到祭坛的长长婚纱后摆。 骆世璋陪着女儿走到祭坛前,把女儿的手交到谭少轩手中,然后就座,骆羽杉微微抬眉,和谭少轩一起踏上祭坛。 洁白的婚纱,芬芳的鲜花,在父亲的陪伴下,走向心爱的人,然后许下终生相守的诺言,这是多么神圣而浪漫的婚礼。可是,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境?骆羽杉有些心潮起伏。 正在这时,谭少轩拉了拉她的右手,骆羽杉回神,原来神父已经问完谭少轩爱的宣言,在问自己了:“骆羽杉女士,请你以爱情的名义宣誓,你愿意嫁给面前的这位男士谭少轩做你的丈夫吗?” 骆羽杉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我……愿意。” 神父温润有力的声音接着道:“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你愿意和他终生相伴,不离不弃,爱他,珍惜他,直到天长地久吗?” 骆羽杉咽了咽口水:“我,愿意。” 神父笑了:“既然你们都用心灵做出了爱的承诺,那就把你们各自爱情的象征,赠予所爱的人吧!请新郎、新娘交换佩戴结婚戒指。” 下面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谭少轩从戒指童手中拿过钻戒,深深看了她一眼,套进了骆羽杉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无名指上。 “把这枚小小的指环套在爱人的手指上,意味着你们从此把自己的心交到了对方手中,愿你们互敬互爱美满一生,从现在起你们正式结为夫妻,把你们最真心的拥抱和最甜蜜的吻献给自己的爱人!阿门,让我们祝福他们。”神父的话又换来雷鸣般的掌声。 骆羽杉僵直着身子被谭少轩搂紧怀里,在唇上轻轻一吻。 仪式结束,宾客步出教堂,排列在教堂门前的两边。谭少轩拉住骆羽杉的手,一起点燃了第三根“同心烛”,然后走出来,宾客们向新郎新娘抛洒花瓣。骆羽杉将手中的花束抛出,被谭少轩拖住手上了停在门前的花车。 “杉儿,告诉我。”车门关上,谭少轩微微凑近了一点低声问道:“你,在害怕?”(未完待续) 新婚夜(1) 骆羽杉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谭老二,她已经坐得尽可能的远了,可是,总觉得不够,那双闪着灼灼光芒的黑眸令她心里极度不安。 “杉儿。”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令人心慌的粗哑。 骆羽杉看着他修长的手慢慢穿过两人中间的分界,卷住了白色婚纱的一角,慢慢摩挲着。 骆羽杉的心急急跳起来,有些慌乱地看着那双闪着火焰的黑眸,不由自主的向旁边退了退,身子紧紧贴在车门上。 “杉儿,不要躲着我。”谭少轩松了松领结,专注的眼神直直盯着面前的佳人。 呼出来的微微带着酒意的热气向骆羽杉蔓延过来,她有些紧张和震惊地看着那双手慢慢抬起来,伸进了白纱中,抚上了自己垂在肩背上的青丝。 谭老二想干什么?骆羽杉的心猛地一颤,却见那双黑眸浓密的睫毛扬起,谭少轩越过了座位,向着她的腰肢伸过了臂膊。 骆羽杉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僵直了身子,心在狂跳着。一种恐慌的感觉在心中升起,膨胀,好像要把她的淡然和镇定撕个粉碎。 闪闪的黑眸紧盯着她,薄唇微扬,勾起一个带着好笑的微笑,轻轻的话音提醒道:“杉儿,你手上戴的,是婚戒。” 骆羽杉强行驱逐着心中的害怕,低声说道:“二少,我嫁你,你知道是被逼的,我既不喜欢你也不爱你……” 谭少轩冰冷的黑眸紧紧盯着她,身体优雅的滑回了原处,脸上的线条绷得有些紧,忽然从嘴角浮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二少?” 那笑容让骆羽杉有些熟悉的感觉,一边否认着心里的惧意,一边咽了咽口水。 傍晚时分了。夕阳已经西下,街上有些霓红灯已经参差亮起来,红红绿绿地从车窗闪过。 这不是回大帅府的路,骆羽杉后知后觉的想到。 车子驶过一条弯弯曲曲的路,从窗帘的下脚看到远处隐约是浩瀚的水面,这里是江边?正想着,车子转弯进了一所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别墅。 穿过树木和草坪,转右,是一道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屏障,假山下有金鱼池,再转弯,见到一道镶嵌着漏窗的花墙,花墙中部,绾着一座小巧的月洞门,门内是一片花圃,尽头有绿色的雨廊,雨廊顶端是一桩三层的洋房。 车子停下,夏汉声站在台阶前,疾步上来拉开车门。 骆羽杉一抬头,看到亚玉竟然也站在一旁。 亚玉看到骆羽杉急忙笑着上来,帮忙挽住长长的白纱,几人一起走了进去。 这栋房子装有电梯,到了三楼,走出来,骆羽杉发现这房子不同寻常的奢华,花窗装着比利时的彩色玻璃,大吊灯是法兰西最新款的,地板是细木条柚木拼花…… “帮四小姐沐浴更衣,然后略略休息一下,到二楼餐室吃饭。”谭少轩对亚玉吩咐道,亚玉答应了,带着骆羽杉走进了房间。 这里倒是比大帅府的新房更象新房一些。 床头灯和壁灯已经开了,灯光从淡红色镂花的灯罩中流泻出来,撒满一室。家具是西式的,纯白的波斯羊毛地毯,珍珠白的皮沙发,墙上贴着壁纸,极浅极淡的月白色,上面两幅工笔山水,绿的树,白的云,很清爽的色彩,却因为洒了一层淡红的光晕而充满了喜庆。 一具非常大的磨砂玻璃屏风,挂着纯白的纱帐,里面是卧室了。 西洋软床,挂着双垂的珍珠罗帐,床上的衾被是闪着水光的丝绸,而屋子里的温度不冷不热异常适宜,听到窗外有隐隐的轰鸣声,骆羽杉知道,这是装了美利坚国空调器的。 亚玉服侍着骆羽杉换下了行动不便的婚纱,骆羽杉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亚玉笑道:“是二少派人去接我的,说怕四小姐刚来,不习惯别人的服侍。” 骆羽杉无语,换了一身淡淡绿色的长裙和短衫,一色的颜色没有绣纹,却显得人异常的年轻,十分娇嫣欲滴的模样。 倚在沙发里,默默地坐了一会,亚玉端上杯茶水。看着那清茶薄胎白瓷,在灯光下也晕上了一丝红,骆羽杉心里没来由的怦怦跳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起,亚玉走过去开门,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妈子,青衣短褂十分能干的样子,躬身一礼道:“请少夫人下楼用晚餐。”。 两个丫头显然是在等骆羽杉下楼,看到她立刻拉开了餐厅的门。 谭少轩穿了一身条纹西装,站在窗前,见到骆羽杉走进来,扬眉一笑,竟很有些丰神俊秀的模样。 餐桌是长条形的,谭少轩走过去拉开了椅子,带笑的眼神凝视着骆羽杉。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坐了下去。 谭少轩坐到了另一端,低笑道:“今晚帅府那边太过忙乱,杉儿就不回去了,也免了那帮家伙吵着闹洞房。” 说着做了个手势,头顶的枝形大吊灯瞬间熄灭,丫环点着了餐桌上的银制烛台,登时有了异样浪漫和温馨的气氛。 看着餐桌中间装饰娇美的鲜花,骆羽杉觉得饿了一日的胃里有什么在翻滚,从谭少轩嘴里轻易吐出的“洞房”两个字让她的心直直沉下去。 谭少轩修长的手指似是不经意的抚着透明的玻璃酒杯,酒液晃动着,黑眸中的眼光犀利而慵懒地包围过来,看在骆羽杉眼中,似乎隐隐带着鹰般捕食的光芒。 食不知味的吃完饭,在谭少轩的劝说下,骆羽杉也喝了一点红葡萄酒,带着一些忐忑、一些焦虑和一些不能自已的思绪回到楼上,亚玉服侍着她沐浴更衣。 谭少轩没有跟上来,坐到梳妆台前,骆羽杉仿佛听到汽车发动和渐渐驶远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个丫头走上来,轻声告诉开门的亚玉说:“二少有事回去大帅府,吩咐说少夫人累了一天了,先休息吧。”(未完待续) 新婚夜(2) 亚玉看了看骆羽杉,答应着,丫头退了下去。 骆羽杉心里绷紧的弦蓦然一松,也觉得有些累了,于是起身窝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亚玉看了看她,熄了几盏大灯,按照她素日的习惯倒了杯温水,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便也关门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换了睡袍的谭少轩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和若有若无的薄荷香轻轻走了进来,看着沙发上沉沉睡去的佳人,满眼的宠溺和惊艳。 黛眉微蹙,双颊因为睡眠而轻染着酡红,吹气如兰的呼吸令人怦然心动,眼前的一幕在谭少轩眼里妩媚得近乎蛊惑。 轻轻走过去,俯身看着灯光下润玉般近乎透明的花颜,谭二少似有若无的吻上了那远山般的眉眼。 骆羽杉蝴蝶翅膀般长长的羽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那张放大的脸,令她低低惊呼。长睫轻颤,继而迅速垂了下去。 谭少轩毫不掩饰的视线,让她不安,于是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身子。 谭少轩如削的脸部线条随着唇角的扬起而缓和,薄唇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骆羽杉却感觉一阵寒意掠过自己僵直的背脊,连忙闪避了目光。 红润的樱唇紧张的抿着,有些惊慌闪避的明眸带着初醒的迷离,朦胧如秀美的小西湖上一段黎明的水云,盈盈暗暗,毫无意识到自己缩在沙发一角的纤躯,在略有些不整的衣衫下,透着楚楚可怜,淡粉的肌肤发出恍如蜜般的诱惑,溶化了谭少轩的目光。 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慌乱、不甘、不愿以及挣扎……无助中透着清纯,清纯里有着妖艳,更叫他心动。 “杉儿,不管怎样,交杯酒还是要喝得吧?”谭少轩走了开去,从一旁不知何时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端了两只酒杯起来,丛林中的狩猎者一样慵懒地望着她。 “我……”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想说我不喝酒。 谭少轩慢悠悠走近来,固若金汤般的沉定让骆羽杉很是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了,新婚夜,怪我扔下杉儿出去,好,杉儿不要生气,要不……我帮你喝?”谭少轩慢条斯理的笑着,仰头把酒一口倒进了嘴里,向着骆羽杉伸出手臂来,一把将骆羽杉拉进怀里,大嘴就要吻下来。 骆羽杉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大惊,连忙闪避:“我,我喝。”抓过另一杯酒径直喝了下去。 “咳咳——--”竟然是她从不沾唇的白酒,骆羽杉抚着火烧般的咽喉,咳了起来。 谭少轩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似怜惜似埋怨的说:“杉儿何必这般着急?交杯酒可没有这样喝的,来,我们重新来——” 骆羽杉震惊地忘了咳,睁大眼睛看着谭老二,什么?没有这样喝的,重来?羞窘了一下,直觉欲哭无泪。 谭少轩又倒了两杯,塞了一杯到骆羽杉手中,然后自己的手臂穿过她的皓腕,眼睛几乎看到她的脸上来一般吹着气:“交杯酒是这样喝的。” 感觉到她的闪躲,谭老二非但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将手臂更紧的收了一下,故意微低下头,唇梢擦过她散开的发,硬是把姿势调整到更加暧昧的模式。 “闹洞房的那帮还在等着呢,我可是叫汉声带着警卫连挡在门口,如果杉儿连交杯酒都不想喝,我可没办法了,只好放那帮家伙进来……”谭少轩轻声说道,似乎带着很大的委屈和无奈一般。 流氓,居然用这个威胁自己!骆羽杉羞愤地心里一沉,听人说凌州的闹洞房比杀头还要恐怖,老少不忌辈分不分,美其名曰不闹不热闹,有些新人直被闹得嚎啕大哭的……谭二流氓素日花天酒地,那帮狐朋狗党定然是胡天胡地的,落到他们手上…… 正想着,谭老二带着低笑的声音传来:“听说最近最热闹的闹洞房,叫‘坦诚相对’——把新人堵进被窝,然后逼着一件一件的脱衣服,直到裸埕相见……”谭老二的声音里似乎隐隐透着几分期待,骆羽杉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没有再迟疑,就着暧昧羞人的姿势,一咬牙把酒倒进了嘴里,迅速退后两步,恨恨的飞了把眼刀。 谭少轩很是满意地看着骆羽杉迅速升起酒晕的脸颊,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二话没说,两步跨过去,便把佳人搂进了怀里:“杉儿醉了?”无赖的手指穿过瀑布般的披肩长发缠住了骆羽杉的脖子,力道不重,但这个姿势却让骆羽杉怎么也没办法挣开,只好恨恨地红着脸和他近距离对视。 最诱人的性感决不是刻意做作便有的,眼前人不经意间举手投足散发出的甜香,令谭少轩很不争气地喉头轻颤,迅速表现出了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劣根。 谭老二眯起眼睛微微摇头,不能怪自己没有定力,象老三那样说的文艺些,软玉温香抱满怀,大概就是眼下的感觉吧?那微启的樱唇,那如瀑的青丝,莹白如玉的凝脂,勾魂的水眸,被扣在自己身畔,娇躯忍不住战栗地颤抖,搔首弄姿的女人哪里有这样的魅力? 唇角扬起,谭少轩扣住了怀中佳人的后脑,头一低吻住她的唇。很轻很轻,似羽毛落在水面一般,柔柔的,似有若无的,挑逗般的轻吻。 骆羽杉涨红了脸,急忙挣扎着,低低喝道:“放开!我,我不爱你……” “没关系,今晚由我爱你就行!既然嫁了,二少夫人总不会不知道有些事天经地义吧?”某人挂在嘴边的“我不爱你”显然让二流氓很不满意,一探手,扣住骆羽杉的纤腰,一用力便拦腰横抱在了怀里,径直朝着卧室那张大床走去。 “你,你干什么?”骆羽杉一声惊呼,天旋地转瞬间被扔到了床上。这,这竟然是一张水床?(未完待续) 新婚夜(3) 水自然具有流动性,因为骆羽杉的挣扎起身,床瞬间变换着凹凸浮沉,实在令人有些无处着力。 谭少轩一边解着衣衫的扣子,一边轻笑:“这是我为和杉儿新婚特别从浪漫的大不列颠定制的,还是上次发现的新款,杉儿满意吗?” 那肆无忌惮的目光令骆羽杉轻颤,这流氓为了今夜竟这般处心积虑,看来自己已经是掉进他坑中的猎物,凶多吉少。 好不容易爬到床边,刚想滑下去,谭少轩已早一步坐到床上,抓着她的皓腕一推,床晃动着顺着那力道骆羽杉不自觉向后倾倒,谭少轩一歪身,两个人的身躯紧密无间的压在了一起。 流氓毫不迟疑地俯低身子朝她压过来,骆羽杉只觉眼前一黑。完全不同与刚才的轻柔温存,谭老二以老鹰俯冲扑小鸡的凶猛气势,雷霆万钧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骆羽杉被他吻的差点窒息,拼命想逃开,流氓的手却按在她的后脑,床又软绵绵无处着力,逃无可逃,只能挣扎着被他霸道而粗鲁地攻城略地,吸吮着她的唇舌,骆羽杉颤抖着承受着,被吻得红唇微肿,脑中发晕。 好半晌,谭少轩才喘着粗气放开她,骆羽杉缓了一口气,正想挣扎,流氓却略微抬起身子,从床柜中拿了什么。接着手中便被塞进来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然后是谭老二带着暗哑的声音:“杉儿,我知道你不愿意。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嫁了给我,我就不会放过你!今晚,要么你杀了我,否则我吃定你了!自己选,拿好了,往这儿打!” 手中的冰冷,令骆羽杉瞬间回神,流氓塞到自己手中的竟是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 手被他抓住,枪口正顶在谭老二的左胸口,他的薄唇向上挑起,手却在慢慢地施力,“咔嚓”一声,是子弹上膛的声音,骆羽杉心中一颤,一股压迫感隐隐从谭少轩的眼角眉梢传递过来。 骆羽杉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神经紧紧绷着,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一声呜咽般的叹息,骆羽杉转开了头,握枪的手无力的跌落在床上:“你!” 谭少轩的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舍不得?那就不要怪我了……”话没说完,便俯身下来。 贝齿咬着红唇,淡淡光影下流转着淡淡的朱光粉色。谭少轩喉结滚动,健壮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压了上去……看着他的眼神由深沉转为炽热,骆羽杉紧张地绷紧了心弦,她是学医的,自然明白这种状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猛然惊醒过来,急忙挣扎,谭少轩低低闷笑,唇迅速地吻上了身下的娇躯,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让骆羽杉差点窒息……那吻来得如此霸道和深入,让她心中的警铃砰然响起,但却无力挣脱,直到他放手,把头埋在她颈项和发间低喘。 谭少轩就着俯身的姿势与她对视,骆羽杉被困在他和那荡漾不歇的床之间,没有动弹的余地。知道嫁了给他定是很难躲过,也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只是事到临头,实在不愿意,也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样无爱却不得不做如此亲密之事的现实。 谭少轩眼中的欲望已经无法隐藏,即使隔着衣衫,骆羽杉也能感觉他的炙热。正矛盾得无以复加。谭老二的脸压了下来,在脸颊、眉眼处留下一个个热吻,温柔缱绻,隐隐含情。 骆羽杉只能边躲边推拒着他的轻薄,一张俏脸既怒且羞,因为挣扎细腻雪白的肌肤上一片晕红,玉染胭脂一般,晶莹剔透。 “怎么?这样不愿意给我?因为心里那个人?”谭少轩的声音有点沉冷,骆羽杉心中一痛,脸上顿时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贝齿倔强地紧紧咬住了樱唇。 “杉儿,我既然要定了你,你这一生都是我的,由不得你!我一会先得到你的人,再慢慢吞掉你的心!”身下的柔腻让谭少轩心中一荡,声音有些暗哑。 骆羽杉惊恐地看着他向自己逼近,又惊又骇,惊慌失措地推打着,谭少轩攥住她的双手,置于脑后,一手在她的娇躯上游移:“杉儿还想拒绝?好!” 话没说完,一声裂帛之声,顿时把骆羽杉吓得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回神,却见谭少轩面色微红,微眯起的黑眸带着可怕的侵略性,粗重、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一片素色绫罗从他指间飘落,他的手上握着那只枪,冰冷的铁质从骆羽杉裸露的肌肤上缓缓滑过,引来她不自觉的轻轻颤抖。 冰凉的枪管从手指,沿着指骨慢慢向上,柔润的皓腕,精致的锁骨,似乎是没有恶意的抚慰,异常温柔。但那触感寒透肌肤,仿佛蛇一般,令骆羽杉忍不住惊喘,心里隐隐地恐惧着。 一股淡淡的香,隐约的香,从她的呼吸间流泄而出,暖暖的,淡淡的,彷佛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轻轻挑动着谭少轩隐藏在身体深处即将喷薄而出的欲望之弦。 身下的佳人惊喘无助,楚楚可怜,却又倔强着,抗拒着,眼里隐隐有着惧怕,也有羞怒交加的不驯,矛盾地令谭少轩的心都有些颤抖。 谭少轩轻轻低叹,终觉心下不忍,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唇瓣,动作是温柔怜惜的,骆羽杉觉得心中微微一颤。 嘴巴又贴了上来,沿着她的额头、眉眼、脸颊轻柔地亲吻,手也慢慢滑上了腰肢,蛇般滑进了她的亵衣,渐渐上升,身体的丰盈被他握住,那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令骆羽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男人的喉咙深处传来一阵低笑。 素称风流的少帅,气血方刚,对男女之事绝对是不陌生的,但怀中这具柔软身体,异样的敏感和青涩,却令谭少轩的心莫名一颤。这种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低头看着眼前的春色,眸色渐暗,呼吸也越发地粗重起来。(未完待续) 新婚夜(4) 带着潮热的呼吸,他轻吻着身下佳人的眉眼、樱唇,骆羽杉惊悸着,躲闪着,却招来谭少轩更紧密的钳制,薄唇在他所想的各处游移,甚至下移到醉人的丰盈。 带着红晕的灯光也带着一丝迷离,身体渐渐仿佛不是自己的,随着身下的水波在摇摆着,身上的男人总有办法亲吻、触碰到他想要的,骆羽杉从来没有感觉象现在这样无力和渺小。 夹杂着一丝哀伤,一丝刺痛,一丝酥麻和陌生的渴望,她在谭老二的手中颤栗,眼前的一切渐渐有了虚幻的影子,她无力反抗他。耳边传来低沉粗重的呼吸,她的心在震颤,所以只能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身体的本能驾驭她的心神——虽然她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烫的,连脚趾都已经羞红。男人的身子又压了上来,霸道地吞着她的唇舌,让她有一种仿佛要被吞噬的错觉,耳边似乎响起他低沉暗哑的私语:“你是我的,我的……!” 身下人儿的青涩和倔强令谭少轩激情高涨,颤抖不已的娇躯令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和享受。大掌有力地扣住了纤腰,舌头吻上了精致的锁骨和耳垂,舔弄着,流连着,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把身躯置放其间,握着纤腰的手往下一扣,一个前挺,一阵剧痛袭来,骆羽杉忍不住一声低呼,几欲晕厥。 看着羽睫下眼角的泪如同花瓣上晶莹的露珠,无声落下,谭少轩心悸,放开了扣住她腰肢的手,轻柔怜爱地拥住了温润如凝脂的身子,手指、舌尖着意温存,让她宣泄痛楚,等她慢慢适应和放松了,才开始放任自己的动作,或紧或慢地调弄,逼迫她与自己一起起舞。 骆羽杉紧闭着双眸,无力地将脸埋进了床上的锦褥中,柔软地低泣,微微地颤抖,谭少轩温柔怜爱的亲吻着,更狂猛迅疾的攻城略地…… 凝脂般的腮颊透出了撩人的绯红,双目紧闭,秀挺的眉头拧紧了,柔弱无骨的身躯宛如雪花溶化于春水,如瀑的青丝随着床和她的身体波浪般地起伏…… 漫天的烟花盛开,脑海中一片空白……毁天灭地的快感瞬间冲了上来……一声低低的嘶吼,喘息和低吟慢慢平息。 谭少轩擦一把额上的汗,长长舒了口气,把身旁细软的娇躯拥在了怀中。 骆羽杉脸上透着绯红,青丝洒在枕边,双眸紧闭,还在平复自己凌乱的呼吸。 谭少轩把头埋进那一堆青丝中,眷恋着那淡淡的暗香浮动。从那次伦敦一面,日思夜想,终于掬在手中了。 自己今晚有些忘情,不顾她是第一次,不顾她的求饶,有些癫狂地要了一次又一次,面对着杉儿,自己实在很难控制。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羽睫,谭少轩扬起唇角,心里很是愉悦。想着想着,拥着怀中人沉沉睡去。 身后传来谭少轩匀称的呼吸,骆羽杉悄悄睁开眼睛,眼泪慢慢的无声流了下来。她真的不想面对现实,真想把刚才的一幕当作一场梦幻。 自己读得是医科,明白身体的欲望和反应不受理智控制,他在自己身上用尽了调情的手段,但自己的反应依然令她羞愤——高潮后的身体酸痛却还遗留着欢愉的影子。 恨着,痛着,无奈着,流着泪,夜实在是深了,疲倦的身体慢慢把骆羽杉也拉进了沉沉的梦境。 仿佛半梦半醒,骆羽杉睁开迷蒙的眼睛,发现眼前一双深沉的黑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一惊醒转,想到昨夜,骆羽杉又羞又怒地侧转了脸。 看着一脸倔强且迷惘的佳人,谭少轩扬唇轻笑,俯身在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起身下床,一边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一边笑着说道:“若是累了,就再睡会儿;如果不想睡,就起来吧,用过早餐还要回帅府去,那边还有不少客人等着见新娘子呢。” 骆羽杉也知道,昨天借着西式婚礼跑掉,没有在帅府给人闹新房,已经是异数。今天若是不早些回去给谭嗣庆敬茶,和来参加婚礼的一帮谭府亲朋打招呼,说不定会被人怎么议论呢。 于是等谭少轩梳洗完毕,从浴室出来后,便也抓了一件外衫裹在身上走了进去。 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温热的水,骆羽杉微微一声叹息,放低身子滑了进去,热气浮起来,她闭上了眼睛。 昨夜的一幕依旧那样清晰,心里说不出是哀痛还是愤怒,力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一片沉重的无力感。骆羽杉不想再去回想已经发生过的那些,叹息一声,把自己埋进了水中。 过了很久,有人敲门,骆羽杉一惊,把手中的毛巾挡在了胸前。 “四小姐,是我。”亚玉轻轻推来了门,手里拿着一套水红绣金的旗袍。 想到自己身上那些羞人的印记,骆羽杉有些不自然地往水里沉了沉,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亚玉看了看她,无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擦干身子穿了衣衫,骆羽杉拿冷水浸湿毛巾按在脸上,半天方拿了开去。昨夜流泪,眼睛隐隐有些红肿,今天还要见客人,千万不要露了什么把柄给人才好。 把长发披在肩上,低着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亚玉拿了梳子,细细给她挽好头发,看着洁白的后颈上那朵朵的红莓,偷眼看着骆羽杉有些红肿的明眸,心里暗暗轻叹。抬眼瞧了镜子里的四小姐,眉宇间反倒有着往日没有见过的一抹风情,不禁呆了一呆。 细细收拾好,刚要起身,谭少轩走了进来,看了骆羽杉一眼,登时再也移不开眼睛。 素日骆羽杉不喜奢华,都是素衣淡容。今天却是盛妆,烟眉秋目,凝脂红唇,一身水红色菱缎绣金旗袍,衬得肤若凝脂,颊上梨窝浅浅,羽睫轻扬处娇艳动人。 骆羽杉微微侧身避开了流氓灼灼的目光,谭少轩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车子已经等着,可以走了吗?”伸出手来欲挽住佳人的纤腰。 骆羽杉悄悄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谭少轩一愣,随即扬唇一笑,看了她一眼便向外走去,骆羽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婚礼之后,谭老二走的确是迅速,等谭少轼等一班人想起来,看着车屁股后的一路烟尘大叫上当,新娘和新郎都不见了,这洞房还闹什么? 到了晚上,大帅府比白日更显热闹,各处的电灯、宫灯,明明亮亮,一片富贵光华,笑嘻嘻的人群穿梭一般,赴宴的,听戏的,看电影的来来往往。没有了新人的新房里,也是灯光如昼,男男女女满屋的人,嘻嘻哈哈,说着谭老二竟把新娘劫持了去,连洞房都不许人闹,实在是不地道,明天回来了说什么也不放过,一定让他交代清楚,花烛夜滋味如何。(未完待续) 闹房(1) 大帅府熙熙攘攘直闹了一夜,天刚放亮,仆役、丫头等就开始走动,为主人和客人作着各种睡醒后的准备。 谭少轩和骆羽杉回到大帅府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车子开进大门,一群男男女女便笑着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二少,您还舍得回来?春宵一刻值千金,竟然起得这样早?” 有几个世交家的少奶奶围上来把刚下车的骆羽杉堵在了车门前,笑嘻嘻说:“二少夫人,二少欺负了您吧?等会儿告诉嫂子们,大家帮你收拾他!这家伙不地道……” 那些一直看到脸上来的眼睛,目光灼灼看的骆羽杉粉面晕红,偏偏这几个惯会调笑的少奶奶一直拉住她的手,追看着她低垂的脸,还一本正经地说:“二少夫人不必替他掩饰,昨天婚礼就跑路,连二少夫人的面也不让大家见,洞房也不许闹,实在是过分,今天啊,大家可是鼓着一肚子劲呢……”蕴满笑意各怀心思的一双双眼睛直看上骆羽杉的粉面。 众人哈哈笑着,骆羽杉又羞又窘,直恨不得遮了颜面,左转右转闪避众人紧跟的眼。 谭少轩只是淡淡含笑,穿过人墙,走到骆羽杉面前,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一边向外挤出去,一边说道:“好好,既然是我对不住大家,等会我给大家赔不是,现在先去见老爷子,大家高抬贵手。” 众人也明白,新妇次日一早,是须先见翁姑的,所以虽然仍旧说笑着,却也让出路来,拥了二人向上房走去。 谭嗣庆已经起身,拿着翡翠烟嘴坐在外厅吸着一截雪茄,听下人报说二少和二少夫人来了,凌厉的眼神一闪笑着抬头看过来。 谭少轩站住,叫了一声“父亲”,谭嗣庆点点头,转了视线去看新妇。 骆羽杉低眉垂目站着,一鞠躬,半晌也低低叫了一声。 谭嗣庆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又看了两眼端庄里透着娇俏清纯的儿媳,也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冲里屋看了看。 顺着他的眼神,二夫人走了出来,笑道:“这么早就来了?昨天也累,大概睡得也不怎么好,今天还有不少的客呢,等会先休息下才好。” 骆羽杉连忙行礼招呼,二夫人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了,这时几个老妈子、丫头进来,在小桌子上放了豆浆、水煎包之类的点心,二夫人笑道:“你们俩早起,用过早点没有?” 骆羽杉未及答应,谭少轩已经在旁笑道:“用了过来的,父亲和姨娘不要管我们了。” 谭嗣庆抽完雪茄也坐了下来,谭少轩便领了骆羽杉告辞,边走便说道:“二姨娘说的有道理,你还是回新房休息会的好。” 骆羽杉也不答话,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回新房去。 新房里还没有外客,只有两个下人。看到他们小夫妻走进来,笑着行礼打过招呼,便走出去捧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小盅炖汤样的紫砂陶盏,送到两人面前。谭少轩淡笑挥手,老妈子便笑着又端了出去,骆羽杉看的莫名其妙,却无意开口问,含糊着便也过去了。 老妈子出去不久,陆续便有客到新房来。 少帅为了骆家四小姐闹得沸沸扬扬,费尽心力,据说最后谭大帅也不得不出面,这才终于抱得佳人归。而这位四小姐却一直在英伦,见过的人不多,是以大家对这位二少夫人比一般的新娘子格外多了些好奇,听说回来了,便陆续不断到新房来。 是以新婚第二日,反倒比昨日更加热闹了几分。 年纪大些的还没有那么猴急,年轻些的,却早已忍耐不住,呼啦啦一堆人就拥了进来,登时外厅内室坐的站的拥了满屋。 谭永宜姐妹也含笑跟了进来,一看人如此之多,便拉了几个素日来往较密切通家之好的小姐、少奶奶道:“这里客多,地方窄,要不我们去后面坐坐?” 一帮小姐、少奶奶闻言皆捂嘴轻笑,四少夫人邵云芝之妹邵云芙和谭家姐妹来往的多,玩笑惯了,指着谭永宜道:“知道你这大家姐心疼弟媳妇,可也没这么疼的。巴巴地来一趟,连新娘子都没看见,就赶人来了?” 一旁有人笑道:“哦,大姐、二姐出面正好,昨天新娘子躲了闹洞房,今天还不出来招待?大不列颠回来的新人物,难不成还害臊?” 谭永宁抬手一个爆栗敲到对方头上,笑道:“颜老三,你也跟着起哄?我二嫂当然不会害臊,不过象你这种人,还是不见的好——废话太多,不定给你编出什么小辫子来呢。” 谭永宓也笑着柔柔说道:“新娘子初来,诸事不清楚,怕是招待不周,大家原谅。” 一屋子人又笑,纷纷嚷着:“不要紧,我们专为看人来的,屋子太挤,请新娘子出来转一圈,端杯茶,谈谈花烛夜就行了。” 谭家三姐妹见大家口口声声要见人,无奈只好从人缝中挤了进去。谭永宜一走进内室,便见骆羽杉坐在梳妆台前一张椅子上,低眉垂目脸上含着淡淡笑意,不声不动,任凭周围的人喧闹说笑。 一身水红旗袍更衬得肌肤如玉,较之上次见面益发显得年轻娇媚,谭永宁走过去,笑着喊了声“二嫂”,骆羽杉抬头,便站起来打招呼。 谭永宜和谭永宁都有一面之缘,算是熟人,唯独二小姐谭永宓是第一次见面,骆羽杉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未完待续) 闹房(2) 谭永宓是三夫人李华青所出,性格娴雅柔顺,自幼跟随母亲信佛,养在深闺很少涉足交际场合,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派人物。 说到和第三军团司令长官王占奎长子王许之的婚事,也是一桩趣谈。 有一次谭永宓到慈云寺去见母亲,不妨正被陪了奶奶去做法事的王许之撞见,惊为天人,一打听,原来是大帅府的二小姐,于是想方设法接近。 后来一天,谭永宓和四少夫人邵云芝看戏回家,车子开进大帅府,王许之的车子也尾随而入。门口的侍卫只当是二小姐和四少夫人的朋友,便也没有阻拦。 一下车,才知道是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还是闯进门来要求交朋友的。 王许之人极风雅,擅唱昆曲,是俞派名票,能粉墨登场,人长得颇帅,也算是凌州有名的公子哥儿,人称“王公子”。 年前两人刚刚新婚,这次二弟大喜,便和丈夫一起回来帮忙兼贺喜的。 谭永宜介绍了自家二妹,谭永宓笑着和骆羽杉打过招呼。当日骆羽杉曾找过谭永宜,她和谭少轩相见那番场景,谭永宜记忆犹新,自是知道这门婚事之勉强,想到自己的情事,再看眼前年轻娇美的面孔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上前一步,握了骆羽杉的手笑道:“来了许多客人,昨晚都没有见到你,所以你看是不是出去见见他们?” 骆羽杉听谭永宜这样说,淡淡一笑点头答应。 于是随了谭府三姐妹走出帐幔,众人一见连连欢呼鼓掌,让骆羽杉极力镇定沉静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谭永宓有结婚的经验,明白她的感受,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骆羽杉微微抬头,向她笑了一笑,极力镇静下来。 三姐妹领她走到外厅一张椅子上坐了,几个丫环端了茶进来,三姐妹便引着骆羽杉给辈份稍长或是平辈的客人敬茶,对大家笑道:“人已经出来了,诸位有什么话请讲吧。” 说话时骆羽杉正端茶给老虎叔家的少奶奶王玫瑰,这位素来是嘴直口快的,而且听公爹讲过少帅陪还是四小姐的新二少夫人,去找公爹讨过人情的事,所以接了茶一笑道:“二少和新娘子这段姻缘,堪比一部评书,今天我们就请新娘子报告下恋爱经过好不好?” 大家一听,高兴地鼓掌赞同,其中还有人高声喊着:“昨晚二少劫了新娘子跑路,洞房花烛躲起来过二人世界,可不要漏了报告!”众人更是狂笑。 谭永宜和谭永宁听了直觉很是不妥,但厅里都是亲戚朋友,也不好出声驳回,看了看骆羽杉,心里便有些着急。 骆羽杉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得低了头不出声。偏偏有几个活泼的少奶奶说着便围了过来,诱劝着一定要说:“二少没在,新娘子若再不说,简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们大家哪里还好意思在这待着?” 谭永宜姐妹见大家逼得厉害,但又不知该怎么相劝,正在心急,听到门口一阵脆生生的笑传过来,心里登时一松。 来的正是大帅府四少夫人邵云芝和大少夫人颜宝航,邵云芝能言善辩是出了名的,谭永宁心中也是一喜,连忙叫道:“四嫂——” 邵云芝是个铁娘子式的人物,生得娇小玲珑,而且体弱多病,表面上十分文弱,实质上性格刚烈,处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特别是嫁给谭少轼后,每每丈夫有重要的客人来访,邵云芝都会在一木之隔的间壁“旁听”,遇到棘手的问题,谭少轼支吾其词,家里的侍从便推门而入,说“少夫人有要紧的事情请您过去一趟”,谭少轼心领神会抽身而去,等邵云芝“面授机宜”完毕,谭四少已是胸有成竹,可以应付自如了。 夫人的妙计屡试屡中,谭少轼也不得不服,所以有了个“惧内四少”的花名在外,实际上实在是夫人胸有乾坤足智多谋而已。 看到谭家三姐妹投过来的眼神,邵云芝笑眯眯道:“诸位,容我说句公道话,把新娘子劫走,是二少做得不对,报告恋爱经过和洞房花烛,也该是他的事;在座诸位有不少是当过新娘子的,可报告过没有?若是没有报告过,二少夫人也不能报告。” 这几句话一说,大家相互看了几眼,竟是没有法子反驳,纷纷笑着说四少夫人这张嘴真是厉害,偏着二少夫人也不能这样驳大家的面子云云。 邵云芝给了大家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笑着看了看身旁的大嫂颜宝航,颜宝航心领神会,知道她唯恐大家有意见,便接过话头笑道:“老二脸皮厚着呢,等会儿抓了他来报告,新娘子给大家敬多杯茶吧,这可是今年的新茶。” 明知这是几妯娌的移花接木金蝉脱壳,无奈人家说的客气,新娘子敬茶敬得殷勤,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少帅心爱的人,也不敢过于为难,是以接了茶都不好再说什么,男宾便借着去抓二少的名头走了,剩下的女宾一看,谭府姐妹妯娌差不多都上阵了,想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也就说些打趣的话混下去而已。 到了午饭时候,偏厅大摆筵宴,谭府姐妹妯娌帮着骆羽杉出面陪女客,招待得很是周密。 众人用完饭,正在喝茶,却见帅府那个洋媳妇、金发碧眼卷发的三少夫人戴美思领着一个华丽明媚、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的美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看见,喧笑声登时低了下去,个个面有兴奋、好奇之色,骆羽杉不禁有些奇怪,这美人是谁?为什么大家见了她这样的表情?(未完待续) 旧爱新欢(1) 骆羽杉自然不认识。但偏厅里的女宾无疑很多人都熟悉面前这张带着笑意、矜持和傲气的俏脸,南方十六省出了名的美人,想不记住恐怕都难。 来的正是余家孙小姐余浅予,谭少轩曾经指腹为婚的对象,如果不是骆家四小姐横插一腿,今日的新娘十有八九就是她。 谭老二退婚,让余浅予很没有面子,恨得咬碎银牙。本来在凌州一直趾高气扬、以未来的少帅夫人自居,眼睛长到头顶的余大美人乐极生悲,被谭老二从天堂扔进了地狱,他和新欢的婚礼自然极不想来,昨天的正日子便躲在家里没有出门。 砸了几串首饰,骂了几个丫头,余夫人暗暗叹气,虽说女儿平日里骄横了些,可这么大的打击,也难怪她迁怒,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大家小心,别惹小姐生气。 倒是余老太爷余茂兴看不顺眼,叫了儿媳去吩咐说:“事情既然已是如此,倒不如大方些,你们娘俩该上门道喜还是要去,毕竟大帅府不是寻常人家,再说敬豪从上次出事之后,一直被架空着,这次谭老二接手第二集团军,一旦腾出手来肯定会大换血,一朝天子一朝臣,得罪了他能好的了吗?” 余浅予的父亲余敬豪是《凌州新闻》的总经理,其实余茂兴知道这报纸不过是谭嗣庆嫡系部队第二集团军的喉舌,前些日子从报社刚抓了两个革命党出来,所以余敬豪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余敬豪这段日子因为地位动摇,动辄在家里发脾气,余太太自然知道,现在听公爹这么说,便苦口婆心地作女儿的工作。 刚才说,余浅予登时便甩了脸子:“我干嘛去自己找难看?让人家看戏你们觉得有意思?” 最后是余浅予的嫂子孙梅灵在旁边笑着说了两句,让余浅予改了主意:“二妹好歹也是公认的十六省有名的美人,那个骆家老四听都没听说过的丫头,竟然把谭老二这样风流的人物笼络上了,还不该去瞻仰瞻仰?再说,退婚那事儿,谁也知道是谭老二疯癫,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暗地里欢喜呢,名花无主,正好有机会让妹妹好好选一选。” 余浅予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不见人,而且,这几日大帅府来的是全中国非富即贵的人物,洋人更加不用说,借着这个风头让那些人看看余家孙小姐的风采也是个机会,所以好好打扮了一番便和母亲一行来了谭府。 余浅予这天来,倒让二夫人有些吃惊,便顺手抓了三少夫人戴美思相陪。戴美思从英国来,对中国的世态人情还不是很熟悉,也就没有那么多弯弯心肠,只觉得这位密斯余人生得漂亮,一口英语清脆流利,便开心地陪了向新房走去。 对余浅予最有好感的,是四少夫人邵云芝。因为谭少轼的黑白生意,有时会用到洋人的势力,而余浅予出身教会学校,在洋人圈子里十分吃得开,有两次帮谭少轼夫妻的忙极为用心,邵云芝便也和这位余家小姐熟悉了起来。 “余小姐,怎么现在才来?用过饭没有?快请坐。”邵云芝笑容亲切,把余浅予拉到了自己身边。 “贵府喜事,怎么也要打扰的。”余浅予笑容矜持,丹凤眼淡淡扫过厅内,在骆羽杉身上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继而笑着和认识的小姐、少奶奶们打招呼。最后眼光才定在骆羽杉脸上,微微笑道:“这位……我猜就是四小姐吧?恭喜恭喜!” 眼前的美女给了骆羽杉一种飞扬的矜持和莫名的敌意,她起身温雅颔首,宛如月光下一朵静静开放的昙花般,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谢谢!” 那抹安静的笑容似乎让空气都有些凝固,周围的声音微微有些静止。 “二嫂,这位是余家大小姐余浅予。”谭永宁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骆羽杉,然后笑了笑,在她旁边淡然道。 哦,骆羽杉蓦然明白了女子敌意的缘由,又看了余浅予一眼,心里对这美女不由有些怜惜,谭老二可不是作孽? 脸上淡淡的温婉和怜惜看在余浅予眼中,俨然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可怜一般,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便带了异样的气氛。 厅里的女宾都是久历场面的人精,见此情景便纷纷打招呼、应酬起来。一时间衣香鬓影,倒也热闹。 正说笑着,谭少轩带着夏汉声从大厅走过来,鸭蛋青色西装,薄唇轻扬:“招待不周,大家多多原谅。”淡淡的笑意,鹰般地眸光流转,一瞬间已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女宾们纷纷笑着打招呼。 不动声色地扫了邵云芝身旁的余浅予一眼,谭少轩径直走到骆羽杉身旁,异样温柔地看了看她,对众人点头微笑。他的目光令骆羽杉微微有些窘迫,却在瞬间明白众人正盯住两人看,连忙莞然一笑遮掩过。 谭少轩一边和众人说话,一边时不时侧头看着骆羽杉,刚才的莞尔一笑似乎在她眼角眉梢增添了少许明媚和风情,谭少轩眼中跃动起别样的情愫。 看在众人眼中便有了或惊异或好奇一逝而过的感知,余浅予的俏脸却是脸色一变,起身从丫环手中的托盘了拿了一把景泰蓝酒壶,来到谭少轩和骆羽杉面前,那莹白秀美的手往酒杯里斟满酒,丹凤眼含笑水汪汪望着谭少轩道:“二少新婚大喜,我敬两位一杯。”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脸上神色未变,淡淡扬唇:“谢谢!”举起薄胎白色镂银杯,一饮而尽。 余浅予的笑容难以觉察地僵了一下,转身又斟了一杯:“四小姐,敬你。” “谢谢!”骆羽杉看了看她,温柔一笑,刚要去拿酒杯,旁边谭少轩却伸手过来拿起了杯子:“能行吗?身体还能受吗?”声音低,周围的人却清晰可闻。(未完待续) 旧爱新欢(2) 谭少轩说着举杯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回骆羽杉手中。骆羽杉有些无措和意外地接过杯子,修眉微颦,歉意地看了看余浅予。 余浅予脸上的笑容甜美,手执酒壶又要倒酒,俏脸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渲染下,似乎带上了一抹淡红,呈现出媚丽的桃色光泽:“大不列颠盛产威士忌,四小姐浸淫英伦多年,怎么就不能喝?二少您未免太不给浅予面子,我先喝为敬。”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话说的很是柔媚,但却带着所有人都听得分明的骨头,那双丹凤眼直直看着骆羽杉,似乎全是笑意,但那是一种深埋在骨髓里的挑衅的、敌意的笑。 厅里的温度有些热,优雅的茉莉花香从余浅予身上淡淡飘出来,美艳的女子有着带刺的高傲。 骆羽杉微微抬眉看了看谭少轩,依然微笑着,端起了酒杯:“余小姐太客气,多谢您!”说完,举杯饮了,礼貌地斜杯相照。 旁边众人察言观色,鼓掌喧闹起来,把这件事混了过去。 谭少轩薄唇带笑,宠溺地看了看骆羽杉。有意思,这小丫头刚才居然用警告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警告自己不要再惹余浅予?警告自己不要再抢她的酒?想不到。 对着众人的起哄,谭少轩神色不改,镇定地在骆羽杉身旁坐下来,一双冷冽黑眸中,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饶是亲近如大姐,谭永宜觉得自己也看不出来这会儿老二究竟在想什么。 夏汉声很有眼色地撤下了酒盅,换上了茶盏。谭少轩端起茶杯,从氤氲升起的薄薄茶雾中看着骆羽杉。 周围人看她和谭少轩的目光实在太灼灼,让骆羽杉有些不自在,于是也端了茶杯低下了头。抿了一口似乎烫到了唇,便有些孩子气的轻轻吹了吹气,两只手端了杯,只是看着,静静听周围的人聊天。 于是那张俏脸便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朦胧,蝴蝶翅膀一般长长密密的羽睫垂下来,为她光洁润泽的眼帘带上了一道淡淡的影子。薄胎白色茶杯,衬得十指纤细莹白,让谭少轩想到了昨夜她情动抓紧了自己时的柔腻动人,不由心中一荡。 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她的脸。收回手指放在自己鼻端,淡淡一缕清香,隐约缠绕,挥之不去,不由微微一笑。 谭少轩突然伸出咸猪手,让骆羽杉蓦然一惊,明白过来,脸迅速涨红,又羞又窘无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羞涩、嗔怨、无奈和窘迫,俨如微波涟漪的清泉从谭少轩心底流过,让他唇角的弧度益发地深了一些,笑却不明显。 厅里的众人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围绕着一种莫名的、说不上是亲昵还是其他的气氛,有着不可思议的滋味,一时间不由各怀心思。 看骆羽杉脸上的晕红始终不曾消褪,谭少轩起身:“大家请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完若无其事地看了骆羽杉一眼,带着夏汉声走了出去。 客人开始闲聊,谭永宜看骆羽杉始终低着头,便悄悄对谭永宁施个眼色,谭永宁轻轻拉了骆羽杉一把,二人轻轻走了出去。 带着骆羽杉上了楼,走进自己的卧室,谭永宁道:“这里不会有人来,午饭后大家也要喝茶休息,二嫂不妨在这里歪一歪,看样子,晚上还有酒席应酬,怪累的。” 骆羽杉谢了她,谭永宁叫来丫环翠喜帮着骆羽杉卸了妆,在沙发床上躺了,谭永宁又嘱咐人送了水果等上来,自己关上门走了出去。 昨夜被谭老二一番折腾,大半夜没有睡,今天不止心里迷茫,身子也酸软无力,新房里又端茶倒水,骆羽杉早就疲倦不堪,所以尽管心神不安难以平静,头沾了枕头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有黄昏的薄暗,谭永宁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见她醒了笑道:“二嫂看来是累了。刚好,晚宴也快开始了。”说着便喊翠喜。 翠喜手里拿着一套大红织锦金牡丹旗袍笑嘻嘻走进来:“三小姐,大小姐从新房里找了这套衣衫给我,说给二少夫人换呢。” 谭永宁拿过去看了看,笑道:“嗯,不错,挺喜庆的,伺候二少夫人梳洗吧。” 翠喜答应一声,扶骆羽杉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便收拾好了。骆羽杉从梳妆镜中看了一眼,长发挽起,束了一条红色发饰,耳上是一对粉珍珠坠儿,艳丽的色彩渲染出喜庆的气氛,心里自嘲,倒是应景。 晚宴依旧是谭府姐妹妯娌齐齐出面照应,这次多了几桌洋人女宾,陪客自然落在了戴美思身上,骆羽杉不过走过去敬了杯酒而已。席会结束,大厅里舞曲悠扬响起,达官贵人们开始拥着佳人、少妇翩翩起舞。 骆羽杉和谭府姐妹坐在一旁,无数双男人的眼睛纷纷看过来,先是谭永宁被一个英俊青年邀请入了舞池,接着是王许之来拉走了谭永宓,最后只有谭永宜和骆羽杉坐在那里。 谭永宜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大家都知道,所以尽管有人想邀请,也怕碰钉子;而骆羽杉这位新鲜出炉的少帅夫人,虽说让大家惊艳,但碍于谭少轩的素日威严,很多人有贼心没有贼胆,谁知道今夜这第一支舞,谭老二不想拥着新妇? 看着周围一双双偷偷扫过来的眼睛,谭永宜“扑哧”一笑,刚想当笑话说过骆羽杉听,却听到背后有人笑着说道:“在下有荣幸和二少夫人跳一曲吗?”(未完待续) 江上夜(1) 二人抬头,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温暖地笑着走了过来。人长得极为英俊,乌黑的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英挺的鼻子俨如古罗马雕塑,如工笔细绘的五官清灵俊逸,温文儒雅。 正是凌州有名的美男子、大帅府三公子谭少轶。 谭永宜看着三弟略略俯身相请,不由笑了笑,拍拍骆羽杉的手。骆羽杉微笑着站起身,对谭永宜道:“不好意思,我失陪。” 乐队缓缓奏起了华尔兹。 舞池中,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合着优美的旋律翩然起舞。这舞是骆羽杉所熟悉的,所以跳得婀娜,衬着谭少轶的潇洒,尤其赏心悦目。 转过第二圈时,骆羽杉看到了谭少轶的夫人,戴美思正和一个大胡子洋人在另一边跳着,看到他们二人,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骆羽杉也微笑点头。 装了弹簧的光滑舞池地板上,西式的礼服,衬着各色洋裙和旗袍的下摆,俨然风中的莲荷,随着精致的高跟鞋跟,悄悄绽放出婀娜风情。舞池里正跳的几对,舞姿都很是不错,渐渐不跳舞的也围拢了来看。 一曲罢,谭少轶殷勤地将骆羽杉送回了座位,刚喝了杯茶,旁边有一个温润地声音道:“美丽的小姐,在下能请您跳支舞吗?” 声音有点熟悉,骆羽杉抬头,见是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淡笑着站在一旁,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总是带笑的眼睛,让骆羽杉一喜,起身喊了声:“表哥。” 柴俊宇笑得温润如玉,礼貌地和谭永宜打了招呼,两人走进了舞池。 看着舞池里跳得协调优雅的两个人,谭永宜远远便能感觉到一份默契,有些关切地打量了柴俊宇几眼,这个年轻男子,是骆羽杉的表哥?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骆羽杉只是浅浅地笑着,如画的眉眼间风轻云淡,唇角轻勾,似柔情似无情,矛盾却妩媚。柴俊宇只觉得眼前曾纯净如山泉的表妹,像个美丽的谜,让自己费劲思量,无法呼吸。 “表妹,为了我们,委屈你了……”音乐高起来,柴俊宇觉得需要说点什么让气氛不要这般压抑。 骆羽杉笑了笑:“表哥不必这样想。女人迟早都要嫁,现在这样也好,何必想得那么多难为自己。” 柴俊宇看着她有些不真实的笑容,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舞曲依旧悠然响着,热闹得有些令人眩晕。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够勇气,早些向你求婚的……”柴俊宇低低说着,不知道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 “表哥,不要这么想。我,我没想过要嫁给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兄长,小六她……”骆羽杉低着头,不知该怎样开口,是让俊宇彻底死心,还是把六妹的情意说破。 “我知道,只是……”柴俊宇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或许四妹真的从来不爱自己,但是从她的嘴里这样说出来,说出小六,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钝痛,不想再听。 “表哥,或许有时候遗忘和难得糊涂也是一种生活方式。”骆羽杉低低的声音婉转而惆怅,羽睫低垂,似乎是在慨叹着什么。 “四妹,你自己多保重,有用到表哥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柴俊宇说完,微微弯腰潇洒一礼,便转身离去。 骆羽杉有些惊讶他突然离去的动作,看着他的身影转过了楼梯才转头,却看到谭少轩站在一旁,唇角弯起,然而看不到多少笑意。 他走过来,伸手挽住了她的腰肢,低低的声音斩钉截铁般冷峻:“他是谁?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碰你!” 挣了两挣没有挣脱,骆羽杉有些反感地顿了顿,“我表哥。”尽管不愿意解释,却不想给俊宇带来麻烦,感受到谭老二忽然张开了鹰般敏感凌厉的气势,骆羽杉无奈地淡淡说道。 谭少轩看了看她的脸,没说话,揽着她径直向外面走去。 走的却不是回新房的路,骆羽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戏谑而凌厉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给机会那帮家伙闹洞房?赶紧快跑,一会儿人过来了麻烦。” 人过来麻烦,可是跟着你也没什么好事!骆羽杉腹诽着迟疑着,谭少轩手一紧,低低笑道:“又偷着骂我?” 拉了她疾步走到后面花架下一台汽车旁,夏汉声从车里下来,笑着拉开了车门。 不清不愿坐上去,谭少轩关上了车门。汽车刚启动,后面便传来一阵喊声:“老二,你真是过分!今晚还要跑?弟兄们,追!” 谭少轩摇下玻璃,对夏汉声道:“让警卫连上,堵住他们,不许人拦车!” 夏汉声敬了一个军礼,应声:“是!”挥挥手,警卫连迅速截住了后面的人群,谭少轩回头看了看,唇角扬起,微微淡笑,低声道:“老爷子下令也不行!本二少的媳妇,让这些人闹洞房?切!” 骆羽杉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不语。 车子依然驶向江边,却不是昨日的别墅。而是到了一个戒备森严、士兵持枪警戒的军用码头。 车子停下来,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副官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谭少轩傲然跨了出去,兵士们全体行了笔直的军礼。 谭少轩没有吭声,转身扶了骆羽杉下车,鹰般的眼睛瞥过行礼的众人,挥挥手示意免礼。 “报告司令长官,船已备好,启动待命!”副官立正敬礼,说道。 “嗯,好,让他们都下来吧,我自己来。”谭少轩点点头,没有感情的淡淡说道。 副官应声“是”,快步走向泊在阶梯下船坞中的的一艘游艇,过了一会儿,带着十几个兵士从游艇上下来,站在一边敬礼等候谭少轩和骆羽杉登上踏板。 “这是一艘产自大不列颠的豪华游艇,艇长三十八米,艇上装备了最先进的通讯和导航系统,并具有浓郁的古典气息,杉儿看喜不喜欢?”谭少轩扶了骆羽杉上游艇,走进驾驶室:“今晚我亲自驾驶,杉儿看好了!”(未完待续) 江上夜(2) 因为附近水域是军用,所以没有渔船等民用船只,宽阔的江面上水波平静。 月亮悬挂在长空,照的江面明明暗暗,似乎比白天宽阔了许多,水波载着月光粼粼,不知流向何方,令人颇有年华流水之感。 谭少轩初初开得慢且稳,岸边的树影,江上远处的渔火,星星点点,朦朦胧胧。开了一会儿,看骆羽杉没什么不好的感觉,似乎来了兴致,笑着说一声:“杉儿,小心了——”接着加足马力,游艇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在水上横冲直撞。 游艇开得很快,两侧船舷溅起的水波飞上了窗,后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水花,骆羽杉没想到谭老二突然开得这么快,不由自主一声惊呼,谭少轩侧头看她,一走神,游艇晃了几晃,骆羽杉又是一声惊叫,让他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小丫头从来都是沉稳镇定的,偶尔这样惊慌失措,一片小儿女情态反而别有风情。 游艇的速度依然很快,偶尔从水面上的飞鸟旁掠过,惊起一片翅膀拍打的声音。慢慢地骆羽杉镇定下来,手紧紧抓住驾驶台旁的把手,惹得谭少轩心里直遗憾,那把手硬梆梆,哪里有你老公的腰好抱? 但自己也知道,要让这个被逼嫁进大帅府的倔丫头,认自己这个老公,认老公这条腰,自觉主动抱上来,恐怕还要不知多少时日,费多少功夫呢。 于是便也很是知情识趣地没有说出来惹某人白眼,又开了一会儿,游艇到了江心,谭少轩放开手,让它自由飘荡,拉着骆羽杉走到了船头,从身后的冰桶中摸出一瓶古赛香槟,手势娴熟地除去网套,左手拇指按住即将冲出来的瓶塞,然后以餐巾布替换左拇指,手掌捏住瓶塞,瓶塞冲出的瞬间,右手迅速将瓶塞向右侧揭开。 接着,转身取出两只长笛郁金香形的酒杯,慢慢倒了进去。香槟优雅的气泡源源不断从杯底上升,从小变大,并在表面形成一串小气泡“珍珠项链”。 看着谭老二优雅娴熟地做着这些,骆羽杉有些意外,但没有出声,只是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时,抬了抬眼眉。 江水无声东流,清冷的月亮向西斜去。这样的景象一天天重复,光阴便在不知不觉中消逝,看着眼前的一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喝下香槟,谭少轩走到控制室,一会儿有低沉的男声轻轻唱起来:“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光明,谁还需要星星?谁还会在夜里,凝望寻找遥远的夜空?谁不愿意每天都是一首诗,每个字都是一颗星,像鸟儿的翅膀在心头颤动……”歌声在江面上飘荡,令人有今夕何夕的梦幻般感觉。 江风吹过来,带着潮湿的水汽,骆羽杉觉得有点凉意,便抱了抱手臂,谭少轩低低笑起来:“夜深了,进去吧。” 两人走了进去。谭少轩推开了主卧室的门,走到旁边的盥洗室,在浴缸里放好了水。看到骆羽杉有些无措和担心地站在房内那张大床前,无声地笑了笑,走到内置式衣橱旁,打开:“我让人买了一些衣服放在这里,杉儿看看合适不?找出合适穿的,洗澡换衫。” 骆羽杉斜睨了他一眼,等谭少轩走出了主卧室才走过去拿出了一套衫裙。令她有些脸红的,衣橱里竟然还有适合她码号的内衣,不由心想,谭老二还真是不打无准备的仗呢。 看了看卧室的门,骆羽杉轻轻走过去关上,并把门锁锁好。谭老二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尽管两人新婚夜给他吃干抹净,毕竟不是两情相悦,能躲还是躲开的好;而且自己想洗澡,这时给他撞见岂不是自找麻烦? 锁好门,拿了衣衫便走进了盥洗室。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骆羽杉关了顶上的大灯,只留一盏壁灯,脱了衣服滑进水中。 水略微有点热,但刚好肌肤被江风吹得微凉,感觉异常的舒服,骆羽杉不由享受地眯起眼睛“呜——”了一声。 正泡得昏昏欲睡,窗户轻响,谭少轩轻巧地跳了进来,骆羽杉吓得一声惊呼,连忙往水里藏去,无奈浴缸清浅,哪里遮得住春光无限? “你!.你出去!”双手抱在胸前,骆羽杉脸涨得通红,声音因为紧张有些颤抖地低声喝道。 谭少轩邪邪地笑了笑:“杉儿,还是这么害羞?我们可是夫妻,洗个鸳鸯浴算不得什么……” 听到鸳鸯浴三个字,骆羽杉的脸红到仿佛滴出血来一般,拿起浴缸旁边一块肥皂便丢了过去:“你出去!” 肥皂带着泡沫落在谭少轩的浴袍上,“啪嗒”一声跌到地上。谭少轩看也没看,两手一拉,把浴袍随意丢在一旁,赤果着身体便往浴缸里跨去。 死流氓,居然里面赤果果一丝不挂!骆羽杉赶紧侧转了头,不知道该起身出去还是劈头盖脑骂他一通,可惜,想什么也没用,谭二流氓已经笑着走进来,骆羽杉只能抓过浴巾遮着自己,尽量往浴缸另一端躲去。 “躲到哪里去?”谭少轩一声闷笑,然后一阵水声哗啦,骆羽杉一声惊呼感觉天旋地转,待回神慌忙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流氓抱在了怀中。 赤果的身体紧贴着男人肌肉健硕的大腿,他炙热的身体传递过来的温度,几乎烫得灼人。 谭少轩目光灼灼望着她,眼睛里的灼热几乎让骆羽杉无法呼吸,更无法回视,她涨红着脸闪避开去。谭少轩一低头贴着她的耳朵无比暧昧地说道:“这还是个自动的按摩浴缸呢,杉儿看。”说着,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按,浴缸里的水泛起了水花。 “杉儿乖,好好泡泡,如果想逃走,还有更惊艳的呢。”谭少轩低低有些暗哑的声音接着响起,随手按下了墙上的另一个按钮,浴缸正对的那面墙,居然慢慢开启,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湿气的江风,壮阔无边的江景和星空,刹时出现在眼前。 骆羽杉把浴巾拉紧,遮住自己,脸上着火,心中暗骂,死流氓,真是不要脸,居然,居然在光天化日,呃,月下,赤果果坐在浴缸里......(未完待续) 江上夜(3) 走不得,水花和浴巾也只是略略遮掩,骆羽杉有些难堪地闪躲着,却没有想到半遮不遮,粉腻莹白的身子更加诱人。 丰盈窈窕,修项秀颈,转首侧身间都是优美的弧线,面前正是让谭二少为之沉迷的风情。谭少轩看着看着眸色一沉,脸上满是隐忍,不觉渐渐失神。 骆羽杉避无可避,直觉对面射过来的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自己烤焦一般。 水声轻响,谭二流氓的嘴贴了上来,沿着她的额头、眼睛、脸颊慢慢地亲吻着,手带着水的温度像蛇一样滑到胸前,握住,骆羽杉一挣,倒吸一口冷气,男人的喉咙深处传来一阵低笑。 看她的眼睛总是闪过打开着的墙壁,谭少轩按了按钮,慢慢关闭了那处,好笑地咬了咬她的耳垂,亲昵地低低道:“还害羞?昨夜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有哪里是我没有见过的?”一边说着,一边刻意轻咬着,直到骆羽杉浑身轻颤才放开。 怕流氓更加疯癫,骆羽杉既不敢挣扎,也不敢动,只好螓首低垂,脸带嫣然地咬住嘴唇,谭少轩瞧在眼中心底一颤,喉结动了几动。 一头青丝散开在水中,谭少轩捞起一缕,放在鼻下闻着、吻着,然后沿着发丝慢慢吻上了精美的锁骨,一路缓缓向下,骆羽杉觉得自己羞窘不堪,浑身都在燃烧。 只能闭起了眼睛,似有若无的感觉里,谭老二的眼睛闪闪如鹰隼,握着自己身体的手好像一束火苗在发烫。 水波荡漾,壁上的夜灯带着说不出的旖旎和绚烂,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恍如江上的水草,伴着水波摇摆,夹杂着一些刺痛、一些酥麻和一些说不出的情绪,仿佛虚幻。 耳边是急促低重的呼吸,身心都在颤抖,男人健壮的身躯压了上来,吞着她的唇舌,吞噬着她的呼吸,耳边只剩下沙哑的低语:杉儿,我爱你…… 身下的柔软和炙热让谭少轩深深陶醉,让他几乎是无法自抑、发了疯般地要着身下的女子。发生的一切骆羽杉已经记不清楚,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呼吸和低吼,直至她浑身颤抖,世界消失在一片迷雾中。 窗外,十分应景地落了几滴夜雨,待月亮重新从云层了晃出来,盥洗室内的狂风骤雨也刚刚结束。 骆羽杉一直闭着眼睛。谭少轩伸手把她捞起来,拿浴巾一包,湿漉漉抱在怀里,走进卧室放到了软绵绵的床上。 躺在床上的女子眉宇间带着从未见过的媚态,眼眸紧闭,羽睫轻颤,身上只裹着一条素色缎边的大浴巾,露出的胸前白玉肌肤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红莓,看起来俨然水做的一般娇艳欲滴。 谭少轩站在床边,只觉心头一热,眼眸瞬间跳动起无尽的躁动和迷乱的火苗,知道杉儿不象自己身子壮硕,夜夜欢愉不一定受得了。但视线却不由自己控制,无法移开分毫,只觉她红嫩的唇瓣让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身上又一次燃烧起来。 从伦敦几日到这段日子,杉儿的倔强、沉静、善良,甚至是对自己公然的抗拒,她一直都是真实、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展现在谭二少面前。再想到她在自己怀中的青涩和甜美,心中一个角落蓦地变得柔软。 谭少轩微微叹了口气,已经有多少年了,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毫无虚假地展示他的喜怒哀乐,只有这丫头。如果可以,自己真想将她时时刻刻拥在怀里。 几分甜蜜,几分渴盼,三分惆怅,还有一丝隐隐的幸福,让谭少轩冷然的脸变得温和起来。轻轻躺到床上,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刚才累坏她了,就让她好好睡吧。 一群水鸟从游艇边飞过,嘎然长鸣,睡意朦胧中,谭少轩懒懒伸出手想揽住身畔的小人儿。不料伸出去的手却落了空,他微微一惊,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空空,杉儿不在床上,枕上还残留着她淡淡的幽香。 剑眉皱起,谭少轩着衣下床。推开卧室的门,发现自己担心的人正站在船头的甲板上。 清晨江上的雾气淡淡笼罩着她,晨光水色里,那修长婀娜的身姿仿佛要融进去一般,刹那间几乎迷醉了谭少轩的眼。 轻轻走过去,站在一侧,看着那风姿楚楚的身影,看着她手托着额头,微微眯起沉思的眼睛,面上流露出带着茫然的温柔,谭少轩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注视着那仿佛水色凝成的清雅容颜,不想惊动。 骆羽杉好象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一双美丽的黑眼睛闪了两下,迅速垂了下去。 谭少轩蓦然觉得有些心疼。 “吓到你了?”谭二少不自觉地温柔了声音。 “……”没有回答,骆羽杉只是又看了他一眼,便走进了船舱。 谭少轩慢慢走过去,抱了抱她:“去梳洗一下,我们回府收拾收拾,今天可是要回门呢。”怀里的女子脚下一顿,依旧沉默着,谭少轩抚着她的皓腕,低声问道:“昨夜累到你了吧?” 没有回答,谭少轩却看到怀里的小人儿,耳后玉白半透明的细腻肌肤慢慢升起了一抹晕红。 于是放手给骆羽杉去盥洗室梳洗,自己走到驾驶室将游艇开回到码头。夏汉声一早便带了车过来接,于是一行人回到大帅府。 向谭嗣庆问安,刚好谭永宁也在,笑嘻嘻拉了二嫂出去吃饭。两人刚走出门口,便听到谭嗣庆带笑的骂声中气十足地传过来:“奶奶的,你个臭小子,倒是精明!娶了回媳妇,竟连洞房都没让那帮家伙凑到边儿!不愧是老子的儿子,有种!哈哈哈……” 谭永宁暧昧地笑看了骆羽杉一眼,骆羽杉情不自禁地微微红了脸。 用完早饭,应着凌州习俗,新婚第三日,小夫妻要双回门。(未完待续) 回门 大门外的士兵早已经撤走,车子一停,门内迅速走出三个丫头,两个迎上来笑着行礼打招呼“四小姐,四姑爷”,另一个马上向后面跑去,一边大声地和沿途的老妈子等传信:“快,快去告诉老太太和老爷、姨娘、少奶奶,四小姐回来啦——” 等骆羽杉和谭少轩走到大厅,骆世璋和二姨娘、三姨娘已经站在门前等着,打过招呼,进了客厅落座。 岳清扶着骆老夫人走进来,一见骆羽杉,骆老夫人不禁心里一酸。 笑容依旧温婉,神态更加端庄,只是那张俏脸,似乎清减了不少,显得眼睛更加黑亮,盈盈若暗夜的星辰。 一向飞得高远的小四,突然被逼着收起了一双翅膀,成了笼中的一只金丝雀,那样的拘束想起来老夫人就觉得心里好不难受。一见面,见她果真清瘦,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握了孙女的手,老眼中全是心疼。骆羽杉唇角扬起,绽开一个笑靥,歪头在奶奶肩上腻了腻低声道:“奶奶,是不是我走开这几天,大嫂把您藏起来的糖没收了?怎么不开心?小四不是回来了吗,等我找大嫂算帐!” 骆老夫人不由好笑,拍了拍她的头,宠溺地道:“死丫头,没正经。”因着谭少轩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大家一笑,便混了过去。 正说着,门外有人笑着问道:“可是四妹回来了?”人影一闪,正是骆家明。 笑嘻嘻走进来,和骆羽杉、谭少轩打了招呼,骆家明坐下来,陪着大家聊了会儿天,骆羽杉见他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由看了看岳清。 岳清给了她温暖的一笑,转头问道:“家明,怎么了?这么开心,发财了?” 骆家明笑着看了看谭少轩,又看了看骆羽杉,点点头:“可不是发财了?不过说起来还得感谢二少和四妹呢。” 谭少轩微微扬唇,骆羽杉有些惊讶地看了骆家明一眼,感谢我? 骆家明嘻嘻笑着:“四妹上次不是建议对法兰西人的万国储蓄会的‘有奖储蓄’做改良?呵呵,二少介绍了大少给中实,两家银行联合推出的‘特别有奖储蓄’这几天正式推出,半个中国轰动啊,那声势四妹没有看到……” 骆家明说的眉飞色舞。原来谭少辅任职总裁的中富银行和中实银行合作,正式推出了“特别有将储蓄”。万国储蓄会的有奖储蓄十五年为一期,一年一开奖。而谭少辅和中实的特别有奖储蓄则是八年为一期,每年开奖四次,以十万号为一会,每一整号三十元,又分十个零号,储户可以整买,也可以分买,一次交足,特奖一万,到期还本付息。 明显地比万国储蓄会的时间短,开奖机会多,公告一出,轰动南方,开创了国人举办有奖储蓄的先河,而且又是在少帅大婚期间首推,是以各大报纸纷纷刊载。储户出于中奖致富心理,纷纷前来购买,争购的人多,居然还出现了“黄牛”炒作获利。中富银行的三十几家分行和中实的分行、办事处,每天都收进大量现金,霎时间两家银行的流动资金达到了近五千万元,仅次于军政府的中央银行。 想不到有奖储蓄的威力这么大,骆羽杉都吃了一惊,笑了笑说道:“那恭喜家明哥……不过,这种以利相诱的事最怕中间有什么波折,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骆家明没当回事的点点头,骆羽杉看他也听不进去,遂不再说什么,和岳清扶骆老妇人回了萱寿堂。 中午饭自然是骆府大排筵宴招待新姑爷,谭少轩喝得似乎不少。被骆家明扶到楼上时,骆羽杉正在接听三姐骆羽桐的越洋电话。 骆家明在亚玉的帮助下,把谭少轩扶到床上,看骆羽杉正忙,挥挥手径自去了。 亚玉轻声道:“姑爷睡下了,四小姐也歇歇吧。”骆羽杉点头,亚玉关上大门走出去。 知道骆羽桐会为这事儿着急,再说和她讲了也没什么用,徒然烦恼罢了,所以小四出嫁的事,骆家并没有事先告诉骆羽桐。直到看到外电说中国南方军政府少帅迎娶骆家四小姐,新婚大喜的报道,骆羽桐才知道,于是急匆匆打电话回来。 “小四,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糊涂了?”听得出骆羽桐既着急又不解,恨恨地埋怨着。 骆羽杉无奈,看了看卧室,陪着笑脸轻声道:“三姐,有些事……一句话说不清楚……你就别着急了,横竖都要嫁的……” “要嫁也要嫁自己喜欢、爱的人啊,你爱他吗?”骆羽桐急冲冲地说道。小四怎么回事,回去几天,见了没几次,就要嫁人,不是开玩笑吗? “我……”一句话问得骆羽杉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讲实话,三姐必然会追问原因;说喜欢,过不了自己的心这一关,无奈只好沉默。 “肯定是不喜欢,小四,你真是糊涂,不喜欢嫁什么嫁?这样盲婚哑嫁,你觉得幸福吗?”骆羽桐急得要跳起来。 “……”骆羽杉无话可说,沉默了半天,心里一阵委屈。母亲去的早,长姐如母,自幼就是最心疼自己的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姐,不幸福又能怎样……形势比人强,我总不能看着百年骆家毁于一旦……三姐,毕竟是嫁去那样的人家做米虫少夫人,还能委屈了我不成?你就放心吧……” 轮到骆羽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小四,你自己多保重,三姐尽快回来看你……” 挂上电话,骆羽杉无声地缩进沙发里,双手捂了脸,半晌不动。 夏天的中午,大多数人在午睡,只有单调的蝉鸣一声一声传来,显得室内外更加静寂,卧室床上的谭少轩微蹙起眉头翻了个身。 午休之后,又陪着奶奶坐了一会,小夫妻二人坐了汽车回到大帅府。 尽管已经是第三天,但大帅府依然还有不少的客人。当晚,作为新鲜出炉的大帅府二少夫人,骆羽杉第一次陪同谭少轩出席了招待教育界和文艺界名人的晚宴。(未完待续) 夜宴 俗话说教育和艺术无国界,而且这次北方来的教育界和文艺界名人,大多是跟随北方军政府内阁国务副总理魏世光率领的商谈国事代表团而来的——不管曹——宁一线是不是已经开战,粉饰太平是南北政府必须都要做的。 再加上自动自发来参加婚礼的教育、文艺两界人物,洋洋大观,人数着实不少。一直被北方军政府鄙视为“南蛮子”的南方军政府自是不甘示弱,也请出了南方有名的文人,所以晚宴不仅人多,而且非常热闹。 谭嗣庆从来不否认自己土匪的出身,所以对这样的宴会没啥兴趣,半路出来露个面,打声招呼,敬杯酒便离去,所以晚宴的主人实际上是燕京出身的少帅谭少轩。 因为不少来宾是因为婚礼而来,而且这样的晚宴作为主人本就应该携眷出席,所以骆羽杉责无旁贷,与谭二少联袂出场以尽地主之谊。 万国酒店的宴会大厅,席开十三围,静静来往忙碌的服务生,赫然发现京剧界泰斗梅派创始人梅兰芳先生、有名的电影美人梅萍、颌下一缕长髯的名画家孙大千等名人全部在座,真可谓群星璀璨。而宴会厅外,各媒体记者探头探脑打听消息,只想待宴会结束,能拉住哪位名人给一条密辛明天便可以上个头条。 一身深蓝色西装笔挺的少帅身旁,是名动一时的大帅府二少夫人骆羽杉。今晚她身着深绛红暗花旗袍,领外一串圆润柔和的小珍珠,其他再无饰物,衬托出主人温婉平和的大家气息,面含淡笑,神情端凝,纯静中隐隐透出几分带着书卷气的风情,令晚宴上的诸人暗暗赞叹。 谭少轩作为主人,致了祝酒辞,极为诚恳真挚地感谢大家为国事和自己的婚礼来到凌州。因为遥领坐师之尊,所以客人公推燕京大学校长胡宜之致答谢词和祝贺新婚。胡宜之是有名的文人,致辞意蕴隽永,文采斐然,言语幽默,宴会厅内气氛热烈。 然后谭少轩和骆羽杉逐位敬酒,客人回敬,晚宴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去。只有敬酒到最后,在有名的电影艺人梅萍处遭遇了一点意外。 梅萍是国际电影公司的台柱,北地有名的美人,电影界时有“北梅南严”之说,这段时间梅萍主演的古装电影《三笑》正在凌州放映,人气十分的旺。 二少伉俪敬酒,桌上的客人都笑着站了起来,站在谭少轩身旁的梅萍起身时,不知是因为桌布拌了一下,还是高跟鞋踩歪,身子一倾,打翻了桌上的酒杯,酒杯落在地毡上,本也没事,梅大小姐站立,恰恰又踩了上去,“咔嚓”两声,破碎在地。笑靥如花的梅萍由谭少轩扶着胳膊站好,看着脚下的碎片很是尴尬。 气氛一时有些不大自然。骆羽杉轻声招呼服务生收拾残片,一边笑着道:“梅小姐的脚可有受伤?”待梅萍歉然地摇头,方接着说道:“在南方有句俗话,宴会上碎了酒杯,谓之‘岁岁平安’可是好兆头,恭喜梅小姐。”说着,从服务生捧着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递到梅萍手中:“梅小姐,请!” 大家登时笑起来,边喝酒边议论起北方和南方一些习俗的差异,很自然地把刚才的一幕带了过去。 谭少轩赞赏的看了骆羽杉一眼,敬完酒二人回到原位。 就算特意关照过夏汉声,给骆羽杉添的多是掺了白水的酒,无奈这样上百人的晚宴,喝得再少,积少成多便也带了薄醺。 因为来的是教育界和文艺界人士,所以晚上还安排了几场折子戏,以为南北文艺界人士见面作贺,登台的全部是名角和名票。 宴会结束,几十台汽车将客人拉到了隔壁的凌州大戏院。 谭少轩和骆羽杉送完客人最后上车,杉儿水汪汪的明眸略带了红晕,长长的羽睫上下翕动,眼神似醉非醉,带着些朦胧迷离,别有一番薄醉后的媚态,谭少轩不由抬眉一笑,有些心荡神驰。 挽了她的腰坐进车子,低低在耳边问道:“杉儿可是醉了?”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歪到车窗边看着外面闪动的霓虹。 主宾入座,大戏开场,锣鼓铿锵倒也热闹。骆羽杉有些昏沉,无奈自己坐在主人席上,便也打起精神,带着淡笑,关注着舞台。 实在说,今日上台的,都是名角名票,戏很是吸引,台下阵阵掌声如雷。 锣鼓又响起来,京胡悠扬地拉出了熟悉的调门,大幕尚未开启,观众已经沸腾,谭少轩微微侧头,轻声说道:“杉儿是不是累了?这是最后的压轴,梅先生的《苏三起解》,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 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 上台的正是梅兰芳,配戏的小花脸狱卒却是凌州名票谢万东。 谢家和骆家一样,是凌州世家,早先还曾有过合作,后来矛盾激化,各撰名利,分道扬镳。再后来更是因为生意上的冲突,矛盾进一步深化,到骆世璋这一代已经互不来往。 谢万东是谢家与骆世璋同辈的长房老三,人称“谢三爷”,曾在几个小地方做盐务官,与谭少轼关系较为密切。生性喜欢开玩笑,处事有些玩世不恭,平生最大的嗜好便是“票”小花脸,早年在北平时曾和梅兰芳有过交往,所以这次也上了台。 锣鼓声中,《苏三起解》开演,一搭一档唱得十分出彩,掌声如雷鸣滚滚不断。 谢万东唱得高兴,即兴发挥的爱好又来了。戏正唱到苏三叫狱卒问问过路的人,有没有从南京来的,有没有在南京看到过她的三郎,狱卒的对白应该是“苏三呀苏三,你可真有良心,都到这个时候了(指苏三身陷牢狱),还念记着你的三哥哥!” 可是台词到了谢万东嘴里,打个滚出来,却变成了“还念记着你的三哥哥和你那二哥哥!”嘴里说着,手顺势向谭少轩处一指,台下顿时哄堂大笑。(未完待续) 第三夜 谭少轩正沉醉于自家美人的薄醉浅晕,看着出神,大家一笑看过来,不由有些微尴尬。暗暗庆幸没有记者在场,要不一张照片拍出去,少帅的威严何在。 但是,看戏的人还是记住了这个有趣的细节,第二天的报纸上还是提到了谢三爷的即兴发挥,成一时笑谈。 戏散了场,送走客人,谭少轩和骆羽杉向台阶下的汽车走去,夏汉声拉开车门,刚准备坐进去,旁边一个人急匆匆走过来。 侍卫伸手挡住,来人忙道:“二少,在下是中央大学的孙成武,刚才宴会上见过的。” 谭少轩忙挥手让侍卫退下,淡笑着打了招呼:“孙先生,有何指教?” 孙成武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谭少轩:“请二少帮忙把这个信封交给府上大小姐,有人托在下转交的。” 谭少轩看了看他,点了下头:“好,多谢孙先生!”说完令人将孙成武送回酒店,自己坐回车上。 把信封交给骆羽杉,谭少轩道:“大姐的事你知道吧?明天方便时把这个给她,你们女人讲话方便一点。”说完似有若无地淡淡叹了口气。 骆羽杉看了看他,无声地接过了信封。刚才她也听到是中央大学,便明白了信封的来源,只是有些不明白,展悲鸿也是艺术界名人,怎么不来凌州呢? 车子到了大帅府,二人下车,走回新房。 看着眼前夜色灯光中院井幽深、雕梁画栋、回廊曲折的大宅,骆羽杉心里说不出什么味道,难道从此以后,自己的命运便和这气势恢弘的宅院联系在一起了吗? 还是第一次住在大帅府的新房,待谭少轩沐浴完毕走出去,骆羽杉才走进洗手间洗完澡,换了衣衫。 擦着头发走出来,却发现刚才走出去的谭少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而且已经换了睡衣,正斜倚在床上,手里拿着几张报纸。 见骆羽杉出来,放下报纸一伸手:“过来!” 尽管相处只有几天,但谭少轩唇角轻勾,眼睛微微眯起那样的神态,骆羽杉却清楚知道意味着什么,不由心里一跳,脸上一热,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没有听到门响,以为谭二少有事出去或许还没有回来,骆羽杉只是简单着了一件睡袍。 隐隐可见沟壑深邃,刚刚出浴的缘故,暗香浮动,手抓着正擦头发的浴巾,睡袍的袖子滑落下来,藕的白玉臂堪堪露在外面,水滴顺着未干的发丝滚落下来,晶莹剔透的水滴与雪雕玉琢的肌肤交映,这般潋滟旖旎的画面实在不由人不心猿意马。 看着谭少轩一双黑眸紧紧盯住自己,骆羽杉急忙闪避了眼神,微微侧转了身子,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着急从洗手间走出来,真真恨不得转身走回去。 那躲躲闪闪的神态,脸上飞起的一抹红霞,全部落在了谭少轩眼中,杉儿秀气而含羞的神情不知不觉中取悦了他。 “过来,我帮你。”谭少轩放柔了声音,指指她手中的浴巾,说道。 骆羽杉闻言一愣,看了看手里的浴巾,蓦然红了脸,这个流氓说帮自己擦头发? 她有些诧异和窘迫的样子实在可爱,一张没有任何妆饰的素颜,清新雅致,益发显得年轻而眉目如画。 原本因为薄醉泛着玉染胭脂般的脸颊,如今更加嫣红,明亮清澈的黑眼睛有些惊慌,有些无措地闪避着,躲藏着,房里略有些昏暗的光,折射在那双横波目中,也有了朦胧和迷离的诱惑,红唇却显得益发的娇艳,有些不满的微微翘起,流转着淡淡的朱光粉色。这样的她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谭少轩忽然觉得杉儿又在一瞬间融化了他的理智。 蓦然,他如敏捷的猎豹般起身,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微一施力,骆羽杉直冲进了他的怀抱,不知是拉力着实不小,还是谭二流氓故意为之,连带的把拉人的也撞倒在了床上。 握住她的手,谭少轩迫不及待地将唇凑上她如雨后牡丹花开的唇瓣。 被他吻的差点窒息,骆羽杉拼命想逃开,无奈谭老二的手却扣在她的后脑丝发间,让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承受着他霸道而有力地纠缠吸吮,强势地顶开她的贝齿,他的舌滑入她口中,掠地攻城一处都不放过。 骆羽杉颤抖着承受着,被吻得红唇微肿,耳畔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呼吸,和唇齿交缠激起的轻颤。 脖颈间一阵酥麻湿热,谭少轩的薄唇移到了美好一如她的人一般的锁骨旁,突然温柔了下来,吻变得缓慢而轻柔,细细密密落在她如白玉般的脖颈上,不似刚才那般疾风骤雨,而是情人浓情蜜意般的细腻温存。 “唔……”骆羽杉紧紧咬住嘴唇,却依旧忍不住低吟出声,意识在排斥,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快感在他的调弄下不期而至。 实在不想再这样轻易地被他吞吃,骆羽杉趁他急喘了几口大气,伸手推开他迅速站起身来。谭少轩未及防备,被她推下身,不由一怔,有些不能置信地看了看骆羽杉,谭少轩带着暗哑的声音低低道:“杉儿,怎么了?” “你!”骆羽杉闭了闭眼睛,微微转了头,镇定了下自己淡淡说道:“二少请不要总是……这样,我们……”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谭少轩微眯了眼睛,反问道。(未完待续) 幸福的定义 “可是,我不爱你,为什么嫁给你,二少很清楚,所以拜托不要总是……”骆羽杉抬头看了看谭少轩,努力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表达清楚,但愿谭少轩不要再这样夜夜纠缠。那种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反应的感觉,令骆羽杉觉得害怕和无奈。 死丫头又提不爱两个字,谭少轩抿紧了薄唇,心里升起一股自己无法控制的挫败和恼怒,“是吗?但是杉儿是大帅府的二少夫人,不是吗?” 谭少轩的声音本来带着那种含有磁性的悦耳,但这样慢慢地,低低地,略带着暗哑地说出来,却让人有种寒到骨子里的冷,骆羽杉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一边说着,谭少轩一边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她,手却猛地将身上的衣带拉开,随即很快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 惊惧的看他裸露出来的壮硕身体,骆羽杉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血液一下子全冲上了她略带着苍白的脸,顿时一张小脸嫣红得恍如早春初绽的海棠红。 “你!”骆羽杉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躲到洗手间去,可惜没等她移步,谭少轩有力的臂膀已经缠绕了过来,一用力,把她拉回到了床上,一个翻身把骆羽杉扣在了身下。 灼热的指掌抚上了她的唇,她闪避的眼睛,她的颈,她的胸,微微眯起的深邃的黑眸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纠缠,愤怒?爱怜?心伤?莫名的交织在一起。 一把把她身上的衣衫扯破,水般柔滑的丝绸从谭少轩手中滑落地上,谭少轩伸手去开启床头灯,骆羽杉急忙拉住撕破衣襟的睡衣,向床脚躲去。 谭少轩回头看着她:“乖,过来!” 带着寒意的冰刀般的声音响起,骆羽杉咽了咽口水,暗暗腹诽,流氓,吃豆腐竟然这么理直气壮,还让人乖乖送上去? 不由自主地又向后退了退。 谭少轩看着她稚气的动作,扬了扬唇角:“听说你和三姐说过得不性福?看来是我不够努力,今夜好好补上,嗯?” 骆羽杉微怔,显然是没有弄明白谭老二的话,想了想才有些愤怒和不甘地低声道:“哼!强取豪夺,你觉得我会感到幸福吗?土匪……” 话没说完,谭少轩突然伸手大力扯住了她,把她柔软的身体猛地拽到了自己怀里。 身体重重地撞倒了他赤果的胸膛上,吓得骆羽杉惊叫出声。谭少轩却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带着一丝邪恶,一丝蛊惑,离她那样的近,仿佛要把她吞噬掉一般。 将她揽在胸前,谭少轩在她耳边轻声道:“杉儿,你最好看清楚,不管你爱不爱,我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你的心也迟早是我的。” 骆羽杉的心几乎要冲破胸口跳出来,无奈只好面红耳赤地将手撑在他胸前。刚撑出一点小小空间,谭少轩揽在纤腰上的胳膊一个用力,又把她的身体压了下来,让她和自己的赤果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 骆羽杉喘息着,谭少轩抱着她猛地翻过身,登时又把柔软的娇躯压在了身下,骆羽杉失声惊叫,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男子强健的身体抵在了床上。 轻轻啃咬着小巧精致的耳垂,舌尖沿着她的轮廓线慢慢地浅浅地勾勒着。指掌带着火苗抚上她的额,颤动的眼帘,高挺的鼻,一直到嫣红的樱唇。骆羽杉挣扎着,矛盾着,意识纷乱,唇舌在身上肆虐,他的手或轻或重地点燃着,所经处到土崩瓦解,衣衫尽褪。 骆羽杉紧紧闭上了眼睛,快感袭来,她能感觉到他热到烫的指掌,他饥渴的需索,唇齿的交缠……忍不住轻泣出声,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反应。 浅泣低吟,她的头猛地往后仰去,身体在一瞬间僵直,颀长白腻的脖颈看到喉咙在滑动,如瀑的秀发从床上垂落,晕红的灯光下,带着旖旎的光影。 身体被他抵在床上,可骆羽杉的意识却似乎缓缓飘起来,如风轻浮,似云缥缈。在快感铺天盖地扑来的一瞬,她无力地攀紧了他的脖颈。 谭少轩觉察到了她的变化,俯身来用薄唇堵上了她如花的唇瓣,把所有的低泣浅吟吞入口中,更加大力地将柔软的娇躯扣在了床上…… 羞云怯雨消散,骆羽杉紧闭双眼,裹紧了薄被,把自己贴在了墙壁上。 刚刚平复了呼吸,谭少轩的手却蓦然又伸了过来,骆羽杉不由惊问:“你干什么?啊——!” 谭少轩勾起薄唇,低低问道:“还敢说你不性福?我们接着来……” 骆羽杉已经无力抗拒。 她用手抓着谭少轩的手臂,想要推开,但某人的手指正在她的海拔上肆虐,骆羽杉全身颤抖,无力娇弱地低低喘息着:“你,你放开我——” 回应她的,却是更深的吻,抱得更紧,逼着她只能略微弯起身子,迎向他。霸道但不粗暴的吻令她几乎窒息,她痛苦又害怕地颤栗、瘫软,绝望而无力地想挣脱男子的入侵,她的声音凌乱着呜咽着,低吟浅泣。 夜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 拜谭老二之赐,早晨,骆羽杉醒得晚了,起身也迟了。急急忙忙梳洗完毕,一问才知道谭嗣庆已经出门。骆羽杉心里暗暗骂着谭老二流氓无赖,一边食不知味地用了早饭。 想起昨晚那封代为转交的信函,骆羽杉看看丫头还在收拾桌子,问了谭永宜的居处,便走了过去。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很是有礼地和二少夫人打招呼。骆羽杉意外地发现,原来作为老二的谭少轩,在大帅府里的地位应该是相当高的。 走进前面的小白楼,一个丫环笑着问道:“二少夫人好,您找大小姐还是三小姐?三小姐上学去了。”(未完待续) 流年 骆羽杉温柔地笑笑:“大小姐在吗?” 丫环答应一声“在,二少夫人请”,领着她上了二楼,走到东侧一间房外,敲敲门轻声道:“大小姐,二少夫人来了。” 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谭永宜笑着打招呼:“哦,羽杉,你来了?快请进。” 骆羽杉看她一身白色西装裙外面穿着一套类似工装样的衣服,上面全是口袋,而且还有五彩缤纷的颜色,于是笑着问道:“大姐在作画?打扰你了。” 谭永宜不在意地摇摇头:“早晨看到天空一抹朝霞,起了心思瞎涂几笔,没关系。”说着二人坐下,谭永宜看了看骆羽杉的脸色,笑道:“早饭时没看见你,这几天辛苦了,昨晚喝得不少吧?” 呃,原来大帅府的人把自己晚起的原因归之于昨夜的宴会了。骆羽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到谭老二昨夜的疯狂,脸上抑制不住地飞起了一抹晕红。 谭永宜没有注意到骆羽杉瞬间的羞窘,从丫环手中接过茶递给给骆羽杉,捧了自己的杯径自喝起来。 这里应该是谭永宜的画室,中间是订了画布的画架,墙边是完成的画作。 其中的一幅画引起了骆羽杉的注意。一片山峦起伏,日出东方,霞光万道,画倒是很普通的题材,但用笔极为苍劲,浓墨重彩,明明是国画却是油画的用笔方式,很有特色,而且看得出画者作画时心潮不平静。旁边还提有几行字:灿烂朝霞血染红,关山间隔此心同。千言万语从何说,付与灵犀一点通。 骆羽杉心下黯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信封拿了出来。 信封上有中央大学的名址,谭永宜接过去看了一眼,手有些颤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固。看了看骆羽杉,低声说道:“你坐,我……失陪一下。” 骆羽杉明白谭永宜的心情,急忙起身道:“大姐你忙,我还要去姨娘那里,等会儿见。”说着便出门去了。 谭永宜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关上门,打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雪笺,打开来,纸上静静躺着一粒红豆,未着一字。 谭永宜看了半晌,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早晨没见到谭嗣庆,按理说也应该去露个面。所以骆羽杉从谭永宜的画室出来,直接就去了前面,二姨娘居住的上房。 院子里人不少,几个丫头、老妈子站在屋子门外,看到骆羽杉连忙笑着行礼,一边打起门帘,笑着通报:“二少夫人来了。” 走进了大厅,只见一个丫头正擦着博古架上一尊唐三彩,见到骆羽杉笑着道:“二夫人她们在二楼打麻将呢,二少夫人请!” 楼梯上铺着暗红的地毡,带着笑意的声浪隐隐约约从上面传来,骆羽杉微微呼口气,脚下没停,踩上了楼梯。 有丫头在房里伺候茶水,看到骆羽杉忙打了招呼,二夫人笑着,站起身把骆羽杉让到了沙发上,丫头坐到她原来的位置接着打。 骆羽杉忙笑着道:“姨娘打牌就好,我在一边坐坐,不必管我。” 二夫人从丫环手里接过茶杯,递到骆羽杉手中:“打牌也只不过是消遣,我也没什么瘾,没关系。” 牌桌上一个人侧身回头,笑着搭话:“二少夫人,二夫人是为了给府里省钱呢,邀她打牌邀几次都难得赏脸,要不是姑太太她们来了,想在牌桌上赢二夫人几文钱,我看难得很。” 骆羽杉闻声看去,原来是老虎叔的儿媳王玫瑰,便笑着打了招呼。王玫瑰侧身,现出对面的大帅府姑太太,正是谭嗣庆唯一的妹妹,嫁了宁州警备司令曹梦扬的谭嗣贞,于是起身喊了“姑太太”。 谭嗣贞手里正忙,笑着对旁边一个中年妇人道:“哎呀,我这什么手气,竟叫你清一色了!”听到骆羽杉打招呼,便停了手里的动静,笑着聊了两句。 二夫人笑道:“那位,二少夫人不认识吧?” 骆羽杉看了看姑太太身边穿锦蓝高领旗袍、手指上戴了几枚大粉红钻戒的中年妇人,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说起来可是大名鼎鼎,值得隆重介绍,武作人先生的夫人,姑太太自幼要好的老姐妹。”王玫瑰嘻嘻笑着说道。 武作人是有名的金融界人士,北方军政府的财神,想不到这竟是她的夫人。骆羽杉忙又起身打了招呼。 武夫人一边手里“哗啦啦”的洗牌,一边笑着说:“二少夫人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这女人啊,一打上牌,就什么礼节都顾不得了,二少夫人见谅。我说你们两个,介绍也不一次性介绍完,让二少夫人起来坐下几次,真是该打。” 姑太太看了看骆羽杉,一边利索地出牌,一边笑道:“哎呦,老姐姐还真是和我们二少夫人有缘分,这就心疼上了。”说着竖起一双手在武夫人面前摇了摇:“我们老二可是好不容易才娶进来的,你别打主意。”这话一说,除骆羽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外,几个人都笑起来,气氛更是热闹。 打牌本来就是消遣,讲讲南地的新闻,北方的热闹,闲来无事的女人聚在一起碎嘴是免不了的,哪怕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太太,新闻和玩笑说完了,就开始讲女人间的话题,什么样的头发时髦,啥样的钻戒稀罕,什么地方好玩,哪个名角新出了什么戏,琐琐碎碎打发时光。 骆羽杉陪了一会儿,国内的东西自己不熟,打牌也不会,可以说的话题实在不多,看她们打牌打得热闹便告辞走出来。 太阳已经很高,空气里都开始觉得暖烘烘的。骆羽杉慢慢地从树阴下走着,一边走一边觉得恍恍惚惚。 仿佛还是昨天,自己还捧着厚厚的英语资料,在实验室熬夜,在图书馆做笔记,突然便被折断了翅膀,扔进了这巨大的笼子。难道从今以后,自己也要靠每天打麻将、听戏,东家长西家短地打发时日? 想着,心里忽然一阵难受,一阵迷茫,本来想去四夫人那里打一转的心情也没了,叹了口气,转身向自己的居处走去。 四夫人的丫环翠环从楼里出来,看到骆羽杉的身影,愣了一下,转回去上楼和四夫人轻轻说了几句。 四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少帅夫人,老头子和老二化了那么多心思才硬娶进来的名门闺秀,留洋的才女,眼睛里哪里会有我这个姨娘?看得起老二,还不是因为她手里抓着府里的大权?” “可是,大帅最宠爱的可是四夫人……”翠环不服气地说道。 “宠爱?”四夫人斜飞了一眼:“宠爱有什么用?大夫人都去了这些年了,老爷子还念念不忘,空着那个位置,老二整天要做内掌柜,那么多不方便的地方,还不是要忍着?” “前段时间不是听说……”翠环迟疑地问,不是听说二夫人要飞上枝头了吗?四夫人为此还难受了几天。 “听说有什么用?老头子还不是去了一趟慈云寺就变了主意?哄人白欢喜一场罢了。”四夫人懒洋洋伸个懒腰,在穿衣镜前晃了晃细小的腰身:“哦,四少夫人前几日说买了一批新的丝绸做衣服的,有没有送过来?” 翠环笑着回答道:“昨天就送来了,说夫人什么时候有空,大家约了一起去量身,看样式呢。” 四夫人也笑:“嗯,还是老四家的有点良心,偶尔让人赚点小便宜。” 接过丫头递过来的银制烟盒,取了一颗烟出来点上,顺势歪在了沙发上:“说小便宜,还真是小的毫毛一般,就老四他们两口子那黑白生意,虽说大头交公,但单就‘十抽一’(过手的钱在自己的银行帐户先存十天)就是不得了的数目,何况还有那小头呢?指甲缝里漏出来的,就是上等人家一辈子的开销。” “听说二少夫人家送的陪嫁也不少啊。”翠环显然来了兴致。(未完待续) 新闻旧闻 “那倒是,骆家还是知趣的。明白女儿嫁进大帅府不能太寒酸,送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凌州和苏杭几家极为赚钱的商号呢。”说到这些,四夫人不由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富商、世家出来的大小姐,这些是自己这种草根阶层出身的人没法子比的。 翠环看四夫人情绪低落下来,便笑道:“再有钱,那也比不上咱们大帅府,大帅随手送给夫人的一只火油钻,就不知价值多少呢。” 四夫人看了看手上硕/大的戒指,脸上浮起了笑容。 骆羽杉回到楼上,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心里觉得空荡荡的,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对丫环翠珠道:“哪里有什么书?找一些来给我看看可好?” 翠珠点头答应:“大小姐和三小姐房里都有,下面客厅里也有呢。” 骆羽杉想了想,谭永宜刚接了信,可能心情起伏,不该去打扰她;而谭永宁上学去了,擅自叫丫环去翻她的书更不好。于是笑笑:“把客厅里的拿来给我看看吧。” 翠珠答应一声下了楼。过了一会儿,捧了一堆杂志和报纸走了上来。 骆羽杉谢了她,看那些杂志都是一些电影刊物,倒是有一本《太阳月刊》,所选的文章很有水准,有的甚至是一些国外关于对中国看法的翻译文章。 倒了茶水端过来的翠环看她对这本杂志感兴趣,于是笑道:“这本杂志是三少爷主持出版的。” 骆羽杉微微一怔:“三少爷?” “嗯。”翠环点点头,“三少爷在家园路老公馆对面开了一家太阳书店,出版这本书呢。不过。”翠环顿了顿,看看骆羽杉接着说:“不过我听四姨娘她们说,都卖不出去,亏本的。” 骆羽杉翻了翻里面的文章,也是,这样“阳春白雪”脱离老百姓生活的杂志,肯定不合市民的胃口。自己刚来大帅府,不了解情况,且素性不喜欢背后讲别人的闲话,于是笑了笑没吭声。 放下杂志,转手拿起了报纸。是这几天的日报,随便翻了翻,看到一大堆关于自己和谭老二婚事的消息,居然还有一个专栏,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的时事版上,最让骆羽杉起了兴趣的,是评论员关于欧洲局势的分析,说战争正向纵深蔓延,欧洲局势已经糜烂,又想了想自己曾听威廉姆无意识说到外交上的一些消息,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战火纷飞风景如画的欧洲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伦敦有没有受到影响?自己就那样走了,老詹姆斯还不知怎么跳脚呢,那个实验本来眼看就要完成了…… 心里叹了口气,翻过经济版,看到了一个关于骆家的消息。说最近外国棉纱在国内市场上大量减少,骆家借此机会,新成立了华洋纺织公司,在凌州、闽浙等地同时开设分厂,以期尽快发展民族棉纺工业。记者的结论是,如果华洋全部开工,将垄断南方的棉纺市场云云。 相对应的是谭少辅的中富公司,新设立华富面粉公司。以中富银行雄厚的财力,将陆续在南方各地开办数家面粉厂,据闻花费两万多美元从美商爱利斯厂订购的机器已经运抵凌州等等。 下面还有记者的分析,洋面粉每袋四十斤,售价银元一块七左右,而华富的面粉和洋粉质量、色泽都不相上下,售价却只有一块二,预计将会迅速占领江南市场。骆羽杉暗暗点头,民族工业的发展倒的确是有益民生的大事和好事。 接着翻下去,无意识翻开的一张前几天的报纸让骆羽杉愣住。 上面有一则所占版面不大的时事新闻。 说大不列颠驻凌州公使馆人员轮职变更,新上任的公使查尔斯及参赞威廉姆等可能将于半月后到达凌州,上面还刊登了公使馆提供的即将上任的各要员的照片。 照片很小,但骆羽杉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 看着看着,眼睛一热,视线有些模糊,骆羽杉看了看旁边全神贯注打扫卫生的翠珠,微微侧开了脸。 起身装作看风景,站到了窗前。 天空很晴朗,太阳泛着热烘烘的光,隔着白色的纱帘看出去都有点晃得人头晕。憋在胸腔里许久的叹息,未及发出,便好似和着窗外的日光成了热浪。 人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渺小。外面有仆役和园丁在花园里剪草,茉莉如雪,宝巾火红,远处是大帅府后院的小小池塘,莲叶如碧,荷花亭亭。但这一切因为了日光却显得有些乏力,带了些颓废的影子。 闭上眼睛,让心情慢慢沉淀下去,许久骆羽杉才轻轻叹了口气。 睁开眼睛,顺手把窗纱拉开了一点,外面的人和景色瞬时清晰了起来。 一个老妈子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骆羽杉无意地看了过去,竟是亚玉。 可是骆府有什么事?念头一转,便不再去想刚才令自己突然心痛的小小照片。 果然,没多久,房门轻轻敲响,翠珠赶紧走过去开了门。 老妈子恭谨的笑脸出现在门口:“二少夫人,骆府派人来找您呢。” 接着是亚玉的笑脸:“四小姐。” 骆羽杉笑笑,谢了老妈子,让亚玉进来,翠珠很有眼色地笑笑走了出去。 看亚玉走的脸红扑扑地,骆羽杉倒了杯水给她,笑着问道:“家里有事?” 亚玉慌忙接过水杯,摇了摇头:“没事,家里挺好。是老太太和少奶奶让我来的。” 骆羽杉眨眨眼,看着她。 亚玉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骆羽杉:“这是四小姐那些嫁妆箱子的钥匙,那天都没来得及给您,怕您要取东西什么的急着用;还有,少奶奶说了,四小姐一个人太孤单,以后啊,我就当是陪嫁的丫头,跟着四小姐了。”亚玉说的笑眯眯。 骆羽杉也不由笑了,接过钥匙随手放在身边,看了看亚玉道:“也好,你就在这帮我一阵子,若想回去了再回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敲门。亚玉走过去打开,谭永宜和颜宝航站在门外,看到骆羽杉笑着走进来:“中午还有一些从外地来的故旧亲戚,二姨娘让我们去陪客,你累不累?若是累我就和大嫂她们去。” 骆羽杉连忙起身笑道:“谢谢大姐和大嫂,哪里就那么娇贵?何况和你们一起,又怎会亏待了我?”三人一笑,走了出去。 走进前院的偏厅,邵云芝和戴美思早已坐在客人中,正聊得热闹,看到她们三个忙招呼了。邵云芝笑眯眯拉过骆羽杉道:“刚才还说呢,二嫂这不是来了?姨奶奶、姑太太们可看清楚,可别再问我二嫂好不好看——问了我也画不出来,画家在这儿呢。” 坐得离邵云芝最近的堂姑太太谭嗣春戳了戳邵云芝的额头,笑着恨恨地说:“真真四少夫人这张巧嘴,没见过二少夫人,问了问她,这不,还画不出来呢,哪个让你拿嘴画?”(未完待续) 比翼 众人笑起来,堂姑太太拉了骆羽杉的手一边打量,一边赞不绝口。邵云芝在一边故意斜了堂姑太太一眼:“姑太太,我看啊,我还是走吧,也别陪您老吃饭了——哪里吃得下?认识您这么些年,就没听您夸过我几句,这下更好,硬生生给二嫂比下去了。” 惹得堂姑太太又是一顿笑骂,席上一时说笑成一团。姑嫂妯娌几人照顾得席上滴水不漏,结束后殷勤把客人送完方一起往回走。 转过回廊,邵云芝喊住谭永宜笑道:“大姐,料子我可是准备好了,衣服的样子还等您的图呢,千万可别忘了。” 谭永宜正看着旁边一架紫藤开得绚烂,闻言笑着答应:“没忘,差不多画好了,晚点你让翠屏来拿。” 邵云芝看着谭永宜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旗袍,倒和那紫藤花有些相映生辉,多看了几眼,笑着答应,转头拉了戴美思一起去看衣料。 骆羽杉从修剪得如层云般的罗汉松盆景上收回视线,有些意外地看了谭永宜一眼,想不到她这个画家,还兼做时装设计。 颜宝航随手拽了架上一穗青葡萄,吃了一颗,酸得直吸气,看她不解的神色笑着道:“永宜可是多才多艺呢。二弟妹有没有发现家里的一些衣服样子市面没有见过?那就是永宜的手笔。其实我一直说,干脆开个时装公司好了,既方便了自己做衣服,又可以做做生意。家里这么多美女,个个都是衣服架子,不愁新款式穿不出去;而且还有那么多朋友故旧,哪里会没有钱赚?” 还真是很有道理呢,骆羽杉点点头,正想说话,后面谭永宁的声音笑着传过来:“大嫂,赚钱可别忘了我!新衣服我也喜欢,所以开时装公司记得算我一个。” 三人停步回头,看到谭永宁已经走到了身边,谭永宜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没课了,不回来待会儿你们偷偷去赚钱,我不是亏了?”谭永宁嘻嘻笑,看着大嫂手里的青葡萄,眨眨眼睛,也摘了一颗放到嘴里,却立即吐了出来,酸的直伸舌头,然后冲颜宝航会意地一笑,颜宝航微红了脸。 “死丫头,钱钱钱,你很缺钱啊?”谭永宜笑骂,一边伸手出来:“开公司要启动资金的,请三小姐交股本上来。” 谭永宁做个鬼脸,腻上谭永宜的脖子:“好大姐,你就替我出了吧,我一个穷学生,哪里会有钱?大姐——” 转头看到骆羽杉看着她们姐妹淡笑,谭永宁道:“哦,说起来,设计师还有一个呢。”看大姐、大嫂都看着自己,忙指了指骆羽杉:“二嫂。二嫂的工笔我看不弱于大姐,一定也会画的。” 说完,没等谭永宜和颜宝航说话,已经拉过骆羽杉的手笑眯眯道:“二嫂,哪天也画一幅夏荷图给我,话说那张图我极想要的,但是羽枫说她收藏了,说什么都不给呢。” 原来谭永宁还记得在蕊园那张画,骆羽杉笑笑:“有大姐这个名画家,三妹可不是难为我?就那两笔涂鸦,我哪里好意思拿出来。” “我不管,二嫂,有空了就给我画好不好?我都让羽枫那张画谗死了。”谭永宁赖皮地说道。 众人皆笑起来,谭永宜想不到这四小姐竟还有如此内秀——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谭永宁看画的眼光不错,也很高,等闲的手笔入不了她的眼。看来老二真是淘到宝了呢。 说说笑笑,一行人到了岔路,分手各自回去。 骆羽杉回房睡了个午觉,起身时已经三点多了。看着素纱的帷帐,不由自嘲地一笑,还真是米虫的日子,混吃等死。 叹口气坐起身,才蓦然发现谭老二居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骆羽杉习惯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揉皱了的旗袍,完整无损,才放心地斜了谭老二一眼。 “怎么,担心我趁你睡觉作怪?杉儿也太小瞧我了吧?要做什么,我直接动手就是,何必折腾你休息?”谭老二似乎很理直气壮地说道,说着顺便扬眉看了看骆羽杉春睡海棠般的俏脸,毫不出意料的,在那上面看到了刹时飞上的红晕,不由低低笑起来。 骆羽杉有些不自在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做理会,径自走进盥洗室去洗面换衣服。 等她走出来,谭少轩才假作意外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接你?” 我哪里知道?你少胡说!骆羽杉看了他一眼,仍旧不吭声。 “那你换衣服做什么?不是告诉我你知道要出去?”谭少轩当然明白她的眼神什么意思,笑着问道。杉儿这双大眼睛真是可爱,就象会说话一般。 看骆羽杉仍旧不理他,谭少轩站起身来:“走吧,我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揽骆羽杉的腰肢。 骆羽杉退后两步想躲开他的手,谭少轩却早有准备,蓦然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臂,俯身低低道:“我都没有吵醒你睡觉,还不能拿个奖励?”说着便要俯身吻下来。 骆羽杉急忙闪避,谭少轩勾唇轻笑,假装顺势将她往床上一推,吓得骆羽杉低低惊呼,谭少轩伸手拉住了她的腰,薄唇也已经覆上诱人的樱唇。 扣住她扭动的身和头,谭少轩轻轻舔舐着她的唇,但却无法让自己在浅尝中满足,于是稍稍用力摸了一下柔软的腰肢,趁她惊悸撬开贝齿,辗转反侧加深着热吻。 怀中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诱人的芳香令谭少轩欲望上升。餍足了,长长舒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像个色狼一样,就这么将杉儿扑倒在床上,谭少轩暗哑地低声道:“走吧,再不走我不能保证能控制得住自己……” 骆羽杉闻言一顿,俏脸更红,急忙用力推开谭少轩,扶住妆台,轻轻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谭少轩带笑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待她转头看过来时,方伸手扶住了骆羽杉的手臂:“走吧。” 骆羽杉没有挣脱,因为腿还有些发软,是以任他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车子已经在门前等候,夏汉声看到他们出来,笑着招呼道“二少夫人”,赶紧打开了车门。 骆羽杉淡笑点头,上了车,夏汉声坐到了司机位旁边的副驾驶座,骆羽杉忽然放下心来。有副官同行,就不会是两人独处。 车子出了城门,一直向东南行驶,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才转进了一片广阔的平地。旁边有几排不连续的平房。 车子停稳,夏汉声下车拉开了车门,谭少轩先走下去,以手扶住车门上部,等骆羽杉下车。 站在地上,举目回望,见几条长长的混凝土跑道远远延伸开去,旁边一些小小的土丘或者山包旁边,大树之下,有几架墨绿色的飞机正静静停着。 而最近的停机坪上,一架飞机已经启动,轰鸣声如风啸般传过来。 原来谭少轩带自己来看机场和飞机,骆羽杉看了一眼谭老二。谭少轩示意她跟着走进去,在平房里一间屋子前站住,早等在那里的一个年轻女军官举手敬礼,谭少轩道:“邢秘书,交给你了,换好衣服。” “是!”邢秘书答应,看着谭少轩走进旁边的屋子,然后对骆羽杉笑了笑:“二少夫人,里面请!” 骆羽杉抬头看看她,一套军绿的戎装,戴着船型的军帽,短发齐耳,腰间一条皮带,身材苗条,妩媚中别有一番英姿飒爽。于是笑笑点头,随她走进了房内。 好像个换衣间,靠墙有两排大柜子,中间一张长凳,上面放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装,邢秘书道:“这是飞行服,请少夫人换上。” 谭老二居然要带自己上天?骆羽杉有些吃惊,不过她素性不是难为人的性子,于是点头答应,拿起衣服却看着对面含笑的邢秘书不说话。(未完待续) 出乎意料的行家 邢秘书看看她明白过来,心里暗暗惊奇这位二少夫人竟然这样害羞,但却没说什么,笑笑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走回来,骆羽杉已经换上了衣服,飞行服是连身的,浅兰色呢布。邢秘书赶紧帮忙整理好,换了飞行靴——是那种靴筒几乎一直到膝盖的高筒靴,拿起飞行头盔,两人前后走出了房子。 谭少轩已经在门外等候,也已经换了飞行服,不过身上比骆羽杉多出来一个小包。见走在前面的邢秘书一直笑,便挑了挑眉向她身后看去。 真是很惊艳!一身飞行服穿在骆羽杉身上,尽管有点肥大,但却挡不住那娇俏温雅中透着飒爽的别样美丽。谭少轩勾唇一笑,伸出手来:“我们走。” 夏汉声和邢秘书都含笑站在旁边,再不愿意,骆羽杉也不能不给谭少帅这个面子,于是悄悄瞅了他一眼,把手伸出来。 谭少轩微微一笑握住,拉着她走到外面。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谭少轩摇摇手示意不必,他很享受和杉儿只手交握一起前行的感觉,要车干什么? 司机立即将车开走,二人继续朝停在停机坪的飞机走去,夏汉声和邢秘书一直跟在身后。 指了指飞机,谭少轩道:“1903年12月17日,美利坚的莱特兄弟驾驶他们制造的飞行器员进行首次持续的、有动力的、可操纵的飞行。” 看了看骆羽杉,谭少轩接着道:“1910年12月10日,我去法兰西参加巴黎展览会,一架飞机在表演时坠毁,驾驶员被抛出了燃烧的机舱。但是,这架飞机却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因为它使用了新型发动机。用一台五十马力的发动机使风扇向后推动,这恐怕是新型发动机的一个雏形。” 看骆羽杉很是认真地在听,谭少轩接着说:“初期的飞机都使用单台发动机,飞行中常常会出现发动机突然关车的故障。这对飞行安全是个巨大的威胁。现在大不列颠的肖特兄弟申请了多台发动机设计的专利。” “他们的双发动机系统,使飞行员不用担心因发动机突然停车而引起的事故,在航空安全方面应该算是一个重大进展。装配这种发动机的飞机被称为‘3-2’型飞机。就是说这种飞机装有三副螺旋桨,两台发动机。这种飞机还装有两套飞行操纵系统,因此两名驾驶员都能操纵飞机而不必更换座位。”指了指前面的飞机,谭少轩道:“这架就是。” 顺着他的手指,骆羽杉看了看前面正在轰鸣的、顶上有着巨大一字式机翼的飞机,继而转头看向谭少轩,她想不到谭老二还是行家。 看到她的目光,谭少轩微笑:“我觉得,飞机实在是一件不得了的发明。尽管现在技术还不成熟,在军事上的用途也仅限于侦察、运输、校正火炮等辅助任务。在战斗中,双方飞行员用的武器也乱七八糟,最可笑的曾经是石头,现在也只不过是改自陆军使用的轻机枪。” 谭少轩笑了笑:“最新的是目前越来越激烈的欧洲战争,大不列颠飞机用了火箭。而德国的‘福克E3’式装备了性能更好的‘机枪同步射击’装置,是目前飞行性能最优越、火力最好的战斗机。但是我始终认为,飞机的出现将会形成未来的空战。” 谭少轩双眼发亮,光彩熠熠:“就算在民用上,如果载客飞机一旦成为普通百姓出门的交通工具,那样的情景想起来就令我兴奋。今年,我们已经派出了几批军官,到法兰西西南部的高特龙技术学校,和美利坚西部的康德鲁茨军官学校学习航空技术,未来的战争绝对不能排除空战。目前,飞机本身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太多,不过,我们绝不能落后于人!”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飞机旁,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戎装的中年外国人疾步走过来,和谭少轩两人相对敬礼:“少帅。” 是美式英语,看来是个美国人,骆羽杉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谭少轩笑着介绍了骆羽杉,接着转头对骆羽杉道:“我的飞行教练兼飞机驾驶员,拜尔上校。” “您好夫人。”拜尔笑着敬了个军礼。 骆羽杉也连忙笑着打过招呼:“您好,拜尔先生。”很标准的伦敦音。 拜尔眼睛一亮,但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谭少轩道:“飞机已经准备好,少帅可以飞行了。” 谭少轩点头,示意骆羽杉跟自己登上舷梯。 机舱里有前后两个座位。骆羽杉很自觉地坐在了后面。谭少轩帮她戴好头盔,顺便教了她几个手语: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伸出来,意思是“明白”;握拳只伸出大拇指,向下,表示想降落。然后自己坐好,放下舱盖,开始检查并和塔台通话。 “确认跑道清空,收到。” “基本动力系统检查完毕!” “右发动机功率已达百分之二十,左发动机功率一致,启动完成。” “收到,准备提速。” “提速开始!” “五十....六十....七十五....” “起飞准备全部完成。” 骆羽杉注意到,飞机旁还有几个地勤人员在作出各种手势。谭少轩也在看,见地勤人员作出了一手掌竖起,一胳膊手掌平伸的手势,便将发动机调至最大功率。待相关人员作出跑向安全线,撤离飞机起飞的危险地带的手语后,慢慢拉动操纵杆,飞机开始缓缓滑行。 接着轰鸣声增大,发动机的转速加快。旁边一个地勤人员单腿跪地,侧身,伸出右手,手掌侧立,伸出食指中指,表示飞机可以起飞。 很快,飞机离开了跑道,缓缓飞上蓝天。 谭少轩含笑侧头,食指拇指相对做了一个ok的手势,骆羽杉看了看他,照猫画虎做了一遍。 骆羽杉本就是极为沉稳的性格,加上又是学医,实习时各种状况都没少见,所以尽管有些担心,却并不怎么害怕,更不用说吓得哇哇乱叫。 谭少轩开得很平稳,飞行高度也不算高,故而过了一会骆羽杉便安安静静地在看风景了。大地一望平畴,眼界突然开阔。 谭少轩一边回答塔台的问话,一边注意着身后人的动静,见她这般平静,不由暗暗点头,说实话,似乎很难看到杉儿惊慌失措的模样。 飞了一会儿,做了几个拐弯盘旋,飞机便慢慢降落了。 换好衣服出来,上车,几个人没有回城,车子向着白云山北麓开了过去。 谭少轩看了看绿意覆盖的山峦笑道:“我们在市郊组建了航校,以美利坚军队的标准培养训练空军,山北是空军疗养院,刚设立不久,杉儿陪我过去看看。” 说着,车子驶进了一个不大的门口,里面好象市内的一些公园,或者说谁家的别院,花木扶疏环境清幽,鸟声鸣翠。 车子停在后面一桩小楼前,三人下了车,夏汉声从后尾箱拿出一个旅行包递给谭少轩,谭少轩扬唇点头,和骆羽杉走进楼内。上了二楼进了中间的房间,谭少轩把旅行包放在茶几上:“里面有热水,包里有换洗衣服,杉儿洗个澡,一会儿我们去吃饭,晚上在这里休养的外籍飞行员有个party,到时我们一起去。” 骆羽杉没有说话,只是用大眼睛看着他,谭少轩一笑:“我先去处理一些事,很快回来。”说完转身去了。 骆羽杉从包里拿出衣服,一边往盥洗室走,一边腹诽,这个谭老二真是怪,自己的衣服他怎么天天带在车子里呢? 慢慢洗完澡,走出来天已经有点黑了,骆羽杉打开灯,窝到沙发里休息了一会儿。门响,才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感情事不容易 果然是谭少轩回来了:“饿了没有?走,我们去尝尝飞行员的营养餐。” 一边走,一边听谭少轩讲飞行员的培养,骆羽杉才明白,为什么会给这些军人不同一般的待遇。 原来培养一个飞行员竟要五到七年左右的漫长时间。航校四年完整的飞行理论课程和多次飞行训练,两年到两年半的地面理论,然后才能进入飞行训练。通过考试拿到飞行准许,然后是模拟机训练和本场训练等等。 两个人走进餐厅,已经有不少穿了军装的人坐在座位上进餐,看到谭少轩,纷纷起身举手敬礼,谭少轩淡笑着示意大家吃饭。然后带着骆羽杉在最后的桌子上坐了:“杉儿,这里是自助餐,喜欢什么自己拿。” 骆羽杉点头,随着夏汉声走到餐台前。饭菜很丰盛,还有几十种江南点心,巧克力、水果等,于是捡自己喜欢的拿了一点,夏汉声帮她取了一杯果汁。 等她回去座位,谭少轩已经开始吃起来,旁边是一杯咖啡。 两人都秉承食不语的古训,只是静静地用餐。吃完了谭少轩才问了一句:“饱了?你吃得太少。”见骆羽杉没说话,便也不再问。 回到楼上,谭少轩洗澡换了衣服,慢慢带着骆羽杉向开party的文体中心走去。 走得近了,便听到舞曲飘出来,是缓慢流畅的三拍子华尔兹曲子,细细听来正是那首盛传已久的《蓝色多瑙河》。 夏汉声在门前迎候,见到他们便笑着走上前打了招呼,三人一起走进去。 一楼是棋牌室、图书馆,上了二楼便看到装了落地玻璃的舞厅里已经有不少人或在起舞或在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喝着香槟。 门口几个笑着聊天的军人看到谭少轩连忙立正敬礼,谭少轩微微颌首,拉着骆羽杉的手走了进去。 认识的纷纷来打招呼,谭少轩示意大家自便,和骆羽杉坐到了临窗的一张桌子旁。 夏汉声端来了果汁和香槟,骆羽杉笑着谢了,接过一杯果汁慢慢喝着。 把饮料放好,夏汉声在谭少轩耳边说了两句,谭少轩微微蹙眉,看了看骆羽杉道:“杉儿,你先坐,我一会儿回来。”说着起身带着夏汉声走了出去。 屋子里大部分是洋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中国军人,女性就更少。骆羽杉看着直觉奇怪,这样怎么开party?难不成男人和男人跳舞? 正想着,一个棕发碧眼、穿了西装相貌非常英俊的年轻鬼佬走了过来,举起左手笑着打招呼:“嗨,美丽的女士,我是飞行教练安德鲁,很高兴认识您,介不介意一起坐?” 骆羽杉笑笑,无可无不可地淡淡点头。 安德鲁在旁边坐下来,晃了晃手里的香槟,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看您和少帅在一起,请问您认识戴美思女士吗?” 谭少轶的英国妻子?骆羽杉点点头:“是的,请问您……” “我是她的中学同学,我……因为她才来到中国。”安德鲁笑了一下。 “哦,你好,我是他丈夫二哥的妻子。”骆羽杉笑了笑解释道。 “原来是少帅夫人,失敬!”安德鲁想了想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惊讶地挑了挑眉:“我看了关于你们新婚的报道,祝福您!” 骆羽杉笑了笑没吭声。 “亲爱的,您很幸运。”安德鲁摇了摇头:“戴美思为了嫁到中国吃了很多苦。” 戴美思和谭少轶不是在伦敦相遇相爱的吗?吃苦?难道是家族的压力?骆羽杉对他们夫妻的事并没有了解,所以并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一个讲标准伦敦英语的女士,安德鲁很有倾诉的欲望,接着说道:“戴美思和谭少轶先生是在凌州相遇的。她是一个年轻、漂亮、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少女,仅仅因为对东方的好奇,便作为《英伦西报》的中国撰稿人来到凌州。” 骆羽杉有些诧异,自己看到的戴美思好象很习惯中国生活,想不到她居然这样有勇气。 安德鲁似乎看懂了她的惊讶,一笑接着说:“戴美思生性好奇、好动、好冒险,生活经历十分丰富。来中国前,她甚至为了观察和研究猿猴的生活习性,在刚果的丛林里生活了一年。她对猴子有着特殊的爱好,听说现在还养着一只猴子。” 是吗?骆羽杉更是惊奇,自己到大帅府时日太短,还没有见过呢。想到英俊斯文、循循儒雅的谭少轶,居然有一个喜欢养猴子的洋太太,骆羽杉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情缘这东西真是怪异。 “后来戴美思通过我认识了英美烟草公司的经理英国人费拉司、美国人史密斯、中国经理陈洛桑,和洋人社交界交际花费丽茨,其后便经常被邀请参加有外国人参加或者是外国人主办的宴会。”安德鲁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眼睛盯着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 “在‘国际艺术俱乐部’的年会上,戴美思第一次见到了谭少轶先生。他的骑士风度,他流利幽默的英语,都让戴美思为之震惊,显然谭少轶先生也为认识了这样一位有才华的漂亮小姐而庆幸。”安德鲁说的娓娓动听,骆羽杉隐约感觉到了他心底对戴美思的一份异样的情愫。 “他们很快相爱了。但对于戴美思来说,嫁给谭少轶是一项冒险。因为她在洋人圈子里极为出众,连凌州的房地产大王约瑟夫也钟情于她。嫁给谭少轶先生,无形中就把一大群自己的朋友扔在了一边,不能不遭到我们中有些人的歧视。他们传出婚讯时,听说竟然还收到过一封侮辱性的信,信中是一张用过的手纸。”安德鲁的香槟喝完了,骆羽杉静静递了一杯过去,安德鲁感谢地看了她一眼。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故事,骆羽杉微微叹息了一声,这还不算来自大帅府的压力呢。想也想的到,谭嗣庆应该不会毫无二话痛快地允许他们结婚吧? 看来,每一份感情都不容易呢,骆羽杉笑了笑,安慰安德鲁:“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很幸福,我经常看到戴美思的笑脸。” 安德鲁点点头:“上帝保佑!” 两人正说着,谭少轩走了回来,眼光在骆羽杉和安德鲁之间转了一下,安德鲁很有眼色地举了举杯,告辞走开。 “杉儿,和安德鲁聊什么?”谭少轩坐定,笑眯眯问道。 “没什么。”骆羽杉眼睛也没抬,淡淡说道。 谭少轩挑了挑眉,正想接着说什么,旁边走过来一群人:“二哥,你果然在,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呵呵呵……(未完待续) 夜良辰 绕过正跳舞的人群,一身条纹西装,红色领带,黑色皮鞋放着亮光、神采飞扬、笑容满面的谭少轼带着一群人,大步走过来。一眼看到骆羽杉,他似乎微微有点意外,笑容不易察觉地一滞,迅速看了谭少轩一眼随即恢复正常,笑着叫了声“二嫂”。 身后男男女女一群人跟着走过来,看到骆羽杉时,有人的脸上竟然也好像有些不大自然,有的眼神便带了好奇、兴奋和看戏的意味。 骆羽杉微微抬眉淡笑着看了一眼,原来谭少轼带来的大多都是女子。 环肥燕瘦各具特色,从衣装上看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衣衫华丽,旗袍做工精致,身上的首饰非金即玉,这其中又有两个人特别出挑。 前面一个一身火红的牡丹嵌花掐腰织锦旗袍,浓妆艳抹,浓密的大波浪长发披在肩上,魅惑的眼神、性感丰厚的双唇,年轻丰满的身材,十指纤纤,涂着朱红蔻丹,颇有一些不同与其他人的风情,或者说有一丝风尘的感觉。 后面一个,却截然不同。一身月白银鹊穿花旗袍,除去修长秀美的脖颈上一串珍珠,别无其他首饰,唯有髻边攒着的几朵白色茉莉,星星点点透着清雅。身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柳眉弯弯,瞳孔清亮,巧笑倩兮间,唯觉玉面芙蓉,明眸流转。 看骆羽杉打量大家,谭少轼忙笑着介绍:“这是我二嫂,这位是罗师长的千金罗梦琳小姐,这是宋副军长的二小姐宋慧敏,这是……”原来都是一些中高层军官的千金或是姐妹,骆羽杉忙起身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 一身素色旗袍,双眸若星,冰肌雪肤,乌发如丝,娉娉婷婷站在那里。舞池变幻的灯光轻笼着她,唇角那一抹浅浅笑意,婉约如诗,温柔似画,盈盈仿若五月水上一朵新荷。这位新上位的二少夫人果真不是凡品,众人心中登时都不由暗暗赞叹。 旁边一双明亮清柔的眼眸悄悄暗了下去,升起几许落寞和怅然。谭少轼偷眼看了看旁边的玉面芙蓉,又斜了谭少轩一眼。 接着便介绍到那两个女子,红衣女子笑容灿烂地有些夸张,凤眼斜睃着谭少轼,而谭四少看她的样子也与他人有些许的异样,笑了笑说道:“这两位要隆重介绍。” 红衣女子握着手绢的玉白小手捂上了嘴巴,笑着横了谭少轼一眼,樱唇一撇:“姐姐要隆重介绍还算得上,我?四少,您就高抬贵手,不要这样笑话我了。”声音柔媚很是动人。 谭少轼笑着睨了她一眼:“那就先介绍密斯严——这位就是有名的戏剧家严霜华小姐,这位嘛,就是严小姐的小跟班儿柳明玉小姐……”话没说完,被柳明玉纤纤玉指戳到了额上:“四少真不是好人,越闹越不象样儿——还小跟班儿,严姐姐哪里要我这样什么也不懂的跟班?”旁边一群女子有的便笑起来,有的却很是不屑地悄悄撇了撇嘴。 骆羽杉听到谭少轼的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两位竟是南方有名的电影演员、“北梅南严”与梅萍齐名的严霜华和她新电影《春莺恨》的搭档柳明玉。 不由想起上午翻看的电影杂志,上面八卦到严霜华的家世和遭遇,似乎与谭少轩关系颇深。 严霜华出身于晚清没落贵族家庭,其父严海潮有一点精神疾患,曾是凌州最有钱也最会花钱的人物。不是吃大菜就是赌博、跑马,可惜赌技手气从来都不好,还常常被人捉弄。但仗着财大气粗,每每不以为然,明知道人家搞“连裆模子”骗他的钱,照样乐此不疲,甚至曾有一夜输掉一个饭店的“豪举”。 久而久之,诺大的产业便渐渐被掏空了,昔日的富豪大家成了一个空壳,房子越搬越小,四个轮子的车子也改成了“11”号汽车代步,到最后甚至一家人吃饭也成了问题。 严霜华是家里的老大,严家有女初长成,生得花容月貌,因为家境日渐败落,书也读不成了,不仅要忍受父亲精神病发作时的精神折磨——精神上有病还是严霜华能够忍受和同情的,一家人已经无米下锅,父亲却依旧砸锅卖铁花天酒地地暴殄天物,清醒时就吸鸦片、酗酒打人、逛妓院,实在令她难以忍受。 直到有一天严海潮在赌桌上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做赌注输了给人,被赢家要人逼得无路可逃的严霜华再也忍无可忍,一气之下跑到江边寻死。巧得很,谭少轩正好经过,于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后来严霜华被大唐电影制片公司老板项琨看中,开始了演艺生涯。 当时大唐电影公司刚成立,正筹划拍摄第一步古装片《碧玉簪》。从京城请了有名的女演员陈瑶香担任主角,但是陈瑶香正好和丈夫蔡军洋闹得不开心。蔡军洋觉得大唐把陈瑶香请来凌州,造成他们的婚姻亮了红灯,所以故意和大唐捣乱。找人把陈瑶香硬藏了起来,让大唐的《碧玉簪》拍不成。项琨遍找陈瑶香不着,百无良策,只好让严霜华上去顶替。想不到严霜华非常争气,一炮打响,影坛为之轰动,既红了大唐,也红了自己。 严霜华红遍江南,严海潮一次又一次纠缠上来,要钱要物,严霜华烦恼不已。又是谭少轩令人一支枪搞定了严海潮——--收了一笔钱,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严霜华。 所以,市井盛传,谭少轩是严霜华的护花使者和入幕之宾。 可能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谭少轼那么兴奋地喊“看我把谁带来了”和看到自己有些不大自在的原因吧?骆羽杉想着微微侧首看了看谭少轩。 严霜华和柳明玉正与谭少轩打招呼,二少依然是那种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骆羽杉预料中的见到佳人喜出往外或者喜不自胜。 一帮人打完招呼,便纷纷坐了下来,谭少轼和柳明玉相携进了舞池,其他美女也很快有男子相请,登时舞场上繁花似锦般地热闹了起来。 严霜华就坐在距离谭少轩不远的位子上。骆羽杉看了看坐得稳如泰山的谭老二,难道他看不见美人带着期盼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怎么还不请人共舞。莫不是自己这个所谓的二少夫人在旁边,有些不方便? 想到这儿,便起身欲走开。谭少轩见她起身忙问道:“杉儿,你去哪儿?” “我,我去洗手间。”骆羽杉想不到他会突然出声,只好找了个借口。心里暗暗腹诽,我在给你们创造机会,快去吧,管我干嘛? “哦,出门转右。”谭少轩看了看她,笑笑说道。 骆羽杉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在外面磨蹭了好久,才慢慢走回来,心道总该下场了吧? 谁知走回来一看,谭老二依然坐在那里,严美人却已经被人请了下场。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谭少轩。这狼也有不吃肉的时候?那么漂亮的美人谭老二怎么放过了? 看到她有些迷惑的眼神,谭老二黑眸带笑:“美丽的女士,能有幸请您跳支舞吗?” 垂下眼眸,只觉得谭老二的目光炯炯,一种超乎寻常地黑亮,让骆羽杉心里一阵阵不安,她不解地斜睨了他一眼,坐在这儿就为了等自己回来跳舞?正想着,谭少轩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骆羽杉无奈,只好起身,两人走下了舞池。 看得出谭少轩是个中高手,而华尔兹骆羽杉也熟悉,除去初初时的稍嫌僵硬,二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轻柔灵巧的倾斜、反身和旋转着,舞姿既庄重典雅、舒展大方,又华丽多姿、飘逸美观。 谭少轩的唇角又扬了起来,情不自禁想到第一次和杉儿跳舞的情形。虽然杉儿还是不大搭理自己,话也很少,但无疑双方的配合却越来越默契,这或者是一种好的预兆吧? 跳完了,走回座位,陆续有人过来敬酒。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以为他又会如以前一样,代自己喝掉或者挡掉。谁知,今夜的谭老二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看着大家敬酒,不仅不劝,还用一种“喝吧,我相信你很行”的眼神看着她,看的骆羽杉心里很是恼火。 Party的气氛越来越轻松、热闹,但因为谭少轩的纵容,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向二少夫人敬酒和劝酒,到party差不多结束时,骆羽杉已经醉了,神志不清地被谭少轩揽在身边,有些迷糊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未完待续) 绮色佳 朦胧中听到谭少轩低声说:“杉儿……我们回去了。”然后就被带着向外走。 走到外面,停下步子,又隐约听到谭老二说什么“你找来的,你负责,送走或是住下,随便……”然后是谭少轼“哇哇”怪叫的低低声音:“人家要见的是你!我……好好好,别瞪眼,我安排我安排……” 然后一番天旋地转,被抱起来走了一段路,然后就被放到了床上,迷迷糊糊中找到枕头便抱着睡了过去。 谭少轩看着床上俏脸晕红的佳人,星眸紧闭,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红粉,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带着酒香的呼吸如兰似麝,透着慑人心魂的魅力。 不由自主地轻轻在床边坐下来,抬手抚上了那细细的腰身。凹凸起伏的曲线和肌肤柔滑带着弹性的温腻感觉,令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欲望早已觉醒,抬头。 柔韧有力的指掌轻抚着骆羽杉的后背,顺着脊椎从上到下慢慢游移,滑到腰际,忽然用力在腰侧按了一下,骆羽杉身子猛地一滞,喉间不由低吟出声。 杉儿真是敏感,谭少轩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刚才可能觉得热,杉儿解开了旗袍的两个衣扣,微微俯身,灯光里便是满目春色。肌肤若凝脂,而身姿却渐渐增了风韵。 谭少轩抓过了佳人的柔荑,舌轻轻缠绕上她的指尖,开始吻那玉白的手指,轻柔而细密,一点一点。 骆羽杉低低浅吟两声,有些不舒服地拉回了自己的手。 谭少轩微微一愣,自嘲地摇摇头,放开她走进了盥洗室,洗脸、刷牙洗去了身上浓浓的酒味和沾染的烟痕,换了睡衣才轻轻躺到床上。 两人身子相贴,紧密得似乎连血液流动的微弱声音都可以感觉到。杉儿柔软而红艳的唇瓣,近得让谭少轩感觉到她呼吸之间的气息,唇上仿佛有麻痒的感觉传来……谭少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滚热…… 这样的距离是危险的,自己忍不住…… 下意识地想向后退,但显然身体更加忠实于本能,等他意识到,才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后退反而凑了上去,带着渴望深深吻住了那微张的樱唇。 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她的背部,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抱紧……他是如此渴望着她,渴望着融入她的身体..... 醉酒的骆羽杉发出了低低的轻吟,微微张开了迷蒙的水眸,但眼神是朦胧的,显然神志不太清楚,只是下意识无力地挣了两下。 本来力气和谭老二就没的比,何况是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红唇被覆盖,舌如灵蛇霸道地撬开她的齿,进入了翻江倒海般掠夺着。 胸腔的氧气似乎被抽干,骆羽杉酒醉的身子更没有了力气,只能很无辜地喘着气。谭少轩还是舍不得离开,辗转许久,半晌微微抬头平息了呼吸,接着又压上去。 霸道的侵犯和掠夺。 喘不过气来的骆羽杉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清醒过来。眼前谭少轩放大了的脸,和带着火热的眼神,令她禁不住低低惊呼出声,急忙想向后退去。 无奈浑身无力,谭少轩强壮的身躯紧紧靠过来,霎时间带着湿热的舌卷住她的丰盈,饥渴地啃咬着。骆羽杉惊悸出声,喘息着想把埋在胸前挑弄的流氓推开,无奈那具身体太过强壮和沉重,她如蚂蚁憾山无能为力。 “嗯——不要——”一只手在身侧游移,骆羽杉连忙用手抓住,张口想说,谭少轩粗重地喘息着转头,将她想说的话堵在了喉中…… 不,杉儿你不要再说不要,也不要再说不爱,我不想听,我想要你…… 修长的指掌灵活地在高山丘陵间滑动,徘徊着,逡巡着,骆羽杉只能挣扎着将身体努力向后缩去,她拼命撑开那个厚实的胸膛,不想让他再吃干抹净。 欲望萌动的男人真的好可怕,谭老二的铁臂任她怎么用力,也只是如被扔到岸上的鱼儿一般只能在他身下蠕动,却让谭少轩益发地欲望高涨。 流氓的手蓦然向下而去,骆羽杉深喘一声,便要惊叫,却被谭少轩覆盖了唇齿,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恍如柔弱的猫儿。 骆羽杉努力抽出两只手,握紧了拳头雨点般落在谭少轩宽厚的胸肩上,谭少轩恍如未见充耳不闻,两个人无声地挣扎纠缠着。 这个男人表面文雅十分有教养,为什么在这事上却总是像强盗一样霸道野蛮?骆羽杉感觉十分无力。 身下佳人柔软的唇像丰润的花瓣,蛊惑地谭少轩有点喘不过气来。真想就这样一直吻下去,直到将她吞入腹中。杉儿给自己的感觉,每次都是新的,好像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永远都不想停……吻着她,抚摸着她……身下的人儿娇弱,楚楚可人,从来不顺从,眼里不是没有惧怕,但却又坚持着自己的不驯和倔强,矛盾得令他激情高涨,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愉悦——火般热烈,水般温柔,总是让他不由自主便有了千般激情。 看着身前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佳人,谭少轩深深吸了两口气,平稳了下呼吸,然后从床头柜下面拿出了一瓶葡萄酒,对着骆羽杉邪邪地一笑:“想不到杉儿的自制力这么强,那么多酒都没有让杉儿一醉而休,我这里还藏了瓶好酒,来,一起喝。” 说着,仰头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俯身,手捧住了骆羽杉的俏脸,嘴巴覆盖上去,趁骆羽杉扭动挣扎,手在丰盈的海拔上微微用力捏了一把。 骆羽杉惊悸,一口酒全部灌到了口中,咳着呜呜出声。谭少轩怜香惜玉地附嘴上来,几乎是贪婪地吸取着她口中的美酒,唇舌再次纠缠…… 谭少轩的吻变得益发热切,带着侵略般的热度,在骆羽杉的脸颊、耳轮和胸口烙下火热的痕迹……骆羽杉蜷缩着身子,这滚烫的吻让她颤栗,只能发出迷糊的低喘,带着诱惑的低喘撩拨得谭少轩更加欲罢不能…… 当骆羽杉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时,谭少轩终于意犹未尽地起身,第二口酒带着他霸道的唇舌又压了上来…… 无力阻止,骆羽杉只能喘息着,承受着,酒液滑入口中,喉咙和胃里,一片火热,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但身体却越来越灼热,谭老二蠢蠢欲动,可是她虚软难言,无力抗拒…… 骆羽杉闭上了眼睛,快感袭来,她能感觉到他热烫的指掌,他带着迫切的需索探求,唇齿交缠,肢体相依,她低低呜咽着,又一次看到了天上烟花绚彩…… 第二天早上,当骆羽杉从睡梦中醒来,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悄悄洒落窗前。骆羽杉摇了摇头,努力想按压下脑中木木的痛感,微微一动,便觉得身子酸软无力。 昨夜残存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浮现,骆羽杉不由红了脸,这个死流氓,竟然夜夜不放过自己,真是可恶复可恨…… 正想着,耳畔响起脚步声。骆羽杉连忙将被单拉过头,盖住了自己,却想不到单薄的被单,令她床单下未着寸缕的身躯曲线一览无遗。 谭少轩带笑的声音传过来:“我让人送了早点过来,杉儿吃完再睡吧?” 骆羽杉不出声也不动,谭少轩走到床边,骆羽杉觉得床向一侧一沉,明白是某人坐了上来,连忙向里面缩了一下。 惹得谭少轩又低笑出声:“杉儿,今天没什么事,你好好休息,傍晚我派人来接你。北方军政府的代表团要回去,在帝国酒店设宴送行,你陪我参加。” 大帅府的少帅夫人就是这样用来充门面的罢,骆羽杉心中暗暗腹诽。真是想不明白谭老二一根筋为什么就认准了自己,其实说起来,那个出身官宦后裔的余大小姐应该是更合适的人选才对呢。(未完待续) 名媛 那天尽管短短一面,虽说余浅予对自己有敌意,而且很显然情绪有些激动,甚至说些微的失态。但骆羽杉却觉得心里一点也不怪她,哪个少女不怀春?明明是订了婚的,却给人半途弃去,而且还不是自己的原因。 这事儿如果自己遇到,也不一定会比余浅予处理的更好。 作为名门闺秀和未来的豪门少奶奶培养出来的女子,余浅予无疑应该比自己这个书虫更适合大帅府。 余浅予是名媛,尊贵、高雅,自幼举手投足都经过系统的培养,家教严谨而时尚。听说这样的上流社会交际花除学习舞蹈、英文、戏曲之外,穿衣考究而前卫。吃东西亦非常讲究,每一餐都要按照合理的营养进行搭配,甚至会精细到几点吃早餐,何时用下午茶,几点用晚饭;吃饭过程,不能玩弄碗筷餐具,不能说话;汤太烫,不能用嘴去吹等等…… 而且这些年上流人家的女孩子流行读中西女塾,个个精通英文,听说有一年中西女塾的毕业典礼,是在贝尔多大剧院用英语演出整部昆曲《玉堂春》。这些名媛曼妙的舞姿,高雅的谈吐,曳地的长裙拖曳出花般的风情,每个张扬而华丽的转身都是凌州上流社会的一道风景线。 这样的名媛合该被推上日日面对公众的舞台,自己不过是个喜欢读书、喜欢静谧生活的寻常女子,谭少轩何必非要赶鸭子上架难为自己难为别人呢?骆羽杉无声叹了口气。 谭少轩见她不说话,便又笑道:“那我先走了,杉儿好好休息,晚上见。”说完转身急匆匆走了出去。 虽然北方军政府的代表团来了,双方也谈过几次,但谭少轩心里明白,宁——曹之战已是迫在眉睫无可避免的事。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去前线,和杉儿新婚相聚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所以但凡能有时间,就好好陪陪她吧。 老爷子手下的兵虽多,但最能打、装备最精良的,却是自己手上的第二集团军,所以这次和北方军政府谈边界最重要的筹码一战,一定是自己上去。 这些天为了熟悉宁——曹一线的详情,为了部队及时调防,自己秘书室那些侍从副官、手下主要的将领和智囊们,已经连轴转了快十天了。这半日的时间,是自己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节省出来的呢。 听到谭少轩的脚步声迅速远去,骆羽杉慢慢爬起身,用被单围了身体,赤足走到茶几旁从旅行包里翻出衣衫,然后走进了盥洗室。 既然谭老二已经走了,自己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吧。几天没有回过家了,不妨趁这个空回去看看奶奶和大嫂她们。 洗完澡,用了一点有些变凉的早点,骆羽杉拎了包走了楼梯。想不到夏汉声就坐在大厅里,看她下来,急忙站起身笑道:“二少夫人,您不再休息会儿?”一边疾步走上前接过旅行包。 “也睡不着,我想回家看看奶奶。”骆羽杉笑了笑道。夏汉声是谭老二的心腹,自己想做的事干脆和他讲明为好。 “好,车子就在外面,我送二少夫人回去。”夏汉声很痛快地回答道。 说着二人走出来,上车。 车子便进了城,慢慢转向骆府。到了门前,停车后夏汉声快步走过来拉开了车门:“二少夫人,车子就留在这儿等您吧。” “不用了,我下午回去,家里有车子送,你们去忙吧。”骆羽杉转到后尾箱:“麻烦把包给我。”里面有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骆羽杉想到让夏汉声这样的大男人拿去给人洗,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自己拿回去洗了算了。 夏汉声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把旅行包拿出来递给了骆羽杉,二人告辞,夏汉声上车然后车子转了个弯掉头去了。 骆羽杉慢慢走进大门。几个丫环、老妈子见了嘻嘻笑着忙打招呼,骆羽杉笑笑,直接走到了二门,迎面便看到大嫂扶着奶奶正在碎石子路上散步。看着奶奶,骆羽杉站在花木扶疏处,心里情绪有些起伏。 岳清正扶了骆老夫人散步,看着院子里开得热闹的盆景,老夫人连声叹息:“唉,小四是最喜欢茉莉的,这盆还是你公公特意买回来的少见的双色茉莉,可是小四嫁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看看……” 岳清忙笑着劝:“奶奶,两家住得又不远,改天啊我去接她回来……”说着无意识中一侧头,正好看见了站在旁边的骆羽杉。 花架上,紫藤正开的热闹,层层垂落下来,一丛丛璀璨的紫。就在那泱泱漫漫的姹紫嫣红中,骆羽杉一身素色洋裙,如同那盆白色茉莉,清新素雅。 见岳清看到自己,唇角扬起淡淡转出一笑,那一笑,皓齿明眸,更显玉雪芳华,岳清不由一顿,旋即笑着拉骆老妇人回过身来:“奶奶,您看是谁回来了?” 骆老夫人微眯起老眼,看到了正疾步走过来的骆羽杉,不由眨眨眼道:“真是小四回来了?” 话音刚落,骆羽杉已经走到了面前,笑着喊了声“奶奶”把手里的旅行包扔到地上,便给了骆老夫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骆老夫人一边笑一边道:“你和小三就喜欢这些洋人的礼节,快放手,给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 骆羽杉把头埋在奶奶肩上,闷声闷气地说:“奶奶老古董……” 曾经是自己仰望的奶奶,现在真的老了。抱在怀里,有些干瘦,腰身也没有了昔日的挺拔,奶奶,小四想你。 似乎感受到骆羽杉的伤感,骆老夫人轻拍她的背:“走吧,天儿热,去房里坐,奶奶想喝水。”四儿,不管你愿不愿意,嫁了人就不是孩子了,奶奶舍不得小四难过。 骆羽杉才放了手,和岳清一边一个扶了骆老夫人回房。春姑端了酸梅汤过来,骆羽杉也饮了半碗,倒觉得比早上吃的早点舒服。三人闲聊了半天。三姨娘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问道:“妈,您中午想吃什么?我告诉厨房给您做;哦,四小姐回来了?这帮丫头,怎么也不说一声……” 骆羽杉笑着起身和三姨娘打了招呼:“姨娘好,不怪那些丫头,我刚进门儿呢。” 于是三姨娘坐了,四个人又聊了几句。看骆老夫人似乎有些倦怠,便扶了她在床上歇着,春姑慢慢一旁打着扇子,骆羽杉和岳清、三姨娘悄悄走了出来。 三姨娘去吩咐厨房的午饭,岳清笑着说:“今天家里有客呢。” 骆羽杉看了看她,岳清道:“俊宇来了,在客厅和你哥闲聊。” “我哥没上班?俊宇表哥也没有课?今天不是周末啊。”骆羽杉有点奇怪地问道。 “你哥说最近政府要改革文官考试制度,成立什么考试院,调到那里去了,说是时间上自由了一点儿;俊宇他……”岳清看了看骆羽杉,微微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说:“上次那次革命党的事儿之后,就和两个同事一起给学校开除了,最近一直在家赋闲呢。生意上的事儿他又不想管,所以倒是来得勤了。” 骆羽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岳清道:“过去看看吧。” 骆羽杉颌首,二人慢慢走进了大厅。 骆家辉和柴俊宇相对坐在太师椅上,正闲聊地好像很有兴致。看到岳清和骆羽杉走进来,二人不由都有些意外和高兴:“小四,你回来了?” 柴俊宇有些忧郁,笑着眉头也没有全部展开,只是喊了声“四妹”便没有再多说话(未完待续) 嫁妆 骆家辉看了看岳清,说道:“我正有点事找你,小四,你和俊宇聊聊,我一会就回来。”说完示意岳清和自己走了出去。 岳清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丈夫,踏出大门后低低问道:“你干什么?为什么……” “你没看见俊宇的样子?他从小就听小四的话,让小四好好安慰安慰他。”骆家辉笑着看了看太太,这你也看不懂? “但是……”岳清不会看不出柴俊宇对小四的感情,觉得这样似乎不妥,回头看了看客厅,却没有说出什么。小四是嫁了,但总不能连表哥都见不得吧? 厅里骆羽杉正执壶倒水,看看俊宇表哥,一身长衫脚上一双黑缎皂鞋,依然是那种清雅的气度,刚刚听大嫂说俊宇的事,也看到他笑容后面的郁郁寡欢,可是自己能怎么帮他? 想了想,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于是笑着道:“表哥,最近有没有看报纸?” 柴俊宇抬头温和地笑看着她点点头:“最近有空,天天看报呢。” “那欧洲局势紧张,战争蔓延,表哥看到了吧?” “嗯,形势的确很紧张,而且战争正在扩大化,越来越多的国家被卷了进去。”柴俊宇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国内尽管时局依然不稳,但是毕竟还算平静,最近看外电,说一些英国商人到东方来寻求发展。我看他们很喜欢在江边建工厂、码头和货栈,前两日经过江边看到那里有一大片荒地,若是表哥有时间不妨帮我看看能不能买下来。”骆羽杉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笑吟吟说道。 “四妹你……”柴俊宇有些迷惑,四妹嫁进大帅府了啊,买地干什么? 骆羽杉看了看他,有些无奈地笑笑道:“父亲……给了我一笔钱。我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找点事做也好,如果表哥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什么重要事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原来自己不得不嫁进大帅府,父亲还要赔上一大笔嫁妆,给自己那么大笔钱也不知做什么用。 “哦,不是,既然四妹觉得有发展,那不妨买下来,改天我就去打听。”柴俊宇闻言急忙说道。 “那我明天让亚玉把银票给你送去。”骆羽杉笑道。 骆羽杉故意和他又聊了些有关骆羽枫的话题,便到了午饭时间。骆羽杉去萱寿堂陪奶奶吃饭,柴俊宇自有骆家辉他们相陪。 躺在自己的床上,骆羽杉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午觉。等醒了,已是下午快四点钟。想到谭老二的吩咐,便和奶奶她们告辞,二姨娘殷勤地送出大门,招呼了司机送骆羽杉回大帅府。 看着时间还早,骆羽杉特意让司机转到江边又看了看那块荒地,车子回去大帅府时经过一片林木苍翠、景色清幽的地方。看着一群工人正在拆着房子,骆羽杉问道:“这不是南华寺吗?怎么拆了?” 司机是消息灵人士,笑了笑道:“四小姐,听说这里要建什么考试院,那些和尚都被遣散或是还俗了。” “哦,这里就是考试院啊。”骆羽杉想起岳清的话,点了点头,也没往心里去。一侧脸,看到里面的林荫路上有一个女孩子正在学骑自行车,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帮她扶住,紧张兮兮地握着把手,摇摇晃晃地前行。 看的骆羽杉不由一笑,想起了报纸上说羞怯之心尚重的闺中女子,为追赶时髦每每于夜静更深出门学车。有首《竹枝词》专写此事,谓之:香槟佳酿醉流霞,闲向天街踏日华。夜静人稀归去也,倩郎扶上自由车。也可以说是时下的风流佳事。 想到自己居住的那座楼,后面的储藏室似乎也有两台新自行车,不由想是谁的?难道是谭老二的?凭良心说,这人倒是很有进取心,思想开通。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大帅府。车子被大帅府前执勤的士兵拦住,副官上前看到后座上的骆羽杉,忙立正敬礼,挥手让车子驶了进去。 刚从车子上下来,便看到楼前一个穿军装的女子正来回踱步,似乎在等什么人,骆羽杉看了看原来是上次在机场见过的邢秘书。 送走车子,方转身笑着和迎着自己走过来邢秘书打招呼:“你好,邢秘书。” 邢秘书笑笑,抬手敬了个礼:“二少夫人,我奉司令命令来接您。” 哦,这么早?骆羽杉看了看她:“时间还来得及吗?我想换身衣服。” 邢秘书答应着,骆羽杉请她在厅里坐,亚玉送上香茶,骆羽杉走上二楼。 匆匆冲了个澡,擦干头发走出来,亚玉从衣橱里拿出一套衣衫笑道:“四小姐,这件衣服是谭家大小姐今儿个送来的,说特意为您做的,试试看合身不?” 骆羽杉接过来一看,是一套湖水绿的洋裙,料子轻软,款式很是简洁大方,色彩淡雅而高贵,里面还有一套式样简单的珍珠项链和耳坠,骆羽杉看了心里很是喜欢,便换上了。走出来侧脸看了看穿衣镜,素雅内敛明净如水,大方贵气又显得非比寻常的灵动俏丽光彩照人,微微侧脸,颊上梨涡浅浅。 看的亚玉在旁笑着直拍手:“好看,真好看。” 骆羽杉笑笑,转身下了楼。 邢秘书也很是惊艳,殷勤地带路把骆羽杉让到了车上。 车子转了几个弯,很快便到了大帅府谭嗣庆的办公之处——和大帅府前院连在一起的起云楼。邢秘书一边拉开车门一边道:“司令在这里开会,二少夫人请。” 二人走上二楼,迎面夏汉声走了过来,笑着打了招呼,说道:“刚才大帅把二少叫进去了,二少夫人请这边坐,稍等一下。”说着,向邢秘书摆摆手,邢秘书告辞下楼,夏汉声把骆羽杉带到了一个会客室,有副官送上香茶,而后夏汉声匆忙走了出去。 旁边就是上次骆羽杉来见谭嗣庆的办公室,门外有几个穿西装或是军装的人正在坐在凳子上笑着闲聊,似乎是等谭嗣庆传见。 “老郑,你这个石油公司经理拜托帮兄弟个忙,这两天帮忙解决二十桶油怎么样?”一个穿军装、有点秃顶的胖子笑着眯起眼睛说道。 “容易,只要老兄给几个你们交通部颁发的货运船的执照,让兄弟们也赚几个,明天兄弟便通知业务处照发。”西装革履的老郑随口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几个?货运船执照拿到可就是钱,老郑,你真够狠的,就一个吧,这玩意上面下面都盯着,要的人多实在不容易办。”胖子讨价还价。 无意识听了半天,这些人都肆无忌惮在谈生意,讲价钱,如果不知道这是谭嗣庆的办公楼,骆羽杉几乎当作高级茶楼了。看来最近在报上看到的讽刺言论说“以前是学而优则仕”,现在是“仕而优则商”还真是有道理。 正想着,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有人纷乱地起身敬礼,接着便看到谭少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杉儿,你来了,我们走吧。” 骆羽杉点头,二人下了楼,大厅门外传来哨兵一声“敬礼!”,谭少轩点头,卫戍侍卫疾步上前打开了车门。 坐到车上,谭少轩微微叹了口气,黑亮的眼眸中似乎有着淡淡的疲惫。旋即伸手过来,将骆羽杉的小手握到了自己大手中。骆羽杉看一眼前排的司机和夏汉声,脸飞红晕挣了两下,却没能挣脱,不由又窘又怒,瞪了谭少轩两眼,谭少轩一张英俊的脸上笑意渐浓。(未完待续) 温泉水暖 汽车开了大半个城区,终于到了位于白云山山腰的帝国酒店。这是一座建于清代的山庄式古典园林,借着山势蜿蜒起伏高低错落,十分清灵雅致。中有一处小小盆地,峰峦叠翠,秀石丛生,林木繁茂,泉水丰沛,自然景观很是优美。 十几座不高的二、三层建筑散布其中,掠檐斗拱,气派非凡。只是因为请来的总经理是英国人,而且主要租借人员也是外侨,所以称之为帝国酒店。 车子直接开进了曲径通幽的大门,这时天色已暮,骆羽杉只觉得窗外树影凌乱,园林灯星星点点,到了一栋面积较大的楼前,车子停下来。 谭少轩拉了她的手,两人向洋楼走去,楼前站着两排哨兵,手里拿的枪上着刺刀雪亮,见少帅走来,“啪”地一个笔挺敬礼。 两人迈步走进去,有两个人正站在门旁悄声聊着什么,看到谭少轩,便笑着过来打招呼,其中一个穿着西装很秀气的年轻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骆羽杉,试探地问道:“四小姐?” 骆羽杉看了看他,笑着问道:“先生是……” “真的是您!四小姐,您还记不记得左元芷?”男子很高兴的问道。 左家也是凌州大族,曾以三代进士、两代翰林、乐善好施而远近知名。祖上左成规,在清末曾任晚清最大的军工企业——江南制造局总办,因“才大心细,精干廉明”而步步高升位列封疆。后来在凌州建有家族企业并建了有名的左家花园供家人居住。 骆羽杉小时候,骆家和左家是近邻,是以经常和左家的几个小姐相伴出入,其中左元芷是一起读书的,交情又自不同。 听年轻人提起来,骆羽杉看了看他,笑问道:“请问,先生是?” “我是左元芷的二弟,外交部秘书左元荪。”原来是元芷的弟弟,骆羽杉又看了他一眼笑道:“想不到多年不见,你长成男子汉了。” “是,多年没有见过四小姐,昨天二姐还说起来。”左元荪眉眼很是英俊,有着左家人独特的高挺鼻梁。 “元芷她可好?等会儿我找你。”看到不少人因为自己和谭少轩站在大厅匆忙走过来,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看看她,又看看左元荪,点了点头,便带着骆羽杉走进了宴会大厅。 这样的宴会注定是官样文章。大家心里都明白宁——曹一线的局势一触即发,何等紧张。但表面上要维持若无其事,是以不仅敏感的话题,就算会被媒体或者对方猜测的话,半句都不会讲。大家只是闲谈着南地的饮食如何多变,北方的天气晚上依旧凉爽,这些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 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南北政府相应部门的官员和随从,衣冠楚楚、个个眉眼精刮。骆羽杉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界,因为直到宴会结束,听这些政府要人闲聊半天,细细想起来,竟没有一句话不是废话,但看上去气氛又是那样和谐,谈得那样投机。 所幸在这样表面轻松内里严肃的宴会上,大帅府的二少夫人和其他随来的眷属,不过都是调节气氛可有可无的人士罢了。是以骆羽杉便用心地品尝厨师们的大作。想不到这里有慕尼黑原桶装的啤酒,德式咸猪手莹白靡软而有弹性,二者为伍,妙绝!更有粉红色沙拉,红菜头拌的鸡丁鱼粒,恍若桃李争春。 最有名的,当推抢了节令而上的“起司炸蟹盖”——以阳澄湖的清水大闸蟹,蒸熟剔出蟹肉,填入蟹的背壳,洒一层起司粉,放到烤箱烤熟,以姜汁镇江香醋为沙司,美味直甲天下,还有奶油栗子蛋糕,七彩圣代,回国后,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地道美味的西点呢。 看着身旁吃得津津有味的佳人,谭少轩沉闷的心里,也不由开出一朵笑花。杉儿还真是令自己惊喜不断。本来还怕这样的宴会她吃不饱,谁知满席她最是悠然自得。 一直到陪着谭少轩站在门口将所有的客人和眷属送走,骆羽杉心里还在暗暗庆幸,这样的宴会自己不用说话,只需要保持微笑,扮演好大帅府的二少夫人就好,所以才有空得尝那些美食。 看着她带着好笑和思索的眼神,谭少轩低低笑问:“杉儿在想什么?” 骆羽杉看了看他没吭声,这家伙才真是打哈哈的高手,也想不到他吃东西那么挑剔。 见她不出声,谭少轩也不再问,笑了笑说道:“杉儿先去休息,我有点急事,晚些回来。”转头对正从车上下来的夏汉声说:“龙湾那里收拾好了吗?把少夫人送过去。” 夏汉声答应一声:“是,全部收拾好了。” “嗯,去吧。”谭少轩点点头,看着他们上了车,招手叫过一台军车风驰电掣地去了。 车子继续向山上开去,直到到了摩星岭附近才转进了一条不宽的林荫路。车灯光里看到有兵士在站岗,旁边竖着几块上面写着“军事禁区”等字样的牌子。 车子一直开进一个隐蔽的大门,直往前行,转过两座颇大的石堆,便到了一幢中式风格的歇山顶建筑前。灯影里看得出建筑是三层,青砖墙,楼西侧有悬山二坡顶一层厢房一座,东面主墙内为通长走廊。 夏汉声从车尾箱拿了一个旅行袋,带着骆羽杉走进去。却没有进主楼,而是从走廊一直向后走。不远处,有一栋白色小洋楼,一个小丫头等在门口,见二人过来,行了礼,夏汉声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是,准备好了。”丫头恭谨地回答。夏汉声笑着抬手请骆羽杉走进去。进正门是个小正厅,对面为通向楼上的楼梯,东西贯通走廊,南侧为房间。上了二楼走进东侧一间套房,夏汉声道:“二少吩咐,今晚住在这里。从楼梯下去,转到后面,是游泳池和温泉池,请二少夫人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骆羽杉笑着谢了,夏汉声疾步离去。 早就听说白云山有温泉,却不知道竟然藏在这里。骆羽杉有些惊奇,便不及看室内先走下了楼梯,小丫头听她说找温泉,笑着推开了楼梯后的一扇小门。 骆羽杉一看,几乎惊艳。 只见眼前是一个用石头砌成的不大的池子,里面泛着水花,氤氤氲氲雾气缭绕,顶上是与小洋楼连接在一起的小小木制坡顶,旁边有一树宝巾,正开得热烈,灯光下璀璨一片。 过了温泉池,是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水面上隐约冒着热气,想来是利用了温泉水的恒温池。游泳池用白大理石镶边,但四壁都是石头原色,自然古朴。 泳池旁边不远处,是一行不算茂密的芒果树,透过结了果子的树枝,可以看到山下凌州城点点灯火,仰头则长空晴碧,星辰闪烁。 骆羽杉站在边上看了很久,当看到泳池里竟然还有鱼儿成群悠游其中时,不由又惊又喜,看来池水的水质很好。心里不由有些蠢蠢欲动,转念一想,也没准备泳衣,还是算了。 很是遗憾地上楼,拿过旅行袋准备进盥洗室,却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一件半长裤腿无袖连体泳装,这样的款式还是奥运会将游泳设为比赛项目后才出现的,国内可不多见。看了看商标,难怪,是英国货。 谭老二还真是服务到家。骆羽杉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换下了衣衫。游泳一直是骆羽杉最喜欢的运动,那么清澈、温度适应的泳池在凌州是很少见的,所以对她来讲,诱惑力太大,实在忍不住。 裹了浴巾走下楼,告诉小丫环去休息不用理会自己,然后经过放了消毒液的泡脚浅池,骆羽杉滑进了游泳池。 水温很舒服,骆羽杉舒口气,深深一吸便扎进了水中,一口气游到了池的尽头,速度之快、姿势之优美令一直在小楼伺候、见过不少贵客游泳的小丫头看直了眼。(未完待续) 美丽精灵 来来回回游了近十圈,骆羽杉才停下来。仰躺在水面,看着天上繁星闪烁,一时有些如梦如幻的感觉。 又游了一会儿,便起身走进了温泉池。靠坐在石头上,闭上眼睛。水温初初有点热,有些冲鼻的硫磺味道。骆羽杉知道,这种温泉对皮肤病、风湿等都有很好的效果,想不到白云山竟藏着这种好地方。 温泉不能久泡,骆羽杉又进了泳池。正游得开心,便听到有人在旁边笑道:“想不到杉儿竟是游泳的好手!” 骆羽杉闻声抬头,不是谭老二还能有谁? 他笑眯眯站在池岸,身上竟然只穿了一条短短的蓝色裤子,赤膊抱着手臂,看样子已经在旁边观赏半天了。 骆羽杉不由有些羞恼,这人总是坏人心情败人兴致,实在讨厌。迅速从水下游到尽头,骆羽杉双手撑住池壁,借着水的浮力跳了上去,拿过浴巾遮住身体便想上楼。看样子谭老二也要游泳,那就留给你好啦。 “怎么,这就要走?”谭少轩扬唇轻笑:“杉儿想得美!”说着疾步走了过来。 听这个无赖说话的口气,骆羽杉便明白他想干什么,自己再慢一步都不行,赶快走掉才是上策。于是头也没回,疾步向小楼走去。 不料手刚刚碰到小门,便被谭老二从后面拦腰抓住,一个用力便抱离了地面。 “啊!你要干什么?”骆羽杉的心急速跳起来,一边挣扎一边怒道。 “你说呢?看见我来就跟看到鬼似的,杉儿可真会打击我,不罚你怎么行?”谭少轩轻笑,说着将骆羽杉向上抛起到空中,随即又用手臂接住。 骆羽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里不由有些胆怯:“你!真是野蛮!你……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突然看清了谭少轩走去的方向,也有些明白了他的意图,心里涌上一阵恐慌:“谭少轩,你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喂——” “为什么不能?杉儿不是一直骂我土匪?土匪的幽默感通常比较粗野。”谭少轩声音貌似无辜,说完轻轻低笑,脚下却一直没有停,依旧大步流星走向泳池。 “别这样!我……我不走、还不行吗?”骆羽杉的心急速地跳动着,为了保护自己,无奈只好死死抱住谭少轩的腰:“我……已经游够了,有些累,你不能这样……”今晚对着谭老二,骆羽杉说了从没有过的那么多的话。 “你看,水池波光粼粼,灯光下星月中看上去,是不是非常漂亮?”谭少轩低低闷笑,一边努力控制住骆羽杉奋力的挣扎。 “谭少轩,你敢?”骆羽杉急得提高了声音:“你如果真的这么做,我,我发誓——” “吸气!”谭少轩笑着低低说道,二话没说抱着骆羽杉便跳了下去。 “咳咳——”骆羽杉冷不防落入水中,呛了口水,浮出水面咳了几声,恨恨地连连骂着:“你这个神经病!土匪——”没等她骂完,谭少轩邪邪一笑,又将她拉到了水里,害得她又喝了几口水。 放开她,谭少轩踩着水得意轻笑:“还敢骂我?” 真是欺负人到家了!骆羽杉恨恨地看着他,猛地扎到了水中,“哧溜”一下滑到了他身边,捏着他大腿上的肉用力抓了一把,听到谭少轩大喊一声,猛地将他向下一拽。 谭少轩想不到一贯安稳沉静的骆羽杉会作此举动,不及防备,被她拉进了水中“咕咚咕咚”连接呛了几口水。骆羽杉抿唇斜飞了两把眼刀,也不问问,我还是伦敦大学医学院的游泳队副队长呢,竟敢在水里欺负人!飞快地游走,靠在一端的池壁上,警惕地看着谭少轩冒头、出水、换气。 谭少轩咳了一阵,吐出几口水眯着眼睛看着骆羽杉:“杉儿好手段,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呢。”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谁叫你那样卑鄙?谭少轩邪邪一笑,猛地打着水花向她冲过来。 可惜骆羽杉比他想象的反应快的多,灵巧地多,没等谭少轩游到身边,已经扎进水底,一下子便游到了水池另一端。转身、闪避之快速,令谭少轩暗暗赞叹。 两个人冒出水面,却又是各在一端,一边擦着满脸的水珠,一边看着对方。 谭少轩的眼睛转不动了。灯光下,对面的佳人别有一番韵致。泳衣紧贴在身体上,水珠顺着如墨的青丝和如玉的肌肤滑落下来,滑过丰满的海拔,窈窕的身躯,滑过在水中隐隐可见的俏臀,滴到水中。昏黄的光影中,俨如一个美丽的精灵。 谭少轩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无声吞咽着口水,那目光让泳池另一端的骆羽杉蓦然感到了无比的威压。眨了眨眼睛,刚想转身,便被从水底蓦然而至的谭老二一把拉到了怀中,低低的声音带着令骆羽杉心一沉的暗哑:“这会儿看你往哪儿躲?” “你!不要!唔……”话音未落,已经被谭少轩贪婪、热烈的唇盖住了嘴。牙齿轻咬着红唇,谭少轩的手顺势从她的背上往下滑,抱住她轻轻后仰,两个人瞬间便浮在了水面上。 谭少轩心里涌动着一种令他心神不安的欲望,难以自持,而骆羽杉不停地扭动挣扎,更撩拨地他躁动不安。 他有些恶意地拉住她慢慢沉入水中。骆羽杉的青丝散开、浮起,在水底铺开一片如网的影子。 谭少轩心中微微叹息。真想就这样和杉儿相拥相吻,哪怕一直沉沦,一个没有空气,没有声音,却也没有烦恼和困扰的世界,这里只有杉儿和自己,还有自己被欲望撩拨到痛苦的甜蜜…… 在水里,骆羽杉不敢挣扎不敢放开,无奈地只能被谭老二这个流氓吻住,他死死拉住自己,一旦放开,被灌水的可是自己,这个狡猾的土匪! 直到餍足了,谭少轩才拉着她浮上水面。谭少轩用手拂落头发上的水珠,骆羽杉却只能捂住脸连连喘着气,心里咒骂着不要脸的流氓,竟然这样害自己!(未完待续) 夜色温柔 谭少轩扬扬眉,笑着看了看骆羽杉,游到池边双手撑住池壁跳上去,走到墙边,将周围的灯全部关闭。 只有一片星光浪漫地映着清澈的池水,皎洁的月光下,骆羽杉的心跳骤然加快。稍远处那双眼睛,令她莫名地心里一紧,蓦然间好似被网层层罩住,让她有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半晌回神,骆羽杉有些紧张地看着谭少轩优雅跳下池中。 “我……我想……我该上去了……”看他飞快地朝自己游过来,骆羽杉似乎是对自己又似乎是对旁边那个人说道,一边迅速转身爬上池岸,不知道为什么只觉面颊上慢慢洇出红云,升起了温度。 “又想逃?”身后传来谭老二带着闷笑的低语,说话间已经被他从身后一拽,又拉回了水里:“今晚你逃不了的,美人儿。”谭少轩痞痞的笑声传来,骆羽杉被他紧紧抱到了怀里。 骆羽杉的心中一窒,只觉得那双手火热地烙在自己身上,她有些惊慌失措,只想挣了开去,不料腰身却被谭少轩搂的更紧,慌乱间听得他一声轻笑。 刚想说点什么反驳他的话,谭少轩的手指放到了她的樱唇上:“嘘——不要说话。杉儿,你看,这里能看见我们的只有天上的星月,和水中的鱼儿。让我好好爱你,不要躲避——” “你!”骆羽杉只觉得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脸上一片火般灼热,这个流氓竟然想在这里…… “怎么?杉儿怕了?”谭少轩低低一笑,将手移到她的腰部,借助水的浮力,很轻易地将怀中人举向自己。骆羽杉低低惊呼,本能地贴近了他的身体,并立即感觉到了谭老二的身体反应。 看着那张白皙轻透着晕红的花颜,在星月的光影中浮着一层淡淡柔光,长睫如蝶翼般轻颤,谭少轩知道她极是慌张羞窘,于是低声道:“杉儿,不要担心,我不会伤你……” “不要——”她只觉得一阵阵面颊发烫,心口乱跳,不由低低喝道。 “抱紧我!”谭少轩用双臂搂住她,竟似有些把持不住,低头便去吻她的唇。 池水的波澜在身体间微漾,纵是心里抗拒,已经知晓情事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有了颤抖着,一半出于身体在水面上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一半出于莫名的什么。骆羽杉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谭少轩的指掌在游移,带着微凉的唇齿在滑动,骆羽杉挣扎着,低低喊着:“不——不行!”她看着不远处房子亮着灯光的窗,低低求恳着:“不要——” “没有人敢打扰我们!”谭少轩低低喘着气,很有把握地说道:“而且黑灯瞎火,哪里会看到什么?” “但是——”他干脆用嘴堵住了她的口,不要那么多问题,杉儿。 骆羽杉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情景:夜色如水,星月朦胧,池水的涟漪如丝绸在身边舒展,身体举重若轻那瞬间的沉沦似梦如幻,仿佛大海上一叶孤舟,翻滚着,撞击着,完全听天由命不由自主…… 谭少轩看到了感觉到了她的每一次震颤,恍如彤云密布的暴风雨般扩散开去。那如泣如诉的低吟,让他的血直往上撞,她大口地无力地呼吸着,空气是那样浓厚,却充满了他的味道,无论他做什么,她只有迎合,只有给与,无力挣扎……她还能怎么做?眼前一片模糊,她无力地抓紧了她的颈,长发水般垂落在他肩上…… 谭少轩看着眼前的花颜,星光下,她的眼睛迷离而朦胧,仿佛蒙着一层烟雾,微肿的红唇随着呼吸在颤动,白玉般的脸颊上还浮着一层绯红,微扬的眉梢极柔极柔的,正是清扬婉约,令人心生怜惜…… 谭少轩慢慢放开她,自己跳出了游泳池,转身将无力的骆羽杉拉了上去。 用浴巾裹住她的身体,另一条围在自己腰际,拉过腿脚酸软的骆羽杉横抱在怀里,走进了温泉池:“杉儿,你冷不冷?” 骆羽杉微张开眼睛看了看他,随即转了视线。这个流氓真是疯狂到不要脸了…… 泡了一会儿,等骆羽杉的身体不再打颤,谭少轩抱起她帮她擦干身体,并揉干她的头发,随即抱上楼去:“我不该让你在水里待那么久……” 灯光映在那张脸上,恬静柔美中多了几分迷离,秋水双瞳中似乎有什么水雾,盈盈如碧水笼纱,谭少轩心中登时一软。 一放下地,骆羽杉就挣扎着快步走到旅行袋前拿出了自己的睡衣,转身进了盥洗室关上门。 谭少轩有丝疲倦地坐到了沙发上,看着盥洗室透出的灯光,唇角扬起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半晌,骆羽杉才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迅速看了谭少轩一眼,便走进了卧室。 谭少轩无声地笑了,随即也去冲洗更衣。出来后似乎想到些什么,便拿起了电话,低低说了半天。 等他处理完公事走进卧室,骆羽杉已经沉沉坠入梦想。 谭少轩抬起黑瞳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呼吸间,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由有些沉醉,眼底深情无限看着她依然带着红晕的脸,上了床,伸手揽过那个柔软的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前额,闭上了眼睛。 从回来凌州昨晚是第一次游泳,再加上谭老二的胡搅蛮缠,骆羽杉实在是累了。所以次日当她从沉睡中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坐起身,身子有些酸软,恨得她不由自主又骂了谭少轩几句流氓。撑着身子拿了衣服换上,才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吧。”骆羽杉扬声道。 “四小姐。”进来的竟是亚玉。骆羽杉看了看她:“你怎么来了?” 亚玉暧昧的眼神上下看了看她,笑道:“夏副官接我来的,说让我来照顾您啊。” 骆羽杉脸一红,瞅了她一眼,死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未完待续) 四少豪宅 亚玉笑眯眯走近来,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道:“夏副官还说,如果四小姐喜欢这里的游泳池,以后可以常来;另外今天府里没有什么事,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才回去。” 骆羽杉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尽管自己真的喜欢这里的温泉和泳池,但谭少轩太过流氓到变态,她怕,还是回去好了。 “刚才我从厅里走,下面的丫头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四小姐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亚玉帮她挽好头发笑着说道。 骆羽杉点点头,现在有些晚了,虽说大帅府的厨房可以随时去取面包、点心和水果,但毕竟过了吃饭时间,给人知道又是多事。 亚玉见她答应,忙笑着下去吩咐,过了一会儿,昨晚那个小丫头带着一个老妈子端着两个托盘走了上来。 不是什么盛馔,但却是山上清淡可口的野菜和粉类,一些山坑鱼、红烧山鸡等特产,骆羽杉也着实饿了,便拿起筷子很是美味地吃了一餐。 吃完饭,喝了一点茶水,走出小楼,车子已经等在楼前。司机下车敬了礼,打开车门,请骆羽杉坐了,亚玉收拾了衣衫也上了车。 车子离开白云山,回到了大帅府。 骆羽杉看着墙上的钟表,猛然想到和柴俊宇的约定,便叫了亚玉上楼,把银票取出来,又嘱咐了一些话。亚玉点点头,把银票卷好放到口袋里急急走了出去。 走到大门时正好碰到夏汉声送客回头,看到亚玉笑着问道:“二少夫人回来了?” 亚玉连忙点头:“嗯,四小姐刚回来。” 夏汉声微微有些不解,二少夫人刚刚回来,这丫头急急忙忙出府干什么?想了想,招手叫过一个手下,低低吩咐了几句。 骆羽杉看着亚玉去了,便坐到沙发上,拿起了一旁的杂志。从知道她喜欢《太阳月刊》,每次有新的出版,谭少轶都特地让人送过来,笑言“请二嫂提提意见。” 刚看了两眼,便听到门响,骆羽杉扬声道:“请进。” 门打开,是谭永宜、谭永宁姐妹和颜宝航、戴美思妯娌。 骆羽杉笑着站起身:“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齐整?” 谭永宁叫了“二嫂”,眼神别有意味地笑看着她:“今天上午我们找二嫂都找了几次了,可惜,二哥总是这么霸道地将二嫂藏起来,想找到不容易呢。” 骆羽杉闻言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谭永宜拉了她的手,大家一起坐下来,谭永宜道:“别听永宁胡说,找你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啊?”骆羽杉看了看她们姐妹妯娌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说的那个时装公司啊。”颜宝航笑着接过话道:“现在老四帮忙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就在斜桥那块儿,一栋三层的洋楼,位置还不错,我们商量着一不做二不休,开张了算数。这不,来问问你,入不入股呢。” “真的要开?也好啊。”骆羽杉笑着看了看谭永宁,谭永宁做了个鬼脸:“二姨娘答应给我出钱,不过若是赚了大头是她的。” 戴美思操着不很地道的凌州腔笑眯眯道:“不过永宁可以去做推销赚钱啊。” “你帮我,三嫂?”谭永宁嘻嘻一笑:“你帮我,我买最好的桃儿给你喂比利。”比利便是戴美思那只猴子的名字。 戴美思耸耸肩,笑道:“真是没诱惑力,每次都是这条件,比利最近喜欢葡萄。” 大家笑起来。 骆羽杉一边从丫头托住的竹木托盘帮大家拿水杯,一边道:“好啊,我算一份儿,股份随你们给。” 谭永宁“哇”一声:“想不到还是二嫂最大方,早知道我来找二嫂借钱好了……” 谭永宜敲了她一击:“整天借钱借钱,你借的钱什么时候还过?” 谭永宁撇撇嘴,却没敢顶嘴。大家又笑起来,谭永宁摸摸头,也嘻嘻笑了。 “现在,一起去找云芝,那可是个行家和军师,做生意说什么也不能少的人物。”颜宝航笑着道。 于是众人拉了骆羽杉一起去找四少夫人邵云芝。 坐上车出了大帅府,骆羽杉才明白,原来邵云芝夫妇并不经常住在府里,他们在法租界淮海路上另有豪宅。 进了铁栅门,是一片大草坪,花木扶疏深处是一栋外型雪白、类似飞机样式的洋楼,远远望过去,似一架银燕落在了绿色草地上。 门口有持枪的卫兵把守,看得出门禁森严竟不亚于大帅府,骆羽杉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看到是大帅府的车子,远远便有佣人快步上楼去通报,骆羽杉她们刚从车子里下来,邵云芝便笑着迎了出来:“估摸着也该来了,今天比下帖子来的还齐全,请进。” 带着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骆羽杉见会客室的门饰和雕花异常精美,不由多看了两眼。谭永宁看她对房子感兴趣,低声笑道:“四哥这房子是仿照香港浅水湾一栋洋房造的。后面花园里有网球场、游泳池、这楼里跳舞厅、回力球、棋牌室等色色齐全,大大小小五十几间房。就是造价高了点,和人家一座国民饭店差不多。” 谭永宜似乎是极为随意地看了她一眼,谭永宁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旁,邵云芝恍然没有听到谭永宁的低语,笑着让人端了一套茶具上来:“这是少轼的朋友新送的一套英式下午茶茶具,今天第一次用,茶是锡兰高地红茶,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丫头把茶具小心摆好,是一套银质茶具,茶壶、过滤网、茶盘、茶匙、茶刀、三层点心架、饼干夹、糖罐、奶盅瓶、水果盘、切柠檬器,色色齐全银光闪闪,晶莹剔透,看得出是名家制作。 “这些茶点做得真是可爱。”戴美思有些惊叹地看着陆续摆上桌的二十几款茶点说道。 “这是新请的厨师做出的一些新口味,请大家品尝看看。”邵云芝笑着说道。 只有一口大小、上面缀有鱼子酱和小黄瓜的甜点,还有可以和奶油或果酱一起吃的叫做scone的英式松饼、巧克力挞、酥盒鹅肝酱等多款茶点小巧玲珑、风味各异,宛如一件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看的戴美思这个英国人都赞叹中国的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未完待续) 云裳 一边慢慢品尝,邵云芝笑着道:“现在这个社会,人生可以不如梦,但却的确如戏。衣裳就是‘行头’,只认衣裳不认人的多了去了。一个女人出去‘交际’若是鬓发不整、口唇干燥、衣襟沾屑、皮鞋蒙尘,看看谁理?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落魄了?所以哪个女人衣柜里没有几十套、上百套的衣服放着?所以我看这公司啊做女装就够了。” “那倒是。”颜宝航接过话头,纤巧的手指捏了一块巧克力挞,看了看大家身上的衣服说道:“但说旗袍,单的、夹的、衬绒的、驼绒的、短毛的、长毛的、每种三件至少,五件不多,三六十八,五六三十,这还是最寒酸的。料子又多,什么印度绸、瘪皱、香云纱、华丝纱、软缎、罗缎、织锦缎、平绒、立绒、天鹅绒等等,还有各种襟、扣、镶嵌等等,女人的讲究真是说也要说上半天。何况你们还有新设计呢。” “大嫂这嘴什么时候也这么巧了。”谭永宁作个鬼脸笑着说,众人一笑,颜宝航作势塞了一片甜点进她的口:“死丫头,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敢笑话我?” 话头一起,讨论商量的题目就多了,于是一件件慢慢说着定下来。说到最后,邵云芝想了想忽然道:“这连衣服料子都说到了,公司的名字还没有呢。大姐、大嫂二嫂你们都是文化人,好好想想吧。” 被点名的几人相互看了两眼,颜宝航笑道:“二弟妹,刚才大家说的起劲,就你没吭声,我看这名字就归你想啦。” “大嫂,这……”骆羽杉笑笑看了看颜宝航和谭永宜。她见过谭永宜写的诗,自然知道她在国学上的造诣。 谭永宜看看大嫂,又看了看骆羽杉,拿过茶壶给她加茶水,一边笑道:“大嫂说的有理,羽杉,你就别推了。” 骆羽杉只好笑笑点头应下来,邵云芝眉眼含笑很是兴味地看了她一眼。 骆羽杉想了一会,迟疑地说:“要不……就叫‘云裳’?你们看……” 谭永宜闻言手上拿点心的动作一顿,迅即笑道:“我看不错,‘云想衣裳花想容’……” “哦,大诗人李白夸杨贵妃的《清平调》?”颜宝航显然也很是赞成:“不错不错,既好听又有意境,还耐琢磨,这真是会的不难,一击就中。” 邵云芝听两人这样说,又深深看了骆羽杉一眼,笑道:“想不到二嫂留洋多年,国学底子还这么好,我是个粗人,可听着也好,是不是就这样定了?” 一旁戴美思早已拉住谭永宁让她解释这个名字的来历和意思,听完了也忙点头。 于是名字便正式定名为云裳服装公司。开业后,云裳创造了当时国内服装界的几个第一——第一家妇女服装公司、首创以时装模特儿做新装展示、首次将前清时贵族专用的紫貂、灰背等名贵毛皮用于时装设计等,并带动了时装业的发展与兴盛,这是骆羽杉为云裳取名时绝对没有想到的。 正事忙完,离晚饭时间也差不多了。邵云芝道:“今儿既来的齐全,大家也别走了。我这里的厨子有一个本帮菜做得不错。这几年,市面繁华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多,真正懂得凌州味的人却少。就是有一家两家做得好些,也麻雀变凤凰,丫头变小姐,架子大的很,不提前订位都没的吃——今天请大家尝尝。” 众人一笑,便说笑着走进了楼下的餐厅。 自然又是豪奢的装饰,墙上镶着英国式的乌木格子,巨大的水晶吊灯,红木雕花餐桌,雕有富贵云纹的整套十二张椅子。 等大家安坐,四少夫人一声令下,下人鱼贯而入,菜便流水般端了上来。 邵云芝指着一味汤道:“这是大汤黄鱼,以雪菜、笋片和新鲜黄鱼汆汤,滴油不放,味道极是清鲜——冬梅,给小姐和少夫人们装汤。” 颜宝航指着中间一碟油爆虾道:“我倒喜欢这个——夏至前后,正是樱桃虾的时候呢。这虾虾珠红透壳外,腹中抱子,吃起来最是鲜美。” 听她说的热闹,骆羽杉便也伸筷子取了一只,虾炸的晶莹,尝起来皮脆肉鲜,确是火候拿捏地极好。 颜宝航说的全是“行话”,戴美思有的听不明白,写字的人好奇心又重,于是拉着身旁的谭永宁问起来。谭永宁只好也夹过一只,细细和她说什么叫樱桃虾——--樱桃成熟时候捞起的虾;虾珠便是煮熟后虾子脑后赤豆大的红珠等等。 听得戴美思连连叹息中国人肴馔之讲究。 席上另一味出色的菜品是南地少见的虾子大乌参。大乌参香港称作猪婆参,发起来后大者尺余长,制成后整只躺在雪白的长形磁盘中,乌光透亮,汁浓味鲜而香醇,软糯酥烂,以汤匙取食。这种做法连骆羽杉都是第一次吃到,不由很是新鲜。 邵云芝看她慢慢品尝,似乎很有滋味,便笑笑道:“二嫂,二少最喜欢吃海参,不过他喜欢的是细小的辽刺参。这个上次请他,尝了一下而已,二嫂若是喜欢,不妨多吃一点。” 骆羽杉笑着谢了,转眼看到窗前的镂雪纱,恰似收起翅膀的蝴蝶,随着窗外的风偶尔吹过,便无声的飘着。忽然想到上次和谭少轩去吃素菜时看到的那片湖水,眼前便浮现出一双带着邪邪笑意的眼睛,不由暗暗腹诽谭少轩嘴巴刁。 吃完饭,丫环忙取了茶给大家漱了口,众人坐到小客厅,戴美思拉了邵云芝走到一边,笑着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邵云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老二,倒真是用心。行,明天我让人准备好了,在马场等你们。” 两人又聊了几句,谭永宁走过来拉着戴美思去玩回力球,邵云芝坐到了沙发上,边喝蜂蜜水边道:“我有些神经衰弱,晚上喝不得咖啡,你们自便,咦?大嫂,你可千万别喝,这样的时候……秋菊,快帮大少夫人端杯蜂蜜水来!” 谭永宜微微侧身,笑着拍了拍颜宝航的手:“大嫂,您就先割爱吧,等宝宝生下来,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骆羽杉正在窗下专心致志地看着一盆兰花,碧绿的叶子,花瓣周围有着细细的曲线如锯齿,形如长尾蝶翼,看得出是少见的娇贵名品。听到谭永宜的话不由笑着接过来说道:“那也不行,宝宝要吃奶,大嫂还是不能喝咖啡呢。” “那,那岂不是我一年多都要忌咖啡?这怎么行?刚有人送了一些那加雪飞,据说是什么顶级摩卡,我还没开封呢。”颜宝航看了看骆羽杉。 因为侧着脸,颜宝航的目光刚好在她温润如玉的耳垂上停留,青丝掩映下一抹粉嫩,恰如一片花瓣,晕着灯光的浅影,看的颜宝航不由心里一动……(未完待续) 佳音 细细看还真是不怪老二疯魔了一般,这个二弟妹丽质天生,风姿绰约,越看便越有味道,淡淡书卷味里含着无言的高贵、宁静,略带了丝忧郁,堪堪总是绝色,“二弟妹你是学医的,别哄我,真的不行?” “嗯,咖啡含咖啡因,孕妇饮用后,会出现恶心、呕吐、头痛、心跳加快等症状。咖啡因还会通过胎盘进入胎儿体内,影响胎儿发育;并可导致流产几率上升,所以大嫂实在不适宜大量喝咖啡。”骆羽杉笑着从丫头手里接过蜂蜜水,走了几步,递给颜宝航。 “大嫂喝这个吧。”看到颜宝航脸上有些无奈的笑容,不由也淡淡笑了:“若是大嫂实在想了,不妨偶尔喝杯拿铁——在咖啡中加入热牛奶和泡沫鲜奶,既有淡淡的咖啡香味,又散发着浓郁的鲜奶香,入口滑润,也冲淡了咖啡因的含量。” 温温润润的声音传来,象划破水面的涟漪,一圈圈地展开来,传到颜宝航耳中竟别样地舒服,不由笑道:“那就听二弟妹的。” “难得大嫂听二嫂的劝,舍弃了‘挚爱’”邵云芝低低笑道:“这可是大帅府第一个长房长孙儿,大嫂还是小心些的好。” 颜宝航也笑,转身拉了骆羽杉的手:“不怕,现在我们有专属的私人医生呢。” “那医生可不是专属你的——”邵云芝正想说句调侃骆羽杉的话,门外却有人笑着接了话音过去:“你们几位聚会,竟然不请我?” 话音未落,一身戎装的谭少轩走了进来。随手摘下军帽递给身后的侍从,目光在厅里略略一扫。 一张脸剑眉薄唇,英气逼人,手上带着雪白的手套纤尘未染,靴上的马刺锃亮耀目,显得分外英姿飒爽。 “哎呦,二少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难不成今儿个我这里藏了什么二少的宝贝?”邵云芝促狭地笑着站起身,看了看谭少轩,又看看骆羽杉,眼神另有意味,谭永宜和颜宝航也不由抿嘴笑起来。 骆羽杉正站在一盏淡粉玻璃灯罩的落地灯旁,带着淡红的光影笼罩着雪肌玉肤,淡淡如蒙着一层轻纱。听到她们妯娌姐妹拿自己开玩笑,有些不自在地轻轻一笑,笑涡浅浅,看在谭少轩眼中,心旌便猛地一荡,一时之间竟没有回答邵云芝的话。 看着老二的眼神,邵云芝眼中一暗,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迅即恢复正常,心里却顿生感慨,明明是兄弟,怎么一个这般多情,一个那般滥情?这骆家四小姐倒也福气,可惜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老二还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呢。 “老二你找羽杉可是有什么事?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和大嫂等永宁一起。”谭永宜靠在沙发里,唇角含笑,话却极是认真地说道。 谭少轩看了看大嫂和邵云芝,微微扬唇:“那好,改日我请客。杉儿,我们先走。” 那双目光灼灼的黑眸,令骆羽杉心里一跳,有些慌乱地微微闪避了视线,直到邵云芝半带促狭地走过来轻轻推了她一下,骆羽杉才回神不由微红了脸:“四少夫人。” “扑哧”一声,邵云芝笑出声来:“二嫂今晚这么客气,叫我一声云芝就好。”说完笑着扫了谭少轩一眼:“二少,人可是交给你了。” “那我们先走。”谭少轩没有迟疑,上前两步握了骆羽杉的手,打过招呼便走了出去。 车子外面是有些蒙蒙的夜色,月亮已经爬上去,时不时从路两边的树枝叶间露出面孔来。看着路灯光影中脸上还有着晕红的骆羽杉,谭少轩蓦然想起那句月上柳梢头的句子,不由唇角扬起,伸手又握住了那只柔荑。 骆羽杉一挣,抬眼却看到谭少轩淡淡含笑凝视的眼,呼吸一顿,侧开了头。心里暗自腹诽,谭老二总是把气氛弄得这般暧昧,真是讨厌。 车子已经驶上了江边大道。望着窗外的夜色,谭少轩的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悄悄侧目看了看骆羽杉的脸。 下午去视察运出军火的船只,在重兵驻防关卡重重的码头,忙了半个下午。直到船只出发,夏汉声汇报了宁——曹一线增兵的情况后,微微思索了一下,边看着谭少轩的脸,边小心地低声说道:“二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说就讲,不该说就不说。谭少轩淡淡斜了他一眼。 夏汉声道:“是……关于二少夫人。今天中午,我在府门口碰到那个丫头急匆匆出去,于是派了个人……丫头去见的是二少夫人的表哥……” 谭少轩的眉头微微蹙起,看了看夏汉声,随即视线转向远处,不动声色地问道:“知道那些银票是要做什么吗?” “我让人查了,是登记准备买江边的荒地。”夏汉声也觉得奇怪,二少夫人买地干什么呢? “买地?用柴俊宇的名义?”谭少轩也有些出乎意料,不由问多了一句。 “是。” “让人看着,不要阻止。”谭少轩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 “是!”夏汉声跟随他身边几年,自然明白谭少轩的话是什么意思,立即答应道。 “还有,邢秘书说,琴已经运到了,放在别墅那边,已经请人调好了音,可以用了。”两人一边走,夏汉声接着说道。 “嗯。小提琴呢?”谭少轩看了他一眼。 夏汉声一笑:“二少您那把就不错,我已经找人装好弦了,琴弓也换过。” 谭少轩没有出声,二人上车离去,大战在即大营里还有不知多少事等着呢。 车子驶进新婚夜那晚住的别墅,骆羽杉微微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一笑:“上去吧,二楼我新放了个玩意儿给你解闷儿。” 骆羽杉想不到在偏厅里看到的,竟然是一架奥地利伯森多夫演奏琴,亮晶晶的琴身,浑厚清亮的音色,试探着用手指从琴键上划过,一阵清风流水般的梦幻声音悠然响起。谭老二怎么知道自己会弹琴? 微微侧目,便看到了那双始终带笑的黑眸,一直就那样看住自己。骆羽杉有些窘,赶紧找话说,低低声道:“买,这个干什么?” 晕黄温暖的灯影中,那张莹润如玉的花颜恍然木樨清露,温润柔腻地令谭少轩只想抬手抚上去。放在钢琴边上的指掌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来,谭少轩有些怕唐突了佳人:“杉儿不喜欢?”(未完待续) 所谓伊人 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谭老二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觉得笼中鸟的自己无聊,还是有意讨好?再说自己又有多少机会和时间来这里弹琴? 正想着,耳边听到谭少轩笑着说道:“好些年前,记得在北平参加一次聚会,当时维也纳著名的演奏家布鲁斯的一个高足在,所以弹奏了老师的成名曲《康派涅拉》,并邀请在场的中国客人四手连弹。众人一来慑于其名,二来知道这首曲子有名的难弹,所以一时无人应声。这高足不屑地讥讽了两句,说想不到四万万人的中国,竟连个会弹钢琴的都没有。” 骆羽杉听他忽然说起这样一件往事,清亮的眼眸如沁在泉水中的玉石般,温润闪烁地看了他一眼,红唇抿出一条微微的线条,隐隐透出一丝讶异。 “话音未落,有个少女走了出来。什么话也没说,坐下便弹了一曲《水妖》。弹完很有礼貌地请那个高足收回自己的话,并且对在场的人致歉。杉儿,那个人是你吧?”谭少轩脸上的笑意更浓,就是那一次,这个倔强温文而多才多艺的少女便走进了一个少年年轻的心灵。 骆羽杉没想到,这么久远的往事突然从谭少轩的嘴里听到。一时便有些发愣,只看着琴上冰裂纹的玻璃瓶中插着的一支百合花,没有吭声。 “杉儿,这些年了,我一直记得那支曲子。今晚杉儿再弹一次给我听好不好?”谭少轩拉住她的手。 修长白嫩的小手被他稳稳握在掌中,骆羽杉挣了两下,没有挣出来,便有些羞窘,斜了他一眼,却见晕黄的灯光下,那张清俊的面孔上全是浓浓的笑意,柔柔软软地网住了自己。 骆羽杉心中不由一跳,觉得热度又爬上了脸颊,于是低低声道:“你……放手,这样……我怎么弹?” 谭少轩笑了笑,轻轻放开手,扶她坐到琴凳上自己就靠着琴身站在那里。 在伦敦,闲暇时骆羽杉经常会弹琴,放松心情,发泄情感,但拉威尔的这首《水妖》却不是经常弹的曲子。 拉舒尔是法国著名的印象派作曲家。他的《水妖》是《加斯巴之夜》的一个组成部分,描述一个爱上凡人的水妖如泣如诉的悲恋故事。整首曲子很具技巧性,用透明而繁复的音乐来诠释水精灵哀怨的爱情,传神而深刻。 骆羽杉喜欢这曲子却不经常弹,因为实在是有些费神,也少有那种心境。放松心情还是《蓝色多瑙河》这类曲子比较舒畅些。 所以,坐下来没有立即动手,默默想了一会儿。谭少轩也不催她,只是唇角含笑静静看着。 灯光下,杉儿柔美的侧脸,淡淡笼着一层清光。她的美带着一些古典的味道,有些空灵,有些飘逸,很浓的书卷气息,高贵而沉静。 看着看着,谭少轩的心柔软了一角,这样的女子若是两心情愿相伴一生,是怎样的福气?心里默默道:“杉儿,你一定要爱上我!我们一定在天为比翼,在地为连理……” 这时骆羽杉已经开始了《水妖》的弹奏。 只见她修长柔美的右手以缓慢的速度,弹奏着密集排列的三十二分音符增和弦,旋律在大三和弦及其半音之间不断交替、重复,力度轻柔,描绘出水波涟涟的迷人景象。 那旋律令谭少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夜,她的长发散开,在水中飘散成网,就那样网住了自己,网住了心。 左手抚上了琴键,骆羽杉的脸色随着抒情悠扬的主题旋律,带出了有些遥远的美妙光影。好象曲子里细微的半音般不断浅浅变化,明明暗暗,有着醉人的恍惚迷离。白玉般的左右手相互交替,音乐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起伏跌宕。 随着乐声,骆羽杉的心潮渐渐起伏。波光明媚的泰晤士河,就这样成为了永远的梦境吗?这个时代的女子本来就多被禁锢在家庭中,自己常庆幸,能学习知识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谁想到半途忽生波澜,谭老二强取豪夺,自己终成笼中之鸟。 音乐的主题再现,和弦音跨越了三个八度,左手旋律以八度的琶音奏出,宽广而优雅,情绪激动起来。 骆羽杉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谭老二眼里的宠溺和爱意,她不是看不见,只是觉得自己无所适从。生活的巨变,命运的突然转弯,自己曾经的恋爱被硬生生阻断……不是为了家族,自己不可能嫁给他。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会将女人、会将爱情放在心上?女人只不过是这些有权有势的男人生命中偶尔的点缀罢了。父亲那样爱母亲,还不是娶了两房妾室? 尽管没有看到,但谭老二的风流也是有名的,这样的男人绝对不是爱情的信徒,自己于他,可能不过是个新鲜罢了……随着思绪,三十二分音符华丽地上行下行,时而插入密集增和弦的伴奏,恍恍惚惚飘出一些感慨,一些朦胧,一些无奈。 自己也不过认命吧,骆羽杉睁开眼睛,双手急速地滑动。主题又一次出现,逐渐活跃,力度渐强,当右手奏出八度旋律,乐曲开始热情奔放……自己也曾经有梦想,曾经有独立自由的日子,如今一切都已成梦……音乐反复几次大幅度的渐强、渐弱,潮水般涌起回落。羽睫轻颤,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瞳中泛出隐隐水光,谭少轩转眼看到,不知不觉间发了呆。 水精灵渴望着她的爱人,渴望着她的爱情,可是自己,已经被困在这个男人的身边,能做的只是收起翅膀,无声无息看岁月老去……音乐渐渐安静下来,力度转弱,但是波浪依然在隐约翻滚着。 骆羽杉又一次闭上了眼睛,顺势呼出口气,手指抚着琴键。主题再次诗意般唱出,优美如画。辉煌的双手琶音一度高涨,继而越来越弱,最后在平静的微波荡漾中结束。 乐声袅袅,绕梁不绝。两个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半晌,谭少轩轻轻道:“弹这曲子该是很费体力的吧?杉儿上去洗澡吧,早点休息。”说着,扶了骆羽杉起身。 骆羽杉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上楼。 看着她的背影,谭少轩微微蹙起剑眉,叹出口气。 今天的杉儿与那时的少女有了明显的不同。那时,她神彩飞扬,刻意表现弹奏的技巧;而今天,她是用自己的心在弹这曲子。自己将她精灵的翅膀折断,会是爱了她还是害了她?谭少轩想着心中的人儿,剑眉微微轻皱,想的有些出了神……(未完待续) 浪漫王子 骆羽杉一直沉浸在乐曲的余韵和自己纷乱难解的思绪中,有些心不在焉地沐浴更衣,拿了一把白玉的梳子,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长发。 空调吹出冷暖适宜的风,妆台旁帷帐的流苏在灯光下,轻晃出娇柔的影子。镜子里眉梢眼角不知不觉中已经带了一抹风情的女子,看起来似乎那样陌生,骆羽杉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睛。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心事纷繁纠缠在一起无力自解,忽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一阵优美的小提琴声。 骆羽杉着了软底的拖鞋走到窗前,拉开驼绒的暗色窗帘,窗外一弯明月挂在树梢,星星在碧蓝的夜空点点闪烁。她微微侧头,青丝如水,细碎如流苏般轻轻滑过脸颊。 那是《爱的喜悦》。华丽的音色,表现着欢乐、浪漫的情怀,尽管演奏者技法有些生疏,技巧也不是出神入化,但感情丰富而有活力,强弱对比十分出色,也很有气魄,非常动听。 骆羽杉不由有些好奇,是谁?这里还住着谁? 手扶着栏杆,她微微低了头看去,却见楼下一棵开得正盛的木芙蓉树旁,一身戎装的谭少轩正手举琴弓,灯光月影中,一树繁花的映衬下,那戎装竟意外地挺拔帅气。 谭少轩竟然会拉小提琴?骆羽杉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真是想不到土匪般的谭家老二竟这般内秀,他在窗下拉《爱的喜悦》? 公主住在高高的城堡,王子在窗下深情地吟唱着他的爱情……这,这是谭少轩这个赳赳武夫、风流二少能做出来的事? 窗帘开处,那个窈窕的身影如暗夜精灵,身后的灯光在她周围笼上了一层薄纱,点缀出别一番风韵。谭少轩微微扬起了唇角,杉儿,为你,我也可以很浪漫,我也可以很温柔,看到了吗? 只愿你能看到我的心,我的爱,早日接受我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中有我共白头。 等谭少轩在客房洗完澡,换了睡袍从楼下上来,骆羽杉已经在躺在床上,不声不动似乎沉沉睡去。 谭少轩没有吵醒她,新婚燕尔自己需求有些过度,累到杉儿了。怜惜地帮她盖上薄毯,谭少轩走进了书房,这段日子事情越来越多,去前线的日子也已经定下,但愿自己不在的时候,杉儿能弹弹琴、看看书,过得舒服开心一些。 第二天早晨,骆羽杉醒过来,谭少轩又已经离去,留下话来二少夫人醒了慢慢回去不迟。 骆羽杉便也没有着急,一边慢条斯理地用了早饭,一边有些不解,谭少轩这个流氓昨晚不仅那般浪漫,还任自己沉睡,难不成是转性,还是忙的累到够呛顾不上了呢? 坐车回了大帅府,又是例行的翻报、看书,这段日子谭嗣庆日日开会、视察军务,忙的脚不点地一般,家里的人便也主动少去打扰,几个儿媳连早上的问安有时便也省了。 正翻着杂志,前厅的一个老妈子笑着敲门进来:“二少夫人,府门有位左小姐说要找您。” “左小姐?”骆羽杉看了她一眼,难道是元芷?忙道:“请她进来吧。” 老妈子答应着去了,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着洋裙,短发,鼻梁高挺,眉目间极为疏朗明快的女子走进来,骆羽杉忙笑着迎上去:“元芷?真的是你?” 左元芷笑着拉住骆羽杉的手:“多年不见,小杉长成大美人了。” 老妈子见是熟人便笑着行礼退了下去。 骆羽杉拉着左元芷在沙发上坐了,亚玉端上茶来。骆羽杉接过来递给左元芷:“那天见到元荪不方便详谈,这些年没见你都做什么呢?” 左元芷接过茶杯放到茶几上,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还是小时候这样的急脾气,等我慢慢告诉你。看报纸说你一直在读书,我是两年前从东瀛回来的,然后就在《新周报》和国民出版社任职,并在南方大学任客座教授。” “从小你就能干。”骆羽杉笑了笑:“象你这也算职业女性了吧?” “应该算吧。”左元芷笑道:“其实这两年凌州的职业女性人数增加很快,我经常见到的从芝加哥西北大学毕业的法学博士、著名律师史剑良;在四马路首创女子兴业公司,以维持国货、提倡女子实业为宗旨,专售国货丝绸布匹以及各种家庭日用器物的俞殖权;《凌州日报》采访部主任孙明修、电影导演谢明霞等。”左元芷伸出手笑嘻嘻地数着。 骆羽杉有些惊奇,原来自己真的是不了解,想不到凌州的女子已经在各行各业做得这般有声有色。 “小杉是学医的,你们医学界也出了件大事啊。”左元芷喝了口茶接着道:“昨天我看新闻,看到说北平由杨步伟和李韵娴两位女性共同创办的第一家妇幼医院已经开业,首开女性开办私人医院的先河,引起了轰动呢。报上说不少男人听说医院是两位年轻小姐做正副院长,便没病找病、想方设法钻到医院一睹女医生风采。所以不用做广告,求诊者也络绎不绝生意不错呢。” 看骆羽杉似乎对这些消息颇为意外,左元芷索性说个痛快:“小杉你这几年都没有回来,这次匆匆出嫁,也很少有机会了解社会上的情况,所以不大清楚也很正常。女人不比男人笨,以前生活在社会底层,不过是因为封建礼教的束缚,没有行动自由,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也就没有选择职业的机会。这两年凌州新办了不少各种学校,象桂墅里的桑蚕学堂、中西医学堂、南洋女子师范学校、甚至女子体育师范学校等。” 看骆羽杉听得认真,左元芷忽然笑道:“咦,你别说你不知道,你家二少倡导成立凌州大学,正在招聘一些名流学者,师资要求全部是留学英、美、法、德等各国名牌大学的呢。” “凌州大学?”骆羽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和谭少轩从婚礼以来,就没说过几句话,他究竟在做什么,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不过这个人所做的事,倒是每每出乎自己意料。一介武夫,不仅会拉小提琴,会讲英文,还竟然关心教育?(未完待续) 跑马场 左元芷颇为理解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接着说道:“据公报说凌州大学将设文学、法学、理学和工学四院,在城南辟地五百亩,依照德意志柏林大学图纸兴建。今年秋天将招收第一届本科学生呢。” 柏林大学是德意志近代文明的摇篮。它颠覆了传统大学模式,倡导“学术自由”和“教学研究相统一”,是当代大学的完美典范,世人尊称它是“当代大学之母”。是现在世界学术中心,许多知名学者、政治家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产生过几十位化学、医学、物理和文学等领域的诺贝尔奖得主,成就惊人。 想不到谭少轩的心这般高远,居然以这所大学作为蓝本建设凌大,骆羽杉有些震撼地看着左元芷。 她带来的信息实在令骆羽杉有目不暇接之感。自己回国后,一直窝在家里,根本没有和外界交往。随后盲婚哑嫁进了大帅府,因为被谭老二折断了翅膀的强取豪夺,更是紧紧封闭着自己的心,却想不到现在的凌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新的事物铺天盖地而来,新的思想和观念也正形成新的冲击,这样活跃的环境下,自己的未来有没有可能会多一点亮光?骆羽杉有些动心,因为象骆家和大帅府的姨娘们那样的生活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实在舍不得左元芷走,骆羽杉一定留了她用午饭。左元芷本就性格豪爽,两人又多年未见,便也没有客气,痛痛快快地聊了半天,直到下午两点多,因为左元芷还有公事,两人才分手,约了下次见面,骆羽杉直送到府门。 回到楼上,骆羽杉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这样笼中鸟的富家少夫人生活实在不适合自己,既然谭少轩有接受新生事物的心胸,不知道他和大帅府接不接受自己也到社会上做点事? 大帅谭嗣庆呢?接不接受儿媳这样的身份去做事?会不会认为是丢大帅府的脸面或者有其他的考虑?否则谭家的女儿和儿媳怎么都没有职业女性呢?就算谭永宜这个名画家,也不过是自由职业者……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房里有声音醒过来,睁开眼睛是帐幔旁边层层垂下的流苏,骆羽杉有些微的恍惚。低低叹了口气,侧转了身子却听到一旁流利优美的伦敦腔带笑传过来:“susie,这是不是可以叫作海棠春睡?你可真厉害,现在差不多四点了。”骆羽杉闻言睁开眼睛回神,转眼是戴美思含笑的脸。 戴美思和骆羽杉一起,便只讲英语,骆羽杉明白她对家乡的怀念,也很是配合,带着歉意地赶紧笑着起身道:“daisy,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也刚来,想请你去骑马呢,太早了天气也热,没关系。”戴美思一边放下手里的杂志,一边笑着说道:“少轶让我带给你的。” 骆羽杉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骑马我喜欢,但是,我没准备骑装……” 话音未落,亚玉笑眯眯走了进来:“四小姐,骑装在这里。”说着举手给骆羽杉看,她的手上正是一套黑白色的骑马装:“姑爷让人送来的,说请四小姐试试合不合适。” 带着一丝调侃的笑容戴美思看着骆羽杉眨眨眼睛,看的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说声“失陪”走进了盥洗室。 略作梳洗,骆羽杉和戴美思出了门前往马场。在车上,戴美思才笑着告诉她,四少谭少轼喜欢跑马,单只赛马就养着二十几匹,平时用来骑的一般赛马就更多。 在英国呆了几年,知道英伦被世人称为赛马王国,赛马和育马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很深的社会背景,设立于1711年的皇家赛马会一直是世界上最豪华、最奢侈的赛马盛事主理机构。 而英国人也喜欢骑马,且据估计有超过七成的骑手是女性,有人甚至说英国女人爱马胜过爱男人,所以骆羽杉也自然而然地赶了当地的潮流,学会了骑马。只是想不到,在凌州居然赛马也成了时髦和投机。 记得父亲说过,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用洋枪洋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被开埠为通商口岸之一的凌州,便成了冒险家的乐园,先后建起过三个跑马场(厅)。 1850年一个英国人买地建成了第一个小规模跑马场,由于场地太小,骑手经常把马骑到外边的泥石路上来,人们便把这些路称作马路,后来这还成了国人称城市街道为“马路”的原因。 再后来跑马场一带繁荣起来,房价上涨,英国人贪图暴利,便建房出售,跑马场移址重建。通过大不列颠驻凌使领馆事,获政府同意圈占购买了大片土地。 “入马会成为会员,要申请,并由投票委员会进行表决同意。”戴美思说道,据说繁盛时期跑马场有会员上千人,就算自己看了也觉得惊讶,当时还专门研究过这项运动在中国的发展为何这般迅猛。 马场老板那些洋行大班们依靠赛马赌博发了大财。凌州的典型便是英国人马勒,原是个穷瘪三,拎着只旧皮箱来到中国,凭一匹马,不到三年就发展到五十多匹,摇身一变成了跑马总会董事和轮船公司的老板,简直是挖到了金矿。 “赛马在中国的发展实在令人瞠目,想不到中国人对赌博这么狂热。”看骆羽杉拿着自己递给她的资料细看,戴美思摇摇头说道:“一本万利的生意,大伯和四少也不会放过。他们召集了一些朋友,采用股份制办起了这个万国体育会,马场占地1300多亩,是目前凌州最大的跑马场。” 到了万国体育会,二人在亚玉的服侍下在贵宾室换了骑马装。 骆羽杉走出来时,戴美思已经站在门外等候,看到她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 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把骑马装穿得挺拔而有精神。骆羽杉窈窕修长的身材藏在线条硬朗的装束中,十分有诱惑性,雪白的衬衣,大气的黑色西装驳领,紧身的马裤,长筒马靴,将身姿包裹的凹凸有致,秀美中透着英姿的中性美,帅气而大方。 一旁的亚玉第一次见自家小姐做这种妆扮,不由有些看直了眼睛。目送二人上马而去,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听二姨娘说过的那些话:“小四倒会装糊涂,你们看看那大帅府的二少,哪里配不上?那样的风流种子,为了小四挨打、下跪,大家可都看得清楚,有权有势、有情有义,这还不是天下最好的姻缘?” 正想着,无意识一侧头,看到不知何时来到的谭少轩正笔挺如剑站在一旁,薄唇上扬,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前面马背上的倩影,那目光令亚玉心里一顿……(未完待续) 熟悉场地 两个人都是经常骑马的好手,所以戴美思选的是一匹毛色带斑纹的高大牝马,骆羽杉则选了一匹马头轮廓优美、有着一身浅栗色毛皮的年轻雄马,二人动作娴熟一跃而上,互视一笑,开始信马由缰先熟悉场地和马匹。 慢慢踏上了一条小径,骆羽杉很快便协调了马儿的节奏。身体的起伏和马的动作自然融合,不用思考双手、大腿和膝盖便自如地控制着坐骑,在伦敦骑马的记忆自然而然地回来了。 “感觉如何?”戴美思笑着问道。 “很好。”骆羽杉回了她一个微笑。骑在马背上,从回来凌州后弹簧般紧绷的神经似乎舒缓了几分,骆羽杉心里甚至有了自得其乐的感觉。 感觉到心里难得的愉悦,她驱使着马儿慢跑起来,恣意地让阳光和扑面而来带着草香的清风抚摸上自己的脸。 阳光透过旁边的树枝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双颊白中透着微红,唇边浅浅含着笑意,一双梨涡带出娇媚的风情,开心的笑容。戴美思低头看着身旁娇艳的野花,水珠从花瓣上滚落,忽然觉得,前方马背上的女子,就像这花儿一般,盛开在那个特意拜托自己陪了她来骑马的男子的心上。 穿出树林,便是一片广阔的草场。绿草茵茵,旁边是树皮斑驳、树色如黛的高大行道树。骆羽杉用马靴后跟轻轻踢了一下马儿的两肋,马便一路小跑起来。骆羽杉无声地笑了,放松缰绳任马儿加快了步伐。 过了一会儿,骆羽杉忽然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顺势将身子在马背上俯低下去,马儿领会地喷个鼻息,然后加快速度飞快地跑起来,马蹄上下翻飞,鬃毛在风中有韵律地飞舞。骆羽杉的神经绷起来,身心沉浸在难以言喻的亢奋和欢喜中。 跑了两圈,便听到好像有人在旁边含着自己的名字,骆羽杉扬扬手却没有放慢速度。 马蹄敲击在草地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但骆羽杉却猛然觉得谭少轩就在身后。她不由稍稍控制了马的速度,扭头回望。 果然,谭少轩不知什么时候骑马追了上来,似乎在示意她停下,看他的样子好像准备随时夺过骆羽杉手中的缰绳。 骆羽杉挑衅地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降低马速的意思,在掠耳的风中,她听到了他有些心急有些恼怒的呼喊。 见她并不想减速,谭少轩加快了自己坐骑的奔跑速度,然后将两匹马之间的距离拉开,斜刺里传过来挡在了骆羽杉那匹雄马的面前。 两匹马的距离不是十分的近,但他的做法足够令骆羽杉疯狂般的奔跑减速。在谭少轩逐渐放慢马速的同时,骆羽杉坐骑的跑速也渐渐趋缓,直到两匹马靠在一起停了下来,粗重地喘着气,轻轻喷着鼻息。 谭少轩面对着骆羽杉,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了一起。 骆羽杉闪避开他的眼神,俯身用手抚着雄马湿润光滑的脖子,和它坚硬的鼻头柔软的鼻端。 当她直起身子,正好与谭少轩黑亮坚定的眼眸四目相对。 “你在干什么?”谭少轩脸上没有笑容,语气平静地问道。 “骑马。”骆羽杉低声回答,微微扬起了头却不看他。 谭少轩斜了她一眼,“你认为用这种疯狂的速度骑马是一种明智的行为吗?”看得出谭少轩有些不豫,对她的行为极不赞同。 “我经常骑马。”骆羽杉看了他一眼:“你不该挡住我的路。”不知为什么,她今天不想讲理。 “这十分危险,杉儿。”谭少轩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 骆羽杉迅速斜他一眼:“我可以控制速度。” “是吗?”谭少轩挑高一条眉毛,很戏谑地说道。他的目光里似乎含着某种意思,但骆羽杉觉得自己无法看清,于是说道:“是不是要将马送回去?”她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谭少轩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二人调转了马头。回到起点,戴美思正心急地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待走的近了摇摇头道:“susie,太疯狂了,这很危险。” 骆羽杉冲她笑了笑,旁边谭少轩已经翻身下马。 骆羽杉的右脚还没有从马蹬中抽出来,正当她握住缰绳准备下马,忽然一双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腰际,随即将她轻轻举起放到了地面上。 她听到了谭少轩的呼吸,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类似烟草的味道,背部也感觉到了他温暖宽厚的胸部,登时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累吗?杉儿?”谭少轩也不理戴美思就在旁边,低声问道。他的拇指隔着衣衫,摩挲着骆羽杉的腋下,那种撩人心扉的感觉顿时令骆羽杉想起了某些不该想起的画面,瞬间涨红了脸。 很鄙视地按压下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骆羽杉有些生硬地轻轻说道:“我自己可以……” “那好。”谭少轩低低轻笑,将手从她身上拿开。马儿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里映照出她的羞窘,骆羽杉没有回头。借着将缰绳搭到马儿的颈项,顺势用手抚摸着它温暖光滑的皮毛的动作,一边等着脸上的热度消散,一边在心里对谭少轩在这样的场合,隐含挑逗的举止有些羞恼。 戴美思对恋人间的这种暧昧的互动视若无睹,笑着道:“二少,少轶还在书店等我,我先过去了。”说完朝骆羽杉招招手,不等她表示什么便径自进去换了衣衫上车而去。 看着戴美思绝尘而去,骆羽杉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人特意请自己来马场骑马,竟也是为了等谭少轩? 抬头看看天色,谭少轩笑着问道:“还骑吗?你一定饿了吧?带你去个好地方,不过要自力更生哦。”说完,便推了骆羽杉去换衣服。 等骆羽杉从贵宾室出来,一辆军车已经等在门前。谭少轩拉开车门,送了她进去,自己接着上车,对前面的司机说了句:“去刘家岛。” 司机答应一声,车子便出了马场,接着出城从环城路直奔东南。 刘家岛是位于凌州城外海边的一座小岛,距市区约两公里,面临水云连天的东海,背接湛蓝的凌州湾,素有“东隅屏藩”、“海上桃源”之称。岛的东面碧海万顷,烟波浩淼,西面与凌州城隔海相望。岛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曾是凌州一景,但从南方军政府的海军在此安营扎寨后,便成了军事禁区。 车子很快便到了码头,一条驳船等在那里。司机将汽车直接开上去,驳船一声鸣笛,缓缓离岸,向着不远处的小岛开去。 傍晚的海风带着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海水碧蓝,翻卷着浪花,摇下车窗,谭少轩看着海风拂起骆羽杉的长发,不由想起百年修的同船渡的俗语,唇角挂起了浅浅的笑意。 车子到了对面,从军车上下的通道直接开上去。 “这里,曾是中国近代海军北洋水师的南方基地之一。北洋海军曾在岛上设了电报局、水师学堂、海军提督署等。”车子开过一些建筑,谭少轩轻声对骆羽杉说道。 骆羽杉听说过却没有来过,清朝末年那些惨烈的海战想不到在这里还留着深深的痕迹,不由无声地细看了几眼。 车子行过环岛路,拐弯进了一个大院,门口的兵士急忙立正敬礼。谭少轩点点头,车子便直直开了进去。 几位戎装的军官带着一些侍卫,站在院子里。车子停下,谭少轩淡笑着走下来,举手和几人相对行礼,当先的军官两鬓斑白,双目炯炯看着谭少轩道:“想不到少帅今天过来,我们的训练已经快结束了,少帅还有什么指示?” 谭少轩淡淡一笑,:“在下是晚辈,有程司令官坐镇,我有什么可指手画脚的?今天过来,不过是因为上次在下完婚,程司令官带了舰队到海上演练,没有敬杯水酒,今日特地带了内子来与程司令官喝酒,程司令赏光否?” 程锐光转眼看了看面带淡笑的骆羽杉,“哈哈”一笑:“少帅和少夫人这般看得起我,老程哪里会不识抬举?不过没有好酒我可不算,哈哈哈——” 夏汉声笑着敬礼,举起手里的酒瓶:“程司令官,您最爱的黑方威士忌。” 程锐光笑着点点头:“好!请少帅和少夫人稍候,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回来!今晚不醉不休!” 谭少轩笑笑:“您请便,我们在沙滩转转,淘点小菜儿。今晚不走了,程司令我们慢慢喝!” 几人敬礼离去,谭少轩拉了骆羽杉慢慢向着海边走去。 “那里是清末的海军提督署。”谭少轩指着一座砖木举架结构的建筑说道。 骆羽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古朴典雅、雕梁画栋的中式结构中带着西式风格的建筑,屋宇高阔稳重。 “1891年,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曾在此巡阅大清海军并检阅舰队操演。那里是龙王庙。”谭少轩指指旁边刻着“柔远安迩”和“治军爱民”的两块碑:“旧时,每年的农历正月初一龙王生日这天,岛里岛外的渔民纷纷来进香跪拜,祈求龙王保佑平安。甲午海战前,凡过往船只要在岛上停靠,也皆来此拈香祈福,清廷海军也信奉龙王,香火颇盛。” 转头看着骆羽杉有些好奇、有些询问的眼神,谭少轩笑了笑:“现在?你猜猜看。程司令官是清廷派到英国格林尼治皇家海军学院的第二批海军将领,曾是北洋海军著名统帅、甲午战后筹办海军大臣、中国最大的巡洋舰“海圻”号管带萨镇冰的高足。你说他会不会祭祀龙王?” 两人走到了海边,落日如一个火球,将余晖洒照海上,浮光跃金,海水翻卷着浪花,前浪拉着后浪,后浪推着前浪,云吞浪,浪拍云,海天一色。旁边有几艘军舰慢慢驶过。 二人缓缓向北走去,走上一处突出的山嘴,视野顿时开阔,谭少轩道:“明清时这里曾设了望哨。杉儿你看,这里生长着一种贝草。”谭少轩随手指指身旁繁茂旺盛、与人高矮相近植物,“所以这里被叫作贝草嘴。当年倭寇来犯,便是白天藏匿其中,趁夜晚骚扰岛上。守岛官兵借助风势,火烧贝草,倭寇狼奔豕突,跳入海中淹死大部,其余俘虏。后来长时间不敢登陆来犯。” “贝草还是一种耐涝植物,古时岛上居民用贝草建屋顶,冬暖夏凉,不易腐烂,经久耐用。”骆羽杉随手折了棵贝草拿在手上说道。 谭少轩兴味地看了她一眼:“杉儿怎么知道?”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转头去看大海:“四少那房子的屋顶不是吗?听说是有名的建筑师推荐的呢。” 谭少轩笑着点头,杉儿还真是个有心人。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地势慢慢高起来,谭少轩拉了骆羽杉的手,登上了一处山崖。 “这里背依青山,面临大海,山上苍松翠柏,山下悬崖绝壁,每当大风来临,惊涛拍岸,似雷霆万钧,松涛呼啸,如万马奔腾,松涛与海涛融为一体,慑人魂魄,所以名为‘听涛崖’。”谭少轩一边手臂用力,将骆羽杉揽进怀里,一边在她耳旁低低说道。 骆羽杉挣了两挣,谭少轩没有松手,见下面山崖陡峭险峻,骆羽杉心里跳了几下便也安静了下来。谭少轩微微俯首看了她一眼,手臂缠上了她的腰肢,感觉着指掌下的柔软滑腻,扬唇淡笑。 “这边海水深邃,蓝中透黑,经常有巨浪翻滚,古人认为这是龙王的潜居之处。”谭少轩将下颌放在佳人发间,沉声说道,“当年的刘家岛保卫战便发生在此地。” 隔着薄薄的衣衫,骆羽杉感觉到他胸前的起伏,和低低叹息,听他慢慢诉说当年。眼前仿佛出现了火光闪闪、炮声隆隆,水中爆炸形成冲天水柱、烟雾此起彼伏的几十多年前那场惊涛骇浪,那场悲壮惨烈的战争。 “甲午海战后三年,‘海天’、‘海容’等战舰先后从德意志归来,组成了清廷的海军主力。此时正是列强瓜分中国之际,海军势单力弱,不足捍卫家国。沿海港口,也被列强所占,海军几无容身之地。”说起那段还不算历史的历史,谭少轩的声音益发地低沉,看了骆羽杉一眼,轻轻把她吹到脸上的长发拨到耳后,拉了骆羽杉的手走下悬崖。 “光绪二十六年,俄军占领大沽,两艘军舰被拆解,其他的被列强当作彩头瓜分!只剩了萨镇冰所带的‘海容’号,被迫按照联军司令部的命令,撤离战场,在联军军舰的锚地下碇,表面上是‘严守中立’,其实就是扣留!母辱子愤、国辱民亡!事后还有人要求将军舰退还英德等制造国,以示中国再无经略海防之意!”谭少轩的声音里多了悲愤和暗哑,目光看着黄昏的大海,久久才回过头来。 骆羽杉很是意外和惊讶地直直看着他沉肃的脸。这样一个金窝银窝里堆出来的年轻人,竟然有这样鲜明强烈的家国观念,实在超出了她对他的想象。 谭少轩长长舒了口气:“其实海军和未来的空军有相似之处,需要强盛的国家作为后盾。军舰的日常消耗、定期修理维护、正常的训练,都是钱……”皱起的浓眉,带着超出他年龄的感叹,令骆羽杉为之深深震撼。 她能感觉的到,谭少轩对国家强盛的渴盼,对民族强烈的热爱。没有出声,但骆羽杉看过来的目光已经少了冷漠和隔膜。 “唉——-又忆苦思甜话当年了,杉儿饿坏了吧,我们去吃饭。”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顺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骆羽杉刚刚被他带进了严肃强烈的民族家国感情中,突然被他这样的举止骚扰,不由一怔,回过神来,飞了个眼刀,默默跟在谭少轩身后,往回走。 指着被两艘小船拖到沙滩上的大堆海带,谭少轩笑道:“走,我们自力更生去。”说着拉了她的手疾步朝着海带堆而去。 走到近前,骆羽杉才看到有几个士兵正拿着大盆,在海带的根部寻找那种叫做淡菜或是海虹的贻贝。 想不到这种贝类竟然是生长在海带上的,骆羽杉十分好奇地弯腰摘了两个。旁边的兵士看到谭少轩忙立正敬礼,谭少轩笑着扬扬手,也弯腰和大家一起摘起来。 很多,不一会儿,便堆满了几个大盆,士兵敬礼离去,谭少轩看着骆羽杉身上几处被海水弄湿的衣裙,笑着到:“走吧,今晚就用大锅放清水煮这个,十分美味,每次来我都要求吃,杉儿也尝尝。”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觉得谭少轩的口味实在有些奇怪。专吃刺参,看上去嘴巴很刁,但是却又喜欢素菜和这种分文不值的东西,山珍海味、山野小菜,他到底最喜欢什么? 太阳慢慢沉下去,一轮明月慢慢升起在夜空。大海开始变得安静而神秘。 岸上,夏汉声慢慢走过来:“二少,程司令官等着您和二少夫人用饭。” 谭少轩答应一声,拉了骆羽杉的手走了上去。 走进一栋砖石结构的三套院落,侍卫敬礼,等在门前的两个军官带了三人走进中院。院内中央,是一株枝叶繁茂的巨大紫藤,花正开的热闹,层层垂落,灯光下紫金串串。 东侧一个通往东院的圆门旁边,是一座红柱飞檐的六棱形凉亭。程锐光已经换下了军服,穿一身便装等在那里。 看到二人进来,笑着站起身道:“二少和大海有缘,每次一来到海边便不记得回来。夜露深重,二少也要心疼少夫人才是。” 谭少轩微微一笑,看了骆羽杉一眼。骆羽杉一边谢了夏汉声端过来的椅子,一边笑着说:“国家需要海军,羽杉又岂敢怕水?” 话音一落,程锐光的笑容一顿,显得极为震惊,过了一会儿,端了酒杯站起身来,很是肃敬地说道:“想不到二少夫人有这等胸襟!在下敬少夫人一杯!” 骆羽杉想不到程锐光为这句话这般激动,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谭少轩,见他只是唇角含笑看着自己和海军司令长官,便笑了笑,端起了酒杯:“程司令官,我敬您。”说完,举杯饮尽,斜杯相照。 程锐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举杯倾尽,顿了顿,重重地说道:“海军乃国之干城,民之利器。只有把海军建设好,国家的万里水疆和海防才能有保障、国家才能有尊严、有独立,才能有安宁和希望!难得少夫人一介女子,能有这般认识,程某佩服!” 谭少轩闻言看了骆羽杉一眼,眼神中满满都是欣赏和爱意;旁边两个陪酒的军官忙也笑着举杯,谭少轩和他们一饮而尽滴酒不剩。 过了一会儿,侍从端了几个大盆子上来,一个是刚才捡的海虹,一个是螃蟹,还有俗称爬虾学名虾蛄的琵琶虾、蛏子,和海岛上特产的盐蓿菜。螃蟹等全部是清水煮,菜是凉拌。 “这蛏子真是肥大,从沙滩上自己捉的?”谭少轩看着眼前的菜肴,露出了淡淡笑容。 “是!是属下和侍卫们特意去抓的!”一个军官刚要起身,被谭少轩拍着肩膀坐了下去:“吃饭闲聊,哪里来这么多规矩?坐坐坐——”说着拉拉袖子,用手抓起了一只螃蟹,放到了程锐光面前的碟子里:“先敬地主。” 骆羽杉也想帮忙,谁知谭少轩很是快手地分别给了旁边两个军官,然后拿了一只想给她。看了看碟子,犹豫了一下。说起吃,那些豪门小姐、少奶奶们,哪个吃相不讲究优雅?特别是吃螃蟹,起码也得有腰圆锤、镊子、长柄叉、刮片等“蟹八件”吧?杉儿……怎么吃? 看他的表情,程锐光立即明白了什么,向一旁的副官道:“去,找一套吃螃蟹的家伙来给少夫人——” 骆羽杉微微一愣,这海岛上哪里找那种东西?再说,这里全部是铁血军人,自己来这里和人家摆得什么谱?于是微微瞪了谭少轩一眼,自己伸手拿过一只螃蟹笑道:“程司令官,您是不是心疼我吃得快啊?”用“蟹八件”拆完一只蟹至少得半个小时。 程锐光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挥挥手对一旁有些为难的副官道:“算了算了,难得少夫人这般豪爽,来,军人都是大老粗,您别见怪。” 谭少轩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和大家一样,以手代筷子,吃得香甜,不由唇角又扬了起来。(未完待续) 喝醉了 一餐饭吃得程锐光心情大快,当听骆羽杉说起黑方威士忌的历史,说到英伦轶事,越说两人越是投机,最后说到凌州的名酒杏花雪,程锐光忙令副官去取了一瓶出来:“少夫人,这瓶酒有历史啦。老程跟着萨大人时留下的。已经十几年了,一直舍不得喝,今儿个高兴,来,倒酒!” 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头已经有些晕。但心里却知道,这是程锐光给的面子,他也是真的高兴,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扫他的兴。于是撑着,和程锐光又相对饮了几杯。 到最后,程锐光也醉了,被副官扶着往屋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冲骆羽杉直竖大拇指:“有心胸,有气度!二少好眼光!以后少夫人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请直接吩咐,难得啊……” 和程锐光告辞,谭少轩一边扶了骆羽杉慢慢向外走,一边觉得很是惊讶和喜欢,想不到杉儿这么对程老爷子的法眼。 程锐光已经独居多年。当年,黄海大战之后,北洋海军丧失了制海权,被日本海陆军围困在最后的基地以及刘家岛港等地。年轻的程锐光刚从英伦回来,主动请缨,率领几十名步兵和水兵,前往方圆仅十几亩、海拔仅数米的炮台,扼守凌州港的入口咽喉。 战前,新婚不久的夫人陈氏从福州专程来看望自己的丈夫。程锐光毅然命令水兵撤下舷梯,不准她登舰,以示决死抗战之意。众人反复劝说,陈夫人也泪落如雨,他仍坚持说道:“此地非同寻常,今日非同寻常,怎么能允其登舰?去告诉她当我已死,速速归去!” 最终没有见到丈夫的陈夫人洒泪南归,回家后一病不起,数月后郁郁而终。从此,程锐光一人鳏居,性格便有些怪癖,特别是对女人很少理会。当年为了说服他任职南方军政府,老爷子可是费尽心力。 听着谭少轩低低讲起程锐光和陈夫人的往事,骆羽杉很是沉重,心底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睛,长空繁星闪烁,如同海水里漾起的浪花,跳动着细小的光点。周围的一切,树木,山石都在幽静的睡眠中,披着银色的薄纱。山,隐约,像云,又像这包含着许多往事的小小海岛。旁边,为了召唤夜航的船只,不时地闪亮起一点两点嫣红的光点。 “杉儿,想回去休息了吗?”谭少轩轻声问道。今晚杉儿喝得着实不少,而且几种酒掺杂,可能真的醉了,连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想不到在这赳赳武夫汇集的军营,她竟能游刃有余,对谭少轩来说实在是意外的惊喜和收获。 “不,我想走走,行吗?”骆羽杉低低声道。 今晚酒喝多了,但是她觉得心里似乎有一些东西被充实了进来,有些特别的感受和悸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触了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还是听谭少轩讲起中国海军的艰难历程,心有感慨。 谭少轩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没有反对,只是把胳膊顺势扶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揽进了怀中慢慢走着。 或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温柔和朦胧,或许是海浪的声音太过浪漫和动人,又或许是有些醉酒的模糊迷离,骆羽杉没有象往常那样用力去挣脱,而是稍稍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慢慢靠着他向前走去。 谭少轩见此情状心中一喜,便想低头去吻她的唇,才碰到挺翘的鼻梁,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抬起黑亮的眼睛,看着骆羽杉有些迷离恍惚的面容,那样安然那样柔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收回了刚才的念头。 呼吸间,闻得她唇上杏花雪淡淡的香气,心里便也似醉了一般,一时间眼底心中柔情无限,只低低声叫道:“杉儿……” 骆羽杉没有回答。两人相偎着站在海边。茫茫夜色笼罩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头顶是星河万里无垠,微风轻拂,一丝带着潮意的空气,有些凉,吹到心里却感觉异常的舒畅。 听他温柔地低低喊过来,骆羽杉只觉自己的的思绪像海水般轻轻浮动起来,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大海将活力和美好袒露得那样充分、生动,没有做作、没有压力,海水拍打着礁石和沙滩,轻轻奏响着生命的交响。 人的一生也是一片海吧?只是,自己这艘小船,会驶向哪里?微微抬眉,骆羽杉看到了那双正看下来的黑亮的眸,熠熠闪烁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低语着什么…… 杉儿,你知道吗?可以和最爱的人倾听大海的声音,那便是最幸福的时刻。什么时候才能听你轻柔诉说动人的故事,听你在海边为我奏响美妙的乐章? 走到海滩上,潮水慢慢冲刷上来,然后退下,接着又冲上来。谭少轩忽然弯下腰,从沙滩上捡起一块小小的石头递给骆羽杉:“杉儿,这是五花石,水浸浪溅,便会显出色彩斑斓。” 骆羽杉看他一眼,接了过去,看了看握在手中不语。 谁也没有再说话,默默走了一段路,感觉到海风的凉意和骆羽杉的瑟缩,谭少轩低声道:“回去吧?你喝了酒,可别感冒了。”说着便揽着她,踏着月色,听着啾啾的虫儿低鸣,和哨兵换岗的口令声,慢慢走回了居处。 夏汉声等在门外,接了两人进去,替他们推开门:“二少,都安排好了,您和二少夫人早点歇着吧。”谭少轩点点头,夏汉声去了旁边的屋子,谭少轩依旧拥着有些酒醉迷糊、神思不属的骆羽杉,走进去关上了门。 一走进客厅,他便身子向前一靠,整个人便靠到了骆羽杉的后背上。长臂一圈搂了佳人入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杉儿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骆羽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无奈身子发软,只好顺着他的手势靠在他的胸前,尚存的理智告诉她要推开他,于是便稍稍用了力想走开去。谭少轩低低轻笑,手臂稍稍用力,便将温软的身躯扣住,骆羽杉有些朦胧地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谭少轩的脸在她的发上摩挲着。 骆羽杉感觉有些恍惚,腿脚也酸软无力,便索性靠了他一动不动,感觉着身后强烈的男性气息环绕在身边,朦胧中感觉到他正试图想要吻上自己的耳垂。 谭少轩微微俯首,借着灯光看上了她的脸。这一看,却是再也移不开视线。迷离朦胧的神态,微蹙的黛眉,晕红的脸颊润泽如玉,让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目光下移,便定格在了那红艳的樱唇上。 谭少轩不禁凑近了些,唇很饱满,在酒的刺激下像朵娇艳欲滴的花儿绽放,透着淡淡的幽香,让人愈发的想咬一口尝尝那娇嫩的滋味。 感觉到他的靠近,骆羽杉有些迷醉地闪避,却听到谭少轩轻声叹道:“今夜的杉儿,美得好象一个梦,让我醉了都不愿醒来……”说着,一扳过骆羽杉的肩膀让她面对了自己。 哪里有胆子去看他?骆羽杉羞窘地低了头,谭少轩轻轻一笑,用下巴抵住了她的额头,轻轻说道:“杉儿,不要再拒绝,试着接受我、爱我好不好?这条路太长,太难,一个人实在太孤单,太寂寞……杉儿,答应陪我好不好?” 谭少轩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感慨和亲昵,让意识不是太清晰的骆羽杉有些压抑,谭老二在感叹什么?那么神采飞扬的霸道土匪,也有觉得难和孤单的时候? 她思绪不清,有些懵了懵,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无意识抬眼,却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刹时停窒,脸上蓦然像被燃火般滚烫。 骆羽杉仓惶地想要挣开他的手,谭少轩却攥得紧紧的,黑眸中炙热的眼神灼灼的目光,看的骆羽杉又羞又窘而无计可施,只得低低的含含糊糊骂道:“土匪……” 谭少轩黑亮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任她大力推着自己的臂膀,轻轻沉吟:“杉儿……” 那声音实在太过肉麻……呃,温柔,令骆羽杉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心脏瞬间漏跳了半拍,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窘人的暧昧,谭少轩却毫无预警地低下头,覆天盖地的吻了下来,蓦然间恍惚有电流瞬间从身体穿过…… 淡淡的酒香和说不出来的淡淡清香在齿间散开,甜甜的味道让谭少轩不由自主又凑了上去,不过这一次不是轻轻舔舐,而是辗转反侧着,不停的吮吸纠缠。 骆羽杉眼睁睁地愣住,在铺天盖地的激流中只觉得空气渐渐稀薄到难以呼吸,仿佛一直往看不到底的漩涡中坠落。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身体的反应给了骆羽杉新的迷惑和害怕——对谭少轩的吻,身体自发地表现出了冲动和欲望,骆羽杉在迷乱中努力找寻着自己的理智,想控制住悸动的心和身体……她徒劳无功的努力,引得喘着粗气的谭少轩低低轻笑,微弯下腰双手用力,将骆羽杉打横抱在怀里,疾步向内室走去。 “杉儿,你真美,肌肤如玉。”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花容月貌。”指掌下,她的身体颤抖不已。 她的呼吸急促,身体的欲望伴着窗外的潮水扩散开去,谭少轩看着她蜡烛般溶化、柔软,钳住她的手,压紧在床柱上,身下那淡淡的花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啊…… 当她淑女般整洁的指甲抓进他的皮肤,他的血就直直往上涌;当她浅吟低泣,他的脉搏就急速加快;当她的身体颤抖,他连头都眩晕,再也找不回自己…… 当被谭少轩温柔地抱着她走进盥洗室,骆羽杉已经瘫软如一泓春水,无力抗拒他的掌握和亲昵;当谭少轩帮她擦干身子和长发,骆羽杉迷蒙着眼睛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象条虫儿一般靠到墙边,似梦似醒地躲避着谭少轩仿佛带着电和火的手:“不要……” 可恶的小女人,你的身体可比嘴巴诚实的多,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谭少轩微眯起眼睛瞪着骆羽杉,一言不发,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杉儿,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今晚我会饶过你?”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含含糊糊道:“不,不要……” “呵呵,不啦,你累了,睡吧。”谭少轩的指掌一路抚摸上去,停留在她的丰盈上,唇齿在精致的锁骨间流连着,怜惜地说道。 骆羽杉想抗议,想拒绝,无奈实在已经睁不开眼睛,不一会儿便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 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春梦旖旎,而且全身躁动,他的嘴,竟然还在吻着她,他的手……哦,他的手…… “你!嗯……”她的眼睛一睁开,谭少轩就慢慢地,深深地,滑了进去,轻轻地动起来……一时间,骆羽杉已经无法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幻…… 借着外厅暗淡的灯光,谭少轩看着她的脸。因为一觉好眠,或者是酣畅的欢愉,泛着可爱的晕红。眼睛朦胧而迷离,象是笼着淡淡一层轻烟,微肿的红唇伴着呼吸在轻轻颤抖…… 借着窗外清晨的朦胧亮光,他们看得到对方,看到那轻柔而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空气中带着海水特有的潮湿和淡淡腥味,早起的鸟儿已经放开了歌喉,浪花翻滚着拍打着礁石,天亮了。杉儿酒醒过来,看到谭少轩舌头顶着牙齿,瞅着身边因为尴尬和羞恼而全身变成淡淡红色的人儿,那样美丽,那样令人……心旌摇荡。 “杉儿,看来还是该让你喝酒,你不知道昨夜有人好热情……”谭少轩抱着她蜷曲的身子,在耳边低低轻笑。 “你——”骆羽杉羞恼地别转了头。 “土匪?还是流氓?”谭少轩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 “天已经亮了,我们……去海边看看……”骆羽杉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又羞又恼的发脾气,眼下和这个流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转移话题。 “杉儿,只要几分钟就好……”流氓求恳着,唇齿咬上了她的耳垂。 “谭少轩!你!”看到他蠢蠢欲动的眼神,骆羽杉惊骇地向里躲闪:“谭老二,不!——” 话音没落,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吻得云里雾里,被带到撕心裂肺的高潮。 她握紧了拳头放在床单上,无力拒绝他的疯狂—— 意识一片朦胧中,他看到她又溶化在自己身下,感受到潮水的余波闪过她的身体。谭少轩觉得自己无限迷恋这种全身轻飘飘的感觉,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那姿势就象怕她会随时消失一样。 哪里只是几分钟?当他们收拾停当,从内室出来,打开房门,太阳已经高高挂在树顶。夏汉声笑着打了招呼,让人端上早点,对谭少轩道:“按照二少的安排,程司令官带舰队已经出发,他留话说祝二少和少夫人天赐良缘、百年好合……” 骆羽杉在一旁悄悄红了脸,只好坐了低头装作用餐。 饭后谭少轩和夏汉声因为军务出去,等他们回来再回转凌州时,海水已经涨潮,从岸边看着水波恋恋温柔地与沙滩吻别,而沙滩敞开她永恒的心扉期待着,海浪翻滚发出轻轻呼唤……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回她一个宠溺的微笑,下令先送她回大帅府。 到了楼下,亚玉接出来,谭少轩扶了她下车,自己接着坐回到车上,招招手车子疾驰而去。 亚玉看骆羽杉有些疲惫有些慵懒的样子,笑笑道:“四小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刚才三少爷派人来过,说若是四小姐有空,他有事要请教呢。” 骆羽杉闻言微愣,谭少轶?他有什么事对自己称请教?想了想,真是累了,现在也差不多中午,过去也有些不方便,晚点再说吧。 于是,便拿了本书窝在沙发上半睁半闭着眼睛养神。和谭老二新婚不到一周,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般纷繁,眨眼间却似乎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随着对他的了解,骆羽杉觉得谭少轩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东西。昨夜,自己半醉半醒,竟没有如往日般那样抗拒和他的欢爱,甚至有些期待般的热情,她实在弄不清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强取豪夺还能爱了他不成? 正想着,外厅的电话铃响起来,亚玉轻声接了电话,探头看到她睁着眼睛,便笑道:“四小姐,是柴家表少爷的电话。” 俊宇表哥?骆羽杉答应着起身走过去,拿起话筒“喂”了一声,便听到柴俊宇温润的声音传过来:“四妹,是我。上次四妹说的那件事已经办好了,所以今天打电话和你说一声。” “谢谢表哥。”骆羽杉笑着说:“麻烦表哥费心,地先放着就好,适当的时候有合适的买家再出手。姑太太身体还好吧?” 两个人聊了一阵,交深言浅,两人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怎样说才好的感觉,于是很快便放下了电话。 正想着柴俊宇和骆羽枫,听到亚玉和人打招呼,一回头,竟是谭少轶夫妻一前一后笑着走进来:“二嫂,回来了?” 骆羽杉忙笑着让座,谭少轶道:“有点事想问二嫂,天也不早了,干脆请二嫂去吃大菜好不好?” 说实话,从回来凌州自己还从未去过市井,既然不得不在这里安营扎寨生活下去,了解多一些应该不是什么坏事,真实的凌州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骆羽杉答应,三人一起上了车。谭少轶从司机副座转头笑看了一眼妻子,对骆羽杉道:“今天请二嫂吃英式西餐。这些年洋人来的多了,番菜馆便也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国人对西餐大菜的简单了解,便是高鼻梁、蓝眼睛的都是洋人,洋人吃的就是番菜。所以正宗的西餐在凌州还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本地商人利用国人的媚洋心理,吸收西菜的某种烹饪特点,加上本地菜肴,做成的一种不中不西的四不像。今天请二嫂去四马路的沙利文。” “这里是四马路?”骆羽杉看了看窗外热闹的街市,不宽的街道入口呈扇形三足鼎立着三座大厦,十六七层高吧,很有都市摩天楼的氛围。 “这座是汉弥尔登大厦,由美利坚驻凌州领事汉弥尔登所有的汉弥尔登洋行建设。”谭少轶指着马路转角呈凹面扇形,立面是挺拔的竖直线条,设计极为简洁的一座建筑说道:“租用的客户大多是洋商,如可口可乐公司、福特汽车公司等,大厦地下室有间英式酒吧。旁边是通商银行大厦。那一座,就是凌州有史以来的第一幢西式建筑大利大厦,是轮船招商总局官建。” 说着,车子慢慢通过人群,继续向前开去。 “那边,是因伦敦布道会传教士麦杜斯在附近传教而命名的布道街,现在是文化出版业的阵地。”谭少轶指了指窄窄的街道,骆羽杉转头看去,只见两旁的确有大小很多书店,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书香,走过的多是长衫或白衣黑裙的男女学生打扮的人,不由会心一笑问道:“三弟也有书店在这里?” “没有,不过应该快了,今天请二嫂来,说的就是这件事呢。”谭少轶笑着回答:“那边,就是有名的南派文化发源地。” 谭少轶指指布道街一侧说道:“据说被誉为汉学家的英国传教士麦杜斯,在凌州落地生根后开始研究儒家学说。在此创办中国第一个出版机构墨海书馆,雇佣了一批落拓文人给他当枪手,传播西学,称为‘秉华笔士’”。 看起来谭少轶不亏是有名的文人,对凌州的文化历史发展说来头头是道:“这些既有国学功底,又吸收了西洋文化的秉华笔士便是南派文化的始作俑者。之后,这批秉华笔士也陆续创办起最早的报馆、书馆、印刷所等。国内历史最久的中文报纸《申报》也在1872年由英商安纳斯特8226;美查在此创办。”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见到路牌,骆羽杉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谭少轶微微一笑道:“二嫂可还记得,这里就是有名的‘妓窝’会香路了。” 骆羽杉点点头,前几天看报纸似乎见过这个名字,怪不得有熟悉感。报上说这条短短的街上28幢石库门房子里开设了150多家妓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一带可是商贾云集的黄金宝地,所以妓院风声四起,是凌州名闻遐迩的风化之地。每当华灯初上,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灯笼上写着妓女的名字,热闹的很呢。” “不是说当年有名的‘状元夫人’、‘花国状元’赛金花也曾在此盘桓,引得文人墨客争相前来拜访,可也是这里?”骆羽杉想不到戴美思竟然对这些市井之事颇为了解。 “会香路的另一侧是‘书寓’、‘长三堂子’(注:高级妓院)的集中地,当年赛金花便是在那边落脚。”谭少轶点头说道。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骆羽杉不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文质彬彬的三少怎么会如此了解这些销金窟? 和谭少轩的意气风发相比,谭少轶略显柔弱,却更加温文尔雅,身材高略瘦,下巴有点长而柔,高贵沉静中带着几分忧郁,犹如烟雨江南淡远的箫声般清隽。 “转角那里,刚刚新建的大新舞台,算是凌州有史以来最大的剧场了,英国建筑师设计,最近南北的名角联合在此献演,引起不小的轰动,天天高悬‘客满’大牌。据说大新舞台一场票钱,价值黄金五十两呢。” 戴美思明显地对凌州的这些文艺活动非常感兴趣:“大嫂她们刚买了几天后名角玉麒麟的新戏《挑滑车》的票,二嫂来不来?” 骆羽杉笑了笑刚想回答,车子在一座仿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新古典派建筑风格的大楼前停了下来,略黑的印度红头阿三赶紧走上来拉开了车门。 骆羽杉下车抬头,见上面一行英文写着“花旗总会”。原来这就是又名美国总会的那幢著名建筑。 “这间西餐馆在二楼,是英国人沙利文所开,所以大家习惯这样叫。倒是地道的英式菜肴,烹调鲜嫩,口味清淡,选料以海鲜及蔬菜为主,菜量少而精。” 说着带了二人进了大门,通过环形大理石扶梯,上平台,走上二层的大厅,侍者带接过谭少轶的会员卡看了看,行个礼带他们走进一间雅座餐室。沿街开有落地长窗,向外挑出铸铁栏杆的长阳台,窗楣为白色圆弧状,长窗外建有对称的双柱,一派异国气息。 骆羽杉笑着推回了谭少轶递过来的菜单:“既然三少请客,就提供全套服务好了,菜一起点了吧。” 谭少轶没有客气,很熟练地点了鸡丁沙拉、烤大虾苏夫力、薯烩羊肉、烤羊马鞍、明治排等,并说道:“这间店别看是英式西餐,但做的法式名菜烙蜗牛却是招牌,不得不尝。” “不是说因为战争的缘故,从法兰西进口的蜗牛断货了吗?”戴美思有些不解的问道。骆羽杉听话知音,明白谭少轶夫妇必然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请一位年轻的中国大厨寻找蜗牛的替代品,经过再三尝试,已经做出了香味馥郁的‘烙蛤蜊’做替代,今天就是专门请你和二嫂品尝的。”谭少轶笑着看看妻子。 戴美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看了骆羽杉一眼。 菜上得很快。看到骆羽杉见到牛排似乎吓了一跳,谭少轶笑起来:“二嫂,这里的牛排也是一绝,您试试?” 骆羽杉见那牛排又厚又大,几乎有两个手掌那么大,不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戴美思:“这个……太大,我吃不下的……” 戴美思笑笑很随意地将餐碟推了过来:“我和你分。” 骆羽杉点头,优雅地举起了刀叉,一切,不由又是一愣,明明刚才点菜时听到谭少轶说“welldone”(烧得熟一些),怎么还是一刀下去就冒出血来呢? 看到骆羽杉惊诧的表情,这次连谭少轶也忍不住了,看着侍者笑起来说道:“这是这里牛排的固定模式,不管你再说‘welldone’他们还是这样上的,不过味道着实不错,二嫂尝尝。” 骆羽杉看看谭少轶夫妇,又看了看牛排,最后切了四分之一左右,其他的戴美思拿去分了。 看上去有点怕人,不过味道着实不坏,肉细多汁,口感鲜嫩,骆羽杉不由举杯饮了点红葡萄酒,点点头笑道:“的确不坏,三少的眼光真是不错。” 一边用餐,一边听谭少轶讲凌州文艺界的奇人逸事,一餐饭吃得倒也爽快。放下刀叉,骆羽杉笑道:“三少,贤伉俪就为请我吃饭吧?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事?那我可真是无功受禄了。” 谭少轶举杯慢慢饮着红酒,笑着问道:“听下人说,那天左元芷女士来找过二嫂,你们……很熟吗?” “嗯,元芷和我是幼时好友,一起读书的。”骆羽杉想不到谭少轶会问起左元芷,看了他一眼,很是诚恳地回答。 “哦,这样,那请二嫂帮我个忙可好?”谭少轶想了想说道。看骆羽杉点头,他接着道:“前两天一个朋友来找我,说新阳书店要招股请我入,你帮我问问新阳的具体状况是怎样。” “元芷她……知道?”骆羽杉不解地看了谭少轶一眼。 “那是,她是国民出版社的总经理,对出版界的情况了如指掌。”谭少轶似乎不明白骆羽杉竟然不知道左元芷的身份。 骆羽杉确实微微一怔,元芷说任职国民出版社,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职务。 “她可是凌州的闻人,有名的‘名媛沙龙’就在她府上,怎么二嫂不知道?”谭少轶为骆羽杉倒酒,笑着又放了颗炸弹。 名媛沙龙?那天元芷只说了自己的职业和近况,自己也没细问,原来左元芷在凌州是这样有名的人物? 正说着,房门被人“哈哈哈”笑着推开来,几个男子走了进来:“果真是三少!来吃大菜也不打声招呼……原来,能成为三少座上宾的只有美丽的小姐……”(未完待续) 实在太差 骆羽杉微微一愣,便和谭少轶夫妻齐齐转了脸看去。 进来的是四位男子,晃眼看过去似乎年纪都和谭少轶差不太多。骆羽杉明白是他的朋友,便微笑着随两人站起身来。 四个人连忙喊着“不要客气”,一边涌进来乱纷纷自动拿了椅子围坐下来。最后一个年轻人竟然腿有残疾拄着双拐,骆羽杉忙把自己的椅子让过去,欲要相扶却觉得不妥,年轻人笑着谢了,自己慢慢坐了下去。 挨着骆羽杉左边的是一个身着洋装,面如满月、颇为风流倜傥的年轻人,一边落座一边笑着问谭少轶道:“今天潘才子请客,我们刚来,想不到在门口就看到了三少的车子,这位是嫂夫人我们都熟悉,这位小姐是……” 他带笑的眼睛转向骆羽杉,旁边三个人也跟着看过来,谭少轶忙说道:“哦,这位是我二嫂。”说着对骆羽杉道:“这位是有名的‘新阳派大将’叶孟超,中学开始留学美利坚艾莫斯特学院,后来转赴大不列颠,剑桥大学马蒂兰学院的文艺心理学硕士,准备在凌州大学文学院任教的。” “原来是二少夫人,久仰久仰。”几人听说骆羽杉就是最近在凌州甚至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少帅的心上人,不由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赶紧打招呼,其中一个低声道:“这报纸的照相和印刷也实在太差了……和真人相比哪里有半点相似?” “这位。”谭少轶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寒暄,看了看叶孟超身边矮矮胖胖身材,方方正正脸盘,身上青布大褂,平顶头,完全像个乡下土佬的年轻人说道:“这位燕京大学有名的才子朱旭之先生,也将任职凌大文学院。” 骆羽杉含笑颌首与朱旭之打招呼,心里很是惊讶,看上去这样内向、腼腆、忠厚的青年,居然是燕大有名的才子?他的文章自己也曾读过,笔力苍劲浑厚,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下自我介绍。”朱旭之旁边西装革履、只有一条腿没有装义肢、行走全靠双拐的青年笑着说道:“在下潘仁宇,从纽约回来,是专门研究优生学的,将在凌大理学院任教。” 骆羽杉非常有礼貌和谦虚地与他打了招呼,对这样有志气的人,骆羽杉觉得无形中就有一种尊重。 “二少夫人不必因为我的腿便诸多忌讳,在下不在意的。”潘仁宇笑着说道:“我是清华园出来的,在清华第二年跳高伤了右膝盖,感染结核菌不得已截肢,也装过假肢,但太过麻烦所以干脆架拐。” “仁宇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谭少轶笑着接过话来:“他的同学说,上生物课讲到德意志生物学家做实验,将老鼠的尾巴折断,看他们的后代是否也短尾。有同学课后捉弄仁宇‘你生的子女会是单腿还是双腿呢?’仁宇最多说句‘不可胡闹’从来没有动过肝火。” “潘先生有心胸,好气度。”骆羽杉笑着帮他倒酒,一边衷心地夸奖道,身残而志坚,且这般大度的人确是少见。 “仁宇兄大量,在下实在佩服。在下的脾气却着实不好。记得那年在美国,邻居的顽童时常翻墙过来吵闹,在下制止顽童不听,反而以恶语相向,于是大家对骂,污言秽语皆出。在下实在气了,骂道‘I’mGrownyouwithapoyofghit!’(我要把一桶粪浇到你头上!)谁知那位家长慢慢走过来,居然没有生气,问道‘你这句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好久没有听到了,你使我想起了我的家乡’。” 众人大笑,谭少轶道:“这位是留美回来的郁斯年兄,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政治学博士,英语之好,无人比拟。” 郁斯年笑嘻嘻说道:“在下以为,学语言,必先把整套咒骂人的话学会,才算彻底。” 众人又笑,看着郁斯年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骆羽杉却觉得这个身量不高的男子颇有些恃才傲物和爱恋美色的味道。 果然,谭少轶令人新上了酒菜,喝了没几杯,郁斯年看了骆羽杉两眼不由自主地感叹道:“晚霞一抹影池塘,哪有这般颜色做衣裳?” 明显,众人对他的狂放不羁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所以骆羽杉微微一怔后旋即也没做理会,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谈话。 “二少夫人是伦敦大学的?那我们是一派的。”郁斯年喝酒很是痛快,说到凌大的师资,他转头看着骆羽杉笑道:“中国的留学史出现过两个高潮,清末的留日高潮,和现在的留学欧美高潮。可以这样说,每次留学高潮,中国社会就会发生一次重大的社会变革。二少夫人是学医的?很遗憾,凌大没有专门设医学院,但理学院可以设医学系啊,二少夫人也一起来如何?” 几个人闻言全都笑看着郁斯年笑,斯年兄,可惜,你不是亲自任校长的少帅,说了不算啊。二少夫人想到凌大还用你操心? “哦,说起来,少帅算是胸襟开阔,那天几个留日的也被分到了院里,我们几个还有些意见,谁知少帅说,日本也不全是仇视中国的坏人,辛亥革命时也有一批日本人热心支持中国的民主革命事业,为异国的革命奔走不懈。所以留日的人才为什么不可以用?”叶孟超笑着说道。 “咦,刚才进来时,不是看见逊清遗老‘十老会’的几个家伙和那几个日本‘八仙’也在这里吃大菜?”郁斯年看着朱旭之问道。 “这帮人在一起,虽然鼓吹什么复辟帝制,但也不全没有益处。”潘仁宇笑着说:“那几个日本人居然能把中国的古代典籍了解的极为透彻,并用一种全新的角度与方法进行诠释,将之翻译成英文传播到世界各地。” “中国落后是因为教育落后,文盲太多,国家要强盛,先要发展教育,这一点在下很佩服少帅的眼光。”朱旭之有些拘谨的说道:“不过发展教育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类社会是越来越复杂,而文字却应该越来越简单,但中国字却不是,在下认为应该简化汉字。”他语速极快,似乎是心中早有腹稿一般,骆羽杉明白,这人胸中的确是有才的。 “中国的文字说起来似乎永远是为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人设计的,中国人写一个字,洋人已经可以写一句话。”戴美思笑着插话道:“文字本来是传递信息的工具,可惜中国的这个工具设计的太复杂了些。”自己为了学中文可是吃尽苦头。 都是些学贯中西的文人,他们所说所讲,令骆羽杉很感兴趣,对谭少轩竟然笼络了这么多有才的人、并自挂名任凌州大学校长,发展南地的教育和文化事业,不由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了解。 回府的路上,骆羽杉一直思索着,谭少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和自己的婚事上,强取豪夺像个土匪,但在发展社会事业上,又这样开明和心志高远,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矛盾? 回到府里,骆羽杉便给左元芷打电话,听说是新阳的事,左元芷笑道:“小杉,三少是什么想法?他如果想赚钱,就放弃,因为新阳一直在亏损;若是为了文学,可以考虑。毕竟新阳那边有很多影响非常大的人物,在文坛上新阳已经独成一派,也必会影响甚至留名后世。” 停了一下,左元芷接着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大帅府这位三少可是凌州文坛有名的‘孟尝君’呢。为文艺、为朋友动辄上百、上千的花钱,从来都是大手笔,不计得失。我猜,新月的事,他一定会接手。” 又是一个意外的消息。那个温文尔雅的三少竟然是这样的人物,骆羽杉深以为奇。大帅府这几个儿子还真是各具特色。 转告了左元芷的话,骆羽杉拿了谭少轶送给自己的《新阳月刊》、《论语》等新阳出版的一些刊物回到楼上。 一边翻着书一边想着下午那个郁斯年说的话。国家虽然战乱频仍,但毕竟已经开始奋起发展,或许对自己来说,教书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职业算是高尚,学校也不会象社会那样复杂,就是不知道谭老二会不会同意……自己该怎么和他谈? 因为几天没有去给谭嗣庆和姨娘们问安,所以想了半天没有什么眉目后,骆羽杉索性起身慢慢去了二姨娘居住的上房。 踏进院子发现谭永宁竟然也在,不由笑问道:“三妹怎么有空在家,没有去上学?” 站在院子里正和老妈子说着什么的谭永宁闻言回头,一见是骆羽杉,笑嘻嘻道朝她们挥挥手道:“算了,你们不要去了,这不有个现成的医生?” 说着拉了骆羽杉的手,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我今天下午没课……刚才过来,不想见姨娘似乎有些发烧,正让她们去请医生,可巧二嫂来了……” 二人说着上了楼,走进小客厅,见到四姨娘正好走出来,一边嘴里埋怨着跟在身后的丫头:“二夫人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去传医生过来,等什么?也就是二夫人脾气好,一看不见转头就个个偷懒耍滑……” 抬头看到谭永宁和骆羽杉,忙停了话,笑着说道:“你们俩来了?毕竟还是永宁和二少夫人有孝心。” 谭永宁看了看她,淡笑着道:“四姨娘不用着急也别埋怨她们了,二嫂不是现成的医生?是我看见二嫂来了才没让她们去请蔡医生的。”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放着现成留洋回来的大医生竟然没有想到。”四姨娘手上的帕子捂着嘴笑起来,“快去吧,姐姐她感觉很不舒服呢。” 谭永宁没有再说什么,骆羽杉便也笑了笑,二人径直走进小客厅,四姨娘便也转身去了。 二夫人正坐在沙发上喝水,神情有些萎靡,见了二人笑着打了招呼,谭永宁坐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娘,你感觉怎么样?” “哦,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受了点风寒吧。”二姨娘拍了拍谭永宁的手,安慰的说道。 “姨娘是哪里不舒服?”骆羽杉微笑着问道。 “您都不记得二嫂是学医的,好好跟二嫂说说。”谭永宁握住娘的手,接过水杯放到茶几上。 “哦,是啊,我确是忘了,二少夫人可是英伦回来的呢。”二姨娘歉意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从昨晚就觉得怕冷,关节也有些痛,摸上去有点发烧,却没有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感了风寒受了凉。” 骆羽杉走过来,把了把脉,看了看口舌,让人拿来听诊器听了肺和呼吸,笑笑道:“姨娘是感冒了,我看还是不要用西药,就取两副中药好不好?” 谭永宁闻言一愣:“二嫂在伦敦是学……西医的吧?怎么,还主张用中药?” 骆羽杉看到二姨娘同样不解地看着自己,笑着说道:“我是学西医的,但是我不排斥中医。所谓西医治标,中医治本,西医是片面医学,中医是全面医学。它们有各自的长处和缺点,但并不矛盾。若是外伤,当然是西医为主,姨娘只是感冒,调理一下就好了,西药的副作用比较大些。” 谭永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边拿了纸看骆羽杉写了麻黄5克、桂枝10克、杏仁5克、炙甘草10克,后面是每付药加水三碗以大火煮成一碗,空腹服用等字样,一边喊了人去取药,一边有些迷惑地问道:“二嫂,现在政府都大力推行西洋医学,根本不将传统的中医看在眼里。前几年北方军政府已经以中西医‘致难兼采‘为由,在新颁布的学制及各类学校条例中,只提倡医学专门学校(西医)根本不涉及中医,完全把中医药排斥在医学教育系统之外。这就是所谓的’教育系统漏列中医案’。怎么二嫂反而这样提倡中医药?” 骆羽杉闻言微怔,还有这么回事?自己一直在国外,想不到竟然政府对民族医药还有这样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的排斥? “竟有这样的事?”她手里的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转头问谭永宁道。 “是啊。北方政府教育总长汪大燮公开提出废除中医药。接见京师医学会代表要求将中医列入医学教育系统时,毫不掩饰说:‘余决意今后废去中医,不用中药。所请立案一节,难以照准。’接着,江西当局颁布取缔中医章程32条,随后,教育部公布了‘大学规程’、‘医学专门学校规程’等,仍摒中医于政府教育体系之外,现在对政府的这项决策,正议论纷纷,各处还组织了请愿团抗议政府弃中扬西的政策,闹得正热闹呢。”谭永宁近来正做社会研究课题,所以说起来这桩公案竟也详细清楚。听得骆羽杉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那南方政府在这件事上是什么意思?”骆羽杉默默想了一会抬头问道。 “这边暂时还没有公开提出废止,但是教育部副总长余西岫是留学日本学西医回来的,听说是废止中医派的代表人物。听说一向攻击贬低中医学,把中医等同于巫术,甚至直指‘杀人祸首’,欲废止清除而后快。他提出的对中医的处置办法是‘废医存药’。”谭永宁看到骆羽杉的眉头似乎越皱越紧,有些担心地停下了话题。二嫂对此事似乎很是关注? “这些人太过偏颇,中医药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自有她存在的道理,事实也证明中医药是很有民族特色、可以治病救人的,怎么能这样武断?其实中西医结合,疗效是最好的,对人类健康也是大有益处的,我在伦敦大学的研究课题就是这个呢。”骆羽杉很少在人前有波澜的神情微微有些激动。 “二嫂不妨把这些建议告诉二哥啊,他对这件事应该有影响的。”谭永宁有点意外的听完她的话,看她神情认真,于是提出建议道。 谭少轩?骆羽杉微微一怔,这家伙对这事也有影响?自己从来没当谭老二是个人物,想不到处处都有他的份儿呢。 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谭永宁的建议,而是转移了话题道:“服了药,若是明天中午时,姨娘觉得肚子饿,便是感冒好了,如果仍然没有胃口,那就再喝一剂。” 二姨娘笑着答应,旁边丫头端来煎好的一小碗药汤,二姨娘喝了,谭永宁服侍着上床休息,二人才慢慢走了出来。 看着骆羽杉微蹙的眉头,谭永宁想到刚才自己说起二哥时,她不自在的神态,心里淡淡轻叹。这四小姐还是对二哥心有芥蒂,没有放开心怀。二哥,你强要了人家,想要郎情妾意还有的官司要打呢。 走到花圃分叉路口,谭永宁拉了骆羽杉嘻嘻笑着说道:“云裳准备开业了,第一批新裳已经做出来,昨天送过来时二嫂不在,所以全部放在我和大姐那里了。总调度四嫂有令,从现在起,府里的小姐、少夫人全部穿着云裳的新衣,做广告!二嫂,您这个最上等的衣服架子请来试衣吧?” 骆羽杉笑着瞥了谭永宁一眼,便也随她去了。 云裳的设计有谭永宜出马,果真不同凡响。骆羽杉见那些新裳有的典雅大方、有的雍容华贵、有的活泼浪漫,不仅设计不俗,做工上乘,而且很多面料是进口的高档货,便知道云裳必定会领凌州时装之潮流。 在两姐妹的怂恿和不依不饶之下,无奈只好每种各选了几套,令丫环送回了居处。 “二嫂,看你每天穿着的都很素淡,那些新裳可是任务,不能不穿的啊。”谭永宁送了她下楼,一边拉住骆羽杉的手嘱咐了又嘱咐。 骆羽杉有些好笑地看着谭永宁的认真,连声答应着:“好好好,我一定穿行了吧?” 谭永宁笑笑,作个鬼脸目送骆羽杉离去。也实在不能怪二哥那个风流浪子做了情圣和土匪,这个骆家四小姐实在是秀外慧中的人物,且又谦逊知礼为人厚道,着实难得。 回到楼上,见亚玉正对着沙发上一堆华裳看的目瞪口呆,见骆羽杉进来忙笑着问道:“四小姐,这是姑爷送的?” 骆羽杉斜了她一眼:“乱说!这是新开的时装公司的新裳,要求你家小姐做活广告呢。” 亚玉听说也不由笑起来:“四小姐还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哪件都好看,依我说,四小姐也真该穿一些颜色靓丽的华服了,您看大帅府里哪位小姐、少夫人不是盛装?就四姨娘还穿的比您鲜艳呢。” “死丫头,管得真多,我……”我还是学生呢,这句总是习惯拿来应付奶奶和大嫂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是啊,事易时移,今天的自己已经是没了翅膀的金丝雀,哪里还是抱着大叠资料匆匆去往实验室的学生? 见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凝滞,亚玉明白四小姐肯定又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便也不敢再说笑,只是拿了衣服请骆羽杉看,一件一件把它们挂到衣橱中去。 骆羽杉没有了精神,拿了本书,默默地窝在沙发上看着。 阳光从垂了流苏的床帘角落跳进来,在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室内一片静谧,只有自鸣钟滴答滴答的轻响。 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等听到声音醒来,便看到竟是谭永宜坐在一旁低头翻着一本杂志。 骆羽杉忙笑着起身打招呼:“大姐,来了也不叫醒我。” 谭永宜看了她一眼,只见骆羽杉如春睡方醒的海棠般,脸颊红扑扑地,一双明眸微带着酣睡初醒的迷离,羽睫上下扇动,脸颊边梨涡浅浅,当真芙蓉如面,清纯里隐隐一抹妩媚风情,极为动人。(未完待续) 又是新闻 “老二这家伙还真是有眼光……”谭永宜笑看着骆羽杉莫名其妙地低语了一句。 看骆羽杉有些迷惑不解地转了视线过来,忙笑着说道:“看哪天羽杉有时间,我还真想以你为模特,画幅海棠春睡图,答不答应?” 骆羽杉闻言微微一红脸:“一直当大姐是厚道的好人,您也拿我开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刘海粟在美专首倡人体模特,被报纸上撰文骂成三大文妖,说一是提倡性知识的张竞生,二是唱毛毛雨的黎锦晖,三是提倡一丝不挂的刘海粟。连画展都被强行关闭。”谭永宜笑得有些无奈地说道。 又是新闻,骆羽杉递过水杯,听她接着说:“军阀孙传芳电告领事团,要求封闭美专、缉拿刘海粟。领事为美专辩护四次,告以美术学校皆有此项设置,但官方的密令缉拿一直不休,为了保全美专不被封闭,刘海粟不得不作暂作让步,以人体雕塑取代了模特。” 谭永宜说起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骆羽杉猛然想到。 看她有些尴尬、有些不自然地看着自己,谭永宜忽然会意“哈哈”笑起来:“羽杉,你想哪里去了?不过说着海棠春睡,想起美术界的这些事来而已。你以为我要画……哈哈哈,就算你答应,我可不敢惹老二那个土匪,给他知道了我以他媳妇为人体模特,还不把我的画室给砸了?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虚惊一场的骆羽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谭永宜说了那么大堆,自己还真的以为她……说实话,自己是学医的,对人体艺术并不排斥,但是…… 谭永宜看着她,不由微微点头,这四小姐看来是个认真而厚道的人,于是收起了玩笑说道:“今晚二姨娘身体不舒服不想吃饭,四姨娘去打麻将了不回来,家里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都不在,就剩了我们四五个人,刚才厨房说昨儿个外面送来一条难得的活海鱼,所以我便自作主张,令他们做了几样菜,一会儿大家坐到后园子里消暑,你看好不好?” “大姐费心了,怎么会不好?这天气热得很,也没有什么胃口,大家坐坐聊聊,说不定还吃得香些。”骆羽杉笑着执壶加水。 谭永宜饮了两口笑道:“那好,一会儿你自己过来吧,我去找大嫂,现在这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骆羽杉答应了。过了一会,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便欲往后面园子里去,刚要出门想到谭永宁的再三叮嘱,便转了回来,换了一套云裳送来的旗袍,带了亚玉慢慢往后面去。 夏日傍晚,难得夜风凉爽。大帅府诺大的后花园里,电灯打开,几只萤火虫围着雪亮的电灯飞着舞着,一棵大苹果树下,摆放着一套乳白色镂空花桌椅,谭永宜姐妹、颜宝航和谭少轶夫妻已经坐在椅子上,说着笑着。 看到骆羽杉走过来,谭永宁眨眨眼睛笑着站起身来:“二嫂,您这才叫锦衣夜行,不过现在的夜里有了电灯,美丽也无所遁形。大伙看,二嫂穿了这身衣裳,可是应了诗仙那首云想衣裳?” 众人笑着点头,看素日穿着清淡的骆羽杉一身水红牡丹嵌花掐腰织锦短袖旗袍,益发衬得肌肤胜雪,华贵婉约,不由连声夸赞。 骆羽杉微红了脸,斜了谭永宁一眼:“还不是三妹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穿,我实心眼穿了,你又笑我……还有你们怎么没穿?” 颜宝航笑道:“我特殊情况,二弟妹若是和我一样,也可以不穿。” 一句话说的骆羽杉又红了脸,看着谭永宁姐妹直不服气。 谭永宜道:“羽杉别怪,我是找你前刚洗澡所以换了下来,永宁这种猴子一样坐不住的人,让她吃饭穿了来不是生生糟蹋?三弟妹可是穿了的呢。” 骆羽杉忙侧身和戴美思打招呼,只见她穿了一身纯白带着条纹的洋裙,金发卷曲,身形丰满、姿态活泼,很是靓丽,便也笑着夸奖了几句。 “二嫂,请坐!”谭永宁讨好地起身拉开了椅子,骆羽杉谢了,方落座。 正说着,厨房送来酒菜,谭永宜道:“昨儿个得了几条活海鱼,所以让厨房做了个‘一夜情’,请大家尝尝。” 一听这菜名儿,几个人都是一愣,谭永宜一笑:“该打!听了名字就想入非非啦?这不过是海边一种特有的烹鱼之法,将鱼用佐料腌渍一个晚上之后才来做菜,所以叫做‘一夜情’,据说这道菜必须是用最好的海鱼来做,今儿个,山中无老虎,你们有口福了。” 众人闻言一笑,骆羽杉见丫头端上一窝八宝冬瓜盅,用大半个冬瓜去瓤,边切锯齿形,瓜皮刻了花鸟图案,里面装进瘦肉、火腿、蟹肉、鲜蚝等加汤炖熟了,打开来气味芬芳,便用勺子将瓜肉慢慢刮出来看了看说道:“这个汤清淡味鲜,消暑最好。”转头吩咐丫头:“装一些给二姨娘送去。”丫头答应着,慢慢装好汤转身去了。 谭永宁深深看了骆羽杉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戴美思看着另一色菜肴,奇道:“这个是什么?” 谭少轶看了看,笑着放下汤碗:“这个你还真是不知道呢,也难得厨房想起来拿这个做菜。这是柚子的皮。” “柚子皮?”戴美思半信半疑地拿筷子夹了尝了尝,边品味道边点点头:“嗯,的确很特别。” 颜宝航看了看她笑道:“三弟妹,这个菜不是这样吃的。”说着用筷子夹了大块放到戴美思面前的碗中:“一起吃,再试试。” 戴美思疑惑地夹起来放到嘴里,旋即笑道:“嗯,这样很唯美。” 众人闻言一顿,随即笑起来。谭少轶看了她一眼,笑着纠正道:“是味美,不是唯美,daisy。” 骆羽杉看看那道菜,又看看他们的动静,有些不解。颜宝航笑道:“这是鲍汁麒麟柚青,所谓‘麒麟’是菜式的做法,一般指菜由三层不同的食材构成,吃时需三层夹在一块吃。这道鲍汁麒麟柚青由柚皮、冬菇、咸肉做成。因为柚皮吸味,一般由大荤大腥的食材搭配,选用咸肉既是这个道理。” 骆羽杉点点头,笑着说:“大嫂真是美食家,懂得东西可真多。” “不是美食家还吃不出这身膘儿呢。”颜宝航拍着自己的脸颊笑道。 众人又笑,边说着边吃起来。氛围很轻松,菜清淡而可口,酩悦BrutImprial香槟散发着白柠檬与葡萄花蕾的芳香,充满活泼的水果香味,令人回味无穷。 说着凌州旧事新闻,谭少轶没有出左元芷所料,果真接下了新阳书店:“反正都是办书店,应该是一回事。关了太阳,全力办好新阳也好。那天二嫂见的那几位,都是新阳的成员。说起来在文学上可谓轰轰烈烈,声势着实不坏。”看得出谭少轶颇是兴奋。 “老三,既然你那么喜欢办这些东西,我这里正好有个难题。你索性一起解决了吧?”谭永宜听谭少轶和骆羽杉说起书店、出版等话题,笑着问道。 “大姐什么事?”谭少轶闻言转头问谭永宜。 “我有几个书画界的朋友,是专门画漫画的,办了一个《时代画报》,出版了一期就吃不消了,你看看能不能帮手。”谭永宜便剥葡萄皮边笑着说道。 “好啊,让他们把画报拿来看看,然后再商量好不好?”谭少轶倒也痛快。 接着又聊了一些七七八八的闲话,待月亮升到中天,才道着晚安分手各自去休息。 骆羽杉和亚玉走进一楼,小丫头迎上来,亚玉问道:“二少回来了没有?” 小丫头偷眼看了看骆羽杉方细声细气地回答说:“二少还没回来。” 哦?闻言骆羽杉抬头看了看亮着灯的楼上,谭老二还没回来?结婚以来,这家伙夜夜很早就回来拽着自己这里那里,想不到今晚竟这么放得开?天也晚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是不是说自己可以慢慢磨蹭看书看到自然睡了? 看书看到自然睡,是骆羽杉好些年的习惯,只是嫁到大帅府以后却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夜夜被谭少轩纠缠着,真是怀念自己无拘无束的夜晚,看来今晚说不定又有这待遇呢。 心里有些期待的回到楼上,慢腾腾地沐浴更衣,慢腾腾地拿了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半躺半靠在床头,拿枕头垫了脖颈,舒舒服服地享受起自己最喜欢的睡前阅读来。 可惜看了没几页,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夏汉声的轻声呼喊:“二少夫人,您睡了吗?” 一会儿是亚玉的低低说话声:“四小姐应该睡了吧?要不,我扶了姑爷进去?” 骆羽杉一听便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忙在浴袍外加了一件长衣,穿了粉色缎面拖鞋走了来打开门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门外,夏汉声半扶半架着喝得醉醺醺的谭少轩,看见骆羽杉出来似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二少夫人,今晚有重要活动,一群将领一起喝酒,二少他……喝醉了,您看……” 骆羽杉点点头:“辛苦你了,夏副官,麻烦你把他扶进来吧。” 夏汉声点头,忙扶着眼睛眯起的谭少轩进了屋。骆羽杉没有避讳,直接请他将醉鬼放到了卧室里的那张宽大的沙发上。 卧室里静谧的灯光、幽幽的暗香,令夏汉声没敢抬头,放下谭少轩便匆匆告辞了。 亚玉帮着骆羽杉给谭少轩脱了鞋子,脱下了外衣、解下领带,骆羽杉便道:“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就让他在这睡吧。” 亚玉看了骆羽杉一眼,有些迟疑地扫了一下旁边那张床,欲言又止。 骆羽杉斜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赶人:“走啦走啦,醉成这样,臭气熏天的,在这儿睡都便宜他了……” 亚玉好笑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笑着走了出去,随手关好门户。 看了看仰面躺在沙发上的谭少轩,骆羽杉微微皱起眉头,有点愣神。 沙发极是宽大,但对身材高大挺拔的谭老二来说,还是有点委屈,他的脚伸出到了沙发外面,一只斜斜半悬空着。睡得似乎不大舒服,剑眉紧紧皱起来,中间形成一个“川”字。英俊的脸,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茬,在有些暗淡的灯光下,散发出浓浓的男性味道。 是有很多事烦心还是睡得不舒服?骆羽杉见他始终皱着眉头,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感觉微微不太舒服的味道,呆呆看了半天,方脱下外衫长衣,拿起书重新倚到了床头。 房子里依旧很安静,可是不知为什么,骆羽杉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看书的闲适心情和安宁的心态。躺在沙发上的谭少轩只是呼吸稍稍粗重而已,听在骆羽杉耳中,却有着异样的感觉,眼睛虽然盯在书上,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有些烦躁地把书放在枕头下,骆羽杉躺了下去,只觉那人的呼吸仿佛近在身边一样,令人心中很是不安;而且忽然间,竟会由那呼吸想到某些不该想到的画面,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极是不得安宁。 骆羽杉鄙视地暗暗腹诽自己,轻轻起身下床,将外面的灯关上,只留了床头的夜灯,狠狠瞪了一眼令自己难以安稳读书的罪魁祸首,转身想上床去。 不料,沙发上的谭少轩好像很不舒服地低低轻吟了一声,令她刚想上床的步子硬生生停了下来。谭老二怎么了? 走过去看了看,谭少轩已经微微侧起了身子又睡了过去。刚想转身,又听到他不舒服的低吟,似乎要呕吐一样。 骆羽杉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些,便走到盥洗室取了一个脸盆出来,放在沙发旁边。 事实证明骆羽杉的想法极其正确。果然没有多久,谭少轩便难过地整张脸都皱起来,喉咙里呕吐有声。 骆羽杉连忙将脸盆送到他面前,一股难闻的酸臭令骆羽杉侧转了脸,谭老二,你真是臭死人了! 看他吐得差不多了,骆羽杉把呕吐物倒掉,并端了杯水过来,戳戳歪在沙发上的谭某人道:“喂,漱口!” 谭老二没有睁眼,也没有理会。看来这次还真是喝高了,骆羽杉撇撇嘴,将水杯送到他嘴边:“喂,喝水漱口!” 这次声音大了一点,谭少轩似乎听到了,张开嘴巴,狠狠喝了口水,半晌才吐到脸盆里,迷迷糊糊喊了声:“杉儿……” 骆羽杉没理他,又倒了些温水到杯里,把杯子放到了他嘴边,谭少轩似醒非醒地喝了几口,将头仰在沙发背上休息了一会,又低低唤道:“杉儿……” 待要不理,又怕他果真有什么事,骆羽杉放下水杯,颇是没好气地答应一声:“做什么?” 谭少轩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细缝,皱眉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的灯光,方道:“你来……” 骆羽杉微蹙起了眉头。慢慢晃过去,淡淡问道:“什么事?” 谭少轩稍稍直起了身子:“杉儿,请再,拿杯水给我……” 醉酒的人自然是口渴的,骆羽杉无声地点点头,转身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谭少轩面前:“给你,水。” 谭少轩抬了抬手,又放下,骆羽杉看着他实在是不舒服的样子,便依旧举着杯子放到了他的唇边。 谭少轩大口地饮完,骆羽杉刚想转身放下杯,谭少轩微微睁开了眼睛。朦胧中杉儿的小手抓着白瓷的水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衣,露出一截雪白如藕般的玉臂,谭少轩的喉咙本就干涩,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一般,不由自主咽了几下口水,胸口有些起伏不定起来。 有些感觉到谭少轩气息的变化,骆羽杉便想转身离开,不料谭少轩身体前倾了一下,长臂伸展,便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臂。骆羽杉微怔,忙伸手想去推他的手,不防酒醉的谭老二力气更大,一个用力将她拉近身,跌跌撞撞地跌进了沙发里,骆羽杉羞恼,低低道:“你干什么?喝醉了还不老实……” 手臂撑着便想起身,谭老二身子一歪,将她压在了沙发扶手和自己之间。顺势抓住她的手,反手一剪锁到身后,温热的唇极其突然地就覆上了她的红唇,带着一股浓烈难闻的酒气直逼她的鼻端。 醉死般的谭老二突然做此举止,骆羽杉有些被惊到呆愣住,谭少轩喘着气,舌头有些急迫地撬开了她的贝齿,钻入口中,翻天覆地纠缠起来,柔软的舌尖上像是带着一丝麻痒,惊醒了惊愣的骆羽杉。 但挣扎根本就没有用,似嘴非醉的谭少轩力气似乎特别的大,骆羽杉被他压在沙发一端动也不能动。半晌,待谭少轩餍足了,才稍稍放开了她。 “杉儿……”带着酒味的热气迎面扑来,炙烤的人有些难受。骆羽杉侧转了脸,拧着眉头,厌憎似的不去看他。 谭少轩看到她的动作,低低闷笑。他的嘴巴就在骆羽杉的耳畔,呼吸之间嘴唇翕动仿佛都会摩擦到她的肌肤,骆羽杉微微轻颤。 杉儿身上的淡淡清香真的很诱惑,谭少轩心神一荡,有些迷糊的大脑有些不受控制,低头便舔上了她柔软的耳垂。那温腻的触感令他瞬间呼吸停滞,接着变得急促起来。 灯光下水灵灵的眼眸,柔腻如玉般的肌肤,薄薄睡袍下几乎完美的曲线,青丝披散,半掩半遮住细细的腰肢,真是说不出的诱惑,在尚有些酒醉的谭少轩眼中,面前雪白的肌肤和如瀑的黑发,对比那样鲜明而蛊惑。 还有那一点朱唇,如此让人不能自持。欲望,不知不觉中早已升腾。 一只手霸道的环过她的柳腰,一只手有些急躁地抚上了白里透红的面颊,“杉儿……我醉了,帮我解解酒。”谭少轩魅惑地一笑,骆羽杉只觉天旋地转,又被他扣进了怀中,俯身吻了下来。 这个男人不是喝醉了吗?骆羽杉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自己被他扣进了温热的怀抱,二人的身躯紧密相贴,迷离的眼神在他的火热中渐渐沉沦,竟然没有了力气去推开他。 只能和他的呼吸一起起伏,和他的眼神一起沉迷。紧密的摩擦,男性的气息,那样紧紧环抱着她,无处可藏,无处躲避。 半晌,两人分开,各自气息紊乱,骆羽杉看准时机便要挣扎着离去。朦胧中谭少轩感觉到了她的躲闪,男性的自尊有些受到打击,他低声道:“杉儿,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不许躲……” 骆羽杉侧转着脸低低喃喃道:“你,一身酒气……” 原来是这样,谭少轩既高兴又好笑地笑起来,一把将骆羽杉拉进怀里,站起身踉跄着向盥洗室走去:“走……洗澡……不能熏坏了我的杉儿……” 洗澡你自己去就好,拉住我干什么?骆羽杉用力挣扎,无奈谭老二的铜墙铁臂实在坚不可摧,硬生生被他拖进了浴室。没等骆羽杉的手碰上浴室的门,谭少轩突然打开了龙头,骆羽杉一声惊呼,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真不敢相信杉儿只不过是穿了件普通的睡袍,如果她身着盛装,略施粉黛,这样的状况下会是怎样不寻常的风姿? 看骆羽杉又羞又恼的恨恨看过来,谭少轩低低说了一句:“风情万种。”不由地便有些心神激荡。 水从龙头中不断喷出来,没等骆羽杉闪避,已经衣衫尽湿,连发上也在滴水,睡袍丝薄,湿水之后身体的曲线显露无疑,骆羽杉不由觉得既羞恼又难堪,一边用力捶打着谭老二的胸肩,一边慌乱地喝道:“谭少轩,你疯啦?放开我!” 谭少轩眯起眼睛看着她,微微蓬乱、滴着水的长发,因为羞恼透着红晕的脸颊,滑下肩头的湿透的睡袍……一抹微笑出现在扬起的唇角,双眼却有些火辣辣起来……(未完待续) 帮我洗澡 “你弄湿了我的衣服,让我出去!”骆羽杉用力推着他,谭少轩不仅寸步不让,还伸出一只手把门砰一声关上:“我醉了,杉儿帮我洗澡……” “你!”谭老二低低的笑声,令骆羽杉攥紧了拳头,死流氓,喝醉了还这么多事儿,究竟他是真的醉还是假装? “你到底想干什么?夜已经深了……”别闹了……谭老二喝醉酒怎么这样恐怖? “不干什么,洗澡。”谭少轩很是无辜地看了看骆羽杉:“杉儿衣服也湿了,干脆一起……” 说着便将骆羽杉拖到了龙头下面,看她手忙脚乱地躲避,谭少轩一边扬唇笑起来一边拉扯着两个人的衣衫。 指掌碰触到睡袍那滑腻如水的丝绸,和底下如花似玉泛着淡淡红晕的肌肤,心里便有些痒痒的。 黑眸灼灼的视线仿佛要穿透薄薄的丝袍,半晌上移到那张俏脸,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目了然,充满了恼怒。 “杉儿,你的睡袍,很漂亮……”谭少轩故意用指尖滑过她半露的肩,一直滑向喉咙旁边,看到她的双眼微微眯起,眼神慢慢暗下去,似乎警觉起来。 奇怪,自己的肌肤怎么会颤栗?骆羽杉感到了自己的颤抖,迷惑地眨了眨有些迷蒙的眼睛。 谭少轩心中暗喜。为了试探她的反应,他用手勾住了睡袍的腰带,轻轻拉了拉。 危险骤然弥漫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却又有些令人……心驰神往……骆羽杉竭力小心谨慎地往后退了退,那双黑眸中的渴慕是那样明显……可是,自己没理由因为一双眼睛便嘴唇发干,心儿怦怦直跳啊……骆羽杉不自知地吞了吞口水。 真的快被他逼疯了,骆羽杉意识到。当他触摸她,当他的手滑过她的肩,肌肤与手指轻轻相碰,她知道自己这次没有弄错自己的反应。有一瞬间,只那么一闪,她,她居然想入非非,巴不得他的手指再往下探…..天哪,真的是疯了,竟然对着这个流氓产生这样羞人的胡思乱想…… 骆羽杉脸涨的通红,再一次用力挣开他的手臂:“你喝醉了,快点洗澡,我,我要换衣服……” 谭少轩扬唇放开了手,用手指捻动着她的发丝,暧昧地低声说道:“杉儿是想在床上等我?” 骆羽杉的脸猛地着了火一般热起来,奋力一把推开谭老二,疾步走了出去。 “不错的想法。”身后谭少轩低低笑着嘟哝道。 因为谭老二那句令人讨厌的调笑,骆羽杉换好了睡袍,却没敢倚到床上继续看书,只是坐到了沙发上,听着盥洗室哗哗的流水声,坐立不安,还有,心神不宁。 死流氓,真是讨厌,醉酒也这么麻烦。书拿在手上,眼睛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骆羽杉索性闭上了眼睛。 自己想的好好的,要和谭老二谈谈,谈谈去做事,谈谈中医药的处境,谈谈……思绪烦乱,这样怎么谈得下去? 谭少轩迅速冲洗着身体,杉儿啊,竟这般令自己爱不释手。贴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指掌下的肌肤如缎,洁白而光滑;相拥时,她风姿绰约的美妙身躯那样契合地贴着自己…… 谭少轩甩甩头,天啊,不能再想了,明天夜里自己便要走了,没有她的日子该是怎样的折磨? 擦着头发走出盥洗室,便看到骆羽杉有些烦恼地用手支着额头,窝在沙发深处。 “杉儿,烦恼什么?告诉我。”谭少轩扔下手里的浴巾,几步走了过去。 骆羽杉闻声抬头,不料谭少轩一把拉起她,贪婪地将嘴盖在了她的红唇上。 来的那样突如其然又顺理成章,那样渴望,那样令人颤抖。稍稍用力,他身上阳刚的线条便与她的曲线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骆羽杉低低轻吟,冷不防被他抱了起来,就那样一直吻着,吻着走到了床前。没等她缓过气来,已经被按在谭少轩颀长强壮的身躯下,动弹不得。 一个完全兴奋起来的男子。她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胸口:“我有事想和你谈……”天哪,她气喘吁吁,浑身颤抖,这怎么谈那么严肃的话题? 谭少轩双眼眯起来:“什么事?”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胳膊拉到头的上方,目光在她的红唇上徘徊。 “你在发抖……”他的嘴凑近了,骆羽杉几乎感觉到他已经贴上了自己的唇,粗犷而又饥渴,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谭少轩低头用牙齿轻轻地刮过她曲线柔美的下颌,骆羽杉忍不住低低轻吟了一声。谭少轩胸中闷笑,真希望能让她多吃点苦,报复那些自己为了她曾经燃烧过的无数个夜晚。 一路吻到耳边,沿着修长秀美的脖颈轻啄,骆羽杉觉得自己的头脑再也无法连贯地思维。 他微微抬头,暗淡的灯光倾洒在身上,头发有些微的乱,目光深沉,英俊的脸庞罩在阴影中,看上去粗犷如豹,浑身散发出来的阳刚之气,令他显得既危险又……赏心悦目。 这样真很太危险,自己竟然在对着一个土匪花痴。骆羽杉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想……” “过一会儿在想,杉儿,我不许你的心里想着其他……”谭少轩的薄唇拂过她的太阳穴,抚弄着她的唇。 这次不是闹着玩,骆羽杉心里蓦然一沉。他的嘴火热机敏,撬开她的齿,舌头纠缠着,发送着欲望的激流,一直传送到她的指尖、心底甚至发梢。 杉儿,佛祖保佑,但愿此刻在我的五脏六腑内翻腾、令我坐立不安的欲望也同样在你的体内激荡。谭少轩的手滑过她的身体,拂过丰盈的海拔。 杉儿,你可知道,那一声喘息,两声娇泣,令我怎样销魂? 一头青丝在床上散开,牛奶般滑腻的肌肤,幽香淡淡颀长柔软的身躯,她在他的指掌下颤栗,谭少轩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焦躁的手和贪婪的唇舌在抚动着,迅速将自己和心心恋恋的女子推上封顶,铺天盖地的颤抖如雪山迸裂般袭来,模糊了视线。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他的杉儿沉醉在两个人的激情里。 骆羽杉一声轻吟,双手迷离地抓住了他的肩,青丝水般倾泄,别无选择地与他沉醉在一起…… 第二天,又是很晚才睡醒,看着亚玉别有意味、带着暧昧的眼神,骆羽杉的脸又红了。亚玉看着自家小姐那秋波一转,大有风情但又羞窘的样子,只好装作收拾房间,低了头偷偷笑起来。 刚喝了半杯温热的牛奶,便听到谭永宁在门外和颜宝航说话,骆羽杉迅速看了一眼镜子,除去脸上微微有点红晕,倒也没有挂出其他的幌子,便转身迎了上去。 “二嫂。”谭永宁笑着打了招呼,旋即和颜宝航对视一眼,笑道:“二嫂竟然又拿牛奶代早餐?二哥怎么能这样?俗话说早吃好,午吃饱,二嫂是医生,怎么没有好好教教他?” 明显别有所指的话里有话,让骆羽杉刚刚退热的脸“哄”一下,又热了起来,姑嫂俩偷偷一笑,这位四小姐真是可爱,新婚燕尔,动不动就红脸,难怪老二一脚陷下去再也无以自拔。 “二弟妹,别理永宁,来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颜宝航赶紧笑着解围,拉了骆羽杉的手,一起走进了客厅,坐下才说道:“我和永宁刚从二姨娘那里过来,二姨娘全好了,直夸你的医术。这不,我也来请教呢。” 听说二姨娘的感冒好了,骆羽杉放了心,知道颜宝航问得必定是生育和育婴等方面的话题,便笑着对谭永宁道:“昨儿个厨房做得那种白浪布丁倒是好吃,今天也不知道又做了没有?三妹帮忙去问问好不好?” 谭永宁微微一愣,去厨房问点心,这样的事二嫂为什么安排自己做?叫丫头就好了,难不成是自己刚才开她的玩笑恼了,故意支使自己? 便笑道:“你们要说什么悄悄话?还是说我的坏话,难不成要避着我?亚玉……” 刚想安排人去厨房,颜宝航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对骆羽杉道:“也不用避着了,永宁都是窈窕淑女,有君子求之了,反正迟早要嫁要有BB的,早学着点,没什么坏处……” 谭永宁一听,即刻明白了她们妯娌要说的话题,忙笑着道:“我还是去厨房吧,想说悄悄话要我走开,大嫂也不用这样挤兑我,我走我走……” 说完一溜烟地走了出去。 惹得骆羽杉和颜宝航不由轻笑起来。 颜宝航问的果真是那些问题。骆羽杉一来不是专学妇科和儿科的,另外对着颜宝航实在没有办法象对着一般病患,只能尽自己所知,解答了她的问题,饶是如此,还弄得自己一张俏脸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把颜宝航看的忍不住戏谑说道:“二弟妹,这都新婚燕尔了,还这么害羞?也不知你和老二是怎么相处的……” 话音未落,门口有人轻笑着接过话去:“大嫂,你管得还真不少,难不成人家小夫妻怎么相处,你也想知道?” 两人闻声抬头,原来是邵云芝和谭永宜走进来,正好听了个话尾。 “长嫂如母,就算问两句也不为过吧?看把你给得瑟的。”颜宝航斜了邵云芝一眼,笑着说道。 “长嫂如母?”邵云芝“扑哧”一笑,指了颜宝航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要我叫你声‘娘’?哈哈哈,笑死我,叫娘的,还在这儿呢。”邵云芝边说边指了指颜宝航的肚子。 几句话说的颜宝航脸上飞起红晕见了颜色,恨恨地看着邵云芝笑骂道:“真真老四家的这张嘴,生生把个老四管成了‘惧内’还不算,你叫啊,叫了你以为我不敢答应?” 邵云芝又笑:“你敢答应我也不叫,大帅府三位姨娘,我可不想自己再找一个……” 众人大笑,颜宝航笑着要过去撕巧嘴八哥的嘴,骆羽杉和谭永宜急忙拉住:“大嫂,您可千万不要激动,小心宝宝。” 邵云芝捂着嘴直笑,看到一旁亚玉也乐得眉开眼笑,便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喉咙道:“不要只看戏了,把你们二少和四小姐平日喝的好茶泡来尝尝。” 亚玉答应着笑道:“四少夫人,二少平时忙,很少有空回来喝茶,我们四小姐却是独喜欢喝寿眉的,所以委屈四少夫人,没的选择,只能喝杯寿眉罢。”说着,从急忙端了茶出来的丫头手里接过茶杯,捧着递到几位主子手里。 邵云芝看了看手里的茶,茶色翠绿,汤色橙黄,抿了一口,转头笑道:“我在茶上实在是没有什么特殊爱好,二嫂怎么就独独喝这个呢?” 骆羽杉笑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寿眉属于白茶,炒揉工艺简单,只经过萎凋及焙干两道工序,据说最多的保留了茶叶中的营养成分罢了。” 颜宝航小小尝了一口,点点头:“嗯,这茶倒是鲜醇爽口,不错。” 骆羽杉看着她笑了笑:“再爽口,大嫂也不能多喝。” 颜宝航微叹口气:“唉,又是管制对象,行,我只饮这一杯。不过我不信你就为制作简单喝这茶——工艺再复杂,又不用你自己来动手,究竟还有什么讲究?” 骆羽杉看了看她,这大嫂倒是聪明,竟知道自己话只说了一半,于是笑道:“据说寿眉茶功效如同犀牛角,清凉解毒,明目降火,有些地方拿来做小儿高烧的退烧药呢。夏天喝了能防暑降温,不容易中暑呢。” 谭永宜看了她一眼,笑道:“家里有个学医的还真是不错,既能医病又能保健,亚玉,把你家小姐的好茶拿出来送我点儿。” 亚玉看了骆羽杉一眼,笑着答应,邵云芝道:“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说大姐这样的呢。不用啦,我那儿似乎有人家送的,只是我很少喝,明儿个让下人送来,人人有份。” 颜宝航看了她一眼,貌似羡慕地说道:“我们家四少夫人就是大方,那幢房子里,竟是什么都有。啥时候也送我点银子花花……” “大嫂,你少和我哭穷,大哥最近开业的那些面粉厂,哪间不是赚的盆满钵满?我可听说了,单只凌州这一家机器面粉工厂,一昼夜就能出面粉6000包,畅销江南,大获其利,听说连我家少轼在内,一共集资的那三十万,已经回本,预计一年就可升值到上百万呢。” 颜宝航饮尽茶水,放下茶杯笑道:“我还没说跟她借钱,你们看,着急算我们那口子的家当呢,你不也说了是集资?又不是我的,还真是服你,男人们这些事,竟然全在你脑子里,怪不得老四的家当全在你手上,就是帐房管家也没这么清楚的——” 正说着,谭永宁走了进来,身后一个丫头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刚刚做好的白浪布丁,一见众人便笑道:“哦,鼻子都够长的,为我的布丁来的这么齐整? 她一说,邵云芝“哎呦”一声,拍了拍脑袋:“你们一闹,正事全忘了,大姐,我们为什么来的?” 谭永宜也微微一怔,迅即笑道:“是哦,本来是想来请你们一起去云裳看看的,这两天就准备开业了,这一说就挂住了,喝完茶我们就去?” “这可是二嫂指定要的布丁,既然闻香而来,见者有份。”谭永宁说着拿了布丁递到各人手上。 大家吃完布丁、喝了茶便出门来,谭永宁、骆羽杉和邵云芝坐了一台车,谭永宜挽了颜宝航上了后面的汽车,前后相随一路向着闹市而去。 车子驶过华政路,见一处围着许多人,个个忙忙碌碌的,谭永宁伸脖子看了看道:“这是不是准备成立的那个什么证券交易公司?” 邵云芝闻言也扭头看了看,点点头道:“应该是。我觉得这玩意儿倒是可以关注,一定是赚钱的。老二对经济并不热衷,但是看他做的事,脑袋瓜子转得快着呢,所以跟着他一准没错。” 骆羽杉闻言微微一怔,这事和谭老二又有关系? 看她有些不解的眼神,谭永宁道:“这几年南北政府先后颁布了一系列保护、奖励工商业发展的政策法令,并采取了一些经济措施,倡导、支持民间资本投资设厂、办矿、开银行。” “而且,又适逢欧战,西方各国忙于战争,无暇东顾,不仅减少了对中国的商品输出,反而对中国提出了商品需求,对不对?”骆羽杉接话说道。 谭永宁笑着点点头:“对。而政府主导的国家资本还正处在雏形,无力控制整个国家的经济生产领域,所以民族工商业的发展具有了更多的自由性。民族资本向纺织、面粉、火柴、机器制造、交通运输、金融业等全面进军,于是一大批新式企业雨后春笋般出现。” 看来社会调查课让谭永宁掌握了很多这种资料,骆羽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自然,工商业前所未有的大发展,为证券市场的出现提供了一定的产业经济基础,而新式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的兴起与发展,又给证券市场扩大规模和功能辐射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世界上最早的证券交易所——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而伦敦证券交易所也有一百多年了,股票的自由转让,特别是利用股票价格进行投机,刺激了人们向工业企业进行股票投资的兴趣。”谭永宁的功课看来做得着实很充分,看着二嫂赞赏的眼神,很是得意地继续说道。 “是啊,纵观世界各国,股份有限公司在各个工业领域发展都十分迅猛发展,通过股票筹措的资本额也越来越大。这些对于发展中的民族工业来说,的确是锦上添花的好事。”骆羽杉给了她最后的定论,说道。 两人说着经济,骆羽杉忽然想起那夜谭少轩所说的空军和海军发展都需要钱等话,看来谭老二这家伙着实不简单,所做所想都是国内前所未有的新事物。通过这个交易所,他肯定能为政府赚到一大笔钱。 正想着,忽然听到谭永宁低声骂道:“真是缺德,拍卖工厂、拍卖文物也算了,怎么竟还做这些孽?” 骆羽杉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写着“闸北慈善团”的牌子前面围了一大堆人,竟门庭若市一般,再详细看看,不过始终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谭永宁叹了口气道:“这两年,凌州出现了一些洋人开的大拍卖行,拍卖工厂、拍卖文物,这些还算正常;谁知这些人竟过分地开始拍卖人口。” “拍卖人口?”骆羽杉不可置信地问道。 “先是拍卖那些流寓凌州的白俄。一些白俄来到国内,并没有合理的动机,也没有收入,所以其中的一些人便被送进收容所。但收容所不是慈善机构,供养不起太多的被收容者,于是有一间收容所便出现了拍卖白俄妇女的事。”谭永宁淡淡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骆羽杉却听得出来其中的叹息和无奈,还有不平。 “怎么个拍卖法?”骆羽杉不由出声问道,想不到现今的国内竟有这种奇闻。 “不管高矮胖瘦美丑,每名均为三十元,只要付足钱款,即可隔着布幔任选一人带走。至于将被买者立为正妻还是纳为侧室,拍卖者不予过问。” 骆羽杉听完,觉得实在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一边是新事物的层出不穷,工商业的迅速发展,国际形势的日新月异,而另一方面,却是这些没有人权甚至不把人当人的怪事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难道政府就不过问?”实在忍不住了,骆羽杉问道。 “过问啊,过问又能怎样?这些白俄也没有生路,难不成政府养着?遣返回去,不是也要钱?现在战乱频发,哪个政府有心去管这些事?”谭永宁摇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未完待续) 怎样的世界 “拍卖白俄闹得满城风雨,最后政府也不得不过问、阻拦。刚才看见的那里,更是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奇闻呢。”邵云芝笑着接过话头说道,“据说这几天要拍卖尼姑,所以不管消息真假,那里不是聚集了一些人?报上说都是些光棍,听了这不知真假的消息欢欣鼓舞,来打听消息的呢。” 这下,骆羽杉更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尼姑?从哪里来的尼姑?白俄无法生活没有出路,要拍卖,尼姑怎么也拍卖了?”半晌骆羽杉不解地问道。 “浙省的尼姑,听说大都兼营副业,特别以嘉兴、湖州一带最为严重。其中不少‘尤物’辈出,据说很是活色生香,惹得富家子弟、官宦名流无不趋之若鹜。对此内政部很是烦恼,曾严令加以取缔,但观望者不在少数。为了解决半尼半倡问题,风传浙省将全部尼姑押送到凌州,寄养在闸北慈善团,准备择期拍卖。”邵云芝笑着解释道:“这是报上的消息。” “到底是真的假的?”谭永宁皱眉问道。 “听说拍卖办法是将所有尼姑装载麻袋里,愿购买者只要支付十三元钱,便可任选一袋,里面的人就归买者所有了。”邵云芝没有回答她真假的询问,一径继续说道。 “真的有这种事?”这下骆羽杉是真的耐不住了,催问道。 “最新消息说,闸北慈善团主事者看到、听到这一奇怪传闻,电告了警察局,请警察帮助驱散人群,但闻风而来的,依然络绎不绝。”邵云芝终于报告完毕,看着骆羽杉和谭永宁长出一口气,不由笑起来。 还好,是以讹传讹的传闻,如果是真的,也真的算旷世奇观了。骆羽杉微微摇头,看来国内这几年的确是新旧冲突颇大,所以一时间鱼龙混杂,自己倒真正成了不了解市况的外来者一般。 讨论着市井间的新闻旧事,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 闹市大街另一个弯角处,一栋三层的洋房,外墙粉刷一新,上面两个烫金的大字招牌“云裳”,下面是英文音译,上面几扇欧式长窗的顶上,是“美术时装,特式新装”等字样的宣传广告。 进了大门,是一方陈设雅致的大厅,沙发、茶几、插花,清幽而高贵。骆羽杉不禁暗暗点头,这一装饰,便把服装公司的品味提了起来,倒不知道是何人这般不俗有这样的手势? 正看着,楼上款款走下一位女子,姿态娴雅,端庄高贵,脸上淡淡的笑容里似乎沉淀着一种夺目的雍容。 见到她,谭永宜和邵云芝忙站起身打招呼:“崇平,把你的股东都带来了,开业前见见你这位总经理,不知道还有什么吩咐?” 聂崇平笑着拉了二人坐下,忙和大家打了招呼,笑道:“来的都是股东,我这个经手干活的,应该报告才是,哪里敢有什么吩咐?” 这时骆羽杉才明白,怪不得银票交出去,只见谭永宜在画室画设计图,还拉了自己参详,也不见她们出来打理,就忽然说要开业,原来竟是有专门的总经理。只是想不到,这位总经理不仅是女性,看样子还是身份不低的,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待到谭永宜笑着给二人做介绍,骆羽杉才猛然想起来,这就是“民国第一离婚案”的女主角聂崇平——出身名门,十五岁由其兄长做媒,嫁给风靡一时的才子张怀锦的那位聂府千金。 红桥聂府,是凌州数的着的大家族之一,其祖上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其二兄长则是著名的法学家、政治家,四哥是银行家、还有一个哥哥曾做过铁道部部长,家世显赫。 当年这样一位大家闺秀由家人做主,嫁给一个出身一般富家的才子,家里派专人到欧洲去采购嫁妆,出嫁时嫁妆多到一节火车都运不完,再加上郎才女貌是以轰动一时。婚后聂崇平随丈夫远渡重洋,去美国读书,接着转至伦敦剑桥大学。但没过多久,张怀锦另有所爱,两人离婚。 因为双方或家世显赫,或才名远播,他们在德国离婚后,在国内正式登报声明,闹得沸沸扬扬,被称为“中国第一起新式离婚案”。想不到几年没有消息,竟在这里见到了她。 见骆羽杉很是客气地和自己打招呼,聂崇平笑了笑,递过几张纸:“这是准备发出去的广告词,请大家审核。” 骆羽杉接过来,只见花柬上以花体印刷着几行看上去颇是华贵的字样:穿最漂亮的衣服,到云裳;配最有意识的衣服,到云裳;想最精美的打扮,到云裳;个性最分明的式样,到云裳。而且是中、英、法等几国文字对照。 不由抬头看了看聂崇平,一笑道:“这广告词是聂女士想出来的?” 聂崇平点头笑道:“二少夫人看怎么样?能用吗?” 谭永宜看着两人,在一旁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二嫂和崇平就别酸溜溜的女士、夫人了,听着别扭。” 聂崇平闻言也是一笑:“那好,我倚老卖老就不客气了,羽杉叫我的名字崇平好了。” 骆羽杉笑着点头:“好啊,崇平姐这些广告词极富感染力,后面这些图样的设计也很简明,主次关系明显,重点突出了时装的款式与风格,而且对于款式的传达精确、周到,小到领子、袖口和胸部的款式都能让人一目了然,甚至还暗示了搭配方式,配旗袍、围巾和高跟鞋等,做得真是细致。崇平姐是学这个的?” 聂崇平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离开伦敦后,我去了巴黎,最后在德国柏林安定下来。边工作边学习,也还充实,开始是学语言,后来学幼教,商业接触过一点而已。” 一个年轻女子被丈夫抛弃,听说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可想而知聂崇平的日子。一颗破碎的心,经济、生理、心理的多重危机,一定不象她现在三言两语说的那样平淡,而是吃尽了苦头。 骆羽杉的眼神是尊重和心疼的,聂崇平也看出来了,对她友好感激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服务方面,我们力主周到、细致,使顾客进店购物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体验和消遣。在沙发上坐下来,便会瞥见前面一个亮得闪光的玻璃柜,那里。”聂崇平指指前方。 “里面陈列的是各式面料,大都是来自国外的纯毛纺织品,这是各国大都市最流行的面料。”聂崇平解释道。 谭永宁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叠印刷精致的杂志,看了看有些惊奇地说道:“崇平姐,您从哪里弄来的这些《VOGUE》、《FASHION》、《BUTTERIC》?还是最新的呢。” 聂崇平笑了笑回答道:“我专门托人带回来装门面的。”转头接着说道:“选完了面料、款式,量好体,谈完工价,便可以坐在店里聊聊天。我们还有专人负责到附近的‘沙利文’购买新鲜可口的点心供给顾客。” “这种沙龙式的营销环境,非常适合云裳这样的高档店铺,特别是云裳的顾客定位为闺秀淑女、豪门名媛。”谭永宜笑着补充道。 聂崇平笑着颌首表示赞同,看了看姑嫂几人笑道:“我认为云裳一定会很成功。因为名人效应可是不得了的广告。” 说着眼睛在骆羽杉、谭永宜姐妹和邵云芝几人脸上转了两圈,微笑不语。 “崇平姐姐,你不是连我二嫂的主意都想打吧?”谭永宁看了看骆羽杉,有点惊讶和好奇地笑着问道。 聂崇平看着骆羽杉笑着点头:“开业典礼总该给我这个总经理点面子吧?社会名人一出现,必然吸引媒体和大众的眼球,生意想不好都不行,要不只我一个人,唱什么戏啊?” 这德国回来的做生意就是强悍,自己也给她盯上了。骆羽杉不由微窘,社会名人?却不好开口拒绝,毕竟聂崇平已经把给她面子的话放在了前面。 “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方面而已。我们的新装特点鲜明,求新不求贵。现在即将展出的这些,都采用世界最流行的设计,保证美和高品位。”聂崇平指指橱窗:“开业那天,请各位一定来做模特和服务生,亲自为顾客试穿新衣,做好本店的高级专业模特,如此服务,能不吸引人吗?” 众人笑起来,邵云芝道:“聂总经理,您倒是好算盘,把我们几个全部划拉进来了。那今天有什么新鲜的东西看看没有?” 聂崇平闻言也不由笑起来,拍拍手道:“好,把我的秘密武器展示给大家看看。”说着,转身招呼店员关上大门,放下窗帘,开了灯。 众人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吱声的颜宝航笑道:“这是做什么?怎么跟开黑店似的?” “我这儿不是黑点,是有商业秘密。”聂崇平回答道,一边笑着拍了拍手。 拍手声停,四壁上的灯光打开,投射在铺了地毯的地面和发亮的茶具上,淡淡的乐声中,楼梯上走下来四位盛装的太太和小姐,优雅地漫步而下,摆个造型后,坐到了沙发上,点起香烟,端起茶杯,与周围的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接着,放在墙角的两架spot-light亮起来,给了表演者一些朦胧的点缀。模特是两个中国人,两个外国人,新装一共是八件。 竟是一场小小的沙龙式时装表演。大家看完,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模特笑着在她们中间来回又走了一遍,大家又是一阵掌声。 “作为新式的时装公司,我们将会举办过各种形势的服装表演。也会借助一些其他行业的展览会,展示最新款的时装。至于其他折扣、抽奖等促销活动,也都将频繁开展。希望各位股东大力支持。”聂崇平笑眯眯说道。 “想不到做时装生意还有这么多窍门,今儿个算是开眼了。不过,聂总经理,我总觉得我们既要出钱、又要出力,还有出人,是不是有点亏?”邵云芝笑着说道。 “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云芝现在才来后悔,可真是晚了。”聂崇平笑得温婉。 众人一边在聂崇平示意下走上二楼,看新做好的华裳,一边笑着。骆羽杉看着眼前女子端庄的笑容,心里不由升起惺惺相惜之感。 自己是被迫出嫁,而这个女子却是在无奈与被迫中,结束了七年貌合神离的婚姻,那个声名不凡的才子留给她的,是冷漠而残忍的背影。 报纸上说,张怀锦对这个妻子是不满的,觉得她“土气”。在去国陪伴丈夫读书之前,她是个连英文单词“hello”都说不全的“乡下土包子”女人,到今天的能操数国语言,背人处不知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自己这段强取豪夺的婚姻,不知会走向何方?留给自己的会是无边无涯的伤痛落寞,永久地锁住自己的真心一直等它变成石头般没有感觉,还是涅槃重生前的无尽苦难? 想着想着,不由看着眼前衣架上的旗袍有些发呆。 “这些旗袍是中西合璧的产物,既保留了中式的大襟、开衩与袍身结构,又吸收了西式服装造型的收腰与装袖,有的甚至使用了拉链。”见她对着旗袍,眼神一直没有移开,聂崇平以为她对这几件旗袍感兴趣,于是走过来笑着解释道。 “哦。”骆羽杉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聂崇平,顺势道:“这款设计似乎借鉴了西式服装的‘两种衣料接做’的手法呢。” “是的。这袭旗袍的衣料上下有别,上半截的料子与里面长裤的料子是一样的。两者之间形成里应外合,通过旗袍两侧的开衩显出来。”聂崇平一笑:“在微凉的晚上,外面再罩一件短马甲,是我们推荐的穿法。” 越往下看,骆羽杉便觉得这些新装,大多采用了西式服装的设计手法,无论是收腰,旗袍高领的取消,敞领和两袖镂空的使用,中式元素主要是保留了镶边和开衩。 接下来,还有大衣、连衣裙、学生装等,这些本身也是适应西方社会生活方式的产物;甚至还有整体形象的西化:手表、手袋、高跟鞋、丝袜等与服装相搭配的这些,无一不是“舶来品”。 另外很有特色的就是绣花内衣裤、睡袍和礼服等,运用了中国独有的刺绣,极为精致。 聂崇平道:“这些衣料多取用白色或浅色,所以我们称之为‘白帮’。‘白帮’实际上是采用西式的裁剪方法、中国传统的刺绣工艺,如绣花、抽纱、镶花边等,工艺讲究、极为繁复。应该很受洋人的欢迎,可以出口国外。” 骆羽杉笑着点点头,这聂崇平着实是不凡的商业人才,聪慧明敏。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子在被丈夫冷落的婚姻中,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可是每一步都如赤足走在刀锋上?或许是两人的婚姻有异曲同工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心里便有些靠近。 看完了云裳,一行人走下楼,谭永宜笑道:“你这个总经理着实辛苦了,我请客,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聂崇平看了她一眼笑道:“慰劳我竟然这么小气,一杯咖啡就打发了?” “知道你要求高,今天特地请你喝现磨现煮的咖啡,你放心,不是那种‘珈琲(音bei)。’”谭永宜笑着说道。 大家闻言一愣,旋即笑起来——--前两年,不知是什么人,竟在凌州开了第一家咖啡馆,招牌名叫“南国珈琲”,甚至雇了女招待,无奈人们实在不知道这“珈琲”是什么玩意,以至于很久都没有什么生意。后来,还是多情敏感的文艺青年们渐渐光顾,继而趋之若鹜。 新文艺作家捧场了,便接着引来了爱好文艺作品的青年学生。到这里来,既能认识他们崇拜的作家,又可饱餐女招待的秀色,还可以喝上香浓的咖啡。一举几得,一传十十传百,珈琲的生意由此蒸蒸日上。 听咖啡爱好者颜宝航说起“珈琲”的趣闻,骆羽杉不由也笑起来,众人上车,谭永宜一声吩咐,车子便向着西山而去。 沿着山路,车子上了不高的西山,居高临下望下来,山水环抱,稍前方是好像一艘巨大舰艇般的一幢建筑,外部构造极为朴素。 谭永宜笑道:“羽杉没来过吧?这里是凌州唯一的高尔夫球场呢。因为只招待会员,所以少有外人进来,我第一次来还是沾了戴美思的光呢。” 正说着,车子停了下来,原来是门口的警卫招了手。谭永宜打开车窗,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英语,警卫点头施礼,车子驶了进去。 巨舰原来是球会的会所,别看外表朴素,里面可谓应有尽有,一楼是大厅、酒吧、办公室,“二楼是会客室、浴室还有卧房呢。”谭永宜笑着说道。 一行人不打球,于是便径直找到了餐厅,要了午饭和咖啡。颜宝航笑道:“永宜素来不请喝咖啡,谁知竟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可惜,我没口服,看着白白眼馋。” “哦,大嫂,要不您喝杯柠檬水?”谭永宜蓦然想起来,有些歉意地笑着对颜宝航道。 “算了,那个汽水你就饶了我吧,实在喝不惯,我喝杯水好了。话说这里是打球的?上次听少辅说起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呢。”颜宝航摆摆手说道。 “这里有六个球道。实行会员制。根据会员等级不同,缴纳的会费也不一样,女会员是十五元,如果大嫂感兴趣,等宝宝生下来,我请你来。”谭永宜笑看着颜宝航。 “算了,打球还是不要了,偶尔来喝杯现磨现煮的咖啡就满足了。”看到侍者走过来,颜宝航看了看端上来的咖啡,点点头:“不错,香味浓郁。” 说着笑着,吃完饭,送了聂崇平回南方大学,车子才转头去送邵云芝,骆羽杉和颜宝航坐的车子径直回了大帅府。 下了车,一边往后面走,颜宝航一边问道:“听说这几天第二集团军要开到宁——曹一线,老二有没有和你说起?” 骆羽杉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有听说。” 颜宝航看看她,低声道:“这个老二,新婚别离,竟然不早打招呼,真是的,唉,男人都一个德性……” 骆羽杉闻言眼神微微一顿旋即恢复正常,在府里很少见到谭少辅,更很少见到他陪着颜宝航,大嫂话里似乎挺感慨的,难道他们夫妻之间会有什么不妥吗? 颜宝航拍拍她的手:“我也累了,二弟妹也早点回去休息。看你精神也有些乏,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骆羽杉略有些尴尬地低了头,昨夜谭老二醉酒发疯,这样的闺房密事怎么和外人讲? 换了家常衣服,躺在床上,骆羽杉翻着手里的书,忽然看到一段话,说俄国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样对爱下定义:爱情赐予万事万物的魅力,其实决不应该是人生中短暂的现象。这一道绚烂的生命光芒,不应该仅仅照耀着探求和渴慕时期,这个时期其实只应该相当于一天的黎明,黎明虽然可爱、美丽,但在接踵而至的白天,那光和热却比黎明时分更大得多。 从这段话,又想到了聂崇平,刚才在会所,一见如故的两个人静静聊了一会儿,聂崇平道:“离婚对我而言或许就意味着‘光和热比黎明时分更大得多’的脱胎换骨吧。或者我要为离婚感谢张怀锦,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找到自己,也没有办法成长,尽管这成长的代价很惨痛。” 聂崇平和张怀锦之子两岁时不幸因病夭折,聂崇平强忍悲痛料理了孩子的后事,继续她的异国求学路程,并整理自己的心绪作好归国准备。 去国五年,一个凤凰涅磐重生后的聂崇平回国了。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凌州后,聂崇平应邀在南方大学教授德文。 “故乡很安静呢,尽管好多东西已经改变,多了很多新事物,但仍有很好的菜肴,好看的原文书籍,都是最新的;衣服也随便穿,很自由;东西也便宜,生活费用低廉,到底是在家舒服。”聂崇平说的温馨,骆羽杉却为之心疼。 后来,因为有一家女子商业银行经营不善,濒临倒闭,于是在几个有权有势的兄长支持下,聂崇平便又担任了该银行的副总裁。 聂崇平擅于经营,又有几个兄长做后台,重整后的女子商业银行成功扭亏为盈,逐渐在银行界崭露头角,聂崇平也成为凌州第一位女银行家。 因为和谭永宜长久的友谊,聂崇平答应她共同出资兼理云裳。 这样一位成功的职业女性,实在看不出心里曾经有那样深的伤痕,骆羽杉一边想着聂崇平的经历,一边想起英语谚语中的一句话:历史说,爱情是没有重量的。或许,因了她的爱情没有重量,聂崇平的生命和才华反倒显出分量来,终给了这位失去爱情的女人除却爱情之外的另一种力量和机会。 这算不算命运关上你的门,却又给你开了一扇窗? 那自己呢?比起聂崇平,自己这个被谭老二不管不顾以家族相威胁抓在手上的笼中鸟,不知道算是幸还是更加不幸?命运关闭了自己的求学之门、恋爱之路,会另开一扇什么样的窗呢? 心里一阵难过,原来自己拼命想遗忘、掩盖的那些伤痛,那些爱恨,是一直在心底的啊。在某一个无人的时候,就悄悄钻出来,让自己面对那些痛,那些无声的泪。 新婚以来,自己似乎掩饰地很好,连亚玉在内,并没有人看出什么,在自己心里已当那颗心和情爱,都已经死去。他不是非要不可吗?那就给他这个皮囊…… 心绪低沉,想的有些发呆,眼前有些微的朦胧,竟是那夜后再也没有过的泪。 正在这时,听到一阵脚步轻响,是亚玉快步走进来关窗户,一回头看到骆羽杉手里拿着书,不由笑道:“还以为四小姐睡着了呢。夏日这天气真是怪,刚才还好好的太阳,这会儿子竟又开始飘雨了呢。” 骆羽杉没有出声,微微侧转了头偷偷擦拭眼角。亚玉关上窗走到床前,蓦然发现了她眼睛微红,不由一愣:“四小姐,您……” 骆羽杉掩饰地笑笑,低头去地上找拖鞋:“我没事,看书看的眼睛不舒服……” 亚玉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自己看的清楚,谭家二少爷对四小姐的确是喜欢的紧,可惜,他抱得美人归,用错了方法。(未完待续) 怎么可能去爱 这个四小姐从小性格刚烈,这次为了骆家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而且还是命运的转变,硬生生被人折断翅膀绑在身边,她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敞开心怀去爱,去喜欢? 不管外人怎么说,这郎才女貌的一对,何时解开心结郎情妾意,还真是有的磨呢。 骆羽杉已经站到了窗前,拉开素纱的窗帘,看到阴沉的天空下,细雨如织,偶有风来,便落红狼藉,几串紫金零落,飘摇于风雨之中。 没有什么心绪地低低叹了口气,骆羽杉回身坐到沙发上,亚玉看了看她,轻手轻脚地端上一杯寿眉。听到楼下有人说话,便急忙走了出去。 风雨天竟然还有人上门?骆羽杉微微有些好奇,是谁? 正想着,门边出现了二姨娘和谭永宁的身影。骆羽杉急忙挂起笑容,站起身迎上去:“三妹,姨娘,您来了,快请坐。” 二姨娘笑着拉了她的手,一边落座,一边道:“大帅回来了,找我有点事吩咐,这不,刚从那边过来就下雨,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顺便道谢。” “姨娘您客气了,举手之劳,再说羽杉还是晚辈,应该的。”骆羽杉微笑着端上茶说道。 二姨娘接过茶杯一边点头,一边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个四小姐着实讨人喜欢。不止长得好,人聪慧,有学问,而且姿态端庄大方,又懂得顾全大体,不愧是大帅和老二都看中的人,记得老二曾赞过一句叫做什么“小叩而大鸣”,这番聪慧沉稳着实不是余家那个性情有些骄横的美女所能比的。 “这新婚还不到十日,老二忙的也整天不着家。最近府里也忙,琐事多,我也顾不上,有什么事你和永宁说,我好歹呆得日子久了些,但凡能帮得到的,姨娘不会推辞,你也别客气。”从嫁过来,二姨娘第一次推心置腹地对骆羽杉道。 骆羽杉赶紧谢了:“谢谢姨娘费心。也没有什么事,有永宁和大姐大嫂她们照顾,姨娘您就放心吧。” “哦,我过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说。”二姨娘看了看骆羽杉笑道,并扫了谭永宁一眼。 谭永宁拿过了骆羽杉刚放下的那本书,不动声色地向旁边靠了靠。 “大帅说,宁——曹一线大战将起,这次战事很重要,老二和他的部队马上就要开拔,不知道老二有没有和你说一声,我先给你打个底。”二姨娘有些歉意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管是不是强取豪夺,毕竟小夫妻新婚燕尔不满十天就要分离,这放在谁身上心里可能都不会好过,何况这四小姐还是被迫嫁过来的。 “军国大事为要,羽杉明白。”骆羽杉对二姨娘笑了笑。谭老二真的要去打仗?也好,自己好歹能松口气,不必被他咄咄相逼。 又说了几句大帅的身体健康之类的闲话,二姨娘忽然微微放低了声音道:“羽杉你可会看妇科?” 妇科?骆羽杉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姨娘您……” “哦,不是我,刚才大帅说,三姨娘在慈云庵好像身体不大好,似乎是妇科方面的毛病,怎么劝三姨娘也不回来,又是庵堂,男人去也不方便,跟我说了我正为难呢,这不,你医术高明,看看哪天陪我去看看?”二姨娘一见骆羽杉误会,忙笑着解释道。 骆羽杉微微一怔,听他们说大帅府现在还有三位姨娘,平常见的是二姨娘和四姨娘,这位三姨娘连谭老二结婚都没有出现过,原来竟是在庵堂对着青灯古佛度日? 不过这种上辈的事不是自己这种晚辈可以过问的,骆羽杉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不是主修妇科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去看看再说可好?” “行,那改天我就带你去。大帅挂着,问了几回了。”二姨娘点头答应,又聊了几句,看看雨也差不多停了,旋即告辞。 因为各人的作息时间、事务都不同,所以大帅府的老老少少吃饭很少凑在一起。住得近或是来往密切的,要在家里吃饭,便派个丫头和厨房说一声;不吭声的,厨房便自动不会准备饭食。而且,小厨房二十四小时开着,饿了随时都有点心、面包等。 骆羽杉觉得没什么胃口,所以谭永宜派了丫头来问的时候,便笑着谢绝了。目送小丫头的身影离去,亚玉欲言又止,半晌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四小姐,最近您都没什么胃口,这样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了?莫不是……”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骆羽杉细细的腰肢和扁平的肚腹上扫了扫。 骆羽杉微微红了脸,有些好笑有些羞窘地斜了亚玉一眼,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不记得四小姐我是干什么的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可不会犯…… 亚玉委屈地撇了撇嘴,不怪我会这样想啊,您和姑爷夜夜春宵,四小姐经常晚起甚至误了早饭,可不是很容易被联想? 你还有理啦?骆羽杉红着脸瞪了亚玉一眼,却不敢再和她打哑语,便想走去书房翻书。 一转身,恰好和正走进来的谭少轩几乎撞在一起。低低一声惊呼,迅速便想后退。 谭少轩一身戎装,没等骆羽杉后退,已经伸出手来扶住了她,薄唇微扬,黑眸炯炯:“怎么,吓到你了?” 走路那么着急,都不带眼睛的,吓死人。骆羽杉斜了他一眼,站稳了身子没出声。 “听说今晚杉儿又不想吃饭?怎么,不舒服?”谭少轩鹰般的眼神看了看一旁的亚玉。 亚玉有些惧意地看看自家小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回答道:“四小姐说,说没胃口,可能是天气太闷热吧……”闷到下雨呢,有点喘不过气来……每次四小姐和姑爷单独相处,就这气压,自己还是快些闪吧。 亚玉匆忙出去,谭少轩拉了拉骆羽杉的手臂:“去吧,去换件舒服些的衣服,我带你出去吃东西。”带着关切的眉眼注视着骆羽杉。 骆羽杉微微抬眉看了看他,不是要上前线吗?肯定很忙,还回来干什么?于是嗫嚅着说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忙吧……” “怎么,不想去?还是不想去换衣服?杉儿若是累了,我可以代劳……”谭少轩忽然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骆羽杉微微一颤,旋即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刚才进来,看到杉儿的脸颊飞着淡淡的晕红,她和那个丫头在说什么?谭少轩兴味地看了她一眼,杉儿新穿的这件家常衣服着实不坏,素净的纯白,她伸出手指捏着衣服上的蕾丝绣花,轻轻地一圈一圈绕着,显得人格外的年轻纯净,俨如一朵五月的莲荷,亭亭雅致,淡香悠远,极是动人。再衬着脸颊上那一抹粉红,让谭少轩的心里顿时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些日子的经历使骆羽杉已经能敏锐地感知来自谭老二的危险,所以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骆羽杉急忙低头,喃喃道:“我……我换衣服……”说着,迅速进了内室并关上房门。 谭少轩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有些好笑地笑一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靠在沙发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这几天事情太多,人也累,都顾不上杉儿。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大帅府里肯定心里会寂寞的。但愿自己走了以后,她能照顾好自己。可是这个倔丫头哪里会这样听话?今晚如果不是自己回来,又不想吃饭了…… 正想着主意,内室的门打开,骆羽杉换了一件素色旗袍慢慢走了出来。 谭少轩站起身走过去,不顾骆羽杉的闪躲,亲昵地在那朝思暮想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微微一笑道:“走吧。”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红着脸没吭声,跟在身后走出来上了车。 车子一路向城南而去,靠近城门见到在低矮的棚户间,出现了一排排的排房,骆羽杉想,应该是报纸上大力鼓吹的,洋人来建的那些所谓新式住宅了。路边,多是门高不及肩膀、以草为棚、泥巴做墙、筑土为灶、支木为床、黑暗无光的棚户,这里就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贫民区了。 几个孩子正唱着歌谣做游戏:“亲家亲家会擀面,擀到锅里团团转,你一碗,我一碗,案板底下藏一碗,小猫过来舔舔碗,黄狗过来打了碗……” 看着他们只穿了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头发蓬乱如草、脸上身上都是灰土、光着脚,骆羽杉心里忽然有些沉重,这就是畸形的社会现实吗?既有朱门酒肉,也有食不果腹。 注意到她脸上神情的变化,谭少轩看着她有些无奈地淡淡苦笑,继而伸手过来拍了拍她放在腿上握在一起的手:“自清末以来,国家政局不宁,强敌环伺,民生极为艰苦,国家积贫积弱,非短期能够解决啊……”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每每说到国家大事时,谭老二便会出现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少年老成,让她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不是那么可恶。 车子出了城,在一处人烟不算稠密的市镇停了下来,谭少轩道:“一会儿有队伍从这里过,请你吃镇上最有名的饭店。” 说着二人下了车。骆羽杉抬头,才发现这里几乎已经是镇子的边缘,一间古色古香的小小酒馆背靠一片池塘,立在路边。 敞开的大门,直直看进去,柜台上立着一块“太白遗风”的牌子,感觉似乎被拉回了几个世纪一般。 上了楼,既无隔栅,也无装饰,一排排摆着八仙桌的统楼,壁下一列酒缸,令骆羽杉不由想起旧小说《水浒传》里那些有名的酒楼,象西门庆挨了武松一顿暴打的狮子楼,或是宋江题诗的浔阳楼之类。 里面疏疏落落,隔桌点缀着三五个酒客,很是轻松安逸的样子。看到二人走进来,特别是谭少轩一身戎装、鹰般的目光四处一扫,顿时气氛便有些紧张,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舒适。 骆羽杉有些责怪地看了谭少轩一眼。明知道自己恐怖,还不收敛着点儿?人家好好的酒楼给你一来就搅了。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唇角扬起来,刚想说话,酒保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二少,今儿个有空?请,里面请。” 谭少轩淡笑点头,拉了骆羽杉的手跟在酒保身后,走进了一个挂了帘子的内间。 酒保拿下肩上的手巾把子抹了桌子,一边笑问:“今儿个二少吃点啥?” 谭少轩一边帮骆羽杉拉凳子,一边回答道:“还是平常那些,再帮我来个生煸草头,前两天听他们说有洄老鼠,今天有没有?” “好好好。”酒保答应着,一边笑道:“二少口福,今儿个刚送来一条,马上给您做,二位稍等。” 说着,上了茶,便匆匆走了出去。 骆羽杉有些惊讶地看着谭少轩,这家伙经常出人意料,竟然和这间小小酒馆这样熟悉?那个酒保也不怕他,还知道称他二少?不是嘴巴很刁吗,想不到他竟喜欢这样的地方。 看着她的目光,谭少轩微微一笑,宠溺地说道:“杉儿这就不懂了,要想找好吃的,不能去那些大酒店,必是这种乡野之地,才有地道的美食。南大营就在旁边,所以这里我们经常来,是熟人。 哦,原来如此。骆羽杉无声点了点头,这时酒保过来,上了一碟芽豆、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一碟五香牛肉。 等酒保下去,谭少轩接着道:“我最喜欢来这里是因为它的酒保很淳厚,一碟芽豆细斟浅酌,坐上半日也不会遭了白眼儿,叫了满桌的菜,也不见得特别受青睐,这在人情冷暖的凌州难能可贵。而且,这里的高粱酒是自家酿的,很得营里大家的喜欢。” 指着壁下那列酒缸,谭少轩笑着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里的花雕。冬夜一壶煨得热热的,斟出来黄亮亮地挂在杯壁,色泽香匀,不用尝便知道味道不俗。” 正说着,酒保已经端上来一碟热腾腾、碧绿油润的菜肴,一壶被放在冰块中的花雕,说道:“生煸草头,二位慢用。二少,您那位副官来了,就在楼下。” “哦,让他上来吧。”谭少轩说道,酒保随口应了走下去。谭少轩指着菜肴说道:“这菜不值钱。原来是田圃做绿肥或是饲料的,但幼苗炒后味道鲜美,软柔鲜嫩,尤其是春天的最佳,是这方有名的农家小菜。现在的只取其最前端的三片嫩叶,大火煸炒,是这家店特有的。杉儿,尝尝看。” 说着,夹了一筷子放到骆羽杉面前的碗中。 骆羽杉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楼梯轻响,夏汉声笑着走了进来,见面先打了招呼,谭少轩道:“坐,一起吃吧。” 夏汉声举手敬礼:“我吃过了,请二少和少夫人慢用,我就在楼下,有事二少喊一声。” “哦,那好。”谭少轩很干脆地应了,夏汉声转身走了下去。 看着青绿的小菜,骆羽杉也有了一些食欲,便拿起了筷子。正想吃,酒保又走了过来,这次上的是一碟笋腌鲜,一碟糟钵头。 糟钵头是凌州名馔,原本是江南农家宰猪过年将猪下水置于糟钵中蒸制的一味年菜。做得好的糟钵头浓油赤酱,肥糯鲜嫩,咸中带甜,糟香醇厚,极是开胃。小时候的骆羽杉最爱便是这味,不过已经好多年吃不到地道的糟钵头了。 没想到,这家小店倒着实有一手,糟钵置于砂锅,加火腿、笋片等,做法简易,又不失原有之味,骆羽杉不禁多吃了两筷。 “这笋腌鲜也很有旧时特色,杉儿尝尝。”谭少轩看她吃得开胃,不禁唇角含笑,夹过菜来。 “这道其实也是江南家常菜。”谭少轩举杯慢饮,接着说道:“以鲜肋条、卤腿冬笋或春笋文火慢煨,带各种材料的味道相互渗透,再改用武火,文武火调配适宜,便可得汤汁浓白、鲜味醇厚的佳肴。正如同带兵,松弛有度、允文允武,才能得不败之师。”说着说着,谭少轩忽然感慨地转了带兵之道,令骆羽杉愣了一下,谭少轩可是想到了什么? 正想听他的后续,酒保又笑嘻嘻走上来,端上来一盘红烧鱼。 “二少,红烧鮰鱼,菜齐了,二位慢用。”酒保说完便笑着下楼去。 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笑道:“这盘菜可是不容易。现在不大是季节,这几天练兵,他们在江上抓的,尝尝看。” 鮰鱼是凌江特产,形同鲶鱼而嘴上有两条长须,因为按季节洄游,俗称洄老鼠,春夏间肥美而肉紧,鱼皮有弹性富含胶质。 骆羽杉看盘中菜色泽红润而油光,鱼块里有一层薄而匀的胶质,汤汁不必勾芡已是肥糯滋润。放到口中,肉质软嫩无刺,咸鲜中略带甜味,滑腻鲜美。 “不错吧?”谭少轩笑着问道。 骆羽杉无言点头,把一旁没有动过的冰冻花雕拿过来,小小地抿了一口。还是第一次喝这种冰冻的花雕,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记得那时我刚从北平读书回来,被老爷子扔到大营从大兵做起,心里既不服气,也异常苦闷,就是在这种小店,明白了国人的浅吟低唱,体味了下层百姓的冷暖悲苦,明白了高粱的烈和花雕的醇,一晃岁月如流水,便也慢慢喜欢上了这种小店。”谭少轩淡笑着举杯相敬,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慢慢喝了一口。 等二人慢条斯理地吃完饭走下楼,才发现天色已晚,而且天上又飘起细雨来。 夏汉声站在楼前,指指前方道:“来了,这是十二师团的混成旅,最后是骑兵大队。” 谭少轩站得笔直,点点头,骆羽杉顺着车灯光看去,只见一队队士兵正步伐整齐划一地走过来。一个军官看到谭少轩,忙跑上来敬礼,谭少轩回了礼,略问了几句,军官答应,鞋后跟一碰敬礼后带着部队走过去。 后面是军车、车拉着的各式钢炮,队伍很长,绵延不断。听着整齐的步伐,看着那一张张年轻没有表情的面孔,他们胸前握在手中上了雪亮刺刀的枪,骆羽杉才感觉到了战争的呼吸。 骆羽杉站在屋檐下,夏汉声见雨越下越大,便从车里拿了把伞撑在谭少轩身后,谭少轩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带着白手套的手,让夏汉声把伞撤下。 一直到十二师团师团长吴劲松的车子开过来,一直站得笔直的谭少轩才转了转脸,吴劲松看到他立即下了车,小跑着过来,立正敬礼。 谭少轩点点头,嘱咐道:“上去小心,等我到了再行动!特别是那些杂牌军,先不要和他们接触!” 吴劲松答应一声“是”,谭少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吴劲松敬礼,迅即跑步上车,车子在雨雾中渐渐走远。 又站了一会儿,雨慢慢小了,谭少轩才说道:“走吧。” 夏汉声答应一声,招手叫过车子,三人上车向城里而去。 这次谭少轩很自觉地坐得离骆羽杉颇远,待回到城里,路灯斑斑驳驳照下来,朦胧的光影中骆羽杉才发现谭少轩的衣服已经几乎全部被雨打湿了。 谭少轩一路很是沉默,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回到大帅府楼下,骆羽杉先上楼,谭少轩和夏汉声在下面又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走上来。 看到骆羽杉坐在灯光下,谭少轩一边拉开领带脱着衣服,一边低声说道:“杉儿,今天二姨娘是不是已经和你说过?宁——曹那边准备开战了,我今天晚上就走,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许不吃饭,听到没?” 骆羽杉看了看他,没有吭声。 谭少轩很快脱得身上只剩了内衣,骆羽杉有些尴尬地转了头,谭少轩看到她的表情,不由一笑:“杉儿,你还不洗澡休息?” “你……你衣服湿了,你先洗吧……”骆羽杉低声道,一边抓了手边的书,走到了沙发前,随手开了落地灯,坐下貌似认真看起书来。 “杉儿,对着一个即将要上战场的丈夫,你竟然无动于衷地看书?太令我伤心了。”谭少轩凑了过来,话说的似乎蛮可怜,但他的声音里却没有多少伤感。 灯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一个影子挡住了书册,骆羽杉无奈只好抬头,只穿了一条短裤的谭少轩正双眸炯炯看着她。骆羽杉一怔之后,脸颊飞起了红云。 谭少轩轻笑着,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急促而低沉的声音道:“杉儿,我会想你的——” 话音未落,薄唇已经落了下来,一个慵懒而急切的长吻,纯情而温柔。谭少轩抓住她的双手,把它们从侧面拉到身后,紧紧固定住,好让自己的手自由地抚着她的脸颊、发丝和耳际。 他的吻雨点般落在她的脸颊和下巴上,当她挣扎着向后仰去,谭少轩用鼻尖轻轻摩擦着她的喉咙:“杉儿,记得想我……” 他的心砰然狂跳,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咽着口水,他的嘴轻轻拂过她的红唇,变换着角度轻吻着她。然后将火热的薄唇覆盖在上面,使之为他开启。这温柔而深情的深深一吻令骆羽杉浑身一颤。 “嗯……”刚想推拒,他又送来一个热吻,依旧是那样霸道,那样柔情,那样令人意乱神迷,那样甜蜜美妙……他抬起薄唇的一刻,骆羽杉贪婪地呼吸着,他的黑眸如此接近,如此清晰,她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样的柔弱,酥软无力。这令她心中一怔,向后退了一步,慌乱地咽了咽口水。 “我想我们还是先清理一下比较好……”谭少轩低低说道,略略弯腰便顺手将她抱了起来,在骆羽杉挣扎之前大步走近了浴室。 一边将她搂在怀里,一边打开龙头往浴缸里放水,骆羽杉涨红的脸颊和狠狠而狼狈的眼神,惹得谭少轩闷声低笑,喃喃低语:“杉儿,你让我如何能忘记你?怎么办,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拉住她的手腕,便往浴缸里跨去,骆羽杉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不得不弯腰扶住浴缸的边缘,两人的目光相撞,就那样锁到了一起。 骆羽杉心里一沉,慌乱地道:“你!——” 没等她说完,谭少轩便笑着将她拉进了浴缸,趁她手忙脚乱地挣扎,他用双臂抱住她,把她翻转过来。 “你!可恶!谭——”骆羽杉低声怒骂。 “杉儿,以后叫我少轩……”他又将她拖进了水里,等骆羽杉喘息着试图擦拭脸上流下的水滴,谭少轩已经在解着她旗袍上的扣子。 “不要闹了……”骆羽杉微眯起眼睛看着他。除了眼里有些邪恶的闪光,那双黑眸倒是灼灼有神;除了嘴角那微微的上挑,倒也不失英俊……可是,这个流氓临走还想饱餐,真是可恶!(未完待续) 唯有沉沦 “杉儿……”谭少轩不理会骆羽杉的话,见她看着自己,便又握住了她的手,手下抱得紧紧,但吻却依旧异样的缠绵轻柔。谭少轩极有耐心地轻吻着,甜蜜地折磨着,慢慢地不由自主地,骆羽杉浑身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变化令谭少轩十分兴奋。杉儿的呼吸低沉而缓慢,她浑身的颤抖已化作了无意识的柔顺,谭少轩轻轻解开了旗袍,露出雪白、有着精致花边的内衣。她颤抖着无力挣扎。 杉儿总是如此单纯的回应令谭少轩着迷。他的指尖游离到她的肌肤上,在他羽毛般轻柔的抚/摸下,骆羽杉的呼吸又加快起来,这令谭少轩禁不住浮想联翩。 “等等,让我帮你洗澡……”杉儿的反应令谭少轩心中窃喜,再度握紧了她的手,搂紧了她帮她褪掉衣衫冲洗起来。那滑如凝脂的肌肤上,羞窘中泛起了嫣红,骆羽杉只能微闭起眼睛,贝齿轻咬红唇,心跳得那样激烈,仿佛要跳出了胸腔一般。 那人的手随着水流滑动,骆羽杉娇羞窘迫不胜,欲要挣扎却再无气力。身上颤栗着,鸡皮疙瘩此起彼伏。于是谭少轩益发地温柔,为她这般青涩和顺从而欣喜不已。当他加大了压力和速度,骆羽杉终于隐忍不住,喉咙中发出了急促而无助的一声轻吟。 “今晚是值得记住的日子,杉儿,让我们从容一些……”谭少轩低笑着,迅速冲洗一下身上,拿过浴巾将骆羽杉包住,然后抱起来走回了卧室。 一直用薄唇将她的嘴封住,今夜,我不想听到任何不要和不愿,杉儿,不要让我在远处的战场上还要牵挂和遗憾,谭少轩看着她闭起的眼睛,心里暗暗说道。 骆羽杉娇慵无力地靠着他,谭少轩将她放在柔顺光滑的丝缎上,再次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将它们举过头顶,开始从上向下缓慢的甜蜜折磨,耳边是骆羽杉隐忍的低低喘息。 空气是如此珍贵,她的呼吸如此艰难,今夜的谭老二异样的温柔,却似乎发掘出了她身上隐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软弱,那双手极其轻柔而有耐心,却令她浑身燃烧着火焰…… 骆羽杉无力抗争,唯有沉沦。谭少轩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已经向自己展开,这种柔顺的屈服胜过了一切激情,令他异常兴奋,他的唇舌过处,她肌肤绷紧,神经紧张,激情象美酒般倾泻…… 除了他的脸,骆羽杉感觉自己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那海浪般的心醉神迷什么也感觉不到。摇曳的灯光照着她晕红的花颜,如此柔和,如此美丽,夜风起,吹着窗外的树枝,似乎有乐声响起…… 骆羽杉的手无力地从他肩上滑落。 “没有人象我这样懂你,没有人象我这样爱你,杉儿,不要再拒绝我……”听得到谭少轩低沉宠溺的话语,骆羽杉却已说不出话来。 迷离的视线中,那双黑亮的眸子有些高深莫测,那微扬的薄唇令她在沉迷中找不到自己,此刻却转化为柔和的曲线和淡淡的微笑……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 夜深了,谭少轩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睡了过去、睡颜沉静的骆羽杉,脸上浮起一抹疼爱的笑容。随即在那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慢慢把她移开,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随即起身,轻手轻脚地穿上军装,杉儿,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但愿宁——曹之战我准备的足够,能很快结束,我们能够很快再见。 谭少轩走进了盥洗室,床上的骆羽杉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要走了吧,在这样的一个雨夜上战场去…… 一时,心里感觉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想着便裹着薄被坐起身来,谭少轩整理完毕刚走出来,二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谭少轩微微一愣后,旋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影:“杉儿,吵醒你了?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说着,大步走到床前,俯身捧起骆羽杉沉睡初醒海棠般泛着红晕的脸颊,温柔地亲了下去,低声嘱咐着:“记得好好吃饭,不许不心疼自己……” 嘱咐完了,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很是认真地举手敬了一个军礼,接着转身大步走出去。 骆羽杉微微一怔,看着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大厅,不由自主地低低说了一声:“你……也保重……” 谭少轩似乎听到了,身子一顿,慢慢回头,给了骆羽杉一个微笑,继而便迅速转身开门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有雨点随风击打着窗户的声音声声传来,蓦然心里似乎空了似的,骆羽杉情不自禁低低叹了口气,慢慢躺了下去。 雨水有节奏地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点点声响,骆羽杉静静的听着,雨声时而迅猛,时而舒缓,那起伏的节奏正如同骆羽杉此时的心情一般。 伦敦是个多雾的城市,倒是难得听到这样细雨滑落的声音,不过骆羽杉却喜欢听雨。雨荡涤了世间纷扬的尘埃,取代了艳阳天的喧嚣。浮躁的尘世在雨水的冲刷下,透出几许纯净,几许安谧。 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记忆中的曾经再次的浮现。雨丝轻舞中,是昨夜谭少轩挺拔的背影;雨姿摇曳下,是队伍过处谭老二微蹙的剑眉、认真的眼神;雨声淅沥里,是他喃喃的叮咛…… 静静听着雨声,骆羽杉陷入了不能自制的绵绵思绪,不知多少个这样的雨天,组成了人的一生?也不知道要多少个这样的日子,才能从少年走到迟暮?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少年无疑是欢乐的,此时可算是中间的坎坷?那老来呢,会不会悲欢总无情?自己会不会有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心静如水? 想着再也无法入睡,半晌,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披了薄被起身,骆羽杉从衣橱中拿了件睡袍披了,倚到床头上,拿起了书本。 心里却一直无法平静,书上的字迹一片模糊没有办法看到眼里。骆羽杉微蹙起眉头,自己不是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吗?谭老二终于走开,不会再来纠缠,可以静静地读书了,自己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这是怎么了? 暗暗在心里骂了两句罪魁祸首,骆羽杉干脆起身,赤足走到了窗前,拉开了厚重的呢绒窗帘。雨依然在下着,雨丝飞舞,昏黄的路灯下,交织成细密的网。难道谭老二这样厉害?短短时日竟然悄悄网住了自己?这可能吗? 蓦然出现的念头,令骆羽杉一怔。 继而淡淡摇头,不过是个雨夜,不过是谭老二去打仗,不过是自己被他吵醒了再也睡不着,胡思乱想些什么?转身倒了一杯热水,捧着杯子窝到了沙发上。在伦敦求学的日子,自己也经常这样度过不眠之夜。 不过那时,为的却是功课,还有研究课题罢了。 伦敦是有名的雾都,她的雾似乎是从康河的涟漪中荡漾出来的,闪动着水光与灯影,丝丝缕缕,有时会令你误会她也是康河的一个部分;而夹杂的康乃馨的味道,令人感到一个季节的温馨。 那时,自己最喜欢的,便是和威廉姆踩着泼散下来的月光和轻雾,静静地在康河边漫步。对面尖顶教堂的钟声悠远而动人地敲响,那声音似乎是感召,令骆羽杉怀想起远在千山万水外的东方的灯火。 踏上石桥台阶,威廉姆微笑着问她:“susie,你毕业了留在这里吗?” 骆羽杉看着他,伸手摘了一片柳叶:“在中国,有折柳赠别的说法,柳者,留也。威廉,你是在留我吗?” 他们正走上叹息桥。这是圣约翰学院仿照威尼斯同名的桥梁而建的一座精致木桥,两侧都是窗户的小走廊,月光下迷离着朦胧的氤氲。白衣的金发少女三三两两,用长篙撑着小船从桥洞下穿过,将一串串青春烂漫的笑声带到远处。 威廉姆看过来的眼神是那样痴迷和深情,这美丽的东方少女,天生丽质,聪慧文雅,不知多少青年男子为之倾倒。然而,最美的还是她的心灵,那样柔软那样善解人意。 “当然,我真的盼望你能留下。我的父母想从遥远的杉树城堡赶来,只想见你一面。无论是愿意留在伦敦,还是回去杉树,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威廉姆递过手里的一叠照片:“这是美丽的杉树城堡,你喜欢吗?” 照片上,是威廉姆的家,位于英格兰肯特郡梦幻河谷中的杉树城堡。奢华的建筑位于小湖中央秀美的高地上,十分优雅而气派。 另一张上是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宁静的湖面,也唤醒了湖边美丽的城堡。 举行舞会的大厅,十六世纪法国的壁毯和法式壁炉。墙上挂着家族成员的肖像; 宴会厅中装饰华丽,带着亨利八世时的皇家气派,墙上挂着精美的壁毯,美仑美奂的家具以及各类的艺术品和收藏; 城堡丰收的葡萄园,放置了巨大橡木酒桶的地窖,被皇室所钟爱的佳酿; 飘逸灵秀的大片的草坪,成片的鲜花在风中摇曳,湖水清澈而平静,远处还有一只珍稀的黑天鹅,整个城堡是那样的梦幻而美丽。 威廉姆优雅的目光燃烧着渴望,骆羽杉的心无可名状地轻颤了一下,想起了和威廉姆相恋的开始。(未完待续) 度假 阳光下的布莱顿海边撑起了一片遮阳伞的世界。卖海鲜的小贩在沙滩上穿行,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篮子里是煮成金红色的螫蟹和有些淡紫色的小龙虾。小贩用吟唱苏格兰民歌一样的声音叫卖着,吸引着海边的浴者。 骆羽杉和一群同学来这里度假。 这是一座英国的南部小城,面对着英吉利海峡,距离伦敦约八十公里的路程。从十一世纪开始,这里就是航运繁忙、渔业兴盛的港口,据说这里的海水有治病的功效,所以医学院的一群学生便趁暑假合伙来游玩。 骆羽杉觉得海风很舒服便没有下水,看着几个同学纷纷下了水,便坐在遮阳伞下用沙子把自己的腿脚埋起来,玩着游戏顺便帮她们看衣物行李。 这时,有人骑马从沙滩上走过,走到骆羽杉身边时,马上的青年突然拉住了缰绳,看着她笑道:“你是……susie?” 骆羽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是威廉姆,susie不记得了?我是lily的哥哥,在lily的生日会上我们见过。”眼前的青年碧眼金发,很古典英俊的脸庞,鼻梁挺拔,嘴唇棱角分明,穿一身雪白的猎装,十分英气潇洒。 他下了马,彬彬有礼地向骆羽杉问候,骆羽杉只好站起身来。威廉姆身旁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毛色如绸缎般光滑,鬃毛剪得整整齐齐,还梳着一些小辫儿。见到骆羽杉,马儿亲昵地闻了闻她的手,威廉姆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因为了马儿,二人放松、熟悉起来。 不到十天的假期,这个刚刚进了英国外交部、出身高贵、很有前途的青年便总是时时出现在她的面前。邀请她去喝茶,一起去骑马,到码头上看落日,甚至包了渔船出海……骆羽杉的同学们迅速明白,威廉姆对susie有好感,正努力追求这个医学院最美丽的东方佳人和最用功的优秀学生。 回到伦敦,威廉姆更是频繁地来到伦敦大学,有时邀请骆羽杉一起去骑自行车,有时到康河上划船,有时和lily她们一起到郊野的果园去野餐……他们的关系一直是朋友,威廉姆尊重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心中的女神。 直到那年的圣诞节。那天伦敦突然下起大雪来,骆羽杉在图书馆就觉得不大舒服,傍晚冒着大雪回到宿舍,身上便觉得冷,因为天气也冷,所以就没有在意,只是婉言谢绝了同学一起去圣诞party的邀请。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身上还是不舒服,就躺到了床上。 夜幕降临下来,有人敲门,骆羽杉挣扎着去打开门,原来是捧着巧克力的威廉姆一脸笑容站在门口。看到骆羽杉脸色不对,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开门后觉得有些头晕,骆羽杉便转身想走回去坐到凳子上,谁知一转身晕得更是厉害,堪堪刚要摔倒,威廉姆连忙扶住了她,急急地问道:“susie,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说着,脱下手套抚上了她的前额。 “你在发烧,susie,亏你自己还是个医生,走,我带你去看病。”威廉姆说着,拉了骆羽杉就走。 “不要了,应该是普通的感冒,我这里有药,喝两片就好了。”骆羽杉动也不想动。 威廉姆看了看外面的雪,一弯身将她抱了起来:“不行,还是去看看比较好,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出了门,将骆羽杉掩在大衣里,放到了车上,开起车子便去了医院。 幸好他坚持要骆羽杉去了医院。因为事实证明,骆羽杉发烧并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被试验品感染,幸亏送院及时才没有酿成大错。 那个圣诞夜,威廉姆陪着她住在医院里,扮成圣诞老人哄她开心,为她送来热腾腾的饭菜,甚至为她唱起圣诞歌……后来,骆羽杉从lily那里知道,威廉姆没有在圣诞节假期回家,也是为了留下来陪伴来自异国离家遥远的自己。 于是,少女的心因为一直以来的默默关怀,因为一直以来的尊重,因为这份温柔和温暖悸动了,在那年的春天,红着脸的骆羽杉终于将自己的小手,交到了威廉姆伸出的大手中…… 骆羽杉放下杯子,天已经蒙蒙亮起来,淡淡的天光从窗帘后面悄悄透过来,屋子里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骆羽杉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帘。 雨已经停了。花园中的花草树木,经过一夜雨水的冲洗,绿地耀眼。颗颗露珠挂在草叶枝头上,像洒落的珍珠,晶莹透亮。雨后的空气是那样清新,带来含着水汽的凉爽感觉。低矮洁白的云朵间,透出几缕耀眼的光芒。鸟儿们在枝间唱着歌谣,欢快地嬉戏着。 轻手轻脚走进来的亚玉发现了站在窗前的骆羽杉,不由微微一愣:“四小姐,您……”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骆羽杉回头,唇角绽出一丝笑容道:“昨夜下雨,有些……睡不着。我洗脸去,让她们把早餐端上来吧。” 亚玉答应一声,走到楼下喊小丫头。 草草吃了早餐,也无事可做,想起昨天二姨娘说谭嗣庆已经回来,自己这个媳妇倒是许久没有请过安,想了想便慢慢向上房而去。 刚出门,正好碰上大嫂颜宝航从廊外过,见了她说笑一声,两人一起走进了二姨娘的院子。 走进小客厅,二姨娘正在吃早饭,看样子谭嗣庆这天晚上并没有宿在这边,二人互视一眼,也就没有问起来。 二姨娘放下筷子,端了一杯豆浆说道:“昨儿个老二可是走了?” 骆羽杉答应一声,二姨娘又道:“看样子该是吵得你不得安宁了,昨儿晚上又是风又是雨的,他们选的这个日子也真是的。” 颜宝航看了看骆羽杉的脸笑道:“二弟妹也真是实心眼,他走他的,你睡你的,要是像少辅,半夜三更地来了去了,也都别睡了呢。” 骆羽杉闻言脸上一红,有些微不自在地笑了笑,没有搭话。 三人正说着闲话,谭嗣庆走了进来。 骆羽杉和颜宝航忙站起身来,喊了声“父亲”,谭嗣庆微笑点点头,见二姨娘忙着要倒豆浆,让人取早点,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刚才用过了,你们吃就好。” 二姨娘答应着,让人收了桌子,笑着道:“我们也用过了。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给你请安呢。” 谭嗣庆鹰般的眼睛看了看两个媳妇,笑着点点头,连声答应着:“好好。” 骆羽杉见他比上次见时显得有些疲倦,也明白国事繁杂,可能宁——曹一线战事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要不干什么要谭少轩上去,便没有说话只是和颜宝航坐在一旁等着谭嗣庆发话。 谭嗣庆看了看骆羽杉,这个媳妇嫁过来后越发地好看了,清丽中隐含了一抹风情,分外地动人,不怪老二沾得紧,着实是几个媳妇里最得意的,何况听二姨娘说,她的医术也是不错的。 于是一边往烟斗里放着烟丝一边道:“老二昨夜走了,宁——曹一线战事吃紧,你在家里自己小心些,不要让他牵挂,有什么事和二姨娘她们说就是。” 听他在说自己,骆羽杉站起身低低答应了,二姨娘笑着道:“这你就放心吧,二少夫人是通情达理的读书人,怎么会不懂这些还要你大帅亲自嘱咐?昨天我听说大少夫人的预产期在年底,今年过年啊,你可要做爷爷了。” 谭嗣庆闻言一怔,旋即笑着看了颜宝航一眼,又是连声道了几个“好好好”,一边嘱咐二姨娘多照顾着点,二姨娘答应着,又说了几句闲话,骆羽杉和颜宝航便告辞了出来。 半夜未眠,骆羽杉觉得有些困倦,和颜宝航分手回到楼上便拿了书窝在沙发里。亚玉斟了杯茶放在茶几上,见骆羽杉斜靠着沙发坐着,颇为疲倦的样子,料想大概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便到楼下收拾东西去了。 骆羽杉默默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心里竟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谭嗣庆说宁——曹一线战事吃紧,现在谭少轩上去,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局面?年纪轻轻的谭老二有这本事能尽快扭转战局吗? 报纸上,关于南北政府在宁——曹一线的战事,在北方军政府发出通电后,南方军政府是这样说明的: ……北地军扰害商民,以众大之兵力,占据宁州、安定、汜安等处,并于近日向曹州方向分路进攻。东面则占领樊村、武宁一带,向孟州攻击,炮火猛烈,枪弹如雨。我军力为防御,未及还击,而北军愈逼愈紧,实为有意挑衅,是非曲直自在,故唯有激励将士,严阵以待,固防卫而护民生…… 就在骆羽杉看着报纸,第一次为上了前线的谭老二有些担心的时候,谭少轩已经到了两军大战南军的总指挥部,蔡庙。(未完待续) 已经开火 其实早在两地政府发出通电之前,两军在前线已经开火。 南军方面,兵分为两路。谭少轩替代了原来的宁——曹前敌总司令长官兼西路总指挥武元兆,军出宁州、安定一线;第三集团军司令长官曹东瑞为东路军总指挥,驻樊村、武宁南一线;第二集团军第一混成旅旅长袁华驻军杨村为后路总指挥。 西路是双方的主战场,南军在蔡庙,而北军在固安、陈水。 谭少轩到来之前双方刚刚交火完毕。前晚八时,南军的第一师第一团马队、及第十三师第一营步兵,向北军的第十二团发起了突然攻击。双方激战达两个多小时,北军因为对方来势太猛而退避,待南军夺取第一道防线时,忽然发起了反攻,在猛烈的火力反击下,南军抵御不及,阵前倒下了一大片,人马相踏,死伤严重,无奈只好退回了原地。 到十一点,南军又对北军的右翼第三营发起进攻,不料北军第二营从南军右翼包抄,两面夹攻,南军不敌,退回武宁。 谭少轩的坐车到达蔡庙时,听到的便是这样的局面。进到指挥部,稍作休息谭少轩立即召集了全部高级将领坐到一张八仙桌旁分析当前的敌情。 军事会议毕,众人退出去,即将转回凌州的武元兆看着谭少轩道:“二少,我觉得敌情还好分析,现在最大的问题在队伍内部。这次战役拉得战线较长,需要的兵力相对较多,所以除去我们的嫡系外,有不少杂牌军上阵。这些杂牌小军阀可谓各有特点和性格,如何统驭很成问题啊,上了战场屡有不听指挥或是指挥不灵发生,故而这段时间战事之败关键于此。” 武元兆是谭嗣庆的老部下,当年土匪窝里一起打出来的人物,眼光和经历都不可谓不广不杂,连他都这样感叹,谭少轩便更加明白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于是点点头道:“武叔放心,我明白。不搞定这些杂牌军,暂时都还是不要主动进攻的好。” 武元兆颌首表示赞同,自己这些天可不是吃了这个亏?但是大帅派了年纪轻轻的老二上来指挥这样重要的战役,真的能行? 不怪武元兆有疑虑,因为战事实在不容乐观。昨天晚上十时,南军孙芝罘部又向北军发动了一次攻势。北军由前敌总司令长官曹埔骖率领,将孙部拦腰斩断,双方的战斗队形登时搅在了一起,拼杀十分激烈。渐渐南军有所不支。孙芝罘下令逼迫前进,但此时阵脚已乱,再加上参战的杂牌军调动不灵,开始不听从指挥,及近黎明时,孙部两翼开始先行退却,正面的主攻一路退却三十余里。天明后,两军再战,孙芝罘部在气势上已经败落。 是以这几日的战斗,南军竟是没有得到一点甜头,士气渐渐低沉。武元兆所提,也正在此。 杂牌军的驾驭,一直是令谭嗣庆都头疼的难题。杂牌军装备普遍比较差,士兵的待遇也较低,战斗力相对来说不强,但因为都是一些老军队,所以具有一定的作战经验。 这些杂牌军虽然归附南方军政府,但是打仗肯定不如嫡系那样卖命,大都牢骚满腹、心存怨望,有时甚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弄不好还会倒戈相向。 多年的军阀割据和混战不休,使杂牌军的数量相当可观,在这种背景下,一支庞大的杂牌军的向背往往可以左右战局,甚至成为战争胜败的关键所在。如何使杂牌军为自己效命,至少不要被对手收买利用而变生肘腋,是谭嗣庆一直苦思焦虑的问题,这点谭少轩自然心知肚明。 送走了武元兆,谭少轩叫来夏汉声,问道:“后方安定车站那节专列到了没有?安排的那个‘军中之家’怎么样了?” 夏汉声敬礼道:“报告总司令,专列已经到了,军中之家也安排妥当。但是……”夏汉声看了看谭少轩:“二少,一定要这么做?这可是对您的声名有累啊……” 谭少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声名?去吧,按照我吩咐的抓紧去准备,今天暂时停战,将我点名的那些人请过去。” 夏汉声立正敬礼应声“是”便走了出去。 因为少帅相请,先上来前线的隶属第一集团军的第三旅旅长杨威,特地约了杂牌军里势力仅次于自己的第六团团长陈胖子,两人带了副官一起坐车便向着安定车站驰去。 陈胖子看了看杨威,笑嘻嘻道:“杨旅长来了前线,家里那些夫人们可是挂念的很哪。” 杨威斜了他一眼:“本人治家如同治军,一切军事化管理,还能反了那帮娘们儿?” 陈胖子赶紧点头:“那是,那是,说起杨旅长,弟兄们哪个不服气?在下可是羡慕杨旅长艳福不浅啊。” 战前,陈胖子应邀到杨威府上做客,见到杨府进进出出的妇女实在不少,便很是惊讶地问杨威:“这些都是您的夫人?” 杨威朗声“哈哈哈”笑着回答:“嗯,在下的身体还算不错吧?” 陈胖子这才相信了人们流传的杨威妻子儿女众多,多到妻子可以组成一个连,儿子女儿将近一个营的说法。 再一问,因为杨威家里人多,为了方便维持秩序,治家便如治军,一切军事化管理。而且任务分工清楚,大太太管总务、二太太管出纳会计、三太太管子女教育、四太太专司对外交际、五太太管仆役……各有专职,无一赋闲,每月每人还按照规定领取薪水。 关于妻妾众多晚上睡觉的问题,杨威更有一套,采取所谓的“轮宿制”,为了不发生错乱引起纷争,还特地安排一位副官专司安排与各夫人同宿的日期,一切按表格办理。 “奶奶的,唯一不好认的便是那些兔崽子,老子长年在外打仗,有时候实在搞不清楚哪些是自己的种,这不,上次回去还闹了个笑话。”杨威笑嘻嘻说道。 原来,上次杨威与参谋长一起坐火车回凌州,众儿女兴高采烈到车站迎接。一下火车看到这帮兔崽子这般热情,杨威不由大乐,笑着吩咐道:“你们先回去,老子去先忙公事,忙完就回!” 大伙听话,纷纷转头离去。却有一个小男孩,赖在旁边不走,杨威见状有些生气,上去就赏了一巴掌:“兔崽子,还不回去?” 不料,小家伙竟哭起来,站在旁边的参谋长赶紧立正敬礼,报告说:“报告旅长,这是在下的犬子。”哦,杨威这才知道,打错了。 杨威当笑话说着,和陈胖子两人哈哈哈大笑。 “老陈,你说这次谭老二来,不严令开战,先请我们这些萝卜头,是什么用意?”笑完了,杨威看了陈胖子一眼问道。 陈胖子是杂牌军里有名的智囊人物,杨威拉了他同车也是想问问他的看法,来的毕竟是南方军政府的少帅,谁知道这种纨绔种子会有什么新主意? 陈胖子摸了摸光溜溜的和尚头,嘿嘿一笑道:“据说这谭老二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物。不过也难说,没跟他直接打过交道,有的说是智计百出,有的说是风流浪子,有的说是文明人,这次宁——曹一战,老爷子竟然派了他上来,大家都有点壁上观,我觉得看看再说。” “不过这小子强取豪夺娶的那个媳妇的确不赖,上次结婚我远远看了一眼,美人啊,听说还是留洋的,NND,有眼光!”杨威笑着说道。 两人一路说着,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安定车站。只见一列专列停在站台旁,旁边有第二集团军的警卫营持枪站哨,笔直成一线。 有副官站在一旁,上来敬礼问明二人的身份,随即带了两人上车。 车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杂牌军的将领,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各种高级香烟、酒类、还有不少的山珍海味,热气腾腾,香味诱人,旁边桌子上摆了很多大花碟,是各种点心。众人正吃着说着,笑语声喧,很是热闹。 一见杨威、陈胖子两人上来,都笑着打招呼,离门最近的五师团二团团长于仁文扬声说道:“杨旅长、陈团长,今天总司令请客,你们来晚了,我们可先吃上了,来来来,有杨旅长最喜欢的香槟,陈团长最中意的威士忌,总司令犒赏大家,尽情地吃——” “咦,我刚才好像听说总司令还从凌州给大家送来一批‘宝货’,还专门安置了一个‘军中之家’有没有这回事?”一个肥头大耳的军官问道。 “有啊,千真万确!等会儿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过去,NND,老子在这守了都几个月了,现在就算见头老母猪都觉得是双眼皮的,听说这批‘宝货’还是挑的高级的呢。老子今晚提枪上马,不下来了!”另一个瘦高个色迷迷说道。 “哈哈,老常,老子把你个口硬骨头酥的!今晚有本事尽管使出来!那些‘宝货’说不定出过潼关、杀过鞑子,好比战场上的马,什么阵仗没见过?不是几句空话能吓到的,你还是悠着点吧。”旁边的人拍拍老常的肩膀说道,大家哈哈哈大笑起来。 “老江,我可听说了,你小子最近艳福,是不是刚得了个六姨太?听说还是显宦之女、名士之媳,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老常看着五大三粗黑乎乎的老江大口饮酒问道。 “那是。这事我知道。”旁边一个小矮个笑嘻嘻色迷迷接话说道:“老江这次调防,在路上遇见的,爱她脸上红的红似血,白的白似雪,上身酥了半截,下身硬了半截,脸上肉一横,一声“抢!”,小喽啰们一声喊,横拖硬拽便拿上了车。美人自念也是大家闺秀,怎么甘心做老江这强盗的贼婆?便哭哭啼啼不肯依顺,老江说了半天气往下冲,一声“剥!”几个马弁一声吼,七手八脚卸甲丢盔,露出一身白里透红,美人不由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洞钻,无奈这时想钻洞的人轮不到她……”小矮个讲得精彩,大家听得开心,一起朝着老江看了看哈哈笑起来。 小矮个接着说道:“我们老江一脸的横肉,皮糙肉厚,两撇扫帚眉,一双蛤蟆眼,一双大手象蒲扇,哪里是端正的?怎及美人那眉清目秀的相公?不由越发哭得伤心,老江满身焦躁,一声“扳!”四个马弁上去一人一只胳膊腿,就扣在了床上,老江提枪上马大奋神威……”老江似乎想起了那时的美事儿,不由咧嘴嘻嘻笑起来。 “美人悲痛欲绝,抽抽噎噎地哭了一场,无奈只好逆来顺受勉为其难。事后痛定思痛一想,老江也算有钱有势,就是做了他的妾侍,也还值得,便也婉转承欢,连连献媚,把个老江迷得神魂颠倒,几个窑姐出身的姨太太都自愧不如,老江便不次将美人升做了第六房爱妾,宠冠三军呢。”小矮子如讲评书一样细细道来,众人越听越有些没了耐心,匆匆吃完,有的便结队而去,到“军人之家”找“宝货”撒欢去了。 等全身上下都吃饱喝足了,提上裤子从环肥燕瘦莺声呖语中爬起来,再见面这些杂牌军的头目对谭老二的好感明显不同于之前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次少帅来我们兄弟倒是沾光了!以前哪些嫡系看得起我们?还好吃好喝好招待……” “以前听说二少治军可是森严,不许赌博、不许嫖娼、不许抽大烟、不娶小老婆,这次怎么不一样呢?难不成以前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 “管他是不是胡说八道,咱弟兄是粗人,少帅这样对我等,我等就追随着呗,管那些鸟事干啥?” 众人走出来聚集到了客厅,迎面便看到谭少轩怀里搂着一个穿了一件月白色细花旗袍,头发烫成时下最时髦的样式,面如满月,十指涂着朱红蔻丹的年轻美人,喝酒正喝得起劲。 美女水眸里情意浓浓,红唇娇艳欲滴,时不时贴到谭老二的脸上,谭少轩薄唇微扬,看不出是笑还是别有意味。 眼见美人儿另一杯酒又端了上来,谭少轩略微扯了扯嘴角,在她脸颊上贴了一贴,昂首饮尽。 众将领笑着齐声喝彩:“总司令不愧风流少帅,我们弟兄多谢少帅赏!” 美人看到一大群大汉进来,笑得更是花枝乱颤,谭少轩鹰般的眼神慵懒地扫了一眼,推一推她:“好君,给各位倒酒。” 众将领乱纷纷落座,开始拍谭少轩的马屁,拍够了又开始评花论菊,哪一个脚小,哪一个腿白,哪一个身段玲珑,哪一个嗓子细腻,谈来谈去无非是花容月貌的“宝货”。 一番话说者口齿留香,听者心脾皆醉,众将领一个个骨软筋酥。谭少轩斜眼扫了扫他们,淡淡问道:“怎么,今儿个过得还可意?” 众人一听,又来了精神,谭少轩唇角微扬道:“我初来乍到,请各位多指教。在下没别的本事,吃喝嫖赌不说样样精通,却也经验丰富,诸位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这战场不比其他,枪弹可是不长眼,所以诸位这种放浪形骸,少轩明白!” 来到蔡庙,没有象以前那些嫡系部队老大那样看不起人、训话和责骂,上来就是好吃好喝,还有“宝货”解馋,谭少轩的举止令这些一贯沉溺于腐化糜烂生活的杂牌军将领既意外,又引为同道。而且人家还是少帅,自然是老手了,于是在肃然起敬之余,从心里便乐于亲近。 于是纷纷和少帅凑起近乎来。这样的日子几天下来,众将领对谭少轩是服服帖帖,每天在专列上吃得油头肥脑,在“军人之家”玩得不亦乐乎,这样的日子跟着少帅才有啊。 到了第四天,等这帮家伙从美人身上爬起来,来见谭少轩,却见一贯神采飞扬的少帅一身戎装,皱着剑眉背负双手在大厅里打转,似乎有什么发愁的事。 众将领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杨威笑着问道:“总司令,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弟兄能不能帮上手?您看……” 谭少轩站住身,有些掩饰地淡淡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大家继续……”说着走到沙发前坐下。 转身时,众人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细看好像是电报的样子,便相互对视了一眼。 陈胖子刚想开口问两句,一旁夏汉声忙和他使个眼色,陈胖子会意,走过去拉了夏汉声走出来,身后几个将领也一起跟出来问道:“总司令烦啥呢?” 夏汉声看了看他们,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陈团长,我看诸位啊,还是别问了……” 这句话说的陈胖子不乐意了:“咦,我说夏副官,咱爷们官儿小,您也别这么寒碜人啊,总司令有啥不顺心的,告诉咱们一声,好歹还有这条命不是?总司令对兄弟们不薄,有啥难为的,咱们一起来!” 夏汉声看了看他,很是感激地连声代二少道谢,然后故作神秘地道:“老爷子来电,总司令挨骂了。说他在前方不思进取,荒淫/糜烂等等,勒令即刻进军,你们说,总司令能不闹心吗?” 果然是这样,陈胖子暗暗道。看了看大伙,几个人还在议论纷纷,对谭嗣庆这个大帅这样责备前敌,心里很是不满。回到屋子里一说,众将领也开始群情激昂,一个个诉说起往日的不公,什么待遇低啦,装备不好啦,苦乐不均啦等等。 谭少轩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对众将领的话装聋作哑、视若无睹置若盲闻,慢条斯理抽完一支烟,从腰上拔出手枪,起身走到门前,对着院子里树在墙边的一只枪靶,连连扣动扳机,“啪啪啪”几枪,枪枪命中红心。 众将领看着他突然的举止,吓了一跳,瞬间都住了嘴。屋子里一片寂静,看着谭少轩朝枪口吹了口气,慢慢走回到沙发旁坐了,枪随手仍在茶几上,抬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说的有道理!我几年前从北平回来,便给老爷子扔到了南大营,NND,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不容易混到今天,催催催,催什么催!你们太不了解老爷子的为人,那些事儿算什么事?唉——不说了,再说我又成逆子了,算了!” 众将领又是一愣。大家看他拔枪,以为是刚才说那些话,当着儿子说老子,这谭老二生气了,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谭嗣庆的催战电报烦恼,登时有些惺惺惜惺惺起来。再看看那百发百中的枪法,这谭少轩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技?心里更加或佩服或畏惧起来。 于是众将领更加肆无忌惮开始倒苦水,等他们倒得差不多了,谭少轩也开始诉苦,从小时候挨打,到为了媳妇挨打,从南大营到今天,从平日里的严厉到粗暴滔滔不绝解说了一遍,然后以不胜感慨系之的口吻道:“娘的,如果不是我老子,二少我哪会吃这冤枉气?”说完,便开始骂起来,比那些将领更加痛快淋漓痛心疾首。 众将领本来已经发泄地差不多了,看到总司令不仅“深切同情”,而且同病相怜,于是怒气满腔的心里登时轻松了下来。 于是,谭少轩趁热打铁一声吩咐,转眼又是山珍海味杂陈,莺莺燕燕罗列,立刻便又是昏天黑地声色酒肉的酒池肉林场面。 当将领们酒醉饭饱心满意足之时,谭少轩挥挥手,那些妓女和仆从迅速退了出去。谭少轩道:“要想天天过这日子,老爷子的话还是不能不听,来,大家言归正传,研究一下队伍的调防和仗怎么打!强调一下,上了战场不给在下面子,不听招呼,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军人嘛,打仗是天职,不管在哪里都要打,否则哪里会有饭吃。” 话说的很轻松,但也意味深长,众将领面面相觑,却再也找不出反对的借口,于是只能乖乖听谭少轩指挥安排。 第二天早晨,东路军方面,南军任飞鸿旅与北军曲江第一师大战于宁武南,北军以优势兵力步步紧逼,一时占据上风。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到了晚上大雨倾盆,北军主力陷于泥泞,人马拥挤队列混乱。 彼此在雨中相持一天一夜,兵士站在战壕中,雨水过膝,弹药全湿。任飞鸿在大雨中爬到树上往司令部挂电话,不停催促援军,并利用鞭炮在油桶中燃放,以节省子弹,聊助声势。 这场大雨为任飞鸿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蔡震亭旅及时赶到。暴雨停歇,南军从东西两侧发起进攻全力掩杀过去,北军阵脚大乱,抵挡不住,两个旅长一个战死,一个逃跑,其余官兵伤亡无数,南军获得了谭少轩上阵后的第一个胜利。 西路军方面,夜里九时,北军第二混成旅马、步、炮、工、淄各队,与第三师步兵二团,共约万余人与吴劲松的混成旅在安定北正式交火,一时枪炮齐鸣,血战激烈,战至午夜,双方换过主力,继续大战。 到次日早晨,血战更加激烈,北军逐渐占了优势。而此时,南军的援军到来,阵势得到巩固。到凌晨开始反攻,一路推进。 北军虽然尽力防守,但在南军优势兵力和旺盛的士气面前,仍旧难以招架。激战近三个小时,死伤千余人,在弹药告急,援兵无望的情况下,纷纷溃败。 北军士气大伤,于是便想奇计获胜。 一天夜晚,北军第三军精锐,三个团的兵力悄悄掩至南军阵地的死角隐蔽下来。这里是一片低凹地带,有灌木丛可以掩护,离南军第十师的前沿不足百米。 因为这天晚上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北军潜伏于灌木丛,南军似乎丝毫没有发觉。 接到侦察兵报来的消息,谭少轩电告第十师师长王蒙,令其将计就计。在阵地上布下数十挺最新式机关枪,居高临下,安排妥当只等北军来袭。 拂晓,南军突然对北军阵地发起炮击,短短十五分钟,上千发炮弹落在北军阵地,直打得尘土飞扬山崩地裂。 炮击中北军的三个团突然跃起,向南军阵地发起突袭,在离南军阵地不足三十米处,数十挺机关枪突然响起,密集的子弹令最接近南军阵地的上千名北军士兵几乎全部毙命,后面的则被迫伏在地上,无法抬头。在南军猛烈的火力下,这三个团连撤退的后路也被封死,全军覆没。 这时,谭少轩留下部分兵力作为诱敌和佯攻,自己亲率精锐骑兵采用“闪电战术”绕出左翼,直奔在固安、陈水之间的茂林,偷袭北军的总指挥部。 北军总指挥部内一切平静。担任哨兵的警卫营正集合在操场上吃晚饭。而北军前敌总司令曹埔骖因为连日进兵不利,已经几天没有合眼,来自前线的消息好的少坏的多,令他十分不安。 正在苦恼之际,一阵枪声响起,曹埔骖从床上一跃而起,刚冲到门口,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策马向自己冲了过来。 谭少轩身先士卒率领骑兵精锐直直冲过来。突然一粒子弹飞过,击中了他的大腿左侧,不知道是正好打中口袋,还是子弹欠精良,谭少轩低头一看子弹仅仅入肌肤一半,虽然出血却没有什么大碍。于是用手撕开衣袋,拔出子弹顺手扔掉,继续冲锋。 夏汉声在一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护在他左前方。其余兵士看见先是震惊,继而无不奋勇争先。 曹埔骖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谭少轩已经飞身下马,走上前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报告老师,我是谭少轩,您被俘虏了!” 原来竟是曾在燕大任名誉教授时,教过的学生。曹埔骖微微摇头苦笑,记得当时就有同事说过,谭少轩这个学生将来必是将帅之才。 北军前敌总司令部全体高级将领悉数被俘的消息传开,北军立即象雪崩一样从前线败退下来,当天南军占领安定北一线,并向围村、长庄等地推进。 沿途的北军没有了统一指挥,很快便被各个击破,一部分投降了南军,一部分向东面、西面逃窜,又被南军的伏兵狙击,结果大部分投降,少部分成为流寇。 北军占领曹州后派驻的守将陈树同是个虚张声势的草包。战事开始后还一边打麻将一边看战报,自诩风流儒将。 直到谭少轩的南军打到了家门竟然还在为手中的“清一色”而陶醉。外面枪声大作,随员惊慌失措跑进来报告,陈树同才慌了神,连仗也没敢打抱头鼠窜。 至此,战事已经全部向南军倾斜。 当谭少轩坐在总司令部抚着被子弹穿了一个孔的那方叠得四四方方的丝帕,念着凌州的某人竟是自己的福星,这方本属于她却让自己偷偷塞到口袋里的手帕竟挡了子弹;当谭少轩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大帅府,谭嗣庆拍着桌子“哈哈哈”大笑被时,被谭老二心心念念地某人正和二姨娘在去往慈云庵的路上。 犹豫了很久,骆羽杉还是抬眼看着二姨娘道:“姨娘,或许我不该问的,三姨娘她……但是,我是医生,病人的心理状况也不得不考虑,若是……” 二姨娘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三姨娘她,她是被迫嫁到大帅府的……”说完,目光闪躲地看了骆羽杉一眼。 夫妻毗离,长年居于尼庵,想象得到这桩姻缘的来路。骆羽杉微微颌首,唇角浮起淡淡一抹嘲弄的笑影。这谭老二和他爹父子俩还真是象的贴切,连这样逼人为妻的作为都继承了下来,哼。 看到她没什么大的反应,二姨娘微微舒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时我刚刚进门不久。三姨娘娘家姓李,父亲是西城捕盗营的班头,家庭清贫。三姨娘却自幼心性高洁,生得仪容清丽,有着与出身不相符的典雅,是西城出了名出类拔萃的女子。一家有女百家求,她看上的却是邻居的学子孙舒玉。” 二姨娘的目光看着前方,慢慢地眼神里似乎失去了焦点,说着三姨娘李华青的过往,有些想到了自己:“读过不到一年的私塾,因为家境贫寒,中辍了学业。那时大帅已经从土匪被招安,正受命剿匪。因为有被俘的匪徒供出早年曾与李班头有旧,于是李班头被捕下狱。李家遭此横祸,只有到处托亲拜友想救人。” 于是西城一支娇花便入了谭土匪的眼了,骆羽杉心里暗暗叹息。既有女学生的文雅,又清秀美丽的少女就这样被飞来横祸置于了觊觎者的眼中。 “一面让人虚张声势地夸大李班头与匪徒间的关系,恫吓说有杀头之罪,一边称愿意鼎力相助,最后说出娶人家女儿为三夫人的意图。李家虽穷,却视女儿为掌上明珠,而且本来决定秋末孙舒玉结业就要洞房花烛。想不到屋漏偏逢连夜雨,顿时无比为难。李华青既难割舍对青梅竹马的情思,又不敢得罪手握生杀大权的谭大帅,为了凶多吉少的父亲最后只有吞了泪往肚子里咽,答应下来。” 二姨娘幽幽叹口气,那时的自己为了躲避谭嗣庆的强娶,也想避到他地。却被谭嗣庆派人一边扮匪徒唱黑脸,一边又英雄救美唱红脸,一番做作下来,让自己的父母觉得与其让女儿在战乱中落入匪寇之手,还不如嫁了通情达理的谭嗣庆为妾…… 骆羽杉看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二姨娘,却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难不成连二姨娘也是被迫嫁进来的? “三姨娘进门后,很得大帅宠爱。无奈,她心里早就有人,所以对大帅并不假以辞色。大帅奉命到闽南剿匪时也将她带在身边。一来水土不服,二来心里始终有说不出的苦,所以渐渐生起病来。”二姨娘似乎在回忆,似乎在怀念,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帅于是将她送到县城居住求医,这正中三姨娘下怀,因为孙舒玉已经毕业,就任闽南税务局科长。一对苦命情侣久别重逢抱头痛哭。此后半年,二人偶有见面,三姨娘的心病得到了医治。等大帅从剿匪地回来,发现郁郁寡欢的三姨娘身体好转,但对他却益发地疏离和冷漠。虽然三姨娘和孙舒玉之间并没有什么苟且之事,但事情还是传到了大帅耳中。”二姨娘看了一眼骆羽杉,这四小姐听说也是有心上人的,听了这样的故事,不知心里做何想法? 依谭嗣庆的性格,这样的气肯定咽不下去,必然会找机会报复,骆羽杉心里轻叹。 “孙舒玉被诬入狱,屈打成招,三姨娘明白是谭大帅故意报复,所以谭嗣庆拿着所谓的证据摊牌时,三姨娘断然承认,二人就是一对情侣,为了老父不得不委身谭氏。但大帅仍旧不想放手,于是提出条件,三姨娘必须斩断情思,从此一心一意。为了孙舒玉,从来不肯低头的三姨娘无奈洒下伤心泪,委曲求全。”世间事,多是身不由己,那自己为了家族,算不算得委曲求全? 那时自己亲眼所见,李华青悲愤欲绝的样子似乎尚历历在目啊,二姨娘轻轻叹口气:“从此三姨娘旧病复发,郁郁寡欢。孙舒玉出狱后担心再遭报复,于是回了凌州老家,不想染上了伤寒,延医求药不见好转。三姨娘闻听十分担心,想去探病,又受人监视,所以只好写了张纸条托人送去,谁知被大帅发现,二人关系越发紧张。” “到了年底,年仅二十五岁的孙舒玉病故,三姨娘闻听,几天不吃不喝,有时夜里呆然默坐,此事后三姨娘和大帅分居,势同水火,后来三姨娘便自愿到慈云庵带发修行,后来干脆削发,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寒暑了……”二姨娘低低声说完,骆羽杉一声长叹。深山古刹,暮鼓晨钟,当年一个还是韶华的年轻少妇,心里是怎样的痛和苦,才选择了皈依佛门,了此残生作为人生的归宿? 三姨娘的经历说起来和自己的何其相似!她选择了古佛青灯,那自己呢?和谭老二的孽缘又将归去何方?上次报纸上的新闻,说威廉姆要来凌州了,到时见是不见?物是人非,情怀更改,又能说些什么?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说话,车子继续向前行驶,耳边只有车轮滚过地面的沙沙声,似乎响在心上,咯得难受。 车子进了山,山路越来越狭窄,二姨娘和骆羽杉下了车,慢慢向山上走去。翠竹林中有佛香的味道飘出来,过了一会便见到慈云庵尖尖的屋顶。 一旁是山泉汇成的溪流,另一边是庵里的平台,一位老年的尼姑坐在台阶上擦洗着铜制灯盏,二姨娘微微施礼:“师父,请问静心师父在吗?” “阿弥陀佛。”老尼姑起身回礼:“静心师父身体欠安,正在后面休息。” 二姨娘谢了,便向后面走去,因为来过,所以她对这里并不陌生。 转过后面,是一排平房,房前空地上开垦出了一小片菜地,里面种着白菜、萝卜……几个尼姑正在抬水、拔草,有的在洗衣晾被,没有脂粉敷面、没有恣意喧哗,一切都是静的。 旁边一棵高大、枝叶繁盛的银杏树下,一张石桌前坐着一个相貌清癯秀丽的尼姑,正写着什么。二姨娘一见,便挂起笑容,拉着骆羽杉疾步走了过去:“静心师父。” 原来这就是那位从来没有谋过面的三姨太。 静心闻声慢慢抬起头,看到二姨娘淡淡一笑:“施主来了,请坐。” 看着她一身出家人的装扮,脸上无喜无悲,眼神平静没有波澜的样子,骆羽杉不知为何心里一丝抽痛。眼前的女子可是已经忘却了世间的儿女情长,漠视了凡俗苦苦追寻的富贵荣华?将一生没能实现的愿望和对痴情恋人的情愫,都化作了对佛的虔诚膜拜? “你的身子最近怎么样?这是老二新娶的媳妇,上次老二结婚派人来接你,你也没回去,我也怕他们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有带羽杉来看你。”二姨娘拉了骆羽杉在石凳上坐了,关切地问道。 骆羽杉细看了一眼,心里却是一惊!(未完待续) 刺血写经 现在只承认自己法名静心的大帅府三姨娘李华青,正在写一卷《金刚经》。看看她用的墨,骆羽杉一惊,她竟是在刺血写经! 经文用端楷书写,字字不苟,字体清秀,已经写好的部分有点浅褐色。微微一震之后,骆羽杉旋即想起了二姨娘念的那封她写给心上人的信:一入侯门深如海,悔当初一念之差误我青春,亦毁兄之前程……妹既陷身侯门,不再寄其他奢望。生生死死,视为寻常之事,此心既死,一切均视等闲。唯盼仁兄身体康复,再树凌云之志,勿为儿女情长所困…… 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竟毁在一桩强取豪夺的婚姻里,实在令人浩叹。再看看她的脸色,骆羽杉不由微蹙了眉头。 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就这样的身体她竟然还在刺血写经,可是她根本对尘世没有了任何留恋? 正想着,听到二姨娘笑着轻声劝说道:“羽杉是学医的,医术也不错,你就让她看看吧,自己的身子还是要用心些。” 静心依旧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骆羽杉温柔地注视着她,眼里是尊重和同病相怜的理解。 因为了她的眼神,静心的面容也柔和了下来,轻轻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骆羽杉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禅房。细细检查诊断之后,两人又先后走了出来。 看着二姨娘关切的眼神,骆羽杉微微点点头,大家坐了,骆羽杉合掌为礼道:“师父,您身质孱弱,不可太过苦了自己,要多休息,饮食上要注意营养,我明日就给您送药来。” 静心淡淡笑着颌首点头。骆羽杉见二姨娘似乎有话想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旁边有些不便,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静心以为她要净手,指了指后面。 骆羽杉笑着点头谢了,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三姨娘冷笑的声音说道:“我早已身许佛门,不是他谭家的人了,还要回去自己找罪受吗?施主不必多说!” 骆羽杉登时心里明白,必是谭嗣庆旧情难忘放不下,托了二姨娘来做说客,却被再无俗念的三姨娘所立拒。暗暗叹息一声,到后面转了一圈方走回来。 静心已经继续在抄写经文,一句话也不再说;二姨娘在一旁有些尴尬,有些哀伤地静静坐着。 静心再无一句话,二姨娘只好携了骆羽杉告辞,慢慢走下山来。 “羽杉,你和我说实话,三姨娘的病究竟怎么样?”半晌二姨娘低声问道。 骆羽杉脚下微微一顿,旋即低了头继续走路:“三姨娘的崩漏之症迁延太久,加上营养不良,身体孱弱;而且,按照中医的说法,思极伤脾,导致没有胃口不思饮食;忧悲伤肺,夜间咳嗽,心火缠绵,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 “羽杉……”闻言二姨娘震惊地一把抓住了骆羽杉的手,恳求的看着她。 骆羽杉点点头:“姨娘,我明白,我一定尽力,可是……三姨娘她……”她似乎并无求生之意,一个人自己都不想活,就算再好的医术又能怎样? 二姨娘呆愣地放开了骆羽杉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低低一声叹息:“她,她还不到四十岁啊……” 半晌,二姨娘默默流下泪来,女人的命运何其不容易啊。走到骆羽杉面前,她很是感慨,很是认真地说道:“羽杉,虽然你和华青的遭际有些相似,姨娘明白你心里也苦,但是老二不是大帅,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念头,答应姨娘好好对自己。” 骆羽杉想不到二姨娘会说出这番话,登时一愣,微微闪避了二姨娘的目光道:“谢谢姨娘,羽杉……不会的……” 二姨娘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山上林中的尼庵,低低声叹息道:“走吧,明儿个还要送药来呢。” 第二天,骆羽杉劝阻了二姨娘,自己一个人上了山。 送了药,并默默陪着静心写了一会儿经书。二姨娘见她很是沉静,心里倒颇是喜欢,两个人又讲了会儿佛法,骆羽杉昨晚特意打电话回去向奶奶请教,所以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反而静心还夸她悟性好。 看着她吃了药,骆羽杉才告辞。车子到了城里,骆羽杉想一想,昨天打电话时听到奶奶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大对头,虽然问起来被奶奶否认了,恐怕是有点感冒,便让司机送了自己回骆府。 “二少夫人,车子就在这里等您还是……”司机给骆羽杉开了车门,恭谨地问道。 骆羽杉走下来,淡淡笑道:“谢谢你。你回去吧,麻烦你去告诉二姨娘一声,药送到了,我回家看看奶奶。” 司机答应着,看她走进骆府,方开了车子离去。 骆羽杉走进来,沿途丫环老妈子纷纷笑着行礼打招呼,骆羽杉问了父亲不在,便直接走进二门向奶奶住的萱寿堂走去。 春姑站在院子里正晾衣服,看到骆羽杉眼睛一亮,便笑着打了招呼,冲屋子里喊道:“老太太,四小姐回来——” 当骆羽杉微笑着甫一踏进屋子,便看到奶奶在岳清的搀扶下急急从沙发上站起身要迎出来,骆羽杉忙喊了一声“奶奶”疾步走过去:“奶奶,你着什么急啊,我不是回来了吗?” 扶了骆老夫人坐了,和岳清打过招呼,正想说话,门外传来骆羽枫含笑的清脆声音:“四姐,你回来啦?” 骆羽杉转头笑问道:“六妹,今儿个怎么没上学?” 骆羽枫笑道:“四姐过糊涂了,今儿个是周末呢。” 骆羽杉看着她身后一个男装潇洒、有些熟悉的人,顿了顿方笑着道:“金小姐?好久不见,上次多谢您。” 岳清和骆老夫人早也见过金凌云,所以对她的男装扮相并不惊奇,大家纷纷打了招呼,骆羽枫笑道:“四姐,刚才看到报纸的号外,你家少帅打胜仗了。” 金凌云也颇为兴味地看着骆羽杉。 骆羽杉闻言一怔,随即淡淡微笑:“哦,打胜仗了啊。”并没再说多话,心里却蓦然觉得仿佛放下了一块石头似的,看来这谭老二还是有把刷子的,这还不到十天,竟然有好消息传来。 骆羽枫眨了眨眼睛,骆羽杉有些淡漠的反应让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低下了视线。金凌云忙笑着说道:“不知是不是穿衣的关系,四小姐似乎比上次见时,有点清减呢。” 话刚说完,被骆羽枫偷偷扯了扯衣角,金凌云立即明白自己可能说了错话,不由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骆羽杉倒是一笑,缓声说道:“我似乎有些苦夏呢。凌州的夏天比伦敦热的多。天气太热,没有什么胃口。这不是特意回来,想吃奶奶的酸梅汤呢。” 骆老夫人闻言,慈祥而开心地笑了,一边喊着:“春姑,快给大家装酸梅汤,昨儿个晚上不是做好了吗?” 春姑笑嘻嘻答应着,和丫头一起去了。过了一会,便端了托盘,用素花白瓷小碗装了过来。 骆羽杉看着奶奶,笑问道:“一定是我不在家,奶奶冰镇酸梅汤吃多了,所以有些感冒了是不是?” 骆老夫人用手指戳着她的额,恨恨笑骂:“生生小四这张嘴,还是大夫呢,就算拿酸梅汤当饭的吃,能吃出感冒来?乱说,给人家听见,一定当你是黄绿大夫……” 骆羽杉撇撇嘴,貌似委屈地斜了骆老夫人一眼:“奶奶知道我不是黄绿大夫还不信我?感冒了还瞒着呢。” 骆老夫人笑笑:“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你挂着干什么?” 骆羽杉笑着拉过奶奶的手,让春姑拿了听诊器过来,听了听看了看,又问了症状和感觉,便开了两剂中药,让春姑吩咐人去捡。 陪着奶奶和金凌云、骆羽枫一起吃完午饭,服侍着奶奶睡下,骆羽枫和金凌云自有节目,骆羽杉才回到楼上。 岳清跟在她身后。看到骆羽杉很是满足和放松地坐到沙发上,看着屋子里似乎蛮感慨的样子,岳清心里低低叹了口气。 两人聊了些家事和闲话,骆羽杉从大嫂口中知道父亲的纺织厂发展顺利,因为骆家势大,资本雄厚,而且创意新颖,已渐成纺织界之首。 天时、地利加上骆世璋过人的胆气和超卓的眼光,足以使新设立的华洋纺织能与国际上最先进的纺织技术接轨。新生的华洋处处标新立异,求大、求强、求新,从英国购买的一流设备,采用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几个厂的规模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据说华洋的资本一再增加,建厂规模翻了几番,现在正式投产后,因为有先进的设备和一流的技术,我听家明说,所生产的粗纱、细纱一上市就非常畅销,不仅销遍江南,连北地都受欢迎啊,现在父亲他发展实业的热情可高着呢。”说起这些岳清也笑得舒心起来。 是啊,现在欧洲在打仗,民族工业可是碰到了一个发展的好时机呢,不过战争不会永远不结束,战后后会怎么样实在难说。骆羽杉觉得该提醒父亲几句,不要再扩大规模了,否则以后若是有什么波动船大不容易掉头。 “是啊,父亲做实业多年,也算碰到好机会,不过大嫂方便时让哥哥提醒提醒父亲,战争总会结束的。”骆羽杉笑着对岳清道。岳清看了看她,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四妹想东西总是比人家长远。 “哥哥最近怎么样?”骆羽杉见大嫂看着自己若有所思,于是转了话题问道。 “他啊,最近正在兴头上。考试院建的非常快,现在听说从院长到各部的负责人、公务人员名单、官制馆规等都已经公布了。设计也全部完成了,设计师听说还是留学法国的。刚上任的汪院长据说想励精图治有番作为呢,惹得他们这些热血青年整天兴冲冲的。”岳清想起骆家明讲起考试院时的样子,不由笑起来。 “汪院长?”骆羽杉明显对南方军政府的这些要员很陌生。 岳清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嫁到大帅府,四妹竟然不关心政治?那她和谭家二少是怎么相处的?又看了看骆羽杉笑道:“就是汪成潮啊,那位喜欢长袍马褂、读古书、讲古礼,喜欢讲话,惧怕‘姐姐’而有名的政府要员啊。” 什么,怕姐姐?几句话说的骆羽杉更是满头雾水了。 岳清看到她迷惑地直眨眼睛,于是“扑哧”一笑道:“汪院长称其妻子为‘姐姐’,很是惧内,听说有一次议案审查会,汪一开讲便滔滔不绝,旁边有人不耐烦,一句‘你姐姐来了’扔过去,立即见效,收声,被传为一时笑谈呢。” 还有这样的异事?骆羽杉闻言也不仅笑起来,又聊了几句,岳清忽然收起了笑容,有些歉意地看了看骆羽杉道:“四妹……有件事,你别生气……” 她忽然的变化,让骆羽杉有些意外和迷惑,不禁看着岳清道:“怎么了,大嫂?” 岳清微微叹了口气,从身上拿出三封信递过来:“那个……那个叫作威廉姆的洋人曾打过几次电话来,不是我接的,我也不知道家辉和他说了些什么……这是他寄来的信……一直没有和四妹说,是觉得……事情已经都这样了,说了也是让你难过,所以……四妹,你千万不要生气……”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骆羽杉愣住,什么?威廉姆打过电话,也有信寄来?自己匆匆离开伦敦便杳如黄鹤没有了任何消息,他,他是怎么想的?电话里、信里,他都说了些什么? 微微颤抖着手,从岳清手里接过白色的信封,骆羽杉按压着剧烈的心跳,勉强挣扎出一抹笑容说道:“哦,没事的,没事的,大嫂……” 岳清心疼地看着她那抹笑容,暗暗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走了,四妹你……”岳清淡淡摇摇头,拍了拍骆羽杉的肩便转身离去。看得出小四神情激动,还是让她自己静静吧。 目送了岳清离去,骆羽杉呆呆看着信封,看着上面威廉姆龙飞凤舞的花体,半晌不动甚至没有眨动眼睛。 雾气就那样蓦然地升起来,骆羽杉任凭泪水一滴一滴静静落下,落到手上,落到信封上,默默无声…… 半晌骆羽杉起身,疾步走进了盥洗室,门被关上,一阵压抑的抽泣声低低传来。这段日子,委曲求全、咽泪装欢,那些端庄,那些高雅,那些识大体,将心里的不是不委屈埋在心底,好歹哭出来也好。门外的岳清摇摇头轻轻离去。 哭了一场,骆羽杉拿毛巾捂住了眼睛,在盥洗室呆了很久才慢慢走出来。心情已经逐渐平复,她换了衣衫拿着信躺到了床上。 威廉姆的信写得很急促,第一封信是送了骆羽杉走后,描述自己的思念,描述从杉树城堡来的父母没有见到未来的儿媳是多么的失望和遗憾,然后写到欧洲的战争。 第二封信是不久前,信里已经没有了上一封的甜蜜,非常担心地问起骆羽杉为何不回他的几封信,为何不接电话,为何还没有回来的消息?后面,说是从报纸上看到中国南方军政府的少帅大婚,新娘是同名的女子,难道susie竟结婚了吗?照片实在模糊,susie不会真的是你吧?这又怎么可能呢?susie,我不能没有你,所以已经申请调职到中国,到你的家乡去,要好好等我啊…… 第三封应该是之前,写通过外交部的同事,收到了凌州使馆转告的电话,可是因为战争的原因,自己未能及时回电话给你,susie你不要生气,我正在托朋友向部长申请调职,我要到中国去……后面还说,已经帮她找了老詹姆斯,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老詹姆斯尽管很不高兴,牢骚满腹,但毕竟这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还是同意了等等。 看来,威廉姆寄出的信还不止这三封,其他的或许是因为战争,因为战乱而遗落了,骆羽杉叹了口气。 曾经的携手康河,如今再见已物是人非。他为一片痴情远渡重洋而来,自己又当作何表示?是为背弃了爱情的不得已忏悔,还是为他的痴情而感激致歉?面对着这一幕,情何以堪? 泪无声地又落下来。把信放下,骆羽杉将枕头盖到了脸上。 傍晚,红着一双小白兔眼睛的骆羽杉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奶奶,便派了小丫头告诉了大嫂一声,岳清明白她的心情,连声答应着,告诉老人家小四这几天事多累了,正睡着呢,饭就由她晚些吃吧。 心疼孙女的骆老夫人于是连声嘱咐,等会儿小四醒了,一定要她吃饭等等,岳清答应着,和三姨娘服侍了老太太用饭,更衣睡去。 骆羽杉半夜无眠,最后看书看累了,方才睡着。所以早晨又起来晚了。骆老夫人心疼孙女,亲自带着春姑送了早点上来。 骆羽杉无奈,只好迎了出来。一见到她,骆老夫人便是一愣:“四儿,怎么了?你的眼睛……” 骆羽杉忙笑道:“我没事……很久晚上都没有时间看书了,昨晚一个没收住,看的多了……” 骆老夫人点点头,说了一句:“没你这样看书不要命的,傻丫头。”便将这事轻描淡写了过去。 其实见多世事如骆老夫人,老眼又怎么会看不出心爱的孙女是怎么回事?心疼,却也无奈。这丫头自幼就倔,受了委屈也不会吭声,也不知道在大帅府过得好不好?亚玉那个丫头倒是传话说谭家老二对小四上心得紧,可惜被逼低头的小四哪是这般容易回头的性子?真是冤孽! 知道奶奶心里明镜般清楚,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骆老夫人的手,一起走进了客厅,腻在奶奶怀里半晌没有抬头。 骆老妇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低声道:“四儿啊,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茫茫人海,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知到相守,是一种缘分,不知道要多少的风吹雨打,积多少的善和德,受多少的苦和难,三生轮回,也要苍天造化,做夫妻不容易……” 骆羽杉伏在奶奶怀里,蹭了蹭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岳清陪着谭永宁走了进来,一见眼前的情形,谭永宁微微一愣。这,这是那个端庄雅致的二嫂?真是想不到二嫂竟然也有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地撒娇呢。 岳清见惯不怪,笑着出声道:“四妹,你看谁来了?” 骆羽杉趴在奶奶怀里,没有听到走路的脚步声,一听大嫂说话,忙抬起头来,一看到谭永宁,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低低道:“三妹,你来了。”接着对岳清道:“大嫂也不早说一声……” 岳清看了谭永宁一眼,笑了笑没出声。 谭永宁忙笑着接过话来说:“不怪大嫂,是我想给二嫂个惊喜……二嫂,大姐让我来告诉你,云裳明天开业呢,问二嫂是回去和大家一起过去还是从家里直接去,若是直接去,我们就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带到云裳去,二嫂去了再换……” 看着骆羽杉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和带了晕红的脸颊,心里暗暗赞叹,二嫂云鬓散乱竟别有一番风姿,怪不得二哥那家伙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和大姐一定要照顾好他媳妇呢。 自然,谭永宁也看到了骆羽杉微红的眼睛,只是认为可能是她和奶奶说话说的动情,再也想不到其中另有因由。 骆羽杉答应着,想一想自己去更不方便,和她们姐妹妯娌一起,还能壮壮胆儿,于是便说傍晚就回去。谭永宁听她这样讲,歉意地对骆老夫人和岳清笑了笑:“那,忙完了我再送二嫂回来……” 骆老夫人慈祥地一笑:“不用,你们有正事,先忙正事,等小四有空了再回来就好。”又聊了几句,谭永宁自去找骆羽枫,岳清和骆羽杉陪了奶奶去院子里散步。 傍晚回到大帅府,谭永宜已经派人将次日要穿的新装送了过来,骆羽杉试过,又问了谭永宜一些次日要注意的事项方沐浴休息。 第二天早晨,天色阴沉,吃完早饭时已经开始飘起毛毛细雨,几人约了邵云芝,按照预定的时间坐车去了云裳。 虽然细雨蒙蒙,云裳时装公司的开业盛典依旧按预定时间举行。 因为聂崇平、谭永宜等本身就或是社会名人或是名媛,邀请的客人也非富即贵,俱是被报纸、市井所关注的人物,特别是前段时间因为盛大婚礼而扬名中外的少帅夫人也会出现,更是引起了轰动。各大媒体纷纷派出了不亚于当时大婚时的阵容,争相报道。 车子刚到云裳门前,富有经验的谭永宜一把拉住骆羽杉要开门的手,对司机说道:“去后门。”司机答应一声,车子便快速开走了。 饶是司机行动迅速,还是有不少的记者看到了车里的人影,追着车子连声问道: “请问二少夫人,新婚后的日子您觉得如何?” “谭总司令在前线打了胜仗,你有何感想?” “小道消息说谭总司令在前线花天酒地,还专门设了个‘军人之家’您知不知道?” 听着后面乱糟糟的声音,谭永宜看着骆羽杉苦笑道:“羽杉,拉了你出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些记者等的应该就是你呢。” 骆羽杉也回之无奈的笑容,自己在凌州竟然是这么令外界感兴趣的人物?真是多谢谭老二的提携……不是说谭老二在前线打了胜仗吗,花天酒地? 没容她细想,车子已经兜了几个圈,重新回到了云裳隐蔽的后门,几人迅速下车,闪了进去。 外面,开业典礼已经开始,店里邀请来的客人已经在边笑着聊天边看新装,有的甚至已经在量体定做了,生意果真不错。 邵云芝见到她们几人进来,笑着打了招呼,旁边也有相识的走过来问好。 一道目光从身后射来,骆羽杉微微侧首,发现竟是严霜华,便淡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邵云芝笑道:“电影界准备选举‘电影皇后’,严小姐必是热门的人选。聂总经理请了严小姐过来,一来为云裳壮壮声势,二来,若是获选,加冕典礼上严小姐所穿戴的礼服和‘皇冠’都将由云裳公司免费制作并赠予呢。” 骆羽杉笑着点头:“崇平姐的生意头脑实在令人佩服;也多谢严小姐鼎力帮忙。” 严霜华忙笑着逊谢,三人又聊了几句,谭永宜见众人的眼光都盯着骆羽杉,觉得有些不妥,便对邵云芝略使了个眼色,邵云芝会意,拉了严霜华去看新装。 谭永宜便带了骆羽杉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刚走出展示区,迎面碰上左元芷,骆羽杉忙笑着打招呼,给她们做介绍。 左元芷道:“我和大小姐见过几次呢,你们这是……” 谭永宜笑道:“羽杉太过令人关注,我想把她藏起来,要不给我们家那个前线的醋坛子听说他媳妇给那么多人看了去,回来还不和我算帐?” 左元芷闻言亦笑着别有深意地看了骆羽杉一眼,倒把骆羽杉看的脸上一红。 三人上楼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谭永宜陪着她们说了几句话,便下去招呼自己邀请来的客人,留下左元芷陪着骆羽杉。 “报上都夸你家二少是帅才呢,这不,一上去,宁——曹一线就打胜仗了。”左元芷笑嘻嘻说道。 骆羽杉笑着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左元芷看她没什么兴趣,便转了话题,两人又聊起各界的一些最近的新闻。 左元芷看着她忽然笑道:“你家二少是个有学问的人,可是你那公爹就差得远了,最近流传着他去南凌军校的一段致辞,颇为有趣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谭嗣庆是土匪出身,他自己也并不忌讳,时常挂在嘴上。但自己见他不多,见了面一个是儿媳,一个是家翁,说话也很少,还真是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呢。骆羽杉摇摇头:“我没听说。” “那倒是,也没人敢在大帅府传这些事。”左元芷笑道:“据说因为谭大帅不擅演说,所以每次这种严肃的公共场合演讲都是参谋们拟好讲稿,请大帅背熟了去讲。” 这也正常,上次结婚那种毕竟不是军国大事,骆羽杉点头,这样背熟了还能出错? “那天去军校演讲,大帅大踏步走上去,一看,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全场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灼灼盯着自己,可能突然有些紧张吧,背出一句开头‘嗣庆戎马半生,饱经忧患’接下来的便忘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但越着急越想不起来,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左元芷看来了解的非常详细,骆羽杉看着她,有些难以相信谭嗣庆这样的土匪会紧张?可能参谋们写的词儿太文雅也不一定。那样的场合,忘词了怎么办? “僵持了半晌,谭大帅突然破口大骂‘奶奶的,我本来背得极熟,但看到你们,一高兴,全都忘了!’接着走下讲台,围着学生们开始绕圈,问着姓名、拍着肩膀,嘴里连声夸着‘好,好好!好小子!’最后重新登上讲台,大声说:‘看到大家老子真高兴!许多想说的话偏偏想不起来了!你们都是好小子,好下子就要好好干!干得好了,可以当排长!可以升连长、营长!只要不贪生怕死,肯努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老子什么都能给大家。但一样除外,’他慢条斯理地看着大家说道:‘只有我媳妇除外。’”左元芷看看骆羽杉笑:“一番话讲完,全场掌声雷动,学生们雀跃不已。你这个公爹着实是个枭雄。” 骆羽杉笑着摇摇头,还真是很有谭嗣庆特色的讲演,想到那时和自己谈条件的谭老大,真是异曲同工呢。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忽然左元芷问道:“小杉,你学医的吧?” 骆羽杉点头:“是啊,怎么,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左元芷道:“前几天几个朋友聚会,一个业医的朋友开了一间博济女子中西医学校,今年学西医的学生应该修解剖,但是学校里能教这门课的老师却很少,正发愁呢,你能不能去帮忙代代课?” 教解剖学?骆羽杉看着左元芷没出声。 据她了解,近代解剖学传入国内虽然不晚,但因为中国的礼教和风俗传统,清末学校是禁止尸体解剖的。一直到近年,随着一些专门医学校的开办和留学生的归国,这一禁令才被废除。江苏公立医学专门学校率先进行了一例尸体解剖,被誉为“破天荒之举”,近两年各地才有零星的解剖案例出现。 自己去教这门课?左元芷看她有些迟疑,便说道:“实在不行,先用模型代替也好。而且,可以帮你隐姓埋名,怎么样,大帅府会不会有意见?” 骆羽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要不哪天带我先去看看?” “好啊。”左元宜道:“她们正在准备开设医院呢,去提提建议,参详参详。”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聂崇平走了上来,她和左元芷也是熟人,于是又说起刚才的话题。 聂崇平道:“女子该有职业,这不会有错。但是大帅府有点难说,毕竟羽杉的身份放在那里,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左元芷看看骆羽杉无奈地笑了笑:“但是小杉学有所长,总不能就这样荒废了吧?” 聂崇平倒了两杯水给她们:“那也是,不过如果课不多,偶尔一次,再说不要说出身份,或许能行吧?还有永宜她们都在,最好和她们通个气,要不给大帅府的长辈知道了,还以为羽杉干什么呢。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既然都是这样的意见,骆羽杉决定还是先去学校看看,问问课程怎样再说,于是说明天请左元芷陪了自己一起去。 聂崇平笑道:“要不你们等我两天,忙完这边开业,我也一起去。学校向银行那边申请贷款,刚好我想去了解了解实情。” 左元芷和骆羽杉当然答应,于是事情就这样临时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天气依然细雨不断,但是云裳的生意却着实不坏,三天里便做了两千多块钱的生意,而且迅速成了身份和潮流的代表,乐的邵云芝直夸聂总经理真是奇才。 云裳那里开始正常营业,左元芷和聂崇平便约了骆羽杉到博济去。 下了车,骆羽杉才发现学校设在租界一个教堂附近,面积不大,建筑也有些陈旧但非常整洁。聂崇平报上名号后,传达室的人开了大门,车子便一路开了进去。 问到了校长室,门开着,一个身材高挑,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穿着洋装、高跟鞋约有三十左右年纪的女子正坐在桌子后写着什么。 左元芷笑着叫了一声:“赵姐姐。” 桌子后的人抬起头,看到她们忙笑着起身打招呼:“元芷,你来了?快请进来。” 左元芷看了看骆羽杉和聂崇平,三个人笑着走了进去。 待左元芷给大家做了介绍,聂崇平笑道:“原来是赵大姐,贷款的事儿您放心。别人的可以不贷,您的我说什么也不会驳回。武昌起义那年您带着‘红十字会救伤队’在枪林弹雨中辛苦了一个多月,食不知味,目不交睫。回到凌州时,各界举行盛大欢迎会,那时我刚从德国回来,有幸恭逢其盛,对大姐一直尊崇在心。” 听聂崇平这样说,骆羽杉终于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何人了。 这是凌州最富盛名的一代“奇女子”赵其璧。 赵其璧自幼性格坚韧,因小时患病,遂立志做一名出色的医师,为大众服务。八岁入洋人主办的女医学堂读书,十三年寒窗苦读,毕业后开始设立诊所悬壶济世。曾赴英法等国考察。回国后设立过育贤女校,主张妇女解放,被誉为“南国女界梁启超”。当时西医尚未普及,人们抱有偏见,而妙龄女子竟开办西医诊所,一时引为奇闻。 当时,赵医师出门坐的是四个人抬的敝篷椅轿。路人均驻足侧目,赵其璧被看得不好意思,便顺手带上洋书一本,假装看书。倒是益发显得凛然不可侵犯。可是轿子上看书,忽上忽下那里看得下去?于是凌州便有了“赵其璧坐轿——倒看洋书”的笑谈。 记得岳清曾说过,有次还去听过赵其璧的“演说会”,针砭时政,提倡男女平等,为妇女解放摇旗呐喊。据报载,她曾说:“如今我们的责任,要紧是把西洋那些好学问慢慢的栽下种子……中国风俗是男女的分别太过,力倡男女该当平等女界力争平权,怎么争呢?就是发奋在学问上头,……学西洋有用极新的学问。”说到国家的艰难,万事的败坏,总是悲痛叹息,至情感人。 很多社会名流均对她肃然起敬,不仅成为“演说会”的常客,而且引赵其璧为知己,时相过从。赵其璧凭着她渊博的医学知识,高贵的社交风范,当年风头之劲,无人可及。 现在军政府已经成立,她早年的好友,都已在政府担任要职,想不到她却专心致志地当她的院长、校长,反而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了。 她结婚了吗?曾听说当年几个名人都向她求婚,其中一位还用法文写了一封辞藻典丽、情深意挚的求婚信,轰动一时。 听左元芷介绍了骆羽杉,赵其璧不由认真看了她两眼。眼前女子的气质相貌的确不凡,难怪有此奇遇。不过她是女权运动主张者,当然没有聂崇平和左元芷的顾虑,笑着道:“现在学生多了,我一个人教解剖教不过来。羽杉不必天天来,忙不过来时帮把手就好。再说,既有所长,为何不用?对学生,我也不会提你的名姓,就辛先生好了。” 既然赵其璧都这样说了,骆羽杉觉得实在不必再推诿,于是很痛快地便答应了。 四个人正聊着,门外走进一个高大英伟的男子,一身西装革履,浓眉大眼相貌英俊,笑容很是温暖,敲了敲门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诸位女士了?”(未完待续) 专业人才 赵其璧点点头:“其玉,快进来,让我给你介绍。”然后笑着对骆羽杉和聂崇平道:“这是舍弟赵其玉,去年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修完博士回来,现在一边筹建医院一边在帮我代课呢。” 哦,专业人才,三人忙笑着客气地和赵其玉打了招呼。 左元芷明显和他熟悉,笑着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医院建设的怎么样了?” 赵其玉的笑容极为温暖,看得出是脾性极好的人:“还好,比刚回来那会儿好多了。那会儿苦恼的很,因为就算你是博士,也不能以医术或学位赢得病家的信任。只能‘置身于中国的风土人情之中,以合于文化规范的方式来赢得病家对自己非专业的信任与友谊’,呵呵,新的事物,每一行,每个人都需要慢慢建立自己的权威吧。”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左元芷她们告辞,赵其璧姐弟送出门来。 上了车,还是聂崇平问了出来:“没有听到赵大姐结婚的消息,她还独身吗?” 左元芷点点头:“是。现在只要行有余力,男人们便三妻四妾,赵大姐看不惯,所以也不想嫁,陆续收养了二十几个孤儿,视同己出,把一片爱心都倾注到他们身上去了。” 原来是这样。骆羽杉不由点了点头,聂崇平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方问道:“听说赵大姐大名鼎鼎,路遇强盗,报出名号,歹徒竟然敛容正色,鞠躬而退,可有这回事?” 左元芷闻言笑起来:“我没听她说过,不知真伪。不过赵大姐之名,在凌州的确如雷贯耳,要不我也不会去找小杉来给她代课呀。” 这样的奇女子宁愿选择独身,那婚姻对于女人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害处胜于好处?骆羽杉微蹙了眉头。以前自己只觉得若是有情人结为夫妻,就应该是神仙眷属的,可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多的不得已和无奈,爱情、婚姻的真谛,究竟是什么?象自己这种并无爱的婚姻呢?自己和谭老二又算怎么回事?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骆羽杉蓦然有了红尘的感觉,也不由自主想到了尼庵中的三姨太,心里轻叹着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迷茫。 这几天接触的人接触过的事,令她对于爱情,对于婚姻,异样的困惑。聂崇平、三姨娘、还有赵其璧,都是这样优秀的女子,却一个被婚姻伤得遍体鳞伤,一个韶华皈依佛门,一个宁愿选择独身。 那自己呢?面对着的两个男子,一个横刀夺爱、霸道如土匪;一个痴情痴心,追寻千万里,;爱情和婚姻对自己来说,竟变成了心灵的炼狱…… 三人分手,骆羽杉和司机送了两人回去,最后才回到大帅府。 走进楼内,小丫头正在收拾客厅,骆羽杉见到桌子上放的一叠报纸,便随手拿起来准备上楼。小丫头却是一惊,欲言又止地道:“二少夫人,报纸……” 她的反应令骆羽杉微微一怔,旋即笑笑问道:“怎么了?这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这报纸大小姐吩咐拿出去毁了,千万不能给二少夫人看到,可是二少夫人要看,自己怎么敢阻止? 骆羽杉看她没有什么话,以为是丫头准备送去其他房的报纸,于是淡淡一笑道:“我拿上去看看,一会儿看完了就让亚玉给你送下来。”说完转身去了。 小丫头急的揉着手原地打转,但是又不敢再说什么。想了想,待骆羽杉上楼,马上走出去找大小姐。 换了家常衣裳,倒了杯水,骆羽杉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了报纸。 报上头版便是宁——曹之战胜利的消息。当然因为传输消息的落后,现在报道的还只是初次的胜利,但也足以让南方军政府用来鼓舞士气民心了。 对于战事,报纸上描述的很清晰,细细看了一遍,骆羽杉不由淡淡扬起了唇角,想不到谭老二这家伙倒的确是有才的。 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骆羽杉翻到头版旁边。见到有一些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不由扫了一眼。却看到上面有一则消息说有寻芳客反应,最近会香路少了不少“花国名将”,听说是军队征了随少帅上了前敌……接着是另一些马路消息,关于“军人之家”的传闻,关于少帅的风流韵事,讽刺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辩论者有之,倒比上面的新闻更为引人入胜。 难怪云裳开业那日记者那样问,原来自己知道的已经算是太晚了。骆羽杉微蹙了眉头,心里冷冷“哼”了一声。风流成性,这样的劣根性自是难改,只是想不到去了前敌的谭老二竟然还这般荒诞不羁。走的时候扮得倒是深情款款,想来真是越发地可笑。 正想着,似乎有人敲门,骆羽杉歪身子看了看扬声道:“请进!”顺手把报纸丢到了茶几下面。 门闻声打开,谭永宜笑着走进来:“羽杉,你回来了。” 骆羽杉忙起身招呼她坐了,谭永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扫了一眼茶几下的报纸,见骆羽杉似乎没有什么其他表示,心里暗暗放下了吊起的担心。以为她还没有看到,便笑道:“崇平给了我电话,事情我知道了。不过,不知道父亲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骆羽杉递过水杯给她,淡淡一笑:“只是在赵女士忙不过来的时候去一次两次,平时不需要的。用的还是我母亲的姓氏,学生们也应该不会知道我是谁吧。”再说,大帅府的人就一定要盖着藏着?谭老二可是风头劲的很啊。 谭永宜见她似乎有点不豫的样子,以为自己问得多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又闲聊了几句,看她精神也不是太好,于是起身告辞,走时顺手拿走了报纸:“今天的报纸我还没看,羽杉看完了,借走看看好不好?” 骆羽杉心里顿时明了她的来意,一笑点头,有些感动于她的好心好意,于是殷勤地送到了楼下。 看着窗下盛开的一棵茉莉,谭永宜欲言又止,过了一会终于说道:“羽杉,老二他……以前的确有时候沾花惹草,但却从来没有对谁动过真心。对你,我们看的清楚,他,是真的喜欢。前敌情况复杂,消息也不尽真实,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要相信他……” 骆羽杉闻言有些感动地看了看谭永宜,接着微低了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大姐……谢谢您。事情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不会偏听偏信。谢谢大姐。” 谭永宜紧抿着唇点了点头,告辞转身离去。 此后几天,报上连续登载宁——曹之战的胜利消息,终于,便是全数俘虏了北军总指挥部高级将领的消息。凌州城内一片喜庆,到处彩旗飘舞,张灯结彩,各行各业纷纷派出劳军代表给驻军送去慰问品。 谭嗣庆也高调地在报纸上发表慰问前线将士的讲话。作为谭少轩夫人的骆羽杉也似乎水涨船高成了众人吹捧的对象,四姨娘见了便笑得异常娇媚:“老二这次可是给老爷子和二少夫人长脸啦,这仗打得,真是精彩呢。” 谭老二打胜仗和我有什么关系?骆羽杉笑了笑没有吭声。此后为了避免众人的无谓吹捧,便尽量不到外面走动,每日只是在房里读书看报而已。 过了几日,接到赵其璧的电话,骆羽杉便在下午按时到了博济,为一个班新开解剖学。 这是骆羽杉的专业,所以从人体基本结构讲起,讲得既通俗易懂又简单明了。学生们听得吸引,对这个年轻美丽、气质高雅的辛先生也很是尊敬和有礼。 上完课后赵其璧笑着致谢,两人朝办公室走去,正好碰见赵其玉陪了聂崇平走进来,于是大家打了招呼,相互问候了。 聂崇平是来送贷款合同的,四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赵其璧道:“如果二位没什么要紧事,我请崇平和羽杉用餐便饭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聂崇平道:“听说大姐这里的家常菜做的好,我们就不客气叨扰了。” 赵其璧看了看弟弟笑道:“你听谁说的?那我们今天就请说的人亲自下厨。其玉,既然夸了海口,若是做得崇平和羽杉不满意,我可救不了你的信誉。” 赵其玉听了姐姐的话,脸微微一红:“我是说姐姐家的梁嫂做的菜不错,不是……”不是夸我自己啊,赵其玉看了看笑眯眯的姐姐,点点头:“行,我就洗手做顿羹汤给几位女士尝尝,不过若是满意了,就多喝两杯。”说完自去安排。 他这样痛快地答应,倒让骆羽杉和聂崇平有点惊讶。不过想一想赵其玉是在国外生活多年的人,想来大男子主义应该是没有的,便也释然。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回了赵其璧的居所。是学校后面一桩小小的洋房。胜在院子够大,低矮的篱笆墙,里面种着各式瓜果菜蔬,青翠碧绿,连空气也似乎充满着清香,一派田园乡村情调。 赵其璧招呼了两人在院子东边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坐了。骆羽杉看了看,木桌木椅概取其本色,且有着三分旧意,洗刷的特别干净,梁嫂取了杯盘餐具出来,也是质朴无华,不由点头笑道:“赵大姐有采菊东篱之风,夏日炎炎看着很是清雅。” 聂崇平也叹道:“历经繁华,心便慢慢沉淀,不想再看那些浮华,赵大姐可谓知其真味者。” 赵其璧摇摇头,笑着说:“你们还年轻,怎么个个象老人家一般?我倒觉得珍惜眼前也是一种生活态度。这些东西不过是跟我久了,用的顺手舍不得扔掉罢了。” 正说着,赵其玉腰间系着条围裙从西边的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碟子,笑道:“给你们送点聊天的好东西,盐水煮花生和毛豆,不值钱的东西,二位不要嫌弃。” “谢谢。”骆羽杉笑着道:“我回来以后还是第一次吃这个呢。” 聂崇平也抓了一把,笑着看了一眼赵其玉。 身材英伟、相貌英俊的大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却扎着条围裙,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极不协调的。但骆羽杉和聂崇平却并没有觉得可笑,心里对赵其玉都有了一些莫名的好感。事业有成的男子,能有这样的气度为几个女人下厨,给了人异样温馨和亲近之感。 毛豆和花生还没有吃完,赵其玉就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碟菜,送了过来。姜葱炒蛤蜊、蒜蓉炒苜蓿、起司煎小牛肉、香螺、醉蟹等七八个菜,虽然中西都有,却是素净取胜,色香味颇佳的样子。 “梁嫂,取那个冰桶出来,里面有两瓶花雕酒,顺便请把酒杯拿出来。”赵其玉对着厨房道。 梁嫂答应一声,便取了酒杯等送过来。 赵其玉谢了聂崇平帮自己拉出来的椅子,四个人坐了慢慢边吃边聊。对着两位女士的夸奖,赵其玉摇摇手笑道:“在外面时间长了,想念家乡的菜肴,所以偶尔便买了自力更生,手势实在一般,大家多包涵。” 菜味道不错,都是有过经历的人,说话便也非常投机。说起来赵其玉做过的事,聂崇平恍然大悟:“哦,原来赵先生就是去年帮遇刺的那位政府要人,从身上取子弹的那位医生?” “嗯,我主攻外科。”赵其玉笑着回答,接着转头问骆羽杉:“骆女士您呢?” “我是内科。”骆羽杉笑笑答道:“其实我主要的课题是研究中西医结合。” 于是,几人又围绕着医学的话题说了起来,赵其玉笑道:“我觉得外科医生分三种:一是能模仿得好,可以算是好医生;一种是模仿不到位;还有一种是不但模仿,还想着改进。这我倒不谦虚,我属于第三种人,不过进展比较慢。毕竟现在有些东西受条件所限。” “你倒是不谦虚。”赵其璧笑看着弟弟。 骆羽杉和聂崇平倒没有这样的想法,从赵其玉的所言所行,她们已经了解了这个青年的确是有才而脚踏实地的。 看得出聂崇平的酒量实在有限,几杯花雕下去,脸上已经飞起了晕红,手扶着头,可能是头晕了。于是骆羽杉主动拿开了她的酒杯,笑道:“崇平姐,下午还有事吗?有事就不要喝了吧。” 聂崇平低着头道:“二兄帮我请了位先生,下午要学中文呢。” 赵其玉看了她一眼,端了一碗汤过来,笑着说道:“来,喝点汤醒醒酒,不舒服就不要再喝了。”端着碗便想服侍聂崇平饮汤,倒把聂大小姐弄得脸更红了。 骆羽杉笑着接过碗来,聂崇平靠着她喝了,几个人吃完饭又饮了点茶,骆羽杉道:“让崇平姐坐我的车子回去吧,若是路上有什么不妥,我也可以照顾。” 赵其璧笑了笑道:“你上课也辛苦了,让其玉送崇平回去吧,他是个男子,也有力气,若是有什么事应该可以照顾。”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动,看了微笑没有反对的赵其玉一眼,笑了笑道:“那就麻烦赵先生了。” 赵其玉的目光温暖地看过来,笑笑道:“要送就一起送吧,姐姐,您放心,绝对平安把两位女士送到!”骆羽杉在那目光里似乎看到了一丝深埋的什么情绪,不由自主地转了视线道:“哦,我就不用了吧?” 赵其璧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笑道:“算了,既然他想送,就给他送,羽杉请先照顾崇平回去。” 骆羽杉一想也是,还要照顾聂崇平,他一个大男人总有不便的时候。于是便没再多话,大家告辞。看着赵其玉小心翼翼把聂崇平扶进了车子,关上车门。骆羽杉心里暗暗一笑。这位赵医生没有大男子主义,做人诚恳,而且细心细致,若是能和崇平姐发展出一段恋情,也算苍天有眼,算是补偿聂崇平不幸的爱情和不完整的人生了。 怕送回家或银行有人说闲话,骆羽杉索性送了聂崇平回云裳。把她扶上楼,安置好了,告诉服侍的丫头,若是有什么不妥,就给自己打电话。细细叮嘱完,骆羽杉才和赵其玉又上了车。 看着眼前成了凌州传奇的女子,竟然是那样清纯、那样质朴,没有任何骄矜之色,对聂崇平照顾的也细腻而温柔,赵其玉眼底深埋着赞赏和倾慕,这样的女子竟入侯门,听说还是谭老二强取豪夺,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也不是多话的性子,所以两人一路聊的都是些医学上的问题。骆羽杉发现,赵其玉术业有专攻,其深厚的学术基础和娴熟的外科思路是自己所无法比拟的,于是也起了兴趣,约好下次上课时,继续讨论。 车子到了大帅府门前,赵其玉让司机停车,自己下车走去医院。骆羽杉连忙下来相送,脸上的笑容极为温婉。二人告别,骆羽杉看着赵其玉走了才又上车,卫兵立正敬礼车子开进大帅府。 邢秘书从一旁走出来,有些迷惑地看着赵其玉的身影,想着二少夫人脸上难得的发自真心的笑容。二少夫人去了哪里?为什么会由一个英俊男子送回来?若是有什么差池……给二少知道了定是一场大祸。想着,忙转身回去。 上了一堂课,和赵其璧、聂崇平等人聊了一场,特别是和赵其玉交流学术,令骆羽杉的心里有一些开了窗的感觉。虽然身体觉得有些累,但心情不错,于是挂了电话给左元芷。听她说讲课顺利,左元芷也很是开心。于是说起听说有不少教授向凌州大学负责课业学术的副校长蔡元勋提出设立医学系的要求,左元芷道:“如果医学系能设立,争取个名额去教书也好;要不就去医院坐诊,千万不要浪费了你的专业,这样好歹人生也有点价值。还有,你上次不是问我的‘名媛沙龙’干些什么,明天大家约了聚会,你来不来?” 骆羽杉答应看看,有空一定来,于是两人挂了电话。 因为宁——曹战场形势的逆转,北军的士气越发的低落,又连连失守了保亭、新阳、虞城等地,看看这仗实在不能再打下去,北方军政府以调停宁——曹之战为名,颁布停战令: 前以双方误会,致有宁——曹之争。据近日报告,战事起,群情惶惶,百业萧条,嗟我生民,何以堪此?况时方盛暑,将士躬冒锋镝,尤为可悯。现责成各路将领,各守防线,停止进攻,听候命令!亦请南府,以生民为念,各派使团,商议国民大计…… 实际上,是以停战,重新划分边界向南方军政府伸出了橄榄枝。谭嗣庆自也明白,南北军政府势均力敌,现在想一鼓作气拿下北方,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天气实在是热,宁——曹一战能有现在的大胜局面已是难得。所以也慷然慨之,发表通电,表示以民生国事为念,宣布接受调停和谈判。 至此,酝酿时间长达两年之久的宁——曹之战,以战事集中在一个月,实际激战只有几日,南方军政府胜而北方军政府之败,而宣告结束。 尽管两边的部队继续在原地集结,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再次展开大战的可能性极小,为的只是在谈判桌上尽量争取大一些的筹码罢了。 停战的消息,骆羽杉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一早,谭永宜就来到了楼上,笑眯眯地告诉了骆羽杉宁——曹之战停战的消息,接着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老二要回来了呢,你高兴吧? 骆羽杉微微侧脸,避开了她的视线,顺手接过谭永宜递过来的报纸:“大姐您请坐,亚玉,给大姐上茶。” 谭永宜摆摆手笑道:“不用了,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报纸你慢慢看。”说完,谭永宜急忙离去,看来的确是有事。 骆羽杉送了她出去,拿了报纸在沙发上坐下,亚玉笑嘻嘻送上茶水,想不到姑爷这么能干,上去没多久,竟然打了大胜仗,也该很快回来了吧? 这段日子,看得出四小姐情绪波动挺大的,或许姑爷在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四小姐情绪稳定,有人照顾,吃饭也能及时些。再这样下去,可是会饿瘦的呢。 骆羽杉抬头,看了亚玉一眼,这丫头,又想什么呢?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心思在报纸上也没有多作理会,只管低了头看停战通报。 不管怎么样,仗还是少打为好,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战区的老百姓遭殃呢。骆羽杉认真看完了关于停战的新闻和报纸评论,接着翻到另一版。中间的一则新闻让她的眼睛定住了。 就在骆羽杉看到新闻发愣时,将总司令部搬到曹州的谭少轩,也已经用完了早点,参谋长走进来敬礼递上各处的战报、调防安排计划和这几天的报纸。 因为要关注两地政府的动向,所以这几天的报纸是从凌州直接送来的,很是及时。谭少轩接过来,看了看战报,又和参谋长桑全南商量了调防计划的细微末节,然后桑全南转身去安排,谭少轩随手拿起了报纸。 报上第二版的新闻同样让他愣了愣,接着谭少轩便令侍从去找夏汉声。 夏汉声急匆匆走进来,敬礼问道:“二少,您找我?” 谭少轩点点头,示意他走近了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他?”用下颌指了指报纸。 夏汉声有些不解地将眼睛移到了桌子上的报纸上。 那里是一则篇幅不小的新闻,大字标题:大不列颠驻凌州公使馆人员轮职变更,新公使查尔斯及参赞威廉姆上任履新。下面是详细的介绍,并且有新的公使发表的热情洋溢的致辞,最后说将在明天晚上于公使馆宴请当地军政首脑,以策大不列颠政府与南方军政府间的友谊发展延续,再创新未来云云。 旁边是公使等人下船时对欢迎者挥手的照片。查尔斯身边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一脸笑容,正是在伦敦时见过的英国外交部的威廉姆。 昔日的四小姐当时的恋人。 夏汉声抬头看了看谭少轩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低低说了一声:“是,是他。” 谭少轩的嘴动了动,似乎舒了口气,却没有说话,半晌点点头,吩咐道:“让参谋长过来一下!你准备准备,我们过一会儿坐车回凌州!” 夏汉声闻言一怔:“二少,您……”您这么心急? 谭少轩斜了他一眼:“报上说宴会是明天晚上?” “是!”夏汉声又看了看报纸,立正应道,难道您匆匆忙忙赶回凌州就是为了明晚的宴会?人家宴请军政首脑,二少夫人也见不到他啊,这么着急? 谭少轩瞥了他一眼,你忘了老爷子多疑和爱炫的毛病了?哪一回见这些长毛,不把老三和他的老婆带上?美其名曰翻译,实际上还不是想告诉人家,老子没文化,但大帅府可是有文化人儿,这是老子的儿子儿媳。现在有了杉儿,你能保证他不把杉儿也带出去?他哪里知道,对面那个碧眼金发是他儿子的情敌,他儿媳原本的恋人?(未完待续) 绝不放手 杉儿,接到邢秘书的电话,我心里已经很是不安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个强敌,让我怎么能放下心来?既然已经是我媳妇,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谭少轩微眯起眼睛,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绝不放手! 夏汉声看了看他,心里暗道,二少您想得长远,不过媳妇是您的,您最了解,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而且,二少夫人,您也厉害,竟然给二少找了这么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若是国人,那二少铁定谁也不怕!可是对方是大英帝国的外交官、和皇室有关系的英国贵族。二少要做什么,还真得掂量掂量。先不说政府需要国际援助和舆论,单是香港和凌州不远的距离,大英驻扎香港的军舰偶尔在凌州海湾附近游曳,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事。 想通了夏汉声同情地看了看谭少轩,点头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所以等把前敌的事安排好已经是下午。谭少轩没有任何停顿,跳上车便下令开回凌州。 夏汉声知道因为最近的战事,回去的路上坑坑洼洼绝对不会好走,而且回到凌州应该是深夜。所以便多长了个心眼儿,不仅多安排了两台车,还让一名军医、两名熟悉汽车维修的工兵随行。若是路上出点什么事,也好及时处理。 车子风驰电掣向着凌州驶去。 势力不小的大不列颠驻凌州公使馆新旧人员交替,对军政府来说本来就是外交上的大事。何况,这次因为南方军政府在宁——曹一战先抑后扬得了大胜,英方对军政府已经作出了非常友好的姿态,频频递出扶持的信息,所以这次旧公使离任、新公使到职的酒会便显得格外重要。 于是不止是外交部部长顾成均要参加,连谭嗣庆都不得不出席了。 戴美思对公爹让自己做翻译一事,已经习以为常,何况这次来的还是自己的老乡,说不定还有熟人,故而一听二姨娘讲,就笑嘻嘻地答应了。 但是骆羽杉却明显很吃惊,一时有些不明白谭嗣庆的意思。难道是他们知道了什么,想试探自己?还是……二姨娘见她十分讶异,于是笑着解释道:“这是大帅惯常的做法。总觉得自家人不会乱翻译、误导他的话,所以总是带了老三或者是老三媳妇去的,这次因为公使馆新旧交替,各国的使馆人员都会到场,人数比较多。军政府那些年纪较大的要员都不懂洋文,虽说带了翻译,大帅还是不放心,所以叫你们几个,老三、老三媳妇、你,还有永宁他们都去呢。” 骆羽杉放下心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既然大家都去,便笑着答应了。 二姨娘转身离去,骆羽杉却发起愁来。 想不到威廉姆一来,自己就要见到他。见了面,这种状况下,恐怕说话也极是不方便,若是他问起来别后种种,自己如何回答?这可是涉及到两方政府外交上的宴会,千万不要弄出什么事来才好。 心里又惊又喜,又想又怕,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和戴美思、谭永宁商量了明天晚上出席宴会要穿的装束,听取了富有经验的戴美思的建议,试好装后慢慢想着回到楼上。 亚玉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牛奶。因为骆羽杉最近的睡眠都不是太好,所以临睡前一杯热牛奶有助于睡眠的说法,让亚玉听了便记到心里,晚晚按时送上来,而且还要看着她喝了才罢。 骆羽杉沐浴更衣,在亚玉的注视下喝了牛奶,拿了书爬到床上,亚玉才笑嘻嘻地关上大灯离去,临走还嘱咐说:“四小姐,今晚不要看那么晚了,小心您的眼睛。” 骆羽杉答应着,倚靠到了床头。这些天心里的感触太多,不看书自己难道就能睡着?想不到竟是谭老二那厮在的时候,睡眠质量是最好的……呃,当然,有他那种土匪加流氓,夜夜累个半死自己想睡得不好都难……脸上微微一热,骆羽杉赶紧转移了心思,把精神注意到书本上。 这是赵其玉让人送来的几本有关美国医学最新进展的专业书籍,骆羽杉看的津津有味,这些对自己的研究课题很有帮助呢,若是早先看到,说不定实验早就完成了,看来还是要多交流才行。 一边看一边想,骆羽杉看的很是入神,等觉得腰肩酸软不适,看看钟表已经是凌晨了。眼睛有些酸涩,骆羽杉把书放到枕头下,伸手关上了床头灯。 又把书上看过的部分回忆、回想了一遍,这才闭了眼睛慢慢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骆羽杉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坐起来,拉过一件长衣披在身上,骆羽杉带着睡意地扬声问道:“谁?什么事?” 外面的门似乎被推开,是谭永宜带着一丝惊慌的声音传来:“羽杉,你快起来,老二出事了……” 谭少轩出事了?骆羽杉一惊,出什么事?他不是打了胜仗还在前线吗?难不成又开火了? 一边想着,一边答应着,急忙下了床,急匆匆打开灯走到厅里:“大姐,怎么了?他……” “他回来了,但是因为急着赶路,路上翻车了……”谭永宜脸色有些苍白,一把拉住骆羽杉的手就要向外走,一低头发现骆羽杉竟然还赤着足,叹了口气停下了步子道:“羽杉,你快换衣服,跟我到前面去,蔡医生已经到了,正在检查,我觉得你去看看也好……” 骆羽杉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自己的狼狈,于是急忙答应一声转身回去换衣服。亚玉闻声匆匆赶了上来,帮着她很快换好,骆羽杉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谭永宜:“这是赵医生的电话,赵是一流的外科医生,待会儿若是需要,请大姐打电话找他。” 谭永宜接过去答应了,二人匆匆赶到前面。 车子刚到达时的纷乱已经过去,谭少轩和几个伤者都被抬进了医务室,蔡医生已经检查完了谭少轩的伤势,正在和一脸严肃的谭嗣庆、满面关切之色的二姨娘等人说着他的情况。(未完待续) 醒过来再说 看到骆羽杉在谭永宜的陪同下急匆匆而来,二姨娘赶紧迎了上来:“羽杉,你别急,情况还好。” 骆羽杉握住二姨娘的手,点点头,看了蔡医生一眼。 蔡医生颌首打了招呼:“二少夫人,要不您和我一起进去再看看?” 骆羽杉看了看谭嗣庆,谭嗣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去,自己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皱着眉头,低低说了一声:“这个老二……” 二姨娘拍了拍他的手,用眼神安慰着,蔡医生不是说没有什么大碍吗。 谭嗣庆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骆羽杉穿了白大褂,随着蔡医生走进了房内。中间一张病床上,谭少轩正昏沉沉趴着睡了过去。背上军装被剪开,一处伤口在左肩下方。伤口很长,看样子已经消了毒,却没有裹上纱布;另一处在腿部,似乎是子弹的伤痕,只有一点,已经结痂,其他地方还有些划伤,情况最严重的应该就是肩下的伤口了。 蔡医生走过去,打开了盖住肩部伤口的薄薄纱布,一边指给骆羽杉看,一边轻声道:“伤口较长,但幸运的是不深,应该没有伤到内脏器官;腿上是战场的子弹所伤,已经没有问题了,其他的擦伤很浅,无碍。” 骆羽杉点点头,在一旁的洗脸盘中净了手,走到近前轻轻用手在伤口四周按压了一圈,低声道:“只要确认骨头没有断裂或是破碎,就可以肯定内脏没有问题。” “好在他们回来时带了军医,现场的处理还不错,就是因为有点失血,所以一直没醒。”蔡医生接着道。 “那以您看需不需要输血?”骆羽杉想了想问道。 蔡医生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谭少轩:“输血能恢复的快些,也可以不用,二少的身体体质还是不错的。” 骆羽杉点了点头,二人合作将伤口又做了一些处理,然后包扎,处理好了才走了出来。蔡医生道:“亏得二少夫人是医生,这次二少受伤,由二少夫人亲自照顾,一定恢复良好,二少夫人不必担心。” 骆羽杉看了看他,低低答了声:“谢谢。” 然后又问起其他伤员的情况。蔡医生道:“已经派了医生过去,亏得翻车之处是一片河滩沙地,所以几个人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一个是因为撞倒了头部,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骆羽杉点点头,既然已经有医生过去,自己就不必要再看了,蔡医生他们的医术真的不错的。 两人走出来,除老四谭少轼住得远,谭府其他的兄弟姐妹妯娌等都到了,骆羽杉和大家说了谭少轩的情况,众人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谭嗣庆站起身说道:“既然这样,你们都去歇着吧,其他的等老二醒过来再说。” 二姨娘看了看骆羽杉,迟疑道:“羽杉你……” 骆羽杉笑笑,轻声道:“我就在这儿看着,姨娘和父亲先去歇着吧……好歹我也是个医生。” 谭嗣庆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家回去,于是众人和骆羽杉低声打了招呼,纷纷走了回去。 蔡医生看了看骆羽杉问道:“二少夫人,您看……” “我去里面坐着,蔡医生你忙你的,不是还有别的伤员吗?”骆羽杉淡淡一笑,柔声说道。 蔡明远点点头,转身去看其他几个伤者,骆羽杉便也回了屋子里。 谭少轩依然趴在床上,脸侧向一边睡着,骆羽杉走进来,看到他脸色有些苍白,颌下有青色的胡茬冒出来,剑眉皱起,呼吸稍微急促。身上的军服已经脏了、破了,伤处的衣服被剪开,但看上去却不显得狼狈,只觉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息迎面扑来,骆羽杉竟莫名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只要没有伤到内部器官,这样的皮外伤,对谭老二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骆羽杉幽幽叹了口气,一直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自己都觉得奇怪,听到消息时的那种心慌、那种甚至有些毁天灭地的感觉是真的?自己竟那样担心谭老二?宁——曹一线已经停战,他半夜三更急匆匆赶回来是为什么? 刚才谭嗣庆走时那深深的一眼,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谭老二这样和自己有关?骆羽杉摇摇头,真是荒诞的想法,和自己有关吗,不可能。 想着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骆羽杉不知不觉朦胧睡去。迷蒙中听到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唤着:“杉儿……” “嗯……”骆羽杉低低应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回过神来,急忙抬头看去,却见天色已经放亮,淡淡的晨曦中谭少轩早已醒来,脸上挂着怜惜的笑影正看着自己。 那目光令骆羽杉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了头,脸上甚至有一热的感觉,忙走过去道:“你……醒了?我叫蔡医生来……” 谭少轩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道:“不要了,蔡医生刚才已经来过;再说你也是医生啊。” 骆羽杉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你趴好了,我看看。”说完慢慢解开纱布,一边轻轻按压着伤口周围,一边问着谭少轩的感觉,检查完才彻底放心下来,安慰的微微一笑道:“还好,骨头都没事,内部器官也没事,只是皮外伤,你不要担心。” 谭少轩趴在床上,享受着骆羽杉温热的手指带来的美好触感,突然觉得或许自己的受伤也值了。如果不是受伤,怎么会看到杉儿彻夜守护在自己身旁?她又怎么会这般温柔地为自己检查伤口?要知道以前就算是最亲密的时候,她都是闪避着眼神,不敢触碰自己的啊。 心情好转,蓦然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拉了骆羽杉的手,侧脸看着她,只是嘿嘿地傻笑。 倒让骆羽杉瞬间飞红了脸,半晌狠狠瞪了他一眼,侧转了脸去。 谭少轩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阵高兴,刚想说点什么,房门打开,谭嗣庆和二姨娘走了进来。 骆羽杉急忙想挣开他的手,谭少轩却用力一握,骆羽杉一顿之后,只有让他握了,却迅速涨红了脸。 小夫妻间的小动作让二姨娘抿起了唇角,想笑,但在看到骆羽杉羞窘不胜之后又生生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嗣庆不动声色,但眼里的目光无疑却是带了一丝笑意的,出声问道:“老二醒了?还好吧?” 听话是问自己的,骆羽杉无奈,只好微微抬头,红着脸看了谭嗣庆和二姨娘一眼轻声回道:“父亲,姨娘。是,已经醒了。检查过,骨头和内部器官都没事,只是皮外伤,应该没有大碍的。” 谭嗣庆点点头,第一次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转头对二姨娘道:“还是学医的人有实在的用处。”二姨娘也笑着点头赞同,看了谭少轩一眼送了四个字:“老二有福。” 谭嗣庆转过脸来,对骆羽杉道:“那老二养伤的事,就麻烦二媳妇多上心了。” 骆羽杉闻言微微一怔。 谭嗣庆目光灼灼,一直看到她点头才转了视线对谭少轩道:“这次,没有军令擅离值守,你小子胆子着实不小!等伤好了,老子再和你算帐!”小子,看在你打了胜仗,给老子挣了面子的份儿上,老子就帮帮你,让你媳妇好好照顾你几天,看你那熊样,几百年没见过媳妇似的! 不过你小子还真是有眼光。这段日子自己冷眼旁观,这儿媳妇不仅模样、性子、心地都是一等一的好,连自己高薪从德国请来的蔡医生都夸她医术竟也是不差的。想不到给老二误打误撞还真捞到了宝呢,也难怪他要偷偷回来。 不过这也是个不容易低头的倔丫头,按着牛头喝水容易,让她自愿和老二好好过日子,恐怕没这么简单。这次老二急匆匆赶回来,一定有什么原因,而且一定是和这丫头有关。既然老子的儿子为你受伤了,好歹也得给点甜头他吃吧?丫头,你就好好做回贤惠媳妇吧。 想着转头吩咐赶过来的蔡医生等人道:“把老二移到他自己房里,你们照顾好另外那几个受伤的!” 蔡医生看了骆羽杉一眼,笑了笑道:“是,有少夫人照顾,二少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于是,谭少轩便被大家小心地抬回了楼上,骆羽杉看着谭永宜和谭永宁以及二姨娘等人别有意味的眼神和微笑,心里哀叹,天可怜,自己真的沦为谭老二这厮的专用护士了。 众人很有默契地迅速离去。谭少轩趴在床边,看着骆羽杉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于是笑道:“杉儿,过来坐。” 骆羽杉看了他一会儿,方慢慢走了过去,刚靠近便被谭少轩伸手拉住了左手,一个用力便让她在床边坐了下来。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和神色,谭少轩温柔地低声道:“杉儿,最近又睡得不好?昨夜辛苦你了。” “还好,没事的,你……不睡觉?”那眼神、那温柔的语气让骆羽杉不得不回答他的问话,声音很低却很轻柔。 “我昨晚睡得够多了,倒是你该睡觉了,来,上来吧,我不打扰你,好好睡一觉。”谭少轩异样温柔地引诱道。 “我,我不困……”骆羽杉低声回答道,话音刚落,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骆羽杉一窘,连忙抬起右手挡在嘴上,脸便有些红了。 谭少轩低低轻笑:“杉儿,我都受伤了,你放心睡觉就好,来——”说着便将她往床上拉过去。 骆羽杉连忙说道:“你……先放手,我换衣服……” 谭少轩闻言放开了她,笑道:“快去吧,今晚上不是还要陪父亲去宴会吗?早点睡,要不到时没精神。” 骆羽杉闻言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一脸笑容,没有其他的表情,稍稍放了心,可能谭老二还不知道威廉姆来了吧。本来以为谭老二受伤,自己可以暂时不用去面对,原来还是要去的,那可真要好好睡一觉,要不,这般憔悴地见了威廉姆还不一定以为自己出什么事了呢。 于是,起身去换了衣服,小心避着谭少轩,钻到了床的里侧躺下。 这一躺才发现情形实在尴尬。尽管两人早已有九夜同床共枕,且做过无比亲密之事,但毕竟都是在晚间,从来没有白日躺在床上大眼小眼地相对过。 现在一个趴着,一个躺着,视线无意识便撞在了一起。谭少轩温柔含笑,骆羽杉却涨红了俏脸。不得已,将身子背了过去。 这下,窈窕的身姿更是全部落进了谭少轩眼中,那高低起伏的曲线,那记忆中滑腻柔软的触感,令他蓦然升起了无穷的热望,情不自禁地低低喊了声:“杉儿……” 那带着一丝暗哑的声音没来由地令骆羽杉心里轻轻一颤,登时心跳加速,心里万分后悔自己爬上床来的决定。明明这个土匪在,自己还想睡觉,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但再爬起来下去,也似乎有难度。一来谭老二就睡在外侧,二来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不此地无银?所以骆羽杉没有动,只好闭了眼睛假装睡去。 谭少轩幽幽叹了口气,低低问道:“杉儿,你有没有想过我?” 那语气中的可怜巴巴让骆羽杉的心险些漏跳了半拍,但是一下想起了报纸上的描述,心里暗暗“哼”了一声,你不是左拥右抱、花天酒地吗?回来扮什么可怜?我想没想你有什么关系?再说,谁会想你个土匪! 不见骆羽杉回答,谭少轩努力伸了右手出来,轻轻拉住了骆羽杉的一支手臂:“杉儿,你睡着了?” 骆羽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尽量不让自己受那支手臂的影响。谭少轩等不到她的任何回应,也不再说话,只是抓了她的手再不放开,似乎在坚持着什么。 骆羽杉有些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动作,谁知谭少轩却只是就那样十指交叉地握了她的手,骆羽杉慢慢放松下来。很快,几乎整夜未眠的困倦袭来,骆羽杉沉沉睡去。 似乎这些天从来睡得都没有这样踏实。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肚子里饿的不舒服,骆羽杉依然困倦地慢慢张开眼睛,入目处,却是男子健壮的手臂。骆羽杉一惊,忙向后退了一下,才看清自己竟然是抱着谭少轩的手臂睡得香甜! 微红了脸,骆羽杉急忙轻轻闪避开,抬眼处,却见谭少轩也正睡着,唇角微扬,还带着淡淡笑意,那抹淡笑使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许多。 正看的有些失神,肚子里一声咕噜,提醒骆羽杉饿了大半天的事,忙收回了视线,轻轻坐起身来准备下床去。稍微一动,便见谭少轩颇长的睫毛轻轻动了两下,接着睁开了眼睛:“杉儿,你醒了?”谭少轩笑着问道。 骆羽杉想到他也没吃什么,便微低了眉眼道:“你也饿了吧,我让她们把饭拿进来。” 谭少轩点头:“你肯定也饿了,先吃东西吧。杉儿,你好像瘦了一点……”说着他的手顺势抚上了骆羽杉的腰肢。骆羽杉一愣,旋即急忙起身下床:“我……我饿了……” 谭少轩看着她“落荒而逃”疾步进了盥洗室,不由唇角扬了起来,眼光兴味地追寻骆羽杉的背影。 洗漱了出来,骆羽杉让人端进来饭菜。亚玉关切地看着她。四小姐照顾姑爷,自己也想进来帮忙啊,但是大帅发了话,不许打扰他们,谁敢进来?所以午饭时间到了也只能备好了等在外面,谁知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现在都过四点了,四小姐才出来说要吃饭,看样子是昨晚照顾姑爷累了呢。 想着急忙端过来饭菜,跟在骆羽杉身后走了进去。 将饭菜放在茶几上,搬到床前。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觉得他实在不太适合起身坐着吃饭。因为不想他牵动伤口,所以回来后自己都没有帮他擦洗身子和换衣服,现在还是不要动了吧。 但是趴着怎么吃饭呢?骆羽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微蹙了眉头道:“我不想起身。” 这……无奈,骆羽杉看了看亚玉,亚玉倒是很有眼色地装好了一碗饭,想走过去喂给谭少轩,刚动身却被谭少轩鹰般的眼神阻止了步子,那双眸子中的意思很明显,不要你喂,要你们小姐喂。 亚玉心里既好笑又心疼地看了看骆羽杉,姑爷,我家小姐可也还饿着呢。 两人的目语骆羽杉也看懂了,不由心里暗暗骂谭少轩,这个土匪什么时候也忘不了给自己找麻烦。但是现在这厮是病号,而且还有谭嗣庆老爷子的特别叮嘱。自己若是饿到了他的宝贝儿子,铁定没有好果子吃。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于是伸手接过了亚玉手里的饭碗,坐到了床边。 谭少轩的唇角扬起,脸上带着一丝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看的亚玉直眨眼睛。有些不大敢相信,整天冷冰冰看人的谭家二少,竟为了四小姐喂他一次饭,这样欢喜? 倒是真想看看自家小姐和这样的姑爷是咋相处的……亚玉悄悄向后退了退,想小心地在旁边看场好戏。 骆羽杉注意到了亚玉的眼神,不由有些不自在起来,偷偷瞥了她一眼,略带羞赧地转转了身子。这丫头,想什么呢。 谭少轩注意到了她的微窘,鹰般的眼睛淡淡扫了亚玉一眼,丫头,二少好不容易想享受下美人恩,你在这看戏,某人哪里敢上台?老爷子咋说的?快走吧。 呃,亚玉咽了咽口水,心里暗地可惜,但却不敢再停留,捂着嘴巴笑了笑轻轻转身出去,还好心地关上了房门。 骆羽杉被她一番举止,弄的反倒益发尴尬起来。正看着碗里的饭不知所谓,谭少轩低低笑道:“杉儿,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我们一起吃饭……” 骆羽杉猛然回神,想起了旁边还有个暧昧元素的制造者、等着吃饭的谭老二,于是忙夹了一块红烧肉,谭少轩侧了脸,张开嘴巴,倒是乖巧的很。看的骆羽杉不由微囧了眉头。 吃了半碗饭,谭少轩开始没事找事。 骆羽杉的匙羹伸出来,他却闭紧了嘴巴,笑着说道:“你先吃。” 骆羽杉看着他自觉很是无语。你用过的筷子、吃过的饭,我吃?那不是间接吃你的口水?不要! 于是,匙羹坚持伸出去,就是不收回来,低声道:“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再吃……” “杉儿,你还饿着,我怎么忍心?你不心疼我心疼呢,快吃吧。”谭少轩说的情真意切,骆羽杉只觉头疼。谭老二,你快些吃就好,不要说的这么肉麻,也不要吃一口看我一眼,好像要把我也吃到你肚子里一样……你知不知道,喂你吃一顿饭,我需要多么厚的脸皮……真是令人尴尬…… 看匙羹一直悬在半天空,骆羽杉就是不收回去,谭少轩无奈,只好张口。自己想享受和杉儿你一口我一口把饭的甜蜜,看来还是很遥远的梦想呢,算了,老婆饿肚子自己比她还心疼,还是快些吃完,让杉儿吃饭吧。天长日久,滴水穿石,我就不信熬不到那一天! 谭少轩吃饭的速度加快以后,很快便吃饱了肚子。骆羽杉装了小半碗饭,放了一点菜,走到客厅,倒了杯水,慢慢吃完。看得谭少轩直皱眉头,杉儿每顿这样的饭量,怪不得觉得她瘦了呢,看来还是要好好看着她才行……话说瘦了的手感和丰腴些哪个比较好呢?躺在床上,恋妻成痴的谭老二不由浮想联翩…… 把碗碟收到客厅,骆羽杉走回床边,看着谭少轩依旧没有睡觉的意思,便低声道:“若是不想睡觉……我先帮你换衣服好不好……”身上的衣服脏了破了,本该早些换的,因为不想动到他的新伤口才没有更换。现在时间久些了,还是换了的好,他也能睡得舒服些。 谭少轩一笑点点头,想不到这一受伤,竟然享受到这些平日想都不敢想的待遇,杉儿要亲手服侍换衣呢。装作没有看到谭少轩眼里带着喜悦的光亮,骆羽杉走到盥洗室拿洗脸盆装了半盆温热的水,拿了几条毛巾,并拿了消毒的药水和纱布以为准备。 轻手轻脚帮谭少轩将脏破的军装脱下来,然后用湿毛巾轻轻帮他擦拭身体。谭少轩一直很是配合和享受,含笑的眼一直没有离开过骆羽杉的俏脸。 被他看的眼神躲闪、脸飞红晕,骆羽杉只好低了头,尽快地擦着。待擦到大腿时,骆羽杉一愣,旋即涨红了脸。 死流氓!大白天地竟然……骆羽杉的脸猛地如火烧一般红热起来,急忙将眼睛移开,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弯腰将毛巾放到了脸盆中,端起水盆头也没敢抬地快步走近了盥洗室。 些微的尴尬之后,谭少轩兴味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新婚九夜,杉儿还是这般羞涩纯净,真是让自己爱地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在盥洗室平息了心跳,骆羽杉走出来,脸上依然留着一抹晕红,发丝微乱,明眸带嗔,那盈盈风姿令谭少轩不由看的再也移不开眼睛。 看她收拾包裹伤口的纱布,谭少轩低低闷笑道:“想不到杉儿做事竟然没头没尾的……” 什么?骆羽杉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微微侧脸看了他一眼,自己都这样服侍了,谭老二还嫌弃没头没尾? 谭少轩斜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帮我擦身竟然不擦完,难道有些地方不需要干净吗?好歹也帮我换了内衣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骆羽杉猛地又红了脸,连飞眼刀剜他也顾不得,便转了头去。手上正消毒的动作却无意中重了一些,谭少轩疼得嘴里一声“嘶”的抽气,骆羽杉心一颤急忙停下手来,心里却暗暗骂到,活该,叫你胡说八道! 一剪刀下去打开伤口的纱布很容易,但是缠新的上去却异常麻烦。因为是伤在背部,为了更好的固定,纱布要从胸前缠过。现在谭少轩又是趴在床上,所以裹纱布时要将纱布团小心地从他身下穿过。最讨厌的是,必须是贴身动作才行。 骆羽杉看了看伤口,恢复得倒不错,也没有再流血,只是疤痕看着有些瘆人。迟疑了一会儿,久到谭少轩也转了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总不能不包扎吧,骆羽杉一狠心,拿起纱布靠到了谭少轩身边。 明白了她迟疑的原因,谭少轩趴在枕上偷偷一笑。这下杉儿你还往哪里躲? 按压着激烈的心跳,骆羽杉不断提醒着自己是医生,将纱布慢慢缠到了谭少轩身上。每缠一圈,就要紧贴到谭少轩背部一次,然后手伸到他身下接住,拉过来接着再缠第二圈。 背上传来的温腻柔软,令谭少轩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一时有些心神荡漾,急忙咽了咽口水,感慨着是美妙的享受也是痛苦的折磨,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想着,便悄悄伸了手出去,若有若无地碰触着骆羽杉纤细的腰肢。 骆羽杉直觉得心跳加速,缠着纱布的手都有轻微的颤抖。心里努力把自己当作医生,但是谭老二明显没有把他自己当作伤患的自觉,这日子可怎么过? 缠好了纱布,谭少轩觉得既心满意足又热火焚身,而骆羽杉身上却出了一层薄汗,额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俏脸红里透白白里晕红,直看的谭老二恨不得登时化身饿狼,扑上去饱餐一顿。 那泛着“绿光”的“狼眼”,看的骆羽杉心里一颤,急忙以沐浴为由躲进了浴室。心里哀叹,这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饿狼回家了,虽说带了伤,却偏偏又不是让他老老实实不敢妄动的大伤。 一番忙乱纠结下来,已经是傍晚六点多。当骆羽杉擦着头发从盥洗室出来,敲门声恰恰响起。 问了一声,门推开,谭永宁和戴美思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口:“二嫂,时间差不多了,您还去吗?” 我可以不去吗?骆羽杉抬眉看了谭永宁一眼。说实话,骆羽杉觉得不去可能还好些。那样的场合,这样突兀的见面,自己心里一直乱糟糟的,没有做好任何见他的准备。该有的表情、该说的话,心里都是没底的啊。 谭永宁因为她的表情微微一怔。二嫂可是不想去?是不是因为二哥受伤了,还躺在床上,心中担心而不想去?心里不由有些为二哥高兴,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二嫂这样挂心了,二哥真是厉害呢。 但再一想,不象啊,平日里二嫂都没有露出一点迷恋或是爱上二哥的样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舍不得,那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听到卧室里谭少轩的声音传出来:“杉儿,你还是去吧,我没事。另外今晚虽说是大不列颠领事馆的宴会,可是其他国家的领事们也会去参加,人比较多,而且有不少的消息流传,你们都去帮着父亲点。” 骆羽杉看了看谭永宁,迅速明白这样的宴会不止是宴会,而是各国直接或间接表达对南方军政府,甚至是对中国一些事件的态度和看法的场合,其中的厉害关系定是颇为微妙的。这样说来,谭嗣庆让精通外语的一些家人参加,便也能够理解了,毕竟上阵还是父子兵。 知道一定要去,骆羽杉便笑着请谭永宁和戴美思在客厅坐,自己走进卧室更衣。因为谭少轩还趴在床上,戴美思和谭永宁便也没有进来,只是在客厅里扬声问候了几句。 谭少轩笑着回答完妹妹的话,一侧头,刚好看到骆羽杉从盥洗室换好衣服走出来。 一件月白缎的短袖旗袍,只在前面绣了一支淡粉的兰,丝边向外扩却不恣肆,勾勒出一抹端雅一抹清高,因为是短袖,所以加了一件半镂空云白花披,随意落在肩上。然而最吸引人的,却不是这套做工极为精美的衣衫,而是眉目如画上那抹似笑非笑淡淡的妆容。 略有些清减的骆羽杉在谭少轩眼里看来,恍如一支莲荷般逸着幽香淡远,若是可能,真想将这样的杉儿藏在房中,藏在心里,任是谁也不许看到才好。 他的目光令骆羽杉脚下微微一顿,迅即低声道:“我们走了……你……” 谭少轩点点头,看看她轻轻笑着说了声:“再见。”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微低了头走出来,和谭永宁、戴美思一起下楼上车。 车队驶上云飞路,骆羽杉方才注意到,与前些年不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洋人的专属地盘。不少外国驻凌州的使领馆,如美国、日本、荷兰、俄国等都已经建起了具有自己国家特色的建筑。 周边还有许多别墅式的小洋楼,隐现在围墙之后。树枝从墙头上伸出来,绿荫覆盖在人行道上,没有人潮涌涌的热闹,只有幽静、古朴,与闹市凌州恍然两个世界。 路灯幽幽,照着不宽的街。色泽深暗,融进夜色中,似乎一点一滴涂抹着这座城市的忧伤。 外国用强权把这个城市、甚至中国切割得支离破碎,这些建筑浸透着城市的记忆,有酸痛,有无奈,也有屈辱。这些以新技术、新科技装点的帝国的威严,压制着东方这座城市,在寂静的夜晚依然那样明显。 依照1842年签订的中英南京条约,凌州被开辟为中国五大对外通商口岸之一。英国、美国和法国陆续在此设立居留地,并逐渐演变成独立于中国地方政府行政与司法管辖权之外的租界。 此后,在凌州形成了两个租界与中国地方政府分割管理的局面:以英美为主的公共租界区和法租界区,开埠后的凌州迅速成为远东最繁荣的港口和经济、金融中心,被称为“十里洋场”租界的存在使得凌州多次避过了战火的波及,享有实际独立的地位和充分的国际联系,带来了异样的繁荣。 其后军阀当道,政府几近瘫痪,社会呈现一片无序混乱的状态。然而就在这时,凌州的租界却如国中之国,独享着一份特别的平和,甚而,在经济、人口等各方面都进一步加快了其发展的速度,呈现出别样的繁华。 大不列颠驻凌州使馆设在英资建设的国际饭店,所以“辞旧迎新”的宴会便设在国际饭店的宴会厅。 谭嗣庆一行到达时,国际饭店门前已经停满了各式汽车,看来参加的宾客的确不在少数。 门前的警卫见到谭大帅一声令下,整齐划一地立正敬礼。一身长袍、手里一根文明棍的谭嗣庆笑着扬手示意,带了身后的副官、秘书长、还有骆羽杉等人一起走了进去。 今晚因为参加宴会的人物身份尊贵,所以国际饭店谢绝了所有的对外营业,奢华宽敞的大厅里都是西装革履、一身锦绣的男男女女,旁边是各国领事馆自有的戎装卫士。 看他们的制服,骆羽杉依稀认得美国的、英国的、日本的、比利时的、德国、法国的,似乎还有荷兰和俄国等。想不到一个凌州竟有几十个国家的使领馆在此,难怪谭嗣庆会叫了他们一起,应付起来的确不容易呢。 军政府外交部部长顾成均等人站在二楼宴会厅门口,正和德国特命全权公使陶德曼在说着什么,年轻的翻译官脸上带着笑容,低声作着补充。 见到谭嗣庆的身影,顾成均急忙和陶德曼点头示意,快步走过来和大帅打招呼,并低低声说了什么,谭嗣庆点点头,一行人走进了宴会厅。 场面看上去颇是纷乱,但骆羽杉细细观察,却知道这里乱中另有乾坤,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亲疏远近在和谐融洽的外表下,怕是分的清清楚楚。 主客到齐,大不列颠驻凌州原特命全权公使贾德干上台致辞,对自己在凌州两年来的工作向军政府表示谢意,并郑重介绍接任者查尔斯公爵,接着是查尔斯的致辞,对来到东方表示兴趣,希望能与大家友好合作等等。 接着谭嗣庆做了简短的答词,由谭少轶做的翻译,他流利、地道而风趣的伦敦英语令初次相见的人都赞赏不已。谭嗣庆带笑的眼光看了看儿子,很快地结束了讲话。 下面便是例行的酒会时间。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各式酒水和点心的侍应,在人群中小心恭谨地穿行着,人们和熟识者打着招呼,查尔斯公爵当然是先来和主人家打招呼。戴美思和骆羽杉的出现,令他十分感兴趣,对谭嗣庆领导的南方军政府也迅速有了别样的好感。 骆羽杉虽然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悸动不已,眼睛很迅速地扫过周围,却没有发现威廉姆的身影。虽然知道他不可能不出现,但心里却为这短短的推迟而稍稍安定了一些。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处一阵喧哗,众人齐齐转了头看去。 原来是军政府要员、考试院院长汪成潮一身长袍马褂、摇着四方步走进来。他颇是复古的样子惹得几个洋人直笑,而且颇是没有礼貌地评头论足起来。 汪成潮看了他们一眼,没吭声。随手从旁边的报纸架子上拿起了一份英文的《新报》。 几个洋人见状,越发地哄然大笑起来,有的还低声笑道:“真是土老冒,连ABC都不懂,还装模作样看报?拿倒了也不知道呢。” 围观和注意的人越发多起来,骆羽杉也好奇地看着那个传说中的“汪古董”,这样的场合若是丢脸,丢的可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个国家啊。悄悄看了看谭嗣庆,却见他只是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个老汪……”并没有着急或者生气的迹象,不由越发的不解。 汪成潮眼皮也没抬,等那几个洋人笑够了,才慢条斯理地用纯正的牛津腔慢悠悠说道:“这英文也太简单了些,不把它倒过来看,有什么意思?” 几个洋人闻言大惊,忙红着脸道歉,周围的外交官也纷纷笑着和汪成潮打招呼,气氛很是融洽和热烈。 骆羽杉也不由地微微一笑,这汪院长倒是个有意思的老头。 “susie?真的是你吗?”突然,旁边有人似乎在低唤自己的名字,骆羽杉微转了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却登时凝滞。(未完待续) 日思夜想的人 自然是威廉姆。 威廉姆显然没有想到竟在酒会上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所以很是激动,心跳似乎失去了正常的节奏,因为惊喜转瞬间脸上的笑容便如夏日艳阳一般灿烂起来,刺痛了骆羽杉的心,也耀花了她身旁谭永宁的眼。 看着英俊男子没来由的激动,和二嫂明显的愣怔与略微不自在,谭永宁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们,这二人间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什么东西。 欣喜的威廉姆和不知怎样开口的骆羽杉,都没有说话,对眼前的男子莫名心生好感的谭永宁有些耐不住了。于是看了看直愣愣看着威廉姆似乎惊讶到不知说什么的骆羽杉,又看了看威廉姆,笑着招呼道:“嗨,你好。我是谭永宁,您和我二嫂认识?” “哦,您好,我是威廉姆。什……什么,二嫂?她是……”威廉姆回过味来登时一愣。 谭永宁有些好奇和不解看了看他:“是啊,这是我二嫂,你们……认识?” “嗯,认识,威廉姆他是我……”骆羽杉抢过了话头,话语一顿,看了威廉姆一眼,旋即移开了目光,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同学的哥哥。” 威廉姆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清丽如昔、表面上情绪平静的骆羽杉,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Susie的手交叠在身前,因为用力小巧的关节隐隐有些发白,她似乎在克制隐忍着什么。 骆羽杉的心在剧烈跳动着,只有她自己知道,交握的双手指甲被用力掐进了掌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在谭永宁注视的目光中,一双黑亮的眼眸微微抬起来,看着淡淡发愣的威廉姆,无数话语只化作了羽睫轻轻的颤动。 Susie,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女子的二嫂?你真的……结婚了?你真的把我忘了?susie,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不是那种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人啊……威廉姆线条柔和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轻轻闭了闭眼睛,暗暗叹了口气。 威廉姆,对不起!我……我有说不出的苦衷……对不起……蝴蝶翅膀般的长睫,轻微颤动着,那双眼睛里表达出的无奈和黯淡令威廉姆心里一恸。 是的,你一定是如报纸上所说嫁给了大帅府的少帅了。那个人真的是你?怎么,你羡慕权势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话也和我不说?你不会不爱我,送你回国走的时候我们还商量要去杉树城堡度假……susie,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告诉我啊,说不定我可以处理的……威廉姆热切地注视着眼前的心上人。 威廉姆,真的对不起。我有迫不得已,我的家族就要因为我而毁掉,你说我能怎么样?威廉姆,弱水三千,不止一瓢,你千万不要以我为念……骆羽杉微微回避了他的注视,淡淡垂眸,心里带着哀伤的不知名情绪泛滥成灾。 眼神交汇,二人都是无言。半晌,威廉姆忽然轻轻扯出一个微笑:“susie,很高兴又见到,改天能去拜访吗?lily有话要我带给你。”susie的眼睛里,是无言的难过的歉意,这件事一定有原因,她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她身旁的女子目光灼灼,她或许是什么也不方便对自己说。 威廉姆似乎迅速明白了骆羽杉的处境,所以按压下心中的情绪恢复了正常,有些解围地问道。 骆羽杉点点头:“嗯,好久不见,改日见面再详谈……” 谭永宁感觉的出来二人间的氛围有些异样,但因为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便也不会立即向事实那个方向去猜,只是认为以前认识的人,隔了许久再见,所以情绪有些激动罢了,哪里知道二人的心海已经翻过无数浪涛。 略略平静了下情绪,骆羽杉才细细看了威廉姆一眼,见他仍如往日般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眼神也一如既往地温暖,但心里却明白,结在自己心上的茧子,却再也不能肆意地抽出爱的丝来。 威廉姆微微侧转了脸,将眼中升起的情绪淡淡掩盖。 早晨的阳光,把泰唔士河口染成了一片金红,远处的海便如玛瑙般闪着华贵的光彩。汽笛声逐渐清晰,一声长一声短地从水面飘来。 船就要起航了,水手们忙碌起来。威廉姆在船舷上向来送行的父母招着手,既难舍又期盼,心情有些难以平静。为了心中的佳人,自己即将展开奇妙的东方之旅,等待自己的会是susie含笑的脸,风姿楚楚的回眸吗? 地中海信天翁拍击着硕/大无朋的翅膀,声声叫着从船舷边掠过,威廉姆觉得自己的心也让那些翅膀带到了海天深处,带到了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 那时,自己曾来给susie送行。她一身白衣胜雪,明净如水,手扶着栏杆向自己告别……仿佛还是昨天啊,怎么再见就已经物是人非罗敷有夫了呢? 去国万里,见面却是这样的无奈和震惊,自己的心已经没有了痛的感觉……若是失去了她,心中的爱也将万劫不复啊,在这个晚上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飘渺的未来? 威廉姆只觉得心里如浪卷涛飞的英吉利海峡般难以平静,自己有那么多的话要对susie讲,有那么多的思念想告诉她,可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份,能说什么? 看着眼前益发清隽的女子,威廉姆只想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到曾经的承诺,曾经的美好渴望,还有与生俱来的淡淡默契。 轻轻的乐声里,曾经的康河似乎已经消失,留下的是让他心惊的无奈和歉然。威廉姆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有些黯然神伤地轻声告辞,他需要一个无人的地方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看着他挺拔却有些孤单的背影,骆羽杉微低了视线。只觉惆怅和淡淡的心痛已经淹没了自己,心里纷乱的没有了其他感觉。 谭永宁很有好感地注视着威廉姆离去,洋人自己见的不少,但他无疑是算得出类拔萃的。无论是英俊的相貌,还是高雅的举止。有人说贵族需要三代人才可以培养出来,这男子绝对是身份不低和有故事的。 看了看骆羽杉,刚想问问威廉姆的情况,转眼间却发现旁边父亲那里似乎有什么不妥。 一个日本人正在和谭嗣庆谈着什么。那人是典型的东洋人模样,身量不高,很敦实,眼睛不大,灼灼有神似乎要瞪出来一般,身板挺得笔直,趾高气扬的样子令人心里顿失好感。 “那是日本领事馆的公使佐藤,一肚子坏水。上次,南大营有两名兵士在租界被日本人无故打死,事后这个佐藤调停,压着政府的要求不理,硬是只给了士兵的家属一人赔了一百块大洋了事。父亲很是生气,下令说:‘碰到他娘的鸟日本人,你们也给我打,我们也有钱!’”看骆羽杉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形,谭永宁低声说道。 骆羽杉看了谭嗣庆一眼,想不到这大帅在大事上还真有些气概,不由问道:“那真打了?” “嗯,本来有些日本人就欠揍,在中国横行霸道惯了,命令一下,士兵们很快打死了十二个一直在南城无恶不作的日本人,这个佐藤就跑来找父亲,提出抗议。”谭永宁点点头,很是解恨的样子说道。 “那父亲怎么说?”骆羽杉问道,这样的外交事件,粗线条的谭嗣庆会怎么处理? “父亲说了,现在国内战乱,凌州治安有些不好,土匪乱杀人,他也没办法。结果佐藤这家伙提出要求,说军政府必须:一、惩办凶手;二、公开道歉;三、赔偿;四,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谭永宁拉了骆羽杉的手,一边慢慢向谭嗣庆和佐藤那边凑过去,一边继续说道。 日本人真是过分,骆羽杉看了看她,这样的条件谭嗣庆如何答复? “针对佐藤提出的四点,父亲答复说:一、土匪杀人,跑了,既然抓不到,谈何严惩?二、不关我军政府的事,我为什么要道歉?三、战局很乱,土匪很多,没有办法保证以后不发生类似的事;四、至于赔偿,可以!按照日本人打死一个中国兵一人赔一百块大洋计算,那十二个日本人,可以赔偿一千两百块。”谭永宁认认真真地模仿者谭嗣庆的神态说道,看的骆羽杉一怀愁绪中也不由淡淡一笑。 “佐藤能善罢甘休?”骆羽杉看了一眼那个日本人,轻声问骆羽杉道。 “他又能怎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叫他们作恶在先的?佐藤生气也无可奈何,此事于是不了了之。不过从那以后,经常找点小麻烦倒是真的。”两人渐渐走进了谭嗣庆身边,谭永宁放低了声音道。 两个人已经可以听到谭嗣庆和佐藤的谈话,原来两人正在说着谭少轩。 “在下的消息说,少帅昨夜赶回凌州,身受重伤,所以特地慰问一声,我们大日本的医术是不错的,大帅若是有什么需要,不妨直言,在下一定鼎力相助……”佐藤的中国话说的非常流利,表达准确意思明白的话令骆羽杉不由一怔。 这家伙说出这些的意思是不是想向谭嗣庆和军政府示威,他们日本人的消息是很灵通的?或者说,警告谭嗣庆和军政府他们掌握着所有这边的动向? 正想着,听到谭嗣庆淡淡一笑道:“呵呵,老二昨晚确是回来了,但却没有发生什么佐藤先生所讲的重伤,这是我的二儿媳,如果老二受伤了,她还能跟着我来参加酒会?”谭少轩示意地看了一眼骆羽杉,骆羽杉闻言便淡淡笑着落落大方地向佐藤施礼打招呼,谭嗣庆接着说道:“我这个儿媳便是伦敦大学医学院回来的,医术倒也说得过去,谢谢佐藤先生的好意。” 谭嗣庆的话似乎有些出乎佐藤的意料,小眼睛转了转,接着笑道:“是吗?那少帅怎么没有来?查尔斯公爵可是履新呢。” 这个佐藤真的令人讨厌,骆羽杉不由微蹙了眉头。转着话的说谭少轩不来,要么是受伤,要么是不给新上任的英国公使面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谭嗣庆不动声色,依旧笑着淡淡说道:“老二昨晚回来的迟了,今早尚有些公务亟待处理;怎么,佐藤先生觉得在下来,还不足以贺公使先生履新吗?” 佐藤忙一个日本式的略略弯腰,笑着道:“哪里,哪里,大帅大驾光临,足以证明军政府与大英帝国关系之亲密,在下理解。不过在下对年轻有为的少帅异常敬佩,渴慕一见,宁——曹之战着实打得漂亮,可谓英雄出少年,前途无量啊。” 看来佐藤是把准了谭少轩受伤,一定要谭嗣庆露出点什么马脚才肯罢休。 “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佐藤先生过奖了。”谭嗣庆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鹰般的眼神一闪即逝,骆羽杉看的出佐藤这样穷追不舍他也颇有些恼了。 佐藤还在滔滔不绝地纠缠着,表达着他对谭少轩的赞美,正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略略低沉的声音含笑传过来道:“想不到佐藤先生这样看得起在下,不过来晚了一会,就着急了?” 正是本该躺在病床上的谭少轩。 骆羽杉闻声抬头,见一身戎装的谭少轩正笑着和周围的人打招呼,不由微微一愣。这家伙背上还有伤,怎么来了? 谭少轩明显和各国领事都很熟悉,打过招呼后来到了佐藤伸显面前,薄唇淡淡扬起:“不知佐藤先生急着见在下,有何指教?”说着,微微侧转了脸,冲骆羽杉扬唇淡淡一笑。 他背上的伤……骆羽杉心里一沉,注意到谭少轩的动作微微有点难以觉察的缓慢,便明白那样新鲜的伤口,这样挣扎了起来一定是十分痛的。于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站到了谭少轩身边。 谭少轩对她轻轻点点头,淡淡一笑。 佐藤也明显一愣。自己的情报不会有错,怎么……难道真的是情报有误? 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佐藤伸显忙说道:“少帅身体无恙,在下很是高兴。指教不敢,倒是有个问题请教。” 谭少轩微微低头看了看他:“公使先生请讲。” “我大日本与中国一衣带水,东亚共荣理所应当。最近敝国新内阁上台,有意向北方的山东派驻部分兵力,保护日本侨民。不知少帅对此有什么看法?”佐藤很轻松自然地说。 明明说的是派兵侵犯他国领土的恶劣行为,但他的态度看来却是那样理所当然,这人竟是不要脸到如此地步。听得骆羽杉情不自禁蹙起了眉。 谭少轩不为人注意地悄悄伸手过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旋即放开,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心中不觉一宽,看着他薄唇微扬略微放大了声音认真地对佐藤和旁边的外交官说道:“西方有位圣人,名叫耶稣。他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耶路撒冷,是基督教的圣地,任何人都不能侵犯。在场的诸位先生、女士是否同意在下的这种说法?” 众人虽然不明白他这番话的目的,但话却说的没错,于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谭少轩看了看大家,接着说道:“我们东方也有位圣人,名叫孔子,不仅在中国,就连日本也承认他的圣人地位,您说对不对,佐藤先生?” 孔子在日本国内的地位,佐藤无法否认。所以虽然已经想通了谭少轩可能会说的话和得出的结论,佐藤伸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表示赞同了。 谭少轩看也没看他,环视一周,朗声说道:“山东是孔子的故乡,是中国的圣地,也就是所有认为孔子是圣人的人心中的圣地,理所当然是不容侵犯的。日本侨民在圣地被不公平对待了吗?竟然需要贵国出兵保护?” 佐藤伸显想不到谭少轩转了一大圈竟然这样把自己堵在了“孔子门前”,不由有些尴尬地哑口无言。 谭少轩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说声“失陪”拉了骆羽杉的手去和其他各国使节打招呼、敬酒。谭嗣庆则和佐藤伸显打着“哈哈”转圜气氛:“老二年幼,出言无状,这香槟不错,佐藤先生,请。” 骆羽杉被他刚才的义正词严“唬”得有些愣神儿,风流不羁的谭老二经常出人意料、词锋锐利。三言两语说的佐藤无言以对,自己听了心里也不禁为之自豪,所以被他拉住手竟然忘了挣脱。回过神来时却感觉到他的手有点轻微的颤抖,于是心里明白,背上的伤对他的影响并不像看起来的这般轻松。于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谭少轩的手,随了他向各国使节敬酒。 从楼上下来的威廉姆在楼梯口看到了这令自己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的眼睛被那两个身影刺痛,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子英伟,女子俏丽,他的左手紧握着她的右手,而且他们靠得很近,走的很慢,时不时男子便微侧了头,很是疼爱地注视她一眼,而她,眼中满是关切,有时甚至自觉得向他靠近了些……不管从哪里看去,都是一对璧人…… 威廉姆只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他有些不敢相信,susie不是见异思迁的轻浮女子,就算和自己无缘,她也不会没有一句话交代啊,这让自己如何去相信,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佳人有夫,嫁得不是自己。 威廉姆只觉得自己在冰与火的深渊中挣扎着,真的想冲上去问个明白,你给我个解释啊……但是却只能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己是大英帝国的外交官,要顾及国家的脸面…… 站在楼梯上半晌,威廉姆终于平息了汹涌的心潮,慢慢走进了宴会厅。谭少轩和骆羽杉正在与查尔斯公爵聊天,少帅的英俊倜傥、少夫人的美丽端庄和留学伦敦大学的经历,都令查尔斯对这对夫妻刮目相看。 原来是他。那个在泰唔士河上双目炯炯注视着susie的二少,想不到他就是南方军政府的少帅!susie的回国和闪电般的出嫁,可是他在后面操纵?要说susie那么快、那么容易便喜欢上他,自觉对骆羽杉有些了解的威廉姆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无法相信。 威廉姆微微皱起眉头,从侍者的托盘里端了一杯香槟,慢慢走了过去。 骆羽杉先发现了他的身影,看着威廉姆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想从谭少轩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谭少轩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微微侧目,视线从她脸上扫过,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威廉姆。 握了骆羽杉柔荑的手上一紧,唇角轻扬,在查尔斯拉过威廉姆作出介绍之前,谭少轩淡淡一笑:“好久不见,威廉姆先生,欢迎来到中国,来到凌州。” “记得读中国的诗词,有句话在下记忆深刻,谓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庆幸终于来到了中国。”威廉姆微笑着看了看骆羽杉,susie,这句诗词还是我们谈论东方文化博大精深时所讲,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它的深意,花落多是无奈,燕子却依然可以归来,susie,请告诉我燕子归来之后的遭遇可好? 谭少轩闻言依然淡淡笑着:“威廉姆先生的中文造诣令在下佩服。中文中的确有这句千古名句,但是却也有‘欲去寻春去罗迟,绿叶成荫子满枝’的句子,季节已过,如之奈何?威廉姆先生既然来了,不妨好好研究研究中国的文化,一定能有新的体会。” 你小子在杉儿这里学了不少东西啊,来我这里显摆!谭少轩挑眉看了骆羽杉一眼,花落去就是落了,再想着什么燕子归来,小心老子一生气百发百中了他!杉儿,自觉注意你的眼神儿,别有的没的,挂在那洋鬼子脸上,二少我不够英俊吗? 骆羽杉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不由自主轻轻移开了视线。这两人各自话里有话她自然听得明白,但是,这样的场合,他们那样的身份,自己能说什么?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去哪里找个安排处?唯有趁谭少轩不防备时悄悄将手抽了出来,稍稍退后一步,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他的背,心里低低叹了口气。 谭少轩看向骆羽杉的眼神,让威廉姆微蹙了眉头;但susie抽出手来的动作,却让威廉姆心里忽然轻松起来,他曾与susie相恋,自是明白心中有爱的骆羽杉会是什么样子。原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不是susie变心,而是其中另有缘故?想了一想看着骆羽杉温暖一笑,转头说道:“查尔斯,这是我在伦敦时就认识的好友susie小姐,以后请多关照。” 查尔斯正在一旁笑看着几人用中文对答,威廉姆突然的介绍令他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又有了新的迷惑,威廉姆拜托自己关照这位少帅夫人?这话听着似乎别有一番味道啊。 谭少轩的脸色如常,鹰一般的视线转瞬即逝。心里却低低哼了一声,我二少的媳妇要你献什么殷勤? 不管心里想着什么,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接下来两人的神情越发地自然起来,三个男人似乎谈笑颇欢地说着对东方的感受,唯有骆羽杉有些坐立不安。威廉姆关切、探寻的注视,谭少轩似有若无带着笑意的目光,都令她极不自然。于是便微低了头,不再理会,只是轻轻抿着杯中的香槟。 “susie,好久不见,敬你。”威廉姆微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酒杯,susie,我知道你定有难言之隐,我就不信,凭我大英帝国外交官的份量还怕了他少帅不成?英国人自有英国人的坚持和倔强,我不会这么容易便认输放弃,只要你愿意,我很快便会弄明白这中间发生的事,回到你身边来! 骆羽杉抬头,看着威廉姆温暖的眼神,若有所悟带了一些喜悦和坚持的神态,轻轻一笑,淡淡举杯。威廉姆,人已成各,今日非昨,但愿你能想得开,不要为了已经过去的曾经影响你的前程。 Susie依然还是上次送她上船时的susie,只是温柔的明眸中多了几分沉郁,眉梢眼角多了似有若无的淡淡风情。威廉姆忽然觉得平日喝在口中浓甜馥郁的香槟,此时多了一抹飘然而逝的苦涩,品着那份苦涩,看着一直心爱的女子,他的心意却更加的坚定起来,都怪自己,susie回国自己只顾了公务竟没有关心和关注她,以至有今日之痛。 谭少轩一边和查尔斯聊天,一边似是无意地看了骆羽杉一眼。这次自己看的很明白,威廉姆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在杉儿心里,是有一定份量的,自己想拥有整个的她,她完整的心,还需时日和努力。 酒会很快结束,大不列颠使领馆还安排了舞会,谭少轩以军务在身为由,提前退场。看了看骆羽杉,谭少轩淡笑着问道:“杉儿,你和我一起走吗?” 谭嗣庆闻言瞥了一眼儿媳,却没有说话。但骆羽杉已经明白了这爷俩的心思,一个一定要拖着自己,一个心疼儿子,若是自己不走,就是自寻烦恼。 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威廉姆,无声点了点头。灯光下那个身影那样清晰,而且因为脸上信任和理解的笑容使得周围似乎也变得明亮起来。 谭少轩若有所思地扬起唇角,又握了她的手,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谭少轩向车子里坐进去的动作有些缓慢和不灵活。因为他拉了骆羽杉一起,旁观者便以为是小夫妻在耍花枪。光天化日之下也要这般暧昧,骆羽杉心里很是不悦,等到坐下去抬头看到了谭少轩额上冒出的细细汗珠时,才顿悟他拉了自己一起是为掩饰因为受伤而造成的僵硬。 车子启动后,谭少轩依旧坐得笔直,骆羽杉看着他紧抿的薄唇,不由自主地低声问道:“很痛吗?” “还好。”谭少轩低声回答,看到她有些担心的眼神,似真似假地又加了一句:“没有看到那个燕归来时痛。” 骆羽杉斜睨了他一眼,还有心思说这些,看来的确是不够痛,心一横转头看着窗外不再搭理他,谭少轩扫了她一眼唇角勾出一抹苦笑,没有再说话。 车子速度极快,直接开回了大帅府。谭少轩慢慢从座位上下来,扶着车门却一时没有动。骆羽杉向楼里走了几步,看他不动,有些不解地转身看了他一眼。 灯光下,谭少轩的脸色似乎有点苍白,想到他刚才脸上的汗珠骆羽杉心里不由一惊,忙疾步转回来,看了看他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 “杉儿扶我上去,可能伤口又裂开了。”谭少轩看着她轻轻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看他伸了手臂出来,骆羽杉只好任他将左臂搭住自己的肩膀,两人慢慢走回楼上。把谭少轩扶到床上趴下,骆羽杉赶紧到盥洗室把手洗干净,接着拿过纱布、消毒药水等物,轻轻打开了谭少轩的衣服。 看来他走之前又让蔡医生细细包扎过,绷带比之前厚了几倍,饶是如此,殷红的血还是透过绷带渗了出来,内衣上也染着红色,再晚一会儿回来就可能透过外面的军装了。 一定是伤口崩开了,骆羽杉心里一跳,手也不由自主地一颤,贝齿轻轻咬住嘴唇,极快手地把被血浸透的绷带剪开取了下来。 原本已经结了硬皮的伤口已是血淋淋的,骆羽杉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附近的血迹等擦拭干净,动作很轻柔,谭少轩却依然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疼吧?叫你死撑着到处跑,活该!骆羽杉心里暗暗腹诽,有些想不通这样的伤他为什么非要撑着去酒会?难道是为了日本人?手下的动作却益发地轻了。(未完待续) 怎么出手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精神有些不济,这次谭少轩没有整古搞怪,很是乖顺地任骆羽杉缠好了绷带和纱布,换了睡衣。 骆羽杉收拾好脸盆、镊子等物,转身进浴室洗浴更衣。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多了些,骆羽杉有些神思不属。心不在焉地慢腾腾洗完换了衣服出来,却看到谭少轩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男子,骆羽杉微微有些愣神。 他的薄唇紧紧闭着,灯光下带出一抹异样的倔强,颌下的短髭已经刮过,显得干练而精神;似乎因为了伤口的疼痛,剑眉微皱着……骆羽杉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些看不懂他。这样的一个男子,强取豪夺会是因为喜欢自己?但是爱又怎么可以这样强硬专横?若是不爱,他又为何非自己不娶? 骆羽杉抚了抚额头,暗暗舒口气。威廉姆的出现把深埋在心中的过往打开来,摆到了自己和谭少轩面前,摆到了这桩强取豪夺、结缡不到一个月的婚姻面前。将会对自己和谭少轩两个人或者说三个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自己想不明白。谭少轩是个极其霸道的人,自己和威廉姆的过往他心知肚明,他会怎么看,怎么出手? 倒了杯水,骆羽杉走到沙发前坐了,捧着杯子有些发愣。或许该庆幸他已经睡了,免了自己在心绪这样繁复的时候面对着他……想想便觉得既可悲又可笑,自己被逼嫁入帅府,在曾经的恋人和现在的丈夫之间身不由己神思兜转;而谭老二,折断自己的翅膀把自己绑在身边,上了前线却又风流不羁左拥右抱,这个霸道的男人,有权有势的少帅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越想越多,越想越乱,骆羽杉只觉得心里异常的烦躁,有了白天的经历,也怕吵醒了他还要面对,所以骆羽杉一直窝在沙发上没有动。夜深了,便以手支着脸颊靠在沙发上慢慢睡了过去。 睡到不知何时,听到谭少轩低低声叫着“杉儿”,骆羽杉惊醒过来,急忙起身走过去。 却看到谭少轩依旧紧闭着双眼,似乎是梦靥。骆羽杉稍稍放下心来,打开了床头的大灯,却看到他脸色有些潮红,心里一沉,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 手下火热,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伤口二次开裂造成了感染。现在医学界还没能掌握一种高效治疗感染且副作用小的药物,只好中医西药一起来了。 骆羽杉疾步走到楼下,叫醒了亚玉,让她去找蔡医生,并到药房拿一些猴耳环和云南白药过来。 睡到朦胧的亚玉听了也是一惊,急忙答应着去了。 蔡医生很快就到了,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重新作了治疗方案,亚玉也端着煮好的药走了上来。骆羽杉细细地给他洗了伤口,敷上药,想给他喝药却见谭少轩昏昏沉沉趴着。无可奈何看了蔡医生一眼,蔡医生却只是抿起嘴来似笑非笑地回视了她一眼:“少夫人小心看护,我再去弄点药来。”说着便走了出去。 骆羽杉无奈,想了想只好找了一只大些的注射针桶,消了毒后拔下针头将药抽进去,然后慢慢喂到谭少轩口中。少部分喝下去,大半却流了出来。喂了半天才好歹喂了一些。 骆羽杉叹了口气刚要起身去放药碗,谭少轩又低低地叫了声:“杉儿……” 骆羽杉忙看了看他,轻轻问道:“我在,你想要什么?” 谭少轩却依旧睡着不再说话,搭在床边的手动了动,好像找什么东西。骆羽杉看看他叹了口气把手伸了过去。 谭少轩握住,似是满足地勾了勾唇角,接着昏昏睡去。 骆羽杉有些不自在地把碗递给亚玉,自己无声在床沿坐下来。这下更麻烦了,伤口感染害得自己也十分担心起来。 亚玉收拾好药碗和纱布等物,下去接着煲药,骆羽杉靠在床头,就那样握着谭少轩的手,时不时给他擦擦额上的汗,用酒精和冷水擦拭全身,轮换着给他物理降温,祈祷他尽快退烧。老爷子要自己照顾他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不是找麻烦? 这家伙真是的,好好的半夜三更从前线偷偷跑回来,回来就回来吧,又带伤去什么酒会,如果担心自己,那索性不让自己去、守着他好啦,偏偏装大方,又不放心要跟着来,现在好了,发烧了吧?骆羽杉一边往他大腿上擦着酒精,一边暗暗腹诽,一颗心吊着,不骂他埋怨他似乎难以定下来。 想着想着,一回神却愣了。自己心里真的这样想? 手上的动作缓下来,骆羽杉觉得心里乱糟糟,完全没办法想明白自己的心。叹了口气,接着手下的动作。 天亮了,听说谭少轩伤口感染人在发烧,连谭嗣庆也有些着急起来,过来看了一次,嘱咐骆羽杉小心照顾,二姨娘看着她更是又心疼又着急。兄弟姐妹陆陆续续过来,都被二姨娘挡在了客厅里,谭永宁似乎有什么事,坐了半天见骆羽杉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才有些怅然若失地离去。 这天骆羽杉什么也没顾上,一直呆在卧室里看着谭少轩,上药、喝药、擦汗、降温,蔡医生虽然找了其他进口的药回来,却都不是立即见效的,所以谭少轩的烧还在持续。 时间流逝骆羽杉心急如焚,高烧不退,就证明炎症还在持续,时间越长情况便越不妙,是以茶饭难以下咽,觉也睡不着。看的二姨娘都有些惶惑起来,不是说这四小姐对老二一直冷冷淡淡吗,怎么这会儿急得不眠不食唇边的泡都起来了呢? 第二天晚上,骆羽杉又是一夜无眠。直到早上,才困倦不堪地趴在床边昏沉入梦。 谭少轩醒了过来,头一歪便看到了发丝凌乱、脸色有些苍白、小脸似乎又瘦了一圈的杉儿。手轻轻抚上她的青丝,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心疼,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正想着,亚玉悄悄走了进来,看到谭少轩醒过来不由开心地低声问道:“二少,您醒了?您早就该醒了,再不醒可要累死我家小姐了……” 骆羽杉轻轻动了动,谭少轩忙竖起食指示意亚玉小声些,亚玉吐了吐舌头,赶紧点点头,随即走出去报信,过了一会端进来一碗鱼片粥:“这是四小姐特别嘱咐的,粥里放了新鲜的鱼片和香菜,容易消化又美味营养,姑爷,要不要我……帮您?” “不用,你放过来就好。”谭少轩指指匙羹,亚玉心里暗笑,原来二少自己不是不可以吃的,那天要小姐喂是故意的呢。 谭少轩趴在床上,侧着脸有些艰难地慢慢吃完粥,门外二姨娘也走了进来,看到他颇有精神的样子,欣慰地拍了拍胸脯,低声道:“哎呀,可是好了,这次把老爷子也吓得不轻,昨儿个晚上也没怎么睡呢……这一天两夜可是辛苦羽杉了,守着你寸步不离的……你们也轻点儿,我先走了,让羽杉睡会儿吧。” 亚玉送了二姨娘出去,接着吩咐厨房继续准备粥品。鱼片粥是四小姐的最爱,看样子姑爷也喜欢,不多准备一些,等会四小姐睡醒了可要饿肚子呢。 喝了一碗粥,谭少轩觉得身上好受多了,看着趴在床边的骆羽杉心里一阵温暖。不愧自己爱到心里去的小人儿,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但愿杉儿能快快打开心结,两情相愿,低头一针一线,感受花好月圆的安定与洁净。惟愿俗世安稳,岁月静好。若能这样爱着一世相守,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呢。 想着想着,唇边挂起一抹微笑,握了骆羽杉的手,也静静睡了过去。 趴着睡得很不舒服,骆羽杉醒来,先动了动压在身下有些麻痹的右臂,一抬头发现谭少轩正唇边挂着温暖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看着他虽说脸上有点淡淡的红色,精神却很不错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喜,骆羽杉急忙问道:“你……你醒了?还发不发烧?” 谭少轩拉拉她的手,戏谑地说道:“喏,我的手就在这里啊,骆医生请看。” 骆羽杉低头,迅即晕红了脸,甩开他的手,有些放松有些喜悦有些羞涩地横了他一眼,心中大石落地,谭老二终于没事了。 赶紧起身拿了药给谭少轩喝下,接着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饿不饿?几天没有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我让他们拿吃的来——” 谭少轩看着她急急便要转身,忙笑着说道:“我醒了有一会儿了,已经吃了鱼片粥,你该饿了吧?”看着那双明媚的大眼睛下因为熬夜有了淡淡的阴影,谭少轩心中既甜蜜又心疼:“让她们拿饭来给你……” 正说着,亚玉听到房里的动静,轻轻推来门来看,见是骆羽杉醒了,笑眯眯道:“四小姐,您洗手吧,我把粥端上来。”说完转身去了。 这次的粥是两大煲,既有粤地风味的生滚鱼片粥,也有本地的菜干猪骨粥,亚玉盛了一碗,骆羽杉接过来端着走到床前:“你还喝吗?” 谭少轩点点头笑着道:“你先吃,吃完了再喂给我就好。”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亚玉心里不住的偷笑,姑爷还骗四小姐呢。也不点破,手下的动作不停,又装好了一碗。 有了那天的经验,骆羽杉知道谭老二的惫懒和无赖,便也不再多说,自己坐下来静静吃完粥,才坐到床前,一匙一匙喂了谭少轩。 嘴里的粥是什么味道,谭少轩完全没有感觉,只觉得杉儿沉静雅致的俏脸越发的耐看,贤淑温柔的风姿令自己嘴里不管吃到的是什么都是甜甜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挂起了笑容,看的骆羽杉有些不自在。 剩了最后一匙,骆羽杉低声问他:“还要吗?” 谭少轩扬唇一笑,刚要讲话,却听到外面有人笑着说道:“二哥,你这次受伤也算是值了,二嫂日夜辛苦细心照顾不算,竟然还一口一口喂饭,这番美人恩,二哥怕是想也没想过吧?”竟是谭永宁,正一脸促狭的笑容站在卧室门口,似乎看了有一会子了。 骆羽杉蓦然晕红了脸,斜了一脸笑意却故作正经的谭少轩一眼,转身去放碗筷。 “二哥受伤了,你还在这看热闹?没良心的丫头!”谭少轩瞥了谭永宁一眼,趴回床上:“进来,把这两天的报纸新闻给我念念。” 谭永宁斜睨了他一眼,打击报复,竟然要自己给他念报纸呢,虽然撇着嘴,却还是从茶几上拿过了这两天的报纸,走进了卧室。 骆羽杉已经恢复正常,转身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见他们兄妹要读报,便和亚玉收拾了碗筷拿出去,自己去盥洗室沐浴换衣,梳头发。 收拾好了走出来,正好听到谭永宁在读着一篇报上对日本的评述文章:……日本田中内阁的上台,预示着中国与日本之间更深一步矛盾的开始,这是个极具侵略特性的内阁,北方军政府某些要员与田中关系密切,所以对田中组阁颇为寄望。据最新消息显示,欧战的爆发,将会促成日本以对德宣战为名,对山东别有野心,试图取代德国在山东的特权地位……” 谭少轩轻轻“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那晚佐藤便是试探,想试探南方军政府对这事的态度和看法,这帮日本人,迟早会闹出大乱子,那么个弹丸之地,看着中国这面积广袤的邻居,早就垂涎了三尺了。永宁接着念。” 谭永宁点点头:“据外电报道,为保留在中国山东的日本驻军,日本陆军机关算尽,制定出三大策略。一是找借口,二是利用美国干涉巴拿马的把柄对美国施压,三是以缩小日本陆军规模作为让步筹码。就是说,如果美国反对日本占领山东,日本则会以‘干涉他国内政’为由,批评美国干涉巴拿马,并会联合其他国家向美国施压……” “看来,日本出兵山东是迟早的事了,这帮龟儿子!”谭少轩抬手恨恨地打在床边,吓得谭永宁一愣,迅即笑了笑:“二哥,你先别多想,现在外电也是猜测,日本那么个小国家,应该不至于公然侵犯山东吧?美、英等国也不是吃素的,日本独占中国,他们的利益也受影响啊。”说着放下了报纸。二哥身体还没有康复,好不容易退了烧,自己可不想再惹出麻烦。 看了骆羽杉一眼,起身告辞,骆羽杉自然送出门去。 走到门外,谭永宁转身笑着拉了她的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问道:“二嫂,你和……那个威廉姆很熟吗?” 骆羽杉微微一怔,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问道:“三妹你……有事?” 谭永宁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我觉得他人不错的,又刚到凌州来,如果有能帮得上的……” 骆羽杉闻言眨了眨眼睛,不由愣神。什么?永宁她,她竟然对威廉姆一见倾心,想让自己当介绍人?这…… 欲要拒绝吧,谭永宁已经说出来了,说明她对威廉姆是着实有好感的。就算自己和威廉姆曾经是恋人,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嫁给了谭老二,也没有权利而且不应该阻止别人喜欢他,何况,谭永宁容貌美丽、性格也不错,和威廉姆还是挺配的,自己难道不愿意威廉姆能另外找到所爱? 答应帮忙吧,自己和威廉姆的事还不清不楚,想躲还来不及呢,居然去帮他介绍女朋友?一旦有什么事,谭永宁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关系岂不是大误会? 想着便有些为难,谭永宁不解地看了看她,低声叫道:“二嫂……” 骆羽杉回神一笑:“好……吧,改天……我打个电话给他,刚来,可能他们也忙……” 谭永宁以为她是为二哥的伤心神有些乱,便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听骆羽杉这样说,开心地笑了笑:“好啊,二嫂可要记得啊。”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走了。 骆羽杉站在门口愣了半晌,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谭永宁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 看她心事重重地走回来,谭少轩笑着问道:“怎么了?永宁这丫头又出什么馊主意了?” “哦,没……没有。”骆羽杉急忙回神:“她想我帮她约个人,没事。” 这么件小事也要唧唧喳喳说半天,谭少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杉儿可能是累了吧。 于是便又好言相劝骆羽杉赶紧休息,可骆羽杉哪里有睡觉的心思,正想拒绝,电话铃响起来。过了一会儿亚玉探头进来:“四小姐,找您的。” 骆羽杉答应着,走到厅里拿起了话筒。亚玉在旁边悄悄看了看她,找四小姐的人是个男子,声音很好听,似乎很年轻,也很有礼貌,是什么人呢? “哦,赵先生,您好。”骆羽杉听出是赵其玉的声音,于是笑着打招呼。 “骆女士你好,听姐姐说,这两天你没空是吗?我想问问你的课要不要我代?”赵其玉听左元芷说骆羽杉打了电话说这几日没时间,挂着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于是特地来电话问好的。 骆羽杉连声谢了他,知道谭少轩受伤一事是要保密的,便含含糊糊地说家里有人身体不舒服,自己走不开罢了。 赵其玉很是理解地笑着:“好,那你只管忙,课我先上着,有空了你再来。”不过却似乎有些舍不得放下电话,又说了一些关于医学上的新发现、新进展的闲话。 厅里的电话清醒的谭少轩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赵先生”三个字,便竖起了耳朵。心里想到,就是邢秘书说的那个赵其玉?哼哼,电话竟然都打到家里来了,可见杉儿和他很熟悉。 听着两人絮絮聊天,心里更是不舒服,眉头便皱了起来。杉儿和自己可是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谈天呢,凭什么和他赵某人谈得这么投机? 杉儿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引来的这些狂蜂浪蝶都不是等闲之辈呢。威廉姆不用说,就是这个赵其玉也不简单。 下面人的调查,说赵其玉不仅是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博士、高材生,而且在国际医学界特别是外科医学界也是颇有名的人物,他发明的几件实用的手术器械被各国所广泛采用。他要回国时,连美国政府都给与高薪和优厚待遇出面挽留。 杉儿怎么和他那么熟悉的?是以前就认识,还是回来才接触的?听说这赵某人受其姐影响很深,对女人温柔地不得了,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就是有名的惜香怜玉博士,寻常女子看不上眼,但对女人却无比细心尊重,所以连美国某议员的千金都要死要活想嫁给他。 这样一个才子竟也对罗敷有夫的杉儿动了心?谭少轩长舒了口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顺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狂蜂浪蝶一个接着一个,偏偏杉儿对自己还若即若离,根本没有把心放下来,看来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呢。 正想着,骆羽杉打完电话,走了进来。 谭少轩不由扬起唇角半真半假地问道:“杉儿你和赵博士很熟悉?” 谭少轩竟然在听自己的电话?骆羽杉心里登时觉得有些不悦,淡淡点了点头:“认识。” 当然认识,不认识他会给你打电话?谭少轩心里憋气,接着又说了一句:“赵博士可是有名的惜香怜玉,对杉儿也很关照的吧?” 骆羽杉闻言一怔,这谭老二吃错药了?堂堂少帅竟然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这种话?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谭少轩心里一沉,看来杉儿对这个博士的感觉的确不坏,为了他竟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呢。心里益发地妒火猛烧起来。嘴里的话也有些不计轻重了:“看来杉儿和赵博士是老友啊,哪天有时间了,请他过来坐坐?我也好请教请教怎么怜香惜玉嘛……” 真是过分!骆羽杉斜了他一眼,闷闷出了口气,神经病!既不想再听,也不想回答,骆羽杉转身便要向房外走去。惹不起我躲出去总该行了吧? 谭少轩一急,一个探身抓住了她的手:“杉儿,你说清楚,你和赵……”(未完待续) 究竟想说什么 “你!”骆羽杉本想用力甩开他,可是想到他背上的伤,想到这两天谭老二发烧的辛苦,便气馁地失了力气,有些无奈有些厌憎地说道:“谭少轩,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谭少轩看着她不知因为生气还是害羞有些晕红的脸,舌头打结,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己也有些想不到,一个赵其玉便让堂堂的风流二少成了小心眼儿的男人,能告诉杉儿,我吃醋,我害怕你会对别人动心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竟是这样在意杉儿…… 看着谭少轩欲言又止,黑亮的眼眸带着倔强,带着宠溺,带着委屈、燃烧着渴望掠过来,骆羽杉心里情不自禁地突了一下,这流氓又想干什么?不由自主地便急忙侧转了身去。 纵然没有深情,但那秋波一转,也令谭少轩不禁心荡神驰,再也顾不得其他,手臂用力,将骆羽杉拉近了自己,迫得她弯下腰来。骆羽杉略带惊慌地看着他:“你!你干什么?小心伤口……” 谭少轩低低轻笑:“杉儿帮我小心就好,你不听话,我就用力,伤口裂开了反正是你的事儿……”语气有点玩笑,有些无赖,听得骆羽杉微蹙了眉,这谭老二刚好些,就兴风作怪! 手上毕竟顾忌他的伤处,不敢用力挣扎,一个不小心,就被谭少轩拉跌在床上,落下的指掌刚好撑在他伤处不远,吓得骆羽杉连忙后退。 谭少轩低声闷笑,一把将她拉过来按在床上禁锢在身前,骆羽杉想起身又顾忌他的伤口,不由涨红了脸:“快放手!你干什么……嗯……” 话没说完,谭少轩脖子一抬,薄唇便吻上了自己渴望了许久的红唇,不是蜻蜓点水问好叙旧式的轻吻,辗转间透着浓烈的狂炙,温暖的舌尖利落地挑开她不合作的唇,长驱直入……低低一声满足的轻叹,杉儿,终于又抱你在怀了…… 骆羽杉下意识地想推拒,却反被他紧扣了双手,另一只手按在后脑往下压了压。 伤处一痛,谭少轩微微蹙眉,这伤的真不是地方,连翻身亲热都不能呢,可恶! “别动,让我好好吻一下。”谭少轩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急切的象个孩子。人家说小别胜新婚,自己和杉儿本来就还是新婚。多日别离,哪个午夜不梦回?掬在掌中自己才放心啊。 那一吻带着渴求的宠溺,令骆羽杉心中轻颤,手上不由自主放松了力气。谭少轩又凑了上来,两个人鼻尖相触,彼此的呼吸都听得清楚。 外面的门“咚咚”被人敲了两下,骆羽杉回神一挣,谭少轩旋即放开手,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扬声道:“谁?” “老二,是我。”搭话的是谭永宜。骆羽杉急忙整理了下衣衫和头发,手捧着微烫的脸轻轻拍了拍,孩子气的动作惹得谭少轩低低笑出来。骆羽杉横了他一眼迎了出来:“大姐。” “大家刚才过来我那边,说不知道老二怎么样了。因为怕人多吵到他休息,所以我自己过来看看。”看着骆羽杉尚带着晕红的脸颊和微肿的红唇,谭永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看来来的不是时候呢。 骆羽杉忙笑着谢了她:“好多了,烧已经退了,慢慢恢复就好。多谢大姐和大家关心。”这大姐对自己和谭少轩一片真情关切,实在是心底纯正善良的好女子,只可惜她自己情路坎坷,令人扼腕。 谭永宜被她温柔的目光看的微微一愣,旋即点头一笑,递上手里的杂志:“这是少轶他们刚出版的《时代画报》,戴美思让我带来给你打发时间的。” 骆羽杉谢了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有些吃惊。虽然与外国杂志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画报的印刷质量明显强过自己所见过的国内杂志,应该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影写版技术设备印刷吧? 看她翻着画报,谭永宜走到卧室门口和谭少轩打招呼:“老二,这次可一定要听羽杉的话了,这两天那样发烧,可是吓得大家不轻,也让羽杉担足了心。” 谭少轩趴在床上和大姐闲聊,骆羽杉从画报上抬头旁观着他的神态,蓦然心里有种感觉,这家伙真是很像一只伏在草丛中随时蓄势待发的猎豹。不由又想到,在这样一个“食肉动物”面前,自己这只笼中鸟还能有展翅高飞的一天吗? 和谭永宜在客厅坐下来,又聊了几句谭老二的伤势,说着家里人的担心,谭永宜看着骆羽杉手里的画报突然想到什么,颇有感慨地道:“最近好像事情特别多,个个都不让人省心呢。” 骆羽杉抬头看了看她,起身倒了杯水,颇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大姐?” “昨天我看到戴美思去……去筹钱呢。”谭永宜踌躇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老三究竟是怎么想的?喜欢文学,喜欢帮助人,做‘孟尝君’这没有什么错,但是也该量力而行吧?我听说他接手新阳以后,在文学界声势倒是很大,风头也健得很。可惜,新阳股东多,人多嘴杂,意见难得统一,钱款总是转不过来。三姨娘走的时候听说给他留了一笔钱,现在大概也花的差不多了。”看得出谭永宜对谭少轶的担心和牵挂,恐怕是已经思虑再三,又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无奈之下才想从骆羽杉这里讨个主意。 骆羽杉轻轻抿了口茶水,记得上次自己打电话问左元芷时,她就说新阳一直亏损,想赚钱是不可能的,想不到谭少轶还是接了手,现在可能很为难吧?不过也真是难得,他们夫妻对文学艺术这般志同道合,宁愿赔钱也要支持。 “《时代画报》的编辑部听说也很是热闹的,但因为是铜版纸印刷,封面和插页是三色版,印制的成本颇高,销路倒是不错的,不过结算下来又是亏损……我真后悔给他介绍这本东西,现在才明白老三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谭永宜笑得有些无奈。 这个大姐的确不愧大姐之名,一门心思想着兄弟姐妹,骆羽想了想杉点点头:“少轶夫妻对文学的热情令人感动,或许喜文的人就是不擅理财?倒不妨建议他们找个专业人士帮忙核算一下,既然有心要做这行,就算不赚钱也总要周转过来才好。” 谭永宜闻言也笑:“你说的这个倒在理儿,我和老三谈谈,说不定能改善他目前的状况呢。”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谭永宜方笑着告辞离去。 因为对外刻意隐瞒谭少轩受伤的消息,所以此后两日家里人如邵云芝、二姨娘、谭少辅兄弟等也都很是低调地来探视过一两次而已。 车祸时是夏汉声将谭少轩推了开去,自己受的伤比谭少轩还要重些,命令他好好养伤,谭少轩烧退以后,将邢秘书调了过来,每日的军机要事由邢秘书按时过来汇报,然后自己便在床上趴着口授机要。 到了第四日,谭少轩可以坐起来一段短短的时间了。为了伤口尽快愈合,接受了骆羽杉的意见,还是没有出门,就把客厅当了办公室。邢秘书来时,谭少轩便坐到沙发上,公事讲完再躺回床上去。 他们讲公事的时候,骆羽杉大多都刻意回避,但谭少轩却似乎对她没有什么防备,于是从他们所谈公事的只言片语,骆羽杉也听明白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南北军政府关于停火和重新议定边界的谈判。 为了让谈判能有个见证以及缓冲,北方军政府提出请美英等国的领事,以中立的第三方身份参与旁听,适当时候可以提供调解。对此建议南方军政府也没有反对,所以美英等国驻南北两地的领事馆分别派出了外交官,大不列颠驻凌州使馆派出的正是参赞威廉姆。 在一旁看书的骆羽杉听到他们说到这个名字,手上的动作不由一滞。谭少轩鹰般的眼神转瞬即逝,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 邢秘书走后,骆羽杉悄悄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谭少轩,有些迟疑要不要和他讲自己在博济代课的事。因为赵其璧又打过电话来,赵其玉今天有手术,下午的课不能没有人上,问骆羽杉能不能抽出时间。 极不想误了那些渴求知识的学生,但是谭少轩会怎么看自己去博济代课,骆羽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他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谭少轩微眯着双眼,但骆羽杉脸上的神色变化他却无一遗漏看在了眼中,杉儿是为了什么在为难?是威廉姆的事,还是刚才那个电话? 看着自鸣钟上的指针一格一格移过,骆羽杉实在有些忍不住,想了想自己出去做事这个话题必定是要和谭少轩谈的,晚说不如早讲,也免得自己心里折腾。于是又看了谭少轩一眼,低声问道:“你……要不要去睡?” 哦?谭少轩闻言,睁开眼睛微微侧转了脸看了看骆羽杉,这还是杉儿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就是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于是薄唇微扬,谭少轩笑笑带着鼓励地诱导说:“这几天睡得实在是多了,杉儿有什么事吗?” 骆羽杉的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看着盥洗室那扇百叶门,迟疑地问道:“我想问问你,家里大姐他们为什么没有出去做事?”尽管谭少轩的态度非常好,骆羽杉想着还是婉转一些比较好,于是转着圈子从谭永宜那里说起。 杉儿怎么突然会问起这样一个问题?谭少轩看了看她,心里猜测着她问题的来由,一边有些伤感地回答说:“大姐不是没有做过事,只是因为感情上那件事的影响,每到一个地方人们知道她的名字后就会传出很多风言风语……大姐心里已经够苦的了,我们都不想她再被伤害,所以都不主张她出去做事,只是画画卖画就好……” 大姐已经二十几岁,怎么说都算是大龄了,可她心里却只有那个已经结婚、有家的男子。或许终此一生,她都放不下在内心深处埋藏的这份爱的欢喜、疼痛与煎熬。自己当时认定了杉儿,不就是觉得认准目标,就要无条件拿下,爱就爱的明明白白,免得也象大姐那样凌迟自己的心? 骆羽杉微微有些吃惊,原来是这样。蔓延在谭少轩和谭永宜之间深厚的姐弟情意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从来没有听谭少轩谈起过其他姐妹兄弟,想不到在霸道的谭老二心里,还藏着这样细腻温暖的感情。 “至于其他人,戴美思是因为嫁了老三,被洋人误解所以主动辞职,大嫂和老四媳妇是从来没有到社会上做过事的大家小姐。杉儿,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谭少轩已经想明白了骆羽杉的心思,既高兴她能主动和自己提出来商谈,又有些担心。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端了杯水递过去,稍稍坐近了一点嗫嚅道:“我……我是学医的,医术可以治病救人,所以我想……” “杉儿想去做事?”谭少轩看着她还有有些勇气不够的样子,索性把话挑明了。 谭少轩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骆羽杉看了看他心里定了定,既然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无谓再隐瞒什么,于是点点头:“前几天,博济的赵其璧校长让我代几节课,你看我能去吗?” “不是能不能去,杉儿你不是已经去过了吗?”谭少轩依旧不动声色。 骆羽杉意外抬头,自己去博济上课的事,谭少轩知道?那他为什么既没问也没责备? 谭少轩默默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杉儿,你过来。” 骆羽杉不解地看着他,谭少轩脸上依旧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见骆羽杉有些迷惑,于是手轻轻拍了拍沙发:“你过来。” 骆羽杉眨眨眼睛,更加困惑。自己正和他谈论出去外面做事,谈论去博济代课,他叫自己过去干什么? “我有事和你谈,你过来啊。”谭少轩似乎有些不豫地微皱了剑眉。 骆羽杉迷惑不解地走过去,按照他的手势在旁边坐下来。 谭少轩并没有象骆羽杉想的那样,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动也没动,说出来的话也淡淡的没看不出情绪:“杉儿和赵其玉博士就是这么认识的,是不是?”谭少轩忽然问道。骆羽杉看了看他,点点头。 谭少轩也慢慢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似乎正在考虑什么重大问题,骆羽杉不敢打断他,于是二人都没有说话,室内一片沉静,唯有自鸣钟“咔嗒咔嗒”行走的轻轻声响。 过了一会儿,谭少轩又抬眼看了看骆羽杉,淡淡问道:“杉儿很想去?” 骆羽杉把目光从一旁随风轻飘的窗纱上收回来,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杉儿想我同意还是不同意?”谭少轩忽然微微侧身,向骆羽杉身边靠了靠,一本正经地问道。 谭老二今天怎么了?这么多废话!骆羽杉转头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眼瞳里黑白分明透出一抹淡淡的嘲弄,想你不同意我还用问吗? “傻杉儿……”谭少轩忽然轻扬薄唇,微微一笑,手一伸将她拥进了自己怀中,接着略略低头,把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黑眸中其他情绪都被宠溺和温柔覆盖,轻轻的,低低地喊着她:“杉儿……杉儿……” 傻傻的杉儿啊,在你的眼中,我究竟是个什么的人?你难道不明白,我清楚的知道,你是一只有翅膀的鹂,不管怎样,你都会歌唱? 掉进你的眼波,我还能怎样的痴,怎样才能说尽这一片深情如海? 谭少轩骤然而来的声声低语,如网般层层缠绕,令骆羽杉突然觉得无处可逃,惊慌之下只得将眼睛闭上,任由谭少轩的薄唇带着炙热的气息急切地覆盖上来…… 半晌,谭少轩放开她。骆羽杉喘息着微微凝眸,却见谭少轩的目光里铺天盖地一片深情,骆羽杉只觉自己的心在急急跳动着,完全失去了应有的节奏。谭少轩俯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支持你出去做事,但是杉儿以后不许说‘不要’……” 骆羽杉眨眨眼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瞬间涨红了脸,别开了视线便要起身,可恶的谭老二,什么话也说的出! 谭少轩闷笑着拉住了她的手,接着诱惑道:“凌州大学秋天开课,教务处已经提交报告,想在理工学院设立医学系,我这个校长兼财政部长,于是又拨款四百万元,一部分款项用于在理工学院增建联珠南楼和合璧北楼,另一部分用于购买实验器械。辛先生接不接受本校长的邀请到医学系任教啊?” 骆羽杉闻言不可置信地一愣,太阳还没有从西边出来,谭少轩竟然让自己到凌大教书? 看着那双明眸上的羽睫如蝶翅般急急颤动,谭少轩低低轻笑,这次杉儿一定没有想到。杉儿不是一般的闺阁弱女子,她有理想、有抱负,怎么可能甘心做个深闺怨妇? 折了她的翅膀是爱她还是害她,这个问题自己已经想了很久,只要她能爱上自己,只要她能快乐,自己愿意放她出去飞翔。但前提和底线是,风筝的线必须抓在自己手上! “杉儿在博济代的是什么课?”谭少轩忽然觉得能这样拥着杉儿平心静气地和她聊天,实在是一种不错的享受,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 “我代解剖学。人体解剖学其实是医学领域中最古老的科学,是医学院必备的最基础课程之一,应该是各专业学制的所有医药学学生必修的,临床医学实践也证明其存在的必要性的和必需性。但在国内,这门课却是新兴的,亟待完善和普及。”说到自己的专业,骆羽杉被拥在谭少轩怀里有些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声音也恢复了自信的清雅明净,双眸熠熠有光,让谭少轩不由多看直了几眼,这样的杉儿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呢,看来放飞的想法是正确的。 谭少轩兴味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娇娇弱弱的杉儿竟敢教人体解剖?有意思。“看不出杉儿这么大胆子。好,那就定了,改天去报个到,开始准备课业,少帅夫人亲自开课,这帮学生有福气了……不过,杉儿,我有个问题。”谭少轩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骆羽杉抬眼很认真地看着他,谭少轩低低轻笑:“你老公我可是凌大的校长,你做了医学院的教授是不是也要听我的?”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呢,骆羽杉斜睨了他一眼,无聊。 “嗯嗯。”谭少轩很是认真地清了清喉咙:“我明白了,以后谭少轩就是辛教授的上司,请辛教授不要再说什么‘不爱’‘不要’之类的话,否则,本校长有权罢免你的职务,调回大帅府另行安排。” 没正经,骆羽杉瞅瞅他不理会,明白这家伙一定是查明了自己在博济代课用的是母亲的姓氏,看来去凌大他也不希望自己用回本名,或者这样也好,否则少帅夫人的旗子一扯,不管你愿不愿意说不定又成了稀有动物般给媒体追踪,到时想静静教书也有困难。 谭少轩见她没有说话,搂住她的手臂稍稍用了些力气,更紧地把她贴近了自己,暗暗欣喜借着此事将杉儿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一步。 既然谭老二不反对,所以下午骆羽杉自然是名正言顺大摇大摆地去了博济授课。不过在坐进车子的瞬间,骆羽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谭少轩说“我支持你出去做事,但是杉儿以后不许说‘不要’”——那现在自己真的在他的支持下去做事了,以后就不能说……‘不要’了? 这个谭老二,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挖坑!骆羽杉腹诽着,脸上却慢慢浮起了一抹红晕…… 又过了两天,谭少轩可以每天小心地出去一段时间了。这日,在谭嗣庆的办公室父子俩说完政事,谭少轩刚准备离去,谭嗣庆喊住了他,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了,想了想忽然问道:“听二姨娘说你同意放人?” 谭少轩微愣,旋即明白了父亲所指,站起身来立正答道:“是。” 谭嗣庆鹰样的眼神注视了儿子一会儿,问道:“你真的放心?” 谭少轩很认真地看着父亲,回答说:“是。她有抱负,有专业知识,不是寻常女子;放她出去,一则可以治病救人对社会有益,二来。”谭少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身影:“我关的住她的人,关不住她的心;父亲,我自信,杉儿飞不出我的心。” 谭嗣庆点点头,沉思了一会方说道:“嗯。既然你有信心,你们的事就先这样吧,但是毕竟她的身份放在那里,不仅安全方面要让他们用心,有些不该接触的人也要小心!” 谭少轩举手敬了个礼,答应一声“是!”又看了父亲一眼,方转身走了出去。 谭嗣庆看着儿子的背影,沉思地把翡翠烟嘴放到了口中,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雾,脸上挂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影。拿得起,敢放下,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儿子,比老子强! 突然放开手、允许挂着大帅府少帅夫人招牌的自己出去做事,谭少轩没有任何前兆的开明和大度令骆羽杉深为不解和困惑。但这一许诺却无疑是令骆羽杉心中雀跃的,她觉得自己的日子似乎骤然充实了起来。 在邢秘书的陪同下,她已经到凌州大学教务处报了道。国内有名的教育家、谭少轩礼请的副校长蔡元生亲自接待。本来骆羽杉还以为蔡校长是因为谭少轩的关系,所以对自己青眼有加以致亲自接见,心里很是不安。 等见了面,听蔡元生和教务长金洛麟认真地询问起自己的学业,甚至具体到学科和导师、自己的研究课题的详细内容、进展程度等等,骆羽杉才明白,这两位声名远扬的学界泰斗是一丝不苟治学的人,自己能进凌州大学,凭的不是谭少轩的关系,和大帅府的面子。 邢秘书在外面等候,蔡元生和金洛麟一直问了一个多小时,才交换了一下眼神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蔡元生站起身说道:“辛先生,我们接受您进入凌州大学,但是因为你的毕业证还没有拿到,所以暂时聘请您为医学院的副教授,一个学期后按照实际表现再决定是否升为教授。不知道您有什么意见?另外对于您的研究课题,我本人很感兴趣。兼收并蓄、开放宽容是我们的大学题意,若有机会,请辛先生能继续这个课题的研究。” “谢谢校长和金先生,我没意见。”骆羽杉给两位先生鞠躬施礼,然后开心地告辞。 蔡元生和金洛麟看着她的身影,相视而笑。 接到谭少轩的电话,二人为难了半天,经过认真商量,决定统一阵线,若是这位少夫人只是想来大学博个虚名,便坚决予以拒绝。但是这样,一定会得罪少帅和大帅府。 “学术是亘万古、横九亥之事,容不得半点虚伪和马虎,也容得任何的趋时择利,曲学阿世,这是我们凌州大学所有教职员必须要坚守的学术气节和道德操守。少夫人基础深厚治学严谨,我们接受她成为凌大的一员。”蔡元生看着窗外那棵枝叶繁茂的巨大小叶榕,对着电话说道。 谭少轩放下电话,唇角扬起来,很高兴看到杉儿终于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走出了第一步。(未完待续) 桉树林 骆羽杉来到的时候,凌州大学加建的新建筑已经基本完成。在骆羽杉的眼里,理工学院是凌州大学教学和生活环境最好的一处。校门前宽而浅的凌河川流不息,旁边是一片本地不多见的桉树林,环境安静而清幽。 看得出学院的教学条件也很好,图书、仪器等已经基本到位,学生宿舍轩敞开阔,教授甚至每人有一套小洋房。就算她这个副教授还有幸分了一栋带着小小院落的小房子。看着房子红色的小小尖顶,小院子里火红的几丛鸡冠花,骆羽杉脸上由衷的绽开了笑容。 正在想着谭少轩会不会允许自己住在这里,这里要怎样整理才好等问题,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道:“小杉,真是想不到我们竟在这里做了邻居呢。” 骆羽杉闻声转身,原来竟是左元芷。 骆羽杉心里不由一喜,连忙迎上去道:“元芷,你也来凌大了?” 左元芷笑着拉了她的手,看看一旁静立不语脸上含笑的邢秘书,打了招呼,指指旁边一栋小房子说道:“是啊,那就是我刚分的宿舍,两位过来坐坐?” 骆羽杉看了邢秘书一眼,征询她的意见,邢秘书当然由她,于是骆羽杉笑着点点头,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和骆羽杉的小洋房一样的格局,不过已经全部整理好了。院子里已经种了花草,一棵树下放了乳白色的镂空花花园桌椅,室内外厅铺了地毡,放了沙发,书房书柜林立,大堆的书还没有整理到架子上,装书的箱子放在墙边,打开了盖子;卧室小小一张床,上面罩着白色的帷帐,简洁而清雅。窗台上一盆君子兰开得正盛,幽香四溢。 “元芷你真是快手,全部收拾好了?”骆羽杉转了一圈对左元芷道。 “没有,还缺着呢,喏。”左元芷笑着指指客厅空闲的一角:“我还象以前那样喜欢桥牌,你呢?若是想过来打,就送套桌椅。正想去买,又觉得搬运麻烦。既然住在我隔壁,就等着你送吧。” 骆羽杉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她,连声答应:“好好好,我也好久没玩了,既然棋逢对手,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了你,我送。看看你还缺什么,改天拉家具进来时一起送了。” “弄了半天,我倒是碰到小富婆了呢,好,先谢过,让我好好想想。”左元芷笑着歪身过来附上她的耳悄悄问道:“你家二少能给你进来住?” 骆羽杉斜了她一眼微微一红脸:“就算不能住,白天也总要休息吧。” 左元芷很有兴趣般戏谑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感慨道:“想不到这些年没见,转来转去又成了邻居,缘分二字诚不欺人啊。” “元芷,你不是在南大做客座教授吗?怎么又来了这里呢?”骆羽杉看到旁边桌子上一本书上写着“南方大学”的字样,想了什么转了头问左元芷。 “南大的课比较少,而且是蔡校长亲自找的我,他说,‘请左先生来,只为一门课——《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师夷长技以制夷,日本这些年的发展值得我们研究,而且从大势来看,日本的野心不小,在下为国事、为民族担忧啊。’我一听立即便答应了。有这样的校长,我愿意效劳。”左元芷笑笑的说着,声音不高,骆羽杉却有些震撼,想不到这些学界人士有这么深的家国之念,丈夫烈烈竟心存国家兴亡之思。 “元芷,你知不知道医学系的主任学校请了哪一位?来了吗?”骆羽杉想了想接着问道,自己想开中西医结合课程的事,虽然有蔡校长支持,还是预先和系主任打过招呼比较好。 “医学系的系主任?我不知道呢。”左元芷微微一愣,想了想说:“我其实属于文学院的,因为那边的教授比较多,住处安排不下,才过了理工学院这里住,也刚来没几天,忙着收拾房子,没有去串门也没听人说起过。” “哦。”骆羽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难道医学系的主任还没有到位? 两人正说着,听到旁边有人笑道:“左先生,好歹找到你的窝了,收拾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做顿好吃的犒赏三军?咦?这位……二……” 骆羽杉和左元芷回头,看到却是上次与谭少轶夫妇吃大菜时见到的会用英语骂人的郁斯年和腿脚不便、好脾气的潘仁宇。 “二位先生好,我是新来的医学系副教授辛谈,请多关照。”骆羽杉急忙笑着接过话来,不想邢秘书误会什么,也不想给潘、郁两人惹麻烦。 二人一听,微微一愣,但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立即便明白了骆羽杉不想公开身份的意思,于是都笑着道:“原来是辛先生,幸会幸会!”说完几人一起笑起来。 为了随母姓的名字,骆羽杉没少和谭老二磨叽。记得看到他拿出来的证件等物,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辛谈”两个字,骆羽杉就有些不愿意。国文基础不差的她,当然知道在某些时候“谈”和“谭”是可以通用的。谭老二虽然没有直接把“谭”字挂上去,可还是用了没有征求过自己意见的这个“谈”字。 “没有让杉儿直接叫‘谭辛’就已经是让步了,杉儿,不许有意见,我是校长。”谭老二说的理直气壮,仿佛有了这个“校长”的护身符,骆羽杉就变成了五行山下的孙悟空一般——肯定走不了。直让骆羽杉恨恨地飞给他几十把眼刀,恨不得剁成一块块扔出去喂了门口那只大黑狗。 但是已成事实,自己想要证件,还得靠这个无赖。无奈之下,骆羽杉只好认命从此成为凌州大学副教授“辛谈”。 “你们怎么来了?是闻到了酥糖的味道还是知道我家吴妈的红烧肉烧得一绝?”左元芷招呼了两人进来,一边笑着调侃地说道。 “有酥糖?快些拿出来——”潘仁宇闻言笑得兴高采烈。 骆羽杉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个身残志坚的年轻优生学家,一个大男人喜欢吃糖?怪不得上次吃大菜,那些巧克力蛋糕他吃得狼吞虎咽,自己还以为他是饿了,原来竟是这般喜欢甜食。 看着她不解的样子,左元芷一边招呼吴妈拿了装酥糖的玻璃碎花碟子出来,一边笑着说对她:“你不知道吧,潘先生极喜欢甜品,碰到酥糖、八宝饭是不要命的。听说他从纽约回来时,将身上所有的几百元钱全部买了糖果带上船。两个星期的航程,竟全部吃完了,让同船的人惊诧万分。” “这不算什么,上次想吃糖没钱,仁宇兄还把口中的金牙拿下来换糖吃呢。所以外号‘糖衣才子’。”郁斯年笑着插话道。 潘仁宇笑着,只是拿了酥糖高兴地吃着,也不理会郁斯年的打趣。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笑着说道:“那也比斯年兄强,你这个‘白吃白喝’又闻香识味找到饭店了?” 骆羽杉随众人闻声向外看去,还是熟人——上次见过面的“新阳派大将”、剑桥马蒂兰学院文艺心理学硕士叶孟超。 潘仁宇很聪明很有眼色地重新作了介绍,叶孟超一边落座,一边笑道:“斯年兄‘白吃白喝’的本领匪夷所思到无人能及,我具体分析过,一般有四种方法。” 看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叶孟超一笑,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下午公事忙完,即到某友人处,六七点了还不走,主人无奈只好留他吃饭,斯年兄还要假客气,说:‘时候尚早,还是回家吧。’主人再留,斯年兄必然很不客气地问:‘有啤酒吗?有酒我就在这里吃。’”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傅斯年却毫不以为意地笑看着大家。 “第二。”叶孟超接着说:“在朋友家待到用餐时间,如果朋友不开口留饭,斯年兄就必定会邀请朋友出去吃馆子,并表示自己请客,这时主人自然会不好意思,于是留他在家里用餐。” “那若是朋友不明就里,或者没有识破他的‘诡计’,当真一起去下馆子呢?”左元芷也好奇了,笑着问道。 “这还不简单?吃完后,走在最后面,让别人付账就好了。”傅斯年一本正经地回答。 众人又笑起来,潘仁宇道:“原来这样,我可没少吃斯年兄的亏,那下次上馆子不和他客气,吃完先走,留他付账。” “象你想的那么好,斯年兄就不是‘白吃白喝’了。”叶孟超笑着接着说:“这时他也有一套应变的办法,就是一拍口袋,故作意外地大喊‘你们回来,我忘记带钱了!’这招屡试不爽。” “哈哈哈哈……”众人看着傅斯年大笑,左元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骆羽杉连忙拿了一条毛巾给她,看着傅斯年心道,觉得这人虽说难脱小气吝啬之嫌,但也颇是真性情了。 傅斯年看了看叶孟超,点点头:“老叶不亏是心理学硕士,分析得倒是很到位。其实在下有名的不止白吃白喝,有些论点也颇国际知名呢。上次在美国参加一个聚会,一个美国贵妇问我说‘听说你们中国人结婚,都凭媒人撮合,彼此事先并不认识,这怎么做夫妻呢?应该象我们这样,经过恋爱而结婚,才会幸福美满。’”傅斯年学着贵妇的口气用英文说道。 “那你有用什么歪论批驳的?”叶孟超笑着问。 “在下微笑着回答:‘我们的婚姻,就象一壶冷水放到火炉上,由冷逐渐变热,以至于沸腾。夫妻间初时冷淡,但相处日久,情就浓了,所以少见离婚。你们则刚好相反结婚时象一壶滚开的水,婚后却慢慢冷却。美国的离婚案如此之多,问题恐怕就在这里吧?’”傅斯年摇头晃脑地说完,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骆羽杉的唇边含着笑影,心里却是一怔。 傅斯年教训美国人的话虽说是笑谈,却在她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自己和谭少轩已经结了婚,虽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了解有多少,但自己对大帅府的这位二少的确算得上一无所知,正如美国人所说的“这怎么做夫妻呢?”可是偏偏就做了。 傅斯年有雄辩之才,当然驳斥得有理有据,但是他所讲的“象一壶冷水放到火炉上,由冷逐渐变热,以至于沸腾。夫妻间初时冷淡,但相处日久,情就浓了。”会是真的吗?对着谭老二自己真的会日久生情爱上他?这可能吗? 见她虽然微笑着,心神却有些游离,一旁的邢秘书悄悄看了她两眼,没有吭声,继续听着几位教授侃大山。 既然已经说起“白吃白喝”,左元芷理所当然地留了大家吃午饭,吴妈的红烧肉果真是一绝,咸、甜、香、鲜俱全,颜色鲜亮,肉味十足,肥而不腻。 郁斯年一边吃一边连声夸赞道:“不错不错,吴妈之红烧肉大有东坡遗风,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早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以后这就是在下来时的专有菜式了……” 年轻的大教授连声夸赞,说的吴妈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亏得跟着左元芷时日久了,算得见多识广,于是笑眯眯说道:“这红烧肉用料简单,做起来却有些费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竟要两个多小时呢,先生要吃可要早和我家小姐说……” 傅斯年连声答应:“我一定早来报备,每天下午来取,不会太早吧?” 这下吴妈也有点晕了,这先生要每天都吃啊?众人又“哈哈哈”大笑,一餐饭吃得笑语声喧。 吃完饭大家告辞,左元芷陪了骆羽杉到教务处领取通用教材。 教职工宿舍区已经多处有人入住,几个教授的小孩在路边玩着陀螺。两边新栽着丛丛芭蕉,宽大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后面是一片西洋式小花园,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花架子上摆放着几样盆栽,虽少却也开得枝繁叶茂,极有生机的样子。 拿到教材,翻了一下,骆羽杉讶异地发现理工科选用的几乎全部是英美大学的教材,讲课、做题、实验等全部都要用英语,连预定的教学法也是英美式的,这些自己倒是熟悉,但中西医结合自己还是坚持要讲的,看来要去哪里买些中医书籍,拜个先生好好学学,然后准确地翻译了教给学生才好。 告别左元芷回到家,谢了邢秘书,回到楼上放下大堆书籍,亚玉笑嘻嘻走过来:“四小姐,听说您要到大学去教书?什么时候也带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骆羽杉一笑:“丫头,你是想去看看,还是想去读书?” 亚玉闻言一愣,有些好奇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四小姐,您哄我玩的吧?我……我能去读书?” “也不是不能啊。”骆羽杉接过亚玉递来接水杯,喝了两口水才笑着说道:“我听说凌州大学不仅允许校内的学生听课,也允许注册的旁听生、选科生、甚至没有任何手续的失业青年来听,只要是想来听课的,一概不拒,亚玉又怎么不能去?若是读得好,还可以申请转为正式的,领到毕业证书呢。” “所谓大学,非谓有大楼、大门之谓,有大师、有大心胸、有放眼世界的怀抱,敞开大门欢迎喜欢读书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学。”两人正说着,谭少轩从外面走进来,笑着接过话头说道:“谁敢不允许大帅府的费亚玉小姐到凌大读书,本校长绕不了他!” 闻言,不止亚玉眨着眼睛一呆,连骆羽杉都是一愣。亚玉本姓费的事自己从来没有提过,就算是骆家知道的人也不多,谭少轩是怎么知道的? “傻丫头,发什么呆?刚才吩咐厨房煲药时,不是顺便让他们炖了燕窝的?去端来给我们家教授补补身子,去吧。”谭少轩扫了亚玉一眼,丫头还不走? 亚玉急忙答应着,笑嘻嘻一阵风地去了。嘻嘻,二少又赶自己走了。也是,四小姐好象蛮开心的,脸上红扑扑的,二少又看呆了。 赶走了碍事的小丫头,谭少轩看着骆羽杉白里透着红晕的脸,唇角那抹不由自主地淡笑,令素来沉静冷清的杉儿多出来一股难以言传的娇媚,谭少轩只觉得心里一阵痒痒的。如花的笑靥,如许的风韵,娇羞的点红,这不正是自己最钟情的风景,最想看到的杉儿? 走近了两步,谭少轩的手抚上放在桌子上的那叠书籍,笑着问道:“看来辛先生对凌州大学的印象不坏,说起来本校长是不是也有点功劳?杉儿打算怎么犒赏我?” 一边说着,一边移动指掌,将骆羽杉放在书上的手轻轻抓住,骆羽杉微微一挣,谭少轩也没有再用力,顺势放开她,却只是看着她扬唇淡笑。 没有了霸道和侵略性的谭老二有点令骆羽杉无所适从,抬头看了看他,低声问道:“你的伤口还疼吗?有没有换过绷带?” 疼肯定是有的,但我不想让你担心,谭少轩微微一笑说道:“还好,没有换过,蔡医生有事没有时间,还要麻烦杉儿帮我换。”蔡医生没事也要有事,换绷带这么甜蜜的事怎么能让一个大男人动手?一定要留给我的杉儿才行,谭少轩低低偷笑。 骆羽杉没去理会他话里的真假,反正每天、每次都要自己换就是了,蔡医生就没有一次有空。当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猫腻?看在让我去凌大的份儿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骆羽杉斜了谭少轩一眼。 拿好了纱布、剪刀等物,谭少轩已经自动自觉趴到了床上准备享受美人恩。骆羽杉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快手做好该做的事,看了看他的伤口,恢复良好,预计伤疤也不会很明显,便放下心来。 谭少轩一边穿衣服系扣子,一边笑着问道:“杉儿想好了没有?打算怎么犒赏我?” 没这想法。骆羽杉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整理自己的书籍,不予理会。 正在这时,亚玉端着一盅燕窝走了进来:“四小姐,您快喝吧,刚炖好的呢。” 骆羽杉谢了她,看了看谭少轩,见他只是扬唇笑看着自己,便也没有再客气,坐下来慢慢地喝完了。 这时邢秘书走了进来,打过招呼后,说大帅找二少。谭少轩微皱了眉头,示意她一起走了出去,看样子是有什么事要处理。 骆羽杉慢慢吃完了燕窝,心道谭老二去的刚好,自己可以睡午觉呢,于是洗脸换了衣服,爬到了床上。 看了会儿书,想了想哪天去拜托下赵其璧,让她帮自己找个老中医认真拜拜师,便也睡着了。 这几天有些兴奋有些累,一觉好眠,醒过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在窗户上洒下淡淡的橙黄,带着温暖的风从敞开的窗吹进来,薄纱轻飘,一片静谧温馨。 骆羽杉慵懒地伸个懒腰,猫儿一般在素色丝绸绣着莲荷的床垫上蹭了蹭,刚想睁开眼睛,却听到旁边谭少轩低低闷笑:“大姐还说要画什么海棠春睡图,我看画张小懒猫还差不多……” 骆羽杉不防旁边有人,闻言俏脸一红,赶紧下床进了盥洗室,后面是谭少轩宠溺渴盼的目光。 等她从盥洗室出来,谭少轩已经将戎装换下,穿了一身淡淡青色的西装,倒显得人文质彬彬而挺拔有精神。看骆羽杉出来,笑着道:“走吧,去杉园,我已经安排好了。” 骆羽杉有些不明白杉园是哪里,去干什么,但又不想追着谭老二问,无奈只好换了衣服跟着他下了楼。 车子等在楼下,二人上车,谭少轩吩咐一声,司机答应了,便出了大帅府。 一路走着,熟悉的风景令骆羽杉明白过来,原来杉园就是那处放了钢琴的别墅,谭老二真是肉麻,什么时候竟改了这么个名字?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谭少轩微微一笑,车子开进了护卫森严的院子。 楼前,一身戎装的夏汉声笑着站在那里,见车子停下便走上前拉开门,骆羽杉急忙下了车笑着问道:“夏副官,你的伤怎么样了?” 夏汉声举手敬礼,然后笑眯眯回答道:“没事了,蔡医生每天都做检查,允许我出来做事,多谢少夫人关心!” “该是我谢谢你。”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再说。夏汉声自然明白,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二人打过招呼,谭少轩对骆羽杉一笑道:“感谢不能只挂在嘴上,杉儿要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走,过那边去看看。”说着径自向着楼的右侧几间平房走过去。 猜不透他的意思,骆羽杉看了看夏汉声,两人一起跟在谭少轩身后。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间厨房,有两个老妈子和一个丫头正在挑拣一些菜蔬,谭少轩笑道:“我听大嫂说杉儿竟然还懂得做菜?今晚能不能有幸请夫人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犒赏我和汉声这俩难兄难弟,怎么样?”还有我这个校长,守着夏汉声,谭少轩没有说出来。 骆羽杉看了看他,外人面前不想不给他面子;再说,他答应让自己去凌大,感谢他也是应该的,何况谭老二还拉上了夏汉声,于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厨房。 夏汉声眨眨眼睛,看了看自家二少,悄悄伸了伸大拇指,还是二少厉害,竟然让少夫人那样的女子愿意为他下厨? 谭少轩挑了挑眉,得意地冲着他施个眼色,二人走回楼里商谈正事去了。 见少夫人走进厨房,两个老妈子和那个丫头急忙站起身来,老妈子谦恭地笑笑,有些为难:“少夫人……”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看看有什么吃的,等会儿麻烦几位打个下手。”骆羽杉微笑着,轻声说道。 两个老妈子想不到这年轻美丽的少夫人这般客气,急忙笑着不迭连声地答应了。 骆羽杉走到里面想看看厨房里有哪些食材,老妈子急忙拖过来几只篮子:“少夫人,夏副官一早就吩咐了,我们特意去市场买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少夫人用……” 骆羽杉看着几只装满菜蔬和海鲜、肉类、各式酱料的篮子,有些哭笑不得,这谭老二,让自己下厨,竟是早有预谋的! 不过这倒难不住自己,在国外生活的人,谁没有故国之念?偶尔做顿中国味道的饭菜,也是排遣思念的一种办法,何况骆羽杉并不排斥研究美味以为家居之乐。 想了想谭少轩的口味,从篮子里拿出一只三黄光鸡、一袋爬虾,、一块牛排、一条一斤左右的鲫鱼,两把青菜还有几只水果,吩咐小丫头把它们洗干净,然后对老妈子说道:“这些菜你们全部洗干净,待会儿一起炒了,今晚给大伙改善伙食,放着也是坏掉,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老妈子一听,一愣之后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这少夫人真是心地善良,对下人既没架子,还慷慨大方,这些可是穷人家平时难得吃到的大鱼大肉呢。 考虑到她们和侍从习惯的口味,骆羽杉让惯炒大锅菜的张妈上了灶,开火先炒大家的菜,自己在一旁切好了牛肉用盐、胡椒、料酒、和蛋清等腌上,然后用小灶慢慢浸白斩鸡。做好了,把葱、姜切成细丝并与细盐盛碟,烧热炒锅,下油烧至微沸,取出淋在姜葱丝上,便是配料。 做好了鸡,把洗干净的鲫鱼拿过来,待锅里水煮开后,把身上放了姜丝的鱼放进去隔水蒸,七八分钟拿出来,控干水,放了切好的姜葱丝,然后在锅里把油烧到冒烟,浇到鱼身和姜葱丝上,倒了点酱油,清蒸鲫鱼便做好了。 接着又煎好黑椒牛排,炒了青菜,最后是盐水煮熟了爬虾。骆羽杉看大锅菜也差不多了,便笑笑,让她们帮忙送上去,自己解了围裙,走到楼里洗干净手脸。 老妈子和丫头看着文雅秀美的少夫人手脚麻利、手势娴熟地煮好菜,既惊讶又钦佩,连声答应着,起身送了骆羽杉出来。 大厅里不知放了一堆什么东西,上面盖着白布,骆羽杉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进了盥洗室。等她收拾好,菜已经全部送过来了。 谭少轩正坐在餐厅那张巨大的餐桌旁,细细研究着她的手艺。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谭少轩笑道:“杉儿辛苦,今晚请你喝点好酒。”说着拎出一瓶红葡萄酒,打开,倒入杯中。 一边递过来,一边说:“我可要好好尝尝杉儿的手艺,酒可以慢慢喝。” 骆羽杉没吭声接了过来,谭少轩先尝了块鸡,点点头道:“不错!皮爽柔滑,清淡而鲜美,保持了鸡肉的原汁原味。看不出杉儿这双手还真是巧得很。”既会治病救人又可以下得厨房呢,说着夹了一条鸡腿放到骆羽杉碗里。 自己又兴致勃勃地去尝牛排和清蒸鱼,牛排鲜嫩多汁,鱼更是肉质细嫩、味道鲜香,不由令谭少轩大为赞赏,笑意溢满脸上。 骆羽杉没有动筷,看了看问他道:“夏副官呢,不是说一起吃饭的?” “哦,他临时有事,一会儿回来。”谭少轩嘻嘻笑着回答道。夏汉声这家伙聪明着呢,知道本二少平生第一次吃杉儿煮的美味,自然是打死也不会来煞风景的啦。 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没吭声,却起身另外取了两只盘子过来,将肉和菜各自装了一些,叫人拿下去给夏副官。说不定又是谭老二搞鬼,不想夏汉声来做他的灯泡呢。 谭少轩看着她却也不做声,只是一手酒杯一手筷子,吃得不亦乐乎,当然,没忘了给劳苦功高的夫人送上鱼肉和鸡翅膀。看着他吃得开心,骆羽杉忽然心里也莫名跳出了一个喜悦的小浪花,脸上的表情慢慢柔和起来,这时的谭少轩真的象一个容易满足的快乐孩子。 两个人话不多,心情却都是不错地吃完饭,洗干净手。脸色因为喝了点葡萄酒带了一点红色的谭少轩拉住骆羽杉的手笑道:“来,我请你看样礼物!” 二人走进大厅,谭少轩将盖在那堆不知什么东西上的白布一一打开,骆羽杉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一堆家私、床之类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在客厅?还是礼物?想着心里便是一动。 谭少轩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笑道:“不是分了套小房子吗?你看看这些够不够?喜不喜欢?明天我让他们给你收拾好。要做辛先生了,本校长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啊是不是?” 眼前的家私,大多是原木的颜色,清新淡雅,似乎还带着木质的清香。从书柜到桌椅、甚至脸盆架,无一或缺,素色的纱帐,淡青的窗纱……谭少轩竟然让人准备了这些? 看着他的笑脸,骆羽杉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柔柔的一动,似乎有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心底最深处荡漾开来,继而有些困惑。 眼前这个男子,霸道时蛮横无理如王者;可温柔时,又细腻多情得浑然如第二个人;他究竟是风流浪子,还是至情至性?霸道便霸道到极点,温柔就温柔到尽处,总是这么不留余地,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见他一直微笑着等待自己的意见,骆羽杉微垂了眼帘,轻声道:“谢谢你。” “杉儿。”谭少轩忽然伸手轻轻握上了她的小手,低低道:“杉儿,我们是夫妻,应当同甘共苦,你不必这样客气;你不喜的,我会尽量远离;你喜欢的,我也会试着去喜欢……以前是我不好……既然走到了一起,杉儿,试着不要再排斥我,给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这是谭少轩第一次在骆羽杉面前正言谈起过往,谈起两人的关系和感情。话不多,却足以让骆羽杉有震惊之感,然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些说不出的感慨。有心酸,有难过,也有一些莫名的什么,让她的眼中猛地有了水雾。 骆羽杉在谭少轩看到自己的泪水前,微微侧转了脸。 谭少轩低低一声叹息,手上用力,将她轻轻带入了怀中,杉儿…… 骆羽杉没有动,任他抱着自己……半晌,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于是轻轻从谭少轩怀里退出来,心绪颇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有些累了……”便转身慢慢向楼上走去。 谭少轩没有阻拦,看着她的身影,无声一叹。 骆羽杉走到楼上,闻到身上做菜带出的味道,便干脆拿起衣服进了盥洗室,顺便平复下自己起伏的思绪。 等她慢慢从里面出来,谭少轩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份文件。见她擦着长发,便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来:“来,我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看你的……”骆羽杉有些羞窘地拒绝,谭少轩却已经走了过来,抓住她手里的毛巾,轻轻帮她擦起来。 擦干了头发,谭少轩微微一笑:“楼下那些礼物杉儿喜欢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杉儿,我要讨份回礼行不行?”(未完待续) 水妖 骆羽杉闻言一愕,旋即有些慌乱地移转了目光,谭老二难道是想……想到谭老二接下来想做的事,骆羽杉的俏脸登时涨红,贝齿轻咬着红唇,低垂了眼帘有些忙乱地想把手抽回去,反而被谭少轩握得更紧。 骆羽杉的小心思,谭少轩当然不会看不出来。戏谑地一笑如骆羽杉所料,他伸手握上她的小手,然后满脸促狭的直直盯着骆羽杉,直到骆羽杉被他看得羞窘不胜脸红得如滴出血来一般才放开,慢条斯理地说道:“请杉儿弹奏两支曲子以为回礼,怎么样?” 骆羽杉听他说完又是一怔,谭少轩只是让自己弹支曲子,不是……原来是自己想法不纯洁呢,这个认识令骆羽杉不由歉意地看了谭少轩一眼,满眼娇怯。 谭少轩明白她的想法,暗暗好笑,看着佳人又窘又羞又恼的模样心情不由大好,笑谑地弯了弯嘴角。 拉了骆羽杉的手,二人向着琴房走去。 骆羽杉轻轻挣了挣,谭少轩看着自己大手中握着的小手,留恋不舍地不想放开。站在钢琴前,骆羽杉又挣了挣,垂了眉眼道:“你——放手啊……”语声低低而软糯,听在谭少轩耳中,真真别有一番滋味。 一脸娇怯,再加上这一句轻嗔,唇上两点殷红正是贝齿咬过留下的淡淡齿痕,谭少轩心神一荡,终于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微微俯身,搂住她的腰肢,轻轻在骆羽杉脸上啄了一下:“杉儿,我还想听《水妖》……”旋即吻了上去…… 骆羽杉嘤咛了一声,想躲可是哪里能挣得开?谭少轩直到呼吸不过来才放开她,骆羽杉一张俏脸已经羞窘不胜地再也抬不起来。 黑亮如镜的钢琴表面映照出骆羽杉晕红的脸,和身旁谭少轩扬起的唇角含笑的眉,气得骆羽杉恨恨瞪了他一眼,谭少轩看到她的动作,反而对着琴面上映出的影子笑得更加得意。 越看杉儿泛着晕红的俏脸,谭少轩心里便是柔软,于是忍不住耍无赖道:“杉儿,这次还弹《水妖》……”便说手顺势在滑腻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滑动了两下。骆羽杉轻轻一颤,有些羞恼地低低道:“你!你到底……还要不要听?要听就……”就把你的咸猪手拿开…… 谭少轩微微一笑,再占一下便宜,方放开手,倚着钢琴站了,笑眯眯看着骆羽杉。 骆羽杉瞅了他一眼,坐下来手放到琴键上,却没有立即开始,而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始弹奏起来。 水波摇曳,涟漪轻轻,琴声依旧如梦如幻,但却少了上次的忧伤和叹息,似乎有朦胧迷离的某种情绪升起在曲子里。这变化不止谭少轩感觉到,骆羽杉也莫名心里一动,指掌下于是有了迷惑…… 谭少轩心里轻轻一叹,杉儿的心自己哪里会看不明白? 等骆羽杉弹完,谭少轩已经将小提琴拿在手中,轻轻一笑:“第二支曲子,请杉儿为《爱的喜悦》伴奏好不好?” 说完,径自将琴弓放上了琴弦。久违的熟悉旋律悠悠流淌出来,音乐中仿佛是一对热恋情人在绿草茵茵的湖畔柔情蜜意的喜悦,那徐缓如咏叹调般的曲子,让骆羽杉的心也不自觉的慢慢柔软。 纤长柔美的手抚上琴键,慢慢和上了小提琴的旋律。起起伏伏的心情啊,只为一场爱的思念,只为走近了自己的那熟悉的脚步而喜悦,那是思君不见君的轻愁啊……心经历着庄周化蝶的梦,今夕何夕,再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爱的彼岸,哪里是彼岸爱着的自己…… 曲子很短,弹奏完毕,谭少轩放下小提琴,轻轻俯身将骆羽杉搂进怀中。骆羽杉微微一挣无法挣脱,谭少轩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骆羽杉感觉到了他唇的灼热,心里不由一沉——这种情形骆羽杉哪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是想都不用想就明白的…… 第二天早晨,骆羽杉醒得颇早,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谭少轩竟然还没有走。看看窗外的天色,骆羽杉悄悄起身。 以往谭老二总是走的很早,今天怎么了?自己若是不起身,等会他醒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呢。 轻手轻脚起身梳洗,刚走出盥洗室,一抬头便看到谭老二已经醒过来,正在床上歪头看着自己:“杉儿,起得这么早?” 骆羽杉坐到梳妆台前微微垂首:“今天博济有课……” “哦,那好,让她们抓紧时间准备早餐。”谭少轩说着起身换衣,骆羽杉收拾好了,便下楼走去餐厅。 二人吃完早饭一起上了车,谭少轩吩咐一声,车子先往博济而去。骆羽杉看了看他没吭声,心想可能是先放下自己,谭少轩再回大帅府吧。 车子开进博济,骆羽杉下车,不料谭少轩也一边看表一边跟着走下来:“刚好还有点时间,陪你下来看看。”骆羽杉想不到谭少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骆羽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的行为这两天比较奇怪,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办公室没有看到赵其璧,问正做清洁的工友,老人说:“赵校长回了住处,您可以去后面找她。” 骆羽杉谢了,无奈只好和谭少轩一起向赵其璧的小院走去。 刚转过花坛,便看到了正匆匆赶过来的赵其璧,骆羽杉急忙迎上去打招呼:“赵大姐,我来了。” 赵其璧一边笑着和她说话,一边看了谭少轩几眼,眼前人有些似曾相识,于是她迟疑地说道:“这位是……” 骆羽杉有些羞窘地低声道:“这是……”二少?依两人的关系这样称呼好像不妥;外子?说不出口;那……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微蹙了剑眉,让杉儿向外人介绍自己就这么难?自己拿不上台面,还是让她丢人?唇角微扬,冲赵其璧微微颌首道:“在下谭少轩,久仰赵女士大名,我们曾经见过。” 赵其璧微愣,旋即落落大方地伸手出来:“原来是少帅,幸会。”说着微微侧目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位二少夫人倒有意思,鼎鼎大名的少帅、自己的丈夫竟然不知怎么介绍? 谭少轩伸出手,两人有礼地轻轻一握,赵其璧笑道:“少帅军国事忙,今天怎么有空来到博济?” “我路过,顺便送杉儿过来。”谭少轩淡淡说道。 三人刚准备转身去办公室,忽然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少帅,您怎么在这儿?” 三人闻声回头,骆羽杉不由大奇,这不是凌大的蔡校长吗?他……怎么在这里?还是拿着本书,坐在旁边一栋房子的大门外? 谭少轩也是一愣,接着便迎着从椅子上起身的蔡元生走过去:“蔡先生怎么在这里?” 赵其璧忙笑着解释道:“蔡先生是来找舍弟的。因为其玉凌晨刚作了个大手术,睡得迟了。我想叫醒他,蔡先生说什么也不让,又不去办公室,一定要在这里等。” 原来这是赵其玉的住处,蔡校长为什么纡尊降贵在这里等他?不止骆羽杉不解,谭少轩突然之间也有些想不明白。 蔡元生“呵呵”一笑,对谭少轩道:“少帅将凌大交于在下手中,在下明白少帅育才之心,不敢稍有懈怠。在下一直认为,大学之所以为大学,全在于有没有好的教授。少帅也曾说所谓大学者,有大师之谓也。在下深有同感。学生的知识赖于教授的教导指点,但是好的教授,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罗致的。赵其玉博士是难得的医学人才,医学系初建,除去需要辛先生这样的教授,还需要赵博士这样的带头人啊。” 原来,蔡校长竟是为了请赵其玉做新设立的医学系主任而来。闻言骆羽杉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睛,谭少轩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自己正担心杉儿会有别的想法,想不到蔡元生竟想聘请这个隐性的情敌为医学系主任? “蔡校长和其玉通过电话,因为觉得年纪、履历都不当担此重任,所以舍弟没敢答应,想不到蔡校长广延人才之心如此恳切,竟亲自光临……”赵其璧在一旁感叹道。 嗯,还算识趣,谭少轩心中暗道。不过看蔡元生亲自出马,可知他对赵其玉十分赏识,是一定要请到才会罢休的了。自己虽然是名义上的校长,在延请这位高屋建瓯、领袖群伦的教育界泰斗时已经答应过不干涉学校的教学和内政,再说这赵其玉的确是人才,但是……谭少轩有些苦恼地看了骆羽杉一眼。 本来杉儿就对赵其玉有好感,两人又同是学医的,有很多共同语言,若是长久一处,日久……越想越担心,谭少轩心里对自己送杉儿去凌大教书,不由生出一丝搬起石头砸了脚之感,这究竟是引狼入室还是送羊入虎口? 正说着,屋门打开,一身随意装束的赵其玉走了出来,一大早的,怎么外面有这么多人说话? 和骆羽杉、姐姐打过招呼,赵其玉认出了蔡元生,不由大吃一惊:“蔡先生,怎么是您?学界泰斗德高望重,其玉后辈怎么敢屈先生大驾光临?” 可怜谭二少心里的想法蔡元生一无所知,求贤若渴的大学者哈哈一笑:“我受少帅重托,初到凌大,急需一班积学而热心的学者名流到学校,弘扬教育,推进学术研究,今天特地‘守株待兔’相访,赵博士就不要再推脱了。” 听说一旁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便是鼎鼎有名的少帅,赵其玉很是意外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旋即笑着和谭少轩打过招呼,请大家进屋内去坐。 看得出赵其玉对蔡元生的邀请颇为感动,一直连声感谢并说:“其玉阅历学识有限,而且从来没有在大学任过教,对能否胜任医学系主任一职,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深怕误人子弟,故而决而未下,请蔡校长给予三个月试用期,到时再做决定,您看可好?” 蔡元生看他的态度也明白不是推脱,略一沉吟,便也爽快地回答说:“赵博士实在是过虑了,既然你这样要求,那就依你,这下该接下我的邀请了吧?”接着转头对谭少轩道:“少帅对赵博士看法如何?这下新建的医学系算是有了领头人了。” 谭少轩淡淡笑着颌首:“赵博士的确是难得的人才,不过蔡校长招揽人才的诚意和人格魅力也令少轩钦佩。” 这两人相谈甚欢,谭少轩心里明白,赵其玉为凌州大学医学系主任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论出于对蔡元生的敬意还是对赵其玉的确是合适人选一事的事实,自己都没有理由出言反对,但是,卧榻之旁有人酣睡,自己和杉儿该怎么呢? 谭少轩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旁赵其璧正笑着问蔡元生道:“蔡校长,我听说您把陈恪先生请来了?我久仰陈先生大名,无缘得见,校长能不能拨冗介绍拜会?” 蔡元生闻言笑着点头:“曾有人对我费尽心思请到陈先生很是不解,问我,‘陈先生是哪个国家的博士吗’我说‘不是,他没有学位。’再问:‘他有什么著作吗?’我据实回答说:‘没有。’人们不解,‘既非博士,也没有著作,怎么能请来做教授?’” 听蔡校长这样说,骆羽杉心里一动,她也听闻有位既无学位也无著作的陈先生被请来做了文学院的院长,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奥秘,想不到今天竟从蔡校长口中亲自听到了答案。 “我当时很生气,说‘我已著作等身,但就算全部作品加起来,也不及陈恪先生几百个字有价值!’游学欧亚十六年,通晓十几种语言,为学问而学问,不图虚名浮利,这样德才兼备的人才不多啊。”蔡元生很是感慨地叹息道。 骆羽杉很为他的话而感动,她不仅感觉到蔡元生人品的正直和热忱,也感受到他对学问道德的敬重,凌大有这样的校长,何愁培养不出精英和栋梁? 谭少轩也点了点头,对蔡元生道:“蔡先生,如果您同意,我想选拔年轻军官轮流到凌大读书。书生报国笔亦如刀,有些军官战场杀敌很勇猛,却少了学问做后盾,未来战争需要‘大将’和‘儒将’,请蔡校长能够收纳。” “大学本无门户之见,概以学术标准为衡,不受政党、身份影响,少帅有此想法,我无异议。”蔡元生笑着说道,在他眼里,这位年轻的少帅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胸怀宽广,有抱负,思路清明。 现在的中国,充满着动荡、杀戮和苦难,也充满着交替、变革与奋争,既弥漫着绝望,也充盈着希望。新学与旧学碰撞,中学与西学融汇,在这外患频仍内忧不止、传统断裂的现实中,勇于探求民族进步、文化重光、国民新生的年轻人多么可贵! 于是拉了谭少轩讲起了凌大最近的校务进展,正在这时,夏汉声走了进来,举手敬礼:“报告二少,时间到了。” 谭少轩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蔡元生,两人约定下次见面再谈,起身后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说道:“我有事先走,杉儿你上课,过一会儿我让汉声来接你。”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谭少轩口中的“杉儿”叫得理所当然,却让骆羽杉听得俏脸一红,便也无声地点了点头答应。 谭少轩又和赵其璧姐弟打过招呼,转身疾步离去。 送走了蔡校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骆羽杉便告辞赵家姐弟到教室上课。赵其玉沉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动。 上完两节课,时间到了十一点,赵其玉接了下节课,骆羽杉拜托赵其璧为自己找个中医先生,婉言谢绝了她的午餐邀请,慢慢向校门走去。 谭少轩问过下课时间,车子也应该来了吧?其实谭少轩没有必要这样做,自己坐黄包车回去也是一样的……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校门,站住步子正向路上张望,一台车在面前停下。车窗摇落,里面的人温暖地笑着拉开了车门:“susie,你果然在这里,请上车?” 车上下来的人竟是威廉姆,骆羽杉不禁一愣。 “对不起,没有提前预约。我想找你,打电话去府上,她们说你在博济代课,所以我就来了。现在快中午了,一起吃饭?”威廉姆笑着轻声解释道,骆羽杉看看车子就停在校门口,威廉姆的目光里满是期待,想到自己心里对他的愧疚,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悄悄看了看马路的远处,笑笑坐了进去。 威廉姆绅士地替她关上车门,然后从另一侧也上了车,吩咐一声司机启动。 汽车驶过,路上扬起烟尘。后面,晚来一步的夏汉声从车上下来,看着大不列颠领事馆的车子远去,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的家乡天气不错,似乎总是阳光普照。”威廉姆很是英国味道地开始了他的话题。 骆羽杉看着他的笑脸,轻轻点了点头:“住得还习惯吗?” 威廉姆笑着点头,看车子似乎是向着西山而去,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威廉姆,威廉姆暖暖一笑说道:“英国领事馆和几个友邦使馆在西山有个俱乐部,那里的厨师是从伦敦来的,susie应该可以吃到纯正的英国味道。” 看了看骆羽杉又道:“以前你曾说,想不到真正的英国人是乡下人。似乎真的如此,来到东方后,听说远征的士兵们收到印有教堂、田野和花园,尤其是村庄的明信片,所受到的鼓舞远大于无数次挥动的国旗。或者说在英国人脑子里,英国的灵魂在乡村呢。” 威廉姆的声音很轻很柔和,骆羽杉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对家乡的思念。心里不由一叹,威廉姆此来,为的本是自己,谁知再见已物是人非,对着曾经的爱情,遥远的祖国,他心里肯定感触很多…… 不知道是该说抱歉,还是诉说自己的不得已,或者应该表达自己对他离家万里的关心,骆羽杉只觉得自己心里很乱,不知道怎样开始话题;而威廉姆这个英国人素来是有些矜持的,感情并不太外露,也很少有激动的时候。所以,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竟没有再说什么。 骆羽杉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视线。车窗外一片郁郁葱葱,路盘旋着车子向着高处慢慢驶上去,两侧偶有野花繁盛,清幽秀美,景致极佳,原来已是西山脚下。 车子驶过上次的高尔夫球场,继续向里去,几分钟的时间,进了一个铁栏栅的大门,红头阿三拉开门,弯腰施礼让车子驶进去。 绕过一片栽成几何造型、修剪整齐的冬青,前面是一个喷着水柱的少女石头雕塑,后面是几栋白色的欧式洋房,车子沿着中间最大一栋门前的车道,直接开到遮雨檐下。 身穿制服的侍者疾步上前打开了车门。 走过可以照影的大理石地板,踏上铸铁镂花的旋转楼梯,就是装饰雍容华贵、古典风情浓郁的俱乐部餐厅,走进大门,一个侍者走上前行礼,并把二人带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桌上铺着一幅细巧平贴的白色桌布,一只长颈水晶小瓶,里面插着几朵胭脂色的康乃馨,一只job烟灰缸,一只银制的雪茄烟盒。威廉姆帮骆羽杉拉开椅子,待她坐稳后自己方在对面入座。 对于骆羽杉的口味和喜好,威廉姆很清楚,所以略略征求了她的意见后,便招手叫来侍者点了菜。 旁边几个洋人正在轻声谈着巴黎的露天咖啡座:“巴黎的天气,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三春一般,到了夏天的黄昏,咖啡店的老板便将桌椅搬到广阔的街沿去,路灯下,闲眺街头的风景,倒是可爱的陶醉……” 菜一道一道上来,先是冷盘、汤、鱼,接着是主菜,威廉姆开了一瓶法国葡萄酒,两人低声评议着菜肴的味道,气氛倒也渐渐轻松和温馨起来,甜品和水果用完,咖啡上来,骆羽杉拿了小匙轻轻搅拌着,心里正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奇怪,一餐饭下来威廉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威廉姆笑着看了她一眼,招手叫来侍者,低声说了句什么。侍者答应着,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拿来一束火红的玫瑰,笑着递到威廉姆手中。威廉姆轻轻一笑,送到了骆羽杉面前:“susie,送给你。” 骆羽杉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威廉姆微微笑得温暖,说出来的话却令骆羽杉一怔:“susie,你回来以后的事,我全部知道了。”(未完待续) 很是后悔 夏汉声觉得很是后悔,自己该早些来才是。早点接了二少夫人回大帅府,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今天邢秘书受命带人拉了家私等物,和亚玉一起到凌州大学少夫人分的小洋房去做布置,自己本来想给少夫人一个惊喜的,所以才一直等到邢秘书打电话回来,说已经全部布置完毕了才来接,想不到却来晚一步。 无论是自己的职责,还是事情本事,瞒住二少都是不应该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两日二少的情绪似乎有点压抑,若是给他知道二少夫人和那个英国外交官一起……唉,夏汉声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麻烦要来躲也躲不过去的。 迅速坐回车子里,示意司机慢慢跟在前面车子的后面,也向西山而去。看着领事馆的车进了大铁门。 知道这里是几个领事馆的所属,夏汉声示意司机在稍远处停车。不想在南北军政府会谈前夕,和各国使领馆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心里却暗暗祈祷,但愿二少夫人能尽快出来,回去后和二少慢慢解释清楚,不要影响两人尚未融洽的感情。 餐厅里的骆羽杉当然不知道夏汉声就在门外,更加不知道他的担心。听到威廉姆突然说出那句话,便抬眉看着他,半晌没有回答。威廉姆的意思是说…… “是的,我很难过。想不到susie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没想到你那次给我打电话竟是这样的缘故。susie,请原谅。我是男人,应当担起这些风雨,但是我却让你独自面对,抱歉!”威廉姆的声音很轻,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但骆羽杉明白,对一个感情含蓄的英国人来说,威廉姆的心里已经是颇为波浪起伏的了。 看着手中红似火含苞初绽的玫瑰,骆羽杉的心绪有些凌乱,这美好的“徘徊花”此时似乎就象自己的心情,徘徊间已千回百转…… 玫瑰是英国的国花,红色代表着热情和深爱;而自己手中,这十一枝,威廉姆是在告诉自己,你是我的最爱,我只在乎你一人! 可是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威廉姆他……于是低低轻叹,看了看威廉姆淡淡低眉:“威廉姆,这不是你的错。中国有句话叫作‘有缘无份’,或许我们真的没有缘分。你来了,我很感动,可是,事已至此,无谓强求。天涯处处是芳草,你……还是……”放下吧…… “susie,你爱上他了吗?若是因为真爱,我……会祝福你!”威廉姆暖暖的眼神执着地看着她,交叉放在身前的双手些微泄露了他的情绪:“但是,你不是那种人,你不适合朝秦暮楚,susie,有些事已经发生我们无能为力,也不要再去追究和难过,但是对深爱的人,我却一定会去争取和坚持。相信我,susie,只要你答应,我会处理好你的家族和你的后顾之忧,杉树城堡的大门永远对你打开。” 怀中的玫瑰飘出淡雅幽香,骆羽杉听着威廉姆轻柔而坚持的话语,心里五味杂陈。就是谈恋爱的一年,威廉姆都没有说过这样深情露骨的话,他从来是绅士而优雅的,话不多,却时时刻刻关心、尊重你,让你默默体味他的爱恋,看得出来,他这次是孤注一掷了。 “威廉姆……”这样一个优秀、英俊的男子,捧着玫瑰,诉说着心里的爱恋和坚持,说不感动是假的。若是一个月前,骆羽杉会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但是现在……为什么心里会有莫名的、令自己也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为什么自己不能斩钉截铁地说出肯定的答复? 骆羽杉有些愧疚地闪避了眼神:“威廉姆,真的很抱歉,我……我……”骆羽杉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无论是从已为人妻的身份,还是为威廉姆着想,都该直言拒绝的;可是,那康河的薄雾,那细密的切切关怀,手中那散发着幽香的玫瑰,还有振翅高飞的对自由的渴望呢? 骆羽杉的迟疑和茫然,看在威廉姆眼里,心中却越发地心疼和缱绻了,susie的为难自己猜想都能猜得明白。何况说处理好她的家族之事,也仅仅才有个计划,不仅没有开始进行,而且还没有同骆家的人联系商谈过。当初她就是为了这些,不得不嫁到大帅府的。只有真的处理好了,她可能才会相信吧。威廉姆谅解地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不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自己没有催促susie立即答应的立场和理由。 “最近中国南北两地政府谈判停火和边界事宜,我是凌州公使馆的特派代表,所以交接完毕,会谈开始后可能稍稍要忙一些。这是我的专线,若是白天找我不在,晚上便一定是在的。”威廉姆拿出一张纸条从台面上推过来,骆羽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收在手中。 “刚才打电话去大帅府,接电话的好像是那天酒会上见过的那个女子,很殷勤很有礼貌,想不到这样的府第竟然这般强取豪夺,真是令我不可思议。”威廉姆慢慢喝着咖啡不在意地说道。 他的话却令骆羽杉一怔,永宁? 从那天来拜托自己帮她介绍威廉姆后,谭永宁又来过两次。骆羽杉看她的意思显然是来听消息的。但却因为复杂的心绪令自己一直不能静下来思考,究竟该如何面对威廉姆,如何解释眼前繁复的一切,所以对主动打这个电话很是怵头,想了又想一直也没有打。 永宁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困惑和些许的不悦,可能觉得想不到二嫂这么难用吧。这次威廉姆打电话找自己,若是她接的电话,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问?自己该如何回答? 骆羽杉微微蹙起了眉头,觉得又是一个头疼的难题。自己平时自诩心地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想不到今天也有这般无可奈何、难以出口的时候,唉。 见威廉姆一直暖暖地笑看着自己,骆羽杉想了想,还是轻轻地说道:“永宁……是大帅府的三小姐,人生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是个不错的姑娘……现在还在南方大学读书,英文流利地很,她……对你印象不错,我……” 威廉姆初初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听得很是认真,听到后面却蓦然明白了什么,于是笑意渐浓,有些好笑有些戏谑地看着骆羽杉,轻轻说道:“susie,你想把我推出去吗?” “我……”骆羽杉的话瞬间打住,有些歉意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看着威廉姆,过了一会儿轻声道:“威廉姆,我很感激你的谅解和爱,但是,毕竟我已……若是你喜欢中国女子,凌州名媛淑女实在很多,你还是不要……” 威廉姆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脸上有些无奈,有些遗憾,有些心疼,susie,我已经说的那样明白了,你还要拒绝我吗? 实在说不下去了,骆羽杉只好不再开口,威廉姆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来到中国,来到你的故乡,我不仅尝到了你说过的红烧肉叫化鸡,还吃过豆浆油条,真的十分美味。Susie,哪天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吃中国菜好吗?” 骆羽杉笑着点点头,心里有些惭愧,从威廉姆来到凌州自己竟没有一尽地主之谊,看看哪天有时间请他吃才餐凌州菜也是应该的。 于是,两人聊到本地特有的菜肴,聊到中国菜的特殊做法,聊到在凌州的英国人和他们的遭遇,威廉姆忽然想起什么,问道:“susie,你们家是做生意的,可不可以问问有没有地皮可以出售?” 地皮?骆羽杉心里一动:“什么样的地皮?” “欧州还是战火纷飞,一些精明的英国商人来到东方谋求发展,前几天商务处说有人拜托领事馆帮忙寻找江边的土地,最好面积大一点,他们想建‘英联船厂’,如果susie知道你们家族什么人手中有土地,可以让他们和商务处联系。”威廉姆的话让骆羽杉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让俊宇买下了江边的那块地,他不知道吧?怎么好像是送上门的好生意呢? 便没有做声地点了点头,要了商务处的电话。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方走出了俱乐部。 威廉姆将骆羽杉送回大帅府,帮骆羽杉拉开车门。骆羽杉不知道怎么处理怀里这束玫瑰才好。拒绝,威廉姆骤然间不会接受,而且还会伤了他的心;拿着回大帅府,若是被谭少轩或有心人看到,怕是会生出事端。所以下车时,极想假作忘记放下,无奈威廉姆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拉开车门后笑着顺手将玫瑰递了过来,骆羽杉只好谢了他,告辞进了大门。威廉姆待她走远才上车离开。 正好谭永宁从外面回来,看着车尾冒出的一抹青烟,直到车子拐弯,才半是好奇半是欣喜地向后面走去。 骆羽杉回到楼上,将花放到了卧室一个角落的花瓶中,先给柴俊宇打了电话,告诉他卖地的事,并全权委托他去处理。柴俊宇答应着,又说了几句家里的情况,便挂了电话。 亚玉笑嘻嘻从楼下走上来。今天她被邢秘书带去凌大,帮四小姐收拾房子,看的心里很高兴。原来去教书的四小姐竟有那么漂亮的小洋房和花园住呢:“四小姐,您去哪儿了?我和邢秘书在凌州大学那里等了你半天呢,房子全部都收拾好了,后来是夏副官打来电话,说您暂时没时间,您说要搬去的书啊花啊,全放好了,就是院子里,要种什么等您发话呢。” 哦?夏汉声去接自己没有接到,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谭老二知不知道自己见到了威廉姆?想不到房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呢,骆羽杉心里有些高兴,便笑着对亚玉道:“院子啊,我不想种花,想种菜,亚玉知不知道怎么种?” “种菜?在大学里种菜?”亚玉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小姐。四小姐要吃菜什么样的没有?竟然要自己种菜? “是啊,你别多想,不过是想体会下农人稼穑的辛苦和喜悦罢了,菜长大可还可以吃,花有什么用呢?”骆羽杉走进盥洗室去洗净手脸,一边将毛巾盖在脸上一边闷声闷气地说道。 亚玉笑了笑,四小姐喜欢就好,种菜自己倒会,乡下没少种过。 二人正说着,有人轻轻敲门,亚玉急忙走过去,抬头一看却是谭永宁,忙笑着打招呼:“三小姐来了。” 骆羽杉略略收拾了一下,忙也迎了出来:“永宁,你来了,下午没课吗?” “是啊,二嫂今天代课刚回来了吗?”谭永宁笑着问道。 骆羽杉笑着看了她一眼,因为实在不擅长掩饰什么,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实话:“上完课碰到了威廉姆,聊了几句,所以刚回来。” “哦,这样啊。”谭永宁笑着点点头,看来二嫂是个实诚人,说的怕也是实话,可是自己托她的事呢,不知道她和威廉姆说了没有?谭永宁想着,便很是期待地看着骆羽杉。 骆羽杉心里一阵惭愧,无奈只好笑了笑说道:“威廉姆说……因为最近南北政府和谈,他是英国驻凌州使馆派出的代表,所以……事情多些,等忙过这段时间……” 谭永宁闻言恍然大悟地一笑,连声道:“是啊,恐怕最近是忙呢,那就等他们忙完再说吧,我今天看报纸,二哥也是南方军政府代表团成员呢,现在双方正在商谈会谈地点,应该很快就要展开了吧。” 谭少轩?也是,作为虽然没有言明大家却心知肚明的谭嗣庆未来的接班人,又是宁——曹之战的总司令,这样的会谈他应该会参加的。只是,威廉姆是英方两大代表之一,二人相遇,对会谈会不会有其他的影响? 看骆羽杉似乎有些心神不属,谭永宁以为她是有些累了,又聊了几句闲话,便很快地告辞去了。骆羽杉换了衣衫,拿了本书躺到床上假寐。 谁知昨夜睡得晚了,想着想着,过了一会竟不知不觉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近四点钟,颜宝航派来的丫头浅绿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了。原来今天是颜宝航产期检查的日子。因为这两日有些见红,从医院回来后,有些不放心,想请骆羽杉再看看,故此派了丫环来请。 骆羽杉醒来,一听亚玉说,一边忙起身梳洗一边对亚玉道:“大嫂的丫头都等了半天了,你怎么不叫我?” 亚玉嘻嘻笑道:“我看四小姐睡得香甜,可能昨晚看书没怎么睡好吧?所以就没舍得……” 骆羽杉微微红脸斜睨了她一眼:“我还是快些过去的好,别让大嫂她们想些别的。” 亚玉也明白这种大宅门最怕无意惹出的闲话和恩怨,忙手下加速帮她收拾好,一起下了楼,跟着小丫头去了颜宝航居住的院子。 走进去发现二姨娘也在,骆羽杉笑着打了招呼,为自己晚来道歉,颜宝航笑道:“你最近事忙,没关系。我只是听不到你说的心里不踏实,谁叫让姨娘影响的,我只信弟妹你呢。” 大家一起笑起来,骆羽杉给她检查过,又细细看了医生的报告,笑着道:“血量不多,大嫂不用担心,这应该是胚胎刚植入子宫时引起的植入性出血,不是先兆流产。” 二姨娘合掌念佛:“那就好,那就好,吓死人了。这需不需要治疗?” 骆羽杉看了看颜宝航白里透红、只是略显疲倦的面色笑笑说:“大嫂最近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劳累,最好能多躺着,如果腰酸的现象减轻,就证明情况有好转。还要放松心情,太紧张也会引起先兆流产,因为情绪会影响到孕期的稳定呢。” 颜宝航示意丫头给二姨娘和骆羽杉加茶,一边点点头笑道:“做懒人我最喜欢了,这下可是有理由整天躺在床上了。” 二姨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道:“那吃的东西有没有什么忌讳?” 骆羽杉将平时大帅府的餐食回想了一下笑道:“整天躺你不嫌累啊?饮食方面注意不要吃太多生冷的东西。中医上说螃蟹和甲鱼是属于凉性滑胎的东西,最好暂时也不要吃。我开一点中药,大嫂不妨喝几天。” 说着,走到桌子前,就着颜宝航喊了浅绿拿来的纸笔,写了芝麻根、红枣、当归等,另外嘱咐了用法,浅绿答应着去取药。 又和颜宝航聊了一些孕期该注意的事项,骆羽杉和二姨娘告辞了出来。走到回廊,二姨娘停下步子,看了看骆羽杉说道:“我听说老二同意你去凌大教书?” 这事谭少轩肯定会告诉谭嗣庆,二姨娘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骆羽杉点了点头,答应一声:“是。” 二姨娘一笑:“也好,你是文化人,整天坐在家里闷着,也未免委屈了你。大学也算环境单纯,不过你自己还是要注意安全,毕竟是大帅府的少夫人,身份有时候也是一种累赘呢。” 骆羽杉笑着谢了二姨娘的关心,二姨娘摇摇头笑着说:“我是羡慕你们这些有文化眼界广的人啊,一辈子关在一片四方天里,就是所谓荣华富贵了,又有什么意思?哦,最近你忙不忙?” 骆羽杉摇摇头说道:“暂时不忙的,学校还没有正式开课,要做的也只是准备教案,其他也没什么事。” 二姨娘点头:“那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再去看看三姨娘。前天永宓打电话来,说好像三姨娘稍微好了一点,请你去看看要不要再换药。” 骆羽杉点头答应了,二人分手,各自回去。 回到楼上,喝了杯茶,坐了一会,已经是五点多了,谭永宜派人来问要不要一起吃饭,骆羽杉笑着刚想回答,便听到谭少轩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这么早就准备吃饭的事了?今晚不和大姐一起,回去告诉大姐,明天请她吃饭。” 谭永宜派来的丫头笑着连忙答应了退出去,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道:“不在家里吃了,我和你去凌大,那里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去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骆羽杉答应着,去换衣服。谭少轩无意识一回头,看到了角落那只花瓶,走过去看了看,只觉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金黄的光影下,那玫瑰红的有些刺眼。转头看了看紧闭的盥洗室的房门,谭少轩微微蹙起了眉。 两人下楼上车。一路谭少轩并没有多话,也没有毛手毛脚,只是看过来的带笑的眼神有些特别,反而看的骆羽杉有些许的不安,夏汉声没有接到自己一定会和谭少轩汇报,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威廉姆去用午餐的事? 但谭少轩就是奇怪地什么也没问。进了理工学院的宿舍区转了一圈,骆羽杉才发现,自己那栋小房子的位置好像比较特别,竟是在一个异常隐蔽和不起眼的角落,左元芷的小洋房离自己的最近,可也有二三十米的距离,相比其他房子一堵墙分两边来说,算是最远的了。 房子左侧是左元芷的小洋房,右边却有一片小小的树林,二人在门前下了车,司机直接把车子开进了树林旁边,竟是很好的隐蔽之所。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难道这房子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走进洋房,果然已经不复初见时的落寞,院子里多了几丛四季兰,健壮挺拔,叶绿花繁,花叶下的土还是湿的,看得出是刚刚栽下去的;屋檐下也挂了几盆吊兰,叶片细长而柔软,从叶腋中抽生的甸甸茎还长有小植株,由盆沿下垂,舒展散落,形似展翅跳跃的仙鹤,骆羽杉认出来这就是古称“折鹤兰”的大叶吊兰了。 是谁知道自己喜欢兰?应该是亚玉吧,她不是今天也来了吗?看了谭少轩一眼,骆羽杉没多想,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那日在杉园见到的家私已经摆到了屋子里,铺了地毡的客厅正中一圈乳白色沙发,一张白色藤编镶了玻璃的茶几,一旁的矮柜上,放着两盆含苞待放的墨兰,富有光泽的叶片肥厚碧绿而多姿,从花苞看得出是金银黑白金咀兰。 再旁边一扇屏风后,是小小的餐厅,里面摆了一套和茶几同样材质、色泽的藤编餐椅和镶嵌了玻璃的圆形餐桌,后面是外阳台,里面放了两架崭新的自行车。 谭少轩见她看着自行车,扬唇一笑道:“杉儿不会告诉我,你还不会骑自行车吧?”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就这么笨?也不理他,径自向书房走去。书房布置比较简单,中间一张书桌,靠墙是一排排书架,零零落落放着骆羽杉要拿过来的书籍。倒是书桌上那盏台灯,光线既不耀眼,又足够光亮,很舒服。骆羽杉不由心喜地一笑,自己喜欢晚上看书,有了这盏灯相伴,应该是很舒服的享受。 “杉儿,请看卧室,喜欢吗?”谭少轩站在书房门口,歪过头来笑着叫她,骆羽杉随手关上台灯,走了出来。卧室?有什么好看?不就是张床? 一边腹诽着,骆羽杉毫不为意地跨进了卧室,眼前看到的想不到竟是一张藤床。这种天然材质密实坚固又轻巧坚韧,柔顺而有弹性。放在那里令卧室有了悠闲、宁静的自然情调。骆羽杉眨眨眼睛,真是想不到,他们竟把这小房子布置地这样清新、淡雅,处处无不合自己的心意。 谭少轩看着她微含浅笑的俏脸,在床上用力地一坐,床便很有弹性地上下起伏着,谭老二薄唇轻扬,笑笑说道:“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骆羽杉蓦然红了脸。 谭少轩却没有趁机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拉了她的手道:“走,出去转转,过一会儿他们会把饭菜送过来,今天刚过来,就不要人来煮了,我们吃个现成的。” 两人走出了房子,沿着树林慢慢向校园的侧门走去,出了门应该是凌河的河边。 夕阳透过树林密密层层的枝叶斑斑驳驳洒在地上。带了一丝凉意舒适的风吹来蒿草的气息。凌州的初秋是美好的季节,天气不凉,却也不热,南国的秋似乎来的迟些,唯独天是高的,树叶和草地还玲珑剔透地绿着,一阵风来,有微黄的树叶轻轻飘落,几棵花树落下的花雨沾了两人满身。 站在江边,一江秋水,依然是澄蓝的。几簇苇丛,几片沙洲,在那里点缀着。江岸乌桕树的红叶在告诉你是秋天来了。夕阳下,隐隐带着一片空濛的氤氲,两人默默地向前走着。看着骆羽杉沉静坦白的脸,谭少轩眼前又闪现出那束红色,和心里翻滚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弯腰从脚下捡起一块小小石子,谭少轩淡淡笑着递过去:“杉儿,你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吗?” 骆羽杉看看手中的石子,又看看谭少轩,摇了摇头,谭少轩轻轻一笑,看着她的眼睛道:“这是黛石。以前的女孩子用它来画眉的。要不要我帮杉儿画来看看?说着,双目灼灼盯着骆羽杉,低低念道:“沉沉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 骆羽杉看着他微微一怔,旋即低垂了眉眼。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谭少轩止住脚步,看着浩淼的江水,幽幽说道:“杉儿,虽说大学应该是象牙塔,但时势不同,国内混战不休,四围外强侍立,学校也不再是净土。你自己要小心一些,学会保护自己。我本来想把邢秘书派过来,又怕你不同意,也就暂时算了。” 听他忽然说起这样严肃的话题,骆羽杉抬起头看着他,谭少轩淡淡一笑:“南北政府的商谈地点基本定在凌州,我不会走远。我也不担心两边政府商谈的结果,不过近期可能会有些大事发生,你如果有需要,记得去找医学系的新生周济民。” 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谭少轩轻轻一笑:“他是我选派来读书的年轻军医,有急事你直接和他说就是。”没有再解释,谭少轩接着说:“欧洲爆发的战争,参战国家现在已经分裂成为两个对立的营垒——以德、奥等国为一方的同盟国集团和以英、法、俄等国为一方的协约国集团。这两个集团因战争拖身,互相牵制,无暇东顾。所以日本认为这是它推行‘大陆政策’,独占中国的天佑良机,因此,以‘承担日英同盟的义务’为借口,打着‘保卫东亚和平’的幌子,向德国宣战。” 骆羽杉蹙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谭少轩的脸色凝重起来,在夕阳下显得益发的棱角分明:“日军名为对德宣战,却把进攻矛头首先指向中国。看样子,可能会于近期出兵山东。此举必定会引发国际特别是国内的反对,局势进一步复杂,日本人在凌州的活动也有升温的趋势,所以杉儿在外遇事一定要三思而行,不可冲动。” 对这些消息觉得有些突然的骆羽杉点点头,自己只不过是谭老二背后的女人,想不到也有要对政治敏感的责任,看来这个大帅府二少夫人的帽子还真是不容易戴呢。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看看天色慢慢暗下来,便转头向回走去,半路看到夏汉声正站在侧门处:“二少,少夫人,饭菜已经备好了。” 骆羽杉笑着点点头,邀请他一起用饭。夏汉声还要推辞,谭少轩淡淡笑道:“今天是辛先生乔迁之喜,不吃日后想吃也没的吃了,你可别后悔。” 夏汉声看看两人,明白自己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便也笑着答应了。 三人一起进了房子,餐桌上已经摆了五六样菜肴,旁边还有一只砂煲。菜有鱼有肉倒也不是什么燕翅鲍肚贵重材料,却很清淡可口;特别是那煲清炖野鸡汤味道着实不错,汤味浓郁,鲜美无比。骆羽杉用了小半碗饭,喝了足足两碗鸡汤,看得谭少轩眼睛里不由自主溢出了笑容。 用完饭夏汉声他们且去安置,谭少轩拥了骆羽杉进了书房,看了会儿书,新月初升便也安寝。新居乍住,自有另一番春光旖旎……(未完待续) 停战会谈 又过了几日,报上正式刊载政府公告,南北军政府关于停战和边界的会谈安排在凌州举行。民间对于政府会谈将会取得怎样的结果,并不在意。 这几年军阀混战见得多了,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谁掌权对于为一张嘴不得不奔波劳碌的老百姓来说有多大关系?但愿不要总是打仗就好。 与近期谭嗣庆等政府要人的忙忙碌碌不同,大帅府女眷们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清闲而无聊。 和二姨娘去了一趟慈云庵,骆羽杉很难过的发现,三姨娘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给了永宓母亲健康状况好转的错觉,可能是她来时三姨娘只不过想安慰女儿,做出了某些假象罢了。 尽管又开了新的药并立即送了去,但骆羽杉心里却莫名地有种直觉,三姨娘可能根本就没有吃什么药,她只是在靠自己的身子拖着日子罢。这一认知让骆羽杉难过了好几天。 剩余的,就是偶尔到博济给学生们上课,和在家里准备凌大新学期的教案。 关于教授中西医结合,她已经和赵其玉聊过,赵其玉自然是赞同的,但也好心地作了提醒:“我不知道你准备教授到何种程度?我回来的早一些,深知这几年西医在国内的发展比较快。而且政府和有关人士推崇西医西药,甚至一些文化名人、进步的科学家多是主张废除中医的。以致于中医现在只敢在民间使用,几乎到了存亡续绝的地步。中医书籍的出版非常困难,中药生产自生自灭,质量低劣,税多捐重,一些药店也纷纷倒闭。” 赵其玉所说的情况,比谭永宁说的更甚,令骆羽杉极为震惊,想不到中医被打击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可见并不是一人一地所为,整个国家竟是在弃绝民族性的中医药。 “所以,你若是在大学名正言顺地提倡,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纷争和麻烦。所以我建议课照开,但是不要标明中西医结合的字样,在教授学生研究时,可以适当提供中医中药的处理方法,提出中医药的效用作为参考。”赵其玉很认真地说道,想来大帅府要她以化名而出任凌大教授,必定是不想惹麻烦的。如果因为中医而造成困扰,到时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赵其玉的苦心和考虑,骆羽杉自是明白,于是便答应自己会慎重考虑。 赵其璧已经给她介绍了自己本家的一个堂叔做骆羽杉的中医先生。骆羽杉于是一周两次悄悄上门学艺,老先生见在中医如此步履艰难的状况下,这个留洋回来的年轻女子还有虔心修习,教得便异常的用心,让骆羽杉着实得益非浅。 事情被邢秘书汇报给谭少轩知道后,他也没说什么,杉儿想学就学吧,况且二姨娘还说她是用中医治好了她的感冒。就是自己受伤那时,她也一直在用中医的法子消炎、降温,可见她去学必有她的道理,于是只是吩咐邢秘书要注意保密。 这样平平淡淡过了半个多月,时间到了九月初。 南北军政府的会谈已经进行了快一星期。听说尽管有争议,但进展还是有的,也有部分已经达成了协议。为有利于第三方的调停,会谈休会两日。 九月一日,北原上,凌河畔,凌州大学的开学典礼如期举行。 堡垒状的大礼堂前,大广场上,乐队奏起了雄浑的音乐,乐声翻卷如门外的凌河昂扬奋发。 校长谭少轩一身戎装,胸前披挂着金色的绶带,雄姿英发,眉宇间既有着儒雅的沉稳,又有着青春勃发的朝气,身姿笔直地站在主席台正中。他的身旁是副校长蔡元生、教务主任金洛麟以及各学院的院长、系主任等,他们的身后,是募聘来校的那些名流学者,骆羽杉站在人群的最后,一身淡淡装束,十分的不起眼。 谭少轩做过简短的致辞后,乐声再起,师生们唱起了当代大师刘半农作词、赵元任作曲的《校歌》: 白山兮高高,凌水兮滔滔; 有此山川之伟大,故生民质朴而雄豪; 地所产者丰且美,俗所习者勤与劳; 愿以此为基础,应世界进化之洪潮; 痛国难之未已,恒怒火之中烧; 东夷兮狡诈,北虏兮狡骁; 唯卧薪而尝胆,庶雪耻于一朝; 一首歌,沸腾了两千多颗激昂的心,师生们群情振奋,仿佛听到了时代的召唤、国家民族的期盼……感受到这些而心跳加快,也有激昂奋起的情绪在心的骆羽杉,看着前面谭少轩挺拔轩昂的背影久久沉思。 然后学校正式开课。医学系今年招生了四十多名学生,以赵其玉为主任的教职员共六人,和理工学院其他科系一样,采用英美式教学法,大家集中在一间大教室,坐席不分专业,每个教师大概带十名学生。 上第一堂课时,骆羽杉初初踏进教室。学生们见到这位貌似比大家也年长不了多少的先生,如此年轻美丽,不由有些惊诧。骆羽杉在黑板上画了兔子、猴子和人体的基本结构,然后转身淡笑着说道:“同学们能不能说出来这三者的构造有什么不同?” 学生们很热烈地讨论起来,等大家说的差不多了,骆羽杉方道:“古代的人认为身体是灵魂寄居之处,各民族无例外地禁止解剖尸体。因此所有的医书解剖图几乎全是根据动物内脏绘成的。直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知识分子才提出‘我是人,人的一切我应该了解’的言论,才开始有针对人体的医学。” 见学生们认真看着自己,骆羽杉接着说:“如果从大体上划分,在我国,存在中西医两种医学,前者是以‘功能人’为概念的独特的哲学医学理论体系,而西医是以‘解剖人、肉体人’为概念的医学科学理论体系,严格来讲二者都不是以完整的人为研究对象的科学,从理论讲二者都不是科学的。” 先生否定了自己所听说过的医学,那我们还要进医学系读书?学生们的不解骆羽杉当然明白,淡淡一笑接着说:“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中医长期停滞不前、疗效不确实;而西医疾病发病率居高不下,对绝大部分疾病发病原因认识不清、发病机理不明,治疗受到很大制约,在很多病症前束手无策。一个是疗效不确实,一个是有些甚至相当多疾病无法治疗,所以说目前世界上的各种医学科学都存在不完整性的瑕疵,既然进了医学系,希望同学们立志,跳出原有的理论框架,开阔眼界努力钻研……” 骆羽杉开始了她在大学讲课的教师生涯。学生们反应,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先生讲课深入浅出、简明扼要,注重细节,循循善诱,所以很受大家的喜欢。 因为刚刚建系,教学任务颇是繁重,而且还要抽时间给学生补习英语,骆羽杉经常忙到很晚才回去。 谭少轩最近似乎也很忙,小夫妻俩有时见面已经是深夜,一个已经沉睡,另一个才轻轻走上来,日子变得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学校刚开课两星期,这天,骆羽杉上完课准备离去,走出课室不远,有人在后面喊道:“辛先生,辛先生,请留步。” 骆羽杉回头,见是上次谭少轩曾提及过的那个周济民,便站住脚等他走过来。这个人骆羽杉初见时便觉得那张没有什么特点的年轻的脸似乎有些熟悉,后来问谭少轩,他才不以为意地笑着说:“杉儿你不记得了?他就是上次那个刺客啊。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哥哥在军阀混战中死了,便想杀尽军阀报仇,我看他还算聪明有志气,于是说服他留了下来,他以前学过医的,让他去凌大好好读书,或许以后是国家的有用人才。” 骆羽杉之前偶尔还想起过那个刺客,想不到谭少轩竟有这样的心胸容人,当时很是惊讶。后来便也注意了周济民,见他的确是聪敏的,便也教得用心。今天他找自己是有学业上的问题? 周济民疾步走过来,弯腰行了个礼,方低声说道:“辛先生,二先生刚才派人来让我转告您,山东出事了,请你早些回大帅府,凌州街上可能要出现游行示威等情况。” 骆羽杉微微一怔,想起谭少轩曾说过的近期的国内大局,忙叫了周济民回到宿舍,细细问起来。 原来,日本有了对山东的野心后,因为德国在胶州湾租借地青岛驻有军队,便于昨夜突然封锁胶州湾,以进攻青岛的名义出兵山东。 为了扩大侵略的范围,日军两万多人从远离青岛两百多公里的龙口登陆,占领莱州半岛,强占潍县车站,沿胶济铁路西进,占领济南车站,并在济南驻军。获取了胶济铁路全线及其附近的矿产。沿途驱逐中国军队,所到之处,奸淫烧杀,大肆掠夺,无所不为。 “听说凡是日本占领之处,都实行军管,把中国人当亡国奴横加迫害。山东及北方大多数地方已经展开声势浩大的‘反日本出兵山东’的活动,商人罢市、学生罢课,人们抵制日货,示威游行。”周济民愤慨地说道。 骆羽杉也皱起了眉头,久在国外的她,虽然明白自己的祖国积贫积弱,但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公然被日本人这样侵略。 周济民看了看她,接着说:“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凌州,特别是南北军政府的会谈正在这里进行,而英、美等国领事作为中立的第三者参与会谈,所以估计凌州的反日规模将会更大。” 骆羽杉明白,看来谭少轩是担心自己回国不久,对国内的这些示威游行活动可能不习惯,所以担心自己的安全吧,故此才特别派人送信。 虽说嫁入大帅府已经两个月多一点,但此刻骆羽杉却实在有些后悔自己对政治的不敏感,怎么说这里都是自己的祖国,母辱子耻,日本人这样的侵略行径示威游行声讨是应该的。 所以想了想,认真地对周济民道:“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别的什么也没有再说。 周济民对这位看上去娇弱美丽的少帅夫人其实颇有好感,觉得她学识渊博,对学生有礼而诚恳,没有架子平易近人。但毕竟是热血青年,对于大帅府在这样的时候特别派人来关注骆羽杉的安全却有些许反感,所以话传到也不多说便告辞去了。 骆羽杉送了他出去,坐下来有些发愣。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多灾多难的家国离得这样近,懵懂的自己原来也置身在战争和动荡、侵略和反抗之中。 想了想,觉得不该这样回大帅府去。自己也是中国人,既然大家都要站出来反对日本的侵略,那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安全而退缩。想着便站起身来去找左元芷。她是从事传媒的,消息应该灵通些。 看她又往外走,亚玉着急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道:“四小姐,快吃中午饭了,您去哪儿? 骆羽杉急匆匆答应一声:“我去找左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便出门去。 谁知到了左元芷那里,她却不在。骆羽杉想到这两天自己好像没有看到过她,元芷似乎一直都很忙,微微有些失望,便辞了吴妈回家。 有些心不在焉地用了午饭,刚坐回卧室准备午休,却听到院子里左元芷的声音笑道:“今儿个我回来晚了,我家吴妈不理我,还有饭吃没有?” 亚玉看到是四小姐的好友,一边答应着一边请了左元芷进来,骆羽杉迎出去笑道:“你这人倒是鼻子长,今儿个亚玉烧了好大一条鱼呢。”一边招呼亚玉“重新热了饭菜。”两个人坐下来,骆羽杉问道:“你这两天忙什么?刚才去找你都找不到人呢。” 左元芷看了看她,微微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道:“你应该知道了吧?日本人出兵山东了,现在社会各界正准备举行各种反日活动,下午凌大的学生也要和其他大学学生、社会各界人士一起上街示威游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定要发动国际国内的舆论攻势,要政府站出来,要求日本退兵!” 骆羽杉点点头:“我也是刚知道,想和你说呢,去找你不在。游行你去吗?” 左元芷微笑颌首:“会,我会和我那些爱国的学生在一起。”她明亮的眼睛看着骆羽杉,虽然没有说话,骆羽杉却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于是笑了笑道:“怎么,不相信我?我也是中国人。” 左元芷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心里似乎都有一股热流涌过。在外敌入侵的时候,民族的存亡、家国的观念,在每个人心中都特别的强烈了起来。 等左元芷吃完饭,二人便一起走了出去。 路上已经陆续有人向校门口走去,一小群一小群,逐渐汇成了大股的人流,女生们挽着胳膊拉着手,但彼此间都没有交谈,因为谁都知道大家要干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斗争的热情和热爱祖国的希望。 学校门口有人在大声呼喊,号召同学们团结起来,加入到大游行的队伍。传达室的两个老人担心出事,劝说门口的几个学生回去,可是没有人理会。 人越来越多,有学生爬上了围墙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学生们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立即从山东撤兵!”等口号,慢慢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游行大军。 骆羽杉跟着左元芷走在队伍的中间,她的四周都是人,纵横交错的队伍将她团团围住,不知什么时候骆羽杉手里被塞进了一支小旗,随着队伍一直向前走去。 口号声振动着耳膜,热血在血管里沸腾。路上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人加入到队伍中去,长衫的先生,西装的青年,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有穿着旗袍的小姐,短衣的学徒,男的女的,老的和少的,慢慢地这股各色人等组成的怒潮走上了凌州的城中大道,用震动大地的呐喊,回答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暴行。 队伍旁边,有人手里拿着许多纸分给路边的看客,这支蔚为壮观的游行队伍令骆羽杉惊叹不已。已经看不到哪里是路……这万头攒动的海洋,象一颗民族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和沸腾着。人们情绪激昴,热血奔腾……忽然,震天动地一声喊——“四万万人同誓死,敢将血肉做长城!” 学生们成立了“凌州学生联合会”,发表抗日宣言和通电,反对日本出兵山东,援助济南学生运动,要求南北政府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左元芷似乎有人报给她消息,骆羽杉听她说,今天市内各校学生都出动了,教育部官员和军警也上了街。学生们向美英等国和日本使馆递交了请愿书,然后在南北军政府会谈的主会场国民饭店静坐示威。人多但秩序还好,只是在日本领事馆门前和日本兵发生了肢体冲突,日本兵打伤了两个学生,愤怒的人群差点将几个日本兵打死,于是军政府不得不出动军警,逮捕了十几个学生。 说到最后,左元芷很是担心地道:“小杉,要不你先回去吧,听听大帅府对这件事的看法,如果方便和你家二少说一声,请政府尽早放那些学生出来,他们动手也是被迫的,日本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骆羽杉想了想,点头答应,在这里自己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回去却说不定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于是辞别了左元芷,有些艰难地穿过人群,回了大帅府。 大帅府门前也有游行示威的学生,骆羽杉从后门悄悄走了回去。一走到楼前,便看到邢秘书正来回地踱着步子,似乎心急如焚地样子,看到她回来惊喜地迎上来:“二少夫人,您可回来啦。二少吩咐我派人通知周济民告诉你,接着没多久派车去接,就找不到您了,把我给急得……”乱纷纷的,这二少心爱的少夫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被军法处置的可能都有呢。 骆羽杉忙笑着说道:“谢谢你,邢秘书,抱歉让你着急,二少他……” 邢秘书见到她心神立刻就定下来了,听她问起谭少轩忙笑着回答说:“二少本来在参加两方会谈,示威游行发生后,会谈临时中止,有关军政长官正紧急召开会议,二少已经赶过去了。” 骆羽杉点点头,这就是说谭老二不可能回来的早,这下自己该怎么办?正在想着,邢秘书道:“二少夫人,您也累了吧?请先上去休息,我先走了。”还要抓紧时间去告诉二少。 骆羽杉实在也有些精疲力竭,便微笑着点点头上了楼。只有很忙的那几天晚上骆羽杉是住在凌大的,平时谭少轩都会派人去接她,所以楼上一切未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骆羽杉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但却看不下去,外面有口号声隐约传来,骆羽杉的心里也极是不平静。 就这样坐立不安地吃过晚饭,听说谭永宁也没有回来,可能也参加集会游行去了吧?骆羽杉和谭永宜聊了一会儿,便回到了楼上。因为亚玉还在凌大,所以房子里静悄悄。 小丫头已经开了灯,见骆羽杉上来,便殷勤上前服侍,骆羽杉笑笑,示意不用,自己进去洗了手脸依旧拿了书坐去窗边。口号声已经听不见,那些学生或许已经回家了吧? 今天的经历给了骆羽杉很大的冲击,令她置身其中直面国家被侮辱被侵略的现实,心里的感慨很多,对“家国”二字也在猛然间有了新的认识。令她不由自主想起和谭少轩一起时,他说到国家富强、民族强盛时的渴望,觉得对某些时候少年老成的谭少轩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人只有自强、自立才能被人尊重,而一个国家也只有繁荣、富强才能挺起自己的脊梁,骆羽杉现在对曾看到过的刚刚起步的空军、正在建设中的海军充满了盼望,原来年轻的谭少轩早就有了这样的认识,并将它们付诸了行动。 想着、看着,夜幕已经深沉,从窗帘中望出去,一片黑沉沉,只有路灯坚强地为黑夜送来光明,大帅府的巡逻卫兵似乎增加了不少,胸前持枪一队队无声地从路旁走过。云层厚厚地压下来,有些象暴雨前的沉默,没有一丝的风,树叶纹丝不动。 那些在日本领事馆前静坐示威的学生不知道有没有回家?如果今夜下大雨,他们会不会淋雨?骆羽杉略一想,便给左元芷打了电话。吴妈说小姐还没有回来,骆羽杉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 突然想起来日本国领事馆的办事处就在英国领事馆附近,威廉姆或许能知道那里的情形,于是稍微一迟疑,拨了他写给自己的那个专线电话。 今天来自国内外的电话一直没有断绝,所以电话铃响了几声,很快威廉姆便拿起了电话。 骆羽杉说了声“hello”,威廉姆一愣,旋即有些惊喜地道:“是你吗,susie?怎么,想请我吃中国菜?” “你……还没有用晚饭?”骆羽杉有些意外地问道,看了看自鸣钟,现在都几点了? 威廉姆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摊了摊手:“今天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日本出兵山东?还是为了今天的示威游行?”骆羽杉有些好奇,对这件事,英国方面是什么态度?如果英、美等国一起施压,日本方面一定会有所顾忌。 “是的,很头疼。”威廉姆叹了口气:“中国强烈的排日情绪,我认为不仅重创了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扩张企图,在国际上也已经引起了大英帝国和美国等国家的戒心和警觉,日本的强硬态度直接损及大英帝国在华的既得利益,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骆羽杉闻言微蹙了眉头,威廉姆的话让她心里生出微微的反感。他的口气是典型的外交官说话方式。当然,就算和自己,他说的是国家间的事,用这样的语气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似乎把自己也当作了英国人,竟完全没有认识到这个被侵略的国家,是自己的祖国。他反对日本出兵的原因,也不过是大英帝国的既得利益受到了损害,而不是正义、真理都在中国一方。 骆羽杉突然不想再谈下去,于是淡淡地问道:“你能看到在日本领事馆前静坐示威的学生?他们还在吗?” 威廉姆微微侧首,朝窗户里看了一眼,然后回答说:“有些人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似乎军警正在劝说他们离开……” 骆羽杉谢了他,威廉姆对骆羽杉打电话来只说了这几句,似乎很是困惑,“susie,你最近过的可好?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面?” “谢谢你,威廉姆,我还好。”骆羽杉没有回答见面的话题,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没有闲聊的心情,于是便很快说了再见。威廉姆颇为失望地挂上电话,有些不明白susie突然的冷淡究竟是为了什么。 实在定不下心来看书,骆羽杉便把老中医赵文源教给自己的针灸图拿出来,将针灸针消过毒后,在自己身上的足三里、丰隆等穴位上尝试针灸的手感和感觉。因为是刚学不久,所以一会儿便沉浸其中,慢慢静下了心来。 一直扎到手上的合谷穴,正为自己找到了一些手感而欣喜,忽然门一响,一个声音猛然喝道:“杉儿,你干什么? 骆羽杉正聚精会神地运针,闻声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衣服湿了大半的谭少轩正疾步走过来,微微怔了怔旋即回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学针灸,练针……” “学针灸?”谭少轩皱起眉头,“学针灸就要扎你自己?你不会……” 骆羽杉有些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学针灸要在自己身上试针找感觉啊,你想让我怎么办? 你不会找个人往他身上扎?谭少轩眯起眼睛,以目示意。 找个人?找谁?不能往自己身上扎,就可以往别人身上扎?你什么逻辑?骆羽杉斜了他一眼。 呃……谭少轩瘪瘪嘴,瞥了瞥自家媳妇,伸了伸胳膊,实在不行扎我! 骆羽杉低了头,偷偷一笑,傻瓜! 见她低头似乎偷笑了一下,谭少轩微微挑起了一条剑眉,看了骆羽杉一眼,一把拉住她伸出来正扎了针的新藕般的左臂,骆羽杉一急,急忙道:“你干什么?” “我看看出血了没有……”谭少轩头也没抬,一本正经地说道。 骆羽杉抬头瞅了他一眼,什么出血,你看不见啊?因为针灸时要放松,一紧张卡针就麻烦了,所以骆羽杉不敢挣扎,只好任由无赖拉了自己的左臂左看右看不放手。 看他越看越近乎,最后竟然不止看,还伸出冰冷的手摸了上去,骆羽杉不禁红了脸,有些羞恼地低喝:“你!快放手!我要拔针……” “哦。”谭少轩这才如梦方醒地把手拿开,唇角露出的狡黠的笑影让骆羽杉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洗澡!衣服都湿了,脏死了……”也不怕感冒! 虽然是低低的、恶狠狠带着埋怨的话,却让谭少轩听得心里喜悦顿生,杉儿可是开始关心自己了?想着唇角扬起来,黑眸似笑非笑地直直看着骆羽杉,直看的正拔针的某人情不自禁羞红了脸。拔完针,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边飞了把眼刀似恼非恼的看了谭少轩一眼:“有什么好看……” 谭少轩低低一笑,伸手拉了骆羽杉的手。杉儿今天的薄怒轻嗔实在让他有赏心悦目的愉悦之感:这是不是杉儿对他亲近的表示?自从嫁过来两月有余,素性沉静的杉儿还是第一次对他有了如此明显的情绪反应呢。 如此一想,谭少轩因为政事颇是沉重的心里顿时有些乐不可支起来:“杉儿,外面下雨了呢,嫌我脏,那你帮我洗干净啊……” 最后一句话谭少轩说得很低很柔,却调笑意味十足,惹得骆羽杉情不自禁又红了脸。 “不过夜深了,杉儿也累了,就算你愿意我却舍不得呢。”谭少轩看着她俏脸的晕红,把嘴巴贴了上去。 骆羽杉侧头闪避开,顺势白了他一眼儿:“快些去洗澡,感冒了我可不管。”骆羽杉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里若隐若现的那一丝薄嗔和撒娇的意思,但谭少轩却耳尖地听了出来,心里不禁开出一朵大大的喜悦的花来。(未完待续) 先放过你 很想拥了心爱的人儿到怀中,可是看看自己身上半湿透的军装,谭少轩摇头苦笑,斜看了骆羽杉一眼,挑挑眉,先放过你,小丫头;转身进了盥洗室。 收到谭老二的示意,骆羽杉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径自走去收拾东西。 收拾完了,看到茶几上放着今天的报纸,骆羽杉端了杯水,坐过去拿了起来。 谭少轩快手快脚地洗完澡,舒舒服服披了一件睡袍,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出来,看到骆羽杉还在灯下看报,便走了过去。 灯光下的骆羽杉神情凝重,眉头皱得紧紧的,拿住报纸的手握得用力,细小柔美的关节处有些发白,似乎看到了令她很是不高兴的什么东西。 谭少轩从后面看了一眼,明了地低低出了口气。日本侵占山东后,把中国人不当人,无恶不作的行径着实令人愤慨! 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很是郑重地低声问道:“这件事,南北两地政府怎么看?” 谭少轩看了看她,在沙发一端坐下来,蹙起眉头,很认真地说:“昨天,日本驻凌州公使馆公使佐藤到大帅府求见父亲,妄图想得到南方军政府对出兵山东的支持。并让人转告,承诺包括无条件借款、供给军火、帮助南方军政府向北拓展版图等优厚条件,作为交换。” 因为了地理上的原因,现在日本在南方的势力毕竟不象北方那样强大,但是狼子野心,若是让他们占了北方地区,等到时机成熟必然回头咬人。况且,北方尽管由北方军政府统治,但毕竟是中国的领土,兄弟关上门打架和外虏侵略根本是两回事!不过谭嗣庆在日本如此优厚的条件下会是什么反应?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挺了挺腰杆,神情间露出一些自豪一些尊重说道:“父亲拒不接见,并表示:‘我不能出卖山东乃至中国的利益,以免后代骂我谭嗣庆是卖国贼!去告诉日本人,老子什么都不怕!如果他们非要和全中国为敌,这个臭皮囊老子早就不打算要了!’佐藤闻言悻悻离去。” 如果说因为逼婚之事,骆羽杉对整天“老子老子”不离口的谭嗣庆,心里始终存有一份芥蒂,那声不得不叫的“父亲”是十分不情愿的。那么今天,谭嗣庆的这段话,令她对这个土匪出身的枭雄登时有了无比的尊敬。对着狼子野心的日本人,这样硬骨头的“老子”太少了! “那,那些因为和日本人发生冲突被逮捕的学生呢?政府将会怎样处理?”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心里没来由地有些轻松了一下,有这样的两父子在,那些学生大概不会有什么事。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唇角扬起带了笑谑似说道:“辛先生不记得了?我可是凌州大学的校长!要处罚这些学生,还得先问问我的意见!就算日本人想怎样无赖,总不能不给我这个少帅面子吧?” 骆羽杉闻言有些若有所悟地瞥了他一眼,这人把凌州大学校长的帽子戴到头上,原来是为了给凌大找把大保护伞? 杉儿果真聪慧!谭少轩看着她点点头一笑:“说起来,蔡校长他们是名流学者,在他们面前,我做的哪门子校长?除了能替大学争取到政府的财政援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能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这些学者和学子,他们是无价宝,都是未来国家强盛富强的希望!” 一番声音不大的话,说的骆羽杉眼里蓦然升起了雾气,看着谭少轩的身影,多了一些朦胧中的真实。 “最近北平燕京大学校长胡宜之先生被迫辞职。胡先生是个极具民族思想的人,面对着灾难深重的国家危局,他常说‘官可以不做,国却不可以不救!’日本出兵山东以后,北平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北方军政府逮捕了一批学生,胡先生和一些大学的校长组成了校长团,周旋于警察厅、教育部和军政府之间,负责营救学生,也因此胡先生被北方军政府视为倡导纵容学生运动的‘罪魁祸首’,在此高压下,胡先生被迫辞职,他说‘要保全学生,又不要令政府为难,如此始可以保全大学。’”谭少轩皱起眉头,看着骆羽杉手中的报纸:“我已向胡先生发出邀请,请他务必来凌大;如果他不想来,我愿意提供费用,请他到美利坚、瑞士等国考察教育。” 夜宴上那个戴着一幅眼镜、才华横溢、风趣而淡然的学者,就这样用辞职来抗议政府、支持学生们的爱国行动。骆羽杉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难道对日本出兵山东,北方军政府竟没有任何表示?” “不,原来北方军政府对田中组阁是颇为寄望的。日本出兵山东后朝野为之哗然。军政府外交部长伍朝书向日本驻北平领事馆总领事提出严重抗议。军政府首脑亲往日本驻华使馆拜访日使芳泽,询以出兵事件,云:‘此事殊不好办,目下北方情形外侨并不危险,贵国出兵极易引起误会。郑重请日本政府考虑撤兵。’” 报载,当天下午,芳泽赴北平外交部正式通知“出兵事件”。略谓:中国时局不定,侨民受损实多。因此日本政府于满洲抽兵赴鲁,出兵目的纯系自卫,与南北军事无涉。如时局安定,日兵必立即撤退,希望中国谅解等等。 北方军政府外交部表示:日本此次出兵有违常轨,且日侨现状平安,无增兵之必要。芳泽告辞后,北方军政府向日使馆提出抗议照会。 “为了争取外界及舆论支持,北方军政府也已经向英、美等国外交官和报界透露了与日本交涉的具体情形,而且国内各地的抗议行为层出不穷。”谭少轩又指了指报纸:“武汉大学有两个学生在游行时被军警殴打致死,武汉大学师生为死难的学生举行出殡大游行,校长带领一批教授,始终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列,表达与学生站在一起的决心。虽然我不能这样做,但是保全我的学生我还是能做到的!” 目光温柔地看了骆羽杉一眼,谭少轩握住了她的手:“杉儿,国家多难,民族危亡,我愿意为之奋争到底,但是这条路很长很艰难,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需要你……” 看着他的眼睛,骆羽杉忽然没有了把手抽出来的力气。日本不会死心,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条路真的还很长很长,可是,自己真的要和他在一起吗?自己……还不爱他的吧? “明天晚上,我代表南方军政府在帝国饭店设宴,并举行记者招待会,宴请各国使馆的领事,就日本出兵山东一事阐明各自的态度,杉儿要不要陪我参加?”谭少轩直视着骆羽杉轻声说到。 “如果你觉得有需要,我去。”骆羽杉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回答,如果自己陪了他去,对事情有一分一毫的益处自己也定当仁不让。 谭少轩看着她,暗暗点头。自己没有看错杉儿,她是个有心胸、有抱负、对家国怀有深爱的人,此生由她相伴,就算再难再苦,自己也无憾了。 第二天,谭少轩以凌州大学校长的身份,亲自出面,高调以“身家性命”担保将被捕的十几个学生接了出来。面对着记者的提问,谭校长义正词严:“学生一腔爱国热诚令少轩为之感动。和日方兵士交手,双方都有错处,而且大家都有受伤,此事在下本着友好邻邦的初衷,不予追究,希望日方也吸取教训,早日从山东退兵为宜。” 接着,又当着大众的面对学生道:“此时局多故之际,诸位同学更应该努力于实力的培养,切不可荒废学业,这绝非有效的救国方法。我坚信,我们的国家必将富强起来!” 响应了谭校长的话,凌州大学、南方大学等凌州市内的学校于第二天全部开课,学生们轮流回校上课,没有课的便拿着书本在日本领事馆门前静坐示威。 下午,谭少轩派夏汉声和司机去到凌大,接了已经上完课准备好的骆羽杉,一起去参加各国使馆外交人员参加的酒会和记者招待会。 上了车,见谭少轩仍是一身戎装,他剑眉微蹙,虽然对自己笑着,却笑得颇为沉重,似乎有大石压在心底一样。骆羽杉看了看他,轻声问道:“怎么,有难题么?” 这突如其来的似是询问、似是安慰、似是关切的一句话,令谭少轩心里骤然一轻,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即问夏汉声道:“日本人邀请大帅明晚赴宴?内部情报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帅的意思如何?” “据说日本人看中了宁——曹——闵铁路沿线两侧的矿藏。所以妄图说动大帅在合同上签字。据说明晚的宴会设在日本会馆,内线说这几天那里来了不少漂亮的日本女人,看上去说不定是想施美人计呢。”夏汉声低低说道,一边微微侧头看了骆羽杉一眼,有些惊讶于这些密事少帅竟然根本没打算避着少夫人。 “哼,山东的事还没处理清楚,现在又看中了南地的财富,日本人倒是真不嫌累。明晚让寻楠他们跟着,小心保护。依我看,老爷子肯定是宴照赴,酒照喝,情照调,卖国的事情,决不会干!这帮日本鬼就慢慢等吧。”谭少轩鼻子里出气,淡淡说道。 夏汉声答应了一声,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心里一奇,这谭老二和他老子竟意外地思想统一呢,看样子谭嗣庆大概真的会这样做吧? “还有,后天的宴席人都约好了吗?”谭少轩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夏汉声连忙回答道:“王司令长官和谭副总司令长官已经约定,只有杨总参谋长还没有最后答复可不可以。” 夏汉声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夏汉声慢慢声说道:“那就再请,态度好一点,恭敬一点,最近杨总参谋长比较喜欢这一套。” 夏汉声连忙应声“是!”谭少轩没有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对骆羽杉说道:“杉儿,婚后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又繁杂,我想明晚和你一起出面宴请一下父亲的三位拜把兄弟,他们都是军政府的老臣子,都有汗马之功,敬他们杯茶,日后你也多和他们的家人来往。” 听了谭少轩的话,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事为什么之前没有去做?婚礼后有一天谭嗣庆也曾在府里大排筵宴,宴请据说是自家拜把兄弟和他们的家人,自己被叫去敬了杯茶,也没注意是什么人,唯独记得以前为了救俊宇去找过的那个老虎叔。 那几个人除了正妻,好像每人都有四五六个姨太太,儿子女儿都是一大堆的,自己也没往心里去,说起来除了见过几次的老虎叔的儿媳妇王玫瑰外,竟没有几个是有印象的。现在又要见他们? 而且听他们两人的对话,这个总参谋长好像并不怎么买谭少轩这个少帅的帐呢。谭少轩携自己宴请他们可是有什么目的? 谭少轩对她轻轻一笑,却没有作任何解释。现在看起来杉儿的态度有了一点松动和改变,本不该这时候就把她拉进这些麻烦里面去。但是,从日本人介入后,很多事情有了变化多了不确定性,自己不得不让杉儿尽快地走进自己的世界里来了。 谭少轩不想多作解释,相信以杉儿的聪慧,很快便会明白自己的苦衷。 车子上了白云山,山腰的帝国酒店骆羽杉上次来过,所以轻车熟路。谭少轩在举行酒会的那栋楼门口下了车,却示意她不要动,骆羽杉点头车子径自向楼后面开去。 “少夫人,因为有记者等在门前,所以二少令我带您从后门进去。”司机停下车子转身恭谨地说道。 骆羽杉明白过来,淡淡一笑,跟着司机从酒店的后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左元荪站在门后面,见骆羽杉走进来连忙迎过来笑着道:“少帅让我在这里等少夫人,四小姐,请!” 司机笑着退下,骆羽杉随左元荪从侧边楼梯向二楼走去:“听说您和我二姐竟成了邻居?改天去看二姐顺便可以去拜访四小姐了。”左元荪笑着说道。 “好啊,欢迎。”骆羽杉也笑着答应。 “少帅让您跟着我,等会儿酒会时可以在一边旁听,等他们谈完要会见记者、发布新闻公报时,我们提早出来。”上了二楼左元荪轻声说道。 骆羽杉微微颌首,左元荪拿出证件二人越过门口的警卫走进了宴会厅。 不大的宴会厅内已经或站或坐了不少人,大多数是洋人,以男性居多,女性也有,不多的几位金发美女,其他的多是军政府派来的外交部负责招待的年轻女性工作人员。 骆羽杉进来,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从左元荪手中接过一杯水,骆羽杉刚要说谢谢,旁边威廉姆的声音惊喜地低声道:“susie,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骆羽杉当然想到过会碰到威廉姆,听到他的声音便转了身过来,微微笑着打招呼:“你好。” 威廉姆一如既往的英俊儒雅,一如既往地笑容温暖,骆羽杉暗暗叹了口气,为什么在凌州相见,心里却有了不同的况味?威廉姆应该是没有变化的,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心有了变化?那又是为什么? 威廉姆刚想说什么,却见谭少轩走上了中间的讲台,人们安静下来,都转了视线看着。 谭少轩微微扬唇,礼貌地颌首行了个礼,眼光对着人群扫了一遍。看到骆羽杉和威廉姆时,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稍作停留,便转了开去。接着,开始发表他的讲话:“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们,晚上好!感谢诸位接受南方军政府的邀请,来参加这个酒会。大家都很清楚,这几天中国山东非常不平静,凌州也发生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在此,在下代表南方军政府重申我方的立场。” 下面一片安静。外交官们鸦雀无声地等着谭少轩后面的话,他现在代表的是半壁江山一半中国人的立场:“北方军政府已经多次重申,山东内部极称安静。对于保护各国侨商,亦迭饬妥为办理,近数年来,青济侨商,并没有因中国国内军事影响而稍有妨害其生命财产之事。日本政府突然派兵来华,不惟侵犯中国主权,且易引起国际误会,此种逾越寻常之行动实无理由!” 谭少轩停下来,看着手拿酒杯的佐藤,又看了看静听的各国外交官,义正词严道:“我政府不能缄默,青岛地方系属完全中国领土,日本出兵实属违背条约,侵犯主权之行动,为此南方政府亦对日提出正式抗议,请即转达贵国政府中止派兵,到埠者从速撤回,俾免引起更深一步的纠纷。” 谭少轩的话说完,各国公使神情不一,待谭少轩微微一礼,走下去后便开始交头接耳轻声议论起来。佐藤的脸色不大好,他想不到和山东完全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的南方军政府竟然明确表示反对日本出兵济青。 这等于整个中国都向日本政府提出了严正抗议,这可是必须要正视的。再看看旁边的美国公使约翰逊听了谭少轩的话也在沉思着点头,转眼处是英国领事馆的参赞威廉姆微微含笑,和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谈论着什么。那个女子看上去有点眼熟。 骆羽杉看到佐藤闪闪的目光,不禁淡淡侧开脸去,被人当面这样批驳,竟然一丝羞耻之感,还要腆着脸来记者会,这些侵略者已经没脸没皮了。 威廉姆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佐藤一眼,有些奇怪于骆羽杉的反应。Susie从来是温柔沉静的,对这个日本人她似乎没有什么好感呢。尽管自己也不喜欢这个佐藤,但是如此表达自己的不喜,以前susie却从来都没有做过。 “susie,不必担心,事情总会解决的。”看她的表情,威廉姆明白了骆羽杉的心思,急忙安慰说道:“我刚才已经和约翰逊公使、查尔斯沟通过意见,大英帝国和美国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骆羽杉看着他,点了点头,许久轻声问道:“威廉姆,你想过吗?这里是我的祖国。中国有句老话,叫作‘子不嫌母丑’,不管她怎样贫弱,都是我的家国。日本人践踏中国的领土,你说,我可以假作无所谓吗?” 不等威廉姆回答,骆羽杉接着说道:“如果被侵略的是英国,威廉姆,你会无动于衷吗?” 威廉姆有些意外地看着骆羽杉,自己喜欢susie,从爱上她就把她当作了自己此生的伴侣,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susie不止有不同的肤色,中间竟还隔着家国,她不是英国人,她来自东方这个拥有古老文明的国度。 自己爱susie,也要爱她的国家?自己是英国人,那里才有自己的一切,尊严、名誉和荣光……一直含笑的威廉姆终于沉默了笑容,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不想放弃susie,也不想放弃自己对帝国的爱,自己应该如何处理这些矛盾? 骆羽杉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心里无声一叹,威廉姆,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命运和自己的国家联系的这样紧密。如果在你的心里,你的帝国利益永远高于一切,恐怕有一日我们会连朋友都不能做…… 想不到倾心的爱恋,一年的光阴,汇集到凌州竟会变成这样,骆羽杉心里一阵哀伤。 过了一会儿,美国公使约翰逊和英国、法国等国的公使纷纷发表谈话,表达己方政府对此事的关切和希望双方能够接受调停,尽快解决争议。骆羽杉听得明白,这些帝国主义国家既不想惹麻烦,但是又对中国有觊觎心,恐怕日后在远东及太平洋地区分一杯羹的争夺会愈演愈烈。 但是,最起码,他们作出的姿态,会令日本政府暂时不敢再肆意妄为了吧?骆羽杉看了一眼正和查尔斯讨论着什么的谭少轩,谭少轩不动声色地淡淡扬唇,看了她身边的威廉姆一眼。 酒会结束,记者招待会开始前,左元荪把骆羽杉带到了隔壁。刚坐到沙发上,便听到隔壁传来记者大声急急追问的声音:“顾部长,请问我政府对日本出兵山东会坐视不理吗? 原来是外交部部长顾成均担任记者招待会的主讲人,接着是记者问起学生的游行示威,少帅这个凌大校长对此所持的态度等等,然后是对各国公使表达本国对此事看法的询问。 接着听到佐藤上台大讲“友好邻邦”、“东亚共荣”等浑话,于是一个女记者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地问道:“听说佐藤先生是位精通中文的汉学家,请问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大家开门揖盗才是正确的?” 然后是半天的沉默,佐藤支吾其词窘迫下台的声音。 骆羽杉唇角微扬,对女记者的词锋很是赞许。就这样一路听到记者会结束,脚步声、告辞的寒暄声全部远去,骆羽杉站到了窗前,看到谭少轩正在门前送客。 记者会应该说是成功的,各国表示的态度也对中国十分有利,所以谭少轩走进来时,唇角是扬起来的。 带骆羽杉一起来,谭少轩是有心的。一来,既然杉儿是自己的伴侣,未来的路要两个人一起走,自己所做的、所要面对的,杉儿都应该明白和清楚;二来,那天杉儿和威廉姆私下见了面,虽说自己一直没有问过,但说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究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如何,威廉姆对杉儿是否还一往深情,这些自己都想知道。 所以两个人见面的一切情形都没有逃过谭少轩不动声色的眼睛,他觉得很困惑。看起来,威廉姆没有什么变化,眼神还是那样温柔、笑容还是那样优雅,反而是杉儿的表现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 她的神情太过沉静,太过淡然。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淡淡的哀伤。这轻愁是因为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吗?还是面对旧爱难以割舍的心痛?她还是那样深爱着威廉姆的吗? 后来,威廉姆脸上的表情却又变了。有些意外,有些沉思,有些难过……杉儿和他说了什么?是劝他天涯处处有芳草还是其他? 谭少轩对骆羽杉和威廉姆的见面很好奇,但是却没有过问。饮了杯水两人便一起下楼上车回了大帅府。 回到楼上,一进到房子里,谭少轩随手关上了房门,双臂一伸将走在身边的骆羽杉揽进了怀里,微微低头,下颌在骆羽杉柔软的发顶蹭了蹭,低声唤道:“杉儿……” 骆羽杉微微挣了挣,见他抱得紧,便也没有再动,从今天车上他和夏汉声的的对话,还有酒会上那些举止,骆羽杉明白,作为南方军政府的少帅,这些忙碌的日子谭少轩不仅要代替父亲出面,而且他自己身上的担子也着实不轻。 他要自己改天陪着宴请谭嗣庆的几个拜把兄弟肯定也是有原因的。来来往往上上下下,自己只不过了解了其中的一点儿,已经觉得实在不容易了。难为他这样的年纪竟担起这般重担。 骆羽杉难得的顺从令谭少轩既意外又欣喜,低了头轻轻地笑了,骆羽杉觉得那笑声离自己异常的近,细细密密地仿佛洒到了心底。谭少轩把她揽在胸前,在她耳边低笑道:“聪慧明媚,眉目如画,少轩好福气,得遇杉儿这样的慧质兰心……” 这个谭老二,自己刚才觉得他受累,偏偏这会子他倒是拽上文了,骆羽杉听完他的说词楞了一楞,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却发现舌头有点打结,谭少轩看到她一脸郁闷窘迫和羞恼,笑容不由更是加深了一些。 耳畔湿热的气息不断传来,似乎麻痹了半边脸,骆羽杉躲了躲,谁知谭少轩长臂一揽紧紧扣着她,骆羽杉有些羞恼的推拒道:“放手……我,我要……”洗澡。 谭少轩半眯着眼歪了头凝视着她,微带戏谑笑影的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黑亮的双眸湛湛流光,将层层叠叠的思绪汇聚交织成无边无际的黑色漩涡,将她的心神魂魄勾缠吸入。 骆羽杉心跳加速,只觉得脸上一阵阵滚烫,他这样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里似乎装了完整的天地,而那天地间却只有自己一人。 心头猛地一慌,骆羽杉忙收敛心神,谭老二魅惑的眼神让她几乎失了分寸。 谭少轩静静地笑了,把她拉转身来面对着自己,修长的指挑起骆羽杉线条柔美的下颌,黑眸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将薄唇凑近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似触非触地低声问道:“杉儿,不要再犹豫,让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犹豫?谭老二觉得我在犹豫?我在犹豫吗?骆羽杉心里一怔,旋即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冲破胸口跳出来一般。有些迟疑,有些迷茫,有些羞窘,她想不明白自己的思绪,只好面红耳赤地将手撑在他胸前。刚撑出个小小空档,谭少轩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微一用力,又把她的身子压了下来,让她和自己的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一声轻轻似呜咽的浅吟从骆羽杉喉咙深处溢出来,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来的?她想说什么?说不?骆羽杉自己也不清楚,和谭老二这样清醒的亲密,她依旧没有习惯,感觉是一种折磨,一种羞窘不堪带着,带着一抹让自己忍不住颤抖的……甜蜜的折磨? 放在谭少轩胸前的修长的指轻颤着,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可以支撑她离开。 谭少轩的唇角挑上了一抹狡黠、喜悦的笑影。他猛地俯身将骆羽杉抱了起来,大步走进了卧室,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将柔软的身子压在身下。骆羽杉失声低低惊叫:“不!你放手……现在才是……”傍晚啊,有人来怎么办? 谭少轩低低闷笑:“来的当他透明……” 骆羽杉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强健地身体抵在床褥间…… 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用舌尖沿着她秀美的轮廓轻轻勾勒着,点着她的额,轻颤的眼帘,小巧的鼻,最后是那贝齿咬得嫣红的樱唇…… 意识早已乱了,只好任他的唇舌到处肆虐,指掌或轻或重地游走,所到之处土崩瓦解,衣衫零落…… 此时的杉儿长发散乱,衣衫半褪,呼吸不稳,看在谭少轩眼中当真我见尤怜,不由双目灼灼看着她。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骆羽杉蓦然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一辈子再也躲不开他的注视?那眸光,恍如幽深的静潭深处涌动的波流,那样深深地、紧紧地锁着她,男性的气息占据着她所有的呼吸,她是不是永远也无法再离去? 思绪还在混乱,霸道而温柔的吻辗转又至,深深地吻着,似乎要吻到她心里去一般,骆羽杉只觉得有什么开始融化,与他灼热地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谭少轩吻住她,用心地吻着,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心都交与她,纠缠着,辗转着…… 握上她的小手,将那微微颤抖的柔弱无骨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盈盈一握。谭少轩的掌心温热,指尖象跃动着簌簌火苗,骆羽杉只觉脸上发烧,微微侧转了脸。 谭少轩睁开眼睛,看上她的眉眼,深深凝视着,两人离得很近,彼此能看见对方眸子里那一点星光。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轻轻缠绕上她的指,温润湿滑的触觉,令骆羽杉的身子身子蓦然一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谭少轩微微眨了眨眼,含着淡淡的笑意,继续吻上她的指,轻柔、细密,一点一点,恰如屋外不知何时飘起的细雨,慢慢浸透到骆羽杉的心底。 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骆羽杉垂下眸子,再不敢与他对视,窗外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响轻轻传来,心里竟莫名地一阵悸动。 放开了杉儿的手,谭少轩探身上去,吻住了她的唇。很轻很柔,羽毛落在水面上一般,柔,且暖,没有深入,不曾远离,竟似此时的相守…… 眼前人目似春水,面如桃花,眉梢眼角是流盼不尽的羞涩和风情,仿佛整个房间都因之生出一抹令人如晕似醉的什么来。 吻逐渐变得深入和肆意,他辗转着无止境地索要着,象漩涡般把她的理智抽离。无意识地想抓紧些什么,想避免沉沦进那漩涡,可是手却不能自制地伸过去搂上了他,唯觉自己被他贴得更近…… 骆羽杉颤抖着,游曳在背后的那只手,带着火焰在燃烧着,不陌生的热流又在身体里流淌…… 骆羽杉闭上了眼睛,巨浪袭来,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热烫的大手,需索的探求……落雨的黄昏,如此绵软温馨,犹如书案一纸烫金的笺上,那笔春意盎然的暖红,不知不觉窗外的雨也多了一些缠绵……(未完待续) 十二分的小心 雨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等骆羽杉起身沐浴更衣收拾完毕,谭少轩也起来了,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微皱着剑眉。 日本人邀请父亲去日本会馆赴宴还没有回来,他着实有些不放心。虽说有寻楠他们护卫,而且这样的时候在大帅府势力范围辖下的凌州,日本人应该不至于胆大包天鸡蛋碰石头,但谭少轩对野心勃勃的东洋人,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听到骆羽杉从盥洗室出来,谭少轩忙转了身去,刚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有人急急敲门:“二少,少夫人……” 夏汉声的声音,很焦急的感觉。谭少轩心里一沉,疾步走过去打开大门:“怎么了?” “二少,大帅回来了,说有些肚子疼……”夏汉声的脸色有些沉肃,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微干涩的。 “什么?”谭少轩一把拉住了夏汉声,剑眉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蔡医生请少夫人马上过去。”夏汉声顾不得其他,连忙说道,看了看谭少轩微一迟疑,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蔡医生说应该不是。” 谭少轩闻言一顿,想了想稍稍放松了手放开夏汉声,转而拉住听到他们的谈话走过来的骆羽杉:“走,一起过去看看。”不等骆羽杉答应,拉了她就走。 骆羽杉也知道事情紧急,心里微微有丝慌乱,难道日本人真的敢对谭嗣庆下手?故而虽是被谭少轩拉得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却也没有说话和抗议。 走到上房,见院门外黑影中站了不少持枪的侍卫,院子里有几名心腹副官在遮雨檐下静候命令,虽然人多,却悄悄无声,气氛显得有些略为紧张。 见到骆羽杉和谭少轩进来,副官们忙立正敬礼,谭少轩摆摆手,大步走了进去。 四姨娘刚好从楼梯上下来,见到谭少轩夫妇忙道:“你们可是来了,真是急死人,快快,大帅在楼上呢……”说完一把拉住骆羽杉的手转身往楼上走去。 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他点点头放开了骆羽杉的手,三人急匆匆走了上去。 谭嗣庆斜躺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蔡医生和二姨娘站在一旁说着什么。见到他们进来,二人忙转身打招呼。 骆羽杉顾不上其他,径直问蔡医生道:“蔡医生,您认为……” 蔡医生走近一步,低声说道:“我认为不是。现在这种局势下日本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行为,而且从症状上看,应该是饮食不当。请二少夫人也帮忙参详参详。” 骆羽杉点点头,走过去蹲下身子柔声问道:“父亲,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谭嗣庆睁开眼睛,看了是她,微微一笑道:“应该没什么事,姨娘她们有些小题大做了。” 骆羽杉给他把了脉,细细问了所有的症状、晚上的饮食等,然后起身说道:“我同意蔡医生的诊断。父亲吃的是日本的sashimi,现在又是秋季,可能有些胃寒,所以才有肠胃症状出现,应该没有其他。父亲身体看上去虽然略显疲乏,精神却还是好的,好好调养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 蔡医生也笑着附和,于是大家才放下心来。开了药,二姨娘服侍谭嗣庆去休息,骆羽杉他们才告辞了离去。 一场虚惊。走出了上房,谭少轩才觉得心里稍稍放松了些。二人谢绝了夏汉声和侍卫的雨伞,冒着绵绵细雨,沿着花圃深处的石板小路缓缓往回走着。 浓重的湿气从四周弥漫过来,远处的路灯从花树间洒下斑驳而朦胧的光影,秋虫在脚下时不时轻唱着生命的古老歌谣,几片枯黄的叶子从树上落下来,和着雨水落到地下,诉说着时光的流转无情。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秋风秋雨啊。”谭少轩忽然低低叹息了一声。父亲尽管平时看着还是生龙活虎,作为儿子,自己却看到他苦苦支撑时局、不为人知心力交瘁的一面。局势似乎越来越复杂,内忧外患能不劳心劳力? 骆羽杉微微抬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随手从一旁的冬青上捡起一片落叶拿在手上,仿佛托起着生命的余烬。离人心上秋,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伦敦大学勤奋的学生,刚和同学郊游回来,衣衫半湿大家笑得无忧无虑……那天似乎也是个这样的雨天,只是人生恍如这落叶,飘来飘去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宿? 谭少轩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谭嗣庆几十年来从土匪到今天军政府大帅的坎坷悲喜与血泪,从血气方刚的青年到今天的疲惫倦怠。他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段故事。而骆羽杉却已经明白,世上任何磨难只有对亲历者才具有实际上的意义。在这段故事的延续中,自己,会是什么角色?真的能仅仅做个旁听者和观众吗? 看着谭少轩似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这一刻,骆羽杉蓦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把自己纤细的手抚上他微微有些落寞的身子,两个人的力气总比一个人大,是不是?谭少轩是这样想的吗?自己愿意这样做吗?没有爱情的婚姻也可以相依相偎吗? 谭少轩的身姿依然笔直,骆羽杉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地看着路灯下两人昏黄的身影,只觉自己一缕思绪,如那片翩飞的秋叶,飘进了朦朦胧胧的细雨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天到了,身体不适的人多了些。第二天中午骆羽杉还在上课,却不想有人已经在自家门前等候。 左元芷从外面匆匆走回来,刚到家门口,一抬头却看到聂崇平站在骆羽杉的小院门前。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地急忙走过去打招呼道:“崇平,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不进去?” 聂崇平看到她,忙笑着打招呼:“好像没有人呢,我刚才敲门,没人答应。” “哦,小杉有课,亚玉或者出去买菜去了吧?要不你先过来我这边坐坐?等小杉回来再来找她。”左元芷看聂崇平有些疲倦的样子,忙热情说道。 聂崇平笑着点点头,二人一边走,左元芷一边问道:“崇平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最近劳累休息的不好?” 聂崇平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淡淡一笑:“多事之秋,事情比较多,而且一到秋天我的肠胃就不大好……” 左元芷点点头:“你想找小杉看看?”想不到小杉现在竟然是很好的医生了呢,那天吴妈也夸辛先生的医术好,看来是真的。 聂崇平苦笑道:“是啊,我前些年身体不好,吃西药吃怕了,有时一吃就过敏,浑身起小疙瘩,上次吃过小杉开的中药,疗效不错,所以今天顺便来找她……” “看来辛先生‘自学成才’的中医竟是拥护者众多呢。”话音未落身后有男声笑着说道。 两人闻声回头,却原来是骆羽杉和赵其玉手拿课本走了过来,想来应该是刚上完课,二人止住脚步笑着等二人走过来。 “崇平姐,很久没见了。”骆羽杉笑着道。 聂崇平笑着和两人打了招呼:“你这里没有人,我正准备去元芷那里坐坐,刚下课?” “嗯。”骆羽杉点头:“既然来的这么齐全,就不要去元芷那儿了,亚玉去买菜也该回来了,中午就在我这儿一起用饭。” 三人笑着答应,走进客厅,骆羽杉给大家端上茶水,坐下来微笑着问道:“崇平姐,您说肠胃不舒服?”秋天是寒暑交替的季节,昼夜温差较大,冷暖多变,人体的植物神经功能容易发生紊乱,胃肠蠕动的正常规律被打破,的确是肠胃病的高发期。 聂崇平答应着,随了骆羽杉走进卧室。骆羽杉详细给她检查过,然后笑道:“没有大关系,这次除去吃点中药,我建议崇平姐多用食疗。最好能多喝点养胃的汤水。” 聂崇平比较消瘦,可见她的肠胃一直都是不太好的。骆羽杉心里明白,她的病定然和前几年的生活经历、坎坷感情有关。感情一事,伤人至深,自己最近穿回以前的旧衣也觉得衣衫宽大,何况崇平那样痛裂肺腑的伤痕? 只开了几剂中药,却写了不少秋冬养胃的汤水,左元芷看着她的药方笑着看了看赵其玉道:“刚才赵主任说辛先生是自学成才,这可有点不对,她啊命好,在伦敦竟然碰上数代岐黄单传的老华侨,自学哪里会有这样高明的医术?” 赵其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看着骆羽杉道:“辛先生深藏不露啊。”这个四小姐还真是有心人,想不到在伦敦读书都没忘了兼修中医,怪不得出手不凡。 骆羽杉听着他们俩的谈论,笑了笑没搭话,拿了写着煲汤的纸对聂崇平微微一笑说道:“这些汤可以变换着喝,既养胃又帮助吸收,崇平姐太瘦了些。” 聂崇平见纸上写了萝卜羊肉汤、胡椒猪肚汤、紫苏生姜红枣汤、桂枣山药汤等,还有材料和具体的做法,不由笑道:“找你这个医生看病倒是真好,以前我吃药比吃饭多,现在好,全是吃的,倒是有口福了,不过这煲汤还颇麻烦呢。” 左元芷闻言笑道:“嫌麻烦?我有个好主意。”说着笑嘻嘻看了看赵其玉。 骆羽杉闻言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笑眯眯地不出声看着赵博士,左元芷见聂崇平迷惑不解,便笑道:“只要你能来,保准有天天有靓汤喝,赵主任是中医世家出身,养生保健的专家,他那里可是常常有汤汤水水,我和小杉住在他附近都沾了不少光呢。” 聂崇平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赵其玉,想不到这个盛名于医学界的“赵一刀”博士,竟然还是这样居家型的好男人,不仅会下厨,还擅煲汤?真是想不到。 “肠胃疾病预防的关键在于日常生活的细节:秋天要注意保暖;多休息,特别是不要因为工作导致体力透支,增强锻炼;注意饮食调养。”赵其玉看了看聂崇平笑着说道:“今天中午刚好有适合聂女士喝的汤,我去拿过来,诸位稍候。” 说着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聂崇平有些愣神儿,自己原本以为才子都是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都是那样浪漫不羁的,都是那样眼高于顶的……为什么会那样不同?难道真的象女孩子们议论的,理科的才子比较适合做丈夫,文科的才子比较适合做情人? 骆羽杉和左元芷相视一笑,两人没有打断她的思绪,悄悄起身去了厨房,亚玉早已经回来,大概菜也烧好了吧? 赵其玉果然是很实在的,从这天后,再煲汤除去从不落下地送给骆羽杉和左元芷这两个近邻,也没有忘记让司机送一煲到聂崇平的办公室,风雨无阻。看的骆羽杉心中暗暗得意,说不定因为这汤两人能走的近了,那自己这个隐形的媒人不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现在凌大的课已经照开,学生们和社会上的各种各样抗议日本出兵山东的活动,也一直没有停止。人们集会、演讲、建立反日爱国团体、抵制日货,并通电全国,要求全国人民行动起来,掀起爱国热潮,谴责日本的侵略行径,坚决要求政府拒绝日本的无理要求等等。 骆羽杉的生活看起来又恢复了正常。这天上完课刚回到家收拾完,便看到谭少轩匆匆走上楼来,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杉儿,正好你今天回来的早些,要不我也要派人提前去接你。” “有事?”骆羽杉从书上抬起眼睛,轻声问道。 “嗯,那天不是说想请父亲的拜把老兄弟吃饭的?今晚约齐了,等会儿我们一起过去。”谭少轩看着她微蹙的眉,笑了一下。 骆羽杉点头,把目光放回到书上。思绪却没有跟着目光回来,谭少轩要请他们吃饭,他们都是什么样的脾性,自己该持何种态度?谭少轩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自己他的目的?他这么确认自己能帮到他? 谭少轩换了一身深蓝色西装,一条暗红色领带,头发梳得齐整,胡茬刮得干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黑亮的眸,高挺的鼻梁,微扬的薄唇,看上去颇有些翩翩浊世风流佳公子英俊潇洒的味道。看着骆羽杉打量自己,谭少轩唇角扬起,脸上挂了一抹不羁的笑意,站在茶几旁看着她。 杉儿还真是沉稳,明明心里有诸多不解,自己不说她就是不问呢。 骆羽杉抬眉白了他一眼,拜托请让开,你挡住我看书了。 谭少轩轻轻一笑:“杉儿,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有的话只管问,本二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骆羽杉往旁边闪了闪,有话想说你自然会说,还用我问?你老人家不想说的,我问了也白搭,还不如安安稳稳看会儿书呢。 谭少轩好笑地微微斜睨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挤到骆羽杉身边坐下来,把她手上的书合上,顺势握了她的手说道:“你不问问我请的是谁?为什么要请?” 骆羽杉把手向外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也就算了,看着谭少轩等他讲话。 “在父亲从一个土匪头目逐步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以至于位列东南,建立南方军政府,这其中有几个人功不可没。一个就是他最早的结拜兄弟武元兆,此人也是绿林出身,早年投奔父亲后两人关系密切。武元兆为人忠厚,我一直敬之重之,称其为武叔,现在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任职南方军副总司令。”谭少轩一边揉捏着骆羽杉细长柔软的手指,一边轻声说道。 这应该是谭氏父子的腹心人物了,骆羽杉在心里暗暗记下,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谭少轩。 谭少轩对她一笑,接着说:“第二个就是你见过的老虎叔。此人也是父亲最早的结拜兄弟之一,全名王玉虎,王老虎是绰号,性格暴躁鲁莽蛮干,跟着父亲东闯西杀、南征北战,打赢过不少仗。爱虎成性,家里的会客厅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猛虎下山图’,自认张飞转世,碰见关帝庙就拜,对着关帝神像直呼二哥。普遍认为他有些有勇无谋,现在任职军法处处长、凌州地区警备司令。” 骆羽杉点点头,直觉这是个枪头似的人物,用的好便好,不好也会是个麻烦。想想自己那时去见他的样子,觉得应该没有错。 正想说第三个,夏汉声站在门口敲门:“二少,时间差不多了,该过去了。” “嗯。”谭少轩点点头:“我和少夫人一会儿就下去。”夏汉声答应着,看他没有立即起身的意思,便转身走了下去。 “第三个。”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加重了口气说道:“南方军中一直也存在派系之争,武叔和王老虎是名正言顺的老派人物代表,而杨震飞就是洋派人物的代表。此人聪颖过人,有过目成诵之才,是日本士官学校的早期留学生,父亲极为赏识他的才干,一直是左膀右臂,后来结拜为异姓兄弟。” 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夏汉声已经上来叫过,他怎么还不走?谭少轩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说道:“杨这些年在父亲身边做了几件大事:一是制定田赋制度,从小军阀、大地主手中挖出大量未开垦的荒地让农民耕种,增强了南方的经济实力;二是主持修筑了战备公路,并力主发展南方的内河航运,使交通运输得到很大改善;三是督办凌州兵工厂,自制武器弹药装备军队,增强了南方军的防卫和战斗能力。” 能够感觉得到,这个杨震飞的确是有眼光的人物。能提出增加经济实力、更新战备、发展交通这样的大计,无疑是令谭嗣庆这样出身的草头兵马能迅速成长为南地枭雄的重要原因。 “前段时间,为备战宁——曹之战,杨震飞以南方军总参谋长的身份巡视各地驻军,可能是出于扩充实力的想法,他擅自在新民等地成立了四个旅的军力。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罢了他的官。所以宁——曹之战才有我代替武叔被任命为前敌总司令一事。最近父亲认为内外形势复杂,杨震飞是有才之人所以复其原职。” 谭少轩说的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今晚请他们吃饭,一来是以后的日子少不了打交道,另外我想杉儿能从后院着手,尽量融洽关系,毕竟都是一家人。”就这么简单?骆羽杉却觉得事情应该不象他所说的这样单纯和轻松。 而且,骆羽杉发现,似乎对他越是重要、越是难处理的事,谭少轩表现的就越是不动声色,甚至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或者这是他思考、处事的特点? 蓦然,又想起那日自己和威廉姆共进午餐的事,谭少轩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直到现在他竟然只字未提,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他是很在意这件事的?最终他会怎么做呢?想着骆羽杉忍不住又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一边站起身一边将她拉进了怀中,微微俯身在骆羽杉额上轻啄了一下,低声笑道:“走吧。” 两人下楼,夏汉声站在车子旁似乎有些着急,看到他们连忙打开了车门。 车子进了法租界,在颇为安静的香榭路一个四合院前停下来。 四合院有些陈旧,灰砖灰瓦,雕梁画栋,与大帅府的建筑有些相似之处。从四合院的大门走进去,左转不远处,竟有一栋小小洋楼。主色为米白,绛色铁瓦,风姿华贵,有些与四合院不协调的怪异。 洋楼一侧有块不大的木牌,上面写着“孟府”两个字,一边往里走谭少轩一边轻声道:“这孟府是原来清末的官宦门第,清亡以后,门庭衰败,捉襟见肘到变卖家产的地步。但是大户人家,排场面子紧要,虽家道中落口腹之欲不减当年,于是便悄然办起了家庭私宴,从仅供亲朋好友享用,到后来声名鹊起,慕名而来者渐多,生意倒也火爆。来者不仅要提前三五日预订,而且每天只做两席,每席要价四十金,是凌州有名的‘贵府菜’。” 二人说着,迈步进楼,便有一身着长衫、长相富态的中年人笑着迎上来:“在下特意在此迎候大驾,司令官和参谋长他们已经到了,少帅请!” 谭少轩淡淡一笑,很有礼貌地颌首应了:“打扰孟先生。”说完带骆羽杉上了二楼,夏汉声紧紧跟在身后。 上楼北侧便是一条长廊,墙上挂了不少名人字画,夏汉声紧走两步站到大厅门前,站在那里的几个侍从副官看到谭少轩忙立正敬礼。谭少轩扬扬手,骆羽杉随他走近了便听到里面有笑语声传出来。 谭少轩看了骆羽杉一眼,脸上的笑意渐浓,二人相携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套间,外面中间有几张黑皮的沙发,一张红檀木茶几上摆着茶杯等物,后面是个圆圆的月亮门,看得到里面是一张圆形的檀木大桌子,配套镶了云石的椅子。 厅里墙壁上同样挂了不少字画,窗下墙边矮几上是几盆榆树做的盆景,旁边站着一个个子不高身量小巧的男子正看的出神;沙发上一边坐了两个五十几岁的戎装男子,旁边是三个年纪不等、身着旗袍的妇人,正慢悠悠喝着茶,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谭少轩忙紧走两步,笑着叫道:“武叔、老虎叔,抱歉,小侄来晚了。”接着笑嘻嘻和那三个妇人打招呼:“二姨娘、三姨娘、眉姨娘好!杉儿今天特意来给几位长辈敬茶,请几位姨娘以后多疼疼侄媳妇。” 三位妇人闻言均笑起来,其中一个笑着拉了骆羽杉的手道:“侄媳还用姨娘们疼?我可是记着呢,娶了一回侄媳,你小子竟连洞房都不许人闹?连警卫连都上阵了,从老辈里数,哪有你这样霸道疼媳妇的?” 近处看清了,骆羽杉对这个妇人有些印象,她脖颈处那点黑痣最是特征,应该是王老虎的二姨太,所以忙笑着行礼:“姨娘好。” 二姨娘拍拍她的手,转头笑着对身旁另一位妇人道:“三妹妹,你看这侄儿媳妇是不是越来越俊了?比结婚那时看上去还年轻些呢。” 骆羽杉一听她叫三妹妹便知道是谭少轩叫的那个三姨娘,忙也笑着礼貌地打了招呼,三姨娘眉目慈善,笑得非常慈祥:“不怪老二舍不得,这么好看的人儿,怎么舍得给外人看了去?再说,我们这块儿,多是土匪一样的粗人,看到这仙女似的好女儿还不个个眼里生出钩子来?” 几人闻言笑起来,旁边一个徐娘半老却依旧很是娇媚、风韵十足的妇人笑着接过话来道:“羽杉可还记得我?” 骆羽杉忙笑着行礼:“眉姨娘好,你身子全好了吧?也不见您再来,想去看您,又怕冒昧。” 二姨娘和三姨娘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二姨娘道:“奇怪,眉妹妹,你不是回来不久吗?怎么和侄儿媳妇……你们已经见过?”(未完待续) 真有眼光 眉姨娘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前几天我刚回来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二姐姐建议我找羽杉看看,几副药下去,好啦。这可是一剂药治好了二姐姐感冒的良医,你们不知道吧?” 两人看着骆羽杉笑着点头,有些惊异于平常对人总是不即不离的顾横眉对骆羽杉颇是亲近的态度。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站在一旁陪着笑脸的谭少轩一眼,二姨娘道:“二少,想不到你还真是有眼光呢。” 谭少轩有些得意地笑着没有说话,点头打过招呼,便向站在盆景边的杨震飞走去。 这时,主人家见客人到齐,便上了冷盘,王老虎扬声招呼大家入席,于是众人先后走进里间,一番推让,各自坐了下去。骆羽杉才明白三姨娘原来是武元兆的三姨太,于是以晚辈之礼和三个南方军政府举足轻重的人物打过招呼。 王老虎目光灼灼一边说“好好!”一边哈哈笑得骆羽杉颇有些窘;有些富态的武元兆则完全是一副慈祥的长辈模样,话说的很客气;而杨震飞则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淡笑什么话也没说。 他们带来的竟都不是正妻而是妾室,这个认知令骆羽杉有些惊奇,略一思索旋即明白,这不是正式场合,私下的宴饮无谓正室妾室,也明白了这三个妇人在各自的男人心中定是最得宠的。 王老虎是个膀阔腰圆的北方大汉,性子直脾气爆,所以似乎二姨娘也沾染了一点类似的脾性,见几个男人开始讨论喝什么酒,忙笑着问道:“眉妹妹,你对酒最有发言权,今儿个我们娘几个也要饮几杯,你说我们喝什么?” 眉姨娘笑着道:“算了,这几个人碰在一起,等会儿必定会喝得酩酊大醉六亲不认,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闹酒……日本人可恶,但我倒是喜欢日本的清酒,清淡而五味俱全、回味也好,你们看……” “你是行家,就不要问我们了,侄儿媳妇你呢?”三姨娘笑着说道。 骆羽杉忙道:“我不会喝酒,还是姨娘们说了算。” 眉姨娘便也不再问,转头招呼侍者拿了瓶月桂冠上来,这时菜已经上得差不多,葱油海参、清蒸翅子、红烧熊掌以及燕窝、鲍鱼等满桌子山珍海味。 一旁四个男人开了几瓶老白干,王老虎拿起杯子“嘘溜”一下饮了个干净,扬声道:“咱爷们儿喝酒也秀气起来啦?来来来,大碗倒,牛眼似的杯子,喝着累。我说二少,这回你可是真长脸,宁——曹这仗打得,痛快!不愧是大帅的犬子!老虎叔敬你一杯!” 众人闻言笑起来,二姨娘瞥了自家丈夫一眼,半嗔半笑的说道:“你啊,是个粗人就认粗吧,还学杨兄弟拽文,人家那叫虎父无犬子。” 王老虎哈哈一笑:“老子没说错啊,不就那啥犬子?你们娘们喝酒,没事别瞎掺和,喝酒喝酒——” 谭少轩一笑,端起碗来敬了几位长辈,然后一饮而尽:“宁——曹之战能胜,还不是有武叔在前面先打下的基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父亲交代小侄跟着学东西罢了。” 武元兆闻言一笑,没有说什么,杨震飞看了看谭少轩端着酒碗慢悠悠开了口:“不过,我倒替老侄有点抱不平。这次宁——曹之胜,上上下下大帅都有封赏,反而是老侄这个总司令却什么奖赏也没得到,这似乎有些不公啊。” 王老虎也皱起浓眉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有武元兆还是一副笑弥勒的样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谭少轩有些无奈,有些自嘲地一笑:“杨叔,您就别再笑话小侄了,父亲怎么骂的我,您在一旁又不是没听见,有报纸上写的那些乱七八糟我还能有好儿?没为那节专列打我军棍已经是看杨叔您的面子啦。” 说完,一口气喝了碗里的酒,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人听地道:“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头别在裤腰上冲锋陷阵的大男人有个把女人算什么?竟然功过两抵——玩完儿,可不是白忙活了?” 话音未落,一旁二姨娘微微侧目看了骆羽杉一眼,笑着骂道:“二少,你可不是找骂?守着几个姨娘和侄儿媳妇,混说什么呢?” 谭少轩猛然醒悟一般“哦”了一声,旋即笑道:“不说不说,我敬三位姨娘。”说着仰头先喝了。眉姨娘看了看二姨娘和三姨娘,捂嘴一笑:“要敬就连你媳妇一起敬。” 谭少轩连声答应:“好好好,一起敬,哈哈哈……” 骆羽杉正在给长辈们布菜,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谭少轩一眼,对眉姨娘笑道:“眉姨娘,他好歹敬杯酒,您拉上我干什么?等会儿我另外敬您和二位姨娘。” “新婚几日便撇下新娶的媳妇上前线,他该敬,羽杉莫要和他客气。”二姨娘笑着,将酒杯送到骆羽杉手中,骆羽杉忙笑着谢了,便也陪她们饮了半杯。 杨震飞看着眉姨太的笑脸,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大明白素性对人有些冷的爱妾,对这位大帅府的二少夫人竟颇为亲近,难不成就为了那几副药? 在如今的杨震飞心里,只有两个人是很有份量的。一个当然是拜把子兄弟、大帅谭嗣庆,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没有他自己就是有才也没地方发挥,更不用说有今天的地位。 第二个人,就是眼前这位爱妾。 当年去日本读士官学校的第三年,恰好家乡遭灾,家里供给的学费断绝,某日愁极和两个同学到酒馆喝酒,巧遇某清末皇室流亡贝勒的妾室顾横眉。时某贝勒已身故异乡,顾横眉天生丽质难自弃,正被到日本考察的北方某军阀高官所追求。 不解何故,顾横眉这位因了死去的贝勒遗财甚多,而身家丰厚的佳人却一眼看上了其貌不扬的杨震飞,互为欣赏引为知己。其后不仅支持他读完士官学校,回国后更是拿出一笔巨款,使之能拉起一支小队伍,再后还又支持投奔谭嗣庆,于是才有了杨震飞从此的扶摇直上。 所以对这位爱妾,杨震飞不仅爱之亦敬之,来到凌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白云山麓为顾横眉建起了专供她居住的“秋水山庄”。而且,凡是自己要用的人,必定让爱妾偷偷过目——当年的顾横眉不就是慧眼识了自己?对她的眼光杨震飞从来是坚信不疑的。是以杨震飞所部,有“欲得高飞,必先得夫人一顾”的说法。 这位“少帅夫人”这般得横眉的赏识,倒是颇为想不到的事,所以杨震飞对骆羽杉便多了一些注意。 对待三位姨娘,骆羽杉很是恭敬谦和,而且看得出是出自内心,笑容温婉,慢言细语,斟酒布菜照顾得滴水不漏,且都是静静地便做了,全然不象以前见过一面的那位余家大小姐。看来能让横眉对她亲近,的确是有其原因的。 素性风流的老二竟然选了这样一个沉静稳妥的女子,而不是时髦如余浅予的美人,杨震飞觉得有些想不通。老二竟有这样的眼光和心思? “老二,不管怎么说这次仗打得不错,要不要杨叔再和大帅说一说,多兼几个要职,好好大干一场?”杨震飞举杯和大家饮酒,一边似是询问地对谭少轩道。 谭少轩摇头一笑:“小侄有几多重量,几位老叔还不明白?现在领了二集团军已经少有时间和杉儿共处,再多几个要职,老叔不是想要小侄干脆做和尚?” 众人笑起来,王老虎道:“嗯,二少这个想法不错,人生在世,除了吃饭打仗,老婆孩子顶顶重要!做和尚有什么意思?二少,来,喝酒!” 三姨娘闻言看了二姨娘一眼,眼光中有戏谑有调笑,二姨娘老脸微微一红:半是埋怨半是解谑地说道:“人家参谋长叫二少多做些正事,你就偏偏拖后腿,做和尚轮得到你们?” 王老虎哈哈大笑,拉了谭少轩接着喝酒。倒是武元兆认真地问了谭少轩几个关于前线部队调防的问题,谭少轩回答的很简略,大多是说大帅和参谋部已经作出了安排。 女人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军政府高层的家长里短,然后三姨娘问起眉姨娘的偏头痛,最后是骆羽杉答应每周请眉姨娘过来两次,或者自己去秋水山庄为眉姨娘针灸,絮絮叨叨半晌方停。 看到眉姨娘对骆羽杉越来越乐意亲近,似乎极为喜欢的样子,二姨娘嘴快,笑嘻嘻说道:“看来眉妹妹和侄儿媳妇大是有缘,我看不如学学时下时髦的干妈干女儿套路,索性做了一家人,眉妹妹也拿点私房出来好好疼疼这为你又是开药又是扎针的侄儿媳妇。” 闻言,王老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偷眼瞅了瞅二姨娘。杨震飞对老二素来有些看不上眼,这是内外都知道的不成秘密的秘密,你多什么嘴?若是顾横眉因为杨震飞而推辞,老二和老二媳妇的面子往哪里搁? 再说,不管怎样,老二毕竟是大帅内定的衣钵传人,这是私底下,叫一声“老二”,叫一声“侄儿媳妇”,若是在公众场合,还得叫“少帅”,叫“二少夫人”呢,让堂堂世家出身的二少夫人做顾横眉一个妾室的干女儿?亏你想的出来! 二姨娘说完,自己也会过神来,再看一看总是大大咧咧的丈夫的眼神,旋即后悔自己嘴快,这……这不是自己找别扭吗?这可怎么收场才好? 有些尴尬、有些后悔地偷眼看去,众人神色各异。 武元兆是最沉稳的,除去手中拿酒碗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脸上依然是和蔼的笑容,眼睛半低垂着,似乎偶尔淡淡扫了谭少轩小夫妻一眼,并没有看杨震飞和眉姨娘; 三姨娘和丈夫的行为很是合拍,一直在帮眉姨娘和骆羽杉布菜,一边笑眯眯地低声劝着:“多吃点,你们啊都瘦,这秋天就该进补了……” 当事者一方的谭少轩夫妇却都是脸上没变的笑容,谭少轩依旧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拿着酒瓶给几位长辈倒酒,只是在经过骆羽杉一侧时,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骆羽杉的笑容依旧那样温婉,看到眉姨娘似乎喜欢一道日式的串烧,正慢慢用干净的筷子从铁钎子上拿下油润嫩滑的黑豚,然后沾了酸梅汁送到眉姨娘面前的小碟里。 杨震飞的脸色因为喝了酒微微有些发红,看上去变得有些柔和,似乎对这个建议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但二姨娘却知道,脸色并不代表他心里的想法,老虎曾说过不止一次,这个杨震飞的心思是最难捉摸的。 这些在眼前霎那闪过,等二姨娘看上了眉姨娘的脸时,眉姨娘刚刚咽下一口黑豚,颇是满意地冲骆羽杉点了点头,眼睛里都是笑意,拿起帕子擦干净嘴角,妩媚地看了杨震飞一眼,旋即笑着说:“三姐这个建议倒是提到我心里去了,就是不知道二少和二少夫人的想法如何?说起来,是横眉高攀了呢。” 众人心里都微微一愣。谁也没想到,顾横眉这么痛快地应下了话头,而且,这次说的是“二少和二少夫人”,明显地是很认真的态度,自称“横眉”更是暗示认这个干女儿是以自己的身份,而不是杨震飞爱妾的名头,就是说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二少和二少夫人相对的只是自己一个女人,丢脸也罢,也不过丢自己一个人的脸,与杨震飞无关。 不过,这话又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解释,就是不管你杨震飞愿不愿意,这只是我顾横眉的事,是我顾横眉愿意认这个干女儿。 顾横眉说完,也不理大家怎么想,只是笑看着骆羽杉。 骆羽杉不动声色地淡淡瞥了谭少轩一眼,笑得更为柔美可亲:“羽杉幼年丧母,能得姨娘疼爱,是我的福份。请姨娘允许羽杉挑个好日子,摆几桌酒席,正正经经行了大礼,从此便承欢膝下……” 话没说完,二姨娘笑嘻嘻接了过来:“我说侄儿媳妇,既然过两天就行大礼,还姨娘姨娘的干啥?依我看,干脆先改了口,就叫干妈好啦,也亲热些——--连我这个提建议的中人,都可以提前喝杯喜酒不是?”二姨娘没想到,自己的提议竟是两方都同意的,不由从忧转喜,喜不自胜起来,这事若是对了双方的胃口,可不两面讨好? 三姨娘看着二姨娘直笑:“三妹妹,事情成了,少不了的谢礼,你看你比这干妈还着急呢。” 说的二姨娘和眉姨娘也禁不住笑起来,王老虎哈哈一笑,玩笑地对二姨娘说道:“我说老二,你提议认干女儿,为啥不先提自己?要不这会儿,老子又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干闺女,怎么会便宜了老杨?” 二姨娘笑着横了他一眼:“你啊,不照照镜子看看,一个大老粗哪里配有这样俊俏的干闺女?人家眉妹妹那是慧眼识英雄的女巾帼,是名流千古的那个红……红……” “红拂。”三姨娘笑着悄声提醒。 “哦,是红拂,我一个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的乡下婆娘,你一个穷山沟子里爬出来的猛张飞,我们搭对儿还差不多。”二姨娘接过话噼里啪啦说完。 大家又笑,这次连杨震飞的脸上都挂上了一丝笑意。这个骆家四小姐还真是可圈可点,没有仗着世家小姐、少帅夫人的身份瞧不上横眉的出身,反而十分谦恭知礼,既然横眉喜欢,自己也没二话了,认了。 杨震飞脸上的变化骆羽杉看的清楚,见大家都笑眯眯看着自己,不由略略有些羞涩地斜了谭少轩一眼,执壶倒茶,站起身,双手举杯,轻轻唤了一声:“干妈。” 眉姨娘喜不自胜,连忙也站起身来,拉了骆羽杉的手道:“都是自家人,羽杉不要客气,快快坐下,我喝我喝。”说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看了看身上,随手从腕上撸下一对翡翠玉镯,笑着递了过去:“今儿个干妈什么也没准备,这对镯子不值钱,好歹是干妈带了十几年的贴身之物,羽杉别嫌弃……” “干妈,按说长者赐不敢辞,但是这是干妈喜欢的,我……”骆羽杉忙起身推辞。 眉姨娘一定要她收下,骆羽杉正在为难,二姨娘笑道:“侄儿媳妇别和你干妈客气,这可是个有福之人,私房里的金啊玉啊不知多少柜子多少箱子呢,过两天我看你干脆开车去搬,她不疼闺女疼谁?我们想要,还不容易呢。陪她打一天牌累得腰酸胳膊疼的,还不一定能赢她一百两百……” 眉姨娘闻言也笑:“昨儿个是谁临走赢得钱啊银票啊,让我找个帕子包上的?二姐,赚了便宜卖乖说的就是您吧? 众人均笑起来,眉姨娘看了看杨震飞,笑着说道:“这可是我干女儿,行了大礼叫你声干爹,还是沾了我的光呢,今儿个就免了吧,让我这个干妈先欢喜两天。” 说的杨震飞也不由笑起来,看着爱妾的笑脸,转向骆羽杉的眼神柔和亲切了许多。 酒桌上的气氛更加融洽起来,众人笑语不断,连武元兆心里都有些惊讶。杨震飞的脾气自己摸得清楚,知道他对老二有意见,对大帅选了老二为未来的接班人更是不以为然。 自己一直很是担心,两个位置如此重要的人,长期不睦,对南方军政府的大业绝非好事。一直想调停,却苦于没有机会,想不到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夫人倒是成功地架起了一座桥梁。 酒过三巡,众人正在讨论改天的酒摆在哪里比较好,忽然夏汉声轻轻走了过来,俯到谭少轩耳边想说什么。谭少轩微微蹙起眉头,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都是自己人,你说吧。” 夏汉声似乎有些为难地看了谭少轩和骆羽杉一眼,接着立正大声说道:“报告二少,严霜华小姐求见。” 严霜华?众人笑声停下来,大家相互看了一眼,转瞬间都向谭少轩看去。谭二少也似乎有些意外,好像没想到夏汉声说出来的是这样一件事。 夏汉声看谭少轩询问似地看着自己,忙又低声补充道:“严小姐他们也在这里吃饭,听说二少在,过来求见,说有事请二少帮忙。” 还好,是碰上,不是追过来的,三姨娘看了骆羽杉一眼,骆羽杉依旧淡淡含笑,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见众人有些探究的眼神,和谭少轩似乎略有不自在的样子,忙笑道:“严小姐有事找你,你就快去吧。” 谭少轩看了看大家,点头说了声“失陪”便起身和夏汉声走了出去。 眉姨娘看着正为自己和三姨娘布菜的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谭老二是怎样娶到这位留洋的骆家四小姐的,她心知肚明;而外人也盛传谭老二极为宠爱这位少夫人……他和那位严小姐,还有原先他那些红颜知己之间究竟还有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以前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不会上心去多管闲事,可是现在羽杉叫自己一声干妈,老二若是欺负了干女儿,哼! 谭少轩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门口见了严霜华。 似乎严霜华真的有什么事,她一边说,谭少轩一边点头,后来蹙眉想了一会儿,低低和严霜华说了几句。 严霜华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笑着告辞了。 骆羽杉所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门前两人对话的样子,扫了一眼,也没再去注意。 谭少轩走进来,示意没什么事,大家又开始饮酒,又过了半晌,王老虎喝得醉醺醺,武元兆有些迷糊想睡觉,谭少轩用手托着头闭上眼睛,只剩下杨震飞还颇为清醒,于是几位姨娘提议散席,喊了副官进来,扶了各自的主子走下楼去。 眉姨娘拉着骆羽杉的手殷殷嘱咐着:“有空就过来,干妈是镇日无聊的,也好说说话……”骆羽杉笑着答应,众人分手。 坐上车,杨震飞伸手揽过顾横眉笑问道:“怎么?想当妈?原先那么多人想认在你名下,你一个都不要,这次真的看上这个干女儿了?”(未完待续) 只想永远沉沦 顾横眉往丈夫身边蹭了蹭,轻声道:“嗯。你也常说,我见过的人不少,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颇准的。原先那些个想认在我名下的,哪个不是看中了你的权势,想得些好处的?这个四小姐不是那种人。老二当初若不是用了那些个手段,人家也不会嫁给他,我细细观察过,人是真的好,聪慧、心地善良,待人有礼,又有本事,认这样个干女儿,是我高攀了。以后啊,若是你看不上我这个黄脸婆了,我还有干女儿可以依靠呢。” 最后一句半是撒娇半是调笑的话,让杨震飞也笑了笑。 顾横眉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往常说老二是纨绔,是个风流浪子、二世祖,我怎么看好像没那么严重?这次宁——曹之战你不也说胜的有些匪夷所思?或者老二还真是有些内秀的?再说,或许以前的确是荒唐过,可对我干女儿,他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一战之胜,或者有天时地利等原因在内,算不得内秀。至于说对你干女儿不错,你从哪里知道不错?”杨震飞笑看着她。 “羽杉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若是老二对她很不好,她应该不会这么维护他。刚才不是还帮他解围来着?能让女人这样对他,老二应该不至于那么混账。”顾横眉是从女人的角度理解。 “那怎么解释刚才的那位严小姐?”杨震飞哼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你干女儿是老二的媳妇,在外面她能不顾着老二的面子?你啊,还是看清楚再说吧。你疼干女儿,我没意见,但是老二那家伙,哼!” 顾横眉点了点头,蹙了眉头慢慢道:“唉——那等我弄明白再说吧。” 顾横眉往杨震飞身边靠了靠,不再吭声。因为前段时间北方老家有事,她悄悄回去刚回来,老夫妻久别,也不想再讨论其他人的事,车子一路开回秋水山庄。 从上了车,谭少轩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也不说话,就那样黑眸含着笑意凝视着骆羽杉,直看的骆羽杉有些羞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谭少轩才伸手揽了她的腰肢,靠着椅背上,颇为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骆羽杉看了看前面驾驶副座上的夏汉声,微微一红脸,移了移身子。 谭少轩却不放手,反而用手在她的腰间捏了一把,低声道:“别动。” 夏汉声闻言似乎微微侧了一下头,骆羽杉注意到他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些后座的动作,脸更红了,却也不敢再动,只好任由谭老二的手臂在自己的腰际肆虐,将脸冲着窗外,躲避开谭少轩戏谑的眼神和夏汉声偶尔含笑的视线。 车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路灯昏黄的光影朦胧地照在不算宽的马路上。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又飘洒下绵绵秋雨,打在车窗玻璃上,悉悉簌簌地响着。路边不甚高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片片落在地上,有的随风飞起,有的便零落为尘,没有了颜色。 树叶会伴随着季节,从新绿到凋零,春来又会重生。可是人间的日子,却去如流水,偏偏苦多。而这复杂的离乱人世,人生便更似朝露,一朝风雨,就化成一片轻烟没有了踪迹。 骆羽杉看着窗外的雨丝,静静坐着,车窗上面没有关紧,露出一条细缝,风偶尔吹进来,便觉得一丝凉意。骆羽杉却没有动手去关上,这风雨这冷意,令她有些郁闷的心里透开了一线窗。 一只手从肩膀上伸过来,轻轻关紧了车窗。骆羽杉回神,缓缓转了头看去。 谭少轩等的就是她这秋波一转。含笑的眼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那一双黑亮的明眸中都是温柔的笑意。骆羽杉垂下小扇子一般的羽睫,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温婉的弧度,淡淡一笑。 那一抹淡笑,看在谭少轩眼中却是柔情似水的惊艳。吹散了带着寒意的秋雨夜,如温暖的熏风,从眉眼传递到他的心里,让他只想在那样的娇媚中永远沉沦…… 回到大帅府,侍卫递上雨伞,谭少轩遮了骆羽杉走进楼里,走上楼梯,谭少轩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道:“杉儿你先上去歇着,我去父亲那里看看。”骆羽杉点头,看谭少轩转身去了,便自顾上楼沐浴换衣。 今年的秋雨似乎特别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看了一会骆羽杉低低叹了口气。讨厌的谭老二,关键时候总是不说话。今天酒宴上,自己做的该是对的吧?自己所看到的个中情形也该是分明的啊。 杨震飞对谭少轩感觉很一般,而初掌大权的谭老二却很是聪明地装痴扮傻避其锋芒,转而想通过自己,天长日久滴水穿石,让这个有才有权举足轻重的人物接受他、拥护他。那,眉姨娘这个干妈该是没有认错的吧? 抚着手腕上的玉镯,骆羽杉淡淡苦笑。如果不是自己欣赏眉姨娘也是红拂般的人物,这个干妈说不定自己还真是叫不出口呢。好歹不算委屈自己,虽然出身为人诟病,但顾横眉心地中正、慧眼识人也的确算得女中丈夫,何况自己从来就不以出身论英雄。 想了一会儿,却觉得毫无睡意,便拿了本书继续自己最喜欢的雨夜阅读。无奈思绪却有些纷乱,不知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心里似乎总有一丝郁闷和不自在的感觉……严霜华身着曳地洋裙、手挽轻纱的形象几次三番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呢,那双大眼睛真如会讲话一般…… 谭少轩和父亲聊了一会儿,便走了回来。轻轻推开门,手扶了门把手,朝屋内看去,只见骆羽杉正坐在罩着淡青色罩子的台灯下静静地看书。 茶几旁边,不知是谁放了一盆半人高的双色茉莉,叶片碧绿,花却有的淡紫、有的深蓝、有的青色,有的纯白,而一室芳香浓郁。 花香里,绿叶繁花映衬着杉儿洁白如雪、眉目如画的俏脸,长发低垂,柔美雅致如一幅写意江南山水。 谭少轩无声地凝望着不想打扰这一室静谧的美。过了一会,似乎察觉到什么,骆羽杉微微抬头,明眸轻睐,看到了站在门边有些愣神的谭少轩,那执着的目光令她不禁面颊上微微一红,似乎是为了打破眼前带着一丝尴尬和暧昧的气氛,轻声道:“回来了?回来也不出声,站在门边做什么?” 谭少轩微微一笑,走上前来,轻声说道:“以前读诗,总觉得古人夸张,芳草青,柳丝浓,人面桃花相映红,春色入帘栊。现在见了,方知其言着实不虚。” 忽然说出来这样的话,令骆羽杉微微一怔,听到春色一句旋即面颊晕红,微微抬眉看了谭少轩一眼低声道:“又混说,现在可是秋天,再说这也不是桃花。” 谭少轩低低一笑:“窗外秋意雨中深,可是我觉得有杉儿的地方便是春天呢。” 骆羽杉的脸一下子涨红,玉染胭脂般的俏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扇子般的长睫微微轻扬,似嗔似怒的斜睨了谭少轩一眼:“今晚你没喝醉吧?怎么说的净是醉话。” 谭少轩心里一荡,看着她的样子,眼里是浓浓的笑意,嘴里却可怜巴巴地说道:“今晚杉儿认了干妈,从此有人撑腰了,我还不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着?又哪里敢醉?” 赚了便宜还卖乖!骆羽杉白了他一眼,却被他说的忍不住一笑,明眸流转,带了一些销魂荡魄的柔媚风情,轻声道:“又胡说,分明赚了便宜最多的是你,偏偏要扮可怜。” 谭少轩又是一笑:“刚刚我和父亲说了,老爷子连声夸好,特地让我带了样东西给你。”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只小小锦盒。打开来,却是祖母绿的对镯,玉质晶莹透澈,那翠绿绿得雅致至极,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谭少轩将玉镯拿起来,拉过她的手,杉儿的手细长柔腻,轻轻一推玉镯便套了进去。 皓腕莹白,玉镯翠绿,映衬间,更显肤如凝脂翠玉剔透,淡淡灯光下别有一股子轻盈温婉的美。谭少轩不由一笑:“果然好,也只有杉儿的肤色才压得住。”说着随手摩挲了几下,扬唇笑着。 骆羽杉看着他清俊英气的脸,被他趁机吃豆腐吃得有些羞窘,抽回手脸上红晕未退,只低了头去翻自己的书,默了片刻,方轻声道:“你还不去洗澡?” 闻言,谭少轩看着她的眼神跳了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戏谑地看着她,骆羽杉蓦然明白过来,一把推开他,羞恼地说道:“走啦,不要打扰我看书——” 谭少轩低低闷笑,看她羞窘不胜的样子,不忍再逗她,于是转了身去沐浴更衣。 今晚的杉儿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对于结拜兄弟中很有才的杨震飞对自己认定的接班人有看法,并明里暗里采取非常不配合的态度,谭嗣庆也很苦恼。 对这个儿子,谭嗣庆还是满意的,认为他堪为大用,心里颇是看重。而谭少轩除去前几年的风流不羁也没有其他令父亲恼怒的地方——当然,谭嗣庆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大丈夫,风流不是啥毛病。所以自北平读书回来后,便开始按部就班对之进行培养、扶植,让他逐步接近权利中心,带兵作战,渐渐培养他的威望。 但是,杨震飞是自己早年的结拜兄弟,其人在南方军政府有一定的势力,而且,算得大才。凡是有才之人,必恃才傲物或者有相当的野心,这些谭嗣庆明白。武元兆、王老虎等老臣子必定是拥护老二的,但若是不能顺服杨震飞,使之为老二所用,谭少轩的少帅之位,也将有一定的波折,除非在自己移交权利之前搞定他。 那是自己不想,也不愿的;没有十分的必要,不能走的一步棋。 而谭少轩不是庸才,他对南方军中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对大权在握的杨震飞对自己的看法、想法,也洞如烛火,并深感服之不易。 父亲尚且在位,很多事情自己不好也不能插手,所以对杨震飞他选择了暂时避其锋芒,有什么事尽量回避,不想打无准备之仗。 杨震飞这个人不简单,想收服他,谭少轩想了又想,却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和办法。想不到杉儿无意中一出马,竟然拿下了他最宠爱、最敬重的顾横眉!有了干妈干女儿这重特殊的关系,杉儿就是秋水山庄的半个主人,这令谭少轩既惊异又欣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所以,回来后按捺不住,将这一消息迅速报告了谭嗣庆。 谭嗣庆闻言也有些不可置信。顾横眉那个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精明能干且颇有谋略,没有小家子气,是杨震飞的半个军师,连自己暗地里都要刮目相看的人物,以前她对余浅予似即若离冷冷淡淡,竟然与这个二媳妇一见如故? “你小子倒是有福!想不到你媳妇是你的福星,看来老子没看走眼!”谭嗣庆“哈哈哈”大笑,随手送出了自己珍爱的那副祖母绿对镯。 谭少轩不禁心里有些得意,而且对骆羽杉,他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这个沉静美丽的小妻子,其身上隐藏的人格魅力,怕是自己所还没有了解透彻呢。 洗完澡走出来,屋子里的大灯已经关上,看了看床上没有人,借着从窗外投射进来暗淡的光影,谭少轩看到骆羽杉正站在半开的窗前,对着一天的雨雾发呆。 窈窕略显单薄的身影,环抱在胸前的手臂,垂在肩头、身后的长发,看上去杉儿带着一些孤寂,一些冷落,似乎完全自成一个世界。谭少轩看着蓦然心里一沉,是不是自己还是没能走进杉儿的世界,她还是把自己拒之于心门之外啊。杉儿是沉静和独立的,她有自己的天空,而那个天空是自己渴望能了解的。 自己距离那扇门还有不小的距离,这个认知突然令谭少轩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发慌,何时自己才能拥有完整的杉儿,拥有她全部的天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心中佳人在水一方......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的句子,那水的一方,可是遥遥而难以企及? 轻轻走过去,还没有出声,骆羽杉却已经感觉到他的走近,一转头刚好撞进了一个熟悉而浴后清新的怀抱。不等她有所动作,已经被谭少轩一把揽在怀中。骆羽杉犹记得窗户没关,便侧转身子要去关那扇窗。 转瞬间,樱唇却已经被他的薄唇覆盖,谭少轩的呼吸既深且长,毫无顾忌地将她的空间包围,几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霸道急切地占据了她的全部唇舌。 看明白她关窗的意图,谭少轩将她转个了方向,按在墙壁上,自己伸手将那窗关起并将窗帘拉上。 窗外的光线被切断,室内一片暗淡,谭少轩没有移动自己的身体,只是带着急迫的渴望,迅速而急促地自上而下侵扰着她的呼吸,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背后是带着微凉的墙壁,身前是他火热的躯体,骆羽杉有些慌乱地闪避着谭少轩的急切,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深吻中逃脱,无力地低了头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地喘着气。 触手处是他坚实的身躯,心里刚刚的丝丝郁闷忽然好像消失了一些,一种莫名的带着踏实的感觉在心中缓缓上升。 骆羽杉的闪避,令谭少轩接下来的吻有了一丝报复的味道。他更加深沉有力地吻着她,那样的有力,那样的刚猛。杉儿,你是我的,这一辈子你都别想逃开!永远别想! 骆羽杉觉得自己的身子快要倾倒,便用手臂撑上了他的胸想要推拒。谭少轩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伸手一把将她的手臂按实在墙上,继续低着头,纠缠着她的唇舌,将她吻到无法呼吸…… 骆羽杉呜咽着抗拒,谭少轩却再不放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俯身将骆羽杉打横抱起在怀里,一边吻着一边走进了卧室。 将怀中柔软的身躯一放到床上,谭少轩立刻便压了上去。 暗暗的灯光下,躺在身下的丽人,青丝如墨,皓齿明眸,唇角微微肿胀,已经被他吻得有些迷离,带了一抹旖旎的风情。 看着心爱的人,谭少轩脑海中蓦然一片空白,只低低地不停地唤着:“杉儿,杉儿……”好像要把自己的深情呼唤镌刻到她的心里……朦胧迷离中,一抹长裙曳地的身影在脑海一闪而过,骆羽杉微蹙了眉头,却又迅速迷失在上涌的海潮中…… 清晨,初升的秋阳透过窗帘,空气中带着雨后的微凉和清新。 谭少轩睁开眼睛,杉儿被他昨夜的热情累到了,仍旧沉睡着。枕上熟睡中的佳人有着特殊的美。眉眼沉静,长睫闭合垂落如扇,唇还透着激情后的嫣红,两颊淡淡一抹粉色恍如春日那片桃红。 睡着的杉儿很乖,柔顺安静在被他拥在怀中。没有清醒时的羞窘、生分,似乎两人本来就该是这样,本该就是相拥在一起,直到光阴的尽头。 谭少轩低着头,定定凝视着她,将她身上的薄被稍稍拉了一点落来,看着那凝脂般细腻柔美的臂膀,不想错过眼前的美景。 那天傍晚,可惜是个落雨天,室内也是暗的呢,谭少轩想,什么时候找个光线明亮的日子,自己一定要仔细看清楚她…… 脑袋里转了不该有的绮念,心里便又热乎乎痒酥酥的,想了想今天的日程安排,不由心动地思量着想做坏事,也不必非要挑日子啊,就今天?想吃不吃很难过呢。 身体已经先于头脑覆了过去,点点轻吻在额头落下,渐渐蔓延到红唇。谭少轩不想吵醒她,没有用力,只是轻轻静静地吻着。骆羽杉累了,因为今天的周末而下意识地陷在舒服的梦中不愿出来,娇美的身躯不设防地落在谭少轩眼中手下。 肌肤柔腻如玉的质感令谭少轩再也无法忍耐,他想,杉儿,你是我的,在你面前我永远无法忍耐,你会原谅我的肆意,是不是?轻轻按住她,他火热强势地冲了进去,叹息着享受那柔软窒密的包容。 “嗯……”骆羽杉终于从梦中醒过来,被某土匪拥着从昏懵进入身体的碰撞。实在是太过惊异和意外,骆羽杉微蹙了眉头,半眯着迷离的水眸低低道:“你!别……” 谭少轩看着她的柔媚风姿,用唇覆上她,杉儿,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别说话……略带着轻咽的轻吟浅泣在他的唇下,变得模糊而柔软,仿佛春日里水边一段遥远处传来的柳笛轻诉着依恋…… 真是个流氓!这家伙好久没有发疯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竟又……骆羽杉边喝牛奶,边有些脸红、有些尴尬地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那么多红颜知己还不够你疯的,竟然又来欺负我? 谭少轩只是看了她有些傻乎乎地轻笑着,对飞来的眼刀毫不为意地照收不误。 用过早饭,今日学校放假,骆羽杉想到很久没有回家看奶奶,便和谭少轩说了一声,要车回了骆府。 府里没有什么变化,正在和骆老夫人闲聊,岳清笑着走进来道:“四妹一回来就热闹,刚才俊宇打电话来,听说你回来了,让我转告说有事和你说,让你等他一下,他马上过来。” “羽枫呢?今天周末没过来?”骆羽杉一边和岳清打招呼一边问道。 岳清一边给骆老夫人倒茶一边说:“最近日本人出兵山东,羽枫说她们学校参加了抗议活动,可能又忙那些去了吧。” 骆羽杉点头,于是又说起最近令人担忧的形势、市井间的抗日活动,和父亲骆世璋等人带领下的骆氏企业的发展状况。 “这次日本人的侵略行径,引起全国的抗议活动,所以一些日货受到抵制。父亲他们正在调查研究,觉得国内火柴工业落后,产品质量差。而占领了主要市场的‘洋火’也存在不少问题。瑞典的‘凤凰’牌远洋运输,成本高;日本的‘猴子’牌是在中国制造,成本低质量好,但产量有限。所以看中了火柴厂投资少、设备简单、销量又大、获利应该不错,正在筹建火柴厂呢。”岳清对家里的事心清如水,说的头头是道。 “火柴属于化学工业,父亲他们不太懂,可能要多请教一些专家才是。”骆羽杉也直觉这行业可行,“洋火”早就该变成国货才好。 “嗯,小杉说的没错,为了这个安全火柴的化学配方等关键问题,我已经派出了技术人员,到日本的磷村株式会社火柴厂实地考察,并引进设备,父亲既然要做,就做最好的。”门外传来骆世璋的说话声。骆羽杉和岳清忙站起身,向走进来的骆世璋问了安。 这段时间,因为欧洲的战争,国内工商业得到了足够的生长壮大空间,骆家不管是属下的独资企业,还是参股的股份企业发展势头都很好,骆世璋雄心勃勃,正向各层面扩展投资。 除去新办火柴厂外,因为见凌州地方的经济快速发展,建筑业很是兴盛,建筑材料的需要也与日俱增。于是在考察了国内及日本的水泥工业后,骆世璋决定兴办水泥制造厂。 经过与凌州的工商界相关头面人物共同研究,集资创办了凌丰水泥厂,在宁州、曹州建立了原料基地。纺织厂、火柴厂、水泥厂等实业的逐步建立,更激发了骆世璋振兴实业的宏大抱负,又把目光瞄准了码头、仓储、搪瓷、房地产等行业。 在原来所有的航运公司基础上,骆家已经迅速拥有了凌水、北栈、花桥等五个码头,是截至目前为止凌州在凌江边拥有码头最多的家族。 而且,骆家的纺织厂因为与大帅府特殊的关系,又承揽到了军服呢料及邮电等政府部门制服用料的订单,市场销售不断扩大,毛纺织厂逐步发展成为江南最大的毛纺织企业。 因为秋天已到,凌州煤球的需求量大增,骆世璋实地考察了凌州居民手工制作煤球的现状,又创办了南方第一家用机器制作煤球的工厂——中华煤球厂,并在闹市区设立了样品陈列室,展出机制煤球和改装后的煤球炉,采取购买机制煤球赠送煤球炉的推销方法,市场前景一片大好。 “前几天和你刘家伯伯喝茶,听他说起宁——曹一线煤矿蕴藏十分丰富,父亲想购买一个破产的矿厂,作为原材料基地,现在正与政府有关部门商谈。”骆世璋说的兴致勃勃,蛰伏这些年的民族工业终于迎来了长足发展的黄金时代,他又怎能不高兴? 骆羽杉听完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己回来短短几个月,骆家的实业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众多的企业,资金调度与周转应该更为频繁,那么骆家占大股份的中实银行最近也应该发展良好,难怪聂崇平说这段日子银行那边忙得很。 “最近我们在三马路买了一块地,准备建造八层高的骆氏企业大楼,以为办公之用……”骆世璋接着说道,一边看着女儿笑得舒畅。 当初大帅府用了那样的手段逼婚,自己也心疼这个最小的女儿,却也不得不答应。目前从自己了解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看来,谭老二对小杉倒是真的有心,那些主动来联系毛尼料供货的军官,说起大帅府的二少夫人可是恭敬的很……女儿虽说有时依旧眉头微蹙,神情间却多了些暖色,或许这桩婚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吧?骆世璋颇是欣慰的想道。 听见不多话、一向沉稳的长子说起骆家家族事业的兴盛,骆老夫人的神情间也颇是宽慰,看着奶奶的笑脸,骆羽杉的心里也轻松愉悦了一些。听大嫂说,奶奶的健康状况近来不是太好,也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其他的缘故。其实奶奶对自己的担心,骆羽杉一直是明白的,这次回来偷偷和奶奶说了自己到凌大教书的事,她也开心了不少。 实在不想老人家再为自己担心,于是又想到回去问问谭老二什么时候有空,和他一起请奶奶去山上住两天,让老人家实实在在放下心事才好。 正想着,二姨娘走了进来,一边和骆老夫人、骆世璋打了招呼,一边笑道:“大少奶奶说四小姐回来了,刚巧码头那边送了些新鲜的阳澄湖大闸蟹过来,我刚吩咐厨房蒸上,等会儿给大家尝尝鲜。”一边说着,一边对骆世璋到:“柴家表少爷来了,老爷不去前面看看?” 骆世璋答应着,转身去了。骆羽杉连忙问了二姨娘安,笑道:“金菊盛开,河蟹汛至,想不到今天回来便有这样的美味。不知蕊园的菊花开得怎样了?” 骆府秋天素喜玩菊,蕊园从多年前就种了大片菊花,每逢九月常阖家住过去,有时还呼朋唤友以为秋日之游。 岳清听骆羽杉问起,忙笑道:“今年不止蕊园有菊花,后院我也让人移植了一些,开得还好,四妹不妨过去看看。” 骆羽杉答应着,笑着请骆老夫人一起去。骆老夫人笑道:“你们去吧,我早晨刚去过,这会儿有些乏了想歪一歪,喝杯水。” 骆羽杉答应了,二姨娘留下来和老夫人闲聊,于是骆羽杉拉了岳清二人一起向后院走去。 走到月亮门边,岳清笑道:“俊宇表弟可是有事找你的,我过去看看,你先看花,有空我就叫了他来。” 说罢转身向前院走去,骆羽杉待她走远方慢慢转了进去。 不大的后园,已经成了菊花的世界。漫步其间,脚旁、眼里全是菊,有的含花苞待放,有的绚丽夺目,白的、红的、黑的,千姿各色争奇斗艳,看的骆羽杉眼花缭乱。抬头看着后院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亭亭如盖,顿觉流年似水。 记得小时候,经常在树下,和哥哥姐姐们捉迷藏、挖蚯蚓,眨眼间却都已长大,天南地北各有命运不同。 “四妹。”正想着,听到走进来的柴俊宇笑着喊了一声,骆羽杉急忙回神,也微笑着打了招呼。 柴俊宇走进来骆羽杉见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不由心里轻松了一些:“表哥近来可好?” “嗯,还好,多谢四妹。”柴俊宇温柔的双眸看着骆羽杉。这是自己暗恋了多年的女子,可惜此生无缘,见她过得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四妹前些日子说的那件事,我联系过对方,现在价钱已经谈妥,若是四妹同意,双方准备签字。所以我特地过来问问四妹的意见。”柴俊宇说的是江边那块地。 “表哥觉得价钱合适,只管签字就好,我没意见。”骆羽杉连价钱也没问,笑着回答道。 “这次交易,那位英国领事馆的威廉姆先生十分帮忙,价钱方面实在是不错。”柴俊宇说着看了看骆羽杉的脸色,那位外交官似乎和四妹很是熟悉,说起来也是眼神温暖,不知道是不是四妹关系密切的朋友?“而且,在威廉姆先生热心的帮助下,我的工作也解决了。”柴俊宇接着说。 骆羽杉微微一怔,威廉姆帮俊宇表哥解决工作? “他介绍我到一家教会学校教书,我已经去见了校长,并通过了他们的考试。”柴俊宇显然颇为高兴。 听说进去还要考试,骆羽杉有些放下心来,俊宇表哥是个老成君子,不想他卷进自己和威廉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缠中的。也只是介绍罢,俊宇能去还是要有自己的实力通过考试,于是便也没有多想。 看她一边说话,一边采了一些小小的白菊花朵,柴俊宇颇是不解,骆羽杉笑道:“表哥不知道,这是好多年前父亲到处洲时移植的一种野菊,当地人采其花,晒干后大概有半粒绿豆大,闻上去很香,轻圆黄亮,称之为菊米,拿来泡水喝可以败毒去风,明目轻身,我想采了给奶奶用。” 柴俊宇一笑,也弯下腰帮忙,二人一边聊天一边采摘,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杉儿倒是会享福……”竟是谭少轩的声音。 骆羽杉闻声抬头,见一身戎装的谭老二正站在月亮门旁,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和柴俊宇,那眸光超乎寻常的亮,竟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一阵不安。 微低了头,看到他手里拿着条马鞭,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黑色靴子上的马刺,那马刺锃亮,阳光下透着冷硬。 “这位是……”谭少轩见骆羽杉没有出声,便慢悠悠走了过来,马鞭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左手,薄唇扬起,带了似笑非笑的一抹笑意,极快地扫了骆羽杉一眼。 “在下柴俊宇,上次舞会上见过一次。”柴俊宇镇定大方地淡笑着说道。 “哦......表哥是吧?今天杉儿归宁,多谢表哥陪着她——采花。”谭少轩阴阳怪气的语气,让骆羽杉微微皱起了眉头,谭老二这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莫名其妙 骆羽杉扫了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于是也不再理会,看看摘得多了,径自喊了两个丫头拿了笸箩过来帮手。 谭少轩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自己开完会,记挂着早上那番春光,心里甜滋滋地按捺不住,急匆匆过来想给她个惊喜。谁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幕!杉儿,你可真会打击我! 柴俊宇敏锐地感觉到了谭少轩明显的敌意和阴冷,不想给骆羽杉添麻烦,便找了个借口笑着辞去:“四妹,还要采吗?我有事先回去,谭先生,改日再见。” 本来俊宇表哥和自己聊得好好的,这都中午了,谭老二跟个螃蟹似的横着进来,这无礼的态度不明显就是赶人?于是斜了谭少轩一眼对柴俊宇笑道:“姨娘不是说有新鲜大闸蟹吗,表哥等吃完饭再走不迟……”表哥你别理他,神经病! NND,有大闸蟹就不走了?是吃大闸蟹呢,还是看你呢?臭丫头,转眼没看住,就敢给我红杏出墙,还一起采花呢,好浪漫啊,哼!也不见你对我笑得这么甜!谭少轩的黑眸眯了起来。 “谢谢四妹,我再过来吧,你先忙。”柴俊宇闪眼看到了谭少轩扬起的唇角边那抹不三不四、带着嘲讽和气愤味道的笑,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骆羽杉,还是转身走了。 自己喜欢四妹不假,但是她已经嫁为人妇,自己不想也不能给她添麻烦。那个少帅明显是占有欲很强的人,让他错会自己和四妹有什么不妥就不好了。 见柴俊宇离去,骆羽杉没好气地斜睨了谭少轩一眼。好啦,这下人给你赶走了,你痛快了,螃蟹? 这家伙大白天的没事干?怎么忽然就来了?来就来吧,还像只螃蟹,一来就把俊宇表哥赶走。但是他突然冒出来,骆羽杉也怕他真有什么事,于是按捺下心里的不豫有些勉强地抬眉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啊……” 不问还好,这一问,惹得谭少轩心里的火“腾”一下起来了。我怎么来了?我来碍着你和旧情人私会了是不是?真是想不到,前面不仅有神经病的英国人、有个美国回来的大博士,后面竟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上次我就看这小子不地道。 杉儿,你倒是真的不简单,桃花处处开的比本二少还要开心还要烂漫呢。这里是我岳父家,没事就不能来啊?就他能来是不?还大闸蟹,他要敢吃,我蒸了他! 看着他的眼神,骆羽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谭老二又犯病了!转眼看到他手里的马鞭正解恨似的打在一丛菊花上,骆羽杉皱眉拉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好好的墨菊都被你打烂了!” 看她心疼一棵菊花的样子,谭少轩心里更是不爽,一反手,转而拉住了骆羽杉的皓腕,“哼”了一声,凭什么?凭什么你回家来就约了桃花,凭什么心疼这棵破菊花也不心疼我?咳咳,我心里也正难受呢。(遥望天边的虹:活该,你不是准备随时吃醋吗?) 于是狠狠瞪了骆羽杉一眼,唇角扬起,隔着袖子“心狠手辣”地捏了骆羽杉一把。 骆羽杉痛得皱起了眉头,低低一声惊呼,旋即愤恨、羞恼地看着他:干什么?谭老二,你有病! 正在采菊花的两个丫头,和来请他们去吃饭的岳清都目瞪口呆十分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谭少轩一笑,搂上了骆羽杉的肩膀,眼睛扫过几位看客,还不走?夫妻间打情骂俏,有什么好偷看的? 两个小丫头脸一红,急忙端了笸箩快步离去,四姑爷的眼神好恐怖……岳清却看的既惊异又好奇,这风流二少护花的小动作,还真是娴熟,看来这事没少干吧…… 而四妹似乎颇是羞恼,脸上一片晕红娇艳欲滴……说实在的这对小夫妻站在一起,还真是一对璧人。四妹俊俏,眉目如画,恍如旁边朵朵盛放的菊;谭二少潇洒英俊,如身后那丛挺拔的竹。 骆羽杉一侧脸看到大嫂眼里的笑影,脸涨的更红,再不管三七二十一手忙脚乱从谭少轩的长臂下挣出来,疾步走开自顾把采的菊花放到太阳下去晒。 岳清不动声色地笑着和谭少轩打招呼:“妹夫来了,正好吃饭,父亲在前厅等着呢。” 本二少还没有好好收拾杉儿这坏丫头呢,岳清的来到本来令谭少轩颇为不悦,但是这一声“妹夫”喊得及时,谭少轩瞄了眼正假作忙碌的骆羽杉,唇角微扬,哼,不管那根柴怎么青梅竹马,本二少可是名正言顺的“妹夫”,听见没,妹妹? 淡淡一笑,喊了声“大嫂”,谭少轩倒是很尊敬地和岳清聊了几句。然后岳清拉了有些别扭的骆羽杉的手,三个人一起到前厅用饭。 骆老夫人、二姨娘、三姨娘、岳清和骆羽杉在内厅,骆世璋陪着女婿在外面,上了最好的花雕,挑了最肥的大闸蟹款待娇客。 骆世璋对着这个女婿,心情、看法都颇为复杂。他的身份特殊,他和小四的婚事更是不一般,所以觉得和他说话的深浅实在很难把握。于是本来话不多的人说的就更少了。 倒是谭少轩,很为殷勤地给老丈人敬酒之外,还不时提起一些有关大闸蟹的传闻轶事和各地不同的做法、吃法等,既没冷了场,双方也聊得颇是开心,让在内厅注意着外面动静的骆羽杉,对螃蟹般赶走了柴俊宇的谭老二有了些微的好感和原谅。对自己的父亲,他毕竟还是尊重的。 骆老夫人脸上也有了开心的笑意。这个身份尊贵、看上去不太好相与的孙女婿看来还是不错的。方才对自己的尊重,这会儿对他老丈人的照顾,骆老夫人可是全部看在眼里。如果他心里没有小四,他不会屑于这么做。看来亚玉说的没错,这个二少着实是喜欢孙女呢。 再说了,小四才回来不久,孙女婿就跟着来了,结婚已经两三个月了还粘的这样紧,可见小夫妻的感情是真的不错。唉,这样自己就放心了。虽然现在的年轻人不少是自由恋爱,可绝大多数不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开头不情不愿的婚姻也有不少变成了良缘,夫妻恩爱一辈子不是?但愿这孙女婿能真心待小四…… 二姨娘在旁边察言观色,越看觉得这大帅府的二少的确是难得的佳婿,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那气派、那架势,就不是普通人。骆家和小四还真是走运,竟然就天上掉这么大一馅饼,还是全肉的,唉,没办法,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一餐饭吃得众人各怀心思。吃完饭谭少轩还有事,于是匆匆告辞。临走,意味深长地看了骆羽杉一眼,小丫头,看到时候我怎么收拾你! 骆羽杉根本没理他,留在骆府好好睡了一觉。走之前又摘了不少菊花带走,并拉了岳清的手,拜托她过几日让人收拾一下蕊园,说自己要在那里请客,请人赏菊品蟹。 岳清自然是笑着连声答应,问起客人有没有什么特殊嗜好,骆羽杉笑道:“那日大嫂最好来帮我做这个地主,我要行大礼拜干妈呢。”说着把那天和眉姨娘那段故事讲了给岳清听。 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弯弯绕儿,岳清也没有多问。但心里有些明白过来,骆羽杉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开始融入大帅府的生活了,难道四妹和这个二少之间的关系真的有了很大改善?那倒是好事,自己可要好好帮她办好这次宴会。岳清想着不由仔细地看了骆羽杉一眼。 正准备走呢,厅里电话响,丫头接了电话跑出来禀报:“四小姐,您的电话。” 知道打来骆府找自己,骆羽杉以为是大帅府的姐妹妯娌,拿起电话却不想另一边传来赵其玉兴冲冲的声音:“辛先生,是我,抱歉打电话来这里打扰。我打了去大帅府,他们说你回娘家了,问左先生拿的号码……上次你不是说想找一些稀缺的中医古籍?想为这它们的收集、整理、印制、推广做点工作?今天很偶然,我找到了一批,你要不要来看?有《针灸聚英》、《医宗粹言》、《医学正传》等……” 听着赵其玉兴奋的声音,骆羽杉也很是欢喜,难怪他急着找自己,这些书就是自己也渴望看到啊。于是便问了见面的地方,让大帅府的司机先将几筐新鲜大闸蟹送回去府里的厨房,自己略略收拾了一下,告辞了岳清急急出门去。 坐车到了四马路,在路中位置找到了久负盛名的一枝春番菜馆。这是一栋四开间的二层洋楼,楼前有一个小花园,东侧边门进去,楼下是散客,楼上是大小餐室。 按赵其玉所说,找到了他在的位置,走进去,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正翻着几本书,于是忙笑着打招呼:“赵主任。” 赵其玉忙笑着起身,拉了椅子请她坐下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朋友送书过来,我请他们便饭,他们还有别的事已经走了。辛先生用过饭没有?书在这里,请看。” 骆羽杉笑着谢了他,坐下去拿起书来,一边翻一边和赵其玉讨论书里的一些药方,赵其玉道:“现在很多印刷厂都不愿意印制这些书籍。不知道辛先生有没有相熟的印刷厂可以帮忙?印刷的费用我可以出。” 印刷厂?骆羽杉想了想,谭少轶倒是有个设备精良的印刷厂,不知道愿不愿意帮忙呢?于是笑着回答说:“我回去问问,费用方面赵主任不必客气。” 两人正说着,猛听到楼下一阵纷乱,桌子椅子“砰砰乓乓”响作一团,两人相视一眼,正猜测出了什么事,餐室的门却猛地被推开来,一个身影迅速闪了进来。 骆羽杉一看,却是一愣,竟是左元芷!不由站起身问道:“元芷,怎么了?” 左元芷看到是她,有些惊诧地眨了眨眼,旋即笑道:“怎么是你们?”一边说着一边和赵其玉打了招呼。走到骆羽杉身边,冲她施了个眼色。这时,门外响起了纷乱地脚步声,一会,门便被一脚踢开,几个军警冲了进来,嚷着:“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执行公务,搜查革命党,起来起来!——” 骆羽杉看了看正端了杯喝水的左元芷和微蹙了眉头的赵其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是来吃饭的,和你们要找的革命党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老子说了算!我们的眼线说那女人上了一枝春……这是些什么书?是不是上峰要我们搜查的反革命小册子?”一个高个子军警问旁边同来的人道。 小头目似的军警围着三个人转了一圈,眼睛盯着骆羽杉手边的书籍,骆羽杉道:“抱歉,这都是些医书,没有你们找的东西……” “老子看看!”小头目说着拿起了两本,看了看随手一扔,示意同伴,不是。但是却依旧不离去,看着左元芷和骆羽杉似乎琢磨着什么。这两个女的好像有点嫌疑,但三个人的气派让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示意手下将长官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军装笔挺的军官走了进来。 一看到骆羽杉,军官一愣,接着转头低声对几个军警喝道:“混账!滚!” 几个军警迷惑不解地看了看他,立正敬礼道:“报告长官,革……” 军官一眼瞪过去,低低再喝一声:“快滚!”几个军警相视一样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军官立正敬了个军礼:“少夫人好!属下打扰少夫人,请少夫人责罚!” 骆羽杉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你……抱歉,我不记得你是……” “属下是军法处的,曾见过谭司令长官和少夫人。”军官很认真地回答。 哦,碰上熟人了,骆羽杉放下心来,笑了笑:“你们公务在身,没关系。” 军官又敬了个礼,转身告辞,带人离去。 左元芷迎着骆羽杉清澈的目光,笑道:“还是你这个少夫人好用,以后可要多庇护我们这些小民。” 骆羽杉看着她一笑,执壶倒水没说话,心里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又和赵其玉商量了书籍的事,三人一起走出一枝春,赵其玉告辞,骆羽杉拉了左元芷的手一起上了车。问明了她要去的地方,骆羽杉让司机先送了左元芷,然后才回到大帅府。 亚玉已经从凌大回来,看到骆羽杉拿了许多菊花回来,笑着接过来道:“四小姐准备又做菊枕?” 骆羽杉点点头:“嗯,改天再打电话去蕊园,让他们多采一些,今年要孝敬的老人家多了,这些可是不够。” 亚玉答应,自去收拾整理骆羽杉带回来的菊花,骆羽杉便也沐浴更衣翻看带回来的古籍去了。 到了傍晚,因为骆府送来了不少大闸蟹,所以谭永宜等姐妹妯娌便约了一起在后花园赏菊品蟹。因为中午吃过,骆羽杉便只好歹吃了半只,大帅府窖藏的竹叶青着实不坏,给谭永宜姐妹硬灌了几杯,吃了两筷子糖醋藕片和姜葱爆花蛤、半碗面条,过了一会便觉得一阵阵面颊发烫,心口乱跳,这酒的后劲似乎有点想不到的大。 酒劲上来,骆羽杉只觉得心里似揣了只小兔子一样狂跳,便捂了心口退到一旁,在梧桐树下的铸铁镂花花园椅子上坐了。谭永宁让丫头斟了茶送过来,骆羽杉喝了一口,发现是自己喜欢的寿眉,便慢慢喝了一杯,微眯起眼睛,以手撑了脸颊看着其他的妯娌姐妹边吃边说笑。 正懒懒地,觉得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骆羽杉慢慢转回头,竟是谭少轩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大家都吃饭呢,你怎么不吃?” 没等骆羽杉回答,谭少轩微微俯身,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便笑道:“你喝酒了?可是上了永宁的当,喝了窖里藏着的那竹叶青?” 一旁谭永宁笑着抗议:“什么叫上了我的当?酒的确是好酒,就是后劲有点大而已……” 谭永宜在一旁柔声道:“老二,你吃饭了吧?若是吃过饭就扶羽杉先回去吧,喝了酒吹风不好。” 众人也纷纷相劝,于是谭少轩笑着扶了骆羽杉起身,对着谭府姐妹妯娌,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忙挣开了他的手低声道:“我自己走……” 站起身走了没多远,酒劲越发地涌上来,迈出去的脚步便有些不稳,谭少轩一把搂住她的腰肢,低低笑道:“酒量不行,还要喝,看看醉了……”骆羽杉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谭少轩一眼,见他眼睛里都是笑,于是伸手摸摸了脸,面颊火烫,知道是有点多了,无奈只好羞窘地靠在他身上一起走回楼上。 都说酒醉的人容易说实话,今天杉儿和那个青梅竹马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趁机敲打个明白也好啊,谭少轩看着一旁冰裂纹玻璃花瓶里插着的几支垂丝菊花转了转眼睛。 “杉儿采这些菊花有用处?”谭少轩知道和聪明人说话有时不能单刀直入,就算聪明人已经半醉也要转个圈子,于是边搂着骆羽杉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笑着问道。 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菊花是药呢,拿来装菊枕,送给……” 送给谁?谭少轩的耳朵竖了起来。 “奶奶、父亲这些老人家,还有干妈……”骆羽杉皱起眉,伸手抚上额头,这酒好像上头的厉害呢,这会儿越发的晕晕的…… 哦,老人家,那就算了,自己不争。谭少轩点点头,接着问道:“今天难得‘柴表哥’帮你采花,他倒是个细心的人。我去他反倒走了,你看明天要不要叫人送些大闸蟹过去?”谭少轩说的很是温柔,心里却直腹诽,本二少的老婆要他细心?走了活该,本来就不该去!送筐螃蟹让那根柴知道本二少就是属螃蟹的,少到我老婆面前晃!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哼,这会儿才来说好话,那你中午干什么横着走?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谭老二似乎又有知错的表现,算了,不和你计较,于是淡淡说道:“不用了,大闸蟹也不会没机会吃,不必麻烦了。” 什么,还想找机会?谭少轩闻言低头看了骆羽杉一眼,手臂稍稍搂紧了一点,轻轻诱哄着道:“好好,杉儿说不用就不用……但是不送,这柴家表哥不会怪罪的吗?他是杉儿的姑表哥?” 因为醉酒,思考有些直线的小白兔没有看到大灰狼挖下的坑,骆羽杉微眯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俊宇表哥好脾气,不会怪罪的。他是堂姑家的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没关系……” 啥?还“俊宇表哥”,听听叫得这亲热劲儿!谭少轩嘴角抽搐了两下,自己猜的果真没错,小丫头亲口招认还真是青梅竹马呢。看来是颇危险的角色,有爆炸的潜在性,自己坚决不能大意。 “看起来杉儿和你‘柴家表哥’的感情不错啊,连我也很‘羡慕’呢。”半真半假大灰狼又微笑着问了一句,眼里绿光闪了闪。 小丫头,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知道没?谭少轩挑了挑眉毛。 “嗯,表哥是个好人,温柔细致……”小白兔哪里会看到大灰狼已经露出了獠牙,没心没肺地半闭着眼睛回答道。 “嗯,表哥确是挺‘温柔细致’,那杉儿觉得我怎么样?”大灰狼脸已经绿了,声音却越来越温柔。 “谁?你?哦,谁不知道你是风流二少、霸道不羁?流氓一样的土匪……”小白兔喝酒的确喝高了,不知道自己竟然对着和尚骂秃子,桑树槐树一起指…… 谭少轩的脸已经由绿变黑了。想不到自己在杉儿心里竟然还是这样的形象!那根柴是温柔细致,自己就是霸道土匪,杉儿,你有种!我对你的好,我对你的心,你竟然全都看不见,没感觉,就记得我的霸道而已? 想着想着,实在按捺不住,猛地将骆羽杉从怀里拉转了身子,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直直盯着那双有些迷离的水眸,一字一句地道:“骆羽杉,你不要太过分!回一次外家,不过半日,你就给我弄出一树桃花!还温柔细致,你信不信我一刀劈了那根柴?” 猛然下降的气压令骆羽杉微愣住,谭老二又发什么癫?什么桃花?睁开眼睛眨了半天,才弄明白谭少轩说话的意思,不由又气又恼,奋力挣开他的手,起身踉跄了几步,扶住桌子,恨恨地看着谭少轩道:“谭老二,你不要欺人太甚!什么桃花?你含血喷人!” 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激愤,恨恨飞了两把眼刀,似是幽怨似是羞恼地道:“桃花……桃花好,桃花哪里比得上菊花?” 谭少轩微蹙了眉头,他没有想到骆羽杉的反应竟然这么大。而且,杉儿说的是什么?什么菊花? 正想着,骆羽杉手扶桌子“嗤”地一声似是嘲笑似是讥讽地说道:“二少牵挂地未免多了些,这秋天到了,菊花可是开得正好,南方有佳菊,经霜犹自华,那样的美景还不够二少看的?在这里和我讨论什么桃花?” 这下谭少轩算是听懂了。想不到杉儿竟还是个这么伶牙俐齿的丫头呢,菊花,竟然讥讽自己昨天见了严霜华?谭少轩不可置信地看着骆羽杉,见她有些着恼地转了头去,不由心里蓦然一跳,杉儿不高兴,可是吃醋了?她为自己吃醋了?这一认知让谭少轩的心急速跳动了几下,真的? 于是急忙走过去,扶住骆羽杉的肩头,双目灼灼看着她,急急问道:“杉儿,你再说一遍!” 想不到自己竟然和谭老二牙尖嘴利地谈论什么桃花菊花,回过神来的骆羽杉蓦然红了脸,羞恼不堪地转了脸去,低低道:“说什么说?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不和你胡说八道,我要去休息……”说着,挣开他的手,踉跄着走进了盥洗室。 谭少轩抚着自己的手,看着骆羽杉的背影,慢慢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一抹带着得意、带着满足的微笑淡淡浮现。杉儿,你已经为我吃醋了,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拿不下你这个堡垒,本二少跟你姓! 谭老二心里的酸醋瞬间转化为白糖,也顾不得再去想什么桃花了,看着盥洗室的门傻笑不已。 他的日子好过了,盥洗室里的骆羽杉却被自己的话从半醉中惊醒回神。刚才,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怎么听起来那么酸溜溜地不是味道?想来想去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 真是醉了呢,丢人!自己的教养呢,唉……骆羽杉叹口气,从洗脸盆捧起水泼到了脸上,揉了两把,顺势把脸埋进了手掌中。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这么说出来,心里似乎舒服了很多,难不成是最近太压抑了?可是那些话…… 骆羽杉心里蓦然一沉,那些话似乎带着拈酸吃……吃醋?自己……吃醋?这……这怎么可能?为谭老二吃醋?自己?可若说不是…… 正想的烦恼纠结,谭少轩在外面敲门:“骆羽杉,你出来!” 话音很严肃,骆羽杉一愣,谭老二又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认清自己的心 其实谭少轩想的很透彻。那些话杉儿能说出来,证明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否则,以她那么沉稳的性子,打死她都不可能说给自己听的。正是因为心里没意识到,才会冲口而出。等她回过神来,一定又会缩回到自己的保护壳里去,所以,一定要趁热打铁,逼她认清楚自己的心。 说实话,骆羽杉现在极不想见谭少轩,所以看了看门,既没吭声也没动。无奈谭少轩一直坚持不懈地敲门,而且语气极为正经,骆羽杉无奈,只好走过去将门打开,看了他一眼,转瞬低垂了眉眼道:“什么事?” “杉儿,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菊花开得正好?”大灰狼微蹙着剑眉装傻扮痴,一边假作自己什么也没听懂,一边看住骆羽杉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谭老二没听懂?骆羽杉心里一跳,旋即升起一丝庆幸,他没听懂就当自己没说。于是脸上的表情刹时便放松了一点,谭少轩看在眼里偷偷乐在心里。果然,杉儿自己可能已经想明白了一点,还想躲?这次看我怎么把你揪出来。 “我……那是些……醉话,你……不必当真……”小白兔乖巧地想蒙混过关,谭少轩扬唇轻笑:“杉儿,你哄我吧?醉话你怎么不说本二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怎么不说我们佳偶天成早生贵子?你怎么不说……”大灰狼居心不良地往前凑了凑,低低在骆羽杉耳边道:“怎么不说你想我、你爱我?” 骆羽杉猛地涨红了脸,既羞且窘地闪避了视线。这个死流氓,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这些浑话! 见她如此,谭少轩也不再多说。杉儿可是聪慧的很,自己只想给她提个醒而已。那些话不是醉话,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便说了出口的心里话,有空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吧,媳妇。 大灰狼突然收回了爪子,让骆羽杉有些迷惑,于是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了谭少轩一眼。他唇角微扬的笑意,令骆羽杉心里一滞,谭少轩是故意问自己的?他……难道他听懂了? 这么一想,心里登时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一边转身一边去推门:“你……走开,我要洗漱休息……” 大灰狼终于露出了尖牙,谭少轩微眯起眼睛闷声笑道:“我帮你……”话说得温柔,手下却用了足够的力气,将门一下子撑开来。骆羽杉一声低低的惊呼尚未出口,已经被他扣进怀中拉进了盥洗室…… 等半是洗澡半是大灰狼狂吃小白兔的戏码落幕,谭土匪一轮情热退潮,骆羽杉已经浑身软瘫如一汪春水,被流氓抱出了盥洗室,搂在怀中躺到了床上。 浑身无力的骆羽杉只能以他的肩膀为靠,半倚在谭少轩的身上。 谭少轩和她十指交握,一边轻轻摩挲着那修长秀美的柔荑,一边时不时吻着她的额头和颈项。 杉儿的手指纤细柔软,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将她的手指握在掌中,擦着她指间柔腻洁白的肌肤,谭少轩心里生出此生静好的满足。 看她平复了呼吸,脸上还带着一抹情潮的晕红,谭少轩忽然将她细嫩的手指全部扣在掌心,看着她戏谑地笑起来。骆羽杉被他看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忙裹紧了薄被挣了两下:“我……我困了,你,你放手……” 谭少轩狡黠地一笑:“那你睡吧……”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把她扣在床榻上。 骆羽杉涨红了脸,你个流氓有完没完了?于是羞恼地用力推他:“你!你这样我怎么睡?谭少轩你欺负人!” 谭少轩压住她的手,谁叫你回家惹桃花? 本二少今天吃醋了,二少吃醋后果严重——哼哼,欺负的就是你! 碰上这种霸道蛮横不讲道理的大灰狼,小白兔一点办法也没有,再说自己还似乎倒翻了那啥,差点让人抓住小尾巴,心里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无奈只好任由大灰狼为所欲为。 第二天拖着酸软的身子回到凌大,小白兔心里发狠,今儿个晚上就是不回去了!亚玉看着四小姐时不时想到什么有些愣神,想了一会儿又有些羞恼的样子,不由在一旁直偷笑。 听说二少去骆家找四小姐,却碰上柴家表少爷和小姐在一起采花,亚玉心里明白,一定是二少的醋坛子又打翻了,自家小姐吃了亏又羞又恼呢。 左元芷送了两盆菊花过来,骆羽杉便将晒的菊米送了些过去。两人说起来菊花的药用和聂崇平的肠胃不适,喝不得浓茶,骆羽杉又包了些菊米、拿了个菊枕送到赵其玉的住处,拜托他派人送汤水时一起送过去,赵其玉笑着答应。 上完两堂课,骆羽杉接着去了博济。 上完博济的课,骆羽杉觉得很是矛盾。回凌大吧,路程比较远,而且很难说谭老二不会亲自或者派人来接自己回家;直接回大帅府吧,实在不甘心。昨晚那一幕,特别是自己无意识冲口而出的那些话,让骆羽杉心里忽然悬空了一般,很是慌乱。自己对谭老二有了醋意,开始在意他那些花花草草了?这......这不是自找麻烦犯傻吗?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自己得好好想想。 强取豪夺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哪里会有好的结局?谭老二的风流、他的身份和性格,哪里是会和一个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的男人?自己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和片刻的温柔便掉进陷阱。只有心不动,才能在他厌倦时全身而退啊。 想的烦恼,灵机一动,打了个电话一问,眉姨娘在家,于是叫车去了秋水山庄。那天酒宴后说去给她针灸,也还没去,今天既然有时间,顺便去一下,趁机和她定个日子,在蕊园赏菊品蟹把拜干妈的礼节齐全了,有些事也方便些。 车子直抵白云山山麓,在一处距离唤作“小西湖”的天然水库不远处,有一座青砖青瓦的中式园林建筑。飞檐斗拱十分精致,不大的门口上面四个隶书体的字“秋水山庄。” 门前站着手里持枪的警卫,等在门前的仆役看到骆羽杉便打开了大门,恭敬地将她请了进去,而车子是从另外的门口进停车场的,据说这是杨震飞为爱妾建此山庄时出于安全特别的考虑。 走进去,只见山庄虽然也是江南庭院式建筑,但与其他的传统别墅又有不同。既有中国式的雕花栏杆,也有西洋式的青石柱廊;青瓦飞檐下,是有浮雕效果的窗。特别是主建筑的立面,造型、选材和色彩上别具匠心又非常和谐。与中国传统建筑不同但细节上又沿用了传统的样式,协调而别致。 二层的主屋前,一对楹联,半草半楷,却飞扬地颇有气韵,上书:半野枯藤缠作梦,秋水文章不染尘。骆羽杉暗暗点头,原来自己以为秋水山庄之所以以“秋水”为名,是因为顾横眉的名字,原来还不止如此。门外有一泓小西湖,借景喻人以人喻景,看得出这位干妈是有内蕴的人物。 走过来一路听到隐约的琴声,那淡雅的曲调骆羽杉听得出是古琴曲《梅花三弄》,心里一动,曾听谭少轩说这位干妈素擅度曲,难不成竟是顾横眉在鼓琴? 有丫头迎上来行礼,带了骆羽杉进了主屋,琴声止歇,过了片刻顾横眉便从楼上笑着急急迎下来:“羽杉你可来了,快进来。” 骆羽杉笑着喊了“干妈”,顾横眉拉了她的手,一起走进了小客厅。骆羽杉给顾横眉请了安,说了想在蕊园摆酒的打算,顾横眉笑道:“你既有这片心,干妈生受你了,日子你哪天方便就定哪天,干妈听你的。” 骆羽杉笑着谢了,于是定了周六下午,接着顾横眉拉了她的手,去看给她准备的房间,顾横眉道:“你和二少少年夫妻,自是难舍难离,这干妈明白,留着这个房间,什么时候二少有公事不在的时候,你就过来住两天。干妈这辈子没有儿女,现在有了你,就是自己心头的肉一般,你不要和干妈客气。” 骆羽杉见房内摆设一新,大到楠木雕花的床,雪白的帷帐,小到一个发饰,无不齐备,崭新如一,心里很是感动。自己幼年没了母亲,是奶奶把自己拉扯大,顾横眉这一举动,令她有了被娘心疼的女儿的感觉。不由拉了顾横眉的手嗫嚅着叫了声:“干妈……” 顾横眉拍拍她的手,笑道:“干妈这个人不喜欢整天说人家家长里短,不喜欢打牌打麻将,日子过得无聊,疼女儿我有大把时间……来,上楼去,干妈弹琴给你听。今晚留下来干妈做好吃的给你。”说着两人携手上楼,顾横眉在琴台后坐下来,看着骆羽杉一笑,轻拨慢捻弹了一曲《秋水》。 顾横眉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擅琴,这些年的沉淀,更是技艺非凡。一曲《秋水》给人一种穿透肺腑的清澈,秋天的风如此爽清,秋天的月是这般澄明,深秋的夜晚,思念的是我相恋的爱人……空灵的泛音似天,浑厚的低音如地,泛音与低音慢慢缠绕,仿佛天与地丝丝纠缠,而最美的生命,便在天与地的缠绵中诞生…… 骆羽杉是喜欢古琴的,但弹得较少,这时听着顾横眉的弹奏,不禁心中所慕,等她谈完也弹了曲《幽兰》请顾横眉指教。 顾横眉听她弹得虽然颇是生疏,但韵味极好,低而不沉,柔而不弱,幽远而静美,竟非常好地表现出了空谷幽兰清雅素洁、静谧悠远的意境。不由鼓掌笑道:“羽杉在音律上的领会力必然是非常好的,这下好了,难得有个知音,我的琴也有传人了。”于是兴味十足地拉着骆羽杉连说带弹。 之后骆羽杉又给她做了针灸治疗,两人聊得投机,一直到很晚,丫头来催了几次,才起身去吃饭。 看得出来,顾横眉对这个干女儿实在是满意,恨不得留下她在自己身边,所以吃完饭还舍不得放手。反正杨震飞也忙的很,再说妻妾也不止自己一个,难得干女儿和自己对脾气,话说的投机…… 低低叹了口气,顾横眉幽幽问道:“羽杉,既然你叫我声干妈,有些话我问了你不要着恼……你和二少的婚事,干妈大概也听过一些,他待你怎么样?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闻言,骆羽杉微微一怔,旋即低了眉眼。以两人的关系来说,顾横眉问这种话倒也不算冒昧,但是,这话让自己怎么回答? 凭良心说,从不得已嫁到大帅府,谭老二除了在某件事上一直无赖得像个流氓,霸道得像个土匪之外,对自己的确是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疼惜的,这自己不是感觉不到的。所以想来想去骆羽杉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可是,就这样自己便能回答“很好”吗?毕竟是他逼着自己成了笼中之鸟。 但能说不好吗?这,究竟该怎么回答? 见骆羽杉久久不说话,顾横眉不由细心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那神态绝对不是说老二对她不好的感觉,似乎是颇为纠结烦恼……看起来,这两人的关系很有趣……顾横眉微微扬起了眉毛,骆羽杉这个爱情上的小菜鸟的心思,顾横眉猜到了大半,看来,老二对这个媳妇的确该是不错的呢。 于是笑着轻轻又问了一句:“羽杉,你觉得幸福吗?” 不问这句还好,“幸福”二字一出口,登时令骆羽杉想到了某个春光无限的夜晚,因为自己和三姐电话里一句“不幸福”,某无赖整夜不放过自己,一定要印证“性福”的概念,那时自己才觉得中文实在是讨厌,同音字不同义害死人呢……想着想着,话还没答已经不由自主红了脸。 顾横眉看着她玉染胭脂般的俏脸,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自己不过问了一句幸不幸福,羽杉怎么脸都红了?这中间可有什么故事?不过,这实在已经说明,这桩强取豪夺的婚姻,老二确是用了心思的……也是,这样有才有貌有内秀的女子,谁又能不喜欢呢? 想到这里,猛然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自己把羽杉留到现在,不知道老二着急了没有?他知不知道自家媳妇在秋水山庄?想着,便对骆羽杉道:“羽杉你先坐,干妈去去马上来。”说着上了楼,悄悄去打电话。 骆羽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笑着点头答应,站起身看着顾横眉走上楼,坐下来接着想刚才的话题。 骆羽杉在秋水山庄被人提起颇是矛盾的“幸福“问题,而回到大帅府的谭少轩却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傍晚派了人去凌大接媳妇,结果没有接到,亚玉说四小姐到博济去了。追到博济,赵其璧很是惊讶,辛先生早就回去了。可是晚上回到大帅府,却还是没看到人影。 谭少轩皱起剑眉,心里有点乱。杉儿去哪儿了呢?难不成是这两天自己逼得她太紧了?可是,这个丫头不看紧些,她自己不自觉啊。柴家那树桃花还没划拉明白,今儿个军法处的人无意识中说起,竟然见到杉儿和赵其玉在一枝春吃饭,虽说还有一个女的,很难说不是给俩人打掩护的……杉儿,你究竟想干什么? 自己的情报网还有消息传来,说那个威廉姆最近一段日子和骆家的几家企业频繁接触,并为他们牵线搭桥和几家英国的大企业洽谈合作和入股,看得出过段时间,骆世璋——自己那位老丈人如果同意,骆家的不少企业就可以挂上英商联营的牌子,很大的保护伞啊,这个威廉姆为什么会这么出力?他想干什么?他所做的和杉儿有没有什么关系?杉儿知不知道? 最近,南北军政府的双边会谈已经到了尾声,但是分歧却很大,对于边界,特别是宁州以南,日本建了铁路的那段,日本人以边界牵涉到大日本帝国的铁路问题,一直非常不配合,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有可能以此为要挟妄图为北方军政府争取相应的利益,以求得北方军政府在日本出兵山东问题上的妥协。 反之,以此为契机,要挟南方军政府以便取得在宁——曹沿线矿藏的采矿权。可谓左右逢源妄图一箭双雕。 南北军政府其实都明白日本人的算盘,但是哪边都不想放弃对土地的争夺和控制,所以谁也不想退让。 看样子,宁——曹一线有战火重燃的可能性。因为总要在这团乱麻中找出一条出路,而战争是其中最简单和直观的。 所以最近谭少轩的事情越来越多,宁——曹一线的撤兵还没有开始,现在又准备增兵了,当然,双方谁都不愿意先开第一炮。毕竟全国人民面前还有日本人出兵山东这件事。这种时候,先出手的,必然会被全国四万万同胞共同唾弃,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国际上,欧洲战场形势出现很大变化。 苏维埃俄国已经退出了战争,德国集中兵力于西线,企图在美国军队赴欧参战之前,于夏季打败英法,结束战争。 但是,德军在突破对方两条防线后,被英法援军挡住,战役企图破产。美军顺利抵达欧洲,德军发动的最后一次进攻在英法联合反击下失败,德军力量消耗殆尽,被迫撤至兴登堡防线一蹶不振。 不断传来的军事失败的消息使德国国内矛盾加剧。名将兴登堡建议在德国议会提出“结束战争”,但德军的最高统帅部却不死心,意图用剩余的海军军舰与英国海军进行最后决战。结果德国水兵因不愿送死,在基尔港发生起义,并迅速蔓延到整个海军及全国。 看样子,欧洲战争结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谭少轩看着手里的大叠资料,这次进行了快四年的战争,对军事学术产生了重大影响。总体战、闪击战、坦克制胜论、空军制胜论等各种军事理论渐次出现,大战中首次出现集团军群战役。给谭少轩及其部属,带来了新的学习和总结大战经验的机会。 而且蔓延至全球的战争也成了一系列新技术发展的催化剂。飞机、坦克、潜艇和毒气等新式武器开始使用,火力空前加强。防御和突破的形式有很大改进。 战争期间,发明不久的飞机受到重视,并已经进入实用阶段。军用飞机在战场上成为一支新军。飞机的数量也不断增加。航空兵从战争前期主要用于执行侦察任务,稍后用于空战和争夺战场局部空中优势。后期进而用于攻击敌方地面部队,轰炸靠近战场的敌方交通线,成为独立兵种。 海战中潜艇显示了威力,鱼雷、水雷得到广泛运用,海军舰空兵发展很快,战争末期出现可供飞机起降的专用大型军舰。 汽车的机动性也引起了关注。以前在欧洲和美国的街道上占主导地位的马车,已经被汽车取代。德国等原料缺乏的国家,为应付敌方的封锁,大力发展化学合成技术。极大地推动了化工技术的发展。 而这些,因为中国南北两地政府是在战争开始三年后,才决定对德宣战,而且所谓的参战也只限于取消奥、匈和德国在华领事裁判权、没收敌产、废除条约等,不派军队而提供民役。 北方军政府还将宣战换得的日本借款用于对付南方军政府,秘密宣称“对外宣而不战,对内战而不宣”。 所以中国在欧洲战场得到的情报和机会,是十分有限的。这令谭少轩很是着急。大战结束,世界列强必定要重新划定经济和势力范围,中国毫无疑问地,会是他们瓜分的目标之一。 战争一定是经济、军事实力的较量,现在的中国,拿什么战胜伺机觊觎的强敌? 眼下自己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不能没有杉儿的支持。谭少轩长长舒了口气,这回小丫头是真的生气了?她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正想的坐立不安,想着杉儿再不回来要去哪里找人才好,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谭少轩急匆匆一把抓起了话筒:“杉儿?你在哪里?” 话筒中传来轻轻的笑声,谭少轩微皱了眉头,语气便有些冷:“哪一位?” 顾横眉想不到谭老二竟这样心急,于是笑着说道:“二少,是我,秋水山庄的顾横眉,正想告诉你,羽杉在我这里,你过不过来接她?” 哦,谭少轩放下心来,淡淡笑道:“原来是眉姨娘,您好,我马上到。”说完放下了电话,疾步走了出去。 放下电话,顾横眉心里颇是感慨,看样子老二对羽杉不是一般的喜欢,这结婚都两三个月了,偶尔一晚晚归竟令他这般牵挂,一家人都说老二是风流浪子,自己怎么看实在都不象啊。只要老二日后不要再娶姨太太,羽杉该是颇为幸福的吧,这个社会碰到个专情的男人不容易。 走下楼,又和骆羽杉聊了几句,有意无意地说起时下市井间流传的话题,顾横眉说道:“这次我因家事北去,听到北平正流行学界‘一怪’辜鸿铭关于支持男人纳妾的奇谈,说‘男人纳妾,恰如一只茶壶配四只茶杯;哪里有一只茶杯配四只茶壶的?’直令人哭笑不得,可一帮男人却为之叫好不绝。” 骆羽杉闻言一笑:“这不过是诡辩。这几天报上载干北平那位才女嫁给张怀锦后,担心张某花心多情不专,说‘切不可拿辜老先生的譬喻做风流的借口,你要知道,你不是我的茶壶,乃是我的牙刷;茶壶可以数人公用,牙刷却只能个人私使。我今后只用你这只牙刷,你也不能再拿别的茶杯来解渴呢。’这些话被报上用漫画画了出来,引起一时笑谈。” 顾横眉也笑起来:“这倒辩得好。羽杉,不要怪干妈多嘴,你啊,可得看住你家那只‘牙刷’……” “姨娘好兴致。”正说着,谭少轩大步走了进来,笑着看了顾横眉一眼。刚才两人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既好笑又有些感叹,想不到两人在一起竟会说到这些。杉儿呢,她可担心自己也会拿了别的茶杯解渴? 顾横眉看了一眼跟在谭少轩身后走进来的丫头,少帅来了怎么不先跑进来报个信?多亏没多说关于他的什么话,要不还不让他误会? 丫头低下头,有些委屈,这少帅根本就不许大家动我们怎么报信啊夫人...... “哦,二少来了,刚刚和羽杉聊得投机,都忘记时间了,还要二少亲自来,是姨娘的错,改天姨娘置酒道歉。”顾横眉说的诚恳,仿佛刚才那个电话不是她打的一样。 谭少轩薄唇轻扬,淡淡一笑:“姨娘客气,改天一定要相扰。”说着走到骆羽杉面前挑眉一笑:“杉儿,我们走了吧?”这么晚了都还不走,难不成还真想在你干妈家过夜?小丫头,竟敢放我的飞机,来了秋水山庄也不说一声,看来你是诚心的,是不? 骆羽杉没理他,只是对着顾横眉笑道:“干妈也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 顾横眉点头,笑着送了二人出去,看着他们上了车,挥手离去。 丫头走过来扶着顾横眉上楼,顾横眉微微侧了头问道:“参谋长打过电话了吧?说什么?” “参谋长说今晚公事忙,不回来了……”小丫头轻声说道,顾横眉点头,不再说什么上楼更衣睡觉。 “杉儿和眉姨娘倒是投缘。”坐进车子,谭少轩看着她笑道:“今晚若是我不来,杉儿是不是就不准备回去了?” 骆羽杉往旁边蹭了蹭,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昨夜自己醉酒说了那些话,她觉得见到谭少轩有些没来由地心虚。 谭少轩的手放到了两人中间的车座位上,轻轻敲击着,脸上似笑非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似乎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牙刷,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眉姨娘的牙刷不合适?”你的牙刷还好吧? 眉姨娘的牙刷?那不就是说杨震飞?谭少轩这句话让骆羽杉想起了那晚见到杨震飞的情形,忍不住微微一笑,眸子里的清光极是灵动地一转,斜睨了谭少轩一眼小声道:“没听明白不要胡说。” 丫头终于开口了,谭少轩轻轻一笑,握了她的手在手中,柔声道:“以后晚回来提早给我个电话,别让我挂着,嗯?” 听他这么说,骆羽杉微微垂了眉眼,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扇,唇角浅浅一笑。谭少轩只觉得那羽睫仿佛在自己心上拂过似的,顷刻间整颗心都温温柔柔地软下来。 杉儿,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这一辈子,我就是你的牙刷,你就是我的茶杯,我们一世相伴好不好? “听医生们说,牙刷是要按时更换的,杉儿,你没这个习惯吧?”谭少轩似乎很是单纯地笑眯眯说道。 骆羽杉闻言眨眨眼睛,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双黑眸中满含柔情无限,让骆羽杉不禁有些红了脸,低低道:“我又不是牙医……”哪里知道?再说你谭老二这把牙刷谁用的起? 带着一抹晕红的俏脸在暗暗光影下风情流转,谭少轩忍不住伸手轻轻碰触了下她的面颊,骆羽杉猝不及防微微一颤,转过头去,低声道:“做什么?” 谭少轩侧目看看她,见她整张脸都羞红了,不由低低一笑,握住她的小手的大掌忍不住又紧了紧,轻声道:“杉儿,此生我只有一个茶杯。” 骆羽杉先是微怔,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那些话全部给他听了去,不由面上有些羞窘,心里却有一丝甜蜜,梨涡浅浅淡淡一笑,有些任性有些娇嗔地斜了他一眼低低道:“爱几个几个,我才不管你……” “真的不管?”谭少轩闷笑:“既然你不管,改天我可要去弄半打回来啦……真不管?” 骆羽杉瞅了他一眼,看着他唇边弯起的弧度,羽睫轻垂红唇半抿,低低冲口而出道:“你敢……”(未完待续) 哪里舍得 话说了一半,却又嘎然止住。两个字半句话就那样轻轻巧巧、蝴蝶翅膀轻颤一般落进了谭少轩的心中,看着心上人娇嗔的样子,谭少轩登时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含笑低声道:“好好好,不敢不敢……夫人发话,我怎么敢?再说,一只牙刷一个茶杯足矣,多了看着都嫌烦,是不是?”况且是本二少爱极的“茶杯”,哪里舍得委屈了她? 骆羽杉抬头,看到他眸中深深的笑意和唇角意味深长的弯起,霎时间禁不住连耳根都泛出了红晕。 从昨夜酒醉心里就有些乱了方寸,素来沉稳的自己,在谭老二面前竟屡屡说出令自己后悔不迭的话……于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只是转了头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一剪侧影娇媚如玉。 谭少轩悠然笑起来,只觉心里无限快意。握着骆羽杉柔若无骨的小手,晕黄斑驳的灯光下,仿佛一朵幽兰握于掌中……谭少轩低头看着她的柔荑,轻轻一笑,惟愿这朵柔美的兰,就这样温柔娇美地永远绽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的手万分温柔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意识到眼前带着柔情暧昧的骆羽杉心里不由轻轻一颤,静寂的心湖忽然落进一滴清泉,无声地漾出一圈一圈涟漪……骆羽杉低下眉,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半晌抬起眼眸睨了他一眼,羽睫轻颤低低道:“混说什么?快别说了,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笑话?他们已经当自己透明!谭少轩挑挑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夏汉声心里暗暗发笑,不由感慨,二少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二少夫人和二少的感情眼见地日渐好转了呢。 谭少轩看着她的俏脸,微微一笑,低声道:“好,我不说,你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就好……” 一场关于桃花、菊花的小小风波,似乎以牙刷、茶杯而结束,不管心里是否还有芥蒂,两人都没有再提起什么。 骆羽杉对谭少轩的态度较之以前变化不大,次日也恢复了以往沉静少言的模样。谭老二也明白,自己和杉儿的感情事决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骆羽杉能有现在的不再沉默以对,和偶尔的娇羞含嗔他已经知足。 接下来的几天,谭少轩忙的不可开交,骆羽杉则继续凌大和博济的授课,日子在秋风送爽中平淡无波地过去。 这日,白云山上骆家的蕊园一大早就敞开了大门。中午刚过,应邀而至的宾客便分沓而至,车子停满了不大的车场。 大帅府二少夫人要认杨震飞的爱妾顾横眉为干妈的消息,在南方军政府内部,特别是高层间引起了一股暗流。 有的认为这是谭嗣庆进一步拉拢爱将;更多的人却认为这是大帅为少帅掌权向“洋派”示好;而有的则认为这是杨震飞和谭少轩关系有了改善的表现;甚至有人认为这是杨震飞向谭少轩靠拢的信号……毕竟少帅年轻,宁——曹之战又表现强势,他杨震飞总不能妄想在大帅之后取少帅而代之吧? 所以,对于这次双方邀请了什么人士,将会有什么样的信息传递出来,各界都极为关注。 但是,因为蕊园是骆家的私产,而且这是私人宴会,各报纸媒体就是再关注也没办法得到最确实的内部消息,因为大帅府派出的警卫已经将上山的路全部封锁,蕊园附近更是防卫严密,没有请柬,连只苍蝇想进去都困难。 骆羽杉却没想到这次赏菊品蟹的拜“干妈”之礼会被人这样关注。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眉姨娘商议着请了一些内眷和亲朋,想到左元芷的情形,骆羽杉直觉应该请她,于是便亲自派了请柬。 左元芷笑着接过去,看着她没说话,骆羽杉笑笑:“我觉得你做媒体,多认识一些人应该没有坏处。” 左元芷笑着问道:“这么相信我?” 骆羽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握了握她的手,笑着说道:“以我从小对你的了解,那必是有道理的事。”左元芷不再说什么,两人默默相视而笑。 不管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反正军政府的要员们心里都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结亲一定是双方都乐意的,能恭逢其盛必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是以纷纷动用自己的关系,或是通过二夫人、四夫人,或是找到骆家的人,都想拿到一纸请柬。 来的人数超出了骆羽杉的原定,好在有岳清帮手,什么也不用她操心,菜品也按照骆羽杉所定的准备齐全。 大帅府的两位夫人、几个妯娌、谭永宜姐妹包括已经出嫁的谭永宓都到了蕊园,而骆府的二姨娘、和总盼着能和大帅府凑凑近乎的三姨娘更是早早就到了。 金秋时节,位于白云山上的蕊园万紫千红,各种花树渲染着或淡黄或沉红的千变万化,展现着大自然季节美丽的妖娆。不过,今天这些并不是蕊园的主角,盛放的一片片菊花,层层叠叠、高高低低汇成了美丽的花海。而精心装扮过的来客,就成了花海最美的起伏。 作为今天主角的骆羽杉和顾横眉早已坐到了后园花树下,众来宾笑得殷勤甜美,围着千姿百态的菊花和花海中今天聚会的主角转着看着、议论寒暄着。 一番客气后落座,丫头奉上茶来,喝了一口,登时就有人问:“这是什么茶?好香,嗯,好象是淡淡的荷花香味呢。” “陈夫人好茶品,这是我们自制的莲露,取今年的新茶,夜晚时放入未开的莲花花苞中,清晨莲花开放前取出,再以新鲜荷叶煲开软水冲泡就是。”骆羽杉淡淡笑着说道。来的这些人,非富即贵,骆家只是富商,无奈也只能附庸风雅。 “怪不得,二少夫人可真是心灵手巧……”众人附和着一通夸赞,骆羽杉偷眼看了看岳清,微微摇头相视而笑。 她心里明白,如果说当初嫁进大帅府,谭少轩连洞房都没让人闹,是因为自己嫁得并不情愿。那么有了今日这场宴会,自己便是以大帅府二少夫人的名义,真正走进了南方军政府上流和高层的家眷圈子里。 在谭嗣庆父子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下,自己不得不走的这一步,将会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骆羽杉现在还无从想象得出来。只是心里有着疑虑,这算不算另一种泥足深陷?会不会给自己以后的全身而退带来想不到的麻烦? 箭已在弦上由不得她迟疑,行大礼的仪式已经准备好,说起来倒是很简单。大厅里摆好了酒席,顾横眉被大家等拥了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二夫人、四夫人、二姨娘等含笑坐在一旁,丫头们在下面摆好一张锦垫,盛装的骆羽杉走过去拜了三拜,按照凌州旧俗奉上一杯香茶,还有几套衣衫等物,起身含笑叫了声“干妈”,顾横眉笑眯眯答应了,送了金镯银碗,仪式便算是成了。 于是众人纷纷祝贺,各自送上厚礼。到了下午五点钟后便相继入席。 今天的宴席很是特别,除了主菜大闸蟹以外,上的菜肴无一不和菊花有关。鲤鱼肉和菊瓣炸烩而成的菊花鱼片、菊香百花脯、油炸菊花叶、菊花鸡片、三色菊花丝、腌菊香、菊花羹、林林总总色、香、味俱全。 “以前听说清末时慈禧太后喜欢吃菊花火锅,想不到今天来倒是开了眼界。这菊花不仅好看,吃起来也别有风味呢。”席上人们议论纷纷,颜宝航和邵云芝低声说着,看着骆羽杉笑得若有所思,这二弟妹倒是别出心裁,实在是玻璃心肝的聪明人儿。 顾横眉笑着道:“我倒是喜欢这个菊花脑。取其嫩叶洗净放入沸水锅中,加鸡蛋或是豆腐片,调味即成。做法简单,味道爽口清凉,羽杉说还可以治胃热心烦,口苦头痛诸症。实在说,好吃真是不一定要山珍海味。” 二夫人也笑:“前几天,羽杉让人采了些菊花,晒干贮以红棋布囊做成菊枕送了过来,我用了倒觉得真不错。看来蕊园种这些花极是实用。”接着轻声对谭永宓道:“昨儿个我派人送了一个去慈云庵,三妹妹倒是很痛快的收下了,改天那些菊米,你不妨再送些过去。三妹妹也必定是喜欢的。”永宓笑着答应。 王老虎的二姨太作为有功之臣当然忝列正席,闻言也笑道:“眉妹妹,您老人家有了干女儿便有人疼了,哪里象我这个‘媒人’,干妈扶上位,便直接扔过墙,你们说的那么好,可有没有我的份儿?” 众人闻言笑起来,骆羽杉忙站起身,一边敬了茶,一边喊丫头拿出给二姨娘准备好的礼物送上车子去,一边笑道:“二姨娘的促成大恩,我和干妈哪里敢忘?都给您准备好了。” 这一举动倒让二姨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二少夫人您别客气,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一帮夫人、姨太太、小姐们笑语喧哗,酒席上团花簇锦般觥筹交错,正吃得热闹,忽听门外传来警卫兵一声气势雄壮的“敬礼!”,然后一阵脚步声响,竟是谭嗣庆父子带着一帮军政府的高官走了进来。 骆羽杉正站了和二姨娘说话,没料到谭嗣庆居然会带着杨震飞、谭少轩等一起走进来,于是微微一怔,旋即回神,轻轻喊了声“父亲”。 谭嗣庆笑着点点头,一边示意已经乱纷纷站起来打招呼的众女眷落座,一边笑着说道:“大家不要客气,坐坐坐,我们从山下路过,见到有警卫站岗,听说二媳妇在这里摆宴认干妈,所以顺路上来敬大家杯酒!依老子的性子,是恨不得大家都做了干亲的,如果都成了亲家,欧战也不至于打了几年还没打完嘛。”谭嗣庆半真半假、似是戏谑似是笑话地说道。 众人捧场地大笑,纷纷向谭嗣庆敬酒。跟进来的高官们在大帅和夫人小姐这些女眷们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大家象征性地饮了几杯,纷纷向顾横眉祝贺。 顾横眉明白,今天谭大帅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不由看了杨震飞一眼,微微低头倩笑。 眼见谭少轩走进来,厅里的女眷便觉眼前一亮。少帅一身立领戎装,大沿帽下一张清隽的脸英气迫人,一边走一边脱下了手上戴着的雪白手套,黑色皮靴流光照影,可谓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有人便悄悄侧了目去看骆羽杉。 大帅府的二少夫人因了今天的喜事,着一身嫩粉色旗袍,上面只绲一道浅浅的灰色绣边,雅致和谐,给人一种喜庆而温暖的感觉;肩上绣着几朵菊花,领外配了一串圆润柔和的珍珠,造型简单别致,映照得整个人温婉平和却高贵淡雅,别有一番光彩照人。 谭少轩薄唇微扬,敬了大家一杯酒,放了酒杯微微抬眼,正看到骆羽杉的一抹侧脸。长发间若隐若现的耳垂,肌肤细腻柔白,如玉似雪,看她站在锦绣丛中,脸上一抹浅浅笑意,云淡风清,心里不由一动。 谭嗣庆没有停顿,喝完酒带了人如来时一样迅捷离去。这样一个极不起眼的宴会上老大竟露了面儿,这其中的意味便足够有心人猜测半晌,对于他来说,这便足够了。 一行人匆匆走出来,恰好几台车刚刚驶进停车场。谭少轩眼尖,看到第一个下车的,一身西装笔挺的男子是骆家明。见是杉儿的家人,谭少轩便没有再细看。上了车,车子跟在车队后面快到大门时,他无意中一侧脸,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头金发,那挺拔有型的身姿,让谭少轩微微一怔,威廉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但是谭嗣庆带着大家从军营回来是要回去开会的,自己也不好独自留下来。只是此后便一直心里揣着个疙瘩一般,难不成杉儿竟请了他?今天来的都是女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便越是别扭,弄得谭少轩恨不得拉过威廉姆问个清楚明白。 其实威廉姆的到来,骆羽杉早已经知道。 骆家明提前给过她电话,说想趁着今天顺便在蕊园招待威廉姆。本来这样的场合就算分开招待,威廉姆来也是不合适的,但是一来骆家明说自己在前面楼上招呼他,并不到后面来打扰大家,只是请他赏菊品蟹,骆羽杉送走客人如果有空过来坐坐就好没空也就算了; 二来骆羽杉想,从那次谭永宁托付自己给她和威廉姆牵线后,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谭永宁也在,可不就当交了差?所以尽管不知道威廉姆来的目的,也还是答应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谭嗣庆和谭少轩会来到蕊园,而且威廉姆恰恰给谭老二撞到。 众人吃完饭,喝了茶,大部分人便笑着告辞离去,有些骆家和大帅府的近亲留下来打牌打麻将。 骆羽杉送了客人和二夫人、四夫人、二姨娘等下山,接着送了有点喝多的顾横眉上车,自己便想走到后园去找谭永宁。 奢华而雅致的西式大厅里灯光雪亮,几张桌子上麻将哗啦啦的响着,骆羽杉向里看了一眼,见岳清正应付地滴水不漏,便笑了笑,做了个手势,没有进去。 自己顺着游廊走进了后园。 大帅府的姐妹妯娌除去颜宝航已经几个月的身孕,受不得累先回去了,其余的都坐在后面,看谭少轶放的一部据说是大唐新拍摄、还没有投放市场的古装电影。 骆羽杉从游廊拐进后园,一抬头,女主角恰好走出来,却是那位有名的南国丽人严霜华。一双清灵的大眼睛脉脉含情,一身曳地长裙风华绝代,打出来的字幕正是《孟姜女》。 银幕上的佳人略略低眉颔首的羞涩姿态,那微微上扬的优雅端淑的嘴角,那水袖轻挥的盈盈身段,让骆羽杉的心中蓦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于是转了身,走进一旁的树影中。 顺着小湖边低垂的金丝柳,慢慢往前去,天上一弯下弦月,镰刀一般挂在明净的天空。平静无波的水面,偶尔有不知名的飞虫颤抖着翅膀飞过,便荡起一圈一圈涟漪,于是月亮便也化为片片碎玉。 骆羽杉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身后辉煌的灯火,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默默看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却看到前面树影下似乎有两个人影。骆羽杉站住步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谭永宜和谭永宁,听她们好像在争论着什么,骆羽杉便没有出声。 风吹起柳丝,有断断续续的低语传过来:“大姐,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竟然又提起这些,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一个晚清遗老的后裔……”谭永宁颇是愤慨的语气。 “父亲和二姨娘说,虽是晚清遗臣,但许家在北方军政府的威望不能小觑,说这种时候能利用的势力一定要用,所以才又提起这些…..谭永宜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仿佛在诉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骆羽杉却听出了些话外音。难不成是谭嗣庆想利用谭永宜进行政治联姻?这种时候他还有必要这样做?再说,谭永宜会从父命? “大姐,你不能答应!那许某人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嫁什么嫁?父亲太过分了!”谭永宁气鼓鼓的说道。 “什么圆扁?昨天你没看到?就是去二姨娘那边问安时见的那个人……”谭永宜淡淡说道。 “啊?昨天那个着西装的年轻人?”谭永宁想了想说道:“长的还不错,看样子倒也挺正派的,不过……大姐,你和展……你们……” 谭永宜低低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方才说道:“三妹,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岁月可以用来等待……” 骆羽杉暗暗叹息,夜风吹过来,觉得有些凉,她不由抱了抱双臂,问世间情为何物?这般纠缠不止,纠结不休。谭永宜是一代才女,却为情所困为爱所苦,此生她还能“移情别恋”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人难得在合适的时间碰到合适的人,谭家这三姊妹虽说生于豪门,却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对爱情有着美好的渴盼,在爱情面前,人都是平等的吧?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找到自己幸福的归宿……一时间感慨万千,想到谭永宁对威廉姆的好感,骆羽杉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帮助她吧。 心情复杂地悄悄走出来,慢慢去了前楼。 威廉姆正和骆家明在赏月喝酒,骆家明已经差不多醉了。见到骆羽杉笑着絮絮叨叨说道:“四妹,威廉姆等了你半个晚上了,怎么才来?” 最近威廉姆和骆家明走的很近,对这个大英帝国外交官的能量,骆家明觉得有深挖的潜力。现在的国内,哪个军阀不要讨好英美?可惜了小四,竟然嫁给了谭老二!若是嫁了威廉姆,骆家有这个大英帝国的外交官女婿做靠山,谁还敢欺负?将来骆家的生意可以做到英美,甚至做到全世界也说不定呢。 所以从看出威廉姆对骆羽杉深情以对的那天起,骆家明便将他当作了自己人,这次威廉姆听他说起骆羽杉认“干妈”的事,便起了心思,说想看看,于是骆家明打了电话,千方百计说服骆羽杉,带着威廉姆来了蕊园。 骆家明所想的并不复杂,这次蕊园来的都是南方军政府的内眷,若是她们看到威廉姆和自己在一起,回去无意识一说,那些大佬便明白自己和英国人的关系,以后做什么事也方便些。 而威廉姆自是有他的想法。两人各怀心思,于是一拍即合,有了蕊园之行。 威廉姆依旧那样温文尔雅,见到骆羽杉笑着起身打过招呼。看着他温润如昔的脸,骆羽杉心里分不清是什么味道,是遗憾?是不舍?还是怀念?便微微低了头淡淡笑道:“饭菜的味道还好吗?合不合口味?” 威廉姆温暖一笑:“susie,我的口味你是知道的,我清楚记得你曾说过中国人讲究食不厌精,的确如此。以花入馔,匪夷所思,今天是特别做得吗?” “是的。”骆羽杉笑着回答,的确是为了今日的宴会专门制作的。但威廉姆问这话的意思却不是这样,准确的说,威廉姆想问的是“是特别为我做的吗?”不过守着骆家明,后面的“Justforme”没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骆羽杉的眼睛因为闪避了他的视线,竟然领会错了。 是以,她的回答令威廉姆既惊讶又心喜,简直有些喜出望外之感。于是凝视着骆羽杉的碧蓝眼睛,在灯光下益发温柔地如滴出水来一般。 骆羽杉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里有些许愕然,不明白他突然的变化是为了什么。想到谭永宁还在小湖边,若是去迟了再找她必将惊动更多的人,于是对威廉姆淡淡笑道:“威廉姆,我想带你见个人,可以吗?” 威廉姆有些迷惑,见个人?见谁?但是基于对骆羽杉的信任,他没有出声,而是点了点头。二人与骆家明告别,向着后院走去。 “susie,最近你在忙什么?我几次打电话去大帅府,都找不到你。”威廉姆摊了摊手很遗憾地说道。 最近欧州战局紧张,目前看来已经接近了尾声。德国战败已基本成为定局,在战争中,美国后来居上获取了暴利,预计会对战后的世界局势造成较大的影响,可能成为新崛起的经济强国;而英国,却有可能在战争中被削弱。所以,外交部密令,密切关注远东局势,尽可能在亚洲获取最大利益。 公使馆的工作已经忙碌起来,自己能抽得出的时间也不是太多。每每想念susie,却连电话里听听她的声音也不容易,这令威廉姆实在有些难过。故而,这次公使吩咐密切关注南方军政府内部的权利争夺,威廉姆便以此为理由来了蕊园,他相信一定能见到susie。 “我……有些琐事罢了。”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自己在凌大教书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威廉姆吧,否则他来的多了,难免给人看到说闲话。到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自己对他,对大帅府都不是好事。 威廉姆表示理解的点点头。毕竟susie嫁进了大帅府,事情多也是正常的吧。这个认知让威廉姆心里钝钝地一痛。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成了别人的妻子,而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威廉姆微微闭上了眼睛,susie,夜静更深,在这去国遥远的地方,我一个人的日子真的很寂寞,我怎么能不越发地想你? “susie,你的堂兄愿意和大英帝国的相关企业进行合作,我想方便时,去拜访你的父亲,尽快使骆家的产业与英国联营,纳入大英帝国的保护范围,你同意吗?”威廉姆很清楚,骆家明只负责着骆家产业的一小部分,这件事一定要和骆羽杉的父亲进行商谈,只有大家长同意,才可能全线进行。(未完待续) 全面考虑 骆羽杉闻言一怔。上次威廉姆只是提了一句半句,自己也没有往心里去,他真的要这么做?但是这件事自己要好好请教父亲的意见,毕竟是影响整个骆家前途的大事。而且,父亲和股东们也不一定完全同意。 再说,这件事会对骆家涉足的各个行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也需要全面考虑,父亲经常说,一个企业也负有一定的社会责任。而现在的骆氏,已是凌州经济实力最强的民族工商业企业之一。 见骆羽杉蹙眉沉思,威廉姆忙解释道:“susie,我保证,合作和参股将是公平合理的。英商持有骆家企业股份的同时,骆家也将持有英国企业的股份,是真正的合作关系,请你相信我。” 骆羽杉闻言有些感动地看了威廉姆一眼,中国企业与英企合作,这样的条件,的确是难得了,而且看得出来那些企业还是经过挑选的,有的甚至是几十年的老企业,业务遍布全球,可见威廉姆的确是真心实意。 若是顺利完成,不仅骆家企业从此避免了国内军阀混战、处处受人盘剥控制的命运,更为重要的是,可以随着英国的势力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扩张发展,未来的潜力很难想象。 但是,父亲一直为之自豪的,却是骆家是民族工商业发展的组成部分,总是以民族工商业的发展为荣,他会同意这样的联营吗?由英国人入股骆家企业,未来的骆家会不会转而为英国人所利用?不管怎么说,英国都是对中国有着觊觎之心的列强之一…… “威廉姆,很感谢你的苦心。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必须告诉我的父亲,等他和企业的股东们商量过以后,才可以答复你。”骆羽杉站住脚步,诚恳地对威廉姆说道。 威廉姆点点头:“好的,请尽快决定。欧洲的战争就要结束了,世界格局会发生较大的变化,这将影响到远东的局面。Susie,请尽量说服你的父亲,我非常期盼和你一起尽快回到英国。那里,才有我们的未来和幸福。” 骆羽杉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父亲同意,自己真的跟威廉姆走吗?中国南北还是军阀混战,而日本野心勃勃,觊觎着这个国家广袤的国土和无尽的财富……国家多灾多难之际,自己一走了之?漫步在宁静的康河,守着杉树城堡美丽的黎明黄昏,自己会不会因为心中愧疚而永远不安? “威廉姆……我……”骆羽杉闪避着他的视线,低下了眉眼,只觉左右都是为难。 侧脸看到谭永宜和谭永宁正在走过来,骆羽杉心里一松急忙迎上去,刚扬声叫了声“永宁”想为他们做介绍。便听到身后有人淡淡地说道:“想不到在这里看到两位。”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沉,竟是谭少轩!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自己和威廉姆的谈话,他听到了吗?如果听到,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谭少轩下午来蕊园,不仅见到了盛装靓丽的妻子,还无意识看到了威廉姆,心里便一直记挂着。所以开完会后,被谭嗣庆留下来陪一帮军政府要人用完晚饭,便马不停蹄地冲了来回来。 走出车子,朦胧的灯影中,外面是微凉带着花香的空气,天边挂着一弯弯月,仰望过去,那弯镰刀被山上层层密密的树枝叶挡住,时而清楚时而朦胧,令谭少轩心里情不自禁涌上了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心里登时便有了一些浪漫的柔情。 于是便觉得心里有一种想立刻看到杉儿的急切,问了门口服侍那帮官太太打麻将的丫头,知道骆羽杉可能在小池塘边或是后院,便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慢慢踱了过去。夜风习习,月色灯光朦胧,难得金秋这样带着桂花清香的夜晚。 走到一树紫藤花架下,谭少轩一抬眼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谭少轩眯起了眼睛。可惜了这样的夜晚,这样优美的月色,她的身旁,正是自己最担心的那个人。 他竟然还没走,这样的时候,竟然是他陪在她的身边!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谭少轩已经顾不得去听,他的心猛然一紧,似乎被人抓住拧着痛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握成了拳,他真想狠狠地将拳头砸到那个男人的脸上! 庭院灯斑驳的光影笼着杉儿修长窈窕的身姿,仿佛给她罩上了一层轻雾般,带着一丝缥缈,近在眼前,却如远在天边。 谭少轩直直盯着她,眼底浮现出这几日两人相偎静好的点点滴滴,她的娇媚,她的羞涩,她动情的红晕,她温温静静的模样……这一切深深已经烙印在自己的脑海,原来,她的心湖里依旧没有自己的影子…… 谭少轩心里一痛。是不是不管自己怎样努力,她都不会动心?是不是不管自己怎样爱她,她心里永远都没有自己的位置?许久,谭少轩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正开的热闹的紫藤花上,那层层垂落,璀璨如金啊……那天在紫藤花下,她对自己的微微一笑,那目光清灵如水,那样透彻澄明,流水般漾到自己的心里,那样的目光,竟是无情吗? 看着她的身影和威廉姆慢慢融进了柳荫小径,谭少轩的黑眸微微眯起来,这时的杉儿,对自己来说,竟如雾里花水中月,周围一丝似有若无的清雅幽香,仿佛是从她身上散出来一般,直扑入他的心里。 花瓣和落叶簌簌随夜风落下,周围一片迷离的月色中,谭少轩觉得自己的心痛的已经没有了感觉。过了许久,谭少轩才从紫藤花架下慢慢走出来。看着两人向着谭永宜姐妹走过去,方大步上前。 听到他说话,骆羽杉侧转身子看了他一眼,威廉姆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打招呼:“这几天南北会谈,没有见到少帅,很高兴在这里看到您。” 可我不高兴见到你。谭少轩微抬剑眉,看了他一眼,淡淡颌首:“在下对威廉姆先生为中国南北停战所做的努力,表示感谢。来到凌州,一切还顺利吧?”虽然在南北停战问题上,英国公使馆态度还是不错的,但是你小子,想从本二少手里抢走杉儿,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两人说着,谭永宜姐妹已经走了过来。看到威廉姆,谭永宁显然有些喜出望外,急忙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接着对着骆羽杉感激、羞涩地一笑。骆羽杉只好若无其事地笑着点了点头。 谭永宜上次也是见过威廉姆的,也笑着打了招呼,看到永宁的神态,略略一想有些明了地看了看骆羽杉,一笑先告辞离去。 威廉姆看到谭永宁,立即便明白了骆羽杉的意思,有些苦涩、有些无奈,还有些慨叹地看了骆羽杉一眼。Susie,你真的要这么做?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你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为什么还有把我推给别人? 还是因为他来了,你不得已才这么做?算了,既然这是你要我做的,我不难为你。想着对骆羽杉温暖一笑,很是有礼地和谭永宁聊了几句。 谭少轩看着骆羽杉和威廉姆之间的互动,深深凝视着她,对着骆羽杉慢慢把右手伸了出来,却没有说话。杉儿,我再给你个机会,就在这个英国人的面前,把你的手,给我。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有些羞窘。旁边谭永宁笑谑的眼神,威廉姆有些受伤的温暖笑容,让她怎么也伸不出手来。于是,只能假作看不见,看了看远处大厅里的灯火对谭永宁和威廉姆笑了笑道:“你们先聊,我有些客人要走,我要先去送她们……” 二人笑着答应了,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轩扬起薄唇、却感觉不到笑意的脸。心里暗暗腹诽,看来谭老二又犯病了,恩爱也不一定要在人前秀出来吧?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嗯,杉儿你有种!到处桃花开,还理直气壮,这次我决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不给你点教训,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迟早要闹出事来。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爬上了谭少轩嘴角的弧度,他十分有礼地和威廉姆告辞,转身跟在骆羽杉身后离去。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谭少轶的电影还在放。于是谭少轩和岳清打了招呼,带着骆羽杉上车先行离去。 上了车,谭少轩一路非常沉默。既没有如往常般深情凝视,也没有一句关于今天宴会的话,更没有问起威廉姆,只是转了头看着月色暗淡的车窗外,不声不语。 气氛有些压抑,骆羽杉不解地看了他两眼,谭老二生气了还是有其他的事?看到自己和威廉姆在一起,他没有怒气冲冲地质问,也没有阴阳怪气地讽刺,反倒沉默起来,这倒有些颇不正常呢。 骆羽杉带着迷惑的询问目光,谭少轩看到了,他依旧没有理会。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谭少轩有些难过地看着窗外那弯跟车子一路相随的弯月,是不是自己太宠她?从答应了她去凌大,杉儿的活动范围明显扩大,那些桃花的存在她应该是清楚的吧?她可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两个人一路沉默回到大帅府,之间的不自然和压抑,连夏汉声也感觉到了。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谭少轩夫妻的背影,想不明白刚才在蕊园发生了什么。去的时候二少的眼睛里还是急切的盼望,怎么带了人回来反倒薄唇紧抿,像是又生气或是难过呢? 下了车,谭少轩没有理会骆羽杉,径自一个人上了楼。骆羽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闪避了夏汉声关切的眼神。唉,谭老二这个小人,自己又不知道怎么踩到他的尾巴了,不是风就是雨变化无常。 于是有些不自然地和夏汉声道别,也上了楼。夏汉声示意了一下接出来却没有看到自家小姐的笑容,有些迷惑不解的亚玉:小心点,二少和二少夫人不对头呢。亚玉有些担心地看着骆羽杉的背影,点了点头。 谭少轩站在屋门前,英挺的身躯刚好堵住门口。骆羽杉看他一眼,低垂了眉眼。她今天身体疲倦思绪也有些乱,既不想和他发生冲突,也不想放低姿态询问别扭的“孩子”不高兴的原因,于是盯着一旁的墙壁没有做声。 半晌,谭少轩还是一动不动,骆羽杉无奈只好看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轻声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进去?”那我可以走,我现在只想休息。 “……”谭少轩有些阴沉地望着她。修长的腿往旁边动了动,手一推,打开了房门。骆羽杉小心躲避着他,微侧了身子从他身旁走进客厅。无意识地一抬眸,看到了谭少轩半掩的黑眸,她的心猛地一顿,谭老二究竟怎么了? “你不想做点什么解释?”谭少轩在她身后沉声说道。 骆羽杉的脚步一顿,转身瞅了他一眼。解释?骆羽杉苦涩地想,我需要解释什么?什么是你不知道的?而且,你也从来没有解释过你那些红颜知己。想着骆羽杉微微侧身,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做声,拿起换洗衣服走进了盥洗室。 谭少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大有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公平,骆羽杉将水扑到脸上,叹了口气。谭少轩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在一起,就是理所当然,对自己既没有道歉,也不需要解释……其实,自己又能期望什么呢? 大动肝火、大喊大叫很容易,说出心里真正的难过和委屈,也痛快得多,但这些都只会让自己难堪。骆羽杉想,自己不过是见了威廉姆一面,上次午餐谭少轩都忍了没吭声,这次他是怎么了? 新鲜感已经消褪了吧?自己这个强取豪夺来的玩具也该开始看主人的脸色了呢,骆羽杉无声苦笑,没有爱情的婚姻,自己还能要求什么?算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洗完澡出来,见谭少轩抱了手臂坐在沙发里,骆羽杉没有吭声,径自上了床,拿出枕头下的书,让自己把心思放到一个一个方块字上。 谭少轩默坐了半晌,也没再出声,最后默默走进了盥洗室。 骆羽杉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书半天都没翻一页。威廉姆的坚持,谭少轩的怪异,都令她不仅烦恼,而且伤感……正想着,电话铃响起来。 这么晚了,谁的电话?应该是找谭老二的,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骆羽杉看了看紧闭的盥洗室的门,只好下床去接电话。 出乎骆羽杉意料,她一声“喂”之后,电话里许久无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道:“您是……二少夫人?请问二少在不在?我是严霜华。” 骆羽杉笑了笑:“我是,严小姐您好,二少他在浴室,您要不要等等?” 严霜华也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说:“不用了,打扰您……请您和二少转告一句,说已经通过了,谢谢您!” “严小姐不必客气。”骆羽杉答应着,两人挂上了电话。 骆羽杉看着话筒愣了半晌,过了一会儿半是解嘲半是好笑地一笑,转身上床,继续看书。这次,心倒定下来许多,书也看得进去了。 刚翻了两页,谭少轩从盥洗室走出来。骆羽杉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刚才严小姐打来电话,让我转告你,说‘已经通过了’。” 谭少轩闻言抬头,看着她的脸“哦”了一声,看骆羽杉说完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低头接着看书,便有些郁闷地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心没肺的小女人! 想了一下,走出了卧室,到客厅里拿起了电话。过了一会儿,骆羽杉便听到他低声在和严霜华说着什么:“对,霜华。……通过了就好,以后就用这个办法。……嗯,我很高兴你能理解……好……没关系的,她不会在意。”谭少轩很快地说完,起身走进卧室换衣服。 换好衣服看了骆羽杉一眼,低声道:“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一下。” 骆羽杉抬了一下眉,轻轻点点头。 看着谭少轩的身影走出房门,骆羽杉紧绷的心,慢慢放下来,她静静地把书放在床上,低低叹了口气。真是好笑,这样的丈夫……这个标准不一的混蛋,自己一直都有红颜知己,却对她的旧情人拈酸吃醋,何况那份恋情是他早就知道的,这个强取豪夺的流氓! 骆羽杉手抚着额靠到了床头,是,谭老二说得没错,自己不会在意,也不应该在意。自己和他之间,除去他莫名其妙的强取豪夺,一些新鲜而带来的欲望,还有什么?难不成还想自己爱上他?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会这样酸楚、难过?幽幽叹了口气,自己既不想变成深闺怨妇,也没有那个必要和资格……明天还有两堂课,还是尽早睡吧,骆羽杉闭上眼睛,随手关掉了床头灯。 躺到枕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心里的失落感和隐隐作痛,令骆羽杉既惊且怕,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习惯成自然,自己对谭老二已经有了依靠的心理?不,决不能这样…… 刚才进门时,自己看到了谭少轩半闭的黑眸,那里面包含的是什么?自己竟觉得在里面看到了伤心、难过和失望?他为什么这样,是因为自己和威廉姆在一起吗?骆羽杉忽然觉得有些后悔,或许自己应该和他讲清楚,去找威廉姆是为了永宁…… 算了,骆羽杉摇摇头,这是自己单纯的想法罢了,他怎么会在意这些?他又何需自己的什么解释?他做的不是更绝?当着自己的面,约了红粉佳人半夜相见,他又何曾给过自己什么解释? 叹息一阵,难过一阵,自己安慰自己一阵……不知不觉间觉得双眼酸涩,伸手擦拭,竟是一手泪痕…… 站在楼下树影中,谭少轩看着卧室的灯暗下去,心里一阵凉意。原来,杉儿竟是这般不在意自己,就算自己当着她的面故意和严霜华通电话,她也事不关己一般,神色间没有任何变化。杉儿,对我,你竟这样狠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在一起已经三个月有余,我对你的心你真的看不见? 谭少轩低低叹了口气,不管想不想听,威廉姆今晚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我非常期盼和你一起尽快回到英国。那里,才有我们的未来和幸福。自己这样待她,她还是想走?谭少轩的心里升起深深的失落和忧伤。 自己一直都知道,她是高空翱翔的云雀,不是笼中驯养的画眉。那双翅膀,一直在寻找机会,准备展开去翱翔……看着暗夜中的卧室窗户,谭少轩握紧了拳头,杉儿,你想都不要想,我绝不会让你离去!在我们共同的天空,你想做老鹰都可以,但是若是想远走,就算折了你的翅膀,我也要留下你! 刚才夏汉声找过来,说密报显示,宁州第六团团长陈胖子——那个有名的有奶便是娘的“倒戈将军”,恐怕自以为聪明地又要搞小动作,现在自己要去请示老爷子,尽快早做安排,若是那边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乱子,必将影响大局。 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凌晨三点多,骆羽杉才朦朦胧胧睡去。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头昏脑胀地不舒服。在亚玉看见她红肿的眼睛之前,逃进了盥洗室。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亚玉暗暗叹了口气。昨夜姑爷走了之后,整夜都没有回来,虽然说不定是因为公事,可是这似乎是两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彻夜不归。看看四小姐红肿的眼睛,知道她心里必定是难过的。 四小姐每日的衣衫被褥都是自己收拾的,看到枕上明显的泪痕,亚玉一声低叹,既是流泪,说明四小姐已经在意姑爷,看来两人已经有不浅的感情了吧? 亚玉默然看着骆羽杉拿毛巾捂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从盥洗室走出来,知道她心里必是正在苦苦挣扎。自古心结难解,这种事情上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唉,只盼着两个人能慢慢想通了。纵是聪明人,遇上情关,却一样无可奈何。 用了早饭,匆匆回到凌大,多亏两节课都是在十点钟以后,骆羽杉方能从容地等眼睛和神态恢复正常才去见人。上完课吃了午饭,实在撑不住了,便在亚玉的劝说下躺到床上去睡午觉。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急急地敲门。骆羽杉潜意识里觉得亚玉还在,于是便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谁知,敲门的人一直在敲打着,却没有人去开。骆羽杉从睡意中回神,才想起来亚玉可能旁听上课去了,下午好像有元芷的课呢。 于是匆忙起身,一边拿了浸湿的毛巾擦脸,一边答应着去开门。 问了一声“是哪位?”答话的却是谭永宜。 骆羽杉微微一怔,赶紧将门打开。谭永宜门都没进,急匆匆对骆羽杉道:“羽杉,快跟我去慈云庵,三姨娘她,她……不好了……” 骆羽杉一惊,赶紧答应着,一边匆匆整理了衣衫,穿上鞋子,拿了医药箱拉着谭永宜便上了车。 坐到车里,稍微平复了下心绪,骆羽杉急忙问道:“三姨娘她怎么了?” 谭永宜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半晌方说道:“三姨娘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见骆羽杉点点头,谭永宜才接着说道:“听慈云庵里的师父说,这段时间三姨娘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挣扎着刺血写经。前几天一病不起,庵里的人几次想到大帅府报信,三姨娘死活不让……眼看着一天一天不行了,慈云庵怕大帅府到时候不依,所以偷偷托了人来告诉二姨娘。二姨娘急了,告诉父亲,父亲派人去搬请三姨娘回来看病,三姨娘却宁死都不愿意回来,无奈只好派我去找你……” 骆羽杉点点头,三姨娘身子孱弱,心中一场苦情郁郁难解。现在病情严重,都不愿回去帅府,可见对谭嗣庆当初棒打鸳鸯、致使恋人早殇怨愤之深。斯人已逝,这些年她却情思缠绵,可是心病哪里来的心药可医?自己第一次见她,便知道就算华佗在世,面对这样的病人恐怕也无力回天…… 心里一阵钝痛,骆羽杉点了点头。自己见到的三姨娘,的确是几个姨娘中,人才最为出色的一个。可惜这样的一代佳人,荣华富贵、帅府侯门,都没有使她感到一丝温暖和幸福,韶华正好,便遁入空门,晨钟暮鼓数载寒暑,便是一生。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自己和三姨娘同样情形下,入的大帅府,一样的命运一般的无奈,三姨娘已重病缠身,自己呢? 车子在慈云庵山下停住,骆羽杉和谭永宜下车,周围已经被大帅府派来的士兵严密警戒,而旁边几台车是二姨娘、谭少轶和谭永宓夫妻等人的司机,看来大帅府已经来了不少人。 谭嗣庆的贴身副官许书扬看到骆羽杉和谭永宜忙过来打招呼,随手接过骆羽杉的医药箱:“大小姐,二少夫人,二夫人派我在这里等你们,我们快些上去。” 二人点头答应,来不及说什么,急忙赶上山去。 气喘吁吁到了慈云庵,却看到二姨娘坐在上次见三姨娘的那方石桌边,手里拿着一方白帕捂着脸,肩膀不时颤动,凝噎有声;旁边那棵大银杏树下,谭少轶手扶着树干,头半仰着,脸上泪水无声长流;旁边是一脸哀伤的戴美思,握了他的手,低低唤着:“少轶……”;李华青的房门口,王许之一脸忧色,面朝后山无声无息。 骆羽杉和谭永宜相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一沉。没有多说,骆羽杉径直冲进了李华青的房子。 眼前的一幕让她猝然止步。(未完待续) 等了很久很久 虽骨瘦如柴却依旧可以从眉眼看到昔时风韵的李华青,脸上一抹平静的淡淡笑容,正断断续续很是吃力地低声嘱咐着女儿:“永宓,你不要难过,娘此生皈依佛门,菩萨许了娘下一辈子不会再受苦,娘终于要解脱了……娘已经忘记了人世的儿女情长,富贵荣华……永宓不要哭了……娘走了,你和少轶要相互关爱,凡事多隐忍,不要让娘牵挂……” 谭永宓一脸泪水,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握住娘的手,压抑着自己的呜咽频频点头泪如雨下。骆羽杉明白,李华青已经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再无生理……不由颓然闭上眼睛,泪珠滚滚落下,手里的医药箱“啪”一声跌落在地。 房里正面临生离死别的母女看到了她,李华青含笑看了她一眼,那没有了精神的眼中慈祥如旧,是无尽的祝福……骆羽杉弯起嘴角想作出笑脸,但却终于无能为力地咬住唇,泪水朦胧了视线,她几步冲过去,握住李华青无力的手扑上去:“三姨……我来晚了……” 李华青艰难地摇摇头:“羽杉……”却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双看破尘世爱恨情仇的眼睛里,是痛苦解脱的安然。自己所爱的早已埋骨地下,鲜花着锦般的尘世浮华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夏日这般漫长,冬夜那样凄凉,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记得那年,小儿女初初长大,见面时两人的羞涩和心中如怀兔般的悸动,他说要做那棵大树,她暗暗祝愿自己宛若藤萝,此生怀君,莫失莫忘……此时,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温润的男子,笑如春阳,含笑站在门前等着她向他走来。 他等了她一辈子,这一回,他们终于不再分离,无论权势还是刀枪都永远不能让他们分离。李华青想着,不知道他会不会难过?因为,他已经等了自己那么多年…… 李华青面含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那一眼,除去解脱,还有对女儿的不舍,和对眼前与自己相同命运女子的怜惜和深深祝福…… 骆羽杉从屋子里低着头疾步走出来,向着后院无人处跑去。她颤抖的肩,捂着脸压抑的低泣,让在屋子外面等待的诸人刹时呆住,谭永宜双手捧上脸潸然泪下。 时年十月,西山上枫叶如火的季节,据说曾是大帅府相貌最美、当年最为谭嗣庆喜爱的三姨娘李华青,在慈云庵郁郁而殁,年仅三十九岁。 消息传来,正在大帅府会议厅开会的谭嗣庆急急退场,回到办公室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跟着想进来安慰父亲的谭少轩轻轻推开门,却发现父亲已是老泪纵横,手抚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于是悄悄关上门退了出去。 依照李华青生前遗嘱,死后她的灵柩没有入谭家祖茔,而是葬入李氏故里。灵堂和祭祀也设在了慈云庵而非大帅府。 祭祀当日,南方军政府高官云集慈云庵。李华青生前倍受煎熬,死后却备极哀荣,佛门道场,停灵数日,社会各界,纷纷前来祭奠。 一身素装的骆羽杉以子女之礼守在灵前,沉静地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南方军政府秘书长彭敬康代谭嗣庆作的那副挽联: 有才不是德,结缡南国成一梦; 无情却有情,暮鼓青灯亦春秋。 丧事办理期间,骆羽杉一直陪伴着谭永宓。本来因为和谭少轩之间的隔膜造成的痛苦,再加上三姨娘之逝,令她始终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怀,较之其他人心里格外的哀伤难过,再有这段日子迎来送往日夕劳累,所以当谭少轩被二姨娘紧急一通电话从军营叫回来,心急火燎赶到慈云庵,半搂半抱了骆羽杉回到大帅府时,骆羽杉已经浑身发烫,高烧到迷迷糊糊的半昏迷状态了。 蔡医生被迅速找了来,察颜观色仔细诊断后,方点点头舒了口气对谭少轩道:“二少不必担心,少夫人只是劳累过度、饮食不济,兼又受凉所以发高烧了,等我给她注射一针,再开点药,按时服用,很快就会好的。” 众人退下,亚玉跟蔡医生去取药,谭少轩看着歪在沙发上的骆羽杉。她静静窝在沙发一侧,有些消瘦的脸上一抹异样的绯红,呼吸微有些急促,双眼紧紧闭着,看上去安静、柔软地让人心里难过。 低低叹了口气,谭少轩走到她身边,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淡淡落在她娇美的脸上,峨眉间的那抹轻愁和哀伤灼痛了他的心。蹲下身子,谭少轩略带犹豫地用手轻触着她的脸颊,指掌下的火热烫了他的手,他的心,谭少轩微微闭了闭眼睛。 倔强的丫头,他低叹,还是自己投降吧,这段日子两个人间的冷战,煎熬的或许不止是自己。杉儿的静默以对固然让他伤怀,让他怒意难平,可是也令自己明白了一件事,谭少轩心想,我就是深爱着她,不能没有她,既然当初敢下决心强取豪夺也要让她低头,为什么现在反而会垂头丧气害怕她不能爱上自己?杉儿,既然你不愿意向前走,那就让我一直占据主动,拿下你的心!想着,谭少轩轻轻抱起她,拥在怀中。 怀里的人朦胧中向他偎依过来,蹭了蹭似娇嗔似责怪地含糊低声说道:“才回来?那些红粉佳人呢?” 谭少轩闻言一愣,旋即眨了眨眼,心中蓦然一喜,杉儿说什么?烧糊涂了,她还记得吃红粉佳人的……醋?这一认知令谭少轩有些心酸,杉儿啊,你为什么要深深掩藏你的心?这样的含嗔撒娇令我欣喜若狂啊…… 低头再看,谭少轩不禁微微苦笑,杉儿只是一句呓语。这样的话听着,真是亦甜亦苦,谭少轩幽幽一声长叹,自从遇见杉儿,自从立誓要娶她为妻,白头携手,自己平生的无奈和无力便都在此了。 把她逼到尽头,却也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里,面对着杉儿,谭少轩觉得自己必胜的信心已经受到打击。原先以为,就算强要,但是之后我给你最好的,你还能不低头? 可是就有你这样的女子,杉儿,是我低估了你,也高估了自己。谭少轩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到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来,看着她的睡颜。心里一痛。自己当然知道爱情不是强横,但是如果不先用这样的办法将你握在掌中,杉儿,我们此生可能有交集吗? 从和你接触中,我总觉得你不是无情的女子,那为什么对我,你却这样吝啬你的感情?是我看错你吗?不!那这次究竟是为什么?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慈云庵的灵堂和刚才初见杉儿时的心惊,谭少轩用手搓了把脸,起身站到了窗前。将窗帘打开,秋日的阳光劈头盖脸洒在身上。南国的秋天窗外依然一片绿色,有花在草树间开放,偶尔还有一只蝶在绿茵中起舞。 微温的阳光让他感受到生命尚存的气息,谭少轩的心里微微好过了一点。从第一次见面,杉儿就是沉静而聪慧的,医治别人病痛的总是她,可自己却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自己以为理所当然的做法和幸福,对她来讲是什么,自己还从来没有深层地想过……从繁杂地思绪抬头,谭少轩转身望着床上的人。 这是他的挚爱,明眸皓齿,聪慧多才,沉静而美丽…… 他不会放她离去,他会慢慢学着走进她的心灵世界,而不是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地给与。 药取了回来,骆羽杉却昏迷着,药丸不知道要怎么送下去,亚玉着急地看着谭少轩。谭少轩微微淡笑,让她将药丸加水压碎,亲力亲为把药灌进了骆羽杉的口中。 不眠不休折腾了一夜一天,骆羽杉退了烧。 谭少轩走到床边,看她沉沉睡着,脸上的绯红已经退去,额前有细密的汗珠,几缕长发被汗水黏住,人显得脆弱而娇媚。摸摸她的额头,虽然有些汗津津,但已经不再发烧,谭少轩放了心,走到盥洗室放热水,等会儿杉儿醒了,要先洗个澡,身上都是汗恐怕是很不舒服的。 等他从浴室出来,骆羽杉已经醒了。觉得有人走过来,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了几下,骆羽杉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旋即闭上眼,朝里侧了身子,身体的移动让身上盖的薄被掉了下来。 谭少轩的目光在她起伏有致的身躯上来回逡巡了几次,弯腰轻轻把薄被捡起来给她盖好,骆羽杉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却又动了动,于是薄被又掉下来。谭少轩微皱了眉头,再次给她盖好;这次骆羽杉面朝里直接踢掉了被子。 真是个别扭的丫头!谭少轩知道她已经醒了,看了看她在背后柔声说道:“不要再踢了,你烧刚退,小心又着凉。” 谁知话音刚落骆羽杉却更是发泄般地将被子狠狠丢落下来,别转了头,不理他。 谭少轩有些烦恼和迷惑地看着她,想了想坐到床边,伸手扳过了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骆羽杉别开了视线,神情中很有一些桀骜不驯。 看着谭少轩略带着疲惫的脸,骆羽杉的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跳。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三姨娘的过世,把她隐藏在心灵底层的一些情绪全部挖掘释放了出来,被腰斩的初恋,强取豪夺的怨,他的红颜知己,两个人间明显的冷战,自己心里的委屈,对未来的茫然甚至恐惧……她的心再也沉静不下来,甚至有了恨,恨这所有的一切,恨自己连去教书也要某人“大慈大悲”地同意——自己本来就是自由的,这些全是因为他的强取豪夺! 她连自己也是恨着的,恨自己的委曲求全,恨自己在他的情欲中失落,恨自己竟然为他……吃醋……自从踏进大帅府,她的心里已经郁积许多不想对人言的愁烦。冷战了几天,今日他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骆羽杉心里冷冷地想,不是去找你的红颜知己了吗? 矛盾纠结中,骆羽杉觉得自己心里的感情,似乎被水火双重煎熬着,冲撞着,于是火山崩,大水决堤,她直直看着他坐起身,猛地把被子拿起来,用力扔在地上,乖戾而倔强、冷漠地低低说道:“你走!我不要你管!” 谭少轩没想到她醒过来变得这样蛮横,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娇纵,谭少轩有些惊奇地看着,在他的眼中,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杉儿这难得的骄横,竟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于是谭少轩笑了笑,向来沉静典雅的杉儿偶然变成被宠坏的孩子似乎并不是坏事啊,于是谭少轩低低说道:“我不管谁管?杉儿真的不想看到我?”说着弯腰拿起薄被就要帮骆羽杉盖到身上去。 “我不要你对我好,你也不用假作关心,那么多红粉知己不管少帅娶哪个,谁敢不感激涕零?我求求你,强扭的瓜不甜,二少你就放了我吧!”骆羽杉的视线直直看着他,话音有些咄咄逼人有些委屈有些绝望。 谭少轩的脸色沉下来。骆羽杉心里的矛盾,他多少猜到一些,但是两人相处三个月有余,他觉得自己对她的好和一片心,她应该是明白的,可是今天,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谭少轩的心一沉。 手有些发抖,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骆羽杉,那双明眸中的痛苦、迷乱和黯然神伤,令他心里十分难过,他看着她许久,才很是耐心地说道:“杉儿,我们成婚在一起已经有百日,我的心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那么多娇花嫩蕊,你为什么偏偏要逼我?”骆羽杉猛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留在这里,不想看见你……”冲动令她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 谭少轩震惊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在沸腾,他咬紧了牙,双手紧握成拳,看着咳得辛苦捂住胸口闭上眼睛的骆羽杉。 “骆羽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谭少轩声音低沉地问道,骆羽杉闻言猛地止住了咳,睁开眼睛看着他,恍如大梦初醒,有些无措,有些茫然。 谭少轩盯着她,心里一痛,杉儿怎么了?这是她的心里话,还是受了刺激的气话?看着她咳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谭少轩走进了盥洗室。 看着镜子里自己剑眉皱起冷峻的脸,谭少轩克制着心里的怒火慢慢冷静下来。这些年了,除去父亲还没有谁曾这样对自己说过话,自己真的这样令她厌恶?这番话说不让自己生气和伤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是自己挚爱的女子啊,为了她,自己强取豪夺而不悔,挨打下跪而情愿…...难道就这样放弃?不! 杉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似乎正处在一种不可自拔的哀伤和痛苦矛盾中,为什么?是这段时间两人的冷战,让她这样失态,还是……谭少轩猛然想到了骆羽杉生病的地方。是不是三姨娘的过世令她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这个原因?两个人的经历……貌似很是相似……可是,杉儿,你该明白,我不是父亲,相信威廉姆也不是孙舒玉,而你,更不是三姨娘…… 定了心神,谭少轩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往回走。决定不管杉儿说什么,自己都好言好语,等她过了这段矛盾而孱弱的日子再说,毕竟她是自己深爱的人,自己绝不能轻易放弃。 骆羽杉已经疲倦地躺回了枕上。 她自幼很少发脾气,不知为什么刚才一见到谭少轩却失了控制。脾气发过了,自己的心里却益发地难过,而且,她认定谭少轩一定会怒不可遏。唉,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骆羽杉疲惫地想,我的心好累。 盥洗室的门轻轻一响,谭少轩走了出来,骆羽杉闭上了眼睛。床边一沉,是谭少轩走过来坐到了一旁。骆羽杉不动亦不出声,事情已经如此,谭少轩想怎么样都随他的便吧。 “杉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不会怪你……其实早就没有什么红粉佳人,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我详细告诉你好不好?”谭少轩温言低声说道。 骆羽杉有些愕然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谭少轩和煦关切的英俊面孔,她有些迷茫和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心里蓦然一痛:强取豪夺是他的不对,但是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错的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骤然间便无声地流了下来。 “杉儿。”谭少轩低低叹息一声:“什么也不要再想,你累了,好好休息……” 骆羽杉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半晌方低低闷声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我们之间没有爱情……”甚至没有基本的了解,我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为什么要让我来承受一份这样沉重、这样累的感情? 谭少轩无言。从认识杉儿,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沉静如她悲伤哭泣,心里一疼连忙伸手搂住她,一边轻拍着骆羽杉的背一边柔声安慰着:“不要哭了,杉儿,我是真的喜欢你……”骆羽杉没有挣扎,只是无声地抽搐着肩膀哭泣着,谭少轩更紧地抱了她在自己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骆羽杉终于停止了哭泣,谭少轩微微俯身,发现她已经哭到累地睡了过去,红肿的眼角挂着泪痕。这般沉静的女子,心里究竟要如何苦痛才能哭得这般伤怀?谭少轩看着骆羽杉的泪颜,心情有些沉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自己这份强势、霸道的爱,是不是给杉儿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和痛苦?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她从苦痛中解脱出来,才能成全这份爱情,圆满这份感情? 秋天的阳光照在楼下窗前的那树大花双色茉莉上,花已过了开的盛季,枝上只有不多的几些花,开得没了精神。带着微凉的西风吹动着地上的落叶,有着秋日特有的萧索。骆羽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有些失神。 发烧已经完全好了,因为是在守灵时生了这场病,所以有些明了原因的二姨娘说什么也不再同意她参与三姨娘的丧事处理,而是吩咐亚玉好好照顾她,连凌大那里的课都请了赵其玉暂代。 谭少轩非常的忙碌,但不管早晚,必定夜夜回来。对骆羽杉的态度也已经从“冷战”时的漠然,转为一如既往的温存和关切,甚至比以前更甚,似乎两人间从来不曾有过隔阂。 骆羽杉的心中依旧非常矛盾。有时看到谭少轩的加意温柔、呵护,心悸中也含了内疚,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自己真的能相信他,敢相信他吗?强取豪夺的婚姻就那样毁了李华青的一生……霸道而凌厉的谭少轩,真的会是自己感情的归宿吗? 她烧退的那夜,他抱着她,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带着温柔,挟着霸道,他拥了她在怀中,吻得轻柔而深长,带着无尽的缠绵诱哄着她,纠缠着她,吸引着她,她喘息着,低泣着,悸动而怨恨,却又不由自主地迎合着,暗淡的光影中,是两个痛并快乐着忘情痴缠的心。 他低下脖颈,寻找着到她和她的唇齿,她的呼吸,开始了夜晚纵情的舞。 缠绵中带着痛楚,激情中带着茫然。 谭少轩吻着那份属于他的温暖,用身体确认着她对他的迎合,每一个细节似乎都让他感到貌似失而复得的珍贵。 激情在燃烧,夜带着痛苦,带着欢愉,仿佛无穷无尽…… 然而,两个人却没有机会沟通心灵。因为第二天,谭少轩被谭嗣庆一个命令派上了宁——曹前线。 宁州的“倒戈将军”陈胖子在北方军政府派到宁——曹前线的总司令长官刘济时有意识地鼓动和诱引下,频繁搞出了小动作。 刘济时是北方军政府有名的“多谋”人物,他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得了军政府领导层的命令,即通过拉拢、利诱策反陈胖子等杂牌小军阀,将双方重兵以对的边界向南边做局部推进,以不动兵戈的手段向南方军政府施加压力,促成会谈向对北方军政府有力的方面转化。 而日本方面,因为在利益上明显和北方军政府更加密切,所以采取了壁上观的态度,对北方军政府的行为暗地里甚至还给与了支持,对陈胖子等人更是积极配合和扶植。 来到宁州前线的谭少轩,如果想解决小军阀倒戈,面临的是来自北方军政府和日本两方面的压力。(未完待续) 担心和忧虑 骆羽杉一直赶着亚玉回去凌大上课,毕竟这样的求学机会对亚玉来说十分难得,而她又有上进之心。自己的烧已经退了,尽管二姨娘因为这次的事对骆羽杉和老二之间的情事,重新有了担心和忧虑,一定要骆羽杉好齐全了才能回去教书,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拿着书翻看的骆羽杉苦笑了一下。 正在打扫房间的亚玉透过门上的玻璃心疼地看着骆羽杉,看着她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更黑的眼睛。以前,四小姐还有轻松和开心的时候,边看书边喝着她最喜欢的寿眉,让人觉得岁月静好,阳光温暖,是自己最喜欢看到的风景。 但是现在呢?亚玉叹了口气。现在好些天了,都没有看到四小姐脸上有发自内心的笑容,拿着书半天也不见翻页,姑爷又上前线了,这可怎么好? 正想着,房门轻响,亚玉抬头,见是三小姐谭永宁,忙笑着说道:“三小姐来了,快请进。” “二嫂呢?”谭永宁歪头看了看内室,笑着问道。 “四小姐在阳台看书呢。”亚玉忙笑着回答,一边转了视线以眼神示意骆羽杉的位置。 谭永宁点点头,走过去旋开门,走进了书房。里面原木色的大书柜靠着三面墙壁,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书柜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小的类似日式榻榻米的垫子。 谭永宁走到落地玻璃门边,撩起随风舞动的纱窗,朝外面看了看,不由自言自语地轻笑一声道:“可不就是在这里?累了也不进屋睡,秋风凉,看看又感冒……” 亚玉听她那样说,便顺着窗看出去,一棵高大的石榴树,展开到阳台的枝叶遮了大半的空间,斑驳的树影下日光中,一张靠背藤椅上,穿着淡绿色旗袍的骆羽杉右手搭在腹部,左手软软靠在扶手上,手里的书本已经放到了腿上,正随风轻轻翻动着。 “哎呀,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倒是睡着了……这可不行,小心着了凉……”亚玉一边低声嘟哝着,一边轻轻走过去,俯下身小心地推了推骆羽杉的肩膀:“四小姐,醒醒……” 谭永宁站在阳台门边,听到骆羽杉带着睡意的声音轻轻地问道:“嗯,怎么了?” “您怎么在这儿就睡着了呢?风大,天凉,发烧才刚刚好,小心又感冒……”亚玉低声劝着。 “嗯……”骆羽杉答应着,伸了个懒腰,慵懒而软绵绵的样子象极了懒懒的猫儿。 一转头,见到谭永宁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骆羽杉的脸蓦然红了起来,人也瞬间清醒:“永宁来了。” “二嫂,好些了吧?”谭永宁笑看着骆羽杉走进书房忙打招呼道。 “嗯,本来就没什么事,姨娘心疼我罢。”骆羽杉笑着说道,接过亚玉递过来的药碗,看了一眼,微皱着眉一口气把药喝完,自觉口中又苦又涩。 他走了好些天了吧?这次也不知是什么事这样着急。南北方军政府不是还在谈判吗?难不成谈判不成又要开战?这次会不会有麻烦,会不会不象上次那样好运,不久就能回来? 骆羽杉看着碗里的药渣,暗暗叹了口气。也许是心里累过了头,这两天自己都睡得很沉。担心他吗?骆羽杉苦笑,是,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到处都充斥着他的痕迹,霸道的谭老二,人不在,却处处无孔不入。这药,盥洗室里的刮胡刀,那个画着一支兰的茶杯,和上面打横放着的牙刷,处处都是和他相处时的记忆,恐怕连二姨娘,都是因为他的嘱咐,坚持让自己在家休息,骆羽杉自嘲地无声笑了笑。 谭永宁有些担心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骆羽杉把药碗递给亚玉,一边问道:“永宁,怎么了?”谭永宁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似乎微微有些走神。 那晚见到威廉姆跟着二嫂走过来,谭永宁心里既羞涩又有些激动,很是礼貌得体又殷勤地和威廉姆寒暄了一阵。可是令谭永宁有些失望的发现,威廉姆的心思好像全然不在自己这里。 威廉姆优雅而温暖地笑着,很诚恳地认真说道:“谭小姐,很高兴能见到您,也谢谢您的关照。蕊园的菊花开得极好,不过,在下却是独爱兰的。每年伦敦的五月,花市开放时,偶尔会见到来自东方的兰花,从那时起,在下就情有独钟泥足深陷了。” 初初听到他的话,谭永宁还颇是高兴,以为这英俊的英国外交官开始和自己谈论他的喜好了。但细细观察威廉姆接下来有礼却极是疏离的举止,谭永宁心里凉了半截。 这男子的那番话,可是在委婉地告诉自己,他已经心有所爱?而且那是个优雅如兰的女子? 所以这些天来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很想找个时机向二嫂问清楚。却偏偏碰上三姨娘身故、大姐无数年前定下的指腹为婚又被提了起来,而且在给三姨娘守灵期间,二嫂又发烧生病,接着是二哥上了前线。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谭永宁一直没有机会,也不好意思直面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也就拖了下来。听说二嫂的身体已经恢复,又有别的事要和骆羽杉商量,所以今天谭永宁特意走了过来。 二人走回了客厅,亚玉端上菊花茶,骆羽杉递过去给谭永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永宁是不是因为和威廉姆的事来找自己?他们……谈的怎么样?威廉姆对她有好感吗?骆羽杉心里有一丝苦涩,一丝解脱。 正想着,听到谭永宁有些迟疑地说道:“二嫂,我想……请您帮个忙……” 骆羽杉看着她笑了笑:“三妹不用客气,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就是。” 谭永宁点点头,看着她低低叹了口气,有些苦涩地一笑道:“谢谢二嫂。这段时间,二嫂有没有听谁说起大姐的婚事?” 骆羽杉微微一怔,谭永宁说的不是她自己和威廉姆的事?来找自己是为了谭永宜?那天晚上自己曾远远听到她们姐妹说的星星点点,难道这事竟成了真的?永宜呢,她是同意还是反对? “大姐的婚事?”骆羽杉手里的茶杯一顿。 谭永宁点了点头:“嗯,很多年前,父亲那时刚从土匪被清廷招安,当时他的上司是闽浙总督许怀仁。此人对父亲一直心存芥蒂,因为父亲的绿林出身对他很是轻视和贬斥。后来,因为闽浙发生了革命党起事,父亲拼力护卫,许怀仁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启用父亲带兵。后来情势危机,父亲又救了他一命,于是感激之下与父亲约定儿女指腹为婚。” 骆羽杉静静听着,心里有些不解,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双方都没有再提起来,为什么突然之间现在又说了呢? “现在,其实许家大势已去,许怀仁本人也不过在北方军政府挂着一个议会议长的闲职。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得让大姐嫁过去…...”谭永宁有些愤懑地说道:“父亲和二姨娘说,许家在北方军政府的威望犹在,许怀仁的兄长和弟弟都是北方军政府的要员,唉,为了权势,父亲总不忘了拿儿女的婚事做政治上的赌注……二嫂,父亲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反复想过,可能只有二嫂你还能在父亲面前说上几句话……” 骆羽杉明白了谭永宁的意思,有感于她们的姐妹之情,略带思索地点了点头。为了永宜,这事自己不会推辞。但是谭永宜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她是当事人,起码应该问明白她的想法才对。于是点了点头:“三妹先不要着急,大姐的事,我定会尽力而为。但是我想知道大姐自己的想法。” 谭永宁看了看她,略一迟疑点点头:“二嫂说的没错,但是大姐她……”她已经累了,不想再抗争和坚持下去,与那个名画家没有结局的爱恋伤透了她的心。但是,这样嫁过去,大姐会幸福吗? 唉,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再如何聪慧,却总是为爱伤心难过,骆羽杉看着杯中浮起的小小菊花,傲然凌霜又如何?也不过只是一个季节。心中涩然,自己和谭老二之间,尚没有爱情便有了深深的裂痕,连表面上的融洽都已经无法维持。自己不也将需要很长的时日来忘记这一段爱恨情仇? 那日自己发了火,他却没有意料中的暴跳如雷,依旧小心翼翼地呵护,可是自己还是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沉思和伤心,自己和谭老二都需要时间沉淀下自己的心情。 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样子,谭永宁心里叹了口气,二嫂这次生病,自己听姨娘说过几句,看来她和二哥之间,还有颇深的鸿沟需要弥合,要这个聪慧明丽的二嫂全身心地爱上二哥,还有时日啊。 于是本来想问的关于威廉姆的话咽了回去,谭永宁起身告辞,骆羽杉送了她出去。回身看到窗下那棵茉莉,略一沉吟便走了过去。 这棵花是前段日子骆世璋特意派人送过来的。骆羽杉明白,奶奶和父亲对自己都很牵挂,上次谭少轩在自己回家后突然来到,令老人家很是欢心,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这份婚姻也会是幸福的,送来自己最喜欢的花,是心里盼着自己能安心扎根大帅府,幸福快乐吧? 可惜,有时表象只是表象,现在自己和谭少轩之间的疙瘩越结越大,不知道将来爆发的那一天,奶奶和父亲会是怎样的失望?骆羽杉暗暗叹了口气。 正思绪纷乱,亚玉在楼上喊了一声:“四小姐,您的电话。” 电话?是谁?骆羽杉答应一声,走上楼去。从亚玉手里拿过话筒,一听却是左元芷的声音:“小杉,身体好些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好多了,本来就没有什么事。你最近好吗?”骆羽杉笑着回答。 “嗯,都还好。这几天南方大学准备三十年校庆,邀请了南北方的一些学者名流,里面有很多故交好友,就忙着准备招待他们呢……哦,大帅府你那个大家姐的老友——名画家展悲鸿也要来,你听说了没有?” “展悲鸿要来?我没有听说过。”骆羽杉心里一跳。不知道谭永宜知道他爱恋的人要来了没有? 最后左元芷说到她是为了一些东西要印刷,找骆羽杉和谭少轶打招呼的,骆羽杉当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两人挂了电话。骆羽杉想了想便慢慢朝谭永宜的画室走去。 画室的门开着,骆羽杉看到谭永宜在诺大的画纸上画了一副水墨山水画,正提笔写着几行狂草的提款,于是没有惊动她,轻轻走了进去。 在骆羽杉看来,书法实在是一种很玄奥的艺术,尤其是狂草。书写者往往要在某种状态下才能完成一幅,而读者也能从墨迹中隐隐感受到这种情绪,这是表现主义艺术的特点。 谭永宜的绘画风格带着明显的东西方结合的味道,基本属于重彩的表现形式。但带有表现主义成分的画法,终归要受到物形的限制,不能够完全放开来。所以,谭永宜写得一笔笔势雄健而纵横奔放的狂草,骆羽杉觉得完全是借用来充分表达自己的情感或情绪的。其实这恐怕也是表现主义书法产生的主要缘由吧。 看着纸上那汪洋恣肆的诗文,骆羽杉心里无言一叹:极目孤帆远,无言上小楼。寒江沉落日,黄叶下深秋。风厉防侵体,云行乱入眸。不知天地外,更有几人愁。 那极目孤帆的游子,小楼上的旅者,对着远方的故人,心里恐怕是苦苦的思念和深深的无奈吧? 展悲鸿的夫人用尖锐而强硬的手段分开了两人,却已经无法让展悲鸿的心回来。展悲鸿每天回家后和妻子依然没有话说,家里的事更是置若罔闻,对妻子的态度俨然一个同居的室友。 展夫人也非常伤心。以前他们也曾经倾心相爱,现在那些爱去了哪里?她已经尽力了,为了挽回夫妻感情,她不惜做泼妇败坏自己的声名。但是,暴力可以留住婚姻,哪里留得住一颗已经飞到远方去的心? 想着自己曾看到展悲鸿画的一幅莲荷图,骆羽杉轻轻叹了口气,那幅画上的提款是:剥莲认识中心苦,独自沉沉味苦心。唉,这样一份苦恋,那个男子的心中也不好过呢。 听到身后的声音,看着完成的画发呆的谭永宜骤然回神,回头看到是骆羽杉,于是暖暖一笑道:“羽杉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大姐关心,好多了。”骆羽杉笑着回答道,看了谭永宜一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聊了几句闲话,骆羽杉看了眼画上的题字,轻轻地问道:“大姐,最近南方大学准备三十年校庆,听说名画家展悲鸿先生要来,您听说过了吗?” 谭永宜闻言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也是刚听说……” 骆羽杉点点头,没有再接叙这个话题,既然谭永宜已经知道就好,低头喝了口茶水,骆羽杉方轻轻问道:“大姐,我听说父亲提出了和北平许家的婚事,大姐您……”是什么态度?您愿意吗? 谭永宜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垂了眉眼,没吭声,视线定在刚画完的那副画上,幽幽叹了口气。半晌,就在骆羽杉觉得她可能都不会回答时,才低低说道:“羽杉,对展悲鸿,父亲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是结过婚的,觉得大帅府的长女嫁过去是填房,折损了帅府的面子;而且,说实话,我们的感情是欢喜也是疼痛的,我从来不后悔这些年的等待,但却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岁月可以用来继续……” 骆羽杉想不到谭永宜对自己这样推心置腹,竟把这样私密的心事对自己说了出来,于是伸手握了握谭永宜的手,有些心疼地轻轻叫了声:“大姐……” 谭永宜秀美温文地脸上安静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有时候回忆起来,去美院读书时,我年纪尚小,悲鸿的爱,是强势、任性……甚至有些不对等的,他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狂热浪漫,而他的方式更是不管不顾,有些劈头盖脸,无论是画业上的指点,精神上的交流,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帮助,我都只能是承受和感恩的,尽管我自尊,但无疑只能是温婉和顺从的,除了回报以满腔的崇拜、敬重与爱,别无其他。后来,我离开时,曾和他有过‘十年之约’——‘十年,你也有个了断,我也有个结果’……” 谭永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我希望离开他的庇护,证明自己的能力,并堵住所有的流言蜚语……十年了,天各一方何止是十年?好像是一直在跑一场马拉松……” “难道大姐从来没有做过别的打算?”也是一段强势的爱呢,骆羽杉叹了口气,不忍谭永宜这般痛苦,插话问道。 “我试过,试过与别的男士交往,但是他在我心里的份量太重,重到我无法接受任何其他人,一次次把我拉回来原点……”谭永宜闭了下眼睛,低低说道。 骆羽杉幽幽低叹,一个女子有多少青春好年华的十年?这遥遥无期的等待,难道不是一种凌迟?那个男人究竟是有情还是残忍? 谭永宜对她笑了笑,接着说道:“许家少爷我见过……人生得颇周正,看样子也还正派,听说还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博士,一贯喜欢读书的,是以年近三十还没有婚娶……我心里也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永宜说的算是很明白,骆羽杉颌首点头,看得出谭永宜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自是深爱着展悲鸿的,但十几年过去了,那个“你也有个了断,我也有个结果”的约定却始终没能践约,在这点上,展悲鸿是对不住谭永宜的;二十七岁的年纪放在这里,你说谭永宜还能怎样等下去? 对许家少爷,谭永宜现在只有表面上的简单了解,肯定不会存在什么爱情,可是她总得找个人嫁……骆羽杉决定,不去找谭嗣庆说情,而是想办法促成谭永宜和许家少爷的相互认识与了解,如果许家少爷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也不妨促成这段姻缘,谭永宜和展悲鸿的“师生恋”实在是太苦了。 而且依照这段时间骆羽杉对谭永宜的了解,她知道谭永宜不是个没有追求的人,在大帅府的这段日子,自己见她几乎日日笔耕不辍,在骆羽杉眼中,她是个天才卓荦的画家,除了油画上的造诣,国画的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无不工妙,这样的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稳定的家庭和适合创作的环境。 而且,谭永宜已经不再是以前天真的女学生。 这些事、这些话压在谭永宜心底,一直无人可诉,所以骆羽杉的倾听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压。两人又絮絮聊了很久,骆羽杉才告辞回去。 打了电话去哈佛找三姐骆羽桐,聊了两句家事,骆羽杉开门见山问道:“三姐,你知不知道许敬曦?是刚从哈佛毕业的博士。” “许敬曦?小四,你和他认识?为什么问起他?你过得好不好?和谭家那个少帅关系怎么样?”骆羽桐的问题一串一串问过来,骆羽杉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忙解释了问起许敬曦的原因。 骆羽桐轻轻笑起来,说道:“你倒是真有心,这么关心大姑姐,说实话,这个许敬曦人不错,是个正直而有学识的人。”听完骆羽杉的话,骆羽桐有些高兴,打电话回家,父亲和奶奶对谭家二少都已经很有好感,说他尊老,对小四宠爱的很。而且重要的是,小四为了大帅府大小姐的婚事,竟然亲自打电话来询问男方的情况,如果不是和丈夫有了感情,她那么沉静的性子会管这种闲事? 听三姐这样说,骆羽杉放下心来,谭永宜这个心里苦了十几年的才女,也该有个好的归宿了。所以暗下决定,要为他们的事出点力。 正想着,却听到亚玉走了过来:“四小姐,二夫人来了。” 骆羽杉急忙站起身来,谁知没等她转身,二姨娘已经急匆匆来到了身边,微微有些惊慌地说道:“羽杉,快走,跟我去大帅那里……他们说老二出事了!”(未完待续) 真的受伤了吗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沉,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在前线的谭老二除了受伤还能出什么事。他受伤了?他真的受伤了吗? 骆羽杉眼里无言的关切和焦急,二姨娘当然看的懂,担忧的同时心里也蓦然放下了一块石头。这羽杉心里还是有老二的,前段时间可真真把自己吓了一跳。三姨娘过世,这二少夫人比谁都难过伤心,竟然大病一场,对老二的神态也冷漠了许多。二姨娘当时就明白,她必是感伤遭遇相类,说不定还钻了牛角尖。 若是一直如此,老二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二姨娘非常担心骆羽杉不能解开心里的疙瘩从纠结里走出来。明明一对璧人,若落得中道毗离,是何等可惜的事。 今天看来,这四小姐对老二倒不象是完全无情,如果只是小夫妻有隔阂闹矛盾,那也不算什么大事。老二那霸道强势的性子,早晚也得改改。这个四小姐可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就算性子好,也容得老二总是欺负人家吧。 “他……他受伤了吗?”实在忍不住,骆羽杉拉住二姨娘的手犹疑中带着焦急问道。 二姨娘关切地看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是大帅刚刚派人来叫我,副官说是二少出事了……具体出了什么事,我也……” 骆羽杉点点头,二人拉着手急匆匆向谭嗣庆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开着,从外面看过去,看到谭嗣庆正手里拿着那个翡翠烟嘴来回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带着思索喷出一口烟,神情凝重;许副官站在门口,看看大帅又看看楼梯口。 看到二姨娘和骆羽杉走过来,忙迎上来敬了礼:“二夫人,二少夫人,请!”说着轻轻敲了一下门,谭嗣庆转头看到她们两人点了点头。 二姨娘拉着骆羽杉的手走进去,许副官在身后轻轻关上门。 骆羽杉站住恭敬地喊了声“父亲”,谭嗣庆颌首,示意二人在沙发上坐了,然后深深地看了骆羽杉一眼,微微舒了口气低声道:“我说了你们可不许着急……前线急报,老二受伤了……” 骆羽杉心里一沉神色一滞,二姨娘忙拉了拉她的手,轻声问谭嗣庆道:“伤的重吗?” 谭嗣庆看了她一眼,转而看着骆羽杉道:“还好,性命应该无忧,不过……” 骆羽杉眼睛睁得大大有些紧张地盯着谭嗣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谭老二受伤……很重? “这次是给炸弹伤到……贴身侍卫死了两个,伤了四个,老二身子和头部没事,伤到的是……”谭嗣庆话音一顿又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一停顿,让骆羽杉心里猛地漏跳了一拍,难道是腿? “老二伤到了……臀部和腿部……”谭嗣庆略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睛。奶奶的,这个臭小子,受伤的地方也这么别扭,竟然伤到屁股!和自己的老二说还好,可是作为长者的公公,和儿媳妇说这玩意儿还真有点……怪。 谭老二受伤到屁股开花?骆羽杉已经顾不得考虑他伤处的合不合适,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急,这个人真是的,不是土匪吗?每次出去都受伤,真是让人悬心。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骆羽杉微蹙着眉看了看谭嗣庆,轻声问道。 谭嗣庆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皱了眉头道:“说已经由医官进行了处理,昨晚上有些发烧,其他暂时还没什么……这小子,不叫人省心!你说明明那么多人非得自己上去干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冲动啥?奶奶的……” 二姨娘有些担心地看着骆羽杉,骆羽杉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姨娘不用担心,好在伤在……那里,只要腿部的伤没有伤到大动脉,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一定要注意炎症,尽早退烧……” 二姨娘强自笑着点了点头,谭嗣庆看了骆羽杉一眼,心里颇是赞赏,这个儿媳妇倒真是沉稳,看得出她不是不担心,但却没有乱了分寸,象那些娘们一样只知道哭哭啼啼让人心烦,还知道安慰老人家,实在是不错。 又说了几句,谭嗣庆挥挥手,让两人先回去,骆羽杉迟疑地看了看他,嗫嚅着说道:“父亲,您看……要不要我上去看看?也免了您和姨娘担心……”实在是自己心里担心地不得了,骆羽杉觉得上去看看,也好过这样情形不明的担心。 谭嗣庆鹰般的眼神一闪,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方笑笑道:“我看暂时不用吧?既然媳妇说没有伤到大动脉就好,报告里没提到应该没什么严重的。前线刀枪不长眼,你又是个女人家,还是不要去了。” 骆羽杉的话令谭嗣庆不由自主又多看了她一眼,看来老二的心思没有白使,这媳妇开始真心地关心儿子了。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好! 从这儿媳妇嫁进大帅府,老二就跟个老婆奴似的,有空就巴着,温柔、细心地不象个男人,让谭嗣庆看了几次皱眉想骂醒他。奶奶的,女人是伺候男人的,不是当成宝贝蛋一样捧着、宠着的,你小子有点骨气好不好? 不过现在看过来,老二这招儿似乎效果不错呢。这是个有主心骨、有主见的倔丫头,第一次见面自己就知道了,而且看她素日的作为,绝对不是容易低头动心的人。想不到老二竟然让丫头对他这样关切,嗯,不错,看来前几年百花丛中过没有白费,对女人还是有点办法的。 旋即谭嗣庆又想到了已经逝去的三姨娘,那也是个倔强的女人,老子不是不喜欢你,你说你为啥非得和老子对着干?唉,算了,人都走了,想这些有什么用?不过如果自己早点象老二这样对她好点,说不定老夫老妻还能多过几年……谭嗣庆想着,神情间有些落寞,已经走到门口的二姨娘回头看到他的脸色,有些担心地停下了脚步。 骆羽杉看着两人的神态,低低喊了声“姨娘”,便将二姨娘轻轻向后一推,自己急忙走了出去。 二姨娘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一回头和谭嗣庆沉思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二姨娘有些怕谭嗣庆责怪地退了一步,轻轻一笑:“你,也不要太担心,老二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的……”说完便转身想离去,谭嗣庆一直不喜欢家里的内眷到他的办公室来,二姨娘自然是明白的。 谁知谭嗣庆却出乎意料地喊住了她:“老二……府里的事你也不要急,哪里忙的完?慢慢做就好……歇着吧……” 二姨娘睁大了眼睛,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谭嗣庆。这,这大帅今天是怎么了?自己跟了他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关心和心疼的话,当年就是对着他最爱重的大姐姐也不曾听到半句啊……二姨娘的眼睛有些湿润,心里瞬时间五味杂陈,有了这句话,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劳累就没有白费…… 点了点头,二姨娘对着谭嗣庆心情复杂地笑了笑,旋即告辞。门外又有人在等了,他坐这个位置也真的不容易。 骆羽杉的身体已经好转,不想再坐在家里无聊地东想西想,于是和二姨娘说过后,回了凌大授课。二姨娘也知道,与其让她在家里担心老二的事,还不如有点事做着分散下想法,所以便也同意了。 第二天早晨,骆羽杉和亚玉回到凌大宿舍,一下车,便看到赵其玉站在自家楼前。 骆羽杉忙笑着走过去打招呼:“赵主任,您怎么在这儿?” 赵其玉闻声回头,看到骆羽杉有些高兴地温暖一笑:“辛先生回来了?身体好了吗?” “让您担心,都好了,谢谢赵主任。”骆羽杉见亚玉开了房门,一边忙请赵其玉进去坐,一边说道。 两人在沙发上分头坐了,赵其玉简单讲了代课的情况,然后说道:“这几天得西藏的朋友送了些珍贵虫草,想带给辛先生,来了几次,家里都没有人,今天早上我散步,顺便转过来看看——亚玉也几天没上课了吧?” “谢谢赵主任!四小姐身体不舒服,身边总得有人,所以我这几天没回来。”亚玉笑着端上茶水,一边恭敬地回答说。 赵其玉点点头,接过茶水谢了亚玉,骆羽杉也谢了他的关照,忽然想到了聂崇平,忙问道:“虫草是珍贵的补品,赵主任不必挂着给我,最近事多,都没有和崇平姐联系过,她还好吗?肠胃症状有没有改善?” 赵其玉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聂女士没事,还好,肠胃症状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最近有些药都停了,尽量食补比较好一点。” 骆羽杉闻声一笑,看来最近这两个人一直都有联系,希望他们能尽早发现对方的好,早日成就良缘,也补偿崇平这些年爱情婚姻上的不幸。 想到这里,骆羽杉看了赵其玉一眼,却发现他正微蹙着眉,从茶杯沿上偷眼看着自己,那眼神带着思索,似乎还有一些……宠溺。骆羽杉心里一跳,难道谭老二说的是真的,赵博士对自己有想法?可是……骆羽杉闪避了他的眼神。 赵其玉心中一叹,看来骆羽杉对崇平真的很关切,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和崇平能在一起?崇平是个相当出色的女子,自己对她是敬重且关怀的。可是那初见时霎那的心动,却是为了眼前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看骆羽杉似乎有些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赵其玉有些窘迫地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那家已经开业的医院,骆羽杉答应有时间去坐诊,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赵其玉告辞准备去上课。 看着他的背影,骆羽杉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都天天送汤上门了,这赵博士还没有和崇平说清楚?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得出他对聂崇平不是无情和不喜欢的啊,为什么还不快些表明心迹? 崇平呢,她喜不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博士?愿不愿意从上次婚姻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追求新的爱情? 正想着,听到打扫院子的亚玉说话:“左先生,您好,四小姐在屋子里呢,您请进。” 骆羽杉抬头从窗户里看去,见左元芷已经笑着走了进来,忙起身迎上去:“元芷。” “好了?看见亚玉在打扫院子,过来看看你。”左元芷笑着说道。 两人坐下,骆羽杉说起左元芷要印刷的东西:“和少轶说了,他说可以,而且说什么也不要印刷费。” 左元芷笑起来:“这个‘孟尝君’,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骆羽杉递过茶水笑道:“爱国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本书我看了,虽然有些东西不太明白,但我觉得有道理……帮不了你太多,你自己多加小心,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就好了。” 左元芷握了她的手,有些感动地喊了声:“小杉……” 骆羽杉笑了笑,没说话。 上完课回到大帅府,骆羽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二姨娘处询问有没有关于谭老二受伤状况的新消息。二姨娘有些迟疑,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道:“说还在发烧……看来伤得不轻……” 骆羽杉点点头,有些担忧地一笑,这谭老二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接到父亲的命令,谭少轩问明情况,沉思半晌,令夏汉声做了一些安排后,当天下午启程,第二天早晨便到了宁州前线。 现在,南方军就驻扎在宁州城北靠近岳州的地方,前方相距大概六十里便是北方军的营地。这中间的六十里地方就是双方正在议定的边界。 南方军方面驻扎两军对峙前沿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杂牌军。谭少轩属下第二集团军十二师团吴劲松部、第一混成旅袁华部、新上来的炮兵旅展文堂部等精锐部队基本上是在第二梯队,靠近宁州。这也是这些杂牌小军阀十分不高兴的地方:奶奶的,打仗就让老子们冲在前面,配备军备、发军饷也不见先给老子! 而且,谭少轩走后,总负责前线所有驻军的,是杨震飞的亲信、第三集团军司令长官曹东瑞。曹东瑞也是日本士官学校出身,比杨震飞要低几届,是杨震飞拉过来的。两人间既有师兄弟之谊,又同属“洋派”人物,所以走的近。 在南方军中,曹东瑞是颇为特别的人物。他的第三集团军大批吸收青年学生入伍,大力培养下级军官,对土匪起家的南方军中的一些陋习深恶痛绝。 在所有的南方军将领中,曹东瑞的作风别具一格。他不象其他旧军官那样,克扣军饷、欺压士兵、鱼肉百姓、也没有嫖赌的恶习。 曹东瑞生活简朴,无论春夏秋冬,总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出身贫寒的曹东瑞还经常告诫部下,不要忘本。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曹东瑞闲暇之余常涉猎新书刊,学习新知识,接受新思想。 因为他的“反常”,南方军中很多“老派”将领对他极为不理解,认为是标新立异。而谭嗣庆出身绿林,当时为了扩大自己的实力,也奉行“有枪便是王,有奶便是娘”的信条,在队伍的扩充过程中,吸收各个阶层的人员。说句难听的,不管是南方军还是北方军,都是集社会各阶层之大成的军事集团。 组成复杂,矛盾相对也多,层出不穷,为一己之私利,尔虞我诈这样的戏码屡见不鲜。 而杨震飞、曹东瑞这批人,是新派的科班出身的军人。他们大多精明强干、富有才智,接受过新的军事思想教育和熏陶,在治军上和旧式军阀有着明显不同。是以新旧派积怨颇深,一直明争暗夺,互不相让,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排挤。 驻军宁州第一线的小军阀,则是旧派军阀的组成部分。文化层次低,性情凶残,草莽粗鲁,信奉“有奶便是娘”。 谭少轩被派到前线做前敌总司令长官时,一来时间短,战事很快便拉开,所以各派相争的机会并不多;二来,谭少轩身份特殊,这位少帅是大家都明白的未来南方军政府的接班人,是以无形中自有有一种威慑力;再加上小军阀给他用计软硬兼施哄的不得不服气,而曹东瑞等人和他同属“新派”意气相投,所以都能很好的团结在谭少轩周围,卖力去打仗。 但是,谭少轩走后,一纸命令曹东瑞成了暂代前敌总指挥,于是矛盾迅速出现。曹东瑞看不惯那些小军阀吃喝嫖赌骄奢淫逸,小军阀们觉得曹东瑞年纪轻轻,资质不老竟然成了管辖他们的上司,凭什么?本来就不服气,再加上被曹东瑞要求这样那样,所以个个窝着一肚子火。 北方军政府有名的“多谋”将军刘济时被派到宁——曹前线掌管军政,做了总司令长官后,迅速了解到了对方军中的这些矛盾,便开始有针对、有意识地鼓动和利诱。 而他们选定的第一个目标,是有名的“倒戈将军”第一集团军第六团团长陈胖子。陈胖子是杂牌军里有名的智囊人物,此人出身贫苦,成年后因为家贫生活无着而从军,先是在南方军阀蔡庆生的队伍中做马夫。 马夫所干的活儿当然是又脏又累,但陈胖子却十分努力,因为很有心眼的他知道,在军队里,只有当官的才能骑马,自己这个马夫为这些军官照料马匹,便有经常接触他们的机会。因此对喂马、洗马这些脏活累活干的很是认真,以图引起长官的注意,找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的心计和努力没有白费,不久,机会来临。被蔡庆生看到眼里,见陈胖子身手敏捷,办事机灵,于是提拔他为贴身护兵。 陈胖子头脑灵活,善于投机钻营,当上蔡庆生的贴身护兵后干得更加卖力,得蔡庆生赏识,很快由护兵变成了军官,历任连长、营长、团长等。 陈胖子是个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人,“有奶便是娘”是他十多年小军阀生涯的写照,本来他是蔡庆生一手提拔,由一名不起眼的马夫而成为独霸一方的小军阀,他该对蔡庆生感激不尽才是。但是当蔡庆生在对另一军阀冯恩平的作战中失败后,陈胖子怕引火烧身,看看冯恩平势力比蔡庆生更大,竟直接率部队投到了冯的旗下。 后来,蔡庆生得谭嗣庆之助,打败冯恩平,陈胖子竟又厚着脸皮,说了无数好话,重入蔡庆生帐下。再后来,谭嗣庆统一南方,蔡庆生与之对抗,陈胖子看谭嗣庆势大,又将蔡庆生对他的一切好处和恩情全部丢到脑后,再次背叛蔡庆生,造成了蔡庆生对抗谭嗣庆损兵折将的最后惨败。 就这样,陈胖子靠着以怨报德、见风使舵而平步青云,一路攀升,成为谭嗣庆南方军政府第一集团军第六团团长这样的实权派人物。 因为了陈胖子唯利是图翻脸不认人,被人们私下称为“倒戈将军”。刘济时很聪明地选上了这个善于投机取巧的小人。 重利相诱之下,陈胖子欣然接受了刘济时的建议,决定与南方军政府决裂,而归于刘济时门下。 这便是谭少轩听密报所说的陈胖子频繁搞出小动作的由来。 谭少轩的重新归来,让曹东瑞和陈胖子等人各怀心思。陈胖子要背叛,自己这个暂代前敌总指挥不能说没有责任,究竟谭嗣庆会如何处理,曹东瑞心里没底,因为就算杨震飞也不能为他洗脱全部的处理不当的失职。 而陈胖子更加心里发虚。事情还没做好,自己现在不过是刚刚和刘济时谈妥条件,日本人也方才答应帮助自己配备新式武器弹药,谭少轩的到来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逆转的麻烦? 而其他人则都作壁上观。都想看看,这个上次打了胜仗的少帅究竟是真的有才有谋,还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纯粹好运气。如果确是有才,那大伙跟着他干,铁定有饭吃,如果只是好运,那就要重新考虑。特别是三心二意的那些小军阀,是不是跟着陈胖子去投刘济时,正徘徊犹豫呢。 谭少轩就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中回到了宁州前线。 奇怪地是,回来后几天,这位少帅既不召集大家询问情况,也不出来视察,就只是坐在他那所奢侈豪华的“军人之家”闷声不响。(未完待续) 大是不满 众人不由大是好奇,迷惑不解之余纷纷派出心腹四处打探消息。最后回报来的信息竟然是,谭少轩整天在“军人之家”对着手下非打即骂,看得出心情很是不好。再打听,才知道,大帅府的三姨娘过世,那位强取豪夺来的娇滴滴二少夫人守灵生病,发烧不起,依谭少轩的话就是:“奶奶的!老子的老婆还病在床上,派老子来这里做他娘的什么鬼事?” 原来,这位二少心疼老婆,对老子的安排大是不满!心根本就不在这里。 将领们闻知心思各异,有的欢喜,有的深觉失望,唉——看来上次这谭老二他娘的就是走了狗屎运而已,这争夺边界的战事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纯粹就是一个纨绔公子哥,有啥出息!不用理他,大家该干啥干啥! 于是众人恢复正常,钻营的继续钻营,吵闹的继续吵闹。不过还是有聪明人,陈胖子一听,谭老二竟是为女人烦恼,那老子的马屁也就容易拍了,挑个漂亮的女人给你送过去,先捂住你的嘴,盖住你的眼,老子想干啥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何况这女人还能当间谍用,替老子盯住谭老二的一举一动。 女人送上去,谭少轩丝毫没有推让,径自令人收下,并派夏汉声亲自到陈胖子的营地致谢。其他几个另有心思的小军阀见状,急忙见样学样,也送上了环肥燕瘦各具特色的美女,谭老二来者不拒,全部笑纳。每天就在“军人之家”和四五个美女呼酒买醉。 这下,南方军这边更是乱了套,没有人把谭少轩的来到当一回事了。 几个想来和谭少轩汇报自己所知那些有异心的小军阀动向的铁杆将领,也被侍卫阻拦在了门外,无奈只好相对叹息一番各自回去。 五师团二团团长于仁文是多年前跟了谭嗣庆的,所以相对杨威、陈胖子等人来说,立场要坚定一些,看到谭少轩此来这般做派,不仅失望而且有些激动,冲着里面扬声喊道:“少帅!您就这么不在意大帅辛苦一辈子打下来的江山?美酒女人就把您给打败啦?这都快窝里乱了,您还不着急?” 侍卫们忙连说带劝,夏汉声着急地拉着于仁文道:“于团长,您快别说了,二少他……少夫人大病,他心里难过……” “一个女人算什么?少帅就是这么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于仁文一边挣开夏汉声的手一边扬声说道:“我一定要劝醒少帅,你放开我!” “放开他!你刚才说什么?烂泥?于仁文,哼,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司令要你来劝?”二人正争执着,却听到身后谭少轩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众人回头,见谭少轩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军服的扣子半扣半开,眼睛微眯脸上有些晕红,一看就知道正喝得半醉。他的身后,几个红红绿绿的身影在门边一闪,应该是那几个美女。 众人忙立正敬礼,谭少轩拿过旁边一个侍卫手里的马鞭,便走着边敲击着自己的左手,冷着脸走到于仁文面前,围着他转了两圈,方站在脚步,淡淡说道:“你那些贱女人当然什么也不算,本司令的夫人容得你这张贱嘴来说?劝醒?我清醒的很!知趣的,赶快给我滚回去,等待命令,不要打扰本司令的雅兴,否则,哼!” 还没有走远的将领们的脸听了这些话,当时就变了。你谭老二是少帅没错,但好歹我们都是带着人马枪支投了来的,连大帅都不能不给面子,你谭老二因为父荫大家敬你一声少帅也就罢了,竟然这样当面骂于团长? “你!司令,属下是一片好心,你怎么……”于仁文按压下怒火,还想劝谭少轩几句,谁知谭少轩根本不听,竟然一甩手马鞭就打了下来,而且打得很是用力,于仁文肩上登时就出现了一道透过军服的血痕,马鞭的尾部扫在脸上,更是深深一道血慢慢流出来。 众人大惊,急忙走过来连声相劝,也拉开还想据理力争的于仁文,这谭老二根本不讲理,还说什么?赶紧回去,该干啥干啥,何必在这里触霉头? 谭老二竟然还不依不饶,夏汉声忙招呼那几个美人过来,拉了怒气冲冲的谭少轩走回屋内,自己拉着大家劝了又劝。众人失望地叹息着各自上车回去。 于仁文挨了马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方军各将领耳中,自然陈胖子这个有心人更是问了个一清二楚,过了两天便在一个傍晚到了二团驻地。 随着副官们走进团部的院子,抬头便看到于仁文正闭着眼睛靠在树下一张躺椅上,旁边桌子上扔着几只半空的酒瓶。 副官敬了礼,轻声报告道:“报告团长,陈团长来了。” 于仁文“嗯”了一声,半晌才睁开眼睛,看了笑容满面的陈胖子一眼,抬手拿过一个酒瓶喝了一口,淡声问道:“陈团长也是来看热闹的?” 于仁文虽然和陈胖子一样,是投过来的小军阀,但因为两人带的兵素无交集,而且二团多是闽越子弟,对外来的有些瞧不上,所以之间的交情比较一般,于仁文一片苦心去劝说谭少轩却挨了一鞭子,二团官兵上下都十分愤慨。看到陈胖子笑眯眯的脸,于仁文这样的反应实在也属正常。 陈胖子哈哈一笑,招呼副官搬了两箱酒上来,说道:“于团长这话从哪里说起?在下新近得了几箱窖藏十载的龙岩沉缸,这是于团长家乡的酒,不敢专美,特地送了两箱过来,还有几斤龙井,礼轻情意重请于团长不要嫌弃。” 于仁文看着那几箱沉缸酒,又看了看陈胖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站起身对陈胖子一抱拳:“陈团长厚谊,兄弟多谢!请坐请坐!兄弟近来倒霉,心情实在不怎么好,陈团长原谅兄弟怠慢。”说着连声招呼副官给陈胖子拿椅子,并吩咐厨房加菜,留陈团长用晚饭。 陈胖子坐下来,接过副官递上的茶,看着于仁文皱起的眉头笑着说道:“那件事兄弟也听说了。实在敬佩于团长劝谏之苦心、节操之正直,谭司令年轻气盛,于团长不要往心里去,等他明白过来,必定会对于团长感激不尽。” 于仁文重重“哼”笑一声,仰头喝了口酒,将酒瓶“啪”一声摔在桌子上:“感激?哼,在下不敢想。兄弟不过是看在大帅当年的一番情意,想劝谏谭老二以大事为重,眼下局势这样紧张,不要整天为娘们哼哼唧唧,谁知……唉,怪兄弟自作多情,人家不仅不领情,竟然……奶奶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就是谭大帅,也得给兄弟两分薄面!”于仁文摸着脸上那道鞭痕,气呼呼说不出话来。 陈胖子忙招呼副官把自己带来的沉缸酒拿上来,一边往碗里倒酒,一边笑着相劝:“于团长不要生气,这酒据说窖藏十载,今晚兄弟陪你好好喝一顿……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依我说,这事过去就算了……喝酒喝酒,奶奶的,我们这些人人微言轻,醉生梦死总还可以吧?来来来,喝!” 于仁文十分郁闷地一拍桌子:“喝!” 两人推杯换盏一番痛饮,喝到后来,于仁文站在地下,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解开军装的扣子,把军帽拿下来往地上一扔,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对着酒瓶“咕咚咕咚”喝起来,喝完把酒瓶往墙上一扔,掏出手枪“啪”一枪打得粉碎:“奶奶的,这种窝囊气老子不受了!他娘的自以为是少帅,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陈胖子赶紧拉了他坐下,挥手让几个副官退下,笑笑对于仁文说道:“老哥喝醉了,这些话可不能对着外人说,传到大帅耳朵里,引起误会可就不好了。” 于仁文脖子一梗,瞪着眼说道:“误会又怎么样?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老子有人有枪,到哪里没有饭吃?受这窝囊气,奶奶的……”说完将手枪扔到桌子上,往躺椅上一歪,嘴里骂骂咧咧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胖子看了看渐渐打着呼噜的于仁文,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几杯,抓了一条鸡腿在手,扬声招呼副官进来,一边狠狠地啃着一边道:“于团长喝醉了,你们好好照顾他,我先告辞了,等于团长醒过来拜托帮我说一声,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贴身副官李铁柱很客气地答应,送了陈胖子出去,立正敬礼看着他上了车,才回到院子里。 于仁文已经被侍卫扶到了房里,李铁柱走进去服侍他睡下,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抬头看看天上,已经是月末,弯月如钩,星光倒还灿烂。李铁柱无声叹了口气,事情尽快结束吧,这样的日子他娘的真不好过。 过了两天,陈胖子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前两年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获过金奖的茅台,两人又是一番痛饮,这次的交谈也越发的深入了些。陈胖子一句“我等兄弟处境相同,应该互相关照”惹得于仁文拍着他的肩膀连声慨叹:“唉,早先和老哥接触不多,想不到老哥是这么痛快知心的人,从此以后,兄弟同心,唯老大哥马首是瞻,来,喝!” 两个人越发的亲近,情投意合痛饮的日子过了五六天,陈胖子慢慢把心里的意思露了出来。他花费这么多心思来陪于仁文,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做口头上的好兄弟。他明白,拉过北方军去的人马越多,就越有份量,自己的条件可以开得越高。从听说二团也可能被自己拉过去后,刘济时开出的军饷已经从一个月升到了三个月,日本人更是答应,为他的全部人马配备最新式的武器。 话露出来以后,于仁文倒是没有直接驳回,看了看陈胖子,沉吟着没有说话。看到他的这个反应,陈胖子悬着的心反而放下心来。因为知道谭嗣庆待他不薄,若是于仁文一口答应,自己反倒会有些疑虑,他的犹疑才说明,于仁文是真的动心了。 下一步陈胖子请于仁文开出他的条件,于仁文想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兄弟的手下,都来自闽浙,说实话,兄弟并不想北去,但是,谭老二实在太过分!兄弟给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还屁颠屁颠跟在谭家身后,自觉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唉,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既然有老哥做主,兄弟就随了老哥。不过,这条件,兄弟还真得好好想想,不能亏了诸位兄弟。” 想了两日,于仁文开出的条件是,队伍拉到梁河南岸,北方军必须派人过来接应,并当场给与三个月的军饷,还要日本人给二团配备三十门重炮。 陈胖子听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于仁文还真是够狠!三十门重炮的配备等于二团立马升级为一个重炮团,这样的条件刘济时和日本人能答应? 来回斡旋几次没有结果,最后陈胖子带着于仁文悄悄和刘济时以及日本护路部队长官山本太郎见了面。于仁文对自己的条件很坚持,梁河靠近北方军驻地,离南方军驻地约四十公里,离宁州也不到一百公里,刘济时要求的将部队拉到梁河北岸,虽然有道理,但是自己没有保障——若是南方军发现二团倒戈,铁定会追上来,没有北方军的援助,单只六团和自己的二团,非常危险。 若是按照自己的条件,由北方军派兵过河接应,不仅胜算大增,还可以威吓南方军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那三十门重炮,更是坚持不让步。自己在南方军就因为是杂牌军而被欺负,若是过了北方,情况没有改善,那自己便没有倒戈的必要。重炮团以武器之利不管到哪里,都不会给人小看,自己当可以扬眉吐气;而且,于仁文很狐疑地看着刘济时道:“在下倒戈可是成了刘司令的部下,就算是配了重炮,也是刘司令的一把尖刀,刘司令不会不想要个重炮团吧?” 这句话一说,刘济时劝他让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无奈只好转而做日本人的工作,并答应向军政府汇报日本方面为此所作出的牺牲和努力。山本太郎向上级汇报后,在北方军政府答应给与相应的好处后,最后终于同意了于仁文的要求。 双方于是约定,在三日后的午夜行动。 陈胖子派出的人回报,谭少轩依旧花天酒地,对此事一无觉察,于是便放了心。暗中做好布置,只等那个午夜来临。 当天傍晚,于仁文派人来请陈胖子,陈胖子看了看该做的准备已经全部做好,于是吩咐手下密切注意一切异常情况,自己欣然去二团见于仁文。 傍晚时分,于仁文带着部下还在野外操练,突然看到通往团部的小路上一队骑兵扬尘而来。于仁文明白这是陈胖子带着一连骑兵到来,于是立即宣布收操,回团部迎接贵宾。 于仁文刚刚布置完毕,骑兵连拥着陈胖子便到了团部门外。陈胖子翻身下马,直入团部,一连骑兵在门外四散开来高度戒备。 进了客厅,两人见面,都为午夜的行动而兴奋,于仁文兴致也不错,直嚷着让副官上狗肉火锅,说今天打死了两条狗请陈团长尝尝鲜。 客厅里宾主谈笑风生,全然不知墙外已经发生了变故。陈胖子带来的一连骑兵一枪没放被于仁文的手枪营缴了械,同时将团部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副官带人送上火锅,偷偷施了个眼色。于仁文知道时机已到,于是借故去厕所离开。 陈胖子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数名荷枪实弹的兵士冲进客厅,二话没说直扑陈胖子,掀翻在地捆了个结实,架出客厅。陈胖子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便成了于仁文的阶下囚,等反应过来不由破口大骂。 不管陈胖子怎么骂,于仁文一直没有出现。在团部后面的一个四合院,身材胖大、神情沮丧的陈胖子困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看着院子里戒备森严的警卫唯有叹气,奶奶的,于仁文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竟是一场骗局? 夜深了,北风渐渐刮起来,有些寒气袭人。于仁文的卫队长马宇凯提着马灯,带着一个班的士兵走了进来。来到门前,士兵们列队站在门外,马宇凯大声喊道:“陈团长,于团长有请!” 屋子里一时没有声息,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陈胖子披着军装走出门。他也不说话,一边穿衣一边跟在马宇凯身后出了四合院。马宇凯提着马灯在前面领路,陈胖子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大概走了十几步,突然,黑暗中一个大个子士兵纵身一跃,从后面扑向陈胖子。说时迟那时快,大个子士兵将手里的绳子往陈胖子脖子上一套,然后一扭腰,背起陈胖子就向旁边的一条小路跑去。 陈胖子虽然胖,个子却不高,被大个子士兵一背,双脚便悬了空,陈胖子突遭变故不由惊慌地双脚乱蹬。殊不知遭人“背白狼”被背的人越是挣扎,麻绳就勒得越紧,毙命也越快。 大个子士兵跑出去没有多远,陈胖子就双脚伸直全无了动静。大个子士兵却没有停步,背着陈胖子一路飞奔,大约跑了半里多路便钻进了一片树林。 大个子士兵喘着粗气,径直朝一棵粗大的松树走去。那里已经挖好了一个坑,旁边站着几名士兵。大个子走到土坑旁边,用力一甩,陈胖子的尸体“砰”一声滚进了坑里,几名士兵也不说话,七手八脚将土坑填平便转身离去。 站在树林一侧的谭少轩看着士兵们的身影,对于仁文点了点头,轻声道:“就算倒戈,本也罪不至死,但与日本人为谋,就是民族的罪人,再无可恕!时间差不多了,请于叔小心,我带人就在你附近……” 于仁文立正敬礼,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梁河南岸,刘济时亲自带了两个团的兵力,山本太郎带着三百名日本兵,站在答应了于仁文的那三十门高炮旁,等着对面黑暗中正行进过来的倒戈者,他们的身后,北方的兵力正逐步渡河,准备将阵地推移到梁河南岸,以威慑受到部下倒戈打击的谭少轩和南方军政府。 双方对了暗号,二团和六团的人马眼看越来越近了。 就在刘济时和山本太郎高高兴兴准备接收南方军的两个团,自以为计谋得逞之时,突然对面有无数只手扬了起来,紧接着密如雨下的手榴弹从三面扔了过来,霎时间爆炸声震天撼地。火光闪处,山本太郎被手榴弹炸倒在地,腹部、胸部、颈部都被弹片击穿,成了一具尸体的侵略者依旧眼睛睁得圆圆的,到死都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济时也很是惊慌失措,在侍从们的掩护下迅速组织反击,可惜,对面来的南方军在暗夜中根本看不清人数,黑压压一片直扑过来,机关枪扫射、手榴弹齐飞,因为距离近,高炮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双方很快便混杀在一起,火力根本无法支援。 北方军因为渡过了梁河,所以阵地优势全部握在南方军手里,而且又是有备而来,刘济时带兵背水一战,忙令副官迅速命令正在渡河的北方军立即支援。无奈,南方军攻势太猛,一个小时后北方军伤亡在对手白刃下的就有数百人,而且南方军很有目的地迅速夺取了那三十门高炮,调转炮口,向着河对岸开了火。 密集的枪弹压得支援的北方军抬不起头来,刘济时虽然尽力组织防守拼杀,但对方在地势、兵力、士气等方面占着绝对优势,北方军渐渐难以招架,激战近三个小时后,北方军死伤过千,在弹药告急、援军被高炮击退的情况下,无奈溃败。可惜谭少轩已经将后路封死,从河边穿插过来的敢死队将刘济时和他的部下堵在了梁河南岸。 到了拂晓时分,谭少轩下令南方军撤退,随即下令,再给刘济时二十分钟,若不投降,便要命来援的野炮团直接摧毁北方军阵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二十分钟刚到,谭少轩一声令下,北方军阵地上烟尘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被炸飞的血肉四处横飞,场面颇是恐怖。 已经受伤的刘济时无奈,只得下令竖起白旗。 谭少轩又在南北方战场创造了一个奇迹——活捉第二个北方军前敌总司令。 下令手下打扫好战场后,已经近上午十点,谭少轩令夏汉声将自己预先请来的不少报纸记者拉到了前线。那里有被俘虏的北方军、日本兵,还有日本人送来的三十门高炮。 南方军发下来的新闻公报称:北方军政府竟与日本人狼狈为奸,妄图策反南方军所部,并违反双方停战约定,偷袭南方军阵地,被南方军就地击溃,并俘虏其总司令刘济时。 谭少轩看着下笔如飞、拍照拍得兴起的记者们,薄唇微扬淡淡含笑,他明白,就这几句话,足以引起北方军政府一场“大地震”!会谈拖了这么久时间,也该结束了;想在南北方之家左右逢源,日本人也该接受点教训。 记者们战地采访完毕,谭少轩和他们一起撤退,这时俘虏群里一名刘济时的副官偷偷从土里捡起了一枚没有爆炸的手榴弹,奋力向谭少轩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 眼尖的侍卫连忙扑了过去,几个人扑到谭少轩身上,另外两个抓起手榴弹想扔到远处,不想已经来不及了,手榴弹瞬间爆炸...... 扑在身上的两人当场被炸死,谭少轩臀部和大腿受伤,身边的记者三死五伤,那个副官被当场以乱枪打成了蜂窝,但已经于事无补。 记者们悲痛同行死伤之余,对北方军政府更加没有了好感,于是,从战地采访回来的新闻越发地言辞尖锐: 兄弟操戈,居然汉奸,北方军政府良心何在? 做汉奸,为小人,刘济时被生擒! 南北停战,缘何商谈未果?只因汉奸当道! 原以为策反小军阀趁机获利的北方军政府着实笑得太早,报纸上的消息和照片铺天盖地而来,宛如晴空一个霹雳。 谁知还没回过神来,凌州的《新周报》又刊登了一则消息,揭露北方军政府,出卖民族利益,为搞武力统一、军事征南而向国外大量借款,仅在去年和今年上半年,就向日本贷款总额达二十二亿日元。而国家利益因为借款损失的就有: 一、吉长、吉会铁路均被抵押; 二、无线电台、有线电信等的管理权被让与日本; 三、东三省的金矿及森林的开采权让与日本; 四、山东济顺、高徐铁路的管理权让与日本; 五、山东问题换文的损失由中国负责; 六、北方军必须由日本派军官训练; 消息一公布,顿时舆论哗然......(未完待续) 震惊全国的消息 国内外报纸媒体纷纷转载这一震惊全国的消息,于是各地民众和团体,一致要求北方军政府公布事实真相。接着,美国公使抗议中日上述条款有损他国安全;英国公使则认为长江流域是英国的势力范围,不能容许日本染指,北方军政府的行为有侵犯大英帝国利益之嫌。 全国上下愤怒的声音,以及美、英等国的指责和干涉,使北方军政府受到内政、外交各方面的多重重压。 而北方军政府内的反对势力则抓住与日协议不放,在武汉召开秘密军事会议,不但提出军事干预案,而且还提出了改组内阁的要求。他们的理由是,内阁中有亲日分子,所以干出了这样卖国的勾当,其他的军阀也趁机大肆鼓噪。 形势急转直下,对北方军政府极其不利。 原以为派刘济时上去,以策反小军阀并以日本人为助力,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解决南北方的争端和会谈争执之处,谁知上去就碰上了谭少轩这块既硬且腹黑的骨头,不仅没有赚到一点便宜,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越发地难以收拾。 前线情势突变,舆论影响之下,官兵都不愿意再去送命打仗,而这次更离谱的是,当谭少轩还是个学生时,已经是威震一方的旅长的刘济时,竟然因为轻敌而中计,以致后院起火。并且让凌州的《新周报》捅出了马蜂窝,一时间内外交困焦头烂额,雄心勃勃的征南计划无奈泡汤。 最后,在国内外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北方军政府内阁国务总理段宏勋一声低叹,目前这种状况,自己唯有辞职一途,这也是一种暂避锋芒、保存实力、以退为进的策略。中国历代的大政客在面临政治危机时无不深谙此道,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要这样灰溜溜退场。 11月10日,段宏勋被迫向全国发出通电,引咎辞职以谢国民,通电痛论了自己不得不辞职的苦衷。首先解释自己的组阁是想“发挥我北方袍泽之实力,统一中国,奠宁宇内”,认为“宁——曹前线发生突变,是奸人煽惑……为国家计,为北方军政府实力计,舍宏勋辞职,别无可保全之法。”最后,告诫北方军政府的诸军阀“自兹以往,犹望诸君时时以北方军政府实力即国家实力为念,团结一心,勿堕奸人阴谋。临别之赠,幸密存之。” 电报发出后,段宏勋的“军师”安啸坤则另外发出一则密电,指使段派各地军阀和主战派回应段的电报,慷慨激昂斥责南北分治,强力要求武力统一,坚决拥护对南方继续用兵等。 无奈,时任北方军政府内阁副总理的魏世光却一力主和,也发出密电征求各省军阀对于“战”还是“和”的意见,企图利用主和派压倒主战派……就在北方军政府内部“主战”、“主和”两派大乱之际,欧洲战争形势也急转直下。 9月底,德皇威廉二世召开御前会议,德军统帅兴登堡和总参谋长鲁登道夫承认已无力继续战争。德皇改组内阁,向协约国提出停战谈判要求。与此同时,至11月初,保加利亚、土耳其和奥匈帝国在协约国军队的攻击下先后投降。 10月中,波兰国会宣布脱离奥匈帝国;10月底,捷克和斯洛伐克合并成立独立的共和国。11月初匈牙利宣布成立民主共和国。接着10月28日,维也纳爆发工人总罢工和士兵游行示威,成立奥地利共和国。 德国已完全处于孤立境地。11月初,德国十一月革命爆发,德皇威廉二世退位,社会民主党组成临时政府,宣布成立共和国。 11月11日清晨,德国政府代表埃尔茨贝格尔同协约国联军总司令福煦在法国东北部贡比涅森林的雷道车站签署停战协定,德国投降。 《贡比涅森林停战协定》的签订宣告了德、奥、土、保同盟国集团彻底战败,欧战结束。历时4年零3个月的大战以协约国的胜利而告终。 欧战的结束,使美国的军事、经济实力大增,在国际间的地位迅速上升;而北方军政府主战派、内阁国务总理段宏勋的辞职,也对南北双方的会谈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特别是日本因为前线那些被俘虏士兵照片的出现,自知理亏而词穷,不好再为北方军政府据理力争,所以会谈很快便依比较有利于南方的结果达成了最后协议。 依据国际形势的发展变化,双方还达成一致意见,同意各自派出议和总代表,迅速召开南北和会,以应对欧战结束带来的新挑战。 宁——曹一线的战争危机总算解除了,报纸上对谭少轩纷纷扬扬的誉美之辞骆羽杉没少看,但是却一直没有盼来谭老二回凌州的消息。 这两天骆羽杉在凌大过得有些度日如年,每天回到大帅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二姨娘处询问谭老二受伤后的最新健康状况。 两天很快过去,问到的情况却似乎越来越不容乐观,二姨娘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看的骆羽杉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直往下沉。谭老二究竟怎么了?伤势很严重吗? 回到楼上,洗澡换了衣衫,骆羽杉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看进眼睛里去。按说二姨娘不会不对自己说实话,可是每次问到的都是含含糊糊的答案,让自己着实放不下心来。 唉,骆羽杉低低叹了口气,不管谭老二对自己如何,不管自己爱不爱他,依目前来看,谭老二确是不可多得的帅才,两次战事大捷,已经让所有人,包括杨震飞在内,不再怀疑他的才干,干妈说杨震飞也不得不说这个老二的确是难得的军事奇才呢。 谭嗣庆也说:“这小子还真不是个孬种,这次把日本鬼子也绕进了圈子里,看来在带兵打仗方面的确有两下子,别看这小子年轻,有些布局用兵上还他娘的高出了老子不止一招呢。” 报纸上对谭老二的评价更是说他:秀才用兵,文武精通,熟读兵法,造势布兵等等。 详细看了报纸上关于宁——曹前线局势的描述,骆羽杉对谭老二的精明强势也不得不从心里佩服,这家伙的确是有一手。从谭嗣庆的分析,她更是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谭老二抓要点、打难点,动一发而解全局之危,的确是胸中大有乾坤的人物。 国家局势日渐糜烂,日本人更是加紧了觊觎中国的步伐,谭少轩这样的人,是民族的希望,不管自己和他的感情如何,骆羽杉觉得,正直爱国的人都盼着他尽快好起来。可是,为什么二姨娘就是不对自己说真话呢? 实在坐不下去,骆羽杉换了衣服,直接朝谭嗣庆的办公室走去。 上了二楼,许副官正送了几个人出来,看到骆羽杉忙笑着打招呼:“二少夫人,您好。” 骆羽杉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许副官,请问大帅在不在?不知道方不方便,我有点事想见大帅。” 许副官笑着点点头:“大帅在,正好开完一个会。”许副官看了看表:“下一个活动还有半个小时,中间应该有点时间,二少夫人请坐,属下马上去请示大帅。” 骆羽杉颌首谢了他,许书扬快步轻轻地走进了谭嗣庆的办公室,过了短短一会儿,便笑着走出来说道:“二少夫人,大帅有请。” 骆羽杉笑着谢了他,就着他推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谭嗣庆正在看着谭少轩走之前呈给他的一份详细的《南方军整军备战方案》。 刚接到这份方案时,谭嗣庆并没有往心里去,更没有细看。因为他觉得,依照老二的阅历和带兵经验,这份方案必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看与不看区别不大,所以不曾在意。 谁知老二这次上去,竟又一次出乎意料地打了漂亮一仗。不仅解决了陈胖子之流的倒戈,还以不多的兵力第二次活捉了北方军的前敌总司令;将日本人拖进了这个泥潭更是神来之笔,也促使会谈按照自己的想法迅速签署协议。 老二不简单!从谭少轩的出手,谭嗣庆觉得自己有些老了,脑袋瓜子不如老二好使,或许真的比不上年轻人了啊,所以他拿出了老二走之前递上来的整军方案,自己应该要听听年轻人的意见了。 认真地看了这份十分详细的《整军备战方案》,谭嗣庆不禁连连拍案叫绝。于是召集部下重臣迅速开会讨论,决定委任谭少轩为南方军副总参谋长兼第二集团军司令,并以第二集团军为样板展开南方军的新式整军整编运动。 后来,经过一年多的新式整军整编,南方军的战斗力和军队的整体状态都有了很大进步和明显提高,陆军拥有三十个旅,五个骑兵旅,两个炮兵旅和一个重炮团,总兵力近三十万。在此期间,南方军政府还着手扩建海军,拥有了“镇海”、“威海”等大型四艘驱逐舰和各式飞机三百余架。 卧薪尝胆一年多,谭少轩这只“南方虎”兵强马壮,海陆空军强大,兵力为一时之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谭嗣庆放下手里的卷宗,看了看走进来的骆羽杉,听她恭敬地叫了“父亲”,淡淡颌首点点头说道:“坐吧,你有事找我?” 骆羽杉微垂了眉眼,点点头:“是的……我想请问父亲,少轩他……他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那个名字极是自然地脱口而出,连骆羽杉自己都微微一怔,想了想最终归结为对谭老二的担心。再说守着这个大帅公爹,自己还能怎么称呼谭老二?叫“二少”,太过生疏;叫“老二”,更没有这个道理。 谭嗣庆鹰般的眼神闪过,很是认真地看了骆羽杉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医官的报告说一直还在发烧,但人应该是清醒的。因为前线差点出了倒戈的事,所以他必须要处理善后,解决内部矛盾,以免这些事留下后遗症,影响部队的战斗力,因为这些给他的修养时间不足,我也正为这事发愁……”谭嗣庆说着,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骆羽杉听他说完,微微蹙起了眉头,发烧的病人得不到很好的休息,身体状况可想而知。想象着谭老二趴在床上处理公事的样子,骆羽杉有些担忧地看了谭嗣庆一眼。 谭嗣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老二那小子性子倔又霸道,对那些随行军医的话肯定不放在心上,再说,伤的又是不咋光彩的地方,说不定心里还别扭不想让外人看到,那伤能快好才怪!”谭嗣庆坐回到椅子上,有些气哼哼地说。 看到骆羽杉更加皱紧的眉头,谭嗣庆又迅速看了她一眼。小子,这次又给老子争光,老子很满意!所以送你份大礼,不过伤要尽快好,老子还等着你回来干活,可不许暖玉温香净记挂着偷懒! 知子莫若父,谭老二的老子说的有道理。他那种霸道的人,怎么会乐意把那样的地方给人看?说不定烧一直不退,就是不听军医的话。骆羽杉心里腹诽,真是个土匪,受伤也不让人省心。 想了想,看了看谭嗣庆的脸色,骆羽杉轻声道:“父亲,现在南北双方已经停火,前线也没有战事了吧?您看,我是不是可以上去看看?我是个医生,又是他的……妻子,照顾起来可能方便一些,父亲您看……” 谭老二,为了你我来求你老子,还自认是你的“妻子”,你要记得报答我的好意!否则,看我换药的时候怎么收拾你!不过前线这种地方自己还真是没有去过…… 正想着,便见谭嗣庆微微沉吟之后,目光灼灼看着骆羽杉,有些迟疑地说道:“战事倒是没有了……你上去当然好,不过……那里毕竟是军营,生活条件和凌州可是没的比,再说全是些大老爷们儿,粗人,你……”能习惯? 骆羽杉抬眉看了谭嗣庆一眼,淡淡一笑道:“这些请父亲放心,人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吃不了的苦,我是上去照顾病人,不是上去享受的,便也不会计较这些,请父亲放心……那些军人虽然是粗人,但没有他们就没有南方的安宁,保家卫国也要靠他们,这些道理媳妇还是明白的,一定会礼敬他们,请父亲不必担心。” 一番话讲完,谭嗣庆的眼睛微眯起来,心里颇是欣慰,看来老二真是没有白挨揍、白疼了老婆,这个四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竟有这样的心胸和见识。现在自己对老二的期望越发的高,不是儿媳妇这样的女子,还真是配不上老二呢。 点了点头,谭嗣庆貌似有些担心地看了骆羽杉一眼:“你,真的想好了?” 骆羽杉淡淡一笑:“父亲如果觉得没有实在不合适的地方,就请让我去看看吧,发烧时间久了,对身体的损害是极大的。” 谭嗣庆仿佛下了决心一般,舒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我就派人送你上去,需要的药品等,你和蔡医生商量着收拾好……要不要带个丫头上去照顾你?” 骆羽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谭嗣庆,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是去照顾病人的,怎么还要带着人照顾我呢?不要给前线那里再找麻烦了,谢谢父亲!” 谭嗣庆没有再坚持,随即又嘱咐了几句,扬声叫了许书扬进来,令他安排人护送二少夫人到岳州前线。 许书扬答应着,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位二少夫人看上去娇柔文弱,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胆识,真是人不可貌相。 于是和骆羽杉商量了准备所需要的时间,并派人请了蔡医生过来,对谭少轩的伤势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尽可能多的做了一些预测和准备,最后和许书扬说定明天一早起程。 回到楼上,亚玉正在等她,说谭永宜来请骆羽杉一起吃晚饭。骆羽杉答应了,先打了电话给赵其玉,说自己有事需要请假,麻烦他帮自己代课。 赵其玉有些奇怪地问道:“辛先生有急事?这个学期就快要结束了,学生的课业比较多,不能推迟一些再请假?” 骆羽杉很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有急事,一定要请假,赵其玉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她尽快回来,骆羽杉答应着放下了电话。 赵其玉看着手里的话筒,幽幽叹了口气。最近报上说,前线的谭少帅好像受伤了,不知道这位二少夫人请假是不是与此有关。自己厚着脸皮硬问了一句,她竟还不说实话,可见是当自己外人呢,唉,此生唯一一次一见钟情,就这样令人心中忧伤…… 放下电话,骆羽杉转身和亚玉说了自己要去前线的事,亚玉震惊之后看着自家小姐心里既紧张又欢喜。前线也是女人可以去的吗?那里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四小姐不怕?四小姐上去,不用说是为了照顾受伤的姑爷。看四小姐的样子,应该不是被逼,而是自愿去的,想不到姑爷在她心里竟有了这样的份量,说不定两人情投意合的日子不会太远了呢…… 急忙问骆羽杉要收拾哪些衣服,骆羽杉笑着看了她一眼:“那里可是前线,你以为我是去享福呢,还带哪些衣服?带些家常、容易清洗、穿着舒服的就好——有的替换就好,不必要很多。” 亚玉答应着,骆羽杉走了出来,找到谭永宜姐妹,三人一起用了晚饭。 等谭永宁出去,骆羽杉方和永宜说了自己要去前线的事,谭永宜意外地看了看她,却没有说劝她不要去之类的话。 老二深爱着这位四小姐,羽杉能去前线照顾他的伤,对老二来说,也是极大的慰籍。又是那样的环境,说不定羽杉对老二的看法会有大的改观也不一定,对两人来说,可能都是很好的机会。老二在意羽杉,应该绝对不会让她伤到或是受什么委屈,这点自己倒不用担心。 于是只是嘱咐了几句要小心之类的话,骆羽杉答应着,饭后又去了二姨娘处。 二姨娘明显是和谭永宜一样的念头,嘱咐的话也有些如出一辙,过了一会儿骆羽杉便告辞回了楼上。和亚玉一起收拾好行装,早早便躺到了床上。 想早些睡却一直睡不着,想着谭老二走之前两个人的纠结和矛盾,想着自己在他的手中颤栗,想着他的着意温存,结婚以来那个流氓一次又一次地使出手段让她不识情丝的身子逐渐习惯了他的霸道和掠夺…… 那天自己忍不住发了脾气,他竟然放下身段,温柔以待,那样耐心地诱哄、宠爱……骆羽杉看着房内,他的军帽挂在衣架上,他的卷宗就放在床头柜上,他的笔插在笔架一侧,新婚第一夜他拿出来的那支小小手枪就放在抽屉里……骆羽杉低低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惹上这样一个无处不在的麻烦? 谭老二的用情自己并非完全不懂,抗拒招致他霸道的占有,于是自己选择了默然以对,以为时间长了,他必然会恼怒厌倦,可是这个土匪却是那样的温柔和全然不在意。 这个霸道的男人,他的用心自己能触摸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先不说自己和威廉姆的初恋,单只这样的感情在这样的男子身上能持续多久?自己不敢动心,也不能动心,否则被伤害的一定会是自己。 骆羽杉打开抽屉,把那支小小手枪取了出来,随手抚摸着,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样一场春梦,该终会有醒的一天吧?与其醒来难过,不如干脆不做梦的好。 只是清夜扪心,午夜梦回,在这样一个男人的深情里,自己真的能做到水过无痕吗?骆羽杉幽幽一叹,害死人的土匪! 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发那样的脾气?骆羽杉这几日曾细细想过。三姨娘的去世不过是一个契机,那些东西在自己心里已经郁积了很久很久……难道自己在盼望着一种地久天长?骆羽杉心里蓦然一惊,旋即无声苦笑。 对于谭老二这份硬塞过来的感情,自己应该怎样回应?这次去前线照顾他,不知道谭老二见到自己,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未完待续) 可不要吓到她 骆羽杉到前线去,许书扬不仅奉命派出了身手最好的手枪营营长穆雷和足够多的兵士护卫,甚至汽车都不止五辆,浩浩荡荡让骆羽杉觉得未免小题大做,问了许书扬,他笑得恭谨:“二少夫人,这些是大帅吩咐给二少劳军的,请二少夫人帮忙一起带过去。” 既然不是专为自己做的排场,骆羽杉也就不多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忙,这次许副官貌似有点失职。似乎偏偏忘了及早打个电话,和谭少轩说一声某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物要到前线来。 所以,次日傍晚,当趴在床上的谭老二听夏汉声报告说,大帅府来电,少夫人要来前线。谭少轩登时就是一愣,旋即皱起眉头吩咐他立即回电,让杉儿好好教书,不要乱走,前线有什么好来的?再说,自己伤了……大腿,杉儿来,也不好意思是不是?最重要的,这里毕竟还是前敌,时不时总有几声枪响,杉儿那个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子,可不要吓到她……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司令部门前传来一阵汽车停车的嘎嘎声。夏汉声从窗户里向外看了看,顿时眼睛里带上了笑意,故意一个立正敬礼,大声说道:“报告二少,少夫人已经到了。” 谭少轩更是一愣,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杉儿要来,自己这个前敌总司令竟然是最后知道的一个? 正想着,夏汉声已经快步走了出去,隔着房门听到他和骆羽杉说话的声音:“少夫人,一路辛苦!属下刚刚接到大帅府的电话,少夫人的住处还没有安排……您看……” 接着便听到骆羽杉略带疲惫的清柔回答:“没关系,是我冒昧打扰……他……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坐了整整一天汽车,而且还是坑洼不平的路,颠簸摇晃得骆羽杉只想要吐出来,这种情况下,任是谁也会有些狼狈吧?骆羽杉略有些不自在地闪避了夏汉声带着关切的眼神,明白这时的自己肯定带着些衣冠不整的疲倦。 “二少还有些低烧,其他倒没有什么。”夏汉声连忙笑着回答,前些日子见二少和少夫人似乎有些冷战的样子,二少也一直脸色沉郁,自己也担心得不得了,这下好了,少夫人竟然来了前线,二少心里该乐开花了吧? 听声音就知道杉儿现在累的很,夏汉声这个平素还算精明的傻瓜,把人堵在门外做什么?快些让杉儿进来歇着啊……床上的谭少轩直想起身一棍子打醒夏汉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里觉得很久没有见到杉儿了,她胖了还是瘦了…… 正想着,房门轻响,夏汉声推开门,笑着说道:“二少就在这里,少夫人请。” 骆羽杉答应一声,微微低头走了进去。夏汉声想了想,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好奇心,轻轻关上了房门……话说还真想八卦一下,看看二少见到少夫人是不是乐的嘴巴都歪了…… 床上的谭少轩手里还拿着卷宗,微微侧首,看着走进来的俏丽身影。 回国后,这是骆羽杉第一次走出繁华的凌州,走进战乱频仍的乡间。一路走来,所闻所见令骆羽杉心里很是难过。惨烈的天灾人祸,令百姓生活困苦不堪,大量的土地荒芜着,本是人烟稠密的村庄,因为战乱已经空无一人,那些用石块树枝垒成的房子,破败不堪地在阳光下张着大嘴,路上偶尔见到行人,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逃荒者,就是挎着篮子挖取草根树皮充饥的老人妇孺…… 天空还是蓝的,路旁的大树带着初冬的萧索,叶落如雨,远处旷野平畴,青山含翠,河山万里还是美如画图。可是骆羽杉的心却已经沉重的几乎失了跳动的力量。这就是自己多灾多难的祖国,这就是在战争和饥饿中苦苦挣扎的同胞…… 无论是报纸上的描述,还是左元芷所说的经历,都没有办法同骆羽杉的身临其境相比,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谭少轩一个靠战争扬名立万的少帅,对战争那样深恶痛绝,每次打仗都坚决速战速决,眼前的一切令骆羽杉对谭老二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就在这种沉重的有些难过的心情中,骆羽杉来到了前敌。 已经是初冬的薄暮,骆羽杉心儿“怦怦”跳着,走进了屋子。 那个霸道、令自己进退维谷的男子就在眼前。 夕阳已经落山,余晖从窗外洒落进来,窗户上留着一片淡淡的温暖橙色,床上的人还是趴着,正眉头微蹙看着自己。 进门的女子一身普通的军装,站在夕阳的余晖中,脸上疲倦中带着一抹清浅的关切,抬眉处温柔看过来。挽起的长发上,是一顶普通的女式军帽,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却衬得耳侧肤质柔白如玉,让谭少轩不由自主想到了手下那柔腻的质感。 这个女子,是自己深爱的妻,谭少轩心里一热,皱起的眉头蓦然松开来。 看着她略显苍白疲惫的脸,谭少轩有些心疼有些埋怨,杉儿怎么这么不心疼自己?我是个爷们儿,受点伤算啥,你个女人来前线干什么?想了想谭少轩声音有些纠结地说道:“你怎么来了?路上……还好吧?”看样子就知道不怎么好,坐车坐了一天,没少受罪吧? 骆羽杉看着面前那张让自己想了千百次的脸,黑了,瘦了,胡茬老长,眼睛里面布满血丝,这段日子他是怎么过的?瞅了他一眼,骆羽杉心里蓦然一紧,不是土匪吗,竟然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听到谭少轩所问,骆羽杉有些微的诧异,自己来谭老二不欢迎?是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想到这里,心里竟突然有些失落和难过。于是低垂了眉眼,没有回答谭少轩的问话。 “过来。”见她半晌没动也没有出声,谭少轩伸出一只手,柔声说道。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这些日子只有梦里能见,都要想死我了。 骆羽杉心里却有了些别扭,于是她微侧了头,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谭少轩的一条眉毛挑了起来,怎么了?杉儿累了,还是不高兴了? 于是又柔声安慰了一句:“是不是匆匆赶路上来,累了?那就坐下,水壶里有热水,先喝口茶……” 这次说的话让骆羽杉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看了他一眼,低低道:“是不是我不该来?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谭老二一见自己,态度怎么那么不好? 呃,谭少轩看着她有些委屈有些难过的神色,心里一凉,杉儿可是不愿意来?是不是父亲执意要她来的?怎么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想到这里,有些伤感失落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淡淡说道:“累了就让夏汉声给你准备房间,好好洗个澡先休息一下吧……我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语气冷到,骆羽杉有些黯然地抬头,微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从自己走进来,谭老二的脸色都变了几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身上的伤那样痛心里不舒服?想到自己来前线的目的,骆羽杉避过他的眼神,走近床边轻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谭少轩依旧凛着脸,看了看她:“无非就是受伤,没什么,你先去休息吧。” 骆羽杉心里低低叹气,有些不明白两人的见面为什么这样别扭:“......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就算来了给你添麻烦,我都已经来了,你又何苦这样?大不了我早些走就是了。” 谭少轩闻言一愣,没有出声,只是有些惊讶和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杉儿认为自己不待见她?老天知道,自己恨不得天天看着她,把她搂在怀里永远不要放手才好,这,这是怎么说的? 谭少轩灼灼的目光下,骆羽杉有些不自在,她心里已经后悔自己何必说那几句赌气的话?他一个病人,自己和他生的什么气,于是眼神闪烁,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自觉给谭少轩盯着看的有些狼狈,不知道因为屋子里的温度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脸上开始发热的骆羽杉,低低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向外走。死流氓,啥时候也忘不了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人,恨不得吃进他眼睛里一般,他没看见夏汉声站在窗户那里,院子里也有很多警卫? 看出了她的意图的谭少轩,唇角微扬,小兔子又想逃跑?都来了这里了,还容得你走?于是低低唤了声:“杉儿……” 骆羽杉回头瞥了他一眼,脚下却没有动,谭少轩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心里一时有些发急,忍着身上的伤痛,往床边挪了挪,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骆羽杉的左手。 “杉儿。”手上一用力,骆羽杉被他向后扯得一个踉跄,不由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谭少轩看着她,剑眉微蹙,眼神深邃像水面纹丝不动的黑潭,里面却隐隐跳跃着一簇火苗。四目相对骆羽杉无端地轻颤了一下,故作倔强地撇过头去。 谭少轩忽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杉儿,抱歉,刚才是我不对。” 骆羽杉斜睨了他一眼,这里你是老大,有什么不对的?莫不是又美人在抱,我来给你造成不方便了?没关系,我马上走,省得碍你的眼。 你冤枉我!谭少轩看着她,幽幽一叹,拉了她在床边坐下:“杉儿,你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好,心急没有说明白,你别多想。我担心你的身体和安全,这里毕竟还是前线,时不时有枪声……你,是父亲让你来的?” 这就是谭少轩脸色几变的原因?骆羽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脸。现在那张脸上除去担心、关怀和温柔的宠溺,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表情,骆羽杉心里一松。微微低垂了头,半晌轻轻说道:“为什么一定是父亲让我来?我是个医生……” 不管她是医生还是其他,谭少轩已经顾不上了,拉住她皓腕的手骤然一紧,连声问道“你……是你自己要来的?”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谭少轩睁大了眼睛,很是意外地问道:“真的?” 骆羽杉横了他一眼,有些羞窘地侧了脸:“问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干什么?谁叫你整天还发低烧……父亲姨娘他们不放心……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父亲姨娘他们不放心,杉儿你呢?你担不担心?”拉着骆羽杉的手开始不老实,脸上有了笑意,话里也逐渐有了调笑的意味。 骆羽杉蓦然红了脸,用力挣开他的手,谭少轩看着她的脸,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真是意外之喜,想不到杉儿竟这样担心自己,原来不是父亲要她来,是她自己愿意来前线呢……想到这里,谭少轩的心便高兴地似要飞起来一般。 忍不住,于是又低低唤了声:“杉儿……”动作幅度大了些,伤口一痛,谭少轩微微皱眉,后面的话便象极了欲言又止。 骆羽杉看了他两眼,见他一直没有把话说完,于是有些不解地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谭少轩摇摇头,骆羽杉感觉到他抓着自己手的温度有些微的高,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接着问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谭少轩双目灼灼看着她,含笑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叫你一声。” 骆羽杉睨了他一眼,这人有毛病?“有什么好叫的?” “有。”谭少轩薄唇扬起,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杉儿,杉儿,杉儿……”一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欢喜,杉儿,我想你…… 骆羽杉被他叫得有些羞,有些窘,有些莫名的喜悦,脸上一片晕红,斜了谭少轩一眼,不睬他。 初冬的夜来的早,夕阳落山,一弯新月浅浅挂在天际。 骆羽杉已经查看过谭少轩的伤口,伤得确是不轻,好在军医处理很及时,只要退了烧应该很快会好,但是留下伤疤是不能避免的了。小心地换了带来的新药,拿了些草药让夏汉声安排人去煎,骆羽杉走到一边的脸盆里洗干净手。 又开始享受美人恩的谭少轩脸上含着满意的笑容,眼睛跟着妻子的身影,片刻不离开。远处传来士兵们查岗的声音,不知什么人在哪里挂了个风铃,夜风中轻轻荡漾着悦耳的轻响:“叮呤,叮呤,叮呤……” 似乎是刚才谭少轩那几声含情的低唤:“杉儿,杉儿,杉儿……” 晕黄的灯光下,骆羽杉眼波流转间脸上梨涡浅浅,一直带着那抹令人心动的温柔。谭少轩看着那张俏脸,心中便也宛如有了一只小小风铃,抑制不住在轻轻地响着……他抿起薄唇,收敛着自己的笑意——夏汉声正在一旁摆着饭桌,笑得太过得意会失了自己总司令稳重严肃的形象哦,呵呵。 看他在床上趴的太过辛苦,骆羽杉很自觉地装好饭,看着一旁正倒茶的夏汉声端着碗有些犹豫。谭少轩偷偷向夏汉声施了个眼色,本二少屁股开花才有这番美人恩,你还不出去?我家小白兔害羞呢。 夏汉声眼带笑意看了谭少轩一眼,心里既感动于他对四小姐的情意,也明白这对夫妻小别后难得的聚首,于是布置好饭桌便笑着说道:“二少、少夫人,请用餐。热水我已经令人备好,饭后立即送过来;条件所限,要委屈少夫人和二少住在一起了——那些房子前段时间因为交火时被轰炸,打扫可能要一段时间,请少夫人原谅。”说完,意味深长地偷偷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微微颌首,给了他赞赏地一眼。好小子,不错,有眼色,就算有再多的空房也不能给杉儿住。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分房而居? 夏汉声说完便放下窗帘,轻轻退了出去,并随手带上门。二少夫人似乎很是羞涩,嫁进大帅府几个月了,每每见她和二少相处,依旧是小儿女般情态。想着夏汉声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这样一个温雅如兰的女子,偏偏碰上霸道强势的二少…… 看谭少轩一直唇角带笑看着自己,骆羽杉微带窘迫地端了碗走过去,轻声说道:“饿了吧,先吃饭,等会再喝药,行吗?” 谭少轩笑着点点头,骆羽杉把碗放到他面前,谭少轩却立即摇头,很乖巧地张开嘴巴,有些无赖有些得意地看着骆羽杉,你喂我。 这人怎么……骆羽杉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地看着床上的大男人,那么大个人,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耍赖要自己喂他!斜睨了一眼,真想问谭老二,平时你都不自己吃饭的吗? 看他坚持,骆羽杉无奈,只好非常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喂饱这个受伤的“大孩子”,好在有上次的经验,这回做得顺手熟练了不少,等他喝完汤,才匆匆吃了一点填饱肚子。 侍卫抬进来装满热水的木桶放到浴室,骆羽杉先用小盆装了,帮谭少轼擦拭干净身子,护理好伤口,然后进去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衣服走出来。 谭少轩伏在床上看着她,见她走出来,伸出一只手。骆羽杉见他拿着一叠卷宗,以为他要自己帮忙,急忙走过去。谁知谭少轩手腕一翻,握了她的左手,将她拉翻在床侧,一个俯身薄唇便压了上去:“杉儿,想死我了……你有没有想我?” 自己已经等了太久,既然杉儿送上门来,带伤都要作业。想着,谭少轩便想吻下去。骆羽杉瞬间明白了他的动作,看看他唇角的笑意,小扇子般的羽睫微微低垂,侧头闪避着,低低道:“不……你受伤了……”受伤了还不老实。 话说了一半,却又嘎然止住。半句话就那样轻轻巧巧落进了谭少轩的耳中、心底,看着她的娇俏模样,谭少轩觉得整颗心都软下去,不由含笑问了句:“说得没头没尾,不许什么?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骆羽杉一愕抬头,看到他黑眸中戏谑的笑意,瞬间连耳根都羞红,死流氓,又挖坑!于是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围着灯转圈的一只飞蛾不出声。 看着心上人长发散落在床侧,玉肤晕红,皓齿轻抿,明眸羞涩,谭少轩心中一荡,便想俯身下去。 “不行……这里……这里人好多……”骆羽杉低声呢喃着,推拒着他。 羞涩的小兔子,谭少轩闷声轻笑:“别怕,谁敢来打扰总司令办公?” 你这是办公?骆羽杉羞窘,却听到谭少轩几声轻笑就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暖暖拂在颈间。骆羽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死流氓,总是忘不了如此煽情。 正腹诽间,突然脖颈间一阵酥麻,谭少轩的吻终于温柔地落了下来,骆羽杉瞬间的愣怔,一贯霸道的谭老二这次的吻缓慢而轻柔,细细密密如情人浓情蜜意般的细腻怜惜。 谭少轩抬手抓了她的手腕,薄唇轻轻啃咬着秀美柔软的耳垂,骆羽杉细嫩的肌肤间已经泛起了诱人的玫瑰红,刚刚浴后的身子和长发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土匪这次的吻却别样的缠绵而轻柔,直到骆羽杉喘着气瘫软在自己怀中,谭少轩方松开她,黑眸中闪着笑意,剑眉微皱着,嘴里的低语带着无限的遗憾:“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谭少轩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渴望和柔情,那样深邃如海。屋里一片寂静,骆羽杉蛊惑地凝视着那双黑眸,似乎深不见底,又似乎满满的全是自己的倒影……心无旁骛只有自己…… 轻轻伸出手,将她几缕散乱的秀发拨到耳后,谭少轩含笑看着那张略带了疲倦的俏脸,水眸微闭,羽睫在眼窝处形成暗影,秀气而挺拔的鼻,但最吸引他视线的,却是那闪动着晕红带着微肿的红唇,刚才那一吻销魂夺魄的感觉清晰地印在他脑中。 心里几分惆怅,谭少轩心底颇是矛盾,为什么自己要受伤?看到却吃不到的滋味实在难过;不过,若是没有受伤,恐怕又不能这么快见不到杉儿…… 一脸温柔的笑容,谭少轩握住了骆羽杉的手,溢满温柔的黑眸,深情地看着眼前的佳人:“今天累了,好好睡吧……” 声音那样的温存,骆羽杉心中一动,觉得有一些淡淡的牵绊,如水波一样,缓缓从心底漫上来,漫上来…… 夜深了。赶了一天路的骆羽杉终于沉沉睡去。她翻个身,盖被滑落,睡衣柔软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起伏的身姿。谭少轩侧了头看着眼神一黯,伸手拿过被子轻轻替她盖好。 这样安静的良夜,佳人在怀,他苦笑,对受伤的自己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不过滋味甜美令人享受……(未完待续) 睡着的谭老二 来到前线的第二天一大早,骆羽杉就给外面远处士兵出操的口令声吵醒了。慢慢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内还有些暗淡的光线,想起来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一清醒,骆羽杉便想起身。这里不是凌大,也不是帅府,谭少轩可能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若是给人看到自己在,应该会影响到他这个前敌总司令的威望的吧。 想着,便轻轻转了身子看向身旁的人。想来昨晚谭少轩肯定看公文到很晚,所以累了,这会儿仍旧沉睡在梦乡里。 睡着的谭老二,没有了平素的霸道和赖皮,只是一个英俊没有攻击力的年轻男子。骆羽杉安静地凝视着他。谭老二的相貌继承了谭嗣庆微长的脸型,却有着高挺的鼻梁,雕刻般弧度优美的薄唇。因为靠得近,骆羽杉甚至发现他的睫毛意外的长和密,只是剑眉微蹙,透露出他挂怀的心事重重。 骆羽杉的心忽而一紧,忍不住想抬手抚上那两道浓眉。梦里的谭少轩还在记挂着什么?是纷繁的国事、战事,还是身上的伤痛?他年轻的脊梁担着和年龄不相符的重任啊,骆羽杉第一次有了这样清醒而鲜明的认知。前路似乎很长,很坎坷,他能一直这样有信心地走下去吗?他会不会有劳累到想放弃的时候?骆羽杉再次发现,自己对谭少轩的认识竟是那样浅薄和贫瘠。 看着那微皱成川字的眉宇,骆羽杉越想越是心疼,忍不住轻轻伸出手,刚想抚上去,谭少轩似乎有了感觉,低低的嗯了一声动了一下。骆羽杉受惊收回手,一时间心里“怦怦”乱跳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微微抬眉,骆羽杉定定地重新看着他,轻轻将棉被拉好些。手臂一动,不小心碰到了男子健壮的臂膊,感受着那和女性完全不同的质感,骆羽杉心里一颤。鼻中是他带着男子味道的气息,眼里是他微带了麦色的肌肤,骆羽杉忽然红了脸,这样的同床共枕自己竟不再觉得是种煎熬……难道,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她想,是不是该鄙视一下自己的“水性杨花”?谭老二真真可恶,竟如同长进石头中的树根,就那样无声无息分裂了坚硬的石,留下了他难以抹杀的痕迹…… 骆羽杉愣愣地看着沉睡中的谭少轩,那张英俊的脸,那样霸道的性子,偏偏有那样自己还没有分清真假的柔情和温存,这是个怎样矛盾的男子?一面之缘,便一锤定音,步步紧逼着让自己别无选择地走进他的怀抱,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一见钟情情有独钟? 渐渐地,初冬清晨的薄雾散开,一缕淡淡的阳光透过了窗帘,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影子。骆羽杉从沉思中回神,一抬眉,心“倏的”跳到了嗓子眼,俏脸陡然红到耳根,有些慌乱地低垂了眉眼,颇是心虚的低声说道:“你,你醒了?” 不知何时醒来的谭少轩薄唇微扬,黑亮的眼睛目光灼灼,对骆羽杉笑了笑,刚才杉儿在愣神呢,她在想什么,想的那样入神?想着便低声问了出来:“睡得好吗,杉儿?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说话时谭少轩微微向这边凑了凑,他的嘴就在骆羽杉耳边,说话时上下翕动差点就摩擦到她的肌肤。骆羽杉情不自禁轻轻一颤,谭少轩却心神一荡,杉儿身上的清香是那样诱人啊,冷不丁地大脑不受控制便轻轻碰触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垂。那柔腻美妙的触感让谭少轩心神微动,呼吸骤然间急促,身子便有些发热。 那清灵明媚的眼,那横波的眉,细腻的皮肤,俏脸近乎完美的弧度,长发散在枕上,雪玉的肌肤、乌黑的长发那样诡异的反差,却透着说不出的诱惑。 而那微张的唇,更加让谭少轩不能自持。炙热的目光再不能从那红唇移开,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的场景,情动的杉儿不自觉发出的浅浅低吟,令他心神激荡,恋恋不舍。 此刻,红唇就在咫尺……谭少轩觉得自己的脸红的不比骆羽杉好到哪里。她柔软的小手就在自己身侧,薄被下移露出了一截雪玉藕似的玉臂,惹的他喉咙干涩,胸口起伏不定。 看着男子凝视的温柔目光,骆羽杉只觉得心里如同窗外的阳光般温温暖暖,她有些羞涩地微微侧头,柔软的唇角轻轻扬起,漾出温柔如水的一抹笑意,那张精致如画的脸,在晨曦的映照下,越发地生动起来。 “嗯,睡得很好,你的伤口好些没有?”温温润润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凌州口音中特有的软糯,好像是划破水面的点点涟漪,一圈圈地荡开来,听在谭少轩耳中,便异样地甜美,于是心也不由变得柔软,凭空让他有了神清气爽的欢喜。 “看来是累了,昨夜你竟睡得异样的沉……”谭少轩柔声说道,那温柔地语音让骆羽杉禁不住一时忘情,毫无预兆地面颊两侧不自觉现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谭少轩见她回眸一笑,只觉一阵心旌摇荡,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才好。 晨曦中,房里的光线还带着一丝淡黄,莹莹的光晕笼罩着佳人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淡淡似一层薄纱,缥缥缈缈,真实中有着一袭朦胧。 在谭少轩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注视下,骆羽杉渐渐羞涩,雪玉的面颊上慢慢晕出一层红云,宛如芙蓉初绽,透出幽幽的暗香……谭少轩心里一声轻叹,这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就是自己的妻呢,心里柔软成一片,不由越发的怜她,爱她,疼她,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想着,世人都说神仙眷属,举案齐眉,若是能与杉儿这样相濡以沫同床共枕,自己这一生一世,便也无憾。 正想着,手下便不由自主地有了行动。骆羽杉懵了懵,有些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猛一抬头,便对上他了近在咫尺的脸,呼吸登时一滞,脸蓦然着火般滚烫起来……这个流氓,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他,受伤了还这么不老实……带着仓惶,骆羽杉想挣开他的手,却被谭少轩握得紧紧,又羞又急无计可施,只得狠狠瞪着他:“你,放手……我要起床……” “起床?早干什么了?杉儿刚才想什么那么出神?”谭少轩低低闷笑,轻佻地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转了脸来,轻声一笑,上半身凑过来低头便吻上了樱唇。 嗯,果然是梦里的甜蜜味道,谭少轩心里舒了口气,吻地很柔很深情很陶醉。 阳光已经透过了窗帘,谭老二就不怕有人进来?骆羽杉呆了呆忘记了反抗,谭老二的舌轻车熟路地撬开了她的齿,钻入口中,温柔地翻天覆地起来。 以前,每每看到她的躲闪,谭少轩自觉自己的男性自尊心就会受到无比的打击,难道,自己真的连赢得一个女人的心的魅力都没有了么?现在,他明白,这不仅是杉儿在逃避,也是她的性格使然,她是那样的青涩和害羞……谭少轩心里既无奈又有些高兴,谁叫自己娶了一个保守而羞涩、傻乎乎的小妻子? 骆羽杉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中感到自己被一点点扣进了精壮的男人怀抱,紧贴他健壮的身子。迷离的眼神在他的热吻中沉沦,竟然没有力气推开他——无奈只好和他的呼吸一起起伏,与他的眼神一起迷醉…… 两人间的亲密正在渐渐升温,忽然外屋的门被轻轻敲响,接着夏汉声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对不起,二少,有紧急军报。” 二人闻声一顿,骆羽杉瞬间回神,羞窘不胜地狠狠瞪了谭少轩一眼,都是你!这下可好,竟给夏副官堵在屋子里——这么晚了还不起床,人家会怎么想?我还要不要见人?讨厌! 谭少轩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臂,带着轻笑看骆羽杉慌忙起身走到浴室洗脸刷牙换衣,暗暗想着,杉儿不知道她害羞的表情最是令人心动…… 等骆羽杉从浴室出来,脸上也恢复了一点正常颜色,谭少轩才说道:“杉儿,请开门让夏汉声进来可好?” 骆羽杉点头答应,走到床边略略收拾了一下被枕,走出去开了门。夏汉声的笑脸登时出现在面前:“少夫人早,打扰您和二少。” 骆羽杉忙回了“早”,脸上却已经飞起了淡淡的红晕。看的夏汉声心里一笑,看来二少受伤到屁股开花,也没老实呢;也是,如此佳人在前,凡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吧? 想着便看了骆羽杉一眼,笑笑走进了内室。 骆羽杉在一旁收拾准备给谭少轩更换的绷带和纱布等物,听到夏汉声认真严肃的声音说道:“海军程司令员密电,日本人又开始对东沙群岛蠢蠢欲动了。” “嗯,这帮日本人还真是可恶!程司令员的密电里有没有说这次是怎么回事?”谭少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有,前因后果解释的非常清楚,而且因为是涉及领土的重大问题,程司令员特地派了参谋长过来,二少要不要见?”夏汉声轻声问道。 “好!你请他过来。”谭少轩的反应很干脆。 接着夏汉声答应一声,疾步走了出去。过不多久,一个中年军人跟在夏汉声身后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直接进了内室。 “报告谭司令长官,海军参谋部参谋长张竣仁到!” “张参谋长辛苦,你们都坐,把事情的起因和现状详细说说看。”谭少轩的声音传出来:“杉儿,请倒两杯茶进来。” 骆羽杉忙答应着,轻手轻脚端了茶水进去。夏汉声起身接过来:“少夫人,属下自己来。” 张竣仁想不到在客厅见到正收拾桌子的女兵,竟是让程司令连声夸赞的大帅府二少夫人,一怔之后忙起身敬礼,骆羽杉笑着轻声逊谢:“张参谋长请坐,你们有公事,不必理我。”说完,便退了出去。 张竣仁看着她的背影正想着什么,谭少轩已经开了口:“张参谋长,程司令派你来,想来事情你最清楚,请讲。” 张竣仁急忙回神,坐直了身子回答道:“是!清末日本通过《马关条约》强占台湾,野心勃勃之下,又把目光对准了东沙。因为此处不管在经济、交通、军事上,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日本人恨不得立即拿下,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此计划受阻。” “那为什么最近他们又起了心思?知道原因吗?”谭少轩低声问道。 “知道。据说今年夏天,一个名叫西泽的日本商人,在南海遇到风暴,福大命大苍天有眼,这家伙竟然没有死掉,被海水冲到了东沙岛,无意识中发现岛上鸟粪资源极其丰富,于是取样回台湾化验。结果令西泽欣喜若狂,分析之后认为有大利可图。”张竣仁说的条理清楚而明白。 “鸟粪?我听说日本有家鸟粪公司在太平岛铺设轻便铁道,连接至一个混凝土码头,经常派轮船去运鸟粪。在一个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小岛屿,精明的日本鬼子肯作这样规模的投资,可以想见鸟粪的经济价值。但这玩意具体弄回去做什么我没研究过。”谭少轩出声说道。 鸟粪是一种类矿物质,含有丰富的磷、氮、钾和有机物质的优质磷肥,对水稻等作物有良好的增产效果,是优质的有机肥料。 秘鲁被称为“鸟粪之国”,外电说那里的海岛上历代沉积的鸟粪厚达五十五米,从前些年已经开始兴建工厂,作为矿产进行开发了。 智利曾在1879年对秘鲁、玻利维亚两国宣战。就是为了争夺鸟粪和硝石资源,这场被称为“南美太平洋战争”的资源争夺战,也因而被称为“鸟粪战争”或“硝石战争”,可见鸟粪价值的不同一般。 骆羽杉在心里想着,自己之所以对鸟粪有上述了解,是因为英国人竟然用鸟粪开发出了去除粉刺的美容品,有夜莺粪便提取的面膜,还有某种海鸥粪便提取的护肤品,据说效果还不错。当时自己闻之惊讶,所以特地查找了一些鸟粪的资料。想不到日本人竟连这些东西都觊觎在目不放过。 屋内张竣仁已经解释了鸟粪的用途,接着说道:“于是这个日本人就经常窜到东沙岛窃取鸟粪,运回台湾出售。几次三番之后,海军官兵注意到了这个日本人,汇报给了程司令长官。程司令长官认为,国家领土不容侵犯,当然也应该包括岛上的鸟粪。所以,派属下上岛勘察,并在岛上树碑以宣示主权,又令作战部在岛上设立旗台,派了少量水兵驻守。” “程司令的处理非常合适而且到位,后来呢?”谭少轩静静听着,过了一会插话询问。 “尽管我方做了如此直白的宣示,但是日本人已经被鸟粪的丰厚价值蒙住了眼睛。今年秋天,他们又几次偷入东沙,窃取鸟粪。”张竣仁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愤慨。 “而且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最近,日本人纠集了一百多人,乘‘九州丸’号来到东沙岛,驱赶我国渔民,拆毁我岛上庙宇,并把中国人的百余座坟冢全部掘开,取骸骨焚化后抛进大海。丧尽天良地准备在岛上建码头和小铁路,悬挂日本国旗,竖起牌子声称占据的是‘无主之地’,把东沙岛擅自更名为‘西泽岛’,企图长期霸占。”张竣仁的声音越说越高,最后不仅有愤慨还有了激昂。 “对此状况程司令是如何处理的?”谭少轩却还是平静无波的声音,但耳尖的骆羽杉还是从那异样的低沉里听出了愤怒的味道。 “程司令长官认为这是赤果果的侵略!于是已经两次派出‘飞鹰号’战舰前往东沙群岛进行调查,了解日本人窃据东沙的目的和来龙去脉,得知了鸟粪的经济价值后,便立即向谭总司令通报,请谭总司令和日本驻我方领事进行交涉。”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马上处理。”谭少轩沉思片刻,回答说:“至于岛上的那些日本人,建议程司令在尽量不伤害其性命的原则下,劝其撤离!实在不行,就先监视他们,岛上的一草一木都不允许带走!” “是!”张竣仁起身,立正回答。 接着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张竣仁告辞,夏汉声送了他出去。张竣仁临走特意走到厅里对骆羽杉敬了一礼:“少夫人,在下转达程司令官对少夫人的问候和致意!” 骆羽杉忙笑着谦逊地谢了,并委托他转为表达对程锐光的感谢和问候,目送着张竣仁走出院子方走进了内室。 谭少轩微微侧身躺在床上,剑眉微皱,神情冷肃。看到骆羽杉走进来,方微微一笑。骆羽杉把茶杯收拾掉,给他换了热茶,谭少轩轻声说:“杉儿上来怎么没带丫头?这些琐事都要你做。要不让夏汉声把勤务兵叫来?”想了想自己又低低一笑否定了:“也不好,你在这里,那些小兵到处晃怎么行?看来只有先委屈杉儿端茶倒水了。” 骆羽杉斜睨了他一眼,半是好笑半是认真地轻声一笑:“胡说什么,你们忙国家大事,端茶倒水怎么就委屈我了?倒是谭司令长官,该换药、吃药了。” 谭少轩答应着,乖乖让骆羽杉给他换了绷带。夏汉声带着侍卫送来早饭,二人用毕,谭少轩又喝了药。 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日子到了,骆羽杉再量,困扰谭少轩多日的低烧终于退去。 几名军医见骆羽杉拿中药给谭少轩消炎退烧,初初惊疑,后来倒是看着思索起来。少夫人是留洋的医生,可是她依然会采用中医疗法,看来被众人要废止的老祖宗的东西,也并不是全部一无是处,自己也该研究研究附近百姓救死扶伤的土法子,说不定那些草根树皮会有奇异的疗效。 接下来谭少轩发往凌州日本公使馆的抗议侵略东沙岛的信函,很快有了答复。日本驻凌州公使佐藤伸显完全可以称之为无赖,对信函他的答复是:事已至此,南方军政府何必再抓着不放,不就是一个小小东沙岛?而且,谁知道岛上有没有中国人的神庙?谁知道岛上有没有什么坟墓,就算有那些是中国人的吗?这是无可对证的,因为神庙里的神和坟里的死人都不可能跳出来作证。 而且还说:依在下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中国的志书多详细记录陆地之事,于海中岛屿常常疏略,所以,在下认为,东沙岛是“无主荒岛”,“倘中国认为对该岛有管辖权,须有地方志书,及该岛何年何时归何处管辖确据为证…… 这几日谭少轩已经可以侧身歪在床上办公,接到回函,气得一拍床头,喝骂一声:“无赖!奶奶的,真他妈浑蛋!” 他冷不丁的一声喝骂,夏汉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旁边正帮他抄写卷宗的骆羽杉也是一震,随即走过去关切地轻声问道:“怎么了?” 谭少轩把佐藤的回函递过去给她:“这些浑蛋日本鬼子,竟然耍无赖,还说什么事已至此,差点就接上‘节哀顺变’了!占我领土,说这些废话有个屁用!” 骆羽杉把回函细细看了一遍,一边想一边在一旁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先别急,我觉得既然佐藤要我们出具证据,不妨赶快查清,明确答复他!看他到时还能说什么?” “你认为我们有把握找到关于东沙岛的证据?”谭少轩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骆羽杉看了看他一笑:”我认为不妨从两个方面着手。让海军他们收集居住在岛上的渔民的证词和族谱等文献,另外可以把此事托付给凌大文学院左元芷她们,让大家一起帮忙查找地方志,既然此岛历史久远,不可能一无记录;如果这还不行,就通过报纸向民间征集证据,一定要让日本人乖乖退出去——不过公之于众这招暂时不用也好,免得闹得沸沸扬扬,多事之秋能不动声色处理好是最好的。”(未完待续) 白云山 谭少轩闻言颌首,赞赏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杉儿真正聪慧,说的不仅有理,而且还能考虑到大局,不简单。于是随即吩咐夏汉声给海军发函,骆羽杉也写好了信函令人速速送到凌大。 因为骆羽杉临走时特意把谭永宜的事托付了左元芷,所以当她为东沙岛向凌大寻求帮助时,展悲鸿也已经来到了凌州,参加南方大学三十年校庆。 左元芷很快通过南大校长钱度将这位名画家请了出来。 和谭永宜在白云山山腰的无眠寺与展悲鸿见了面。左元芷以骆羽杉有事托付,很快告辞。久未相见的师生恋人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在寺院旁边的小馆子里吃了油炸臭豆腐,外加凌州风味的肉馅馄饨,而后冒着淅沥冬雨上了白云山。 雨越下越大,二人看到半山亭便进去坐了。谭永宜看着自己曾敬重、爱慕,潇洒依旧的恋人,神情有些激动有些黯淡,岁月如水,将世间一切流逝,冲刷着过往,流逝着年轮,飘荡了青春。 时间与空间的隔离,兵荒马乱中似乎唯余下指尖的迷茫,诉说着曾经的美好年华。十年,自己已经由妙龄少女,长大为懂得在最深的寂寞里用心玩味流年的女子,心灵深处的那份情感,甚至不再奢望有人来喝彩,有人能读懂。 岁月,已经让自己淡然了百花争艳,只留心里的一抹素影生香。 看着围绕山腰的薄云,因为了这场雨而显得有些凄冷的山林,山下的凌州城也掩在一片薄薄雾霭中,若隐若现。谭永宜的视线飘到了遥远的没有止境的云层深处,轻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一句话,深蕴着流年的波影,心头那道淡淡的痕,却在无形中又灼热的痛起来。人海中偶然的美丽相逢,转眼已是往事。 展悲鸿的额上多了几线皱纹,他看着眼前端庄雅致的女子,感叹岁月的巧夺天工。当年,在课室初见的一幕,瞬间浮上脑海,那时的她青春稚嫩,美自然是美,却欠缺了岁月的雕琢。但是那却是所有故事开幕前初落笔的心动,那样清晰那样鲜明地留在自己的记忆,十年了鲜明如初,不曾改变一点色彩。 眼前的女子举止端雅、丰容盛鬋,已经完全脱了青涩和稚嫩,展悲鸿喜忧参半,温柔地说道:“你呢?我的信都收到了吧?” 谭永宜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的岁月就是在那不多的鸿雁传书中慢慢流逝的。慢到自己已经淡眼花开谢,不忍算流年。多少人与事擦肩而过,自己却已无力强求太多。不知道这次的见面会不会只是水中花,辗转红尘,最后再也留不住一抹红,能留下的只是沧桑难改的记忆? “这些年看的多了些,明白平静恬淡如云卷云舒的日子,才是实在的吧,一些无奈的曾经便如过眼云烟,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十年的记忆涌上心头,谭永宜的话里多了一些心酸,也不由自主略带着一丝怨念,展悲鸿微低了头,一个少女最美的年华在等待中流逝,对于永宜,自己不是不愧疚的。 谭永宜没有等他的回答,径自讲下去:“......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父亲在给我提亲......” 展悲鸿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许家也是北平世家,这样的消息自己又哪里会不知道?此来凌州,一为南方大学所邀,二来,便是为永宜和这个消息而来,永宜等得着实太久了,自己难道就这样放手一份十年的感情? “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吗?”过了一会儿,展悲鸿低声问道。 谭永宜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就算违抗父亲,可这些年的社会舆论还允许我继续等下去吗?悲鸿。”谭永宜微微抬起眼却没有看他:“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可是,你……爱他吗?”展悲鸿幽幽叹了口气问道。 “爱?怎么会?连喜欢都还谈不上吧,我见过他一面,讲过一句话……下一步怎么办,我自己也不知道……”谭永宜的语音很平静,展悲鸿看着她清丽的面容不由心境黯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永宜可是已经意冷心灰?前路茫茫,她已经学会了静观花开,淡看流水,不再去强求那个易碎的花瓶?展悲鸿心里一黯,是不是青春的悸动永远逃不开年轮的碾压?自己曾经以为,岁月会淘尽过往的伤痕,沉淀下来鲜活的记忆。可是走到今天,他终于明白岁月注定要穿透一切风化万物。 沉默半晌,他轻轻说道:“这个人我听说过,人不错,很有些读书人的风度,是研究物理学的,想来可能稍有些沉闷吧。” 谭永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想在另一个人哪里寻找共同语言,你知道的,我对其他的一向都不感兴趣,我只醉心美术、醉心色彩,醉心形象与意境……现在对我而言,爱情已经是奢侈品,绘画却是我一生的追求。” 展悲鸿颌首无言。的确,对于年纪不到而立的谭永宜来说,她开过的画展跨越大江南北,不仅成功而且频繁,因为这是她的最爱和精神寄托。 展悲鸿沉默着,谭永宜也没有说话,两人心里都不好过,十年后的重逢带给他们的除了相见的悸动,还有无言的苦涩。 缘分依旧,而情已不再。延续了十年的一段感情,一次等待,再轰轰烈烈也会尘埃落地。问世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等待可以无边无涯? 雨终于停了。眼前树木青葱,雨滴从树叶上滴落,鸟儿抖着翅膀从树丛中鸣叫着远去,雾没有消散,远处的山便有了另一份空灵飘渺的美。 二人沿着小路,慢慢向山上走去。到了摩天岭,谭永宜取下画夹,看了展悲鸿一眼,展悲鸿微微一笑,站到了谭永宜身后。 作画的谭永宜依然如多年前,眉头微蹙,却没有了那时的迟疑和担忧。她已经是成名的女画家。十年,她的作品已经从早期的用笔坚实厚重,造型准确传神这种与自己的艺术手法如出一辙,转为了明显不同。 用笔变得跳跃,隽秀而灵动,色调更为斑斓多姿,技法上也逐渐多了对瞬息光影变化与内心感觉的捕捉,体现出女性画家特有的性灵,和澹远宁静之美。 展悲鸿心里不由感叹,永宜真的成熟也长大了。 心底不由一软,展悲鸿看向永宜的眼神也多了无限柔情和爱意。谭永宜无意识回眸,那眼神让她心里一痛。 这曾经是自己最爱的,这份爱是如此深重,以致到了今天自己还无法从中逃出来…… 可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有个结果的最后时刻。接下来的日子,下定了决心的谭永宜因为放弃了一些东西而变得鲜活起来,柔和中混杂了几分凤凰涅槃、飞蛾扑火的执意和娇纵,使得她猛然间犹如蝶化般美丽起来。 展悲鸿看在眼里,于是也尽量将心里的苦涩和烦恼抛到一旁,看得出来永宜对自己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说不定事情尚可挽回,也该有个答案了吧。 于是除去必须出席的场合,两人便带着画夹天天外出游玩写生。白云山、凌江上、大海边,都留下了两人相伴的身影,水光山色,阴晴晨昏,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幸福感觉。 这天早上,天空忽然飘起了稀疏的雪花,这在冬天的凌州是很罕见的。谭永宜起身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谭永宜惊喜地走到窗前,伸出手来。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轻舞飞扬了,谭永宜叹了口气,那时还是在北平,那个雪花纷飞的冬日,自己在颐和园碰到正写生的他,那是两人第一次明了自己的心意……从此,便是独自呼唤着那个名字,在冬夜里取暖,空守一份寂寞,淡淡回味那份温暖;在冬日的窗上,把那个名字写下,看着是思念,握上去是幸福…… 穿好大衣,拿了画夹,从楼梯上跑下去,雪如柳絮,淡淡轻飘,谭永宜环望四周,一抹淡淡的笑挂起在唇边。 两个人在雪中上了山。这天,谭永宜画的是一幅翠竹图。 展悲鸿从远处将目光收回来,看着眼前执笔的女子,银红色的软缎冬装衬得她眉目清秀,隐隐带了些妩媚,与画上的竹相映生辉。 许久没有收回视线,展悲鸿只觉心里一热,情不自禁地低声说道:“永宜,不要离开我……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 谭永宜闻言手边的动作一顿,这个倨傲的男子竟然当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有些震动和感动了,半晌,谭永宜没有说话,手里的笔有些颤抖地继续着画画的动作。 过了很久,当画作完成,展悲鸿以为等不到谭永宜的回答时,她抬起了头,看了展悲鸿一眼,谭永宜低声说道:“好!我愿意再等一年,待你和她……协议离婚,我们即可以在一起……许家那里,我会和父亲说清楚,你看行不行?” 谭永宜说完,便凝视着展悲鸿。岁月深深,自己走过的数载春秋好像一直都是失败的。该如何走完剩下的人生?等待的这些年一切似黑夜漫长没有尽头,不,这次我一定要看到黎明。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悲鸿,经过了十年,你会变吗?这次会怎样选择? 展悲鸿微微侧首,闪避了她的目光。永宜,你不知道,离婚哪里有这般容易?看着他被苦恼和不安支配的神态,谭永宜无言苦笑。 这似乎是自己已经预料到的结果。悲鸿,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就这样茫然地等下去吗? 谭永宜没有再问,只是轻轻的转身,望着远处的眼里再次升起了水雾。冬天,纵然是在南方,也还是一个寒冷的季节啊,天空下,一切变得那样的迷离。 悲鸿,你以为日子既然是这样一天一天来,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去吗?昨天,今天,明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你知不知道,总会有那么一次,在你选择了一放手,一转身的刹那,所有的一切将会完全改变。雪花落下来,在它溶化为水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就此和你永远分开。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沉重,话便也说的少了。晚上回到大帅府,丫头说大帅派人来找大小姐。 谭永宜微微一怔,旋即放下画夹,换了衣衫,去了上房。 二姨娘正在院子里看着丫头婆子收拾地上的薄雪,看见谭永宜走进来忙笑着说道:“永宜回来了?吃饭了没有?你父亲在书房。” 谭永宜笑着问了好,尊敬地回答了二姨娘的话,便走进了位于院子东侧的父亲的书房。 敲了门,过了一会儿听到谭嗣庆说“进来”,谭永宜才推开门走了进去,轻轻关上门,低声喊了“父亲”便垂首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谭嗣庆看着这个长得最像早逝的发妻的长女,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坐下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谭永宜轻轻答应了声“是”便走到沙发前坐了,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 最近一段时间,国内外形势都颇是复杂,谭嗣庆休息的也不怎么好,人看上去有些疲倦。 拿出翡翠烟嘴,谭嗣庆点了支烟慢慢吸着,喷出两口烟雾后,他才淡淡开口说道:“我听说这些天你一直和展悲鸿在一起……”一边说着,谭嗣庆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女儿一眼,见她没有否认接着说道:“本来你都是长大了,这些事我也说过不再过问。今天忍不住又叫了你来,只是因为外面的流言颇是不好听。” 谭永宜眼睛看着茶几上的一盆盆栽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在决定和展悲鸿两个人出去写生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行为定然会招来流言蜚语,所以父亲这样说,她并没有觉得奇怪。 谭嗣庆看了女儿一眼,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接着说:“父亲不是文人,对虚名也不是那么在意。我今天只想问你,你们的事究竟怎样结果?父亲这个粗人也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话,你是他的学生,这层师生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 谭嗣庆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打扫的丫头下人,吐出一口烟雾,于是他微蹙了浓眉的带着皱纹的脸便在烟雾中有些若隐若现起来:“浪漫情事总该有个限制,说实话,就算是展悲鸿和他太太离异,我都不会同意你嫁给他!你们可能都以为我是因为你嫁过去做填房有碍帅府的名声,所以不同意。但是我告诉你永宜,老子不同意的原因,并不是这个!奶奶的,一个大男人,没有一点担当,你等了多少年了,嗯?十年是不是?十年都搞不定他那些啰嗦事,这样的一个男人,你说老子怎么放心把女儿嫁给他?”谭嗣庆似乎越说越生气,最后一掌拍在桌子上。 谭永宜猛然一震,抬起头看着别转了脸去的父亲,父亲一直不同意这件事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谭永宜垂下眉眼,潸然泪下,站起身心绪复杂地低低叫了声:“父亲……” “告诉他,回去教他的书,展悲鸿还算是有才的,他的学生们需要他。”谭嗣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我遇见你母亲的时候,正穷困潦倒,是乡下走村串户的小货郎。你母亲不嫌我穷,委身下嫁。一个女人深明大义见识出众,劝我归顺朝廷,在家是贤内助,并且为了大业周旋在上下兄弟们中间,多少次为我化敌为友化险为夷……唉,这样的一个女人,是父亲对不住她……你生得最像你母亲,我也不想委屈了你……许家少爷父亲看人不错……你再好好想想吧,若是一定想嫁姓展的,父亲也不难为你,他必须立即处理好那些啰嗦!” 谭嗣庆的眼睛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说完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回去吧,好好想想……” 谭永宜沉默着,过了一会方恭恭敬敬给父亲鞠了个躬,轻轻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女儿的背影,谭嗣庆皱起了眉头,愣了半晌。 光阴飞逝,岁月如水啊,多少往事瞬间成为烟尘,生与死、爱与恨,也不过咫尺天涯,谁不是孤独的来,寂寞的走?但愿永宜能从迷离的牵挂中走出来,懂得释然一切的纷扰才好,这个在离乱中出生、性子相貌都像她母亲的女儿让自己心疼啊。 谭永宁发现,那天晚上,大姐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谭永宜派人送了昨天在山上画的那幅翠竹图给徐悲鸿,自己却没有再出门。 画送过去的时候,展悲鸿正在南方大学安排的酒店参加一批名流学者举行的酒会。看着提了“翠竹黄花,岁月总无言;白云流水,空山甘寂寞”的画图,展悲鸿瞬间明白了谭永宜怅惘的情怀。 随后,谭永宜大病一场,她没有再去找展悲鸿。夜深了,站在窗前,谭永宜望着茫茫夜色,思前瞻后。 谭永宁看着大姐憔悴而无奈的身影,低低叹了口气,大姐恐怕是不得不选择了遗忘和慧剑。这几天展先生每天都派人来,她却狠下心,连封信也没有写,她的心里不知道是怎样的无奈和痛楚。 而自己呢,虽然很积极地对威廉姆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意,他却很直接的婉言拒绝了。为什么?自己曾托人打听,没有听说他在凌州有女友,是不是那人在英国?两姐妹的情路都这样波折,听说二姐最近也因为姐夫到处留情而烦恼……唉…… 就在谭永宜拿定主意,决定放弃自己等待了十年的感情,避而不见后,一直强势的展悲鸿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南大的校庆活动结束后,展悲鸿怏怏离开凌州,返回北平。被凌州传来的流言蜚语气得伤心难过的展夫人见了丈夫,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夫妻二人大闹一场,展夫人愤而离家。 在冰冷没有温暖的家里整夜无眠,展悲鸿想了又想,第二天坚决而冲动地单方面在各报纸上登报宣布与太太脱离同居关系,并把这些报纸一股脑寄到了凌州大帅府,他下决心要给自己志同道合的十年恋情画个完美的结局。 就在谭永宜为爱伤怀、辗转的时候,前敌的骆羽杉和谭少轩却迎来了二人结婚以来最是美好的一段时光。 因为了心上人的殷勤细致照顾,谭少轩的伤口愈合的很快,过了没多久,就能挣扎着起身了,尽管还不能正常坐下去,但是却不再缠绵床榻,可以短时间歪坐或是起身慢慢散会儿步了。 而关于东沙岛,骆羽杉的建议已经被回复,海军列出了明确的正剧:第一、“飞鹰号”官兵可以作证,岛上原有中国渔民所建的大王庙一所,索然庙宇被西泽毁掉,但基石尚在,庙宇原址也可以明确指出来;第二,渔民称,光绪二十三年,岛上曾设立渔民公所一间,坐西北向东南,公所后有椰子树三棵,现在日本人在公所地方开挖一池,专养玳瑁。 另外骆羽杉写到凌大委托左元芷和文学系查证的地方志的复函更是令人欣喜,复函中清楚列出了历史文献关于东沙岛的记载:王之春《国朝柔远记》、英国海图官局编注的《中国江海险要图志》,以及国内和英国等出版的一些地图,都记载了东沙群岛属中国管辖,并非什么“无主之地”。 佐藤伸显嘴里虽仍不肯服软,但心里已经明白不能再耍赖下去。于是,谭少轩授意程锐光再次郑重声明,东沙岛是中国领土,要求日本公使馆谕令日本商人即行撤离。佐藤在证据面前哑口无言,只好承诺赔偿中国渔民的损失,向南方军政府补纳税款,将东沙岛即时归还。 谭少轩和程锐光趁热打铁,派出海军将领李准帅兵两百人乘军舰勘明东沙诸岛,并在东沙岛升旗鸣炮,公告中外,重申诸岛为中国领土。 事件的顺利解决,使谭少轩和骆羽杉都很开心。看着妻子娇俏明媚发自内心、粲若春花的笑容,谭少轩不禁心荡神驰。这才是回眸一笑,百媚横生,连桌上那盆盛开的兰也没有了颜色。 “杉儿……”谭少轩情不自禁低唤出声。 “怎么了?”骆羽杉心情很好,自然没有看到某人灼灼双目中的色迷迷,回头轻声问道。 谭少轩心里微微挫败,从嫁给自己,杉儿还从没有因为自己,有过方才那样的娇嗔笑语呢,想着,谭流氓不由自主地小鼻子小眼凑了上去……(未完待续) 越来越过分 骆羽杉猛然意识到了他的目的,登时脸一红,便想闪身躲避。死流氓,这几天从能起床以后就越来越过分,动不动就动手动脚,根本不理会这屋里还有夏副官他们,每每闹得自己脸上发红身子发热。他脸皮厚不要脸,可自己还要做人呢,真真讨厌。 躲得次数多了,打仗有了心得的谭少轩便也分析出了经验。于是脚下微动,长臂伸展,没来得及逃跑的小白兔瞬间就被揽进了大灰狼的怀抱。 从少夫人来到前敌,共同做事这段日子,夏汉声已经习惯了自家二少突然眼放绿光化身为狼的戏码,所以早已很有眼色的疾步走了出去,还好心地笑着带上了房门。 骆羽杉看着关紧的房门和窗上的落日余晖,脸涨的通红,使劲挣了两挣,低低喝道:“你放手!光天化日的,你!”发什么疯?我还要不要在夏汉声面前抬头?神经病! 谭少轩对某人的抗议不予理会,自己丢人地趴在床上这么久,软玉温香的佳人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都快谗死了,什么光天化日?狼吃羊还要看时辰?不行,忍不住了,再忍,非得忍出内伤不可。 低低笑着凑近了些,看着眼前的春色和饱满的红唇,娇艳欲滴如一朵含苞的玫瑰,谭少轩咽了咽口水,愈发的想咬一口尝尝那娇嫩的滋味。 饿狼一样的眼神让骆羽杉禁不住轻轻颤抖,正想再尽余力挣扎开去,却不料谭少轩看着红艳的香唇,毫无预警突然俯身凑上去舔了一口。 一股淡淡的幽香和甜美在唇齿间飘散,美好的味道让谭少轩情难自禁又凑了上去,这一次却是辗转反侧,霸道地攻城略地了。 等谭少轩餍足了,骆羽杉喘着气强撑着幽怨地对上谭老二的黑眸。再没想到,此刻的小白兔绯红的脸上,俨然有两团火焰,迷离的水眸、醉软的神态,看在某人眼中简直形同挑逗,谭少轩心神荡漾,实在忍不住了。俯身便将小白兔抱起来按在了床上。 骆羽杉一边挣扎着,一边低声急急说道:“你!你的伤……” “不要管我的伤,我都快内伤了……”谭少轩嘟哝着,俯身压了上去,老天啊,奶奶的,终于有的吃了…… 等某狼饱餐一顿,热情退潮,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谭少轩却不许骆羽杉起来开灯,只是将她揽在胸前,一张脸伏在美人的长发中,闻着那淡淡清香,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本是远隔天涯的两个人,一个在凌州,一个在伦敦,千山万水外的距离,谁知一面之缘而情有独钟,强取豪夺之下终于有了交集和相依。 今天,在这里,他们是夫妻,也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为了国家利益站在同一阵线……想着,谭少轩伏在骆羽杉耳边低低耳语:“杉儿,答应我,和我一路同行好不好?”路漫漫其修远兮,安得心上人携手相伴? 骆羽杉闻言呼吸一顿,谭老二总是这样问,自己……如何答应他? 看着骆羽杉很是复杂的表情,谭少轩轻轻一笑,没有再问。他清楚的明白,杉儿的心门还没有全部对自己敞开,能有今天的相依相偎自己已经知足。 杉儿,你有一颗善良、聪慧的心,我相信滴水穿石,只要我捧上自己的心,终有一天你会看到,会感动,会来归! 看看天色实在已是晚了,摸了摸自己有些饿的肚子,谭少轩知道杉儿肯定也饿了,于是便不再调笑,放了骆羽杉起身,接着自己也慢慢起来。 担心骆羽杉会不好意思,所以谭少轩走到外面把夏汉声叫进来,吩咐端上晚饭。等侍卫们摆好桌子,都退了下去才走进内室笑着说道:“杉儿,吃饭了,饿坏了吧?” 骆羽杉红着脸从浴室走出来,娇羞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任谭少轩拉着自己走到了外厅。 “这后面有一片山,不高但树林繁茂,所以经常打到野味来改善生活。这是下午他们刚抓回来的野鸡,拿前些日子在山上采的蘑菇炖的,杉儿尝尝。”谭少轩一边装汤,一边对帮自己拿坐垫的骆羽杉说道。 骆羽杉在凳子上放好软垫,看着谭少轩慢慢坐下去才走到对面坐了端起碗。前线的生活怎么也不象凌州那样舒服,好在也别有味道,骆羽杉浅浅一笑。 两个人慢慢吃完饭,谭少轩一边和骆羽杉收拾碗筷,一边笑着问道:“杉儿,来了这么多天,为了我你一直闷在房子里,现在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想去哪儿?” 骆羽杉停下手里的动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前敌啊,还出去转转?这人,说什么呢? 谭少轩看着她迷惑不解的眼神,笑了笑道:“现在不是停火了吗?怎么,不想出去?” 骆羽杉没有说话,想了想问道:“你不是说这附近有山?前几天我听郑医生说,这里的山上有好些草药,若是有空……我去看看好不好?” 小傻瓜,到了哪里都记得她的草药,谭少轩半是好笑半是兴味地看着骆羽杉:“好啊,只要杉儿想去。” 谭少轩倒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用完早饭就吩咐夏汉声备车。 骆羽杉站在院子里,来了这么久第一次有心思打量这处院落。两进两出的院子很是幽静,不大但布局严谨,一正两厢颇有气派。 时值冬日,院子里的柿树、槐树有着冬日独有的深沉,只在枝梢上保留着一点淡淡的青色,耐不住性子的却是墙上一树藤萝,铁青色的树干上竟然还余留着一抹新芽,南国冬天料峭的寒意中,刹时便有了新生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谭少轩看着她的目光,会心一笑。杉儿,我们的爱情就象这藤萝,有新叶就会有花朵,看上去还纤弱,但它却在孕育着力量生长,迟早会有串串的紫金飘香。 正房窗下,骆羽杉放在那里的几盆仙客来正热热闹闹地绽放,嫩嫩的花瓣粉白紫红相间着,如一群春天的蝶不停翕动着自己的翅膀。 转眼,见谭少轩正招呼自己坐进车子,看他的样子骆羽杉不由一愣,谭老二也去?可是他的伤…… 谭少轩看到她眼里的担心,笑了笑,一边指挥夏汉声把铁锹、铲子等物放到车上,一边低声说:“杉儿不要担心,我没事。你去爬山我怎么能不陪着?快上车吧。” 骆羽杉看了看他,无奈钻进了车子,这个人倔着呢,劝他留下肯定是白搭,索性不吭声,自己好好照顾他就是。 车子在侍卫的立正敬礼中出了院子,夏汉声不敢大意,后面跟了几台军车,侍卫们腰里别着手枪,手里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冷寒光,让骆羽杉明白这还是前敌。 今天的太阳很好,风有点凉但令人感觉舒爽。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衬着一碧如洗的天际,恍如秋日般天高气爽。 冬天的南国依旧是一片绿色,阳光舒展地铺在上面,片片树叶都浮光耀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味道令人想起了梦中的田园,那遥远、古老而带着安宁的天籁。 路上很是高凹不平,骆羽杉有些担心地看着谭少轩。他淡淡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很快就到,不要担心。” 骆羽杉点头,任他握了自己的手,转头从打开的车窗望出去。山就在前面,看得出山下本来有些人家,却因为了战火而满目败舍残墙,一些破败的什么时不时随风打个旋儿东冲西撞。 路上人很少,远处不知谁家两头瘦骨嶙峋的水牛正在啃食着草叶,天很高,水牛长长弯曲的角,令人不由自主想起从那些和平年代飘来的牧笛声声,悠远沉静。 忽然车子靠边停下,原来有一辆辆炮车隆隆驶过,钢铁的庞然大物,半披着炮衣,下面露着粗大的炮管,金属的冰冷仿佛要冻结阳光一般,年轻的士兵坐在炮车上神情凝重而有些木然。 车队过了不久,车子跌撞着慢慢开到山下。一行人慢慢沿着山上的土路爬上去。骆羽杉一路注意着那些草药,不一会便高兴地发现,郑医生说的没错,这里竟然生长着大片的白芨、葛根、马槟榔等药材。 一边和身边的谭少轩讲解着它们的药效、用途,骆羽杉拿着铲子、夏汉声拿着铁锹,刨出根茎,谭少轩笑眯眯地摘着马槟榔的种子,看着骆羽杉发自内心的笑颜,心里轻松快乐而颇是感慨,想不到自己和杉儿一起出来郊游竟然是在前线,而且还是为了采摘药材。 刨了一会儿,看骆羽杉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谭少轩拿出手帕递到骆羽杉手中,笑着道:“如果杉儿觉得这些药材很有用,改天汉声派人来多采集一些,现在我们要不要先歇歇,或是上去看看?” 骆羽杉看了看的眼前不高的山顶,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一行人慢慢上了山。山石间有泉水流出来,骆羽杉拿手帕擦了手和脸上的汗,洗干净了递给谭少轩,谭少轩看了看自己两只手里抓着的各种药材样本,笑着一侧脸,半是无赖半是认真地示意,杉儿帮我擦。 骆羽杉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夏汉声和那些贴身侍卫,脸一红,却没有直言拒绝,斜了他一眼凑过来帮他轻轻擦了汗。谭少轩唇角高高扬起,喜悦地笑起来。 夏汉声已经习惯了自家少帅对少夫人的纠缠,也心疼他带伤忙于公务,夜以继日,好不容易小夫妻难得相聚,是以带着侍卫们尽量不打扰两个人的互动,却又可以时刻戒备。 谭少轩看了眼林中的几个身影,又看了看蹲在地上挖着树根的骆羽杉,这丫头,为了几块药材竟然把身上漂亮的军装糟蹋的象块破布,这时的杉儿哪里象什么世家小姐、大帅府的少帅夫人? 微微俯下身子,手下暗暗用力,谭少轩一把将骆羽杉拉进了怀里,抓着她挣扎的两只手,在脸颊上印下一吻,低声道:“杉儿别动,有动静夏汉声他们可是会听到的……” “你!你干什么?我还要挖……”骆羽杉的话说了一半,狡猾的大灰狼这招果然好使,一心记挂着挖药材的某人老实了,不敢挣扎不敢动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待在了大灰狼怀里。 气氛刹时暧昧起来,两个人大眼看水眸,骆羽杉觉得尴尬之极。 谭少轩又笑着凑上来,骆羽杉别过头去:“别,别碰我,我手上都是土……” “我看看这里有没有……”谭少轩低低闷笑,说罢吻上了樱唇,骆羽杉只觉脸上涨红一片火热,他的鼻尖擦过自己的脸颊,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想到眼下的处境,夏汉声和那些侍卫一定在不远处看着,骆羽杉有些慌乱,极力的想要挣开越来越不分场合不分时间饥饿的大灰狼。却发现自己越是挣扎身体竟离他越近,直至胸前挤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死流氓,抱这么紧干什么? 耳边传来谭少轩有些粗重的呼吸,骆羽杉脸上突然一阵羞窘的燥热。这树林再浓密,也不是这般亲热的所在,老二这个流氓真真不要脸了! 身子一僵,不敢再动,骆羽杉微微抬头,红着脸尴尬窘迫地看着谭少轩。 “杉儿知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谭老二看着骆羽杉晕红的脸,薄唇微微上扬,突然低头,柔软的舌尖轻巧的划过骆羽杉的耳后。 骆羽杉一滞,别过头想要闪避,谭少轩却突然在她耳垂下方轻轻一咬。 一股酥麻的带着轻微的刺痛从耳垂瞬间传遍全身,骆羽杉情难自禁地一声轻吟,回过神来,脸上又是一片燥热红晕。 “杉儿可要记得,你今天欠我一餐……”看着佳人羞窘不胜的模样,谭少轩不忍再逼她,在耳侧低低笑着无赖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欠你?哪顿你少吃了?骆羽杉一挣离开了他羞人的怀抱,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向山上走去,死流氓又胡说八道。 这座山不高,骆羽杉不理会谭少轩的轻喊,很快便要到达山顶。却忽然听到后面谭少轩“哎呀”了一声,骆羽杉心下一突,莫不是追自己走的快,谭老二的伤处……心里有些后悔,急忙转身走下去,谭少轩看着她急匆匆的脚步连忙提醒:“杉儿,你小心……” 话音未落,骆羽杉脚下一滑,眼看便要摔倒,谭少轩急忙快走两步,恰恰把要跌倒的骆羽杉搂进了怀里。后面跟着的夏汉声和侍卫忙低下头去。 骆羽杉的脸瞬间又红成一片,自己竟,竟在众人面前对谭少轩“投怀送抱”?赶紧站稳了身子,急急低声问道:“你的伤处有没有事?” 谭少轩戏谑地看了她一眼,骆羽杉霎那间明白之前的“哎呀”不过是谭老二的哄骗自己的疑兵之计,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想着不由嗔怪地横了他一眼。 满脸羞涩的晕红,一双明眸落落如一泓春水,潋滟生波,看着妻子蓝田玉暖的模样,谭少轩笑得眯起了眼睛。岁月静好,冬阳温暖,此处山青,风爽,人好,感觉甚好、甚好。 握了骆羽杉的手,二人慢慢走上山顶。近处一片平畴阔野,尽收眼底;远处,山峦叠嶂,郁郁葱葱。谭少轩忽然一叹道:“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辩皇州?” 骆羽杉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起左元芷交给自己要印刷的那本书的前言:这里是我的祖国,长期以来我看着她遭受罹难,心便如刀割。这些年,一场一场的革命和战争,我们忍受着洋枪大炮和山河破碎的苦痛,四万万同胞,该奋起了! 一时间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等太阳升的高起来,骆羽杉想到谭少轩的伤势,便建议回去。谭少轩看看她被阳光晒得有些晕红的脸颊,笑着点了点头。 车子直接开进了院子里,刚下车,秘书室的副官便走过来,送上了一张报纸:“报告司令长官,这是今天的最新消息。” 谭少轩接过来看了一眼,默默无声地递给了骆羽杉。骆羽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谭少轩一边示意她向屋里去,一边低声道:“是大姐。” 谭永宜?骆羽杉一怔,急忙向报纸上看去。上面有一则小小的新闻,用蓝笔圈了起来。小小标题是:名画家与北平世家公子今日订婚,下面是一段关于双方和双方家世的介绍。 骆羽杉看着报纸,不知道该替谭永宜高兴还是难过。前几天见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全是展悲鸿单方面与妻子脱离同居关系的新闻,期间很多报纸把展悲鸿凌州一行、与谭永宜的携手去写生、旧情重燃等等联系到了一起。以至于自己也替永宜担心。想不到事情竟急转直下,永宜终于挥慧剑斩情丝,决心要走出那段感情接受新的爱? 二人洗净手脸,换了衣服,谭少轩递过一杯茶水,看了骆羽杉两眼才慢慢说道:“大姐的事,杉儿怎么看?” 骆羽杉知道他必然会牵挂,前几天看着报纸上的新闻,谭少轩紧皱的眉头骆羽杉记得清清楚楚,他和这个大姐一直姐弟情深。想了想,骆羽杉轻声安慰道:“我觉得你也不要太担心。大姐已经不是从前天真稚嫩的女学生,我想这样做她自己应该是想的很清楚了,时至今日,大姐需要的除了爱情,应该还有稳定的家庭和适合创作的环境吧。” 这次,谭永宜已经见过展悲鸿,两人间发生过什么,自己无从知道,但是,十年之后,两个人见面之余,展悲鸿回京单方面与妻子解除同居关系的情况下,永宜却同意了和许家的婚事,可想而知,必是下定了决心的。 骆羽杉猜测的很有道理。这几天谭永宜一直对报纸上所有的消息保持沉默,一直在画室没日没夜地画画。从看到北平寄来的报纸,她就躲避了谭永宁和二姨娘等家人关切的眼神,什么也没有说,拿起笔走进了画室。 她画北平的雪景,画南国的春日,画山,画水,画竹……谁也不知道那两天两夜谭永宜究竟画了多少画,丫头们送去的饭菜也没见少多少。最后,还是二姨娘实在忍不住亲自端了鱼片粥进去。 谭永宜笑得很安静,谢了二姨娘,喝完粥轻声说道:“姨娘,麻烦您跟父亲说,我答应许家的婚事。” 二姨娘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永宜你......” 谭永宜微微一笑,睡眠不足带着疲惫的脸上神情平静:“没事的姨娘,我……已经想清楚了,请您告诉许家少爷,在公布订婚前,我想见他一面,有些事和他说清楚。” 二姨娘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谭永宜的一只手,幽幽叹了口气,答应了声:“好。” 看着二姨娘离去的身影,谭永宜默然。这一句话出去,和曾经的那一切从此便是天涯。想到这些,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很多难以言表的感慨瞬间消散。 或许每个人经历过的故事,只是在不同的角色里记录着相同的流年。阳光再温热,岁月再静好,表面再光鲜,始终遮掩不了内心曾有过的黯淡痕迹。 从此,宁静是岁月的宁静;而岁月则是内心的岁月。 谭永宜始终没有觉得展悲鸿是真的凉薄,那些曾经的岁月他也真的付出过爱。也许他没有说谎,他最爱的确是自己,想永远守护的也是自己。但是他的爱,却不唯一。谭永宜叹了口气,自己可能是锦上添花的那个吧。那天自己答应再等一年,也无非是想看看到了今天,他是不是毅然决然,他脸上的为难自己如何会看不明白?所以,又何苦再能为彼此? 没有谁可能会等谁一辈子吧,一辈子那时太长的岁月,谭永宜苦涩地想,悲鸿对自己的选择一定会悲愤不已,怨恨不已,在自己真正选择放弃的那一刻,他也一定会放弃所有的等待,他会选择一个爱他的人,重新来过。 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最终还是错失了最爱的人? 悲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青春仿佛已经定格在过去的那段时光,不管遇见多么好的人,曾经有过的那份心动,也许再不会回来。 有时候觉得青春那么长,却依然给不了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错过了那段时光,就是另一种心境。等待的太久,才发觉等来的,已经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了。 在适当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多么的幸运。曾经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想要等到适当的时光再遇,十有八九已经没有那种可能。 或许,命运注定我们永远无法再遇。 那纯净美丽的年少誓言,那盼顾流离的眼神,那最初纯澈的爱。最终,都成为永不复来的记忆。 过去的,我无悔无怨。接下来,我们依旧要面对世事的变迁,人情的冷暖,悲鸿,让我们在阳光下依旧微笑可好? 下定了决心的谭永宜不再回头,对二人间的渐行渐远。展悲鸿的确如谭永宜所料,是带了些悲愤和怨恨的。但谭永宜始终守口如瓶,外人无从了解她真实的感受。 最后,展悲鸿也不再出声,只是寄回了谭永宜画的那幅翠珠图。在上面,一棵歪斜的竹枝上,补了一只没有开口的喜鹊。似乎表示着自己对彼此之间爱恨情愁欲说还休的无奈,和对各自人生归宿的默默祝福。 谭永宜拿着《翠竹图》,心里默默祈祷,此后不管你我要面对怎样的明天,怎样的人和事,但愿我们学会做个快乐的人。 正想的出神,忽然身后有人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有没有打扰你?二夫人告诉我在这里可以找到你。” 谭永宜闻声回头,却是今天应邀而至的许敬曦。 出乎家里所有的人意料,谭永宜约许敬曦去的地方,既不是咖啡厅、茶座,也不是酒楼、公园,而是她自己的画室。用了一天时间,她把自己各个时期的画作作了整理,摆满了画室的各个角落。来帮手的谭永宁不明白大姐这是什么意思,说给二姨娘听,二姨娘叹了口气,半晌无言,最后只说了一句:“永宜何苦……”何苦把自己十年来的感情摆明在许敬曦面前?如果许家少爷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这桩亲事永宜能有好吗?唉…… 今天的许敬曦依然是一身深色西装。他个头高大,完全是北方人标准的身形,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透着沉稳敦厚,一幅大眼镜,露出些微的读书人气质。 这就是将要和自己过此一生的人?谭永宜心里觉得有些怪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抬眉淡淡一笑:“没关系,许先生请进。邀您来画室,是我冒昧。” 许敬曦温文儒雅地一笑,没有说话,走近了轻声问道:“我可以……”他看了看旁边的画作询问道。 谭永宜微笑着点点头,许敬曦的温文有礼,让她瞬间颇有好感。许敬曦颌首说了“谢谢”便开始慢慢欣赏起谭永宜的画来。而那些关于谭永宜和展悲鸿师生恋的报纸就凌乱而有心地放在第一排画作尽头旁边的椅子上。 眼看他慢慢走到了尽头,谭永宜微微抬眼,看着许敬曦的脸色,自己和展悲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不会不知道,看见这些他会怎么想?(未完待续) 画画 许敬曦很认真地看着画,有时微微颌首,有时淡淡摇头,看的极是认真。半晌,谭永宜听到他自言自语:“嗯,看不出来原来画画也这么土,这样苦……”一句话说的谭永宜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他看到了自己放在一边的那件满是口袋、上面五彩斑斓都是颜料的“工作服”,不由很是感慨地笑了笑。 画画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土气很苦的事,特别是西洋油画,那些木条、画布,有时简直就是体力活儿。外人看到的是画家光鲜靓丽、完成后的画作,其实作画的过程确是如此,想不到这个物理学博士倒是说出了个中况味。 等慢慢看到了尽头,许敬曦的眼神无意识扫到了椅子上的报纸,他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看了谭永宜一眼,接着略带了一点沉思地越过去,兴味很浓地接着看画。而不是象谭永宜想的那样,把报纸拿起来,装作无意地细细看上一番,然后旁敲侧击问上几句。 “想不到你这里有这么多画,可惜,时间不够,不能细细看。以前去听艺术学院的课,说看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看进去,每一幅画都有它的诉说力,要学会听画者说话,看到大处的气韵和小处的细妙。”忽然许敬曦回头笑着说道。 谭永宜有些诧异,这个学物理的人说的竟然都不是外行话?看着眼前这个大男人温暖的笑脸,笑得深时左颊上还会有一个酒窝,一个很令人惊讶的男人呢。 “我小的时候,家里请了先生,教堂兄堂姐作画,我跟着凑热闹,先生叫我画插满金菊的花瓶。你知道我交卷的时候,先生的表情吗?”许敬曦看着面前的一幅《金菊傲霜图》抱了双臂微笑着说道。 谭永宜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许敬曦接着说道:“先生拿过我的画,边看边瞪大了眼睛。因为满纸涂的都是几何图形:花瓶大概是梯形,菊花成了大大小小一簇簇圆圈,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三角和古怪形状,大概表示的是叶子……所以,我从小就没有画画的天资,不过说起来还算是‘天才’吧?”许敬曦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很温雅,而且颇幽默,笑容也一直很温暖。 谭永宜忽然觉得眼前的物理学博士并不令人讨厌,于是含了一抹淡笑认真听他说话。 “中国人讲究字如其人、言如其人、画如其人,卑琐的人,画不出高尚之作;粗俗之辈也难画出典雅的作品。”许敬曦抬头看了谭永宜两眼,笑着说道:“大小姐的画,前期画风大开大合,颇是奔放豪迈,近来却细腻、稳健中带着一些婉约,看来大小姐的性格……前人之言所说不虚啊。” 我的性格?谭永宜看着他微微扬眉,这人怎么不说明白呢,他认为自己的性格是怎么样的? 许敬曦看着眼前的女子,风度高雅,温文有礼而端庄大方,如一支纤尘未染的淡雅水仙,出乎意料到让他也很是惊讶。 她和名画家展悲鸿的事,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听,回国后总有好事者特意跑来说三道四,所以不想知道也知道了。本来以为这大帅府大小姐的“名画家”之“名”,就是靠这些花边新闻、靠家世身份炒作出来的。谁知今天一见才知道,这位大小姐不仅的确有天资,而且十分勤奋和上进,看了令许敬曦不由自主地敬而重之。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却依然有这样的志向,实在难得。而且从她的画作、书法等来看,眼前的女子竟是才华洋溢,外表沉静而内心丰富多姿的,许敬曦嘉许地看着谭永宜,暗暗点头,或许这次自己好运气执到宝了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许敬曦看了看椅子上的那些报纸,明白谭永宜应该是很在意自己对那件事的看法。犹豫了一下,对谭永宜说道:“二夫人说你答应婚事,我觉得我们先订婚也好,等慢慢有了了解,你觉得合适,我们再谈成婚的事。另外有件事,我认为也该和你说一下。” 听许敬曦忽然用很是认真的语气说起这件事,谭永宜不由看了看他。许敬曦微微一笑道:“我读书时,曾经与一位美国女子谈恋爱。”谭永宜想不到许敬曦说出来的是这样一件事,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许敬曦看出了她的迷惑,不过却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后来因为家父思想太过保守和正统,无论如何不允许这种跨国婚恋,我只好与那名女子断绝了往来。”明白了吗?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在感情上谁没有一次半次心动的时候?只不过你曾经心动的对象比较有名气罢了。许敬曦的目光极为清澈甚至有些笑谑地看着谭永宜,如果相处,我尊重你的曾经,不会把这件事横亘在我们之间。 看到谭永宜还是有些不解,许敬曦一边慢慢走过来,一边颇是直接地认真说道:“对于那些曾经给过我温暖或是伤害的人,我是这样想的。这些于我都是一种恩赐,因为有了他们的出现才有我的成长,所以不管怎样一定要振作起来。把那些过往的人和事当作路途上的风景吧,因为前面说不定会有更美更好的在等待着你,请鼓起勇气前进,ok?”许敬曦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略略歪了头,看着谭永宜。 谭永宜猛然抬头,这番话让她很是震撼。想不到这个高大的男子,竟有一颗细腻温柔的心。他这段话是怕自己担心他会在意自己之前的感情,也怕自己觉得内心有所愧疚,特意说的吧?说到他自己的恋爱恐怕也是这样的意思:大家都一样,我也有“前科”你可以自己放心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都不要在意,可好? 想明白了,谭永宜心里刹时有些感动,这个男人胸怀宽大,心思细腻。看着许敬曦的眼神不由自主有了细微的变化。 许敬曦看在眼里,安慰在心里,想不到大帅府还藏着这样一颗明珠。被父亲逼着来凌州,自己一直担心会娶个交际花般的大小姐,想不到竟是这样一支散发着暗香的雅致水仙。 真是意外之喜,许敬曦想,好吧,那段恋情已经过去很久,对方也绿树成荫,既然是指腹为婚的缘份,那就是你了。从此,请让我用笑容温暖你的瞳孔,看你花颜上最终被风吹皱的一江春水,看你明眸中满园关不住的春色,看你心里最深处的美好春天可否能够绽放。 “在凌州我可能会呆十几天,然后回北平,预计一个月后我想到欧洲等地去游历一段时间。加州大学已经发来邀请函,邀我去教授、研究物理学,我还没有答复。”许敬曦看了看谭永宜:“大小姐想不想一同出游?我们可以去意大利的庞贝古城、你曾读书的法国巴黎等地,看看那些流落异国他乡、陈列于别人博物馆中的中国文物,尤其是中国的敦煌壁画。若是有兴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许敬曦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人,既然心里认准了谭永宜,说的便是实实在在的未来的日子。 见谭永宜一直听着,没有搭话,许敬曦接着说道:“对以后,大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相告。比如我的去留、我应该做到的事诸如此类。虽然大小姐青目,但婚事我不想委屈了彼此……” 许敬曦的言行实在并不符合谭永宜对他预先的想象和设定。本来以为,出身世家的独子,必然有些倨傲或者恃才傲物、自命清高这些毛病的,就算没有至少也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又或者,这么大年纪未娶,必是有缘故,或者为人孤僻,或者要求颇高,又或者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温文儒雅、踏实老成,又不乏情趣的男子?他为什么至今未婚?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初恋的美国女子? 谭永宜第一次好奇地注视着许敬曦,有些不解。 被一个画家用画画那样的眼神审视,许敬曦突然有些脸红,这个大小姐的眼睛竟也颇是厉害,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有些顶不顺呢。 他微微侧头看画的闪避动作,令谭永宜瞬间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了眉眼,自己有些失态了,想着,便侧转了身去倒茶,杯子递过去才发现竟是自己平素常用的那只……谭永宜心里又是一阵尴尬,脸上也飞起了红晕,今天自己怎么似乎总是倒三不着两呢…… 刚好走到门外的二姨娘看到了画室内的情形,有些讶异地眨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好奇的笑容,看样子这两个人聊得似乎不错,自己觉得许家少爷柔和稳重,永宜又是那样惹人疼的性子,说不定歪打正着这倒是一桩美满姻缘……想着,二姨娘悄悄离去,喜滋滋吩咐丫头让厨房加菜,今儿中午说不定未来娇客会被留下来用饭呢。 二姨娘刚走,一个小丫头匆匆跑了上来:“大小姐,有两位小姐说要见您,一位姓左、一位姓聂。” 谭永宜闻言一怔,是崇平和羽杉的那个同学左元芷?她们怎么今天来了?正想着呢,便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没等谭永宜转头向许敬曦解释什么,大着肚子的颜宝航笑着领头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正是左元芷、聂崇平和赵其玉。 “我就说大妹肯定在的,哦,抱歉打扰你们,这位是……”颜宝航笑着直冲进来,看到许敬曦才恍如有些意外一样地止了步,一边道歉一边笑着问道。 “在下许敬曦,你们好。”看谭永宜似乎有些羞窘和尴尬,一时没有说话,许敬曦忙笑着自我介绍。 “哦,原来是许家少爷,你好,我是永宜的大嫂。”颜宝航已经听二姨娘说了谭永宜和许敬曦相处时的情形,很是热情地说道。 这时,聂崇平和左元芷也笑着和谭永宜打了招呼,并将赵其玉介绍给她。听说是赵其璧之弟、骆羽杉的凌大医学系主任,谭永宜自然也是友好尊敬地打了招呼,接着介绍了许敬曦。 其实,今天聂崇平等来到大帅府是因为左元芷的缘故,而左元芷又是因为骆羽杉之托。从谭永宜和展悲鸿见了面,关于两人之间的事就沸沸扬扬一直没有消停,后来报上说两人旧情复燃,再后来是展悲鸿登报取消关系,左元芷以为二人或许真的功德圆满了吧?谁知接下来便没了动静。便想来拜访谭永宜,伺机看看事情的进展,也好给骆羽杉报个信儿。因为和谭永宜不是特别熟,怕落了痕迹,所以特地找来密友聂崇平做挡箭牌,谁知赵其玉刚好与聂崇平一起,于是大家索性一起来了。 却再也想不到,竟然在谭永宜的画室,看到她和某个陌生男子在一起,而且两人之间还颇有一些微妙,颜宝航的举止更是大有深意。左元芷看的一头雾水,直到听到了许敬曦的名字,才想起来这是骆羽杉提过一次的那个谭永宜幼时的指腹为婚,谭展之恋出现了变数?左元芷看着谭永宜兴味地露出了笑容。 几个人坐下来,丫头端上茶水,众人闲聊了几句,左元芷拉了聂崇平起身去看画,乘谭永宜不注意,悄悄和聂崇平说了几句。聂崇平恍然大悟,想了想笑着说道:“永宜,本来我有个应酬,所以定了凌江上一艘船,可是客人有事来不了,今天难得大家聚得这样齐整,索性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左元芷连声附和,赵其玉也笑着邀请许敬曦:“许兄一定要去,我最近在研究改良一种手术器械,实验了多次,却一直不太理想,麻烦许兄这个物理学博士帮忙想一想。如果能改良成功,病人可是能减轻不少苦痛呢。” 许敬曦想了想,左右自己也没什么事,于是笑着看向谭永宜,想看她的意思如何。谁知他这一看,把众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颜宝航心中大奇,想不到这位许家少爷对永宜竟是极有意思的,看来二姨娘说的没错,永宜终于碰到合适的人了。 谭永宜却被大家的目光看的有些狼狈,忙笑着对聂崇平说道:“既然你诚意来请,不去可是不给面子,我哪里敢呢。” 众人闻言笑起来。你这人,人家赵主任问的是你,你看我干嘛?谭永宜想着有些嗔怪地斜了许敬曦一眼,许敬曦看到那眼波流转微微一怔,旋即心里竟蓦然升起一丝古怪的轻松感觉,这位大小姐极有意思,不错、不错。 看着他们之间隐隐的暗流,左元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名画家终于找到此生的良人,小杉的关切和好心终于没有白费……可是自己呢?自己心里的情愫那个人可有感觉到?可惜自己以身许国,顾不得儿女情长…… 赵其玉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许敬曦,看着后面那幅《春水梅花图》,思绪瞬间飞出去。乍暖还寒时候,一江春水带着生机和活力,潺潺流过雪原,那清澈、灵动的小溪,多么象自己一直牵挂的那个人。今天来大帅府不知道她在不在?借着系里有事,自己也打过几次电话,家人一直说她不在,她去了哪里?赵其玉微微侧首,看到了一旁文雅笑语的聂崇平,心里蓦然一动,这个勇敢坚强的女子,不是正如那支红梅?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一行人别了不宜出门的孕妇颜宝航上车到了江边码头。甫下车,聂家的丫头便笑着走了过来:“大小姐,船已经准备好了。” 聂崇平笑着点头,招呼大家走去停泊处。 正走下台阶,忽然旁边有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喊道:“大小姐。” 被称为大小姐的实在不止一个,于是谭永宜和聂崇平都转了头去看,众人也循声音看去,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佳人一边放下手里的纸伞,一边快步走了过来,虽然一身布衣,却难掩绝代风华,竟是最近电影界当红的花旦严霜华。 谭永宜明白她和老二的关系,知道那声大小姐叫的必是自己,忙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严小姐,好巧。” 严霜华走过来,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笑着说道:“这两天我们在江边拍戏呢。”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群人:“刚好看到大小姐走过来,最近您好吗?大小姐,二少回来了吗?” 听这个谭少轩的绯闻女主角这么直接问起谭老二,小杉名正言顺的丈夫,左元芷不由看了严霜华一眼,谭永宜却仿佛很自然浑不在意,笑着回答道:“还没有呢,想来应该快了吧。严小姐又有新戏?” “嗯,上次多亏了二少给出了个主意,我们最近影片的审查轻松了很多,所以上戏的速度也快了不少,项经理说,要好好感谢二少呢。”严霜华笑得温婉,说的颇是高兴。 “老二出的主意?他又出什么馊主意了,还要你们感谢他?”左元芷正好奇严霜华说的谭少轩出主意一事,谭永宜适时开了口笑问道。 严霜华一笑,说道:“哦,是这样。新电影拍完,电影公司最头疼的,莫过于当局官员的审查,特别是租界的那些洋审查官。为‘安全’起见,大唐大部分的新片拍得都是古装戏,但总有反应现实生活的片子啊,要通过审查实在很不容易。上次我们的一部新片《渔乡曲》改了几次就是过不了,大家都要急死了。后来很巧在孟府吃饭碰到二少,我病急乱投医,本来想麻烦二少帮忙打声招呼的,谁知二少听说后出了个主意,就轻轻松松地过了。” 原来是这样的帮忙,左元芷放了心,却又想谭少轩出的什么主意?之前怎么都通不过的,他不用打招呼只是出了个主意就过了? 看着大家好奇的神色,严霜华一笑,微微低了声道:“二少听说那些审查官来了就要设酒宴,多是些酒鬼,于是出了个主意,在审片到了‘敏感’阶段时,就让伙计们一拥而上开香槟,那些洋审查官见了香槟个个乐的发疯,于是一通猛灌。等他们酒喝得差不多,那些‘有问题’的片段也过去了,于是就通过了。” 众人听完都笑起来,谭永宜笑道:“这个老二,从小就鬼点子多,还好,用在了正事上呢。严小姐不必这样客气,等老二回来我告诉你。” 严霜华忙笑着谢了,然后又聊了两句,大家分手上船。 众人没有想到,聂崇平租的竟然是一条较大的渔船。船上一对老夫妻领着两个儿子,众人上去船便离了码头,老人开始撒网,大家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凌江两岸的风景,一边好奇地看老人慢慢将渔网拉上来,把网里的鱼抓住放到桶里。 左元芷忍不住去帮忙,一条鱼在船板上一跳,差点蹦到她脸上,蹲着身子的左元芷急忙闪躲,聂崇平笑着从后面扶住了她。 渔网网上来的东西很杂,有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鱼儿,还有虾蟹,甚至贝壳,洒了两次网便足足有半桶,聂崇平笑道:“今儿个我省钱,就请你们吃这些。” 旁边赵其玉闻言兴味地一笑:“想不到你这个大小姐对这些感兴趣。既能观景还有地道的渔家味,难得你想得到。” 聂崇平轻轻一笑,颇是感慨地说道:“每天忙忙碌碌,有时总会怀念曾经那些闲适的日子。每次贴近这些朴实的人,总能沉下心来,变得润泽温暖,一些淡淡的感动会不自知地涌出来,赵先生很少来吧?” “嗯,泛舟凌江我是第一次呢。”赵其玉看了看聂崇平,眼前的女子一直给他另一种感动,年华流逝,沉静依旧,不管生活如何的不公平,她却没有低头,而是努力着,用自己淡淡的水墨勾勒着生命的安然,无论是喜是悲,盈盈含笑中暗香浮动。在已成为凌州屈指可数的女银行家的今天,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着实难得。 见两人聊天,左元芷悄悄避了开去,崇平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经历了一段残酷无情的婚姻,若是这位赵博士能看到她的好,当是幸事。 本想走到另一边,却看到谭永宜和许敬曦正指着江上远处一片青山,说着中国画的意境之美。从许敬曦赞赏的眼神中,左元芷看到了谭永宜的未来。 直觉告诉左元芷,这个有着一个开了花的生命的女子,从此会是幸福的,因为有人很敏锐地闻到了开着花的生命带来的淡淡优雅清香。 真是开心有这么多目光深远的男子,左元芷忽然想道,该怎么评价谭老二呢?左元芷一边往船舱里去一边想,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竟然眼光独到地盯上了小杉。而且一口气把小杉逼得上了他的贼船,那些霸道的手段也令人叹为观止。 那是当然,要不凭这丫头的倔强、认真,就算我谭老二想娶,她都会誓不低头呢。谭少轩看着歪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就那样睡着了的骆羽杉,这丫头,困了就睡啊,自己事多,她就看书,也不出声,这下好,看着看着睡着了。 看着睡去的骆羽杉,谭少轩的唇角扬起,黑眸动也不动,直直盯着眼前的美景。乌黑的秀发垂落在床头一侧,灯光下透着玉质的肌肤,水灵灵薄如蝉翼,隐隐带着水晶般的透明。小巧挺立的鼻子,微微向上翘起小扇子般的睫毛,红唇微微嘟起。匀称的呼吸中,小嘴一开一合,似乎在嘟哝着什么,声音很小,听不清。谭少轩微微轻笑,这丫头竟然还说梦话呢。 想着便俯身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到骆羽杉断断续续地说:“别再受伤了……你怎么不小心……”说完,动了一下,接着歪身睡去。 谭少轩心里一甜,看着妻子的目光更加柔和,换了衣服坐到床上放好被子,轻轻地把骆羽杉抱住放平,然后给她盖好,自己坐在一边,看着她睡得带了红晕的俏脸浮想联翩。 这段时间国内外、还有南北军政府之间发生的事着实不少,自己经常是从早忙到晚,很少有顾到杉儿的时候,她来到前线真是受委屈了。 平时要照顾自己的起居、打扫卫生、洗衣服,最近还开始给军医们授课,讲国内外医学的新趋势新发现、中西医结合的长处和注意事项等;因为整军,最近部队编制更改颇大,空闲时间还要帮夏汉声整理档案卷宗,累坏她了。 谭少轩帮骆羽杉塞了塞被子,有些心疼地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自己的伤好的这样快,还是多亏了杉儿呢,过段时间她的生日就要到了,自己要送份什么样的礼给她呢? 想了半晌,无意识将目光从妻子的脸移至桌子上的卷宗,谭少轩微蹙了眉头,欧战虽然结束,但是国内似乎刚刚步入多事之秋。(未完待续) 拉开序幕 北方军政府段宏勋向日本借款一事被揭露后,总统黎庶与段宏勋的反对派瞅准时机,利用舆论使段某人辞去总理职务,愤然离京去津。段对其后总统府发出的撤销自己总理职务的免职令极为不满,认为根据北方军政府《临时约法》,总统无权撤销总理职务,自此“府院之争”拉开序幕。 之后总统府请督军团团长张辫帅入京调解。张入京后,竟违背民意拥立清末帝复辟。后为段宏勋镇压,事件的直接后果是总统辞职;经过各派军阀混战,北方军政府的大权落入袁世凯手中。 北方军政府各派争权夺利之时,日军再次出兵山东占领青岛,并以对德作战为幌子,企图从德国手里抢去胶州湾以及取得对山东的控制权。 欧洲战争削弱了英、法、意等国在世界上的地位;美国成为头号经济强国,世界金融中心也由伦敦转移到纽约;而日本由债务国变成债权国,工业生产力成倍增长,出现了以出口工业为中心的新建扩建企业高潮。造船等工业从战前世界第六上升到第三位,侵略中国的野心进一步增强。 北方军政府无力以武力对抗日本的侵略,只能发出书面抗议和进行“交涉”,现在,根据谍报人员的情报发现,袁世凯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称帝丑剧,四处寻求外国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的胃口越来越大,态度越来越蛮横,山东问题越发地难以解决。 还有更大的麻烦,看着床头柜上骆羽杉特意放在那里的那些英文报纸,谭少轩的眉头更是拧成了“川”字。 今天秘书室送来最近的英文报纸,杉儿象往常那样看了所有的外电消息,然后将有用的标注出来讲给自己听。 看完后她神色凝重、黛眉紧蹙地来找自己,原来报上登载了一些连她这个医生都非常震惊和恐慌的消息。 据《美国时报》的消息,说欧战德军的失败,其中一个原因,是一种恐怖的流感从法军、美军流行后传染到了德军军营。殖民地面积小、人口相比于英法美处于绝对劣势的德国,面对突然而至的瘟疫,相对劣势进一步凸显,因流感造成的非战斗减员占到了整个战斗部队的三成以上,士兵也为逃避瘟疫而开小差。德国在战争和流感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弃战求和。 而《英国泰唔士报》说,当欧战还在进行,战壕里的战士中,就已经有一种疾病在悄悄地蔓延开来;人们抱怨嗓子酸疼、头痛、没胃口。由于战壕中人员密集,这种疾病得以迅速传播; 突然出现的流感在约六个月内已经夺去至少二千五百万到四千万条生命,比持续了五十二个月的欧战死亡人数还多。这次流感也是大战提早结束的原因之一,因为各国都已经没有额外的兵力作战。 法国的《绿报》说的更是详细,据统计,因为流感已经死亡的人数,美国是五十万,仅十一月的一天,费城就有七百五十九人死于流感; 西班牙八百万人患病,包括国王阿方索三世在内,马德里三分之一市民受感染,一些政府部门被迫关门,电车停运; 英国乔治五世国王也未能幸免,英格兰和威尔士死亡人数达二十万,皇家舰队三周无法入海,影响作战; 印度孟买死亡七百万人; 一些因纽特人的村庄遭受灭顶之灾,八十个人的村子死于流感的就有七十三人; 百分之二十的西萨摩亚人因为流感死去,许多国家尸体堆如山; 加拿大渥太华的有轨电车上已经没有一个乘客; 南非一个小镇由于缺乏棺木,便用毯子裹了尸体草草下葬,白天满街出殡,夜晚救护车穿梭。 根据报上的推测,这场流感已经开始波及中国,瘟疫可能行进的路程是由广州北上至东北,由东南沿海向西部内陆蔓延。因为通讯的不够发达,目前大多数地方的疫情还不够明确。 骆羽杉肃穆地看着谭少轩,轻声说道:“这次流感因为战争而波及全球,从目前的资料看所造成的灾难,可能是流感流行史上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而且,这次流感呈现出一个非常奇怪的特征。以往的流感多是夺走抵抗力较弱的老人和孩子们的生命,这次的死亡曲线却呈现出一种‘W’型——二十到四十岁的青壮年人也是死神追逐的对象。” 看着谭少轩的眉头紧紧皱起来,骆羽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而且,国内政府还没有设立综合性的防疫机构,也没有完善的卫生法规可以为瘟疫控制提供法律依据和实际指导,防疫事业没有制度化,受国内战乱频仍和社会控制能力的限制,民众与政府之间缺乏良性互动,防疫要取得绩效不容易。” 谭少轩认真地看着妻子,从骆羽杉严肃的态度、紧皱的眉头,他明白,事情非同小可。 “我国传统的中医,在应对瘟疫方面明显有些落后。西方医学治疗鼠疫等疾病是应用防疫措施——-应急预防接种。而这些疫苗,我们还没有生产。”说到这里,骆羽杉忽然心里很是难过和着急,甚至恨了自己,自己是个医生,明明知道这些新医学新技术已经出现,为什么偏偏要到现在才说出来、想起来? 她握了拳头,很是懊悔、恼恨地敲着自己的额头,自己一直想什么啊,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从来没有放到心上。 看着她的举动,谭少轩心里一痛,其实他的心里和骆羽杉是一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平日以为想的够全面,雄心勃勃,原来在想不到的地方,命运会猛然挥出残忍的斧钺。 看了看房门,谭少轩起身走过去,握住了骆羽杉的手,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杉儿,不要这样。你的心情我明白,但愿还不算晚,等会儿处理下前线的事,我们马上回去!” 说完,紧紧搂住怀里温热的身子,轻轻吻上了骆羽杉的额。骆羽杉无力地闭上眼睛,乖顺地伏到他怀中。 紧紧的拥抱,轻柔的吻,缓和了骆羽杉心里的懊恼,恐慌的心情因为了有人同在,好过了一些。谭少轩感觉到了她今日的不同,心里一叹。手和唇舌没有停下,迷离交织中,欲说还休,似乎是无声的安慰,又似是隐晦地解脱,让人在逐渐安稳中筋骨酥软,在解脱中想要爆发,一时间将骆羽杉的一颗心揉搓地起起伏伏,百感交集。 谭老二还是那样的霸道,但此时的霸道却让她觉出了毫无保留、毅然决然地被疼惜、被关切,在这样多灾多难的路上,有人同行或许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 心里明白南北军政府的工作重点都不是民政而是军事,所以谭少轩更为瘟疫的来临而担心和忧虑,多亏前段时间整军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布置下去,所以他很快手地处理了眼下的军务,和骆羽杉回了凌州。 城里一切如旧,因为只有很少数的报纸如《新周报》和一些英文外报刊载了各国瘟疫横行的情况,很多百姓根本没有注意到灾难已经离自己这么近,深夜的十里洋场灯依旧红,酒依旧香,舞厅的音乐依然飘到大街上,靡靡入耳。 夜色深沉中,车子驶进了大帅府。 因为没有预先知会,所以连谭嗣庆听说老二突然从前线回来,也不由微皱了浓眉。这个小子,怎么做事越来越没谱?说都不说一声就突然杀回来,想干啥? 没等他起身穿好衣服,丫头已经在外面禀告:“大帅,二夫人,二少和二少夫人来了。” 二姨娘闻言有些犹疑不解地看了看谭嗣庆,这么晚了,两人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还不去休息,反而一起来了上房?难道是老二怕突然回来老爷子生气,拉了羽杉来做挡箭牌? 想着,一边赶紧起身帮谭嗣庆着衣,一边轻声说道:“老二媳妇也在,你千万不要过于生气……” 谭嗣庆看了她一眼,皱起浓眉,没有说话。 二姨娘收拾好,倒了杯水递到谭嗣庆手里,谭嗣庆喝了两口慢慢走出去,二姨娘忙跟在身后。 谭少轩和骆羽杉刚下车,衣服也没有换,看上去有些疲倦有些微的狼狈。看的谭嗣庆不由又皱了皱眉头。老二这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也就算了,可是这个儿媳素来是沉静稳重的,怎么这次也跟着胡闹?不仅不说一声突然回来,回来就回来吧,还三更半夜跑来找自己,不会是老二闯了什么祸吧? 二姨娘看到两人也有些惊讶和不解。这小两口怎么了?神情凝重,愁眉不展的,不是有什么大事吧? 谭少轩和骆羽杉见谭嗣庆、二姨娘出来,忙行了礼,喊了“父亲”和“姨娘”,谭嗣庆皱着眉点了点头,也没招呼两人坐下,慢慢把翡翠烟嘴点着,过了一会才问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小子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嗯? 谭少轩看着父亲摇了摇头,示意骆羽杉把手里的报纸递过去。谭嗣庆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他们俩,死小子,明知道你老子是土匪没文化,拿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给我看啥? 骆羽杉退回到谭少轩身边,轻轻抬眉看了他一眼,谭少轩示意她不要着急,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这些英文报纸我们刚看到。不知道有没有人和父亲提起过欧战结束后,现在世界各地流行的瘟疫?” 瘟疫?老二这话什么意思?谭嗣庆思量地看了看他,点点头:“嗯,前段时间内政部卫生司司长薛可胜曾经提起过,怎么了?” “父亲对这次瘟疫怎么看?”谭少轩很认真地盯着父亲。 谭嗣庆看着小夫妻的神情,半是不解半是感慨地说道:“这些年打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死人的事常见。而且对于传染病,医生大夫们也想尽了办法,但哪里有药可治,这是为天灾,连老人们都说这种大灾面前‘应逃则逃,不逃则守。’有什么办法?” 谭少轩看了看妻子,骆羽杉轻轻点了点头,谭嗣庆说的的确是历代以来中国人对瘟疫这种天灾的无奈。书上记载,明清两代以后,中医医生们曾为防治鼠疫想尽办法,但疗效始终不令人满意。而且大夫们因为不知道预防被感染的例子不胜枚举。每每在疫情传播后,无可奈何的中医大夫大多都拒不出诊,甚至逃离他乡。 想了想,骆羽杉轻轻喊了声“父亲”,把报纸上的内容大概讲述了一遍,接着说道:“这次的瘟疫波及范围很广,而且死亡率极高,趁目前还有点时间,请父亲和政府把这项工作提高到可以亡国灭种的高度去看待。医学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进步,西医在这方面可以利用,这种病目前几乎无治,但可以预防。” 谭嗣庆看着颇是疲惫的骆羽杉,沉思着点了点头,那天薛可胜在会议上提起来,但是说的没有这么详细,骆羽杉所说的各国的情形,让谭嗣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急和重要。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就是为这事赶回来的?”见谭少轩点头,接着说道:“嗯,这样吧,你们先下去休息,明天召集有关人员开会,弄明白具体情况,并下令各地上报有没有疫情发生,然后再安排预防和处理的办法。” 二姨娘在一旁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又要来大灾?她心里连声念着菩萨,听谭嗣庆安排两人去休息,忙站起身道:“是啊,都半夜多了,你们先去歇着,羽杉,可要小心身体……”老二媳妇聪慧明敏,是有才有用的人,而且嫁进来这么久,也该给老二开枝散叶了,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骆羽杉答应着,小声谢了二姨娘,和谭少轩告退回到楼上。 匆匆忙忙洗去一路风尘,谭少轩走出盥洗室,看到骆羽杉正坐在灯下奋笔疾书着什么,于是走过去从后面抱了佳人在怀,俯身吻着她还有点湿意的长发,低声问道:“杉儿,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累坏了吧?写什么呢?” 屋子里只亮着床头灯和桌子上的台灯,有些暗,透过淡红色的灯罩,整个屋子笼罩在带了一点梦幻的暖色光晕中,斑驳纠缠,浮浮浅浅,原本淡雅的卧室,凭添了几许妩媚的温暖。 谭少轩把脸埋进骆羽杉的脖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那淡雅的芬芳。两人用的是同一种香皂,但是在杉儿身上就散发的更加细腻清香。 真想就这样抱着,抱着,直到地老天荒,暖暖的温香让谭少轩心里一荡,俯身便深深地,深深地对着雪白柔美的颈吻下去。 搂得很紧的怀抱,男子突然的亲昵,让骆羽杉手里的笔颤了一下,一滴墨落在纸上。尚没来得及抗议,身体的的寸寸肌肤已经沦陷到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的低语,带着热气的喘息,沐浴后有着清香的身体,霎时间令骆羽杉身体发烫,心跳加速,手里的笔差点掉在桌子上。 这么晚了,谭老二还想……骆羽杉当然明白谭少轩的旖旎心思,不觉脸上着火般热起来,想挣扎却被椅子围住,施展不开,于是既着急又无奈,一时间红晕染得俏脸云蒸霞蔚,灯影中更衬得肌肤白玉般晶莹剔透。 “别!我要写……”转身都不能的小白兔只好软语求恳,用一只手压下那一双作怪的大手。 指掌下的触感温润细腻,大灰狼怎么舍得放弃,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气氛,人自半醉,红袖添香。“写什么?我也想写……”大灰狼低声闷笑,听得出杉儿的语音略带了疲惫,而这样的疲惫不正是大灰狼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时刻?腹黑的谭老二看准了这个难得的时刻,放过你可是本二少吃亏呢。 趁怀中的美人未及防备,谭少轩微微侧身,看准了樱唇将大嘴附了上去。带着迫切的舌长长驱直入,纠纠缠缠沾了蜜香,藏了春色,霸道中有着温柔,温柔里含着霸道,令骆羽杉瞬间战栗得无法抵抗。 半晌回神,喘息着惶急地低低说道:“你……先让我写完,明天要用……” “想我放过你,也行。”大灰狼轻笑着挖坑:“说,喜欢我。”说着谭少轩搂得更紧。 “你……”骆羽杉自觉脸上发烫,这人半夜三更发的什么疯? 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样露骨肉麻的话,骆羽杉有些惊慌失措,喜欢?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了? “说啊,说了喜欢我,我就放过你,让你写。”谭少轩看了看纸上,杉儿竟是在写瘟疫预防方案,心里一热,更加紧逼,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骆羽杉温热的身子软了下来,知道躲是躲不过去:要么不写,要么就要回答。谭老二这个流氓真真疯了。 “我……我……”我了半天,那句话怎样也说不出口,骆羽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风中凌乱地不成样子。 谭少轩黑眸烁烁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慢慢停止了挣扎,骆羽杉也大眼睛亮晶晶看着谭少轩。 看着看着,大灰狼不由心荡神驰起来。 指掌似有若无地在纤细柔腻的腰际游移,骆羽杉觉得身体慢慢热起来,这样的冬夜,不知道是某人掌心的温度温暖了她,还是她的心温热了自己。渐渐地,这种热度缓缓弥慢至全身,几乎有些燥热难耐,骆羽杉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轻轻低吟出声。 不均匀的微微带了散乱急促的呼吸,身体在指掌间情难自禁的淡淡迎合,谭少轩一清二楚,不由薄唇轻扬露出一抹笑。 听到自己低低轻吟声的骆羽杉蓦然僵住。 这,这是自己的声音?那样暧昧那样悸动……最近经常出现在心里的陌生的紧张和不安,再次猛然袭来,势如潮水,不能自已。 自己对谭老二……骆羽杉直直看着谭少轩,大脑中一片空白。最近自己对谭少轩不仅没有了抗拒,甚至心里还多了无言的依恋,这些虽然很难察觉,但细心的骆羽杉还是感觉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震惊,紧张,害怕,骆羽杉朦朦胧胧觉得不妥。这场婚姻的起源,不过是两个人泰唔士河畔的一面之缘和谭老二的强取豪夺,自己不是恨着的吗?就算谭少轩文韬武略,就算他心怀家国,就算他霸道温柔……自己也不该、不会这么快就丢盔卸甲、滋生出一路同行的相依相靠,同命相连吧? 骆羽杉真的不相信自己的心意这么快就改变,就沦陷,更不想面对这个貌似事实的到来,她觉得自己不厌恶谭老二,和他不再相看无言,这样点到即止的做夫妻就好。 可是身体疲惫,心里难以防备的时候,蓦然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悸动犹如闪电划过黑漆的夜空,瞬间照亮了一切,让她的心无所遁形。 自己竟真的在意谭老二?真的对他有了依恋? 骆羽杉有些难以为情地闭上了眼睛。谭少轩一直对自己很好,很温柔,就算床底间的霸道也带着脉脉柔情,这些骆羽杉不是不知道。所以,即使今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震惊,慨叹,不愿承认,却不觉不意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个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对你很好,任是铁石心肠也不免会感动。只是,这样家世、人才的谭少轩,是自己一生的伴侣良人吗?他那些红颜知己、那些花红柳绿,自己真的可以不在意吗? 一颗习惯了沉静的心,却总要在紧张与欢喜,无措与害怕之间起起伏伏,隐隐的期盼里夹杂着一丝丝不安,不安中又掺了几许疼痛,几番挣扎,这百般滋味复杂的纠结纠缠在一起,令她不知何去何从…… 而这不知何去何从中,竟也生出一丝丝上了瘾般的快乐感觉…… 因为了谭少轩的纠缠,骆羽杉的报告没有写完,无奈只好早晨忍着浑身的酸软辛苦爬起来,匆匆执笔写毕,交了给谭少轩做开会的参考,自己带了亚玉拿了教案坐车去凌大。 瘟疫的事情已经和谭嗣庆说过,想来政府方面应该会有一些举措,自己还是先做好本职,走了这么多日子不知道那些学生的课上得怎么样?瘟疫的事赵主任可能更清楚,自己可以和他商量商量,顺便以医学系的名义给学校提出一些预防方案。 车子到了教师宿舍,自己的楼前,骆羽杉和亚玉下车,刚想往里走,突然不知从哪里围上来十几个手里拿着笔记本、甚至照相机的人。 骆羽杉微微一怔,便听到这些男男女女乱纷纷问道:“请问您是辛先生吗? “二少夫人到凌大教书,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你对目前的教书工作感觉如何?” “我们等了二少夫人好几天了,您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骆羽杉心里一沉,怎么回事?自己在凌大教书的事为什么会被媒体获悉?该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他们想做什么? 正在躲闪不及,被围住欲走不能的忙乱时候,有人从一旁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诸位,诸位,请让一下,请让辛先生去上课,大家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 来的是赵其玉和医学系的几位同事,他们挡住了记者示意骆羽杉快走。趁记者被他们拦住,骆羽杉拉了亚玉疾步走到车子旁拉开车门钻进去,吩咐司机赶紧开车。 记者们在后面不甘心地大声问着各种问题,照相机的灯光闪闪烁烁,直到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骆羽杉才长舒了口气。 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骆羽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楼下了车,小心地避开人群,找了一个隐蔽性比较好的雅间,让亚玉去给赵其玉打电话。 亚玉回来说电话通了,赵主任很快就来。骆羽杉先让亚玉去上课,自己坐着慢慢等。亚玉不放心,说什么也要帮她看门,骆羽杉无奈只好由她。 等了很久,才见赵其玉穿了一件大衣,围着围脖遮住脸走了进来。骆羽杉忙起身让座,赵其玉一边挂衣服,一边笑道:“摆脱这些老虎狗真是不容易,害得我不知道兜了多少和圈子才敢进来。” 骆羽杉倒了茶递过去,很歉意地说道:“赵主任,不好意思,这些事还要麻烦您……” 赵其玉摆摆手,笑道:“都是同事,辛先生不要客气。” 骆羽杉笑了笑,两人坐了,骆羽杉看了看赵其玉很是困惑地问道:“赵主任您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这个辛先生就是大帅府的二少夫人,而且还从几天前就守在自己屋子前面? 赵其玉看着骆羽杉蹙起的峨眉,苦笑了一下,坐下来端起茶水才说道:“辛先生最近一段时间可是不在凌州?这件事从前几天就在传了,报纸的花边新闻上也已经有猜测。我打过几次电话去大帅府,都找不到你,今天想不到你会突然回来。”所以有些措手不及,被媒体抓了个正着。 看着骆羽杉很是烦恼的样子,赵其玉执壶给她加了水,接着说道:“前段时间左先生主编的《新周报》,揭露北方军政府以国家民族权益向日本借款一事,辛先生知道吧?”赵其玉心里其实满是疑惑,不明白骆羽杉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这样大的事她难道真的没有听说?(未完待续) 有关系 自己被媒体认出来一事,和这件事有关系?骆羽杉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新周报》揭出北方军政府向日本借款这事儿谁不清楚?赵其玉神色一正,接着说道:“此事造成了北方军政府内部的人事‘地震’,所以左先生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前几天在路上被刺客枪击……” 骆羽杉闻言一惊:“什么?元芷她……” 赵其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左先生受了伤,好在没有伤到要处,现在正在博济医院接受治疗。” 赵其玉皱起眉头:“事情发生后,我们向政府做了报备,现在其中的一个凶手也被抓住。为了等待政府的决策,不引起大的纷争,此事暂时对媒体保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媒体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极为关注,到处打探消息,而且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左先生和凌大同事的一些照片,然后按图索骥四处探查。据说在照片上发现了辛先生的倩影,后来有人眼尖地发现,这个凌大的辛先生竟与大帅府的二少夫人长得极为相似,故而穷追不舍。” 原来如此,那还是自己太过大意,骆羽杉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问道:“赵主任,您看我上课的事……”还能不能继续? 赵其玉看了看她颇是烦恼、皱紧的眉头,心里也觉得是一阵可惜,从目前的情形看,再来凌大上课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就算勉强来,每天围在凌大的那些记者、看热闹、好奇的人群,这课能上好吗?大帅府能允许自己的少帅夫人被人象看马戏一样围观? 看着赵其玉的神态,骆羽杉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当然想到课很有可能真的要放弃,问赵其玉也不过抱着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罢了。过了片刻,微微一笑,骆羽杉轻声说道:“授课的人安排好了吗?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同学们的学业……” 赵其玉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这几天此事一闹出来,蔡校长就和他谈过,都明白大帅府的少夫人上课一事能延续下去的可能性非常小。尽管大家对骆羽杉授课的受欢迎程度心知肚明,但也只能无奈放弃。蔡校长很是遗憾地说道:“本来我和校委会已经签署文件,同意辛先生正式转为教授,谁知……可惜啊。” 听赵其玉说完,骆羽杉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好歹自己的课蔡校长、学生们还是满意的,也算是欣慰吧……可惜,自己在凌大还不到半个学期,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难道顶着大帅府媳妇的名头,自己就非得待在家里做个米虫? 一时情绪有些低落,赵其玉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是难过。就算罗敷有夫,就算两人此生并无可能,能做同事,能经常看到她,一起探讨医学上的问题,自己也很开心,想不到横生枝节,难道从此连面也难见? 骆羽杉皱了眉头,无意间看到赵其玉怜惜、宠溺的眼神,心里蓦然一跳,赵主任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打起精神,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那我原来教的那些课,就麻烦赵主任另外安排了。哦,还有,赵主任有没有注意到外电报道的战后各国瘟疫流行的情况?” 赵其玉收回了视线,认真地点了点头:“有,而且在瘟疫出现不久,我就接到了美国一些同学的电话。这件事不容乐观,也不容忽视。医学系已经报蔡校长同意,以凌大的名义向内务部提出建议;凌大也已经实行了部分预防措施,并通过学生向社会辐射,请大家能及时关注。” 骆羽杉想不到他们竟已经行动起来,一时有些放心和感动,于是和赵其玉又就各种相关资讯进行了交流,并一致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如果能动员医生们结成联合,尽快尽早向政府、民间提出各种预防措施很有必要,国外的一些技术成熟的疫苗也应该尽快引进,毕竟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早一天都无数的生命。 赵其玉对骆羽杉的想法很是赞同,答应尽快联系朋友,并请骆羽杉方便时多做政府人员的思想工作,让他们重视防疫,骆羽杉笑着答应。 两人讨论完这件事,骆羽杉看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对赵其玉道:“元芷在博济?我想去看看她,赵主任您看……” 赵其玉看了看怀表,笑着道:“不知那些记者走了没有?另外我一会儿还有课……要不这样,我晚饭后去接你,大家一起去,可以吗?” 骆羽杉想了想也是,左元芷和自己这几天貌似都成了风头人物,大白天出现还不定被什么人注意到,还是赵其玉想的稳妥。于是笑着答应,并谢了他的细心,两人分手,骆羽杉跟着亚玉找到停在角落里的车子,上车回了大帅府。 进了二门,见到二姨娘正和谭永宜正站在回廊上说着什么,旁边一些仆役和勤务兵在打扫一些死角的卫生。 看到骆羽杉走进来,二姨娘觉得有些奇怪,笑着问道:“咦,我听老二说你不是上课去了吗?怎么……” “早晨还和老二说,回来都没见到你呢。”谭永宜穿了一套绛红的绣花旗袍,脸色柔和,神态温润,笑容端雅。 骆羽杉笑了笑,慢慢走过去,没有回答她们的话,看了看周围的仆从,问道:“怎么一早想起来打扫卫生?” “还不是昨晚你们说的什么瘟疫,我今天让永宜看了看那些报纸,越听越害怕,这可怎么办?羽杉你是医生,你说该怎么预防?我心里没底,帅府这么大,人也多,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二姨娘拉了骆羽杉的手,很是担心地说道。 骆羽杉心里一动,二姨娘的想法其实很有代表性,那些对医学知识不清楚的市民百姓,不就是这样?可见,围绕这件事要做的工作还非常多。 见谭永宜带着疑惑看着自己,骆羽杉想了想,自己不能去凌大的事,她们迟早会知道的,于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凌大那边出了点事,我最近不方便去上课,所以就先回来了……” 闻言二姨娘和谭永宜都是一怔,过了一会儿谭永宜方有些担心地看着骆羽杉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昨晚上才回来啊。” 骆羽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报社的记者们今天堵在凌大,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 哦,原来这样。二姨娘和谭永宜相视一眼,二姨娘低低叹了口气,拍了拍骆羽杉的手,谭永宜看着骆羽杉半晌一笑:“那就先歇歇吧,走吧,我陪你上去。昨晚上不是回来到半夜三更吗,今天索性休息休息,大家商量商量怎么办。” 骆羽杉答应,和二姨娘道别,二人回到楼上。 见谭永宜似乎心情不错,骆羽杉于是想到那天看到的报纸,一边倒水一边笑着说道:“订婚的好消息我在报上看到了,祝贺大姐,礼物我马上补,请大姐不要嫌迟了。” 闻言谭永宜的脸一红,接了茶杯颇有些难为情地转了脸:“羽杉你不要客气,都是一家人……” 骆羽杉眨眨眼睛,有些好奇,看大姐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并不太过反感,素来稳重端庄的永宜甚至还有一点小儿女的情态,看来对许家那位少爷,还是印象不错的。心里不由有些高兴,便说了几句玩笑话。 在骆羽杉面前,谭永宜素来是以大姐模样出现的,听骆羽杉这样玩笑一时便有些羞窘,说了没几句,便匆匆告辞了。看着她的背影,骆羽杉舒了口气,多事之秋,大姐能找到知她爱她的良人,也算是件大喜事。 昨夜睡眠不足,早上又早起,骆羽杉也觉得疲倦,所以便洗净手脸换了衣衫,歪到沙发上。想睡又睡不着,不睡又困倦,放下手里的书,骆羽杉索性闭上了眼睛。 未来的日子怎么过?骆羽杉觉得有些迷茫,好不容易在凌大找到自己的位置,想不到就这样轻易地失去。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顶着大帅府少夫人的名义,自己还能怎么办? 有些无奈,有些难过,又有些怨恨,自己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但却拥有自由的鸟儿,突然被放进了一只金鸟笼,便成了处处不自由的金丝雀,这不都是谭老二做的孽? 情绪有些低落,亚玉见她没精打采的,便也没多话,自己去忙该做的事。屋子里静悄悄,阳光从窗帘后透过来,照的人有些懒懒的。骆羽杉想着想着,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亚玉捧上饭,骆羽杉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一点,又拿起笔,把早晨和赵其玉聊天时谈到的一些瘟疫的预防措施写了下来,正写着,听到亚玉在外面和人打招呼:“大少夫人,您小心点。” 闻言便明白应该是颜宝航来了,骆羽杉忙站起身迎出来。果然是大腹便便的孕妇,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颜宝航慢慢地走了进来。 骆羽杉忙笑道:“大嫂,您坐,应该我过去看您的,怎么还麻烦您来?” 颜宝航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可不是来闲串门子、找你聊闲天儿的。听说你们夫妻回来,所以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有什么瘟疫,害怕了,来问问你这个医生呢。” 骆羽杉忙扶了她坐下,从亚玉手里接过水杯递过去:“大嫂最近怎么样?预产期快到了吧?” “嗯,是啊。”颜宝航笑着点头:“其他的还好,就是身子太重,坐着站着都不舒服,睡觉也累,想不到女人生孩子这么辛苦……弟妹你……”还没动静?颜宝航笑谑地看着骆羽杉,老二整天跟个老婆奴一样,围着媳妇团团转,你也该快了吧? 骆羽杉留意到她的目光,脸上一红,这个大嫂什么时候也忘不了开别人的玩笑。闪避了颜宝航的眼神,骆羽杉笑着说道:“现在宝宝长大了,大嫂辛苦是肯定的,不过预产期快到了,最近又流感蔓延,大嫂千万不要到人多的去处,好好在家里养着才是正经。” 说完替颜宝航做了简单检查,开了一些补身子的汤,妯娌俩闲聊起谭永宜的婚事,颜宝航笑道:“永宜这次总算碰上个明白人。没想到虽然年近而立未娶,这许家少爷竟是个知情识趣的,这些天几乎日日陪着永宜出去写生,照顾无微不至的,永宜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点儿笑容。我听说两人本来还想近期到欧洲去游历,这一场瘟疫,可能要推迟了吧。” 那样一个有才华、善良的女子,也该有人疼惜,骆羽杉真心地为谭永宜高兴。说到很久没有见到邵云芝,颜宝航笑道:“这老四家的啊,不知道身家多丰厚,钱存在银行都数不过来了还贪心,我听说前段日子股票交易所开业,这贪财的竟又飙上去炒什么股票,肯定又赚钱了,改天抓她请客。” 说说笑笑时间易逝,又过了一会儿,颜宝航告辞,骆羽杉送到楼下,看着还在大搞卫生的仆从,颜宝航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好容易不打仗了,又来什么瘟疫,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骆羽杉笑看她一眼,安慰道:“你这个孕妇,不要想那么多,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生下宝宝才是重要的。” 颜宝航点头,扶了小丫头的手慢慢走远,骆羽杉方回到楼上,继续写完那些预防措施。傍晚时候,见谭少轩也没有回来,自己匆匆吃完晚饭,等着赵其玉来接自己去医院见左元芷。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才见亚玉走上来,说赵主任到了。于是骆羽杉吩咐亚玉拿了自己准备好的各式补品,匆匆下楼。 博济医院就建在博济医科学校的后面,环境不错,前门临着大街,赵其玉把车子从后门开了进去,一边为骆羽杉拉开车门一边说道:“因为太多媒体觊觎,所以没有左先生住病房,就住在我原先的宿舍那里。” 二人乘着夜色,从一行树影下走过去。到的门前看到有台车停在那里,赵其玉上去看了看车牌号码,站起身笑了笑:“是聂女士,吓了我一跳。” 果然,敲门后门一打开,看到的就是聂崇平的笑脸:“从窗户里看到你们了,快请进来。”说着回头扬声道:“元芷,羽杉来了。” “真的?这家伙,我受伤后来的最晚的就是她,还老同学呢。”左元芷的笑声从内室传出来,骆羽杉急忙走进去。 左元芷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略显消瘦,不过精神似乎还不错。骆羽杉走过去掀起被子,看到她胳膊、腿上、身上好几处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心里一疼,笑容便有些走了样:“元芷……” 左元芷握了她的手,拉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轻轻一笑道:“我没事。以前报界前辈戴传贤有句话说‘报纸不关门,不是好报纸;主笔不坐牢,不是好主笔’,我这个《新周报》的主编,受点伤又算什么?不过这次我可成好主编了,是不是?”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酸,她自然明白军阀混战的年代,报人的左右为难、动辄得咎,却想不到这些正气的文人,以此两句話为自豪。看着左元芷有些消瘦但爽朗的笑脸,骆羽杉明白这次的枪击她肯定没少受罪,但是依然这样乐观、坚强,心里的阴霾不由消散了一些。自己的处境比元芷好多了,为什么不能学习她坚强一些? 赵其玉问了这日左元芷的情形,安排心腹护士取过药来。骆羽杉接过,亲自给左元芷注射,并服侍她喝药,重新包裹了伤处。 左元芷一直笑看着她,半晌对聂崇平道:“还别说,有美女照顾,看着心里也舒服,这伤处也没那么痛,难怪人家说红袖添香,果然有道理。”说的骆羽杉不由自主脸一红随即嗔怪地睨了她一眼。 却不由想起来谭老二受伤时的场景,脸上更是浮起了可疑的晕红。左元芷眼珠转了转,忽然问道:“这些天小杉你去哪儿了?那天到大帅府,怎么没看到你?”按道理说,自己受伤小杉不会来的这么迟才是。 骆羽杉微微一笑略一迟疑,低声道:“我去前线了……” “哦。”左元芷答应着,想了想狡黠地一笑:“我知道了,前段时间听说某人受伤,小杉你是不是做贴身护士去了?呵呵,原来享受美人恩的另有其人……” 骆羽杉脸上红晕渐深,低声嘟哝道:“都一个样子,受伤了也不老实……” 赵其玉看着骆羽杉泛着红晕的俏脸,心里一顿,原来她和那个二少竟是夫妻情深若此……唉,若那人是真的爱你,你也爱他,我不会打扰你们,也不会伤害真正爱你和你爱的人…… “你有没有去学校?”左元芷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骆羽杉。 骆羽杉点点头,却没有说今天发生的事,她不想让元芷担心。 “出事了吧?怎么,是不是你的身份曝光了?”左元芷没等她说,径直问道。就这点事,小杉哪里能瞒住自己这个报纸主编? 赵其玉颌首,左元芷看着骆羽杉皱起的眉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小杉,不要难过,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实我倒觉得,你不一定非要教书。” “那我还能做什么?”骆羽杉有些迷惑地看了看左元芷。 “为社会做贡献,为百姓做事,不一定非要教书,你看崇平姐,不也做得有声有色?”左元芷凝视着她,眼睛是跳跃着鼓励和自信。 “崇平姐是做的很出色,可是我……”头上戴着一顶大帅府少夫人的帽子,骆羽杉想不出来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做什么而被社会和大帅府接纳。 聂崇平也好奇地看着左元芷,看样子她似乎已经替羽杉想过呢。 左元芷笑了笑,接着说道:“说实话,我倒想拉你的‘虎皮’做些事,不知道小杉愿不愿意?” 虎皮?元芷说的是自己那个麻烦的少帅夫人的帽子?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着左元芷,笑了笑没出声询问地看着她。 左元芷拉了她的手,很认真地说道:“小杉,你知道,这些年来,国内战乱频繁、政治腐败、天灾人祸不断,而政府财政破败、国库空虚,缺乏统一可行的救灾计划,往往敷衍塞责,消极应付。一些有识之士不忍同胞转徙沟壑、饿毙载道,纷纷组织起义赈。” 这些对骆羽杉来说,都是新闻,她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听着。 左元芷继续说道:“去年北方五省旱灾之后,很多传教士组织了‘万国赈灾会’、国内的工商业界也有各种救灾组织,甚至连大学都有赈灾机构。最近各地瘟疫横行,这些救灾组织又将开始筹备和行动,我知道近来大家正在筹划成立全国性的‘华洋义赈会’。” 左元芷凝视着骆羽杉道:“对于这种非政府性的组织来说,借助一些名流的参与、加入,既可以吸引民众的注意力,扩大团体的影响力,也可以向社会标明名流们对这种组织的态度,强化其合法性。小杉,你的身份很特殊,我们的妇女义赈会若是能有你出面,举办一些象征性的活动,效果一定是很好的。就是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 那就是说自己要以大帅府少帅夫人的名义走向社会,参加活动?骆羽杉看了看左元芷,这本来是自己最不想的事……可是,元芷说的是有益民生社会的救灾大事,自己能拒绝吗? “我也让元芷拉下水,她的‘名媛客厅’现在改‘救灾客厅’了。”一旁聂崇平笑着说道。 骆羽杉一笑点了点头:“元芷,我自是愿意的。不过,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做做工作,说不定可以拉来一些重量级人物,到时需要捐款什么的也容易些,好吗?” 左元芷看着她笑起来:“当然可以,那看来这次我是拉到生力军了。”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怕耽搁左元芷休息,又说了一会儿骆羽枫便想告辞,刚站起身左元芷想了想忽然叫住她:“小杉你等等,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帮忙。” 骆羽杉复又坐下,笑道:“有事请主编大人吩咐,能做的我一定尽力。”(未完待续) 大帅府 左元芷笑道:“这次还真是以主编的名义请你帮忙呢。前几天,《新民报》出了点事儿,有个‘黑手党’——哦,我们这样戏称那些排字工人——报纸是铅字付印,上面例必黏上油墨,所以排字的想不‘近墨者黑’都难。——因为派到字仓的多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工友,排错是常有的事,而且中文象形,字体酷似的也多,前几天就出了‘岔子’——把‘日本帝国驻凌州大使’的‘使’字排成了‘便’,‘大使’成了‘大便’,结果工头和排字工人被日本公使馆告状,请到了警备司令部,我想麻烦你帮忙求求请,尽早放他们出来。” 骆羽杉听她说完,笑着点了点头:“嗯,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想办法。”日本人以武力欺压、侵略中国,凡是国人都是愤慨的,想不到排字工人里也有这样的热血人物,骆羽杉暗下决心,自己一定想办法尽快救他们出来。 三人告辞,赵其玉和聂崇平先送了骆羽杉回去,看着他们的车子开走,骆羽杉慢慢走进大帅府。 出去的时候心里很郁闷,现在听左元芷讲起了这许多,既受感动又觉得自己还是能做一点事的,骆羽杉心里好过了一点,脚步也轻快起来。 客厅里亮着灯火通明,小丫头正端着碗筷杯碟走下来,看到骆羽杉忙闪到一边笑着打招呼:“二少夫人,您回来了?” 骆羽杉笑着点头,小丫头忙又接着说:“二少吃完饭又出去了,放下一个信封,说二少夫人回来请您看看。”骆羽杉答应着上了楼。谭少轩回来过又走了?是不是事情很多?他要自己看什么? 亚玉听到动静迎出来,一边跟在骆羽杉身后往里走一边急急问道:“四小姐,左先生怎么样了?” 骆羽杉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担忧和牵挂,亚玉旁听元芷的课听出感情来了呢,笑了笑说道:“还好,受伤了,但是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明天你去看看她吧。”亚玉答应了,骆羽杉接着说:“凌大的课你继续去上,赵主任说,文学院那里认为你的课业很优秀,愿意给你一次考试的机会,若是考过,就转为正式生,怎么样,开心吗?” “真的?当然开心啊。”亚玉高兴地眼睛亮闪闪,想了想却暗淡了笑容道:“不行啊,四小姐又不去凌大教书,我还要服侍四小姐呢。” “傻丫头。”骆羽杉笑着看了看她:“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干嘛非得要人服侍?就算一定要,也不一定非得耽误你的学业啊。去吧,学会了本领,能做的事很多。” 亚玉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看骆羽杉,眼睛有些红:“四小姐……” “其他的你不用担心。家里那边我会和大嫂说,学费什么的也不用你操心,不过我有个条件。”骆羽杉边换衣服边扭头说道:“如果学业成绩不好,我可是会找你算帐的。” 亚玉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认真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努力读书,成为四小姐、左先生那样对社会有用的人。 把衣服放去洗衣篮,亚玉从茶几上拿起一个鼓鼓的大信封递过来:“这是姑爷留下的,说请您好好看看。” 骆羽杉答应一声,端了杯茶水,坐到了沙发上。 慢慢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盖了“绝密”字样的大叠卷宗,骆羽杉一看,脸色便沉了下来。 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一些有关国内瘟疫情况的情况简报。 资料显示,北平的警察开始患病,而且病势凶猛,患病者接近过半;哈尔滨有百分之四十人的被感染,部分学校停课,商店歇业;凌州也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流行。 而有些地方则出现了民间所谓的倒头瘟。好好的人,从鼻梁开始,脑门中间突然往上窜出一根红线,于是人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死了。 瘟疫似乎来得飞快,没有征兆,防备不了还要命地传染。病毒在空气中传播,白驹过隙一样,经不起的人于是倒下。 最厉害的地方在广东,瘟神的影子四处飘荡,人一批一批地死去,不分老少贫贱,也不分男女丑俊。有的村子人差不多死绝,人烟熄灭,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房子。先死的人被后死的人埋了,后死的人只能等着狼啃狗撕。哪里还有悲伤,死人成了正常,老百姓说这都是命啊。 东北的疫情也十分严重,绥远“全区八县,未染疫者仅东胜一县”。归化城“死亡枕藉”,附近的村落“死者不绝,生者逃避……人烟几近断绝”。当地人描述瘟疫给人造成的心理恐慌说“风凄雨愁,无天无日,白昼相逢,人鬼莫辨,则回视自身,亦莫知是生是死也。”疫病已经呈大流行之势,沿着铁路和交通线迅速向别的地方传播。 后面一些资料是阐述其他国家目前的瘟疫状况的,比报纸上刊载的更令骆羽杉心惊胆寒: 在英国,格拉斯哥首先出现了流感的魔影;当地的医生格利斯特描述受传染者可怕的症状与表现说:“一开始,病人得的似乎是普通的流感。但当病人送到医院后,流感立即变成一种从没见过的肺炎。两小时后,颧骨上出现红褐色的斑点,再过几个小时,病人的耳朵开始发青,那是极度缺氧造成的。这种青色从耳朵扩展到整张脸。随即,病人唯一的动作就是拼命呼吸。最后因为窒息痛苦地死去。” 更令人恐怖的是,这种病的发病非常之急,很多人吃早饭时还好好的,到下午就可能被送到了火葬场;仅仅几周的时间,病毒便扩散到英国南部,接下来的几个月,英国便有接近二十三万人被夺去了生命。 在流感的威胁下,城镇里的戏院、舞厅、教堂和其他人口聚集的场所,全部关闭。街道上喷满了化学药品,人们都带着防病毒面具。很多人开始吸烟,人们相信香烟能防止病毒传染; “这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肺炎,极为顽固,病人的整个脸部变成青紫,几乎分不清患者是白人还是有色人种,很快会窒息而死。情况不断在恶化……许多护士医生因此丧命,情况惨不忍睹。每天要派专列运走尸体。没有足够的棺材,小伙子们的尸体一长排堆在那里,情况比在战场上所看到的还要惨。一个大营房被腾空,当作临时停尸房。每天的工作从早上五点半开始一直干到晚上9点半,很累……”这是在波士顿近郊服役的一位美国军医写下的。 瘟疫与战争像一对双生子,但受到病痛折磨得不仅限于士兵,病毒发生变异后,迅速卷走了更多的生命。四名妇女聚在一起打桥牌,说笑着到深夜恋恋不舍分开,约定要早起接着玩。可第二天,游戏再不能继续,因为有三人在睡眠中被流感永远带走。白天出殡声不绝于耳,夜晚救护车呼啸而过,末日景像在人们面前展开。 在欧洲,恐惧占据了人们的思维,大家想尽办法驱赶病毒。40度杜松子酒、浓稠的冷熏肉、大蒜、桉树油,人们愿意做任何尝试。 西雅图一个没有戴口罩的乘客被狂暴的人群赶下车;棒球赛中,双方费力艰难地辨认着对方的脸——因为大家都戴着口罩;旧金山市长亲自出马向民众宣传“要保命,戴口罩!” 墓地管理员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许多人掘开祖坟以埋葬新死者,棺材严重短缺,意大利移民甚至用装通心粉的木盒来装亲人的骨灰。 美国地方政府因此严禁外来人口流入、严禁握手、严禁葬礼举行的时间超过十五分钟……疫情到了颠峰的时候,田里的谷物成熟,却无人收割。一场流行病导致了严重的农业歉收。 历经五十二个月的欧战结束,一千万人死于战争,流离失所的人们没有祈盼到和平所带来的宁静生活,一场更大规模的灾难降临。 因为西班牙报纸首先报导了这种疫病,所以人们称之为“西班牙流感”,它还有一个让人心里发寒的动人别名:“西班牙女郎”。 骆羽杉看得心里发冷,这场瘟疫不止是一场灾难,而是人类的浩劫。美英等国家的状况比中国好太多,现在都这样的局面,战乱频仍、积贫积弱的祖国啊,真是令人担忧到心痛心慌…… 窝在沙发里,很久很久骆羽杉都没有动,亚玉收拾好一切,帮她放好洗澡水,见她还是不动,悄悄走过来提醒:“四小姐,水放好了,您早点儿歇着吧……” 骆羽杉低着头“嗯”了一声,亚玉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没再催,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了房门。不能回凌大,四小姐的心情一定不会好,还是让她自己坐坐吧;姑爷也忙,若是有姑爷劝两句说不定会好一些…… 骆羽杉又坐了一会儿方去洗澡换衫,擦干头发,看了看那叠文件,轻轻叹了口气又坐下来,手遮着脸趴靠到沙发扶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谭少轩脚步轻轻走进来。四处看了看,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看骆羽杉就那样趴着似乎睡了过去,微微皱了下剑眉,今晚起风了有些凉,这丫头怎么洗完澡不去睡觉,窝这里干什么? 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骆羽杉身上。今天去了不少地方,累得一身臭汗,还是洗干净再抱杉儿上床。毯子盖上去,骆羽杉一动没动,似乎睡的很熟。谭少轩薄唇扬起来,走进了盥洗室。 洗完澡出来骆羽杉依旧窝在沙发上。谭少轩轻手轻脚靠过去坐下,把她揽进怀里,“累了?怎么不去床上睡?”骆羽杉动了动,谭少轩有些意外地发现,杉儿竟是醒着的,于是低声问道。 “嗯……”骆羽杉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 “看看手都冰的,怎么了?”谭少轩牵起骆羽杉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不舒服?” “没有……”骆羽杉的声音有些黯淡和低沉。 “那就睡觉吧,今天是不是上课太累?”骆羽杉不能回凌大的事,在外忙碌了一天的谭少轩自然还不知道。 “今天没有上课,以后……也不用去了……”骆羽杉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和失落,就算今天早上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难过也没有现在突然出现的这样强烈。 谭少轩闻言一愣,脸色渐渐转为不解和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你?骆羽杉没有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子的怀抱温暖让她放下了心防,委屈、刚才看简报的无措、心慌等复杂情绪蓦然转化为眼中的轻雾,不由似有若无地抽噎了一声。 谭少轩听到有些心慌,低头看着骆羽杉,却因为她伏在怀里看不清楚,揽着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倔强的丫头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落寞而脆弱。但是也没有再问,只是抱了她手轻轻在后背抚摸着。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身子,羽睫轻扬,猛然撞进了谭少轩凝视自己的黑眸中。 深情宠溺的眼神,耳边轻浅缠绵的安慰,指掌下烫人的温度,甚至那只大手在腰际似是不经意的一握……骆羽杉只觉心蓦然漏跳了半拍,俏丽的脸庞上瞬间蒸腾起氤氲红云。 有些慌乱地垂了眼眸,掩饰地对着谭少轩浅浅一笑。 那淡淡似乎还带着一抹苦涩的笑容,一如清凉的冬月,在这寂静的夜晚,刹时散发出令人心动的光晕。 谭少轩呼吸一滞,半晌才含了一抹笑容道:“没事了?”顺手把人又搂进了怀中。 骆羽杉脸埋在他胸前,轻轻“嗯”了一声。真是奇怪,明明是谭老二害得自己连书都教不成,为什么那只大手在身后抚摸两下,就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化解大半?让自己想恨他都做不到? 一声“嗯”,带了些娇嗔,带着了缠绵和暗哑,不似往日般圆润、清柔,谭少轩心里一动,一个用力抱了怀中人起身走进卧室。 夜风刮得有些大起来,轻轻击打着窗户,听着便有寒冷的力感。暗淡的光影中,梳妆台上一只秀气的景泰蓝瓶中插着的两支水仙散发着暗暗幽香,暗色的地毯上,素色的内衣散落于地。轻钩低垂帷帐半掩,隐隐露出一抹春色,喘息低吟中夹杂着轻泣般的呜咽。 身下的人儿今夜有些不同,似乎羞涩中带了一些破釜沉舟的悲勇,谭少轩感觉到了骆羽杉情绪的异常,吻得更是温柔而缠绵。当那吻轻落到颀长的颈和秀气的锁骨,骆羽杉情不自禁也将手环起,有些迷乱地陷入了他的气息。 她抬起身子,寻找到他的唇和呼吸,缠绵中带着一丝痛楚,温存里含着激情,身体与身体纠缠,心口与心口贴在一处。 暗夜深深,长路漫漫,一样的伤,一样的痛;一样的欢乐,一样的心苦。 谭少轩也受了感染般一遍遍温柔地重复着那份属于他的温存,用唇舌和身体确认着她的迎合与沉迷。 情潮退却,虽然身子绵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事,骆羽杉没有象平时那样即刻睡去,只是用被子裹紧自己闭上了眼睛。呼吸还有些急促,额上有薄薄的汗珠,脸颊依旧发烫,唇边是激情后的嫣红,灯光下俏脸艳若桃花,那淡淡的晕红,莫名的凭添几分诱惑的妩媚。 谭少轩从盥洗室走出来,看着眼前起伏媚惑的玲珑曲线,眼神暗了暗,没舍得关掉床头灯。 看看墙上的钟表,谭少轩躺下来把软玉温香揽进怀里,一边闻着发间的淡淡清香,一边柔声问道:“凌大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骆羽杉以他的肩膀为靠垫,半倚在他身上,两人十指相交。闻言一顿,抬眉看了谭少轩一眼,轻声道:“以后我都不能去教书了……”淡淡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一边。 谭少轩听完皱起剑眉问道:“这事儿我这个校长怎么不知道?” 其实不是蔡校长不想和他说,而是谭老二在前线,蔡校长找了他多次未果——其实这些已经不重要,谭少轩想到,杉儿的情绪有些失常,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刚想开口问清楚,却听到电话铃蓦然响起来。夜已经深了,突然的铃声显得长而尖锐,谭少轩皱了皱眉头,知道不是无聊的骚扰,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于是跳下床,随手抓起一件外衣披了,走到角柜处拿起话筒。 说了两句,谭少轩的脸忽然沉下来,眉头拧了起来,回头看了骆羽杉一眼,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地盖住话筒说道:“杉儿,你的电话。” 闭目养神的骆羽杉猛然睁开眼睛,电话?半夜三更是谁?难道是家里?心里一惊,慌忙爬起身裹了衣服走过去。 接过话筒一声“喂”,对面一声“hello”,骆羽杉蓦然明白了谭少轩脸色不豫、语气平淡的原因——是威廉姆的电话。 “susie,是你吗?你好吗?为什么最近我打了所有的电话都找不到你?你去了哪里?susie,我非常担心你。”威廉姆的声音里透着急迫和关切。 骆羽杉看了站在一旁的谭少轩一眼,顿了一下,轻声道:“对不起,威廉姆,我有事离开了凌州几天,刚回来,你……还好吗?”威廉姆的声音有些失了往日的优雅,带着受了打击后的沉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大好,susie。‘西班牙女郎’去了英国,伦敦现在就象人间地狱,你的那些同学已经全部停课,到病人挤爆的医院去帮忙,所有人都在努力,昼夜不停,可这些的努力都没有用,没有任何医疗手段和抗生素类药物能对付这种病毒……”威廉姆的声音很无奈很伤感:“susie,我的伯父一家只剩下两个人;我的同事很多再也看不到了……susie,打过很多电话一直找不到你,我很着急很害怕……susie,我们都要好好的,都要健康地活着……” 骆羽杉心里也很难过,威廉姆的伯父她见过两次。博烈特医生,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全白、诙谐而和善的老人,想不到竟也在这场流感中亡故。威廉姆在伦敦和伯父很亲近,还有他的同事,日日听到这些消息,他的难过骆羽杉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过了一会儿方柔声道:“威廉姆,我明白,我明白的,你自己多保重,不要太难过了……” 这样的安慰,骆羽杉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亲人蓦然亡故威廉姆怎么能不难过?可是,这样的天灾面前无能为力的自己又能说什么? 过了这会儿,威廉姆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点,他接着说道:“susie,很抱歉,这么晚了打电话打扰你……们,我找了你很多天,一直找不到,今晚突然想起来,所以冒昧了。” 骆羽杉轻轻叹了口气:“威廉姆,没关系,谢谢你,多保重!谢谢你的电话。” “那好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改天见,晚安。”威廉姆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susie和他在一起,自己还能多说什么?知道她平安就放心了。 “咔嗒”一声挂断,后面是“嘟嘟”的电流声,骆羽杉看着手里的话筒,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放下,一抬头,见谭少轩一双黑眸微眯,脸色沉肃,直直地盯着自己。 心里忽然跳了一下,骆羽杉后知后觉地想到,眼前的某人素来针鼻似的小心眼,自己在他面前这样软语和威廉姆通电话,他……该发飙了吧? 蓦然有些慌乱,有些心虚,自知误闯雷区的小白兔眼神左右飘忽着,似是解释似是坦白地低声道:“是威廉姆的电话……伦敦流感肆虐,他的同事和伯父一家很多人死去,他……”“担心我”三个字在冲口而出之前,被骆羽杉及时咽了回去,没敢说出来。(未完待续) 心里很不爽 伦敦流感肆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家在凌州又不是英国!他的同事、伯父病故来找你博同情?呃,当然,的确是令人同情,但为什么非要半夜三更打电话给你?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满脸的柔情,软语安慰,对我你都从来没有这样款款温存过,哼!看着面前低头垂目很是乖巧的某小白兔,谭少轩心里很不爽,很不爽!老子还在呢,竟然当着我的面就敢情深意长,丫的,真是胆大包天! 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怎么友善的气息,骆羽杉偷眼看了看谭少轩。暗淡的灯光将她的侧影勾勒出美奂美伦的曲线,水眸中那一丝慌乱小心是那样可人,嘴唇上的粉嫩轻红那样娇艳,谭少轩蓦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失了控制,自己无法拒绝杉儿的美。黑眸中视线没有离开片刻,眼底透着一抹莫名的情绪,就那样直直盯着,不一会儿骆羽杉便被他看得心慌意乱。 没心没肺的丫头,谭少轩狠狠瞪了骆羽杉一眼。目光却定在那张樱唇上,那唇近在咫尺,柔嫩而带着清香的水泽。 “……”骆羽杉瞥了谭少轩一眼,欲说还休,张了张嘴,却在那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凝视中败下阵来。骆羽杉只觉狼狈尴尬,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谭老二想干什么? “威廉姆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们刚回来他就知道了,嗯?”谭少轩不动声色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慢慢凑过来。 “……”骆羽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难道说威廉姆一直在找自己?如果这样说,谭老二铁定会更加阴阳怪气。于是想了想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或许是碰巧了吧?我……也不知道。” 丫头,胆量见长啊,谭少轩目光灼灼直盯着她,那眼神看的骆羽杉几乎一窒。 看他盯着自己一直走过来,骆羽杉无奈只能闪避。自己都解释了,谭老二还想怎么样?谭少轩急走两步将她堵在墙角角柜边上,骆羽杉心中大急,低声道:“你!你想干什么?不过是一个朋友的电话……”你不是还有那些花花草草吗?我都没说什么,你竟然还……说话间,已经被谭老二逼到退无可退再无可躲。感觉到谭土匪健壮高大的身子压过来,骆羽杉只觉得他身上张扬的热力,几乎令自己窒息。 “朋友?”谭少轩点了点头,接着唇角微扬七分正经两分蛊惑一份戏谑地盯着她问道:“那在你的心里,我是谁?” 神经病,你不就是……骆羽杉堪堪避开他的眼神,想着他的白痴问题,彻底无语。 谭少轩却不依不饶地挑眉看她,眼神炙热。 蓦然,谭少轩伸过手臂,拉了骆羽杉就向床边走去。走的速度很快,根本没顾及到后面某人的脚步,骆羽杉一怔几乎被他半拖着行去。 嫌骆羽杉的步子跟不上自己,谭少轩索性反手一抄,将她抱了起来。 骆羽杉心里狂跳,不知道霸道的土匪要怎么对付自己。 到了床边,谭少轩松手,骆羽杉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只觉身子一轻已经跌在了被褥间,没等她回神,大灰狼已经重重地覆在了身上。 “说,我是谁?在你心里,他是不是依然很重要?”谭少轩执着地问道。骆羽杉闪避了眼神不去看他,身下的温腻让谭少轩心神荡漾,他抵着她的额头,两人脸贴脸、鼻观鼻:“说不出口?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丈夫!你的男人,一辈子爱你你也要一辈子爱的人……你心里只能有我!嗯?”他恶意地拥紧,让身下的人感受他又蓬勃的欲望。 骆羽杉低声惊喘,心里悸动着,本能地抬起手护着身体。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谭老二已经压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将流瀑般的秀发理顺,看着那张眉目精致如画的脸,心底温暖与柔软的感觉,瞬间如潮水般漫上来。骆羽杉转过脸,不敢看他眼中的灼热,谭少轩一声低低叹息,自己实在舍不得累到她…… 本来以为惹火了大灰狼的小白兔已经认命,怎知暴走的大灰狼突然收起了利爪,骆羽杉等了半天,预想中的怒火和惩罚并没有落下来,于是怯怯地张开了眼睛。 谭少轩一双黑眸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心里有些憋屈有些无奈,对着挚爱的女子,打不成骂不成,看她累连床底间也不想委屈了她,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不能全心全意接受自己? 回来的第一天傍晚就和赵某人出去——虽然出去的理由自己知道,可就是心里不舒服;晚上洋鬼子又追魂一样打来电话,在自己面前竟然软语安慰,柔情款款……臭丫头,你还让不让我日子了? 那眼神让骆羽杉心里有些不是味道。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盼望,让她觉得不忍。躺在他的身下,靠着男子的胸口,他身上的气息是阳光下绿草的味道。很轻很淡,却仿佛草原般无边无际,仿佛能把一切都包容其中。他的身体厚实而温暖,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肌肤的紧致与弹性…… 骆羽杉有些迷惑,自己怕他,还是不想再伤他?刚才自己瞬间的认命,是因为心虚还是他的强势?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自己有朋友,他也有那些红颜知己,为什么非得死盯着自己?这不公平,哼!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个小白兔般心里忐忐忑忑乱琢磨,一个大灰狼痴呆了样地傻看,谭老二眸光里的深情太浓,深邃而幽远,仿佛要望进彼此的生生世世。视线交缠中,骆羽杉只觉心跳的极快,一声一声让她难以招架。半晌,实在受不了这般暧昧和压迫,她微侧了头转移话题低声道:“你弄痛我了……” 谭少轩回神,看了看她翻身下去,躺到一边。骆羽杉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你让我看的那些资料和简报我都看完了。疫情已经在蔓延,政府方面有没有什么安排?” 小丫头学聪明,知道转移话题了?谭少轩斜睨了她一眼,这次先放过你,等我慢慢逼供,逼得紧又该反弹了。或许这样也好,小丫头自己心虚,还知道讨好我。 整理了一下思路,谭少轩将双手放在脑后,微眯了眼睛说道:“政府这里是前两天才得到一些地方的简要报告。而且有些地方的官员不知道疫情潜伏期内传染性这样烈,很多没有准确上报。” “那现在已经知道了,父亲不是说今天开会吗?”骆羽杉听了微微有些心急,忙接话问道。 “嗯,会议的确是开了,而且,已经通过议案,将原属于内政部管辖的卫生司独立出来,设立卫生部,设医政、药政、保健、防疫等处,这次疫情的预防等工作由内务部和卫生部具体组织。” 设立卫生部,将防疫为主的公共卫生列为政府的一大基本职能,不能不说这是具有转折性意义的举措。但是,疫情已经发生,现在才来制定卫生法规、推行科学的防疫方法,会不会晚了?防治工作的筹备,最快要多长时间?骆羽杉微蹙了眉头沉思着。 谭少轩看了看她,接着说道:“你列出的方案和注意事项,我已经交给了卫生部的相关人员,今天卫生部成立的命令是我拟父亲签署的。” 谭少轩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念道:“卫生行政之良否,不惟关系国民体质之强弱,抑且关系到民族之盛衰。吾国对于卫生向多忽视。际兹时代,健全身体,锻炼精神,消除疫病,浔属重要,着即设立卫生部,怎么样?” 看来谭嗣庆昨晚还是把那些事听到心里了,骆羽杉颌首:“不过,防疫要负责的项目很多,如传染病、地方病、兽疫的调查及扑灭,还有海港、航空、车船的检疫、牲畜屠宰、国际防疫等等。传染病防治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作,仅仅有行政组织还不够,还必须有防治的业务机构——防疫科研机构和医疗机构作为技术支撑。这方面政府有什么打算?”骆羽杉把想了半天,觉得有遗漏的地方细细讲了出来。 谭少轩听完沉思片刻,忽然转头凝视着她:“是,所以目前这种状况下,这个处长的位子不容易坐。这个人不仅要能支撑起日常的业务,还要有临危受命的大义,今天讨论了不少人选,都觉得不是太合适,杉儿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防疫处处长?骆羽杉脑海里闪出了赵其玉的脸,这个留学美国的医学博士不就是很好的人选?既有专业知识,又有管理经验,而且对国内外的形势和新技术非常熟悉……不过,会不会太过年轻?赵其玉还不到三十岁;而且据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是个对官场极其淡薄的人,会不会愿意也是个问题。 谭少轩看她没有出声,于是笑了笑道:“我心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今天下午卫生部的人和他接触过,还没有最后答复。杉儿猜猜看,我说的是谁?” 骆羽杉有些惊异地看了看谭少轩。让自己猜,那就必然是自己认识的,可自己认识的人里符合条件的也只有赵博士,他说的是赵其玉吗?骆羽杉想到谭少轩第一次见赵其玉时的不对劲,今天他说的是真的还是试探?于是摇了摇头:“我猜不到。” 谭少轩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今晚你和赵博士出去,他没提?” 果真是赵其玉。骆羽杉闻言心里默念,看来自己的行踪谭老二知道的清清楚楚。怪不得今晚出去一路上赵其玉好象有什么心事,不过他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问,难道就是这件事? “他没提起。”骆羽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看了看谭少轩微蹙的眉,又小声说了一句:“左元芷受伤后住在博济,我去看了看她。”说完自觉有些画蛇添足便迅速收声。 谭少轩却心里一动,杉儿现在会主动对自己提起她的行踪,是不是怕自己误会?这是不是可以看成是两人关系的一个进步? 想到此,心里一松:“嗯,那你觉得赵其玉会同意吗?”上次为了让他接受凌州大学医学系主任的位置,还是蔡校长亲自出面的,这次防疫处的位子更比系主任不同,可以说是个地道的苦差,他能接受吗? 骆羽杉微微摇头:“我也说不准……赵博士说他是研究学问的,对官场不感兴趣。” 谭少轩知道骆羽杉说的没有错,军阀混战的乱世,很多有名的专业人士都声明绝不做官,想来这个医学博士也是如此。想了想说道:“事情太过紧急,等不得了,明天中午我想私下宴请赵博士,尽量说服他出任此职,杉儿一起来吧。” 骆羽杉看了看他点点头。谭少轩要自己去,可是想让自己帮忙劝说赵其玉?但是自己有什么立场劝人家呢? 夜已经深了,谭少轩似乎有些疲倦,骆羽杉明白最近他必是忙碌地很,便也不再出声,柔顺地窝在他怀里。半晌,见谭少轩没有动静,以为他睡着了,便动了动身子想去关闭床头灯。一抬头却望进谭少轩深邃的眼中,里面的柔情,几乎让她再难招架,不由低下头,耳边听着男子轻轻的呢喃:“杉儿……” 骆羽杉想不到谭少轩宴请赵其玉并没有安排在大酒楼,而是把准备菜肴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哭笑不得之余,第二天骆羽杉一早来到杉园,派了厨娘出去买菜。算了,既然谭老二想让自己下厨那就尽次本份,谁让自己还有事想和他商量希望他答应呢? 到了中午,刚安排好,便听到外面汽车响,骆羽杉从餐厅窗户向外看去,果然是一身戎装的谭少轩和西装革履的赵其玉一起走了下车来。 一进门,屋子里一阵浓香扑鼻,赵其玉看到骆羽杉拿着长筷子站在那里不由微微一怔,想不到这少帅请客,竟让这世家大小姐、少帅夫人亲自下厨。 “赵主任,您好,一起做事那么久,从来没请您吃餐饭,今儿个也算我补请,已经可以吃了,您请坐。”骆羽杉笑着打招呼。 赵其玉笑了笑,说了几句“怎好麻烦您亲自下厨”之类的客气话,谭少轩伸手相请:“赵博士,难得杉儿下次厨,来来,请坐尝尝杉儿的手艺怎么样。” 两人坐下,见一张不高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大铁锅,大小口径差不多有两尺,冒着热气腾腾,里面还在滚沸着,看得出来里面的菜肴分了几层,一层鸡,一层鸭,一层不知什么肉,一层油豆腐,点缀着一些鱼皮蛋饺,底下是笋干、豆干和青菜,层层平铺,既美观又讲究。 “想不到辛先生竟能做这徽州一品锅。”赵其玉惊讶里有着惊喜:“这个可是有些年头没有吃到了,辛先生费心。”赵其玉祖籍徽州,这还是以前两人聊天时曾说起过的,当时自己也不过感叹了一句“很多年没吃到家乡的一品锅了”而已,想不到骆羽杉竟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一时便有些感动。 “这是我请教了厨房的大师傅,学着做的,若是味道不地道,赵主任不要嫌弃。”骆羽杉笑着拿过两瓶挑夫吊酒:“还是赵主任老家的酒,据说绵长厚醇,有天然淡淡的稻米香,请赵主任品尝试试。” 赵其玉连声谢了,请骆羽杉入座一起吃饭:“真是麻烦辛先生了,想的这样周到,请坐,大家一起吃吧。” 谭少轩薄唇轻扬,笑看着骆羽杉。骆羽杉看了看两人,也没再客气,坐下来拿了长筷子给两人布菜。徽州一品锅果然名不虚传,咸鲜微辣,味浓香醇,赵其玉吃得连声夸赞。 酒过三巡,谭少轩看了看赵其玉微微一笑道:“今天请赵博士来,一来是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杉儿的关照;另外昨天新成立的卫生部,邀请您出任防疫处处长一职,想麻烦赵博士能尽快答应。” 赵其玉笑了笑,没吭声。谭少轩接着说:“赵博士,目前的形势和事态的紧急,在下不说您也清楚,早一日便救得一日,早一时能救得一时,请您临危受命救民水火。” 谭少轩说的认真,赵其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去,他看着谭少轩认真说道:“我素来对官场不感兴趣。昨晚说起此事,有朋友问‘你说永不为官,处长不是官吗?还需要考虑什么?’我回了他一句话‘这是临危受命,不算做官’,少帅和大家既然看得起在下,此事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闻言,谭少轩和骆羽杉对视一眼,皆为之动容。想不到赵其玉答应得这样痛快。骆羽杉看着他,想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左元芷,这些热血青年,把为国为民效力,视作做人的本份。比起他们,自己心里有愧啊。 谭少轩神色一正:“赵博士有话请讲!” 赵其玉看了看为他倒酒的骆羽杉微微颌首,温暖一笑,旋即说道:“这次的瘟疫来势凶猛,大家信得过让我做这个新鲜出炉的防疫处处长,我就一定会尽力。但是救灾防疫不是小事,有几个要求请政府当局一定答应: 这一,救灾款项必须到位,政府尽力,不足部分从社会募捐也好,其他地方借款也好,不能欠缺; 第二,发动社会所有力量,全力防疫救灾。必须让民众对疫情、预防等有明确的认识,不能隐瞒; 第三,设立政府防疫实验所、生物化学制药实验所等类科研机构,引进生产国外质量可靠的疫苗,如牛痘苗、霍乱疫苗、白喉抗毒素等,逐步建立医学防疫措施,将应急预防接种形成规程。 第四,针对本次疫情,设立防疫委员会,各县市设立防疫分会,将防疫组织进一步细化,一直延伸到村一级。各分会设立事务部,负责来往文电布告;卫生部负责清洁街道;调查部负责查报染疫及疑似病人;消毒部负责疫地及疫死者消毒;掩埋部负责埋葬死者尸体,大家各负其责不能推卸责任。 第五,为控制疫情传播,要切断铁路等交通线,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和隔离措施。设立防疫防线,只留部分通道,派军队重兵把守实施检疫,其他地区一律阻断。 检疫时,防疫人员与邮递员可以凭防疫委员会所发的特别通行证放行,凡来自疫地者,均须截留七日,以石灰酸水消毒,更换制发新衣,送入隔离所,每日须受医士诊断两次,发现病状或疑似病者,立时移入病院,将原来的房屋消毒处理,疑似患者经过七日无病,给照放行。 另外,还要设立两种形式的临时医院——疫病院和疑似病院。疫病院设于有疫地点,专收疫病患者,病人一人一室,不得互相来往,不准亲属探视;疑似病院专收治疑似患者,凡有病状者,都要送到病院。” 赵其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也是一场保卫家园的战争,请政府认真重视,如果上面的措施实施得力,疫病的控制才有希望。” 谭少轩沉思着微微颌首,赵其玉的确是专业人才,他提出的这些比杉儿昨天写的那些更加尖锐更加实在。杉儿说的是从细节上如何防御,而赵其玉就是从政府的管理角度来说了。综合起来就是人和钱,但切断交通线、动用军队防疫,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赵其玉也没有追问,转了头笑着对骆羽杉道:“昨天左先生的提议,辛先生想的怎么样?我来时大姐还让我问问辛先生,元旦为庆祝华洋义赈会成立,妇女界要搞次盛大的救灾义赈捐款活动,辛先生能参加吗?” 骆羽杉睨了谭少轩一眼,似是询问他的意见,一会儿笑了笑说道:“我一定尽力。” 谭少轩微蹙了眉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道:“赵博士所说我都记下了,这样,动用军队、财政付款这些事我晚一点才可以答复您。不过请赵博士放心,在下一定尽力。” 赵其玉笑着点头,三人用完饭,谭少轩派人送赵其玉回凌大,自己端了茶杯坐在椅子上没动,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如谭少轩所担忧的,因为疫病还没有在凌州大规模肆虐,对赵其玉提出的这些防控措施,内阁办公会议上很多人提出了异议。政府的财政状况本来就不容乐观,竟然还要拨出大笔款项用于防疫?至于切断铁路线、动用军队,更是被杨震飞等军界要人所反对,就算打仗时,也不见政府狼狈到这般地步,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笑谈? 会开得谭少轩剑眉紧皱,这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难道真的要等到瘟疫横行、尸横遍野才觉悟?但是,他也只能服从会议的决议。 晚上回到家,谭少轩匆匆忙忙去找父亲,想再次陈述事情的严重和重要性,据理力争。 等谭少轩说完,谭嗣庆看着儿子,叹了口气:“从清末到现在,中国的战争赔款总值约为关银九亿两,合银元十三亿元。赔款、外债和战争期间的军费,是清末以来政府三宗最大的支出,这其中又以赔款所占的比重最大,导致了清末政府财政的崩溃。而且,中国的海关税、常关税、盐税等都被迫作为赔款的担保,至今不能收回。外国通过截留、控制税收,扼住中国的财政咽喉,并由此将势力延伸到全国各地。一个国家没有了海关,强盗还不是长驱直入?财政危机,民生艰难,所以不管是我们还是北方军政府,都为此头疼啊。” 看谭少轩皱紧眉头,谭嗣庆示意他坐下,接着说道:“今天你提出的那些,我也认为着实有些道理,这个赵其玉是个人才!但是政府拿不出多余的钱,这也是事实,你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谭少轩想了想说道:“父亲,证券交易所已经开始营业,那里最近赚了不少钱,这笔钱能不能先不上交财政,挪用来作防疫救灾之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德国因为兵源问题而战败,父亲不想看到我们也有此麻烦出现吧?” 证券交易所已经赚钱了?谭嗣庆目光灼灼看了看老二,想不到这小子建议的新招有用,于是点头道:“好,那笔钱就先这么用,你让卫生部写个报告,走走程序,也免得别人有什么闲话。” 谭少轩答应着,接着说道:“父亲,既然财政吃紧,我觉得父亲可以考虑下财政部的建议,设立公债司,向国内外发行公债。” 谭嗣庆点燃了翡翠烟嘴,吸了一会儿,看着儿子慢慢说道:“他们解释过很多次,我一直在迟疑,这发行公债究竟好还是不好?一直没想明白。问老大,老大说的也不够透彻,老二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做?” 谭少轩看着谭嗣庆,“土匪”起家的父亲哪里明白现在这个世界的这些新生事物?想了想,只能慢慢解释清楚:“父亲,从历史上来看,不管是宋、明、清,还是其他朝代,大都遵循着一种基本的财政规律:朝代新起初立时,国库储蓄丰盛,然后就是财政日益吃紧,最后国库空空,迫使朝廷在财政税赋上狗急跳墙横征暴敛,于是官逼民反,朝廷最终灭亡。” 谭嗣庆听完点头,老二说的有理,好象是这么回事,便示意谭少轩接着说。谭少轩道:“清朝在鸦片战争之后、太平天国之前还是非常富有的。但是清廷却一直按照中国传统的方式理财,在两次鸦片战争失败又面临日本的威胁下,不仅没有想法把未来的收入,透支来加速发展国力,反倒一心放在‘节流’上,只想往国库多存钱,结果是国力相对其他国家继续衰退。” 这是自己刚才所说的清末债务缠身了,清廷的确是这样做的。谭嗣庆沉思着点点头,认真听儿子继续说下去:“国家不能发行股票,最理想的缓解财政危机、支持发展的办法是发行长期债券,期限越长越好,可以把一次性的大开支平摊到未来很多年,这样就能大大减轻任何单一年的支付压力。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债券的用处。” 这下谭嗣庆算是明白了,瞬间也领会了债券的益处,不由看着儿子笑起来:“那就是说,老子可以花儿子和孙子的钱,对不对?这的确与我们一般说的孙子花儿子的,儿子花老子的不大一样,难怪我听着有些别扭。不过说的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治理国家由不得你打自己的小算盘。” “父亲,那您的意思是?”谭嗣庆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谭少轩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父亲。 “嗯,通知下去,明天一早召集财政会议,讨论债券的事,让有关人员做好准备。”谭少轩答应着刚要起身,谭嗣庆又喊住了他:“至于你说的动用军队防疫一事,不妨从第二集团军开始试一下,另外切断交通这件事也招呼一下下面提早准备——若是疫情难以控制,这也是不得不必须采取的措施之一。” 谭少轩看了看父亲,明白他做这些决策要承受的压力,退后两步,举手敬了个军礼才退了出去。 对于政府的难处,赵其玉并非一无所知,所以当谭少轩把所有的问题和能做到的事明明白白讲清楚,赵其玉只是沉吟了一下,便欣然同意出任防疫处处长一职。 谭少轩看着眼前男子温雅的笑脸,伸出了右手。这一刻起,不管你和杉儿是什么样的情分,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情敌,从现在起,我们是一个战壕的兄弟,能不能战胜瘟疫,靠大家的努力了! 是年十二月底,卫生部防疫处处长赵其玉上任未几,瘟疫流行的消息在凌州各大报纸显要位置刊出,同时公之于众的,还有瘟疫的预防措施、防疫处的机构设置、防疫委员会各分会的地址、名单等。 这是南方军政府成立以来,首次应对这样大规模、大范围的瘟疫流行,普通市民们的反应初初是惊慌失措,各种传言沸沸扬扬,但很快,随着防疫处各种消息的迅速公布,人心慢慢稳定下来,人们开始接受和正视面临的灾难。 各界人士纷纷开始行动起来,政府也作出了轸恤民艰的姿态。不断有地方官员因为组织防疫不力而被内政部撤职和记过。由防疫处组织的军校医官、各地医生们纷纷去往疫区,南方的防疫工作正式拉开序幕。 谭少轩最后还是同意了骆羽杉被赵其玉邀请,进生物化学制药实验所的要求,生化实验所的任务主要是引进、生产各种疫苗,并研制抗瘟疫的药物。 知道目前已有的抗生素对这次的瘟疫无用,骆羽杉和几组中医,正根据前代中医典籍的记载,实验中药对这种流感有没有抑制、治疗的可能性。 而此时的谭少轩正带领他属下的第二集团军在疫病流行区,做着阻断交通、设置防线,在凌州附近各县分段检查等的工作。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阴冷,因为了交通的阻隔,凌州市面上也渐渐比往日显得冷清了很多,军队在各处把守协助防疫处的人员做着检查,恐慌和不安悄无声息的充斥着每个角落。 心底的恐惧和混沌的危险感,在人们的心中慢慢滋生、蔓延,就像陷入一片黑暗而看不到一丝光亮一般,只能按照防疫处散发的传单,一遍一遍做着消毒等工作。现在市面上最好卖的是口罩、食醋、消毒粉等商品。 骆羽杉从车子上下来。又一天了,埋头在一堆一堆的药草中,直到夜深寒重才回家,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站到回廊旁仰望着天上如丝如缕的轻云飘过一钩弯月,扑面而来的夜风赶走了困倦劳累。 一连数日,她和那些中医医生们几乎不眠不休地做着实验,可惜用来实验的小白鼠只是象疫区的生命一般不断地死掉。她觉得疲惫而失望,心中的郁闷和愁苦一股脑涌上来,心口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难过和气闷。 自己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过谭少轩了,也不知道疫区的病况是不是迅速在恶化?自己是个医生,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眼前死去,就好像瘟疫狞笑着在自己脸上打着巴掌一样难受。谭少轩,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正想着,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的话语紧跟着传过来:“二嫂呢?还没回来?亚珠,蔡医生回来了吗?” 是谭永宁的声音,骆羽杉听她的语音有些惊慌失措,心里一沉,急忙从回廊旁的阴影中闪出来:“永宁,我刚回来,怎么了?” “二嫂,快走,大嫂要生了……蔡医生说最近瘟疫这样厉害,不主张送医院,可是……”谭永宁见到她一把拉住就走。 骆羽杉急忙答应着,一边走一边嘱咐亚珠去楼上取医药箱等物。等她们走进颜宝航夫妻居住的东跨院,四姨娘、谭永宜等已经等在屋子里,个个急得坐立不安,蔡医生正和四姨娘解释着什么。见到骆羽杉走进来,蔡医生松了口气说道:“好,二少夫人来了。” “大嫂怎么样?”骆羽杉急忙对蔡医生点点头问道。 “规则性阵痛刚开始,还不到时候。”蔡医生回答道。 骆羽杉点头,急忙走进内室。蔡医生从医院调来的护士和相关手术器具都放在一旁,二姨娘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长媳。骆羽杉扫了一眼那些物品,走到床前和二姨娘打了招呼。 颜宝航的精神还好,看到骆羽杉似乎放下心来,蔡医生是医生没错,可他毕竟是男人,大家都觉得有些别扭,骆羽杉在大家都方便。 骆羽杉看了看她,规则性阵痛让颜宝航略显疲倦,平日秀美温婉的脸有点苍白,骆羽杉一边安慰她一边急忙安排护士配合自己再次做了检查,了解胎位、子宫颈扩张程度、胎头下降程度、羊水等,伸手把过她的关脉后轻声道:“大嫂,不要担心,情况很好,一定都会顺利的。” 和蔡医生核了检查的情况,骆羽杉放下心来,阵痛再次开始,骆羽杉拿出针灸针小心刺入几个穴位帮她镇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骆羽杉守在床前,每隔一小时左右检查一次产妇和胎儿的状况。初时还好,到了下半夜,阵痛逐渐活跃起来,颜宝航为了忍痛嘴唇都咬破了,骆羽杉无奈,只好给她注射了镇痛剂。 看着颜宝航被疼痛折磨的模样,骆羽杉心里一酸,古语说女人生产是一道关,现在尽管医学已经有了进步,但这种痛却依然几乎超出人的承受极限,那自己呢?以后自己会不会……想着瞬间回神,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没影儿的事,而且孩子被称为爱情的结晶,没有爱情的婚姻生什么? “少辅他……回来没有?”颜宝航忽然低声问道。 骆羽杉看了看二姨娘,转头轻声安慰道:“已经通知大哥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应该快到了,孩子出生就能见到他了。” 痛的泪水凌乱,颜宝航握住骆羽杉的手,无力地点了点头,自己和谭少辅是标准的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妻,从来相敬如宾,外人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可谁知道其中的苦涩? 骆羽杉看着她闭上的双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只能柔声说道:“这是大帅府的第一个孙儿,大嫂一定要坚持住,很快就好。”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颜宝航握了她的手不愿松开。 骆羽杉忍下心里起伏的思绪,不停地温言安慰着颜宝航,看着她眼睛里不由自主升起了水雾。世间,情究竟是何物?痴情女子多情却总被无情所伤,妻子忍受着非人的剧痛,谭少辅现在究竟在哪里? 躺在产床上的女人已经是痛到没有尊严的,女人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委屈和苦楚,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为一个心疼自己的人付出所有?这个即将降临的生命,这生来注定是豪门子孙的血脉,尚未来到这个世界便背负着纠缠的情感,生命,是礼赞还是无奈和愁苦? 摸到宫颈已经全开,胎头正慢慢下降,骆羽杉小心地保护着胎儿,不缓不急地控制着生产的速度,一边温颜细语鼓励着颜宝航。最后胎儿终于滑出了母体,护士接过婴儿用橡皮管把她口腔内的分泌物吸干净,让孩子呼吸顺畅,并剪断脐带,清洁干净。抱出去的时候,谭少辅已经匆匆忙忙回来了。 骆羽杉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她在做最后的清理胎盘、缝合伤口等工作,所有事项完成,看颜宝航疲倦地闭着眼睛,便轻声嘱咐她好好地休息,自己会一直守着她…… 谭少轩抱着孩子和二姨娘、四姨娘、谭永宜姐妹走进来,骆羽杉疲惫地笑了笑,看着谭少辅怀里的孩子,她的笑容没有达到眼底,眼神有些清冷,此情此景,自己能说什么? 谭少辅神情疲累,眼睛里隐隐多是红丝,仿佛彻夜未眠。 “恭喜大哥,母女平安。”骆羽杉看着大家半晌轻声说道。 谭少辅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二弟? ??那双水眸扫过来,竟意外地有力道,不厉,但很锐,让自己觉得有必要解释点什么,于是嗫嚅着说道:“谢谢二弟妹,工厂生产疫苗要加班……” 骆羽杉笑了笑没作声,让开路给大家进去安慰受尽苦痛的颜宝航。事情结束,疲惫骤然袭来,让她再无力去思想这些是是非非,稳了稳心神,骆羽杉慢慢走到大厅中的沙发上坐下来,产妇还需要观察一两个小时。 蔡医生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大少夫人生产顺利,那些血浆我让他们送回医院去了,千万不能浪费。” 骆羽杉点头,蔡医生看了看她说道:“二少夫人,要不您先回去歇着,这里我看着。”话音刚落,谭永宜从内室走出来,看了看骆羽杉的脸色,关切地说:“羽杉,你的脸色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天快亮了有蔡医生在就够了。” 骆羽杉看了看内室的门,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疲惫不堪,于是没有坚持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蔡医生偏劳您。” 婉言谢绝了谭永宜的扶持,骆羽杉写了几个补身的汤药方子让谭永宜安排丫头去做,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凌晨四点钟,天尚灰暗的有些压抑,只有夜风送来一阵寒意,骆羽杉长舒口气,在寒风中舒缓着心中的滞闷。筋疲力尽地靠着回廊的栏杆站了一会儿,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是很诧异的声音:“杉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弄成这样?”竟是数日未见的谭少轩。(未完待续) 心疼无奈 骆羽杉扶住他的手,淡淡一笑,轻声道:“你回来了?大嫂生宝宝,我是大夫啊。”看到谭老二,不知为什么骆羽杉蓦然觉得心里一松,说话也带了一丝笑意。 看她神情疲惫,连身形都有些摇晃,谭少轩伸手一把搂住她:“你怎么了?” 骆羽杉看着他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我们回去吧。” “怎么没叫人送你?”谭少轩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东跨院,心里暗暗责怪那些丫头们怠慢,自从亚玉走了,杉儿似乎就没人照顾了一样。 “照顾什么?这么近的路,何况还在家里。”骆羽杉低声说道。他的怀抱很温暖,靠在他宽厚的胸前,骆羽杉只觉疲倦仿佛自四肢百骸渗出来,慢慢将身心淹没。谭少轩心疼地看着她,没有再出声,微微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骆羽杉实在疲倦,没有挣扎,只是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走回楼上,谭少轩一放手,骆羽杉便歪斜着走过去靠进沙发中窝着,闭目不语。 谭少轩放好了热水从浴室走出来,看着骆羽杉的样子,走过来伸手抚上她的额:“很累?”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若是今晚自己不回来呢?真是让人不放心。 “没事,我洗澡。”骆羽杉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一身狼狈,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谭少轩微微一笑:“疫区那边怎么样?” 谭少轩皱了皱眉,淡淡叹了口气:“情况不容乐观。你不要管这些,先去洗澡吧。” 骆羽杉点头,扶着沙发站起来,谭少轩看到她的手,忽然眸光一沉,一把握住了送到她眼前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左手手背上几道淤青,该是刚才颜宝航痛的紧不小心握出来的,骆羽杉都没觉得痛,所以根本没注意,此时见了方才知道。抽出手,放在身后勉强笑了笑:“刚才不小心……” 谭少轩看着她,既心疼又有些无奈:“做医生救人我不反对,但是你就这样不心疼自己?” “……”骆羽杉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微垂了眉眼。过了一会儿便转身向浴室走去,身子疲倦,脚步有些虚飘。 谭少轩看着她的背影,微眯了眼睛,薄唇抿起,紧走几步复又将她抱起来,走进了浴室。 生命来时的苦痛,去时的无奈,都让骆羽杉心里难过,倚在那怀抱里觉得温暖,所以闭着眼睛没出声。感觉到谭少轩伸手解自己衣衫的扣子,脸上一红,便想叫他先出去。一抬头,却见那双黑眸溢满柔情,呼吸出来的热气喷在耳边,不由身子一软,恰让谭少轩搂了个满怀。 谭少轩眼睛里满溢的心疼让骆羽杉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红着脸让谭老二将自己抱进了浴缸。放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谭少轩没有褪去骆羽杉的衣衫,只是搂着她,让她感受热水的舒适和温暖。骆羽杉微微轻颤,热水瞬间的暖驱散了透到骨子里的寒意。 慢慢伸手,为靠在自己怀中的杉儿除去衣衫,谭少轩的动作异样的轻柔和小心,似乎是照料着自己无比心爱的宝贝。骆羽杉红着脸闭上眼任他所为,心“怦怦”声跳着,那温柔宠溺忽然就让她的心软成了一片。世事艰难,身心疲倦,这一刻好歹还有他……想着想着,心里忽然有些冲动,情不自禁地突然反手环上谭少轩的颈,脸上一片嫣红,长发飘在水中漾成丝网,水眸迷蒙微微眯起。 谭少轩因为她忽然的动作而愣怔,瞬间心中狂喜,杉儿她,她主动环抱了自己?唇角扬起,心里却益发的柔情似水:“还疼吗?”轻轻握起她的手,谭少轩低声问道。 骆羽杉微微摇头,带着疲倦的脸上泛出一层别样的晕红,仍旧没有睁开眼睛。谭少轩伸手轻抚着她的眉眼,目光灼灼宠溺更深,臂弯忽而一紧,俯身吻上了骆羽杉清秀的锁骨。 骆羽杉心底一声叹息,几乎是有些孤注一掷的闭目扬起头,承受着他霸道而温存的缠绵,彼此的呼吸温热地纠缠在一起。 半晌,谭少轩放开她,抚着有些肿胀的红唇凝视着,蓦然将她搂紧低低说道:“我不在家是不是不乖?可是每天都累得这么狼狈才回来?” 骆羽杉长长的羽睫动了动,在他怀中蹭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低声说道:“这样的时候,你们都有大事,好歹我也不能做个废人啊,多一只手多一份力量也好。” 谭少轩低低一声叹息,看着怀中的佳人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说道:“唉,你啊——” 谭少轩语音中略带着的一丝类似责备的况味,让骆羽杉心里忽然升起一些委屈和不甘,“我怎么了?我当然比不上那些红花绿柳……”突然发现自己冲口而讲出来的话,似乎带了某种不该有的味道,骆羽杉低垂了眉眼,自动收声。 咦?杉儿今天颇是古怪哦,某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的酸味,眼眸微眯,薄唇上扬似笑非笑,谭少轩故意低头盯着企图蒙混过关的小白兔,嗅了嗅鼻子:“咦?今天谁打扫的屋子?怎么这么一股子味道……” 骆羽杉不防他突然转移话题,闻言一愣,傻乎乎的问道:“什么味道?没觉得啊……” “哦?杉儿没闻到?酸酸的……”谭少轩一本正经的话没说完,骆羽杉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流氓,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挖坑让自己跳……无奈,却是自己失言在前,一时窘得红了脸,只觉无处躲藏,于是低了头再不敢说话。 谭少轩低低闷笑,几天来萦绕在心头的沉郁瞬间消散大半,低下头把脸埋进眼前人雪白柔腻的颈项中,只觉隐隐一缕暗香,飘忽在心头,久久不散。 软玉温润抱在怀里,谭少轩知道,眼前的佳人对他的吸引有多强烈,情不自禁伸手抚上怀中柔弱无骨的身体……腰际被某个坏人不轻不重一捏,颤抖的骆羽杉身子一软,手便先做出了反应,不由自主环上了谭少轩的腰,放火的某人一脸“奸计得逞”笑意盈盈看着她。 “累不累?今晚……”谭少轩勾住她柔软的腰肢,低低说道,后面那声音已经低得只有骆羽杉才能听到,然后灯影中便见某小白兔的脸瞬间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一般。 谭少轩有些不舒服地挪了挪位置。身下有了异样的感觉,骆羽杉霎那间明白了什么,脸便羞窘地更低下去。却恰恰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那样亲密那样暧昧,这个男人的怀抱是这般宽厚,今晚几乎让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那一瞬,她几乎忘记了所有的抗拒。 骆羽杉突然有些明白,自己的情绪会被眼前的男子牵绊,那是否意味着他……已经进驻到自己心里?心里一阵慌乱,猛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见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发愣,谭少轩没有说话,目光灼灼看着她,杉儿又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骆羽杉回神,发现谭少轩竟停止了骚扰很是安静,不由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大灰狼的行为越来越猜不透,怎么会羊在口却舍得放过? 抬起头,却见他正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眼底是无尽的疼惜和爱怜。 “累吗?”见她看过来,谭少轩轻轻开口:“身子不舒服,就不要……” 骆羽杉心头一暖,低了头,轻得不能再轻地摇了摇头,谭少轩脸上一喜,俯下头亲了亲她的鬓角,手臂用力,将她自浴缸中抱起,裹了大浴巾走进卧室。 骆羽杉闭上眼睛,只觉身侧耳边全是他的气息。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些别样情愫,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这个浓眉薄唇的英挺男子,这个看着自己总是眼里满溢深情的男子,骆羽杉忽然觉得心底满满都是动容,心中一颤,不由心跳便随着他有些粗重的呼吸越跳越快,仿佛被下了蛊咒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手臂一紧,低头覆上醉人的红唇。谭少轩感觉到了骆羽杉今夜的异样,往日的杉儿,虽然也乖顺,却暗里总是隐隐有着抗拒和闪躲,但今晚却有了些迎合的味道,这样的情形自己还真的从没有尝到过。来不及思考这转变的原因,谭少轩只觉得今夜的杉儿让自己几乎有些疯狂了。 春色旖旎,骆羽杉低低声呜咽,那一声声轻泣传进谭少轩的耳中,便是激狂的动力,他的动作渐渐大起来。那个软玉温香的身子几乎是贴上来,肌肤相亲,唇舌交缠,天地倾转,水汝交融,这一切有些美妙地令谭少轩几疑身在梦中,只觉得恍惚和迷离着,异样的他心动。 这瞬间,没有了试探,没有了猜测,没有了抗拒,没有了逃离,没有了他,也没有她。情到深处,身心舒展,眷恋纠缠合二为一。身体和灵魂,在眷恋中燃烧,在销魂中融合,渐渐成为彼此的部分,再不分开。 一场激情缠绵后,谭少轩闭眼靠在床上,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中人的长发。骆羽杉慵懒无力像只疲惫的猫儿,贴在他怀中。谭少轩见她怕凉一直蹭啊蹭,便淡淡一笑拿过被子给她盖好。骆羽杉习惯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抱着怀中的温暖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谭少轩已经离去,枕边留下一张纸条:我到防疫委员会开会。昨夜累到你了吧?好好睡。 看到纸条脸上一红,骆羽杉撑着酸软的身子起床梳洗。大嫂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还要去生化所上班……正想着,有人敲门,骆羽杉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回头扬声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竟是二姨娘,骆羽杉忙笑着站起身:“姨娘,早。” 二姨娘走过来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仍旧坐了。接着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丫头,小丫头急忙很有眼色地走过来,接过骆羽杉手里的梳子,帮她梳头。骆羽杉刚要婉言拒绝,二姨娘道:“你那个丫头去凌大读书的事,我今早才听老二说起,没个人在身边不方便,你也不说——我知道你那个丫头用得顺手,乍去找替的也不容易找到,青儿是我调教出来的,好歹老实不惹是生非,你先用着,有了合适的我们再换。”说完抬头对青儿道:“好好伺候二少夫人。” 青儿轻声答应着,帮骆羽杉收拾好。骆羽杉急忙推辞:“这是姨娘用惯的,我怎么能……” 二姨娘一笑:“羽杉,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你们都是有本事对国家有用的人,我整天窝在家里,缺个把丫头不算什么,再说不是还有其他人吗?再客气姨娘可要生气。” 骆羽杉看了看乖巧清秀的青儿,无奈只好再三谢了二姨娘。 青儿很自觉地倒了水过来,骆羽杉捧给二姨娘:“大嫂那里怎么样?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二姨娘笑道:“很好,没事,宝航今早已经喝了点鱼片粥,孩子也好,有奶娘喂着。昨晚可是辛苦你了,大帅说让今天你好好在家歇着,可千万别累着,我让她们顺便给你装了碗粥过来——别老二不在,你饭也不肯吃。” 骆羽杉闻言脸色一红,还真给二姨娘说中了,自己今早觉得没胃口,原是想不吃的。青儿端过粥来,骆羽杉再三感谢,二姨娘笑道:“你们这些读洋书的别的都好,就是礼节多,自己一家人也偏生客气的很,动不动就谢了又谢;那个许家少爷也是这样,和永宜也三请四谢的,常常把永宜谢得红脸……” 骆羽杉一边吃粥,一边微笑着听二姨娘絮絮家常,不知是粥的热量还是话里的温暖,骆羽杉觉得身体的疲乏减轻了许多:“这几天不是常看到大姐,她忙什么?”难不成是忙着和许家少爷谈恋爱?不会吧。 “最近不是瘟疫横行嘛,许家少爷也暂时回不去北平了,所以被凌大的蔡校长拉了去做客座教授。永宜在许家少爷的劝说下,竟也接受了凌大的邀请,时不时去给艺术系的学生上课,听说还开画展什么,最近,两个人在一起忙得很,不到晚上见不到人呢。”二姨娘说起这两个人很是开心,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骆羽杉眨眨眼睛,看来大姐真的开始慢慢在接受这位许家少爷,以前,永宜哪里肯参加这些公众性活动?一边想着一边收拾好东西,骆羽杉拿起卷宗资料准备出门,二姨娘走在前面,一边嘱咐着青儿注意哪些,怎么收拾房子等琐事。 三人到了门口,刚想下楼,忽然电话铃响起来,骆羽杉停下脚步,二姨娘伸手拿过她怀里的资料,一边推了她两下:“快去听电话,说不定是老二呢……” 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进客厅。 拿起话筒,骆羽杉便知道不是谭少轩。那熟悉的“hello”只有一个人讲,是威廉姆。 骆羽杉有些许不自在地看了看门口的二姨娘,笑笑道:“你好,威廉姆,有事吗?” “早上好,susie,”威廉姆的声音听起来温暖平静:“最近忙吗?” “是,有些忙。瘟疫开始横行,我应邀到生物化学实验所参与药品研究,不敢不用心,所以忙了点。”对威廉姆的问候,骆羽杉只好认真回答。 “我明白。Susie,这场瘟疫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事,而是所有人,大家的事。圣诞节快到了,尽管这个时候不适宜举行大规模的聚会,但是我们还是想小范围邀请各国领事,举行一次晚餐会,成立万国赈灾会,发起募捐,为中国的防疫救灾出一份力。我想邀请你参加,可以吗?”威廉姆语含期待轻声问道。 圣诞节?威廉姆想请自己和他共度圣诞夜?骆羽杉听完直觉就想拒绝。威廉姆来个电话,谭老二都阴阳怪气,何况自己和他一起过节?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要沾惹比较好。但是,听起来这个圣诞夜又意义不同,发起万国赈灾会和募捐,不管怎么说,威廉姆是为自己的祖国尽一份力,骆羽杉觉得无法拒绝。 几秒钟的停顿,骆羽杉淡笑给了威廉姆想要的答案:“好,我来。” 威廉姆开心地笑起来:“谢谢,susie,我们改天见。到时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威廉姆,我自己来就好。”骆羽杉急忙回答说,这件事自己恐怕都要费尽心思才能说服谭少轩,威廉姆再来接,不是火上浇油吗? 挂了电话,骆羽杉回头,刚好看到二姨娘有点思索的目光,不由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我还是先去看看大嫂吧。” 在大帅府见多识广了几十年的二姨娘,直觉刚才的电话有些不一般,但人家说的外语,她也听不懂,所以就算心有疑惑也只能放到一边,一行人一边说着一起去了东跨院。 谭少辅坐在客厅里看着一叠文件,见到二姨娘和骆羽杉进来,忙放下手里的笔打招呼,二姨娘笑着道:“你忙你的,我和羽杉来看看宝航和宝宝。” 谭少辅答应着,走到卧室门前笑着说道:“宝航,姨娘和二弟妹来了。” 颜宝航歪着身子靠坐在床头,闻言回身笑着说:“姨娘,羽杉,快请进。”一边连声让丫头上茶上点心,骆羽杉坐到床边,笑着说:“你这个病号还操心这些事做什么?来,先让我看看。” 看了睡着的宝宝,又帮颜宝航做了检查,骆羽杉走进盥洗室洗手,一边笑着说道:“大嫂身体底子不错,这次也算顺利,再有两天就可以起身慢慢活动活动……”正说着,却见颜宝航脸色有些怪异地示意她过去。 骆羽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却见她皱了眉头很是不舒服的样子,也不敢怠慢急忙走过去在床边坐了,颜宝航拉了她的手,伏在骆羽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没说完,自己先就红了脸。 骆羽杉听完,有些好笑地看着颜宝航,颜宝航抬头见她脸上笑谑的神情,脸上的红色更深了一分,赌气转了头去:“哼,我就不信你没有这一天,看到时候……” 骆羽杉闻言脸也不由一红,急忙拉了她的手讨饶:“好好好,都是我不好,我开药开药……” 颜宝航得意地横了她一眼,是不是?我就说这二弟妹怕老二,一提起来就乖了。二姨娘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迷惑不解地笑问道:“你们俩怎么了?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没什么事,大嫂她……痛呢……”骆羽杉连忙笑着回答,颜宝航红着脸捏了她一把;二姨娘见骆羽杉的目光落在颜宝航的胸前,不由明了地一笑:“这有什么好羞的?哪个做了娘的不是这样?宝宝等着吃奶呢……话说你想不想自己喂?要不就让奶娘带得了。” “我觉得还是母乳喂养的好,孩子来的更健康一些。”骆羽杉看了看颜宝航笑着回答道。 “看来,以后老二家的孩子有福了。”颜宝航笑眯眯说道。 一句话说的骆羽杉又红了脸,颜宝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羽杉一看就是极为羞涩、脸皮薄的,还想开自己的玩笑?你嫩着呢。 这个大嫂,真是改不了的性子,骆羽杉无奈赶紧收手,再说下去指不定给她说到哪里去笑话成什么样子,想着便笑着告辞:“姨娘,大嫂,我还要上班,先走了,回来再抱宝宝……” “哎呀,住得远了就是不方便,昨儿晚上大嫂生宝宝我竟然不知道,今儿早上紧赶慢赶这不,又来晚了……”人未到笑先闻,一听便知道是邵云芝。 果然,门口紧接着便出现了邵云芝的身影,人有些清减,精神倒是颇为不错。 “看样子昨晚又打麻将了吧?”二姨娘笑着问道。 “叫姨娘二十次,也未见您去一次,害得我想送钱给你花都没办法。”邵云芝嘻嘻笑着在床边坐下,看着睡着的小宝宝拨弄了一下那小小的手:“女生父相,我怎么看着这丫头长得象她的漂亮娘呢?” 颜宝航“哧”一声笑:“你就混说吧,老鼠大的小人,你看出来象娘?还送钱都没办法,直接拎过来不就行了?陪你坐足八个钟,还不定能赢你这个财迷几个大钱,说的倒像模像样的,真真就一张嘴。” 邵云芝恶狠狠看着颜宝航笑道:“这个大嫂,真真是我的克星!嘴上大方也是大方不是?你就非得给我揭破喽?得得得,不敢得罪你,我还是讨好讨好宝宝,老天长眼,等我家宝宝长大了,收拾你个厉害娘!”说着,抱起孩子,亲了两口:“婶婶的好东西只给宝宝,谗死你娘……”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骆羽杉和邵云芝聊了几句,知道老三谭少轶和三夫人戴美思前段时间有事到罗浮山去了,据说因为交通隔断,可能这两天才能回来。又聊了几句,骆羽杉看看时间着实不早,于是告辞去上班。 又是忙碌的一天,傍晚,骆羽杉刚想回去,接到了大嫂岳清打来的电话,说父亲想找她。 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奶奶和父亲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于是骆羽杉连忙答应一会就回。接着打了个电话到大帅府,说明自己回娘家,晚些再回来。 骆府依然如旧,骆羽杉走进大门,早有丫头和仆人到里面报了信,岳清从二门匆匆走出来笑着道:“四妹,这么久没回来了,奶奶说想的慌呢。” “最近事情多一些,奶奶怎么样?”骆羽杉见岳清似乎稍微丰腴了一些,笑着问道。 “奶奶身子还好,就是最近有点夜咳。你上次派人送来的雪梨膏吃完了,我又叫人熬了一些,吃着略微好了一点。”岳清看了看骆羽杉,微蹙了眉道:“四妹倒是瘦了,去教书是不是太累?” 骆羽杉笑了笑,把不能去凌大的事淡淡说了一遍:“现在我改行了。父亲找我有事?” 岳清点点头:“父亲说了几次了,说最近瘟疫横行,骆家也该为社会为民众出点力,这不,刚联系上红十字会捐了一笔款子,还想做点实在的事,想问问你,这种时候做什么比较有益民众。” 父亲是做实业的,只是捐款可能他觉得看不到实在的东西吧。骆羽杉听完点点头:“让我想一想……我先去看看奶奶。” 岳清答应,自去厨房照应晚饭,骆羽杉走去萱寿堂和奶奶聊天。 晚饭时,骆世璋回来,看到女儿很是安慰,饭后一边喝茶一边和骆羽杉聊着最近骆家一些企业的状况:“火柴工厂开创期后,因为市场竞争比较激烈,而新来的操作工人又不熟练,生产的产品质量不高,销路比较差,亏损了一段时间。最近经过改进,产品质量有了逐步提高,差不多可以与进口‘凤凰’、‘猴子’牌相媲美了,价格上则低于进口火柴。所以产品的销量激增,目前已经逐步覆盖了凌州和苏、浙等地。慢慢地我们还要收购一些小规模的火柴厂,成立火柴公司,未来的国内,将不再有‘洋火’的存在。” 骆世璋说的很有信心,骆羽杉又问起水泥厂的情况,前段时间凌州又出现了新的高楼,国产的水泥能不能占据市场? 骆世璋笑着点点头:“小四倒是颇有志气,没错,工厂生产的‘象’牌水泥,已经可以与天津启新洋灰厂生产的‘马’牌、日本小野田厂生产的‘龙’牌三足鼎立占领市场了。凌州新的‘第一高楼’江河饭店采用的就是象牌。小四,父亲最近又赚钱了,水泥厂的产品已经遍销江南地区。我们和启新现在正在洽谈加强同业合作,实行联营,国货一定要在自己的国家独占鳌头!” 看着越发意气风发的父亲,骆羽杉笑起来,民族工商业的发展,给了骆家新的契机,父亲这个主张实业救国的人,终于有了发挥所长的空间,自己也替她、替民族工商业高兴:“最近大帅府都烧的是父亲工厂生产的煤球呢,您赚钱啊赚到谭大帅口袋里来了。”骆羽杉笑看着父亲。 “前段时间山旺煤矿宣布破产,我与该矿的债权人联系,出资八十万购进了煤矿全部的矿权,利用我们多年经营煤炭的渠道和经验,改善经营管理后,生产、销售数量激增,呵呵,不久,山旺就会成为江南地区的主要产煤基地了。”骆世璋越说越开心。 “赚钱了是好事,但这些钱父亲想花在值得花的地方。”骆世璋脸色一正,看着女儿说道:“最近瘟疫横行,民生艰难啊,父亲想问问你,除去捐款,我们还能为民众做些什么?这几天工商业界人士都纷纷在商量赈灾的事。” 骆羽杉看了看父亲,现在的父亲不仅实现了发展实业的梦想,也开始实践他曾说过的实业救国了:“父亲,捐款是最简单、方便的,如果父亲还想做,不妨考虑设立几家防疫医院、设平粜局、孤儿院、残疾院等,这些都是需要长期投资的慈善机构。另外红十字会的工作是国际性的,父亲不妨多参与。” 骆世璋闻言颌首:“那好,这些事你帮父亲筹划一下,我和一些业界同仁商量商量,最好借着这次疫灾把慈善事业做起来。” 骆羽杉笑着连忙答应,又聊了一会儿,嘱咐岳清多煮一些板蓝根水之类的给大家当茶喝,又给骆老夫人开了新药然后才离去。 回到大帅府,谭少轩没有回来。骆羽杉知道他事情多,说不定今夜又整夜不回了也不一定,于是吃完饭便慢慢沐浴更衣,刚拿起一本中药典籍看的入神,电话铃就响了。 骆羽杉拿起电话,是左元芷的声音:“小杉。” “元芷?你在哪?怎么还没睡?”骆羽杉心里奇怪,左元芷应该还在博济的,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这肯定是个不让医生省心的病号。 “在医院啊,我还能去哪儿?唉,心里真是着急,这样的时候,你说我却要整天躺在床上……哦,废话不说了,我有事找你。”左元芷急匆匆地说道,赵其玉去了防疫处,自己被他转手给了赵其璧照顾,这个姑奶奶更不是省油的灯,严格限制自己的行动自由,打个电话也要找机会,弄得跟做小偷似的,偏偏自己还不敢惹这位老大姐。 “哦,你说。”骆羽杉奇怪左元芷打这个电话怎么还似乎偷偷摸摸的,怕她有什么很重要或严重的事,赶紧答道。 “是这样,我这几天打电话找你家大姐,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最近永宜不在吗?”左元芷问道。 “在,不过去了凌大,最近凌大艺术系邀请大姐去讲课呢。”骆羽杉说道,左元芷找永宜有什么事? 没等她问,左元芷心直口快地说道:“小杉你知道,赈灾所依靠的是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资源,其中大众的支持才是永久的动力源泉。要争取这种资源,就要与社会进行互动。在这项事业中,如何将公众深蕴于心底的公益心、慈善心唤醒,是赈灾捐助成功与否的决定性因素。” 骆羽杉点头,元芷说的有道理,赈灾既需要父亲这样的实业界人士,更多的却需要有社会大众的参与。 “大众传播媒介日益多样化,最近红十字会和华洋赈灾会要向社会发起募捐,《新周报》和《大陆报》、《凌州日报》等准备捐出一些广告位刊载募捐启示,要有简洁的文字、动情的语言、和一目了然的画图,我找永宜就是请这个大画家亲自执笔操刀。要不你帮我说一声?事情紧急,请她一定尽力。”左元芷恳切地说道。 “好,我一定尽快把话带到。”骆羽杉笑着答应,问了详细的要求,便劝左元芷早些休息。刚想挂上电话,左元芷忽然说道:“小杉,谢谢你。” 骆羽杉一愣随即笑了:“这么点小事,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元芷你何必这么客气?” “不是这件事,是上次说的几个排字工人的事,他们已经被放出来了,谢谢!”左元芷轻声说道。 哦,原来是这件事,自己那天和谭少轩也不过偶稍稍提了一声,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处理了,骆羽杉忙道:“元芷,不用客气,我也没出不上什么力,是……” 左元芷笑:“我知道,是二少,不过二少我不熟,我可只认识二少夫人。” “贫嘴!”骆羽杉笑着和她再见,两人挂上电话。 看看外面的天色,骆羽杉觉得谭永宜也该回来了,便穿了外套走过永宜的住处。 没看到谭永宜,倒是永宁在:“二嫂,大姐去大嫂那里了,一会儿就回来,您坐坐等等。” 骆羽杉笑着坐了,问起永宁的学业,聊了几句,谭永宁忽然有些扭捏地嗫嚅道:“二嫂……您知不知道威廉姆有没有女朋友?”(未完待续) 该怎么回答 骆羽杉被谭永宁这句话问得一怔,这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回答?对答说有?那是谁?在哪儿?如果永宁一路问下去自己该怎么说?况且,如今的自己和威廉姆已是君未娶卿已嫁,这样的状况威廉姆总不能算有啊;可是回答没有?那……自己又算怎么回事呢?威廉姆万里远来不过为一份情缘啊,虽然自己觉得那已是曾经,可是威廉姆却尚未释怀,这…… 见骆羽杉半天没有回答,谭永宁有些奇怪地看了似在沉思苦想的骆羽杉一眼:“难不成二嫂也不知道?” 没等骆羽杉回答,谭永宁淡淡叹了口气,径自说道:“二嫂,我觉得……威廉姆是有恋人的,我还没说什么,他……拒绝的很干脆……但是,我观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他和哪个女子来往密切啊,真是好奇怪……他的恋人是不是在伦敦的?” 骆羽杉看着谭永宁苦恼的皱起眉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世间情之一物纠结苦恼,这团乱麻要怎样才能解开?这件事儿自己该如何开口和永宁说?正觉得头痛,身后有人说话:“咦,羽杉你在啊,我说怎么听见永宁房里有人说话呢。” 来人正是谭永宜,骆羽杉忙站起身来笑道:“我来找你,元芷托我和你说有事要麻烦你呢。” 谭永宜闻言笑了笑道:“请,过来画室这边说好不好?最近我手头要赶的东西太多,不敢耽误时间。” 骆羽杉心里为暂时逃开谭永宁的问题而松口气,点点头,别了永宁跟谭永宜走进了画室。画架上,放着一幅尚未完成的宣传画。画中是一家四口的凄惨场面:父亲已经倒在地上死去,两个孩子瘦骨嶙峋,象瘦脚伶仃的圆规,母亲半倒卧着,神情凄惶,后面是瘟疫巨大的阴影。旁边有谭永宜有力的行楷:瘟疫横行,多少灾民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快要冻死,饿死了。恳请诸公省下一次请客吃酒的钱,捐助灾区,救活几个疫区的同胞,积功德无量。 “你最近有很多这种工作?”骆羽杉看着画架旁厚厚一叠原稿问道。 谭永宜已经拿起了画笔开始涂抹:“是啊,因为在凌大讲课,学生们要进行各样的募捐,这些画是大家分工画的,我是前辈,当然应该多画一些;还有就是各个赈灾团体需要的。” 骆羽杉看着她平静、温和的笑脸,淡淡的话语,心里不由动容。谭永宜已经是成名的女画家,她平常的一幅画,也要几十块大洋,象画架上那么大一幅起码是上百块的,可是她现在画的都是这些赈灾的宣传稿,没有一分钱,还要赶工。 “大姐……”骆羽杉压下眼里升起的水雾,顺手拿过一张原稿对谭永宜轻轻一笑:“大姐,有事您也不开口叫我,您忘了我也能涂鸦两笔的,要不我帮您画,您看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好不好?” 谭永宜闻言欣喜地一笑:“真的?好好好,这样就快了。”羽杉的画自己看过,她画给永宁的那幅夏荷图功力不凡,不过她似乎喜欢藏拙,素日难得说动她动笔,想不到这次竟主动请缨,谭永宜富含深意地看了骆羽杉一眼。 骆羽杉调好颜料,拿过原稿,看了看要求,略作思考,便开始在纸上画起来。 两个人各自忙着自己笔底的画,画室内一片静悄悄。半晌,谭永宜画完一幅小画,从旁边看过来,见骆羽杉的画纸上画的是一片破败的小村庄,茅草被风吹得凌乱的屋顶,空旷没有生机,上面没有一个活人,几只死去的小动物惨淡地被抛弃在一个角落。一旁有几句话:瘟疫来侵,现届冬令,朔风号叫,寒气砭骨,无数灾民,饥寒交迫,冀各界善士,慨捐仁囊,俾灾后孑遗,得免饿殍,造福无量。 骆羽杉画完,见谭永宜笑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谭永宜的画笔正画着的是一枚红十字印花,便转移话题道:“大姐画的是慈祥花签?” 慈祥花签又称红十字印花,慈祥花签可以粘贴在各种礼物上,“或以积福,或以纪念,或以冲封缄”,在西方国家发行比较普遍,是一种外方内圆、典雅大方的美术小制品。谭永宜画的这枚,底色为蓝色,与骆羽杉见过的华洋义赈会会旗的底色相同,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红十字,周围则环绕着红十字会的中英文全称,花签四角用中英文表示着每枚花签的面值。 谭永宜听她问笑着回答道:“这是昨天红十字会拿过来的,现在他们成立了一个花签委办会,专门管理花签的设计、印刷和宣传、管理,这是第一版花签,面值为一分,印刷三百万枚,据说其中五十万寄往美国销售,五十万往日本,其他的在本地募捐销售。” “可是这么小的面额……”骆羽杉看着花签有些疑问地说道。 谭永宜一笑:“红十字会的人说,慈祥花签的销售意义不仅在于通过化整为零而集整为巨,更在于唤起民众的赤子之心、同胞之情,所以将面值定的低。是想将花签深远而广泛的慈善影响在民众中传播开去。” 两人边说边画,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谭永宜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骆羽杉一眼,走过去打开门。进来的是手捧着一只大杯子的许敬曦:“永宜,你还在画?来,我给你泡了参茶,试试看。” 谭永宜一窘,看了看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和许敬曦的骆羽杉,笑了笑介绍道:“羽杉,这是……” 骆羽杉是第一次见到许敬曦,看进来的男子直呼“永宜”,而且神情颇是亲昵,心里明白能在这时候为永宜送参茶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许家少爷,还能有谁?于是不等谭永宜结结巴巴说完,径自露出笑脸自我介绍:“你好,许先生,我是骆羽杉。” 许敬曦忙笑着看了骆羽杉一眼,大帅府的人自己基本都见过,没有见面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二少,和他那位因为“一见钟情而致强取豪夺”带了传奇色彩的少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子笑容端雅,眉目精致如画,便知道想来应该就是了。于是微微弯腰一礼:“可是二少夫人?在下许敬曦,初次见面,您多关照。” 骆羽杉对这个温文尔雅的许家少爷一见便生好感,特别是他对永宜的关心和照顾,那眼神、那笑容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看来大姐这次真的碰到懂得珍惜她的人了。 聊了几句,许敬曦不想打扰她们做事,拿来两个杯子给她们倒好参茶,很快便告辞离去。骆羽杉看着谭永宜脸上带了羞窘的晕红,实在不忍心再打趣这个为爱伤透了心、好不容易才试着走出旧情的善良大姐,于是笑了笑没吭声接着作画。 直到深夜,两人才将部分稿件画完。抚着有些酸涩的颈和肩膀,骆羽杉慢慢走回去休息。此后两日,白天到生物化学制药实验所上班,晚上就和谭永宜一起做画,不知不觉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圣诞夜。 这几日骆羽杉一直没有见到谭少轩的面,所以也无从和他讲起威廉姆所说的晚会。不过自己既然答应了威廉姆,就不能食言,何况那个痴情的男子当初也是为了自己远涉重洋而来。在这样的节日,他怕是更加思念亲人,自己去陪陪他也是应该的。而且,晚会还有万国赈灾会成立这样的慈善正事。 但是,毕竟没有和那个喜欢阴阳怪气的谭某人提过,骆羽杉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放心,那个人的莫名其妙自己领教过太多次,若是给他知道了,不知会怎样发飙? 但去是肯定要去的,眼看晚宴的开始时间快到了,骆羽杉只好换好一套正装,和青儿说了一声自己去参加一个晚会,便坐进了车子。 晚宴设在国际酒店。因为来的是各国公使馆的公使和工作人员、以及被公使馆邀请来的、为数不多的各国商界有名的人物,客人身份非富即贵,所以国际饭店外戒备森严。看着门前验看请柬的卫兵,骆羽杉刚下车,威廉姆便从里面笑着迎了出来。 一眼看过来,骆羽杉穿了一身柔暖的蜜合色旗袍,外面罩着镂空白披肩,胸前别着一支兰花状的翡翠,长发上只有一串与旗袍同色系的小小珠串,立在那里浅笑盈盈,宛如江南秋日一抹轻云。 “susie,圣诞快乐!”一身西装革履的威廉姆看着眼前昼思夜想的佳人,真的想不顾一切抱到怀中,看着她的笑颜,令他想起了伦敦的那个圣诞夜,那时的她俏脸被烧得晕红,有些迷离地伏在自己怀中……后来,那双小手,终于颤抖着放进了自己的指掌……心中的一个角落情不自禁轻轻一痛,不久前还让他一心呵护着的女子,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妻…… 这段日子,他几乎是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美丽,一天比一天动人,却只能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思念,看着她在别人的怀抱中嫣然……威廉姆暗暗叹了口气,心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今夜又是圣诞,再见她的笑颜,威廉姆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般不真实。 “威廉姆,圣诞快乐!”他眼中的苦和深情,让骆羽杉实在不能拒绝他伸出的双手,两个人轻轻抱了抱,威廉姆在她的手背绅士地落下淡淡一吻,随后两人并肩向大门走去。 骆羽杉感受着威廉姆身上透出的淡淡温暖和忧伤和,觉得仿佛时光流转,又到了在伦敦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威廉姆经常像现在这样陪伴在她身边,陪她走过泰唔士河的早晨夜晚,陪她看过康桥的春夏秋冬,细雨和浓雾。转眼间,那一切便恍如隔世,那些美好而自由的日子,都已经成为不复归来的往事…… 威廉姆看着她略带了怀想的表情和眼神,眼里的心痛和落寞一闪而逝,自己只想尽力而为去争取——自己只想susie过得快乐。 酒店大堂里站了不少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看得出来大多数是各国使馆的工作人员,靠近宴会厅的一处站着南方军政府和谭嗣庆的大帅府特别顾问、美国人凯莱、外交部部长顾成均以及他的属下,骆羽杉微笑着从那棵装饰了闪闪烁烁霓虹的巨大圣诞树下走过,跟在威廉姆身后进了宴会厅。 宽敞的宴会厅内布置华丽,花团锦簇,西装革履、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低言轻笑熙来攘往。英国公使查尔斯公爵正与美国特命全权公使罗杰斯站在一旁小声谈论着什么。德国特命全权公使陶德曼和日本领事馆的公使佐藤伸显站在另一旁,二人只是举着酒杯,似乎并没有说话。 骆羽杉是第二次参加公使馆的晚会,所以倒比第一次熟练和习惯了很多,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沙士汽水,在威廉姆的陪同下和周围认识的人打了招呼。 顾成均对大帅府的二少夫人突然单独出现在本次圣诞晚会有些不解,特意走过来致意。骆羽杉心里也明白他的疑惑,便笑着简单地解释自己是应朋友的私人邀请而来,顾成均点点头,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大帅府特别顾问、美国人凯莱是骆羽杉见过几次的,一个慈祥温和的中年人,也笑着过来聊了几句,骆羽杉微笑着祝他圣诞快乐,凯莱高兴地与她碰杯致意。 到目前为止,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没有多久,骆羽杉便明白顾成均有些担忧的眼神是因为什么了。这次晚会因为既是各国公使馆的圣诞夜晚会,也是万国赈灾会的成立大会,所以对新闻界是开放的,当手里拿着照相机的记者越聚越多地出现在晚会现场,骆羽杉的心里慢慢有些不安起来。 自己是威廉姆邀请的朋友,而且是女性,晚会上两个人走的近些是必然的,可是这事儿如果被新闻界的有心人注意到,就必然是轩然大波;或者用照相机拍下一些不经意中的场面,自己当如何才能解释地通?而且,看主席台那里竟然还有英国帝国电台、美国联邦广播公司、日本和法国等国的报纸、电台的新闻记者,看来这次晚会竟等于是万国赈灾会的成立新闻发布会了。 有了这些国外新闻媒体的参与,如果真的有人注意到自己和威廉姆之间的事,他们很快便能挖掘出一些昔日曾发生过的故事……骆羽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慌,从当时谭老二强取豪夺那件事情上,她可是领会和见识过新闻记者锲而不舍无孔不入的功力。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骆羽杉心里暗暗祈祷。看了看一旁正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笑得温柔的威廉姆,骆羽杉下意识地悄悄稍微离他远了几步。 心里正七上八下纠结着,门口一阵骚动,骆羽杉也随着众人转头看去,这一看,心里瞬间漏跳了半拍——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想不到进来的竟然是谭嗣庆、谭少轩父子。刚才顾成均不是似是故意地漏口风,说这爷俩可能都不来了吗?怎么这会儿同时出现了呢? 骆羽杉握着玻璃高脚杯的手紧了紧,心里实在有些紧张,自己来参加晚会谭少轩应该是不知道的吧?看到自己,他会生气,还是发飙?微微侧目看了看周围的记者,骆羽杉心里一时很是着急。 看到西装革履的谭少轩跟在一身赭石色长衫的谭嗣庆身后走进来,威廉姆也微微吃了一惊,前几天发去请柬,大帅府说因为最近瘟疫横行,大帅可能腾不出时间,而少帅更是守在防疫前线,不一定回得来,怎么这会却全部来了呢?想着,便深深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位少帅来了,是不是自己就不能和susie一起过圣诞节了? 谭嗣庆笑着和各国使节打着招呼,他身后的副官、秘书长等人协助应付着周围记者们的各种提问。谭少轩一双黑眸在宴会厅淡淡一扫,便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作为主办这次圣诞晚宴的英国公使馆,一早就将请柬发去了大帅府,谭嗣庆这几天受了凉,身体略略有些不适,所以被幕僚和二姨娘他们劝阻,这样瘟疫横行的时候,这样的聚会还是不要参加了吧?身体也着实不大舒服,所以谭嗣庆最后便和顾成均商量,决定由凯莱和外交部部长代替自己出面。 谭少轩自然也收到了这次晚宴的消息,再三思考,他觉得还是说服父亲出面比较好。最近国际形势变化很快,欧洲战争没有消除帝国主义各国之间的矛盾,在欧洲,德、法矛盾尖锐。在远东,日、美矛盾加剧。 欧战后,巴黎和会即将召开,中国南北方军政府也将派出双方和谈代表组成的代表团代表中国参加,到时会不会完成既定的任务,美英等国的支持颇为重要。 而且,最近日本在北方对中国抱觊觎侵略之心的活动更为活跃。日德战争结束后,北方军政府照会日本要求从山东撤兵,日本公然拒绝。 看得出日本人吞并山东的欲望越来越高,因为最近佐藤伸显等甚至更一步展开寻求谭嗣庆南方军政府对他们野心的支持,引诱和离间活动屡屡不绝。日本人想尽一切办法想与南方军政府签署合约,想让谭嗣庆就算不投靠日本,也不要在日本对中国北方的野心上公然提出反对意见。 何况,这次晚会还有万国赈灾会的成立,军政府首脑的参加会给各国一个态度:军政府对此是感谢和重视的;也给国内的民众一个交代,毕竟政府对灾荒的看法会直接影响老百姓抗灾的信心。 所以从救灾前沿准时赶了回来,把自己的想法和谭嗣庆一分析,老爷子也觉得有理,之前顾成均也劝过自己,看来着实应该去,于是抱病而来。 谭少轩说服了父亲,赶忙回到楼上,想要骆羽杉陪自己去晚会,毕竟杉儿在英国住了六年,不仅是她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可为老爷子做翻译,特别她是女子,在宣扬慈善事业上,柔弱而坚强的女性往往比男人更有说服力。 谁知杉儿竟已不在,问了青儿说二少夫人被人请去参加晚会了,具体是什么晚会二少夫人没说。谭少轩微蹙起眉头,想了一会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自己的这位夫人生性沉静,做人低调不喜张扬,回国后也一直深入简出,能请得动她参加晚会的人没有几个,她能去参加的晚会也不多,看来是去了国际饭店,应该还是那个什么威廉姆的邀请。 踏进宴会厅,谭少轩就看到了淡雅清新、庄重大方风采动人的妻子,她的身边果真就是那只纠缠不休的英国工蜂。谭少轩微微眯了眼睛,扫过骆羽杉似笑非笑淡淡妆容的俏脸。 一番热闹的相互问候之后,英国公使查尔斯拉住顾成均说了一会话。顾成均笑着点头答应,接着走到了谭嗣庆面前。 原来万国赈灾会的会长、英国勋爵、富商蒙雷希望军政府能派出适当人员,就赈灾会成立做发言。这个要求无可厚非,谭嗣庆也认为有道理。但是,这个发言人却有些令他费思量。 万国赈灾会尽管由各国领事馆、公使馆挂名和在背后撑腰,但其主体却是各国的驻华商会和富商,会长蒙雷是英国勋爵却没有官方背景,南方军政府若是派顾成均等人上去,似乎有点小题大做,有了对人家的帮助弯腰的不对等意味在内;但是这个人又不能是一般的商务人员,毕竟赈灾会的规格着实不低。 谭少轩听着大家的商议,转头看了看正低头端着酒杯的骆羽杉,有个人似乎非常合适呢。 顾成均注意到了谭少轩的目光,看了一眼便迅速明白了过来,于是笑着对谭嗣庆道:“大帅,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您看怎么样?”说着,示意谭嗣庆看向那位笑语嫣然的二少夫人。 谭嗣庆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不到这个二儿媳竟也在,的确,这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 一则,骆羽杉没有官方背景,她的发言可以看作是代表民间对各国支持中国赈灾的感谢;二来,她的身份特殊,大家都知道她和军政府的关系,也就深层次的带出了军政府对此事的态度;第三,在民众看来,军政府的少帅夫人都积极参与赈灾,这对振奋民心是无形的动力。 何况,骆羽杉有留学英国的背景,英国人对她有自然的亲近,精通英文的她上台,确是非常合适的。于是谭嗣庆点了点头,示意顾成均去叫骆羽杉。 和威廉姆点头示意后,骆羽杉跟在顾成均身后走到谭嗣庆面前。看着谭少轩带了一丝微笑的脸,骆羽杉想不到包括外交部长都在的情况下,竟然派了这么个差事给自己!一时便想推拒。但当顾成均低声把个中原因说明白后,骆羽杉便知道,这事儿自己推不掉了。 无奈只好答应,示意顾成均找了隔壁房间给自己,细细想着一会儿的发言自己该说什么。 骆羽杉明白,这次的发言不仅仅关系到自己的个人形象、声誉,更重要的,是事关南方军政府的形象、甚至中国的形象,还有可能关系到军政府与各国合作的前景,所以不仅骆羽杉严阵以待,非常认真地做准备,顾成均更是帮她分析应该要演讲的大纲。 随着时间的流逝,晚会正式开始。作为晚会的主人,英国公使查尔斯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圣诞贺词:“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圣诞快乐!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迎接即将来临的新年。这一刻是美好的,是温馨的,在这里,我向在座的各位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问候! 战争已经结束,人类迎来了新的曙光,年轮随着耶稣的诞生在前进,公元随着基督的降生在增加;一千九百年前,主结束了一个陈旧的时代,圣婴基督的降生开辟了一个崭新的世纪! 今晚,让我们赞美父神神奇的大爱,口唱心和歌颂基督救赎的洪恩,让我们以最真诚、最圣洁的身心,加入到天地间最和谐最美好的合唱,让神的宝座充满哈利路亚的声音!” 看得出来,这位大英帝国的公使无意在今夜谈论任何与政治相关的问题,他的贺词全部围绕着主和基督,听起来是仅仅祝贺圣诞而已。 接着谭嗣庆走上去,他的发言更简短:“在下谨代表中国民众对各国人民致以节日的祝福,圣诞快乐!至高之处的荣耀归于上帝,地上的平安归于他所喜悦的人民,愿主耶稣赐福于每个人!”故去的原配夫人是虔诚的基督徒,谭嗣庆那经过顾成均润色的发言自然像模像样。 接下来查尔斯大略讲述了世界各地瘟疫的流行状况,宣布成立万国赈灾会,于是会长蒙雷发表了赈灾会成立宣言,表达了各国对中国灾情的关注,并宣读了各国工商业界和公使馆的捐款以及援助项目。蒙雷的演讲完毕,理所当然是主人家南方军政府的代表上台。 众人看着谭嗣庆身后的诸人,不料,那里并没有人行动,反而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众人背后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东方女子 正走上讲台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东方女子。 宴会厅里的众人瞪大了眼睛,不认识的纷纷低声向身旁的人询问。大家有些不大明白,尽管今晚是圣诞晚会,很多头面人物的家眷也跟了来参加,但毕竟这是以男人为主的世界,南方军政府怎么推了个女子出来发言?心里未免既迷惑又好奇地很。 骆羽杉淡淡而笑举止从容,在大英公使馆一等秘书爱德华的引领下走上讲台。站定了,她微微抬头扫视了一下台下的听众,面含微笑,以纯正的伦敦口音开始发表她热情动人的演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大家晚上好! 这曾是个万民仰望的日子,一千九百多年前的今天,在遥远的伯利恒,有一位婴儿因为我们而降生。他的到来,使无数蒙蔽在黑暗中的人们得以重见光明;他的降生,使多少疲惫不堪的羊儿得以重归心灵。主耶稣,一个万世缅怀的名字。让我们记住这一天,圣诞快乐!” 宴会厅内一片安静,众人看着眼前高贵典雅的年轻女子,她举止沉静,言态从容,声音略带着一些软糯,分外动人,众人对她的风采心里啧啧称奇,听得有些入神。 骆羽杉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今晚有幸与诸位共同度过这个难忘的圣诞夜,在此时刻,我无法不想到刚刚过去的战争悲剧,以及横行世界各地的瘟疫,这些血泪交织的岁月,更让我感怀的,是各国人民抗击侵略、捍卫尊严和生命的道德勇气。藉此机会,我代表中国人民对以精神及物质援助我国抗击瘟疫的国家和人们,表达衷心的谢意。” 骆羽杉的华美、高贵和典雅,以及富有东方美的气韵,不仅引起了各国使节的注目,更在那些记者们中间引起了轰动。她和南方军政府少帅传奇般的婚姻,特殊的身份,在英国留学的经历,演讲时使用的恰到好处的词汇,纯正的伦敦口音,都吸引着他们甚至让他们着迷。 会场更安静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内回响着骆羽杉柔美的声音:“今天的圣诞晚会,不仅仅是一次顺应节日的聚会,更蕴含着我们对过往岁月的缅怀和对未来的憧憬。各位来自天南海北,你我本不相识,却在这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文明的国度相遇相识。今夜,如此珍贵,它必将成为我们一生中抹不去的记忆!”话语真挚感人,台下大多数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新闻记者的灯光频闪,手里的笔在飞快地移动。 骆羽杉略一停顿,话头一转:“战争暂时算是结束,但人类对善与美的追求,和天灾人祸的抗争却依然没有停歇,或许大家可以从报纸和广播中听到瘟疫横行的报道,站在这里的我们,此刻虽然听不到疫区死亡者的叫喊,他们的痛苦神(错别字,没办法,那个字是禁词)吟,体会不到北风呼号的冰冷和凄惨。但是善良的人,会用心体会千百万因为瘟疫而流浪、惊恐、无家可归的无辜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和饥饿。”语音有些沉静下来,众人沉浸在那柔美的女声中,心里对瘟疫流行区的灾民有了不由自主地深深同情。 “感谢仁善之士的援手,中国是一个懂得感恩的民族。我们的国家因为战乱频仍,因为清末以来的苦难,民生艰难,但是中国人民虽穷,傲骨尚存,我们不接受他人施惠,惟有具有友谊性质的赈济,则中国人民感激不置,万国赈灾会在我国人观之,在其友情与盟义,我们感谢这种共患难的友谊。” 骆羽杉话头轻转,不卑不亢里却有着感恩。谭少轩从骆羽杉走上讲台,眼神就没有移动过,听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肃然,杉儿不愧是自己一心捧在掌中的宝,她热爱自己的国家,却不卑躬屈膝相求别人的施舍,好样的! 不止是谭少轩,听完身旁顾成均低声的翻译,谭嗣庆的眼神也变了。虽然自己早就知道这个儿媳不是俗凡之辈,却想不到此刻她会说出这番话,连自己这个枪炮中走过来的老人也不得不为之钦佩! 骆羽杉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台下的众人,继续自己的演说:“自瘟疫发生后,不仅中国政府在努力,社会各界也在积极行动。我们已经接到了不少的善款和捐助,捐助者中有商人、有农民、有工人、有教授、有学生,有勤劳而为人母者,甚至还有幼小的儿童,当然也有外侨;我们收到的捐款多少不一,有大额上万者,也有捐助一两元甚至更少者,且捐助者往往附述其愿望,希望能作更多的捐助,表达他们对疫区民众的关注和美好祝福。这些捐赠款项,在捐助者固然是付出,而在国人眼里,则每一款项,不啻其值的千百倍,且因捐赠者的善良而益见珍贵。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诸君过去与现在对我国身受瘟疫灾难的人民所给与的友情和援助,中国人民实不胜感谢!” 话音落下,人们被这位中国女子的风采、才华所吸引,惊愕了、感动了,人们站起来,热烈鼓掌。几分钟后掌声停歇,骆羽杉接着说道: “前几天,在大街上,我曾看到凌州女子赈灾会的一位女士将印有捐赈的传单向行人派发,有两个乞丐,表示要捐款赈灾。原来他们也听说了疫区灾民的惨状,比起自己的处境犹有天壤之别,所以特地把当天乞讨所得的四十九枚铜元捐出,附充赈捐。 故,借此机会,本人在此倡议,凡国中未受灾之人民,当应一刻不停,有一分力尽一分力,有十分力尽十分力;发扬中华民族任侠好义之精神,牢记救人救己、社会连带之真理,各量其力,有所捐助,将疫情尽快、尽早扑灭!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但在基督的生命里,我们永不分离。祁愿今晚诸位表达出的心灵之美,上达穹苍;祁愿今晚各位仁善之士的善良与友谊,飞扬天际!愿平安、喜乐、恩典、祝福,赐给地上的万民万方! 愿主耶稣赐福于每个人!祝大家圣诞快乐!” 话音一落,台下全体人员再次站起身,对这位东方女子的演说报以热烈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骆羽杉眼里升起了水雾,连连向听众鞠躬致谢。 威廉姆全神贯注地听着,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讲台上妩媚优雅的身影,和全场的所有人一样,沉迷了,倾倒了。 骆羽杉的讲演历时近二十分钟。俏丽妩媚的女子,恭贺圣诞,赞美良善,呼吁世界各国为人类的真善美而合作携手。对台下大多数的外国使节和新闻媒体来说,这个场景本身就是一个象征,是灾难深重却不屈不挠的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代表着瘟疫横行之下,自强不息、勇敢自救的中国的坚毅形象。 优雅美丽的东方形象,不卑不亢的态度,落落大方的得体谈吐,骆羽杉已经瞬间征服了东西方的新闻媒体。圣诞晚会余下的节目不时被打断,记者们纷纷提问,晚会的天平向这位传奇般的大帅府二少夫人倾斜。 实在没有办法,作为主人的英国全权公使查尔斯只好建议在圣诞晚会后,另外召开记者招待会,由大帅府的这位美丽女子专门回答记者关于赈灾的提问。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晚会匆匆结束,但是兴奋的人群和媒体记者却精神旺盛地蜂拥进了记者招待会现场。 专门负责卫生部防疫工作的防疫处处长赵其玉,被电话急匆匆召到记者招待会现场,和骆羽杉一起,回答记者们关于南方军政府防疫赈灾的提问。 骆羽杉微微颌首,与看上去清减不少的赵其玉打了招呼,接着微笑着用轻松的话语拉开了招待会的序幕:“我和赵博士都是医生,见过不少的流血和紧急事件,对于刀剑之类从未有过害怕。但今天,对着诸位,对着大家沙沙速记的铅笔,却反生出了些恐惧。中国有句谚语,笔锋利于刀。不过目睹大家可掬的笑容,而且今天是圣诞夜,想来诸位肯定会笔下留情,使我和赵博士如置身良友群中,不用害怕而能尽量回答大家的提问,是不是?” 一席开场白让记者们心里非常舒坦,同时也让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美丽的东方女子不敢小觑。 后来,一位英国记者在他的访问中写道:“对这位富有感情和教养的美丽女士来说,这是一段恐惧的岁月,一段悲伤的岁月,但这也是中国人与全世界人民共命运的岁月,她和人们一起共同祈盼战胜瘟疫的崭新明天。\"记者接着写道:“她始终微笑着,这是多么动人的笑容,从这美丽的笑容中,我看到了中国的希望……” 一位傲慢的美国记者在记者招待会结束后,不止一次地公开表示,这位美丽的东方女子,是他最欣赏的少数女性之一,她的矜持和妩媚,令人极为心动。他说:“我再不认为,中国人全部是弱者。” 记者的问题五花八门,但是因为了骆羽杉说在前面的那席话,所以记者们的确是“嘴下留情”了,有两个国内记者问到了骆女士当初嫁入大帅府时的传闻,骆羽杉笑着回了一句:“先生问的是关于我的私事,改日我们私下讲,可好?”四两拨千斤混了过去,其他记者便也没有再为难她。 而赵其玉更是沉着镇定,对关于各地的防疫和疫区的各项工作进展,回答的清晰明白,他温文儒雅的态度、广博的知识、恳切的态度给了记者们极大的好感和信任。 新闻发布会结束,骆羽杉和赵其玉被记者围住,一时无法脱身,谭少轩在副官和秘书的协助下,笑着挤了进来:“请大家原谅,现在已经是凌晨,我想带内子回去休息,赵博士也有无数的工作等着去做,大家能同意吗?祝各位圣诞快乐!” 照相机“咔嚓咔嚓”响起,记者们不得不让开道路,谭少轩拉着骆羽杉很有礼貌地告辞,匆匆离去,他们相携的场面、含笑的侧影留在了记者们永恒的记忆中,当然,照相机真实地记录下了这温馨的一幕。 站在记者们身后,威廉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心里的失落和难过是那样强烈,他甚至有种预感,自己会永远地失去眼前那个明媚聪慧的东方佳人。那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那样的般配,就像一幅画一样,镶嵌在灯影中,镶嵌在暗夜星光闪烁的天际下,让人艳羡不已。 赵其玉暗暗叹了口气,悄悄从侧门走了出去。他心里也颇多感慨,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还有太多的救灾工作等着安排。 副官们簇拥着谭少轩和骆羽杉与各国使节、新闻记者们告别,坐上车子,回大帅府。 想着刚才谭少轩在记者们面前亲昵地拉着自己的手走出来,骆羽杉便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安,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威廉姆应该就站在那些记者的身后,他请自己来过圣诞,谁知两个人说了没有几句话,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自己不仅以大帅府二少夫人的名义高调出场演讲,更被记者们当众拍下和谭少轩携手的“温馨”场面,貌似夫妻俩有志一同,呼吁抗疫救灾一般。 抗疫救灾倒也没什么,但是这样的场面看在威廉姆眼中,他心里该是何等的难过?赵博士瘦了,自己想和他多说两句也没有机会,他的工作进行得顺利吗? “杉儿真是令人惊喜,今夜多亏了杉儿,这场演讲,将改变南方救灾的沉闷局面,我们会迎来所有人的支持。”谭少轩一坐进车子,就握住了骆羽杉的手,望着她的黑眸中满满都是赞赏和宠爱。 骆羽杉被他这么一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好。下意识里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这场演讲和答记者问有什么值得赞赏的地方,自己说的不过是心里话,被谭老二这么拔高了夸奖,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救灾本来就是大家的事,赵博士他们才是真正的做事者;于我,也是份内。”骆羽杉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谭少轩的眼中情绪颇是复杂,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走出来。 谭少轩却不管她,径自往骆羽杉一边靠了靠,笑着说道:“杉儿,我想我还真是有福气,能够娶到杉儿为妻。你不知道,刚才你在讲台上,下面那些男人的眼珠子都要羡慕地掉到地上,呵呵。”可是,这聪慧美丽的佳人,是我谭少轩的妻子,羡慕有什么用? 谭少轩说着,看着骆羽杉轻轻笑出声来,倒把骆羽杉笑了一个大红脸。谭少轩话里的得意和深层的意思她哪里会听不出来?心里轻声一叹,低声说道:“胡说什么,那些人不过是礼貌罢了,也就是你还当了真。” “我自然是当真的。”谭少轩脸色一正,认真的说,说完又俯身过来,低声在骆羽杉耳边轻轻道:“其实不用他们羡慕,我自己知道,能娶到杉儿当真是我的幸福。” 哪壶不开提哪壶,谭少轩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那两个字已经是骆羽杉心里的“禁词”,“幸福”的话音刚落,骆羽杉瞬间已是脸带嫣然,眼波流转,娇羞不胜,那情态看在谭少轩眼里当真无比的赏心悦目。 谭少轩看得心里一荡,挑起眉毛意味深长地对骆羽杉眨了眨眼睛,骆羽杉微微低了头,脸上的一片红云颜色更深,再也没有话反驳。谭少轩看她词穷,薄唇微扬笑起来,刚才的记者招待会上,杉儿对答记者们的各种问题可是伶牙俐齿的很。想不到平日无声无息的杉儿竟注意到了那么多的国际国内的问题和消息,其中有些问题就算问起自己,可能回答的也没有那么有情有理。 谭少轩知道骆羽杉喜欢读书看报,平时睡觉前也一定会把书本放到枕下才能睡得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骆羽杉每天的生活习惯和安排中,有一件雷打不动的事,就是阅读本地和外来的英文报纸。骆羽杉读书的速度很快,而且记忆力惊人,每天看的大量报刊,使她迅速而广泛的掌握了国内外发生的大事。正是这样的学识深厚、知识广博使她在记者们的询问面前应答自如。 “以前,我对杉儿是深爱的,但从此后,我对杉儿不仅是爱,还多了敬,我家的女学士不得了啊……”谭少轩忽然低声认真说道:“杉儿,我一定要让你爱上我,而且只可以爱我,我们是一定要白头偕老的!” 骆羽杉闻言,微微抬眉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和驾驶副座上自觉变成了木头人的夏汉声,心里一颤,他说白头偕老?人很容易老去的吧?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和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时候他们该是有了宝宝的吧,自己是喜欢女孩子的,最好能长得可爱些,小小的人儿象奶奶说过的自己那样,奶声奶气读着春眠不觉晓……胡思乱想着,便有些发起呆来。 谭少轩见她朦胧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也没有出声,只在一旁看着,半晌心中的某个角落一软,不由自主地也有些失神。前座上夏汉声忍不住的一声轻咳,让骆羽杉堪堪回神,一抬头看到了谭少轩直直凝视着自己的眼神,不由胸口一窒。 谭少轩微微一笑,看着她的反应,心里有些好笑,于是伸手把她拉过来,低声问道:“刚刚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左手用力,搂着她的腰,几乎要将骆羽杉圈进自己的怀中。 想到自己的胡思乱想,骆羽杉脸色微微一红,“没什么。”自己刚才想的那些,骆羽杉哪里好意思说出来?无奈只好敷衍。 简单的三个字显然搪塞不了,闻言谭老二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不仅是疑问,多半是戏谑和调笑。 “真的,没什么?”谭少轩手上又是一紧,说话时头微微低下,湿热的呼吸喷在骆羽杉耳边,她情不自禁身子一软,让谭少轩软玉温香搂了个满怀。 “真的没什么。”骆羽杉喃喃低语着低了头,俏脸红透。死流氓,看不见前面夏汉声扬起的嘴角吗?怎么这么不害羞的? “说不得的秘密?连我都要不能说?”佳人如玉,温香在怀,谭少轩益发地不放手,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看她连耳后都有了嫣红,谭少轩闻着佳人身上淡淡的幽香,闷声轻笑:“杉儿若是在想我,那不说也没关系,我心里知道就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吻上骆羽杉头顶的发丝。 骆羽杉被他的举动弄得发窘,眼睛朝前面瞥了又瞥,谭少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好笑着低声说道:“别担心,他们透明。” 自欺欺人,骆羽杉斜睨了他一眼,谭少轩却依旧不依不饶:“杉儿刚才是不是想我?” 干嘛非得抓着这个问题?骆羽杉看了看他很是无奈,只好敷衍地说道:“没什么,我有些累了。” 谭少轩听完,手在身后轻轻拍了她两下,一脸狐疑将信将疑地问道:“就是因为累了?”看刚才那温柔多变的表情可不象。 想着,脸上的神情便复杂起来,有一些心疼,一些怀疑,和一些审视。骆羽杉看着他的模样,心里软了软,浅浅一笑问道:“不然还能有什么?” 那带了调皮、带了戏谑的表情,令谭少轩心中一暖,压低了身子笑道:“丫头,敢捉弄我?”说着,作势便要吻上来。 看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骆羽杉心里一急,一边推据着,一边低声急急说道:“不要……我说,我说总可以了吧?”什么人嘛,让你得逞以后我还见不见人了? 谭少轩停止了动作,直起身一脸得意地看着她,挑了挑眉一副从实招来的模样。骆羽杉瞪了他一眼,低低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后人老了……” 谭少轩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看着骆羽杉说完脸上带出了娇羞的嫣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里一喜,将骆羽杉搂近了一点,低低问道:“你说的是我们老了?” 爱意在胸口荡漾开来,谭少轩只觉得自己心中充满暗暗的惊喜和深深地怜爱。今晚看到威廉姆和骆羽杉相视而笑的场面瞬间从脑海中退去,是啊,只有自己能陪着杉儿白头偕老呢,那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杉儿,你又一次征服了我的心…… 两人回到楼上,骆羽杉洗完澡上床休息,谭少轩帮她放好水杯才走进盥洗室。靠在床头习惯性地伸手去枕下拿书,却发现这两天看的那本被自己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骆羽杉只好穿了拖鞋,打开客厅的大灯去找书。 却发现在书本旁边,茶几上放着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盒子,上面系着丝带,一张小小卡片上写着两行小字:淡淡一点的友情很深,淡淡一点的味道很纯,淡淡一点的祝福最真,二少,祝福圣诞快乐! 没有落款,骆羽杉看了看紧闭着的浴室门,心里一动,是谁?是谁这样细心,默默地向谭老二表达圣诞祝福?看包装,这礼物应该价值不菲吧?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好奇归好奇,骆羽杉却不会擅自动了别人给谭少轩的礼物。拿了书靠回到床头,却觉得心里微微有些乱,那份漂亮的礼物总在心头出现,是谁送来的?等谭少轩从浴室走出来,坐到床边,骆羽杉貌似很不在意地边翻着书边低头说道:“有一份给你的圣诞礼物,在客厅的茶几上。” “杉儿给我的礼物?”谭少轩闻言大喜:“我去拿!” 谭少轩竟误会了自己的话!骆羽杉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做解释,想了想还是罢了,反正他看了也会明白。正想着,谭少轩手里拿着礼物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去:“杉儿,这不是你给我的礼物。” 骆羽杉无辜地抬头,我也没说是我送的礼物啊。 谭少轩笑了笑:“没关系,今晚杉儿已经送了一份大礼给我。”那样的一场演讲不是一份大礼?说着将手里的礼物三把两把拆开,看了看放到了一边。 骆羽杉看着露出来的一条深红色领带的一角,心里有些不自在,卡片上的字体清秀但缺乏力度,送的又是这样的东西,果真是女人呢,又是那些红颜知己吧?想着,骆羽杉侧转了身子,将书本放到枕下,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谭少轩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里打鼓,是不是杉儿怪自己没有给她准备礼物?自己对这些洋节日素来不怎么上心,再说最近又呆在救灾前线的多;况且杉儿的生日也快到了,自己只顾了考虑她的生日礼物,所以没有把这个圣诞节放在心上,杉儿不会生气了吧? 谭少轩很想叫醒骆羽杉解释两句,可是想到天快亮了,她忙了半夜肯定累坏了,所以也没再吭声,把被子给她盖好,悄悄躺在旁边,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骆羽杉却有些睡不着,听着谭少轩有节奏的呼吸,看着那张俊朗的脸,心里微微有些苦涩,虽然自己除了严霜华其他的都没有见过,但感觉得到,他的身边时不时朦朦胧胧会有那些红颜知己不散的影子。 这样的一个人,能让女人毫无顾虑的相信他、托付终身吗?床头灯已经被关掉,只有一盏夜灯闪着晕黄的薄光,骆羽杉看着窗帘后依旧黑沉沉的夜色,幽幽叹了口气,晨曦的确不是太远,但夜色还深啊……(未完待续) 救灾募捐 骆羽杉没有想到,圣诞晚会万国赈灾会成立的一场演讲,不止让谭嗣庆和谭少轩再次对她刮目相看,更是征服了几乎所有人的心。 次日骆羽杉的演讲在各大报纸、电台刊载、播出,到场的外国媒体也全部以标题为“大帅府少夫人的救灾演说”为题,配了照片,正面报道南方军政府在救灾上的积极努力,呼吁民众支持中国的救灾。 讲台上那个落落大方的美丽女子,新闻发布会上那个聪敏高雅的女子,她淡淡的微笑,她坚定而优雅的眼神,登时风靡了整个南部中国;在瘟疫肆虐、人们对生命和未来失去希望的时刻,她的出现,激发了人们对生命的渴望,对美的期盼。 第二天早晨,当骆羽杉从睡梦中醒来,谭少轩笑着把厚厚几叠报纸送到了她的面前。看着上面一张张自己神态各异的照片,骆羽杉心里十分无奈,这下可能生物化学制药实验所的工作也做不成了。 等她一脸的不开心闷头吃完早饭,谭少轩笑着拉了她的手道:“杉儿,你不要不开心,据报纸报道,昨天的演讲掀起了救灾的新热潮,今天很多组织和团体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赈灾宣言,积极响应昨晚的呼吁,赈灾工作一定会越来越顺利,你听——”谭少轩随手打开了收音机。 各个频道都是记者关于赈灾、救灾的报道,明显的,一场声势、规模更为浩大的救灾募捐活动因为这突然出现的演讲已经拉开了序幕。 电影公司为募捐献演最新制作的电影;戏曲名伶发起了义演;各界的有名人士,在电台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散布在角落里的不知名听众,为演讲者而感动、震撼;一场场赈灾救难的场面就这样在城市、街头、戏院、茶馆,在带着口罩的人群中迅速上演;学生们走上街头,教授们拿起了自己的笔,以宣道般狂热的呐喊,倾泻出新知识分子的梦靥、希望和理想。 报纸上刊载了越来越多的名人鼓舞民心的题词和赠文;电车、汽车公司、烟草公司等捐赠车辆、路牌,张贴宣传画,呼唤民众的参与与热心;女童军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在街衢以红十字纪念章向人劝募;华洋赈灾会更发起了“一角钱赈灾运动”……各国使馆、教会、青年会等也发起了不同的募捐和捐款活动,国内外的各种资源因为了一场演说而被最大可能地调动起来…… 杉儿你还认为一场演讲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吗?谭少轩目光灼灼看着骆羽杉。在有的时候,偶像的力量是无限的。有些目瞪口呆的骆羽杉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报纸上所写的、广播里所说的一切,自己的一场演讲,真的有这样大的作用? 骆羽杉觉得既开心又矛盾,开心自己为救灾做了一点自己能力以内的事;矛盾自己原本最希望的,是安安静静过日子做学问,这下可好,这张脸一下子成了公众熟悉的招牌,再想低调过自己的日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骆羽杉走过去拿起了话筒,左元芷的声音兴奋地传过来:“小杉,真为你自豪!你的演讲太好了,鼓舞了大家的心,今天,女子赈灾会的募捐款项成倍增长呢,这个会长说什么我也要拉了你来做,不许推辞啊……”听着左元芷“噼里啪啦”说话,骆羽杉插不上嘴,只好一直笑着。 骆羽杉问了她康复的情况,两个人正说着募捐的事,正在这时,青儿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盒:“二少夫人,这是英国公使馆送过来的,嘱咐一定要交给您。” 骆羽杉点头,示意青儿把礼物放到桌子上,一边讲电话一边似有若无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听说是英国公使馆送过来的礼物,谭少轩的眉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一定是那个英国工蜂,昨晚自己和父亲去参加晚会,特别是杉儿上台演讲,明显打破了他和杉儿过圣诞节的打算,今天居然还挂着给杉儿送礼物?真是阴魂不散。 昨夜自己那样离去,本来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威廉姆的骆羽杉,看到谭少轩对这份礼物散发出的些微反感,不由微蹙了眉,怎么?就允许你那些红粉知己送礼给你?我收份礼物你就有意见?还真是差别待遇呢。 一边答应着左元芷的话,骆羽杉淡淡扫了谭少轩一眼,放下电话后,带点赌气和示威的拿起礼物走进了卧室。谭少轩本来已经不高兴的心里,因为了骆羽杉这一有着明显意味的举动更不高兴了,自己不就是没准备圣诞礼物吗?那个威廉姆送的一份破礼你就当宝了?旧情人比我还重要? 知道这是一壶干醋,谭少轩还是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地喝了下去。骆羽杉见他跟进来莫名其妙阴阳怪气地浑说,索性不理睬。谭少轩心里、脸上更加挂不住,刚想凑过去,却听到青儿在外面说道:“二少夫人,二夫人和秋水山庄的眉夫人她们来了。” 谭少轩瞅了骆羽杉一眼,看了看她正在拆的礼物,知道今天杉儿可能会很忙,自己“报仇”也未必有机会,于是瞅了骆羽杉一眼便走了出来。 迎面正碰上二夫人带着顾横眉、老虎叔家的二姨娘两人走进来,眉姨娘一见谭少轩便笑道:“二少也在?看来我们还真的来早了呢。” 谭少轩笑着打了招呼:“眉姨娘,姨娘,二姨娘早!昨晚回来到半夜,所以才……姨娘们请坐,青儿,上茶。” 眉姨娘笑着摆摆手:“昨晚的事我听二姐姐说了。二少你有事只管去忙,我和你老虎叔家姨娘是来看我干女儿的。” “姨娘不疼我也罢了,还说出来,这不是故意让我难过?”谭少轩笑着说道。 “大老爷们的,疼你干啥?再说,你老虎叔可是夸得你天上有地下无那样的好,用得着我们疼你?我和眉妹妹今天就是为侄儿媳妇来的,你啊,快走吧,我们娘们还有正事儿要说呢。”二姨娘笑嘻嘻插话道。 众人说话时,骆羽杉已经快步走了出来,笑着打了招呼问了好,眉姨娘一把拉住她的手,按坐在自己身边,看了又看,直到骆羽杉有些羞窘不好意思地低声喊了声:“干妈,您看什么呢……”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着对二姨娘道:“昨儿个参加妇女会的赈灾捐助会,你家夫人不是收了那个电影明星严小姐做干女儿?这同样是干女儿,可没法子比,左看右看还是我干女儿好,呵呵呵……” 二姨娘“扑哧”一笑:“别夸了,知道你干女儿好,再夸小心我眼红抢了你的干女儿……侄儿媳妇可用过早饭没有?眉妹妹还是先说正事……” 二夫人忙吩咐青儿去端二少夫人的早餐,眉姨娘道:“好好好,羽杉你也忙,我就长话短说罢。你的演讲我们都看到、听到了,今儿早上各府上的夫人、小姐纷纷打来电话,说很是感动,大家商量着也赶赶时髦成立一个夫人小姐赈灾会啥的,响应你的号召捐些钱物,帮助灾区——大家已经捐过的不算,这是我们自己的赈灾会,羽杉你看怎么办才好?” 骆羽杉闻言灵机一动,想到了左元芷的女子赈灾会,便对眉姨娘她们做了介绍,眉姨娘又问了一些具体事宜,如钱物要捐到何处等等,骆羽杉答应她们尽快约了左元芷一起商量。 半晌眉姨娘才与二姨娘携手离去,临走嘱咐骆羽杉有空到秋水山庄来:“知道你忙,所以干妈不敢多打扰你,有空了就来,干妈喝你开的药身子也好了些,有时间就来吃干妈做的菜……”骆羽杉答应着,送了她们下楼去二姨娘的上房。 回到楼上刚想接着拆礼物,却又有人来,是参谋部和二集团军的一些将领的夫人、小姐,还是专门来拜访骆羽杉的,问得也是同样的问题。骆羽杉刚送走便来了下一批,军政府各部部长的夫人、媳妇……一天之内,大帅府来客源源不断,人们争抢着来拜访风头正劲的二少夫人,顺便捐款捐物——自然有的是真心,有的是想趁此机会和未来的少帅夫人拉拉近乎——这个二少夫人平素深入简出,很少和上层的家眷们来往,可是不容易见到,想拜庙门也难找到机会不是? 最后,连二姨娘、四姨娘和刚刚从罗浮山回来未久的戴美思也不得不前来帮手待客。大好时光在迎来送往中过去,骆羽杉觉得很不习惯。但是来的都是客,不论如何总要笑脸相迎啊,何况大家都是为了赈灾的事来的,自己就算是为了灾民也不能不尽力。不过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无奈,做个公众人物,是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 今天来的人里,最让骆羽杉想不到的,是日本驻凌州公使馆特派全权公使佐藤的夫人。乍听青儿通报,骆羽杉有些不大相信,如果是军政府和军界官员的那些夫人、小姐来拜访,还有趁机拉近乎、凑热闹、好奇的意思在内,这位佐藤夫人可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吧。 自己和她陌生的很,就算圣诞晚会上一些外国使节携了夫人参加,自己也并没有注意到她,两人可谓素不相识,怎么今天倒来拜访自己呢? 陪同佐藤夫人一起来的,是英国大使馆一等秘书爱德华的妻子叶莉娅,乍见这样的组合,骆羽杉心里边敲了个小鼓,脸上却淡笑着打了招呼。三人有礼貌地谦让着落座,叶莉娅笑着说道:“昨晚少夫人的演讲真是令我等佩服,今天应佐藤大使夫人之邀,一起来拜访少夫人,我们这些侨人也愿意为中国的抵抗瘟疫尽一点绵薄之力。” 骆羽杉笑着谢了叶莉娅,佐藤夫人鞠躬行礼,接过话头用流利的英语说道:“昨晚目击少夫人一身中国服装沿甬道步上讲台,令人不得不为少夫人感到荣幸,少夫人的演讲感人肺腑,实在是我等女性的杰出代表。” 骆羽杉忙笑着谦辞,青儿上了茶,三人慢慢聊着,看得出佐藤夫人是个很精明的人,温婉中有着一种特别的心机,骆羽杉很谦和但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佐藤夫人递上一个信封:“这是我日本驻凌州公使馆全体眷属,对中国救灾的一点支持和心意,请少夫人代为收下。” 自己代为收下?骆羽杉觉得有些不妥,便笑道:“感谢夫人的热心和善良。但是这样的善款是不是交到赈灾会好一些?” “夫人是中国抗灾赈灾的代表,请您不要推辞。”佐藤夫人笑着把信封从桌子上推过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里面的银票露出了数字。 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骆羽杉心里一动,想了想,扬声喊了青儿,让她将大帅府赈灾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请来,收下佐藤夫人的善款,并予以感谢。 听着她的安排,佐藤夫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接着又温婉地笑起来。 赈灾委员会的秘书长陈广宁急匆匆上楼,向骆羽杉和两位夫人举手敬礼打了招呼后,拿起信封看了看上面的数额,有些惊异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接着拿出收据,写好了双手递到佐藤夫人的面前:“感谢夫人及贵国善心人士的慷慨解囊,谢谢!” 陈广宁是留日的,自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佐藤夫人很有礼貌的接过收据,心里却为那一大笔钱感到可惜。不爱钱的人,自己还真没见过,这个少帅夫人是个意外?可惜,这位美丽的中国女子原在英国读书,回来后嫁入大帅府又素来深入简出,谍报人员对她的了解不多,多亏自己也还有另外的准备。 于是笑了笑,送走陈广宁,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佐藤夫人示意叶莉娅告辞,站起身来,佐藤夫人很郑重地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拿过一个包裹的四四方方的纸包:“一份心意,请二少人收下。” 骆羽杉连忙推辞:“夫人的心意我领了,您对中国疫区的捐助,已经令我感激不尽,青儿,把我准备的那份顾绣拿来。” 青儿闻言答应一声,送上一幅尺寸不大、用画框装裱了的工艺品。佐藤夫人在凌州已经有段时间,而且她的弟弟铃木五十二专门搞这些东西,耳熏目染自然知道“顾绣”的价值,忙接过来看了两眼,和叶莉娅一起低低惊呼。 顾绣是从明代后期扬名于天下的刺绣珍品,露香园顾绣,对后世影响深远。明清时期风靡全国,大有“无绣下姓顾”的势头,以至于以后发展起来的苏绣、湘绣、蜀绣等四大名绣,都曾得益于顾绣的技法,是中国刺绣艺术的最高境界。 顾绣因起源于明代露香园主人顾名世家而得名,是以名画为蓝本的“画绣”,以技法精湛、形式典雅、艺术性极高而著称于世。 顾绣是中国历史上唯一被以家族冠名的刺绣流派;它的核心是“画”,是以刺绣的手法对名画的仿制。顾绣要求绣工对各个艺术门类,尤其是诗书字画等拥有较高的造诣。绣者本身对艺术的直观感受,幻化在绣品中,形成光影效果突出的顾绣作品。 顾绣大多选择立意高雅的古画为刺绣“蓝本”。倾向选择清雅脱俗、古风卓然的宋元名画作为“临摹”对象,将诗、书、画、印相结合。 顾绣大多采用绫绣,将极细的普通丝线劈成三十六乃至四十八丝。有时也以发丝作绣线,将头发劈为三至四丝,用于绣制粗而密的丝线,表现浓墨的效果;细而疏的丝线,则表现浅薄的墨色。两者之间的过渡,仿佛国画中的“渲染”。 顾绣独创了画绣结合的技法。有时在绣底上施以墨色或淡彩,再用接针和滚针绣出边缘。有的在大块绣面上加彩,有的不用绣线而直接敷色,以画代绣。 顾绣的针法在继承宋绣技艺的基础上,新创了自己独有的擞和针、套针等,灵活多变。一般顾绣作品,起码要绣三个月以上。每幅顾绣精品的问世,都是耗尽心血的。是以以顾氏孙媳韩希孟为代表的顾绣传世实物,都是被各大博物馆收藏的文物珍品。 难不成二十万大洋竟能换来这样一幅无价之宝?佐藤夫人的心登时“怦怦怦”跳起来。见她摸着手里的绣品神情激动,骆羽杉轻轻一笑:“这是凌州振兴民族艺术协会设立的女子刺绣学校的师生们,历时两个月绣出的第一幅顾绣作品,送给夫人以作致谢,感谢夫人为疫区的慷慨捐助。” 凌州振兴民族艺术协会是聂崇平等金融界和谭永宜等艺术界成功女士共同设立的一个慈善机构,专门出资用于挽救一些正在消失的民族文化遗产。 正如聂崇平说的:“文化遗产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身份象征。中国是非物质遗产异常丰富的国家,随着战乱不止,时代变迁,许多民族民间的文化正在消失,我们只是尽一点应该尽的心力罢。” 聂崇平和谭永宜的深厚友谊,也正是从挽救、恢复顾绣开始的。她们出资设立了“女子职业学校”,从小学开始设立“刺绣班”,延请顾绣传人教授顾绣针法,现在已经可以出完整的成品了。 佐藤夫人脸上的笑容又凝滞了一下,骆羽杉心里暗暗好笑,国家民族的文化遗产自己怎么可能拿来做私人间的礼物?这个佐藤夫人未免太过贪心了一些。 就算是新出的,总还是顾绣,总还是珍品,佐藤夫人笑着接过来,连连鞠躬谢了。又把手里的礼物递过来:“夫人,您不要在意,我送的这份礼物,仅仅是几本书罢了,听说您是喜欢读书的,我又只认识不多的中国字,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您就不要客气了。” 骆羽杉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个包的四四方方的东西,的确是一本书的样子,既然只是一本书,自己再推辞就显得有些过了,于是笑着接了过来:“那我却之不恭就收下了,谢谢夫人的厚赐。” 三人又客气了几句,佐藤夫人和叶莉娅告辞。 骆羽杉送了她们上车,一边想着一边往楼上走,英国公使馆的叶莉娅怎么会和佐藤夫人在一起呢? 忽然想起以前谭少轩貌似无意曾说起的话:“英国的远东战略,是维护其既得利益。英帝国是日不落帝国,是世界最大的殖民者,向来宣称它是为了宗主国的利益,而决不是为了殖民地的利益而建立的。维护既得利益是其全球战略的主要目标。” 当时,以为是谭老二故意说给自己听,让自己对威廉姆生出其他的反感,现在看过来,这家伙说的是事实和有道理的。英国公使馆一等秘书的妻子和日本驻凌州公使馆全权公使的夫人联袂来访,其中一定不简单。 再想起自己看过的美国报纸上的消息,说英国的在华投资,大大超过其他美国。特别是在凌州,英国的利益大于美国的七倍不止。在目前的条件下,英国人害怕战争将导致他们“在远东的贸易和影响”消失。所以,始终坚持避战求和,对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态度采取绥靖政策。甚至可以说,英国在对待日本出兵山东问题上是姑息的。 骆羽杉叹了口气,威廉姆是大英帝国的外交官,必定是将英国的利益放在首位的,自己和他之间,就算没有谭老二,现在还有多少的可能?一个人的爱情真的可以凌驾于国家民族大义之上吗?但是,那是自己的初恋,威廉姆也一直深爱着自己啊…… 回到楼上,青儿捧上茶水,问了骆羽杉晚饭要不要和大小姐一起,骆羽杉摇了摇头,今天真的累了,吃一点自己还是早点歇着吧,看着架势,明天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青儿看她有些累了,便乖巧地没有出声,轻轻走下楼去厨房拿晚饭了。骆羽杉坐在沙发上,忽然看到了佐藤夫人送的那本书,是什么书?让堂堂日本国驻凌州的公使夫人当成了礼物? 伸手拿过来,打开了外面精美的包装,一看,骆羽杉便大吃了一惊! 这是几本被称为中国古代房中养生秘笈的古代所谓房中养生典籍,骆羽杉不是惊讶于它的内容,而是因为这是在国内从来没有听说和见过的珍本。 古往今来,中国人对于房中秘笈多是私家收藏,不轻易示人。由于历史上的原因,许多这类著作流失海外,在国内已经亡佚。 骆羽杉翻了一下,在自己手中的这些,不仅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而且几乎包涵了从先秦以来的所有古代房中养生典籍。这个佐藤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套无价之宝的书籍? 自清末以来,是我国古籍向海外流失最多、最严重的时期。帝国主义列强的野蛮侵略、清皇室的软弱,使大量的中国古代文化珍品流失国外。最严重的一次是1900年6月,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翰林院因靠近使馆区,而沦为战场,一些保存于此的珍本、孤本和珍惜本典籍,或遭焚毁,幸存的残本或被侵略者作为战利品掠走。 除战争导致的流失,许多外国汉学家、探险队、考察队利用中国混乱的政局,在各地尤其是边疆地区,肆无忌惮地盗挖和偷运中国古籍,举世闻名的敦煌遗书、殷墟甲骨、西夏文献等就是这样流失海外的。 而在中国的外国传教士和驻华使节,出于个人兴趣也大量购买中国古籍,还有部分古籍是通过贸易或走私等途径流出中国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当时的中国政府赠送给外国政府和学术机构的;另外一些人移居海外时也带走了不少古籍。 骆羽杉看着眼前的典籍,幽幽叹了口气,自己在英国时也经常到大英博物馆和大英图书馆去看斯坦因从敦煌藏经洞掠走的那些珍贵文物,那九千多个卷子和五百多幅绘画,无一不是中国的国宝啊。 列强对中国的侵略和占有,不止是军事上的,还有经济和文化上,积贫积弱的祖国啊,何时才能仰头挺胸?骆羽杉放下书籍,起身打开灯,坐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书的后面有几方印章,拿起来细细看了看,心里不禁一动。 其中一方印章是“天一阁藏”的藏书印,骆羽杉看了又是微微一愣。 凌州的天一阁是中国现存年代最早的私家藏书楼,始建于明嘉靖四十年,是当时的兵部右侍郎范钦主持建造。范钦平生喜欢收集古代典籍,后来又得到鄞县李氏万卷楼的残存藏书,存书达到了七万多卷,其中以地方志和登科录最为珍稀。 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朝廷下诏开始修撰《四库全书》,范钦的八世孙范懋柱进献所藏之书六百三十八种,于是乾隆皇帝敕命测绘天一阁的房屋、书橱的款式,兴造了著名的“南北七阁”,用来收藏所撰修的七套《四库全书》,天一阁也从此名闻全国。 天一阁一直是凌州文学界视为最自豪的“星座”和圣地,为什么佐藤夫人会有天一阁的藏书?(未完待续) 觊觎在心 一些日本人对中国的典籍一直觊觎在心,清光绪中叶,湖州有名的“皕宋楼”陆氏藏书被日本人岩崎以十万元偷偷买下,星夜运归日本,后来将《皕宋楼藏书源流考》夸示中外,国人方知,再想倍价赎回也不可得。 现在难道日本人又盯上了天一阁?骆羽杉心情有些沉重,这里是自己的祖国,可是现在我们竟连留住老祖宗留传下来的一些珍宝的能力都欠缺啊。 正想着,青儿捧了晚饭上来,骆羽杉默默吃了一些,坐在灯下只是发呆,心里想着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天一阁的这些典籍才好。 青儿收拾了碗筷,送上一杯茶,看骆羽杉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二少夫人有什么心事,便偷眼看了看骆羽杉。 骆羽杉几口把杯里的茶水喝完,又把茶杯递回给青儿:“不要茶水了,倒点白开水给我就好,谢谢青儿。”然后看了青儿一眼,窝到沙发里闭上了眼睛:“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的。”小丫头话不多,但是很乖巧,而且是真的关心自己,骆羽杉明白。 青儿答应了,拿只大些的玻璃水杯倒了开水,放在茶几上,自己在一边挨着沙发站了轻声道:“少夫人可是累了?要不要去我去放热水,您洗个澡先歇着?” 骆羽杉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动。” 青儿有点儿不太相信地看着骆羽杉,第一次见小丫头好奇的样子,骆羽杉心里好笑,想了想便道:“那个佐藤夫人送我的书很珍贵,还是我们中国的,我觉得奇怪罢了。” 青儿闻言笑了笑,旋即却又皱了皱眉。那个日本婆娘送少夫人的书很珍贵,是好事啊,所以青儿笑,但后来又听说这珍贵的书是自己国家的,心里就有些既奇怪又不舒服的感觉,才皱了眉——那种感觉就象人家抢了你的东西,然后拿着这东西回来给你送礼,你还得谢谢他一样奇怪呢。 “我们府里,这些书最多的就是三少爷,他的书房里有很多书柜,书柜里全都是书呢。”青儿看了看那几本书,二少夫人喜欢看书看报,可是她的书没有三少爷多。 骆羽杉听到青儿的话后心中一动,点点头:“嗯,三少爷可是真正的文人呢。”骆羽杉终于有了些精神,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青儿,你带我到三少爷那边去一下,我有事想问问他。” 青儿答应一声,帮骆羽杉换了衣服,整好头发,二人下楼,向着后院走去。 谭少轶夫妻住在大帅府内院最后面一进,是一栋红砖的中式二层建筑,大厅里一个小丫头看到青儿跟在骆羽杉身后走进来,忙笑着迎上来:“二少夫人,您来了,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在楼上。” 说着,忙把骆羽杉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捧上茶水,然后上楼去通知谭少轶夫妻。 客厅里很洁净,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墙上是谭永宜的一幅金菊傲霜图,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墙边那一架架的报纸架、杂志架子,满满当当都是杂志和报纸。 骆羽杉数了数,谭少轶竟已经有了一个书店、一个出版公司、一个出版社,并拥有十一种杂志,洋洋洒洒真是出版家的胸襟,难怪在金钱方面他总是捉襟见肘。 正想着,谭少轶和戴美思夫妇从楼上走下来,谭少轶笑着叫了声:“二嫂。”戴美思接着说道:“susie,好久不见,天气有些冷,我们到二楼聊,好不好?” 骆羽杉笑着答应,嘱咐青儿先回去,三人走上二楼。 二楼有谭少轶夫妇的会客室、卧室、书房等,夫妻俩将骆羽杉让进了会客室,里面很暖和,戴美思拉了骆羽杉在沙发上坐下,谭少轶亲自捧来一杯茶,顺便拿来几只紫砂陶小杯,一只裹在棉套子里的酒壶:“二嫂,这是我们去罗浮山时带回来的当地名产花雕,请二嫂尝尝看怎样。” 戴美思闻言,起身走到旁边取了一些瓜子、苹果等物,放在一只果盘里:“susie,前几天听说你和大姐在画画,一直想过去看看,又怕打扰你们,画完了吗?” “嗯,画完了一部分,大姐还在画——只是一些赈灾的宣传画而已。”骆羽杉笑着谢了戴美思,拿起紫砂陶杯喝了一口,嗯,不错,花雕是温热的,放了生姜一起煮过,别有味道。 “二嫂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谢谢二嫂一直以来的帮忙,不过最近银根还是紧张,二嫂若是急用,我可以……”谭少轶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从那次听谭永宜说谭少轶夫妻手头比较紧,办这些报刊又出的多进的少,所以骆羽杉借着他帮左元芷印刷那些进步书籍的机会,陆续给过他几笔钱。谭少轶一再推拒,最后还是骆羽杉说就当借款,等他手头宽松了再还就是,谭少轶才收下,见骆羽杉蓦然来访,以为是钱的事,于是忙解释道。 骆羽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样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我来就是为了要钱?自己卖了江边的地给英国人,可是大大的赚了一笔,扣除硬是留给柴俊宇的那些,足够自己吃一辈子也用不完,就这点钱,自己还来要吗? “三弟说的是什么话,不为了钱我就不能来?”骆羽杉笑着说道。 谭少轶有些红了脸,连声答应:“能来,能来,只不过我……”欠钱,心虚。 骆羽杉脸色一正:“三弟立志出版和文学,志向高远,有什么难处,我一定支持,钱的事三弟若是有用,只管来找我。今天我来,却不是为这个,三弟请看……” 说着骆羽杉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谭少轶接过来看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注视了骆羽杉一眼。骆羽杉微红了脸,不管为什么,这毕竟是房中典籍,自己一个二嫂拿这种书给小叔子,还是颇尴尬的。 戴美思伸头看了一眼,也有些不解:“susie,这是……” 骆羽杉笑了笑,把得到书的始末说了一遍,接着问道:“这一行我不熟,三弟知不知道,天一阁目前是怎样的状况,为什么他们的藏书会出现在日本人手中?” 谭少轶一边听骆羽杉讲述,一边皱起了眉头,听骆羽杉问,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几年范家家道式微,子孙所交匪人,最近我也听同业中流传,说天一阁藏书被奸商盗卖,还以为只是传言,想不到竟然真有此事。” “而且,此事看来还有日本人在后面趁机谋利,三弟这件事我们应该怎么做?”指了指书册骆羽杉问道。 “这些年一些日本人,长期在中国搜求宋元善本;日本静嘉堂的中国古籍很大一部分就是日本人从我国民间一些藏书世家低价收购而来,这种境况随着民生艰难日益严重啊。”谭少轶皱起眉头,感叹道。 “究竟已经有多少中国古籍流失海外,很遗憾,没有办法做一个权威的统计。我根据有相关资料粗略统计过,以美、英、法、俄、日等为代表的将近二十个国家的九十余所大型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都收藏有中国的古代图书文献,总数可能逾百万册在美国时,我见过美国国会图书馆、哈佛大学燕京学社图书馆等的收藏,心痛啊。”谭少轶沉声说道:“这次,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让这些典籍再流出国门。这事儿,我马上打听,打听明白了再商量看该采取什么办法。谢谢二嫂!” 骆羽杉点头一笑:“谢我干什么,这都是些份内之事啊。” 谭少轶一边拿了酒壶倒酒一边说道:“其实不瞒二嫂,我和daisy这次出去,也是因为一桩外国人搜购藏书案,不过涉案的是个英国人,涉及的藏书也不多,是罗浮山的一个寺庙,被窃贼偷了一些秘藏的佛经,被英国人买了。当地人发现后报了县里,但是偏偏这个县长竟然还有清末那些官老爷怕洋人的奴性,不敢为此而得罪英国人。后来事情被我的朋友知晓,于是打了电话过来。” “哦,那现在呢?”骆羽杉看了看谭少轶,原来这个三少一直都关注这方面的事呢。 “我和daisy上去,和英国人据理力争,把他的钱还了给他,最后英国人见他自己的同胞也出来帮中国人说话,没办法,只好把书还给寺庙,拿钱走人。”谭少轶笑着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那个英国人可是对daisy相当不满呢。 三人一边喝一边聊,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骆羽杉看看旁边书架上的座钟,已经九点多了,于是起身告辞。谭少轶看着她脸上浮出的晕红,笑着问道:“二嫂喝这点酒,没关系吧?” 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你们的酒好喝,没关系的,谢谢,我走了,你们早点歇着吧。” 谭少轶夫妻送了骆羽杉出去,上楼后才发现她带来的那几本书还放在茶几上,戴美思看了两眼笑问谭少轩道:“我一直认为中国人是非常含蓄的,想不到,古代的中国就有这种房中之术,真是出乎意料。” 谭少轶俯身在妻子额上落下一吻:“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当然也包括这种人伦文化,怎么样,你要不要好好看看?” 戴美思一笑:“好啊,你看了告诉我也是一样啊,就我这中文水平,可只看得懂上面的图片。” 谭少轶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狡猾。”两人一笑,自去安歇。 骆羽杉回到楼上,走进客厅便看到谭少轩已经回来,正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威廉姆送给自己的那架照相机。 看到她走进来,谭少轩似乎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道:“去哪儿了?”一边把手里的照相机放回到茶几上。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你三弟那里了。看着那架照相机,骆羽杉心里幽幽一叹。想不到威廉姆竟送了这样一件礼物给自己。 这是一架德国巴纳克设计制作的使用三十五毫米胶卷的小型莱卡照相机,而且是纪念版,得来很不容易。自己在伦敦时,威廉姆经常带着它和自己出去,而在伦敦留下的影像,便是这架相机的功劳。 这架照相机有适合远摄的光圈,甚至能够进行航空摄影,在凌州骆羽杉还没有发现这样先进的照相机,威廉姆素来喜爱地不得了,想不到他竟然把这架被两人戏称作“WS”——“维吉”的照相机当作圣诞礼物送给了自己! 谭少轩凝视着正看向照相机的骆羽杉,这架照相机看得出不是新的,而且功能很先进,看杉儿的样子应该是熟悉的,说不定就是当时两个人在伦敦你侬我侬时用的东西。这个英国工蜂,送来这么个玩意儿,不是故意地让杉儿时不时想起他? 可是这个玩意的确是个好东西,谭少轩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杉儿把它主动地送给自己,那便是自己再不必担心杉儿的心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这事儿急不得,谭少轩想着便笑了笑道:“找老三?怎么,不是去拿些书回来?”难道又是去送钱?想不到自己的夫人不愧是出身世家的四小姐,商业眼光也相当不错,她买进来的那片江边荒地,卖给英国人据说赚得盆满钵满,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小富婆一个。 谭少轩狐狸般的目光让骆羽杉一囧,这谭老二又怎么了?于是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是,我是去送书的。” “哦,借的书看完了?我已经安排了,以后除去父亲那边所有的国内外报纸原封不动送给你一份外,中央图书馆会每周送来书籍名目,你想看的,他们按时送过来。”这个夫人不简单,自己以后尽量提供条件,让她研读外国新闻报道和特殊资料,迅速而广泛的掌握国内外大事和动向,完全可以作为自己的私人顾问提供咨询与建议。 谭老二这么好心?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会,有书看自己总是喜欢的。想着便把今天佐藤夫人和叶莉娅相携来访的事讲了一遍。 谭少轩微皱起了眉头:“杉儿,你处理的非常好。那么大笔钱我想应该是一种试探。如果你代收了,他们就会认为,你这里有可乘之机,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反咬一口,因为这笔钱究竟有没有用于救灾,甚至有没有交到相关部门,以后恐怕很难说的清,日本人居心险恶。至于天一阁的事,我会配合老三去处理,你放心。” 看他这么上道,骆羽杉主动倒了杯水递过去,谭少轩接过来,接着说道:“最近日本人在北方加紧了动作,已经和袁世凯政府私下多次商谈,在凌州也处处示好,对父亲多次致意,我想他们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什么预谋,元旦新年快到了,瘟疫防治也正在紧要关头,杉儿,最近见的人多,你自己小心。” 骆羽杉点头答应,二人谈完正事,谭少轩沉默了一会儿,举杯喝了两口水,忽然一笑,歪过身子在骆羽杉耳边悄声问道:“杉儿,那本书……你不等我回来研究研究?嗯?” 死流氓,真是越来越不正经,正经说不了两句,接着肯定就是这些不尴不尬的话,骆羽杉心里腹诽着,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却不想一个转身,某流氓那张清隽的脸已经到了眼前,而且脸上、眼中情态暧昧之极,登时令骆羽杉心里一阵惊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偏偏某人还一脸好整以暇,就那样黑眸带笑凝视着她。 有些红了脸的骆羽杉无奈只好垂眸而立,心里却如擂鼓一般“咚咚”跳个不停。那双黑眸中的渴望和炙热,即使不看也让她心里发颤。 谭少轩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俏佳人一脸故作镇定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伸出手臂将她的身子搂着贴近自己,薄唇贴近她的耳朵极是暧昧地低声问道:“昨晚回来的太晚,我只好好心地放过某人,那本书我没见到,杉儿可是看了,今晚就让杉儿说了算可好?老祖宗那些招数很经典吧?嗯?”嘴里说着,顺手将骆羽杉拦腰搂紧了。 某人手口齐动,骆羽杉登时被闹了个大红脸,她羞窘的模样逗得谭少轩低低闷笑,骆羽杉带着娇羞无可奈何横了他一眼。 谭少轩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笑着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不够经典还能著书立说?你不也说那是珍本?”骆羽杉瞅了他一眼,心里颇是无奈,这个老二真是强词夺理!还偏偏一幅一本正经的模样,令人肯定不能否定不得。 抬眼处,两人四目相接,那长睫下的黑眸里似乎有一些异样的情愫。骆羽杉颤动着羽睫,心里情绪有些复杂。眼前这个浓眉薄唇的清隽男子,眼睛里都是满溢的深情,他的爱,该是真的吧? 谭少轩在她的注视下温柔地向她展开了一个笑脸。那笑容中的眼神太过深情,缠缠绵绵似张细密的网把人圈住,骆羽杉心里一叹,也难怪那些红颜知己就算见不得光亦不悔,任是谁被这样的男子、这样的眼眸、这样深情款款地望着,心都只有不能自主地陷落了吧? 那他和那些红花绿柳们,是否也曾经有过这样深情的对望?对她们,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会不会哪天突然带回艳姬美妾而自己却不能有任何的异议?时间流逝红颜易老,自己真的能放心和他一生一世? “杉儿在想什么?”谭少轩低声问道,最近杉儿经常会在两人相处时默默出神,这让谭少轩有些受到打击,杉儿可是又想到了那个工蜂? 问话的语气很温柔,骆羽杉感觉到对面投过来的带着审视的视线却异样的炙热,心里有些尴尬,自己又胡思乱想了。谭少轩经常用这样深情的眸光看人,他看的是不是只是自己,骆羽杉始终无法肯定。 世事难料,冥冥中很多事好像已经注定。不管当初自己和威廉姆如何郎情妾意,今生今世能够执子之手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心不放下去,总是悬在半空,自己不是不累,对他似乎也不公平;但是放了心下去,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骆羽杉不敢去想。 沉默半晌,看谭少轩有些疲倦的样子,骆羽杉想着他最近忙于赈灾,心里一软,低声道:“不是说瘟疫防治正在紧要关头?你也累了,去洗澡歇着吧……” 听她柔声细语这样说,谭少轩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叹了一口声,搂住她的手收得越发紧了些,有些感慨地说道:“杉儿,只要有你的关心,再累些我也愿意。只愿从今以后,日日如今夜,能这样相拥一起,我再无所求……”话说的感慨,脸上却是幸福和温柔。骆羽杉的心情不自禁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凝视上他的眼睛。 谭少轩仿佛受到蛊惑,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哦,还忘了件事。今天见到赵博士,他让我转告你,说经过普查,南地的瘟疫似乎与欧洲和美洲等地有所不同。” 骆羽杉闻言一愣:“不同?是怎么样的不同?” “欧洲等地主要是西班牙流感,而我们这里,流感并没有很大流行,流行的已经查明大多不是流感,很多是俗称软瘟症的时疫和鼠疫,所以说有不同。” “鼠疫和软瘟症?”骆羽杉想了想见到的一些不同的病例报告,病患者发烧、咳嗽、足软,初时感觉关节酸痛,一两日之间患者浑身生红点好像疹子一般,当时大家都认为是病毒变异,想不到竟然是软瘟症!骆羽杉觉得心里稍稍轻松了一点,旋即却又沉了下去,鼠疫也忽视不得啊,而且几种瘟疫混在一起,拖得时间长了更是麻烦。 想了想说道:“软瘟症倒还好些,只是鼠疫也是非常暴烈的瘟疫,而且在瘟疫防治的事项中,又多了一项灭鼠的事。” 谭少轩见她很慧黠地反应过来,眼中欣赏之意一闪而逝,自己的杉儿真不是一般的聪慧,想着脸上的笑意浓起来,笑着应了声:“好!昨天赵博士也这么说,我立刻下令部队参与灭鼠。”说着,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骆羽杉纤细的腰肢,轻轻地摩挲着,杉儿生日快到了呢。 第二天,大帅府仍旧人来人往的热闹,骆羽杉只好打起精神做好接待,谭永宁已经放了寒假,于是便跟在她身边帮手。到了第三天傍晚,人才略微少了些,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骆羽杉疲惫地坐到沙发上,青儿递上茶水,乖巧地站到身后给她按摩肩膀。谭永宁笑道:“想不到做个公众人物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也不知道那些电影明星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骆羽杉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笑道:“想知道啊?去问你二哥——”话没说完,心里便已经后悔不已,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在永宁面前这般失言?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喝茶。 问二哥?谭永宁有些不解地看了低头喝茶的二嫂一眼,旋即明白过来,市井坊间关于二哥和严霜华的风言风语从来没有断过,看来这二嫂也听说了,并且似乎还有点在意?二哥啊二哥,这下好了,你不是把二嫂捧在手心里一般吗?看你怎么解释你那些糊涂账,呵呵。 骆羽杉自然留意到了谭永宁带着戏谑的眼神,脸上微微一红,正有些不大自在,忽然电话铃响起来。青儿走过去接了电话,笑着对骆羽杉道:“二少夫人,您的电话。” 骆羽杉答应一声,起身走过去拿过了话筒。是大嫂岳清带笑的声音:“四妹,这几天很忙吧?那个演讲我们都听了,父亲夸奖不已,说四妹给国人争脸,有骨气呢。” 骆羽杉笑了笑:“大嫂,你不是打电话专门来夸我的吧?真想夸我,改天我回去,你倒杯水坐着,慢慢夸……” 岳清闻言一笑:“调皮!当然不是夸你来的。你的生日快到了,知道生日那天你不一定抽的出时间,奶奶让我问问你,这两天有空回来吗?奶奶说想你回来吃餐饭,怎么说都是生日呢。” 骆羽杉心里一暖,轻声说道:“我一定回去,但是生日什么的就免了,分明是母亲的难日,一定要去给母亲上炷香才是正经。” 岳清幽幽一叹,四妹八岁亡母,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于是笑着答应,两人又聊了几句,岳清说起骆世璋已经按照骆羽杉提出的方案,在虹桥南设立同善堂一所,并购买周围土地一百余亩,每年的田租用来施医药衣米、施赊棺木、掩埋义冢、抚恤老者,并设义学一间,供周围的贫家子弟读书;另设孤儿院、贫儿院、救济妇孺公会、栖流公所、疫病院各一处,已经设立慈善董事会,全面开始运作,连岳清都成了常务董事帮忙呢。 父亲热心慈善事业,骆羽杉自然开心,两人约定了大概的时间,才挂了电话。 谭永宁在一旁听着,心里想,难不成是二嫂的生日快到了?也没听她说起,于是看骆羽杉坐下,帮她添了茶水笑着问道:“二嫂的生日快到了?正好,是元旦新年,这样也热闹些。最近一场瘟疫,市井间萧条得很,让人看着心里难过。” 骆羽杉谢了,端起茶杯,笑了笑:“没有啊,是我大嫂说其他的呢,这样的时候,民生艰难,生日过不过的,都罢了。” 谭永宁见她口风紧的很,便也不再问,二嫂这里问不出来,自己会去问姨娘,记得当时和二哥结婚时,父亲似乎找人合过二哥二嫂两人的八字,二嫂,我不仅会弄明白您的生日,连生辰都错不了呢。谭永宁有些好笑地看着骆羽杉,过了一会便也告辞了。 谭永宁刚走,左元芷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这段时间,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再也躺不住,千求万恳地让赵其璧不得不答应了她出院的要求。骆羽杉已经介绍她去拜访过眉姨娘,两人聊得很是投机,于是那些官太太们在眉姨娘等人的带领下,纷纷加入了女子赈灾会,故此女子赈灾会的实力大增,已经成为华洋赈灾会一个颇有份量的组成部分。 骆羽杉再三辞谢,终于让左元芷打消了推举她为会长的想法,却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理事的位子,会长左元芷已经成为华洋赈灾会的常务理事之一。 “会长有什么吩咐?”骆羽杉一听是她的声音,便笑着问道。 左元芷恨恨磨了磨牙:“坏小杉,都说这个会长你来做,死活不肯,强迫我这个鸭子上架!我可告诉你,以后女子赈灾会所有的活动,你这个常务理事一概不许缺席,听到没?” 骆羽杉急忙笑着答应:“好好好,有你这个会长在,我哪里敢偷懒?” 左元芷闻言也笑起来:“那好,明天晚上,华洋赈灾会在帝国酒店宴会厅举行女界新年慈善晚会,你来不来?” “我……”骆羽杉好笑又好气地看了看话筒,这个左元芷竟然也会挖这样的坑!但是自己都已经上当说了不敢偷懒,自然是不能不去,于是没等左元芷追问过来,便急忙说道:“我去,去还不行吗?”就去露个面自己就溜总可以了吧? 嘿嘿,左元芷偷笑,小杉那点小心思你能瞒得过我?想的倒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人已经少了很多,到了差不多中午,骆羽杉便和谭永宁打了招呼,让她方便时对二姨娘说一声,自己回去骆府,傍晚回来。 匆匆赶回骆府,二姨娘和岳清她们已经备好了午饭,自然都是骆羽杉喜欢的菜式,骆世璋和儿子也及时赶了回来,一家人就当是为小四过生日。 因为骆羽杉的要求,骆家没有请外人,只有柴俊宇清楚骆羽杉的生日,所以自动跑了过来贺寿,骆羽桐也从学校赶回来,一家人颇是高兴地吃了一顿饭。 午饭后,骆世璋单独叫了女儿进自己的书房。 骆羽杉不解地看着父亲,有什么事不能在哥哥、嫂嫂和表哥他们面前说?骆世璋看了看女儿,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了,半晌问了一句话:“小四,你和谭家老二目前究竟怎么样?” 父亲怎么会突然问到这样的问题?骆羽杉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没什么,哪家夫妻不都是一样……” 骆世璋深深看了看女儿,小四在敷衍,他不是听不出来,可是自己这个父亲的又能如何逼问女儿说清楚?或许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尽管不象报纸上说的那么情深意长,但起码该是不坏的吧,毕竟亚玉跟在眼前那么久,也说谭老二是很疼小四的。 想了想,骆世璋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接着说:“小四,本来这事父亲不会这么直白的问你。只是因为前些天,英国公使馆的那个参赞威廉姆通过家明来拜访了我。” 骆羽杉闻言,有些诧异地抬头,上次威廉姆说要见父亲,自己还一直没有和父亲说,怎么,他等不及了?通过骆家明来拜访了父亲? 骆世璋细心地观察着女儿的神色,心里立即明白那个威廉姆说的是真的。小四真的和他曾是恋人:“他详细说了你们的过往和关系,说了他对你的情意,也提出了将骆氏企业和英国一些企业联营的计划。说实话,那些计划对骆氏来说,条件非常优厚,父亲经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到过比之更好的联营条件……” “那父亲的意思是……”骆羽杉有些耐不住地插话问道。 “我答应考虑。所以今天才特地和你谈,你已经嫁进大帅府,按照中国人的想法,当然该嫁之随之,但是父亲知道你不是拘泥于这些的人,那个威廉姆也颇是痴情的男子,所以这件事,父亲想听听你的意见。”骆羽杉的声音很平静,这个女儿太像辛绿,是自己有主意的人,所以这些事,自己这个父亲还是先听听她的意见为好。 “若是你有心和谭老二过下去,父亲会回绝威廉姆的好意,因为父亲一直觉得我们骆氏企业,是民族工商业的一部分,能继续在本土发展,当然是父亲所盼望的事;若是你对威廉姆有情,始终无法原谅谭老二的强取豪夺,父亲也成全你们,威廉姆也提供了一个将骆氏企业脱离南方军政府、脱离大帅府掌控的机会,父亲会作出最好的考虑。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在你。”骆世璋一边说一边看着女儿,小四嫁入大帅府快半年了,还有旧情未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对小四不好,牵牵挂挂纠纠缠缠;对另外的两个人也不好,小四啊,聪明如你,怎么会这般糊涂? 骆羽杉听完父亲的话,久久无言。 说自己对威廉姆无情,显然不是。毕竟他是自己的初恋,而且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大的争执和矛盾,感情一直很平稳,他为了自己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单只这份心意就令自己感动;可是,和谭老二就此分开?骆羽杉心里一颤,这种想法除去刚嫁给他那段时间有过,到目前为之自己竟是再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这意识令骆羽杉有些惊讶,有些惊慌,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的心里已经认可了这样的身份、这个丈夫、这份婚姻?怎么会?骆羽杉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骆世璋看着女儿神情变幻的脸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聪慧如小四,在感情事上也难免云深不知处啊。 不动声色地将烟熄灭,骆世璋说道:“这件事不急,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告诉父亲,这些天为了赈灾的事,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骆羽杉答应着,又看了父亲一眼,走了出去。 骆老妇人已经回了萱寿堂歇午觉,骆羽桐和柴俊宇回去学校,只剩了二姨娘、三姨娘和岳清坐在厅里看丫头们收拾桌子,骆羽杉笑着打了招呼,二姨娘道:“四小姐先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管的……” 三姨娘也拿绢帕捂了嘴角笑道:“你最近那么忙,回来一次都难得,哪里还要你这个姑奶奶操心这种小事?大少奶奶,我看啊你还是陪着四小姐去歇着吧。” 骆羽杉又客气了两句,也就随着岳清上了楼,坐到沙发上,骆羽杉看着让亚珠冲茶的大嫂笑道:“大嫂,这两次见面,我都觉得您丰腴了些,是不是真的?” 岳清闻言微微一红脸,还没来得及说话,亚珠在一旁笑着接话说道:“四小姐,您还不知道啊,少奶奶她有啦……” 话没说完,被岳清打断笑骂道:“快嘴丫头!不说话,四小姐也不会把你当哑巴……” “真的?大嫂,这可是个好消息!怎么样?多久了?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骆羽杉笑嘻嘻问道。 岳清看了她一眼:“大概一个多月吧,去看过一次,可是,我觉得……”岳清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嘻嘻,大嫂可是觉得害羞?”骆羽杉拉过她的手:“好啦,以后这件事交给我,生下来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姑姑,也该出点力的。” 岳清瞅了她一眼笑道:“好,那我以后可就找你了啊;不过,四妹,你也嫁过去半年了,好事也快近了吧?” 骆羽杉脸一红,横了大嫂一眼,转移话题道:“走走走,赶紧让我看看去……”看了她一眼,岳清心里幽幽一叹,这个四妹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这个心结啊。 给岳清做了检查,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岳清道:“最近日本人好像突然很活跃,父亲的火柴厂获利后,日本人和瑞典人的火柴公司见状,争相扩大投资,增强实力,制造廉价火柴,收买兼并同类小厂,最近争的蛮激烈的。”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顿,看来谭少轩说的没错,日本人似乎在酝酿着更大规模地从中国掠夺,想了想于是笑道:“那父亲可以采取同样的策略啊,民族企业联合经营,减少内耗竞争,干脆成立火柴联合企业,还怕争不过日本人?” 岳清笑起来:“你们出去读过书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样,改天方便我让你哥和父亲说一说吧……哦,你晚点要去山上母亲墓前上香?东西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嗯,谢谢大嫂。”骆羽杉点点头,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难日,到山上给母亲上炷香是应该的。自己去国六载,还没有去看看母亲呢。 岳清见她沉默了,也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睡吧。”骆羽杉点头,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着实有些累狠了,等骆羽杉睡醒,已经接近下午四点,骆羽杉起身,见岳清已经离去,刚想收拾好去扫墓,亚珠进来说道:“四小姐,表少爷来了,说送两本账册给您。” 骆羽杉连忙让亚珠把柴俊宇请上来。原来那片江边荒地卖出之后,骆羽杉留了三成在柴俊宇那里,提醒他可以买个铺子,或是到股票交易所炒买股票。柴俊宇听了她的话,最近也算赚了些钱,所以特地把账簿给她带了过来。 骆羽杉看也没看柴俊宇递过来的账簿,依旧给他装回到袋子里,笑着端上一杯热茶道:“表哥,以后你不要和我这么生分,这些账簿我不看,生意该怎么做,你自己拿? ?意就好,你帮我卖的那块荒地的钱都够我吃一辈子的了。” 柴俊宇温暖地笑着,接过茶杯,看着骆羽杉:“毕竟是四妹的钱,你还是……” “表哥,下次你再和我这么客气,我就不理你了。”骆羽杉瞅了他一眼笑着微低了头:“表哥也该攒点私房了……羽枫她还等着呢……” 柴俊宇低了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骆羽杉暖暖一笑:“四妹费心了。”如果自己拿这些钱,能让四妹安心,自己不会拒绝;报纸上都看到了,四妹和那个二少夫妻情深,自己也不好总是令四妹为难。 两个人正说着,亚珠神情有些古怪在地敲了敲门:“四小姐,四姑爷来了……” 骆羽杉和柴俊宇闻声抬头,便见谭少轩一身西装,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前。 奇了怪了,这两次每次自己回娘家,这个家伙都会跟过来,消息很真是灵通,不过他不是很忙吗?怎么会有空?难道是有什么事不成?骆羽杉想着便起身问了一句:“你来了?” 一旁柴俊宇也笑着温文有礼地打了招呼,谭少轩薄唇微扬,笑着说道:“好巧,表哥也在啊。”真是巧,每次杉儿回来,总看到这家伙,我说你追得这么紧,累不累啊? 柴俊宇看着谭少轩微微挑起的眉,那分明就是一种挑衅,笑了笑和骆羽杉告辞:“四妹,你们先忙,我回去了。”(未完待续) 有个先来后到呢 骆羽杉忙笑着用目光示意、挽留:表哥,你不用怕他,说话还有个先来后到呢,凭什么他谭老二这么霸道? 柴俊宇笑了笑:四妹,还是不要了,说不定谭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骆羽杉端起了茶杯: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看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象有啥要事的模样。 柴俊宇看着骆羽杉笑了笑,这个四妹还这么纯真,却还是笑着告辞离去了。两人的眉来眼去,自然没有逃不过谭少轩的一双利眼,他转头瞪了骆羽杉一眼:有我在,居然和这棵桃花这样缠缠绵绵? 每回来都是这气场,真是讨厌!骆羽杉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忿,放下手里的茶杯瞥了谭少轩一眼,径自吩咐正在给谭少轩倒水的亚珠准备东西,亚珠答应着,把水杯放在谭少轩面前后下楼去了。 谭少轩看着柴俊宇下楼的背影,扬起唇角,嗯,这个表哥越来越明白自己的眼色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来缠着杉儿了吧?正想着,看骆羽杉进卧室换了一件暗色旗袍,急忙跟过去问道:“杉儿你是不是要上山?” 骆羽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消息这般灵通?点了点头:“嗯,你不忙吗?”我上山,难道你还陪着? 谭少轩接下来的话,让骆羽杉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是,我陪你。不是去给岳母扫墓吗?我这个女婿总得去见见老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合她的心意。” 谭少轩是笑着说的,骆羽杉却没有笑出来,她心里颇是震撼地看着谭少。谭老二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消息,然后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陪自己去给母亲扫墓?今天是新历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元旦,今夜他应该有不少的应酬才对啊…… 一直到坐进车子,骆羽杉依旧有些不大敢相信。和本来想陪着自己去的大嫂挥手告别,骆羽杉转头看了看谭少轩,低低说了声:“谢谢你!” 谭少轩微微一笑,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杉儿何时学的这样客气?我们是夫妻,于你的母亲,我是女婿,有半子之义,应当的。难不成只能你孝顺?” 骆羽杉勾起唇角笑了笑,低下头去。自己还真是没有把他当成母亲的女婿,扫墓的事,也没想过要和他说。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是大帅府的二少,怎么会心甘情愿陪自己去给母亲扫墓?何况今天只是自己的生日,扫墓不过是自己的意愿,也不是清明什么的正宗节日,就更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偏偏谭老二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闻听消息竟自己来了……这个男人……骆羽杉心里幽幽轻叹,自己该说他什么才好?心里有感动、有感激,有震撼,五味杂陈复杂地让骆羽杉实在说不出来。 谭少轩没有理会骆羽杉心里在想什么,从坐上车就把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中。杉儿幼时丧母,心里应该一直都是渴望着母爱的,今天她生日竟然没有吭声,选择了悄悄去给母亲扫墓。想到自己打电话来,听岳清讲到她要上山去祭奠母亲,谭少轩便觉得很是心疼。 于是看着骆羽杉的目光便愈发的柔软起来。骆羽杉看着他的眼中透出的柔情和怜惜,心里一颤,隐隐有些不安,又有些甜蜜,更多的却还是蓦然而至的感慨万千。 眼前的男子对她的好,对她的宠,对她的爱,一幕幕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回放,她想起了新婚九夜,两个人的缠绵,想起了他带着温柔的霸道,带着炙热的体贴,还有那些琐琐碎碎几乎好得有些过分的往事,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情不自禁之下,反手握了谭少轩的大手。 感觉到她突然而来的动作,欣喜的光芒在谭少轩眼中一闪而过,他扬起薄唇,嘴角含了淡淡的笑影。 车子上不到骆家墓地旁边,车子只好在外面的大路边停下,谭少轩拎了岳清准备好的装了香烛等的篮子,伸手拉了骆羽杉,两人一起穿过山林向上面走去,夏汉声和司机在外面戒备。 傍晚的林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几声鸟鸣啾啾传来,树林茂密,二人穿过小径,一直前去,便看到了骆夫人辛绿依山而建呈太师椅形状的墓地。 谭少轩放下手里的篮子,看着骆羽杉站在墓前,无声地沉默了很久,心里幽然一叹,想了想还是给杉儿一个私密空间吧,于是悄悄走到了一边。 骆羽杉放好祭品,点燃香烛,跪拜下去,再抬起脸已是泪流满面,母亲,小四长大了,小四回来了,您原谅小四很久没有来看您…… 南方的冬天,很多树叶还是绿的,夕阳在树林边映照出浅浅的晕黄,谭少轩负手站在小径上,听着背后传来的声声压抑的低泣,心里柔软、心疼成一片。自己和杉儿其实同命相怜啊,失去母亲的滋味自己感同身受。只不过自己是男人,很少流露这种情绪罢了。 看到地上摇曳这一朵小小的白绒花,谭少轩俯身摘下来,一口气朝着天空吹过去。 小伞似的白绒分成一朵朵,在空中飞舞着,渐渐远去……谭少轩闭了闭眼睛,又等了一会儿,听身后的哭泣声不绝,便转身向后面走去,不能再让杉儿哭了。 走到骆羽杉身边,谭少轩从篮子里拿出香烛,点燃,跪下拜了三拜,将香在香炉中插好,站起身转头看着骆羽杉,轻轻说道:“不哭了,好不好?母亲看见你只会开心,你不要再哭了……” 骆羽杉抬起泪眼看了看他,半晌抽搐着点了点头,谭少轩伸手过去,将她半拉半抱从地上拉起来,随手将她搂进了怀里,骆羽杉哭得有些浑身无力地靠着他,这霎那对谭少轩,她心里全是温暖和柔软的感激。 这氛围,谭少轩自然感觉到了,他搂得更紧了些,心里一片宠溺。此时此刻,仿佛苍茫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青黛色的山林里成了两个相拥的人身后的背景。 又过了一会儿,谭少轩低头伏在骆羽杉耳边轻声问道:“走了吗?” 骆羽杉微微点了点头,于是谭少轩伸出手给她:“还能走路吗?” 骆羽杉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点了点头。谭少轩见她跪地久了,腿脚有些酸软,便揽了她的腰肢,两人慢慢向外面走去。 一阵风吹来,树叶纷纷落下,在两人的身后,如一片叶雨,山林里飘着草树的清香四合,弥漫在天地之间。 回到大帅府看到一直在凌大用功补课的亚玉竟然回来了,骆羽杉笑着和她聊了一会儿,亚玉看着骆羽杉哭红了的眼睛,懊悔地鼓着嘴巴:“四小姐去拜祭夫人怎么不告诉我?”自己去可以照顾一下四小姐啊。 骆羽杉笑了笑没有说话,谭少轩看着亚玉,唇角微扬:丫头,你去了,二少我呢? 两人用了晚饭,骆羽杉匆匆沐浴完毕,换了一身深绛红暗花旗袍,领外配了一串圆润柔和的小珍珠,耳上的珍珠坠子造型简单别致,衬出镜中女子别样的温婉平和,素净大方。 谭少轩眼神一亮,有些不解地问道:“杉儿,你还要出去?”自己想带杉儿出去的事还没说,她就知道了? 骆羽杉点点头,把左元芷邀自己去参加华洋赈灾会在帝国酒店宴会厅举行的女界新年慈善晚会的事说了一遍。谭少轩心中苦笑,现在的杉儿不止是自己站在身后的夫人,她也是公众人物了呢,好吧,到时自己去找她好了。 于是答应着,说明自己也有几个场合要参加,两人一起走下楼去。使个眼色让亚玉跟着自家小姐,好好照顾,又安排夏汉声送骆羽杉去帝国酒店,谭少轩上了一辆军车随后出了大帅府。 帝国酒店骆羽杉不陌生,建在白云山腰。来过两次了,骆羽杉很熟悉地看着车子驶进去。 今天的帝国酒店因为了中国的元旦新年而增添了一些喜庆和热闹的气氛,几十盏红红的中式宫灯挂在沿路的树上,红红的光晕流转间显得很是热闹。骆羽杉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瘟疫肆虐,这元旦新年民间会有更多的庆祝活动,可是今天傍晚,一路行来,市面上安静地很,只有一些红色彩灯略有那么几分喜意罢了。什么时候,瘟疫才会过去?自己的祖国才能繁荣昌盛?同胞们才能有喜悦舒畅的笑脸? 想着,车子已经在门前停下,夏汉声下了车,替骆羽杉拉开车门,骆羽杉笑着谢了他,带了亚玉下车。 帝国酒店门前的停车场已近停满,华洋赈灾会的工作人员在酒店门口设了签到处,十几个统一着装的女子站在门口负责引领来宾入场;不远处,是警备司令部派来维持秩序的持枪军警。 挂了大红宫灯的酒店门口,一张广告牌上大书“华洋赈灾会女界新年慈善晚会”两行大字,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旗袍洋装端庄华贵的女子身后,多是西装革履或者身着燕尾礼服的男子,衣香鬓影,富贵明丽,今夜恐怕是集合了凌州上层社会和女界的全部精英。骆羽杉看着眼前的富贵繁华,脸上浮起笑意慢慢走过去。 没走出几步,远远地左元芷便笑着迎了上来:“小杉,我只盯着你,看了几次都没来,正想去打电话催呢。” 骆羽杉笑看着她:“我就这么没信用?有点事,所以来的晚了些,你的伤全好了?” 左元芷笑着点点头:“有赵博士亲自操刀,我能不好吗?”伸手拉过骆羽杉,两人一边走,左元芷轻声问道:”小杉,我知道你喜欢安静,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你不怪我把你拉进来?”小杉从那场演讲后,便成了被瞩目的公众人物,自幼一起长大的左元芷当然明白她的心性和这样的局面之间,是怎样的矛盾,小杉心里一定是辛苦的。 对于伤势,左元芷说的轻描淡写,但骆羽杉明白,那样的伤又怎么会这么快全好?别的不提,单身上那些疤痕,对于爱美天性的女子来说,就不知是怎样的伤害……心疼地握紧了左元芷的手,骆羽杉故意笑道:“拉都拉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后悔了,那我回去好了……”说着,便作势要转身。 左元芷一笑拉住她:“来都来了,你走的了?”说着,示意骆羽杉看向前面。 新闻记者们已经迅速闻风而至,手里的照相机举起来,闪光灯频频闪动,左元芷很乖巧地闪到了一旁。骆羽杉没有退缩,落落大方地任由记者们拍完照片。 她的配合让记者们很高兴,一边为她让开道路,一边在一旁急急问着: “请问二少夫人,少帅怎么没有陪您来?” “少帅还来不来?” “参加这次新年慈善晚会,二少夫人有什么感想? “拍卖会上二少夫人会提供什么以供拍卖赈灾?” “这次晚会,二少夫人会不会参与什么节目?” 尽管来之前做了不少心理准备,骆羽杉仍旧没有预想到,这次女界新年慈善晚会的规模如此之大,新闻界来的记者如此之多,看样子竟然超过了上次英国公使馆的晚会。 转念一想,也是,来的都是引人注目的女界有名人物,八卦绯闻说不定也多,民众关注也是正常的;而且,上次英国使领馆的晚会对参加者有各种条件限制,这次却不是那样严格,所以,人多是必然。 温文有礼地笑着,骆羽杉一边往里走,一边有选择性地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少轩他今晚有其他活动,能赶过来他自然是要来的,赈灾是大家所关注的,他也不能例外……” “能参加这样一次慈善晚会,我很荣幸,赈灾需要群策群力,感谢新闻界的诸位为民众提供了大量救灾信息和报道,大家辛苦!” “能为赈灾尽力之处,我无不愿意,谢谢大家……” 直到走进酒店大堂,记者们才终于不得不放骆羽杉进去宴会厅,左元芷冲着她笑了笑,两人前后走进去。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前面是一个不高的讲台,上面放了一架钢琴,旁边有十几个孩子组成的乐队,正演奏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下面的座位上已经坐了很多人,有些人却站在中间,男男女女鬓影衣香,有的在和周围的人低声打着招呼,有的正聊着什么,气氛热闹但又不烦乱。 骆羽杉走进去便看到了邵云芝和戴美思、谭永宜姐妹正站在一旁和一些人说着什么,谭永宁见到她忙笑道:“二嫂,你可来了,傍晚去找你,你还没回来呢,所以我们和三嫂、四嫂她们就先来了。” 骆羽杉忙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正说着,后面有人笑道:“羽杉,我就说嘛,这样的慈善晚会哪里会少了你?三姐姐刚才还说你不一定能来呢……” 骆羽杉回头,见是眉姨娘和大帅府的四姨娘、老虎叔家的二姨娘、武叔家的三姨娘等一些贵夫人,忙笑着问好:“干妈,姨娘们好,我有点小事耽误了点时间,大家这么早。” 二姨娘笑着看了看骆羽杉身后,捂了嘴角笑道:“二少呢?怎么没看见?”四夫人不是说老二就象媳妇的跟屁虫,怎么没看见? 骆羽杉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三姨娘温婉地笑了笑道:“二姐姐可不是糊涂了?你家老虎兄弟去哪儿了?今晚政府那边那么多场合,二少能来吗?” 二姨娘伸手轻拍着自己的额头:“哎呀,可不是糊涂了?若是能来,大帅也必定会陪了四妹妹来的,你看我这记性……” “就是有空,大帅来不来我可不敢说,不过。”四姨娘笑着斜睨了骆羽杉一眼:“我们那位少帅却必定会是来的。”说着意味深长地又看了骆羽杉一眼,想不到骆家这个沉默寡言的四小姐竟也有那样伶牙俐齿的一面,连老头子对她圣诞晚会上的演讲都赞不绝口,最近风头可是劲地很哪。 四姨娘在公共场合这样的打趣,让骆羽杉颇是尴尬,笑了笑刚想说什么,一旁谭永宜笑着慢条斯理插话道:“这样的慈善活动,老二来也是应该的,父亲不也托姨娘带了善款来的?” 四姨娘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这个永宜,什么事都要插一腿,我说老二家的关你什么事?不过脸上却笑容依旧:“那是那是,善款我已经交到募捐处了,大帅对灾情可是关心的很,每天回来都提起几回呢。” 周围的人忙连声附和,顺带着把四姨娘也夸了一顿,四姨娘方高兴地和一帮同好聊天去了。 骆羽杉刚送四姨娘、眉姨娘她们落座,佐藤夫人和叶莉娅走了过来,原来,今晚的慈善晚会,各国使领馆的夫人们也在邀请之列。 “夫人您好,我们又见面了。”佐藤夫人鞠躬行礼,笑容温婉恳切。 骆羽杉忙回了礼:“谢谢夫人的光临,很高兴又见到您。”接着和叶莉娅互相致意。 正说着,左元芷不知从哪里走过来,和佐藤夫人她们打过招呼后,道了“失礼”拉了骆羽杉走到一旁,低声道:“小杉,我看到你捐的善款的,不过……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拍卖的事?” “拍卖?”刚才也听那些记者们问起,骆羽杉看着左元芷:“怎么回事?” “除去善款,今晚的重头戏是拍卖,拍卖各位来宾和各界捐献的物品,我忘了和你说,你看……”左元芷歉意地看着骆羽杉:“算了,这样,你的那份儿我负责准备吧。”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骆羽杉一把拉住她:“元芷,等等。”说着,一伸手就去摘耳朵上的耳坠,顺势转身:“帮我把珠串取下来。” 左元芷看了看她,既感动又有些迟疑:“小杉,可是……”可是,堂堂大帅府的少帅夫人,身上连一件饰物都没有,左元芷觉得自己不忍心。 “快些啊,元芷。”骆羽杉笑着催促:“你知道的,我素来不喜欢这些,没办法才不得不戴的,拍卖了刚好做正当用处,快动手啊……” 左元芷想了想,按住她的手:“小杉,先不要摘,等会儿再取下来——说不定可以卖到更高的价钱,你等我安排。” 左元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着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微微一愣,看人多也只能把疑问先闷在心里,她相信左元芷。 一群一群的人走过来打了招呼,骆羽杉发现晚会上有很多熟悉的面孔,而且这几年很少出头露面的赵其璧也来了,聂崇平和另外几个女子跟在她身后。 骆羽杉笑着与她们打了招呼,聂崇平拉过身后的几个女子笑道:“不是整天说想认识二少夫人?这不就是了。”说着对骆羽杉道:“羽杉,这是谢家的五小姐广珏、七小姐广珮、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八小姐广珊。” 就是前代曾和骆家合作过生意、后来因为有矛盾而分开的凌州世家谢府上的的小姐,也就是名票谢万东、谢三爷的妹妹们了?骆羽杉忙笑着问好,谢广珏十分有礼:“四小姐,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您和幼时的模样变化很大呢。” 骆羽杉笑着点头:“五小姐近来可好?多年没见,我也刚回来不久,请五小姐原谅羽杉失礼。”说着,和一旁的七小姐谢广珮颌首示意,八小姐谢广珊是三姐妹中生得最是出色的一位,眉眼精致、肌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非常出彩,盯着骆羽杉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露出齿如白玉:“四小姐好!虽然没有见过,从小可是没少听姐姐她们说起,说您自幼聪慧,学而勤奋,我刚回来,请四小姐多多指教!” 骆羽杉忙笑着婉谢,聂崇平道:“羽杉,这位你不可不识。”说着,从自己身后拉出一名身量高挑、年约三十许、戴一幅无边眼睛的女子:“芝加哥西北大学毕业的法学博士、凌州著名律师史剑良。” 骆羽杉闻言又看了史剑良一眼,长相清秀、笑容淡淡的女子,想不到这就是那位名律师,忙笑着打了招呼。史剑良和她握了握手,不容易有波动的眼里有了一抹赞赏,这位少帅夫人果然名副其实,端庄雅致眉目如画温文有礼,二人一见,对对方都颇是欣赏。 接着聂崇平引见了在四马路首创女子兴业公司,以维持国货、提倡女子实业为宗旨,专售国货丝绸布匹以及各种家庭日用器物的俞殖权、《凌州日报》采访部主任孙明修、电影导演谢明霞等有名的女界人士。 聊了一会儿,骆羽杉一转眼,看到严霜华等电影界的名演员们,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她们的旁边,站着几位军界要人的少爷、小姐,那些人中一张脸孔让骆羽杉记忆鲜明,正是那位十六省有名的美人余浅予。 看来,今夜还真是群星荟萃,骆羽杉脸上依然带着温婉的笑容,心里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多亏谭少轩没来,来了还不定生出多少啰嗦呢。 到晚上七点,慈善晚会正式开始。 走上讲台的是西装笔挺的华洋赈灾会会长、英国人葛来氏,和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中年中国男子,骆羽杉看着这样的组合感觉颇是奇怪,聂崇平看到她的目光笑着低声问道:“怎么,羽杉你不认识他?” 骆羽杉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奇怪,怎么,自己应该认识的吗? 聂崇平笑道:“他就是凌州大学文学院院长、有名的大学问家陈恪先生啊,羽杉在凌大那段时间,没见过?我还是借了赵大姐的光见过一面而已。” 哦,原来这就是名重一时、游历欧美十几载、精通十几国语言的陈恪先生?骆羽杉认真地看了他两眼,很普通的相貌,很淳朴的装扮,和大街上一个普通的中国男子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偏偏有个传奇般的聪明大脑。 正想着明明是女界慈善晚会,为什么请了陈先生来做主持?便听见葛来氏开始了他的发言:“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请允许我打扰一下。” 谈话声此起彼伏,接着慢慢安静了下来,葛来氏接着说道:“首先,我代表华洋赈灾感谢大家出席本次女界新年慈善晚会!” 葛来氏笑着扫过大厅:“特别感谢诸位在喝完香槟后,仍旧留了下来……”大家善意地笑起来,葛来氏接着道:“我从英国来到这里,不是因为我认为中国‘遍地黄金处处机会’而是因为她悠久的历史,神奇的东方魅力。来到这里,我有了另外一个温暖、关怀的家。”葛来氏在人群中找到妻子,注视着她。 “但是,因为天灾人祸、最近的瘟疫肆虐,很多人失去了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家人,今晚,请让我们携手,为这些不幸的人们尽一点绵薄之力。这是本年度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就是中国的新年,爆竹声中一岁除,新年我们应该有新的梦想和希望,祝各位元旦快乐!”说完,葛来氏看了一眼陈恪,他对左元芷请了这样一位毫不出众的男人来做翻译,心里颇是不解。 陈恪没有看他,径自流利地把葛来氏的话翻译了出来,台下响起一阵掌声。接着是华洋赈灾会的几位相当有份量的理事、干事如政府名誉顾问、美国人贝克、基督教会会长格林、法国公使馆武官陶孟等上台致辞,并宣读今晚主要的来宾名单和捐助款项。听着陈恪流利地做着翻译,骆羽杉终于明白左元芷请他作主持的原因了,不管何种语言,陈恪都是信手拈来,流利而生动。 认真听了听,骆羽杉听到捐助款项的各阶层都有:政府官员、各国使馆、商界人士、学术界人士、自由职业者、豪门的夫人少奶奶奶、基督徒、各慈善团体甚至一般的士兵,无不纷纷解囊。 而参加今晚晚会的,就更是无所不包,各界名人几乎悉数到场,难怪新闻界有这样的阵容。正想着,听到走上台去代表女界致辞的左元芷已经讲完话,从手上拿下一对玉镯,放在身后一个女孩子端着的、铺了深红天鹅绒的托盘里,转向陈恪笑着说道:“陈先生,您请。” “左先生,谢谢你!”陈恪不卑不亢地接过托盘,转向观众:“现在,让我们来为疫区的民众出把力。首先我们来拍卖左先生捐出了这对玉镯。”接着,陈恪语调一转,开始激昂地描述玉镯的产地、特征和她所代表的美好含义,鼓励人们抬高叫价,骆羽杉听着他用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轮番鼓励人们把钱袋打开,不由微笑起来,今晚有这位精通十几国语言的陈先生执锤拍卖,当真不得了。 “好。”陈恪笑着叫道:“谁来开个头?今夜零时,新年便要来临,哪位想要这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五百元!” “五百元?”陈恪抬头看了看报价的方向,皱了皱眉头:“很令人遗憾,如果不是违规,我很想装作没有听到这个叫价。” “八百八十八元!” 陈恪笑了笑,把托盘举起来:“这个叫价按照中国的说法,很发财,很吉利,可惜,未免小气了些,我们能听到一千元吗?”陈恪看着一只手举起来:“那位小姐,一千元,有比一千元更多的吗?好,一千八百元,一次;一千八百元,两次一千八百元,三次,成交!尊贵的夫人,这对玉镯是您的了,感谢您为疫区所表现的善良和爱心……” 玉镯拍卖结束,是电影界名影星们提供的一段歌舞。 扮作千手观音的严霜华和她的同伴们在乐声中走上舞台。优美动听的乐曲声中,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千手观音优雅地转换着身姿,举手投足间,表达着对世间安然、幸福、祥和的美好祝愿,这一刻,爱是所有人共同的语言。 表演结束,接着是电影界人士捐出物品的拍卖,既有珍珠宝石也有签名照片,既有日常用品,也有电影纪念海报,拍卖现场吸引了无数的年轻人叫价。有的兴奋地叫出声来,有的打着手势,有的冷静地点头,终于,所有物品拍卖完毕。 接着是社会其他各界捐献物品的拍卖,结束后,轮到谭永宜作画并现场拍卖。 骆羽杉看着手里拿着笔和调色盘的谭永宜,站在台上旁若无人,运笔如飞,很快一幅傲雪梅花图出现在画纸上,掌声雷动,谭永宜站到了一旁。 叫价不断攀升,台下的人都知道这位女画家的身份,所以不少人势在必得,忽然一个温润的叫价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叫价:“我出四千。” 从两千直上四千,人们都吃了一惊,骆羽杉也闻声回头,却见一脸笑容许敬曦站在后面,叫价正是出自他的口中。台上的谭永宜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起暗暗的红晕,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过了一会掌声响起来,傲雪梅花图由谭永宜亲自交到了许敬曦手上。 看着永宜脸上的笑容,骆羽杉眼睛里升起了朦胧的水雾,看闪光灯不停,明天大姐和许敬曦的花边新闻一定会满天飞,但是他们已经不在意了,这含笑的眼睛、晕红的俏脸,他们的情意一定会得到人们的祝福。 拍卖依然在继续,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现场的气氛依旧十分热烈,接着是谢家三姐妹上台,小提琴合奏《思乡》。 小提琴委婉多情地表达出对故乡刻骨铭心的思念,乡恋使旋律增添了无限的惆怅。丝丝扣人心弦。骆羽杉不由想起自己去国读书的岁月,看着月亮想着遥远东方,心里只有无尽的思念…… 乐曲以简短的结尾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乐曲在羽调式的属和弦上造成的期待感,使思念久久回荡着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演奏毕,掌声如雷,三把小提琴全部以高价拍卖出去。 谢氏三姐妹走下台,走过骆羽杉身旁时,八小姐笑容妩媚地冲她点了点头。骆羽杉发现,三姐妹中琴技最好的是这个老八,宛然三人中的领头羊,看得出,这个聪明美丽的少女不简单。 正想着,听到台下有人鼓掌,骆羽杉抬头,见那位有名的美人余浅予上了台。她举在手中笑着向台下展示的是一幅画绣《春江花月夜》。看得出这幅画绣功力不浅,画面情景交融、玲珑透彻。明净的天空下,月亮融上了一层淡淡忧伤,诗情与画意结合得完美无缺。 余浅予笑看着台下,用流利地英语、深情的语调念出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的千古绝唱,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美人,那每一个优雅的转身都是风华啊。 画绣以今晚拍卖以来最高的价格被叫价拍出,余浅予笑容深深,高贵大方走下讲台,走过骆羽杉身边时,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流利的英文,端庄高贵的举止,谁又比谁差?并不是只有你才配得上二少! 晚会几乎让到场的男子们疯狂,今晚到场的全部是凌州的风华啊,那些名媛、那些贵妇、那些事业有成的女界名人,简直看的眼花缭乱。 各国公使馆的夫人们,也做了具有异国风情的表演,并捐出物品进行拍卖,其中以佐藤夫人的表演最为出色,捐出的成套的日本木雕也拍出了很高的价钱。 南方军政府的夫人们公推四姨娘和眉姨娘合奏了一只琴箫曲,捐出的物品一件一件陆续拍卖,最后,左元芷悄悄来到骆羽杉身边:“小杉,你是拍卖会的压轴,准备上场。”(未完待续) 准备了节目 骆羽杉看了看左元芷,有些无奈地苦笑,这些名媛淑女竟然都准备了节目,姐姐啊你怎么不早说一声?叫我来就来吧,又“神奇”地不把事情交代清楚。 左元芷笑笑,交代清楚不成负担了?你哪里需要什么准备呢。抬手指了指钢琴,音乐天才,那是什么?骆羽杉睨了她一眼只好笑着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最近自己哪里有空看过乐谱?算了,好好想想吧。 陈恪拍卖完最后一件物品,扬声说出了骆羽杉的名字,全场的眼睛登时转了过来,这位少夫人可是最近凌州的传奇,认识不认识的都想见见真容啊。 骆羽杉淡笑起身微微颌首和大家打了招呼,按压着自己的心跳,落落大方走上台去。 对大家行了个礼,她伸手到颈后,解开项链,拿下耳环,轻轻放到托盘里,对陈恪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到钢琴前在琴凳上坐下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琴键,似是一阵海风吹起,又似一声轻轻的叹息,转瞬间缠绵而清亮的《泪花》从指尖落下。 烽烟乱世,一面之缘,自己带着难忘的异国初恋,无奈嫁入了大帅府,爱恨情仇哪里说的清楚明白?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了泪花。那些曾经被风吹下的泪珠,可是已经变成了花草上晶莹的露珠?那些泪花就是美丽的花蕊吧? 多灾多难的祖国啊,面对着列强的劫掠蹂躏,充满着变革和奋勇的呼喊,爱国的人民眼里流出的不是泪花,那是热诚,那是风骨!那些泪花,飞到江河湖海,便是一座座山脉,一片片湖海,山雄壮而挺拔、水柔美而多情…… 在外患频仍、传统断裂中探求民族自由、文化重光,《泪花》滚落的是那些文人大师们的烈烈风骨…… 《泪花》中是民族工商业、金融业艰难而自强不息的脚步,那些泪花折射着它们的发迹与成长,民族复兴之路任重而道远啊……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下,是激昂雄浑的民族气节,动乱、战争和未知,也无法吞噬真情和我们心中的家国大爱! 宴会厅里一片安静,只听到那如海潮般的琴声柔美而激昂地回响,人们被琴声中的真挚感情感动着、激昂着……当琴声止歇,掌声如潮水般响起来。骆羽杉起身弯腰施礼,一再致谢。忽然,掌声中人群起了小小的骚动,一个小小的穿了洋装的小女孩,从人群中走来,她的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深红色玫瑰! 人们呆住了,这样的季节哪里有这样美丽的鲜花?还是那样的一束?上面似乎还滴着水珠,是谁,是谁为佳人送上这样浪漫的礼物? 小女孩走到讲台上,把花递到骆羽杉面前,人群安静地看着,骆羽杉心里也很是震撼,她微笑着把花束接过来,谢了漂亮的小女孩,抬头向人群看去。 人群的身后,宴会厅门前,站着西装革履、薄唇含笑的少帅谭少轩。 骆羽杉心里感动莫名,唇角弯起,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怀里的一捧玫瑰琥珀一般娇艳,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上面一张小小的纸条:愿岁月静好,祝生日快乐! 台下的人随着骆羽杉的目光终于看到了门口的谭少轩,人群轰动起来,掌声雷鸣般响起,闪光灯此起彼伏,很多人感动不已,什么是最美的爱情?浪漫如童话,多情的王子、高贵的公主,还有美丽的玫瑰为证! 基督徒画着十字,低唤着“阿门”,上帝啊,人间有爱真是感人肺腑;佛教徒合掌而念,上苍啊这样感人的爱情竟然是真的?一束束各有情怀的目光在两人间闪动…… 掌声停歇,谭少轩唇角微扬,向陈恪施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们。”陈恪扬声唤回了人们的视线,他示意大家看向自己手中的托盘:“骆女士捐出珍珠项链一串,耳环一对,现在开始拍卖。生命诚可贵,真情价更高,为了疫区的灾民,请各位以善良的博爱之心,开始叫价!” 受到感染的人群开始大声叫价: “五千!” “八千!” “那位先生已经出价一万二。”陈恪继续征求出价:“那位夫人,您有天鹅一般美丽的脖颈,这些珍珠也许就是为您准备的。” 台下的人善意地笑起来,有人扬声:“一万六!” 谭少轩在后面淡淡扬唇,杉儿,我低估了这些人的慷慨和竞争精神呢,真好。 “现在已经一万六千了,我们期待着一万六千五百!”陈恪不算精明的双眼转了转去,引导着价码:“一万六千五百有了,一万七千呢?”他转向另一个叫价者:“一万七千?好,一万七千有了。你愿意出一万七千五百吗?我们期待着一万七千五百的出现,好,有了!有更高的吗?啊,有人出一万八千,叫价到一万八千了,要拍出了,一万八千,好的,一万八千,拍出!拍给出价一万八千的这位先生,您有着无限的爱国热情和上乘的艺术眼光,成交!” 台下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和轻轻的带着议论的笑声,骆羽杉见大多数女子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怀里的玫瑰,灵机一动,走上前对陈恪低声说了两句,陈恪一顿,旋即看了她一眼,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花束。 骆羽杉只留下了其中的一支,施个礼走下台去。 陈恪把手里的玫瑰举起来:“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骆小姐愿意将这束爱情的象征献出来,易小爱为家国之大爱,拍卖善款赈济疫区。现在,让我们以对爱的追求和对国家的热爱再次开始!” 拍卖的气氛又一次达到了最高潮,谭少轩送佳人一束玫瑰的浪漫刺激了几乎所有的年轻男女。试问哪个男子,不想在自己所爱的女子面前表现?哪位女子不想收到一支支象征爱情的红玫瑰?特别是暗地里心慕着某位女子的男子,和名花尚无主、追求者众的美女们。 于是,一支支玫瑰被以不菲的价格、很快速地拍了出去,以余浅予、严霜华、谢家三位小姐特别是八小姐、第二集团军宋师长之妹、军政府高级参议胡家的大小姐等收到的玫瑰最多,博得现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余浅予手里拿着二十多支玫瑰,脸上笑着,心里却颇是苦涩和羞恼,这算什么?谭老二把这些玫瑰送给那个四小姐,然后人家高调出来炫,这些笨蛋再买回来送给自己?以为我是专门收破烂的吗?从玫瑰花旁偷眼看了看谭老二,自己和他订婚那些年,这位未来的少帅可是一根草都没送过,逢年过节,还是自己贴上去给他送礼……为什么对这个骆家老四他就这样情有独钟、深情款款地公然示爱? 不是没有劝过自己,感情的事说不出理由,谭老二对骆小四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是,看着他们郎情妾意,自己这曾经的未婚妻心里不难过是骗人的……手里的玫瑰虽美,却已经失了原来的动人……余浅予的笑容有些哀怨有些黯然。 一旁佐藤夫人温婉地笑着,无意识看到余浅予的表情,她垂下了眼帘。 严霜华被一群年轻男子围在一边,手里的玫瑰也不断在增加,她笑容甜美地向大家示意,偶尔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子,心里多了一些苦涩。他一直守着自己的承诺,没有守住心的只是自己。手中的玫瑰虽香,却已经失了原来的味道。 被晚会的气氛吸引地有些兴奋的谭永宁,忍不住一次一次回头看着宴会厅的大门,自己给威廉姆发了一封语意含蓄的请柬,却一直没有见他答复,既没有电话也没有信,谭永宁有些心灰,看来,那个优雅的男子是完全不准备理会自己的了。 拍卖会结束,接下来是慈善晚会的舞会部分。音乐响起来,男男女女纷纷相携走下舞池。 骆羽杉拿了一杯水,慢慢走到谭少轩面前,两人向边上靠了靠。骆羽杉抬起头看着他,半晌,羽睫轻颤,轻声说道:“谢谢你!我……把它们送出去,你不会生气的吧?” 谭少轩一边举杯和周围的人打招呼,一边微微侧头过来低声说道:“我怎么会生气?我送了杉儿九十九朵玫瑰,期盼我们的爱情长长久久;杉儿把九十八支送出去赈灾,只余一支,岂不是在告诉我从此后愿我们的爱情一生一世?” 骆羽杉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看了谭少轩一眼,这个老二真是不得了,当时只是怕全部送出去他会生气,所以自己留下了一支,想不到,他竟然能作出这样的解释? 不过,还真是没有办法反驳,这样的冬天他能弄到这束玫瑰,肯定费了不少心思,自己也很受感动,可是他这样说…… 骆羽杉正在想着答词,旁边有人走进来,正是明丽妩媚的谢家八小姐谢广珊。 “二哥哥,你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是不是?”美女笑得花儿盛开一般娇艳。 谭少轩微眯起眼睛,斜了她一眼,这是谁?二哥哥?听着怎么这么肉麻?自己啥时候有这么个妹妹?长得倒还不错,不过……想着,侧目瞥了骆羽杉一眼。 骆羽杉心里也是一顿,这谢家八小姐和谭老二很熟?二哥哥?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有些不舒服。 看谭少轩似乎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谢广珊有些受了打击一般,嗔怪地看了谭少轩一眼:“真不记得了?我是谢家老八,那年你从凌江边救起来那个……还有那只小狗……”一边说,一边眨着大眼睛歪头看着谭少轩,记起来了吧? 哦,谭少轩薄唇勾了勾,又看了谢广珊一眼,原来是很多年前那个漂亮小女孩,那时自己还读中学呢,也是个冬天,一个小女孩追一只小狗跑到了江边,让自己给抓住衣服救了,如此而已。 那时候父亲刚在南方立足不久,谢家还是大商,曾为此捐给父亲一笔钱为军费,还说让小女孩认自己做个干哥哥,自己根本就没理会过。想不到,时间过去,小女孩长大了,不错,蛮漂亮的嘛,自己没白费那一回事。 看谭少轩似乎想起来了,但却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谢广珊心里不由有些羞恼,脸上却没有露出来,转头对骆羽杉笑了笑道:“四小姐,二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老人让认了义兄的,哦,说起来该叫二嫂呢。” 骆羽杉有些好笑地看了谭少轩一眼,想不到你谭少帅经常表演这种英雄救美啊,笑着对谢广珊淡淡说道:“八小姐,不客气。” 收到她笑谑的目光,谭少轩很不客气地瞅了她一眼,自己这辈子总共就做过两回好人,却似乎回回都沾个麻烦,看我被人肉麻,很好笑吗?没良心的丫头! 原来见少帅夫妇低声聊着什么,大家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这会儿,见在交际场上只能算个新丁的谢广珊和他们谈得都似乎颇是投机,很多人都慢慢围了过来。 谭少轩瞥了一眼围拢来的众人,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伸手拉过骆羽杉,示意她:我们去跳舞,不理这帮无聊的人;顺便眼神向两边一扫:走开走开,本二少费尽心思,和炊事班的老张他们在温室里种了一个多月,才种出那几十朵玫瑰,换得杉儿一心一意,你们凑过来干啥?有什么好看的? 他鹰般的目光还真的将围观者瞪退了几步,起码走过来的脚步没那么轻快了,但是那些或是倾慕或是热切如蚂蟥一般的眼光却吸附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去。 因为大家忽然发现,谭老二不仅文武全才,这咋还越来越风流多情了呢? 刚才那一大束玫瑰,那看着骆家小四的眼神儿,那护花的小动作,啧啧,还真是勾魂…… 从升了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长官,这谭二少可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一身戎装时,帅气得令人不想眨眼睛,今儿个一身西装革履,就更是……哎呀,要模样有模样,要腰板有腰板,今晚拿那么大一束玫瑰来,想干啥?是不是想多吸引几个回去左拥右抱?看来以前的风流二少又回来啦,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以前二少有未婚妻,但是却风流依旧,本来大家以为娶了少夫人,如夫人很快便可以进门,所以不少美人都没少努力;但是,从欧洲考察回来,谭老二却突然来了那么一出,挨打下跪要退婚要娶骆家四小姐,哎呦,把大家都吓坏了,谭老二突然变成痴情种子了?于是无奈只好死了心。 可是看看现在,做谭老二的女人真是幸福到飞起,这花心萝卜一玩起专情,竟然专到这般地步?骆家小四真是掉到了蜜糖罐里。大家都在恨自己以前没有抓住机会死缠烂打,就算不能为妻,做个小星,能有这样的才貌双全的少帅陪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于是,不少人挽着袖子开始盘算,姑奶奶要不要现在开始死缠烂打后来居上? 一股怪异的味道,在周围不少眼睛里慢慢弥漫开来,骆羽杉有些迷惑有些小心地偷看了两眼。谭少轩抽了抽鼻子,觉得周围的视线实在有些诡异,鹰般的眼神一闪,随手将骆羽杉拉到了身边:各位,名草有主,敬请勿扰! 众美女个个翻个白眼,我们又不想推翻现有“老大”,只想分只胳膊分条腿,用得着推了她出来提醒吗? 再说,骆家小四怎么了?又不是特别美,当然眉目挺精致的;也不是特别能干,呃,听说医术不错;一口伦敦英语,可是,我还正宗牛津口音呢……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单独霸住英俊倜傥、潇洒风流又痴情的少帅? 看着那些不可理喻的眼神,谭少轩不屑地哼了一声,拉过骆羽杉:“走,跳舞去好不好?”说话的声音温柔地很,与刚才恶狠狠瞥出的一眼,北极赤道天地之别。 众人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气馁,难道是错觉?这个谭老二,还象以前那样不懂怜香惜玉?可是,他对那位二少夫人的确是柔情蜜意地很啊。 这让新闻记者们个个瞪起了眼睛的场面,看在人群背后的威廉姆眼中,心里别有一番苦涩滋味。以前所听说的都是这位少帅如何强取豪夺,自己便以为susie总是委屈和不情愿的,想不到他对susie竟是这样爱宠,那束玫瑰;叫价拍卖那串项链时,他几次三番对着那人示眼色;看在眼里,自己的一颗心慢慢转凉。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细腻婉转的心思,只能说明那是他深爱着的人,自己还有几分希望? 正直愣愣看着,想着自己的心思,谭永宁终于发现了他,脸上一喜,赶紧走过来打招呼:“威廉姆先生你好,来了很久了吗?” 威廉姆转头,谭永宁被他脸上的落寞和伤感看得心里一怔,这位外交官先生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一群女人站在拥了二嫂往舞场而去的二哥身后看的发呆。 威廉姆的心上人在那边?谭永宁细心地看着。威廉姆瞬间回神,脸上带起一抹笑容,温雅地和谭永宁打了招呼。谭永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明白,刚才一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这个英俊男子了。 那些女人里有余浅予、严霜华、谢家老八,还有……难不成威廉姆对她们中的一个感兴趣?可是也不象啊,若是有情,那些名花还无主,直接上去就好,料想她们对威廉姆这样的男子也没有多少抵抗力……难道不是?那是谁?难不成是……谭永宁心里一沉,接着又安慰自己,不可能,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怎么会这样想?正想着,听威廉姆笑着说道:“谭小姐,我……”告辞了。 “威廉姆先生公务繁忙,来晚了些没关系,我请威廉姆先生去跳舞可好?”谭永宁一笑说道。 威廉姆张了张嘴,看着谭永宁年轻的笑脸,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来,年轻美丽的小姐请跳舞被拒绝,是很伤人的事呢,于是便施了个礼:“谭小姐请。” 谭永宁再也无心去想威廉姆的失落是为了何人,抿嘴一笑,二人相携走下舞池。 这样的慈善晚会,舞会也颇是高雅,不象那些舞场般乌烟瘴气,而且还有个特别的游戏规则,就是不管男士或是女士,想请对方跳舞,必须要捐出部分钱财以为善款。舞会结束后,按照所捐钱物的多少,排列出慈善舞会皇后和舞会先生,由华洋赈灾会发出证书,以资纪念、 这样一来,不管男女都很积极地上场,男士们为自己心中的佳人捐款捐物,而女人们则为有了公开的名目、能趁机请到心慕的男子跳舞而开心,赈济疫区,有心公益,这可是光明正大的题目。 谭少轩看了看一旁做登记的两个华洋赈灾会的工作人员,微微一笑,俯身在骆羽杉耳边轻声道:“杉儿,这支舞想我支付多少善款?” 尽力就好,怎么问我呢?骆羽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谭少轩薄唇轻勾,究竟要不要杉儿做舞会皇后呢?想了想,走过去报出了一组数字,心里却暗暗腹诽,这帮家伙,真是聚财有道,本二少和自己的老婆跳舞,也要捐款,不过看在是赈灾的份上,不计较。 气氛很热闹,谭永宁看着威廉姆主动走过去,报出捐款数额,心里很是欣喜,想不到威廉姆这样给自己面子,捐款数额不少呢。 二人走下舞池,谭永宁一转脸,看到许敬曦正拥了大姐,二人慢慢舞着。谭永宁不由一笑,刚才看到那本捐款簿上,大姐名下的捐款全部来自这个未来姐夫,看来今晚想和大姐跳舞的那些人是想也不用想了,这个未来姐夫也蛮霸道的嘛。 正想着,便看到谭少轩和骆羽杉跳完了一曲,刚坐回到边上的桌子旁,不由想到,二哥呢?他那些红颜知己可是纷纷捐款,想和他共舞一曲,这家伙舍得二嫂? 骆羽杉坐了,亚玉送上热毛巾,骆羽杉笑着谢过她,看旁边似乎有男子在等着请亚玉下场,便笑着向亚玉示意,亚玉红了脸,过了一会方磨磨蹭蹭地去了。 小丫头也长大了,有人爱慕着呢,骆羽杉颇是欣慰地想到。正想着,便看到严霜华等一帮人笑着走过来,看样子都想请某人跳舞,不由戏谑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众女虎视眈眈,二少,这次可推辞不得,我们都是捐了善款在您名下的哦,大会可有规定,捐了款对方不能推辞,姐妹们,按照款项数额大小,排队排队—— 谭少轩微微蹙眉,看了觉得好笑正低垂了眼,扬起唇角的骆羽杉一眼,怎么了丫头?嫌天下不乱?还来添油加醋?我早就看见那只英国工蜂来了,是不是想旧情重温啊?还想来争那串项链,哼,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大庭广众之下对本二少的老婆表达爱慕之意。 谢广珊看了看周围,嘻嘻笑道:“二嫂,这么多姐妹们捐出善款,想请二哥哥跳舞,您舍不舍得啊?” 骆羽杉浅浅一笑,睨了谭少轩一眼,他脸上颇是憋屈的表情让她不由自主想笑:谭少帅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晚会竟安排了这样一场舞会!而且,这些美女竟会付钱请他跳舞!呵呵,堂堂大帅府的二少、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也有以“美色”赚钱的时候,于是一边拿了杯子喝茶,一边笑着回答道:“都是捐助疫区的慈善之举,我怎么会舍不得?大家请!” 谭少轩一边转身一边狠狠瞪了骆羽杉一眼,臭丫头,竟然敢把我往外送?看等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骆羽杉颇是无辜地看着他:我带来的钱早就捐出去了,项链、耳环也拍卖了,哪里有钱请你跳舞?既然美女们盛情难却,二少您就为疫区多赚点…… 美女们见捐款有效,于是有的又去追加,捐款多了,可以早一些与二少共舞呢,大家笑嘻嘻在一旁坐下来等着。 骆羽杉的周围已经围拢了不少的男士,大家都想与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帅夫人翩翩起舞,可是却风闻谭老二对她的这位美貌妻子宠溺到有些霸道的地步——新婚三日,竟没有给任何机会让人闹了他的洞房。这会儿自己趁机靠上去,他会不会发飙?所以大家踌躇着,想,又有些怕。 一旁正和一位富商家的小开跳舞的余浅予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意地一笑,看样子今晚的舞会皇后非自己莫属,那位电影明星虽然相请者众,但大家的捐款却没有给自己的那样数额大,而这位少帅夫人竟安坐一旁,无人相请呢。 骆羽杉正想着今晚谭少轩会不会被气炸,旁边有人笑道:“这位小姐,能有幸请你跳支舞吗?” 声音很熟悉,骆羽杉转头一看,竟是柴俊宇,不由一笑:“表哥,你也来了?” 柴俊宇点头:“嗯,我陪羽枫来的。”他抬了抬下巴,骆羽杉侧身看到骆羽枫正和骆家明共舞,便笑着示意,和柴俊宇走下舞池。 一曲舞罢,见谭少轩已经和谢广珊舞在了一起,而骆家明也走过来,笑着请骆羽杉下场。就这样一路下去,当谭少轩怀里拥着严霜华的时候,骆羽杉与回了美国刚回来、许久未见的詹森跳舞;当余浅予终于笑着和谭少轩携手时,骆羽杉也碰上了谭老二最在意的人。 威廉姆终于站到了骆羽杉面前,依然是那样的英俊,依然是那样的文雅,看着骆羽杉他温暖笑着,没有出声,伸出了自己的手。骆羽杉只有一笑起身,随他走下舞池。 “威廉姆,谢谢你的礼物……其实你不必这样客气,那架相机你一直在用的,不在手边会不方便……”骆羽杉低声说道。 音乐声很大,两人的谈话没有第三者听到,威廉姆看了她一眼,笑容依旧:“susie,我真得害怕你会忘记我……他对你……是很好的吧?你是不是已经在喜欢他了?” 骆羽杉觉察到威廉姆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心里有些酸楚,威廉姆一直是优雅高贵的,但他刚才的话里,竟含了令自己心疼的卑微,为了一份爱,他放下身段,卑微地恳求……可是自己会不会忘记他?是不是已经在喜欢谭老二?难道别人看得出来自己是喜欢谭老二的吗? “威廉姆,我……”骆羽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威廉姆的问话。自己已经罗敷有夫,两人有情又能如何?“威廉姆,我很抱歉。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吧,天涯处处有芳草,好女子……”骆羽杉自觉说的艰难。 威廉姆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看她:“susie,这些话你明白没有意义,又何必难为自己一定要说?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不是你的错。” 眼下这种境况究竟是谁的错?是错的吗?骆羽杉自觉心里乱糟糟,一时无从分辨起。若说是谭老二强取豪夺的错,可他并没有歪待了自己,反而处处维护、宠溺怜惜;若说是威廉姆的错,他为情远渡重洋,又有什么不对?是自己吗?是该怪自己软弱还是朝秦暮楚? 心里幽幽一叹,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威廉姆,是很小心地在享受眼下的一分一秒和susie相拥的时间,这样的时刻,自己盼了很久很久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骆羽杉,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劝威廉姆把这段感情丢开的话,自己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讲,但是感情事是说放手就放手的吗?就算自己已经嫁为人妻,想起威廉姆,心里也总还有着一个疙瘩啊,何况是从英国追到凌州的威廉姆?此情此景,情何以堪? 一曲结束,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威廉姆有礼地送了骆羽杉回座位,刚想说什么,却见谭少轩冷着一张脸走过来:“杉儿,我还有些事,你看我们是不是先走了?”对这骆羽杉说的这句话倒是语气平和,颇是温存。见骆羽杉一怔之后没有反对,便吩咐夏汉声到登记捐款的地方又捐了笔款,以抵消还没有来得及打发的那些女人们的捐款。 太过分了!本二少原本不想坏了舞会的规矩,可这帮娘儿们也太不知好歹,意思意思就算了,真以为本二少见钱眼开?借着跳舞竟连矜持都没有了,贴上来,本二少是给你们贴的吗?杉儿都不曾这样呢,甚至连洋婆娘也上来,奶奶的,本二少不伺候了!开路! 看看时间的确已经不早,知道谭少轩最近肯定很忙的骆羽杉点点头,随了谭少轩起身,微笑着和还在舞会流连的众人颌首告辞,又特意和左元芷说了一声才走出去。 登记处的一个年轻小姑娘看着谭少轩的背影,眼冒星星,心里暗叹可惜:按照目前的捐助款项来看,这位少帅可是今晚的慈善舞会先生,想不到奖牌还没领,人家就走了,可惜啊可惜。 夫妻俩携手告辞,又引得记者们一阵喧哗,虽说一些有了点年纪的夫人、太太们在拍卖结束就已经纷纷离去,但留下来参加舞会的年轻人也很是不少,所以记者们还是敏锐地在其中寻找着新闻。刚才这对夫妻在拍卖和舞场上不俗的表现,让记者们非常欣喜。风流少帅还有那么多的拥趸,美丽端庄的少帅夫人也不乏支持者,有戏!明天的花边新闻主笔一定满意! 在侍卫们的前呼后拥下,谭少轩拥着骆羽杉坐上车。车子很快下山,拐了个弯,向着大帅府而去。谭少轩好像有些疲倦,一直把头靠在骆羽杉肩上,没有出声。 骆羽杉闻着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脂粉味,再侧脸看着衣服上一个不明显的类似口红印的痕迹,心里觉得好笑却又有些郁闷地笑不出来,自己听说过谭少轩的花名,也看到过余浅予和严霜华她们对着他富有含义的眼神,却实在没有想到,谭老二在交际场上竟是这样吃香!骆羽杉暗暗叹口气,想想不过也是,相貌清隽、家世雄厚、能文能武的一代少帅,是很多女子梦中的佳婿吧? 今晚为了谭老二不惜大破其财的那些红花绿柳,环肥燕瘦,出色的实在不少,骆羽杉蓦然想起了那个“二哥哥”,说不定也是一个生力军呢。这样的谭老二,和自己这样沉闷的性子,能长久过到一块儿吗? 正想着,听到靠在肩上的谭少轩忽然闷声低低问道:“那只工蜂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骆羽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未完待续) 懊丧不已 谭少轩斜睨了她一眼,对她眼里的迷惑不解、莫名其妙有些无力,于是换了个称呼:“威廉姆,他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能有什么?骆羽杉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控制着自己想飞眼刀的情绪,死谭老二,没事给人起什么外号?淡淡回答道:“闲聊了两句,没什么。”你呢,你那些花花草草又和你说了些什么?不过不用问我也知道。 谭少轩抬起头,直盯着她的眼睛,看来那只工蜂不知和杉儿说了什么,又惹她不开心了,谭少轩闷闷出了口气。其实自己心里也郁闷地很,直后悔干嘛要拉着杉儿去参加那个什么破慈善舞会,慈善没有错,可是自己好好营造的浪漫氛围全没了,谭少轩看着骆羽杉别在胸前的那朵玫瑰,心里懊丧不已。 算了算了,今晚是杉儿的生日呢,别让这些不痛快影响到杉儿的心情,心里正转着念头,车子已经驶进大帅府一直到楼前停下来。谭少轩直起身子拥了骆羽杉下车,两人和夏汉声告别,吩咐亚玉去休息,然后上了楼。 等骆羽杉洗完澡从盥洗室出来,见谭少轩已经在客房浴室洗完澡,换了一身便装,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倚在床边黑眸灼热而明亮地看着自己。 骆羽杉穿了一件家居便服,柔软的面料带着水波般的轻红,上面的纽扣似乎是不小心没有扣好,露出了修长的颈和小巧的锁骨。单这一抹雪白,已经令谭少轩惊艳得微眯起了眼睛。何况还有如瀑的长发松散在身后,衬得一张俏脸肌肤如玉,玲珑剔透。偏偏又唇角弯弯,似笑非笑那抹无意中的妩媚风情,让谭少轩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却把骆羽杉看的心里一愣,这家伙洗了个澡跟换了个人似的,想干什么?只是想着,心里已经“扑通扑通”有些忐忑起来。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慢腾腾走过去,尚未走到身边,谭少轩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过去,骆羽杉的心漏跳了半拍,条件反射般小小地挣扎了两下:“我擦头发呢,你干什么……”看看挣不脱便也没有再说话,把浴巾从发上拿下来,用手理了理头发任他搂着。 谭少轩一只手搂了她进怀里,一只手伸到自己的口袋里摸着什么,过了片刻低声轻笑着亲了亲骆羽杉的耳垂:“杉儿,生日快乐!” 说话间手也伸到了骆羽杉面前,慢慢张开,手心里,正是骆羽杉今晚戴着的那串珍珠项链和耳环。 “这!”高价买了这串项链和耳环的,竟是谭少轩?骆羽杉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这原本不过是些泥沙和贝壳的组成部分,时间和自然的造化,让它们幻化成了如此美丽的东西。”谭少轩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般地低声说道:“我那时还是个寻常少年,北平那初初的一面,杉儿从此便是我心中永远的珍珠,杉儿,时间流逝,在我心里你却越发的美丽……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谭少轩忽然这般“文艺”起来,骆羽杉看着他,心里既感动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梦游一般坐在床边,任由谭少轩帮她把项链带上。半晌,骆羽杉回神,觉得自己真的很傻,都这么晚要休息了,戴项链干什么?她摇了摇头,用手轻敲着额,自己都给谭老二“忽悠”地有些不正常了。 谭少轩帮她戴好项链,抚着骆羽杉的背低声笑道:“杉儿,怎么?这是你对我表白爱情的特殊反应?” 骆羽杉的脸红了,死谭老二,动不动就煽情……什么?刚刚是谭老二在表白爱情……骆羽杉眨眨眼睛,谭老二那些话……骆羽杉忽然很想把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清理一遍,她需要安静一会儿理清心里交织的种种感情。但是,沉默了一会儿骆羽杉却觉得实在没有办法,今天的谭老二那样象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陪自己祭奠母亲、送上九十九朵玫瑰、买回了自己捐出的项链、陪自己跳第一支舞、几次三番以各种方式祝贺自己生日快乐……想到这些她心里安静不下来…… 看骆羽杉微微蹙眉,谭少轩伸出手臂将她揽住,双手从背上滑过去拢住了她的双肩,把骆羽杉拥入怀中。 骆羽杉心里幽幽一叹,身子向后轻轻靠进他怀中,这个男子使她不知不觉中有一种靠垫般的安稳和舒适,他把她视若宝贝,宠她,疼她,温柔细腻无微不至,这个深情的男子,这个被无数女人爱慕着的男子,自己该把他放在哪里? 正想着,便觉得谭少轩温柔地用嘴唇摩挲着自己耳畔的发丝,在耳边轻声说道:“杉儿,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有什么愿望对我说吗?”只要能做到,我愿意满足你所有的心愿。 所有的心愿?骆羽杉心里一跳,旋即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着:“告诉他,告诉他,问清楚……”吓得骆羽杉忙收敛心神,轻声道:“今天……谢谢你了,我没有什么……” 正说着,谭少轩缓缓移开身,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目光灼灼暧昧一笑:“你没有,可是我有……”说着,迫不及待地覆上了骆羽杉纪的红唇,毫不犹豫的吻了下去。 今天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谭少轩喘着粗气,今天我一直渴盼着你,就象这样,疯狂着,燃烧着……骆羽杉低低嘤咛,身子一软,无力地闭上眼睛任他的唇舌轻拈慢舞肆意缠绵。 半晌谭少轩才离开了她的唇,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深情凝视着:“杉儿,亲亲我。”头微微俯下,唇近在咫尺。 骆羽杉闻言一怔,旋即晕红的俏脸益发涨红,却在谭少轩执着的坚持和微笑的凝视下,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颤抖着慢慢靠近…… 谭少轩轻笑,接着在红唇靠上自己的薄唇迅速闪避后,把头埋进了那温暖的颈窝间,唇齿在锁骨侧摩擦轻啮,流连忘返。 正在这时,一声爆竹的清啸在窗外响起,随即四散的烟花闪亮了夜空,谭少轩放开骆羽杉,柔声道:“我让他们放烟花给你看,快来!” 谭少轩说着已经拉她起身,拥了她在怀中向窗边走去。 拉开厚重的窗帘,沉沉夜色中,看到烟花一束束腾空而起,在天际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骤然绽放,映得楼前一片雪亮,光影投进室内,骆羽杉抬头,又看到了那双灼灼的黑眸,直如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一般,投影进了自己的心海。 “喜欢吗?”谭少轩把下巴放在骆羽杉发丝柔软的头顶,轻声问道。 “谢谢你……”骆羽杉微低了头,继续今天说了数遍的老生常谈,说心里不感动是骗人的,这个男子真的把自己放到了他的心里吧? 烟花还在洒照,绚丽多姿,如此夺目却又短暂。将最辉煌灿烂的一刻尽情绽放,无边夜色中便有了这样的炫美,长留在记忆深处。 光华如水,一抹情意在两个人之间无声流动。 看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谭少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轻笑:“臭丫头,就只有这句话?还是空头支票,谢我,怎么谢?” 骆羽杉赧然抬头,脸又涨红了。 谭少轩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笑道:“若是喜欢,等瘟疫过去,我亲手放给你看,我可是放烟花的老手,以前没少和人去放呢。”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骆羽杉心里的喜悦还没有散开,便顿住了,而且打了个小小的结。 “你……以前自己亲手放过?”看着窗外已经归于沉静的星空,骆羽杉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放过。”谭少轩笑着回答的干脆直白。 “谁这么好福气,能和你一起看到这么美的烟花?”骆羽杉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的,心里却“怦怦”跳得厉害:“是女朋友吧?”骆羽杉没想到心里的这句话怎么忽然就溜了出来? “嗯?”谭少轩闻言微微一怔,觉出了些不寻常,于是低头看了看骆羽杉的脸笑着问道:“怎么,杉儿……吃醋了?”他不敢肯定,真的吗,杉儿真的为自己吃醋了?谭少轩的心里一阵雀跃。 谭少轩不正面回答,那就应该是了。骆羽杉轻轻抬眉看了他一眼,心底刹时有些暗了下来。 那么受女人欢迎的一个风流情种,又怎么会没有那样的浪漫时刻、那样的人陪着呢?想着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处心积虑为自己的生日燃放美丽烟花,可惜,看到这些美丽烟花的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以前年少,喜欢热闹,有时会和朋友到江边去放烟花,不过,你是不同的,我愿意为你燃放世间最美的烟花。”谭少轩目光往上移凝视着她的脸,轻声笑着说道,这是他的心里话,语气轻松。 骆羽杉无语,半晌淡淡说了一句:“累了,我想休息。”是,谭少轩是很深情,但是他深情的对象很多,自己没有这个雅量容忍。 说完,挣开他的怀抱,自顾走进卧室。 杉儿好象有些不大对劲呢,望着骆羽杉决绝的背影,谭少轩眨眨眼睛。那俏丽的身姿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优雅,一种带了优雅的妩媚,宛如像一匹素娟,淡淡红晕的梅花清浅点缀,杉儿真是一个让自己不得不为之心动的女子。薄唇轻勾,谭少轩露出一抹笑意跟上去。 呵呵,想不到杉儿这样沉静端庄的淑女也会打翻醋坛子,谭少轩心里欢呼雀跃着,却也明白,要哄的打翻了醋坛子的淑女展颜,应该是很费一番功夫的。 心里憋着气,把卧室内外的灯“咔嗒咔嗒”全部关掉,只留下床头柜上的小夜灯,骆羽杉不言不语直接躺到了床上,侧了身子朝里,睡觉。 看着杉儿把被子赌气似地蒙到头上,谭少轩倚在门边看的薄唇含笑,今晚四小姐掺了老陈醋的脾气可真是不小呢。从来没有见过骆羽杉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看在谭少轩眼里,自然别有一番动人的美丽。 想了想,走到床边坐了,谭少轩从后面拥住妻子,轻轻吻着她秀美柔软的耳垂笑着问道:“杉儿,生气了?” 骆羽杉避开他的纠缠,拿被子蒙住自己,不吭不响不理他。 谭少轩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沉思着,自己和杉儿的感情走到今天不容易,好歹借着杉儿的生日哄的她开心,何苦让她心里不痛快?不过,真是想不到,杉儿对感情事这样敏感,那自己往日会不会神经大条错过了什么? “杉儿,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以后烟花只为你一个人燃放,再也不跟老四他们那些家伙去了,好不好?”谭少轩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骆羽杉闻言身子一滞,什么?自己心里不自在了半天,竟然是谭少轼不是那些美人?登时便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无理取闹。身体不由微微动了动,谭少轩察觉到她的变化,把头俯在她颈项间低低说道:“杉儿,你不要多想,我只想要你。” 声音低回而深沉,骆羽杉的心瞬间融化,她试探地从肩头握上了谭少轩的手,蓦然发现,在心底,自己竟这样渴望着与他的缠绵。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心里一直难以安宁,每当半夜醒来发现躺在他怀中时,骆羽杉总是很鲜明地意识到这一点。这个强势的男子逐渐地改变着他们之间的一些东西,骆羽杉想,他打破了自己既定的两人间的平衡,使自己变得无措而茫然。 他给了自己受到宠溺、珍视的感觉,他改变了当初自己嫁给他时心里所有的防线。骆羽杉觉得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这种感觉在今天特别明显。 嫁给他不过是情势所迫,她可以尽大帅府二少夫人的一切责任,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爱上他,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挑战。 我才是自己感情的主人,骆羽杉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不管事情怎样变换,不管时间如何流逝,她没想过要爱上这样霸道、无法控制的一个男子,对于爱上他的今天和未来,她一无所知……或许自己心里这种古怪的感觉,只是一种吃惊,吃惊谭老二会对自己这样的好,吃惊自己面对着他的柔情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吧…… 骆羽杉想的出神,谭少轩却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俯身下去。他太过刚猛,骆羽杉只觉自己瞬间掉进了一片深邃的海,无力回应,等身上的衣衫落下,谭少轩的动作才因为忽然的凉意而迟缓了一下,骆羽杉从他的深吻中逃出来,把头抵在他光洁紧致的胸口,轻轻地透着气。 触手处是他滑弹坚实的身体,骆羽杉心中轻颤,呼吸尚没有平复,男子已经又低下头,缠结着她的唇舌,将她吻到不能呼吸…… 被冬日夜间的凉意冷却过的身体,肌肤凉静如冰玉般细腻柔滑,谭少轩用自己的滚热紧紧拥住她凉滑的身子…… 一弯月亮挂在清冷的中天,卧室里床榻上两个忘情痴缠的身体。 骆羽杉心里低低叹息,既然无力抗拒,只好把自己放到他手中任他纠缠吧,她抬起头,寻找着他的唇和他的呼吸,再也无力自拔…… 碧蓝的天空高远,星辰闪闪烁烁,云在天上轻轻飘过,风儿悠悠吹打着树枝,新年已经来临,这个冷但依旧令人沉醉的夜晚,美好得让人难忘…… 带着晕黄的灯光,照着室内甜蜜温馨的一幕,但愿年年复岁岁,岁岁复今夕…… 骆羽杉已经沉沉睡去,谭少轩侧身看着熟睡中的妻。俏脸一抹红晕,妩媚而动人,眉眼低垂,羽睫如扇,唇透着激情后的嫣红,心里不由生出淡淡怜惜和暖暖的幸福。 今天,杉儿又一次迎合了自己。两人相拥在一起,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生涩和隔膜,他们一定会这样在一起直到生生世世。 谭少轩微微低头,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勾起薄唇将沉睡中的公主拥进了怀中,下巴碰上她凝脂一般细腻的肩膀,忙又将被子稍稍拉起一些,然后含笑闭上眼睛睡去…… 第二天,骆羽杉起身时稍稍有些迟了,谭少轩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看报纸。匆匆从盥洗室出来,骆羽杉斜了他一眼,低声嗔道:“怎么不早点叫我起身?今天是元旦,要早些过去给父亲和姨娘们问好呢。” 谭少轩放下手里的报纸,看了看她,走过来伸手帮她整了下耳边的发,笑着道:“不晚,昨夜父亲也有很多应酬,今天不会早起,我们先用完早饭还是先过去?” “先过去吧,你看都什么时辰了?也不怕人笑话。”骆羽杉看了看挂钟,轻声说道,八点都过了呢。 “谁笑话?笑话什么?笑话我们夜里恩爱,早晨起不了床?”两人一边下楼,谭少轩一边歪了头在骆羽杉耳边低声笑道:“我怎么记得起不了床的就一个人呢?”说完,还戏谑地眨了眨眼睛。 骆羽杉的脸一下子涨红,快走两步,低声道:“无聊……” “今天可不会无聊。”谭少轩紧走两步追上她的步子:“元旦有很多应酬呢,哦,你让夏汉声给程司令长官、老虎叔、段叔和眉姨娘她们送的那些礼品,已经全部送去了,至于送礼的费用,我安排就是,杉儿的小金库还是自己留着的好。”谭少轩想起早晨夏汉声说的话,忽然对骆羽杉说道。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元旦新年,大帅府自是应酬很多,不过这些历年都是二姨娘安排,今年也不例外,但骆羽杉却觉得自己既然在“大帅府的二少夫人之位”也不能给谭嗣庆和谭少轩丢脸,所以对自己相熟的那些人,也各自送上了新年的祝福。 这些礼物当然费了骆羽杉不少的心思,既要送得不突兀、价值不能过分的高或低,又要对对方有用。比如喜欢茶的段叔,骆羽杉送上极品寿眉,三姨娘和段夫人处是骆家新进的欧洲花樽、新巧的小饰品;眉姨娘又自不同,是一架骆家放了不少年代的古琴;凌大的蔡校长那里是一套《美国图书馆藏宋元版汉籍图录》、而赵其玉处则是影印的一套流失海外几十年的十六世纪中国国家药典——《御制本草品汇精要》……家里的长辈姨娘、姐妹妯娌就更是用心,也多亏了骆家是大商,四小姐要什么有什么,要不这豪门少夫人的礼的确不是容易打发的。 单单这些礼,就让骆羽杉感觉很是头大,不由想到了二姨娘,这些年主持大帅府的内务,肯定是辛苦地不得了。于是送给二姨娘的礼就越发地不同,多了不少的滋补品,想着也算是一份心意。不想,谭少轩倒把这件事看到了眼里。 等两个人走进了上房,在院子里便听到邵云芝笑着说话的声音:“这小不点也快过满月了吧?白白胖胖了不少呢,来,二婶抱抱,今天你这小家伙可是有不少红包呢。” 应该是说大嫂家的小公主谭歆,骆羽杉扬起唇角,跟在谭少轩身后走了进去。 谭嗣庆已经起身,正坐在客厅里喝茶,谭少辅、谭少轶、谭少轼都已经来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谭少轩和骆羽杉走进去,站住鞠躬行了礼,问了:“父亲元旦快乐,身体健康。”谭嗣庆笑着点点头,二人又和三个兄弟打了招呼,谭少轩看了骆羽杉一眼,示意她自去小客厅找二姨娘她们,自己在老四谭少轼身边坐下来。 骆羽杉一边笑着告辞向小客厅走去,一边听到身后谭嗣庆说道:“老二,老大和老四那里最近都可以挪出大笔的款项,你上次整军所提出的武器改装和工业建设方面的投资项目,不妨提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嗯,我觉得工业建设的投资重点应该是重工业。这一方面是考虑到目前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势力步步紧逼,我们必须要加强重工业为基础的国防建设。而另一方面,重工业投资大、资金相对周转慢,盈利也是长期的事,初期甚至可能亏本,一般的民营资本家大多无力、也不愿意投资,所以必须要由政府来操作。特别是军用工业,非国家投资不能运作。”谭少轩平静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们现在一共有五个兵工厂,军需系统的被服、粮秣、化工等企业以民营的面目控制在少辅那边,现在你觉得还要做哪些方面的投入?”谭嗣庆问道。 “两个兵工厂制造枪械,海军系统有造船、修理企业三家,航空委员会属下有飞机制造、修理厂三处,号称八大兵工厂。但是我们的军工产品多是仿造外国进口的武器,如日本的步枪、七十五毫米野炮、七十五毫米高射炮、马克沁机枪、美式冷水机关枪等,自主研发的能力根本不存在,所以这是很大的漏洞……”骆羽杉转过长廊,谭少轩的话渐渐在背后消失,不过她已经明白,谭少轩有心要发展自己的民族重工业和军工,的确是目光深远。 想着已经到了小客厅门前,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来,门口的丫头见到骆羽杉忙笑着施礼,一边对厅内说道:“二少夫人来了。” 骆羽杉迈进门,便看到二姨娘、四姨娘、谭永宜姐妹颜宝航、邵云芝等妯娌都已经来了,自己还是最晚那个,骆羽杉不由脸上微微一红,忙笑着一一打招呼。 谭永宁笑着道:“二嫂,昨晚回来得晚了吧?不过二嫂昨天可着实为赈灾会赢得了不少的捐助。” 骆羽杉一边转头从邵云芝手中接过谭歆逗着,一边轻轻笑了笑:“是大家出力,我也不过尽份心罢了。” 四姨娘拿手帕悟了唇角笑道:“老二也真是了得,大冬天的,他去哪里弄来那么大束玫瑰花?看着娇艳欲滴的,二少夫人若是还有,拿来插了花瓶可是难得的好看。” 二姨娘看了她一眼笑道:“老二应该也来了,等会儿四妹妹问问不就成了?不过后院的梅花倒是开得好,昨儿个叫丫头送了两支过去,四妹妹可还喜欢?” “喜欢是喜欢,不过梅花应季,那玫瑰难得,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不是?二姐姐是没有看到,全场男男女女眼睛瞪得溜圆,稀罕物呢。”四姨娘笑眯眯说道,一边拿了杯子喝茶:“二姐姐这茶倒是别有味道,这是……” “是半开的梅花。”二姨娘说道,看了骆羽杉一眼,羽杉莫非只给了自己?四姨娘哪里竟是没有的?想着,便也没提这茶的来历。 四姨娘放下杯子,擦了擦唇角,看骆羽杉逗着谭歆玩得热闹,又笑道:“大帅府这么久了才这一个小宝贝出生,的确难免冷清了些,等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四少夫人齐齐有了好消息,那就热闹啦。”说着,眼睛刻意扫过骆羽杉的脸。 骆羽杉闻言微微一顿,却不动声色地笑着没有作声。 二姨娘也看了看几个媳妇,是呢,昨晚大帅也说,过了新年帅府也该添丁了吧?毕竟这几个媳妇都嫁进来一段日子了,大帅府也需要未来的接班人啊。 邵云芝笑着,斜睨了骆羽杉一眼,自己有了身孕的事要不要先和这个二嫂说一声?毕竟,她是医生,大嫂生产靠她,自己可能也要麻烦她呢。 见三个嫂嫂都不说话,谭永宁笑道:“哦,想起来了,昨儿个是二嫂的生日呢,二哥那束花是生日礼物吧?昨天我本来和大姐、大嫂、三嫂她们商量着,要替二嫂祝寿的,后来想到晚上还有慈善晚会才罢了,刚才我们还说今晚补上,二嫂,你这个寿星有什么想法没有?有就快说出来,否则,别怪我这个全权组织者疏漏。” 骆羽杉一笑:“三妹真是有心,我先谢谢三妹。现在还是瘟疫肆虐的非常时期,生日过不过也算了,要不我请大家吃寿面,意思意思就好……” 话音未落,谭永宜笑着接过去:“不管怎么说,这是二嫂来到帅府的第一个生日,不过可不行,我们不铺张,自家人坐了吃餐饭总不为过吧?” “大家喜欢中餐西餐?要不这餐饭算我的?”邵云芝笑着说道。 四姨娘笑起来:“四少夫人出面做东感情好,谁不知道四少夫人身家丰厚、财大气粗?今晚我可只想吃燕窝,你管个饱算了。” 大家笑起来,邵云芝看着她笑骂道:“真真四姨娘这张巧嘴,二嫂过生日我自动报效一餐饭,也非得跟财大气粗挂上钩,好好好,燕子窝是吧?等会儿我叫小子们去旧居那里戳两个下来,请四姨娘饱餐好不好?” 这下连二姨娘都忍不住笑起来,四姨娘起身,笑骂着要撕了邵云芝的巧嘴,大家笑成一团。谭永宁道:“这才象个节庆。不行,今晚的寿宴我一定和四嫂好好商量商量,热闹热闹才好。”说着径自凑过去,和邵云芝说起来。 看看自己阻挡不了她们,骆羽杉只能笑着道:“三妹的心我领了,千万不要铺张……” 谭永宁一笑,推了她一把:“你这个寿星就不要管了,不铺张,简单还不行?放心放心。” 又说了些闲话,骆羽杉和谭永宜一同告辞了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了谭家父子四人的身影,想来新年可是都忙得很。骆羽杉也没问,径自和谭永宜走出上房。 走了一会儿,谭永宜笑道:“羽杉你还没有吃早饭?” 骆羽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饥肠辘辘的声音连永宜都听到了呢。 谭永宜笑了笑:“那你先回去吃饭,昨晚的晚会刚过,今儿个可能会有人来。另外,我听姨娘说你让厨房去买荸荠和芫荽,为什么?” 回廊的旁边,一些烟花燃烧的痕迹还没有清扫,骆羽杉想着昨夜那绚烂的美丽,轻轻扬唇,听到谭永宜问起,方转了头笑道:“最近的一些瘟疫病患,被诊断为软瘟症,这个病症在两广被称为‘红痧’,粤人以芫荽煮荸荠,饮水而愈,从来没有因为此症而致死的,我和赵博士前几日刚发现的方子,正准备实验呢。” 谭永宜闻言点头,有些不能置信,这么简单? 骆羽杉笑笑:“人的体质中西各异,听赵博士说,前几天有个病患,素来崇尚西医,喝了西医开出的药,竟不治而亡。所以,我们才想着利用中医的这些偏方试试。” “嗯,那倒也是,有时候体质、对药的受性各自不同,差别便也很大。昨晚,我倒是听到那个日本公使馆的公使夫人在一边和人悄悄说什么六神丸的事,看那样子倒不象正当的事。不过,雷允上六神丸是杭州所产、治疗痈疽、疔毒的好药,怎么给她们说起来倒好像贩卖鸦片一样要偷偷摸摸的?”谭永宜忽然想起昨晚见佐藤夫人和另外两个日本女人说话的神态,不由说了出来。自己的日本语一般,听了个大概。 “这医药界的事大姐可能不知道呢。”骆羽杉笑了笑,一边走一边说:“六神丸在国内是解毒治疗痈疽的圣药,不知什么时候流入日本,在那里竟成了兴奋剂,人们觉得疲倦时经常噙化一两丸,据说可以立即恢复精神,所以竟成了人人不可少的东西,销路非常的好。” 近年来,日本的所谓日货大量倾销国内,想不到还有小小药碗可以卖遍东瀛,谭永宜脸上浮起笑容,听骆羽杉讲解下文:“六神丸运到日本,售价连同税费大概在本地的四倍以上。虽然价高,但因为效用不错,所以买的人还是多。后来日本政府觉察了此事,以其中含有蟾酥,借化验为名,下令禁止进口六神丸,理由说此药含有剧毒,有碍身体健康云云。” “这些日本人,着实可恶!”谭永宜微蹙眉头:“中国的药在日本卖的稍好一些,就这样那样一定阻止,可是你看他们的仁丹,煌煌头衔,遍地张贴,什么时候我们也取缔了它才好!” 骆羽杉也幽幽叹了口气:“倒是听说日本商人申请在租界张贴仁丹广告被拒绝,理由是日本禁售六神丸纯属妒忌,是不正当商业竞争,政府方面倒是没见动静……六神丸现在在日本是禁药,秘密走私过去的也不少,其值已经升到本地的十倍以上......” 佐藤夫人难道竟对六神丸兴趣?这倒是个小道消息,不知道有没有用?要不要告诉谭少轩一声?骆羽杉想着,和谭永宜说完这些闲话,各自分手回去。 早饭已经凉了,好在亚玉放假在家,贴身照顾得十分在意,又热了才送上来。骆羽杉匆匆吃完,刚想打电话给左元芷,便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 收回刚放到话筒上的手,骆羽杉回头看去,原来是是谭永宁。 “二嫂,你吃完饭了?”谭永宁看着亚玉收拾碗筷,笑道:“本来想早点过来,大姐说你还没用早饭,所以就等了一会儿,二嫂,谢家五小姐和八小姐来了,二嫂要不要见?” 谢家姐妹?骆羽杉想起刚才永宜说今天可能有人要来,却再想不到竟是这对姐妹。她们来拜访谭永宁?那永宁又为何特意来找自己?(未完待续) 痴情女子负心男 谭永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骆羽杉,谢家姐妹因为新年来拜访,而且带了礼的,二姨娘觉得年纪相仿便派了自己的差,虽说这几年自己和谢家姐妹虽然来往不多,但毕竟幼时就相识,便没有推却。 谢广珊自幼便很出色,不仅生得好,一颗七窍玲珑心加那双大眼睛聪慧地很,自己对她也颇是欣赏。这次来,她旁敲侧击再三求恳要见二哥,说想请二哥帮忙,要不她的书也读不下去了。自己实在没办法,只好打了二哥的电话,二哥倒是很快就来了,说话间也没有黑着脸,但却婉言拒绝帮忙。 谢广珊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无奈实在不忍心只有想到来请二嫂,说不定,二哥会看在二嫂的面子上,好歹帮帮谢家姐妹的忙,毕竟这个时代女儿们还是吃亏。自己也是读书出来的所谓“洋学生”,也看不惯这些重男轻女的勾当。 谭永宁又看了看骆羽杉,最重要的,那天自己可是亲耳听到二嫂似乎颇是在意二哥的那些红颜知己。如果小八找自己,自己又帮她找了二哥的事给二嫂知道,在不明白事由的情况下,好象自己帮人算计二哥似的,二嫂知道了还不怪自己?现在,请她自己去看看,有什么误会,自己也可以早些解释清楚。 见骆羽杉并不起身,谭永宁看了看她笑道:“谢家八小姐我幼时就认识的,后来她出去读书,我们便少了来往……这次她从美国回来,为的是一件家事,今天本来是特地来请二哥帮忙的。” 骆羽杉闻言笑了笑,没吭声,请谭老二帮忙和我有什么关系?永宁你还是没有把话讲清楚呢。 看着安之若素的骆羽杉,谭永宁无奈一笑:“二嫂,我拜托你过去一趟好不好?路上我细细和你说……请了二哥过来,我怕他生我的气呢……”谭永宁越说越小声低,骆羽杉一笑眨眨眼睛,瞬间明白了谭永宁的小心思,只好笑了笑随她起身下楼。 “谢家老太爷前年去世,这次瘟疫中原本身体不太好的庄氏夫人也过世了,家里长辈去了,于是围绕着遗产分配,最近谢家闹得很厉害。”谭永宁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些消息骆羽杉曾从报纸上看到一点,但是那是人家的家事,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便没有往心里去。谭永宁见她淡笑不语,接着说:“其中争执的主要问题,就是谢家的女儿们该不该继承遗产。” 这倒是个颇不寻常的争议,骆羽杉想道,按照中国大家族的传统惯例,女儿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无权继承家产的,想不到谢家姐妹倒颇是勇敢。 “第一个要求男女平等的就是谢家小八,受过‘欧风美雨’熏陶的谢广珊不肯买哥哥们的帐,而且五小姐、七小姐也都没有出嫁,还是闺阁中的小姐,大家都不想罢休……今天五小姐和八小姐来找二哥,本来是想请二哥出面帮手,主持下正义的……”可惜,似乎八小姐病急乱投医,二哥貌似不想管这种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呢。 这谢家八小姐昨晚的刻意示好,是为了家产纠纷?骆羽杉想了想又觉得似乎并不完全是。但是也不好说,毕竟自己和谢家姐妹都不熟的,脾性做派完全不了解。 两人说着,走进谭永宁姐妹住的楼里。一进楼下客厅,便看到谢家五小姐、八小姐坐在沙发上,谭少轩一身戎装、双手抱臂就靠坐在谢广珊旁边,薄唇微扬两人正说着什么。 看到谭永宁和骆羽杉进来,谭少轩微微一怔,又似乎舒了口气:“五小姐,八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府上的事在下道义上支持几位,但我插手是不合适的,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说完,看了骆羽杉一眼,颌首一笑,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长长的盒子转身离去。 谢广珊大眼睛闪闪,看着谭少轩走出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甜美,但心情却有些沉重。父母全部过世,哥哥们、叔侄们为了家产争得不亦乐乎。母亲遵照父亲的遗嘱,用其遗产的半数创设了虔斋义庄,据五姐说当时还有银元八百万之多,母亲在世也一切运转正常平安无事。 但是,当母亲患病垂危时,人尚未咽气,就有人在搬箱子、抢东西了,之后二哥、三哥和四哥将义庄财产的六成归为己有,把尚在闺中的五姐、七姐和自己排除在外。 五姐是个极其善良的女子,母亲去世,大嫂当家,为了节省开支,要把大批佣人遣散。这些佣人中有的几代人均在谢家服侍,他们无处可去,跪在地上请五小姐救命,五姐没办法,才和七姐一起找自己商量。 不要说自己还要读书,也需要钱,单只为了五姐、七姐和那些佣人,谢广珊就觉得自己不能不作为,但是自己去美国读书多年,和凌州的头面人物并不熟悉,能攀得上的无非一个给自己留下深刻记忆、一直令自己难以忘怀的大帅府二少。 可惜,自己特意送上的圣诞礼物,如石沉大海,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那样,赢来哪怕是谭少轩的一个问候电话也好,就更不用说其他的什么曾经的记忆、好感;昨晚自己悉心打扮、投其所好、厚着脸皮找上去,谭老二却似乎对自己一点旧识的味道都没有。 古人说痴情女子负心男,谭少轩和自己之间当然谈不上什么负不负心,但是毕竟当年一场相识,而且,自己心里对他,也的确有一份别样的情愫,当时离国去美,不还特意给他留下过一封信?他若知道了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给他寄送那些欧美的军事发展、武器更新简报,会做何想法? 去了美国多年,自己心里自始至终都有那个影子,所以弃文就武,读了亚拉巴马州特洛伊大学的科学学院,若是西点军校招收女生,自己说不定会干脆去读军校。对于他在国内的消息,自己收集起点点滴滴,而且尽可能地把西方国家关于军事的新技术、新理论按时做好简报寄给他,当然为了避免麻烦用的一直是假名字。 刚才送他的那支枪也是自己费尽心思才拿到手的最新式冷水机关枪,谢广珊暗暗叹了口气。可能,因为眼下的谭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入凌州的小军阀了吧?今天的大帅府势力如日中天,今天的谭少轩,乃是南方军政府的堂堂少帅,人家根本看不起一个败落大家的弱女吧?想着,很为自己这些年来的心思难过,不由有些后悔今天拉着五姐过来。尽管自己只想不论怎么样都要尽力,可是会不会是自取其辱而已? 自己那些哥哥哪个是省油的灯?没人震得住他们,自己和五姐他们一分钱也别想得到。想着谢广珊幽幽叹了口气,感情事先不论,自己来是为求人的事,没办法,还得放低了姿态。 于是不动声色笑着和骆羽杉打招呼:“二少夫人新年好,抱歉来打扰您,这是我和家姐的一点心意,请二少夫人收下。”说着,从桌子上推过一个精美的首饰盒。 这位四小姐好象颇喜欢珍珠,昨晚那样的场合,身上只有一串珠串、两只耳环。于是谢广珊和两位姐姐商量,找了母亲留下的一串项链来送礼。谢家和骆家当年祖上闹得不愉快,现在人家的四小姐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帅府二少夫人,先不说和谭少轩的恩怨,要是人家趁机给你穿个小鞋啥的,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以为看在当年的情分,谢广珊暗地里也曾想过,谭少轩或者会看在自己相貌不俗、主动示好的份上,出手帮这个忙,可惜这位大帅府的二少根本不吃这一套,眼里好像只有这位骆四小姐,或者自己只能从这位四小姐处使劲了。 骆羽杉有些诧异地看着和昨日不同的谢八小姐。昨天的少女一身洋装娇媚如花,笑容张扬,话语甜美;今天却是一身明紫色绣了暗花的旗袍,精致细巧的高跟鞋,明媚光洁的脸上笑容温雅中似含着一抹轻愁,显得另有一种动人的风姿。 而且话里的张扬和亲近也收敛了,称呼从“四小姐”、“二嫂”变成了“二少夫人”,莫非真的是为家事而来?若是为了得到援手,为了姐妹为了那些佣人,而不得不曲意逢迎,倒让骆羽杉从心里有了疼惜。父母都已经不在的美女,其实也是可怜人。 于是骆羽杉笑着谢了:“八小姐客气,尽管见的少,毕竟是自幼都知道的,八小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不必这般见外。”说着,将锦盒轻轻推了回去。 话说的很诚恳,倒让谢广珊一怔。一时有些弄不明白骆羽杉是客气还是真的这样好态度易讲话,不由看了五姐谢广珏一眼。 五小姐谢广珏人长得福相,宽额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她看了看骆羽杉倒觉得这位二少夫人不象那种难缠的人,于是笑了笑说道:“四小姐,谢家的家丑,想来四小姐在报纸上可能已经见到过,我也不再赘述,今天来本来是想麻烦二少帮个忙,不过二少说的也有道理,他插手怕是更麻烦。不过,就这样了了,我们姐妹生活无着是一,家里那些旧仆谢家是着实对不住他们的。若是四小姐能帮得上,我们姐妹感激不尽;如果实在为难,广珏也领了这番情意,多谢四小姐接待。”谢广珏明白八妹的心事,看着骆羽杉如此出色,心里不由暗暗叹息,八妹幼时起就存的一点期望,怕是会黯然收场呢。 一番话令骆羽杉对这位五小姐刮目相看,原以为三姐妹中谢广珊是主心骨,看来自己倒弄错了,这位五小姐不卑不亢,像个敢拿主意的人,于是想了想笑道:“我倒觉得,这件事也不必非得谁帮忙,现在政府提倡男女平等,政府约法也有关于男女平等的条款,未嫁女子为什么不能与其兄弟享有同等的继承权?如果一定要争,可以兴诉讼、请律师、上法院争他个堂堂正正!” 听了她的话,谢家姐妹相视一眼,微微有些震惊,到法院打官司?谭永宁也看着骆羽杉眨了眨眼睛,这个二嫂当真有气魄,竟提出这样的办法!如果谢家姐妹真这么做了,那当真会震动南半个中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应该是首例打破中国几千年来女子无权继承遗产的旧传统、争取实际权益的官司。 “四小姐,你支持这么做?”谢广珊虽然欧风美雨浸淫多年,却也明白国内目前的状况,所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心里暗想不知这位四小姐是不是说话给自己和五姐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话。 骆羽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八小姐问我个人的意见,我一定支持这样做。”骆羽杉想了想,觉得自己单只这样说,谢家姐妹可能还有怀疑,于是道:“而且,我还可以给两位推荐个律师——不过我要先打个电话,问问对方的意见,可以吗?” 有名的女律师史剑良无疑是此事的最好人选,主张男女平等的女权运动虽然已经在凌州兴起,但毕竟只是小打小闹,这样的官司对社会和民众的触动应该是正面和有意义的。但是毕竟自己和史剑良不熟,不征求她的意见就替人家答应,是不合适的。 谢家姐妹这时才有些相信骆羽杉说的是真的,等听她说出史剑良的名字就越发地肯定了她的心意,谢广珊有些意外地看着骆羽杉,这位骆家四小姐一点都不计较当年谢家和骆府的那些龌龊?而且,据说那些大多还是谢家争利闹出来的多。 谢广珏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激动:“四小姐,多谢您的诚恳,这样吧,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尽快定下来,请四小姐帮忙联系一下史律师,最好改天能见个面,我们想听听她的意见。”有了大帅府二少夫人的仗义支持、再有十里洋场最有名的女大律师亲自出马,谢广珏明白,这场官司自己不一定输掉! 只是谢家毕竟是凌州世家,为了家产上法院打官司,怎么说都是自曝家丑,所以谢广珏还是想慎重考虑考虑,这可是多少代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 骆羽杉明白谢广珏的心思,笑着点了点头:“我理解五小姐的想法和顾虑,史律师那里我会尽快联络,尽早安排,希望她能够仗义相助。” 谢家姐妹谢了骆羽杉和谭永宁,起身告辞,骆羽杉顺手把那个锦盒放到了谢广珊手中:“八小姐,大家都是女子,我理解女子的难处,你不必客气。” 谢广珊看着她温柔的笑脸,谢谢二字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心里忽然对谭少轩选了这位骆四小姐,而不是那位余大小姐为妻隐隐约约有了些了解,片刻神情复杂地笑着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送走了谢家姐妹,谭永宁送骆羽杉出来,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嫂,你真的觉得谢家的事打官司比较好?”千古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必定轰动凌州乃至中国,这样对谢家好吗?而且三姐妹都还没有出阁,会不会…… 骆羽杉转头看着永宁,微笑着很认真说道:“谢家的事,要解决,要么动用类似你二哥他们的力量强硬压制,要么动用黑社会帮派,要么就光明正大,永宁你觉得哪个对三姐妹更好些?” 动用二哥他们的力量,二哥愿不愿意先不说,三姐妹还不一定会被人传出什么混帐话,他们那些兄弟就一定先不会放过任何诽谤的机会,民众悠悠之口也不是三姐妹能受得了的; 找那些黑道帮派?更加不现实,不说谢家是正正当当的清白世家,就是这如花似玉的三姐妹和那些帮派扯上什么关系,就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那种烂泥塘不是三姐妹这样的大家闺秀能惹、应该惹的; 嗯,看来,这个二嫂果真心思缜密而有决断,光明正大的打官司,最多民众会对谢家的家事议论纷纷,但是一切都放在明面上,有道理可以说出来啊,三姐妹以弱者的姿态出现,先不说官司输赢,起码能博得同情,为正直的人们所支持、佩服,对她们的未来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现在的女子又不是大门不出,这打官司算不得什么抛头露面。 想着,谭永宁一笑,点点头:“嗯,二嫂说的有道理。” 骆羽杉一笑没再说什么,二人分手,骆羽杉沿着回廊往回走。 正走到花架下站下来看着上面新生的、轻黄到令人心动的树叶,忽然旁边有人笑道:“难怪二少心疼的紧,真真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干女儿啊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动静之间都跟幅画儿似的。看着连我都心动呢,不用说那帮爷儿……” “眉妹妹可是手快的很,一顿饭就把大帅府的二少夫人变成了干闺女,连我都妒忌……”是二姨娘含笑的声音。骆羽杉闻言转头,见二姨娘和眉姨娘、段叔家的三姨娘带了几个丫头正站在小楼旁边看着自己笑呢,脸一红,急忙走了过去。 见她转过头,顾横眉便觉眼前一亮。因为是元旦,骆羽杉穿了一身暗红色旗袍,明眸流转,羽睫如扇,衬着冰肌雪肤,乌发如瀑,娉娉玉立在花架下,垂下的枝叶遮了半身,似隐非现。回首处唇角一抹轻浅笑意,清丽温雅,婉约如诗,婀娜如画。看着心里不由暗叹,上天造化生出这样的女子,难怪连见多识广的老二也不由自主失魂落魄。 三姨娘抿唇一笑:“眉妹妹,你看干闺女都失魂,何况我们那位少帅?那束玫瑰配了这样的美人也真真不屈。” 骆羽杉走到一行人面前,问了好唇角含笑道:“干妈,三姨娘,您们来了?新年好。” 二姨娘一边把粘在骆羽杉发上的一片树叶拿下来,一边笑道:“别动,就在那花架子下站着,这么好看的画儿,大家还没瞧够呢。亚兰,去把大小姐请来,拿了画板来好好画下来,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美人图呢。“ 众人笑起来,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枉我把姨娘当好人,您还带头笑话我……” 二姨娘一笑,不再打趣,顾横眉笑道:“难得二姐姐也说句趣话。”接着回答骆羽杉刚才的问话:“二姐姐和你,娘俩都送了礼过来,我怎么能不来谢一声?哦,来的也巧了,我听说昨儿个是你的生日?你这丫头,过生日也不说一声,故意让干妈失礼不是?” 骆羽杉扶了她的胳膊笑道:“干妈言重了,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人儿过得哪门子生日?再说,瘟疫肆虐,民生艰苦,也实在不忍,所以才……” 三姨娘微笑颌首:“单只羽杉这份心胸,就当得起这个少帅夫人!你老虎叔人虽粗眼睛这回却看的明白,第一次见面就回来说,老二这次眼力劲不差找了个好媳妇呢。” 正说着,后面谭少轶和戴美思夫妇走过来,打过招呼,似乎有什么话想对骆羽杉说,眉姨娘察言观色,笑着对二姨娘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个既然要给我干女儿过生日,我可就赖着不走了,二姐姐,到你屋里去吧,年轻人的事,我们不掺和,三姐姐你呢?” “我也不回去了,反正一个是客两个也是客,二姐姐今儿个一起招呼了吧。” 二姨娘忙笑着应了,一行人告辞回了上房,那里还有不少的访客拜年送礼等着呢。 送了她们走远,戴美思从身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支红梅笑道:“原来susie要过生日呢,暂作贺仪,贺礼晚上再补。” 骆羽杉笑着接过来,凑近闻了闻,递回去给她:“谢谢!你拿回去插瓶吧,我那里昨儿个刚剪了一支,不要浪费。” 谭少轶看看天色忽然问道:“哦,二嫂,你讲不讲究风水、意头之类的?” 骆羽杉眨眨眼看了看他,笑道:“三少今天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深奥的问题?” 谭少轶一笑:“因为我听说不少人很讲究意头,现在元旦新年,很多人忌讳打官司之类的事啊。” “打官司?”骆羽杉不解地看了看他:“我对这些没什么讲究,三少说什么打官司?”难道是自己建议谢家打的官司? “哦,是这样,天一阁盗书案已经有了眉目,那些盗书的家伙死活不认账,所以我想上法庭打官司。” 原来是这样的官司,骆羽杉点头,“也好,这样可以让新闻媒体好好做做宣传,保护文化遗产,人人有责。开庭是什么时间?” 谭少轶闻言笑起来:“本来排期往后,但是很多人过年怕意头不好宁愿延期,今天租界法庭的官员通知我,如果同意,明天就可以。” 官司竟然是在英租界打?倒是快,老外又不过中国的元旦,照常上班呢。骆羽杉微微一顿旋即点头:“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 “没关系,看二嫂方便。”谭少轶笑道:“我约了史剑良女士做律师,下午在码头那里的青鸟咖啡馆见面。” 真是巧得很,骆羽杉不由一笑:“正好我也有事想见史律师,方不方便一起去?能不能去时麻烦三弟派人通知一声?” 谭少轶答应着,和戴美思告辞,骆羽杉走回楼上。看亚玉正在收拾卫生,骆羽杉便拿了纸笔坐到客厅去。赵其玉很注重瘟疫防治的知识宣传,宣传资料的编译,骆羽杉承担了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想快些写完,免得误了他们的工作进度。 亚玉看着她走出去,跟上来,泡了杯茶放到茶几上,笑嘻嘻道:“四小姐,那串项链我放回柜子里了。昨晚可把我吓坏了,夫人留下来的首饰您最喜欢的不过几串珠串和玉石,金啊银啊,从不见您戴。我真以为这串也保不住了呢,想不到四姑爷他,嘻嘻。” 骆羽杉抬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只是说:“就算拍出去,母亲也不会怪我的,赈济疫区这珠串也算得其所哉。” 亚玉点点头,四小姐心地善良,做学问也是为了有益他人,自己好不容易有现在的读书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学做四小姐那样有用的人。 看骆羽杉写东西,也没再打扰,自己去忙了。 写完誊好装进信封,骆羽杉看看时间,已是正午,正想问亚玉吃饭的事,二姨娘已经派了小丫头过来,说让骆羽杉去陪着眉姨娘她们用饭,骆羽杉答应着,去了上房。 吃完饭,二姨娘她们有自己的娱乐,骆羽杉陪着坐了一会儿便被眉姨娘赶走:“你去忙你的,不用在这儿陪着。”她自是看到干女儿对麻将之类的玩意既不熟悉,恐怕也没有这种心思,羽杉是踏实做事的人。 骆羽杉只好笑着告辞了出来,上楼坐了不久,谭少轶便派人来请,三人坐车一起沿着江边到了天星码头,青鸟咖啡馆就建在旁边。 可能时间尚早,人不多,走上二楼的平台,一阵江风吹来,略带了凉意的阳关洒进竹帘,是个品尝咖啡、闲来聊天的好地方。 “这里以前晚上最是热闹。”谭少轶笑着招呼侍者拿上菜谱:“原来晚上有歌女表演、乐队伴奏、还有茶厅,里面的弹词名家颇是不少;既可以喝咖啡也可以品香茗,是江边一带最热闹的所在。” “现在瘟疫期间,差了很多,两位小姐、这位先生,今天来点什么?”侍者笑着说道。 三人各自点了咖啡,一边聊天等着史剑良。 说话间骆羽杉无意识一抬头,却看到旁侧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发现竟是那位有名的余大美人正与一位戎装笔挺的年轻男子站在阳台外的栏杆边上。 余浅予以十六省有名的美人,被大帅府退婚,谭老二却不可理喻地娶了自己,骆羽杉每每见到这位余大小姐心里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见她状似亲密地和那个相貌魁伟的男子在一起,心里也为之祝福。 正想着,史剑良和左元芷相携走了进来,骆羽杉和谭少轶夫妇起身打了招呼,大家谈论起两单官司,骆羽杉便也没有再去注意余浅予。 对谢家打官司的提议,史剑良差点抚掌而赞,本来象她那样在社会上有名的律师,见到的不公平事件就比其他人要多,对于那些被压迫的女性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现在这样的好机会,她又怎么会不同意?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了。 “我看来也来对了,明天的藏书案和谢家的官司,《新周报》都是最支持的媒体平台。”左元芷笑道:“这样的官司一定要发动大小报纸制造舆论,说不定这就是一个提升女子地位、力争男女平等的契机。” 看着因为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和题目而有些神采飞扬的左元芷,骆羽杉不由自主又看了看外面阳台上浅笑嫣然的余浅予,心里忽然生出一个问号。都是大家出来的新女性,一个是姿态万千的上流社会名媛,一个是为社会进步而勤恳实干的报业旗手,这样的人生究竟哪个是幸哪个是不幸? 于是想到了自己,顶着大帅府二少夫人的名义,是不是也该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直到回了大帅府,骆羽杉一直都在想突然出现的这个新命题。 谭永宁和邵云芝果真听了骆羽杉的话,晚上的寿宴很好吃,但却没有什么昂贵的山珍海味,而是南地有名的毋米粥火锅。 乳白色如牛奶一般只见粥而不见米的锅底,清润甘甜,放进生的青口、鸡肉、蔬菜,粥水将食物的鲜味封存,烫熟之后绵滑甘香,不淡不寡。而且越煮越鲜,吃到最后把粥装起来,热热一碗下肚别有一番滋味。 吃得大家齐声赞好,谭永宁笑着说:“二嫂满意就好,这是四嫂家的大厨做出来的。昨晚见有人放烟花,所以我也贡献了个节目,请大家去江边放孔明灯为疫区祈福可好?” 年轻人自然都连声应和,二姨娘看了看大家,笑道:“那就早点去早些回,老二,大家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谭少轩答应着,带了大家起身。谭歆年纪太小,所以颜宝航夫妇便留下了,骆羽杉陪二姨娘送走了眉姨娘和三姨娘,才同大家一起上了车。 谭永宁让人扎的孔明灯颇简单,主体和底部的支架都以竹篦编成,用红色的棉纸糊成灯罩。形状像个圆桶,开口朝下,直径大概半米稍多。 底部的支架中间绑着一块沾有煤油的金纸,谭少轩将油点燃,灯内的火燃烧一阵后产生热空气,于是孔明灯开始膨胀,放手,灯便冉冉飞升了。 一盏红的灯升起在天际,随着江风越升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红点。谭永宁笑道:“成功了,现在大家自己放自己的,我带了毛笔,我们把心愿写在上面放飞。”说着叫人取笔墨过来。 谭永宁取笔墨在手,却没有往自己的孔明灯上写字,转手塞到谭少轩手里:“二哥,二嫂是寿星,你先来。” 谭少轩笑着接过笔,看了看骆羽杉:“有没有特别想写的什么愿望?” 骆羽杉看着大家亮闪闪的眼睛,自然明白他们想听什么,心里一笑,说道:“永无灾病,人间安澜。” 大家相视一眼,分明有些失望的样子,骆羽杉不由暗暗好笑。谭少轩却微笑不语,径自把八个字写在了孔明灯上,然后招呼大家将灯转过去,在另一面写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家看到方才笑起来,这才象那么回事嘛。 接着是戴美思夫妇,谭少轶的祝愿是:人文天下,而戴美思很中国化地写了四个圆且大的四方字:花好月圆。 邵云芝夫妻比较少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老四谭少轼写得是:财源广进,邵云芝祝愿:阖家平安,心里当然默默念叨的是宝宝平安。 最后是谭永宁,她扭扭捏捏了半天,却也只写了四个字:早日康复。 大家很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写得也无非是对疫区灾民的祝福,唯独骆羽杉从她的神情里觉察出了异样。但是众人都在,嘴边的话欲言又止几次也没有问出来。 最后,大家一起放了那盏直径差不多有两米的大孔明灯,看着红色灯盏冉冉升起,开始时像个不明飞行物,飘升到高处,便宛如一颗星星闪烁在夜空。谭少轩悄悄看了看骆羽杉。 在凌州,孔明灯又叫“天灯”,而“天灯”与“添丁”谐音,放天灯是一种祝福,有祈愿人丁兴旺,家景兴隆之意。不知道杉儿是怎么想的,自己和她两人成亲已经有些时日,而自己对着她也每每难以按捺,今天必定是二姨娘借永宁来提醒自己兄弟,大帅府该添丁了,也是奇怪呢,为什么这么久了不见喜讯传来?难不成是杉儿这个医生做了什么? 对着江水望向天空的骆羽杉,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冷,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看,却见谭少轩唇角扬起,黑眸含着笑意带着一丝沉思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顿,谭老二又想到什么了? 谭少轩想到了什么,骆羽杉猜不出来,但是晚上的床第之间,她却发现谭少轩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他要拆了她!(未完待续) 变了个人 他不顾一切地、饥渴地吻着她,有些带着疯狂和急不可耐的贪婪,执着而深邃的目光,如同黑暗中喷发的岩浆,带着火和热,灼烫着她的肌肤。 谭少轩微眯着眼睛紧盯着她,他一定要一寸一寸地拆了她,看着她全身散架,低吟哭泣着向自己求饶,他怒火中烧,他欲火中烧,如同一个正在去往地狱途中、周身燃烧着烈焰的小恶魔,野蛮而不可理喻。 臭丫头,有你的!敢这么糊弄我!你知道我在衣柜里找到了什么?原来那个小小药瓶就放在那里,一直放在那里!就是那些黏稠的鬼东西,让我始终攻不下你这个堡垒?原来,在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一个女人竟然不想为你孕育儿女,你说,她心里会有你吗? 谭少轩猛地拉下骆羽杉的小衣,象饿极了的狼一般狂吻上去。 骆羽杉只觉自己的脉搏宏大剧烈地“怦怦”跳动着,看着他黝黑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些害怕,谭少轩怎么了?他往日就算强势也很温柔,可今夜,他却象变了个人一般。 尽管看上去还是温存的,也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骆羽杉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占有强制而迅猛,刚刚自己心神微微有些游移,没有很快地顺从,他便吻得那样粗暴而鲁莽。 回来时,谭老二还是好好的,不过自己洗了个澡的时间就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次用眼神询问,谭少轩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抿着薄唇用力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自己都这样粗鲁了,她为什么还是这样理智、这样镇定?他想看到她怒气冲冲,朝他尖叫,质问他为什么敢这样对待自己……杉儿,你难道永远这样淑女?你在我面前从来这样沉静,可是因为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谭少轩捧过她的脸颊,让她闪避的眼睛对上自己:“看着我,杉儿,你是我的,你需要我!”骆羽杉感觉到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她不明白,谭少轩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完,他的吻又一次急雨般落下:“这是我在抚摸你,在吻着你,激情如火的时候,很难感觉到。但是现在,你感觉到了,是吗?”骆羽杉的头无力地后仰,谭少轩的鼻尖邪恶地轻擦过她的喉,“没有人让你产生过我让你产生的这种感觉,是不是?” 虚弱无力遍布了自己的全身,未知笼罩着她的思绪,骆羽杉心里莫名地觉得恐惧。床上的谭少轩令人想到的,素来是骤然的电闪,炙热的火焰,甚至无边的激情;而不是现在这种夹杂着恐惧的令人眩晕的莫名,那种被慢慢吞噬,慢的好像每个吻都长的象一个世纪。 谭少轩能感觉得到她身体里的骨头在如玉光洁的肌肤下慢慢融化,手指间能感觉得到她脉搏的撞击跳跃,她的喉咙里发出带了暗哑朦胧、叹息般的轻吟,那带着性感的声音,足以令男人即刻屈膝,可是,今晚自己不准备放过她。 杉儿,你够狠!谭少轩的手在她后背上慢慢滑动,指掌下的轻戏让她禁不住浑身颤抖,她张开嘴刚想说什么,谭少轩的唇便覆盖上去,把她的声音吃进口中。 当骆羽杉娇慵无力地靠着他,双手无力地滑向身后时,谭少轩却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它们举过头顶,再次开始了甜蜜而冷酷的折磨,耳边听得她一声声的低吟浅泣甚至求饶。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展开,这种柔顺的屈服令谭少轩兴奋和激动,他的舌尖滑过处,那白玉般的肌肤便紧绷着,肌肉也紧张了起来,他懒懒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听凭身体颤抖也不去满足她,杉儿,这是惩罚! 当他再次吻上她的红唇,激情再也无法阻挡,他轻轻地滑进了她的身体。 按压住身下的不安,他暗哑地沉声说道:“不,是我在满足你。记得,杉儿,除了我,没有人这样做,没有人能这样做!”他缓慢而长久地动作,令她震撼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除了他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令她心醉神迷的激情,她什么也感觉不到,骆羽杉觉得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当渐渐积累的大浪来临,她的手无力地从他肩头滑落。 “没有人象我这样爱你,没有人象我这样懂你,你永远也别想离去!”谭少轩的话在她耳边恍如梦寐。骆羽杉的神志已经不甚清明,根本无从回答他的话。 早晨骆羽杉醒来时,房子里还很黑,只有她独自一人,令她惊讶地是谭少轩已经不在床上。 她打开小夜灯,看了看钟表,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睡多久。昨晚,谭老二结婚以来第一次发疯,始终就是不放过她,他似乎挟着怒气带着欲火,一次又一次逼迫她,冷眼看着她喘息低泣,眼睛里没有疼爱,没有怜惜,她害怕,她羞恼,她恨,却又情不自禁迎合着,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初初时的起点,两个身体一起燃烧,夜,那样苦,那样欢愉,无边无际,夜是无法控制的激情和狂乱的春宵。 骆羽杉移动着身体坐起来,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痛的,她心里暗暗腹诽着爬下床去洗手间,心里很庆幸旁边没有观众,因为现在就连走路,她都是歪歪扭扭,天哪,谭老二发疯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谭老二究竟为什么发疯?骆羽杉心里有些忐忑,两人从结婚以来,不管发生什么事,谭少轩一直都把她看的很重,看得出是尊敬和宠溺的,今天他怎么了?骆羽杉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可恶的流氓。 再睡也不一定睡得着,要么就会睡过头,骆羽杉觉得自己还是泡个热水澡好了,八点钟还要和谭少轶夫妇一起去英租界的临时法庭。 洗了澡,身子稍稍好过了些,又看了会儿书,天才亮起来,于是慢腾腾没什么胃口地象征性吃了点早饭,换好衣服,骆羽杉第一次让亚玉煮了咖啡。 走之前,她上了淡妆,喝了半壶咖啡,今天她需要用淡妆掩饰自己有些苍白、带着黑眼圈的脸,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坚持与往常一样的精神。 到了英租界临时法庭,法官倒是按时开了庭。 对方似乎是几个小混混一样的所谓“文化奸商”,当然,骆羽杉也明白,他们的身后不一定是什么人撑腰。但是没办法,被抓到与日本人暗地交易的,就是他们,所以只能对着这些人开火。 见来的是一个英俊男子和三个漂亮年轻的女人,小混混们的眼神贼溜溜一直盯着看过来,骆羽杉和戴美思都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唯独史剑良冷冷盯了回去。小混混们受不了那犀利而坦然的目光,才闪避了视线。 可能类似的这种把旧书卖给外国人的事,大家都觉得习以为常,所以看得出来对方并不很在意和重视。半中国通的洋法官用半吊子的中国话,把案情、被告原告等说了一遍,然后法官助理又宣读一遍,宣布双方开始陈述。 骆羽杉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疲倦中都想笑出来。 洋法官半吊子中国话也就算了,偏偏他那个助理是个广东人,看样子听不懂凌州一带的方言,而且似乎中文程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混混们请来的两个律师就更是好笑,一个一口苏白,一个一口无锡话,他们两个和洋法官及其助理,简直鸡同鸭讲,听得个个人莫名其妙翻着白眼。 一堂问下来,看得出来,洋法官已经晕了。骆羽杉心里一顿,看了看谭少轶和史剑良,说不定对方是故意捣乱,可要小心。 史剑良微微一笑,给了她安慰的一个眼神,没吭声。 第一堂全是被告方在辩护,谭少轶一方没有出声。带了记者正拍照片的左元芷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他们。 洋法官可能觉得这是一桩糊涂案,第二堂时便没有了什么精神,直到看见有记者拍照,才勉强咳嗽了两声,宣布继续。 骆羽杉觉得精神倦怠,体力不支。几乎一夜没有休息,不疲倦才怪。她当然清楚自己这样辛苦和郁闷的罪魁祸首是谁。 她不喜欢这样的谭老二。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在乎他的态度,他本来就是个不正常、霸道、多变、心血来潮的土匪。但是,骆羽杉却没办法不担心,实际上她很忐忑不安,谭老二显然是受了某种刺激,在玩某种游戏,而至于他受了什么刺激想玩什么游戏自己却毫不知情,他在依照他自己的心情改变着游戏规则,这对她显然很不利。 第二堂轮到史剑良陈述。骆羽杉第一次见识了名女律师的风采。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从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象征,说到天一阁的历史、藏书的价值,英语流利娓娓动听:“藏书是一个国家文化发展历程中的宝贵财富,传承文明、记忆历史,中国的藏书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中华民族的历史就包含着它的灿烂文化,文化典籍保存和传播了博大精深的中国历史文化。法官大人,威廉8226;莎士比亚曾说过:书籍是全人类的营养品,所以这单盗书案不能看作一般的盗窃案。” 听明白了的洋法官这次连连点头,接着,就有关细节问题详细询问了经手的谭少轶,谭少轶比英国人还地道的英语更是让洋法官刮目相看。 这场官司的结局已经不言自明,骆羽杉想,但愿通过此事,民间的藏书家能真正体会到藏书对于民族文化传承的意义,而不是对某部典籍单纯的拥有。 骆羽杉在一旁的窗户玻璃上见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由垂下眼帘,暗暗吸了口气。别人看来,自己神态自若,骆羽杉想,其实自己心里的翻江倒海谁能知道? 昨夜,他的目光时而冷酷,时而哀痛,时而沉思,他究竟要干什么?骆羽杉本来觉得半年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已经差不多……可是现在她却无法再肯定了。 法庭还在继续,谭少轶侃侃而谈,小混混们已经发现事情不对头,本来以为是小事,招来了大批的记者不算,眼前的这一男一女,和英国人如同老乡一样谈笑风生,而本来被他们蛊惑、偷偷瞒着家族长辈售卖藏书、不得不站在他们这边的天一阁主家范家的侄子,现在也皱起了眉头,看来事情是大大的不妙。 到最后,法庭作出判决,所有被盗卖藏书一律收回,重新归于天一阁;若范式因为私人原因想出售藏书,则南方军政府设下的江南图书馆同等条件下有优先购买权,盗卖者被罚银若干且移交军政府处置。 官司顺利结束,此后天一阁部分藏书、此后的丁氏八千卷楼的大部分藏书都售归江南图书馆所有,为国家保存了大量典籍。以《新周报》为首的报纸对这单盗卖藏书案进行了广泛的报道,对以各种方式将藏书售予各类国有图书馆、大学图书馆的藏书家,呼吁政府与民众给与敬意与感激,江南一带恶劣的盗卖古代藏书现象得以改善。 当骆羽杉和史剑良、谭少轶夫妇很欣慰地往回走时,谭少轩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中的一份医学报告发呆。 昨晚自己就知道那个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果然,蔡医生明确了它的效用。这是一种流行在欧美被妇女们用来减轻痛经的墨西哥植物的提取物,它的避孕效果已经得到了西方医学界的认可,据说Schering公司正根据对此药物的研究成果制造Proluton,预计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生物孕激素。 当年的萍水相逢自己一见情钟,但是人海茫茫,萍踪浮影若梦,自己忍受了近十年的苦苦寻找,再次邂逅,便再不想放手,于是平生第一次对某人某事有了那样顽固的决心,不惜强取豪夺也先把她抓在手中。 可惜,杉儿是头倔强的小牛,她天生就是上帝派来折磨自己的。她似乎总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恼怒暴躁、哀告祈求。谭少轩站起身,看着窗外正午有些猛烈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在这时,夏汉声走了进来:“二少,您让我核对的那个枪盒、华洋赈灾会慈善晚会的签到册、以及那个圣诞礼盒上的笔迹,我让多人认真核对过,的确是一个人的笔迹。” 谭少轩微微一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对夏汉声道:“你打个电话给八小姐,就说我晚上请她吃饭。” 夏汉声答应一声“是”走了出去,谭少轩看着他放在案上的那个枪盒,伸手摸了摸,眉头皱起来。谢广珊所做的一切,令他心里五味杂陈。想不到这个小女孩竟这样有心思,如果不是因为那天看到了签到册上那个熟悉的英文签名,他说什么都不会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 这些年来,自己对于大炮、飞机、战舰等很多新式武器、欧美新的战略战术的了解,有些就得益于这些从不间断的简报,却没有想到一直是谢广珊在默默奉献。本来她若说出这些,就算再不合适、再不愿意,谢家的事自己都无法推辞,可是,八小姐毫无市恩求报的意思。 自己对女人一直抱着我既无心你便休的想法,曾经的那些也是双方各取所需心安理得的很,但是似乎从再次遇见杉儿,事情便完全不一样了。自己才体会到,女人是用来疼惜的,是要宠的,女人也可以是一棵大树,女人的心很细腻,很敏感……谭少轩叹了口气,可是杉儿,我不能再这样放任你,你的冷酷伤了我的心。 “四小姐,您不吃了?要不再喝碗汤?”军政府外交部顾成均部长的妻子因为瘟疫而过世,四小姐和二夫人她们前去吊唁,回来后四小姐便不言不笑地坐了半天,饭也吃得很少,亚玉非常担心地看着她。 外面今天刮起了风,冬天的风带着冷硬的肃杀,落叶纷纷。骆羽杉低低叹了口气,转过头:“我没事。”过了一会儿恍如自言自语地说道:“顾部长的妻子出身名门望族,因为欣赏他的才华而委身,婚后夫妻形影不离十分恩爱。可惜……妻子去世,顾部长悲痛万分,将她的遗体安置在玻璃棺中,时时祭拜……”恩爱夫妻,似乎总难久长,自己和谭少轩这对怨侣又将如何? 感觉到她的心绪有些不宁,亚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端上热茶,骆羽杉收回自己的若有所思,把茶接过来捂在手中。 因为了热茶的温暖,骆羽杉抬头对着亚玉笑了笑。亚玉却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两天好像四小姐和姑爷都不对劲呢。 昨天晚上,姑爷回来的很晚,喝酒喝得眼睛都有些红了,一进门,也没有平日的笑语和温颜,似乎生着气,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把一张纸甩在四小姐面前,然后眼睛便直直地盯着四小姐。 四小姐拿起纸来看了看,神情倒没有什么变化,放下手里的书平静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了?”也没有多余的解释,而姑爷就用那种连她和夏汉声看了都觉得有些不忍心的眼神一直盯住四小姐,一句话也不说。 早上自己去卧室收拾东西,看到姑爷倒应该是睡在床上的,而且,四小姐又神色极不自然地起来晚了。 唉,这俩人,为什么非得这样相互折磨?自己想劝劝四小姐,无奈她却只是笑笑,嘴硬地很,就一句话“没事”,没事怎么会这样?亚玉偷眼看着自家小姐,眼见得四小姐不言不语暗地煎熬,性子更是沉静,每天要不看书写字,要不就发呆,笑容也少了,这可怎么办? 不过想起来,觉得四小姐对姑爷,也真真有些铁石心肠。亚玉现在倒已经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姑爷,二少对四小姐是真的喜欢。想起昨天晚上,酒醉的姑爷眼中那绝望、痛苦又愤怒、哀伤的眼神,亚玉又看了一眼骆羽杉。 但愿四小姐能早一天喜欢上姑爷,尽管起初是姑爷不对,但是毕竟都已经做了夫妻,他又对四小姐真的很好,四小姐还有什么想法?但愿快些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吧。亚玉记得早晨自己去收拾卧室,四小姐的眼睛还是红的,枕头上也依稀有着泪痕,想来姑爷或许也不是一厢情愿吧。四小姐既然流泪,就必是为了两人之间的嫌隙。 昨晚,似醉非醉、酒气熏天的谭少轩又如前夜那样发疯。床第间的稍微不顺,他便冷冷眯起眼睛、邪恶地扬起薄唇:“你想拒绝我?好!”说着,已经覆在了她身上,只一把便扯掉了她的外衫,“杉儿,你听着,这一辈子你都别想离开,你是我的女人,只能是我的,惹火了我你必须付出代价!不要再去挑战我的底线,懂吗?”他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用指腹轻轻摩娑着,低声说道。 他恶意扯开她的衫,邪恶地吻上去。骆羽杉感受到了他的欲望,他的蛮横,惊喘着心里隐隐恐惧着。 他的动作越来越霸道,骆羽杉又惊又骇,不由自主剧烈地胡乱推拒,却反而激起了他的欲望。他攥住她的双手,压制在身后,一只手带着邪恶带着故意的挑逗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游移:“你怎么敢这样漠视我的感情?我很乐意让你一点一点记忆下每个夜晚,你就在我的身下……” 他吻着,吮吸着,甚至用唇齿轻轻咬下来,骆羽杉心慌地躲闪,就招来更有力的钳制,谭少轩总有办法得到他想要的,骆羽杉只觉得自己在他的手中颤栗、瘫软,她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闭上眼睛,咬住嘴唇,已经深识情事的身子,本能至上驾驭着她的心神,似楚楚可怜,似无可奈何,似顺从却倔强,有惧怕,有不驯,也有情不自禁和身不由己,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身上点燃火焰,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沦和他共舞…… 骆羽杉不是不矛盾的。震惊,心悸,也有内疚,一颗心似乎被切成了几瓣。在他的宠溺,呵护,温柔之下,自己的一颗心禁不住沉沦,可是她既不敢相信这情会有多长,也不敢相信未来能有多远,她的心是吊在半空而无着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她一生的归属?一份连爱都无法确定的婚姻,让她如何敢孕育孩子?自己幼时丧母,看着对母亲爱怜看重的父亲连接娶进两房姨太太,心里的伤痕不是不痛的。这样的痛难道自己的孩子也要品尝? 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强取豪夺,被无数红颜爱慕着的风流男子,拥有半个中国、如日中天的家世,她哪里敢冒险?但是,谭少轩对这件事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自己触及到了他的底限?他这两夜的疯狂就是为了自己刻意的避孕?骆羽杉觉得头疼…… 正想着,电话铃响起来,亚玉轻轻走过去拿起了话筒,听了一句,便转头对骆羽杉道:“四小姐,电话,说英语的,您听吧。” 骆羽杉点头,起身走了过去。 电话里是个陌生的女声:“请问您是susie小姐吗?我是广慈教会医院的梅西医生,英国公使馆的参赞威廉姆先生这几天染病住在我们这里……” 什么?骆羽杉闻言一怔,前晚自己猜的竟然是真的,威廉姆真的生病了?“他,他怎么样?”骆羽杉急忙问道。 “威廉姆先生送到医院时,情形比较不乐观——他拖了太久才来。我们已经展开了各项化验,也已经在进行积极治疗,但愿和流感无关,上帝保佑。”梅西医生的声音中有着微微的叹息。 “那他现在……”骆羽杉想问,是不是威廉姆让梅西医生打来的电话?他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早些告诉自己?离开舞会时,威廉姆眼底的痛一直在骆羽杉心中闪现,他的病可是和这有关? “他这两天一直发烧,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是医生,本着对病人负责的良知,询问了公使馆他的同事,有位秘书小姐芭芭拉告诉了我这个电话,于是我才打给您。”梅西有礼地说道。病人念念不忘的,必然是他的心上人,有心上人的支持,对他的康复有好处。 骆羽杉急忙问明白了医院具体的位置,说自己想去探望,梅西医生连声拒绝:“NO,susie小姐,瘟疫流行,医院谢绝探访,请您为您的朋友祈祷,祝福他早日战胜病魔。” 直到骆羽杉说出自己也是医生,梅西医生才松了口:“那好吧,您可以来,但是要先来找我,我要确认您的确是医生才可以。” 骆羽杉连声答应,也顾不得夸奖梅西医生认真负责的态度,换了衣衫匆匆忙忙坐车出去。 很幸运,专门为留住凌州的英国人看病的广慈教会医院,医生大多是英国来的,而梅西医生又恰好是骆羽杉伦敦大学医学院的学姐,两人聊起学校的老教授和读书时的趣事,瞬间便拉近了距离。梅西医生热情地陪骆羽杉走进病房。 医院的诊室后面,法国梧桐枝叶交叠的小径走下去,有一栋栋小小的洋房,梅西医生指着其中一栋前面种了一棵凤凰树的洋房道:“就是这里。” 凤凰树是南方最美丽的树,花开时节满树如火,嫣红的花朵遍布树冠,犹如蝴蝶飞舞,所以又称凤凰木,可惜现在是冬天,树叶在凋落,多不胜数的小小叶如雪花般飘落在地上、身上。 梅西医生敲了敲门,有护士走过来打开门:“梅西医生。” “威廉姆先生怎么样?”梅西看得懂骆羽杉眼里的焦灼,出声问道。 “今天有些咳嗽,刚才测体温似乎降了一点。”护士一边回答一边看了骆羽杉一眼,最近为了预防和杜绝感染,医院是谢绝探望的,这位美丽的小姐穿了医生的制服,却把口罩攥在手里,她是谁? 梅西医生注意到了护士的眼神,示意骆羽杉把口罩戴上,两人走了进去。 威廉姆躺在病床上,正在昏睡之中。下巴上的胡茬有些青,因为发烧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呼吸短而促,人显得颇是憔悴。看着昔日温文尔雅的男子这样的模样,骆羽杉心里有些心疼,有些难过。自己认识威廉姆快两年了,这是第一次见他生病,偏偏是在这离英伦万里的凌州,偏偏是瘟疫横行令人不能安枕的时候。 威廉姆,你一定不能有事!想起上午去参加过的丧仪,骆羽杉心情沉重。 梅西医生又给威廉姆做了检查,看到骆羽杉哀伤、痴痴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示意护士先和自己出去。 门关上,屋子里一时静悄悄,骆羽杉看着病床上的威廉姆一动没动。 过了几分钟,梅西医生走了进来:“susie,该走了,你是医生,明白不能超过十分钟的规定,去我的办公室,我们再讨论一下威廉姆先生的病状。” 骆羽杉点头,又看了威廉姆一眼,跟在梅西身后走了出去。 再三分析了威廉姆的病征,骆羽杉同意梅西和其他医生的看法,这不是西班牙流感,应该也不是鼠疫,而是软瘟症和重度感冒、以及忧思成疾等的合并症状。 不是西班牙流感,骆羽杉心里舒了口气,但是,旋即心又提了起来。东西方人的体质不同,软瘟症在威廉姆身上的病征比自己所见到的要严重,而且重度感冒也是很麻烦的病状,由于缺乏非常有效的药物,感冒、发烧、咳嗽、闹肚子等症状这时还经常是致命的。 听完医生们对威廉姆疾病的治疗方案,骆羽杉又和梅西医生聊了一会儿才告辞。梅西医生非常同意骆羽杉的说法,在中国这样的传统社会,即使在战争与灾荒一直伴随着人类的情况下,许多甚至大多数人还是死于疾病。呼吸道与肠道系统的疾病,是中国人口死亡的首要原因。 “这些疾病的产生与日常生活环境中的卫生状况是密切相关的,因此,建立一个先进的医疗和公共卫生体制是降低人口死亡率的最关键因素。”梅西医生感慨地说道:“希望中国政府能了解这些,今早建立公共卫生体系才是重要的。” 骆羽杉沉思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相关的话题,然后骆羽杉告辞。 想到赵其玉说芫荽荸荠水的功效真的颇佳,骆羽杉回到大帅府,楼也没上,便去了厨房,看着叫人煮好装进保温壶,另外煮好了些中药,又回了广慈。 梅西医生有些好奇地听她说着中医偏方的故事,随后把骆羽杉领到洋房,看她小心翼翼地把水给威廉姆慢慢喝下去,又吩咐护士照此办理,才送了骆羽杉出去。 再次回到大帅府,骆羽杉觉得很是疲惫,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亚玉看她走进来,连忙要下去厨房端晚饭,骆羽杉制止了她:“不必了,给我热杯牛奶就好,我没胃口。” 亚玉动了动嘴,无奈点了点头,一会儿端上一杯热牛奶,骆羽杉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发了一会儿呆,看看钟表便去洗澡换衫。 换了衣服骆羽杉却没有象往日那样,靠到床头或是窝到沙发上看书,而是去了书房,打开台灯告诉亚玉自己要写些东西,亚玉答应泡了壶寿眉上来,悄悄走出去。 看着亚玉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骆羽杉起身轻轻关上房门,人顺势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其实自己哪里写得出什么东西?这两天和谭老二间怪异的气氛令她忐忑,下午又有威廉姆生病这样的意外,骆羽杉心里乱糟糟,实在理不出个头绪。夜已经降临,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就要回来?自己真的不想如昨夜那样面对他……死流氓,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夜夜春宵竟然还那样生猛……她不得不想方设法,保全自己的一条小命;而最重要的,是他那种孤注一掷的狠绝令自己心慌心悸不知如何是好…… 字写不下去,书也不想看,可是干坐着又东想西想,骆羽杉看了看书柜里渐渐装满的书籍,一段时间没有收拾过,有些凌乱。想了想,打开书柜开始整理起来。 左边书柜是谭少轩的领地,右边那些新增的才是自己的,骆羽杉先从右边收拾起,半年来看的书不算少,收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全部整理完。骆羽杉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喝了杯茶,然后开始收拾左边的书柜。 打开书柜下面的柜子,里面满满全是一排排的英文报纸简报,骆羽杉随手拿出一本,上面是美国一种新式机关枪的详细介绍,下面是西点军校的一些详情。骆羽杉不由心中暗赞,这个谭老二果然是个勤奋读书的人,怪不得他的军事知识广博而先进,原来有这么多的详尽资料。 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简报按时间排列好,然后又收拾好上面的书籍,身体有些累了,自觉脑袋也跟着迟钝,看看钟表已经快十一点,叹口气只好走回卧室。 不过这一次显然骆羽杉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直到她睡着,谭少轩都没有回来。(未完待续) 感慨万千 洗干净手脸,躺到床上,心里却又七上八下,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还没有睡着。初初的强取豪夺,自己恨他强迫自己,后来他却又待自己那般小心翼翼,温柔宠溺,千般柔情、万般小心……骆羽杉只觉心里感慨万千,自己决定嫁给他那时,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设定好了自己的态度和角色,以为可以尽量做一个把心牢牢守住、无动于衷的自己,但没有想到,时光流逝相处日久,自己还是陷进了这种纠缠不清的情感中去,骆羽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两夜都太累,不管头脑如何起伏,不知不觉中骆羽杉还是慢慢跌入了梦乡。 谭少轩回来时,已是凌晨。小夜灯散发着晕黄的光影,床上,骆羽杉裹着被子睡得正沉。谭少轩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儿,眉头渐渐皱起来,薄薄的唇角紧抿着,心里有些无力、有些无奈,有些苦涩。 原本以为,这样的晚归,一定会令杉儿有生气有不满,报纸上那些花边也会让她因为自己而吃醋难过。谁知,她的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任你闹翻了天她径自稳坐钓鱼台,无动于衷。谭少轩微微苦笑,晚归如何,花边又怎样,她不是照样睡得安稳? 灯影中,骆羽杉柔美的侧脸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微蹙的峨眉,如扇的羽睫,脸色因为熟睡而带了一丝晕红,有些凌乱的长发散在枕上,依然有着带了书卷气息的高贵文静,益发显得人如玉般动人心弦。 谭少轩明白,这两夜自己把她欺负的狠了,可是自己真的忍不住,一想到她竟然千方百计不想孕育自己的儿女,谭少轩心里就说不出的不是味道。 自己对她的爱,对她的好,对她的宠,她就真的看不到?就算自己当初做错,但两人结婚已经半年,她还想着走吗?前段时间,看她出现在圣诞演讲台上,看她高调地参加新年赈灾慈善晚会,谭少轩的心里其实有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既担心成为公众人物会让杉儿的生活受到影响,又高兴她终于愿意以“大帅府二少夫人”而非什么“辛谈”之类的身份面对公众,当时自己还想过,这是不是代表杉儿已经认可了这份婚姻,认可了自己? 可惜,自己想的太过简单。杉儿的心自己始终没有参透。看着灯光下美丽的夜精灵,谭少轩幽幽叹了口气,心里翻腾不已。想起她始终不肯正面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愿意孕育他的孩子,现在了还想着离去,心里便恨到极点;可再回想起两人相处的情景,她的轻颦浅笑,自己受伤时她的尽心服侍,她的聪慧明理,便又心爱到极点。一时间心里矛盾之极,杉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叹了口气去洗澡,轻轻躺上床,倒也没有打扰骆羽杉,悄悄睡了过去。 早晨,骆羽杉起身,见谭少轩正在用早餐,不由微微一怔,梳洗了慢慢蹭出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只得坐了端起亚玉递过来的牛奶慢慢喝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昨天晚上她睡着了,谭少轩何时回来什么的都不清楚。今天却是两人别扭以来第一次白天相对,心里觉得有些怪异。悄悄偷眼看去,只见谭老二神色间似乎较往日严峻了许多,眉头也是皱起来的,脸容显得略略有些疲倦。骆羽杉只觉得口里的牛奶一点味道也没有,悄然低垂了眉眼,心里满是苦涩。 晚上灯影下看不出来,天光之下,谭少轩看过去,骆羽杉也带了些憔悴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阵心疼,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淡淡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拿起牛奶几口喝下去,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两个人开始的冷战让一旁的亚玉有些着急,自己早起让厨房准备了早饭,就是特意想让两个人在用餐时相对,有什么话好好讲开就好了,可是四小姐和姑爷竟然都那样沉得住气,两个人争着做没嘴的闷葫芦,谁也不出声,这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唉…… 谭少轩见了骆羽杉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如烧开的油锅一般翻腾。杉儿有些憔悴,神情间也颇是情绪低沉,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矛盾?还是报纸上的花边?她觉察到我生气了吧?她对我会不会有留恋和不舍?会不会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一边想着这些似乎理不清的问题,谭少轩一边慢慢走下楼。夏汉声已经站在车子旁边,见到他疾步上前,低低说了几句,谭少轩微皱眉头上了车。 真是多事之秋!自己想好好观察下杉儿都不行,袁世凯加紧了他倒行逆施的妄图称帝,日本人更是居心叵测,而现在还算元旦期间,段叔、老虎叔和杨震飞等部队高层都领命到各地劳军、视察去了。整军早已开始,各地部队究竟做到了何种程度,父亲想弄明白,是以派了不少人出去。 自己便成了凌州安全的全权负责,这几天一边要忙警备和瘟疫防治,又要和内务部商谈重工业投资等事项,忙的自是团团转,偏偏还发生了和杉儿间的矛盾,直令谭少轩头疼不已。这几天日本人刻意示好,开出的条件一再加码,想让父亲签署《中日共荣协约》,他们的背后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究竟这些日本人想做什么? 看着谭老二的背影,他的冷淡让骆羽杉心里更加不是味道,两人结婚已有半年,谭老二就算对自己再有兴趣,新鲜感也该过去了吧?经过了这次,或许过一阵子,他找到新的目标就该对自己放手了吧?到时自己便可以回去继续自己的学业,两人间再无胶着,或许也是好事…… 似乎自己想继续自由飞翔的梦想就要成真,可是,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这样难过?谭老二对自己避孕的事为什么那么在意?是不是是谭嗣庆或者大帅府对他有压力?唉,本来自己都要认命了,谁料又生出这样一件事来,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也让她心里更加迷惘。 闷闷喝完牛奶,骆羽杉挂着威廉姆的病,收拾了一下,便让亚玉去厨房装好鱼片粥和煮好的中药。亚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一边把保温壶拎在手里,一边问:道“四小姐,为什么要装这些?您要出门?” “嗯,有个朋友生病了,我去看看他。”骆羽杉不想再多事,所以就算对着亚玉都没有说出威廉姆的名字。 亚玉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好奇,四小姐说是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让她这样照顾?左先生已经康复,没有听说和四小姐关系密切的人谁生病了啊。 因为了身份特殊,医院对威廉姆的照顾自然有些特别,关注度较一般的病患也高一些,用的是从伦敦空运来的最好的药品,这些保障了威廉姆的病尽快有了好转。特别是苏醒后听梅西医生说昨天susie听说自己生病,立即赶来医院探望,而且还往返两次送了中药过来,威廉姆更是欣慰和开心。 所以,第二天骆羽杉走进病房时,威廉姆较昨天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烧还没有退,但已经不是那种令人恐怖的高烧,早晨还坚持让护士取了须刨刮了胡子,人就显得更是精神了一些。 骆羽杉去到时,护士已经做好了每天早晨的例行检查和治疗等工作,推开门,骆羽杉一眼看到的,就是威廉姆温暖的笑脸,不由愣了愣。 “威廉姆,你醒过来了?”骆羽杉眨眨眼睛,笑容从心底散发出来,威廉姆没事! 威廉姆看着她把保温壶放在茶几上,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躺在床上望着她,眼神异样地温柔和深情。 那夜舞会谭少轩带了骆羽杉大摇大摆离去,威廉姆很是伤心难过,再也顾不得其他,心不在焉地和谭永宁又跳了一曲便以公事在身告辞回去。 自己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的就是能和susie再次重逢,永以为好,谁知兜头就是“心上人已经结婚,新郎不是自己”这样的消息,虽说拼命压抑着心里的难过和思念,但失去心上人的滋味实在太过难受,今夜又受了这样的刺激,心里以为susie一直是委屈的、假以时日必定会跟了自己走的信念也被动摇,威廉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便去了江边的酒吧,直到把自己灌醉,在江边吹了半夜的冷风才踉跄着坐车回去。 双重的打击和受寒,威廉姆病了,但他却不想去看医生,既然自己将失去susie,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身体的痛就让它多痛一点吧,这样他的心里才不会堵得难受。威廉姆自暴自弃地想,自己从小被教导怎么做一个绅士,怎么做一个高贵的君子,可是,susie走了,等于把自己的心挖走,自己还怎么绅士? 这次生病,让身体一贯很好的威廉姆深深体会到人生无常的况味,人不管是谁,都只能活一次,生命是那样的脆弱而短暂。既然这样,自己不要再做什么绅士,自己这回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把原本属于自己的爱情和心上人抢回来! 想着,威廉姆慢慢向骆羽杉伸出手去,骆羽杉微微一怔,稍稍闪避了眼神,威廉姆的深情自己很感动,可是,今日的自己已经嫁为人妻,这……这样的举止有些不妥啊…… 威廉姆没有说话,只是温暖地笑着,眼光却执着地看着骆羽杉,大有你不握一下,我就不收回来的固执。 威廉姆从来不会强人所难,今天他怎么了?骆羽杉有些困惑,难道是生病的缘故? 护士小姐看着两人间的互动,以为这位美丽的东方小姐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羞涩,所以抿嘴一笑,走了出去。既然排除了流感的可能,现在的探访已经不用限制时间了。 “susie,我醒过来了,你不祝贺我?”威廉姆显然明白骆羽杉的想法,尽管心里有些难过,有些失望,但还是笑得温柔,只是找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下susie你还怎么拒绝? 骆羽杉果然无法拒绝,只好伸了手出去给他。 威廉姆立即将她的手握住。 他的动作很小心,似乎眼前的女子是个玻璃人儿,一碰会碎一般。骆羽杉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威廉姆放松肩背躺好,拉了她坐到床边,温柔一笑:“susie,谢谢你!”温柔地滴的出水来的眼神仿佛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骆羽杉有些感动,但也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于是闪避了眼神低声道:“我带了鱼片粥给你,容易消化些,你……放手,我装给你吃。” 威廉姆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骆羽杉装好粥递过来,心里甚至有些感谢自己的这场病。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能见到susie?怎么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看着面前的粥碗,威廉姆心一横,笑着指了指嘴巴,你喂我。 骆羽杉既窘且有苦难言,这些大男人生病,怎么个个喜欢这样耍赖?谭老二是这样,威廉姆那样一个谦谦君子竟然也这样? 看骆羽杉久久不动,威廉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颇是为难颇是认真地说道:“抱歉,susie,我头晕,坐起身来坚持不住……如果太令你为难,就先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吃好不好?” 这一说,反倒让骆羽杉有些抹不开面子放下手里的粥碗了。是自己想多了,过于拘泥,威廉姆是病人,自己何必同他计较这些? 于是汤匙伸了出去,威廉姆看着佳人的俏脸,心里欢欣鼓舞,果然是自己太过温和,看来追回自己的心上人要脸皮厚一些才行,当初谭老二不也是狗皮膏药一样强取豪夺才把susie抢了过去?今天看我如何照猫画虎、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把我的美人抢回来! 骆羽杉发现,这次生病之后的威廉姆象是变了一个人。以前温雅绅士的他,现在居然也学会了耍赖皮。他倒不会象谭老二那样的蛮横和霸道,但就是那样可怜兮兮、温柔深情、慢言细语地不容你拒绝,不动声色地用各种理由一次次挽留自己,直到骆羽杉答应明天一定会来,他才放手让她离去。 刚走出大门,梅西医生笑着迎了上来,言辞恳切地说道:“susie,拜托你明天还来好不好?威廉姆是大英公使馆的人,上面交代过很多次,一定要尽快使他康复。你是个医生,而且深谙中医药理,请尽量协助我们……”骆羽杉哭笑不得,简直有些怀疑梅西是威廉姆安排好的说客。 其实梅西医生看得出来威廉姆对眼前的女子情根深种,也想促成他们的好事,便笑嘻嘻自动充当了“红娘”的角色,一定要让这个学妹天天来,自己见过太多病床前发展迅速的爱情,希望他们也能成就恩恩爱爱的一对,上帝保佑。 亚玉看着四小姐说探病,却一出去就是一日,既不解又担心,今天自己看到了那些被藏起来的报纸,难道四小姐早就知道了?她整日不归,可是为了那些新闻?她真的生姑爷的气了? 亚玉心里暗暗埋怨谭少轩,姑爷啊姑爷,您和四小姐斗气也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想伤四小姐的心直到无法挽回? 嘴里却不敢多说,一边小心翼翼服侍着骆羽杉洗澡、用过晚饭,递上白天程瑞光进城述职顺便送来的一份新年贺礼:“这是海军那边送过来的,程司令长官说多谢四小姐的新年礼物。”骆羽杉接过来,见是一艘舰艇的模型,便答应一声,顺手拿进了书房。 打开灯,骆羽杉微微眯起了眼睛,书案上那支插在瓶里的梅花已经渐渐枯萎,一些花瓣落在台上,红红粉粉灯影中零落如雨,骆羽杉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 凌州的冬天不是不冷的吗?为什么把白天都冻了回去,黑夜这样的漫长?自己回来时还是荷香轻飘的夏日,现在已经过了元旦。不短不长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啊,这些令自己心神俱伤的纠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听到窗帘后面忽然响起轻轻的声响,骆羽杉走过去拉起了窗帘的一角,却发现竟然下雨了。小小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细细有声。 看着黑沉沉的窗外,听着雨声打在屋檐上、窗户上、树叶上,沙沙沙像一支忧伤的曲子。骆羽杉慢慢走回到桌子前,坐下来听着外面的雨,一手托了脸只是发呆。 夜很静。坐在桌案后,外面的雨声更加清晰。点点滴滴仿佛落在自己的心上。那时自己只认为这一生不会再象母亲那样,做了攀附大树的藤萝,因之喜为之悲,生活的重心便是丈夫,而当那棵大树心安理得地出墙,藤萝只有暗自的心伤,于是郁郁成疾,于是缠绵床榻,于是撒手人寰……自己曾觉得有奋斗的目标,所以从来很少多愁善感,想不到,现在做了无聊的米虫,倒也生出些些愁绪凄凉。 骆羽杉微微苦笑,将砚中添了茶水,静下心来转着手腕开始磨墨。 出现在画纸上的是一幅水墨江南烟雨,珠帘因风轻摇,烟雨迷蒙中,恍然有人影立在帘后,守望着清风斜雨举杯而叹,骆羽杉看着画面轻轻叹了口气,提起一支狼毫,一笔清丽的簪花小楷,落在右上角:一展珠帘天地间,短风徐弄雾生烟。举杯浅尝轻摇步,一嘘一叹一思迁。 写完,看了半晌,却又抬手拿起来揉成一团丢进了字纸篓,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伤春悲秋的一天,实在有些不习惯呢。杯里的茶没有了,因为之前已经让亚玉去休息,所以骆羽杉拿了茶杯,自己到客厅倒水。想拿茶叶,便拉开了下面的柜子,却看到里面放着一沓报纸。看看上面的时间,竟然是这两日的,骆羽杉不由有些奇怪,这里放的多是杂物,怎么会把新近的报纸放在里面?于是伸手拿出来,端着水回了书房。 翻开报纸,骆羽杉愣住,旋即明白了这沓报纸出现在那里被雪藏的原因。 上面是几篇颇为醒目的花边新闻,配着图片,有谭少轩和谢广珊吃饭,也有谭少轩参加电影皇后严霜华生日聚会兼电影界名人赈灾晚会的照片,有一身戎装,也有西装革履,表情倒是相似地很,薄唇微扬,黑眸带笑,而照片中的女子,看在骆羽杉眼里也一律笑颜如花、款款情深。 慢慢把报纸看完,“怦怦”乱跳的心也渐渐平复。勾了勾嘴角,那抹笑容苦涩而勉强。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果然谭少轩已经过了兴头,现在,又开始玩这些把戏。骆羽杉苦笑着摇摇头,把报纸叠起来放在桌面上。 谭少轩,其实你不用这样,既然已经看厌,直说就好,我绝不会挡了你的桃花,何必这样让大家难过?我真为你不值。 努力想让自己明白和接受目前的状况,骆羽杉在书房坐了半夜。边劝着自己边骂着自己,有点出息好不好?自己终于又可以回去读书了…..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手无意识地擦过去,竟是一把泪痕……想着自己是主动离开还是把话和谭老二说清楚的好,最后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谭少轩回来的比昨天还要晚,走进卧室,却见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不由心里一跳,杉儿呢?难道杉儿走了?谭少轩的脸色暗沉了下来,三步两步抢出门去。 最后看到书房内有灯光,谭少轩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见骆羽杉伏在桌子上,沉沉睡着。走进去站在桌边,看着骆羽杉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又爱又恨又心疼。蓦然看到旁边的报纸,不由一愣,杉儿今天才看到? 伸出手轻轻扳动她的胳膊,想把报纸拿出来,不想骆羽杉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谭少轩,骆羽杉心头蓦然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急忙侧转了脸去,不吭声不理会。 谭少轩看了看装睡的骆羽杉,淡淡说道:“大冬天的,怎么在这里睡?回去吧,看看感冒了。”语气很平静很平淡,似乎并没有含了多少的感情。 已经象对陌生人讲话了,骆羽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想理会。既然当我陌路,感不感冒关你什么事? “听话,去睡觉,嗯?”谭少轩看她不理不动,皱了皱眉接着说道,这丫头真是倔,冻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骆羽杉继续不理不睬,谭少轩伸手推了推她:“杉儿,别睡了,去房里睡。” 谁是你的杉儿?我担不起你二少的关心,骆羽杉白了他一眼,依然没做声。 谭少轩又推了推她的的肩膀:“快起来……” 不要动手动脚!骆羽杉扭身站起来,轻轻的、但极冷的用鼻子出气:“二少睡就好,理我干什么?”其实骆羽杉觉得已经说服了自己,既然他无意,自己下堂去就是了,放手对大家都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心里就觉得委屈的难受,就是压不下心里的火气,就想对他发作。 看着骆羽杉的动作,谭少轩抱起双臂靠在书桌边,眯起眼睛看着她:“杉儿,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态度?”杉儿生气了?是为报纸上的新闻生气?还是为自己回来晚了生气? 他带着一丝痞痞的淡然,让骆羽杉更是黯然心伤了三分,谭老二真真是不要脸至极!桌子上的报纸不信他没有看到,被记者拍下了这些与花红柳绿卿卿我我的镜头,竟然还恬不知耻地站在自己面前,眉梢、嘴角儿似乎还有一丝得意?恼得骆羽杉扭过头再不理他——得意什么? 骆羽杉心里既难过又别扭,她真的很想把那叠报纸拿起来砸到谭老二脸上,你这个浑蛋!既然天天和这些新欢在一起夜夜笙歌,又何必来找我,那两天竟然还差点让自己下不了床,这个神经病!这个死流氓! “没什么态度,二少嫌我态度不好,可以不用看,眼不见心不烦,大家都好。”过了一会儿,骆羽杉看着那支凋谢的梅花冷冷说道,花开使节,既颜色美丽味道清香,一旦过季,便容颜惨淡到只想把她丢弃了吧? “你!”谭少轩给她堵得心里一阵窝火一阵苦涩,我真是热脸贴了冷啥啥啥,臭丫头,关心你也有错?看来,这丫头竟是一点自己做错的自觉认识都没有,唉,自己还想她能够生气、吃醋、不满,进一步认清自己的感情,原来她根本就是没有心的! 谭少轩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奶奶的,真想动手打人!但是,眼前却是自己的挚爱,谭少轩握紧的拳头又紧了两紧,眉头皱成个“川”字,狠狠瞪了骆羽杉两眼,扭头走了出去。 两个人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骆羽杉心里苦笑,相看两生厌,只是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呢,骆羽杉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 第二日醒来时,没有见到谭少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家里睡觉。骆羽杉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去了医院。 威廉姆把她的憔悴看在眼里,以为骆羽杉是因为自己而寝食不安,不由更是感动,同时也益发坚信susie对自己依然深情未改,看过来的眼神便更加温柔,说出来的话也更加多情。 骆羽杉左右为难。想说明白,怕惹得病中的他难过,加重病情;不说,自己实在有些无力应付,心里乱糟糟就象一团麻,哪里还有情绪再去照顾、接纳这样一份感情? 但是她的神不守舍也让威廉姆误会了,于是拉着她的手,威廉姆絮絮讲述着自己对未来的新打算,诉说着自己的相思苦,诉说着自己从今后不会再放手的决心,骆羽杉直听得哑口无言。 看着窗前那树凤凰木,半晌骆羽杉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威廉姆,对不起,我……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susie,怎么了?听到我生病的消息,你立即赶来,这几日辛苦照顾我……我不认为你对我已经没有了感情,怎么了?你有什么难处吗?”威廉姆有些着急地说道。 骆羽杉轻轻摇了摇头:“不,威廉姆,我觉得好累,心里很累……”不想掉下去,可是还是掉下去了,谭老二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让自己这样难过?难道仅仅因为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本来还算维护着相对的平衡,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如此不堪?是因为自己的暂时不想怀孕,还是谭少轩有了新欢?谭老二,你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威廉姆怜惜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脆弱,心被揉搓地一阵阵难受,猛然伸出手把骆羽杉揽进了怀里:“susie,难为你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 骆羽杉没有挣扎,默默靠了一会儿,轻轻挣了出来:“威廉姆,你一定会康复的,明天我想回娘家住两天,就先不来了,好吗?” 威廉姆叹了口气,点点头,眼睛里柔情似水:“susie,这几天你受累了,好好休息,我很快会好起来的,请让我来照顾你。” 骆羽杉没有点头,只是勾起唇角,勉强对他笑了一笑。 谭少轩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来,骆羽杉和二姨娘打了招呼,说自己想回娘家住几天,二姨娘看她有些清减的样子,心疼地说道:“最近他们爷们忙,老二也顾不上你,回去住两天也好,看你都瘦了……”二姨娘自是看到了报上的新闻,认为骆羽杉正生老二的气,听说老二这两天也没有回来,小夫妻闹别扭呢,或者分开两天冷静冷静也好,于是没有再挽留。心里却想着,等逮到老二要好好问问,既然想好好和骆家四小姐过下去,怎么又高调地和谢家小八、还有那个电影明星闹起了什么绯闻?这不是故意制造麻烦吗?自己可是听老爷子说大家最近都忙得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羽杉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给奶奶和父亲看到,于是打了电话给大嫂岳清,以想清静两天为名,要了蕊园的钥匙。岳清以为她是被大帅府过元旦的迎来送往吵得不能安宁,很快派人接了她过去。骆羽杉给威廉姆留下了蕊园的电话,要他若是身体再有什么变化,及时通知自己。威廉姆答应,送了她出去。 骆羽杉又和赵其玉联系,把他们要写的宣传资料全部揽了过来,搬着书带了亚玉去了蕊园。她离开大帅府的第三天傍晚,谭少轩才从几个兵工厂巡视完匆匆赶回来。 一回到家,二姨娘就告诉他骆羽杉回娘家的消息,谭少轩闻言愣住,什么?杉儿竟然走了?当场便想上车直冲骆府,把那个傻丫头抓回来,话还没说清楚,竟敢当了逃兵? 可是,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原来,今天正在兵工厂安排重工业投资事项的谭少轩是给许副官一个电话召回来的。 据许副官说,最近日本人频频向南方军政府示好,前几天,刚刚以祝贺新年为名,送了一批最新式的三八大盖步枪,今天又盛情邀请谭嗣庆到江边的日本会馆去赴宴,说研制出了一种新型驱逐舰,请大帅去看看模拟版,如果同意,将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卖给南方军政府两艘。 处于整军中的谭嗣庆自然有些动心,于是派许飞扬将谭少轩招了回来,和自己一起去看。谭少轩听说后,也考虑过日本人的居心,但是,能用优惠的价钱买到最新式的武器这对他来说,无疑也很有吸引力。而且谭少轩坚信,在凌州,日本人应该还不敢动其他的歪脑筋,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所以也就同意了。 不管小日本出于什么心理和预谋,自己坚决不出卖民族利益,能赚的便宜顺便赚了,也是好事,谭少轩想的清楚明白。 日本会馆就在临江码头附近,一边对着马路,一边对着江面,景色十分不俗。谭嗣庆父子二人出门时,雨已经开始下起来,天色有些阴沉,到达会馆时周围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来,日本驻凌州全权公使佐藤伸显带着参赞和武官们在楼下等候,谭少轩用眼神示意夏汉声带着荷枪实弹的卫队布防,自己和副官、秘书等簇拥着父亲下车走了过去。 佐藤发现了夏汉声等人的杀气腾腾,不由皱了皱眉头,觉得十分恼火,可是这里、现在却不是发作的场合和时候,只好暂时忍气吞声笑道:“中国有首诗词写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今夜在南中国虽然没有雪,却有了雨,多谢大帅和少帅大驾光临,让我们一醉方休,请!”佐藤弯腰施礼,伸手相请。 谭嗣庆微微颌首点头:“公使先生盛情相邀,在下怎么能泯了佐藤先生的美意?请!” 走上二楼,房子中间已经备好了酒菜,宾主相继落座,佐藤笑着问道:“在下的新年贺礼,大帅可还满意?” 谭嗣庆笑了笑:“公使先生客气了,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在下已经打好了银票,请公使先生收下。”说完一挥手,秘书立即递上一张银票,谭嗣庆将之推到佐藤面前。 佐藤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谭嗣庆,旋即笑道:“大帅太客气,在下绝无邀功之意,中日一衣带水,东亚共荣,朋友有通财之义,为大帅祝贺新春是应当的,应当的,大帅千万不要客气。” “朋友有通财之意没有错,可惜我们相通的是武器,不是钱财,公使先生还是收下吧。”谭少轩薄唇微扬插话说道。朋友?和你们小日本做朋友?哼哼,朋友有跑到别人家里霸住不走、为非作歹的吗? “这……”见谭家父子态度很是坚持,佐藤伸显没再说话,小眼睛转了转笑道:“好好好,我们先吃饭、喝酒,这件事慢慢再说,再说。”说着招呼旁边的日本艺伎倒酒,低眉顺眼的女子深深鞠躬,几个人围着贵宾开始倒酒布菜。 谭少轩看了看身边的日本女子,不动声色地点头谢了。 谭嗣庆已经经历过日本人的这种招待,明白佐藤又想让自己签署那个友好协约,举杯饮酒的瞬间,看了谭少轩一眼,宴照赴,酒照喝,女人也可以看,但是卖国的事情决不干!谭少轩微微颌首,举杯淡笑。父亲,您就放心吧! 绵绵夜雨中的蕊园十分静谧。 傍晚时眉姨娘闻讯赶来,看到骆羽杉虽然有些憔悴,却依旧沉静平和,只是伏案写字并没有其他的不妥,不由暗暗点了点头:自己担心羽杉看了报纸会伤心难过,看来这干女儿毕竟不是一般人,就算心里有煎熬,也能自己开解,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 在蕊园住了三天,从初初的不安,怕谭老二生气发癫,到没有他的消息,心里有些微的失落,再到自以为想通,心情平和稳定下来,骆羽杉足足煎熬了两天两夜。不过还好,赵其玉要的那些翻译文件时间比较急,骆羽杉为了排遣心里的难过,只当自己是来赶工的,这样便好过了不少。 两天两夜把所有的稿子全部翻译完,骆羽杉狠狠地睡了一天才醒过来,刚好眉姨娘来访。骆羽杉心里暗暗庆幸,多亏自己睡饱了,没有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爬起来招待她,否则,干妈还不一定怎么想呢。 两人喝了下午茶,闲聊了些军政府要人们最近的行踪。眉姨娘其实有一些刻意,想强调最近这些人都忙,谭老二也不过是太忙了一些,或许只是为了散散心所以有了那些绯闻,他们这些人有这样那样的应酬是必然的,你不必挂在心上,否则难过的就是自己。 骆羽杉很感激她的来意,只是自己和谭少轩的事哪里是这种寻常的戏码? “最近,你段叔、老虎叔、杨叔他们那些高层将领都出去劳军了,城里的事一股脑压在老二身上,也够他受的,羽杉,没办法,做个这种男人背后的女人不容易,绯闻也好八卦也罢,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会听到、见到,你若是为这些东西苦恼,那真是有的难过了。”眉姨娘拍了拍骆羽杉的手:“心里有什么,不要憋着,我虽然对老二了解不深,但总觉得他不是个那么混蛋的人。若是有什么想法和不解,不妨直接问他,男人啊再细心也是粗的,可千万不要憋着,听干妈的话,你啊,就是太小心太聪慧了些。” 骆羽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干妈,您这是拿话挤兑我呢,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聪明还是愚笨——若是聪明,又怎么会钻这些牛角尖?” 顾横眉看着她笑:“干妈不是说羽杉不聪明,可是啊,这跌进爱情里面的人,不管你聪明还是愚笨,都一样,当局者迷。” 自己不可能是什么当局者迷,骆羽杉心里苦笑,这样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哪里来的爱情?又哪里来的当局者?唉……谭老二给自己的感觉太不恒定,喜欢时的确觉得被他捧在掌中,很幸福的滋味;可是你不知道这样的捧在手里到何时会结束,心里很不踏实。有人说,为了爱情可以孤注一掷,可是自己和他之间这是爱情吗?自己真的说不明白。自己若是孤注一掷了会不会摔个头破血流,就象母亲那样?心里不是不怕啊。 直到吃完晚饭,顾横眉才告辞而去,虽然杨震飞不在,自己还是回去秋水山庄的好,男人啊有时候那心小的就象针鼻儿;再说,羽杉也颇是倔强,现在自己再怎么劝,她都一门心思, 小夫妻之间的矛盾还是要他们自己处理才好。 送了顾横眉下山,骆羽杉想起下午赵其玉的电话里谈到这次防治瘟疫最大的感受,就是政府医疗和公共卫生事业的欠缺。 前段时间,他们在通县发现某乡村的新生儿频繁死亡,死亡原因却不是瘟疫,经调查,令人扼腕地发现,死亡的原因仅仅是产后破伤风。这本来经过简单的卫生教育培训就可以得到解决的小小问题,竟夺走了那么多条鲜活的小生命。 这件事让赵其玉受到了深深的触动,他说:“医学应该为更广大的民众服务,医学应该走进乡村,走近民众。如果政府的医疗资源配置得当,只需要很少的投入,就会给民众带来极大的福祉。” 并且决定放弃自己的外科本行,从此投身公共卫生事业建设,决定写出一份完善的公共卫生事业建设报告,递交政府,将“一盎司的预防胜过一磅的治疗”这一理念贯彻实施,并说自己的同学、有名的公共卫生教授美国人兰安生同意一起建立卫生事务所,开创公共卫生事业的先河。 赵其玉请骆羽杉为他翻译、参考各国的卫生制度,经过比较后,结合中国的实际和现状,拟出建立有本土特点的公共卫生事业的建议书。 骆羽杉很痛快地答应了,因为在这次瘟疫之后,她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并且已经做过相关方面的研究,认为应该积极寻求与国际联盟卫生组织的合作,参照南斯拉夫模式推行中国的医疗卫生建设:建立一个国家级的卫生保健机构,下辖一些研究和教育机构,以此向乡村人口传播公共卫生知识;由政府主导,由中央机构协调各地的管理机构,本地自足,大众化开展;外国与本国专家共同制定乡村重建和公共卫生计划,形成一个相互支持,具有相同教育背景、专业经验的专家网络。 现在赵其玉也有了这样的想法,说明自己所想的是切实需要的。于是骆羽杉想把报告尽快写出来。因为之前有做准备,那些资料和思路都在脑子里,所以骆羽杉写得很快。 写到一半多时,亚玉走进来,说威廉姆先生的电话,骆羽杉抬头“哦”了一声,看了看手里的稿子,方走出去拿起了话筒。 “威廉姆,你好,怎么了,身体怎么样?”骆羽杉急忙问道。 威廉姆答应了一声:“最近事情太多,我已经回公使馆办公,身体没有大碍。”今晚威廉姆的声音有些怪,压得很低,而且不太清楚,骆羽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话筒。 “很忙吗?”骆羽杉顺口问了他一句。 “是的。”威廉姆又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调整了一下情绪,很轻松和若无其事地问道:“susie,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今天读了一首诗,生当作人杰,我想请问你,诗里写的这个人是不是那个在江边自杀的刘邦?人家设了一个什么宴请他,很危险,是吗?” “威廉姆,你……”闻言骆羽杉觉得非常奇怪。鸿门宴的故事威廉姆很清楚,今晚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而且说的颠三倒四?设宴的是项羽,他说成是被请赴宴的刘邦,有什么危险……骆羽杉灵机一动,威廉姆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哦,这个历史故事啊,改天见面我拿些资料给你,你可要好好看看,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楚汉之争呢,那首词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名作,的确与此有关。”骆羽杉试探地笑着回答。 这个故事susie对自己讲过,她现在却这样回答,威廉姆想她可能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于是笑着连连答应,挂上了电话。 威廉姆没有反驳自己,说明自己故意的说法他是清楚的,看来他说的的确是另外的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讲,所以只能这样隐晦,可是威廉姆究竟在说什么? 鸿门宴……骆羽杉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三个字,能让对方设鸿门宴的还能有谁?骆羽杉心里一急,心“怦怦”跳着拿起了电话。打回大帅府一问,谭嗣庆父子竟然全部被日本人请走,骆羽杉心里一沉,坏了,日本人设的是鸿门宴!而且威廉姆说,有危险!骆羽杉明白,以英国和日本之间的同盟关系,威廉姆说的必然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 下午顾横眉也说,军队的高层因为整军和劳军都离开了凌州,而且自己认识的人也非常有限,夏汉声和许副官肯定都跟在他们身边,找谁,自己能找谁去救人?骆羽杉心里着急,急出了一身汗,天哪,这可怎么办?死流氓,你是个打不死的生猛小强,一定要坚持住啊……(未完待续) 我很抱歉 原来杉儿的心里已经在渐渐接受自己,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心里对自己还不是完全信任,自己的真情并没有付诸流水,谭少轩揽住妻子柔软的身体,只觉心里一片温暖,杉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粗心,让你受了这些煎熬,抚着骆羽杉挂着泪痕的脸,谭少轩低声道:“杉儿,我很抱歉……” 骆羽杉抬眉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二人相拥着在沙发上坐下来,谭少轩温柔含笑看着她,想了想便准备说明白杉儿担心的那些红颜,想不到自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事竟然让杉儿这般担心和顾虑,早些说明白,对两个人都好。 “杉儿,你不要担心,我……”一句话没说完,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亚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四小姐,姑爷,老爷来了。” 二人闻言一怔,骆世璋来了?为什么?难道是听说了二人闹别扭?骆羽杉有些慌乱地看了谭少轩一眼:“你先出去接着父亲,我……”我要洗洗脸,刚才一场哭闹,骆羽杉明白现在的自己很狼狈,不适合让父亲看到,发丝凌乱、眼睛红肿,父亲看了会怎么想? 谭少轩自然明白她的顾虑,点点头,轻轻拍了拍骆羽杉的手,起身一边答应:着“知道了。”一边在骆羽杉额上轻轻一吻,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骆世璋这段时间一直忙于自己的商业事务,报纸上的绯闻当时看了也不过皱了皱眉头,骨子里他或许觉得男人有些风流韵事实在也不算什么,何况以他对这些小报的了解,事情的真假还不一定呢,而且谭老二那样的身份,这些事不会消停。 直到今天早上,无意识中听岳清说小四这几天一直住在蕊园。骆世璋久历世故明显没有岳清想的那么单纯,猜到可能是女儿和谭老二之间有了矛盾,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事务赶了过来。这个小四是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她的这桩婚姻也是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为之的,骆世璋深觉亏欠女儿。若是女儿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心一生都无法平静——辛绿的过世已经是自己心里永远的痛,最像她的这个小四自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护住。 到了蕊园,见到门口的卫兵,才知道谭少轩也在,骆世璋稍稍放下了心来。只要小两口还有沟通,只要这个少帅女婿心里还有小四,事情就好办。 走进去,便看到谭少轩已经等在楼前的遮雨檐下,有礼貌地喊了“父亲”,骆世璋微笑点头,二人走进客厅。亚玉端上茶来,骆世璋看了看谭少轩,拿起杯子,想着该怎么开这个口。 女儿、女婿闹不愉快,做老人的也不能随便横加指责哪一个,何况,这个女婿也不是一般人,抿了口茶,骆世璋笑着问道:“小四呢?二少最近不忙?怎么有空陪小四回来?” 话说的似乎没什么,但谭少轩还是听出了骆世璋的言外之意:元旦刚过,大帅府迎来送往、新旧年交替肯定是忙碌的,你二少竟然还要闹这些绯闻,和小四闹不愉快,很有空吗? 谭少轩薄唇微扬,刚想回答,骆羽杉走了进来:“父亲,您来了。” “嗯。”骆世璋答应着,示意女儿坐了,抬头看了两眼。骆羽杉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骆世璋自然是看得明白的,不由微皱了下眉头,看来事情还颇是严重。小四这倔丫头,轻易不会流眼泪,而且自家女儿不是蛮横不讲理的性子,看来这次是谭老二有些过分了。于是转头颇是不悦地看了谭少轩一眼,既然一定要娶我女儿,就好好待她,你这算什么? 谭少轩没有说话,依旧笑着看了看骆羽杉,杉儿,岳父大人对我不满呢。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活该,你自找的。 我已经赔礼道歉了,杉儿你还在怪我?真真冤枉。谭少轩眨了眨眼睛,杉儿你狠心不帮我? 哼,自己好好和父亲说吧,父亲原谅你我就帮你,骆羽杉端过茶杯从杯沿上看了他一眼,叫你欺负我! 我哪里有欺负你?那两晚不是为了努力些,早生个小杉衫嘛,再说我也辛苦不是?谭少轩挑了挑眉。 骆世璋不动声色看着两人的眉来眼去,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小四的眼睛虽然红肿,可是看两人的神情似乎已经和好,唉,这就好,自己也不必那么担心。想着,出声问道:“二少,最近股票交易所那里的状况怎么样?” 骆世璋转移了话题,谭少轩和骆羽杉都松了口气,于是谭少轩笑着答道:“那边的财务状况最近异常的好,父亲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可是有什么建议和意见?”谭少轩知道这个岳父是商业大佬,于是不耻下问。 骆世璋点头,一边喝茶一边道:“是这样,最近凌州的几位商界朋友约我这边一起,五家公司共同出面,准备委托凌州的二十四家银行和钱业组成的银行团,发行年息八厘的公司债券合计五百万元。这也算是首开民族工商企业发行公司债券的先河。所以近来对证券市场有了一些了解。” 谭少轩闻言看了骆世璋一眼:“那父亲认为最近的市场怎么样?” 骆世璋没有看他,有些沉思地微蹙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对证券交易和股票,我并不熟悉,只不过用我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我觉得目前的市场有些令人担忧。” 哦?这下连骆羽杉都不得不抬头看着父亲了,证券市场有什么问题让父亲都觉得担忧? 骆世璋看着他们两人,笑了笑:“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最近了解后觉得市面上可供流通的证券和物品相对不多,所以有的交易所就将本所的股票作为交易筹码进行买卖。于是出现了交易所、信托公司相互利用,哄抬股价,从中牟利的现象。股价在投机分子的操纵下,迅速飞涨,有的竟上涨了五六倍不止。” 骆世璋看了看谭少轩:“欧战刚刚结束,外资现在又卷土重来,国内战争频仍,市场萧条,工商不振,所以社会游资充斥市场,在暴利的引诱推动下,一齐涌向股票市场,不问缘由,盲目跟风。更有不少的人套用银行、钱庄信用,以小博大,以虚带虚。狂热的股票投机,使市面资金已感缺乏。这也是最近我们想发行公司债券的原因。” 已经有这样的问题出现了?谭少轩皱了皱眉,听骆世璋接着说下去:“如果到时银行业为资金安全计,开始收缩资金,抽紧银根。那些投机者必然会措手不及,资金周转不灵,告贷无门,破产者定然不少。累及效应,先是股票价格大跌,后是交易所、信托公司大量倒闭,到时对商业市场必然是沉重的打击。”生意场上的老手眼光毕竟独到,骆羽杉也不得不佩服父亲眼光深远。 “我们的政府可能稍微好些,据我了解,北方军政府的财政状况现在每况愈下,仰赖举债度日,且多是举借外债,很多外债由外国银行在市场发行金币公债予以募集,现在伦敦、巴黎、纽约等金融市场已经出现了一个中国金币公债市场。这两年欧战爆发,国际资本市场低迷,加之北方军政府对前期所借款项屡屡不能按期偿还,没有了举借新外债的希望,于是改换方法,转向国内发行公债。” 自己前些日子也建议政府发行债券,这种做法究竟是好还是不妥,谭少轩也想听听岳父的说法。 “政府公债不是不能发行,而是应该有量的控制。其实我们工商业界最担心的,不是政府债券,而是西方各国对中国的资本输出始终不放松。他们一方面通过对政府借款进行间接投资;另一方面,在我国内设厂、办矿、修铁路,进行直接投资。外国经济势力的扩张和外资公司股票、债券品种及数量的成倍增加,促进了外商在国内组织的证券交易市场的进一步发展。欧战后,外国资本大规模进入,在华企业、公司获利倍蓰,成交量也创下历史最高记录。这种变相的经济控制应该也是一种侵略行为吧?” 这情况倒是颇为严重,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看明白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无声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收集资料,看看情况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特别是日本人。”骆世璋的脸色严正起来:“最近日本人非常活跃,听说有几家日商准备利用治外法权,抢先在凌州设立取引所(交易所),呼应其本国在华的资本扩张,企图操纵中国证券市场,这点政府不能不引起注意。” 谭少轩正喝茶的动作一顿,看来小日本是真的想全面对中国下手了,没有出声,他看着骆世璋认真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商业上的事,骆世璋觉得女儿、女婿的事应该没多严重,于是起身告辞。小夫妻二人送了骆世璋出去,一边往回走骆羽杉一边说道:“其实,上次和聂崇平见面,她也曾说过类似的问题。另外,大家都觉得关税自主是目前政府最应该解决的一件大事。” 《字林西报》文章说:海关已经成为中国的国中之国,关税存款悉数存入外国银行,海关的所有高级职位全部被洋人独占…… 《新周报》也曾多次载文:近数十年以来,外感协定关税之压迫,内受厘金制度之摧残,以致商货艰滞,实业不振……欲图民族经济之发达,非将万恶之厘金及类似厘金之制度彻底废除不可,非实行关税自主不可! 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叹了口气。这样的状况他又何尝不知道?鸦片战争失败及中英签署《五口通商章程》及《虎门条约》以来,规定中国的海关税所谓“秉公议定”,实际上,中国的关税税率自己无权决定,要由西方列强“公议”商定,所以才有了“比任何一个同英国通商的国家都低”的税率。 后来,关税又成了战争赔款和举借外债的担保,列强依据“协定关税”的低税率,掠夺了中国数以亿万计的财富,压制了中国经济的发展,使中国“自协定关税以来,产业不能振兴,洋货不能抵制,权利外溢,百业凋残。” “这次巴黎和会,政府方面的要求之一,就是要求取消协定关税,实行关税自主,这是中国争取国家主权完整的一个重要目标。”谭少轩站下身子,看着洒落下来的阳光,民族独立、振兴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中华民族才能昂首世界? 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重和责任感,骆羽杉看的清清楚楚,心中一叹,不由自主走上前,挽起了他的手。 谭少轩从沉思中抬起头,转身望着她。 这是他的枕边人,这是他最亲最爱的人,昨夜雨中,在居心叵测的侵略者面前,他们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都是顶天立地、不屈的中国人!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身边,明眸皓齿,那样沉静而美丽…… 谭少轩慢慢将手臂放松下来,向她伸出手去:“杉儿,记得吗?《诗经》上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骆羽杉微微点头:“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二人相视而笑。 除去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有民族复兴的大业正待人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生于乱世,百废待兴,他们是夫妻,也应该是同伴,他们应该站在同一战壕,共同抵御外敌,犯我中华者,合力诛之! 谭少轩握紧她的手。 两人正要进客厅,夏汉声从后面疾步走过来,举手敬礼,递上一份密件:“二少,果真出事了!” 谭少轩急忙接过来,看完握成拳的手“啪”一声拍在桌子上,上面镶嵌的玻璃登时破碎,骆羽杉吓得心里一跳,急忙拉过他的手:“你的手有没有事?”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接着皱起眉头:“杉儿,我必须马上走了,有些事晚上回来再跟你说,好吗?”杉儿,抱歉,本来想早些讲清楚那些让你不快的事,可惜没有时间了。 骆羽杉看着他的手,一边喊亚玉拿药水,一边点头道:“嗯,你自己小心,我没事的。”国家多事之秋,自己哪里能只记得计较那些?谭少轩也真是,到底有什么事那么生气,竟然那么不心疼自己? 上了药,谭少轩匆匆离去,骆羽杉皱起眉头跌坐在沙发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谭少轩这样愤怒?他就算霸道,可还讲理,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发脾气砸东西的人啊。 正想着,亚玉收拾好了满地的碎玻璃,急急走进来:“四小姐,赵主任和聂先生来了。” 赵其玉和聂崇平?骆羽杉闻言起身,急忙迎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想这两人怎么会一起来? 刚走出遮雨檐,赵其玉和聂崇平已经走到面前,骆羽杉笑着和二人打了招呼:“二位今天怎么有时间联袂来访?请进!” 聂崇平看了看她,笑着道:“嗯,气色还好,就是略有清减,元芷这两天担心地不得了,一直挂着要来,只是因为事务太多抽不开身,所以特意委托我过来看看。” 赵其玉也笑着道:“虽然和聂先生同行,我却是来收功课的。” 看了看院子里的那棵大树,聂崇平道:“要不我们坐外面?最近整天坐在办公室,虽然捂得白了些,可是人很没有精神,两位意下如何?” 骆羽杉自是笑着答应,赵其玉闻言却认真看了聂崇平一眼,倒让聂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冲口而出的话忘了遮拦。 在大树下花园椅上坐了,骆羽杉看亚玉端上茶水,一边捧给赵其玉一边笑着问道:“瘟疫防控最近情况怎么样?你这个总指挥怎么有时间来蕊园?” 赵其玉端起茶杯,温暖一笑:“瘟疫方面防控还算得力,来势凶猛的鼠疫和软瘟症已经逐步有了被扑灭的趋势,这次疫情截至目前为止,已经造成近万人死亡,损失惨重。应该说传统的中医,在应对鼠疫等瘟疫方面还是明显落后。这次的鼠疫疫苗的确非常有效,看来有了这种特效药,以后就不用再怕鼠疫流行了。” 骆羽杉点头,叫了亚玉去取自己写好的报告,接着听赵其玉讲瘟疫防治:“发展公共卫生事业,破除迷信,是当务之急。这几天听朋友云贵的朋友讲,云南民众相信鼠疫是‘痒大老爹’引起,让妇女裸体去抬鼠疫死者的棺材,以为妇人裸身抬棺,痒大老爹就不好意思跟来,这样会少死一些人。为遏制瘟神恶鬼,人们祈求神灵庇护,所以疫区迎神赛会竟然频繁举行。越是瘟疫横行,庙里的香火越是旺盛,真是可叹复可恨。” 骆羽杉听得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报告我已经写完,赵主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只管吩咐。你们在瘟疫防治前线,我却只能窝在家里,心里实在很不安。” 赵其玉笑着看了看她,点点头:“好,这次建议政府改善公共卫生事业之事,还要请骆先生鼎力相助。” 二人说完,看聂崇平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树叶间斑驳的阳光,骆羽杉不由问道:“崇平最近很忙吗?” 聂崇平微笑:“还好,最近市场活跃,银行业务也兴盛起来,所以未免事情多了些。” 想到早些时候父亲说过的那些话,骆羽杉随口问起最近的金融市场状况,聂崇平想了想微蹙起眉头道:“我最近倒是在研究中国的货币政策,觉得有些忧虑。” 货币政策?骆羽杉看了看她,中国几千年来的货币政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一直是白银本位制,而且在上世纪中叶以前,差不多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都是如此,怎么,中国的货币政策也出现了问题? 看着两人关切的目光,聂崇平叹了口气:“但愿我是杞人忧天。现在世界各国除墨西哥、西班牙和中国外,已经全部放弃了银本位制,而实行金本位制。我国是世界最大的用银国,但本国的白银产量却不多,银材主要仰求他国,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银元在我国是货币,而在其他国家,却只是商品。既然是商品,其价格就必然会随市场的供求关系而涨落。” “那就是说,中国的货币会受世界银价的影响,币值很不稳定?”骆羽杉插话道。 聂崇平点点头:“对!货币是社会经济的中枢,牵一发而动全身,币值经常变动不稳定,不仅牵动物价,而且影响工商业、税收、财政等整个国家的经济生活。” “那目前世界的白银市场怎么样?”赵其玉也插话问道,虽然经济金融不是自己的专业,但聂崇平说的清楚,自然他也听明白了。 “世界白银市场,在欧战期间价格是暴涨的。现在渐渐趋于稳定有点下跌,各银行已经大量购进白银,特别是外国银行,这些外商银行的存量白银,部分运回本国,大部分放在手中。一来当作中国通货,随时投放市场流通,控制中国的金融,加强其在华企业的投资;二来,作为商品,待价而沽,银价低时就吃进;高时就抛售,进行投机买卖。所以,我们国内银行界最近几次开会,觉得继续这样下去,货币危机会带来国家的经济危机。” 骆羽杉认真看着聂崇平,这么严重? 聂崇平拿手里的杯子作了模型,在桌面上摆着:“只要一些国家有心把白银的价格人为提高,我们国家的白银便马上由入超变成出超,白银就有大量外流的危险。” “那就是说,若是欧美国家发生经济危机,他们很容易便可以用控制银价的办法,把危机转嫁到中国来,是吗?”骆羽杉蓦然明白了什么,急忙问道。 聂崇平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这位骆四小姐果真聪慧,举一反三便能明白事情的重点。 “白银的外流,还将造成一系列经济恐慌。通货收缩,银行信贷减少。利息扶摇直上,洋货泛滥,物价暴跌,销路呆滞,工商业倒闭……”聂崇平接着道。 改革货币政策竟然也是这样的要务!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看着聂崇平,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些经济上的信息迅速转化到给谭少轩的经济报告中去。 留二人吃了午饭,赵其玉拿了报告后告辞,聂崇平看骆羽杉似乎并没有受到报纸绯闻的影响,便也没出声提起大家的担心,又聊了一会儿,给骆羽杉解释了几个经济方面的问题,方才离去。 骆羽杉让亚玉打电话,请大嫂将最近的报纸送过来,并请骆家明送了一些经济方面的书籍上来,谭少轩临走时嘱咐自己帮他做一份经济方面的详尽研究报告,这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可要好好读书学习。 报纸还没有送上来,又有新的客人到访。这次,是史剑良和谢广珊。 谢家三姐妹已经下定决心要打这数千年来第一单女儿争家产的官司。并正式聘请史剑良为首席律师,消息在《新周报》一经披露,立刻引起了轰动。 《新周报》连篇累牍做了详尽的追踪报道,各大报纸也纷纷借着这单家喻户晓的官司开辟专栏,讨论男女平等、女权运动等时髦的话题。 在这件事情上,三姊妹中出头露面的主要是八小姐谢广珊。因为考虑到两个姐姐年龄比自己大,择婿在即,谢广珊还是怕官司会给姐姐们带来负面影响,所以以自己从国外回来,以后还要去国外读书的理由主动请缨。 五小姐、七小姐争不过倔起来牛脾气的小八,无奈只好答应。 谢广珊接受了《新周报》的专访,以南方军政府法律上关于男女平等的条款,和军政府成立大会上关于妇女的决议案中的有关条例,认为未嫁女子应有与其兄弟同等继承财产的权利,她本人与五小姐谢广珏、七小姐谢广珮均有继承财产之权利。 谢家的老少爷们儿闻讯又气又急,也不甘示弱纷纷请了律师据理力争为之辩护,甚至辩护称,这笔遗产是当年父亲留下的,父亲去世时,还没有关于男女平等的临时约法,所以现在女儿应无继承财产之权利等等,一时间,嘴上官司打得非常热闹。 好在,谢家三姐妹的日子却因为官司而好过了些,特别是谭少轩高调请谢家八小姐吃饭之后。 那天,谢广珊接到夏汉声的电话,心里很是疑惑。自己送去的圣诞贺礼,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前几天,上门请见谭少轩寻求帮助,他也婉言谢绝,为什么忽然又说要请自己吃饭呢? 等见到谭少轩,谢广珊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因为谭少轩一见面,上来就郑重其事地先举手敬了个军礼:“八小姐,感谢您为南方政府所做的一切,这么久了少轩都不知道,委屈八小姐了,请八小姐海涵。” 突如其来的敬礼,让谢广珊愣住,等明白过来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些羞有些窘,有些心酸,有些欣慰地轻声道:“这是广珊自愿的,二少不必客气。” 听她不再叫“二哥哥”,而是疏离地叫着二少,谭少轩转头看着她道:“八小姐,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若是广珊不嫌弃,请让我能有幸继续做这个干哥哥,可好?”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国家,多年如一日,收集整理那些资料和简报,其情可叹其情可敬,值得自己尊重。谭少轩的想法很简单,这样的女子做得他谭老二的妹妹!所以真心实意提出自己愿意做“二哥哥”的想法。 谢广珊闻言微怔,等看清楚谭少轩认真的表情,弄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不由暗暗苦笑,原来,自己的一腔情愫,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一无所觉,也不知道是谭少轩装痴扮傻,还是他真的这样迟钝,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这个人。谭家二少不是凌州有名的风流人物吗?不会连自己多年如一日只是为了他也不明白?真的当自己只是因为爱国? 心里忽喜忽悲,谢广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这餐饭,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对待谭少轩,如何对待自己心里的这份痴恋。 不过经过上次,知道了简报之事后,谭少轩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大变化,现在,在他眼里,可能觉得自己是他的知己,两个人会谈论各国的武器装备、谈论某一次战争的战略战术,甚至他会把他对重工业特别是军事工业的投资想法与自己商讨,谢广珊明白,如果自己想这份感情有新发展,就不能放弃目前这个极好的机会。 而且,两人在会所用餐时,被记者发现,夏副官想上去制止记者拍照,谭少轩摆手制止了他,而是转头先征求自己的意见,说:“如果有这样一张照片,你那些哥哥兄弟可能会收敛一点,不会对你和你的姐姐们那么苛刻。特别是你们提出了打官司,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们不利。……不过,这张照片也可能会有别的副作用,被人当成绯闻,于八妹的名声有碍,所以如何处理二哥尊重你的意见。“ 话语很温柔,谢广珊心里刹时间很是温暖。自己去国多年,少有人照顾,这样贴心贴肺的话,几乎是第一次听到。谢广珊没有多想,便点了头。于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出现了两人用餐的绯闻。 谢广珏看了叹口气,劝告谢广珊:“八妹,你的心思五姐明白,但是,五姐觉得你们无缘。骆家四小姐不仅相貌出众,而且人聪慧善良,与谭家二少堪为良配。你觉得现在你还有机会吗?就算这个机会给了你,你觉得就一定会幸福吗?” 幸福与否,谢广珊也不可能说清楚,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自己苦苦痴恋了那么多年,就这样放弃?真的放弃? 谢广珊很矛盾。 今天如果不是史剑良约她,谢广珊不会来蕊园,她知道那件绯闻骆羽杉必定也看到了,而且,二少夫人不住大帅府,搬来骆家的蕊园居住,这本事本事就是很值得研究的不正常现象。 难道骆家四小姐和谭少轩闹矛盾了,反目了? 谢广珊也很好奇。她想看看这位骆四小姐和谭少轩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谭少轩对他这位强取豪夺来的夫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这样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也能天长地久?谢广珊不是不抱了一些怀疑态度的。 于是,决定厚着脸皮来蕊园,看看这位骆四小姐对谭少轩究竟爱不爱,喜不喜欢,有多大的容人之量。甚至,谢广珊做好了被她冷嘲热讽的准备,什么恩将仇报、什么狐狸精,听到了也不为怪吧?毕竟这些话基本接近事实。 骆羽杉当然没有给谢广珊见识到这一幕的机会。 三人见面,骆羽杉笑容沉静,听史剑良说完官司的基本情况,然后道:“羽杉,其实今天来找你,一来是说一下你托付的这单官司,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另外,是想告诉你,军政府临时约法规定,每年的三月召开各界人士参加的全民代表大会,今年我们妇女界提出议案,要求扩大妇女参政议政的范围,增加妇女代表的名额,并在相关政府文件中直接写明遗产继承男女平等的条款。希望羽杉能以二少夫人的名义,在呼吁书上签字,不知道羽杉的想法怎么样?” “但凡能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我都不会拒绝。只怕个人能力有限,有负大家的厚望。”骆羽杉笑着认真说道。 “呵呵,羽杉你真是客气。”史剑良笑道:“我郑重其事地来,元芷还笑过我,说这样的事她都可以代你答应,我不相信,想不到竟给她说中了。”这个骆四小姐、大帅府的少帅自行选定的少夫人果真善良明理,堪为少帅的良助。 谢广珊和谭少轩的绯闻,史剑良当然也清楚,她一双精明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骆羽杉,想看她如何对待这件事,如何对待谢家八小姐这个与自家丈夫生出绯闻的女主角。 骆羽杉却象没有那回事一样,神态自若地与谢广珊谈笑风生。在听说谢广珊精通英语、法语、日本语,通音乐、擅舞蹈、书法,骑马、开车也是样样出色时,不由颇是讶异地打量了这位浑身充满灵气的女子一眼,貌美而摩登,举止文明,这位八小姐着实出色。 只是在看到谢广珊签名的那张上诉状时,骆羽杉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神儿,但是旋即便恢复了正常,史剑良和谢广珊都没有注意到。 骆羽杉心里却因此而有了波澜。这个自己看上去非常眼熟的签名,应该就是那些书柜里军事简报上面的笔迹……骆羽杉迅速地把一些事情串联起来,顿时明白难怪她在舞会上和谭少轩之间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些简报自己粗略看过,时间跨度颇大,那就是说,这位八小姐从很多年以前就和谭老二有交往。但是,那天谭老二为什么又对她那样冷淡?是因为自己在旁边?如果不是刻意冷落,为何前两日这两人又闹出吃饭的绯闻?谭老二的心思自己猜不到,但看过来这位八小姐必定是情根深种,一个少女为一个男子积年累月整理那些东西,要不是一份很深的感情,谁会坚持那么久? 不过,这么优秀的八小姐,又如此情深,谭老二为什么没有娶她而非要强取豪夺娶了自己呢? 送了史剑良和谢广珊离去,骆羽杉回到书房,看着那叠已经被亚玉收拾起来的报纸,一时有些发呆。谭少轩的话自己不是不信,但很多事情的确颇是微妙,看来做大帅府的二少夫人这个位子,自己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做的踏实安稳。这个谭老二实在是招蜂惹蝶的“祸根”。可怜自己,一个生性沉静的普通女子,被强塞了这样一个丈夫,注定要有一段不会平凡抑或是平安的感情历程吧。 算了,既然已经认命,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之跟在他身后,走到实在无路可走再说吧。骆羽杉也有些想开了,出色的女子着实很多,面对这样的谭老二动心的可能也很多,自己不看开又能怎样?反正,自己的底线是绝不接受母亲那样的命运,哪天谭老二要出墙,自己就算命不要都要离去就是。 想好了自己的底线,骆羽杉反而放开了心怀,晚上第一次好好用了晚饭,国家多事之秋,需要自己的地方还很多,自己不能再只为了一份感情悱恻缠绵伤春悲秋像个怨妇;再说,自己或许应该试着相信谭少轩。 想通了骆羽杉便开始整理谭少轩所要的经济资料。 谭少轩很晚才回到蕊园。路上他听手下汇报了下午二少夫人有客来访的事,听说谢广珊也来过,不由心里一沉。早上自己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对杉儿说清楚,谢广珊的来访会不会令她不快甚至生气? 所以下了车,便匆匆四处寻找,轻轻推开书房门,见到骆羽杉正伏案疾书,面前的桌子上、旁边的茶几上,甚至地上摆满了翻开的资料,竟是沉迷在书海中。 杉儿没有在意?谭少轩有些意外地看着骆羽杉。 感觉到有人,骆羽杉抬起头,一张清水芙蓉的俏脸在灯光下散发出玉般的柔光,看清楚是谭少轩,明澈的水眸微微一笑。登时红唇弯弯,一张花颜宁静而柔和。 放下手中的笔,骆羽杉站起身,轻声道:“回来了?吃过饭没有?”灯光映照出她窈窕的侧影。谭少轩抬手摘下军帽,看白衣的女子站在橙色的灯火阑珊中,脸上一抹浅浅笑意,迎着自己。 疲惫的心里瞬间温暖起来,他绕过铺在地上的书籍走过去。有杉儿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因为有他的妻。 “怎么还没休息?这几天你也累了,在写什么?”谭少轩走过去一边拿了来看一边问道。 骆羽杉只笑不答,白了他一眼:“能写什么?二少早晨走时吩咐小的做的事,小的不敢不听命啊,偏偏这会儿,二少倒是贵人多忘事,早知道我也不要当真。” 谭少轩已经看明白,闻言一笑,然后又正色说道:“杉儿,谢谢你。” 骆羽杉斜了一眼谭少轩没出声,今天这么客气? 谭少轩看着她戏谑的目光,低低笑道:“我这是把杉儿当成特别秘书在用了,杉儿不生气?” 骆羽杉瞟了他一眼,刚想拿话堵他回去,忽然想起他惯常的霸道,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顺便瞥了他一眼:“二少客气了,小的哪里敢当?” 冷战几日后,灯光下妻子轻嗔薄谑那抹风情看在谭少轩眼中自是另有一种味道,他不由扬起薄唇笑出声来:“呵呵,杉儿,今晚被你斜飞两眼,这一天的疲倦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来,再来两下。” 死流氓,改不了的无赖,骆羽杉拿谭少轩的调笑没办法,无奈只好装作没有听见,转身径自坐了又要写字。 谭少轩伸手盖住她面前的纸张,低声笑道:“杉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可是几日没见了,你不想我?不写? ??,今晚本二少效劳,伺候夫人去休息,怎么样?” 骆羽杉闻言,脸一下涨红。这个土匪,忙了一天也不嫌累。于是急忙转移话题道:“哦,今天有客人来了。” 谭少轩看她的脸飞上晕红,便知道那句话不过是她转移话题的托词。但是心里因为还担心着谢广珊的事,便故意做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吗?什么客人让杉儿特地告诉我?” 知道他是故意的,骆羽杉便偏了头不看他:“崇平和赵博士,还有。”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史律师和,谢家八小姐。” 看着骆羽杉似乎深有意味的一眼,谭少轩心里一顿,难道杉儿误会了什么?说话要这样察言观色地小心翼翼? “不写了,今天早晨不是说还有事要和杉儿说的?先去洗澡,等会儿我告诉你。”谭少轩拉起骆羽杉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骆羽杉心里一暖,面上却似嗔似谑看了谭少轩一眼:“什么事啊,值得二少记挂了一天?” 臭丫头,还拿话挤兑我呢,谭少轩伸手抚了一下骆羽杉的头:“洗澡去。”接着低低声笑:“要不要我帮忙?” 骆羽杉涨红了脸,快速转身走了出去。谭少轩帮她收拾好桌子上的笔墨,关上灯才离去。 等骆羽杉洗完澡走出浴室,看到谭少轩似乎也刚刚洗过。已经换了亚玉白天拿出来的那件浴袍,正靠在床头皱着眉头,既像是在等她又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心事,骆羽杉心里一顿:难道讲出那些事令谭少轩这般为难?(未完待续) 要不要我帮忙 臭丫头,还拿话挤兑我呢,谭少轩伸手抚了一下骆羽杉的头笑道:“洗澡去。”接着低低声问:“要不要我帮忙?” 骆羽杉涨红了脸,快速转身走了出去。谭少轩帮她收拾好桌子上的笔墨,关上灯才离去。 等骆羽杉洗完澡走出浴室,看到谭少轩好像也刚刚已经洗过,换上了亚玉白天拿出来的那件浴袍,正靠在床头皱着眉头,既像是在等她又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心事,骆羽杉心里一顿:难道讲出那些事令谭少轩这般为难? 骆羽杉心里微微一顿,旋即挂起平素一般无二的淡淡笑容走过去轻轻道:“忙了一天累了吧?还不睡?” 谭少轩将双手从脑后放下来,坐起身微微一笑:“等你呢。来,快上来,夜里这山上有些冷呢。” 骆羽杉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侧,谭少轩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浴巾帮她擦着头发,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窗外山里独有的小兽远远传来的低沉叫声。 直到为骆羽杉擦干长发,谭少轩放下浴巾,趁势将她拥到怀中,把头伏到骆羽杉的发间颈畔,闻着她身上独有的那种很淡的清香,极淡极淡,却丝丝缕缕沁入心中一般,好闻得令他久久不想抬头。 过了一会儿,见骆羽杉始终不吭声,谭少轩轻轻道:“杉儿,你……还在意报纸上那些……东西?”其实,谭少轩很想等骆羽杉出声问他,因为他想知道,从早晨的反应来看,杉儿应该是很在意的,可是她究竟在意到什么程度? 骆羽杉靠在他怀中,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回答道:“如果觉得不方便说,你……不必为难,我相信你说的话。”既然自己已经爱了,就应该试着相信他,何况,仔细想过来,谭少轩说的那句“我从来没有欺瞒过你”也的确是真的。 谭少轩闻言轻轻一叹:“杉儿,对你,我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不过若是我跟你说,年少时我的确曾轻狂过,风流不羁,并以之为荣,甚至置身烟花丛中,你会不会生气?”骆羽杉没有出声,伏在谭少轩怀里一动不动。 谭少轩看了看她,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抱得更紧了些,接着说下去:“杉儿,那次在北平见了你,我就象着了魔一般,本来从不把女人放在眼中的少年,却从此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一个梦。可惜,和我一起去的那几个同学,没人认识你。那时的轻狂少年蛮横骄矜,觉得没有想要而要不到的,于是,我疯了一样的几乎找遍了北平所有的女子学校,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死心了,回到凌州,便成了花丛中的寻芳客,我恨你一闪而逝,留给我那样难忘的一段岁月……” 谭少轩说着双臂紧了紧,他心里很是感慨和庆幸,自己和杉儿毕竟有缘,在多年以后,在遥远的欧洲,在多雾的伦敦,自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曾经的梦,她长大了,出落地美丽明秀,楚楚动人,可是谭少轩不敢相认。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如果她不是,自己会多么的失望!可是,她和威廉姆,那个英国恋人,以为他不懂英文,窃窃私语着他们的来历,说着北平的京华烟雨,谭少轩越听越确定,就是她!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自己已经失去了她一次,这一次便是数年的光阴,几千个日子,再见她已经长大,而且,有了恋人。谭少轩庆幸,他们只是恋人,自己来的还不算晚,这次,说什么自己也不会再放手!老天长眼,她竟然是骆家的四小姐,就在大帅府的势力范围之内,本来谭少轩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是带兵去抢也要抢回来!好在不用,不过费了些手段,杉儿便不得不低头乖乖地走进了他的怀抱……那些日子的谭少轩,不是因为太忙去不了蕊园,而是他不敢再去,怕自己控制不住,怕自己的“狼牙”猛然露出来吓到心上的佳人…… 燕尔新婚,美人在抱,那些日子他又怎么舍得让别人来打扰自己和杉儿?这是自己盼了多少年的梦啊,是以有了夜夜春闺,处心积虑,那时的谭少轩觉得自己开心地真的就在梦中一般…… 谭少轩说的怀念,眼神温柔,指掌下的动作亦轻柔地令人心悸,脸上的表情竟是美梦成真般的满足,骆羽杉很震惊地转头看着谭少轩,俨然被惊雷劈中。什么?谭老二他……他竟然对自己……骆羽杉咽了咽口水,实在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说过一见钟情,却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情有独钟,想不到谭少轩对自己是这般执着! 见骆羽杉直勾勾凝视着自己,半晌不说话,谭少轩只得轻轻唤她:“杉儿?”杉儿怎么了?自己处心积虑“算计”了她这些年,她生气了? 骆羽杉轻轻“嗯”了一声,复又靠到他怀中,过了一会儿才颇是感慨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天涯何处又没有芳草?为什么非得那一棵?那些,你不必说了……”那些人或许自己在意,但重要的是谭少轩对自己的这番有些傻的痴情,已经让骆羽杉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谭少轩微微一愣,他听明白了骆羽杉的意思,但却想一次过把事情说明白,杉儿性情沉静,她话说得淡,却不代表她不在意这件事。 微微叹了口气,谭少轩用下巴摩挲着骆羽杉的发顶:“杉儿,其实那些人都没有什么……” 话听着有点象敷衍,骆羽杉微怔,伏在谭少轩怀里她看不到他的脸色,便轻轻一挣想起来看看他,但谭少轩却抱得很紧比松手,骆羽杉无奈,只好低低应了一句:“嗯?” 这一出声,谭少轩明白了骆羽杉在等着听他的下文,于是说道:“严霜华的事,杉儿听说吧?” 听说过什么,她的家事还是和你的绯闻?骆羽杉暗暗腹诽谭少轩说的模棱两可,于是没有吭声。谭少轩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说话便自接下去说道:“其实严霜华的事儿,远比报纸上登载的要复杂、麻烦的多。她那个无良的父亲,当年为了赌资曾将女儿许了人家,偏偏许的还不是正当人家。严霜华出道红遍影坛以后,那个混黑道帮派的小瘪三屡次上门找茬,严霜华没有办法,只好来找我。” 想不到那个如菊花般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多不堪的往事,骆羽杉心里不由一叹,没有动静静听谭少轩说下去:“这些事我哪里会有心、有时间去管?直到有一天严霜华被他们逼得吃安眠药自杀未成,才惹火了我,我高调地在报纸上和她闹出绯闻,为的是让那些小混混知难而退不敢再日日相逼,那时我曾与严霜华说过,我当她妹妹看待,有事只管来找!奶奶的,光天化日之下,难道非要逼死人命才算?后来,小混混因为帮派之争被人在凌江‘栽了荷花’,严霜华的日子才逐渐正常起来。” 骆羽杉幽幽一叹点了点头,一个如谭老二般的男子,温柔呵护着自己,苦命的严霜华怎么会不动了心?谭少轩还真是心粗,你说做妹妹,就是妹妹吗?这些年的恩义,又怎么一句兄妹就了了?不过骆羽杉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已经明白了谭少轩的为人,知道这事和他挑明也没什么好处,这么霸道的一个人,他能有什么好办法让严霜华死心?还不是霸道地实话实说,那让严霜华情何以堪? 严霜华的事当然就这样悬而不能决,也根本没有办法一下子可以解决,骆羽杉暗暗叹了口气,这事怪谭老二?全部怪在他身上好象有些不讲理,但是……骆羽杉有些心思不宁起来,越是这样越麻烦啊,随即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谢广珊。 其它的自己还不知道,单只知道的这几位红颜,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个个由来已久,情根深种啊。谢广珊的事儿要不要问问?骆羽杉有些拿不定主意,觉得自己竟有些给谭老二挑起了好奇心,有些八卦了。可是不问,又觉得心里实在不踏实,谢家八小姐对谭少轩自是深情痴恋,那谭老二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换句话说,对谭老二来说,谢广珊倒底有多大的份量? 想来想去,骆羽杉决定还是换种问法弄明白,于是轻声道:“严小姐的遭际实在令人扼腕,相较她来说,谢家八小姐又不算不幸的了,这次的官司也不一定会输,后面说不定就好一些了。” 谭少轩点头,随口回答:“是啊,本来也不该输。” 谭老二有时候实在是粗心呢,骆羽杉心里暗叹,他竟然根本没有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吧,于是只好问得更明显一些:“那天我整理书房,看到柜子里有些军事简报,是八小姐用心整理的吧?” 谭少轩听着张口就答:“是啊,怎么……”说到这里,谭少轩住口了。 骆羽杉既看不到谭少轩的脸色,也不觉他有什么心跳加速的迹象,可是他为什么忽然不说了呢?他想到了什么? 谭少轩的心里其实感觉有些怪异,杉儿怎么知道那些简报是谢广珊整理的?她特意提起来,可是因为自己和谢广珊吃饭的绯闻? 等了半天不见谭少轩继续话题,骆羽杉便开口叫他::少轩,怎么了?” 一声“少轩”叫得谭老二心跳快了两拍,他俯下头在骆羽杉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了弯了弯薄唇:“没事,杉儿,我只是,只是有些开心…..” 骆羽杉听他这样说,心里登时一顿,提到谢广珊他,他有些开心?心里便自不自在起来,很想知道他开心什么,又怕答案是自己最不想听的那个,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闷了半晌低低道:“你也累了吧,我困了,想睡觉。” 嗯?谭少轩一愣,杉儿怎么了?不仅没有再问,却突然说出想睡觉的的话,可是她又误会了什么,吃醋了?谭少轩看不到她的脸有些不敢确定。于是试探地叫了她一声:“杉儿?” 骆羽杉没有抬头,依旧伏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嗯?” 这下谭少轩完全可以确定杉儿是不太高兴了,于是轻笑道:“怎么了,生气了?” 骆羽杉动也没动,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的闷闷的声音:“没有。” 谭少轩笑笑,扳过她的身子,想让她对着自己的脸,可是骆羽杉却趴在他怀里就是不抬头,谭少轩心里一乐,想不到杉儿也有这样小儿女耍赖的时候,想了想,趴在她耳边低声道:“杉儿,你不要不开心啊,那些简报的确是八小姐整理的,我已经当面谢过她——--而且,我可是郑重敬了军礼的,感谢她为国家尽心尽力……” 什么?人家对他情深至此,他,他竟然敬个军礼,感谢人家为国尽心尽力?骆羽杉有些不太相信,谭少轩对谢广珊的感情迟钝至此?她抬头看向谭少轩,却见谭少轩一双黑眸又黑又亮目光灼灼,深情凝视着自己,骆羽杉只觉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为了他对自己的情意,还是他对谢广珊的“无情”,过了一会儿方迟疑地问道:“你就那样感谢人家算了?” 谭少轩想了想,皱了皱眉头:“我还确定地告诉她,这样心怀祖国的女子,当得起我谭老二的妹妹!杉儿,我们也算是她的兄嫂,以后要多关心广珊,父母双亡,家弟无情,小八也不容易……” 这下骆羽杉真的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谭少轩对谢广珊的深情竟然真的无知无觉到这种地步,不是说风流二少吗?这样粗大的神经怎么风流?会不会谭老二故意这样说哄自己高兴的? 见骆羽杉的反应,谭少轩看着她,又以很是认真的语气说了一遍:“杉儿,对于谢家的事,我忙起来照顾不到,杉儿替我多照看着,不能让小八吃亏。” 骆羽杉听到他说的这几句话,反而心里一顿,看来谭少轩是真的把谢广珊当妹妹来照顾了,一个深情相许,一个不似一般儿女私情,却十分关切,这让她觉得更是棘手——自己要如何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做好这个“情敌”的“二嫂”? 谭少轩似乎发觉了骆羽杉的异样,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骆羽杉的后背,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杉儿,可能小八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不过,她对我确有恩义,这些年默默地寄来这些简报,我却一直不知道,也没有帮过她任何事,每当想到这些,总觉得心里有些惭愧,你……”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哦,这家伙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扮猪吃老虎,还想让自己当好这个“二嫂”,狡猾!看着谭少轩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谭少轩看着她,心里有些明白她的为难和别扭,叹了口气道:“杉儿,风流二少的名堂是早些年的荒唐,但是和她们这些正派人家的名媛,我可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既没有承诺过什么,也没有意去做过什么,至于那些绯闻……杉儿,你要相信我……” 骆羽杉看了看他,心里哀号,这个谭老二,就这样把那些事推得一干二净,却又由不得自己不信,但是,明明又有那么多美貌红颜在身边转来转去啊,难道是说那,能不能保住这个丈夫,全看自己的本事?谭老二竟打算什么也不理,直接袖手旁观?骆羽杉微皱了眉头,这件事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谭少轩心中轻叹,其实对于谢广珊他不是不感动的,但是感情的事没有缘由,自己的梦想就是杉儿,就算再来一个比杉儿美丽聪明千百倍的,自己喜欢的、爱的还是杉儿啊。 骆羽杉淡淡叹了口气儿,似自语又似对谭少轩说道:“唉,我怎么听着觉得人家对你都是情深地很,好像对你最不好的,就是我了……你为什么非得娶我呢?那么久远的一次见面,你居然会记那么多年——这可怎么看都不象风流二少能做出来的事……” 谭少轩闻言挑了挑眉毛,笑道:“嗯,我也觉得,杉儿对我的确不够好……”看骆羽杉皱眉看过来,谭少轩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不过心里也在奇怪:是哦,为什么自己就只想对杉儿好呢? 竟然真的认了?我对你不够好,人家对你好是不是?那你去找对你好的人算了。骆羽杉斜睨了谭少轩一眼。下床去盥洗室。刚走了几步,身后的谭少轩忽然说道:“杉儿,我很抱歉,因为这些事让你困扰,以后我会注意的,你原谅我以前那些花花草草,好不好?”自己是说玩笑的,杉儿不是真的恼了吧? 骆羽杉闻声回头,看着谭少轩的眼睛,半晌忽然一笑,很坚决地说道:“不好。” 谭少轩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蓦然跳起身直扑过来:“不好?你敢说不好?看我今晚上怎么收拾你!” 骆羽杉一声低低惊呼,已经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一把按到床上,开始了几日分别后的“深情蹂躏”。谭少轩拥着怀里朝思暮想的人,低低声问道:“杉儿,你竟敢自己走开,想死我了,你想我没有?” 死流氓,每次都这样煽情,虽然也不是没想,但骆羽杉却觉得用嘴巴把这么肉麻的话说出来未免有些羞人,于是便矜持地低声道:“才分开几日,哪里有那么夸张?” “几天不见你竟然没有什么感觉?看来还是只有我一厢情愿,杉儿对我真的是不怎么好呢……”谭少轩低声叹了口气,声音很是落寞。 骆羽杉见了他那个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便摇了摇头轻声说:“也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我也是……想你的……”语音越说越低,后面的几乎听不到,但谭少轩还是听明白了。 于是皱了皱眉头,好像很不相信一样地看着骆羽杉的眼睛问了一句:“真的?” 骆羽杉红着脸点点头,这次没有再犹豫:“真的。” 谭少轩低低闷笑,迅速覆上去亲吻了一下骆羽杉晕红的脸颊,带笑的眼睛和微扬的眉毛,让骆羽杉瞬间明白过来,谭老二可恶!竟然耍着自己玩! “你!”骆羽杉涨红着脸,举起粉拳敲在谭少轩胸前,可恶! 含羞带嗔的美丽让谭少轩再也无法移开视线,看着看着,突然低头覆上了那嫣红的唇。骆羽杉一愣,旋即放开心怀跟从了自己的心意,双手也攀上了谭少轩的颈,动情的两个人渐渐迷失在这个热吻中……玉染胭脂般的俏脸、迷离的水眸,青色帐幔里,是两个相亲相爱的身影…… 骆羽杉只觉得一阵阵水波般的轻颤化开在他轻柔而霸道的碰触下,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在一片迷离中围上来包裹着自己,温柔而缠绵。 半年了,他曾多次霸道地肆虐过这片柔软,可是自己并没有让他带走什么。但是现在,那温存已经包容了她的身体,轻轻地,默默地,将她心灵深处的秘密悄悄带走…… 浪潮退去,两人相拥着,骆羽杉闭着眼睛,以他的肩膀为垫,半倚在他怀中, 谭少轩如把猎物吃干抹净的一头豹子,将她揽在胸前,呼吸温温暖暖落在她的耳畔。 骆羽杉闭着眼睛的安静睡颜,恬静而柔和,在夜灯的光影中柔美动人。谭少轩看着看着,手不自觉的抚上了那美丽的容颜,细细的描绘着她的轮廓,半晌低低叹了口气:“杉儿……” 骆羽杉没出声,只是动了动。谭少轩看着她,真想就让她这样恬静地睡去,可是,事情迟早会出来,晚知道不如早些让杉儿知道的好,于是低声道:“杉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谭少轩话音里的认真严肃让骆羽杉睁开了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杉儿,那天晚上,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父亲要有危险的?”谭少轩看着她的眼睛,握了她的手轻声问道。 骆羽杉微垂了眼帘,低声道:“是威廉姆,他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说起鸿门宴,所以……”谭少轩会不会误会?骆羽杉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和威廉姆的关系很特殊。 谭少轩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再问,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杉儿,你知道为什么日本人这般狗急跳墙、有恃无恐吗?”不等骆羽杉回答,谭少轩接着道:“日本第一次出兵山东,因为美、英等国害怕日本独占中国,所以支持中国政府要求日本撤兵的想法,特别是国内人民越来越激烈的抗议和反对,日本霸占山东的阴谋没能得逞,于三个月后从青岛等地撤军。但是,日本的野心始终没有消停,今天北平方面的消息,日本驻北平公使,已经向袁世凯政府提出了具有独占中国性质的‘二十一条’,要求北方军政府政府‘绝对保密,尽速答复’。袁连夜召集外交部总长、次长和总统府秘书商议对策,国内形势更为严峻。” “二十一条?”骆羽杉闻言心里也是一沉,看来日本人的野心和阴谋是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嗯。‘二十一条’的内容共分五个部分:第一部分关于山东问题,要求中国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山东不得出让与或租给他国;准许日本建造胶济铁路专线;开辟山东主要城市为商埠。目的是在山东进行经济扩张,并把战略要冲的山东作为日本的势力范围,为瓜分中国作准备。”谭少轩握着骆羽杉的手紧了起来,骆羽杉无言反手握住他。 “第二部分是关于南满内蒙古东部,要求袁政府承认日本在南满和内蒙东部的特殊权利,旅顺、大连的租借期限及南满、安奉铁路的期限延长至九十九年,目的是把东北和内蒙变成它的殖民地。”骆羽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愤懑到有些痛,这里,明明是自己的祖国,却被日本人耀武扬威、名正言顺地欺侮,难道,我们的国家一定避不过被人欺侮的命运? “第三部分是要求把汉冶萍公司改为中日合办,中国不得自行处理,附近矿山不准公司以外的人开采。实际上就是要由日本一手操纵和控制这个最大的铁矿山和炼铁企业。为日本的战争寻找钢铁资源。”谭少轩鼻子里“哼”了一声:“上面这些还不是重要的,第四部分要求中国所有的沿海港湾、岛屿概不租借或转让他国。也就是说,这些地方只有他小日本才有权拿走或租借。” “无耻之极!”骆羽杉已经听不下去了,“这所谓的‘二十一条’简直就是以吞并中国为目标列出来的强盗条款!” 谭少轩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手:“第五部分是关于控制中国的政治、财政、军事、警察等权利,要求中日合办地方警察、聘用日本人为政治、军事、财政顾问;兵工厂必须合办,还有关于修筑铁路、港口建设、传教权等的独占。扩张野心之大,侵略范围之广,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要把中国的政治、军事、财政及领土完全置于日本的控制之下,把中国变为日本的殖民地!” “对于南方,日本人有什么野心没有?”骆羽杉皱眉问道。 “有,但是没有这么明显,因为日本在南方的势力相对弱一些。但是也提出了北方军政府与南地相邻的一些地方的特权,目的在与逐步南侵,个个击破。” “今天,外交部已经向驻外使团发出指令,要求群策群力,尽快帮助两方政府政府取得参加战后和会的机遇,以利山东等问题尽快得到妥善解决。同时外交部已经派出特使,协调中国驻外使团促成两方政府参加和会,并征求外国国际法专家的意见。”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外交部的一些高级官员已经全部派出,现在正在动员凌大的几位教授参与外交事务,并延聘翻译人员参加代表团。” 凌大的教授?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道:“比如叶孟超、郁斯年,政府已经对这些以留学英、美为背景的文化界精英发出呼吁,呼吁他们走下讲台,或者直接出任政府官员,或者从事海外宣传。国家多事之秋,应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那他们的意思呢?”骆羽杉不由出声问道,自己虽然与他们不是非常相熟,但是这些人大多数对宦海沉浮嗤之以鼻,特别是对军政府,不少人心有微词,他们会同意吗? “今天郁斯年已经答应出任驻英国公使馆参赞,他说:国难当头,请缨杀敌,书生报国,不甘人后。”谭少轩目光深远地看着窗外茫茫的夜空,中华民族最大的危机恐怕就要来了。 郁斯年,那个当初第一眼看上来,说自己和他是一派,看着自己说‘晚霞一抹影池塘,哪有这般颜色做衣裳?’、让人觉得颇有些恃才傲物和爱恋美色味道的男子?骆羽杉有些动容,在民族危难之时,书生报国竟这般慷慨! “叶孟超也答应加入海外宣传处,他说:‘日本人要是开始蠢蠢欲动,就是他们自掘坟墓的日子到了。我们中国,平时虽然破破烂烂四分五裂,可是对外战争一开始,大家就会抛弃成见,救亡图存,中国太大,要吞,还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胃口!’所以慷慨领命。”那个面如满月、颇为风流倜傥的年轻人也要入仕途,放弃自己现在从事的教育事业,为国家民族大业而投身外交,骆羽杉心里感动莫名。 “今天我打电话给蔡校长说跟他借人,他说:‘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日本真的侵略中国,即使需要我们这些人上战场,发给枪弹,换上军装掉头北上,我们也该慨然接受。’”没想到这些文人竟都这般壮怀激烈,谭少轩也为之所感,话语有些低沉激昂。 “顾成均新丧娇妻,却也不得不准备启程去巴黎。目前正准备给他多配备几个翻译人员,最好是多语种的。”过了一会儿,谭少轩说道。 “陈恪先生不是最好的翻译?”骆羽杉闻言说道。 “陈恪先生的确是,他已经答应上阵,但只有一个陈先生显然不够。两方政府合计五十多人的代表团呢。”谭少轩看着骆羽杉微微摇头。 骆羽杉心里一动,有个人似乎是不错的人选,但是,自己说出来合不合适?而且,人家正为家事忙的不可开交,这个时候…… 偷眼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正若有所觉地看着她:“杉儿可是有什么合适人选?这个人是要作为顾成均的助手出现的,不仅精通外语,还有对国际形势有所熟悉,顾部长新丧娇妻,心情欠佳,助手最好年龄不要过大,能相互关照……” 谭少轩越说,骆羽杉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顾成均此人自己接触过,折冲樽俎,纵横捭阖,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军政府的外交巨擎,若是与此人结缘,倒也着实是好事。不过自己实在不好直面提出来,否则看在谭老二或者他人眼中,可能貌似有假公济私之嫌疑,自己不是那种有心思的人,但是谭少轩却未必真正能了解。 所以当谭少轩出声问她想什么时,骆羽杉只是轻轻笑了笑,没吭声。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些目前面临的各种政治、经济问题,躺了好久依然难以入睡。山上的冬夜格外的冷一些,听着窗外山风吹过,树枝响动,骆羽杉往谭少轩怀里缩了缩。 “冷吗?”谭少轩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搂住她往怀里紧了紧,两人肢体交缠,肌肤隔着薄薄的睡衣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骆羽杉抬头,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中间那个“川”字:“少轩,有些事情急不来的,好在国人万众一心,我……我也会陪着你。”顿了一下,骆羽杉的声音低下去,接着说:“你难过……我也不好过,国家民族危难,我们只能一起面对。” 谭少轩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俯下头,盖上她的红唇……灯光暗淡,床头柜上一支梅花,正含苞待放,屋子里一片馨香宁静。 第二天早晨,谭少轩因为公务繁忙一早起身,骆羽杉也睡不着,便想陪他一起吃早饭。 躺在床上不觉得什么,等下了地起来走路,骆羽杉才发现腰酸身软,悸动心跳。看着梳妆镜里犹带着晕红的脸,骆羽杉心里明白,这自然又是昨夜过度的缘故,躲开亚玉戏谑带笑的眼神,骆羽杉只能叹气,摊上这么个土匪般的流氓,自己只能认命,谭老二也真是的…… 看自家小姐有气无力,面色潮红,亚玉笑得别有内容:这下可好了,四小姐和姑爷终于和好了!于是故意地问道:“四小姐,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点什么药吃?” 骆羽杉横了她一眼,红着脸不吭声,死丫头,惯会落井下石! 谭少轩听到亚玉的话,几步走过来,急急问道:“怎么了?杉儿,你哪里不舒服?” 你还问?骆羽杉羞窘不堪嗔怪地斜了他一眼,谭少轩见她的神态,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昨晚上自己又将她欺负狠了。 不由讪讪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怎么回事?每次碰到杉儿就忍不住,总不能老拿还没影子的儿子和小杉杉来做借口吧?看来,人家说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果然有理。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全部怪自己吧?你想,这样的冬夜,软玉温香在抱,忍得住,那都不是男人,是不是? 但是因为了亚玉的笑谑,两个人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再说话吃完饭,谭少轩下山去办公,嘱咐骆羽杉早些回大帅府,因为二姨娘已经问过几次,连老爷子也提过一句。 骆羽杉觉得困倦,用过早饭后又眯了一会儿,便嘱咐亚玉收拾东西,门铃响起来,却原来是谭永宁来了。 亚玉急忙嘱咐门卫开了大门,等骆羽杉从书房走出去,谭永宁已经笑着在亚玉身后走进来:“二嫂,怪不得您要来蕊园住,冬天的山上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呢,再说还安静。” 骆羽杉笑着递上茶水:“永宁今天怎么有空上来?没有课吗?” “嗯,今天的课可以不去。”谭永宁笑着说道,接了茶杯却从杯沿上偷眼看了看骆羽杉。 说实话,今天谭永宁是带着一肚子疑惑甚至有些不满而来的。 前些天威廉姆生病被送进医院,谭永宁想去探望,去了几次都被医生婉言劝了回去,说瘟疫流行期间谢绝探视,让谭永宁心里很是不开心,想报出大帅府的名头甚至身份吧,又怕惹得威廉姆不高兴,所以,急在心里而无可奈何。 后来有一天偶尔去找骆羽杉,想询问关于瘟疫的情况,却被小丫头告知二少夫人不在,据说是到医院探望朋友去了。 谭永宁闻言微怔,二嫂也有朋友住院?对亚玉旁敲侧击,也没问出来究竟是谁患病,然后某一日,在广慈附近却看到了骆羽杉的影子。谭永宁疑惑不解,难道二嫂来看的朋友是威廉姆?那她为什么不和自己打声招呼?自己的心思没有瞒过她,她不会不知道。 那是为什么?难道……上次在舞会上曾升起过的那个念头蓦然又出现在脑海,谭永宁的心“扑通扑通”急跳,难道二嫂真的和威廉姆有……二哥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谭永宁想了几天,越想越觉得这个二嫂不地道。自己还奇怪,既然她和威廉姆相熟,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忙,却原来,两人间别有乾坤,竟拿自己做了傻瓜!这事若是给二哥知道了,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呢。 想来想去,谭永宁实在耐不住性子,于是跑了来蕊园,想从骆羽杉这里探听些风声确认下事情的真伪,顺便旁敲侧击敲打一下二嫂。 “最近瘟疫横行,我也有几个同学退学回家,有两个医治无效还过世了,唉,想起来跟做梦似的……听厨房的人说,前两天二嫂有朋友病了,现在好了吗?听说英国公使馆的威廉姆先生也患病了,二嫂去看过他没有?”两人坐了,谭永宁一边喝茶一边轻巧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骆羽杉心里一跳。她没有想到谭永宁会这样开门见山突然提及威廉姆的名字,毫无防备之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谭永宁的话:说实话?谭永宁若是径自问下去,自己该怎么回答?不说实话?自己向来没有说过瞎话,再说,骗了永宁,日后若是给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样难堪? 事情迟早会给人知道的,骆羽杉心里叹了口气,便想直言相告,自己和威廉姆的事是谭少轩强取豪夺之前的故事,就算谭永宁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顶多自己再给她道个歉,说明之前没有告诉她的原因罢。 想好了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见亚玉走进来:“四小姐,有位威廉姆先生来访。” 骆羽杉闻言一愣,这,这可如何是好? 谭永宁也是一顿,旋即有些疑惑地看了骆羽杉一眼,威廉姆来拜访二嫂?如果他们不是很好的朋友,骆家的蕊园威廉姆怎么会知道?而且,还单独来? ??访。 看着谭永宁警惕的神色,骆羽杉心里低低一声叹,无巧不成书,这下好了,自己就算跳到黄河也不一定能洗得清了。 骆羽杉正为威廉姆和谭永宁不约而同的来访而头疼,谭少轩却吩咐夏汉声打电话给谢广珊,约她中午见面。 因为已经知道日本递出了“二十一条”,所以南方军政府紧急召开高层人员会议,一为商量相关对策,二来统一思想认识,坚决反对日本想霸占、侵略中国的这种行为。 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已经加紧遴选,外交部成立了高规格的参加和会问题研究小组,举行第一次小组会议。 外交使团传来消息,经过外交涡旋,已经冲破了日本的阻挠美英等几大国都同意,中国以参战国、战胜国的资格参加巴黎和会。中方代表团确定为五十几人,北方军政府的陆徵祥、施肇基、魏宸组、南方军政府的顾成均、王正廷五人为代表,其中陆徵祥为首席代表,另有外籍顾问五人。 两方政府给代表团的任务是:一,收回战前德国在山东的一切利益,这些利益不得由日本继承。二,取消“民四条约”的全部或部分内容。三、取消外国人在中国的特殊权益,如领事裁判权、协议关税等。四,结束德奥等战败国在华的政治与经济利益。(未完待续) 助手的作用和意义 眼看和会在即,顾成均身边的特别助手的选定其实已经迫在眉睫。只是秘书司递上去的备选人员一一被顾成均否决,他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个助手的作用和意义。而且,还有一个他自己心里才知道的原因,因为他的妻子。 顾成均之妻唐宝良,出身政治世家,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端庄大方,性情温柔贤淑,通英语,明事理。两人相识后,男才女貌,互生好感。 而且,唐父曾为南方政治界名人,对顾成均步入政坛有知遇之恩;一双小儿女郎情妾意心心相通,后来唐父亲自出面,将女儿许与顾成均。二十七岁的顾成均前两年奉南方军政府之命,出任驻美公使,唐宝良同往。 丈夫活跃于美国朝野,唐宝良作为外交官夫人,襄助丈夫的事业不遗余力,夫妻携手出席各种外交活动,相得益彰。某日,美国有两大盛会同日举行,一在华府,一在费城,顾成钧分身乏术,便请夫人择一代表自己出席。唐宝良怜爱丈夫,自动要求奔赴路途遥远的费城,周旋于外交场上,不辱使命。 可惜,归途中染病,本来已经身心俱惫,回到华盛顿后,又强行赴会应酬,就此身体健康状况日下。这次瘟疫唐宝良作为外交部长夫人,出席和赈灾有关的各项外国公领馆的聚会,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越来越顶不住,医学又还不够发达,往往救治乏术,不过几日便含恨撒手人寰,留下一双稚男童女。 顾成钧突然遭此打击,心里不仅有种有缘无福的悲哀,更觉得失了此生的知己,但巴黎和会召开在即,他不得不从悲恸中振奋精神。“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顾唐之姻,缘已尽情未了。顾成钧不惜重金,厚殓唐宝良,将她的遗体置于玻璃棺内,经常带一双儿女前去祭拜。 这个助手,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妻子,现在,什么人能代替? 所以,接到谭少轩的电话,顾成均有些不想来,但是,毕竟巴黎和会是关系整个中国的大事,他不敢大意,想了又想还是放下手边的工作匆匆赶去。 谭少轩虽然没想到顾成均的想法,却也明白他的特别助手这个人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所以听说过后便上了心思,后来,在思索和骆羽杉的对话时,心里一动,想到了谢广珊。 谢广珊虽不是出身政治世家,但毕竟是凌州几代的望族,祖上也曾是颇荣耀的。所谓学问上的传承叫家学,品质上的传承叫门风,智商上的传承,叫遗传。这种大家,有时家道虽然败落,但门风总会在某些后人身上有传留,谢家几兄弟虽然不大成才,但谭少轩见过的几姐妹的确个个大家风范。 特别是谢广珊,谭少轩也不得不暗暗赞赏。相貌算得出色,学问广博,人品心地都是很不错,而且因为在国外日久,性情颇是明朗,没有一些闺阁女子的扭捏不爽,只是尚还年轻,加以时日精心雕琢,实在是一些政治家背后那个贤内助的上选人物。自己有了杉儿万事已足,但是谢广珊对自己的一份恩义和感情,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些歉疚,所以便也和骆羽杉一般,想到了年轻的外交部长顾成均。 顾成均是谭少轩最为欣赏的年轻实力一派,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博士,学成回国后,便入南方军政府决策中枢,初为大帅府秘书,后因为能力出众,从外交部参赞一路直升。他和谢广珊两人有相同的教育背景,说不定会成一门佳偶,也算自己成全了谢广珊的情意,是以出于公私两方面的考虑安排了这次午餐会面。 鉴于上次请谢广珊吃饭引出绯闻,这次谭少轩让夏汉声安排的地方,变成了第一次曾带骆羽杉吃过的菜根香。那里因为是军政府元老李林和所开,接待的大多是军政府的同僚,所以有特别的秘密通道和私密雅座,只要预先打个电话,说明要去的人员,到时自有神不知鬼不觉的特别安排。 谭少轩在距离谢家不远处的街口接了谢广珊,没想到谭少轩今天居然亲自来,八小姐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忐忑不安,自己和谭少轩目前的关系有点象相知的老友。因为为了收集那些简报,谢广珊接触过的有关军事上的知识和信息甚至不少于谭少轩这个少帅,所以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很多;但是从心底的感情来说却一个有心,一个无意;而且,谢广珊随史剑良去蕊园见过骆羽杉后,心里更是有些惶惑不安,心里悲喜莫辨,自觉进退两难。 一方面,尽管不是没有劝过自己,但心里的那份痴恋实在有些根深蒂固,不是说放就就快刀乱麻能一下子放下的;另一方面,谭少轩言明要认自己做妹妹,且不管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但看得出来确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的意思,特别是随史剑良到蕊园见过骆羽杉之后,谢广珊明白,这个四小姐绝对是沉稳有定力的,在明知道那些绯闻的状况下,对自己一如平日,既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假公济私,单这份心胸气度就让谢广珊心里不得不服。或许五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这份感情可能会黯然收场,谢广珊心里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怀的。 唉,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心里煎熬地厉害,所以这两日谢广珊茶饭无心,很是烦恼。 对于谭少轩的再次邀约,谢广珊有些期望和开心,或许再见能更明白他的心意,自己也好做决定吧。 见到谢广珊,谭少轩微微一笑,打了招呼,并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问了官司的进展,车子很快便从湖边的林荫路进了菜根香的后门。车子甫驶进来,已经有李林和的秘书等在楼下,看到谭少轩和谢广珊目光一闪,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笑着打过招呼,便将两人从后面的密道带到了一处位于园林深处的雅座。 四周花木扶疏,枝繁叶茂,二人在大树下的遮阳伞下花园椅上坐了,侍者送上新茶,秘书安排好了随即告退。谢广珊从茶杯沿上看着谭少轩,猜测着他请自己来的心意。 “八妹,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谭少轩却没有给她很多时间,开门见山地把想请她作顾成均的特别助理,参加巴黎和会的想法讲了出来,最后说道:“八妹的爱国之心,二哥心里明白。这次和会,是中国第一次作为参战国和战胜国参与世界局势的重新划分。八妹你也明白,我们的国家积贫积弱、战乱频仍,所谓‘弱国无外交’,政府一想借和会之际,阻止日本侵华的脚步和野心;二来,争取废除清末以来列强强加于中国的不平等条约,这些都不是容易的。参加和会,其实是参加一次面对所有列强的战争。顾部长他们任重道远,八妹之才华,二哥明白,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请八妹能够考虑考虑。” 谢广珊闻言微怔,她没有想到,谭少轩请自己来,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大题目。乍一听,她就想拒绝。一来,谢家的官司一直是自己出面,自己走了怎么办?难道要五姐上场?二来,她心底不是不留恋和谭少轩目前这种知己的感觉。尽管谭少轩没有把自己当情人看待,但是比起自己一厢情愿他毫无所知的那些孤独岁月,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久在沙漠的人,蓦然看到一潭清水,虽然喝起来有些苦涩,没有甘甜,但毕竟也是水啊。 谢广珊有些舍不得。巴黎和会,一去不可能三天两天,必定是数月乃至半年以上,这段日子,又是天各一边,到时会不会连这口苦水都没的见,没的喝? 她没有吭声,只是深深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心里也是一叹。自己回应不了她的感情,看着这样一个女子为情所苦心里也不是滋味,现在又想把她送到“外交战争”的第一线,自己会不会太过无情?想了想,有些不忍地说道:“八妹如果实在不想去——毕竟谢家的官司刚刚开始,二哥也不勉强。请八妹考虑考虑,方便时尽快给我个答复,可好?” 听他这样说,谢广珊心里的苦涩和难受反而减轻了些,他……对自己还是怜惜和有感情的……想了想轻轻笑了笑,答应下来:“好,我想想……”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顾成均在李林和秘书的带领下走了过来,于是二人停下话头,有礼地和顾成均打招呼。 虽然谢广珊因为心里有一份痴恋而没有交过男友,但是却不代表这么优秀的东方丽人没有追求者。心里只有一个谭少轩的谢八小姐是骄傲和矜持的,对那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或英俊或多才的东、西方同学、公子哥儿们,她从来不屑一顾。 今天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南方军政府年轻的外交部长,比肩而坐,她也不过是出于好奇淡淡扫了他一眼。顾成均一身西装,个头没有谭少轩魁伟,长相也不如少帅英俊潇洒——当然,这是谢广珊的看法,实际上顾成均被称为政坛三大美男子之一;而发式和穿着,也因为最近爱妻的过世,有些不修边幅的憔悴,眉头微皱神情端肃,就是与她在美国见过的那些英俊男子们相比,谢广珊觉得都有一段距离。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打过招呼便端了杯子饮茶,有些漠视这位部长先生。 而顾成均走近看清眼前之人后,更是有些意外地微愣。这位漂亮时髦的小姐不就是前些日子谭少轩绯闻的新对象、那位因为家产官司而名噪一时的谢家八小姐?谭少轩郑重请自己来,给自己介绍的特别助理就是这位? 顾成均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凭你谭老二的风流潇洒,绯闻怎么闹都好,但是,巴黎和会是全中国、全民族的大事,怎么能这样开玩笑?但是,因为对谭少轩还是颇为了解,知道他不是那种胡闹的公子哥儿,所以,顾成均不解也好,不满也罢,还是有礼貌地坐了下来——他不大相信谭少轩拿国家大事开玩笑,那就是这位八小姐的确有才? 谭少轩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而对顾成均笑道:“这位是谢家八小姐谢广珊,这位是外交部顾成均部长,今天特地让二位认识,是为了巴黎和会一事。” 顾成均和谢广珊只是有礼地点了点头,都没有说话。 谭少轩也不多说,举杯相敬:“父亲让我对顾部长表达他的感谢和敬意,多谢顾部长以民族国家利益为重!” 最近外交部多事,除了顾成均的爱妻过世,十天之内已经有一位二秘的儿子和一位三秘的太太也死于同样的疾病,整个外交部笼罩在悲伤、消沉的气氛中。 顾成均爱妻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第二个出生才仅仅几个月。家庭的巨大压力使顾成钧曾一度考虑过辞职,并且递交了辞呈。但是中国外交的关键时刻,政府实在无法找到比他更为合适的人选,谭嗣庆亲临相劝,出于报效国家的考虑,顾成钧最终收回辞呈,接受了参加巴黎和会的任命。 顾成均淡淡一笑:“对于外交官来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使命重于泰山!成均以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一句话,不仅谭少轩动容,连低头喝茶的谢广珊也不由抬起头来,顾成均话中的爱国热忱和民族意识溢于言表,令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看着两人,顾成均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成均生在鸦片战争之后,眼看着国家一步步陷入列强的侵略包围,曾记得有一次,经过白渡桥,看见一个英国人坐黄包车,急着要去看跑马。拉车上桥本来就很艰难,他竟然用鞭子抽打车夫。我很愤怒,斥责这个英国人说:‘Areyouagentleman?’(你还算是个绅士吗?)从小受到这些影响,我觉得一定要收回租界,取消那些不平等条约!中国一定要站起来!” “所以十六岁我剪辫易服,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选择了哥伦比亚大学主修国际法和外交。我的老师约翰穆尔曾担任美国助理国务卿,有丰富的外交实践经验,我回国时,他曾说‘学习外交就是为了报效祖国。’在他的理解和支持下,我提早拿到博士学位,回国赴任。”看得出来,顾成均对这次的参加和会也很有感慨。 “国家贫弱,外交不易,顾部长是怎么认为的?”谢广珊出声问道,这位年轻的外交部长有点引起了她的兴趣。 “‘弱国无外交’可以说是概括近代中国外交屡遭屈辱最常用的话,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弱国在外交上无事可做。在国际外交史上,小国、弱国外交很漂亮的事例并不少。巴黎和会,我们就是要挑战‘弱国无外交’这一说法!实际上,越是弱国就越需要外交!”顾成均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道。 闻言,谢广珊的眼神有些变了,她为眼前这位军政府外交部长的口才、智慧和爱国热情而折服。 “那顾部长对这次和会的结果如何预料?”谢广珊又问道。 “欧战结束,最后一刻跻身协约国的中国,突然间成为与列强比肩的战胜国,一时有些举国欢庆的味道。我听说燕京大学学生游行到美国使馆,山呼‘威尔逊大总统万岁’、东单北大街的克林德坊、也换成了‘公理战胜’。但是成均却没有这么乐观。”顾成均说道。 “两方政府着手准备战后和会以来,以前曾积极拉拢中国参战的日本政府在外交上大肆活动,以中国参战不力为由,妄图取消我们的与会资格。虽然经驻欧美公使们的斡旋奔走和游说,获得了成功。但是,我们又遇到席位问题。因为美、日等国在拉拢我国参战时曾有许诺,战后和会将视中国为平等大国,我们希望派出与大国同等数目的代表。现在,英、法列强自食其言,把参战国与会席位分为三等:一等是英、法、美、意、日五大国,每国五席;二等是巴西等国,每国三席;余为三等,每国两席,中国被列为三等,我们一再交涉却没有改变。另外,北方军政府曾一度想单独赴会,最后在大家的坚持下才以‘一致对外‘为由派代表参与,至今代表团名单还没有正式公布。”顾成均说的很平静,谢广珊却明白这些话背后,他们所做的努力和工作,不由微蹙了眉头,这个年轻的外交部长面临的问题真的不容易,难得他报国有志,一片热情。 “还有,在此次和会上中国应实现何种目标,政府与民众的主张相距较远。民间大多呼吁以此为契机,挽回可能之所有权利。但政府特别是北方军政府却认为中国参战太迟,不宜有过多要求,应以山东权益为主。虽然最终方案顺从了民意,提出了一大批难以兑现的要求,惟独把山东问题置于了次要地位,我觉得这在外交上颇是幼稚不利,此去恐怕难有大成,甚至成为民族之罪人。”顾成均说的有些沉重,谭少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谢广珊看着两人,原先在心里沸腾的感情事慢慢淡了下来,国家多难,自己也为之感慨。 顾成均没再谈论和会的事,转而问起谢广珊的情况,既然谭少轩郑重推荐,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只是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而已,还是尽快说完,自己还有事,这饭吃不吃地没什么关系。 谭少轩明白他事多忙碌,于是看了看谢广珊,很认真地把她的情况做了介绍,说的很详细客观,特别是谢广珊对国际局势、军事方面的了解。 听完,顾成均的神色有些认真起来,想了想,最后他说:“如果谢小姐有意,这几日请到部里来,筹备处忙得很,谢小姐不妨帮两天忙,然后我们双方再做决定,您看怎么样?” 顾成均的意思谭少轩和谢广珊都明白,是要看看这位人选的办事能力,也请谢广珊明白代表团也做的事,双方做个选择。 谢广珊看了看谭少轩,又看了看顾成均,心里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好,我遵从顾部长的安排。”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她谢广珊不能只以家事、感情事为重,五姐,官司的事还是要麻烦你了。 顾成均迅速告辞离去,谭少轩和谢广珊吃饭,二人的心情都因为顾成均的话有些沉重,所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两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心里却情绪复杂。大爱、私情,在这样的时候,要怎样才能两全? 谭少轩和八小姐的饭吃得不轻松,蕊园中接待谭永宁和威廉姆的骆羽杉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沉重。 初初听到威廉姆来时的慌乱霎那过去,骆羽杉随即冷静下来,也想开了,和威廉姆的那段恋情,自己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那时自己既不认识谭少轩,也不是大帅府的二少夫人,而且自己也没有对谭永宁说过一句不负责任的瞎话,既然今天两人都来了,自己也不必忌讳,事情该如何就如何好了。 是以,神色坦然,与平素无二地迎了威廉姆进来。 “susie,你怎么样?过得好吗?”一见面,威廉姆就急急地问道。报纸上的绯闻他也看到了,心里很是愤慨,谭少轩抢了自己的心上人不说,还这样对她,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强取豪夺?所以一有时间便打了电话去大帅府,谁知讲电话的人半天才说明白susie不在。 后来打了电话去骆家,才知道骆羽杉住到了蕊园。威廉姆以为一定是两人因为绯闻而闹矛盾,susie一气之下住到了山上,心里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便急忙赶过来,想看看骆羽杉的情况。 “谢谢你,威廉姆,我很好,你呢?”骆羽杉笑着回答,一边请他客厅里坐。 威廉姆见她如常般的笑容,一时有些微愣,susie没有事?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她并不在意谭少轩的那些绯闻?正想着,看到骆羽杉身旁闪出谭永宁的身影,不由又是一愣。 杉儿是不是因为谭家三小姐在,所以有些话不方便说?看了看骆羽杉,笑着和谭永宁打招呼:“嗨,谭小姐也在,你好。” 谭永宁看着他前后有了变化的笑脸,心里很不是味道。见到二嫂,威廉姆笑得真诚、甚至目光里都有着仿佛宠溺的温情,可是和自己,就那么疏离、有礼,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没有错了:这两个人之间关系不寻常! 于是也淡淡笑着,不动声色地和威廉姆打了招呼:“尽管是沾了二嫂的光,但见到威廉姆先生,我还是很高兴,你好。” 威廉姆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毫无所觉般请了二人落座,亚玉端上茶,骆羽杉笑容温婉。 “一直没有机会问,威廉姆先生和我二嫂以前相熟?”谭永宁笑着若无其事地像是闲聊。 威廉姆点点头,看了看骆羽杉,眼神温柔:“是的,在伦敦我们就熟悉。” 谭永宁点点头,笑了笑:“想不到在凌州又能见到,中国有句话叫作有缘,二嫂,什么时候请威廉姆先生吃顿饭?” 骆羽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次永宁可能真的生气了,或许她已经看出了什么,不过自己该怎么解释?大帅府的三小姐第一次看中的人,竟然和自己的二嫂貌似有前科,这搁在谁身上也不是件舒服的事,何况是永宁?唉,看来,自己要找永宜把事情说明白,让她转告永宁才好,否则这种误会可是会害死人的。 想着,便笑道:“好啊,哪天威廉姆先生有时间,我和永宁请客,威廉姆先生肯不肯赏光?” 狡猾,还拉上我做什么?谭永宁心里有些不满,这个二嫂怎么也这么不地道?原本自己看她还是厚道善良的呢,看了骆羽杉一眼,并没有说话。 威廉姆倒是笑着答应了,只是心里也有些颇不是味道。Susie,难得你请我吃饭,为什么非要拉上这位三小姐? 三人各怀心思,过了一会儿,谭永宁看骆羽杉始终笑容沉静,神态间没有什么变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起身告辞,威廉姆很想留下来和骆羽杉单独相处一会儿,无奈骆羽杉道:“我也正要回去,永宁,要不要一起走?” 谭永宁很想赌气不理,但因为一贯的家教,所以笑了笑:“好啊,我要回学校,那就一起吧。” 威廉姆看着骆羽杉心里很是无奈,骆羽杉歉意地笑了笑道:“威廉姆,改天再请你吃饭——我几天没回去了,姨娘她们挂着,今天就先失礼了。” 威廉姆没说话,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各自上车,出了蕊园。 回到大帅府,谭永宁没吭声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骆羽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叹气,这个误会心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情窦初开的少女受此打击,自己心里也歉疚呢。 到二姨娘那里打了招呼,二姨娘放下手里正忙着的事,拉住骆羽杉的手在沙发上坐了,笑道:“羽杉你可回来了,这几天连大帅都问了两次,再不回来,我可要上山抓人了。怎么样,家里都好吧?老夫人她身体可好?” 骆羽杉有些心虚地看着她,笑了笑道:“挺好的,谢谢姨娘牵挂。” 二姨娘慈祥地拍拍她的手:“应该的,最近老二他们忙得很,你也多受累,要注意休息,我这里没什么事……哦,云芝有喜了,打电话来找你,羽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看看她,帮她做做检查,生宝宝的事可能又要麻烦你,呵呵,家里这些孩子想不到都经过你的手出生呢,等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二婶才行。”二姨娘笑着说道。 “姨娘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骆羽杉微笑着答道。 “这说起来了,羽杉你别怪我多事,你和老二……什么时候也报个喜给姨娘?”二姨娘忽然笑着看到骆羽杉脸上来。 一句话把骆羽杉说的涨红了脸,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姨娘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二姨娘“扑哧”一笑,戏谑地看着骆羽杉,老二脸皮厚得象城墙,偏偏娶了个脸皮极薄的媳妇,这两人的相处一定怪有意思的,二姨娘越想越觉得可乐,不由又笑起来。 这一下骆羽杉受不了了,看二姨娘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礼节也顾不上了,急忙起身道:“姨娘您忙,我先走了……”说着,逃也似地走出了客厅,越发惹得二姨娘大笑:“羽杉,你急什么呀……这丫头,倒真是有意思……” 骆羽杉匆匆低头走出上房的大门,谭永宜正巧走过来,见她低头急匆匆走过去,不由奇怪地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羽杉怎么了?听到屋里传出来二姨娘的笑声,便笑着走进去道:“姨娘,羽杉她怎么了?” 二姨娘一笑:“这丫头脸皮薄呢,我不过问了两句话就急忙走了……”说着把自己问的话细细讲了出来,谭永宜也笑,看着二姨娘道:“姨娘,您平日是最好的老实人了,怎么也欺负起我们二少夫人来?” “永宜你说错话了吧?那是欺负?好,既然你这么说,姨娘也欺负欺负你——我说,大小姐究竟认为许家少爷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下嫁啊?我可听说了,许家少爷是三代单传,家里的老人还等着儿子娶媳妇开枝散叶呢……”二姨娘被骆羽杉逗得起了童心,笑看着谭永宜说道。 一席话把谭永宜也说的羞起来,于是转头就走:“今天姨娘真真疯了,连我也不放过,好好好,我走我走……”说着疾步走了出去。 惹得二姨娘又是一通笑,连屋里屋外的丫头、老妈子都笑起来。 谭永宜走到骆羽杉夫妻住的楼前,看到青儿站在下面浇花,便走过去问道:“二少夫人了?在上面?” 青儿起身叫了“大小姐”,笑着道:“嗯,二少夫人有客人来,刚上去呢。” “哦,这样啊。”谭永宜答应着,便不想上去打扰骆羽杉,刚转身想走,却听上面左元芷的声音笑道:“永宜,既然来了,就上来吧?” 见是左元芷,谭永宜也笑:“原来是你啊元芷,好,我一会上来。”说完走进楼里,刚上二楼,便看到左元芷微笑着站在楼梯口,两人打过招呼,一起走进客厅。 客厅里还有一位客人,谭永宜看了看,有些惊喜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是……赵大姐?想不到您能来。” 赵其璧一笑:“大小姐,我怎么不会来?这不,找羽杉募捐,还有,我正想找你这位名画家帮忙呢。” “赵大姐真是客气,您有什么事请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谭永宜笑着拉了左元芷在一旁坐下。 “找你这位名画家当然是索画。”左元芷笑道:“是不是赵大姐?或者是要许先生的墨宝?”许敬曦的字?骆羽杉闻言看了左元芷一眼,自己没有见过呢,怎么,难道这位洋博士还写得一笔好字? 谭永宜有些羞窘地横了左元芷一眼:“许先生的墨宝我可做不了主,大姐不嫌弃要我的画,说出要求我一定奉上。” 左元芷看着她直笑:“许先生的墨宝未来的许太太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啊?哦,赵大姐、羽杉,你们看样子还不知道吧?这位许先生可是书法大家,自幼师承津门书法四大家之首华世奎,其书法走笔取颜字之骨,气魄雄伟,骨力开张,功力甚厚。华世奎手书的‘劝业场’巨匾,字大一米,苍劲雄伟,颇有馆阁气魄。这位高徒自也差不到哪里去。” 骆羽杉闻言惊奇地看了看谭永宜,想不到这位大姐倒是真的找到了知音,难怪最近看大姐的字楷体居多,行草久已不写,原来有名师在背后指点啊,呵呵。 “那好,我就连字一起要了。最近得三少和三少夫人之助,不少书店给孤儿院合捐了一批书籍,所以新整理出一间大的图书馆,大小姐,这幅画我是想挂在孤儿院的,所以拜托画得温馨一些,我先代孩子们谢谢你和许先生。”赵其璧看谭永宜有些不好意思,忙正颜说道。 谭永宜一笑:“赵大姐吩咐,永宜敢不用心?大姐不要和我这么客气,叫永宜就好。” 赵其璧笑着点点头:“其实,今天我来,一为索画,二来主要为了教育募捐,想听听羽杉和永宜的意见,毕竟这么大的题目,单凭我和元芷之力远远不够。” “羽杉有没有听说过陶行一先生?”左元芷接过话来说道。 骆羽杉笑着点头:“在凌大时看学报曾见到过。陶先生因为早年庸医误人,其姐早殇,所以入广济医学堂,却因为不信教被歧视愤而退学,后在浸理走读,两餐难继生活困苦,故而立志办学,为民立言。后入哥伦比亚大学在美国实用主义教育学家杜威门下研究教育。是不是此人?” 左元芷一笑:“正是。杜威主张‘教育即生活’,陶先生主张‘生活即教育’;杜威主张‘学校即社会’,陶先生主张‘社会即学校’;杜威提倡‘在做中学’,陶先生则提倡‘教学做合一’,是导师实用主意的叛逆者,主张中国式的新教育,杜威曾称赞说‘陶是我的学生,但却胜过我千倍……’” “是啊,陶先生的志愿是‘用四通八达的教育,来创造一个四通八达的社会’所以拒绝一切做官的邀请,舍弃教授优裕的生活,而主张平民教育、农村教育、民主教育。” 赵其璧接话说道:“先生认识到中国贫穷落后,乡村比城市更严重,提出‘教育必须下乡,知识必须给与农民’。最近他在郊外创建乡村师范学校,学生们一边劳动一边读书,实行教育与劳动相结合,教育为民族解放民主革命斗争服务之方针。先生脱下长衫,穿上蓝布学生服,和农民学生一起劳动。他的这种理念轰动了教育界,甚至震动了全国,他是第一个教育界认识到农民问题的人,也是第一个跑到农村做乡村教师的高级知识分子。我们想募捐一笔钱,支持这种理念,推行他的‘即知即传人’的‘小先生制’,进一步大规模普及教育。” “陶先生的这种想法、做法,是中国自古以来第一人。”骆羽杉感慨:“我支持赵大姐和元芷的想法,募捐该怎样开展,请你们做主,我随时听候安排。哦,另外,我自己也捐一笔钱,请元芷收下。”说着,便叫亚玉去取钱。 左元芷笑道:“小杉你还真是急性子,不用这样着急,我走的时候顺手牵羊就好了。” 大家都笑起来,骆羽杉蓦然想到谭少轩曾说过的从日本人那里顺手牵羊拿走的那艘舰艇模型,不由笑意更深。 左元芷看了看大家,忽然笑道:“听说大帅府的大厨做的南方点心味道一流,今天既然来了,亚玉,不拿些来让我和赵大姐尝尝?” 从旁听左元芷的课,左先生在亚玉心里已经不仅是自家小姐的好友,也是自己的师长了,听她这样说,不等骆羽杉吩咐忙笑着道:“好,我马上去拿。”说着已经一溜烟走了出去。 看的骆羽杉和谭永宜直笑,但是左元芷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骆羽杉也知道,她把亚玉哄了出去必然有事,于是没出声,和谭永宜对视一眼,拿起茶壶倒水。 左元芷看了看骆羽杉,轻声问道:“羽杉,你和凯莱熟不熟悉?” 凯莱是大帅府特别顾问、澳大利亚人,就住在大帅府西院,是谭嗣庆的高级幕僚之一,左元芷为什么问起他? 鸦片战争后,国门洞开的神秘东方大国,成了洋人们的兴奋点。在骤然兴起的中国热中,新闻记者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来到中国的这些洋人,特别是一些名记者,很多成了政府的洋顾问。 洋顾问是中国自清末以来的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帝国主义的炮舰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对西方知之甚少的国内强权人物,还不懂得怎么和洋人斡旋,于是“以洋制洋”成为时尚,从清光绪皇帝的老师、英国人庄士敦,到“洋务运动”李鸿章起用的不少洋专家,甚至北方军政府的一些部长、副部长都曾由洋人担任。 南方军政府自也不例外。谭嗣庆的某些高级参议、军事顾问等有不少洋人,这些洋人全部是政府花巨款雇佣而来。唯独这个凯莱,是毛遂自荐、志愿的。用他的话说:“我不忍心给这个贫穷的国家再增加什么负担。” 当他出任军政府的经济研究所所长时,月薪为两万大洋,被他全部用在了研究所的各项开支上,以至于成为军政府内不少人的笑柄,说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后来,凯莱成为谭嗣庆的特别顾问,居住在大帅府,月薪为一万大洋,是普通外国公务员的工资,凯莱说,这已经很多了,是他所能接受的上限。所以,尽管军政府内对凯莱不满的大有人在,但几乎没有谁不承认,凯莱是不想从中国人身上牟私利的极少数洋人之一,甚至被日本驻凌州公使? ?藤称为日本的“西方第一天敌”。 左元芷提起他是因为什么? “羽杉你知不知道凯莱的另一个身份是香港《中国邮报》的总经理?”左元芷问道。 哦?骆羽杉摇摇头,谭永宜也示意自己不知道。 左元芷道:“昨天,我听邮报一个朋友说,凯莱示意最近有大新闻,这个新闻可能和北方军政府有关,根据我的了解,日本人已经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了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羽杉你有没有听说?” 骆羽杉微微一怔,自己当然听说了,可是,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元芷? 左元芷看了看她,没有追问,却道:“我想约凯莱先生见个面,不知道羽杉方不方便帮我?” “元芷想和凯莱先生会谈?”谭永宜问道:“那元芷了解他的为人和喜好吗?” 左元芷摇头,谭永宜接着说道:“凯莱先生谈吐幽默,雷厉风行,常妙语如珠,但也有一连串的‘Dam’一类的粗话,有时弄得人很尴尬。他疾恶如仇,不近女色,重义轻利,是个工作狂;虽说对中国一往情深,但却顽固地坚持自己的洋习惯,从来不吃中国菜,只吃西餐;他从不学中文,顽固地只使用英语,他的坦率、固执和认真都是出名的。所以。”谭永宜笑:“想和凯莱先生打交道,你一定要吃西餐,讲英语。 左元芷兴趣地点头:“拜托尽快帮我约他,我不想对这样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新闻的报道,国内的报纸晚于国外,中国人有第一知情权。” 骆羽杉和谭永宜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又说了几句,赵其璧和左元芷告辞。 送了两人出去,站在楼下回廊的花树旁,谭永宜忽然凝视着骆羽杉许久没有动也没有出声,那神态让骆羽杉心里没来由一沉……(未完待续) 初恋 “羽杉,有件事或许我不该问的,但是……永宁从山上下来后一直流眼泪,问她怎么了,也不说话只是哭,她……”谭永宜忽然轻声说道,话语中的歉意非常明显,骆羽杉是怎样的人,她很清楚,只是永宁的伤心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忍不住不问。 骆羽杉闻言一怔,转了身看着旁边一棵盆景,发了一会儿呆才苦笑着说道:“大姐,永宁她……她喜欢大英公使馆的一个参赞,您知道吧?” 谭永宜点点头,上次元旦慈善舞会上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吧?自己当时也觉得永宁的笑容有些过于灿烂,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她喜欢那个年轻人和从山上下来哭泣有什么关系呢? 骆羽杉明若秋水的眼睛看着谭永宜,唇角微勾出一抹淡淡苦笑,低低叹口气轻轻道:“今天永宁碰到他了,他……曾是我……我的初恋……” 谭永宜闻言怔住,过了一会儿,面上眼中的歉意渐浓,她很是不安地对骆羽杉道:“羽杉,抱歉,我……我没有想到……”去揭你的私隐…… 谭永宜猛然回神,什么?羽杉是有初恋情人的?那就是说老二他……老二他不仅是强娶,而且还是强取豪夺?谭永宜心里的歉意不由更浓,心里也为骆羽杉而难过:“羽杉,对不起,永宁她……不懂事,你多担待……” 骆羽杉看着谭永宜,淡淡一笑:“大姐,没事,那些都是……曾经了,无论过去曾有过什么恩怨,既然已经和少轩做了夫妻,我……永宁的事,我很抱歉帮不上忙,因为威廉姆很执着,我对他也觉得心怀歉疚,所以就更加不好说什么……永宁那里还请大姐代为开解,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永宁那么优秀,不会没有……” 谭永宜心疼地看着她,点点头:“羽杉,你不用理会了,我都明白,我会和永宁说……老二他……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骆羽杉看她一眼,随即低眉垂目笑了笑:“大姐,谢谢你!中国有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些事注定的吧……少轩他……也不容易,大姐不要为我们担忧。” 这是骆羽杉第一次出声,为谭少轩说话,虽然只有几个字,却令谭永宜心里骤然一喜,羽杉她肯出声维护老二,这是不是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 看着骆羽杉,谭永宜眼里慢慢现出了喜悦的笑影:“羽杉,你和老二……” 骆羽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嫁都嫁了,我还能怎样?”话说的似乎颇为幽怨无奈,但她脸上的沉静的笑容,却让谭永宜放了心,看来小夫妻的感情真的有进步了呢。 “羽杉。”谭永宜正色道:“永宁的事,我会处理,你多看顾下老二和自己……最近国内外局势都不平静,父亲和老二扛得辛苦。” 骆羽杉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两人说起邵云芝的身孕,谭永宜送了骆羽杉到楼前,才回去凌大,准备下午要上的课。骆羽杉以前在凌大住过的小楼,现在归了谭永宜居住,所以对骆羽杉的习性品味,她的了解又比其他人来的更为深刻了些。 回到楼上,骆羽杉嘱咐亚玉泡茶,自己走进了书房,亚玉答应着,明白她又要开始最近每天必定的重要“功课”,阅读国外、国内的英文报纸,研究国外的新闻报道和特殊资料,以便为谭少轩的工作提供参考。 骆羽杉常在房里读书一读就是连续五、六个小时,有时吃饭也要催几次才肯停下来。亚玉钦佩地看着她坐在书桌后的背影,据说,是为了能让二少他们迅速而广泛的掌握国内外的大事和动向,四小姐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对国家社会有用的,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亚玉端了茶进去,骆羽杉已经翻完了两张报纸,正在用笔作着记号,抬头刚想和亚玉说什么,电话铃响起来。 骆羽杉伸手拿起话筒,里面传来左元芷急促的声音:“小杉,你有没有看到最近的《泰晤士报》?” 骆羽杉一边翻着报纸一边回答道:“还没有,刚准备看……怎么了?” “《泰晤士报》刊载了日本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二十一条’的消息,并且把主要内容也登载了出来,你快些看看,能不能立即翻译给我?《新周报》要出号外!”左元芷急匆匆叮嘱,骆羽杉赶紧把《泰唔士报》找出来,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了笔。 《泰唔士报》上的文章署名凯莱,骆羽杉微微一怔,原来是凯莱将这一消息捅出去的,那这是不是代表军政府的意思?将新闻匆匆浏览一遍,发现与谭少轩所讲的,似乎有些遗漏,骆羽杉想了想,拨通了谭少轩办公室的电话。 谭少轩不在,但是夏汉声没有隐瞒将事情说了个清楚,骆羽杉请他问明政府方面的态度,然后匆匆把报纸新闻翻译完毕,想了想干脆把电话打到了外交部部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个女性,而且声音颇为熟悉,骆羽杉微微一顿,迅即讲明自己的身份和来电的原因。 对方笑了笑说道:“我是谢广珊,谢谢你的知会。《泰唔士报》的消息,我们也是刚刚看到,是的,顾部长的意思也是这样,再见。” 骆羽杉想不到接电话的是谢广珊,她去了外交部?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话筒,没再多想,骆羽杉拨通了左元芷的电话:“元芷,翻译的新闻我一会儿念给你,我还有其他的内幕消息。日本公使向袁政府送交‘二十一条’后,也向美、英、法、俄等国通报了二十一条的大部分内容,但隐瞒了第五号日本独占中国性质的部分。《泰晤士报》的报道也是如此。” “那我们的报道应该刊载全部内容吧?外交部对此是什么态度?”左元芷明白,这件事绝对不只是告诉民众,其后由此引起的一切,恐怕政府也很难控制。巴黎和会在即,新闻界应该尽量配合,与政府一致对外。 “外交部的意见,为增加对日本的遏制,已经向英、美驻华公使透露了这一部分的内容,想来其他国家也知道了。本性相同的帝国主义国家,对日本在中国扩大主权,是支持和不理会的;但是日本的‘独占’,却触及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应该不会不理。”利用他们为了抢夺在华势力的相互“撕咬”,对中国来说,或许是一件可以隔山打牛借力打力的事。 左元芷记下了《泰唔士报》的新闻内容,两个人才挂上电话。 到傍晚,以《新周报》号外为第一,《凌州晚报》等其余报纸紧跟其后,日本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了亡国的“二十一条”的消息迅速传遍凌州。 原本因为瘟疫肆虐而清淡的市面,如骤然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各界民众义愤填膺,一些爱国团体连夜组织起来,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大街上已经陆续出现了游行示威的队伍。商业界也迅速展开抵制日货运动,留日学生纷纷辍学回国,并通电全国呼吁民众团结起来,拒绝日本的侵略要求。 骆羽杉半夜没睡,将所有有关的外电报刊全部翻译出来,交到了《新周报》。通过这些报纸,人们将很快知道美、英等列强对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态度: 美国重申“不能妨碍门户开放政策”,劝中国“本着友好忍耐的精神”去和日本交涉; 英国说:“日本要占领北京或建立对中国事实上的保护权,那将是违背英日同盟意志的”,在日本答应去掉条约中某些妨害英国利益的要求后,英国公使告诉中国,欧洲大陆顾不上东方的事情,中国无力同日本抗争,劝中国无条件接受日本的要求; 而俄国虽有顾及,但因为他们需要日本的军火供应而不敢反对; 法国公使到中国外交部劝中国接受日本的要求。而且上述国家因为各自的利益关系,竟然还帮助日本向中国施加压力! 这样的消息传出,肯定会被举国视为奇耻大辱,各地的集会将风起云涌,各团体发表宣言,抵制日货,声讨日本侵略者的浪潮将迅速席卷全国。 谭少轩在半夜才回到楼上,看骆羽杉还在书房奋笔疾书,也没有打扰,洗完澡才走进去唤了一声:“杉儿。”杉儿终于回来了。 骆羽杉抬头,对他微微一笑,谭少轩有些疲倦地靠在门上双目温暖看着她,骆羽杉想了想,站起身走过去,谭少轩伸开双臂,两人紧紧相拥。谭少轩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杉儿,准备好了吗?” 骆羽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轻轻答应:“嗯,我一定和你在一起!” 谭少轩笑笑,在她额上落下温柔一吻:“听说你打电话到办公室找我?” 骆羽杉点头,随即把《新周报》的事说了一遍,接着说起今天和谢广珊的电话。 “我把小八介绍给顾成均部长,做他的特别助理。在和会代表团筹备处的两天工作,顾部长尚算满意,小八也已经同意随团去巴黎。杉儿,小八的事我没有和你打招呼,你不会生气吧?”想不到杉儿竟然会打电话去外交部,谭少轩低头看了看骆羽杉。 “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我生什么气?我甚至都有些钦佩和羡慕八小姐,能参加代表团为国家民族尽自己的力量做些事。”骆羽杉目光纯净看着谭少轩,这样的时候,自己哪里还会计较这些事?再说,谢广珊临危受命也让骆羽杉心里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过几天,参加和会的代表团就要启程了,我想和你一起请小八吃顿饭,杉儿同意吗?”谭少轩试探地问道,既然和小八说,自己做她的二哥,那就一定要把杉儿这个二嫂名正言顺地摆出来。 骆羽杉点头一笑:“每次二少请客,总要我下厨,这次呢?” 谭少轩看着她的笑脸,心里一暖,抬手点了点骆羽杉秀气挺拔的鼻子:“要,难得夫人下厨,沾光我也有口福了。” 看他连脸上的笑容里也有着疲倦的影子,骆羽杉有些不忍,劝他先去休息,谭少轩答应着,却抱紧了她并不离去。骆羽杉无奈,只好牵了谭少轩的手一起走回卧房,铺好了被褥服侍他睡下,自己把那些还没看完的报刊搬到卧室,放到桌子上,一边背对着他坐了遮住光线,一边低声道:“明天还有事,你快睡吧,我再有一会儿就看完了。” “嗯。”谭少轩答应一声,实在也累了,便没有坚持,闭上眼睛睡去。 听到身后没有了声音,骆羽杉轻轻转过身,将杂志握在手里,看一会儿书抬起头,看着谭少轩熟睡的模样发会儿呆,半晌一笑,过一会又低下头看一会儿书。 橙黄色的灯罩,透出晕黄宁静的光影,骆羽杉委婉的唇角淡淡弯起,眼角有着一抹轻柔满足的笑颜。 等她把所有的报刊全部看完,做好笔记,夜已经深了,骆羽杉轻轻洗完澡,躺到了床侧。谭少轩一个翻身,把她微凉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 以为自己吵醒了他,骆羽杉轻轻向他偎依过去,却听谭少轩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来?” 骆羽杉抬头看他,却见他依然沉睡着,竟然只是一句呓语,窝在他的怀里,两人身子紧紧相贴,他的手臂那样自然地搭在她身上,好像他们从来就是这样,而且也将一直这样下去。骆羽杉不由心中感慨,这算不算是幸福?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谭少轩之间有了这样的自然而然?她算不算找到了自己的爱? 在这样一个寒凉的冬夜,骆羽杉突然开始思考自己和谭少轩之间的爱情……女人如花,花期如梦,一个女人,哪里是自己的花季?该怎样绽放才不觉得失意?该以怎样的心情丰盈自己的花期才不会懊悔?自己真的已经决定,和身边这个人一起走过未来的漫长岁月而不悔? 第二天,谢家的官司在租界临时法院第一次正式开庭,骆羽杉匆匆用了早饭,便和亚玉一起坐车赶了过去。 因为是首例打破中国数千年女子无权继承遗产的旧传统、为女性争取实际权益的官司,其意义不言而喻,所以轰动凌州。不仅市民为之奔走相告,纷纷到法庭围观,连法律界也十分重视,凌州的很多律师都到庭旁听。 临时法院所在的霞光路人头涌动,车子行进艰难,骆羽杉见状,便招呼司机停下,自己带了亚玉下车步行。 刚走到法院门口,还没有踏上台阶,旁边一个人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小杉,快跟我来!” 骆羽杉见是左元芷,便没出声,示意亚玉跟上。左元芷拉了她没有进法院,转而进了旁边小巷的一间杂货店,貌似很熟悉地和胖胖的杂货店老板打了招呼,拉着骆羽杉匆匆走进后院。 站住脚步,骆羽杉有些奇怪地看着左元芷,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左元芷已经拿出了几张报纸:“小杉,今天的报纸你没有看是不是?” 骆羽杉点头,早晨起得有些晚了,还没来得及看:“怎么了,元芷?今天的报纸……” “你看。”左元芷把手里的报纸递过来:“我打电话过去,大帅府的人说你出门了,所以我才守在法院门口的,里面有很多新闻媒体的记者在,我担心……” 骆羽杉不解地接过报纸,看了第一张,便是一愣。 报纸上居然登出了她和威廉姆的绯闻逸事,篇幅不大,却十分注目:少帅夫人的异国初恋,不仅有文字说明,还有威廉姆的照片,甚至有威廉姆到凌州履新时那大大的笑脸,旁边是谭少轩和骆羽杉相拥而笑的瞬间、慈善舞会上那束引人注目的玫瑰……很热闹。 左元芷看她似乎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颇是愤怒地低声道:“我查过这几家报纸的背景,似乎和日本人有些关系。” 骆羽杉猛然抬头,思绪急速转动,和日本人有关系?元芷的意思是说,在“二十一条”引起全国人民反日浪潮这样的敏感时候,有人别有用心、抛出了这样的绯闻?是想转移民众的视线还是另有所图? 左元芷点头:“小杉你的形象一直很好,特别是元旦赈灾晚会上的演讲,民众几乎把你看作凌州女界的形象代表,不可否认,这样的绯闻必然会引起一部分民众的注目,或者说你脚踏两只船,或者说你移情别恋,不管怎样的传闻对你的形象都是损坏,而且,文中所写,大帅府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威廉姆深情不悔暗渡陈仓,这样的狗血剧情也会令民众对大帅府和少帅有异样的反感,抛出这篇新闻的幕后黑手,实在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 骆羽杉在一旁的竹凳上坐下来,左元芷的话引起了她的警惕。这单绯闻如果只是针对自己,或者还可以说成是民众的猎奇,那还情有可原,照此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看她皱起了眉头,左元芷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小杉,不要担心,我看这件事还是尽快想办法,彻底澄清为好。纠缠下去,不仅对你,对二少,对大帅府都是不可估量的伤害,国难当头民众亟需大帅府的正面形象,才能万众齐心应对外敌。” 骆羽杉点点头:“元芷,我明白。那法院我不去了,今天中午本来要请谢家八小姐吃饭的,我先回去和少轩商量商量,谢谢你。” 左元芷笑着示意她不必客气,牵了她的手带着亚玉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上大路,招手叫了台车送骆羽杉去了杉园,然后回到法院门前找到大帅府的司机,悄悄嘱咐两声,司机答应谢了左元芷疾驰而去。 在杉园附近下车,骆羽杉和亚玉急急走了进去,来不及安排其他,骆羽杉匆匆上楼,拨通谭少轩的电话,把左元芷刚才告诉自己的情况和谭少轩一五一十做了说明。 其实,报纸谭少轩一早就看到了,看完皱起眉头心里也有些觉得奇怪,这单绯闻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听了骆羽杉的电话,谭少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看了看正在一旁忙碌的夏汉声,谭少轩沉声道:“杉儿,你等着,我马上回来,这件事必须立即解决。”说完挂了电话。左元芷的触觉很敏锐,这单绯闻绝对不会这么单纯。 想了想,谭少轩喊了夏汉声过来,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一边问道:“问问情报处,最近猛虎会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夏汉声答应了,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谭少轩,猛虎会是凌州由来已久的一个帮派,现在的龙头老大是远东公共运动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马啸风。这个远东公司表面上是赛马场,实际上却是个大赌场,倚仗的是法租界的势力,在凌州算得上无论军政界还是金融界都吃得开的人物,平时对军政府还算恭顺,所以二少从来没有动过他,今天怎么忽然提了起来? 谭少轩看了夏汉声一眼,随手丢过来几张报纸:“这几张什么《远东时报》、《远东论坛》之类,是不是马啸风的后台老板?哼,他那家远东木材行,专门把从俄国运来的枕木卖给日本人铺筑铁路的事,还没找他算帐,这会儿,竟然大着胆子来摸老虎须?” 看着那几张报纸,夏汉声旋即明白了谭少轩的意思,沉吟片刻说道:“二少,那这次您是想砍树还是连根拔起?” 谭少轩微微一笑:“留着也是祸害,让他们先去打听清楚,凌州有租界不假,但是,这里还是中国的领土!在这里光明正大当汉奸?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真当南方军政府是吃素的呢。” 夏汉声一笑,这些他心里自然明白。 南方军政府没成立之前,各地大小军阀混战,一些帮会的头目纷纷与军阀、帝国主义的在华势力相勾结,各立门户,大肆扩张,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为了谋取私利,开赌场、妓院、杀人偷盗、绑架勒索,划地称霸,无恶不作成为社会上的一股邪恶势力。 南方军政府成立后,军政府利用军队、警察名正言顺管理凌州,帮会势力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和地盘,所以,一些眼明手快者便迅速退缩进了租界。 英租界和法租界等都属外国人管辖,不受中国法律的约束,一些帮派便利用这个地理上的优势,从事鸦片贩卖走私等买卖。 最初从事这一行当最出名的有八个人物,按照出道的早晚,被称为“八股党”,他们的头目在积聚了万贯家财之后,不想再铤而走险,继续干这种提着脑袋发财的勾当,于是便选择了安全可靠又能巧取豪夺的新方式——--利用钱权交易,打通关节,混进租界的缉私机构要害部门,并做了头目。 其中最有头脑的便是人称“笑面虎”的马啸风,大权在握后,开始公开贩卖鸦片,赚取了更多的暴利,其后便开始涉足金融、工商实业各界,租界当局为了保护其在华的既得利益,对他也极力拉拢,马啸风先后被推举为法租界公董局董事会第一个华人董事,其后又当上纳税华人会会长等职,成为法租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头面人物。 “看来这匹马现在当汉奸有些上瘾了。”谭少轩顿了顿,说道:“打听清楚之后,但凡属于猛虎会的赌场、饭店、银行、舞厅、夜总会、彩票公司……只要是他们名下的,找理由全部查封!” 夏汉声点点头,笑道:“这事儿二少打个电话给四少,有他在幕后指挥,不用一天,全部封得麻利而且理由充分。” 谭少轩微微一笑,点头同意,略一思索,又道:“明天晚上,小艳秋在大剧场上演新戏《三娘教子》,这匹马的老搭档孙良封是个戏迷,必然到场,吩咐他们,先收拾了他!敲山震震虎。” 夏汉声立正,答应一声。 谭少轩冷冷哼道:“猛虎会这几年来做了不少坑蒙拐骗的事,我们不过是没有腾出手来管,他还真以为不知道,怕了他?竟然和日本混在一起,忘了分寸,敢这样跟我叫板,我就先斩断他的左膀右臂、断他的财路!”淡淡一笑,又道:“若是一门心思要做汉奸,我成全他!” 目前国内、国际局势复杂,若是这些人再起来闹事,的确不妥,夏汉声明白,二少是要借机清理,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答应了转身去安排。 谭少轩英挺的眉宇间一片胸有成竹,在他身后淡淡说了一句:“吩咐他们干的利落点,不要和租界那边起什么麻烦。” 夏汉声应了径自走出去,谭少轩起身,叫了侍卫,上车回杉园。 踏进二楼客厅,见到谢广珊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骆羽杉却不在。谭少轩和谢广珊打过招呼,看了看内室,笑着问道:“今天法院那边不是开庭吗?你回来的蛮早啊。” 谢广珊起身让座,笑着道:“法院那边五姐和史律师去了,我从外交部过来。二哥请吃饭,我早早便来了,不会太过唐突吧?” 昨天谭少轩打电话给谢广珊说想请她回家吃饭,谢广珊便想推辞,因为不想去大帅府见那么多人。后来谭少轩说只是自己和骆羽杉一起请她,谢广珊虽然心里有些不是味道,却还是答应了下来,代表团很快便要启程,未来的日子里多久能见到谭少轩,都是未知之数,谢广珊有些舍不得。 今天来的早,而且没有知会谭少轩,却是谢广珊故意的。 因为她也看到了早上报纸上的绯闻。对于两人的过往,谢广珊从来没有关心过,只知道是谭少轩看上了骆家四小姐,坚持退婚,挨打也一定要娶进门,所以在她的意识里,以为两人之前,必定是心心相印既然一个非卿不娶,那个也必定有些非君不嫁的意思。 但是报纸上的绯闻却令她大吃一惊,原来这位四小姐竟另有恋人,谭少轩强取豪夺?说起来谢广珊有些不相信,骆四小姐无论人才、相貌的确颇为出色不假,但是也不会眼高到看不上谭少轩吧?还需要强取豪夺?另外的那个绯闻男主角自己也有过惊鸿一瞥,的确非常英俊,但是能胜过谭少轩?这谢广珊是不承认的。 疑惑不解,实在坐不下去,便把手头的工作急急做完,然后问明白骆羽杉在杉园,径直坐车奔了过来。 骆羽杉正在楼下吩咐厨房去采买午餐要用的菜品,见谢广珊这么早过来,不由有些微怔和好笑,这位八小姐也可爱,哪里有人请吃饭客人这么早就来的? 谢广珊不清楚别人碰到被报纸刊载那样的绯闻是什么反应,但是她清楚自己一定是烦恼不已或者气愤、发愁的,尤其是大帅府媳妇这样招眼的名头之下,既要担心谭嗣庆等老辈人的看法,又要面对世人灼灼的目光、探究的眼神,那种滋味想想就明白应该是不好过的。 所以,当她看到与平日没有不同,依旧淡淡微笑、落落大方的骆羽杉时,不由心里微怔,旋即暗暗赞叹,这位骆四小姐的确不是平凡人物!这样的事情面前,依然能够笑得沉静安然,单只这份心怀宽广就不是自己能比得了的! 随即,便又对骆羽杉和谭少轩实际的关系起了好奇,难道她根本不在乎大帅府或者谭少轩怎么看?一个女子能这样坦然对待这样一件事,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不爱他。那么,她真的是被逼嫁进大帅府的吗?她真的不爱他? 所以,当两个人坐到客厅,喝完一杯茶,聊了些外交部、巴黎和会的事,以及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等大题目后,谢广珊忽然直视骆羽杉,问出了一个令她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四小姐,二哥他是不是真的象报纸所说那样强取豪夺?” 一声“四小姐”叫得骆羽杉心里一叹,这位八小姐心地也是不坏的,谭少轩既然是她的梦中情人,那在她心里必然一切都是完美的,她能问出这句话,而且话里的不平和怜惜浅而易见……看着谢广珊,骆羽杉淡淡一笑,没有隐晦地点了点头:“是,我和少轩之间,说起来的确是一段孽缘。” 骆羽杉已经想过,谢广珊是聪明人,自己对着她没必要遮遮掩掩,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明白,对她,对自己,谭少轩都好。(未完待续) 婚姻这样而来 想不到这桩婚姻竟然是这样而来……看着骆羽杉淡淡含笑的脸,谢广珊突然觉得有些惭愧,眼前的女子也是在英国呆了六年,经历过“欧风美雨”的新潮大家小姐,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得不嫁入大帅府,那种心境之下,却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地得体到位,这若是换了自己……谢广珊暗暗摇头,自己说什么也做不到。 要嫁的不是自己爱恋的人,就算爱的再深再切又如何?吵闹自己也不会,但让他每一天都没有好日子过自己却必定会做……谢广珊幽幽低叹,嫁本来就嫁的不情愿,何况还有类似自己这样的觊觎者在一旁各有心思,这位二少夫人宽宏大量厚道良善,自己的确是比不上的!谭少轩娶了这样一位贤内助,真真是大帅府的福气! 唉——谢广珊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说之前自己还有什么奢望,听了今天这些算是真的灰心了。谭少轩对这位骆家四小姐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心意?更不必说,这位四小姐的确有其过人之处……只是可怜,自己痴恋了这许多年,真的就此黯然收场? 见谢广珊看着手里的水杯直发呆,骆羽杉没有惊扰她,看看钟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起身去了厨房。 谢广珊的神情有些异样的落寞,笑容也不比往日甜美,谭少轩以为她发愁家里的官司,便笑着坐了,接过谢广珊递过来的水杯说道:“法院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和杉儿有时间都会替你看着,你随时可以打电话回来,再说你五姐也是有决断的人。” 谢广珊笑笑,深深地看了谭少轩一眼,自己和这位暗恋了多年的二少,难道注定此生无缘?心里有些翻腾地难受,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味道,一时便低了头没有说话。 谭少轩看着她带了疲倦、有些憔悴的脸,知道这几天来为了恶补国际局势分析,和顾成均要求的“功课”,以及准备和会的资料,谢广珊一定是日夜加班,没有休息好的,心里不由有些歉意,目光转柔,说道:“过两天就要走了,八妹要好好照顾自己,国事纷扰,强敌环伺,要在和会上争一席之地,不是易事。” 第一次见到谭少轩炯炯的黑眸出现那样的温柔表情,谢广珊心里一顿,登时一股酸楚浮上来,是不是只有做了二哥的谭少轩,对着自己才偶尔有这样的温情?受到蛊惑一般,她有些感慨和伤心地低声道:“二少,你为什么要那样固执地去爱四小姐?”为什么你不去爱其他人,你很执着,可是也有人很深情,为什么一定要强取豪夺,就不能选择两两情深? 谭少轩闻言微怔,旋即明白过来,看了谢广珊一眼,继而微微苦笑:“八妹,很多人都问过,世间情为何物?可是又有谁能说的清楚?爱了就是爱了,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八妹,有些事情我很抱歉,八妹尚年轻,人才学问出色,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命定良人。” 谢广珊猛然睁大了眼睛,原来,谭少轩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只是……心里蓦然有些激动,原来自己的一片深情并没有明珠暗投,他知道,他知道呢,心中一热,眼睛里升起了水雾,自己这些年的心没有白费,他知道…… “八妹,对不起!”看着谢广珊突然的眼泪,谭少轩只觉心里无数歉意上涌:“这些年来,苦了你,你该早些让我明白……”我便可以早些把话说清楚,你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煎熬。 低眉垂首的谢广珊闻言突然扬眸,微红的眼睛轻轻一笑,温柔里有着坚定不移的决绝:“二哥,不必道歉,你没有错……”你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我不后悔这些年所做的,起码对你是有点帮助的,不是吗?” 谭少轩深深望着她:“那参加代表团,八妹也是为了不悔?” 谢广珊摇摇头,侧首垂眸,轻轻说道:“或许也有一点吧,但是却不是全为了这个,这是自己祖国的国事,广珊再鲁钝也不敢懈怠。”谢广珊扬眉,认真地看着谭少轩,二哥,你应该了解我。 谭少轩点头,说出来的话似乎很是沉重,所以话语缓慢:“八妹,二哥为多难的国家谢谢你!这些年来,你已经付出了很多,二哥明白。” 谢广珊迅速侧转了身子,谭少轩惊鸿一瞥,却见她已是泪流成行,过了一会儿,谢广珊似是自语又似对谭少轩幽幽说道:“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一切便没有什么后悔,也不可能回到当初重新选择。我只想努力去争取,至于结果如何,不是我想有就有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选择。”她倔强地擦干眼泪,但是眼泪太多,偏偏怎么擦也擦不完。 谢广珊已经无法分清此刻自己心里的滋味,只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那些委屈、悲伤、难过甚至绝望突然间无法抑制地翻涌上来,如千里之堤骤然裂开一丝薄隙,轰然崩溃,突然倒塌,无法控制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要将她淹没。 谭少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试图安慰她,谢广珊猛然转身扑到他怀中,压抑地饮泣使她连身子都在颤抖,他腰间的皮带冷硬,与她的泪水交织,然而怀中却那样的温暖。这个温暖的怀抱是自己渴盼了数年,却此生再也无缘,此去巴黎,万里之遥,不知何时能见?不知再见时,又会是如何的物是人非? 谭少轩抬手拍着她的肩,动作轻柔,却有些生疏无措。数年的相思、深情,自己却注定无法给她以回应,小八心里的苦自己能够体味,那些年,为了寻找杉儿,自己不也难过的连心都是疼的? 抚着谢广珊微微发抖的身躯,谭少轩柔声道:“八妹,不要哭了……”虽然无法回应你的感情,但是我在,你的二哥会一直都在。 谢广珊竭力压下心头那股百味杂陈的苦涩,轻轻退了半步。谭少轩抬起手,替她擦拭眼泪:“八妹,你的心意二哥永远铭记,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谢广珊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那梦中的身影就在眼前,男子带着薄荷味道的呼吸吹过她的发际,他温柔地说着铭记自己的心意,说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丝丝缕缕纠纠缠缠,谢广珊几乎可以听清自己的心跳,由缓渐急,悲喜交加,忽然心中一阵悸动,她复又扑进他怀抱,颤抖着轻吻过那千思万想过的薄唇。 微带着寒凉的清新,在谢广珊心里化做一缕微苦的淡香,那道用岁月织成的细密的罗网啊,原来是这样将她禁锢中央,画地为牢。 她不悔,也不想逃,任凭这无望的感情毁灭了她,毁灭了所有的理智,这一刹那,世界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只是他,自己心心爱慕的男子,她也只是她,那个远远看着他背影的小女孩。 谭少轩看着她,谢广珊霍然抬眸。 四目相对,那双黑眸清澈如水,带着温柔,带着冰冽,就那样炯炯地看过来。那是一种温柔到心疼,却又冷静到极致的目光,在那目光的默默凝视下,谢广珊忽然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失态。 唇边浮起一抹浸了苦涩和酸楚的笑,谢广珊缓缓站直身子,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冬日的阳光从轻纱的窗帘后照过来,斑斑驳驳,散落地上,带着凉意的风吹动着轻纱,轻轻摇动,真的是冬天啊,没有了春天的浪漫,看在谢广珊眼中,两人之间这一步的距离就如隔着万水千山,相望而无言。 谭少轩眼中所有的怜惜与愧疚,看在谢广珊眼里,心中一片难过和悲凉,他怜惜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那无望的情意,他愧疚的是自己的付出,而不能回应?这样的眼神让她心里刺痛不已。 黯然一笑,谢广珊轻轻转身:“我去厨房帮忙。”说完,逃也似地走出房门。 阳光洒落,风儿乍起,薄纱轻舞,骆羽杉默然抬眉,望着谢广珊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久久没有回头。这样的深情不悔,令她为之动容,心绪浮沉不明所以。 自己是上楼请他们用饭的呢,半晌,骆羽杉回神,轻轻走进门去。 谭少轩站在那里,背靠在沙发上,双手环抱,微蹙了眉头,人有些发呆,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心事。 见到骆羽杉走进来,他薄唇微扬,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伸出了手臂,满怀期待地温柔看着她。骆羽杉微微一顿,旋即淡淡一笑,走过去靠在他怀中,没等谭少轩的手臂环上腰身,她便轻轻退后,温婉笑着道:“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来请客人吃饭,八小姐呢?” 谭少轩拉了她的手,在额上印下轻轻一吻,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她刚刚下去了,说去厨房帮忙,这会儿应该在下面吧?你上来没碰到她?” 骆羽杉笑着摇了摇头,二人走下楼梯。果然,谢广珊正站在阳台上,似乎正悠闲地看着外面的风景晒太阳。 骆羽杉在身后轻轻喊了一声:“八小姐”,谢广珊笑着回过头,看得出,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眼睛有些微红。打了招呼三人一起走进餐厅,坐了,斟上香槟酒,谢广珊端起杯子笑道:“要二嫂亲自下厨,广珊过意不去,这杯酒我先敬二嫂。”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骆羽杉依然沉静地笑着,待谢广珊的目光看过来,方轻轻举杯喝完,斜杯相照:“八小姐为民族大义,临危受命,羽杉既敬且羡,一餐饭算不得什么,但愿能合八小姐的胃口。” 说着,已经拿起筷子殷勤给谢广珊布菜。一餐饭下来,骆羽杉就是温柔关怀的嫂子,对谢广珊照顾周全,温暖而没有客套,细腻而自然大方,不仅谭少轩看着心里感动,就是谢广珊也不由真诚地笑出来,最后那句“谢谢”谢广珊知道,自己真的是发自内心,因为在这样的场合,自己竟然很意外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送走了谢广珊,两人回到楼上,亚玉送上茶退下之后,谭少轩一把拉住骆羽杉拥在了怀里,只要有杉儿在,自己就什么都不担心,因为有她,自己的生命就是完整而有光彩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轻纱,斜斜照在屏风处那面镜台上,里面便交织出两个相拥的身影,浮光点点温馨而安宁。房子里静悄悄没有声音,远处警卫换岗的枪械声都清晰可闻。 谭少轩一双黑眸灼灼,如同暗深处的海,缓缓流动出炙热的色彩:“杉儿。”他忽然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看着她扑进了他的怀中,也明白那个吻的意思,更加清楚他轻柔拍着她肩背的愧疚,可是骆羽杉依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难过,有些妒忌,有些醋意,有些埋怨,心里清明,却还是不想就这样饶过他,所以不仅没有回答谭少轩的呼唤,反而挣开去,扭脸往旁边走了一步。 身后一声浅笑,谭少轩长臂舒展,从后面环住他。微一抬头,谭少轩身上那种熟悉的薄荷味道便已来到身边,他反手将她拽住:“怎么了?不开心?”说着微微侧首端详着:“嗯,好像杉儿不高兴了……”说着,自己想了想,低低笑道:“杉儿可是吃醋了? 骆羽杉斜了他一眼,不做声。臭家伙,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家里和美女搂搂抱抱,我能不生气吗? 谭少轩伸手抚过她脸侧垂下的一缕秀发,含笑的声音道:“是为刚才……小八?”杉儿竟然看见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看见了,骆羽杉却没有和他纠缠这件事,问道:“早上报纸上的……绯闻,你认为怎样处理才好?” 听她说起此事,谭少轩眸色转深,静看了她一会儿,轻轻一笑:“让杉儿担心的是这个?” 骆羽杉眼底笑意淡淡,当然不止这个,但是国事当前,我不想因为家事而误了国事:“那你认为是什么?八小姐?八小姐怎么了?”骆羽杉故意装糊涂。 谭少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哦,那就没什么了,我以为杉儿今天进厨房,不小心打翻了醋瓶,那真是我的罪过。” 就是你的罪过!他眼中戏谑的目光令骆羽杉面上微微一红,双手搂着他的腰,耍赖似地抬头瞪着他:“就是你。” 谭少轩低低闷笑:“好好好,是我,是我惹得夫人打翻了醋瓶好不好?我该打。”说着拉着骆羽杉的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那宠溺的表情惹得骆羽杉“扑哧”一笑,牵他的手:“混说!” 从心里有了她,见到她的第一面,对着这样的笑容,谭少轩便自觉心里十分无奈,轻轻勾起薄唇微微一弯:“杉儿不生气,谢谢你对小八的关怀,你明白的,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骆羽杉眉梢轻挑:“真的?对这则绯闻,二少也不生气?说不定现在外面对我这个二少夫人说什么的都有呢。” 谭少轩看着她微微摇头一笑,别人怎么看都不重要,杉儿是自己的爱妻,自己只担心她会因为此事受到伤害,其他人的看法有什么关系? 骆羽杉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少轩,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此事一定要及时处理,就算釜底抽薪让报纸不能再继续刊载,但在民众间的影响已经形成,我的名声倒无所谓,重要的是大帅府和你的声誉不能受到影响。” 骆羽杉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谭少轩依然挽住她的手,蹙眉认真听着,骆羽杉眉眼一弯,露出他很少见的调皮模样:“现在这种时候,大家可等着少帅等高一呼,驱逐鞑虏呢。” 谭少轩眉毛一挑:“是不是杉儿已经有了想法?说来听听。” 骆羽杉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话:“和威廉姆把话说清楚,请他出面釜底抽薪。” 谭少轩闻言一顿,旋即苦笑:“怎么可能?威廉姆不会答应的。我抢了他的心上人,他一定是恨我的,现在竟然要他出面声明绯闻虚构?这绝对不可能。” 骆羽杉看着他:“那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嗯?”谭少轩扬眉看着她。 “我出面,把事情担下,让民众和媒体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略过你和大帅府。”骆羽杉轻轻说道。谭少轩眼眸微微眯起,握了她的手摇摇头:“不。” 骆羽杉水眸斜飞瞅着他:“不?你想怎么做?二少可千万不要逞强,这是影响的大局的事。” 谭少轩微微一笑:“谁惹出来的事,我让他自己站出来说清楚!这点儿事不算什么,日本人既然处心积虑想浑水摸鱼,想转移矛盾,我就把水搅得更浑,等那条鱼跳出来喘气,我就一枪敲了它!” 骆羽杉撇嘴:“原来你早有打算,早知道我就不费这心思了,那二少这个强取豪夺的恶名可就洗不清了呢。” 谭少轩歪身靠过来,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强取豪夺本来就是本二少做的,洗什么?只要杉儿在身边,骂什么本二少都不在乎!不过,杉儿,你还为这件事怪我吗?” 骆羽杉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不是冤家不聚头,我能恨你一辈子吗?”曾经的当初,心里的怨和恨,今时今日截然不同的心境,骆羽杉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怅然,一双眼睛轻轻垂下去。谭少轩怜惜地看着她,轻轻在脸颊印下一吻:“来,让我告诉我的想法和布置,你听听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另外,最近出门自己一定要小心。” 骆羽杉抬眸凝视着他:“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少轩,你……” 谭少轩读懂了她眼底的情绪,片刻静默的注视后,他轻轻点头:“杉儿,这是我此生唯一能够给你的。”跟着我,会有很多烦恼和不可测的未知,杉儿,你真的准备好了? 骆羽杉看着他微微一笑,目光和他的眼神相触,明眸澄澈而坦然。这一刻,房子里似乎格外温暖了些。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一面之缘,恩怨纠缠,时光悄悄流转,心头思绪缓缓流过,彼此眸光中熟悉的面容,携手处是淡淡的安宁与沉静的笑容。 骆羽杉预料地没错,报纸上关于“二十一条”和各列强的态度刊载后,全国人民异常愤慨。纷纷集会、演讲、建立反日爱国团体、抵制日货,各处各阶层都争相通电全国,各地掀起了各种各样的爱国活动,谴责日本试图灭亡中国的侵略行径,要求政府坚决拒绝日本的无理要求。 凌州的反日浪潮也风起云涌般展开来,几乎与此同时,日本方面开始向中国的东北、天津、山东等地增兵,南地的部分日军甚至开到南北方边界处的宁——曹一线,虎视眈眈,妄图以此向两地政府施压。 而根据南方军政府在北平的谍报人员发回的密报,北方军政府因为内部争斗不可调和,极有可能为了转移视线和矛盾,将对南方下达“平南令”。一时间,谭少轩比之前更加忙碌了起来。 就在这时,位于凌州法租界内的大剧场光天化日之下出了枪杀案。 当晚,小艳秋上演的新戏《三娘教子》在大剧场首次公演,猛虎会元老孙良封在一批徒子徒孙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包厢。 舞台上小艳秋的唱技精彩绝伦,引来观众们掌声阵阵,奉命行事的军政府特务连连长陈墨和他的手下,扮作日本浪人坐在旁边,一刻不敢放松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看看时间差不多,外面接应的车子已经来到,陈墨施了个眼色,刚好小艳秋一阵西皮流水唱腔之后,掌声雷动,陈墨趁机举起了围巾遮掩下的手枪。 一声枪响,结束了陶醉在戏曲中的孙良封的性命。 反应过来的人群炸了窝般的惊慌失措向外奔逃,陈墨等人不慌不忙地混出来上了车,几声“八格牙路”的怒骂,冲破红头阿三和闻讯赶来的法租界巡捕们的包围,扬长而去。 次日的报纸上纷纷刊载孙良封枪击丧命的新闻,并揭破谜底说,当时有几个日本人坐在孙良封一旁,极有可能是仇家索命云云,然后,报纸又挖出当年孙良封落魄之时,有一次受雇参加清庭武英殿大学士王文韶的葬礼,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日本小孩,小孩大哭,周围的日本人不依不饶,非要孙良封赔款。 孙良封被逼无奈,火冒三丈,一声“打!”带头冲上去,后面的中国人紧紧跟随,日本人见此阵势,只好灰溜溜逃跑。出殡完毕,孙良封怨气未消,又叫了十几个铁哥们,操着家伙,气势汹汹地沿路见到日本人开的店铺就乱砸一通,事发之后,日本人向凌州府施加压力,要求惩办肇事者。孙良封为了兄弟挺身而出,被判头戴枷锁在桥头示众三日。这下,凌州市民的反日情绪越发高涨,自发组织起来抵制日货,酿成当时一场有名的事件。 报纸上说的有枝有叶,这次是当时吃了亏的日本人回来报仇的。 民众对此议论纷纷,但“笑面虎”马啸风却心知肚明,把报纸“啪”一声拍在桌子上,破口大骂:“个龟孙子谭老二,这分明就是他搞出来的鬼!日本人?老子和日本人的关系他娘的穿一条裤子,什么日本人会送孙大哥一颗花生米?奶奶的,昨晚封了老子的买卖不算,竟然还要下这个黑手?” 一旁坐了半天没吭声的“智囊”林还部吹着杯子里的浮茶,半晌说道:“老大,既然你说这事儿是谭老二干的,理由呢?” “理由?我说老三,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是日本人他娘的非得要我们那些报纸登了啥谭老二他老婆的风流韵事?他奶奶的,这谭老二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怎么上来就这么黑?”马啸风皱起眉头,喃喃骂道。 “老大确定是为了他老婆的事?”林还部皱了皱眉:“我看不大象,军政府这些年从来没有和我们这么过不去。” “那你说为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他谭老二给点面子也是应该!这几年该我们做的事,哪里没照顾他的面子?”马啸风瞪起一双豹子眼问道。 “老大,强龙不压地头蛇是没错,但是老辈子也说,民不与官斗,贼不与兵争,我看,我们的确是不该去惹谭老二,登了他婆娘的风流韵事没关系,可以变相地兜回来,我就怕谭老二这次是因为日本人对我们下手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鱼死网破,而且,和兵强马壮的大帅府为敌,我们没什么胜算。”林还部想的长远些。 “老子怕他个球!再说,不是还有日本人吗?既然已经淌了这浑水,现在想拔出腿来,也没那么容易,小鬼子也不是好糊弄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鬼子抢块地盘,也省得整天还要看他谭老二的脸色吃饭!”马啸风一脚踢翻了板凳,拍着桌子说道。 林还部看了看他,没出声。老大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是林还部却明白,日本人想用大帅府少帅夫人的风流韵事这样的八卦,转移凌州人的视线,也不过是一阵风的事,而日本那个“二十一条”却会让所有的中国人对其恨之入骨!这两件事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日本人在凌州、在南方会怎么样,猛虎会若是追随了日本人当了不折不扣的汉奸,前途如何,命运怎样,林还部觉得自己无法预料。可是投奔谭少轩又会怎样,他也无从预想。 猛虎会为自己和谭老二结了梁子烦恼,谭少轩却已经没有心思针对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泛不起大浪的泥鳅,现在一方面有日本人的居心叵测,一方面有北方军政府的蠢蠢欲动,谭少轩手下经过整军后的第二集团军,正按照他的安排开赴指定区域。 而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团名单终于对外公布,代表团成员包括驻英公使施肇基、驻比公使魏宸组、驻法公使胡惟德、驻丹麦公使颜惠庆、驻意公使王广圻等人,另有专家十七人、外籍顾问五人、行政技术人员二十人,总计五十二人,已经分头出发。 代表谭嗣庆前来送行的谭少轩一个一个与代表团成员握手,最后举手敬了一个军礼,代表团成员神色肃穆,大家明白,此去困难重重。一个远离欧战主战场的东方古国,卷入这场战争向德国宣战,政府的想法是意图通过参战收回山东利益,而为了“战胜国”这三个字,数万中国民工在欧洲战场上付出了全部的苦力和鲜血的代价。但这些代价,在整个欧战战局中的贡献却实在有限的很。从这个角度说,巴黎和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其实顾成均和他的代表团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但是从政府、知识阶层到普通民众,都抱着“一洗国耻”的想法,代表团所受的压力和想而知。 谢广珊看着即将别离的自己曾经的梦中情人,思绪万千,却只记得临出发前,顾成均部长对大家所讲过的话:“如果我们的生命遭到任何不测或者为国牺牲,我认为那是外交官极大的光荣。作为中国代表,是我们应尽的责任。作为外交官,在执行职务时,我们应当像任何一名被召唤去为国家战斗的战士一样,义无反顾!” 谭少轩双眼微眯,神情肃穆,看着代表团的车子在军车护卫下远去,扬起的沙尘中,他久久伫立,过了很久才下令回去。 坐上车,谭少轩抬起头问夏汉声道:“不是说好让少夫人一起来送行的吗?怎么,少夫人为什么没有过来?”杉儿不是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谭少轩有些担心。 夏汉声转过头来:“二少,刚才少夫人从女子银行打电话来,说因为聂先生突然昏迷,赵博士请了她一起去会诊,所以没能赶过来。” 聂崇平突然昏迷?谭少轩微皱了眉头:“突然昏迷?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汉声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大少也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回来了,据说,是因为战后各个国家出现经济危机,为了摆脱和转嫁这些危机,一些主要的欧美国家纷纷抛弃金本位制,实行货币贬值,把剩余物资向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倾销,我国首当其冲。美国率先通过《白银法案》,目的是为了改善美国在银币国家中的贸易地位,用提高白银的价格刺激银币国家的购买力,以推销过剩产品,转嫁危机。” 这两天谭少轩多是研究军事,没想到经济方面倒是出了这样的大变化。看来银行界最近的压力也是很大的,难怪聂崇平的身体健康会出现问题。 谭少轩点头,没有再问,这件事内务部应该会有详尽的报告和研究,再说,还有金融界提交的报告,自己应该很快便会明白。于是吩咐直接回第二集团军司令部,目前的一切必须有强硬的军事力量做后盾,军政府不管与日本人周旋,还是美国人较量,军事都是第一位的。只有自己有精兵强将,才能保住外交使团或者金融界他们所做的努力,越是这样的时候,大家越应该各司其职,相互配合。 骆羽杉和赵其玉走出病房,两人站在走廊上,骆羽杉皱着眉头问道:“赵主任,崇平她怎么会一直搞到这样才看医生?您……”最近都没有去看过她吗? 赵其玉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最近一直在忙公共卫生的事,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聂先生了,前段时间经过调理,她的肠胃功能已经有了显著的好转,我以为……想不到,竟然会弄成这个样子……” “工人说崇平姐最近睡眠非常不好,根本吃不下东西,勉强吃一点,吐出来的比吃下去的还多,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体力不支和昏迷。美国白银法案一公布,国内银行界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骆羽杉看着病房的窗户叹了口气,转头问道:“您那边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还好。”赵其玉温暖一笑,回答说:“防疫这一块,我们已经颁布了《传染病预防条例》和一些施行细则,规定了伤寒等几种法定传染病,并制订了管理与预防办法。目前,正在南方各地展开注射疫苗,我们还准备建议政府把港口检疫事务管理监督起来,争取从各国手中收回港口检疫权。对进港船只和入境旅客、船员进行了检疫。” “那公共卫生方面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看着赵其玉略显疲惫的神情,骆羽杉温婉一笑,这位赵博士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人,正因为有了他们,战乱频仍、积贫积弱的国家才依旧挺拔着脊梁。 “目前我们的国家低收入人口众多、财力、物力极度匮乏,选择什么样的医疗保障和公共卫生制度,关系到数亿人的身家性命。所以,我们不建议政府将有限的资源集中投入大城市,建设少数现代化医院,购买昂贵的医疗设备和药品,而且以赢利为目的,这样的受惠者只能是极少数人。”赵其玉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递给骆羽杉:“这是调查资料。” 骆羽杉一边看着一边说道:“嗯,而且大城市已经有一些社会团体开设的医院,政府再将有限的公共资源投入到这里,只能使整个国家医疗卫生发展的更加不平衡。” 赵其玉点头表示赞同:“所幸的是,政府采纳了专家的建议,决定以绝大多数的乡村人口为主要服务对象,为他们提供最基本的医疗保障和卫生的生活环境,以最低廉的成本给最多的人带来最大的福利——清洁的水源、注射疫苗、伤口处理、新式助产等成本低廉的手段都会带来死亡率的显著下降。” 骆羽杉闻言抬头,双目炯炯泛彩:“真的?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以后赵主任再下乡,可一定要带上我。” 赵其玉暖暖看着她,忽然宠溺地一笑:“这不是有你做了工作的功劳?听说,这次《公共医疗事务法案》的通过,大帅是投了赞同票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进展。” “以后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这个洋学生去做。”赵其玉接着说道:“世界著名的南斯拉夫公共卫生学家斯坦帕尔,受卫生组织委派来到凌州,他也认为目前我们卫生工作的最基本原则应该是满足大多数乡村人口的需要,因此乡村卫生工作应成为公共卫生事业的优先部分;因为经费不足,乡村卫生中心的工作人员不要求高学历,只要能够担负起基本医疗的任务即可,所以,我们要定期进行乡村医生培训,现在正在各学校征集义务教员,我知道你是必定会参加的,对吗?” 骆羽杉开心地笑起来,这个赵主任总是能明白自己最想做什么。 看着她的笑脸,赵其玉的目光越发地温柔,说的却依旧是公事:“在专家的建议下,我们已经在凌州郊外的汤山建立了一个试验区,作为推广卫生服务的试点。试点成功后,将设立县级卫生院,要配备全职的卫生官员、负责公共卫生的护士和助产士;区级卫生所、乡级卫生所,在最基层,由当地经过培训的卫生工作者报告出生、死亡、接种天花疫苗、提供日常的灭菌和卫生工作。如果大环境允许,我相信,我们国家的公共卫生事业一定能慢慢起步。” 没有战乱,没有列强的环伺,大家安下心来,发展国家的各项事业,这是多么令人盼望的啊,骆羽杉幽幽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们的民族才能盼来那样的黄金时代?那时的国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为了那一天,再多的努力都值得啊……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聂崇平的病情,骆羽杉道:“我先回去,煲了药和粥马上回来,赵主任您先偏劳,看着崇平好不好?” 赵其玉笑着点头,二人告别,骆羽杉上车离去。看着她的背影,赵其玉若有所思地微眯起眼睛。报纸上的绯闻自己也看到了,还颇是担心,现在看来,她几乎没受什么影响。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却从来不是弱者。自己对她,从最初的好奇,到喜欢,到敬佩……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看得出来,她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平和,以前曾隐隐约约有过的那些轻愁,现在也没有了影子,她眉间舒展,笑容温暖,看来那个男子是慢慢走进她的心里了。 赵其玉心绪有些复杂地低低叹了口气,一个清浅的身影投入心湖,对自己来说,什么是该想,什么是不该想?自己也无能为力啊。 晚上,当骆羽杉从医院回去,已经是深夜,聂崇平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安排了人在医院陪着,赵其玉送骆羽杉回大帅府。在大门前下了车,两人分手,看着车子走远,骆羽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舒了口气,刚要抬步,却见谭少轩从大门深深的影子里闪出来,走到面前,也不说话。 骆羽杉觉得冷,拉了拉外衫,一边问道:“你怎么还不睡觉,等在这里做什么?” 谭少轩灼灼的黑眸如夜空闪亮的星星,直直看着她:“怎么才回来?我怎? ??和你说的?最近出入要小心些,你根本就没听进去,是不是?” 听到谭少轩的话音有些冲,骆羽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没当回事地道:“没关系吧?有赵主任送我回来呢。” “哼。”谭少轩低低哼了一声:“赵主任,赵主任能挡子弹,还是能挡大刀?我的话不见得你听,人家叫你出去,跑得就那么快!” 骆羽杉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谭老二又是哪根筋不对?自己去会诊的事和夏汉声说过,他不会是生气自己没去送行吧?于是轻声道:“对不起,人命关天,我只好先去医院,送行的事,我打过电话……” 谭少轩闷闷出了口气,这个杉儿,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为送行的事不快!不由觉得心里浓浓的一片关切骆羽杉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由更加气闷了三分。看了骆羽杉一眼,也不吭声,转了头就走。 骆羽杉一愣,旋即想到,难道谭少轩又为了赵其玉吃醋?不由觉得他有些不讲情理,他和谢广珊都啥啥啥了,自己都没有使性子,他竟然为了赵其玉一片好心送自己回来生气?也真是太过分了。 又累又疲倦,骆羽杉直接没有理他,上了楼慢慢梳洗完,看谭少轩还在书房看材料,便没有吭声,也没有过去找他,径自上床睡觉。 也不知道谭少轩有没有过来睡觉,早晨骆羽杉醒来,谭少轩已经出门,亚玉服侍她用过早饭,骆羽杉想去医院看聂崇平,走下楼,却发现邢秘书坐在客厅里,见到骆羽杉笑着站起身打招呼:“二少夫人,早。” 骆羽杉笑着点头回礼:“邢秘书早,邢秘书在这里等少轩?他早就走了……”骆羽杉好心地询问。 “不,我不等总司令。”邢秘书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地看了看骆羽杉,脸上的笑容一直很诚恳:“我奉总司令命令,寸步不离陪在二少夫人身边。” 什么?骆羽杉闻言一怔。为什么?谭少轩为什么派邢秘书跟着自己?还寸步不离?(未完待续) 兴师动众 骆羽杉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她知道这是谭少轩的安排,再说迁怒别人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况且,邢秘书一直是十分妥帖有礼的人,于是骆羽杉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麻烦你,邢秘书。” 邢秘书一笑,跟在骆羽杉身后走出去。上了车驶出大帅府,骆羽杉才发现,跟在身边的不仅有邢秘书,竟然还有另外两台和自己的车一模一样的车子不离左右,不远不近地牢牢跟住。 骆羽杉不由微蹙了眉,轻声问道:“邢秘书,这……”这是怎么回事? 邢秘书笑了笑回答道:“二少安排的,因为最近军政府在对猛虎帮采取行动,二少怕他们对少夫人不利,所以让特务连便装保护。” 骆羽杉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颇不以为然,自己不过一个女子,谭老二这样兴师动众,岂不是劳民伤财?笑笑没吭声。 到医院去看望聂崇平,邢秘书果真象她所说的那样寸步不离,而那几个便装的大汉就在附近警戒,弄得骆羽杉浑身不自在。 聂崇平的肠胃问题,这次更加严重,但是醒过来后,她却说什么都不在医院住,坚持要回去上班,骆羽杉进病房时见她正在和赵其玉磨叽,赵其玉温暖的笑着,有些束手无策。 平素聂大小姐是那样端庄大方,想不到耍起赖来,竟然也这样娇宠婀娜:“求求您了赵博士,就放我走吧,我保证按时吃药、按时回来做检查还不行?赵博士,您是个好人,银行那边事情紧急,您再不答应我可就把办公室搬到这里来了……赵博士,趁羽杉没来,您就放我走吧……”时而强横无赖,时而软语呢喃,赵其玉看的既好笑又惊讶,聂大小姐竟然还有这样小儿女的一面? 骆羽杉不作声,就站在大门口笑看着聂崇平“耍赖”,赵其玉最先看到她,微微一笑,聂崇平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见到骆羽杉不由脸上一红,自己对着一个大男人耍赖撒娇,被羽杉看到了呢——尽管那个大男人是医生,可平日端庄女强人形象的她也不由觉得有些羞窘。 何况,骆羽杉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邢秘书,其实四个人里面,最没有表情的就是邢秘书——以邢秘书的见识,她当然看出来眼前的女子是谁,是何种状况,自己不该笑,而且,最好面无表情,她也的确做到了。 骆羽杉站在门前没动,不过戏谑地看了聂崇平一眼:“竟然想趁我没来偷着溜走?崇平,你说赵主任敢吗?你不怕我来了找不到你,对着赵主任开火?” 聂崇平闻言,脸上的晕红更红了三分,有些羞窘有些尴尬地偷眼看了看赵其玉,对骆羽杉笑着讨好道:“羽杉,快进来,你看,药我全部喝完了,最苦的那些也没倒……” 见素日那样一本正经的女强人眼神慌乱的转移话题,骆羽杉心里一软,笑着走进去坐到她床边:“好好,我看到了,今天好点没有?” “好……点了。”聂崇平一边偷眼看了看赵其玉,一边急忙回答:“羽杉,美国公布白银法案的事,你也知道吧,现在那些外国银行纷纷将白银卖到纽约和伦敦市场,这样的时候,我哪里躺的住啊?你和赵博士就放过我吧……” 骆羽杉看了看赵其玉,赵其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体力不支和简单的胃穿孔了,到时后聂先生的胃也不用要了。” 骆羽杉低低叹了口气:“崇平,不是我和赵主任不放过你,实在是你的身体健康再也马虎不得,这次一定要好好修养才行……白银法案的事我看了一部分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聂崇平皱起眉头,有些沮丧地躺好:“美国人说‘美国应当恢复远东的购买力’,总统府发言人更是直言不讳‘中国和印度的购买力是取决于白银价格的,他们现在已经蒙受影响了’,白银政策的终极目的,在于争夺中国等银币国家的货币权。因为美国及其同谋们知道,中国要放弃银本位,就必须大量售出白银,只要美国收购白银到相当数量,就可以稳定美元与银价的比价,这样,中国货币与美元便有了固定的比价。” “就象报纸上说的‘美国向中国购进大批白银以后,美国在世界通货斗争中就取得了亚洲方面的有力同盟,中国通货必定将与美元发生联系。’是这样的吧?”骆羽杉问道。 “对。”聂崇平叹了口气:“这样美国便为它的金融资本在中国乃止整个远东开辟了广大的投资市场,也为它的产业资本开辟了广大的商品和原料市场。” “白银法案实行以后,美国在纽约和伦敦市场大量购买白银,短短时日,世界银价猛涨。伦敦银价已经从每盎司二十便士,上升到三十三便士,纽约从四十五美分上涨到七十四美分,甚至最高到八十一美分,这个价格远远超过了国内的银价。”聂崇平很是苦恼地抚了抚自己的胃部,偏偏这个时候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真是急死人了。 骆羽杉伸手拉过她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听聂崇平接着说:“现在各在华的外国银行纷纷收购中国白银,装运到纽约和伦敦出售,从中以攫取暴利,大量白银外流啊,国内银行只好全力收购,以保住一个底线。” 骆羽杉把完脉重新开了药,递给赵其玉:“赵主任,崇平说的也的确是刻不容缓的急事,我看,只好委屈您允许她把这里当成办公室了,您多操心,要么把您手边我能做的事交给我去做,只要时间允许我就来陪着。” 赵其玉点点头:“好吧,总不能让聂总经理在这样紧急的时候完全不视事,我同意。”说着,笑着看了聂崇平一眼,又把聂大小姐看的红了脸,这个温柔儒雅的赵博士分明就是笑话自己刚才的“赖皮”呢,想不到这人竟然也有这么“恶劣”的一面,不过好像真的很丢人呢…… 见两人之间的情绪流转,骆羽杉抿嘴微笑,想了想起身告辞,留下这两个人慢慢沟通。 赵其玉也发现了骆羽杉今天的不同。她身边有个年轻女子寸步不离,看样子就知道是保镖之类,而门外那几台车,车上下来的人的架势,明显也是护卫者,怎么了?昨天她还是单身一人,怎么今天就多了这么多保镖呢? 尽管觉得奇怪,不过赵其玉知道,有些事不适合自己问,于是便笑着答应,骆羽杉和聂崇平告辞后,赵其玉送了她出去。邢秘书看了看赵其玉,点头笑笑打开了车门,听说军政府有意邀请此人出任卫生部部长,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车子开出博济医院,骆羽杉想起邵云芝有身孕的事,便对邢秘书道:“先不回去了,麻烦去四少那里。” 邢秘书答应,和司机讲了一声,车子掉头,向着谭少轼府上而去。 门口戒备森严的警卫立正敬礼,上来查过车子上的宾客,然后敬礼放行。车子径直到了主楼前。 邵云芝已经从门房那里接到电话,所以车子一停,她已经站在阶下笑脸相迎:“二嫂,想不到今天是你来。我听说你去山上住了几日,所以没敢去打扰。什么时候回来的?” 骆羽杉笑着看了看她:“昨天刚回来,上去翻译了点资料。怎么样,这几天感觉还好吗?” 邵云芝拉了她的手,两人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道:“还好,没有什么大的不舒服,就是晚上腿抽筋的厉害,经常醒睡不好。” 骆羽杉答应着,先要她带自己去卧室做了检查,然后洗干净手笑道:“还好。我就怕你身子弱,若是孕吐再厉害,那就比较麻烦。现在看来还好,不过可能要好好补补钙。”说完,开了药方,邵云芝吩咐人拿方去取药。 一边吩咐人摆了午饭上来:“二嫂,今天就在这里便饭好不好?正好告诉我饮食上应该注意些什么。“ 骆羽杉看那些丫头、老妈子已经在摆桌子,便知道邵云芝诚心留客,也没有再推辞,笑着答应了。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邵云芝的身体健康以及药膳等的话题,忽然邵云芝一笑,看着骆羽杉道:“二嫂,二哥那么霸道的一个人……二嫂什么时候也给父亲他们报个喜啊?” 骆羽杉斜了她一眼,脸一红:“云芝,别乱说,我……” 正说着,却见谭少轼从外面走进来,一边似乎很是疲倦地用手搓着脸,一边道:“云芝,你说……” 一抬头,看到骆羽杉在忙住了口,笑着说道:“二嫂,想不到您在。” 骆羽杉起身打招呼,邵云芝拉住她:“二嫂您别客气,少轼你用过饭没有?” 谭少轼摇摇头:“你们只管吃饭,不要理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觉睡,困的很,什么也不想吃,你们用饭,用饭。”说着和骆羽杉打了招呼上楼。 看着骆羽杉有些担心地眼神,邵云芝轻轻一笑,微微叹了口气,一边给骆羽杉装汤,一边说道:“二嫂,您吃饭,不用管他。这段时间,二哥不是和少轼打了招呼,说要他把鸦片买卖彻底停了吗,所以处理这些事,白道黑道的,复杂地很。” 骆羽杉闻言微怔,鸦片是暴利行当,军阀也好、政府也罢,不管是明里暗里,大家都争抢的生意,谭少轩要谭少轼停了? 邵云芝看了她一眼:“开始我也奇怪,不知道二哥怎么想的,前些日子二哥忽然来了,和少轼谈这件事,少轩开始不服气,和二哥吵了一架。后来,二哥把我叫进去,国内国际的局势分析了一大通,最后我算是听明白了,二哥的意思竟是想在南方全面禁止鸦片买卖,不仅我们自己,连租界都要禁,说这种东西生生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骆羽杉点头:“全面禁止毒品,的确是好事,不过少轩的收入可能会受到大的影响了吧?” 谭少轼的黑白收入应该是军政府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谭少轩在这样的时候要谭少轼全面停止鸦片买卖是不是有更深层的考虑? 邵云芝一笑:“嗯,本来我们也觉得如此,但是二哥给了政府新的财路……”说着,附在骆羽杉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骆羽杉闻言既惊且喜,真的?谭少轩竟然有心拿这么多年以来的不平等条约开刀?目前这种状况下,会不会面临特别的压力? 见她有些担忧地蹙眉,邵云芝笑道:“二嫂,我们不必担心,我倒觉得二哥选得这个时机不错,这不是正反对‘二十一条’吗,巴黎和会在即,若是会谈结果不理想,国内的对外情绪必然高涨,顺应民心利用这个潮流,就扣了它又怎么样?二哥的这种处事手段、方法,我喜欢!痛快!” 骆羽杉赞赏地看邵云芝一眼,怪不得谭老二对这个四弟妹都刮目相看,邵云芝的眼光、决断都不下于男子,的确是名不虚传。 笑笑点了点头:“云芝说的有道理,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家里来了,就算再退让,强盗也不会因为怜惜而少欺侮一点,还不如奋起。不过,少轩他们可要计划周密。”想到什么忽然一笑,谭老二霸道和强取豪夺的名声在外,那些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吧。 邵云芝兴味地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个二嫂自己接触的不多,不过看来,也是正气、大方一派,看她对这件事的态度便知一二。不由又想到了余浅予,余家大小姐自己颇熟,虽说人长得也好,但性格过于张扬、骄横,明显的,老二这个媳妇,不仅人才出色,性格更为沉静,余浅予和她比起来,还是少了一点大家气象。 这半年来,余浅予来的逐渐少了,听说她的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唯有走得近的闺蜜说,她每每看到报纸上登出老二夫妻恩爱之事,还是会心里不是味道,所以跟他父亲说要去国外读书。 余敬豪却不同意:“你也算是有学问的名媛,这样的年纪不快些捡个金龟婿嫁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而且当时欧洲刚好瘟疫横行,余浅予也只能作罢。 谭老二主理第二集团军后,并没有难为余敬豪,经过一番小心钻营之后,余敬豪还在参谋部谋了个司长的位子,水涨船高,本来就艳名远播的余浅予更是顾身繁华场,引得想做乘龙的男子蜂蝶般沾上来不知凡几。 其中最有希望佳婿乘龙的要数两个人,一个是凌州副市长季椿淮的大公子季至青,一个是刚从巴黎回国述职的南方军政府驻法国公使馆武官柴俊卿,两人都是青年俊才,绿鬓朱颜,风度翩翩。相貌都很出色,工架都很纯正,口齿都很甜蜜,手头都很来的,所以一时害得余大小姐竟无从评判优劣。 自从这两个人结识余浅予之后,其余少年自惭形秽,纷纷知难而退,不敢再做癞蛤蟆之想,柴、季二人心知肚明,彼此竞争,明白其中关系的人谓之“双青(卿)赛事”,听说至今还没有分出胜负,余家大小姐也不吭声,两个人均不分厚此薄彼,正观望之中。现在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 正想着,骆羽杉笑着告辞:“云芝,多谢款待,你先照方用药,过几天我再来,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邵云芝笑着答应,送了骆羽杉上车自去休息。 出了谭少轼府上,骆羽杉回大帅府略作休息,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取了讲义,嘱咐邢秘书去城外。邢秘书微微一怔,看了看那几个特别侍卫,点头答应。 赵其玉所说的乡村卫生人员培训设在凌州郊外的汤山,所以骆羽杉主动代赵其玉上的课也要出城才可以。骆羽杉的这一安排,让邢秘书很是不安,可是她又不能守着骆羽杉直说想去给谭少轩打电话请示。 直到骆羽杉去上课,邢秘书派人暗地保护,才匆匆在卫生所找到电话打回去。谭少轩闻听大为生气,命令他们立即带少夫人回凌州,并派出了附近的部队加强警戒。 邢秘书左右为难,无奈只好和骆羽杉求情,骆羽杉听了谭少轩的要求,觉得他真是小题大做,自己来汤山上个课,也非要弄得鸡犬不宁,于是拨了谭少轩的电话,正言告诉他自己有正事。而且有邢秘书他们陪着请他放心,自己上完课就会立即赶回去等等。 不等谭少轩说话,骆羽杉就挂了电话,心里实在有些憋闷,难道自己嫁给谭少轩,顶着个“大帅府二少夫人”的名头,就连人身自由也没有?出出入入不仅要前呼后拥,正常的生活工作也要这样夸张? 不再理会谭少轩气急败坏的电话,骆羽杉认认真真上完课,才起身回城。邢秘书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心里直敲鼓:夏副官来电话催了好几次,少夫人现在才回去,二少会不会气得头顶冒烟?惹火了他,可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邢秘书担心不已,偏偏骆羽杉还不直接回大帅府,反而要车子去了骆府。 原来骆羽杉从邵云芝想到岳清的身孕,过了这些天,自己也该去看看了。 回到骆府,却见门前停着两台车,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柴姑太太和俊宇表哥来了,骆羽杉走进去,和大家打了招呼,柴姑太太笑道:“今天真是来巧了,想不到四小姐回来呢,从大婚以后,姑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四小姐,出落地越发标致了。” “姑太太今天怎么有空来?身体可好?”骆羽杉微笑着问道。 “俊卿从巴黎回来了,一直说想来拜访,想见见四妹,今天本来约了一起过来的,谁知道他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见影子。”柴俊宇笑了笑说道。 “哦,俊卿是俊宇的堂弟,是外交部派驻法国公使馆的武官。”岳清在一旁轻声解释道。 骆羽杉点头,自己和俊宇的堂弟不熟,见与不见都没什么关系,所以也没有在意,只是陪着俊宇母子说了会儿话,又过了半晌,才见有小丫头进来报说:“柴家少爷来了。” 骆羽杉抬头,便见一个一身戎装的青年高视阔步地走了进来,看着有些眼熟,再一想,竟然是那天自己和谭少轶夫妻去天星码头的青鸟咖啡馆见史剑良时,看到和余大美人在一起,站在阳台栏杆边上的那位相貌魁伟的年轻男子。 毕业于美国陆军学校的留学生,驻外使馆的武官,相貌英伟,也算是配得上那位余家小姐吧,骆羽杉微笑点头,和柴俊卿打了招呼。 既然追求余浅予,柴俊卿对她的过往就不可能不清楚,当然也知道这位骆家四小姐就是夺了余浅予少帅夫人之位的那个传奇人物,态度里恭谨中不由多了一份好奇。 不过,他很快便看出来,这位骆四小姐和余浅予明显性格不同。 从巴黎回来后,柴俊卿通过同事介绍,认识了余大小姐,一见便为之倾倒,出身名门世家的小姐,交际场上风头最劲的名媛,尊贵、高雅,皓齿明眸,十分漂亮,五官有着一种莫名的西洋风情,举首投足惹人注目。每次和余浅予一起出去,她曼妙的舞姿,高雅的谈吐,都令柴俊卿这个经历过欧风美雨的驻外武官为之沉醉,所以下定决心卖力追求。 可是余浅予却一直不做明确表示。季至青邀请去跳舞,高兴时余浅予会去,柴俊卿请她到平安看电影,余浅予也不推辞,偶尔地搂搂抱抱她也不怎么生气,但就是不说那句话,倒让柴俊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因为他的述职时间是很有限的,巴黎和会召开在即,公使令他尽快回去。柴俊卿不由有些着急,所以今天一早特地到余家去找余浅予。 想不到余浅予并不在。 余家特别是余夫人对这个驻外武官倒还是颇为满意,一来家世不错,柴家好歹也算是世家,二来柴俊卿人才学历等也令人满意,所以很客气地把柴俊卿请进了余浅予居住洋楼的小客厅内。 等了两个多小时,方才看到余浅予笑着走了进来。 柴俊卿起身走上前,伸手挽住余浅予的左手笑嘻嘻道:“密斯余,让我好等。” 余浅予一边换鞋子一边笑道:“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等了很久吗?” “嗯,快三个小时了。”柴俊卿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余浅予低笑:“瞎扯,我出去也不过两个小时,你倒来了三个小时,哄谁?” 柴俊卿轻轻在她左手手背印下一吻,冷笑道:“大小姐不是和季少出去了吗?哪里还记得时间?” 余浅予脸上一红,娇笑道:“做什么这样酸溜溜的?我和季至青已经两天没有见过面了,胡编乱造信口编排,小心我要你赔偿名誉损失费。” 柴俊卿双手插到口袋,往沙发上坐了,鼻子里哼一声道:“我素来不会信口胡编,倒是怕大小姐在信口开河,我亲眼看到你们进了平安,又潇潇洒洒坐进了汽车,难不成是我看错了?后来的这两个多小时,你们还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这里有什么赔偿名誉损失的可能?” 说实话,余浅予在交际场顾身半载,实在觉得没有什么人可以与谭少轩相比,每每看到一个追求自己的青年,就不由自主地去作对比,比来比去,越想心里越不是味道,谭少轩的霸道强势、风流潇洒,也越看越可爱,这让余浅予烦恼不已。 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骆家小四和谭老二之间似乎日渐恩爱,自己就算心有不服,也无济于事,余浅予看的明白,所以便也同意了父亲的话,尽快捡个金龟婿把自己嫁出去。 挑来选去,看中了季至青和柴俊卿。 按照季至青的话说:“在大小姐心中,必须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够做你的终身伴侣?鄙人不敢妄自菲薄,年龄与大小姐相当,面貌虽不说十分英俊也算及格,体格也很健壮,至于性情,细腻温柔,是大小姐亲自考察过的,在大小姐面前绝不敢有丈夫气,只敢说我是你的,不敢说你是我的;说到家世,也算门当户对,财产也足以供养你,大小姐以为如何?” 一个副市长家的公子,的确也还算过得去,余浅予唯觉得,可惜有些纨绔习气,学问上面太差了一点,国内大学勉强毕业,不用说外国名校。好歹,谭少轩还是燕京毕业,说什么也不能比他差了不是? 所以心里还是犹豫不决。而柴俊卿,家世似乎比季至青稍微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却是现任官员,带着留学生的帽子回来的,特别是那一身戎装,似乎让她找到了一点谭少轩的感觉。 偏偏柴俊卿又连续不断差人给她送糖果、鲜花,有时自己一天内数次登门。请她喝咖啡、看电影,散步,各种邀请接二连三。当余浅予坐在挂了外交部特别标志的汽车里在马路上兜风,坐在租界只有外交官才能享用的特别包厢欣赏音乐时,余浅予也感到了自豪和荣光。 出身世家,余浅予不能免俗,她慕荣华也羡权贵。没有嫁成谭少轩,不能嫁进大帅府,但是她也绝对不能输给骆家那个四小姐。 柴俊卿又适时地向她描述英国的白金汉宫、法国的爱丽舍宫和美国白宫进行的各种外事活动的隆重和典雅,当然更不忘炫耀外交官夫人们的风光:“到那些地方进行国事活动,外交官的妻子是和丈夫一起受到邀请的。” “可是你尚未娶妻呢。”余浅予巧笑嫣然,她当然明白柴俊卿说这些话的意思。 “是啊,所以我需要一位妻子。”柴俊卿适时在美人手背留下一吻:“密斯余,请你考虑嫁给我,好不好?” 余浅予有些动心,但是觉得毕竟两人相处时日短,而且,季至青有季至青的好处,迟迟难以下定决心。倒是嫂子孙梅灵态度鲜明地支持她嫁给柴俊卿:“去了巴黎,便可以打入欧洲上流社会,出人头地,二妹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说也要去弄个外国文凭回来吗?这好,顺便的事儿。” 余夫人和儿媳是一样的态度:“听说柴家和骆家有些亲戚关系,让柴俊卿走走路子,在外交部弄个大些的官做,一来可光耀门楣,二来柴俊卿属相是猪,浅予属虎,命造相合,定可白头偕老。” 这下余浅予更加摇摆不定了,不过对于柴俊卿的亲热却不象以前那样声严色厉地拒绝,柴俊卿也是十分有眼色的人物,自然明白打蛇随棍上的道理,于是二人偶尔有了亲吻等的亲昵。关系似乎又向前进了一步。 今天柴俊卿的态度有些冲,余浅予反而从他身上看到了谭少轩的一点影子,于是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偎了他坐下来道:“你们大男人的醋味都这么重的吗?就知道你会生气,所以才不敢实说的呀。其实,这是交际场上的常事,也没什么不可对你说的。难道女性对于男友,也应有从一而终的规定,不许结交第二个吗?”说着,眼波潋滟看着柴俊卿只是笑。 柴俊卿低低一叹,在她脸上轻轻一贴:“我没有怪你,不过我的述职时间快到了,跟不跟我一起走,你能尽快考虑吗?” 余浅予笑着点头答应考虑,柴俊卿不由很是欢喜,两人腻了半晌才分手,所以柴俊卿来晚了。 因为余浅予首次首肯尽快考虑,柴俊卿人逢喜事精神爽,和骆羽杉的谈话也妙语如珠很讨人喜欢,骆羽杉不由暗暗点头,余浅予那样的名媛,嫁个这样新潮、潇洒的夫婿,也算是天作之合,由对余浅予的愧疚和祝福,转为对柴俊卿的热情接待,一行人聊得很开心。 待柴家人等告辞后,骆羽杉才帮岳清做了检查,到萱寿堂去看了奶奶,陪着奶奶用了晚饭,正在喝茶,骆世璋回来了。 骆羽杉留下来其实也是为了等父亲。 美国白银法案的公布,国内首当其冲的是金融、银行界不假,但是,白银的外流,必定会带来一系列经济恐慌。通货收缩,银行信贷减少,必然会造成各类工厂的大面积倒闭。而工厂倒闭,又会带来农产品价格的进一步下跌,农村经济萎缩,农民更加穷困不堪。 听骆羽杉说到这些,骆世璋皱了皱眉头:“是,今天工商业联合会已经呈交报告给政府,要求政府尽快出台对策。否则社会上会很快出现挤兑、提款、抢购、投机的白银风潮,到时金融会混乱一片,无法收拾。” “政府方面的态度如何?”骆羽杉问道。 “政府方面也认为白银源源外流,国际收支大为不利,国民经济会因之萎缩,如不采取措施,国内存银必有外流罄尽之虞。所以即将公布,从月底起征收白银出口税和课平衡税,规定银本位币和厂条出口,征税百分之七点七五,银元宝、大条银及其他银类,征税百分之十,如国外银价与国内汇兑的比价出现差额,再征收平衡税。” 这些税费的征收,就是为了使白银出口因为征税而无利可图,达到减少或禁止出口的目的。骆羽杉自然明白,也觉得政府的对策颇是及时。 “但是银价上涨,也带动了汇率的上扬,对国内的出口贸易极为不利。经济部现在正在与国内各银行商议,准备设立外汇平市委员会来管理外汇。专门用来平衡汇率,汇价高时,出售外汇平衡市场;汇率低时,就买进外汇,以此来控制平衡。”骆世璋接着说道,对于政府最近对国外一系列经济反应的回馈,他还算是满意的,间接地对那个曾经强取豪夺的女婿也有了更多好感。 “父亲认为这些措施足够吗?”骆羽杉觉得不敢乐观,毕竟国内各种势力混杂,想统筹管理很是不容易。 骆世璋摇摇头:“目前来看,暂时也算反应不慢。不过,你要提醒少轩他们,征收出口税后要注意白银走私,特别是租界和日本人控制的地区。美国的白银法案实际上冲击的是国内的银本位制,将动摇我国的货币基础,必要时候,政府不应单独维持银本位制度,应该进行币制改革,这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骆世璋眼光老辣,所说令骆羽杉沉思点头。 过了一会儿,骆羽杉出声问道:“那骆家的生意,父亲可有做妥善安排?” 骆世璋一笑:“你不必担心。骆家生意是民族工商业的一个组成部分,一定与国家、民族同兴共荣。而且,最近父亲在研究政府的农业政策,一批留学美国、德国的留学生,自发参与凌州郊县的乡村教育实验,他们大都是一流的教育家和热心关心农村发展的农学专家。政府颁布《植棉制糖牧羊奖励条例》后,设立了中央农业试验场,实验推广良种、化肥等新技术,父亲觉得农商总长张搴提出的‘棉铁救国’不错,所以也想出把力。” “父亲对农业也有兴趣?”骆羽杉笑看着骆世璋,想不到父亲这两年来思想变化倒是紧跟形势呢。 “欧战刚刚结束,各国丝量大减,农商部提出争取世界市场,所以商会先后在无锡、丹阳等地设立蚕桑试验场,已经初见规模;茶叶的需求量最近也在上升,经过改良茶种、改善品质,提高产量,也可以增强外销竞争力。最近和父亲一起的聂家、吴家等,发起成立了植棉改良社,倡导引进印度、埃及的优良品种,各纱厂也纷纷参与设立‘植棉改良委员会’,你说父亲是不是也不该落后啊?” 骆羽杉笑着点头:“父亲想怎么做?” 骆世璋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已经与南方大学合作,与南地著名茧商沈联芳联合,出资购苗选种,在芜湖一带倡导在桑养蚕,;并聘请美国棉花专家顾克博士为指导,在凌州城南设立试验场,过不了多久,父亲也是农商业一员了。” 骆羽杉放下心来,父亲不仅没有受到白银政策的冲击,反而有了更大的干劲。想来,国内的工商业界人士对自己的国家应该都是这样寄予厚望的吧。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骆羽杉方告辞回大帅府。 亚玉在房里等着她,见骆羽杉回来,急忙准备热水,等骆羽杉洗完澡,忙帮她把外衫披上,顺手接过骆羽杉手里的发梳,轻轻帮她梳理着长发。 谭少轩还没有回来,亚玉对这两人相处的一行一动全部看在眼里,昨晚好像两个人又闹不愉快了,不由心里替他们着急。看了看骆羽杉轻声道:“四小姐,我觉得昨晚上姑爷的话,还有今天让邢秘书他们跟着,是好意。” 骆羽杉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好意?有那样的好意?再说,安排邢秘书他们,也不和自己打个招呼,真是改不了的霸道!嫁了给他,难不成我连人身自由都没了? 亚玉见骆羽杉这样倔强,不由轻声再劝:“我的四小姐,您和姑爷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我看姑爷对您没什么不好的心思,分明是疼到心里去的,四小姐,您就服下软,主动和姑爷说句软话,还怕姑爷不什么都随了您的心意?” 从嫁进大帅府,我还不是什么都遂他?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骆羽杉心里有些烦闷,谭老二这霸道的性子着实讨厌,自己还要迁就他到什么时候?为什么就一定是自己迁就他?人家赵其玉有什么错,好心好意送自己回来,他那种不屑的口气伤人? 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问道:“今天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亚玉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道:“其他没什么事,就是大英公使馆的那位威廉姆先生打电话来,大小姐听的电话,让我告诉您一声,说他明天想来拜访四小姐,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威廉姆要来拜访?骆羽杉微微一顿:“有没有说什么事?” 亚玉走到角几旁的电话边拿过一张纸条:“大小姐应该全部记在这里了。” 骆羽杉接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的公事,自己见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梳好头发,骆羽杉起身:“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睡了。” 亚玉见她着实有些困倦,再说也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答应着,关了门窗走出去。 坐在妆台前,骆羽杉思绪有些乱,身体有些累,人却觉得毫无睡意。于是索性拿了本书,窝到床上,靠在床头盖了被子,打开灯。 不知怎么回事,书也看不下去,骆羽杉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拿出装了针灸针的盒子,刚把针灸针、酒精等东西摆出来,忽然听到门响,不由回头看去,却是谭少轩走了进来。 军帽拿在手上,衣服上有点点滴滴的水迹,下雨了?骆羽杉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窗帘背后。 谭少轩在她身后不远停下脚步,骆羽杉没有细他的脸色,却能感觉到他目光深邃沉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骆羽杉低低轻叹,站起身来,不想手却碰翻了针灸盒,酒精随之倾倒,骨碌碌滚到地上,谭少轩见状急忙伸手去扶她,一阵乱响,满地狼狈。 谭少轩看了看那些针灸针,微皱起眉头 道:“怎么,杉儿你不舒服?不舒服就看医生吃药,早点休息,怎么又耍小孩子脾气,连自己也不会照顾。” 上来就是一通责备,骆羽杉眼光一黯,不想和他争吵,一边捡着东西一边说道:“没事,我没有不舒服,只不过想试着扎针而已,不劳你操心。” 听她淡淡却又隐含着骨头的话,谭少轩脸色一沉,心里窝着的火气不由被勾了起来,隐隐便要发作。明明嘱咐她小心,她却偏偏要到城外去,去也不吭一声,自己知道了让她即刻回来,还被她发落一顿,而且听邢秘书说,刚刚不久才回到来,竟是在外面呆了一整天的。杉儿,你故意和我做对? 两人僵持着,房子里一时异常地安静,只听到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收拾好针具,在谭少轩的双目炯炯的注视下,骆羽杉也实在不想再做什么,于是放好了,转身进卧室躺到床上,转身向内,一声不吭。 谭少轩没说话,自己先去洗澡换了衣服,坐到床边,把被子盖到骆羽杉身上:“怎么,故意和我做对?叫你出门小心说什么也不听,还偏偏跑到城外去,现在还跟我发脾气?”谭少轩话语低沉,听得出来很是不高兴。 骆羽杉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和二少做对?我有正事,也不是出城去玩,那么多人等着上课,我能说不去就不去,去了扭头就走?再说不是还有你二少派出的保镖吗?”(未完待续) 心中有你 话刚说完,谭少轩剑眉皱起来,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沉声道:“骆羽杉,你知不知道好歹?你知不知道今天城南有多处鸦片烟馆爆炸?你如果刚好碰上呢?你到底是对我有意见,拿自己的性命赌气,还是对赵其玉有情,不能拒绝他?” 很少见他这样对自己神情严厉,目光冷冽,鹰般的眼神直直迫过来,骆羽杉不由自主心里一跳,脱口便道:“你说什么?既然心里有你,我还能对谁有情?” 谭少轩闻言顿住,眼中的凌厉瞬间消失,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冲口而出径直承认了“心中有你”,骆羽杉说完自己也呆愣片刻,继而低低叹了口气侧首垂眸,轻声说道:“国家多难,你事多心烦,我能够理解,可是,你也替我想想,这样的时候,整天坐在家里看着你们奔走忙碌,我又于心何忍?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好歹也对得住我自己的心……”听她这样说,谭少轩眼中的疼惜一闪而逝,却没有逃脱骆羽杉的视线,她自觉心里有些委屈,却不知道是该埋怨谭少轩还是埋怨二少夫人的“帽子”。 谭少轩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黑眸眯起,薄唇紧抿,眉头皱起:“你只求对得住自己的心,你可有想过我的心?虽然有邢秘书他们在,可是,这样乱糟糟的时候,若当真有什么闪失,你说我怎么办?你信不信我会让凌州血流成河?但是就算我手刃暴徒又于事何补?你让我去哪里再等十年,等来一个骆羽杉?” 他狠狠揽住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他的话霸道的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那灼灼的眼神直直盯住她,说出来的字句带着迅猛的力量一下一下敲击在心中,又痛又热。 骆羽杉向来不算笨嘴拙舌,但此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句“我去哪里再等十年,等来一个骆羽杉”让她只是震惊到呆愣地看着他,手不由自主地握上了他的手腕,只觉得指掌下的脉搏急急跳动着,如风雨中的凌江,翻滚奔涌。 正愕然发愣,却听到谭少轩接着说道:“为国家、民族,我谭老二可以不要性命不惜头颅,但是,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挚爱的妻子都不能护她周全,还谈什么家国、抱负!” 想不到谭老二说出来的是这样几句话,二人视线相撞,却是万般情绪都在其中,骆羽杉怔愣片刻,心中一热,看着谭少轩心下瞬间柔软成一片,低头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人有话却又不说,任由自己误会,实在霸道得“可恶”,于是斜了他一眼半嗔半怒地道:“我既然做得你谭少轩的妻子,难道还怕这些?连自己都不能保护,又哪里有脸做这个少帅夫人?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水眸斜飞,柔情百转,谭少轩想不到她说出的却是这些,给她说的一怔,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谭少轩的老婆也是血肉之躯好不好?再说,既然是我老婆,就得听我的,以后你要是再敢不听话、自作主张,看我怎么收拾……” 闻言骆羽杉微抬下颌瞪了他一眼,飞了两把眼刀,眉毛上挑:“你怎么收拾我?霸道,你说啊。” 水眸盈盈,含嗔带娇,满溢着都是柔情,谭少轩心里的担忧、气恼、怒火瞬间被包围缠绕,半天终于化做一声叹息,俯身将那曼妙的身姿拥入怀中:“唉,能怎么收拾?我的天,怎么偏偏看上你这么个女人……” 骆羽杉乖巧地靠进他怀中,趴在他胸前,闷闷的声音说道:“我这个女人让二少这样为难,何必一定要留着?不是还有更好的吗?什么名媛啊妹妹啊,想必总有让二少满意的。” 谭少轩闻言皱起眉头,扳起她的身子戏谑地瞅了她一眼:“你确定?” 骆羽杉抬眸,横了他一眼:“二少的事,我怎么敢说话?”确定什么,确定厌旧喜新?你想得美,霸道! 谭少轩轻叹失笑,抬手轻轻点着她的鼻尖:“你啊,以后有意见直说,不许和我制气,听到没?” 分明就是你霸道!听听这口气,讨厌!骆羽杉本来还想顶嘴,抬眼却见他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心里一叹一软,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不忍心再与他计较这些,于是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负气地侧过脸去,静静他相拥着。谭少轩微沉的脸,终于彻底舒展开来。 轻轻抚着她的肩背,谭少轩半晌忽然一笑:“看来不认真委派你个特别秘书,安排一些忙不完的工作,你是肯定不会安静地坐在家里,也不会对我满意的了,也罢,明天开始,你就准备干活吧,也免得总是没事找事做,害我担心。” 骆羽杉迎向谭少轩的视线,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无奈和心疼,她低头沉默唇角轻勾,笑了笑没吭声,往他怀里又靠了靠,谭少轩身上温暖的男子气息笼罩着她,骆羽杉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怀抱从来都是这样宽厚,这样温暖,恍如惊涛骇浪中一处平静美好的港湾。只要他在,她就可以安宁地停泊,尽管两个人的相处不会没有问题,毕竟他们刚刚起步,但是他是爱她的,有些事情他会明白,有他在她一切放心。 骆羽杉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在这个越来越留恋的怀抱,什么都不再想,只是感受着他的气息。 谭少轩轻轻抚着她的肩背,在额上印下温柔心吻,气她不把自己的话记在心上,恨她倔强不知心疼自己,其实谭少轩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个外表看上去柔弱的女子,从来就不是弱者,更不是他的弱点,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天地,他时刻盼着能走进她的心里,与她成为心心相印的知己,风雨同舟的伴侣,盼着两个人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谭少轩低头看着怀中人,今天心里的气急,全是因为对她的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慢慢的靠近,他越发觉得,自己心里眼中只有她的影子,这世上因为有她,他的生命便也完整;他们因为有了对方便能活得精彩,所以他心急了。 她控诉自己霸道呢,对杉儿,自己是不是真的很霸道?谭少轩想着薄唇微扬轻笑起来,不霸道,自己和杉儿又怎么会有今天?嗯,本二少决定,必须继续霸道下去! 想着,薄唇轻勾,指掌开始异常悠闲地在身边人柔腻的起伏曲线上滑动起来,笑谑的视线片刻不离地看着骆羽杉,黑眸灼灼恍如蕴藏着一簇火焰,骆羽杉被他瞧得呼吸一滞继而渐渐心慌起来。 瞥了谭少轩一眼,谭少轩依旧游移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骆羽杉不觉脸上慢慢升起一抹晕红,心“怦怦”直跳,死流氓,又煽情! “怎么?杉儿做什么脸红了?嗯?”谭少轩靠近她的耳侧,带笑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围绕纠缠,骆羽杉心里明白有人又想做坏事,不觉心里一阵急跳,慌乱之下开口转移话题:“你……对赵主任有意见?” 骆羽杉的话令谭少轩微微一怔,旋即薄唇微扬:“我对赵博士没有意见,倒是对你。”谭少轩顿了顿,似乎一脸的漫不经心,骆羽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我?”我怎么了? “你说,赵其玉和我,谁更厉害?”谭少轩忽然盯着骆羽杉问道,骆羽杉闻言一窒,这人,什么谁更厉害,这样的两个人怎么比啊。 “你是带兵的,他是专业人士,这,这怎么比?说的莫名其妙的,我还以为——”骆羽杉一边说一边看着谭少轩的脸色,后面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自己再说恐怕有小气的人要恼了。 “以为我什么?”谭少轩逼视着他,见骆羽杉几次张口,却都欲言又止,神色可爱至极,不由心中一荡突然轻笑着伸出手去挠她,骆羽杉一愣,这家伙不是恼羞成怒?正想着,某人的咸猪手已经伸进了衣衫,挠的她痒痒的,于是不由自主只好笑着躲闪。 “越来胆子越大了,嗯?说,以为我什么?”谭少轩一边佯怒说道,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 骆羽杉不想说,因为经过了这么多次,她心里明白,谭少轩就是个大醋缸,其实他对赵其玉的醋根本就是自寻烦恼。说出来怕他羞恼,但是实在挨不过谭少轩的抓挠,只好笑着说道:“以为你吃醋”。 谭少轩皱了皱眉头,再不肯放过她,一把抓进怀里,脸上的表情虽然极是正经,语气中却带了三分魅惑三分笑谑:“吃醋?我需要吃他的醋吗?” 骆羽杉被他揽在怀中避无可避,男人高大的身子压过来浑身张扬着热度和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心里轻颤。“你说对了,我就是吃醋!”谭少轩忽然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因为他也是学医的,你们有共同语言,你们可以讨论病患,可以讨论医学发展,赵主任赵主任,听听,叫的多亲热,你是尊重推崇他的,是不是?你说,我能不吃醋?”骆羽杉听着他似乎胡搅蛮缠却又分明是别有味道的动人的情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是,你们是不一样的。”骆羽杉下意识辩解。 “不一样?”谭少轩挑眉看着她:“又是朋友?” “那还能是什么?你……”你是……骆羽杉避开他的眼神,心“怦怦”跳着故作镇定地说道。 “上次,就不说我是你什么人。”谭少轩低低闷笑:“这次,说什么你也要给我讲个明白!”谭少轩不依不饶。 骆羽杉红着脸转了头不去看他,谭少轩也不着急,指掌继续自己的游移和点火,忽然在细腻的腰肢间不轻不重一捏,骆羽杉身子一软,一声低吟差点喊出口,急忙咬住红唇涨红了脸低下头去,谭少轩挑挑眉一脸好笑地看着她,继续撩拨。 “说是不说?”谭少轩低低声问道,骆羽杉羞红着脸去不去看他,谭少轩亲昵地吻着她的脸,一边固执地问。骆羽杉心里腹诽却不得不答:“你……是……” 想了想实在说不出口,谭少轩的手却正正放在了她的小腹,撩拨着缠绵着诱哄着:“是谁,说啊……” “是……是我……是……Mydarling……”死流氓,这些羞人的话怎么说的口嘛,骆羽杉慌乱地闪避着,“丈夫”两个字就在唇边,骆羽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蚊子哼哼一样吐出两个英文单词。 “是你男人,是你这一辈子爱着的人,对不对?”谭少轩低笑着接话上去,将头埋进了她散发着幽香的颈畔,杉儿太害羞了,两个人都已经做了半年的夫妻,这些话她还是说不出来,什么时候她才能情不自禁地说出那三个字呢? 当红唇再次被熟悉的温热覆盖,骆羽杉已经有些迷醉,伸出手搂上了那健壮的腰身。预料中的强悍、霸道却没有如期而至,今晚的谭老二无比的轻柔缠绵迂回婉转……身体升起的暖热,让骆羽杉觉得思绪有些迷离,渐渐开始模糊,既然跟了他就随他去吧,骆羽杉告诉自己…… 次日早晨,用了早饭,谭少轩很快便离去,骆羽杉忽然想到昨晚亚玉说的威廉姆的电话,心里颇有些后悔睡前没有和谭少轩打声招呼。从上次报纸上登出那则绯闻,骆羽杉也想了很久,自己既然已经认定了谭少轩,那和威廉姆就已经没了什么可能,象父亲所说的,拖着对谁都不好,特别是自己的私情竟会影响到谭少轩,影响到大帅府,甚至大局,这是骆羽杉以前所没有想到过的。 昨天回家,已经向父亲透露了这样的意思,但是毕竟谭少轩这里还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骆羽杉有些烦恼,父亲那里只要自己表达支持骆家产业永远都是民族工商业的一部分,父亲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的决定,但是和谭少轩要怎么讲他才清楚?难不成信誓旦旦说以后自己不再理会威廉姆?——这也不可能,威廉姆是大英帝国的外交官,自己是谭少轩的妻子,就算不会常常见到,因为公事,必然偶尔还会碰面。 就如今天,根据威廉姆电话里说的,和自己见面的确是公事,自己又怎么能够拒绝?想着,拨通了威廉姆的电话:“威廉姆,是我,对不起,我今天想请你来大帅府见面可以吗?我等你。”骆羽杉不想再和威廉姆单独外出,不管是为公为私,自己都该避避嫌疑了。 “susie,我想和你到会所见面,那里不会有新闻记者,你不必担心。”威廉姆以为骆羽杉是担心出现上次报纸绯闻的事,于是急忙解释道。去大帅府,他当然是不想的,在那里有那么多双眼睛,自己想和suesie说句悄悄话都是不可能的吧。 骆羽杉笑了笑,坚持要他去大帅府,威廉姆对她偶尔的固执总是没有办法,想着这是公使交代的公事,无奈只好答应。 挂了电话,骆羽杉走到后面去找谭永宜,问明白丫头永宜今天没有课,骆羽杉走上楼,在二楼楼梯口转弯,迎面碰上了谭永宁。 谭永宁眼神微微一顿,淡淡笑了笑,身子向旁边靠靠让出路来,低垂了眼帘喊了声:“二嫂”没再说话。骆羽杉看着她,心里颇是疼惜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永宁,大姐在吗?” “大姐在画室呢。”谭永宁轻声说道,又若有所思地看了骆羽杉一眼,告辞下楼。 看着她的背影,骆羽杉低低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谭永宜正在画室作画,见到骆羽杉笑着打了招呼,骆羽杉开门见山:“大姐,今天威廉姆要来,若是您有空,我想您能陪我一起见他。” “羽杉,这……合适吗?虽然说有那些绯闻,但是这里是大帅府,我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和他见面,外人也无从知道,何况说的还是币制改革的正事。”谭永宜有些不解。看骆羽杉欲言又止有些烦恼的样子,想了想,谭永宜笑嘻嘻道:“难不成你是为了老二?怎么,老二知道会打翻醋坛子是不是?” 自己的二弟什么德性,谭永宜当然清楚,看骆羽杉不语红了脸,谭永宜笑谑地说道:“你倒是迁就他,这个老二都现在了醋劲儿还那么大?”想不到羽杉这么在意老二的感受,谭永宜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忙笑着答应了。 骆羽杉看着她开心的笑脸,心里颇是歉意,其实想谭永宜陪着自己,骆羽杉还另有点私心,那就是以后都不准备单独见威廉姆,这或许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们已经不是恋人,而只是朋友了。 自然,骆羽杉的心思威廉姆并没有体会到。当他在侍从的引领下,走进客厅时,便是微微一怔,等在客厅里的不是骆羽杉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清秀的女子在座。 “大姐,这是威廉姆先生;威廉姆,这是我大姐谭永宜,请坐。”骆羽杉笑语盈盈,给双方作了介绍,然后示意亚玉上茶。 威廉姆看了骆羽杉一眼,很有礼貌地和谭永宜行了礼。看着他颇是不解和隐隐有着失望的目光,骆羽杉笑了笑没吭声,倒是谭永宜很热情地招待他。 看着骆羽杉浅笑的俏脸,威廉姆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susie是故意在和自己划清界限?联想起骆世璋的电话,威廉姆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凝滞,从来到凌州,除去初初时那次见面,susie和自己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现在竟连约她见面也变成了这般模样,susie,你已经决定抛弃我们的恋情了吗?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强取豪夺的少帅了? 威廉姆越想心里越不是味道,真想直接出声问过去,但是看了看眼下的情形,只好忍住,笑了笑说道:“大小姐,susie,很抱歉打扰两位。今天特别前来拜访,在下是受敝国驻凌州公使的委托,请susie方便时转达敝国对军政府的致意。”查尔斯对骆羽杉记忆深刻,觉得这位少帅夫人既然与威廉姆是旧识,而且又是伦敦大学出身,对大英帝国必然有别样的好感,她身份特殊,通过她先打招呼,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骆羽杉执壶倒水,笑笑没有说话,威廉姆接着道:“美国实行残酷无情的白银政策,希望迫使贵国脱离白银本位制,对此事,大英帝国表示遗憾;但是我们对军政府改变银本位制也很有兴趣和希望,我们的态度是热情和支持的,希望大英帝国能直接参与中国币制改革的决策和实施。” 谢了骆羽杉递过来的茶,威廉姆接着说道:“敝国政府的首席经济顾问罗斯爵士已经到了凌州,希望能在南方各地进行经济考察,并与军政府有关上层进行会谈,协助中国进行币制改革。” 就是说,威廉姆今天来,所谓公事主要为了两件事,一是希望通过自己向大帅府表达英国人想参与中国币制改革的热切盼望;二来,是英国政府的经济顾问想与政府方面接洽,代表英国政府参与中国的币制改革。这事为什么他要通过自己,而不是直接与军政府接洽? 骆羽杉看了威廉姆一眼一时没有想明白,于是笑道:“关于币制改革的事,军政府还没有明确的意向,我对于此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会把贵国公使的意思尽快转达。”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威廉姆笑着点头致谢。 接着,三人又说了一些美国白银法案实施以来的情况,以及最近的瘟疫,欧洲的现状等话题。按道理说,威廉姆应该告辞了,可是今天的优雅男子却始终坐着没有动,谭永宜看了看骆羽杉正想说什么,不想威廉姆忽然很认真地说道:“对不起,大小姐,我和susie有点私事想谈几句,能不能请您给个方便……” 骆羽杉闻言一怔,威廉姆从来都是优雅有礼的,今天怎么这样突兀和强势? 谭永宜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骆羽杉,笑着点了点头:“羽杉,我先离开一会儿,没关系的。” 骆羽杉只能点头,看着谭永宜的身影走出去,方抬头道:“威廉姆,你……” “susie,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连私下会面的机会也不肯给我?是的,我的确是有公事,但是来见你,也是我心里的盼望。”威廉姆的情绪有些激动。 “威廉姆,对不起,那天的报纸你也应该看到了吧?”骆羽杉看着他轻轻说道:“你的深情,我很感激,但是事已至此我只能说抱歉,毕竟我已经嫁给了谭少轩,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威廉姆,天涯处处有芳草,好姑娘很多,你何必……” “susie,你爱上他了吗?我们之间再无机会,是吗?”威廉姆轻轻摇头有些震惊失望地看着骆羽杉:“怪不得你的父亲拒绝了我的提议,原来是你……你终于移情别恋抛弃我了,是吗?” 他眼里的哀伤和绝望令骆羽杉心里轻叹只觉异常愧疚:“威廉姆,我……” “不!susie。”威廉姆忽然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听着,这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而且,我不相信!我们在伦敦那样美好地相恋,那些日日夜夜,你都忘记了吗?可是我忘不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不妥,连争执都没有!你一定是被迫的,susie,相信我,我们还是相爱的……”威廉姆有些失态,骤然而至的要失去的痛楚和恐慌,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骆羽杉想不到素日优雅的威廉姆有如此反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威廉姆紧紧盯着她,不动亦不语。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清明含笑的声音说道:“杉儿你在招待客人?”声音淡朗,说的亲热而轻巧,威廉姆瞬间回神。 骆羽杉心中微微一紧,抬头处,一身戎装的谭少轩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灼灼双眸往两人身上一带,脸上似含淡笑平静无波:“威廉姆先生,幸会!”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骆羽杉身边坐下,威廉姆笑着示意之时,谭少轩已经伸手扶在了骆羽杉腰间,骆羽杉微微顿了下,顺从地没有动,眉眼轻弯,现出一抹盈盈的微笑。 “还好吗?今天累不累?”谭少轩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歪头,亲昵地问道。 骆羽杉微红了脸,点了点头,示意他还有客人,谭少轩张扬地看了威廉姆一眼,却见他正有些痴傻地看着两人,眼中一片惊异和黯然。 那风华绝代的娇羞,那浅浅光晕中半低首的容颜似水,曾几何时,都是自己眼前盛开的春花秋月,现在,却为眼前的男子握在掌中,那曾经让自己沉醉的笑影,此刻却如利剑,瞬间刺入心底。 脸上温文优雅的笑容掩了锥心的痛,威廉姆举杯勉强笑道:“想不到少帅也在,那在下所说的支持军政府币制改革一事,可以直接听听您的意见了。” 谭少轩黑眸明亮:“请威廉姆先生代在下答复公使先生及贵国政府,军政府商谈货币挂钩问题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只要互利互惠,我们不排斥任何盟友。” 威廉姆想不到谭少轩竟然出现,而且当场给出了这样的答复,不由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这位年轻的少帅竟然有这样的心胸气魄?同时对军政府快刀斩乱麻地应对美国的白银法案、出台币制改革的速度很是惊讶。 转眼看着骆羽杉,威廉姆碧蓝的眼眸微抬,看着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容颜。 曾经下过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夺回来!可是眼前的男子不是寻常人,自己还有多少希冀、多少可能?威廉姆深深望着梦寐以求的佳人,笑容复杂,心里的隐忍、不甘、痛楚、失望种种情绪合成了杯中茶,威廉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喝过这样苦涩的中国茶,susie曾说良药苦口,为什么这茶也变得如此涩楚? 万里追寻,见到那日,她已经是他的新娘,爱恨纠缠,魂牵梦绕,自己心里还是充满希望和期待的,今朝无酒却如醉后醒来,那双水眸,那幅俏颜,是不是从此便侯门似海?但是自己的心里如何能够相忘? 一杯清茶入腹,却似酒进愁肠,一阵烧心的痛。 想起报上那纸绯闻,想起骆羽杉之前特意邀了谭府大小姐一起接待自己的苦心,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佳人,威廉姆不忍再给她增添烦扰,于是放了茶杯笑着说道:“打扰你了susie,既然少帅给出了明确答复,那我告辞了,谢谢!” 眼眸中隐去了所有的情绪,仍旧是那个翩翩优雅、高贵英俊的外交官,骆羽杉静静看着他,看着他苦心维护自己,心中禁不住幽幽一叹。 威廉姆起身,谭少轩伸手握了骆羽杉的手,两人一直送他出去,宾主异常客气地告别,看着威廉姆的车子驶出大帅府,谭少轩挽着骆羽杉的手,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杉儿,对不起。” 骆羽杉闻言微怔,旋即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怕自己不高兴,抬头看了谭少轩一眼,只觉柔情盈绕暖进心底,不觉微微一笑。 虽然心里歉疚,虽然心中不忍,可是,不这样让威廉姆彻底明白,三个人之间的纠缠势必没完没了,既然自己认定了他,这样也好,就让自己做那个负心人,成全谭少轩,也成全威廉姆——弱水三千,不只一瓢,威廉姆一定会找到属于他的爱情。 刚才大姐打电话上来,谭少轩曾沉吟良久,自己出现杉儿会不会生气?她虽然要大姐陪同去见威廉姆,但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或许她不想自己插手她和威廉姆之间的纠葛处理?想来想去,最后谭少轩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按照大姐所说来看,威廉姆有些心急了,杉儿会不会因为歉疚或者前情,再有动摇? 骆羽杉的表现让谭少轩放了心。心里对自己聪慧善良的妻子不由更是既敬且爱,杉儿懂得珍惜每一份感情,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却不拖泥带水误人误己,今天威廉姆应该明白杉儿的心意了吧? 谭少轩宠溺情深的目光让骆羽杉有些不自在,这里毕竟是大帅府的院子,光天化日,人来人往,于是一边转身回房一边转移话题地问道:“关于币制改革,政府已经决定了吗?” 谭少轩点头:“嗯,今天上午内政部、经济部召开扩大会议,决定顺应潮流,改革币制。从货币本身来看,随着工商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货币形态也应该随之变化。用信用货币代替金属货币,是各国货币发展的趋势。另外币制改革实现货币统一后,既可以稳定金融,也可以推动工农业及内外贸易的发展,特别是穷乡僻壤,完全可以改变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换状态,使停滞的经济活跃起来。” “政府也同意美、英等国参与币制改革吗?”骆羽杉停下脚步问道。 “美、英等国支持军政府的币制改革,当然有他们自己的打算,目的是为了控制中国的货币支配权,但是。”谭少轩微微一笑:“因为日本对中国的独占企图,触犯和伤害了美、英等国的利益,所以美、英等国对军政府币制改革的支持,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日本的不满,他们之间的这种矛盾和争斗,对我们却是有利的。” “那日本人对货币改革一定是反对的吧?”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 “日本已经明确表示,对军政府的货币改革深恶痛绝。公使馆转发日本政府的函件说,军政府的币制改革是对日本利益的公然挑战,表示将不与新货币合作。”谭少轩轻轻哼笑:“下一步,日本就该怀疑,军政府已经与英国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了。”狗咬狗的勾当。 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看了谭少轩一眼,觉得某人貌似正在酝酿什么“以夷制夷”“以狗咬狗”的什么计划。 骆羽杉的感觉很敏锐,这两天,猛虎会的日子非常难过。孙良封莫名其妙在大剧场丢了性命,大殡还没来得及出,凌州城内各处鸦片烟馆全部被查封,军政府发出政府令,自即日起,南方军政府辖区内全面禁毒。 猛虎会运送鸦片的船只和车辆,全部被查扣,赌场因为小混混打架也被查封,眨眼间不到几日,马啸风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财路被切断,猛虎会还混个屁? 还没来得及安排针对谭老二的行动,马啸风却又险些遇险。 孙量封死后,马啸风嘴上强硬,却也不得不小心行事,除去尽量减少外出以外,偶尔出门也总带着十几个保镖,分乘几辆车子,自己坐在中间。这样前后护驾,遇刺的保险系数也高一些。 但是还是出事了。今天,马啸风前呼后拥去赌场,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时,车子停下来,几乎是在这瞬间,周围巷子里闪出几个人影,端着机枪对着汽车就是一顿扫射。 马啸风的司机惊慌失措,猛地踩下了油门,车子闯了红灯飞驰而过,子弹将车窗玻璃打穿了三个洞,虽然吓出一身冷汗,马啸风却算命大,竟然毫发无伤。心里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命不该绝。 但是,这次遇险让马啸风警惕起来,决定足不出户,并聘请了十几个“神枪手”,还通过日本军部请了日本宪兵,日夜守卫着马宅。 马啸风不出面就好办,谭少轩一边下令特务连想方设法尽快完成任务;一边迅速安排军警将全面禁毒的政府令落到实处。并以币制改革为诱饵,取得英、法租界的赞同,全面启动禁毒计划。 “能全面禁止鸦片当然是好事,但是不愿意中国强大起来的那些日本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还是那句话,最近出门你一定要小心。”送了骆羽杉到楼下,谭少轩嘱咐道。 骆羽杉回身拍了一下他衣服上的一点灰土,笑着答应:“好了,都嘱咐了几十遍了,我最近不出门还不行?出门一定请邢秘书带保镖跟着行了吧?”说完上楼,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谭少轩说道:“你今晚能不能稍微早些回来?我在杉园等你。” 谭少轩闻言眨了眨眼睛,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径自走了。 忙到晚上,忽然想起骆羽杉嘱咐过自己早些回杉园,谭少轩不解其中缘故,想了半天,想起一件事,心里不由一动,于是抓紧时间处理完手边的公事,吩咐回去。 上了楼,屋子里静悄悄,灯亮着,却不见有人。谭少轩把军帽摘下来挂在衣架上,刚想喊人来问骆羽杉在哪,却听到隔壁琴房,响起了《爱的喜悦》那悠扬的旋律,谭少轩薄唇扬起笑意微绽,轻轻走过去将房门推开。 骆羽杉窈窕的身影正坐在钢琴前,看到谭少轩进来,冲他微微一笑,谭少轩走过去坐到琴凳一侧,身边熟悉的淡淡清香若有若无飘来,谭少轩伸手抚上琴键,两人四手连弹。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杉园?为了弹琴给我听?”谭少轩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一弹完便侧头问道。 “当然不是。”骆羽杉第一次主动伸手环上他的腰:“你想想。” 谭少轩黑眸含笑,反手将她揽过来:“想不出来,杉儿告诉我好了。” “大姐说,你一直有个心愿,想以今日为生日。”骆羽杉温柔地看着他,轻声说道。 谭少轩闻言一愣。今天是母亲的忌日,目睹母亲的故世,谭少轩曾对大姐说,自己不过生日,若是要过,宁愿以母亲的忌日为自己的生辰。后来,为谭嗣庆所闻,虽然答应他不过生日,却因为不吉而不同意谭少轩以母亲的忌日为生辰。(未完待续) 谢谢你 想不到骆羽杉从谭永宜那里听来这件往事,记在了心上。谭少轩凝视她半晌,轻轻在骆羽杉额上落下一吻:“杉儿,谢谢你!” “我在府里和大姐他们祭奠过母亲了,你还要不要上炷香?”骆羽杉疼惜地看着他低声问道,谭少轩点点头,随了夏汉声下去。谭嗣庆发妻的坟茔在老家,所以每年要么是特意回去,要么就是点燃香烛向南遥拜。 等谭少轩从楼下上来,骆羽杉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茶几上放着瓶酒,几碟菜肴,骆羽杉迎着他盈盈浅笑:“生日快乐!薄酒小菜,请二少一醉!”因为明白谭少轩祭拜母亲的心情,骆羽杉故意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完眉眼弯弯扬眸微笑看着他:“急急忙忙做的,味道大概也是马马虎虎,二少不要计较才好。” 谭少轩因为想起了母亲沉下去的心骤然一暖,这张笑脸,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够啊,母亲,轩儿娶了自己的心上人呢,请您在天之灵,保佑我和杉儿携手一生,白头相守……伸手抚着骆羽杉的发,谭少轩微微一笑:“好,杉儿可愿陪我?” 骆羽杉俏然浅笑:“好啊,只是我酒量差,二少不要嫌弃。” 谭少轩伸出手指,刮了刮她俏立的鼻尖:“杉儿酒量差?我记得有人饮酒颇勇敢呢。” 骆羽杉伸手拉他走到沙发前坐了:“来,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谭少轩向茶几上看去,风干野鸡,卤水豆腐,蒜泥白肉,炒三仁,哪样不是自己爱吃的?特别是那样炒三仁儿,要剥了瓜子、松子仁、核桃仁一起炒的,单只剥这些,就是一番功夫,看着骆羽杉的笑脸,暗想,难不成杉儿是自己剥的?想着便伸手去拉骆羽杉的手,却被她闪避开,轻轻一笑:“你想喝葡萄酒还是花雕?我让他们热了上好的女儿红呢。” 谭少轩不答,蓦然一把拉过她的手,只见原本剪得圆圆的指甲很短了,而且白玉般的手背上微有几点红肿,谭少轩心里一疼,执到眼前看着,轻声问道:“傻瓜,这些东西真的是你自己剥的?这里,是不是烫到的?” 骆羽杉若无其事的笑着抽回手:“我想自己剥了给你啊,都怪天有些晚,我又笨手忙脚乱溅了油出来,没事的呢。” 谭少轩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这些事你吩咐厨房去做就好了,何必一定自己动手。”尽管我喜欢杉儿象贤惠的小妻子,可是累到、伤到了,我却心疼,这双拿笔、拿手术刀的手,哪里是做杂务、做饭做菜的手? 骆羽杉伸手试试花雕的温度正好,执壶倒了给他,抬眼看着谭少轩,温柔一笑:“今天日子特别,我特意做的,只要你喜欢,我这个妻子也不能白顶着个名头而已,是不是?” 骆羽杉淡淡的几句话,令谭少轩心里登时泛起了说不出的幸福味道,一时心中无限感慨,半年了,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杉儿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终于回应自己的爱了……不是没有见过美酒佳肴,不是没有吃过山珍海味,可是,今夜眼前这简单的酒菜,看在谭少轩眼中,却是那样的美味和珍贵,于是执杯在手,笑看着骆羽杉一饮而尽:“杉儿用这花雕就想让我一醉?” 骆羽杉一边执壶替他斟酒,一边笑道:“知道二少海量,喝一种酒也寡淡无味,这不是……”骆羽杉指了指茶几旁的一个竹篮,谭少轩伸头一看,乖乖,杉儿竟是已经准备好了? “你把酒窖里的酒都拿来了?”谭少轩挑眉问道。 骆羽杉浅笑嫣然:“是夏副官建议的,只选了其中的几种。”可是几种酒混喝最容易醉,难不成谭少轩真的想醉?骆羽杉有些好奇,谭少轩的酒量到底有多大?他真的不会醉吗?初初新婚时是什么样的状况他才醉酒?自己可是很少饮酒呢,谭少轩让自己陪他,真的陪? 正想着,谭少轩已经斜斜笑着看过来:“杉儿,陪我一杯。” 人生得意须尽欢,自己二十几年了还没纵酒一醉过呢,算了,今夜就舍命陪君子吧,骆羽杉微微一笑:“好。”说着取杯仰头饮尽。 谭少轩兴味地看着她,边斟酒边道:“看来我今夜是一定会醉的了。” 骆羽杉闻言不解:“你还没喝就知道一定会醉?” 谭少轩端起酒杯,薄唇微扬,目光轻动,就那样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黑眸中火苗跳动着情意缠绵,铺天盖如细密的网般罩下来:“今夜有杉儿彩袖添香,执酒殷勤,酒不醉人,我已自醉啊。”声音淡淡却无限情柔,今夜的酒啊滑润如蜜。 听他说的多情,骆羽杉不由晕上脸颊,带着娇羞地微低了头,这人,总是这样甜言蜜语,惯会煽情,偏偏自己抵抗不住,终于掉进他的“深坑”。 看到妻子妩媚的红颜,谭少轩狭促一笑:“杉儿,张嘴。” 骆羽杉闻言抬头,那人的大嘴已经覆盖过来,口中的酒浆恰恰哺入她口中,又将骆羽杉羞了个大红脸,嗔怪地横他,目光却被他“嘻嘻”笑着迎住,扬眉轻道:“再陪我喝一杯?” 骆羽杉含笑点头,温热的酒浆入喉,如一道暖流缓缓润着心肺,江南人家用心意和爱酿成的女儿红啊,饮之果然回味无穷。 一路上往事如风,今生情与谁相共?女人啊,别无他求,贪一次真的永久!喝一口女儿红,解两颗心的冻,那三个字没说出口,那一个人可愿到老厮守?陪你干了这杯酒,暖一双冷的手,七分醉啊心被谁偷,往事拌着酸甜苦辣,一同滚落喉…… 骆羽杉心绪起伏,微微闭目靠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起身,谭少轩用惯的那把小提琴就在旁边的柜子上。骆羽杉拿起来,站到窗前,举起了琴弓。 谭少轩手里把玩着酒杯,惊叹欣喜地看着她,难怪当年的音乐学院千方百计想收这个学生,原来杉儿竟真的有这样的天赋!她还会拉小提琴? 琴弓轻动,还是那首《泪花》,但今夜却有了不同的意境和缠绵。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的你在,在静静守候,我也应满足——心里惟愿,但使岁月静好,两情长相守。 京华那短暂的一瞥,我单单遇到你,不知是不是因为相似和懂得,少年的一腔情怀与执着,独独交付了你,从此苦苦追寻,为你消磨人亦憔悴。 茫茫人海,不知道你的所在,我耐心等候,虽曾肆无忌惮地宣泄,辗转,有疲惫,有失落,也曾歇斯底里,残酷决绝。对生命故去的恐惧,对握不住时光的叛逆,无比倔强,苦苦执着。 不曾想,一场欧洲之行,竟然无意中与你再见,那时的你如五月盛放的莲荷,你始终是那个独特的女子,我欢喜到夜里看到了久违的泪花…… 杉儿,你已经陪了我这样久…… 我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样霸道的深情,让人沉沦其中而不自知,只为那一片疼你爱你的心……“让我去哪里再等十年,等来一个骆羽杉”,十年的守候啊,这是怎样的深情……又怎么不让我泪花如雨? 弯月如钩,轻云相随,淡淡清光从窗外洒落。幽幽如诉的琴声,余音袅袅缠绵不绝。两个人都有些沉醉,这琴声,这深情,似有似无,缠缠绵绵,萦萦绕绕。 谭少轩只觉得能有眼前,便此生足矣。那些等待,那些守候,那些思念,有了眼前人,耳边琴,便都值得。静静看着她,把盏痛饮,此时此刻,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些纷扰,那些军国大事,惟愿此情此景能长伴此生此世。 夏汉声从外面查完岗哨走回来,站在门前却听到楼上琴声悠悠,缠绵婉转,不由低头倾听,忽尔一笑,转身退了出去,一抬头,却发现远处树影下,亚玉正听得痴傻了一般。 酒正酣,人已醉,谭少轩的脸上微微带了红晕,看着眼前的倩笑嫣然,殷勤布菜捧杯,唇角不由微微扬起可爱的弧度,却是一个温暖发自内心的笑容。 轻笑浅语,不知不觉几瓶酒已是空空,骆羽杉看了看身边目光灼灼,却只是安静看着自己的谭少轩,不觉一笑:“二少的酒量真的象人家说的,海一样没有底的?看,又空了,还要不要?”她凑过去,看着谭少轩的眼睛:“还是不要再喝了,看看真的醉了。”想不到谭少轩醉酒偏是如此安静,他真的醉了吗? 晃了晃头,骆羽杉觉得自己倒是真的不胜酒力,有些晕了:“你到底醉了没有?”娇俏转头骆羽杉笑着问道。 “醉了,又没醉。”谭少轩轻声说。 骆羽杉迷惑地看着他,谭少轩半晌轻轻一笑:“我从小喝酒就是这样的。幼时,父亲是土匪,那时大人时刻准备打打杀杀,孩子便要准备逃命,枪口刀尖上过来,怎么可以醉酒?你别看父亲貌似身体不错,实际上也是透支,近来经常头痛,有时眩晕,改天你给父亲做些药膳,我担心时局烦乱,父亲身子越来越差啊。” 骆羽杉闻言微怔,想到他自幼走过来的路,路上的苦累,不由心疼,他竟是从小就这样镇定着自己……骆羽杉看着他英俊的轮廓,薄唇因为了笑意而柔软,不由看得痴傻了目光,伸手轻触他的脸:“少轩……” 谭少轩看过来,他也着实已经喝了不少,有了一点醉态微醺的模样,两只黑眸如一潭深水波光微动,眼中一片温柔:“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有你,我便开心。喝足了,来,早些歇着吧。” 谭少轩起身,把手伸过来,骆羽杉笑着点头,站起来时身子却软软一晃,真的醉了呢,骆羽杉一笑,伸手去扶沙发,不料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谭少轩俯身温柔地看着她:“杉儿真的醉了?”说着俯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骆羽杉闻言涨红了脸,伏在他怀中含羞带嗔:你敢!” 谭少轩眉毛上挑半真半假地说道:“杉儿试试我敢不敢。” 骆羽杉醉眼朦胧,一双水眸映着灯光如皎皎新月,落落一片春水,心里也温柔成一片汪洋,这人,霸道到骨子里去,狂傲到夺魄消魄,偏偏,自己竟也为这份霸道而醉,为这份狂傲而沉沦。掉进谭老二的“深坑”,又有谁能全身而退呢? 带着一丝醉意,骆羽杉伸手挽上他的颈,扬眉笑说:“你敢,我便敢!” 谭少轩惊喜扬眸,想不到今夜竟有这样的待遇,可以将杉儿灌醉,打包回去为所欲为?目光灼灼,蛊惑着魅力,令骆羽杉瞬间晕眩沉迷。 微微俯身,略一用力,便将骆羽杉柔软的娇躯打横抱起,径自走进卧室踢上门。轻纱如水,灯光淡淡的铺泻一室,缠绵而温暖。 因酒意而热烫的肌肤相碰,不由人心里震颤。身边是他熟悉而缠绵的气息,那滚烫的体温,宽厚的胸肩,无处不在地包容着她,令骆羽杉几乎溺毙在这样的温存之中。 谭少轩拥了她靠在床头,在她额头、脸颊印下温柔深吻,骆羽杉柔顺地伏在他胸前,没有说话,静寂中她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感觉到自己心里那份温暖,此刻他们的心灵如此靠近,没有任何隔阂,她属于他,如同他也属于她一样,第一次,他们没有保留的拥有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谭少轩看着她有些恍惚的温暖笑颜,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杉儿,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国家强盛,民族兴旺,能让你永远这样幸福地微笑。” “一定会的,有了大家的热血和铁骨,我们的国家、民族一定会直起脊梁!不管悲欢愁喜,只要你在身边,我便一直微笑。”骆羽杉闭上眼睛轻声低喃。 谭少轩点头,却又摇头:“可是我只想给你欢笑。” 骆羽杉唇角微弯慵懒地睨了他一眼:“那你要宠着我、疼着我、爱着我、由着我,而且不许霸道。”话说的娇俏,半真半假。 谭少轩闻言轻笑,抬手点着她的鼻尖:“傻丫头,疼你宠你应该,但不许说我霸道。” 骆羽杉撇嘴:“就是霸道嘛。” 谭少轩剑眉微扬:“还说?” 骆羽杉低叹:“二少果然霸道!竟不许言论自由,明天我就去找元芷,在报上登篇喊冤的小文……” 谭少轩猛地俯身盖上她的红唇:“坏丫头,专门和我做对是不是……”抬起身子关掉了床头大灯,接着俯在骆羽杉耳边低声道:“老四也要做爸爸了,我要不要努力些?”不知盖了被子有些热,还是突然害羞,骆羽杉闻言脸上瞬间升起淡淡的绯色,暗淡灯光下娇媚动人。 想了想,趴到谭少轩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谭少轩闻言挑了挑眉,臂弯收紧,低低笑道:“那就稍晚一点,我要美丽聪慧如杉儿的女儿。”暧昧的呼吸使骆羽杉颈间痕痒,偏又躲不开,不由低低笑起来。 谭少轩满足地将怀中人揽紧,心里一片幸福安宁。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个温暖的臂弯,是她此生的归宿了啊…… 早晨醒过来,两人用了早饭,送了谭少轩去上班,骆羽杉方打电话给邢秘书,告诉她自己想去博济看聂崇平。邢秘书答应,带了人和车子过来。 聂崇平的气色好了很多,看得出来,心情颇是愉快,骆羽杉笑道:“看来这个办公室不错,崇平不仅身体在恢复,情绪也很愉悦呢,这可是赵主任的功劳。” 聂崇平微微红了脸,看了看赵其玉,抿嘴说道:“这不仅是赵博士的功劳,还有羽杉你们家那位的功劳呢。” 骆羽杉眨眨眼一笑:“我们家?谁?” 聂崇平“扑哧”一笑:“你们家还有谁?不就是少帅喽。” “他?”骆羽杉更是不解,转头看了赵其玉一眼,赵其玉温暖一笑:“政府已经公布币制改革计划,聂先生心里高兴,说政府这次的反应快捷,一定可以顺利度过美国白银法案带来的危机。据说,昨天经济部召开扩大会议表决,少帅慷慨陈词,对法案的通过有不可磨灭的功劳,所以聂先生这样说呢。” 哦,原来如此,骆羽杉明了地一笑,坐下去给聂崇平把脉。 赵其玉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微微一叹,却什么也没说。 把完脉,和赵其玉交换了对聂崇平身体状况的看法,骆羽杉笑道:“多谢赵主任的好汤,照这样下去,崇平一定能够康复。不过,赵主任的汤不能间断,赵主任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嗯?”骆羽杉说着,戏谑地斜了眼聂崇平,赵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聂崇平有些明白过来,红着脸横了骆羽杉一眼,低了头喝药没有说话。 骆羽杉的意思,赵其玉自然明白。病床上躺着的女子,自己不是不欣赏,不是不怜惜,她遇人不淑,一颗心受伤至深,但是却不放任自己,勤奋读书,自强不息,终成一代女银行家,而且,不论悲伤痛苦,不管成名前后,对那个伤害自己的人,都始终没有一句诋毁或者不满的话。 那位有名的才子从英国剑桥归来,在报纸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稿,竟是两人的离婚通告,头号新闻登时震动中国。这是几千年来第一宗离婚事件,挑战了传统的中国婚姻制度。这桩离婚案是当时时代的一份宣言书,也可以算是两个勇敢的青年人讨伐封建婚姻制度的檄文。 然而,这一篇檄文,有一个人是无声的沉默者,除了为爱而放生,聂崇平能说什么?嫁给那位才子,她爱自己的丈夫,她也只能默默爱着自己之所爱,在才子活色生香的感情世界中,她做着最惨淡、最单调的一笔。 赵其玉看着眼前清丽的佳人,暗暗叹了口气。封建社会的“下堂之妻”,远走异国的孤儿寡母,她曾经面对着怎样惨淡灰暗的人生?她没有自杀,没有贫困潦倒,没有怨天尤人,甚至不曾恨过那位大才子。她顽强地活了下来,她成了一位受人尊重的新女性,开公司,炒股票,坐写字楼,而且她在妇女界很有声望,初回国在南方大学教德语,才学兼优,为学生们所敬重;后来主持女子银行,更是成绩斐然……这样的女子,算不算奇迹?这样的女子,自己除了敬爱,还能说什么? 她低调而实在,从不发怨言,沉默而坚强地度过她的岁月,这个女子是一个对生命极其尽责任的人。她的爱是无限的包容,甚至一直关怀着那位大才子的家人,关怀自己身边的每个朋友,凡她所有,她就付出。 连认识那位才子的一位大师也不由赞叹说:凡认识她的,没有不敬重她的,没有不祝福她的。 羽杉已经找到自己的爱情,找到自己此生的伴侣,而这样的女子也是难得的,是不由人不心疼的。她的隐忍和坚强自己切身体会过多次,记得有一次一个朋友提起那场沸沸扬扬的离婚,聂崇平不过淡淡一笑:“我或许该为离婚感谢他,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自己,也没有办法成长……”她有足够的底气可以做到这样的气定神闲,天高云淡! 这是一位多么值得人敬重、心疼的女子,赵其玉看着窗外的阳光,或许,自己也该沉淀下心思,好好地澄澈下感情,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感情世界,自己将心归何处? 时光已经不能倒流,尽管自己希望,她所受到的伤害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年轻的生命年华从不曾那样走过,但是,毕竟那些已经是事实,只愿从今往后,有一个人,能懂她、惜她、爱她,她的生命从此便也不同…… 赵其玉送了骆羽杉出去,二人在花园树下的椅子上坐下来,骆羽杉看着沉思的赵其玉,悠然一叹:“赵主任,崇平是我最敬爱的女子之一,她坚强、勇敢、宽容,自尊、自立、自强,但是她也是一个女子,心灵柔软,只有温柔的呵护才能让她受伤的心,重新开出美丽的花朵……” 赵其玉看着她,久久凝视着,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心理或许就是这样的吧?羽杉,此生无缘,我唯有祝福你!骆羽杉觉察到什么,微微侧转了头,赵其玉目光中泛起轻涩的温柔,落在那素衣浅影之上:“崇平的确是了不起的女性,她一定会幸福的!” 看着骆羽杉的身影远去,赵其玉站在树下,冬天冷落的西风带来一阵寒凉,舒缓了心中的滞闷,他镇定了一下心绪走回房内。 骆羽杉坐进车子,想着赵其玉的心事,不由有些愣神。他和崇平能不能成就一对佳偶?但愿这不仅是自己的盼望而已……今天那样明显的示意,赵其玉会怎样想怎么做? 看过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奈,但愿这出色的女子,和这温柔的男子,能相互喜欢相互温暖。每个人都曾在伤害与被伤害中挣扎,或许就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才能不断地成长、蜕变,才不会在时光的洪流中遗忘了爱与被爱。 那些单纯的年少誓言,那些盼顾流离的眼神,那些曾经被自己认为是最初最纯澈的爱情,最终,都会成为永不复来的过往,只要有真爱,我们无悔,无怨。每个人都要面对世事变迁,祝福崇平依然在阳光下微笑…… 正想着,却听邢秘书说道:“少夫人,二少说很快便要请少夫人正式出来做事,所以请您有时间到靶场练枪。” 骆羽杉闻言微怔,练枪?一时想不明白谭少轩的意思,便答应着,或许昨晚两人说的话他已记在了心里吧,这样的乱世,练好枪法也是一种自保的办法呢。 一时兴起,想了想也没有其他急事安排,便笑着答应,请邢秘书带自己先去看看。邢秘书一笑,吩咐司机掉头去第二集团军设在西山的一个秘密训练基地。 不到半小时,车子进了西山一处隐秘的挂着“军事禁区”牌子的区域,一行人下了车,邢秘书找到负责的军官,说明情况,军官忙笑着答应,安排女兵把骆羽杉和邢秘书带到了一排平房。女兵拿出两套军服,骆羽杉和邢秘书换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看着骆羽杉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妩媚中别有一番美丽,邢秘书一笑:“少夫人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漂亮,若是二少这会儿看到,不定多开心呢。” 骆羽杉不好意思地笑笑:“邢秘书就不要这么客气再叫我少夫人了,叫骆羽杉。” 邢秘书笑笑不答,跟着女兵走上靶场。 靶场位于喇叭口山谷地的顶端,两边的山风在这里交汇,吹来透骨的凉意。 给骆羽杉准备的是手枪,骆羽杉问明白之后,却坚持选了三八大盖,这是战场上最常见的枪支,自己练好了这个,手枪不也会了?邢秘书再三相劝,骆羽杉笑着坚持,邢秘书无奈,只好请女兵拿来了一支三八式。 敬礼后女兵讲解枪支的构造:“旋转后拉式枪机,弹仓供弹;口径六点五毫米;弹仓容量五发、枪管长度:七百九十七毫米,重量三点九五公斤,有效射程……”然后是枪支的拆卸,最后才是瞄准练习。 三人的呼吸,与强劲的山风相遇,化作一团细渺的白雾,头顶上的阳光照射着远处的弹靶,骆羽杉有些想不通,自己竟是只抓枪瞄准,不能打的? 邢秘书看着她有些郁闷的样子笑了:“少夫人,要实弹之前一定要先做数万次的瞄准练习,然后才可以开始射击,因为总司令下了严令,节约弹药,尽量不要空射。” 骆羽杉点头,按照女兵所说的,卧到地上,右肘尽量里合、着地支撑,两肘保持稳固,集中精力瞄准。然后预压扳机,减缓呼吸。当枪管指向靶心时屏住呼吸,扣动扳机击发子弹。 “击发瞬间,若瞄准线偏离或是不能继续屏住呼吸,要停止扣动扳机,修正或换气后,再继续扣动。”女兵一板一眼地教授,骆羽杉认真听着点了点头。想不到练枪法竟也有这么多的讲究,不知道传闻中的谭少轩双手齐发是怎么练成的?又是吃了多少苦才练出来的? 眼看时间到了正午,邢秘书提醒骆羽杉回去,临走,觉得这位少夫人实在“可怜”,趴了一上午竟没有见到子弹,于是特意找负责的军官要了几发,帮骆羽杉装到了枪里。 骆羽杉新奇地接过来,按规程叩响了扳机。“啪……”一声,刺耳的枪响划破靶场的宁静,一个空弹壳跳出来溅到了前方一米多处。淡淡的硝烟味随风扑面,骆羽杉打响了自己“军旅生涯”的第一枪。 耳边回荡着刺耳悠长的枪声,骆羽杉低头,看到邢秘书害怕自己不能承受枪支的后座力,把她的手垫在了枪支和自己肩膀之间,不由心里感动,笑着低声说了:“谢谢!” “感觉怎么样?”邢秘书看着她,这位少帅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想不到倒是勇敢的很,一点不象那些养在深闺的世家大小姐。 骆羽杉笑着起身:“有些紧张,挺兴奋的,但是不害怕。”有些戏谑地看了邢秘书一眼,我是个医生,讲课都讲解剖学的,你认为我会不会害怕打枪? 邢秘书看懂了她的意思,不禁微微一笑,二少非常人,娶个媳妇也和人家不一样,不喜欢灯红酒绿,却偏偏要来靶场,这对夫妻也蛮有意思的。 回到大帅府,用过午饭,略作休息,邢秘书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骆羽杉大帅府顾问处特别秘书的任命和一批绝密文件。 “少夫人,这是二少让人送来的,另外请问少夫人要不要去顾问处办公室上班?”邢秘书笑看着骆羽杉问道。 骆羽杉微微愣怔,谭老二竟是真的要给自己安排个正当职业?想了想,笑着说:“我先看看吧,去不去上班过几天再说好吗?”自己要加入公务员大军,不知道谭嗣庆如何想呢?骆羽杉想问明白,再说自己有专业,最好还是和专业挂钩好些吧? 邢秘书答应着走了,骆羽杉打开书房的窗户,坐回到椅子上。翻开那叠资料,才知道原来是海关税的一些谈判记录、税则文件等。不由想起昨天邵云芝所说的,谭少轩有意执行强硬外交,在南方军政府辖区内,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关税了。 第一份文件,是前年欧战正硝烟弥漫时,大战中的协约国驻凌州公使馆联名向军政府发出的一份联合照会,要求以对德参战为条件,同意修改进口税则,以期提高到切实值百抽五的水平。 后面是一份总结报告,南北方军政府对德宣战后,规定以近五年来的物价年平均数为基准,确定新的关税,根据这个新税率,每年可增收关税八百万元,但是却远远不到百抽五的数额。 去年南方军政府公布的《国定关税条例》逐步开始了关税自主的操作,规定与中国无条约的国家,交纳的进口关税标准为:奢侈品课税百分之三十至百分之百;无益品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等等。 但是,这些丝毫没有触及英、美、法、日、意等主要国家的利益,这些国家仍然借口从德、奥转口商品为由,拒绝执行《国定关税条例》,使之基本上成为一纸空文。 中国巴黎和会代表团的其中一个议题,便是提出关税自主等七项《希望条件》,这将是中国首次在国际会议上提出恢复关税自主权的要求。 巴黎和会成效如何,南方军政府拭目以待,但是,后面有一张谭少轩亲笔签署的文件,说对和会期望值不可过高。南方军政府不要把所有的希望寄予巴黎和会。建议内政部通过《海关问题案》,直接宣布收回政府应得之关余,并进一步声明,收回包括外国人管理海关在内的一切海关权利。 骆羽杉看的有些心情激动,看得出来,谭少轩在外交上比谭嗣庆更为激进和强硬,而谭嗣庆似乎也在有意识地放手,让儿子处理这些重大的涉外问题。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对比北方军政府的软弱外交,南方军政府将强势很多。 后面是一些英文报刊和简报文件等,骆羽杉看了看,明白谭少轩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分析美、英等国对南方军政府采取《海关问题案》后可能出现的态度和问题。 看了两个多小时的报刊,骆羽杉提笔写道:根据各国在华的利益分析,对《海关问题案》,持反对态度是必然的,但是中国几十年来,倍受不平等条约之约束,此种束缚,既与国际相互尊重主权与原则相违背,亦为独立国家所不许。 ……美国在华权益少于英国、日本,所以政府应尽量争取中美之间旧约之破冰……打头阵反对《海关问题案》的,最有可能是日本。日本对华贸易比重很大,约占各国对华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新关税的实行,必然使其损失最大;而且,在政治上,日本支持北方军阀,抵制南方军政府…… 把总结写完,骆羽杉打电话问了要送去的地方,知道是送去大帅府西院后,便起身径直走了过去。 西院是谭嗣庆的办公地,平素府里的家眷来的不多。这里一共有三座大的建筑,气势宏伟雕梁画栋,每座建筑之间都有宽大的月台,四围植有常青的松柏等植物,东西两旁,则是两层的侧楼。 顺着侧楼南行,是红漆彩绘的回廊,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前,就到了帅府的前院,那里是占地面积颇广的帅府花园。骆羽杉要去的就是位于帅府花园西侧的大帅府顾问处办公室。 按照门牌,骆羽杉敲开了其中一间的房门,出现在眼前的是头发有些花白的大帅府特别顾问凯莱。骆羽杉眨眨眼睛惊喜地微笑:“凯莱先生,想不到是您?” 身材高大的凯莱伸出手,一边和骆羽杉握手一边笑道:“嗯,我也没想到,说有位特别秘书要过来,想不到竟是少夫人。” 两人让座,骆羽杉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凯莱拿起来看了看,无奈地笑道:“对不起,亲爱的,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我看不懂中文。” 骆羽杉闻言笑起来:“凯莱先生,我不知道这份报告是送给您的,很抱歉。”说完,把报告的内容从头到尾用英文读了一遍。刚读完,凯莱已经用英文全部记了下来,二人对配合默契不由相视一笑。 “是我提出来的,我一直想要一位特别秘书,协助我处理国际上对军政府一些施政的看法,和未来大政的走向,想不到他们派来了少夫人,我很荣幸。”凯莱笑着说道,大帅已经私下对自己讲过,将会把越来越多的事务移交给谭少轩去处理,他的夫人就在自己身边,以后的沟通也会方便和容易很多。 骆羽杉尽管不明白是不是谭少轩将自己派来凯莱身边,但是能与这位以西方记者和观察家的身份,站在中国革命一方,替大帅府出谋划策与西方较量斡旋的人物在一起工作,自己必定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凯莱在中国,一方面可以对中国解释西方的声音,又可以对西方传达中国的声音,以个人建议的形式,用西方的民主思想影响中国的政治家,通过政治家对时政的干预或重大举措来影响中国社会,所以,他的作用不可小觑,骆羽杉庆幸自己能有这样近距离学习的机会。 两个人聊得很是投机,凯莱对这位年轻中国女子敏锐的思想、出众的见解、优雅的举止很有好感,心里认为谭嗣庆为南方军政府甄选的第二代领导者,无论是才华,还是对西方的了解都远胜现有,说起来南方军政府的前途应该胜于北方。 两人正说着,忽见邢秘书匆匆走进来:“少夫人,您还在吗?”(未完待续) 有事要帮忙 骆羽杉急忙和凯莱打招呼告辞,随了邢秘书走出去,方轻声问道:“邢秘书,怎么了?” “二少让我立即请您回去。”两人一边走邢秘书一边说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骆羽杉匆匆回到楼上,见谭少轩已经等在客厅,邢秘书在门前停下步子,骆羽杉急急走进去:“少轩,我回来了,你找我?” 谭少轩眉头微微皱起,示意她坐到沙发上,第一句话便道:“你和史剑良相熟?有件事要请她出面帮忙,你去会会她,此事务必保密。” “嗯,什么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找史剑良,而且要保密,但骆羽杉还是认真点了点头,谭少轩随即把事情的起因对她讲了一遍。 事情还是和猛虎会有关。马啸风自从在路上遇到机枪扫射后,便躲了起来。尽管对外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而且他手下那几家报纸也没有再刊载什么绯闻之类的后续,但是,谭少轩的反击和步步紧逼,他却心知肚明,于是不顾林还部的再三相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鸦片、赌场等生意被谭少轩截断后,狗急跳墙暗地派出徒子徒孙做起了替日本人收集情报的勾当。 谭少轩借着禁毒、禁烟的名义,多次查扣日本人的军用物资,马啸风仪仗黑道门路多,不仅包办了日军的运煤业务,还独揽了粮食、大米的收购。搜刮物资范围广,运送手段高明,使各种物资源源不断运进凌州日本军部,深得日本人赏识,而马啸风也趁机赚取了大量的不义之财。 谭少轩下的命令很干脆,但负责此事的陈墨却明白,再用殂击的老办法已经行不通,马啸风护卫森严,只能另想办法。最后,经谭少轩批准用五万大洋收买了马啸风的贴身保镖陈家会。陈家会原先是法租界的一个巡捕,曾拜马啸风的司机张文灿为“老头子”,经张文灿介绍,到马宅当差。 马啸风招揽保镖时看上陈家会的原因也简单,就是陈家会素称神枪手,枪法奇准,可以一枪打中飞行中的麻雀。经过陈墨和陈家会多次接触,商定了击毙马啸风的计策。 这天,陈家会当班,正碰上日本商人林久次郎来拜访马啸风,见管家将林久次郎带到了三楼的客厅,陈家会看了看周围,明白动手的时间到了。于是走到正擦车的“老爷子”张文灿面前,说有急事请求师父代自己去和大老板请几天假。 张文灿闻言皱起眉头:“马先生有规矩,会客时不许下人打扰,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非得现在请假?” 陈家会故意作出事情紧急,不得不请假,而且慌不择言的样子道:“我的确是有急事!师父不是常说,张先生器重你?这点小事也办不到,看来,你也没什么资格做我的师父了!” 陈家会出言这样不逊,张文灿心里火气上窜,不由对陈家会恶言恶语起来,两人不依不饶破口对骂。正在楼上与林久次郎密谈的马啸风听到吵闹声,走到窗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司机和保镖在客人面前给自己丢人现眼,不由心里暴躁,双手掐腰站到阳台对着两人就是一顿臭骂:“你们这帮龟孙子,吃饱了撑得?他奶奶的一天到晚不干事还有脸吵架,吵什么吵?把枪交了,立即给老子滚蛋!” 谁知平日素来不敢在马啸风面前高声的陈家会这次却毫不示弱大声骂到:“马啸风,你他奶奶的当汉奸,老子今天送你上西天!”话音未落,抬手一枪,子弹打在马啸风咽喉部位,大骂的嘴还没合上便已毙命。 接着,陈家会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提枪进了马啸风的房间。见林久次郎正在哆哆嗦嗦打电话,抬手一枪,结果了小日本的性命。确认马啸风已经毙命,陈家会准备下楼逃跑,却被马啸风的几个保镖围住,等到法租界巡捕房的巡捕来到,陈家会扔枪从容就捕。 “陈家会击毙的那个日本人,是一个所谓的农场主。他通过非法手段,在凌州城东建了一个农场,我们刚刚在修建的轻便铁路要横穿这个农场,这家伙几次三番捣乱,还多次要日本驻凌州公使馆向我方交涉,要求拆除铁路赔偿损失,甚至任意屠杀民众在附近放牧的牛羊泄愤。”谭少轩接着说道:“史剑良是法租界有名的律师,陈家会被捕,我想请她以社会公义人士的身份为之辩护。但是,却不能光明正大的以大帅府的名义约请,此事隐秘,杉儿私底下处理就好。” 原来是这样的缘故,骆羽杉点头,谭少轩看了看她:“找别人经手,我不放心。” 尽管事情做得颇是隐秘,但是日本人也有些明白这事出自谁的手笔。 在日本人居住的区域,有一处叫作“新宿”的地方,这里是凌州著名的日本妓女街。日本由于国内经济萧条,人口过剩,再向中国大量输出日货的同时,政府便也有组织地将大批日本妇女、朝鲜妇女甚至台湾妇女运到中国,充任妓女。由于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所以日本宪兵和陆军全部有份儿,开始是保护,继而是垄断以之攫取专利。 在东北以及日本人势力所及之处,都有专门负责贩运的事务所,门口由日本士兵把守。妓女运到后,按照年龄、长相、文化划分等级,一般五年一轮换,各国商人均可到事务所订购,有的转卖给各国舞厅、妓院,留下的则穿上花花绿绿的和服,装载在汽车上,到街上巡游招徕嫖客。日本人认为,贩运女人到中国,远比运出男人更赚钱。 所以,凌州的“新宿”渐渐成了日本公使馆和军部庇护下的妓女街。这里有妓院、舞场也有鸦片烟馆。今天妓女街的后台老板、被凌州的日本人誉为“东方劳伦斯”、“支那通”的军事间谍机关长土肥原正在他的房间接待日本驻凌州公使馆的公使佐藤伸显。 土肥原四十几岁,个头不高,典型的日本人模样,一抹小仁丹胡修剪得齐刷刷,说话时这抹胡子就微微翘起来,露出恭顺温和的笑容。就是在这种笑容的掩饰下,他在中国各地奔波,不惜用最卑鄙的手法为大日本效力:开妓院、收买土匪、行贿政客、黑市走私、刺杀等等。 “阁下真是越来越风雅,这幅青松傲雪图颇有中国韵味啊。”佐藤伸显一边听着挽着大岛田高髻的艺伎抚弄古筝,一边看着土肥原泼墨挥毫。看上去,这位特务头子更像一位雅士。精通诗词、善于绘画,喜欢音乐,中国的唐诗宋词倒背如流。 土肥原笑了笑正想回答,门“砰”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军部头子山田靖雄,看着两人的动静,山田冷冷笑道:“二位好心情!” 山田靖雄身材高大,满脸横肉,尽管穿了一身和服,但仍散发着浓浓的日本武士味道。土肥原毫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意味,笑容可掬:“请坐。” 山田看了看两人:“马的,死了,林久的,死了,公使馆的软弱外交,军政府越来越猖獗!” 佐藤伸显看了他一眼:“大佐阁下,这里不是北平,而且对南方军政府尽量笼络,是政府的指示。” “笼络?”山田怒气冲冲道:“赈灾捐款、旭日勋章,够给面子了吧?但是军政府是怎么做的?变本加厉!新建凌州为吞吐港、修筑宁——曹并行铁路线、千方百计扼杀帝国的交通线!对那些反日、抗日组织明目张胆地怂恿、支持!现在,更是枪杀对帝国友好的马!” “那以大佐先生说,应该怎么办?”土肥原点燃雪茄,悠悠然吐出一串烟圈。 山田靖雄“啪”地一拍桌子:“当今世界承认的公理,唯有军刀!我已经通知斋藤上尉,让他雇佣浪人,强行拆除城东轻铁,看看他军政府能怎么样?” 土肥原皱了皱眉:“军方且不可轻举妄动。” 山田直起身子,透过缭绕的烟雾直直盯着他:“阁下,请不要忘记你的誓言,支那要通过我们之手归入帝国版图!军队厉兵秣马,为了什么?” “武力只能征服一时,唯有经济渗透才能控制永久。”佐藤伸显插话道:“中国面积大过日本,人口更是多于日本,帝国若是用武力占领中国,实在是蛇吞大象,弄不好会伤到自己。” 山田气恼地用军刀拍着桌子:“软弱的文人外交!对于南方军政府,现在不出手,等他谭少轩羽翼丰满,迟早悔之晚矣!我早晚有一天,一定要试试,这个家伙的脑袋有多硬!” “我谭少轩的脑袋不硬,但是骨头硬!你们不用再多作考虑,‘二十一条’的事政府对全国发出通电,南方军政府坚决反对!”谭少轩放下电话,听经济部次长继续讲述政府取消德、奥两国在中国的领事裁判、,收回了两国租界,没收德华银行,解除在华士兵的武装等事项的汇报。 等经济部次长离开,夏汉声接着道:“北平密电,北方军政府正与日本就‘二十一条’进行谈判,准备向日本大规模借款,大肆扩充自己的实力,以求实现武力统一。” “某人称帝的事也快了吧?密电北平,让他们呼吁支持,早点把某人架到火上烤熟,早点了事!”谭少轩微微一笑,国难当头,还有这样的复辟闹剧。 “日方步步施压,北方军政府节节让步。据说双方已经秘密签订《民四条约》。北方民众抗议政府的卖国行为,主张毁约惩办卖国贼。袁政府对反日力量采取压制手段,下令各省采取防范措施,禁止议论中日交涉问题,禁止抵制日货,取缔爱国团体。现在北方局势一片混乱。”夏汉声看着密电说道。 “袁已发表了‘罪己申令’,说屈从于日本是‘积弱招侮’,自己‘德薄鲜能’。但称帝活动却紧锣密鼓。‘六君子’发表组织筹安会宣言通电各省。在北平石驸马大街成立筹安会。日本首相也已经发表谈话‘中国推行共和失败,转而回到帝制,乃是一种极其自然的趋势。’”谭少轩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淡淡说道,看来政局又将有大的变化,这其中日本人实在“功不可没”。 “和会方面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谭少轩转头问道。 解决欧战后和平问题的国际会议已经在巴黎召开,二十七个国家参加,中国代表团向大会提出了《关于山东问题的议案》,要求“将胶济租借地、胶济铁路、德国在山东的其他权益一并直接交还中国”。《对德国要求的提案》和《取消外国人在华特权的提案》。 但是关于山东问题的议案在最高会议进行辩论后被放置了,这期间中国代表顾成均等积极向美、英、法、意等国寻求支持。 而日本也进行了一系列活动。向美国施加压力、散布拒绝参加国联的空气。提出山东问题必须按日本的主张办,并警告说,山东问题如果得不到圆满解决,日本将不在和约上签字。 “看来,日本是要用强硬态度对待中国问题了,那么我们也不好‘不给面子’他们,按照我们昨天商定的,让他们动手!”谭少轩慢条斯理地吩咐。夏汉声看了他一眼,立正答应着转身走出去。 想到日本人,谭少轩接着想到出去暗中会见史剑良的骆羽杉,便转头看着夏汉声的背影问道:“少夫人回来了没有?” 骆羽杉还没有回来,她其实已经在骆家和史剑良见过面,史剑良慷慨应允了谭少轩的约请,骆羽杉送了她出去,刚想走,不妨却见大嫂岳清神色间有些担心和不豫地走了进来。 “大嫂。”骆羽杉走过去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岳清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四妹,你……是不是帮过俊宇一笔钱?” 骆羽杉闻言微怔,这事自己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大嫂怎么知道?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是,上次俊宇表哥帮我做了笔生意,赚了钱我分了一点给表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柴家的银楼因为这次的白银价格上涨出了问题,你知不知道?”岳清问道。 骆羽杉摇摇头,柴家银楼,那个自清末以来就号称凌州第一银楼的“庆丰记”出事了?据说“庆丰记”拥资本百万,不仅大量吸收阔太太、少奶奶们的私房为存款,而且该店的金银首饰一直是凌州上层社会贵夫人的首选,这样一个老字号怎么会出事? 原来这家银楼一直是柴俊宇的父亲柴恒管理。柴恒也是凌州有名的“小开”,本人平时根本不管银楼的事,将权利全部下放给自己的娘舅,不料这位娘舅精明过人,擅长弄权,仗着柴恒的信任明里暗里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本来银楼的周转还没有问题,美国白银法案公布,银价上涨。但是客人以前落定的首饰已经收了定钱,不能毁约,这已是大亏了一笔。 接着,雪上加霜,有位女客因为家中急用,一早来银楼提取存款,一张口就是现金三万元。“庆丰”管理混乱,加上刚赔出一大笔钱,一时竟拿不出三万现金。无奈只好请这位女客缓期几日,商定三天。但是三天之后,仍旧拿不出来,于是再改为七天。 眼看七天期限要到,娘舅着了急,只好跑去找柴恒,请他出面迅速调拨现款应急。无奈柴恒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从来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突发事件,一时手忙脚乱到处调集现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柴家急于调集现金的事不知不觉传到了一些储户的耳中。本来,最近的市面就有些不景气,美国白银法案公布后,不少小银楼、钱庄纷纷倒闭,人们的神经就很敏感,这下讹言四起,说“庆丰记”也亏本,连储户的钱也蚀光,一传十,十传百,储户乱作一团,纷纷到银楼提款,这下柴恒更是乱了阵脚,只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父亲有难,柴俊宇自然不能坐视不救,只好将自己手中的款项填补了进去。银楼倒是渡过了危机,但是柴俊宇手中有这么大笔钱财的事,却在柴氏家族引起了各种各样的猜测、谣言和纠纷,到最后,甚至有叔辈提出来要查银楼的帐——柴俊宇一个教员哪里来的这么大笔钱?谁知道这些钱是不是柴恒父子中饱私囊挖下来的?说不定这就是这对父子弄巧成拙的一出戏! 可怜柴俊宇花钱买来一堆麻烦。起初他不想给人们造成误会连累骆羽杉,便咬牙不吭声,最后实在被逼不过,只好说出了钱的来历。 这下,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柴氏家族风声四起,连听说了消息的市井间也传得沸沸扬扬起来,再加上上次报纸上刊载的大帅府少夫人和英国外交官的绯闻,事情越传越热闹,越传越变形,俨然有了戏文里唱的“表兄、表妹两两情深,相约后花园,暗夜赠金”的味道。(未完待续) 发飙怎么办 听岳清半遮半掩愤愤不平地讲完,骆羽杉不由一怔。这……这又是从哪里说起?自己买卖那块地都已经半年多的事了,而且后来俊宇表哥也炒股票自己赚了不少,再说,柴家银楼出事,怎么发展到最后,竟然捕风捉影成了自己和柴俊宇的风流韵事? 想着不由心里一沉,上次的事好歹谭少轩明白,是日本人暗地搞的鬼,而且后来,自己也在他面前表明了对威廉姆的态度,所以最后两人之间什么风波也没有发生,这次呢?这次说是假的,却有自己给柴俊宇的钱为事实……骆羽杉更进一步想到,谭少轩素来对俊宇表哥都颇有敌意,一时心里竟很是慌乱,如果谭少轩不相信自己,发飙怎么办? 见她微微变了脸色,岳清心情更是沉重。四妹是大帅府的媳妇,那样的豪门,接二连三传出这样的绯闻,四妹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的心疼、心急都无从说起。 见岳清皱着眉头苦恼不已,骆羽杉想起了她的身孕,于是笑了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嫂不必替我担心。怀着宝宝,你自己要多保重,我没事的,捕风捉影没有依据的话谁会当真呢……” “可是四妹……”岳清叹了口气,骆羽杉按压下心里的焦虑和不安,笑着好一阵安慰,岳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不忍心再让她为自己担心,所以也打起笑脸,两人接着说了一会儿其他的闲话,骆羽杉方告辞离去。 坐到车上,不知是心虚还是担心,骆羽杉悄悄看了看邢秘书的脸色,却见她一如平常没有什么变化,骆羽杉想,可能大嫂是听柴家人说的,或许消息还没有传到大帅府吧,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车子的走向,等进了靶场,骆羽杉才明白过来,因为担心谭少轩本来想回大帅府的,不过……唉,算了,既然来了,就不要多事急着回去了。 于是在上次那位女教官的指导下,预备,卧倒,上子弹,打开保险,瞄准,准备,射击……一套流程练了起来。骆羽杉人非常聪明,做什么事都喜欢全神贯注,所以几天来,射击竟也练得不错,进步之快连邢秘书都为之惊叹。但是,今天骆羽杉明显不在状态,时不时有些走神儿,已经有些熟悉的动作也时不时会出错。 邢秘书注意到了她的不妥,但却不好立即就建议回去,所以还是练了一个多小时,才笑着主动说道:“今天天气有点不好,阴沉寒冷,少夫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骆羽杉暗暗叹了口气,一笑答应,谢了女教官,一行人上车回大帅府。 坐在书房,骆羽杉看着桌子上让亚玉找来的一大堆报纸,心情难以平静下来。这件事明显比绯闻事件闹得要大、要广,报纸在报道柴家银楼事件时,都会对那笔钱的来历做推测,花边新闻五花八门,上面虽然没有明写自己的名字,却暗示的昭然若揭,有人帮助了柴俊宇,而这个人,报纸上的矛头直指自己。 该怎么对谭少轩解释这件事?大帅府里谭嗣庆等长辈会怎么看待自己?威廉姆的事发生在嫁给谭少轩之前,怎么说都容易解释得清楚,可是这件事……骆羽杉觉得很烦恼,是不是只要自己做了谭少轩的妻子,这样的事就会一直被人别有用心地揪住? 因为心里沉沉地,晚饭也没有用多少,亚玉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静静地把碗碟收拾了下去。 晚上,谭少轩回来的很晚,而且是喝了酒的,脸上有点红晕,神色看上去似乎有点淡淡的。依然坐在桌子后面翻阅资料的骆羽杉心里一沉,本想起身迎上去,却觉心跳得厉害,所以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声:“回来了?” 谭少轩点头答应着,走过来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低声道:“我洗澡去。”说完径自走进了盥洗室。骆羽杉看着他的背影,只是愣神。 他知道了吧?自己要不要主动提起来把事情说清楚?谭少轩会怎么想?骆羽杉心里很不是味道,两个人刚刚随顺了两天,就又有了疙瘩,真是难得清静。 想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关灯进了卧室。谭少轩正坐在椅子上拿浴巾擦着头发和脖子,骆羽杉走过去,轻轻接过来,谭少轩看了看她,淡淡勾起唇角。 骆羽杉却觉得那笑容并没有到达眼底,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擦干头发,谭少轩转身轻轻抱了抱她:“夜深了,早点睡吧。”依然温柔的调子,但怎么听都没有素日的热情。骆羽杉一颗心直直坠下去,低低答应着。 屋子里很温暖,夜灯晕黄的光影轻柔透过轻纱的帐幔,映着谭少轩英挺俊美的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相对,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迫人的紧张与不安,骆羽杉转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抬起眉眼轻声问道:“柴家银楼的事你知不知道?”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似乎微微一怔,牵了牵唇角,淡淡地应了句:“听说了一点。” 骆羽杉心中一滞,谭少轩露了这样的表情,貌似拒绝再谈下去,自己要不要继续说? 正迟疑着,思虑着,谭少轩却伸手过来,猛地将骆羽杉拉到了自己怀里,低头就想吻上去。 骆羽杉心思不属,正纠结着谈还是不谈,谭少轩的动作又过于突然和猛烈,把骆羽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一推。 谭少轩手边的动作一滞,看了她一眼,骆羽杉回神,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一边慢慢靠过去,轻轻环抱上他的腰际贴着,低声道:“少轩……对不起。” 看着她意外地柔顺,仿佛怕冷般乖巧的窝进自己怀里,像一只受了伤需要呵护的小动物一般,谭少轩手里的动作略一停,心里低低一叹。 自己明白这次的传闻不全是杉儿的错,但是,杉儿和自己谈过赵其玉,甚至谈过威廉姆,就是没有说过这个表哥,而且,几次了既怎么听都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初初听到,心里那种抓心挠肺的不好过,令谭少轩差点直冲到骆羽杉面前问个清楚。 不知道对这件事,杉儿是怎么想的?她特特提到柴家银楼的事,她说“对不起”可是在意自己的感受?谭少轩想着,低头看了骆羽杉一眼,偏偏她埋首在他胸前,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也看不到。 “杉儿,柴家的事,怎么会把你扯进去?你和柴俊宇……”到底是怎么回事?谭少轩想了想沉声问道,不管怎样自己要先把这事弄明白,才好作出反应,照此下去,杉儿的名声可是堪忧。尽管父亲没有说什么,但是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颇是不悦的味道。 骆羽杉闻言抬头,谭少轩见她见脸色一阵愕然紧接着一阵白,不由有些心疼,狠了狠心知道不能不问。 骆羽杉想不到谭少轩会这样直接地问出来,听着这样的话,心里着实有些不是味道,那不轻不重、清楚明白的两句,听在自己耳中,清晰地刻印出谭少轩的不信任。 于是心里不由又委屈又难过,忍住眼里的雾气,低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把我扯进去。 “不管怎样,现在传出来的话,你该知道吧。”骆羽杉的态度让谭少轩心里有些不快,他皱起眉头,轻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轻轻的话音,听在骆羽杉耳中,却有着令人心寒的压力。 原来谭少轩是这样不相信自己,那些话他也当真? 想着,便转了身子,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紧,心里的不安、委屈和煎熬,瞬间上升,头一低,两行眼泪落下来。 谭少轩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怀里空荡荡的感觉令他心里也一空,不由想到这几日和杉儿之间的甜蜜,两个人刚刚有了和美的日子,自己真舍得又让矛盾闹起来?想着,便戳了戳骆羽杉:“杉儿……” 骆羽杉动了动,不理他,自己想主动和他说,他不愿意听,可是又这样不相信自己,没有信任的婚姻又哪里会有未来? 见她不理,谭少轩凑上来,想把被子里的鸵鸟拉出来,骆羽杉使劲压住,两个人拉拉扯扯,看着她有些红了的眼睛,谭少轩心里叹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俯身狠狠地吻了上去。 骆羽杉心里不忿地抗拒,激地谭少轩心头火起吻得更加不管不顾,直到怀中人身子软成了绵花,才松了口。 “到处惹桃花,气性倒比我还大。”谭少轩皱眉说道,骆羽杉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委屈便又要挣扎,谭少轩紧了紧手臂,低下头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道:“杉儿,你别逼我让你明天起不了身!” 床第间谭少轩一贯强势,骆羽杉知道谭老二素来说到做到,心里不由有些惊,身子僵了一下便乖乖不动了。 谭少轩轻抚着她的后背,又低声问道:“你和柴俊宇之间……” “我和俊宇表哥之间没有什么,钱大部分的确是我给的,但是不象外面说的……”那样不堪,那样难听,骆羽杉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我没有水性杨花,没有对不住你。” 谭少轩闻言一怔,旋即叹了口气:“傻瓜,谁说你对不住我了?只不过……”我心里吃醋,不好过,谭少轩臂上用力,紧紧圈住她。 “柴俊宇对你,一直有心的是不是?”谭少轩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样温暖的眼神,不是表哥看表妹的普通情绪。 骆羽杉顿了一下,回答道:“幼时我们一起读书,表哥他一直……很照顾我……”柴俊宇的有心骆羽杉自然明白,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做了肯定的回答,谭少轩会不会别有想法。 “只是这样吗?”谭少轩看了她一眼,想起几次见过柴俊宇看着骆羽杉的神情,心里不由有些更加不是味道。 “以前表哥他……是有一点……但是,后来我去国读书,回来又嫁了过来……他就没……”骆羽杉迟疑着说道,事情都已经如此,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既然和谭少轩做夫妻,这些事迟迟早早都要爆出来的,她只是不想一下子惹到谭少轩这个大醋缸,还有,伤了他的心。 谭少轩心里一滞,虽然猜测过,但是亲耳从骆羽杉的嘴里听到,他还是觉得有些闷地难受。 “那些也都是以前的事了,你……表哥他也明白我的心思,知道我对你……所以……”你就不要难过了,行不行?骆羽杉抬头半是求恳半是歉意地看了谭少轩一眼。 谭少轩却没有回应她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道:“你们,真的没什么?” 骆羽杉闻言一愣,心里不由憋气,谭老二竟然这样不依不饶,难不成这次一定要剥皮抽筋?听着他好像不想这么容易便放过自己…… “能有什么?我不是都已经嫁给你了吗?”半晌,骆羽杉闷声闷气地回答。 “那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谭少轩黑眸灼灼逼视着骆羽杉,现在不问更待何时? 骆羽杉眨眨眼睛,噎住。 “杉儿。”谭少轩隔着被子扶了她的肩膀,眼睛看着她认真说道:“杉儿,我不是不相信你,只因为你太过出色,而且,我们的婚姻来之不易,有了你,我的心里便只有一个你,再容下别人,也容不得别人觊觎。”说着,忽然语音一转,咬牙切齿很是孩子气地说道:“那些蜂蜂蝶蝶我看着不舒服。”说完,却一把搂过骆羽杉,用无限温柔深情的声音问道:“杉儿,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爱……”骆羽杉受了蛊惑一样,不由自主地回答道,话没说完,自己先回了神,登时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死流氓,又挖坑! “杉儿,你说话怎么大喘气?说完啊。”谭少轩扬唇凑过来。 骆羽杉侧转了头,很是委屈地酸涩说道:“你竟然不相信我……” 谭少轩目光灼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动情地叹了口气:“杉儿,怎么办?我担心地恨不得把你放在口袋里日日带在身边……偏偏你又桃花处处开……” 骆羽杉皱眉斜睨他一眼,撇了撇嘴,谁桃花处处开? 看着她的表情,谭少轩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颇是委屈地看着她:“又在肚子里腹诽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我都坦白交代过了,你还想怎么样?” 骆羽杉看着他颇是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心下一软,可是想一想,自己明明一身清白,却被他逼得再三服软认错,他那几个柳绿桃红还没有解决呢,谁知道哪一天碰上,两个人看对了眼,或是谭二少一时兴起,于是半推半就,半搂半抱,半明半暗,半杯茶儿的功夫,说不定就那啥啥啥了……哼! 不是还听说二少在前敌有个什么香艳非常的“军人之家”什么的吗?又不是没有前科的,万花丛中走过来的熟手,用不着十八相送那样的奢侈缠绵,轻车熟路,搂搂抱抱,吃惯嘴的见到香艳大苹果不咬上一口岂不是浪费…… 想着,狠狠瞪了谭少轩一眼,刚刚云开的俏脸上,太阳没出来就缩了回去,又要背转身去。 “哼,我哪里敢想怎么样?二少花花草草的养的多,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听她把话说完,谭少轩才猛然想到,自己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惹得杉儿吃醋了。 “杉儿,你吃醋了?”谭少轩干脆挑明,戏谑地问道。 骆羽杉蓦然醒过神来,呃,好歹自己也算世家千金,名门淑女,怎么竟忽然想到那些?谭少轩分明是几句玩笑话,自己就吃醋呷酸起来?骆羽杉一时觉的脸上有些热起来。 再沉静端庄的女子,也躲不过“情”之一字。看着骆羽杉半是羞涩半是娇怯的模样,谭少轩一阵恍惚,几乎忘了所有,眼中心底一片娇软的春意。搂住佳人的腰肢,手便不老实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游移攀爬,毫不怜香惜玉的占据了柔软的高山和深谷。屋子里登时一片春光旖旎,隐隐听到骆羽杉软语哀求的轻吟浅泣…… 此后的几日,关于大帅府二少夫人和他那位柴家表哥的传闻依然沸沸扬扬,市井街坊传的热闹。但是忽然有一天,报纸上刊载出一则大大的订婚启事,人们发现,订婚的双方,竟然是这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男主角,柴家大少柴俊宇,而女方,的确是骆家的小姐,不过似乎与大帅府的那位少夫人没有什么关系,启事里说二人情投意合,却因为女方尚在读书,故先订婚待女方学业有成,完婚云云。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谣言传的不真实呢,就说啊,嫁入大帅府的那位骆四小姐沉静、高雅,怎么会闹出这样的绯闻?一时人们反而对猜测、传播这单绯闻的报纸不屑起来:“这些报纸也太过没谱,还好,大帅和少帅心胸宽广,要不,早就封了这些胡说八道的小报了,那样善良端庄的少夫人看看给他们传成什么样子了?”(未完待续) 何必要这样 沸沸扬扬的传闻,慢慢澄清安静了下来,就在人们夸赞大帅府不和小报一般见识之时,骆羽杉正在骆家约了骆羽枫和柴俊宇见面。 骆羽枫坐在一旁,浅笑着道:“四姐,没事先和您打招呼,您不怪我吧?” 骆羽杉看着门口,俊宇表哥还没有来,可是想让六妹先和自己说些什么?还是担心自己怪他?听到骆羽枫说话,骆羽杉笑了笑真诚地说道:“四姐为你高兴、祝福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骆羽枫微红了脸:“四姐,你……觉不觉得我是趁人之危?那天是我去找表哥出的这个主意……” 骆羽杉闻言一怔:“六妹你……”你何必要这样? “不,四姐。”骆羽枫笑了笑:“您别责怪自己,这事儿和您……其实没有太多关系,我是有私心的……您知道的,我对表哥他……可惜,表哥这个人素来温文尔雅,我要是一直等,说不定这一辈子都等不到他主动,何况他心里还是有……所以,我不想再等了,我厚着脸皮和他说清楚,请他考虑,行就行,不行大不了我丢一次人,从此两个人都好过……”骆羽枫红着脸却仿佛下了决心般决绝爽朗地说道。 “那表哥呢?”骆羽杉插话问道,六妹一贯风风火火没错,但是想不到她在感情事上,也这样勇敢、干脆,或许现在读过洋书的年轻人才有这样的勇气? “表哥他……他倒是劝我好好想想,说他职业普通,没多少长处,怕误了我……”仿佛想起了什么,骆羽枫微红了脸。 看到报上的绯闻,听岳清讲了骆羽杉的反应,骆羽枫明白,这次的事四姐应该是颇难做的。又想到了自己的心事,想到柴俊宇对四姐没有发芽就夭折的爱情,心里很是感慨,做了无数思想准备,狠狠心约了柴俊宇出来。 两人并没有出去见面,骆羽枫约的地方是骆家的后园。曾经一地的菊花已经大部凋零,剩下一片半绿半黄的茎杆,偶尔有一朵两朵的残花,也已经失了往日的颜色,唯有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依旧枝叶繁茂纷披。 骆羽枫站在树下,看着柴俊宇走过来,笑着道:“表哥,看,我们小时候绑秋千的绳子还有一截留在这里呢。” 柴俊宇温暖地一笑,抬头看了看树上,那时四妹只有十余岁吧,一身黑白色的女学生衣裙,两条黑黑的发辫,一脸青春的笑颜……他踮起脚拉了拉那段绳索,岁月流逝风侵雨蚀,一碰便粉碎掉落下来。 “那时,我只有八岁,看着你和四姐玩得开心,心里羡慕的很……”骆羽枫念着往事轻声说道。 柴俊宇温暖地笑着点点头,这个六表妹自幼就粘羽杉粘得紧,那时假期放了学,大家总是在一起,划船,看书,讨论课业。羽枫性格疏朗,做事风风火火,四妹沉静雅致,各有特色的姐妹花。 “表哥,这次银楼惹出来的事,你……想怎么处理?”骆羽枫明白柴俊宇温文的性子,若是自己不主动提,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前进一步,对四姐,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于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问道。 柴俊宇没想到骆羽枫约自己谈的是这件事,一时有些狼狈和不自在:“六妹,这件事……我很愧疚,给四妹惹了那样的麻烦,也不知道大帅府那里她会不会受难为……我想去找谭家二少,起码把话和他说清楚,怪罪就怪罪我好了,四妹善良清正,她没有错……六妹素来是有决断的,你觉得我这样做行吗?” 骆羽枫微微一愣,想不到素来温和典雅的俊宇表哥竟有这样的想法,看来是有些急了,于是一笑道:“这样做不是不行,起码四姐夫会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觉得,这样做解决会他们夫妻间可能出现的问题,但对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没有什么帮助,表哥认为呢?” 柴俊宇叹了口气,点点头:“给四妹惹来麻烦,是我最不想的,可是……”事已至此,自己如何才能补救? 骆羽枫深深看着他。很多人认为眼前的男子软弱、无能,既不能把家里的财权抓在手里,又不能借着柴家曾经的名号和财势,做凌州响当当的小开,勤奋地读完书,只做了一个默默无名地教员。其实,这样的男子有什么不好? 不靠家族,不吃祖产,以自己的能力为社会尽一份心力,对人诚诚恳恳,对待自己喜欢的女子温柔呵护,却不让她为难。叱咤风云如四姐的少帅丈夫,是昂藏男子,这样的人又何尝不也是一个男人? 自己看够了那些大家族里吃喝嫖赌为乐事的纨绔,看够了那些为荣华富贵拼命向上爬的所谓才俊,其实如自己这样的女子,没有四姐那样的心胸才华,只想在平淡中寻找一份幸福,这样的男子何尝不也是难得的良人? “表哥,请原谅我的冒昧,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很难忘怀四姐?”骆羽枫转到了树的另一侧,背靠着树干,抬眼看着天空的云朵,低声问道。 柴俊宇微微一怔,旋即苦笑:“六妹,听说那位少帅对四妹……很有心,而且,从他行事看也是个大丈夫,四妹那样出色的女子他定是真的喜欢,才用了那样的手段,我……还有什么难忘怀的?本来,和四妹就已经多年未见……”我想我是配不上她的,那样一个皎皎如星月般的女子,注定了她的一生不可能会平凡吧?而且,四妹何尝对自己有过那份心思,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骆羽枫点点头,暗暗叹了口气,就算俊宇表哥主动,四姐恐怕也不会答应什么吧,自己从幼时眼看着两人交往,四姐该是从来没有动过心的,可怜的表哥。 “表哥,其实想帮四姐解决眼下的麻烦,也不是不能,只不过……”骆羽枫停住话,回头看了看柴俊宇:“表哥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 柴俊宇闻言先是一喜,随即一愣,自己的……婚事?家里的老人倒是催过多次,而且有几位世交家的小姐和同事也对自己示好,自己也曾想过了了双亲的盼望,可是……六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看着骆羽枫,柴俊宇没出声。 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不管问的话多么认真,柴俊宇审视探究的目光还是突然让骆羽枫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转了头。 柴俊宇似乎蓦然明白过来,六妹她这样问的意思……想着,又悄悄看了骆羽枫一眼。刚巧骆羽枫也偷眼看他,四目相对,两人登时闹了个大红脸,骆羽枫掩饰地转了身去。 柴俊宇这下彻底明白过来。其实,骆羽枫对他的心思,柴俊宇并不是一无所觉,只是因为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影子,所以刻意地回避了而已。骆羽杉已经出嫁半年,而且从回来后,对自己决然是兄妹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情感,柴俊宇失落、难过,但却明白了自己和骆羽杉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了。 是以,此时看到骆羽枫的情态,不由想起了自幼年六妹就喜欢跟着自己,她美好明丽的笑容一直伴随自己这许多年……少女一片芳心,就这样默默地关注着……柴俊宇温暖的目光中不由有了怜惜和感慨,而且六妹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明显也是为了给骆羽杉解围,这更让柴俊宇心怀感激。 “六妹,表哥是个笨人,这一生可能既没有高官厚禄,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你…..不在意吗?”过了半晌,柴俊宇认真地低声问道。园子里的菊花已经落尽,这满园的缤纷和自己注定无缘,柴俊宇想起那日曾经的见面,那个男子虽然张扬,却必定是深爱着四妹的……四妹,表哥祝福你! 骆羽枫摇了摇头:“表哥,四姐嫁入侯门,很多人看她都羡慕的很,但是,我却觉得四姐过得并不轻松,她那个少夫人何尝是容易做的?我没有四姐聪慧、出色,只求一份平淡的幸福就好。尽管和四姐走得近,但表哥知道,我不过是她远房的堂妹,从小也算看多了世态炎凉。表哥,我觉得人生是不是幸福,和高官厚禄、万贯家财并没有多少关系。” 柴俊宇沉思着看着骆羽枫,想不到六妹真的长大了,而且有这样深思熟虑的想法,这样的女子值得自己敬爱,或许尝试一下也好,给自己,给六妹一次机会。 想着,温暖一笑,走过去,从菊花丛里采了一朵淡紫色的小小花朵,走到骆羽枫身边递过去:“六妹,委屈你了,其实,在你面前,表哥自惭形秽,往事已矣,表哥对四妹唯有祝福……表哥感谢你给我的机会,也谢谢你帮四妹解围;若是六妹日后有了另外的想法,表哥不会为难你,羽枫,谢谢!” 骆羽枫笑了笑,只要表哥愿意尝试就好,未来的日子还长,谁说两个人不能真的相爱? ……季节已经过了,北风也刮过,却不知为什么还有这样的一朵小花坚守着自己的美丽,或许,这就是人生不经意的动人收获吧?柴俊宇想到。 听骆羽枫半遮半掩地说完,骆羽杉放下心来,自己担心启事是俊宇表哥和六妹为了帮自己解脱而用的权宜之计,想不到竟是机缘巧合,成全了两人。只要是真心相爱,自己怎么会不祝福他们? “六妹,谢谢你和俊宇表哥。四姐祝福你们!”骆羽杉笑着说道,看骆羽枫脸上泛起红晕,骆羽杉心中一动,不由故意笑谑地开玩笑道:“不过,你若是嫁给俊宇表哥,我可是吃亏呢。” 骆羽枫闻言抬头,迷惑不解地看着骆羽杉等她的后话,骆羽杉“扑哧”一笑:“你嫁了表哥,我岂不是从四姐落到表妹,要叫你表嫂?” 骆羽枫闻言一顿,旋即红了脸,羞窘地低声喊道:“四姐,你!” 骆羽杉笑着拉了她的手:“好好好,四姐不说了,趁你没嫁,多喊几声四姐来听好不好?” 骆羽枫更是羞窘,起身要追打骆羽杉,骆羽杉自然伶俐,说完已经溜进卧室关上屋门躲了起来,因为她看到柴俊宇的身影走了过来,既然六妹和他已经明了对方的心意,只要假以时日好好相处,他们必定会相爱的。 想不到自己一场绯闻,竟成全了一对佳偶,骆羽杉回去的路上一直抿唇而笑。邢秘书很是好奇地看着她,二少夫人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看起来今天就是骆羽杉开心的日子,不仅绯闻危机解除,而且一回到大帅府就看到了书桌上的报纸,上面大大的黑字标题:我政府强硬外交,扣留海关余款若干,下面是详细的介绍,政府昨日采取行动,以《海关问题案》为依据,扣留海关余款上百万元。政府发言人称,军政府再次严正声明,不平等条约一定要废除,政府实行关税自主的立场不会改变,希望各国遵守正当之手续,与政府洽商,重新订立新约。 另一版面则是政府公债发行的消息。而且据报道,这次的公债得到南部一些财团的支持与合作,而且,这批公债是按照资本主义国家真正的公债金融市场方式来操作的,以高收益来吸引投资者,不象以前采取的强制集资,这将为开辟真正的公债金融市场打下基础。 刚在为关税之事欢欣鼓舞,电话铃响起来,拿过话筒,里面是聂崇平含笑的声音:“羽杉,赵博士同意我回银行办公了。” 骆羽杉一笑:“不是赖来的?真的好些了?” 聂崇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开我玩笑,当然是真的好些了,两个大医生守着,我敢不好吗?哦,我听说,政府关于币制的改革已经正式启动,英国政府首席经济顾问罗斯爵士,和美国政府的经济顾问杨格都已经来到凌州,与政府商谈,积极筹划,双方都想争夺中国的货币支配权。” “你急忙回银行也是为币制改革的事?”骆羽杉问道。 “不,币制改革其实没有我们这些银行什么事。今天政府经济部召开金融实业界代表会议,所以不得不参加。”聂崇平笑着道:“你家二少也在呢。” “你们金融实业界的会他掺和什么?”骆羽杉笑道。 “我越来越发现这位少帅不得了。”聂崇平忽然语气一转,认真地说:“其实因为这些年政局的相对不稳,所以一方面银行增设迅速,发展很快;但另一方面,又不停地有银行停业整顿,呈现极不稳定的畸形状态。而这位少帅似乎十分重视金融机构的建设与控制,已经有建立国家金融体系的姿态了。” 这倒是,谭老二和谭嗣庆等人偏重打地盘、强调壮大发展军事力量不同,似乎对金融、证券和重工业等都相当有兴趣,骆羽杉微微一笑。 “今天已经提出来,想要增加交通、中国等几家银行的官股,但是几个银行都明确表示不能接受,所以少帅提出将中央银行建成国家银行。”聂崇平继续说:“但是金融实业界对此非常敏感,认为国家银行的设立会威胁到自己的独立地位,有与会者提出,设立一个联合准备银行。” 国家币制改革在即,没有强有力的国家银行恐怕是不行的,骆羽杉想了想问道:“那政府的意思呢?” “提议当即被少帅否决。他认为必须建立国家银行,说‘中国历来的金融制度缺点较多,既没有完备的国家银行之故。’所以必须建立强有力的国家银行。”聂崇平说的很详细,因为她知道骆羽杉在为谭少轩整理经济资料,自己的这些信息对她是有用的。 “最后会议的决议如何?”骆羽杉急急问道。 “会议最后通过了建立国家银行的提案。宣称,仿效英法德美等国家的金融制度,设立国家银行,其任务是统一发行、铸造国币,经理国库,经募国内外公债,领导和管理所有商业银行,也就是说未来的中央银行会成为国家银行,是‘银行的银行’,国家金融业的核心……” 听着聂崇平的话,骆羽杉不由想到,谭少轩这样急切地促成国家金融体系的建立,应该和币制改革、海关关余的硬性扣留等是一揽子计划吧。看来谭少轩完全认识到了南方军政府面临的时局,要先下手为强,从财政方面掌握主动了。打仗也好,发展民生也罢,没有财政支撑,是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金融经济方面的问题,骆羽杉再三嘱咐聂崇平一定要按时吃药才放下电话。 骆羽杉听到的全部是好消息,而谭少轩在办公室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经过漫长的旅途,中国参加和会的代表团终于到达巴黎。谢广珊写道:“刚出车门,印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昔日灯火辉煌的浪漫巴黎,而是战后断壁残垣的颓丧。代表团无心对眼前的惨状发表自己的感慨,因为车站月台上站满了欢迎代表团的中国人、外国人。这些人有驻欧洲各国的公使和领事,还有一些自发来迎接的华侨代表。” 谭少轩理解人们的心情。国内对于和会的讨论也是甚嚣尘上。许多人认为欧战是公理战胜强权。美国总统威尔逊又恰好在这时抛出了他十分著名的“十四点原则”,高举“废除秘密外交”、“民族自决”等大旗。这使国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想,许多人坚定地认为“威尔逊是个大好人”,和会一定会给中国一个满意的答复。 “每个人心里都深知,此次和会对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中国,有着怎样的意义。”和会的情况每天谢广珊都按时传送回来。 从密电中看得出,和会完全被五大国操纵,中国代表一直到和会召开九天之后才获邀参加。 “我们在和会之前,已经草拟了中国对于和会的要求以及对国际政治的设想。希望和会能取消列强在华的一切不平等权益,帮助中国从日本手里收回山东主权。来到巴黎后,大家都非常忙碌,代表团成员忙于拜访各国首脑,准备和会材料。但是,我们已经从英法那里得来两个坏消息:一是鉴于中国对协约国在欧战中的实际帮助不多,大会最后决定只给中国两个席位。第一,关于领事裁判权、关税自主等问题不在此次和会的讨论范围。我们的理想基本破灭,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的愿望也化为泡影。目前能够争取的,只有山东问题。”谢广珊的密电虽然就事论事,但看得出来其中的失望和愤慨。 就在这天上午,日本代表牧野在“十人会”上突然提出要讨论山东问题,并认为此事与中国无关,主张不让中国参加。 在美国的坚持下,“十人会”决定在下午邀请中国代表与会申诉。得到通知后,首席代表陆征祥外长称病不出以“留有余地”。由王正廷和顾成均代表出席,顾成均发言。 会议上,牧野申辩日本应无偿享有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并出示了日本与英、法、俄、意四国达成的秘密谅解。并暗示中日已经于此事有秘密换文,意思是山东问题已非悬案,此事只要和会确认即可。顾成均声明,山东问题事体重大,希望会议给中国代表团一个研究准备的时间,大会同意次日讨论。 顾成均对山东问题早有研究,他没有准备讲稿,而是即席作了长达三十分钟的慷慨论辩。从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各个角度申明山东是中国主权不可剥夺的一部分,提请和会尊重中国主权领土之完整:“胶州和胶济铁路所在地的山东,是中华文明的摇篮,孔子和孟子的诞生地,对中国人而言,这是一块圣地。全中国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山东。” 牧野起而辩解,称中日之间已有成约在先,试图以中日换文为武器把中国逼至墙角。顾成均针锋相对地利用日方不愿公开换文的心理,强调指出换文被迫的,其法律效力存疑,击中了日方的痛处。 “这次发言,是中国外交史上空前成功的外交演讲,当场置日方于尴尬之地。顾部长对于国际法的理解、对殖民地和当时国际社会所关注的焦点问题的深刻见解,以及他才华横溢的外交才干,都深深地震动了那些不可一世的强国代表。”谢广珊接着写道:“发言结束,代表团鼓起掌。威尔逊总统走过来表示祝贺,劳合乔治也不吝惜他的赞美之词,他们认为,这一发言是对中国观点的卓越论述。整个气氛与前一天日本代表讲话之后出现的冷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谭少轩叹了口气,这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深陷苦难的中国,国人再次坚定了“公理战胜强权”的美好信念。人们纷纷给政府发贺电,称赞中国代表团的精彩论辩。 但是谭少轩却明白,顾成均的雄辩演说,只是暂时扭转中国在和会上的被动局面。日本政府在论战失败后,已经向北方军政府施压。日本驻北平公使小幡向外交部提出抗议,随后又专访外交部部长,并以一百五十万陆海军相威胁。 而且,因为南方军政府强硬的外交态度,硬性执行《海关问题案》,并扣留海关余款,列强各国对此无法容忍,首先起来反对的就是得到最大利益的日本,其他国家纷纷效尤。 据悉,各国驻凌州公使馆已经举行使团会议,准备联合起来,反对南方军政府的《海关问题案》和强硬做法,反对新的关税制。同时,谭少轩收到密报,各国已经调集军舰,分赴各海关,使出列强历来惯用的伎俩,企图进行武力恫吓。 所以,当骆羽杉看到谭少轩时,才知道他已经准备去刘家岛海军基地。 因为谭少轩曾经提过最近压力大,谭嗣庆的身体健康似乎有些问题,所以骆羽杉除去找了蔡医生询问有关情况,也一直准备认真给老爷子做一次检查,顺便按谭少轩说的,进行饮食方面的调理。 这天晚饭后,听说谭嗣庆已经回到上房,骆羽杉便急忙走了过去,问了安说明自己的来意,谭嗣庆笑道:“这个老二,瞎紧张什么?老子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 二姨娘递水给他,一边笑着劝道:“这是老二他们的一片孝心,你就别逞强了,好好看看,无病也早作调理,眼下内外这么多事,还要你支撑大局呢。” 骆羽杉一边把脉一边也笑着道:“父亲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是只有身体健康才能完成国家强盛的大业啊。” 谭嗣庆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个媳妇的确是不赖,连凯莱眼界那样高的人提起来都赞不绝口,看样子最近她和老二似乎也有进步,不过那些绯闻是怎么回事?问老二,老二一味地说没事没事,外面乱传的。但是谭嗣庆明白,无风不起浪,这么出色的媳妇若是全力支持老二当然是好事,若是真有什么想法,可是大大的不妙,希望许副官尽早打听明白那些事才好。 骆羽杉做完全部检查,请谭嗣庆先休息,自己走出客厅和蔡医生商量老爷子的健康状况。骆羽杉微蹙了眉,觉得有些担心:“我担心父亲有脑血管方面的问题。因为眩晕、突然发生的头痛、鼻出血、耳鸣这些都是颇为值得引起注意的危险信号。” “刚才量过的血压怎么样?”蔡医生问道。 “有些高,但是是不是经常会出现异常不清楚。”骆羽杉看着蔡医生:“蔡医生您平常有没有帮父亲量血压?” 蔡医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帅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很棒,所以平时不太注重这些检查。” “蔡医生,麻烦您最近一定要关注他的血压情况,我很担心。”骆羽杉看着楼上低声说道。 “杉儿担心什么?”正说着,谭少轩一身戎装从外面走了进来:“哦,蔡医生也在,怎么父亲他……” “不是,少夫人刚刚帮大帅检查了身体。”蔡医生急忙解释道。 谭少轩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骆羽杉问道:“结果怎么样?杉儿担心什么?” 骆羽杉看了看他,轻声道:“其他的还好,我担心父亲可能会出现脑血管方面的问题。” “脑血管方面?然后就会怎么样?”谭少轩皱了皱眉头,对这些专业术语不大明白。 “简单的说,就是因为各种原因,造成血流不通畅,如果出现血栓将血管堵塞,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骆羽杉没有往深里讲,她怕谭少轩听了会担心。 不过谭少轩已经开始担心了:“这么严重?那,有没有办法预防和治疗?” 骆羽杉闻言看了谭少轩一眼,这家伙很聪明呢,知道说预防,可不是吗,脑血管病重在预防。 蔡医生笑了笑道:“国外有研究说阿司匹林有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的作用,我认为可以适当用一点。” 骆羽杉也点点头:“的确有这样的报道,另外中医的一些经过实用的偏方可以考虑。”看了看谭少轩忽然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蚂蟥?” 谭少轩不明白说着病和药,骆羽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玩意,一愣之后笑道:“蚂蟥?就是下河专门往腿上钻的那东西?” 骆羽杉笑着点头:“是,那东西又名水蛭,是活血化淤的中药之一。”说着写下药方:干燥,磨成粉末,装瓶备用,一日三次,用量每次不超过一克,温开水送服,半月为一疗程。 接着抬起头问道:“父亲吃不吃洋葱?” 洋葱是前些年才传入国内的洋蔬菜,气味带些辛辣,谭嗣庆平时吃得不多,谭少轩看了看骆羽杉问道:“怎么,这东西也能治病?” 骆羽杉笑起来:“嗯,请动员父亲每天吃半个生洋葱,国外的研究标明,洋葱有降血压的功效,是有名的‘蔬菜皇后’呢。” 谭少轩眨眨眼,蔬菜也有皇后?呵呵,杉儿知道的东西也蛮有趣的。 “还要父亲坚持用蜂蜜兑水饮用,我也会多嘱咐厨房煮些药膳,希望父亲的身体能尽快调理过来。”见骆羽杉写完药方,蔡医生拿了起身告辞,谭少轩道:“杉儿也可以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和父亲汇报。” 骆羽杉答应着,起身回到楼上。收拾好靠在床上看书,不一会儿,谭少轩走了进来。见她还没有休息,笑着道:“等我?” 骆羽杉把书放到枕头下,笑了笑没吭声,用眼神问他怎么还不去洗澡。谭少轩皱起眉头有些愤懑地叹了口气,随手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杉儿,你看。” 骆羽杉接过来一看,登时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最上面一张照片,是几名南方军士兵站在一条铁路边,日本士兵正用机枪扫射,有三人被打死,剩余的两人被抓走,下面备注:南方军破坏铁路,被皇军发现后的下场。 下一张,是被抓走的两个人被枪毙的情景,备注是:破坏皇军铁路应有的下场。 骆羽杉放下照片,迷惑不解地问谭少轩:“这是真的?” “纯粹栽赃陷害!”谭少轩把正摘下来的军帽“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我们已经调查清楚,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士兵,是过路的百姓!” 骆羽杉愕然,百姓? “前天,日军派出一个工兵中队,突然开到宁州附近的文家渡,进行警戒封锁交通。然后抓了这几名路过的百姓,强迫他们穿上半旧的南方军军服,说他们违反了铁路戒严令,罚他们修路,等这几名百姓拿起铁锹时突然开枪,制造了这桩南方军破坏铁路的事件!”谭少轩薄唇紧抿,剑眉紧紧皱起来。 “日本人想做什么?”骆羽杉睁大了眼睛。他们有什么企图? “你再看看这些。”谭少轩又取出一叠照片递过来,并起身在一旁指点解释着:“这是日本军官斋藤一郎,军衔上尉,他雇佣了一帮日本浪人,要强行拆除城东轻铁,被我军抓获,今天正准备处理,日本人就送来这些照片,你说他们有什么企图?” “这一张,是日本人在进行夜间军事演习,这半个月以来,他们一直在集结正规军,这种演习也已经进行了多次;这张是日本侨民,编队点名,发枪打靶……” 越听骆羽杉的眉皱得越紧,眼看着竟然已经是风雨欲来。 “现在日本人正在做各项准备,我们怀疑他们可能会寻衅滋事挑起争端,看来日本人是想摸南方军政府的水深水浅。”谭少轩眯起眼睛,鹰般的眸光一闪而逝:“杉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最好是好好教训教训日本人!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你说呢? “巴黎和会上,日本人刻意打压中国,二十一条又想灭亡中国,军政府争取关税自主,日本人也跳得最高,不收拾收拾他们会更加嚣张!”谭少轩把那几张照片扔到桌子上,一边指点着斋藤一郎的图像,一边冷笑:“今晚我们也排场大戏,日本浪人破坏轻铁的下场!一命抵一命,血债血偿!明天送到日本军部,看他们怎么跳?” “你……今晚就走吗?”骆羽杉见谭少轩只是坐着,丝毫没有去洗澡的意思,不由出声问道。 “嗯。”谭少轩答应一声,拍了拍她放在身边的手:“为了反对《海关问题案》各国已经调集军舰,分赴各海关,进行武力恫吓。我和程司令谈过电话,海军和空军方面要密切配合,实在不行,就找个理由先收拾收拾日本人!”(未完待续) 这一次不同 骆羽杉明白,谭少轩说的这些都有道理,这样的时候他去海军基地也是应该的,自己完全够能理解。但是闻言骆羽杉心里却还是一滞:结婚半载有余,两个人的也不是没有分开过,只是那时候,自己心里还没有他,对于分别甚至是有着期盼的。 可是这一次不同。不仅他将要面对的,是武器精良、装备先进的日本军;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经爱上他,面对着离别心里实在有些难分难舍。 骆羽杉抬头看着谭少轩,水眸含情一眨不眨,却没有说话。 谭少轩仿佛明白她想说什么,站起身走过来,把她拥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杉儿,对不起,我又要离开,你不仅要自己多保重,还要多关注父亲的身体。”看着骆羽杉清丽的面容,谭少轩有些心疼,杉儿嫁给自己,每天过的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日子,未来的路还那么长,会不会是自己自私累到她? 骆羽杉无声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那些要整理的文件资料也不能落下:将凯莱他们的民主政治、经济构想一整套改革计划与中国的国情相结合,倡导这个古老而战乱频仍的国家成为一个政体,抵御列强的侵略,这是我们必定要走的路。现在,无论是统一币制、禁绝鸦片、建立国家银行、还是规范税制、争取关税自主,都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你的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谭少轩轻轻在她光滑的额上落下一吻:“另外,府里的事情,你多给二姨娘帮把手;还有我方才和你说的那件事,既不可让人有所察觉,又要弄明白他的心意,切记……”谭少轩细细嘱咐着。 “你放心吧,能做的,需要我做的,我会尽力做好。”骆羽杉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腰:“你自己也多保重……还有那么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国家多事之秋,民族多难之时,谭少轩这样的年轻人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和脊梁,骆羽杉紧紧抱住他,就算自己再担心,再舍不得都要舍得啊,没有国哪来的家? “杉儿……”谭少轩一声呼唤似乎开启了冲动的闸门,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了动作,两人纠缠起来,亲着,吻着,一直到床上都没有分开。旗袍,内衣,军服,统统成了羁绊,一件件扔掉,散了一地。未来,将要有多少的日子不能见面?记住这一分一秒这一切啊。 直到潮水退却,两人相拥躺在被子里,谭少轩搂住骆羽杉,轻吻着她的长发,听她絮絮地嘱咐着自己天冷注意添衣一类的话。 谭少轩静静听着。怀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听她用心关切着自己,说着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琐事,平常的日子,最简单而琐碎的幸福,就是这样的吧? 看着他微扬的薄唇,嘴角眼底温暖的笑容,骆羽杉心里一紧,不再说什么,却使劲往谭少轩怀里钻了钻。 自己能帮上他的是那么少,他肩上的担子却是那样的重,心疼着,难过着,骆羽杉忍不住主动吻上了谭少轩,细细地迫不及待地吻着,吻着,雾气在眼中升起,却不敢让泪水流下来。 看着她的样子,谭少轩不由心疼,低声劝哄着:“很快会好起来的,杉儿最勇敢,是不是?” 一句话说的骆羽杉眼里的泪差点忍不住落下来,她翻身压住谭少轩,第一次主动索求。只有拥有,才是真实;只有那温热的体温,才是真实的拥有。 夜暗下来,两个人缠绵着,不管今夕何夕,只为了凌晨,他就要启程。 时光催逼,钟声敲响,骆羽杉着衣送谭少轩下楼。 走到楼下,就要分手,谭少轩忽然微微俯身,在骆羽杉耳边低声道:“杉儿,其实我想要的不多,有你便足够。” 骆羽杉抬头看着他,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薄唇,此生有你,我也足够。 站在门外的夏汉声看着了两人温馨的动作,侧转了身子,脸孔朝外假作不知,闻声出来送行的亚玉背着身子站在楼梯上,抬手擦了擦眼睛。 走到车子旁,夏汉声打开了车门,谭少轩走过去,回头对骆羽杉微微一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他和夏汉声神情端凝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地军礼,杉儿(少夫人),一切拜托你了! 汽车很快驶出了大帅府,骆羽杉站在门前,看着沉沉的暗夜,天上只有几颗星儿闪烁,在天亮之前,自己还要多少次这样给他送行?天亮之前,自己和少轩是不是一定将这样聚少离多? 亚玉心里叹息着,上来将一件外衫披到骆羽杉肩上,拉了她的手上楼,冬日深夜,寒意习习啊。 上了楼,送骆羽杉上床,亚玉倒了一杯热水,骆羽杉接过来捧在手中,看着亚玉笑了笑。这个季节,其实是四小姐最不喜欢的,亚玉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听说以前的冬天,四小姐不上学的日子总是窝在家里,不知道的人说她怕冷,但是少奶奶却说,那时因为四小姐见不得凉薄的冷清和漫长的等待。 可是现在我的心里有了牵挂,有了无尽的疼惜和爱,所以,对我而言,季节已经不是分界,心暖,便哪里都是温暖,骆羽杉想道。 往日都是谭少轩拥了自己在怀,睡觉从来不曾有寒凉的感觉,今夜,床上少了他,骆羽杉有些不习惯,于是再也难以入睡,只好取了本书随意翻着。天快亮了才昏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吵醒,骆羽杉瞬间清醒,翻身而起疾步下床冲过去拿起话筒。不是谭少轩,骆羽杉放下心来。细听电话里传来的却是赵其玉急切的声音:“骆先生,是我,我在博济,想请你来帮个忙,我这里有些被炸伤的病人,请过来帮忙抢救!” 骆羽杉心里一沉,急忙答应:“我马上到!”放下话筒,喊了亚玉起身,一边换衣衫,一边让赶过来的亚玉打电话给邢秘书。 等骆羽杉匆匆收拾整齐到了楼下,邢秘书和车子已经等在楼前,骆羽杉歉意地道了辛苦,一行人上车直奔博济。 “邢秘书,赵主任说是炸伤,今夜城里有地方爆炸吗?”骆羽杉一边整理手术器械箱子一边问道。 “临走前我问了警备司令部,的确城东有民宅爆炸,具体情况还不知道。”邢秘书轻声说道。 骆羽杉点头,不再追问。赵其玉已经派人在博济医院门口等候,见到骆羽杉忙领了她进去,邢秘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急救室就在一楼,骆羽杉走进去时,赵其璧刚好从第二手术室出来,见到骆羽杉忙打招呼:“羽杉,这边,急救室里还有几个受了轻伤的伤者,来帮忙处理。” 骆羽杉答应着,穿了隔离衣跟在赵其璧身后走进去。 几名伤者或坐或躺在椅子上、床上,有的腿脚被砸骨折,有的被爆炸的气流冲撞在墙壁或硬物上,脸部受损,其中一个伤者,一见骆羽杉,便惊喜地喊到:“辛先生,竟然是您?” 骆羽杉正从护士手里接过消毒水和纱布等物,听到有人喊自己曾经用过的名字,急忙转身看去:“郁先生,怎么是您?” 眼前手臂受伤的,竟是谭少轩说过,答应出任南方军政府驻英国公使馆参赞、凌州大学原来的文学系教授郁斯年。骆羽杉一边帮一个伤者处理、包扎伤口,一边问道:“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郁斯年皱起眉头,愤愤说道:“我看一定是日本人搞的鬼!辛先生,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一次要对付的是谁?” 又是日本人?见骆羽杉皱眉看过来,郁斯年低声道:“他们这次想伤害的是严霜华小姐。他们。”他抬抬下颌示意旁边的几个男女:“他们是严小姐府上的仆从。” 日本人要伤害的是严霜华?骆羽杉更加困惑,严霜华一介女子,日本人怎么看她不顺眼,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看了看周围的人,骆羽杉没有出声询问,和赵其璧一起急急忙忙给几个人处理完伤口,让护士带了他们去病房,才开始给郁斯年处理伤处。他的伤口不象炸弹造成的,倒像是刀伤,骆羽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赵其璧见他们是熟人,便没再帮忙,自顾走出去忙别的了。 “最近严小姐主演的电影《击鼓战金山》辛先生看过没有?”郁斯年忽然问道。 骆羽杉轻轻一笑摇摇头,自己近来何尝有机会和时间去看电影? “战金山,辛先生应该知道是说北宋末年,抗金名将韩世忠夫妇抗击金兵的故事。这次严小姐主演的这部影片,添加了一些针对时局的调子,提醒人们不忘国忧,不忘民族危难,很得民众喜欢,连日来在凌州几大戏院上映,场场爆满,于是,有人心里不高兴,卑鄙地制造了这起爆炸案。”郁斯年说的义愤填膺。 骆羽杉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不到严霜华那样的电影娱乐界人士,竟也有这样的爱国之心:“严小姐她怎么样?”既然是有针对性的爆炸,骆羽杉一时有些担心严霜华。 “严小姐受了伤,但不算重。”郁斯年叹口气说道:“赵博士说,严小姐是演电影的,注重外貌,坚持一定要给她做好手术,所以亲自操刀,正在手术室里面的就是她。” 骆羽杉稍微放了心,看着郁斯年有些迷惑不解,他不是已经答应出任驻英国公使馆参赞了吗?怎么会因为严霜华爆炸案而受伤? 郁斯年看懂了她的疑问,脸上微微一红,过了一会儿笑笑说道:“我本来是下周就要启程的,因为昨晚在部里值班,今天早上经过严小姐住宅附近,发现了这起爆炸案,去追凶徒的时候被人砍了一刀……” 其实郁斯年还有一些情况没好意思说出来。 大约一个月前,在外交部同事的一次聚会上,郁斯年认识了这位有名的“电影皇后”,被其美丽和气质所动,惊为天人。从那时起,便成了严霜华的忠实拥趸和恋慕者。 不仅经常派人送礼物上门,还时不时约严霜华吃饭、跳舞,严霜华对这位有名的才子、美国回来的教授、未来的驻英使馆参赞,感觉似乎也不错,但凡有空总是赴约的,一时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颇是投机。 但郁斯年过不多久就要去伦敦履新,而严霜华的电影事业注定是在国内的,所以郁斯年一时颇是烦恼。但是,出居英伦为国尽力,却是自己答应而且不可能会更改的,郁斯年只好尽量争取时间和严霜华见面。 就算每天从外交部回寓所,也总是特意让司机绕路,从严宅那里打一转。严霜华在,两人就聊一会,或是吃顿饭,或是讨论下最近的电影、文学;若是不在,便留下张纸条,说自己来过等等。 今天一早,从外交部值班回来,转到严霜华宅第附近时,发现了爆炸案,并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逃遁,于是上前拦截,打斗中不防被人砍了一刀。 顾不得自己的伤口,郁斯年一边吩咐人继续追赶,一边匆匆赶到严霜华住的楼上。好在严霜华因为昨天卧室楼上漏水,工人正在抢修,住到了后面的客房,是以只是受了轻伤,反而是房里的佣人和保姆一死一伤。 “那几个凶徒抓到没有?”原来郁先生这个书生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者,骆羽杉出乎意料地看了他一眼,一边递了杯热水过去轻声问道。 “听说抓到了一个,另外两个跑掉了。”郁斯年恨恨地说道:“跑掉的那两个,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日本浪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恨。” 这事应该是警备司令部管辖,严霜华是老虎叔夫人孙宝钏的干女儿……骆羽杉心里一动,谭少轩吩咐自己要做的另外一件事,可不可以借由此事完成呢? 正想着,却见赵其玉走了进来:“这么早就把你吵起来,实在抱歉。” 骆羽杉笑笑:“人命关天的大事,赵主任不必客气。”说着给他和郁斯年做了介绍。 郁斯年急急问道:“赵博士,严小姐她怎么样?” “她睡着了,伤口幸亏处理及时,而且在腿部,我用的是最保守的处理方法,对她以后的演艺事业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最近要小心呵护才是。”赵其玉依旧笑容温暖。 郁斯年这才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骆羽杉在一旁,心里却忽而一动。这位郁先生对严霜华的关切似乎超乎寻常,难不成…… 再一想也正常,当初第一眼看到自己,郁斯年就有“晚霞一抹影池塘,哪有这般颜色做衣裳?”的话,令人觉得颇有些恃才傲物和爱恋美色的味道,这样的才子喜欢上一代佳人的严霜华实在是很正常的事。这也是位慷慨报国的学者,若两人有缘,也是一场佳话,不过严霜华心里会放得下谭少轩吗? 正想的乱糟糟,郁斯年起身告辞:“我上午部里还有会,晚些再过来看望严小姐,有什么需要,请赵博士不必客气直接吩咐就好。” 赵其玉笑着点头,郁斯年又和骆羽杉客气了几句,然后告辞离去。骆羽杉随了赵其玉去看望严霜华。 严霜华还在沉睡,因为失血,脸色有些苍白,骆羽杉看到她被纱布包裹住的左腿,皱起了眉头,日本人究竟想干什么,这样嚣张?但愿谭少轩能一切顺利。 想了想,和赵其玉轻声聊了几句,便走出去吩咐邢秘书派人回去取粥饭等物。严霜华不过是伤到了腿部,醒来应该就会饿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谭少轩的红颜知己,他是把她当了妹妹一般看待的。现在严霜华受伤,谭少轩不在,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二少夫人似乎应该尽点力。 赵其璧喊骆羽杉去歇着,骆羽杉看了看外面已经发白的天色,笑了笑:“天亮了,我不睡,赵大姐和赵主任辛苦半夜,先去歇着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博济医院因为是慈善医院,并不以盈利为目的,所以规模不大,驻院医生的数量也不多,大多数医生是志愿的,有事医院才会打电话通知,现在另外的两个医生都有事忙,急救处缺人看守。 “我也睡不着,大姐,您去歇着吧。”赵其玉对姐姐说道。 赵其璧确是累了,看了看两人和骆羽杉身后的邢秘书,便也没再推辞径自回去住处。两人在急救处坐下来,聊着最近的时局,邢秘书送张茶来。 “最近国务总理和我谈过出任卫生部部长的事,我辞掉了。”赵其玉忽然说道。 骆羽杉“哦”了一声,看着他:“赵主任不是想推展公共卫生事业吗?做了卫生部部长,不是可以顺理成章一些?”骆羽杉有些不解,难道赵其玉还是那句话:不想做官? “或许顺理成章一些,但是我却觉得,做了一部之长,公务比现在多了太多,我必定不能继续救死扶伤的本份;官,很多人都可以做,但拿手术刀的医生却不是谁都能胜任的,这毕竟是一件需要专业知识和经验的事。”赵其玉暖暖一笑。 骆羽杉点头,原来赵其玉是这样的心思,不由心里既感叹又敬佩,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虽然话不多,但却是有风骨有气节有良心的医者和勇士。从赵其玉不由又想到聂崇平:“赵主任,崇平她怎么样?这两天我也没去看她。” “还在继续吃药,不过我基本上每天都会注意她的情况,你放心吧。”赵其玉一笑说道。骆羽杉不觉微笑起来,这就好。 正说着,回去大帅府取粥饭的人回来了,亚玉也跟了过来。拿过几个食盒,竟是连骆羽杉他们的早餐也拎来了。骆羽杉劝了赵其玉先用,自己拿了饭菜走进病房。 走进门,恰好严霜华刚刚醒过来,门推开看到是骆羽杉不由一怔:“二……二少夫人,怎么,是您?” “我是博济的志愿医生,现在觉得怎么样?”骆羽杉笑着放下食盒,一边走过去查看她的伤处。 严霜华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半是明了半是惊讶地看着她,大帅府的少帅夫人是博济的志愿医生?一大早就出现在自己的病房? 见骆羽杉带着温暖的笑容询问地看着自己,严霜华为有些不太自然地低了头:“还好……”就是痛。想到夜里忽然遇到的爆炸,那残垣断壁、血肉横飞的刹那,严霜华的脸色一白。 骆羽杉看着她,心里一软,眼前的女子命运多波折,说起来也是可怜人,自己孤身一人住在外面,也没有家人照顾,受伤也没有亲人候在床前。于是在椅子上坐下来,握了她的手:“没事了,很痛是不是?等会我让他们煲些中药给你镇痛,很快就会好的。有没有胃口,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听骆羽杉软语温柔,严霜华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二少说过,现在国难当头,自己演电影呼吁民众觉醒也是与国有益的事,那些人妄图这样让自己害怕、退缩,不可能。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女子,那些大事上帮不了他们,自己只会演电影,那就用电影支持他们,所以不怕! 见她的情绪似乎安定下来,骆羽杉装了粥,把小菜放到小桌子上,拿匙羹装了粥便要去喂她,严霜华微红了脸:“二少夫人,我自己来就好,您……” 骆羽杉微笑:“你的腿这两天最好不好动,没关系的……”亚玉推门进来,见状也有些惊讶,疾步走过来:“四小姐,我来吧。” 骆羽杉见严霜华就是不答应,便笑了笑,把碗递给亚玉:“也好,她是亚玉,严小姐的从人受伤,这两天就让亚玉陪着吧,有什么事不要客气,直接和亚玉说就好。” 严霜华连声谢了,骆羽杉走出去,两人才开始吃饭。两天下来,当严霜华知道亚玉原是骆家的丫头,骆羽杉却送了她去凌大读书,现在竟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不由十分惊异,看骆羽杉的目光也有了进一步的变化。 骆羽杉安排了亚玉服侍严霜华,说好下午再来,自己先回了大帅府,毕竟还有那么多事要做,还有给严霜华的药也要安排人煎送。 看了一上午资料,用过午饭,骆羽杉叫了邢秘书出门。 去的是顾横眉的秋水山庄。 乍看到骆羽杉,顾横眉惊喜不已:“羽杉,这么久没有见到你了,今天怎么有空来干妈这里?”一边说一边拉了骆羽杉在沙发上坐下,连声招呼丫头上茶上点心。骆羽杉笑着谢了:“干妈,你不必客气,干妈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顾横眉笑着道:“那些姐妹人人夸我好福气,有这么个贴心的干女儿,你派人送来的药我按时服用,最近着实好了很多。连你杨叔都说我的脸色看着都好了些。”顾横眉说着,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想到最近杨震飞的几次夸赞脸上不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骆羽杉见此细细看着她的脸,也不由一笑:“干妈最近的脸色确是好呢,白里透着红,少轩说杨叔最近好像心情不错,是不是干妈的功劳?” 顾横眉含笑睨了她一眼:“丫头,说的什么话?干妈都这把年纪了,还来笑话我啊?少轩?叫得这么亲密……哦,干妈明白了,怪不得听二姐姐说,最近老二笑口常开的,是不是……”顾横眉笑嘻嘻戏谑地看过来:“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老二了?嗯?” 骆羽杉猛地红了脸,有些羞窘地转了身子去倒茶:“干妈,您……” 顾横眉“扑哧”一声笑:“唉,老二也算盼的云开见月明了,这下好了,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干妈也喜欢。最近时局这样动荡,国内国外的事接连不断,若是家里再闹矛盾,老二可就辛苦了。” 骆羽杉笑着递上茶水:“书上说的贤妻,就是干妈这样的吧?这么体谅杨叔,我啊,还得好好和干妈学着点儿呢。” “我算哪门子贤妻?”顾横眉叹了口气:“不过是看着这些男人们整天里里外外地忙碌,不忍心再找他麻烦罢了。羽杉你不同,读过洋书,有知识有见识,做过的几件事哪个提起来不竖大拇指?连你杨叔都说,老二这小子有福气,娶了你这个贤内助呢。” “就算有心,我也帮不上他多少……杨叔最近经常来吧?”骆羽杉转了话题。 顾横眉点头:“你杨叔说,日本人最近看起来想寻衅闹事呢,唉,事情越来越复杂……当年干妈在日本的时候,见那个地方的人也算文雅有礼,哪里知道来到中国就都成了魔鬼一样?” 杨震飞和顾横眉都是从日本回来的,不仅日语精通,对日本更是有一份熟悉和亲切感,日本人对南方军政府的这位二号人物会不会别有心思,而杨震飞对日本人又是怎样的态度?这正是谭少轩临走再三嘱咐要骆羽杉私下要弄明白的。这样的时候,若是杨震飞有什么私心甚至二心,对军政府必是难以挽回的打击。 不过,既然杨震飞能说出“日本人看起来想寻衅闹事”的话,好歹能证明他起码没有和日本人同流合污,至于其他就要慢慢打探和查看了。 看了顾横眉一眼,骆羽杉心里觉得对她有些惭愧,自己这竟是做了察言观色的小间谍呢,但是情势如此容不得自己妇人之仁,大不了事情过后,好好向干妈赔罪就是。 想着,便慢慢说起谭少轩给自己看过的那几张照片,不过却假说是报社透露的事情调查的真相,顾横眉闻言也很愕然:“你杨叔多次说日本人居心叵测,但是却没有说到这些具体的事,原来日本人竟真的要闹事?不知道政府会怎么处理?” 骆羽杉摇头:“不知道,希望政府不要怕了日本人才好。” 顾横眉点头,骆羽杉接着说起严霜华的事:“干妈,我就是来说一声,严小姐是老虎婶的干女儿,您,要不要去看看?” “哎呀。”顾横眉低低笑道:“不是你提醒,我都不记得了,都是一帮老兄弟,老虎家的干女儿是一定要去看的。” “那干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骆羽杉趁机问道:“她家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安排了人给她帮忙呢。” 顾横眉看看时辰,答应道:“好,那就一起去吧。”说着喊丫头收拾礼物。一会儿大包小包装到车上,两个人坐上去,邢秘书关好车门,坐到前座,车子往博济而去。 因为骆羽杉的嘱咐,严霜华已经被移到了后面比较隐蔽的一栋小楼里。到了门前,顾横眉看着停在一旁的两台车子笑道:“这会儿啊,倒是来巧了,你老虎婶儿在呢。” 王老虎的太太老虎婶闺名唤做孙宝钏,本家在那一亩三分地儿的镇子上倒也是富户,当年王老虎打长工来到孙家,在一次大小姐出门遭遇绑匪时,不顾一切冲上去硬是救下了孙宝钏,胳膊被人砍的皮肉外翻见了骨头,却一句软话都没说。孙家对之感激不尽,大小姐慧眼识英雄于微末,自愿下嫁,成就了一段良缘。 后来,市道越来越乱,孙家更是拿出钱财,支持这个铁骨铮铮的女婿拉起了自己的小队伍,独霸一方。被谭嗣庆招安后,结拜为兄弟。军政府成立,王老虎水涨船高,成了军政府数得着的人物,并几次娶妾。但是孙家大小姐的正妻之位却一直安稳。 骆羽杉见过孙宝钏几次,知道这位老虎婶长着一张非常讨喜的精乖脸,保养的自然不错,姿色却只是中等,而且身上那种小家碧玉的味道始终不散。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收了严霜华这个时髦的电影皇后为干女儿吧。 两人走进去,门口的丫头已经笑着通报到里面,孙宝钏闻声转头,笑道:“原来是二少夫人和眉妹妹来了,快请进来。我听霜华说了,多亏了二少夫人照顾呢。” 骆羽杉忙笑着打了招呼,三人在沙发上坐了,孙宝钏道:“霜华也真是背运,拍部电影受欢迎些,竟然就被人记挂,我可是和你老虎叔说了,这次的事一定不能简单就算,敢伤我的干女儿,明显就是没把我这个干妈放在眼里!警备司令,连这点小事都压不住阵,老虎硬是给大帅丢人呢。”孙宝钏不像一般的乡村女子羞怯胆小,出身地主家庭的女子却有一种男子的气概。颇能果断,而且办事泼辣。这是骆羽杉以前就知道的。 顾横眉和骆羽杉忙笑着劝解,孙宝钏又笑着问道:“不知道霜华几天可以回家?”听骆羽杉讲情况正常可能要六天左右,孙宝钏回头对病床上的严霜华笑道:“这次,可是要跟干妈回去了吧?家里炸成那样,修房子都要修一阵子,再说,你一个人住回去干妈还真是不放心呢。” 骆羽杉冷眼旁观,这位警备司令夫人对严霜华似乎真是不错的。但严霜华却一直笑着婉转辞谢,骆羽杉心里有些奇怪,却也不好过问。 聊了一会儿,帮严霜华检查了伤处的情况,换了药,骆羽杉才和眉姨娘一起告辞。坐进车里,眉姨娘笑道:“看来,你老虎婶这次是真的相中这个媳妇了,竟然一定要先拉回家里去,促成这桩婚事呢。” 婚事?骆羽杉一怔,孙宝钏收严霜华做干女儿竟是这样的缘故?看她不解的神态,眉姨娘笑道:“你记不记得老虎叔家的老二?” 老虎叔的二儿子名叫王海文,是一个颇眉清目秀的青年,据说从南方大学毕业后,谢绝了父亲为他所做的前程光明的苦心安排,进了谭少轩成立的航空学校学开飞机,也算是有为青年。谭少轩有一次还特意提起他,说非常聪明进步很快,想不到老虎叔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等等。怎么,王家老二看上了严霜华? 顾横眉点头:“这个老二也是个倔脾气,为了开飞机差点和老虎闹翻,如果不是老虎婶护着,打都打个半死。这次又看上了这位电影皇后,几次三番约人家吃饭、跳舞,都遭到婉言拒绝,一帮小兄弟建议他学谭家老二,王海文倒说强取豪夺非大丈夫所为。回家后苦闷不已,给嫂子王玫瑰问了出来,这不,老虎婶心疼儿子,亲自上阵了。” 骆羽杉兴味地一笑,想不到老虎叔家这个老二也这样有骨气呢,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知道严霜华是为什么看不上这位警备司令府上的二少。既然王海文是有为青年,就算是孙宝钏硬将严霜华拉回家,想来他也不会对她霸王,所以骆羽杉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送了顾横眉回秋水山庄,骆羽杉接着去找史剑良,陈家会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一直没等到史剑良的电话,骆羽杉心里放不下。 看看时间,骆羽杉没有去史剑良的事务所,一来这种时候不方便大摇大摆找她,二来史剑良曾嘱咐过,有事直接去家里就好。 史剑良出身大家,因为出来做事,与父亲闹翻,一直独自住在英租界一栋母亲名下的欧式别墅小楼。小楼是史剑良母亲祖上的遗物,是凌州早期的欧式建筑,虽有些陈旧,却颇为精巧别致。周围绿树掩映,高大的榕树形成了一座天然屏障,庭院中央是一个大花坛,里面栽种着史剑良喜爱的各种花卉。围绕花坛辐射出四条甬道,两旁是修剪地整齐红背桂。整个别墅面积不大,却异常优雅。 车子驶进去,骆羽杉下车便看到史剑良正和另外一男一女站在楼前等候。下车,骆羽杉才发现,另外的两人竟也是熟人。 一个是谢家五小姐谢广珏,另一位是竟是凌州大学原文学系教授、后来在政府号召下加入海外宣传处的叶孟超。 “史律师您好,五小姐,叶先生?”骆羽杉逐个打招呼:“好久不见。” 史剑良有些好奇地看着骆羽杉,笑道:“这位也是你的熟人?怪不得我一说你要来,叶先生就兴冲冲地出来接着呢。” “曾经有幸与叶先生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骆羽杉笑着说道:“这可是有名的新阳派大将,一支笔纵横驰骋,不得了的,你这个大律师怎么把叶先生也拉了来?” “哦,那单官司不是在法租界吗,我需要一位精通法语的助手,而且又要求此人语言犀利能在法官面前撑住场面,拐拐弯弯,找到了叶先生,叶先生听说后慷慨应允。”史剑良笑着说道,顺便扫了谢广珏和叶孟超一眼。 谁知那天这两个人在自己这里碰上,这位叶大才子竟一眼看上了谢家的五小姐,央求自己介绍,明明是分开的两单官司,却总是跟随在佳人身后出现,现在这位端庄大方的谢五小姐可能也有些明白了吧? 骆羽杉注意到了史剑良别有意味的眼神,不由半是好奇半是探究地看了叶孟超一眼,自己初次见面,就对这位五小姐感觉很好,难道叶大才子竟是对佳人有意? 谢广珏自然也看到了史剑良和骆羽杉的目光,不由脸上一红,旋即告辞:“史律师,打扰您很久,四小姐,叶先生,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叶孟超目光温柔,看着她笑了笑,谢广珏脸色更红;骆羽杉也和她打了招呼,走前两步看着她上车,三人才走进客厅。骆羽杉开门见山:“史律师,陈家会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 史剑良叹了口气:“我把你提供的书信、文件等资料提交法院,以死者是汉奸,陈家会是出于民族义愤的正义人士,争取十年以下徒刑,但是目前看来可能有困难。因为被枪毙的,有一个是日本人,日本驻凌州公使馆咬住不放,比较头疼。” “我们也提交了林久次郎在凌州为非作歹的证据,但是法院认为毕竟陈家会枪杀的不止是汉奸,还有日本侨民,所以对于量刑,不同意我们的要求。而日本公使馆则要求最起码以命抵命,而且,恐怕还会对政府以未能保护其侨民的生命为由提出抗议和要求。”叶孟超皱起眉头接着说道。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沉,以未能保护其侨民的生命为由提出抗议和要求?不由想起了当年日本出兵青岛的借口:……兵乱之际,中国官宪不得充分保护,致侨居之帝国臣民生命财产,蒙重大之危害……因此,帝国政府为预防不祥事件再发起见,不得不以陆军保护侨民邦人之生命财产……即时派遣约二千兵力……现在看来这两者何其相似,难道又要有事发生?(未完待续) 事情不对 压下对陈家会的担心,回到大帅府,骆羽杉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沉思半晌,拨通了左元芷的电话,不想却无人接听,元芷去了哪里?骆羽杉蹙起了眉头。 左元芷去的地方,这次骆羽杉是肯定不能猜到的了。 从位于凌州城北的凌江码头上船,顺流而下,便是有名的凌江景区。这一段全长大约五十公里的河道,沿岸既有巧夺天工的自然景观,又有旷古悠远的历史遗迹,相映成辉。两岸青山,满目葱翠;一江春水,澄碧似玉。山中有水,水中有山,水行山中,山绕水生,群峰拥翠,水碧山青,一直是凌州人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是冬天,江上的船不多,骆羽杉找不到的左元芷,正坐在一艘小船里,一名男与她相对而坐。 日本态度强硬地向北方军政府提出“二十一条”以来,很多在日本的留学生和学者名流义愤填膺,纷纷归国,这其中,就有左元芷一直牵挂的喻兆国。 左家是凌州大族,祖上左成规,曾任晚清最大的军工企业——江南制造局总办,后来步步高升位列封疆。所以左家不仅是凌州大商而且是世家。左元芷的母亲则出自曾国藩家族,当年是有名的才女。左元芷幼承庭训,很小便喜欢阅读家中藏书和各种新书报,接触了大量的新思想。 读书后,左元芷对社会活动十分关注,喜欢阅读反清的革命文章,对那些革命派与保皇派的论战,更是兴趣深厚,特别是对一个署名喻兆国所写的文章情有独钟。喻的文章总是洋洋洒洒,笔锋犀利,深得左元芷之心,天长日久心里便有了喻兆国的影子。 从女子中学毕业的那年,左元芷终于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喻先生。 那次喻兆国作为日本留学生代表,受孙逸仙博士的委托,回国募集革命经费,在凌州举行频繁的演讲。 喻兆国风度翩翩,一上场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从中国文化讲起,讲到华人去国的艰辛,讲到留学生与故国的深情。语调缓慢,娓娓道来,听众逐渐沉浸到他浑厚带了磁性的话语中。讲着,喻兆国的声音慢慢放大,开始讲到鸦片战争的屈辱,讲到甲午战争中国的惨败,讲到八国联军占领北平的羞耻,同胞的苦难,民族的衰败,喻兆国慷慨激昂地呼吁,驱逐鞑虏,兴我中华! 喻兆国的演说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听众的情绪渐渐高涨,当他演讲完毕,向听众鞠躬致谢,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情绪激动的喻兆国没有注意到,人群里有位少女那样入神地听着自己的演讲。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泪流满面,时而面露激愤,情绪跟着他的演讲变化而变化,她凝视着演讲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她就是慕名而来的左家二小姐左元芷。 听众们情绪激动,争先恐后在募捐薄上签名想为国家革命尽一份力。喻兆国在一位凌州友人陈军陪同下在一边休息。这时,左元芷走了过来,半是羞涩半是仰慕地鼓足勇气说道:“喻先生您好。” 喻兆国见是一位美貌少女,忙有礼貌地起身问好,陈军偏偏认识左元芷,忙笑着过来介绍:“喻先生,这位是本埠世家左家的二小姐元芷,是女中有名的才女。” 尽管不熟悉,左家喻兆国自然是听说过的,忙请左元芷坐了,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左小姐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左元芷虽然羞涩却直截了当:“喻先生,我愿意跟随你们,参加革命。” 喻兆国闻言微微一笑:“左小姐,,我很感谢您支持革命,但小姐可能还不了解,革命很辛苦,也很危险,不仅要东奔西走募捐筹款,还要联络同志,甚至会真刀真枪上战场杀敌,并不是上台演讲这么简单的。” 左元芷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先生说的这些事,我都明白,我不怕,我愿意的;而且你们革命不是同志越多越好吗?” 喻兆国看着眼前年轻但固执的少女,摇摇头换了话题道:“左小姐,我们过几天就回日本去,你的父母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年纪就远去他国的。” 左元芷看着他,没有辩驳轻轻一笑,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左元芷之父左明逸尽管很重视家里儿女的教育,但是毕竟还有官场、商场上的事,平日能顾及到的不多。而且,左家是借洋务运动的东风达到鼎盛的,所以与洋人打交道很多,对西方的平等等思想也多有接触,虽然有时候在家里也摆父亲的架子,但是内心对儿女还是愿意给他们多一些自由的。 平常左明逸多是对外,家里的事由曾夫人一手打理。曾夫人出身大家,知书识礼,也接触过一些西学思想和教育,因此对儿女并不象那些封建思想严重的大家族,要求循规蹈矩,特别是左元芷这个聪慧美丽的幼女,更得母亲欢心。 左元芷想的是,自己的要求就算是父亲反对,母亲最后必定也会同意的。 此后几天,喻兆国的演讲一场接一场,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左元芷一直跟随,从新舞台到南方会馆,再到新民饭店会议室,场场不落。并且身体力行做宣传推广,鼓动人们参加听取演讲;演讲前积极帮忙收拾桌椅板凳;演讲开始,就和同学坐在最前面,认真听讲;演讲结束,又鼓动大家积极认捐。 喻兆国在凌州并没有停留很久,不久后就到日本去了。左元芷毕业后天天和父母磨叽要去日本读书。初初左明逸不同意,说女孩子离家那么远干什么,凌州的大学也很好,为什么非得到日本去。反而是曾夫人,虽然心疼女儿离家吃苦,但随和的她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支持女儿的志向,背后做丈夫的思想工作。 最后,在母女俩的“夹攻”下,左明逸无奈,只好同意女儿只身远赴东瀛,全家人送左元芷登上海船,入日本政法大学留学读书。 左元芷之所以选了政法大学,就是因为喻兆国是这所学校的学长,也在东京。联系上以后,便经常去喻兆国的居处“数往返,谈革命”。喻兆国对这个倔强、热情的少女也难以拒绝。而且,不管喻兆国到何处演讲,左元芷总是伴在身边。革命组织经费拮据,左元芷不仅将自己带来的钱交给他们,有时甚至将佩戴的首饰典当出去,供组织活动之用,是以后来连孙博士都知道有一个热心革命的小妹妹。 左元芷去东京的第二年,正是日俄战争激烈的时候,日本全国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即使在课堂上,最新战况的号外新闻一到,教授就停止讲课,和学生一起朗读新闻。日本这种举国上下的爱国热忱,唤起了很多中国留学生的爱国心,激发了他们投身救国救民的革命运动之中。 二十世纪初,仅在东京一地,就有中国留学生万余名,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空前的规模,日本是以成为中国革命的大本营。左元芷去的那年,喻兆国已经从政法大学毕业,找了一份翻译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筹划革命。 两人经常见面,左元芷也加入了革命青年的行列,虽然两人之间都有好感,但一直却只是革命同志。这时喻兆国和家里闹翻,断绝了家庭关系:兆国在日本从事革命工作,谨此自绝于家庭……吾为革命流血牺牲,志矢而不渝……” 因为之前,革命党人在孙逸仙博士的组织领导下,举行过多次起义都失败了,大批仁人志士倒在血泊之中,所以不仅海内外民众对革命灰心丧气,很多的革命青年也情绪不振态度消沉。 喻兆国认为,应当刺杀当时的晚清小朝廷的高官,来挽回和唤醒民众对革命的信心,于是决定北上赴京,若能唤醒中华睡狮,引导反满革命火种,则吾侪成仁之志已竟,并发表了自己最有名的文章《革命的决心》: “现在四亿人民正如饥泣的赤子,盼等吃革命之饭食。但烧熟米饭所需要的一是薪,二是釜。薪燃烧自己化成灰烬,把自己的热转移至米,而有生米成熟饭;釜则默默忍受水煎火烤。顾兆国认为,革命党人之角色有二,一为薪,需奉献毅力,甘心把自己当柴薪,化自己为灰烬煮成革命之饭食;二为釜,为釜之人需坚韧之耐力,愿煎熬自己煮成革命之饭。” 对他的这一想法,不少同志是赞同的,组织元老黄又生豪爽地说:“参加革命时,本人早已立志为革命而死,就让我们一起作革命之薪吧。” 但是喻兆国没有想到,最坚决想和他北上的是左元芷,有人半开玩笑说:“左小姐有英国护照,当然不怕死。关键时后,把英国护照一亮,英国公使馆自会来救你。”左元芷听完微笑,二话不说拿出护照当场撕成碎片,满座皆惊,说风凉话的人更是羞得恨不得钻入地缝,被一时传诵为撕毁自己外国护照的烈女子。 同年十月,喻兆国一行到达北京,却因为埋炸弹时被人发现而被捕。 因为清政府宣布预备立宪,所以司法部按照文明国家的法律程序,开庭审理这一行刺未遂案。喻兆国在被告席上昂首挺胸,慷慨陈词。 清政府主政者意识到革命党人行刺的目的,就是玉石共焚、杀身成仁,杀了他们不仅不能吓倒那些不怕死的革命党,反而会激发民众对朝廷的憎恶和反感。于是最后决定从轻发落,安抚天下人心,以“误解朝廷政策”为由,免除死罪,判处喻兆国监禁终生。 革命党东京总部和各地支部纷纷发起营救喻兆国的行动,通过这些行动,一度陷于分裂的革命党内部开始弥合,民众也重新认识到革命党的决心。喻兆国的这一行动,对接下来的推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的革命成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喻兆国被捕后,左元芷没有回政法大学,而是积极参与了营救活动。报上刊载他在狱中写的诗词: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让左元芷潸然泪下。 后来因为喻兆国以血书从狱中传出“勿留京”三字,让左元芷赶紧离开北平,革命同志也连连相劝,左元芷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回了凌州。不久满清被推翻,喻兆国出狱,革命党成立新政权,喻兆国却不愿为官,转而继续自己的报人事业。 左元芷也回政法大学完成自己未竟的学业。再回国,已是军阀混战,孙博士为国家大义自愿下野,南北军政府分立一系列大事发生。而喻兆国此时却又到了日本。 左元芷明白,有一份感情在自己心里已埋藏了很久。她倾心喻兆国,不仅是因为他的相貌才能、革命热情,还因为他严肃的生活作风。 在东京的年青的革命者中,不少人嫖妓赌博酗酒,而喻兆国却象个清教徒一样生活,被人称为“道学先生”。最让左元芷感动的,是他“革命不结婚”的信念。 喻兆国曾经说过:革命者生活无著,生命无保,结婚必陷妻子于不幸,而让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不幸是最大之罪过。他发誓说:兆国此生不结婚。 左元芷叹了口气,他越说不结婚,自己反而越放不下他。转眼间两人相识已有八年,却从来没有为私人感情聊过一句,自己心中那缕情愫他可明白?既然你以身许国,我又何尝不能放下儿女情长? 左元芷从政法大学毕业,回到凌州也加入了报人的行列。革命知己的两个人南北呼应,埋头于民族国家大义。 这是几年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喻兆国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娇憨的大家小姐,已经完全变成了独立、有为的报界名人和坚定的革命者。他不是不知道她一直深爱着自己,而自己,对她,又何尝没有知己知音之感?但是越爱她,就越不愿意看她受到伤害,不愿意她为自己失去一生的幸福啊。 “元芷,我们得到的消息,列强五国中,英、法、意早已与日本有密约,所以对中日之争,必然是袖手作壁上观的。现在中国代表团只能全力寻求美国的支持。虽然代表团冲破日本人的重重阻挠,将相关内容的说贴、附件送达相关国家代表团,力争保住国家主权。但由于日本作梗,英、法受对日密约掣肘,五大国的注意力已经转向战后国际格局安排及欧洲分赃问题上,山东问题被搁置。”喻兆国低声说道。 左元芷点点头:“这样看来,中国在和会上的结果令人担心。如果结果失望,国内必定会兴起抗议浪潮。” “对。”喻兆国接口说道:“我们正是为此而来……”船行在水上,看着青山的倒影,两个人就下段时间可能出现的局面和工作进行着讨论。 找不到左元芷,骆羽杉只好暂时打通了邢秘书的电话,让她联络夏汉声,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转告过去。邢秘书答应着。放下电话,骆羽杉想到聂崇平,几天都没有过去看看她,尽管有赵其玉照顾,自己也难免太过不关心了些。 于是拨通了电话。聂崇平拿起电话,听出是骆羽杉的声音,笑道:“羽杉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骆羽杉笑着致歉,聂崇平道:“没关系。羽杉,我们之间不用客气。你知不知道除去配合政府成立国家银行,我们这两天在忙什么?” “忙什么?”骆羽杉兴趣地问道。 “农业。”聂崇平的回答有些让骆羽杉出乎意料:“军阀混战,天灾人祸,这些年以来的中国农村经济残破、土地荒芜,流民四起,农民生活极为困苦。这次,政府召开农商界会议,提出了一些改善农村经济的政策和建议。” “我看到过农商部的会议纪要。成立农村复兴委员会,对农村市场、土地租佃、农村金融等问题,要进行调查研究,然后制定改进农业的方案,是不是这些?”骆羽杉问道。 “嗯,大家认为,越是国际局势紧张,国家就越是应该自强,政府已经提出,今年秋天在凌州举办第一届‘农业及农产品博览会’。另外,现在一批知识分子提出农村合作制度,主张用自助互助的精神,协同合作的力量来解决社会问题。特别是这次瘟疫,华洋义赈会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救助灾民,成立了农村信用合作社,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想不到从事银行业的聂崇平,消息这样发达,骆羽杉认真听着,心里忽然想到,这些和崇平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我们银行界,对农村合作社的贷款项目有兴趣。”聂崇平笑着给她答疑:“这种贷款,尽管利率低,但是量大,可以薄利多得。我们银行已经发起‘一元存储运动’,很多人说可能赚不到什么钱,但是我觉得农村贷款项目应该有政府资本的参与,不以营利为目标,解决信用社的资金来源,促成农村经济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聂崇平很有商业头脑和眼光,骆羽杉忽然觉得,是不是应该建议谭少轩将聂崇平吸收进国家银行,这样的人才放着不用,简直是浪费呢。 说完了公事,骆羽杉又一次询问了她的身体健康状况,叮嘱要按时吃药,两人才挂了电话。 谭少轩走后,吩咐一些不属军事方面和十分紧急的密电、简报都送到骆羽杉手边,请她看过后,按照事情的急缓程度再分送谭嗣庆和给电话自己,所以他走后,骆羽杉要看的文件资料越发的多了起来。 今天下午的文件中,最令骆羽杉关注的是北方军政府关于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的消息。 据密电称,北方军政府接到“二十一条”后,袁表面上不动声色,只说事关交涉事宜,须由外交部主管办理,届时将由外交总长与贵公使交涉。日公使走后,袁知道事态严重,随后召集紧急会议,讨论对策。 密函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事实上是有备而来,因为它之前料定中国缺乏反抗能力,因而从一开始便警告这是秘密条约,必须从速商定,不得外泄云云。倘若北方军政府不答应,日本就要海陆并进,大举进攻,而当时的列强或者忙于本国内务,或者没有能力前来干涉,很可能哪一国都不愿独力阻止日本的侵略计划。对此,日本早有战略预估,因而也就肆无忌惮。 “二十一条”成为纽约及伦敦媒体的头条新闻,美国在得知“二十一条”的内容后,照会中、日两国,声明美国对于中日两国所缔结的条约如果有违门户开放政策的话,将一概不予承认。国内民众在得知“二十一条”的消息后,更是义愤难平,国内外各界要求政府对日抗战的电报如雪片飞来,在各方的压力下,谈判陷入了僵局。日本人见在谈判桌上无法取得进展,便在东北、山东、福建等沿海增兵,摆出一副谈判失败即开战的架势。这很可能是最近日本军频繁活动的一个原因。 第二则消息,是上次谭少轩给骆羽杉看过的那个破坏城东轻铁的斋藤一郎,和几个本已是在凌州城欺男霸女罪大恶极的日本浪人,被南方军政府的士兵,按照日本人对待中国百姓的办法,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给他们换上国内百姓日常穿着的衣衫,在铁路边击毙。留下照片之后,寻地秘密掩埋,并在报纸上登出严正声明:城东轻铁乃是政府要项,由军队保护,警告一切人等不许破坏,破坏者以此为鉴绝不轻饶! 密报说,对外消息根本就没有提起破坏者是日本军人和浪人,俨然只是寻常的中国百姓。这下,日本军部吃了哑巴亏,又不好直接冲上去指证被打死的是他们的人,好歹出了口恶气。 看到这里,骆羽杉不由又想起了去了海军基地的谭少轩,这家伙这些腹黑手段用在小日本身上,看着叫人十分痛快,不知道现在那里的事情顺不顺利? 因为硬性执行《海关问题案》,强硬扣留海关余款,对各国公使馆提出的联合照会,南方军政府也以强硬的外交文书给与了答复。列强各国对此无法容忍,调集军舰,分赴南方军政府各海关,进行武力恫吓。 到了刘家岛,视察了海军基地,谭少轩看着远处在水面上大摇大摆游曳的外国军舰,心情沉重。战,不能战,但是眼看着这些强盗在自己的国土上横行,却不是他谭老二能做到的。怎么办? 程锐光也很烦恼,和谭少轩商谈过多次后,两人一致认为应该给日本人一点教训,但是,怎么做才能既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又不落下挑起战事的把柄呢? 谭少轩为此一夜难眠。 第二天,他躲到房子里和程锐光密议了半天。然后,海军工兵部水雷制造所负责人曾国盛奉命带着他的得力干将秘密来到司令部,谭少轩亲自布置任务。 经过两天两夜的努力,水雷所按照谭少轩的命令在轻坠水雷的基础上,改制出“海庚”漂雷。 “这是一种特殊的武器。”曾国盛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内装五十公斤炸药,总重量一百五十公斤,上面有五个触角,可以任意调整悬浮在水面以下若干公尺的深度,随波逐流,一触即发。” 漂雷研制完成,谭少轩特意令人在外壳上雕饰出密密麻麻的日本文字,并下令青年军官郑天杰为队长,组建海军“漂雷别动队”。 指着近来各国军舰游曳的区域,谭少轩道:“不必要搞得太大,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不要这么嚣张就好。” 当夜,漂雷别动队的勇士全部换上便装,划着两艘民船,悄悄出发了。 谭少轩翘首以盼的这个夜晚,骆羽杉却被谭永宜拉了去吃饭。最近假期,但凌大组织的假期教育却热热闹闹,特别是谭永宜的绘画补习班,更是人满为患,害得谭永宜最近回大帅府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今天回来特意找了骆羽杉去吃饭。饭后一边喝茶,两人一边闲聊,谭永宜忽然话题一转道:“羽杉,我……其实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骆羽杉笑看着她:“大姐现在不是有许先生可以商量,还有什么事要听我的想法啊?” 谭永宜脸上微微一红,过了一会儿道:“就是有关他的事。” 哦?骆羽杉眨眨眼睛,和许敬曦的事?没有说话,只是期待地看着谭永宜。 “可能老二没和你说过。”谭永宜看看骆羽杉:“前段时间,老二找过许敬曦,说眼下国家多难,民族危亡,希望他考虑下暂时不要回美国,留下来。” “少轩请许先生留下来,为什么?”骆羽杉不解地看着谭永宜,难道是为了大姐? “老二说,许敬曦是学物理的,现在政府正在改良军备,希望他能够参与。”谭永宜看着杯子里的茶叶,轻声说道:“许敬曦……问我的想法,我……” 谭永宜其实心里有些为难,许敬曦询问自己的意见,意思非常明显。如果自己开始干预他的去留这样的大事,那就说明,自己已经认可了他。出声让他留下来,很有可能在他理解,自己就不再有迟疑和犹豫,一定是嫁定他了;若自己不肯给他答复,一来他不会尽快答复老二,误了国事,另外也说明自己心里始终是有顾虑,没有认可他这个订了婚的未婚夫的。 想不到温文尔雅的许敬曦也使得出来这样让人左右为难的手段,谭永宜心慌。 听她说完,骆羽杉大大的水眸扑闪了两下,看着有些烦恼的谭永宜直想笑。想不到那位温雅君子的许先生也有这样顺水推舟强势的时候。 他分明是看准了大姐,吃定了大姐,却又不想违背自己说过的先订婚,了解了再结婚的话,而是借着谭少轩挽留这件事,把球踢给了谭永宜。 许敬曦来凌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无论是大帅府的人,还是凌州大学的师生,不管是自己曾打电话去求证的三姐,还是他对谭永宜的态度,看得出来,许敬曦的确是至诚君子,是真心喜欢大姐的。 永宜已经二十七岁,也该嫁了,按照他们原先的安排,就有些晚的,到时大姐年纪偏大,生儿育女都是令人担忧的事。这时出嫁,则刚刚是正好的。 骆羽杉笑看着谭永宜,一向沉稳的大姐今天这样不安,应该是所谓的婚前综合征吧。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爱那个人曾经爱了那么多年,突然面临婚嫁,她惊惶失措,心中不安都是正常的。 想了想,骆羽杉抬头看着谭永宜认真说道:“大姐,你实话实说,想起展先生,你还心痛吗?” 谭永宜想不到骆羽杉开门见山问的是这样一句话,愕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这份感情,我不会再做任何的表达。人,或许都有自己的命运,我要学会放弃,不管此后,用什么样的方式,沉默、平静抑或忧伤来怀念,来遗忘。” 骆羽杉闻言一怔,旋即心里对眼前的女子升起心疼和尊敬。谭永宜已经懂得了放弃,开始选择属于自己的命运,哪怕她会用后半生来怀念。爱的时候,就轰轰烈烈,纯粹地去爱;离开也离开地干干净净;怀念的时候,沉默无声。或许,这才是真正有质地、有力量的爱情吧。 “那对许先生呢,大姐怎么看他?”骆羽杉想了想轻声问道。 “许敬曦是个好人。温暖,大度,也不会没有情趣。展是个艺术家,而许敬曦是个踏实的生活家。”谭永宜想了想,平静的声音低低说道。 骆羽杉微微颌首,初恋,情窦初开的少女,偏偏碰到艺术家,大姐的爱情是令人羡慕还是令人感叹不幸?或许,那心痛里,也有刻骨的浪漫和美好吧? 但是大姐的选择是明智的。爱情可以浪漫,婚姻却一定是落在实处的,踏实的生活家正是婚姻最好的选择,负责任,温暖,肩膀宽厚。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沉默下来。骆羽杉忽然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大姐,我和少轩的孽缘当初是父亲一锤子定音的。记得他当时和我说了几句话,我想拿来问你。” 谭永宜有些诧异地看着骆羽杉。自己知道当时这位骆四小姐对老二没有丝毫感情,也根本不想嫁,后来却突然同意了,想不到竟是父亲在后面推波助澜,父亲一锤子定音,说了什么? 看着她好奇的目光,骆羽杉道:“大姐,你爱许先生吗?” 谭永宜一怔,旋即微微低垂了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或许是曾经爱的太过投入,那种刻骨的痛、刻骨的思念、刻骨的寂寞都是那样鲜明,反而现在稳定、温暖的感情令自己没有那么清楚的感觉吧。 骆羽杉笑了笑,对她的心情和想法很是理解,接着问道:“那你讨厌他吗?” 讨厌?谭永宜抬头,从见许敬曦的第一次,这个温暖优雅的男子,就没给自己留下什么讨厌或者不舒服的感觉。于是,摇了摇头。 骆羽杉看着她一笑,忽然轻拍桌子:“那不就得了?不爱没关系,不讨厌就成,做了夫妻,自然就喜欢了,爱了……”当时,谭嗣庆是这样说的吧? 谭永宜看着她微蹙了眉,羽杉怎么说这样的话? 骆羽杉“扑哧“一笑:”这是当时父亲对我说的原话。” 谭永宜想到父亲拍着桌子,瞪着眼睛说这些话的样子,也不由一笑,旋即叹了口气:“羽杉,委屈你了。” 骆羽杉缓缓摇头:“不,大姐,我想,或许这就是你说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吧。如果不是十年前在北平见过一面,如果不是在伦敦再见,如果不是父亲这样逼婚,我不一定能体会到真正的爱。威廉姆很深情,也很优秀,如果我一生都生活在英国,或许我们也会很幸福,但是。”骆羽杉转头看着窗外,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我回来中国,如果我从报纸上看到那些列强侵华、国家危亡的报道,我一定不会心安,一定会有负罪感。婚姻里有了这些,你说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幸福吗?除非我把自己当成鸵鸟。”骆羽杉微微摇头,笑了笑:“我最近想明白了,我和威廉姆,不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而是国家民族之间的隔阂。他是个外交官,代表的一定是国家的利益,而这些利益,对于中国来说,却是强暴、灾难和非正义。” 谭永宜有些动容地看着骆羽杉,这才是聪慧明理、深明大义的女子!不管怎么说,初恋都是美好和难忘的,羽杉竟这样珍惜每一份感情!对于此生无缘的那个男子,也是公正而怜惜的。 或许,自己也该象羽杉一样,当断则断,不再犹豫迟疑,许敬曦是个温暖大度的男子,和他一起的未来或许是值得期待的…… 两人正聊着,忽然丫头走上来:“二少夫人,大小姐,二夫人派人过来……”(未完待续) 七十大寿 丫头还没有说完,青儿已经走了进来,笑着道:“原来二少夫人在大小姐这里,我去了两趟了没找到您,刚才碰到亚玉姐姐才听说你在这里呢。” 因为亚玉放假回来,所以骆羽杉又让青儿回去二姨娘那里帮手,毕竟是二姨娘用习惯的人,始终顺手些。二姨娘无奈,只好时不时让青儿两边走动。 骆羽杉正举杯喝茶,闻言微笑道:“姨娘有事找我?” “嗯,看样子还颇着急的,请二少夫人赶紧过去一趟吧。”青儿点点头。 谭永宜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骆羽杉,骆羽杉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大姐早些休息吧,我去看看。” 谭永宜答应着,送了骆羽杉下去。 初春乍暖还寒时候,夜黑的早,风也凉,骆羽杉拉了拉身上的外衫,沿着回廊急急走进上房。已经有丫头上楼通报,所以骆羽杉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二姨娘就从二楼走了下来:“羽杉,你来了。” “姨娘。”骆羽杉起身笑着问了安:“父亲休息了吗?” 二姨娘一边坐一边叹了口气:“还没回来呢,我让青儿去找你……”二姨娘看着骆羽杉笑着说:“打扰你休息了吧。” “哦,还没休息,我去大姐那边吃饭,聊了几句闲话忘记时间了,害得姨娘派人找了几次。姨娘,您有事吩咐?”骆羽杉忙笑着问道。 二姨娘从青儿手里接过茶杯递给骆羽杉:“嗯。今儿个事情多,有件事一早本来想和你说的,她们说你去医院帮忙,后来你回来我又一忙给忘记了。明天是你杨叔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骆羽杉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杨震飞的老父亲过生日,又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大寿,看来一定是热闹的,谭少轩不在,自己这个大帅府的少帅夫人是必定应该出面的。何况,自己还是顾横眉的干女儿,说起来还是老太爷的干孙女,这双重的身份,难怪二姨娘要特意和自己说。 “贺礼要不要我准备些什么?”骆羽杉想了想问道。 “不用,我都派人准备好送过去了。以前,老太爷的生日都是在丰县老家过的,说是因为是七十整寿,所以这次在凌州过,要大宴宾客三天,明儿个是头一天,大帅和我们都不可不到的。”二姨娘笑着回答。 “那有没有什么我该特别注意的?”骆羽杉放下茶杯,接着问道。自己嫁过来大帅府不久,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还是问明白,不要失了大帅府的礼才好。 “特别的……倒是没有什么。”二姨娘有些迟疑,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骆羽杉一眼:“杨家老太爷是乡下富农出身,靠种地起家,没什么文化,人倒是厚道,就是有些认死理儿,不大变通,和现在的开明人士差别很大,若是看到有什么不顺眼的事儿,羽杉你不要在意。” 骆羽杉闻言微怔旋即淡淡一笑,杨家老太爷是怎么样的人,似乎和自己关系不大啊,怎么二姨娘特特这样嘱咐?自己也不过代表谭少轩去拜寿,能怎么样呢?不过既然二姨娘说了,便也答应着:“我记下了,谢谢姨娘。” 两人又聊了几句,骆羽杉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二姨娘轻轻叹了口气,看来羽杉还没有想到呢。明天会不会有什么不顺,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心。 南方军政府数得着的人物杨参谋长家老太爷七十大寿,虽然没想铺张,但在凌州还是刮起了一阵旋风,不管有没有拿到那张烫金描银的请柬,除各地的军政长官外,甚至连北方军政府的一些要员也发来贺电,但凡凑得到边儿的,都送了贺礼来祝寿。更有报纸上刊登的各种小道消息如火如荼。南方、北方有名的“角儿”如小艳秋等齐齐受邀来唱堂会,倒着实热闹。 那一番热闹奢华就不必再说了。怎么这事儿干妈没提前和自己说呢?骆羽杉想到顾横眉,有些不解,不过天已经晚了,电话也不方便打过去,想想比便也算了。 次日早起,用了早饭,好好梳洗了,想到老人家生日,必定是喜欢喜庆热闹的,所以骆羽杉特意穿了一件水红绣金的旗袍,看着穿衣镜中那番尊贵奢华,眉目如画,亚玉看的移不开眼睛,笑道:“四小姐这衣服倒比新婚时穿的还喜庆,若是姑爷看到…...”话没说完,骆羽杉已经红了脸将羞窘的眼神横了过来。 亚玉嘻嘻一笑:“好好好,我不说还不行?”四小姐房里的灯夜夜亮到很晚,肯定是在想着姑爷呢,嘻嘻。 差不多十点钟,二姨娘派人来请骆羽杉,一起坐了车去杨府贺寿。谭少辅等男人们自行安排,颜宝航、邵云芝还有戴美思、四姨娘等也与二姨娘、骆羽杉一起,几台汽车先后到了杨府。 杨府门前,汽车堵了整整一条街,警备司令部拨了一对对军警来维持秩序。大门前还有真枪实弹的卫戍部队站岗。 路上实在堵的慌,于是一行人在大门前下车步行而入。杨府是与大帅府规制相似的,既是豪门,照例有宽大的影壁和气派的大门。转过去,迎面一栋洋楼气势非凡。 一进院内,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都是来拜寿的贺客,左边舞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麻姑献寿》,右边彩棚高搭,嘻笑声不绝。顾横眉已经听说带着一群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一行人走进二进院子。 二进是内眷居处,到了门前,便听到里面笑语声伴着麻将哗啦啦响的声音传出来。邵云芝一笑:“有这样的场合,麻将必然是少不了的,大嫂,今儿个要不要打两圈?” “我没问题,你能坐得那么久?”颜宝航看看她的腰身,戏谑地说道。 顾横眉一笑,却没有带她们走进去,而是越过了这几间屋子,到了旁边另一间客厅,走进去便见富贵堂皇,只有不多几个人正在笑着聊天。 却是杨震飞的正妻何氏的客厅。聊天的几位,大多都是骆羽杉认识的,老虎叔家的夫人孙宝钏,二姨娘,长媳王玫瑰、段叔家的几位姨娘等,自然都是关系密切而且地位上配得上的。 大家热热闹闹见了面,客客气气说着问候的话,一时也颇是热闹起来,丫头们端茶倒水,一通桌子椅子乱响,众人坐了下来。 杨震飞的发妻,是乡下女子,蛰蜇瘪瘪场面上的事也应酬不来,当年杨震飞也曾想过休妻,无奈老父死活不许,而且还有老虎婶孙宝钏为何氏抱不平,直闹到谭嗣庆面前,最后是顾横眉相劝,事情不了了之。何氏保留了自己在杨府名义上的夫人之位,顾横眉屈居如夫人,却深得杨震飞之心。 顾横眉不仅知书达礼,而且见多识广,杨府的对外应酬也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外面不少人,只知秋水山庄顾夫人而不知杨府还有何氏夫人者也很多。骆羽杉就是初次见到何氏——或许结婚时何氏也在,但那时骆羽杉的心根本就不知在哪里,哪还记得谁是谁? 大家说笑着聊起来,骆羽杉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听着。或许是外面几棵大树树树荫浓密,遮了窗前的日头,窗帘后面有些暗,她伸手拉了拉窗帘旁的流苏。这次堂会听说来了不少角儿,热闹的锣鼓声似乎也被树荫遮蔽,听到耳中只剩下清婉的腔调,水一样洒进耳内。 聊了一会儿,何氏夫人邀大家打牌,于是丫头们安了桌子,一行人嘻嘻哈哈或作或立开始打牌看牌。骆羽杉谢绝了邀约,坐在原处没有动,耳朵里只是听着那婉转的调子,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颜: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这调子婉转,词儿也美的妩媚明艳……正想着,却听旁边王玫瑰正与二姨娘笑着低声聊天:“二姨娘你说,但凡老二是不是就特别不一样?少帅出了名的风流多情,我们家这位老二,现在又痴了一样,迷上了严小姐,听说严小姐受伤,恨不得提枪上去毙了那几个浑蛋呢……” “唉,老二也真是,那几个追着要嫁进来的看不上,不理人家,看上的这位严小姐好像又对老二没什么感觉,真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事儿还不知什么时候尘埃落地呢。”二姨娘笑着叹了口气:“你说,老二也算一表人才,家世也数得着,那严小姐……” “不是听说那严小姐和那个老二……”王玫瑰悄悄看了骆羽杉一眼:“不过也只是传闻,我们走的这么近也没看到过不是?现在有了这个才貌双全的少夫人,那个老二也早该万事足了吧。那天我提醒海文,他倒冲了我几句……反正算不清的糊涂账……” “你父亲可是不愿意,说什么演戏的就没个真心,让我劝海文。”二姨娘低声道:“这怎么劝?海文那孩子也倔着呢。” 看来王海文对严霜华有意的事,竟然是真的了,骆羽杉也觉得有些不解,王海文自己见过,虽说还太过年轻,少了些男子气概,但却多了眉清目秀,磨练几年说不定也是烈烈男子汉,严霜华真的看不上他? 正听着八卦,却见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附在顾横眉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顾横眉点点头,抬眉看了骆羽杉一眼,把手里的牌随手递到邵云芝手里:“云芝替我,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我有点小事……”邵云芝自然明白今天顾横眉的角色重要,所以一笑接过来坐下:“姨娘尽管去忙,只赚不赔这么好的事我打着灯笼还找不着呢。” 众人笑起来:“怪不得人说,越有钱就越孤寒,四少夫人这样的富家婆还把这几个小钱看在眼里?” 邵云芝忙笑道:“哎呀,一句话得罪这么多位姨娘,我哪里敢造次?好好好,我只输不赢好了吧?” 大家又笑,顾横眉已经起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走回来,二夫人问道:“是不是要去前面给老太爷拜寿了?” 顾横眉笑着点头:“参谋长吩咐准备摆宴,姐姐们,我们是现在去还是再等会儿?” 三姨娘温柔一笑:“拜寿是大事,我们快过去吧,打牌也不能耽误了大事不是?”众人七嘴八舌地应着,纷纷起身,一起往前厅而去。 骆羽杉跟在二夫人身后,随人们走进大厅。却见里面正面挂着寿帘,两旁配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古语对联。八仙桌上摆有香炉、蜡千、寿蜡、“本命延年寿星君”的神码儿,以及黄钱、纸元宝、千张,使之下垂供案两旁。条案上摆了寿桃、寿面等寓意长寿的食品。八仙桌正前方地上放置着一块红垫子,应该是拜寿者跪拜时所用。四围墙上挂满各色人等送的喜障、贺联,人围得满满当当。几名侍从副官看到顾横眉一行,低声请客人让路,一行女眷走了进去。 骆羽杉随众人站定,抬头见正位上坐着一个瘦小精悍的小老头,想来就是杨震飞的老父亲,今天寿宴的主角了。旁边,谭嗣庆大马金刀地坐着,杨震飞却刚刚在给父亲磕头,这会儿正爬起身来。 顾横眉推了推何氏的胳膊,示意该她上前,何氏看着周围的人群,有些畏缩地走上前,一边低声说着祝福的话,在中间的垫子上跪下来行了大礼。 接下来是杨震飞的一儿一女上来给爷爷磕头祝寿。骆羽杉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个时候很多新潮家庭已经时兴鞠躬为礼,象这样实打实的在人前磕头自己见得还真是不多。正想着,却见顾横眉已经仪态端雅地上前,认真磕了三个头,一边笑着说道:“媳妇恭祝父亲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媳妇新近收了个干闺女,请父亲也见一见可好?” 骆羽杉闻言一愣,想不到自己这个干孙女这时要出现。旋即想到,自己该怎么办?磕头,还是鞠躬? 周围的人闻言,刹时都向骆羽杉望过来,连谭嗣庆也似乎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二姨娘就更是有些担忧,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过来。 骆羽杉心里一沉,忽然明白过来,今天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竟是为所有人瞩目的。从顾横眉一边说,自己是干女儿,给辈分上的干爷爷祝寿磕几个头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但是,自己却又身份特殊,既是谭少轩这个内定少帅的妻子,又是大帅府的二少夫人,从这一身份地位来说,这个头自己又不能磕,何况自己只是顾横眉的干女儿,连杨震飞都是依然叫杨叔的。 一转眼,看到顾横眉含笑的眼中似乎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而杨震飞虽然若无其事一脸笑容,但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扫过自己。不由又想到,这件事既然这么重要,二姨娘和干妈为什么都没有提前和自己说呢? 骆羽杉哪里知道,从昨天二姨娘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了。想来想去,都觉得有些左右为难。撇开骆羽杉世家小姐、少帅夫人的身份不谈,人家是英伦回来的洋学生,必定是不兴磕头这些老规矩的,结婚时连对谭嗣庆也不过鞠躬而已,现在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一个乡下老头磕头?也实在是有些难为骆羽杉。想了又想,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想,只能任由骆羽杉自己决定,所以尽管担忧也没有出声。 就算顾横眉这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次也想不透该怎么办才好了。不管杨震飞再宠自己,在明面上,自己都是个妾室。平时自己和骆羽杉合得来,认了干妈干女儿,这是双方都情愿的事,关上门也没有妾不妾的问题。于是这次老太爷过寿辰,这个干女儿是不是出场,成了顾横眉一块心病。 单只以大帅府二少夫人的身份出现,对骆羽杉自然是好的。可以免了自己干女儿的难堪;但是,自己认干女儿这件事,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若是若无其事地混过去,必然有人会议论纷纷,认为骆羽杉这个少帅夫人看不起乡下老太爷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杨震飞会认为骆羽杉不给他面子,顾横眉自己的面子倒还是小事。 可是让顾横眉出声劝说骆羽杉给老人磕头,顾横眉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口。人家一个世家小姐,少帅夫人的身份放在那里,自己凭什么?所以,始终没好意思出声,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突然状况。因为,刚才杨震飞找她,明确告诉她,把这个干女儿正面拉出来。杨震飞的意思顾横眉明白,我杨震飞就是想看看,谭老二夫妻对我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众人的心思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正想着,却见骆羽杉已经走了上去,站在顾横眉旁边微微笑着喊了声“干妈”,便在垫子上大大方方跪了下去:“羽杉祝爷爷福寿绵长!少轩他不在,干孙女一并代他给爷爷祝寿。”说着认认真真磕了头,待老人笑着连说“快起来”才站起身。 想不到这位二少夫人竟一脸笑容,理所当然地跪地行礼,周围的人都很是惊讶,大厅里一时安安静静。谭嗣庆笑道:“老叔,我这个晚辈也该给您贺寿啊。”说着站起身,杨震飞连忙上前连连抱拳:“大帅,千万使不得,使不得。”说着硬将谭嗣庆按回到座位上:“大帅日理万机,能来就是老父的面子……”众人也帮忙说着劝着,一时便又热闹起来。 二姨娘欣慰地看着骆羽杉,读过书的人就是明道理,识大义,给一个乡下老人行礼,羽杉竟那样自然大方,还替老二表了孝心,这下杨震飞该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吧。大帅不是说,他和老二争,一个原因不就是要个面子吗?羽杉这次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了吧? 杨震飞是实实在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老二媳妇是大家闺秀,留洋的女学生,他很清楚,而且洋学生们鄙视这些旧习俗,他自己有切身体会更加明白。所以才故意地非要顾横眉把骆羽杉指出来。他料定了骆羽杉会简单鞠个躬,本意就想让谭嗣庆看看,你的儿媳妇是我妾室的干女儿都不愿磕头,老二对我也是有不敬的,往日我和他唱反调并不全是我的错。 却没有想到,骆羽杉愣是给了他,给了老爷子,给了顾横眉天大的面子,不仅认认真真磕头行了礼,还代老二祝了寿,周全地滴水没漏。 杨震飞再看骆羽杉的眼神有了更深的沉思,老二有个这样的媳妇,想没有出息都难。想不到老二这家伙竟然眼睛这么毒,一眼选定了这个媳妇,死活非她不娶,的确是有道理啊,看来老二这家伙不简单,有眼光。 谭嗣庆心里也颇是欣慰,老二这个媳妇为人处事越来越得自己欣赏。授意故意让她处理的那些公务也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看来,把身后把这片江山交给老二,有这媳妇相助,不会有差池的。 顾横眉差点落泪。骆羽杉这一拜,暖了她的心,自己只是个妾室,骆羽杉却没有丝毫的轻贱,笑容温暖,一声“干妈”,然后认真地拜下去,在众人面前,给足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人家是大家千金,少帅夫人啊,身份何其尊贵! 骆羽杉却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依照自己的心做事。自己是谭少轩的媳妇没错,但顾横眉的确是自己大礼拜过的干妈,正位上坐着的也是一位辛苦了一生的老人,自己就算依照他们的习俗,磕几个头又有什么不可?尊贵卑贱,也不是这样划分的是不是? 骆羽杉想的简单,想的率真,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拜,拜出的是心怀宽广,是海纳百川的高贵与大度,换来的将是兄弟齐心,风雨同舟。 接下来是一些亲戚朋友、平辈小辈们的祝寿,闹哄哄着实热闹。祝寿完毕,杨府席开几十围,大宴宾客。骆羽杉端庄地坐在酒席上,微笑着与周围的太太小姐们说笑,一场饭吃到下午两三点,这才散了。 回到大帅府,刚看了几页简报,电话铃就响了,拿起来竟是昨天没有找到的左元芷:“小杉,你去哪里呢?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有大好事……”左元芷笑道。 “哦,你该知道啊,去杨参谋长府上贺寿去了。昨天我找你,你也不在,忙什么呢?是什么大好事?难不成元芷找到心里的那个他了?”骆羽杉笑着打趣。 “乱说话。”左元芷笑骂,话语中却有着难抑的高兴:“最新消息,日本海军一艘舰艇今天凌晨在江上莫名爆炸,据说他们捡到的爆炸物遗骸上,写的是日本文字,呵呵,这次说不定是这帮鬼子搬石头砸别人偏偏砸了自己的脚,老天长眼!” “日本军舰爆炸?政府这边有什么反应没有?”骆羽杉问道:“我刚回来,还没有听说此事呢。” “政府发表公报,对日本军舰的爆炸表示同情,并说愿意配合日本人做好事件调查。说不定,因为这件事,在江上横行霸道的那些各国军舰会收敛一点,因为日本军舰爆炸的原因不明,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左元芷笑声清脆,听得出来是真心地高兴。 骆羽杉也很开心,不过心底又不明所以地有些担心。谭少轩去了海军基地,日本舰艇莫名爆炸,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若是有,可千万不要让日本人查出什么来。 骆羽杉的感觉很准确。日本舰艇当然不会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爆炸。若是能有那样的好事,谭少轩就不用整夜无眠来回踱步,等着他的勇士们归来了——如果不是程锐光死活不肯,谭少轩真想亲自上阵,看着日本人不可一世的舰艇爆炸,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 漂雷别动队深夜出发,马尾海军学校毕业的年轻中尉、本次秘密行动的指挥官郑天杰,蹲在最前面的民船上,眯着眼睛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夜黑风高,江涛呼啸,小小木船起伏摇晃,江水打在船头,打湿了勇士们的衣裳,但是大家都没有动。他们明白,自己此战的成败,关系到漂雷战,甚至水雷战术的未来,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上寄托着少帅和程司令长官的殷殷期望;更明白,这几十颗将要爆炸的漂雷,会给暗夜中被日本人欺压却不屈不挠的人民带来多少光明的希望! 郑天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战友,他们这几个比自己年纪都要大的,多是程司令官的贴身手下,曾经与日本人在海上血战过的老兵,人人都怀着一颗复仇、渴盼的心。和这样一群勇士做荆轲一击,郑天杰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黑夜浓的化不开一般,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冰块。两艘小船静静地等候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动静。郑天杰心情沉重,难不成要白等一夜?再过一会儿,怕是黎明就要来临了。 就在郑天杰焦急难耐之时,突然,前方江面上,出现了一串亮光,并听到“轰隆轰隆”马达的声音传来,是军舰!但是,是哪个国家的军舰? 郑天杰低声命令:“迎上去!接近它!” 战士们没有做声,大家奋力划桨,小木船顺着江流朝军舰扑过去。 军舰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黑夜中,很难准确判断距离。黎明前的暗夜里,军舰上的人大多都正在睡觉,他们在中国海横行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碰到什么敌手,所以大家都放心大睡,绝对没有想到江面上的威胁正步步逼近。 直觉中仿佛已经很近,郑天杰终于看到了军舰上那支膏药旗!心里一阵激动,想不到运气这么好,竟然碰到了这帮龟孙子! 小船继续往前,郑天杰没有下达投放漂雷的命令。 距离军舰只有大约三海里,郑天杰一挥手,战士们立即将手里的漂雷投放到江中,一枚,两枚,三枚……小船上的三十枚水雷全部投放完毕。眼看着漂雷结成长串,无声地没入黑色的江流,郑天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抹一把脸,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汗水还是江水。 天已将晓,郑天杰低声下令:“撤退。” 小木船掉头,飞快地朝上游驶去。 煎熬人心的半个小时终于过去了,郑天杰和他的战友们终于听到了下游传来的剧烈的爆炸声! 早已安排好的观察哨兵匆匆冲进司令部报告:日本海军六百八十五吨级的“嵯峨”号驱逐舰被漂雷炸沉! 谭少轩闻讯薄唇微扬,看着已经拂晓的天空,倒背双手站在窗前。江面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真刀真枪的战争还没有开始,自己不过是想给日本人一个教训。在中国的领海上耀武扬威,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样教训小鬼子,真的不过瘾,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们干一场!”程锐光笑着走进来。 “总有那么一天的!中国不是日本人想象的那么容易吃进去的,就算吃进去也要让他们肚子难受,不得不吐出来!”谭少轩转身说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天亮了派个参谋长去问候一声,毕竟是在我们的领海出事,问问他们是不是在江上丢下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别把别人家的军舰也炸了,那可就麻烦了。” 程锐光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位少帅的性格自己喜欢!奶奶的,在战场上讲究什么君子?和这帮龟孙子讲什么仁义?明里也好,暗里也罢,只要是炸飞了他们,就是好汉! “嵯峨”号驱逐舰这天凌晨在南中国海爆炸的消息,震惊了日本当局。日方派出了军事专家到失事地点考察。但是,只打捞上很少的有日本文字的水雷残片。而且,看得出水雷的制造工艺也是日本式的。 日本人很郁闷,难道是舰上的水兵误放水雷?但是,“嵯峨”号只是奉命示威,没有命令说要在这片水域放置爆炸物啊。 难道是南方军政府所为?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军舰爆炸后,军政府多次派出人员到日本军部进行慰问,且表示不遗余力地配合调查。最重要的是,日本人认为,南方军政府不敢向大日本挑衅,他们没有这个胆量。 那是谁?难道是英美等国? 日本人有很大的疑心。前段时间,就怀疑英国人和南方军政府有什么秘密协议了,再说,最近南方军政府要改革币制,英美两国竟然派出政府经济顾问,贴身协助,看来,英美对大日本在中国南方的权益有意见。 罪魁祸首为什么不能是他们?他们不仅有这个能力、胆量,也有这个动机。于是,调查结束,日本公使馆和军部联合发表声明,大日本帝国“嵯峨”号驱逐舰在南中国海爆炸,原因是水下的不明爆炸物,据闻,最近某国的几艘军舰曾在此水域停留和航行,大日本帝国认为,某些国家应该承担重要责任等等。 接着英美两国针对此声明发表公告,南中国海素来平静,没有军舰在此出事。日本帝国的军舰却不幸爆炸,我们深表遗憾。但是证据显示,爆炸物乃日本制造,显然,是舰上官兵不小心所致。请日本公使馆不要肆意猜测,破坏友邦关系云云。一时间,竟吵得不亦乐乎。 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骆羽杉,看着报纸上狗咬狗的报道,不由抿唇一笑,还真是谭老二式的做法呢。凝视着桌子上那枚小小的镜框,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轻轻抚上了那剑眉修目。 走了几天了,你有没有想过我? 一个人若没有深深地爱过,是永远不能体会到那种爱的感觉的,那种心动,那种愉悦,那苦苦相思的沉迷,那相见时的欣喜,那深吻中的满足……心里有他,便连一杯清茶,也有了不同的味道;连窗外春寒料峭中的寒月,似乎都有了不同的缠绵和温馨;那只为你绽放的薄唇边淡淡的笑;那看到了自己,黑眸中绽放出的别样的光芒…… 骆羽杉站起身,看着窗外如钩的弯月,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少轩,你是否和我一样正站在窗前? 今天王玫瑰曾开玩笑,说老二是不同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老二都这般深情,或者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呢,骆羽杉坐回到桌子前,看着谭少轩的照片微微笑起来。 因为严霜华的伤恢复地很快,所以孙宝钏执意让她住到王公馆,今天竟然带了车子和人直接到博济接人,严霜华无奈,只好被架上了汽车。骆羽杉去到医院时,正碰到郁斯年皱着眉头从里面出来:“辛先生,严小姐真的去了王公馆?” 骆羽杉一愣:“我不知道,我刚到呢。” 后面,赵其玉走出来接过话头:“是,刚才王夫人带人来接,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严小姐住到王公馆去,外人也不好插嘴。不过,严小姐以后每天还要做检查,骆先生,这个我就不方便了,您看是不是有时间?”(未完待续) 不能让他吃亏 骆羽杉笑着点点头:“好的,我去就是。”看了看郁斯年,转而说道:“郁先生,您……” 郁斯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来看严小姐,却发现她已经走了,所以……有些担心她。” 骆羽杉笑着颌首:“我明白,这样吧,明天去王公馆,我找时间和严小姐说一声,郁先生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带给严小姐?” 郁斯年欣喜一笑,从口袋里拿出笔来,赵其玉见状忙喊人拿过纸来,郁斯年唰唰写了几笔,递到骆羽杉面前。骆羽杉接过看也没看折了起来:“请郁先生放心,我一定送到。” 郁斯年谢了她,有些担心有些落寞地离去,骆羽杉看着他的背影,沉思着微微抿唇一笑。 第二天一早,因为牵挂着严霜华在王公馆,所以骆羽杉用完早饭便过去了。一是要帮她换药,同时想看看情形究竟怎么样,不论如何,不能让严霜华吃亏。 王老虎的公馆骆羽杉是第一次来,看上去占地面积比杨府要小,主建筑是一座有些普通的二层洋房。绿色的铁顶,黄色的楼体,古牌坊似的中门,雕着花叶的圆柱。门前松柏蓊郁,楼外假山花坛,拱券大门两旁爬满绿藤。 洋房很有品味,唯独檐板和廊柱上的浮雕图案令骆羽杉有些不解,上面雕的竟是白菜、辣椒、石榴等一些农村生活的图案。再想一想,谭嗣庆办公的那幢大楼,好像一些浮雕也是如此,骆羽杉心下一动,明白了王玉虎效仿的竟是老大哥谭嗣庆。 这些位高权重的一方“诸侯”,竟不以乡间生活为俗为耻,骆羽杉想到,不忘本,这不容易呢。 王玫瑰笑着迎了出来:“少夫人,您是第一次来呢,快请进!”一边将骆羽杉让进客厅。 “这么早打扰你,我来看看严小姐的伤,给她换药。”骆羽杉看着亚玉把医药箱放到桌子上,笑着说道。 “您……给严小姐换药?”一句话说懵了王玫瑰,堂堂大帅府的少夫人专为严霜华换药而来?不是说严霜华和老二……怎么这位少夫人竟毫不以为然?还亲自上门为之疗伤? 骆羽杉见她似乎有些迷惑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我是学医的,平日有空在博济医院做志愿医生。因为大家熟悉,所以,院方把严小姐托付给了我。” 王玫瑰更是惊讶不已,志愿医生?自己听眉姨娘说过,这位少夫人的医术颇是高明,却想不到她竟是在做志愿工作为社会服务的。愣了半晌,一向口齿伶俐的王玫瑰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直觉这位少夫人与豪门尊贵奢华的少奶奶完全挂不上钩。 见骆羽杉一直含笑看着自己,王玫瑰忙自我解嘲颇是尴尬地一笑:“严小姐就住在副楼,那边阳光好也清静,适合养伤,要不我带少夫人过去?” 骆羽杉笑着点头,二人穿过回廊,转入东侧副楼。 踏着铺了红地毯的楼梯,几个人一路走上二楼,还没到门前,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王玫瑰悄悄看了骆羽杉一眼,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她听的出,是王海文在里面。 因为谭少轩到了海军视察,所以空军方面相对的训练也加大了力度和强度,因为大家都明白,时局如此,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南方军政府的飞行员们按部就班地成长,他们只能是速成的。 王海文已经接连两天一夜泡在飞机场,后来是母亲一个报喜电话,让他利用休息的时间跑了回来,他心目中的女神、电影皇后严霜华竟然因为养伤被母亲接到了家里,这一消息令王海文欣喜若狂。 回到家没顾上休息,就走进了严霜华居住的房子。 二楼的一间套房里,落地灯将房间照得带了温暖的晕黄色,严霜华已经起身,正坐在床上翻着一份报纸。王公馆安排的小丫头花环正在倒牛奶。 严霜华衣衫整齐,却因为腿上还包裹着纱布,所以盖在素色的苏绣被子下面,身子靠在床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益发衬得一张俏脸眉目精致,如雪似玉。 王海文站在门口,炙热的目光在严霜华脸上停留,心里欢喜地“怦怦”直跳。原本低头看报的严霜华好像有了感知,扇子般的羽睫轻颤,抬起了乌黑明澈的眼睛,有些意外、不自然地笑了笑:“二少?您……来了?” 花环这才注意到自家少爷,忙也笑着打招呼。王海文被严霜华轻轻一笑,只觉恍如心里好似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撩过一般,悸动地有些难以把握,一张青春年少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严小姐,您好,没有……打扰到您吧?”尽管之前曾见过,但严霜华对他一直都是淡淡如冰霜的,所以王海文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严霜华心里一声低叹,想到好歹自己现在住在人家家里,起码也要有点礼貌,所以笑了笑道:“二少客气,是我打扰府上……二少怎么在家?”严霜华担心,这位二少若是一直在,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 王海文曾红着脸对自己表达过他的想法,但是,严霜华却没有真正当作一回事。自己是个电影演员,对这样的职业,社会上一直都有偏见,多少名伶不用说找到真正的爱情,能有一份平淡的婚姻生活,不被人轻贱就是好的了,这也是严霜华虽然喜欢谭少轩,却一直不敢直言面对的原因。 那样的豪门,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嫁进去的吧?而身为警备司令的王玉华对自己的看法,严霜华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所以对这位年轻的王二少的感情从来没有想过要接受,更何况眼前的男子那样的年轻,甚至比自己的年纪还小,这样的少爷,看中自己,无非是为了这一张漂亮脸盘,而忽然产生的热度,能有什么真情? 严霜华刻意的疏离,令王海文有些心伤,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凝滞:“严小姐千万不要客气,能为您做点事,是在下的荣幸……我休假,所以回来看看……严小姐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只管说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因为严霜华的刻意疏离,所以很快便出现了冷场。花环把牛奶杯递过来,王海文忙笑道:“原来严小姐竟是连早饭都还没用,看来我是真的打扰了。”说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顺手帮严霜华把面包递过去。 严霜华有些不自在地慢慢喝着牛奶,接过面包放到了一旁。王海文想了想,便说起最近正放映的那部《击鼓战金山》。严霜华唇角含着淡淡笑容,只是听着,偶尔插一句半句的话,只为不失礼而已,却没有丝毫的热情。 严霜华这样的态度,虽然有些打击到初尝单恋味道的王海文,但是他黑如点漆的眼眸里一直目光炙热,笑意盈盈,看着严霜华将报纸放到一边,便随手拿了起来,看了看笑着说道:“呵呵,这次日本鬼子吃了个大亏!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不过值得高兴!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嵯峨’号就这样沉没了。听说现在各国的军舰出来都小心了很多,生怕再碰到什么不明爆炸物呢。” 一边看着旁边几则关于政府的新闻报道接着道:“少帅真是硬汉子!就单单最近推出的这些行动,眼看着军政府就脱胎换骨上一个台阶,有些文明国家政府的样子了……” 听他说起谭少轩,严霜华的笑容停滞了一下,随即借着饮牛奶的动作低了头下去。 严霜华的表情王海文看的清楚,他心里不由很是难过和落寞,看着报纸半晌没有再出声。过了一会儿,见花环收拾了牛奶杯、盘碟等走了出去,方抬头看着严霜华道:“严小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直截了当的话令严霜华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二少怎么这样说?霜华只是一个演电影的,二少年轻有为,且为人至诚,怎么会有讨厌一说?” “可是。”王海文一时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严霜华的手:“我对严小姐一片真情,你……”他蓦然的动作令严霜华身子一震,陡然抬眼直视过来,见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手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有些羞恼地转了头,用力往回抽,却不成想手被王海文牢牢握住,动弹不得,不由有些窘有些怒,沉声道:“二少,请放手!” “我!”王海文见她羞恼,不由着急,连忙放开她的手,张嘴结舌地解释:“我…….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严小姐,您千万不要生气,我……” 严霜华转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自己被迫寄居王公馆,就算警备司令的少爷真对自己怎么样,又能去哪里申冤?严霜华默不作声地从王海文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心里有些难过有些哀怨,不再说话,心里只想着怎么尽快离开这里。 王海文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又悔又急,一阵发怔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阵脚步声传来,王玫瑰隐约听了个尾音,所以便往里走边笑着解围:“严小姐,你看是谁来了?哦,海文你也在?不是刚回来吗?我听见三花正到处找你呢,回来连身衣服也没换,脏死了。严小姐是病人,要讲卫生的,你快先去洗澡,走走走……”一边说一边把骆羽杉拉到了床前。 王海文被王玫瑰的快嘴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忙笑着和骆羽杉打了招呼,很是温柔愧疚地深深看了严霜华两眼,转身走出去。 看着两人之间的情形,王玫瑰眼波流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二少又在这位电影皇后面前碰了钉子,心里不由有些好奇和不解。自己这位小叔尽管年轻,可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虽说不是留洋回来的,好歹也是南方大学毕业,何况还是警备司令这样的门第,这位严小姐再怎么有名再怎么貌美,也不过是个电影演员而已,还绯闻一大堆,若是嫁入王家,怎么说都是高攀,为什么她还就是不愿意呢? 心里想着,嘴里却没闲着,看骆羽杉和严霜华打了招呼,便笑道:“严小姐好些了没有?你们忙,我带她们在外面等着。”说着,招呼了丫头走出去。 王海文刚走到楼梯口,脚下踩着软软的地毯,心里也有些闷闷地无处着力一般。这时听到身后大嫂的声音传过来:“老三。” 王海文停步转头,看着大嫂一脸促狭的笑容走过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怎么,现在都金屋藏娇了,还不开心?” “大嫂。”王海文微微皱眉,有些红了脸:“不要乱说,严小姐她是娘的干女儿……不过是来暂住……” 王玫瑰一笑:“娘这次可是使了吃奶的劲儿帮你拉人,再搞不定,谁也没办法了……我们家二少飞行英雄,英俊倜傥,严小姐她还能不愿意?” 王海文微微叹了口气,黯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我不够好,配不上她吧。” 王玫瑰瞅了他一眼“扑哧”一笑:“想不到二少还这么多愁善感,依我看,你不如直接点、勇敢点,诺,就象那位。”王玫瑰回头抬起下巴示意了下房间:“当初不是听说也是老大不愿意的,你看这会儿不是恩爱的很?干脆照猫画虎……” 话没说完,王海文沉下脸来:“大嫂,你把我当什么人?强取豪夺的事我王海文坚决不做!人家没看上,就算……强扭的瓜也不甜。大嫂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王玫瑰有些夸张地大大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好好好,二少既然怜香惜玉,我也不说了,反正娶媳妇是你自己的事儿。行了,快去洗澡吧,娘还等着你吃早饭呢,吃饱了饭才好想些别的,是不是?” 王海文对大嫂的调侃,装作没听见,答应着大步去了。 骆羽杉给严霜华换了药,严霜华看看她,低声问道:“少夫人,我,我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地?” 骆羽杉笑着道:“再过几天吧,虽说伤的不是很重,但毕竟是伤到,而且赵主任又特地做的手术,休息得好一点以后就没事了。” 严霜华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骆羽杉想了想,开门见山笑问道:“怎么,你不想住在这里?” 严霜华苦笑:“我……尽管是干妈,但是,这样打扰毕竟不好,再说……我……” 骆羽杉理解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她问道:“王海文虽说年轻,但是大家评价说人品不错,不安享父辈福荫,也算有为青年,你……不喜欢王海文?” 严霜华抬头看了看骆羽杉,既想不到她这样直接,也没料到她竟然看明白了自己和王海文之间的暗流,说话、眼神模样都很真诚,不象别有用心的样子。于是想了想低声回答道:“二少的确是不错的,但是……我是个演员,这样的豪门……”严霜华摇摇头:“再说,我年龄都比二少大,他这样年轻,我怎么可能……” 骆羽杉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也真是不容易,想着,把郁斯年写的纸条拿了出来:“哦,这是昨天在博济碰到郁先生,他让我带给你的。” 严霜华微微一愣,伸手接了过去,看了看纸上的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悄悄看了骆羽杉一眼,这上面写的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 “严小姐若是这两天走,有没有地方住?”骆羽杉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问道。 “我可以住到公司去,那里有我的几间宿舍。平常只是觉得不如家里舒服,所以少有去住。”严霜华回答道。 骆羽杉点点头:“那好吧,我和赵主任商量商量,尽快让你恢复行动,这样孙夫人也不好再硬留你。” 严霜华忙笑着谢了,骆羽杉又嘱咐了她几句,然后告辞。 先到上房和孙宝钏打了招呼,聊了几句严霜华的情况,孙宝钏要去看干女儿,骆羽杉便也告辞。 从王公馆回来正好顺路,骆羽杉便告诉邢秘书去四少府上看看邵云芝,昨天见到发现她似乎有些疲倦,但却因为忙碌后来忘记了。 邵云芝把骆羽杉接进去,做了检查,骆羽杉笑道:“云芝的身体底子较差,我看最近你这位大管家就尽量少管点事,多休息,等过了三个月以后再说,这样下去,小宝宝也跟着累。” 邵云芝笑着叹了口气:“最近政府又是改革币制,又是收回海关余款的,少轼这边的事也跟着多起来。最近农商部又着手建立专卖制度,准备对食盐、糖、烟、酒、火柴和茶叶实行国家专卖。说是最近受白银法案影响,为了控制战略物资,增加财政收入,稳定市场物价。二嫂知道以前少轼是做黑白生意的,所以这些调整和他都有关系,不得不忙啊。” 这些骆羽杉自然知道,于是又安慰了邵云芝几句,劝她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邵云芝也明白自己的身子,便也笑着答应,说完送骆羽杉出门,走到客厅,邵云芝忽然说道:“二嫂,余浅予要结婚了,您知道吗?” 名媛余浅予要结婚?骆羽杉“哦”了一声笑着摇摇头,邵云芝道:“可能报纸上还没有刊载出来呢。说起来嫁的还是二嫂的亲戚,二嫂知不知道您有个姓柴的亲戚在驻法国公使馆做武官的?” 柴俊卿?余浅予还真的嫁给了柴俊卿?骆羽杉笑着点点头:“我也见过一次,一表人才,和余小姐还是很般配的。” 邵云芝一笑,没说什么,把骆羽杉送上车。想着余浅予一代名媛下嫁驻外公使馆武官,骆羽杉心里不由替她高兴,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好歹免了谭少轩对不住人的愧疚。 余浅予在家人的支持下,最后终于选定了柴俊卿。 消息传出去,相熟的世家公子、大家小姐,有的欣喜替他们祝福,有的惋惜自己从此没有了机会,名花有主,而且将远走巴黎;公子有妻,还是一代名媛。 因为余浅予始终没有松口,柴俊卿硬是又拖了两周,才准备启程,本来已经心灰意冷,想不到,骤然云开日出佳人亲口允婚,心中不由分外喜悦,从此自甘为卿憔悴,于是又请了几天假,顾不得旧习俗,让家里即刻准备婚礼。 转眼婚期已届,婚礼在帝国饭店喜气洋洋举行。两家通知到的亲朋、柴俊卿的同学同事、余浅予的姐妹帮,纷纷跑来贺喜,裙屐翩跹,也极一时之盛。婚礼上高朋满座,场面之盛大与热烈,令余浅予觉得自己似乎也找到了幸福。看着英姿勃发的丈夫,余浅予第一次觉得嫁给柴俊卿倒也不坏。谭少轩虽是未来少帅,却强势、冷硬地很,从来也不会放低姿态迁就于人。柴俊卿既有军人之气质,对自己又柔情款款,不由海誓山盟享受起夫妻之爱来。 新婚三日,随柴俊卿回转巴黎,从此南国交际场上少了一朵名花,巴黎的上流社会多了一支东方奇葩。 去到巴黎的第一夜,余浅予精心打扮了一番,想给丈夫一个意外惊喜,走进新居的起居室,却发现柴俊卿正在办公,连头也没抬。因为他已经回来晚了,巴黎和会已经召开,身为南方军政府驻法国公使馆的武官,柴俊卿有自己的事亟需处理。第一次,余浅予依稀尝到了身为外交官夫人的苦涩。 不过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名媛,余浅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倩影长伴夫君左右,频频出现在外交场合。她伶牙俐齿,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游刃有余。 因为年轻貌美,气质典雅,又是教会学校长大,谙熟英语,所以在外交舞台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余浅予不仅成为丈夫的得力助手,还是巴黎社交界一道亮丽的中国风景。 她不仅把自己打扮得高贵大方,还从发型、穿着等入手,将丈夫改造成新一代外交官,教他跳舞、骑马。她说:“法国或者别的国家,在很大程度上要根据我们的表现来确定他们对中国的看法。我们是中国的橱窗。” 余浅予终于圆了她跻身欧洲上流社会贵夫人的梦想。难能可贵的是,余浅予通过自己的外交官夫人生涯,进一步了解到国家、民族的重要,几年后,她已经不仅能阳春白雪,还能下里巴人了。开始热心投入华人的慈善事业,也曾加入当地红十字会组织,在后来的战争中被派入遭敌狂轰滥炸的贫民区,每日工作八小时,坚持了几个月之久。 而柴俊卿在妻子的协助下,也工作得很出色,倒真圆了骆羽杉所送的喜障上那句话: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余浅予和丈夫到达巴黎的时候,正是“二十一条”在日本重压下签署、巴黎和会危机重重之时。 日本眼看关于“二十一条”的谈判陷入胶着,于是提出了最后通牒,限北方军政府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对一至四号给予“满意之答复”,否则就要诉以“必要之手段”。 在这种情况下,北方军政府无奈,只好召集政府各机关首长开会,与会者包括副总统、国务总理、参谋总长及各部总长、各院院长等。 在会上,袁悲愤陈词,称在“国力未充、难以兵戎相见”的时候,目前只能暂时取辱,不然将重蹈甲午之覆辙。权衡利害,不得已接受日本通牒之要求,何等痛心!何等耻辱!经此大难,大家务必以此次接受日本要求为奇耻大辱,本着卧薪尝胆的精神,做奋发有为之事业。不然,十年之后,非但不能与日本一较高下,亡国之危险将更甚今日! 次日,外交部代部长、次长曹汝霖及中方谈判代表将“二十一条”最后修订本交给日本公使,危机暂时化解。据当事人曹汝霖后来的回忆说:“当时,我心感凄凉,有一种亲递降表的感觉”。国耻面前,不管是什么人,凡是中国人或许都能感同身受吧。 尽管是大兵压境之下的城下之盟,但是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要求”原件和签订后的新约相比,还是有宵壤之别的。艰苦的谈判中,日本在各方压力下自行取消了最凶残的第五号要求;其他条文不是“留待日后磋商”,就是加进了限制性条件,最后签订的实际上只有“十二条”。 政府无奈的屈辱外交、日本的强蛮恶行引发了全国人民的极大愤怒,举国视为奇耻大辱。各地纷纷举行集会,发表宣言,抵制日货,声讨日本侵略者的浪潮席卷神州。由于广大人民的爱国斗争使得“二十一条”不能付诸实行,袁政府也陷于孤立。 在长达几个月的抗议浪潮中,日本成为过街老鼠。后世有人曾评价说:日本虽然费尽心机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要求,弄得自己臭名昭著,后来也只不过落得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为天下笑。 而这时,巴黎和会也到了下一阶段。 骆羽杉看着送过来的谢广珊关于巴黎和会的密电,心中如压上了一块石头。 “美国总统威尔逊因其建立国际联盟的计划在国内遭受政治挫折,故急而转谋向求列强支持。重返巴黎后,他对山东问题的立场判若两人。”谢广珊的密电写得很是详尽。 “接下来,欧洲政治分赃完毕,和会重心又转回山东问题,但中国代表却被排斥于会外。此后的会议上,支持中国立场的美国代表势单力薄,英、法、意三国态度暧昧,日本代表更以退出和会相要挟,情势急转直下。” “这是中国代表第三次莅会讨论山东问题。会上,列强之间已有默契。威尔逊彻底改变立场,转而支持日本,会议最终在所谓条约神圣的幌子下,不顾中国代表的强烈反对和抗议,强加给中国代表一个要求承认日本在山东权益现实性的方案。”后面是方案的副本,骆羽杉逐条看完,眉头紧皱。 她想象得出来,在眼下这种局面之下,代表团成员是怎样的心急如焚。 在巴黎,顾成均等人开始了紧张的会下斡旋,包括游说蓝辛、卫理等亲华人士及提出接受五大国共管方案,其后,威尔逊阐明了对山东问题的最终立场,概括起来就是:美国维护亚洲风险太大;如果谈判破裂,美国人不会为山东而对日作战。 看得出来,中国在巴黎和会上争取民族权益的努力,将最终惨败。骆羽杉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是暗沉的黑夜。冬天远了,春天已经来临,可是,民族的春天,国家的春天还有多远,在哪里? 少轩,我终于理解你的心情了,面对这样多灾多难、任人宰割的国家,凡是有良心和正义感的儿女,谁不愤慨?谁不愿奋起? 直到第二天早晨起身,骆羽杉眉头仍旧紧皱,昨晚的消息实在令她难以消化。心里也不由更加想念谭少轩,他的心里整天装着这些,压力大,肯定是不好过的,但愿从欧洲购买的军舰能尽快回航。国家处在列强环伺之下,海军和空军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进行和平建设了。 正在用早饭,电话铃响起来,赵其玉带来一个好消息,略略让骆羽杉心里好过了一点: 因为防控得力,来势凶猛的鼠疫终被逐步扑灭,而流行肆虐一时的流感,忽然间消失,人们无法确定其发源地和归处,但是毕竟这场遍扫全球的瘟疫终于结束了。 这次瘟疫前后流行数月,疫情波及全国,死亡超过一万五千人,损失惨重。 “我们的防疫部队开始逐渐撤离,看到美丽的山川与肥沃的土地,我只默祷,多灾多难的国家万勿再遭受这样的苦难。”赵其玉叹息说道, 上天仿佛明白骆羽杉心里的难过,吃完饭后,走去上房,向二姨娘问安,却听到了让她高兴的另一个好消息。 谭永宜经过再三考虑,终于向许敬曦举起了请他留下的“橄榄枝”,许敬曦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趁热打铁,向永宜求婚。 看着谭永宜娇羞的俏脸,骆羽杉真心为她高兴,同时也有些好奇,许敬曦是怎么向大姐求婚一击而中的呢? 知道问谭永宜肯定是问不出来的,骆羽杉转头,却见颜宝航抿嘴而笑,不由心中一动,走过去接过她怀里的谭歆笑道:“大嫂,天气逐渐转暖了,有空多带歆儿出去晒晒太阳,现在你走不走?” 颜宝航笑戏谑地看了她一眼,答应着,二人告辞走了出来。 刚出院子,颜宝航便笑道:“我都不知道二弟妹也这么八卦的,老二没回来,一个人寂寞了是吧?赶紧地,和老二努努力,生个宝宝抱在怀里,让你孤独都没机会。” 一句话说的骆羽杉红了脸,瞅了颜宝航一眼,只笑嘻嘻和谭歆说话:“歆儿,你妈妈这张嘴真是的,都快赶上四婶了。听听,说了些什么呢。我们歆儿可乖了,对不对?”谭歆黑黑的眼睛转了转,看的骆羽杉心里一片柔软。 两人走到回廊后面的花架旁,颜宝航笑道:“你叫我出来,难道不是想八卦永宜的求婚经过?” 骆羽杉闻言眨眨眼睛笑起来:“大嫂,你还真的知道啊?” “小看我了是吧?”颜宝航轻笑:“说起来这位妹夫还真是不得了,不仅要人才有人才,看不出来,那样的人竟也是浪漫的很。”颜宝航幽幽叹了口气,“或许真是对永宜动了心吧……一个男人若不是对一个女人动心,又怎么会那般用心良苦呢?” 把旁边一支迎春摘下来,骆羽杉放到谭歆面前,低声诱哄着她,继续听颜宝航八卦:“昨儿个傍晚,许敬曦来府里,刚好碰到我和丫头带了谭歆散步,他迟疑了半天,要我帮个忙。我觉得奇怪啊,永宜没有回来,他怎么倒来了?于是问他要我帮什么忙。好家伙,一说,把我给乐的,当时就答应了,和二姨娘一说,把后面楼上的人全部撵了,随便许先生怎么办……” 颜宝航说着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脸上全是笑容。 人全部清场之后,便看到许敬曦走出去,过了好大一阵,才看到一大群人在他的带领下,捧着用布罩住的一盆盆一棵棵不知什么东西上了楼。 “我好奇啊,所以等那些人走了以后,干脆厚着脸皮上去了,这一看,我的妈呀,这位许大少爷竟比当初老二那束玫瑰还夸张。”颜宝航笑着转头问道:“老二那束玫瑰听说是九十九朵?人家许少爷更离谱,永宜那楼里,从楼梯一直到客厅,竟全是花儿!有盆栽的梅花,有一枝一枝的樱花,大把大把的玫瑰,兰花……俨然人家说的早春二月,百般红紫斗芳菲。那种花团锦簇,看得我目瞪口呆,想不到物理学家也这么浪漫。” 骆羽杉闻言也惊奇地笑起来,想不到许敬曦竟用这样的方式向大姐这个浪漫的画家求婚,难怪永宜跑不掉了呢。 但凡女子,无论丑妍贤愚,大概没有人心里不藏着一个关于爱情的浪漫梦想吧?何况是永宜这样的艺术家。骆羽杉完全可以想象地出来,当谭永宜结束了一天辛苦的课业,从外面走进去,骤然见到那满目繁花似锦时,是怎样的震撼、惊讶与欣喜! 骆羽杉想的没错。当谭永宜走进楼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却看到大厅的黄花梨木茶几上,一盆雪白的茉莉,正幽幽散发着芳香。 一转头,谭永宜怔住。 迎面一阵香风扑来,楼梯两侧,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一盆一盆的玫瑰,仿佛被蛊惑般,她慢慢走上了楼梯,转角处,是一盆盆被称为鸾枝的榆叶梅,其叶似榆,其花如梅,枝短花密,满缀枝头;再往上,则是一枝一枝盛开的早春樱花。进了客厅,却是一树树花色明艳的玉堂春暖,那重重叠叠的花海,谭永宜只觉从旁边经过,已经沾满了一身春天的气息,原来春天已经来了啊。 “看的傻乎乎,我呆头呆脑就走进去了,羽杉,你猜,我还看到了什么?”颜宝航忍耐不住地笑起来。看着她笑谑的模样,骆羽杉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铺天盖地的花海更加浪漫的,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许大少爷竟然写了一幅字挂在花丛中,你猜写得啥?”颜宝航已经笑得抱着肚子弯了腰。 写得什么让颜宝航这样乐?应该不是山盟海誓的诗词,若是深情款款的诗词,大嫂只有感动的份儿,哪里会乐成这幅模样?骆羽杉既好奇又为谭永宜开心,想不到许敬曦这样有心。 “我猜不到,大嫂,你就别卖关子了。“骆羽杉笑着推了推颜宝航。 颜宝航扶着一旁的廊柱勉强站好,却依旧笑嘻嘻地说道:“羽杉应该知道胡适先生主张的新时代男人的‘三从四德’吧。”颜宝航一边说着一边笑不可抑。 骆羽杉点点头:“知道。三从是:太太命令要听从;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说错要盲从;四德是:太太花钱要舍得;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是不是?怎么,许……” “是呢,许家少爷竟然用大家都夸赞的那手馆阁体写了这么一幅求婚宣言,呵呵呵……”颜宝航笑出声来:“把我惊讶地呆愣了半晌,想不到这位才子竟然,呵呵呵……不过,也真是令人感动……”颜宝航一边笑一边叹息。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扬扬手对骆羽杉道:“不行,开心到我肚子痛,羽杉,你帮忙看会儿谭歆,我要回去一下……”说完急匆匆笑着走了。 骆羽杉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便抱了谭歆走回楼上。亚玉去了左元芷处,骆羽杉抱着谭歆坐到沙发上,正逗着她笑,却听见后面有人笑道:“这是谁家宝宝?怎么在这里?” 骆羽杉闻言回头,登时眉眼弯弯,心中喜悦……(未完待续) 快想死我了 骆羽杉闻声回头,便见一身戎装的谭少轩正站在门口薄唇浅笑看着自己,不由眉眼一弯,一颗心也“扑通扑通”急跳了几下。 谭少轩回到大帅府,心急火燎地处理完公事,便急急回了居处。站在门口,抬眼便看见骆羽杉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正轻言细语、笑眯眯哄着。 温馨的画面看得谭少轩心里一动,站在门口没出声。骆羽杉背对着门口,专心专心致志哄着谭歆,看谭歆一双大眼睛仿佛对着自己笑了一般,心中温暖,便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谭歆被哄得开心,手舞足蹈着,蓦然一把抓到了骆羽杉散下来的长发。 “歆儿,不要抓我的头发,会痛的哦,呵呵,二婶痛你这么开心啊?呵呵……”骆羽杉一手抱住谭歆,一边把自己的头发从那小小的软软的掌中拿出来。 “开心就笑笑看好不好?”骆羽杉温柔地哄着谭歆,听到问谁家宝宝,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谭少轩,不由眉眼弯弯,欣喜一笑。 那一笑,温柔似水,粲若春花,谭少轩不由心神一荡:杉儿……” “你回来了?”骆羽杉笑着轻声问道,一边拉着谭歆的手挥了挥:“歆儿,二叔回来了,看……” “哦,是谭歆啊。”谭少轩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臂,连谭歆带骆羽杉一起拥在怀里,低头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怀里的柔软,让他的心也禁不住一暖。 已是春日,江南的春天来得早,太阳升起来之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地上,有些暖洋洋的,骆羽杉回来后换了家常的贴身的小袄,长发随意绑了,看上去有一些慵懒和随意,显得年轻而娇美,谭少轩不由多看了两眼。 “想我了没有?”谭少轩笑着,揽了她坐下:“说是小别胜新婚,我觉得简直是混话!” 骆羽杉挑眉一笑:“怎么了?”这话哪里说错了? “胜什么胜?都快想死我了……”谭少轩趴在她耳边低低笑道,温热的气息吹过耳轮,骆羽杉的脸刹时一红。 看谭歆舒舒服服躺在骆羽杉怀中,谭少轩斜了她一眼,俯首便想吻上那抹红唇。骆羽杉急忙挡住他,低声道:“谭歆在呢,你……” 谭少轩挑眉看了谭歆一眼,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好了,看不到了。” 骆羽杉哭笑不得,忙扒开他的手:“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你要憋死歆儿啊……” “不理她,竟敢霸占我老婆,不行!”说着,谭少轩伸手径直把骆羽杉抱坐在腿上,肆无忌惮吻了下去,餍足了方才放开。骆羽杉粉颊嫣红如火,水眸半垂,一手抱着谭歆,一手拉住谭少轩的手臂细细的喘着气,姿态娇羞可爱。 “不要了,歆儿……”舒了口气,骆羽杉斜睨他一眼,俏脸霞飞晕红,想从他膝上下来,却被谭少轩抱住了腰肢不松手。 这人真是的,孩子虽小,一双眼睛亮着呢,就这么看着,竟然…… “这么个小不点儿,她知道什么?”谭少轩笑望着她,挑了挑眉。 脸皮厚!骆羽杉心里腹诽,看着眼睛这边转转,那边看看的谭歆又笑起来。 “不许对着小不点笑的那么甜,你老公我回来了,杉儿的笑容只能给我看!”谭少轩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郁闷,这小家伙舒舒服服待在杉儿怀里,我还没这个待遇呢,想着便继续低低声威胁:“你再对她笑,小心我吃了你……” 骆羽杉闻言一窘。这……这是什么人嘛,竟然对着一个孩子,还是女孩子吃醋,想着脸上更红了两分。谭少轩闷声一笑,心中爱极,忍不住又在她的俏脸上亲了几下。 “你那么大个人,竟然和个这么小的孩子计较,若是有了……”骆羽杉轻声说着,忽然自己想起说的什么,不由涨红了脸,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有了什么?”谭少轩挑眉问出来,有了自己的儿子女儿? 看着他灼灼的目光,骆羽杉心中轻颤,看了谭少轩一眼,垂了头含着笑影只是不出声。谭少轩心中喜悦,伸手握上她抱了谭歆的手,只觉眼前一朵娇花照水,就这么看上一生一世也不会厌倦。 正脉脉含情不语间,却听到颜宝航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过来:“谭歆,你这次可做了大灯泡,小心二叔收拾你个小东西,来,跟妈妈走吧……” 骆羽杉闻声抬头,见颜宝航一脸的笑谑,脸色不由更红:“大嫂……” 颜宝航看着谭少轩若无其事地放手,顺势扶了骆羽杉站起身,不由“扑哧”一乐,老二这家伙,脸皮就是厚! 接过谭歆,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跟出来相送的骆羽杉道:“快回去吧,你再跟着下楼,老二眼睛里要长出钩子来了,那眼刀还不把我片片削了?快回去吧……” 说的骆羽杉进不得退不得,羞红了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颜宝航笑嘻嘻疾步而去,骆羽杉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回到厅内。 四目相对,久久不能移开眼睛。他们已经有好些天不曾见面,骆羽杉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刻骨的想念,心一直在“怦怦”地跳,这就是爱的滋味?天冷天热,会想他可有增减衣衫;白日夜晚,会想他是否忙碌,可有安眠;看到春花,想起他的多情;看到弯月,想起他的温柔,那曾经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竟都是甜甜的甜到心里的滋味…… 谭少轩看着骆羽杉站在门口,对着自己盈盈浅笑,心里没来由的蓦然一暖。岛上风大,每夜看着那弯月亮,自己思的想的,牵挂的怀念的,都是你啊,想你的娇嗔浅笑,想你的不情不愿,想你的薄嗔轻怒,想你的温柔缠绵,想你的深明大义,想你的善良醇厚……杉儿,这样的你让我如何不深爱,如何不放在心尖?谭少轩想着,薄唇微扬,走到骆羽杉身边,拉了她的手进屋。 走进客厅,骆羽杉想去倒茶,不想谭少轩一把攥住她的手,上前一步凑到她耳旁轻声笑道:“小灯泡走了,该告诉我想我了没有吧?嗯?” 温热的气息吹过来,骆羽杉身子轻轻一颤,正拿了茶叶的手一顿,脸一红:“什么小灯泡,那是你侄女,我……” “我知道是侄女,我问的是这个问题吗?杉儿最擅长的是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谭少轩眉眼带笑看着有些羞窘的骆羽杉,很家常的打扮,长发垂肩,淡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出来,人便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娇媚,看得谭少轩几乎无法自持。 谭少轩心中一热,有些再也难以把持,不知不觉手臂伸出去,便将骆羽杉紧紧搂进了怀里。 现在可是大白天呢,骆羽杉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挣扎,谭少轩的热吻已经印在了脖颈上。骆羽杉又羞又急,怕外面有人进来,低声急急道:“不要闹,青天白日的,若是有人……”谭少轩急促地呼吸着,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些,救命要紧吧?一边寻觅她的樱唇,一边轻笑:“说不说,想我没有?再不说,我可就……”说着便拥了骆羽杉往卧室里去。 骆羽杉越发急得脸都涨红,死命想挣出来,口中也有些语无论次:“我……我有……” “有什么?”谭少轩看她娇羞不胜,又急又羞的样子,心里不由一乐。本来没有想真的让她羞窘,但这会儿着实忍不住了。这样的欲迎还拒,欲拒还迎,最易令人动心呢。 于是,霸道的谭老二决定,忽略掉骆羽杉脸上羞窘的表情,随了自己的心愿就好。于是略一弯腰,打横把骆羽杉抱起了来。不料骆羽杉挣扎的力气不小,谭少轩一时站立不稳,“扑通”一声两人都倒在了床上。 骆羽杉急急起身便走,谭少轩轻轻一拽又把她拽了回来。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这会儿骆羽杉已经再也挣不动,娇喘吁吁,朝着谭少轩狠狠飞了个眼刀,死流氓,一回来就不老实!这青天白日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做人呢,本能地伸出手来挡在谭少轩和自己之间。 骆羽杉推着他宽厚的胸膛,又羞又急地劝阻:“大白天的,你……”谭少轩微眯起黑眸,薄唇微扬牢牢搂着她的腰,埋首在她颈间胸前亲吻着。一手抱住骆羽杉,一手已经探入衣内,只觉指掌之下,肌肤温凝,柔腻无骨,不觉更是意乱情迷。 “杉儿,这么久了,我想的慌,你真的不想我?来……”一边忙碌着,谭少轩一边低声诱哄着。 “晚些……不行吗?现在……”骆羽杉按压住他到处肆虐的手,涨红一张俏脸,死活不让他得逞。看着骆羽杉一副抵死不从的娇羞模样,谭少轩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更是欲望高涨。 骆羽杉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升温,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谭少轩并不回答她的话,指掌一刻也不曾停下。身上本就简单的春装很快被他一点点解开,手下玲珑有致的曲线是世间最美的风景,他终于又握在掌中了。 指尖游弋,山高水低……慢慢地,骆羽杉不知不觉被那抹温柔的春情感染。她无意识地放开手,任由谭少轩温柔又霸道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迷离狂乱中,看着他的脸,这样的热情如火温柔似水,自己怎能不爱? 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衣衫零落,不知是不是帘下吹来春日的风,身上有些微的凉意,骆羽杉轻轻微颤,谭少轩的热吻便落了下来。 “杉儿,我想你,在岛上的每个夜晚,看着那月亮,就想起你……”谭少轩在她耳边喃喃诉说,身下如花似玉的躯体紧贴着,恍如一团火焰将他燃烧,他再也无法和她分离。 他滚烫而滑腻的肌肤,让骆羽杉忽然有一点回神,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窗外一片明亮,骆羽杉忽然有些羞怯,想要用手护住自己,却被谭少轩挡住:杉儿,为什么要害羞?你不知道,在我的眼里你有多么的美丽!就象那初绽的春花……” 他的吻覆盖着她,他的指掌呵护着她,他低低呢喃:“杉儿,你想我了吗?” 迷离中带着心甘情愿的沉醉,骆羽杉低声回应着他:“少轩……我也想你……” 闻言,谭少轩满意地扬起薄唇,可是,不知为什么,唇角的弧度没有升上去,眼中却有雾气骤然冲出来。十年的期待,思念的煎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杉儿把自己放在了她心里…… 抬起身,他缓缓而炽烈的进入她水一样的轻柔:“杉儿,我爱你……” 骆羽杉已经沉醉,她只知道软软地拥抱着他。今夕何夕,此时何时,轻吟浅泣中,时间和光阴已经没有了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骆羽杉在淅淅沥沥的春雨声中醒来。刚才的一切恍如一个美好的梦境,她花了一会儿时间来回忆刚才的情景。一转身抬头,却看到了谭少轩带笑的英俊的脸。 “睡醒了?不急的,刚才累到你了,好好休息。”看得出来,谭少轩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清清爽爽坐在一旁,头发微湿显得轻松而隽秀:“盖好被子,下雨了,春寒料峭会着凉的。”他柔声说道。 说完,便只是凝视着她,含笑不语。骆羽杉有些羞窘地垂了头,脸飞红晕。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过,这样子大白天......给人知道,羞也要羞死的,想着便要起身着衣。谭少轩却动也不动仍旧坐得安安稳稳。 骆羽杉脸上一红:“你……先走开,我要起身……” “你起身就好,为什么要我走开?”谭少轩挑眉一笑,旋即低低声道:“还有什么是我没看到过的?” “你!”一句话说的骆羽杉羞不可抑,抬手便要打他,不巧锦被滑落来,吓得骆羽杉急忙又缩了回去,自觉不好意思,拉起被子蒙了头。 谭少轩轻笑,伸手进去一阵纠缠。骆羽杉左躲右闪,却无法躲过他的五指山,谭少轩来了兴致,掀开被子便想去捉,骆羽杉无处可躲,无奈被他捉到怀中,只好红了脸由着他厮磨。 窗外雨声渐歇,谭少轩吻着她的脸颊低声道:“下午晚一点带你去个地方。” 骆羽杉看了他一眼:“今天你很空?” 谭少轩笑:“顺便办公。” 又说了几句,才放骆羽杉起身,两人各自去忙了些自己的事,骆羽杉到王公馆给严霜华换药,顺便和老虎婶说,严霜华的伤已无大碍,可以下地试着走动,严霜华也说公司有新戏要拍。老虎婶无奈,只好答应次日一早送严霜华回大唐。心里却十分遗憾,儿子回来两次,听说并没有什么进展,看来想娶这个媳妇,竟是异样地难题呢。不过儿子又不想强取豪夺,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好顺其自然吧。 等骆羽杉回到楼下,车子已经等着,夏汉声笑着和她打了招呼,骆羽杉上楼更换衣衫。 谭少轩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等着,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纸笑道:“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心里压地紧,杉儿也跟着受累,今晚和你去千色山走走好不好?春天已经来了,山上一定都是花香。” 难怪谭少轩换了一身休闲的衣裳,骆羽杉看了看他笑道:“不耽误你的正事,可以的呀。就我们两个?”和夏汉声他们? “哦,我请了杨叔和眉姨娘一起的,你们干妈干女儿也一起聚聚。”谭少轩微微一笑,骆羽杉登时明白,这就是谭少轩所说的顺便办公吧,不知道这次他要和杨震飞谈些什么。 “那让亚玉也去了吧,好歹多个人手帮忙照顾干妈,好不好?”骆羽杉笑问。 “没问题。”谭少轩回答的痛快,反正山上的别墅大的很,自己想和杉儿单独相处,安排他们住在旁边就好。 于是骆羽杉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淡淡雨幕下,几台车出城向着码头驶去。 在码头上了船,顺流而下,在凌水景区的中间地方,便是这片起伏的群山中景色最美、也是富家豪门别墅最多的千色山景区。 千色山别墅的建筑起源,大约在十九世纪末年。当时一名年轻的英国传教士买通了地方官绅,强行租借千色山为避暑胜地,租期九百九十九年,成立开发公司,大兴土木兴建起一幢幢别墅。 后来很多外国人和国内的高官巨富见样学样,不断在此大兴土木,截至到现在,千色山已经有别墅几百幢,其中属于外国人的占了百分之六十以上。 这些别墅大多依山傍水,千姿百态,或隐约在深林浓荫、云雾萦绕中;或屹立在丹崖翠壑处;或坐落在潺潺山泉溪流边,与青山绿水浑然一休,而成为千色山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两个人做在船舱里,窗户开着,细雨从外面飘洒进来,打在骆羽杉脂粉不施的俏脸上。宛如五月凌江上一段水云般清丽,散发着新荷初绽的美和娇柔。 “很小的时候曾去过,后来便没有机会了,不知道山上变了没有?只记得那竹海是望不到边的。”骆羽杉看着窗外娇媚的春雨,不时回头看着谭少轩。他唇角轻扬,眼眸中全是温柔和宠溺,一直在凝视着她。 “要不要关上窗户?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谭少轩走过来关窗,顺势想搂了她入怀,骆羽杉巧笑着,闪到一边,低声笑道:“他们都在呢,别这么张狂……” “张狂?你说我?”谭少轩挑起眉毛:“好啊,恩将仇报,带你上山,还说我张狂,那回去吧。” “少轩……”骆羽杉有些羞窘,蹭到他身边,水眸含羞带怯看着他,低声喊道。 “你啊。”谭少轩笑着摇摇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在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他的指掌温暖,合着窗外细雨后的清新让她心安。江上微凉的风吹来,船儿轻轻摇晃,润湿的空气,和着春天不知名的野花香,温柔而暧昧。 “雨差不多停了,要不要出去看看?”骆羽杉见舱外的夏汉声已经收起了雨伞,笑着问道。 谭少轩宠溺地看着她:“再等会儿吧,淋了雨便会生病的。”说着忍不住歪了身子想要吻上那含露的红唇。不想骆羽杉早有准备,灵巧侧身躲了过去,一边嘻嘻笑着得意地瞥了谭少轩一眼,一边疾步走出船舱:“亚玉,雨停了吗?” 亚玉正和夏汉声在低声说话,闻言急忙回身笑道:“很小了呢。四小姐,还是给您把伞吧。”说着递过手里的雨伞,自己顺手拿过夏汉声那把撑了起来。 谭少轩紧跟着走出来,见状微微一笑,站到了骆羽杉身旁,接过雨伞,遮在两人头上。 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听到江水奔流和雨声细细打在江面上的声音。骆羽杉也安静了下来,微微侧脸,看着眼前清俊男子的侧颜,靠在他身畔,是那样的温暖。 “夏天的时候,这片水域会开满荷花。”谭少轩指着远处一片沙洲附近轻声说道。 “那一定很美。”骆羽杉点头,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景,她心里明白,自己可能永远都会记得这次雨中泛舟。 船靠岸后,自然会有安排好的人等在岸上接着。大帅府难得有人上山,别墅里的佣人得到主人要过来的消息,已经收拾了屋子,另外增加了不少警卫。 谭少轩看了早上来的陈墨一眼:“杨参谋长到了没有?” 陈墨立正敬礼:“杨参谋长和顾夫人刚到,已经住进别墅了。”谭少轩点点头,没再说话。杨震飞在山上另有居处,谭少轩和骆羽杉便自行回了可园。 可园建在高处,一行人上车沿着山路盘旋向上。 一路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雨后的夕阳稀稀落落在山道上撒下斑驳的光影。树林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竹子,碧海一般,微风一吹簌簌作响。 到了半山从车窗望去,错落有致的别墅群,浮沉在波峰浪谷中,那或深红、或青绿的铁皮屋顶,像朵朵鲜艳的蘑菇,散落在青苍的山谷中,静谧与空灵,冷色与暖色,巧妙地合二为一。 每一栋别墅的建筑风格、式样,都留下了主人本土文化和审美趣味的影子。英、美、德、法等国的别墅富丽豪华高大精深;北欧国家简易朴素,有栅栏和拱券式的外走廊;而日本别墅多是木结构,小巧玲珑;意大利别墅则注重雕塑艺术。 “这些别墅若能留至后世,必定也是一份宝贵的遗产。”谭少轩指着上面说道。骆羽杉点点头,看着那栉比鳞次,错落有致的别墅群,绿色的山谷中,好像开了万国建筑艺术博物馆,不由感叹道:“但愿那时,我们的国家已经独立富强,这青山绿水,也扬眉展颜了。” 正说着,车子停了下来。蜿蜒而来又蜿蜓而去的流溪河在此处拐了个弯,河畔,出现了一座隐在一片绿荫深处的英国券廓式别墅。大门打开,车子驶进去,便见树林深处一个院子古木参天。隐秘处警卫森严,见到谭少轩等下车,便有持枪的军人上前敬礼。 谭少轩摆摆手和骆羽杉一起走了进去。 庭院占地颇大,院内树影婆娑,名木娇花多是精品。两棵珍贵的姐妹金钱松立在院中,粗大的白玉兰树上已经盛开了洁白高雅的花朵,一丛美国凌霄,藤萝牵绕,爬上屋顶,一丛披披洒洒的礼花似的多枝柳杉,亭亭竹丛,随风摇曳。 庭院西首是一栋石构别墅。主立面为矩形,左边转了一个弧,显出线条的摇曳多姿。主立面和左右两侧是敞开式的外廊,廊柱是打磨精致的四方长条石,上端刻着凸凹相间的横纹。屋面构图简洁、生动,带有一点木刻画的味道。 别墅因为居于流溪河东侧高地,远可眺美女峰、俯可瞰流溪河峡谷,景色不是一般的心旷神怡。站在阳台,一湖绿水倾泻眼底,映着夕阳,波光跃金,一脉潋滟旖旎,衬着远处青山隐隐,骆羽杉不由心情大好。 “今晚约干妈他们去哪里吃饭?”骆羽杉站在窗前看着已经准备下落的夕阳回头问道。 “杉儿饿了?”谭少轩走过来从身后拥住她低声问道。 “没有,只是这山上我好多年没有来过了……”骆羽杉身子向后,靠近他怀中轻声说道。 “杉儿记不记得千色山有一山藏六教之说?”谭少轩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忽然问道。 骆羽杉点头,千色山是南方的宗教名山,“道释同尊”,从公元四世纪,高僧慧远首建千佛寺,创观像念佛的净土法门,开创中国化佛教;后来道教禅师之一的陆修静,建简寂观,撰藏道经卷,奠定“道藏”基础,创立道教灵宝派。其后千色山宗教兴盛,寺庙、道观一度多至五百处之多。 随着凌州被强辟为通商口岸,外国人可入内地游历、通商,自由传教,外国传教士开始进入千色山。十九世纪末,英国传教士以金钱和不平等条约赋予的特权,霸占千色山,一时基督教势力甚嚣尘上,其后天主教、东正教势力也接踵而至,闻风而动。接着伊斯兰教悄然而来。佛道两教也在西方宗教势力的冲击和排挤下,日落西山,风光不再。 “今晚我约了杨叔夫妇一起去千佛寺吃斋。杨叔一直信奉这些,说不定去拜上两拜,有些事他能早作决断。”谭少轩微微一笑。 骆羽杉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听说杨震飞是个烟酒不沾、没有什么嗜好的正统军人,自负好胜。年轻时,为练骑术,半夜偷着骑马被战马咬伤。领兵后,对违例士兵不论亲疏,严加处罚。虽有秘书,却经常亲自批阅文件到深夜。怎么,他还这样迷信? “其实迷信是国内很多军阀都有的。有些还请个‘神仙’军师,长年伴随左右。甚至用‘神仙’治军,杨叔家中也常年养着术士,遇事扶乩问卜。所以这次特意上山。希望菩萨是站在我这边的。”谭少轩扬唇一笑。 骆羽杉愕然地摇摇头笑了笑,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 “大家都说现在的中国是军阀混战,其实中国之所以形成这样的局面,根本上来说,是由于中国没有征兵制、也没有职业军官等制度。历代以来,征召士兵并不是由国家机构统一进行,而是由各路将军私人征召,这样就形成了士兵不忠于国家,而忠于个人的私家军制度。”谭少轩继续慢慢说道:“而这些将军,特别是清末以来参差不齐,有的是从土匪起家,有的是帮会逐步形成的军事力量,政局不稳,前途多变,许多人信奉迷信,在遇到大事件或作出重大决定时,经常会借助风水、测字、八卦等,由来已久。” 骆羽杉点头,蓦然意识到,按照谭少轩的说法,难道杨震飞是要作出什么重大决定?不由关切地看了看他。 谭少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却只是微微一笑:“杉儿,不必担心。” 骆羽杉一笑,也没再问。 忽然,谭少轩指着窗外道:“杉儿,你看——”骆羽杉闻声转头,原来楼的后面有一个腰形的池塘,一池清水几株莲荷,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游过来一对鸳鸯。 两人看着,忽然相视一笑。谭少轩拉了她的手道:“走吧,说不定杨叔他们已经过去了。” 骆羽杉答应着,两人相携下楼。夏汉声带了一些侍卫暗中保护,两人慢慢沿着山路,从后山走进千佛寺。 千佛寺始建于东晋,曾为当时的八大道场之一,一度还是佛教第二大中心,寺中有“唐经幢”、“护法力士”、“柳公权东残碑”等珍贵文物,最有名的,当然是寺内大小不等、神态各异的千佛造像。 走进寺院,有执事僧迎上来,合掌稽首为礼,谭少轩没有说话,答了礼,僧人道:“杨参谋长正在的主殿,请施主这边请。” 谭少轩淡笑点头,随了僧人转过钟鼓楼走上大雄宝殿。登上台阶,便见杨震飞和眉姨娘正虔诚跪在佛前,叩头行礼。 谭少轩抬手示意旁边的副官,没出声和骆羽杉站在一旁。杨震飞磕完头,从旁边的签筒中抽出一支竹签,递给旁边站着的一个戴眼镜、着长袍的男子,男子手扶眼睛看了半晌,微微点点头。 杨震飞转头看到谭少轩,颌首一笑,眉姨娘已经放完香火钱,走过来拉了骆羽杉的手,低声说了什么,骆羽杉走过去上了三炷香,写了香油钱。这时,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 杨震飞见了忙笑着打招呼:“大安长老。” 大安法师是千佛寺的住持,平日是比较少出来的,想不到今天自己还没祭出名号,他就出来了,杨震飞有些得意和高兴,旁边的长袍男子也向大安长老行了礼,大安长老微微一笑,长眉下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相碰,骆羽杉也微笑着施礼。 “弟子抽了一签,请长老指点迷津。”杨震飞说着,将签双手递了上去。 大安长老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说道:“施主之心事,签上已经写的明白,又何须再问?”说着径自念道:“劳君言我心中事,此意偏宜向西宫。一片灵台明似镜,实如明月早当中。施主还不明白吗?” 杨震飞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接着看了看自己的“御用法师”沈克遂,沈克遂却只是笑了笑,转身和谭少轩拱手打招呼:”二少,二少夫人。” 谭少轩没出声,唇角扬起,点了点头,骆羽杉已经悄悄问明他的身份,笑着和他颌首为礼:“沈先生好。” 见沈克遂对谭少轩夫妇这般客气,杨震飞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笑着道:“既然来了,我们爷们不妨也尝尝做和尚的滋味,嗯?” 谭少轩一笑,执事僧带了大家一起走进斋堂。 正是用饭时候,僧内的僧人已经集合,谭少轩等在执事僧带领下,男先女后,走进去。男居右,女居左,齐齐而坐;不能紊乱,不能出声,与僧众共进素斋。 先由众僧膜拜诵经,大安主持立于佛祖像前,其余僧众右排列,一边叩首,一边鼓乐,斋堂内充满庄严独特的佛国气氛。 骆羽杉看了看,斋饭为素品,但制作颇是精细,吃起来倒别有滋味。 佛家规定,食时不可有声,不可剩余,所以斋堂内虽然多人用饭,但是静静无声。添饭时以筷子示意,在碗内划圈,自有专司添饭的僧人来添饭。 很快用膳毕,碗筷摆放整齐,侍立的僧人将之取去,僧众又在大安主持的带领下,膜拜诵经一番,向谭少轩一众“俗客”道了几句祝词,然后纷纷退出斋堂。 下了山,天已经黑下来,杨震飞笑道:“老二今天刚回来,接着又上山,小别之后乍然见到,今晚老叔就不约你喝酒了,明天我们好好乐一乐再下山,你觉得怎么样?” 谭少轩明白他是要回去和某人商量,便笑着点了点头:“就听杨叔的安排。”顾横眉拉了骆羽杉的手,在一旁悄声细语了几句,便随了杨震飞告辞。 经过给杨老太爷拜寿一事,顾横眉已经真心地将骆羽杉当成了自家人,所以态度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却多了家人的感情自然流露。 回到可园,谭少轩叫了夏汉声不知安排什么工作,骆羽杉便自去洗澡。当谭少轩走进套房客厅时,便见到骆羽杉正在房里对着窗看书,身上穿了一件贴身瓷青色的短袄,下面却是一条同色的撒脚长裤,头发刚刚洗过,半湿不干地披在背后。 “也不擦干头发就跑出来,小心感冒。”谭少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一笑,语气里便带了宠溺的味道。 “我自己擦,你快去洗澡吧。”骆羽杉笑着推他,从他手里拿过浴巾,自己擦起来。 谭少轩也不争,笑笑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刚走到骆羽杉身边,还没张口说话,突然灯却黑了,显见地是没电了。还是上旬时候,月亮只如镰刀一般,那点光照在屋子里,虽然没有黑漆漆,却也是太暗,差点连对面人的影子都看不到。谭少轩一边低声呼唤:“杉儿,别怕!”一般心里后悔,自己竟然没有把枪放进浴袍口袋。 “没关系,我在这儿呢。”骆羽杉在黑暗中笑着回答。 正在这时,便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接着夏汉声的声音传过来:“二少,是保险丝断了,已经在抢修,他们说茶几下面有蜡烛。” 谭少轩答应着,夏汉声的脚步又走了下去。 谭少轩便摸着到茶几下面找蜡烛,伸手揪出一个烛台。拿起一盒火柴,“哗”一声点亮,烛光摇曳着淡红色的光影,很是浪漫的气氛。 “这倒也不错,你等等。”谭少轩说着,走到一旁的柜子旁,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台德国产的留声机,谭少轩有些惋惜地道:“可惜没有电……”话音未落,电灯便亮了。 走过去按熄了灯,谭少轩笑道:“杉儿,我请你跳舞。”说着,手下微动,静静的音乐便在空气中流淌起来,谭少轩将蜡烛放到柜子上,就着摇曳的烛光牵起了骆羽杉的手。 骆羽杉被他的动作逗得一乐,谭老二什么时候也忘不了煽情,不过并没有拒绝,配合着他的脚步轻盈转动起来。谭少轩道:“我们,好象是第四次一起跳舞了吧?” 骆羽杉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低笑了一声:“第一次……在国民饭店,那时你是个大坏蛋;第二次是在飞行员俱乐部……”那晚还把自己灌醉了,臭家伙!骆羽杉瞅了他一眼,谭少轩低声笑起来,显然也想起了那个春光旖旎的晚上。 “然后就是赈灾舞会了吧?”谭少轩笑着接话道:“说起来,嫁了给我之后,除去新婚九夜,我们一起有过的玩乐,统共算起来,真的不多呢,倒是公事真是不少,辛苦杉儿了。” “还说那九夜?那时,我可是心里骂得你要死……”骆羽杉低低笑着说道。 “那会儿被逼着嫁给我,骂是一定会骂的,我理解。”谭少轩微微叹了口气,低头怜惜地看了看骆羽杉:“杉儿,我不得不快手些,你知不知道我等了那么久,若是再失去,我……” 骆羽杉抬眼看着他温柔一笑:“别说了,我明白。” 谭少轩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忽然笑着问道:“那时,你偷着骂我什么?” 骆羽杉微微一怔,旋即低笑:“骂……死流氓,土匪,还有……” “好呀你,敢这么骂我!”谭少轩闻言笑着伸手去挠骆羽杉的腋下,骆羽杉一躲,舞步就乱了。谭少轩用力揽住了她的腰肢,任她在自己怀中笑地花枝乱颤。 “少轩……” “嗯?”谭少轩挑挑眉安静下来,两个人调顺了步子又转了几圈,骆羽杉笑得身子有些软,把脸埋在了谭少轩怀中,音乐越来越激昂,两个人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越来越幽柔,最后他们已经拥抱在了一起。 骆羽杉低低声道:“明早,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 谭少轩拥着她没出声,但骆? ??杉明白他是答应了的。 “那今晚早点休息吧。”谭少轩松开手吹熄了蜡烛,打开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人一时无法适应。骆羽杉拿手背往眼睛上遮,却被谭少轩一把抱了起来,低低一声惊呼,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谭少轩将骆羽杉紧紧搂在怀里:“好久没抱过了,怎么抱也抱不够,杉儿,你说怎么办才好?”一边向内室走,谭少轩一边语带抱怨地说到。 “今儿下午不是刚……哪里有多久?你乱说……”骆羽杉有些红了脸。 看到骆羽杉羞窘的神态,谭少轩挑眉笑道:“哦,你说的是那种‘抱’?原来是我弄错了,杉儿你想……”谭少轩一脸坏笑地看着骆羽杉。 “胡说,我……”骆羽杉一张俏脸通红,自己……还真的……想歪了呢…… 谭少轩低声闷笑,得意地看着骆羽杉,唇角拉出一个带着谑意的坏笑。 死流氓,有什么好笑的?骆羽杉越看那个笑容越羞窘郁闷,为什么谭老二老是欺负自己?自己就活该是被欺负的那个?不行,我要欺负回去! 就在谭少轩将她放到床上时,骆羽杉突然抬起身子堵上了那个坏笑,哼,就你会?我也会的! 谭少轩对她突如其来的吻有些惊讶,那个吻很青涩,但令他心花怒放。慢慢地,他不再满足于骆羽杉轻微的触碰,用舌撬开了贝齿,霸道强势地纠缠上去。 等骆羽杉意识到的时候,谭少轩已经掌握了主动。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骆羽杉很快就陷进谭少轩的热吻中,再也无法思考…… 千色峰位于千色山顶的北端,三面峭壁,一面临海,是观日出的好去处。谭少轩和骆羽杉特意起了个大早,沿山路上了山顶。(未完待续) 千色峰 千色峰位于千色山顶的北端,三面峭壁,一面临海,很久以来就是观日出的好去处。 谭少轩和骆羽杉起了个大早,经过阴暗的树林,沿山路上了山顶。 坐在一块大石上,谭少轩将她抱进怀中,低声道:“早晨风凉,小心冻着。”骆羽杉低低“嗯”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昨夜睡得晚了,刚才爬山的累劲儿过去,她有些犯困。 等了一会儿,谭少轩看着太阳象个火红的圆球一般,慢慢从水平线升起,再低头看怀里的人,水眸闭合羽睫垂落,已经沉沉睡去,不由扬唇微笑,却没有出声叫她。 等骆羽杉醒来,太阳已经爬到半空,温暖的阳光从头顶洒落,骆羽杉眨了眨眼睛:“太……太阳?怎么这么高了,刚才还没出来啊,我这是……哎呀……”她半是哀怨半是沮丧地回头看着谭少轩:“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谭少轩低声笑起来:“起不来偏又要看日出,你啊……” 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东方天空中的云朵被太阳染成的红色,已经渐渐恢复成正常,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呢。 谭少轩扶了她站起来,忽然把手放在嘴边做了喇叭状朝山谷里喊道:“杉儿……杉儿……” 山谷回音,连绵不绝,见他笑嘻嘻看过来的样子,骆羽杉睨了他一眼,也学了他的模样,喊道:“少轩……少轩……” 谭少轩闻言,唇角含笑回头看着她,然后毫无预兆地侧头吻上了她的唇。 相拥着,两个人都没有动。 天上的云在飘;身边的风在吹;脚下的水在流;山上的树在听。千山之外,绿水长流,世事无常,但是,若能这样相依,便是永恒。 骆羽杉眉眼上弯,谭少轩脸含笑意离开了她的唇。 骆羽杉侧转了身体,谭少轩从身后拥了她的肩,低头看下去,杉儿的脸分明是红了,连带着小巧秀气的耳轮,阳光照过来几乎半是透明,但却染上了绯红的丽色。 谭少轩轻笑,骆羽杉回头横了他一眼。谭少轩握上她的手道:“杉儿,我们下去吧。” 骆羽杉轻轻应了一声,于是谭少轩手上略略用力,顺便笑谑地悠悠勾了她一眼,拉着她就走,骆羽杉双眼旁视,装作没有看到。 峰顶下,夏汉声笑着带了侍卫站在一旁,刚才山顶上的一幕他看到了不少,两个人的呼唤他也听到,不由真心为谭少轩高兴。国难当头,他们这些拿枪的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上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就会为国捐躯,有家国而无小我的人生中,若是能有这样一段温馨的真情相伴,是寸寸光阴都贵如金的福份。 二少一片苦心,等到了今天终于云破日出,眼见得两人心心相印,连自己的心里也不由由衷地为之喜悦。 一行人走下千色峰回到可园,进门便见到杨震飞和顾横眉正相携在院子里散步,看到二人进来,都笑起来,杨震飞道:“年轻人毕竟精神不同,听说你们上山看日出了?” 谭少轩一笑:“难得上来,随便看看,杨叔和姨娘用过早饭没有?”因为当初说好是骆羽杉认的干妈,所以杨震飞依然是“杨叔“,而谭少轩也依旧是”姨娘”这样的称呼顾横眉,所谓各有个的叫法,大家心照不宣。 “你们不用操心了。”顾横眉看骆羽杉想对一旁的亚玉吩咐安排早饭,忙笑着打断她:“我专门让人熬了山上特有的红米粥,拿了些小菜过来,请你们尝尝,已经放在饭厅,羽杉不用叫人安排了。” “干妈,这……没有安排饭菜招呼您和杨叔,还要您操心,我……”骆羽杉有些歉然地看着顾横眉笑着说道。 见杨震飞和谭少轩已经转身,向楼前走去,顾横眉也拉了骆羽杉的手慢慢跟过去:“羽杉,和干妈不要这么客气,干妈可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闺女了呢……上山看日出,好看吗?”看骆羽杉始终心怀抱歉,顾横眉笑着转移了话题。 不说看日出还好,听她一提起来,骆羽杉登时涨红了一张脸,自己看的……日出,都趴在那人怀里睡着了,好不好看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看,那是瞎话,不好看,更是胡扯,这…… 看着骆羽杉的模样,顾横眉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羽杉这是怎么了?他们说她和老二是去看日出了啊,怎么自己随意问了一句,就羞窘到这般样子?是不是在山上发生了什么好事?抬头看了看前面身姿挺拔的谭少轩,再看看低眉垂目、极不自在的骆羽杉,顾横眉暗暗发笑,这对小夫妻还真是有意思。 “我说羽杉,看日出竟然不告诉干妈好不好看?说说嘛,好看的话,明天早上说什么我也拖着你杨叔去看一次啊,是不是?”顾横眉看着谭少轩的背影,故意大声笑问。 这回谭少轩听见了,回过头来看着骆羽杉羞窘的模样,不由一笑,停了步子笑道:“姨娘,日出好不好看,还得您自己上去看了才能下定论。问你干女儿,恐怕是问不出来的。” 顾横眉“咦”了一声,笑道:“为什么?我干女儿难道连个日出好不好看都不懂?二少你这话也太没道理了吧?” “不是看不出来。”谭少轩笑谑的看了骆羽杉一眼,对她红着脸飞过来的眼刀不予理会,接着说道:“有人上山是为了睡觉,不是看日出的。太阳升到头顶了才醒,姨娘你说,那时候的日出好看吗?” 顾横眉闻言看了骆羽杉一眼“扑哧”笑出声来,想不到这么端庄雅致的羽杉也会干出这么乌龙的事来。不过,羽杉为什么困的到了山上去睡觉?这里面可是有文章哦。 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顾横眉又有什么不明白的?意味深长看了骆羽杉一眼,笑着道:“二少该打!” “咦?姨娘,是杉儿到山上睡觉又不是我,你打我干什么?”谭少轩笑着挑眉问道。 骆羽杉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哑巴好不好?干妈这明显是挖坑呢,你还问?骆羽杉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提醒谭少轩,什么时候你也这么笨了? 谭少轩当然明白顾横眉的意思,不过是因为看见骆羽杉娇羞不胜的样子意外地动人,有心逗她罢了。 顾横眉看着骆羽杉暗暗着急的模样,也是一笑,随即正色问道:“羽杉为什么会到山上睡觉?难不成晚上不睡站岗去了?” 这样的玩笑话,却用了那样正经的语气说出来,骆羽杉的脸不由更红,谭少轩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顾横眉忙一笑,拉了骆羽杉的手:“反正就是二少该打!再欺负我闺女姨娘可不答应。” 谭少轩看了骆羽杉一眼,忙道:“我哪里敢?之后有了姨娘撑腰,我就更加不敢了。” 大家一笑,放过了这个话题,走进饭厅。 眉姨娘带来的丫头已经布置好了饭桌,香粥小菜,山上刚出的鲜笋,盐水风干山野鸡,都是一些山上的特产。 亚玉斟上茶来,顾横眉笑道:“羽杉喜欢喝寿眉,这却是千色山特有的云雾,据说始产于汉代,已经有一千多年的栽种历史,宋代曾被列为‘贡茶’,羽杉尝尝看。” 骆羽杉答应着,拿起白色细瓷的茶杯,看了看,笑道:“千色云雾茶以味醇、色秀、香馨、液清而久负盛名。幼时喝过一次,没有什么记忆,谢谢干妈记得我。”说着抿了一口,仔细品尝,却见杯中色如沱茶,但比沱茶清淡,宛若碧玉盛于碗中。味道有点类似“龙井”,却比龙井更加醇厚。 想了想问道:“干妈,这泡茶的水……” 顾横眉一笑点头:“羽杉果真是知茶之人,这真不是一般的江水,而是千佛寺前的山泉,以之沏茶香醇可口呢。” “你们只管饮茶,我可要动筷子了。”杨震飞笑着说道:“千色山上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道石鸡。” “石鸡?”骆羽杉看了看盘中菜。顾横眉笑道:“其实就是生长在阴涧岩壁洞穴中的麻皮青蛙。还有人叫赤蛙、棘脑蛙的,身体为赭色,因为肉质鲜嫩,肥美如鸡而得名。据说昼藏石窟,夜出觅食。形体与一般青蛙相似,但体较大,肉肥,一般重三、四两,大的还有重约一斤左右的。因为总喜欢在潮湿阴凉处,所以山民说是能清火的,羽杉多吃点。”说着,拿筷子夹了一些放到骆羽杉碗中。 骆羽杉忙笑着谢了,拿起筷子尝了一点,肉质鲜嫩,的确是佳肴。 看她颇是喜欢,谭少轩笑道:“这道黄焖石鸡可是千色山名菜之一,难怪杨叔喜欢。”说着也给杨震飞和顾横眉布菜。 杨震飞一笑:“大帅和你杨叔都有了一把年纪,现在能有这样的安乐饭吃,已经心满意足,老二,以后肩上的担子重着呢,来,多吃点,这道菜可是难得。” 说着夹了筷子石鱼放到谭少轩面前。听到他的话,不仅谭少轩微微一顿,骆羽杉也不由自主闪目看了过去,杨震飞说出这些话,可是有什么含义? 未及细想,顾横眉已经夹了石鱼送过来:“这是千色山石鱼,这种鱼体色透明,绣花针一般长短,就是长上七、八年,长短也不超过一寸,所以又叫绣花针。长年生活在泉水瀑布中,那巢就在泉瀑流经的岩石缝里,所以叫作石鱼。肉细嫩而鲜美,味道香醇,炒、烩、炖都可以,山民们说是妇人难得的滋补品。”说着,笑眯眯看了骆羽杉一眼。 骆羽杉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给顾横眉夹菜:“干妈,您也多吃点……” “好好好,多吃点。”顾横眉说着,拿起筷子,一看碗里的东西倒是笑了:“看来还是干女儿疼我,这道菜才真正难得。” 见骆羽杉看着那菜有些不明白,谭少轩笑道:“这是千色山石耳,野生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上的一种东西,形状扁平如耳,又附着在岩上生长,所以称之为‘石耳’。据说是营养价值极高的,一年也难得收到多少。” “哦,这个我知道。”骆羽杉笑着说:“明代著名药物学家李时珍在他的《本草纲目》中曾记载:石耳,千色亦多,状如地耳,山僧采曝馈远,洗去沙土,作茹胜于木耳,佳品也。据说久食益色,至老不改,营养价值极高,是一种滋阴润肺的补品呢。” “千色山是座宝山呢。”顾横眉一笑,指着碗碗碟碟说道:“这是桂花茶饼,据说苏东坡有‘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之说;这是山上特产的珍珠栗;这是野芹菜炒肉丝,清香爽口;这是山里人家的萝卜饼,羽杉尝尝?” 骆羽杉忙接过来,尝了一口笑道:“这是早餐的最佳选择了。”表面金黄金黄,吃在口中酥脆,里面是炒熟的萝卜丝,外酥里嫩,咸香可口。 山上野味可口,四个人吃得开心,杨震飞一边喝茶一边道:“老二,今儿上午和老叔去钓鱼好不好?难得浮生半日闲啊,钓两条大鱼,弄个‘捞鱼生’中午让她们娘俩好好尝尝,怎么样?” 谭少轩一笑:“既然杨叔有这个雅兴,小侄一定奉陪!不过,侄儿钓鱼的技术可是不低,老叔不一定能赢过我。” 杨震飞“哈哈”笑起来:“你杨叔什么时候这么小气过?都说未来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老叔这个参谋长,甘愿做参谋做顾问,不过夸了海口,若是钓的鱼不够大不够肥,喝酒老叔可绕不了你小子!” 二人笑起来,吩咐夏汉声等拿了鱼竿等物轻轻松松出门钓鱼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骆羽杉若有所思,这次上山,谭少轩似乎和杨震飞在谈着什么大事。貌似昨晚之后,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地,杨震飞对谭少轩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骆羽杉猜不到,但顾横眉却心知肚明。看着骆羽杉,她微微一笑,有了这么个干女儿,的确是自己的福气。这下,自己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杨震飞和谭少轩之间一直颇是不睦,这让顾横眉非常担心。不管怎么说,谭少轩是谭嗣庆内定的未来接班人,杨震飞再怎么能干再怎么有雄心,却一直都是以“辅臣”的姿态出现的。 谭嗣庆既然有心培植儿子,必然会创造一系列条件,若是杨震飞到时不服,要么南方军政府人心不稳四分五裂,要么必定烽火连天,又是一番军阀混战。谭少轩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好,可能杨震飞付出代价之后,最终或许能得偿所愿;但是自从掌第二集团军以来,谭少轩雷厉风行,打仗也是难得的有勇有谋,几次仗下来,连杨震飞这样的老手,都不得不佩服;提出的整军计划更是效果明显,提高了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可见,谭少轩并不是刘禅。 这样下去,结果就只能有一个了,顾横眉颇是担心,两败俱伤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前段时间,日本人找上了杨震飞,以他早年留日为契机,再三鼓动,开出的条件也是吸引地很,什么先进的武器弹药、赠款、助兵等等。意思很明显,既然谭家父子这么不合作,大日本帝国对之失望已极,若是杨将军能登高一呼,大日本帝国必然鼎力相助,到时不止是南方这半壁江山,就连华北,大日本帝国也会考虑让将军来领导等等。 条件很吸引,特别是对杨震飞这样有雄心的人来说。要说杨震飞一点都没有为之动心,是不可能的。顾横眉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天。本来老太爷的寿诞已经准备放到丰县乡下去办,可是杨震飞忽然改了主意,这才引起了顾横眉的注意。 祝寿时,杨震飞故意给骆羽杉出了个拜寿的难题,却想不到被这位少帅夫人四两拨千斤,堂堂正正拜了下去。这一拜,令杨震飞心里既震惊又不得不赞叹,继而对谭少轩的看法也有了转变,再三思考,晚上,在秋水山庄和顾横眉相对而饮,摊出底牌好好聊了一次。 听他说起日本人的条件,顾横眉眉头一皱,长长叹了一声:“震飞,我是个女人,别的也不懂,看的书也不多,但是我总觉得民族是得罪不得的。你想想历朝历代以来,那些旧朝遗老,为王朝尽忠殉节者,藏身于残山剩水之间者都不少,但最为人不耻的,却是那些投靠异族甚至异国的贰臣,何况是出于利益而为汉奸?” 闻言,杨震飞沉思地看了她一眼,手举着酒杯,闷声不语。 顾横眉接着说道:“震飞,这些年你一直在问我,当初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中间,选了当时籍籍无名又貌不出众的你,做一生之靠?我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因为其中的答案太过于简单,我都担心你都会不相信。今天,我告诉你。” 杨震飞闻言抬头。是啊,从横眉主动愿意下嫁,自己就一直在问,每次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来没有讲出一个实在的答案。今晚她要说出来?她是为了什么选了自己? “我出身清末高门,后来家族败落,不得已做了那贝勒的妾室,看多了男人的风流无情,尔虞我诈,也伤透了心,所以后来贝勒死后,我便下定决心,就算嫁个种田的,也决不再嫁浪子!和你说话之前,其实我已经关注过你们那些人很久了。大多数的人嫖妓、赌博、酗酒以为乐事,唯有你,一身正气,对这些不屑一顾。当时我就想,就是他了!不为别的,单为这不嫖妓也值得。”杨震飞有些惊讶,当时年轻貌美多金且追求者众多的顾横眉,竟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下嫁自己? 看到他的惊异,顾横眉苦笑:“女人的心很小,很单薄,心里的爱也很自私,男人以娇妻美妾为荣为傲,却不知道这分成无数块的爱是如何令女人伤心!我看过了金钱权势、荣华富贵,对这些没有什么渴望,唯渴盼一份真情。所以那时才宁愿劝你留下何家姐姐。你不爱她已经是悲剧了,既然已经都是事实,同为女人,我又何苦难为她?杨夫人的名号,对我来说要不要并不重要。” 杨震飞伸出手握上顾横眉的手,看着她,眼里既有感动又有怜惜:“横眉,跟着我,你吃苦了……” 顾横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震飞,我不求你高官享厚禄,只要能平平安安,象现在这样厮守,我就满足了。这些年来,看着你们刀尖上舔血,枪里来弹雨里去,我这颗心啊,就没有放下来过。若是再扯上民族、国家、个人名节,震飞,恐怕就再也没有安稳的那一天了。日本人说的好,可是,做汉奸的是你,背骂名的也是你,这个万夫所指的‘儿皇帝’可不好做啊。” 顾横眉长长叹了口气:“震飞,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可不想做这个恐怕连死都不得安宁的‘儿皇帝妃’,你啊,可要早点放手让我去找间庵堂了此残生,也就算是我们恩爱过一回了……” 话音未落,杨震飞急急说道:“横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说答应了吗?” “你是没答应,可是你迟疑了,不是吗?”顾横眉直直看着他:“你有雄心,我知道,这也是当初我支持你招兵买马的原因。但是,和日本人合作,与那些不一样。民族大义啊,震飞,你千万不能糊涂!” 杨震飞长长舒了口气:“横眉,你下嫁给我,这些年也一直是如夫人的名号,我这心里……在南方军政府中,我位高权重,但怎么也是谭嗣庆的下属;而且,我不是不担心啊,功高震主,这段时间我细细看过来,老二似乎有些高深莫测,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品性,这几年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气,若是他一旦掌权,你说……我不得不想后路啊。” 顾横眉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震飞,你想的这些我都明白。你们那些军国大事我不懂,但是,我觉得老二不是那种人。先不说别的,他对羽杉,我看实在是痴情的很,尽管霸道强势,可是细微之处,无微不至,能有这样爱心的男人,人品,能坏到哪里去?羽杉不情不愿嫁给他,可是眼看着他们感情越来越好,这是事实啊。那样一个明理识义,顾大局的聪慧女子,半年多了,若不是老二让她动了心,会有今天的局面?” “而且,老二娶的这个媳妇,实在是好!不仅相貌出色,才华出众,最重要的心地良善,那天看她拜下去,我都一愣啊。将心比心,这若是换了那位余家大小姐,恐怕是想都不用想的;就算是我,处在那个位子上,恐怕都要想一想。人家丝毫没有迟疑,大大方方、端端正正就拜下去了!唉,震飞,这样的一对夫妻,接了大帅的位子,你说,他们会对我们开刀吗?”顾横眉接着苦口婆心。 顾横眉说的都是琐碎小事,并没有从他所想的军国大事考虑,但是杨震飞却慢慢听出了味道。 “震飞,说实话,我们俩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我但愿自己年岁大你几载,走在你前面;若是真的走在你后面,我想想,都有些忧心……不是说平儿和常儿会对我不好,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而且,凭良心说实话,有我之后,你对何家姐姐也的确是冷淡的很,他们是何姐姐所出,心疼自己的母亲是人之常情。羽杉没有母亲,心地善良,我觉得就算以后,她对我这个干妈也不会凉薄,那一声干妈,那一拜,我是实实在在准备把她当自己的闺女疼了……”顾横眉说的红了眼睛,杨震飞听得哑口无言有些动容。 “再说。”顾横眉既然已经说开,也不怕杨震飞多想,索性把心里话全部倒了出来:“你看老二最近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和你们,大帅也好,你也罢,不一样呢。你们多是想着争地盘,扩大军队,我好好想了想,老二做的要全面的多,卫生部的防疫、农商部的农业政策、统一币制,与世界强国币制挂钩、投资重工业……竟是一个国家的全新布局,方方面面实实在在,震飞,别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依我看,老二是个大才!绝对比你和大帅强的多!人家心里想的是国家发展强盛,是老百姓切身关注的事啊。” 杨震飞心里的迟疑已经去了大半,民族大义在前,爱人苦口婆心在后,所说所讲有理有据,他实在不可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和雄心,而做家毁人去的一搏。汉奸,这个名词不是不令他心惊的;民族的千古罪人,与自己的个人利益相比,孰重孰轻其实不难衡量。 而且,他不能不承认顾横眉讲的对,老二是个大才!如果说之前自己心里还有不服气,连顾横眉都这样说,他却唯有心中一叹,谭嗣庆选了一个最好的接班人。 最后杨震飞请出了沈克遂,并约好谭少轩去千色山游春。其实他和谭少轩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次相谈,决定着未来南方军政府的大局,而且还决定着最近的一场仗打不打,怎么打。 见骆羽杉瞄了两个人的背影好几眼,顾横眉一笑,拉了她的手道:“他们爷俩去忙他们的,我们啊到后面的竹林采蘑菇和竹荪去。昨天刚刚落过雨,必定大有收获,中午可以吃自己的自力更生了。” 骆羽杉笑着答应,喊了亚玉等几个丫头,拿了篮子,走进了别墅后面的竹林。 这是真正的竹林。满目修竹幼篁,密密丛丛,雄劲挺拔,节节向上的竹,似行非行,似排非排地集结着簇拥着,错落交织,撑起浓绿的伞。 竹叶交错重合着,空隙间泻下来的阳光为幽静清新的竹林添了几分明媚安详。林间静得出奇,静的怡人心神。骆羽杉静静地站着,一任无尽的惬意浸润周身。 耳畔不时传来声声清脆的爆竹声。那是竹子破裂时发出的“呯呯”声,万竹齐破,鸟儿也活跃起来,啾啾鸣叫着;露珠顺着竹叶一直滑到叶尖,然后落到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微风过处,竹尾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于是一片翠绿更是明艳,竟显得仿佛天上的云也是翠绿的了。 脚下是湿润的土地,竹丛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小蘑菇。蘑菇上凝着可爱的雨露;半腐的竹茎里有着“软黄金”之称的竹荪。 找到蘑菇的惊喜,惹得亚玉等不住发出甜美清脆的笑声。骆羽杉听着看着,唇角升起柔和的笑影,这些竹如此挺拔,或许正是因为这片土地的挚爱,它们才坚定不移地成长着壮大着,形成这这片根深叶茂的海。国家多难,民生维艰,但是,只要少轩和杨叔他们风雨同舟,祖国的明天必然是美好的! 中午时分,当在山上转得累了的顾横眉和骆羽杉回到可园,杨震飞和谭少轩也已经回来,果真钓到了几条大鲩鱼,再加上骆羽杉她们采的蘑菇、山野菜,看着着实颇为丰富。 骆羽杉看了看眼前的材料,又看了看谭少轩轻松含笑的脸,明白他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了地,不由也很是欣喜,于是笑道:“今儿中午这顿饭,就由我下厨吧,干妈和杨叔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杨震飞闻言微微一怔,看了谭少轩一眼,谭少轩薄唇微扬笑道:“杉儿的厨艺还是颇拿得出来的,杨叔不要担心难吃,一定可以让您吃饱……” 顾横眉闻言睨了他一眼笑起来:“你担心你杨叔担心吃不饱?二少净歪曲你杨叔的想法,我们啊是心疼,大家小姐、少帅夫人竟然亲自下厨,这餐饭啊价值不菲!” 谭少轩看了骆羽杉一眼挑眉一笑:“我明白了,姨娘的意思是说,不能偏劳您干闺女,我也得帮忙,是不是?杉儿,来来来,我和你一起去……”说着便伸手过来拿鱼篓。 骆羽杉笑着瞅了他一眼:“纨绔二少,越帮越忙,我可不敢动用你的大驾,您啊,还是在这儿陪着杨叔和干妈,找瓶好酒准备着是正经。” 顾横眉和杨震飞都是一笑,谭少轩摊摊手笑道:“姨娘,不是我不帮忙,您干闺女看不上我,再说夫人的话我不敢不听,只好老老实实在这陪着杨叔了……”众人都笑起来,骆羽杉“啐”了他一口,招呼亚玉等几个丫头帮忙拿了东西放去厨房,自己走到楼上换衫。 不想,谭少轩跟了上来。伸手就把骆羽杉搂在了怀里,大嘴瞬间就亲了下来:“杉儿,你真是福星……” “你怎么上来了?”骆羽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也随他抱了,等他餍足放开,骆羽杉一边细细平复着呼吸,一边笑着问道:“二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今天笑得似乎特别好看了些呢。” 谭少轩闻言一瞪眼,挑了挑眉撇了撇嘴:“我平日笑得不好看吗?” “平日?”骆羽杉假作思考了一下,笑道:“平日二少的笑要么皮笑肉不笑,要么嬉皮笑脸,要么傻不拉唧的笑,要么……” 正说着,谭少轩的手已经伸到了腋下:“坏丫头,竟然这样诋毁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骆羽杉笑着左躲右闪,实在避不过去,无奈只好软语求饶,谭少轩低声闷笑,把脸一低:“好,亲亲我,亲的我满意,就绕了你!” “你!”骆羽杉羞窘,看他的五指山哈着气又要伸出来,不得不忍住脸红轻轻亲到谭少轩脸上,谭少轩瞅了她一眼:“小气!” 说完,径自搂住骆羽杉的腰身,又是一场热吻,骆羽杉急忙拉住他:“我还要下去做饭呢,第一次请人吃饭,不会让客人饿肚子吧?” 谭少轩一笑放手,骆羽杉看换了衣服,谭少轩道:“这餐饭,我心里痛快!杉儿,你知不知道,从此后,兄弟同心风雨同舟?内已定,外当安,很快,我就让小鬼子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又要打仗?骆羽杉微微一怔。 谭少轩看着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光洁的额:“杨叔已经明确表示,他准备做周公,做贤相,军政府将集中力量,一致对外!最近小鬼子鼓动了几个小军阀,准备闹事,这场仗不打,他们总是认为军政府好欺,以暴易暴有时还是必要的!打了这一仗,南方才有可能安稳一段时间,否则,总是防着他们蠢蠢欲动,更累。” 骆羽杉自然明白,她点点头,用力抱了谭少轩两下,旋即转身下楼,自己别的帮不上他,就在后面做好他背后的女人吧。 中午的一餐饭,吃得杨震飞和顾横眉大为赞赏。他们想不到骆羽杉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鱼最好的肉做了有名的“捞鱼生”,切成极薄近乎透明的薄片,以各种佐料相配了生食,味道鲜甜而爽口;野山菌烩鲩丝非常清淡,以菌类搭配,鱼肉中渗透了菌类特有的清香,口感细腻;鱼腩以姜葱及豉汁清蒸,原汁原味,鱼肉的香嫩爽滑被衬托得淋漓尽致;椒盐鱼骨内嫩外脆,油香四溢,满口香、爽、脆,让人欲罢不能。 谭少轩和杨震飞兴致很高,连顾横眉也拉着骆羽杉喝了些葡萄酒,所以分手之时,骆羽杉已经有些薄醺。 看她扶了桌子站着,顾横眉细细嘱咐谭少轩:“我和你杨叔还要在山上住一日,你也不要急着回去,等羽杉醒了酒再走。江上风大,小心冻到她。” 谭少轩自是满口答应,揽了骆羽杉送了两人出去,四人分手。 随即揽了骆羽杉上楼歇息,吩咐下去晚一点回凌州,夏汉声答应着,自去安排。 看着骆羽杉沉睡的丽颜,谭少轩真想和她在山上多住几日。从嫁给自己,杉儿要做的事不仅多而且琐碎,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问题,不同的挑战,而她却没有抱怨过一声,总是默默地做好一切……杉儿,此生有你,我谭少轩何其幸运! 古语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然有些夸张,但是目前国内外的形势之瞬息万变却是肯定的,所以谭少轩不敢在山上停留太久,骆羽杉稍做休息,二人便原路返回凌州。 虽然顾成钧在巴黎和会上的演讲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巴黎和会的实质是大国分赃会议。早在中国参战前,英、法已经与日本达成了私下协议,支持日本对山东的要求。中国问题只是列强之间讨价还价的筹码。于是,列强为了各自的利益决定牺牲中国。此后,顾成钧虽然多次向和会提出收回山东的意愿,并做出色发言,但是,巴黎和会美、英、法三国代表约见出席和会的中国代表,把最高会议决定方案通知中国,决定在对德和约中将山东问题从中国问题中单独列出,这就是即有名的《凡尔赛和约》第一百五十六至一百五十八款,批准由日本接管德国在山东的所有特权。 “至此,中国代表团在山东问题上的交涉完全失败,我们在巴黎和会上艰苦卓绝的努力付诸东流。”谢广珊写道:“中国被他们无情地抛弃了。被中国人认为是‘大好人’的威尔逊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了他的无能为力。中国被欺骗了,中国的外交失败了。” “顾成均部长同样表示了他对巴黎和会的失望和愤怒,他没有料到结果竟是如此的悲惨。他四处奔走,希望能够为中国争取哪怕是一丝颜面,但是结果同样令他失望——留给中国代表团的唯一选择就只有签或者拒签。”谢广珊坐在窗前,看着巴黎茫茫的夜色,蹙起眉头,手里的笔有些颤抖。 “顾部长对这一强盗行为表示抗议。他明白山东问题已经难以挽回,中国只能改变策略,力争申明保留后签字,即对条约有关山东问题的声明持保留立场。但是,美国、法国等列强明确反对中国对和约申明保留后签字。为此,顾部长起草了一份措辞强硬的声明递交新闻界,抗议对中国的不公正待遇。”那份声明就在自己手边,谢广珊拿在手上,脸色沉重。 她明显地消瘦了,这段日子以来,初次上阵就面临了巴黎和会这样国际性外交事件的谢广珊,性情变得安稳沉静了许多。她觉得这段日子,家国的概念,在她心里从来没有那样过的鲜明和沉重,她也终于理解了顾成均的所思所想,对这个英俊的男子心里有了从来没有过的理解和敬佩:“这几天,顾部长率领代表团除了抗议之外,连续会晤了各国代表,试图找到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又进行了多次成功的演讲,得到许多国家的同情。但是,列强交易已做,逼迫中国代表全面接受和会的安排。” “我们面临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签字。在英、法、美等大国控制的和会上,山东问题已无法挽回。第二个选择是拒签。顾部长说:日本志在侵略,不可不留意,山东形势关乎全国,较东三省利害尤巨。不签字则全国注意日本,民气一振,签字则国内将自相纷扰。这是中国外交史上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中国代表团集体缺席巴黎和会,在保留不成的情况下,拒 绝签署对德和约。顾部长已经代表代表团致电南北两地政府,汇报拒签之详情。” 拒签,打破了中国在与列强交涉中“始争终让”的惯例。在中国需要她的外交官为主权挺身而出的时刻,顾成钧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历史的重任,他的爱国行动,他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不计自身得失,以国家民族为重的崇高精神,令谢广珊为之震撼为之潸然泪下。原来,天下间的男子,并不一定都如谭少轩,才令人敬爱,在外交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顾成均也是优秀的战士,不屈的勇士! 顾成均凭借高超的外交技能、渊博的学识,精心准备在和会上的每一次发言,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为中国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同情和支持。在和会的最后阶段,面临严峻的局势,顾成钧没有退缩,毅然决然地承担起了历史的重任,维护了国家的尊严,为中国外交写下了绚丽的一笔。 不知不觉中泪水遮住了视线,谢广珊擦掉眼泪继续写道:“当和会的闭幕典礼,在胜利者的欢呼声中召开的时候,为中国全权代表预留的两把座椅上空无一人。列强们是愕然抑或毫不在意,这些对于中国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诚如顾部长所言,这一天将被视为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的历史上。” 中国历史上悲惨的日子或许太多,这一天也很可能被后人轻易地遗忘。但是顾成钧,这位年轻的中国外交官在巴黎和会上的精彩表现,却已经深深地记录在了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上! 顾成均,以及他的坚强、勇敢、才华和尊严,也深深刻录在了谢广珊年轻的心灵上,刻得那样重,那样深…… 这一天,无疑是二十世纪中国人的大时刻之一。在这个时刻最激烈的时间点,和会闭幕典礼进行之时,顾成均乘坐的汽车正经过巴黎街头。关于那一天他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汽车缓缓行驶在黎明的晨曦中,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黯淡——那天色,那树影,那沉寂的街道。我想,这一天必将被视为一个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历史上。同时,我暗自想象着和会闭幕典礼的盛况,想象着当出席和会的代表们看到为中国全权代表留着的两把座椅上一直空荡无人时,将会怎样地惊异、激动。这对我、对代表团全体、对中国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中国的缺席必将使和会,使法国外交界,甚至使整个世界为之愕然,即使不是为之震动的话。” 虽然巴黎和会是中国被列强欺凌的又一次见证,但是,这次拒签在中国外交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中国第一次坚决地对列强说“不”。这也是中国外交胜利的起点,从此以后,中国将一步步夺回丧失的主权! 当谭少轩和骆羽杉回到凌州,发现城里的气氛已经有些改变;等回到大帅府,谭少轩第一时间知道了巴黎和会的情况,也明白了城里的异常来自何处。四目相对,双手交握,谭少轩和骆羽杉明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没有人心里会是轻松的。 中国在巴黎和会山东问题上交涉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回国内,北京学生率先走上街头,抗议列强的强盗行径,引发了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 和会上交涉失败的消息,迅速激起了国内民众的群情激愤。示威游行的人群要求“外争主权,内惩国贼”,在巴黎的中国代表团收到了国内团体的大量来电,北方军政府批准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辞职”,接着内阁总辞职,魏世光代理总理。 中国巴黎和会代表团正式向国内及世界发表声明:巴黎和会是一次媾和会议,对于解决山东问题没有予中国以公道,中国无牺牲其正义公道爱国之义务,故中国不能签字……”接着南北方军政府相继发出政府令,解释巴黎和会不签字的原因,虽然因为政治上的原因没有正面谴责列强,但对国人的愤慨表示理解,唯北方军政府政府令有强调重视“友邦之亲善”一句。 “抵制日货!”这是社会各界首先发出的声音,也是一下子在神州各地展开的共同行动。既是愤怒的宣泄,也是一种姿态的表示,更有很多人认为抵制日货,制裁日本,能够起到打击日本经济、削弱日本军事力量的作用。 当愤怒把民族情绪点燃之后,主动也好,被动也好,有作用也好,无作用也好,实际上已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样令人愤慨的时刻,每个人都需要、也必须以各种方式表明其立场和态度。于是,抵制日货的浪潮,顿时席卷中国乃至世界有华人所在的各地,“抵制日货”浪潮成了报道中国局势的背景之一。 骆羽杉拿着报纸,皱紧眉头看着上面的报道:在凌州,那些敢偷偷摸摸卖日货的店主,受到由“反日协会”自己任命的中国“警察”的严厉惩罚,哭哭啼啼地被关进临时设立的监狱; 这些不爱国的商人吓得说不出话,跪在“反日协会”审判者面前不停地磕头求饶。“审判员”处以罚款,惩罚他们卖日货的罪行,“罚金”高达五千银元。凡是被处以罚款而称无力支付的店主,就被押进“反日协会”的监狱,让他们在里面挨饿。这种怪异的审判,以各种方式出现,公然违法的行为却在各地得到中国公众舆论的支持——人类四分之一民众的舆论支持。 成千上万的城市与乡镇,爱国者汇成了一个整体,发出如下神圣的誓言:对着我们的祖国,对着我们祖先的陵墓,我们发出庄严宣誓,只要我们活着,就永不使用日货。如果违反誓言,老天可以惩罚我们,别人可以处死我们! 英文报纸上也刊载着全世界的唐人街纷纷抵制日货。 加拿大安大略省温莎的白人,吃惊地看到四百名加拿大华人采取波士顿“茶叶党”同样的举动,集中价值六千美元的日本茶叶、丝绸和海鲜,浇上汽油,由温莎德高望重的华人领袖发表鄙视日本的演讲,然后点燃柴堆;太平洋之岸,美国航运公司高兴地看到日本公司不得不取消了中日航班,而自己则多了生意机会。 英文《时代》报道,提供了更生动的画面和细节: 慷慨激昂的积极分子在严厉斥责,被处罚、被关押的商人们在无奈地哀求;大批人们在神圣宣誓……这些发自民间的声音,与南方军政府政府无声的支持、日本公使馆发来的电函,指责政府姑息、谭少轩紧张调集军队的步伐和无数个不能安眠的夜晚,混合在一起,渲染出了这一年夏季中国的悲情和激愤。 “我认为,民众的愤怒是必然的。”谭少轶来拜访,交给骆羽杉一本《中国近时外交史》:“这是最近几个书店联合出版的一些与日本有关的书籍。这本《日本并吞满蒙论》由日本细野繁胜撰述,我们翻译出版这样一本鼓吹日本应该占领满洲和蒙古的书,是想借此向国人发出警示。” 骆羽杉请谭少轶坐下,青儿端上茶水,骆羽杉打开了书来。 “日本人野心大暴露”――这是该书广告的标题。上面写道: “著者的意思:中国并非国家,乃是万恶所归的下贱劣种。所以本书的结论,对全中国应归列国共管,满蒙则应归日本占领。但是它怕列国妒忌,于是假借满蒙对列国开放之名以售其奸。按照历年日政府声明满蒙欢迎外资,及最近田康庄在美所宣传,更足证明著者所云,非一人之见解,实为日本之国策。 我素视和平如生命,目战争为罪恶的中国民众啊,对于野心蓬勃的日本,不可不加紧抵御;对于暴露其野心之本书,尤不可不深切注意。” 骆羽杉明白,在这样的时刻,军政府和谭少轩被推到了漩涡中心,是必然的。必须要有所行动以安抚愤怒中的民众,但是又不能有主动挑起战争之嫌,这是摆在谭少轩面前的难题。 情绪激烈的爱国学生,甚至已经组建“学生军”,准备抗日,几千名学生在凌州聚会,发誓要请愿,直到政府采取具体行动来维护“国家的名誉”。 在美国,赞助燕京大学的费城人,收到燕京大学校委会主任的电报,据称,他的中国学生继续在上课,没有参加别的学校由中国学生举行的示威活动。费城人听到这一消息松了一口气。 这些情形都一直在继续,面对这些,南方军政府该怎么办,谭少轩又该怎么办? 谭少轩已经接连几夜回来的很晚,骆羽杉一直在灯下看书读报,那些国内外的消息她和已经组建起来的秘书组必须尽快、及时地传递到谭少轩和谭嗣庆等政府领导人面前。 谭少轩走进来,打开了书房的门,倚在门上看着她,脸上是深深的疲倦和淡淡的笑容。骆羽杉站起身,迎着他走过去,温柔一笑:“回来了。”说着拉了他的手坐到沙发上,递上一杯热茶,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抱住了谭少轩。 谭少轩抬手轻抚着她的长发,薄唇扬起,笑了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今天事情太多,不过军队已经到了预定位置,一切都还顺利。” 骆羽杉点点头,轻声道:“既然顺利,就不要再操心,回家了就好好休息。” 谭少轩叹了口气,继而微微一笑,喝完茶递了杯子给骆羽杉,忽然想到什么,对骆羽杉说道:“我倒是担心,代表团回来后,可能面临左右为难、如履薄冰之境。杉园旁边那栋别墅,你派人收拾一下,等顾成均和谢广珊他们回来,可能有人会用的上。” 他的话令骆羽杉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在民众的愤怒面前,最尴尬的应该是这些外交官。民众觉得被欺骗被侮辱,但外交官却又必须运用外交手段,向各国民众甚至包括日本的民众,陈述和会发生的一切,提出中国的抗议;希望能得到国际社会和民众的同情。但是,他们面对的,却是咄咄逼人、随心所欲、根本不把国际社会放在眼里的日本;面对的是列强各有利益考虑、各有心思盘算的混乱局面。 而且,他们倚仗的,却是一个内乱频仍的国家。在这样的情形下,外交官们有他们的苦衷与尴尬,要与民众真正有所沟通,何其不易!(未完待续) 关系微妙 笑了笑,答应着,骆羽杉收拾了桌子上的文件书报,陪了谭少轩回房。最近谭少轩每天回来都颇是疲倦,骆羽杉便让厨房煲下一些汤水给他。这个少帅不容易,自己能帮上他的也没有多少,能尽力的地方又怎会不做到尽善尽美? 次日一早,谭少轩又是早早起身。最近因为全国性的抗议活动一直在持续,所以各国列强对南方军政府强硬收回海关余款的反对行为,稍有收敛,于是谭少轩借机又密令扣留了四次,合计总额近三百万元,各国列强大为不满。 谭少轩却留了个心眼,执行这一行动时,故意对英国海关款项一动未动。这下,日本人起了心思,上次“嵯峨”号爆炸、英国对军政府币制改革的积极主动等,本已令日本人心存疑惑,这次海关余款一事,似乎更是说明,英国与军政府之间已经有了某项秘密协议,所以,一时间,英日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南方军政府借助民间的反日、反帝情绪,召开由军政府和各国列强共同参加的关税特别会议。在会上,南方军政府代表宣读关税自主提案,要求在关税自主之前,对各进口货物加征关税。 虽然会议的预定目标没有全部完成,但是美英等国在会议结束时,却不得不承认中国应该“享有关税自主权”——虽然该自主权不能立即生效,但是无疑,这为争取关税自主的奠定了一个前提和基础。 这时,南方军政府财政部正式签发《币制改革紧急令》,正式启动币制改革。 一个国家对别国的货币支配权,主要有两个标志,一是该国的货币与自己的货币挂钩,取得固定的外汇比价,以抓住该货币的价值联系;第二,是把握该国货币的海外准备金。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磋商,南方军政府的法币宣布正式与英镑挂钩,而又以美元为海外准备金。这样就等于英、美两国平分秋色,共同享有了法币的支配权。 于是,为了此支配权,英、美两国对南方军政府的一些行动,开始给予不同程度的支持。另外的原因之一,就是日本明显的妄图独占的行为,英美两国都很反感,于是有选择性的站在了军政府一边。 日本对南方军政府的币制改革深恶痛绝,认为这一改革是“对日本的公开挑战,日本或许要采取适当的措施。”表示“将不与新货币合作”,日本驻凌州公使馆发表声明:“对南方军政府此次币制改革,断然反对。”而日本军部也声明说:“帝国对此不能漠视。” 对于英国,日本政府认为中英已经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有此“对英国在……南方军政府的币制改革上所提供的意见和协助特别感到讨厌。”当美国大量收购中国白银,以美元支持军政府的新货币时,日本《朝日新闻》作出反应:“美国已经用一种有害于日本的方式大大巩固了南方军政府的经济局面。” 币制改革命令公布以后,日本开始出动军队极力阻扰白银的运输,不准兑换法币。浪人更是在日军保护下,在北方各港口进行大量的白银走私,以破坏南方军政府新币的发行。更有甚者,日本政府指使日资银行在凌州公然组成银行团,发行价值十万元的日币,在日商聚集的地方流通。这种无视中国主权的行径,激起中国工、商、金融各界的极大愤怒,军政府迅速发出照会,日本公使馆无奈将日币收回。 因为有利可图,这时凌州的各种证券交易所已经纷纷成立。日本商人为呼应其本国在华的资本扩张,操纵证券市场,利用治外法权,抢先在凌州设立取引所(交易所),此举对华商刺激很大。于是,股票商业公会经农商部批准改组为凌州华商证券交易所,接着一大批证券交易所成立。 “五四”运动爆发,中国上下抵制日货,加之多家华商交易所相继设立,日商取引所营业成绩并不理想,交易极为清淡,拖了几个月自动停业清理。 抵制日货的行动在持续,日本商人在华设立的很多工厂纷纷倒闭,火柴厂、水泥厂等根本没有生意,不得不收摊,一时间,日本的经济扩张行为受到极大遏制。 在此状况下,日本政府认为不得不强力出击,给南方军政府一点颜色。而崇尚军国主义的那些军官,更是跃跃欲试。但日本,暂时也不想有主动挑起战争的恶名。于是,南方军政府和日本政府都有心要煞对方的锐气,他们都需要一个中介或是一个桥梁来完成这一行动。 有人主动送了上来。这个傻瓜就是一直活跃在宁——曹一线北侧的土匪、军阀廖耀武。 廖耀武其人,出身于地主家庭,自幼父母双亡。赖继母之兄长抚养成人。生性顽皮不喜读书,喜欢拳脚功喜欢夫舞枪弄棒。十几岁时就出入于烟花柳巷酒馆赌场,因人生得瘦小,又会猴拳,人送外号“廖猴”。 成年后,参加了小军阀贺光中的部队,有一次部队调防,廖耀武与另外一个士兵,合伙劫夺了营里马弁的一支驳壳枪出走,在宁州附近劫道,做了土匪。 后来手下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股小势力。正碰上驻防曹州的第十二旅机关枪连连长李平书到宁州招兵,于是被招安,被委任为十二旅旅部上尉额外参谋一职。 廖耀武野性难改,仅在十二旅呆了不到一个月,又回到宁州附近,假借十二旅的名义招兵买马,集聚匪徒打家劫舍干起了老勾当。进驻宁州北的北方军政府将领唐重为见廖耀武在自己的辖区作乱,于是带兵围剿,廖耀武寡不敌众只好带人重回十二旅,做了一个闲职。 后来,北方军内部争权夺利,十二旅赶走唐重为进驻宁州北,廖耀武趁机拉出一帮人和武器重新做了土匪。不久就啸聚了百余人,行动于陈水、界岭等地。十二旅派兵围剿,廖耀武以诈降将十二旅的一个连缴了械,又乘机吃掉了附近的一些地方团队,势力大增,遂占了一座名为朝阳寺的寺庙,聚集匪首歃血为盟,形成了自己的土匪军阀势力,自封“天命司令”。 其后,十二旅被叶沉厚赶跑,又招安了廖耀武,委其为营长。过了不多久,廖耀武野心又发,脱离了叶沉厚,在固安夺了唐重为一个营的武器,向北方军政府发出通电,表示拥护军政府,于是被委任为独立第七旅旅长,从此官匪合一,势力迅速壮大。 上次的南北军政府宁—曹大战,北方军政府下令廖耀武上阵,可惜,这样见风使舵的土匪是不会替北方军政府出力的,看看南方军势力大盛,廖耀武拉起队伍远走躲了出去。等南北军之战停歇,才把头又探出来。北方军政府为此大怒,廖耀武却洋洋得意,乘北方军政府内部混乱之机又夺取了围村、长庄等大片原属北方军政府的地盘。 廖耀武队伍中的核心力量,是在朝阳寺结拜的“兄弟”,外人无法插足。他的朝阳兄弟每人都佩有内有廖耀武照片的金质朝阳会证章。廖耀武虽然重用这些人,但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若稍有不听指挥,即行杀戮。廖耀武为树立自己在队伍中的绝对权威,对部属动辄集体罚跪,连他最信任的团长马友三、副旅长陈玉文等都不例外。 虽然做了土匪,廖耀武为了标榜自己是好人,自己的部队不是“土匪”,提高队伍在老百姓眼中的威望,每到一处,就令人刻立石碑,宣称“万恶淫为首,孝为百善先”,并刻上一个大圆圈,圆圈里写一个“井”字方格,井字中间刻上“良心”二字,旁边的八格里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是廖耀武特意制造的“人格图”,廖耀武经常对手下兵士发表演讲:“一个人一定要按照人格图上的话去做,才算有人格!” 为扩大“人格图”的影响,廖耀武下令官佐们的皮壳饭盒、皮背包,士兵们的干粮袋、油布等军用品上,都用油漆印上“人格图”,并将相关内容编成军歌教大家唱颂。 可惜这些不过是廖耀武哄骗民众的宣传,实际上,廖本人不仅残虐无道,而且强取豪夺、奸淫妇女。每到一地,打前站的副官都要为他找有漂亮女子的人家,不从者非杀即砍,自诩“临时太太”不计其数,实在是当地一大恶霸。 廖耀武渔色,其部下自然上行下效,因此时人谓之廖耀武所部“行军奸为首,驻防赌为先”。一旦碰上当地百姓反抗,则杀人如麻。 这样的一个恶霸土匪也与凌州的老虎会有关系,他与马啸风狼狈为奸,在宁州附近开设香堂广收门徒,于是在南北军宁——曹之战后,势力发展很快,成为宁——曹一线附近势力较大的的土匪势力。老虎会在凌州因为和日本人勾结,而被谭少轩设计除掉了老大笑面虎马啸风,其部下四分五裂,其中的一大部分拥“智囊”林还部为首,也不敢在凌州继续呆,于是将老巢移至曹州,接着与廖耀武有了接触。 昔日的老虎会是凌州一霸,但现在,实力上与日本人为靠山、拥有精良武器装备的廖耀武部无法相比,不得已被迫追随其后。但是林还部明白,和廖耀武为伍,南方军政府必然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只是虚与委蛇,同群而异梦罢了。 日本人经过多方了解,看中了廖耀武。根本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概念的廖耀武,正因为自己夹在南北方军政府之间,难以有大的发展而头疼,正想进一步稳固根基,寻求靠山,日本人开出的条件,正对了他的胃口,于是很快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认贼作父投靠了鬼子,甘当侵略者的走狗。 只为满足私欲的廖耀武迫不及待地上演了卖国求荣的丑剧,不久,廖耀武和山田靖雄见了面,从此便与日本人打得火热,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廖耀武决定大干一场。 日本人找到了这个替死鬼,自然十分高兴,不仅重新给廖耀武的部队配备了大批军火,新式武器,还派出教官,协助廖耀武练兵,并在经济上给以援助。于是,廖耀武得日本人命令,在宁——曹一线不断制造祸端。 略知历史的人都会发现,在近代使用流氓手段挑起战争,是日本人一贯的传统做法,这一次,尽管出面的是傀儡汉奸廖耀武,但因为背后的日本人才是主使,所以起行为同样充满了街头流氓的下作味道。 南方军政府已经在实行新的经济计划,筹建南方铁路网,首先便是建成与宁——曹铁路平行的通海铁路线,并计划修建另外两大铁路干线,想利用自筑铁路的收入,解决财政、军费方面的开支。 而此时,因为南方军政府貌似与英、美等国打得火热,修筑铁路的铁轨、原材料和车辆也是从这些国家购进;在其他的重工业建设中,也逐步采用了英、美等国的先进技术,并开始接纳英、美等国的资本,如借助美资兴建安定发电站、借助英国资本修建凌州东港等。 眼看南方军政府要把美、英势力引入南方,日本人芒刺在背,于是指使廖耀武多次破坏通海铁路线,几次三番抢劫火车上的物资,甚至将押运兵士打死。 是可忍孰不可忍,日本人知道,南方军政府一定会对廖耀武出手。于是,一边不断给廖耀武壮胆,一边秘密向宁——曹一线增兵,海军则以上次“嵯峨”号驱逐舰沉没为借口,派出大大小小的军舰二十几艘在南中国海集结;数十架飞机和陆战队军人也开始向南方移动,被武装起来的日侨也有两三千人,眼看着以南方军政府收拾廖耀武为借口、貌似国内军阀混战的首次中日大战在即。 谭少轩对此形势看的分明,整军后的第二集团军实力大增,也想借着这样的机会收拾了廖耀武,教训教训日本人。故而部队调防其实一直在秘密进行中。只是因为对杨震飞尚不放心,所以大战迟迟未动。 这次,杨震飞上千色山明确表态,让谭少轩心中喜悦。特别是第二天,听说杨震飞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日本人再次派出的说客:“贪个人一时之利益,出卖国家民族,违背天理良心,这样的事,我杨震飞绝对不会做!”谭少轩终于放下心来,一边把政府经济建设的一些问题,放手给杨震飞,一边将杨震飞属下的一些有名的将领借调过来派到宁——曹前线。 南方军政府的几名首脑人物在一个夜晚,开了一次会,最终毅然决定,这一仗一定要打!一来,日本人的嚣张气焰已经非枪炮不能遏制,若是这一仗打得好,可以争取一段较长时间的和平;二来国内的反日情绪高涨,不打不足以平民愤。 但是,大家也都明白,这次宁——曹会战,名义上是打击消灭廖耀武,是国内军阀混战,实际上是南方军政府和日本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面对武器精良耀武扬威的日军,不管是谭嗣庆还是杨震飞、武元兆,都感觉压力很大。所以,大家都同意集中南方军政府的精锐部队,一定不能输给日本人! 而前敌总司令长官,就是年纪轻轻的谭少轩。 “老二,这次会战,与上次不一样。那次是自家兄弟争利、夺地盘,输了,无非是让利,穷了些而已,但是这次不同!强盗跑进家门,要你为奴为婢,要你象狗一样活着,这是不可能的!若是此战输了,南方将摆脱不了东北和山东一样的命运!老子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小子手上,打败了,我们爷们就不必再见面。”谭嗣庆拿着心爱的翡翠烟嘴,却没有吸烟,冷着脸极其认真地对谭少轩说道。 武元兆在一旁忙笑道:“大帅,老二去打仗,你不鼓励却说这话,不是让他心里不好过吗?老二,不必在意大帅的话,尽全力打好就是。” 谭少轩点了点头,转身对谭嗣庆敬了个军礼:“父亲说的,少轩明白!此一战,儿子不成功,定成仁!” 杨震飞叹了口气:“老二,我那里还有些情报,等会儿我让参谋部和你联系,另外,我们的六十七个师,这次上去二十五个,超过三分之一的比例,廖耀武不必说他,日本人我们在战场上是第一次正面相对,你务必小心!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不是说着玩的。” 谭少轩闻言微微扬唇,接着点了点头:“另外,空军和海军方面,我也做了准备,这次会战恐怕是海陆空立体型的,这种战役我是第一次指挥,定当兢兢业业,每天的作战情况和军事安排,我都会尽快发回来,父亲和老叔们有什么意见、建议请尽量提出来。” 大家答应,又议论了一会,会议结束。接着,谭少轩召开参战将领军事会议。 对宁——曹附近最近出现的军事动向,北方军政府宁曹总司令部司令吴亭玉心知肚明。他是北方军阀中的老大哥,戎马生涯已经有三十年,在枪林弹雨中厮杀过,在乱世枭雄中角斗过,闯过无数的生死关,斗倒了众多的死对头,此时接受老友袁某之托,驻扎宁——曹,自然也是看到了南方军政府这一仗事关重大。 若是南方军政府胜利,那北方军政府的“平南”之举,就要再掂量掂量,或者若是南方军虽胜但损失颇重,北方军自可以打出“平南”大旗乘势捡个便宜;若是南方军政府失败,那就更是名正言顺,浑水摸鱼,摸的还是大鱼——日本人嘴里夺食,谁也说不出什么吧。 是以,对宁——曹一线的局势,北方军政府和吴亭玉时刻关注着。 谭少轩当然明白,做了安排之后,却没有理会这些。现在首当其冲的,是廖耀武,是日本人,收拾完他们再来收拾北方军不迟。 军事会议结束,又和海军程锐光司令员、空军周润清副司令、第一集团军曹东瑞司令、第三集团军马文起司令等商量了一些联系、配合方面的安排,天黑下来时,谭少轩才回到楼上。却没有见到骆羽杉,刚回头想问青儿,就见骆羽杉走了进来:“你回来了?今天倒是蛮早。”骆羽杉笑道。 “杉儿去哪儿了?还没吃饭吧?”谭少轩一笑问道。 “没有,我去找元芷刚回来,你不是说要把那些消息尽快发出去?我把照片给她送过去了,这样明天就可以见报。”骆羽杉笑着解释道。 谭少轩明了地点头,最近有时让宁——曹前线部队故意放松通海铁路的警戒,廖耀武便又多次在铁路沿线肆意为恶,谭少轩却没有让人阻止,拍下来很多照片,放到报纸上,用以揭露廖耀武的凶残面目,这有利于会战打响的舆论。这么大的战役好歹也得找个理由不是? “那好,忙完了我们就走吧。”谭少轩薄唇微扬,笑着说道。 “走?天都黑了,去哪儿?”骆羽杉眨眨眼,不解地看着谭少轩。 “上山。”谭少轩只说了两个字,便拉了骆羽杉下楼。 骆羽杉看看他,笑笑没吭声。谭老二现在肯定没有时间开玩笑,他说带自己上山,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就去吧。 车子上了白云山,到了摩星岭附近转进一条不宽的林荫路。骆羽杉蓦然明白过来,这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龙湾别墅,那个有游泳池的地方。不由看了谭少轩一眼,今天少轩有空?怎么拉了自己来这里? 谭少轩笑了笑,没有吭声。夜色已经降临,车灯光里看到站岗的兵士敬礼,车子一直开到楼下,谭少轩挽了骆羽杉下车。 走到那幢小洋楼前,上次见过的那个小丫头在内的服务人员等在门口,见他们过来,行了礼,夏汉声问清楚后对谭少轩道:“都已经准备好了,二少、少夫人请!” 谭少轩点头,拉着骆羽杉的手走上了楼后泳池旁的一个平顶高坡。那里已经摆好了饭桌,上面有几盘菜,两瓶酒。菜依然不是什么盛馔,还是山上清淡可口的野菜和粉类,如上次一样的山坑鱼、清炖山鸡等。 两人坐下来,透过旁边不算茂密的芒果树,透过结了小小果子的树枝,便看到山下凌州城的点点灯火;游泳池旁的灯光照过来,只是晕黄的光影,骆羽杉抬头,却见长空晴碧,星辰闪烁,一轮圆月清辉明澈。不由一笑道:“呀,今儿个是十五,难怪月亮这样圆呢。” 谭少轩微微一笑,拿起酒瓶给她倒酒,一边说道:“杉儿,还记得上次来这里吗?” 骆羽杉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觉有些脸红,上次这个流氓在这里作恶,现在竟然还敢提起来?难不成他今天……越想越觉双颊发烧,不由略略低了头,装作没有听到。 谭少轩听不到她说话,于是笑着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双水眸流转,月光下,迷蒙而妩媚,手里的动作不由一顿:“杉儿,不记得了?那次……” “亏得你还好意思说……”骆羽杉斜睨他一眼,把酒杯拿过来:“坦白交代,这次来有何居心?你这人脸皮厚的很,谁知道又挖什么坑呢?” “呵呵。”谭少轩轻笑,随即叹了口气:“杉儿,又准备打仗了,我……” 话音未落,骆羽杉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你又要上前线,什么时候?” “明天。”谭少轩低声道:“所以,今夜才拉你来看月亮。这次恐怕没那么快回来,要等大事落定,才能回来陪你了。” 骆羽杉微怔,旋即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次面对的是不同的对手,是吗?少轩,这一仗你觉得有把握吗?”话语中的关切之意十分明显。 谭少轩神情不动,淡淡笑着说道:“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哦?”骆羽杉闻言,眉毛一动,坐直了身子打量着他:“战事百变,而且,对方装备精良,你怎么敢这样认为?” 谭少轩薄唇微扬,黑眸中掠过一丝鹰般的冷光:“世上邪恶永远不可能战胜正义!就算武器再精良,也是人在用,没有谁是铜头铁臂毫无破绽的。这次对方处心积虑,妄图用廖耀武试试我的水深水浅,他们打错了算盘!我准备的是直面战斗,这里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疆土,那点伎俩有什么?等打起来他们才知道中国不是猫,这头狮子不是他小日本能惹的!” 沉敛里有着张扬,张扬里有着霸道,那份桀骜俨如利刃寒光摄人,骆羽杉忽然放下心来。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那我就等着二少凯旋!” 谭少轩抿唇一笑:“杉儿,等我陪那帮倭寇练练兵,演场好戏给你看;怎么,这样的大仗,说起来杉儿竟是不怕的?”谭少轩挑眉半真半假地问道。 “怕什么?”骆羽杉扬眉一笑:“不是有你?”灯光下,一双水眸明澈,如天上星光点点,顾盼间意态洒脱,谭少轩心里一动。 正打量间,听她霸气地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谭少轩不由轻笑:“那么相信我?连父亲都再三嘱咐,你不嘱咐两句?若是说起这样的仗,很少有女人是你这样的反应吧?” 骆羽杉微微一笑,扬眉说道:“所以她们都不是骆羽杉,也不是二少夫人。” 谭少轩闻言眸光闪动,抿唇一笑,眼中清光微闪:“说的好!就为这句话,我敬你一杯!” “你饶我少喝几杯吧,很容易醉的啊……”骆羽杉忽然半是哀恳半是撒娇地软语说道。 谭少轩不由一笑:“刚才还那般气势,怎么这会儿酒也不敢喝了,二少夫人?” 骆羽杉瞅了他一眼:“哼,还激将呢,好,谁说不敢?喝!”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谭少轩忙拉住她的手:“慢慢喝,小心一会儿真醉了。” 骆羽杉扬起羽睫笑着瞥他,故意说道:“不是有人笑我酒也不敢喝吗?接着来。” 谭少轩神色清朗,薄唇轻扬,闲闲说道:“嗯,二少夫人厉害,在下自罚一杯,二少夫人随意。” 骆羽杉横眉嗔他:“哪个要你让?要喝就一起喝!”说完却忍不住自己“扑哧”一笑。 难得看到端庄的骆羽杉调皮嬉笑的样子,谭少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骆羽杉报以温柔微笑。 他多么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有杉儿,他心足!为了眼前这温柔的微笑,为了山下万家的灯火,为了长空美丽的圆月,他谭少轩愿意抛此头颅、倾洒热血! 两个人略饮了些酒,用过了饭,便相拥站在高坡上看着山下凌州城的点点灯火,与天上星月交辉,高低呼应,十分动人。他又要走了,去的是烽火硝烟的前线,自己的确有担忧,有不舍。但是,为了这山川美丽的家国,为了无数的有情人能如他和自己一般相依相偎,为了今生后世这月亮都能如今晚这般清辉洒落,自己心甘情愿与少轩分离,少轩,我等你凯旋! 这里是美丽的故乡,是美丽的祖国,为了她的尊严,为了她的强盛,作为儿女,就是付出生命和热血又算得了什么? 夏汉声轻轻走进后院,抬头看到两人携手相依的身影,他停下了脚步,低着头思量了一会儿,忽尔一笑,悄然转身走了出去。 天空忽然划过一颗流星,山风飒飒,吹拂着骆羽杉素色的衣衫,谭少轩微微低头,却见她双手合什似乎在默默祷祝着什么,一张娇俏的容颜上带了圣洁和虔诚,在月色光影中显得淡静清明,仿佛一切喧嚣都沉静在了她的温柔里。 谭少轩不由呼吸一滞,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神情,柔软而宁静,那是一个温柔的妻祝福着挚爱的丈夫时的无限深情。 谭少轩有些失神。眼前的杉儿,没有了救死扶伤时凛然沉静,没有了贺寿时那顾大局而识理的光辉,没有了圣诞夜演讲时的聪慧动人,她只是一个温柔的普通女子,一个站在他的身边,同他并肩而立,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妻。 她在默默祈愿,他的眼睛却只是凝视着她,如往日一般的柔情无限。他的手挽在她的肩头,有力而温暖,是他让她的神情如此沉静,是他让她的微笑如此炫目吗? 或许命中注定,只有这样一个女子,才能让他情深而无悔;也只有谭少轩这样一个男子,才能让杉儿这样的女子倾心以许吧? “杉儿在许愿?”见骆羽杉那样认真,谭少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轻笑着问道,是为了祈愿自己旗开得胜吗? “你别问,我不告诉你的……”骆羽杉忽然微低了头,光影中,脸上似乎掠过淡淡的绯色,娇媚动人。 不告诉我?谭少轩挑了挑眉,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无其事地说道:“刚刚我也许了个愿。” 大男人也许愿?骆羽杉闻言抬眸相询,谭少轩一本正经地问道:“杉儿想不想听?” 肯定是打仗的事,骆羽杉眨了眨眼睛,谭少轩微微一笑:“这个愿和你我有关,不是公事,要不要交换来听听?” 不是公事?谭少轩会许个什么愿?骆羽杉有些好奇了,偏偏谭少轩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不听杉儿一定会后悔的。” 听他这么说,骆羽杉有些耐不住,贝齿咬住红唇想了一会儿,终于拉了谭少轩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谭少轩闻言欣喜,看了看骆羽杉道:“真的?那可要加把劲了。”说着低头在她颈项间吻了下去,眸间笑意隐现。湿热的薄唇,暧昧的呼吸,骆羽杉只觉颈间酥痒,想躲却又被他揽住,无奈只好挣扎着轻声笑道:“你的呢,快说啊。” 抬手轻轻抚上她柔腻清丽的脸庞,谭少轩平视前方,圆月高挂,长空如海,几朵浮云悠悠飘过,他的黑眸中深亮无垠,淡看着万家灯火,轻轻说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接着,在骆羽杉耳边轻声念道: (如果你是我眼里的,一滴泪,为了不失去你,我将永不哭泣;) 骆羽杉心有灵犀,明白他所说的话,温柔一笑,往谭少轩怀中靠了靠,接着念道: (如果金色的阳光,停止了它耀眼的光芒;你的一个微笑,将照亮我的整个世界。) 谭少轩微微一笑,满足地将身边人揽紧,地上灯火,夜空星月,此时何时,今夕何夕,心中绽开的喜悦,冲淡了离别的愁绪,有你有我,既是天上人间。 夜风飘摇,山下,凌江微波起伏,带着无数流星般的光芒流逝远去,夜色无边,水声高远。这样的星夜,将永远留在他们记忆的深处。(未完待续) 美人关 美人关位于曹州东北约十六公里处,是南方军政府与北方军政府划定的宁——曹边界的重要关隘。东望曹宁,西北斜倚偃武岭,东十数公里处临南中国海,山海之间,扼宁——曹入海的门户,自古为兵家紧要之地。 南北方军政府一直在此关南北退后各五十公里处驻兵,北侧自廖耀武惹怒北方军政府之后,便强自占领了该处,现在美人关以北,是廖部的天下。 所以这次开战,美人关成了两军交锋的焦点。看着桌面上的地图,廖耀武笑得颇是轻松:“自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谭老二也是个风流种子,老子就不信他能过得了这个关!” 南方军政府对此战极为谨慎,廖耀武是清楚的,动了不少精锐他也明白,但是,廖耀武却一点也不担心。自从属下部队配备了新式武器后,他才知道,为什么日本那么牛。装甲车往面前一开,歪把子手里一端,那气势,就是不一样!何况,日本人说了,这次自己不过是个引子,后面和谭老二对阵的,可不是自己的兵,那是日本的陆战队! 日本人为了让廖耀武放心,还特意请他观看了游曳在南中国海的军舰,还有从香港飞临的战斗机,看的廖耀武目瞪口呆,国内的大小军阀,那些有这样的玩意?有了这些铜墙铁壁,谭老二再猛如虎,自己怕他什么?料想,他在美人关前定是寸步难行! 一边指点着地图,廖耀武一边接着说道:“占住地利,在南方军没有上来之前,日军的第三师团已经开进中立区,并在关前布下重兵,假作调解做好了口袋等着他们,我们分成两翼……” 这时,南方军已经乘坐通海线,向美人关增兵。 时值初夏,阴雨连绵,狭窄的车厢内有些拥挤,空气闷热潮湿。但是气氛却很好,开赴前线的战士,都明白这次的对手是谁。那个隔海相望的岛国,那个连文字都来自古老中国的岛国,对贫弱的中国一直都是最大的外来威胁。 对于中国军人来说,飘着膏药旗的日本部队,所能唤起的,是中国几代军人的奇耻大辱和无力洗雪的世仇!日本从来不曾停止过它对于中国的野心,也从未停止寻找战争借口对中国进行侵略和略夺。 这次,是第一次拿起武器,对着这些侵略者开火,谁的心里没有燃烧着火焰?看着手里崭新的枪支,很多战士都在低声议论着,枪上的刺刀还没有喝过这些侵略者的血呢。 十六日凌晨,南方军主力第二集团军吴劲松混成旅、袁华混成旅抵达美人关附近的修文镇,前锋部队已经有了小规模的试探性的接火。 日本海军舰艇两度靠近海岸线,而南方军政府的海军也在程锐光率领下,加强沿海防务;南方军政府的空军首次出现在美人关前的阵地上空。海陆空军三军同时集中在美人关,中国历史上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就要打响。 谭少轩和他的卫戍部队随第二集团军、第三集团军大部队于当天十六日下午作为第二梯队,进抵距美人关仅三十公里的双秀井镇,并立即派出侦查分队对该地区的敌情、地形等情况进行详细侦查。 十七日一早,谭少轩和曹东瑞到了吴劲松旅,并率队从驻地出发,进抵美人关前东南之后寨地区隐蔽集结,进行战前准备。谭少轩下令,令杨树森独立团派出侦查分队,携带电台插到偃武岭一带,对日军的动向进行侦查和检视。 一天之后的十九日,大部队集结完毕,大战一触即发。 二十二日早晨,南方军先发制人,开始出动飞机在美人关和偃武岭附近投弹轰炸。日军的飞机也隐藏标识飞过来轰炸南方军阵地。据报纸报道,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飞机对垒作战。许多老百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飞机,更没有见过飞机在空中打仗,所以有不少人跑出家门看热闹而造成了误炸误伤。 为此,二十三日上午,谭嗣庆在凌州专门邀请各国驻凌州公使及青年会传教团、新闻媒体等举行会谈,请他们向各自的侨民已及中国民众转达,军政府正在与廖耀武土匪恶势力作战,南方军将尽力保护居于美人关地区、宁——曹地区的各国侨民以及本国民众,请相关人员尽早撤离,处于此处海域的外国舰队也请先行离开,以免战火蔓延伤及无辜。 二十四日,各国公使联名警告,作战双方勿用飞机轰炸城市,否则伤害外国侨民,当承担一切责任。 美人关前的大战已经趋于激烈。廖耀武部虽然据守关口居高临下,但是谭少轩的第二集团军、曹东瑞的第三集团军整军之后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在关前兵分多路,前仆后继发起了多次进攻。 二十六日,南方军一个混成旅和一个炮队到达前沿后,由一孔桥向西移动,不断派兵偷袭在南华寺、大牌坊及滦河一带的廖耀武部驻地,炮队则以重炮袭击廖部前沿阵地,准备为下一次进攻扫清障碍。 二十七日,南方军将战线拉长,相继进攻西山、北山、龙王庙一线,渐渐接近廖耀武部的主力部队阵地。 廖耀武透过望远镜,已经能清楚看到南方军蜿蜒集结在对面,参战主力大概有上万人,比他的人马可是多的多。但是廖耀武并不惊慌,他自觉心中有数。根据日本人前期采取守势的作战方针,凭借坚固的工事,他完全可以消耗南方军的不少力量。他想,凭我新增的这几十门大炮,两个机枪队,你就是来万把人,我也不怕!这里是美人关,只要日本人在身后撑腰,你谭老二就是上来千军万马,挡得住日本人的洋枪洋炮? 特别是想到,与自己对阵的,是南方军第一集团军年轻的司令谭少轩,廖耀武就觉得深不以为然。当谭老二还穿开裆裤的时候,自己已经拉着队伍开始打家劫舍了,如果我廖耀武连你这么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岂不是白吃了这些年的干饭?叶沉厚、唐重为哪个不比你小子资历深?还不是都没能奈何爷爷?何况这次还有日本人在后,我败给你个靠老子福荫的二世祖,岂不是笑话? 随即下令身边的作战参谋,随时与后面的日本军队联系,注意南方军动向,有情况马上报告。 三十日,廖耀武得到情报,南方军将于次日凌晨发起进攻。廖耀武立即召集重炮团团长马友三、第二旅旅长陈玉文以及另外几个心腹,下达固守阵地,誓死抗击,打出个样子来给日本人看看的作战命令。 三十一日凌晨四时,南方军在一阵猛烈的炮火之后,发起进攻,以上万人的兵力向南华寺猛扑。廖耀武部陈文玉旅首先打响,接着马友三的重炮团也投入了战斗。 马友三团所处的位置靠近山丘,一部分工事就修筑在山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几十门迫击炮、山炮、重炮向南方军一阵猛轰,强大的火力使南方军的攻势立时受阻,士兵还没有冲到前沿阵地就伤亡多人。 所以谭少轩下令暂停攻击,接着却以重炮摧毁马友三部阵地。南方军的重炮是刚从英、美等国买进的,火力明显强于马友三部,但见马部阵地上烟尘弥漫,遮天蔽日,炮声隆隆,煞是恐怖,马部士兵纷纷躲进掩护壕沟,索性伤亡不是太多。 上午八时,南方军再次发起冲锋,军令如山,不许后退,这次一定拿下美人关前沿阵地南华寺。冲锋号一响,南方军兵分两路直扑南华寺。袁华亲自上阵和士兵一起往前冲,士兵见旅长也在冲锋的队伍中,大受鼓舞,拼死要拿下南华寺。 南华寺是廖耀武的第一道防线。南方军来势汹汹,越逼越近,迅速在南华寺的南侧马友三部防线撕开一道口子,南方军蜂拥而入。廖耀武在山上看到,大觉不妙,若是马友三部被打败,自己的重炮团就没啦。于是下令手下的第一团团长李晓三率部与南方军展开白刃战,务必将南方军打退。 双方混战在了一起。各自的火力无法支援,两军有三千多人厮杀在了一起。白刃战持续了近三个小时,见马友三部占有阵地,怕己方士兵吃亏,所以谭少轩下令向后撤退。下午二时,南方军的重炮又向南华寺集中轰炸。接着有六架飞机也出现在南华寺上空对马友三部的阵地狂轰滥炸。 南方军乘势又发起进攻,袁华组织了五百人的敢死队。敢死队咆哮着向南华寺进攻。队长吴健朔是个刚从军校毕业的二十岁小伙子,端着一挺轻机枪边扫射边冲了上去,身后几百人也猛打猛冲。眼看接近了南华寺,不料一颗炮弹在吴健朔身旁爆炸,登时吴健朔飞上了天,副队长周建长接着带着敢死队前冲,南方军的飞机也向廖耀武阵地低空扫射,并扔下一串串炸弹。密集的枪弹与低空掠过的飞机压得马友三部抬不起头来,下午五时,南华寺落入南方军之手。 廖耀武闻讯后大惊,亲自到了马友三的前敌指挥所,命令趁南方军立足不稳组织反攻,结果南华寺又被廖耀武部夺回。 南方军稍事休整,接着又组织力量冲了上来。这时,马友三部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要求增援。可是其他方向在南方军猛烈的攻击下,也岌岌可危,无暇多顾。于是,马友三请示廖耀武后,决定缩短战线,撤退美人关,固守第二道防线石河子。 南华寺距离石河子只有两公里不到的路程,而石河子到美人关也不过五公里,如果南方军拿下石河子必将长驱直入美人关,廖耀武这么好心?所以,心存疑虑的谭少轩并没有立即下令南方军越过南华寺直扑石河子。 廖耀武看着埋下的地雷阵长叹了口气,谭老二这小子果真鬼祟,竟不上当! 谭少轩没有下令直扑美人关,他看上了另一个侧面的战略要点老龙口。 老龙口位于美人关东南十公里处,地势险要,北有老龙河,西倚九龙山,建筑在重峦叠嶂之中,山口像个葫芦,进去后纵深有几公里,虽然地处偏僻,却也是战略要地。 廖耀武部第四师师长蒋家荣率一个混成旅驻兵于此。指挥部位于老龙口西北的朱家营,所属两个团分驻朱家营和黄土坡两侧,成犄角之势。 二日,南方军第一集团军司令曹东瑞直接指挥的第五旅第三团突袭黄土坡,上去后却发现坡上空无一人,原来驻守此处的蒋家荣部王瑶团第一营已经于昨夜不战而退。曹东瑞大喜,立即带领第三团越过黄土坡,直奔朱家营,朱家营守军见黄土坡已失,马马虎虎迎战后便匆匆撤退。到了下午,曹东瑞几乎没有费一枪一卒占领了要隘老龙口。 老龙口失守,直接威胁到二道河。二道河据美人关不到十二公里,是个有海口可通南中国海的小镇,四周有城墙围绕,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廖耀武非常明白,特地派了自己的得力干将第一旅旅长姜明义亲自到前线指挥作战,同时下令机枪旅王尧民部率部增援,准备死守二道河。而日本第三师团的一个营也到了二道河以东的河南驿,却貌似只是观察,迟迟没有上去。 姜明义电令王尧民无论如何都要在河南驿以西布下防线,坚决抵抗。 四日晨,曹东瑞部大部队向王尧民部发起进攻。王尧民部本来就对姜明义让自己打前站,在前面当炮灰不满,又见日本人只是袖手旁观,个个怒气冲冲,一气之下不肯再战,从阵前退了下来,王尧民也匆忙逃跑,无心再战。河南驿以西阵地不攻自破,曹东瑞部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扑二道河。 姜明义正率领几个幕僚和少数卫兵在二道河南边的一座山上布阵,他还不知道河南驿以西的部队已经败退,也没想到南方军会来的这么快。在幕僚及卫兵的掩护下,慌忙向二道河以南的柳江一带撤退,南方军迅速占领与二道河相邻的三道沟,准备发动新的作战攻势。 正在万分危机之时,廖耀武的精锐部队,第十团和第六旅先后来到二道河,姜明义不由大喜过望。 曹东瑞向谭少轩汇报,谭少轩认为廖耀武部援军势力较大,所以重新调整兵力,在美人关前正面战场发起进攻。一时,沉寂了几天的美人关又一次陷入硝烟火海之中。 与此同时,二道河的战斗也重新打响,八日,南方军以三个旅的兵力向二道河发起进攻。姜明义部队布置了地雷阵和铁丝网,用山炮、机关枪封锁南方军的进攻路线,而南方军以重炮还击,驱赶牛马破坏雷区,用手榴弹炸开铁丝网。 经过两小时激战,南方军占领二道河。 被南方军上来一气将阵地压回十数公里,而且兵士伤亡惨重,廖耀武大为惊恐,立即向日本人汇报。 日本人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看了这些天,认为南方军政府的部队也不过了了,所以,决定于次日进攻二道河,先从侧翼消灭南方军的第一集团军,打掉南方军的盛气。 廖耀武部队撤离,而改为日本军队换掉服装,向二道河移动的消息,谭少轩很快便收到了密电。于是在前敌指挥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这次向二道河进犯的日军,是第三师团。这是日军的精锐部队之一,有高度的机械化装备,武器精良。师团长是有名的悍将冈崎太郎,曾任满洲国关东军参谋长。自到中国以来,所向披靡,气焰极其嚣张。这次如果能拿下这个家伙,对日本必定是沉重打击!”谭少轩双手撑在桌子上,鹰般的眼神闪过两侧的将领:“大家明白,我们的主要目标,不是廖耀武部,所以,我们的实力也没有完全暴露出来,这次,要好好让日本人看看,证明他们看错了,下面,宣布作战安排……” 冈崎太郎自然也知道南方军正在集结部队对付他,他根本没有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看看廖耀武那些窝囊废,中国军队,哼!他根本不屑一顾。下令十二旅团长三浦智久率第三十五联队第二大队、野炮兵一大队共近两千人驻军二道河以北。 谭少轩来到了二道河阵地,详细查看过地形以后,决定利用老龙口打伏击。 老龙口呈葫芦状,进去以后两侧山崖耸立,很难攀登,他指着山下对曹东瑞笑道:“好地方!你看,派一支重兵截断后路,令其不能增援,将部队埋伏在两侧,高地上再陈重兵,这些家伙就是瓮中之鳖了。” 研究了两天地形后,大家都同意这一作战方案,曹东瑞道:“居高临下打击敌人,是赚便宜的事,这是南方军和他们第一次交锋,不是打不打怎么打的问题,而是怎么打得好!打好这一仗,打出南方军的威风,好好给抗日民众一个交代,振奋一下国民的精神很有必要!” 为打好这一仗,南方军召开紧急军官会议,在会议上,做了初步的兵力部署:以吴劲松混成旅的两个团为主攻,任飞鸿旅的两个团暗插到二道河后切断敌人的退路,另外一个团做预备队;攻击部队全部在二道河以南的山地两侧埋伏,给敌人以猛烈打击;独立团、骑兵团配合任飞鸿旅两个团穿插到敌后,截断交通线和通讯线,阻止敌人增援。 另外,曹东瑞部大摇大摆撤出二道河,给敌人以示弱之姿态,让日本人得意洋洋地走进伏击圈。 会议开得大家情绪十分热烈,想到自己的手要狠狠教训这些耀武扬威的鬼子,军官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打主攻的是自己。 正在开会期间,已经开始撤退的第五旅第三团发来电报:日寇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二道河。于是,谭少轩立即派出了侦查分队。 会议结束,吴劲松混成旅、任飞鸿旅连夜开赴预定地点,独立团、骑兵团则穿插敌后。 次日凌晨,谭少轩、曹东瑞等高级将领来到现场进行兵力部署,确定指挥部所在,并再次确定了“拦头、断尾、打中间”的歼灭战打法,既拦截先头部队,切断敌人后路和援军,分割中间全部歼灭。 谭少轩站在山上的一棵树底下,一边拿着望远镜四处看着,一边说道:“占了地利,但是绝对不能大意。通过这一次作战,摸透日军的作战特点才是重要的!” 正说着,前方已经传来断断续续的炮声,侦查分队来报,敌人已经占领二道河,对于南方军的撤退,三浦智久很是高兴,对主动后退的南方军更是轻敌,认为中国军队,不论是那个政府的,都一样窝囊,在大日本帝国的铁军面前全是豆腐,不堪一击,所以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可能明天早上就会扑向老龙口。 谭少轩微微扬唇点头,这就好。随即下令,部队一定要按计划到达预定地点埋伏,因为到达伏击地的时间很重要。早了,官兵受苦不说,还容易给敌人发现;晚了敌军过去,战机也就消失了,所以不能早也不能迟。并再三嘱咐,一定不能暴露,打伏击,成功的关键再于隐蔽! 将领们领命而去,夏汉声送走了大家,安排好手边的事,走到谭少轩的帐篷时,见他已经躺在行军床上,眼睛却依旧睁开,看着旁边一幅军用地图,微蹙着眉头。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战前,总是喜欢躺在床上看着地图想问题,有时一想几个小时,直到把所有的细节都想到,觉得没有遗漏才罢休。 看着地图上红红蓝蓝的线条,夏汉声心里一松,按照二少的想法,这一仗恐怕在地图上已经算是打胜了吧。 “你也早点休息吧,没事了。”谭少轩听到脚步转过头,淡淡说了一句,就是这句平平常常的话,夏汉声便放了心,二少已经成竹在胸了。 午夜,吴劲松旅开始向预定的埋伏阵地移动。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雨来,乌云浓厚,到处一片漆黑。官兵们没有雨具,山上也没有地方躲雨,身上单薄的军装刹时被雨淋透,风一吹,便有些发抖。这里的山有石头有红土,磕磕绊绊又泥泞不堪,步步难行,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士兵们只好后一个拽着前一个的衣服,连成一串,高一脚低一脚地艰难行进,行军速度很慢,不小心就摔跤。 很多战士时不时抬头从水淋淋的军帽下看看天,盼着老天爷多打几个雷多闪几次闪电,也好照照路走的快一些。他们不怕苦,不怕大雨,只怕赶不上时间打鬼子。 终于,到黎明时,各部队回电,全部到达预定阵地。 天色还未放明,谭少轩已经将大部分部队目前的位置全部画在了军用地图上。吴劲松旅、任飞鸿旅全部布置在“口袋”两侧,独立团和骑兵团也占据了二道河以北的一个高地,以切断敌人后路,形成呼应之势。谭少轩的指挥部也安在了一个小山头上,站在上面可以用望远镜纵观整个谷底的战局,此时,谭少轩是真正地在前敌了。 部队隐蔽得很好。经过一夜风雨侵袭的战士们,正忍受着饥饿默默在等待着。 三浦智久却一无所知,他带着他的部队大摇大摆地向老龙口行进。这支部队在中国,从来没有受到过打击,所以傲气十足,对即将出现的情况没有任何警惕,甚至连侦查小队都没有派出来。 上午九点十五分,敌军在没有向两侧山地派出一个警戒哨的情况下一路纵队进入南方军埋伏下的山底夹道。谭少轩从望远镜看着这一切,心里松了口气,他想打个大仗的愿望眼看就要实现了。询问了各个部队的情况,谭少轩觉得万无一失,只等鬼子往口袋里钻了。看着身旁的战士穿着湿淋淋的军装趴在红土山地上,一个个嘴唇发黑脸发白,瑟瑟发抖。谭少轩皱起眉头,夏汉声笑着道:“小鬼子知趣就赶紧把衣服送过来,省得我们还要从死人身上往下扒。” 曹东瑞一笑:“说不定来的是运输队,吃得穿的还有武器弹药,要什么有什么呢。” “曹司令铁口直断。”谭少轩薄唇微扬:“听,来了。” 山下,满载物资和荷枪实弹士兵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开了进来,足足有几十辆,后面是上百辆拉着重炮的骡马车,最后是骑兵,车马连成一线,雄赳赳气昂昂地开了进来。尽管他们的军服上没有任何标识和部队番号,但是,那耀武扬威的样子,还能是谁? 汽车越来越近,前面的已经开到了埋伏圈内,车上的鬼子兵骄横地很,有的看着两侧的风景指指点点,有的抱着枪哼着小调。谭少轩明白,虽然这些家伙同样没把中国军人放在眼里,但这只是辎重和后卫部队,真正的大部队还没有进来。 又过了二十分钟,各埋伏部队陆续报告:敌人已经进入伏击圈,最后是任飞鸿旅的报告:敌人后续部队全部进入伏击圈! 谭少轩站在指挥部里,他的面前是摊开的地图,手里是那架望远镜,身边是十几个将领、夏汉声、警卫、通讯员和司号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战斗前的宁静令人难耐。 鬼子还在继续向前,大家的心绷得越来越紧,这是第一次与日本人面对面,能把鬼子一口吞了吗? 敌军主力已经渐渐接近谷口,出路狭窄,他们行进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谭少轩回头看看曹东瑞:“我看到时候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点头,谭少轩低声喝道:“放信号弹!” 啪!啪!啪!三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吴劲松旅打响了第一枪。 瞬时间,山谷中仿佛炸裂一般,居高临下的南方军以机关枪、步枪、手榴弹、迫击炮等武器劈头盖脸向鬼子们打去!日军受到突然袭击,还没回过神来,汽车已经中弹,一时间,人、马、车乱跑乱撞,乱作一团。 日军拥挤在狭窄的谷底,既分散不开,又无法发挥火力,登时狼狈不堪。日军在被攻击部队切成数段后,无法相互支援,被南方军的猛烈火力打死打伤无数。 伏击部队反复向谷底冲击,白刃格斗一次次展开,喊杀声响彻山地。 但是日军毕竟经历过军国主义和武士道训练,精神倒是高昂,所以遇到突然袭击,处于极为不利的状况下,却仍旧顽强抵抗,死不投降。被打散的日本士兵在失去指挥官的情况下,自觉组成三人一组的小组,背靠背呈三角形,拿出刺刀,与南方军战士拼杀;没有阵地依托,就爬到汽车底下,有的趴到石头后面,有的妄图爬上高坡,想占领制高点。 短暂的混乱之后,日军的指挥系统逐渐恢复,开始有组织地向南方军反扑。其中一部分冲向北侧的山神庙。 山神庙是山腰的一个高点,谭少轩看着敌人数次冲锋,对夏汉声道:“看到了吗?那里,带人上去,把鬼子压下去!坚决不能让他们爬上去!鬼子人数不少,我们短时间咬不死他们,这么一大块一口是吃不掉的,用些耐心,好好打,坚决把这帮鬼子埋葬在老龙口里!” 一直想参加战斗的夏汉声高兴地立正答应了一声“是”,带着人跑了下去。 这时,谭少轩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吴劲松混成旅的三营已经冲下了谷底,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战,打得日军那些辎重兵坚持不住,纷纷钻到车底或是物资堆里躲藏。于是南方军停止了射击,既没有烧车,也没有开枪打死敌人,而是象往常一样想俘虏了日军,喊着:“缴枪不杀!”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日本人钻出来不是要投降,而是举枪便射! 敌我距离太近,闪避不及,不少南方军士兵就这样死在敌人的枪下! 谭少轩在望远镜中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义愤填膺,转头向军官们下达命令:“传令,给我狠狠地打!彻底消灭!” 战斗更加惨烈。 不时有官兵前来报告:“报告!二营伤亡很大,六连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报告!山神庙敌人火力很强,请求增援!” 增援部队上去了,手榴弹扔出去了,更有战士发明了把手榴弹捆在一起,一扔一大把的“集束手榴弹”,威力不小,炸的鬼子血肉横飞,没等鬼子回神,夏汉声带的士兵冲了上去,刺刀挑,机枪射,一会儿就把冲上山神庙的敌人全部歼灭了。 占领山神庙后,夏汉声带领的人发挥居高临下的优势,打得谷底的鬼子无处躲藏。 日军指挥官举起了指挥刀,数百名鬼子又向山上冲过来。 夏汉声牢记谭少轩所说的话:“日本人有什么可怕?要打败他们很容易。让他走近了,一枪解决一个,不要着急,不要盲目!” 暗示手下,严阵以待,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鬼子,一直等他们进入有效射程,扣动扳机,一枪一个! 鬼子爬爬停停,等爬到半山已经气喘吁吁,南方军战士们的枪没有响,再近些,再近些,对付这些鬼子要集中火力近战。 眼看着近了,夏汉声一声大喊:“打!” 登时,机枪、步枪、手榴弹、手枪一起怒吼起来,打得爬上来的三百个鬼子丢下一半的尸体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日军飞机的来临非常突然。 而且,敌机几乎是贴着山头低飞,巨大的尖啸声,震得谷中轰鸣,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南方军有些慌,士兵们一边抬头看着敌机,一边四处找地方隐蔽,对敌人的冲锋一时有些放松下来。 谭少轩从望远镜里发现了这一情况,立即下令:“靠近敌人,只要和鬼子一起,敌机不敢扔炸弹!不要慌,让大家靠近敌人再打!” 同样的喊声立即在阵地响起,士兵们稳定下来,从地上跃起,冲向敌群,与日军厮杀在了一起。 谭少轩没有想到,日军的飞机会这么快来临,也没想到他们会派出飞机来参加谷底的作战,交代曹东瑞立即架设高射炮,只要敌机敢低飞,就打他个孙子的! 几十辆汽车瘫在吴劲松旅的阵地前,有的已经起火燃烧,有的被炸成一堆废铁,所有的有利地形已经全部被吴劲松部占领,强大的火力压得鬼子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敌人如一群困兽东逃西窜,狼奔豕突,拼死想打开哪怕一个缺口冲出重围。吴劲松咬着后槽牙看着,低低喝道:“给我狠狠地打!一个也不许放走!” 敌人一次次冲锋,一次次被打回去,地上留下越来越多的尸体。 战斗还在继续,日军第一次遇到比他们更为顽强的军队,锐气顿消,不得不向后逃窜,妄图找到退路,与大部队汇合,于是一部分日军和阻其后路的独立团交上了火。 对于独立团团长张云龙来说,战斗刚刚开始。垂死的日军妄图从他的手下撕开一个口子,打开一条生路。 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由于弹药消耗很快,打先锋的第三连官兵们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子们一步一步逼近,近到几米的距离,才跃出战壕与敌人展开肉搏。 连长孙又策号称“猛将”,勇猛冲杀,一连杀死了二十几个鬼子,身负重伤,被敌人重重包围,最后拉响了身上的一颗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日军后退无路,指挥官下令焚烧汽车,顿时浓烟滚滚,明白今天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日军在指挥官的指挥刀驱赶下,做困兽之斗,妄图破釜沉舟,战斗进入到白热化,双方都有些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人记起死亡的恐惧…… 曹东瑞的预备军已经投入了战斗,极力堵住日军前冲后撤之路,一次次挫败了日军妄图突围的企图,最后日军飞机见无能为力,而且南方军的炮火经常在机翼两侧炸响,无奈只好飞走。 战斗一直进行到傍晚,谷底的两千日军已经基本歼灭殆尽。这时,侦查分队来报:“曹州方向有三十辆满载鬼子的汽车及骑兵五百余名,在飞机掩护下,正向老龙口增援。” 谭少轩和曹东瑞等分析后,认为继续战斗对己方不利,于是果断决定,除留下小部分移动迅速的骑兵继续监视日军、打扫战场外,主力部队迅速撤出战斗。 南方军对日军的第一次战斗,圆满结束。 素以“常胜将军”为荣的冈崎次郎,得知其得力干将十二旅团长三浦智久率领的第三十五联队第二大队、野炮兵一大队共近两千人陷入南方军的重围,危在旦夕时,不由大吃一惊。旋即下令:在曹州的第十五旅之第九联队火速增援。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九联队在二道河以北的交通要道灵武遭到迎头痛击。谭少轩派出的骑兵彭正辉团作为敌后奇兵,使增援部队没有能向老龙口前进一步,只在阵前丢下了一具具尸体。 不可一世的冈崎没有想到,南方军年轻的将领,算无遗漏,使他的增援计划彻底破产。 在为彭正辉送行时,谭少轩曾特意嘱咐:“你的任务,是把增援之敌压住,不是消灭他们,所以不要贪图歼敌,要保存实力,和鬼子的作战刚刚开始,头一仗就把自己的实力消耗光,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切记!” 所以,当战斗打响,彭正辉坚决执行了谭少轩保存实力的嘱咐,带着骑兵团一口气窜出去近二十公里,找到了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设下埋伏, 下午五时,彭正辉收到谭少轩的密电:“歼灭三浦智久部日军近两千人,你骑兵团圆满完成任务!” 彭正辉见电异常兴奋,命令队伍出击,日军惊慌不已,夺路逃窜。彭正辉一口气追出三十公里,杀死鬼子三百多人。 “大日本帝国军人是不可战胜的!”神话第一次破灭。 第一次对战,冈崎败在了谭少轩手上。 但是,谭少轩明白,会战还没有结束。 而且,这次面对,使谭少轩明白了日本军人的一些特点,他深以为忧。整个老龙口战役,南方军一个俘虏也没有抓到。 日军深受武士道精神的影响,誓死不投降。被俘虏的日军不是继续负隅顽抗被南方军士兵打死,就是自杀身亡。打扫战场时,有的士兵见日军躺在一旁流血,想替他包扎,结果被其一刺刀刺进了胸膛;有的战士想把重伤的俘虏背回来,结果差点被日本兵咬掉耳朵。 日本兵与中国以往所见过的任何军阀的部队都不一样,这些,谭少轩后来全部写进了他的《与日作战纪要》。 南方军放弃了老龙口,却在美人关前的正面战场上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布置老龙口战役时,谭少轩已经找了第二集团军有名的猛将陈洪昌做了安排。 陈洪昌率领部队大刀旅到了南华寺,却没有准备进攻,反而让所部官兵迅速在南华寺以北,挥动铁锹上阵,挖了一条四米多宽、两米半深的壕沟,绵延近三公里,里面按上顶部削尖的木桩,然后全旅休整。用过一顿好饭好菜后,集体倒头大睡。 到了晚 上半夜时分,才下令人马集合,一律轻装上阵,每人背后一把大刀,摸黑到了石河子姜明义部阵地。 月黑风高,姜明义部哨兵不知道南方军已至,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给陈洪昌部干掉。随后直接扑了进去,挥刀大砍。可怜姜明义部的官兵好梦正酣,不知大祸临头,不少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脑袋便搬了家。 整旅的南方军手持雪亮的大刀,夜袭营房,一番近战格斗,血肉横飞,睡梦中的姜明义部一片鬼哭狼嚎。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可是谁见过这样的亡命的战法? 一会儿便被杀得心惊胆裂,乱作一团,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人头乱滚。姜明义部官兵只顾各自逃命,连枪都拿不起,哪里还记得去打仗?一时间溃不成军。 被喊杀声惊醒的姜明义从睡梦中跳起来,以为是南方军从前面进攻,出来才发现营中一片混乱,连忙督促官兵整顿秩序,可是被大刀狂杀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的官兵哪里肯听?姜明义无奈,一连击毙了几个军官才使部队定下神来,勉强稳住阵脚。 陈洪昌见偷袭得手,也不恋战,一声唿啸,部队立即撤退,事后点兵竟一无伤亡,也算是一个奇迹。 廖耀武闻听姜明义部吃了大亏,恨得咬牙切齿,趁南方军正在二道河与日军激战,派出了手下强将梁耀男增援姜明义。两兵合并之后,姜明义怒火满胸,力主向陈洪昌部反扑。(未完待续) 深沟挡路 同样是一个深夜,姜明义率军到了陈洪昌部南华寺以北不远处,正好碰上陈洪昌布置的机关。士兵只顾向前冲,还没明白过来已经“扑通扑通”纷纷掉到了深沟里,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后面的士兵见前面的人突然消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冲进了敌阵,于是奋勇前冲,待冲到眼前,才发现是深沟挡路。 但是后面是姜明义的执法队。因为觉得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所以姜明义下令,这次打仗,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后退者立即枪毙!后无退路,没办法,士兵只好硬着头皮向前。于是战场上,只见姜明义军如长河浪花,后浪推前浪,不断向前涌,不断掉到深沟里。 而陈洪昌的部队,则端着机关枪、拿着手榴弹,往深沟扫射、轰炸,所以姜明义部的官兵掉进深沟便再也无法生还。待到姜明义惊讶地知道前面有深沟,下令撤退时,部队已经伤亡过半。陈洪昌放下准备好的木桥板乘胜追击,只杀得姜明义和梁耀男部尸横遍野,一败涂地。 南方军此次出击,以奇制胜,军威大振。廖耀武部见姜明义和梁耀男部落得如此下场,均心生怯意。姜明义和梁耀男部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只好固守阵地,不敢再发起攻击。 南方军在老龙口收拾了三浦智久以后,主力迅速退后,等待机会再战,两军对垒的主战场再次回到美人关。 廖耀武部最前沿的姜明义知道自己的部队已经对南方军心存畏惧,所以每天都亲自带着心腹军官督战,提着手枪在阵地上巡视,严令不许放弃一寸阵地,否则格杀勿论!手下官兵无奈,只好拼死作战。 陈洪昌见姜明义负隅顽抗,也有些杀得兴起,看着对面的敌人毫无惧意,冲锋时光着膀子,一手大刀一手提枪,亲自带头打冲锋,后来更是将马夫、伙夫等全部投入了战斗。 就在陈洪昌赶制了几百个白布大口袋,上面用红漆印上“勇士棺材”准备打大仗之时,谭少轩派来的大部队,第一集团军第二野炮燕中华旅赶到,姜明义不敌,无奈撤退,于是石河子落入南方军之手。 陈洪昌、燕中华两部夺下石河子,使美人关前的廖耀武部全线动摇。 南方军与日本第三师团作战的主力,撤退以后驻扎老龙口与石河子之间的西山一带,为的是向东可以遏制海上来敌,向西向北可以支援美人关作战。谭少轩见陈洪昌、燕中华部拿下石河子,认为机不可失,当即下令在西山的袁华和吴劲松部,打好防守,注意东侧来敌,守住东边的门户。 吴劲松笑道:“我部善于进攻,防守恐怕还是袁旅长的擅长,这次我听老兄安排!” 谭少轩想的没错。 老河口一战日本鬼子吃了大亏,心里实在不甘,特别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三浦智久,认为受了奇耻大辱,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教训南方军,赢回自己的面子,于是再三请战,冈崎也有心再战,于是,派出了第十二旅团的第三联队、第四联队开到了西山附近。 这次,三浦智久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做了两日的细心观察。最后,他有些迷惑不解又惊喜地发现,似乎南方军在主动避战。派出侦查小队详细侦查后,没有发现另外的埋伏之类,于是三浦智久认为,上次自己的失败败在南方军占了地利,这次没有了地利的掩护,南方军终于胆怯了。 暗自高兴之余,决定先发制人,在南方军防线中央打开突破口,一举击溃自己恨之入骨的这支部队。 袁华果真是打防守的行家。他很快便看明白了三浦智久的意图,故意采取了麻痹战术诱敌深入,却在谭少轩的许可下,集中了七个炮兵团的二百六十九门大炮,悄悄布置在前沿阵地,近十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也被集中运到,就等着三浦智久来送死。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三浦智久忍耐不住了,指挥部队向西山发起集团冲锋。满以为此战必能大胜,一雪前耻。谁知,部队刚刚接近南方军阵地,对面便响起了隆隆如滚雷似的炮声。 近三百门大炮一齐怒吼着,炮弹如雨点般倾泻在日军阵地,刚刚准备奋勇向前的日军一片一片倒下,少数冲到南方军射程内的,也被对面密集的子弹打死。三浦智久举着望远镜,看着满目黑烟中,地上那一具一具尸体,无奈,只好暂停攻击,想趁对方炮火间隙再发起冲锋。于是下令前方部队就地隐蔽待命,不许后退。 谁知,南方军并没有向他所想的那样,炮弹有限,总有打完的时候吧?而是从第一炮打响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并且还是波浪式的,一波一波如同南中国海的浪涛,层出不穷。炸得日军连藏身之处也难寻。凡是冲上去的,没有活着回来的,片刻间,伤亡殆尽。 三浦智久长叹口气,无奈只好下令撤退。这次进攻,日军以丢下遍地尸体而告终,且损失惨重,南方军的西山阵地却分毫未动。这次炮战,也使日军意识到南方军政府不同于一般军阀,在武器配备上竟然有可圈可点之处,不敢再大意。 于是,在冈崎的要求下,日本空军正式参战。 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日军在美人关西南的万山,迅速修建了临时机场,日本战斗机从隐蔽在山林中的机场起飞,飞到美人关前轰炸南方军阵地。 年轻的南方军空军,此时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不仅与日寇周旋,使其作战计划屡屡不能如期完成,而且在第一次两军狭路相逢半小时的空战中,击毁日机两架;次日下午,英勇的南方军空军迎战日寇的七架重型轰炸机,击落敌机三架,在空军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美人关参战的南方军官兵目睹了这些空战,军心大震万众欢呼。 这几天,不仅冈崎在后面亲自布置美人关之战,他的参谋长石垣亮太,日本有名的“中国通”也亲自在万山附近督战。 三浦智久在西山的失败,和大日本空军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南方军那些小飞机击落,令石垣亮太恼羞成怒。 这时,石垣亮太的流动指挥部就设在宁——曹铁路线上,万山附近的刘家营车站一节装饰豪华的车厢内。 一个午夜,石垣亮太在戒备森严的车厢里刚刚朦朦胧胧入睡,却突然听到万山临时机场方向传来一阵阵的爆炸声,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由惊疑不定。 原来这一夜,谭少轩派出去的南方军骑兵以风卷残云之势袭击了万山临时机场,并险些让石垣亮太做了俘虏。 在西山战役结束以后,谭少轩很快下令,将南方军的骑兵部队全部集合起来,组成新的军团,以原骑兵旅旅长彭正辉为军团长,辖下五个骑兵旅。意图是利用骑兵良好的机动性,突袭敌后。 空战开始后,谭少轩发现了日军设在万山的临时机场,于是,便下令解决掉日军这只黑手,截断其空中支援,为美人关大战总决战做准备, 彭正辉接到命令后,决定采用奇袭战术,摧毁万山机场,于是在这一夜,夜幕降临以后,率队出发。长途奔袭八十公里,午夜时分到达了万山。 稍事休息后彭正辉下令攻击。顿时数千匹战马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担任机场警卫的一个旅的廖耀武军和一个连的日军做梦也没有想到,南方军会突然在这里出现,俨然天上掉下里一般! 在睡梦中没等起身迎敌,骑兵已卷着旋风来到了面前,有的廖耀武部士兵枪栓都没有拉开,脑袋便落了地。廖部一个旅、日军一个连的兵力,宛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顷刻间被杀得干干净净,五十多名飞行员和地勤人员被俘虏,停在临时机场中的十余架飞机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冈崎不是不知道南方军可能会派兵向自己的后方穿插,也派了部队做警戒,但是,这个时代,任何兵种的机动性都无法与骑兵相媲美,日军在南方的驻军没有东北等地那么多,骑兵从数量上完全无法与谭少轩这个“地头蛇”的南方军骑兵相比,所以无奈只得由他的大批骑兵纵横驰骋。 但是,他和石垣亮太都没有想到,谭少轩竟然胆大包天,敢派骑兵打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机场方向传来的爆炸令石垣亮太满腹狐疑。正在这时,紧急军报送到:“万山临时机场被炸,详情待报。” 石垣亮太惊得满头大汗。刘家营车站距离万山临时机场只有几公里的路程,机场被毁,自己却只带了不到三百名的卫队,而且这节专列又没有预接火车头,欲战不敌,欲走不能,一时石垣亮太如笼中困兽,陷入了绝望之中。 车厢外面的马蹄声很快响起来。 石垣亮太躲在车窗的窗帘后向外看去,只见南方军的骑兵从车站呼啸而过,卫队也得到命令,不敢暴露目标,躲在车厢大气不敢出。 石垣亮太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准备随时自裁。但是彭正辉和他的骑兵却对此毫无所知,朦胧的夜色中石垣亮太这条大鱼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他们只是看到了车站附近零星的士兵,随手解决之后,便迅即离去,谁也没有注意这节不同寻常的车厢。偷袭万山临时机场的任务已经完成,彭正辉认为不宜久留,破晓之前帅骑兵撤离了万山。 石垣亮太得以幸免成为俘虏。 日军南方航空兵总部就象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指天骂地,誓要报仇。接着,更多的日本飞机从上水临时机场气势汹汹腾空起飞。 二十一日夜,晴空万里,一架中国飞机在轰炸上水临时机场时,被日军密集的地面高炮射中座机,年轻的中国飞行员王海文跳伞时,落在了敌人的阵地附近。 一批批日军从防御工事、掩体、村落、树林等地方向他扑过来,把王海文围在了一个土坡边上。 王海文用手枪自卫,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时,他擦了擦枪上的尘土,缓缓站起身,轻蔑地扫了一眼围上来的日军,接着扣响了扳机…… “砰”,枪响了…… 围上来的日本兵,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支那如何落后、低贱,支那人如何愚昧懦弱、如何贪生怕死,这些观念是深深地如同刻在他们脑中的一样。 但是,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中国青年,显示出一种更甚于日本武士的豪气,日本兵心中关于支那和支那人的理念轰然坍塌。 下午,土坡旁立起了一座新坟。日本兵列队脱帽,垂首恭立。坟前粗大的木牌上,几个大字震撼、敲击着他们的心: 支那空军勇士之墓 日本军人第一次,为他们的敌人,为他们心目中真正的武士举行葬礼。 名古屋的《每日新闻》记者堂本光一此时正在空军服役。他向国内发回了一则报道,在日本列岛引起了强烈反响。 虽然不许暴露日军在中国的军阀混战中参战,但是感佩万分的堂本光一还是在文中感叹道:“军阀混战来临我机场之支那飞行员,我将士本拟生擒,但其誓死不受辱……对此悲壮之举动,不得不深表敬意而厚加葬殓……此少年空军勇士之亡,虽如花蕾摧残,遗魂不在,然此豪情慷慨,虽为他军,亦不能不另我等将士为之以掬同情之泪……” 文章最后惊呼:“中国已非昔日之支那!” 堂本光一的报道,在日本国内铺天盖地的皇军无敌、支那贱民声中,无疑是颇为公正的,并迅速在日本引起轰动。一个月后,在东京新宿举行的“支那空军勇士”展吸引了成千上万、络绎不绝的东京市民。 一向崇尚武威的日本人似乎全然忘记了英雄的国籍、身份,一张张面孔上,无不充满了敬意,甚至有人为之惋惜、落泪…… 王海文用自己的热血,征服了对手,为自己,为自己的民族立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王海文是一支中国军队、一个民族不屈精神的化身! 听到这个消息的谭少轩,背着双手站在墙上巨大的军用地图前,许久许久,一动未动。 他的身后,是空军副司令员周润清、第一集团军曹东瑞司令、第三集团军马文起司令等高级将领,大家脸上都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谭少轩取下了自己的军帽,众人无声地呼应了他的动作。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大家的右手抬起来,庄严地对着那张上有祖国河流山川的地图敬了个军礼! 周润清等几个人的眼圈红了,谭少轩眼中一滴泪水,无声滑落。 夏汉声等参谋和副官们侧了头,紧紧咬住自己的牙。 又过了一会儿,谭少轩沉声道:“给凌州发密电,向老虎叔……致意!并说我谭少轩向老叔……请罪!” 夏汉声抬手擦了一把眼睛,闷着声音答应一声:“是!” 谭嗣庆闻之大惊,亲自去看王玉虎,却发现他一个人静静坐在办公室内,没有开灯,面前的一张桌子被他一拳打得断裂…… 窗外,月亮的清辉洒进来,王玉虎看着谭嗣庆的身影,半晌没有吭声,许久许久,待谭嗣庆转身时,却听到他轻轻地、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老二,都是好孩子……” 谭嗣庆无声地点了点头,半晌也只说了一句话:“老二,是我们兄弟共同的儿子!” 正和明白会战内情的左元芷、赵其璧、聂崇平、谭永宜等一起组织“会战妇女后援团”的骆羽杉,听到这一消息,无声红了眼睛,青儿看到她迅速侧转了的脸上,分明挂着一行热泪……接着便听到她的赵其玉博士通电话的声音:“赵主任,我支持你们的想法,或许到前线去,是我们这些医生能发挥最大作用的机会……” 接着的电话是打给左元芷的:“元芷,我支持你的想法,到前线劳军……其他方面我来接洽,是,算上我……” 日本陆海航空兵司令部,一片沉闷。 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们却如做了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在一向从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年轻的中国空军面前,他们竟然没有讨到任何便宜!而且连万山机场在内还损失了二十多架飞机,上百名飞行员,这不禁令日军航空司令部震惊和羞愧。 南方航空队联队长加藤大佐更是痛苦和绝望。一向崇尚的武士梦在他眼里几乎破灭。他和他的南方航空联队,成了懦弱、耻辱的代名词,成了大日本帝国空军的罪人。 几天后,万山机场被炸的第五天,加藤用自己佩戴了多年的武士刀切腹自杀,向大日本帝国谢罪。 妄图给与南方军多方面打击的日军,这时启动了他们的海上力量。 日本是从强大的海军起家,所以他们认定,只要海军参战,南方军政府必败无疑。 老龙口之战的第六天,南中国海上空乌云滚滚,海上风狂浪高。 就在这天下午,一架无国籍标识的侦察机在闽中要塞附近南方军海军舰队左舷上空飞行。 就在舰上高射炮准备射击时,该侦察机却掉头向北飞去。不久,便有四架飞机飞临,早有准备的南方军政府海军对空发射,火力十分密集,十分钟后,飞机摄于炮火威力,始终不敢低飞,匆匆逃走,临走时,丢下的几枚炸弹全部落入海中。 程锐光明白,海战即将展开。旋即下令,舰队在附近海域汇集,密切注意日军动向。这是中国海军在甲午海战后,第一次与日本海军面对,海军官兵满怀斗志高昂,誓与日本人决一死战,捍卫民族尊严。 是夜,海军高级将领参加的紧急军事会议上,程锐光说道:“我们努力的最终目标,是使中国成为自由独立之国家。而一个独立的国家,必须要有土地、人民和主权,三者缺一不可!三者之中,又以土地为最紧要。而土地也包涵领海领土,海,是国家的境界,海权被侵占,比陆地被人侵略更严重!国家的强弱,全在于领海权的比例,领海完全与否,全看海军。我们知道,英日等国工商业之所以发达,都再于海军的强盛,所谓现在的一等国,二等国,三等国……不在于陆地面积的大小,而在于海军军备的多少。我海军同人,当视海防为国家第一道防线……” 军事会议召开次日,三艘日舰驶到附近江面,将闽中港码头摧毁后转舵;接着,六架日机分两批轰炸闽中附近舰队,投下炸弹五枚,落在“平海”舰舰尾附近水面。其后日机向北方飞去。 试探了几日后,日军战斗机开始大规模出现在南中国海。 而且,在飞机轰炸后,日舰也穿过硝烟嚎叫着而来,南方军海军官兵们,眼睛明亮地寻找着置敌于死地的战机。 这夜,天空阴云密布。 一艘南方军的海军鱼雷快艇悄悄行进在南中国海上。艇上的桅杆已经放倒,鱼雷发射管和机枪都被遮盖起来,艇上既没有旗帜也没有灯光,快艇象幽灵一般掠过水面。 站在快艇驾驶台上的,是福建海军军官学校毕业的快艇大队副大队长龙兴华。数小时前,他接到作战命令:率领经过伪装的英制鱼雷快艇一一二号,对日本海军实施隐蔽突袭! 突袭目标,是驻华日海军排水量最大的舰艇“花月号”,若能一举将其击沉,在政治上、军事上无疑都具有重大意义。 夜色掩护下,快艇悄悄行驶在海上,远处出现了花月号巨大的黑影。为了降低马达的声音,一一二号转为低速,距离慢慢接近了。 “全速前进!冲过去!”龙兴华低声命令道。 一一二号快艇舰首猛地一翘,突然急速,剑鱼一般灵巧地飞驰过去。 短短瞬间,花月号出现在了一一二号八百米的发射距离内,龙兴华却没有下达鱼雷发射的命令,他在等快艇继续高速接近敌人,力求在更近的距离给花月号致命一击。 五百米距离,对于快艇来说,只是短短一瞬的航程,水兵低声报告:“距离目标三百!” 龙兴华斩钉截铁地下令:“鱼雷准备——预备——发射!” “嗵”“嗵”两声闷响,两枚鱼雷如离弦之箭飞离快艇甲板,向着花月号直直扑过去。 巨大的爆炸声来的好像有些迟,随着惊天动地地“轰隆”声,巨大的气浪水柱冲天而起,迸溅的水花飞落到了快艇上。 日本舰只沉默了一会儿,才从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中回过神来。一时间,警号凄厉,人影嘈杂,脚步凌乱,呼喊声四起。 不知哪艘军舰以为是自己遭到了空袭,炮兵操纵高射炮竟朝空中“怦怦”盲目开起火来,其他军舰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朝天空开上了火,一时间,漆黑的夜空被窜起的曳光弹照成了一片诡异的蓝粉色。 一一二号在撤离战场时,还是被日军发现了。日舰的机关炮朝着一一二号撤退的方向猛烈射击,炮弹在快艇周围爆炸,或许只是几秒钟,快艇上的油柜、机件、舱底均被击中,快艇瞬间失去了动力,横在水面上。 龙兴华下达了弃艇的命令,然后率全体艇员跃入江中。 当他们在夜色掩护下,泅水到达岸边时,英雄的一一二号已经缓缓沉没在南中国海。 因为狡猾的日军在花月号周围布置了一圈驳船,以防偷袭,所以花月号被炸伤,但却没有沉没。快艇一一二号,成为南方军政府海军最早与日军接战并壮烈殉国的舰艇。 突袭花月号失败,程锐光没有灰心,他又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鱼雷专家陈武林。陈武林是航校出身,但却是个有心人,他对舰艇机械、武备,特别是水雷、鱼雷等很是留意,在长期的实践中,终于成长为这方面的专家。 接到命令后,他抓紧时间搜集有关水雷的资料,采购了炸药、雷管、钢材等物资,展开了水雷的秘密研制工作。 经过一周的奋战,熬到两眼通红的陈武林和他的战友们,终于研制出了第一批水雷。 上次快艇发射鱼雷给日本人发现,这次同样的手法一定不会成功。陈武林很清楚,所以,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靠士兵的血肉之躯,泅水推送水雷击敌。 这天深夜,在茫茫夜色掩护下,海军特务队两名英勇的水兵王义生、陈兰梵站在舰艇上。陈武林递过去一壶酒:“好兄弟,今天就看你们的了,我们的目标还是那艘花月号,要炸,就一定要炸沉她!这壶酒,一来为你们壮行,二来,海水凉,喝了暖暖身子。” 憨厚的王义生接过酒壶仰脖喝了几大口,而陈兰梵却只是往手心里倒了些,擦在胸口,然后递回给陈武林:“陈主任,留着我们回来庆功吧!” 最后检查了下装备,两人无声地潜入水中,头也不回地推着水雷朝日舰游去。昏黑的夜色中,看到停泊的日舰上雪亮的探照灯光时时划过海面,耳边除了不曾停歇的海浪声,还能清晰地听到一串串哇哩哇啦的日语从军舰甲板上传来。 陈武林十分焦急。几分钟后,特务队水兵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们会成功吗?海水哗啦啦响着,陈武林的心里和这海浪一样翻滚起伏着。 花月号被突袭,日军变得狡猾了很多,对花月号的防卫更加严密。周围均绕有铁驳船,下面布了雷网。要炸花月号,就要将雷网破坏。可惜王义生、陈兰梵在破坏雷网时,被发现,于是急忙炸响了水雷,花月号后甲板被炸裂,正在舰上开会的日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被炸得跌倒在地,撞破了脑袋。 王义生、陈兰梵英勇牺牲,鲜血染红了海水。 中国海军的频繁突袭,令日海军极为恐慌。长谷下达命令,要求:“哨戒舰艇附近,尤其对南方军高速鱼雷艇用机雷袭击等行为,更需严密警戒。”一时,南中国海上的日舰草木皆兵,稍有动静便盲目射击,并频繁移动舰艇位置。 花月号被袭击后三天,敌机重临南中国海。起飞前,飞行员拿到了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就是不久前击落数架敌机的“平海”号。 “平海”是一艘崭新的巡洋舰,是江南造船所按照从日本购进的宁海号制造的姐妹舰。舰长高学军,是南方军政府海军舰长中的年长资深者,毕业于广东黄埔水师学堂。 这天清晨,高学军来到舰桥,海风吹散了轻雾,也吹动着他微微发白的鬓发,刚和身边新上舰的几个马尾海校学生聊起读书岁月,高学军的一句感慨:“赶上了,这一仗叫你们赶上了……”还没说完,敌机的轰鸣声便从东方天际的浓云中传来。 “拉响警报,准备战斗!”高学军发出了这次残酷海战的第一声命令。 水兵们灵巧地滑下舷梯,冲向炮位。 很快,敌机黑蝇般的身影清晰可见了。尽管是逆光,但是仍旧可以清楚地数出敌机的数量,一架,两架,整整九架飞机编好战斗队形,忽然附冲。 “目标,敌机第一战斗群,射击! 高学军一声怒吼,“平海”愤怒地开火了!官兵们一边操作舰艇使之做S形行进,躲避敌机扔下的炸弹,一边用高射炮射击,不远处,“宁海”等也把愤怒的炮弹射向了敌机。 敌机反复冲击,企图接近舰群,但海军队形严密,防空火力密集,日机只好掉头向东撤退。 望着远去的敌机,高学军轻轻吐了口气,旋即下令:注意警戒,这些浑蛋不会就此罢休的。 向程锐光汇报以后,舰艇上的午饭吃得匆忙,高学军觉得毫无胃口,他似乎隐约感到在东方的密云中,入侵者正抖动着罪恶的翅膀。 而此时,南方军政府的飞机也从军用机场腾空而起,向着南中国海上的花月号进发。 不出高学军所料,到了下午一时许,日军七架飞机骤然钻出云层,从三个方向逼近“平海号”,并投掷出一串串黑色的炸弹。 平海号官兵奋勇还击,猛烈密集的炮火带着仇恨向敌机射去。敌人的炸弹在舰舷外爆炸,巨大的水柱和着气浪冲天而起,但一直以S形行进的平海号从弹雨中冲了出来,没有受损。 敌机畏惧舰上的高炮火网,不敢低空飞行,高空投弹都偏差大而不准。但是很快,这些敌机看出了门道,改用集中一侧攻击的战法,鱼贯朝平海号侧翼扑来,并在左舷投下大量炸弹。 海面上被炸弹炸翻了一般,一些被炸死或炸晕的鱼儿两着白肚皮漂浮上了海面。 突然,一颗炸弹在平海号左前甲板爆炸,舰桥上的高学军觉得腰部一震,一股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跌倒,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鲜红的血正咕咕从腰间流出来。 “舰长!”看护兵扑过来,扶高学军坐在甲板上,高学军疼得嘴唇都在哆嗦,额上冷汗直流,看护兵边包扎边哭着。 “不要哭!”高学军低声道,让看护兵把自己扶起来,斜在座椅上,扫射了一下中弹的军舰,艰难地问副舰长叶可欣:“报告军舰受损情况,伤亡如何?” “报告舰长,我军舰多处中弹,伤亡六人。”叶可欣低声道。 “高炮那边的孟汉林呢?”高学军环顾四周,刚才他还听到这个毕业于马尾海校的年轻军官大声吼着指挥对空射击并亲自操炮开火,怎么现在已经没有他的声音了呢? “舰长。”叶可欣红了眼睛:“孟汉林他,为国捐躯了……” “那高盛昌呢?”他们是马尾海校的同学。 “在那里。”顺治叶可欣的手指,高学军看到了左舷高射炮位已经被炸毁,刚才还在与自己对话的孟汉林、高盛昌都倒在了炮位上,鲜血还在流淌着…… 而旁边,一等炮手周昭发被一块弹片击穿右肋,横贯左臂,鲜血把胸脯以下全部染成了黑红色,但周昭发却没有离开炮位的意思,他艰难地伸出右手支撑着身子,正试图重新回到炮位上。 高学军只觉得心里的痛比伤口还要剧烈,他猛地把身子挺起来,怒吼道:“打!继续打!把敌机打回去!” 平海舰的高射炮又怒吼起来,复仇的炮火猛烈射向敌机,在其他炮手跑来接替周昭发时,这个勇敢的士兵才一头栽倒在甲板上。他的双眼怒视着天空,至死都没有闭上…… 敌机在平海号的防空火力下,无奈朝远处逃去。 而此时南方军空军也在海上对着日舰开了火。 由于日军拥有绝对的海空军优势,特别是日军的海军炮舰火力,更是全球第一,近乎摧毁性的密集射击,弹幕的威力可以说是天摇地动,战斗机很难靠近,无数的炸弹都扔进了海里。看着耀武扬威、一直令海军头疼的花月号,飞行员沈烯醇咬了咬牙,驾着装满炸弹的飞机直接俯冲了下去! 一声震天的巨响,花月号终于沉没,结束了它罪恶的使命! 接着飞行员陈重海驾驶飞机又撞上了日舰“云出“号,以凛凛气概壮了国威,扬了军魂! 如果说后来,日本航空兵发明了有名的自杀式“神风攻击”,令美国大为震惊的话,很难说,他们不是受到了南方军空军的壮举启示。不管怎么说,年轻的南方军空军用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壮举,压住了日军骄狂的气焰。 日本驻南方军总司令上田大将后来哀叹说:“过去日俄战争时,大和民族不怕死的勇敢精神安在?她已经被中国南方军年轻的空军夺走了!” 南方军空军太年轻,而且无论是飞机的数量,还是作战技巧、经验,都远远比不上对手,可是他们的气势和壮举,就连一向以武士道为荣的日本军人也惊恐畏惧了。 中国空军的勇士们,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护卫着祖国的天空、大地,长空里架起的道道彩虹,无不浸透着勇士们殷红的鲜血! 海战依然在继续。 失血过多的高学军歪在甲板上,对叶可欣道:“不要管我……敌机一定还会再来……马上准备作战!“ 果然,傍晚时分,火炮再一次打响炮弹呼啸,终于又一次将敌人的进攻打退。这一天,平海号前后苦战六个小时,发射高射炮弹近三百发,高射机枪子弹四千余发,伤亡官兵三十二人,宁海和另外的舰只也不同程度地受损。 而这一天,日军出动军舰五艘,飞机三十架次,其中六架被击伤,三架在挣扎逃窜时,一头扎进了大海。 平海舰仍旧守在自己的战位上,程锐光司令员的舰队司令旗帜依然高高飘扬。 当晚,程锐光召开舰长联席会议,要求各舰艇死守入海口,不许日军舰艇接近,为美人关战役截断来源于海上的敌人:“高舰长受伤,叶副舰长指挥平海号,明天,本司令的指挥位置就在平海!目前,平海是敌机轰炸的重点,但本司令的旗帜绝对不会降下来!各舰也不可畏缩怯场,不准擅离战场!” 程锐光接着慷慨陈词道:“这仗必需打!没有选择,我们要告诉官兵,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要指望援助,要孤军奋战,发扬军人大无畏的精神!”接着严肃地问大家:“大家有战胜日寇的把握和信心吗?” 舰长们大声答道:“报告司令长官,部下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日军的飞机是随着清晨一起来到的。先是两架侦察机,在上空盘旋半小时后离去,程锐光意识到。,这是敌机在进行侦查,恶战很快便要来临。 果然,到了下午,日海军第一航空队的九架攻击机突然杀来,对平海、宁海各舰展开猛烈轰炸。 各舰严阵以待,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交织成防空火力网,网住了四架俯冲投弹的敌机,幸余的五架被迫折返。但此时,舰上的弹药越来越少,炮声枪声越来越稀。敌机见状,重新飞临舰队上空,发起一轮又一轮攻击。 入海口附近的海面、天空,成了血拼的战场。 高射炮的爆破弹打光了,就用练习弹代替;机关枪横轴炸断,机枪指挥刘云不顾机体滚烫通红,自充射手,以手持机枪射击,双手烫掉了一层皮,竟没有出声叫一声苦。 敌机的俯冲轰炸,一次次被打退,叶可欣看着程锐光紧绷的脸,明白平海但凡今天有一线战斗能力,司令员也不会言退,于是立即组织官兵冲入弹药舱抢运弹药,继续射击。 此时,平海舰已先后被炸弹击中六次,另有十多枚炸弹在平海号附近水面爆炸,舰体多处受损,锚链舱、米舱、帆缆舱几处进水,官兵们一边射击一边堵漏; 宁海号的枪炮官等也先后受伤,都是包裹好伤口坚守战位。敌机一次俯冲,高射机枪位中弹,射手倒在血泊中,见习军官孔侑平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去,填补了机枪手 的位置;另一边,机枪上士陈永明中弹,登时整张脸上血肉模糊,但他以惊人的毅力扑向已经哑了的火炮,异常娴熟地排除了故障,很快,愤怒的枪弹重新呼啸起来…… “轰”一声巨响,宁海号舰长陈洪刚的指挥台被掀了盖,中尉航海官林文吉头部中弹,鲜血喷涌,涂满了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庞,这位二十三岁的军人当场阵亡。 陈洪刚也觉得自己的裤管又热又湿,全身的血似乎都顺着左腿的伤口流走。他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等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抬下舰桥,天空中,敌机俯冲时拉出的黑烟纵横交错,防空炮火在云层炸开了一团一团白色的花朵。 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靠在舰艇舱壁上,眼前这舰,这海,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支撑住自己轻飘飘的身体,陈洪刚面色平静的站稳,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不倒,舰上的官兵就不会停止战斗! 他的视野中,平海舰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平海已经遍体鳞伤,枪炮弹药几乎殆尽,舰体已经倾斜二十度角,但她仍旧坚守着战位,叶可欣忍住伤痛,下令拆掉舰上的炮械和重要部件,操舰向浅水处开进,试图抢滩。 敌机还要俯冲,幸好正在这时,接到海军舰队吃紧消息而派出来的南方军空军战斗机到达,日机不敢恋战,匆忙逃窜。 受伤过重的平海,一寸一寸移动着身子,象一匹不愿死于敌阵的战马挣扎着向前,直到在浅水搁浅,他的桅杆还长矛一样不屈地指向祖国的蓝天! 程锐光的司令旗帜已经改挂在安定号上,旗帜向鏖战中的海军将士表明:我还在战场指挥战斗! 天空恢复了平静。 南中国海,却为海军将士们的英勇而澎湃! 中国苦难深重的海军,在没有强大空军遮护的海面上,顽强不屈,浴血奋战! 这是中国海军自甲午战争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为国英勇杀敌,先后击落击伤敌机十多架,击沉日舰两艘,击伤三艘,战斗中,海军司令员、次长,全部冲上第一线,数名舰长流血牺牲!一场鏖战,多少将士血洒南海,而他们中真正留下了名姓的,不过数十人。 只有碧波荡漾的南中国海,记住了她英雄的儿女! 南中国海上惨烈的鏖战全部是为了美人关总决战。 在这里,谭少轩将指挥他的部队,一举歼灭认贼作父的汉奸廖耀武,沉重打击他背后居心叵测、妄图蛇吞大象的日本军国主义者的嚣张气焰。 虽然南方军政府一直对外宣传,本次会战仅仅是为了消灭廖耀武土匪恶势力,但是,海空军集体参战的架势不仅令各国心知肚明此战的内幕,而且民众和媒体也在猜测。 对各国列强来说,欧战刚刚结束,他们对远东无力顾及,而且,既然双方都对战争隐晦,那么大家也就装作不知。坐山观虎斗,看看热闹,看看到底是南方军政府实力强,还是日本人威力大,然后再好见风使舵,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 所以,对这次中日战争,列强纷纷采取了旁观的态势。 但中国的民众,特别是南方的民众就不同了。 没有人对这次战役不关注。大家明白,若是政府军胜利,那么日本人就不敢再横行霸道,起码也得稍稍收敛收敛。 若是政府军失败,那么,南方将面临东北一样的被奴役的命运,所以无论是文艺界,还是工商界,都积极捐款捐物,鼓舞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老河口大捷传回凌州,民众沸腾了。凌州总商会理事骆世璋等人积极响应后援会的号召,登高一呼,大小老板纷纷捐款。设在市中心的募款台前人海如潮,短短四天内,几十万人参加了支持政府军的游行和捐款,军政府高层谭嗣庆等捐出了一个月的薪金;家庭主妇、码头工人、甚至以乞讨为生的苦难者,和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人力车夫、清道夫、少年儿童都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义无反顾捐出了他们一颗火热的心,“民众一心,共建中华”的热情如火如荼,筑起了万民一心的血肉长城! 骆羽杉自然没有片刻闲着。除去谭少轩和谭嗣庆安排的工作,她还是“医救会”的志愿医生,无数从前敌送回来的伤员需要救治;她也是左元芷“妇女救国会”的代表,募捐活动连连不绝;她是谭永宜“艺术界志愿团”的成员,晚上经常和谭永宜一起画宣传画…… 作为前敌领军的总司令谭少轩的夫人,她现在已经开始主动接手那些数不清的公共工作。(未完待续) 捐款 杭州有位老人,看到报纸上的一副照片,大雨中,一个年少的中国士兵衣衫湿透冒雨在前沿站岗,于是用自己仅有的钱买了一把油纸伞寄到了军政府,托他们带给这个年轻的士兵。 骆羽杉收到这把伞感动得哭了。她拿着这把来自苏杭有名的油纸伞对记者道:“请转告这位可敬的老母亲,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战士,把这把伞交给他。” 美丽的少帅夫人流着泪手拿油纸伞的照片刊登以后,感动了无数的民众,民心助战再起高潮。 骆羽杉已经决定,要和赵其玉他们一起去前线!王海文那样的青年为国家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自己是个医生,用自己的所学所长,救死扶伤,救一个受伤的战士,国家的未来就会多一份希望!左元芷她们也要去劳军,为什么自己不上去? 听骆羽杉认真恳切地说完上前线的请求,谭嗣庆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媳妇上去,老二肯定是担心的,但是,去了或者也是好事,毕竟老二太辛苦!一个人支撑着这场大仗,虽然前面还算顺利,但是接下来的这场,应该才是真正的恶战!媳妇上去,就算不能帮他分忧起码也是一份鼓励…… 再想到王海文,谭嗣庆终于点了头。 工商业界不仅捐款,还在骆世璋等人的主持下,买了十辆救护车送给战地医院和红十字会,还有上百辆军用卡车,并且源源不断地购买汽油送到前线,战争打得不仅是前沿,还有后方的紧密支持。 战事越来越惨烈,赵其玉和卫生部的同事,以及各大医院都纷纷组织医术最好的医生,组成医疗队,准备到战地医院去。因为大家看到,一些伤势严重的战士在送回来凌州的途中已经感染而延误了医治的时机,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 而左元芷在这些事情上,素来是最为积极和认真的,她不满于前线的南方军新闻处发来的报纸通稿,再三申请要去前线采访,经过骆羽杉的协助,最终获得了批准。 而到过武昌起义现场救死扶伤一个月的赵其璧雄心犹在,她组织了自己的学生们,随着医生志愿团出发,学生们没有经验但是可以做医护人员,到了前线,怎么会没有用处? 聂崇平和谭永宜是左元芷劳军团的得力干将,她们带着一批凌州的名媛捐出钱物,并购买了数卡车的物品,浩浩荡荡准备出发。 让骆羽杉没想到的是,谭永宁和严霜华和她的演艺界朋友主动找了过来也要跟去。看着骆羽杉有些迟疑的目光,严霜华微低了头,发红的眼睛还是湿润的:“少夫人,我是演员,前线的战士也需要我们的吧?尽管我们每个人有不同的生活经历,有不同的性格、长处和短处,但是大家都有一颗愿和自己的祖国同甘苦、共存亡的心,都有一腔热忱;而我,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事……要不,我这心里……难受……” 骆羽杉明白,她说的是王海文,闻言不由心里一酸。 “少夫人,如果你不安排她们带上我们,我们就是自己去也一定会去到的!”听不到她的回答,严霜华有些着急,抬起头很是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骆羽杉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让邢秘书带严霜华去找谭永宜。 她和永宜去前线,是经过谭嗣庆同意的,但是永宁?骆羽杉看了看她,轻声问道:“永宁,你去前线,父亲同意了吗?” 出乎骆羽杉意外,对谭永宁去前线,谭嗣庆竟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在他看来,我谭嗣庆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应该有铮铮铁骨,永宁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吃苦最少,所以有些娇气和傲气,去看看真实的战场,对她是有好处的。 针对谭永宁的专业,骆羽杉将她托付给了左元芷,不过再三嘱咐,前敌采访元芷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像个“拼命三郎”似的,左元芷笑嘻嘻地答应了。 就在骆羽杉、左元芷她们为出发去前线做准备的时候,美人关前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几次交锋。 战事初起,不止冈崎,日本政府和公使馆也一致认为,今天的日本,已是世界级的军事强权国家,有着完整的国防工业体系、全国动员参战的体制,政府与军部认为,面对日军,中国军队必定防守不住,只有默认,除了外交抗议之外是无可奈何的。南方军政府也决不能抵抗日军的武力,和日军对抗简直就是发疯,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战事证明,这只军队恰恰就是通过这样的浴血奋战令他们不敢再小觑。 现在,冈崎对这支南方军已经不敢小瞧,为了完成军部交给自己的“务必打胜,一定要给南方军政府一点颜色”的命令,他将第三师团的全部精锐调集到了美人关以北,安插到廖耀武部之间。他认为,有海空军的全力配合,没有了上次南方军抢到地利的情况下,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输给对面那个年轻的中国指挥官。 南方军拿下石河子后,并没有迅即进攻美人关。因为谭少轩明白,日军已经换下制服,秘密埋伏在廖耀武部之后,就等自己冲上去。 双方都在等待战机,美人关前的空气显得安静而紧张,大家都明白,只要一声枪响,瞬时间便是地动山摇一场血战。 零星和局部的战斗,却一直没有停止。南方军第一个和敌人交手的,还是陈洪昌部。 为了夺回丢失的石河子,双方已经围绕石河子附近的几处高地,展开过数次激烈的争夺。这次姜明义的部队后面是有日军秘密支援的,所以炮火较之以前强了很多。连日的激战,陈洪昌和燕中华部都有伤亡,于是两人经过商量认为,日军具有武器装备上的优势,若想取胜,必须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 于是,大家把注意力放到了陈洪昌部最常用的特殊装备——大刀上。 陈洪昌部跟在谭嗣庆麾下已经很长时间,是他手下的嫡系部队之一。当时因为部队扩充很快,枪支弹药不足,所以配发了大刀。这种大刀,与日军的武士刀不同,是长柄、宽刃、刀尖倾斜的传统中国式刀具,十分利于劈杀。 陈洪昌本人少年时曾跟随武林高手练过功夫,后来接手这批刀具后又聘请武术人士专门设计了一套适合对付敌人刺刀的刀术,每天督促部队勤加练习。 之后,就算鸟枪换炮,武器装备一再更新,陈洪昌部也没有扔下自己特色的大刀,而且一直当作重要武器之一。现在形势危急,大刀又被提了起来。 于是,经过再三斟酌,陈洪昌决定挑选赵远海团、冯志刚团,兵分两路打突袭,燕中华也从手下挑选出上千名擅长刀术和近身肉搏的士兵,一起组成大刀突袭队,随身只携带大刀和手榴弹出发,其余士兵火力掩护。 这天晚上,赵远海团首先出发,趁着皓月当空,摸到姜明义部后面,日军的宿营地。因为前面还有姜明义部做替死鬼,所以日军正很放心的在酣睡。 突袭队迅速解决了哨兵,挥舞着大刀冲进了营房。先扔了一阵手榴弹,紧接着趁混乱之机用大刀劈杀,日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多人稀里糊涂就做了刀下之鬼。在夜间,日军的钢枪大炮都发挥不了作用,尽管士兵也是从入伍就接受刺杀训练,但在英勇善战的大刀队面前,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接着赵远海下令,让士兵把鬼子的钢枪等武器顺手牵羊,拿不动的,全部放火焚毁。等日军其他部队见到火光,赶来增援时,赵远海团已经结束战斗远走了。 在赵远海团与日军酣战之时,冯志刚团也赶到了姜明义部队阵地。突袭队大显神威,不仅差点将已经吓破胆的廖兵砍杀殆尽,而且还杀死了上百名正在睡觉的日军炮兵,缴获了大量的火炮和弹药。 陈洪昌部的袭击,令廖耀武胆寒,也让日军十分吃惊,迅速调集了大批部队进行反扑,陈洪昌部在己方后续部队的协助下,与日军展开肉搏。烧毁了大批的辎重粮草,炸毁了缴获的火炮和装甲车,然后在后续部队的掩护下撤出战场,突袭大获全胜。 以前,日军夜间都是舒舒服服脱衣而卧,警备松懈,嚣张狂妄得很。经此次打击之后,没有人再敢嚣张,都是和衣持抢睡觉,甚至还有人晚上睡觉也要戴着钢盔以防被砍头。冈崎不得不哀叹石河子之战是“皇军的奇耻大辱”。 这次战斗开创了大刀队夜袭日军的先例,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南方军的信心为之高涨!后来,作曲家麦新以这场战斗为素材,创作了鼓舞民心士气的经典歌曲《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再后来随着抗战的全面展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成了一个民族在危亡中发出的惊天动地呐喊。 在这些局部作战的同时,双方高层都在运筹决策。 冈崎的战略总方针是“速战速决”,通过这一战彻底消灭南方军政府的精锐力量,使其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方政权,并不足以代表中国,不要再对大日本帝国在中国的动作说三道四;当然最好的结局是从此南部中国能在大日本的势力范围之下。 经过再三考虑,和飞机的空中侦查,冈崎最终确定“主力单刀直入,两翼辅助”的的总体进攻计划。美人关前以步兵第三旅、野炮兵第六联队、独立山炮兵第二联队等为主要作战力量,务必以重炮将对方压制地抬不起头来,左面辅助进攻的是步兵第十一旅,右边是山田混合旅,剩余的部分兵力作为预备队。 具体的进攻位置安排,是中间直扑美人关,右边辅助从偃武岭过大牌坊,然后包抄南华寺;左边部队从西山、北山之间,扑后寨。左右两面配合中间,齐头并进,以对美人关前的南方军实施大包围,以钳形攻势压死南方军。 而且强调空海军力量的配合,要求紧密联络,不能让南方军对主要作战部队形成威胁,摧毁敌空军力量和攻击敌要冲;海军方面要争取消灭南方军薄弱的海军力量,使其彻底不能再战斗力。 面对严峻的局面,谭少轩和南方军将领多次召开联席会议,明确要求,利用地形,极力消耗疲惫敌人,予以局部歼灭,严密监视,时刻保持主动地位……不管是从正面冒死突进,还是由侧面绕道截击,或是迂回包抄围攻歼灭,或纵兵深入断敌后路……一定要陷敌人于被动之后,使之顾此失彼,应付不暇才能全力歼灭,绝对不打无准备之仗,不仅要赢,而且要保存己方的实力。 双方都陈重兵相对,但却没有哪一方轻举妄动,展开的都是一些侦察性进攻,以试探对方防守的重点与防线薄弱之处,大规模的作战没有立时展开,美人关前出现了大战之前出乎想象的沉寂。似乎整个战场都僵住了,这种沉寂令人异常不安,因为它预示着猛烈的暴风雨就在厚厚的云层中酝酿。 气氛越来越死寂,时而响起的零散枪声,提醒着人们,血战即将来临。 酷暑炎热笼罩着美人关,临时指挥所里,冈崎脸色阴沉地踱着步子。 他没有想到,对面那个年轻的指挥官竟然如此耐得住性子! 不管怎么说,这场仗已经拖得时间不短,而且越拖越对己方不利。连续数天的大雨等恶劣天气,以及南方军政府空军的不时出现,使日军地面部队越来越难得到空中的有效支援,通信联络和地面交通运输也遇到了困难,再加上南方军每每抓住战机,不断从侧面、背面实施袭扰性的小规模攻击,人员不时有伤亡,弹药、医药、给养供应等逐渐紧张。 二十八日,阴雨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日军象缓过气来的野兽,准备肆虐,战火又一次在美人关前熊熊燃烧。 二十九日晨,右线的山田混合旅在野炮兵第六联队的掩护下,兵出偃武岭,与廖耀武部汇合后,攻击石河子。这种迂回的打法,看得出来冈崎很狡猾,这一着既想试探南方军的虚实,又可以在侧攻不利的时候压上主力部队,看得出是引蛇出洞的老辣手法。 防守滴水不漏的谭少轩当然明白冈崎的意思,于是下令布防石河子的陈洪昌部正面进攻,同时在南华寺和一孔桥的马文起第三集团军第一炮兵旅、第三机枪旅见机拦腰出击,一定动作要快,争取在日军主力上来以前,彻底消灭山田旅。双方攻防激烈,陷入混战。 整个阵地上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南方军英勇的官兵们奋不顾身,与敌血战。许多负伤的官兵,裹伤后继续坚持战斗。阵地被敌人的炮火摧毁了,就利用弹坑作掩护。弹药用尽了,就与敌人进行白刃战。一名战士在与敌肉搏时,和敌人扭在了一起,被敌人咬掉左耳,他奋力用双手卡住敌人的咽喉,将敌人卡死……、少尉排长方荣华弹药用尽,全排士兵阵亡殆尽之时,眼看阵地要被敌人攻占,于是将手榴弹集中在一起向敌人投掷,炸死炸伤数十人。最后,把唯一一颗手榴弹抱在怀里,拉了断导火索……进攻的日军,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山田混合旅发现战况越来越不妙,对方的兵力越来越多,激战规模越来越大,自己已经如陷入泥潭,拔不出脚来了。冈崎也没有料到,南方军的后援会来的这样迅速,日军的主力部队却还没有上去,更不要提廖耀武的部队了……半夜的激战,山田旅被南方军悉数歼灭,连被日本军部授于“猛将”称号的山田旅旅团长山田国五郎也身中五枪而死。 冈崎盯着墙上的地图,目瞪口呆,久久不敢相信。 地图上的箭头是自己昨天刚画上去的,但是今天,这第一次进攻就夭折了,南方军和谭少轩的实力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冈崎不得不重新衡量战场的局势。 既然分头出击要挨打,要被个个击破,那就握成拳头,打个硬仗,不信他南方军的枪炮比大日本皇军的还硬!冈崎迅速调整了策略。 通过空中侦察,冈崎发现,南方军的大部队都在石河子、南华寺一线,而另外部分兵力在西山附近,预备队在后寨,战线拉得不长,也有要“握拳”硬打的意思,而西山以东,到二道河、老龙口一线似乎防守薄弱。 冈崎不由喜不自胜,认为终于捕捉到了突破点,于是在没有充分核实情报准确性和周密计划的情况下,即令廖耀武部从美人关正面向南方军发起攻击,以为牵制和迷惑,而自己带领主力部队,汇合原来安排的左翼辅助进攻的步兵第十一旅其迅速向西山北山间推进,准备包抄深入,突入南方军防守间隙,并向两翼扩展进攻,彻底撕裂南方军防线,创造奇兵致胜的“辉煌”战绩。 冈崎想动之时,谭少轩正为张网捕鱼,寻找歼敌良机而苦恼。这天,他带领几个高级将领查看地形,走到南华寺东北、西山西南的回龙岭时,他停下了脚步,沉思良久,没有出声。 回龙岭是西山西南面的一个不大的盆地,北临西山,东面是老龙口,南面是俗称蜈蚣岭的一片蜿蜒的高地,只有西面是宁——曹铁路的支线,地势较为平坦。 谭少轩看了很久,忍不住心里有些激动,对身旁的曹东瑞道:“要不要在这里玩一把扇子功?” 曹东瑞也心领神会地笑了,一旁马文起摸着光头笑道:“谭老虎又要张开血盆大口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谭少轩为找到了埋葬日军的坟墓而开心时,骆羽杉和左元芷她们的志愿团、劳军团已经到了滦河附近。 天上下着小雨,云压得很低,抬眼看去四面一片雾气沉沉。她们坐的是商会捐献的军用卡车,大家穿的都是普通的军用衬衣和军裤。 骆羽杉乘坐的车子里,副驾驶座上是谭嗣庆特意派出的副官柴长荣,邢秘书坐在骆羽杉右侧,左边是执意要上前线的凯莱。 他们的车子一直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的二十辆卡车里是医疗队和劳军团的成员,以及民众捐献的劳军物品。一行车辆,前后衔接,飞驰在雨路上。 连日奔波,骆羽杉脸上现出了倦容。柴副官一直劝说,休息休息再走,骆羽杉也询问过大家的意见,赵其玉摇头,左元芷更是坚决不同意,骆羽杉笑着对柴副官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大家都不同意,我们还是走吧,既然已经安排好,就不要改变了。” 车队驶下公路,乡间土路泥泞,下过雨后更加难行。过了大牌坊之后,便见土路上不时有坑坑洼洼的炮弹坑,看来距离前线越来越近了,大家都很兴奋。车队如扭秧歌似地缓缓前行,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刮去车轮上的泥巴。一时间车队的秩序有些乱。 正为泥路而苦恼,云上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司机一惊:“不好,有飞机!” “不要担心,我们快些冲出这段路,飞机来的应该不会这么快。”骆羽杉镇静的安慰司机道。 “过了这段路,到前面的树林那里可以隐蔽。”柴副官指着前方说道。 车子终于开出了泥巴路,驶上砂石路,骆羽杉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车队,吩咐司机加快速度,一定要给后面的车子足够的距离拉开,这样如果碰上敌机轰炸便不会一炸一团。 不久,车队全部上了砂石路,朝着小树林而去,骆羽杉让司机把车速放慢,招呼着后面的车子快些通过。 这时,敌机已经近了,呼啸声尖利地传来,震荡着耳膜。 看看车队已经躲了进去,司机加快了车速。但是天空中突然出现的这架敌机已经发现了下面的汽车,一边躲避后面追来的南方军飞机,一边匆忙投下一颗炸弹!(未完待续) 炸弹 司机早已加快了速度,想冲进旁边的树林隐蔽起来。无奈,敌机已经投下了炸弹,巨大的爆炸声之后,车子受爆炸造成的带着泥土的气浪冲击,失去了控制,车里的人从座位上被甩了出去,邢秘书只觉得自己一把没有抓住,少夫人已经和司机、凯莱先生从眼前腾空掠出,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强大的撞击力使司机的头先撞到车壁玻璃上,玻璃破碎,流满了鲜血。 因为车子是左翻,右边的邢秘书被压在下面而没有翻出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腿一阵疼痛,血流不止,可是她顾不上自己的伤痛,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意识就是:“少夫人怎么样了?若是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二少他……”从破碎的玻璃窗爬出车子,忍住伤痛,邢秘书一瘸一拐来到骆羽杉面前,只见她躺在旁边一片泥地上,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上、脸上都是泥巴,双目紧闭羽睫垂落,衣服有的地方被撕破,人一动也不动…… 邢秘书又惊又怕,急忙弯下身子想把骆羽杉扶起来,这时树林里的人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赵其玉首当其冲,已经竭尽全力地冲了过来:“先别动,让我看看……”若是肋骨断了,移动会给伤者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时其他医生也跑到,大家分头去救司机和凯莱,赵其璧拉住邢秘书:“快,让我看看!” 邢秘书带着哭腔地说道:“不,快看看少夫人她……”若是少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和二少交差? 赵其玉已经在检查骆羽杉的伤势和呼吸。他听到了心跳,骆羽杉身上有多处擦伤,腿上有伤正在流血,看不出有骨折的痕迹,赵其玉惊喜地低声说道:“应该还好……”一旁凯莱已经捧着吊起来的胳膊走了过来,在胸口胡乱地划着十字:“上帝保佑,少夫人没事,没事!” 众人大气不敢出地看着,正在这时,骆羽杉羽睫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赵其玉含笑的脸,她动了动嘴唇,想对他笑笑,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的伤处,低低轻吟了一声,抬眼看着赵其玉:“我……我怎么了?” 谭永宜蹲下身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轻说道:“敌机轰炸,车子翻了,你受伤了……” “哦。”骆羽杉笑了笑:“不要担心,我没事,你们看!”她忽然指了指远处的天空。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南方军的飞机一直追打着日机,打得对方无法招架,只好死命逃窜,三架中国飞机的飞行员不肯放弃,调转机头继续穷追猛打,他们所采取的集中优势咬死不放的战法明显见效,日军飞机中弹后在空中开花,地面升腾起坠落时的浓烈黑烟。 人群欢呼起来,兴奋若狂。大家喊着跳着,向空中的飞机致意,飞机发现了他们,盘旋一周后远去。 赵其玉已经在骆羽杉的配合下,做完检查,还好,腿部严重扭伤,颅骨有轻微震荡,多处擦伤,算是没有大碍。 “我们还是走吧。”赵其玉帮她包扎后,骆羽杉忍住伤痛和腿部的抽搐,咬牙坚持道。 众人让出了位置给他们几人,车队继续前行。 凯莱看着身旁脸色苍白却唇含淡笑的骆羽杉,轻轻地唱起来:“亲爱的,你打动了我的内心,只要回忆还在,这是我唯一可以紧紧保存;我发誓,当着天上的太阳,我必在你左右,我发誓,守候你的背影,无论丰腴困厄,至死不渝……” 骆羽杉望着凯莱,笑意渐浓,最后轻轻附和上了他的歌声:“我发誓,守候你的背影,无论丰腴困厄,至死不渝……”我愿用我的每个心跳来爱你,我的祖国! 歌声中,凯莱笑着问道:“亲爱的,你也成伤兵了。” 骆羽杉微笑:“我这个伤兵不像战士们在前线作战,算不了什么的。”看着前面细长而坎坷的路,骆羽杉心里丝毫没有惧意,她的心中一直是满满的,暖暖的,因为她知道,他就在那里,只要他在,什么都不怕! 谭少轩已经部署完毕回龙岭之战。 精锐部队的第二集团军这次还是扇形包围圈的进攻主力,南华寺、石河子到大牌坊延伸向滦河、曹州一线,是第三集团军的曹东瑞军团;另一侧老龙口、西山、北山一线是马文起的第一集团军,算是兵力最弱的一边。 谭少轩给各参战部队下达的命令就是,不论如何,一战成功! 而冈崎也认为自己找到了南方军的薄弱环节,准备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一定要在最短期内,与南方军决出胜负。 新一个月的第二天,冈崎一声令下,命廖耀武部并日军步兵第十旅死守美人关,第三师团其他全部人马上万人,向西山挺入,马不停蹄地向南方军纵深方向斜插。 几日的阴雨,路上极为难行,冈崎师团在山地中艰难行进,时而是泥泞的红土路,时而是崎岖不平的山道,骡马行走十分困难。士兵们必须在后面帮忙推动,炮车等才能行进。白天衣服被汗水湿透,晚上山风一吹,也很不好过。 更加令冈崎手下的指挥官们生气的是,手里的地图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印制的,很多地方与实际情况相比,面目全非,南方的夜间雨后又常常有大雾弥漫,部队之间联络困难,这一些都令日军官兵伤透了脑筋。 但是,军令如山,只有快速按命令突进到南方军右侧,才能按原定计划打击对方,所以日军不得不拼命向前。 谭少轩派出去的几个侦查分队连续报告回冈崎师团主力的位置和动向,谭少轩十分高兴,渐渐并在沿途布下少许的部队,这些部队一交火立即败退,使冈崎不仅信心大增,而且狂妄大意起来。谭少轩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根据冈崎第三师团进军的情况,暗自调整着兵力部署。 四日傍晚,冈崎第三师团自认为出其不意地抵达了回龙岭附近,眼看迂回纵深的目标近在咫尺。回龙岭旁担任左翼进攻的,是吴劲松混合旅和张云龙独立团,以及第一、第三两个野炮团,很快,吴劲松排出去的搜索队发现了冈崎师团的行踪。 吴劲松既兴奋又紧张,他想不到冈崎师团来的这样快,看来派出去做诱饵的小股队伍有了效果。吴劲松果断下令,全军转入战备,把日军拖进回龙岭,并立即向谭少轩的指挥部报告。 谭少轩看着地图上那支已经绕到西山以南、回龙岭地区的大箭头“嘿嘿”冷笑了两声:“冈崎这家伙胃口不小,我们的十几个师团他竟没有看在眼里,我看这家伙是打疯了。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亏待了他。” 说着,叫过身边的机要参谋说道:“给第一集团军马文起司令、第三集团军曹东瑞司令发电:已按预定计划突至回龙岭,令贵部全力配合,彻底消灭廖耀武部,夺取美人关!” 接着,下令除吴劲松旅等守内左侧、任飞鸿旅以及第二、第四、第五野炮团、并第三集团军的另外一个机枪团守内右翼,彭正辉骑兵、第六、第七野炮团旅担任北边的阻拦,切断敌人后缩的退路,另调杨树森独立团等作为预备队。 可以说,在这一仗,谭少轩集中了带上来的所有的重武器,因为他明白,冈崎师团机械化程度不低,这一仗没有这些硬家伙恐怕咬不动。 近四万人的部队飞调回龙岭,把冈崎师团的一万人团团围在了不到七平方公里的回龙岭地区,冈崎尚无知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包围圈。 谭少轩站在指挥所看着地图上那个大大的红色箭头,他要在这里洒脱地吃掉冈崎师团,为这次的会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当侦察分队报告,日军第三师团已经全部进入回龙岭地区后,谭少轩拍案而起,下令以吴劲松部正面打击的同时,其他部队四面包围,向中心地带分进合击,务求一举全歼来犯之敌。 懵懂无知的冈崎师团,在遭遇了吴劲松的狂轰滥炸之后,拼死向前突击,并调来飞机助战,南方军各路军队迅速靠拢,包围圈越收越紧。 也算久经战阵的冈崎感到有些不妙,航空侦察的结果,已经使他隐约看到了南方军布下的血盆大口,老奸巨猾的冈崎下令调整行进方向,一边后撤,一边向老龙口方向突围。 谭少轩听完侦察兵的报告,薄唇微扬,迅速对兵力部署进行调整,加强了对老龙口方向敌人的阻击和防御。 冈崎已经有些心慌,因为不仅是南方军布下的口袋令他预感灰暗,而且,因为回龙岭地区富含铁矿资源,平素百用不爽、赖以指明方向的指南针,在这里竟然失效!越转悠越晕,越晕越心急如焚,冈崎有些慌了! 后面原定接应的预备队步兵第二旅、骑兵第一联队向本地区推进时,也被彭正辉的骑兵军团顽强阻击在了西山和北山之间。 五日起,南方军的四万大军向冈崎师团四面出击,各攻击部队收获都不小,步步向前推进,一点一点缩小着包围圈。 但是此时,谭少轩也尝到了绝境中的冈崎师团的厉害。 最初两日发现被包围时,冈崎还算镇定,后来发现包围圈竟埋伏了不少大炮、野炮等重武器,自己的师团被阻挡在此地不能动弹,才慌了手脚,决定拼死突围。 突破口选在了任飞鸿部的老龙口一线。 白天,敌人助战的飞机一批接着一批飞临战场上空,炸弹、燃烧弹雨点一般往下落,横飞的弹片、熊熊的烈火吞没了守军的阵地,吞没了奋战中的南方军部队。老龙口北侧的崂山阵地不到一天,就剩下了满目焦土和光秃秃的山坡,构建的防御工事已是无影无踪。 守军混合旅第三团团长蔡振明着急了,这样光秃秃的山坡,没有石头,没有山林,没有工事,怎么防守? 冈崎师团的部队轮番冲锋,凶猛的炮火、从天而降的炸弹,阵地上连只老鼠挖了坑还不一定能生存,自己的兵在这里不是送死吗? 于是急忙向任飞鸿汇报求情,要求撤到第二防线。 任飞鸿怒吼:“不行!一步也不能撤!坚决守住!撤下一步,放走了冈崎,我一样要你的脑袋!要人我给你,大炮我给你,阵地绝对不能丢!” 战斗十分惨烈,面对装备上始终占优势的日军,南方军不怕牺牲,前仆后继,把这些年来对日寇的仇恨,集中在枪口上,奋勇杀敌,与敌死战,山中各处杀声震天。 战报雪片般飞向总指挥部:被困之敌,抱困兽尤斗之心,对我军之围歼,顽强抵抗,战斗越打越激烈,每个山头,每个高地,反复争夺,一日而数易其手……” 左元芷作为战地记者,采访进攻美人关的陈洪昌部,适逢陈洪昌提着大刀对前沿阵地指挥官下死命令:“一定要拿下美人关,否则都不要再来见我!”左元芷发现原本高大健壮的陈洪昌消瘦的厉害,双眼布满血丝,应该是已经连续几昼夜没有合过眼了。 阵地上,左元芷看到了日军的装甲车隆隆驰来,后面是蚂蚁般的敌军。装甲车南方军还没有,许多士兵甚至没有见过,但他们毫不畏惧,枪炮无效,就成立敢死队,每人身上捆满手榴弹,以血肉之躯滚向军车,直至将近两个班的士兵杀身成仁,才将为数不多的装甲车全部炸毁,阻止了敌军的冲锋。 左元芷眼睛红肿,差点哭晕……手中颤抖的笔写下来的是战事的惨烈,和南方军官兵大气磅礴的悲壮:一寸山河一寸血! 日军已经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有些人在战斗空隙给家人写遗书:“这里是个狭小的盆地,我们奉命向东南进军。后来才知道,周围的山里和高地上有数万南方军在等着我们……” “南方军攻击时,令人恐怖的迫击炮弹越过头顶就在在前面不远处爆炸。炮弹击中了马群,马群炸了窝般的在烽烟中横冲直撞。离开美人关北时我们有两千匹马,到了这里的第三天,一匹都没有了。第二天开始,我们就躲在土堆四周跟敌军对峙。然而四周的山中都是敌人,子弹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我们不知道躲到哪里才好…… “这是我来到支那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激战,中队、小队长死亡很多人,战斗今天还在艰苦进行,与你们团聚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谭永宁也在战场上采访。 她看到的是张云龙独立团。吴劲松旅派人将地雷送到,张云龙高兴地走出指挥所掩蔽体,弯腰低头用电筒照看地雷,被日军发现目标,飞来一串迫击炮弹,张云龙和两个副官扑倒了一旁的谭永宁,自己被炸伤十几处,倒在血泊之中。 军医迅速赶来包扎抢救,张云龙头脑清醒,坚持不肯下火线,一边指挥士兵用野炮炸掉敌人的炮位,一边安排接替自己的军官,一切安排妥当,才昏迷过去,整整三天以后才苏醒过来。 谭永宁哭了,发出去的报道上,她写道:“对着敌人,他们有这样的勇气:我们将尽我们力之所至,奋斗到最后胜利。纵使大好河山,悠远历史,都染上鲜红的血液,或毁灭在猛烈的炮火中,亦在所不惜!” 战斗越来越激烈。 为组织空中打击,日军派出侦察机飞临回龙岭上空进行战场侦察。谁知偷鸡不着蚀把米,该机没有飞到预定目标上空,在石河子被南方军一架执行任务的飞机发现。这架双座侦察机被击落,南方军通过被击毙日军飞行员的有关物品和文件,洞悉了日机的作战意图,迅速进行了兵力部署。 七日,日军的二十余架飞机,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借云层掩护准备对回龙岭南方军阵地实施轰炸。在地面防空炮火的支援下,早已摩拳擦掌在空中机动待命的南方军空军编队迅速杀入敌阵,顿时回龙岭一带上空炮声震天,战斗异常激烈。 九架驱逐机组成的南方军空军编队面对超过自身数量将近两倍的敌机群,毫无惧色,以气吞山河之势,直冲敌机的战斗队形。日机顿时慌了手脚,原有阵势被冲乱,双方陷于近距离混战,日机原有数量上的优势也顿时失去。 激烈的搏杀持续了大约半小时,日飞机在被南方军击落四架之后,特别是眼见一名南方军飞行员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撞向敌机与之同归于尽的情景,日军飞行员的斗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纷纷驾机逃遁。 侯战多时的南方军空军编队按照预定方案,向逃遁的敌机急扑而去。以绝死的斗志、勇猛的行动,展开包围性追杀。第二轮空中格斗显得更加激烈,此时来犯的日机斗志全无,只求能夺路求得一线生机,完全没有了还击的想法,两架日机又被击落。 此次空战共击落日军飞机六架,自损两架,成为年轻的空军又一次巨大胜利。其中一架日机被击伤往下坠时,飞行员见势跳伞弃机。降落伞打开,飞行员落下的地区是南方军阵地,于是在空中频频摇手,表示乞降,这一镜头被谭永宁摄入相机,永志留存,地面的南方军士官兵欢欣鼓舞、拍手称快! 在左元芷的相机里,被击落的日机星散坠毁,机身尾部被焚毁多处,两翼撞碎,飞行员两腿折断,只留下半个脑壳,应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古话。 谭少轩已经来到前敌,他召集各部将领,部署总攻事宜。戎装整齐的谭少轩,站在山坡上,斩钉截铁地宣布:“此次进攻,有进无退,一次性歼灭敌人!” 晚六时,南方军从四面八方发起了全线进攻。 这场仗将会十分艰苦,谭少轩心里早就明白。日军毕竟装备精良,火力凶猛,战斗素质也很高。尤其在背水一战的绝境中,“武士道”那股邪劲,是很令人头疼的。 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战斗的激烈和残酷,超过了谭少轩指挥过的任何一场战役。各路攻击部队,经常是以一个团一个团的兵力去消灭一个山头一个高地上的敌人的。日军没有退路,只有死命搏杀,艰苦的拉锯战令每一个小小的战地都频繁易手,而每一次控制权的转换,都以双方成百上千的官兵陈尸荒野作为代价。七平方公里的回龙岭,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水浸透,被尸骸填满。 “战友们都受伤或是死去了……活着的人也都快变成鬼了,我觉得我的死期也到了,对着天上的月亮,我放声大哭,这一生,我再也回不去了……”后来在打扫战场时,看到一个日军的遗书这样写道。 战至十二日,日军的有生作战力量已经遭到重创,并被压缩在回龙岭内的几个孤立点上,战斗越发的白热化。 仅在其中一个高地争夺战中,南方军便与敌人四昼夜反复争夺,最终将阵地牢牢守住,日军在阵前留下了高达上千具尸体。 冈崎的第三师团已经名存实亡,部队中许多基层作战单位的军官死伤殆尽,已经无法实施有效的组织指挥。十三日下午,根据谭少轩的严令,挑选精壮组成了绝死队,要求各部指挥官一律到现地指挥,谭少轩本人也来到一线,务求全歼日军。 六个昼夜都是激战。决死队的队员们脱去上衣、光着膀子。战斗号令下达,决死队一鼓作气冲上山头,黑暗之中与敌人混战在一起。难分敌我,只能摸着上身着了衣服的,默不作声上去就砍。 方法简单,但管用。一气厮杀下来清点战场,阵地上竟然留下了四百多具日军尸体,月光下屹然而立的是光着膀子的决死队战士们。 南方军猛攻之下,日军的核心阵地相继被克,第三师团的防御体系已经不复存在,各部被彻底割裂,各自为战各自逃命。 清晨,捷报纷至沓来。遗憾的是,终因夜色昏暗,南方军官兵对当面最大的“猎物”不了解,功亏一篑,使冈崎逃脱。 至十四日,第三师团残部仍在负隅顽抗,但是美人关已经被南方军夺下,廖耀武被陈洪昌大刀砍死,日军步兵第十旅全军覆没。 会战实际上已经获胜,回龙岭成了第三师团乃至日军的“消魂地”。 冈崎第三师团被毁灭性打败,歼敌近万人,缴获各型火炮五十门,轻重机枪超过二百挺,缴获步枪数千支,马匹等数百匹,生俘日军官兵一百多人。 虽然南方军政府因为政治和外交原因没能在报纸上大张旗鼓的对会战作出宣传,但是这次大捷,不仅杀伤了日军在中国南方的有生军事力量,振奋鼓舞了民心和国人御敌卫家的信心,也为南方赢得了数年的平静日子。 《新周报》发表评论员文章:“回龙岭战后,军队撤离该地,当地老百姓已经逃亡,战场一片凄凉。战场周围约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布满了墓地,尸骨、钢盔、马鞍、弹药箱等等杂物,俯拾可得。有的尸骨被大堆蛆虫腐烂之后,蛆虫又变成了蛹,蛹变成了蝇,蛹壳堆在骷髅上高达盈尺……生命诚可贵,但中国人绝对不是任人宰割和欺侮的!何时世界才有真正的和平?” 相较陆上与空中,水面作战力量与日军相比处于劣势,但是后来海军采取了水雷封锁战。在会战最激烈的时期,将所有航道标志毁掉破坏的同时,区分入海口段,设立了多个雷区,效果十分明显,很多地方敌舰不敢再深入。 除设障阻塞和开展水雷战外,海军还积极参加海口要塞保卫战。前期作战后,不适用于水面继续作战的舰只的舰炮被拆卸下来,安设于要塞之上。与海军陆战队配备的野战火炮一起,形成远程火力封锁海面、打击敌舰。 海军以弱抗强,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以奋战御敌的决心和灵活机智的战术行动,在陆上和空中作战力量的配合下,积极顽强,尽管自损多艘战舰,但取得了先后击沉各型日军舰船超过二十艘、击落日机十余架的战果,得到了军政府的嘉奖。 经过此战,谭少轩更加明白,海军的战场,是国家决不可放弃的蔚蓝大海、深广的远洋,一支强大的、足以保卫国家领海、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海军多么重要! 来到了前沿战场的劳军团和医疗队,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医疗队挽起袖子走进了战地医院和前线卫生队,而谭永宜、严霜华等文艺界人士,走进各参战部队,组织战地服务团,举行主题演讲、追悼会、歌舞演唱会等慰劳前线将士,不少队伍里都看到了她们积极参与、活跃其间的身影。 骆羽杉尽管受伤,却一直没有停下来,开始是跟随赵其玉在战地医院服务,后来,听从了左元芷的建议,随聂崇平和一些军长、旅长的夫人们到前线劳军。左元芷认为,这样骆羽杉的价值大过她在医院救治伤员。只要鼓舞了士气,战士们作战时勇敢一些,多打出一发子弹,说不定有的伤亡便可以避免。 骆羽杉深以为然,所以主动担任了劳军团的领导工作,带领大家奔波在回龙岭附近地区。 混合旅第三团团长蔡振明手下两个团的兵力拼死强攻防守,几乎全部阵亡。蔡振明与急调上来的第四团团长李兵正相对无言、泪如雨下时,头带钢盔、身着军服的骆羽杉和她的劳军团出现在了阵地上…… 张云龙独立团下属的一个连队死守阵地第五天,年轻的连长郎小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夫人,团长夫人,您……您们……您们怎么来啦!” 劳军团不但带来了急需的武器弹药,还带来了杭州的老母亲寄来的油纸伞,郎小虎激动的热泪盈眶…… 陈洪昌部前沿阵地上,这些军团长夫人们组成的劳军团,穿着军服打着绑腿,出没在飞机的狂轰滥炸之中,炸弹在头顶呼啸,不时在身边爆炸。最惊险的一次,仅差几步之遥就会粉身碎骨。邢秘书几次劝骆羽杉撤离,拄着拐杖的骆羽杉道:“战士们都在火线上,我同样是中华儿女,难道独独怕死?” 骆羽杉多数是和劳军团集体行动,很少发表演说,唯独有一次,正好碰上曹东瑞的一名副官下去督战,副官见过骆羽杉在圣诞时的演说,所以特意请骆羽杉为大家做简短的讲话,骆羽杉稍稍考虑后,爽快地答应了。 她笑着说:“谢谢大家。来前线的途中,因为飞机轰炸,车子出了点事故,筋骨扭伤,所以只能拄着拐杖与大家见面,请诸位原谅!”战士们给予了眼前穿着与自己一样的普通军装、大名鼎鼎、清秀美丽的少帅夫人以热烈的掌声。 “从清末以来,中国便强邻压境,战争是凶险和可怕的,但是我们却不得不在战争的阴影下集合,这实在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这次战争,我们可能要牺牲很多将士,牺牲很多无辜的民众,损失很多财产与资源。眼看着我们数年来的努力,被残暴的敌人摧毁,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是痛的。”看着面前一张张年轻、风尘仆仆的脸,骆羽杉想起了王海文,想起了冒雨站岗的士兵,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是为了国家的尊严,有时我们需要这无奈的牺牲。政府的态度,很明白,凡是自爱的民族能忍耐的,我们已经忍受了,现在我们不能再迟疑,再迟疑就会有人要中国人为奴,我们一定要勇往向前!”身后,面色有些苍白的聂崇平和劳军团的女性,正轻轻地将送给将士们的大批慰劳品,卸下车来,骆羽杉轻轻看了一眼,示意邢秘书去帮忙,不必照顾自己。 “请大家记得,我们所做的,不仅是为了南方政府,也是为了国家完整,民族的尊严。劳军团的妇女也是国民一分子,虽然我们的能力和个人所能做的事各有不同,但是我们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有适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就会争先恐后去做。欧战的时候,各国的妇女都尽力帮助她们的国家,中国的女子,不论智力、体力以及爱国的勇气,都不逊于任何人!今天来到这里,我们谨代表南方各地的民众,向大家表达我们的敬意!因为你们的鲜血和牺牲,南方才有了和平和安宁!”士兵们认真听着,有的战士眼圈红了,大家直愣愣注视着眼前的清丽女子。 谁也没有想到身份尊贵的“少帅夫人”会突然出现在战火纷飞的前沿阵地,这间作为临时指挥部的破旧民房内,除了几条长凳,一张靠背椅和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外,别无他物。骆羽杉觉得伤痛令她有些支撑不住,嘴唇干涩,不放心又走回来的邢秘书用湿毛巾揩干她额上滚落的细密汗珠,演讲继续进行。 “人民永远不会忘记,诸位在前线的勇士,我们大家都牢牢记着,民族的强盛,国家的繁荣,最后的胜利,无论延迟到哪一天,终究会到来!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有了大家的努力和牺牲,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洗雪列强压在我们身上的国耻,湔涤数年来低首垂眉的耻辱!”正在这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在一旁响起来,农舍被震得摇摇欲倒。 军官们站起来,请骆羽杉回程:“少夫人,这里太危险,我们佩服您的勇气,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劳军,我们代表弟兄们感谢您和诸位夫人!我们一定勇猛杀敌,请诸位尽快回程,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骆羽杉沉静地笑着:“没有关系,我们不能像你们这样,在前线作战,只好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大战快结束时,骆羽杉终于累到了,她发着烧,被谭永宜强硬地送回了战地医院,与她同时被送回来的,还有再次被胃肠病痛折磨的聂崇平。 赵其玉看着眼前的来两个人,无声叹了口气:“骆先生,你自己是个医生,应该明白扭伤和颅骨震荡,都需要卧床休息,可是你……不要再和我讲任何理由,接下来的一周你必须卧床!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离开战地医院!” 接着看了看聂崇平,脸上一直没有了温暖的笑容:“聂先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已经和你说过无数次,再继续虐待下去,你的肠胃就要罢工、报废了!劳军非常重要,但是没有好的身体,你如何继续为自己的国家尽力?你也一样,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离开医院!” 骆羽杉和聂崇平对望一眼,苦笑着点了点头,唉,这具身体真是不顶用,落在赵主任(博士)手里,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骆羽杉已经来到前敌的事,谭少轩并不知道。 因为社会各阶层来慰问和劳军的很多,所以司令部规定,由后勤部统一安排和接待,不在前敌指挥部负责的范围。 后来,劳军团到了下面的各战斗单位,战斗单位也送来过报告,可惜那时夏汉声已经被安排下去带兵打仗,不在谭少轩身边,几名副官和机要秘书每天向司令送递各作战单位的战报都来不及,谁也没曾想到把劳军的事对因为战事紧张,日日夜夜呆在地图前的谭少轩汇报。 而谭少轩在这样的硬仗面前,更是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哪里还有闲情问起劳军之类的事? 所以直到大战基本结束,这晚,谭少轩在灯下翻阅各个作战单位递送清理战场的战报和请功简报时,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第一集团军的第四旅第三营被安排在战地医院,为战地医院做警戒。他们递来的新的请功简报里提到了劳军团的骆女士,谭少轩看了心里打了一个突,心里一动,直觉其中有问题,急忙翻着看下去。 原来,骆羽杉在战地医院接受治疗,虽然有赵其玉强硬地要求卧床的话,但是骆羽杉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老老实实在床上呆一个星期?只呆了三天,就偷偷摸摸爬起来,四处帮忙了。 野战医院旁边有条叫做南渭水的江,宽而且广,野战医院选在这里,一来是有江作为屏障,日军不容易摸过来,二来是有水,可以清洗大量的伤员衣物和绷带等物品。 这天傍晚,骆羽杉端了脸盆来帮忙洗一些东西,几个护士要帮忙,被她婉言谢绝,后来护士们因为有工作等着,所以都急急忙忙回去了,只剩下骆羽杉还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忙着。 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骆羽杉洗完,端起脸盆往回走,走到一片小树林边上时,却听到有人说话,细细一听说的竟然是日本语!骆羽杉心里大惊,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手枪,想了想还是悄悄地走回了医院,立即把情况向驻防的第三营营长龚之义做了说明。 龚之义闻听大喜,在骆羽杉的带领下带了一帮弟兄悄悄摸了过去,结果,发现竟是六个逃出战场迷失了方向的日本兵,这下只打了不多几枪就消灭了负隅顽抗的鬼子!于是,在旅部要求上报请功时,把事情的经过做了叙述,并为战地医院不愿透露名字的骆女士请功。 谭少轩立即让后勤部送来劳军团的资料,终于翻到了那个最高“规格”的以包括大帅府二少夫人骆羽杉、大帅府大小姐谭永宜、三小姐谭永宁、女子银行总经理聂崇平、《新周报》总经理左元芷、电影皇后严霜华,还有各部队军长、师长、旅长夫人们在内的劳军团的资料。 谭少轩既欣喜又惊讶,杉儿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了,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而这个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些危险的事,居然没有和自己说一声?在详细翻阅了劳军团送做的工作后,谭少轩心里既敬佩又担心,既无奈又有些激动,杉儿果真是奇女子,在战火纷飞的前沿,竟然也做得这么出色,不过旋即心就吊了起来,报告上说拄着拐杖,她受伤了? 谭少轩心里狂跳起来,刚想扬声叫夏汉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比了一下报告的时间,心里好歹松了口气,既然杉儿还能到江边洗衣,还能带了三营去抓鬼子,报告上说还用手枪打死了一个负隅顽抗的小队长,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不过,那个丫头也难说,有什么都忍在自己肚里的人,吃了亏受了苦从来不讲的…… 想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久别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来,谭少轩扬声叫来夏汉声,下令备车,即刻去战地医院。 夏汉声闻言吓了一跳:“二少,怎么了?谁受伤了?” 谭少轩斜斜看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不知道杉儿已经来了前线。” 夏汉声一怔,旋即低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听说了,但是最近大战激烈,我知道二少心里火急火燎都是战事,所以……”所以不想报告乱了您的心神,这不,今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报告,您就知道了……再说,我还以为就凭您对少夫人的热乎劲,该早知道了呢,原来竟是最后知道的一个,呵呵,话说,少夫人来咋没给您个电话? 看着夏汉声调皮的? ??神,谭少轩微微瞪了他一眼:“去,让人备车。” 夏汉声立正,故意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是!”笑嘻嘻地出去了。 大战基本结束,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是轻松些的活儿了,二少这些天饱受煎熬,心爱的人来到前线,也该放松放松了。 夏汉声出去,谭少轩拉了拉身上的军装,忽然伸手摸了摸脸上冒出来的胡茬,这些天自己昼夜不能安眠,肯定样子难看,不知道杉儿见了,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不喜欢?算了,还是刮刮胡子吧。 于是刮了胡子洗了脸,拿起军帽戴上,好好扶正了,然后自己又摸了摸消瘦了不少的脸庞,算了,反正就这样一幅模样,杉儿也见惯了,再说男人又不是女人,讲究这些干啥,好,出发! 上了车,看看身后夏汉声另外安排的站满卫戍官兵的卡车,谭少轩没吭声,车子在黑夜中窜了出去。 路上很不好走,坑坑洼洼坎坎坷坷,一会儿是弹坑,一会儿是泥巴,所以尽管谭少轩心急如焚却也一直没有出声催促,反而是夏汉声几次从前座回头,借着车灯光看着谭少轩的脸色,二少现在一定着急的很。 走了不知多久,谭少轩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跳得都有些觉得疼了,才听到司机说道:“总司令,前面很快就到了。” 谭少轩刚刚好过些的心瞬间又急跳起来,杉儿看到自己会不会很开心?她瘦了还是胖了?这些天吃的饱吗?伤处好了没有?这会儿她睡觉了了吧?千百个问题涌上心头,谭少轩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牵挂的悬吊着。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战地医院就在前面的一处民居大院内。 夏汉声指挥着卫戍官兵迅速在战地医院四周布防,谭少轩跟在激动不已的三营营长龚之义身后,走到了骆羽杉居住的房子,看着里面昏黄的灯光,谭少轩站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敲响了房门。(未完待续) 完结篇 上了车,看看身后夏汉声另外安排的站满卫戍官兵的卡车,谭少轩没吭声,车子在黑夜中窜了出去。 路上很不好走,坑坑洼洼坎坎坷坷,一会儿是弹坑,一会儿是泥巴,所以尽管谭少轩心急如焚却也一直没有出声催促,反而是夏汉声几次从前座回头,借着车灯光看着谭少轩的脸色,二少现在一定着急的很。 走了不知多久,谭少轩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跳得都有些觉得疼了,才听到司机说道:“总司令,前面很快就到了。” 谭少轩刚刚好过些的心瞬间又急跳起来,杉儿看到自己会不会很开心?她瘦了还是胖了?这些天吃的饱吗?伤处好了没有?这会儿她睡觉了吧?千百个问题涌上心头,谭少轩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牵挂的悬吊着。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战地医院就在前面的一处民居大院内。 夏汉声指挥着卫戍官兵迅速在战地医院四周布防,谭少轩跟在激动不已的三营营长龚之义身后,走到了骆羽杉居住的房子,看着里面昏黄的灯光,谭少轩站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敲响了房门。 房子里没有人静悄悄,没有人应答;谭少轩微微转头看了龚之义一眼,龚之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立正低声报告:“报告长官,是这里,没有错的。” 谭少轩微微点了点头,敲门的声音加大了一点,杉儿不在?半夜三更,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 屋子里依旧静悄悄无人应答,谭少轩皱起了眉头,刚想问龚之义,旁边走过来一个护士,走到身边认出了龚之义,看了看他们说道:“龚营长,您找骆先生?她不在。” “不在?知不知道骆先生去哪里了?”谭少轩出声问道。 护士看看他,又看了看龚之义,黑暗中看不清谭少轩的面容,但他的语气里有着焦虑,护士听得明白,忙笑了笑道:“哦,今晚有部队送来一名重伤员,骆先生配合赵博士在前面正做手术呢……”又看了龚之义一眼迟疑道:“应该也快了,要不……你们再等等?” 谭少轩放下心来,不过也有些心疼,原来杉儿来到之后,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没白每夜,有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上阵,这样的一段日子下来,杉儿一定是瘦了……正想着,龚之义已经谢过护士,对谭少轩低声说道:“长官,您要不要到屋子里等?” 刚才在外面,夏汉声已经把谭少轩和骆羽杉的关系告诉了毫不知情的龚之义,龚之义才明白,那位每天微笑的骆先生,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少帅夫人! 谭少轩看了看房门,用手微微用力一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是没有上锁的,他点了点头:“好,你去忙吧,我进去等。” 龚之义答应着,看着谭少轩走进去,才转身离去。今晚,三营的警戒更要加强,因为司令长官夫妇就在自己的营地呢,龚之义想着,颇是自豪地挺了挺胸膛走了出去。 房子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在墙上,照着狭窄的房子里简单到不能在简单的摆设,一张行军床,上面放着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白色带着暗黄的手织粗布床单,床下面放着一个脸盆。旁边有一张破旧的矮方桌,一把小椅子,方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桌子旁边有一直小小的箱子,箱子上放了一把梳子,应该就是杉儿的行装了。箱子上面的墙上,有两颗钉子,挂着两条毛巾。 这就是杉儿的全部家当,看着眼前这一切,谭少轩心里既熟悉又有些酸涩。熟悉,是因为前敌的军官们,大都是这样简陋的条件;想不到杉儿也和大家一样,在这里哪里看得到世家小姐、帅府少夫人一丝一毫的影子? 虽然近在咫尺,杉儿和自己却没有任何的联系。是不是每天隔着黑夜,就在这样的灯光下,回想着流逝的光阴,回想着光影倒退回从前,他们在一起甜蜜的那些日子?没有分离,没有苦痛,全身心地相爱着,彼此拥有着…… 就象自己一样,想着想着,一切的苦和累便没有了踪影,凝固的暗夜变得流动起来,空气中似乎也有了熟悉的她的气息,被这气息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便有了窒息的思念,这思念中却又是那样鲜活的快乐和期盼…… 闭上眼睛,所有的思念从头回想,从相见的第一眼开始,一点一滴,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表情,都不错过,清晰的回忆中,于是温暖的睡去。 杉儿是不是也是这样? 哪怕离得再远,只要你回头,她永远在你的身后,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妻子,他谭少轩有妻若此,此生还有何求? 正想着,却听到门外似乎有些动静,谭少轩忙静下心来仔细听着。 似乎有人不舒服,低低声作呕的声音,而且近在门口。 谭少轩心里一沉,忙站起身打开门。 在门前一手扶墙,一手捂着口鼻的正是骆羽杉。 谭少轩一惊,忙低声叫道:“杉儿,你怎么了?” 骆羽杉想不到会有人突然从屋子里打开门,更加想不到出来的是谭少轩,一愣之下,许久才回过神来,惊喜交加地说道:“少轩?真的是你?你……怎么半夜来了?” 谭少轩没有回答她的话,先一把拉住骆羽杉的手把她扶进了屋子,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杉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哦,没什么,刚才配合赵主任做了一个手术,胃里有些不舒服,没关系的。你呢,还好吗?”骆羽杉笑了笑,凝视着谭少轩。 杉儿真的瘦了。 下巴有些尖尖,显得一双眼睛更大了,脸色有些苍白,穿着一身普通的军装,还绑着绷带,走路略有些不便的样子,看来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完全。 看得出,指挥这样大战,少轩没少吃苦受累。黑了,瘦了,胡子刚刚刮过,眼睛里满是血丝,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骆羽杉很是心疼的抬手颤抖着抚摸上了谭少轩的脸,谭少轩眼睛一热,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杉儿,我想你! 骆羽杉的手也紧紧揽住谭少轩依旧挺拔宽厚的腰,少轩,我夜夜梦到你,你还好吗?还好吗? 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激荡,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煤油灯把两人相拥的身影斜斜映照到墙壁上,他们相依相偎地那样紧,那样紧…… 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湿润,半晌,才恋恋不舍的分开,谭少轩揽了骆羽杉坐在床边,一边看着她的腿一边低声问道:“还疼吗?” “好多了,没什么事了,你不用担心。”骆羽杉靠在他怀中,舍不得离开。自己以为很坚强,可是此时此刻,骆羽杉却觉得自己是那样脆弱,她想哭,想把这些天来所有的思念,所有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些可歌可泣全部哭出来,就在他的怀抱里…… “杉儿……”谭少轩低低呼唤着,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来?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过?杉儿…… 紧紧靠在他胸前,骆羽杉听到谭少轩的心跳得很急,很有力,一颗起伏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抬起头,想再看看他,不防,谭少轩正直直凝视着自己,四目相对,搂在腰间的指掌轻动,骆羽杉登时娇躯微颤,他……他的手……骆羽杉又不争气地慢慢红了脸。 看着眼前带了晕红的花颜,谭少轩的心悸动了几下,“杉儿……”他又低低唤道。 温柔、带着一点暗哑的低沉声音让骆羽杉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半拍,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应道:“嗯。”声音很低,轻轻柔柔的,像是呢喃。 “想我了吗?”把头埋在她的长发中,谭少轩低低问道,他心里突然好想好想……这么慵懒性感的声音,怀里柔软温热的身躯,他有些忍耐不住了。 “嗯。”骆羽杉没有抬头,声音更低下去,却是很快地做了回答。 “宝贝累了,是不是?”谭少轩低沉的声音令人觉得好舒服,看着怀里猫咪般的佳人,他的嘴角现出淡淡一抹笑容:“杉儿,夜深了,洗洗好好睡吧。”有话明天再说,杉儿眼下有了黑眼圈,看来是极度缺乏睡眠的,谭少轩想着,不由自主轻轻打了个哈欠,见到杉儿好好地站在眼前,一颗心放下来自己也有些困呢。 听骆羽杉答应了,谭少轩轻轻帮她解下外衣,抱起她放到床上,自己拿起了脸盆:“杉儿,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赶了半天路,总要洗把脸。 骆羽杉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天自己总是觉得困倦,精神有些不济,总觉得睡眠不足,其实,打水回来帮他洗脸本来是自己该做的事啊……想着,看着谭少轩走出去,骆羽杉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洗了个澡,谭少轩拎来一桶热水,走向床边。 骆羽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少轩,你做什么?” 谭少轩把毛巾扔进桶里,坐到床边:“劳累了一天,这样睡不舒服,我帮你擦一下。” “擦……”骆羽杉闻言睁大了眼睛,接着红着脸连连摇头:“不用了,要不我去洗澡。”他帮自己擦?擦…… “太晚了,而且你腿不方便,不适合洗澡,用热水擦擦就好。”谭少轩伸手按住她,轻笑着说道。 “可是……”骆羽杉被他堵得说不出理由,脸更红了些,可是她……害羞…… “来,把衣服脱掉。”谭少轩笑看着她,伸手开始解她衣服的扣子。 骆羽杉一张脸涨红,心在急跳,却无力阻止他的动作,只能由他解开了衣衫,无奈害羞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谭少轩一笑,将桶里的毛巾拧干握在手上,掀开被子,小心地避开那些结痂的深深浅浅的伤处,开始轻柔地擦拭起来。温烫的湿毛巾在肌肤上轻轻擦过,带着温润和暖意,很舒服。 因为腿部和身上的伤口,骆羽杉已经有几天只是擦擦便算,而且自己擦拭,很多地方都擦不到,没有好好地洗过澡,身上时时觉得不舒服。却想不到今晚谭少轩过来,自己登时还有了这样的待遇…… 谭少轩轻柔地擦拭着,看着雪白的身子上那一块块结痂,又心疼又愤怒,这段日子,杉儿吃了不少的苦,带着这些伤处奔波在前线,想着手下的动作越发地温柔起来。指掌下的动作,让骆羽杉心里不断轻颤,温柔得她直想睡去…… 擦完了,让骆羽杉舒舒服服地躺下,谭少轩才把桶放到一边,脱了衣衫把灯吹熄,轻轻上床,将骆羽杉搂进怀中。床很小,两个人只能挨得紧紧地,骆羽杉贴在他胸前。 谭少轩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肩背,慢慢摩挲着,这么累,杉儿必定是不舒服的。骆羽杉感觉身体的酸痛被他抚得好像在慢慢消散,温暖的感觉渐渐升起来。他的唇贴着她的发际,轻轻地滑向脖颈,轻柔地吻过她的肌肤。 “少轩……”骆羽杉虚弱地想阻止他,这里的房子都很小,旁边住着另外的医生,他们……会被人听到的…… “杉儿,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前线,你不怕?”谭少轩搂着她,用微凉唇细细吻着她,忽然低声问道。 骆羽杉无法抗拒他霸道的拥抱和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半晌,骆羽杉埋在他怀中轻声说道:“怕什么,你不是在吗?再说,万一到了紧要关头,人总有后路的,旁边不是还有条南渭水嘛……” 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却令谭少轩把她抱得更紧…….杉儿,我可敬可佩的杉儿! 平静、深沉却决绝的一句话!满含着民族大义,怎么不叫自己这个大男人为之肃然起敬!谭少轩相信,这句话是真的。骆世璋的女儿,谭少轩的妻子,若是真有那样危难的时候,她真的会什么都不顾! 老百姓可以逃命,可以求饶,但是她骆羽杉不行!民族气节在,民族大义在,关键时刻,能做的,就是以死报国!一个弱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气壮山河,有这样的妻子,我谭少轩还能说什么? 骆羽杉慢慢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间记得,这一夜,他一直都抱着她,吻着她,温暖着她…… 第二天清晨,骆羽杉醒过来,温暖的怀抱让她瞬间想起了躺在身边的谭少轩。他依然熟睡着,一张消瘦了的脸上很平静,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看着他,骆羽杉心里一疼,他真的累了。 他安静得睡着,像个大孩子,英俊的五官轮廊分明,性感的薄唇紧紧闭着,唇角微微上翘,昨夜他就是这样拥着自己,细细的吻着自己,骆羽杉想着,心里便有了暖暖的感觉,这个霸道而温柔的男子啊。 唇角含笑,骆羽杉轻轻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洗把脸走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放晴,这是一个美好的夏日,阳光明媚,有着雨过天晴的舒畅,骆羽杉刚走出来,便觉得似乎有些反胃,手捂住嘴巴干呕了两声,一抬头看到夏汉声站在一旁的大树下,笑看着自己:“少夫人身体不舒服吗?厨房准备了早餐,要不要现在送过来?” “我没事,少轩还没醒呢,一会儿我自己去拿吧。”骆羽杉微红了脸,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夏汉声点头,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聊了两句便走开了。 骆羽杉起身,谭少轩便也醒了,闭着眼睛长手一横,发现床已经空了,谭少轩睁开眼睛叫了一声:“杉儿?”这么早就有事? 手里端着早餐的骆羽杉一进门,便听到了谭少轩的呼唤,放下手里的托盘,笑着走过去:“起来了?” 谭少轩侧躺着,看着走过来站在床前的骆羽杉,杉儿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虽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颇有精神的样子。 谭少轩起身着衣,骆羽杉看着他健硕的身体,慌忙转开了眼睛,刚才的画面勾起了昨晚的记忆,他只是抱着她亲吻抚摸,可他身体的变化,她怎么会不知?昨晚他一定忍得很辛苦…… 赶紧走过去布置饭桌,把小小方桌上的书本拿走,顺便把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甩掉,骆羽杉低头红了脸,现在可有些不大合适呢。 谭少轩用湿毛巾擦了把脸,走过来抱抱她,看到她晕红的脸,忍不住低头盖上她的红唇,骆羽杉脸红地“唔”了一声,轻推开他,羞怯地低声道:“大白天的……” 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谭少轩很是开心,终于又看到杉儿了。她的娇羞,总是这样让自己心动,这样轻轻浅浅地勾着他视线。 手下用力,将骆羽杉搂进怀中,看着她水样的眸子,谭少轩再次吻上她的唇,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让他欲罢不能。他霸道地撩拨着她,一点点席卷她的呼吸,席卷着她的唇舌,知道她的唇带了微肿,呼吸被他扰得乱了,碎了,谭少轩才慢慢松开她:“杉儿,我们吃饭。” 很简单的早餐,谭少轩却吃得很香,看着眼前含着微笑,带着娇羞的心上人,他情不自禁地失神……正看着,却见骆羽杉忽然起身,捂着嘴疾步走了出去,院子里迅速传来呕吐的声音,谭少轩着急地站起身追出去:“杉儿,你怎么了?” 骆羽杉平复了呼吸,慢慢直起身子,她明白,这次瞒不住了,这么厉害的反应谭少轩一定会找医生,到时候若是他知道自己瞒着他,一定会生气的。 于是苍白着脸笑了笑,拉住谭少轩的胳膊走进屋子:“你……你别吵,我……我告诉你…….” 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听到谭少轩惊喜交集的声音:“真的?我快要……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这样的状况,你竟然敢来前线劳军?” 接着是骆羽杉软语求恳的声音:“来都来了,你就别生气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哼,暂时饶了你,再敢这么胆大妄为,看我怎么收拾你?”谭少轩带着笑意的威胁,接着一声喜悦的大喊:“回家!” 战事已经结束,谭少轩将手头清理战场的工作交给了曹东瑞,立即拉着自己的老婆大人回了凌州。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在前线劳军的少帅夫人有喜啦! 因为战事的胜利和骆羽杉身怀有孕的消息,大帅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晚上谭嗣庆特意摆下家宴,欢迎从战场归来的儿女。 许敬曦从造船厂赶回来,看着风尘仆仆的爱人,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谭永宁抚着穿了这么多天的军装,想着战场那些激动人心的场面,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是谭嗣庆的女儿,保家卫国也是自己的责任,从此,自己就要告别这些女儿家的轻衫,拿起枪了……那些曾经稚嫩纯真的小女儿心事,也随着永留记忆中的可歌可泣随风而去…… 回到凌州,谭少轩和骆羽杉才明白,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不少其他的事。 袁世凯认为自己登基称帝的时机已经到来,《顺天时报》等报纸上也都是劝袁尽早举行朝贺仪式,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召宴外国使臣的文章。 而且,在南方失利的日本政府,更加紧了对袁的支持,于是各地组织的“筹安会”,不断宣扬君主立宪,策动请愿闹剧。五花八门的请愿团纷纷出笼,上自王公遗老、政府官僚、各省将军、巡抚使,下至车夫游民,无所不包,样样俱全。北京的乞丐和八大胡同的妓女也组织起来,成立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手持各色旗帜,大呼小叫奔向街头,齐集新华门外,跪呈劝进表,请求袁世凯俯顺民意,尽快登基。 接着北方军政府宣布召开国民代表大会。为了保险,让各省的代表从布满武装士兵的将军署大门走到投票厅,先听将军、巡按使的代表痛诋共和、称颂君宪的演说,再在虎视眈眈的监视人员监视下投票。这样似乎国民们都投了袁世凯称帝的赞成票。 黄道吉日,中南海怀仁堂设好御案、御座,文官武吏前来朝贺将要登基的袁大帅。袁世凯身着大元帅戎装,站在座旁,左手扶着御座扶手,右手掌向上,不断对向他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朝贺者点头。 然而,好景不长。南方战事结束不久,国际、国内环境与称帝前已有天壤之别。日、英、俄等国突然转变态度,劝告他“中国行帝制,将立即促起变化”。同时,全国各地纷纷起兵反对这出倒行逆施的闹剧,一些省份先后宣布独立,各省督军发出“取消帝制、惩办祸首”的电报。国内外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浪潮迭起不穷。 袁世凯在内外交困下,气恼成病,被迫宣布取消帝制,不久一命呜呼,北方政局又起波澜。 巴黎和会结束后,代表团回到了国内。 对中国学生等爱国者来说,他们因为中国受到了打击而怒火燃烧,认为列强将中国出卖给了日本,而中国的外交官们向大会申诉,没有尽最大的努力使这一出卖成为可能。所以,大家认为代表团有问题。 中国外交无所作为,指望国际干预终成泡影。中国民众特别是各地来到凌州的大学生们愤怒了! 他们冲向外交部,首当其冲的便是年轻的外交部长顾成均。 “部长先生,快跑!”秘书跑到顾成均的办公室气喘吁吁说道。 正在办公的顾成均抬起头,问明白事情的原委后淡然说道:“我要尽职尽责,坚守岗位。” 正说着,“砰”一声门响,气愤而失控的学生冲进了外交部,撞开门,扔椅子,砸桌子,纷纷指责顾成均。 有人甚至喊着:“你们出卖了中国!打死你们!” 在这样的气氛中,南方军政府只好暂时停了顾成均的外交部长一职,顾成均搬到了杉园旁边的心园养伤,后来他回忆道:“很多学生团体要会见我……要和我亲自谈话。出去一露面,他们就喊‘打!打!’” 顾成钧深深感到身为中国外交官的悲哀。 事情发生后,谢广珊每天都到心园看望顾成均,他说:“我认为,外交官与民众的处事方式,应该基于不同的原则。民众重视的是感情,支配行动的往往是情绪;外交则不同,重视的是现实力量的对比状况,引导其行为方式的是对自身力量和国际局势的把握,力求以最小的损失在妥协中争取最大的利益。” “就是说,人民外交与职业外交是完全不同的。我们遇到的难题,恰恰就是不得不陷于彼此的矛盾冲突中而难以周全。”看着已经成长为合格外交官的谢广珊,顾成均继续说道:“记得在哥伦比亚大学时,教授常说外交即战争,是和平的战争,武器不同而已。必须估计对方及自身的实力。……中国有一句是大家普遍接受的谚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在外交上却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因为国家是不能任其破碎的。在外交上也不能指望百分之百的成功,如果你想达到百分之百的成功,而对方也这样要求,那就不可能有成功的外交,因为这样将无法达成协议。” 谢广珊看着自己敬爱的男子,人民外交是以百分之百的成功为口号,严格地说,是永远都不会成功的。而且人民外交,离不开公众舆论和大众的支持,一个人可以不做讨好公众的事,但却不能忘记民族利益。民族利益是永恒的,不会因为时间、舆论或党派而改变。所以如果一个外交家有了政治上的考虑,那他的外交就很危险了。 而在国内,自从五四运动以来,“人民外交”已经成为非常时髦的口号,群众组织起来游行或组成代表团对中国的代表们施加压力,造成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这是一个职业外交家的思考与忧虑,但要想让民众接受,淡化情感的悲愤与刺激,是多么的困难!谢广珊叹了口气,既然选择了这样的职业,他,以及自己,还有其他外交官,在民众的愤怒中,只能被斥责、被谩骂,甚至被殴打。以职业外交官的方式背负起民族的苦难。这或许是长久难消的矛盾与冲突,在未来的日子里仍会纠缠不休。 一片攻击声中,很多代表团成员不得不相继辞职。随后,召开的华盛顿和会,他们却又一次披挂上阵,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战斗。 那时,谢广珊明白,自己也将说出顾成均曾说过的这番话:“作为中国代表,是我极大的光荣,也是我的应尽之责,我早已决定献身于中国的外交事业,当国家民族有需要,需要我去执行职务时,我就像任何一名被召唤去为国战斗的战士一样,义无反顾。” 因为谭嗣庆的身体越来越差,所以在蔡医生的建议下,谭嗣庆离开凌州到英国伦敦去看病休养,和谭少轩商量之后,骆羽杉决定随行,一边照顾谭嗣庆,一边读完自己没有读完的伦敦大学的课业,顺便养胎。 南方军政府所有的公务落在了谭少轩身上,这位年轻的少帅终于在杨震飞、王玉虎等前辈将领的协助下,开始独立指掌南方军政府的大权。 谭少轩和父亲不同,掌权后锐意革新,大刀阔斧推行新政,国内外报纸上对他的大政方针主旨总结为两点:其一,是培养人才,急速加快南方的发展建设;其二,是促进统一,主张北伐,永久停止军阀混战的内战。 为此,他对亲任校长的凌州大学照顾有加,捐出款项加建校舍,并扩大了南方大学的招生;捐款五百万元设立中小学校教员奖励基金;另外,开设屯垦公署,设立军垦制度;开辟凌州新港;并将一些兵工厂改造为重工业制造基地,大力发展海军和空军,并新设空军、海军军官学校……一时间,南方的政治、经济为之焕然一新,百业具兴,凌州一时间成为南中国政治、贸易和经济中心。 对外关系上,谭少轩坚持强硬外交政策,新建、扩建南方干线铁路网、修建新的港口,扣留海关余款,并抓住契机,提出“以和平方法与不妥协之精神与缔约各国,分别进行缔结新约谈判,如缔约各国拒绝谈判或谈判无结果时,依据国际公认的习惯,本情势变迁之理由,单方面宣告废除不平等条约”。 看着有关国内的一些报道,骆羽杉坐在图书馆明亮的玻璃窗前,给左元芷写信,她写道:“看过广珊的来信,我觉得对民族危难之际的外交官,多了一些理解。他们表现出来的,是另一种形态的民族感情与国家责任感。以往,我们对这些职业外交家缺乏了解,更缺乏理解与认识。在歌颂激情的同时,理性是否也应得到重视与肯定?” “而且,在民间的抗议与反日潮流中,我们是不是应该冷静与深刻地思考?如同鲁迅先生所说的:在这排日声中,我敢坚决的向中国的青年进一个忠告,就是:日本人是很有值得我们效法之处的。譬如关于他的本国和东三省,他们平时就有很多的书,――但目下投机印出的书,却应除外,――关于外国的,那自然更不消说。我们自己有什么?除了墨子为飞机鼻祖,中国是四千年的古国这些没出息的梦话而外,所有的是什么呢?尤其是应该研究自己:我们的政治怎样,经济怎样,文化怎样,社会怎样,经历连年的内战,我们应该看现代的兴国史,现代的新国的历史,这里面所指示的是战叫,是活路,不是亡国奴的悲叹和号叫。” 骆羽杉接着写道:“我认为,在抵制日货的讨伐声此起彼伏之时,鲁迅先生仍主张中国应学习日本的长处,并公开发表这一见解,实为振聋发聩之音。今日一再拜读,让人感慨于他的特立独行和眼光深远。” 从报纸上和朋友们的来信中,骆羽杉知道,谢家的官司已经结束,从此,女儿们和儿孙同样拥有了继承权,谢家五小姐谢广珏已经和就职于海外新闻处的叶孟超成婚,夫妻俩举案齐眉相亲相爱,争取自身权利的女子终于为自己争得了应有的幸福; 陈家会一案,因为南方军此次作战胜利,手里握着一百多日军俘虏,所以日本驻凌州公使馆不敢再追究,最后在史剑良的努力下,陈家会仅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最后军政府的暗中干预下,使之很快出狱,参加了南方军,成为陈洪昌手下的得力干将; 严霜华仍旧在演电影,不过现在她已经是从南方军政府伦敦公使馆回国的外交部次长郁斯年的夫人,夫妻俩为国家的强盛、民族的振兴,在不同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尽着自己的努力; 而赵其玉和聂崇平终于走到了一起,同样的理想,同样的抱负,他们是夫妻,是朋友,是伴侣,又是同志;崇平,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看着这些熟悉的人都有了不同的归宿,骆羽杉看了一眼自己已经非常明显的肚子,宝宝快来了呢,手轻轻覆上去,骆羽杉幸福地笑了。 从前线回来后,威廉姆来过一次电话,说他要调回到伦敦了。不过来到伦敦的这段日子,两人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系过。 他那样的男子,应该不难找到自己的爱情,骆羽杉想到,特别是在这充满了浪漫气息的雾都和康河,什么样的爱情不能演绎呢? 阳光透过窗帘,斑驳地洒在骆羽杉有些丰腴,显得益发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脸上。她微微侧着头看书,脸上一派恬静,唇边有着浅浅的笑意。 邢秘书拿着一束鲜花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微笑着低头看了看手里娇艳欲滴的花朵,晶莹的水珠在柔美的花瓣间滚动,她想,少夫人就像这花儿一般,盛开着,盛开在远方那个人的心坎上吧。 骆羽杉回到伦敦继续未完成的学业,老詹姆斯很是开心,他最得意的学生又回来了,而且,现在的骆羽杉和以前明显不同,对中西医结合、对临床她已经不再是实习生了,老詹姆斯明白,自己的学生没有浪费时间,虚度光阴。 在实验室做完相关的实验,骆羽杉又和邢秘书一起去看了正在康复的谭嗣庆,慢慢走回到居处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一推开门,骆羽杉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 客厅里的吊灯已经打开,带了晕黄的柔和灯影下,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张薄唇微扬的笑脸,正看过来。 骆羽杉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人,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们俩走的很慢呢,我刚去看了父亲,这些天身子怎么样?有点胖了,看来吃的多一些了吧?”带笑的声音熟悉又似乎遥远地传来。 骆羽杉愣愣地看着谭少轩,看着他一边笑着说话,一边从容地摘下帽子走过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脸色:“嗯,的确是胖了些。”说完,顺手将自己揽进了怀里,自然地如同在凌州从外面回家,而不是远渡了重洋。 “少轩,你……你怎么来了?”骆羽杉伏在他怀里依旧不太敢相信地问道,指掌南方军政府,那么多的大事,少轩怎么来了? 谭少轩薄唇微扬,笑起来:“父亲和你都在,我怎么能不来?再说,宝宝不是也要出生了吗?孩子出生,我这个父亲怎么能不在你身边?”谭少轩一身深蓝色西装,剑眉黑眸,显得潇洒倜傥,丝毫没有走过了千山万水的疲惫。 “怎么?不相信是我?”谭少轩轻笑,在佳人额上印下一吻,骆羽杉偷眼看着门口的邢秘书和夏汉声,红了脸。 谭少轩握了她的手,二人走下台阶,抬眼处,便是泰唔士河的点点灯火。 浆声灯影,耳侧响着流水潺潺,骆羽杉被谭少轩搂在怀里,靠着男人宽厚的胸,闻着他熟悉的气息,灯火霓虹里几乎以为是在梦中…… 谭少轩握住她的手,置于自己的掌心,包拢围合,低低呼唤:“杉儿,这是你读书的地方,我一直想看看你长大的每一个地方……”分离了几个月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她依旧清丽明媚,依旧眉目如画。 “杉儿,你可知道在这里看到你时,我心里的狂喜?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强取豪夺,如果时光倒流,我依旧会那么做,我从来没有后悔那么做,杉儿……”黑眸如朗月,温柔地看着她,那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骆羽杉静静地笑了。这月色、这江水,这人,这柔情,此生有此深爱,夫复何求?未来的岁月,不管欢乐悲伤,不管春花秋月,他们永远不会分离,永远都会在一起! 她含笑的眼眸迎上他的目光,踮起脚,在泰唔士河的波光里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未完待续) 番外 这天傍晚,去疗养所看过父亲,谭少轩和骆羽杉回到居处。一见二少又揽上了少夫人怀孕晚期、显得粗重的腰肢,邢秘书和夏汉声相视一笑,悄悄走了出去。 进了屋子,谭少轩将骆羽杉轻轻搂进怀里,俯首埋在她的长发间,慢慢收紧了拥抱,贴着她的柔腻轻吻着:“杉儿,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这几天和杉儿在一起,谭少轩觉得既甜蜜又折磨,香喷喷的杉儿就在身边,却不能吃到口中,不是活生生把人憋死? 骆羽杉微笑,抬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应该快了吧,你着急了?” “嗯。”谭少轩没有抬起头,微松开她,低声道:“他抢我老婆……” 骆羽杉微红了脸,忍不住“扑哧”一笑,戏谑地看了他一眼。 半是好笑半是强忍笑意的目光,把谭少轩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嘴一动便吻上了她的红唇,熟悉的气息充满了口鼻,骆羽杉只能勾着他的脖子,软软地承受着他的甜蜜掠夺。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她似乎越来越喜欢他霸道的温柔,和温柔的霸道。好久,谭少轩才慢慢松开她,轻拥着水眸迷离带了轻喘的杉儿,缓缓闭上眼睛深吸着属于她的清香,杉儿,我美丽柔情的妻。 他用力抱紧了骆羽杉,薄唇温柔地落在她的脸颊,骆羽杉放软了身子,倚靠进他的怀抱,倏然一笑。 那笑容极是灿烂,但后面却跟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尾巴——红唇紧紧抿了起来,谭少轩心里一跳:“杉儿,怎么了?” “恐怕孩子要出来了……”说着,骆羽杉身子一颤。 “出来?你是说……”谭少轩说得结巴,脸色都有些都变了:“你是说,要……生了?” 骆羽杉微微颌首,想对他笑一笑,却低低神吟(错别字,禁词)了一声,随即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夏汉声,快打电话,电话!”谭少轩从来没有过的带着惊慌的声音:“医生,医生呢……” 站在屋外和邢秘书聊天的夏汉声吓了一跳,两个人忙去打电话叫医生。 早已预约好的丹尼尔医生很快便赶了过来,谁知他刚刚走进房子,谭少轩一见就变了脸,低声对夏汉声和邢秘书道:“怎么会是他?” 夏汉声和邢秘书都是一愣,二少认识丹尼尔医生?他……不可以吗? 三人一起向正对骆羽杉做询问的丹尼尔医生看去。骆羽杉一侧脸,看到了脸色暗沉的谭少轩,见他的眼睛一直狠狠地盯着丹尼尔医生为自己听诊的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一囧,这个醋罐子,丹尼尔是医生好不好?都这会儿了还吃得哪门子醋? 不行!医生也要女的!给女人吃豆腐我还勉强可以忍受,他,坚决不行!谭少轩郁闷地瞪着丹尼尔。 骆羽杉无奈,只好轻轻叫过邢秘书,低低说了一声。 邢秘书答应着,有些愕然有些好笑地看了看自家二少,疾步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骆羽杉的学姐,已经在伦敦市立医院挂牌的凯瑟琳医生走了进来,笑着和丹尼尔医生打过招呼后,开始为骆羽杉做检查,丹尼尔医生听完凯瑟琳幽默的解释,有些无奈地笑嘻嘻看了谭少轩一眼,旋即走进了客厅。 凯瑟琳为骆羽杉做了检查,谭少轩这才脸上一松。 一小时,又过了一小时,现在已经是凌晨了,骆羽杉的阵痛正在加剧,一波一波海浪般涌上来,越来间隔时间越短,骆羽杉的长发已经披散开堆了一枕,汗水浸透了青丝,浸透了身上的睡袍。 “疼就叫出来,别强忍着,杉儿……”谭少轩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沉静端雅的俏脸不时给阵痛扯得苍白扭曲,疼得抓心挠肺,却又无可奈何。 “不能叫,积蓄力量,快了,胎位很好,宫口开得差不多了。”凯瑟琳对中国十分向往,以前和骆羽杉交换学习过语言,她大概听明白了谭少轩的话,于是出声安慰着骆羽杉。 谭少轩低低诅咒了一声什么,却不敢反驳凯瑟琳的话。 正替骆羽杉擦汗的邢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直觉好笑,想不到二少也有这样的时候,进产房,被医生教训而不敢回嘴。 一阵阵痛之后,骆羽杉笑了笑,看着正紧张地俯视着自己的男子,灯光下,他的黑眸中只有她的影子,额头上竟也满是汗水,骆羽杉抬手轻轻帮他擦着,一边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没事的……你忘了……我也是个医生……”他似乎比自己更是紧张。 医生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这样的痛?谭少轩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别说话,那个女人不是叫你积蓄力量吗?”他想笑,但因为紧张,笑脸却比哭还难看。 骆羽杉微微摇头:“没关系的,和你说说话,我可以分分神。”骆羽杉安慰地说道。 谭少轩点头,看到她眉头一蹙,刚要露出来的笑脸又无影无踪了,骆羽杉的阵痛又开始。 “别说话。”谭少轩柔声说道,接着恨恨地低声嘟囔:“这个坏家伙,出来我非狠狠揍他一顿!折磨人……” 骆羽杉闻言,苦痛中不由勾起了唇角,好笑地斜了他一眼,要打,恐怕也要先打你自己。 谭少轩看懂了她的意思,脸上浮起一抹赭色,骆羽杉却心里感动,这个霸道的男人,就那样扔下凌州的一切,千山万水赶来,只为陪着自己生孩子。被这样一个深情的男人爱着,自己此生何幸! 她眼中的柔情令谭少轩紧张的心略微一松,刚刚好过了一点,却见骆羽杉脸色一变,一阵粉身碎骨般的剧烈疼痛袭来,骆羽杉咬得唇上冒出了血。 谭少轩心里又是一紧,把手放到了她口中:“杉儿,不要咬自己,要咬就咬我!”谭少轩急促而心痛地低声说道,接着转头低吼:“医生,医生!”这是些狗屁医生,让自己的杉儿这样受罪! “请让开,宫门已经全部打开,susie,准备。”凯瑟琳毫不客气地推开谭少轩,低声对骆羽杉道:“慢慢用力,我已经是接生的熟手医生,不要紧张,是的,用力,深呼吸,好,用力。”凯瑟琳脸上含笑轻轻说着。 谭少轩被赶到了一边,有些无奈有些紧张有些挫败地看着她们,心里恶狠狠发恨,臭小子,出来你就等着挨揍吧。 “susie,用力,是的,再用力,已经看见头了。”凯瑟琳略带了喜悦的声音传来。 痛已经隐忍不住,骆羽杉嘴里咬着毛巾,低低地神吟(错别字,禁词)着,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声叫喊,谭少轩听着,不由更是焦虑不安起来,他的心里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擦拭着头上的汗,觉得自己也湿透了。 骆羽杉忽然一声尖叫,旋即便听到凯瑟琳笑着道:“susie,恭喜,是个儿子。”说着,拎出了一团濡湿的有着血渍的婴儿,头微微朝下,在小屁屁上拍了一掌。 小小的婴孩“哇”一声哭将起来,仿佛受了委屈一般,愤怒又响亮。 谭少轩瞬间回神,看着那小小的家伙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这,这东西象只老鼠,怎么打?邢秘书笑着接过宝宝,拿准备好的软布包上到一旁清理。 谭少轩觉得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腿都有些发软,他低头看骆羽杉:“杉儿,我们的儿子。” “霸道的小子,和你一样呢。”骆羽杉闭上眼睛低低柔和地说了一句。 谭少轩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骆羽杉有些苍白的脸,杉儿累了…… 没有再吵骆羽杉休息,谭少轩轻轻走到一旁,从邢秘书手里小心翼翼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心激动地跳起来,这是杉儿和自己的爱情结晶,自己的儿子呢……咦,这小子脸怎么皱成这样?红红,皱巴巴的,一张小脸拧在一起,双眼紧闭,小嘴噘得老高,淡淡的眉毛也紧紧皱着,这小子不满意啥?一出来就这幅表情? “小子,不高兴吗?再给老子脸色看,老子可不饶你!”谭少轩蹙了眉头低声说道,一旁,邢秘书差点笑出声来,人家医生说了,刚出生的宝宝都是这样的呢。 等骆羽杉醒来,谭少轩把孩子抱了进去,骆羽杉接过来细致温柔地看着,这就是他们的孩子,眼里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小小但高挺的鼻子,紧闭着的细长的眼睛,淡淡细细的眉毛,还有那薄薄的嘴唇,轮廓可爱的小耳朵,颇是浓密的细发……看着看着,心里的温柔怜爱满满地象是要溢出来一般。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少轩的儿子,儿子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真的很像少轩。这小小的身子里流着他和她的血,相融相守,神奇地融合成一个鲜活的生命,再也无法分离。 看着这张小脸,骆羽杉此时还感觉像是一切如梦,那些痛,那些泪,那些汗水,一切全都是值得的。 看着她激动的表情,谭少轩一时也颇是感慨。 看着谭少轩皱了眉头看着宝宝的样子,骆羽杉有些不解:“少轩,不喜欢儿子?” 谭少轩看了她一眼,表情颇是复杂:“我们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骆羽杉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谭少轩被她看的微侧了脸,过了一会儿,忽然回身紧紧抱住骆羽杉低低道:“看到他,我……我就想起刚才,杉儿,你受苦了……”以前的人说,孩子的生日,母亲的难日,我不要我的杉儿再受这样的苦楚。 骆羽杉心里甜甜酸酸温温软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有些欢喜,有些涩楚,有些感动。这个霸道的男子,枪林弹雨不惧,杀伐千里无畏,唯独在自己面前,他只是一个深情的丈夫。 骆羽杉微微笑起来,眼里一片柔情:“少轩,我今生何其有幸,能碰到你……” 谭少轩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杉儿,我答应过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骆羽杉微笑:“不,我要生生死死。” 谭少轩心情激荡,抬起她的脸庞,深深看着她:“下一世一定要认得我,可不能走丢了。” 骆羽杉温柔一笑,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生生世世,依次为凭。” 晨曦已经照上窗纱,晨光中,俪影双双重叠在了一起,相携相伴,生生世世。 看着儿子,骆羽杉心里很是欣喜,尽管是儿子,她多么希望孩子像她,象她一般幸运,历尽风雨,却有一心相守的爱人、托付生死的知己。她更希望孩子象他,健康平安地长大,用自己的智慧、勇气和才华,尽情追寻生命的精彩,为国家为民众尽心尽力。 她不禁笑起来,谭少轩看着怀中的一大一小,自己两个最是亲近的人儿,眼中也露出了暖暖的笑意。“杉儿,谢谢你。”他轻吻她柔软的唇,谢谢她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 骆羽杉一手勾住他的颈,回以深深的吻,少轩,我才要感谢你,让我体会到了这么多的爱,这么浓的幸福!我爱你…… 宝宝出生后,谭少轩因为事务繁忙,过了几日便回了凌州。 等骆羽杉读完学业、谭嗣庆的身体恢复了很多,相携回到大帅府时,已经是三个月以后。 这天中午,谭少轩急匆匆回到楼上,邢秘书电话,杉儿已经回来了。 走进卧房,骆羽杉正好在给宝宝喂奶,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纱,斑驳地洒在她身上,金黄色的阳光下,眼前的画面温馨而动人。 谭少轩心里一暖,唇角浮上了一抹暖暖的笑影。 看他走过来,骆羽杉俏脸微红,微低了头,低声道:“你回来了?看什么呢?”双目灼灼,真是令人羞涩。 谭少轩抬头,凝望那双害羞的眼睛,淡淡的红晕又染上了略显丰腴而娇媚的脸颊。心中一荡,暗哑地说道:“杉儿,我想你……这个坏小子,可以丢出去了吧?”整整霸占了杉儿一年多,快急死老爸了。 骆羽杉脸红地低啐:“你胡说什么?”看着她娇羞的样子,谭少轩心中的渴望一浪高过一浪,有很久没碰过杉儿了,想死我。 谭少轩低头,覆上她的唇,细碎的声音低低传出来:“以后不许这小子晚上跟着你睡……” 这人,还是不是宝宝他爹?骆羽杉刚想移开唇,被他手下用力按住,接着开始霸道的掠城攻地,是啊,两个人好像分开很久了呢…… 正缠绵间,怀中传出来哇哇哇大哭,两人顿时分开。原来是太过投入,不记得吃得尽兴的儿子被压在了怀中。 骆羽杉俏脸一红,推开谭少轩,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抚着。 谭少轩意犹太未尽地轻吻着骆羽杉的耳轮,低声道:“这小子回来,该去看看太婆和岳父他们吧?”不管是谁,先把这个霸占自己媳妇的臭小子拎走,就是善莫大焉。 天知道他有多想狠狠抱住杉儿,夜夜想起曾经的甜蜜,他这么个大男人简直无法忍耐,冲动不已。 骆羽杉被他的咸猪手抚摸地浑身发软,于是侧开头:“少轩,孩子还在呢……”她的心里也有些乱,身体被他挑逗得热起来,可是却也明白现在是大白天,再说刚刚回来,谁知道有谁会上来?少轩已经独自理事,日有万机,那里容得这样的闲情? 正想着,却见谭少轩接过已经吃饱的小家伙走了出去,很快便又空着手回来了,一边兴奋地低声道:“还是大姐好,就等在楼下……” 啊?骆羽杉涨红了脸,大姐在楼下?刚想抗拒,却被谭少轩一把搂进了怀里,一边轻咬一边往床边走去,手不老实地抚上了胸前:“杉儿,想死我了……” 骆羽杉轻颤着摇头:“少轩,你……你不请大姐上来?” “上来干什么?我有要事处理。”谭少轩把她压在床上,头也不抬继续努力。 “少轩,父亲说孩子的名字……你来取……你说宝宝叫什么?”骆羽杉还想转移话题,力争不要大白天丢脸羞人。 “不管……臭小子,老子现在只想抱着老婆一晌贪欢……”谭少轩低低喘着粗气:“哦,就谭欢好了……” 于是可怜的宝宝在父亲享受着软玉温香之时,有了大名谭欢。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死死封住她的唇,他的呼吸依旧是那样深长,那样不顾忌她的空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瞬间占据了她的唇舌,她的所有。 将她陡然转个方向,按倒在床边,他自上而下侵袭她的呼吸,不绝不休无休无止,绵绵密密。 他熟悉的手胡乱拉扯着她身上的衣,当他因为身上忽然的微凉迟缓了一下的时候,骆羽杉才从他的深吻中逃脱出来,把头顶在他健壮的胸口细细地透着气。 触手处,是他宽厚的胸,不知不觉中一股热流从心底散开。 他覆盖了上来,深沉有力地压吻着她,纠缠着她的舌,将她吻到无法呼吸…… 一把将骆羽杉转过来,谭少轩忍无可忍地扯住衣领,将用力扯开。 “少轩你……!”骆羽杉低低惊呼,老二很久没有土匪了,今天怎么又撕烂自己的衣裳? 谭少轩不理,一不做二不休,不等她抗议,将骆羽杉身上的衣物扯了个干净。紧接着,用自己滚烫的身子紧紧拥住她柔腻微凉的身体。 夏日的荷风从窗外吹来,有了花香的午后,美好得让人难忘…… “你吃过饭没有?”一场绚丽的激情过后,骆羽杉躺在他依旧不依不饶的怀里,挣扎出来问道。不行,谭老二又犯病了,没完没了的,再这样下去,今天下午就不用起来了,还不被阖府的人笑死? “现在才什么时候?不饿。”谭少轩稳稳匐在她身上,湿热的呼吸落在骆羽杉脖颈间,痒痒的。 在他身下犹豫了一会儿,骆羽杉嗫嚅道:“我……没吃午饭……”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就给他抓到了床上,这么久没人来,不是谭老二发话,就是派了兵在下面守着吧。 谭少轩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手抚上她的长发摸了摸:“杉儿没吃饭干码不早说?我叫人拿来……”说着便要起身叫人拿饭过来。 骆羽杉一把拉住他:“还是起来吃吧。”在卧室里用饭,自己不起床,恐怕是吃着吃着又该吃上床去,老二这家伙现在不可信。 谭少轩闻言明了地一笑,不过也不想饿着心上的宝贝,于是松开她:“也好,起来吃得舒服些。”他拿了衣衫穿好,见骆羽杉还躺在被窝里,不由有些迷惑地问道:“你不起来?” 骆羽杉脸上一红,看了看一旁被他扯烂的衣服,这……这怎么穿? 谭少轩薄唇轻勾:“哦,我帮你拿。”说着向衣柜走去。 骆羽杉看着他的背影,脸红一笑,自从跟了这个土匪一样的霸王,自己脸皮再薄,也蹭厚了好多呢。 躺在床上还好,一起身,骆羽杉便觉腰酸身软,有些气短心跳。 臭流氓,又过度了,骆羽杉叹了口气:这个谭老二…… 看到了骆羽杉的有气无力面色潮红,谭少轩眨着黑眼睛,直直凝视着她,把骆羽杉看的红晕上颊,忙低了头吃饭不吭声。 哦,又把杉儿欺负狠了,谭少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这回次数是多了一点,下回注意,不那么过分,杉儿有些吃不消……谭少轩想到,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自己吧?生生忍了十几个月,是男人都憋出病来。 看骆羽杉有些不好意思地闷头吃完饭,谭少轩道:“要不,你再回去躺躺?我今天下午不出去。” 骆羽杉实在是累了,便点头答应。 用完饭,饮过茶,谭少轩服侍了骆羽杉重新睡下,自己让夏汉声拿来一些文件,就坐在床前的沙发上,背对着她:“睡吧,我看文件。” 骆羽杉不再和他说话,闭上眼睛便睡。 谭少轩悄悄转身,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脸上泛起了一抹温柔满足的笑容…… 几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谭少轩带队下去考察农业,骆羽杉正在楼上和青儿一起哄着谭欢。 谭欢已经可以在大人的扶助下站立,骆羽杉看他在青儿手中一跃一跃,很是开心的模样,便蹲在地毯上,摇着拨浪鼓逗着小小的儿子来拿:“小欢,来啊。” 半岁的谭欢白白胖胖,一双眼睛明亮可爱,很像母亲,肉嘟嘟的小胳膊兴奋地摇啊摇,跟新藕的藕段似的。 孩子越大越好玩,一举一动温柔牵动着骆羽杉做母亲的心。 正在这时,背对着门的骆羽杉身子忽然一轻,有人从后面抱住竟把她凌空抱了起来,一惊之下,低低惊呼——心里却也明白肯定是少轩回来了,能在这里将她抱起来的,除了这家伙还能是谁? 身子一翻,已经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杉儿。” 小小的谭欢看着眼前的男人将妈妈抱在怀中,小嘴一咧登时笑起来。 谭少轩看了看脸红的骆羽杉,将粉雕玉琢的儿子举到高空,谭欢却不害怕,嘎嘎笑出声来。 谭少轩笑道:“这家伙,倒是胆儿大,来,叫声爸爸听听。” 谭欢已经在学着发声,一声“八”尽管含含糊糊,却让谭少轩喜不自胜。 亲了亲儿子白嫩的脸颊,谭少轩把谭欢塞到青儿怀里,青儿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二少每次回来,都会和少夫人耳鬓厮磨半天,这是大帅府里人所共知的,所以每每这时,众人都很会看眼色地自动消失。 大小灯泡离去,谭少轩不管三七二十一,看看暮色已经染上大帅府的窗户屋檐,一把将媳妇按进了被窝,开始了分别数日后的“深情交流”。 夏夜悠长,夜风微凉,大帅府中安安静静。 人们看着灯光昏暗的二少楼上,个个弯起了嘴角。 冬去春来,当北伐战争捷报频传之时,谭欢已经可以在大帅府跟着小姐姐谭歆去花园抓蚱蜢了。 换上夏装之时,谭少轩终于回家来。 午后,阳光懒懒地照射在庭院中,紫藤开得灿烂,蜜蜂围拢着,嗡嗡低叫。 谭少轩卧在床上,骆羽杉却在旁边翻着他带回来的报纸。 “杉儿,你怎么不睡?”谭少轩微蹙了眉,杉儿翻报纸的声音吵得他睡不着。 “你都睡了好一会儿了,难道晚上不打算睡吗?”骆羽杉笑着问道。 这家伙中午睡这么长,晚上岂不是很猛……骆羽杉现在只是在想办法,意图不要明早又起不了床罢了。 谭少轩被她闹得不能继续睡,于是半靠在床头看着她。 骆羽杉坐在床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报纸上关于北伐的消息,很快,国家就会统一了,可能后面还有更长、更艰难的路,但是,就象闻一多先生诗里写得那样: 这话叫我今天怎么说? 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 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 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 不要发抖,伸舌头,顿脚, 等到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迟早有一天,这条东方巨龙会醒来,会拥波鼓浪! 谭少轩眯起眼睛,看着心上人,忽然轻轻一个侧闪,手一带把骆羽杉扑倒,翻身压到她身上,低头便吻了下去。 帷幕被扯动,轻纱温柔地飘落下来,骆羽杉明眸含笑,手里还抓着那张报纸。帘幕遮了春色,只听到谭少轩低沉的声音念道: 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 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 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 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 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 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未完待续) GET /u/9/9192/16965024.shtm HTTP/1.0 Host: m.fanqianxs.com X-Forwarded-For: 138.113.138.214 X-Real-IP: 138.113.138.214 Connection: close upgrade-insecure-requests: 1 User-Agent: Mozilla/5.0 (Linux; Android 10; V2061A; wv) AppleWebKit/537.36 (KHTML, like Gecko) Version/4.0 Chrome/87.0.4280.141 Mobile Safari/537.36 VivoBrowser/10.7.72.1 Accept: text/html,application/xhtml+xml,application/xml;q=0.9,image/webp,image/apng,*/*;q=0.8,application/signed-exchange;v=b3;q=0.9 Referer: http://m.fanqianxs.com/book/jiuye/ Accept-Language: zh-CN,zh;q=0.9,en-US;q=0.8,en;q=0.7 X-Http-Protocol: https Cdn-Src-Ip: 118.125.187.232 X-Cdn-Src-Port: 2355 X-Ws-Request-Id: 62292c5e_PSrbdbOSA2zg96_29513-12622 X-Ssl-Cipher-Type: ECDHE-RSA-AES128-GCM-SHA256 x-ssl-version: TLSv1.2 x-ssl-host-name: maangh2.chinanetcenter.com x-ssl-session-reused: . X-Ssl-Handshake-Size: 0 Cdn-Server-Port: 6443 Accept-Encoding: gzip X-Via: 1.1 PS-KIX-0128X200:7 (Cdn Cache Server V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