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田缘》
第1章 尼玛,救人啊!
睁开眼,夏天天看到一弯月亮。
白晃晃的月光打在湖面上,她小小的身体浸在湖水中。
她看到一个穿着鸦青色比甲的小丫头躲到假山后,小丫头的模样隔着湖水和夜色,被笼罩在假山阴影里,如何都看不清楚。
自己没有死?
她心头一热,一个挺身从水里钻出来,朝着岸上飞快游去。
水边儿生长十九年的夏天天认为,被蛇咬死不丢人,被水淹死可就没脸儿见人了。
前方隐约可见的台阶,规规整整,有淡淡的青苔,在上头铺了薄薄的一层。
犹如望山而行,明明那台阶近在眼前,游了半天却依然不到终点。夏天天有些急了,蝶泳、仰泳、自由泳,各种花样儿换着来,卯足了劲儿想要变成进击的大白鲨,可落入岸上那丫鬟的眼里,却成了疯狂的娃娃鱼。
距离很短,夏天天却感觉十分漫长。
就像自己的人生,六岁成了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小小年纪便拼命赚钱攒学费。高三毕业顺利考入央美,却因为学费整日发愁。假期打工赚了些钱,省吃俭用攒了些,又跟渔村叔婶阿姨们借了些,可算凑够了一年的学费与生活费。
结果呢?被毒蛇咬去半条命,本想快点儿去村里医院注射血清,结果刚走几步,又来了一条。
这是要以毒攻毒?
走到半山坡,夏天天便撑不下去了!这样短暂的人生,却因为诸多辛苦与无奈显得十分漫长。她觉得自己死的冤,很冤……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就在等待死亡的痛苦中,夏天天蓦地睁开了眼。于是,她看到了月亮,看到了鸦青色比甲的小丫鬟,发现自己似乎还活着……那就要继续活下去,所以,她奋力向岸上游去。
夏天天上了岸,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吐了好几口湖水,呛得眼泪直流。
蓦一低头,她看到眼前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儿,像两个小馒头似的,十分可爱……却也十分惊悚。
这是自己的手?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转身爬到水边石阶处,借着白月光,看清了水中的人……圆滚滚的小脸儿嵌着一双明亮杏眼,光滑的额头上还凝着细细的小水珠儿。
这分明是个不到十岁的娃娃,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正诧异着,混乱着,惊恐着……忽然听到一阵水声哗然。
水里还有人?!
刚想跳回湖里救人,忽然想到自己不再是大白鲨,而是娃娃鱼,就算跳进湖里,可能也没法凭借这个小小的身体去救人了。
她想也没想,本能将双手摆成喇叭状,憋足一口气,大声喊道:“尼玛!救人啊!救人啊!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啊,救人啊!”
不多时,两个衣着体面的婆子提着昏黄的灯笼赶了来,身后几个丫鬟慌里慌张地将夏天天围了起来:“大小姐,大小姐您没事罢?”
“大小姐您会说话了?”
“大小姐您快回屋儿,别着凉了。”
也有几个站在后头不声不响冷眼旁观的,甚至还有个丫鬟抄着手,打了个哈欠,脸上浮现恹恹的模样来。
管不了那么多,天大地大人命最大,救人才是要紧事。
夏天天仰起小脸儿,一手叉腰指着那些丫鬟婆子们,奶声奶气却底气十足地训斥道:“废什么话?会水的痛快儿下去救人啊!”
可站在前头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脸上焦急万分却没一个人下水的。古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几个是会水的?
“大小姐,您别急,奴婢这就吩咐去前院儿找人。”两个婆子好声敷衍着。
一个会水的都没有?夏天天急了,心一横就要往湖里跳。
等着你们去喊人,水里的早淹死了!
其中一个婆子见夏湘要往水里跳,立马急了,一把抓住夏天天哀求道:“大小姐呦,您是个金贵的,怎么能拿性命开玩笑呢?”
几个丫鬟回过神来,便是方才打哈欠那丫鬟,也死死拉住了夏天天的胳膊,就像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若大小姐当着自己几个下人的面儿淹死了,自己恐怕也会被扔到湖里陪葬罢?
正此时,左手边儿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响,夏湘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眉目清秀,身穿松花色比甲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交代着:“大小姐,方才听到动静,奴婢……奴婢就自作主张把富贵找来了。幸好富贵被老爷留在了府上,您……您放心罢,富贵水性好着呢!”
夏天天稍稍舒了口气,又看到一个鹅蛋脸的丫鬟拖着一根长麻绳跑了过来,麻绳一头绑着根木头。
“碧巧,咱们搭把手儿帮个忙,富贵也能游得快些。”鹅蛋脸跟松花色比甲的丫鬟说话的功夫,已经将绳子上的木头朝富贵扔去了。
话音刚落,跳到水里的富贵便拖着个三旬妇人朝岸边奋力游来……
夏天天眼睛一亮,不由暗叹,果然是好水性!
而此时,那个亲眼目睹了夏府大小姐变身娃娃鱼,uu看书 ww.uukanshu.cm表演花样儿游泳的丫鬟已经趁乱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丫鬟白着一张脸,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重重树荫花影,踏过几条寂静的石子路,慌慌张张绕到后罩房,四下逡巡了一圈儿,见没人跟着,方才轻轻推开一扇房门,蹑手蹑脚溜了进去。
烛光如豆,一位穿着檀色妆花褙子的妇人倚着大迎枕歪在榻上,双眸微眯望着承尘,好似睡着了一般,又似乎在耐心等待着什么人。
她手上悬着一串念珠,手指微动,正轻轻拨弄着有些发黑的珠子。
许是屋子过于寂静,故而丫鬟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妇人蓦地睁开眼,看到丫鬟苍白的脸,却并不惊讶。毕竟只是个小丫头,杀了人怎么会不害怕呢?所以,她只是微微笑着,将身边泥金小碟里的樱桃捡了个送到了嘴里。
只是,拿着樱桃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丫鬟似乎很着急,不等妇人开口,便俯下身来与妇人耳语。
随着丫鬟的嘴唇翕翕合合,妇人的脸色也变了几变。丫鬟说完话便垂手站在一旁,不敢抬头,也不敢多语。
妇人皱紧了眉头,沉默着,一直沉默着,似乎在苦苦思索一个天大的难题。
终于,她抬起头,望向眼观鼻鼻观心,依然脸色煞白的小丫鬟,万般纠结地将心中困惑说了出来:“你说……这个尼玛,到底是谁呢?”
第2章 御水师
一夜未眠,眼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夏天天打了个哈欠,倦意袭来。穿着松花色比甲,唤作碧巧的丫鬟轻轻推开房门,手脚麻利地伺候夏天天洗漱,夏天天小胳膊小腿又折腾一晚,乏的厉害,便任由碧巧伺候着。
“采莲姐给孙婶儿熬药呢,吩咐奴婢来伺候小姐洗漱。”碧巧一壁用温热的毛巾给夏天天净手,一壁解释着。
孙婶儿是昨夜被富贵捞上岸的女人,夏天天从碧巧和采莲口中得知,这里是夏府,而自己这个大小姐名字叫夏湘。
夏湘,下乡……若真能下乡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也算好事。
她蹙了蹙眉头,心里有些烦乱。
“小姐您别担心,孙婶儿吉人自有天相,定能熬过这一关,”说着,碧巧的声音便有些哽咽了,随后又笑了起来:“如今,小姐您开口说话了,孙婶儿醒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碧巧仔细劝慰着,夏天天却在想着别的事。
她想到了月光下,假山后,那个穿着鸦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想到乳娘又不是七旬老妪,怎么会无缘无故走到湖里去?想到那个打哈欠的大丫鬟,想到提着灯笼那婆子敷衍的话语,夏天天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
有人想让夏湘死!
夏天天打了个寒颤,遣了碧巧出厢房。
没有穿到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穷苦人家,没有被卖去青/楼楚馆做妓/女,没有被卖到哪家府上做婢女已是莫大的幸运。
可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如今自己不再是夏天天,而是夏湘,有人想要夏湘死,那便是想要自己的命了。
是谁呢?宅门深院,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得罪谁?
日头还未升起,晨风凉丝丝透窗而入,夏湘为乳娘整了整被子,将乳娘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到了被子里。
“唐妈妈,您怎么来了?”采莲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有气无力,透着一股子疲惫劲儿。
“一早儿就听说大小姐昨儿夜里落了水,我心里着急,就连忙过来看看。”声音听着像个五旬妇人,不紧不慢,听不出一点儿着急的意思。
碧巧推门走出去,对唐妈妈笑道:“一早儿才听说?昨儿大小姐刚从水里爬上来,杜鹃姐正站在后头打哈欠呢,她没告诉您?”
唐妈妈讪讪地笑:“杜鹃是个嘴懒的,等我回去说她!”
“别介,”碧巧呵呵冷笑了两声:“到时杜鹃姐记恨上,我可就惨了。”
嘴懒的?采莲心里冷笑,杜鹃是个出了名的小油嘴,能说会道,逢高踩低,便是赵姨娘那刁钻性子,都能让她哄的眉开眼笑。她怎么就成嘴懒的了?
唐妈妈脸色不大好看了,采莲拉了下碧巧的袖子。
“唐妈妈,昨儿折腾一夜,大小姐乏了,正睡在屋里补觉呢。您看,是不是晚点儿再来?”采莲敛去面上不豫,亲自送唐妈妈出门,又好声说了几句多谢关心之类的客套话,望着唐妈妈走远,这才折回院子。
碧巧撅着嘴巴抱怨着:“犯得上跟她好声好气儿的?就一笑面虎儿,两面三刀的,说着担心大小姐,指不定心里欢喜成什么样儿呢。除了四喜,赵姨奶奶屋里就没一个好东西!说不好,昨儿便是她们把孙婶儿和大小姐推到湖里去的。”
采莲一把捂住碧巧的嘴:“不要命了?这话是咱们说得的?”
两人双双沉默,碧巧眼眶便湿了:“大小姐命苦,孙婶儿也命苦,咱们屋子里的,都是苦命人儿。”
采莲站起身,有些落寞地说道:“我去看着药,差不多熬好了。”
夏湘坐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叹了口气。心下暗叹,还不如穿到穷困农户家了,为了吃饱饭发愁总比为了保住命发愁要幸福的多。
至于谁将自己和乳娘推到湖里,还得问问乳娘才是。
“大小姐……”
夏湘正摆弄萝卜一样的小手指想事情,就听到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唤着大小姐。她抬起头,看到架子床上只着了中衣的乳娘睁开了眼。
“乳娘,”夏湘有些涩涩地唤了声,心里万般不自在,毕竟,躺在床上的女人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饿不饿?渴不渴?哪里不舒服?”
“大小姐……”孙氏紧紧抓住夏湘的手,哽咽难言,一串串的泪珠儿滚落到绣着梅兰竹三君子的枕巾上:“您……您终于开口说话了。真是苍天有眼,菩萨保佑啊。”
饶是陌生人,夏湘也不免动容。
“您好生歇着,”夏湘微微一笑:“我喊采莲给您端药,等吃了药喝点儿粥暖暖胃……”
乳娘微微一愣,便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哪有主子伺候奴婢的?我身子骨好着呢,不碍事。让采莲别忙了,我过会儿自己煮碗粥就行。”
“您躺着,我还有话要问您呢。”夏湘将乳娘按回到床上,不由蹙起了眉头。
乳娘没有再坚持,斜斜倚在身后的杏黄色引枕上,等着夏湘问话。夏湘却转身走到三足几旁,拎了茶壶,想给乳娘斟一杯热茶驱驱寒。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有八岁,满满一壶茶拎在手里竟有些吃力。
结果茶壶一歪,有茶水溅出,眼看便要洒在红木三足几上。
夏湘一急伸出手,想要扶住茶杯,只是她甫一伸手,那斜洒出来的茶水便悬在了半空。夏湘傻了,真的傻了,她慢慢移动手指,那茶水便顺着她的手指移动,朝着茶杯移动……
只是,没等移到杯里,夏湘便手指发麻,那半空中的茶水到底还是落到了三足几上。
这是怎么回事?
将青瓷茶杯放到床头闷户橱上,夏湘坐回床边锦杌上,郑重地望着乳娘问道:“您还记得昨儿是怎么落水的吗?”
“有人推了我一把!”乳娘脱口而出,旋即又后悔似的劝慰道:“您别害怕,日后咱们不去那湖边儿,绕着走就是。”
这次落水,uu看书w.uukshu.c 下次许就放火了,这是能绕过去的?
夏湘抿嘴一笑:“乳娘,我脑子有些乱,许多事记不清了。”
乳娘心里咯噔一下,细细打量夏湘的脸,抓住夏湘胖乎乎的小手,紧张地问道:“都忘了什么?还记得什么?”
夏湘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帘摇了摇头,看起来无比可怜。
“没事没事,”乳娘抓着夏湘的手紧了紧,深深叹了口气:“忘了什么奴婢提醒你便是,大小姐还小,不记事也正常。”
夏湘到底还是没忍住,仰起头来问道:“乳娘,您能让茶杯里的水飘起来吗?”
她想知道,是不是这个世上的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而自己,是不是最弱的那一个。凡事往坏了想,就会养成未雨绸缪的好习惯。
“奴婢哪有那个能耐?这是御水师才有的本事,这世上统共才三个御水师,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乳娘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声音越发沙哑了,夏湘不忍,连忙将茶水送到乳娘跟前。
乳娘不自在地接过茶杯,并没有送到嘴边儿,而是认真叮嘱道:“让水飘起来这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犯忌讳,”她想了想,又说:“记性不好……乳娘提醒你就是,你不要告诉旁人了,免的有人嚼舌根子起坏心,到时候再闹出幺蛾子,总归是不好的。”
夏湘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还在想着让水飘起来的事。
第3章 祖父的凌波微步
三月里的日头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天光绵柔,暖风和煦,桃花儿开的正盛。
夏湘坐在院子里的玫瑰椅上,怔怔望着眼前的桃花儿发了会儿呆。乳娘正带着几个小丫头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打络子。
“大小姐开口说话了?!”
听到响动,夏湘抬起头,看到个身披绫罗的美妇人从月门那边款款走来。五六个出落的干净水灵的大丫鬟低眉顺眼跟在后头。
夏湘仔细打量了一圈儿,没有找出那日假山后穿着鸦青色比甲的小丫鬟。
杀人未遂,主子定然不会留她在身边了,夏湘摇了摇头。便是那丫鬟就在眼前,恐怕自己也认不出罢,连样貌都没有看到,凭着身材怎么认得出?
从打络子的乳娘和小丫鬟们身边路过时,跟着姨娘来的几个大丫鬟忽然抿嘴一笑,眼神儿里透着股子说不清的嘲笑和鄙夷。落在夏湘的眼中,便成了一根刺。
乳娘连忙放下络子,跑到夏湘身边,拍拍衣服上的褶子,借机低声提醒着:“叫赵姨娘,后头那个叫柳姨娘。”
先前开口说话的,正是赵姨娘,而柳姨娘走在后头,竟是比那几个大丫鬟还不起眼。若不是乳娘小意提醒着,夏湘还以为柳姨娘是赵姨娘身边儿的妈妈呢。
柳姨娘穿的倒也不差,只是长得普通,又没有赵姨娘那样高的心气儿,整个人恹恹地,显得没有什么生气。所以,才落了下风,被遮掩的没了半点儿贵气不说,还有点儿老气横秋的味道。
夏湘连忙从玫瑰椅上爬起来,脆生生地喊道:“赵姨娘,柳姨娘。”
赵姨娘上上下下将夏湘打量了几个来回,狐疑地问道:“最近……你这屋里可新添了丫鬟?”
这就怪了,大小姐落水,当姨娘的应当关心关心吧?大小姐会说话了,当姨娘的应当表示下欣慰喜悦吧?你上来就问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让人怎么接这个茬儿?
夏湘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柳姨娘轻轻碰了碰赵姨娘的胳膊,赵姨娘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唐突了。就算再疑惑,再想弄清那日夜里夏湘口中的“尼玛”是谁,也不该这么大刀阔马地跑来夏湘的院儿里问啊!
毕竟,老爷对这个嫡长女还是有些情谊的。
更何况,这事儿便是扯不到自己头上,即便推孙氏落水的小丫头已经被自己找了个名目送出了府,老爷回来也定会迁怒于自己。
毕竟,这府上中馈捏在自己手里,出了事,自己肯定是有责任的。
柳姨娘倒是摆足了贤妻良母的架势,还张罗着给夏湘找个好郎中仔细瞧瞧。
这倒新鲜,夏湘心里冷笑着,自己夜里落水,整个府上都闹翻了天,姨娘们偏生借口自己睡得沉,说没听到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善良的姨娘们被人下了蒙汗药呢。
今儿自己活蹦乱跳在院子里晒太阳,赏桃花,顺便思考思考哲学和人生,安安静静的,没有吵到任何人。两个姨娘反倒紧着赶着跑来要……给自己找郎中?
真是笑话!你们确定是来关心慰问的?不是来草菅人命的?这郎中是来开药方的还是来下砒霜的?
不等夏湘开口,乳娘就婉拒了姨娘们的“好”意。俩姨娘带着几个大丫鬟站在那里,半天也没人递把椅子,拿个绣墩什么的,实在无趣。想来想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临走时,柳姨娘回过头,温温柔柔朝夏湘为难地笑了笑,好像在说:“亲,作为一个好女人,跟着小赵儿这个泼辣货,我实在没法儿发挥啊。”
夏湘头一扭,假装没看见。
姨娘们带着丫鬟出了月门,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半点儿声音也听不到了,夏湘才舒了口气,回过身跟乳娘面对面坐下,细细询问家里的状况。
乳娘也不避讳,事无巨细地讲解家里的人和事,以及夏湘需要注意的问题。
家里还算清静,只有一个老太爷,老太太死的早,老太爷却从未纳过妾。所以,老太爷只有父亲一个儿子,父亲三十有余,在朝中任御史大夫。
可惜,父亲没有继承祖父洁身自好的优良传统。
当初,母亲刚刚过门不到半年,父亲就开始纳妾,前前后后纳了三房。直到母亲过世,父亲才暂时放弃了渣男这条道路,停止了疯狂的纳妾行动,从而专注于庙堂。
最让夏湘惊讶的不是父亲纳了这么多妾,而是父亲在短短八年时间里,创造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这样的高产,真是让人咋舌。
“这么多孩子呐?”夏湘目瞪口呆。
“这……是有点儿多。”乳娘红了脸。
“我差点儿淹死,父亲怎么都不来看看我呢?”虽然是渣男,可总得见见面嘛,混个脸儿熟。
“老爷公务在身,要过几天才能回府。”
原来如此,幸好这个老爹没有渣到连女儿死活都混不在意。
“对了,还有个姨娘呢,今儿怎么没跟着赵姨娘一起来?”夏湘有点儿好奇,u看书 ww.uuanshucm 想把家里几个重要人物都见个全,以后再见面也不至于认不出,落人口实。
“苏姨奶奶性子有些闷,很少出门。这几年越发孤僻了。”
夏湘喃喃道:“原来是个宅女。”
“什么?”乳娘有些担忧地望着夏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脑子可还清楚?”
夏湘吐了吐舌头,抱住乳娘的腿,笑眯眯地撒起了娇:“有乳娘陪在身边,哪里还会不舒服嘛?”
乳娘傻眼了,大小姐一向沉闷内向,昨晚被水淹了一回,怎么就转了性儿?
院子笑语盈盈,一团喜气。
日头渐渐升起,夏湘光洁的额头见了汗,乳娘让丫鬟取了把纨扇,在夏湘身后慢慢摇着,为她打扇祛暑。
忽然,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黛蓝色净面直裰的老头子出现在廊庑尽头。他拐过屋角,朝四周望了望,仔细抱着怀里的东西,朝夏湘这边快步走来。
刚刚还在廊庑尽头,眨眼间已经距她不过十步之遥,夏湘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天呐!凌波微步啊!”
乳娘成长了,面对夏湘的胡言乱语,她淡定地选择了沉默。
不知老头子是否听到了夏湘的话,总之看起来似乎不太淡定。他弓着腰,死死攥着夏湘馒头样儿的小手,双唇翕合,终于激动地说道:“湘姐儿啊,喊声祖父。”
第4章 祖父名言:是这个理儿!
祖父?对啊,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太爷呢。
夏湘抿着肉嘟嘟的嘴唇不说话,转身跳到椅子上,两条胖胖的小腿水萝卜似的轻轻摆动。她盯着自己檀色的软缎鞋子,看到柔软的春/光在鞋尖儿跳跃着,晃动着……
老太爷将怀里的包裹摊开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点心,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布娃娃的样子跟夏湘很像,也是大大的眼睛,肉嘟嘟的小嘴儿,头上两个小抓髻。
虽然拥有十九岁心智的夏湘对这样一个布娃娃提不起什么兴致,可她看着老太爷眼泪汪汪,捧着些个小玩意儿讨好自己,总不忍心再置气,即便老太爷来的晚了点儿,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儿。
所以,夏湘撅着嘴巴,别别扭扭地喊了声:“祖父。”
声如蚊蚋,却没有半点儿怨气。
夏家老太爷眨眨眼,几滴浑浊的眼泪顺着鼻翼直落到凌乱的胡子上,看着让人心酸。夏湘虽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可面对这样一个泪眼模糊的老头子,再怎么也狠不下心继续别扭着。
“不哭,不哭,祖父不哭,祖父吃这个,甜的。”夏湘从包裹里捡了块花糕送到夏老太爷嘴边,笑得十分讨喜。
坐在夏湘身后打扇的乳娘朝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几个小丫头坐回门边继续打络子去了。
夏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祖父咬了一小口花糕,这才笑嘻嘻地将布娃娃抱在怀里,随口问了句:“祖父,昨儿夜里湘儿掉湖里了,您怎么都没来看看湘儿呐?”
老太爷拧着眉头将花糕咽下去,却不知怎么开口。
乳娘一边打扇一边温温柔柔地笑着:“大小姐,老太爷身子骨不大利爽,阖府上下都是晓得的。所以,昨儿夜里大家伙儿都没有惊动他老人家。这不,今儿一早得了信儿,老太爷就连忙来看你了。”
老太爷松了口气,紧着点头:“是这个理儿。”
夏湘觉得自己的祖父很不像个老太爷,反而像贫苦人家的老翁,一点儿架子也无,面对自己这样一个不足九岁的小孙女儿,竟也硬气不起来。而乳娘说的那番话显然是怕老太爷下不来台,临时想出的说辞。
看今日这情形,祖父似乎挺在意自己的,那昨夜没有出现,只怕是顾及着什么人,或什么事。
看来,家里这滩水,还是有些浑啊。
不过没关系,自己本也没想在这个家里混出什么名堂,若能做个米虫,就算跟别的院里比,吃穿用度上有些差距,也无妨。毕竟,吃百家饭长大的自己拥有勤俭节约,善于吃苦的良好品德。
只要别玩儿草菅人命那一套,自己就没什么可挑剔的。
老太爷见她发呆,担忧地问道:“湘儿,在想什么呢?”
夏湘思考问题时,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不像个八岁的孩子。这让乳娘和老太爷两人心生不安,很怕夏湘落水之后落下什么病根儿,失了心智。
虽然夏湘看起来不像失了心智,反而像是多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俗话说,多智而近妖。这样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子,整日里摆着一副大人的表情,琢磨着往日里从来不在意的事情,着实不太正常。
夏湘回过神来,眯眼笑着:“日头太舒服,险些睡过去。”
老太爷还是不放心,将乳娘叫到一旁,背着夏湘,压低了声音问:“湘姐儿是不是……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乳娘心思一转,捏着扇柄笑道:“老太爷,大小姐一天天长大,总归是要懂事的。您就放心吧,好好儿的怎会被妖怪附了身?若被妖怪附了身,也不该是这样乖巧的模样啊。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老太爷点了点头,顿时眉头舒展,笑容愈盛:“对,对,是这个理儿。”
又说了几句闲话,老太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望着祖父的背影,夏湘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祖父离开的模样跟来时大异其趣。来时步履如飞,凌波微步似的看不出半点儿老态,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弓着腰,趿拉着鞋子,貌似极不情愿。
夏湘大约也猜到了,祖父应该很疼爱自己,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只是,她还发现,这个疼爱自己的祖父,似乎很没什么主意,是个软耳根子,还是个任人揉捏的软包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祖父房里的月例只怕也是捉襟见肘。不然,怎么弄点儿花糕还要用麻布包着?弄个布娃娃还是半旧不新的?
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渣男老爹是个什么德性,竟能把家里弄成这个样子。没有夫人,一堆姨娘,老爷子没地位,嫡女被陷害……这样本末倒置真的好么?如果任由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uu看书 ww.uukanshco 保不准哪一天,自己的小命儿就搭里了。
这怎么行?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怎么可以死的不明不白,憋憋屈屈?不知这个没见过面的老爹什么时候能回府,好教自己有机会好好提醒提醒他,不要总是盯着外头那点儿公务,家里后院儿着火了也不闻不问的。
日影微移,乳娘见树荫落在夏湘的身上,夏湘身上的汗湿也渐渐褪了去,这才放下纨扇,轻轻叹了口气:“大小姐,老太爷是真心疼您的。”
夏湘点点头,小小的手掌按在额头上,眯眼望着树叶间落下来的光斑,乐呵呵地应着:“这个我是知道的。”
乳娘又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其中隐隐透着几丝苦涩的味道。就像树叶间流露出的光点,不深刻,却很刺眼。
之后的几日,夏湘一直养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乱跑。倒不是不好奇这个家里的模样,而是害怕一旦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又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上次落水,自己可以变身娃娃鱼,若下次放火,自己恐怕只能玩儿一把飞蛾扑火,变身扑棱蛾子了。
还好,没有等多久,父亲便回府了。
出乎意料,父亲回府后,一口茶也未喝,衣服也来不及换,径直穿过抄手游廊,跨过垂花门,来到后罩房,迈进了夏湘的院子。
而此时,距离夏湘落水,已有三日。
第5章 捅马蜂窝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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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湘的院子里长着几棵桃树。
春意渐浓,成片的桃花儿深红浅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心神安宁。夏湘对自己的院子十分满意,不是因为云蒸霞蔚铺了满院的的桃花儿,而是因着窗外一个小水池。
池水干净透明,看起来如天边淡淡的薄云,十分柔软。
闲来无事时,夏湘总是喜欢坐在池边,将两个小脚丫沁到池水里。有小金鱼甩着尾巴吻上她的脚心,痒的她咯咯地笑。
这里没有海,一汪池水已是奢侈。
她望着一条淘气的小金鱼,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只见一团池水裹着那条小金鱼,慢慢从水中游离出来,腾空而起。
最近,她御水的能力愈加稳定,用一团池水裹住水池中最肥那条小金鱼,都能在半空坚持一小会儿了。
蓦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从月门那边传来,她连忙垂下手。
裹着小金鱼的那团池水乍一落回池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小鱼儿摇着尾巴打了个挺儿,朝池水深处游去。
水花渐渐平静,水面已然如镜。
父亲似乎耳力极好,这样轻的水声,也能被他听了去。
夏湘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顿了顿之后,便越来越清晰了,显然,一大波儿人正在向自己靠近,而自己却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直到乳娘追出门,跟在众人身后喊了声老爷,夏湘才明白过来,原来朝自己走来的这波儿人中,为首那个就是自己的父亲。
她听乳娘提起过,这里是大晏国,大陆上最南边的国度。建国已有三百多年,向来繁华安泰,而父亲,正是大晏国的御史大夫。
起初,知道父亲的身份时,夏湘着实有点儿担忧,御史大夫是什么啊?那不是专门儿跟皇帝打小报告的吗?有时候上朝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说人坏话,有时候几个同僚联合起来写个小奏章,送到皇帝面前,奏章上的内容也大多是说人坏话。
职业捅马蜂窝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搞不好把人得罪狠了,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报复。
希望父亲的仇家对于绑架子女这样的手段不要太擅长。这是夏湘得知父亲官职时的第一反应。
夏湘的小脚丫儿还浸在水里,专职捅马蜂窝的的父亲已经带着一大帮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群人站在那里,大眼儿瞪小眼儿。
这样的对峙对夏湘来说着实不太美好,万众瞩目并不是她乐于见到的场面。毕竟,自己……是个这样低调的人。
于是,她将一双肉乎乎的小脚抬起,抖落抖落水珠儿,这才小心翼翼站起身,立于水边的石阶上,腼腆一笑。
“父亲,您回来了。”她微微笑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一团暖风来了又走,几片桃花瓣极不安分地随风飘落,在空中轻轻晃着,不慌不忙落到夏湘的发髻上,与淡粉色的珠花儿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父亲眼中柔光乍现,他紧着向前走了几步,径直走到夏湘身边,蹲下身来。
夏湘见到他干净肃穆的暗红色官服直垂到地上。于是,她也蹲了下来,轻轻将官服下摆捧在手里。
父亲没有说话,望着夏湘瞧了半晌,目光从夏湘肉嘟嘟的小脸儿挪到了她头上的桃花瓣。
抬手,轻轻拂去花瓣,他捉住夏湘捧着官服下摆的小手,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四周静悄悄的,身后许多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夏湘紧紧捏着小拳头,一双大眼睛怔怔望着地面,不知所措。
她能体会到父亲这个拥抱所包含的情绪,担忧、愧疚、焦急……还有浓浓的喜悦之情。
一切都是这样的出乎意料。想象中很不着调的渣男父亲,竟是以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她满心疑惑。
然而,她总归还是猜中了一点——父亲很英俊!
年仅三十五岁的父亲丝毫没有中年人的味道,依然像个二十出头儿的男人,意气风发,张扬着蓬勃的朝气,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这样一个男人,以父亲的身份,深情而执拗地抱着夏湘,久久不肯释手,这让拥有十九岁心智的夏湘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
偶尔,她对这种前世今生不同身份的转换还不太熟稔。
她略一抬头,看到赵姨娘平平整整的眉毛下,秀目炯炯有神,似燃着一团火苗,准备随时将自己焚烧殆尽。
摆那一副吃人表情给谁看呢?好像谁会怕你似的,夏湘这样想着,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终于松了手,用疑惑地目光打量她,终于开口了,却没有问她为什么笑,而是淡淡说了句:“你……开口说话了。”
夏湘心里冷笑,uu看书 .uukanshu.co 开口说话算什么大事?差点儿淹死怎么不说?
“落水之事,必须有个说法!”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望着夏湘,而是微微侧目,斜眄向身后众人,表情异常冷峻,透着股子当家主人的果决狠厉。
夏湘想,希望他这个模样不是装出来的才好。
毕竟,父亲在过去八年间,创造了七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她一向认为,对待爱情冷漠无情的人总不会善良到哪里去,更不会多么在意自己的孩子。
而自己,只是他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即便平均分配,自己也只能分到七分之一的关爱。与这么一大堆人争夺这点儿微薄的父爱,她不屑。
求来的,抢来的感情能有多可靠呢?她微微勾起嘴角,却笑的很不是滋味。
原本,听到父亲的话,赵姨娘的眼中已经闪过一丝慌乱。而此时,她看到夏湘脸上浮现的微苦笑容,顿时拧紧了眉头,十根手指绞在一起,将指骨撑的微微发白。
做贼心虚真是件折磨人的事。
夏湘没有理会赵姨娘,而是仰起小脸儿对父亲说:“父亲,湘儿脚都蹲麻了,咱们进屋儿歇着吧。”
好一个“咱们”!作为父亲,听到夏湘的话,夏安胸口浮起无数酸楚而温馨的情绪,堵得他说不出话。
于是,他微一弯腰,将夏湘拦腰抱起,朝房里走去……
第6章 又不是元芳,看什么看?
进门之后,父亲吩咐乳娘将房门关好。至于身后那一众姨娘、丫鬟和小厮,皆站在院子里踟躇着、尴尬着,不知去留。
小心翼翼将夏湘放到床上后,父亲开始询问乳娘那日夜里的情形。
夏湘保持着沉默,像个乖巧的小姑娘,偶尔插一句嘴也是无关紧要,涉嫌卖萌,例如:“可吓坏湘儿了。”
“喝了那么多的水呢。”
“不知有没有小鱼游到肚子里去呐。”
演技一流,还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听完事情始末,父亲也沉默了,乳娘垂着手退到一旁,房里的小丫鬟端了茶水过来,轻轻放在三足几上。
日光将格子窗的影子刻在地上,其中两个格子的影子,漫过父亲的黧黑短靴,在上头画出明明暗暗的纹路,安安静静,清晰而深刻。
沉默许久,不知父亲想到了什么,竟是头一偏,望着夏湘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夏湘唬了一跳,心道我又不是元芳,让我看什么看?
难道自己演技这么好,最终还是被瞧出端倪来了?不然,父亲为什么会郑重其事问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这样的问题,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想法呢?
所以,这个萌没法儿继续卖下去了,明显对方不买账嘛。
她想了想,拧着小小的眉头,摇了摇小脑袋,恹恹地说:“能怎么办?凉拌呗!反正湘儿如今好好儿的,又没有真的被淹死。若真有人要害死湘儿,父亲吓唬吓唬便罢了,总不能真的……”她忽然仰起小脸儿,笑的像个小狐狸:“真的大义灭亲吧?”
大义灭亲?
夏安的心咯噔一下,越发看不懂眼前的孩子了。
今日见了夏湘,他便觉得不对劲儿,所以,刚刚才试探着询问她的想法,谁知,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此时,那种隐隐生出的荒诞感愈加强烈了。
看来,她还是在埋怨着自己的,埋怨自己没有把她当成亲人好好照顾,而容许某些所谓的“亲人”肆意妄为。
原来,在院子里,一句“咱们”虽然表明了她对自己的亲昵,却并不代表她原谅自己对后院儿的疏忽。
简单一句话,让夏安十分难受,这不仅仅是抱怨,其中的嘲讽和失望让整个对话充满了古怪的味道。
可是,这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说话方式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吗?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夏湘吗?
也许,她只是随口一说,是自己想多了?
“大义灭亲?谁才是亲呢?”夏安轻啐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追问着,心里好奇这小妮子又会如何解释。
“谁是亲?”她眼珠儿一转,嘻嘻笑道:“湘儿可不大清楚,又没人告诉过湘儿。”
胡搅蛮缠不是小孩子的专属技能吗?
夏湘低下头摆弄着手指,心里却想,夏安啊夏安,你就知足吧,如果自己说:许是地下的母亲瞧见父亲有这么多儿女陪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所以想让我下去陪陪她罢。
你会怎么回答呢?
她从不吝于给人添堵,特别是面对渣男的时候,即便这个渣男是自己的父亲……名义上的父亲。
然而,未等她开口,父亲便站起身,重重叹了口气,继而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递到夏湘手上:“亲人,便是时常挂念的人。”
说完,父亲转身而去,腰板儿挺得笔直。
窗外的人早已散了,夏湘探出头时,父亲的身影刚好消失在了廊庑的尽头,想来,父亲是去看望祖父了。
为什么先来自己这里呢?看来,父亲还是挂念着自己的。
亲人,便是时常挂念的人。
夏湘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掂量掂量手里的东西,等瞧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时,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个望远镜而已,搞的这么严肃深沉,好像送了个多么高大上的礼物给自己似的。然而,这种因时间空间而产生的违和感,竟让夏湘觉得这个父亲有点儿可爱,所谓反差萌,说的便是这个情况吧。
她顺手一扔,望远镜呈弧状朝床上飞去。
乳娘疯了!
一声尖叫,像个大鸟一样,张开双臂,猛地朝望远镜扑去。仿佛被甩飞的不是个望远镜,而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至于吗?夏湘傻了!
直到乳娘抱住望远镜,跌进床上柔软的被子里,夏湘才回过神,从门口直奔床边而去,抬起小胳膊,趴在床沿上紧张无比地问:“乳娘,乳娘,伤着没?哪里硌疼了没有?”
乳娘回头,瞧见夏湘担忧的样子,心头一暖,微微笑道:“哪那么金贵?”
夏湘小嘴儿一撅:“是啊,哪儿那么金贵,这破玩意儿还用得着你拼命护着?”
“破玩意儿?”乳娘瞠目结舌,连忙矫正道:“我是说,我自己没那么金贵,不是说这东西不金贵啊。”
这些天来,乳娘第一次感觉夏湘像个小孩子了。这让她感到十分踏实:“这可不是破玩意儿。一个要几十两银子呢,京都统共也不过十几个。uu看书 .uukanshu 老爷有心,你可不要妄言,惹得老爷寒了心呐。”
夏湘冷哼一声:“有心?那为何我的月例这样少?竟比弟弟妹妹们也不如。”
乳娘无言以对,终于只是叹口气,幽幽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主持中馈的……是赵姨奶奶呢?咱们忍忍便罢了,总不至于跟她对着干吧?”
一向不喜委曲求全的夏湘这次没有说话,她清楚知道,母亲过世,自己年纪尚幼,把对方逼急了,指不定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呢。
即便当初的夏湘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依然还是被某些人惦记上了,更何况如今的夏湘聪明活泼,言语利索了。
所以,乳娘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
只是,夏湘总不愿忍着。
因为她清楚知道,公平这东西,只存于自己的心中,并不在天地间。有时,上天安排的公平会让自己一直失去,一直失去,根本停不下来。忍着并不会带给自己应得的补偿,只有努力去争取,赢得自己心中所认定的公平,才会享受公平所带来的好处。
乳娘见她闷闷不乐,脸上表情愈加肃穆,连忙劝慰道:“咱们不与她计较,是怕跌了咱自己个儿的身价儿。这府里有些人啊,能不见,最好不见的好。”
夏湘童真无比地点着头,心里却想:对着干还是偷摸儿坑人?这是个问题!
无疑,她更钟情于后者。
第7章 你值得拥有!
翌日,细雨绵密如针,擦着门扉在门口的地面上胡乱铺了薄薄一层水渍,使得不大一块地方灰黑相间,显得格外繁复。
夏湘双手托着下巴,怔怔望着门外的雨水发呆。
自己院子里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乳娘和两个丫鬟。
丫鬟一个叫碧巧,一个叫采莲,碧巧刚刚十二岁,采莲也才十三岁。只是,乳娘擅长针黹女红,人又随和,府里许多小丫鬟愿意过来跟着乳娘做些活计。
所以,夏湘的小院子看着热闹,而事实上,真正供她使唤的丫鬟也就那么两个。
没有人伺候倒没什么所谓,夏湘本就不是娇惯的大小姐,上一世的她除了尽量独立生活,还要帮着渔村的大伯大娘、叔叔婶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晒海蜇,挑鱼、捡贝壳、洗渔网,她向来是抢着做的。
只是,如今变成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许多事有心无力,整日里看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累的腰都直不起,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不是虐/待未成年人吗?
“采莲,你放下!”夏湘拧着眉头,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采莲红着脸,气喘吁吁将桶放在地上。她擦了把脸,也不知擦的是雨水还是汗水,肩膀被雨水淋的深深浅浅,裙摆也湿的一塌糊涂,小布鞋上粘着星星点点的泥土,两鬓垂下的发丝被雨水淋湿,贴在脸上,显得格外可怜。
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小姐发脾气,采莲低眉顺眼站在那里,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夏湘瞧着她那模样,心中愈发邪火催生。
好歹自己算个嫡小姐,好歹自己才将将八岁,就不能给院里添个粗使婆子?
好好儿两个小丫鬟,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变成女汉子或者纯爷们,她可不想在未来的某一日,看到自己的两个小丫鬟一边炫着凸起的肱二头肌,一边瓮声瓮气地喊:“给我一堆破砖头,还你一间宽敞明亮大瓦房!”
那真是太可怕了。
夏湘摇摇头,两个小抓髻跟着晃了晃,看起来煞是可爱。
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蓦地闪过一丝光亮,她跳下椅子,踩着月白色的软缎鞋跑到采莲身边,拉着采莲的手朝床边走去:“躺着去,装病。就说……”她眼珠儿一转,眯眼笑道:“就说崴了脚,外加……染了风寒。”
“这可使不得!”采莲像拔河似的往后退,好像床上有什么怪兽,随时能跳出来把她吃了似的。
“有什么使不得的?”夏湘拖着采莲生拉硬拽,可毕竟个子矮,力气小,到底没有拽住,脱了手。
采莲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哐当”一声撞到门扉上。
“哎呦”一声,采莲身子一歪,跌倒在地,额角磕破了皮,脚也扭伤了,看起来无比狼狈。
想来十分疼,采莲握着脚踝,双眼裹着两包泪花儿,苦着脸哀求着:“小姐,您就饶了我罢。”
饶了你?可没那么容易!夏湘嘿嘿笑着,温温柔柔的,落入采莲的眼中却感觉阴风阵阵。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采莲已经别别扭扭地躺在了床上。夏湘走到窗边,使劲儿揉了揉采莲的头发,又把自己的头发抓的乱糟糟的,从桶里取了半碗水,技巧性十足地泼到了自己的肩头、后背、还有裙摆上。
她对着铜镜瞧了瞧,觉得不太满意,又跑到门口桃树下取了些被雨水淋湿的泥土,小意抹在脸上,胳膊上、衣服上。
随后,转身跑到装针线的簸箕那儿,拿着剪刀将衣裳划出两个小口子,双手用力一拉,“呲啦”一声,小口子变成大口子,如此一来,算是合了夏湘的心意。
打造丐帮弟子,夏湘专业造型,你值得拥有!
夏湘又强迫采莲分享了自己的泥巴妆容,这才走到水桶旁,拼尽力气将木桶打翻在地。看着流了一屋子的清水,夏湘眯眼一笑,煞是满意地点点头。
刚巧,乳娘从外面回来,看到屋子里的状况,吓得不轻。她放下手中的木盆,三步并两步,跑到夏湘面前,蹲下身,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半晌,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闹的?”
夏湘小狐狸似的眨巴眨巴眼睛,笑着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乳娘知道事情有古怪,往别处瞅了瞅,这才看到采莲皱巴着一张脸,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躺在夏湘的床上,表情异常痛苦而惶恐。
知道又是夏湘出的主意,乳娘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问道:“小祖宗,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夏湘抿着嘴,趴到乳娘身边耳语道:“告诉父亲,就说我跟采莲一起抬水滑倒了。”
“大小姐!”采莲耳尖,听得心惊肉跳:“这不是冤枉奴婢吗?老爷发起火,还不扒了我的皮?”
“他敢?!”夏湘柳眉倒立,满脸桀骜没有半点儿闺中女儿家的温婉神态。
采莲和乳娘面面相觑,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瞧这架势,uu看书 .uukansh 眼前这个八岁的小姑娘是做好跟老爷叫板的准备了。这种感觉是多么怪异,恐怕夏湘自己也深有感触。
所以,她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他敢这么心狠,我就哭。坐在地上哭,不吃饭,不喝水,父亲他总不会看着我断气罢?”
撒个娇,卖个萌,希望将刚刚的怪诞感觉遮掩过去。
可是,乳娘和采莲不吃这一套,她们依然用那种疑惑又惶恐的眼神望着夏湘,不知是害怕夏湘本人,还是害怕这话传到老爷耳朵里,整个屋子都要遭殃。
爱咋咋!夏湘小脸儿一沉,奶声奶气却又极其严肃地吩咐着:“让你们干嘛就干嘛,听我的准没错儿!”
“……”乳娘和采莲木然地点点头,似乎渐渐习惯了这样一个强势、机灵、胆大妄为的小夏湘。
“快去呀,”夏湘推了乳娘一把:“尽量往严重了说,若能把父亲吓傻了,你就是咱这院儿里的大功臣。”
乳娘有些为难地应下了。
临出门,夏湘又在乳娘脸上抹了点儿水,乳娘微微一愣神,随即恍然:“奥,眼泪儿。”说着,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把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揉的白兔似的,红通通的。
夏湘满意地点头,忍不住赞叹道:“乳娘真是愈发睿智了,无师自通。”
乳娘脸一红,竟谦虚道:“小姐教的好。”
“……”采莲无语。
第8章 1切为了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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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明白了小夏湘的用意,并且打算“同流合污”,乳娘必然不会吝于将这出戏演的惟妙惟肖。
出门并未撑伞,也没带什么遮雨的防具。乳娘一路小跑,红着眼睛,满脸“泪水”,表情十分慌张又沉痛。路遇的丫鬟仆人想问上几句以示关心,抑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却愣是没寻着机会。
大家都在想,大小姐房里又出事了。
几日前,大小姐刚刚落水,死里逃生,这次又出了什么事呢?这府里,定是有人容不得大小姐的,只是,敢在老爷面前做这档子事,未免也太跋扈了些。
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呢?大家笑而不语,一哄而散,却又纷纷朝后罩房,大小姐的院子里张望着、等候着。
乳娘踏过游廊,径直跑到前院儿,刚拐过墙角一棵高高的海棠树,就迎面撞上一人。她抬头一看,巧了,正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周富贵。
“急着投胎呐?”富贵被乳娘撞的一个趔趄,乳娘反倒站的稳稳当当,只向后错了一小步,这让富贵很没面子,十分懊恼。
夏湘房里的人,都有成为粗使婆子、女汉子、纯爷们的潜质。
“老爷呢?”乳娘没有理会富贵话语里的恼火,抬头朝院子里张望,见夏安正站在窗口望向这边。
没等富贵开口,乳娘便垂着头,匆匆朝东厢房那边去了。
富贵气的倒吸了口冷气,结果吃了一嘴的雨水,他“噗噗噗”吐了好几口,才堵着气,朝二门走去。
乳娘站在东厢房的门前,垂手站着,夏安已经出了书房,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强自镇定地问:“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乳娘弓着身子,眼睛却望着夏安。
她双眼通红,满脸残泪,目光微微颤抖,嘴唇发白,整个身子都微微抖着。并不是乳娘演技如何了得,她之所以这样紧张地哆嗦着,完全是因为……害怕。
毕竟,这个老实女人对撒谎这种事儿还是十分陌生的。更何况,是跟整个府里权力最大的这个人撒谎。
只是,一切为了大小姐!总不会有错儿。
乳娘又紧张又害怕,眼睛一红,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心一横,皱眉说道:“大小姐摔倒了……”
原本,她还想说些什么,例如:大小姐哭的快要背过气去了。又例如:大小姐扭了腰,不能动弹了。
可惜,夏安没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便沉着脸,从门旁那柄墨色油纸伞旁走过,步履匆匆……
乳娘连忙跑出门,头不抬眼不睁,紧紧跟在夏安身后,半点儿也没落下。
一路上,仆人们,丫鬟们口里称着老爷,弯腰行礼。转眼就三三俩俩围成一团议论纷纷。
有常去夏湘院儿里做活的小丫鬟瘪着嘴小声说道:“大小姐何时舒坦过?刚我去瞅了眼,听说是大小姐屋里没个干粗活的,大小姐又心眼儿好,心疼手下的小丫鬟,帮着采莲拎水桶,结果雨天地滑,主仆俩都摔了大跟斗,唉,真是天可怜见的……”
府里管事的婆娘看见了,扯着尖锐的嗓子嚷嚷道:“都干嘛呢?整日里嚼舌根子,也不怕烂嘴丫子!府里大米白面地养着你们,为了让你们说主子闲话的?都给我干活去!”
小丫鬟们吐了吐舌头,低着头纷纷散开了。
夏安穿过月门,黧黑靴子碾过几片雨水打落的桃花瓣,大步朝夏湘的房间走去。
方才,夏湘早已透过窗扇看到父亲的身影,此时,她正躺在榻上,捂着小脸儿不住呜咽。
上一世,夏湘觉得,那些演员可以随时随地掉眼泪,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很喜欢美丽的女演员,怔怔望着远方发呆,慢慢地,泪水便湿了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很动人,也很心酸,让人心疼。
而这一世,夏湘鬼使神差拥有了御水的能力。故而,对于驾驭眼泪这种事情,便有了十足的信心。
采莲躺在床上,夏湘躺在榻上,父亲站在木桶旁的那滩清水上。
凉风、细雨、污泥、哭声不止,一片狼藉。
夏安默默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身后的乳娘却忘了紧张,目瞪口呆。大小姐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怎么这么会装象儿?明明自己出门时,她还笑眯眯的,这会儿竟哭的梨花带雨,跟真的一样。
乳娘很诧异,虽然她诧异的有点儿早。演戏这东西,总要有个激动人心的小高/潮,梨花带雨只是铺垫而已。
“湘儿。”夏安轻唤了一声,话音里裹着浓浓的温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夏湘哭声顿止,猛地抬起头,瞧见父亲站在屋子中间。好像并不知道父亲要来,乍一看到父亲很惊讶的样子。
父亲的表情透着一丝担忧和愧疚,uu看书 .uunsu.cm 还不错,像个慈父该有的样子。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她哽咽着,翻过肉乎乎的小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竟然咧嘴一笑,哑着嗓子问:“父亲,您……您怎么来了?”
夏安疾步走了过去,乳娘很有眼色,连忙取了绣墩放到榻旁。夏安坐下,抓住夏湘的小手。
小小的手背湿漉漉的,尽是温热的泪水。
“摔伤了没有?”夏安看到夏湘的裙子上尽是泥污,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房里人都死了?还是说……这屋里的下人不是伺候人的,反倒是被伺候的?”
采莲听了这话,吓得“扑棱”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结果脚一落地,一阵胀痛从脚踝处传来,她闷哼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看样子爬不起来了。
“父亲,您可不能怪她们,那时候儿,碧巧去厨房给我拿点心了,乳娘在外头浣衣。采莲这么大点儿个人,提溜那么大一个桶。您也看见了,这么大个桶,哪是她这样的小丫头能搬动的?本来,她是不让我帮忙的,是我硬要跟她一起抬,结果……还是没抬动,”夏湘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嗫嚅着:“害父亲担心了,湘儿再不会这样莽撞了。”
“这么大点儿个人?既然知道这不是小人儿能做的事,你如何还要去做?”夏安面色不善,嗓子却堵得发酸,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涩。
第9章 家庭伦理片
夏湘听出父亲声音里的酸涩,心里十分满意。
“我房里就这么两个小丫鬟,累坏了怎么办?”她看了眼采莲,轻声说道:“采莲扭了脚,磕破了头,摔了一身泥。她也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做得来这样的粗活儿?您可千万别怪她们,都是女儿的不是,您要怪就怪我罢。”
采莲已经被乳娘扶着坐到床边,此时听了夏湘的话,鼻子一酸,蓦地湿了眼眶。乳娘揉揉眼睛,跟着掉眼泪。
碧巧端了几碗姜汤来,也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红着眼睛将汤送到夏湘面前:“大小姐,喝碗姜汤驱驱寒,刚淋了雨可别着凉了。”
“不妨事,父亲先喝。”夏湘将手中的姜汤送到夏安手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依然水汪汪的裹着眼泪,默默注视着夏安。
谁能受得住这样的情景?
即便心中再多疑惑,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夏湘不过才八岁而已。夏安再如何目光锐利,也不会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演这样一出儿戏给自己看。
所以,他动容了。
“你喝,”他将碗推给夏湘,目光决然地望向乳娘:“日后,缺什么短什么就向府里开口,若有人故意刁难,你直接来找我!”
乳娘没口子地应下了,脸上浮现一丝感激的笑容。
夏安再次望向夏湘,心中一阵悸动。
夏湘一双宝石样明亮的眼睛怔怔望着他,水雾渐渐浓重。终于,泪水盈满眼眶,两滴大大的泪珠儿落上肉嘟嘟的小脸儿,显得无比沉重,压得夏安心中喘不过气来。
自己小小的女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会浮现这样一副表情?夏安紧紧握着夏湘的小手,说不出话来。
夏湘知道,这个表情的战斗力有多么强悍,知道这个表情能给父亲带来何等样的震撼和联想。
做戏做足,她连忙低下头去,将眼泪擦干净,勉勉强强地笑着,很难看地笑着,很努力地笑着,对父亲说:“湘儿什么都不缺的,乳娘说,不能随便要东西,会被骂。”
夏安的脸愈加阴沉了。
要东西会被骂?会被谁骂呢?府上主持中馈的是赵姨娘……
沉默半晌,他站起身,对乳娘说:“照顾好大小姐。”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房间,碧巧趴在门口瞧了半天,直到夏安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关好房门,凑到夏湘跟前小声说:“应该是去赵姨奶奶那儿了。”
看来,赵姨娘要遭殃了。
夏湘抿着小嘴儿笑的花儿似的,脸蛋儿上那两滴亮晶晶的泪珠显得格外多余。乳娘和采莲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夏湘,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她们想说什么,夏湘心里很清楚。
所以,夏湘笑的更欢快了:“怕什么呐?采莲提溜那个大木桶可是真的?采莲摔倒了可有这事儿?我这个样子,跟摔倒又有什么分别?月例不够,咱们又不敢向赵姨娘要,可有这事儿?乳娘说不能随便要东西有什么错儿?小孩子家家的想要星子月亮,总不能真就把星子月亮摘下来吧?”
乳娘和采莲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些,陷入了沉思。
夏湘“噗嗤”笑道:“反正咱们旁的什么也没说,至于父亲大人怎么想,那就是他的事了,与咱们有什么干系呢?你们说,是这个理儿不?”
希望父亲脑洞儿比较大,能够幻想出一部完整的继母虐/待儿童的家庭伦理片儿。
乳娘和采莲对望了一眼,点点头,异口同声说了句老太爷的名言:“是这个理儿!”
夏湘嘿嘿地笑,大家也跟着嘿嘿地笑。
一屋子小狐狸。
夜里,雨水初停,风清月明。翌日,天光清丽,桃花催生。枝头树下,一片粉红将天地染成一色,满眼淡淡的粉,明亮的红,让夏湘心情格外美丽。
当然,心情大好的主要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因为,天一放亮,赵姨娘便差唐妈妈恭恭敬敬送来了两个粗使婆子。
碧巧一早儿就笑嘻嘻地凑到夏湘耳边说:“听小丫鬟们说,昨儿老爷去赵姨奶奶那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老爷走后,赵姨奶奶抹了半天眼泪儿呢。”
看来,往后的日子能稍稍顺心些了,至少,乳娘和两个小丫鬟不用再像从前那般辛苦了,自己的月例或许也会象征性增长一些。
至于随之而来,可能出现的打击报复,夏湘混不在意。如今,哪怕真是自己失足落水,父亲都会算在赵姨娘头上罢?
所以,赵姨娘即便心里恨透了,恐怕也不敢如何,还会心惊胆战,生怕小夏湘磕了碰了,受到半点儿伤害。无论如何,小夏湘的安危,算是系在她的身上了。
对赵姨娘来说,可真是件痛苦的事儿。
对小夏湘来说,却是无比美妙,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儿。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赵姨娘又派人把增加的三两月例送了过来。看书 . 夏湘掂量掂量送来的银锭子,两眼放光,计算着三两银子能买几个包子,继而折合成人民币是多少钱。
等算清楚了,她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做个富二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儿。
她吩咐碧巧取了个账本和笔墨砚台,又叫来乳娘,将往日积攒的银子归拢到一起。这才发现,原来往日里,自己的月例才一两银子,而赵姨娘屋里的月例竟是六两银子。
夏湘最擅长的便是过日子,如何用最少的钱,安稳而舒适地生活下去,这是她上一世不停思考的问题,不停攻克的难题。这一世,有了丰盈的月例,可日子,还是要仔细着过。
她还记得上一世,妈妈说过一句话:钱,要花在刀刃儿上。
这话十分有理,即便手中握着无数真金白银,也要掂量着花。
钱花出去了,总要……给自己谋点儿好处才是。如今,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用不上多少银子。可以后呢?她想过当个米虫,却从没想要呆在一个地方当一辈子米虫,鬼才希望一辈子憋在大宅门里,像坐牢一般,过着暗无天日的无聊日子呢。
眼光要长远,日子要规划。她咬着毛笔思考着未来的日子,忽然想到一椿事情。
这才意识到,迟早,会有一个天大的难题摆在自己面前——论自由恋爱在这个世界的可行性。
只是,自己还小,这事不急,还需慢慢筹谋。
第10章 吃饱饭是第1要务
微风拂过,经雨的桃花儿微微晃动,温柔而细腻。
悬在花瓣叶尖的雨水纷纷落下,夏湘见四周无人,缓缓伸出小手,目光灼灼望着大大小小的水珠……
风不止,树不静,然而,千千万万的水珠儿没有落下,也没有蒸发,而是安安静静悬于半空,在天光之下铺成一片美妙无比的晶莹剔透。
竟是这样美丽!
她眉头一紧,感觉有些疲惫,手臂慢慢垂下。霎时,大片大片的水珠儿蓦地落了下来,像明媚日光下的又一场春雨,光芒四射。
虽然美丽,却依然是短暂的,夏湘有些失落。
不知自己这御水的本事到底能达到怎样一种境界。若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够翻江倒海,甚至控制天上的云,跟孙悟空一样弄个筋斗云,或者控制人体内的水,那该是多么可怕而美好的一件事啊。
然而,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总是骨感的。
关于长时间或者大面积御水,夏湘总是感觉力不从心,抑或后继无力。
父亲出门一月有余,回来歇息了两日,教训了一下恶毒的继母,安抚了一下乖巧的女儿。然后,府里开始张罗置办接风宴,为父亲洗尘。
说白了,只是一顿相对丰盛的家宴。
一来,是赵姨娘为了在父亲面前买好儿,希望化解这几日的不愉快,修复一下夫妻间的罅隙。二来,八成儿是赵姨娘屋里那三个瓜娃子嘴馋了。
当然,第二点原因是夏湘自己恶意揣测的。
因着这顿接风宴,夏湘被乳娘催的脚打后脑勺儿。她忍不住抱怨:“吃个饭而已,用得着这样麻烦吗?”
乳娘一边帮着夏湘挑衣裳,一边吩咐采莲挑珠花儿。
她心里有些发酸,所以,没有直接回答夏湘的问话。
夫人去了之后,乳娘便把夏湘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虽然乳娘只是乳娘而已,可她仍然固执地,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所有人看到,即便夏湘没了娘,也不会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所以,但凡在人前露脸这种事,乳娘都会精心替夏湘打扮,会悉心叮嘱一应礼节,以免被人说没娘教的孩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折腾半天,衣裳算是齐整了,荼白衫儿外头罩着鹅黄色对襟儿小比甲,里头系着条松花色绉纱汗巾子,配着攒心梅花样儿的络子。茧绸的藕白色月华裙下,一双小小落花鞋精致小巧,上头绣着蝶戏花间。针脚绵密,绣工精致,即便夏湘对这些并不了解,却也看得出,是难得的好手艺。
她垂着头,喜滋滋地盯着鞋子上的蝴蝶和绣花,仿佛看不够似的。
乳娘看在眼里,却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乳娘第二次叹气了。
“不好看吗?”夏湘仰头望着身边的乳娘,眯眼笑着:“乳娘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乳娘擦擦湿润的眼角,微微笑着:“这是夫人活着的时候,亲手为小姐做的鞋子,做了许多双,能穿到及笄呢。”
亲手做的?这么多双?夏湘小小的心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堵着,难以释放,很难受。
她垂着头,任由乳娘为她梳头,掰着手指,咬着嘴唇,忍了半晌,到底还是问道:“母亲是怎么死的?”
因为刚刚那股情绪,夏湘的嗓子变得有些哑,听在耳朵里好像要哭了似的。
乳娘蹲下身,从身后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夫人生病去的,那会儿,知道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夫人没日没夜地做衣裳,做鞋子……”
乳娘的眼泪温暖湿润,在夏湘的肩头肆意蔓延,夏湘轻轻吸了口气,强行压抑着心头的脆弱情绪,微微笑着点头:“母亲想我过的好,”她顿了顿,转过身望着乳娘,淡淡地说:“我必会好好活着。”
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夏湘悚然一惊,胖乎乎的小手触上脸庞……眼泪!
这不是她的眼泪,而是死去那个夏湘的眼泪。这个身体,似乎还留有对母亲离去的悲伤情绪,不会随着灵魂的消散而幻灭。
窗外日头渐热,家宴设在中午,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乳娘将夏湘打扮妥当,又从首饰盒子里捡了个桃色珠花儿,斜着插在夏湘的丱发一侧,跟浅粉色绸带映衬着,恰到好处。
时间还早,二人在房里又坐了会儿,乳娘叮嘱了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夏湘微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叫苦。
没事儿办什么接风宴啊,赵姨娘真是闲的蛋疼,给大家伙儿找麻烦。她还是愿意躲在房子一个人吃饭,或者……跟采莲、碧巧和乳娘一起吃。
至少,可以放开了吃,开开心心地吃,一边吃一边聊些家长里短,投壶斗草的有趣事。
跟父亲姨娘们一起吃饭,能吃出什么乐趣?最关键一点,u看书 w.uukansh 能吃饱吗?敢吃饱吗?到时候姨娘们吹枕边风,跟父亲说自己不懂礼数,派个心理扭曲的老太太整日拘着自己学规矩,那真是生不如死。
再者,她也不想乳娘失望、难过,不想给乳娘丢脸。
可是,要好好活着,第一要务就是吃饱饭。所以,临出门前,她叫来碧巧,小声吩咐着:“一个时辰后,你去厨房弄些点心来,”末了,她又拉住碧巧,嘻嘻一笑,补充道:“越多越好。”
自从父亲去赵姨娘那发了一通火儿,府里再不敢怠慢这个大小姐,更何况,大小姐只是胃口好点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偌大一个夏府,还能被个八岁的女娃娃吃穷了?
夏湘抿着嘴,笑眯眯地跟在乳娘身边,走出月门,走出后罩房,走过游廊,朝正房大厅走去。
这是夏湘自穿越以来第二次走出后院儿,前一次是落水那晚,被人簇拥着回了后罩房。那时,自己还处于懵懂震惊的状态,根本没心思参观夏府。
此时,一路跟着乳娘,夏湘东张西望,发现夏府并不豪奢,看起来简单古朴。想想也是,上有天潢贵胄,公爵高官,怎么也轮不到御史大夫在这儿玩儿豪奢。
夏湘和乳娘甫一迈进门,老太爷立马眉开眼笑。这个辈分最高,地位最高,却性子绵软的老头子看到小夏湘就乐得合不拢嘴。
“来……来祖父这儿坐。”老太爷弓着身子朝夏湘招了招手。
第11章 有娘的孩子有菜吃
窗外有风,透窗而入。
夏湘坐到老太爷身边,轻舒了口气,微微笑着转过头,余光瞥向在座各位。
赵姨娘身边的两个男孩儿应该就是她的两个儿子,夏明和夏文英了。女孩儿自然就是她的女儿夏姝了。柳姨娘身边的女孩子应该是女儿夏珊,男孩子自然是她的儿子夏印。
那边垂着头的陌生女人,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剩下的最后一个姨娘,苏姨娘了。她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儿,也是低眉顺眼的,只是,看着夏湘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亮,有许多话要说似的。
毫无疑问,这女孩子就是苏姨娘的女儿夏柔。
这下算是见齐了。
让夏湘颇感欣慰的是,无论怎样,这些瓜娃子都要喊自己姐姐,这就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见着男孩儿叫弟弟,见着女孩儿就妹妹就可以了。
父亲没让大家等太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夏湘看到父亲穿着常服从门外走来。他目不转睛走到座位上,逡巡了一圈儿,见人来齐了,这才躬身朝老太爷点点头:“儿子来晚了。”
“不碍事,不碍事,坐吧,大家一块儿吃。”自己的儿子,老太爷最清楚不过。
夏安并不是不孝顺,只是在某些事情上,你不将事情摆在他眼前,他总是顾不上瞅两眼。
老太爷认为,专注庙堂是好事,只有在朝廷建功立业,官运亨通,才能保证家人有足够安逸的生活,才能光耀门楣。所以,许多家里事,即便老太爷吃了亏,受了小委屈,也不愿跟自己儿子说什么。
夏湘不这么认为,有委屈为什么不说?
男人不应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自家后院儿那点儿破事儿都管不好,还当个屁的官啊?所以,有了夏湘演戏泪水盈盈,夏安恼火怒斥姨娘那一出儿。
先前,夏湘跟老太爷假装耳语,赵姨娘脸色很不好看,除了苏姨娘的女儿夏柔,在座的几个孩子都有些不太乐意。
凭什么你夏湘坐在祖父身边?凭什么你夏湘在这么多人面前跟祖父窃窃私语?祖父为何这样疼你,不就因为你打小儿没了娘,又变成个闷葫芦,不会说话了吗?
如今,你开口说话了,不是哑巴了,凭什么祖父还要这样宠着你?
而事实上,对老太爷来讲,夏湘能从年幼丧母的阴霾中走出来,重新绽放笑容,开口说话,是上苍对老夏家最大的眷顾。
这就跟红楼梦宝玉衔玉而生是一样的道理,因为特别,故而格外珍视。
所以,老太爷对夏湘的宠爱并非一如既往,而是更胜从前。
虽是家宴,却依然秉持着食不言的“好”习惯。这让夏湘十分别扭,平日在厢房吃饭,她总是话最多的那一个,乳娘不知提醒了多少次,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此时,她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举着筷子,想说话不能,uu看书 wwuanshu想夹的菜又够不着。
着实苦恼。
难道这顿饭,放着这么多珍馐美味不能吃,要一直吃面前这盘儿麻婆豆腐?她小意地瞅了眼弟弟妹妹,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人家都是规矩的好孩子,都可着身边那盘儿菜吃,还小心翼翼怕把那盘菜吃光。只是,人家都有娘,有娘的孩子有菜吃。
为什么有娘的孩子有菜吃?因为她们的娘胳膊长!
夏湘想骂人,上一世没了娘,这一世依然没有娘!不对,谁说自己没有娘了?这一世,自己有一大堆娘,扎堆了都。只是,没一个是真格儿心疼自己的。
再看看身边的爹,沉着一张脸就知道往他自己碗里夹菜,往他自己嘴里塞饭,这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看完心里堵得慌!
她举着筷子,很想跳到椅子上,去夹柳姨娘面前那盘红烧鲫鱼。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鱼了,没有鱼的日子对她来讲度日如年,眼看着今儿能吃上几口,却无奈胳膊太短。
馋呐!怎么办?
食不言,要庄重,不能多吃,不能伸长胳膊去夹距离自己比较远的菜,不可以将身边的某个菜吃光,不可以……她想着乳娘的嘱咐,心下一片凄凉。
这是要饿死我的节奏啊!幸好有先见之明,让碧巧准备了点心。想到这里,她都有点儿着急了,这顿家宴快点散了吧,好回去吃点心。
第12章 1个米粒引发的事故
循着夏湘的目光,老太爷看到了那盘红烧鲫鱼。
老人家笑眯了眼,弓着腰将筷子伸了过去。毕竟是老了,动作没那么利索,险些碰翻了夏安的碗。
父亲笑了,夏湘睁大眼睛,看到父亲笑的温温柔柔。
“您想吃什么,告诉儿子,儿子给您夹便是。”夏安扶老太爷坐好,摇了摇头,用干净碟子夹了好大一块鲫鱼,送到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红着脸,不知所措,微微侧头看了夏湘一眼。
这鱼是儿子亲自夹给自己的,若转手就给了夏湘,是不是有点儿不好看呐?再说,这事儿落入赵从兰眼里,又会跟儿子闹,说自己偏心,溺爱夏湘。
他正不知怎么处理这鱼呢,就看到夏安转身又拿了个小碟子,夹了好几样儿好吃的菜,直到这些菜在小小的碟子里堆成一座小山,他才满意地,小心地,将碟子送到夏湘跟前。
夏湘愣了,然片刻后,立时回过神来,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发自肺腑地说了句:“谢谢父亲大人。”
赵姨娘的眼睛在冒火,柳姨娘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苏姨娘和女儿依然端坐在那里细嚼慢咽,雕塑一样。其余几个弟弟妹妹脸上很不好看,在这个没规没距的府上,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忘了什么叫嫡庶之分。
而夏湘,不是不知道嫡庶之分,只是,作为一个重生的现代人,她对这些毫不在意。
她在意什么呢?食物、钱财、老太爷、自己的丫鬟和乳娘,她看看碟子里的红烧鲫鱼,嗯,把父亲也算上吧,虽然他是个渣男,可看在这鱼的份儿上,把他算上吧。
其实,心底里还有一个人,不知其容颜,不知其性情,却存在心底里。夏湘望了眼自己小小的落花软鞋,心里一暖,复又一酸……这个人已经过世了。
夏湘和祖父并排坐着,并排低头吃鱼,一老一小,动作十分整齐。
夏安摇摇头,嘴角衔着一丝笑。
这顿饭,夏湘吃的很饱很饱,她偷偷揉了揉肚子,极满足地笑着。夏安余光一瞥,恰好瞧见了夏湘的小动作和满足的笑容。
夏安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夏湘若过的好,他心中也会舒服些。这顿家宴办的很好,让夏安的心放松了许多,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朝赵从兰投去一丝赞许的目光。
赵从兰正生闷气呢,寻思着,还不如不办这个接风宴了。这会儿,忽然瞧见夏安朝她笑,她一慌,吓得连忙收敛了面上郁色。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后,她扯着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夏安一愣,抿了抿嘴,将头转向了一边。
这顿饭吃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从头到尾,除了夏安跟老太爷说了两句话,夏湘说了句谢谢父亲大人,就再也没人说话了。
眼看这顿饭就要散了,柳姨娘忽然偷偷扯了下赵姨娘,赵姨娘抬头,将目光投向夏湘,眼中透着一丝古怪的喜色。
乳娘察觉有异,微微低头,朝夏湘望去。
一粒大米白饭正站在夏湘的鼻尖儿招摇着,张扬着,随着夏湘的呼吸,一颤一颤地,格外滑稽。然而,在乳娘看来,这一点儿都不好笑,反而很可怕。
倒不是面子的问题,乳娘最怕的,是老爷将夏湘过继给某位姨娘来教养,所以,她会拼尽一切让夏湘知书达理,温婉娴静。
这一粒大米白饭,太过刺眼。
她偷偷碰了碰夏湘的胳膊,夏湘垂下头,转身朝乳娘投去个询问的目光。乳娘极小声地说:“鼻尖,饭粒。”
等夏湘终于明白过来,垂下眼睑,这才发现真的有个白色的东西在眼前微微晃着。
他/妈/的!小心小心再小心,到了还是出了错,夏湘气的想骂娘,连忙垂下头,想偷偷摸摸将饭粒擦掉。
而赵姨娘岂是好相与的?见夏湘有所察觉,再等不及让老爷慢慢发现,尖着嗓子喊道:“大小姐她……”
同时,赵姨娘伸手指向夏湘……
夏湘害怕了,手指微微一动,指向赵姨娘手边的水杯。
没等赵姨娘继续说下去,那杯子里的水就腾然跃出杯口,径直扑上赵姨娘那张急切又娇媚的脸。
“啊!”一声惊叫,赵姨娘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手遮着脸,慌乱中撞到了桌子。
一应碗碟哐当作响,久久方才平息。赵姨娘手边的杯子躺倒在桌上,杯口在桌上转了一圈,终于从桌上滑落,直落到地上,发出“啪嚓”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赵姨娘吸引了去,乳娘连忙躬身,替夏湘擦掉鼻尖上的饭粒。动作迅速又利索,主仆二人相视一笑,重回各自的位置,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望着赵姨娘。
乳娘心想,大小姐的运气还真是好,看来真是天神庇佑,让那些黑心的姨娘起了坏心时撞翻水杯,没有丝毫机会来构陷、伤害大小姐。uu看书uuanhu
而夏湘却想,有点儿不为人知的小本领,总归是好事。
晌午的暖风拂过,赵姨娘却打了个冷颤,不知是因着淋了水,还是因着夏安冰冷的目光。
她慢慢垂下胳膊,水珠儿顺着下颚滴滴答答落到地上的猩红氍毹之上,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屋子太静了,所以这轻微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此时,一向张扬跋扈、要刚要强,却很少出错的赵姨娘垂着头,咬着牙,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夏湘心思一转,从椅子上跳下去,紧着倒腾两条小胖腿,朝赵姨娘跑去。
望着跑向自己的小夏湘,赵姨娘没来由感到一阵阴风瑟瑟,总觉得跑过来的是个小妖怪,觉得夏湘脸上看似纯真无害的笑容也十分可怕,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又向后退了两步,心头惊惧。
夏湘干净的小脸儿上已经没了米粒,却多了许多古怪的笑意。
小短腿儿果然有诸多不便,夏湘跑到赵姨娘面前时,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而赵姨娘,因着一大堆的差错,已经快要退到门外去了。
敢情再退几步,赵姨娘可以直接跨过门槛,扭头就跑了。
夏湘瘪着嘴笑,笑的意味深长,像个狐狸。她背对着众人,没人瞧得见她脸上的表情,然赵姨娘却瞧得清清楚楚。
于是,赵姨娘觉得门口的暖风更加阴森刺骨了。
第13章 坑害姨娘换来的好处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夏湘动作利索地掏出个小手绢,伸手递给赵姨娘,眯着眼笑道:“赵姨娘,快擦擦吧,省着着了凉。”
声音是奶声奶气,温柔娴静,表情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儿。
夏湘两个大眼睛瞪得溜圆,嘴角衔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仿佛两把锐利的刀子,径直穿过赵姨娘心底最私密的地方。
赵姨娘大骇,面色惨白。
身后,老太爷笑的十分开心,连声赞叹:“咱们湘姐儿真是个宽厚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疼人了。”
夏湘却背对众人,面对赵姨娘阴森森地笑着,用极低的,只有赵姨娘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赵姨娘好自为之!”
够吓人吗?如果夏湘不是个八岁的小娃娃,这话称不上多么高明,反而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唐突和幼稚感觉。然而,妙就妙在她是个八岁的孩子,一个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早已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这让赵姨娘大惊失色。
她又尖叫了一声,一把推开夏湘,向门外退去,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夏湘眼角划过一丝狡黠,向后退了几步,胖乎乎的小身子晃了两晃,坐到地上去了。等赵姨娘站定,夏湘已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
小夏湘当然不介意,让继母虐儿这出戏更加丰满、更加真实、更加荒唐一些,谁让……她赵姨娘仗着自己个子大,就乱推人呢。
乳娘和老太爷一左一右将小夏湘扶起来,哄着,劝着,心疼着。父亲的脸阴云密布,努力压抑着暴风骤雨的倏然降临。
他绕过小夏湘朝赵姨娘走去,看都没看一眼,让夏湘心头一跳。父亲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感情?父亲到底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
赵姨娘又连着退了三步,眼中透着无穷无尽的恐惧和慌乱。
有苦难言,为什么?说了谁会信呐?
谁会相信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有着如此复杂的心性?谁会相信纯真无害的小夏湘会说出那样恐怖的话来威胁自己的姨娘?
还有那水……这个世上,除了御水师谁又能御水?而御水师是怎样一种存在?那是武道修为达到顶级之上的强者,才能拥有些微的控水能力。夏湘怎么可能会是御水师。
但是,刚刚她那话是什么意思?这水杯到底是自己失手打翻的,还是……
赵姨娘不敢想,因为太荒唐,太不可思议,除非……夏湘是个妖怪!
与此相比,老爷生气抑或发火,似乎都成了小事情。
见赵姨娘脸儿都吓白了,夏安心中稍稍平静了些。至少,在这个家里,自己还是拥有足够的威慑力,赵姨娘如何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太过放肆,虽然,今天她已经足够放肆、足够丢人败兴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赵姨娘可不是被他吓白了脸儿,而是被夏湘惊得失魂落魄。
毕竟是当着诸多孩子的面儿,并且孩子们都还小。毕竟是在自己的接风宴上,这接风宴也算赵姨娘的一片心意,夏安总不好做的太过火。
他负手而立,只是低沉却掷地有声地训斥道:“还嫌不够丢人?出去!”
赵姨娘浑身一抖,回过神来,见鬼似的扭身就跑,行礼也忘了,只留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唐妈妈、四喜和杜鹃也跌跌撞撞跟了出去。
门口的石板路上,几滴水珠留下的印记,很快被晌午的日头蒸腾抹杀了去。
夏湘抿着嘴不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上前拉住夏安的手,委委屈屈地说道:“爹,屁屁疼。”
小孩子,总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嘛。
乳娘偷偷扯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档口儿招惹老爷,同时,乳娘心里生出无数个疑团。
赵姨娘是疯了吗?怎么会当众去推搡大小姐呢?大小姐也透着古怪,经过这几日相处,她已然了解到,这个小姑娘的脑袋瓜儿里藏着许多大人都想不到的古怪想法,那这会儿拉着老爷不顾礼数地撒着娇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夏湘看也没看乳娘一眼,只是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一味地盯着父亲的脸。
终于,父亲笑了,拍拍夏湘的小脑袋,温柔说道:“湘儿乖,让乳娘送你回去,晚上,爹让厨房给湘儿做好吃的,如何?”
夏湘忍的煞是难受,早就想笑了,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uu看书ww.uuansh连忙笑着点头:“嗯,湘儿这就回后院儿等着。”说话间,还舔了舔小舌头,像只馋嘴的小猫儿似的。
乳娘不住摇头,是不是演的有点儿过?
而事实上,夏湘几乎完全是本色出演,听说父亲要给自己做好吃的,夏湘已经有点儿把持不住了。试想,可以窝在自己的厢房里,跟碧巧、采莲还有乳娘一起大吃特吃,还能一边儿吃一边儿谈天说地论八卦,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儿。
她心想,坑害赵姨娘换来的好处,还真是不赖。
乳娘不知,夏湘是个吃货,上一世就想吃遍天下美食,这一世依然不改初衷。
于是,小夏湘喜气洋洋地跟着乳娘去了后院儿,至于大厅那些姨娘和弟弟妹妹,她才懒得去管。
然而,有一点她却清清楚楚,自己跟赵姨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赵姨娘的三个儿女估计也不会跟自己有什么情分了。也许,日后的道路会更加不顺意,又或者每每都要提心吊胆,只是,对方又何尝能放下心防呢?
有一点毋庸置疑,赵姨娘已经快被自己吓疯了。
想来这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儿,晚上,在自己的厢房,不如就借着父亲安抚自己送来的大餐,开一场自己的庆功宴吧。
她正欢喜地想着晚上的好吃食,乳娘颇为担忧地小声问道:“大小姐,方才……您跟赵姨奶奶说了什么?怎么把赵姨奶奶吓成那个样儿?”
第14章 疼爱大丫鬟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过了晌午的日头去了三分灼热,却添了七分苦闷。
夏湘听了乳娘的问话,这才强行将思绪从未知的晚饭上拉了回来。
她愣了下,旋即撅着小嘴儿抗议着:“我只说让她擦擦脸,免得着了凉,旁的什么也没说。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就伸手推了我一把,屁/股现在还疼呢。”
乳娘抬手,轻掩上夏湘的嘴巴,小意提醒着:“姑娘家家的,可莫要把屁/股俩字儿挂在嘴边儿。”
夏湘嘻嘻一笑,点点头。心里觉得古人真是大不易,说话吃饭睡觉如此多的讲究,真是够累的。
夏湘的回答让乳娘更加担心了。
若赵姨娘是在演戏,那她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要给夏湘安个什么智多近妖的罪名?她总不会这样愚蠢吧?一个八岁的孩子,动不动就抹眼泪,看到吃的两眼放光,屁/股屁屁挂在嘴边儿,撒娇卖萌样样精通,谁会相信这孩子智多而近妖?
虽然,她知道,夏湘确实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只是,乳娘不害怕。
因为上午出门前,提到夫人为大小姐赶制衣裳和鞋子时,大小姐的眼泪是真的,表情是真的,那种伤心难过,又怎么会是乔模乔样装出来的呢?
蓦地,乳娘拉着夏湘的手又紧了紧。
……
父亲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当日晚饭时分,就有好几个大丫鬟端着丰盛的菜式,出了厨房,走过游廊,迈过月门,来到夏湘门口。
平日里,几个大丫鬟眼高于顶,仗着赵姨娘主持中馈,便做张做势摆出一副矜贵样子。
她们如何都想不通,赵姨娘今儿是怎么了,竟让她们几个贴身大丫鬟亲自给夏湘端菜。让夏湘房里那两个小骚蹄子见着,还不笑死了?
即便四喜把晌午接风宴上的事告诉了她们,她们还是觉得来夏湘这端菜堕了自己的身份,也堕了赵姨娘的身份。
她们,向来不懂什么才叫真正的身份。
夏湘托着小脸儿想了半天,要怎么“宠爱宠爱”这几个牛掰轰轰的大丫鬟呢?她是个记仇的人,她还记得自己落水第二日,那几个丫鬟看向乳娘和自己丫鬟时,那骄矜的眼神儿,说不出的讨人厌。
今儿送上门儿来,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疼惜疼惜”她们呢?
许多事,做了也便做了,做了就要做的彻底,得罪了就别怕得罪的更严重些。夏湘不怕赵姨娘的反扑,她认为,那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而这几个大丫鬟,虽然胸不大,却还是无脑。
本来,这事很简单,下个脚绊子啊,弄点儿水泼她们一下子,都能让她们吃个大亏。只是,夏湘真心舍不得那一盘一盘的美味珍馐。
所以,为了保护美食,这事儿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杜鹃带着几个大丫鬟进了门,问大小姐菜要放在哪里,夏湘犹豫着,焦急着,如何是好呢?她托着小脸儿摆摆手:“等会儿等会儿,容我想想。”
这还用想吗?屋里许多桌子矮几,放哪里不可以呢?她们并不知道,夏湘苦苦思考的可不是菜要放在哪里,而是怎么“疼爱疼爱”赵姨娘身边这几个骄矜跋扈的大丫鬟。
这一想就想了将近半个时辰。
夏湘着急,丫鬟们更着急。
平素里,粗活儿重活儿压根儿轮不到她们几个大丫鬟,只是伺候着赵姨娘,跑个腿,送个信,宽个衣服,扫扫灰。就连端洗脚水这种活儿,都有旁的小丫鬟来做,用不着她们伸手儿。
所以,这会儿站了半天,几个大丫鬟端着托盘的胳膊早就酸疼酸疼,已然麻木了。
然而,夏湘还在思考,怎么才能在菜品不被破坏的前提下,让几个大丫鬟吃点儿亏呢?
再望向那几个大丫鬟的时候,夏湘乐了,自己再多思考一会儿菜应该放在哪儿,这几个大丫鬟的胳膊估计要疼上好几天了。
于是,她心里不着急了,脸上却依然皱着小眉头,很欠揍地嘀咕着:“放在哪里好呢?愁煞我了!”
隔着屏风,碧巧和采莲捂着嘴巴笑。
乳娘摇摇头,小声说道:“大小姐……也太调皮了些。”虽是这样说,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夏湘见几个大丫鬟快要撑不住了。
若一个不小心,当真摔了自己的菜,自己岂不吃了大亏?所以,她舒展眉头,笑着说道:“放那儿吧。”说着,一指旁边的紫檀大案。
几个大丫鬟如蒙大赦,欢喜得跟过年了似的,紧着跑过去,将一应饭菜摆好。夏湘倒不怕饭菜凉了,反正这天日渐闷热,菜太热了又下不去口,还不若放凉了些再吃。
可算把这几盘菜送出去了,几个大丫鬟别提多开心了,连忙退了出去,好像夏湘这屋子是深山虎穴似的,一会儿都不想多呆。
站的太久,端的太累,几个大丫鬟脚麻了,胳膊酸了,脖子僵了,一个个木头人儿似的,四肢僵硬,支楞八翘的,却又偏偏着急离开,走的很快。远远望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这让夏湘莫名想起上一世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
乳娘和采莲还矜持些,只是掩着唇笑。碧巧和夏湘则放开了嗓子哈哈大笑。
“今儿首战告捷,uu看书 uukansh这顿呢,算是我的庆功宴,大家放开了吃。”夏湘寻了个好座位,端起碗,也不客气,捡着自己喜欢的菜就往嘴里塞。
平日里见惯了夏湘凶残吃相,乳娘和丫鬟倒也不在意,只是,方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几人寻思了半天才稍稍想明白,许是刚刚把那几个大丫鬟好一顿折腾,所以才说首战告捷罢?
而夏湘所认为的,折腾大丫鬟已经算是二战了,首战说的自然是晌午那顿接风宴。
乳娘和丫鬟不敢落座,毕竟,这是老爷赏给大小姐的东西,她们吃了去算怎么回事?
可夏湘沉着小脸儿坚持着,将碗筷放在桌上发起了脾气:“没人陪着吃个什么劲儿呐,一起吃才吃的香嘛。大不了,我爱吃的你们少吃点儿就是了。”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乳娘和两个小丫鬟想了想,终于坐下来,端起碗筷,仔细捡着夏湘不爱吃的菜小心翼翼吃着。夏湘看得好笑,她上辈子过了十九年穷苦日子,吃百家饭长大,哪有什么不爱吃的菜,又怎么可能嘴刁挑菜呢?
可她看着乳娘和两个小丫头小意的样子,还是摇摇头,指着其中好几盘菜,撅着嘴巴说:“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不喜欢吃。”
当然,父亲还记得晌午的红烧鲫鱼,又让人做了一条,夏湘死死护着,腆着脸笑道:“这个我喜欢。”
“……”
第15章 老爷,冤枉啊!
赵姨娘应该感谢夏湘,让几个大丫鬟在房里端着托盘站军姿站了半个多时辰。因为先前,几个大丫鬟前脚刚走,夏安就沉着脸进了赵姨娘的门。
想来,赵姨娘一定不愿自己的大丫鬟们看到老爷发火,怒斥自己的样子。
然而,明知老爷面色不善,心里堵着一股邪火,赵姨娘还是开心于得了个机会和老爷说道说道,至于说道什么,当然是说道说道那个诡异邪性的大小姐夏湘了。
距晌午接风宴已有两个时辰,赵姨娘的脸却依旧苍白着,可见,夏湘的行为和言语对赵姨娘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面对这样一个憔悴慌张的赵从兰,夏安并没有太多怜惜。
原因很简单,在夏安看来,赵从兰行止不端、丢人败兴,还把气撒在夏湘身上,将个八岁的小女娃儿推倒在地。除了可恨,哪有半点儿值得可怜的地方?
赵姨娘给夏安伺候了茶水,这才默默坐到一旁。
没让她等太久,夏安就开口了:“你常年主持中馈,许是太辛苦了,”这话贴心,赵姨娘顿时湿了眼眶,想蹬鼻子上脸说说夏湘的古怪之处,谁知,夏安话头儿一转,冷冰冰地望着她说道:“也许,我该让苏文帮帮你。”
苏文,说的正是家里不声不响,性子沉闷的苏姨娘,夏柔的生母。
赵姨娘蓦地一怔,这下真哭了。
“老爷,可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她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晌午时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真看不出自己哪一点做的好。
自己哪哪儿都是错,怎么还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果然,夏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赵姨娘见机极快,连忙打了个岔:“为何不让心颐来帮忙?苏文那个人,老爷也是知道的,整日闷在屋子里,只晓得纳鞋底、绣手帕。旁的事,她一向不理会的。”
心颐,指的正是柳姨娘,柳心颐。
“若把中馈全部交到苏文手上呢?”夏安只字不提晌午之事,二人却心知肚明,这是来给夏湘报仇来了。
只是,为什么不是柳心颐?偏偏要选中那个闷葫芦苏文呢?
赵从兰很有些看不明白,这些年来,柳心颐前后也为老爷生了一对儿女,行事举止并没出过什么错儿,可老爷为何单单冷落她?许多年来,竟是正眼儿也没瞧过。
容貌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了。柳心颐本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儿,往日里也想尽了法子希望入了老爷的眼,可惜,几年来老爷就像忘了她这个人似的。
故而,柳心颐才日渐消沉,成了如今这个模样,面老珠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儿。
夏安抿了口清茶,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苏文也能多出门走动走动,看来,这是件好事情。”
赵从兰是个直肠子,再忍不住这样一来一回打太极,自己却一门吃亏的局面了。她心一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给夏安行了一礼:“老爷,妾身知道,您怪我今日宴上给您丢人败兴了。更怪我……怪我推了大小姐一把。”
她很想说夏湘那个小兔崽子,只是……没那个胆子,到底还是恭恭敬敬称呼夏湘为大小姐。
夏安的目光越发锐利,声音越发冰冷:“你知道?你既知道又为何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老爷!”赵姨娘上前两步,跪在夏安面前,回忆着晌午宴上那一幕,依然忍不住地心悸。她伏在夏安膝上,颤抖着声音说:“老爷,夏湘她……夏湘她是个妖怪!”
“胡闹!”夏安厉声呵斥着,同时,迅速站起身来,恨不得将赵姨娘踹倒在地。
赵姨娘依然跪着,却吓得连忙向后蹭了好几步,膝盖与地上的毛毯摩擦,发出沉闷而别扭的声响。她仰着脸,惊恐望向夏安,却依然坚持地说道:“老爷,那碗水,并非妾身碰翻的,是夏湘……她……她对我说……”
“够了!”夏安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实施家/暴的冲动。
“老爷!”眼泪横生斜逸,在赵姨娘的脸上肆意蔓延。终于,她敌不过夏安暴怒的情绪,不再言语,转而失声痛哭。
跟个妖怪结了梁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夏安慢慢平静下来,语气却依然凌厉:“荒唐也要有个限度!夏湘不是你的女儿,可她是我的女儿!一个八岁的孩子,何以让你如此费心想要除掉?以往,我总觉得,即便你善妒一些,性子烈了些,却总不至于是个狠毒的人。如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赵姨娘哭声顿止,夏安振袖而去,头也未回。
狠毒?自己确实狠毒了些,uu看书.uanhuco 不然也不会想要夏湘的命。只是,这一次又哪里是自己狠毒?明明是夏湘……那个妖怪!
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赵姨娘恨得咬牙切齿,不一会儿,却又开始颤抖起来。她害怕,真的害怕了。
从那日夜里,夏湘游上岸,开口说话时起,她就应该注意到。夏湘变了,不再是以往的夏湘。又或者,在那个时候,她就变成了妖怪。
赵姨娘想知道些具体的细节,可是,那日被她派去推夏湘落水的丫鬟,早已被她送回了老家。得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那丫鬟便举家北上,去了很远的地方,音讯全无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想尽释前嫌,瞧这模样已经不可能了。若继续僵持着,夏湘保不准会不会趁着哪个月圆之夜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就算夏湘愿意相安无事,和平相处,可老爷呢?已然对自己失望灰心了。若让柳心颐跟着自己掌管中馈,那倒无妨,总归柳心颐算是半个自己人。若是苏文掺合进来,她很有些担心,日后家中一应事物会不会慢慢脱离自己的掌控。
那还如何为自己捞好处呢?
而此时,大丫鬟们刚好从院门鱼贯而入。房门虚掩,几个眼尖的大丫鬟透过门扉间的一指空隙,清楚瞧见赵姨娘颓然跪在地上的模样,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有不太机灵的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已经被拉着出了院子。
第16章 绣帕
此后的日子里,夏府十分太平。
赵姨娘被吓得不善,又被夏安的话说到了痛处,一时郁结难舒,缠/绵病榻。
没有商量的余地,父亲将中馈交到了苏姨娘的手中。苏姨娘百般推拒,却耐不住父亲的强硬态度,到底还是接管了家中一应事务。
柳姨娘默默看着,手指都要捏碎了,却无可奈何。
宁可赶鸭子上架,逼着苏文执掌中馈,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柳姨娘心里藏着许多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她不敢说,她怕说出口,撕破了脸,自己这条小命都要搭里头。
不甘心又如何?自己千算万算,却如何都算不明白老爷的心。柳姨娘苦笑着,自作孽不可活,恐怕说的便是自己罢。
自苏姨娘掌管中馈后,夏湘的月例变由原来的四两变成了五两。这让夏湘觉得十分受用,却并不见得如何感激苏姨娘。
苏姨娘才刚刚掌管中馈,手中权力还不太瓷实,若哪里亏了夏湘,夏湘再去父亲那唱一出儿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对她总归是不好。
再者,谁也不确定赵姨娘身子利爽了之后,父亲会不会再把中馈交还给她。
所以,夏湘认为,苏姨娘很聪明,给夏湘涨了一两银子,同时,又给赵姨娘涨了一两。而她自己的月例,却万年不变,还是三两。
虽多得了一两银子,可夏湘却不买苏姨娘的好儿。一方面因为苏姨娘又给赵姨娘依样儿涨了一两月例。另一方面,夏湘还记得,自己落水之后,无论真心抑或假意,好歹大家都象征性来看望看望自己。却只有苏姨娘,至始至终没有露面儿。
原本,夏湘以为苏姨娘患了抑郁症。对一个患了抑郁症的病人,总不好要求什么场面上的事情罢?故而,夏湘也不太在意。
可如今呢?苏姨娘竟从抑郁症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还掌管了府上中馈。
大小姐落水你不出现,如今让你执掌财政大权,你就立马现身,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夏湘总觉着苏姨娘不简单,是个不显山不露水,闷声作死发大财的角色。
直到一日,苏姨娘的女儿夏柔带着个小丫鬟,偷偷溜到夏湘的小院子里,夏湘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思太过复杂黑暗了些。
那日并不明媚,几声响雷过后,绵密细润的雨水洋洋洒洒从云端飘落,将苍穹大地连成一片。
乳娘和夏湘一左一右坐在榻上,中间摆着个小炕桌。
夏湘胖乎乎的小手捏着个哑光的黑棋子,圆圆的小脸儿皱起了眉头,围棋这种高深的东西,全不似五子棋那般简单明了。那枚黑棋子到了也没有送出去,夏湘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乳娘,我可以悔棋吗?”
“第几次了?”乳娘不答反问。
夏湘一双大眼睛笑成两弯小月牙,腆着脸算计着:“您是说这盘,还是把前两盘都算上?这盘将将悔棋三次,这是第四次。若把前面两盘都算上,恐怕二十几次也有了。”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乳娘笑的不行,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悔便悔罢!这可是最后一次。”
每次悔棋乳娘都是这样说的。
原本,乳娘也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辗转嫁了个贫苦人家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碰巧是夏家田庄的人。所以,乳娘虽生活在贫苦人家,琴棋书画方面却很有些造诣,让夏湘十分钦佩。
夏湘看来,自己除了打渔做菜、御水演戏,就再没什么有用的本事了。并且,除了演戏,别的似乎都不太精通。
学习下棋是件十分枯燥而痛苦的事情,夏湘打着哈欠,随意落着黑子,若落了下风,便耍赖撒娇嚷嚷着悔棋。所以,夏柔的到来恰到好处,让夏湘生出一丝感激来。
总算不用下棋了!
出乎意料,对于夏柔,乳娘似乎十分熟悉。她收了棋盘和炕桌,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夏柔,微笑说道:“三小姐好些日子没来了,多坐坐。”说着,轻掀起月白色透明帘栊,退了出去。
面前这个小女娃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却少了许多活泼劲儿,眼神一味地柔软。
“那日,听说姐姐落水,可吓死我了!”夏柔撅着小嘴儿,拉过夏湘的手,眯眼笑着:“如今,姐姐开口说话了,真……”她眼中闪着光亮,想了半天,却说了句简单又窝心的话:“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夏湘还拿捏不准,这小妮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心里所想还是受了苏姨娘的教唆。
“那……那这么些日子了,你怎么都没来看看我哩?”夏湘试探着,uu看书.uuanu 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酸着,埋怨着。
夏柔爬到夏湘身边儿,紧挨着夏湘坐下,两人靠着大引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谁说的呢?当天夜里,我娘就带着蝶儿来过,只是未曾让人知晓罢了。只有碧巧晓得,不信你将碧巧唤来,问问便知道了,”夏柔吁了口气:“见你没事,活蹦乱跳的,我娘才放下心来。”
竟是这样!
看来,自己真是多虑了,苏姨娘似乎是个心地柔软,却又不愿卖好儿的。这是怎样的品格?这是古代活雷锋嘛。
说着,夏柔从袖筒里掏出个鹅黄色小手帕递给夏湘:“那日宴上,你把手帕给了赵姨娘擦脸,我娘重新绣了一条,让我给你送来。”
重新绣了一条?夏湘蓦地抬眼问道:“给赵姨娘那条,也是苏姨娘绣的?”
夏柔点点头,很有些诧异地问:“才几天的事,你怎就记不得了?”
“最近……最近睡得多了,天又热,难免脑子有些糊涂。”夏湘心里有些不舒服,既是人家苏姨娘亲手绣的,本不该递给赵姨娘擦脸才是。
苏姨娘是个不喜计较的人,不然,也不会重新又绣了一条帕子,让夏柔巴巴地送来了。若是往日自己不得宠的时候,便对自己好,那苏姨娘定不是个坏心肠的人。
看来,做人心思还需光明些,不能一味思考那些阴暗事。
第17章 乳娘的抽象派字体
虽说夏柔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夏湘却很愿意与她聊天。
小姑娘家家温软的眼神和语气,就像已逝的春/光,很容易便抚慰了夏湘内心的烦闷与焦躁。
雨水依旧不急不缓,敲打着屋檐、窗棂、还有窗外疏落间离的桃枝。毕竟已近夏初,桃花经了雨水,再不如春日里那般舒展筋骨,还算繁密的桃花儿隐隐现出枯萎的迹象,风雨稍一撩拨,便纷纷落下枝头,铺了一地红白相映。
煞是美丽!
夏柔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随着丫鬟离开。
夏湘坐在榻上,皱着眉头想,是否要做些什么补偿一下苏姨娘呢?怎么说,人家一片心意被自己莫名其妙送给了赵姨娘那个老泼妇。
只是,能送些什么呢?针黹女红一窍不通,琴棋书画更是……画!夏湘眼睛一亮,转身望向窗边的黄花梨翘头案,明明拿到了央美录取通知书,明明学的是国画,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呢?
既然不会绣,总会画罢?再在旁边题首小诗,这礼物不就成了。既不需多少银子,更显得诚意十足。
她爬到黄花梨四方扶手椅上,高声喊着采莲准备笔墨,又唤来碧巧,让她找来一把十二骨湘妃竹的茧纸聚头扇。
两个丫鬟都是手脚麻利的,不一会儿便准备妥当了。
夏湘个子太小,只好跪在椅子上,一边吩咐采莲磨墨,一边寻思如何下笔。
乳娘诧异问道:“大小姐是要做什么?老爷请的西席先生过些日子便来……”
夏湘眨巴眨巴大眼睛,兴致昂扬地笑着:“不会写字,只是随手画幅画罢了。”
随手?罢了?画画可比写字要难上许多,这又是哪儿来的主意,怎么忽然想要画画了?乳娘很有些担忧地望着夏湘,既不愿泼夏湘的冷水,又担心过会儿画出来的东西太不像样子,毁了扇子事小,若受了打击,坏了心情就不好了。
不多时,碧巧便从府上讨了把聚头扇,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刚好天气又日渐炎热,故而,讨把扇子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夏湘眸光一亮,想起前世她最喜欢的一句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既是送给苏姨娘,总不好画些山川河流,既然画些清雅之物,梅花与菡萏则是首选。前者傲雪凌风,后者品质高洁,皆是好意头。
选定梅花,夏湘不再犹豫,尽量让握着毛笔的手更加沉稳一些。
意料之中,由于手还太小,力道不够,毛笔触到茧纸,总有些微微颤抖。出乎意料的是,虽然夏湘的御水能力不太纯熟,然控制画上边缘笔端的水印,还算得心应手,稍稍弥补了手抖带来的小瑕疵。
虽然夏湘不算什么国画大师,也谈不上笔下生花。然而,八岁的孩子,能画出这样一手水墨画,也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乳娘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了,碧巧和采莲更是长大了嘴巴不住倒吸冷气。
三人大为惊讶,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尽量屏气凝神,生怕弄出响动,扰了夏湘的兴致,毁了这部“天才”之作。
半个时辰,这幅清雅简单的咏梅图便画好了。
夏湘举起扇子吹了吹风,让墨尽量干的快些。
细细打量,夏湘颇为满意,虽许久不曾动笔,基本功却还在,梅之傲骨虽说不上淋漓尽致,却也流露出了四五分。更多的,却是女子独有的婉约味道。
她想了想,又让采莲取了盒胭脂,在几朵梅花上约略点上一点红。如此一来,整幅画便显得活泼生动了起来。
乳娘和两个丫鬟怔怔望着夏湘,却说不出话来。
夏湘也懒得解释,在古代,自己这点画功总归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只能在家里画与长辈卖个乖罢了。
“你们三个,谁会写字?”夏湘咬着笔头,满含期望地望着乳娘。
果然,碧巧和采莲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乳娘却红着脸,小声说:“倒是会写,只是,写的有些难看。”
夏湘从椅子上跳下来,取了张宣纸铺在桌上:“试试,我瞧瞧。”
等乳娘将写好的几个字放到夏湘面前,夏湘才终于明白乳娘脸红的原因。这哪是有些难看啊?这分明是相当难看嘛。
“还……还不错。”夏湘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却想,乳娘的字也太抽象了些。
不想,乳娘竟信了:“大小姐可是让我来题字?”
乳娘双眼明亮亮的,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夏湘吓坏了,若让乳娘题字,这扇子,这画,可就真真儿要毁了。
夏湘连忙将扇子捧在怀里,一边往外跑着,一边慌里慌张地笑道:“不急不急,等我跟父亲求首诗……”
后面的话便散在风里了……
夏湘只身出门,u看书 ww.ukanshu 乳娘当然不放心,便吩咐碧巧跟着。碧巧捡了手边一柄十八骨的油纸伞,风风火火追了出去。
此时,雨水已散去许多,只有零星雨丝偶尔落到脸上,凉丝丝的,触手却不见湿润。夏湘慌忙出门间忘了撑伞,只好死死将扇子护在怀里。两条小腿踩过路边的水花,踩过绿油油的草地,径直朝夏安的书房而去。
通常,这个时候,夏安都会坐在书房阅经读史,或是处理公务。
碧巧紧赶慢赶,却还是落后了一步。她看到夏湘仰着小脸跟老爷说着什么,老爷已命人拿来干毛巾,正仔细为夏湘擦拭脸上和鬓角的雨水。碧巧抿嘴一笑,并未上前,而是撑着伞坐到廊下,等着小姐出来时,再接应一下。
不多时,夏湘便红着脸,将怀里的扇子递给了夏安。
夏安微微笑着,心想,即便画的再难看,再不像样子,也总归是女儿的一片心意。他很欢喜见到夏湘与姨娘们和睦融融的样子,如此,他便省了不少的心。所以,展开扇子之前,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想象着上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墨点子,丝毫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然而,当扇子真的展开来,夏安傻了!
夏湘望着父亲怔愣的表情,心中暗暗叫苦,是不是画的有些精致了,希望父亲万不要怀疑什么才好。
然而,许久的静默过后,夏安竟红着眼眶,幽幽叹道:“你母亲……也是如此,画得一手好画。”
第18章 写1手好字的重要性
夏湘没有接话,幽幽地想,母亲画得一手好画又如何,到底还是一见渣男误终身,香魂一缕随风散。
从忧伤情绪中摆脱出来,夏安凝眉笑道:“要题什么诗,什么字呢?”
夏湘眉头一展,笑着吟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窗外细雨靡靡,沙沙声极轻,极细,几不可闻。
夏安默立在夏湘面前,瞳孔倏然放大,他抿唇不语。半晌,才涩涩地问:“这句诗,你从哪听来的?”
好一个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既对仗工整,又寓意深远。夏安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两句诗,越发觉得诧异。这诗他从未听过,夏湘从未出过府。只有一种可能,这两句诗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一个八岁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会作出这样绝妙的诗句?他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越发看不清楚了。
夏湘瞧着夏安的反应,猜到这个世界或许还没有这两句诗。
她眼珠儿一转,早已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湘儿做梦的时候,偶然听到这句诗,所以便记下了。”
“哦?是什么样的梦?”夏安意味深长地望着小夏湘。
小夏湘恨呐,上辈子怎么就没好好学学毛笔字呢,求人不如求己,现在求到父亲头上,他竟刨根问底,没完没了了。
“那梦?记不得了,”夏湘一翻白眼儿,抱住夏安的腿,轻轻摇着:“父亲大人,您就帮帮湘儿吧。”
见她又耍起无赖,夏安心头一软,笑道:“你这小妮子,我若帮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咋?老子帮闺女写几个字还要报酬?有这么唯利是图的吗?夏湘瞪着一双大眼睛,心里一阵恶寒,爹,您不是在跟女儿撒娇吧?
“大不了……大不了我给父亲大人也画一幅。”夏湘揉揉鼻子,将夏安拉到案旁,又将夏安推到椅子上,伸长了脖子,踮着脚为夏安磨墨。
夏安心情大好,一本正经地笑道:“一言为定,湘儿可莫要食言。”
“那是当然!”
夏湘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望着父亲拿起毛笔,在聚头扇上题了一排字,落款不忘写上了夏湘的名字。
自家女儿作出这样好的诗句,当父亲的自然不愿藏着掖着,巴不得全天下都知晓此事呢。夏湘却暗暗叫苦,名人效应有利有弊,她宁愿生活清贫些,也不愿站在风口浪尖,存在许多人的茶余饭后闲谈中。
“如何?”夏安将扇子送到夏湘面前,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按理,夏湘这样小的孩子,又没有完全识文断字,定是看不出字的好坏。可他还是脱口问了这么一句,不知何时起,他总是习惯去征询夏湘的意见。
跟自己这个长女相处,也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让他觉得轻松而愉悦,甚至隐隐有些为人父的骄傲。
“如何?父亲的字自是好的,比那些书法大家都要好上许多。”夏湘宝贝似的捧着扇子,欢喜的什么似的,可一想到答应父亲那幅画,心里便直打怵。
捕捉到夏湘脸上一丝不豫,夏安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不满意?”
“哪有?”夏湘连忙笑着掩饰:“只是在想,父亲喜欢什么风物,湘儿不知,要如何画呢?”
字骗到手,想赖账?可没那么容易!夏安狡黠一笑:“风物自是捡你喜欢的画,至于上面的诗文,就劳烦女儿再做一次梦了!”
果然,做梦那套鬼话骗不过夏安。为他画扇都嫌麻烦,竟然还要题诗?虽然,上辈子背的好诗句可以信手拈来,可夏湘还是有些担心,怕露出太多马脚。
再看父亲那古怪的表情,别扭的用词,还劳烦女儿,这阴阳怪气的调调用在女儿这里真的合适吗?夏湘翻了个白眼儿,恹恹地说:“知道了,若无事,女儿出去了。”
“慢着,”夏安拦下夏湘:“这扇子不是要送你苏姨娘吗?我刚好要找她商量些事,你同我一起去罢。”
夏湘又偷偷翻个白眼儿,谁乐意跟你一起去呢?人家跟苏姨娘有许多悄悄话要说,你若在,多碍眼呐?
这样想着,脸上却笑着:“那敢情好!”
她想,自己还真是个虚伪的人。
夏湘跟在父亲身后走出书房时,碧巧正坐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响动,她揉揉眼睛,瞧见不远处,老爷微弯着腰,小心翼翼撑着伞,那伞大半倾向夏湘这一边,老爷半个肩头都淋在雨里。
碧巧低头一笑,扭身绕过耳房,取了相反方向,以免打个照面儿,破坏了父女独处的温情气氛。
夏湘这边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苏姨娘的住处。
迈进门时,夏柔正歪着小脑瓜,坐在小板凳上跟苏姨娘学描花样子。夏安和夏湘一前一后迈进门,uu看书.uuanshu.om 夏柔眼睛一亮,乖巧了唤了声父亲,又唤了声姐姐。
初见夏安,苏姨娘似乎不太高兴,原本温温柔柔地笑容瞬间淡去了不少,直到见了夏湘,这才重又弯起了嘴角。
夏湘觉得,男人这种动物确实有些贱。
上赶子讨好他的,他看也不看一眼,打心眼儿里反感他的,却追着人家抛好处,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
苏姨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稳稳低着头唤了声:“老爷。”随即,却将目光投向夏湘。
夏安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对夏湘说:“既是带了礼物,便拿出来罢。”
苏姨娘有些诧异,只向夏湘投去好奇的疑问目光,却没有开口问什么。
夏湘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那柄聚头扇,恭恭敬敬递到苏姨娘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湘儿糊涂,一时忘了那手帕是苏姨娘为湘儿绣的,随手便给了赵姨娘。苏姨娘非但没生湘儿的气,竟又绣了一条帕子让柔儿妹妹送了来。湘儿没什么好东西,也没什么好手艺,刚好天气越发热了,湘儿便画了柄扇子送过来,算是湘儿一点儿心意,还望苏姨娘莫要嫌弃湘儿画的拙劣。”
一柄扇子而已,总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夏湘瞧见苏姨娘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心想,难道这位比自己还会做戏?
终于,一滴眼泪落下来,苏姨娘喃喃自语:“小姐在的时候,也喜欢画扇。”
第19章 好福气?
小姐?这小姐指的是谁?夏湘想不明白,却隐隐觉得十分古怪。因为父亲的表情很不好看,就像刚刚提到母亲的时候一样,难过之中又带着些许别样的情绪。
苏姨娘蹲下身,小心接过夏湘手里的扇子,慢慢展开来。
上一刻还泪眼朦胧,下一刻便已经被扇面上的画和那两句诗震慑了心神。
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望着夏湘的脸,脱口问道:“这画是你画的?”
夏湘点头。
“这诗,是你写的?”
夏湘再次点头。
苏姨娘问题问的快,夏湘点头点的也很快。苏姨娘沉默半晌,再次落下泪来。她连忙将扇子合了,轻轻擦掉大滴泪珠子,颇有些难过又骄傲地捧着夏湘的脸,万般欢喜地笑道:“我们大小姐总要比旁的孩子更聪明才是。”
夏安微微笑着:“既然送完了礼,湘儿,你带柔姐儿出去玩儿罢,为父有事同你苏姨娘商量。”
提起带孩子,夏湘并不擅长,她还记得前世,王大婶儿把外孙子托给夏湘照顾一天,结果王大婶儿回来的时候,发现外孙子像个泥球儿似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爽地方。然而,让她带着夏柔玩儿,她并不打怵。
毕竟,夏柔完美继承了祖父的包子性格,并且,再接再厉,成为了一个更软更嫩的小包子。
对于府里一老一小两个包子,夏柔总会多出一丝耐心。
于是,夏湘带着夏柔去到花厅,玩儿了一下午的斗草。最后,夏湘崩溃了,恨不得大吼一声:人家要玩高清画质大型3d网游!
要怎么说父亲可恨呢?他商量完事情,便微微一笑,朝夏湘摆摆手,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十分可恨:“你留下陪妹妹多玩儿会儿。”
夏湘吃了苍蝇样儿,说不出的反胃。然而,低头望见夏柔那张满是期盼的小脸儿,顿时心就软了,到底还是笑眯眯地应了声:“嗯,父亲大人慢走。”
如此,带了一下午孩子,夏湘腰酸背疼。当望见乳娘来接自己回去时,她险些不自持哇哇大哭起来,心中默默抱怨着:我十八九岁一大姑娘,你让我做专职保姆,这不是浪费生命浪费青春吗?
乳娘牵着夏湘和夏柔的小手,去见苏姨娘。
苏姨娘依旧还在描花样子,跟夏湘来时一模一样,仿佛从没变过,父亲从没来过似的。
“苏姨奶奶,”乳娘笑着走过去:“奴婢来接大小姐。”
“既来了,便坐坐罢。”苏姨娘放下花样子,站起身,笑容有些不自在,甚至透着一丝请求。
已到了晚饭时候,乳娘本想再推脱几句,苏姨娘却说:“留下一道儿吃晚饭罢,我叫厨房多做些。”说着,转身吩咐丫鬟去厨房,让厨娘多添几样夏湘爱吃的菜来。
见乳娘欲言又止,苏姨娘接着说道:“方才老爷来过,提起过些日子丞相府的赏花会。老爷的意思,让我带大小姐一同去。您是知道的,有些事我不大通透。平日里,您与大小姐最为亲近,为了大小姐,总要帮着拿些主意才是。”
听闻此话,乳娘再不推脱了,而是皱着眉头说:“小姐才将将儿八岁。”
“可有些事,或许早些准备也是有好处的。”苏姨娘微微笑着,却又隐隐有些忧心。
乳娘紧紧握着夏湘的手,心里一阵难过。本来好事一幢,却如何都欢喜不起来,反而隐隐泛着一股子心酸的滋味。
虽然夏湘认为,苏姨娘八成儿是个宁静淡泊、心思细腻温润的人,可有一点看法,她依然坚持着。她坚持认为,苏姨娘是个聪明人。所以,心头攒着许多疑问,却不愿此时当着苏姨娘的面儿问出口。
当看到苏姨娘特意吩咐厨房为夏湘做的红烧鲫鱼时,夏湘乐了,心想,这一下午孩子果然没白带,职业保姆待遇就是好。
这顿饭,夏湘吃的有滋有味,乳娘却显得忧心忡忡,没什么胃口。
夏湘夹了块鸡肉送到乳娘碗里,甜甜一笑:“乳娘,吃肉。”
夏柔瞧见了,连忙有样学样,给苏姨娘夹了个香芋卷,笑眯眯地说:“娘,吃这个,甜的。”
随后,两个孩子相视一笑。苏姨娘和乳娘同样也是相视一笑。
临走之时,乳娘嗓音有些发涩,对苏姨娘说:“带去也好,见见,将来也好相处些。若……若对方不提不念,没了那个心思,咱们湘姐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哭着喊着要嫁到他家去。当年那事儿,便不要再提了。不知咱们老爷是怎样的考虑。”
没听错吧?夏湘还沉浸在刚刚的美味之中,听到乳娘的话,蓦地心头一紧。
自己才八岁,怎么就要带去给婆家验货了?这是什么节奏?这不是童养媳的节奏吗?自己父亲好歹也是个御史大夫,u看书 ww.ukanshu 怎么能让自己女儿给人家当童养媳呢?
苏姨娘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想滴,只是不知老爷作何打算。总之,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若能就此定下这事儿,湘姐儿也算有福气了。”
给人当童养媳还叫有福气?是怎样的人家,能让乳娘和苏姨娘有这样的心思和考量?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夏湘清楚记得,饭前苏姨娘似乎提过,丞相府的赏花会。
难不成,要嫁到丞相府去?夏湘蓦地锁紧了眉头,她很不喜欢这样的人生,没有计划,没有步骤,自己无法操控,还要任由他人摆布。
丞相府又如何?谁知那男孩儿将来是不是个酒囊饭袋,谁知府里是不是比自家后院儿还要乌烟瘴气,谁知未来公婆是不是刁钻刻薄难伺候。既然一无所知,嫁到他家如何就称得上是自己的福气?
只因家大业大,位高权重?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夏湘十分懊恼,她清楚自己早晚要面对这个恋爱不自由的问题,却未曾想,要考虑的这样早。
没有一丝心理准备,也没有半点儿靠谱的筹谋计划。若丞相府慷慨大方,怜悯自己,真的应下这门亲事,自己岂不成了俎上鱼肉,任那个不认识的小男孩儿吃干抹净,或许,对方吃干抹净后,转身还要说句:不谢!
这也太他/妈憋屈了!
第20章 万望夫家不满意
若丞相府不提便罢,若提起这事儿……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装傻!
若不是事出突然,夏湘总不愿用这种自毁形象的法子。她所想到的装傻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假装不知情,而是实实在在,没有一点水份的装傻,装成傻子!
回到自己的小院儿,夏湘托着下巴目光不错地盯着乳娘,表情十分严肃。
这一路上,乳娘拉着夏湘的手,发现夏湘小小的手心汗津津的,平日总要说上几句俏皮话的夏湘很反常地安静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夏湘一语未发,模样很有些沉重。
小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呢?
乳娘坐下来,与夏湘对望。她想到刚刚与苏姨娘的谈话,心里涌起一丝担忧。
若是从前的夏湘,或是与普通孩子一样心智的夏湘,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只是,如今的夏湘,小脑瓜儿里似乎很有些自己的想法。
刚刚那一番谈话,或许小夏湘猜到了什么,并且,有了她自己的主意。
不然,为何表情这样凝重?
乳娘有些后悔,苏姨娘不了解夏湘的性子,自己总该了解。怎么就不管不顾,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起了这些事呢?
果然,夏湘抿嘴一笑,腼腆之中透着几丝狡黠:“乳娘,丞相府的亲事,您总要同我说说罢?”
虽然乳娘做好了准备,知道夏湘八成是要提起这事儿,却如何也未曾想,竟这样直截了当,光明磊落地问出口。
粗暴、直接、开门见山,这是夏湘一贯喜欢的方式。
乳娘不想同夏湘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夏湘还小。于是,她想打个岔糊弄过去,便心虚地笑道:“那扇子,苏姨娘可喜欢?上头题了什么字?”
看来,乳娘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呐。小夏湘打了个哈欠,幽幽地问道:“难道是娃娃亲?”
“不是说好了,那字让我来写吗?”乳娘厚着脸皮,硬撑着不去接那话茬儿,心里却明白,这么躲闪着总不是个事儿。
夏湘本就不是个慢性子的人,发现连自己的婚事都问不出,自己身边的乳娘竟然瞒着自己跟别人商量着让自己做童养媳,顿时心里腾起一股邪火。
“不说便不说,你一日不说,我便一日不吃饭!”她转身爬到床上,仰面躺下,抱着大引枕,直勾勾地盯着承尘,仿佛恨不得把承尘盯出个窟窿来。
终于,乳娘搬了个绣墩,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夏湘的小手,叹了口气:“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家,总不该过问才是。你看哪家的女儿未出嫁前便巴巴地追问自己的亲事?”
“问便问了,她们不问,是她们缺心眼儿。我又不是傻子,总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将来的事。”夏湘眼睛一瞪,忽然掩口不言。
似乎说的有点儿多,语气有些嚣张了。
果然,乳娘瞠目结舌地望着夏湘,眼里透着惊恐,好似在无声呐喊:亲,平日里教给你的娴静温婉,你全忘了吗?
小夏湘一见情况不妙,连忙挤出两滴眼泪,涩涩地说:“湘儿才八岁,如何就要嫁人了?”
“这说的什么胡话?”乳娘哭笑不得,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将事情原委说出来才好,省着夏湘胡思乱想:“早年,咱们夏府老太爷与丞相府的老太爷交情莫逆。夫人刚刚生下你的时候,当时丞相府的大奶奶,也就是如今的丞相夫人碰巧生下一子。两家老太爷便就势交换了孩子的生辰,结了这亲。
只是,五年前,丞相府的老太爷患了肺痨,没一年便过世了。第二年,你母亲因病离世,你便整日闷在房里,从不与人说话,渐渐的,竟……竟有些痴傻。老太爷虽心疼你,却也抹不开面子再去丞相府重提婚事。只是,如今你既已病愈,老爷便想起这事儿,动了心思……”
还好,瞧这架势并不是童养媳的节奏,只是娃娃亲而已。嫁人这种事,她上辈子还没来得及想,这辈子更来不及思考了。
总之,事情并没想象的那般糟糕。人家堂堂相府,怎会看上一个御史家的小姐?即便自己不装傻,或许对方也不会“自降身份”,再提当年的亲事。
若真是这样,再好不过了。
她这样美美地想着,过些日子的赏花会,要好好审度审度丞相家的态度,到时再见机行事,看需不需要装傻子。万望夫家不满意才好!
见夏湘表情明朗了许多,乳娘稍稍放下心来:“乳娘也想你嫁个好人家,丞相家世代诗书,在朝中位高权重。如今的丞相才刚过四十,圣宠不倦,日后……”
她微微一怔,何苦同个小孩子说这些?
许是察觉到了乳娘的心思,夏湘翻身坐了起来,反握住乳娘的手:“乳娘,无论何事,也无论何时,您可都要站在我这边儿……帮我!”
“这又说的什么傻话,我不帮你,难不成……难不成还帮着赵姨奶奶?”乳娘拍拍夏湘的小脑瓜儿,uu看书 w..om心中很是宽慰。
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如何又扯到赵姨娘?可不能太欺负人赵姨娘了!”说完,又像只小狐狸似的笑道:“您说,赵姨娘病了这些个日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备些东西去看看她……老人家呐?”
乳娘眼睛一瞪:“你就不能安静几日?”
在毁人不倦这条道路上,夏湘越走越远,乳娘却一步一回头。在乳娘看来,夏湘只是顽皮,可夏湘却另有一番想法。
对于曾经想要谋害自己性命的人,夏湘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得过且过。
对于现在抑或将来,想让自己过不痛快的人,夏湘同样不会报以同情,必要全力以赴,守住自己的二次人生。
于是,她说做就做,放下大引枕,跳下床,径直走到屋外,唤来碧巧。
“知道赵姨娘最厌烦吃什么吗?”夏湘抿着嘴笑。
碧巧不明所以:“四喜说过,赵姨娘一闻豆子味便恶心,听说,是怀大爷的时候吃太多豆腐,落下的毛病。”
“呐,这就对了!”夏湘一本正经,却又忍俊不禁道:“挑食总是不好的,会缺乏营养,赵姨娘该多吃些豆腐才是。做小辈的理应孝顺、关心下,你说对不?”
碧巧是个鬼机灵,虽听不懂夏湘古怪的用词,却依然会意,嘿嘿笑着:“奴婢这就去准备。”
第21章 传说中的坑娘货
数声鸟鸣,学着相思调。
夏湘走在头里,打了个寒颤,希望丞相府那位小爷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碧巧端着一大碗炖豆腐,跟在夏湘身后,一溜小碎步走着。主仆二人,喜气洋洋。提到坑人这事儿,碧巧可谓天资聪颖,无师自通,有种天生我才必坑人的优良气质。
所以,每当做些掉节操、败人品的事儿,夏湘总愿意带着碧巧,所谓臭味相投,说的便是夏湘对碧巧的感情吧。嘿嘿嘿……
赵姨娘的院落很开阔,放眼望去没什么花草,只一棵参天榕树,默然矗立于园中,遮去了大半天光,垂下无数气生根,看起来颇为壮观。由此可见,若没遇上夏湘这个“妖怪”,赵姨娘很有可能成为王熙凤或者武则天这类女强人。
想想,无论王熙凤、武则天,亦或慈禧、吕雉,遇到个妖怪做对手,恐怕也无力发挥罢?就说吕雉,若被妖怪盯上,恐怕分分钟就被装罐儿里了。
所以,赵姨娘自打认为夏湘是个小妖怪之后,便一蹶不振,没了心气儿。
夏湘登门的时候,夏明和夏文英正跟着先生在书房读书,夏姝坚持着,要守在床边“侍疾”。夏姝只比夏湘小了几个月,可夏姝不是夏湘,她哪里会侍疾,又哪有那个心思。她只是闹着要跟自己母亲在一处呆着罢了。
门口,几个眼熟的大丫鬟见了夏湘,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唤了声大小姐,行了一礼便一个个借口离开,出了屋子。她们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夏湘的厢房,端着托盘整整站了一个多时辰军姿的事情,为了不再被折腾成皮影戏里的小人儿,还是走为上策。
“赵姨娘。”夏湘恭恭敬敬喊了声,模样很乖。
赵姨娘正恹恹地倚在拔步床上出神,蓦地听到夏湘甜甜的声音,吓得心头一紧,整个人像诈尸似的弹起身子,坐成个直角。
至于吗?夏湘也有些目瞪口呆了,未曾想自己对赵姨娘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赵姨娘也是微张着嘴巴,心想,这小妖怪又要干嘛?自己都这样儿了,她还想如何?难道非要整死自己,她才甘心?
想的真是离谱!
夏湘微微笑着,她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圣母白莲花,可要说杀人,她总下不去手。毕竟,上一世她只是个刚刚高考结束的普通学生。
自己来不为别的,一是弄碗豆腐恶心恶心她,除此之外,关于丞相府赏花会,她总不愿太显眼,自然想多带几个妹妹。赵姨娘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儿,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她瞥了眼夏姝,很乐意妹妹嫁进荣光万丈的丞相府。
当然,她也知晓,作为正牌夫人的嫡长女,嫁入丞相府都要算作高攀,更何况夏姝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只是,身边多几个水灵灵的姑娘,自己这肉乎乎的馒头样儿自然就被比下去了。遮掩遮掩也是好的。
夏姝真的很漂亮,比赵姨娘还要美丽。
于是,相看两不厌后,又陷入久久的沉默。夏湘回过神来,恭顺笑着:“赵姨娘,湘儿听闻您近日来身子骨不大利爽,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滋补的豆腐汤给您调养身子,里头放了枸杞、党参、地黄……”
赵姨娘实在听不下去了,摆摆手:“快放下罢,端着多累。”
哎呦不错,连自己手下的丫鬟都知道心疼了。夏湘抿嘴笑着,甜甜的说:“碧巧,送去赵姨娘那儿,这豆腐,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就知道没安好心!赵姨娘铁青着脸,望着那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豆腐,胃里一阵翻腾,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开始呕吐。
夏湘朝碧巧使个了眼色,碧巧抿嘴一笑,随即敛去笑意,换上一副万分紧张的表情,将豆腐放到拔步床廊庑下的闷户橱上,一边帮赵姨娘拍背顺气,一边惊讶地问道:“赵姨奶奶,莫不是……有啦?”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老爷出门一月有余,回府后再也没在自己这儿过夜,怎么可能有了?再说,自己前些日子刚来的天葵,有个屁啊有!赵姨娘狠狠瞪了碧巧一眼,阴沉沉地咒骂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碧巧立时噤声,心里却偷偷乐。
换了往日,莫说是多嘴,便是不多嘴,赵姨娘也要找茬儿骂自己一顿。如今夏湘越发得势,赵姨娘便不敢过多责骂了。
偏生夏湘不消停,瞪着俩眼珠子,摆出一副小儿懵懂的样子,欢喜地嚷嚷道:“什么是有啦?赵姨娘又要生小娃娃了吗?赵姨娘真本事,生了这么多孩子,一个接一个的……跟老母……”
猪字衔在嘴边,咽了下去。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赵姨娘能领略意思便好。
果然,赵姨娘脸色越发难看,想争辩几句,却因着那碗豆腐不住地反胃恶心,趴在那里干呕,一肚子气无处诉说。
这事儿,就算告到老爷那儿,最多也就一句童言无忌,便四两拨千斤被糊弄过去了。
到底还有多少哑巴亏要吃呐?这日子可怎么过?
赵姨娘欲哭无泪!
夏姝眉头一拧,伸手将豆腐碗打翻在地,大声嚷着:“我娘不爱吃豆腐!”
娘?夏湘细细琢磨这字。uu看书.ukashu.om
按理,庶出的女儿要喊自己生母为姨娘,喊夫人做母亲才是。这夏府后院儿还真是没规没距。只是,这事儿夏湘倒不愿点破,毕竟,作为一个思想开化的现代人,她很不待见这样的规矩,更不愿看到哪一天,小包子夏柔只能喊苏姨娘为姨娘。
但规矩也分很多种,打翻豆腐碗就说不过去了。庶女如此嚣张无礼,做嫡姐的是否该管教一下?可夏湘今日没那么多闲心,更不愿跟个七岁的小孩子计较,等再大大,猪都要养肥了再杀,更何况大活人呢?
再说,豆腐打翻在地,味道总会飘散的更彻底一些,夏姝跋扈是跋扈了些,做的事却二百五一样帮了夏湘的忙,坑了自己的老娘!上一世听人说过坑爹货,难道夏姝就是传说中的坑娘货?
夏湘盯着一地豆腐汤,皱着眉头不说话。
不发飙并不代表认同夏姝的嚣张!
赵姨娘见夏湘脸色变了,生怕这小妖怪把自己女儿吃了,连忙一把将夏姝搂在怀里,厉声训斥道:“怎么越发不懂事了?娘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在长姐面前怎能如此无礼?”说完,照着夏姝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虽不疼,却委屈……
夏姝一抹眼泪珠子,嘤嘤嘤哭着跑去找四喜了。
夏湘面色稍霁,赵姨娘深吸了口气,又开始呕。豆腐装在碗里还好些,这样洒了一地,味道更加浓重,坑惨了赵姨娘。
第22章 丢人丢到丞相府
细软的风裹着夏初的热,透过珠帘攀上夏湘的檀色撒花袄。
“碧巧,快帮着收拾收拾!”夏湘这样说着,自己倒不客气,迈着小步颠颠儿地走到椅子上,纵身一跳,便坐了上去。
两条悬空的小腿,前后晃悠着。
赵姨娘心惊肉跳地想,这小祖宗怎还赖着不走了?到底是要做什么?
四喜唤来几个大丫鬟,帮着碧巧收拾瓷碗碎片,还有洒了一地的豆腐和汤水。夏湘宽厚地笑着,对丫鬟们说:“仔细着些,可别伤了手。”
碧巧喜滋滋地应着:“嗳!”心里骄傲着,遇着个心疼仆人的主子可不容易,人呐,从小看到大,大小姐必是个厚待下人的主子。
赵姨娘的几个大丫鬟却不吭声,心里腹诽着,装出一副疼惜人的模样,也就是说给碧巧听的。大小姐最会乔模乔样了,温温柔柔地笑着,心里却指不定寻思着什么阴损的主意。
还记得那日在大小姐房里端着菜饭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此时,胳膊腿还疼呢!
夏湘抿嘴一笑:“听乳娘说,赵姨娘很会养花。过些日子丞相府要办赏花会,父亲大人说,让我跟着苏姨娘一道儿去见见世面。湘儿想着,若能送盆好花儿,必会给咱们夏府挣些脸面。”
原来是上门讨花儿的!
赵姨娘掩着鼻子,心想,既然夏湘有求于己,自然是要备些好处。只怕,这豆腐便是好处了,可能夏湘真的不知道自己不喜豆腐。
至于夏湘与丞相府的亲事,她是知道的。所以,此刻见夏湘找上自己,心里就有些喜不自禁。夏湘毕竟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来找自己,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嘛?
赵姨娘是个没脑子的人,这样短的时间,她就忘了夏湘是“妖怪”这事儿了。
“这叫什么难事?”赵姨娘扶了扶发上珠钗,哑声笑着:“总归是为了府上的面子,大小姐能有这份儿心,真是老爷的福气,咱们夏府的福气。”
话说的漂亮,可落入夏湘耳中就变了味儿。
只怕赵姨娘心中所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而是巴不得夏湘多亲近亲近自己,好叫她自己有机会施展手脚,让夏湘丢脸丢到丞相府去!
她怎会想到,夏湘巴不得在丞相府丢脸丢个彻彻底底,好叫那门子莫名其妙的亲事告吹呢!
“那这些日子,湘儿少不得要时常叨扰姨娘了。”夏湘表情越发恭顺。
赵姨娘欢天喜地地应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套什么?”心里却想到了姝姐儿,自己的女儿是为庶出,比不得嫡女尊贵,可总也要尽量谋个好婆家。若能让姝姐儿跟着夏湘一起去丞相府,凭着姝姐儿的长相和明朗性子,定能将夏湘比下去。
多出去见见世面总是好的,说不定哪个权贵家的夫人看上了姝姐儿……
她美美地想着,顿时精神振奋了许多,寻思着何时找个机会与老爷和苏文商量商量,让姝姐儿也去丞相府的赏花会上露个脸儿。
觑着赵姨娘的眼神儿,夏湘心下明了,这事儿差不多成了。
果不其然,夏湘和碧巧前脚刚踏出院门,赵姨娘便唤来姝姐儿,喊来几个大丫鬟,忙着去后院花圃挑选名贵的花种。
并不宽敞的小路两侧,低矮的垂柳显得有些青涩,并未垂下多长的丝绦。远远望去,几条枝桠间空旷寥落,说不出的单薄可怜。
夏湘心情不错,沿着小路朝自己住处走去。
碧巧是个机灵鬼,可有些事依然想不通。她颇有些担忧地说:“大小姐,赵姨娘那人您是知道的,何苦向她讨要养花的法子?再者,丞相府赏花会的事,您怎告诉她了呢?她那见缝插针的性子,定会吵着嚷着说通老爷,让她房里那个磨人精跟着去。”
说的磨人精正是姝姐儿。
她可不希望夏湘好好一门亲事被赵姨娘毁了,想想,将来跟着夏湘去丞相府做大丫鬟,这是多体面的事啊?
“你知道什么?”夏湘眯眼笑着,满脸春风得意:“如此安排,自然有我的打算!”
只要能退了这亲,怎么都好!
希望赏花会的日子快些到来,了了这桩心事才是正经。否则,没一天过的安生,总有种随时随地被人强行接走当童养媳的危机感。
正如碧巧所言,赵姨娘真的去老爷那哭天抹泪,吵嚷了好一阵,又跑去苏姨娘那儿送了些人参、绫罗,费了好一番周折,终于将她家那个磨人精夏姝硬塞到苏姨娘那儿。如此,苏姨娘便要带着两个姑娘去赴会。
苏姨娘很有些苦恼。
毕竟嫡庶有别,uu看书ww..om 这样的场不合适带着庶女前去,会让人看低了身份儿。原本自己身为姨娘也是不该去的,可府上暂时还没有夫人,老爷许为了夏湘的亲事,让夏湘在丞相府露露脸儿,才勉强挑了自己前去。
再说,带着两个姑娘,总会给人一种夏家女儿嫁不出,急着露脸儿寻夫家的坏印象。
这哪是去赏花?这分明是去丢人的嘛。
夏湘觉得,在这件事儿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实在有些对不住苏姨娘。可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儿戏,丢人算什么?浮云而已!若一不小心嫁个渣男,那可就误终身了!
怎么安慰苏姨娘呢?夏湘望着苏姨娘愁眉不展的模样,脱口说道:“要不,把柔儿妹妹也带着吧!”
反正已经带了夏姝,再多带一个又如何?想到要把夏柔扔在府上,夏湘心里就不太舒服。
苏姨娘捧着夏湘的小脸儿笑道:“那不是瞎胡闹吗?”
至于为什么是瞎胡闹?那些有关嫡庶之分的话儿,苏姨娘却没有说出口。这个一味温婉娴静的女子,对自己女儿的身份,怕也是讳莫如深吧?正如她心底里藏着的一些事,让她整个人都不太明媚,透着淡淡的伤感情绪,却从不愿与人言明。
夏湘喜欢苏姨娘一个很大原因在于,苏姨娘喜欢捧着她的脸,正如上一世,妈妈总是捧着她的脸,与她说话。那种亲近的感觉,让她十分安心。
第23章 强抢吊床
经了几场细雨,院子里的桃花早已落得个干净,花瓣尽数入泥,消失不见。夏日的味道越发浓稠了。
夏湘坐在水池边,怔怔望着院里徒留绿叶的桃树枝桠,心里有些不悦。将近两个月了,自己御水的能力似乎丝毫没有长进,停滞不前。
若一直如此下去,还怎么成为大能,造福苍……坑害仇人?
这些日子,她常常去赵姨娘那儿问些养花方面的事,赵姨娘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在某些关键问题上,总有些偏差。
这是预料中事,夏湘并不觉得如何。她可从未期望曾经想要谋害自己性命的人,会忽然转性儿,对自己一片赤诚。
故而,求人求己不如求书本。
祖父原任大学士,只是为官过于耿直,得罪了同僚又得罪了皇帝,才过早致仕。大学士的家中自是不缺书籍典藏。
夏湘向祖父要了几本关于草本花卉种植的书目,每日抽出两个时辰细细研读。
虽不想在丞相府的赏花会上表现的多么光芒四射,却也不想丢人丢到姥姥家。即便赵姨娘所要达到的目的跟自己的目的碰巧十分契合,她也不愿依着赵姨娘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她讨厌被算计被控制的感觉。
老太爷捧着两本书,从廊庑走来,再不似从前那般偷偷摸摸了。
夏湘这一亩三分地并不繁复,他见屋里没人,便径直朝水池那里走去。果然,瞧见夏湘正坐在水池边踏水。
“还未入夏,你当心身子!”老太爷将两本书递给夏湘,兀自坐到树下一张藤椅上,心情十分好:“今日就不要闹腾你乳娘了,祖父给你读,如何?”
夏湘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识文断字这事,没让任何人知晓。祖父以为,每日都是乳娘给自己解读书上的内容。乳娘却以为,是祖父每日为自己读书。
“好哇。”夏湘开心地笑着,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有时,夏湘觉得祖父的内心依然像个孩子,官场沉浮许多年,熬成大学士。然而,党派之争越发严重,祖父年纪不大,却主动请辞。或许不是害怕,只是想保住心中那一分刚正不阿、冰心一片罢。
祖父成为大学士后,为官时日并不多,也未曾给府上带来多少庇荫。听乳娘说,祖母是个十分厉狠的好太太,嫁给祖父时,祖母娘家十分富庶,祖父却官运却一直不佳。
然而,祖母再如何厉狠、果决,面对祖父,却一向温柔贤惠。
可祖父还是……惧内!
给自己解读书文,想来是祖父十分乐意做的事情。夏湘这样想着,双手扶着水池边的石阶。石阶在日光照拂下,触手一片温热,让夏湘感觉很舒适。
祖父细细念着,解释着。夏湘偶尔不解,插话询问。对于古文,她并不熟稔。
一日日过去,夏湘与祖父愈加亲近,而她仔细养着的两盆花儿,也日间丰盈细润了。同时,丞相府的赏花会正悄悄临近。
夏湘有些紧张。
没有什么比死后重生,来到一个陌生国度更加可怕的事了。可夏湘并不害怕,既来之则安之。然而这次,夏湘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权势帮助自己抗衡命运的摆布,如此,需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若稍有偏差,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对于丞相府的赏花会,夏湘十分紧张,十分在意。
她所作的最坏打算,不是不管不顾再傻一次,再哑一次!之所以不愿轻易用这法子,是因为,一来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二来整日装疯卖傻,又不能开口说话,对于一个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话痨,着实是件痛苦事。
一日,天光黯然,薄云惨淡。
父亲不声不响迈进夏湘院子里,而此时,夏湘正躺在自己编制的吊床上,将胖乎乎的小腿叠在一起,翘着二郎腿吃樱桃。
没有耀目的日光,天上只有淡淡的白和浅浅的蓝,夏湘微眯着双眼,十分惬意地咕嘟着小嘴儿,不一时便吐出个樱桃核。
随后,她就看到父亲的脸,挡住了天上的淡蓝浅白,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啊呀!”夏湘吓得不善,怪叫一声,猛地坐起身。
于是,父女俩的额头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夏湘捂着额头暗暗叫苦,父亲也捂着额头,却笑的古怪。
片刻之后,父亲竟然酸溜溜地说了句:“你这丫头,倒是会享受。”
夏湘脸一红,无言以对。平日里摆出一副稳重体面的样子,今日怕是全毁了。她幽幽地说道:“您这做父亲的,竟然搞突袭!”
这话便有些不伦不类,且有些不恭不敬了。
然而,uu看书 ww.uuasu.cm 父亲竟哈哈大笑,反问道:“若不突袭,怎知你这院子藏了多少好东西?”说着,父亲意味深长地望着那吊床,毫不掩饰目光中流露出的贪婪之色。
“哪有什么好东西?破布条子缠个吊床,也值得父亲这样惦记?还是说,湘儿吃的樱桃算是顶好的东西?”夏湘皱着眉头,伸手递给父亲几个樱桃:“春末夏初,樱桃卖不出的,都开始降价了,怎就成了好东西?”
父亲吃了个樱桃,忍俊不禁地点头:“嗯,算不得好东西!只是,你答应为父的事情,可还记得?”
什么事?夏湘仰起小脸儿,大惑不解,心头隐隐不安。
“画扇,题诗……可是你应下的?”父亲学着夏湘的模样,光棍气十足地吐了个樱桃核,很是期待地望着夏湘,想看这小妮子又能说出什么古怪又好玩儿的话出来。
夏湘一拍脑门儿,脱口道:“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呢?”
父亲不以为意,有些好奇地坐到吊床上,轻晃了两下。随后,竟小心翼翼,慢慢躺了下来。
“这东西,着实舒服。难怪方才你那姿势……那般放肆!可见,这东西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儿家。过会儿我让富贵把这玩意儿拆了,送去我那里。你便不要再用了!”夏安的语气云淡风轻,夏湘却火冒三丈。
“……”她默默腹诽:您老强抢吊床,怎还说的好像一切为了女儿好似的?便是父亲,也不该这样厚脸皮罢?
第24章 夏湘版如梦令
夏湘算是看透了!父亲大人不仅是个渣男,还是个实打实的土匪。在这个没有专利保护的世界,自己要如何保护自己的吊床?
给他便给他,什么稀罕玩意儿?夏湘如是安慰自己,并撅着嘴巴默默诅咒,希望未来几天不是烈日当空,便是阴雨绵绵。让这吊床堆在房里长毛儿,发霉!
她嘿嘿笑着,想来自己还真是个恶毒的人呢。
“笑什么?”父亲有些诧异,表情却依然不变。不待夏湘回答,他便笑着说道:“总归今日无事,我便在这里等,你差人取个扇子来,就在这里画罢。至于诗……也在这里想罢!”
夏湘很想当场抓住父亲的袖子,哭着问一句:“爹,您是我亲爹吗?这样压榨剥削真滴大丈夫吗?”
女孩子,要优雅!
“湘儿这就去准备!”夏湘撅着嘴巴笑,这是个高难度却十分生动的表情。结果,夏安看都没看她一眼,竟眯着眼……睡着了。
听着父亲细微的鼾声,夏湘心底一阵恶寒,将来嫁人,可不能嫁个父亲这样阴险狡诈又不着调的男人。
故而,夏湘更加紧张过些日子丞相府的赏花会了。
画什么呢?夏湘眼眸一转,心思一动,掩不住的笑意落上眉梢,当下便有了主意!
第二次画扇,对夏湘来说,已然成了熟练工种。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大功告成。而父亲,却还没睡醒,看来,这吊床果然合了他老人家的胃口。
只是,这诗要题哪一首呢?
夏湘咬着笔头想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想到李清照的如梦令。毕竟,夏湘会背的古诗词并不多,可李清照的婉约小词,她却十分喜欢。
与画不贴合,总归不太合心。她又咬着笔头开始琢磨那首小词,仿佛跟那笔头有深仇大恨似的。
直到笔头被咬出无数小小齿痕,夏湘才露出个狡猾的笑容,词是想好了,只怕父亲知道,会气的倒仰过去。
有个定时炸弹躺在自己院子里,总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要趁早将这尊佛送走才是。
夏湘轻手轻脚走过去,轻轻推了父亲一下。心里想着,快起来验货,别想赖着不走,嘴上却柔声细语地说道:“父亲,起风了,当心着凉。”
女儿真是孝顺,父亲微微笑着,坐起身,不忘讨债:“扇子画好了?诗句想好了?”
一丝清风很应景儿地从地面拂过,夏湘微笑,将扇子递给父亲。
父亲仔细端详着,水池、桃林、吊床……少年郎!他意味深长望了夏湘一眼,想笑又不好意思地问道:“为父可不再年轻了。”
夏湘眯眼一笑:“哪里话?父亲依然年轻,虽然……”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刺了父亲一下:“虽然儿女成堆!”
这丫头才多大点儿,怎就嘴巴不饶人?
父亲皱着眉头,匆匆忙忙挑了个新话头儿:“诗呢?”
这个话头儿挑的好,这才是重头戏嘛,夏湘端着双手,挺直了腰板儿,神色骄傲地吟道:“常记清池日暮,大好**虚度。蘸墨挑画扇,忽闻桃林深处,呼噜,呼噜,惊起满头大汗!”
听到前面两句,父亲目光自然流露一丝赞许之色。听到中间两句,父亲有些讶异,这诗竟与那画相同,契合今日情景。夏湘小小年纪,能作出这样的句子,着实让人惊讶。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呼噜,呼噜,惊起满头大汗,父亲的脸色变了几变,似乎不太淡定了。
湘儿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竟然调侃起自己的父亲来了!
只是,这两句多了几丝孩子心性,让他稍稍安心。他促狭地望着夏湘,挑着眉梢问:“这呼噜呼噜,惊起满头大汗是何含义啊?”
夏湘倒是磊落,朗声应道:“是说父亲鼾声震天,着实吓人。”
这便是睁眼说瞎话了,父亲的鼾声很轻柔,听的并不真切。然而,夏湘一本正经,光明磊落的样子落入父亲眼中,父亲竟莫名紧张起来,脱口问道:“真的?”
夏湘重重点了点头。
这事儿还是翻过去的好,父亲咳了两声,走到窗下临时摆置的小桌旁,拾起毛笔开始题字。常记清池日暮,大好**虚度。蘸墨挑画扇,忽闻桃林深处……写到这里,他忽然停下笔,想了想……
再落笔时,已不再是夏湘版如梦令。
忽闻桃林深处,啁啾,啁啾,惊起叶尖飞燕。
夏湘嘟着嘴,很不乐意父亲将她最为得意的两句替换掉,直言抗议:“父亲既要改,便把整首都改了罢。”
这丫头,是不是太娇纵了些?
可是,低头看看扇上的画,看看画旁的词,父亲心中的骄傲慢慢升腾,继而泛滥,所有一切猜疑、犹豫一扫而空。
难道我夏安的女儿较旁人更聪明、更娇纵,便一定是妖怪?他微微一笑,那表情分明在说:是我的遗传基因好!
夏湘不明所以,依然撅着嘴巴,面露不忿之色。
“后面两句不够文雅,为父帮你改改又如何,总归都要写上你滴名字,仔细算来,可是你占了为父的便宜!”父亲将扇子展开,略弯着腰,指着上面夏湘两个字,斤斤计较着。
夏湘依然撅着嘴,想要接过扇子。看书.uukanshu.om
父亲连忙直起腰,将扇子高高举起:“这扇子,还算满意。待会儿,我叫富贵来取那个……”他皱着眉头望向吊床,却一时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吊床!”夏湘翻个白眼儿提醒他。
父亲微微笑着:“对,吊床,让富贵来取吊床。扇子我便拿走了!”
说完,他将扇子展开来,一路摇着扇子离开了。
夏湘瞠目结舌,心中无声呐喊:父亲,您本命是土匪头子罢?
不多时,富贵便带着个小厮来夏湘这取吊床。夏湘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满脸痛苦地嘱咐富贵吊床的正确使用方法,她可不想未来某一日,父亲睡得正香时,整个人从吊床上翻下来,摔出满头包,摔成释迦牟尼的样子。
富贵和小厮仔细听着,却忍不住交口赞叹大小姐天资聪颖,竟能想出这样好的东西,想必躺在上头会什么舒服。
“不是什么好物件儿,”夏湘无奈笑着:“你们也瞧见了,这东西做起来简单的很。瞧明白了自己回去做,用不上半天功夫。”
“这样好吗?老爷他……”富贵想着,老爷得了个好东西,还没炫耀两天,阖府上下就出现无数个赝品,想必老爷心情会不大爽快啊。
夏湘不以为意:“老爷那儿我去说,你们尽管做去罢!”
笑话!夏湘撇了撇嘴,专利是我的,又不是我爹的!
第25章 选夫需谨慎
春花落了夏花开。
夏湘怎么也没想到,在之后短短半月里,自己竟隐隐有了个早慧的芳名。对此,她万分恼火。
在丞相府赏花会即将到来的节骨眼儿,怎么可以出现这样的事?这档口儿,夏湘欢迎一切脏水,却受不了芳名这种东西。
万一丞相府的夫人相信了,想着虽然夏湘小时候傻过哑过,可如今聪慧可人,误以为苍天有眼,庇佑丞相府,开开心心认定了自己这个儿媳妇,那可如何是好?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夏湘那个花样儿作死的老爹,夏府老爷夏安!
那日,夏安明抢吊床、威逼画扇、强迫题诗,恐怕是早已算计好的事。之后的日子里,夏安扇不离身,逢人便取出扇子装作无意地摇着。
总会有人注意到那扇子上的画,那画中的吊床,那画旁的诗词,诗词下的名字。
夏湘,八岁的姑娘,字还未认全,便会作诗,从未学过画,却能画扇,找来几个破布条、破麻绳竟想到做了个极妙的东西——吊床。
吊床越来越多,而夏湘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许多人都在议论,夏府大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妙人,能有这样聪慧的心思、这样巧的手?
父亲骄傲着,老太爷骄傲着,乳娘欢喜着,丫鬟们欢喜着,赵姨娘和柳姨娘恨得牙痒痒,苏姨娘欣慰着。
而夏湘……苦恼着!
父亲啊父亲,您这是逼着女儿变傻子嘛。您就这么着急把女儿送去丞相府?
日子越来越近了,夏湘整日抓心挠肝,寻思对策。然而,未等她想出辙,丞相府的赏花会便如期而至了。
近日来,赵姨娘十分恐慌。按理说,夏湘养的那盆茉莉早该枯萎衰败了才是,怎么偏生没有动静呢?这时候,夏湘不该急成热锅蚂蚁吗?
她看看花架上的几盆六月雪,心中忐忑难安。
不知何时,夏姝走到花架旁,洋洋得意地说:“娘,明日便是赏花会了。明儿一早再看,哪盆开的最好,便带上哪盆。”
赵姨娘没有接话,依然忧心忡忡。
原本,是让夏湘成为姝姐儿的陪衬。如今倒好,短短几个月,那小蹄子便得了这样的好名声。加上嫡庶之分,恐怕姝姐儿去了也不会好过,闹不好还会遭到不少白眼儿。
妖怪!跟妖怪斗怎么会赢?窗外的日头十分热,赵姨娘却心底生寒,绞在一起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翌日,苍穹一片苍白,看不见云,却也看不到多少明亮的天光。
不是个好天气!
夏湘却弯起嘴角,望着手边开得正盛的茉莉,心情大好。乳娘和采莲小意为她选了件儿白底儿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
“这双,”夏湘指着那双落花鞋,眼中闪着光亮:“穿母亲做的鞋,会事事顺意。”
乳娘和采莲双双笑道:“好好好!”
而夏湘的事事顺意,则是在不用装成傻子的情况下,将那门糟心的亲事搅黄。将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小男孩儿彻底从自己的人生中赶出去。
胜败在此一举!
乳娘将夏湘胖乎乎的小脚塞到小小的落花鞋中,细细嘱咐着一应礼节和规矩。夏湘点头应着,抱住乳娘的胳膊笑:“您既是跟我一同去,又说这些子做甚?等见了人,您再知会我不就行了?”
“你呀!若我不在你身边呢?”乳娘似笑非笑嗔怪着,为夏湘仔细选珠花儿。
夏湘腆着脸笑,却没有应声。
本来,想毁了这门亲,法子数不胜数。最简单的,莫过于装出一副没有礼教,胡搅蛮缠,专横跋扈的野丫头样儿。大不了当众跳个小苹果,怎么都成。可夏湘宁愿装成傻子,也不愿落得个没有教养的话柄。
因为,自己没有娘!
因为,自己有个要强隐忍又善良的乳娘!
因为,自己的祖父是那样一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大学士!
总不愿让人说出没娘养的孩子果然不堪这样的话,更不愿有人攻击祖父,攻击夏家,认为夏家缺乏礼教,上不得台面。
毕竟,总有一日自己是要嫁人的。拥有一个好名声对日后择夫是有好处的。夏湘嘿嘿笑着,选夫需谨慎,总要找个温柔体贴、风趣儒雅、英俊不凡、收入不菲、任劳任怨、尊重女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暖男。
至于智商方面,笨点儿无所谓。笨点儿才好拿捏!
是不是要求太多,有些苛刻?
她正寻思着很久很久以后的重要问题,乳娘架着她的胳膊微一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放到地上,上下打量着。
“采莲,帮着瞧瞧,还有哪处不妥?”乳娘看起来十分小意又紧张。
夏湘觉得很对不起乳娘,若让乳娘知道,自己存了好些天的心思要破坏这门亲事,uu看书 ukanhu 非气出个好歹不可。
毕竟,在乳娘看来,未来能够嫁入丞相府是夏湘最好的出路。
采莲温温柔柔地笑着:“您这样仔细,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乳娘又为夏湘整了整衣裳,瞄了眼窗外。
日头虽已升起,天色却依然黯淡着,隐隐有风透窗而入,携着空气间潮湿的味道。赏花会的日子选得很不好,这天,怕是要下雨啊。
乳娘皱了皱眉头:“不妨事,丞相府的花室十分大,通透明亮。便是下了雨,也不妨碍赏花,顶多扫些兴致罢了。”
夏湘不在意赏花会是否会搞砸,更不在意天气是否晴好,她只盼望着丞相府的夫人小姐们能够独具慧眼,发现夏家的庶女比嫡女要美丽许多,聪慧许多。若能如此,便是成功了!
如此,日后才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她安安心心做米虫,过几年舒心日子,慢慢攒钱。
临行前,赵姨娘见乳娘手中捧着完好一盆茉莉花,心塞的厉害。只是,回头瞧瞧自家姝姐儿,同样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六月雪,这才稍稍安心些。
夏柔穿着一身鹅黄衫儿,站在影壁旁,偷偷朝门口张望。那裙子颜色十分明亮,在暗沉沉的天空下格外显眼。
一辆并不张扬的青蓬马车静静停在门口的石狮旁,乳娘正要将夏湘抱上车,夏湘忽然扭过头,有些着急地对乳娘说:“等等!”
第26章 丞相府
风有些凉,天空越发阴沉了。
夏湘跨过高高的门槛,跑到影壁后头。
见夏湘朝自己跑来,夏柔早已躲了起来。苏姨娘默默望着,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忧愁和感激。
“喜欢吃什么?”夏湘拉着夏柔肉乎乎的小手,话语里透着说不出的疼爱和怜惜。
夏柔摇摇头,抿着小嘴儿不说话。
“那……就带些糖炒栗子回来,你若不爱吃,我便送给姝姐儿和珊姐儿吃。”夏湘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包子妹妹最爱吃栗子,尤其爱吃清茶坊巷口那家铺子里的炒栗子。
所以,她故意这样说,笑的不怀好意。
果然,夏柔立时从失落情绪中跳了出来,两眼放光,欢喜说道:“爱吃,爱吃,谁说我不爱吃的?最好……最好是清茶坊巷口那家的,特别甜。”
夏湘忍不住笑出声来,拍拍夏柔的小手:“放心,定给你带回来一大包!”说着,探头望向门口。乳娘脸上有些焦急,而苏姨娘的脸上,却透着一丝欣慰与解脱。
若不是为了毁掉婚事,必须参加这个赏花会,夏湘是绝对不会妥协,让苏姨娘带着自己和夏姝去丞相府,把夏柔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家里的。
柔姐儿很合夏湘的眼缘,夏湘喜欢夏柔的婴儿肥,还有夏柔笑起来时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怎么都看不够。
走出影壁,上了马车,夏湘瞅了眼洋洋得意的夏姝,心里暗暗欢喜。
小妮子,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把我的光彩压下去,让我从这莫名其妙的亲事里解脱出来罢。
而事实上,作为庶女的夏姝若真能嫁到丞相府,也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起初,夏湘还透过帷裳偷偷张望,想看看大晏国百姓的日常生活。却失望地发现,车夫选得这条路极为僻静,道路两侧除了粗壮的老树、寂静的府宅,再无其他。
实在乏味!夏湘将头靠在乳娘身上,打起了瞌睡。
马车颠簸了几下,速度明显放慢了些。夏湘被乳娘轻轻摇醒,睁开眼时,发现马车已停了下来,乳娘掀起帘子,夏湘一眼望过去,倒吸了口凉气。
先不说丞相府门如何古朴大气,那高悬的烫金匾额如何精致华贵,单说门口这俩石狮子,与自家门口儿那俩一比,自家那俩就成了幼狮,而丞相府门前的,却杵着一对儿狮子王。
夏湘打了个冷颤,紧跟着苏姨娘和乳娘踏上门前的台阶,入了丞相府。
门口早有人接应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大丫鬟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朝花厅行去。
景致并不如何秀美,建筑陈设也并不显得豪奢。四顾而望,老树盘根,古朴庄重,一应事物都透着浓重而悠远的书香气息,不愧是传说中的诗书世家。
走过两道屏门,绕过垂花门,在廊庑下行了不多时,便到了花厅。
重重衣香鬓影间,丫鬟寻到熟悉的那抹身影,一路碎步走过去。
苏姨娘站在门口,十分端庄,夏湘和夏姝带来的花儿早已被丫鬟贴了标签拿去花室了。此时,夏湘和夏姝并排站在苏姨娘两侧,默然不语。
不得不承认,夏姝是个胆子大的,这样的排场,这样多的夫人小姐,夏姝依然秉持着那几分兴高采烈,同时,又隐隐透着无穷的活力,着实惹人喜爱。
相比之下,夏湘则显得有些过于拘谨畏缩,小意垂着头的样子透着小户人家的怯懦。
片刻之后,一位贵妇人在几个丫鬟簇拥下朝门口走来。
傻子都猜得出,这位正是丞相府的女主人,丞相夫人。
然而,让夏湘惊讶的是,这位夫人身份高贵,在衣着配饰上却取了清雅之意,没有丝毫累赘。
没有张牙舞爪的凤钗,更没有穿金戴银,着大红华裳。只简单梳了个堕马髻,旁里插着个酒盅大小的珠钗,藕荷色葫芦双喜纹刻丝褙子显得既不张扬,又不轻浮,精致清雅,又不失贵气。
丞相夫人是礼部尚书之女,嫁与当朝丞相,封一品诰命夫人。可谓真正的贤身贵体,玉叶金柯。
与苏姨娘简单寒暄了几句,丞相夫人便把目光移到夏湘和夏姝的身上。
御史家的姨娘,怎么入得了丞相夫人的眼。
夏湘将头垂得极低,五官藏得严严实实。夫人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依然优雅宽厚地笑着,心里却想,这是哪个姨娘的闺女,这样上不得台面。
再望向夏姝,便觉着顺眼多了。
小姑娘长得十分美丽,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明朗自信的气质,微微低着头,笑容却恰到好处,丞相夫人心里喜欢,难免多看了几眼。
夏府内宅多事,没个正经夫人,此次来的只是个稍懂些事的姨娘,丞相夫人心知肚明,而面前这两个小姑娘,必定有一个是夏府嫡长女夏湘了。
那门亲事着实让她头痛,原本,她便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无奈老太爷坚持着,做儿媳的不敢忤逆。四年前,夏府夫人病逝,夏湘变成哑女,渐渐痴傻。
她想,夏府总不会腆着脸,将个痴傻哑女硬塞到丞相府来罢?
若主动悔婚,必会背上一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恶名,若不退婚,她怎会委屈自己的儿子娶个痴傻哑巴?未来,杜府又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傻子当家?
能不声不响,uu看书 uanhu.cm 不提不念,将这亲事抹杀在岁月里,那是最好。
却没想到,四年过去,夏湘竟然开口说话,并且赋诗作画无师自通,更是心灵手巧地想出个新鲜玩意儿——吊床。
如今,京都百姓无论穷富,大多家里都要备着个吊床,闲来无事悬于树林间,看书小憩无比自在。
这让丞相夫人隐隐有些心动,若是个聪明能干的,且名声在外,即便家世不如丞相府尊贵,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所以,她虽是跟苏姨娘微笑聊着,却时不时打量着夏姝和夏湘,并且从心底里认为,这个漂亮大方,笑容明朗的女孩儿便是夏府嫡长女夏湘。
夏湘偷偷觑着丞相夫人,见她一门心思都在夏姝身上,心里顿时一阵舒爽。将夏姝带来,绝对是个睿智的选择。
她兀自高兴着,却不知道乳娘在后头急成什么样儿了。
终于,乳娘受不住了,弯下腰来,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说道:“大小姐,帕子落车上了,要不要奴婢去取来?”
夏湘眉心一跳,乳娘啊乳娘,你可不要关键时刻坏了我的大事!
她很不自然地斜眄着乳娘有口难言又焦急的样子,淡淡说道:“不用,便放那车里罢,我同姝姐儿用同一条帕子。”
尽量将声音压低,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却还是瞥见了丞相夫人的满脸诧异!
第27章 丞相夫人
怎么办,被个如此金贵的妇人盯着看,是上辈子也没经历过的事。
夏湘躲闪不及,正撞上丞相夫人大惑不解的目光。这样相看两不厌,无声又无息的尴尬让夏湘心里生出一丝慌张。
总得说点儿什么吧?
她咧嘴一笑,微微点了点头,乖巧地说了声:“夏湘见过夫人。”
苏姨娘蓦地望向夏湘,心想,夫人未曾问话,夏湘便直接问好,似乎显得不大稳重。她连忙笑道:“夫人莫怪,小孩子不懂事。”
丞相夫人倒不以为意,心想,若不是方才自己目光不错地盯着这孩子看,这孩子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夏湘,再没有多看夏姝一眼。
“这丫头都这般大了,想当年,老太爷还抱过她哩,”说着,竟蹲下身子,望着夏湘温温柔柔地说道:“听闻,你小小年纪便会写诗作画,无师自通,真真儿是难得的蕙质兰心啊!”
夏湘叫苦,您身份如此高贵,能别离我这么近,跟我套近乎吗?
夏姝也叫苦,夫人,您看不到我更漂亮,更可人吗?等我长大了,别说写诗作画,便是下棋弹琴也不会输给夏湘的。
夫人眼里却闪过一丝明亮,一丝狡黠。这个小姑娘,真是不简单!
尊为丞相夫人,她不说阅人无数,但在识人方面也还是有些信心的。从夏湘方才的眼神和神态,笑容和语气里,丝毫看不出半点儿怯懦。那刚刚畏畏缩缩的样子,难道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有点儿意思!
你将头垂的这样低,我偏要将你的表情看个明白。你将一张小脸儿藏起来,我偏要蹲下身来将你滴五官看个清清楚楚!
不知为何,那些平日里肃穆直耿之人,遇到夏湘,总会生出些孩子心性。
“夫人过奖了,夏湘随手乱画,信口胡诌,怎也算不上写诗作画。至于那吊床,更是瞎胡闹,心血来潮弄出来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夏湘向后退了一小步,显得战战兢兢。
却忘了一点,哪个战战兢兢的八岁小姑娘说起话来这样流畅,有条有理,不急不缓!
果然是个机灵鬼!
且是个漂亮的机灵鬼,一双眼水灵灵的,不知藏了多少心思,小小的樱桃嘴儿粉嘟嘟地,说起话来却不打结。高高的鼻梁与她小小的年纪很违和,却透着一股子硬朗的气质。
夏湘却依然微垂着头,心里暗暗腹诽:您好歹算个有身份的夫人,又不是个牙婆,这样盯着小姑娘看,成何体统?
体统?什么是体统?她心里琢磨着,体统是掌权者的体统,与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还是太年轻啊!
丞相夫人站起身,依然笑的温和:“赏花会还得等上一会子,咱们莫要拘着这些孩子,便放她们去后院玩儿去罢。”
苏姨娘点头:“夫人说得是。”
夏湘顿时松了一口气,跟小孩子们打交道,总比跟大人说话来得轻松自在。
丞相夫人唤来两个大丫鬟,吩咐着:“带两位小姐去后院,芷儿跟几个丫头也在后院了罢?”
丫鬟点点头,柔声应着:“是,夫人。”
牵着丫鬟柔软细润的手,夏湘皱了皱眉,心里不大舒服。她想,总有一日,要把碧巧和采莲的手也养得这般细嫩才是!
两个丫鬟带着夏湘和夏姝跨过一架小桥,走过一条长廊,转了个弯儿儿,便到了后院儿。远远便听到孩童吵嚷嬉笑的声音,夏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烦躁,她从来就不愿当职业保姆,即便赏自己无数条红烧鲫鱼!
后院十分开阔,一棵参天古木卧于院中。
几个孩子相互追逐着,嬉闹着。有安静的女孩子在玩儿翻绳、斗草、藏猫猫。总之触目皆是孩子,让夏湘不胜烦闷。
“大小姐!”丫鬟远远喊了一声,夏湘本能抬起头,却才想起,这是在丞相府,不是自家后院儿,丫鬟喊着丞相府的大小姐,并不是自己。
一个穿着月白色撒花袄,艾青色挑线裙的姑娘一步一颠儿地跑过来,身上的花儿像飞起来了似的,十分美丽。
丞相府的大小姐,乳娘是提过的。丞相只有一个女儿,叫杜芷。
当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夏湘笑了好一会儿。她问乳娘,若杜芷姑娘的肚子饿了,是不是要说,杜芷肚子饿了!反应慢些的压根儿就听不懂了。
所以,夏湘对这个大小姐的印象十分深刻。至于丞相的两个儿子,长子记不得了,次子却记得清楚,叫杜广。
因为这个杜广,便是与她结亲的那个小男孩儿。
总要找到这个孩子,给他留下些不好的印象,让他就地打滚哇哇大哭大闹丞相府,拒绝娶自己进门才好。
杜芷年龄最小,比夏湘还要小一岁,跟夏姝倒是同岁。
“这又是哪家的孩子?”杜芷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夏湘和夏姝,颇有些不满地嚷道:“我又不是专管带孩子的!”
这是什么情况呐?夏湘忍俊不禁。难道这里已经有了个职业保姆,不需要自己操心了?这真是件十分美妙的事儿。
她好奇地望向杜芷,杜芷也在好奇地望着她和夏姝。
丫鬟似笑非笑地禀报:“是御使大人家的两位千金。u看书wwuukanshu”
“夏家?”杜芷鼓着圆溜溜地小脸儿,不等丫鬟点头,便急不可待地问道:“夏湘来了吗?”
总不能继续沉默罢?夏湘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小姐认得湘儿?”
杜芷微微一怔,旋即假假地笑道:“并不认得,只是听二哥提起过。今日见着了,果然……与众不同呐。”
不认得?听二哥提起过?果然与众不同?
怎么这话里尽是刺呢?
方才你母亲数家珍似的将我那点儿破事儿嘚嘚个淋漓尽致,你总不会没从你母亲口中听说过我吧?
只听二哥提起过?是提醒些什么哩?
你家二哥对我评价似乎并不怎么样嘛,不然,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与众不同,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嘲讽四年前变成傻子哑巴的夏湘啊!
夏湘被刺了,心里很开心。
这个节奏是对的,她巴不得丞相府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巴不得那个杜广见到自己便嚎哭不停嚷嚷着我不娶!我不娶!
只是,她很惊讶,这杜芷难道也是穿越来的?怎么说起话来跟自己这样像?都隐隐有着一种大人的味道!
于是,夏湘眯眼一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大大方方又十分诚恳地说道:“大小姐过誉了!”
“……你!”杜芷无语。
第28章 妹妹,求您腼腆些
丞相府的人真会说好听的!
方才夫人一番夸赞,这会儿又得了杜芷“褒奖”。方才夏湘应了夫人一句过奖。此时,夏湘应了杜芷一句过誉。
前者用的十分应景儿,后者用的……有些气人!
满以为一番话说的玲珑剔透、伤人于无形时,对方却装傻充愣……不对,是真的傻,在杜芷看来,夏湘是真的没有听出自己言语里的嘲讽意味,所以,她很生气,很无力,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
夏湘笑的纯真无邪。
杜芷满脸怒气。
她转身就走,同时,嚷嚷了一句:“跟我来!”
这不是个穿越的,这只是个骄傲专横、脾气有些大的孩子王!若同自己一样,拥有成年人的心智,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生这样大的气。更不会跟自己这样一个刚刚八岁的小孩子置气。
夏湘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不知是什么树,树干竟这样粗,夏湘经过院子里那棵古树时,忍不住摸了摸树干,似乎能感受到百年来老树所经历过的风吹雨打、日光明媚。
杜芷见夏湘没有跟上来,不由停住脚步,回过头,望见夏湘正摸着自家院里的老树干发呆,不由生气嚷道:“干嘛呢?”
她确实从杜广的嘴巴里听过夏湘的名字,就是年儿前的事儿,杜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不知在跟谁赌气,撅着嘴巴自言自语着:“我才不要跟个傻子哑巴过日子,什么夏湘夏臭的?肯定是个丑八怪!”
当时,杜芷赔了一串糖葫芦,杜广才将娃娃亲的事告诉了她。
杜芷听不太懂,却也明白个大概,把杜广好生嘲笑了一番,兄妹俩还暗暗商定,若父亲母亲逼着他娶,便离家出走。
在她心中,夏湘这个名字,夏湘这个丫头,一向都是用来嘲笑的,怎么才过去四年,这世道就变了呢?
杜芷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将将七岁,便认得许多字,偶尔还能讲些论语诗经上的句子。杜芷也是个活泼的姑娘,五六岁的时候便央求父亲为她请了京都有名的教头教她功夫。所以,丞相常以这个女儿为荣,奉为掌上明珠,格外疼爱。
然而近日来,母亲和父亲总是提起夏湘,提起那个不招人喜欢的名字。
夏湘,夏湘……今日终于见着了,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只是,夏湘抚摸树干时的表情,竟那样古怪,不像个孩子应有的表情,便是大人,也没有那样的表情。
杜芷不知那是怎样的表情。
愉悦、憧憬、宁静、仰慕……许多许多美好的情绪交相杂糅,让夏湘那张不太明媚的脸庞显得无比娴静而美丽。
夏湘是美丽的,杜芷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同时,得出这个结论的,还有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儿——杜广与李毅。
夏湘回过神来,望着杜芷笑眯眯地说:“这树长在这里多少年了?竟这样大!”说着,她又依依不舍地摸了摸树干,仿佛能看到粗壮的树干上隐藏着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无休无止。
夏湘喜欢树,尤其这样老态龙钟的古木。
“一百多年了!”杜广走过来,朝夏湘笑道:“据说,祖父还小的时候,这树便已经长在这里了。”
你祖父是谁啊?夏湘这样想着,微微一笑,没有搭话,倒腾着两条小腿朝杜芷跑去。
对小男孩,特别是丞相府的小男孩,夏湘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杜芷望见宁王世子李毅,顿时压低了嗓门,难得的浮现一丝温柔的表情。她上前拉住夏湘的手,微微笑着:“一棵树而已,有什么看头?”
而此时,夏湘还在品味刚刚那个小男孩儿的话,祖父还小的时候,这树便已经长在这里了!
蓦地,她心头一惊,忍不住又回过头,遥遥望着刚刚说话的小男孩儿,十分懊悔刚刚没有出点儿洋相,或者展露出泼妇的一面,懊悔没有及时在这个小男孩的心里抹上一层童年阴影。
这是杜广,与自己有婚约的那个男孩子。
长的似乎还不错,白白净净人模狗样儿的,背着个小手,也挺会装模作样。只是,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比较大,小小年纪,脸部轮廓就十分清晰,想来,不是个温柔的主儿。
等长大后,不定五官发展成什么样儿呢,保不准就成了个大嘴怪、大鼻孔、大脑门儿、金鱼眼……真是太可怕了!
她回过神时,发现杜广也在望着她,夏湘连忙转过头,尽量不让杜广注意到自己。
“那是我二哥!听说和你……”杜芷欲言又止,有些骄矜地望着夏湘。
二哥?夏湘倒没怎么惊讶,夏姝却瞪圆了眼。
丞相府的二爷!母亲说过,丞相府的次子跟嫡姐曾有婚约,这事儿让母亲很不高兴,说嫡姐若嫁入丞相府,那日后身份必是越发显贵,母亲和自己便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总要被她压着一截儿。
夏姝四处张望着,夏湘觉着十分好笑,看夏姝那模样儿,倒真的像在挑夫君。uu看书ww.uukanshucm
妹妹,您能腼腆矜持点儿吗?
忽然,夏姝眼睛一亮,从许多孩子中找到了方才与夏湘说话的那位,丞相府的二爷杜广。
此时,杜广正跟李毅坐在石凳上下棋,食指和无名指夹着个哑光的黑子。他眉头微蹙,像模像样儿地端详着棋盘,审度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将宁王世子吃得死死。
这便是未来的姐夫?夏姝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心里极不舒服!
夏湘瞧着杜芷的模样,瞧着夏姝的模样,脸上浮现一丝疑惑,轻声问道:“听说和我什么?”
原以为夏湘会心领神会,继而觉得不好意思。却没想到,竟然光明磊落地问了出口。这要如何回答呢?
若夏湘只是装傻还好,若她是真的对这门亲事一无所知,自己何苦多这个嘴?
杜芷眼珠儿一转,呵呵笑了两声,笑得极不自然:“没什么,只是说,我二哥与你同龄。”
“哦,这样啊。”夏湘意味深长地笑着,深深望着杜芷的眼睛。
最好不要多嘴,否则,你那二哥被我吃干抹净不认账以后可不要怪老娘老牛吃嫩草,抑或者被我吓出什么心理阴影以后,也不要怪老娘恃强凌弱。
但是,你若想借着这事儿恐吓我、羞辱我、嘲笑我!杜大小姐,您就真的想多了!阿姨虽然很善良,却从来不惯孩子臭毛病!嘿嘿!
第29章 打死不娶
天光黯淡,苍穹泛着阴沉沉的青灰色。
故而,树影并不清晰,却显得无比沉重。而这些高官贵族子弟的衣裳,却依然明艳艳地,将天上地阴郁遮了大半。
夏湘倚在廊庑下,半眯着眼,望向天空。
隐隐有些乏了、困了,眼前的天空也渐渐模糊。她打了个盹儿,吓了一跳,连忙甩甩小脑瓜儿,努力让自己保持十足地清醒。
她又闭着眼揉揉眉心,深吸了口气,又长舒了口气,这才慢慢睁开眼。
却傻眼了!
杜广正站在夏湘面前,目光不错地打量着夏湘,忍俊不禁。
夏湘刚要走,杜广却开口了:“你是哪位大人家里的?怎从没见过?姑娘们都在那边儿玩儿,你怎么不去?”
竟然你自己送上门儿了!
眯成狐狸眼,换上狐狸脸,夏湘坦然笑着:“我是御史大人夏安的女儿,夏湘!”
不要太害怕哦!夏湘依然笑着,杜广却笑不出了!
这就是自己那个传说中未过门的妻子?那个四年前变得痴傻成了哑巴,四年后的某一天,忽然开口说话,且多出一颗七窍玲珑心,蕙质兰心的夏湘?
原来,竟不是个痴傻丑八怪!
她站起身,凑近杜广的脸,阴阳怪气地低声笑道:“你心里一定在想,夏湘不是个痴傻哑巴丑八怪吗?怎么忽然开口说话,变了个样子?”夏湘忽然瞪圆了眼,凶神恶煞地说了句:“总有一日,我还会变成痴傻哑巴丑八怪!”
杜广总归是个八岁的孩子,再如何心神坚韧,却还是被吓得后退好几步,脸上颜色变了几变,险些坐到地上去。
对杜广的反应,夏湘很满意。
然而,这一幕被夏姝瞧见了,她离得远,听不太真切,忍不住朝这边走来。正此时,有管事来吩咐丫鬟们带着各位小姐去花室。夏姝、夏湘并着一众小姐丫鬟都随着管事去了花室。
几位小爷不愿参合这些赏花斗艳的热闹,依然呆在后院儿聊天、下棋。
丫鬟小姐们去了花室,后院儿只剩两个妈妈并着几位小爷。李毅、杜广与旁人又相隔甚远,坐在偏远的一个亭子里下棋。宁王世子李毅年长杜广两岁,比杜广更加沉稳些,可饶是如此,也还是忍不住了!
“那丫头是谁家的?你可问出来了?”李毅摇着扇子,凑到杜广跟前,急匆匆地追问着。
方才,他便注意到杜广的神色不对,好像受了惊吓似的,下棋的时候也没了心思,一颗棋子捏在手里犹豫半晌,也不见落下。细一打量,竟是在发呆。
原本就好奇的李毅,见后院儿空了,立时凑过来询问。
杜广微微一愣,手上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到棋盘上,弹了两下,顺势落到地上,与脚下青砖一触即飞,连着发出几声闷响,久久也未落定。
正像杜广慌乱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望着杜广煞白的脸色,李毅有些紧张:“你怎么了?这样慌张!”
杜广摇摇头,俯身捡起地上的棋子,讷讷地回答着李毅先前的问题:“那丫头……什么也没说!”
李毅怀疑地摇摇头:“半个字也没说?”
“没……没说。”杜广白着脸,将手中的棋子胡乱放了个位置,急不可待地说道:“下棋,下棋,该你了!”
李毅可不那么好糊弄,他嘿嘿一笑,拉着杜广的手站起身,觑着管事、老妈子和其余几个小爷,偷偷摸摸朝花室的方向溜去。
京都哪位小爷最俊美?李毅!京都哪位小爷最能作死?依然还是李毅!京都哪位小爷能文能武,没跑儿了,还是李毅!
若不是杜广与夏湘有婚约,杜广站在这样一位俊美少年身边,怎么会入了夏姝的眼?夏姝,不过是想得到一些原本属于夏湘的东西。
李毅擅长作死,且一贯自由发挥,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所以,他狐疑地望着杜广,露出一个纨绔子弟特有的笑容,笑骂道:“你小子!学会跟我藏心眼儿了!我便亲眼去瞅瞅,这丫头是谁家的丫头,又怎么把咱们二爷吓成这个样子!”
如此一说,杜广瞬间红了脸,扯着李毅的袖子央求着:“别闹了,让母亲知道,又要挨打了!”
“挨打?你母亲可舍不得打我!”
“舍不得打你,可舍得打我啊!”杜广都要急哭了!
李毅回过头,嘿嘿笑着:“既然……咱们二爷怕成这样,就告诉我罢,那丫头是谁家的?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好好好,我说我说!”杜广拉住李毅,深吸了口气:“那丫头……是御史大夫夏安的女儿,夏湘!”
“什么?”李毅瞪圆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是你那个未过门的痴傻哑巴妻?”
然片刻之后,他便笑不出来了,望着杜广的眼睛确认着:“当真?”
“骗你作甚?”杜广翻个白眼儿。
李毅似笑非笑,酸溜溜地说道:“你小子果然是个有福气滴!”
“福气?”杜广打了个冷颤,uu看书 ww..cm 幽幽地说道:“那丫头,便是个天仙又如何?怪吓人的,我可不娶,打死我也不娶,若父亲母亲逼着我娶,我便离了这家,说死不从!”
两人慢慢走着,脚下青草十分柔软,踩在马靴下好似铺了几层的氍毹,舒服极了。
“吓人?哪里吓人了?我怎没看出来?”李毅促狭地盯着杜广,觉得这个动不动就脸红,却整日嚷嚷要上战场的二爷很有些意思。
杜广神秘兮兮地瞧了瞧四周,趴在李毅耳边嘀咕道:“她说,总有一日,她还会变成痴傻哑巴丑八怪!她说话的样子十分吓人,还能猜透我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杜广又打了个冷颤,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丫头是个小怪物,最好离她远些,不定哪天疯病犯了,可能拎起菜刀就敢砍人!”
李毅哈哈大笑:“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了?被个丫头片子吓成这个德性!还嚷嚷着要当大将军呢,就这胆子,没上战场腿儿就软了罢?”
“这不一样!”杜广抿着嘴,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坚毅:“战场是战场,丫头是丫头!”
李毅止不住地笑,越笑越放肆,直到触及杜广认真肃穆的眼神,这才渐渐放下音量,忍着笑,捂住了嘴巴。
“总之,一定要去瞧瞧,否则,我会睡不着觉滴!”李毅加快了步子,依然是往花室去了。杜广阻拦不成,没有法子,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第30章 羊角风症状
整个早晨,天上一直阴沉沉的,没有一丝明媚的光亮。
终于,临近晌午之时,云层越积越厚,来势凶猛!几道闪电撕裂苍穹,尖锐刺目。随后,几声闷雷响起,轰隆隆从云层之上排闼而来,携着滚滚天怒,将天地笼在一片阴暗之中。
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已成瓢泼之势。
李毅和杜广将手撑在头上,兔子见了鹰似的拼命奔跑。而不远处的花室门口,落在后头的夫人、小姐、丫鬟和仆妇们忙不迭加快了步子,朝花室跑去。
所有人都慌慌张张一团乱。
夏湘也是如此。
怎样才能避免被淋湿,又不显得异常古怪呢?她站在檐下,微微闭眼,衣衫上的雨水慢慢游走,停在肩头。
至于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早已被她送离自己的身体。
如此,便只有肩上有些雨水,只要控制这些雨水仅仅贴合衣衫,却不贴合皮肤,便不会感到湿冷,在别人看来,也不会显得干爽利落到滴雨不沾。
假意抖落抖落雨水,夏湘轻轻笑着:“只肩膀淋湿了些。”
乳娘瞠目结舌,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滴手,真有这样大吗?”
方才在雨中行走,乳娘一直将手撑在夏湘头顶,所以,见夏湘头发和脸上半点儿雨水也没淋到,顿时对自己的双手生出了无比骄傲的感叹。
夏湘用力拉拉乳娘的手,乳娘弯下腰,露出询问的眼光。
“我的手虽然小,却也能遮住乳娘的头。”夏湘踮着小脚儿一伸胳膊,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便放到了乳娘的头顶,同时,她的双手微微一动,乳娘的头发便不再滴水。
随后,夏湘望着自己的小手默默感叹:这哪是手嘛,分明就是不需要通电的吹风机!自己哪里是个大小姐?明明是个会吸水的海绵宝宝嘛!
瞅了眼苏姨娘,又看了看夏姝……夏湘摇摇头,还是一视同仁的好。
于是,她上前摸了摸苏姨娘的脸,又拍了拍夏姝的头。虽然夏姝奋力摇头,试图甩开夏湘的手,以示抗议,可夏湘还是把她头发弄干了,怕她着凉染上风寒。
随后,夏湘瞪圆了眼睛,万分惊恐地对苏姨娘说:“姝姐儿这是怎么了?一直摇头,是不是抽羊角风了?”
苏姨娘:“……”
夏姝懊恼:“你才抽羊角风了呢!”
夏姝的声音有点儿大,且透着暴躁的情绪,以至被很多人听了去。
夫人们频频皱眉,稍微年龄大些的小姐千金们低头嗤笑着、议论着,目光透着鄙夷。夏姝脸一红,恨恨地瞪了眼夏湘。
夏湘眨巴眨巴明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就在这个时候,李毅拉着杜广悄没声息地溜到花室一处漏花窗下,偷偷朝花室张望着。
杜广蹲在地上,吓得腿都软了,别说偷看,便是站起来都难。
丞相府的花室比较大气,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味道。屋顶高高悬于头上,椽子一根一根漆成黑色,梁上悬着绳子,每隔几步便有花盆悬在半空,葳蕤的藤蔓从花盆中舒展筋骨,以优雅的姿势蜿蜒垂下。
室内一片馨香,同窗外雨水的味道交相杂糅,显得更加馥郁浓烈。
夏湘一手拉着苏姨娘,一手拉着乳娘,跟随众人的脚步慢慢行走。丞相夫人温婉大方地介绍着诸位宾客带来的花卉,赞赏有加。
措辞表述游刃有余,既尽到了地主之谊,又没有言过其实。丞相夫人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让人不由心生敬佩。
除此之外,丞相夫人对花卉确实有着独特的情感,所以,每一盆花,每一片叶,她都爱不释手,不因花种名贵而吹捧,不因种类平庸而蔑视。夏湘很喜欢丞相夫人对花草的态度,却不太喜欢她对自己的态度。
因为,走到一株大红牡丹前,丞相夫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透过衣香鬓影,捕捉到了夏湘小小的身影。
她忽而笑道:“听闻夏大人千金天资聪颖,八岁便能作画写诗。就连京都近日来出现的吊床,都是这位大小姐想出的主意!”
夏湘懵了,她这是什么意思?给我镀金之后,再迎娶,显得丞相府更有面子?夏湘很不愿出这个风头,更不愿面对丞相夫人那种不怒自威,又充满了探索意味的神情。
所以,她依旧垂着头,假装赏花赏的入了神。
事实上,杜广对她的态度如何,并不十分重要,毕竟,这个世道依然是信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杜广的态度如何并不能掀起多大波澜,也不能改变双方父母的决定。
如今,头等重要的事,便是让丞相夫人否定自己,继而毁掉那门婚约。
她刻意表现的魂不守舍,又有些恹恹。
乳娘急了,弓着身子小声提醒着:“小姐,夫人跟您说话呢!”
可别把乳娘急坏了,再者,也不能让丞相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等急了。uu看书 .ukansu 所谓失礼可以,却不能胡闹。
夏湘演技相当好,装成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唯唯诺诺望着众人,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夫人小姐们只是左顾右盼,并不知道在场哪个才是夏湘。
最好谁都不知道,这事儿就这样翻过去才好。夏湘望了丞相夫人一眼,连忙垂下头……装死!
窗外,李毅拼了全身力气将杜广从地上拉起来,声音急促却压得极低:“快起来,起来!有好戏了!”
丞相夫人抿嘴一笑,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
随后,她望着夏湘,伸出了手:“湘儿,过来!”
湘儿?夫人,您能别这样套近乎吗?夏湘怕了,是真的怕了,像这样一位身份金贵,恪守礼节的夫人,怎会看不出自己方才的怠慢和失礼?既然看得出,为何还要表现出一副咱俩很熟的样子?
她将丞相夫人想的太简单,对自己的演技太过自信。
夫人也不是多么独具慧眼,她心里想着,若夏湘真的如传言那般天资聪颖,便娶进来也无妨,毕竟夏湘是嫡长女,而杜广却是次子,上头还有个哥哥。
只是,这夏湘若虚有其名,并不见真章,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那就休怪丞相府不讲昔日情分了。
这会儿,刚好借着个机会考考这小妮子,看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第3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夏湘走过去,仰头望着丞相夫人的脸,一阵心悸。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自毁形象才能换来锦绣前程,大不了哭一场,就说被丞相夫人吓着了,也未尝不可!
丞相夫人的嘴巴翕翕合合,说出的话让夏湘止不住地头疼。
“花室之中,我最钟爱这盆牡丹,今日,本夫人便不怕你们笑话,要舍了这张脸,求夏府大小姐为这牡丹题首诗!”丞相夫人的笑容揉进一丝妩媚,十分刺眼。
雨声哗然,依然遮不住花室众人的窃窃私语。
夏湘瞠目结舌,夫人似笑非笑,乳娘和苏姨娘紧张又兴奋,叶姝气恼又担心,窗外檐下的两位小爷屏气凝神,默默期待着什么。
“让夫人失望了,湘儿不会写诗。”她大大方方地说出口,反让那些等着看她热闹的人大感失望。
乳娘和苏姨娘心里着急,却也没法说什么,夏湘已经自承不会作诗,若自家人跳出来大吵大嚷小姐多么才华横溢,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苏姨娘上前一步,拉住夏湘的手,脸上透着一丝歉意:“夫人,湘儿还小,哪有如此才华?”
乳娘舒了口气,便是毁了天资聪颖这名声,也比当众作不出诗,受人嘲笑,落得个小小年纪便贪慕虚名,沽名钓誉的话柄要来得好些。
夏姝抿嘴一笑,心想,就知道嫡姐没那样的本事。
然而,丞相夫人却没有罢休的意思,她望着苏姨娘,不容置疑地说道:“可不许藏着掖着,”说着,笑容里多了几丝顽皮,显得更加随和亲切了:“我家老爷可是知道的,御史大人说过,湘儿送您一把聚头扇。扇上的画是她画地,上头的诗,也是她想出来地。今儿你若不拿出来让大家伙儿瞧瞧,如何对得起湘儿这满身才气?”
这倒不假,只是,夏湘没想到,父亲嘴巴这样大,连这扇子送给谁的,都要说个明白。
夏湘忙接过话去:“夫人,湘儿随手描了几笔,又顺口胡诌了几句,您可千万不要当真!”
“这孩子,也太小心了些,”夫人随口嗔怪了一句,将目光重新放到苏姨娘的身上,不知为何,她竟隐隐觉着,这个苏姨娘要比她身边那个小家伙儿好对付的多:“听说,您得了扇子,便一直扇不离身,今日怕也带着了吧?便拿出来让大家欣赏欣赏,如何?”
听了这话,苏姨娘心里暗暗欢喜,只是看看扇子,那便看罢。
不会落了夏湘的面子,又不会毁了夏湘的名声,关键,丞相夫人若喜欢,夏湘这门极好的亲事或许就有了眉目。
于是,在夏湘绝望的眼神中,苏姨娘仔细取出随身带着的那把聚头扇,微微笑着展开来。
丞相夫人小心接过扇子,细细端详扇面上的画,顿时流露出惊喜之色。随后,她微微偏头,细细咀嚼旁边那两句诗,一时间,惊喜之色尽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怎可能是个八岁孩子想出来的东西?她知道什么是磨砺?又知道什么叫苦寒?她可想过这两句诗的意思?若不懂这深意,又怎么会将这两句凑到一起?
御史大人将这诗句藏的严严实实,只说自家女儿会作画会写诗,恐怕也是担心说出来大家不会相信。
便是当今名动天下的学者,读到这两句诗,只怕也会发自肺腑叹上一句:“好诗!”
“好诗!”丞相夫人再望向夏湘的时候,不仅多了十二分的喜欢,竟又添了几分敬佩。这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竟能不骄不躁,不露圭角,实属难得!
若这孩子心思纯良,温柔贤淑,日后必会成为广儿最得力的贤内助!
夏湘很沮丧,头垂得极低,十分后悔当初心血来潮,送了苏姨娘这样一个招惹是非的倒霉扇子。
丞相夫人朗声念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体会、心志和才华,真是不可多得!夏家之福,我大晏之福啊!”
学识丰富些的夫人也忍不住啧啧称赞,望向夏湘的时候,多了一些尊敬。学识贫乏的妇人见夫人如此褒奖,便也跟着称赞不已。
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姐千金们望向夏湘则神色各异,有的好奇,有的依然不屑,有的嫉妒,有的不忿!
至于吗?夏湘将头垂得更低了,不像得了褒奖,倒像做错了事。
窗外,李毅和杜广瞠目结舌。两位小爷很早便跟着先生识文断字,吟诗颂词。虽没有什么造诣,然诗句是好是坏,他们还是听得出来!
李毅皱着眉头,讷讷道:“这怎么可能?”
杜广重复着他母亲的话:“好诗,u看书ww.uukansu.cm好诗啊!”
当所有人渐渐平静下来,一个念头慢慢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并以极快地速度压抑住了方才的震惊与赞叹。
会不会是抄的?或许,是夏家老太爷写的,或是当今御史,夏家老爷写的?
安在女儿头上,便是要得个好名声,方便日后找个好婆家!不然,方才夏湘为何一口咬定自己不会作诗?为何此时大家交口称赞,她却低着头,很有些……做贼心虚,惭愧不已的模样?
夏姝是个不老实的,见众人窃窃私语,听到有人说夏湘的诗是抄的,她心头一动,大声说道:“姐姐,便借着牡丹作首诗又如何,画扇的时候能作,这会儿怎就不能了?”
声音清脆高亢,让整个花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夏姝的话虽有些放肆,众人却没有闲工夫挑她的理,反而心里默默感激着,感激夏姝将一个大难题抛给夏湘。
大家都在等着夏湘画皮落尽,露出无知面目的那一刻!
别人家的女儿丢脸倒霉,是京都这些尊贵夫人喜闻乐见的一件事。难得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遇到如此跌宕起伏地一台戏,自然不愿让这场戏潦草收场。
夏湘抬起头,狠狠瞪着夏姝,心想,你个不怕烂嘴丫子的小妮子,非要选在这个时候多句嘴,我不嫁入丞相府你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这可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32章 牡丹花下死
雨很大,风乍起,裹着雨水,斜斜吹进花室里。
燕子躲在屋檐下,用喙仔细梳理着羽毛。
同在屋檐下,两位衣着光鲜的小爷已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花室里,众人都在望着夏湘,夏湘瞪了自己妹妹一眼,复又垂下头去,不言不语。
既然你们不曾当面诬陷我抄袭,我便没那个必要去解释。爱说说去!谁惜得管你们的碎嘴子?既然拿不住证据说我抄袭,便是告到衙门,我依然理直气壮。
什么叫风头?
便是来势凶猛,却很快就会消散殆尽的东西。
夏湘自信,再过一月有余,关于自己写诗这事儿变会越来越少地出现在人们的茶余饭后,渐渐地,消散于无形。
可是,丞相夫人又开口了。
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却充当一个话痨的角色,不觉得丢人吗?夏湘愁眉苦脸,夫人兴致高昂:“姑娘说得对,湘儿,你就卖我个面子,为这牡丹题首诗罢!”
卖你个面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如何推拒?夏湘咽了口唾沫,寻思着如何丢这个人?大不了自己随便想几句,自己那作诗的水平,绝对会让丞相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夏姝撅着嘴巴,心想,这丞相夫人,唤夏湘的时候一口一个湘儿,一口一个大小姐,提到自己怎就变成了姑娘,一带而过?
“什么大学士的孙女儿?徒有其名罢了,这诗不定从哪抄来的呢!可别拿大学士祖父做幌子,在这博些个虚名。大学士的后人可不一定都是才华横溢。”杜芷低声嘀咕着,却还是被许多人听了去。
丞相夫人低声呵斥:“芷儿,休得胡言!”
自家女儿如此心胸狭窄、焦躁跋扈,做娘的自觉脸上无光。
杜芷本是个有口无心、大大咧咧的丫头,夏湘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更何况,又是个不过七岁的孩子。
然而,她话里提到了祖父,她的话被旁人听了去,有人已经开始露出古怪的笑容。这些笑容落在夏湘的眼睛里,觉得格外刺目。
夏湘心知肚明,花室里这些人都在等着某些刺耳的言论将自己的尊严打落尘埃。有句话说的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们自家的小树长得不够美好,便希望将其它美好的小树砍伐殆尽。
真是想的容易!
自己丢人便罢了,若带着祖父,带着乳娘,带着苏姨娘,带着整个夏府一起丢人,夏湘做不到!
她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卧薪尝胆这种事儿她不愿为之!许多事,做便做了!将将八岁的孩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就给这牡丹写首诗嘛!大不了牡丹花下死,我夏湘做鬼也……也风/流!
抬起头,直面这些虚伪的人们,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散发出异样的神采,不光是自信,更有一种吓死天下人的十足底气!
“蒙夫人厚爱,夏湘便在这里献丑了。若哪里不妥,万望众位夫人海涵!”夏湘躬身朝众人行了一礼。
几句话说得极为妥帖,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挑不出毛病,便是最大的毛病!这孩子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方才那分胆怯懦弱仿佛瞬间消失不见,继而变得无比沉稳自信,优雅从容。
牡丹开得正盛,大红花朵如火如荼,夏湘深深望着那花儿,脑中开始回忆前世背过的诗词,努力从中寻找牡丹的踪影。
既然下定决心,要为祖父和自己那个渣男父亲挣得这个脸面,就不需顾虑许多了。曾经她问过父亲,发现这个世上的人并不知道杜甫、李白这样的大诗人,也就是说……她偷偷笑着,心中暗叹,太白诗仙,只能委屈您了!
她蓦地抬头,又朝丞相夫人行了一礼:“若哪里不好,还请夫人多多指点。”
夫人点头,温和地笑着,心中已迫不及待想听听这小妮子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想出怎样的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夏湘朗声念着,这诗太美,她有点儿不敢念,念着念着,自己都有些激动了。
雨声哗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刺目的光亮刻在大地之上,触目惊心。
然而,夏湘所念出的诗句,绝不逊色于这道闪电给人们带来的震惊。天边有闷雷隆隆,半晌过后,一声乍响,将花室所有人的神思拉了回来。
丞相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她震惊地望着夏湘,目光渐渐变得柔软,片刻之后,脸上便蒙了淡淡的喜悦之色。
夏湘并不十分了解这首诗的含义,只知是首极好的诗,赞誉牡丹的,她并不知道这诗是太白诗仙用来拍杨贵妃马屁的。
所以,她就这样稀里糊涂拍了丞相夫人的马屁,还拍地这样高雅,这样不动声色,这样光明磊落。
丞相夫人又怎会不欣喜?
窗外,uu看书.m 李毅那张俊脸再也笑不出了,戏谑之态一时尽掩。他皱着眉头,第二次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杜广虽理解不到这诗的深层含义,却也能品出几分味道,忍不住又说了句:“好诗!”
丞相夫人俯下身,第二次蹲在夏湘面前,目光灼灼又透着几丝温柔和欣喜地望着夏湘,脸上泛着红光:“湘儿,真滴是……天资聪颖四个字,名副其实!”
众人纷纷称赞,夏姝撅着嘴巴,心里十分懊恼,方才为何嘴贱让嫡姐作诗。
苏文和乳娘面面相觑,若说扇上那两句诗只是碰巧,那这首完整的、借题发挥、又十分应景赞美了丞相夫人的诗,又是怎么回事?何止天资聪颖,这分明就是天降奇才啊!
丞相夫人目光一亮,玩心大起,附在夏湘耳边,低声耳语道:“都是一家人,湘儿还需这样恭维我吗?”
怎么就一家人了?夏湘瞠目结舌地望着丞相夫人的精致笑颜,心中不住腹诽,我何时恭维你了?是你逼着我作诗,是你家女儿诋毁咱们夏家,是你们不依不饶,怎么就成了我恭维你?
她根本不晓得,那首诗的深层含义,瞬间惹得丞相夫人心花怒放。
然而,望着丞相夫人欣喜的样子,窗外的杜广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发白,透着哭腔,忿忿然低声喃喃道:“完了,完了!”
第33章 无功不受禄
风雷交加,雨水肆虐,花室檐下再遮不住多少干爽地方。
杜广白着脸,生拉硬拽将李毅扯到不远一处四角亭下。李毅不情不愿,嗔怪地望着杜广抱怨道:“便是淋些雨水又何妨?”
……什么叫淋些雨又何妨?哥哥,我才八岁!杜广委屈地望着李毅,瘪着嘴巴,红头胀脸憋了老半天才小声说道:“我……我怕她!”
“怕谁?”李毅脱口而出,旋即便想到了丞相夫人。想来,杜广是害怕被夫人发现。丞相夫人管教孩子向来极为严苛,杜广怕成这样子也属正常。
却未曾想,有个小女娃比丞相夫人还要可怕。
“怕……怕那个夏湘!”杜广“哇”地一声就哭了:“我死也不娶她,母亲再如何喜欢她,我也不娶她!”
李毅懵了。
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吓成这样吗?夏湘是个美丽的姑娘,又才华横溢,哪里不好?杜广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由此可见,杜广还是个孩子!
“怕个甚?”李毅抖落抖落身上的雨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又没让你现在娶,那都是好多年后的事,你怕什么?能让个小姑娘吓哭,你还上个屁战场?”
杜广瘪着嘴,讷讷地说道:“那个……那个夏湘很吓人,你不知……不知道的。”
“得得得,不知好歹的家伙,赶明儿跟父王商量商量,我把这夏家丫头娶进门,到时候你就偷着哭去吧!哈哈!”李毅哈哈大笑,说着不着调的玩笑话。
谁知,杜广竟当了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这主意好!”
李毅呆呆望着杜广,像看傻子一样,心中暗想,这是什么状况?求着我抢他媳妇儿么?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心里莫名烦躁起来,李毅一扬手:“去去去,一边儿去,还当真了怎地?”
杜广一听,表情立马沉郁了起来。
此时,晌午已过去一个时辰,天上密密实实的乌云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大雨依旧滂沱,花室之外的花卉无法观赏,故而,丞相府的赏花会提早结束。
丞相夫人摆了三桌宴席,留诸位夫人小姐吃晚饭。
借着换衣服的由头,丞相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夏湘召唤到身边,笑着说道:“湘儿,随我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知道夏湘与杜广婚约的人并不多。
可不管是否知晓,此刻瞧见丞相夫人如此亲近夏湘,再想想丞相府上二爷的年龄,心中都有了计较。
几个带着七八岁小姑娘的夫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忿忿。
大概是恼火于京都又少了一个单身高富帅,虽然这个高富帅才年仅八岁。呵呵……夏湘忍不住地冷笑,寄希望于自己给杜广留下的童年阴影。
虽然吓唬小孩儿有点儿不道德,可为了自己的恋爱自由,威慑一下小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二爷,您可一定要争气,搅黄这门婚事,否则,我就真要装傻子扮哑巴了!夏湘叫苦不迭。
“湘儿,听说前些日子你不小心落了水,如今身子骨恢复的如何了?”丞相夫人站在屏风后,两个丫鬟服侍更衣。
恢复?压根儿就没损伤半点儿嘛!夏湘觉得好笑,自己在水边浪里来去十几年,那么屁大点儿个人工湖能伤了我的身子骨?
“并无大碍,劳烦夫人挂心,夏湘感激不尽。”她尽量谦恭柔顺,不露声色。
“你这丫头怎这般拘谨?”丞相夫人伸直长长的手臂,任由两个丫鬟摆弄着:“湘儿,你要与我多亲近才是!”
夏湘心里越来越不安,只是小意应了声:“是。”
余光瞥向那黄花梨仕女观宝图屏风,夫人的身影模糊可见,夏湘不由赞叹,丞相真是艳福不浅,娶了这样一位身段丰腴,又端庄贵气的女子为妻。而她,很不希望这个女人在将来成为自己的婆婆。
礼部尚书的女儿,对些个规矩教条怕是最为熟悉,也最为尊崇。日后给她做儿媳,和谐社/会都救不了自己了!夏湘这样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确实如此,虽然夏湘表现的过于拘谨,虽然丞相夫人嘴上说着不用如此拘谨,可心里呢?丞相夫人却十分欣赏夏湘这份恭敬有加、本分端庄的模样。
即便有些怯懦又如何,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再说,瞧她方才吟诗时的模样,并不像个怯懦胆小的孩子。日后仔细调教,必是个拿得出手的好孩子!
苏姨娘要照看夏姝,并未跟着,乳娘站在门口,十分紧张。
夏湘止不住困倦,很想打个哈欠,却不得不忍着,忍得十分辛苦。
丞相夫人换好了衣裳,笑着看了眼夏湘,旋即走向屏风旁边的多宝阁,对身边丫鬟吩咐了几句。
丫鬟拉开其中一个格子,从里面小心取出个镶玳瑁的檀木盒子,递给夫人。
“湘儿,u看书uuknsh 来!”丞相夫人招呼夏湘,随后打开盒子。
夏湘走过去,看到丞相夫人从盒子里取出个精致秀气的璎珞,绛红色的,十分美丽。流苏轻垂,轻轻荡着。小小一个璎珞,嵌着许多莲子米大小的细润珠子,看起来价值不菲。
“来,拿着,算是本夫人送你的见面礼。”丞相夫人将璎珞递到夏湘手中。
夏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拿了她的璎珞圈,是不是就要给她做儿媳呢?可是,若不拿,夫人会不会生气?虽说小孩子家家没什么好怕的,可得罪了丞相夫人总归是不美。
“夫人,湘儿不敢收。”夏湘睁着两个大眼睛,十分坦诚地望着对面这个美丽夫人。
“为何不敢?”夫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情绪。
“一则,礼物太贵重,二则,无功不受禄!”夏湘目光澄澈,丝毫没有怯懦之色,言语间也夹着些许硬朗之气。
丞相夫人微微一怔,没想到夏湘会这样说。这个孩子真是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她心里赞叹,好一个无功不受禄,竟还有几分骨气。
想来,若没几分骨气,又怎会想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的句子?
“给你便拿着,再客套我可要生气了!”丞相夫人将璎珞圈硬塞到夏湘手中,摆出假装生气的模样,不容夏湘再做推辞!
第34章 璎珞、美人
既然如此,收着便收着,总归是被逼的,又不是我向您讨要的,将来做不成您的儿媳,可不要怪我拿了你滴璎珞。
夏湘露出个腼腆的笑容,道了声谢,便要将璎珞交到乳娘手中好好收着。
不想,夫人抓着夏湘的小手,温柔说道:“我帮你戴上。”
没有吩咐丫鬟动手,夫人亲自为夏湘戴好了璎珞,随后望着夏湘惶恐不安地小脸儿,心中更加欢喜了。这丫头,果然是个知道好歹的,不像那些没轻没重、被惯坏的大小姐。
想到此处,她又忍不住闪过一丝愁绪,孩子是怎样的心性有时也并非父母可以左右的。想想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心里浮起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丞相夫人不可说不严苛,丞相不可谓不尽职,然而,杜芷这丫头从小到大就从未安生过,除了惹祸、惹祸就是惹祸!
自家女儿如此胡闹,又怎么有脸去说别人家的姑娘?
瞧见丞相夫人眉间渐浓的愁绪,夏湘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心想,是您逼着我收下这璎珞的,是您主动将璎珞戴在我脖子上的,这会儿您摆出个愁容满面的表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还好,丞相夫人的愁容一闪而逝,转而笑着将夏湘好一番打量,最后得出个结论:“湘儿长大后,定是个大美人!”
听了这话,夏湘险些不自持,应上一句:希望如此。
还好,把持住了,她微微笑着:“夫人谬赞了!”
“走,”夫人站起身,笑着说道:“随我出去罢。”
转身抬头,夏湘蓦地望见乳娘那表情,顿时想捂脸。乳娘,您就算高兴,能别表现得如此明显吗?已经乐得合不拢嘴,像要过年了似的。就算您再高兴,湘儿也不愿高攀丞相府这高枝儿啊!
丞相夫人牵着夏湘的手从厢房走出来,行过游廊,来到大厅。
二人刚一出现在大厅,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啪”的一声,是茶杯落地的声音,被雨声遮掩大半,却依然清晰落入众人耳中。
杜芷身边的丫鬟连忙蹲下身,将杜芷脚边的瓷杯碎片拾掇干净。杜芷望着母亲牵着夏湘的手,望着母亲骄傲欢喜的模样,心里一沉,转身朝外面跑去了。
丫鬟顾不得地上的细小瓷片,连忙拾起门旁的雨伞,追了出去。
丞相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位衣着体面的妈妈正要跟着追出去,丞相夫人蓦地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子邪火:“随她去!管她作甚?”
然而,那管事婆子觑了个空儿,还是偷偷出了门。丞相夫人虽是瞧见了,却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深深舒了口气。
何苦呢?夏湘心里也不太舒服,心中很不赞同丞相夫人教育子女的方式。有这样一位霸道专横地母亲,孩子不变/态才怪呢!等到了青春期,叛逆起来更是没边没沿儿地作大死,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吃过晚饭、用过甜点、又喝了几杯清茶,聊了几句闲话,众位夫人便带着自家小姐们纷纷告辞,急着回去跟自家老爷禀报关于今日发生在夏湘身上的林林种种。
毕竟,若夏湘嫁入丞相府,御史大夫夏安便有了更加牢实的后台,是否要结交,是否要拉拢,这都是各位老爷要考虑的问题。
黄昏过后,雨势渐歇,硕大的雨点变成零星雨丝,在京都的苍穹与大地间慵懒地飘荡着。直到京都外不出一里地的那条同水河畔,大红灯笼依次亮起,散发着温柔又暧/昧的光晕,夏湘才跟着苏姨娘迈出丞相府的大门。
明亮地灯笼下,两头石狮显得更加威严肃穆,不容侵犯。
夏湘望着那俩石狮忍不住腹诽,朝谁呲牙咧嘴呢?我可从未想过要嫁进这府门!
正此时,与丞相府隔了两条街的宁王府上,一片清静雅致。
宁王坐在一棵葱郁大树下,脸上挂着从容的淡淡笑意,这雨下了整整一日,终于是要停了。
有几缕不开眼的雨丝透过繁复密实的树叶和枝桠,落到宁王微微弯起的嘴角,凉丝丝的,却十分舒服。
“父王!”
宁王转过身,瞧见世子李毅朝自己快步走来。宁王笑意更浓,望着自己这个既争气,又不争气的儿子,喜笑颜开。
争气,是因为这臭小子长得实在好看,且小小年纪便能吟诗作对,骑马射箭,可谓文武双全。
至于不争气,要说这小子犯下的错,惹下的祸,真是大大小小罄竹难书。斗鸡走狗,赏花阅柳,无所不为,将将十岁的孩子,在京都竟是出了名的纨绔不羁,还闯出了些名头。让宁王很是无奈。
“父王,”李毅快步走到宁王身边,与父亲并排坐下,他并未撑伞,肩上鬓角皆被雨水淋湿了,可看起来依然兴高采烈:“儿臣回来了。”
宁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促狭地笑道:“丞相府的赏花会,是夫人小姐们参加的,你去是做甚?”
“儿臣又不是去参加那劳什子赏花会,uu看书w.uuknsu.om儿臣是去找杜广下棋的。”李毅还想说什么,却住了嘴,整个人却洋溢着一团喜气。
雨水越发单薄了,不远处的莲花池里,落雨激起的涟漪也越发稀少了。
宁王抿着嘴笑:“你这小子,又做了什么坏事,高兴成这个德性?”
宁王这样一说,世子李毅再也忍不住了,凑到父亲跟前,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详尽生动地讲给父亲听。
起初,宁王依然只是促狭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又好笑的表情。直到李毅用一种孩童才有的夸张表情说到夏湘所作的诗词时,宁王才忍不住随口问道:“绝妙的好辞句?说来听听,是怎样的好辞句?”
八岁的小姑娘,字都认不全,能写出什么样的好辞句?宁王不免有些看轻了自己的儿子,心道好歹你也算个有才情的孩子,怎么就对个八岁的姑娘心悦诚服,万分推崇?
宁王有些不屑,不服,不赞同。
“那扇上写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李毅目光灼灼若夜空里的星子,熠熠生辉。
宁王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很直白地脱口问道:“这怎么可能?莫不是抄的?”
反正身边没有旁的人,连仆人都被这位惯常喜好清静的宁王遣散了。宁王并不忌讳吐露内心臆测。
第35章 委屈诗仙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宁王一遍遍品味这诗句中的意境,越发觉得古怪!
若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没有经历坎坷和波折,没有尝试过许多的隐忍和努力,怎么会写出这样的句子?宁王很不相信,这样深刻的句子出自一个八岁小姑娘之手。
“起初,儿臣也不相信,可丞相夫人让夏湘当众为牡丹题诗,这总不会也是抄的罢?”李毅仰头望着父亲,目光透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表情。好似在说,看吧,我就说好辞句,您还不信。
宁王咳了两声,坐下来,转头问儿子:“出其不意,需依题发挥,那丫头真的作出诗来了?”
有了前面两句,宁王已不再轻视,而是十分好奇,想知道八岁的小姑娘能说出多少惊人之语。
李毅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朗声念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念完,他望着神飞天外的父亲,小声问道:“这诗,如何?”
半晌静默之后,宁王哈哈大笑,拍着儿子尚显单薄的小肩膀,朗声夸赞道:“果然是好辞句,绝妙的好辞句啊!这丫头真是天纵奇才,百年不遇,百年不遇啊!”
百年不遇?
夏湘和衣躺在自家舒服的卧榻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才过去两日,自己卖弄那仨瓜俩枣就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那首表面咏叹牡丹,诗仙用来拍马屁的小诗,被无数风雅人士传诵,传着传着就传到了青/楼里,成了文人士子拍姑娘们马屁的必备良诗!
这狗屁的京都,狗屁的文人!夏湘不由腹诽。
京都人真是见识浅薄,说什么自己是百年不遇的人才!百年不遇?何止是百年不遇,不说扇上那诗,单说咱太白诗仙,那可是几千年来独一无二的大诗仙,明明是千年不遇,怎么就百年不遇了?是不是对咱们诗仙太不公平了?
蓦地,夏湘脸一红,要算这笔账的话,是自己盗了人家太白诗仙的诗在先。要说不公平,难道诗作被盗就公平了?
罢了罢了,百年不遇便百年不遇罢,这页儿翻过去!
再说,如今有个天大的紧要事摆在前头,实在不该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去了趟丞相府,博了个好名声,祖父扬眉吐气骄傲着。父亲则好似吃了个秤砣,安了心。苏姨娘和乳娘各自欢喜着,柔儿嘿嘿笑着,偶尔背地里跟夏湘调侃说姐姐要嫁人了。姝姐儿闷在房里几日不吃饭,当然,晚上的时候总是爬起来偷偷吃点心。
赵姨娘呢?又病了!
夏湘去探望过她一次,很是诚挚地表达了关心,并偷偷帮赵姨娘科普了一下嫡庶之分,以及如何莳养茉莉花。
之后,赵姨娘的病情又加重了些。
夏湘不免有些愧疚,她怎也没想到,赵姨娘还真就是个花瓶儿,中看不中用,身子骨和神经脆弱的很。
柳姨娘很安静,依然好像这个府里没有这个人似的。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有利于夏湘的方向发展,可是,有一件事让夏湘想起来便头痛。她揉揉太阳穴,微微睁开眼,蓦地瞧见妆奁旁边躺着的绛红璎珞,顿时心里一阵拥堵烦闷。
她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为了祖父的颜面,为了父亲那张小白脸儿,为了夏府,当然……也为了一时意气,竟是把自己逼得只能装傻子!
然而,丞相府还在沉默着,丞相夫人并没有提起当年的口头婚约。
夏湘不安的同时也暗暗庆幸,希望丞相夫人能觉悟出两个道理:第一,儿媳太精明能干并不见得是好事。第二,御史家的丫头嫁入丞相府似乎还是有些攀高枝的嫌疑。
又过了一日,丞相府依然没有动静,传说中的西席先生却出现了。
为何这样说,因为这个西席先生存在于人们的口中太久太久,却从未出现过。所以,渐渐地,夏湘已经将西席先生这码子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结果这货出现了!
夏湘不由暗笑,不就是不愿意教女娃儿吗?不就是瞧不起女娃儿嘛?不就是在父亲面前拿乔儿想多谋些好处吗?
如今怎么就来了?夏湘当然知道其中原因。
近日自己才名正盛,这老头子出去一嚷嚷,说夏湘是他的学生,他自然会身价儿倍增。却少有人会去仔细盘问,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给夏湘做先生的。
想给我做先生,你可知道自己的份量?
夏湘这样想着,却忍不住皱眉,口号喊得再霸气又如何?自己总归对繁体字有些陌生,且毛笔字写的相当难看。至于古文,更是一知半解,要说“才女”二字,自己还真是配不上。就连那两首诗,都是抄人家大能的手笔。
惭愧啊!
既然不能用渊博的学识将老头儿赶走,那就继续自己一贯的风格吧。简单、直接、粗暴、不讲理!
就地打滚,揪先生胡子,抓只屎壳螂夹先生书本里,这都是熊孩子做的事,夏湘这么高品位的人,对此不屑一顾。
所以,久久未曾现身的西席先生站在她面前时,她表现得十分乖觉懂事。
先生乐了,如此好忽悠,又能给自己带来好名声的学生,真是个宝贝!
胡先生捋着山羊胡须,眯眼望着夏湘,uu看书 ww.uukanhu.om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将来不定有多少天潢贵胄抑或庙堂之上的大人物主动上门请自己去家里做先生呢。
就在胡先生憧憬着自己这个老秀才在幼儿教育事业上的辉煌前景时,夏湘开口了。
“先生,您打算教我些什么呢?”夏湘坐在下首,望着上首那位老秀才,摆出一副天真无邪又好奇的模样。心中却暗暗腹诽,弟弟们的先生便是几年前春闱会试的会元,轮到自己,怎么就找了个老秀才敷衍了事?还是个贪慕虚名、乔张做致的老秀才。
胡先生将笑容敛去,换上严肃耿直的模样。
“先读孝经,继而女则,再读女诫。”胡先生早有筹划,夏湘却头大!没想到这世上没有李白杜甫,没有前贤的诸多诗词歌赋,这些宣扬三从四德的玩意儿却一样不少。
若整日被这草包老头儿拘着读这些没用的东西,保不准哪一天,自己真就变回痴傻哑巴了。纯粹意义上的痴傻哑巴,质量保证的,不是赝品!
夏湘点点头,随手翻弄着桌上的孝经,指着那句耳熟能详的句子问:“先生,这句是什么意思呢?”
胡先生低头一看,这小妮子果然有些能耐,只一眼便抓住了整段文字的关键点。
于是,他望着那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耐心地解释着:“是说,人的身体四肢、毛发皮肤,都是父母赋予的,不敢予以损毁伤残,这是孝的开始。”
第36章 这是个坑!
风起,拂过木格花窗上嵌着的明瓦,裹着一层初夏的暖热。
夏湘听着胡先生关于“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解释,恹恹地翻开旁边那本《女诫》,指着上头一段文字,继续问道:“先生,那这句又如何解释呢?”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为妇德。
胡先生瞧了眼,又仔细解释着:“行为优雅闲适,保持贞洁,衣装整齐,行为有度,懂得廉耻,行动与静止都有法度,这就是所谓的妇德。”
夏湘指着两本书,茫然地问道:“有些人,为了供奉父母,拼命赚钱,甚至不惜累垮自己的身子,这些人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
见胡先生愣在那里,夏湘继续问:“有些女子害怕累垮自己,累及身体发肤,却又无力侍奉双亲。最终,被迫无奈,沦落青/楼,便成了不守妇德之人。这些人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
老秀才懵了,断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竟如此牙尖嘴利。
夏湘见他不言语,便继续追问:“若妇德与孝道冲突,要遵守孝道还是妇德呢?”
这是个坑!
若说坚守孝道,便是否定了妇德,若说坚守妇德,便是否定了孝道。
明显,胡先生智商并不高,他沉默半晌,却寻不出个好的解决方法,为了打破尴尬,他糊弄着摆摆手:“以孝为先,当然要遵守孝道。”
两日后,夏湘拎着本《女诫》跑到父亲案旁,将小胳膊架在桌子上,笑眯眯地说:“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先生教湘儿读书了。”
父亲抬起头,用手指蘸了些凉茶,轻轻揉了揉紧皱的眉心,笑颜慢慢舒展开来。
他伏在桌上,望着面前女儿肉乎乎地小脸儿,欢快地问:“读了什么书?”
“《女诫》!”夏湘朗声应着,同时“啪”地一声将一本女诫扔到桌上,吓得父亲眉心一跳,本能地给那本书腾出一小块地方来。
夏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圆圆的手指,踮着脚将书页碾开来,指着上头关于“妇德”的解释,十分严肃地对父亲说:“胡先生说,若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便可以舍了妇德,去青/楼唱小曲儿。”
“砰”地一声,父亲宽厚的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夏湘轻呼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怔怔地望着父亲,脸上透着惊恐。
然而,她心中却暗暗欣喜着,想来,不会需要太多时间,胡先生便会卷铺盖辞馆,离开夏府了。
父亲又揉了揉眉心,方才那一掌激起的些微灰尘还静静飘荡在空气了。他望着夏湘,尽量让自己的怒火掩藏在笑容里:“胡先生错了,青/楼乃污秽之所,即便忍饥挨饿,也不能去到那种场所。”
夏湘点点头,好像似懂非懂。
父亲又揉了揉眉头,淡淡地说道:“明日不用上课了。”
只有夏湘知道,父亲淡淡的语气里隐藏了多少熊熊怒火。她暗暗高兴着,同时又在默默思考,要如何给自己找个像样儿的,三观端正的先生呢?
父亲的报复来的如此迅疾,翌日,胡先生便依依不舍,在夏湘看似怜悯的目光中地离开了夏府。
事后,碧巧跑到夏湘跟前,献宝似的笑道:“小姐,您可知老爷是如何赶走胡先生的?”
“死丫头,如今胆子越发大了,敢吊我的胃口!”夏湘斜眄着碧巧,似笑非笑。算起来,富贵与碧巧似乎是表亲,所以,平日也相对亲近些,老爷房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富贵也乐意跟碧巧说说。
想起自己落水那个夜晚,碧巧能在那样短的时候将富贵喊来,可见二人是相熟的。
“噗嗤,”碧巧笑道:“老爷找到胡先生,说……”她粗嘎着嗓子,装出一副夏安平日里的严肃模样,有模有样地学着:“胡先生,您如此大孝之人,家中尚有高龄老母,怎有闲心出来给人做先生?本官若继续留您在府上,岂不害的您不能尽孝?”
她抹了把脸,又装出胡先生的样子,眨巴眨巴眼:“胡先生一听,就慌了,说老母身体康健,何况家有荆妻,可以侍奉在侧。”
碧巧嘿嘿笑着:“老爷摆摆手,说孝道至上,还是亲力亲为的好,本官实在不便相留,先生还是回家侍奉老母吧。”
夏湘抿嘴一笑,早就猜到,父亲才不会把青/楼唱小曲这样的话说出口,更不会跟胡先生撕破脸皮,顶多便是遣送出府。当然,顺便还要放出风声,给胡先生泼些脏水,什么枯名钓誉、贪恋虚名、华而不实、最后一点尤为重要——教坏小孩子!
既然当初不愿来教导自己这个小女娃,那就永远不要来。想借着我“辛苦”得来的名声为自己镀金,未免想的太美好了些。
辛苦吗?确实辛苦!抄几首诗不辛苦。可面对丞相夫人,表现的如此光芒四射,就有些辛苦了。这是在玩儿火,一着不慎,便会成了人家的儿媳妇,八岁的准儿媳!
所以,如此冒险得来的好名声,夏湘决不允许一个瞧不起女娃儿的老秀才巴巴的过来分一杯羹!准确来讲,她可不是个善良的人!
苏姨娘会书写,可三从四德,太过温顺。乳娘涉猎广泛,却杂而不精,uu看书ww.uuans 瞧那一手抽象派字体就知道了。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要找个靠谱儿的先生,她是绝不愿意再来个老秀才或者老贡生教自己那些女诫、列女。
夏湘认为靠谱儿的,定是大家眼中不靠谱儿的。
碧巧与夏湘就着胡先生出府时哭咧咧的模样好一番玩笑,随后,夏湘便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发呆是一种思考的表现形式,夏湘在思考,思考一件很不着调的事。
是否应该出趟府,偷偷出去。
至于为什么要出府,原因有许多。一则,夏湘本就是个喜好自由之人,不愿被拘在夏府,对着个小院儿浑噩度日。二则,那日去丞相府,未能好好瞧瞧京都百姓的日子,实在遗憾。夏湘虽不是皇帝,却也想来一把微服私访。这便是俗话说的:吃地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
还有一点,既然父亲要为自己找先生,还不若自己出去碰碰,万一遇到哪个打卦算命的拥有大智慧,便向父亲求来给自己做先生罢。
这叫什么?这叫淘宝!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一直让夏湘心里不是滋味。那日去丞相府,临行之前答应柔姐儿带糖炒栗子回来。结果,那日拖到很晚才回府,路过清茶坊巷口的时候,那家店已经打烊了。
每每想起柔姐儿失落的小脸蛋儿,夏湘便觉得有件天大的要紧事儿需要自己去做,那就是……买栗子!
第37章 长姐与糖炒栗子
不得不说,碧巧是个特别可爱的丫鬟。
听说夏湘要偷偷出府,乳娘和采莲吓得倒吸了口凉气,随即便一叠声儿地表示了坚决的反对。
于是,夏湘将目光投向碧巧,二人心有灵犀地微微一笑。
翌日晌午一过,碧巧便兴致勃勃地跑去苏姨娘那儿,言说大小姐想绣对儿鸳鸯,偏生针线房少了几款颜色,所以来找苏姨娘,求苏姨娘放碧巧出府半日,买些绣线。
柔姐儿正乍着两个小胖手摆弄花样子,听见碧巧这一番话,顿时两眼放光,不自觉便流了几滴口水下来。
想来,长姐终于想起糖炒栗子了。
听闻此话,苏姨娘十分欢喜,夏湘如何都好,只是针黹女红却向来不愿沾染,如今自己起了心思去学,着实是件好事情。
轻而易举,碧巧便拿到了出府的对牌。
当日下午,碧巧便拿着对牌出了府,去清茶巷找了间不大的布庄,依着自己的身材做了套男子所穿的粗布衣裳,又大约比划着夏湘的身材,做了件宝蓝色杭绸直裰。
末了,又挑了一大一小两双黧黑色靴子,这才跟布庄老板定下两日后来取。
碧巧出了布庄,又顺便在路边儿买了些好看的绣线,买了两个简单朴素的男子发冠,并着一条好看的攒花结长穗宫绦,这才满心欢喜地回了夏府,交了对牌。
苏姨娘看了眼碧巧手上的绣线,狐疑地问:“我记得,针线房里属这几个颜色的绣线最是多见,怎么才两日功夫,就都没了?”她顿了顿,不由皱起了眉头:“莫非府上有些个手脚不老实的,连个绣线也要摸了去?”
碧巧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道:“外头也没有小姐想要的颜色,奴婢便捡了几个好看的买了回来。”
如此一说,苏姨娘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谁也没有注意到,苏姨娘的身后,柔姐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多么委屈的表情。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看着便要落下泪来了。
她想,长姐到底还是忘了那糖炒栗子!
而事实上,夏湘一直没有忘,没有吩咐碧巧顺便带一包回来,原因很简单,她想亲自给柔姐儿买,亲自送到柔姐儿的手上。这是她答应的事情。
两日后取了行头,夏湘捏着明显瘦了许多的钱袋子,泫然欲泣地说道:“我可怜的荷包,何时才能胖起来?”
碧巧嘿嘿笑着,将一应衣物交到夏湘手里,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小姐,什么时候……出去?”
这妮子,心还真野。
夏湘嘿嘿笑着:“早算着日子了,明日父亲出门,三日不得归。”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心下了然。
一夜无话,月明风清。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东边天空泛起淡淡的青色,夜色已逝,天光未启。
夏安站在马车旁,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夏湘,实在不明白,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女儿,今儿是怎么了?起的早不奇怪,毕竟送送父亲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小妮子脸上怎么半点儿困倦的意思也没有,两只眼睛十分明亮,精神百倍。
大多人在做坏事之前,总会显得比较亢奋,夏湘便是如此。
“为父离开这些日子,你要老实本分些,有人为难你或缺吃短穿了,便去找苏姨娘,知道吗?”夏安拍拍夏湘的小脑瓜儿,心里腾起一股子骄傲。想想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夏安便止不住地欢喜。
自己的女儿,是夏家的骄傲!
又叮嘱了许多闲话,夏安才迈上马车,回头望着夏湘,微微一笑。父亲真的很好看,却不知母亲是怎样的容貌。
夏湘很乖觉地点头,恭送父亲离去,并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远了,远了,更远了……马车愈行愈远,慢慢消失在了宽阔的街道上,消失在了夏湘兴致昂扬的目光中。
夏湘想欢呼,可是瞧瞧身边的三位姨娘,到底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激动情绪。她皱着眉头,颇有些忧桑地说道:“父亲,您要早些回来。”
苏姨娘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赵姨娘翻个白眼儿,嘀咕了一句:“惯会做戏的小蹄子!”柳姨娘静默着,显得比往日还要沉默而没有存在感。
赵姨娘一声嘀咕,声音不大却依然被苏姨娘听了去。苏姨娘微皱了皱眉,赵姨娘理也未理,咳嗽了几声,扭身朝院里走去。
夏湘拉了拉苏姨娘的手,嘿嘿笑道:“甭理她!”
不就仗着老爹当了个礼部员外郎嘛,至于嚣张成这样儿?夏湘是不愿意同赵姨娘计较的,这样一个没有头脑的女人,跟她折腾浪费青春。
这几年,赵姨娘越发跋扈起来,原因十分简单。夫人过世,她算是最早进门的。uu看书w.uuashu.cm 再者,进门以后,赵姨娘的父亲考了功名,竟顺风顺水混了个五品礼部员外郎。故而,赵姨娘总是觉得自己要比另外两个姨娘更尊贵一些。
老爷只要一日不娶继室,自己就还有机会!四年来,赵姨娘一直这样激励自己。
上头没有老夫人,也没有正牌夫人,赵姨娘便认为,她是这个家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只是,被夏湘阴了一道,握在手上多年的中馈,却便宜了苏文那个闷葫芦。可即便如此,赵姨娘依然认为,自己是官家之女,如何都要比柳姨娘那个商人之女来的尊贵,更别提那个陪嫁丫头苏文了!
而夏湘,从不在她的算计范围内。她想,姑娘家,总有一日是要嫁人的!
不管你是妖还是鬼,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夏府吧?既然斗不过你这个小妖怪,就任你玩儿去,等哪日老爷将你嫁出门,看你再如何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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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躺在榻上,又咳了几声,嗓子一阵干涩疼痛。夏姝递过去一个梨子,赵姨娘接过梨子,拍拍女儿的头,目光透出一丝怜悯和温柔。
庶女,自己便是庶女,所以嫁人为妾。如今,自己的女儿依然是庶女,难道也要重复自己的不堪命运?
绝不!
赵姨娘正在榻上咬牙切齿,控诉命运不公时,夏湘已经带着碧巧轻装简行,从后院一处隐匿的狗洞,溜出了夏府。
第38章 败家也是需要资本的
站在同水河畔,向东望去。
大片的日光忙着驱散晨起的轻寒,并未在人间留下多少难耐的炙热。沿着河畔,两排垂柳日久年深,绿绦倒垂,将影子深深刻在河水里,刻在河畔铺就一新的石板路上。
同水河畔,总是有着最平整的路面,最繁华的商铺,和最美丽的女人。
然而此时,朝阳初升,同水河似乎还在沉睡之中,只能偶尔听到几声吆喝,却是卖包子、油条、豆腐脑儿的摊主。
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的夏湘像个官宦人家的小公子一般,摇着折扇,四处观望着。那些红楼花船还在沉睡之中,美丽的姑娘自是没有瞧见。
然而,瞧瞧这旷阔些的景致,也是件难得的愉快事。
真是憋惨了,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夏府大宅门里!
所以,夏湘的目光很贪婪,仿佛要将河畔的景致一一收在眼中,丝毫不落。
就在夏湘贪恋景致的这段时间里,河畔的许多商铺已陆陆续续推开了店门,准备在新的一日继续赚个盆满钵满。
夏湘忽然拉住碧巧的手,讷讷地问道:“你说,咱们这是干嘛来了?”
碧巧想了想,试探地,不确定地应着:“找……先生?”
对嘛,自己是出来找先生的,又不是出来疯玩儿的。若三日后父亲回府,又给自己找了个老古董做先生,岂不糟糕?
只是,找先生总不是简单事,不能一蹴而就。在没有想出找到合适先生的方法之前,便是疯玩儿一下子,也情有可原罢?
夏湘掂量掂量自己瘦弱的小荷包,觉得血拼式疯狂购物这种娱乐活动并不适合自己,那便去汇宝阁一类的店里找些西洋玩意儿过过眼瘾罢。
偶尔,夏湘也会思念那个世界的生活,有电脑、电灯、高楼大厦……或许,在那些专卖西洋玩意儿以及珍贵古玩的店里,能够找到一些现代事物的痕迹。
在京都,卖西洋物品的商铺只有三间,无论哪间商铺,无论哪个物件儿,随便挑一个出来,夏湘的小荷包都承受不起。
所以,夏湘很放心。想败家?自己身上这点儿钱根本就不够看的。想败都败不成。
败家,也是需要资本滴!
汇宝阁便是开在同水河畔,店门镂花,雕刻着精致的阴纹图案。图案很有意思,是两个背着弓箭的小天使。两个门把手采用西洋的样式,却依然透着古典味道。
夏湘迈进汇宝阁,老板将夏湘上下打量了一个来回,又扫了碧巧一眼,不禁有些纳闷儿。
前头这小公子穿的华贵,发冠也十分精巧,一看便不是小户人家的孩子。只是,这双鞋子也太普通了些。
再看身后那仆人,身子单薄,又不沉稳,一双眼睛滴流滴流转。一身粗布衣裳,看着像个粗使杂役。如何看也不像跟着公子哥儿来淘弄好物件儿的随身仆从啊。
夏湘品出了老板眼中的疑惑味道,回头望向碧巧,露出一个愧疚的眼神。
她心道,碧巧啊碧巧,委屈你了,谁让你家小姐荷包瘦呢,没能给你一身儿体面点儿的衣裳,真是对不起了。
碧巧倒混不介意,很傲娇地瞪了老板一眼。
“公子想……”老板刚一开口,便打住了话头儿,转而望向门口,错过夏湘,朝门口站着的人朗声寒暄道:“世子爷,您今儿好雅兴,来的这样早!店里刚到了一批新鲜玩意儿,小的都给您留着呢!”
夏湘和碧巧蓦地回头,碧巧流口水了。
也是宝蓝色的杭绸直裰!这是撞衫了?夏湘想死,因为撞衫之后她发现,以自己的女儿姿色,竟比不过面前这个俊美的男孩子。
贵气不如,样貌不如,优雅不如,排场……更是不如。
夏湘看看世子身后的两个仆人,再回头看看一身粗麻的碧巧,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得,咱换一家儿吧。”
无疑,李毅也瞧见了夏湘。遑论同样的衣衫,还是熟悉的脸庞,都让世子李毅对夏湘产生了一定的好奇。
他笑着朝店家点了点头,旋即走到夏湘面前,温和有礼地开口问道:“这位公子……”
话尚未说完,他便诧异地瞪圆了眼,低呼一声:“湘儿妹妹?”
夏湘蓦地抬眼,同样诧异地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认得我?”
这一幕十分好笑,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儿与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表情相同,衣着相同,双双瞪圆了眼睛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夏湘恍然忆起几日前的丞相府,想起杜广身边那个俊美的男孩子……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咱们很熟么?怎么上来就喊妹妹呢?
同时,她又暗暗佩服这个男孩子过人的记忆力和分辨能力。那日一面之缘,今日自己改头换面着了男装,看书 uuanshu.cm对方竟能一眼看出,真是火眼金睛,不输丞相夫人啊!
她怎会知道,那日大雨里,李毅和杜广在花室外头蹲点偷/窥了老半天!而她的模样跟她口中的诗词一样,早就深深刻在了李毅的脑海里。
“世……世子!”夏湘讷讷地唤了声。
什么世子?哪家的世子?她一无所知。只是方才店家是这样唤他的,自己又碰巧想起了那一面之缘。不好假装不认识,又不知如何开口,便照猫画虎依着店家的说法这样称呼着。
“你一个人出来的?”李毅依然震惊着。
夏湘回头瞅了眼碧巧,紧紧拉住了碧巧的手:“还有她。”
“她是……?”
“我家丫鬟!”
“……”一番简单问答,让李毅心中的震惊慢慢淡去,一丝喜悦却生根发芽,眼看着枝繁叶茂了。
“湘儿妹妹,你是偷跑出来的?”李毅促狭地望着夏湘,很有些抓住了对方小辫子的味道。
夏湘当然不想自己擅自出府逛大街的事被人知晓,可对方若拿这事儿吓唬自己,那还真是想多了!
“您……认错人了!”夏湘挺直了小腰板儿,尽量让自己这个小矮子拥有更强大的气场儿。
李毅的目光不再促狭,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对对,认错人了,不是湘儿妹妹,是湘儿弟弟。”
第39章 会算命的说书人
夏湘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若这个便宜世子将自己偷溜出府逛大街的事说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一口否认,咬定他认错了人,他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可无论他说与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地,远离这个便宜世子才好。
于是,她拉着碧巧的手,匆匆朝门外走去,低声说道:“必须换家店!”
碧巧吓得两股战战。
小姐偷溜出去顶多挨几句骂,自己可就不是挨几句骂可以了事的了,到时扣了月例是小,万一闹大了,粗使婆子们扛着大棒子把自己屁/股打开花儿,那可如何是好?
故而,碧巧算是被夏湘拖着往外走,把夏湘累的气喘吁吁。
饶是如此,那缠人的便宜世子还是追了出来。
店家站在门口,有些懊恼地抱怨着:“自己不买便罢了,还把好好儿一位客人也给勾走了!”
夏湘紧倒腾两条小粗腿,拖着碧巧沿河而走。
李毅跟在后头,半步不离,追着问问题:“你这是要去哪?若遇上歹人劫匪怎么办?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你直管开口。你是何时出来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终于被问烦了,夏湘回过头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京都有什么样的聪明人,最好是有趣些的。”
既然你主动请缨要帮忙,本姑娘便不客气了!
若能帮我找到个靠谱儿的先生,我这个十九岁的大姑娘给你这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当一次湘儿妹妹便当一次湘儿妹妹罢。
李毅又是一愣,未曾想夏湘会问出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他摸着下巴,很仔细地思索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聪明人多的是,有趣的倒不多见。”
用你废话?二者兼得当然最好,也最难得。
夏湘正要遁走,却听到李毅拳落掌心,惊喜地笑道:“倒有那么一个人!”
“带我去见见?”夏湘明眸闪烁,黑白分明,整张小脸儿透着一股自信和昂扬的气息,让李毅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他身后的仆人提醒道:“世子爷,出来久了,王爷寻不到人,怕是会不高兴!”
李毅这才回过神来,横了那仆人一眼:“你跟着我一天两天了?怎么胆子还是这样小?”
夏湘忍不住想笑,你这个小娃娃,放在那个世界,就是典型的熊孩子嘛。
几人离了同水河畔,迈入京都内部最繁华的街市。
李毅兴高采烈地向夏湘介绍着周围的店铺,以及这条最著名的京都大道。很简单直接,开门见山的名字。京都大道确实在京都之中,也确实……很大!
可即便京都大道很大很宽阔,却因着京都繁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显得有些拥挤。行至其中,并不若同水河畔那般自在。
“还有多远?”夏湘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珠,望着漫无边际的京都百姓,又抬头瞟了眼天上源源不断向大地播洒炎热的日头,心中有些焦虑,体力有些不支。
毕竟是个小小的……胖妞儿,走多些路便有些吃不消了。
只是,她依然不愿依从李毅的提议,坐在马背上,让李毅的仆人牵着马。
她很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脸先着地摔个狗吃屎,摔成个口眼歪斜的模样儿,将来嫁不出去。
对嫁人这件事,夏湘极为害怕,所以,也极为慎重。
“快了,再过三家铺子便到了。”李毅望着夏湘红扑扑的小脸儿,心里有些不自在。仿佛是自己害的夏湘如此疲累。
确实是快了,也就片刻的功夫,几人便停在了一家茶肆门口。
夏湘红着小脸儿,很是担忧,不安地望着李毅,涩涩问道:“什么意思?是要喝完茶……再继续赶路吗?”
“……有趣之人就在这茶肆里,不用再赶路了!”李毅微笑望着夏湘,越发觉得这小丫头有趣了,比茶肆中人还要有趣些。
茶肆分上下两层,修得精致古朴,透着一股子百年老店的悠久味道。
李毅四顾而望,目光一亮,轻声说道:“跟我来!”
夏湘顺着他走去的方向张望,发现许多茶客围在一扇窗子前,排的整整齐齐。一名青年男子,持着一杆青幡,立于窗前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青幡之上写着几个黑色大字:神机妙算!
嘿!还真被自己说着了,真就是个算命的!
这便是世子说的有趣人?怎么看都是个话痨嘛。只是,让她好奇的是,这算命的怎么看起来并不像个算命的,倒像个说书的。
夏湘快走了几步,李毅已经捡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了,正招呼夏湘过去。
这位置十分好,有风起,从巷口而来,携着淡淡的清新味道,漫过窗棂,吹拂在夏湘的身上,心上,好不凉爽。
“真是好运气,uu看书 ww.uukansh 如此凉快的位置,竟被你碰了个巧。”夏湘微微笑着,抿了口桌上的凉茶,两只小脚悬在半空,一荡一荡地,却依然有些胀痛。
“这位置凉快倒是凉快,只可惜离周半仙儿有些远了,是故没人占着。”李毅不无遗憾地望向那个话痨,用袖子胡乱擦了把汗,兴致勃勃。
“这便是你说的有趣之人?”夏湘狐疑地问了一句,忽然生出一丝荒谬的感觉。
自己真是犯了糊涂,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见识?他所认为的聪明且有趣之人,或许只是个江湖骗子,抑或职业说书的,甚至可能是个养鸡专业户,纨绔子弟不都热衷于斗鸡走马么?
歇会儿,骗这孩子几杯茶水吃吃,便回家去罢,出来久了总会有些担心。什么有趣之人,聪明之人,明日再说罢。
夏湘有些失落,呆呆地出神。
李毅将手伸到夏湘面前晃了晃,好笑说道:“想什么呢?出了神!方才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什么?”夏湘再不若方才那般有兴致了,回过神来也只是恹恹地问了一句。
李毅却依然兴致不减:“周半仙儿可不是普通人,别看他一副碎嘴子模样,却藏着一身的本事!”
“本事?什么本事呢?”夏湘打了个哈欠,心想,莫不是能让公鸡下蛋,公牛下崽子?能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凭着一张好嘴,蛊惑人心,从人钱袋里赚银子罢了。
第40章 闲散人才
已近晌午,茶肆的人渐渐少了些,隔壁酒楼便热闹了起来。
周半仙儿依窗坐了下来,轻啜了口茶水,一扬胳膊,极潇洒地说了句:“散了罢!”
众人一哄而散,全没有半分犹疑。
这让夏湘有些讶异,不觉提起了精神,却听到李毅满怀崇拜之情地说道:“周半仙是京都有名儿的闲散人才!”
闲散人才?这名号有些意思。
“什么是闲散人才,怎从未听说过?”夏湘的好奇心终于又被提了起来,嘴上问着李毅,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隔了三张桌的周半仙儿,好似生怕一眨眼,这个闲散人才便跑了似的。
“周半仙儿不务农,不经商,不入仕,当然,也不要饭!”李毅边说边笑,似乎觉得自己最后一句玩笑话说的很是巧妙,也十分有趣。
可惜,夏湘依然面无表情,莫名其妙地望着李毅,淡淡地问:“那他如何生活?”
见夏湘反应冷淡,李毅对自己的幽默感大失所望,转而一本正经解释道:“打卦算命、写诗画扇、教习武艺、甚至……修理门窗这种事,他都会做,”李毅眼睛闪着孩童才有的热切光芒,与有荣焉似的总结道:“总之,但凡求到他头上的事,断没有他办不到的。”
真这么厉害?这不是传说中的万金油吗?夏湘终于对这个算命的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却依然眯着眼,不相信似的问道:“若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周半仙儿也会摘了来?”
李毅轻拍了拍桌子,俯下身来,盯着夏湘大大的眼睛,神秘兮兮地笑道:“还真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你猜怎么着?”
“快说!别卖关子!”夏湘端起茶杯,将最后一口茶水喝了个干净,终于不再觉得闷热难受。一双小脚儿也不若方才那般胀痛了。
“周半仙儿收了主人家的钱,弄了几个夜明珠,挂在一张黑布上,便给主人家送了去!”李毅哈哈笑着,觉得周半仙儿的神思真是妙极。
然而,夏湘依然没有半点儿笑出来的意思,也没有发表言论。
夏湘在想,这货算个什么闲散人才,放在前世,也就是个不错的创意总监嘛。
而此时,李毅忽然想到一椿事,一时大惑不解。自己是宁王的独子,是宁王府的世子爷。三岁识字,五岁学习骑射,阅读经史子集,加之平素惯常往府外跑,认识京都里的许多人,遑论贫富贵贱,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一些,见识与学识自是较同龄人要丰富许多。
可夏湘呢?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将将八岁的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怎么如此沉稳又大胆,竟比自己……更像个大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纵奇才?这就是字尚未认全,便能做出绝妙诗词的天才?李毅望着夏湘,眸子里闪过一丝炙热。
虽然隔着几张桌子,周半仙儿依然感受到了夏湘灼灼的目光。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微微偏头,嘴角绽出一个笑容来。
这什么表情?蔑视?不屑?嘲笑?还是装模作样?夏湘只愣了片刻,旋即跳下椅子,径直朝周半仙儿走去。
走近了,才好将周半仙儿五官瞧得个清清楚楚。所以,她走到周半仙儿跟前,坐在他对面那把椅子上,将胳膊放在桌子上。
桌子有些高,这姿势有些吃力。
周半仙儿长得实在不敢恭维,一双细长小眼睛,鼻子不大,上头躺着一道细微的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嘴巴小,嘴唇厚,长了一张圆脸,并着一个双下巴,打眼儿一瞅,很像个树袋熊的模样儿。
长得倒是有趣,并不像个话痨碎嘴子该有的样子。
李毅忙追了上来,恭恭敬敬问周半仙儿好。周半仙儿只点点头,竟就这样受了。夏湘觉得好笑,伸出小手,指着周半仙儿的鼻子问道:“听说,你会算命?”
“湘……”李毅连忙抓住夏湘的手,却又像触电了似的连忙松开来。同时,他脸上腾然升起一朵火烧云,直烧到耳根。
夏湘混不在意,虽放下了手,却依然昂着小小头颅等待周半仙儿回话。
“舍弟年幼,唐突了先生还望见谅。”李毅顶着个大红脸,替夏湘向周半仙道歉,态度十分谦和有礼。
想来,这周半仙儿在京都还真是有些名声,眼前这个小纨绔都服服帖帖,想来应该有些子本事。夏湘抿嘴一笑:“既是会算命的,便帮本公子算算,将来会娶个什么样儿的妻子!”
李毅猛地转过头,瞠目结舌地望着夏湘。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印象里才名卓绝,温婉娴静的大小姐怎么胆子这样大,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这话问的很没有道理,”周半仙儿望了眼窗外隔壁家酒楼,加快了语速:“您将来是要嫁人的,又如何能娶妻?”
说完,他便站起身,嘿嘿一笑:“姑娘早些回家去罢,当心遇着人牙子!”
夏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她并不惊讶自己女儿身被周半仙儿瞧了出来,u看书 . 怪只怪自己长得太过温婉可人,不够威武雄壮。
谁知,周半仙儿一回头,望着李毅促狭地笑道:“做妹妹的胡闹便罢了,做姐姐的怎也不知收敛?二位小姐尽早回府罢!”
“……”夏湘哭笑不得,转头一看,李毅连脑门儿都红了!
再也忍不住了,夏湘哈哈大笑。这周半仙儿什么眼神儿啊?女的看成女的便罢了,男的怎也看成女的了?
看错了也罢,竟还弄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让咱们这个纯正太,伪萝莉世子情何以堪呐?
蓦地,她又生出一丝挫败感来,看来,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李毅长得俊美!
等她止了笑声,李毅鼻尖儿都红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周半仙儿,早已不见了踪影。夏湘四顾而望,余光瞥到窗外那家酒楼,临窗而望,见周半仙儿正坐在酒楼一扇窗前,贪婪地盯着别人桌上的菜饭流口水。
夏湘愕然,自己翻了个白眼儿的功夫,这货怎么就跑到酒楼去了?难道这家伙会瞬移?不然,便是藏着一身极好的功夫!
这世上的武功分六个品阶,夏湘听乳娘说过,超过六个品阶的,才有可能成为御水师,拥有控水的能力。
周半仙儿处在哪个品阶呢?
夏湘一把拉住李毅和碧巧,笑眯眯地说道:“走,咱们也吃饭去!”
第41章 有趣的聪明人
茶肆与酒楼只隔了一条狭长胡同。
风从巷口来,穿过胡同,漫过门窗,进入到茶肆酒楼,驱散茶客与食客身上的暑热。夏湘拉着碧巧和李毅站在酒楼门口,瞬间便追索到了那杆青幡。
而此时,周半仙儿正化身饕餮,两眼放光盯着桌上的一应美味,吃的很不优雅。
夏湘跑到周半仙儿面前,朗声说道:“敢问先生大名!”
慢慢抬起头,周半仙儿嘴里还叼着很大一块鸡腿肉。他眉头一皱,将鸡肉整个塞到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咽下肚去,这才没好气儿地说道:“在下周玉年!还有何事,痛快儿说了,别磨磨蹭蹭的,耽搁我吃饭!”
语气不善啊!
夏湘再一次坐到他对面,伸手招呼小二:“再添几副碗筷!”
小二高唱了一声:“好嘞!”
周玉年瞬间脸色阴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面色不善啊!
夏湘笑眯了眼,一伸胳膊,指着李毅说道:“先生放心,今儿这顿家姐请了!”
家姐?李毅终于耐不住了,虽然依旧红着脸,却还是瞪着夏湘嗔怪道:“乱说些什么?没大没小的!”
周半仙儿看看坐上两位小爷,顶着满嘴油咧嘴一笑:“那敢情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周玉年也是渴望高薪的。保不准就是那种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的主儿。
走了一上午,夏湘也是饿极了,便毫不客气地扯下另一个鸡腿儿,学着周玉年的豪爽模样儿吃了起来。
望着面前两个出了名的大才子小才女大吃特吃,李毅瞠目结舌。原来,聪明人都是这样的放荡不羁,从容洒脱。
“周玉年?我总不能直呼先生大名罢?若唤你周先生,又显得生分,日后,我便叫你小年年,如何?”夏湘小手握着个大鸡腿儿,一本正经地跟周玉年打着商量。
周玉年一下没吃好,“噗”的一声咳了起来。
幸好他反应及时,转身弯腰,并没有因为一时失态毁了这一桌子美味佳肴。
夏湘心想,偶尔,摆出一副小女儿的神态和样子,对自己绝对是有好处的。如此,别人才不会总是怀疑自己是个妖怪,同时,又能软化对手的心防。
此刻,周玉年便是自己的对手!
她嘿嘿一笑:“慢些吃,不够吃再叫,家姐有得是银子!”
家姐?怎么还是家姐?李毅欲哭无泪,无奈地望着夏湘,语气软了下来:“湘儿妹妹,不要胡闹了,让人看着像什么话?”
他这样说着,微微侧头,瞧见身后两个仆从忍俊不禁的模样,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世子爷的威仪今儿算是全毁了!
偏生对方是个小姑娘,你能奈她何?
“说罢,姑娘何事相求?”周玉年擦了擦嘴上的油,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二刚刚端上来的一盘羊肉,舔了舔嘴唇。
夏湘眼珠儿一转,抿嘴笑道:“您先来个自我介绍罢!”
自我介绍?这词新鲜,却简单易懂。自我介绍,恐怕说的便是自荐罢?可我堂堂周半仙儿,为何要跟面前这个小姑娘自荐呢?周玉年忍不住笑道:“还是您先来罢!”
夏湘倒不客气,眼睛一眯,恭敬端庄地坐直了身子,表情端凝,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叫夏湘,京都人,今年八岁。喜欢作画、逛街、品味美食。”
语毕,她乔模乔样的朝周玉年行了个礼,随后说道:“轮到您了。”
周玉年哈哈大笑:“你就是夏府那个大小姐,夏湘?”
“您认得我?”夏湘蓦地想起丞相府,想起赏花会,想起扇上那两句诗词,想起太白诗仙。
“怎会不认得?整个京都都认得您!我家中还悬着个吊床,还要感谢您的巧思奇想!”周玉年十分开心,也学着夏湘的模样,端正地坐着,敛去面上一应敷衍之色,微笑说道:“在下周玉年,同是京都人,今年三十又二。喜好算命、说书、写诗作画、帮人排忧解难,顺便混口饭吃。奥,对了,在下同样喜好美味佳肴。”
夏湘点点头,忽然问道:“您认为,身为女子,应读些什么书?”
周玉年抿了口清酒,目光透出几丝不羁:“经史子集,野史志异,便是感兴趣的,皆可以拿来品读。”
夏湘的眼睛慢慢明亮了起来,小年年果然与别的人大不相同。她跳下椅子,走到周玉年身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道:“您是否愿意做夏湘的西席先生?”
周玉年有些惊讶,同时锁紧了眉头。
“为何找在下做先生?”他心有疑惑,御史大人家的千金,小小年纪便有了诗名,怎会找不到先生?如今,京都里的学士才子们,巴不得给这小姑娘做先生罢?怎么就巴巴地找到了自己呢?
“因为先生是有趣的聪明人!”夏湘挺直了腰身,坦诚而直接的注视着周玉年。
周玉年忽然有些恍惚,惊诧于这样一个小姑娘言语表情能如此沉稳,而做出的事……又有些惊世骇俗。
“胡闹!”他笑了,望着夏湘的目光温柔了下来。
夏湘一愣,没想到周玉年会这样说。uu看书 w.uknshu.om
然而,周玉年却蓦地俯下身来,与个子小小的夏湘平视着,淡淡地问道:“若御史大人不喜我为人,又如何做得了您的西席先生?”
夏湘蓦地就笑了:“我想,这事儿湘儿还是做得了主的!”
“真的?不是玩笑话?”不知为何,周玉年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充满了信心,十足的信心。这种相信很没有道理,莫名其妙,却十分强烈。而他这两句反问,却明显是两句废话,因为他的心里,已认同并且答应了夏湘的提议。
倒不为博什么名声,毕竟,他闲散人才的名声本就十分响亮。至于为什么愿意做这小姑娘的西席先生,原因很简单:夏湘是个有趣的聪明人!
“我一向不喜在这样严肃的事情上开玩笑,”夏湘依旧自信且坦诚地盯着周玉年,眯眼一笑,又添了把柴火:“在教导儿女的事情上,家父出手一向大方。”
周玉年再一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坐直了身子,促狭地说道:“若有机会,在下便收了你这个学生,也免得你再祸害京都里的先生们。”
说着,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吃饭是要紧事!”
夏湘本想就上面那句话辩驳一二,然听到后一句话,心头一喜,便将方才那句促狭话扔到了脑后。
吃饭是要紧事!这话说得好!看来,小年年还真是对了自己的心思!
第42章 肆意妄为
日头渐渐偏西,将木格花窗的影子刻在墙上、脚边。
午后的风淡淡的,不若晨起时那般清新,裹着一层焦躁的闷热情绪,让吃饱喝足的人们不由困倦起来。
然而,一座酒楼里,几个人或站或坐,全然没有半点儿困倦的模样,一个个精神抖擞。尤其是长得最为漂亮的那个小男孩儿,瞪着乌黑明亮的眼睛,微张着嘴巴,终于忍不住说道:“胡闹,这可真是胡闹!”
夏湘和周玉年各吃各的鸡腿儿,将这个漂亮的世子爷赤/裸裸地无视了。
吃得酣畅淋漓,相谈甚欢。
夏湘看看窗外的日头,觉得是时候回府了。于是,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终于正视了方才一直被无视的世子爷:“姐姐,要麻烦您结账了!”
姐姐?李毅捏紧了拳头,却偏生没有办法对着夏湘圆溜溜的小脸儿发脾气。他是个心志坚韧的孩子,若换了杜广,早被气哭了。
李毅唤来小二儿,乖乖结了账。他身后的两个仆从瞠目结舌,望着平日里骄傲霸道的小小世子爷,今儿竟这样老老实实任人揉捏,大为诧异。
走出酒楼,站在胡同口儿,夏湘迎着胡同口的穿堂风,闭着眼睛,舒服的不愿挪地方。
周玉年将没吃完的东西打了包,准备带回家里去,所以落后了些。
等他下了楼,夏湘微微笑着行了一礼,有模有样儿地说道:“学生是时候回府了,就此别过。先生慢走,学生改日再来拜访先生。”
周玉年将打包的美味佳肴置于身后,负手而立:“好!”
如此,便达成了某种协议。
是否仓促草率了些?在回府的路上,夏湘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周玉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无法从今日一番谈话中就了解透彻。
可是,作为一枚吃货,她本能认为,但凡吃货,都有一颗简单而纯粹的心。只要周玉年不像那些酸腐先生一般,逼着自己学些个《女诫》之类的玩意儿,便是个酒囊饭袋又何妨?只要自己拥有自由的时间、空间进行自由的阅读和学习,便是最大的收获。
“你……胆子怎这般大?”李毅终于讷讷地发表了看法,语气有些不大高兴。
或许,潜意识里,他已经生出了一个念头:未来某一日,定要娶夏湘为妻。
可夏湘这一整天的行止言谈,完全可以用肆意妄为四个字来形容。而李毅,却不愿意将来有个如此胆大妄为的妻子。
夏湘当然不知李毅心中的那个念头。她眯眼儿笑道:“总归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给自己找个西席先生罢了,世子未免过于紧张了些。”
杀人放火?还要杀人放火?李毅倏然停下脚步,震惊地盯着夏湘,不禁偷偷腹诽。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办成个男娃儿模样擅自出府便是顶胡闹的一件事。谁知,你偷溜出来不是为了逛街散心,竟是为了给自己找先生。
八岁的小丫头,怎么一肚子鬼主意?找了个名气大,却有些不着调儿的先生,还说聘请先生这事儿自己做得了主!
试问,御史大人怎么可能任由八岁的女儿作主,找个没有半点儿功名,性子跳脱孟浪的人做先生?
这事若传将出去,你夏湘的名声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美妙了。
这还算不得胡闹?非要杀人放火才称得上胡闹?
李毅扶额,狠狠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极不高兴地说道:“日后,你不要再这么胡闹,擅自出府了。若被我知道,定要去御史大人面前告你的状!”
夏湘惊讶地望着李毅,心道,您是不是管的有点儿宽呐?
可她坐地根儿就不是个小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幼稚到跟个小孩子置气。故而,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朝清茶坊走去。
到了巷口一家铺子,夏湘停下脚步,微微笑着,跟碧巧说道:“去,买包糖炒栗子去,要大包的!”
方才,夏湘反应过于平和,让李毅心里有几分忐忑。
这会儿,见夏湘买栗子,他连忙上前几步,挡在前头说道:“你喜欢吃这口儿?我给你买罢。”
夏湘一把拉住他,很严肃认真地说道:“不行!让碧巧去买。”
而此时,碧巧已经跟店家说上话了。
李毅很沮丧地垂下头去,不再说话,再抬头时,碧巧已经麻利地抱着一大包糖炒栗子走到夏湘跟前了。
碧巧将干瘪的荷包递给夏湘,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那袋儿糖炒栗子。
夏湘接过荷包,明显心痛了一下,瘪着小嘴儿,看书.uanhu.co 蹙着眉头,可怜兮兮在心里默默哭穷:“我可怜滴荷包。”
又走了几步,夏湘转过身,对李毅说道:“就在前头,只几步便到了。被人瞧见了不好,我与碧巧偷偷溜回去就成。你……你也早些回去罢,今日真要多谢你,请我吃了顿丰盛的饭菜,又帮我找了个有趣的先生。日后,若有何事我能帮得上忙,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这说的哪里话?”李毅扭着手上的缰绳,踟躇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我说去告你的状,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
夏湘一愣,旋即笑道:“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那般小气?”
“那方才,我要给你买栗子,你为何死活都要拦着?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花不了几个铜子儿!”李毅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身后的仆从听到。
竟是为了这事儿。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包栗子是我买给妹妹的,哪有让别人付钱的道理?”
李毅听完,蓦地笑了,显得十分开心:“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湘儿妹妹并没有怪我?其实……方才那番话,我也是随口说的,并不会真的去告诉御史大人。”
“你也是为我好罢,我年纪小,偷偷出门总是危险的。湘儿再不懂事,也不会不识好人心的,”夏湘眯眼一笑:“你也早些回去罢,我走了。”
说罢,她拉着碧巧,朝夏府后院那个隐秘的狗洞偷偷溜了去。
第43章 小姐好学识
日光透过树叶,将树影刻在路边,画在李毅的眼角眉梢。
清茶坊向来安静,没有一丝吵嚷和喧嚣,天光淡淡的播撒着初夏的味道,让李毅心中莫名一阵悸动。
他站在路边,有风从叶间穿过,吹到他的脸上,肩上,手上,心上……
“我才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好人。”李毅讷讷地说着,唇角漾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笑容绽放,心里却想,怎会平白无故便对你好?总有一日,小爷要娶你进门做媳妇!
回到夏府,夏湘径直回厢房换了衣裳,好一番洗漱,才去了一日风尘仆仆,恢复了女儿家的温婉模样。
蓦地,碧巧嚷嚷道:“小姐,这栗子!”
“怎……”夏湘忽然想到一椿事,跟着嚷嚷道:“这栗子!说是谁买的呀?”
对呀,今日无人出府,谁买回来的?二人托着下巴想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采莲和乳娘心惊胆战了一整天,这会儿见她二人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心中大喜,一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犯起了困,坐在那里频频打盹儿。
“有了,有了,有主意了!”夏湘一拍手,吓得采莲和乳娘险些栽到地上去。
一刻钟后。
夏湘盘腿坐在榻上,望着对面目光不虞地盯着绣布的苏姨娘,大感敬佩。每次来,苏姨娘不是在画花样子,便是在绣花,这份儿耐心真是无人能及。
“苏姨娘,歇会儿罢。”夏湘很乖巧地送了杯茶水过去。
夏柔正坐在夏湘身边,喜滋滋地吃着碧巧给她剥好的栗子,心想,到底还是长姐最疼自己,没有忘了那日应下的糖炒栗子。
苏姨娘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旋即放下茶杯,又放下手中的针线,狐疑地望着夏湘:“这栗子……是谁买回来的?”
“哪是买来的,是铺子里人亲自送上门儿的。这还亏得碧巧那丫头机灵。”夏湘瞥了眼碧巧,碧巧笑的极不自然。
“这有什么好说地,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碧巧头不抬眼不睁,小声应了句,继续专心致志给夏柔剥栗子。
苏姨娘望着夏湘笑道:“快些说,别藏着掖着的了。”
“前几日,碧巧出去买绣线,我让她去巷口买包栗子回来,结果那日碰巧卖光了。碧巧便付了钱,让店家过两日送包好的过来,店家应下了。这不,今儿便送上门儿了。”夏湘瞧了眼柔姐儿,温柔地笑着。
苏姨娘盯着夏湘瞧了好一会儿,恐怕瞧得再久一些,夏湘便要把持不住,全盘招供了。还好,苏姨娘慢慢侧过头去,望着自己的女儿,幽幽地说:“如此便好,我很怕你为了给柔姐儿买栗子,偷偷跑出府。你姑娘家家的,可千万不要随便往外跑。”
“湘儿明白,姨娘莫要挂心。”夏湘生出几丝愧疚来,想着先生找好了,糖炒栗子也买来了,未来两日便呆在府里好了。本想趁着夜色逛逛同水河畔,可看到苏姨娘忧心忡忡的模样儿,夏湘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此,碧巧十分沮丧。
“听说,入了夜,同水河畔很漂亮,大红灯笼把整个街道映地十分明亮,许多漂亮姑娘都会出来买些小物件儿,也有些个手艺人在路边儿卖些小巧精致的首饰。走在其中,便好似走在……对,走在仙境里。”碧巧喋喋不休,很有诱导他人犯/罪的潜质。
夏湘停下脚步,脸色不大好看:“你这丫头,机灵归机灵,就是心太野了!”
碧巧撅着嘴巴低下头:“奴婢知错。”
夏湘终是不忍,叹了口气嗔怪道:“仙境?仙境该是什么模样儿?白玉为阶,云雾缭绕,天光明净。百花摇曳生姿,漾着淡淡的芳香。放眼望去,广袤无垠,云卷云舒,淡泊而雅致,清明而自在。”
转过头,瞧见碧巧满脸憧憬的模样,夏湘沉着小脸儿说道:“同水河畔再如何美丽,又怎能与仙境媲美?”
不过就是一条古代红灯区与古代夜市儿的结合体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大红灯笼确实美,却也比不上那个世界上的都市霓虹来的明艳动人吧?
“若想见识美丽的风景,又何须拘泥于同水河畔?来日方长,总会有些机会出去走走的,只是,如今却有些不方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总要耐得住性子才好。”夏湘继续往前走去,碧巧连忙跟了上来。
“小姐教训的是。”碧巧心悦诚服,心下觉得自己实在浅薄,日后总要多跟小姐聊聊天,才能有更多见识,却也暗自纳闷儿,小姐才八岁,如何就知道仙境是什么样子,又怎么说出这许多美丽的辞句来形容仙境的样子?
看碧巧乖觉又难耐好奇的模样,夏湘忍不住笑道:“书上看到的。”
碧巧嘿嘿笑道:“小姐好学识。”
这丫头,马屁拍的如此生涩。夏湘抿着唇笑,并不说话。
西边天空,云蒸霞蔚。
然而,片刻功夫,便消散殆尽,天地之间徒留一片淡淡青色。不知何时,月亮悄然升起,挂在天上,将半边天映的洁白如雪。
夜风还留有早春的凛冽气息,穿过道路两旁尚未长成的树叶,进入到那座庄严古朴,却并不奢华的宁王府。
“哦?”宁王站在水边,望着面前因为洁白月光而显得愈加明亮幽静的湖面,uu看书 ww.uuknshu.om 皱紧了眉头:“你是说,清茶坊那个夏府?”
仆从表情古怪地看了眼宁王,点头应道:“是。”
“臭小子!”宁王抓了抓半白的头发,又搓了搓过早衰老的脸皮,神经兮兮地笑道:“这点,倒随了你老子。只是,可千万别像你老子一样,闹得如今这个凄惨模样!”
仆从将头垂得低低,脸上看不到半点儿月光。
宁王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沮丧又有些难过地说道:“继续盯着,若跟那……夏府里的丫头再有什么瓜葛,立时回报!”
仆从又应了声“是”,便转身消失在花木间的阴影里,悄无声息。
一棵高大古树,枝叶横溢斜出,几道枝桠漫上檐角,将月光硬生生切割开来,练成大片漆黑阴影。
阴影之中,两人屏息而立。
其中那个无比俊美的男孩子弯起嘴角,轻声问道:“看清了?几阶?”
“回世子爷,四阶上。”一明高大粗犷的男子低声应着,声音雄浑有力。
“四阶上?”李毅一惊,旋即眉头紧锁,苦着脸抱怨道:“放了个四阶上的高手在我身边,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旁边的男子表情严肃,很认真地说道:“世子爷,小的五阶!”
“……”那又如何?还能把那个四阶上的宰了?父王不得跟我玩命儿?
第44章 恭迎父亲大人
随后两日里,夏湘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李毅却满京都地闲逛,寻找那抹熟悉的小小身影。一番寻找,一无所获。李毅说不上欢喜抑或失落。
欢喜因夏湘或许听了自己的话,老老实实呆在了府里。失落因想着还会见面,却终于没有见到。
第三日,李毅依然在满京都晃悠。而夏湘,却乖乖站在夏府大门口的影壁后,穿的整整齐齐,默默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她怀里抱着个红色大条幅,显得十分笨拙又可爱。
“小姐,要不回去罢。老爷回来,自会去看您,若老爷夜里才回来,难不成您要站在这里等到天黑?”碧巧见夏湘晒得不善,小小的鼻尖儿上已经裹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儿,有些心疼。
日贯中天,蝉鸣不绝于耳,让人们原本因闷热而烦躁的心情愈加焦灼。今年夏天的炎热来的格外早。
夏湘累了,抱着条幅蹲在地上,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儿,咬着肉嘟嘟的嘴唇,气鼓鼓地说道:“天黑就天黑!等到天黑有什么不好,夜里还能凉快些!”
碧巧暗暗叫苦,心中默默念叨着:老爷老爷,您可早些回来罢。夜里凉快是凉快,可受不了蚊子啊。再说,不等熬到夜里,小姐可能就中暑了!
许是碧巧的祈祷管了用,不到一刻钟,夏安的马车真的平稳而悠闲地朝夏府门口驶来,停在了一处相对浓重的树荫下。
“来了来了!”碧巧一激动,猛拍夏湘肩膀,把夏湘拍的呲牙咧嘴。
两人从影壁后偷偷探出头,瞧见夏安从马车上走下来,抬头望了眼自家府门,露出个淡淡的温馨笑容,一闪而逝。
富贵将马车停好,跟着老爷迈进府门。
夏湘有些紧张,死死抓着手中的条幅。
夏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夏湘忽然冲出影壁,展开手中条幅,奶声奶气却又底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恭迎父亲大人回府!”
一条不大的红色条幅蓦地展开来,上头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欢迎回家!
然而,夏湘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目光越过敞开的大门,直接望到马路对面那一排高大挺拔的绿树。
父亲呢?
“湘儿!”夏安十分温柔地唤了一声。
夏湘循声望去,发现父亲正站在影壁的另一侧,望着她似笑非笑,却又饱含温情。夏湘脸一红,笨拙地转了个身,将条幅朝向父亲,眯眼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恭迎父亲大人回府!”
夏安顾不得路途奔波后的疲乏,大步朝夏湘走去。
及到近处,他蹲下身来,盯着夏湘手中的条幅,忍俊不禁:“这字……”
夏湘吐了吐小舌头,嘻嘻笑着:“湘儿照着样子,自己描的。丑了些,父亲莫要见怪!”
望着女儿鼻尖儿上的汗珠儿,热的微微泛红的小脸儿,夏安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心疼、并着一丝愧疚。
“不丑,湘儿才八岁,能写出这样的字,很不简单了。”夏安违心地夸赞着,却发自肺腑地喜悦着。
他蓦地将夏湘揽在怀里,声音粗嘎,隐约有些酸涩的味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夏湘愣了片刻,旋即笑道:“您有许多事忙,不能陪在湘儿身边,又不是您的错儿?父亲是不是好父亲可不是父亲说了算的,是女儿说了算才是。湘儿认为,父亲是个很不错的父亲,比这天底下许多父亲都要强上许多。”
这一番话绕口令一般脱口而出,夏安一怔,旋即想明白话中的意思。
他松开抱着夏湘的手,转而拉住夏湘的小手,笑着说道:“走,随父亲回家去,父亲让厨房做湘儿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好不好?”
啊?夏湘暗暗叫苦,自从那次被所有人知道自己喜好这口儿,苏姨娘就隔三差五让厨房给自己做红烧鲤鱼。如今,自己一见到红烧鲤鱼便吃不下饭,未曾想,父亲刚回来,就要拿这个来折磨自己。
可是,她能说不吗?
“好!谢谢父亲大人!”她笑的甜甜,心里却在咕嘟咕嘟不停冒苦水儿。
大手牵小手,直接入书房。
父亲接过富贵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把脸,又吩咐富贵洗了手巾给夏湘。父女俩一一擦了脸上汗水,坐在两张椅子上,相视而笑。
“想写一手漂亮字,需得有个好先生,”父亲似笑非笑地望着夏湘,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要以为可以瞒得了所有人。胡先生虽学识浅薄了些,贪慕虚荣了些,却也不至说出那些有损德行的言语。必是你……”
夏安笑着望向夏湘,不再说下去。
“父亲大人睿智,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夏湘小意地拍着马屁,心想,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本想借着迎接父亲时的良好表现,顺势请求父亲关于西席先生的事情。
谁知,还未开口,u看书wwuanshu 父亲便翻起了旧账,竟还是关于胡先生的,这让自己如何开口?
“不然,让你与明哥儿一起读书,如何?”夏安随手拾起桌上的书,低头翻阅。
夏湘蓦地抬起头,惊讶于父亲的这个提议。按理说,女子与男子所学书目并不相同,父亲怎会心血来潮,让自己跟夏明一起读书?
忽然,她想到赵姨娘,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抬起头,玩味地望着夏湘。
夏湘嘿嘿笑着,趴在父亲的书案上,神秘兮兮地说:“父亲大人,亏您想出这么个坏主意!您就饶了赵姨娘吧。”
父亲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夏湘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指点了下夏湘的小脑门儿,嗔笑道:“你这机灵鬼!”
让湘姐儿跟明哥儿一起上课,恐怕赵姨娘会气的病情加重。
日头渐热,高悬天空之上。
夏安取出随身带着的扇子,展开来,看到上头的画,还有那首夏湘版的如梦令,微微翘起嘴角,一壁摇着扇子,一壁问道:“那你说……要请个什么样儿的先生才好?”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夏湘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那日去丞相府的赏花会,我听人提起过,咱们京都里有个出了名儿的闲散人才!”夏湘顿了顿,稍稍将声调抬高了些:“那人……叫周玉年!”
第45章 善良人
“周玉年?”父亲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
虽是坐在宽敞通风的书房里,夏湘的鼻尖儿却再次铺上一层小汗珠儿。
她有些紧张,生怕小年年平日里太过放浪形骸、孟浪不羁,若美名恶名同样响亮,恐怕父亲这关便难过了。
“倒是有所耳闻,但他人品如何、学问如何还不是十分清楚,为父还需打探打探。”夏安复又摇起了扇子,目光却盯着墙角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湘也未再多言,同样盯着花窗的影子,怔忡出神。
翌日一早,碧巧便去苏姨娘那儿领了对牌,说是小姐想吃包子,差自己去福记包子铺买几个灌汤包回来。
夏柔望着碧巧离去的身影,眼睛里满是诚挚的期盼。
苏姨娘摇了摇头,忍不住笑着将女儿揽在怀里,慢慢锁紧了眉头。柔儿姐这丫头,没心没肺,只长了个吃心眼儿,让自己如何放心得下?
碧巧出了府门,径直朝京都大道的方向走去,随即去到那日的茶肆和酒楼,找了好半天,终于从人堆里找到了周半仙儿周玉年。
二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周玉年狐疑地开口道:“这位姑娘……”周玉年蓦地反应过来,笑道:“你是夏家小姐的丫鬟!那日扮成了仆从。”
“先生好眼力,”碧巧笑着说道:“小姐让我给您带个话儿。说老爷看得紧,只能委屈您多做做善事,博些好名声。”
周玉年苦笑:“我周某哪里像个会做善事的人?”
“小姐还说,这事儿成了请先生吃一道绝妙的美味,保证是您从未吃过的。”碧巧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玉年的表情,顿时觉得小姐真真是神机妙算。
周玉年两眼放光,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拍着胸脯说道:“我周某人原本就是个善良人。”
呵呵,碧巧心里止不住地冷笑,您是什么善良人,您就是只大馋虫罢了。她又向周玉年打听了福记包子铺的方向,转身便走。
临走前,她听到周玉年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响起:“老人家,我帮您捶捶背。”
不知在祸害哪家的老人。
捏着日渐单薄地荷包,碧巧哭笑不得,原以为大小姐是个会过日子的,许多天前便弄了个小账本,张罗着一应开销都要记账。结果这才几日,荷包就瘪成这个样子了。
她拎着七八个灌汤包回到府上,依着夏湘的吩咐,径直送了三个给夏柔。夏柔接过包子,美滋滋地说了句十分朴实且真诚地话:“长姐真好。”
届时,周玉年在京都上窜下跳,扶贫济弱,为博得好名声,费了好大一番心力。夏湘在夏府也是上窜下跳,寻找蒸锅、炒锅、小锅、铲子、调味料,为了说出口的绝妙美味,险些把自家房子都烧着了。
原本,夏湘想的十分简单,古代没有鸡蛋羹,便做个鸡蛋羹罢。打俩鸡蛋放点儿水,放些调味料,洒点儿葱花,开蒸。只要掌握火候,便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刚打好一个鸡蛋,便被厨房的阿香发现了。
阿香吓坏了,急出一头汗,好一番劝说:“大小姐,这厨房可不是您该来的地儿。您是主子,哪有主子亲自下厨房的道理?若让老爷知道了,这夏府怕就容不下阿香了。”
见阿香说话都透着哭腔了,夏湘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理直气壮地说道:“湘儿想吃的东西,你们都不会做,还不让湘儿自己做?”
“什么样的东西啊?您吩咐下来,阿香做给您吃。”阿香见夏湘放下手中的东西,高兴的什么似的,连忙将一应物件儿接了过去。
“鸡蛋羹,你们怕是听都没听说过罢?”夏湘翻个白眼,踮着小脚儿,伸长了脖子查看桌上的调味料。
“当是什么呢?您等着,过会儿阿香就端给您。”阿香说话间已经打了三个鸡蛋在盆里,拿筷子飞速搅拌着。
片刻,又去咄咄咄地切葱花……
总之,一应工序十分娴熟,一看便是惯会做这东西的老手儿。
夏湘傻眼了,原本以为这鸡蛋羹是自己的杀手锏,如今发现,竟是家喻户晓的小甜点。她幡然醒悟,这个世界不是那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古代,自然也不同于那个世界的古代。
如何是好?若小年年发现传说中的绝妙美味就是家喻户晓的鸡蛋羹,他会不会抑郁?
夏湘站在阿香身后想了许久,直至锅中的鸡蛋羹散发出诱人的温暖香气,她才小心翼翼,怔怔地问道:“阿香,你……听说过鸡蛋汉堡吗?”
阿香一愣,讷讷说道:“汗宝是什么宝?小姐是说汗血宝马?”
“……”夏湘无语,暗暗感叹,阿香的脑洞真够大的。
虽说找到了这个世界没有的小吃,夏湘却半点儿提不起精神。鸡蛋汉堡不同鸡蛋糕,不说工序繁琐了许多,u看书 ww.uukanh.om 单说那个古怪的煎锅,就够她烦心的了。
周玉年倒不若夏湘这般烦恼,只是行些善事罢了,总归是积德的好事,他并不十分抵触。只是,身边这个长得娘娘们们的小小小白脸儿成天跟着算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了眼李毅,很不高兴地说道:“世子爷,当初一不小心将您看成姑娘家,是小的眼拙。要打要骂尽管来,您这样整日里看犯人似的跟着小的,小的……惶恐啊!”
想起那日夏湘一口一个家姐,李毅便止不住地脸红。
他整了整袖子,像模像样的端起茶杯,轻啜了口凉茶,摆出一副大人物的模样,幽幽地叹道:“您在这说书,小爷我在这听书,怎么就不行了?”
周玉年哑口无言,抿了抿嘴:“得,您爱听就听个够!”
李毅点点头,却将目光望向周围,不住寻找那个小小姑娘的身影,却依然一无所获。而周玉年,眨眼工夫就端着一碗粥跑到门外,将手里的粥递给一个断了腿的乞丐,温柔说道:“趁热喝罢。”
“这家伙不一向锱铢必较吗?怎出手越发阔绰大方起来了?”李毅皱眉想了半晌,不得要领。
片刻之后,那位自称五阶高手的仆从悄无声息地走到李毅身边,稍稍平息了胸部的起伏,这才附在李毅耳边低声说道:“丞相府没有动。”
李毅嘴角微微翘起,望了眼窗外明媚的日光,一时心情大好。
第46章 伟大梦想,吃遍天下
天气越发热了。
闲来无事,夏湘依然喜欢坐在池水边的树下,风透林而出,携着绿叶上的清凉之气,驱赶着身周的闷热气息。
她坐在水边,拨弄手指,池水中央浮起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在日光的照耀下,迸发出无数美丽的光线,色彩明丽。
夏湘的心情也如这些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气泡,十分美丽。
几日来,父亲多方打探,得知京都闲散人才周玉年是个学识渊博、聪明睿智、又乐于助人,拥有一颗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大才子。
随后,夏湘从父亲口中得到确认,周玉年即将成为自己的西席先生。
她慢慢抬起手,那些美丽气泡腾空而起,慢慢向天空飘去。知了嘶声力竭地鸣叫着,兴奋于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早,且比往年更热一些。
再也忍不住了,夏湘蓦地滑下石阶,将小小的身子沁入池水里。几条小金鱼吓得四散游走,她圆滚滚的小脸儿在水中笑的十分畅快。
菡萏尚未开放,层层花瓣裹成一个个小小的花苞。然而那丝淡淡的清香,却轻飘飘地荡漾在池水之上。
夏湘拨动四肢,像条小泥鳅似的绕着池子游了几个来回,心中一阵畅爽。
游得酣畅淋漓,十分专注,所以,夏湘并没有听到岸上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等到有所察觉,翻身从水里跃出时,父亲和周玉年已经并排站在水边,望着她目瞪口呆了。
这一幕很滑稽,很可爱,也很美丽。
“父亲。”夏湘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儿,两只小脚险些忘了踩水。
周玉年忍俊不禁,促狭地说道:“大小姐果然天资聪慧,小小一方池塘,竟就学会了凫水。”
“胡闹!”父亲不高兴了,一张脸变颜变色,他朝水边又走了几步,伸出手去,唤道:“湘儿,拉着我的手,上来,快上来!”
夏湘憋了口气,蓦地钻进水里,朝岸边游去。
等她再次从水中露出头来,却已经到了父亲的脚下。父亲的手悬在半空,女儿却爬上了岸,站在他的脚下。
有些尴尬。
他咳了两声,收回那只胳膊,转而拉住夏湘的小手,语气十分恼火:“真是瞎胡闹!你何时学会凫水的?身边没个人,若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父亲的声音有些涩,眼神有些慌乱。
“你房里的丫鬟呢?”父亲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怒火。
“房里的丫鬟,自然要呆在房里。我给她们弄了一堆绣布,逼着她们呆在屋里绣花呢。湘儿说话还是很管用的,让她们绣,她们不敢不绣,没有一个敢偷懒耍滑的。”夏湘嘿嘿笑着,甩了甩贴在脸上的湿发。
水珠儿划过日光,落在父亲的眼角眉梢,他却并不生气,方才那一丝怒火也渐渐消散。
“湘儿,你……就安分些罢。如今,你中意的先生,为父也帮你找了来。希望日后,你能塌下心来,收敛心性,跟着周先生好好做学问,不要再这样胡闹了。”父亲顿了顿,皱着眉头叹道:“总是这般模样,为父怎么放心?”
这样儿还不放心?
夏湘无言以对,一个八岁孩子拥有二十岁的心智,做爹的还不放心,那如何才能让您放心呢?
可转念一想,或许正因如此,父亲才会这样担忧罢。
太过聪明的孩子大多早夭,抑或闯出天大的祸事来。如今瞧自己这模样儿,很有闯祸的潜质,也难怪父亲不塌实。
父亲走后,周玉年负手而立,淡淡地问了句:“小姐好水性啊!”
夏湘嘿嘿一笑:“先生谬赞。”
“说好的绝妙美味呢?”周玉年问的理直气壮,还真是不要脸。
“您会打铁吗?”夏湘竟反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来。此时正值晌午,暑气最盛。然而,风起,云动,夏湘身上心上一阵凉爽。看来,衣裳都不用换了,一吹一晒间,自己便是移动衣挂嘛。
周玉年一愣,旋即点了点头:“会倒是会,只是……您答应周某的美味呢?”
真是执着,如何都忘不掉您的美味啊!
夏湘横了他一眼,坐到树下一个小石凳上,托着下巴说道:“您得给我弄个锅,不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那样儿的锅,我也做不成那等美味来。”
“弄个锅有什么难的?”周玉年看到希望,险些留下口水,整个人显得生机勃勃,仿佛吃足了雨水的稻苗,挺直了腰杆儿。
“这锅不同于旁的锅,有些特别。”夏湘跳到树下,捡了个小木棍儿,在地上比比划划。
周玉年凑近了些,瞧了半晌依然摸不着头脑:“画的什么?这样古怪!”
“这便是我要用到的锅,这里需要几个凹槽,底要平……”夏湘仔细地讲解制作鸡蛋汉堡所需要的锅具,最后,她又补充道:“对了,还需要两个极小的铲子,大概是这个样子的。uu看书 .uansh ”
说着,她又在地上画了两个小铲子,旋即将木棍儿扔到一边,拍了拍手,满意地望着周玉年笑道:“可做得出?若做不出,这绝妙美味便要与您擦肩而过了。”
周玉年蹲在地上,盯着地上的划痕仔仔细细研究了半晌,这才站起身,垂头望着夏湘,皱着眉头,狐疑问道:“莫不是本就不会做什么美味,所以给我出了个难题,终究只是为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随您说,总之若做出这模具,学生必会让您一饱口福。”夏湘抖擞抖擞衣衫,发现只一会儿功夫,衣裳便被风吹干了,身上也凉爽许多。
日光正盛,却感受不到半点儿暑热。夏湘忍不住望了眼面前的小池塘,越发欢喜。
打铁是门技术活儿,要做出这样古怪的玩意儿,非专业人士不可为。周玉年对打铁略通一二,却并不精通。看来,只能请铁匠铺的师傅帮忙了。
虽然对夏湘抱有怀疑,然从头至尾,周玉年都没有打算过放弃夏湘口中的绝妙美味。人对于梦想总是有些执念,而周玉年的梦想便是——吃遍天下!
所以,他望着夏湘,郑重其事地说道:“给我五日时间,希望到时,小姐说的绝妙美味不会让周某人失望。”
夏湘心头一颤,幸好,幸好没有拿鸡蛋羹糊弄周半仙儿。否则,以他对美食的严肃认真程度,恐怕见了鸡蛋羹,翌日便会辞馆离府,继续做他的闲散人才去了。
第47章 杀人的功夫
夏湘十分期待,与周玉年度过的第一堂课。
尚未饱了口福之前,夏湘并不认为周玉年会多么认真仔细对待自己这个古怪学生。所以,周玉年将她带到院子里时,夏湘一度十分开心地以为,这堂竟是自由活动课。
然而,周玉年慵懒却清晰的声音蓦地响起,将夏湘从丰/满的理想拉回到骨感地现实里:“这堂课,学习蹲马步。”
夏湘瞠目结舌,却片刻间恍然大悟。这不是自由活动课,这是体罚课。
先生尚未吃到美味,却被自己忽悠到夏府做起了先生,小年年先生心里有气不得发,自然要虐一虐自己的学生了!
夏湘没有望向周玉年,没有试图让周玉年改变主意。她只是望了眼天空,天空有云,洁白如雪,微微移动间,遮住了灼目的日光。
既是自己费尽心思挑选的先生,总不好如此快就否定对方的品格,夏湘不是对周玉年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她向来自信,就像前世,父母出海未归的时候,她年仅六岁,却依然自信能够好好活下去。
不过,夏湘依然暗暗期盼着,天降一场甘霖雨。
若下了雨,体罚课自然会变成室内自习课。
夏湘抿了抿嘴,态度十分顺从地蹲起了马步。而让她惊奇的是,周玉年一撩长袍,与夏湘隔了两人的距离,也蹲起了马步。
与学生共进退,同甘苦。夏湘眼睛一亮,想来这周玉年还是有点儿良心,有几分人性的嘛。
“看着我,马步不是你那样蹲的。”周玉年严肃说着,将身子重心又向下压了压,大腿几成平行之势。
随后,见夏湘姿势标准之后,便站了起来,优哉游哉地走到旁边的吊床上,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
风吹过,云却不动。
树影淡淡铺在夏湘脚下,她侧头望向周玉年,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禽/兽!”
周玉年眯着眼睛躺在吊床上,眉头舒展,两只手垫在后脑勺儿充当枕头。他翘着二郎腿,摆了个十分舒服的姿势,很无辜地说道:“你心里在骂我,我是知道的。”
夏湘心悸,难不成这货能看穿人的心思?在自己得到控水这项本事之后,夏湘的脑洞儿就格外大,总觉得这个世上还有许多隐藏的,拥有奇怪本领的人物。
“当然,这是我猜的。”周玉年唇角上扬,微微笑着。
夏湘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却依然警惕着,渴望从这家伙口中听到什么“回屋吧”,或者“站起来吧”,或者“不用再蹲了”之类动听的话语。
让她失望了,周玉年的笑容慢慢淡去,转而换上很认真严肃的表情,平静地说道:“我以为,女儿家首要学习的,便是武功。”
夏湘又一阵心悸,随即满心欢喜。周玉年果然是个好先生,她心中生出强烈共鸣。
虽然上一世,夏湘是个喜好画画的文艺女青年,然而,从小到大,从那一世到这一世,她都在心里默默地崇尚着武力,从未改变过。
许是父母双亡带给她的震撼太过强大,所以,才这样没有安全感,让她一直渴望拥有能够保证自身安全的武力值。
劫财的、劫色的、杀人魔、恐/怖分子、邪/教/徒……只要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即便发生意外,遇到歹人,自己也可以保持冷静,脱离困境。
而这个世界,会出现怎样的危险,夏湘还没有仔细思考过。
然无论如何,在夏湘看来,无论何时何地,拥有过硬的武功,总归是一件值得追求的重要事。
尤其女儿家,保护好自己最为重要。
夏湘感激地望向周玉年,重重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表示了赞同,同时,将马步蹲的更加标准了。
结果,周玉年吐了口浊气,幽幽地说道:“武功底子好,身子骨就好。身子骨好的女子,日后生娃儿才会母子平安,不会殃及生命。”
夏湘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先生,您想的可真远,您确定自己不是在报复?不是在发泄吃不到美味产生的怨气?然而,夏湘只是翻个白眼,无论心里多么怨愤,却依然保持着蹲马步的姿势。
因为她明白,无论如何,学些功夫对自己真的有些好处。
“先生,您的功夫如何?”夏湘眼珠儿一转,直接地,不留余地地问道:“几阶?听说六阶便是顶峰,其上为御水师。”
周玉年微微一怔,旋即云淡风轻地笑道:“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夏湘无语,心道,您这打岔的功夫倒是不错:“到底是几阶?”
夏湘还有个好习惯,便是向来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说的……是什么功夫?”周玉年依然闭着眼睛,感受清风云影带来的凉爽感觉:“这世上的功夫分很多种。养气的功夫、做菜的功夫……”
您还真是……三句不离吃!夏湘打断他的话,uu看书 .uukanshu.om 大胆粗暴地说道:“杀人的功夫!”
说完,她微微吸了口气。虽然有云遮日,不似昨日那般闷热,可如此蹲上半晌,年仅八岁的身躯到底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杀人的功夫?”周玉年终于睁开眼,转过头来望着夏湘,不惊讶却好奇地问道:“你想杀谁?”
然不等夏湘回答,他便继续说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定不会让你失望。”
夏湘笑了,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甜美可爱又危险的弧度。
杀人是一件可怕事,可比起被杀,似乎杀人就不显得那般可怕了。
上一世有法律保护,这一世有晏国律法。然而,在这个武力值分阶论段的世界上,在这个崇尚武力,御水师无比尊崇的世界上,夏湘从不认为死一两个人会造成多么大的轰动。
她不知未来的路会是怎样的,也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一两个不会造成轰动的死人。
重活一世,她对生命更加珍惜,对上山被蛇咬这种意外事故更加谨慎小心。
“学生很想学些功夫,不为生娃,只为防身。”夏湘话音刚落,一滴滚圆的汗珠便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到青草之上,又瞬间滑下草叶,入泥不见。
什么是防身?防身便是杀了那些威胁自己生命的人。
第48章 雨水之欢
风乍起,推着层层积雨云将整个天空遮了大半。隐藏在葱荣草木中的枯枝败叶,在劲风之下,无所遁形。
夏湘院里的树木并不粗壮,此刻狂风大作,吊床两边相对粗壮的树木也开始微微摇曳了,使得躺在吊床上的周玉年不得安生。
“这该死的鬼天气!”周玉年咒骂了一句。
夏湘心想,终于可以不用蹲马步了。这东西非一日之功,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何况,自己是这样一个小矮子,小胖子。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鬼天气下,周玉年在吊床上翻了个身,竟又合上双眼,一副昏然欲睡的模样。
先生这养气的功夫,还真是十足的好。
可夏湘的马步功夫可没那么好。
就在夏湘打算罢工,打算站直了身子表示抗议的时候,一滴黄豆粒大小的雨点落到了她的鼻子上。
她抬起头,看到密密实实的乌云大团大团压在头顶,在狂风的肆虐下不断变换着模样,却丝毫不见单薄,反而越积越厚。
又一滴,第三滴,第四滴……雨水冲破云层,一滴一滴落到大地之上,渐渐变得密集而无所畏惧。
夏湘隔着雨水大声喊道:“先生,下雨了,好大的雨啊!”
周玉年默不作声,依然躺在吊床上,死了一般。
夏湘没有站起身,并不是因为多么尊师重道,认为师命如山。而是,大雨触及身体那一刻,她觉得十分自在,方才一应疲劳瞬间消散殆尽。
也许,还能蹲上半个时辰。
夏湘沉默下来,周玉年便有些不自在了。
他终于坐直了身子,隔着雨布,望见那个小小的姑娘依然固执地蹲着马步,浸在滂沱大雨之中,纹丝不动,没有半分动摇。
晏国多雨,于周玉年而言,晏国极其多雨。因为,他十分讨厌雨水。
从小到大被强迫泡在雨水里,却没有得到半点儿好处的人,怎么会不讨厌雨水呢?可是,又不愿躲着雨水,因为,他总希望有一日,自己能够借着雨水的霸道抑或温柔,慢慢梳理自己的经脉,提高自己的武道水准。
虽然有些痴人说梦,却依然盼望着。
一刻钟过去了,夏湘依然站在大雨里,执拗地扎着马步。像夏府门口那两只不大的石狮子,没有生命似的。
然而,夏湘的感觉却大异其趣。
舒服、舒服、还是舒服,仿佛雨水的柔软慢慢渗入身体,为自己小小的身体补充了大量的精气神。
她默默蹲在那里,贪婪地享受着雨水的洗礼,心神愈加澄明。
“大小姐!”
一声大喊,让夏湘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看到不尽的雨水激起层层水雾,在天地间画出一片朦胧。
周玉年站在大雨里,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大声喊她的名字:“大小姐!大小姐!”
夏湘站起身,却感觉不到半点儿疲累,反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舒爽。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周玉年面前,嘶声喊道:“先生,下课了吗?”力争让自己的声音遮盖哗然的雨声。
“回屋儿去!”周玉年在怒吼。
夏湘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间小年年变得如此暴躁。雨水淋得她睁不开眼,风吹过,觉出一丝透骨的凉,她想也没想,撒腿朝屋里跑去。
这样大的雨,干嘛站在外头啊?自己是不是傻了?这地方儿又没有感冒药,没有白加黑,不能白天吃黑片睡的香,万一染了风寒,岂不要折腾进去半条命?
一个不小心送了命,那多冤呐!
穿越一次,重生一回,不过一年间,便死于感冒,那多悲哀啊!夏湘一捂脸,钻进厢房喊人给自己熬姜汤。
结果,喊了半天却半个人影儿也没瞧见,仔细一听,一声叠一声的呼喊穿过层层雨布,传到夏湘的耳朵里。
“小姐,你在哪?”
“大小姐!”
“小姐!”
是乳娘和碧巧、采莲的声音。看来,外头下了大雨,自己没有回来,乳娘和俩个丫鬟急了,集体出动找自己去了。
想来她们出门必会带着伞,所以,夏湘并不怎么担心。她兀自换了干爽衣裳,爬到榻上,将自己围在薄薄的被子里,美美地睡了过去。
而周玉年,就要吃些苦头了。
怎说也是夏府内院,为了避嫌,周玉年下了课就要离开,即便此刻大雨倾盆,周玉年并没有随身带着雨具,也得冒雨出府。
他心情不大好,有些气恼,恼夏湘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跟自己置气,硬是顶着瓢泼大雨坚持蹲马步。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
千万不要病了才好。
他再如何洒脱不羁,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学生,这个聪明的小小姑娘因为自己的原因,生一场大病。
周玉年,也是会自责的。周玉年,也是有良心的。
却不知,经了雨水的夏湘是如何自在、舒适,像那些三月里淋过春雨的柳枝,慢慢变黄,渐渐变绿,生命力越加蓬勃而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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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比以往的年头要热上许多,uu看书 .uuknsu刚入六月,蝉鸣便显得有些嘶声力竭,透着无穷无尽的兴奋,沉浸在灼热日光所带来的暑气中,让人不得安睡。
夏湘浑身酸痛,像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倚在大引枕上。
连续五日的蹲马步练习,即便她心志坚韧,身体却也受不住,毕竟,小小的身子只有八岁,这个做不得伪。
所以,当身心俱疲的夏湘见到周玉年两眼放光,兴致昂扬地拎着个怪异的铁锅站在院里时,夏湘开心地想流泪。
她顾不上腰酸背疼,起身便朝院里跑去。
而周玉年,此时正拎着铁锅,接受着乳娘和两个丫鬟的怨毒眼光,表情十分委屈又无辜。夏湘是知道的,乳娘没少去父亲那里“谏言”,说周玉年不是个好先生,整日虐/待大小姐,把大小姐折磨得不成样子。
父亲也来问过一次,夏湘却说周先生尽职尽责,是难得一遇的好先生,把乳娘气的悄悄抹眼泪。
夏湘好生劝慰,才安抚了乳娘的情绪。
乳娘和丫鬟仇视周玉年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这三个女人爱着夏湘,并且爱的深沉。夏湘忍不住想笑,望着周玉年不自在的样子,慢慢悠悠走过去:“周先生来地好早。”
周玉年如蒙大赦,拭去额上一层冷汗。
望着乳娘和两个丫鬟离去的身影,周玉年倒吸了口冷气:“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第49章 美味鸡蛋汉堡
晨起的鸟儿立于枝头,啁啾鸣叫,等待迎接还未升起的日头。
夏湘坐在吊床上,细细打量着周玉年手中的古怪铁锅,眼中透出一丝钦佩,不由叹道:“竟真的做了出来。”
周玉年眉眼间流露几分自得:“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大晏国的铁匠铸剑之术名闻天下,这……铸锅,自然也不在话下。”
夏湘拍拍手,从吊床上跳下来。
“那还等什么?咱们去厨房。”夏湘打头儿走在前面,周玉年脸上还留有半分怀疑,不知这小妮子能做出什么玩意儿来。
想来自己也真是胡闹,竟因着一个八岁小姑娘的承诺,便颠颠儿跑来给人家做先生,还苦哈哈地去求京都那些有名的铁匠做了这个奇奇怪怪的铁锅。
可想到是为了吃,再胡闹些又何妨?
周玉年微微一笑,紧跟着夏湘的脚步,满怀期待。
夏湘没有让他失望。在一应早点送去各院儿之后,夏湘支走厨房厨子,算是彻底“攻占”了厨房。
劝走阿香之前,夏湘还不忘询问一应食材搁置的地方。
城东门儿负责送菜的老孟天不亮便来了,将一日里最新鲜的时蔬送入府。夏湘看了看身边的面粉、鸡蛋、生菜、肉馅,笑眯眯地对周玉年说:“君子远庖厨,先生还在外面等着罢。”
“我算不得君子,用不着讲究那些虚的。你这么大点儿个人,若不小心把厨房烧成一把灰儿,我如何跟你爹交代?”周玉年负手而立,站在一旁没有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夏湘瞥了眼角落里的大水缸,心想,便是起了火又如何?自己能够御水,勾勾手指,便是个移动灭火器,大水缸里的水还扑不灭一点儿小火苗了?
“你若不出去,我便不动手,美味什么的,就当我没说过。”夏湘执拗地站在那里,与周玉年对峙着。
怎说也算门手艺,若周玉年学了去,日后还如何用鸡蛋汉堡贿赂他?
夏湘不会犯这样幼稚的错误,而周玉年,却是真心担忧夏湘的安危。谁会放心一个八岁的姑娘在厨房玩火儿?玩儿好了是神厨胚子,玩儿不好那就是自·焚。
最后,周玉年在夏湘周围放了无数瓢盆瓦罐,里头装着满满的水,千叮咛万嘱咐,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定要大声呼喊,若走了水,要就近用瓢盆里的水将火扑灭。
夏湘连连点头,让周玉年稍稍安心地离开了厨房。
对吃货而言,最美妙的声音不过油热菜下锅时的呲啦声响。周玉年走出厨房片刻之后,厨房里便响起了这种刺耳又好听的呲啦声,竟是久久未曾间断,时高时低,挑/逗着周玉年敏锐又贪婪的味蕾。
又过了不久,随着呲啦声传出厨房的,还有绵延不绝的美妙味道,让周玉年几乎忍不住想要冲进厨房探个究竟。
然而,他还是耐住了性子,坐在门外大树下的小马扎上安心地等待着。
他生怕自己冲进去,惹恼了夏湘,毁了自己的口福。
没有让他等太久,夏湘便顶着满头大汗,端着一大盘子月饼样儿的东西从厨房里走出来。周玉年蓦地站起身,阔步朝夏湘迎了上去。
未曾想,夏湘仰着小脸儿,骄傲地从他身边儿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却扔下一句:“收拾干净厨房后,带着铁锅来见我!”
周玉年瞠目结舌。
方才是谁说的,君子远庖厨?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我这君子就成了三等仆妇,被吩咐着洒扫厨房了?
可他还是依了夏湘的话,老老实实收拾厨房去了,因为,只是擦肩而过,那盘子里的东西便让周玉年馋的不善。
以多年吃货的经验看来,那盘东西,必定十分可口。
等周玉年风风火火赶到夏湘的小院儿时,远远就嗅到了诱人的香味儿,听到两个丫鬟和乳娘啧啧不休的赞叹声。
迈过月门,触眼所及的场景让周玉年十分愤怒。
知了还在拼命嘶吼,将初夏的炎热气氛渲染的异常浓重。夏湘并着两个丫鬟和乳娘,坐在石桌旁,围成一圈儿,每人手中拿着个鸡蛋汉堡,顾不上暑热油热,吃的欢天喜地。
周玉年一把将铁锅扔到吊床上。
一丝风也无,吊床受了力,被迫在炎炎烈日下摇摆起来,显得慵懒又无奈。
“咳咳!”周玉年负手站在石桌旁,轻咳了两声,坦然地接受了乳娘和两个丫鬟的横眉冷对,却也不以为忤……几日下来,他早就习惯了。
夏湘眯眼笑着:“先生快来尝尝,刚好凉了些,可以入口了。”说着,她又递给周玉年一张干净的桑皮纸,用来垫手。uu看书.ukansu
可以入口了?难道方才热的下不去口?可你们老老小小四个女人似乎老早就开始下口了啊。
一应怨念在接到桑皮纸的刹那消散殆尽。周玉年抓起一个鸡蛋汉堡,深深嗅了嗅,不由心情激荡起来。这味道十分特殊,这东西,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所有一切显得这样新鲜、神秘而诱/人。
他的眼中,品尝美味是人生最为重要的经历。
所以,当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后,他忽然觉得,这样美妙的味道,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一口、两口、三口……越吃越急,周玉年连着吃了五个鸡蛋汉堡之后,打了个响嗝儿,准备去抓第六个。
夏湘蓦地拦下他的手。
“先生,再吃就撑着了。”夏湘看着盘子里硕果仅存的一个鸡蛋汉堡,心悸于周玉年的战斗力。
周玉年惊愕地望着夏湘,眸子里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委屈、渴望、不甘、赞叹……最后,他讷讷地说了句:“大小姐,遑论如何,那锅……是我弄来地!”
隐含的意思很明显,我费了如此大心力,多吃两个怎么就不可以?
恰此时,月门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来人只一个,夏湘自是猜到了来者是谁。
她眯眼一笑,伸手将最后一个鸡蛋汉堡护在跟前,朗声说道:“这个是要留给父亲大人的!”
第50章 镀金边儿的好名声
乳娘和采莲、碧巧瞧见老爷来了,一时慌张,匆匆忙站起身来,垂首站在一旁。
周玉年也有些尴尬,强作镇定地站到夏湘身后,微微笑着,用厚脸皮迎接夏安不悦的目光。
夏湘望向月门,看到父亲一身常服站在门口。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定是阿香不放心,去找了父亲。她甜甜地唤了声:“父亲,来的刚好,若来的晚了,我便亲自给您送去了。”
这话是真的,总要给父亲留一个的,怎说父亲也是这府里的上位者。
原本,给苏姨娘、夏柔和祖父也带了份儿,只是没想到,周玉年这般能吃,夏湘一个没留神,他竟吃了五个。
看来,日后还要再下一次厨,给苏姨娘、夏柔和祖父多做几个才是。
夏湘用桑皮纸包好一个,送到父亲面前:“父亲,湘儿做的,您尝尝。”
“胡闹!”父亲面色不善:“你是大小姐,怎么跑去厨房瞎胡闹?你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做什么菜?若一着不慎走了水……”
“您尝尝!”受了一番责备,夏湘不以为忤,竟好似得了夸赞似的,依然举着鸡蛋汉堡,笑意盈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安见她那模样,气便消了大半。
采莲搬来个太师椅,夏安接过夏湘手中的鸡蛋汉堡,便坐下了。等鸡蛋汉堡入了口,夏安的怒气便消散殆尽,反而多了七分赞叹。
这东西,味道着实不错。
“阿香说,你把厨房的人都赶了出来,不知在里头鼓捣什么,”夏湘吞下口中美味,露出了笑容来:“原来是做这东西,味道是好的,只是,厨房之事本不该你来做。”
想吃便做,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夏湘虽这样想,却很温顺地点点头,应了声:“是,父亲教训的是。”
随后,父亲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鸡蛋汉堡。
直到将手里的鸡蛋汉堡吃的渣都不剩,父亲才抬起头,笑着问道:“这东西叫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湘儿兀自琢磨出的东西,外头自是没有的,”夏湘抬起头,望着父亲温柔的脸庞,忽然感到一丝温暖,她开口,轻言:“湘儿给它取了个名儿,叫父女饼。”
“父女饼?”父亲有些动容。
夏湘点点头:“柔软的面裹着内里的鸡蛋和肉馅儿,就像父亲护着女儿,将女儿放在心里头。女儿要时时陪在父亲身边,让父亲感到幸福、充实。如此,父慈女孝,方能孕育人间美味。”
这番话说的太做作,太矫情。夏湘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几个寒颤。
可父亲的眼睛却越发明亮了。
“父女饼!好一个父女饼!为父要让大晏国都知道,我夏安的女儿琢磨出的这个东西,叫父女饼,是我夏安的女儿,专门为我夏安琢磨出的美味!”父亲像个将军一样站在那里,意气风发。
夏湘瞠目结舌地望着父亲,心里生出说不清的荒唐感。她心里无声呐喊着:爹,这就是个鸡蛋汉堡,您搞的这么大气磅礴、感天动地,至于吗?
夏安说的可不是玩笑话,他很严肃,很认真地执行了计划。便是逼迫夏湘将父女饼的制作方法传给了阿香。此事中,最欢喜得意莫过周玉年。夏安想将父女饼发扬光大,无疑是天下广大吃货的福祉。
日后,随处可以买到,随处可以吃到,不用尊为先生,却要苦巴巴地央求自己八岁的学生。周玉年大呼御史大人英明,是天下人之福!
于是,夏湘便又多了一个明晃晃,金灿灿的孝名!
夏安却用指节一下一下扣着桌案,心里有些焦急,女儿的名声都镀着金边儿了,丞相府怎么还是没动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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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已有些日子了,闷热许久之后,难得迎来了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青铜的雕花儿香炉里静静燃着安神香,味道清幽,并不浓烈。一阵凉风裹着雨水的湿气灌入门窗,熏香燃起的淡淡烟雾猛烈地扭动着身躯。
然片刻之后,白雾便渐渐归于宁静,淡淡地,慢慢地,温柔地向屋子上方飘散着。
祖父坐在窗边的茶桌旁,伸手拾起桌上的父女饼,欢天喜地地说:“湘儿,这等美味,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自打夏湘为府里人做了父女饼,便半点儿不得闲,整日里被催着,求着做饼。原本,父亲让她将做饼的法子交给阿香,她很不乐意,并表示了坚决的抗议。
然而,几日下来被累的腰酸腿疼,却还是满足不了这些吃货的嘴巴。终于,夏湘妥协了,决定将这门小吃发扬光大。
从此,阿香便不得闲了。
“祖父喜欢就好。”见祖父手上的吃完了,夏湘又递过去一个。
风吹着雨水将世间万物洗刷一新,却依然没有罢休的意思。看书uukanshu风雨无情,将赵姨娘院里的花木敲打的抬不起头来。
有些东西,味道虽美,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品尝。
赵姨娘手里捏着父女饼,如同捏着个苍蝇,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怨念。姝姐儿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还忍不住嘀咕着:“长姐痴傻,可做出来的饼子倒真是好味道。想来,日后便是个做厨娘的命罢?”
姝姐儿向来喜欢以一年前的眼光来看待夏湘,好像夏湘傻四年便傻一世了似的。
“就知道吃!没出息的东西!”赵姨娘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将手中的父女饼扔到墙角,望着自己女儿便气不打一处来!
柳姨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盯着桌上细小的银针,越发瞧不上赵姨娘了。
赵从兰还真是愚蠢,就算夏湘足够歹毒,也不会选在父女饼里下毒啊,弄根针刺了半天,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恼火罢了。她总是如此沉不住气,经不起事。
忽然,她眼神亮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抬起头,望向赵从兰那张怒火燃烧的美丽脸庞,柳心颐微微一笑:“没有毒,就不会变成有毒的?”
赵从兰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讷讷地问道:“你是说……给夏湘下毒?”
“……”柳心颐无语,作为一个聪明人,她永远都不知道赵从兰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可以想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愚蠢主意。
第51章 竖子不足与谋
雨雾将并不旷阔的夏府笼罩得严严实实,与那些低垂的花木不同,一切硬质建筑在雨水的洗礼下都没有显出半分颓势,反而愈加坚毅。
影壁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出光亮的颜色,雕刻其上的瑞兽图文也变得格外清晰。一个很不起眼儿粗使婆子,顶着斗笠,穿着蓑衣,从影壁下匆匆而过,迈过高高的门槛,偷偷溜出了府门。
一个时辰后,这婆子拎着个袋子,悄无声息回到府中。
当晚,赵姨娘和夏姝便病了,一次次奔向茅厕,让母女俩险些脱水晕过去。
柳姨娘坐在床边,见四周无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没见过拿巴豆当饭吃的。你拼了命便罢了,也不顾念着姝姐儿?有你这般做娘的?”
自残栽赃,很简单是不是?结果赵姨娘险些将自残弄成了自杀。
赵姨娘蓦地睁大了眼睛,捂着肚子,皱巴着脸,苦哈哈地说道:“让我吃巴豆的是你,如今吃了巴豆,怪我的还是你,我怎就闹不懂你这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呢?”
“……”柳姨娘无言以对,也不愿多言,跟赵从兰说多说少都是对牛弹琴,有什么用?再者,赵从兰虽被夏湘折腾的够呛,有些事却依然没有改变,例如,她那老爹的官运越发亨通了。
对老爷而言,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说多错多,不若不言语。
所以,柳姨娘选择了沉默,她沉默着,沉默着,一语不发,默默服侍着赵从兰这个……泼辣的蠢货。
入夜,雨霁,却无月。
夜风拂过,叶尖雨落,入耳一阵沙沙声。
夏安踏过檐下一滩积水,迈入赵姨娘的厢房。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母女俩,夏安心里一阵烦闷。
湘儿聪明,却向来不安分,往父女饼里掺巴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
走到赵姨娘面前,夏安坐到丫鬟四喜搬来的绣墩上,皱着眉头安静望着母女俩,沉默良久,然甫一开口,竟十分温柔:“受苦了。”
眼泪,滚烫的眼泪,仿佛要释放出所有的委屈,从赵姨娘的眼中滚滚而落。夏安再度皱眉,伸手拂去她脸上的眼泪,深深叹了口气。
丫鬟婆子见状,纷纷退了出去。
夏安慢慢放下手来,将赵姨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再一次深叹了口气:“快些好起来罢。”他的手紧了紧,仿佛担忧赵姨娘的心情,又迫切了几分。
“老爷,老爷……”赵姨娘颤抖着声音,哽咽难言地唤着夏安,反手抓住了夏安的手,死死握在手心里,用了极大的力量却依然显得绵软无力。
夏安第三次叹气,却淡淡地说道:“不是湘儿做的。”
赵姨娘蓦地松开握着夏安的手,很大声地哭起来,很难过地笑了起来。夏安默默地望着她,不言不语,却皱着眉头默默抽回了手,生怕被赵姨娘的眼泪弄脏似的。。
“老爷来看望妾身,只是为了说这个?”赵姨娘全然忘了柳姨娘对她的嘱咐,忘记了要不住示弱,要委屈地告诉老爷,自己的病跟夏湘没有丝毫关系。
全忘了。
若柳姨娘瞧见赵姨娘的模样儿,八成会气个好歹,就像鸿门宴时,亚父恼怒对项羽说的那句话:竖子不足与谋!估计柳姨娘也恨不得喊上这么一句罢。
“你在怨什么?”夏安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冽起来,语气透着一丝嘲笑之意:“你想当着姝姐儿的面儿,跟我解释湘儿落水之事?”
赵姨娘顿时止住了哭声,一阵凉风透过窗扇间的缝隙,抚上赵姨娘的脸庞,带走一丝委屈怨念,却没有带走半滴眼泪。
错愕、慌乱,赵姨娘向后退了退,险些压到熟睡的姝姐儿。
“你以为……让苏文执掌中馈,只因你身子不适?或……那日接风宴上的失态失礼?”夏安冰冷的目光直刺赵姨娘心底最深处。
他慢慢平静、冷静、冷漠下来,对她说道:“不愿提起,便是给你留了三分颜面,你不要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用如此怨毒的眼神望着我,实在没什么道理!”
冷漠说完这些话,夏安轻轻拍了拍赵姨娘的手,露出一个看似温暖却没有温度的笑容:“快些好起来罢,莫让孩子跟你一同受苦。”
言罢,夏安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没有半点儿犹豫。
赵姨娘发疯了,却依然顾及着女儿,所以,只是将声音压得极低,怨毒地说道:“为何要来假惺惺地关心我?因我父亲的官越做越大!为何如此袒护你那长女?因她可能嫁入丞相府!袒护她,拉拢她,不遗余力为她博取好名声,为了什么?只为与丞相府沾上关系罢了!”
夏安心里“咯噔”一声。
她疯了,夏安却没有疯,他止住脚步,冷冷嗤笑了一声,继而更加冰冷地说道:“你父亲的官?你若愿意,我随时可以帮他告老还乡。虽然……”他顿了顿,又笑道:“他老人家还不算老。”
没等赵姨娘歇斯底里,夏安便迈出门去了。uu看书ww.ukansh.om
棋子什么时候开始威胁下棋的人了?夏安目光里透着一片冰冷,仿佛数九寒天,大雪纷飞。
很可惜,赵姨娘虽不是傻子,却是个疯子。
所以,她猜得到许多事,却无法憋在心里。在某些方面,她永远不及柳心颐,例如……隐忍。
然而,人生疯狂些,也未必注定不幸。
痛快和痛苦一字之差,相去甚远,却又密不可分。赵姨娘很痛快……却也很痛苦。所以,她笑的痛快,哭得痛苦。
没有人注意到,雕花床的里侧,夏姝小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忍得很辛苦,很难过,却依然还在忍着,她比她的母亲强上许多,却依然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生病是夏湘害的。
夏湘有父亲护着。
母亲险些害死夏湘。
而父亲,却在利用夏湘。
这是夏姝得到的信息,所以她害怕,害怕的同时隐隐有些愤怒。对父亲的愤怒,对母亲的愤怒,对夏湘的愤怒。
长姐坑害自己,母亲心狠手辣,父亲自私冷漠。她腹中一阵绞痛,却没有爬起身,只是默默忍受着,静静倾听着母亲的哭声,拳头越捏越紧。
一片云被风吹散,露出云层后的一轮明月,洒下万丈清辉。霎时,好似飘落一场无声大雪,将天地淹没在无尽的严寒之中。
第52章 装疯卖傻
雨后暑气更重,夏湘的院子却还算凉爽。
池塘水凉,经了一日大雨,菡萏终于没有一丝迟疑地绽放开来,一池清香并着一池清凉,让夏湘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即便她此刻依然还在蹲马步。
偶有风拂过,悬于叶尖的雨珠儿纷纷扬扬落到夏湘的肩上、头上,让她无比舒畅,浑然不觉得疲累。
“先生,这马步蹲到何时是个头儿?”夏湘小脸儿微红,不觉得累却觉得乏味。
正此时,周玉年还未开口,乳娘便风风火火跑来,一副过年吃饺子的欢喜模样,夏湘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因为丞相夫人送她璎珞那会子,乳娘便是这副欢喜表情。
乳娘急切地逡巡了一圈儿,捕捉到夏湘的小小身影,连忙朝夏湘跑来。乳娘是个沉稳的人,平日里走路都极慢,很少用跑的。然而此刻,她却朝夏湘跑了过来。甚至无视了身旁的周玉年,连每日例行的白眼儿都省了。
夏湘心里十分紧张,总觉着乳娘会冲过来将自己扑倒。
结果,乳娘跑过来,只是附在夏湘耳边,眉开眼笑,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夏湘便傻了。
她蓦地站直了身子,小脸蛋儿跟黄连一样,似乎能挤出苦水儿来。原本以为丞相府已然放弃了自己这个小儿媳,而那璎珞便是给自己的赔偿和安慰,不曾想,该来的不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丞相夫人亲自上门,接夏湘去丞相府小住几日。
这是什么规矩?未过门先侍奉公婆?夏湘冷冷哼了一声,自己才不会傻到被丞相府套牢,让这一身的好名声给丞相府锦上添花。
更何况,拥有十九岁心智的夏湘,如何也不愿找个八岁的男娃儿做丈夫。
“说我病了!”
在久久的沉默后,夏湘长舒了口气,向乳娘交代了这么一句,转而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屋里走去。
做人须低调,这果然是至理名言。
若没有那般高调的吟诗画扇,没有那般高调的琢磨吊床,没有那般高调地做什么父女饼,想来丞相府也不会承认当年的口头儿婚约,更不会上赶子接夏湘去丞相府小住。
什么跟杜芷作伴,什么陪丞相夫人解闷,什么请夏湘去教丞相府的厨娘做父女饼,都是借口。
说到底,夏湘去丞相府小住之后,八成儿就没法儿再嫁去别人家了。
无奈,夏湘到底还是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自毁形象。
乳娘上前几步,追上夏湘,神色紧张地问:“大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好端端地怎就病了呢?还……偏巧赶在这个时候儿。”
怎么办?俩眼儿一翻不就可以了?
于是,夏湘翻着俩白眼儿倒在了乳娘的怀里,跟翻白儿的鲤鱼似的,浑没有半点儿生气儿的样子。
乳娘吓坏了,哇地一声就喊了出来:“大小姐,大小姐,你可别吓我!”
周玉年两个箭步冲过来,紧紧皱着眉头,蓦地将手指压在夏湘的小手腕上。片刻之后,周玉年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已然明了。
这妮子装的还真像。
从夏湘躺到床上那一刻开始,屋子里就没有安静过,且越来越混乱。脚步声此起彼伏、夏湘心里有些愧疚,不知乳娘、采莲、碧巧,还有苏姨娘、父亲、祖父和柔姐儿会急成什么样子,至于周玉年,八成会十分高兴,可以放几日假了。
细细想来,自己这一世短暂的生命里,似乎已经多出了许多关心自己的人,成了这一世生命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人生可以如戏,却不可游戏。
所以,夏湘要胡闹,要装傻,要打消丞相夫人心中那个念头,而不能稀里糊涂坐实了当年的婚约,将来又稀里糊涂嫁到丞相府去。
装傻着实不是个高明法子,却十分管用。
也就片刻的功夫,父亲、祖父、丞相夫人、并着姨娘和一群丫鬟们匆匆迈入夏湘的小院儿。
夏湘并不紧张,只是心里在着急,琢磨着如何自毁形象,才能博得丞相夫人的遗弃。
“湘儿。”
有人在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发现竟是丞相夫人眼泪吧嚓地坐在床边锦杌上,万分担忧地望着自己。
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九珠花钗、略施粉黛、环佩叮咚,竟打扮的这样庄重,比赏花会那次还要庄重。
只是双眼微红,看起来十分伤心的模样。
夏湘不由暗叹,丞相夫人的演技真是不差,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后面几位姨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做姨娘的像个局外人,丞相夫人哭的跟亲娘似的,这叫什么事儿?一想到夏湘未来要加入丞相府,荣华富贵一生顺遂,赵姨娘和柳姨娘就跟吃了苍蝇似的,uu看书 ww.uuknsh 说不出的膈应。
于是,夏湘在心底默默对关心自己的人说了声抱歉,便蓦地睁开了眼。
她笑了,笑的傻气横生,十分逼真。只是,她的笑没有声音,眼睛也没有望向任何人,只是怔怔盯着承尘,目光不错。
丞相夫人吓了一大跳,险些倒仰过去,被身后几个丫鬟小意扶着,才慢慢平静了心绪,有些尴尬地继续唤着夏湘的名字:“湘儿,湘儿……”
夏湘依然望着承尘痴痴地笑,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别样的想法,这不是中邪,不是生病,大小姐只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毕竟,大小姐原就是个傻儿。
丞相夫人的手蓦地抖了一下。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平和而端庄地对苏文说道:“还是快些请个大夫罢,湘姐儿这模样儿,得快些找个大夫来看看才是。”
“回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在路上。”苏姨娘简单回了丞相夫人的话,又连忙望向夏湘,眼中满是焦虑。
夏安静静坐在一旁,眉头紧蹙,冷冷望着赵姨娘的美丽脸庞,分明瞧见了一丝喜色,虽不易察觉,却依然蠢蠢欲动。
他又望向柳姨娘。
然而,这个女人依然只是低着头,一副安分守己的老实模样。很好,只要她能安分,这个家就还是现在这个模样……即便,夏湘傻了。
第53章 嫁到哪家去?
夏湘傻了,夏湘又傻了!
丞相夫人表示了担忧,离开夏府后就再也没有登过门。只派了个管事过来,简单询问一二,见夏湘依然那副痴傻模样,便不再如原来那般热情了。
这让夏湘十分开心。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周玉年竟没有辞馆,依然老老实实给自己做先生。只是近日府上忙着为自己请大夫问诊,实在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位先生。
父亲每日下了朝便来探望她,却每每都是一语不发,最后叹着气离开。
这些日子里,夏湘听到最多的,便是乳娘在耳边愁苦无奈的叹息:“这苦命的孩子!老天爷不开眼呐!”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有人经受不住打击,缠绵病榻,老太爷病了。
当然,也有人心里偷偷乐开了花儿,从病榻上坐直了身板儿,恢复了当家女主人的骄傲模样儿。虽然,如今当家的不再是她赵姨娘。
所以,夏湘慌了,装傻子装的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的时候,祖父病倒了,如何是好?还要继续装下去?若老爷子就此一病不起,自己往后的人生再精彩,又如何过的安心?
于是,挑了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夏湘趁着值夜的碧巧打瞌睡的功夫,偷偷摸摸溜出了院子,朝祖父的正房走去。
踏着一路不太明亮的月光,夏湘心里无比焦急。
希望祖父坚强些,不要一病不起,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六月初,月儿弯弯,挂在柳梢头。
暮色四合,月贯中天,白日里的暑气却依然淡淡缭绕在空气里,不愿散去。一路上,夏湘小心翼翼,并未遇上什么人。
天气热,暑气重,祖父的房门大敞着,从内里透出的光,在门口泼成一地昏黄。
近日来祖父身子骨不利爽,二管家放心不下,住进了隔壁厢的耳房。夏湘见正房无人,耳房也熄了灯,这才踮着脚尖儿进到祖父卧房,四下望了一圈儿。
还是平日里的模样,没有守夜的小厮或管事,祖父生性随和淡泊,一向不喜人多,不愿被人伺候着。
此时,祖父正躺在床上,半眯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呢。月光透过窗子,泼洒在地面上,红木桌上,多宝阁上,雪白一片。
夜已深,一切都沉浸在睡梦中,杳然无声。
夏湘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叹息声极轻,却还是落入了祖父的耳朵里。老人家睡的轻,也或者,一直都没有睡。所以,祖父连忙问了一声:“谁?”
声音并不大,且有气无力。
看来,祖父是真的病了,夏湘再顾不得什么,抹着泪花儿便跑到祖父床边,压着声音,忍住哭腔儿说道:“祖父,祖父,是我,湘儿啊……”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祖父的手上脱落,滑到床边,掉到了地上。
夏湘扭过头,看到白晃晃的月光下,一个父女饼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儿热气,看起来硬梆梆的,显然已经凉了很长时间。
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夏湘哭了,然后笑了,她抱着祖父的胳膊,低声啜泣着。本想扑到祖父怀里大哭一场,却因为个子太小,只能抱着祖父的胳膊。
眼泪鼻涕将老人家的衣袖弄得濡湿一片,老人家却欢喜的不能言语。
“湘儿……你……你好了?”祖父只说了一句话,便忍不住连声咳嗽起来。
夏湘抹了把眼泪,有些为难地说道:“祖父,湘儿要告诉您一个秘密。您能帮湘儿保密吗?”
祖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下:“怎么不能?祖父一定不说出去,只要湘儿的病好了,什么事祖父都答应你。”
“祖父我……”夏湘惭愧地垂下头,两个小抓髻有些乱蓬蓬的,被月色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我是在装傻,我……没疯。”
一阵晚风漫过窗棂,窗边高高花台上,吊兰叶子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很悦耳,也很短暂。
祖父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的孙女儿,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祖父,”眼泪簌簌而落,夏湘哽咽着说道:“湘儿不愿嫁到丞相府,您不知道,那个杜广是个胆小鬼,湘儿不喜欢他。”
这才多大的孩子,怎就藏了这般多心思,怎么就敢做出这样荒唐的事?祖父诧异地望着夏湘,嘴唇翕翕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湘儿,你还小,怎么懂得这些?”祖父压下了咳嗽,有些无奈地叹息着。
夏湘仰着小脸儿,眼神格外明亮:“祖父,您要相信湘儿。比起嫁入丞相府,湘儿一定会有更好的归宿。”
这话不是为了安慰祖父,uu看书 ww.uukanu.co 临时做出的许诺,而是一直以来,夏湘心底里深深相信的事情。
虽然夏湘并未奢望祖父能够相信,可祖父竟真的相信了。
只是,他老人家抛出来的问题,却那样犀利。
“那……那你是要嫁到哪家去?”祖父小心翼翼地问着,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孙女儿想要嫁到宫里去?
祖父还真是可爱……可爱的无可奈何。
夏湘摇了摇头,抿嘴一笑:“哪家好,便嫁到哪家去。湘儿才八岁,您担心什么呐?”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气氛顿时和缓了下来。只是,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祖父并未听到,夏湘却听的清清楚楚,近日来,夏湘的五识愈加清明敏锐。所以,二管家刚刚出了耳房,夏湘便捕捉到了他的脚步声。
如何是好?若跳窗,自己个子太小爬不出去。若冲出卧房,估计会跟二管家打个照面儿。脚步声越来越近,夏湘着急了。
“祖父,二管家过来了。您可千万别告诉他我来过,我装傻的事,也千万不要说出去。”临危不乱,还不忘嘱咐祖父保守秘密。
祖父点点头,也有些紧张:“那你怎么回去?”
夏湘四顾而望,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至于床下……她实在不愿跟个恭桶躺在一起,共度良宵。
于是,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葫芦瓢上。
第54章 飞翔的葫芦瓢
窗边的黑漆红木大方杌上放着个木盆,盆里静静漂着个葫芦瓢,瓢里盛着浅浅一层清水,映着窗外月亮的影子。
这木盆放在这里许多年了。
祖父喜欢养花,平日总要在屋里放上一盆水,闲来无事给花浇浇水,尤其正值此时暑气炎热,这盆清水更是必不可少。
夏湘心里默默念着:二管家,委屈您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夏湘躲着月光站在阴暗处。
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夏湘将目光瞥向木盆,蓦地抬起胳膊,伸出手掌。水盆里的水化成一条长蛇,猛地从盆里窜出,顶着葫芦瓢朝二管家的面门飞了过去。
“哎呦!”二管家一声痛呼,捂住了脑门儿。
夏湘瞅准时机,迅速从二管家旁边溜了出去,小小的软缎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方才,二管家进门的时候,老太爷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死死盯着房门,并未看到夏湘的小动作,更不知道那盆里的水是如何顶着个葫芦瓢飞到二管家面门上的。
这会儿,老太爷见夏湘趁乱溜了出去,顿时放下心来,对于葫芦瓢的事儿,也懒得去琢磨。
“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老太爷望着茫然的二管家,先发制人地开了口。
“听您房里有动静,老奴就……就过来瞧瞧……”二管家低着头,一边揉着脑门儿上的包,一边儿应着老太爷的话,满脸委屈。
自己十二岁便在夏府做小厮,熬到如今五十有六了,一向深得老太爷欢心。可今儿这是怎么了?只是听到屋里有动静,过来查看一下,老太爷怎就拿葫芦瓢打自己?
老太爷眼珠儿一转,拍着脑门儿说道:“睡糊涂了,还当是小偷呢,抓着葫芦瓢就扔出去了!”
周管家捡起地上的葫芦瓢儿,弓着身子走到窗边,将葫芦瓢扔到木盆里,心里却在纳闷儿。
老太爷离窗子这么远,怎么够得着葫芦瓢?再说,从木盆到门口,挺长一段距离,洒了一地的水。老太爷要抡瓢打人,难道还要舀上一瓢水?
更何况,老太爷打完人,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回到床上,且滴水不沾的?二管家犹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方才,屋子里没有人吗?”
“什么浑话?”老太爷难得眉毛一挑,硬气了一回:“我不是人?”
二管家的腰弓的更厉害了,伸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您瞧我这嘴……笨的!”
“洒些水也好,凉快些,大半夜的,你也早些去睡罢,省着明儿没了精神头儿。”老太爷挥挥手,转过身去,闭上了眼。
“您好生歇着。”二管家瞧瞧退出卧房,将房门轻轻掩上,心中狐疑,却也不敢多问。
老太爷也在想,那水……那葫芦瓢……到底是怎么飞出去的?夏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可遑论葫芦瓢是如何飞起的,有一件事得到了确认,并且因为此事,老太爷心中大喜:夏湘没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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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傻子是件很辛苦的事。
让人心烦气躁,抑郁难解。所以,夏湘愈加喜欢跑去跟祖父聊天。
“那葫芦瓢?”夏湘眨巴眨巴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地,像蝴蝶翅膀,十分美丽:“那葫芦瓢是我随手扔出去的,许是太紧张,用的力气大了些。”
她甩甩萝卜似的小胳膊:“今儿这胳膊还疼着呢。”
祖父一听,顿时忘了方才的疑惑,拉着夏湘的小胳膊,紧张地问:“哪里疼,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有没有伤了筋骨?”
夏湘连忙将胳膊抽回来:“只是有些酸罢了,不碍事的。”
祖父叹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放松了下来:“湘儿啊,你这装傻是要装到什么时候呢?”老爷子不由开始担心,夏湘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那此番成了傻子,自然也会被许多人知道,日后还如何找婆家?
再说,瞧着夏安愁眉不展的样子,瞧着赵从兰喜气洋洋的德性,老爷子心里堵了一口气,很是难受。
夏湘抿嘴一笑:“等京都里所有人都忘了我的孝名、诗名!忘了吊床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忘了父女饼是谁做出来的,我便不用再装下去了。”
等自己的好名声被所有人遗忘,丞相府自然就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了。
“哪那么容易?听说就连那个嘴刁的宁王,都吃好了你的父女饼,将你好一番夸赞。”祖父说着,脸上透着一丝骄傲来。
夏湘揉揉眉心,很是苦恼:“那便多装些日子,总有一日,人们会忘了那个聪明的夏湘,只知道夏府大小姐是个傻儿。”
总有一日?或许,这一日对府外的某个世子来说却永远不会到来。
宁王府上,李毅站在窗口,听着仆从的回报,脸色愈加阴沉,身子越发僵硬,死死捏着拳头。
“下去。”他挥了挥手,uu看书 .uukanshu转身坐到椅子上。
仆从迅速退出房间。李毅蓦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到窗外石板路上,乍裂声随之而来,茶杯摔成无数片。
傻了?又傻了?
在父亲面前为她好话说尽,处心积虑想要将她娶进门,如今,她又变回了痴傻模样。自己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有人比她更好!所以,他不愿随便找个温顺贤淑、身份尊贵的女人便娶了。他不是个愿意将就的人!
想见到她的念头从未这样强烈过,他想亲自问问她,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傻就变傻呢?
忽然,他想到那日赏花会,想起杜广同他说过的话。
想起夏湘曾对杜广说,总有一日,她还会变回原来的痴傻哑巴!又想到夏湘变傻的那日,丞相夫人正在夏府,说要接夏湘去丞相府小住几日。
一瞬间,似乎想通了许多事。
李毅哈哈大笑,忍不住叹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丫头!”
自己生的哪门子气?不正为如何阻止夏湘嫁到丞相府发愁呢么?这不正好?丞相夫人怎会给儿子娶个傻媳妇?
等时候到了,自己将夏湘娶进门,夏湘又变回那个机灵古怪的丫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只是……要如何说服父王,给自己找个傻媳妇呢?
这事儿……似乎相当棘手。
第55章 遇人不淑
京都有名的大夫几乎找了个遍,连宫里的御医都被求了来,可夏湘的傻病依然不见好转。对夏湘的病症,所有大夫都不得要领,只好开几个清心静气的方子,便摇着头离开了。
毕竟,对心理疾病这一块,这个世界的大夫还没有什么头绪。
更何况,夏湘还是装的!
一位老大夫垂头丧气迈出门,他前脚走,周玉年后脚便到了。
真是蚂蚁的腿,蜜蜂的嘴,一刻不得闲!夏湘叹了口气,揉揉笑的僵硬的脸庞,继续望着承尘做出一副痴呆状。
周玉年端着一盘父女饼,瞥了眼夏湘的痴傻模样,竟二话不说,坐下来就吃。
于是,对上了周玉年绿豆一样的小眼睛。
看绿豆的自然是王八,夏湘当起了缩头乌龟,硬生生将脖子扭过来,继续盯着承尘……笑。
周玉年忍俊不禁,却还是强行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走到夏湘跟前,叹了口气:“好好儿的,怎么就傻了?如何就哑了?”说完,将父女饼甩了两下,力求让肉馅儿的香味儿散发的更加淋漓尽致一些。
夏湘的眼神儿微微有些慌乱,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听说,你死也不肯开口吃药。先生很是担心啊,病了不吃药,病如何能好?”他幽幽叹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即便里头有些个虫子树皮、蛇胆蚂蚁,也不能不吃啊!”
夏湘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了,很难看。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周玉年苦巴巴地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稍纵即逝。
“你在这里受苦,先生怎能袖手旁观?”他眯眼一笑,从后腰上取下个古古怪怪的东西,像喇叭一样,只有拳头大小。
夏湘好奇,忍不住瞟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傻了!
周玉年手里拿着的不是漏斗吗?他拿个漏斗说这番话是要做什么?难道要用漏斗给自己灌药?
这是要用填鸭的方式来灌药啊!
她很想跳将起来将他一顿臭骂,这哪是先生,这就是冤家仇人嘛!夏湘很生气,很暴躁,想杀人。
可她依然还是傻笑盯着承尘,一语不发!
不想嫁给杜广,就要忍着!大不了灌药的时候手蹬脚刨,闹他个天翻地覆!反正自己是傻儿,就算把先生的鼻子踢肿了,脸挠花了,嘴巴打歪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想通此节,夏湘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大了些。
然而,周玉年以有心算无心,如何都不会落了下风。他躬下身来,细细瞧了瞧夏湘的小圆脸儿,蓦地伸出手,在夏湘的某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
“大小姐可莫要怪我,如今,你傻了。若你拼死了反抗,那药拿着漏斗也灌不进去,于你于大家都是没有好处的。先生我……也是无可奈何,为了你好啊!”周玉年望着动弹不得,眼睛却忽闪忽闪的夏湘,心中一阵惬意。
让你跟我装!周玉年依然微微笑着,声音无比温柔:“先生喊丫鬟来伺候大小姐吃药,如何?”
夏湘欲哭无泪,心道,小年年啊小年年,你这是天平上称屎,过粪啊!太过分了!
没辙了,夏湘已经做好了被苦死的准备。又或者,没有被苦死,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蛇皮老树根祸害成实实在在的痴傻哑巴。
毕竟,谁没病总吃药啊?吃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吃出点儿病来。
她瞥了眼周玉年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无声呐喊: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就在夏湘濒临绝望的时候,周玉年蓦地站直了身子,解了夏湘的穴,收好了那个拳头大小的可怕漏斗,没有抻着脖子喊上药,而是促狭地望着夏湘说道:“装傻子就不用蹲马步了?想滴美!”
他见夏湘没反应,uu看书 ww.uuanshu便又笑道:“那……还是点了大小姐的穴,让丫鬟来灌药好了。”
“你……别折腾了!”夏湘扶额,心里一阵郁闷。
“原来……你没哑巴?”周玉年笑的更欢快了,递给夏湘一个父女饼:“何苦跟我装呢?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夏湘怨毒地瞪了周玉年一眼,到底还是接过父女饼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鬼鬼祟祟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放心,都被我点晕了。”周玉年也抓了个饼,大口吃着。
夏湘这才放下心来,又吃了几口饼,到底还是没忍住,有些委屈地问道:“若我真的傻了,你就真的给我灌药?”
“我的判断,向来没有错!”周玉年温和一笑。
说的云淡风轻,夏湘却有些心动。
周玉年是个胡闹的人,是个有趣的聪明人,是个会写诗的说书人,是个会算命的吃货。是个无比自信的习武之人。
然而,所有一切不及他此时一句话——我的判断,向来没有错!
夏湘需要这样一个明眼人,帮助自己审时度势,帮助自己谋划未来,帮助自己高屋建瓴,规避一切可能遇到的风险。
周玉年功夫好,脑子活,不迂腐,这样的人若能帮助自己,放在身边总是利大于弊的。她蓦地抬起头,笑着对周玉年说道:“先生,我要您做我的谋士!”
第56章 月俸优厚的门客
周玉年笑得直不起腰。
“你这小妮子,翻了几本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谋士,你怎不养几个死士?”周玉年笑骂了两句,低头啜了口凉茶,这才止了笑声。
再抬头,却发现夏湘像一只被肉包子打了的大黑狗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周玉年这个肉包子。
“知我者,先生也!”夏湘昂起头颅,很认真地说道:“死士倒不用,可武功高强的护院是必须要养的。”
“学京都里的纨绔子弟?”周玉年敛去面上笑容,表情越发冷冽起来。
“纨绔子弟?”夏湘眸子里的喜色淡去七分,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先生是这样看待我的?先生的判断,不是向来没有错过吗?可惜,方才……便错了。”
周玉年有些不太习惯夏湘说话的方式,与八岁孩子相去甚远,甚至比许多成年人还要老气横秋一些。
周玉年没有说话,只是用探寻的眼光打量着夏湘。
夏湘没有退却,而是目光不虞地盯着周玉年的眼睛,坚定而坦诚,透着凛然正气,像竹子一般,一节一节向上伸展,永不折腰。
许久的静默之后,夏湘开口了:“我想做的事,先生不懂。我想变强大,拥有可以自由支配的人生,可以保护身边的人,让身边人也活的自由,活的骄傲。不受权势压迫,不受灾难侵扰……”
又是久久的沉默,夏湘自嘲笑道:“很难。”
周玉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不知其难而妄想,那叫心血来潮。知其难而不懈,才叫追求。
只是,这小妮子的追求有些惊世骇俗了些!
忽然,他想到了吊床,想到了父女饼……谁知道这丫头脑子里还藏着多少东西?只这两件事物,便已经让许多人的生活更加舒适了一些,而夏湘,才仅仅八岁而已。
周玉年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因为一个八岁姑娘的痴心妄想而动容。
可是,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他蓦地笑了,没有嘲讽,没有严肃,没有多少激动和赞叹,只是平静地说道:“若月俸优厚,我小年年便做你的门客。”
夏湘大喜过望,努力将胳膊伸过去,拍拍周玉年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小年年放心,我夏湘断不会少了你的月俸,且按月结算,绝不拖欠!等年底的时候,还会给你分红。日后做买卖,你若负责经营,许你零成本入股。”
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漂亮。
虽说周玉年并不当真,也并非纯粹为了银子才许了夏湘的请求,可听了夏湘的话,周玉年依然觉得十分舒坦。
夏湘知道,周玉年不是个缺钱贪财的主儿,否则,也不会甘愿做个闲散人才。定是因为方才自己开启了圣母白莲花儿模式,说了一大堆漂亮话,很幸运地……触动了周玉年。
嘿嘿,白莲花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夏湘在心里偷偷笑着,只要将你骗上我的贼船,日后如何,谁又说的准呢?
想兼善天下,总要自己先有兼善天下的资本罢?
有多大心,做多大梦。有多少钱,做多少事。有多大权,救多少人。夏湘自认是个俗人,对金钱、权力、名声,具有与生俱来的热爱。
所以,她需要谋士,需要护院,需要一切助力,帮助自己得到一些俗气的东西,利用这些俗气的东西,做一些不俗气的事。
而最主要的便是……让自己能够自由恋爱!这一点,周玉年死也想不到!
“但是……你为何要装成傻子?”周玉年终于将谈话内容拉回了正轨。
日光被半掩的格子窗割成几大片,清亮亮地洒在夏湘的眼角眉梢,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与丞相府次子杜广有婚约。”
不需过多解释,周玉年便恍然大悟。
“丞相府都瞧不上?难不成你想嫁到宫里去?”周玉年有些诧异地望着夏湘,直接问出了口。面对这个荒唐学生,他百无禁忌。
“宫里?”夏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当我真傻了?傻子才会嫁到宫里去!”
这话真真儿是大逆不道了。让宫里那些尊贵的女人们情何以堪?包括皇太后!
周玉年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果然胆大!”他抿了口茶,又问:“嫁到宫里有什么不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父母兄弟也能得到庇护,飞黄腾达。”
夏湘“哼”了一声:“为了自己和家人的荣华富贵,uu看书w.uukanshu 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同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这和青/楼里那些娼/妓有什么分别?!”
周玉年顿时止了笑声,阴沉着脸低声吼道:“住嘴!”
夏湘有些诧异地望着周玉年,这才想到自己的言论是有多荒唐……多危险!
“这些话,再不许提起!”周玉年心底腾起一股子寒意,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守着夏湘,最终会不会走上谋反的道路啊?
这小妮子……太吓人了!
夏湘点点头:“今日只有先生在,湘儿才口没遮拦。若有旁人在,湘儿是不会胡言乱语,不知轻重的。”
“日后,便是只有我一人在,也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周玉年暗暗叫苦,先生我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没有你那般强横,先生我的小心肝是很脆弱的,不像你那般胆大包天。
夏湘继续点头,只是看向周玉年的目光有了一丝轻微的促狭嘲讽之意,好像在说,您的胆子敢再小些吗?
这意味深长的目光刺得周玉年浑身不舒服,他连忙打岔问道:“那你想嫁到谁家去?”
真是奇怪,嫁人嫁人,嫁的是人,怎么总问要嫁到哪家去?祖父如此,周玉年也是如此。谁又能保证哪家出产的男人注定品质优良?
“谁家少年足风/流,我便嫁到哪家去。”夏湘咧嘴一笑,管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第57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谁家少年足风/流?
从夏府出来,周玉年便细细品咂这句话,难平心绪起伏。
回到家,望着老婆孩子满桌菜,周玉年心情平复了许多。
“夏府大小姐好些了没有?”白氏将沾了水的手在襜衣上抹了抹,神色有些担忧。夫君好不容易找了个安稳差事,偏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白氏长得并不好看,身材并不婀娜,家世普通,秉性宽厚,没有什么学识,可那一手好厨艺却是千里挑一的。
“那丫头,本就是个疯子。”周玉年微微一笑,心情不错,径直走到桌边,端起了碗……
而此时,李毅正忧心忡忡站在周玉年的院门外,身边仆从高声唱着:“宁王世子,前来拜会周玉年周先生!”
这可真是吃个饭的功夫也没有!周玉年一壁腹诽一壁端着碗,叼着块五花肉,大大咧咧站在门口嚷嚷道:“您屋里歇着,容在下吃口饭,如何?”
原本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未曾想,竟是京都那个出了名的纨绔世子。自打夏湘找过自己之后,这个小白脸儿世子爷便像街角大婶儿卖的切糕似的,死死黏上来,赶不走,躲不掉,实在烦人。
这可倒好,越越大发,还找上门儿来了!
周玉年又吃了几块肉,顿时没了胃口,喝了茶漱漱口,便放下了筷子。
李毅惯常喜欢走街串巷,斗鸡走马,也不似那般矜贵矫情的公子哥儿。踏进满是尘土的小院儿,坐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没有半点儿嫌弃的意思。
白氏连忙拎了个凳子过来,小意在上头铺了个垫子:“世子爷,您坐。”
李毅点头称谢,坐到了凳子上。
“世子爷,您亲自上门找在下,是为了……?”周玉年想快些打发了这个小祖宗,好调整调整心情,再吃两碗饭,多吃几块肉。
“为了夏湘!”李毅就这样说了出来,毫不遮掩,坦坦荡荡。
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话便显得有些孟浪,可面前只是个十岁的男孩儿,他的话落在众人耳朵里,就只是代表了一个小男孩对自己的小伙伴难以掩饰的关心和担忧,很单纯,很简单。
“还是那副模样。”周玉年随口应了句,眼帘垂了下来。他不愿对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谎话,可又不得不说谎。
“我想见见她。”
“若能见到,您便去见。这事儿我可管不了,也没那个能耐管。所以,您来找我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周玉年抓紧一切时间,力求以最快的速度送走这位小祖宗。
李毅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叨扰先生了,日后再来拜访。”
您可别再来了!周玉年心里腹诽着,脸上却笑着客气道:“在下怎担得起拜访二字?世子爷真是说笑了。”
没再多说什么,李毅便起身告辞了。
走出周玉年的院子,李毅心中无比舒畅。周玉年脸上看不出半点担忧和愁容,反而一心都在桌上的五花肉上。可见,夏湘并没什么大碍,也并非真的变成了傻子。
李毅稍稍松了口气,开始谋划着如何见夏湘一面,问个清楚。他可不想未来某一日,自己的彩礼送上门,夏湘也是躺在床上装死人。
……
黄昏时分,夏府后院铺上一层暖色,万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却并不显得多么浓重。夏湘躺在床上发呆,忽然想起一椿要紧事。自己稀里糊涂来到夏府,天生自带属性没有娘,可外祖父呢?外祖母呢?还有母亲娘家那些亲戚长辈、兄弟姐妹呢?
她正掰着手指寻思着,忽然听到外屋传来响动,看来乳娘和两个丫鬟悠悠转醒了。
周玉年下手真是重,三个人整整睡了大半天。夏湘连忙继续傻笑,装出一副痴呆模样。心里却想,这事儿总得找个机会问问祖父才是。
同房里下人一起进来的,还有二管家。
看来,这三个人并非自然醒,若没人将她们叫醒,说不好要睡到月贯中天去。夏湘心里很开心,她知道,二管家又来喊自己去正房吃饭了。
知道夏湘是装傻,且装的很辛苦,祖父心疼的什么似的,隔三差五便吩咐二管家带小姐去正房吃饭,主要是为了借此,让夏湘舒缓一下紧绷的表情和憋闷的情绪。
二管家沉着张脸,uu看书 .ukashu正站在门口,低声训斥着什么。
乳娘并着两个丫鬟垂着头,红着脸,一语不发。
夏湘如今这副模样,下人却在大白天还能抱团儿睡的昏天暗地,真是无法无天了。对这样偷奸耍滑,懒惰成性的下人,二管家向来十分严厉。
只是他脑门儿上的大圆包依然没有消肿,与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过于违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夏湘没心情取笑二管家头上的大包,她心里着急,忍得有些难过,自己房里俩丫鬟一个乳娘,从来没有半点儿花花儿肠子,跟着自己吃苦的时候没喊过苦,享福的时候一脸满足,无比感恩。
如今,自己又傻了,三个人依然没日没夜,没黑没白地照顾自己,没有半点儿怨言,哪怕背着人的时候,也只是偷偷掉眼泪,盼着自己好起来,没有一丝恶毒心思。
此时,这三个人正站在门口被二管家训话,自己明明知道她们是无辜的,却帮不上半点儿忙。
夏湘本不是个愿意忍的人,她想,总不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让底下人跟着自己吃苦。
再说,若长年累月扮成弱智,谁知道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入戏太深真的成了个弱智。若不再继续扮弱智,丞相府那边再有动静怎么办?
她相信,丞相夫人绝对不会因为她态度的反复无常而感到羞愧,历来都是这样,地位越高的人,越不懂得羞愧是为何物。
第58章 任人欺压?
“祖父,”跟二管家来了上房,看着二管家出了屋子,夏湘急忙问道:“母亲就没有娘家人吗?便是母亲去了,我却还活着,为何从未见过母亲那一系的亲戚呢?”
祖父微微一愣,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食不言,先吃饭。”祖父勉强挤出个笑容,将一块雪白鲜嫩的鱼肉夹到夏湘碗里。
食不言?平日里跟祖父一道吃饭,就从没讲究过这个,今儿怎么就搬出了这么大个规矩来?
母亲的娘家人有什么可避讳的?这些都是血亲,割舍不掉的羁绊。
“母亲去了,湘儿傻了,便不愿走动了?”若不问个明白,这顿饭都吃不下。夏湘举着筷子,兀自猜想,可能因为母亲过世,父亲太渣,自己又变成了傻子,母亲的娘家人便灰心丧气,断了彼此间的联系。
祖父叹了口气,将目光望向窗外:“你外祖父、外祖母,皆是可怜人。她们都已经不在这世上,随你母亲去了。”
既然祖母年事已高过世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同样驾鹤西归了,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夏湘并不觉得奇怪。
她仰着圆圆的小脸儿,蹙着眉头问道:“那母亲就没有个兄弟姐妹?湘儿就没有个舅舅姨母什么的?”
祖父又是一愣,旋即将目光放到小小的夏湘身上,微微笑道:“没有,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有你母亲一个孩子。”
夏湘不信,既能嫁到夏府,母亲娘家定不会是小门小户,既是有些身份的,怎会只生一个女儿便不再生了?
独子可以,独女就有些古怪了。谁来延续香火?难道……外祖父有隐疾,不孕不育?
夏湘抿抿嘴,不再问下去,低下头专心吃菜。
而祖父落在夏湘身上的目光,越发的柔和温暖了起来。
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夏湘有些困了,祖父这才叫来二管家,将夏湘送了回去。
二管家一路上小心翼翼牵着夏湘的小手,叮嘱着哪里有台阶,哪里有假山,哪里需要绕道,事无巨细,一一嘱咐。二管家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甘心跟着老太爷在这个府上吃苦,受大管家的欺压。
二管家姓房,名易,是家生子,十几岁便跟着老太爷,后来年岁大了,便做了管家。
近两年来,老太爷不再管事,老爷将一应事务交给赵从兰。渐渐地,赵从兰将府上一位不起眼儿的小管事提了上来,坐上了管家的位置,去年年尾,又将这名管事提到了大管家的位置。房易便成了二管家。
原本,老太爷是要找赵姨娘理论的,却被二管家拼死拦了下来。
当时,二管家是这样对老太爷说的:“老奴是为您分忧的,怎能让您为了老奴一张脸,就闹得府上鸡犬不宁?能呆在老太爷身边,老奴就知足了,怎会在意那些个虚名?”
这事儿,夏湘是从乳娘嘴里听来的,乳娘每每讲起这事,便对二管家充满了敬佩之意。
后罩房整整齐齐,浸在淡淡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安宁而寂静。
二管家带着夏湘,迈过月门,回到夏湘的小院子。
碧巧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脸色不大好看。
“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二管家沉着脸训斥了一句,看来对于抱团儿睡觉的事儿,二管家还没有消气。
他又左右瞧了瞧,问道:“这院儿里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这帮懒货,难不成又在睡觉,还是跑出去溜达散步去了?二管家越想越生气,额角青筋都有些凸起来了。
碧巧牵过夏湘的小手儿,愤愤不平地说道:“您和小姐前脚刚走,大管家便到了,硬是把孙婶子和采莲叫去给赵姨奶奶做针线活儿去了。哪来那么多针线活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姨奶奶开了绣坊呢。”
孙婶子说的正是乳娘孙静屏。
二管家皱了皱眉:“赵姨奶奶是咱们下人说得的?”
碧巧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话。二管家叹了口气,又盯住碧巧照看好大小姐,这才转身出了院子。
显然,二管家对赵姨奶奶也存着一肚子怨气。所以,碧巧说了过头话,二管家也只是简单数落了一句,并不像白日里看到她们抱团睡觉的时候那般,数落个没完。
夏湘钻进被窝里,将小脸儿埋在被子里,被子用的是蜀地月华锦,上头绣着大朵团花织纹,显得富贵喜庆,然夏湘看在眼里却越发不高兴了。
趁着自己痴傻,去祖父那吃顿饭的功夫就让赵姨奶奶钻了空子!大半夜把采莲和乳娘唤去做绣活,想把乳娘和采莲累瞎?刺绣本就是个伤眼的行当,赵姨奶奶还偏生选在这个时候……她越想越气,困意全无,只是捏着小拳头,默默地等待着。
直到亥时,uu看书ww.uukanshu.co 乳娘和采莲才被放回来。
夏湘没有睡,一双眼在黑夜里越发明亮,平静之中透着丝丝凉意。
外间的灯没有熄,烛光昏黄,在夜风的撩拨下微微晃动。夏湘偷偷望过去,将耳朵从被子里露出来,仔细听着。
“便是不去又能如何?大不了闹到老爷跟前去,看她能说出什么理儿来!”碧巧将手上的络子扔到簸箕里,气的不善。
采莲一语不发,揉着手腕,揉着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乳娘深叹了口气:“老爷哪有闲心整日盯着后院儿?咱们做下人的跑老爷跟前嚷嚷,运气好占了理儿,能得句公道话。运气差,惹得老爷心烦了,吃亏的不还是咱们?还指着老爷为了咱们几个下人,就跟赵姨奶奶翻脸?”
“那就任她这么欺负咱们?”碧巧气的一甩头,将脸扭到一边,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人家是姨奶奶,欺负了便欺负了,咱们还能欺负回去?”乳娘忽然转过头,朝夏湘的方向望了过去,夏湘连忙将头钻到被子里,却还是清楚听到了乳娘的话:“即便咱们运气好,得了老爷和老太爷撑腰,可日后呢?若赵姨奶奶憋足了火儿,想着法子往大小姐身上撒,万一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岂不是害了大小姐?”
碧巧沉默了,沉默了许久的采莲反而开口了:“我也是这般想的,咱们受些委屈不打紧,大小姐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强。”
第59章 啪啪2声脆响
月光淡淡的,透过格子窗洒在月华锦被上。
柔滑的锦缎被夏湘死死抓在小手里,皱成一团。傻又如何?傻了就要带着手下人一起受气受穷受苦受委屈?
赵姨娘的算盘打的可真好!
乳娘和采莲的话太窝心,夏湘着急窝火的同时,心里又生出无尽的温暖感觉。就像上一世,渔村婶婶大伯们聚到一起商量着,给她凑学费的时候,夏湘也是这样边哭边笑,觉得温暖而幸福。
她慢慢闭上眼,心里却有了计较。
跟不讲理的人,不需要讲理。这天底下什么人最不讲理?当然是疯子傻子了!
当然,这世上最容易受伤的同样是疯子傻子,破坏力和嘲讽能力都是相当强悍的。所以,夏湘找来了小年年。
算不上找来的,应该说等来的。周玉年依然每日都来给夏湘上课,所以,夏湘没等多久,周玉年便到了。
“小年年,”觑了个空儿,躲过丫鬟和乳娘的目光,夏湘连忙凑过去,贼兮兮地说道:“我今儿要发疯,你得护着我!”
周玉年抿抿嘴,懒洋洋地说道:“在下是门客,不是死士。”
夏湘竖起食指和中指,表情十分严肃:“身兼两职,给你双份月俸。”
“满嘴空话!”周玉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二人商量完毕,避过下人的视线,朝赵姨娘的住处扬长而去。
到了目的地,夏湘朝周玉年使了个眼色,周玉年纵身一跃,隐匿在檐角树下的一处角落里,惊起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朝夏湘点点头,夏湘小嘴一咧,继续装出一幅傻子样儿。
最先看到夏湘的是四喜。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呢?”四喜是赵姨娘身边的大丫头,难得没有近墨者黑,依然保持着敦厚的品性。
夏湘咧着嘴笑,一语不发。
四喜偷偷朝屋里瞄了眼,弯下腰来低声说道:“奴婢送您回去,”随后,小声嘀咕着:“被赵姨奶奶瞧见了还了得?”
她正要去抓夏湘的手,夏湘却像个泥鳅一样从她身下溜到她身后。四喜急了,若被赵姨奶奶瞧见,大小姐非得吃点儿哑巴亏不可。
只是,再担心也没用,这会儿,另外几个大丫鬟也都看到了夏湘。
这几个十分面熟,正是当初被夏湘整治的腰酸腿疼,走起路来皮影戏似的那几个。
走在头里那个叫杜鹃,十七八岁的光景,夏湘是认得的。赵姨娘院儿里,顶数这丫头最会拍马,所以深得赵姨娘欢心,背地里却最是专横嚣张。
瞧见夏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杜鹃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来,紧着几步走到跟前来。
“呦,大小姐今儿怎么有空儿,来咱们这厢了?”杜鹃长得身材丰腴,身段凹凸有致,圆溜溜的大屁/股使劲儿那么一扭,刚刚好撞到夏湘的身上。
夏湘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四喜连忙从身后扶住,并抬头对杜鹃说道:“我送大小姐回去,你们进屋伺候着,别等姨奶奶喊人的时候身边儿没了人。”
“唐妈妈在屋儿里跟姨奶奶说话儿呢,我才不去碍那个眼。”杜鹃翻了个白眼儿。
杜鹃可不是个好说话儿的主儿,四喜是赵姨娘的陪嫁丫头,即便敦厚老实,不善恭维谄媚,却依然深的赵姨娘信赖。所以,杜鹃早就看四喜不顺眼了,处处针锋相对。
再说夏湘,又变回四年前的痴傻模样,最开心莫过杜鹃了。想想当初被夏湘整治的四肢酸痛,杜鹃便气不打一处来,憋得慌。
可是,夏湘即便成了傻子,她也没什么理由去夏湘的院子挑事儿。
今儿这痴傻大小姐主动送上门,自己哪有不闻不问、有仇不报的道理?
夏湘装成害怕的模样,向后退了几步,扭头就跑。
不跑还好,这一跑便是往屋里跑。杜鹃吓一跳,随后越发高兴了。惹恼了赵姨奶奶,这小贱人就等着吃大亏罢。
四喜却心里着急,碧巧和采莲也真是的,怎么让疯疯癫癫的大小姐到处乱跑呢?四喜急得团团转,想来想去还是扭着手帕,快步朝夏湘住处跑去搬救兵了。
周玉年轻手轻脚地掀起足下一片黑色瓦片,继而俯下身,时刻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
日头渐渐热了起来,大片刺眼的白色光线让人没来由感到一阵烦闷焦躁。
唐妈妈正站在赵姨娘的身后,小意为她打扇。赵姨娘半眯着眼睛,不知跟唐妈妈说着什么,嘴角越翘越高,只差没笑出声儿了。
然后,夏湘便闯了进来,径直跑到赵姨娘跟前,伸出小手……对准赵姨娘的美丽脸蛋儿啪啪就是两巴掌!
眨眼间,赵姨娘的脸上浮现出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两声清脆响过后,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
过了半晌,赵姨娘和她身后的唐妈妈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尖声叫着喊四喜和杜鹃。
夏湘却早已跑到了门口。
“给我抓住这个发了疯的小贱人!”赵姨娘恼羞成怒,一壁捂着脸一壁大声咒骂:“发疯发到我的院儿里来,uu看书 w.uanshu.om今儿不让你吃些苦头,真当没人敢动你呢!”
夏湘停住脚步,站在门口痴痴地笑,盯死了门口的大水桶,微微勾动手指,那桶里的水蓦地冲了出来,直泼上唐妈妈和赵姨娘的脸。
周玉年盯着屋子里的情况,并没瞧见夏湘的动作。房檐刚巧遮住了夏湘的身子和那个大水桶,所以,他并不知道那水是如何泼出来的,只是紧绷着身子,随时等待着将夏湘从赵姨娘的手上救出来。
赵姨娘和唐妈妈被冷水泼了个透心凉儿。尤其赵姨娘,最是可怜,嘴巴张的最大骂的最欢,所以吃了一嘴的水,正噗噗噗噗喷个没完。
杜鹃听到赵姨娘的喊声咒骂声,顿时喜笑颜开,却连忙换上一副紧张的模样儿,一惊一乍地喊道:“姨奶奶,姨奶奶,大小姐发了疯……”
近了一看,夏湘已经站在了门口,赵姨娘和屋里的唐妈妈狼狈不堪。
杜鹃心里更高兴了,心道夏湘这下可没好果子吃了。她转过身,一把抓住夏湘的手,夏湘依旧盯着身后的水桶,驱动手指。
一股冰凉的清水,如长蛇一般,径直钻入杜鹃的衣领。
“啊!”杜鹃一声尖叫,伸手拍向自己的后背,触手却是一片冰冷濡湿。夏湘依然痴痴地笑着,落入杜鹃眼中,却这般骇人。
她脸色苍白,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踩翻了门口的几株盆景。
第60章 鸡飞狗跳
院子里鸡飞蛋打,乱作一团。
夏湘跑到院门口,发现几个丫鬟把去路堵死了,该打的都打了,是时候撤退了。所以,她不由将目光投向房檐处的周玉年。
这一看不打紧,气的夏湘想骂娘。
周玉年正坐在房檐上抄手看热闹,一双小眼睛笑眯眯的,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模样,优哉游哉,不亦乐乎。
夏湘不敢明目张胆地凭借御水的本事脱困。
她可不想被当成妖怪,活活烧死,所以,绝不会到处嚷嚷自己会御水,更不会在很多人面前明目张胆动用御水术。
至于赵姨娘,让她知道却无妨,反正三人成虎这种事,一个人是做不来的。故而,夏湘从不吝于在赵姨娘面前展露出“妖化”的一面。
她觑了个空儿,从唐妈妈胳膊底下钻过去,径直跑到赵姨娘面前,低声说道:“疼么?凉快么?”
说完,她向后退两步,依旧痴痴地笑。
没有人听到她的话,没有人看到她阴险诡异的表情,只有赵姨娘听得清楚,看得清楚。赵姨娘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变得十分难看。
原本以为夏湘是妖怪,可妖怪怎么会变成傻子?故而,在夏湘装傻这段日子里,赵姨娘格外舒心,以为往日里只是自己多心了。可就在方才,夏湘再一次不辞辛劳地恐吓了赵姨娘一通,将赵姨娘刚刚建立起的安宁心境摧毁的彻彻底底。
“你……你……”赵姨娘指着夏湘的脸,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惊恐,一时说不出话来,竟俩眼儿一翻,晕了过去。
几个丫鬟不明状况,以为赵姨娘是气的急火攻心,菜昏死了过去,一时没了主意。偌大个院子里,喊人的喊人,抓夏湘的抓夏湘,拍大腿的拍大腿,总之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眼看着夏湘就要被几个丫鬟抓住了,周玉年终于动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跃下房檐,绕到院门外,一脚踹开院门,大吼一声:“放肆!”
周玉年是有武道修为之人,这一声怒吼气势十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夏湘趁乱蹲下身子,往脸上抹了几把土,把头发揉的更乱了些,这才站直了身子,继续痴痴地笑。
正此时,四喜带着碧巧、采莲和乳娘,也匆匆赶了来。
日贯中天,洒下一片灼热的白光,曜的人睁不开眼。
周玉年站在门口,负手而立,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替天行道的高手模样。
四喜并着乳娘、碧巧和采莲站在周玉年身后,目瞪口呆,变成了四只呆头鹅。
院儿里的丫头蓬头乱发,还有几个不知怎么闹的,满身是水。
赵姨娘直不楞登地倒在地上,没了意识,任由几个丫鬟抱着她的脑袋坐在地上嚎丧。
夏湘满脸是土,脑袋上顶着鸡窝似的乱发,挺直了腰板儿站在院子中央,痴痴地笑。笑的傻气十足,却又偶尔流露出一丝得意。
“大小姐!”乳娘最先回过神来,冲到夏湘跟前,一把抓住夏湘的肩膀上下打量,眼泪汪汪地问道:“谁打了你?谁欺负你了?”
幸好赵姨娘晕过去了,否则听了这话还不气死?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杜鹃这个泼辣货站了出来:“谁敢打你们家大小姐?倒是你家大小姐,平白无故跑到这里发疯,伸手就打人!姨奶奶都被吓晕了!”说着,还乔模乔样揉了揉眼,却没见挤出半点儿泪珠子来。
周玉年闷哼一声,厉声训斥:“睁眼说瞎话,谁教的规矩?周某站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赵姨奶奶晕倒,你们不去扶着,反而站在门口围堵大小姐!赵姨奶奶是个心肠儿软的,怎可能歹毒地想要整治个痴傻的大小姐?你们这帮奴婢哪借的胆子,真是翻了天了!”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太霸道了些!
丫鬟们都傻了,却说不出个四五六。
这会儿,赵姨娘才悠悠转醒,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两个巴掌印格外清晰刺目。
到了收官的时候,夏湘没有半点儿迟疑,她……晕倒了。
周玉年依着夏湘事先吩咐过的,大声喊道:“大小姐晕倒了,被赵姨奶奶院儿里的丫鬟打晕了!”
碧巧、采莲和乳娘一壁嚎着,一壁抱起夏湘,哭天抹泪地出了院子,周玉年一转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傻又如何?我便傻给你看!
夏湘白着一张小脸儿躺在自己的床上,死死闭着眼睛,假装昏迷。直到父亲的脚步声和问话声响起,uu看书.uknhu.m夏湘才微微抖动着睫毛,依然没有醒过来,泪水却潸潸而落。
怎么会哭呢?当然是受了委屈。一个傻子都会觉得委屈,那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再看女儿微微发白的小脸儿,一头乱发,满脸灰土,父亲顿时沉下脸,心里生出一丝恼怒和担忧。
至于夏湘,怎么会委屈呢?这会儿她正开心的要命,只是她总要当着父亲的面儿,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父亲才会心疼。所以,夏湘虽然身子正虚弱,却依然动用了御水的能耐,掉了几个眼泪。
这一番闹腾,控水的次数多了,夏湘身子虚弱,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大夫来扶过脉,开了药,言说无妨,父亲才静下心来,细细询问了事情始末。
周玉年依着夏湘的嘱咐,很诚恳地说道:“实属在下的过失,未能看顾好大小姐,让她只身跑出了院子,去到赵姨奶奶院里。在下追过去之时,见几个丫鬟堵在门口,大小姐被几个丫鬟堵在院子当间儿,好不狼狈。”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在下实在着急,忧心大小姐安危,故而推门而入。结果,一时冲动,与院里丫鬟争执了几句,大小姐便晕倒了。在下做事鲁莽,不合规矩,还请大人责罚。”
夏安一巴掌拍在桌上,周玉年却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夏湘,似乎生怕这一巴掌扰了夏湘的美梦。嘴上告罪,可那表情,却无比坦然。
第61章 不疯不魔不成活
这一巴掌的怒气,并不是针对周玉年。
夏安蓦地起身,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似乎也没有将周玉年的告罪听到心里去,就这样沉默着离开了,没有交代什么。
可夏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父亲又去赵姨娘那儿为自己伸张正义去了!
想到此处,夏湘险些笑出声儿来。
谁也想不到,赵姨娘挨的两巴掌,只因某天晚上,采莲和乳娘被赵姨娘叫去做针线活了。
周玉年心情并不美丽,被夏湘拉入后宅之争,周玉年总有一种成了宫人的感觉,一时郁闷,皱起了眉头。
乳娘和采莲出去熬药了,碧巧去找扇子给夏湘祛暑,屋子难得安静下来,周玉年走到夏湘床边,有些不悦地低声说道:“我走了,你歇着。”
夏湘蓦地睁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怔怔望着周玉年咧嘴一笑,压低了声音说:“先生,我给你加月俸。”
周玉年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说的好听,月俸在哪儿呢?我怎从未见过半个铜子儿?”
“先生,目光要长远些,长远些……”夏湘抿着嘴笑,瞥见碧巧从门口走进来,连忙倒下身子,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周玉年摇摇头,转身出门,跟乳娘打个招呼,便回家去了。
这先生当的,真是越来越像太监了!
赵姨娘受了惊吓,再次病倒了。在父亲的强力压制下,赵姨娘挨的两个小嘴巴算是白挨了,她总不能跑到个傻子面前去质问罢?虽然,这傻子并不是真的傻,这哑巴也不是真的哑。只是,她的话谁信?
一旦她去质问了,便会被冠上一个欺辱痴傻大小姐的罪名,她当不起。
除了四喜,赵姨娘院里那几个彪悍尖酸的丫鬟,均被降为粗使丫鬟,再没了往日的光鲜,再不敢放肆。
夏安十分严厉地责罚了几个大丫鬟,顺带着将大管家也训斥了一顿,责其御下不严,将几个丫鬟教成这副嚣张模样。至于赵姨娘,夏安本想说道几句,然见了她脸上的巴掌印,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虽说出嫁前赵姨娘的家世并不如何显赫,父亲也并未做官,可在家里依然备受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将头埋在枕头里哭的呜呜咽咽,心道我挨了两巴掌,被泼了一身水,吓得晕了过去,闹得灰头土脸,结果没得到半点儿安慰的话语,却得了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责备话。还有天理了没有?
只是,她忽然想到夏湘的话,想到夏湘诡异的表情,还有泼面而来那一捧水,顿时止了哭声,心底生出一丝一丝的寒意,渐渐有了弥漫之势。
夏湘是个妖怪,赵姨娘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于是,她没来由开始颤抖。
夏姝坐在旁边,怔怔望着自己的母亲,一语不发,不再如往常一般,抓着母亲的袖子说着长姐的坏话。
赵姨娘顾不得脸上的眼泪鼻涕,蓦地将夏姝搂在了怀里,显得十分凄苦。
夏姝垂着手,任由赵姨娘抱着,转而将脸扭向一边,躲过赵姨娘的鼻涕眼泪,皱着眉头有些嫌恶地说道:“弄疼我了。”
空荡荡的院子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小丫头,顶替了原来的大丫鬟。夏姝望着这些陌生的脸孔,没来由一阵恶心,很想唾她们一脸口水。
长姐真是欺人太甚!
可长姐是个傻子,便是自己生气,心里存了主意,又有什么办法?
即便赵姨娘神神叨叨,整日说夏湘是个妖怪,夏姝也无法相信,虽然她处在一个很好糊弄的年龄段。
长姐怎么可能是妖怪,长姐只是个傻子!
她瞥了眼自己的母亲,表情透着一丝轻蔑。母亲大人,您只是被打破胆了,妖怪?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
祖父没有去探望夏湘,却依然吩咐了二管家来请夏湘去正房吃晚饭。
夏湘自然知道祖父十分担心,所以,放弃了西子捧心的戏码,很麻利地跳下床,跟着二管家出了月门。
甫一见到夏湘,祖父便做大鸟状儿扑了过来,二管家知道老太爷的习惯,很自然地退了出去,并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
待到周围一片安静,下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无踪时,夏湘忍了好久,终于畅快地笑了出来。
“还笑!”祖父将她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好半天。
夏湘依然笑个不停:“祖父,二管家可真可爱,他路上竟然自言自语地说,咱们大小姐便是傻了,也知道好歹,知道打那些个恶婆娘!”
这一说,祖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房,有股子憨劲儿!”随后,又叹了口气:“跟了我大半辈子,到老也没落什么好儿。”
夏湘看不得老头子悲悲戚戚的难过样子,连忙拉着祖父的手坐到卧榻旁,uu看书. 开始绘声绘色讲起那日在赵姨娘院里发生的事,当然,并没有提到自己御水泼人,直说不小心撞翻了桶,溅了赵姨娘满脸水。
“就因为这事儿?”当提到闹这一场的缘由时,祖父还是忍不住表示了震惊。因为乳娘和一个丫鬟被叫去做针线,就这么大闹一场,还扇了赵姨娘两个嘴巴子!有些耸人听闻啊!
夏湘瘪着嘴,倔强地说道:“不吓吓她,她怎会安分?”
不疯不魔不成活,夏湘只有发疯,才能恐吓住那个不安分的赵姨娘,敲打赵姨娘是日常,不得不做。只是没想到这个母夜叉平日里强横的什么似的,胆子反倒这样小,吓一次,病一次。
夏湘觉得自己称不上心狠手辣,当然,也绝非圣母白莲花。当赵姨娘将自己和乳娘推到湖里险些淹死之时起,夏湘觉得自己对赵姨娘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只要未曾伤到赵姨娘的性命,夏湘就没什么好自责的。
然而,祖父并不知晓赵姨娘曾试图杀害夏湘,夏湘也不愿将这样阴暗险恶的事情说给祖父听。所以,在祖父看来,夏湘着实太胡闹了些。
“怎说,也不该伸手去打脸呐,”祖父语重心长,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姑娘家家的,总这么胡闹,若传出去,还如何嫁人?”
嫁人?夏湘哑然失笑,自己变成傻子这事儿,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便是自己安分守己,不胡闹,就能嫁得出去?
第62章 谁说没人娶?
傻了便嫁不出去?谁说嫁不出去呢?
不见得就没人娶!
夏府正房里,老太爷正笑眯眯为自己的宝贝孙女儿夹秋刀鱼的时候,宁王府上却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怒喝。
宁王府的一应下人噤若寒蝉,静候在书房外的大树下,不敢靠的太近,似乎生怕宁王的怒火殃及池鱼,将他们烧成烤鱼片儿。
他们很不明白,一向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宁王是怎么了,竟然发了这样大的脾气。世子爷打小聪明又孝顺,宁王虽然教子严厉,却极少对世子爷这般疾言厉色。便是一年前,世子爷带着几个纨绔子弟叠着罗汉翻宫墙,宁王也没像今儿这般怒不可遏。
大家都在猜测,世子爷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触了宁王的逆鳞,惹得宁王如此失态。
谁也想不到,刚刚十岁的世子爷,竟然鬼迷心窍,铁了心要娶夏府那个痴傻大小姐。以他世子之尊,娶个御史家的痴傻哑巴做妻子,照谁看都不是那回事儿啊,也难怪宁王会气得发疯。
夕阳虽美,却一闪即逝。
天地被夜幕来临前的淡淡青色所笼罩,树下立着一群忐忑的仆从。不远处的书房里,一老一小默然而立,坚持着,对峙着,无一妥协。
宁王身后的雕花椅七扭八歪,显然宁王盛怒之下站起身,将椅子撞成了这副模样。世子爷李毅捏着小拳头,继续沉声重复着一句话:“夏湘不是傻子!”
“你……你……”宁王颤抖着胳膊,指着李毅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选在这个时候挑明此事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一来,世子爷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二来,夏湘成了傻子已然成了事实,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
然而,李毅还是站在了宁王跟前,对他说:“我要娶夏湘!”
因为宁王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竟张罗着找媒婆上丞相府为世子提亲。而丞相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杜芷。
宁王想逼得李毅狗急跳墙,然而,李毅真的跳了墙,这个当老子的反而不淡定了。
父子俩对峙了将近一个时辰,宁王的嗓门儿越拔越高,十岁的世子却只是一味重复着两句话:我要娶夏湘!夏湘不是傻子!
终于,宁王受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气的吹胡子瞪眼,浑身颤抖。
“来人!”
宁王一声怒吼,却无人应答!
“人呢?都死了?”
宁王二次怒吼,依然没人出现!
终于,宁王气的嘴唇发抖,哆哆嗦嗦走到门外,见一群下人围在远处一棵大树下张望着,议论着。
“来人!”宁王气运丹田,朝着树下一声狂吼,吓得一干仆从发足狂奔,冲刺到他的面前,低眉顺眼听着吩咐。
“把世子关到东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谁敢偷偷摸摸把这兔崽子放出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宁王狠狠瞪了眼世子身边的两个仆从。
软禁世子?
众人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一个人动的,都傻愣愣地盯着宁王装呆子。
“都聋了?”宁王一声怒斥,一干仆从才回过神来,点头哈腰进到屋子里,嘀嘀咕咕央求着李毅回房去。
宁王越发恼火,走回书房,一把扯住李毅的耳朵,提溜着便往外拖。
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等宁王走出十几步,下人们才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
到底还是当老子的强横些,二话不说将世子软禁了起来。
至于去丞相府提亲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姜还是老的辣,世子到底还是上了他老子的当,一个小小计策,便逼得他现了原形。
只是,宁王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身边跟着个五阶的高手,竟比自己安插的眼线还要强悍些。
并且这个膀大腰圆的五阶高手还相当的忠诚。
所以,一把铜锁并着窗上门上钉着的几个破木板条子,并不能真的就将世子锁死。
当晚,这个五阶的高手便潜伏在了关押世子的卧房外,借着树影,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天上悬着的弯弯月牙,被浮云遮住了半个身子,只洒下些许光亮,负责看守的两个小厮已经开始打盹儿,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世子心里十分忐忑,暗暗猜想,木头会用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带出去呢?他从未怀疑过木头的能力,毕竟,武道品阶摆在那里。
他更没有怀疑过木头对自己的忠诚度。
两年前,他遇到木头时,木头浑身是血,在一片大大的空地上与一头老虎搏斗着。林叶飒飒,草木成荫,几个顽劣的王族子弟围成一个半圆,u看书 .uukanshu 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李毅并非善类,却依然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人是人,畜生是畜生。在李毅看来,木头与自己是同胞,而那头老虎,才是异类。当异类伤害自己的同胞,自己就不该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于是,他以宁王世子的尊贵身份,将在场所有壮丁集合到一起,吩咐他们举起各自手中的武器,冲向那头嚣张的畜生,将木头救了下来。那时,木头还没有五阶的武道修为,只是近两年来,他修为大增,真气越发纯正,性子却也越来越孤耿。
木头是个执拗的人,认定了李毅,便不会更改。
就如今夜,即便将世子软禁的人是世子的亲爹,木头依然固执地认为,他必须救出世子,因为他是世子的仆人。
只是,月色淡然,有树影遮蔽,这个五阶的高手神秘兮兮地潜藏了老半天,却没有如李毅想象那般,跳到屋顶,掀起黑瓦,抛下绳索,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世子带出房间。而是大大咧咧冲到门口,一掌拍碎钉了木条的门扉,惊得两个看门小厮尖声惊叫。
如此堂而皇之地迈入房间后,木头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对李毅说道:“世子爷,木头来了!”
李毅瞠目结舌,片刻之后,一把拉住木头的手,哑着嗓子说道:“还等什么?快走啊!”
二人刚刚越过院墙,身后便传来了宁王气急败坏的声音,以及一干小厮有气无力的“喊打喊杀”声。
第63章 媒人?
翌日,烈阳当空。
周玉年捏着一张小纸条,哭笑不得。
木头站在他跟前,面无表情地说道:“麻烦先生了。”
还真是麻烦,周玉年怎也想不到,这先生做到如今,非但隐隐有了太监的味道,如今竟又要扮起媒婆来,还是为一个八岁姑娘和一个十岁男孩儿做媒婆。
“这事儿……在下可以不管吗?”周玉年捏着纸条,不愿做信鸽。
让御史大人知道,自己帮助他女儿跟别人家的小男孩暗通款曲,御史大人还不得把自己骂的祖宗八代抬不起头?
若宁王知道,自己帮着他的宝贝儿子向一位痴傻哑巴女传递情话,宁王大人还不扒了自己这身皮?
基于多方考虑,周玉年很不愿做这件事。
“世子爷说了,若你不管,他便去夏家府上闹,将大小姐装疯卖傻的事儿赖到你头上。”木头说的相当直白,没有半分遮掩,虽然临行前,李毅曾吩咐:说话客气些,委婉点儿。
先前那句麻烦先生了,算是客气。后面这句,在木头看来也还算委婉。
半个时辰后,木头赶回客栈,向李毅汇报了情况。李毅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委婉?这叫委婉?那怎么才叫不委婉?”
木头脸一红,讷讷说道:“原本小的是想跟他说,你若不管,就弄死你。”
李毅一捂脸,无言以对。
而此时,周玉年正顶着刺目的日光,匆匆走在大街之上,层出不穷的汗水已打湿了他背上的杭绸衣衫。周玉年不住咒骂着,心道这世上就没有比自己更糟心的先生了。
好在路程并不远,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周玉年便到了夏湘的住处。
瞧见周玉年去而复返,乳娘和两个丫鬟都有些不悦。
夏湘却十分好奇,觑了个空儿偷偷问道:“大热天不在家呆着,又跑回来干嘛?”
周玉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将小纸条塞到她手里,没好气儿地说:“你那个好姐姐给你的!”
“姐姐?”夏湘狐疑地望着周玉年,心想,家里自己最大,只有妹妹哪来的姐姐?
忽然,她想到那个不知名的世子爷,想到她一口一个家姐,调/戏过的那个男孩子。夏湘倏然抬头,心中万般诧异,瞪着周玉年不知说什么好。
“别看我,看字条!”周玉年坐在夏湘对面的椅子上,虽端起杯子品着茶,目光却忍不住朝夏湘手上瞟。
夏湘也不愿背着他,光明磊落些总是好的,以免被人误会字条上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言语。
偏就这个时候,采莲举着个象牙白的小纨扇,径直走到夏湘身后,一下一下的摇着,温温柔柔替夏湘打扇祛暑。
夏湘连忙将字条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无奈地望了眼周玉年。
周玉年翻了个白眼儿,在采莲不太友善的目光中拂袖而去。夏湘望着周玉年的背影,生出一些怜悯来。先生实在不易,顶着大大的日头,化作飞鸽传书。结果,带来了一张字条,却没有带走一丝八卦。
自打夏湘跑到赵姨娘那“吃了亏”,乳娘和两个丫鬟便寸步不离,即便周玉年每日来给夏湘上课,对牛弹琴似的给夏湘讲学问,乳娘和两个丫鬟也要坚持守在旁边。
虽说大小姐傻了,周玉年还是一如既往,依然把夏湘当成他的学生看。这一点让乳娘和两个丫鬟多少有些触动,却依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所以,夏湘跟周玉年单独谈话的机会越发少了,而夏湘的自由活动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这总不是个长久之计。
最近,夏湘经常琢磨,要如何摆脱目前的困境,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一个错误。
当初丞相夫人亲自登门,想接夏湘去丞相府小住,势必会寻个机会重提当年的婚约。自己就不该那般着急装起了傻子,总该等到丞相夫人将那婚事摆在了台面上,自己才好行事。如今倒好,给丞相夫人钻了空子。
自己若一直傻下去,对方便对当年婚约不提不念,一旦自己傻病痊愈,谁知道丞相夫人会不会哪根筋搭错了,又将目光重新投注到自己身上呢?
每每想起此事,夏湘便满心恼火。
如今,又冒出来个世子爷!
本就混乱不堪的日子,如今又添了个搅屎棍的,夏湘实在烦闷,跳下椅子,走到床边,脱鞋上床,蒙头便睡。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再睁眼时,天已经黑透了。
夏湘伸了个懒腰,却听“啪嗒”一声,有东西落到枕边。这才想起,那个什么世子送来的小纸条一直捏在她手里,未曾松开过。之后便睡了过去,竟一觉睡到天黑,险些将这纸条忘到了脑后。
见乳娘和丫鬟都守在外头,uu看书ww.ukanh.om夏湘连忙将那纸条展开来……
光线十分黯淡,字条蒙了一层淡淡的晦暗,然夏湘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上头的字是那样刺眼。
“戌时三刻狗洞处,不见不散……”夏湘默默念着纸条上的字,不由哂笑,心想自己是真傻了?大半夜跟个秃小子不见不散?
同时,她竟还能抽出闲心来品评李毅的字,心道这小子人不大,字写的还真是人模狗样儿挺不错的。
然而,当看到下半句的时候,夏湘的下巴险些掉到床上。
装疯卖傻累不累?若不想惊动御史大人,便来赴约。——这是字条的后半句。
“威胁老娘?你特么刚刚十来岁,就威胁老娘?”夏湘在心里不住咒骂,一时气血上涌。
她一向厌恶麻烦,喜欢自在安静的生活,偏偏有那么些不开眼的,总是巴巴儿的来打扰她。
许是听到了动静,乳娘和两个丫鬟轻手轻脚地探头朝夏湘这边张望,夏湘连忙闭上眼,摆出一副沉睡未醒的模样。
等乳娘和丫鬟又坐回到外屋,夏湘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了些。
威胁便威胁了,自己又能如何?难不成真的爽约放他鸽子,任他绕到府门前大闹一通,逼得自己现原形?
天呐,赐我三亩薄田,一条小河,几只鸡鸭鹅,让我当个优哉游哉的小农妇罢!
第64章 深夜约会小美男?
戌时三刻?
夏湘脑子里迅速闪过这几个字,蓦地睁大眼睛,掰着手指开始算,戌时是七点到九点,三刻是四十五分钟,戌时三刻也就是七点四十五。
朝窗外望一眼,淡淡的月光,洒在桃树上,将这些繁花落尽的枝桠蒙上了一层柔和洁白的光晕。
她触电似的坐直了身子,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会儿,戌时快过去了罢?若那小小世子爷等不到自己,当真发了疯,跑到府上大闹一场可如何是好?
幸好,乳娘和采莲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去歇着了,今晚碧巧守夜,这丫头向来是个贪睡的,不过一刻钟便能响起鼾声来。
夏湘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窗外蒙了月光的桃树叶开始数数,结果,刚刚数到七百多,碧巧便睡熟了。
这妮子上辈子一定是困死的。
夏湘这样想着,却没功夫也没什么好心情取笑碧巧。她翻身下床,穿了袄裙,披了个鸦青色薄斗篷,稍稍整理下头发,便蹑手蹑脚溜出了门。
虽然已入六月,夜风却依然有些凉。
她缩着肩膀,抱着胳膊溜到房后院墙的狗洞处,俯下身来,小心翼翼钻了过去。
然钻到一半,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她低着头,满眼皆是黄土地,并没看到,前方有个人正从外面往里头钻呢。
对面那人也是如此,并未瞧见夏湘。所以,两人同时惊呼了一声,却又同时压低了声音问道:“谁?”
两人同时抬头,蓦地一愣。
李毅红了脸,夏湘也红了脸。不同在于,李毅是羞红了脸,夏湘却是气红了脸。
“你出去啊!”夏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毅“哦”了一声,连忙挪动小短腿,向后退出了狗洞,夏湘则向墙外爬去……
钻出狗洞,夏湘深吸了口夜里的凉气,忍着满心恼怒,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树叶。
“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李毅顶着一张大红脸,摸摸自己的脑门儿,傻乎乎地笑着,显得十分欢喜。
本想将这混账世子训一顿,然一抬头,却瞧见李毅一张清秀俊美的小脸儿扑了一层疲惫之色,眼圈发黑,嘴唇有些发白,有些憔悴。
“等了多久?”夏湘一壁问着,一壁沿着长街向拐角处走去。那里有条小胡同,僻静无人。
她可不想跟个小男孩堂而皇之地站在大道旁,接受行人的注目礼。更不想翌日一早就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说什么夏府痴傻大小姐,深夜约会小美男。
她揉了揉眉心,听到身后李毅欢天喜地地应道:“没等多久,你不必介怀。”
介怀?还真是臭不要脸,自作多情啊!
片刻之后,木头站在胡同口,将身子遮在阴影里,默默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夏湘和李毅站在胡同里,面面相觑。夏湘一叉腰,恼火地指着他问道:“你说!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儿?今儿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钻到我夏府里去了?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呐?”
“我……我就是担心你!”李毅虽然这样说,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
夏湘横了他一眼,恨恨地问道:“你怎知道我是装傻的?是不是周玉年告诉你的?你叫我出来是要说什么,快些说。我那丫鬟若醒了,发现我不见了,保不准满府嚷嚷去,我可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没心思恐吓他,却也做不到心平气和没有丝毫怨气。夏湘瞅了眼木头,心里很不踏实:“大半夜,你是怎么出来的?你爹就不管你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李毅有些乱,不知从何说起,便捡了最近的这个问题答道:“我偷偷跑出来的。”
木头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偷偷?整个王府的家丁都出动了,怎么能叫偷偷?
夏湘没说话,依然怔怔地望着李毅。
“你没傻这事儿,是我猜的。至于今天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他顿了顿,瞥了眼木头,见木头已经转过头去,这才靠近夏湘,有些羞涩地轻声说道:“将来,你是否愿意嫁给……”
“我”字还没出口,就听到“哗啦”一声长剑出鞘的刺耳摩擦声。
眨眼间,一道黑影,两道黑影,三道黑影,在幽深黑暗的胡同里交错而过。其中一个是木头,先一步拦在了世子和夏湘的面前。第二道黑影显得有些矮小,被木头一把擒住。第三道身影速度奇快,盯住第二道身影如鹰隼般突刺而来。
木头将手上的矮个子扔到身后,闷哼一声:“退!”
随后,三五道黑影从狭长的胡同中现出身形来。夏湘一把拉住李毅,向月光下的大街跑去。u看书 .uukanhu 那个矮小身影捂着胸口,踉跄着跟了上去。
胡同里传来刺耳的刀剑撞击声,以及刀刃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偶尔,能听到木头的闷哼声,以及刀剑划破皮肉、鲜血喷涌的闷响。
惊心动魄!
李毅、夏湘还有先前那个矮小身影躲在一处门廊下,借着门旁的一口大水缸遮住了身影,躲过了明晃晃的月光。
“别怕。”矮小的身影蓦地开口,温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冽。
夏湘和李毅心神剧震,这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个小黑影子。二人转过头,慢慢看清了身边的黑影,竟也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只是,这孩子的眼神明亮温柔,却蕴着一股厉杀味道,让夏湘没来由生出一丝寒意来。男孩儿长得并不如李毅漂亮,然而浑身上下流露出的自信与强悍,以及脸上两道刺目的血痕,让他整个人都坚韧了起来,脱离了一个男孩子该有稚嫩与纯真。
夏湘和李毅沉默着,没有应声。
大约过去两刻钟,胡同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李毅绞着手指,眉头皱成疙瘩,一双眼已经慢慢开始湿润。
木头不能死,他舍不得木头死!
夏湘蓦地站起了身子,准备去瞧个究竟,她还不太习惯有人替自己拼命,自己却躲在大水缸后不声不响,然而,她刚一起身,两只手便同时被人抓住了。
第65章 夜雨、长街、命悬1线
夏湘站在水缸后,下半身浸在水缸生成的阴影中,上半身现于茫茫白月光下。
她眉头皱的极好看,盯着左右两个小男孩儿,有些恼火:“你家仆人在拼命,我去看看也不成?”
李毅蓦地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而那个黑衣小男孩,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去!”
你去就有用了?人家在胡同聊天聊得好好的,你忽然带着一群黑衣人跑过来,害的木头生死未明。如今,你要出去拼命,早干嘛去了?
夏湘蓦地勾动手指,将水缸里的水引了出来,径直泼到黑衣男孩的脸上,同时,觑准了时机,猛地抽回手来,朝胡同那边跑去。
引出的水并不多,水声也不大。
两个男孩儿同时吸了口气,齐刷刷从水缸后站了起来,朝胡同口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处位于清茶坊巷口,商业繁荣,入夜后却十分安静。
夏湘跑到半路,就看到木头满身是血朝自己的方向跑来,他身后,远远缀着三个黑衣人,丝毫不肯放松。
亥时已过,夜风愈冷,潮湿的空气里飘荡着浓稠的血腥味儿。强烈的视觉刺激加之鲜血的味道,让夏湘胃里一阵阵翻腾。
月亮被游云层层遮住,冷风乍起。落叶枯枝在旷阔无人的大道上肆意翻滚,发出清晰的哗啦声响。
夏湘望了眼天空,顿时喜上心头。
木头拖着满身鲜血的身体朝夏湘冲了过去,没有情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
“别动!”他沉声说了两个字,却已经掠至夏湘身旁,一手持剑,一手将夏湘单手拎着向远处飞奔。
鲜血顺着木头的胳膊滴滴落下,在夏湘的脸上缓缓爬行。
乌云越积越厚,将月光尽数遮去。空旷无人的街道浸入一片黑暗之中,隐着无尽肃杀之气。冷风忽至,空气瞬间变得潮湿而阴郁。
一道闪电划破云层,将刺目的白光刻在身后一行黑衣人的身上。夏湘瞳孔大睁,却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因为,三个黑衣人全部用黑布遮着脸。
只是,那一双双嗜血的眸子,却在白光之下显得分外诡异。
这样一群人,为什么要追着个小男孩儿痛下杀手?夏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苍穹之上响起轰隆雷声,沉闷压抑,却绵长有力,仿佛无尽天怒,滚滚而来。
随后,一滴雨水落到夏湘胳膊上,又一滴,落到脸蛋儿上……接踵而来的雨滴密集而急迫,将夏湘身上温热的鲜血冲刷干净。
夏湘笑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夏湘觉得自己真是重活一次,出息了!
雨太大,腾起层层水雾,模糊了身后人的影子。
时候差不多了,夏湘微微抬起双手,只见眼前的雨雾变成一面面水墙,悬而未落。
每隔十米,一面水墙,就这样一路跑来,身后的黑衣人脚步微顿,一下下撞在水墙之上,虽能瞬间撞破,却依然脚步凝滞了些。
水墙给他们造成的阻力并不大,然而,三个黑衣人却渐渐止住了脚步,面面相觑,随后转身跃入黑暗之中,消失于茫茫夜雨笼罩的街道上。
没有人敢正面对战御水师,即便是三个五阶上的高手。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御水师隐在何处,却明白对方是想阻止这场追杀,所以,他们退了!至于木头,早已被他们摸清了底细,刚至五阶。而夏湘,压根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御水师?
这世上,即便年纪最小的御水师,也有七十岁的高龄。
他们认为,一定有个御水师,隐在附近,默默注视着他们。被一个隐在暗处的御水师注视,足以让这些人感到毛骨悚然。
并没有经过交流和商议,三个黑衣人毫不犹豫地退了,退的十分决绝。
感受不到背后的杀气,木头蓦地栽倒在路旁一滩雨水中,样子狼狈不堪。黑衣男孩和李毅匆匆赶来,李毅扑到木头身上嚎啕:“木头!木头你醒醒!”
雨声太过喧嚣,将李毅的声音遮去了大半。
黑衣男孩疾步走过来,蹲到木头身边,指头压在木头的手腕上,眉头渐渐舒展,淡若清风地说道:“无大碍。”
他伸手在木头身上点了几下,汩汩而流的温热鲜血便被止住了。
雨水将视线割裂开来,夏湘看不清李毅的表情和黑衣男孩的脸,太虚弱了,虚弱到快要听不清雨水,听不到木头的呼吸声。
闭上眼的一刹那,夏湘瞥见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正朝自己慢慢走来。
从未尝试过在短时间内频繁控水,且要控制这样多的雨水。夏湘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极其疲惫,却格外欢喜。
无论如何,救下了木头!
那个黑衣服的小男孩说无大碍,uu看书 ww.uuknshu那木头一定可以活下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信任一个陌生小男孩的话。也许只是对人性的信任,认为面对自己救命恩人的生死,谁都不会胡言乱语。
木头能够活下来,夏湘很开心。她可不愿因为自己与那个什么世子见了一面,无辜的仆人就要搭上一条命。
在夏湘心里,人命无贵贱。
所以,她微微笑着,在滂沱大雨中睡了过去。
大雨没有稍歇的意思,仿佛未将整个天下吞没,便不会罢休。黑衣男孩看了眼夏湘,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你们是哪家的爷和小姐?”他淡淡地问着李毅,目光却盯着夏湘微翘的嘴角。
他很想不通,在木头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夫人派来的杀手为什么要退,且退的如此坚决。面前这姑娘显然是哪个府上的小姐,怎么遇见如此血腥阴森的场面竟还能弯起嘴角笑出来?原本以为她是吓晕了过去,然扶了脉才发现,她竟是体力不支才晕倒的。
便是大家小姐,也不至于跑上几步便体力透支吧。
李毅冷冷地看了眼黑衣男孩,不太友善的说道:“你又是谁?”
对方不回话,李毅也来不及多问,对沉默中的黑衣男孩说道:“大约五十步便是夏府,你去喊人,我在这里守着。”
男孩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快步朝夏府掠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雨雾里。
第66章 天上掉下个好女婿
夏安带着一众家丁赶来之时,穿黑衣的小男孩已不见了踪影。
大雨滂沱,下了一夜,透着不死不休的绝决。便是翌日清晨,也没有稍歇的意思。夏安坐在床边,望着夏湘平静的睡颜,心里腾起一股子邪火。
李毅站了一夜,腿脚已经麻木了。
宁王在厢房外来回踱步,偶尔瞪李毅一眼,目光里透着说不出的恼火。这位温雅王爷终于被儿子刺激成了暴走王爷。
正此时,睡梦中的夏湘哈哈大笑,闭着眼睛嚷嚷道:“央美!央美!哈哈哈哈……我考上了!”
宁王顿时止步,狠狠瞪着李毅,声音压得极低:“都这样了,还说没傻?”
这档口儿,李毅实在不敢顶嘴,只是倔强地低着头,一语不发。他知道,夏湘没有傻,夏湘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大胆,最有趣的姑娘!
虽然夏湘疯言疯语说梦话,夏安、乳娘和丫鬟们却十分开心,小姐已经开口说话了,距离傻病痊愈还会远吗?
木头的伤势十分重,不宜冒雨抬回宁王府,便在夏府一间客房里养伤。
夜里的事,已经问清楚了。但是,去夏府传信的黑衣男孩却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宁王与夏安派出府的家丁回来禀报,说胡同口与大街上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
便是大雨滂沱,也不至于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将血迹冲刷殆尽。
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敢在京都行刺,事后又处理的如此干净,想来,必定有些来头。宁王和夏安双双陷入沉思,却依然不得要领。
夏湘醒来,了解了情况,第一反应便是在心里将那黑衣男孩一顿痛骂!为了救他,自己累到晕死过去,混账世子的仆人险些送了命,他可倒好,传个信儿便溜了,连半个谢字也未留下,更别提报销医药费了!
然而,不管心里多气恼,脸上依然要保持傻笑,因为宁王在,父亲在,祖父在,乳娘和两个丫鬟都在。
见夏湘醒了过来,父亲和祖父纷纷舒了口气。
虽然夏湘的傻病依然没有痊愈,却总归是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了。
在确认夏湘并没有什么不适,且并未受伤之后,父亲走出厢房,坐在宁王对面,端起一杯茶,轻轻啜了口。
随后,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道:“深更半夜,湘儿为何会在大街上?”
说这话时,他漫不经心地盯着茶杯,然宁王和世子都知道,夏安要追究了!
“我女儿是个傻子,大半京都人都知道。在下只是不明白,便是小女无知,大半夜偷偷跑出了府,又怎么会在清茶坊的巷口遇到世子爷呢?”夏安蓦地望向李毅,眼神里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宁王不安地看了眼李毅,连忙接过话头,解释道:“本王疏于管教,加之这不成器的东西喜好闲逛,惯常子时回府,昨夜遇到想来也是凑巧。”
“不,是我传信,让夏湘出来见我的!”沉默一夜的李毅忽然梗着脖子,大声喊了这么一句坦坦荡荡的作死宣言。
隔着一道墙,夏湘听得清清楚楚,同时,恨得牙根痒痒。这傻缺世子爷,如此一说,自己装傻这事儿不就曝光了?一个傻子怎会晓得什么叫赴约?若自己没傻,还大半夜约会小美男,这不是擎等着被人说三说四,说成京都名媛里的小荡/妇吗?
虽然自己只有八岁,但人言可畏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宁王和父亲谁都没有在夏湘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事儿上费脑筋。父亲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那敢问,世子爷安得什么心呢?”
李毅微微一愣,想到昨夜见到夏湘,她也是这样问自己的,到底安得什么心?自己到底安得什么心呢?想到此处,李毅的耳朵便有些微微发热。
宁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说不出话来。
儿子已经全盘招认,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恨自己平日太过温和,将这小子宠成了如这副孟浪德性。
夏安脸上铺了一层寒霜,心里却藏着一丝欣喜。
若借由此事耍起无赖,说宁王世子毁了湘儿的名声,硬逼着宁王世子娶了夏湘,不比嫁到丞相府要强上百倍?更何况宁王世子李毅在京都也有些才名,将来总不至长成个酒囊饭袋。
只是,湘儿如今傻了,嫁到宁王府着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所以,夏安并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试探性问道:“这事若传将出去,我湘儿的名声受损,将来可如何嫁人?”
李毅梗着脖子,微羞说道:“嫁给我……不就行了?”
宁王眉心一跳,直想扑过去捂住儿子的嘴。
夏安大喜,这可真是天上掉馅儿饼,走大运了。就在夏湘傻了以后,夏安为了夏湘将来的婚事愁眉不展,uu看书 ww.ukansu 如今跳出这么个好女婿,由不得夏安不高兴。
心里高兴,脸上却不能显出分毫,夏安叹口气,幽幽地说道:“虽然胡闹,可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
宁王眼珠子一瞪,险些气晕了过去。无奈自家儿子鬼迷心窍,自己再说什么都站不住理儿,想来想去,打个岔过去罢。
“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关于昨夜之事,还有那个穿黑衣的孩子,你怎么看?”宁王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致力于转移话题这项艰巨任务。
夏安渐渐露出笑容,笑容里透着一丝无奈,俯下身来对宁王说道:“那您看,什么时候把事儿定下来?”
“什么事儿?”宁王脱口而出,却蓦地回过味儿来,敢情这厮还抓着不放,要将他那傻闺女嫁到我宁王府呢?
没等夏安开口,宁王便一把拉过李毅,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等雨停了,本王自会派人上门,将重伤的下人抬走。”
夏安正要开口,想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儿女婚事上,宁王连忙起身,爽朗一笑:“叨扰多时,还望见谅。犬子胡闹,回去本王定会好好管教。若无事,本王便带毅儿先行回府了。”
于是,在夏安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宁王生拉硬拽将李毅拉出了夏府,顶着大雨,逃也似的上了马车,催促马夫:“快……快回府!”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跟着几只大狼狗呢!
第67章 世子亲启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直至黄昏,才渐渐收敛了吞天噬地的气势,只余零星雨丝,不急不缓在天地间飘荡。
夏湘傻乎乎地笑着,心里却生出莫大的荒谬感。
被一个十岁小男孩倾慕,真是一种灾难!夏湘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荒唐,明明死了,却又重生到了这个世界。明明推了一桩婚事,结果又来了一桩。自己才八岁而已,烂桃花要不要开得这么旺盛?
她瞥了眼院子里的桃树,忽然觉得格外刺眼。
就不能安稳舒坦地过个岁月静好的童年吗?非要接二连三逼得自己装疯卖傻,却还是麻烦不断吗?
父亲似乎对丞相府死心了,因为,他对宁王府动心了!
虽然宁王绝不会允许一个傻子嫁到王府做世子夫人,可那个混账世子若以死相挟呢?又或者说服宁王,让他老子相信自己是在装疯卖傻。到时,父亲再添把柴加把火,这事儿万一就成了呢?
这怎么行?
夏湘傻乎乎的笑容越发苦涩了,心里琢磨着,总得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将这些烦心事统统推开才是。
世子胡闹,木头受罪。夏湘胡闹,碧巧受罪。
闹出这样大的事儿,守夜的碧巧必然会受些责罚。只是如今主持府上中馈的是性子宽厚的苏姨娘,老爷又因为天上掉下个好女婿,整日里喜忧参半。所以,也只是罚了月例,降为二等丫鬟,却依然被留在了夏湘房里。
看着碧巧整日里哭丧个脸,夏湘倒没什么负罪感,心里只是觉得好笑,这贪睡的小妮子日后恐怕要失眠了罢。
对夏湘来说,碧巧是几等丫鬟并不重要,月例少了才是要紧事。她很想把自己的月例抽出一些给碧巧作为补偿,却因着傻子的身份无能为力。
南方多雨,每入夏季,天气阴晴不定。
翌日一早,小雨依然绵密飘洒着,连续两日的雨水,将初夏的暑气驱散殆尽。周玉年穿着宝蓝色直裰,并未撑伞,顶着蒙蒙细雨迈过月门,进了门来。
乳娘为夏湘整理好衣衫,走出厢房。
细雨入窗,书香淡淡,周玉年带了本诗经和山海经,一段神话故事,并着一段优雅的诗经,不急不缓,认认真真地念给夏湘听,偶尔还会解释一二。
夏湘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山海经和诗经,比起女诫女则,这两本书要顺眼的多。
周玉年讲的风趣,夏湘听的入神,说书先生的课堂,必然不会生出多少枯燥的味道来。
乳娘在一旁站了会儿,便出去做针线了。乳娘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夏湘抬起头,狠狠瞪着周玉年,低沉着嗓子问道:“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玉年光棍气十足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嫦娥在天上,后羿在人间,能怎么办?干瞪眼儿呗。”
“谁问你这个了?”夏湘气的小脸儿通红:“我是说那个宁王世子,你总得帮我想个法子打发了才是!”
周玉年大惑不解地望着夏湘,脱口问道:“那小子有什么不好?”
夏湘一口唾沫没咽好,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门客?谋士?眼前这货会不会选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就把自己给卖了啊?
“我才八岁!”夏湘险些吼出来,却顾及着院子里的丫鬟,将声音强行压得极低,听起来十分难受。
周玉年竟反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才八岁?”
八岁的姑娘自己学会了凫水,八岁的姑娘写诗画扇才名动京都,八岁的姑娘随便一个念头便做了个吊床,八岁的姑娘扮成男孩模样出门找先生,八岁的姑娘藏了一肚子大逆不道的言论,八岁的姑娘为了悔婚装疯卖傻,八岁的姑娘遇到夜里血腥恐怖的刺杀之后还能平心静气。
“我可从未把你当成八岁的姑娘!”周玉年微微笑着,语气里,目光里却透着一丝冷冽,让夏湘不由打了个寒颤。
“总之,无论如何你得帮我传个话儿,让那小子死了这份儿心。”夏湘气鼓鼓扭过脸去,不再理会周玉年。
“我不管!”
“……”夏湘猛地转过头,却碰到周玉年促狭的目光,她拧着眉头问:“为何不管?那混账世子让你送东西你便送了,我让你传个话儿又有什么难的?”
“作为门客,私以为大小姐嫁入宁王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周玉年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好似没看到夏湘要吃人的表情。
夏湘倒吸了口凉气,知道此刻不是发火儿的时候,她将准备好的信封交给周玉年:“不用传话,只帮我带封信如何?”
周玉年顿了顿,眯着小眼睛笑道:“有何不可?能帮世子爷传纸条,自然也不会介意帮您送封信。”
信封很普通,上面四个字写的七扭八歪十分难看。
世子亲启。
夏湘沉着脸,一把按住信封,低声说道:“不许偷看!”
“你把先生看成什么人了?”周玉年小心将信封送入袖筒,极温和地笑道:“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夏湘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先生您怎么看都不像个君子!
这封信一送便是七八日,夏湘心里不由有些忐忑焦躁。
而此时,周玉年正坐在宁王府的屋顶上长吁短叹。
他俯下身,透过掀起的瓦片朝世子李毅点了点头,李毅遥遥行了一礼,周玉年覆好黑瓦,纵身跃出了宁王府。
人说姜还是老的辣,怎遇到夏湘之后,这话就不对味儿了呢?周玉年摇摇头,想到那封信就抑郁。
黑瓦将明媚的日光生生斩断。
李毅站在黑瓦之下,却没有丝毫阴郁的情绪,他低头打量着信封上的四个字,止不住的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世子亲启……这字写的还真是丑!
哎?为什么信封被撕开了?李毅从撕开的信封口取出信,顿时傻眼了,信封里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这个信封上写了很多字,歪歪扭扭。
——小年年,言而无信、偷窥隐私是为小人行径。若不知悔改,继续拆信,小心扣你月俸。无耻总要有个限度,你好自为之!
看完信封上这几行字,李毅终于抑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负责看守的小厮面面相觑,借着木板间的空隙向屋里望去,李毅连忙将信背到身后,走到榻边,找了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
看到信上内容,李毅便笑不出了。
一张俊美秀气的小脸儿皱成了苦瓜样儿。字难看,语气却淡淡的,语气淡淡的,意思却很清晰、很坚决。
——字很难看,将就些罢。湘儿能认识世子,很幸运。可湘儿年仅八岁,从未想过婚嫁之事。我也不愿嫁人,不愿嫁入宁王府,不愿做你的妻子。你是个好人,我更愿意把你当作可敬的兄长,希望世子能够听从宁王的话,不要再闹了,让彼此都轻松一些。对了,看完信记得烧掉,莫要被旁人看到。
短短一封信,李毅看了不下十遍。
当信纸信封悬于烛火之上时,李毅终于皱起了眉头,情绪在眼中蔓延开来,随着面前跳动的火焰,愈加浓重,难以遮掩。
夏湘的语气太柔和了,轻轻松松将那些诛心的话语带了出来。没有过多的责备,没有厌恶与嫌弃,没有害羞和遮掩,甚至淡淡的委婉之中都没有半点儿小女儿家的情态。倒像一位长辈,在劝说胡闹的晚辈,温柔之中透着一丝疲惫。uu看书 .uukansh
未曾想,自己会成为夏湘疲惫的因由。
李毅怔怔坐在烛火旁,盯着一地飞灰,被源源不断的挫败感压得抬不起头。
到底哪里不好,为何夏湘不喜欢自己?长相、才华、武道天赋、身份地位,几乎无可挑剔,夏湘为何不愿嫁到宁王府来?
李毅想不通,继而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是不是长得太秀气?是不是文采方面不及夏湘许多,是不是身份还不够尊贵,夏湘想要嫁到宫里去?是不是……
他猛地摇了摇头,忽然十分想念木头,那个可以带着自己大大方方闯出房门,直奔夏府的木头。
只是,木头正躺在夏府的客房里,吃香喝辣好不惬意。
夏湘坐在小板凳上,呆呆望着坐在桌旁,抓着父女饼胡吃海塞的木头,心里却想着,不知信封里的好人卡,会不会让那个好看的男孩儿哇哇大哭。
天边云蒸霞蔚,柔和的昏黄光晕打在漏花窗上,被割成数道光线,从容而温柔地铺洒在夏湘的裙角眉梢。
她默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银色马面裙上的褶子和灰尘,一抬头,被夕阳余晖曜的睁不开眼。
“慢慢吃,明日我让阿香再给你做一盘。”夏湘转过身,将小板凳踢到门旁,继而推开门,离开了木头的房间。
门外,云霞渐渐淡去,安静等待着夜幕的到来。
第68章 嫁不出去便娶1个
李毅没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他是个正常人,而自己却是个怪物。
夏湘这样想着,背对着窗子和月光,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一场大雨加上数日来绵绵细雨之后,天气越发热了,真正有了仲夏的味道。躺在床上的夏湘只着了中衣,却丝毫感受不到夜里凉意。
静下心来,夏湘开始琢磨,如何摆脱这样进退维谷的日子。
不装傻便会烂桃花朵朵开,装傻总不能一直装到及笄后,只怕傻的久了心理扭曲不说,还会把水灵灵的真桃花吓得不敢盛开。
夏湘不想单身一辈子,人生漫长,总还是要找个伴儿,相携度日,享受生活。至于为什么不选李毅,很简单,他还是个孩子,而夏湘从来都不是。她是个拥有十九岁心智的成年人,如何能够嫁给一个十岁的孩子?
将来……将来遇到个心智早熟的大叔,便嫁了吧。夏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人生注定要扭曲的不成样子。
至于此时,如何才能不装傻又不嫁人,这事儿可以一边装傻一边筹谋。
两日后,李毅带着几个小厮亲自上门,拜见了夏安,却没有见夏湘。几个小厮扶着大伤未愈的木头,小心翼翼迈出了夏府。
李毅站在门口,拜别夏安,深深望了眼夏府,有些失落:“晚辈还小,可总有一日,是会长大的。”
这句话让夏安琢磨了很久,忐忑了很久。然而,宁王府安静了下来,李毅再也没有出现,跟丞相府一样,再也没有表示过一丝的热忱。
夏安叹了口气,握着夏湘的手幽幽地说道:“罢了,我夏安的女儿,便是傻了,也不会嫁不出去。”
夏湘哭笑不得,父亲色厉内荏的话语,直接透露了内心的幽怨。
除此之外,父亲似乎也放弃了将傻女儿加入丞相府或宁王府这样显赫门庭的念头。这是个好现象,却好景不长。
父亲急了,心急如焚,继而想出一个大大的馊主意——招上门女婿。父亲想的真好啊,嫁不出去咱就娶一个!
夏安只是犯了糊涂,随口一说,并没有郑重认真去思考招婿入赘这个古怪念头。夏安没当真,可并不代表别人不当真。
因着这句话,赵姨娘和柳姨娘都乐坏了。
有些骨气的男人,谁会入赘,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除非又穷又丑,再有点儿什么残疾,家里老弱病残急需钱财的。又或者好逸恶劳,不思进取,想着攀上御史大人的高枝儿,谋些好处。
把夏湘嫁给这样的人,真是天大的喜事。
“怎么说来着?这小妖怪早晚遭报应!”赵姨娘用竹签小心叉了一小块儿切好的西瓜放到嘴巴里,又往地上吐了几个西瓜籽,嘿嘿笑着:“让她装疯卖傻,早晚把她自己个儿给卖进去!”
柳姨娘不以为意:“咱们若真给她找个傻相公,她还会继续装疯卖傻?你高兴的太早了些罢。”
“管她怎地,总之,她心里堵得慌,我的心里便畅快,”赵姨娘又吐了两个西瓜籽,余光瞟到一旁的小丫鬟,没好气儿地数落道:“瞎了还是傻了?看不着满地西瓜籽儿?还得我求着你们这帮小骚蹄子干活儿不成?”
真真儿是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赵姨娘看着院里新换的几个小丫鬟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手底下用着顺手的,也就剩下四喜一个儿了。
看到几个三脚鸡一样笨手笨脚的小丫鬟,就想到夏湘那个小妖怪,就会想到那日平白挨得两巴掌。
巴掌印儿早消失不见了,可每每思及此事,赵姨娘美丽的脸蛋儿依然火辣辣的疼。
“急什么?这事儿还得慢慢琢磨,”柳姨娘眼睛一眯,捻着手上的珠花儿笑道:“咱们得留着后手儿,最好能将她彻底赶出夏府去。”
赵姨娘来了兴致,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然而,柳姨娘却住了口,将珠花儿递给赵姨娘:“喏,给姝姐儿的。昨儿我让茯苓出府买些点心,那丫头是个机灵的,瞧见这珠花儿漂亮,便买了一对儿。一个给了珊姐儿,另一个我便给姝姐儿送来了。”
这一打岔,赵姨娘便忘了刚才的话题,接过珠花儿笑了笑:“妹妹有心了。”
然而,赵姨娘的目光却未在那珠花儿上停留片刻,只是一扫而过,其间流露一丝鄙夷与不屑,一闪而逝,却如何都躲不过柳姨娘的眼。
柳姨娘没有说什么,如往常一般,依然保持着沉默与平和。
等柳姨娘出了院门,赵姨娘才想起柳姨娘说的后手,想起柳姨娘提起的把夏湘赶出府去。
若真的找了个傻夫婿回来,也够闹心的,时不时便能遇着俩傻子……又或者,不定哪天,俩傻子一块儿跑自己院儿里,扇自己嘴巴……赵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细细想来,能把夏湘那小妖怪赶出府最好不过了。总比抬头不见低头见,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好。
不过,夏湘是嫡长女,身份摆在那儿,便是傻了,也比自己这些人尊贵,夏安怎么可能把这傻女儿赶出府呢?
看来,总要用些心思才是,然而,用心思这种事,自己总不如柳心颐。
赵姨娘拾起手边儿的珠花儿瞧了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冷笑自语:“呵呵,在我面前卖关子,有什么意思?”
她眼珠儿一转,将大管家叫了来。
耳语几句之后,大管家脸儿都白了:“姨奶奶,这可使不得啊!老爷未发话,小的若嚷嚷出去,被老爷知道还不扒了我这身皮?”
“没胆子的狗东西!”赵姨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去老爷跟前儿嚷嚷了?还是让你去大门口儿嚷嚷了?不叫老爷知道不就得了!你长脑子了没有?”
任她如何说,大管家只是哭丧着脸不敢应声。
“啪”地一声,赵姨娘的巴掌拍在桌上,顺势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看来气的不善:“这大管家,看来你是当腻了!也好,姓房那老狗早等不及往上爬了,我便遂了老太爷的愿!”
大管家一听,“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开始嚎丧:“姨奶奶,您可别恼,气坏了身子小的可担待不起!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儿,小的一定给您办妥了,您喝口茶,压压火,压压火……”
大管家一壁说着,一壁向前爬了两步,小意站起身来,给赵姨娘端了杯茶。
赵姨娘渐渐平和了气息,目光却像刀子一样锐利。
她蓦地一笑,尖着嗓子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儿,你贪了府里多少银子,祸害了多少水灵灵的小丫鬟?”她顿了顿,将身子向前探了探,拉近与大管家的距离:“若想尝尝牢饭的滋味,尽管不听我的话。”
大管家一阵心悸,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半晌沉默,大管家再次跪在赵姨娘面前,痛哭流涕:“姨奶奶,小的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会生出二心?怎么会不听您的话?”
“听不听话可不是靠嘴说的,吩咐你的事,最好尽快去办,现在就去办!”赵姨娘端起茶杯,靠在镂花的椅背上,微微阖上了眼。
大管家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忙不迭逃了出去。
短短三天时间,夏府大小姐招婿入赘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成了京都一大笑话!曾经因为夏湘的诗名、慧名、孝名,以及夏湘与丞相府的暧/昧关系,对夏湘大加赞赏的人们,忽然换了张脸,急不可待地嘲讽着夏府傻子大小姐是多么恨嫁。uu看书 ww.uukansh.om
当初赏花会上,多少大家小姐被夏湘抢了风头,便会有多少人不遗余力地嘲讽着夏湘这个间歇性痴傻病人。
夏湘不以为意,名声这东西,越臭越好,至少目前来看,有个坏名声要比好名声稳妥得多。
可夏安却坐不住了。
就连朝会前官员们闲聊时,大家望向他的眼神都含着几丝促狭。
若夏湘一直是傻的便罢了,奈何一个月来变得聪明如斯,博了一连串的好名声,让整个京都都知道夏府大小姐是个不世天才。如今又变回原来的痴傻模样,让夏安一时接受不能。
更何况,如今整个京都都在看他的笑话。
御史大人急不可待,要给他那傻闺女招婿入赘呢。简单一句话,却这样刺耳。
可这些闲言碎语传入赵姨娘耳中,却让她无比欢喜,看来,这大管家动作还是挺麻利的。瞧着夏安愁眉不展,赵姨娘觑了个空儿,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忠言逆耳的为难样子,开了口。
“老爷,总归都这样儿了,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反倒不如放宽了心,不去理会。再借着这个机会,寻个上门女婿入赘了罢。打小看到大的孩子,也靠谱儿些。等事情办完了,过去了,这些嚼舌根子的自觉无趣,也就不会再嚷嚷了。”赵姨娘蹲在地上,帮夏安脱了朝靴,转而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少有的低眉顺眼模样来。
第69章 何苦来哉?
换了往常,赵姨娘说出这番话,夏安必会勃然大怒。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夏安刚刚下朝,在回来的路上受了一路的促狭目光。
更有见缝插针的,生怕夏湘又变回当初那副聪颖模样,上赶子问及丞相次子杜广的婚事,一个个极尽谄媚,恨不得把自家没出娘胎的闺女儿早早预定到丞相府去。
夏安憋了一肚子火无处撒,这会儿听了赵姨娘的话,只是闷哼一声敷衍道:“既已有了主意,就尽早办罢。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顿了顿,蓦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攫住赵姨娘的双眼,冷冷说道:“不管招婿入赘这话是哪个混帐东西传出去的,若再有什么动静被我知道了,管他是谁,非撕了他的狗嘴,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赵姨娘没有颤抖,没有害怕,只是点头应道:“是。”
显然,老爷对夏湘已经有些厌烦了,腻歪了,也累了,故而打算放手了。老爷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别太过分,任你们折腾去罢。
赵姨娘没有胆子再动夏湘的性命,她也没有那样细腻的心思,能让夏湘的死与自己牵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那晚夏湘落水之后,自己便成了老爷的眼中钉。
若夏湘的性命再有什么闪失,老爷必然会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所以,赵姨娘再不敢轻举妄动。然而,给夏湘找个不堪的丈夫,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小孩子比较容易掌控,招个入赘的女婿,将这女婿养成贪婪又懦弱的性子,让这女婿像大管家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听从自己的命令,夏湘还会有好日子吗?
夏湘呆在自己的小院儿里,愁眉不展。
“竟敢逼我娶男人,我急了可是会杀人的!”夏湘瞪了眼忍俊不禁的周玉年:“想笑便笑!”
周玉年真就笑了,举起笔杆,轻轻落下,敲了敲桌子:“马步还未蹲扎实,便想着杀人?太急功近利了罢。”
“先不提这事,总归一时半会儿,那母夜叉也找不出个合适的,”夏湘拧着小眉头换了个话题,也换了个风向:“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什么……”周玉年顿了顿,恍然道:“哦,你是说那日雨夜刺杀的事。”
夏湘没有说话,心思却飘到那晚的滂沱大雨中。那个黑衣小男孩是什么人,值得动用那么多刺客去追杀?事后,为什么京都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据木头说,其中一个刺客被他割喉,还有一个被他重伤,可尸体呢?
虽说木头不是她的手下,可她依然清晰记得,那日夜雨里,木头像个血人一样疲于奔逃的时候,还咬着牙根带上了自己这个拖油瓶。
她知道那日夜里,自己多少帮了些忙。木头救了她,她也救了木头,可在夏湘心里,木头依然是她的救命恩人。
夏湘是个护短儿的,所以见不得木头被人伤成那副模样,伤人的却一无所踪。她不自信有能力将此事查清,替木头报仇。她只想尽己所,图个心安。
更让她恼火的是,那个黑衣男孩,给别人惹了这样大的麻烦,害的木头和自己险些丧命,事后他竟是连个谢字也未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救他作甚?
夏湘很想找到那孩子,再劈头盖脸骂上一顿,否则难解心头之愤。
然而,周玉年只是耸耸肩,没有半分惭愧地说道:“毫无头绪,看来这是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了。”
这个结果在夏湘预料之中,所以,她并未如何恼怒,只是鄙夷道:“要你何用?”
“何用?牵线做媒啊!”周玉年哈哈大笑,惹得门外的两个丫鬟双双望了过来。吓得他连忙端正了仪态,做出一副文雅先生样儿。
夏湘见丫鬟们转过身去,这才嘲讽说道:“做媒?帮我找个傻子入赘做夫君?”
“未尝不可,傻子有傻子的好处,日后进了门,定会被你管的服服帖帖!”周玉年忍着笑,瞥向门外的丫鬟们,生怕再惹来一阵白眼。
夏湘不以为忤,也不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你以为,我只会做父女饼?”
这句话很奇怪,很突兀是不是?
可周玉年听了夏湘的话,一双小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连带着,口气也变了。
“御史大人也倒是糊涂,怎就这般着急帮你找夫婿?以大小姐的聪明才智,日后定会谋得一段好姻缘。关于此事,若什么地方用得上在下,在下定然竭尽所能,在所不辞。”周玉年是个很不要脸的人,一反一复片刻间的事儿,脸上竟是不红不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夏湘抿嘴一笑:“那先生帮我想个法子罢,如何能离了这夏府,过自在些的日子,不用装疯卖傻,也不会被催着嫁人。”
苦苦想了很久,夏湘觉得,唯有离开夏府,方能自在过活。
这深宅大院跟牢笼有什么区别,让人不得自由,不得安生。只是,要如何离了这府门?自己是这宅院里尊贵的大小姐,是御史大人的亲生女儿,自己有什么理由搬离此处呢?
“离了夏府?”周玉年有些吃惊:“你个八岁的小姑娘,离了夏府如何过活?”
夏湘眯眼一笑,摆出一副可爱模样:“若能出府,又能保住月例,那是最好不过了。再不济,不是还有先生您呢嘛?我一小丫头,能吃多少饭菜,您还养不起我了?”
“我……你……”周玉年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言语:“在下是门客,是谋士,是先生,是信使,是……要从您这领月俸的,什么叫在下养不起您?在下从来都指着您养我的!”
夏湘琢磨琢磨,也确是如此,便一扭头,耍起无赖:“我不管!总之,既然你自承是谋士,就要谋出个好主意来。将来我吃不上饭,跑到你家里蹭吃蹭喝,那也是你这谋士无能造成的,与我无关。”
真真儿是不讲道理啊!
周玉年不胜唏嘘,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笔杆轻敲着桌沿,悠悠唱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只为一口吃,便费煞了苦心,费煞了苦心!”
望着周玉年的凄苦模样,听着怨怼的长音儿,夏湘忽然想起前世听过的一首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心里一阵好笑。
“得得得,别哭唧唧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咱们一起想法子,总能想出个好法子的。”夏湘说的轻松,却依然愁眉不展。
周玉年抿抿嘴,心里有些发苦发涩。
当初拜师时候,那个端庄稳重,尊师重道的小姑娘哪去了?
下课之后,夏湘取了老太爷那里。周玉年收拾完书本,瞧着天色已晚,便朝家里走去了。
一路上,他没有想着如何把夏湘弄出夏府,而是满脑子都在琢磨,媳妇晚上给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是,迈进家门的那一刻,看到坐在屋子里的人,周玉年脑子“嗡”的一声响,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才遇到这两个小灾星。
李毅端坐在院子里,怔怔望着远处的天空,连周玉年迈进院子也未能发觉。一张俊美白皙的小脸儿上涂着一层淡淡的失落,看着让人隐隐有些心疼。
周玉年重重叹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他再如何长袖善舞,也不会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受了情伤的十岁小男孩儿。uu看书 ww.ukashu
李毅听到周玉年的叹息声,蓦地抬起头,瞧见了周玉年。
他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周先生,您回来了。”
木头还在养伤,没有跟来,身后只站了一个仆从,是宁王的眼线。李毅却混不在意,既然自家老子早就看透了自己,也不需掩饰什么。
所以,他来找周先生,并没有避讳身后的仆人。
“世子爷久等了,进屋坐罢。不知世子前来,所为何事。”周玉年皱着眉头,心想,千万别再给我弄个送信的差事出来就好。
李毅显得有些局促,端正坐在门旁的方凳上,双手置于双膝,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周玉年没有催促他,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只是,这样一直思考下去,自己还要不要吃饭了?周玉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笑眯眯地问:“世子爷,您吃了没呢?要不……凑合凑合,跟在下一块儿吃点儿,垫垫肚子?”
也就是随口问问。
周玉年吃准了李毅不会点头,所以才会问上这么一句,心里想着,对方贵为世子爷,怎会坐在这里跟自己吃些个家常菜?
一旦对方拒绝了,自己便得了个话茬儿,提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儿。
只是,万万没想到,李毅竟是低头一笑,羞涩地说道:“我……确实饿了。”
第70章 丑婆娘的小算盘
白氏很高兴,擦干净双手,为世子爷备了双碗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粗糠淡饭,世子爷若不嫌弃,便将就将就罢。”
李毅微微笑着点头,没有半点儿平日里的跋扈模样儿。
于是乎,周玉年和李毅便相对而坐,一人端着一碗稀粥,守着一盘子牛肉,不咸不淡地吃着、聊着。
李毅每吃一片肉,周玉年都要心疼一下,恨不得将眼前跟自己争食这小子一脚踹出门去。
吃了一会儿,白氏又端上来一盘子炒鸡蛋,并着一盘花生米。
周玉年这下开心了,闷头笑道:“世子爷,今儿算是借了您的光儿。”
李毅不懂,然白氏却闹了个大红脸,白了周玉年一眼,匆匆朝厨房走去。平日里,周玉年时不时便央求白氏给他做好吃的,白氏是个节俭的,不舍得大手大脚。
今日因着李毅的缘故,多了两道菜,周玉年十分开心:“世子爷,您今日前来,是为了……”
李毅停了筷子,抿着嘴唇,露出一丝苦笑来:“我来这里,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话不必言明,了然于胸。
周玉年叹了口气:“为了大小姐吧?要我说你呀,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周玉年叹了口气。
出乎意料,李毅没有多难过多失落,只是淡淡地说道:“京都里都在传,御史大人要为湘儿挑个上门女婿,我知道……湘儿必是不愿意的。我今日来,只求先生多费些心,帮帮她……”
周玉年瞠目结舌。
“夏湘是我的学生,在下必定尽力相助,世子尽管放心。”周玉年说的云淡风轻,心里却不轻松。
尽力相助?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若要遂了那小丫头的意,出府、不嫁、保留月例、自由生长……周玉年打了个哆嗦。首先,想要办到这些事,就是一大难关。其次,若放任夏湘自由生长,谁知道那丫头会不会长成个女土匪?
答应的爽快,若付诸行动,却是有些困难。
用过晚饭,李毅起身告辞。对夏湘之事,一个字也未再提起。
院子被淡淡月辉笼罩着,似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仿佛触手可及。夜晚朦胧的光晕将李毅小小的身影勾勒出一丝孤单的味道,与他那单薄的年龄显得十分违和。
周玉年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然而,李毅却没有生出太多的悲伤情绪,一双明亮的眼越发坚定,人总是会长大的,夏湘会长大,自己也会长大。
只要自己足够优秀,总有一日,会将夏湘娶进门来!
而此时,夏湘正拍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在夏府老太爷的榻上挺尸呢……
“祖父,您可要给湘儿作主,不能任由那赵姨娘胡来。若当真找个傻子做夫君,湘儿还要不要活了?”夏湘一壁揉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壁抹着泪珠子,摆出一副愁煞个人的憔悴模样。
老太爷眉眼间挂着一丝不以为意,瞧准了机会开始敲打夏湘:“杜家多好一门亲事,你偏要装疯卖傻搅合黄了。如今倒好,招婿入赘,指不定招来个什么东西呢!”
当初,跟丞相府的婚约是两家老太爷十分看好,并一力促成的。如今夏湘苦不堪言,夏老太爷便忍不住抱怨几句。
“好好一桩婚事,被你这任性的妮子生生搅黄了,唉……”老太爷深深叹口气,看着夏湘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又一阵不舍。
“你也别发愁,这上门女婿若过不了我这关,便是天王老子,也甭想进这个门!”老爷子闷哼两声,吹胡子瞪眼,颇有几分当家老太爷的架势。
夏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哪个天王老子这样不开眼,娶我这样一个傻姑娘?”
见夏湘笑了,老太爷才放下架子,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祖孙二人又闲聊了会儿,夏湘消了消食,这才起身离去。
路过赵姨娘的厢房,夏湘忽然停下脚步。
二管家牵着夏湘的手,有些惊喜地望着夏湘,心道大小姐是不是不傻了?是不是记起一些东西了?
夏湘注意到二管家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咧着嘴大笑了一声,磕磕巴巴地说道:“打……打死个丑婆娘……丑……丑婆娘!”
这傻子装的,不是一般像!夏湘心里苦笑,若一直装下去,自己很有可能入戏太深,真的痴了。
二管家叹了口气,却又笑了:“欺负大小姐的,都是丑婆娘。打死那些个丑婆娘!”
柳树投下的浅浅阴影将二管家和夏湘遮了个严实,没有人看到这主仆二人,也没有人听到她们的对话。
不远处的厢房里,燃着明亮的烛火,将赵姨娘和柳姨娘的身影刻在高丽纸糊成的窗扇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味道。
“便是傻了,不照样儿跑你院儿里闹?”柳姨娘哂笑着,抹了抹鬓发,坐直了身子。
赵姨娘听闻此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觉得被夏湘打过的地方依旧火辣辣地疼,一直疼到了心坎儿里。
“那日睡糊涂了,才叫那小贱货钻了空子!”赵姨娘恨恨地说着,咬牙切齿。
柳姨娘抿了抿嘴,依然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笑容,状似打趣道:“日后多个傻子来打你,看你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随口一句话,却让赵姨娘的心里咯噔一下,好不难受!
而事实上,说者并非无心。
柳姨娘眯眼一笑:“先前我就曾说过,想个法子把夏湘赶出府去。你可倒好,竟巴巴地张罗着给她找上女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不得找个人来护着她!真是比亲生的还上心呢!”
说着说着,柳姨娘便笑了起来,笑的极尽讽刺。
赵姨娘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的打算?”赵姨娘的声音有些尖刻,将手上的扇子摇的七扭八歪,越发不像样子了。
柳姨娘又撇了撇嘴:“你当所有人都笨的被你抓住小辫子?若招来个聪明的,有你糟心的。更何况……你不是说过,夏湘那小妮子是装疯吗?到时候人家小两口儿和和美美,合起伙儿来折腾你,可就没你想的那般轻松喽。再说,招了上门女婿,一应开销都要府上出……呵呵……”
“啪”的一声,赵姨娘将纨扇敲在两张月牙桌拼成的圆桌上,柳眉倒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将那小贱货赶出府,就那么容易?”
“瞧你这急性子,就容不得别人喘口气儿。”柳姨娘向来性子温吞,你急她不急,天大的事儿都能一笑带过去。
“喘口气儿?”不说还好,这一说赵姨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口气儿喘了多少天了?这口气儿可真够长的!”
窗外月光洒在窗纸上,与明晃晃的烛光稍一触碰,便融了似的消散殆尽,没有丝毫映入屋子里。
“老爷烦恼些什么?”柳姨娘微微侧过头,捕捉到赵姨娘犹疑的目光,随即笑道:“咱们心知肚明,老爷最担心府上名声受损,最害怕京都里那些个风言风语没完没了。uu看书 .ukans 若把夏湘送出府,眼不见心不烦,日子久了,京都里的谣言自然便淡了……”
赵姨娘蹙着眉头,并没生出多少欣喜:“送出府,能送到哪里去?总要找个名目吧?再说,老爷舍得把那小妖怪送走?若老爷不同意,咱们想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便是挖空心思,磨破嘴皮,又能如何?”
柳姨娘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似乎早已成竹在胸:“这事儿还得你来说……”
“我说?老爷不扒了我的皮?”赵姨娘倒吸了口凉气,声音十分尖锐。然片刻之后,她便望着柳姨娘,压低了声音,有些慌张地说道:“那次夏湘落水,老爷便疑到了我头上。你可别再害我了,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还是算了罢。”
“算了?若这么算了,日后你被那小妖怪吃干抹净,都还回不过神儿来呢!”柳姨娘撇撇嘴,有些破釜沉舟的架势:“你直管跟老爷说去,若你跟老爷说完了,那小妖怪还能在府里呆的好好儿的,我便把自己关佛堂里,在里头诵经念佛,这辈子再不出来了!”
“你把自己关佛堂又如何?”
“我若没十分把握,会许你这样的话儿?”柳姨娘目光一沉,脸色愈加阴郁起来。
赵姨娘蓦地抬起头,万分惊讶不解地望着柳姨娘,很不明白,这个不支声不知气儿的女人怎么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再说,在这件事上,柳心颐一个如同弃妇的角色,又有什么把握能把夏湘赶出府呢?
第71章 去不去田庄?
其实,很早以前,赵姨娘便想不通。
柳心颐为何如此执着于除掉夏湘?平日里闷不吭声,低调行事的柳心颐为何提到夏湘的事,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厉狠绝决?
至于赵姨娘,看夏湘不顺眼的理由很简单。
有个嫡女挡在前头,她的姝姐儿自然得不着什么实惠和宠爱,有了出身门庭显耀的良婿,自然也要先落到夏湘的头上。
赵姨娘想到嫡女为尊四个字,心里便像扎了根刺似的,好不难受。自己的父亲明明拥有了官职,自己明明配得上做这夏府的女主人。
可是,嫡女为尊!
夏湘便是傻了,身份地位也在自己之上,更比自己的女儿尊贵。
所以,夏湘一直都是赵姨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见赵姨娘动了心,柳姨娘这才凑过去,伏在黄花梨圆桌上微微笑着:“把她送到田庄去!将来的事谁说得好?到时候,若得个风寒落个水,便是想赖,也赖不到咱们头上来不是?有些事,要做就做的彻底些,省着日后操心费神。”
“这……”赵姨娘依然有些吃不准。
柳姨娘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惫懒:“你若愿意守着个小妖怪,妹妹也没法子。我人微言轻,入不得老爷的眼,最后拿主意的还是姐姐您。天色不早了,姐姐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
赵姨娘没吱声,也没有起身相送,只是怔怔望着窗外,手中的扇子都忘了摇……
夏湘如何都想不到,赵姨娘与柳姨娘躲在屋子里,费尽心思琢磨出的事情,竟让她苦恼多日的困难迎刃而解。
出府、保留月例、自由生长。夏湘若知道了,做梦都会笑出声儿罢?
然而,这样美好的事情却受到了父亲和祖父的一致反对。
“湘儿,你放心,祖父一定把你留在府里头,便是你父亲鬼迷心窍,受了那黑心婆娘的蛊惑,也过不了我这关!”祖父十分恼怒,将夏湘拉到身边来:“我的湘儿打小儿就命苦,这帮黑心肝的,真是半点儿良心也没有。”
夏湘瞠目结舌。
听了祖父的话,不明所以的夏湘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踮着脚尖儿,蹭到榻上一方小棉垫子上,抓着祖父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留在府里头?这是什么话儿?谁要将我送出府去?是要送到哪里去?”
夏湘脱口而出一连串的问题让祖父心里很不是滋味。
“湘儿你莫怕,赵氏想把你送田庄去,我断不会如了她的意,只要祖父还有一口气儿,谁也别想把你赶出府!”祖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心力交瘁。
夏湘没有急着高兴,而是小心又担忧地问了句:“父亲是如何说的?”
“自然也是反对的……”祖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苍老的眉眼间透出一丝愁容,让夏湘猜到父亲的态度和立场,或许并不十分坚定。
夏湘蓦地笑了:“祖父,出府有什么不好的?明明是件好事,您不该拦着的。”
不需要装疯卖傻,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紧衣缩食,不需要整日拘在屋里头学些针黹女红,赵姨娘还真是做了件好事,帮了大忙。
“湘儿,你可是真傻了?”祖父抓着夏湘的小手,有些担忧地说道:“那田庄可不比府里,吃穿用度,总归是要清苦许多。再者,你年纪还小,去了田庄也没个人看顾,若出了事可怎么办?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祖父的话不无道理。
夏湘咬着大拇指,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如今夏意渐浓,春红早已零落成泥。知了嘶声力竭,情致高昂。夏湘心里渐渐成了一团乱麻,从初始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若去了田庄,祖父和苏姨娘怎么办?柔姐儿又怎么办?她们不放心自己,同样,自己又如何放心得下她们?
再者,那田庄也不知在什么鬼地方,到时候山高皇帝远,赵姨娘那个狠辣女人再想做点儿什么,似乎要比在府上方便许多。
她忽然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想起清茶坊大街上那几道黑色影子,想起那一片肃杀之气,以及杀手们奇快的速度。
血腥味儿充斥着记忆,让夏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木头是李毅的,不是自己的。
若几个刺客同时来取自己的性命,谁能保护自己?周玉年不会从早到晚跟着自己,身边的丫鬟乳娘手无缚鸡之力。
而自己,唯一擅长的功夫便是……蹲马步。
夏湘犹豫了……
“祖父,咱们先瞧瞧父亲大人怎么说。若父亲心里有数,咱们还操个什么心呐?”夏湘不甚乐观。
夏湘不愿祖父掺合后院儿这些破事儿,生怕扰了祖父的清静日子。只要父亲不会由着赵姨娘发疯,给自己找个傻夫君入赘,夏湘便不愿搬出祖父这尊清心寡欲的大佛来。
“你父亲?”祖父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湘苦笑,不知说什么好。
夜里,她辗转反侧合不上眼,琢磨着如何轻身而退,从这个府上走出去,又能保证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祖父和苏姨娘、柔姐儿的平静生活。
大约戌时,乳娘不知从哪儿回来,满脸疲惫。
白日里的天光消失不见,夜色却依然寡淡。没有霞光,没有月光。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天地间笼罩着一片淡淡的青色,像乳娘脸上的忧虑,很怕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便会让这天地堕入黑暗之中。
“说了?”采莲上前几步,扶住乳娘单薄瘦弱的身子,急不可待地询问着。
乳娘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自是说了,苏姨奶奶并不晓得此事,若不是富贵给碧巧提了个醒儿,恐怕咱们被撵去田庄那天,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
有气无力的叹息声,刺痛了夏湘的神经。她不是个习惯隐忍的人,更不愿身边人跟着自己受罪。
“那苏姨奶奶怎么说?”采莲将乳娘扶到一张椅子上,端了杯热茶送过去:“苏姨奶奶不会眼睁睁看着小姐被赶出府罢?”
乳娘端起茶杯,用小巧的盖子荡了荡漂浮的茶叶沫儿,平静地说道:“糊涂东西,苏姨奶奶可不是那样无情的人,这会儿八成已经在路上了。希望苏姨奶奶能劝得住老爷,对咱们小姐留些情分。”
说着,一滴清亮亮的泪珠落入茶杯里,发出一声轻响……
夏湘一阵心悸,心中堆积着的苦闷情绪,似乎瞬间便要喷薄而出。
谁在意那渣男老子的可怜情分?谁在意这乱七八糟一团乱的夏府?夏湘阖上双眼,不知哪来的怒气,让她奋力捏紧了小拳头,狠狠捶在了门围子上。
力气这样小,便是狠狠捶了一下,也没生出多大动静,没有惊动外间的乳娘和丫鬟。
夏湘觉得很无奈,很无力,仿佛许多东西想抓却抓不住。想要守护的人却为了自己整日里担忧操心,疲于奔走。
天慢慢暗了下来,烛火无助地晃动着,散发出一团幽幽的昏黄光亮。夏湘脑子有些混沌,所以才会趁着采莲打盹儿的功夫,踩着窗边的椅子跳了出去,u看书 w.uuanshu.o翻出了窗子。
这一跤摔的结结实实,夏湘揉揉屁/股,裹了裹身上的妃色撒花绫袄,蹑手蹑脚朝父亲的书房走去。
月挂柳梢,黄昏已逝。
夏湘小小的身影在游廊间一闪而过,惊扰了一丝夜风,发出簌簌轻响。夏湘打了个冷颤,心想不知苏姨娘是否还在父亲房里,不知父亲此刻在做些什么。
又走了几步,远远便望见了父亲的书房,依然亮着。夏湘默默念着:“谢天谢地,没白摔一跤,可以听墙角了。”
她觑了眼周围,见夜深人静没人走动,便拎着裙子踮着脚,小心翼翼溜到了书房外的窗子下。
即便猜到了父亲暧/昧不明的态度,却依然想要确认一下,想要亲耳听听,父亲是否真的想要将自己赶出府去。
虽说夏湘渴望出府,却依然希望父亲在这件事上坚定立场,拒绝将女儿送出府。
时间是很伟大的东西,能够改变很多事情,改变很多人。夏湘忽然发现,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竟生出了一丝奢望和幻想。
这真是要不得的。
她尽量说服自己,听墙角并不是害怕父亲对自己太过冷漠,只是希望了解父亲对待此事的态度,做好相应的准备。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屋子里的男人是父亲,而屋子里的女人却不是苏姨娘了。
第72章 月光下的石榴花
原本,乳娘离开苏姨娘处后,苏姨娘心急如焚,简单整理下衣裳便找到了夏安的书房。只是,开口没几句,夏安便笑着说道:“哪里听来的混帐话?谁说要把湘儿送去田庄了?如今你主持中馈,也该沉稳些,总不能听风就是雨,动不动跑来跟我闹。”
听了夏安的话,苏文是又欢喜又气恼。
欢喜是因着老爷没有打算将夏湘赶出府,送到田庄去。气恼是因着老爷莫须有的责备。
什么叫也该沉稳些?整个夏府,就寻不出一个比自己更沉稳的人了。再说没有风哪来的雨,湘儿的乳娘并不是个浮躁的人,更不可能无中生有。就算老爷没想将湘儿逐出府,并不代表别人没这个心思。
再者,什么叫动不动跑来闹?自己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用老爷操半点儿心,怎么就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儿。
既然夏湘不会被送出府,苏文便放心了。被夏安莫名其妙责备几句,心里堵得慌,没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苏姨娘前脚刚走,柳姨娘便迈进了书房。
所以,夏湘听墙根这会儿,书房里的人已经从苏姨娘换成了柳姨娘。
窗子半掩,光打在窗子的明瓦上,透出朦胧的光晕,斜斜漫过了夏湘的发顶。她听到柳姨娘的声音淡淡,飘荡在屋子里,从窗子缝隙透了出来。
许是因为柳姨娘平日里极少说话,也或是她此时的声音与平日里大为不同,所以,落入耳朵里显得格外陌生。
“老爷,就把湘姐儿送出府罢,”她顿了顿,又朝夏安走了两步:“送出去,或许就解了您心里的疙瘩。这些年,您心里什么滋味,也只有妾身最清楚不过了。”
“什么滋味?”夏安的目光蓦地犀利起来:“你的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
夏湘蹲在窗子下,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心里却纳闷儿,这俩人说什么呢?打哑谜似的。
沉默片刻,柳姨娘的声音再度响起,却隐隐透着哭腔儿。
“个中滋味,冷暖自知。老爷冷了妾身四年,如今倒问起妾身的滋味,妾身是该感激还是幽怨?”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一滴泪,倒吸了口凉气:“您对妾身还是有些感情的,否则,妾身早就去地底下……去夫人面前领罪了。”
她蓦地笑了两声,透着股子寒冷的讽刺味道:“或许,您留着妾身一条命,是怕妾身去下头胡言乱语,坏了您与夫人的情意,百年之后,您去了地下,没法儿跟夫人交代罢?”
夏湘怔怔地听着,一句不漏地分析着柳姨娘的话,心中无比震撼。
夫人?便是自己过世的生母罢?
平日里,柳姨娘大气不敢喘,大声不敢出,总是垂着头不说话。今儿是怎么了?她说的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为何将自己送出府便解了父亲心里的疙瘩,父亲心里又藏着什么疙瘩?
“啪”的一声脆响,夏湘周身一抖,不由心悸。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依然听得出,这一巴掌多么用力,多么……伤人。夏湘有些害怕了,身子微微颤抖,短暂的恐惧将方才一应困惑压了下去,夏湘想离开,却不敢动,生怕惊动屋子里的人。那两个似乎十分……陌生的人。
“呵呵,”柳姨娘笑的有些凄苦:“妾身哪里说错了?若老爷只是心里愤懑,想要找个人出气,那便打罢!”
夏安再次举起手,却停在了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柳姨娘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看着他的手慢慢垂下,捏成了拳头,心中止不住地想笑,老爷最想打的人,是他自己罢?
“滚!”夏安指着书房的门,愤怒地吼了一声。
柳姨娘似乎不以为意,伸出大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格外温柔地说道:“湘姐儿出府的事,老爷好好琢磨琢磨。您不愿赶她出府,可若留她在府上,老爷您依然不大痛快罢?如今,招婿入赘的事闹得风言风语,老爷不妨借口为了府上门面,将湘姐儿送出去。”
“你给我滚!”夏安再次怒吼,比先前那声要大上许多。泼天的怒气压在柳姨娘头上,却没有将这女人压垮。
许是习惯了,故而不屑一顾。
柳姨娘没有说话,呵呵一笑,转身朝门口走去。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转而铺了一层冰霜,久久也化不开内里的严寒。
原来,有些事,便是日久年深,也依然无法习惯。
夏湘有些脚软,没有绕到墙角后,只是蹲下身来,借由身边大大的石榴花盆遮掩了自己小小的身子。
月光下,柳姨娘苍白着脸,踏上游廊,却一不小心,险些跌倒。她扶着廊柱,大口喘着气,须臾之间,咳了数声。
“呸!”她朝石子路边的三色堇上吐了一口血水,一张脸因着剧烈的咳嗽泛起淡淡红晕。回眸,望了眼书房。
夏湘连忙缩回头,小意躲在花盆后,错过了柳姨娘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子。
泪珠子落到冰凉的石子路上,冰冰凉凉的。
柳姨娘走了,夏安蓦地坐回椅子上,双目怔怔地望着屋顶,随后又望向窗外的月亮,还有月光下开得正盛的石榴花。
夏湘依着书房的墙壁,静静坐在石榴花盆的旁边,一张素白圆润的小脸上布满了惊骇与不解。
淡淡的清香在周身缭绕,将夏湘团团包裹。她呆呆望着身边落下的一片石榴花瓣,忽然觉得,这夏府或许真的呆不下去了。
不知父亲在书房坐了多久,总之夏湘在石榴花旁枯坐了半个时辰,便平静了心绪,起身离开了。
她拖着身子朝自己的小院儿走去,身上一阵阵疲乏。
虽然不明白柳姨娘与父亲话中的意思,却莫名有些害怕,她忽然生出些错觉,觉得自己若赖在府上,总有一日会死在父亲的手里。
这个念头让夏湘内心一片寒凉,却依然忍不住怀疑,这错觉是否真的是事实。
踩着花盆,顺着窗子爬回厢房,夏湘和衣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慢慢睡了过去。
睡眠能够有效缓解压力,夏湘一觉醒来,再想起昨晚听到的那番对话,再不若当时那般难过了。自己重活一世,总要活的自在逍遥些,犯不上为了那些腌臜事儿束缚了心神。
她揉揉额角,正要下床,蓦地瞥见脚边那一双好看的落花鞋。
晨起的鸟儿站在桃木枝上,叽叽喳喳唱个不停。大片阳光落在天地间,明媚刺眼。夏湘盯着脚边的落花鞋,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了。
“小姐……”采莲轻唤了一声,眼中透着一丝不敢言说的欢喜神色。
小姐这表情……是不是好了?
夏湘蓦地抬头,瞧见采莲饱含希望地望着自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采莲呐,小姐要让你失望了。
随后,她小嘴一咧,嘿嘿笑了一声……傻气十足。
眼看着采莲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夏湘心想,不久以后,或许就不用这般担心焦虑,艰难度日了。
吃过早饭,苏姨娘带着柔姐儿来看夏湘,顺道带着些花样子,跟乳娘一起做绣活。
柔姐儿带了些好看的彩色带子,系在一起,跟夏湘玩起了翻绳儿。
“昨儿我去问过老爷,u看书 ww.kansh老爷说没有的事儿。湘姐儿总归是嫡长女,便是赶出府,也得有个由头罢?”苏姨娘抬起胳膊,用细细的针鼻儿刮了刮头发,笑道:“也不要太紧张,就算有些人动了心思,总还有老太爷在上头撑着,怕什么?”
乳娘叹了口气:“有您这番话,我这心里便踏实了。”
踏实?夏湘笑容渐渐淡去,心情渐渐晦暗,以至手上的带子缠成了死结儿,竟没有发现。彩色带子绕在夏湘胖乎乎的小手上,像一团乱麻,扯不断理还乱,将白白嫩嫩的小手儿勒出几道细细的红印子。
夏柔轻呼了一声,连忙捧起夏湘的手,轻轻吹着气:“姐姐别动,柔儿帮你解开。呼呼……乱动会疼,不要动,慢慢,慢慢解就解开了。”
小孩子认真起来显得格外可爱。
夏湘望着柔姐儿认真的小模样,心里像吃了棉花糖似的,又甜又软。
苏姨娘略坐坐便走了,晌午时候,二管家来接夏湘去老太爷那吃午饭。府上人十分纳闷儿,不晓得为何夏湘傻了以后,老太爷反倒愈加上心了,不分早晚,三天两头把夏湘接到正房去吃饭。
只有夏湘晓得,祖父怕自己装傻子装的太辛苦,所以总是张罗着让自己去正房放松放松这张几乎僵硬的小圆脸儿。
这次,夏湘去了正房,却不仅仅为了放松,也不是为了讨饭吃。而是告诉祖父,自己有了打算。
第73章 祖父的私房钱
“祖父,湘儿想出府,想去田庄!”
祖父慢慢皱起了眉头,皱纹里尽是忧愁。
夏湘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她想做的事,定会做到底。她不愿做的事,便是装疯卖傻也要糊弄过去。如今瞧着她这模样儿,八成是铁了心打算去田庄了。
“你父亲那边……若不同……”老太爷搜肠刮肚,将夏安给搬了出来,本能地想将夏湘留在夏府里。
然而,夏湘嘴里发苦:“您放心,只要您点头儿,父亲不会反对的。”
半晌过后,老太爷将筷子轻轻放在青瓷箸枕上,淡然问道:“为何非要出府呢?外头就有那么好?”
听了祖父的话,夏湘也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湘儿对不住您。”
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你若走了,我呆在这府里还有什么意思?”
夏湘抿嘴笑道:“您这话说的,府里还有柔姐儿呢。您这样偏心,就不怕别人说您偏心偏到胳肢窝了呀?”
“去!”老太爷白了夏湘一眼,笑着训斥道:“你这孩子,越发没规没距了。”
“嗯嗯,湘儿错了还不成?”夏湘嘿嘿地笑,举起筷子夹了块羊肉送到祖父碗里去。
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幽幽地怨道:“唉,到底还是要离了这夏府,到那破落田庄去。”
“湘儿去了田庄,您可以常去看我嘛,带着柔姐儿一起来。到时我种些时令果蔬,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夏湘一边吃着秋刀鱼一边笑眯眯地说道:“祖父,您也多亲近亲近柔姐儿,那小丫头可爱得紧。”
祖父皱了皱眉:“后院儿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你!”
夏湘无奈,很不明白祖父对苏姨娘和柔姐儿怎会有这样大的偏见。可老古董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或许祖父只是从骨子里认为嫡庶有别罢。
“成成成,您说怎地就怎地,”夏湘讨好地凑过去问道:“那……出府的事儿,祖父能帮忙跟父亲说说不?”
祖父摇了摇头:“你去了田庄,身边没个人照看,我不放心!”
“我把乳娘和采莲、碧巧都带去,把两个粗使婆子也带着。再不济,我还有个先生呢,我那先生文武全才,当个护院绰绰有余了,”夏湘知道祖父担心什么,连忙堵了老爷子的口儿:“那些坏心眼儿的折腾不起多大的事儿,我让周先生留意着,总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您就放心好了。”
她一挺身,跳下椅子,走到祖父身边小意地帮着祖父又是打扇又是捶腿,一张小脸儿笑的十分讨喜。
“罢了罢了,”老太爷扔了筷子,不痛快却又满心无奈地说道:“就依了你这没良心的小妮子。不过事先说好,到了田庄不许瞎胡闹,不许往外乱跑。”
说着,老太爷站起身,走到一处方角柜前,打开柜门,从里头取出个小包裹。
夏湘瞪圆了眼睛看着,心道这定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儿,难道是传家宝?
老太爷关上柜门,走到夏湘跟前,将包裹放到桌子上,发出铛的一声。夏湘愈加好奇了,目光不错地盯着祖父的手,看着包裹被一点点打开来……
……什么传家宝啊?竟是一包碎银子!
不过,这一包碎银子堆在一起,也着实有些份量。所谓积少成多,不容小觑啊。
“这些银子,你收着。”老太爷将银子推到夏湘跟前,浑浊的双眼有些湿润。
夏湘推拒:“祖父,您给我这些银子做什么?湘儿去田庄又不是没月例拿,哪用得上这么些银子?”
“既要离开夏府,就得雇几个好手。那个周先生又不能整日里守着你,多几个护院总是好的。”老太爷叹了口气,又深深地望了眼他多年攒下来的私房钱。
夏湘将银子推回给老太爷,坚决不收:“您拿回去,湘儿去自家田庄,有周先生陪着,有乳娘和丫鬟,用不上那么些护院。到时那些人拿了月俸整日里晒太阳,这钱花的冤不冤呐!”
“花些钱怕甚?你平安无事才是头等重要事。”老太爷脖子一梗,又将银子推到夏湘面前。
“您把钱收好,别小瞧了您滴孙女儿。便是没有您的银子,湘儿也会平安无事滴,”见老太爷还要坚持,夏湘一把按住老人家的手,颇有些动容地说道:“若拿了祖父的银子,湘儿便是过的再好,心里也会不安生。”
老太爷想了想,将几块花糕用桑皮纸包了起来,递给夏湘,赌气说道:“拿走几块花糕总可以罢?”
夏湘眯眼儿一笑:“何止花糕,这蜜枣也要带回去些,留着晚上打牙祭。”
日头偏西时,夏湘出了老太爷的屋子。
迈出正房,夏湘便哭了,拎着花糕蜜枣哭了一道儿。
二管家吓坏了,自打夏湘傻了,便整日里笑个不停,怎么忽然就哭了?于是,哆哆嗦嗦地问:“大小姐是怎么了?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夏湘不理他,却一步一步走的极快。
二管家也是稍稍上了年岁的人,竟跟的有些吃力:“大小姐您慢着点儿,别摔着。”
夏湘不说话,紧着倒腾两条小短腿儿。
自己是夏湘,自己已经变成了夏湘,自己没有办法不去考虑那些身边的人,祖父、柔姐儿、苏姨娘、乳娘,死去的母亲,还有父亲。
甚至是两个丫鬟。
米虫不是那么好当的,至少,自己没有当米虫的资格。夏湘这样想着,两个小拳头捏的死死,哭的满脸泪珠儿。
自穿越以来,夏湘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拥有充足的金钱和足够强大的力量。
她想起了父亲院里的石榴花,想起祖父落寞的样子,想起乳娘那滴落入茶水中的眼泪,默默咬紧了牙关……
之后,又拖了两日,老太爷终于松口儿,答应让夏湘去田庄。
让老太爷吃惊的是,夏安竟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立马便点头答应了。
赵姨娘喜不自禁,捧着大管家送来的田产清单跟柳姨娘兴高采烈地商量着,翻找着,想要从一片肥田美景中找出一处穷乡僻壤,穷山恶水来。
“我说妹妹,你用的什么好法子,把老爷给劝住了?你是没瞧见,我说要把夏湘送去田庄的时候,老爷那表情,真真儿要吃人似的。”赵姨娘心有余悸,拿扇子轻拍了拍胸脯,可脸上的笑意和欢喜却如何都掩饰不住。
柳姨娘没理她,脸上却不大好看,轻哼了声:“别欢喜的太早,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说动了老爷子?老爷子向来把夏湘当宝贝似的宠着,如今怎么转了性儿?”
这一说,赵姨娘也开始纳闷儿:“难道,在老爷子看来,夏府的脸面总要比个傻孙女儿来的重要些?”
“姐姐糊涂,”柳姨娘轻轻说了一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挑了个话头儿:“咱府上这些田庄,哪处收成最差,哪处最偏僻,便把那丫头送到哪处去。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这一打岔,赵姨娘便没有继续深思,而是献宝似的找到清单上的一行字,眯了眯眼,白嫩的手指轻轻一点:“瞧见没?王家村……”
王家村是夏府一处田庄,位于青河下游。因为争水一事,与上游的孙家村常起争端。王家村背山缺水,土地贫瘠,赶上天灾干旱,当真是颗粒无收,算得上夏府收成最差的田庄,庄上人生活困苦,老弱妇孺居多,又总是被上游的孙家村压制着,好不烦恼。uu看书 .uukansh
而夏湘的乳娘,便是从孙家村嫁到王家村去的。
柳姨娘点点头,老怀大慰地笑了笑:“难得姐姐能想出个好主意,这处田庄选得妙,正合我意。”
这么一个贫困凄苦地,真是不错!
若两个村子的贱民打起来,不小心伤了大小姐,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即便没有伤着大小姐,可大小姐却莫名其妙受了伤,或不幸殒命,也可以往这些个贱民的身上泼些脏水。
柳姨娘正算计着,赵姨娘却有些不高兴了。
“这话说的,什么叫我难得想出个好主意?”赵姨娘抿了抿嘴,只抱怨了一句,却没有多说什么。
柳姨娘起身走到赵姨娘身后,小意为赵姨娘打扇,低声笑着:“瞧你,尽在这些个小事儿上挑理儿。”
赵姨娘拍拍柳姨娘搭在她肩上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跟妹妹说笑呢,妹妹可别当真。”
“这地方儿虽好,可万一老爷和老太爷不同意呢?”赵姨娘隐隐有些担心,眼睛死死盯着清单上的王家村,恨不得立马将夏湘塞到这穷乡僻壤去。
柳姨娘停了手上的扇子:“若没记错,那丫头的乳娘就是王家村里出来的,怕不会太抵触,更何况,王家村似乎还有处空宅子。”
“原来,你早就看上这地界儿了?”赵姨娘转头望向柳姨娘,二人相视一笑,和乐融融!
第74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上)
送大小姐去往田庄这椿事,渐渐浮出水面,并提上了日程。
老太爷整日里垂头丧气,听闻要花些时日将庄上的宅子拾掇拾掇,这才露出些笑模样儿来,叹了口气:“总归还能在府上多呆些日子。”
自打这事儿板上钉钉敲死了,苏姨娘便常常带着夏柔来院里坐,一坐便是小半天儿。许是知道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夏柔整日里跟着夏湘,偶尔还会撅着嘴巴露出一脸不舍的神情,让夏湘不由生出一丝难过来。
而乳娘,却让夏湘大吃一惊。
能够不用在夏府和王家村间两地奔波,可以一边照顾夏湘,又不必离开自己的儿子,乳娘可算是得了个大便宜。
可乳娘非但没有半点儿喜色,反而沉着脸,咬了咬牙,牵着夏湘的小手跑到老爷书房去理论了。
未曾想,乳娘竟有这样的魄力,敢跑到父亲面前,同父亲争执。夏湘站在旁边,怔怔笑着,继续装疯卖傻。乳娘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微微颤抖。
“老爷,王家村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您可能不知道,奴婢却清清楚楚!上源村与下源村时不时因着争水大动干戈。下源村也就是王家村,背山缺水,山上泉水下不来,田边河水又被上游拦着,遇着干旱的年头儿,闹不好就颗粒无收。”乳娘越说越激动,握着夏湘的手也越发用力了。
夏湘感受着乳娘手心沁出的冷汗,知道这个女人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于站在父亲的面前,指责父亲的过错。
幸福、酸涩,五味杂陈,夏湘瞧了眼父亲皱着的眉头,心里一片宁静。
“那处有山泉,有花木,景致极好。湘儿去田庄又不是去种田的,哪有什么不合适?”夏安放下手中的书,端起了青瓷杯,低头品茶。
乳娘还想说话,夏湘却下意识捏了捏乳娘的手。乳娘蓦地低头望向夏湘,夏湘无法,朝她摇了摇头。
乳娘不是聪明人,却也不是个傻子。她没有当着夏安的面儿大吵大嚷,而是拉着夏湘的手,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退下了。
湘儿没疯,大小姐没疯!
知道大小姐落水之后便惯会演戏,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日子来,夏湘竟装疯卖傻,瞒了所有人。
最让乳娘不解的是,为什么?理由呢?好好儿的为何要装成傻子,毁了顶好的姻缘。如今,要被送去田庄了,怎么还要装下去?
乳娘有些委屈,有些气闷,心里揣着诸多困惑,竟是一语不发。
春红谢了芳华,一路柳树未成荫。
“这排小柳树……是夫人在世时,亲手栽种的。”乳娘的声音蓦地响起,淡淡的,藏着一丝无奈。
仿佛被这话语绊住了双脚,夏湘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
“乳娘,”夏湘再如何厚脸皮,也做不到继续沉默了:“我……”
“大小姐,”乳娘打断夏湘的话,蹲在夏湘的面前,抓住夏湘的两只小手,郑重其事地问道:“去田庄,是不是您自己的主意?”
夏湘点点头,低头盯着脚尖儿,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不想,乳娘却笑了:“既是您自个儿的主意,我也就放心了。您这样做,肯定有您的道理。”
树影落在乳娘的眼角眉梢,将乳娘温婉朴素的面容点缀的明暗交织,让人看不出是喜是忧。也或者……喜忧参半。
夏湘抽出一双小手,慢慢覆上乳娘的脸,微微笑着说道:“您放心,不管在哪,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这日子过的好不好,主要还得看怎么个过法儿,总之,在哪……都比在府上强。”
乳娘诧异地望着夏湘,没来由生出十足的信心来,她伸手捧着夏湘的小脸儿,涩涩地说了一句:“那咱们就去田庄!”
很长一段时间里,乳娘都在纳闷儿。
为什么自己看到夏湘的眼睛,听了夏湘的话,就笃定夏湘口中所说的好日子一定会来到?要知道,夏湘只是个八岁的姑娘,一个哑了四年,傻了四年的姑娘。
可信任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没什么由头。
两人携手回到院子时,乳娘愣了,夏湘也愣了。
夏姝怎么来了?
柔姐儿是常客,然姝姐儿可从不踏入夏湘院子半步,平日见了夏湘也摆着一副倨傲架势。
夏湘和赵姨娘针锋相对,夏姝对夏湘更是讳莫如深,能躲着便躲着,即便躲不过去了,也不愿低头喊声姐姐。
只是,这档口儿她来做什么?幸灾乐祸,还是耀武扬威?
看着站在院子当间儿,满脸煞气的夏姝,夏湘哭笑不得。
乳娘粗粗行了个礼,低声说了声:“二小姐。”
姝姐儿没有理会乳娘,而是径直走到夏湘跟前,看仇人似的看着夏湘,一双大眼睛盈盈然裹着一包泪花儿。
“便是出了府,去了田庄,我也还是厌恶你!”夏姝拉过夏湘的手,将一个小荷包塞到夏湘手里,扭头便跑出了院子。
乳娘和夏湘对视了一眼,双双将目光放在了小荷包上。
荷包只有夏湘的巴掌大,绣了一朵小梅花,绣工很差,一看便是夏姝亲手绣的。
夏湘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东西,愕然发现,竟是一枚护身符!
盯着那护身符看了许久,确认上头没有毒,夏湘才抬头望向乳娘,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望向夏姝离开的方向,大惑不解。
夏姝走在天光下,柳树下,阴影中,点点光斑中,一滴眼泪坠下,旋即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而落,仿佛烫伤了她的眼,让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都听到了,一字不落都听到了,娘亲和柳姨娘说的那些话。夏姝心里堵得难受,她讨厌夏湘,甚至有些憎恶。可夏湘是她的姐姐,而她,刚刚七岁,那些憎恶的情绪还没能经过时间的沉淀,在她小小的心里凝聚成狰狞可怕的模样。
所以,她希望夏湘离开夏府,却不愿夏湘在那穷苦的田庄上丢了性命。
她希望夏湘从她眼前消失,却从未想过让夏湘永远消失在这人世间。
而娘亲和柳姨娘的谈话,让夏姝不自觉的害怕,怕这个傻姐姐走了,日后便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她无能为力,她不愿面对这些阴暗里的事情。
所以,一枚平安符,便是一点心意,也或许,是本能的一次提醒。
而此时,夏珊正绷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的询问她的娘亲:“娘,听说大姐要搬出去了,那她的月例会不会分给我们一些?”
夏珊五岁。是夏府最小的女儿。那张小脸儿清秀而单薄,眼睛里闪着一丝祈盼的光芒,她在等待,等待娘亲的点头。
然而,让她失望了,柳姨娘只是异常冷漠地摇了摇头。
“便是走了,也轮不到咱们。”柳姨娘将夏珊揽在怀里,目光越发冷毅了起来。
正房里,老太爷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望着窗外的柳,口中发苦。若自己性子强硬些,或许湘姐儿就不用这样难过。
他叹了口气,u看书 ww.uusu 默默想着,便是身子骨不硬实了,日后也要常常去庄上看望湘姐儿才是。
隔了两处院落,是苏姨娘的住处。
柔姐儿哭了,抱着苏姨娘的腰,扎在苏姨娘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我不让姐姐走,我不让她走!”
苏姨娘重重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却难掩脸上的落寞与难过。
所有人的模样落在夏湘眼里、心里,渐渐生动了起来。包括胆战心惊却又如释重负的大管家,包括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二管家。
三日后,夏湘便要离开夏府,去往田庄了。
出乎意料,且让夏湘十分欣慰的是,碧巧、采莲和乳娘并没有多失落,反而隐隐透着丝喜色。
于她们而言,只要大小姐的傻病好了,去往田庄又如何,便是去往深山老林,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所以,两个丫鬟嬉笑着收拾细软,规整箱笼,竟好似出门郊游一般,好不喜庆。
原本,夏湘就想,到了田庄便不再装傻,在庄上好好过日子。如今,既已被丫鬟乳娘知道了,夏湘也不必再苦苦装下去,接下来的两日竟是少有的舒坦自在。
闲来无事,夏湘便坐在院里的水池边,随手洒了几粒鱼食,惹得一众小金鱼争相来抢。
日光映在水中,折射出刺眼的光,让夏湘微微有些眩晕。
希望田庄上的日光不要这般刺目才好。
第75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下)
短短两日,眨眼即逝。
近日来日光格外充足,天气十分燥热,夏湘整日恹恹的,却依然坚持着蹲马步。她发现,许多天来的努力似乎有些成效,虽然晒黑了些,身子却越发结实了。
第三日,父亲来了。
夏湘没有想到父亲会来,又不是生离死别,还不至让父亲大人动容罢?
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知道了父亲的存在,夏湘便对这个父亲没有投入多大的希冀。尤其那晚,坐在书房外的石榴花旁听了父亲与柳姨娘的对话,夏湘便从骨子里认为,父亲是个凉薄而虚伪的人。
明日自己便要上路了,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要跟他的傻女儿说些什么呢?夏湘心中暗暗哂笑,脸上却一如既往保持着痴呆的笑容,怔怔地望着父亲,望着父亲手上盘子里的父女饼。
父亲的目光眄向乳娘和丫鬟,淡淡地吩咐道:“下去吧。”
乳娘向夏湘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两个丫鬟匆匆出了厢房,小意将房门虚掩上。
门上的帘子无力地垂着,将夏初最先成长起来的蚊蝇挡在了外头,也挡住了门外泼雪似的白月光。
有风从虚掩的门扉间溜了进来,轻轻摇动着及地的竹帘,发出沙沙细响。
看着父亲走到眼前,夏湘咧着嘴笑,伸手抓了个父女饼,开始胡吃海塞。嘴上吃的痛快,心里也跟着痛快,不知父亲端来一盘子父女饼,是否还记得当初为这鸡蛋汉堡改名父女饼时,自己话里的那份情意。
父女饼父女饼,父女不相离,而事实上,父亲巴不得把自己送到世上某个角落,此生不相见罢?
偶尔,她也会好奇,柳姨娘所说的疙瘩是怎样难解的疙瘩,让父亲做出这样与自己离心离德的决定来。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闯出多大的祸,才会不容于父亲的眼。
可是,原本也没指望拥有的感情,便是消失了,也不会多难过。
故而,夏湘并不急着去探究,父亲心中的疙瘩到底是如何生成的。
因为……没兴趣!
“慢些吃,别噎着。”父亲伸出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拭去夏湘嘴角的油污。
夏湘没有说话,依然像个真正的白痴一样奋力吃饼。
半晌,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未能摊上个好父亲。你是个没有福气的姑娘,为父也是个没有福气的人,没有福气……守着你这样好的女儿。”
说完,父亲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平日里挺拔的身板儿,竟有些微微佝偻。
父亲走了,盘子还在,盘子里的父女饼还在。
父亲走了,饼凉了。
夏湘将手中没有吃完的半张饼放回盘子里,顿时没了胃口。明日便要走了,他来跟个傻子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有什么意思?
乳娘撩帘而入,一眼望见夏湘那张愁苦的小脸儿,忍不住问道:“老爷说了什么?”
夏湘瘪了瘪嘴,露出一丝鄙夷来,沉着小脸说道:“反正不是挽留我的话,说了跟没说又有什么分别?”
“总归是您的父亲……”
“父亲?”夏湘依然恼火着:“湘儿不傻了,父亲便是父亲。湘儿傻了,父亲便要将我送到田庄去。如此父亲,不要也罢!”
乳娘一把捂住夏湘的嘴:“大小姐,这话可说不得。”
“呜呜,”夏湘挣扎着,呜咽着:“乳娘,您松手!”
然而,乳娘刚一松手,夏湘便梗着脖子说道:“为何不说?这儿又没有旁的人?”
“老爷再错,对您也有养育之恩呐。大小姐方才这番话,可是大不孝,大不敬啊!”
“父慈子孝,既然父亲不慈,做儿女的为何非要逆来顺受?”夏湘瞧了乳娘一眼,顾虑着对方脆弱的小心脏,到底还是稍稍压下了自己的怨气:“不过,您放心,湘儿绝对不会仇恨父亲,父女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这才对,这才对……”乳娘舒了口气,复又叹了口气:“明儿便要出府了,大小姐真的想好了?”
夏湘咧嘴一笑:“能出了这夏府,自然是喜事。”
乳娘点点头:“大小姐觉着好,那便是好的。”
“对了,”夏湘转过身,拉住乳娘的手,笑道:“您家里有个小子是不是?应该比我大上几日,明儿估计就能见着了罢?他叫什么名字?”
“叫小书,我……我还是希望他能多读书。”乳娘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夏湘点点头:“这名字好听,比我的要强上许多。”
夏湘,下乡,上山下乡,看吧,自己到底被赶去田庄,眼看就要走上农妇的光明大道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各自歇息去了。
明日就要启程去往田庄了,夏湘心里有些激动,可一想到祖父,想到苏姨娘和柔姐儿,夏湘又难免心下黯然。
祖父不会离开夏府。苏姨娘也不会离开夏府。因为夏府是她们的根。
夏湘抱着被子,将后背敞在被子外,感受着夏夜晚风的凉爽,默默感叹:总有一日,我要成为祖父和苏姨娘的根。
这一晚,她梦到了许多人,许多事,前世的,今生的,微笑的,哭泣的……最后,所有的人和事都化成了那晚的大雨滂沱。
梦里,她又看到那些厉狠肃杀的刺客,蒙着面,握着匕首,在雨夜的大街上飞速前行。落在脸上的雨滴混着木头的鲜血,带着一丝温柔和粘稠,夏湘睁大了眼睛,看到那个穿黑衣的小男孩,在雨里拼命奔跑……
她想看清那小男孩的脸,想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到底长了怎样一张脸,却如何都看不清,也记不起……
梦回,惊醒,满头大汗!
夏湘睁眼,瞧见朦胧的天光正奋力驱散夜晚的黑暗。晨起的鸟儿扑棱扑棱翅膀,在枝叶间跳跃着,鸣叫着。
天尚未大亮,只有下人在外面走动,轻手轻脚准备着热水、毛巾、早饭……
夏湘躺在床上,任由额上的汗水凝成一股,顺着鬓角,浸入发丝里。清晨的风干净而清凉,满身冷汗经风一吹,夏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雨里的刺客、夜雨里的血、夜雨里的木头、夜雨里的小男孩、夜雨里的长街……还有夜雨里的大雨滂沱,依然徘徊在夏湘的脑子里,经久不衰。
那晚,她表现的足够勇敢,却并不代表,她不怕!
事情过去许久,夏湘依然会害怕,会时不时梦到那晚的血腥厉杀,依然会止不住地颤抖。
过了许久,身上的冷汗被晨风硬生生吹干了,夏湘才坐起身,嘴角微弯,露出一丝发自肺腑的笑意。
今日,便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天井。u看书w.uukansh
细软箱笼已经收拾妥当,夏湘的东西并不多,只拾掇出两个包裹一个箱笼。夏湘走到妆奁前,拉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取出里头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小心收到了包裹里。
父亲送的望远镜,要好好收着。
万一日后穷的吃不上饭,将这东西当了,能换不少银子,能买许多粮食。她按了按包裹里的望远镜,默默叹了口气。
碧巧和采莲听到动静,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儿,小心掀起竹帘一角,见夏湘正站在窗前发呆,连忙端了热水毛巾来,服侍夏湘洗漱。
瞧见碧巧和采莲喜不自禁的模样,夏湘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暂时将石榴花旁听到的话,将包裹里的望远镜,将梦里夜雨中肃杀的血腥味道抛诸脑后。
她促狭笑道:“就这么开心?”
采莲是个稳重内向的,抿嘴一笑,没有接茬儿,反而红了脸。碧巧将热毛巾递给夏湘,嘿嘿笑道:“只要您好好儿的,田庄比府上强。”
听了碧巧的话,夏湘微微一愣,心中顿时温暖了起来。
她吸了口气,将热毛巾从脸上取下,晨风荡漾,顿时神清气爽,无比舒适。
急什么呢?即便此时成不了苏姨娘的根,成不了柔姐儿的根,更成不了祖父的根,但至少,已经成了乳娘、碧巧和采莲的根。
有根,便不是浮萍,不会孤苦无依。
第76章 老花农
厢房显得有些空,夏湘的心却被喜悦塞得满满。
然而,刚迈出厢房,夏湘便瞧见二管家候在那里。
夏湘晓得,二管家是来接她去正房,陪老太爷吃最后一顿饭。
即便喜悦,即便想通了许多事,夏湘依然抹不去心头那丝黯然。最不舍,莫过祖父。因为,祖父老了,老人总是容易孤单。
夏湘拉着二管家的手,穿过桃树间的林荫小径,迈过月门,慢慢朝正房走去。
刚走到廊庑尽头,一个佝偻身影蓦地出现在眼前,险些与二管家和夏湘撞到一起去。
二管家捂着胸口惊呼:“老张,你要吓死个人啊!”
夏湘打量着眼前人,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已然半白,干枯而毛躁。脸上的皱纹深刻清晰,其间藏了许多苦楚和风霜,与祖父大不同。夏湘不认得这个老头子,却又觉得有些眼熟。
她歪着头望向老头儿,老头儿同时怯生生地望向夏湘。
夏湘个子小,老头儿不用直起腰,不用抬起头,这样低眉顺眼,依然能够望着夏湘的小脸儿,目光透着一丝急切。
“啊啊……”老头儿伸手指了指夏湘,做了许多手势,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发出“啊啊”的声音。
哑巴?夏湘不由心悸。对眼前的老人生出一丝怜悯来。
二管家叹了口气:“你舍不得大小姐,谁又舍得?咱们心里都不好受,可又有什么法子?”
老头儿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背似乎更弯了些,然片刻后,他便抬起了头,望着二管家,用手比了比夏湘,又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你……”二管家有些费解地问道:“你想跟大小姐去田庄?”
此话一出,老头儿喜不自禁,连连点头,望向大小姐的目光多了一丝哀求。夏湘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府上的花农,曾来过自己院子修剪桃枝来着。
当时,老头子一壁修剪树枝,一壁欢喜又胆怯地望着夏湘,夏湘随手拿了个父女饼递给老人家,笑着说:“歇歇,吃个饼再修也不迟。”
她记得,老头子惭愧又感激地接过父女饼,一边吃一边抹了把泪珠子。那时,夏湘还觉得古怪,只给了个饼子怎么就感动成这模样儿?
没错儿,眼前这个老人家就是府上的老花农。
忽然,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蓦地出现在脑海里,让夏湘心头一阵慌乱。
画面很美,很静,很舒服。
桃树下,老花农弓着腰捡花枝,小夏湘坐在树下的小马扎上,呆呆地看着。
池水边,老花农将一小把红红的野生樱桃送到小夏湘的手里,笑容那般的小心翼翼。
雪地上,老花农将一副兔毛儿做成的好看护膝送到夏湘面前,啊啊地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小夏湘却点了点头。
墙角处、草地里、柳树下……许多许多画面一一浮现,带着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温暖、委屈、心酸、感激,许多许多的情绪交相杂糅,让夏湘的小脸儿越发僵硬了起来。
这是四年来,变成痴傻哑巴的小夏湘与老花农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个老哑巴,和一个小哑巴默默无言间生出的友谊,或是……亲情?
大多都是两人一左一右,并排坐在石阶上,抑或马扎上,不言不语,怔怔望着天空的画面。
安静而又温暖。
夏湘不禁怀疑,四年来,这个夏府大小姐真的傻了吗?然而,往事不可追,一切都成了虚无,只余偶尔流露出的感情,提醒着夏湘应该相信,应该爱护的人。
夏湘终于明白了。
原来,那时桃树下,老花农泪眼模糊并不是因为自己给了他一张父女饼,而是看到自己不傻了,看到自己说话了,看到曾经那个跟他一样不会说话的孤苦小姑娘展露笑颜,乖巧伶俐,欢喜激动地落了泪。
这个人,一定要带走。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总要请示老爷……要不,我跟老太爷说说去?”二管家拍拍老花农的肩:“你这一大把年岁了,何苦往庄上折腾,在府里不是挺好的?”
老花农看了眼夏湘,摇了摇头。
夏湘不由腹诽,谁说跟我去田庄就一定吃苦?二管家也是个榆木脑袋。
“得,我帮你说说,成不成还得看老太爷的。”二管家拉着夏湘朝正房走去,没有丝毫迟疑,很怕老太爷等急了。
夏湘回头看了眼老花农,咧嘴一笑。随后,她看到老花农的腰慢慢直起了一些,脸上浮现一丝欢喜的笑容来。
其实,要说的话早说完了,祖父已经没什么再嘱咐夏湘的了。
夏湘便提起了廊庑下遇到的老花农。
“哼,”祖父闷哼一声,有些不悦:“马上你就出府了,不想着跟祖父多说说话儿,管那老张做甚?!”
这是吃醋了?夏湘一时无语。
谁知,祖父话锋一转,态度竟十分强硬:“老张不行!想要花农,祖父另给你找个就是。”
夏湘在祖父面前不愿绕弯子,所以直言快语说道:“湘儿只是喜欢这个老仆人,并不是非要找个花农不可。”
不知这样说祖父会不会更酸。
祖父依然强硬着:“谁都可以,老张不行!”
“为什么呐?”夏湘不解。
祖父似乎在犹豫,手指慢慢抚摸着细润的甜白瓷杯子,思考片刻,随后抬起头:“这人不知根不知底,谁知心里藏着什么坏水儿?”
这便是理由?夏湘不信。
许是察觉到了夏湘惊讶又有些失望的目光,祖父咳了两声:“柳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张偏生是柳氏的人,你带着他在身边儿,有什么好处?”
柳心颐?柳姨娘?老花农是柳姨娘的人?那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怎么回事?既然是柳姨娘的人,为何对自己这样好?夏湘越发糊涂了,却依然不愿去怀疑老花农的用心。
“便是她的人又如何?”夏湘夹了个小包子,笑眯眯地说道:“便是她的人,也总会变成我的人。”
祖父蓦地望向夏湘。
夏湘发觉自己失言了,连忙笑道:“湘儿这样可爱,便是赵姨娘的人,都不会舍得害我,更何况是柳姨娘的呢。”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从那晚偷听了柳姨娘与父亲的谈话,夏湘便有种感觉,真正将自己恨入骨头的,或许不是赵姨娘,而是柳姨娘。
沉默片刻,祖父叹了口气:“要带着也行,只是……你得多个心眼儿,提防着些。”
看来祖父是同意了,夏湘抿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大约半个时辰后,夏湘带着乳娘、两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还有老花农站在影壁前,与父亲、祖父和苏姨娘道别。
“跟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赵姨娘抿了抿鬓角,脸上透着一丝不屑与倨傲。
这句话声音极低,只有柳姨娘听得到。
柳姨娘没有应声,余光扫了下周遭的人,皱了皱眉。她没有心思跟赵姨娘说笑,没有心思去享受将夏湘赶走后的欢喜,因为她看到了老张。
老张要跟夏湘去田庄!
焦急,uu看书 ukanshu.om 疑惑,不可置信,可这个档口儿又能如何?老太爷和老爷双双点头同意,让老张跟夏湘去田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将老张留下来?
蓦地想起那块血淋淋的绢布,柳姨娘止不住地颤抖,怨毒地望向老花农。
老张许是感受到了柳姨娘冰冷的目光,略抬起头,眼中流露一丝担忧与愧疚。
柳姨娘强压着怒火转过头去,对夏湘的乳娘笑了笑,略略嘱咐一些事情,客套地表示了关心。
老张默默叹了口气,眼中浮现一丝黯淡来。
夏湘要被送出府了,没有人兴高采烈,便是赵姨娘,也因着大张旗鼓来送个傻子,一时面色不豫。
故而,真正欢天喜地的,似乎只有夏湘和她带走的一行人。
见一行人这样开心,老太爷也稍稍放心了些,夏安的愧疚也少了些许。没有不散的宴席,总有跨出门槛的时候。
夏湘率先迈过夏府大门,瞧见门外两辆青蓬马车,忽然想起去丞相府参加赏花会那时节,也是坐着这样的马车。
当时,是怎样的荣耀?而今,却物是人非,显得这样清冷可怜。
然而,并不是真的可怜。夏湘知道,祖父知道,身边的丫鬟乳娘也知道。也许,应该让更多人知道知道才是。
她心思一动,扭头穿过父亲和祖父之间的空隙,朝柳姨娘和赵姨娘跑去……
第77章 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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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浸在晨光中,十分宁静,偶有蝉鸣,也是恹恹地,显得没什么力气。
夏府门口,时不时响起马蹄踏地的声音,细微、寥落而悠闲。
夏湘还未迈上马车,一应丫鬟婆子袖手站在车门旁,不敢逾越。老太爷吸了口凉气,抹了抹眼角泪水。夏安劝慰两句,老太爷狠狠瞪了他一眼,夏安垂下头,脸上浮现一丝愧色。
就在此时,夏湘扭过头去,穿过父亲和老太爷中间的空隙,朝赵姨娘和柳姨娘跑去。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夏湘已经凑到柳姨娘跟前,将笑容尽数敛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母亲在天上看着您,我在世间看着您,您不害怕吗?”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以,当有人注意到夏湘的动作时,夏湘已经转过头,跑到苏姨娘跟前,伸手将小夏柔揽在了怀里。
祖父笑了,原来是舍不得妹妹。苏姨娘笑了,蹲下身来,抱了抱夏湘。
所有人都笑了,只有一个人,脸色煞白。
柳姨娘微微颤抖,险些跌倒在地上,而赵姨娘虽也听到了夏湘的话,却显得平静许多。
一来,赵姨娘被夏湘恐吓过许多次……习惯了。二来,夏湘的话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柳姨娘。
赵姨娘望向柳姨娘的目光里多了些别样的味道。
平日里,柳心颐老老实实,不声不响,是个两头白面和稀泥的主儿,怎么惹了夏湘呢?夏湘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母亲?夏湘的母亲自然是指过世的夫人,夏湘将夫人抬出来,柳心颐为何吓成这副模样?
而此时,柳姨娘满脑子都是那块血淋淋的绢布,面白如纸。
夏湘松开双臂,捧着夏柔的小脸儿,轻轻啄了一口,随后,呵呵傻笑着,踩着轿凳,上了马车。
碧巧、采莲和乳娘跟夏湘坐在一辆马车上,两个粗使婆子守着一应细软箱笼坐在后头那辆马车上,老张和二管家暂时代替了马夫的位置,负责赶车。
马鞭扬起,落下……
“啪”的一声,马儿嘶鸣,跺了两下蹄子,慢慢跑了起来。
然而,刚跑两步,迎面便来了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空旷的大街上缓步而来。夏湘轻轻掀起面前纱幔一角……
周玉年和木头。
行至近处,周玉年朝夏家老太爷和夏安行了一礼,朗声道:“此去路途颇远,周某人愿随行左右,护大小姐周全。”
木头也粗粗行了个礼:“世子忧心大小姐安全,派属下一路相随。”
木头一开口,夏府门外众人都傻了眼!这小世子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的对这傻丫头上心了?
夏安有些恍惚,回了一句:“劳烦世子爷挂心了。”
赵姨娘和柳姨娘错愕不已,原本成功将夏湘赶出府而产生的欢喜情绪,瞬间消散殆尽,望向夏湘的眼神越发怨毒而凌厉了。
周玉年来相送是应该的,可他带着个木头是作甚?夏湘一甩手,松了纱幔,坐回到车厢里,沉着脸不吭声。
车窗外没有过多的寒暄契阔,双方只点了点头,木头和周玉年便调转马头,一左一右护在了夏湘车厢两侧。
马鞭再次扬起,落下……
马蹄阵阵,缓缓而行。
夏湘没有掀开马车的帷裳,依然面色不豫地坐在车厢里发呆。世子是要做什么?若日后去了田庄,这厮有事儿没事儿便往庄上跑,难不成要派人将他打将出去?
碧巧胆子大,忍不住促狭地笑道:“世子爷还真是有心!”
乳娘瞪了她一眼,采莲低头不语。
碧巧吐了吐舌头,见夏湘没一点儿乐模样儿,也有些害怕了。
“什么世子爷?不过是木头吃了我几张父女饼,感念住在府上那些日子里,我对他悉心照料。所以,前来尽份心罢了。”夏湘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碧巧垂着头,小声应了句:“小姐说的是。”
夏湘微微一笑,一边揉脸一边感受着马车细微的颠簸震颤,从精神到身体都放松了下来,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些日子,脸都笑僵了。”
……
马车缓缓而行,天光却渐渐淡了下来。
片刻之后,有沙沙落雨声,自头顶车篷上响起。夏湘紧了紧身上的小比甲,伸手撩起帷裳,朝车窗外望去。
马车已出了京都,过了同水河畔,朝着东北方行进。
周玉年微一偏头,眄向夏湘,笑的意味深长。因着绵绵细雨,周玉年的眉角发梢隐隐有些潮湿。
夏湘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而望向车窗外的景致。
苍穹低沉,仿佛压在了山头上。
雨水很细很轻,随着风起风散,在空中飘摇。远处山峦起伏,近处草低花浅。马车行走于官道一侧,速度并不快,正合了夏湘看景的心情。
马车摇摇晃晃,久了便会犯困。夏湘松了帷裳,与乳娘和丫鬟说了会儿闲话,便倚在车厢里的迎枕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过了晌午没有,夏湘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依然躺在车厢里,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还是那个梦,梦里的刺客一身黑衣,手中的匕首有鲜血滴落,落入街上的雨水里,瞬间被稀释成淡淡的红。
噩梦初醒,乳娘和两个丫鬟守在旁边,轻轻拍着夏湘的背,好声安抚着。
阴霾笼罩在天地间,让人分不清时辰。
夏湘拭去额上冷汗,轻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还有多久的路?”
“小姐,未时刚过,再有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乳娘对这段路十分熟悉,这是她回家的路。
夏湘头晕脑胀,听乳娘说还有半个时辰,不由挺直了腰板儿,恨不得这半个时辰眨眼即逝。
忽然,马车剧烈震颤,一声马嘶响起。
夏湘上前一步,猛地掀开纱幔,看到套着缰绳的两匹温顺大马扬起了蹄子,发出阵阵嘶鸣,而马车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色的小小身影。
这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拦下了马车,这个小小的身影……怎么有点儿眼熟?
夏湘来不及思考,黑色身影已朝她冲了过来,动作突然,速度奇快。周玉年和木头没想到一个小孩子能突然发难,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此时,夏湘的咽喉处多了一把匕首。
凉丝丝的。
夏湘打了个冷颤,盯着眼前这张冷毅却又好看的小白脸儿瞠目结舌。这他吗不是京都大雨杀人夜里那个狼崽子么?
这不是害得木头重伤,害的自己御水力竭、噩梦连连,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狼崽子么?
本想遇到他的时候,劈头盖脸将他一顿骂,却没料到,甫一照面儿,人家的匕首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还怎么骂?
显然,狼崽子也认出了夏湘,于是,他很不要脸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再救我一次,如何?”
如果这狼崽子收了匕首,夏湘会毫不犹豫将他踢下马车,然而,他聪明地保持着挟持人质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却好似在打着商量,十分温柔。
夏湘眯眼一笑:“我有的选么?”随后,uu看书.ukanhu死死盯着咽喉处的匕首,恨恨说道:“进来!”
狼崽子笑容温润,同时手脚麻利地入了车厢,放下了纱幔。
夏湘听到了身后响起的马蹄声,除了马蹄声,再没有其他声音。整个官道连一丁点儿喊打喊杀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排闼而来的马蹄声。
“先生……”夏湘看了眼马夫,朝周玉年点了点头。
周玉年心领神会,驱马到赶车的二管家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马夫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平定了心绪,扬鞭继续赶路。
狼崽子的突兀出现,并没有对这一行人造成多大影响,因为太快,且狼崽子太小,后面马车上的人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而乳娘和丫鬟在狼崽子那把匕首的威慑下,不敢呼喊。
身后的马蹄声越发清晰。
夏湘冷冷盯着面前的狼崽子,慢慢抬起手来,一字一句说道:“想活命,别乱动。”
“……”狼崽子笑了。怎么好像拿着刀的是对方,而自己才是被挟持的那一个?她这话不应该由自己来说吗?
他没有动,似笑非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却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
他不确定,在放下匕首的一瞬间,这姑娘会不会将他踹下马车,扔给身后那几个策马而来的杀手。
第78章 世子爷的女人,你……不许碰!
刀刃很冷,携了雨水的凉意。
夏湘缓缓抬起手,将大拇指肚贴上刀刃,轻轻一滑。细嫩的肌肤被割裂开来,滴下血。
“小姐!”乳娘和丫鬟齐齐开口,声音却压得很低,不敢妄动。
她们不确定一个小小的动作,会不会激怒车厢里这个黑衣服的漂亮男孩儿,会不会使得那把匕首瞬间割裂小姐的咽喉。
所以,她们担心,害怕,心疼……却还是不敢动!
夏湘皱了皱眉,感受到了拇指伤口处传来的疼痛。男孩儿也皱了皱眉,仿佛也感受到了那处的疼痛。
“乳娘,”夏湘目光明亮了起来,许是紧张到了极点,竟显得神采奕奕:“待会儿有人过来,你就说府上小姐得了瘟疫,要去田庄修养。”
乳娘点点头,夏湘便举着滴血的拇指,在脸上一下一下,轻轻地点着……
男孩儿看懂了夏湘的动作,听懂了夏湘的话,眼睛跟着明亮了起来。
能通过身后的马蹄声和上次夜雨里的追杀,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可能存在的危险。在匕首抵着喉咙的情况下,依然冷静地思考出了应对措施,这小姑娘……很不像个小姑娘。
“你……”
“闭嘴!”夏湘瞪了他一眼:“能把刀子放我身后么?能老老实实躲在后头么?能闭上嘴巴不说话么?想活命就听我的!”
“……”男孩儿稍稍一愣,笑意愈盛。刀子都架脖子了,怎么还这样硬气?就不怕对方一时恼火,真的抹了你的脖子?
乳娘和两个丫鬟吓傻了,若不是忌惮那把匕首,早冲过去捂住夏湘的嘴巴了。
夏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更不知道对面的男孩会不会一怒之下抹了自己的脖子。
可是,能怎么办?
刀子架在脖子上,可以不救这头狼吗?可以唯唯诺诺,张皇失措吗?
并且,这头狼崽子在笑,笑容无害又温柔。夏湘心里的恐惧渐渐淡化,不管是对于匕首的恐惧,还是对身后马蹄声的恐惧,似乎都淡化到了一定的程度。
所以……她扬起小手推了那男孩儿一把,像个小大人一样吩咐道:“一会儿别吭声,躲到乳娘身后去。”
乳娘和丫鬟瞠目结舌。
男孩儿没有收刀,即便夏湘做好了一切帮助他的准备,他依然没有收刀。
那把看起来并不怎么锋利的小刀转而抵在夏湘的后腰,而男孩儿的身子却依着夏湘的话,蜷在了乳娘的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好像谁也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卷起的灰尘透过帷裳进入车厢,乳娘、夏湘和丫鬟都被呛得咳了起来。而乳娘身后的男孩一直保持着安静,连呼吸声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马车被迫停了下来,风扬起纱幔一角,夏湘看到马车前方,有五匹高头大马傲然而立。马上一水儿的黑衣人,也都……蒙着面。
其中两匹马踱至车厢旁。
周玉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敢问这位兄台,为何拦路?”
黑衣人没有说话,却皱着眉头盯着周玉年,打量了许久。另一个黑衣人则意味深长地望向木头。
周玉年不紧不慢地说道:“车上是御史大人府上的千金,还望各位让让路,莫耽搁在下行程。”
“御史千金?”黑衣人皱了皱眉,走到车窗边,一把掀起帷裳,冷冰冰的望了进去。夏湘连忙缩到乳娘怀里,嘤嘤啜泣,顺便将身后的男孩挡的更严实了些。
乳娘慌张地大叫了一声:“啊!”
黑衣人瞧了瞧夏湘脸上的红点子,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乳娘搂着夏湘,颤抖着说道:“小姐得了瘟疫,见不得风!劫财便给你钱,求您快把帘子放下!”
碧巧和采莲也围在乳娘身边,抱作一团,一边哭一边颤抖。四个大活人将身后狭窄的空间小心地遮挡了起来。
车厢并不大,黑衣人随意扫了一圈,再看到夏湘的小脸儿,终于厌恶地甩手放下了帷裳,转身对身后同伴说道:“撤!搜!”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不知是要搜哪里?若搜这车厢……
夏湘的手心又冷又湿,尽是汗水。
然而,马蹄声响起,黑衣人瞬间散入路旁树林和草野中,仿佛从没出现过。只有官道两旁偶尔传来的马嘶声,提醒着车厢里的人,这些黑杀神真真切切来过又走了。
马车再次晃动起来,马夫和花农颤抖着双手挥鞭驱马,心有余悸。
夏湘长长舒了一口气,轻掀起纱幔,对赶车的二管家说道:“房伯,快些。”
二管家高高扬起马鞭,将心头的疑惑和恐惧尽数灌入马鞭之中,狠狠落下。“啪”的一声,马儿嘶鸣,发足狂奔。
马车剧烈颤抖起来,然而夏湘的心却愈加平稳了。
一刻钟后,马车的速度才稍稍放缓了些,夏湘掀开帷裳,望向周玉年。周玉年点点头:“放心,没跟来。”
车厢内长吁短叹,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和轻松。
夏湘摸了摸手心上的汗,深深呼了口气,这个细微的动作,刚好让她的后背抵上了那把冰凉的匕首。
“啊呀!”她低呼一声,猛地捂住后腰。
男孩终于收刀,笑眯眯地从乳娘身后爬了出来,坐到了夏湘的身边。
“给,”他掏出个小瓷瓶,递给夏湘:“涂在伤口上。”
夏湘瞪圆了眼睛,将捂着后腰的手举在眼前,看到掌心除了汗湿,还有一小块鲜红的血渍,温热粘稠。
这刀子,竟这样锋利。
她没有去接男孩手上的瓷瓶,而是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男孩的肚子。
车厢太小了,躲无可躲。然而,拳头却被男孩抓在了手心里。
看到夏湘的手被小男孩捏在手里,乳娘怪叫了一声,扑了过去,男孩儿见状,一把将夏湘拉向自己,一手抓着夏湘的小拳头,一手搂住了夏湘的腰。而乳娘,刚好扑了个空。
乳娘这一声怪叫终于打破了二管家强撑的镇定。
马车停了,纱幔被掀起,帷裳被挑起,车厢外三个人的目光并着黯然的天光将略显拥挤的车厢笼罩起来。
木头、周玉年、二管家瞠目结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玉年,他咳了一声,默默将帘子放下。
二管家猜到夏湘的傻病好了,惊喜之余,又陷入深深的担忧,生怕这个穿黑衣的小子伤了大小姐。
此时,二管家瞧着车厢里的状况,满心惊诧愤怒。只是,没等他开口,木头便说话了。
“放开她!”木头的声音冷冰冰的,怒意十足。
夏湘正趴在那男孩的身上,一只小拳头被男孩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男孩腰后的匕首。
两个孩子相叠靠在一起,夏湘在上,小男孩在下。肌肤相亲,呼吸交融,男孩目光不错地望着夏湘,促狭又温柔地笑着。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夏湘的脸上没有一丝局促不安,uu看书 uukanhu.om 抑或羞涩恼怒。
夏湘当然不会羞恼,于她而言,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而自己,却是个大人。
“我并未抓着她。”男孩松开两只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妹妹,总这么……骑着我,不像话吧?”
听出他话里的轻/佻,夏湘冷哼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顺便摸走了他腰后的匕首。
木头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孩儿,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道:“世子爷的女人,你……不许碰!”
“……”夏湘蓦地瞪大了眼睛望向木头,然木头已经放下帷裳,将夏湘怒不可遏的目光挡在了车厢里头。
乳娘见夏湘“脱困”,连忙将夏湘拉到自己身前,两个丫鬟也瑟缩着偎在乳娘身边。
“世子爷的女人?”男孩玩味地打量着夏湘,微微一笑:“世子爷好福气,找了这样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媳妇儿。”
狼崽子果然是狼崽子,刚救了他一命,他便这样报答他的救命恩人?轻/佻孟浪,不规不矩。
他话一落地,乳娘和丫鬟眼中便生出熊熊怒火来。
碧巧总归是胆子最大的,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小姐,怎么不让周先生把这小王八犊子扔出去呐?”
骂的好啊!
夏湘蓦地抬头,不禁对碧巧刮目相看,投去个赞许的目光,眯眼笑道:“这主意不错。”
第79章 田庄是个好地方
路上雨水凄迷,缠/绵不散。
夏湘朝碧巧投去赞许的目光,眯眼笑道:“这主意不错。”
碧巧连忙挺直了小腰板儿,似乎在说,吾尚有余勇可贾!那架势似乎要亲自将车上的男孩踹下去。
夏湘不愿劳烦木头,毕竟木头是李毅的人。她双手抓着冷冰冰的匕首,对准男孩的脸,冷静严肃地吩咐道:“房伯,将这小子扔下车去。”
二管家早就迫不及待了,听到夏湘吩咐,顿时眼冒精光,狠狠啐了口,将身子探入车厢,势欲抓住车厢里的男孩儿。
只是,二管家的手刚刚探出,这黑衣小子便化成一道黑影,从二管家的手下掠出了车厢,同时,还不忘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谢姑娘救命之恩。”
木头冷眼看着,并没有什么动作,他巴不得这小子离夏湘远点儿。
周玉年捂着嘴巴“噗噗噗”地笑,躲闪着夏湘的可怕眼神。
二管家没抓到戴言,十分扫兴,垂着头,有些丧气地坐回到车厢外。夏湘瞪了周玉年一眼,便欢喜地说道:“房伯,那小子让你吓跑了。”
二管家听了,皱纹催生的面孔顿时焕发出光彩,再没了方才的丧气模样儿。
夏湘倚回车厢里,重重舒了口气,似将整日的疲乏担忧都散了去,这才慢慢合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
周玉年骑马行在绵柔细雨里,望着黑衣小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这小子,小小的年纪,能有如此身手。倒也真是难得。
整整四个时辰的路程过后,马车摇晃的愈加厉害了。
夏湘皱了皱眉,禁不住颠簸,悠悠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样子大约黄昏已过,快要入夜了。
“还有多远?”她有些乏了,急于找个地方歇歇,连晨起时对田庄的好奇都被这一路疲乏折磨的没了踪影。
雨水渐渐多了起来,夏湘掀起纱幔,看到一座大山矗立在眼前,浸在茫茫细雨里,轮廓清晰,景物又有些模糊。
马车还在剧烈颠簸,乳娘的声音响起:“快了,也就不到一刻钟的路程。”
夏湘将目光从大山上收回,瞧见马车正行于田间阡陌之上。四周尽是农田,一道道田垄整齐而安静地躺在雨水里,稻苗儿渐渐挺直了腰杆儿,贪婪地享受着细雨的滋润。
空气格外清新,夏湘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同时打了个冷颤,却依然还是笑了。
天地宽广,才会心情舒畅。
“小姐,天色不早了,四周都是田,也没个遮风挡雨的物件儿,您当心着凉。”乳娘孙氏顺着纱幔的缝隙,望了眼外头的景致,不由心生惘然。
当年生下小书,孙氏便去了夏府做乳娘。
小书有大姑子帮忙照看,没让孙氏费多少心。反而夏湘,从小便黏着孙氏,几乎寸步不离。当初,夫人身子不大好,没有多余的精力照看小夏湘,夏湘算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不想,夫人生下夏湘没几年便去了,夏湘受了刺激,变成了哑巴,整日里就知道发呆。孙氏见着小夏湘可怜,不忍弃之不顾。于是,便一年一年照顾到如今。
现如今,小书跟孙氏不大亲近,反倒是夏湘,越发像孙氏的亲生闺女儿了。
她鲜少回王家村,便是回来一趟,也只是往家里送些银子。便是住上几日,儿子也不愿跟她睡,总是嚷着找姑姑,有什么意思呢?
乳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还是落入了夏湘的耳朵里。
她转身钻到乳娘怀里,故意打了个冷颤,笑的十分讨喜:“这天儿真是冷,还是乳娘怀里暖和些。”
乳娘不由笑道:“怎么就转了性子呢?”
如今,她还是想不通,夏湘为什么自打那次落水,便换了个人似的,聪明活泼不似往常。然想不通的事便不去想,既然大小姐还是大小姐,大小姐还活着,且比往日里活的更好,那便是好的。
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夏湘刚要下车,乳娘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等会儿,我去后头给你取个斗篷来。外头冷着呢,先别下车。”
出了夏府,乳娘也轻松些,不若平日在府上那般拘谨。
夏湘点点头:“那您快着点儿,别把自个儿冻感冒了。”
“感什么?”乳娘回过头来问。
“感……我是说别染了风寒。”夏湘一阵恶寒,心想,日后说话定要注意些才是。
乳娘笑了:“哪就那么容易染上风寒?奴婢身子骨好着呢!”
说着,乳娘掀了纱幔便朝后头跑去,夏湘盯着随风晃动的纱幔,微微笑着。或许老天怜悯,这一世才多了这样好的一个乳娘。
不一会儿,乳娘便拿了件大红色的薄斗篷来。
夏湘将斗篷披在身上,小手抓着斗篷的绸缎里子紧了紧,这才跟着乳娘出了车厢,被乳娘抱下了马车。
头顶多了把油纸伞,雨水轻轻敲在油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很是悦耳。
抬起头,目光越过低低的纸伞,望向前方的院落,夏湘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愉悦,便是一路的疲乏也消散了大半。
这住处干净规整,像模像样儿。没想到,父亲还算有点儿良心,给自己留了这样好的一间房子。
马车两旁站着许多人,u看书 .ukashu除了随行的下人,木头和周玉年,还有前来迎接的里长、庄上的管事,以及一些看热闹的庄上佃户。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被府里赶出来的傻小姐到底什么样子。
夏湘抿嘴一笑,垂下头去,采莲很贴心地将伞压得极低,刚巧挡住了夏湘的脸。夏湘握着乳娘的手,低声说道:“湘儿累了,让大家都散了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乳娘跟二管家耳语了两句,二管家走到管事和里长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管事和里长点点头。里长转身喊了一嗓子:“都回去罢,别扰了大小姐歇息。”
众人窃窃私语,一时没几个人离开。
夏湘裹着斗篷,躲在伞下,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入了院子,进了屋子。没一个人瞧见她的模样儿。
院子外头的佃户们自是一番长吁短叹,失望败兴。
本想趴着院门再瞅上几眼,可看着门口的木头和周玉年这两尊大煞神,谁也不敢妄动,不敢妄言。片刻后,众人便散了,各自回家躲雨去了。
木头和周玉年转身进到院子里时,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穿过细雨,从夏湘院门前飞掠而过。
身影停在低矮的院墙边,盯着门口两辆青蓬马车瞧了许久。
“还真是巧……”他想了想又喃喃自语:“不是早该死了吗?”随即微微一笑,低头朝前面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走去。
第80章 扑杀、重生
夏湘坐在蒙了尘的架子床上,依着乳娘的嘱咐,紧紧裹着身上的斗篷。虽然进了屋子不若外面那般冷了,毕竟已近盛夏,便是雨凉,也不会生出寒冷的感觉。可夏湘还是依了乳娘,不让一丝冷风钻到斗篷里去。
甫一坐到床上,夏湘便不愿再站起来了。
一日舟车劳顿,本就疲累,天又因着细雨凄迷,黑的格外早。夏湘坐了会儿,便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恨不得倒头便睡,就着窗外沙沙细雨的伴奏,美美地睡上一觉。
采莲瞧着夏湘打瞌睡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碧巧,小声笑道:“瞧,小姐打瞌睡的模样儿,跟你十足的像。”
碧巧知道采莲在排揎她,取笑她平日里总是睡不够,不由脸一红,伸手就去痒痒采莲,采莲连声求饶,两人一时闹作一团。
乳娘为夏湘铺着被褥,忍不住小声笑道:“甭在这胡闹,别扰了小姐安宁。周先生和宁王府的人还在外头,去沏壶热茶,给他二位驱驱寒,我伺候小姐睡下便过去。”
采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碧巧出了厢房。
看眼蒙尘的屋顶和床榻,便晓得这屋子许久没人住过,已搁置很长时间了。乳娘望着床上安睡的夏湘,忽然有些心疼。
这宅子,怕是老夫人当年住过的地方。自打老夫人去了,便没人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儿。
至于老夫人喜欢这地儿,全因着屋后那座山。山上景致不错,若是出府暂住,这里还算不错。
可若是长此以往住下去……
乳娘望着窗外凄迷的雨水,泥泞的阡陌,还有一户户低矮破败的茅屋,贫瘠的田地……不由皱起了眉头。
任谁看了,这都不是个好地方,可偏偏夏湘欢喜的什么似的。
夏湘上辈子看了太多宅斗故事,总觉着一旦被赶出府,定然会住上漏雨的茅草屋,睡着草席铺成的木板床,吃糠咽菜,饥寒交迫……
许是把结果想的太过糟糕,所以看到有个院子,有间像样的屋子,夏湘便知足了。上辈子本也不是大家小姐,不过一个父母双亡的穷苦孤儿,怎会耐不得苦?
何况,这也不算苦。
她伸了个懒腰,听到乳娘的声音温温柔柔:“……二管家正跟周先生和宁王府的人说话儿,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俩人便走了。二管家又嘱咐了些事情,也回府了了。我和碧巧、采莲住在耳房,若有吩咐,喊一声儿便成。”
“二管家那边儿……”
“那边儿吩咐好了,小姐痴病好了这事儿,断不会嚷嚷出去,只跟老太爷说声儿,”乳娘笑道:“反正,老太爷原本也是晓得的。”
夏湘点点头,望向窗子,日光打在陈旧的棂纱纸上,散成一团柔和的光晕。
“乳娘,我想出去走走。”夏湘跳下床,迫不及待朝门外走去。
乳娘连忙将斗篷拎着,搭在夏湘肩上:“昨儿下了一天的雨,日头刚升起来,外头还凉着呢。”
说着,乳娘招招手,唤来采莲,吩咐着:“扫扫尘。”
夏湘裹着大红斗篷出了屋子,虽觉得身上还有些乏,却也养足了精气神儿。
田庄总比不得府上,看着着实破败些,远远望去尽是农田。承了一夜的雨水,稻苗儿显得精神许多,田间阡陌却有些泥泞。
夏湘不敢远走,贪婪地呼吸着农家雨后清晨的干净空气,觉得无比自在。
两个婆子在洒扫院子,老张正站在院子里给一株腊梅花修剪枝丫。乳娘拿了个锦杌来:“站累了便歇歇。”
碧巧将剥好的荔枝放到泥金小碟儿里,送到夏湘面前:“荔枝是庄上管事一早送来的,新鲜着呢。”
夏湘捡了个小些的,放到嘴里品着,望向远处如洗天空与绿油油的稻苗儿相应而美,更加满足于这样的日子了。
只是……不远处的房屋,也太破败了些……
这庄子穷,收成差她是知道的,可这破败景象落入眼中,还是让她心里惴惴。再回头看看自己像模像样的小院子,不由叹了口气。
“大小姐,这地方自是不能跟府里比的,”乳娘安慰夏湘:“好在这地界儿天大地大的,景致又好,不拘束。”
夏湘知道乳娘想歪了,自己并不是嫌这地方儿不好,只是不愿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端着小姐的架子,摆着小姐的谱儿。
“这荔枝,分给庄上的小孩子吃罢。”夏湘叹了口气,恹恹地没了兴致,拧着小眉头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后,穿着黑衣服的男孩坐在自家木板床上,盯着手边的五六个荔枝,心中滋味,十分复杂。
“这夏家大小姐瞧着是个宽厚的,才来没一天便惦记着庄上的孩子了,”一个裹着花布头巾的妇人,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对男孩儿说:“多吃点儿,吃饱了去山上帮娘捡点柴。待会儿这荔枝就在路上吃了罢。”
“儿子不吃,您留着吃罢,”戴言抿嘴一笑,抓了个馒头:“这馒头倒是可以路上吃。”
许巧云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望着儿子出门的背影,再看看桌上的野菜汤,心里止不住地难过。
戴言啃着馒头从夏湘门前路过,院子里只有一个老花农并着两个粗使婆子在干活儿,并没有看到旁的人。
竟有些失望,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狠狠咬了口馒头,大步朝山上走去。
依着上一世的记忆,夏府大小姐应是今年春天里落水殒命,至于具体什么时候,戴言记不大清楚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无法引起京都人的关注。
他只记得,晏国大顺十六年春天,也就是今年,夏府门口挂满了白幡、麻布、纸灯笼,三月明媚的春/光里,雪白的纸钱铺了一地,好似洋洋洒洒下了一场大雪。
只是,如今都六月尾巴了,这大小姐怎么还活着?
且短短一个月内,这夏家大小姐便救了自己两次。uu看书 uuknshu.co戴言一壁啃着馒头一壁思考,难不成老天对自己眷顾到了一定地步,故而保住了这小丫头的命,只为让她来救自己,让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
他皱了皱眉头,将干巴巴的馒头咽了下去,想着那个雨夜里微笑的小姑娘,想着车厢里那个骑在自己身上还不忘偷走匕首的小姑娘,戴言的笑容越发温柔了,心里默默感叹着:不错,是个好孩子!若死了,真是怪可惜的!
夏湘眼里,戴言是个不知感恩的作死熊孩子。戴言眼中,夏湘是个聪明有趣的小姑娘。
都以为自己是大人,对方是孩子。而事实上,两个都是大人,也都是孩子。
因为两个人小小的身体里,都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上一世,三十二岁的时候,戴言在家里品着美酒,吃着荔枝,享受着从龙之功。不想,一道圣旨,将他召入宫中,自此,便一去不复返。
当时的天子,也就是如今尚且年幼的二皇子,在御书房设下重重埋伏,整整三十六名杀手,五名六阶刺客,最终将戴言擒获并当场格杀。
荔枝的甘甜还留在唇齿间,被涌出的血腥味慢慢吞噬。
死亡的滋味很可怕,戴言记得清清楚楚。死不瞑目,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这个尘世渐渐远去,又渐渐靠近,睁开眼,他回到了五岁的时候。
回到跟着母亲东躲西藏,整日逃亡的生活中。
第81章 追到庄上来
重生后,戴言想了许多事,最多的,莫过于御书房中那场要了他性命的伏击。上一世死的糊涂,重生一世,他想了许久才想明白。
二皇子要杀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权力太大,功高震主。而是自己权力不够大,还不能彻底震慑住他。自己还不够强大,强大到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以从容而退。所以,二皇子会急于将自己绞杀。
从龙之功,不过是一句笑话!当年那点儿可怜的情意,在面对权力的角逐和诱/惑时,简直不堪一击。
重生之后,他并没有因为上一世的死亡和二皇子的急于抹杀而生出多少仇恨。
因为,太多事需要思考,需要筹划,太多危险需要规避,需要解决。太多人需要自己去保护,前世的丧母之痛那般深刻,这一世,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守住这唯一的亲人。
累吗?累!
可是,总比死了强。
他啃着馒头向山上掠去。
脱离了人们的视线,进入空旷的大山,戴言顿时敛去眉间淡然之色,散去脸上的童真,眸子里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魄。从五岁起,戴言便依着上一世的秘法,日复一日地苦修,整整坚持了六年,却依然不及上一世的修为。
然而,如今十一岁的戴言,却比上一世十一岁时强上太多太多。
人死后不会变得淡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会格外珍惜生命,享受二次生命带来的幸福。所以,戴言没有**山水,没有放浪形骸,而是比上一世更加谨慎,更加勤勉地努力着。
要得到真正的幸福,总要忍住岁月的磨砺。
他蓦地想到京都里脍炙人口的那两句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是那个夏家大小姐脱口而出的诗句,那个该死却没有死,聪明冷静不似常人的小姑娘想出来的诗句。
如今,这个小姑娘,就住在山下不远处。
他驻足而望,可以看到一个大红色的小小身影,正站在腊梅旁,跟老花农说着什么。好似六月底便急不可待盛开的一朵腊梅花,跳脱着鲜活的色彩,与山下淡然破败的景致十分违和。
披着大红斗篷的夏湘正站在花树下,蹙着眉头,不紧不慢地跟老花农聊着天。就像说书先生一样,对面哑了的老花农虽没什么回应,夏湘却一直笑着点头。
“过阵子天凉了,您送我的护膝又能派上用场了。”夏湘坐到锦杌上,笑眯眯地说道:“跟我来庄上不比在府上,日子会苦些。”
老花农连忙转过身,腼腆笑着,摆了摆手。
夏湘摆弄着胖乎乎的小手指,望着眼前被剪落的花枝,欢喜地说道:“过些日子,在院子里多栽些花树好不好?到时您可别嫌辛苦啊。”
辛苦?怎会辛苦呢?修剪花树本就不是什么辛苦活儿,半月里修整一次便可,再者,院子并不大,也栽不了几棵树。老张是个闲不住的,踅摸一圈儿发现只有这么一棵树,所以闲着没事儿就来修剪这老梅树。
夏湘很担心,若再这样下去,这棵老梅树会不会被修成秃瓢儿啊?到时候离远了打眼儿一瞅,跟金箍棒似的,那多难看呐。
老张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他并不嫌辛苦。随后又竖起大拇指,似乎对于养花栽树的提议十分赞同。
夏湘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远山重峦,还有茫茫的田地间,心绪说不出的阔达。
……
庄上人多嘴杂,既然不再装傻,那早晚府上会得了风声儿,会知道自己的傻病好了。
只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等京都里那些闲杂人等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便是自己不傻了,也不会再惹上什么娃娃亲,或招婿入赘的麻烦事儿。
夏湘喝了碗白米粥,就着小咸菜吃了两个小包子,又跟乳娘学着打了个七扭八歪的梅花络子。
窗外的日头渐渐热了,夏湘背上见了汗,抬头瞧见周玉年骑着马,从远处田埂上悠悠行来。
“要不,咱换个先生罢。”乳娘放下手里的金色丝线,望向窗外蹙起了眉头。
夏湘摇摇头:“周先生虽猛浪了些,可若比起那些个腐儒,算不得糟糕。”
学功夫虽是个苦差事,夏湘却心甘情愿。如今,在蹲马步的同时,周玉年会适当教她一些修炼真气的法子。
夏湘努力了四五日,却依然不得要领。
周玉年每每都是摇着脑袋叹着气:“朽木、朽木啊!”
夏湘整日里听着朽木朽木的,有些不乐意了。这会儿瞧见周玉年骑着马来,又瞧了眼手里丑陋的络子,夏湘笑了。
“这络子送给先生,他总不好拂了我的好意。”夏湘拎起手上那个拧巴的梅花络子,左右打量着。
乳娘一愣,极为难地说了句:“小姐,小姐有心了。”
说完,乳娘难得地朝周玉年投去一丝同情的目光。
“哎?周先生不是一个人?”乳娘揉揉眼,朝窗外望去。
夏湘一听,心里便不踏实了,连忙跳下锦杌,跑到门口去。
果然,周玉年到底还是把那糟心的世子爷带来了,只是,看到身后的木头,夏湘心情稍稍舒坦了些。u看书 .uunshu
对木头,她总会生出一丝亲近来,总会时不时想起那日雨夜,满身是血的木头用坚实的臂膀环住她,冲破雨水向前飞奔。
每当想到这些,夏湘又会想起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狼崽子,继而恨得咬牙切齿。
她攥着红红的梅花络子站在门槛儿上,显得个子比平日高了一大截儿。
周玉年、李毅和木头鱼贯入了院子,周玉年一如往常,走到葡萄架下的木椅上坐了。木头面无表情地守在李毅身后,李毅红着脸,望着夏湘说道:“湘儿妹妹,田庄可还住得惯?”
不得不承认,李毅较同龄人而言,十分沉稳。好像当初那些字条书信,夜里相约,那些生涩懵懂的情意都未曾存在过似的。
不过……到底还是红了脸。
夏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厮才十岁,怎么就情窦初开了?
这一叹气,李毅有些慌了:“听周先生说,你很舍不得夏府院里那个小水池。我跟先生商量着,若你喜欢,咱们找些人手在这院子里挖一个出来,如何?”
周玉年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小子也太急了些,进门便忍不住跟夏湘卖上好儿了。
“多谢世子惦记着,但是不必麻烦了,不远处有条小河儿,据说山上还有山泉水……”夏湘望了眼木头,木头朝她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夏湘吓了一大跳,木头竟然还会笑!
第82章 谋士还是媒婆?
“今儿要上课来不及了,改日挑个好天气,咱们上山罢。看看风景也是好的,我整日窝在京都里,无趣的很,”没等夏湘开口,李毅便羞涩一笑,言不由衷地说道:“周先生许久没去茶楼说书了,我和木头都有些想念他,故而今日跟着一道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湘儿妹妹。”
这小世子将将十岁就学会泡妞儿了?夏湘惊讶地望向周玉年,心想,是不是这货把小世子带坏了?
“这是哪里话?说什么打扰?你半年也就来这么一次,算不得打扰。”夏湘呵呵一笑,不冷不热。
李毅脸色越发红了。
夏湘才搬来几日,怎么就知道自己半年才来一次?难道这半年里,自己就不能多来几次?半年一次不算打扰,那两次呢?
李毅的脸上顿时蒙了一层失落。
夏湘有些不忍,总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若当真从了这小男孩儿……夏湘觉得自己更加残忍。
她撇下李毅,朝周玉年走去。
葡萄架下有一张书案,并着个小矮几。周玉年坐在书案前教书,夏湘便坐在下首的小矮几旁打瞌睡。
李毅想了想,也跟了过去。木头对读书写字没什么兴趣,在院门口一处石墩上坐下,呆呆望着远处成片的青青禾苗,不知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乳娘便将笔墨纸砚都拿了来,顺便带了张席子并着一个软垫。
“世子爷您坐。”乳娘为李毅铺好了席子和软垫,便袖手站在一旁了。
李毅收敛了纨绔子的做派,恭恭敬敬对乳娘说道:“劳烦您了。”言罢,挨着夏湘,端端正正坐了下来。
乳娘盯着眼前的小白脸儿世子是越看越欢喜,心里想着,若真能结成这门亲事,那真是美事一桩。
不说宁王府是何等尊贵,便说这世子爷,小小年纪生的粉雕玉琢,性子温润随和,据说读书习武样样不落,长大了定然错不了。再者,瞧着世子爷对大小姐这情意,定然做不得假,一个十岁的孩子懂什么?莫不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喜欢,怎会追到庄上来?
白晃晃的日光打在葡萄架上,被生生撕成无数细小碎片,从叶片间的缝隙散落下来。夏湘在光点中打着瞌睡,李毅怔怔地望着夏湘。
周玉年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两声。
夏湘蓦地抬起头,囫囵问了句:“该蹲马步了?”
李毅忍不住地笑,越发觉着夏湘有趣了。周玉年却恰恰相反,越发觉着夏湘可恶了。
“您睡醒了?”周玉年将书搁在书案上,云淡风轻地问道:“大小姐,您是不是不耐烦学这些个诗经子集,对女诫女训之类的感兴趣了?”
夏湘立马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擞地应道:“先生怎么这样说呢?湘儿何时不耐烦了?”
诗经子集确实无趣,可比起女诫女训女则,诗经子集可有趣多了。她想了想,觉着应该贿赂贿赂周玉年。
“先生,湘儿给您备了份礼物,所以方才有些心不在焉,您可千万别恼我。”夏湘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扭曲丑陋的梅花络子,死死捏在手心里。
周玉年却完全想到了别的地方去:“礼物?大小姐终于亲自下厨了?”
夏湘一愣,旋即笑道:“湘儿会的事情多着呢,干嘛非得下厨呢?我给先生打了个梅花络子,算是全了学生多日来对先生的感念。”
竟不是吃的!什么梅花络子,男子用什么梅花络子?周玉年不由皱起了眉头,可想想身上带着块儿玉,有个络子衬着也不错。
“什么样儿的络子?衬着我那玉……”
周玉年还未说完,夏湘便献宝似的将络子拎在了手上。于是,周玉年下面的话顿时转了风向:“……似乎不大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湘儿选得暗红色混着黑丝线,男子也用得。”夏湘将络子晃了晃,险些晃瞎了周玉年的眼。
这小妮子做得一手好菜,可针黹女红打络子这些事,还真是不敢恭维。
“这大红色……与我这白玉犯了色。”周玉年望着夏湘手里皱巴成一团的丑陋络子,心想,若收了这物件儿,也不好扔在匣子里了事。若夏湘问起,总不是个事儿。
可若戴出去,也太丑了些。
他正为难着,忽然看到李毅清凉的目光正专注地盯着夏湘手中的络子,竟隐隐有种羡慕的意味。
这样好的机会,周玉年断不会错过。
“世子爷,还是您收了罢,系在汗巾上做个装饰。”见李毅动了心思,周玉年又望向夏湘:“大小姐的心意先生我心领了,可这红白相冲不能络在白玉上,岂不可惜了这络子?今儿我便借花献佛,将这络子送了世子爷罢。”
汗巾?亏他想得出!便是个穿越来的,夏湘也晓得,汗巾是个贴身的物件儿。李毅的汗巾上若系了自己打的络子,那真就说不清了。若不是李毅在,夏湘真想啐上一口好好数落数落这孟浪的先生!
“非要系在白玉上?等天儿凉了系在披风上不成?”夏湘狠狠瞪了周玉年一眼,uu看书w.uukasu 提也未提转送李毅的事儿。
周玉年嘿嘿一笑:“先生那点儿月俸,穿不起像样儿的披风,白白糟蹋了大小姐的络子。”
难不成送你个络子还得给你加月俸?
“先生不稀罕便罢了,湘儿自个儿留着用。”夏湘也不恼,低头将络子收到了袖筒里。
周玉年朝李毅眨了眨眼,李毅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湘儿妹妹,若不嫌弃,便送给我罢,我家里有块玉……不是白的,配这络子颜色刚刚好。”
夏湘忍不住腹诽,周玉年到底是自己的谋士还是自己的媒婆啊?他是不是月老转世啊?还是说……李毅给他买好吃的了?
“这络子……”
夏湘正要婉言拒绝,可话说一半,门外便传来一声笑:“这样丑的东西,怎能委屈世子爷?还是送我合适些。”
夏湘坐在葡萄架下,扭过头望向院门外,看到一身黑衣的戴言站在门外,而木头,正拦在他身前,做出一副忠心卫主的模样。
“放他进来!”夏湘挺直了腰板儿,无所畏惧。
木头在门口,先生在身旁,有什么可怕的?他这般找上门儿来,不擎等着被自己骂的狗血淋头吗?
自己不愿欺负小孩子,并不代表愿意被小孩子欺负。
第83章 络子换匕首
戴言在三人灼灼目光注视下,闲庭信步走到院里来,走到葡萄架下。
“你是专程上门道谢的?”夏湘站起身,笔挺地站在戴言身前,一双眼炯炯有神地望过去,正对上戴言眼中漫不经心的笑意。
“道谢自是应该,顺便,想问姑娘要回我的匕首。”戴言微微一笑,不等夏湘开口,又云淡风轻地说道:“后来,我想了想,那匕首既被姑娘拿了,便是缘分,赠与姑娘也无妨。只是,姑娘这络子便送我好了,我的玉是黄色的。”
火生土,红黄相生。
戴言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拎着一块黄色的莹润玉石,笑容温柔爽朗。
用个皱巴巴的破络子,换个小巧锋利的防身匕首,这买卖自然是合算的。若留着络子,那匕首怕就留不住了。
夏湘将手探入袖筒,爽快地掏出络子扔了过去:“……便送你。”
夏湘力道不够,络子本就是个轻飘飘的物件儿,随手一扔全不着力,只扔出几步远。戴言眼疾手快,向前三个箭步,微微弯腰,一把抓住了半空中的络子。
周玉年忍不住叹了句:“好身手!”
声音虽低,却依然落入了李毅的耳朵,李毅那张秀美小脸儿顿时沉了下来:“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罢?”
戴言的目光越过夏湘,望向李毅的脸,不由暗笑。
上一世跟着大皇子,被自己打落尘埃的小白脸儿,这一世竟然小小年纪就敢跟自己争女人了。
戴言越发觉得有趣,虽然夏湘在他眼中只是个有趣的小姑娘,算不得女人。
想起京都外官道上,木头沉着脸扔下的那句“世子爷的女人,你不许碰。”再看看此刻李毅阴云密布的小脸儿,戴言顿时来了兴致。
“先来后到?”戴言眯起眼睛,笑容越发温柔了:“几日前,姑娘来田庄的路上,便拿走了我的匕首。似乎是我先来,你后到的。”
夏湘喜好清静,见不得两只苍蝇在耳边嗡嗡。
“先生,咱们去后山蹲马步,他俩谁先谁后,由他们争去。”说着,夏湘拍了拍松花色小罗衫儿,兀自朝门外走去。
经过戴言身边的时候,夏湘到底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老气横秋地说道:“小孩子,要怀感恩之心,懂得知恩图报。”
戴言哭笑不得,两世为人,被个八岁的小姑娘说教,还真是头一遭。
周玉年还未动,李毅便跟在夏湘身后追了出去,出门前不忘狠狠瞪了戴言一眼。周玉年不紧不慢走到戴言身边,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好声问道:“在下周玉年,敢问这位小公子尊姓大名。”
戴言微微笑了笑:“我姓戴,单名一个言字。公子谈不上,不过贫苦百姓罢了。我家就住在山下不远处,也算庄上人。”
瞧着衣着打扮,确实算不上富贵人家。只是,这言谈举止,眉眼间自然流露出的自信与沉稳,便是宁王世子,也不及他许多。
周玉年市井中打混,阅人无数,自然听得出,戴言三言两语间流露出的一丝孩子气,也尽是刻意装出来的。
二人一路聊着,朝后山走去。
至于夜雨里的追杀,官道上的逃亡,细雨里的挟持,二人十分默契地对此只字不提。不询问并不代表不好奇。
夏湘、周玉年和李毅无一不好奇。可三人均怀着不同心思保持了沉默。周玉年观戴言举止,笃定便是问了也白问,绝对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李毅保持沉默,一是没空儿琢磨戴言这个人,二来当着夏湘的面儿,他不愿表现出半点儿对戴言的好奇。
至于夏湘,却是不愿跟这狼崽子有太多牵扯。
远远地,戴言便瞧见夏湘正在一处树荫下蹲马步,就像一朵小松花儿,静静落在了树影里。
而旁边跟着夏湘一起蹲马步的李毅,则十分碍眼。
戴言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理会,转而对周玉年说:“周先生,我去山上拾柴了,咱们改日再聊。”
周玉年笑着点头应了声好,两人一个朝山上走去,一个朝夏湘走去。
站在半山腰,戴言望着山下的夏湘,心想,得找个机会提醒提醒这姑娘,让她离水边儿远一点儿,省着前世那白幡纸钱飘到庄上来。
随后,他转身向山顶掠去。
恰此时,周玉年抬头望向戴言,看到林叶间飞速穿行的身影,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心中越发震惊了。
他转身看到夏湘紧绷的小脸儿上有汗水滴落,而夏湘的表情却依然执着而坚定,全不像个八岁孩子该有的耐苦心志,一时惘然。
这年头儿是怎么了?小妖怪越发多起来了。自己真是老了,老了……
周玉年摇了摇头,脸上却浮起笑容来。
一个时辰后,夏湘盘腿坐在软垫上,抹了把汗,无可奈何地问道:“先生,是不是到了一定年纪才会感受到真气?是不是要等及笄以后才能领悟?我怎么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亏你想得出!”周玉年扶额说道:“我四岁便开始修炼真气。uu看书 .uukash”
他又将目光投向木头,木头讷讷地说道:“七岁。”
夏湘瞅了眼李毅,李毅高兴地说道:“六……”
话未说完,就看到夏湘呲牙咧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李毅连忙改口:“我都十岁了,还没学会呢。”
木头又讷讷地说道:“世子爷,您不是六岁就……”
李毅一把捂住木头的嘴巴,狠狠瞪了一眼。
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农家汉带着自己老婆孩子正往田里去除草,瞧着山脚下热闹,忍不住望了眼。
那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问:“爹爹,那就是给我荔枝的傻子大小姐吗?”
妇人一把捂住闺女儿的嘴,赧然地笑着。两口子朝夏湘这边躬了躬腰,粗粗行了个礼,匆匆朝田里去了。
夏湘抿了抿嘴:“傻子又如何?至于这样讳莫如深?大智若愚的人多了去了。”
“咳咳。”周玉年重重咳了两声。
“当然,”夏湘温温柔柔笑着补充道:“大愚若智的人也不少。”说着,深深地望了眼周玉年。
周玉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怎收了你这样一个牙尖嘴利,不晓得尊师重道的混账学生?”
木头讷讷地嘀咕了句:“那你还笑成这样儿!”
“……”
第84章 红烧兔肉
西边天空渐渐红了起来,云霞似染了胭脂,低低垂在半山腰。
李毅依依不舍地跟着周玉年走出夏湘的院子,翻身上马,沿着田埂朝京都方向去了。若不是李毅赖着不走,晌午过后一个时辰,周玉年便要回京的。
这一拖拖到这个时辰,那两匹高头大马便是发足狂奔,到京都时恐怕天也要黑透了。来庄上什么都好,只是苦了周玉年,每日里奔波劳碌。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三道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后,夏湘垂头进了院子,琢磨着抽空跟周玉年商量商量,方便的话,不如让他带着媳妇闺女儿一起搬来庄上住。
若真能搬来,需要再添两间房才好。
只是自己这钱袋子……夏湘不由拧起了小眉头,细细琢磨起赚钱的法子来。
“喂!”
夏湘正坐在葡萄架下想的出神,被这一声“喂”吓了一大跳,抬头望去,见戴言正站在门口,透过半掩的大门朝她这边张望。
“你有什么事?”夏湘站起身,打起十二分警惕望向门外。
戴言瞧着夏湘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哂笑,被个血人拎着逃亡能笑出来,被自己匕首挟持能骑到自己身上偷匕首,如今自己主动上门示好,她反倒拘谨起来了。
“打了两只兔子,送你一只。”戴言“吱呀”一声推开院门,拎着两只死兔子朝夏湘走去。
面对一只死兔子,八岁小姑娘会有什么表现?
会害怕。惊叫着躲开?或者难过,心疼地嘤嘤啜泣?还是恼怒,对滥杀无辜的猎人表示不满。
夏湘站在葡萄架下思考。自己要扮成哪一种好呢?
总之,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已经急不可待想要品品这山里的兔子肉了。
而此时,戴言已经走到夏湘跟前了,她还在思考着。
乳娘听到响动,端着针线簸箕迈出门槛儿,看到戴言正拎着两只死兔子朝夏湘走去。惊呼一声,扔了簸箕便跑了过去。
便是化成灰,乳娘也认得。就是这个穿黑衣服的小子在官道上挟持过夏湘。
戴言向后退了两步。
乳娘母鸡护雏似的将夏湘拦在身后,愤愤然地说道:“你这拦路的小土匪,还找上门儿来了!”
上午,夏湘跟着周玉年上课时。乳娘便出门回了孙家村。
来田庄有些日子了。乳娘一直没有回过家。总怕刚刚搬来庄上的夏湘不适应,自己不在身边儿不放心。夏湘昨晚好一番劝,乳娘才点了头,答应趁着周玉年给夏湘上课的时候儿回趟家看看。
乳娘从家里回来,便一直闷在屋里纳鞋底儿,这刚一出屋儿,便瞧见了戴言。心说,真是冤家路窄。这混小子怎么还追到庄上来了!
戴言的目光越过乳娘,看到夏湘似笑非笑的眼。
“这位妈妈。几日前我路遇劫匪,幸得姑娘相救。故而,今日怀着感恩之心,前来道谢。无奈家境贫寒,拿不出像样儿的东西,只好上山打只兔子送过来,还望妈妈见谅。”戴言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目光却觑向夏湘。
怀着感恩之心,这是在重复夏湘的说教。
乳娘心软,色厉内荏,听了戴言一番话,顿时生出一丝怜悯来。更何况戴言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很容易便掳获了乳娘的同情心。
戴言温柔一笑,又加了把火:“我家便住这附近,往东路过两户人家便到了。我爹去的早,家里只有我娘一个人,您闲着没事儿可以去串串门。”
竟还是邻居,乳娘这下彻底塌心了。
“小孩子家家不要总往外跑,刀子也别带在身上,伤了人不好,伤了自己也不好啊。”乳娘走到门口捡起簸箕,顺势坐在门口,不再防备了。
戴言温顺地点了点头:“妈妈说的是。”
言罢,他上前几步,将一只兔子放到晾干菜的架子上。见乳娘一直守着,也没什么机会跟夏湘说话,想了想到底还是离开了。
夏湘也没挽留,看着戴言出门,长长出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对乳娘说:“乳娘,今儿晚上我给你们做。”
“又说胡话,”乳娘捧着簸箕往屋里走,边走边喊了老张来:“……这活儿就您做得来。”说着,指了指架子上的兔子。
老张拎着兔子瞧了瞧,又摸了摸兔子毛,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喜色来。夏湘想到那副兔皮护膝,忍不住笑道:“张伯,这次做了护膝您自个儿用罢。”
老张低头一笑,脸上微红。
到了门口,夏湘又转头望向乳娘:“过阵子上秋儿了,那小子再打了兔子,给您也做副护膝戴着。”
乳娘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人家又不欠咱们的,干嘛总给咱们送兔子?”
夏湘一愣,似乎是这个理儿,自己怎么想的呢?
她不由摇了摇头:“大不了我让周先生上山给您打只兔子来,多大的事儿啊!”
乳娘心里生出一股暖意来:“咱们湘儿才多大呀,就zhidào疼人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趁着乳娘做活计的功夫,夏湘到底还是溜到厨房去了。乳娘先前吩咐了顾妈妈去炖兔肉,夏湘心里便打定了主意要掺合一脚,兔肉明明要红烧了才好吃。
再说,顾妈妈本也不是厨子。出府的时候匆忙,忘了带个会做菜的,顾妈妈会做些家常菜,味道也还过得去,便先用着当厨子了。
对顾妈妈的厨艺,夏湘很不放心,生怕好好一只大肥兔子毁在了顾妈妈的手上。
她又忽然想起周玉年,这厮走的早。若再晚些,说不好今儿就在院儿里住下了,为了一口吃的。便是让他支个帐篷睡在外头他也甘愿。
夏湘入了厨房,见顾妈妈正在切兔肉。
“还好,来的不算晚。”夏湘叹了口气。
顾妈妈回头,看到夏湘站在身后唬了一跳。
“大小姐,这可不是您来的地儿。”顾妈妈放下菜刀,手心手背在襜衣上擦了擦,就要将夏湘请出去。
夏湘笑道:“顾妈妈。这兔肉炖了不好,还是红烧了好。”
顾妈妈一听,心里便犯了难。
红烧兔肉她没做过。更不知怎么做。可大小姐想吃,自己若说不会做,这厨娘的位置恐怕是要不保。在厨房里忙活总比当粗使婆子体面多了,顾妈妈舍不得这差使。又没法儿硬着着头皮应了这红烧兔肉。
顾妈妈正踌躇着。夏湘却已经挽好了袖子,走到灶台前,笑眯眯地说道:“您帮我打个下手儿就成。”
“这怎么行?”顾妈妈有些惶恐,脸色都变了。
夏湘忍不住笑道:“这怎么就不行?您别忘了,这世上头一份儿父女饼就是我做的。”
“孙婶儿zhidào的话,奴婢……”
“放心,乳娘宽厚,不会计较这些的。”夏湘宽慰了顾妈妈一番。便吩咐开了,切肉切葱。拍蒜洗菜,生火烧水。
顾妈妈一忙起来,便顾不上那么多了。
夏湘将兔肉放到锅里,顾妈妈坐在灶坑边儿烧火,夏湘又翻箱倒柜地找起调料来。虽没有鸡精没有味素,葱姜蒜酱油米醋之类的总要齐全些才好。
水开了,夏湘吩咐顾妈妈将兔肉捞出来,用冷水冲洗干净,又刷了锅。
夏湘站在站在椅子上,用热油并着葱姜爆锅,再放入兔肉,香菇,冷水,并着胡椒大料酱油干辣椒等一应调料。
大火烧开,小火煨着。
夏湘坐在灶边儿抹了把汗,笑道:“也不知味道好不好。”
顾妈妈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闻着就香,不好吃就怪了。小姐真是,真是……”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夏湘很不要脸地顺着顾妈妈的话头儿夸起了自己。
顾妈妈更乐了:“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聊着,眼看汤汁儿余下不多了,夏湘拍拍襜衣,起身将切hǎode青蒜白扔到锅里翻炒了片刻。
“成了,出锅罢。”夏湘将铲子和碟子递给顾妈妈,抬起胳膊擦了把汗。
毕竟小胳膊小腿儿的,站在大灶旁挥铲子还是有些吃力。她坐到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顾妈妈将一盘子兔肉并着一双筷子送到她面前。
举箸夹了块肉,吹了吹,尝了尝,嗯,味道还凑合。
“喏,您尝尝。”夏湘将筷子递给顾妈妈。
顾妈妈一惊,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奴婢可没这个福分,还是您留着吃罢。”
顾妈妈当惯了粗使婆子,uu看书.uukanshu对夏湘不合常理的宽厚一时无法适应,怕失了分寸,不敢有半点儿逾越。
“您就尝尝又能怎么?这院子里我说了算,谁还能来罚你不成?”夏湘夹了块兔肉送到顾妈妈嘴边,笑眯眯地说:“肉是你切的,水是你烧的,咱们俩人一起做的东西,尝尝是应该的。”
顾妈妈躲闪不开,又惶恐又感动地吃了夏湘递过去的兔肉。
这味道……哪里是凑合?
夏湘瞧着顾妈妈惊喜的表情,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想起上一世,小小年纪没了父母,便是吃着百家饭,也要时常自己做些饭菜。许是熟能生巧,夏湘做菜的手艺一向bucuo,在整个村子都是有口碑的。
“大小姐,这味道真是好,比府上阿香做的都要好吃,难怪您能琢磨出父女饼那样好吃的饼子。”顾妈妈再望向夏湘的时候,少了一丝畏惧,多了几许亲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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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乳娘的心事
窗外忽然起了风。
风打在棂纱纸上,发出嗡嗡的响声。夏湘从椅子上跳下来:“走,端到厢房去,过会儿外头要下雨了。”
这时,余光扫过窗扇,夏湘看到个人影,一闪而逝。她连忙追了出去,左右瞧了瞧,空空如也,连个鬼影也没有。
夏湘不由打了个冷颤,权当自己眼花了。
天儿已经见黑,暗沉沉的天地间风声愈紧。借着黄昏后的晦暗,天上慢慢布起了黑云,一层一层愈加浓重,压得苍穹摇摇欲坠。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然而,夏湘的厢房却温暖明亮,桌上摆着大米白饭,红烧兔肉,小葱拌豆腐,还有一大碗莴笋玉片汤。
采莲进门,夏湘回头问道:“送去了?”
方才,菜饭甫一上桌,夏湘便吩咐采莲将兔肉分给下rénmen一些,让大伙儿都尝个鲜。采莲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听到夏湘问话,采莲连忙应道:“送去了,说是小姐送的,就没再推让了,”采莲坐下来,笑道:“顾妈妈还担心,怕给她们分的太多,您不够吃。”
夏湘也笑了:“你们是没瞧见,先前在厨房,我给顾妈妈夹了块兔肉,顾妈妈吓成什么样儿。”
乳娘无奈地摇摇头:“大小姐,厨房总不是您该去的地方儿。再说,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万一磕了碰了怎么好?便是有着好手艺,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夏湘抿嘴一笑。眼睛清亮亮的:“哪有去不得的地方?只要愿意,哪里都去得!”
……
屋外风雨交织,房里暖意融融。
这顿饭吃的欢喜。大家谈天说地,笑语喧阗。
只有乳娘,似乎不大开心的样子。
夜里,乳娘坐在灯下穿针引线纳鞋底儿,夏湘凑到跟前去,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怔怔望着乳娘:“乳娘,您还在生我的气?”
乳娘用针鼻儿刮了刮头皮。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话儿?奴婢什么时候儿生了大小姐的气?”
“今儿晚上您一直闷闷不乐的,不是恼我自作主张下厨房了吗?”夏湘撅着小嘴儿,拿过乳娘手里的针线。帮着乳娘纫起针来。
乳娘拍拍夏湘的头,不知不觉眼眶竟红了:“别乱想了,乳娘只是回了趟家,这一来一回走的路多了。身子自然有点儿乏。”
夏湘蹙起眉头。心想,乳娘说谎的功夫也太差了点儿,这躲躲闪闪的目光,湿了的眼角儿,总不会都是累的?
两个村子离得又不远,乳娘刚三旬出头儿,还年轻,怎么就能累的这样儿?
只是。乳娘不愿说,夏湘也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寻思着若留心些,总能瞧出端倪。
“既然乏了,那您就早点儿歇着罢。夜里不比白天,这针线放着明儿再做就是,可别伤了眼睛。”夏湘抓过乳娘手里的东西,一把塞到簸箕里。
乳娘怕手上的针伤着夏湘,便由着她闹。
“好好好,听你了,不做便不做了。”等夏湘坐直了身子,乳娘才将手上的针小心放回针线包里,扶着腰直了直身子。
采莲早把床铺好了,乳娘服侍夏湘睡了,吹熄了蜡烛,才转身离开。
霎时,一室黑暗。
窗外风声大作,雨点儿打在棂纱纸上劈啪作响,夏湘蓦地坐直了身子,喊了声:“乳娘!乳娘!”
乳娘刚走到门口,听了夏湘的呼喊连忙跑回来,坐到床边捉住夏湘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这是怎么了?”
“今儿您陪我睡罢,我有点儿害怕。”夏湘嗫嚅着,小小的身子钻到乳娘怀里。
方才蜡烛吹熄之后,乳娘转身离开,闪电的白光恰好打在了乳娘的身上,背影那样孤单。夏湘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所以她坐直了身子,本能地将乳娘唤了回来。
乳娘轻轻拍着夏湘的背,嘴里有些发苦:“乳娘陪你睡,乳娘去拿被子。”
她怕夏湘被雷雨惊着,再次把蜡烛点燃,才去了耳房取被子。
乳娘回来的时候,夏湘正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乳娘走过来,虚蒙了夏湘的眼,用身子隔开夏湘的视线:“黑黢黢的,有什么好看地?睡吧。”
这次没有熄灯。
夏湘偎在乳娘怀里,心里越发柔软温暖起来:“乳娘,您心里藏着事儿。”
乳娘拍着夏湘的背,轻声轻语:“哪有什么事儿,小姐安心睡罢。”
夏湘闭上眼,却久久未能成眠。乳娘回了趟家,回来便忧心忡忡。她看了乳娘纳的鞋底儿,是男孩儿穿的样式,应该是给小书的。如此说来,乳娘是回家的时候遇着烦心事了。
缺钱?受了欺负?还是夫妻不睦?
想来乳娘一门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他夫妻二人半月见不上一面,总会生出些罅隙隔阂来。夏湘想了许久,直到亥末时分,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趁着乳娘不在,夏湘将采莲叫到房里来,吩咐道:“我记着出府时候带着一袋儿窝丝糖,你抓一把给庄上管事送去,算是还了那鲜荔枝。顺便仔细问问乳娘家的状况,刻意些也无妨。”
采莲聪明沉稳,晓得分寸,听了吩咐连忙应了,出门去取糖。
用过早饭,又跟着乳娘学了会儿打络子,就看到周玉年兀自一人骑马而来。夏湘心里松了口气,还好那年糕似的世子爷没有跟来。许是昨日自己有意无意的的提醒让李毅不敢太放肆,也或许宁王又发了脾气,将他关起来也没准儿。
总之,他不来便是hǎode,夏湘不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
将乳娘的事情放放。夏湘与周玉年商量着搬来田庄的事:“……家里可有什么放不下的?”
周玉年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
“京都居,大不易。”夏湘耐心劝道:“将那宅子卖了。搬来庄上罢,省了你每日两头跑。到时让师母到灶上,每月还有月俸拿。您闺女儿跟着一块儿读书认字儿学女红,将来也方便找个好人家。”
周玉年忍不住笑道:“我这学生,还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
“昨儿在厨房,瞧见窗外有个人影在听声儿,我追出去的时候。那人便不见了。我院儿里就这么几个人,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这心里就有些不踏实。”夏湘颇认真的望着周玉年:“您若不在,我总提心吊胆的。也不怕先生zhidào了笑话。我家里有两个不省心的姨娘,巴不得我早夭。我想来想去,您不在我心里不踏实,您就搬来庄上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周玉年也不好推脱了:“这是把我当护院使啊。”
他蹙着眉头开始嘀咕:“先生。谋士,护院……我身兼三职,就这么点儿月俸,是不是有些亏?”
夏湘早等着他这话儿呢,连忙说道:“昨儿那小子打了两只兔子,送了一只来。我配着些香菇红烧了,味道bucuo。湘儿特意给先生留了份儿,您要尝尝不?”
这一打岔。加月俸的事儿便被抛到脑后了,周玉年笑的过年似的喜庆:“大小姐有心了。咱们先……吃,再上课。”
“……我吩咐碧巧拿厨房去热热,咱们先上课罢。”
“那今儿先蹲马步,你在这蹲着,我去厨房瞅瞅去。”周玉年负手朝厨房走去,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说hǎode君子远庖厨呢!
忽然,周玉年转过身来,突兀地问道:“哪个小子?是哪个小子送的兔子?”
“就是穿黑衣服那个。”
“那小子……”周玉年转过身继续朝厨房走去,蹙着眉头说道:“那小子叫戴言。”
代言?夏湘不由苦笑,他为谁代言?他要为全天下的狼崽子代言吗?
夏湘唤来碧巧,吩咐她将留hǎode兔肉给周玉年热了,顺便多做些饭,备着中午吃。碧巧应下了,朝厨房走去。
蹲马步是个辛苦事,夏湘却并不排斥。
千好万好不如有个好身体,学些功夫吃些苦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采莲回来的时候,周玉年还在厨房吃兔肉。
“……去年收成差的很,孙婶儿的大姑子到处嚷嚷要带着全家四处打秋风去。孙婶儿家男人性子懦弱,整日里被他大姐骂的直不起腰。昨儿孙婶儿回家去,院儿里吵了老半天,因为什么不晓得,不过,一早儿就听说孙婶儿大姑子进城买东西去了,逢人就说……”采莲顿了顿,有些气恼:“说孙婶儿带回家那点儿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生个小子给她生的,全指着她养活,说……说一年到头不回家,不定在外头养了几个野汉子!”
最后一句话,采莲说的很小声,uu看书 ww 表情又羞又恼。
夏湘“蹭”的一下站起来,那双黑曜石样的眼睛越发平静沉稳,看不出喜怒,让人不寒而栗。
采莲zhidào,小姐一向护短儿,乳娘受了这样的辱,小姐心里定然不是滋味。她袖手站在一旁,垂着头,有些难过。
夏湘慢慢坐回锦杌上,手指绞在一起慢慢揉搓着。
“小书呢?当真是乳娘大姑子养着?”夏湘眉毛一挑,有些不悦。
采莲微弯了腰,在夏湘耳边回道:“这倒是真的,不过,孙婶儿每月回家送银子,除去小书的吃穿用度,还能剩下不少给她大姑子贴补家用呢。”
“哼,”夏湘从鼻子哼了一声,恨恨说道:“这算什么?就一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她转过身吩咐道:“这事儿别跟乳娘说。”
采莲点点头:“奴婢省的。”(未完待续……)
第88章 泼辣大姑子(2)
大姑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垂头望向小书的时候,眼中又闪过一丝不屑来。
“这小子没白带,从小儿到大就跟我一个人儿亲,这是没法子的事儿,谁也带不走!”大姑子扭着大屁/股,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小书后背的麻布衣裳,拉长了声调儿骄矜地炫耀着:“生养生养,生了不养,撒手就是好几年。孩子眼瞅着大了,好带了能干活儿了,就巴巴儿的跑过来当娘,见着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说着,还朝地上啐了口。
夏湘不由暗暗冷笑,眼瞅着大了,能干活儿了……这是她自个儿存着的心思罢?这些年收成差,青黄不接。要不是乳娘将那点儿月例都送回家里来,这混账大姑子能这么膘肥体健的?
借着照顾小书当幌子,将乳娘那点儿月例都划拉自个儿手里了。如今小书大了,再过几年就能当个劳力使唤了,她怎么舍得放手?
大姑子嚣张跋扈直嚷嚷,夏湘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笑的如沐春风。乳娘脸上很不好看,左右瞧了瞧,便有邻居捧着酱黄豆交口赞道:“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夏湘回身接过碧巧手上的窝丝糖,伸手召唤小书:“小书你过来,我给你带了窝丝糖,可甜了。”
大姑子手一抖,把小书的衣裳抓的更紧了,脸上渐渐铺了一层红晕,越是张扬跋扈。被无视后就越是尴尬。这一拳打在棉花上,夏湘看都没看她一眼,她面子里子都过不去了。只好抓着小书不松手。
顾妈妈挽起袖子,目光不善地望向大姑子。
小书擦了擦眼泪,怔怔地望着夏湘,生出了一丝好感,复又看着夏湘手上的糖,抿了抿嘴唇。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哪里吃得着糖。只有那么几次,娘亲从府上回来给自己带了些糖。
想到娘亲的好,小书的目光便望向了孙氏。
夏湘微微一笑。看到乳娘泪盈于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味望着小书继续说道:“小书,你娘为了赚钱让你吃饱饭。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她自个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月例都拿来给了你,便是你大姑家里的吃穿用度,也要指着你娘来赚。”
“啥?”大姑子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来。
乳娘有些担心,怕这不知轻重的女人扑过来伤了大小姐,也怕她口没遮拦,从那张破嘴里倒出更多的脏话来。
夏湘却毫不在乎。
碧巧朝顾妈妈和陈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个妈妈便撸胳膊挽袖站在了夏湘的身前。
“好好好。还带着人吶,你们这是有心算无心。仗势欺人啊!”大姑子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天抹泪开始嚎丧:“我滴命咋就这么苦?爹娘早早儿就没了,守着个不争气的弟弟,找了个不守妇道的弟媳妇儿。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得帮着弟弟带孩子,累的人不人鬼不鬼,到了还说成我占了人家便宜……”
大姑子这一嚎,夏湘一个头两个大,她看到小书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来,夏湘心一动,觉得有戏:“小书,过来吃糖。”
夏湘抓了一小把儿窝丝糖,看到院门外有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的,便让碧巧召唤来一块儿吃糖。
小书一看,平日里的玩伴都进门来吃糖了,胆子也放开了,朝夏湘走去。
坐地拍腿,干打雷不下雨。这招儿是大姑子的拿手好戏,小书这些年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所以混不在意。
故而,院子里的情形便有些尴尬,甚至滑稽了。
那边一个肥婆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玩命儿嚎丧。这边儿夏湘带着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吃着窝丝糖,还时不时聊上几句,发出咯咯的笑声来。
乳娘和王安贵都看傻了。
“大姐,你快站起来得了,丢人现眼的!”红头胀脸的王安贵不知怎的,许是方才听了夏湘的话,觉着有理,觉着自己并不怎么亏欠大姑子,反而自家媳妇儿辛苦着,委屈着。所以,忽然硬气了一回,敢于直面数落他大姐了。
大姑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兄弟:“你说啥?你说我丢人?”
“说你又怎了?”夏湘蓦地从孩子中间站出来,眉目凛然地望着大姑子:“就今天你这形状,我告到父亲那里,看你如何收场!”
虽然渣男老爹不咋样,虽然因着丞相府的平静无声,婚事告吹,渣男老爹对自己没了念想。
可毕竟是自己老爹,用来压压人也是无妨且管用的。
见大姑子坐在那里,不敢吭声了,夏湘又望向小书:“小书,喜欢读书认字吗?你娘想让你跟我一起读书认字儿,有了学识,将来做书童做掌柜……”
小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抬头望向孙氏,孙氏抹了把眼角,点点头:“小书,快谢过大小姐。”
“在庄上,何必拘礼,”夏湘又递给小书几块糖,对他说:“去,跟大姑道别,让大姑也尝尝这糖。”
小书重重点了点头,跑到大姑子跟前儿,将糖塞到大姑子手里:“大姑吃糖。小书去读书,等将来有出息了,回来孝顺大姑。”
大姑子眉头一皱,旋即想起自己儿子来,刚刚浮现的愧色一闪而逝。凭什么弟弟家的孩子就可以读书认字儿,自己的儿子就只能继续当佃户!
“不要!”她一把将糖扒拉到地上:“个白眼儿狼,走了就别回来,就当没我这个大姑!也没你那个堂哥!”
小书抿着嘴,眼里裹着一包儿泪花儿,盯着被打在地上的几块窝丝糖,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大姑的儿子,小书的堂哥是个性情宽厚的孩子,打小儿就对小书好,小书跟这堂哥感情亲厚,非比一般。听大姑将堂哥抬出来,小书就觉着自己对不住堂哥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夏湘不高兴了,一步步走过去,大姑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没你这个大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别过后儿不承认,上门儿来打秋风!”夏湘略带嘲讽地瞅了眼大姑子。
大姑子骇然地睁大了眼,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王安贵见自家大姐面子实在挂不住,连忙过来行了个礼:“大小姐,小的是王安贵。”
夏湘连忙客气地笑道:“省得省得,乳娘同我提起过。”她瞧了眼王安贵手上的包裹,笑道:“若收拾妥当了,咱们这就走罢。”说罢,转身朝院门口走去,将说话儿的地方腾给了大姑子和王安贵。
王安贵见夏湘出了门,这才低头跟他大姐好声说道:“不管咋说,人也是主子。你这不知轻重地胡闹,若传到府上去,便是姐夫也得跟着吃瓜捞。”
大姑子气的眼睛通红,却再不敢大声嚷嚷,这辈子kěnéng头一回压低了嗓门儿说话:“走走走,都走!攀了高枝儿就忘了你大姐,还不定这高枝儿稳不稳呢,等哪天那小油嘴又傻了,到时候儿摔得你们不认娘!”
这番话,又委屈又恶毒,王安贵深深叹了口气:“哪会忘了大姐呢!”说罢,无奈地望了眼大姑子,垂头朝院外走去。
大姑子听了兄弟的话,顿时舒了一口气,心里悬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没了孙氏的月例,指着自家那个四体不勤的爷们儿,一家三口都得饿死,闹不好,真要上门儿打秋风呢。
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心眼儿也真是多。大姑子拍拍身上的灰,转身看到墙头儿上趴着一溜儿人,对她指指点点。
“?!地里不生点儿虫子把你们闲坏了是不……”大姑子一边儿骂一边儿往外走。
出门就看到夏湘的马车已经上了路,自家兄弟跟着个老头儿坐在车厢外驱马,小书八成儿跟他娘还有大小姐、丫鬟坐在车厢里了,两个粗使婆子依然跟在车的两旁。
大姑子翻个白眼儿,往地上啐了一口,酸溜溜地说了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再回头看看破落院子,颓败的土坯房儿,空荡荡的。大热天儿,大姑子却打了个冷颤,扭身朝自家走去,得快点儿回家跟汉子商量商量,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热闹不乏人围观,流言不乏人来传。
夏湘与大姑子这番对弈,uu看书 .uukans.om 不过半日便在村里上上下下传开了。所有风向都对准了大姑子,所有脏水都泼在了大姑子身上。
“那泼妇,也该有人拾掇拾掇,要不她都不zhidào自己姓什么了!”
“啧啧,谁说大小姐傻了?那就是个人精儿,三言两语就把小书他大姑堵得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大小姐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还给孙氏邻居带了酱黄豆,那味道,外头铺子卖的,自己做的没法儿比。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儿心,难得呦。”
“可不是,若只是赏几个铜子儿,这味道就变了。听说还允了小书跟着一块儿读书,这是多大的恩赐啊!这年头儿,这样宽厚的主子,可少见喽。”
“孙氏这一家子算妥了,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好歹是府上嫡小姐,随便在小姐跟前谋个差事,总比耗在这不长稻穗儿的地里强。”
一阵唏嘘,各自感慨。(未完待续……)
第86章 刻薄
敞开的门窗间,可以清楚看到乳娘进进出出的身影,夏湘不由叹了口气。乳娘家逢变故嫁得晚了,如今已经年过三旬,想想过去十年间,似乎一味顾着守在自己身边,有家归不得。
庄上府里两头拉扯,家里大姑子强势泼辣、胡搅蛮缠,府上姨娘明里暗里使绊子下黑手,乳娘这些年也不知如何挺过来的,难怪将将三旬,脊背便有些佝偻了。
而这些难处,她从不跟夏湘提半个字!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周玉年吃了兔肉,身心舒畅。
近了,瞧见夏湘愁眉不展,不由问道:“扎马步是个辛苦事,大小姐耐不得辛苦了?”
夏湘这才回过神来,却恹恹地:“嗯,今儿有些乏,”顿了顿,又正色说道:“先生今儿回去就张罗张罗,将那宅子卖了或赁了罢,尽早带着师母和闺女儿搬过来。”
夏湘心里不安生,到底还是摆了摆手:“给先生放一日假,您现在就回去张罗罢。”
周玉年打了个嗝儿,一股兔肉味儿:“敢情我今儿来一趟就为了吃顿兔子肉?”
夏湘到底被他逗笑了:“吃兔肉不比上课快活?”
“可什么叫您给我放一日假,不该先生给学生放假?”
“您不是湘儿的门客吗?”夏湘狡黠一笑:“身份这东西,要灵活多变才好。”
周玉年摇了摇头:“哼,反正左右都是你的理儿!”说着,转身出了门去。翻身上马,朝夏湘摆了摆手,沿着纤细的田埂渐行渐远。
夏湘叹了口气。朝屋里走去。心里寻思着,大不了把手头儿这点儿钱都搭里,将院子改成两进三间。顺便把掌柜家的小子,周玉年家的闺女儿并着乳娘的小子小书都叫来一块儿上课。
蓦地,夏湘想到了那个上山捡柴的戴言……算了,戴言还是别来了,自己操不过来这个心。一想到这院子里会冒出好几个孩子来。夏湘便忍不住皱眉头。
她嫌吵,嫌闹,可也没办法。
想好了应对。夏湘便商量乳娘,想将小书和小书他爹都接过来住。
“……您看如何?”夏湘欢喜地望着乳娘,乳娘却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乳娘担心的无外乎那么几点,怕那碎嘴大姑子说三道四。惹得家宅不宁。又怕别人说她瞧着夏湘年纪小。就拼了命地占便宜。
“做人无愧于心便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呗。”夏湘挑起眉梢,手指翻转在各色丝线间,摆弄着打了一半的络子,好言劝道:“便是为了小书,您也该早些拿主意。”
乳娘犹豫了。回想昨儿回了一趟家,嘴里越发苦涩起来。
昨儿她回到家。还未迈进院门,就听到大姑子站在院子里。叉着腰大声小气儿训斥自家男人:“守着那么个痴傻小蹄子,有什么出路?也不知府上哪个男人入了她的眼,让她腿儿都软了舍不得走!要么就是个挨了巴掌赔不shide奴颜媚骨!如今跟着那傻子来了庄上,倒好,路过家门儿也不进来看看,她眼里还有你这个男人,还有小书这儿子么?”
一字一句针似的刺到心坎儿里,乳娘拿着银子的手微微一抖,攥的更紧了。
王安贵坐在门槛儿上,双手抱头,皱着眉头,脑袋几乎要钻到裤/裆里了。可大姑子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这样的媳妇要她干嘛?不如休了干净!”
乳娘眉心一跳。
“大姐!”王安贵终于开口了,这一声喊沙哑粗嘎,十分难听。
“咋?还说不得了?你别忘了,小书谁带大的!你累的要死要活没饭吃,是谁给你做饭的!”大姑子甩着膀子,扭着屁/股往门外走去,走到院子中间,把个破竹筐一脚踢开,竹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估计不中用了。
大姑子推开门,险些撞到乳娘。
“哎呦我滴天呐!”她尖着嗓子一声喊,站稳了才看清眼前人,想到刚刚自己那些刻薄话,稍稍有些尴尬。
然片刻之后,她咳了咳,便一脸骄矜地冷笑了两声:“真是稀客,还zhidào回家?还zhidào自己汉子是谁?赶明儿让小书管你叫姑母,管我叫亲娘得了!让夏府那傻子管你叫娘去!”
听到大姑子说夏湘,乳娘捏着银子的手都撑的发白了:“他大姑,大小姐可不是你说得的!”
“哎呦呦,真笑死个人了!”大姑子转身望着自家兄弟:“瞧着没?你媳妇儿就认得那傻小姐,你和小书在她眼里算个屁啊?”
乳娘打小家教好,就不是个会骂人的。被大姑子气的胸口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王安贵老实,只好站起身来把大姑子往外推:“大姐!你就回去罢,我们两口子一年见不上几次,您就行行好儿,快走吧!”
这话说的乳娘心里一软,对王安贵生出丝愧疚来,更加不言不语了。
见大姑子又要扯着嗓子喊,王安贵无法,只好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着:“静屏肯定带银子来了,你回家等着,我过会儿给你送去。”
大姑子一听,将将儿到嘴边儿的难听话咽了下去。
“那你们两口子聊,我先回去了。”她假假笑了一声,眼珠子瞄着乳娘手里捏着的钱袋子,态度和缓了不少,推门出去了。
大姑子前脚刚走,王安贵便深深叹了口气,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说你……”乳娘看着王安贵那可怜模样儿,也不好多说什么,神色黯然地坐到了旁边一处小杌子上,将钱袋搁在石桌上:“便是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你怎么就这么任他数落?”
任她数落便罢了,将你媳妇儿说成了娼/妇,你怎么也不吭声?
这话乳娘没有说出来,只在心底里发霉,随着一声叹息,一口浊气,生生吐了出来。至少,大姑子让休妻的时候,王安贵没有一声不吭。再者,她心里对王安贵对小书一直存着愧疚,不忍多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语。
许久,王安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回,能多呆些日子不?”
望着王安贵眼里闪烁的光亮,乳娘心里越发愧疚了:“大小姐刚搬来,身边儿没个得力的不成。”
王安贵目光一黯,拉着媳妇儿的手,宽慰道:“大姐是个刀子嘴,你是zhidào的,多担待担待。你那边儿尽管忙,家里我还照看得来,不愁。”
乳娘眼泪含在眼窝里:“趁着没上秋儿,我回去给你们爷俩儿一人做双鞋。”
又把桌上银子塞到王安贵手中:“这个你拿着,尽早给大姑子送去些,省着她整日跟你絮叨。”
王安贵苦涩一笑,应了声:“哎!”
这时候儿,小书推门进来,乳娘眼睛一亮,连忙朝儿子跑过去,蹲下来拍了拍小书的头:“小书,娘回来看你了。”
孩子的脸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大姑让我来拿钱。”小书朝王安贵手上望过去,看也没看他亲娘一眼。
小书跟自己生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是这样难受呢?乳娘站起身,把钱袋子从王安贵手里拿过来,从里头取了一多半银子交到小书手上:“喏,陪娘说说话儿,过会儿再给你大姑送去。”
“我和爹吃穿都要大姑张罗,这钱还留着干啥?”他瞅了眼乳娘手上钱袋里余下的银子,讷讷地说:“大姑说,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得指着她,你还不乐意掏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儿?大姑说……”
“拿去拿去!”乳娘将手上银子都装到钱袋里,再不愿听这一句句诛心的话了。
小书的表情依然冷漠,乳娘的眼眶却湿了。
王安贵走过来,点了下小书的额头:“臭小子!你娘刚回来,就不能陪你娘说说话,亲近亲近?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不说还好,这一说,乳娘的眼泪便刷刷地往下落。
小书依然倔强地沉默着,老半天才涩涩地开口说道:“娘,别哭了。”
乳娘将儿子搂在怀里,小书却苦着脸想要挣脱。乳娘手一松,小书向后退了好几步,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口中说着:“我去给大姑送银子。”
王安贵拍了拍乳娘的肩膀:“孩子还小,不懂事。”
乳娘将头靠在王安贵厚实的肩膀上,uu看书 .uunshu一边哭一边哽咽:“不,不,是我这做娘的不好,小书才跟我这样生分。”
“别瞎合计,去年收成那么差,要不是你拿月例贴补家里,我和儿子kěnéng早就吃不上饭饿死了……”王安贵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两人聊聊半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聊聊去年的干旱,今年丰沛的雨水,眼瞅着晌午过去两个时辰了,小书却还是没有回来。
直到天边铺了一层云霞,小书还是没有回来。
“不等了,”乳娘站起身来,扯扯衣襟,难掩面上失落:“kěnéng晚上在他大姑那住下,不会回来了。”
王安贵想开口安慰几句,嘴唇翕翕合合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只说了句:“我送送你。”
失落的又何止一人?望着乳娘微弯着腰在土路上渐行渐远,王安贵重重叹了口气。若自己有些本事,也不至过着这样两地相守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87章 泼辣大姑子(1)
“乳娘,”夏湘晃了晃乳娘的胳膊:“您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乳娘勉强扯出个笑容,将思绪收了回来。
“要么,这事儿我就作主了,过些日子找二管家把府上长工借来几个,给这院子填上几间房。再找个好日子把小书和小书他爹一道儿接来,省着你们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儿,一家人总要有一家人的样子才是。”夏湘抱着乳娘的胳膊撒娇:“到时候儿小书来了,您可不能不疼湘儿了。”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乳娘点了点头,眼中的担忧却依然抹不去。
翌日,采莲去府上找了二掌柜,言说要添置几间房给周先生一家。
二管家请示了老爷,又请示了暂时主持中馈的苏姨娘,顺顺当当拨了些银子和人手给采莲。听说采莲回来借长工,老太爷又将采莲叫了去好一番盘问,无外乎庄上日子过的如何,夏湘住的习不习惯。
采莲一一应了,老太爷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几日里,夏湘的院子沸反盈天,十分热闹,有闲着的佃户见有工钱拿,也都纷纷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左右两座厢房平地而起了。
夏湘坐在正房大床上,捏着钱袋子心里发苦。
府上拨的银子不够用,自己搭了不少在里面,如今,这钱袋子越发瘪了起来。
透过窗扇间的空隙,越过那棵新栽的儿臂粗小柳树,看到长工与帮忙的佃户拿了工钱。已经散了,只有乳娘并着丫鬟和两个婆子在新盖的房屋前打扫残余瓦砾和泥土。
左右两间厢房相对而立,规整朴实。夏湘心情好了些。踩着木屐走出门去。
“乳娘。”夏湘朝乳娘招了招手。
乳娘连忙放下手上扫帚,小步跑到夏湘跟前听吩咐。夏湘抿嘴笑道:“明儿我陪您一起接小书去。我整日闷在院子里,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了。”
到庄上已有半月之久。
如今,无论庄上还是府上,都已经zhidào夏湘傻病好了。可谁能保证夏湘的傻病不会复发?故而,大家各怀心思,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庄上人路过时依旧忍不住张望。希望确认一下大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看大小姐是个什么模样儿,什么性情。
一味沉默着。许是被夏湘时好时坏的病症吓破了胆,再不敢提及当初婚事,便是面儿都不敢露了。
宁王府还算安静,宁王派在儿子身边的仆从回报。说世子爷读书习武之余。只在京都闲逛,依然斗鸡走马一副纨绔模样儿,却再没去过夏家田庄。
宁王蹙着眉头,不敢小意:“继续跟着,随时向本王回报。”
仆从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夏湘便腾出许多闲暇时光,跟着周玉年读书写字,跟着乳娘打络子学女红。偶尔还会去厨房教顾妈妈做些新鲜菜式。
想出去走走是真,却不是非要去乳娘家走走。此时提出要陪着乳娘一起接小书。自然是怕那孩子与乳娘离心离德不愿跟来,另外也担心那个泼辣蛮横的大姑子不放人,与乳娘纠缠。
夏湘被赶到田庄,在诸多人眼中是个时不时就会变成傻子的失宠大小姐,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大小姐也得不到多少重视。可她到底是夏府嫡小姐,便是傻了疯了失宠了,庄上佃户们背后嚼舌根子,可见了面依然要伏低做小,躬身行礼。
所以,夏湘陪着乳娘,便是将小书绑来自家院子里,估计那夜叉大姑子也不敢张牙舞爪。
以防万一,夏湘准备将顾妈妈和陈妈妈两个壮实婆子也带上,便是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
乳娘为难地说道:“大小姐,这样不好,我家那大姑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来。
“大姑子咋了?这夏家的田庄我哪里去不得?又有谁是见不得的?”夏湘佯装生气的模样,乳娘果然不再多话。
只要能把小书顺当当接过来,拿出大小姐的谱儿来压着乳娘也无妨。夏湘叫来碧巧,让她备了些窝丝糖和两罐子酱黄豆。
“这酱黄豆……”乳娘明白窝丝糖大约是给小书备的,可这酱黄豆是做什么用的?
夏湘笑而不语。
早有小厮去王安贵处传了信儿,王安贵乐得整晚没睡好觉,一个人把家里那点儿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儿都打了包,美滋滋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小书。
小书脸上一点儿欢喜劲儿也没有,只是摇着头喊:“我不去,我不去,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我告诉大姑去!”
王安贵蹲在地上,急着去抓小书的手,奈何孩子跑得太快,他身子一栽歪,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翌日,夏湘将箱笼衣柜翻了个底儿朝天,找出件儿月白色绫袄,外头罩着绛红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又唤来采莲将卝发梳的规规整整,这才舒了口气:“采莲,你留在院儿里。若周先生来了,就去厨房把昨儿晚上留得卤煮丸子热了给他。”
采莲点头应“是”。
夏湘出了院门,采莲为夏湘打帘,夏湘踩着轿凳,小心上了马车,乳娘和碧巧跟着鱼贯而入。两个婆子站在马车左右跟车,花农张伯坐在车厢外扬鞭拍马。
马车在狭窄的乡间小路缓缓而行,掀开帷裳,可见远处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夏湘望着远处的稻田,笑着问道:“乳娘,今年雨水还算丰沛,收成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乳娘叹了口气:“雨水再丰沛,也耐不住这土里不长粮啊!”
夏湘不解,乳娘叹气:“这地界儿不止缺水,土地也贫瘠,多少年了,收成就没好过。今年雨水多,好歹能混上口饭,够吃不够吃都两说,要说余粮,是一点儿也存不下。”
还真是穷山恶水!
夏湘不由感慨,想起前世的袁隆平,想起农药杀虫剂,只恨自己前世没学点儿农耕方面的知识。
马车行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便停在了乳娘家门口儿。
乳娘和碧巧率先下了马车,服侍夏湘下了车。夏湘抬头打量乳娘家的小院子,乳娘微微脸红:“院子太破败,污了大小姐的眼。”
“乳娘说得哪里话,我又不是个矫情的。”夏湘轻声嗔了句,便迈过院门,朝院里走去。
乳娘的男人王安贵听到马车声,猜到自家媳妇回来了,忙弓着腰出了屋子。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穿着绛红褙子的小夏湘。王安贵蓦地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正此时,王安贵身后传来震天价儿的叫骂声:“……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那小娼/妇说带走就带走?你个窝囊废,娶了个小骚蹄子就直不起腰了!这些年谁天天给你做饭?谁给你洗衣裳的?我是你姐姐,又不是个老妈子!如今倒好,那个不要脸的在外面混够了,回来……”
骂声戛然而止,大姑子走出房间,看到院子里站着个衣着体面,富贵袭人的小姑娘,硬生生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脸上也变了颜色。
她勉强将目光从夏湘身上移开,瞧见了夏湘身后的弟媳,一时恍然大悟,想来这小姑娘正是夏府那个痴傻嫡小姐啊!
有邻居站在各家院儿里,踮着脚,朝王安贵家里张望着。夏湘朝碧巧点了点头,碧巧提着两罐子酱黄豆,给两侧邻居一家分了一罐,客气说道:“小姐出府匆忙,带的东西不多。这是府上妈妈们做的酱黄豆,味道比外头铺子里卖的要好些,小姐多带了几罐子,特意吩咐我带着,给孙婶儿的左邻右舍尝尝鲜,也多谢大家伙儿这几年来的帮衬。”
左右邻居都有些脸红,却也伸手接了罐子:“大小姐有心了,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
夏湘听着赞美,脸上只是腼腆地笑着,然望向大姑子时,双眼却越发明亮了起来。看看左右邻居欢喜的表情,想来,今儿不管是动嘴还是动手,传将出去自己和乳娘都不会落了不是。
大姑子心里冷笑,这等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入不入流,可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屑与不满。
编织阴谋,u看书 .ukshu勾心斗角本就不是夏湘的强项,夏湘喜欢直接、简单、粗暴的方式,所以,她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院子里冷了场,大姑子和王安贵不知说什么好,连请安都忘了。
小书哭着从屋里跑出来,夏湘的目光离开大姑子刁钻势利的嘴脸,朝小书望去。
入眼是个皮肤有些微黑的小男孩儿,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子并不高,还没有夏湘高,看着也不壮实,不若夏湘白白胖胖的。脸上的眼泪儿干净透明,眼睛里闪着一丝畏惧和担忧。
“小书,”夏湘蓦地笑了,脸上散发出夺人的光彩:“你就是小书?”
小书止了哭声,站在那里怔怔望着夏湘。
王安贵回过神来,轻轻拍了下小书的背:“大小姐问话呢,你哑巴啦?”虽是训斥,听起来却软声细语。可小书还是没说话,转而跑到他大姑身后躲了起来,害怕地望着夏湘,不敢言语。(未完待续……)
第89章 卤煮丸子与花茶
接了小书和王安贵,马车悠悠晃了半柱香的功夫,随着老张一声极具波浪质感的声音:“啊”马车停在自家院儿门外。
老张哑了,不会说吁,只会说“啊”!
夏湘忍不住想笑,人家都喊“吁”,也不知那马儿怎么就听得懂老张那一声“啊”。
等她踩着轿凳,下了马车,推开院门,看到院子里的两个人,顿时就笑不出了。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依然是葡萄架下,周玉年坐在大方杌上,戴言坐在小杌子上,两人手里端着碗卤煮丸子,吃的汗流浃背,相视而笑正说着什么。
香味儿飘出院门,小书站在门口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夏湘余光瞥见小书的馋猫模样,吩咐碧巧:“去厨房看看还有剩没,若还有,给小书盛一碗来。”
乳娘想要推拒,夏湘却已朝葡萄架那边去了。
“先生,丸子留得不多,难为您舍得让别人分一杯羹。”
听到夏湘的话,戴言蓦地抬头,看到夏湘一身绫袄并着绛红褙子,光彩照人,不由失神愣了片刻。
夏湘微皱了皱眉:“味道可还好?”
戴言这才回过神,眯眼笑道:“便是将京都翻个个儿,也找不出更美味的来。”
“说笑了,单说京都的灌汤包,就比我这卤煮丸子好吃多了,”夏湘大大方方坐到一方锦杌上,不客气地问道:“你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该不会只为这一碗卤煮丸子罢?”
说话间,碧巧已经端了半碗丸子送到夏湘跟前:“小姐。只剩这些了。”
夏湘抿了抿嘴,似笑非笑,招呼小书:“来。先生和你这位哥哥将丸子吃剩这么一点点儿了,你解解馋,改日我再给你做。”
周玉年听了,有些赧颜。戴言却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坦然模样。
小书接了夏湘手里的碗,怯怯地道了声谢,便低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当然不是为丸子来的。我又不知你家藏了这好东西,”戴言垂眼看了看碗里的卤煮丸子:“只是碰巧路过,受周先生之邀。才进来吃上一碗。”
瞧瞧,这就是白眼儿狼属性,吃了人家的,还一副与己无关很勉强的模样。
“这样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屈尊来吃我的丸子了?”夏湘这话很不客气。显然有些挑衅意味了,在旁人看来有些失了风度,不就一碗丸子嘛,吃了便吃了,好歹人家几天前还送她只兔子呢?
不想,戴言竟哈哈笑起来:“可谈不上屈尊……您能赏我碗丸子,小的不胜感激。”
话说的谦卑,夏湘反而不自在了。但是。他这表情,他这笑声。怎么一点儿不显谦卑,反而有些嚣张?
周玉年望着一对儿活宝,愕然无语,连丸子都忘了吃。
夏湘察觉到周玉年的异样,不再反唇相讥,收敛了刀剑,转身望向周玉年苦着脸说道:“先生,他吃了我的丸子还欺负我!”
“咳咳咳……”周玉年一口气儿没出好,将碗放在石桌上,弯腰咳了起来。
夏湘有些尴尬,心想,刁钻女汉子与撒娇萌妹子的转换是不是有点儿太突兀了?得,便得个“智多近妖”的名声又何妨,总比这样反复无常要好一些。自己已经是京都出了名的间歇性发作的傻小姐,多个恶名也没什么了不得。
碧巧拎了壶花茶,为夏湘小意斟上一杯。
白日当空,又费了诸多唇舌,着实有些口干舌燥。夏湘朝碧巧笑了笑,端起杯子。
茶水刚要入口,她蓦地垂下眼帘,皱了皱眉头,手指缓缓划过杯沿,轻轻晃动了一下,只用茶水轻轻碰了下唇,并未真的喝进去。
“茶bucuo,清清凉凉,这大热的天儿,喝着刚刚好,谁煮的?”夏湘随口一问,碧巧笑眯眯地指着西边耳房处辟出的厨房:“陈妈妈煮的,煮花茶是陈妈妈的好手艺。”
夏湘顺着碧巧的手指望向厨房处,陈妈妈垂着头,局促不安地行了个礼。
戴言吃了最后一个卤煮丸子,走到夏湘跟前:“大小姐,这丸子太咸了,能否赏我一杯茶水?”
“算了,我舍不得。”夏湘蹙眉淡淡地笑,无视了戴言眼中的促狭。
戴言不以为忤,细细打量那茶水,又回头看了眼陈妈妈,也皱起了眉头。方才云淡风轻,甚至有些孟浪的笑容,这会儿尽数敛去。
“这茶你喝了?”他伸手将茶杯打翻在地。
夏湘睁大眼睛望向戴言,戴言看到地上的茶水微微泛起了白沫儿。周玉年隔着些距离,并未察觉茶水异样。
“这是干什么?”周玉年皱起眉头,轻撩起前襟站起身,朝夏湘这边儿走来。
戴言又温柔笑道:“怪我,不小心失手将杯子碰到地上了。”
不小心?夏湘呼了口气,对周玉年微微一笑:“是我没拿稳。”
周玉年有些想不明白了,方才还针芒相对的两个人,这会儿怎么和乐融融谦让上了?这两个小家伙儿到底想些什么呢?
夏湘回头望向厨房的时候,陈妈妈已经不见了。除了夏湘与戴言,所有人都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吃了丸子,戴言没有走,夏湘一反常态,开口挽留:“待会儿一起听课罢。我早想去山上走走了,等上完课,咱们一块儿去拾柴。”
戴言望着夏湘眯起眼睛,随即温柔笑道:“那多谢大小姐了。”恭恭敬敬,不见丝毫逾越。
乳娘站在小书身后,心里开始着急,虽说大小姐将将八岁,虽说大晏国民风开化。可这样未出阁的大小姐跟着个十来岁的粗野小子上山拾柴赏景,终归是不妥。若传出去,夏湘还怎么嫁人?
“你俩去拾柴?”周玉年更是看不透了。
夏湘坐到地上的棉垫子上,捧起书本:“先生也跟着一起罢,登山总能练练脚力,权当蹲马步了。”
听了这话,乳娘心里踏实多了。便是传出去,也是先生带着两个学生去登山,没什么大不了的。戴言便是充当先生书童,也说得过去。
周玉年点点头:“这还像话。”
便是如此,出门登山前,乳娘和两个丫鬟还是执意要跟着。夏湘看看小书,笑道:“乳娘,小书刚搬来,你们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团聚,一起说说话儿。有周先生陪着,不会出事。”
采莲和碧巧上前一步:“那咱们跟着总成罢?”
夏湘望了眼碧巧:“碧巧,你留下帮乳娘收拾收拾屋子罢,采莲跟着就成。”
碧巧撅起嘴巴,应了声是,采莲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要不,我留下收拾东西吧。”
“今儿去孙婶儿家,我跟着去的,有些乏了。姐姐也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还是你去罢,姐姐把山路走熟了,日后好带着我去看风景。”碧巧握了握采莲的手,笑容很干净。
“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些个锅碗瓢盆,并着些破烂衣裳。哪里用得着人手?”乳娘推了碧巧一把,对夏湘说:“多带个人是应该的。”
夏湘垂头想了想,碧巧也垂着头,有些窘迫,不知说什么好。
“罢了,都跟着罢。”夏湘看到碧巧脸上浮现出欢喜神色,心里暗叹,自己真是多虑了。碧巧天性率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怎么会做出下毒这档子事呢?她又朝厨房看了眼,依然没有看到陈妈妈的人影。
被戴言打到地上的粉彩白瓷杯子已经被乳娘收起来了,那壶茶却依然放在大方杌上。夏湘尚未迈出门,目光瞟到那茶壶。刚要折回来,戴言却已经站在茶壶旁了。
“茶凉了,用来浇花正合适。”他不顾丫鬟仆妇的惊诧目光,不顾夏湘眼中的欣慰之色,径直走到一盆普通三色堇跟前,将茶水并着泡开的花瓣尽数倒到花盆里。
夏湘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可惜了好好一盆花。”
说话间,她又瞥了眼碧巧,碧巧一脸莫名地问道:“茶凉了,浇不死花儿的,小姐放心好了。”
夏湘眯眼一笑:“我zhidào。”zhidào不会是碧巧。
戴言将茶壶递给采莲,像个小主子似的吩咐道:“并着那茶杯,好好洗洗。”
古怪的是,采莲并不觉得不妥,反而温顺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夏湘意味深长地望向戴言,两人目光相遇,忽然生出一种同类相见的错觉来。uu看书uukanh
夏湘蓦地转过身去,冷声说道:“走罢。”
难不成戴言也是穿越来的?夏湘不由蹙起了眉头。
后山苍翠欲滴,山风清冽,隐隐有山泉汩汩而流的美妙声音,踏着山石泥土,于林叶树影间行走,仿佛入秋早晚,没有丝毫暑气燥热。
采莲和碧巧本想搀着夏湘,夏湘哂笑道:“我又不是七旬老妇,登个山而已,哪用得上你们搀扶?”
山高却不陡,是赏景游玩的好地方。
采莲和碧巧也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听夏湘这样说,便相互挽着走在了后头,一壁登山一壁赏景,俩人聊着什么,偶尔传来一阵嬉笑声。
夏湘留个神,听到碧巧的声音:“……坐在地上嚎?还真是泼辣货,没让陈妈妈顾妈妈好生教训教训她真是便宜了她!”
说的正是乳娘的大姑子。(未完待续……)
第90章 动动嘴皮子
周先生走在前头,两个丫鬟走在后头。
夏湘追上戴言:“慢些。”
说着,扶住膝盖微微喘了几口气,这才示意戴言继续前行。戴言迁就着夏湘的步子,将速度放缓了下来:“聊聊茶水?”
“茶水怎么?”
“味道不对,你竟看出来了。”戴言笑望着前方密密实实的林木,弯腰拾了根枯树枝,用绳子系了拎在手上。
夏湘垂头不语。
味道?若品了那要命的味道,自己还能站在这山上吗?不过是对水的特殊感应,让她知道那杯茶水里掺了一些古怪的杂质。倒是戴言,单凭鼻子闻闻,眼睛看看,便能发现水里有毒,怎么看也不像个十一岁娃娃该有的本事。
戴言!从头到脚,从眼神到功夫,从里到外,没一处不古怪。
“喜欢吃冰激凌吗?”夏湘脱口而出。
戴言皱眉寻思了半晌,清明的目光里终于生出了一丝疑惑:“冰……激凌?是什么东西?”
这表情做不得假,看来不是穿越来的。夏湘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说错了话。”言罢,继续朝山上走去。
戴言追上来:“你开春儿的时候落水没有?”
夏湘心头一跳,惶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听说的?那阵子名声正盛,连落水的事也传开来了?
“日后离水坑小河远些……”
戴言还未说完。夏湘便笑了:“我会凫水,水性很好。”
戴言瞠目结舌,他还没听说过哪家大小姐将将八岁就会凫水。跟谁学的,在哪儿学的?夏湘看出他的疑惑,轻笑道:“住在府里时,院里有个小池塘,偶尔便去游一圈儿。”
“大小姐真是……聪慧过人。”戴言不由怀疑,难道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重生的?
“再如何聪慧。也不及你。”夏湘望向戴言,目光裹着一丝玩味。
两个孩子用深沉狡黠的目光相顾而望。双双笑了起来。夏湘的笑容依然带着防备,戴言却一味爽朗而温柔。
“若遇着麻烦,便来找我。隔着两家便是我住的地方。院里种着许多青菜,养了些鸡鸭。门口有棵黄杨树,很好认。”戴言声音温和,事无巨细说的很详尽。
夏湘开门见山地问道:“看样子,你不比我大几岁,功夫怎么这么好?”
“据说你才八岁,怎么吟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的诗句?”戴言微微一笑:“我自打五岁,便开始修炼功夫了。”
解释之后,再没提起夏湘吟诗的事。夏湘却有些恼。梗着脖子解释道:“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位老伯念了这两句,我便记下了。”
“那云想衣裳花想容呢?”戴言深深望着夏湘的眼。夏湘一时竟有些慌张。
“那……那也算不得好辞句。”慌张之后便是胡言乱语了,诗仙的绝妙佳句,到了夏湘口中,连好辞句都算不上了。
“算不得好辞句?”戴言笑的越发温柔了:“那怎样才算得上好辞句?”
夏湘不语,想了一会儿,干脆耍个无赖:“我没学过吟诗作赋。自然不懂什么才是好辞句。”
戴言也不戳破,只是疑惑地问道:“那茶你喝了?”
他亲眼看到茶水碰上了夏湘的唇。放下茶杯时,夏湘的唇是湿的。若没有喝下去,只是碰了碰唇,应该不会致命,可依然会有些不适。
见夏湘并没半点儿异样,戴言有些讶异了,难不成,这小妮子百毒不侵?
夏湘摇摇头:“没喝。”
没想到聊来聊去又聊了回来。夏湘接到茶水的时候,感觉不对,手指便缓缓划过杯沿,轻轻将毒素和花瓣都荡开来,碰到嘴唇的水无色无味没有半点毒素和茶味。
戴言见夏湘不愿多说,便也不好追问。
所以,二人双双沉默了。
“大小姐,”周玉年站在高处挥手:“你们快些,不至累成这样罢?”
戴言摇摇头,望着夏湘假惺惺地说道:“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夏湘促狭地笑道:“官道上劫持我时,速度快得很,体力好的很。”
“那些事,还提它做什么?”戴言摆摆手,又拎起腰上的黄玉:“毕竟,咱们已经互赠过信物了。”
戴言笑容干净无害,夏湘却面红耳赤。
一是自己打的这红络子太难看,将好好儿一块黄玉也拖累的难看了起来。二来戴言这话,似乎有些别的意思。互赠信物?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那匕首是自己偷的,这络子是用来交换……
“不是互赠,是交易。顶多算买卖罢了,跟信物二字扯不上关系。”夏湘坦坦荡荡地望过去,看到戴言似笑非笑的眼,很好看。
戴言不比世子李毅长得漂亮,可那双眼,却与别的孩子不同,能安稳人心,也能让人慌乱。
夏湘没有乱,却有些慌张。
“无论如何,我送了你兔子,送了你匕首,吃了你的丸子。你救了我两次,送了我络子,还……骑过我的身子。咱们……总算有缘。”戴言声音淡淡的,不着痕迹。
夏湘心头咯噔一下,话虽轻/浮,却句句都是事实,这厮想败坏自己名声,那真是手到擒来的事!
偏生他又是那样一副温润模样,脸上看不出一丝猥琐。
戴言瞅了眼夏湘绷紧的小脸儿,柔声笑道:“你放宽心,我不会到处嚷嚷。”说着,笑容愈盛,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让人暖到心窝里。
夏湘咬着嘴唇不吭声,想撂几句狠话反驳几句,又怕把这厮气急了真的到处嚷嚷。
“既然有缘,我便不愿看着你白白送死,”戴言又弯腰捡了根干木头,绕在了绳子上:“所以,便是会凫水,也离水远些。家里几个仆人屈指可数,想捉出个内鬼并不是难事。日后用人谨慎些。”
“我省的,多谢提醒了。”夏湘低眉顺眼地跟在戴言身边,蓦地生出一丝错觉来。好像所有事情交给戴言去操心,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错觉真是要不得!
许是没想到夏湘这样老实安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戴言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谢什么?你厨艺那么好,我日后少不得上门打秋风儿。”
夏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小子怎么跟乳娘大姑子一个做派?
“随便动动嘴皮子便要上门打秋风,你这买卖也太划算了。”夏湘弯腰捡了根柴递给戴言。
戴言微微一笑,接过干柴:“打秋风也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他又瞅了眼夏湘递过来的柴火,声音故意透出丝苦涩来:“大小姐还真的帮我拾柴?可别让你爹知晓,到时,一纸奏章把我弹劾了可怎么办?”
夏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厮长了张小油嘴,专会挤兑人。如今挤兑到家父头上了,胆子真是不小!”
“那你还笑,你胆子就小了?”戴言跟着笑,惹得山上周玉年,身后俩丫鬟驻足张望。
夏湘连忙快走了几步,将戴言甩在了身后。
戴言却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前一世的御史夏大人,也就是夏湘的父亲。
若没记错,上一世夏大人也是跟着二皇子举事,同自己一样,享有从龙之功。只是,自己手握权柄,让二皇子心生忌惮,在御书房将自己扑杀。
而夏大人一介言官,应该不会出事。只是,新皇登基,稳定局势后,必然进行的一次官员清洗会不会波及到夏大人,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二皇子做事手段狠辣,果决狠厉。而他那皇位,也不是正经手段得来的。
圣心难测,帝王心术,谁又能猜的明白?原本,重生一世,戴言想安安静静带着母亲生活,不怕穷苦,不怕卑微。如今想来,这念头多么天真幼稚!不争取权利又怎么规避追杀?
自己生来便带着危险,自己活着便要面对危险,戴言眉目越发冰冷起来,将柴火紧紧勒在了自己的背上。
山很高,高入云霄。
几人爬到半途,便无力前行了。
夏湘坐在一处大石头上大口喘气,只恨出门前忘了带扇。戴言却心不跳气不喘,安安静静在四周寻找干柴。
两个丫鬟扶着树干,uu看书 ww.uuah 笑的很欢快,估计又聊到了乳娘大姑子。
周玉年站在戴言身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这一手好功夫跟谁学的?”
“自己琢磨的。”戴言微微一笑,不冷不淡地回了句鬼都不信的话。这一身功夫可不止刻苦修炼便能成事的。
上一世为了帮助二皇子举事,与桑国、汤国来往甚密,其间得了两国御水师的修炼法门,回国又跟着本国御水师学了剑术,虽达不到御水师的境界,可脑子里装着如此多的修炼方式,他自然要比别人先行一步。
更何况,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便是探究这些秘籍法门,有了上一世的基础,这一世也轻松了许多。
周玉年玩味地笑道:“自己琢磨的?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
想想夏湘,琢磨出了吊床,琢磨出了父女饼,琢磨出了卤煮丸子,琢磨出了世间少有的好辞句,这俩孩子,可真会琢磨啊!(未完待续) ()
第91章 魔怔了罢?
“自己琢磨的?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周玉年玩味地笑道。
夏湘蓦地回过头来,嗔道:“您何必拿我打趣,这话学生常说,您又不是不zhidào,”没等周玉年发出得逞的笑声,她便指了指远处相应而美的田地村舍:“站得高望得远,这庄子绿油油一片还真是好看。”
“站得高望得远,”周玉年拳头轻轻砸在手心里,赞道:“这话说得妙!”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夏湘一愣,忍不住摇头,难道这么简单一句话,竟没人说过?
戴言负手而立,望着山下旷阔的景致,微微笑道:“大小姐要站的更高些,在高处站的稳稳,才能望见更远处的风物。”
夏湘摆摆手,脱口道:“不能再高了,我恐高。”
“恐高”是个新鲜词,却简单易懂,周玉年和戴言都听得懂。却暗自纳罕,不zhidào这小姑娘从哪学来的这些古怪词儿。
夏湘伸开胳膊,迎风而立:“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湘儿则名。”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周玉年一面惊讶于夏湘的妙语连珠,一面惊骇于夏湘不要脸的自夸。
戴言目光透出欣赏,却依然站在夏湘身后笑的云淡风轻。
夏湘很喜欢戴言安安静静,却又温暖如斯的样子。他记忆中的小男孩儿,没有一个是省心的,更别提这样安静从容了。
戴言这孩子……早熟!
这是夏湘对戴言的评价,也因此。夏湘愿意跟戴言聊天。至少,跟戴言聊天不会生出一种当保姆带孩子的感觉。
“湘儿。”戴言温柔地轻唤了一声,周玉年和夏湘吓了一跳。
当初不相识时喊姑娘。后来zhidào夏湘是夏府嫡长女便改口大小姐,怎么这会儿喊起湘儿来了?这样的逾越举止有些不智,有些不知轻重。
戴言也愣了片刻,zhidào自己一时失言,旋即笑道:“湘儿……有湘儿则名,这湘儿说的可是大小姐?”
反应还真是快呢!
夏湘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自然是我。”说话间,眼睛却望着远处天边霞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戴言这一句湘儿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这一声湘儿在耳边飘来荡去,竟这样好听。
她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个十来岁的孩子还能动心思?
魔怔了罢?
“该下山了,”夏湘手搭眉骨,望着远处越发红火的云霞:“过会儿天该黑了。”
“走罢。”周玉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率先向山下走去,心想。今儿这些事儿若让宁王府那小世子zhidào了。闹不好又是一场大戏。
周玉年望了眼忧心忡忡的夏湘,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将这事儿瞒下去。
夏湘默默思量着戴言这个人,对,是这个人,不是这个男孩儿。在夏湘看来,戴言的心智成熟程度并不亚于自己。不管他刻意接近自己也好,碰巧结识也罢。日后总该疏远些才是。
上一世没来得及恋爱,这一世总不能早早坏了名声。搞得没人敢娶罢!
戴言也在琢磨,琢磨他自己。怎么就忽然喊了声湘儿?难不成自己有什么怪癖?对未及笄的小姑娘动了心思?上一世忙着追随二皇子造反夺位,娶了个夫人也是为了拉拢朝臣,自己整日忙碌,且常常去往桑国、汤国,那夫人娶完便扔在家里当瓷瓶儿,不闻不问。
难不成自己真有什么隐疾或怪癖?单单喜欢未及笄的小姑娘?
他摇了摇头,又捡了几根柴,加快了步子,越过周玉年,走在了最前头。回过头来喊了声:“先生,大小姐,我娘怕是急着烧柴呢,我先走一步了。”
周玉年点头挥了挥手,夏湘抿着嘴没出声。两人望着戴言快步下山的背影,周玉年忽然说道:“这几天我去京都打听打听,看这小子什么来历。”
“查他作甚?”夏湘微愕。
“看看是哪家公子哥儿,大着胆子跑庄上调/戏我周某人的学生!”周玉年皱着的眉头忽然又舒展开来,微微笑道:“当然,若是门好姻缘……呵呵……”
夏湘扶额。
“他家住在附近,穿的粗布衣裳,怎么也不像公子哥儿。再说……再说他什么时候调/戏我了?”夏湘涨红了脸,回头看到采莲和碧巧跟自己有段儿距离,好像还在谈论乳娘的大姑子,碧巧绘声绘色地学着,采莲掩唇笑着。
周玉年微微一笑,负手而行:“粗布衣裳?粗布衣裳遮不住身上的富贵气。你见哪个田庄上的小子有这样一身好功夫?见过哪个孩子有他那份从容不迫?看人不能单看面子上的,也要看看里子才是。”
顿了顿,他又笑了:“至于调/戏,你说没就没罢。”一边笑着,一边朝山下走去,不等夏湘辩解,便将夏湘甩在了后头。
夏湘脸上很不好看,忿忿盯着周玉年的背影,无比心塞。
下了山,周玉年已经拍马而去了。
夏湘站在院门前,想到那杯花茶,心里便阴郁起来。已经离了夏府,不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过活,还不行?还要追到庄上来?
推开院门,乳娘正坐在门口儿教小书认字儿。
“回来啦?我还念着,天快黑了,再不回来,不好认路了。”乳娘搬了个锦杌给夏湘,随后便望向墙角。
老张正蹲在一盆花儿前摆弄着什么,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乳娘叹了口气:“那茶许是没晾凉,还溫着便浇了花。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花儿就死了。”
夏湘走到老张身边,弯下腰来低声安抚:“张伯,您别难过,过些日子,我让府上专门送来些花木给您伺候。”
老张回过头,一直摆手。
夏湘微微一笑:“我晓得,您想说您不难过,不用麻烦再弄些花木。这事儿我作主,也不全为了您,我也喜欢种些花草,看着舒坦。”
言罢,夏湘便蹲下身去查看那盆死透的三色堇。
看到干枯没有活力的花瓣叶片,夏湘不由心悸。若那茶水被自己喝了,此时油尽灯枯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陈妈妈呢?”夏湘蓦地开口,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乳娘起身应道:“陈妈妈回府了,说过些日子天儿就凉了,咱们这的帘栊不够厚实,回府去拿些厚实的。”
取帘栊?夏湘心下冷笑,恐怕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陈妈妈跑得倒是快!
“哦,”夏湘简单应了声,转而笑道:“若陈妈妈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乳娘丫鬟都应下了。
天边泛着淡淡鸦青色,最后一丝云霞也褪了去,夜风清凉,夏湘舍不得进屋儿,便坐在门口儿的锦杌上,与乳娘聊天。
“小书没闹罢?跟您还亲近?”夏湘趁着小书去练字,才低声询问乳娘。
“没闹没闹,这孩子……跟我本就不生疏,只是……”乳娘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提起那些窝火儿糟心事儿。
夏湘拍拍乳娘的后背,善解人意地劝慰道:“这回不就好了?离那泼妇远些,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来我院儿里闹。日后您跟小书多亲近,孩子心里有数儿,自然zhidào谁是真的对他好。”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贴心,乳娘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眼眶便湿了。
“这……这两间厢房盖完,便是府上拨了些银子,您辛苦攒的那点儿银子也还是搭进去一大半,这份儿情意,奴婢……担待不起啊!”乳娘抹了抹眼角。
夏湘拍拍乳娘的手:“什么奴婢?不说了嘛,私下里当着我的面儿,不要管自己叫奴婢,”她微微笑着:“湘儿不是说过嘛,钱要花在刀刃儿上。湘儿看来,咱们这几个人欢欢喜喜的,比什么都要紧。让你们一家团聚,日后生活在一处,花点儿钱也值得!”
“再说,”她又望了眼对面的厢房:“东厢是给周先生的,分摊下来,这西厢也没花多少银子,您有什么不安心的?更何况,若不是我打小儿没了娘,何苦把乳娘留在身边这么些年,害的您跟小书一年到头见不上几次面儿。”
王安贵袖手站在窗前,看着儿子端端正正写着毛笔字,眉眼间透着掩不住的欢喜。uu看书 ww.ukan
按理说,王安贵和周玉年是不合适住在院儿里的,可晏国民风开化,夏湘年纪又小。周玉年是夏湘的先生,王安贵又是乳娘的丈夫,有着这层关系,便也不用忌讳许多。
刚巧陈妈妈畏罪潜逃了,王安贵也能帮着干干粗活儿。
至于周玉年,用处多了去了,先生、谋士、保镖……夏湘忍不住苦笑,这先生还是个好媒婆,日后真找不到个好亲事,周玉年绝对能帮得上大忙。
乳娘望着自家男人和儿子,脸上慢慢浮现一丝温暖来。
“粗活累活需要用人,您尽管使唤他,他有得是力气,身体结实着呢。”乳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眼王安贵。
夏湘笑着点头:“那敢情好,只是……到时候,您可别不乐意,说我欺负人。”
乳娘愣了下,这才听明白夏湘的话,一扭身,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嗔怪道:“小姐真shide……怎么排揎起我来了。”(未完待续……)
第92章 花钱如流水
周玉年将京都宅子处理掉,挑了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借了夏湘院儿里的马车,将老婆孩儿都接到了庄上。
夏湘迎出院门,瞧见碧蓝天空下,阡陌小路间,周玉年坐在车辕上,笑眯眯地望着两侧渐趋成熟的水稻,不知与车厢里的人说着什么。
“周先生。”夏湘挥舞着萝卜样儿的小胳膊,慢慢朝马车走去。碧巧和乳娘紧紧跟在旁边,生怕夏湘磕了碰了。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记得周玉年的闺女儿叫翠花儿,也不知长相随了爹还是娘。若随了她娘白氏还好,若随了她爹周玉年,那……日后可怎么找婆家?
夏湘只走出几步,马车便停在了她身边。
周玉年跳下马车,白氏为女儿打帘,周玉年跟夏湘打了招呼,将女儿抱下车。夏湘目光bucuo地望着翠花儿,忍不住想笑,这姑娘,还真就随了她爹,长得跟个树袋熊似的。
翠花儿与柳姨娘的女儿夏珊差不多大,四五岁的光景,穿了件黛蓝袄,并着月白挑线裙。梳着个双丫髻,一双眼睛小而有神,嘴巴若樱桃大小,脸蛋儿肉嘟嘟的。
算不得漂亮,却合人眼缘。
白氏连忙下车,跟夏湘见了礼,又与乳娘客套了几句。
周玉年拉过白氏,对她说:“日后机敏些,跟大小姐多学些菜式。大小姐做的东西,大江南北找不到更好吃的。”
有些夸张了,夏湘却也生受了。
“先生。你这锅碗瓢盆、碟子罐子堆成山了,难为你尽数搬了来。”说话的不是夏湘,夏湘连忙望过去。看到车厢后走出个人来。
还真是半月来一次?夏湘心里堵得慌,看着李毅和木头走上前来,笑容都僵硬了起来:“世子爷,您可真是清闲!”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夏湘也不愿虚与委蛇逢迎着。
话音未落,就听到戴言的声音悠悠然地响起:“听说先生迁居,我娘带我来帮个忙。搭把手儿。”
说话间,夏湘看到一个举止体面,衣着朴素的妇人。牵着戴言的手沿小路走来。周玉年觑了眼李毅,发现李毅皱起了眉疙瘩,不由哂笑。
妇人上前见礼,将一捧茄子白菜送到碧巧手里。转头对夏湘笑道:“奴婢许氏。听说小儿戴言年幼无知,不识礼数,常常上门讨些吃的,实在汗颜。小儿常说大小姐仁善,非但赏了他吃的,还允他跟着周先生读书听课。我一介妇道人家,男人又死的早,家里一穷二白。没什么好报答大小姐的,只能送些自家园子里种的时令果蔬。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虽自称奴婢,可说起话来全不像山野村妇,自有一番气质在其中,让人不敢怠慢。
夏湘连忙上前扶起许氏,偷偷瞪了戴言一眼:“说的哪里话?街坊邻里住着,日后少不得多走动,不用讲那些个虚礼。”
她又摸摸圆滚滚的茄子,弯起眉眼笑道:“刚好,晚上收拾妥当了,摆上两桌,做些家常菜大家热闹热闹。许久没吃茄盒了,怪馋的。到时候儿你们都得去厨房帮帮我才是。”
许氏再看夏湘的时候,笑容便直达眼底了。
难怪庄上人都说大小姐是个宽厚聪明的,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担得上聪明二字,更别说她琢磨出的吊床,做出的父女饼,还有名动京都的诗句了。再者,一个嫡小姐,能跟自家庄上的佃户这样亲密,没有丝毫架子,便是年纪小,也有些稀奇。
虽然,自己并不是这庄上的佃户。可比之佃户,也差不了多少。
“小姐需要人手尽管吩咐,奴婢厨艺不佳,刀功还是bucuo的。”许氏袖手站在那里回夏湘的话,戴言的眼睛却望向了李毅。
“见过世子爷。”李毅微微躬身。
许氏闻言,望向夏湘旁边一身贵气的小公子,连忙跟着躬身问世子爷安。李毅黑着脸应了,看也不看夏湘一眼,带着木头负手朝院子里走去。
夏湘撇了撇嘴,嗔怪地看了眼周玉年,周玉年耸耸肩,示意李毅自己跟着来的,与他无关。一连串的小动作落在戴言眼中,一时心情无比愉悦。
“走,院儿里有瓜子,咱们喝茶嗑瓜子去。”夏湘牵起翠花儿的手,朝院子里走去。
翠花儿眼珠儿一转,回头望向父亲。周玉年点了点头,翠花儿便笑眯眯地跟着夏湘入了院子。
戴言和李毅帮着周玉年倒腾些轻便物件儿,周玉年、王安贵和顾妈妈将锅碗瓢盆,大包小裹往东厢搬运。而陈妈妈,那日畏罪潜逃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问到府上也是音讯全无,最后无法,报了官,说夏府走失了个下人,让帮着找找。
采莲坐在正房宴息处,教夏湘、翠花和碧巧打络子。乳娘带着许氏、白氏在厨房商量着,准备晚饭。
院子里喧阗热闹,一时笑语盈盈。
夏湘手指左缠右绕,打出的络子扭成一团疙瘩。她有些心不在焉,换了几根丝线继续摆弄着。
眼看着一大家子需要养活,花钱如流水,自己那点儿月例太单薄,也就够得上吃糠咽菜的花销。若这么多人跟着自己吃糠咽菜,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总得想想法子赚钱才是。
她扔了丝线,朝厨房跑去:“我去厨房看看,过会儿就回来。”
将乳娘从厨房里叫出来,夏湘开门见山问道:“剩的碎银还够用不?最近处处都要用钱,银子不够您可别硬撑着不告诉我。”
“够用够用,”乳娘到底还是皱了眉头:“可往后,得仔细着花了。”
夏湘点点头:“等晚上闲了,咱一起商量商量挣钱的法子。”
挣钱的法子?乳娘连连摇头:“赚钱不是您该想的事儿,小小年纪,闺阁中的小姐赚什么钱呐?哪里用的着您赚钱?若传出去,名声不好,让老爷zhidào,一准儿发火。您还是别惦记这事儿了。”
士农工商,经商总不被人看好。夏湘也自认没有hǎode经商头脑,那先种地罢,守着山水田庄,琢磨琢磨怎么种地好了。
只是,她上辈子会打渔,会画画,对种地却一窍不通,只zhidào个大概。若要靠着种地发家致富,似乎有些难。
这事儿得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回到宴息处,周玉年家的翠花儿已经打好了一个“络子”,形象些说,是打好了一个大疙瘩。
翠花儿将“五彩大疙瘩”送到采莲面前,一本正经问道:“采莲姐姐,您看我打的还成不?”
没等采莲开口,碧巧便微微笑道:“挺bucuo的,送给周先生,他一准儿开心。”
当初夏湘那个红色大疙瘩没送出去,被周玉年退了回来,转而又被戴言索了去。如今,碧巧竟撺掇翠花儿把翠花儿打的五彩大疙瘩送周玉年。
夏湘忍不住笑道:“碧巧啊碧巧,没有比你更坏的了。”
采莲连忙放下手中打了一半儿的五蝠捧寿花样儿的络子,小意解释道:“小姐,碧巧闹着玩儿的。”
“自然zhidào是闹着玩儿的。”夏湘不是个严肃的人。
翠花儿听不大懂,笑着说道:“我把络子给我爹送去。”瞧着有些迫不及待了。
夏湘嘱咐着:“慢着点儿,别摔了。”
翠花儿脆生生地应了,一阵风似的朝东厢跑去。夏湘笑着摇了摇头:“瞧这模样儿,也是个闲不住的。”
入夜时,夏湘去厨房瞧了瞧,乳娘她们备了六七个菜,简单凑了两桌。男人并着小子在东厢周先生那儿吃的。夏湘并着姑娘妇rénmen在正房吃的。
热热闹闹直吃到月贯中天。
不敢闹腾太久,亥初便散了。戴言跟着许氏来告辞,夏湘送到门外。许氏客套道:“平日大小姐烦闷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那儿坐坐,若youshi需要人手直管派人来喊我。”
“我也是这样想的,日后常要叨扰您,您可别嫌烦才好,”夏湘将一包香芋卷塞到许氏手里:“闲来无事打打牙祭,你们娘俩儿拿回去吃罢。”
“这怎么好……?”许氏推让。
夏湘抿嘴一笑,瞅了眼旁边的戴言,眼珠儿一转笑道:“再不拿着,戴言可要哭了。”
谁要哭了?戴言一愣,uu看书 ww.uukashu 旋即笑了:“娘,给您您便拿着罢。”
这厮竟然不上道儿,本以为戴言会恼羞成怒,不想,就这样顺势应了,真是无趣。夏湘送走了母子二人,跟着众人鱼贯入了院子。
戴言却蓦地回头,朝正房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娘,我……我肚子疼。您先回吧,我找个地方方便完了就回家。”戴言捂着肚子朝路边儿一棵黄杨树走去。
许氏摇了摇头:“别瞎跑,方便完了赶紧回家。”
“哎,zhidào了。”戴言朗声应着。
离家不过几步远,许氏并不如何担心,听到戴言应了,便顶着明晃晃的月光,抱着香芋卷朝自家院落走去。
许氏渐行渐远,直到拐进院门,脚步声消失无踪,戴言才从黄杨树后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踏着一路月光,朝夏湘正房方向飞掠而去。(未完待续……)
第93章 夜闯深闺
正房只亮着一盏油灯,灯光昏黄暗淡。
“……他若不走,我便吩咐顾妈妈将他打将出去!”夏湘气鼓鼓地盯着周玉年,小脸儿通红,说的正是李毅。
周玉年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与李毅耳语几句。
李毅红着脸望向正房,只捕捉到如豆的灯光,还有夏湘刻在窗棂纸上的影子。他朝周玉年行了个礼,便带着木头出了门。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周玉年隔着窗扇交代:“世子走了,大小姐消消气罢。”
夏湘没应声,周玉年自去东厢歇着了。
“小姐您消消气,大半夜别气坏了身子,折腾一天也该乏了,早点儿歇下吧。”采莲一边铺床一边劝慰着。
碧巧收拾针线簸箕,忍不住撅着嘴巴嘀咕:“借宿一晚倒也无妨……世子爷对小姐这样上心,将来若真能嫁到宁王府去,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碧巧!”采莲急急呵斥道:“说的什么浑话!?”
夏湘脸色越发阴沉了。
采莲放下手中的锦被,气呼呼地说道:“宁王府是那样好嫁的?婚嫁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作主了?世子若在这儿留宿,传出去像什么话?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见夏湘面色不豫,采莲又说的在理,碧巧连忙垂下头,拉着采莲的手,望着夏湘认了错儿:“好小姐,好姐姐。是我说错了话,我该死,我该死……”
说着。捡了手边的纨扇不住拍打自己的脑袋。
“你这机灵鬼,”夏湘忍不住撇嘴笑道:“拿把破扇子乔模乔样儿的作甚?打了又不疼。”
“小姐笑了就好,消气了就好。”碧巧嘻嘻笑着凑到夏湘跟前,小意替她打扇。
夏湘倒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何况这丫头也是好心,方才的阴郁烟消云散:“你俩也早点儿歇着吧,明儿还youshi商量呢。精神头儿养足了。明儿好帮我出谋划策。”
自然是关于赚钱的事。
“商量什么事?”碧巧性子急,忍不住问出了口。
夏湘摆摆手,促狭地笑道:“乏了、困了。明儿再说。”她起身朝架子床走去,心里偷笑,方才转身的时候,分明瞧见碧巧又好奇又着急的模样。
就是让你好奇让你急。吊着你的胃口让你睡不着觉。谁让你这丫头说话不经大脑。反倒帮着世子损害自家小姐的名声!
碧巧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刚把小姐惹恼了,还是老实些的好。
夏湘躺在床上想着白日里的事,想着如今一穷二白的事儿,想到李毅赖着不走要留宿的事儿……顿时心里便生出一股子邪火啊!
留宿?他小小年纪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怎会不明白,他这一留宿,传到外边儿去指不定会惹来多少闲言闲语!想毁了名声。再强娶进门?这主意是不是打的太好了?
夏湘心里装着烦心事,久未成眠。
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忽然感到身后冷风扫过,夏湘蓦地回头,睁大了眼睛。
月光透过棂纱纸,散成朦朦胧胧的白光,将眼前人的样子映在了夏湘的眼中。
戴言!
夏湘气极反笑,心想,那个死皮赖脸要留宿,这个倒好,深更半夜直接闯深闺!让她更加惊讶的是,戴言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钻到了她的被子里!
夏湘杏目圆睁,惊恐地望着戴言,心想,这是要被个十来岁小男孩儿吃豆腐的节奏?戴言这算什么?十一岁的变/态小流/氓?
“别出声。”戴言轻点了夏湘几个穴道,夏湘便无法出声,身上也越发没有力气了,苦不堪言。
她目光闪烁,死死盯着戴言,诸多情绪交相杂糅,落实到目光中,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分外可怜。
戴言笑了,若三月春风似的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眉眼微弯,让人心神俱宁。
可此时这情境,夏湘如何都无法安宁,心中乱成一团。
这时,窗扇发出一丝轻响,在静诡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窗扇被轻轻推开,月光瞬间将地上团花毡毯铺上一片雪白。
黑影闪过,有暗光浮动,小心谨慎地避过了明亮的月光,夏湘看得清楚,那是哑光的刀刃。
她蓦地将眼睛眯了起来,尽量不让黑衣人察觉有异。
黑影在慢慢靠近,那匕首没有高高举起,而是选择了最快速最短距离的刺杀。对准的位置不是心口,而是咽喉。
匕首快速突进,夏湘以为自己又要死了,满心恐惧与悲怆。然而,戴言蓦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蓦地一扭。
黑衣人腕骨尽碎。
在这种剧痛之下,黑衣人竟未吭一声,而是向后撤了一步,将匕首换到另一只手上,再次向夏湘的喉咙刺去。
戴言飞身而起,黑衣人的匕首却忽然换了方向,直直朝戴言刺去。戴言双眼眯起,与黑衣人贴身而过,匕首轻轻划在他的手心,他的拳头却重重打在了黑衣人的心口。
毕竟年纪小,功力浅,这一拳未能要了黑衣人的命,黑衣人却不敢恋战,遁窗而逃。
几番交手不过眨眼间,于夏湘而言,却是这样惊心动魄!
死亡,这样近!
正因为经历过死亡,并且死里逃生穿越到了大晏国,夏湘才更加珍视这一世的生命,也更加畏惧死亡的阴影。
戴言没有去追黑衣人,而是走到窗边将窗子关的死死,这才走到夏湘床边,苍白着脸轻声说:“别出声。”
见夏湘目光渐渐平静,他伸手解了夏湘的穴道。自己却从怀里取出个青花瓷的小瓶子。从瓶子里倒了一粒药丸,借着手边大方杌上的一杯凉茶顺了下去。
“那匕首有毒。”他将手心摊开来给夏湘看。
夏湘看到伤口处隐隐有些发黑,看着十分可怖。她往里边儿窜了窜。给戴言腾挪出位置来。戴言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了过去。
“早zhidào有人来杀我?”夏湘皱着眉头,望向戴言苍白的脸。
见他点了点头,夏湘又问:“你吃的是解药?”
戴言嘴角微扬,从容笑着继续点头,笑意愈盛,脸色越依旧难看。
“你怎么有解药?”夏湘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心里很乱,止不住地怀疑。
戴言zhidào夏湘在想什么,并不生气。只是一味的好声解释着:“我这药解百毒,只是……若遇到第一百零一种,或许就解不了。今日这毒,能不能解还要看运气。”他顿了顿。又说道:“方才我回家路上。瞧见正房屋顶有人影闪过,怕你出事,便折了回来……”
夏湘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望着戴言越发苍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将手指轻轻按在戴言手心上,慢慢闭上眼。仔细寻找戴言血液中的毒素。
戴言眉头微蹙,默默望着夏湘。没有说话,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
或许比上一世还不如,就这样短短五年便死了。他有些难过,有些不甘,却并不后悔。
他看到夏湘紧张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笑意愈浓。随后,又瞧见夏湘满头是汗,好像很辛苦的模样……
辛苦?
戴言微微侧目,望向夏湘的脸。
惨白、虚弱、汗水淋漓,若只是担心害怕,不会这样虚弱。戴言蓦地抓住夏湘的手腕,轻声问道:“湘儿,你怎么了?”
夏湘慢慢睁开眼,将手指从戴言手心挪开,微微笑道:“吓……吓坏我了!”说完,整个人便倒下了。
戴言反手为夏湘扶脉,发现只是虚弱,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刚抬起手,却蓦地发现,夏湘的指缝间流出一滩黑色血水。戴言微微皱眉,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心下狐疑。
夏湘半眯着眼睛,很疲惫地问道:“毒……解了罢?你好些了没有?”
戴言活动活动手臂,又试着运转体内真气,确定毒已经解了,这才点点头:“嗯,无碍了。”
“那就好……本不该怀疑你,是我小人之心了,你……别怪我。”夏湘翘起嘴角,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嗯。”戴言目光柔和,嗓子竟有些发涩。
他站起身,握住夏湘的手,用衣袖仔细擦去夏湘手心的血污,又将被子向上拉了拉,替夏湘掖好了被角,这才轻声说道:“睡罢,我走了。”
夏湘点头,戴言转身而去。
黄玉上的红色络子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朦朦胧胧的红色光晕。
夏湘抓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忽然开始后怕。若戴言没有折回来,uu看书 ww.uanhu 若自己不会用御水术祛毒,那不是戴言死便是自己亡。
想要自己命的人,是谁?除了那两位姨娘还会有谁?
父亲?
她将目光投向多宝阁上的望远镜,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却不得其所。若再有黑衣人来暗杀,而戴言又不在身边,自己岂不是分分钟就丢了性命?
又不能让戴言和周先生在窗户外头支个帐篷。
怎么办?
似乎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尽早赚一大笔钱,或者尽早学些防身的功夫。前者可以雇几个护院,轮班值守。后者可以勉强应付,然后向周先生求救。东厢与正房并不远,若自己有些功夫垫底,总不至于如此被动。
心里有了主意,眼皮子便越来越沉。
没一会儿的功夫,夏湘便沉沉睡去,出乎意料,这一夜夏湘睡的格外香,一个噩梦也没有做。(未完待续……)
第94章 撑起1个院子
梆子响过三声,夏府万籁俱寂。
柳姨娘辗转反侧,不甘心又不放心,随后便是一阵心悸。
若陈妈妈被抓个正着,若雇佣的杀手失手被擒……她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被透窗而入的夜风一吹,凉入骨髓。
自己还是太莽撞,太小瞧夏湘那丫头了。
只是,夏湘房里怎么会有个会功夫的小子?这事儿若得到证实,夏湘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了。只是,这事儿怎么才能得到证实?总不能说自己派去的杀手亲眼所见罢?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她权衡利弊,想明白后万分后悔。
是不是太急了?是不是太慌了?毕竟夏湘才八岁,又被赶去了田庄。夏湘是自己心里的疙瘩,可也是老爷心里的疙瘩,自己何苦操这份儿心?
到时出了差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就不划算了。
柳姨娘转身替珊姐儿掖了掖被角,将手边一摞儿账册捧在手里,重重叹了口气,心头的恐惧慢慢褪去,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来。
能将珊姐儿和印哥儿养在身边,已是莫大的福气了,至于旁的,慢慢筹谋罢。
……
经历一次惊心动魄的暗杀,夏湘整个人都警醒起来,将读书习字的事放到一旁,逼着周玉年教她功夫。
这次暗杀她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乳娘丫鬟们帮不上忙,若让她们zhidào,徒增担忧,也无济于事。
至于周玉年。她又不愿让他整日守着正房。可他一个使唤,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学些垫底的功夫好。学会了便是自己的,走到哪里都不会丢,走到哪里都安心。
只是……在修习武道这方面,夏湘实在没什么天分。
眼看着七月尾巴了,依然没有学会修炼真气的法门。夏湘有些泄气,戴言却抿着嘴笑:“若只是防身,不一定非得修炼真气。”
经历那晚暗杀。夏湘对戴言生出些许好感,不若从前那般防备了。
“不能修炼真气,便只是花拳绣腿。看我这小胳膊小腿儿。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拼蛮力是没有用的。”夏湘有些沮丧。
戴言用手托着下巴,静静望着夏湘的脸,微微笑道:“防身有许多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
“毒药、暗器、陷阱、机关、小技巧……”戴言如数家珍。
夏湘却倒吸了口冷气。眼睛却越发明亮了起来:“这些东西。你听谁说的?”
戴言的笑容越发温柔起来:“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话真是熟悉。
习武废材,那就跟着戴言学些小技巧用来防身罢。至于银钱短缺的事儿,夏湘也想好了,只能先在院子附近种些应季水果或蔬菜,到时候可以吃,可以卖,月例总能省下一些。顺便再研究研究这地界儿的土壤,为什么就是肥不起来。
翠花儿对武学不感兴趣。对习字也不感兴趣,整日里缠着乳娘和采莲。嚷嚷着打络子绣手帕,原本笨拙的小手,经过日复一日的练习,已经十分灵巧。
五蝠捧寿、攒心梅花,各种各样的络子打的十分漂亮。
今年春夏雨水充足,王家村和孙家村没有因为河水的wènti起争执。夏湘住在庄上,觉得安心又舒适。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湘的心境越发沉稳宁静了。
只是,眼看着天凉了,庄上的收成却依然不尽人意。明明雨水充足,可上了秋,稻子就是不结穗儿。庄上人苦着脸,叹着气,失望于春夏丰沛的雨水依然改变不了这块土地的贫瘠。
陈妈妈走后,院子理应添人,加上厨房少人,丫鬟只有两个,夏湘便吩咐采莲回了趟府,将一应情况与苏姨娘交代清楚,苏姨娘便答应夏湘,留了戴言的母亲许氏和周玉年的媳妇白氏,至于用在厨房还是用作管事,任夏湘安排,一应月例依着厨娘和唐妈妈的数量来定。
白氏惯常研究菜式,周玉年也巴不得白氏管着厨房,他可以随时去偷个油。而戴言的母亲许氏心思细腻,做事严谨,又识文断字,夏湘便收了做个管事。
乳娘的男人王富贵一壁照顾着庄子上的田地,一壁帮着夏湘赶个车喂个马,哪里需要他,他便到哪里去。
给院儿里人都谋了差事,夏湘也松了口气。
至少,这一院子人不会守着自己饿死。
“添了些人,也不知苏姨娘为难不为难。”夏湘担心苏文为难,毕竟添了好几个下人,月例都要从公中拨,府上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采莲一面做综裙,一面应道:“前儿奴婢去府上领月例,在廊庑下看着四喜和唐妈妈了。隐约听唐妈妈说,赵姨奶奶不痛快,去苏姨奶奶那闹过两次。我也没躲着,就走过去了,跟唐妈妈客套几句,唐妈妈就走了。我就问四喜,赵姨奶奶是不是看着小姐院子添人了,才去苏姨奶奶那闹。四喜说不是,却没有多说一个字,脸上表情也不自在。”
幸好中馈握在苏姨娘手里,若赵姨娘掌着中馈,日子真是没法过。夏湘叹了口气:“下次回去,找个机会跟唐妈妈搭上话儿,就说咱们添了些人,有人陪着,小姐还能安生些,不然整日嚷嚷着回府。”
夏湘想了想又说道:“顺便说,这院子里人多了,又乱又杂,对大小姐名声也是不好,日后可怎么嫁人。”
采莲愣了下,旋即就笑了:“小姐这主意好。”
这样一说,唐妈妈必然给赵姨娘传话儿,估计赵姨娘就不会再闹了。跟夏湘回府相比,添几个下人实在不算大事。若能坏了夏湘名声。便是拨点儿银子又何妨。
两人正说着话,许氏进门来,高兴地跟夏湘打了招呼。将半月来的开销账册交到夏湘手上:“大小姐,看看哪里需要改动,哪里需要添减。”
夏湘没动那册子,转而问道:“戴言呢?”
许氏笑容僵了下:“在院子里教小书写字呢。”
“天儿凉了,添些御寒的冬衣,夹竹棉帘什么的就成,账册先放您那儿。有空我找您去看。”说着,夏湘便跳下床,朝屋外走去。
许氏望着夏湘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晌午的日光依然充足,秋老虎秋老虎,便是夏末秋初,也只有早晚凉爽些。夏湘手搭眉骨遮了日头。看到戴言穿着一身靛蓝色粗布袍子站在小书面前。像模像样写了几个字,不知在说着什么。
她跑过去,将戴言拉到葡萄架下:“迷药的配法我记下了,昨儿配了些,用在牲畜身上,很管用。”
戴言揉了揉额角:“嗯,shide,我家鸡鸭鹅现在还没醒呢。”
夏湘脸一红。讷讷说道:“被发现了啊?”
“今儿教你解药配制,”戴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微微笑着:“还有如何分辨各种毒药。若教你的都记住了,就送你个好东西。”
夏湘眯眼笑道:“什么好东西?手炉?护膝?还是死兔子?”
“自然不能现在告诉你,反正不是个难看的络子就是了。”戴言撩了前襟坐到小杌子上,笑容愈加柔软温和。
夏湘却忍不住沉下脸来:“难看还我便是。”
两人正说话儿呢,王安贵背着个竹篓进了院子:“大小姐,这些干草树叶放哪儿?”
夏湘笑了,连忙站起身:“放到西边耳房那儿吧,再捡几筐,越多越好。”
“捡树叶做什么?生火有木头,干草树叶烟大又不禁烧。”戴言有些好奇,自己教她的制毒配方里也没有干草树叶啊。
“今年收成又不好,我想,是土质或者种子的wènti,我得想法子肥地,”夏湘坐下来,叹了口气:“真怕乳娘她大姑子没粮吃,舍了一张脸皮,上门来打秋风。”
戴言终于笑了起来:“没听说哪家大小姐还会种地的!”
“我也没听说哪个庄上小子会配制毒药的,”夏湘眯眼一笑:“咱们……不都是自己琢磨,或是书上看得吗?”
戴言没理她,低头翻书。
“天天跟我混在一处,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戴言低着头,夏湘看不到他表情,听声音却相当淡漠,好像说出的话与二人无关似的。
夏湘也坦然不讳:“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再说,我又没想过嫁人,坏了名声怕什么。举止坦荡,问心无愧,别人也就抓不住把柄,既然没有把柄,那谣言就永远只是谣言。”
“你是想出家吗?”戴言来了兴致。
“出家?”夏湘摇摇头:“干嘛把头发剃光做尼姑?若能养活自己,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
戴言错愕:“可婚姻大事,uu看书.ukanshu 不是你能做主的。”
这小妮子的想法有些惊世骇俗了,是不是有点儿太天真了?
“所以,坏了名声才好,所以,在父亲将我嫁出去之前,我得有能力撑起这个院子,顺便……生出些流言,坏了名声也无妨,”夏湘忽然回过神来,收敛了笑容:“你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戴言低头微笑,却有些心动了。
几日后,夏湘将戴言教她的东西记得八九不离十,便嚷嚷着讨要戴言提起过的“好东西”。戴言也不推辞,将个巴掌大的精致小弩送到夏湘手中,并耐心讲解如何使用,如何藏于袖中,如何退敌又不能伤到自己。
夏湘仔细听了,望着小弩的目光明亮了起来:“真的是好东西!戴言,赶明儿得了空,我再编个络子送你!”
戴言揉起了太阳穴:“……”(未完待续……)
第95章 上门打秋风
夏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好常常跟在王安贵身后询问如何种地。
虽说提起种地一知半解,可夏湘对一些小窍门小常识还是了解的,就这样一边询问王安贵,一边琢磨着肥地的法子。
几天后,夏湘让王安贵捡了些牛粪,树叶烂草,草木灰、淘米水、动物内脏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到一个大罐子里,添了水,封了盖子,放到后院儿沤着,心里盘算着,若夏天开始沤,大约一两个月便成了,如今上了秋儿,要等明年春天了。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夏湘见王安贵忙忙碌碌,不由笑道:“辛苦您了。”
王安贵脸一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他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好奇地问道:“这些东西恶臭难闻,装在罐子里是要干嘛用的?”
“用来肥地的,不知管不管用,等开春儿再看罢。”夏湘拍拍手,开开心心朝前院儿走去。
王安贵有些不大相信,喃喃自语:“这能行么?”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不花钱的废物,小姐异想天开想试试便试试罢,也不费什么力气不费钱。
王安贵摇头笑了笑,压根儿没当一回事儿。
数日后,夏湘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小书他大姑真的上门打秋风来了,不仅如此,庄上几个妇人还把女儿儿子都送了来,站在门口围成一圈儿,嚷嚷着求见大小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湘蒙着脑袋躲在房里焦头烂额。
雨水充足。收成依然这么差,差到儿子女儿都养不起了。若明年大旱呢?岂不是整个庄子都要暴动了?
撑起一个院子都费劲,要怎么撑起一个庄子?
乳娘站在西厢地当间儿商量大姑子:“你劝劝这些人。大小姐又不是当家作主的,便是把孩子们送来做丫鬟小厮,也领不到月例,吃不上饭。何苦呢?若闹到府上,老爷一生气,谁zhidào会出点儿什么事……”
“要劝你劝去,”大姑子一壁往嘴里塞着肉饼。一壁笑道:“你如今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生怕别人跟你分一杯羹罢?”
乳娘的脸色就变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来分羹的。是来分肉饼的!”夏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冷冰冰地堵了大姑子一句。
门外几个妇人瞧见夏湘,一时吵嚷起来,哭天抹泪在外头嚎丧。夏湘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乳娘的西厢房,坐到椅子上。
大姑子连忙抹了抹嘴边儿的油,嘀咕着:“什么肉饼?谁吃了?谁看见了?”
夏湘不愿理她,转而对王安贵说:“把人都请进来,多搬些凳子小杌子。”随后,又转头对乳娘说:“您帮着沏壶茶,待会儿好生招呼。”
乳娘和王安贵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依着夏湘的吩咐去办了。
“你肉饼也吃完了,还站这干嘛?毕竟。这院子我作主!”夏湘很不待见这个老泼妇。
大姑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要出门,看到几个庄上妇人和婆子带着自家孩子进来了,方才夏湘的话,估摸都听的清清楚楚。
几个妇人面色有些尴尬,且战战兢兢的。大姑子更是红头胀脸,堵着一口气。
“大姑!”
小书从隔壁屋儿跑了来,一把将大姑子抱住,高兴地笑道:“大姑,你来看我了?”
大姑子眼睛就红了,也不知是因着羞愧还是因着孩子的亲近,脸上竟透出一丝柔软来。她转身拍拍小书的背,急匆匆地说道:“改天,改天大姑再来看你。”总不好意思说大姑是来打秋风吃肉饼的罢?
夏湘心里一软,站起身,态度柔和了些:“小书想您了,就去外头说说话儿罢。”
大姑子老实应了声“是”,便带着小书出去了。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心里更加没底了。
小书他大姑不说的好好儿的吗?说大小姐年纪小,好糊弄,又宅心仁厚的,心肠软,总是惦记往院儿里添人手。说夏府将大小姐赶到庄上来,老爷已经有些后悔了,想着法儿弥补这个长女,月例多的数不过来。说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要抓着好时机,将女儿儿子送来,跟着大小姐一起读书认字,以后好混个体面。
怎么看着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儿啊?
这大小姐倒是不大,只是说起话来可不像个好糊弄的。
所以,孙氏上了茶,王安贵搬来小杌子、小凳子的时候,屋里妇人孩子没有一个敢坐的,那茶也没一个敢碰的。
夏湘端起甜白瓷杯子,轻轻啜了口茶。
目光扫过,有几个妇人似乎有了悔意,将头垂得很低。
“府上用人,不归我管。”夏湘只说了一句,几个妇人便有了退意。
然未等她们开口,夏湘又说道:“可我确实需要人,需要有些本事的,懂事的,勤快的,不是闹着上门打秋风的。”
几个妇人不仅生了退意,脸都红了,有几个的脸上反倒浮现一丝愠怒。
到底自己还是太小了,镇不住这些婆子。夏湘微微一笑,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你们都回去,好好教导自己家娃子,一年之后,若有合适的位置,我会给合适的人留着。”
这事儿有戏?有两个妇人便上前行礼:“大小姐教训的是,奴家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孩子们。”
孩子们……看样子一家一家都挺能生的。
夏湘点点头,端茶送客。
几个妇人吵吵嚷嚷地来,蔫巴巴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白了院里的大姑子一眼,夏湘透过敞开的窗扇。看到大姑子脸上郁色,忍不住想笑。
这婆娘居然还zhidào害臊,看来还不是无药可救。
屋子空了。乳娘过来收拾茶具和小杌子,夏湘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就没带个种地的空间呢?”
“空间?”乳娘端着茶壶呆呆望着夏湘问:“什么是空间?”
夏湘摇摇头,敷衍道:“空间就是肥沃的土地,可以大丰收的土地。”
乳娘眼睛有点儿红:“这本不是您该操心的事儿,把心放宽了,过两年老爷或许就接您回府了……”
夏湘摆摆手:“我死也不会回去的。”说着,跳下椅子。出了西厢房。
路过大姑子身边,大姑子刚要说几句客气话,夏湘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朝正房宴息处走去,大姑子抿了抿嘴,一声未吭。
不管她姿态放的多低,夏湘依然记得她构陷乳娘时说的那些诛心话。
便是放过她。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偶尔来看看小书便罢了。毕竟小书在她身边儿长大的,若没事儿就来打秋风,哼哼……
夏湘坐在正房,透过窗子望着大姑子身上的蓝底儿大花袄,忽然想起自己渐渐瘪下去的荷包,一时头疼。
要说赚钱的法子,真是数不胜数。绸缎庄、做盐商、卖香水、做玻璃、开个小吃店、开花店、做皮蛋、开粥铺……
只是……哪个不要本钱?哪个不要技术?哪个没有风险?
夏湘愁眉不展,需要银子。需要人手,需要技术。需要头脑……她不是个聪明的生意人,可种地这种事,又没有空间,又不是袁隆平的学生……
苦恼,很苦恼,甚至开始怀疑,来庄上是不是错了?
这条路,似乎比闷在大宅门里还要辛苦、困难些。实在不行,就只能再做些小吃,让人拿到附近的镇上卖了。
“怎么沉着张脸?”戴言站在门口,笑着问道:“那些上门打秋风的婆子烦着你了?我听说……都被你吓跑了。”
夏湘蓦地望向戴言,脱口问道:“什么东西值钱?”
戴言想了半天,淡淡答道:“金银珠宝。”
金银珠宝!
挖金采银不是自己能干的,珠宝呢?
珍珠……
夏湘心里一动,连忙问道:“这附近有河吗?”
“当然,为了那条河,跟孙家村时不时就起争执……”戴言笑道:“那河叫青河,你想去瞧瞧?”
夏湘的wènti很突兀,戴言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追问,没有好奇,只是默默地应着夏湘的话。
“嗯,看看,”夏湘瞅了眼门口做针线的采莲,小声说:“等吃了晚饭,溜出去看看那小河。”
戴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夏湘狐疑地问道:“你不是不让我靠近水,怕我淹死吗?”
“有我在,死不了。你别偷偷一个人去就好。”戴言拍拍夏湘的头,像个大人一样,笑的从容。
夏湘心里一动,转身朝房里跑去,一路上,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戴言望着夏湘的背影,uu看书ww.ukanshuco笑意愈浓。
酉末时分,夏湘跟着戴言偷偷出了院子,朝田庄西北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一刻钟,一条并不宽阔的小河出现在眼前。
夏湘忍不住笑了:“这哪里是河,看起来像个小溪。”
“上游水流充沛些。”戴言跳过一处狭窄的沟渠,转而伸开双臂,对夏湘笑道:“别怕,跳过来。”
夏湘提着葱绿色挑线裙,轻轻一跃,抓住了戴言的手臂,站的稳稳。
河水不深,水波清澈,偶有小鱼小虾游过,在水草间穿行。夏湘眼睛愈发明亮:“戴言,珍珠是哪里来的?”
“珍珠?海底珍珠贝可产珍珠,”戴言笑了:“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要潜到海底采珍珠?这河里的贝可是没有珍珠的。”
“海底?我可不是个喜欢拿性命开玩笑的人。”夏湘转身望着自北向南蜿蜒屈曲的河流,心下有了主意。(未完待续……)
第96章 赁个铺子
田庄附近有个镇子,不过两刻钟的脚程。
镇子叫青河里,镇上有几家顶好的民窑作坊,生产青花瓷、甜白瓷,种类繁多。虽不及官窑,却胜在花式繁多,品类齐全。所以,青河里算不得大镇,却依然热闹繁华,商业兴盛。
偶尔,许氏和白氏会将吃不了的瓜果蔬菜、鸡蛋鸭蛋鹅蛋拿到青河里去卖。每次去镇上卖菜,夏湘就要做些卤煮丸子、父女饼、沙琪玛、炸茄盒什么的,各种小吃,让许氏和白氏带去镇上卖。
卖得出去自然好,卖不出去便拿回来自产自销。
青河里商旅众多,往来不绝,夏湘做的新鲜小吃很受欢迎,每次供不应求。更有镇上几处酒楼掌柜的找到白氏和许氏,商量着要将做这些小吃的厨子请到他们酒楼去。
许氏和白氏自然不会答应,找个由头推拒了,这些掌柜的寻思寻思,又想将这几样小吃的做法买去。
晚上,许氏和白氏商量夏湘,说:“那醉仙楼老板出价最高,沙琪玛出到了五十两银子的高价……”
夏湘抿嘴一笑:“不卖。”
白氏脸上就有些失望了,许氏却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湘心里自有计较。
再想些小吃,再琢磨些新鲜菜式,再攒些银子,自己在青河里赁个铺子才是正经,卖小吃方子总不是个长远之计。眼看着到了年根儿。开春儿若要养蚌,总得有些银子、雇些人手,这铺子最好要在年儿前开张。开春儿好攒下一笔银子才好。
夏湘把丫鬟、乳娘、顾妈妈、许氏和白氏叫到一块儿,认真说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这么些人,总能想出更多的新鲜菜式来。”
“诸葛亮是谁?”许氏好奇。
夏湘笑了笑:“一个很聪明的人。”
白氏嘟着嘴,还在心疼醉仙楼提出的五十两高价:“想出来又不卖,五十两呢……再高也没人买了。”
夏湘正要说话,就看到周玉年站在门口儿探头探脑的。夏湘没有接白氏的话儿。转而招呼周玉年:“先生,您进来听罢。想来您也算个美食家,能帮着出出主意。”
“什么是美食家?”许氏目光明亮清澈,更加好奇地望着夏湘。
“美食家就是专门品尝美食,然后告诉别人菜式是否可口的人。”夏湘微微一笑。就见周玉年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背着手走进门来。
“小姐怎么知道这么多新鲜词儿?”许氏依然好奇。
夏湘微微一笑:“书上看到的。”
借口只有两个,自己琢磨的、书上看到的,却相当实用。
待周玉年坐下,夏湘将手边账册捧到手心,一页页翻看着,欢喜从容地说道:“没想到,这些瓜果蔬菜和小吃能赚这么多银子。”
本以为能贴补贴补家用即可,却没想到。临近年根儿,算来算去竟攒下了一小笔银子。
许氏笑道:“瓜果蔬菜卖不上几个铜子儿,还是小姐琢磨出的那些小吃。卖的好着呢,青河里几家酒楼派了人蹲点儿,专等着咱们去摆摊儿,没等吆喝,他们就争着抢着把些个小吃买走了。”
对莳花弄草、养鸡养鸭、打理菜园,插秧收割这样的事儿。许氏向来精通。卖的瓜果蔬菜也都是许氏一手打理的。这会儿提到赚钱,连忙将功劳推给了夏湘。是个知道进退的,不张扬不浮躁。
白氏也笑:“可不是,醉仙楼的掌柜是个会来事儿的,买了小吃,顺带着将些个瓜果蔬菜和鸡蛋什么的,一块儿都买去了。”
夏湘抿嘴儿一笑:“那些小吃也都是你们做的,我只是出个主意罢了。我想在青河里赁个铺子,专卖些新鲜菜式,大伙儿觉得如何?”
大家一听,便跃跃欲试,精神抖擞起来,尤其周玉年,忍不住问道:“您当初说的零成本入股,还作数不作数?”
白氏脸一红,拉着周玉年的衣角低声说道:“说这些作甚?”
大伙儿哈哈笑了起来,一时笑语喧阗。
一直商量到戌末,这事儿算是定下了。夏湘翻来覆去睡不着,琢磨着让谁去镇上张罗铺子,想来想去还是中意白氏。虽说白氏不如许氏沉稳,可白氏做的一手好菜。加上周玉年在旁边看着,总不会出大差错。
至于许氏,擅长照顾园子,莳花弄草,办事又稳妥明白,还是放在身边儿的好。
忽然,她想起一椿事……竟忘了浇园子。
正房后院有块地,夏湘打算将这地弄成个实验田,培育一些好稻种。实验田在山脚下,种了些青菜,夏湘亲自照料,不允任何人帮忙,有不懂的地方,她便会请教许氏。每日酉末过后,夏湘都会觑了机会跑去实验田浇水、翻地,拔草驱虫。
等开春儿,沤的肥好了,将地好好规整规整,争取来一次小规模的大丰收。
今儿白日里满脑子都琢磨开铺子的事儿,倒把那地给忘了。夏湘是个极认真的人,不会因为麻烦,就得过且过,荒废那块小菜园。
她翻身下床,悄悄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出了门……
后山笼在清辉中,飘渺有如仙境般。夏湘望山而行,却也没几步就到了山脚下。有泉水流淌的叮咚声,夏湘知道山泉在哪里,就在田地不远处。
每日引山泉水入田浇园子,刚好可以修习自己的御水术。
站在栅栏边,挽起袖子,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望着不远处半山腰的泉水,夏湘慢慢眯起眼睛……
有泉水若彩虹般,横亘开来,从半山腰化成弧形注入田地,夏湘的手慢慢移动,让这些泉水均匀地播撒开来。
“湘儿!”
有人?夏湘连忙垂下手来,泉水自半空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夏湘回头,看到戴言黑亮的眸子散发出慑人的光芒。那一声“湘儿”听起来依旧淡淡,可笑容却凛冽了起来。
倏然间,戴言化作一道黑影,朝夏湘飞速扑来。夏湘懵了,向旁里退了几步,试图躲过戴言的突袭。
可是,戴言太快,快到夏湘刚迈出一只脚,就被戴言扑倒在地了。
几缕乱发垂到夏湘脸庞,戴言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样明亮,熠熠生辉。平日里的温柔从容消散殆尽,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噬人的侵略性。
两人相顾无言,慢慢的,戴言脸上的戾气慢慢淡去,恢复了平素里的从容温暖模样:“你不会功夫?可你刚刚……”
夏湘吸了口冷气,脸色很不好看:“你……你先起来。”
戴言脸色微红,连忙站起身,弯腰将夏湘扶了起来。两人拍拍身上的灰土,一时静默无语。夏湘不说,戴言也不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夏湘平平静静,似乎并没有生气。
“在练功,晚上我会在山上练功,已经……有些年头了。”戴言顺手捡了个蓝色粗布垫子,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喏,坐罢。”
“哪来的垫子?”夏湘也不跟戴言客气,坐到了垫子上。
“每天都要来练功,累了总要铺个垫子坐下来歇歇。”戴言望着不远处的山泉,蹙起了眉头。
夏湘笑道:“你倒会享受。”
见戴言没有接茬儿,只是怔怔望着山泉,夏湘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戴言极认真地说道:“戴言,我不是妖怪!”
戴言蓦地转过头来,眼中似笑非笑,心中默默感叹,你当然不是妖怪,你是史上最年轻的御水师。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只是,她怎么不会功夫呢?若武道品阶达不到六阶上,又怎么会成为御水师?
“我以为……你会功夫。要知道,武道品阶突破六阶上才会御水。”戴言坐到夏湘身边的石头上,话语里掺了一丝歉意和疑惑。
“落水之后,便会御水了,”夏湘垂着头:“我不是妖怪,不会法术,便是这控水的能耐,也不大,只能浇浇菜园子罢了。每天浇完菜园子,都会累个半死,刚好回去睡一觉。”
戴言蓦地想到京都雨夜那场刺杀,想到夏湘昏过去时扬起的嘴角,想到茶水里的毒,想起那日被刺客匕首割伤时,夏湘虚弱的样子,还有她手上那一滩污血……
“京都大雨那夜,你救了木头?”戴言有些讶异。uu看书w.uuknsh
夏湘老实地摇摇头,掰着手指交代道:“只弄了几堵水墙,根本没法拦住那些黑衣人,不知怎么,他们就自己走了。”
原来如此,戴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任何人面对一个潜伏暗处的强大御水师,都会选择撤退保命。
“那日茶水里的毒,你自己解了?”戴言有些不自在,本以为自己救了这姑娘,却不想多此一举。
夏湘抬起头,看出戴言心中所想,连忙说道:“没有那样的本事,只是碰了下嘴唇。那水……我没敢喝。”
“那……匕首上的毒,也是你帮我推了出来?”戴言淡然地打量着夏湘的小脸儿,心里却不若脸上这般平静。
“不晓得,我只是试了试,很可能是你那解药起了作用。”夏湘掰弄着手指,长长舒了口气,心想,该审问的都问完了罢?
出乎意料,戴言竟然笑着问了句:“听说你要赁个铺子?”(未完待续)
第97章 地地道道的奸商
“听说你要赁个铺子?”
夏湘蓦地抬头,不明白戴言怎么忽然换了个话题。她点点头,表情稍稍放松了些:“嗯,咱们院儿里琢磨出的小吃菜式很好卖,我想在青河里赁个铺子,专卖新鲜菜式。”
“嗯。”戴言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各怀心思,又沉默了片刻,夏湘忍不住问道:“若别人zhidào我会御水……”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戴言微微一笑:“还是不要让人zhidào的好。”
夏湘舒了口气,看样子,戴言是不打算说出去了。戴言确实不会说出去,他清楚明白,晏国出了一个八岁的,会造成怎样的轰动,会给夏湘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抑或冲击。更何况,夏湘还是一个没有半点儿武道修为的御水师。
“我也是这样想的,”夏湘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妖怪,若被人当成妖怪烧死,多冤枉,过了年才九岁,还没活够呢。”
戴言的笑容柔软起来,浸在月光里,让人心底生出一丝温暖来:“湘儿说的有理,谁也不要说出去,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那是鞋底儿漏了!”夏湘脆生生地应了句。
戴言一愣,两人双双笑了起来。
“看来,你不会被淹死了,”戴言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来:“不妨试试在水里修炼真气,或是借着雨水来修炼。”
他并不是心血来潮才出了这个主意,他记得上一世。晏国御水师杜苍就是在雨水中感悟出了天地元气,领悟了御水之术,从那以后。他便浸在水中修炼,事半功倍。
夏湘蓦地想到还在夏府的时候,第一天跟着周玉年蹲马步的时候,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将自己满身疲惫一扫而空。
“这是个好主意,明儿沐浴的时候试试。”夏湘眉眼弯弯,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忘了身周的事物。忘了自己的身体,忘了呼吸,忘了一切。将心神凝聚在丹田处,感受真气流动……”戴言静静诉说着:“……大约就是这样了。”
夏湘一一记在心里,对武道修行又重新生出了无比的热情。
……
翌日,艳阳高照。
对于赁铺子。卖小吃这事儿。周玉年表现最为积极。
日头不过三竿,周玉年便从青河里赶回来,将镇上铺子的租价一一汇报,又将几家酒楼和面条摊位的日收入打听了出来。
夏湘握着笔开始算账,扣除小吃成本、用来租赁铺子的银子,扣除一应桌椅瓢盆的开销,做最坏的打算,每月依然可以净赚三十两。更何况。有些私房菜可以坐地起价,只要别太过分。便无妨。到时,挂着夏府的名头,想来也不会有哪个官员愿意去触御史大夫的霉头。
“下午,”夏湘扔了毛笔,心情大好:“吃了午饭咱们去选个铺子。”
周玉年连忙应下,出去准备了。
下午,日头白晃晃的,却不若七八月那般炎热。夏湘坐在青蓬马车里,撩起帷裳,看到几个忙着收割的佃户,心里不是滋味。
她放下帷裳,问乳娘:“……庄上佃户……真的连孩子都养不活了?”
“养的活,只是……吃糠咽菜,吃不饱穿不暖,还不若把孩子送到府里当差,省着跟在爹娘身边儿遭那份儿罪。”乳娘叹了口气。
“乳娘,现在几月了?”
“十月中旬了,”乳娘瞅了眼外头:“这是最后一茬了,收了这一茬,就要等开春儿了。”
夏湘zhidào,乳娘说的是庄上的田地。她微微笑道:“希望……希望明年能想出法子,让收成好一些。”
乳娘点头应是,心里却暗叹,想法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多少年了,王家庄的收成就从来没好过。
大约一刻钟后,青蓬马车缓缓驶入镇子。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夏湘忍不住掀了帘子向外张望,看到各色瓷器琳琅满目,往来商旅络绎不绝。夏湘忍不住叹了句:“镇子虽小,却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周玉年听了,应道:“咱们顺着这条路,挨个儿都瞅瞅,大约五六处,您相中哪个铺子,便赁下哪个。”
夏湘点头,应了声好。
大约两个时辰后,夏湘摘了帷帽,回到车厢里,长长出了口气:“这镇上尽是生意人,个个都是人精啊。”
乳娘没说话,心里却想,要说人精儿,没有比您更像人精儿的了。哪有八岁的姑娘琢磨开铺子,做生意,种菜做菜赚钱养家的?
“先生,您这几日别理这些东家,尽管在镇上捡些好看的花觚、鼎炉,再去找个靠谱儿的木匠,做些黑漆桌椅。木质可以差些,但做工一定要精致,尽量雕些时兴的花纹,”夏湘想了想,笑道:“咱们晚上给这铺子想个名字,明儿你就可以去订做个匾额了。”
“那铺子……”周玉年有些犹豫。
夏湘目光澄澈:“放出话儿去,就说……说得了老太爷的话儿,若赁不到合适的铺子,就在镇上建几间,到时候儿用不上的还可以往外租。”
周玉年也笑了:“您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
想来,那些铺子的东家宁愿稍稍压低些价格把铺子赁了,也不愿多出几间空铺子跟自己抢生意抢地盘儿罢。
酉末时分,各房都吃过晚饭,大伙儿聚到院子里,一起出主意。
“取个什么名字好?要文雅明朗些,又不造作的。”夏湘心情好,坐在正房门口的锦杌上,脸上尽是笑意。
“我看,这事儿还得劳烦周先生,”许氏笑道:“咱们这些人,属周先生见识广。”
白氏就笑了,瞧了周玉年一眼。
周玉年摆摆手:“在下只管做个美……对,美食家,至于这名字,还得大小姐来取。你们可别忘了,咱们大小姐写的诗,整个京都都赞不绝口。”
“先生,您真是……开始排揎起我来了,”夏湘抿嘴一笑:“戴言,你说呢?”
戴言正蹙着眉头不知想什么呢,听到夏湘问他,笑道:“我想的那些循规蹈矩,一品居、归云阁、客云斋,总是落了俗套,没什么新意。”
“小姐,还是您想几个罢,”碧巧笑眯眯地说道:“想个好玩儿的。”
夏湘笑了,碧巧这妮子天生就是个淘气包。她托腮想了想,眼睛一亮,说道:“精品美食生活馆!”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周玉年问:“什么叫生活馆?”
夏湘笑道:“就是提高生活质量,提高美食品味的地方,要优雅精致的环境,周到的服务,好听的曲子,有意思的活动,将这些让人舒适欢喜的东西结合到一起,也就大概成了我所说的生活馆了。”
戴言望向夏湘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欣赏。这小妮子脑子里藏着多少鬼主意,藏着多少新鲜词?当然,自从发现夏湘是个八岁御水师,戴言已经习惯了夏湘带来的各种惊喜。
“这样的话,需要的银子也相对要多些。”戴言一语道破。
夏湘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想,咱们先不请人唱曲,不雇人。可铺子里的装饰,要别出心裁一些,一应布置摆设要花些心思,菜式要新鲜可口。逢年过节要搞些活动,弄些小礼物回馈食客。”
戴言笑意愈浓,其余人也是喜上眉梢。
“大小姐,咱们就开个精品美食生活馆!”周玉年的笑意直达眼底,心想,当初选择跟了夏湘,真是明智之举,八岁的姑娘有这样的心思,实属异数!跟着这样百年不遇的聪明人,自己做个门客谋士也不吃亏!
心悦诚服!
夏湘笑眯眯说道:“那……先生这些日子就要辛苦了。”
周玉年应下了。
夏湘又商量白氏和许氏:“咱们这些日子也辛苦些,多琢磨些菜式,大家集思广益,只要味道好,都可以命名来卖。这就成了咱们的私房菜!”
许氏和白氏也应下了,挽着手去厨房琢磨菜式去了。周玉年领了银子准备明日采购,乳娘和两个丫鬟见夏湘忙了一日,便张罗服侍夏湘沐浴歇息。
夏湘由着碧巧和采莲服侍她沐浴。
大大的木桶里水温适中,uu看书 .unshu 零星几片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夏湘闭上眼睛,四肢放松,依着戴言告诉她的法子,开始感悟体内真气,忘掉周身事物,忘掉呼吸,忘掉所在环境,专心体悟丹田之中的真气浮动……
半个时辰后。
“睡着了?”乳娘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采莲怀中裹着羊毛毯子的小夏湘。
采莲和碧巧点了点头,想笑又怕出声吵了夏湘。乳娘眉梢眼底都是笑:“还是出府好,在这庄上过日子,心里踏实……睡的自然就香甜。”
乳娘忽然想到出府前,夏湘捧着她的脸劝慰她,说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肯定比在府上强。当时,她还半信半疑,如今才发现,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大小姐就做好了自力更生的准备。
不愧是夫人的骨肉,要强好胜,都是不愿低头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人。
碧巧和采莲将夏湘小心放到床上,轻手轻脚给夏湘穿了亵衣亵裤,怕将夏湘吵醒,中衣没有穿就将被子盖好,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98章 筹备
戌末时分,一道黑色身影闪进厢房。
夏湘翻了个身,窝在被子里睡的正香,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唤她的名字:“湘儿,湘儿……”
声音很好听,也很熟悉,温温柔柔,若三月春风。夏湘睡的糊涂,笑眯眯地伸手搂住眼前人,喃喃说了句梦话:“要康师傅的……”
“谁是康师傅?”戴言翻身躺到里侧,用手撑着额角。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康师傅……”夏湘蓦地睁开眼,前一刻还笑脸迎人,下一刻便冷若冰霜了:“你……你大半夜跑我床上来,是疯了吗?让人瞧见,你会被活活儿打死的!”
戴言以为夏湘会害怕,会把他踹下床,再不济也是发一通脾气。却怎么也没想到,夏湘反倒担忧起他的安危来。
“只是想问问,你在水中修炼得如何了?”戴言轻笑,眼睛却老老实实停留在夏湘的小脸蛋儿上。
夏湘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戴言讶然,难道这小妮子害羞了?
“我……”夏湘抿了抿嘴,皱起了眉头:“我……我泡在浴桶里,依着你的法子,不一会儿就……就睡着了。”
戴言忍俊不禁,最后咳了两声,好歹压住了笑声。
“真的睡着了?”
夏湘点点头。
“难怪,中衣都没穿,若zhidào你穿的这样少,我就不过来了。”
夏湘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还不快走!”
戴言没有迟疑。翻身下床,化成一道黑影出了屋子。夏湘不由心悸,今夜之事若被人撞见。或被人zhidào……
她一阵后怕,又拉了拉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直到子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儿越发冷了,门帘换上了夹竹棉的,屋里也准备了火盆。庄上这院子是当年老夫人避暑的地方,压根儿没有地龙。南方冬天阴湿,却不见得多寒冷,所以少有人家烧地龙。
夏湘让顾妈妈回府取了些御寒的冬衣和棉被。给各房发了,摩拳擦掌准备一边过冬一边开铺子,趁着来年开春儿前,多攒些银子。
周玉年一大早就去了镇上。将夏湘吩咐的事一一办了。该放出去的口风也放了出去。
过了两天,再去镇上的时候,那几家租铺子的东家便亲自找到了周玉年,乐呵呵地降了价,依着夏湘的吩咐,周玉年又稍稍压了压价,最后以市面儿没有的低价赁了个地段儿bucuo的小铺子。
“估计再压低些,那东家也能点头。”周玉年摇了摇头。
夏湘坐在藤架下打络子。
“再低……再低就会生出怨怼来了。做生意,还是和气生财的好。”夏湘眯眼一笑:“明儿咱们签契约的时候,让他多赁咱一个月不就得了。”
“……”这跟压价有什么区别?
“先生,跟您商量个事儿……日后这铺子还得您和师娘帮着多照看照看。您帮着管账,师娘帮着做菜。日后我琢磨出hǎode菜式就教给师娘,您看……”
“这个……”周玉年已经喜形于色了,却还是不松口。
夏湘看得明白,嘿嘿笑道:“月俸再加,给您三层干股。”
“看你想哪去了?我不是那意思……”周玉年搓了搓手,眼睛都要笑没了:“但是,大小姐一番心意,周某就……就笑纳了,嘿嘿。”
“喏,您瞧这个,”夏湘从身边找出个绣帕递给周玉年:“翠花儿绣的,这丫头手还真巧。当初打了个那样丑的络子,谁知这才跟着乳娘学了几天?就能绣出这样繁复的花样儿来,难得这针脚也还算整齐。”
周玉年抿嘴一笑,与有荣焉地点点头:“这丫头,有点儿内秀。”
“何止有点儿内秀?”夏湘放下络子:“等咱们日后手头宽裕了,去京都请个顶hǎode绣娘,有名的师傅,好好教教翠花儿。等手艺成了,找个好婆家,日后再收些徒弟,开个绣坊……”
周玉年有些动容了:“大小姐……”
夏湘抬头,看到周玉年眼睛有些微红,不由一愣。
“怎么了?”夏湘有些不自在,她觉着这些打算都是应该考虑的,不想周玉年这没心没肺的先生竟然还能动容。
“就按您说的办。”周玉年爽朗一笑,眼底的红渐渐散去。
这就对了嘛,夏湘笑了。
周玉年出去后,乳娘从外面回来,有些为难地问道:“小姐,过些日子就是您的生辰了,咱们……要不要回府一趟?”
夏湘盘腿坐在架子床上,两只小脚裹在被子里,抵着镂花的门围子,听了乳娘的话,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回府作甚?”
“这……”乳娘想了想:“跟那边儿……还能断得干干净净了?”
夏湘伸了个懒腰,不急不缓笑道:“那边儿?那边儿还记得我的生辰?八成儿都忘了罢?”说着,她面色一沉,蓦地想起了老太爷,心里有些堵:“总之,到时再说罢。”
祖父若记起来了,便将他老人家接来,这庄上虽比不得夏府,可如今在夏湘的经营下,一应日用和下人都相当齐全,不若府上华贵,却胜在自在安宁,银钱充足。
夏湘叹了口气,心里计较着,日后,等自己银子多了,就将在意的人都接到身边儿来,守着、护着。
只是,自己的银子什么时候才能多起来?还得慢慢筹划……
七日后,青河里最热闹的街道旁多了家小巧精致的铺子,匾额写着几个烫金大字精品美食生活馆。
与众不同的是,匾额上除了几个大字,还画了一碗热腾腾的丸子,画了奇奇怪怪的小点心作为点缀,看起来可爱生动,又新鲜有趣。
就冲这牌子,路人走过路过总是会忍不住看上几眼,生出些兴趣来。
“就冲咱这招牌,生意差不了!”周玉年眼睛本就小,这会儿一笑,都看不见了。
夏湘摇了摇头:“别大意了,醉仙楼的菜我也是尝过的,不比咱们差多少。咱们的菜,好在样式新鲜,味道特别。”
周玉年点了点头。
“明儿试营业,”夏湘端坐在铺子的小隔间儿里,拨弄着算盘,计算着盈亏:“所有菜式咱们打七折。明儿我跟师娘、许氏、顾妈妈一道儿忙活,一定要做出好味道。等有了口碑,就不愁没有客人上门了。”
夏湘撩起帘子瞅了眼外间儿,笑道:“布置得bucuo,想不到先生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哪儿啊?”周玉年难得笑得憨厚:“要说布置陈设,我可做不来,这些心思都是碧巧、采莲和翠花儿三个丫头想出来的。”
“哦?”夏湘有些意外:“三个小丫头还真是花了些心思。”
花觚里插着几只玉兰花儿,清新怡人。掐丝珐琅的鼎炉静静燃着安神香。一应碗碟皆是上好青花瓷,酒盅大多是细润的甜白瓷。桌椅漆成暗红色,古朴却不肃穆,上头镂着各式花纹,屋子四角摆有花架,花架旁挂着些小木牌,牌子上介绍各色私房菜……
一看便是费了心思的。
夏湘忍不住又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总要有个店小二。等回去了,我让乳娘在庄上找个机灵懂事的小子,过来帮忙。”
周玉年点了点头,两人又仔细商量一番翌日开业事宜,见天色向晚,夏湘便从后门出了铺子,坐上青蓬马车回了庄上的宅院。
晚上,夏湘跟乳娘商量找个小子去店里帮忙:“……只要机灵些,手脚麻利又懂事些就好,日后不管学了做菜的手艺还是学了周先生管账的本事,都是错不了的。”
“那……”乳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小书他堂哥……怎么样?”
夏湘蹙着眉头想了想,问:“那不是小书他大姑家的?”
乳娘点了点头。
夏湘就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您就一点儿不记恨?”想想大姑子那张脸,夏湘就心里不舒坦,不明白乳娘怎么这样心慈面软,软的让人生气:“小书她大姑是个什么货色,咱们都清楚,您怎么还想着帮衬她?”
“也没想着帮衬她,只是大壮那孩子是个憨厚的,跟小书感情也好,他娘给他开小灶,他从来都惦记着小书。我那大姑子可恨是可恨,不过……我对大壮可恨不起来……”乳娘叹了口气,边说边收拾床上的针线。
夏湘琢磨了会儿:“大壮就是大姑子家的小子?”
乳娘恩了声,uu看书 ww.ukanshu 点点头。
“那一会儿你把孩子叫来我瞧瞧罢,只要勤快踏实,别像她娘一样长了张破落户的嘴,就把孩子送铺子里帮忙罢。”夏湘觉着有些冷,钻进被子里,靠在了大迎枕上。
乳娘喜笑颜开,感激地望着夏湘应了声:“是,这就去。”
大约酉末,乳娘带来个十五六岁的壮实小子。夏湘出了厢房,去了宴息处。乳娘连忙推了钱大壮一把,小声提醒:“叫大小姐。”
大壮有些局促,红着脸,嗫嚅了一声:“见过大小姐。”
夏湘上上下下将大壮打量一番,又随便聊了两句,发现这孩子确实不若他娘那般放肆野蛮,看起来倒有几分憨厚。
“就依乳娘的罢。”夏湘点点头,端了茶。
只要憨厚勤勉,便是不够机灵也无妨,日后慢慢教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99章 各怀鬼胎
大壮是个好孩子,把周玉年的嘱咐,牢牢记在心里,又跟乳娘孙氏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儿,把孙氏说的眼圈微红。一时间,被大姑子欺负这许多年生出的委屈也散了几分。
翌日,择了吉时,青河里的馆子正式开业。
夏湘不方便露面,坐在里屋隔间儿搓着小手,十分紧张。心里是又欢喜又担忧,生怕客人稀稀拉拉没几个。
有人来隔间儿取东西,夏湘便忍不住问上一句:“多少个客人了?进账多少了?食客们说好吃不好吃?”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周玉年嘿嘿地笑,满脸红光:“客就没断过,门外还有排队的。进账嘛……”他竖起三根手指:“这个数了。”
“三两?”夏湘微微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和宽慰。
“嗯?”周玉年摇了摇头,笑道:“三十两!”
夏湘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抓着周玉年的袍子,大喜道:“真的?先生你没骗我?真的三十两了?”
周玉年望着自己被夏湘抓的满是褶子的黛青色长袍,忍不住笑着摇头:“哪敢骗您?至少三十两!不过,不是净利润,到时还要扣除成本和租金呢。”
“那也……那也比我想的要好太多啊!”夏湘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双小手搓的通红:“这样下去,咱们往后就不缺钱了。”
既然出了夏府,夏湘便做好了准备,要养一大家子人。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压力有些大,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堪重负,而如今。有了这铺子,生意日益兴隆的话,虽做不到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却也能给自己和身边人生活上的保障。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角就有些湿了。
周玉年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发酸:“放心好了。客人都说菜式新鲜又好吃,九层客人都办了会员卡。”
前些日子,夏湘让周玉年做了些小木牌。刻上精品美食生活馆几个字,又刻了些花纹,做了记号。喜欢此间美食的客人可以花少量银子办理会员卡,有了会员卡。日后再来光顾。所有菜式打九折,同时,逢年过节还可以参加抽奖活动大酬宾。
事实上,夏湘清楚的很,这会员卡若有人伪造,抑或许多人用着一张会员卡,她也是无法区分的。只是,她才不在意那些。便是九折,她也只赚不亏。要的就是个人气儿!
这些新鲜想法,新鲜玩意儿是rénmen从没遇见过的。往来商人大多富庶,也不会在意这点儿银子,更何况此处饭菜也确实美味可口,据说还会不断翻新,自然愿意凑个热闹办个会员卡。
夏湘眼睛越发明亮:“等忙完这阵子,我请客,咱们好好吃一顿!”
周玉年吧嗒吧嗒嘴儿,眼睛跟着亮了:“好好好,咱好好吃一顿!”
结果,这一忙就忙了五六日,每天客满盈门,夏湘赚了个盆满钵满,至少,在她看来算是一笔大收入了。
眼看着到了夏湘的生辰,乳娘坐在床边锦杌上问道:“这生辰……要不要回府?”
乳娘总是惦记着夏府,惦记着让夏湘回去做那个嫡小姐。毕竟,整日混在这田庄上也不是个事儿,等十五及笄了,人说这大小姐打小儿养在田庄上,恐怕找婆家都麻烦。姑娘家家的,不就盼着找个好婆家吗?
“乳娘,”夏湘抬起头,一双眼像星子似的明亮:“回府作甚?临近年根儿店里不会那么忙,刚好借着生辰,请大家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大伙儿这些日子来的辛苦。”
“可……”
“乳娘……”夏湘凑到乳娘跟前,抿嘴一笑:“我这生辰,府上都忘了,咱们何苦去提醒?给自己找不自在,也给府上找麻烦。”
“还……还能总也不回去了?”乳娘不由叹了口气。
夏湘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当然要回去,但……这会儿还不是时候。”
乳娘叹口气,给夏湘掖了掖被子:“那好,咱们就在庄上过生辰。”
十一月初九,夏湘生辰。
本想关门歇业一日,可师娘白氏怎么也放不下店里的生意,大伙儿合计合计,就把这顿宴席设在了晚上。
晌午刚过,夏湘把碧巧和采莲支走,避过乳娘,换上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披上大红羽纱面鹤氅,踩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捧着小手炉出了门,径直朝后院菜园子走去。
这些日子,夏湘心里总不踏实。
自打那日夜半三更在厢房见了一面,戴言便消失不见了。夏湘也装作随意的问过许氏,许氏说戴言去京都买菜种,过些日子就回来。
买个菜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巴巴儿跑去京都买……
戴言是个什么样的人,kěnéng许氏还没有夏湘了解得清楚。毕竟,戴言在许氏面前还要装个本分的少年郎,而在夏湘面前,已经破罐破摔,不再遮掩什么了。
到底去做什么了?
夏湘一路低头寻思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脚下的菜园子。
抬头望向山坡,听到山泉缓缓流动的声音,显得有些凝滞。忽然,一道黑色身影从半山飞掠而下。
夏湘的心跳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手炉,眼中透出欣喜来。她呼了口气,疾步朝那道身影行去。
近了……近了……果然是戴言!
还好,他回来了……还好,他没有在京都……还好,没有人追杀他……还好,他还活着!一切都还好,夏湘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戴言掠至山脚,手中拎着两个兔子,两只野鸡。他站稳脚跟。蓦一抬头,看到夏湘站在不远处,大红羽纱鹤氅火红火红的。像一株盛放的腊梅,婷婷而立。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又来浇园子?”
夏湘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戴言身前,抿着嘴巴一语不发。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哭了?”戴言微微一笑,将手上的兔子和野鸡放到地上。伸手去擦夏湘眼角的泪珠儿。
“喏,”夏湘一歪头,躲过了戴言的手。同时将汤婆子送到戴言面前:“你暖暖手,天儿……冷。”
“不碍事,我功夫好,受些冻无妨。”戴言瞅了眼地上的野鸡和兔子。笑道:“听说今儿是你的生辰,晚上要请客,我想来想去,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只好上山打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
夏湘垂着头,轻轻擦了擦眼角:“你能回来就好,”随后。又忍不住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戴言望着夏湘一脸担忧的模样。心里一暖。
“去了趟京都,买些菜籽。”戴言将掐丝珐琅小手炉递还给夏湘,重又拎起地上的兔子和野鸡:“园子浇完没有,咱们回去罢。”
“你别骗我!菜籽去哪儿不能买?青河里就有卖的,别说京都菜籽比青河里的好,菜籽哪里都是差不多的。”夏湘捧着手炉,执拗地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盯着戴言,透着隐隐的怒气。
戴言揉了揉额角,眯眼笑道:“你猜对了,京都菜籽比青河里要好。”
“你!”夏湘急了:“我不是……你怎么借着我的话儿狡辩呢?我说这理由不像话,你这是睁眼儿说瞎话。”
“那你说实话了?”戴言凑近了一步,平日里温柔平静的眸子忽然变得深邃起来,呼出的热气轻轻打在夏湘脖子上:“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怪物?怎么脑子里藏着那么多鬼主意?你可曾告诉过我?”
夏湘哑口无言,却……咽了下口水。
“我……我有什么鬼主意了?我又怎么成怪物了?那御水术我早就交代清楚了,你怎么还说我是妖怪呢?”夏湘向后退了两步,虽然心虚,一番话却说的理直气壮。
戴言皱了皱眉:“嗯,京都菜籽确实比青河里的要好。”说完,拎着兔子野鸡兀自朝夏湘院子走去了,笑容愈加明媚。
“你……”绕来绕去,自己都迷糊了!夏湘心里不悦,紧了紧鹤氅,跟了上去。
自己生辰,懒得跟他斗嘴置气!再说,两人各怀鬼胎,半斤八两,夏湘也没理由刨根问底闹下去。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碧巧连忙嚷道:“孙婶儿,小姐回来了!”言罢,走到夏湘跟前,担心地问:“小姐去了哪儿,怎么身边儿也不带个人?大伙儿都担心坏了。”
夏湘抿嘴一笑,像个腼腆的小孩子一样:“出去看了看菜园子,忘了告诉你们,下次不会了。”
这样一说,碧巧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主子给奴婢低头儿认错的道理?
“快进屋儿吧,uu看书 ww.uukahu外头凉。火盆烧得正旺,屋里可暖和了。”碧巧小心跟在夏湘身后,跟着夏湘进了屋儿。
夏湘站在门口回头望向戴言,发现他已经拎着兔子和野鸡朝厨房去了。
掀开夹竹棉帘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夏湘把手炉递给碧巧,褪了鹤氅,脱了靴子,径直上了床,将手脚伸到被子里,歪在床上歇着。
火盆里的银霜炭烧的火红……
碧巧望着夏湘明朗欢快的笑脸,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今儿是小姐的生辰,小姐等着收礼罢。”
夏湘一愣,旋即笑道:“又不是七老八十,收什么礼?无非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这行贿受贿可是要不得的。”
碧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真会说笑!”
两人正闲聊,就见采莲匆匆跑了进来。她脸色不大好看,进屋儿便直奔夏湘,附在夏湘耳边小声说:“大小姐,孙婶儿大姑子……来了,您看……”(未完待续……)
第100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
听说乳娘大姑子来了,夏湘立马坐直了身子,苦笑道:“看什么呀?还能总也不见了?毕竟大壮在馆子里帮忙,她又是安贵叔的亲姐姐。”
采莲点点头:“那……带去宴息处?”
“不用,带到这里来就行,妇人家没什么忌讳。”夏湘整了整衣衫,像个小菩萨一样端坐在床上,摆出一张严肃贵气的模样儿来。
不一会儿,采莲撩起帘子,带大姑子王秀兰进了门。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王氏穿了一身宝蓝色撒花袄,头发抹了劣质桂花油,上头斜着簪了个牡丹样儿的绛红色珠花儿,看着有点儿浮夸,却也瞧得出,是精心穿戴打扮之后才出门的。
“问大小姐安。”王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倒让夏湘有些惊讶。
这泼辣婆娘怎么忽然转了性儿?
夏湘嗯了一声:“坐吧。”说着指了指身边的方杌,脸上瞧不出情绪,淡淡的,不显厌烦,也不显热络。
“大小姐,当初……”大姑子虚坐在方杌上,心神不宁:“当初我实在不该说那些话,拿着安贵媳妇儿的钱,还熊安贵媳妇儿,我……我是脑子糊涂没见识……大小姐不跟小的计较,还给大壮安排了体面的活计,我……实在不zhidào怎么感谢好……”
这女人还zhidào悔过,还zhidào害羞?看着大姑子红布一样的脸,夏湘微微一笑:“要谢就谢乳娘罢,是乳娘说情让大壮去馆子里帮忙。顺便学手艺的。”
大姑子脸更红了:“嗯,是要感谢安贵媳妇儿,我当初太混蛋。不识好人心……”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扯出个尴尬的笑容:“大小姐,听说今儿是您的生辰,我寻思着没什么好送的东西,就过来帮个忙,有什么粗活重活忙不过来的,都交给我罢。”
她来道歉。道谢是预料中事,只是没想到,姿态会放得这样低。并且看样子好像真的意识到过错了似的,夏湘寻思片刻,点点头:“那你去厨房找乳娘罢,让她安排你做事。”
大姑子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冷言冷语的挖苦讽刺。没想到就这样过了关。一时大喜,连忙站起身,点头躬身应着:“嗳嗳,这就去。”
等大姑子退了出去,碧巧撅着嘴巴嘀咕:“真是便宜她了!”
夏湘舒了口气,笑道:“这样也好,毕竟是王安贵的亲姐姐,她要zhidào好歹。乳娘也能少操些心。”
“小姐说的是,”采莲将大迎枕摆好。服侍夏湘靠上去:“家和万事兴,若能和睦相处,总比做了仇强。”
碧巧嘴巴撅得更高了:“那……那也是便宜她了!”
夏湘跟采莲忍不住笑出声来,夏湘指着碧巧对采莲说:“瞧瞧,这妮子比我火气还要旺,不zhidào的还以为她是大小姐呢!”
采莲却笑道:“您这话儿,老气横秋的,倒像个老太太,不zhidào的,还以为您是个八旬老太君呢。”
这话有点儿僭越,可夏湘不在意,也喜欢屋里人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虽然背地里胡闹,可两个丫鬟还都算有分寸的,当着外人可不是这幅模样。
夏湘嗔笑道:“敢情你们两个合起伙儿来了?采莲,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儿的?怎么墙头草两边倒呢?你这样……可两边儿不是人。”
屋里一时笑语盈盈,大姑子捧着木盆经过门口,听到厢房传出来的笑声,脸上露出一丝艳羡来。看来跟着这个大小姐是真享福啊,这满院子下人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有半点儿亏的。提起大小姐,这些下rénmen满脸欣喜,与有荣焉似的交口称赞。
看来,大壮真是来对了,自己也来对了。
只是,这大小姐整日混在田庄,肯定是在家里不受宠的,不然谁放心一个八岁的姑娘家带着一堆下人住田庄啊?将来要嫁人了说出去肯定不好听,这姑娘家若找不到个好婆家,便是再能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样儿啊。
大姑子低头儿寻思着,不管咋说,大壮跟着大小姐总比守着这片鸟不拉屎的稻田地强,既然跟了大小姐,希望大小姐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只有大小姐好了,自己的儿子才能过好日子,等自己老了,才能有个倚靠。
她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还得巴结巴结弟媳妇儿才是。顺便给弟媳妇儿出出主意,让大小姐尽快回府去,日后谋个好亲事才是正经。
刚走到厨房门口,大姑子看到花农老张一路啊啊啊啊地吵吵着,朝夏湘厢房门口跑去。她顺着老张来时的方向一看,敞开的院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两辆马车,有几个丫鬟小厮打扮的下人从车上扶下来个老爷子,另外一辆马车上,丫鬟扶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老爷子穿了一身宝蓝色团花束腰直裰,披着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妇人穿着官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裹着绒毛锦色披风,头上簪着两枚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并着酒盅儿大小的一朵小珠花儿,虽然简单,可有心人一看便知,这南珠和珠花儿价值不菲。
那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米白豹纹镶边翻毛斗篷将姑娘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到一双绛红色乳烟缎攒珠绣鞋,十分惹眼。
大姑子一惊,这是哪儿来的贵人?她抱着木盆,连忙朝厨房跑去,给自家弟媳报信儿去了。
大姑子前脚儿进了厨房,夏湘后脚儿便出了厢房。
“祖父!”夏湘顾不得鹤氅,顾不得手炉,跌跌撞撞朝门口跑去:“苏姨娘,柔姐儿!大冷天儿的,你们怎么来了?”
“咱们不来,你也不回去啊!你来庄上这么些日子,便是过生辰,也不说回府瞧瞧,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定哪天就没了,你这孩子……”说着,眼眶就红了。
夏湘眼泪窝儿浅,听了老太爷的话,眼里便泛起了泪花儿:“祖父说的什么话,您身子骨还硬朗,怎么能说没就没?”
柔姐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挣脱小丫鬟的手,上前几步一把抱住夏湘:“姐姐,你想我没有?”
这会儿,乳娘已经擦了手,从厨房出来了。
采莲见柔姐儿小脸儿冻得通红,夏湘更是穿着小袄就出来了,连忙说道:“咱们有什么话儿,进屋说罢,天儿冷,别冻坏了。”
“对对,咱们进屋说罢。”苏姨娘让身边丫鬟扶着老太爷和柔姐儿,自己上前几步拉住了夏湘的手:“瘦了些,不过气色还好。”
一行人往宴息处去了,路上,苏姨娘微微弯着腰嗔道:“你这孩子,便是装傻也要知会我一声儿啊!”
夏湘腼腆地点点头:“让姨娘担心了。是湘儿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哪还有下次?”苏姨娘笑道:“以后可不许这样胡闹了,好端端的亲事,你这孩子也真是任性。”
按理,姨娘是没资格对嫡女说这话的,可夏湘听着苏姨娘的话,心里却暖融融的。
等一行人进了屋子,大姑子站在厨房门口儿傻了眼,谁说大小姐不受宠,这老太爷可是亲自来给夏湘过生辰啊,这怎么能叫不受宠,这是宠过了头嘛。想来,大小姐是棵大树啊,大树底下好乘凉,日后可得把弟媳妇儿伺候好了,不然,困在这破烂田地上有什么出路?
苏姨娘坐在野兔毛皮做成的垫子上,轻轻摸了摸兔毛:“这垫子真bucuo,哪里弄的?”
夏湘抿着嘴笑:“庄上人上山打了兔子,吃不了了送我一只两只的,乳娘和采莲针线好,就让她们缝了垫子和护膝,”说着,转头对采莲说:“去,把那几个护膝拿来。”
采莲应了声是,转头进了厢房。
不一会儿,便折了回来,将个黛蓝包裹送到夏湘手上,夏湘小心将包裹打开:“苏姨娘,这是六副护膝,这三副是给祖父、父亲和您的。这三个小的是给柔姐儿、姝姐儿和珊姐儿的。兔皮不够了,不然就再做几副给明哥儿他们了,今年只能委屈弟弟们,等明年冬天,再给明儿哥他们补上。”
苏姨娘连忙接过包裹,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兔毛:“大小姐真是有心了,竟……竟还惦记着我。”
老太爷笑眯眯地望着夏湘,越看越喜欢,转而嘱咐苏姨娘:“好生收着,我正愁没个暖和护膝呢。”
夏湘微微笑,uu看书w.uukans 心想,您是夏府老太爷,要什么样儿的护膝没有啊?您这样说,无外乎是为着让我高兴罢了。想到此处,心里越发温暖起来了。
祖父备了块上hǎode青田石给夏湘,苏姨娘送了条亲手绣的葱黄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缃裙。夏湘满心欢喜的收着,眉眼间笑意愈浓。
“对了,”苏姨娘将兔皮护膝收好,转而问道:“听说……你在青河里赁了个铺子。”
夏湘一愣,旋即问道:“您怎么zhidào的?”
显然,祖父也不zhidào这事儿,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苏姨娘正色道:“你赵姨娘来找我,问我是否拨了银子给你开铺子,这才zhidào你在青河里赁了个铺子,还是个bucuo的地界儿。”
夏湘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赵姨娘派人查探自己,zhidào自己赁了个铺子,以为动了府上的公中银子,这才气势汹汹找到执掌中馈的苏姨娘质问。(未完待续……)
第101章 搅屎棍
“嗯,是赁了个铺子……”夏湘微微笑着,喝了口热茶,心里却发寒。背后有双眼睛,总是盯着自己的举动,换了谁都不会舒坦。
苏姨娘还未开口,老太爷就惊讶地问道:“赁个铺子做什么?你哪来的本钱?”
夏湘也不避讳,便将如何去镇上卖小吃和瓜果蔬菜赚了银子,如何在镇上赁了铺子,安排了什么人去铺子照看生意,做了多少新鲜的菜式,事无巨细交代个清楚。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夏湘说的仔细,老太爷听了也能放心些。
“是不是月例不够用?不然,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折腾这些做什么?传出去不好听。”老太爷叹了口气,看向苏姨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满。
夏湘连忙解释:“怎么会不够呢?湘儿的月例比苏姨娘和柔姐儿两个人加一起的都要多,哪里会不够?”
苏姨娘眼底多了一丝欣慰。
老太爷眼中的不悦也减少了许多:“那你还折腾个铺子作甚?”
女儿家小小年纪就想着经商,这不是好事。再者,抛头露脸传出去难听又难看,日后找婆家被人嫌弃就不好了。
“湘儿做出新鲜菜式,总想着让别人品尝品尝,也不图挣钱,只想找点儿有趣事来做。您放心,我让周先生帮忙照看,湘儿不会抛头露面的。”夏湘笑的喜气洋洋,将老太爷担忧的事都一一解释了。
要说抛头露面,夏湘倒是真的不愿意。可“不图赚钱”这四个字可是天大谎话儿。
为什么开这铺子,夏湘可没有造福天下吃货这样高的觉悟。开铺子就是图赚钱的,赚钱养活自己。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只有攥着足够的银子,才能挺直了腰板儿跟那些放弃自己,坑害自己的人划清界限。
老太爷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夏湘便跑到老太爷跟前笑道:“祖父,今儿晚上住庄上罢。正房还有两间空屋,过会儿我让采莲和碧巧收拾出来。最近,湘儿琢磨出许多新鲜小吃。正好借着晚饭的功夫让您尝个遍。”
听夏湘这样说,采莲满脸欢喜,碧巧一张小脸儿就显出三分失落来。
夏湘看在眼里,抿嘴一笑。当着祖父和苏姨娘的面儿也不好说破。只是瞅了碧巧一眼,意味深长。碧巧显然看到了夏湘促狭的眼神儿,脸一红,将头垂了下去。
“祖父,苏姨娘,您们先坐着,我去厨房瞧瞧去……”说着,夏湘就要往外走。
老太爷一把拉住她:“用得上你?”
夏湘摇摇头:“我只是瞧瞧去。不用亲自动手。她们的手艺我不放心,怕把味道做坏了。到时候湘儿还怎么跟祖父显摆?”
老太爷这才作罢。
夏湘给碧巧和采莲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便跟着夏湘出了宴息处。
“碧巧,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夏湘促狭地望着碧巧,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口。
“哪有?”碧巧脸一红,头低的更厉害了:“老太爷来给小姐过生辰,奴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高兴?”
夏湘“噗嗤”一笑:“看你那样子,还说没有。不高兴便不高兴,有什么不敢说的?但凡当着我的面儿,没有外人,心里有什么话儿便说,我又不会怪你。”
这一说,碧巧更不好意思了,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
夏湘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问采莲:“那你有没有不高兴?”
采莲摇摇头,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不高兴啊?出什么事了?老太爷还惦记着小姐,这是好事啊,说明府上没有忘了咱们。”
夏湘微微一笑,一手抓着采莲的手,一手抓着碧巧的手,先是望着碧巧:“祖父和苏姨娘来了,你们不能上桌儿吃饭了……”
“小姐,小姐……”不等夏湘说完,碧巧便急急接过话去:“奴婢哪敢想这些,主子和奴婢本就不该一桌吃饭,平日里大小姐宽厚,允了咱们一块儿吃饭,奴婢哪是那些贪得无厌,不分尊卑的?”
看来,碧巧是个懂事的,只是偶尔会流露出真性情来。夏湘对碧巧的真性情和小任性小泼辣并不反感。
她抓着碧巧的手又紧了紧,避过这个话题,而是笑着吩咐:“过会儿,你去厨房告诉乳娘和许氏她们,说菜要多做些,另外手脚麻利些,早点儿上菜,等我陪着祖父和苏姨娘吃完,咱们再去东厢好好热闹热闹吃一顿。”
碧巧的脸上立马露出笑容来:“嗳,奴婢这就去。”说着,就朝厨房跑去。
采莲忍不住笑道:“小姐,你这吃两轮儿,会不会撑坏了?”
“哪儿那么容易撑坏,待会儿跟祖父吃饭的时候我少吃点儿不就成了?”夏湘抓着采莲的手抿嘴一笑:“采莲,祖父惦记咱们不代表府上没有忘记咱们。”
听了夏湘的话,看着夏湘微涩的小脸儿,采莲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她明白,没有来,大小姐不是混不在意的。
“可是,”夏湘脸上丝毫不见落寞:“咱们也不需要府上惦记,祖父记得,苏姨娘记得,柔姐儿也来了,我便知足了。”
采莲用力点点头,明白了夏湘想说的话,明白了夏湘话里的意思。她相信大小姐,相信大小姐不需要府上的荫庇,依然会过的很好。这种信心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这大半年来,夏湘用所作所为一点点构筑起来的。
“你也去帮帮忙罢,早些陪祖父和苏姨娘吃完,咱们好痛痛快快吃一顿!”夏湘松了手,放采莲去了厨房。
刚要进门,就听到有人站在门外喊:“湘儿!”
夏湘还未转身,就猜到来者何人了。也只有那便宜世子,总是湘儿妹妹湘儿妹妹地喊她。夏湘揉了揉眉心,心里生出一丝无奈来。而此时,戴言正从厨房出来,手上拎了只褪了毛的野鸡。
戴言望着门口的李毅,李毅望着厨房门口的戴言,两人双双蹙起了眉头。夏湘转过身招呼道:“世子爷怎么得空儿来我这儿了?”
李毅刚要开口,戴言便走到夏湘跟前,微微笑道:“天儿冷了,出门也不多穿些,着凉了怎么办?到时还得辛苦我给你熬粥煎药。”
熬粥煎药?这货没事儿就跑来混吃混喝,什么时候熬过粥?什么时候煎过药?
夏湘惊讶地望着戴言,戴言的眼睛却眯了起来,笑容看起来挺危险。她心里咯噔一下,再转头望向李毅,发现这货已经带着木头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了。
“来,披上。”李毅径直走到夏湘跟前,脱下身上的灰鹤色锦绸披风将夏湘仔细裹了起来。
戴言眼睛眯起,越发像个狐狸了,他忽然上前几步,大大方方笑道:“湘儿,你那汗巾昨儿落我屋里了,过会儿给你送来。”
“汗巾?什么汗巾?”夏湘脱口而出,随即便明白过来。根本没有什么汗巾,这小子故意的。
然不等她再开口,戴言便从容笑道:“就是那个绣了重瓣儿莲花的绉纱汗巾,藕荷色的……你回屋儿等着,我回家去拿。”
说完,看着李毅微微一笑,便朝门外走去了。
夏湘刚要发火儿,戴言已经跑出门去了。这会儿,若跟李毅解释,李毅不见得会信。再者,自己也不需要跟他解释,若惶然解释了,李毅或许还会生出别的想法,以为自己对他动了心思才急于解释。
夏湘只好沉默,心里却一阵窝火。
戴言说起谎来真是如鱼得水,信手拈来。无中生有说出的话儿跟真的似的,什么绣了重瓣儿莲花,什么藕荷色的,什么绉纱汗巾,还有方才说的熬粥煎药,这混吃混喝的腹黑白眼儿狼的功夫真是了不得!
再看李毅,脸色已经阴沉的要下雨了。
夏湘连忙笑道:“咱们进屋儿罢,祖父和姨娘也来给我过生辰了。过会儿咱们一起吃顿饭,让你尝尝我最近琢磨出的新鲜菜。”
听夏湘这样说,李毅脸色稍霁,却依然难看。
二人刚要进屋,夏湘忽然想起一椿事:“对了,我在青河里赁了个铺子,你不要告诉别人东家是我。铺子叫精品美食生活馆,环境好,菜式新颖。你可以带着朋友去尝尝,算你七折。若是你自己去吃……”
李毅被她那小奸商的模样逗笑了,uu看书 uansuom 方才的阴霾消散殆尽:“我自己去……自然是不可以收钱的!”
“那不行,”夏湘撅着小嘴儿算计着:“怎么也得够本儿才行!”
李毅又笑了:“走,进屋,给老太爷请安去。”
见到李毅,老太爷一愣,旋即笑意愈盛:“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不耐烦那些虚礼,过来坐。”
李毅也不见外,几步跑到老太爷身边,挨着老太爷坐了,两人有说有笑聊起了学问来。夏湘觑了个空儿偷溜了出去。李毅瞟着夏湘,无奈被老太爷抓着,不得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湘跑出去。
出去做什么?李毅眉头皱了起来,蓦地想起戴言口中的汗巾,一时心塞。
而此时,夏湘正把戴言堵在门口,咬牙切齿质问道:“什么汗巾,你胡说八道什么?何时把汗巾落你那儿了?”见戴言只是微微笑着,夏湘气的不善:“你又什么时候给我熬过粥,煎过药?”(未完待续……)
第102章 良医
听了夏湘的质问,戴言上前一步,俯身贴在夏湘耳畔笑道:“你这么嚷嚷,不怕被人zhidào?”
夏湘蓦地一愣,这才四下瞧了瞧,见周围没人,抬起脚,狠狠朝戴言脚上踩去。
戴言见机极快,向后退了一步,夏湘措手不及,“哎呦”一声崴了脚。
“你小心些,”戴言连忙扶住夏湘,继而弯腰揉了揉夏湘的脚踝:“我家里有扭伤的药,你求求我,我便给你煎药。”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你混蛋!”夏湘一把推开戴言,气呼呼朝正房走去。
看着夏湘一瘸一拐的倔强模样,戴言笑的愈发欢快了,扭身跑回自己家里准备药材煎药去了。
常年被追杀,身上多少会受些伤。俗话说,久病成良医,久伤也能出个半吊子大夫。几年来,戴言大大小小的伤都是自己处理,所以家里常年备着些药材,面对一般的外伤治疗,他也是得心应手。
半个时辰后,戴言煎好药,用药罐装好,放到食盒里,拎着朝夏湘院子走去。
正房灯火通明,夏湘、李毅、老太爷和苏姨娘、夏柔开饭了。丫鬟婆子们将一道道小吃菜肴端上了桌,老太爷紧张地问:“湘儿,你的脚……”
“没事,没事,刚扭了下,过会儿就好了。”夏湘一面对祖父笑,一面在心底暗暗咒骂戴言这个白眼儿狼。
心里正骂的欢,就看到乳娘从外头进来。走到夏湘旁边小声说:“戴言来了,给小姐煎了药,在外头等着呢。”
真的煎了药?喝了会不会死?
老太爷和苏姨娘听了。将目光投向夏湘。夏湘左右逃不过质问,便主动交代了:“方才崴了脚,被戴言看到了,他家里有许多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就顺手帮我煎了药。”
李毅脸色很差,眉目端凝。
“既然如此,把药拎来罢。”老太爷发话。乳娘自然顺从。
不一会儿,乳娘又折了回来:“老太爷,那……那孩子说。这药怎么喝,喝多少,是有自己一套法子的。他得亲自给大小姐倒药。”
老太爷皱了皱眉头,但为了孙女儿的伤。还是点了点头:“让他进来罢。”
乳娘撩了帘子。带着戴言进屋来了。
“故弄玄虚。”夏湘小声嘀咕了一句。
戴言没有抬头看夏湘,而是飞快扫了眼李毅的脸色,旋即满意地笑了:“请老太爷安,请赵姨奶奶安。”
“你那药,有什么讲究?”老太爷见戴言恭谨,表情稍稍舒展了些。
“只是用量上有讲究,”戴言将食盒放在手旁一个大方杌上,掀了盖子。朝乳娘说道:“要五个碗,分成五份……”
李毅终究是个孩子。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再如何沉稳隐忍,也还是受不了戴言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蓦地又想起戴言口中的汗巾,一时郁结,蹭一下站起身:“老太爷,天色不早了,晚辈得回京了。”
李毅不同下人,住在庄上多有不便,老太爷也未多做挽留,只是嘱咐路上慢着点儿,注意安全之类的客套话。
“湘儿,”李毅勉强扯出个笑容,从身旁木头手中取过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描金木盒递给夏湘:“今日是妹妹生辰,我实在想不出要送些什么,就只好送这个了。这珠子原是一对儿,母亲在世时送我的,我留了一个,送你一个。还望你……你不要嫌弃。”
说到最后,李毅的脸就红了起来,烧着了似的烫。
老太爷意味深长地望着两个孩子,心里却有些难受。依着夏安在朝中的地位身份,夏府的女儿嫁到宁王府,实在有些高攀不上,更何况夏湘又得过痴傻之症被送到了庄上。
夏湘接过木盒,轻轻打开来,见里面躺着一颗浑圆硕大的黑珍珠,明亮细润,十分美丽。她默默吸了口气:“湘儿不能收,太贵重了。”
黑珍珠比较特殊,形成需要特殊的环境和水质,这样完美细润,又饱满的黑珍珠,恐怕百年不遇,要么祖传的,要么就是从西洋商队那儿淘来的。
“你……你就收着罢。天色不早,我该走了。”李毅绕过夏湘,粗粗向子和苏姨娘行了礼,带着木头便往外走,路过戴言身边,狠狠瞪了一眼。
戴言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世子爷慢走。”
李毅轻轻哼了一声便出了门。而此时,乳娘已经拿了五个大小相同的青瓷碗走了来,一一摆在大方杌上。
戴言将沉淀的药渣小心过滤,又将药汤均匀分在五个碗里,转而对夏湘说:“这药得放凉了喝,睡前喝一碗,明早一碗,下午申时喝一碗,睡前喝一碗,依次将五次的剂量喝完,大小姐这脚伤便会痊愈了。”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喏,这药抹在伤处,早晚各一次。”
乳娘替夏湘收着了。
“你这孩子,才多大?”老太爷皱眉问道:“就敢给人用药?”
戴言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就药理药性仔细做了个交代和分析,侃侃而谈:“……若老太爷不放心,也可以找个大夫来看看,我打小儿喜欢练功夫,经常跌伤扭伤,这药是常备的,十分管用。”
老太爷没有怀疑什么,因为戴言身家清白,庄上佃户,许氏又是夏湘院里的厨娘。戴言年纪小,也不会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便叫人把许氏带来问了。
许氏有些不悦戴言的莽撞,可她zhidào,戴言这药没wènti,便给戴言做了个证。
毕竟戴言一番好意,夏湘也不想弄的三司会审一样,便吩咐乳娘把药端屋里去了。准备睡前喝一碗。
戴言和许氏退了出去,夏湘又陪老太爷吃了会儿,老太爷年岁大了。不敢多吃。虽然夏湘琢磨出的菜式新鲜可口,老太爷也只能浅尝则止。
跟苏姨娘、老太爷和柔姐儿聊了会儿天儿,老太爷乏了,柔姐儿也困了,安排老太爷、苏姨娘和柔姐儿歇下了,夏湘老老实实回到正房,随后欢天喜地去了厨房。
“咱们把桌儿摆在东厢。”夏湘看着刚从青河里铺子回来的白氏笑道:“您今儿辛苦了,就呆在东厢帮着忙忙屋里事罢,”又望向顾妈妈、乳娘一干人等笑道:“这菜热热就成。一块儿端到东厢去。再拿两瓶好酒,咱热热闹闹吃一顿。”
众人原以为老太爷一来,这顿饭就泡汤了,大家伙儿只能端着碗在厨房凑合一顿了事。没想到大小姐安置了府上人。又张罗着开席了。
一时间,老老小小一屋子人都满面红光,手脚麻利地张罗着,忙碌着,不多时便把饭菜热好了。
饭桌摆在东厢,周玉年和白氏的住处,两人没在厨房忙活,紧着跑回去摆桌子椅子。铺台布,摆碗碟。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酒菜摆好,众人落座。
起先,顾妈妈还有些不好意思,坚持着不敢坐。原是个粗使婆子,便是屋里的小丫鬟身份也比她尊贵,如今让她大大方方跟大小姐坐在一个桌上,顾妈妈一张脸红的火烧云似的。
“顾妈妈,”夏湘拉过顾妈妈的手:“在座除了张伯,您的岁数最大了,您不坐下,咱们都吃不安生,对不?”
大伙儿一听,也都帮着劝。
听到大小姐一口一个您,且搬出年龄来说事儿,顾妈妈更是不好意思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像自己这样儿的身份地位,谁会在意自己多大年纪?便是七老八十了,该跪也得跪,该受的累也得受着,如今,跟着大小姐来了田庄,原以为是要吃苦的,没想到,非但没吃上半点儿苦,还遇到大小姐这样宅心仁厚的主子……
“您若不坐下,我便也不坐了。”夏湘眯眼笑着坚持着。
“奴婢坐,坐……”顾妈妈眼角有些微湿,虚坐了下来。
戴言望着夏湘的目光十分复杂,他两世为人,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家小姐,能将身段放得如此低,对下人这样宽厚。
众人落座,白氏终于忍不住,神秘兮兮地笑道:“大小姐,您猜今儿入账多少?”
瞧着白氏那表情,夏湘就zhidào,定是好消息:“这个……?”夏湘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摆了个六的手势。
许氏抿嘴:“这个数!”说着,摆出个九的手势。
夏湘眼睛顿时明亮起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九十两?”
许氏点了点头:“今儿来了几队商旅,吃好了咱的菜,一个个吃的走不动道儿,临走还打包带走了一些。”
“天呐,”夏湘一把抓住乳娘的手,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欢喜:“乳娘,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日子会越过越hǎode罢?您看呐,咱们越来越有钱了!”
在座众人也都是欢欣鼓舞的模样。uu看书ukanu.cm戴言盯着夏湘红光满面的小脸儿,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这丫头,还是个小财迷呢!
这顿饭吃的十分欢喜,便是从不碰酒的夏湘也忍不住抿了几口松醪酒,一张小脸顿时由白变红,兴致也越发好了。东厢一时笑语喧阗,苏姨娘站在窗前,望着床上睡熟的柔姐儿,又看了眼东厢,笑容越发宁静了。
老太爷觉轻,听到东厢笑闹声,吩咐跟来的小厮打探打探。
听到小厮回报,老太爷忍不住笑了,自家这小妮子性子古怪,做事有悖常理,他也不愿过多追究,总之是在田庄上,又是她的生辰,既然她欢喜,就让她热闹热闹罢。
而此时,夏湘喝了点儿酒,有些迷糊了,正红着个小脸儿将胖胖的手指头竖在唇边,嘿嘿笑着:“嘘……嘘……大伙儿小点儿声儿,别让祖父抓个显形!”
戴言低着头喝酒,笑容越发浓重了,这丫头想什么呢?就这么吵嚷法,老太爷只怕早就听到了。(未完待续……)
第103章 瑞雪兆丰年
翌日,夏湘陪着老太爷看了看后院的园子,讲了些庄上的有趣事,带着柔姐儿玩了会儿斗草,又问了问苏姨娘府上的事。
眼看着过了晌午,再不走要来不及了,三人依依不舍打道回府了。
夏湘望着渐行渐远的两辆马车,深深舒了口气。见到自己过的好,祖父和苏姨娘应该放心了罢。见到她们过的也还bucuo,自己也放了心。
日子平平淡淡,忙忙碌碌。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偶尔,百无聊赖的时候,夏湘也会去青河里的铺子去瞧瞧。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自打生辰上跟李毅说了铺子的事儿,李毅便常带着些公子哥去品菜,铺子里的菜式新鲜美味,渐渐便有了好口碑,更有人说不如在京都开个分店。
京都寸土寸金,夏湘可不敢打这样的主意。
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虽说青河里不若京都繁华,可口碑这东西一传十十传百,便有许多喜欢尝鲜的吃货来青河里,专为这精品美食生活馆的菜式和优雅环境而来。
生意日渐兴隆,手中的银子也渐渐充实了起来,这些银子一部分要留下,作为来年做买卖的成本。一部分分给身边出力的人。还有一部分让乳娘买了米粮来,以夏府的名义,给庄上一些特困户送了去。
夏湘不是菩萨心肠,不是扶贫济弱的大侠人物,她只是不愿在庄上过着逍遥富庶的小日子,而庄上却有人因为贫穷饿死。
生辰过了。夏湘便九岁了,算算wèilái两年kěnéng都要依着土地和美食馆来赚钱,如果顺利。等自己真正盆满钵满的时候,大约要等两三年后,那时,自己大约十一二岁了。
夏湘掰着手指算计着,十五岁及笄,也就是说,从自己发财到及笄。还有三年时间来经营。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头,三年……三年时间能不能拥有左右自己婚事的能力和权力呢?
“过些日子就是小年儿了,奴婢让采莲去府上领了些好料子。找京都里的好裁缝给大小姐做套冬衣,您要不要选选料子花色和衣样子?”乳娘一边给一个大迎枕罩子绣花样,一边商量夏湘。
夏湘愣了一下,收回思绪。笑道:“您的眼光没得挑。还是您帮我选罢。若依了我的眼光,不是俗了便是艳了。若是您帮我挑的,定是最好看的,等过年回府给祖父父亲拜年,她们都会吓一跳,心道这谁帮着搭的衣裳,真是太美了。”
乳娘抿抿嘴,忍不住笑道:“大小姐真shide。一张嘴这是不饶人。”
临近年关,夏湘越发不高兴了。小年儿可以在庄上凑合过,可大年三十儿定是要回府吃个团圆饭的。初一要给父亲和祖父拜年,怎么都躲不掉。
日子一晃而逝,年关来的特别快……且突兀。
原定腊月二十九回府,却赶上一场大雪。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日,行程只好推到翌日一早。
“这样大的雪,真是少见。”炭火燃得正旺,通红通红的,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乳娘正拿着铁钎轻轻拨弄着火盆里的银霜炭,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夏湘裹着棉被,倚在床上,笑眯眯道:“瑞雪兆丰年,这是好意头。”
“咱这王家村的地,是救不活了!便是再大的雪,也没有用啊!”乳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谁说救不活的?”夏湘是想到了袁隆平,想到了前世那些农科院的大能,想到科技种田,认为事在人为。可是……身边没有袁隆平,没有农科院……脱口而出之后,夏湘便没了底气,不吭声了。
乳娘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夏湘:“哪有那么简单呢?”
夏湘又不甘心地嘀咕道:“改善水质,翻新土壤……注意除虫除草……”
“难为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些,”乳娘欣慰地笑了笑,却依然愁眉不展:“单说这改善水质、翻新土壤,就不是咱们能做到的。土地就是那样瘦,怎么养肥?这水更是没有办法,用山上水不成,用河里水也是不成,用井里的水,还是不行……唉……”
夏湘蹙着眉头,想到前世学到的一些知识,再加上平日里的实地考察,zhidào王家村的土地是严重盐碱地。水质不好,地下水位高,排水又不好,再加上土地本身就不够肥沃,注定不会有好收成。
夏湘琢磨了好几个月,打算开春的时候将想到的法子试试,可到时好用不好用她可不确定,自然也不会放出大话来,只是悉心安慰道:“事在人为嘛,老天爷饿不死瞎眼儿雀,咱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嗯,”乳娘上前替夏湘掖了掖被角儿:“这些都不是大小姐操心的事儿,犯不上为这些烦心。您早点儿睡,明儿一早得早些动身回府,别闹得天黑才到,让人说咱们不懂规矩。”
屋子里暖融融的,夏湘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她缩进被子里,笑道:“您也早些睡,养足了精神明儿好上路。”
“嗯,再添两块炭就去睡,我怕这炭不够烧,过了子时便熄了。今年冬天格外冷,可别冻着了。”
“给各个房里都添些炭,咱们不缺银子,不用紧衣缩食地节省,”想了想,夏湘又嘱咐道:“庄上有生活特别困苦的,送些炭过去,别冻死人才是。”
乳娘笑着点头:“奴婢省得,早安排人送去了。小姐宅心仁厚,如今,庄上人都念着您的好儿呢。”
“那就好!”夏湘心中不胜唏嘘,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更担不起宅心仁厚四个字。做这些事,说到底是为了自己。
她希望身边人平和安逸,希望自己衣食无忧。她可不想见到身边有人饿死,冻死,眼红着,愤怒着,痛苦着……再来一场揭竿起义什么的……既然自己要在庄上长住,为了自己安心,也为了自己安全,夏湘希望尽自己一些努力,改善这些佃户的生活。
毕竟……大家都是邻居,如今住在一个庄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融洽最重要。
乳娘添了炭,吹熄了蜡烛,又给夏湘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黑暗中,夏湘眨巴眨巴眼睛,听到窗外簌簌的雪声,心中一片宁静。明日要回府了,那个算不得家的地方……朦胧中,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没亮,乳娘并着碧巧和采莲便进来服侍夏湘起床了。
“天儿还没亮呢……”夏湘闭着眼睛,任由碧巧和采莲帮她梳洗打扮,心里很是幽怨。
乳娘嗔笑道:“冬时天短,等天亮就来不及了。”说着,将选hǎode衣裳亲自穿在夏湘身上,又帮夏湘梳了头,选了珠花儿。
等这一番折腾完了,天才蒙蒙亮。厨房端来一碗粥,并着几个包子,夏湘没什么胃口,只就着两个包子喝了半碗粥。
一切准备妥当,夏湘站在铜镜前……
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配白色绣缠枝纹云锦马面裙,脚踏一双桃红色云纹滚毛靴,腰间挂着月白色绣海棠花的荷包,耳朵上悬着一对翠玉银杏叶耳环,丱发上依然斜斜插着两颗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并着酒盅儿大小海棠样儿碧玉钗。
真是人靠衣装,夏湘站在铜镜前,忍不住小脸儿泛红,这身打扮还真是亮眼贵气又不浮夸,乳娘果然好眼光。
乳娘将大红色缠枝纹缎面镶毛儿斗篷披在夏湘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叹道:“咱们大小姐真是越发水灵了。”
夏湘抿嘴一笑,脸色微红。
瞧瞧窗外,雪已经停了,东边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走罢,早些出门,别让府上挑出毛病来。”乳娘用斗篷将夏湘裹得严严实实,招呼碧巧、采莲和赶车的老张,准备上路。
“其它人……”夏湘欲言又止。
碧巧笑道:“都安排好了,冬衣、炭火、置备年货的银子……都留下了,就等着小姐从府上回来打赏呢。对了,小姐还不zhidào呢罢?咱们救济过的佃户,家里有年轻力壮的上山打了野味儿,都张罗给咱们送点儿,这里里外外,厨房里头野兔野鸡什么的一大堆,留下来的人亏不着的……”
“敢情你这厮也想留下?”夏湘促狭地瞧了眼碧巧。
谁知,这丫头越发没脸没皮了,笑道:“小姐英明,一下就看出奴婢的心思。庄上可比府上舒服多了,自由自在没人儿管着看着约束着,谁乐意回府啊?阴沉沉的!”
乳娘忍不住咳嗽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碧巧见乳娘生气了,uu看书 ww.uukanshu连忙吐了吐舌头,心里却也明白,这话儿在这说了便说了,若传到府上去,非但会给大小姐带来麻烦,就是自己,kěnéng也会因着这几句话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身份,是必须记着的,分寸,是需要把握的。
“这些话儿,别在府上说,别在外人面前说就好。”夏湘笑着嘱咐了一句,便踩着轿凳上了马车。
车厢里早备了火盆,撩起棉帘就感觉热气扑面而来,暖融融的。想来,这火盆放在车厢有一阵子了。
就听到乳娘对老张笑道:“您费心了。”
夏湘见乳娘上了车,便问道:“这火盆不是您安排的?”
“不是,原本想走的时候带着个,一路燃着,没想到老张是个细心的,老早就起了,将火盆放在车厢烧了有一会儿了,”乳娘对着火盆搓了搓手:“难怪一掀帘子就这样暖和。”
夏湘微微一笑,望向车厢外的目光透出一丝暖意。(未完待续……)
第104章 年夜饭
马车晃晃悠悠行的很慢。
雪天路滑,老张是花农,不是专门赶车的,为了稳妥起见,便放慢了sudu。小小的车厢里,火盆燃得正旺,车上人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夏湘忍不住轻轻掀开帷裳一角,向车厢外望去。
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在天地间铺展开来,将所有的黑暗肮脏和贫穷破落都小心遮掩了起来。这场雪,还真是大!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马车缓缓行了三个时辰才停下来,夏湘被车厢中的暖意包裹着,昏昏欲睡。直到马车晃悠两下停了下来,夏湘才揉揉惺忪睡眼,不情不愿地问道:“这就到了?”
采莲笑道:“都过去三个时辰了……”
“啊?”夏湘一路睡的迷迷糊糊,不曾想一觉醒来过去这么久了,连忙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准备入府。
乳娘将斗篷重又裹在夏湘身上,看着夏湘红通通的小脸儿皱了皱眉:“待会儿快些进屋儿,可别着了凉。”
夏湘撇撇嘴,不管那些:“哪儿那么金贵,咱是庄上过活的孩子,比不得那些千金小姐。”
乳娘和两个丫鬟忍不住笑了起来,扶着夏湘下马车。
踩着轿凳走下来,看到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扫到了两侧,门廊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红艳艳的,夏湘深深吸了口气。
冷风绕过影壁,打在厚重的大门上,发出凛然的声响。身后的风卷着残雪在门口打旋儿,夏湘垂下头。跟在乳娘身边,听到乳娘叩响了门环。
“吱呀”一声,大门开启。
“大小姐!您可终于回来了!”开门的小厮高兴坏了。连忙让身边人通报了二管家,二管家就在倒座歇着,专门等着迎接大小姐。
二管家接了夏湘,径直带到正房老太爷处:“大小姐,老太爷等了一天,急坏了,可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夏湘微微一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皑皑白雪中,阳光刺目。明晃晃的日光打在雪地上,又折射到明瓦之上。将大片光亮透入房中。老太爷穿着宝蓝色灰鼠袄坐在花厅太师椅上,下首坐着夏安和姑娘们、爷们,姨娘们站在各自孩子身后,门里门外丫鬟仆妇忙着添茶倒水。好不热闹。
夏湘抬头看了一眼。心中生出一丝不屑,这里再热闹,也不若庄上自己院儿里看起来和谐。看姨娘们脸上的逢迎,看父亲脸上的严肃,看老太爷浑身不自在,看下rénmen小心翼翼的模样……
“湘儿!”老太爷看到夏湘裹在大红斗篷里,俏生生站在那里,顿时笑容满面。真正有了过年的喜庆模样:“快……快过来,这大雪天的。冻坏了罢?”
没等夏湘说话,赵姨娘便忍不住冷笑道:“大小姐可是金贵,好大一尊佛,请回府一趟可是不容易……”
柳姨娘偷偷拉了下赵姨娘的衣角,赵姨娘尴尬地扯出个笑容,也觉着大过年,夏湘甫一回来就针锋相对,落入夏安眼中,必会落得个恶毒刁钻的印象,连忙假惺惺地笑道:“快……快来暖和暖和。”
“昨儿大雪封路,这才拖到今日回府。”夏湘目光明亮,望着祖父解释着。
“zhidào,zhidào,都zhidào。”老太爷自是不在乎的。
乳娘笑道:“天儿还没亮大小姐就起了,只是路程太远,整整耗了三个时辰,为了早些回来,大小姐午饭都省了。”
夏湘心里好笑,午饭省了可不是为了早些回来,而是自己睡了过去,早忘了时辰,也忘了肚子饿的事儿。结果,乳娘这一说,夏湘觉着真是有些饿了。
“来,先拿点心垫垫肚子。”祖父将夏湘拉到上首的位置,让下人搬来个软和的锦杌来,又端给夏湘一盘精致的小点心。
夏湘没有就此落座,而是走到夏安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问了安。
“你的病……好了?”夏安眉头深锁,看不出半点儿喜悦来。
“托父亲的福,好了。”夏湘微微笑着,笑容里透着一丝疏离,跟面对祖父时完全两个模样。
夏安心里不痛快,“嗯”了一声,端起茶杯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夏湘。
夏湘心里明镜儿似的,夏安当然不痛快。他又不傻,女儿到了田庄傻病便好了,这太巧了罢?想来想去,自然想通了,女儿在装傻!原本想着跟丞相府攀上亲家关系,如今被这糟心的女儿生生搅黄了,他能不气吗?
如今,女儿病好了,可谁还愿意娶个没事儿就发疯的女人做媳妇儿?既然找不到好婆家,对夏安来讲,这女儿也就没了多大的用处,或许还是个拖油瓶,是个麻烦精,更是心里的疙瘩。自然就不愿多看一眼。
夏湘心中冷哼,不说夏安心里那个莫名其妙的疙瘩,单说自己毁了婚事,夏安就已经怒不可遏,憋着一股火儿没地儿发泄吧?
忍了半天,柔姐儿终于坐不住了,从一把镂花玫瑰椅上跳下来,径直跑到夏湘跟前,一把抱住夏湘的腰:“姐姐,再别走了行吗?”
所有人都愣了。
夏湘慢慢抱住柔姐儿,眼眶就有些湿了,被人挽留的感觉真是好!
“等……开春儿的,”夏湘咧嘴一笑,将眼眶里的眼泪儿敛了去:“开春儿接柔姐儿去庄上,咱们一起抓鱼采花种白菜。”
柔姐儿一听,立马高兴起来:“嗯嗯,开春儿了庄上青草多,咱们玩儿斗草。”
夏湘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又是斗草啊?”
这一说,大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姐儿喜欢斗草是出了名儿的,时不时就缠着大爷明哥儿和二爷英哥儿跟她斗草,两位爷遇着柔姐儿就头疼,如今见夏湘回来,可算解脱了,不由松了口气。
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夏湘瞅了眼柳姨娘,发现她白着一张脸,十年如一日地沉默着,平静地微微笑着,透着一丝怯懦和畏惧。
真是能装!夏湘端着泥金小碟,小心咬了口手上的如意糕。
方才甫一进门,夏湘便褪了鹤氅,这会儿,赵姨娘将夏湘上下打量个遍,见夏湘穿的体面又贵气,不由望向了苏姨娘:“大小姐果然是尊贵,这周身上下没一件儿凡物,比老太爷穿的都要好呢。”
这话一落地,屋子里的气氛又变了。
柳姨娘没说话,站在一旁一味沉默着……看戏。
夏安嗔怪地瞪了眼赵姨娘,然细细打量夏湘的衣着,也有些狐疑。按说夏湘的月例不算多,做这么一身衣裳确实奢侈了。
老太爷和苏姨娘并不晓得夏湘的铺子生意红火,赚了个盆满钵满,以为不赔钱就bucuo了,一个小丫头能折腾出什么赚钱买卖。所以,这会儿也都纳闷儿,夏湘哪来的银子。
乳娘刚要开口,夏湘便拦住了话头儿:“湘儿寻思着,过年总要穿的喜庆些,就把攒的银子拿出来做了身衣裳。如今,湘儿出府去庄上过活,祖父和父亲自然放心不下,湘儿穿得体面些,也为了安一安父亲和祖父的心,省着让长辈们为了湘儿整日担心。”
没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的银子之前,夏湘是绝对不愿意别人zhidào自己衣食无忧,盆满钵满的。
“你这孩子……”老太爷眼眶红了:“何必委屈自己?府上人拿着月例,吃住都在府上,如今你去了庄上,月例还要贴补吃穿……”
意思很明显,张罗给夏湘涨月例了。
夏安听了夏湘方才一番话,也有些动容,加之原本对送夏湘去田庄这事就存着一丝愧疚,这会儿便应了下来,对苏姨娘说:“湘儿在庄上不比府上,给湘儿月例添一两。”
苏姨娘连忙欢喜应下了。
赵姨娘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闲的没事儿提夏湘的衣裳做什么?这小蹄子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张小油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穿着绫罗绸缎还能在人前哭穷儿,偏生听的人还都信了。
夏湘跟祖父和父亲道了谢,脸上一副感激又心酸的模样,心里却高兴着呢。蚊子腿儿再细也是肉啊,多一两是一两,能气气赵姨娘也是hǎode。
生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u看书 .kanshu.cm 原来一两银子宝贝一样,如今落入夏湘眼中却成了蚊子腿儿了。
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便吃上了。
有了方才的教训,赵姨娘再不敢多嘴,虽然憋了一肚子气,却也老老实实跟着吃了口饭。大家说说笑笑,夏湘谈笑风生,全没有半点儿怯懦。越是如此,赵姨娘和柳姨娘心里越是担忧害怕。
而夏安,望着夏湘的伶俐模样,心底一阵郁卒。
吃过年夜饭,夏湘带着丫鬟和乳娘回到阔别半年之久的小院落。此时,院子里的桃树早已光秃秃的,有几处粗壮些的枝桠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那方小池塘结了薄冰,上面铺了一层雪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远远望去冰清玉洁,又显得有些落寞。
“乳娘,”夏湘微微一笑,红着小脸看起来十分欢喜:“姝姐儿还是惦记我的。”
乳娘一愣,她并没注意夏姝,这会儿听夏湘提起,不由问道:“姝姐儿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105章 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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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湘笑了笑,拉着乳娘进了屋儿。
褪了鹤氅,坐在熟悉的床上,夏湘心情bucuo。看看屋里准备的两个火盆,想来二管家是用了心的,屋里一应茶水日用都备的整齐。
“见了我,姝姐儿挺高兴的,许是……见我还活着,她……松了一口气罢。”夏湘低头抚上荷包里的平安符,笑的云淡风清,谈论自己的生死,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乳娘心里有些难受,嗔道:“大过年的,别说那些晦气话!”随后,又叹道:“姝姐儿那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性子野了些。夫人去的早,若当初养在夫人房里,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骄矜的模样儿。”
屋子里一时默然,乳娘擦擦眼角:“看我……说这些做什么,小姐早些睡,明儿初一,还得早起奉茶磕头拜年呢。”
“嗯,你们也早些睡吧。”
乳娘、碧巧和采莲退了出去,夏湘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入了梦。
翌日一早,夏湘并着一众弟弟妹妹给老太爷和夏安请安敬茶,磕头拜年。夏湘捏着两个大红包,心里正欢喜着,却听到夏安对苏姨娘说:“如今,从兰身子休养好了,中馈还是交给她罢。”
赵姨娘一愣,想来,父亲调任的消息已经传到耳朵里了。只要父亲继续官运亨通,自己距离扶正的日子也不会远了罢?
夏湘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时。发现父亲正死死盯着她。她吓了一跳,连忙又垂下头去。
父亲同苏姨娘说话,提及的是赵姨娘,怎么偏生死死盯着自己瞧?夏湘不由皱起了眉头,父亲在想什么呢?
苏姨娘淡淡地笑着,福了福:“是。”依然从容淡然,只有她身后的丫鬟蝶儿。脸上蒙了一层失落之色。
夏湘借着出恭的空档儿,将碧巧叫到跟前:“去打听打听,苏姨娘可是犯了什么错?还是赵姨娘那边儿有了什么动静儿。”
若苏姨娘没犯错儿。赵姨娘那边儿也没什么动静儿,父亲一向懒得插手后院儿之事,怎么会忽然把中馈转交给赵姨娘呢?除非……是跟自己赌气!
不会吧?夏湘揉揉额角,有些头疼。
当天下午。夏湘回了住处。碧巧附到她耳边,悄声道:“小姐,听说赵姨奶奶的父亲调任杭州知府……”
夏湘眉头皱了起来,杭州知府,从四品,这官职可不小了。再者江南富庶,杭州又地处江南要塞,能谋个杭州知府的官职。也算有些本事了。
“唉……”夏湘叹了口气。
看来,知府大人有个做姨娘的女儿心里也不会舒坦。而父亲大人纳了知府大人的女儿为妾心里也不怎么舒坦。让父亲抬了赵姨娘做夫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卖赵姨娘个人情,给赵姨娘点儿体面,父亲是不会介意的。
所以,这中馈回到赵姨娘手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通其中症结,夏湘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个好爹真是bucuo,若她那爹官职再升两级,恐怕就要扶正做夫人了。”
这不是不kěnéng的!
如今,夏湘住在田庄,即便月例只有一两银子,她也能过的逍遥自在,可想到苏姨娘、柔姐儿和祖父,夏湘心里便不舒服。
三年,希望三年间,自己能够丰满羽翼……
雪下了一夜,簌簌而落。
翌日一早,碧巧气呼呼从外头回来,夏湘瞧着不对,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碧巧见夏湘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搓着冻僵的双手,一边哈着气取暖:“大小姐,阿香被赶出府了。”
“什么时候的事?”夏湘放了手中针线,不由皱起了眉头。
阿香是个寡妇,有一手好厨艺,当初夏湘还在府上的时候,常常让碧巧去厨房找阿香开小灶。阿香从来都是乐呵呵地应了,没有什么怨言。
“就昨儿晚上的事,”碧巧道:“说是阿香采买食材的时候贪了银子,小姐zhidào,阿香不是那样的人。”
赵姨娘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那厨房换了谁?”
“还能谁?大管家的侄子呗!那厮整日游手好闲,就会炒两个小菜,早就惦记着阿香的位置。”碧巧气的眼睛都红了。
夏湘冷笑:“非得指着府上那点儿月例了?”她转头对碧巧说:“打听打听阿香的住处,把她带来见我,等过完年,正好儿把阿香一道儿带走。反正咱那铺子缺人手,阿香的手艺我放心,你这就去吧……”
“嗳!”碧巧喜上眉梢,连忙应了下来,转身出去了。
晌午刚过,碧巧就带着阿香来见夏湘了。
夏湘抬起头,看到阿香两个眼睛像桃子似的,显然哭过了。本想好声劝慰几句,又觉得没有必要,最后只是笑着说道:“……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一道去庄上罢。虽然比不得府上,却不会受人欺负。”
只简简单单两句话,阿香的泪珠子便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
“大小姐,”阿香哽咽着:“有您这句话,便是上刀山下油锅,阿香也随您去。”
夏湘忍不住笑道:“干嘛上刀山下油锅?咱们是去过日子的。”
又聊了会儿,阿香不那么难受了,心事也放下了,便告辞回家,打算收拾收拾东西,过些日子带着闺女儿跟大小姐去田庄。
原本,老太爷想让夏湘在府上过完十五再回去,可夏湘不愿在府上多呆,心里又惦记着青河里的铺子,还有过些日子开春儿要准备的事情。所以,年初六的时候,就跟父亲和祖父告辞,又要了阿香,带着回了田庄。
听说刚刚初六,大小姐就回来了,许氏、白氏、顾妈妈一行人一会儿一趟往大门口儿出溜,直到见了夏湘的马车,这才兴高采烈地嚷嚷开了:“大小姐回来了!”“还有兔肉没?”“火盆添些炭。”“对了,饺子快去蒸了去。”
夏湘甫一下马车,就瞧见身边热热闹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喜气洋洋,个个嚷嚷着给自己准备吃喝炭火,她心里一暖,心里有些酸。回府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热闹,也没有这样的喜庆。
还是庄上好,比那劳什子夏府强多了!
这才是过年的样子,热热闹闹。
“戴言呢?”大伙儿年前年后没见过面儿的都拜了年,夏湘找了一圈儿也没见着戴言,忍不住回头问许氏。
听夏湘这样问,许氏一愣,旋即笑道:“他在家温书呢,说是跟着周先生学了很多东西,要好好品读品读。”
夏湘忍不住一撇嘴,心想,他才不是个闷在屋里读书的主儿。这会儿指不定又去哪里野了,心里好奇,却也没有借口跑去许氏家里将戴言翻出来。
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屋子,夏湘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土地主一样。
“你们该干嘛干嘛,可别都围着我打转儿,对了……”夏湘想起阿香来,连忙将阿香和阿香家的闺女儿叫了来,趁着大家伙儿都在的功夫,介绍介绍:“这是府上的厨娘,阿香。这是阿香的闺女儿,樱柳。我打算让阿香去青河里的铺子帮师娘的忙。”
白氏一听,就笑道:“您可办了件大好事,这铺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这年前年后一折腾,客人越来越多,忙的我脚打后脑勺,您能找个人帮忙,可太好了,”说着拉住阿香的手:“妹子,看样子,我虚长你几岁,唤我声姐姐就成。日后,那铺子就得咱们一起忙活了。”
阿香刚从外头回来,脸蛋儿还微微发红,见白氏热情,连忙笑道:“那阿香就喊声姐姐了,日后还需姐姐多提点。”
来之前,阿香听碧巧说,田庄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小姐对下人又宽厚,院子里的人都像一家人似的,向来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大小姐赁了个铺子,生意又红火,满院子的人不缺吃不短喝,日子别提多逍遥多自在了。
起先,阿香以为碧巧只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劝自己不要再惦记夏府,不要再为着被赶出府的事委屈。谁知,这庄上竟真的这样和睦,这样热闹又自在。
看来,自己是!
夏湘拉过樱柳的手,uu看书 kanshu 笑道:“几岁了?”
“四岁。”樱柳奶声奶气地应了。
夏湘望着阿香笑道:“等大一大了,跟着周先生一道读书认字儿,若喜欢针黹女红,可以跟着乳娘和采莲先学着,学的好了日后找针线师傅来教。”
听到夏湘的话,阿香一时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寻思过味儿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磕了个头:“阿香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夏湘连忙去扶:“这是做什么?咱院里的孩子都跟着周先生或是乳娘学些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样!快起来,起来。”
阿香见夏湘亲自来扶,连忙站起来,眼中满是感激。
“大小姐!”采莲从外头进来,笑问道:“菜热了,什么时候端上来?”
“不急,先给大伙儿发红包。”夏湘微微一笑,趁着大家伙儿发红包,笑语喧阗的空档儿,偷偷溜了出去,径直朝许氏家里走去。(未完待续……)
第106章 改造实验田(1)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便是许氏的住处。【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夏湘小心推开院门,蹑手蹑脚朝窗边走去……倒要看看,戴言这小子是不是如许氏所言,在家里溫书习字呢。
夏湘的脚步声很轻,可戴言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没有出声,而是小心将衣服穿好,将身边的药水和纱布收拾干净。这才捧起一本书,轻声问道:“谁?”
竟真的在读书!
夏湘从窗子缝隙瞧见木桌旁边,捧着书本的戴言,有些愕然:“大过年的,你怎闷在房里读书?”
既然被他瞧见了,夏湘也不避讳,绕过窗子进了门。
“你病了?”夏湘看戴言脸色不好,嘴唇微微发白,心里有些不放心:“脸色真是难看,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不妨事,”戴言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原以为你要在府上住到十五呢。”
夏湘捡起戴言手边的书瞧了瞧,书名《谋策》,翻了几页,大约是讲谋略的。夏湘撇了撇嘴:“小小孩子看什么谋略啊,心思都变得复杂了。”
“湘儿,不要总是学大人模样,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戴言揉了揉额角,对半道儿杀出来这朵小姑娘很无语。
夏湘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才老气横秋呐。”
夏湘本就没什么力气,肉乎乎的小拳头也没怎么使劲儿。只是轻轻打了下,可戴言却忍不住蹙了下眉。夏湘见戴言皱眉,微微一愣。这小子会功夫她是知道的。自己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就皱起了眉头?
若不是疼的,那……是生气了?
她从没见过戴言生气,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随后,戴言肩上就慢慢透出红色血迹,瞬间落入了夏湘眼中,她惊慌地望着戴言的肩膀问道:“你……你肩膀流血了。”
戴言微微一笑:“不碍事。你别怕。”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嗓子眼儿有点儿酸。他在流血。却笑着告诉自己不要怕。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温暖起来。
“我去找大夫!”她扭头就要跑,却被戴言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回来,”戴言将她拉回到窗边一把椅子上:“坐下,这伤不碍事。我能处理好。若叫来大夫,被我娘知道,她该担心了。”
“那也不能这么挺着,你快包扎止血啊。”夏湘皱着眉头,有些着急:“你这伤怎么弄的?严重不严重?你功夫这样好,怎么会受伤?是遇着狮子老虎了还是遇着劫匪了?”
戴言哭笑不得:“包扎止血?你在这里,我怎么包扎,难道你要看着我脱衣服?”
夏湘一愣,脱口问道:“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脱了。”戴言眯眼一笑,开始脱衣服。本以为夏湘会羞得立马遮了眼睛,或者转头就跑出房去。谁知,这妮子竟然盯着自己,目光不错。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没有半点儿羞涩,看起来竟是那样磊落。
戴言皱着眉头问:“你就不怕嫁不出去?”
“什么?”夏湘有些听不懂了,他包扎伤口跟自己嫁不嫁得出去有什么关系?于是,也皱起了眉头:“你快些脱。我好看看你的伤,若伤势严重。我就给你找大夫去。”
戴言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夏湘见他不动,也不说话,心里着急,几步上前轻轻将他肩头的衣裳拉了下来。随即,二人齐齐吸了口凉气。
戴言没想到,夏湘胆子这样大。
夏湘没想到,伤口竟然这样深。
“你……还说不碍事!”夏湘盯着戴言肩上那道两指长的伤口,红着眼睛质问。
见事情已经这样,伤势也无需遮掩,戴言重新取出药水和纱布,对夏湘说:“转过身去!别看!”
夏湘并不害怕,可还是转过身去了。她不愿戴言心里有压力,若他说能处理好,那就一定能处理好罢。不知何时,她对戴言生出一种无比坚定的信心,甚至……有些依赖。
身后只有撕扯纱布的呲啦声,和缠绕纱布的簌簌声。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戴言便笑道:“好了,转过来吧。”
夏湘连忙转过身,见戴言面如金纸,嘴唇发白,鼻尖、额头和两鬓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层层缠绕,见不到半点儿血渍。
“血不会流了?你这药水真的管用?”夏湘依然不放心。
戴言点点头:“很管用,你放心。”
夏湘长长舒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这才问道:“这伤怎么来的?看着像刀伤……或是剑伤,谁伤了你?”
忽然,她想到京都雨夜里那场刺杀。
“那些黑衣人!”夏湘蓦地抬起头:“那些追杀你的黑衣人,到底是谁?你怎么惹上那些人的?你在庄上好好的,为什么去了京都?”
这些问题要怎么回答?戴言还没有发疯,不会跟个九岁的小姑娘解释自己的艰难处境和计划。他皱了皱眉头,摇摇晃晃朝床边走去:“我有些头晕,许是流了太多血。你先回去吧,让我睡会儿。”
夏湘当然晓得戴言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不愿说实话嘛!可是,见戴言脸色真的不好看,夏湘也不愿继续追问,便讪讪地说道:“那我差人送个火盆过来,顺便再给你带些饭菜,你就不要出门了。”说罢,不等戴言应声,便匆匆出了门去。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不敢滞留太久。
回到自家院落,天已经擦黑,夏湘叫来采莲。让她盛了热好的饭菜放到食盒里,又让采莲带上个火盆和银霜炭,吩咐她们两个送去许氏院里。这才转身入了厢房。准备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关于戴言的伤,夏湘再没过问,只是吩咐碧巧和采莲没事儿往许氏家里送些日用和好菜好饭。戴言看着隔三差五就来送东西的碧巧和采莲,有些动容。终于,寻了个天朗风清的好日子,去了夏湘那里。
“伤好了没有?”夏湘正跟着老张在院里拾掇花草。见戴言来了,连忙站起来询问。
“嗯。好了,”戴言捡了手边儿的椅子坐下来,微微笑道:“所以,别让碧巧和采莲送东西过来了。被人瞧见了不好。”
夏湘自然明白,戴言是为了自己好。
“走,跟我看看沤的肥好了没有。”说着,夏湘拉起戴言的袖子,往后院儿走去。
戴言忍不住笑道:“就不能让我歇会儿。”
碧巧眼尖,见到夏湘拉着戴言往外跑,连忙跟了上来:“小姐,小姐,天儿还冷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您等我会儿,我去拿斗篷。”
等碧巧取了斗篷,夏湘和戴言已经不见了踪影。碧巧晓得夏湘不会跑远。顶多去后山那儿看看园子。于是,拎着斗篷朝后院儿走去。
果然,夏湘正在后院儿鼓捣一个大水缸。
碧巧走过去的时候,戴言刚好掀开了大水缸的盖子。一股恶臭散发开来,戴言皱紧了眉头,一扭头从踏脚石上跳了下来。
夏湘一壁掩住口鼻。一壁笑道:“没想到这样臭,真是苦了你了。”
“这什么东西?”戴言向后退了几步:“太难闻了。”
“难闻是难闻了些。可这是地地道道的好东西。”夏湘踏着石头探头瞧了瞧缸里的肥,瞧样子应该是沤好了,上辈子,夏湘也没做过这东西,只能依着记忆中的法子,算来已经沤了好几个月,应该好了。
她又跳下石头:“你们等着,我去找人!”说着,接过碧巧手上的斗篷,胡乱围在了身上,朝前院儿跑去。
如今天儿渐渐暖和了,这实验田也该好好拾掇拾掇了,若成了,今年秋天见了成果,明年就可以让佃户们依着自己的法子肥地、育种、授粉了。
不一会儿,夏湘便带着王安贵回到后院的菜园边。
“这个……就是翻地,把缸里的肥洒在地里,重复几次,把缸里的肥用完为止。”夏湘有些兴奋,也有点儿紧张,小脸儿红通通的,两个大眼睛分外明亮。
王安贵、碧巧和戴言站在水缸旁,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诧异地望着夏湘,却一动不动。
“啊,对了,”夏湘又嘱咐道:“多弄些泥土来,把这地势垫的高一些。可能附近地下水位高,或者排水不畅,这收成才不好。”
王安贵心想,大小姐将将九岁,常年养在深闺里,来了田庄种几棵小白菜倒还好,如今又折腾出这么一缸什么东西,臭气熏天的,简直胡闹。再说,这地肥不肥,跟地势有什么关系?土不好就是土不好,她这是瞎折腾什么呢?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单凭几句话怎么可能取信于人,夏湘早就猜到这结果,所以张罗弄个实验田,等上秋收成好了,uu看书 .uukashu 庄上佃户自然会相信自己。
“成!”夏湘见王安贵不动,便沉下脸来:“我使唤动你们,我自己弄。”说着,就撸胳膊挽袖,拎起水缸旁边一个勺子和木桶要自己舀粪肥。
王安贵一看,这哪成啊?哪能让大小姐动手鼓捣这臭烘烘的玩意儿?
再说,如今小书他大姑把大小姐当祖宗一样看待,若让她知道自己弟弟站在一边儿,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舀粪不帮忙,还不定怎么撒泼呢!
“您快放下,放下,我来,我来!”王安贵连忙抢过木桶和勺子,给碧巧使了个眼色。
碧巧连忙将夏湘抱了下来。
夏湘顿时眉开眼笑:“那就辛苦您了,我明儿再来看,到时候儿还得麻烦您。”说完,就带着碧巧和戴言去了前院儿,张罗让花农老张帮着王安贵忙活忙活。
好在那园子并不大,两个人完全忙活得过来,也不会太辛苦。(未完待续) ()
第107章 改造实验田(2)
“你也太胡闹了!”戴言揉揉眉心:“那园子种点儿菜不挺好么?你非要折腾这些做什么?”
戴言并不懂得如何种地,但自诩比夏湘要懂一些。看到夏湘这样折腾,只觉得苦了王安贵:“那缸里放了什么东西?”
夏湘笑道:“沤了好几个月的破树叶,烂菜汤、马粪、牛粪,总之什么都有。”
听她一说,戴言胃里翻江倒海,止不住地犯恶心:“你……闲的没事弄这些做什么?”
“没有这些东西,地怎么会肥?收成又怎么会好?”夏湘梗着脖子有些生气了,秋天才会看到效果,难道要被人数落一个春夏?
戴言忍不住笑了:“你这妮子还懂种地?我怎从未听说过,有了这些东西就会收成好了?”
夏湘也不愿跟他争执,眯着眼睛幽幽道:“种田经商赚钱这种事,你是不如我的,就不要再说了!”
呵!好大的口气!戴言低着头笑,两世为人,还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人。这丫头才几岁啊?不到十岁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还大言不惭种田经商赚钱自己不如她。
“那好,你折腾罢,若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想到那个精品美食生活馆,戴言也有些动摇了。似乎自己还真的不如她。
“放心,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夏湘依然眯着眼儿,像个狡猾的小狐狸。等到了人工授粉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劳力。
经过大半个月的改良,后院儿那块地已经不再如往昔那般低洼,大半缸粪肥也都混在了泥土里,夏湘伸手按在土地上,动用御水术感受泥土中的水质,发现盐碱化已经基本改善了。
“嗯,差不多了。”夏湘拍拍手,对王安贵笑道:“这地不种青菜了,改种水稻。用这地来育种。”
“啊?”王安贵讶异道:“这水稻可不像小白菜……”
夏湘摆摆手:“弄些草席将地围起来,注意保温。再去镇上买些好稻种,只要稻种好,贵点儿也无妨。”
“大小姐……”
王安贵还想说什么,夏湘又摆了摆手:“这稻苗若长得好,今年你也用我的稻苗罢。”
怎么可能长得好?王安贵腹诽,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非要学庄上佃户种起田来,这不是浪费银子又浪费地嘛。你这稻苗能不能长得出还不一定呢,就张罗着给别人分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总是把事情想的这样简单。
“行行行,听您的。”王安贵应下了,心想,便依了她罢。反正青河里那铺子生意好,拿出些银子买点儿稻种让这大小姐折腾折腾也无妨,到时长不出好稻苗,大小姐就不会再折腾了。
王安贵刚走,夏湘便找来戴言:“走,跟我去青河看看。”
戴言没有询问也没有拒绝,带着夏湘朝河边走去。
“哪里水浅、干净、水流不太湍急?”夏湘边走边问。
“跟我来,”戴言笑道:“你要养鱼?”
夏湘摇摇头:“我要养蚌。”
“养蚌做什么?”
“养珍珠蚌,采珍珠。”夏湘随口应道
“你说什么?!”戴言蓦地停住了脚步,有些诧异地望着夏湘:“河蚌怎么会产珍珠?珍珠是要潜入海底去采的,你这不是……不是异想天开吗?”
夏湘抿嘴一笑:“为什么河蚌不能产珍珠呢?”
戴言哑口无言,开始思考。
“因为河里虾蟹多,河蚌会被虾蟹吃掉,不会存活太长时间,除此之外,还要有合适的水质,以及形成珍珠的硬质物……”夏湘将前世知道的一一说与戴言听,心里却想着,找个合适的时候圈出一方活水的小塘来。
“这些你是哪里听来的?”戴言讶异地望着夏湘,觉得越发看不透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咱们养蚌,若成功了,两年后手里就会有大把的珍珠!”夏湘双眼越发明亮起来:“到时,把珍珠卖了,在山上建个庄园,咱那铺子直接搬到山上来,多琢磨一些私房菜,到时美景佳肴、山泉潺潺,可以做成个避暑山庄了。”
戴言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这小妮子竟有这样大的野心!
“这么大个摊子,你就不怕被人盯上?”戴言直言不讳,既然夏湘能想的这样长远,那心智自然不同九岁的姑娘。
“有宁王世子……”夏湘抿嘴一笑:“若能通过宁王世子找到宫里人就更好了,毕竟咱们养蚌的法子和做菜的手艺都是不外传的,到时给宫里哪位贵人分些干股,谁还敢找麻烦?”
戴言沉默了,静静望着夏湘的脸,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湘微微一愣,眸子里的光芒渐渐收敛,心里开始擂鼓。自己也真是不小心,怎么得什么说什么,这下好了,戴言开始疑心了。
“做梦的时候,有个老神仙告诉我的。”夏湘又搬出梦里神仙那一套。
戴言自是不会相信的。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猜疑着,好奇着,却又都保持了缄默不语,不闻不问。戴言没有继续追问,夏湘也没有继续探究,两个人一前一后朝河边走去,气氛有些诡异。
“若要找宫里的贵人,可以去找大皇子,不要去找二皇子。”戴言本不想说这事,可一来担心李毅那个楞头小子找到二皇子,那日后夏湘的买卖早晚被二皇子吞个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剩。二来,这样说可以吊吊小妮子的胃口。
果然,夏湘抬起头惊讶地问道:“这样说,你认得宫里的贵人?你认得大皇子和二皇子?”
戴言转过身来,笑得温温柔柔:“不认得。”
“那你刚刚说……”
“做梦的时候,有个老神仙告诉我的。”戴言说完,扭头就走,嘴角慢慢扬起,笑意愈浓。
“你……”
夏湘追了上去,而此时,戴言已经到了河边,指着一处低洼浅滩说道:“这个地方相对低洼,水流也相对和缓一些。”
夏湘上前一步瞧了瞧,发现着实如戴言所说,这地方极好,很方便辟出个小塘用来养蚌。只是,得好好休整休整才是。
“行了,咱们回去罢!”夏湘扭头就走。
戴言问:“这就回去了?”
“嗯,回去数数银子,看够不够规整出个像样的小塘来。”
夏湘笑眯眯地往回走,风从田地河流间拂过,打在夏湘昂扬的小脸儿上,将夏湘两鬓的青丝轻轻撩起。草绿色绣蝴蝶兰的缃裙微微摆动,一抹鲜亮的色泽在荒野间跃动,十分美丽。
戴言远远望着,心中有些悸动。
夏湘回过头来,脆生生地笑道:“你干嘛呐?快走呀!”
真的很美。夏湘的美丽不同于那些大家千金的高贵、文雅。也不同于那些小家碧玉的娇羞、可人。戴言上辈子见过的女人数不胜数,投怀送抱的更是不计其数,却从没见过夏湘这种。
戴言眼里的夏湘,是个**的个体,不同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她任性且拥有任性的资本,她胡闹却有胡闹的理由,她一步一步都有自己的计划,她守着自己的自由和身边人的幸福,寸步不让。
因为活的自由自在、幸福喜悦,所以夏湘身上没有被拘束的痕迹,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翼翼或羞涩腼腆。
戴言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小姑娘,不管是怎样一种喜欢,总之就是喜欢。
他大步朝夏湘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一把抓住夏湘胖乎乎的小手,笑道:“走!咱们回去数银子!”
戴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是我的!
夏湘却吓了一跳:“什么叫咱们回去数银子?那银子是我的,我一个人数得过来!”心想,这厮休想占我半分的便宜。
戴言笑道:“嗯嗯,你数着我看着,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但是,你必须是我的!当然,这句戴言没敢说出口。
……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湘一边算计着银子一边照看后山那块实验田,盐碱失衡的时候,夏湘便小小运用一下御水术,将水中的盐碱稍稍过滤,温度湿度土壤肥度刚刚好。
至于养蚌的事,要等春耕过后再琢磨,不然人手方面就有些吃不消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湘的实验田终于有了动静。
一块块绿油油的稻苗像经雨的小草,齐齐冒出头来,继而奋力舒展筋骨。
夏湘连忙叫来王安贵:“帮我瞧瞧,uu看书.uukanshu.m 这稻苗怎么样?”夏湘拉着王安贵的衣角,目不转睛盯着田里密密麻麻的稻苗,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亲手培育稻苗。
王安贵眼中慢慢露出惊喜来,他种了一辈子地,当然看得出来,这稻苗比往年培育的都要好,再看这地还有水质,也确实改善了太多。
“大小姐,这……这稻苗可得分我点儿。”王安贵脸一红,脱口而出,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夏湘笑道:“那是自然,原也是要送你些的。”
“那个……大小姐,那个缸里还剩些臭粪,能……能不能也送我?”此话一出,王安贵的脸红的要滴血了。
“怎么不能呢?我又用不上了,你尽管拿去给自家肥地。对了,这可不叫臭粪,这叫肥料。”夏湘眯眼一笑,望着地里的稻苗,心里豁然开朗,看来,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自己用的各种法子也都还管用。r1152 ()
第108章 稻花香里说丰年
天气日渐暖和,春意浓浓。
夏湘将稻苗分给王安贵一些,余下的留在自己的实验田里,用来插秧。稻田一侧挖了个小沟渠,用来排水、换水。若水质出现小问题,夏湘适当用一下御水术,便能保证土地和水的盐碱度。
日落西山,云霞金灿灿地铺在天边,王安贵扶着腰进到院子里,见夏湘正在给月季浇水,便笑着给夏湘请安。
“不用这样拘礼,”夏湘一边给月季浇水,一边笑道:“插秧最是辛苦,地里活儿可忙得过来?”
按理说,夏湘霸着乳娘,王安贵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不辛苦才怪。
可王安贵还是摇摇头,笑道:“忙得过来,忙得过来,年年如此早习惯了,我年轻力壮的,哪那么不中用?”
夏湘瞟了眼王安贵,看他额角眉梢尽是汗,走路都直不起腰了,就知道他是逞强。
后山那块小园子面积不大,跟乳娘和许氏忙活两天也就插完了秧。原本,乳娘是不让夏湘动手的,却耐不住夏湘磨人。最后,还是允了夏湘,让她跟在旁边学着插秧,以为不一会儿这妮子就会累的哭爹喊娘,谁知,夏湘插秧上瘾,且干起活儿来有模有样,十分认真。
等那片小园子铺满稻苗,夏湘也算学会了插秧。
倒不是夏湘不晓得累,只是,前世经验告诉她,人要多多走动。若只是活在深闺,养尊处优,对身体绝对没有好处。
如今春暖花开。日渐暖和,夏湘也不愿总是闷在房里。
“总闷在院子里实在无趣,反正闲着没事儿,明儿我跟乳娘和许婶儿一起帮你忙活忙活,”夏湘望着王安贵笑道:“顺便看看别家田里的水和地,看看哪里有问题,收成才这样差。”
自打夏湘弄得实验田培育出了好稻苗。王安贵对夏湘便少有怀疑,只是。让个大小姐下地干活儿,这要是传出去,自己不得遭殃?就算这大小姐是个不受宠的,也不能下地插秧儿啊。这要传到府上去,可了不得!
“大小姐,您可千万别……我一人儿忙得过来!您要是帮我去插秧儿,可折煞了我王安贵啊!”王安贵扶着腰坐到一个小马扎上,背靠着门前一棵小柳树,不胜唏嘘。
夏湘笑道:“不帮你干活儿,我让许婶和乳娘帮你忙活,我在一边看着还不成?”夏湘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想。到时候我想下去就下去,一个小田埂还能拦住我了?
王安贵不知夏湘心里的小算盘,听她这样说。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可还是推辞:“别麻烦了,兴师动众的,我又不是干不动了!”
“反正,也就这一年了。”夏湘心里琢磨着,等日后养蚌了。就安排王安贵在小塘边儿看着,或者生活馆的生意日渐好了。把王安贵安排到生活馆去,这地分给别家种就是了。到时,跟府上打个招呼就行,连月例都省了,如今自己银子多,月例完全可以从自己口袋里掏。
王安贵不知夏湘的心思,问道:“什么一年?”
“没什么。”夏湘摆摆手,笑眯眯准备明儿跟着乳娘去插秧儿。
翌日一早,起床的时候天已大亮,这个时候儿,王安贵早就出门下地了。夏湘连忙穿了衣裳,简单吃了口清粥小菜,跟乳娘孙氏和许氏说要去地里帮王安贵的忙。
孙氏自然不会同意:“这可使不得,有心人见了会说我们两口子不懂尊卑,爬到大小姐头上去了,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算我求求您了,在家里好生呆着,可万不要去田里乱跑啊。”
夏湘哪里肯依?
“你们插秧儿,我在田埂上看着还不行?这庄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整日闷在房里真是无趣得很,您不让我出去走走,早晚闷出病来!到时候儿,我若病了,就把这事儿赖在您头上,哼哼!”夏湘叉着腰撅着嘴巴,一副无赖模样。
孙氏无奈,忍不住笑了出来,对许氏说道:“瞧瞧,这模样儿,活生生像极了我那大姑子。”
正此时,大姑子王氏撩了夹竹帘子走进来,扯着嗓子喊道:“又背着我嚼舌根儿,大小姐怎么就像我了?若大小姐真成了我这泼辣样儿,日后谁还敢娶?”
许氏、孙氏和夏湘听了王氏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笑语喧阗。如今,大姑子懂事了不少,可这心直口快的泼辣劲儿依然还在。夏湘以为,只要懂事讲理,泼辣直爽些是好事。
听大姑子自嘲大家都忍不住笑:“这厮破罐破摔了!”
大姑子上前请了大小姐安,便自顾自坐在下首一把玫瑰椅上,涎着脸商量夏湘:“大小姐,实不相瞒,今儿来找您是有事相求。”
夏湘心想,这厮又来打秋风了?
“说罢,什么事?”夏湘算计着,去年收成虽说不好,也不至于饿死人,大壮在铺子里亏不着饿不着,还能贴补家用,大姑子一家应该过的不差,能有什么事儿求到自己头上呢?
“是这么回事儿,”大姑子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笑道:“那天瞧见安贵手里的稻苗,俺家那口子就惦记上了,咱都是种地的,一眼就瞧得出稻苗好坏。安贵手里那稻苗儿,绝对是好苗子。俺家那口子就问了安贵,知道是大小姐后山那块地养出来的苗子,就撺掇让我来问问,还有没有苗儿了,要是没苗儿了,能不能把这好法子教教咱们,以后,咱也能养出好稻苗儿来。”
夏湘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事儿,便笑道:“苗儿是没了,不过,法子可以教给你们,还有肥地的法子、育苗的法子、授粉的法子……就怕你们不相信。”
“怎么会不信?我可不是那些见识短的,老早我就瞧出来了,咱们大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心里藏着一堆好主意!听大小姐的话,这日子一准儿越过越好。”大姑子笑意愈盛,说得倒也诚恳。
虽说这话听起来奉承味道太重,可确实是大姑子心中所想,当初她撒泼耍赖不讲理,是把夏湘当成个不懂事的瓜娃子。如今经历种种,大小姐三个字在大姑子心中已经有些趋于神化了。
孙氏听了大姑子的话,却有些惘然。蓦地想起还在夏府时,夏湘认认真真对她说,往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哪里都比府上强。想想确是如此,跟着大小姐,这日子真的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那成,咱们现在就去田里,我把这些种田的法子一朝儿说与你听。咱们现在就走!”夏湘早就急着去田里了,一把拉住大姑子的衣袖,说走就走。
孙氏和许氏还想阻拦,奈何泼辣大姑子身强体壮挡在前头,一把将夏湘抱在怀里,风也似的出了门去。
夏湘忍不住笑道:“慢着点儿,慢着点儿,你这体力也太好了些。”
许氏和孙氏连忙追了上去。
如今已近春末,田野间的风裹着暖意,已经隐隐有了夏天的味道。
见庄上几个佃户朝这边走来,夏湘深吸了一口气,对大姑子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大姑子自是不肯。
这多好的机会?让庄上人都瞧瞧,大小姐跟自己也是无比亲厚的,不比自己那弟媳差。夏湘哪里不知她的心思,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些事。
大壮是个好孩子,说到底大姑子是沾了自己儿子的光儿,在者她也是知道好歹的,如今对孙氏越发恭谨和善了,夏湘才给了她这样的体面。
“大小姐,您看,这大一片田,年年没个好收成,都愁死个人了!”大姑子累的气喘吁吁,可就是不愿放夏湘下来,呼哧呼哧地边走边聊。
夏湘笑道:“若咱的法子管用,明年便是个丰收年!”
“大小姐,说句您不爱听的,咱这田呐,不是那么好救活的。多少年了,就没有一次收成好的。不管这天旱不旱,地不好咱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提起这收成,大姑子忍不住又皱了眉。
夏湘心里宽慰不少,看来,在正儿八经的事情上,大姑子还不是一味奉承。
“解决问题要追根溯源,uu看书 .uukanshu 若晓得问题出在哪里,再一点点想法子解决,自然就能成事。”夏湘微微一笑,远远便见到王安贵正弓着腰在田边插秧儿。
显然,大姑子也瞧见了王安贵,一时加快了步子,嘴上却依然不停追问:“那咱这地,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夏湘也不藏私,将地下水位过高、排水不畅、水质不良等等原因一一道明,大姑子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而此时,许氏和孙氏在后头气喘吁吁,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许氏平日只在家里种些瓜果蔬菜,身体并不十分好。乳娘许氏跟着夏湘在府上呆了好几年,身体自然没有村上的农妇健壮。俩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却眼看着大姑子抱着夏湘健步如飞,愣是追不上。
“你家大姑子……体力也忒好了。”许氏扶着膝盖叫苦不迭。
“可……可不!跟他男人打架……就……就从来没输过!”
“……”(未完待续)
第109章 攻略老管事(1)
“真是……咋还真来了?”王安贵见了夏湘,慢慢直起了腰,转而跟大姑子说道:“姐啊,你咋也跟来了?”
大姑子笑道:“咋?我不能来?我来跟大小姐学学怎么种地,等上秋儿有个好收成!”
这会儿,两个庄稼汉并着三个庄上农妇经过,笑着请了夏湘安,转而笑道:“小书他爹,今年你家的稻苗真好!哪儿买的稻种?”
王安贵嘿嘿一笑:“就青河里买的,咱都一样儿的稻种。”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那俺们稻苗儿咋没你的好?”
王安贵瞅了眼夏湘,夏湘微微一笑,并没阻拦,王安贵便笑了:“大小姐见多识广,把块地养得极好,自然长出了好稻苗儿,我沾光儿弄来点儿,嘿嘿。”
那几个佃户瞠目结舌,转而望向夏湘,忍不住脱口问道:“大小姐会种地?”
夏湘摇摇头:“不会,正跟乳娘学呢。但是……我有些小窍门儿,能让土壤变肥沃,让水质变好些。”
几个佃户本是不信的,可看了眼王安贵手上绿油油的稻苗儿,又有些动摇。
大姑子一撇嘴:“去去去,忙你们的去,甭在这儿呆着。”若大小姐真有什么妙法,最好别让旁人听了去。
夏湘自然zhidào大姑子的想法,却不以为然,笑道:“别走了,都来听听,若觉着可信,就依我的法子试试,若觉着不可信,不信也罢。”
听夏湘这样说。几个佃户少不得客气几句:“大小姐说可信,那就一定可信,大小姐见多识广。不像咱们,就zhidào闷头儿扬镐头。”
话虽这样说,夏湘却也清楚,让他们相信自己会种地,并不那么容易。
原本,夏湘想要下到田里去帮着插秧的,如今身边跟了几个佃户。便不好下水了,另外走的匆忙,也忘了换鞋。这会儿。只好站在田埂上给大姑子和几个佃户科普如何肥地、如何蓄水排水、如何垫高地势、如何授粉等等。
大伙儿听的摸不着头脑,半信半疑,却也记在了心里。管它好不好用呢,反正庄上的地已经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能鼓捣成了最好,若这些法子不管用,也没什么损伤。
只是,这沤肥的事儿,得快些着手了。
夏湘又问了问上游孙家村筑坝拦水的事,大姑子脸酸,一提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孙家村?孙家村就没一个好心眼子!一个个的专赶着旱天拦水,去年雨水多就不见他们做这缺德事儿。年年儿用水的时候她们就出那坏道道儿,打青河的主意!”
看大姑子义愤填膺的模样。想来两村争执已久,且大姑子大约是王家村重要的战斗力组成。
夏湘琢磨日后养蚌的时候,若赶上大旱,上游拦了水,把自家一个个宝贝的珍珠蚌都晒干巴了可不好。这事儿不解决妥当,夏湘安不下心来养蚌。
更何况,上游村跟下游村因着争水,矛盾由来已久。为了庄上有个好收成,这青河水的wènti也亟待解决,谁zhidào今年夏天是不是大旱呢。
这事儿得找两个人:里长或夏府在庄上的老管事。
申正时分,地里活儿便干完了。孙氏扶着许氏走到田埂上:“真是……为了自家这点儿地,让姐姐受累了。”
许氏摇摇头,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儿,温柔笑道:“咱都一个院儿的,说这些就见外了。”
夏湘望向许氏,发现许氏柔柔弱弱长得面白如雪,举止娴静温婉,一点儿不像庄上农妇,倒像个闺阁千金。
总之,许氏长得很美丽,便是粗布麻衣,也遮不去眼角眉梢那一段风/流姿态。
不知戴言的父亲长成什么样子,想必也是个美男子,不然,怎会得了许氏的芳心,又怎会生出戴言那样俊美的儿子?只是可惜了,听说戴言的父亲早早便过世。想想许氏和戴言孤儿寡母,也挺可怜的。
夏湘一路胡思乱想,跟着王安贵、许氏一行人回了宅院。
吃过晚饭,夏湘带着几样小吃和点心去了庄上老管事的家里。按理说,上游村和下游村争水,若老管事和里长说说,上游村总不敢这么放肆。想来,如今这状况也因为管事和里长不作为。
里长对这种事大多放任,可管事总该管管罢。所以,夏湘舍了里长,打算尽快攻略老管事。
从乳娘口中得知,老管事原是上游孙家村的人,难怪暗中偏袒呢。老管事叫孙成武,刚过七旬,已经不太管事了,庄上账目大多交到他儿子孙越的手上。
上游村和下游村离得并不远,夏湘带着采莲和乳娘徒步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老管事的宅院。
甫到院门口,夏湘有些惊讶。
这老管事的院子不比自己的差啊,要说自己那院子,原是祖母在世时避暑的住处,没想到,这老管事竟在庄上置办了这样hǎode住处,想来,兜里的银子少不了。
夏湘瞧了瞧食盒里的小吃和点心,撇了撇嘴,看来,人家不一定看得上看不上自己这点儿东西呢。待会儿得好好看看这老管事的态度才是。
乳娘叩门,不多时就听到有人喊:“来了来了。”
大门被拉开,夏湘瞧见一个仆妇打扮的四旬妇人,站在门口笑道:“呦,这不是安贵媳妇儿嘛。”
乳娘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笑道:“大小姐来庄上也有些日子里,今儿得了闲,来看望看望老管事。”
那仆妇一听,连忙朝乳娘身后望去,看到小小的夏湘带着采莲正微笑站在后头,哎呦一声就给夏湘请安:“奴婢该死,没瞧见大小姐,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夏湘笑的温和:“不必多礼。”
那仆妇偷偷打量夏湘一番,低眉顺眼地说道:“奴婢去通禀一声。”又望向乳娘孙氏:“带大小姐去正房花厅罢。”
说完,那仆妇便转身去禀报主子去了。
夏湘忍不住冷笑一声:“好大的架子!”谁zhidào他家花厅在哪儿?就把个大小姐扔在门口吹冷风?
乳娘和采莲也皱了眉头,采莲问:“小姐,咱是在这等着,还是……”
“等!就在这等!”夏湘蹙着眉头想主意。
等了有一会儿,一个身穿宝蓝色团花直裰的七旬老人晃晃悠悠从屋里走了出来,扶着他的是一个三旬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打头儿是刚来应门的仆妇。
乳娘低头跟夏湘耳语:“老管事和他儿子儿媳。”
夏湘飞快地点了点头,换上一张温和笑脸,向前快走了几步,径直走到老管事跟前,奶声奶气地说道:“孙伯,您怎么亲自来迎了?快进屋,快进屋歇着!”
老管事心中腹诽:我不亲自来迎,你这小妮子不进院儿啊!
然脸上却笑的谦卑,语气也透着惶恐:“可折煞老奴了,大小姐亲自上门,老奴可不敢托大。”
不敢托大?夏湘心中冷哼,住着高门大院儿,家里还雇了仆妇,可庄上的事却半点儿不作为。大小姐亲自上门,您这么半天才出来,看着脸色红润气色很好,走起路来却晃晃悠悠,任谁瞧了都zhidào在装模作样。您还不敢托大,那谁才是托大?
“您上了年纪,我来看您是正理儿。”夏湘客客气气笑着。
老管事的儿媳冯氏接茬儿笑道:“大小姐真是客气,来便来了,还带了东西。”说着,掩唇笑了起来,说的是夏湘带来的食盒,那食盒仆妇已经送到屋里去了。
老管事眉头一皱,狠狠剜了儿媳一眼。
孙越晓得自己媳妇儿说了过头话,连忙笑着打岔:“看,大小姐是贵客,可别站在院子里吹风,快进屋儿罢。”
“对对对,”冯氏脸一红,便把夏湘往屋儿里让:“咱们进屋聊。”
夏湘弯起嘴角,望着冯氏笑眯了眼:“下次来便不带东西了,等您赏我些东西就是了,到时……还望您不要舍不得好东西。”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有主子给奴婢送礼的道理,更没有奴婢赏主子的道理。
老管事蓦地望向夏湘,目光中透着疑惑、惊讶和一丝狠厉。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这一眼,竟刚好撞上夏湘意味深长的目光。
一老一小这样遥相对望,夏湘微微笑着,眼中透着一丝从容,一丝了然于胸的zixin,硬生生将老管事的狠厉压了下去。
孙越瞪了冯氏一眼,想再打个岔过去,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儿来。
正此时,uu看书 w.ukansu.co老管事十岁的孙子从房里跑了出来,远远喊了声:“祖父!”算是帮了老管事一家的大忙。
老管事尴尬地笑了笑,夏湘便抿着嘴,望向跑过来的男孩儿。
“祖父,祖父……那食盒里的东西哪儿来的?真是好吃,我还要!”这小子一边儿说一边儿吧嗒嘴,嘴角还挂着油水儿,脸上一副吃不够的样子。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老管事一家,包括那仆妇在内,心里都“咯噔”一声。
这小子,把大小姐带来的东西给吃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把话头儿给扯了回去!
夏湘呵呵笑出了声:“还要?没有喽,下回换成你娘赏我了,呵呵……”
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冯氏一听,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本以为这妮子才八九岁,不必把她当回事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未完待续……)
第110章 攻略老管事(2)
冯氏被夏湘盯的发毛,终于忍不住讪讪地笑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咱们做下人的,只有领赏的份儿,哪有赏人的份儿?下次,若大小姐youshi,尽管派人喊我一声儿,我自会上门聆听大小姐教诲。”
看来不是不会说话,方才只是不好好说话而已。
夏湘拉过冯氏的手,笑眯眯地说:“这样说就见外了。”说着,拉着冯氏朝正房走去,既然你zhidào好歹,我便给你体面。你若不知好歹……哼哼……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那仆妇一瞧,连忙在前头带路,而夏湘身后的老管事,却皱起了眉头,脸色越发难看了!
花厅简约雅致,青花瓷的花觚插着几只玉兰花,清幽的花香弥散开来,宁人心绪。夏湘也不客气,兀自挑了个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老管事也不客气,坐到夏湘旁边的位置,让仆妇看茶,笑道:“大小姐,自家煮的茶叶,比不得京都里的好东西,若不嫌弃您尝尝。”
夏湘拾起茶杯,用杯盖儿荡了荡浮在上头的茶叶沫儿,开门见山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我是youshi相求。”
“大小姐这是哪里话?您是主子,何来相求一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老管事也端了茶,心里却想着另外一回事。没见过求人还端着的,进门就来了个下马威,这会儿开口要求我办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夏府长子夏明,次子夏文英都是赵姨娘所生。夏府名正言顺的夫人。夏湘的生母,已经过世多年。如今,任谁看都是赵姨娘得势。更何况夏湘还被赶到了庄上。
老管事虽说zhidào夏湘身为夏府嫡小姐,身份尊贵,可如今这形势,让他实在不愿对这个小姑娘卑躬屈膝,更何况这小姑娘还是个不懂事的。
所以,夏湘尚未开口,老管事就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夏湘心里自然有数。转而望向老管事的孙子,笑道:“这是不凡罢?”
老管事一愣,不明白这小妮子玩什么鬼把戏。刚还说youshi相求,这会儿怎么忽然转了话锋,问起自己的孙子了。
“是,正是我那不孝孙儿。”说着。老管事朝孙子孙不凡招了招手:“不凡。给大小姐请安。”
老管事就孙越一个儿子,孙越至今又只生了孙不凡这一个儿子,算是独苗儿。老管事把这孙子当宝贝似的看待,平日里宠的没边儿没沿儿的,这小子哪里会请安?
夏湘客客气气道:“不必多礼。”
老管事长长出了口气,还好。若这小妮子当真端着让不凡请安,不知不凡会不会就地打滚儿哭闹起来呢。
“过来过来……”夏湘朝孙不凡招了招手,对乳娘道:“乳娘。带的窝丝糖呢?”
乳娘将窝丝糖掏出来,老管事心里便“咯噔”一声。夏湘在庄上一举一动。他都派人打听过,晓得当初夏湘用了一袋儿窝丝糖,就把孙氏的儿子小书带去了她家院子,这会儿,又忽然掏出把窝丝糖给自己孙子,是什么意思呢?
不会又要抢孩子吧?
旋即,老管事便摇了摇头,这老了老去,怎么反倒胡思乱想起来了?只是一把窝丝糖而已,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再说,大小姐带走小书是为了孙氏,至于自己的孙子,她又图什么呢?
正想到此处,他心里又“咯噔”一下。
而夏湘,却已经幽幽开口了:“我已经跟府上打过招呼,让不凡跟着周先生一块儿读书。,祖父已经点头了,说您在庄上操持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让不凡跟着读书,若能成事,将来也做个管事或去府上做管家,岂不美事一桩?若不喜读书,便跟着周先生学些功夫,将来在我手底下做个护院,也没什么不好。”
老管事脑子“嗡”的一声,如遭雷击,一时哑口无言。
没想到大小姐真的想带走不凡,没想到大小姐竟提早跟府上打了招呼,看来是有备而来。如今,大小姐拿出老太爷来压人,自己怎么开口拒绝?原本,自己一家多得赵姨奶奶照顾,寻思将来让不凡去京都府上谋个差事,日后在家里铺子上做个体面的掌柜,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谁知,大小姐横插一脚,偏要带着不凡去读书,说得倒是好听,又是管事又是管家的……可稍稍有些脑子的便能想明白,一个没有功名的先生,带着个大小姐,也就读读故事,认几个字罢了,跟着这样的先生读书,要当管家,那简直痴人说梦。
再说护院,大小姐在庄上还得住个几年,将来嫁到哪家去还不一定呢,看如今这形势,大小姐的婆家肯定不会是高门大户,家门显赫了。那不凡跟着她,将来还有什么出路?
他刚要推辞,就听到夏湘似笑非笑地说道:“孙伯,您不会是不舍得罢?这可是我的一番好意,更是老太爷的一番心意,您可莫要弗了他老人家的好意啊。”
“……”老管事嘴巴翕翕合合,半晌没说出话来。
瞧着他那模样儿,夏湘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我住下游村,离这儿有些距离,往来也有些不便,为了不凡能安心读书,明儿一早我便派人来接不凡去我那儿住……”夏湘的话掷地有声,句句合情合理。
孙越和冯氏的脸儿都白了,巴巴儿地望着老管事。
“大小姐!这可不……”老管事急的站起身来。
夏湘微微一笑,仰头望着老管事的脸,温和说道:“怎么?我还能亏了不凡?孙伯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嫌弃我那儿住的不好吃的差?”
“当然不是……不凡他……”
“这不就得了,”夏湘抿嘴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您也不要再跟我客气了,我自会当弟弟一样对待不凡的,”言罢又不给老管事开口的机会,打了个岔,说到了正题:“咱说正事,您坐下,夏湘今日前来youshi相求,就算拒绝,您也得先听我说说。”
老管事憋了一肚子话儿,夏湘却把所有出路都堵死了,还转了个话题,将刚刚儿那事儿掀了过去。
无奈,谁让人是主子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嫡小姐便是被弃到田庄,也不是自己这些下人能比的。老管事叹了口气,不甘地坐了下来。
“大小姐您说!”这会儿,对这大小姐,他也吃不准了。
夏湘依然笑的从容:“这上游孙家村,跟下游王家村争水的事儿,您可zhidào?”
老掌柜一愣,如何都没想到,夏湘今日前来竟是为了这事儿,没想到,这小妮子手伸的够长啊,管的还真宽!
只是,这些事你又懂多少?
他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凝眉苦思的模样,苦着脸道:“赶上干旱的年头儿,便是管也管不得,说也说不得。不能看着下游村缺水,也不能看着上游村的稻苗活活枯死!唉,这事儿,还得里长发话,不然,我这一家之言,谁也不听,根本入不了这些佃户的耳朵啊!”
这番说辞夏湘早就料到。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脆生生地说道:“湘儿自是zhidào孙伯的为难之处。”
她顿了顿笑道:“如今,我院儿里刚好缺几个丫鬟,缺两个护院,您看,能不能在孙家村找几个机灵懂事的丫头,再找两个有点儿身手的小子?我想,得了这样的体面,孙家村这些人,也不至于再像从前一般……不知好歹,您……在这事儿上,也会更上心些罢?”
“啪嚓”
一声轻响,老管事手里的茶杯落了地。而老管事那双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乳娘、采莲和那仆妇连忙过来收拾茶杯碎成的瓷片,孙越和冯氏也连忙过来询问,老管事起身,恭恭敬敬跟夏湘请罪。
夏湘依然温和应着:“您上了年纪,一个没拿稳也是正常,您快坐,快坐,咱们继续谈正经事。”
老管事都要哭了,你这是正经事?你小小一姑娘,怎么还学会挟持人质了?你把孙家村的丫头小子弄到你那儿就算了,连我的孙子都要惦记,你这小孩子怎么……怎么这样诡计多端呢?我孙子在你手上,自然不敢再纵容孙家村,你这算盘,打的真是响啊!
“大小姐,uu看书.uuansu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罢,一切听从大小姐安排!”老管事吃了黄连似的,彻底没了主意。
若只是个大小姐还不妨事,回头跟赵姨奶奶商量商量,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扯上老太爷,他自认还没有足够大的面子,让赵姨奶奶为了自己跟老太爷作对。
而夏湘,心里却大呼侥幸。瞧这模样儿,若不是搬出了老太爷这尊大佛,今儿这事儿还真是难办。事实上,她哪里得了老太爷的点头?只是随口胡说,将老太爷拿出来压人罢了。等办完这事儿,让碧巧回府找到二管家,将这事儿跟老太爷说说,也就成了。
她笑容愈盛,爽朗说道:“那行,这事儿就有劳孙伯帮着张罗张罗了,”说着,便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您早些歇着罢。”
老管事又跟夏湘客套几句,便恭恭敬敬起身相送。
一家人恭恭敬敬送走了夏湘这个小祖宗,老管事表情愈加凝重,而冯氏,一手拉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抓着丈夫的衣衫,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未完待续……)
第111章 眼线
出了老管事的院子,天边已经挂了一弯月亮。
“小姐,这……”乳娘欲言又止。
夏湘轻笑:“在孙家村找两个机灵的丫头,再在王家村找两个机灵的。孙家村找两个小子,再在王家村找两个小子。丫头就跟着采莲,小子跟着周先生。想读书的便读书,不想读书的就跟着周先生习武。”
“这样……好吗?”乳娘刚是瞧见了冯氏煞白的脸色,还有老管事阴沉的表情。
“有什么不好的?日后,他们不定怎么感谢我呢。”夏湘一路上脚步愈加轻盈,心里琢磨着,争水一事算是解决了。
她又回过头,对采莲说:“采莲,明儿你往府上跑一趟,找到二管家,跟祖父把这事儿说说,省着孙成武跑去府上闹,到时候再穿帮了。”
乳娘惊讶问道:“您没跟老太爷说呐?”
“没说呐,明儿说也来得及。”说完,夏湘自顾自沿着田间阡陌朝王家村走去。
而此时,庄上老管事孙成武急得团团转,一手抓着孙子,一手抓着儿子,沉着脸训斥冯氏:“一介妇人,不知轻重!大小姐是咱们能怠慢的?”
孙成武训斥冯氏不过是找了个出气筒,按理说,便是冯氏没得罪夏湘,夏湘要带走不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冯氏黑着脸儿站在堂下,垂着头一语不发。这会儿,她也没功夫想别的。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就要被大小姐抓去做人质,冯氏死的心都有了。
孙越还算镇定,好声安抚孙成武:“爹。您别急。明儿一早我就去府上问问赵姨奶奶,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有个屁的法子!老太爷都点头儿了,赵姨奶奶还能为了这点儿事儿出头,跟老太爷对着干?你老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你这是异想天开!”孙成武这样说着,又瞧了眼自己的孙子,眼里尽是不舍。那模样儿好像孙子要下大狱了似的。
孙越连忙闭嘴,省着再触了他老子的霉头。
“唉。”半晌过后,孙成武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对孙越说道:“明儿……明儿你去府上跑一趟,就是行不通,也得试试。”
冯氏满脸慌张,一把抓住孙越的袖子:“一定……一定要保住不凡。可不能让大小姐带走啊!”
孙越有些厌烦地甩了甩袖子:“又不是到大小姐手里就死了,你嚎什么丧?”
冯氏双目圆睁,眼睛裹着泪花儿:“到她手里还有好儿?刚你也瞧见了,那丫头一看就没安好心……”
“够了!”孙成武一声怒吼:“都出去!出去!”
见老爷子发了火儿,冯氏只好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然甫一出屋,就抓住孙越的袖子絮叨个不停。
翌日一早,采莲便回了京都府上,找到二管家。将昨儿在庄上管事家里要人的事儿跟老太爷说了。
夏湘要去的人,月例都是从夏湘自己口袋里出,不用跟赵姨娘多费唇舌。自然没什么波折。老太爷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若房里人多些,护院多些,我也能放心些。”他生怕夏湘一个人在庄上,那些下人照顾不周,短了夏湘的吃穿。
与此同时。孙越急匆匆找到了赵姨娘:“赵姨奶奶,您看这事儿……”
他将事情前后跟赵姨娘说了个明白。赵姨娘手里捧着个景泰蓝的小手炉,慢悠悠地问:“大小姐说……老太爷点头了?”
听到这话,孙越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今儿这事儿算办不成了。要不……直接去求老太爷罢。
果然,赵姨娘见孙越点头,便蹙起了眉头:“这事儿既是老太爷点头了的,我这做儿媳的还能驳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赵姨娘也不傻,犯不上为了个庄上管事就把老太爷得罪了。
再者,柳姨娘不止一次撺掇,让赵姨娘往夏湘那儿安排两个眼线,如今,这不是天赐良机嘛?
“坐,别总站着。”赵姨娘喊四喜给孙越看茶,客客气气拉起了家常。
孙越心里忐忑难安,恨不得立马离了赵姨娘处,飞到老太爷那儿磕头,或者快点儿回家,跟自家老子商量着想想辙。可赵姨娘拉着他扯东扯西,他也不好贸贸然起身告辞。
结果,这一扯就扯到了晌午,赵姨娘微微一笑:“……便依了大小姐,有何不可?”
“赵姨奶奶!”孙越眉头越锁越紧:“多年来,家父和小人多得姨奶奶照拂,自然愿意为姨奶奶效命,若不凡跟了大小姐……”
赵姨娘笑意愈盛,整个人像花儿一样娇媚:“跟了大小姐怎就不是我的人了?”
孙越一愣,旋即猜到了赵姨娘的意思。
“可……可不凡还小。”孙越愿意跟着赵姨娘,跟着府上大爷明哥儿,却不愿让儿子跟着大小姐。
宅门里的相互倾轧,做下人的能不掺合便不掺合,谁知出了事,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替罪羊、背黑锅的?
“小才好,小孩子才听话。你总归是他爹,孙管事总归是他爷爷,难不成,这孩子还能跟着大小姐就六亲不认,只认大小姐了?”赵姨娘觑了眼孙越,又说道:“日后大小姐嫁人了,我自会跟老爷说,将不凡要回来。到时,我还能亏待了你们?”
孙越不是傻子,等大小姐嫁人,还得等上好几年,这几年间,谁能保证不出什么差错?他还想说什么,赵姨娘却扬了扬手,将手炉放到一旁三足几上,召唤四喜过来:“我有些乏了,帮我捏捏……”说着,便微微闭上了眼睛。
四喜走过来帮赵姨娘捏肩捶腿,孙越便是傻子也瞧出了赵姨娘在逐客。
“姨奶奶,既然如此,小的便不叨扰,这就回去跟家父商量商量。”孙越起身告辞。
赵姨娘闭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嗯,回去吧,好好商量商量,我想……你那老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呵呵……”
孙越脚步滞了一下,心里却憋闷的不行,垂着头退了出去。
大约三日后,冯氏便带着五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并着三个身体不错的小伙子,牵着自己儿子的手,来到夏湘的院儿里。
看到冯氏苍白的脸,肿的核桃一样的眼睛,夏湘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不凡跟着我读书习武有什么不好?犯得上一副上刀山下火海要死不活的样子吗?
“这是怎么了?眼睛红成这样。”夏湘心里有些不忍了,好言劝道:“不凡在我这儿,你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看他,我也希望咱们常走动。你放心,不凡在我这儿绝对不会受半点儿委屈,我向你保证。”
冯氏见识过夏湘的手段,听夏湘这一番话,顿时惶恐不知如何是好,低眉顺眼惶然说道:“大小姐可万不要这样说,不凡能跟着您,是他的福气,便是受了委屈,那也是应该的。俗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您帮着管教不凡,奴婢本该谢谢您,哪儿敢要什么保证,大小姐可不要折煞了小的。”
如今,儿子左右都要送到夏湘跟前儿了,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冯氏也死了心,只盼着夏湘能好好对待自己儿子,她便千恩万谢了。
至于赵姨娘那边儿,她心里是憋着一股怨气的。
不凡还这样小,就要给她做眼线,她是多狠毒的心肠?万一被大小姐知道了,不凡还有好日子过?不管公公和丈夫是怎样想的,总之她这个做娘的绝对不愿儿子掺合到这些事里。既然注定要跟着大小姐,就一心一意,万不能得罪大小姐。
夏湘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冯氏脸上的难过也做不得伪,所以有些动容,才说了上面那番话。此时看到冯氏姿态放的这样低,夏湘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心想,今日你将儿子送到我身边,日后你总会感激我的。
从庄上选了两个机灵的小丫头,又挑了两个小子,夏湘让不凡跟着周先生去了东厢。冯氏的目光就跟着不凡直到看不着儿子的身影,这才回过头来望向夏湘。
夏湘忍不住摇着头苦笑。
“今年夏天,我要将这院子再扩出一进来,你若实在不放心,便搬来我院里住。刚好我镇上的铺子缺少人手,u看书.ukansh你来也能帮帮我的忙。”夏湘见如今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自然需要多盖几间房,再看冯氏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起意说了这么一番话,也是为了安她的心。
冯氏显然不知道夏湘在镇上有个铺子,问道:“铺子?大小姐帮着府上管铺子了?”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不受宠的大小姐将将九岁,怎么可能帮家里管着铺子呢。更何况女儿家家的,应该本本分分待在闺阁中待嫁,怎么将手伸的这样长,这是谁出的主意。
然夏湘接下来的话,却让冯氏更加惊讶了。
“不是府上的铺子,是我自己的铺子。”夏湘抿嘴一笑,脸上浮现一丝腼腆来。
冯氏瞠目结舌,这九岁的小妮子,竟然自己折腾出了个铺子?再想想她近日来的言谈行止,半点儿不像个小孩子。该宽厚的时候宽厚,该狠厉的时候狠厉,该果断的时候果断,说话做事总有她自己的主意。
这哪是个孩子?蓦地,冯氏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念头,或许,跟赵姨奶奶比起来,大小姐是个更好的选择也说不准呢。(未完待续)r580 ()
第112章 没安好心
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男娃儿夏湘交给周玉年,女娃儿夏湘交给乳娘和采莲。随后,便开始张罗着扩建院落的事了。
戴言坐在小马扎上,背靠着小柳树,蹙着眉头念叨着:“您可真能折腾。”
夏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想来装疯卖傻逃出夏府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跑到这庄上没人看没人管,放开了折腾吗?
选的两个丫头年纪还小,两个小子跟采莲和碧巧一般大了。
两个小姑娘一个叫二丫,一个叫小花儿,夏湘想了想,给她们改了名字,一个叫迎春,一个叫芸香。
那两个小子一个叫小山子,一个叫小五子,小山子姓常,叫常山。小五子姓赵,叫赵五。夏湘便用了他们的本名。
一切安排妥当,夏湘舒了口气。想来有了老管事帮着说话,再加上这四个孩子在身边,上游村再想筑坝拦水也总得寻思寻思了。接下来,便要考虑修个小塘,准备养蚌了。
“喂,明儿陪我去青河里,看有没有卖蚌的。”夏湘悄悄戳了下戴言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
戴言抿嘴一笑:“我陪你去?像话吗?”
“有什么不像话的?我可以乔装打扮一下嘛,我屋里有身直裰。”
夏湘话一落地,忽然听到耳边飘出个声音,细如蚊蚋:“小姐,带我一个罢,我也有身儿行头。”
“啊呀!”夏湘本就做贼心虚。碧巧又忽然冒出来,夏湘吓了一跳,抚着心口抱怨道:“你可吓死我了。怎么神出鬼没的,也没个声响儿?”
碧巧嘿嘿一笑,拉着夏湘的袖子撒起娇来:“就带上奴婢罢。”
“带你带你带你!”夏湘一把捂住碧巧的嘴巴,恨恨说道:“你可别嚷嚷了,巴不得别人儿不知道吗?”
碧巧一听,两个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一圈儿,不再说话。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戴言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说道:“又多一个拖油瓶!”
“说谁呢?”碧巧和夏湘异口同声。
众人眼中。戴言只是个庄上的野小子,碧巧对他自然没有多少敬畏,平日里也是吵吵闹闹惯了的。
戴言性子温和,长得漂亮。功夫好,又识文断字,院子里的姑娘没有不喜欢他的。戴言对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宽厚模样,只有对着夏湘的时候,总是时不时便挖苦几句,所以,夏湘既喜欢跟他呆在一块儿,又恨他那毒舌的毛病。
两个小妮子一起发难,戴言便站起身来。扔下一句话,风也似的跑了出去:“谁心虚了便是说谁呢!”
夏湘气不过,伸着脖子喊:“今儿晚上你甭想蹭吃蹭喝了!”
这一嗓子。声音有些大!
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一片死寂。夏湘扭过头,见大家都用讶异地目光望着她,脸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夏湘跟碧巧便摸黑爬了起来,翻箱倒柜把那两身宝贝行头找了出来。好一番打扮。
二人蹑手蹑脚溜出院子,直奔戴言家去。
浅白色的月亮若隐若现,躲在薄薄的云层后。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雾气淡淡铺在眼前,夏湘和碧巧扮成公子和小厮,跌跌撞撞走在阡陌之上。
到了戴言家门口,俩人看到戴言早换上一身黑衣,正背靠在门扉上打盹儿呢。望着戴言俊美的侧脸,夏湘和碧巧脚步一滞。
戴言功夫极好,听到脚步声连忙睁开眼,见碧巧和夏湘正盯着他发呆,便上前一步问道:“看什么呢?”
碧巧和夏湘一起摇头,异口同声:“没看什么!”
戴言:“……”
三人没有多言,心有灵犀地朝青河里走去。不多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雾气渐渐散去,晨光乍破,将大地涂上一层明亮色泽。
戴言回头瞅了眼碧巧和夏湘,不由笑道:“行头还挺齐全的。”
夏湘没接茬儿,笑指着前方:“青河里到了,时间还早,咱们找个地儿喝碗粥,吃点儿包子罢。”
“我可没带钱。”戴言淡淡扔出一句。
夏湘撇撇嘴:“我可从没指着你付钱。”说完,双眼放光朝一家包子铺走去。偷偷溜出来,自家铺子自是不敢去的,更何况自家铺子这个时候还没开门呢。
三人迈进包子铺,捡了个窗边位置坐了,要了两屉包子,并三碗小米粥,开始大快朵颐。正吃得兴起,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抱怨声:“这么大清早的,你把我拉这儿来干嘛?”
天刚蒙蒙亮,所以客人还很少,整个铺子里就夏湘这么一桌客人。小镇还浸在梦乡里,一片宁静,故而这声抱怨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随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应道:“二……二哥,咱不是为了占个好位置么?多担待担待吧……难道你想排长队,一排排到下午去?还是说亮明了仪仗和身份……”
“得得得,你可别絮叨了,反正已经被你拉来了,说那些有什么用?”
“咱先吃点儿早点,等生活馆开门了,咱立马去抢位置。”
俩人说的兴高采烈,夏湘听的兴味盎然,然听到最后生活馆三个字,夏湘一个没吃好,开始咳嗽起来。敢情这俩是自己铺子里的食客啊!
夏湘端起碗来喝粥,吃包子噎着了,本想用粥来顺顺,结果正喝到一半儿,就见俩人从门外走进来,夏湘“噗”一声,险些喷到桌子上。
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夏湘望着门口的李毅,讶异问道:“世子爷。怎么是您啊?”
显然,李毅也未曾想在这里遇到了夏湘,一时大喜!只是。瞧见夏湘旁边坐着戴言,李毅脸色便不对劲儿了。
李毅身后站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瞧那模样有十四五岁的光景,眉眼间透着一丝倨傲,一身荼白直裰,领口袖口金线绣成精致花纹,腰间悬着一枚白玉。莹润细腻。
戴言瞧见这少年,顿时蹙起了眉头。那少年见到戴言,微微一愣,眼中透出一丝喜悦之色。
“怎么不能是我了?”李毅大步朝夏湘走去,面色不豫:“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不要自己出来乱跑。”
夏湘朝戴言努努嘴:“喏,不有他陪着呢吗?”
这一说,李毅脸色更差了,却又不好发作。
戴言对他二人对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那个白衣少年,回忆起上一世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从自己八岁时便开始调查自己,利用夫人对自己的忌恨。将自己逼到绝路,再拉拢自己,让自己为他所用。
而今。再次面对十四岁的二皇子,戴言心中一阵汹涌,恍然想起上一世临死前,二皇子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了一句:“贤弟,不要怪朕。因为,朕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二皇子,却没有办法去质问了。
“这位是……?”二皇子李睿站在李毅旁边,望了眼夏湘,余光却从未离开过戴言。
李毅连忙拉过二皇子的胳膊,笑道:“这就是御史大人夏安的女儿,夏湘。”
“哦?”二皇子显然没想到,这一身少年打扮的竟是那个名扬京都,却又不幸成傻儿的御史府千金夏湘:“久闻盛名,果然……名不虚传呐。”
来时,李毅只说那生活馆是好友的铺子,却从未提起过夏湘的名字。一来,夏湘曾嘱咐他不要与外人道明此事,二来,李毅也不愿夏湘被太多人认识。
古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小年纪就敢女扮男装,到处乱跑,出门逛街的还真是罕见。所以,二皇子不免多看了夏湘几眼。
可就是这多看的几眼,把李毅吓坏了。
夏湘身边跟着个戴言就已经够让人闹心的了,可别再添个二皇子啊。李毅连忙站到夏湘与二皇子中间,对夏湘道:“这个是……是我二哥。”
“二哥?”夏湘狐疑地问道:“过去怎没听你提起过?不是说……宁王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这话说的很不像个姑娘,一般姑娘只会老老实实喊声二哥,绝不会问出这么多问题来。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夏湘,笑道:“堂兄弟。”
夏湘一听,便蹙着眉头寻思,堂兄弟?便很可能是宁王兄弟的孩子,既然如此,那……不是王爷的儿子,便是……皇子了!
她蓦地抬起头,不尴不尬地呵呵一笑:“世子爷,湘儿还小,您不要骗我,这位……不会是皇子吧?呵呵……”
李毅一时无语,uu看书 ww.uuanshu 刚要开口,二皇子便笑着摇摇头:“姑娘,不可妄言。皇子……在下可担当不起。”
夏湘自知失言,连忙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位是……?”二皇子锲而不舍地将目光投向戴言,继续追问。
而戴言则垂下头去继续喝粥,头不抬眼不睁,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没有。上一世的利用、扑杀深入骨髓,重生一世,戴言自然晓得,面前这个衣着华贵、笑容可掬的少年郎根本没安好心,这一世,自己断不会给他利用自己坑害自己的机会。
李毅见二皇子对戴言生出兴趣来,心里不悦,敷衍道:“夏家田庄上的。”
二皇子有意结交戴言,可戴言至始至终也未抬头,更是没看他一眼,他身份金贵,自然也拉不下脸来继续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夏湘这桌儿只余了一个空位,自然坐不下两个人。李毅和二皇子捡了旁边桌子坐了,叫来小二,要了包子、小菜和八宝粥。(未完待续)
第113章 奸商遇奸商
觑着李毅和二皇子的包子刚上桌,夏湘连忙拉着碧巧和戴言站起身:“走了走了……”说完,转头对李毅和二皇子说道:“二位,您们慢慢吃,我们吃完了,先走一步。”
碧巧嘴里还塞着包子,就被夏湘扯着往外走,嘴里“呜呜”地说着:“呜……小姐……我……我还没吃完呢。”
戴言倒是一语不发,果断放下手里的包子和粥,跟着夏湘往外走。他可不愿再跟二皇子牵扯到一起去,早就想一走了之,有多远走多远,离李毅和二皇子远远的了。
三人这一走,李毅和二皇子都急了。
李毅惦记着夏湘,二皇子惦记着戴言。两人齐刷刷站了起来,说了一声:“你们……”
结果,夏湘一行人早已经迈出门去,没有半点儿犹豫。
李毅费解地瞅了眼二皇子,心说难道您也看上我的意中人了?他干笑了两声,忍不住探探口风:“您……是有事?要不要我去把她们喊回来?”
二皇子摆摆手:“罢了,也没什么事。”
李毅便更加狐疑了,心想,你没什么事干嘛这么紧张地站起来?
忽然,李毅改了主意,他嘿嘿一笑,对二皇子说道:“咱回吧,那生活馆没什么好吃的。待会儿我带你去京都最有名的馆子好好吃一顿。”
李毅心想,若让二皇子知道生活馆是夏湘的产业。二皇子又看上了夏湘,那日后总是往生活馆跑可怎么办?自己一个世子爷,怎么也争不过人家皇子罢?还是尽早断了二皇子这念想的好!
原本。二皇子是借口探望宁王,来找李毅厮混的。
李毅是出了名儿的京都纨绔,对吃喝玩乐相当熟稔。二皇子虽也不是个老实的角儿,却日日被拘在宫里,不得自由,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宫,自然要好好玩一玩。可这一大早的。李毅就把他拉了起来,跑到这偏僻的郊外小镇。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问起来,李毅便说有个好地方,保准让他一饱口福。
只是,这包子和粥刚吃了几口。怎么就要回了?这不耍人呢吗?二皇子脸色不对了,将包子和粥一推,哼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一饱口福?”
李毅:“……”
……
夏湘一行人出了包子铺,戴言脸色不大好看。
几年来,他偶尔在京都露面,引得一众刺客追杀,几次死里逃生为的什么?只是为了让夫人以为,自己和母亲还在京都居住,这样。就可以让许氏在庄上安逸生活下去。可是,今日被二皇子撞见,恐怕以后的日子不会这样平静了。
该来的总会来。
原本希冀的。与母亲在山水田园间安宁生活一世,不问世事,不争名逐利,看来都是痴心妄想。
他扯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有些无奈。
刚巧这笑容落入夏湘眼中,她蹙眉问道:“李毅身边儿那人……你认得?”从方才戴言的表情和那少年的目光。不难看出,这两人肯定有些关系。
“认得。”戴言将脸上戾气敛去,微微一笑,望着夏湘直言不讳:“那少年,是当今二皇子殿下。”
夏湘愣了一下,旋即倒吸了口冷气,一把抓住戴言的袖子,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幸好咱们跑得快!”
戴言顿时笑了起来,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还笑!”夏湘瞪了他一眼:“伴君如伴虎是不无道理的,跟天潢贵胄打交道,一个不小心就小命儿不保。你办事不力,一道圣旨便把你咔嚓了,你创了累世功勋,人说你功高盖主,一道圣旨又把你咔嚓了。你跟着皇帝东奔西走打下这天下,却因为见识了皇帝最狼狈的模样,从龙之功不定哪天就变成了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还是把你咔嚓了。”
戴言的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笑容尽敛,脸上浮现一丝震惊。
上一世,丢了性命才想明白的道理,眼前这个九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懂?这怎么可能?他一把抓住夏湘问道:“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难不成是老太爷和老爷夏安告诉她的?只是,老太爷跟御史大人怎么会跟个九岁的小姑娘说这些呢?
夏湘没注意到戴言的脸色,依然自顾自地说道:“这些话你别不信,千万别跟这些宫里贵人走太近,绝对没什么好处,到头来把命搭里多不值。”
“这些话,谁告诉你的?”戴言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眼神愈加犀利了。
“啊?”夏湘这才回过神来。
她眼珠儿一转,刚要开口,就听到戴言冷冷地说:“别跟我说梦里老神仙告诉你的,你以为我会信?”
碧巧见戴言冷着脸抓着夏湘的袖子,心里一急,一把抓住戴言的胳膊:“你放手!放开我家小姐,你放手!”
戴言没有松手,夏湘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你呢?你怎知方才那少年就是二皇子?你怎么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好的功夫?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惹得刺客追杀?既然你不说,凭什么让我说?”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面对夏湘一个接一个的质问,戴言无言以对,便松了手,嘴角划过一抹笑容:“你说的对。”言罢,拍拍手,兀自朝前走去。
二人各怀鬼胎,默不作声。
碧巧却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小姐,咱们回罢!”
夏湘白了碧巧一眼,抿嘴一笑:“怕什么?他还能吃了咱们不成?”说着,紧跟戴言追了上去:“喂,哪里有卖蚌的?瞧瞧去!”
戴言头也未回,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妮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三人在青河里找了一圈儿,好不容易找到个卖鱼的,摊儿上摆着几个蚌,却大小不一,参差不齐。
夏湘蹲在地上,伸出手指碰了碰一只蚌吐出的舌头,那蚌连忙将舌肉儿缩了回去,慢慢合上了坚硬的外壳。
看来,都是活的。
她刚要说话,戴言便问道:“老伯,您这蚌是哪里弄的?听说,有些地方的蚌很不干净,吃到嘴里全是沙子。”
卖蚌的老头儿脖子一梗,说道:“可不能乱说,我这蚌……是在同水河与青河交汇处捞的,那里是活水儿,又干净,可没有多少沙子。”
戴言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我们就放心了。”
夏湘瞅了眼戴言,很不明白他鸡蛋里挑骨头是为了什么。蚌这东西,只要是活的就好,若要下锅做熟了吃,怕有沙土,只要将蚌放到清水里一晚,翌日,大约这蚌壳里的泥沙就消失不见了。
“老伯,这蚌有没有小些的,像这个这么小的,我想多买些。”夏湘从几个蚌中挑了个最小的,大约酒盅大小。
老头儿纳闷儿:“人都买大的吃,怎到你这反倒挑起小的来了?”他边说边上上下下将夏湘打量一番,见夏湘衣着不俗,眼珠儿一转,笑道:“这小的,可不好弄,要这么一顺穗儿这么大的,得费点儿功夫了。”
“啊?”夏湘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老头儿皱着眉头,连忙说道:“不过,若公子给的价钱合适,我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给公子弄些小的来。”
夏湘连忙摆摆手:“别别……您老可别为了这个再伤了身子骨。”
老头儿一听,表情就僵住了,这姑娘怎么不上道儿呢?戴言在一旁忍俊不禁,笑问道:“老伯,您说价钱多少才合适?”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贵便贵点儿罢,贵也贵不过珍珠罢?
老头儿嘿嘿一笑:“老汉我也不是黑心的,一个蚌给我一两银子就成!”
“啊?”夏湘忍不住一声惊呼:“这还不算黑心?一两银子一个蚌,还是这么大点儿的蚌,这不是坑人吗?”说着,心里骂了无数遍奸商,准备拉着戴言去找下一家。
老头儿一看夏湘要走,连忙问道:“那……那这位小爷,您给个价儿。”
夏湘也懂得买卖总要有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便停下脚步琢磨这蚌的价格。可是,戴言却拉了她一把,转而温温柔柔地笑道:“青河与同水交汇处水又不深,找安贵叔帮咱们捡点儿不就成了,还非得在他这买?”
“对呀,”夏湘一拍额头:“我怎没想到呢?”
卖蚌的老头儿一瞧,好好儿的生意要黄,uu看书 .kansu 立马急了:“两位小爷,那地方危险,不小心滑到水里就是一条人命,你们那叔……那叔若不是个熟手,难保不会有危险啊。”
夏湘此时也明白了戴言的意思,对那老头儿笑道:“没事,我那叔叔会功夫。”这可纯属睁眼说瞎话了。
老头儿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二位小爷,别急着走,价格咱好商量。这样,一个蚌五十文,一准儿都是小的、活的。”
“行,就这么说定了!”夏湘眯眼一笑:“什么时候来取蚌?”
老头儿一愣,旋即生出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心想,这价格是不是要的太低了?可瞧着眼前这小爷的模样儿和衣着,不像穷苦人家的,自己若反口要更高的价钱,对方找来几个小厮壮丁,自己银子没赚到,再挨顿揍,可就不值了。
算了,五十文一个也不亏,左右都是赚了,就这么地吧。
“成,您得给我点儿时间,三日后来取货吧。”老头儿叹了口气,有些怨念地望着夏湘。(未完待续) ()
第114章 修塘
夏湘心情大好,笑道:“老伯,一个蚌我给您一百文,再多……可就真不值了。只要蚌的个头儿小,又是活的,保证一文不少地付给您。”
老头儿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小爷好心肠儿啊,老汉我拼了命也给小爷弄来满意的货。”
“您可别拼命,人为财死可不是好事儿,老伯,我不急着取货,若三日后您没弄来多少,也不用急,一定小心些,别摔着磕着。我也可以七日后来取,到时咱们再看。”夏湘很不赞成为了钱不要命的行为,更怕有人为了赚到自己手中的钱,去拼命。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老头儿有点儿感动,笑着点头:“嗳,听您的。”
夏湘又嘱咐了几句,约定好三日后来看货,便带着碧巧和戴言匆匆离开了。三人未在镇上多逛,也没去自家铺子瞧瞧,径直往田庄上去了。
一来,夏湘怕遇上二皇子和李毅,二来,怕铺子里的人zhidào自己女扮男装到处乱跑,再者,她急着回去拾掇小塘,若三日后就有了足够的蚌,可要着手弄塘了。她是没料到这事会这么顺利,不然就早些拾掇小鱼塘了。
当日下午,三人回了田庄,偷偷摸摸换好衣服,乳娘拉着夏湘的手,脸色很难看:“大小姐,您这样乱跑,若出点儿什么意外,让奴婢……怎么跟老太爷交代?又怎么……跟过世的夫人交代?”
随后,乳娘将目光投向碧巧。碧巧吓得连忙垂下头。低眉顺眼不敢吭声。
夏湘一瞧,连忙拉住乳娘的手笑道:“乳娘,湘儿以后再不敢了。碧巧本是想拦下我的。可耐不住我坚持要出去,她担心我,没有法子才跟着一起去的。您可不要怪她,若不是她,我便一个人出去了。”
“你……”乳娘一生气,就扭过身去不说话了,可眼眶却红通通的。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夏湘吓坏了,连忙跑到乳娘面前捧着乳娘的脸,撅着小嘴儿认错:“乳娘。乳娘,湘儿再不敢了,日后若要出门,定会告诉乳娘。让乳娘跟着。乳娘别生湘儿的气。湘儿错了还不行吗?”说着,对准乳娘的脸蛋儿用力亲了一口,发出很大个声响,亲乳娘个措手不及。
乳娘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夏湘一下:“你这孩子……真是胡闹。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一时间竟红了脸,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夏湘心里窃笑,乳娘也真是好哄。
见乳娘笑了,夏湘连忙跳下床:“我去东厢找先生。过会儿回来吃饭。”
“别……”乳娘刚要抓住夏湘,夏湘便嗖地一下跑出门去了。急的乳娘脸都红了:“慢着点儿,吃完饭再去不成?这都什么时候儿了?再不吃该饿得慌了。”
夏湘一阵风似的往外跑,隔着窗子喊:“我去周先生家吃一口就是了。”
碧巧忍不住笑道:“大小姐跟大姑子学的,也会打秋风了!”
乳娘一听,就忍不住笑了:“你如今胆子也是越发大了,竟敢排揎我那大姑子,她打架可是把好手儿。”
说着,俩人便笑了起来。
夏湘一路朝东厢跑去,心想,如今要修塘子,放着个周半仙儿不用真是浪费了。刚到东厢,夏湘就看到窗外柳树下站着个妇人,走近了一瞧,发现竟是冯氏。
“大小姐!”冯氏乍一看到夏湘,吓了一跳,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露出个笑容来。
夏湘也吓了一跳,想来这妇人真是被自己欺负惨了,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一个哭也不敢哭,笑又笑不出的表情来?她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冯氏的手,脆生生地问道:“不凡跟着周先生读书,可还好?”
这话,本该冯氏来问,夏湘来答。夏湘反过来问了冯氏,冯氏便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一介妇人,虽懂得不多,可孩子过的好不好,做娘的自然看得清楚。大小姐是好心肠儿的,不凡交到您手里我自然放心。往常在家里,子把不凡宠到天上去了,就跟豆腐掉到灰堆里了似的,打不得,拍不得。做娘的便是zhidào慈母多败儿,却也不敢多话,何况,也舍不得放开了去管教。”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原本,送到大小姐这里来,我着实有些不放心。可最近这些日子,我来了几趟,瞧着不凡穿的好、住的好、吃的好,学问做的好。比往日要懂事多了,我这做娘的也欢喜。”
夏湘没想到冯氏会有这样的见识。
“你能放心就好,我虽不是菩萨心肠儿,却也不是个恶人,更犯不上去为难个孩子,”夏湘微微一笑,拍了拍冯氏的手背:“等过些日子将这院子扩出一进来,你也可以随时搬来住。”
冯氏纳罕,这大小姐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说的好像她自己不是个孩子似的。
“大小姐,我就看看不凡,也不想扰了他读书,您快进去罢,我也得回去了。”冯氏客客气气地笑着,全然没了初见夏湘时的怠慢和轻视。
夏湘微微一笑:“那好,你慢走。”
目送冯氏离开,夏湘悄无声息入了东厢,站在门口朝周玉年招了招手。周玉年瞧见夏湘,脸儿就黑沉沉的,蒙了一层阴云。
夏湘见周玉年瞧见她了,便退出屋子,回到小树下,等着周玉年。
等周玉年迈出门槛,夏湘便上前一步笑道:“先生,先生,您快来。”
周玉年黑着脸朝夏湘走去,闷声问道:“你跑哪儿去了?还有戴言那小子!你俩去哪儿了?怎么不来上课?”
夏湘一把拉住周玉年的胳膊,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急匆匆地问道:“先生,您会修鱼塘不?”
“别打岔!为什么不来上课?”周玉年不依不饶。
夏湘眉头一拧,脸不红心不跳。不要脸地撒了个一戳就破的谎话:“我身体不舒服,胃疼、肚子疼、头疼,所以没来上课。”
周玉年当然zhidào她在说谎,可又无可奈何。他想了想,忽然换了张笑脸,温和问道:“方才你问我修鱼塘,是什么意思?”
夏湘一听。说到了正事,连忙应道:“对,修鱼塘。要活水儿。所以只能在青河一处……”
“会倒是会……”周玉年打断夏湘的话,皱起了眉头:“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心情不好就不愿意费心劳力……”
“怎么心情不好了?”夏湘眼珠儿一转,心说先生又馋了?
周玉年脸一沉:“学生不来上课,连个招呼也不打。做先生的自然心情不好!”
夏湘深吸了口气。没想到周玉年现在越来越尽职尽责了,kěnéng学生越来越多了,咱们周先生越来越像个正牌儿先生了。
看来,还得从吃的上下手。夏湘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低声道:“学生见先生教书辛苦,便琢磨再做点儿新鲜玩意儿给先生吃,今儿上午便去镇上瞧了瞧,看有没有卖那食材的。”
周玉年一听。立马双眼放光问道:“可有卖的?”
然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便咳嗽了几声,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那……那也不能不上课啊,琢磨吃的什么时候不行?下次……下次记得跟先生打招呼,zhidào了吗?”
果然是吃货,一听给他做好吃的,立马态度就软了下来。
夏湘嘿嘿一笑:“先生教训得是。那……鱼塘的事儿……”
“这世上就没什么先生不会的,交给我,再给我找俩长工来,五日内保证修成。”周玉年见夏湘喜笑颜开,一副欢乐模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那食材……可买到了?
“过些日子,等鱼塘竣工了,我再给先生做那新鲜玩意儿,给先生解解馋。”夏湘有点儿心虚,可话却说的硬气。
周玉年忍不住腹诽,这小狐狸真是一肚子心眼儿,想从她那里弄点儿好吃的,真是比登天还难。
随后几日里,周玉年卯足了劲儿给夏湘折腾那个小方塘,催命鬼一样把夏湘从府上借来的两个长工累的要死要活,哭天抢地。第三日,夏湘跟乳娘一起去了青河里,找到卖蚌的老伯,那老伯言说要再等几日,夏湘听了十分开心,若今日便带回去一大堆蚌,还不知要如何安置呢。
夏湘算计着日子,跟老伯约定好了再来拿货的时间,便坐着青蓬马车回庄上了。
老伯望着愈行愈远的马车,不胜唏嘘:“乖乖,小公子怎么变成了小姑娘!”
车上,uu看书 .ukashuom乳娘担忧地问:“这又是要折腾什么?我见这些日子周先生带着两个长工忙个不停,总是往青河那边跑,鼓捣什么呢?”
夏湘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怎还学会卖关子了?”乳娘笑着撇了撇嘴,旋即正色嘱咐道:“可不能胡来,弄个铺子赚点儿小钱就行了,能养活咱院子里的人,能贴补些家用就行。按理说,待字闺中的小姐,本不该张罗这些买卖的,您偏生喜欢,那就依了您赁了个铺子。至于旁的,还是别折腾了,毕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不好。”
夏湘点点头:“乳娘放心,我嫁得出去。”
“……”乳娘目瞪口呆,半晌没说出话来。她说了这么一大堆,无外乎害怕被人zhidào小姐经商,将来影响找婆家。可她想,大小姐年纪还小,还是不要跟大小姐说的这么明白才是,所以,才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到重点。
谁曾想,大小姐心里却像明镜似的,什么都晓得,一句话就把乳娘堵得哑口无言。(未完待续……)
第115章 赌气
夏湘的意思是:乳娘,我嫁得出去。所以,折腾还是得折腾。
之后的事情十分顺利,在催命鬼周玉年的督促下,两个长工很快修好一方小浅塘,依照夏湘的吩咐,出水口和进水口都用结实细密的渔网拦好。
依照约定好的日子,夏湘在卖蚌的老伯那里拿到足够数量的蚌,都是活的,一个个吐着小舌头,看起来很小巧。
将买来的蚌放入方塘中,夏湘开始着手给这些蚌培育浮游生物了。也不用麻烦,就在后山小院子旁边挖出个小水坑,在坑里扔些树叶草根儿就成。
等这些小小蚌适应了方塘,再研究珍珠的事罢。
天气越发热了,夏湘除了每日照看照看后山那块水田,就是问问青河里的铺子生意如何,偶尔研究研究新鲜菜式。日子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直到一日,水稻开花需要授粉了……
水稻花期很短,夏湘看到水稻开花急坏了,召集了乳娘、阿香、许氏、顾妈妈、碧巧、采莲和……戴言,一人发了一支毛笔和小碟子,开始最简单、最笨拙的人工授粉。
戴言端着个小碟子,站在一众妇女中间,巴巴儿地望着夏湘问:“怎么不叫小书和不凡来?还有常山、赵五、翠花、樱柳,迎春和芸香呢……”
许氏和大壮在铺子里忙的热火朝天,自然是顾不上这里了。所以。戴言只说了其余几个小孩子,毕竟,在别人看来。戴言也只是个孩子。
夏湘眯眼一笑:“她们几个……我信不过,怕她们毛手毛脚将花儿刷掉了,”她上前一步,拍拍戴言的肩膀:“你比他们稳重,比她们细心,我自然信得过你。”
戴言欲哭无泪:“你就不怕我把花儿刷掉了?”
“你试试!”夏湘眼睛眯成一道缝儿,凑近戴言耳边。轻声说道:“你受伤的事,被追杀的事。你娘不知道罢?”
戴言瞳孔迅速收缩,一把抓住夏湘的手,声音低沉可怖:“你再说一遍!”
夏湘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戴言动了肝火。自己的玩笑话触及了他的底限。
“我说着玩儿的……”夏湘垂下头,知道自己的玩笑过了火儿,可戴言的态度依然让她有些难过,有些委屈,心里堵得慌。
于是,她一把夺过戴言手里的碟子和毛笔,客客气气地笑道:“不用你了,人手足够,忙得过来。”言罢。转身跟顾妈妈一行人讲解如何给水稻授粉。她想,若时间充足,帮王安贵地里的稻苗也拾掇拾掇。到时,来年的优良稻种就不用愁了。
戴言站在一旁,脸色不豫,心想,这妮子也太不讲理,明明她犯了错。如今倒跟自己发起脾气来了。
夏湘一边用刷子粘了水给花授粉,一边跟孙氏说:“乳娘。明儿你去跟安贵叔忙活你们自家的地,我这儿地少,人又多,等我这里弄好了再去帮你那边儿忙活。”
“别别,”孙氏皱眉:“大小姐,奴婢家里那地,您就甭操心了,自会有人打理的。”
事实上,所有人对于毛笔刷花儿这种事儿都不太相信,认为夏湘是在瞎胡闹。很怕一个不小心把花儿刷坏了,到时颗粒无收。
乳娘一来对这法子不太相信,二来她可不愿大小姐撸胳膊挽袖去自家地里干活儿,被有心人瞧见,指不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夏湘也没吱声,反正心里有了主意,到时同意不同意也由不得乳娘了。
大家忙了一个下午,终于完成了这块地里水稻的人工授粉。大伙儿拿着毛笔和碟子,鱼贯出了田地,等只剩下戴言一个的时候,夏湘慢慢抬起胳膊,手掌对着面前的田地,闭上眼睛感受每朵稻花儿上的湿润水渍,将没有授粉成功的细微处小心调整了一下。
若夏湘御水的能力很强,大可以在田地里的稻苗上洒足够的水,然后借着御水术来控粉授粉。可惜,她御水的能力不够,只能做些细微的调节,饶是如此,小小的身子依然因此疲乏不堪。
戴言见夏湘脸色有些苍白,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了?”
夏湘头有些晕,晃了晃,却还是后退了两步,与戴言拉开一段距离,客客气气地笑道:“我没事。”言罢,兀自朝前院大门口走去。
这样一来,戴言心里也不舒坦了。
这么刻意的疏离,比打人骂人还让他难受。前世他手握权柄,身份尊贵,无数美女投怀送抱,哪个不是低眉顺眼,极尽谄媚?如今成了十来岁的孩童,还要看一个小妮子的脸色。戴言冷哼了一声,便朝自家院子走去,心里却不由想到了二皇子。
如今,母亲在夏湘院儿里忙活,也算好事。二皇子总不能明目张胆,派人抄了夏府大小姐的院子,更何况院子里还有个修为很不错的周玉年。
可这样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若不提高警惕,做好准备,早晚会被人钻了空子。
想来想去,似乎依然逃不过一个选择,反抗还是顺从?有了前世的教训,当然是要反抗。事实上,他可以先假意顺从二皇子,然后寻找时机逃跑,或者转投他人门下。
可戴言不屑这样做,哪怕只是假意顺从,跟在二皇子身边,都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算算日子,似乎可以去找石南了。
只是,上一世他有二皇子从中襄助,而如今,自己是否有足够实力将石南救出,收归帐下呢?又有谁能帮帮自己呢?戴言望着天边渐渐淡去的云霞,将身边熟悉之人在脑中一一过滤,最后,只留下了三个人:大皇子、杜广和……夏湘。
大皇子和杜广不是他能接触到的人,而夏湘,却近在咫尺。
戴言不由蹙起了眉头,莫说夏湘正生他的气,便是没有生气,他也不愿将夏湘扯进这滩浑水,更别提利用夏湘搭上杜广和大皇子这两条线了。
看来,去找石南的事要先放放了。
而夏湘,正三步一回头地迈进正房,发现戴言没有跟过来,心里一阵烦闷,打算晚饭大吃一顿,解解气。
翌日,夏湘不顾乳娘阻拦,带着大伙儿去了王安贵的田里。大家都有些犹豫,倒不是嫌累,而是对夏湘这法子没什么信心,生怕把王安贵的田弄的颗粒无收。谁知,王安贵听了夏湘的法子,却是脑子一热,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大小姐,俺信你!”
夏湘咧嘴一笑:“还是安贵叔深明大义!”惹得身边一众妇人忍俊不禁。
想来便是颗粒无收,靠着青河里的铺子,乳娘一家子也不会吃不上饭,大小姐既要琢磨琢磨这稻花儿,就琢磨罢。乳娘也不再拦着,放手让夏湘撒了欢儿折腾。
于是,大伙儿齐心协力,又开始折腾这几片田地,算算日子,至少还有七八天的时间来授粉,夏湘并不着急。
偶有路过的庄上佃户,见一群人拿着毛笔和小碟子,不知在鼓捣什么,就随口问了问,等问明白了,都忍不住一阵唏嘘:“哪有这么糟蹋苗儿的?”
“可不咋的,要怎么说王安贵一家是豁出去了呢!为了那大小姐,真是让干啥干啥。”
“别说,就算这地都糟尽了还能咋滴?人家靠着大小姐,还能受冻挨饿?”
“说的也是,咱们跟人没法儿比,走了走了,别看了。”
这些闲言碎语,听到便听到了,谁也没当回事儿,只要别传到大姑子耳朵里,就掀不起什么波澜。若传到大姑子耳朵里,恐怕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毕竟,大姑子如今成了夏湘的忠实拥护者,容不得任何人嚼舌根子说大小姐的不是。
晌午时,大家正忙的欢,一行马车由远及近,出现在了田间阡陌之上。迎着暖风和煦,映在初夏明晃晃的日光中,马车晃晃悠悠,朝夏湘宅院行去。
夏湘“啊”地一声喊了出来:“祖父来了!”
认出自家车队,再仔细一瞧,这长长一队人马,少说也有好几辆马车。她心里咯噔一下,夏府倾巢出动来庄上是为了什么?
她三下五除二从田里跑出来,一壁换鞋一壁跟田里人吩咐道:“你们忙,我跟乳娘回去瞧瞧,好像家里来了人。”
众人并未注意到车队,只当夏湘是累了,都没说什么,嘱咐乳娘路上小心点儿。
夏湘跟在乳娘身边匆匆往回赶,声音焦急,上气不接下气:“府上……来人了。”
乳娘点点头:“瞧见了,u看书ww.uukansu 好几辆马车。”
“待会儿若问起来,就说您带我出门走动走动,屋子里太闷了。”
“奴婢省得。”
一早打算下地干活儿,所以夏湘和乳娘都穿着破旧衣裳。夏湘一身粗布短打,乳娘也穿着粗布麻衣,在田里弄的到处都是泥点子。
俩人马不停蹄走到院门外,发现门口停了四辆马车。
乳娘规整规整衣裳,刚要迈进院子,夏湘一把拉住她:“乳娘,蹲下,脸上有泥点儿。”
乳娘一听,连忙蹲下身,这一瞧,才发现夏湘白净的小脸儿上也沾了些泥点子。若让老太爷瞧见,定然不会高兴。
两人手忙脚乱帮对方擦干净脸上的泥点子,夏湘深吸了口气,嘱咐道:“过会儿见了府上人,少说话……”
乳娘点了点头,不明白夏湘为何这样郑重其事。(未完待续) ()
第116章 撕破脸
马车一共四辆,除了祖父、父亲、苏姨娘,肯定还有一辆,那里头坐着谁?应该不是柳姨娘,那就肯定是赵姨娘或者几个弟弟妹妹了。
除了祖父和苏姨娘,面对其余任何人夏湘都要加小心。
如今这么多人来庄上,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探望自己这么简单罢?夏湘眯起一双眼,拉着乳娘的手,淡定说道:“咱们进去吧。”
果然,赵姨娘也跟了来。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这是要干嘛?阵仗摆的如此大!
坐在上首的是祖父和父亲,两人看夏湘站在门口,俱是一愣,随后,一屋子人神态各异。
“咱们大小姐不是鼓捣出个赚钱的买卖吗?怎还穿得这样寒酸?难不成是晓得老太爷和要来,特意弄成这个样子?”赵姨娘掩唇而笑。
可这笑话实在不好笑,在座众人神色尴尬,只有她一个人在笑,笑声有突兀又尴尬,听在耳中尖酸的紧。
夏安不得不咳了几声:“湘儿,去换身衣裳。”
老太爷原想把夏湘叫到跟前好好瞧瞧的,然听到儿子的话,只好闭嘴不提,摆摆手笑道:“快去找身利爽的衣裳换了。祖父给你带了点心,换了衣裳好吃。”
夏湘脆生生地应了,转而朝夏安客客气气福了福,扭头朝自己厢房走去。
不敢让老太爷和老爷等太久,不一会儿,乳娘便给夏湘换了身干爽衣裳,甫一出门。却看到富贵站在门口转圈儿。
夏湘开口问道:“不在父亲身边儿怎么跑这儿来了?父亲着急了,派你来催我们?”
富贵摇摇头,将夏湘招呼到偏僻些的地方。一脸惶急说道:“老太爷让小的来,知会大小姐一声儿。说……说老爷zhidào了青河里的铺子,发了脾气,打算给小姐折些银子,府上把铺子收了。”
夏湘蓦地抬眼,惊讶地望着富贵,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这事儿麻烦了。夏湘冷静下来,仔细寻思了会儿,心里便有了计较。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青河里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生意hǎode不像话的铺子呢?自己又打着老太爷的旗号,总有一天,府上是会zhidào的。自己没有准备。显然是自己不智。考虑不周。
如今,既然zhidào了,那父亲大人一定会极力阻止。
夏湘有些头痛,却不晓得,麻烦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而这铺子,也只是个的借口罢了。
她理了理衣衫发髻,拉着乳娘的手,朝正房宴息处走去。心里盘算着。如今院儿里收了这么多人,没了铺子根本不行。指着府上那点儿月例,恐怕紧衣缩食都不见得够用。
迈步进门,夏湘面带微笑,心里却不轻松。走到祖父和父亲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问了安,不待对方开口,夏湘便盯紧了父亲问道:“父亲大人怎么有空来庄上?也不早点儿派人来知会湘儿一声,害的湘儿也没抽出空儿来准备些好茶点。”
夏安蹙着眉头,欲言又止。
夏湘便笑了:“托苏姨娘带给您的兔皮护膝,用着还合适?可还暖和?”
“合适,合适,也保暖。”夏安语气温和,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赵姨娘瞧着夏安的模样,心里有些着急,便开口说道:“老爷想来问问,大小姐赁的那个铺子,是不是该放手了?”
夏湘斜眼眄向赵姨娘,没等夏安开口,便笑道:“此话怎讲?既是我的铺子,为何要我放手?”
“湘儿,”夏安陡然提高了音量,既然话已说开,他也没什么顾及:“那铺子,你不要再管了。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足够你用。”
“您总要给个理由。”夏湘脸色有些不善。
“理由?”夏安脸色也不大好看了:“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府上待字闺中的嫡长女!那铺子是你该插手的?”
夏湘心里止不住地冷笑,嫡长女?哪家嫡长女是被赶到田庄的?府上还有几个人把自己当作府上的嫡长女来看待?再说那铺子,什么叫插手?这铺子一点一滴都是自己张罗起来的,跟府上又有什么干系?
“父亲此话差矣,”夏湘笑容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怯懦:“铺子我交给周先生来管,自然不用湘儿亲自出面。又何来插手一说?湘儿虽然被送出府,在田庄生长,却依然牢牢记得嫡长女的身份,是故,绝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父亲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夏安一时无言以对,赵姨娘一瞧,便忍不住插话:“这事儿不是您说不露面就不露面的,若传出去,这嫡长女小小年纪就成了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恐怕好说不好听,坏了大小姐的名声。咱们夏府又不是养不起您,您何苦非要鼓捣个铺子,落人口实呢?”
“我与父亲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夏湘目光凌厉起来,死死盯住了赵姨娘。
赵姨娘顿时闭上了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不想,夏安却说道:“湘儿休得放肆,你赵姨娘说的有理,不过一个铺子,别因小失大坏了名声。那铺子我让孙岭管着,日后若要用钱,直管来府上拿。”
孙岭?那个唯赵姨娘马首是瞻的大管家?夏湘心里一沉。
“不行!”夏湘未做他想,脱口而出。
夏安脸色愈加难看了:“你说不行就不行?小小年纪这般顽劣,谁将你教成了这幅模样?”
赵姨娘一听,抿着嘴默不作声,脸上透着掩不住的喜色。
老爷终于发火了!
夏湘不是傻子,晓得这时候不该当面冲撞父亲。对自己绝没有好处。可她实在没有办法顺从,这铺子太重要了,若没了铺子。她这满院子老老少少要靠什么过活?莫说府上不会给院子里所有人发月例,便是开了恩,给这些人月例,那日后呢?若银子不够花呢?那点儿月例,便是省吃俭用,也攒不下多少罢?
“父亲大人,”夏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湘儿不容易。赚些银子也不容易。您不能说收走就收走,您若非要收了那铺子,湘儿便离了这田庄。去别的地方再赁个铺子!”
乳娘孙氏站在夏湘身后,连忙上前一步,拉了拉夏湘的衣袖。
“放肆!”夏安一拍桌子,吓得在座各位俱是一惊。
然而。夏湘却依然磊落坦然地望着夏安。不予丝毫让步。
“你……你……”夏安站在黑漆太师椅前,伸手指着夏湘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怒不可遏地骂了句:“你这不孝女!小小年纪就忤逆长辈!心颐说的果然没有错!”
柳心颐?夏湘蓦地抬头,眼底生寒,想来,父亲今日是有备而来,早就在府上跟柳姨娘商量好了!
老太爷一瞧,连忙站起身。走到夏湘跟前,小声劝道:“湘儿。要不……别管那劳什子铺子,搬回府上住罢。”
来之前,老爷子就做好了打算,想借此机会把夏湘接回府上。
“回府?夏府容不得她这样的逆子!”夏安一拍桌子,疾言厉色。
孩子们都缩成一团,柔姐儿吓得眼看着就要哭了。
苏姨娘一手拦着柔姐儿,一边劝道:“老爷息怒啊,大小姐年且尚幼,说话冲了些,您可不要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喝杯茶消消气。”
夏安火气正盛,见苏姨娘来劝,一扬手打翻了苏姨娘手上的杯子。滚热的茶水四溅开来,苏姨娘吸了口冷气,手上被烫出一块块的红肿。夏安却混不在意,看也没看一眼,依然愤怒地盯着夏湘。
夏湘瞧见苏姨娘手上的伤,目光一沉,旋即翘起嘴角,微微一笑,凛然说道:“年前,您既然将湘儿扔到这庄上来,就彻底放手。湘儿不光是您的女儿,也是过世母亲的女儿,是周先生的学生,是碧巧、采莲、乳娘的大小姐……就算给您丢脸,我也不会给这些人丢脸。您大可不必管我,让我在这庄上自生自灭!”
“好好好!”夏安连着说了三个好,一张脸气的发白,指着夏湘道:“你没把我这父亲放在眼里,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女儿!那铺子是你的,这田庄也给你,日后你不是我夏安的女儿,我夏安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言罢,振袖而去。
“备车!”夏安一声怒吼,富贵吓得连忙出门准备马车。
这是要连夜赶路?富贵不敢多言,却望向老太爷。老太爷想了想,朝富贵点了点头:“去备车。只备两辆就行,天眼看就黑了,我明儿再回去。至于柔姐儿,留她跟湘姐儿好好亲近亲近,今儿也不回去了。”
事实上,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老太爷只是不想走罢了。
富贵点点头,uu看书 .uuknsh 跟着夏安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赵姨娘捻着手上的珠串,笑盈盈地朝老太爷福了福:“那……儿媳先行告退了!”
此时,夏安正坐在马车上,双手紧紧捏成拳头,眉头紧锁,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湘儿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妥协?为什么不把父亲放在眼里?夏安一拳捶在车厢上,咬牙切齿自语道:“柳心颐!可如了你的意?!”
仿佛又看到柳心颐凉薄地笑:“爷,您若狠不下心,要不要妾身来帮您?”“爷,早晚都是恨,至少,选在这会儿您还占着大义。”“您怎么对妾身都好,妾身却都是为了您着想。”“总归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儿了,又动不动就犯了傻病。爷可想好了,可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爷……”富贵候在车外,隔着车上帷裳小心翼翼禀道:“老太爷和苏姨奶奶带着三小姐说要在庄上过夜,吩咐小的送您和赵姨奶奶回府。”
夏安深吸了口气,沉声道:“zhidào了,回府!”(未完待续……)
第117章 不懂规矩
夏安走了,夏湘站在门口,孤孤单单浸在明晃晃的日光中,心里空落落的。
老太爷和苏姨娘看在眼里一阵心疼。
苏姨娘本想说什么,却终于沉默了。虽说夏湘今日有些跋扈无礼,可依着老爷平日里的性子,不该如此震怒才对。苏姨娘聪明如斯,怎么会瞧不出其中端倪,只怕……老爷早就做好,继而恩断义绝的准备了。
老太爷却没有这样多的心思,拉着夏湘的手不住安慰,并劝说夏湘服个软,不要跟自己父亲怄气,夏湘惨然一笑:“祖父,晚上湘儿给您、苏姨娘和柔姐儿做好吃的。”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真的?”柔姐儿刚被争吵吓得不善,躲在苏姨娘身后一直没敢出来,结果夏湘一句好吃的,立马将她勾了出来。
“那还有假?”夏湘朝祖父笑笑,继而拉过柔姐儿的小手:“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祖父跟苏姨娘望着夏湘摇了摇头,心里不是滋味儿。
“湘儿,你屋里的丫鬟都哪去了?还有院里的粗使婆子,怎都不见人影?”苏姨娘蹙着眉头心里有些不悦,以为夏湘到了庄上,那些大胆的下人就不再尽心尽力,不把夏湘当主子了。
“被我叫去干活,过会儿估计就会回来了。”夏湘抿嘴一笑,心里的阴霾稍稍散去几分。
“去哪里干活了?除了这院子里的活,哪儿还有活?”苏姨娘好奇。
夏湘也不隐瞒。却不敢说是帮着乳娘家的干活,而是笑着说道:“曾翻到一本书,提及稻花儿授粉。我便让碧巧采莲她们去庄上试试,顺便教教其他人。”
苏姨娘针黹女红是把好手,可论到莳花弄草,种地耕田,她可是一窍不通,更何况这人工授饭根儿就没人知晓,更没有哪本书里提过。所以,苏姨娘听的云山雾罩,却也不愿深究。只拍拍夏湘衣服上的褶子嘱咐道:“那也要留两个人伺候着才是。”
夏湘乖顺地点了点头:“姨娘说的是。”
不想,老太爷却来了兴致:“稻花儿授粉?我怎从未听说过?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这可如何是好?夏湘有些慌了,总不能又说是梦里遇到个老神仙……?那也太扯了!想来想去,夏湘只好装傻糊弄过去。她揉揉脑袋笑道:“我也记不清那书的名字了。总之是在书上见到过。”
“这倒新鲜,”老太爷想了想,说道:“是怎么个法子,明儿我跟你去田里瞧瞧。”
“啊?”夏湘万没想到,老太爷竟对农耕感兴趣,她不晓得,当年若不是老夫人管着,老太爷早就在府上辟出几亩田地了。
几人闲话一会儿。就见碧巧、采莲、顾妈妈她们笑语喧阗迈进院门。
“哎?”采莲看到门口的马车,不由讷讷道:“来客了?”
话语刚落。就看到孙氏从房门口迎了过去。
“快,快收拾收拾,去厨房准备晚饭,老太爷和苏姨奶奶在房里,今儿是要在庄上过夜了。”乳娘拉着采莲和顾妈妈、白氏去了厨房,吩咐碧巧去正房伺候着。
云霞刚刚铺就,整个院子便忙碌起来了。
天刚擦黑,正房宴息处已摆好了桌椅,一道道新鲜菜式陆续摆上桌来。往日,瞧见夏湘做的新鲜玩意儿,老太爷最是欢喜,今日却不同以往,老太爷总恹恹地提不起兴致。
夏湘自然明白,便不住给老太爷夹菜,一边笑着安慰老人家:“祖父,您尝尝,这个凉菜最是爽口。”
“嗯,bucuo。”
见老人家依旧忧心忡忡,夏湘再忍不住了,便挑明了说道:“祖父,湘儿不缺吃不缺穿,下人一大堆,个个尽心尽力,铺子生意红火,哪里不如府上好了?不管湘儿是不是夏府的嫡长女,湘儿怎么都还是您的孙女儿,这就足够了。便遂了父亲的心愿又如何?湘儿求之不得呢!”
老太爷眉头皱的越发深了:“湘儿,事情不是你想的……唉……”
“当然不那么简单,没了夏府支撑,或许就会有人找铺子的麻烦,庄上老管事或许就不再作为,佃户们或许也不会认可我。总之,麻烦不断,”夏湘给老太爷夹了个丸子,眯着眼笑道:“当然,湘儿zhidào,您呢,最怕湘儿嫁不到个好人家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将将九岁就想着嫁人了?”
夏湘蓦地抬头,瞧见戴言笑容温和地站在门口,扫了眼桌上的美味,抿嘴一笑:“小的晚饭还没吃,大小姐不赏点儿?”
老太爷的眉头皱了起来,苏姨娘的脸色阴沉了起来,柔姐儿偎在苏姨娘怀里,有点儿害怕。
夏湘蹭一下站起来:“你怎么进来了?”
“不知有客,大小姐见谅。只是……那蚌……”戴言欲言又止,瞧了瞧老太爷和苏姨娘,便默默望向夏湘。
“那蚌怎么了?”如今,夏湘最宝贝的,莫过方塘里那些小小的蚌了。
戴言笑容不减,云淡风轻:“似乎……死了两只。”
死了?夏湘心里咯噔一声,转头跟苏姨娘和祖父打了个招呼,拉着戴言便往外跑。一着急,几日前跟戴言的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了。老太爷见夏湘一阵风似的没了影,心里有些恼火,将筷子放到箸枕上,闷哼了一声:“这是哪家的臭小子?!”
孙氏正端着个甜白瓷的盘子往正房添菜,忽然瞧见夏湘拉着戴言往外跑,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拦着,只好端着盘子先去了正房。
见老太爷正窝火呢,孙氏连忙解释道:“刚是庄上许氏家的小子,会些功夫,经常上山打些野味送过来,是个挺本分的孩子,只是……庄上的孩子,对些个规矩不太通透,日后我定会多多提点他。”
听孙氏这样说了,老太爷稍稍消了火气。恍惚间记起,是上次给夏湘配药的那个小子。
而戴言,岂是不zhidào这些规矩,他只是不愿依着规矩行事罢了,遑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些劳什子规矩都休想约束他。
夏湘拉着戴言,一路朝方塘跑去:“怎……怎么会死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zhidào死了多久吗?”
“站住!”戴言蓦地停下脚步。
夏湘回眸,戴言微笑。夏湘恍然回过味儿来……
“你骗我?”夏湘不由捏紧了小拳头。
戴言眉毛一挑:“若不这样说,你能离了正房跟我出来?”
“你混蛋!”夏湘瞪了戴言一眼,扭头往回走。
戴言忍俊不禁,连忙追了上去,跟在夏湘旁边揉着肚子,可怜兮兮道:“我去厨房要吃的,我娘说大小姐吃完了我才能吃,我饿的实在受不了,就想了这么个法子……”
果然,夏湘听了这番说辞,顿时没了刚才的怒气,脚步也放慢了些:“等会儿回去,我把你送厨房去,给你要些吃的,”她想了想,又叹口气:“方才,若祖父追究起来,你可没好果子吃。日后,可别这么胡闹。”
戴言默不作声,夏湘蓦地回头,刚好撞进了戴言幽深的眸子里。
心跳急剧加快,夏湘向后退了两步,稳定心神,强作镇定地说道:“走罢,再不回去,菜就凉了。”
戴言心绪难宁,却依然跟了上去。
夏湘……夏湘……
戴言望着夏湘小小的身影,笑意直达眼底。
两人回到院子,夏湘径直朝厨房走去,吩咐顾妈妈和许氏给戴言准备了饭菜,这才瞪了戴言一眼,朝正房走去。
戴言端着热气腾腾的米饭,温温柔柔地笑道:“多谢大小姐。”
夏湘回到正房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撤的七七八八了。方才她跟着戴言跑出去,老太爷跟苏姨娘便放下筷子不想再吃,唤来孙氏把菜撤了。这会儿见夏湘回来,老太爷脸色不大好看,说道:“……要晓得避嫌!这天都要黑了,放个小子随便进出也太不像话。”
夏湘低眉顺眼地受了老太爷的训斥:“祖父说的是,日后湘儿一定多加注意。”
见她态度端正,老太爷点点头,准备去歇着了。
夏湘肚子却还饿着,待吩咐了人将老太爷、苏姨娘和柔姐儿安顿好,连忙跑到厨房继续填肚子了。
而此时,戴言坐在厨房小马扎上吃的正香。
“给我个马扎,再给我盛碗饭。”夏湘推门而入。
顾妈妈连忙搬了个小马扎过来,又在上头铺了个垫子,问道:“大小姐没吃饱?”
夏湘坐到小马扎上,uu看书wwuukanshu 瞪了戴言一眼,恨恨地说道:“被某个狼崽子骗了出去,回来发现菜都撤了。将将吃了半碗饭,还饿着呢。”
戴言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个与己无关的笑容,促狭道:“大小姐还不到十岁,就这么能吃?难怪长得这么圆。”
此时,夏湘正接过了顾妈妈递过来的米饭,乍一听到戴言的话,心里腾地窜出一股火儿来。
她“铛”地一声将碗撂在临时摆放的矮几上,指着戴言的鼻子说道:“我胖不胖是你说得的?”
顾妈妈吓坏了,守在旁边没敢走,生怕两个孩子吵起来。
“拿走!”夏湘沉着脸,将碗往顾妈妈面前一推。
戴言好奇地望向夏湘:“怎么?不吃了?”
夏湘一叉腰:“凭什么不吃?顾妈妈,换大碗来!”
“……”(未完待续……)
第118章 净身出户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老太爷便起床穿戴整齐,简单吃了早饭,让夏湘带着去庄上瞧瞧怎么给稻花儿授粉。
结果,看到夏湘如何授粉后,老太爷怒了。
“这不是祸害庄稼吗?”若不是顾及身份,老太爷恐怕要撸胳膊挽袖下到田里阻止这些人授粉了。
夏湘不急不躁地拦下老太爷,一边安抚一边讲述为何要人工授粉,将稻花儿的授粉方式和雌蕊雄蕊等理论一一阐述。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老太爷似信非信地望着夏湘,怀疑地问道:“这……也是书上看到的?”
无法,夏湘只好点头。老太爷见夏湘讲的头头是道,虽说还是不大相信,可也不再干涉了。
老太爷向来没什么架子,跟庄上汉子聊了会儿,便有些乏了,回到夏湘院儿里歇了会儿。夏湘带着柔姐儿捉蚂蚱,一直玩到日贯中天,苏姨娘与老太爷张罗着回府了。若再不上路,恐怕回去的时候天要黑透了。
“府上没了花农,那些花儿都没人打理,这次来我想把老张带走。”老太爷目光闪烁,捕捉到了花农老张的身影。
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偌大一个夏府,连个花农也请不起,非要老张回去打理那些花儿?夏湘蓦地想到柳姨娘,恐怕,祖父还是不放心,认为老张kěnéng是柳姨娘派来坑害自己的。
“祖父,您再找个花农就是。您那儿有花儿要打理,我这儿就没有了?”
“我把老张带走。再给你找个别的花农来。”
“您就甭操心了,”夏湘凑到祖父耳边,小声笑道:“湘儿心里有数。断不会让坏人钻了空子。”
老太爷还是不放心,却拗不过夏湘,只好不情不愿上了马车。
送走三人,夏湘长长出了口气,敦促着屋里人帮着王安贵给稻花儿授粉。稻花儿花期短,几天的功夫就结束了,所以。必须抓紧时间。
而夏湘,则偷了懒,跑到小方塘给蚌喂饲料去了。
后院儿的水坑里飘着许多树叶树根。如今已经微微发绿,夏湘让戴言用木桶将水坑里的水,还有坑里几个稍稍大点儿的树根运到方塘处,统统倒入方塘里。
随后。夏湘闭上眼睛。伸出手来,仔细感受方塘里的水温、水质、浮游生物,以及是否被小虾小螃蟹钻了空子。
发现一切正常,夏湘又借着河水一一查看水底的蚌,发现没有丝毫wènti,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河蚌的情况愈加稳定,夏湘便将准备hǎode碎蚌壳扔到河水里。再伸出手来慢慢控制塘中水的流动,将碎蚌壳一一推入那些活蚌的蚌壳里。
做完这些。夏湘脸色微微发白,光洁的额头和小小的鼻尖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虽然身子虚弱,夏湘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儿,笑眯眯地望着戴言说道:“可算了了桩心事,日后只要弄些浮游生物给它们吃就成了。”
戴言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弯下腰,扶着膝盖,平视着夏湘明亮的眼睛,抬起胳膊,用衣袖替夏湘擦去两鬓的汗水,温柔说道:“便是真能生出珍珠来,也不要这样辛苦自己。”
夏湘蓦地红了脸,向后退了两步。
气氛有些暧.昧,有些尴尬。两人正沉默间,却见碧巧从远处跑来,慌里慌张地说道:“大小姐,不好了,您快回去看看罢。”
“慢慢说……到底怎么了,值得这样慌张。”夏湘面沉如水。
碧巧却带着哭腔,磕磕巴巴说道:“老爷派……派大管家来,说是要把田庄交给您,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啊?”夏湘也有些急了。
“然后您就不再是夏家人了。”话一说完,碧巧的眼泪便一对一双落了下来。
夏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碧巧吓一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夏湘便拍拍碧巧的背,声音无比镇定:“瞧你这模样儿,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几日前咱们御史大人不就已经放出口话儿,说要跟我断了父女恩情吗?”说这话时,夏湘笑语嫣然,语气十分轻松,可心里却全不是那回事儿。
戴言蹙眉望着夏湘,也扬起嘴角笑道:“快回去罢,免得出乱子。”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田埂上,碧巧刚刚跑来,就要跟着疾步而回,已经气喘吁吁了:“不知,不知庄上人哪里听得了风声,庄上……管事和……和里长也来了。”
这是墙倒众人推?
这事儿若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必然不会放过青河里那铺子,是不是这会儿也出了麻烦?这是所有麻烦都找上门了?
夏湘咧嘴一笑:“回去别嚷嚷,径直去东厢。”
谋士、门客、、有趣的聪明人,周先生挂着如此多的头衔,这种麻烦事儿扔给他最合适不过。
戴言却凑到夏湘跟前,轻笑道:“断了也好,以免日后受牵连。”
他清楚记得,上一世,御史大夫夏安是站在二皇子一派。那这一世,他若依旧选择二皇子,或许就不会如上一世那般幸运了。
“你zhidào些什么?”夏湘蓦地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戴言。
“朝堂之上,纷争不断。今日荣耀加身,明日或许就身首异处。大小姐若能脱离夏府,安安静静守着田庄过日子,未尝不是好事。正如大小姐曾告诫我的道理一样……”戴言瞧了眼碧巧,没再继续说下去。
夏湘愣了一下,继而想到那日走嘴。说出什么伴君如伴虎的话来。想来,戴言真是多虑了,一个御史大夫。又没什么实权,只要不在大方向上出了错,断不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的。
父亲再如何不慈,自己再如何不孝,她也不愿看到父亲被拉到菜市场砍了脑袋。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继续朝前方走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回到了住处。
见门口、院儿里都没人,想来都被带去了宴息处,三人便偷偷溜到了东厢。不多时。碧巧将周玉年找了来。
“先生坐。”夏湘笑眯眯把上首正位让给周玉年,又恭恭敬敬递了杯茶。
“御史大人真是……雷厉风行。”周玉年脸色不大好看,夏湘看在眼里,心里却生出一丝温暖来。
想必。对于父亲的绝情。周先生也是恼火的。
“父亲雷厉风行……不见得是坏事,只是……这庄上的佃户和管事,您得给湘儿出个主意,安抚妥了才行。”夏湘抿嘴一笑,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
周玉年忽然乐了,偏头望向夏湘,问道:“你给老管事一家下了什么药儿?这节骨眼儿了,竟然一家老小跪在地上求大管家。要离了夏府,跟着你。”
“什么?”夏湘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由生出一丝担忧来?难不成两位姨娘想利用老管事一家继续坑害自己?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自己算是被赶出夏府,她们还不放心?
原本还想让周玉年出出主意,然此时,只想去正房瞧瞧,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她一语不发,起身出了东厢,朝正房走去……
此时,正房宴息处已经聚了许多人。打眼一看,就瞧见大管家孙岭穿着靛蓝色杭绸直裰,大刀阔马坐在上首,端着杯茶水,神色倨傲。
见夏湘迈进门,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行礼,喊了声“大小姐”。只有大管家,见了夏湘依然一副倨傲模样儿,眉眼之间还透着一丝嘲讽和蔑视。
“呦,您可算回来了。”大管家微微一笑,依然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转而放下茶杯,轻拍了拍桌上几页薄纸:“老爷差小的将这些交给您,让小的传话儿,说从今往后,您跟夏府就没有关系了。”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大管家说出这话,夏湘心里依然发酸。
没有关系了,没有关系才好呢!她忽然想到曾经,夏安望着她骄傲又疼惜的模样,眼睛微微有些涩。
自己明明是穿越来的,夏安本也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在这矫情什么呢?
她敛去眼中的酸涩和炙热,昂首挺胸朝大管家走去,捡起桌上的账本和地契,仔细看了一遍,又交到周玉年手上,让周玉年查看一番。
周玉年看了账册和地契房契,点了点头,说:“大小姐,没wènti。”
夏湘这才微微一笑,垂下头,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冷冷说了声:“送客!”
从进门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湘,uu看书 ww.uukash 只说了这两个字,言罢,死死盯着大管家的脸,目光凌厉,却似笑非笑。
大管家被夏湘盯得发毛,匆匆站起身来,问一旁低眉顺眼的老管事:“你跟不跟我走?”
庄上老管事孙成武躬身行了个礼,对大管家说道:“我一糟老头子,没几天儿活头了,便是跟您回了府,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在这庄上,帮大小姐打点打点田庄。人老了就不爱挪窝,庄上住惯了,实在不愿再折腾。还望大管家替我谢谢老爷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大管家面色不善,一手死死抓着衣袖,一手指着孙成武,及其败坏道:“你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赵姨奶奶有意拉你一把,你个老家伙不要不识好歹!”
里长和庄上一些管事都在,听着大管家地痞一般的模样,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了。而孙成武的儿子孙越则捏紧了拳头,恐怕马上就要冲上去跟大管家理论一番继而拳脚相加了。
若真的打起来,孙越定是要吃亏的,谁让大管家地位比他高呢?更何况,这大管家还有个赵姨娘在背后撑腰。(未完待续……)
第119章 雪上加霜
夏湘见局面有些失控,连忙上前一步,稳稳站在大管家面前,微微笑道:“人家孙伯是去是留,与你何干?你若不满此事,我现在就可以带着孙伯一家,随你去夏府,找御史大人说道说道!”
御史大人四个字刺得大管家心头一惊,事到如今,夏湘竟能这样从容淡定。不哭不闹,还笑着称呼老爷御史大人!也真是奇了!
这档口,若真带这些人回夏府见老爷,自己定然逃不过一番责骂。再说,夏湘便是再不济,便是被,可府上还有个老太爷呢。老太爷一日还在,夏湘就不是轻易惹得的,若逼得过分了,只怕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想到此节,大管家冷冷哼了一声:“不识好歹的留着作甚?你们就留在这庄上,跟着……喝西北风罢!”说完,一甩袖子,带着身边儿的小厮出了门去。
夏湘待大管家坐车离开,这才转过身来,对里长笑道:“不算多大的事,劳您亲自前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原本,里长并未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包括庄上那些管事的,也都不大乐意府上把田庄割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大小姐。
然而就在方才,夏湘的强势和冷硬,让屋里人心中都生出一丝寒意来。便是不乐意,也不敢说出口了。毕竟,这些田契地契房契都捏在夏湘的手里。
“大小姐客气了,咱们过来照应下也是应该的。”里长看了眼孙成武。笑的低眉顺眼。
夏湘微微一笑,心中自有计较,这些人可不是来照应下的。他们不过是来瞧瞧形势,看自己在夏府的地位是否真的不保,看田庄是否真的让给了自己,看自己是不是个好糊弄的小娃子。
“日后需要仰仗大家的还多着呢,今日事多,就不留诸位吃晚饭了。”夏湘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开口送客了。
众人一听。便一一告辞。夏湘给孙成武使了个眼色,将里长众人送了出去。
待到屋里除了下人,就只余老管事一家时。夏湘才坐下来,幽幽开口道:“您何苦跟着我……在庄上受苦?”话虽这样说,可夏湘心里清楚得很,跟着自己就绝对不会受苦。
老管事叹了口气。一张脸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我孙成武好歹一把年纪了。做不出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事儿。大小姐若瞧得起我,我便继续帮大小姐做事,大小姐若不放心我,我便离了庄子,另谋出路。”
夏湘一愣,没想到孙成武会是这样一个态度,同时。也有些理不清头绪。
冯氏拉着儿子小手,上前几步。对夏湘温和说道:“您对不凡如何,咱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府上把田庄给了您,我们也都是您的人,断不会离了这庄子。”
在赵姨娘和夏湘两者之间,老管事一家人坚决选择了站在夏湘这一边。原因只有一个:夏湘对孙不凡还算bucuo,而赵姨娘对孙不凡,却总想着利用。
宁可生活困苦些,孙成武也不愿自己的孙子成为宅门斗争的xishēng品。
所以,老管事一家早就商定好,踏踏实实呆在田庄上,跟着夏湘打理庄子,便是收成不好,也总比跟着赵姨娘提心吊胆的好。
夏湘刚要说话,就见白氏携着阿香从门外风风火火跑来了。
“铺子关门了?”夏湘随口一问,心里便想到了缘由。没想到,姨娘的动作这样快。
果然,白氏进了门,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小姐,不好了,咱们铺子……铺子让人给砸了。”
夏湘心里早有准备,所以并不若旁人那般惊慌,反而抿嘴一笑:“无缘无故就砸了?”
“说……说是菜里有老鼠屎,可哪来的老鼠屎?咱们那铺子从来没有老鼠,菜里怎么会有那脏东西?”
夏湘见白氏红着脸,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便又笑着安抚:“您别急,不就是几个闹事的砸了铺子嘛,早就料到了。如今咱们没了夏府这棵大树,可就不好乘凉了。咱们得自己想想法子,保住这铺子。”
白氏见夏湘从容,心中稍稍安定:“对了,那些闹事的走了,我就让大壮远远缀着,瞧见他们绕了两圈就从后门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怎么这么快?”夏湘原以为是赵姨娘的人来闹事,不想竟是醉仙楼,只是,醉仙楼的动作怎么这么快?谁给它们的消息和胆子?
恐怕,依然还是赵姨娘罢。
自己的精品美食生活馆早就成了醉仙楼的眼中钉,如今可算逮着机会来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的。醉仙楼不同青河里别家酒楼,醉仙楼背后的老板据说是京都人,而京都的醉仙楼更是客满盈门,且迎来送往皆是高门望族,也是不好惹的。
“醉仙楼?”戴言声音有些生冷,心中不免担忧。
前世所知,这醉仙楼背后的老板,正是当今二皇子,是个大麻烦。他忍不住问道:“这青河里的醉仙楼……与京都的醉仙楼可是一家?”
阿香额上渗出汗来,应道:“是一家!”
正因为是一家,所以惹不起,动不得。
而戴言倒不畏惧二皇子的权势,只是害怕二皇子与夏湘扯上什么关系,也害怕二皇子将目光投到自己和夏湘的身上来。
他刚想劝说夏湘将铺子搬离青河里,就听到夏湘笑道:“既惹不起,咱们就躲着,端的合了我意,早就想要离了青河里那地界儿。”
听了夏湘的话,戴言便沉默不语了。夏湘的话,也正合了他意。
白氏一愣,旋即问道:“躲?躲到哪儿去?”
“躲到咱庄上来,”夏湘坐到身边椅子上,又补充道:“当然,不是这个时候搬,怎么也要得些好处再搬。”
戴言蓦地又蹙起了眉头,看来,这小妮子还是想跟醉仙楼讨些好处。
众人不解,夏湘却不赘言。转而对孙成武说道:“孙伯,湘儿自是信得过你们,日后庄子还是您来打理,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儿,还望您多提点。”
孙成武哪敢托大,连忙躬身行礼:“可谈不上提点,大小姐天资聪颖,老奴还有许多事要跟大小姐讨教才是。”
两人寒暄了几句,孙成武一家便起身告辞了。
夏湘也不挽留,直送到大门口,待一家人走远了,才沉下脸来,深深呼了一口气。
谁说穿越古代就有宝贝空间神奇系统?自己怎么没有?只会个御水术,却没什么大用。谁说穿越古代就能发明这个研究那个,带领古代人民发家致富?自己又不是发明家!谁说到了古代就可以随随便便开铺子,轻轻松松赚银子?自己闲来无事就要琢磨菜式,好不容易开个铺子,如今还面临被打压破产的危机,哪有那么轻松?
创业这种事,放在何时何地都不是容易事,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呢。
等送走了孙成武一家,戴言寻了个机会,对夏湘说道:“醉仙楼不简单,三思后行。”
“放心,不会轻举妄动的,”夏湘本想找到李毅,摸摸醉仙楼的底,再问问醉仙楼的意思。此时听到戴言的嘱咐,心下狐疑:“醉仙楼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你……zhidào醉仙楼的东家?”
戴言也不愿隐瞒,坦言道:“二皇子。”
“你怎么zhidào的?”夏湘有些诧异,越发觉得戴言这……孩子诡异了。
“你……”戴言微微一笑,做出一副无赖样儿:“你管我怎么zhidào的!”
夏湘翻个白眼儿,旋即笑了起来:“若是二皇子的产业,就好办了。上次我瞧见世子爷跟二皇子在一处,两人似乎相熟,交情bucuo。等我找到世子爷,跟他打个招呼,难道二皇子还容不得我这一个小小的铺面了?”
“想跟天潢贵胄打交道?你有那个资本和底气?”戴言笑了笑,表情温柔,语气却冷的很:“你……不许跟醉仙楼接触!”
戴言很少这般冷言冷语,夏湘不免有些局促。
正此时,周玉年撩帘而入:“大小姐,铺子你打算怎么办?”
若铺子没了,最伤心莫过周玉年这个吃货了。夏湘想到此处,成心想拿周玉年打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什么怎么办?若开不下去便不开了,专心种田就是。”
周玉年一听,脸就变了,凄凄惨惨地说道:“您不是说离了青河里,换个地界儿么?怎么说关门就关门呢?”
夏湘忍住笑,u看书 .ukanshu.co 咳了两声:“没了夏府撑腰,到哪儿都得受挤兑,还不如尽早关门,在家里老老实实种地。”
戴言在一旁忍俊不禁,周玉年却急的都要哭了:“就这么关门,咱们先前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夏湘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她真怕周玉年为了个小饭店哭出来:“先生您别哭,千万别哭,就算这铺子在青河里开不下去了,也定会找个别的地界儿,您就放心好了。”
周玉年这才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没好气儿地问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提到正事,夏湘便慢慢敛去笑容,思索良久后,问了句:“先生,您怎么看?”
“……”周玉年毫不犹豫地说道:“离开青河里!我打听过,醉仙楼的当家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夏湘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儿咱们这么办……”
……(未完待续……)
第120章 醉仙楼
蝉声阵阵,夏湘坐在青蓬马车里,额上尽是汗水。
轻撩起帷裳,有风透入,让人身心一阵舒爽。乳娘手中握着一柄纨扇,对着夏湘轻轻摇着,自己却忍不住打起盹儿来。
这些日子,乳娘为了夏湘的事愁眉不展,吃不好睡不好,加上天气闷热,身子实在有些虚弱。
夏湘将车厢里绣着并蒂莲花儿的胭脂色迎枕送到乳娘身后,让乳娘轻轻靠在迎枕上,这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馆子的事,夏湘本想找到李毅,让他帮着说说情。可转念一想,明明是二皇子的人不讲道理,自己何苦还要放低了身段去求人?再者,既然戴言忌讳二皇子,自己犯不上非要去招惹。
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己的铺子便是开在深山,只要味道鲜美,便不怕门庭冷清。而且,原本也是筹划着,等生活馆有了名气,那方塘里的珍珠蚌产了珍珠,就要把后山好好拾掇拾掇,弄个真正的美食美景避暑山庄来。
如今,只怕这筹划要提前了,至于生活馆搬入田庄没了客人,夏湘也是想过的。
只要能维持日常开销,夏湘也就知足了,毕竟,那青河一方小塘里,还有一大堆珍珠蚌呢,放眼望去,又有大片大片田地。若日常开销都维持不了,那就只好跟周玉年商量出几套营销策略,好好琢磨琢磨了。
再不济,还有个李毅呢。便是每月带几个高门大族的纨绔子弟来尝个鲜。也够这院子里人吃穿住行了。
所以,夏湘决定,将生活馆搬离青河里。
不过。走之前,总要给自己谋些好处,再让醉仙楼吃点儿苦头才是。不然,岂不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御水术?
原本是想带着周玉年一个人,可乳娘不放心,非要跟来。而戴言不知从哪找来匹高头大马,远远缀着。轰也轰不走。想想算了,戴言的功夫极好,若到时打起来。有周玉年和戴言在,也能多几分胜算。
田庄到青河里的路程很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醉仙楼门口。
夏湘将帷帽戴好。跟着乳娘下了马车。大步迈入醉仙楼。
有小二迎上来,瞧着夏湘衣着不俗,客客气气上前伺候着。待入了雅间,坐在红木椅上,夏湘微微一笑,尽量收敛童音,淡定笑道:“跟你们掌柜的说……精品美食生活馆的东家前来拜会。”
小二一愣,旋即眼珠儿一转。应了声“嗳”,便匆匆忙忙出了雅间。直奔掌柜去了。
夏湘瞅了眼戴言,又看了看周玉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叫来周玉年,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周玉年点点头。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一个穿着宝蓝色云纹团花茧绸直裰的中年人带着个小厮推门而入。
戴言微垂着头,并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夏湘见掌柜的来了,便轻笑道:“坐。”
显然,醉仙楼的掌柜没想到,传说中生活馆的东家,那个九岁的夏府大小姐会真的亲自前来。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知大小姐前来,曾某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夏湘一语未发,微微偏了偏头。
周玉年便上前一步,盯死了醉仙楼的掌柜曾广益,说道:“在下是生活馆的掌柜,今日前来youshi相商,不知您是否空闲?”
曾广益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当然空闲,便是不空闲,也不能怠慢了……贵人。”言罢,目光灼灼地望着夏湘,眼底透着几分胜者的骄矜。
莫说生活馆的东家如今没了御史府撑腰,即便依然依附御史府,醉仙楼也是不怕事儿的,二皇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天潢贵胄,官宦人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他笃定今日夏湘前来,是要让步的。
若能借机收了生活馆的菜方子,或者索性收了生活馆,真是再好不过了,想必,二皇子一定会乐见其成。
周玉年与曾广益二人落座,周玉年懒得虚与委蛇,开门见山说道:“想我生活馆离开青河里,可以!”他顿了顿,瞧见曾广益眼底的笑意和贪婪,继续说道:“不过,赁铺子的钱,还有铺面的损失,你们醉仙楼总该给些补偿?”
“这……可就欺人太甚了……”曾广益贼喊捉贼,欺人反而嚷嚷着被欺。
夏湘蓦地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先生,咱们走。”
曾广益慌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姑娘一言不合,抬腿就走。
“补偿好说,万事好商量,咱们坐下来慢慢谈,”言罢,又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把上hǎode龙井拿来,别怠慢了贵客。”
隔着帷帽的三层荼白薄纱,夏湘抿嘴一笑,复又坐了下来。
这次,曾广益态度和缓了许多:“明人不说暗话,若二位愿意,我曾某愿出高价收了生活馆,还有那些菜方,二位意下如何啊?”
听到这里,周玉年微微一笑,心里叹服夏湘的洞悉力,竟将曾广益的心思揣测的一清二楚。
“东家说,不卖!可这赔偿,该给还是要给的。东家能做的让步只有一件事,便是离开青河里,躲着……瘟神!”周玉年轻抿了口茶水,余光扫过,见曾广益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一阵舒爽。
“以为我醉仙楼怕了你们?”曾广益有些沉不住气了。
周玉年眯起狭长的眼,轻笑两声,继续说道:“您自是不怕我们,可我们……就怕了你?”他放下茶杯,盯着曾广益说道:“东家有的信物,有夏府老太爷在背后支撑,与宁王世子交情匪浅。今儿我与东家前来,是卖你个人情。可不是……被逼着求和的!”
丞相府的信物……璎珞嘛,虽说已算不得信物了。老太爷的支撑,从未消失过。虽说没什么力度。至于宁王世子……自然也没法跟二皇子相提并论,只是,二皇子跟宁王世子的交情匪浅,这可是千真万确。
二皇子虽然不kěnéng惧怕世子爷,可也犯不上为了个铺子跟世子爷翻脸。
曾广益脑子飞快旋转,强自镇定心绪说道:“那又如何?”
熏香袅袅,周玉年深吸了口气。目光轻飘飘落到窗外大片白日光中,云淡风轻说道:“两条路,一是给我们足够的赔偿。我们走。二是你开你的醉仙楼,我开我的生活馆。您……来选。”
曾广益脸色愈加阴鸷了,他万万没想到,生活馆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若不选呢?”曾广益咬牙切齿。
夏湘蓦地站起身来。笑容狡黠。语气淡淡:“那就鱼死网破。”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若要闹,就好好闹上一场便是!闹到最后惊扰了二皇子,自然也要惊扰世子爷。到时,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曾广益了!
曾广益又何曾不晓得夏湘的心思?
“给曾某几日。待曾某考虑清楚了,定会给大小姐个满意的答复。”曾广益有些泄气。原本以为可以收了生活馆,买下一堆稀有菜方,结果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湘可不会给他犹豫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等,您何时想好了,何时过来商量我就是。”说罢,又端端正正坐回椅子上,一语不发。
曾广益目瞪口呆!咋?扔出丞相府、老太爷、宁王世子,就开始耍无赖了?
原本以为夏湘是个善财童女,给自己送好处来的,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这哪是善财童女,这活脱脱就是一尊瘟神嘛。
如今,瘟神还赖在这里不走了,这可怎么好?
想了半晌,曾广益壮士断腕,一咬牙,说道:“赔偿八十两,你们搬出青河里,不过……要赠我两味菜的方子。”
“成交!”夏湘起身,对曾广益说道:“明日午时,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给我半月时间,生活馆便会搬出青河里。”
曾广益长长舒了一口气,额上竟隐隐见汗。
“好走不送。”曾广益脸色铁青,心里实在憋得慌,若不是忌惮那个纨绔世子爷,他真想派人拦住夏湘一行,直接送她们见阎王!
周玉年瞧着曾广益癞蛤蟆气鼓包那德性,忍不住嘿嘿笑道:“和气生财,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曾广益一听,脸色更加不堪了。
夏湘垂头,躲在薄纱后头嘴角不住上扬,心里却憋着坏水儿呢。十根胖乎乎的手指头从袖口慢慢探出来,夏湘侧眸瞧了眼旁边雅间珠帘后的食客,食指微动,微微眯起了眼……
随后,就听一食客喊道:“这做的什么汤?怎么没味儿啊?”
夏湘抿嘴一笑,uu看书 wwuukan移步前方一处雅间……
这时节正是酷暑炎热时,为了通风,雅间大多用珠帘隔着,门扉大敞,撤了屏风。夏湘一路走来,两只小手不停翻动,于是,这一排雅间里的食客便揭竿起义了,拍着桌子喊:“这菜怎么没味儿啊?啊呸!这口怎么这么咸?”
乳娘和周玉年不明所以,可戴言却清清楚楚,夏湘既然会御水,能过滤茶水中的毒药,那必然能够过滤菜里的咸味和调味料,想来,路过这些桌上的菜,都被夏湘动了手脚。只是,这样一路下来,她体力能否支撑得住?
戴言疾走几步,凑到夏湘耳畔,轻笑道:“晕倒可就得不偿失了。”
夏湘微微一笑:“不碍事。”
这样一路走到一楼大厅,抱怨声在醉仙楼中此起彼伏,夏湘站在一楼都能听到曾广益伏低做小的道着歉。
她站在楼梯口,拼了余下的气力,将一楼大厅里的菜折腾了一番,这才白着张小脸儿,靠在戴言身上,有气无力地笑道:“咱们走。”(未完待续……)
第121章 农妇、山泉、有点儿田
走出醉仙楼,戴言微微笑道:“靠着我舒服么?”
夏湘脸色苍白,体力不支,听了这话却倏然睁大眼睛,脸上有些发烫,低声解释道:“怕乳娘担心,让你扶一把哪那么多事儿?”
戴言笑意更浓了,却状似无辜地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夏湘很想用力踩他一脚,可惜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盼着早点儿上了马车,美美睡上一觉。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这一幕落入乳娘眼中就跟生了刺似的,她连忙走过去,拉住夏湘的手,说道:“大小姐,马车在这边儿。”
夏湘脚一软,险些跌倒。
戴言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低声耳语:“真是不要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得吗?”
“当然值得,总之睡一觉也就恢复了,算不上自损八百。”夏湘微微一笑,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乏,一时眼都睁不开了。
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呢,乳娘又加快了几步,将戴言甩在后头。
幸好马车就在眼前,夏湘撑着身子上了马车,透过被风扬起的帷裳,瞧见戴言正望着自己笑的温温柔柔,夏湘连忙垂下头来,脸上又热了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变/态了吗?竟然对个十二岁的孩子怦然心动。真真是疯了,她将帷帽摘了放到一旁,阖上双眸平缓心绪。
“大小姐,您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莫不是中暑了?”乳娘连忙取出随身带着的水袋。递给夏湘:“快,喝点儿水解解暑气。”
这一说,夏湘确实觉着口干舌燥。连忙喝了几大口水,这才舒舒服服靠在车厢里的引枕上闭了眼。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湘便张罗着让周玉年用醉仙楼的八十两银子购置些材料,雇佣一些劳力,将庄上的院子又扩出一进。同时,又在山脚下一处临近山泉,景致清幽的地方建了个铺子。
跟醉仙楼约定的日子到了。周玉年又带着院子里的闲人去了青河里,将一应物件儿摆设都搬到了庄上山脚下的铺子里。
夏湘站在乱糟糟的房门口儿,笑的如沐春风:“好好拾掇拾掇。咱铺子就开在这里。”
周玉年有些担忧:“这地方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守着个大山,并着一片稻田地,谁能来这儿吃饭啊?”
“所以……咱们得想法子喽。”夏湘嘿嘿一笑:“先生。湘儿晓得,您是位吃苦耐劳的好先生。”
周玉年眉心一跳,望着夏湘不怀好意的笑容,干笑两声:“那个……我得回家吃饭了。”
夏湘一把抓住周玉年的袖子:“怎么?您要撒手不管了?您若不管这铺子,索性我也不管了,日后,咱们老老实实种地,开什么劳什子的铺子?做什么劳什子美味?您回家吃饭去罢。明儿我就让人把这地方弄成粮仓,用来屯粮食。”
不做吃的了?不开铺子了?周玉年心头一惊。连忙笑脸相迎:“不开铺子?那咱们怎么过活?您当初可说的妥妥的,又是分红又是干股的!如今怎么偏跟几块稻田较上劲了?”
夏湘小脸一扬:“那您就听我的!日后亏不着您!”
“您想让我干嘛呢?”周玉年依然苦闷,却没了方才的一味抗拒。
夏湘满意地点点头:“明儿把店铺拾掇拾掇,过些日子您就去说书,去青河里的茶肆、京都的茶肆,总之但凡有茶肆的地方儿,您就去说书,一应路费,食宿都归我管!”
“说书?”
“对,说书!”夏湘嘿嘿一笑,心想,传统了说是说书,浅白了说,就是打广告。周玉年这样hǎode一张嘴,不用来打广告真是可惜了。
“我当什么难事呢!”周玉年摆摆手:“说书这活儿我拿手。”
夏湘点点头,选择了沉默,没告诉周玉年,她打算让他连着几日辗转各个镇子、各个街道、各家茶肆酒楼,不眠不休,说书的内容也尽是关于生活馆的。怕说出来,周玉年就打了退堂鼓。
回去后,夏湘找来笔墨,将周玉年的青幡偷偷换了块布,上头绘着各色美食,用狼毫写着两排大字:蓬莱山、白玉京,精品美食生活馆!
什么蓬莱山、白玉京,作势罢了。说白了,就是农妇、山泉、有点儿田。
等周玉年发现被迫害不浅的青幡时,真是欲哭无泪,同时,对夏湘的计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接下来的十天半月里,周玉年不眠不休在各地巡回说书,说书的内容皆是夏湘编纂。各种奇思妙想、穿越重生、空间系统,总之,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夏湘田庄、仙山、清泉、精品美食生活馆!
上一世,夏湘可没少看网文,这编故事自然是信手拈来。
书说的好,广告打的好,可为了一口吃的,还是少有人会专程跑到田庄的生活馆来,毕竟,无论郊外镇子,还是京都的百姓们,都忙着为生计奔波。故而,生了好奇之心,有闲暇又有银子,前来生活馆品尝美味的,皆是京都以及各个镇子的富贵人家。
生活馆的生意不若从前,不再门庭若市,但客人的身份却生生提了一个档次。
周玉年商量夏湘:“您看,这菜饭是不是要涨涨价钱?”
夏湘摇摇头:“不涨!但是……这菜……要限量!”
“不涨?限量?那不是赚的更少了?”
夏湘眼睛眯了起来,凑到周玉年跟前,笑的像只小狐狸:“咱们涨价,食客必会不悦。那就等着让他们抢就是,抢不到的,自会加价。到时候儿只要说,咱们大厨只有一个,做不出那么多的菜,每个月的新鲜菜式也就那么几盘……您说,京都那些有头有脸的食客,会不会开出天价来?”
“这……是要拍卖啊?”
“对,就是拍卖!”
“是不是有点儿……太嚣张了?”周玉年有些不放心。
夏湘摇摇头:“咱们菜做的好吃,怕什么?再者,到时真的拍卖了,又不是咱们弄出来的,是他们自己愿意的!”
如今,夏湘御水术用的愈加娴熟,已经能够借着御水术调节汤汁菜汁的味道,可以将破坏菜汁汤汁鲜美的杂质过滤出去,用汤汁裹住菜香,加之山泉水的清爽口感,生活馆的菜非但新颖,且十分美味。
所以,夏湘也更加有底气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另外,用山上泉水酿些酒。咱们的客人越发尊贵了,不能再像从前,拿镇上的酒糊弄人了。”
夏湘有信心,可以凭着御水术,让酒水凝香。
她曾试过,用热水包裹茶水中的清香,结果那杯茶闻起来若白水,品起来味道却绝佳。同理,她也能让清冽的山泉水将酒香尽数裹在酒水里。只要酿造的法子正确,味道就绝对不会错,必是上品。
周玉年皱了皱眉:“这酿酒,我倒是也略懂皮毛,可酿出的玩意儿,味道可比不上别家酒楼酿酒师傅酿出的味道好啊。”
“您不用愁,我有法子就是了,您直管酿酒。”夏湘笑的狡黠,信心满满。
又过了几日,李毅果然找上门来了。
如今,生活馆搬到了庄上,李毅终于得了借口,闲着没事儿就跑来吃喝,说是吃饭品菜,其实就是来找夏湘的。
“好好儿的怎么搬来庄上了?青河里商旅繁多,好做生意,这庄上远离京都城镇,生意难做啊。”李毅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庄上好,庄上妙,搬到庄上我天天到!
夏湘一听,连忙抓住机会,摆出一副受苦受难的表情来:“醉仙楼你有所耳闻吧?”
“自然晓得,京都出了名的酒楼,我时常去蹭吃蹭喝呢……”
他刚要披露二皇子这个背后的东家,夏湘便接过话头儿,可怜兮兮说道:“这就是了,跟醉仙楼争客,我可没那么大胆子。自打府上把我扫地出门,没了夏府做倚仗,醉仙楼前前后后来闹了好几次,再不离了青河里,我这铺子还开得下去?”
说得可真委屈,真无奈。谁又zhidào那日夏湘离开后,醉仙楼的掌柜曾广益赔了八十两银子就得了俩菜方,uu看书 ww.uukanshu.cm又不知怎么,楼上楼下的饭菜都没了味道,只好低声下气安抚一群暴躁的食客不说,还坏了口碑,生意日渐萧条。
依着夏湘给的菜方,做出那两道菜来,又怎么都不如夏湘生活馆做出的好吃。谁让他们不会御水术呢?
曾广益赔了夫人又折兵,听到夏湘在田庄重开生活馆,以为这小妮子疯了,却不曾想,自家醉仙楼几位身份尊贵的食客,竟都跑去了夏湘庄上的生活馆。
如今,夏湘还一副可怜巴巴被欺负了的模样,若曾广益瞧见了,得多心塞啊!
李毅看夏湘这模样,再听了夏湘的话,立时冷哼了一声:“青河里的?便是京都的醉仙楼也要给我几分颜面,他青河里一家小掌柜就敢这么嚣张?等我回去找二皇……二哥说道说道,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掌柜上门请罪!”
夏湘可不想再看到曾广益那张脸,更不想让个中年人跟自己请罪,连忙笑道:“如今我这生意也bucuo,犯不上计较这些事,你……你就让你二哥数落他几句,让他别再追到我庄上找麻烦就算是帮了我的忙。”(未完待续……)
第122章 凝香
夏湘晓得,李毅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在京都勋贵圈子里,交友甚广。
若李毅能帮着说上几句好话儿,估摸生活馆的名声会以最快的sudu散播开来。若自家饭菜和酒水确实拿得出手,那口碑自然也会越来越好。
所以,几日过后,李毅带着一干贵族子弟来到生活馆,夏湘连忙吩咐大壮,奉上她的拿手好菜,又跟着大壮去后院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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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不是周玉年酿的,却也不同市面儿的水酒,且有些年头儿了。
夏湘让大壮小心拍开封泥,一缕酒香顺着缝隙飘散开来,夏湘连忙用小手捂住坛口,将酒香全部封在酒水里,这才让大壮搬去雅间。
大壮捧着一坛开了封的酒,进到雅间,夏湘坐在雅间隔壁,听着雅间里的动静。她是害怕那些纨绔子不讲道理,还未品菜品酒便难为大壮。
而事实上,她真是多虑了,便是酒菜再不堪,这些小爷也不会不给世子李毅一点儿面子,就地发难,顶多……也就抱怨几句。
这不,酒菜刚一上桌,就有人笑了。
“我说世子爷,这菜……闻着怎么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啊?咱们大老远跑这儿来,要是吃的不尽兴,您可得带咱们去京里醉仙楼再好好戳一顿!”
李毅一听醉仙楼,嗤之以鼻:“若不尽兴?请你们一个月的醉仙楼!”
“您说话可要算话!”
正哄笑着,大壮便搬来一坛子开了封的酒。
这下可有人不乐意了。便是李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这怎么拿了坛开封的?”
鼻子动一动,竟半点儿酒味儿也未闻到。这菜没味儿。酒没味儿,还吃个什么喝个什么劲儿啊?更何况,这坛子酒,竟还是开了封的,好歹一桌子勋贵子弟,未免太怠慢了些。
大壮连忙依着夏湘吩咐的说道:“回各位爷,我们生活馆的酒。要开封后加入特殊方法调制,方能锁住酒中香醇。”
众人听他说的玄,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有逞口舌之快的促狭道:“如此说来,这菜也是这般锁住了香味儿?”
大壮点点头:“回爷,正是。”
李毅心里没底,并没接茬儿。伸出筷子夹了个丸子。放到鼻尖儿嗅了嗅,一丁点儿味道也没有,倒是古怪。
生活馆在青河里的时候,他是去吃过的,饭菜酒水并不若此时这般,半点儿味道也无,所以,李毅有些忐忑。皱着眉头将丸子送入口中。
这一入口不要紧,李毅整个人都呆掉了。
丸子的香味儿瞬间弥漫在唇齿间。浓郁醇厚,仿佛在味蕾之上开了一场百花宴。他深吸了口气,丸子的香气、热气在口中、心上游走。肉质鲜美,华而不腻,小小一个丸子,竟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美味。
众人瞧着李毅的模样,好奇问道:“世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李毅一壁吃着丸子,一壁指着桌上的菜:“尝尝,尝尝,味道极美。”
真的假的?不是戏弄人的?不是难吃的要命偏装出一副好吃的模样?还是为了生活馆的东家,便是难吃,也偏说好吃?
大伙儿不情不愿举起筷子,各挑着身边儿的菜浅尝了一口。
于是,整个雅间的食客,都若李毅那般,陷在了食物的美味中,兀自陶醉。随即,就见这些人或站或坐,展开一场食物争夺战,一会儿的功夫,桌上的菜便下去三分之二。
这时,有聪明的想起了屋子里那坛酒:“吃的急,可别噎着了,咱尝尝这酒……”
李毅一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坛子“没味儿”的酒,于是,站起来率先倒了一杯,轻抿了口。
众人见李毅双颊浮起红云,在那不停吧嗒嘴,就都忍不住了,不用大壮伺候,各自斟了酒,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便是宫宴,也没有这样的珍馐美酒啊!
夏湘坐在雅间隔壁,长长舒了口气,看来,周先生不用再去巡回说书了,生活馆只怕不日便会在京都声名鹊起。
只要别扰了屋宇连绵三千阙的皇宫,这名声……自然越响亮越好。
而此时,二皇子不在宫中,而是轻车简行去了青河里的醉仙楼。曾广益见东家二皇子亲自前来,心里咯噔一声。
便是京都的醉仙楼,东家都很少亲自前去,今儿怎么来了青河里?
他额上出了细密一层冷汗,忽然想到生活馆那个小丫头,心中越发忐忑了。
然而,二皇子并没过多责备,也没有询问生活馆的事,反而细细问起了与夏湘同行那个少年郎。
曾广益将事情交代清楚,二皇子便走了。曾广益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幸好身边有小厮扶着,不然就坐到了地上。一个小小少年郎,竟值得二皇子这样仔细盘问,看来,这生活馆的水深着呢,日后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没有绊脚石,夏湘的生活馆自然顺风顺水,一时春风得意。
周玉年酿酒的技术着实不怎样,夏湘偷偷运用御水术,站在一边帮忙,每个步骤都争取做到尽善尽美,等日后开封之时,不用夏湘的御水术,那酒闻起来就没有味道,可喝到口中,只一口便会飘飘然。
同时,夏湘又从花朵之上取了晨起的露水,过滤花香中的精华,融入一些酒水里,做成各种味道的酒,有的适合老人,有的适合妇人,有的适合孩子……总之,花样儿繁多,且浓香醇厚。
食客越来越多,可每日酒菜都是定量的。食客们怨声四起,终于在一个明朗的晌午,有人喊出了更高价,有人喊价自然有人跟。如今,生活馆的食客大多生于富贵之家,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易放弃这酒菜。
于是乎,大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喊价声,起先争的是一桌菜,最后反倒成了争颜面。周玉年目瞪口呆。
“看,不是咱们要涨价的,是他们逼着咱们涨价!”夏湘抿嘴一笑,轻啜了口茶。
周玉年叹了口气:“大小姐,我看……您就是个谋士,根本用不上在下。”
“谁说的?”夏湘眼珠儿一转,促狭道:“后院儿那窗子坏了,对了,有个雅间儿的屏风,不知被谁刮了个口子。还有我院儿里那些个孩子,每日都得上课。您可重要着呢。”
“……”周玉年哭笑不得,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这哪是谋士、门客该干的事儿?
如今,夏湘要亲自用御水术为饭菜和酒水,体力消耗极大,幸而生活馆的酒菜是限量的,夏湘勉强应付得来。
可是,戴言依然不高兴。
“何苦这么拼命?就这么缺银子?”
夏湘白着张脸,回头一看,戴言正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底尽是恼怒,瞧着十分吓人。
“银子当然越多越好……再说……我这不叫拼命,我这……这叫修行!”夏湘心里清楚,虽说没日没夜给这些酒菜凝香,并过滤杂质,可御水术却没有丝毫长进。
“既然要限量,就分出个精品菜和普通菜!”戴言扔下一句,便转身走了。
夏湘想了想,也对,精品菜用来拍卖,是经过御水术凝香的酒菜。普通菜只是单纯过滤山泉水中杂质做出的酒菜,虽说比不上凝香后的酒菜,却也比市面上的酒菜可口许多。
这样一来,夏湘省了事,又没坏了口碑,皆大欢喜。
夏湘在庄上赚的盆满钵满,有些人沉不住气了。
夏安将夏湘,老太爷一直,如今听说夏湘开的铺子生意这样红火,一时扬眉吐气,张罗着哪日带着夏柔去庄上瞧瞧。
赵姨娘和柳姨娘自然心中大不悦,可想想夏湘不再算夏家的女儿,且只得了个穷山恶水的田庄,便任由她折腾罢,总归不要回来与自己女儿儿子争良婿争嫁妆,争铺子争产业就好。
宁王听了手下回报,晓得李毅没事儿便往庄上跑,虽说不痛快,可心里却蠢蠢欲动,想去庄上尝尝被京都权贵们吹嘘的玄乎其玄的酒菜。
近日来,的下rénmen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因为,这位一向处变不惊的贵妇人,脸色已经阴沉许多日了。u看书 ww.ukanshu.co
夏湘的傻病怎么就好了?又为何被净身出户赶出了夏府?一个小孩子,被赶出府,守着个破落田庄,怎么就张罗出一个生活馆来,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难道当初那傻病只是一场戏?
想到此处,夫人心里一阵窝火,恨不得立马去夏家田庄,将那小妮子抓到眼前审问审问!看这妮子到底长了多少心眼儿,长了多大的胆子!
只是……如今夏湘被赶出府,勋贵圈子里又大多晓得生活馆幕后的东家就是夏湘,恐怕夏湘再聪明能干,也不再是广儿的良配了。想到此处,丞相夫人忍不住叹息。可婚事是婚事,便是婚约毁了,她也想再见见这小妮子。
不是良配并不代表不能入府啊!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并不多,可若是动动手腕,花点儿心思,或许……
想到此处,丞相夫人福至心灵,将随身带着的手帕送到身边一个婆子手上,好生嘱咐了一番……婆子拿着帕子转身离去,夫人弯起嘴角,笑的好似一朵罂粟花儿。(未完待续……)
第123章 坏了清白
想见夏湘的人多得是,夏湘一律不见。
只是,丞相夫人没有直奔生活馆,而是打着探望大小姐的旗号,径直敲开了夏湘住处的院门。
夫人来得突然,夏湘全然不知,还在满天下找戴言呢。
“您瞧见戴言没?怎么几天不见人影儿?”夏湘背对着院门,抓着许氏的袖子,急匆匆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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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蓦一抬头,就瞧见个身着丁香色刻丝祥云纹妆花褙子的妇人。妇人梳着堕马髻,斜插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举止端庄,气度雍容,一看便是贵人。
见许氏神色有异,夏湘连忙回头,瞧见丞相夫人被个丫鬟并着个婆子搀扶着,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这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夏湘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这样排揎。
“湘儿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夏湘端端正正福了福。
“快过来让我瞧瞧,长高了没有!”夫人上前几步,笑意直达眼底。
夏湘连忙整理整理身上的石榴红对襟小袄、月白色云纹挑线裙,端端正正朝夫人走去,又接了丫鬟的手,小心扶着夫人笑道:“夫人是贵客,怎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湘儿好拾掇拾掇院子,打理打理屋子,再备上好酒好菜……”
“就是怕你麻烦,才没打招呼……”夫人笑盈盈地握着夏湘的手,心里想着,若提前知会你。恐怕你就跑路了,旋即转身笑道:“广儿,躲在后头做什么?”
夏湘眉心一跳。手心便渗出冷汗来。
夫人紧紧握着夏湘的手,自然感觉到了夏湘手上传来的濡湿,便望着夏湘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越过夫人的衣香鬓影,夏湘望见站在车厢旁边的少年郎,不由心虚。怎么说,这孩子被自己恐吓过。也不知跟他娘亲告状了没有……
夏湘心里暗暗擦了把汗,心思飞快旋转。
夫人把杜广带来做什么?如今自己不再是大小姐,又随时kěnéng犯病变成个傻子。夫人若因着生活馆日益红火的生意。因着往来众多的勋贵子弟,前来跟自己叙叙旧,倒是情有可原,可带着杜广算怎么回事?
自己都了。您还惦记我做您儿媳妇儿?夏湘想到此节。不情不愿地笑了笑,对杜广说道:“二爷也来啦?”旋即挪开目光,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采莲说道:“去,沏壶上hǎode龙井。”
采莲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嗳”,便拉着许氏往厨房去了。
夏湘腼腆又有些失落地说道:“夫人莫要见怪,被父亲赶出夏府,这院子便一团乱。丫鬟们也没个规矩。如今我也不再是大小姐,对她们也少有约束……”
被赶出夏府的事儿。夫人没道理不晓得啊,怎么就把杜广带来了呢?夏湘心里狐疑,难道她真的没得到消息?那只好主动提醒一下了,是故有了上面一番话。
夫人自是明白夏湘的用心,闻音知雅意,以有心算无心,她自然沉得住气。
“就是听说了这事儿,连忙过来瞧瞧你。若缺什么少什么,直管跟我说。”说着,夫人手上又稍稍用了下力,将夏湘小手紧紧握在手里。
夏湘微微颔首,心里更是没了底,讷讷道:“谢夫人,湘儿不敢当。”
夫人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父女间哪有天大的仇?过些日子,你父亲消了气,好话哄哄也就是了。”
“夫人说的是。”夏湘低眉顺眼,尽量少说话,余光却瞥向了杜广。
过去一个冬夏,杜广对自己的畏惧少了许多,可眉眼间透着的冷漠疏离和抗拒厌恶依然清晰。
这……就足够了!
夫人给身边婆子递了个眼色:“去,带二爷在院儿里玩儿会儿,我跟湘儿说些体己话儿。”
那婆子余光扫了眼夏湘,应了声:“是。”便带着杜广朝葡萄架那边儿去了,而夏湘则带着丞相夫人去了宴息处。
夏湘好奇丞相夫人来庄上存了什么心思,可夫人东拉西扯,大多是问问夏府对夏湘的态度,闲话半天却也没说到正题,夏湘不免有些着急。
等茶水摆上,丞相夫人便开口支走了下人,继续闲话家常。她弹了弹手上的帕子,垫着手,亲自执壶为夏湘倒了杯茶。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夏湘吓坏了,连忙去接夫人手上的茶壶,却被夫人笑着拦下:“你这孩子,休要跟我抢,我给你倒杯茶有什么了不得的?”
夏湘低眉顺眼:“湘儿受不起。”
“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夫人放下茶壶,拍了拍手上的帕子,笑容若盛开的石榴花,说不出的娇艳。
夏湘恍惚闻到一阵花香,继而打了个哈欠,眼皮便有些沉了……
正此时,被夫人吩咐去看顾杜广那个婆子悄无声息入了宴息处,垂首站在一旁,朝丞相夫人递了个眼色。
丞相夫人垂头轻笑:“这天一热,身子易乏,到了晌午,人便困倦,湘儿回房里睡会儿罢,跟你闲话半天,我也有些饿了,刚好去你那馆子讨口吃的……”
夏湘连忙起身,刚要告罪,却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没了意识……
一旁站着的婆子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夏湘,望着丞相夫人却没有说话。丞相夫人点了点头,那婆子力气也大,抱着夏湘便往厢房里去了,而此时,杜广正躺在夏湘的床上,睡的昏天暗地。
将夏湘抱到床上,放到杜广旁边,将茧绸薄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丞相夫人抿嘴一笑,带着婆子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带上,又去外头吩咐了碧巧和采莲,说大小姐睡熟了,不要去惊扰。
余下的,便是去酒楼找那几个约hǎode夫人,简单吃些饭菜,再一同来瞧瞧咱们聪明的夏大小姐,生活馆的幕后东家。
到时……夏湘和名声,又没了御史府出面,也只能委曲求全,嫁到,给杜广做个姨娘了。
夫人实在喜欢夏湘的聪明劲儿,可娶了夏湘做杜广的夫人,她又不愿意。如今夏湘被赶出夏府,没名没分,再者她那疯傻之症也不知是真是假。娶回去做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若是带回府做个姨娘,她倒是乐见其成。
若是个聪明伶俐的,那再好不过了。若是傻了,那也便傻了,一个姨娘而已,不碍事。
方才一番试探,对夏湘的状况了解个八九不离十,这档口儿,夏府大约不会为夏湘出头,更何况,夏湘坏了清白和名声,不嫁到丞相府又能如何?还有别的选择?更何况,御史大人或许会乐见其成呢。
她掩住唇角轻笑,在丫鬟和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朝生活馆的方向去了……
其间,碧巧和采莲站在门口,隔着纱幔瞧了眼夏湘,见夏湘睡的熟,便退到院门口儿做针线去了。而杜广,正睡在架子床里侧,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不走近了瞧,压根儿就瞧不见。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丞相夫人已经坐在生活馆的雅间儿,跟几位夫人寒暄契阔,而夏湘的院子里,却闪过两道黑影儿。
前面一道是戴言,后面一道是……一只鹰。
戴言身手极好,sudu极快,越过夏湘厢房的窗子,悄无声息。碧巧在院门口儿做针线,头晕眼花的没有注意,而采莲,此时正在厨房煮绿豆汤。
一人一鹰,静静站在屋子中间,隔着纱幔望着床上的人。
戴言轻轻一笑,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小心掀起纱幔,望见夏湘酣睡的小脸儿,戴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可看到夏湘身边的杜广,戴言的笑容瞬间僵硬,旋即脸上便布了一层阴云与冰霜。
他一把将杜广从床上拎了起来,发现这小子跟一堆烂泥一般,就是不醒。
戴言将杜广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将手指搭在杜广腕部,瞧了瞧杜广的脸色,一时间胸中怒火更胜。
看样子,夏湘跟杜广一样,也中了迷药。
到底是谁,敢做出这等下作事?
他掏出腰间的瓷瓶,从里头倒出两丸解药,一粒送到杜广口中,另一粒送到夏湘口中。随后拎着杜广跃出窗子,避过旁人,将杜广安置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又兀自折回夏湘的房间。
喂了解药,杜广和夏湘也不会立时醒过来。
所以,当夏湘悠然转醒的时候,戴言已经躺在床上盯着她瞧了半晌。而戴言背后,一只庞然大鸟凶神恶煞站在窗沿,跟戴言一样,死死盯着夏湘的小脸儿。
“啊!”
夏湘刚一惊呼,戴言便一把捂住她的嘴。
“呜呜呜呜……”
“别怕,这是我的鹰,名字叫巴叶。”
“呜呜呜呜……”
“脸怎么红了?”戴言轻轻眨了下眼,uu看书 .uashu 笑意直达眼底。
“呜呜呜呜……”
“我松手,你别出声!”
“呜呜!”夏湘点头。
戴言松手。
夏湘大喊:“来……”
“人”字尚未出口,戴言重又捂住了夏湘的嘴巴。
巴叶忽然身子前倾,两个翅膀呼啦一下展开来。这鹰蹲在那里足有一米多高,这会儿摆出一副准备战斗的姿势,夏湘顿时没了勇气再反抗,却偷偷张嘴咬了戴言一口。
戴言连忙收手,看着手指上的小口子,抿了抿嘴。
“你个混蛋!”夏湘心里恼火,可看着巴叶要拼命的模样,这句气势汹汹的斥责一时间变得绵软无力,越发没了底气。(未完待续……)
第124章 与人苟合?
戴言瞧见夏湘眼里的惊惧,转头对那鹰笑道:“巴叶,去……”
巴叶顿时收了双翼,转身跃出窗外,直冲向天空,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夏湘打了个冷颤,向后退了退,跟戴言拉开一定距离。
“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我到处也找不到你。”
戴言心里一暖,耐心解释道:“我去山上捕了只鹰,这些日子,我在熬鹰。”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熬鹰?”
“它不吃不睡,我也不能吃不能睡,把它野性熬没了,它才会臣服我。所以……这些日子,我都要饿死了!”戴言话一出口,心头一惊,自己在干嘛呢?这后半句话的语气,怎么听着像撒娇?自己重活一世,竟然跟个九岁的小姑娘撒娇?
上辈子真是白活了!
夏湘瞧着戴言脸色变了又变,说道:“身子熬坏了没有?若病了,我把那鹰炖了给你补身子!”
戴言瞧着夏湘鼓着小脸儿气呼呼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继而声音便冷了下来:“你睡觉前,跟谁在一起?”
话题转换得有些突兀,夏湘微微一愣,想了想,旋即有些纳闷儿地说道:“今儿也不知怎的,杜府的丞相夫人竟来看望我,还同我闲话半晌,只是……聊着聊着我就困的不行,连怎么回的房都记不清了。”
“丞相夫人?”戴言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丞相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一时间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望着夏湘冷冰冰说道:“早知如此。便让巴叶好好教训教训这帮混账东西!”
“你……骂谁呢?”夏湘不明所以,对戴言的喜怒无常有点儿恐惧,是不是熬鹰的时候把脑子熬坏了?
“没骂谁。”戴言忽然又笑了,笑容里透着一丝狡黠。他起身将一旁桌上的点心端到床上来,就这么捧着个盘子吃了起来,又对夏湘笑了笑:“你再睡会儿罢。”
夏湘不知戴言搞什么鬼,两人这模样若被乳娘瞧见,少不得一番责备。她正要起身,却听到碧巧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二爷。您怎么在这儿呢啊?您不是跟夫人一道儿去后山生活馆了吗?”
杜广的声音透着一丝迷惘:“我……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二爷别着急,奴婢这就带您去宴息处。再让人去生活馆知会夫人……”说着,碧巧便带着杜广去了宴息处。
夏湘疑惑地望向戴言,戴言也放下手中的点心,意味深长地望着夏湘。夏湘恍然想到什么。抓着戴言的胳膊问道:“你进来时。房里只有我一人?”
“还有杜广!”
“杜广……”
“睡在你床上。”
“……”夏湘蓦地想到丞相夫人的一颦一笑,还有她话里话外的询问和试探,顿时像吃了苍蝇似的,心里一阵膈应:“她……竟能做出这样的事,还真是……不要脸面了!”
戴言在心底默默赞许“不要脸”三个字形容的好,露出那惯有的温柔笑容来:“我给你俩吃了解药,又把杜广送到了葡萄架下。”
“这次……是我大意了,还要多谢你……”夏湘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她心里清楚,若戴言没有出现。恐怕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坏了名声。
“别急着谢我……”戴言双手背后,躺在床上望着承尘,眼里尽是笑意。
夏湘心里生出一丝不妙来,心思一转,连忙坐起身来拼命往床下推戴言:“你下去,你快下去,快出了我这屋子,快出去,过会儿就来不及了!”
戴言双眼一闭,老神在在耍起了无赖,赖在床上死活不动。夏湘小胳膊小腿儿自然推不动他,急的额上渗出汗来。
见夏湘急的快哭了,戴言忽然睁开双眼,目光bucuo地盯着夏湘的眼睛,问道:“你在怕什么?”
“过会儿定会有人来,若被人撞见可怎么好?”
“撞见便撞见,嫁我不就得了?”
夏湘忽的抬头望向戴言,心底莫名一阵悸动,旋即她又笑了,摇了摇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我怎么会嫁给你?”
“你就不是小孩子了?咱们都会长大的。”戴言开了个玩笑,声音却丝毫不见笑意,尽是严肃认真。
“你……是说……长大了娶我?”夏湘也是懵了,竟傻乎乎问了这样一个wènti。
戴言眼睛一亮,就像天上的星子。
夏湘微微一愣,望着戴言愈加浓重的笑意,顿时沉下脸来,双颊火辣辣地烫:“你戏弄我!”
“这种事,我不会戏弄你!我说娶你,便一定要娶你!”戴言笑容愈加温和:“只怕……大小姐嫌弃我个田庄山野间的穷小子,不愿下嫁。”
“……”夏湘回过神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嫁你妹!”
“嗯?”这下换戴言懵了。
夏湘也不解释,挣扎着就要往地上爬,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竟会跟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谈婚论嫁。戴言也有些纳闷儿,上辈子自己阅美无数,这辈子怎么就看上个九岁的胖丫头!虽然,这丫头确实聪明……也还算得上可爱。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个往床下爬,一个拼命拦着。折腾半天夏湘也没下得了床,变得愈加暴躁了,张嘴便咬上了戴言的胳膊,她可是下了狠口,只觉得嘴巴里传来一阵鲜血的咸腥味道。
虽然戴言依然微微笑着,不吵不嚷,温柔望着夏湘,可鲜血的味道冲击着夏湘的大脑,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蓦地松了口,抬起头来。
正此时,门口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咱们来瞧瞧大小姐,这会儿也该醒……”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丞相夫人那张娇媚的脸孔出现在门口,话音戛然而止。
夏湘正趴在床上,嘴角挂着几丝鲜血,满脸错愕。
戴言坐在夏湘身边,坦露在外的小臂处现出一排齿印,有红色的血顺着齿印处流成两道细细的纹路。
这……
丞相夫人姣hǎode面容上瞬间阴云密布,夏湘明明应该昏睡在床上,广儿明明应该睡在旁边,自己带着一群夫人推开了房门,明明应该坐实广儿与夏湘……
怎么就醒了?怎么就换了人?
夫人心里恨得紧,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却转过身将一众人拦在身后,转身关了房门:“我先进去瞧瞧,只怕这小妮子还没醒,咱们人多可别再把她吵醒了!”
众位夫人心里讪讪然,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悦来。
这夏湘何德何能,被夏府赶了出去也不消停,也不知给丞相夫人灌了什么迷药,使得夫人这样看重她。
而走在前头的几个妇人可是眼尖,瞧见了夏湘跟戴言在床上的光景,心中一阵欣喜。怎么?这节骨眼儿了,丞相夫人还要替她遮掩?即便遮掩过去了,夫人还会乐意将她娶进门?若真的娶回,可是京都里最大的笑话了!
房门关上一刹那,夏湘狠狠咬了下嘴唇。她看得清楚,方才瞧见房里情景的,可不止丞相夫人一人。这些妇人早在赏花会上就恨上自己了,如今被她们撞见这样的事,怎么会轻饶了自己?
恐怕不日便会传出流言:精品美食生活馆幕后东家,被夏府赶出门的九岁大小姐,在庄上,没羞没臊,白日宣淫!
又或者:精品美食生活馆幕后东家,被夏府赶出门的九岁大小姐,在庄上私养面首!
夏湘抬头看了眼戴言,一捂脸,愤然道:“到底还是坏了名声!日后还怎么嫁人?”戴言这厮,长得确实好看,丝毫不比京都那个小白脸世子李毅差,还真就像个小面首。
戴言似笑非笑:“正好,嫁不出去嫁我!”
“你做梦!便是坏了名声,我也嫁得出去!天下好男儿千千万,我才不要在你这歪脖树上吊死!”夏湘用力推了戴言一把:“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就……我就……就跳窗户!你不出去我出去!”
话音未落,只见丞相夫人带着个婆子,阴沉着脸推门而入。
戴言依然坐在床上,夏湘也没有下床的意思,二人坦坦荡荡地望着夫人,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十分磊落。
夫人目光凌厉,看了身边婆子一眼,那婆子便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戴言的胳膊。
夏湘蹙眉,越过戴言,一把抓住那婆子的手腕。
丞相夫人故意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湘儿,uu看书.uukanshu 让程妈妈把他带走,保证不伤他性命,可这庄子……他待不得了!”
夏湘冷哼一声:“这庄子是我的庄子,他待得待不得也是我说了算!”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夫人眸子一沉,目光又冷硬了三分,表情也不若方才那般焦急了。
戴言依然云淡风轻地微微笑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为我好?那迷药也是为我好?您府上二爷又怎么莫名其妙跑到我房里来了?!您没瞧见二爷,很失望吧?”夏湘的声音越发冷冽,目光bucuo地望着丞相夫人,一句跟着一句的质问,不留一丝余地。
丞相夫人眉心一跳,却立时恢复了平静,笑道:“湘儿说的什么意思?我怎听不懂?莫不是睡糊涂了?”
没法儿把她娶回去,也不能任她胡说,坏了自己的名声。丞相夫人再望向夏湘时,忽然有些无力,或许,自己真不该打这丫头的主意!想到此处,心里不由一阵失落。(未完待续……)
第125章 活的尊贵?
“实话儿告诉您,即便今儿被撞见的是我与杜广,我也不会嫁入你们丞相府做姨娘,便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也不会入你们丞相府!”夏湘死死抓着程妈妈的手腕,眼睛却一直盯着。
戴言低头瞧了眼程妈妈的手,眉头微微皱起,很好看。
“松手!”
戴言声音并不高,却透着一丝上位者固有的威严,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微微讶异。而夏湘本能地松开了程妈妈的手,程妈妈却依然不要命地抓着戴言的胳膊,没什么反应。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松手!”
戴言又重复一遍,眼底的笑意慢慢散尽。
见程妈妈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戴言蓦地笑了,程妈妈手一抖,向后退了一步。戴言却已经将手指放到嘴边,打了个响哨。
忽然,窗外九霄云上传来一声厉鸣,一道黑影若箭矢一般自上而下,越过大敞四开的窗子,直冲入房中。
“巴叶!”夏湘吓了一跳。
巴叶径直落到程妈妈肩膀上,利爪狠狠抓住程妈妈的肩胛骨,程妈妈一声惨叫,肩膀鲜血横流,抓着戴言的手蓦地垂了下来。
戴言依然笑的温柔,微一抬手,巴叶便跳到窗棂上,傲然望着丞相夫人和程妈妈,蓄势待发。
听到响动,门外一阵骚动,几个妇人推门而入,瞧见床上的戴言、夏湘,瞧见窗边那只凶神恶煞的老鹰,瞧见程妈妈白着嘴唇坐在地上。肩膀上尽是血渍。
“啊……”惊叫声此起彼伏,门口乱作一团。
夏湘捂着脸,对戴言小声说道:“巴叶也太凶残了些。”
“若抓在脑袋上。才叫凶残。”戴言云淡风轻的一句,让夏湘浮想联翩,尽是程妈妈的脑袋被巴叶用利爪蹂躏的画面,简直惨不忍睹。
戴言又吹了个口哨,巴叶蓦地展开翅膀朝门口飞去,那群妇人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凶鸟,一个个落荒而逃。丞相夫人也不例外。
夏湘朝戴言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又不忘提醒道:“千万别伤了人,夫rénmen身骄肉贵。若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巴叶有分寸!”
“……”
巴叶确实将分寸拿捏的很到位,将夫rénmen赶出院子,巴叶便站在墙头儿。傲然而立。放低了身段开始看家护院。
这可苦了程妈妈,方才夫rénmen往外跑,程妈妈胳膊受伤落在了后头,如今夫rénmen都跑了出去,巴叶又站在门口当起了门神,程妈妈出又出不去,呆在院子里又吓得要命,两股战战。一时抖成了筛糠。
夏湘戳戳戴言的胳膊:“让巴叶回来,把这老婆子放出去!年纪大了。膀子上还挂着伤,被人瞧见了,还当咱们是土匪恶霸呢。”
戴言倒是听话,一个口哨唤回巴叶,程妈妈一看巴叶钻屋里去了“啊呀”一声就往外跑,夏湘瞧着程妈妈那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忽然想到今儿这事儿闹得这样大,她心里就莫名不安。
“戴言,你打的什么主意?”她望着戴言心里不痛快!既然晓得有人要过来,戴言为何还要留在房里,为什么还不让自己下床?丞相夫人,看来这小子也没安好心!
即便自己不是个大小姐,却拥有一个庄子,又有一家生意红火的馆子。无论如何,若自己下嫁戴言,戴言怎么说都是得了大便宜。
哼哼,算盘打得真bucuo,把我想的也太简单了些!夏湘见戴言只笑不答,心里越发不痛快了,脱口道:“便是被人撞见又如何?难道这样我就怕了你?”
戴言轻笑出声:“那你着什么急?慌什么?”
夏湘脸一红,也觉得自己似乎太不沉稳了,这么急着说这些干嘛?如今最好就是将这事儿扔到脑后,只当没发生过就是。
瞧戴言那满脸促狭的笑容,夏湘不由一阵心塞。
“得,您赖这儿不走我也没辙,您不走我走!今儿这事儿你休要出去乱说,若被我zhidào了,小心割了你的舌头。我可是蛇蝎心肠,断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夏湘恶狠狠扔下几句话,却惹得戴言笑出声来。
夏湘气的一跺脚,推门去了院子。
而此时,碧巧、采莲、乳娘、许氏和顾妈妈排成一排,整整齐齐站在那里,瞠目结舌地望着夏湘,说不出话来。
许氏第一个回过神来,毕竟,是自家小子闯了祸。
“大小姐,那臭小子……我……我回去一定……一定揍他一顿!”许氏色厉内荏地表了决心,夏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任外人如何说,咱们只要矢口否认就行,嘴笨的可以保持沉默,”夏湘想了想,转头对许氏说道:“至于戴言……您真得狠狠揍他一顿!”
“……”许氏抿了抿嘴,闷头进屋去了。
片刻后,屋里传来戴言可怜巴巴的求饶声,夏湘微微一笑,仰着小脸儿便朝田里去了:“看看稻子长得如何了。”
等夏湘一行人愈走愈远,脚步声消失殆尽,许氏才深深吸了口气,对戴言说道:“行了,起来吧,别装了!人都走了!”
戴言翻身下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谢母亲大人不杀之恩。”
许氏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这混小子!往后可不能这样胡来了!大小姐收留咱们,咱们得感激人家,不能存着心思坏人名声,更不能打人家的主意!无论如何,大小姐是主子,咱们是下人。下人就要守下人的本分,你这样胡闹,早晚是会吃亏的。”
望着许氏的落寞神色,戴言眼睛一热,上前一步,偎在许氏的怀里,轻声说道:“娘,总有一日,我要让您活的无比尊贵!”
一滴眼泪落下,许氏哭了。
谁都不zhidào,曾经,那个男人骑在她身上的时候,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活的无比尊贵!
而今,她躲在这偏远田庄,却还要提心吊胆,还真是……“尊贵”。
“只要你好好儿活着,娘还要什么尊贵?什么是尊贵?那……是瞧不见,也摸不着的玩意儿,”许氏擦了擦眼泪,强自笑道:“走罢,别总呆在大小姐屋子里,让人瞧见了不像话。”
而此时,夏湘正站在王安贵家的田地边,蹲在地上,看了看田里的水和泥土,又伸手微微调节下水和泥土里的酸碱性。
“这稻子长势bucuo嘛。”
“那是啊,如今庄上人都说大小姐聪明,想的法子管用。”大姑子不住奉承,却也没有说瞎话儿。庄上人确实对夏湘多了几分信任和敬佩,一是因为王安贵家长势很hǎode稻田,二是因为夏湘鼓捣出的精品美食生活馆。
用庄上人的话讲:“有了那生活馆,只要大小姐不是个见死不救的,咱们庄上就不会饿死人了。”
大姑子站在田埂上,将手里剩下的半把瓜子塞到夏湘手里:“大小姐,嗑瓜子,今儿新炒的,香着呐!”
“是吗?我尝尝!”夏湘接过大姑子的瓜子,大大方方嗑了起来,还不住赞叹:“确实挺香,还热乎着呢!您这手艺,能去青河里卖炒货,做个炒货商人了。”
大姑子笑的傻大姐一样:“大小姐要喜欢,我这就回家装一兜儿送来。”
“不用麻烦了,我也就嗑个新鲜,吃不了多少,”夏湘吐了瓜子皮,问道:“庄上人会说我的好儿?当初晓得府上把庄子给了我,不都愁眉不展不放心吗?”
夏湘是真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庄上人便认了自己这个小东家。
“当初那是她们有眼无珠,不晓得大小姐的手段和本事!这些日子,看着安贵地里那稻苗儿,再看看您那馆子,谁还有脸说您半个不字儿?若谁那么不开眼,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大姑子眉毛一挑,眼睛一横,着实有些吓人。
夏湘笑着摇摇头:“无妨,路遥知马力,日子久了,是好是坏总能看个明白。”
大姑子连忙点头:“大小姐说的是,您说的话儿总是这么有道理,让人一听便zhidào,您是个有学识的。像我这样的粗人,就说不出这样的话儿来。”
对大姑子拍的这高段位马屁,夏湘早就腻歪了,又闲话了几句,便招呼众人回去了。
原本以为可以安宁几日,u看书 .uukshu.om 以为闲言碎语不会扰了自己清静,谁知,三日后,夏湘的生活馆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夏湘一捂脸,心道,这刚送走了丞相夫人,怎么就迎来了皇子们?
如今,大晏国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十五岁,为人敦厚稳重。二皇子十四岁,文韬武略,计谋过人。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为当今皇后的独子,刚刚八岁,当年太子出生的时候因为早产,一直体弱多病,加之年岁还小,极少出门。
也不知吹了什么风,将三位皇子都吹到了生活馆。
可奇怪的是,李毅竟没有跟来!
夏湘不知,自己是李毅的心上人已经被许多有心人知晓,而她与戴言被“捉奸在床”的事,也悄无声息地散播开来。
李毅连着几日不再往庄上跑,是憋在房里生闷气呢。而三位皇子年纪都还不算大,自然心中好奇,想要瞧瞧这生活馆的幕后东家,能让京都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吃瘪的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第126章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瞧见二皇子,夏湘就zhidào这几个少年郎来头不小。
她在青河里见过二皇子一次,自然认得出,所以打定了主意不露面。三位皇子却点了名让东家夏大小姐来上菜。
大皇子李钰有些为难,皱着眉头有些踟躇:“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只是见一面,又不是私下里见,光明正大,又有小厮跟着,既是做生意的,就断没有藏着掖着不敢见人的道理。”老二摇了摇扇子,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原本想将戴言的行踪透露给夫人,自己再卖个人情将戴言救下来,如今,忽然横里冒出个夏湘来,这事儿就有待琢磨了。
再者,能张罗出生活馆这样的产业来,夏湘也必有过人之处,是个聪明的。夏湘被夏府赶了出来,若能投到自己麾下,将戴言一并带来,也就不用出那险招,将那位喜怒无常的夫人牵扯进来了。
今日前来,就是要瞧瞧戴言与夏湘到底是个什么关系,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即便对夏湘会有些不尊重,可毕竟在座是三位皇子,又不是自己独一个儿,便是责备下来,也会法不责众,不用担什么责任。
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太子,自己这个老二,还没资格去担责任。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东家……却死活也没有露面。
这架子,还真是够大的!
他们偷偷溜出宫。可不敢明目张胆在生活馆闹事,一时心里郁卒。
夏湘也是算准了这一点,皇子都是有身份的人。跟自己不同,所以自己死也不露面,大约这些无聊的皇子就会扫兴而归了。
也正如夏湘所料,三位皇子不敢造次,到底还是没见到夏湘,可谓乘兴而来,脸上都悻悻没了兴致。尤其二皇子,大口喝了半壶好酒,脸上都升起红晕来了。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酒足饭饱后,三人出了生活馆,无奈之下,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忽然瞧见戴言从对面走来……
想想。所谓的“淫.妇”没瞧见,见着这“奸.夫”也算满足了半分好奇心。可二皇子断不是这样想的,他对这些流言蜚语并不感兴趣,他只对戴言这个人感兴趣,从知晓戴言这个人的存在时,便对他生了兴趣。
戴言又走了几步,便停下了,靠在一棵树干上。望着天空打了个响哨!
夏湘躲在一堵墙后,正贼兮兮地偷.窥。她听说三个皇子要走了,便偷偷出来仔细瞧瞧当今皇子的模样,也避免日后遇见,起了冲突,稀里糊涂得罪了皇亲贵戚。
却没想到,戴言竟也来了,还打了个哨子。
只听空中一声鹰鸣,巴叶猛地从云霄之上冲了下来,目标对准三位皇子。夏湘慌了,跳出来大喊一声:“戴言,住手啊!”
若伤了皇子,戴言还能活下去吗?
一瞬间,夏湘背上的冷汗湿透了妆花褙子。
“巴叶!巴叶停下!”夏湘喊了几声,见不管用,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半天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她可不会吹哨子。
没法子了,她猛地冲过去,拦在了巴叶的身前,闭上眼默默期盼着,最好自己是轻伤,皇子们毫发无伤!
然而,半晌也没有动静,耳边却传来几声巴叶忽闪翅膀的声音。
她睁开眼,转过头,瞧见巴叶正站在大皇子的肩膀上,模样极为友善,没有半点儿恶意。二皇子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而太子,躲在了大皇子的身后,吓得不善,却没有受伤。
她悬着的一颗心蓦地放松下来,眼泪却刷刷落了下来。
夏湘也会害怕,怕自己被老鹰抓破脸,抓掉了肉。更怕戴言伤了皇子,被当场杀了。这会儿瞧见巴叶歪着脑袋乖顺的模样,夏湘心里便止不住地委屈。
戴言!你他吗能不这样吓人吗?!
如今已是夏末,有风拂过,携着一丝秋日的凉爽味道。夏湘方才惊出一身冷汗,这会儿被风一激,不由打了个冷颤。
二皇子目光一沉,嘴角微扬,将身上月白氅衣褪了下来,转而披到夏湘的身上:“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这地方是风口,姑娘别着了凉。”
他是见过夏湘的,再加上多方打探,自然zhidào眼前这个姑娘便是生活馆的东家。他只想看看戴言的反应,看夏湘在戴言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若是前世,戴言或许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可两世为人,戴言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再不会做二皇子手中的利刃被利用。
他猜得到二皇子的心思,所以看也没看夏湘一眼,而是阔步走到大皇子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转而望着大皇子说道:“兄台见谅,这畜生野性难驯,惊扰了兄台,还请兄台莫怪。”
大皇子也是个喜好舞刀弄剑之人,瞧见巴叶的凶猛模样,心里便一阵欢喜。
“熬鹰可不那么容易,你小小年纪,就能熬出这样一只鹰来,真是难得。”大皇子眼中透出一丝羡慕和敬佩来。
戴言又躬身行了一礼:“这鹰好熬,戴言不过侥幸罢了。”
大皇子手一扬:“何必谦虚?”
“巴叶,过来!”戴言微微一笑,轻唤了一声,巴叶便扑棱翅膀,飞到戴言肩上:“时候还早,兄台是否愿意去我家里喝杯茶压压惊?在下对熬鹰略懂些皮毛,若兄台对熬鹰感兴趣,咱们聊聊。”
这会儿,夏湘已经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戴言与大皇子说话,心中一阵惶惑。前些日子,戴言熬鹰是算准了皇子们会来?他不让自己跟二皇子扯上干系。可这会儿,他又在干嘛呢?
夏湘越发看不懂了,眉头皱成个疙瘩。一味沉默着。
而让她更介怀的是,自己为了他拦在巴叶前头,为了他冷汗打湿了褙子,为了他万年不哭都落了眼泪,他倒好,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真是个混蛋!
她紧紧抓着手上的氅衣。忽然想到戴言对二皇子的忌讳,想到方才二皇子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关心,蓦地回头。瞧见二皇子看向戴言的目光,十分复杂。
夏湘不是个脱线萝莉,当然不会认为二皇子是个基佬,那他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戴言?她立时将身上的氅衣褪了下来。送到二皇子手里:“多谢您。我不冷。”
简简单单六个字,将二皇子的目光拉回到夏湘的身上,夏湘微微一笑,定了定心神,转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看也没看戴言一眼。
戴言的心思,她有些明白了,心里不由一暖。既然你怕牵连我。那我便离得远些,让你放心。
她回到院落。绕了一圈儿,又找了个好地方,继续她的偷.窥大业。
而此时,太子已经拉着大皇子嚷嚷着要回去了。大皇子瞧了瞧巴叶,便对二皇子说道:“二弟,你带三弟回去罢,我跟这位小兄弟讨杯茶,顺便探讨一下如何熬鹰,回头,我也学着熬一只养着。”
二皇子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不对啊,明明是自己来试探、结交戴言的,怎么就让老大捡了便宜?
“熬鹰?有点儿意思,我也想听听这熬鹰是怎么个熬法儿,咱们一起去罢。”二皇子对熬鹰可没什么兴趣,只对皇位感兴趣,他这样说,只是不愿给戴言与大皇子私下结交的机会,再者,想多了解了解戴言,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他不愿放手。
可太子殿下不干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宫……回宫……”嚷嚷到最后,八岁的太子殿下也忘了先前的嘱咐,嚷嚷着要回……宫。
二皇子一把捂住太子的嘴巴:“您跟着小顺子回去,大哥跟二哥去去就回。”
小顺子是出来时带着的小太监。
“不不,就不,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去!”太子殿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你若不带我回去,我便回去告诉父皇。”说到最后,还咳嗽了起来。
太子身子孱弱,这一咳,脸色便有些发白。二皇子吓坏了,这太子殿下若哭晕在自己怀里,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若任他胡言乱语,大吵大嚷,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他又一把捂住这小祖宗的嘴,牙齿咬的咯吱响:“别哭了!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还不行?”
终于气急败坏了!
戴言看在眼里,心里一阵舒爽。
大皇子跟着戴言去了戴言家里,夏湘自然没法跟过去,见二皇子带着太子走了,只好恹恹回了房中,打算等大皇子走了,好好拷问拷问戴言,问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要攀龙附凤,u看书 .uukashu 借着大皇子往上爬?
想到此处,夏湘不由皱起了眉头,戴言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心思,那日后……
接过碧巧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夏湘目光一沉,对碧巧说道:“一个时辰后,送包栗子给戴言,顺便瞧瞧大皇子还在不在。”
与皇子结交,这无异于在赌命。
皇子们都还小,皇帝身康体健,将来皇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夺储这条道路万般凶险,从龙之功更加艰难。再者,即便押对了宝,得了从龙之功,可帝王心术,向来难测,早早掺合进去,总归是不智。
夏湘要尽早斩断戴言的念头,让他跟着自己老老实实张罗生活馆的生意,老老实实养蚌,老老实实种地,将来坐拥金银,一世富贵平安。
她要的不多,也希望戴言要的不多。
戴言要的确实不多,却被逼着,无法若夏湘这般知足常乐。他没得选择,要么逆流而上,要么沉入海底。(未完待续……)
第127章 攀龙附凤?
夏湘受了惊吓,出了一身冷汗,黏在身上好不难受。
采莲听了吩咐早早烧好了热水,用山上泉水调好温度,倒入浴桶,又摘了些花瓣撒到水面,夏湘褪了衣衫,小心翼翼浸到热水里,长长舒了口气,一颗心却还是放不下。
只是,浸在水里的感觉真是太惬意,夏湘上辈子在水边长大,却从来不知道,浸在水里的滋味是这样舒服。
一如往日,夏湘又躺在浴桶里睡着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碧巧跑进门来:“大小姐,大小姐,大皇子走了,我把戴言给您带来了!”
此时,采莲刚把睡着的夏湘擦干了身子放到床上,又轻手轻脚盖好了被子。这会儿,碧巧一嚷嚷,采莲连忙脱口道:“嘘,别吵醒了小姐。”
可是,为时已晚,夏湘听到吵嚷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被子顺着亵衣滑到腿上,露出光洁的后背。而此时,戴言刚好走到门口,往屋里望了一眼。
采莲连忙转身抱住夏湘,将夏湘小小的身子遮挡住,拉起被子将夏湘按倒在床上。碧巧则伸手往外推戴言,语气不善地说道:“谁让你进来了?还懂不懂规矩?”
“……”戴言无语,明明你带我来的,这会儿怎么又反过来怪我了?
夏湘混沌了半晌,终于清醒过来,皱着眉头抱怨道:“谁在嚷嚷?吵的人头疼。我怎么又睡着了?”
采莲一壁替夏湘穿衣裳,一壁说道:“戴言来了。”
夏湘一听,连忙加快了穿衣的速度,随便套了件撒花袄并着月白绣玉兰挑线裙,便匆匆说道:“快让他进来!”
原本,夏湘离了夏府搬到庄上,就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了。可自打出了丞相夫人设计陷害未遂,却便宜了戴言的事儿,碧巧和采莲就格外紧张夏湘,生怕再生出事端。
“小姐,去宴息处罢。”
“不用那么麻烦,让他进来就是!”
“小姐,您……您得避嫌呐。”采莲说完,脸就红了。
夏湘想了想:“算了,我去宴息处。”说着,跳下床便大步朝宴息处走去。
采莲“嗳”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宴息处,碧巧正站在旁边防贼一般盯着戴言,戴言则大大方方坐在上首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望着门口。
瞧见夏湘,戴言笑意更浓,脱口道:“你睡觉不穿中衣?”
“什么?”夏湘愣了下。
碧巧和采莲急了:“你胡说什么?”
“眼见为实,还不让人说了?”旋即,戴言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容:“放心,我又不会出去乱说,有什么可担心的?”
夏湘这会儿回过味儿来,脑子有些不够用:“你怎么知道……”
碧巧:“……”
采莲:“……”
夏湘愣了下,又一想,上次戴言夜里入过自己房间,那次自己只着了亵衣,没穿中衣,八成是那次瞧见了。
不想,戴言上前几步说道:“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上次?这次?
夏湘眉头皱了起来,采莲和碧巧便垂下头来。夏湘揉揉太阳穴,忽然觉得脑仁疼,自己才九岁,就被这厮看个通透,自己在他面前真是半点儿**都没有,整日里被他压制着,却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看不懂他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如此下去,可不行。
“采莲,碧巧,你们下去。”夏湘微微歪着头,拨弄一下指甲,尽量让神态表情显得黑化一些,完全模仿上一世看过的宫斗剧里,那些碾压一个个贵妃娘娘,最后登上人生巅峰的皇后皇太后们。
她抬眼望着戴言,慢慢走了过去。
两个丫鬟瞧着夏湘那模样,心里“咯噔”一声。
于是,戴言问出了她们的心声:“大小姐,您是又病了吗?疯了还是傻了?”
是不是演的有点儿过?夏湘红着脸,转头对碧巧和采莲说道:“不是让你们下去吗?没听见吗?”
两个丫鬟见夏湘没疯,脸色又不大好看,便连忙退了下去。
毕竟是做奴婢的,主子发话总不能违逆。
屋子很静,日头西斜,阳光安安静静铺在门口、窗边,并不刺眼,却很明亮。偶尔有风从木格花窗灌入房中,让人心中生出一丝凉爽。
“没那么大心力,就别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你才多大点儿个孩子?”戴言轻笑了下,问道:“你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夏湘看装不下去了,索性坐到戴言旁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儿巴叶落到……那人身上,你就是故意的!到底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你猜我想做什么?”戴言也摸不清夏湘的心思,便反问了一句。
“想攀龙附凤?”夏湘冷哼一声,懒得与他打太极:“我劝你早些断了这心思!便是为了许婶儿,你也不该走这一步险棋。”
“为什么?荣华富贵不好么?”戴言蹙着眉头,却望向了窗外。
“你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犯了糊涂?不管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将来谁会继承大统尚未可知。如今太子将将八岁,皇帝正值壮年,你这么早便结交大皇子,提早站队,对你有什么好处?便是真的运气好,跟对了人,将来天下归了大皇子,谁又能保证他会绝对信任你?帝王心术,复杂的很,你可不要轻举妄动,行差踏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样一番话,说给十二岁的孩子听,明显是不智。莫说十二岁的孩子,便是二十岁的孩子,恐怕也很难彻底领悟。到时,若孩子不懂事,嚷嚷出去,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可夏湘知道,戴言听得懂,且明白其中轻重利害。
“我自有打算!”戴言笑的如沐清风:“湘儿不用担心。”
夏湘一愣,旋即心头火起。
“怎么会不担心?!你说的好轻松!”
“若……将来注定是大皇子承位,大皇子又为人宽厚……我……又能保住自己的权势,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他淡淡笑着,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在闲话家常,问晚上吃些什么好,那么随意。
“你……你……你这孩子……非要害死许婶儿,害死自己才甘心?!”夏湘猛地站了起来,胸口急遽起伏,两个小拳头微微颤抖,心里窝着一股火,并着一丝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戴言……戴言……人生是要悉心谋划、步步为营,不容半点儿失误,不容一丝侥幸,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为什么不信我?”戴言依然温温柔柔望着夏湘,轻轻吐出几个字,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慢慢散去。
夏湘沉默了。
“若真有一日,万劫不复……我也会护你们周全。”戴言再度笑了起来,扔下一句,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夏湘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站住!”
“怎么?”
“若哪天,你万劫不复了,谁还用你护着周全?你若是万劫不复了,谁还能周全?便是周全了,又怎么算得上周全?”夏湘眼睛一热,竟望着戴言,低声下气说道:“算我求你,能断了这心思吗?”
戴言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眉头便皱了起来,心里一阵悸动:是为了救我,所以低声下气来求我?争强好胜的丫头,为了我的安危,红着眼眶哀求我?
他反手抓住夏湘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温柔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湘儿,你要相信我,就算万劫不复,遭殃的也不是咱们。”
可以相信吗?夏湘不是孩子,不会被几句话就哄骗住,也不会一个冲动就为了谁赴汤蹈火。她想了想,问道:“要我信你也可以,告诉我,一直追杀你的人是谁?”
戴言一愣,没想到夏湘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寻思片刻,拍了拍夏湘的头,眯眼笑道:“那……不信就不信罢。”
“……”夏湘又一把抓住他:“你不许走,必须告诉我!”
胡搅蛮缠又如何?从初次见面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该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夏湘再不愿稀里糊涂糊弄过去了。她真的怕,怕戴言一时糊涂走上作死的不归路!
所以,她想了解他!
戴言转过身,默默瞧了眼夏湘,轻轻笑了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追杀我的……是父亲的夫人。而我父亲,又听命于他的夫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顿了顿,笑道:“却又没法子……”
夏湘蓦地松开手,心中骇然,戴言的父亲不是过世了么?难道还活着?她知道,戴言没有撒谎,所以,他的父亲抛弃了他,而他父亲名正言顺娶回家的夫人,想要了他的命。
戴言……是个私生子。
见夏湘愣在那里,戴言微微一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浸在日光里,却如何也不看不出半点儿明媚,uu看书 ukanshu 夏湘忽然跑过去,一把抓住戴言的袖子:“我信你,我信你!便是走在刀刃上,我也陪着你!”
戴言身子僵在原地,眼睛有些发红。
他倒吸了口凉气,微微抬头,敛去眼底的湿润,慢慢转过身来,拍了拍夏湘的头,笑容一如往常安安静静:“你这丫头,真是疯了!”
“疯的是你!”夏湘依然认为,戴言所行不智,可想想雨夜里那些凶神恶煞的杀手,想想京都外官道上的暗杀,夏湘忽然明白了戴言的不智和铤而走险。
既然要赌,就赌一把,若赌赢了,就劝说戴言全身而退。若赌输了,也要费尽心思,帮着戴言全身而退。
总不能,任由他一个人去拼。
“可是湘儿,我没有不疯的理由啊。”戴言笑的温柔,语气淡然,可眼底的沉重却那般清晰,刚巧,落入了夏湘的眼中。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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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不知羞
九月初七,夜宁如水,戴言找到夏湘。
“明天我要去京都,大致要离开七八日,找不到我也不用担心。”戴言站在葡萄架下,头顶上的葡萄藤垂下一串串尚显青涩的葡萄串儿。
月华如水,他眉目端凝。
“去京都做什么?”夏湘正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打络子,听到戴言的话,蓦地站了起来,神色紧张。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去找个朋友,你别担心。”戴言很满意夏湘的反应,笑容越发柔和起来。
“那……你早去早回,小心谨慎些。”夏湘有些忐忑,可心里却也有些甜蜜,至少,戴言这次没有不告而别,特意过来嘱咐自己他要出门,不要担心。
可见,咳咳,戴言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
……
戴言离开后的第二天,老太爷便坐着马车赶来庄上,一路风风火火携着滚滚黄土,怒发冲冠!
“把那个叫什么戴言的臭小子给我叫来!”老太爷眉心长了个火疖子,八成是内火旺盛所致。
夏湘连忙送了一杯茶:“您消消气,戴言出门了,不在家。”
“什么?他在不在家,你怎么zhidào?”老太爷听了夏湘的话,更是来气,自己这宝贝孙女儿怎么说起戴言就跟说起自家夫君似的?还出门了,不在家!听起来好像一起过日子了似的。
夏湘抿紧了嘴唇,不知如何回答。祖父会生气,会来质问。是她早就料到的事情。所以,再不敢火上浇油,想了想。解释道:“碧巧跟许婶儿聊天时提到的,许婶儿是戴言的娘。”
老太爷听了夏湘的话,稍稍平息了怒气,可脸色依然不善。
“闲言碎语都传到京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爷接过夏湘手里的茶,“哐当”一声放到桌上,杯里的茶水跳动两下。慢慢归于平静。
“那都是谣言!”夏湘的声音有点儿无力,有些心虚。
“谣言?无风不起浪,一个个可是说的有鼻子有眼!上次我来庄上。就瞧出那小子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没想到,竟真敢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老太爷一惯性子绵软。已经很久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发过这样大的火儿,扔出这样的狠话了。
“祖父祖父,您稍安勿躁。这事儿前因后果,听我跟您慢慢说。”夏湘也不隐瞒,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祖父,当然,戴言赖在房里不走那段儿。夏湘存着私心没有说,只说戴言想离开。却来不及了。
“岂有此理!”老太爷气的身子发抖:“这……这丞相府真是欺人太甚、无法无天!”
夏湘连忙安抚:“祖父先别生气,这不是个坏事儿,您坐,坐……”
待老太爷坐了下来,夏湘便坐到一边笑道:“那日我与戴言穿戴整齐,没有半点儿衣衫不整,程妈妈又被鹰给抓伤了,房间里一团乱。这些闲言碎语,捕风捉影,没什么真凭实据,咱们不去理会,久而久之也就销声匿迹了。这事儿却有一椿好处,您想啊,总是打我的主意,让我给他家二爷做姨娘,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自然也就死心了。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可……可日后,你怎么嫁人?姑娘家小小年纪就坏了名声,这可怎么好?”老太爷深深叹了口气,可也zhidào,这事儿便是问到丞相府去,对方定然矢口否认,自己这边儿同样也拿不出证据,可谓到哪儿也说不出理来。
“您放心就是,湘儿这么乖巧聪明,怎就嫁不出去了?”夏湘凑过去,笑的十分讨喜。
“你这丫头也是,哪有这么夸自己的?”老太爷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怒气消了大半,不由叹了口气:“你爹不让你经商,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记恨他才是。我瞧着你那馆子生意越做越好,在京都都是出了名的,等过段日子,我劝劝你爹,你再回府说点儿软话,父女俩,总不能做了仇不是?”
“祖父……”夏湘将头靠在老太爷肩上:“您就别操心了,湘儿在庄上住着挺好,才不愿意回京都呢。您若想我了,或是在府上呆的腻歪了,就来庄上看看湘儿,这不挺好吗?”
“唉……你这孩子也是倔强,倒随了你祖母。”老太爷提起过世的妻子,脸上便浮现一丝落寞来。
夏湘笑道:“随了祖母还不好?祖母能找到您这样的良人,湘儿将来也能嫁个好夫君。”
“你……”祖父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点了下夏湘光洁的额头:“还真是个不知羞的!才九岁,就张口夫君闭口夫君,不怕人笑话?”
“谁让您整日里跟我念叨,坏了名声可怎么嫁人,哎呀女儿家经商传出去可怎么找婆家,说什么湘儿这么胖,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夏湘还要说话,祖父便吹胡子瞪眼了:“何时说过你胖了!?”
祖孙俩俱是一愣,就都笑了。
“不过,还真是挺胖的!”
“祖父,您还说……”
“不说不说,咱们湘儿长得最好看!”
“祖父,您这样说,我都不相信。”
“……”
两人又闲话半晌,老太爷看着天色不早,便要起身回府了。夏湘取了五十两银子,用靛蓝粗布包好,送到祖父手中:“听富贵说,府上又换成赵姨娘主持中馈了。如今我这馆子生意好得很,手头特别宽裕,这些您拿着,回去的路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顺路买点儿带回去。”
“这像什么话?”老太爷一把推开包裹:“我一个老头子,吃府上。住府上,不缺钱,你如今住在这破落庄子上。又养着一个院子的人,得多攒点儿体己银子以防不时之需,别这么大手大脚……”
“破落庄子?”夏湘抿嘴一笑:“您看着罢,明年我这庄子便会大丰收!至于这银子……您拿回去,贴补贴补柔姐儿和苏姨娘也是hǎode。”
“贴补什么?她们是府上养着的,与你又不同!”
“湘儿晓得了,”夏湘垂下头去。硬生生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来,装模作样哭诉道:“如今,湘儿被赶出府。您也惦记着跟湘儿划清界限,不愿拿湘儿的银子,也不愿湘儿孝敬您,您是嫌弃我。嫌弃我这庄上养得闺女儿。不若府里的孩子金贵。”
“说的什么浑话!?”老太爷一急,险些将手边儿的杯子碰到地上去。
夏湘扶住杯子,心里窃笑,脸上却依然一副委屈的样子:“您若不嫌弃,就把这银子拿回去用。”
这点儿小伎俩老太爷岂会看不透?左右不过是想让自己收了银子。他不愿夏湘为难,也不愿弗了这小妮子的好意,便决定收下了。
“拿着拿着,拿着就是!”老太爷一把拿过夏湘手中的包裹。交到旁边随行的二管家手上,心里升起一丝暖意来。心想,这银子留着也成,等将来湘儿嫁人了,多给些嫁妆就是。
临走,老太爷不忘嘱咐:“离那小子远点儿!”
夏湘连连点头,心里一阵好笑。
二管家将银子放到车厢里,望着夏湘眼眶都湿了:“大小姐保重啊,”说着,擦擦眼角对老太爷嘀咕道:“大小姐可真是个孝顺、懂事又宽厚的。”
送走祖父,夏湘便换了身短打,带上碧巧,舀了后山坑里几瓢水,让碧巧用小桶拎着,朝方塘那边走去。
“小姐,往里头倒这脏水做什么?前些日子,都有人抱怨上了,说不知是谁在河边儿生生拦出个臭水坑。”
除了戴言,谁都不晓得塘里养了些什么,碧巧自然也不晓得。
夏湘一下一下将小木桶里的水舀到塘里,随后眯起眼睛,伸手御水,感受水里的蚌,看是否都还活着。
后山水坑里的破树叶、树根能让水里生出许多浮游生物,这些浮游生物正是这些珍珠蚌赖以生存的食粮,夏湘感受着一个个珍珠蚌吐出的舌头,心里一阵欣喜,没有死的……
忽然,她眼睛睁大,收回手来,攥成了拳头,脸上的喜色一层一层铺就开来。
珍珠……真的生出珍珠了,虽然只是小小的两颗。
“太好了!太好了!”她忍不住原地转了两圈儿,松花色挑线裙飞旋开来,又蓦地垂了下来,夏湘抓紧碧巧的手:“这辈子咱们算是妥了!”
碧巧吓坏了,白着脸儿抓住夏湘的手:“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言罢,竟慌得湿了眼眶:“这是得了失心疯吗?”
夏湘横了她一眼,脸上笑意不减:“就不能想我点儿好?走,咱们回去。”
一路上,夏湘难掩喜悦之色,uu看书 ww.uukanhu 恨不得现在就找到戴言,将这好消息告诉他,只可惜,他现今正在京都会友,不在庄上。
想想,种田、酒楼,都算不得什么,即便生活馆的生意十分好,可夏湘却不大欢喜。一来,每日为酒菜就是一个功夫活,夏湘很辛苦。二来,开馆子迎来送往接触的人太多太杂,三教九流、皇亲贵胄,哪个都要逢迎着,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这人又碰巧是个惹不得的,kěnéng就捅出了大娄子。
再说这田庄,夏湘没有什么神仙空间,也没有可以种出各种神奇药材的系统。她只能靠着前世的常识,以及这鸡肋的御水术,帮助庄上的粮食增增产。做这些,也只为庄上人生活条件改善些,将这穷山恶水变成肥田美景。庄上人舒坦,自己也舒坦。
所以,一直以来,夏湘最大的愿望只有两个,一是成功利用蚌来育珍珠,二是开发后山,做成一个收费的风景区。如今,第一个愿望终于有了起色。
就在方才,她分明感受到了两个蚌的蚌肉里裹着两粒很小很小的珍珠,圆润细腻……
日子终于有了盼头!(未完待续……)
第129章 又是1年秋来到
接下来的七八日里,夏湘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河蚌孕出了珍珠,担忧戴言的安危,她实在捏不准,戴言是否又去撩拨那些杀手刺客了。
直到第八日黄昏,戴言带着个人,回到了庄上。
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
“他是石南,我的……朋友。”戴言微微一笑,给夏湘简单介绍了下,心里有些酸。上辈子,戴言身居高位、权柄在握之时,找到石南,石南做了他的仆人。一次,戴言被追杀,石南为了护住戴言性命,跌落悬崖。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如今,重活一世,戴言再不愿石南做他的仆人,只愿以友人相称。
夏湘望向那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仿佛看到了木头,同样的面无表情。只是,木头眉眼间有种固执,而石南的眼中却尽是漠然。
戴言拍拍石南的肩膀:“石南,她是夏湘,庄上的大小姐。”
“大小姐!”石南弯腰草草行了个礼。
“庄上不讲究那些虚礼。”夏湘微微一笑,望向戴言,不知戴言打的什么主意。
“给石南安排个活儿吧,每月给些银子,够吃够穿就行。”戴言笑的有些别扭,怎么都觉得自己像个吃软饭的。
夏湘眼睛一亮,将戴言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会点儿拳脚功夫吗?”
“功夫仅次于我。”戴言摸摸鼻子,微微一笑。
虽然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种骄矜的味道,可夏湘没工夫去排揎他。又继续问道:“人品如何?可靠得住?”
“我带来的人,自然靠得住!”
“那让他去方塘那看着珍珠蚌吧,”夏湘喜笑颜开:“戴言。那些蚌,有两只产了小珍珠,看来,再过两年,咱们就衣食无忧了!”
戴言未曾想,那些蚌真的产出珍珠来,心中惊骇。同时对夏湘又高看了一眼:“衣食无忧……如今有了生活馆,咱们也不缺吃不少穿,恐怕。你的心思远不止如此罢?”
夏湘摆弄摆弄小手,嘿嘿一笑:“银子嘛,总是越多越hǎode。”
戴言zhidào夏湘的聪明,也没细问。只说:“树大招风的道理。你可懂得?”
“所以……日后你攀龙附凤的时候,攀上了谁,我便让谁做这些产业的二东家,索性让这树长得更大些,”夏湘轻笑:“不过是舍些干股罢了。”
舍些干股?若按夏湘的规划,将来的产业会做到何种程度无法想像,到时,那些干股能兑换多少银子。或许会十分惊人。
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戴言是越发赞赏了。她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懂得这些?又怎么会有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
“若二东家吞了你的产业呢?”戴言继续给她出难题。
夏湘早有所料:“我的产业,自然不能没了我,你以为,谁都能做出那样的酒菜?谁都能用蚌来产珍珠?谁都能用一双手调节田地里的盐碱性?谁都能做出香水来?”
“香水?”戴言玩味地望着夏湘:“那是什么东西?”
“好喝的汤水,叫香水!”夏湘随口胡诌。对于香水,她想过尝试,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便与戴言言明。
“这说法倒是雅致,”戴言没有多想,跟石南站到了一处:“那……我让周先生找人,在塘边搭个窝棚……”戴言清楚,夏湘总是需要人手在塘边看着点儿。
“这事儿我来办。”夏湘打断他的话,自有打算。
戴言笑着告退,也不担心。
夏湘做事一向爽快利落,不会延宕多久,更何况,那一塘的蚌可是天价的宝贝,她才不会扔在那地方不管呢。
夜里,夏湘找到许婶儿,拉着许婶儿的袖子,为难说道:“许婶儿您看,我这生活馆的生意越发好了,这家物事儿和食材、物件儿是越来越多,您那院子离我的生活馆不过百十来步……我想借您院子用用。”
“嗐,我当什么事儿呢!我那院子也没什么东西,大小姐直管用就是。”许婶儿拍拍襜衣,笑了起来。
“不是……我是……是连着房子也要用了。”
“啊?”许婶儿愣了下:“那……那我和言儿去哪儿住啊?”
夏湘抿嘴一笑,腼腆道:“我在河边儿弄了个塘子,打算再在河边儿建个院子,让戴言和他带回来那小子帮着看管看管塘子,我一想,索性将院子建的大些,您也一道搬过去算了。只是……若搬过去,再来我这kěnéng要费些脚力,希望您能多担待呀。”
许婶儿又是一愣,旋即心里便生出一丝暖意。
这姑娘真是太贴心了。
自家那破落院子什么样儿许婶儿最清楚,冬天能冻死人,漏风又漏雨。夏湘曾多次张罗让许婶儿搬到她这大院儿里来,可许婶儿次次婉拒。
一是怕别人说自己得寸进尺,不晓得做下人的本分。二是因着戴言跟夏湘的闲言碎语,认为得了大小姐的庇护,欠了大小姐的恩情,如今还因着戴言,给大小姐惹来了麻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许婶儿如何都没松口儿,依然住在那破落院子里。
如今,夏湘摆出一副需要用你的房子,给你带来了麻烦的口气,显然是摸清了许婶儿的心思和顾及,换一种口气和方式,希望能帮得上许婶儿,又能让许婶儿安心。
也真可谓用心良苦了。
“大小姐……我……我zhidào……”许氏嗓子有些发酸,一时间眼眶便湿了。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了。
“您是不愿帮我这个忙吗?”
“愿意,怎么不愿意呢?全听大小姐安排。”许氏抹了把眼角儿,咧嘴一笑。
许氏长相端庄温婉,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垂首皱眉头,这会儿裹着眼泪微微一笑,夏湘心下便忍不住赞叹:还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戴言都十二岁了,许婶儿却风韵犹存。
戴言得知要搬家,找到夏湘说:“多谢了。”
看他说的郑重,夏湘反而有些不自在。
戴言却是打心眼儿里感谢这个小姑娘。因为,遑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的母亲都活的太苦了,而今,夏湘给母亲找到了栖身之所,毋须为吃穿用度发愁,又能让母亲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他已是感激不尽。
“谢我做什么?我可是存着心思,多两个人看顾我那塘子,我也能放心些。”夏湘笑的极不自然。
“嗯,是个孝顺的好儿媳。”戴言扔下一句,转身便走。
夏湘翻个白眼儿,懒得理他。
眼看到了金秋十月,夏湘的院子已经成功扩出一进,又在养蚌的方塘边建了个不大不小,足够三口之家居住的宅院。
大皇子与二皇子时常跑来庄上,一是图着生活馆的酒菜,二是惦记着结交戴言。戴言在两人之间周旋,颇有些辛苦,夏湘每日里只管酒菜,偶尔看看田地和珍珠蚌,日子优哉游哉。
随后到了收割的日子,夏湘蹲在院子里看王安贵磨镰刀。
“大小姐,您真是厉害,这几块田,我王安贵拾掇了十几年,收成就从来没好过!今年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大丰收啊!多亏了您的肥地法子,还有给花刷粉的法子!还真是管用!”王安贵打心眼儿里高兴,眼角眉梢尽是欢喜。
夏湘对王安贵的夸赞很受用,笑眯了眼,摆摆手道:“我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凑巧罢了,凑巧罢了!”
忽然,大姑子的声音从院门口飘了进来:“大小姐就是谦虚,小的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瞧出大小姐藏了一身的本事。那会儿她们还不信,这不,瞧着我兄弟家的田长得好,瞧着您后山地里那稻粒儿长得鼓溜溜的,都跑上门儿来跟您请教了。”说着,往旁里挪了挪肥硕的身子。
夏湘一瞧,呵!上游村下游村,几十号人,都站在门口儿,一个个脸上都有些赧颜。
也有几个与大姑子相熟的,偷偷瞪了大姑子几眼,埋怨大姑子这时候了还提这些来排揎人,若夏湘真的计较起来,谁都没好果子吃。
当然,这些人心里对夏湘多少都有些惭愧。想想当初夏湘来庄上,这帮人以为夏湘被赶出府,多有怠慢。后来夏湘跟府上闹僵了,这些人整日里担心跟着夏湘日后能不能吃饱饭。uu看书ww.uukanshu夏湘帮着王安贵肥地授粉,这些庄上人也是冷眼旁观,风言风语说什么王安贵家的为了巴结大小姐,豁出去家里的地,任大小姐随便败祸。
当时,乳娘气不过想要争辩几句,夏湘却拦了下来,笑道:“您别跟她们置气,等到秋天,你且看她们!”
如今又是一年秋来到,王安贵的田地和夏湘小实验田里的稻穗,沉甸甸的,黄橙橙一片。想这穷山恶水,能出一块丰收田可谓十年九不遇。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那些妇人再嚼舌根子,瞎子也看得出,夏湘的法子是真的管用!
民以食为天,庄上人就指着这些田地活着,这么多年颗粒无收,将这些庄上人压榨的贫苦不堪。如今夏湘能让这穷山恶水的贫瘠田地肥沃起来,能让颗粒无收变成大丰收,这些人便急不可待跑来询问了。
虽说夏湘也腻歪这些人的态度,可平心而论,她们也没什么错。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有闲心想别的,又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能把这鸟不拉屎的穷山恶水摆弄成肥田美景?(未完待续……)
第130章 做了面首可怎么好?
夏湘站了起来,用手帕擦擦手上的灰土。
一个胆子稍大的四旬妇人,上前一步开口道:“大小姐,俺们看您拾掇那块田,稻子长得可真好!还有王大哥家那地,也是听了您的话,如今收成才有了起色。俺们都是靠种地活着的,这几年就算风调雨顺,田里也长不出多少粮食来,寻思来寻思去,俺们就过来请教大小姐怎么种地了,要是大小姐忙,俺们就改天再来……”
想想,一群常年种地的佃户,跑来请教一个闺阁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怎么种地,这事儿还真是有些荒唐。
而此时,戴言与大皇子正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
“瞧瞧去,怎么围了一群人?”大皇子走在头里,戴言却蹙起了眉头,就像夏湘不愿戴言混入朝堂纷争,戴言也不愿夏湘跟宫里人有过多接触,不愿夏湘引起官场人的注意。
可大皇子要过去,戴言自然不敢多言。
夏湘用手帕擦干净双手,让碧巧搬了个锦杌,将锦杌放到树下,夏湘便坐到了锦杌上,笑眯眯说道:“我有什么可忙的?大家伙儿跑一趟也挺辛苦的。”
“怎么会辛苦,俺们庄上人就是身子骨好,有的是力气。”那妇人见夏湘笑容宽厚,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大伙儿都进来吧,别站在门外。我那法子也不难,几句话也就说完了。你们都进来听听罢,简单得很。”夏湘又让碧巧搬来几个小杌子,让年岁大些的坐下来听。这些庄上人瞧见夏湘是个有本事的。又不计前嫌,不由心里生出一丝敬佩来。
夏湘心里却在算计,这些佃户要交租子,若地里收成好,她们日子过的好,自己的日子也会好。即便她们不来找自己,自己也会把种田的法子告诉她们。偶尔帮她们调节调节地里的盐碱度。这会儿她们求上门来真不错,可以卖个好儿。
“我这法子很简单。首先是要肥地……”夏湘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地将肥地、授粉、育种等等法子说了出来。
戴言和大皇子就站在院门外,安安静静听夏湘……白话。周玉年经过,忍不住点头赞叹:“嗯……我这学生……果然有继承我衣钵。成为说书先生的潜质。”
等夏湘讲完了种田的法子,这些佃户的表情则有些精彩。
“这……真的管用?”有人不死心地问了句。
夏湘忍不住轻笑道:“怎么?我还能藏私?我可是这庄子的东家,你们收成好了,我也能得到实惠不是?谁若用了我的法子,收成还是不好,租子减半!”
一听这话,佃户们便眉开眼笑,对夏湘的话也笃信不疑了。
夏湘心里有她的算计,这法子是教了。可管不管用她可不敢保证,毕竟她上辈子不是农科院的,而是美术学院的。若法子不管用。估计那佃户又得饿肚子,心里还得埋怨自己,万一心理扭曲,弄个小布偶,写上自己的名字,扎扎扎……多不好啊!
所以。法子管用,收成好了。那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法子不管用,收成不好,那租子减半,佃户也不会吃不上饭。
表面看来,夏湘好似因着佃户的不信任,赌气说了这一番话。可有心人自然听得出,大小姐真是给了佃户们一个天大的好处。
大皇子忍不住点点头,喃喃自语:“这小姑娘,真可谓宅心仁厚啊。”
戴言不由抿了抿嘴,夏湘虽不是恶毒之人,可宅心仁厚四个字形容她还真是不合适。夏湘,可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
这不,刚给个好处,就动起了小心思。
“如今,我搬出了府,府上把这庄子彻底交到了我手上。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佃户们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还是个小孩子,大家或许有些不放心,怕我胡闹起来将你们赶出去,或者一个劲儿地加租子,又或者跟着你们一起吃不上饭……”
佃户们没说话,却都红了脸。
“今儿只想说,你们放心就是,府上把这庄子给了我,我夏湘便是亏了自己,也不会亏了你们。你们只要听我的话,安分守己,日子自然会一点一点好起来。日后,大家都要拧成一股绳子,心聚到一起去,若谁家有个病啊灾啊的,能帮的就帮一把,不能帮的也关心关心。不要分什么上游村下游村,更不能为了争水,建坝拦水。有了好的法子和赚钱的主意,大家坐下来一起琢磨,一起商量。久而久之,咱们庄子便会富裕起来。这日子……也会越来越红火。”夏湘脑袋微微歪向一边,露出个宽厚的笑容来。
佃户们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此起彼伏响起了应和的声音:“小姐说的对!”“一定听您的。”“全凭大小姐做主!”
“那大伙儿就散了罢,天色也不早了,也该回家准备饭菜了。”夏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西天的云霞将她圆圆的小脸映出一层暖色来。
大皇子站在门口,表情便与方才不大一样了:“这小姑娘,不仅宅心仁厚,还聪明得很!不,不仅仅是聪明,简直是个小神童!”
一个九岁的姑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似乎已经不是“聪明”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戴言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不过是个聪明些的丫头,你也太夸张了些。”
大皇子从未在戴言面前言明身份,戴言也乐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大皇子少有敬重,平时说起话来很随意,少有忌讳。
“绝不是夸张!”大皇子忽然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戴言:“听说……这小姑娘是你相中的媳妇儿!”
“尽胡说,我的眼光就这般差?”戴言虽这样说,可浓浓的笑意却直达眼底。
“口是心非!”大皇子笑道:“走,咱们瞧瞧去,听说这位大小姐还会画扇,我刚好带了把白面的扇子,顺道儿让她帮着画一幅。”
“……”戴言不情不愿跟了上去,心里懊悔,怎么挑了这个时候跟大皇子出来闲逛。
夏湘端起旁边三足几上的青花缠枝纹茶盅,轻啜了口,背对着院门对碧巧吩咐道:“若姓戴那白眼儿狼过来讨吃的,你就把厨房那盘子烤肉拿给他吃,我刷了半碗辣椒油,不信辣不死他!天天来我这吃白食不做事,真是想得美!”
此时,大皇子离夏湘不过十步,戴言就站在大皇子身后。
听了夏湘的话,碧巧刚要替戴言求情,一抬头,就瞧见戴言跟个衣着不俗的富家公子站在夏湘身后,那富家公子忍俊不禁,戴言抿着嘴不说话,眼中却也透着笑意。
“大……大小姐……”
“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女人不狠,站的不稳!要不好生教训教训他,任他白吃白喝,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性子,将来做了面首可怎么好?”夏湘翻个白眼儿摆摆手:“把那烤肉热热,顺便再往上刷点儿辣椒油。灶台旁边儿那个青花瓷碗里的辣椒油,是朝天椒炸出来的,可别拿错了。”
“不是……不是……大……大小姐,来客人了!”碧巧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说出句话来。
夏湘连忙回头,大皇子早已不顾形象,哈哈大笑起来:“女人不狠,站的不稳,哈哈……这都哪儿听来的浑话?面首……你竟还晓得面首……戴言……戴言这长相,做个面首还真是没得说!”
原本戴言听到夏湘那坏心思,心里一阵好笑。可后来,听到什么女人不狠,站的不稳,听到什么面首,脸上顿时变了天,一时阴云密布。大皇子这一笑,戴言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夏湘方才一脸狠厉,这会儿瞠目结舌。
“我……”可如何解释?若只是戴言听了去,倒也无妨,谁曾想大皇子晃悠自家院儿里来了?夏湘急的鼻尖儿渗出汗来,却半天只吭吭哧哧说了一个“我”字。
“你什么你?你方才不是挺厉害的吗?”戴言上前一步,伸手指着房门说道:“去去去,进屋去,闭门思过,三日不得出屋!”
夏湘眼睛一亮,老老实实说了声:“嗳!”转身便朝屋里跑。
大皇子急了:“别……”
夏湘却已经脚底抹油,迈进门槛,“哐当”一声关了房门。uu看书 ww.uukanshu 大皇子总不好意思硬闯进门,只好悻悻地摇了摇头,责备戴言:“你也是,怎这般小家子气?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这下好了,画是要不成了!”
戴言摆摆手:“要什么画?我也会画!回去我家,我给你画一幅就是!”
大皇子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的画?”
“……”
夏湘跑到屋子里,仍然心有余悸,幸好方才没说出更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否则经由大皇子的嘴巴传将出去,自己可真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要说戴言,还真是心胸宽广,今儿狠狠得罪了他,他还好心替自己解围,将自己赶回房里。否则,大皇子听了自己那番逆天言论,一生气,把自己送到官府去沉塘可怎么好?
日后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她将脸贴在窗扇上,透过窗扇间的缝隙,瞧见大皇子与戴言双双离去,这才舒了口气,坐回到床上。(未完待续) ()
第131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
秋天大丰收,夏湘的实验田金灿灿,十分养眼。
挑了两天好日子,夏湘带着顾妈妈、许氏一行人将地里的稻子收割了,夏湘执意要跟着一起割稻子,穿着小短打和小靴子,举着镰刀,圆溜溜的小脸儿喜笑颜开。
她倒割不了多少稻子,不捣乱就算bucuo了。只是,她见不得一群老妈子辛辛苦苦,自己却站在田外颐指气使。
“这些稻谷真是好,便是市面儿上的稻种,也没有大小姐田里的粒儿大饱满。”顾妈妈与有荣焉地笑着,将一穗谷子放到手里给众人看。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夏湘抹了把头上的汗,笑道:“这地里也没多少稻子,就都用来做稻种,给庄上人每户发些,来年大家伙儿也就不用买稻种了。更何况,这稻种绝对比市面上的要好。”
乳娘孙氏直起腰来,望着大小姐打心眼儿里欣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娃子,心肠好,心思细腻又聪慧,做乳娘的,心里也是骄傲。
翌日,乳娘便将稻种按各家各户、各户田地多少分配了,亲自送了过去。庄上人自是万般感激,对夏湘又多了一丝敬重之心。
自此,整个庄子算是和谐了七八分,再没了往日的纷争不断。
闲来无事,夏湘研究起了养花儿,偶尔端来笔墨纸砚,对着千娇百媚的花卉画上两幅画儿,日子悠闲似神仙。
若说养花,花农老张是个传道授业的好老师。夏湘跟老张学了许多莳花弄草的法子。又凭着御水术,养的花儿越来越多,成色也越来越好。于是。夏湘将院子东北角辟出个花园和暖房,专门用来养花弄草。
戴言站在暖房外,笑道:“暖房丑了点儿,不过这花儿养得倒是bucuo。”
“你懂什么?好像你见过多少暖房似的。”夏湘翻个白眼,心里却默认了暖房很丑这个事实。她的目的在于花儿,并不大在意暖房是否漂亮。依着她的计划,将来这些花要么搬到山上去装饰风景。要么用来制作香水。所以,这暖房只要实用就好,至于是否漂亮。倒是无所谓的事。
戴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上一世他看惯了皇亲贵胄的花室暖房,眼光可是毒辣的很。夏湘这暖房,除了空间比较大。通风和保暖比较好。美观方面还真是一无是处。不过,这样也好,戴言也是个务实的人,不喜欢浮华,只讲究实用。
“你怎么忽然起了兴致养起了花儿?”戴言觉得,夏湘是个很实际的姑娘,不会单纯为了花朵的美丽,花这样多的心思。
夏湘却弯起嘴角。挺直了腰板儿,做出一副端庄样儿。柔声道:“大多美丽的女子,都喜好养花。这是没有理由的一件事,所以,我这样美丽的闺中女子,养养花有什么惊讶的?真是少见多怪!”
“……美丽的女子?”戴言忍不住笑道:“你若是美丽的女子,那……顾妈妈可谓倾国倾城了!”
“你……”夏湘气不过,白了他一眼,蹲在地上继续鼓捣她的花儿,小心御水让花儿的根部更好地吸收泥土中的水分。让叶片和花瓣更加水润光鲜。
日子安稳忙碌,恍恍惚惚便又到了大年三十儿。
窗外飘着零星碎雪,没有风声,只有落雪的簌簌声。今年不同去年,夏湘的院儿里多出许多人来,对联儿、福字贴的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挂了十多个。御寒的火盆儿、冬衣,给孩子们的压岁钱,各房的年货儿,准备的相当充盈。
一大早,就有许多庄户拎着礼物来给夏湘拜早年。
大伙儿送来的,大多是自家酿的酒,或是自家养的鸡鸭鹅……日子特别清贫的,便送来几个鸡蛋鸭蛋什么的,只为表达下心意,图个喜庆,却让夏湘有些动容。
不管佃户们送了什么来,夏湘都会亲自接了,并表示感谢,说上几句吉利话儿。佃户们瞧着夏湘随和宽厚的样子,对夏湘更是亲近,陪着夏湘闲话家常说了半天的话儿。夏湘对这庄子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晌午过去一个时辰,这些送礼的人才陆陆续续散了,夏湘瞧着地上堆成一堆的礼物,心里一阵暖融融的。
戴言站在旁边笑道:“这么多人对你好,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夏湘擦擦眼角,仰起小脸儿应道:“要怎么说老天饿不死瞎眼家雀呢?便是没爹没娘又如何?身边的亲人照样不会少!”
没爹没娘又如何?戴言望着夏湘的小脸儿,顿时笑不出来了,心里一阵阵发酸。想来,这姑娘比自己还要可怜。无论如何,自己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娘。可夏湘呢?母亲去世,父亲遗弃,带着一群下人和佃户,拼了命赚钱,好不容易才撑起这一个院子。
是啊,身边的亲人照样不会少!
忽然之间,戴言看待夏湘的目光有些恍惚,心里竟生出一丝挫败感。没想到,夏湘的心志或许比自己也不差。可自己是重生的,那她呢?
“是啊,有我陪着,你比天下所有人都幸福。”戴言说了句玩笑话,让压抑的气氛尽量轻松些。
夏湘笑了:“你可真是大言不惭,见过不知羞,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的。”大年三十儿欢喜年,夏湘对戴言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不若平时那般针锋相对,张口白眼儿狼,闭口白眼儿狼的。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戴言装模作样躬身行了个礼。
夏湘笑着推了他肩膀一把:“你个臭小子,竟长了张小油嘴!”
“嘶……”戴言捂着肩膀蹙了下眉。
夏湘瞧在眼里,心里咯噔一声:“戴言,你胳膊怎了?受伤了?”
“不碍事,轻伤。”
“不行!你让我瞧瞧!你又跑去京都了……还是有人来……来庄上了?”夏湘扯着戴言的衣领,坚持要看戴言的伤口。
“你就不怕被人瞧见,坏了名声,将来嫁不出去?”戴言笑的云淡风轻,却死死抓着领子,不让夏湘当场扯开他的衣裳。
“名声?我名声早就坏了,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我又不指着男人养活。”原本,夏湘对嫁人还是怀有期待的,可如今……被戴言折腾的……万念俱灰了。
她想了想,松开手说:“那你跟我进屋里,我也怕碧巧她们瞧见,到时告诉了乳娘,乳娘又得跟我碎碎念。”说着一把抓住戴言的衣袖,将他往厢房里拉。
戴言抓着夏湘手臂,笑道:“你小小年纪,还要用强?”
夏湘脸一红:“你怎么说话呐?我无非是要看看你的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说了,轻伤,不碍事。”
“好好好,你不让我看,不跟我来,那我就喊人了,嚷嚷你欺负我打我非礼我!”夏湘咬着牙,依然固执地拉着戴言的袖子。
“您可真是……不讲道理!让你看还不成?”戴言松了手,被夏湘拖进了厢房里。
入了厢房,夏湘二话不说便扒开戴言一侧的衣裳,瞧见了受伤的肩膀。确实,伤得不重,但看得出,明显是剑伤。
夏湘松开手,戴言穿好衣裳。
“说了轻伤!”
“轻伤就不是伤了?到底谁伤了你?还是那些杀手?”夏湘连着问了几个wènti,心里越发焦躁了。
在她看来,戴言即便再聪明,即便功夫再好,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些人不管是他爹的人,还是他继母的人,怎么心肠这样歹毒,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戴言轻笑,拍拍夏湘的小脑袋:“在京都外的官道上,我去买东西时遇上的。我想,一时半会儿不会追到庄子上,你放心就是。”
他心里清楚,以夫人的势力,想要追索到自己的下落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当初,夏家田庄依然贫困冷清,藏在这穷山恶水里也就罢了,如今,夏湘开设的生活馆名满京都,往来食客川流不息,再想掩人耳目,已非易事。
只怕……夫人迟迟没有动手,一是顾及大皇子,二是抽不开身,无暇顾及。戴言不得不承认,在夫人眼中,他只是个孽种,一个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孽种。想要弄死一个孽种,uu看书.uukansh 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
上一世的博弈,让戴言十分了解那位夫人,是个谨慎、果断、做事干净利索的女人,她想取了戴言的性命,绝不会惊扰到其他人,所以,戴言并不想离开庄子,带着母亲亡命天涯。
也不愿夏湘为自己担忧。
“你别糊弄我,你这仇人,既能雇佣那么多高手,身家定然不凡。如今我这庄子迎来送往,食客络绎不绝,对方想追索到你的行踪,恐怕十分容易。”夏湘愁眉不展,脸色凝重。
“那……我离开庄子就是,省着连累了湘儿。”戴言拍拍夏湘的头,依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夏湘一把打开他的手,一时面若冰霜:“你也太小瞧了我!”
戴言愣了下,旋即眼底透出暖意:“是我说错了话,大过年,不该惹你生气。小的生是庄上的人,死是庄上的……死人,还不成吗?”
恍然间,便流露出一丝宠溺来。(未完待续……)
第132章 1个铜子儿
夏湘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日后你小心些,没事别乱跑。若要去京都,最好让周先生陪着。或者,你要买什么东西告诉我,我派人去买,你若不放心,我亲自去买。再者,你若不放心许婶儿,可以让许婶儿搬到我院子里来。等年儿后,我再雇些身手hǎode护院去你那儿,我就不信了……”
夏湘喋喋不休,戴言盯着夏湘肉乎乎的小嘴巴,目光有些闪烁,恍恍惚惚竟想上前亲一口。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这时,夏湘忽然开口说道:“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话一出口,夏湘蓦地捂住了嘴巴。这话……太粗鄙,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就随口顺了出来?可定睛一看,戴言的脸距离自己不过一指远,夏湘愣了。
两人相视而望,各退一步。
夏湘说:“你……你该出去了,帮……帮许婶儿忙活忙活去。”
戴言也有些尴尬:“那……我先出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却忽然转过身来,从袖筒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放到桌子上:“同水河畔瞧见的,看着挺好看,就给你买来了。”言罢,撩起帘子出了厢房。
夏湘摸摸滚烫的小脸儿,几步走到门口的黑漆红木桌旁,捡起上头那小玩意儿放到手心里。
竟是个骰子大小的木梳,做工精致,小巧玲珑,仔细抚摸,似乎是骨头制成。小木梳被拧成一股的红线穿着,刚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夏湘对着铜镜试了试。小梳子悬在锁骨间,可爱别致。
“同水河畔?难道去京都是为了给我买这个?”夏湘蓦地捏紧了骨梳,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忐忑来。
不会不会。他过了年才十三岁,自己才十岁,他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喜欢?不过是感谢自己对他们娘俩儿的帮助罢了。
夏湘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若日后嫁给戴言也bucuo,至少,这小子比较聪明。心智早熟,跟自己这状况很相似。更何况,如今想要撇清关系似乎也不能了。
但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就这样轻易决定总归是不好。日子还长,自己才十岁,这事儿将来再说罢,至少还有六七年的时间来琢磨。
将脖上悬着的小骨梳放到衣领里。夏湘微微一笑。准备出去吃年夜饭了。
逢年过节,夏湘便要将下rénmen也聚到一起,大家围在一起吃个热闹的团圆饭。不分上下,不讲究规矩,大家直管吃好喝好玩儿好。今年的年货置备的十分丰盈,团圆饭自然丰盛的很。夏湘还亲自去厨房做了两个拿手好菜,大家围在一起,和乐融融。
夏湘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忽然想到祖父和柔姐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戴言瞧出夏湘神色落寞,便凑到跟前云淡风轻说了句:“急什么呢?再过两三年,日子便会大不同。”
“便是两三年又如何?那京都……的府上,我也没法子随意进出罢?”夏湘举着筷子,口中发苦,吃什么都不香了。
戴言摇摇头,凑到夏湘耳边,压低了声音耳语道:“未必,有件事……若传了出去,便是皇帝陛下,也要给你几分颜面。”
“嗯?”夏湘来了兴致,忽的转过头。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夏湘连忙向后移了下身子,戴言却微微一笑没有动:“你醉了,小孩子别喝这么多酒。”
“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夏湘醉眼朦胧。
戴言坐直了身子:“等明儿你醒酒了,我再告诉你。”
夏湘不依不饶,却耐不住头重脚轻,最后到底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乳娘坐到夏湘身边,将夏湘抱回房间,吩咐采莲和碧巧好生伺候着。
若说跟夏湘最为亲近的,还属乳娘孙氏。她一手将夏湘拉扯大,几乎片刻不离。凡事涉及夏湘,事无巨细,乳娘总是愿意亲力亲为,周到入微。所以,夏湘有什么心事,乳娘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她有什么法子呢?
夏湘的生意越做越大,府上对夏湘的态度半点儿缓和的意思也没有。偶尔,乳娘想要去府上找求求情,网开一面,顾念一下父女亲情。可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自己人微言轻,想必不会起什么作用。二来,老爷若多了心,以为是大小姐耍心眼儿,教唆自己去求情,恐怕会适得其反。再者,大小姐那样一个倔强的人,也不愿自己卑躬屈膝去求老爷罢。更何况,大小姐明明没有什么错。
乳娘叹了口气,将夏湘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便出了厢房看大家吃的如何了。
碎雪在天地间飘飘荡荡,将大红灯笼蒙上一层清冷。戴言晃了晃脑袋,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提那让皇帝还要忌惮三分的事情,可想来想去,觉得也是时候把的事跟夏湘说个清楚明白了。
翌日一早,大家纷纷跑来给夏湘拜年。夏湘将准备hǎode红包和银锞子,分给孩子们和下rénmen。
轮到戴言,夏湘从红包的最下面翻出一个来,递到他手上:“喏,这是你的。”
戴言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笑道:“能给小的换一个吗?”
许氏在旁边拍了下戴言的脑袋瓜儿:“臭小子!没规没距,没上没下的,要不是大过年的,怕坏了大小姐的心情,非揍你一顿不可!”
戴言苦着脸接过红包,揉着脑袋抱怨道:“您是我亲娘吗?难道我是树上摘的?”
这一说,整个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许氏红着脸,连忙拉着戴言退下去,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吃过年饭,戴言将红包拆了封,果不其然,里头只有一个铜子儿!戴言抿嘴一笑,取出自己的私房钱,尽数放了进去。他一早儿就用一把窝丝糖,打听到了小书的红包里有多少银票,这会儿,便依着小书红包里的银票,取了自己的银票等量放进自己的空红包里。
不一会儿,夏湘便找了来,欢喜笑道:“红包拆了没有?”
“还没呢。”戴言扯了个谎。
“那还不拿出来瞧瞧?”夏湘忍俊不禁,一看便是藏着坏心眼儿,等着看戴言的笑话。
原本,戴言以为夏湘会来询问他昨晚团圆饭桌上提及的那件事,那件让皇帝陛下还要忌惮三分的事,不曾想,这妮子醉的厉害,今日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跑来,竟是为了欣赏他打开红包发现只有一个铜钱时的精彩表情。
戴言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小心将红包撕开。
随后,在夏湘瞠目结舌的表情下,戴言仔细数了数红包里的银票,一脸满足地笑道:“大小姐真是慷慨,戴言谢过大小姐!”
夏湘扯出个僵硬的笑容,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
这可怎么办?显然是把红包拿错了,到底是把那个一铜子儿的红包给了哪个孩子呢?大过年的,若哪个孩子瞧见自己红包里只有一个铜子儿,别的孩子红包都是鼓鼓囊囊的,还不得哇哇大哭,委屈死?
于是,大年初一,夏湘又准备了一份红包,披上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踩着翻毛小红靴,跑到院子里,各房里乱窜询问哪个孩子拿了空红包。
结果,辛辛苦苦转悠一大圈儿,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没有拿到那个一铜子儿的红包,这就怪了!那红包还能不翼而飞?
回来时,夏湘已经将斗篷拎在了手上,采莲跟在后头一个劲儿地絮叨:“大小姐,您得披上这斗篷,天还飘着雪花儿呢,这大过年的,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夏湘头上已经见汗,气喘吁吁道:“跑了一大圈儿,都累死我了,没见头上都出汗了吗,怎么会染上风寒呢?”
“就是出了汗再见风可要不得!”
夏湘指着正房:“几步就到了,可别折腾了!”
采莲无语,只好撑起双手,尽量遮着夏湘头顶的雪花儿。
主仆二人顺着屋檐往正房那边走去,及到近处才发现,戴言正站在门口儿带着小书堆雪人。夏湘白了戴言一眼,气呼呼地入了正房。
戴言笑了笑,拍拍小书的头:“过会儿我就回来。”说完,追着夏湘入了正房。
“你去哪了?这么冷的天儿,怎么累的满头是汗。”戴言团起双手,放到嘴边呼了口热气,笑眯眯的。
瞧着戴言那笑容,夏湘便笑不出了:“管好你自己便罢,uu看书 .uukanshu 我可不用你操心!”
“大过年的,哪来这么大脾气?”戴言兀自斟了杯热茶,又给夏湘斟上一杯,笑道:“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要说快说,我乏了,想歇着了!”夏湘打了个哈欠,确是有些疲乏。
戴言轻笑道:“大小姐给我那红包,里头只有一个铜子儿。我想来想去,觉得您定是拿错了,或是不小心弄出这么个红包来。我怕大小姐zhidào了过意不去,觉得难堪,就把自己的钱塞了进去,您来问我的时候,看到那红包里的钱,是我自己塞进去的!”
听了戴言的话,夏湘困意全无,瞪着一双大眼睛:“你!你!你……”
“你”了半天,夏湘竟是哑口无言,最后只好气呼呼问道:“你可真会睁眼儿说瞎话!那这会儿跑来告诉我,你就不怕我难堪了?”
戴言笑容不改:“私以为,说谎总是不对,便来认错了!”
“……”(未完待续……)
第133章 破5
夏湘拧着眉头吃了个哑巴亏,谁让自己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呢?
这该死的腹黑白眼儿狼!
夏湘左手揉着眉心,右手挥了挥:“你快出去罢,我累了,想歇会儿。”
“大小姐,您只给了小的一个铜子儿,就不想着补偿补偿?待会儿有人问起来,我可如实说了,到时候儿……”
“采莲!”夏湘心头火起,打断了戴言的话,转身对采莲吩咐道:“把那个红包给他,给他就是!”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采莲将前因后果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猜的八九不离十,一时哭笑不得,将方才准备hǎode红包送到了戴言的手里。
戴言行了个大礼,心满意足将红包揣在怀里,转身走了。
夏湘那肉乎乎的小手“啪嚓”一声拍到桌子上,气的咬牙切齿,心想,将来嫁人绝对不能嫁给这样腹黑的。想想曾经还考虑过嫁给戴言,如今看来,那时候自己真是疯了!
采莲无奈道:“小姐别气了,这钱本来就是应该给的,大过年的图个喜庆热闹,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夏湘点点头:“嗯,犯不上跟个白眼狼一般见识。”
“……”
大年初二的时候,夏湘吩咐采莲和碧巧挨家挨户送了个红包,虽不多,可多少是点儿心意,让庄上人手头宽裕些,吃些好吃的,这个年过的安生些。
等来年,庄上人得了夏湘育出的优良稻种。依着夏湘的法子肥地授粉除草驱虫,夏湘再帮着调整调整水田盐碱度,收成定然差不了。也就不会为了吃穿愁白了头。
夏湘舒了口气,心里寻思着,得找个好日子偷偷回京都一趟。
夏府自然是进不去了,好歹去醉仙楼包个雅间儿,让碧巧找富贵帮着报个信儿,把老太爷和苏姨娘、柔姐儿叫出来,怎么说过年也要给祖父拜个年。给柔姐儿买点儿好吃的。
年初五的时候,大家都守在家里不出门,扫扫尘。放放鞭,吃点儿饺子聊聊天儿。即传说中的,晏国人初五都会呆在家里,认为出门走动会不吉利。所以。夏湘起的特别晚。反正最近年前年后生活馆也不开张了,那蚌有石南和戴言帮着喂,只要半个月去瞧一瞧就可以。
伸个懒腰,夏湘赖在被子里盯着掐丝珐琅的三足小香炉发呆。
“大小姐,您可快起来罢,有客人来了!”采莲匆匆忙忙进屋,伸手就要帮夏湘穿衣叠被子。
“客人?”夏湘有点儿好奇:“谁啊?今儿初五,谁破五的日子还出门?”
“是宁王府的世子爷!”采莲虽然着急。可还是抿嘴一笑:“这世子爷也真是重情重义的,小姐搬来庄上也有两个年头了。世子爷始终如一,倒真是难得。”
夏湘最头疼这个小世子,听采莲这样说,忍不住反驳道:“你晓得什么?他是不把我的名声败祸了,他就不罢休!”
“您这话可不大公平,要说败坏您名声,谁也不如戴言那小子做的彻底啊!”采莲壮着胆子帮李毅正名。
夏湘揉揉太阳穴:“谁说戴言那小子是好东西了?都不是好东西!”
“是是是,都不是好东西!”采莲抿嘴笑着,心里却想,将来,小姐若是能嫁给世子爷,可比嫁给戴言要强上许多。
世子爷对小姐言听计从,又身份尊贵,将来,若嫁给世子爷,世子承了宁王的爵位,大小姐也会封个一品诰命罢?
想着想着,采莲便笑了出来:“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夏湘一时气结,在这wènti上,跟采莲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沉默好了。
罩上浅金鸡心领绣梅花褙子,穿好银灰撒花绸子马面裙,夏湘穿戴妥当,便要出厢房,采莲又张罗着给夏湘挑首饰。
“用不着这么麻烦,又不是进宫面圣,这么郑重做什么?”夏湘扭头就走,只将耳边几缕碎发挽到了耳后。
宴息处已经燃起了香炉跟火盆,大约是采莲和碧巧见世子爷来了,特意准备的。
“今儿破五,世子爷怎么还跑来我这儿?我那馆子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开门,您来的早了些。”夏湘入了宴息处,随便捡了个铺着棉垫的椅子便坐下了。
李毅连忙站起身来:“若不是破五,父亲也不会大意,将我放出府。”
夏湘笑着给李毅拜了个年,李毅恭恭敬敬还了个礼。
“喏,你比我年纪小,这红包给你。”李毅红着脸,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色绣着福禄双全的小荷包送到夏湘手上。
夏湘捏在手里发现里头是个硬梆梆的东西,忍不住想掏出来看看。李毅拦住她:“等我走了你再看。”
“什么好东西?神秘兮兮的,”夏湘轻笑着将荷包塞到了袖筒里,转而问道:“木头呢?”夏湘见屋子里只有李毅一个人,想起了木头,毕竟是曾经共患难的人,夏湘对木头,总有一分感激和牵挂。
“在院子里跟孩子们玩儿雪呢。”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儿玩儿?”夏湘随口问了一句。
李毅却冷了脸,极严肃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过了年我就十二岁,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儿看。”
夏湘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十二岁……十二岁……他还真好意思说出口,十二岁不是娃娃是什么?难道还是大人了不成?
见夏湘笑的欢快,李毅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父王说,年儿后要挑个日子来看看你。到时,我跟父亲要了你,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李毅捏着拳头放了句狠话。也是夏湘笑的狠了,不然,李毅断不敢这样跟夏湘说话。
“你父王……宁王要来看我?”夏湘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紧张什么?”李毅腼腆一笑:“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娘死的早,你总得让我爹瞧瞧罢?”
“我早就说了,不会嫁给你!”夏湘有些恼了。
李毅眉头紧蹙,也站了起来:“为什么不嫁?你还有更hǎode归宿?你想嫁到宫里去?我就那么不堪?再过几年,你便及笄了,到时我一定明媒正娶把你娶进宁王府!”
“你……你滚!滚出去!”夏湘冷着脸,皱着眉头,下了逐客令。
李毅向来纨绔惯了,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一时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湘儿你等着,就算你再厌烦我,将来你也要嫁给我!”
“真是好笑!”夏湘气极反笑:“你就这么胸有成竹,你不过十二岁的小孩子,就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娶我?我若死了呢?放心,你若敢娶我,我便吊死在你新房里!”
李毅周身颤抖,眼前晃过夏湘穿着凤冠霞帔,吊死在新房里的模样。
采莲几步上前,捂住夏湘的嘴巴,急的低声说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可不能这样乱说啊。”
“好好……好!到时,大不了一起死了又如何?”李毅冷哼一声,抓起手边儿的佛头青鹤氅,披在身上便朝门外走去。
刚一推开门,就发现戴言站在门旁,也不知听了多久的墙根儿。
“哼!”李毅横了戴言一眼,又回头看了眼夏湘,脸上蒙了厚厚一层阴云:“难不成,你当真要嫁给这小子?”
戴言沉默不语,却笑的温文尔雅,气定神闲。
“我嫁谁与你何干?”夏湘看到戴言那笑容,顿觉心塞,一张小脸儿胀的通红,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李毅听了夏湘的话,更是火大,一甩衣袖喊道:“木头,回了!”
果然初五出门不吉利啊!
李毅带着木头出了院门,翻身上马,拿鞭子狠命抽了下马屁/股,夏湘听到院门外传来马儿高亢的嘶鸣,这才坐回到椅子上,慢慢平静了心绪。
按理,大过年不该对个孩子说这样恶狠狠的话,可夏湘实在害怕,毕竟那孩子极度固执,且地位不凡。若宁王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自己可怎么办?想到此处,夏湘不由冷笑,若宁王真的心血来潮让自己给他做儿媳,恐怕,父亲会欢天喜地跑到庄上来认女儿,接他的宝贝嫡长女回府罢?
被李毅气的不善,u看书ww.uukasu.cm 夏湘决定初六偷偷去京都,将祖父和苏姨娘接到醉仙楼好好吃一顿,顺便散散心。
初六小雪,鸡鸣未起,夏湘便起了床。
乳娘、碧巧和采莲伺候夏湘洗漱穿衣,几人简单用了早饭,便准备上路了。夏湘提早跟周玉年打了招呼,让周玉年跟着,一来帮忙赶车,二来充当护卫。
夏湘和周玉年哈欠连天,两个丫鬟和乳娘却顾及着身份一味忍着。
哈欠本就会传染,更何况一行人起的这样早,乳娘和两个丫鬟忍得眼泪汪汪,苦不堪言。夏湘“噗嗤”就笑了:“打个哈欠也要忍着,瞧着好像我多,虐待了你们似的。”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听她一说,乳娘便要解释,可甫一开口就瞧见夏湘打了个哈欠,一时没忍住,跟着打起了哈欠。
于是,哈欠声不断,笑声不断,一行人匆匆赶赴京都,一路上有说有笑,好不欢乐。(未完待续……)
第134章 京都,阔别已久
京都繁华,。
扮成小公子模样的夏湘,正坐在京都的雅间儿,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心里一阵惘然。想来,自己离开京都两年了,再次回来,却没有半分熟悉。
夏湘关上窗子,打了个冷颤,拂去袖口几片薄雪,笑眯眯道:“还是庄上好些,不若京都这样乱,让人看花了眼。”
正此时,富贵带着老太爷、苏姨娘和柔姐儿上了楼来。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入了雅间儿,夏湘连忙起身相迎,给祖父和苏姨娘请安拜年,客套一番,又受了柔姐儿的礼,将祖父让到上首,这才坐了下来,抓住柔姐儿的手,搓了搓:“天儿这样冷,冻着没有?”
柔姐儿脆生生答道:“不冷,听说姐姐回来,便是再大的雪也不冷。”
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妮子真是长大了,嘴巴越发甜了,若放了往日,或许会说:听说姐姐在醉仙楼给我备了好吃的,便是再大的雪也不冷。”
话一落地,屋里人便都跟着笑了起来。
柔姐儿红着脸,坐回到苏姨娘身边,吐了吐舌头:“姐姐就会取笑人。”
“那你还整日里巴巴儿地盼着,日日念叨着想去庄上看姐姐?”苏姨娘笑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煞是好看。
说笑间,夏湘递给柔姐儿个大红色绣梅花儿的锦缎荷包,笑道:“往年姐姐一穷二白,没法儿给你压岁钱。如今姐姐手头宽裕,自然不能亏了咱们柔姐儿。”
柔姐儿望向苏姨娘,苏姨娘点了点头:“给你便拿着罢。”
夏湘的生活馆在京都都是出了名的。老太爷和苏姨娘自然晓得夏湘赚的盆满钵满,这压岁钱多也多不到哪去,苏姨娘了解夏湘性情,晓得是夏湘一番心意,也就没有矫情推辞,只教自家闺女儿接了荷包。
柔姐儿笑眯眯地接了,老老实实放到了自己袖子里。大大方方行了个礼,谢过长姐。
夏湘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疼爱柔姐儿了。
祖父和苏姨娘也将各自准备hǎode压岁钱给了夏湘。夏湘恭恭敬敬给老太爷磕了头,仔细给苏姨娘行了个礼。
本是欢欢喜喜,祖父却红了眼眶。
“您这是怎么了?”夏湘虽是这样问,心里却猜出了三分。
果然。祖父揉揉浑浊的泪珠子。涩涩说道:“湘儿啊,让你在这地方给我磕头,也真是难为你……”
“有什么难为的?”夏湘不以为意:“管在哪儿呢?只要咱们欢欢喜喜的,便过了个好年。祖父心疼湘儿,湘儿自然zhidào,可您看,湘儿现在过的多好……”
说着,夏湘朝碧巧使了个眼色。
碧巧机灵。连忙接过话去:“小姐说的是,老太爷。您是不zhidào,如今庄上吃的好,穿的好。过年的时候,庄上佃户挨家挨户都送来自家养得鸡鸭鹅,自家做的米酒点心,热闹的很。”
“说的是呀,祖父您就放心吧,”夏湘微微一笑,压下心头酸涩:“再过两年,湘儿把庄子拾掇拾掇,将您和苏姨娘都接过庄子来住。”
柔姐儿一听,立马跳了出来:“那我呢?不带着我吗?”
大家一听,便哈哈笑了起来。祖父复又露出笑容来,望着柔姐儿笑道:“你这丫头,谁说不带着你了,瞧你急的!”
夏湘心里一阵欢喜,瞧这模样,祖父对柔姐儿和苏姨娘的偏见似乎淡化了不少。
祖父和苏姨娘拉着夏湘说了一下午的话儿,在醉仙楼用了晚饭,天色向晚,几人才出了醉仙楼。祖父不放心,让富贵带着夏湘找了京都上hǎode客栈,这才跟苏姨娘和柔姐儿打道回府。
雪花簌簌,富贵呵了一声“驾”,青蓬马车缓缓而动,车轮碾过地上薄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夏湘站在客栈门口,搓着双手,望了眼天上的雪花儿,喃喃道:“又过了一年,我今年……十岁了罢?”
乳娘站在夏湘身后,蓦地愣了一下。
十岁?好似忘了这件事,如今忽然想起来,心里便忍不住发酸。大小姐才十岁,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乳娘眼眶一热,抱着夏湘说道:“走,咱们回屋儿罢,早点儿歇着,明儿还得赶路。”
“嗯。”夏湘点点头,觉得眼皮有些沉。
过了十五,生活馆开门,夏湘依然忙碌着。老太爷偶尔会带着柔姐儿来庄上瞧瞧,看着夏湘日子过的逍遥,渐渐放下心来。
春暖花开,夏湘暖房里的花卉争奇斗妍,灿若云锦。
夏湘将一些花儿入了酒,一些泡了茶,还有一些用来试着做香水。这下可把花农老张心疼坏了,整日里对着秃光光的花枝唉声叹气。
戴言见夏湘手边摆着一排瓶瓶罐罐,又是花儿又是水又是酒,叮叮当当手忙脚乱,热闹的紧,便凑了过去。
“你弄些什么呢?见你鼓捣好几天了。”戴言嗅着各式花香,心下好奇。
夏湘笑笑,没有说话。
“明儿老大跟老二要来,听说,李毅和他老子也要跟来。”戴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看着夏湘的表情从微笑变成惊愕,不由笑了起来:“怕什么呢?谁会吃了你不成?”
夏湘死死捏着个青瓷小瓶儿,险些不自持,掼到地上去。
“谁来都好,宁王为何要来?他身份尊贵,竟也为了口吃的,大老远跑到我这庄上来?”夏湘心里烦得很,懒得再鼓捣这些花瓣香精。撒手坐到锦杌上,琢磨着明儿是自毁形象还是打死不露面儿。
戴言促狭望着夏湘:“怎么?你就这样怕宁王?”
夏湘手指沾了点儿花茶,揉着眉心。郑重道:“不是,我是害怕宁王跟他那混账儿子一样胡闹,嚷嚷着让我嫁到他家去。”
这事儿戴言早就zhidào。夏湘也懒得遮掩,索性开门见山说个明白,还能让戴言帮着出出主意。
“怕什么?便说跟我订了亲,谁还敢打你的主意?”戴言眼睛一眯,笑意愈浓。
夏湘横了他一眼:“跟你订亲?还不如嫁到宁王府呢。”
戴言轻笑:“我又没想真的娶你……”
这样说的话……是暂时做个挡箭牌的意思?夏湘犹豫了,可望着戴言那笑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到时再说罢。我一个庄上长大的,还张罗出个馆子,宁王若不是疯了或傻了。断不会容我嫁入宁王府的。”夏湘摇摇头,觉着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戴言不骄不躁:“若有用得着戴言的地方,戴言甘愿做个名不符其实的……”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怕老二因为你惦记上我?”夏湘哂笑。
平日里。夏湘与戴言提起皇子们。便用老大老二老三来代称,以免被人听了去,惹麻烦。
“要惦记早惦记了,如今老大与我交情甚笃,老二便是动作,也不敢太过激烈。我想,他若有所动作,你一定应付得来。”戴言垂下头。将手边一块生兔肉扔给巴叶。巴叶叼着兔肉,飞到了院外。扑腾起的灰尘刚好飞到夏湘的瓶瓶罐罐上。
夏湘连忙护住桌上的东西,横眉冷对:“你折腾出的事,别连累我。我笨的很,只怕应付不来,被人杀了分尸都还以为在做梦呢。”
戴言哈哈笑了起来:“老二为何要杀你呀?你这丫头说起话来怎么这样血腥?”
“总之,别拖我下水,”待灰尘落尽,夏湘继续鼓捣瓶瓶罐罐,不乐意地说道:“好hǎode兔肉,就这么糟蹋了。你是个白眼狼,巴叶也学着当起了白眼狼。整日里来我这混吃混喝,干吃不干活!”
“不干活?日后你若嫁给我,扫地擦灰,洗手做羹汤这种事交给我就是。”戴言抿嘴一笑。
夏湘哼哼冷笑两声:“若嫁去宁王府,下人一大堆,还缺了洗手做羹汤的人了?”
戴言不语,却也不恼,依然笑的云淡风轻。
翌日,细雨霏霏。
夏湘站在屋檐下,任由清风裹着细雨,轻轻抚上面颊,雨水混着泥土的香味儿,融了花香草香,让人头脑一片清明。
夏湘心情十分好,下了雨,皇子们和宁王许就不会来了罢?
正欢喜着,就瞧见一辆马车排成一排,从远处缓缓行来。夏湘脸色一沉,心道,还真是风雨无阻啊。
两位皇子没有来,可李毅和宁王到底还是来了。
夏湘望着远处骑着高头大马,撑着黑色油纸伞的木头,心里一阵焦躁。若只是躲着,要躲到何时?若自毁形象,要毁到什么程度呢?
马车越来越近,u看书 ww.uuknshu.m 夏湘拿定了主意,捡起身边的十二骨牙色油纸伞,匆匆迎了上去。
一路行去,夏湘心里越发澄明:偏要把我拉进这浑水里,那我就把这滩水搅得更浑些,我看谁敢再来招惹我!
“客官打哪儿来呀?”夏湘跑到马车前,脸上堆满了笑,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小女是生活馆的东家,瞧见您这马车贵气,便亲自来迎了,希望客观能吃的开心,喝的痛快,吃好喝好啊。”
李毅猛地撩开车帘,气的眼睛都红了。夏湘却依然垂着头,笑眯眯的。
“你故意的!”李毅闷哼了一声,就要下车,被宁王一把拉住了袖子。
“你给我回来!像什么样子?”宁王将李毅拉回到车厢里,转而隔着帘子笑道:“听闻生活馆的酒菜味道绝佳,今日本王前来,只为讨口吃的,品几口美酒,不劳东家亲迎。”
夏湘抿嘴一笑:“小的早吩咐了戴言,让他挑了上hǎode雅间儿,王爷随我来就是。”(未完待续……)
第135章 心头刺
宁王坐在车厢里,一张脸阴云密布。李毅气的牙痒痒,明知夏湘故意做出一副不避嫌,不忌讳,抛头露面,伏低做小的样子,可他有什么办法?这也就罢了,她还故意提到戴言,即便别人不晓得戴言是谁,宁王会不zhidào?
若宁王不知戴言是谁,那放在李毅身边的眼线被拉出来砍头都不为过了。
“这就是你说的举止得体,端庄沉稳?”宁王压低了声音,闷声斥责。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她原不是如此,明明故意做出这样子!她认得木头,明知车上是谁,还故意迎上来问,父王!您别被她给骗了!”李毅急的不行,一时面红耳赤。
宁王本是气的不善,听李毅这么一说,反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点儿小伎俩就骗了你老子,你老子可就白活大半辈子了!”
李毅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把汗:“父王英明!”
宁王哼了一声:“若真是这个样子,顶多算不知轻重,年少无知。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哼!”
李毅眉心一跳:“父王,湘儿这样也是被我给气的,您别跟她计较。”
“还没过门呢,就这般护着,你……你才多大?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宁王心里生出一股邪火来。
李毅低下头,不敢再继续辩解。
夏湘撑着油纸伞跟在木头身旁,木头连忙下了马,望向夏湘的目光十分恭敬,好似望着wèilái的女主人。夏湘心里一阵发毛,连忙快走了几步,在前引路。
入了生活馆。大壮微微一愣,上前一步问道:“大小姐,您今儿怎么亲自出来……”
夏湘狠狠瞪了他一眼,高声笑道:“有贵客来,我自然要亲自来迎,过会儿少不得要亲自给客人斟上几杯好酒。我让戴言挑好了雅间儿,你去准备酒菜。我这就带着贵客上楼去。”说完,不管大壮错愕的样子,径直将大壮推开。给宁王和李毅让出一条路来。
大壮往厨房走去,一路上嘀嘀咕咕:“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世子爷又不是第一次来,往常怎么不这样上心?”
刚走几步,就遇上了戴言。
“怎么?世子爷来了?”戴言拍了下大壮。笑道:“大小姐带他们去哪儿了?”
大壮更纳闷儿了:“大小姐说。你早就帮世子爷找好了雅间儿,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帮世子爷找……”戴言愣了下,忽然笑了:“对对对,是我帮忙找hǎode雅间儿,他们上楼去了?”
大壮点头,戴言连忙朝楼上走去。
“湘儿,湘儿……”离老远,戴言便一声接一声地嚷嚷开了。
夏湘便是脸皮再厚。也没法安安静静给宁王讲解各色菜式和各类酒水了。她扯出个不尴不尬的笑容:“王爷,小女去去就来。”
宁王眉头紧锁。见李毅要跟着出去,连忙咳了两声,狠狠剜了李毅一眼,李毅才不情不愿坐了回去。
夏湘躬身垂首,做出一副下人模样,慢慢往门外退去。
然甫一退到门口,便撞上了戴言。
“湘儿……王爷和世子爷可来了?”戴言急匆匆问了一句,旋即“啊”一声,连忙越过夏湘,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戴言见过王爷,见过世子爷。”
李毅黑着脸,端起面前一杯桃花酒,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宁王却笑了,望向戴言:“你就是戴言?”
“小的正是。”戴言铿然应声,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没有丝毫卑微相,反而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这份傲气,自然要归结于上一世的权柄和富贵。
“哈哈,好小子!”宁王喝了口酒,摆了摆手:“你二人都下去罢,不用你们伺候了。也难为你们为了我这不孝子,煞费一番苦心。”
夏湘和戴言不尴不尬地垂着头应了声是,便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二人甫一出屋,李毅的眼眶就湿了,通红通红的,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宁王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骂了一句,复又叹了一声,宁王看着李毅那模样儿,忍不住劝道:“大皇子跟那个戴言交往甚密,二皇子提到这个夏大小姐,似乎也兴味盎然。这个夏大小姐又跟戴言不清不楚,你觉得,这丫头是你的良配?再者,最重要的是,这丫头心思不在你身上。”
见李毅表情肃穆,宁王放下筷子,搓了搓苍老的面皮:“强扭的瓜不甜呐。“
“父王教训的是。”李毅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表情愈加冷凝。
“这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只可惜……不能常来吃,吃的多了,只怕身子不舒坦,”宁王起身,蹙着眉头对李毅笑道:“走罢,咱们回府。”
李毅默不作声,一路跟着宁王出了生活馆,上了马车,朝行去。
一路上,宁王没再说话,心里却有些难受,想训斥几句,却又于心不忍。
“父王,您放心,我自会断了这念想。”李毅声音冷硬,表情平静,看着仿佛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宁王本该欣慰,却忽然生出一丝不安。
“你能明白最好。”做父亲的,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而此时,戴言正站在夏湘那柄牙色油纸伞下,紧紧偎着夏湘笑道:“如何谢我?”
“与你何干?”夏湘最后望了眼木头的高头大马和渐行渐远的王府马车,转身朝住处走去。
戴言走的慢了,浸在细雨里,鬓角眉梢都挂了雨珠儿。他弯起嘴角,快走了两步:“我舍了清白身家,帮你摆脱那小世子,你不谢我便罢了,还把我扔到雨里,有没有良心?”
夏湘慢走了两步:“别以为我看不透你那点儿小心思!生活馆是我的,你休要打我的主意,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你,便宜了你这狼崽子!”
戴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重又钻回到夏湘伞下:“没想到大小姐目光如炬,一下便看透了我的心思。”
“不思进取,却惯会投机取巧,将来吃不上饭,别跟小书大姑子似的,上门来打秋风!”夏湘横了戴言一眼,心里却莫名有些欢喜。
这几句,数落的真是舒爽!
“可大姑子到底还是成功打了秋风,将来,大约我也会成功。”戴言笑着拍了拍夏湘的脑袋,倏然钻出雨伞,步伐诡异,眨眼便消失在了细雨之中,sudu之快,让夏湘瞠目结舌。
戴言的功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细雨如丝,整整下了三天……却依然绵绵不断。
整个京都笼在雨水里,蒙蒙然升起一层薄雾。檐角水滴声绵绵不断,不急不缓。李毅坐在一处雅间,表情阴鸷。
桌上歪歪斜斜摆着几个空酒坛,李毅觉着不过瘾,捧起手边半坛子好酒仰头痛饮,不要命了一样呛得眼泪直流也不罢休。
二皇子坐在一旁,蹙眉而坐,默然不语。
“小二,再来一坛!”李毅打了个酒嗝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坛底朝上空了半天,直到半滴酒水也不剩,这才将酒坛扔到桌上。
“别喝了!”二皇子将李毅按回座位,打发了门口的小二,冷冷说道:“日子还长,你何必急着消沉?你别忘了,夏大小姐要五年之后才及笄,五年之内,能做多少事你可zhidào?戴言结交大哥,必然有所图谋。只要将他打落凡尘,不就行了?”
李毅目光闪烁。
二皇子微微一笑:“我很是想不通,大哥不kěnéng不晓得你与戴言的矛盾,可他怎么还跟戴言走的那么近?看来……你与大哥许多年的感情,还敌不过一个乡野小子!”
“啪嚓”一声,李毅拼尽了周身气力将空酒坛掼到地上。
明知二皇子在挑拨离间,明知大皇子与他的情意没有任何罅隙,可……二皇子的话到底还是化成了一根刺,狠狠刺在了李毅的心头。
“哈!与皇子谈感情,我李毅还不够那个资本!”李毅醉态毕现,说话也开始口没遮拦。更何况,原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少年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张狂。
“我不是皇子?我又哪里对不住你了?”二皇子将一盘点心推到李毅面前,笑道:“喝了那么多酒,也不怕伤了身。吃点儿点心压压,uu看书 ww.uuknshu 省着难受。”
显然,意思是,我没对不住你,可大皇子却做了对不住你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何况说者还是诚心的。李毅心头的刺又深了几分,刺得稳稳。
是夜,宁王听着手下回报,不由皱起了眉头。
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宁王还吃不准,毕竟,二皇子年纪还小,或者是说者无心也未可知。只是,若因为这档子事,便跟大皇子生分起来,可不是好事。毕竟,宫里人,值得信任和追随的,只有这位大皇子了。
可追随,却又不是时候。
他刮了刮满头银发,面目似乎又苍老了许多,沉声道:“明日酉时三刻,将世子叫到我书房来。”
手下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翌日酉时一刻,李毅便候在了书房外。
“进来吧。“宁王放下手中书卷,抬头望向门口……(未完待续……)
第136章 香露
几日不见,李毅清瘦了不少。
宁王垂下眼来,说道:“过来坐。”
李毅上前几步,坐到窗边一把黑漆红木椅上。宁王又端起手头的书卷,心思却放在了李毅的身上,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与皇子结交,需得谨言慎行,还要目光如炬。”
不等李毅应声,宁王又继续道:“大皇子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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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瞥了眼李毅阴沉的脸色,笑道:“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心里要有数,不能一味感情用事。遑论哪位皇子,也不好过于亲密。可心里……却要明白,最值得信任的,依然还是……钰。”
钰,说的正是大皇子李钰。
李毅的脸色愈加难看,紧抿双唇望着宁王,恨声道:“或许,对您来说,我这个儿子还不若李钰来的亲厚。”
“混账!”宁王扔了书卷,猛地站起身来,却脚下不稳,晃了一晃。
“儿子说错了?您心里可曾有过母亲?又可曾真正在意过我?您对我不过是愧疚罢了,才如此宠溺,却没有半点儿作为毅儿父亲的骄傲,对毅儿,也没有半点儿真正的疼爱。您的心里,恐怕只有李钰还有……赵美人!”李毅说完,便扭头出了书房,没有回头看宁王一眼。
他怕看到宁王伤心的模样,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书房归于宁静,宁王跌坐回椅子上,浑浊的眼泪浸湿了眼眶,却笑了起来。
愧疚?是啊。这份宠溺着实因愧疚而生,儿子没有说错。宁王摊开双手,揉了揉湿润的双眼。心里一阵刺痛。即便自己不是个好父亲,可为人父的骄傲怎么会半点儿没有?对儿子的疼爱怎么会丝毫也无?
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宁王泪眼朦胧,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又生出了几丝皱纹。
爱的人,入了宫,嫁了自己的兄弟。爱自己的人,早早殒了命。唯一的亲人。却又怨恨着自己。宁王忽然觉得很疲惫,趴在桌上咳了很久,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约一刻钟后。李毅悄声入了书房,将怀里的羊绒毯披在了宁王的身上,抹了把眼泪,蹑手蹑脚转身出了书房。
宁王眉头皱了皱。一滴浑浊的泪水滴在了满是皱纹的手背上。
……
折腾了半个月。夏湘的香水依然没有做成。
因为,她从来就不zhidào,香水是怎么做成的。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折腾出了各种味道的香露,较之香水,香味儿散发比较缓慢,却胜在余味绵长,且香味儿清新。
“怎么不给别人用?”戴言蹙眉:“我一个大男人。弄的浑身上下尽是花香味儿,像什么话?”
大男人?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算什么大男人。顶多算个少年郎。这香露味道清淡,用些无妨。若老大相中了我的香露,日后就不怕这香露卖不出去了。你别跑,让我多洒些。”
戴言一把夺过夏湘手里的香露瓶子,无奈道:“卖?又是卖!除了赚钱,你就不会想些别的事?”
“赚钱是第一要紧事!”
“前些日子你还说,吃饭是第一要紧事,怎么今儿就变了?”
“没钱怎么吃饭?”
“……”戴言一时无语,转而对着香露的瓶口嗅了嗅,说道:“味道bucuo,洒在我身上浪费了,回头我送给老大,让他带进宫里不就行了?”
“那可不一样,他找你要,和你硬塞给他,是两码事。他找你要了香露,一定献宝似的送给他娘。可若是你硬塞给他的,保不准回头就扔到什么地方,忘到脑后去了。”夏湘趁着戴言失神,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香露,一股脑溅到戴言的身上。
戴言一愣,旋即脸儿就黑了。
夏湘捂着肚子笑:“去去,不是约好了跟老大游山吗?还不快去?香喷喷的,或许能招来蝴蝶也说不准呢!”
“只怕招来一群马蜂!”戴言甩了甩袖子,便朝后山走去。
甫一走过生活馆,戴言便瞧见大皇子站在山脚处,连忙加快了步子,飞掠而去。一路上花香阵阵,惹得路上食客频频回顾。
“哪来的香味儿?”大皇子深深吸了口气,竟笑道:“清清淡淡却又萦绕不散,bucuo,bucuo,戴言,你家里可是养了很多花儿?”
戴言脸一红,实在不知如何作答。难道要像个商人一样帮着那丫头推销香露?
“难不成……是女儿家的脂粉香?”大皇子与戴言越越熟识,时常开些玩笑,并不若往常那般严肃。
“什么脂粉香?是夏湘那丫头弄出来的香露。”戴言脱口而出,便不再赘言。
如此一来,大皇子反而生了兴趣:“怎么还藏着掖着怕我zhidào似的?什么香露?味道这么清清淡淡却不易消散?拿来我瞧瞧,若好用,我便拿几瓶回去给母妃。”
戴言不愿夏湘风头太盛,便摆摆手:“谁知会不会招来一群马蜂?一个十岁丫头琢磨出的东西,你还真敢用?”
“你这厮,别是舍不得!十岁的丫头又如何?人家鼓捣出的馆子可是名满的!”大皇子追着戴言上了山,一路都在追问香露的事。
戴言越是不说,大皇子越是好奇,最后,大皇子扔下狠话:“罢了,过会儿下了山,我亲自去要。”
“别!我帮你要还不成?”戴言急匆匆地脱口而出。
大皇子捶了下戴言的肩膀,促狭地笑道:“你小子!好像我能把你的湘儿吃了似的,也太沉不住气了!”
戴言皱了皱眉,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两世为人,怎么反倒越发心浮气躁了?
日薄西山之时,戴言找到夏湘,要了瓶香露交到大皇子手上,还不忘嘱咐道:“夏湘说了,这香露是她胡乱做出来的,能不能用出毛病,她也不敢说。”
大皇子拍了下戴言的肩膀:“你小子怎这般小气?若能用出毛病,她敢让你用?”
戴言忍不住苦笑:“就是能用出毛病,她才给我用的!”
大皇子无语:“……”
事实上,那香露夏湘试用过许多次,且让院子里的妈妈和丫鬟们都用了几次,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不然,她可不敢交到大皇子手上,若真的把皇帝的女人弄成满脸红点儿,自己这小命真是不够杀的!
戴言那番说辞不过是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不愿大皇子将香露送给他母妃,更不愿夏湘跟宫里人扯上什么关系。
是夜,生活馆打烊之后,夏湘跑去雅间儿,挨个儿屋子洒了充足的香露,旋即将门窗紧闭,这才回房去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生活馆甫一开门,食客们便闻到了清新淡雅的味道在房间里徘徊不去,一个个都忍不住夸赞这生活馆真是越来越像神仙福地了。有夫人小姐好奇,便要询问几句,自然得知这清香是夏湘鼓捣出的香露,一时起意,都张罗着从夏湘手中买些回去。
夏湘让碧巧一一推拒,言说要给宫里娘娘准备,没有富余,等做出更多的,自然会亲自送到各个府上。
众位夫人一听,连忙客气道:“哪有劳烦大小姐亲自相送的道理?等做出了香露,只要派人知会府上一声,自然会亲自来取,顺便,还能再混顿好饭菜。”
原本,出了戴言那档子事,坏了夏湘的名声,京都的夫rénmen提起夏湘都少有敬重,有时称呼夏湘为东家,有时称呼掌柜的。更有人口没遮拦,嚷嚷着生活馆那小丫头。
如今,听说夏湘给宫里娘娘做香露,便立马见风使舵,唤起了大小姐。
碧巧将话儿原原本本转达给夏湘,又忍不住撇了撇嘴:“是该压压这帮养尊处优,半点儿本事也没有的长舌妇。”
夏湘嘴里发苦:“人家需要什么本事?生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命!你当都像你家大小姐我呐?还未及笄就被丢到庄上自生自灭了。若能养尊处优,我耐烦要劳心劳力,折腾出这些事来?”
乳娘刚好走到门口,隔着帘子听到夏湘的话,心里一酸,就掉了两滴眼泪。
夏湘听到响动,连忙跑过去撩了帘子,瞧见乳娘眼眶红红的,心里自责,实在不该说那一番话,惹得乳娘伤心难过。
“您看……我这话儿是跟碧巧逗闷子,您还当真了。”夏湘扯出个小手帕,踮着脚张罗着给乳娘擦眼泪。
乳娘连忙蹲下身来,脸上扯出个笑容:“奴婢眼泪窝子浅,您不用管我。”
夏湘打了个岔,uu看书.uukanshu 问道:“今年地里稻子长得如何?现在都夏末了,再过阵子怕就入了秋。今年雨水还算丰沛,应该是个丰收年罢?”
提起这个,乳娘果然开心了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喜:“收成定是hǎode,是往年从没有过的好!至于好到什么样儿,到时上秋了咱们再看!如今,庄上佃户都眉开眼笑,就等着上秋儿了丰收呢!”
“嗯,日子总归会越来越hǎode,至于好到什么样儿,乳娘,咱们两年后看!”夏湘抿嘴一笑,仿佛看到一颗颗浑圆莹润的珍珠,装了满满一小盆。
人家珍珠都是按颗算,咱家珍珠按盆算,哈哈!夏湘只盼着时光飞逝,到时将珍珠卖了,将后山休整休整,弄出个蓬莱仙山。
“对,蓬莱仙山!”夏湘脱口而出。
乳娘蹙眉:“什么蓬莱仙山?”
夏湘笑而不语,拉着碧巧、采莲和乳娘跑去暖房摘花去了。(未完待续……)
第137章 大顺18年冬,天寒地冻
晏国大顺十八年。
夏末,夏湘的香露在宫内宫外大受欢迎,夏湘整日里手忙脚乱,心里却格外充实,因为腰包越发充实了。
中秋,夏湘的田庄大丰收。
佃户们提着自家的葡萄,各式月饼,纷纷跑来探望夏湘。谈到高兴处,几个妇人喜极而泣,旋即铿然道:“俺们这些老姐妹儿,没别的能耐,就是力气大。日后大小姐用得着俺们的,尽管吱声儿。便是拼的头破血流,也会护得大小姐周全!”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大姑子凑到夏湘耳边,小声儿道:“大小姐放心,要说打仗撒泼,不管上游村还是下游村,这些老姐们儿都是一把好手儿!”
夏湘心里一阵恶寒,敢情她们两个村子常年起冲突,别的没学会,光学会一身打架的好功夫了!
其中一个吊眼梢的妇人撸了撸胳膊袖子,继续说道:“那些个背后嚼舌根子,说大小姐闲话儿的,若敢跑来庄上,俺们非撕了她的嘴不可。管她什么夫人小姐的,打的她们哭爹喊娘!”
夏湘不由打了个冷颤:“如今,她们也不敢乱嚼舌根子了,大家伙儿日子过的好就行,我也就放心了。”
这一说,方才还横眉冷对的妇rénmen又红了眼眶。
夏湘不晓得,半辈子忍饥受冻,终于盼到一个丰收年,对这些佃户们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所以才会红了眼眶,才会感激戴德。
大顺十八年冬。腊月二十八,,庄上却暖意融融。
夏安站在夏湘院门外。枯立了一个时辰。
“爷,我去叫门罢。”富贵眼见夏安的嘴唇冻得发紫,心里不是滋味:“眼看着雪越来越大,您别冻坏了身子。”
夏安摇摇头,头顶的碎雪簌簌而落:“咱们回府。”
富贵不解,既然想见为何又不见?既然放不下舍不得,为何当初那样绝决?若是因着夏湘生意越做越好。跟宫里娘娘又有了瓜葛,想要将小姐接回府,又何苦这样踟躇?
回头。他将这事儿说与碧巧听,碧巧便原原本本告诉了夏湘。
起初,夏湘有些动容,可转念一想。不由冷笑。父亲果然心思细腻。说的难听些,这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当初把自己赶出府,如今又巴巴跑来站在门口儿迎着风雪当木桩,何苦?任谁看了都是个心怀愧疚的可怜父亲,可夏湘却看得明白,父亲这苦肉计用的着实不怎么高明。明zhidào富贵跟碧巧是表兄妹,明zhidào富贵在老太爷面前也是有体面的,若只想站在门口望一眼。不想被人zhidào,又怎么会带着富贵?
夏湘将一瓶香露封了口儿。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笑道:“莫要理会。”
莫说站在外头不进院儿了,便是进来说上几句好听的,自己也未必就会认他这个父亲!夏湘倒不恨他,也不再怨他,只是不愿跟那夏府纠缠不清。如今,自己不缺府上那点儿体面,更不缺府上那点儿嫁妆和产业,何苦回去惹那两个婆娘的忌惮。
“跟富贵说,若问起来,就说我在庄上一切都好。若不提,便罢。”夏湘叹了口气,转头将几瓶香露装好,递给采莲:“明儿知府大人家的来了,把这两瓶送过去。旁边这两瓶是大学士府上二小姐的。那两个青花瓷瓶交给大皇子就好。”
碧巧和采莲双双应了,各自忙活各自的活计去了。
让夏湘纳闷儿的是,夏安再没来过庄上,也未跟富贵提起夏湘。只是一味沉默着,接受着里的流言蜚语。
如今,夏湘的香露,夏湘的生活馆在京都都是有些名声的。夏湘痴傻之后被赶去庄上,原本没人在意,可今时不同往日,再提起这事,便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说辞。
有的说夏湘不安分,。有的说夏安心肠歹毒,不顾念亲情。更有甚者,琢磨起了御史府的后院儿,说那御史府连个正经八百的夫人都没有,夏家大小姐在府上还不若在庄上生活了。
而戴言的名号,却也因着夏湘,越发响亮了。
京都将军府,古朴恢弘。
永安公主李云珠,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李夫人将头上金钗摘下,“哐当”一声拍在桌上,冷声笑道:“瞧您的好儿子!如今真是越发能耐了!”
毋庸置疑,李云珠是美丽的。即便说她是整个大晏最美丽的女人,也不为过。李云珠的美丽可以恬静若未出阁的少女,也可以妖媚若青楼里的头牌,可以如贵妇一般端庄矜持,偶尔也可以露出一丝娇憨,恰到好处勾起男人的怜惜。
大将军戴尚坐在床上,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李夫人蓦地坐到他旁边,散了脸上冰冷和嘲讽,极尽妩媚地笑道:“夫君心情不好,便让妾身服侍您歇息。”说着,指尖在戴尚胸口游走,长腿微微抬起,摩挲着戴尚的身体。
还未吻上戴尚的唇,戴尚便急不可待将李云珠按在了身下……
面对这样一个美丽如妖的女人,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耐得住诱.惑!
戴尚疯狂吻着李云珠的身体,李云珠却望着承尘痴痴地笑着。那个野种,便是掀起再大的风浪又如何?这个将军府,永远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一声呻.吟从厢房传出,李云珠洁白的大腿攀上了戴尚的腰……扣得死死!
……
雪花落尽,春暖花开。
大顺十九年,夏,暑热难耐。
夏湘将后山冠名蓬莱山,用卖香露和生活馆赚来的钱,将半山辟出一座园子来,美其名曰:白玉京。
园子刚刚动工。夏湘便找到戴言。
“你说,老大可靠不?”夏湘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儿,蹙起了眉头。
戴言将木材放到墙角处。直起腰来笑道:“若不可靠,我又怎么会找到他?你放心就是,老大性情宽厚,绝非狠辣之人。”
“那我就放心了,他什么时候来庄上,我想见见他。”
如今白玉京刚刚起步,最好找个靠山护着。否则被人盯上找麻烦,到时再去央求大皇子,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也显得过于被动了。
“见他做什么?”戴言不悦。
夏湘笑道:“我山上的园子定是越做越大,总不能……没个实力雄厚又宅心仁厚的二东家吧?”
“哦,”戴言想了想,笑道:“我帮你去谈。”
“不用。”夏湘瞪了戴言一眼。撇了撇嘴:“我可不放心你,毕竟,你不是个宅心仁厚的,你是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戴言忍不住笑了,这一世活的也真是窝囊,被个小丫头这样防着。等日后自己封官进爵,重掌“血杀”,看这小妮子还敢不敢这样嚣张。
“那好。你亲自来谈,但我总可以在旁边听着罢?”戴言放心不下。
跟皇室之人打交道不比寻常。戴言怎么也不会放了夏湘自己去胡闹。
“成,就这么说定了。”
“明日午时,我带老大来见你。”戴言拍拍手上的灰土,又拍拍夏湘的脑袋:“妮子,你又长高了些。”
夏湘一愣,向后退了两步:“与你何干?”
“长高了些,就不显得那样胖了。”戴言哈哈笑了起来。
夏湘哼了一声扭头钻进屋子里,生闷气去了。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对上这死不要脸的白眼儿狼,真是心塞。
想着想着,夏湘走到铜镜前,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蛋儿,竟忍不住笑了,喃喃自语:“果然瘦了些。”
乳娘站在夏湘身后,笑道:“大小姐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夏湘抿嘴一笑,想想上一世的脸,再看看这一世的脸,对比了一下,觉着如今这张脸似乎更好看一些。
翌日,午时,阴云密布。
夏湘站在宴息处廊庑下,来回踱步。片刻之后,大雨倾盆,夏湘心里越发焦躁,不晓得大皇子会不会爽约。
然片刻之后,就见大皇子和戴言从院门口飞快朝这边跑了过来。
夏湘心头一喜,连忙吩咐碧巧和采莲撑伞去迎。可大皇子和戴言径直从两个丫鬟身边飞掠而过,跑到屋檐下哈哈大笑。
戴言先一步站定:“我赢了!”
大皇子随后赶了上来,摇头苦笑:“被你落下十余步,你小子功夫怎么精进这样快?真是比不得,比不得!”
夏湘连忙吩咐采莲去拿手巾。
“你们进来坐。”夏湘心里欢喜,脸上却淡淡的,摆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沉着模样。戴言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好笑。
二人接了采莲递过来的手巾,仔细擦了擦身上脸上的雨水,这才坐到宴息处的椅子上,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探讨武学和熬鹰的。
“可别跟戴言学劳什子熬鹰,uu看书 ww.uukanshu ”夏湘微微一笑,喝了口花茶:“巴叶每天都去我馆子讨吃的,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走,偷了肉转身就跑,愁死个人。”
大皇子笑道:“过阵子我好好将养将养,也熬个鹰出来,也带来跟东家讨吃的。”
夏湘微微一笑:“您跟戴言不同,他是白眼儿狼,只zhidào打秋风儿,您是我那馆子的常客,便是赠您些肉品,也是应该应分的。”
大皇子望向戴言哈哈大笑:“东家说得有理。”
戴言不怒,反倒十分骄傲似的:“打秋风儿也是门本事,换了李毅来,你早将他打将出门了。”
提起李毅,大皇子便有些面色不豫了。这两年来,二人越发生分,大皇子晓得隔阂许是出在戴言和夏湘的身上,可他又不愿为着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便断了与戴言的来往。
如此一来,大皇子与李毅从往日里的称兄道弟,变成了见面便行君臣之礼,十分别扭。(未完待续……)
第138章 2东家
夏湘横了戴言一眼:“李公子,湘儿懒得绕弯子,便开门见山与您直说了罢。后山的园子您可曾看过?”
大皇子点头:“虽只建成个大概,却胜在心思巧妙,天时地利。”
“是了,”夏湘眉眼间流露喜色:“原本将生活馆搬来庄上,便打了主意在山上建个避暑山庄,取名白玉京。山上有清凉山泉,草木成荫,到时稍加修整,添些花卉果园……”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自然极好。”大皇子眼睛越发明亮了:“若能如此,也真可称得上蓬莱仙山了。只是……”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工程颇大,耗资不菲,不知东家这大手笔是为了什么?想来不会只是为了享乐罢?”
夏湘点头:“自然不为享乐,将来这庄子是要往外租的。”
“租?”大皇子和戴言都有些好奇。
“从京都到庄上,少说要半日的功夫,京都里的贵rénmen常抱怨,怨我这馆子怎么不开在京都,也省了这一次次的舟车劳顿。我自有我的打算,才选在了庄上。一来,庄上地广人稀,不若京都寸土寸金。二来,守着山泉,做菜用水也方便些。三来,开得馆子多了,我如何都忙不过来。最后,则因着起初的打算,想在这山上建个庄子。”夏湘一口气说了许多,喝了口茶水。
大皇子拳落掌心:“你的意思是……”
夏湘不等他开口,便继续道:“吃、喝、住宿、游玩、赏景、避暑……总之这山头儿。这片田都是我夏湘的,想来住,得花银子罢?想钓鱼。得花银子罢?想品美味,想游玩,都得花些银子罢?将来在山上建些铺子,铺子租给商rénmen。只要来咱们白玉京的贵客多,那铺子就不愁没人赁……”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大皇子蓦地站起身:“便是和生活馆的进账,也不够你折腾这样大一个买卖!”
夏湘摇摇头:“咱们慢慢经营,不用一口吃个胖子。再者。明年开春儿,我会有一大笔进账,同时租铺子的钱。前期客人住宿游玩的银子,也可以用来后期建设。您看,哪儿有纰漏?”
“生活馆的食客还不够多,只怕建成了山庄也是空荡荡……”
“这个无妨。白玉京里自然要有更有趣的东西。更舒适的东西吸引食客,不单单是美食,还有歌舞,有清潭,可以垂钓,可以赏景,可以游湖,可以沐浴……”夏湘笑意淡然:“到时。若做的好了,宫里人赏脸前来捧个场。只怕这白玉京会如日中天,财源滚滚!”
“宫里人?”大皇子蹙起了眉头,心说夏湘果然还是知晓了他的身份。
“我也不妨跟您直说了,虽不知您到底是哪个府上的爷,可看您跟宁王世子称兄道弟,交情匪浅,便知您不是普通人,不是哪个高门大户的贵人,便是……宫里人。”夏湘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笑道:“您若如实相告,又当真是宫里人,夏湘这就跪下来磕头,诚惶诚恐啊。”
大皇子哈哈大笑,很久没有笑的这样畅快了,一把拉住戴言,笑道:“这一张嘴,真是要了人的命。”
不想,戴言也连忙站了起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戴言也少不得诚惶诚恐,跪下磕头。”
大皇子笑骂道:“你们两个,还是算了罢。早干嘛来着?这会儿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都坐下,坐下!”
夏湘和戴言相视一笑,各自坐回座位。
“我确是宫里人,可你们不必把我当作宫里人。”大皇子望着夏湘继续问道:“关于那白玉京,你继续说。”
“是,”夏湘眉眼间恭敬了不少:“夏湘今日约见李公子,只为问上一句,不知李公子是否愿意做这个。”
“二东家?”大皇子乐了:“白玉京的二东家?”
夏湘摇摇头:“生活馆、白玉京,我夏湘所有产业的二东家。不需您出银子,也不需您劳心劳力,只要做这个二东家,坐着数钱就好。”
“只怕,我力不从心,不能护得这产业周全。”大皇子自然清楚夏湘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有些担忧。皇子经商,若被宫里zhidào了,只怕圣颜大不悦啊!
夏湘抿嘴一笑:“若您府上zhidào了,大可找个借口哄哄您府上的老人家。这买卖未尝不能变成了一番孝心。”
买卖变成孝心?大皇子盯着茶水想了片刻,心中豁然开朗。若宫里问起,便说相中了这白玉京,想好好修整修整,将来夏日暑热难耐时,供父皇母后母妃们避暑休养。这才入了股,做了二东家。想来,父皇只会欣慰,不会恼怒罢?
将来,这白玉京若真的入了父皇的眼,只怕对自己,对母妃,也是大有好处。
大皇子的生母赵美人,身份低微,不得宠。即便早早生了儿子,却因着与皇帝感情不和,受尽冷落。大皇子性子疏朗宽厚,却也处处谨慎,小心翼翼,不得不为日后多做打算。如今,若成了白玉京的二东家,一来可以充实钱财,二来可以暗暗发展势力。再者,若得了机会,还可以借此亲近亲近父皇。
“东家瞧得起我,我便做了这二东家!”大皇子不由望向戴言,目光意味深长。心中寻思着,想来当初与戴言的相遇,当初巴叶落在自己肩膀上,或许就是夏湘和戴言事先安排hǎode。不然,被熬出来的巴叶怎么会忽然野性难驯,忽然扑到自己肩上来了?
戴言弯起嘴角,不置可否。
夏湘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继续道:“那咱们商量商量……这股份……”
“东家觉得,分我几层合适?”大皇子不是贪婪之人,却也希望这份产业能保证他所需的银钱。
夏湘抿嘴一笑,忽然转头望向戴言,问道:“戴言,你怎么看?”
戴言心里一阵好笑,夏湘真会难为人,这绝对是个费力不讨hǎode活儿。搞不好就两边儿都得罪,他眼睛一眯,笑了。
“依我看,你俩每人一层股份,其余八层都归我才好。”戴言露出个死不要脸的笑容,笑眯眯地望着夏湘。
夏湘白了他一眼,转而对大皇子说道:“你一我九,如何?”
大皇子一口茶没喝好,喷了出来。戴言看着大皇子的狼狈样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夏湘有点儿尴尬,连忙吩咐采莲递过帕子给大皇子擦了擦前襟。
“我一你九?东家真是……真是慷慨。”大皇子促狭地望着夏湘,又喝了口茶,顺了顺气。
夏湘有些尴尬,微微一笑:“买卖不就讲究个讨价还价嘛,我只提了个茬儿,又没拍板儿。您若觉得不合适,我再稍稍让些利不就成了?”
稍稍让些?大皇子顿时敛去笑意,眉目端凝,毫不含糊地开口道:“东家四层,我六层。”
夏湘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比之窗外的乌云滚滚也毫不逊色。戴言瞧着二人的样子,心里一阵唏嘘,幸好方才没有掺合进来,否则,肯定左右不是人。
“事实上……您也不是我唯一的选择。”夏湘蓦地绽放个笑容,笑容极美,戴言和大皇子微微一愣。
片刻后,大皇子回过心神,笑道:“东家若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何必来找我?”
夏湘蹙眉,懒得打太极,眉眼间多了一丝凌厉:“既然如此,李公子喝了茶,便移步生活馆罢。碧巧,给李公子取把伞来。”
大皇子蓦地站起身来,脱口道:“怎么?轮到我就不许讨价还价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四六分,可不比她的一九分来的过分,自己还没跳脚,这丫头怎么反倒先怒了?还冷言冷语急着送客?
夏湘瞧着大皇子惶急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从身边的泥金小碟里取了个荔枝笑道:“我七你三。没得商量!”说着,剥了荔枝送到嘴里,往旁里的青瓷碟里吐了个小小的荔枝核。那模样,瞧着相当悠闲。
“一言为定!”大皇子揉了揉额角,心里一阵烦闷,转头望向戴言,却发现那厮笑的无比惬意,心中一阵火气:“明儿陪我捉只鹰,我要熬鹰!”
戴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明儿?明儿我得陪东家去上香,没空儿。咱们还是改日再约吧。”
大皇子郁卒。
是夜,雨声哗然。
乳娘坐在灯下纳鞋底,夏湘劝道:“乳娘,黑灯瞎火的,您也不怕累着眼睛。歇歇罢,明儿咱们还要去寺里上香呢。”
京都郊外有座慈恩寺,uu看书w.uuas斗拱飞檐,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不断,据说十分灵验。
如今夏湘的生意愈做愈大,乳娘便惦记着去趟慈恩寺,一来求财,二来求平安。乳娘一再敦促,夏湘便也动了心。整日闷在庄子上,也想出去走动走动,去瞧瞧京都繁华,看看古刹风光。
乳娘将手上活计放下,笑道:“大小姐说的是,不做了。”说着,便跑去准备翌日行程所需事物了。
夏湘就笑道:“您可真是个闲不住的。”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夏湘便被乳娘唤了起来。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跟着乳娘坐到妆奁前,乳娘点了灯,撩起镜袱,替夏湘梳妆。
“上个香,用得着这样郑重?总归是要带着帷帽遮着脸,简单拾掇拾掇便罢了。”夏湘打了个哈欠,结果打到一半,便呲牙咧嘴:“哎呀,疼疼……”
乳娘低头一瞧,梳子卡在夏湘头发里出不来了,不由笑的讪讪。(未完待续……)
第139章 慈恩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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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梳头,乳娘是一把好手儿,按理不该犯这样儿的马虎。
夏湘透过镜子瞧了眼,见乳娘心不在焉的,便问道:“您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有什么烦心事跟湘儿说说,湘儿给您出主意。”
“没,没什么事儿。”乳娘一壁打着马虎眼,一壁仔仔细细给夏湘打扮,心里却十分忐忑,也不知白氏的话儿靠谱儿不靠谱儿。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三日前,经过生活馆的门廊下,白氏听到几位常来的小爷提及宁王世子李毅,言说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李毅要跟他们结伴去慈恩寺上香。乳娘便临时起意,张罗着赶在盂兰盆节,让夏湘也去寺里走一趟。
自打宁王来了次田庄,世子便再也没有踏足庄上。乳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夏湘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急不躁的。戴言虽也是个好孩子,可到底是个庄上的小子,夏湘怎说也是御史府的千金,跟戴言不清不楚总不是个事儿。
乳娘还是盼着夏湘能与世子成就好姻缘,希望此番上香,两人能够遇上,希望世子能想起自家小姐来。
而今日,正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夏湘可不zhidào乳娘的用心良苦,只当出门游玩,顺便求求菩萨保佑,保佑自己生意兴隆。万事如意。
而此时,夏府后院儿,赵姨娘已经整装待发。不住催促着唐妈妈:“你这老来老去也是笨手笨脚的,怎么给姝姐儿梳个头发用了这么些时候?”
唐妈妈赔着笑脸:“今儿不同往日,奴婢哪敢草草了事?”
赵姨娘就笑了:“说的也是,把姝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信入不了杜府二爷的眼。”几年过去了,赵姨娘还在惦记着的二爷,杜广呢。
听说。今年盂兰盆节,要带着二爷一起去慈恩寺上香,赵姨娘便迫不及待要赶在盂兰盆节。带着姝姐儿一起去慈恩寺。便是遇不到杜府二爷,多出去走动走动,认识些夫人也是hǎode。
夏姝坐在锦杌上,满脸厌恶。像个木头人似的任唐妈妈随意摆弄。
二爷?夏湘看不上的人。自己还要上赶子去巴结?夏姝眉目清冷,樱红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心里却想着,宁王世子和那个传说中跟夏湘不清不楚的戴言,会不会也去慈恩寺呢?想到此处,她蓦地抬眼,瞧了瞧镜子中如水芙蓉的面庞,蓦地笑了。
夜雨初停。有几只绣眼鸟落在王家村村口一株大榕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戴言坐在大树横溢斜出的一处枝桠上。遥遥望见夏湘的马车越来越近,连忙从树上跳了下来,翻身上马,又打了个响哨儿。巴叶在天上盘旋几圈儿,一声鸣叫直破天际。几只绣眼鸟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飞散开去。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戴言伏在马上打了个哈欠,弯起嘴角笑了笑,偷偷缀上了夏湘的马车。
乳娘听到后面不远处嘚嘚的马蹄声,忍不住撩起帘子,探出车厢瞧了眼。
“哎?戴言怎么跟着来了?”乳娘有些惊慌。
夏湘纳罕:“跟着便跟着呗,他会功夫,还能照应一二。等上香的时候,让他陪着张伯看马车。”
这一说,乳娘便松了口气。
“嗯,让他跟着看马车,若跟在身边,让人瞧见了不好。这盂兰盆节,各府上的夫rénmen大多都会去凑个热闹,上个香。若戴言跟在身边,免不了又要被人说闲话。”乳娘叹了口气,坐回车厢里。
夏湘微笑点头:“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乳娘就笑着点了下夏湘的额头,嗔道:“你这鬼机灵,就会排揎人。”
马车缓缓朝郊外行去,临近午时,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时热闹了起来。此处位于同水河畔,再往南行大约一刻钟,便到了慈恩寺。
远远便听到钟声悠扬,夏湘撩帘望过去,见不远处的慈恩寺香烟缭绕,古朴恢弘,自有一番佛家的庄严气派。
马车停下来,夏湘戴好帷帽,跟着乳娘下了马车,戴言骑马跟了上来。
不待夏湘开口,乳娘便客客气气对戴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儿心,跟着来了。便在此处陪着老张一块儿看马车罢。我跟大小姐去上香,免不了在寺里用顿斋饭,许到下午才会出来。”
戴言恭恭敬敬应了:“那你们注意安全,我便在这里等,若出了什么事,派人喊我就是。”说着又看了眼夏湘,却隔着帷幔看不清夏湘神色。
此时,夏湘正仰头望着硕大匾额上的“慈恩寺”三个字发呆。
乳娘拉了夏湘的手:“小姐,咱们进去罢。”
夏湘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乳娘迈上台阶。
走到匾额下,戴言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见戴言正遥遥望着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即便离得远,夏湘依然能猜到,戴言的眉眼间尽是笑意,暖人心扉。
她抿嘴一笑,垂下头,随着乳娘入了慈恩寺。
甫一迈过门廊,就见两位夫人手挽手从旁边走过来,望着乳娘便笑道:“孙妈妈带着大小姐来上香了?”
乳娘连忙应着:“奴婢见过二位夫人。”
“嗐,何必这样客套?”柳家二夫人曹氏穿着大红色白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客客气气拉了夏湘的手闲话了几句。柳家大如今出任京都知府,虽官位四品,却管辖着京畿重地,不容小觑。柳家一大家子都跟着沾光。
与柳家夫人一道同行的白家夫人,白家夫人微微笑着,提起夏湘做的。忍不住夸赞几句,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既不浮夸,也不显得少言寡语。夏湘不免多看了几眼,见这位夫人穿了件月白底樱花纹样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褙子,略施粉黛,温文尔雅。心里便生出几分赞许来。
白家出过两任帝师,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这位正是白家四夫人周氏。
夏湘大大方方陪着两位夫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入了慈恩寺。没走几步,又遇到两位夫人。
是故,远远就望见几个贵人围着个丫头朝大雄宝殿走去。
回想当初丞相府的赏花会,许多京都里的夫人瞧着夏湘都没什么好脸色。一来。夏湘风头太盛。让人生了嫉妒之心。二来,丧妇之女,还得了丞相夫人青睐,眼看着就要嫁给杜府二爷,这些人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随后,夏湘,夫rénmen仿佛出了口恶气,觉着本该就是这样的。那夏湘本就是个傻儿。
听说夏湘要招婿入赘,这些夫rénmen便把这事儿当个乐子。没事儿拿出来说说笑笑。直到夏湘去了田庄,京都里的夫rénmen几乎忘了夏湘这个人。
可随着生活馆日益兴隆,夏湘又入了夫rénmen的眼。尤其出了夏湘与戴言同在一张床上的流言蜚语,这些夫rénmen便又将目光放到了夏湘的身上,估计这辈子也忘不掉这个小丫头了。可即便如此,夏湘的馆子依然越发红火,还鼓捣出了香露来,得了宫里娘娘的青睐。
能得了宫里人的青睐,即便再厌恶,再嫉妒,再不平衡,这些夫人也不得不巴结着夏湘了。夫rénmen可不傻,一个个都是人精。夏湘如今势头正盛,将来能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晓得。若将来没有闯出什么名堂,与她交好总没什么损失。可若她闯出了名堂,与她交好可就大有裨益了。
所以,如今见了夏湘,这些夫rénmen莫说巴结着,至少看上去也都笑脸盈盈,态度十分和善。
此时,几位夫人并着夏湘已经到了大殿门口。
夏湘抬眼望去,只见面前一尊大佛慈眉善目,熠熠生辉,让人心里生出一丝宁静和敬重。夏湘望着大殿有些出神,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孙婶儿。”
乳娘回头,瞧见李毅和杜广跟在丞相夫人身后,绕过巨大的三足香炉,朝大殿走来。
夏湘哭笑不得,心里万分后悔,怎么就选了今儿这日子呢?也怪自己大意,竟选了盂兰盆节来上香,还是来的慈恩寺。
瞧瞧这三人,面对哪一个都要生出些尴尬来。想来,李毅是想喊自己的名字,却因着尴尬,只好喊了乳娘。夏湘蹙着眉头,心里一阵烦闷。
眼见着三人走到跟前,夏湘连忙稳了稳心神,对丞相夫人行了个礼:“夏湘见过夫人,请夫人安。”
丞相夫人笑着扶起夏湘:“何必客套,又不是不认识。”
夏湘蹙了下眉头,心里生出一丝膈应。
杜广站在李毅身边,uu看书ww.uuasu瞟了夏湘一眼,目光倨傲,随后便拉着李毅的胳膊,一会儿指指那边的小姐,一边又指指另一边的丫鬟,一双眼睛尽往姑娘身上踅摸。
李毅自然没心思看姑娘,却也不好意思盯着夏湘看,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大殿,时不时看看香炉,时不时又抬头望望天儿,夏湘也是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夫rénmen便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李毅听到夏湘的叹息,隔着纱幔,目光死死盯住了夏湘的眼,夏湘心头一惊,连忙笑道:“咱们进去罢。”
正此时,杜广一把拉住李毅的袖子,目光灼灼地望着身后一个姑娘。
李毅心不在焉,脱口问道:“拉我袖子作甚?”一不小心,声音有些大,被夏湘和夫rénmen都听了去。
大家循着杜广的目光望过去,便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丽姑娘,跟着个眉目娇艳的妇人从香炉后走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140章 慈恩寺(中)
原本,天还未亮,赵姨娘便张罗着起床洗簌梳妆,天刚蒙蒙亮便出府,赶来了慈恩寺。只是,马车停在寺庙前的角落里,母女俩一直没有下车。赵姨娘从卯初便坐在车厢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慈恩寺门前往来车辆,仔细寻找和杜广的影子。
直到方才,见着乳娘孙氏带着夏湘入了慈恩寺,赵姨娘心里火烧火燎地,生怕这时候丞相夫人出现,跟夏湘撞上。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夏湘前脚刚迈进慈恩寺,丞相夫人带着杜广和李毅后脚儿便到了。
赵姨娘这才急匆匆拉着姝姐儿下了马车,将帷帽扣在女儿头上,一路上好生嘱咐,盼着姝姐儿给丞相夫人和杜广留个好印象。
姝姐儿穿了件儿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帷帽上垂下的纱只薄薄的一层,眉眼清晰可见。
夏湘望着赵姨娘带着姝姐和唐妈妈从远处走来,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却也不由诧异,没想到,也就两三年的功夫,姝姐儿竟出落得这样俊俏。
难怪,杜广的眼睛都直了。
夏湘直挺挺站在那里,却伸手摸上了怀里的护身符。当初被赶去田庄前,姝姐儿凶神恶煞,黑着张脸塞给她的护身符,一晃陪了她好些年了。
赵姨娘穿了件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带着姝姐儿走上前来,先给丞相夫人问了安,又跟其余几位夫人寒暄了几句。将李毅和杜广好生夸了一番,这才瞟了眼夏湘,呵呵笑道:“这不是生活馆的东家吗?怎么今儿有空来上香了?”
话一落地。姝姐儿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自己这娘亲也着实愚蠢。如今夏湘风头正盛,在勋贵圈儿里都是有名的,便是挑衅,也不该做的如此明显,无理取闹。
果不其然,在场几位夫人脸色便难看了起来。柳家二夫人曹氏理也没理赵姨娘,转头对夏湘笑道:“大小姐,咱们进去罢。别尽堵在门口儿,挡了别人的路。可别像有些人,讨了别人的嫌还不自知呢。”
说着,曹氏率先拉着夏湘的手。便往大殿去了。
夏湘点头笑道:“夫人说的是。”跟着入了大殿。
一众夫人也都跟了上来。将赵姨娘不尴不尬晾在那里,只有杜广,时不时回头望向夏姝,就像野猫见了鱼似的。
夏姝瞧见杜广那模样儿,满脸厌恶,转而望向李毅,却发现李毅的目光一直追着夏湘,心头不由一阵火起。
丞相夫人也觉察到了杜广的异样。心头大恨,一把拉住杜广的衣袖。目光宛若刀锋一般扫了过去。杜广连忙垂下头,满脸唯唯诺诺,再不敢多瞄一眼,可心里,却痒痒的猫抓了似的。
一行人各怀心事入了大殿,求签的求签,上香的上香,各忙各的,便散开了。
夏湘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里一片宁静。
“怎么?几年不见,就不认?a href=''''>妹妹昧耍俊辨愣蛟谙南媾员叩钠淹派希趾鲜抗馊搭┫蛄讼南妗?br />
夏湘微微侧目,瞧见姝姐儿如花似玉的脸庞笼在薄纱里,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会不认得?妹妹给我的平安符,一直随身带着,上头绣的花样子实在有些粗糙,可看得久了,竟比旁的绣品都来的顺眼。也不知……是为什么。”夏湘站起身来,望着姝姐儿微微一笑,姝姐儿心里一酸,眼睛便有些红了。
“姐姐玩儿的好手段,也只有我这样的傻子,才当了真!”夏姝想到此处,便一肚子火儿。
就因为自己傻,信以为真,以为夏湘真的傻了,才巴巴儿跑去送了个平安符,哭的稀里哗啦。连夏湘心肠狠毒,给自己下了巴豆,害的自己和娘亲吃尽了苦头都忘了。
而今,她摆出一副好姐姐模样给谁看呢?
夏湘听了夏姝的话,微微一愣,旋即淡淡然地说道:“无论如何,我离了夏府,与夏府断了关系,这不是赵姨……你娘乐见其成的嘛?装疯卖傻也好,真疯真傻也罢,总归是成全了你们,你又生的哪门子气?”
“你!”夏姝蓦地站起身来,一张俏脸微微发红,瞧这架势,马上要扑上来跟夏湘厮打一番了。
乳娘连忙站到夏湘身前,生怕夏姝伤了夏湘。
这时,李毅走了过来,同夏湘不尴不尬地说道:“午饭在寺里用罢,我认识这里一位高僧,你……你也顺便垫垫肚子罢。”
夏姝瞧见李毅,连忙拉住夏湘的胳膊,巧笑道:“我也去。”说话间,如水的一双眸子轻飘飘飞到了李毅的身上。
乳娘不由皱了皱眉头。
夏湘目光微沉,寻思片刻,便也挽了夏姝的手点了点头:“嗯。”
原本,她想婉言相拒,言说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回庄上,躲了这些个牛鬼蛇神。可看着夏姝的样子,夏湘就有些不放心了。夏姝是个不晓得分寸的,赵姨娘更是没轻没重。赵姨娘丢脸惹祸夏湘才不在乎,可夏姝……还小。
一路上,夏湘瞧着夏姝的目光仿佛长在了李毅的身上,心里一阵别扭。想想当初,俩人一起去参加赏花会,夏姝也是见过李毅的。李毅遑论长相还是气度,都要比杜广强上许多,可当时,夏姝半点儿也没注意到李毅,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杜广的身上。
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对李毅这么上心?
夏湘皱眉,隐隐也猜到了几分。无外乎是……姐姐的,便是hǎode。姐姐的,便要抢过来。
几人绕过大殿,朝后面挎院儿走去。一棵老树长在后院儿,枝干横溢斜出。张牙舞爪,零星几个叶子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十分丑陋。
李毅指着那棵树。对夏湘说道:“这树,有五百多年了。建寺初,方丈亲手所植,如今老态横生,看起来却依然矍铄。”
这还精神矍铄,看着马上要枯死了似的。想到此处,再看看这棵丑树。夏湘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李毅望向夏湘,夏姝连忙拦住李毅的目光。上前一步笑道:“世子爷,这树,最久能活多少年?”
沉默……一阵尴尬的沉默……
李毅的目光依然望着夏湘,压根儿没听到夏姝的话。
“你……笑什么?”李毅声音很轻。有些涩。他忽然觉得嗓子眼儿有些酸。夏湘的笑声真是久违了。
夏湘摇摇头,清凌凌说道:“这树……可称不上矍铄了。”
李毅也笑了,只是笑容有些发苦。他隔着夏湘眼前的纱幔,目光灼灼:“你错了,看着没了什么生机,可骨子里……却固执的很。这老树固执了几百年,也不知我……会固执到什么时候。”
乳娘心里一喜,暗暗庆幸今儿带着大小姐来慈恩寺真是来对了。
夏湘沉默片刻。没有理会李毅,兀自上前几步。走到那棵老树旁边,伸手摸了摸树干,转而笑道:“这老树,生机已断,再撑不过半年了。”
李毅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木头!”李毅红着眼睛,转身吩咐道:“放出消息去,我李毅许一百两,求能救活此树之人。”
瞧着李毅的阴鸷模样,夏湘一阵心悸。
夏姝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知不觉便放开了挽着夏湘的手,朝李毅走了两步,冷冰冰地说道:“是哪间禅房?我自己过去。”
李毅这才稍稍平静了心绪:“我带你们去。”
慈恩寺僧侣众多,占地极广。李毅带着几人绕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处禅房。这禅房是李毅跟方丈借的,又帮夫人小姐们讨了口斋饭。一众夫人小姐都在禅房用膳,远远便听到笑语喧阗,与这佛门净地有些违和。
夏湘几人净了手,跟着李毅入了禅房。
甫一进门,夏湘便瞧见上首坐着一位尊贵的妇人,穿着大红色葫芦双细纹的遍地金褙子,手上戴着金钏子,头上斜插一支白玉嵌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手上端着个青花缠枝纹茶盅,眉山远黛,眼若秋水,举止间流露出的美丽与娇贵气交相杂糅,让人不由失神,总想着多看几眼。
曹氏笑着来拉夏湘的手:“湘儿,快来见过李夫人。”
夏湘即便不晓得这位妇人的身份,却也晓得是个位高权重的角儿,得罪不起。她恭恭敬敬给李夫人行了礼,问了安,却隔着纱幔,也不敢轻易抬头。
李夫人眯起眼睛,笑道:“把纱幔撩起来我瞧瞧。”
乳娘连忙上前一步,将夏湘面前的纱幔撩起。
“抬起头来。”李夫人的声音透着笑意,却让人不由觉得有些寒冷,许是声音太好听了,好听的不像凡人,所以才会如此。uu看书 ww.ukanshu.om
夏湘抬起头,一双眼紧紧盯住了李夫人。
“你就是夏府的大小姐,生活馆的东家……那个八岁写诗作画,琢磨出了吊床,做出了父女饼,又琢磨出了的夏湘?”李夫人如数家珍,目光bucuo地望着夏湘,笑容意味深长。
“不再是大小姐了。”夏湘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犹疑。
“哦?”李夫人呵呵笑了起来:“是为了跟庄上那个什么小子门当户对,连大小姐也不当了?”
这一笑,真真是百媚生。
可说出的话,却像根刺,异常尖锐。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李夫人的笑声,再无其他。李毅脸色十分难看,上前一步唤了声:“姑母!”
李夫人蓦地止了笑声,却忽然回头唤来身后的妈妈,耳语了几句。那妈妈瞟了眼夏湘,便绕过众人,出门去了。(未完待续……)
第141章 慈恩寺(下)
夏湘听到李毅唤李夫人姑母,转念一想,便恍然大悟。
看来,面前这位就是先帝的私生女,后来接入宫中,又嫁给大将军戴尚的永安公主。
这公主果然如传言所说,因着私生女的身份,不愿别人唤她公主,所以众位夫人才唤她李夫人罢。也果然是妖艳妩媚,年过三旬,却依然如二八芳龄的姑娘一样,肌肤吹弹可破,只眉眼间多出一丝风流和贵气来。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性子也着实如传言所说,乖戾,清冷,肆无忌惮。
夏湘被李夫人的话刺得难受,却也不敢发作,她可不想得罪这位当朝公主,兼将军夫人。心里却想,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公主大人?难不成是怪罪自己没有送她几瓶香露?
原以为,李夫人跟妈妈说完话儿就会忘了这茬儿,却不想,啜了口茶又将目光放到夏湘身上,笑道:“听说你很有些本事,馆子开的bucuo,香露做的好,胆子……也十分大。”
夏湘垂首:“夏湘不敢。”
“抬起头!”李夫人的声音忽然凌厉起来,有胆子小的夫人和小姐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李毅不由蹙起了眉头,心想,难不成,姑母听说了自己对夏湘的心思,这才拿夏湘出气的?
姑母的脾性他多少zhidào些,一时有些焦躁。他可不想因着自己,害了夏湘受委屈。
夏湘依然笑容恬淡,抬头望向李夫人。应了声:“是。”
李夫人忽然又笑了起来:“是个好姑娘,这长相……还算说的过去,配得上庄上的野小子!”
屋子里的气氛愈加尴尬。李夫人便扶着腰笑的好似一朵罂粟花儿:“你们怎么不笑呢?这样好笑的事,都板着个脸作甚?”
有几个人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夫人忽然冷下脸来,沉声道:“怎么?各位夫人连笑也不会了?用不用本宫教教你们怎么笑?”
“本宫”是拿公主的身份来压人了?夫rénmen又不是卖笑的,用得着你来教?夏湘不由眯起了眼,不冷不热地回了句:“夫人笑的着实标致,夏湘能跟夫人学怎么……笑,也真是荣幸。”
“放肆!”李夫人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李毅绷紧了身子,几步蹿到李夫人身前,好声劝慰道:“姑母。您消消气。”说着,亲自斟了杯茶,送到李夫人面前。李夫人却直直盯着夏湘,看也没看李毅一眼。仿佛老鹰盯着野兔。
夏湘一不做二不休。笑意愈浓:“想来,夫人阅历丰富,对怎么笑深谙其道,夏湘愿闻其详。”
“阅历丰富”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暗讽李夫人出身民间。
不是抓着庄上野小子的事不放吗?不是对私生女的身份讳莫如深么?你是夫人又如何,是公主又如何?我说的句句都是奉承话,你自己多心怪谁?要治我个什么罪?
当然,夏湘敢这样刺回去。一来是恼这李夫人咄咄逼人,二来李毅在身边。怎么也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罢?三来,自己这个大东家不是还有个做靠山吗?出了事大皇子不会袖手旁观罢?
显然,李夫人没想到,自己发火之后,夏湘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微笑站在那里巧舌如簧,一时间胸口急剧起伏,脸上怕是要挂不住了。
夏湘回头看了眼乳娘,发现乳娘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诚惶诚恐,跪地求饶,竟然面沉如水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却一脸的执拗。
乳娘是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可一旦事情触及到夏湘的安危和脸面,乳娘便会舍了所有的怯懦,站在夏湘身边,保护或支持着她的大小姐。
夏湘心里一阵温暖,想起还在夏府时,听说自己要被赶去田庄,乳娘拉着她的小手儿跑去跟父亲理论,即便吓得满手心都是冷汗,却依然执拗地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说话……
夏湘这一走神,彻底激怒了李夫人。
“放肆!来人啊!”李夫人神色俱厉,再次怒喝,长袖扬起时,刚巧拂过李毅方才斟的一杯清茶。夏湘觑准了时机,手指微微一动,那茶杯里的水便蓦地飞了起来,溅到李夫人的袖子上。
李夫人吓了一跳,慌张之下打翻了杯子。
茶杯落地,茶水一半飞溅到李毅的杭绸直裰上,一些溅到了李夫人的身上。一时间,屋子里乱作一团。
夏姝眼睛一亮,连忙从怀里取出手帕,绕过夫rénmen,跑到李毅身后,轻轻拍了拍李毅的肩膀。
李毅回头,夏姝巧笑嫣然,拿着手帕小心帮李毅擦拭身上的茶水。
“不劳小姐,我自己来便好。”李毅接过手帕,目光却望向夏湘。而夏湘,此时正拉着乳娘的手,左顾右盼,准备伺机逃跑。
李毅瞧着夏湘做贼的模样,竟忍不住笑了下,随手将帕子递还给夏姝,说了声谢。
原本,李毅便长得漂亮,这一笑,更是让人挪不开眼。夏姝望着李毅,并未去接那帕子,而是红着脸小声道:“送给世子了,您收着就是。”
然话一落地,就瞧见杜广从旁里跳了出来,趁乱一把抢走了帕子,跑回到身后,还望着夏姝,用力嗅了嗅帕子的香味儿,满脸坏笑。
夏姝气的跺了下脚,却也没法子跑过去抢,只好一扭头,回去赵姨娘身边了。
夫rénmen都围着李夫人打转,少有目光望向李毅,自然也没瞧见方才的一幕。丞相夫人离李夫人最近,望着李夫人满眼尽是关切和紧张,压根就不晓得自己儿子夺了夏姝的手帕。若被她zhidào,杜广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板子。
夏湘拉着乳娘的手准备开溜,可甫一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咔嚓”一声响,虽不响亮,却十分刺耳。
众人一惊,门口的一位夫人推开了门,李毅捉住门口两个匆匆行过的小僧尼,问道:“出了什么事?方才是什么声音?”
小僧尼面色惶恐,焦急说道:“听说,后跨院的老树倒了。”
李毅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便冲了出去,朝后跨院儿奔去。
门外嘈杂,吵嚷声此起彼伏,屋里几位夫人和小姐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神色都有些紧张,交头接耳间,较之方才更加混乱了。
夏湘眼睛一亮,偷偷拉了下乳娘的手,使了个眼色。
随后,主仆二人手拉着手,趁乱摸出了禅房。待李夫人想起夏湘,再要找人,却哪里找得到夏湘的影子?
夫人一时郁卒,想要派人去追,却发现身边的妈妈被自己吩咐带着一众杀手去做重要事了。身边几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端茶倒水打扇还好,若论起追人,还是算了罢。
这口气,只好生生咽了。心想,来日方长,这胆大妄为的丫头,还有那庄上的小野种,早晚要死在自己手里!
同时,溜出去的还有一个人,夏姝!
出了禅房,绕过几间别院,夏湘和乳娘同时舒了口气。
“大小姐,咱们是不是得罪了……厉害的人?”乳娘哭丧着脸,拉着夏湘在寺庙里绕圈圈,却转来转去找不到来时的路。
“确实,那夫人是当今公主殿下。”夏湘抿嘴一笑,刚要安抚乳娘几句,肚子却咕噜一声响,她捂着肚子,气喘吁吁:“都怪那便宜世子!说hǎode斋饭没吃着不说,还惹了一肚子气。”
乳娘都要急哭了:“天呐,咱们把公主殿下给得罪了!”
夏湘却笑了:“您没瞧出来么?或许我早就得罪了她,不然,她堂堂公主,堂堂将军夫人,何苦为难我一个小丫头?”
“那可怎么好?”乳娘一急,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夏湘最见不得乳娘哭,连忙放慢了脚步:“您放心就是,她若想杀了我,早就动手了。若不想杀我,也不会因着今日几句话就动了杀心。”
当然,她心中还有张底牌,就是大皇子。如今,自己跟大皇子在同一艘船上,一损俱损,大皇子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公主杀了罢?只是,关于大皇子,夏湘可不敢同乳娘和盘托出。
两人走的有些累,加之早起赶路,又一直空着肚子,一时脚下疲软,走走停停,绕了大半天却依然绕不出这别院。
“乳娘,咱们kěnéng迷路了。”夏湘实在走不动了,拉着乳娘靠在一处禅房窗下的阴凉处,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乳娘刚要开口,uu看书 .uukshu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禅房窗扇透了出来。
“姜伯,这些账册给看过了,没什么差错。老爷说,辛苦您了,日后还得麻烦您多看顾着那边儿的产业。”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在夏府的时候,柳姨娘话不多,可她依然能够确定,这禅房传出的声音就是柳姨娘。
这个不声不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怎么出现在这里?听她的话儿,她帮父亲给这个姜伯送账册的?什么时候父亲跟她的感情这样好了?夏湘不由蹙起了眉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随后,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姨奶奶,劳烦转告老爷,顾五爷回来了!”
“什么?”柳姨娘的声音显得有些慌张。
姜伯安抚道:“姨奶奶不用担心,如今顾家没了往日权势,这顾五爷想来也惹不出多大的风浪,您且安心。老奴托您知会老爷一声,也是谨慎起见。”(未完待续……)
第142章 伤口
夏湘听不明白,转头望向乳娘。却发现乳娘的脸色苍白的紧,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此时,姜伯已经捧着账册起身告辞,夏湘见乳娘依然在发呆,连忙拉住乳娘的手,绕过墙角处躲了起来。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夏湘将乳娘护在身后,稍稍探出个头,瞧见柳姨娘站在一个老头子身边,客客气气相送。
那老头子看着六旬不止,头上银丝过半,微微佝偻着腰身,看着很不起眼儿。
应该便是姜伯了。
柳姨娘望着姜伯离去,没有反身折回禅房,而是站在门口左右瞧了瞧,匆匆出了院门,与姜伯择了个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了。
夏湘没有急着跳出来,而是拉着乳娘的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依然躲在墙角处。
片刻后,柳姨娘又折了回来,向院子里瞧了瞧,这才蹙着眉头放心离去了。夏湘却依然躲在墙角处,转头望向乳娘。
乳娘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躲开了夏湘的眼。
“乳娘,顾五爷是谁?您是不是认得?”夏湘见乳娘神色有异,忙不迭询问。
“顾……五爷,”乳娘想了想,拉着夏湘的手敷衍道:“咱们回庄上再说。”
夏湘寻思寻思,也觉着这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得快点儿离开慈恩寺,别耽搁功夫被李夫人逮个正着。于是,拉着乳娘的手。匆匆出了院门。
两人又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大殿后的跨院儿,看到那棵几百年的老树半个根须从地里翘了起来。身子栽歪在地上,看着好不狼狈。
夏湘拉着乳娘的手,想趁乱溜出慈恩寺,赶回庄上去。
而此时,李毅正黑着脸站在老树旁,紧抿双唇,一语不发。一个青衣小厮跑过去。跟李毅说道:“打听清楚了,说是个穿着黑色短打。十五六岁的小子,跟几个人厮打在一起,打到这跨院儿,将老树给弄倒了。”
夏湘一听。连忙跑过去,抓住小厮的袖子问道:“你说什么?黑色短打?十五六岁的小子?他人呢?受伤了没有?”
小厮吓了一跳,磕磕巴巴说道:“不……不知道,没……没捉住……没捉住人。”
夏湘松了手,冲开人群,便朝寺外跑去。一路上撞的香客七扭八歪,李毅将手指捏的咯吱咯吱响,却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一壁护在夏湘左右。一壁安抚被撞到的香客。
冲出人群,绕过大雄宝殿,夏湘红着眼睛。咬着嘴唇快步走下石阶,望向树下,寻找自己的马车和戴言的身影。
本不该让他跟着来的,本不该……
夏湘顾不得许多,蓦地摘了帷帽,远远望去。瞧见戴言正站在马车旁,正望向大雄宝殿的方向。时不时跟老张说着什么,笑容依然温温柔柔的。
眼泪落下,夏湘却轻笑出声,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珠子,一路小跑朝戴言奔去。
李毅站在台阶上,没有跟过去,指甲却沁在了手心里……
“戴言!”夏湘跑到马车旁,将戴言拉到一旁,问道:“你遇着坏人没有?寺里那棵老树是不是你弄倒的?受伤了没有?”
戴言伸手夺去夏湘手里的帷帽,轻轻扣在夏湘的头上,又伸手撩起纱幔,望着夏湘因担忧有些泛红的小脸儿,轻声笑道:“晌午刚过,日头毒,别晒伤了脸。”
夏湘懊恼:“我问你话呢。”
“遇着坏人了,老树是我弄倒的,没有受伤。”戴言笑的越发温柔,目光却越来越炙热。
夏湘连忙扭过头去,躲开戴言的目光,点了点头:“没受伤就好,咱们快些回去罢。方才我得罪了人……最好,最好别在这呆着了。”
“嗯。”戴言点头,轻轻放下帷帽上的轻纱:“咱们这就回了。”说着,从怀里取出几个馅饼儿,塞到夏湘手里:“怕你饿着,就去买了几个馅饼,幸好没凉,过会儿你路上垫垫肚子吧。”
夏湘接过馅饼,眼睛一热,又问了句:“真的没受伤?”
戴言点点头,笑容又揉进了几分温柔:“快上车罢。”
夏湘拿着馅饼,跟着乳娘上了车,戴言一直站在那里,一如往常静静望着夏湘,笑的温文尔雅。
直到夏湘入了车厢,戴言才蹙了下眉头,转过身去。
不知为何,夏湘心里一直忐忑难安,这会儿入了车厢,又忙不迭撩起车厢帷裳,将头探出车窗,刚好瞧见戴言转身……
一道伤口霍然出现在眼前!
戴言背上的衣衫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氤氲开来,浸在黑色粗布短打上并不显眼,可夏湘看得清清楚楚,那血……浸透了半边衣衫。
夏湘握着手里热乎乎的馅饼,“哇”的一声就哭了,跌跌撞撞跑下了马车。
乳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要阻拦却来不及,夏湘已经跳下车,朝戴言跑去了。
夏湘一路跑一路哭,难怪方才戴言死活站着不动,一定要自己上了马车他才转身。是怕背上的伤口被自己瞧见吗?那些人应该不会选在慈恩寺门口行凶,那戴言为什么受了这样重的伤?是为了给自己买馅饼,路上被追杀,才一直纠缠到慈恩寺的吗?
“戴言!”夏湘望见戴言已经翻身上马,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戴言听到喊声,连忙调转马头,将后背藏了起来,心里却也清楚,夏湘八成是看到了他背上的伤……不然,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他弯腰伏在马背上,微笑望着夏湘,说道:“丫头,这馅饼若凉了你还没吃,我这一刀可就白挨了。”
这一说,夏湘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边把馅饼往嘴里塞。
戴言摇了摇头,翻身下马,牵动了伤口,背上传来一阵疼痛。他微微皱了下眉,却笑意愈盛,一把按住夏湘的手:“哭完了再吃,可别呛着了。”
“你……你的伤……那么多血,你怎么……怎么也不吭声?还……还骑什么马?”夏湘拉着戴言往马车那边走去:“你跟我坐马车,好歹先把伤口……包扎了。”
戴言也怕节外生枝,毕竟那位李夫人还在慈恩寺。所以,便跟着夏湘朝马车走去。
李毅依然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手心被指甲刺破,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下……木头面沉如水,矗立一旁。
“木头。”
“世子爷。”
“跟着夏湘,护她周全,送到田庄再回来。”
“是。”
木头飞身上马,追上了夏湘的马车。李毅转身,回了慈恩寺。
夏姝站在一处不起眼儿的屋檐下,冷冷望着夏湘,冷冷望着李毅,冷冷望着戴言,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
戴言被夏湘拉上车厢,青蓬马车缓缓而行。
乳娘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把人给带上来了?这……这传出去可怎么好?”
夏湘将馅饼塞到乳娘手里,转身拿过旁边的帷帽,“呲啦”一声,将帷帽上的一圈儿轻纱撕扯开来。让戴言背对着她,说道:“衣服脱了。”
见到戴言背上的伤,乳娘也倒吸了口凉气。可听到夏湘的话,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可话一出口,心里又有些难受,毕竟,戴言背上的伤确实需要快些包扎才是。
“大小姐,您背过身去,奴婢帮着包扎就行。”
“乳……乳娘,您行么?”夏湘抹了把眼泪,有点儿不放心。
“怎么不行?又没什么麻烦的,伤口虽然长,看着倒不深,不碍事。你放心就是。”乳娘拿过夏湘手里的纱布,等着夏湘转身。
见夏湘不情不愿,戴言笑道:“听话,转过头去。”
夏湘就真的转过身去了,乳娘心里有些不悦,心说我的话不听,这小子一句话你就乖乖转过去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想到此处,乳娘又有些焦急,她心里依然中意世子爷,盼着夏湘日后做个一品诰命。
若嫁给了戴言……
乳娘心里不悦,手上不由加了些力气,戴言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夏湘连忙说道:“乳娘,您轻着点儿。”
乳娘无语:“……”
木头追上马车,喊了句:“大小姐,世子爷派木头随行左右。”
戴言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笑了起来,隔着车厢说道:“回你家世子爷,多谢了。”
这回,uu看书.ukanshu.m木头皱起了眉头。
乳娘更是恨不得去捂戴言的嘴巴。夏湘想了想,实在不愿跟李毅不清不楚的,便说道:“我打发他回去……”
“别,”戴言出声阻拦:“方才,你不是说得罪了人么?若这会儿有人追上来,我身上有伤怕是要吃亏,还是让他跟着吧。”
夏湘琢磨琢磨也对,木头是李毅的人,李夫人又是李毅的姑母,见木头跟在身边,恐怕不会撕破脸来劫杀。
见夏湘沉默不语,戴言又问道:“你说得罪了人,是什么人?去寺里上香怎么会得罪了人?”
乳娘面色不豫,不由腹诽,还不是被你这庄上的混小子坏了名声,才出了今天这样的事?
“得罪了大将军夫人,李夫人,据说是当朝公主。”夏湘背对着戴言,声音讷讷,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这是惹了祸。(未完待续) ()
第143章 江南顾家
戴言身子一僵:“你说……你得罪了大将军夫人,那个公主李云珠?”
“你zhidào公主的名讳?”夏湘顿了顿,有些为难的说道:“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她,今儿这样咄咄逼人。也不能算我得罪了她,是她逼着我去得罪她,想来,今儿真是不该来这慈恩寺,不来这儿也就不会出这些麻烦事了。还有你这伤……”
听说不该来慈恩寺,乳娘脸一红,没吭声。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戴言依然沉默,夏湘想了想,继续道:“若……若李夫人真的恼了,找到庄上去,还得求你去找大皇子,帮着说几句话,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戴言还是沉默。
夏湘有些急了:“当我欠你个人情还不成?”
原本,戴言听说夏湘得罪了李夫人,有些紧张,琢磨着李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回过神来,就听到夏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咧嘴一笑:“成,你要记着,欠我个人情。”
夏湘一恼,蓦地转过身来……瞧见了戴言赤裸的背。
乳娘哇的一声拦在两人中间,嚷嚷着:“小姐你快转过身去,他衣服还没穿好,你怎么就转过来了?”
声音透过车厢传到木头耳朵里,木头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夏湘无奈,连忙又转过身去。
戴言忍不住低着头笑,轻手轻脚穿好了衣裳,轻轻拍了拍夏湘的肩膀,轻笑道:“喏。现在可以吃了,再不吃可真的凉了。”说着,将那几个馅饼送到夏湘手里。又分出两个送到乳娘手上:“孙婶儿,你也吃点儿,垫垫肚子。”
“你吃了没呢?”夏湘将馅饼捏在手里,竟有点儿不舍得吃。
戴言拍了拍夏湘的头,笑容里尽是宠溺:“我吃过了,跟张伯一人吃了几个,给你和孙婶儿留了几个。“
乳娘咳了几声。:“戴言啊,你毕竟是个小子,不能这么随便拍大小姐的头。让人瞧见了不好。传出去不好听。大小姐如今十二岁了,再有几年就及笄了,你也十五六岁了,该晓得避嫌了。”
“乳娘!”夏湘抓着乳娘的胳膊。蹙起了眉头。
戴言不急不恼。点点头:“孙婶儿说的是。”言罢,便收回了手。
车厢外,木头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酉末,马车才回到庄上,绕过大榕树,行了片刻,停在夏湘院门前的黄杨树下。夏湘下了马车,戴言告辞。夏湘留他吃晚饭。
戴言忽然笑了起来:“不骂我是白眼儿狼了?”
忽然,木头上前一步。脸上阴云密布,对夏湘沉声说道:“大小姐,你是世子爷的女人,最好离别的男人远一点儿。”
一片寂静。
乳娘率先开口:“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们世子跟咱们小姐没个婚约,又没下聘,没名没分咱们大小姐怎么就成了你们世子爷的女人了?”
木头挠了挠头。
夏湘生怕乳娘说出什么明媒正娶,让宁王来下聘的话儿来,连忙拦过话头儿:“多谢木头一路照应,回头替我谢谢你家世子爷,多谢了。”
木头又挠了挠头,忽然问道:“你怎么……不留我吃饭?”
“……”夏湘被问的满脸通红,连忙客气道:“这不……还没来得及留呢嘛。木头也进来吃顿饭垫垫肚子罢。”
木头摇了摇头:“不吃,世子吩咐了,把你送到庄上我就要回去。我走了。”
说完,不等夏湘说话,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扬鞭拍马,沿着阡陌小路绝尘而去了。夏湘不尴不尬站在那里,抿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忽然想到前世听过的一句话:喜欢我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拒绝你。
乳娘和戴言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用过晚饭,戴言跟着许氏回家去了。
夏湘这才想起柳姨娘和那个姜伯在禅房里说的话,寻了个空儿,将乳娘拉到身边来,小声问道:“乳娘,顾五爷是谁?”
乳娘眉头皱了起来,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顾五爷……是你五舅舅。”
舅舅?夏湘蓦地愣住了,自己有舅舅?还记得祖父曾说过,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孩子,这舅舅是哪儿来的?还是五舅舅,那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呢?祖父为什么要撒谎?
“不是说……母亲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吗?”夏湘诧异。
乳娘叹了口气:“只剩下一个顾五爷了。”
“乳娘,您仔细跟我说说。”夏湘郑重望着乳娘,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想过去世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五舅舅姓顾,想来,母亲也是姓顾的。
“乳娘,母亲叫什么名字?我有些记不清了。”夏湘脱口而出,随即脸上便浮现一丝赧色。哪有女儿家都十二岁了,还不晓得自己母亲的名字,便是从前不晓得,也早该问问才是。结果拖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也真是不孝。
“夫人的名字很好听,叫顾瑾瑜。”乳娘叹了口气:“夫人的娘家遭逢厄运,差不多都死了,如今,也只剩下你五舅舅还活着了。至于活的好不好,奴婢也不得而知啊。”
“是什么厄运?”夏湘眉头紧锁。
“,家业太过庞大,权势熏天,一着不慎,触犯了圣怒……”乳娘叹了口气:“在朝为官,有几个清清白白的?一道旨意,彻查到底,总会翻出大大小小的错处来。”
夏湘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一大家子人……都不在了?”
乳娘点了点头:“大爷早年死在战场上了,二爷三爷死在了牢里,四爷和五爷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听说……四爷为了护着五爷,吃尽了苦头,在途中便丢了性命。这些年过去了,五爷可算平安回来了,顾家没有绝后,也算……也算喜事一桩了。”说着,乳娘便抹起了眼泪:“若……若夫人还活着,不定怎么高兴呢。”
夏湘愕然,想来,当年祖父对自己瞒下这些事,八成是担心自己小孩子家家听不得这些悲惨事罢。
乳娘擦了眼泪,继续说道:“原本,奴婢也不愿告诉大小姐这些事,总归是过去事了,翻出来也是徒惹伤心。可今儿听说顾五爷回来了,奴婢便忍不住将这些事说与大小姐听了。一来,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心智不同旁的孩子。二来,顾五爷是您的亲舅舅,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若有机会,总要相见相认,相互帮衬着才好。”
夏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点了点头。
乳娘勉强扯出个笑容来:“算一算,顾五爷如今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常提起他,说是你几个舅舅里,性子最疏朗的。”
“那顾家的产业呢?”夏湘随口问了一句,又苦笑着摇头:“这话问的,也是多此一举。产业自然是被朝廷没入国库了。”
乳娘点了点头:“大小姐猜的不假。”
夏湘忽然想起一椿事:“那……当年母亲的嫁妆不会少罢?母亲过世后,这些嫁妆哪去了?”
“夫人带了多少陪嫁奴婢也不清楚,这事儿也只有晓得罢。”
夏湘想了想,又问:“夏府有多少产业?柳姨娘从什么时候起,帮着老爷看账册,管账本的?帮着给管事们传话儿的?”
乳娘摇摇头:“不清楚,柳姨奶奶向来少言寡语,性子木讷……”
夏湘苦笑:“罢了,不去想那些腌臜事儿,等入了秋,过了庄上农忙,咱们寻个好日子,去见见我那五舅舅才是正经。”
“当年顾家在江南,你五舅舅此番回来,想必也会回江南。虽同是江南,咱们快些赶路也要五六天的功夫,不急。”乳娘挺高兴,想想大小姐被夏府赶出来,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如今顾五爷回来了,大小姐好歹有个亲人可以亲近亲近了。
夏湘的庄子收成越发好了,夏湘又给佃户们免了两回租子,哪家有了困难夏湘会及时帮衬一把。整个庄子慢慢富庶起来,佃户们的日子越发滋润了。
如今的大皇子,追着夏湘讨要种地的法子,夏湘也不藏着掖着,如实相告。可提及田地盐碱度,夏湘实在没法子教会他如何辨别,也不敢说自己能靠着御水术来分辨,只好打着马虎眼,说道:“这农事,要靠着熟能生巧,咱们四体不勤,uu看书 .uukanhu.om 五谷不分的,自然比不得庄上佃户来的通透。”
大皇子无言以对,虽然将夏湘的法子传扬开来,收效明显却并不显著,不如夏湘庄上的收成好。
秋末的一日,夏湘站在院儿里,瞧着天上北雁南飞,笑道:“乳娘,咱们选个日子去看舅舅罢。再过些日子,天儿冷了,出门可就不方便了。”
乳娘没有说话,戴言却接过话去:“不若将人接来庄上的好。”
夏湘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如今顾家已经散了,顾五爷十来年没回来,只怕在江南也没个落脚地儿,还不如把他接到庄上来,日后大家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说的也是……乳娘,您看如何?”夏湘也不愿跑去江南,毕竟,生活馆的菜和都离不开她的御水术。
乳娘也明白其中道理,便点点头:“也是,接来了一起住,身边儿有个亲人是好事。”
夏湘点点头:“走,咱们找周先生去。”(未完待续……)
第144章 鸳鸯谱
戴言和他捡回来那个少年石南负责看着河边儿的珍珠蚌。
如今那一颗颗珍珠越发圆润了,夏湘隔三差五就要去瞧瞧,生怕她的珍珠出了岔子。想来想去,只好让周先生往江南跑这一趟,去接顾五爷了。
zhidào要出门,周玉年愁眉苦脸。如今生活愈加悠闲富庶了,他这人也犯了懒,整日里教教书,品品菜,就只剩躺在吊床上晒太阳了。可听说先生要出门,院儿里的丫头、小子们可都乐坏了,这下终于不用上课了。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于是,夏湘答应周玉年,等他回来,夏湘亲自为他做一桌子好菜,给他接风洗尘,周玉年才欢欢喜喜收拾细软去了。
下午的时候,夏湘把常山叫到身边,问了问生活馆的事。当初夏湘为了阻止孙家村跟王家村争水,带走了老管事的孙子不凡,又从孙家村挑了两个小子两个丫头放到身边,两个丫头一个叫迎春,一个叫芸香。两个小子一个叫常山,一个叫赵五。
如今,常山和赵五跟着周玉年学了一身好武艺。常山年纪稍大些,二十三了,赵五刚刚二十。常山年岁稍长,性子沉稳,少言寡语,做起事来夏湘放心,便放到生活馆照应一二。赵五性子跳脱,爱说爱笑,留在院里当护院。
常山事无巨细,将生活馆几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跟夏湘交代了一遍,包括京都来了几位大人物,那几位或夫人结伴而来。都做了交代。
夏湘点点头,心里有数。
“你今年二十几了?”夏湘忽然问了句。
常山一愣,答道:“回大小姐。小的今年二十三了。”
夏湘又点点头,笑道:“也该成家了。”
常山又是一愣,转而朝夏湘身后望了过去,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夏湘抿嘴一笑,晓得常山正望向她身后的采莲和碧巧,至于到底中意哪一个,夏湘估摸着八成是采莲。
如今。采莲已经十七了,到了出嫁的年龄,夏湘本舍不得。想让她再跟自己熬两个年头,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放她嫁人的好。一来,省着将来被说成老姑娘。二来。自己也可以在庄上再收两个小丫头接班儿。庄上好几家农妇巴巴儿等着碧巧和采莲嫁人。好叫自己家里的小丫头来接班。那话儿怎么说的?闺女儿跟在大小姐身边儿,一家子都体面。
“你也别急,若相中了咱们庄上哪个丫头,就找个上门提亲,不讲究什么大排场,也得明媒正娶不是?”夏湘眯眼一笑,寻思着找个机会问问采莲是否愿意才好。
常山忙不迭应道:“大小姐说的是,小的多谢大小姐提点。”
当晚。夏湘便拉过采莲的手:“你看,人说二八芳龄该许配人家了。你都十七了,是不是要考虑考虑嫁人了?”
采莲一听,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大小姐尽取笑人,奴婢才十七,急什么?奴婢还想多陪大小姐几年呢。”
碧巧连忙跑过来凑趣儿:“哎呦大小姐,要奴婢说采莲姐也是该嫁人了,这女大不中留,留成了黄脸婆可就糟糕了。”
“呸,”采莲啐了口,又羞又恼跺了下脚:“你这的小蹄子,也才比我小一岁。你是生怕大小姐过了年不给你找个好男人,才忙着把我往外推是不?”
采莲一向沉稳内向,很少说出这样的话儿,想来真是急了。
碧巧笑的更欢了:“瞧瞧,瞧瞧,这就恼了!怎么就恼了呐?全为姐姐着想,姐姐反倒来骂我,我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你……”采莲气不过,绕过夏湘要去捉碧巧:“你别跑……你过来……别跑……”
夏湘笑的眉眼弯弯,看着两个丫头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最后,碧巧到底被采莲捉住了,忙不迭求饶:“好姐姐,好姐姐,可饶了我罢。我不知羞,我不知羞,我急着嫁人还不成吗?”
采莲听着话儿不对味儿,却也没辙,气的又一跺脚,拉着夏湘的胳膊喊冤:“大小姐您瞧她,都被您宠坏了,您也不管管!”
“都别闹了,咱说正事儿,”夏湘懒得绕弯子,抓着采莲的手便开门见山问道:“你瞧着……常山这人怎么样?我看脾性倒跟你倒挺像。”
话一出口,笑声戛然而止,碧巧和采莲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两人站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再没了方才的欢喜劲儿。
“怎么?我瞧着常山人品bucuo,长得也算中正,你们怎么这副模样儿?”夏湘不解。
“我……我还有两件儿衣裳没洗,我去忙了,你们……你们聊。”碧巧磕磕巴巴扔下句话,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采莲蹙着眉头寻思半晌,才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大小姐,虽说奴婢婚事全凭您做主,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常大哥有意中人,奴婢实在是……不愿做这毁人姻缘的事。”
夏湘一愣:“常山有了意中人?他相中了谁?”
“这……奴婢也不好说……反正……反正奴婢求您,别把奴婢嫁给常大哥。”采莲说着说着,急的都要哭了。
她当然晓得,常山跟碧巧两情相悦,只是,丫鬟跟护院私下里对上眼儿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采莲不敢把碧巧搬出来,又害怕夏湘将她许给常山,一时间眼眶都红了。
采莲是个慢性子,何时这样焦急过,可把夏湘心疼坏了。夏湘一个现代人本也没什么阶级观念,打小儿被两个丫鬟伺候大,在她心里,把两个丫鬟当作姐姐也不为过。所以,她才起了意。让两个丫鬟嫁给院儿里的爷们,日后也能住在一起,常走动。
“你别急。”夏湘拉着采莲坐到一边,好声说道:“你不愿意我断不会逼你嫁人,只是想着你年龄也不小了,趁早踅摸个好人嫁了也好。我看常山性子沉稳,与你差不多,便临时起意。怎说最后拿主意的还得是你。”
这一说,采莲眼泪就落了下来。起初是急的,这会儿是因着夏湘一番话有些动容,心里生了感激:“大小姐。您就让奴婢再伺候您几年罢。”
夏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也就没有细问。
翌日,周玉年拎着个小包袱翻身上马,启程去江南接顾五爷了。
晌午。夏湘倚在大迎枕上。放下一层床幔,迷迷糊糊想要睡一会儿。碧巧却不知怎的,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赴死的严肃表情,吓得夏湘连忙坐直了身子,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谁知,碧巧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说道:“大小姐!奴婢今年十六了。明年也到了采莲姐的年纪,奴婢求您允奴婢终生不嫁。”
“尽说胡话。”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就终生不嫁?女儿家年纪大了要嫁人不是正理儿吗?你这妮子也是瞎胡闹。”
碧巧眼眶就红了:“若不能嫁个中意的,还不如不嫁。”
“谁让你嫁给不中意的了?”夏湘一把将碧巧拉起来:“站起来说话,说明白了!你这是替采莲请命呢还是怎么?昨儿我也跟采莲说了,嫁与不嫁,还是你们自己个儿说了算,我只做个参谋。”
碧巧垂着头不说话,站在夏湘身边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是属意常山的,所以昨儿听说夏湘要将采莲许给常山,碧巧心里慌了,眼眶红了,急忙跑出了屋子。
夜里,采莲跟碧巧蒙着头说悄悄话儿,采莲说:“……大小姐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作主。我zhidào你跟常大哥情投意合,我断不会答应嫁给常大哥的。”
碧巧抱着采莲哭:“那万一……万一哪日大小姐将别的丫头许给常大哥,又碰巧,那丫头是愿意的……”
采莲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法子来,便安慰碧巧:“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别担心了,早点儿睡罢。”
过了会儿,采莲睡了,碧巧却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翌日清晨,夏湘送走了周先生,碧巧才鼓起勇气找到了夏湘,打算……豁出去了。
碧巧见夏湘盯着她瞧,一时紧张,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小姐,奴婢对不住您。”
夏湘吓了一跳:“你总跪着作甚?youshi说事,你起来说话。”
碧巧再次被夏湘拉起来时,一咬牙一跺脚,闭着眼睛说道:“大小姐,您把常大哥留给奴婢罢!”
“噗。”夏湘一口茶没喝好,喷了出来。
碧巧连忙掏出手帕给夏湘擦衣裳,垂着头不敢说话,一双手不住颤抖,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了。
夏湘心里笑翻了天,脸上却不动声色,反倒浮现一丝愁容:“这可怎么好?昨儿采莲同我说,不愿嫁给常山,我便将周先生家的丫头翠花儿叫了来,翠花儿没口子答应了下来……”
话未说完,uu看书.uukanhu.co 碧巧的眼泪便刷刷往下落,哽咽说道:“大小姐……让……让翠花儿嫁过去就是,可……可奴婢求您,就让奴婢伺候您一辈子罢,奴婢不想嫁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夏湘放好茶杯,笑的前仰后合。
碧巧一愣,旋即脸上一热,蹙着眉头嗔道:“大小姐,您……”
“哎呦,我扯了个谎,逗你玩儿呢。常山给你留着就是,翠花儿还小,怎么kěnéng说给常山呢?你看你,还急哭了!哈哈……”夏湘笑个不停,碧巧羞得满脸通红,又不敢责怪夏湘,眼泪刷刷落的更急了。
“小姐!”碧巧一跺脚,忍不住说道:“您都被戴言那小子带坏了!”
夏湘捂着肚子笑,就见戴言撩起帘子,站在门口满脸无辜地问道:“怎么就被我带坏了呢?你这丫头怎么背后嚼舌根儿呢?”
碧巧脸一红,皱着眉头扭头就跑。(未完待续……)
第145章 媒人登门
未时刚过,一位婆子晃晃悠悠来到大门外,扣了几下门环,满脸堆笑。
采莲开了门,问:“您是……?”
“我是红姑,就住在村口。姑娘许是没见过我,我可是见过姑娘好几次了。大小姐在不?我找你们大小姐商量点儿事。”婆子倒不客气,见采莲没拦着,便大大方方晃到了院子里,还回头望着采莲笑了下,意味深长的。
夏湘正站在暖房门口看老张修剪花枝,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转过身来,瞧见一个圆不隆冬的婆子晃了过来,一惊,问道:“大娘,您是……?”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红姑笑容满面地走到夏湘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喜气洋洋地笑道:“大小姐,常家和赵家托我跟您商量点儿事儿。”
常家和赵家?夏湘立时明白了红姑的来意,只是没想到,常山这么急不可待,还撺掇着赵五一块儿托了这婆子来保媒。
只是……赵五看上了谁呢?
夏湘忙不迭将红姑让进了屋里:“咱们进屋,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聊。”
红姑本就是个能说会道的,见夏湘没什么架子,心里一阵欢喜,将夏湘好一顿夸,说的夏湘都不好意思了。
两人去了宴息处落座,碧巧和采莲帮着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红姑望着采莲和碧巧的背影,眼底尽是笑意:“这俩姑娘,还真是性子温顺,长得也水灵。谁娶了是谁的福气!”
水灵?确实都挺水灵。要说温顺……采莲确实温顺,可碧巧……夏湘忍不住摇了摇头,却望着红姑笑道:“这俩丫头温顺不温顺姑且不提。可要论品性,都是hǎode。”
红姑连忙附和:“那是自然,两个姑娘都是大小姐身边儿的,那肯定错不了。”随后,又说道:“我也不跟大小姐绕弯子,我红姑就好给人保媒拉线儿,几十年撮合了二十多对儿。常家和赵家昨儿晚上一起找到我。托我跑这一趟,帮着做个保山。”
“早就猜到了,”夏湘直接问道:“常家相中了谁?赵家又相中了谁?”
红姑放下茶杯。笑道:“常家托我给他家二小子常山和您跟前儿的碧巧姑娘牵个线儿。赵家托我给赵五和您跟前儿的采莲姑娘牵个线儿。”
夏湘摇了摇头,心想,常山木讷,偏生相中了泼辣机灵的碧巧。赵五性子跳脱。偏就看上了性子内敛的采莲。难怪都说夫妻间的性子都是互补的。
红姑见夏湘摇了摇头。有些紧张:“大小姐,您是不中意这俩小子?不是我红姑说大话,这俩小子在庄上都是出了名的老实、厚道,踏实、本分。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长相有长相,还跟着周先生学了一身的好功夫,将来断不会亏了两个姑娘的。两家的爹娘都许了话儿了,大小姐身边的姑娘。若真的下嫁到她们家去,断不会受半点儿委屈……”
夏湘见红姑舌灿莲花儿。没头没脑儿说起来没完没了连忙打断她:“红姑,你放心,俩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能不清楚什么样儿了?若不是个踏实懂事的,我也不会留他们在身边。
红姑连忙笑着附和。
夏湘又笑道:“可这俩丫头也是有爹娘的,我做得了主也想问问她们爹娘的主意,您容我两天时间知会两家爹娘,等两日后,我派人去村口儿接您,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嗐,大小姐真是客气,甭劳烦您派人接了,两日后,我自个儿来就是。”红姑瞧着该说的都说了,大小姐也客客气气没什么不高兴的,便起身告辞:“得,不扰大小姐清静了,我回去歇歇脚,去常家和赵家报个信儿去。”
夏湘送走了红姑,就瞧见戴言拎着只野鸡从不远处走来,巴叶盘旋在戴言头顶,盯着那只野鸡,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戴言。”夏湘紧走了两步,迎了上去。
戴言笑了笑:“喏,你不是爱吃野鸡吗?我去练功,顺便给你抓了只野鸡。”
夏湘还未说话,巴叶嗷的一声哀鸣,盘旋的sudu越来越快了。夏湘接过野鸡,忍不住笑道:“巴叶说了,它也爱吃。”说着,抬手将野鸡高高举起……
巴叶欢快地叫了一声,戴言愕然,总觉得哪里不对。
果然,夏湘仰头望着巴叶笑的阴惨惨:“馋么?馋么?可惜我也馋,偏不给你!”
戴言舒了口气,这就对了,这才是他认识的夏湘。
巴叶惨叫一声,朝后山冲了去,八成儿是准备自力更生,自己捕食去了。夏湘拎着野鸡,兴致昂扬:“我那二东家好多天没来了,关于李夫人的事儿,你同他商量了没有?这些日子有点儿忙,把这茬儿给忘了。李夫人没来找麻烦,估计是我那二东家出了力,他若哪日来找你,就叫上我,我亲自给他做上一桌好吃的,犒劳犒劳。”
戴言微酸说道:“怎没见你对我这样好过?”
“咱俩谁跟谁?还用客气?”夏湘眯眼一笑,见野鸡扑腾了几下,卯足了劲儿,一把将野鸡摔到地上,把野鸡摔蒙了。
戴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夫人的事……我没跟老大提起过。”戴言看着那只被打蒙了的鸡,连忙解释道:“不是不帮忙,而是为了咱们好,不能让老大去开这个口。”
“为什么?她们不都一家子的么?李夫人不是老大的姑姑么?”夏湘把野鸡摔到树根儿地上,拍拍手上的鸡毛,等着戴言回话儿。
戴言淡淡说道:“一家子?”
话不用说透,夏湘便明白了戴言的意思,不由蹙起了眉头:“李夫人……不是老大这一边儿的?”
戴言摇摇头:“应该说,谁是她那一边儿的。”
夏湘愕然。
“她有泼天的权势?”夏湘有些疑惑:“凭着什么呢?公主的身份?还是家里的大将军?据说,如今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忌惮着大将军。”
戴言微微一笑:“忌惮的不是大将军,是他家里那位夫人。”
“我……”夏湘脸色都变了:“我是不是惹了不能惹的人,闯了大祸?”
戴言拍拍夏湘的头,偷偷在她头上插了两根鸡毛,温温柔柔地笑道:“你别担心,这事儿我来办。”
“你要怎么办?”夏湘插着两根儿鸡毛,一脸端凝。
“自然是两全的法子,你就不要操心了。”戴言拎起树根儿处的野鸡,塞到夏湘手里:“去,拿去炖了,晚上我来打秋风。”说着,便笑眯眯地朝自家走去。
那日,夏湘得罪了李夫人,戴言并未去找大皇子,而是寻了个机会,碰巧遇到了二皇子,拉着二皇子又是喝酒又是游园,又是听戏又是遛马,二皇子简直受宠若惊,喜不自禁地陪着戴言玩儿了一整天,喝的五迷三道,直到深夜,才去到宁王府借宿。
是夜,手下急急来报,二皇子才听说了的事,听闻夏湘得罪了李夫人,顿时酒醒了大半,明白了戴言的用意,气的咬牙切齿。
戴言,无非是希望李夫人以为,他找到二皇子,是为了求援,帮忙平复李夫人的怒气。如此一来,李夫人自然以为戴言背后真正的靠山就是二皇子。一旦李夫人与二皇子生出罅隙,可就真是狗咬狗的局面了,戴言喜闻乐见。
不然,依着李夫人多疑的性子,瞧着戴言在两个皇子间摇摆不定,也不会轻易找到庄上来。
能平安一时是一时。
面对夏湘,戴言不愿赘言。即便夏湘再聪明,在戴言看来,也只是个伶俐颖慧的小丫头,还不足以承受那些要命的凶险事。也不愿夏湘晓得自己大将军私生子的身份。若愿意,他宁愿一辈子做这庄上的野小子,没事儿欺负欺负夏湘这个大小姐,日子优哉游哉。
夏湘拎着野鸡回了宅院,甫一进门,翠花儿就捂嘴笑道:“大小姐,你这怎么闹的……”刚想说好像从鸡窝里爬出来的似的,可忽然想到夏湘大小姐的身份,连忙闭上了嘴巴。
“戴言捉了只野鸡,我就顺道拿回来了。”夏湘喜滋滋朝厨房走去,刚好路上遇见了采莲,连忙抓住采莲的胳膊,吩咐道:“去,去厢房等我,过会儿我youshi商量你。”说着,不等采莲开口,uu看书 .ukashu.om 拎着野鸡就朝厨房去了。
一路上遇着的人,无论老少,眼神儿都有些不对,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欲言又止。
夏湘心里好笑,自己拎着只野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地插秧儿割稻子也不是没做过。她顶着傲然而立的两根鸡毛,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心寻思着采莲的婚事。
碧巧是中意常山的,可采莲是否中意赵五,还得仔细问问才是。婚姻大事,马虎不得。
厨房没人,夏湘把昏迷不醒的野鸡放在角落里,便朝厢房走去。
入了厢房,采莲忙不迭站起身,要帮夏湘拔鸡毛,结果夏湘甫一进门,便笑着坐在了妆奁前,撩起镜袱:“今儿红姑来……”
看到头上两根儿招摇的鸡毛,夏湘不说话了……
半晌沉默后,夏湘默默摘了鸡毛,冷着脸对采莲吩咐道:“晚上,戴言若再来打秋风儿,让顾妈妈把他打将出去!打死了打残了算我的!”(未完待续……)
第146章 顶着鸡毛打秋风
采莲帮着夏湘理了理头发,笑道:“大小姐是要跟奴婢商量什么事?”
“对,找你来是要问个事儿,常山你不中意,那赵五呢?”夏湘开门见山,随后细细打量采莲的脸色。
“大小姐,您就这么急着把奴婢嫁出去?”采莲抿嘴一笑,低着头,红着脸,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
夏湘心里便有了主意:“看来你是愿意了?”w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奴婢的婚事全凭大小姐作主。”
夏湘忍不住笑了:“嗯?全凭我作主?那上次要把你说给常山,是谁跟我抹眼泪儿,哭的稀里哗啦的?”
“您惯会取笑人。”采莲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要出门。
夏湘一把拉住她:“别走,别走,不笑你了就是。说正经的,你跟碧巧虽然来夏府做了丫鬟,可父母都还在,这婚姻大事总要商量商量家里人。我许了红姑两日后再来,趁这两天功夫,你跟碧巧都回家一趟,各自问问家里人,知会一声。”
采莲垂着头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顺便告诉碧巧一声,我就不叫她过来了。”夏湘瞧着采莲红布一样的脸,实在不忍再排揎她,放她走了。
酉初,戴言便带着巴叶来打秋风了。
顾妈妈跟戴言他娘常打交道,怎好意思拿着棒子真的将戴言打将出去?戴言假装呼了声痛,便朝厨房去了。
结果。甫一进门,就瞧见夏湘守着一盆鸡笑眯眯的望着他。
就为了防着自己来打秋风,特意守在了厨房?戴言摇了摇头。问道:“大小姐今儿怎么不在房里用膳?”
“我吃完了。”夏湘站起身,手上捏着一把鸡毛。
戴言望着夏湘手里的鸡毛,终于有些心虚了:“吃完了怎么还跑来厨房?您这手里捏的是……”
“鸡毛也不认得了?”夏湘瞅了眼身边的大米白饭和香喷喷的宫保鸡丁,笑道:“你饿了吧?”
戴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
“把这个都插头上,就随便你吃,否则……一口也甭想吃!”夏湘忽然声色俱厉。很有几分威严,一伸手,将一把鸡毛递到戴言面前。
不想。戴言竟痛痛快快接过鸡毛,依然笑的儒雅:“幸好没让我插稻草。”说着,竟将一根根鸡毛尽数插到了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夏湘反倒有点儿不自在了。要zhidào。递给戴言的鸡毛,足有二十根。可瞧着戴言满脑袋鸡毛,又忍不住想笑。
戴言大大方方吃着菜饭,还一本正经地对宫保鸡丁品头论足。
夏湘再怎么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你……你也真是脸皮厚,全不当回事儿。”
戴言忽然抬眼望着夏湘笑:“你高兴就好,我也会跟着高兴。”
“呸。吃着我的,当然尽捡好听的说!”夏湘嗔了一句。便红着脸坐到一旁掰手指玩儿去了。
戴言瞧着夏湘的模样,目光越发柔软了。
“下次就给你插根稻草,送到村口儿去卖。”夏湘捡起灶坑边的一根稻草,放在手里把玩着。
戴言刚好吃饱了,放下碗筷凑到夏湘跟前,蹲在地上,望着夏湘的眼睛笑道:“你若愿意买了我,插根稻草也无妨。”
离得太近,夏湘几乎能感受到戴言的呼吸,温暖细腻。她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向后倾斜,小马扎微微一晃,夏湘重心不稳,仰面朝天整个朝后头倒去。
戴言见机极快,一把抓住夏湘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拉到了怀里。
“你……是该松手了吧?”夏湘有些心慌。
戴言的呼吸打在她脖子上,耳朵上,越加粗重起来。夏湘轻轻推了下戴言的胸膛,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心想,若戴言敢放肆,便将随身带着的迷药、暗器、小功夫一着儿都用到他身上。
然而,片刻之后,戴言便松了手,笑容温润:“大小姐小心些,别摔着才是。”于是,站起身,顶着满头鸡毛出了厨房。
戴言太紧张,鸡毛忘了拔?
夏湘连忙跑到门口,远远望见小书他们围着戴言笑,戴言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夏湘再忍不住了,扶着门扉哈哈笑了起来。
听到夏湘的笑声,戴言勾起嘴角,笑意直达眼底……直到出了院门,才微微一笑,取下头上的鸡毛。心里默念:你笑了就好,你开心,我便开心……
翌日,采莲和碧巧回了趟家,将婚事知会了家里人。在家里住了一夜,两个丫头便回了庄上。
碧巧倒是开开心心的,采莲却有些恹恹。
夏湘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头绪,便将碧巧找来套话儿。碧巧本就是个性子活泼,嘴巴不牢的,更何况她与采莲感情最是亲厚,采莲有什么不如意的,碧巧巴不得大小姐能帮帮忙。
“采莲姐她娘是个贪心不足的,眼里除了钱就是钱。采莲姐欢欢喜喜同她娘商量,她娘反倒把她骂了一顿,说什么年纪还小,就急着嫁人,就是个不安分的小骚蹄子,跟着大小姐有什么不好……”碧巧说到这里,夏湘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虽说骂的难听,可用心却不像是坏的。
结果,碧巧话锋一转:“说……说跟着大小姐,日后大小姐嫁了好人家,让采莲姐当个通房丫头,大小姐是个宽厚的,日后抬了采莲姐做姨娘,不比嫁个庄户小子强?”
夏湘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个宽厚的,我可尖酸刻薄的紧!明儿让采莲她娘过来一趟。”
碧巧吓了一跳:“大小姐,您可不能出卖奴婢,若采莲姐zhidào奴婢跟您说了这些话儿,非十天半月不理我不可。”
“那你把你娘也叫来就是。”夏湘眯起了眼。
碧巧又吓了一跳:“大小姐,我娘是很乐意奴婢嫁给常大哥的。”
夏湘忍不住失笑,啐了一口:“你这个的,叫你娘来,是怕采莲多心,也正好跟你娘商量商量你的婚事,你瞧你那模样儿,生怕把你的婚事搅黄了似的,真是女大不中留。”
碧巧被夏湘说的满脸通红,一味低着头笑。
夏湘又吩咐道:“叫芸香跑个腿,去村口红姑家知会一声,让红姑晚两日再来,就说这边儿需要再仔细商量商量。”
碧巧退了出去,吩咐了芸香,又找到采莲:“……放了手里的活儿,把你娘接来吧。”
“你……是不是跟大小姐说了什么?”采莲疑惑地放下手里的针线。
“哪儿能啊?这不,我也得回趟家,把我娘也接来。”碧巧偷偷抹了把汗。
采莲这才放下心:“嗯,我收拾收拾就去。”
酉末,采莲跟着个瘦高个儿婆娘,先回了庄上。夏湘躲在大门外一棵树后,远远就看到那个瘦高个儿的婆娘一路侧过脸数落身后的采莲,嘟嘟囔囔,嘴巴翕翕合合,脸上尽是刻薄色。
及到近处,夏湘才听清了婆娘的话:“瞅你那窝囊样儿,当初把你送大小姐跟前儿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将来当个通房丫头,依着大小姐的性子,忍心不给你个名分?到时候儿当了姨娘,我后半辈子还用愁了?你两个弟弟还用愁了?这会儿跟我装滚刀肉,一声不吭,行啊,你开不了口我来说!”婆子哼了一声,又说道:“收敛收敛你那不要脸的浪样儿,别瞧见个庄上汉子就合不拢腿了!”
采莲泪眼汪汪,满脸通红,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夏湘咳了一声,婆子连忙闭上嘴,伸着个脖子像个螳螂一样望向树后,采莲听出是夏湘,一惊之下,连忙跑过去。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采莲想到方才她娘那一番话大概被夏湘听了去,心里越发委屈难过了,一时间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落,看得夏湘一阵心疼。
“你瞧你,哭什么哭?你呀,就这懦弱性子改不掉,还一个人死撑着。”夏湘拍了拍采莲的背,采莲的眼泪落的更急了。
采莲她娘眼珠儿一转,连忙换上一张笑脸,忙不迭给夏湘行礼:“……早听采莲说大小姐欢喜她,今儿一看,大小姐果然是宽厚的主子,我这闺女儿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跟了大小姐,得了大小姐的庇护……”
婆子没完没了地拍马屁,话里话外地暗示夏湘,采莲这辈子就靠着夏湘了。看书 ww.uuanshu
夏湘冷笑了一声:“也别把我夸到天上去,该对谁好,不该对谁好,怎么个好法儿,怎么才是好,我……还不用你来教吧?”
婆子一听,就愣了。
原以为大小姐不过十二岁,几句好话儿哄着,过会儿提起让采莲做通房丫头的事儿,大小姐就不会反对,不想,这才几句话儿的功夫,大小姐怎么就阴阳怪气儿瞧着模样儿像要翻脸似的?
“瞧您说的,大小姐颖慧,怎轮得到我一个下人来教?您教教我还差不多……”婆子打着哈哈,又说道:“大小姐自然心里有数,我一早儿就zhidào,大小姐绝不会亏了咱采莲。”
“亏不亏,我说了算?怎么算亏,怎么不算亏,还是我说了算。”夏湘抿嘴一笑,拉着采莲的手往院儿里走。
婆子愣了一下,忙不迭跟了上去,脸色却越发不好看,心里越发没底了。
看来,这大小姐难缠得很呐。(未完待续……)
第147章 轮不到你做主
入了花厅,夏湘客客气气点点头,让迎春沏了壶花茶。
“尝尝,庄上自己烹的茶,比不得市面的金贵,却胜在味道清淡。”夏湘抿了口茶,朝采莲娘微微一笑。
采莲娘在心里莫名打了个寒颤,连忙扯出满脸笑容,朝夏湘点头哈腰,连声夸好茶。
“您今儿来,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夏湘似笑非笑问了句。
采莲娘进门前那干云豪气被夏湘一句一句磨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竟讷讷不敢开口,支吾了半天,才抹了把额上冷汗,说道:“大小姐,听说有人上门提亲,您点头了。我是这么想的,采莲年龄还小,又一心侍奉您,您就多留她几年,让她伺候您一辈子多好。“
夏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原来您是担心这事儿啊?实话跟您说了罢,采莲便是嫁人了,也能跟在我身边伺候着,来说亲那家是我手底下一个护院。采莲便是嫁人了,也还是要跟在我身边儿。”
明明是惦记着让采莲做通房丫头做姨娘,这会儿反倒挑好听的,说什么伺候大小姐一辈子。夏湘心里不住冷笑,寻思着采莲厚道,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刻薄又势力的娘。
婆子听夏湘堵了她的话儿,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眉毛里一颗大黑痣抖了两抖:“这结了婚,生了娃,就会顾着娃子顾着汉子,还哪有心思伺候大小姐?”
“那……采莲还一辈子不嫁人了?”夏湘自然知道对方揣着什么心思。只是逼着她亲自说出口。
婆子咬咬牙,皱了皱眉,破罐子破摔了:“大小姐。我是粗人,有啥说啥,您可别怪罪。您今年十二岁了,再过四五个年头儿就要嫁人了。将来嫁了人,总得给姑爷找个通房丫头不是?您屋里年纪最大的就是采莲,这丫头老实本分,打小儿就跟着您。您知根知底,放在身边儿也放心。再过个四五年。采莲就二十二三岁了,过个几年人老珠黄,也免得跟您争宠,又能在您身边儿伺候着……”
过个几年人老珠黄?这是当娘的说出的话儿?这婆子真是比后娘也不如啊。
“行了!”夏湘实在听不下去。冷着脸,打断婆子的话。
采莲脸色越发难看,夏湘偷偷望过去,见采莲唇角真的咬出血丝了。
“采莲的婚事谁说了算?”夏湘心里邪火催生,将青瓷杯“当”的一声敲到桌子上。
婆子哆嗦了一下,讷讷说道:“自然……自然是大小姐说了算。”
夏湘眯起了眼睛,勾起了嘴角,死死盯住婆子的眼睛,笑了:“既然我说了算……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呢?”
婆子眼珠儿一瞪。没敢吭声。
夏湘重又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今儿叫你来,不是跟你打商量的。而是让你明白明白,我夏湘定下的事,还轮不到别人在一旁叽叽喳喳。采莲是我的人,更轮不着别人数落谩骂,戳心窝子……”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亲娘也不行!”
婆子一双手捏的死死。却还是忍不住地哆嗦。
夏湘抿嘴一笑,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慢条斯理说道:“你若不信邪,偏要掺合……直管试试,看这桩婚事的主,我夏湘到底做的做不得!”
“噗通”一声,采莲娘便跪在了地上:“大小姐消消气,小的胡言乱语不识好歹,大小姐可千万别跟小的计较。”
采莲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夏湘暗暗叹了口气。
正此时,碧巧和碧巧娘一前一后入了花厅。
瞧见采莲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碧巧娘吓得不善,一张圆脸尽是惶恐之色,连忙躬身给夏湘行了礼,一紧张,舌头都要打结了:“大……大小姐,这……这是咋了?俺们闺女儿的婚事,全凭大小姐作主,大小姐把俺们叫来……是……”
夏湘摇摇头,对采莲娘说道:“你起来说话儿,这么跪着像什么话?”说着,站起身来,绕过采莲娘,径直走到碧巧娘的身边,拉着碧巧娘坐到一旁,寒暄了几句。
采莲娘讪讪地站了起来,再望向自家闺女儿的时候,多了几分畏惧和怨毒。
“都坐,坐下聊。”夏湘笑颜盈盈,方才的狠厉烟消云散,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拉着碧巧娘的手,笑道:“今儿叫了两位婶子来,是想跟你们说说,这常家和赵家都是清白人家,两个小子老实厚道,又跟着周先生学了一身好把式。我夏湘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功夫,还请二位放心,这两门亲事都是顶好的,若日后采莲和碧巧受了委屈,我夏湘第一个不让……”
碧巧娘笑的憨厚:“这些道理俺们咋会不明白?俩丫头跟在大小姐身边儿这么些年,大小姐什么样儿的人,俩丫头心里有数,俺们当娘的也都有数。您对俩丫头,那自然是情深意重,您安排的婚事那肯定是顶好的。”
采莲娘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敷衍着点了点头。
“当奴婢的,能得了大小姐的青睐是福气。高门大户俺们也高攀不上,不若嫁个好人家,找个靠得住的好男人,也甭管贫富,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才是正经。”碧巧娘脸上浮现一丝赧色,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俺多句嘴,大小姐莫怪。”
夏湘笑道:“您说。”
“这赵家小子……是不是个靠得住的?赵家公婆……脾气咋样?俺闺女儿嫁过去,能受委屈不?”碧巧娘苦着脸,笑的挺厚道。
“赵五是个靠得住的好小子,至于赵家公婆……便是脾气不好又如何?碧巧若不生事,是个孝顺的,她们便是冲着我,也不敢给碧巧委屈受不是?”夏湘抿嘴一笑,越发觉得碧巧娘白白胖胖的,看起来顺眼了。
“有您这句话儿,俺就放心了。”说着,喜滋滋地瞧了眼碧巧。
诸事商量妥当,天已经黑透了,夏湘瞧了眼窗外,笑道:“天色不早了,二位婶子在我院里凑合着睡一宿吧。”说着,吩咐迎春和芸香给两个婆子准备了晚饭,又安排了住处。
一切安排妥当,夏湘支开碧巧,将采莲叫到身边儿,拉着采莲的手说道:“你别怪我凶你娘,我就是瞧不得别人欺负你……那个……你娘也不行。”
采莲眼眶一红,垂着头抽鼻子:“奴婢晓得您疼我,奴婢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我娘不知轻重,性子凉薄,可她年纪大了,又拉扯好几个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说的那些浑话,您就当没听着就是。”
夏湘点点头:“你放心,我也就吓唬吓唬她,省着她总是拿捏你,不把你当亲生的。”
“大小姐……”采莲擦擦眼泪,望着夏湘有些哽咽:“奴婢……奴婢爹不疼娘不爱,却能遇着您,老天待我……待我也不算差了。”
夏湘郑重其事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采莲“噗嗤”一声便笑了,夏湘跟着笑,两人越笑越开心,笑声一直传到窗外去……
翌日,送走了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两个老娘,夏湘便招呼芸香去给红姑传个信儿,让红姑第二天早点儿赶来商量采莲和碧巧的亲事。
亲事一经敲定,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真可谓双喜临门,好事成双。
夏湘将乳娘叫到身边商量两个丫鬟的嫁妆:“……别亏了她俩,嫁妆要体面,但也不能太扎眼,省着叫婆家人瞧见了多心。”
乳娘点头:“大小姐说的是。”
“打两个黑漆红木架子床,两个泥金雕花镜台,买两个朱漆小提桶。橱柜什么的,便不打了,您看……”夏湘询问乳娘。
乳娘不由微蹙起眉头:“嫁丫鬟,这些东西……都可以省了。”
夏湘抿紧了嘴巴,想了想,说道:“还是各打一套吧,要么……不买朱漆小提桶?”
乳娘被夏湘逗得笑不停:“你……你就会逗我笑,这小提桶多了它少了它有什么分别?你这脑袋瓜儿成天尽琢磨些什么呢?”
“琢磨欢欢喜喜过日子呗。”夏湘又想了想,笑道:“首饰尽可多打些,到时可以藏在箱笼里,谁也看不着。”
乳娘笑弯了腰:“咱们这些下人跟了您,u看书.ukansu可真是好福气。”
夏湘抿嘴一笑,问了乳娘首饰衣裳的样式,琢磨了半天,才定下主意。赤金头面,点翠步摇,赤金缠丝镯子,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银凤镂花长簪,锦绣藕丝罗裳,金罗华服,绯罗吉服……尽数罗列,竟是写了满满一张纸,密密麻麻的。
“这……”乳娘有些犹豫:“是不是有点儿多?”
夏湘寻思寻思,笑了:“再打两个大点儿的箱笼,都塞里头,谁也看不着,到时候就说是被子,说我多给准备了一套被褥不就得了?”
“亏你想得出,这么些首饰,可比被褥重多了。”
“让周先生抬箱笼不就得了。”
乳娘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这妮子……也不晓得尊师重道。”
翌日一早,乳娘便带着银子,跟许氏搭伴儿,一块儿去了京都,准备好好置备两套嫁妆,欢欢喜喜嫁姑娘。(未完待续)r580 ()
第148章 喜事成双
夏湘还指望着周玉年帮忙抬箱笼,可周玉年去接五舅舅,走了好些日子还没回来,夏湘不由有些着急。
又过了两日,周玉年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的。
夏湘急忙跑出去,见周玉年正在拴马,远远便喊道:“先生,五舅舅呢?”
周玉年栓好了马,夏湘已经跑到他跟前:“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的?见到五舅舅没有,他人呢?他过的好不好?”
“挺好的,”周玉年笑的勉强:“他那边儿生意有些忙,说等过了年,得了空儿再来庄上与你团聚。”
夏湘蹙起眉头,死死盯住周玉年的眼睛:“先生以为我会信?”
周玉年说谎的功夫着实不大好,遑论那一脸的心虚样儿,单说用脚尖儿一个劲儿蹭地是怎么回事?夏湘若还瞧不出点儿端倪,那可真是心智残缺。
黄昏云霞漫天,周玉年眉头一皱,本也不愿瞒着夏湘,索性就交代了:“顾五爷带着个傻子仆人日子很清苦,我几番辗转才打听到他的消息,找到顾五爷时,他正在……洗衣服。”
夏湘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
周玉年继续道:“顾五爷请我去茶楼喝了壶热茶,提起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提起家破人亡,提起几年里的心酸,还有身边的傻子仆人是怎么拼命护了他的性命自己却被打成了傻子。”
周玉年顿了顿,叹了口气:“顾五爷说,舅舅见外甥女儿,不带点儿礼物也就罢了,还一副落魄样子,吃外甥女儿的,住外甥女儿的,这种事儿他可做不出来。顾五爷说,他有手有脚,总要做成点儿买卖,自给自足,再有些余头儿,才好意思来见您。”
乳娘不知何时,默不吭声站到了周玉年身后,听到此处,忽然叫了一声好:“有骨气!这才像顾家的好儿郎!”
周玉年讲的专注,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乳娘这一嗓子将周玉年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唏嘘:“您什么时候儿过来的,可吓死我了。”
“听了有一会儿了。”乳娘脸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
夏湘笑了:“五舅舅觉着怎么好就怎么是。乳娘,过些日子你修封书信给五舅舅,让他顾及着身体,别太拼命。若生意有些眉目了,就过来庄上,人多好办事,相互照应,相互帮衬才是正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说,大小姐身边没个亲人,整日里愁眉苦脸,生意好不好也没个乐模样儿。”
周玉年摇摇头,笑道:“顾五爷可不傻,还能被你忽悠了?”
夏湘撇撇嘴:“凡事都要大胆尝试,不能因为那是五舅舅,我就不能……跟他耍心眼儿了。”
周玉年指着夏湘说不出话,最后哈哈大笑。
乳娘也跟着笑:“大小姐说的在理儿,我这就去准备纸笔写信去。”
“乳娘,”夏湘一把拉住乳娘个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您让小书代笔吧,您那字……我怕五舅舅看不懂。”
……
趁着入冬前,得赶快把碧巧和采莲的喜事办了。
大家寻思着图个热闹,图个吉利,打算双喜临门,选在同一天办喜事儿。婚礼前一天,夏湘拉着采莲的碧巧的手,将准备好的银票塞到她俩手里。
“一人一半儿,钱数都是相同的,不信当面儿数数,我可不是个偏心眼儿的。”夏湘喜气洋洋。
采莲和碧巧同时推让。
“那些个嫁妆就够丰厚的了,您还给我们钱,不合适!”采莲说着说着,又想起自己那糟心的老娘,越发觉得愧疚了。
碧巧也不收:“采莲姐说的是,我们做奴婢的,若要了大小姐的厚礼,传出去也不好听。再说,日后奴婢们还是帮着大小姐做事,日子只会宽裕,不会清苦。您给了我们那么些嫁妆,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这银票我们可不能收。”
“传出去不好听?”夏湘撇了撇嘴:“咱谁都不说出去不就得了?咋?你俩怕我前脚儿给了钱,后脚儿就满天下的嚷嚷,显摆?”
碧巧笑了:“您真是的,明知道我跟采莲姐没这样的心思,还故意取笑。”
“那就收着呗,常山和赵五家里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儿,你俩自己存点儿私房钱,日后想买什么吃的,想戴什么首饰,也用不着跟别人张嘴不是?”夏湘又将银票塞过去:“你俩若是不收,那定是信不着我,笃定了我会出去嚷嚷。”
碧巧和采莲对视一眼,再瞧着夏湘那固执的模样儿,只好伸手接着了。
翌日,鞭炮声声,锣鼓喧鸣,大红绸子迎风飘扬,映着秋日里高远的天空,十分喜庆。
碧巧和采莲心里有些酸,拉着两个小丫鬟迎春和芸香的手好生嘱咐,生怕两个丫鬟照顾不周,怠慢了夏湘。
随后,又拉着夏湘说了好一会子话,双双掉了几滴眼泪。
夏湘倒没半点儿不舍,反倒小手一推,笑道:“哭什么嘛,日后一个庄子住着,有事没事少不了要在我眼前晃悠,你两家的男人也都是我手底下的护院,抹什么眼泪儿啊?大好的日子欢欢喜喜才好,免得待会儿新郎官儿瞧见了再怨上我!”
两个丫鬟破涕为笑,也就不再难过了。
准备的嫁妆虽不算多招摇,可在佃户们看来,依然还是丰厚的让人眼红。
随后,两个姑爷来叫门。
芸香、迎春和翠花将碧巧娘和采莲娘推到院门口,叽叽喳喳说道:“轻易可不能开了这门,吉利话儿说的少了不能开,喊娘声音小了不能开……”
碧巧娘满脸堆笑,可采莲娘总显得忧心忡忡,精神头儿似乎有些不济。
夏湘在一旁看着,心里不住冷笑,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愿意呢?
常山沉稳厚道,是个嘴笨的,只挠着脑袋笑的憨厚,翻过来调过去就那么几句车轱辘话儿:“娘,开门吧,我会对碧巧好的。大小姐,开门吧,我一定好好对碧巧。”
可碧巧娘听了还是合不拢嘴,若不是小丫头们和夏湘拦着,八成儿早就开门了。
赵五脑子活,嘴巴巧,好话儿连篇都快说成绕口令了,可采莲娘就跟没听着似的,一会儿一溜神儿,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最后,还是夏湘不忍心,说道:“得了得了,快开门吧,咱们二姑爷嘴唇儿都快磨破皮了。再不开门,二姑爷估摸着要跳墙了。”
围观佃户“哄”的一声就笑开了。
碧巧已经坐立难安了,知道常山老实,生怕大伙儿难为常山。
采莲忍不住笑道:“瞧瞧,还没嫁过门儿呢,就这么护短儿了。”
两人说话间,外头已经开了门。
庄上婚事,一切从简,敲敲打打,欢欢喜喜,没那么多讲究和规矩,两位新郎官顺顺利利接走了新娘子,夏湘这才坐下来,拉着乳娘话家常儿。
“要说舍不得,还真有点儿……便是晓得她们往后还得常往我这儿跑,可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夏湘剥了个橘子递给乳娘,心里酸溜溜的。
“冷不丁走了,那肯定舍手。若嫌这院里冷清,就再挑两个小丫头在身边儿服侍着?”乳娘怕夏湘身边没个得力的,不方便。
夏湘摇摇头:“我也不是个矜贵的,要那么些丫鬟做什么?当初若不是为了两个村子争水的事儿,我才不会张罗着收了芸香和迎春呢。”
“多个人伺候,总归是好的。”
“我本就不是个被人伺候的命,有两个丫鬟在身边儿就足够了。”夏湘笑了笑,瞧了眼院门上挂着的大红绸子,又看看一地鞭炮沫子,心里空落落的。
这会儿,迎春拉着芸香进了屋子。
迎春走在前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激昂:“大小姐,便是两个姐姐嫁人了,我和芸香也一定将您照顾好……”
说到这儿,芸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了下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迎春。
迎春红光满面,自顾自说道:“采莲姐和碧巧姐说了,大小姐是世上最宽厚的主子,我们二人日后追随大小姐,替了采莲姐和碧巧姐的位置,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完“砰砰”磕了两个头,脸上尽是飒爽之气。
夏湘暗暗称奇,uu看书 ww.uuanh 心说,这就是前世所说的中二病吧?往日怎么没发现呢?想想,往日这丫头也不在自己跟前儿晃悠。
再看一旁的芸香,手被迎春牵着,脸上尽是慌张。见迎春磕了头,芸香也连忙磕了两个头。
磕完头,迎春便望向了芸香,似乎在等着芸香表决心。
芸香想了半天,才吭吭哧哧说道:“是这个理儿!”
迎春似乎很不满意,狠狠瞪了芸香一眼,跪在地上却昂首挺胸,好像狼牙山五壮士一样,声音激动:“芸香是说,她也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芸香吓了一跳,手心尽是冷汗。
夏湘笑的不行,都要笑出眼泪了:“你们两个都起来,我这庄子向来太平,用不着你们肝脑涂地,更用不着死而后已。”
正说话间,两个接亲的小子相互搀扶着闯了进来,高声喊着:“大小姐,大小姐,出事了,出事了!”r1152 ()
第149章 抢亲
“慢慢说,怎么了这是?”夏湘连忙招呼下人将两个小子扶到椅子上。
其中一个咳了两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有人……有人劫花轿,要……要抢亲。”
夏湘脸一沉,问道:“抢得是谁?”
另一个小子说道:“采莲……采莲姐。”
“乳娘,叫上周先生,我去找戴言和石南。”夏湘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直奔戴言家去了。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乳娘有些慌了,迎春却蹭一下站了起来,直奔周玉年的东厢房去了。等乳娘反应过来,迎春已经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斧头拎在手里,寸步不离周玉年身侧,一路说道:“周先生,我来助您一臂之力,定要将采莲姐救回来!”
周玉年甫一出了院门,便调动体内真气,风一般飞掠出十丈开外。
迎春拎着个斧头……傻眼了。
不一会儿,夏湘匆匆跑了回来,刚巧撞见乳娘,便吩咐道:“乳娘,我先走一步去瞧瞧,您帮着找些庄上的壮汉,或者大姑子这样儿的也带着就是,戴言和石南不在,也不知去了哪儿,当务之急只好多找些人了。”说完,又转头吩咐迎春:“你呆在院子里,让芸香去河边儿许婶儿家。戴言和石南若回来了,你俩告诉他们赶快来救人。
说完,不等乳娘阻拦,不等迎春回话,夏湘便去追花轿了。
她晓得赵五家住在哪儿,只要顺着去赵五家的路走。一定能碰见,除非……采莲已经被人抢走了。
夏湘心里没底,不知来抢亲的是什么人。若是李夫人动的手,恐怕周先生一个人应付不来。如今庄上能找得到的,身手又比较hǎode也就戴言、石南和周玉年了。可戴言和石南不知所踪,只剩一个周玉年,夏湘实在放心不下。
她还不zhidào呢,这会儿周玉年已经迷路了,顺着常山和碧巧的方向飞速追了过去。
打从住在夏府的时候。夏湘便跟着周玉年蹲马步,练功夫,虽说没学会什么招式。没练成什么真气,可脚力还是挺足的。一路疾行追到花轿时,夏湘也只是稍稍有些气喘,并没多狼狈。
只是。瞧见眼前的状况。夏湘的表情就有些狼狈了。
周先生呢?哪儿去了?对方人不多,也就十几个,可个个儿五大三粗,看着不是什么高手却也挺威猛的。
再看自己这边儿,新郎官一人难敌众手,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几个跟着接亲的小子也都挂了彩,瞧样子是撑不住了。
对面一个满脸痞相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吆喝:“抬回去。抬回去,把新娘子给我抬回去!跟老子抢女人。真是寿星老上吊,活腻歪了!”
这男的脸上长了块金钱斑,留着狗油胡儿,一对儿老鼠眼,还有两颗大门牙支在外头,真是要多丑陋有多丑陋,一脸猥琐相,还是个驼背的罗锅。
夏湘一咬牙,冲了过去。
“这位爷这位爷,您息怒,这帮小子不知轻重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这帮人一般见识。”夏湘一边说,一边转身朝赵五他们使了个眼色。
赵五心眼儿活,瞧着夏湘的模样儿zhidào夏湘心里自有打算,没有当场喊出“大小姐”三个字。
夏湘满脸堆笑,朝金钱斑走去。
采莲躲在轿子里不敢出来,乍一听到夏湘的声音,嗓子眼儿涩涩堵得慌,眼泪就流了下来。
大小姐何曾这样低三下四过?
她蓦地撩起轿帘,朝夏湘喊道:“你这丫头是来幸灾乐祸的?快回去吧,便是落了难,也不用你来冷嘲热讽!”
金钱斑扫了眼采莲,嘿嘿笑了起来:“小娘子终于肯露头儿看看你夫君我了?”说着,又转过头望向夏湘:“你这小丫头又是哪儿来的?上赶子求老子宠幸来了?”
采莲皱着眉头喊:“这丫头有病!瘟疫……能传染!你们最好离她远点儿……”
“呦,小娘子吃味儿了?”
“信不信由你,到时候染了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采莲说完,便放下轿帘,两只手却止不住地抖,一张脸煞白没了血色。
“嘿,没过门儿就zhidào心疼人了!”金钱斑笑的猥琐,可望向夏湘的时候,便多了一丝防备。
万一真带着瘟疫呢?金钱斑日子过得滋润,可不想为了个丫头丢了小命。
“去去去,你一边儿去,别跟来,跟来打断你的腿。”金钱斑虎着脸恐吓夏湘。
采莲坐在轿子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夏湘翻个白眼儿,将袖子里藏着的弩都要捏碎了。原本想靠近金钱斑,出卖“色相”跟金钱斑同骑,再寻得机会用弩金钱斑。
结果采莲这一闹腾,同骑是不kěnéng了。
而采莲,此刻一心想着让夏湘离开这是非地,生怕夏湘受了侮.辱受了伤。
“您抢您的新娘子,我抢我的新郎官儿,咱们各取所需,成不?”夏湘笑眯眯望着金钱斑,心里火急火燎的,周玉年到底跑哪儿去了?难道要把大晏国绕上一圈儿才能找着花轿?
她回头望了眼庄子的方向,心想,便是周玉年不来,戴言和石南怎么还不回来呢?还有庄上的壮汉,这腿脚就不能麻利点儿。
如今,只能尽量拖延了。
金钱斑笑的猥琐:“嘿,你这小娘们儿,才多大点儿就惦记汉子了?”
夏湘倒不在意这些卧秽语,不冷不热笑了两声,问:“你就说,肯不肯吧!让你这些手下把新郎官和接亲的小子都绑了。”
“呦,小娘们儿胃口还不小,这么些男人你吃得消么?”说着,金钱斑哈哈大笑起来。
夏湘没好气儿地堵了句:“你管我吃不吃得消?”
金钱斑急着抢了新娘子去洞房,连忙吩咐手下:“把这些小子都给我绑了,送这小娘们儿跟前儿去。”
赵五懵了,大小姐这是要作甚?
方才一番打斗,赵五等人早就精疲力竭,这会儿再没力气反抗,没几下便被金钱斑的人给五花大绑,送到了夏湘跟前。
夏湘瞧了瞧,见金钱斑的手下拉着赵五和接亲的小子们都站到跟前儿,连忙上前几步,捏爆手里的迷药,转身朝金钱斑飞奔而去。
金钱斑的手下猝不及防,被迷药熏得睁不开眼,当然,赵五一行人也未能幸免,敌我双方都被夏湘给迷晕了。
夏湘拼尽全力朝金钱斑跑去,飞快扣动手上机弩……
此时,采莲听着外面声音不对,又撩起轿帘,就瞧见夏湘飞速奔向金钱斑,吓得面如金纸,喊道:“回来,快回来!”
夏湘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金钱斑。
她zhidào,这个时候没有退路,若真的不管金钱斑,带着采莲逃跑,一定跑不掉不说,还会害的赵五被金钱斑绑走。
毕竟,金钱斑骑着马呢。
金钱斑瞧见夏湘的sudu不比普通小姑娘,又见她按上了手腕上的某一处,仔细一看,竟是个小小的弩,顿时收了轻视之心,拨转马头的同时,举起手中一把长刀。
采莲出了一脑门子汗,穿着喜服便去追夏湘,奢望将夏湘拦下来。
可才迈出几步,金钱斑已经挥舞着大刀朝夏湘砍去了,泼雪的刀光在阳光下十分刺目。采莲惊叫了一声,脚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然而夏湘却灵巧地躲过了大刀,反而贴了上去,绕到了金钱斑的背后,叩响机弩,弩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直接刺上马屁.股。
一声嘶鸣,金钱斑的坐骑开始尥蹶子,扭屁.股,原地转圈儿嗷嗷惨叫。
夏湘迅速撤退,拉着地上的采莲躲到了轿子后头。
金钱斑终于控制不住暴躁的疯马,几个回合就被掀翻在地,激起一阵灰尘滚滚。夏湘来不及取笑,紧紧握着手里的弩。
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夏湘却放不下昏迷中的赵五,还有一干接亲的小子。所以,总想着制服这个金钱斑,来个大获全胜。
采莲不住颤抖,泪水涟涟:“大小姐,你快走,你快走,别管我……”
金钱斑举着个大刀,一步步朝轿子这边走来:“呸,”他吐了口血沫子,笑的有些魔怔了:“个臭娘们,敢暗算老子,真她娘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今天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先奸后杀!”
夏湘手心里尽是冷汗,看书 ww.uukanshu.om一张小脸端凝如水,目光灼灼,仔细听着轿子后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忽然,一声尖酸刺耳的呼喊声从不远处响起:“他奶奶个腿儿的!大家伙儿跟老娘冲啊!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夏湘蓦地放下手上的机弩,长长舒了一口气,侧过头,瞧见并不宽敞的土路上掀起滚滚尘埃……
“……是大姑子。”夏湘抓着采莲的手笑道:“这下不用怕了。”
夏湘的手心又湿又冷,尽是汗水。额头鼻尖儿上也尽是冷汗,嘴唇微微发白,可捏着采莲的小手却十分用力,用力克制颤抖。
采莲一把将夏湘揽在怀里,而此时,金钱斑的刀却高高扬起,近在眼前。采莲死死抱住夏湘,蓦地转过身,将后背迎上了刀锋。
夏湘睁眼,吓了一跳。
沉着,瞄准,叩响机弩。“嗖”地一声,一支弩箭径直穿透金钱斑的手臂。“哐当”一声,大刀落地。(未完待续……)
第150章 差点儿死了
这时,大姑子带着庄上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了。
金钱斑一见情况不妙,一边捂着胳膊上的伤,一边跑路,顺便还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往天上放了一发儿……窜天猴儿?夏湘被采莲抱在怀里,盯着那穿天猴寻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是信号弹。
夏湘刚想招呼大家带着赵五他们和金钱斑撤退,大姑子已经冲了上去,一把将试图逃跑的金钱斑也扯了回来……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先是庄上汉子们举着扁担、棍子、扫帚劈头盖脸一顿打,瞧着金钱斑被打的差不多了,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了,一干膀大腰圆的泼辣农妇纷纷冲了上去,抓头发的、挠脸的、三百六十度回旋掐的,咬耳朵的……
夏湘跟采莲一边忙着给赵五和接亲的小子们松绑,一边儿嘱咐道:“悠着点儿,可别真格儿把人给打死了!”
大姑子叉着腰,照着金钱斑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扯着脖子喊:“您放心吧,咱们两个庄上的婆子,那打架都是一把好手儿,保管把人打的喊爹喊娘,哭天抢地,哎嘿?他就是打不死!咱王家村跟孙家村打了多少年了?要是没个轻重,不早就出人命了?”
芸香她娘扯着金钱斑的头发回头说道:“提那些个干啥?俺们现在不是不打了嘛,快过来搭把手,把这王八羔子的胳膊给我拧后边儿去!那个……迎春她娘啊,把这王八羔子胳膊上的箭拔下来!”
夏湘不由打了个冷颤。说道:“咱们得快走,恐怕这……这王八羔子放了个信号弹,喊人来了。”
听到夏湘骂人。大伙儿哄的一下又笑开了,抓着金钱斑准备撤退。
结果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喊打喊杀声。夏湘回头一瞅,呵,少说也有五六十个人,瞧着都是会点儿功夫的。在看看眼前的村民,一个个空有一身力气。没半点儿功夫底子,而且男男女女加一起才不过三十多个人。
夏湘一个头两个大,眼见着身后人追了上来。到底还是停下脚步,说道:“我去放迷药,你们先走!”
“你去放迷药?”大姑子眼睛一立,凶巴巴地说道:“还没问过俺们答不答应呐!”
身后一众婆子汉子哈哈大笑:“大小姐也忒看轻俺们了。俺们一帮婆子爷们儿。能扔下您自个儿去挨打去送死?”
说着,佃户们握紧了扁担,举起了棍子,还有两个妇人直接拎了俩菜刀。
一个个斗志昂扬,却头冒冷汗。
有几个胆子小的,瞧着对面五六十人,已经吓得两股战战了。
可即便如此,这些佃户却没一个逃命的。
夏湘感动之余也开始着急。若真的打起来,自己这边儿少不得要吃大亏。最后恐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新娘子没抢回来,还搭进去一庄子的人。
金钱斑被打的不善,这会儿终于有了乐模样儿:“呵呵,你们这帮贱民,今儿谁也甭想跑!我管你谁是谁,不卸你们几条胳膊几条腿我跟你们姓儿!”
夏湘一声不吭,默默将弩对准了金钱斑的脑袋。
金钱斑顿时闭上了嘴巴,只是眼中的神色依然忿忿,还透着一丝得意。
“大家别慌!”夏湘一把抓住金钱斑的脖领子,笑的森然若修罗:“咱们有个活生生的人质在手里,怎么都忘了?管他来多少人,有了这个丑鬼,还怕他们不成?”
金钱斑“呸”一声吐了口血沫子:“你她娘的才丑鬼呢!”
迎春她娘一把抓住金钱斑的头发:“老实点儿!”
金钱斑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唤。
大伙儿听了夏湘的主意,都大大松了一口气。两个拎菜刀的婆子上前来,一手抓着金钱斑,一手将菜刀悬在金钱斑头顶上,大伙儿一点点往庄上走去。
不大会儿,金钱斑的人便追了上来。
为首那个汉子嚷嚷着:“……也不打听打听,我家主子是你们惹得起的?快点儿放人,否则烧了你们庄子,屠你们满门!”
夏湘将弩对着金钱斑,森森冷笑:“惹不起?”
话一落地,夏湘便一把抓住金钱斑的发髻,像拎小鸡儿一样往上用力扯了两下,疼得金钱斑眼泪儿汪汪,嘶声骂道:“你们这帮王八羔子,没见我在她们手上么?还嚷嚷什么玩意儿?你们骂舒坦了,老子她娘的遭了罪……”
王八羔子?这金钱斑现学现卖的功夫着实bucuo!
夏湘嘿嘿一笑,一双眼微微眯起,布满了红血丝:“王八羔子们,再靠近一步小心我割了你家主人的喉咙!”
到了拼命的时候,若出了差错,恐怕一庄子人并着自己都要栽进去。
夏湘带着一帮佃户一步步后退,金钱斑的手下不敢再上前。
忽然,三支箭携着破风锐响,径直朝夏湘飞去。
来不及了!
夏湘望着从旁里迎面而来的三支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夏湘想躲,却躲不开了……
正此时,六道身影从夏湘身后跃然而出,其中三道径直击落近在眼前的羽箭,其他三道身影潜入道路两旁的灌木丛,瞬间从灌木丛中揪出三个拎着弓箭的汉子。
一声鹰鸣划破苍穹,巴叶犹如离弦箭,径直冲向金钱斑的手下。
待六道身影落定,夏湘傻了。从灌木丛里出来的三个她不认得,眼前的三个她倒是认得,是周玉年、石南……和戴言。
戴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站在夏湘的面前,温温柔柔地笑着。
夏湘“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扑到戴言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道:“……我差点儿就死了,就差一点儿……”
戴言轻轻拍着夏湘的背,轻声说道:“别哭了。这不是没死嘛,我怎么会让你死了呢?”
夕阳余晖洒在戴言脸上、身上,他笑着说道:“你在这等我……”说着,朝其余五个人点了点头。
周玉年勾起嘴角,率先冲入对面的人群中,其余四道身影并着戴言迅速跟上,朝对面飞奔而去。
佃户们瞧着六道人影快若箭矢。顿时信心重燃。
忽然,一个女娃娃忽然大喊:“守护大小姐,守护田庄!打倒恶霸。抢回采莲姐!”言罢,小女娃娃拎着个斧头从佃户之中跳了出来,哇哇怪叫着冲向对面。
夏湘定睛一瞧,果然是迎春。八成儿是求着周玉年把她给拎来的。
“采莲。快……快去把迎春揪回来!”
夏湘一壁吩咐采莲,一壁死死抓住金钱斑,将弩重新指向他。
旁边两个拎菜刀的婆子将金钱斑按在地上,用一根粗麻绳绑了手脚,笑道:“迎春是个机灵的,还带了根绳子来。”
说完,将绑成粽子的金钱斑塞给夏湘,俩婆子便拎着菜刀也冲向了对面。
夏湘没有动。站在那里目光bucuo地看着金钱斑。方才一番争斗,她已经有些脱力。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冲过去拼命了,另外,她相信以周玉年、戴言和石南三人的武道修为便足以压制对方,更何况还多了三个神秘高手呢。
“姑……姑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罢。”金钱斑满脸堆笑。
夏湘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臂上的弩依然对着他。
金钱斑眼珠儿一转,换了张脸:“丫头,别怪爷没提醒你,爷手下人可不止这么一点儿,过会儿爷的人来全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夏湘伸出小手,对准金钱斑的脸,“啪啪”就是两巴掌,比当初在夏府打赵姨娘时可用力多了。
金钱斑被夏湘打的一愣,旋即呲牙咧嘴开始叫嚣:“个臭.婊.子,不打听打听爷的名号!爷实话儿告诉你,我老子可是张员外!”
夏湘双唇紧抿不吭声,心里却在冷笑,不过一个员外就嚣张成这样儿了?
方才,金钱斑也听到这些人喊夏湘大小姐,可他寻思来寻思去,觉着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怎么会跟一帮佃户混在一处?又怎么会使用暗器、迷药这些东西?再看夏湘的衣着,实在称不上华贵,也就比平头百姓强那么一点儿,瞧着样子,八成儿是个小门小户儿的闺女儿,小姐小姐的……叫着好听罢了。
金钱斑没把夏湘当回事儿,又露出一丝倨傲:“就算没听过张员外的名号,可京都戴尚戴将军,戴府当家主母李夫人总该听过罢?”
夏湘蓦地眯起了眼睛,却依旧没有说话。
金钱斑瞧见夏湘表情有了变化,嘿嘿笑了两声:“实话儿告诉你罢,老子的二叔是戴将军府上的管事!”
“闭嘴!”夏湘有点儿恼,以为这厮跟将军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瓜葛呢,uu看书 ww.ukanshu.om只是个管事,就嚣张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宰相门房七品官,如今将军府得势,这金钱斑自然也跟着跋扈。
“怎么?连将军府的面子也不给?”金钱斑有些诧异。
夏湘没理他,却见采莲已经拉着迎春回来了。
迎春别别扭扭老大不愿意,拎着斧子喊:“采莲姐,让我助大伙儿一臂之力!今日,定要将那帮匪寇铲除殆尽,抽筋剥骨!”
夏湘不禁咋舌,迎春真是好学识,成语说得这样溜。
“那边儿人多,咱不去凑那个热闹儿,的人在那边儿,就在大小姐身边儿呢,咱们擒贼先擒王,将小喽啰交给他们,咱们对付大坏蛋去。”采莲好声哄着。
迎春想了想,便不再挣扎了,只是倔强地补充道:“说什么大坏蛋?也太孩子气了,明明是大恶人!”
采莲:“……”(未完待续……)
第151章 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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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斑正洋洋得意拿将军府说事儿呢,就听到迎春那句抽筋剥骨,随后,就瞧见一个不大点儿的姑娘拎着把斧头怒气冲冲朝他走去。
夏湘看了眼金钱斑,笑了。
这厮脸色煞白,望着越来越近的迎春,吓得上下牙直打架,心想,难道小命儿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手脚被缚,站不起来,只能像个虫子似的往后退。
夏湘喝了一声:“再动一下试试!”说着,将手按上机弩。
金钱斑两股战战,瞧了眼夏湘,又看了眼迎春,心想,这年头儿的小姑娘都怎么了?这么残虐呢?
夏湘发了话,金钱斑不敢稍动。
迎春走了过来,一脚踩在金钱斑的大腿上,声音高亢:“大小姐!是这贼子拦路抢新娘吗?”
“迎春呐,咱把斧头先放下。”夏湘怕闹出人命。
“大小姐,贼子当诛!让奴婢一斧子结果了他!”
迎春刚一举起斧头,夏湘便嚷道:“等等等等……”本想夺了斧头,却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金钱斑生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一斧子结果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把斧子放下,咱要打的他哭爹喊娘,可不能让他死的痛痛快快。”夏湘抿嘴一笑,鼓励迎春放下斧头,立地成……魔。
金钱斑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连声哀嚎:“救命啊……救命啊……”
不一会儿。迎春手脚并用,挠脸、扯头发、揪耳朵,手法跟她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迎春多了一招儿“无影脚”,踢踢踢……哎?好像踢到了命根子上……
金钱斑一声惨嚎,晕了过去。
迎春一愣,苦着脸告罪:“大小姐,奴婢该死,不小心把贼子打死了!”
“……”
金钱斑晕死过去,夏湘才稍稍放松了警惕。瞧了眼对面的战况,发现己方占了很明显的优势。佃户们正在……虐俘。
戴言见金钱斑的手下没了还手之力,便折了回来,在夏湘面前落定。
“怎么不去那边儿歇会儿?你看你,满头是汗。”戴言用袖口帮夏湘擦了擦汗。目光扫向路边一个小树墩。
夏湘咧嘴一笑:“方才你说……让我在这等你。”
戴言一愣,拍了拍夏湘的头:“你不在这等我,我就找不着你了?走,去那边儿坐会儿去。”
两人一前一后喜滋滋地朝树墩走去,采莲和迎春守在昏迷的金钱斑旁边,以防金钱斑醒来逃跑。
巴叶瞧着戴言折回来找夏湘,也巴巴的跟着来了,站在夏湘面前昂首挺胸,拦住了夏湘的去路。
夏湘无奈。朝巴叶笑道:“等回去庄上,我给你一只老母鸡吃。”
巴叶欢喜地叫了一声,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夏湘愕然。这厮真要成精了。
“那三个人是谁?”夏湘坐到树墩上,开始盘问戴言:“我是说……跟你和周先生一块儿来的那三个。”
戴言想了想,笑道:“跟石南一样……”
夏湘听戴言说过,石南是罪民窟的人,那……另外三个也是了?大晏国的罪民窟是关押重刑犯后人的地方,罪民窟的人。身份还不如佃户,罪民窟没有法纪。罪民窟的人也不许离开罪民窟。
罪民窟长大的孩子,即便没什么功夫,身手也不会差。毕竟,残忍的生活环境会让人不断变强大。
“可是……这么多……都被你带出了罪民窟,朝廷会不会……?”夏湘有些担心,她可不想因为几个罪民窟的人被朝廷咬一口。如今,她只是个商人,身份不高,地位不高,做事须得小心翼翼,不容行差踏错。
戴言微微一笑:“放心,老大帮着洗清了罪民的身份。”
夏湘狐疑地问:“你把这些人弄来做什么?”
“给你做护院啊。”戴言轻笑。
夏湘撇了撇嘴:“鬼才信!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可看不透,不过话说在头里,你再怎么折腾都随你,但是有一点,不许连累我,也不行连累庄上人……”想了想,又说道:“也不许连累许婶儿。”
“谁都不连累,若有一日,非得连累一个人,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戴言眯起双眼,也不知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夏湘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想陪你死。”说着,深吸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朝人群走去。
大伙儿大获全胜,将金钱斑一干手下好一顿打,随后,拖着金钱斑回了庄子。
夏湘决定将采莲的婚事延迟几日,先把金钱斑的事处理了再说。
回到庄上,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夏湘叫来周玉年,问道:“周先生,您帮着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个张员外,而且……这张员外的兄弟还是在京都戴府做管事的。”
周玉年点头。
夏湘忽然想起个事儿,问道:“对了,先生,我记得您今儿是早我一步去追的花轿,您功夫又好,本该提早追到轿子,怎么后来庄上人都赶到了你还没到,还是跟着戴言一起到的?”
“哦,我……我去找戴言他们帮忙……所以……去得迟了……”
正此时,戴言推开院门,接过话头儿:“哎?您不是迷了路,追碧巧的轿子去了吗?什么时候找过我?咱们在岔路口碰巧遇到的您忘了?”
周玉年大窘。
夏湘忍俊不禁。
目送周玉年出了门,夏湘转身商量戴言:“怎么办?若张员外带人来了,态度谦和咱们怎么办?若他态度蛮横,咱们又该怎么办?”
“随机应变呗。”戴言说的轻松。
“不不,咱得好好想想,闹了这么一出儿,若便宜了他们,我夏湘真是没脸儿见采莲了。”她想了想又蹙起眉头:“你说……那张员外的儿子怎么就找上采莲了呢?又不是拦路抢劫的土匪,怎么知道那个地方那个时候有花轿路过?”
戴言勾起嘴角,笑问:“你说呢?”
夏湘脸色一沉,心里有了计较:“采莲她娘?”想想采莲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很少出门。即便路上被人盯上,也不至于连接娶新娘的时间和路径都查的清清楚楚罢?
必然有人给那金钱斑通风报信!这个人能是谁?很可能便是采莲她娘。
戴言点点头:“那几个被你迷晕的杂粹醒了,用了点儿手段便全招了,据说……是采莲她娘收了他们主子的礼金,答应让采莲去给他们主子做姨娘。别说收了礼金,便是没收礼金,那张霄想抢了谁的媳妇儿也是说抢就抢的。”
“张霄?”
“就是张员外的儿子,抢亲那个……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夏湘沉着脸,哼了一声:“张霄?还真是够嚣张的!跑我跟前儿嚣张也不怕闪了腰!”
“那您老有多大能耐?”戴言笑的促狭。
夏湘没接他的话儿,而是笑道:“去,跟老大说庄上出了乱子,再找几个小子去京都放出风声,说生活馆的东家险些遇害,宫里的赵美人亲自派人询问,以示关心。”
“这是要……”
戴言还未说完,夏湘又招手喊来芸香:“去夏府找富贵,让富贵帮着传个话儿,说我思念老太爷,求老太爷来庄上看看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富贵或祖父问起庄上发生的事,直管实话实说,至于其中凶险,大可不提。”
芸香点头,一样一样仔细记在了心里。
戴言笑道:“这是要仗势欺人了?”
夏湘郑重其事点点头:“若不多找些人,我怕打不过那个什么张员外,万一他家养了一堆打手呢?咱们总得防备着点儿。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个小孩子,不懂。”
“嗯,咱们大小姐什么都懂,可不是好惹的。”戴言拍拍夏湘的头,笑得温柔。
夏湘一愣,甩了甩头:“别动不动拍我脑袋,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放尊重点儿?!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
不得不承认,戴言长得越发英俊了。一年一年过去,当初那个小孩子已经初初有了少年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晓得害羞了?”戴言讶异,却笑意不减。
夏湘翻了个白眼儿,没理他,兀自朝房里走去。
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对了,那个张……张霄,千万别打死了,一定要留着口气儿才是。”
说完,uu看书wwkashco 转身进了屋子。
折腾一天,夏湘浑身疲乏,歪着身子倚在大迎枕上,将迎春叫到跟前:“去,将采莲她娘接来。若问出了什么事,就说大小姐陪送的一处果园儿,采莲想孝敬她娘,请她来领了地契。”
“大小姐,那婆娘可不是好人!”
夏湘笑道:“怎么教你就怎么说,哪那么多事儿?大小姐还没糊涂到好赖人不分。到时机灵点儿,无论如何要把采莲娘请来庄上,听清楚了吗?”
迎春皱着眉头撅着嘴应了是,心里老大不高兴。可小姐吩咐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办妥当。
夏湘倚在迎枕上,心里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欢喜。为死里逃生而欢喜,为抢回采莲而欢喜,为庄上人为了自己拼命欢喜,也为戴言及时赶到而欢喜。
许是太累了,虽然心里还有些惴惴,且藏着万般欢喜,夏湘还是忍不住阖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
第152章 敲锣打鼓
刚睡了半个时辰,夏湘便被外头的声音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望向窗外,瞧见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再仔细听听门外的动静,夏湘蹙起了眉头,看来,张员外来要人了。
“大小姐,您醒啦?孙婶儿让我伺候着,说无论如何不能让您出了厢房。”迎春将一碗清粥并着几个包子放到闷户橱上。
“哎?你回来了?采莲她娘接来了?”夏湘揉了揉跳痛的额角,模样儿有些不紧不慢的。 ”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接来了,在门外候着呢。来的时候可欢喜了,这会儿见坏人来闹事,有点儿害怕了,脸儿都吓白了。”迎春样子挺高兴。
夏湘点点头:“给周先生递个话儿,让他拖住闹事儿的,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采莲娘叫进来。”
迎春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出了屋。
夏湘折腾一天,回来便睡了,这会儿瞧着桌上清粥包子,一时饥肠辘辘,便坐到椅子上吃起包子喝起粥来。
不大会儿,采莲娘便撩帘进来了:“见过大小姐,请大小姐安。”
夏湘头不抬眼不睁,将包子咽了下去,又喝了口粥:“我记得……我同你所过,”夏湘顿了顿,抬头望向采莲娘,脸色一沉:“采莲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作主!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大小姐!”采莲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上次,你也是这般跪在了地上。可背地里,却收了别人的礼钱,将采莲卖给别人做姨娘!你是不是觉着……我是个好糊弄的?”夏湘眯起眼。呵呵冷笑了两声:“采莲的卖身契在我手里,这婚事你做不得主还收了礼钱,如今,人家上门来闹,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大小姐,大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采莲娘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便望向夏湘,讷讷说道:“要不……要不就把采莲嫁到张家去罢。张员外财大气粗。还能亏了咱采莲咋地?”
夏湘一听,恨不得跳过去踹她一脚。
“你若瞧着张家好,你便嫁过去给人做小,别惦记采莲!”夏湘又喝了口粥。压了压心头怒火。
采莲娘老脸微红。没吭声。
夏湘喝了两口粥,继续说道:“你也瞧见了,如今张家来人闹,你拿了人的礼钱,最好尽数还回去,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将你拎出去。便是告到衙门。采莲的婚事也得听我的,你那礼钱也留不住。闹不好,还要挨顿板子。你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别给脸不要脸,往死里作!到时候一顿板子下来,恐怕你身子骨吃不消”
“大小姐!可不能去衙门口儿闹。”采莲娘有些害怕了。
夏湘白了她一眼:“也就是顾念着采莲的面子,不然,你就等着挨板子罢。你现在就回家去,把礼钱还给张家人,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个明白。”
“这……这要是说了,张家人能放过我?”采莲娘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夏湘恼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拿人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我寻思……到时候生米煮成……”
“闭嘴吧你!”若不是顾及采莲,夏湘真想一包子砸过去。
采莲娘见夏湘动了真火,不敢再说话。
夏湘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干嘛?回家拿钱去啊!晚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采莲娘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厉害,吓得拍拍屁.股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跑:“我这就回去拿钱,这就回去。”
“走后门儿!”夏湘忍不住提醒:“别被张家人撞见。”
“省得,省得……”说着,采莲娘一路小跑朝后院儿跑去。
夏湘又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两口粥,这才整了整衣裳和头发,披了斗篷,打算出去会会张家人了。
结果甫一走到门口,便被乳娘拦了回来。
“外边儿乱着呢,您可别出去,万一伤着了怎么好?”乳娘帮着夏湘紧了紧斗篷,神色凝重:“那张员外带了不少人,嚷嚷着……不放人就烧了咱这院子。”
夏湘笑了:“烧,让他烧!他儿子还在咱手里呢,他就不怕把他儿子烧死?”
“周先生命人关了大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在外头一边儿拍门一边儿嚷嚷呢。”乳娘心有余悸:“也不知能撑多久。”
夏湘没想到,张员外来的这样快,这会儿庄上人大多出去搬救兵了,一时间找不出人手来。她拉着乳娘的手,说道:“走,陪我找周先生问问去。”
说着,不顾乳娘阻拦,便往东厢去了。
周玉年正站在东厢房门口来回踱步。
瞧见夏湘来了,周玉年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出来了?孩子们都进屋,进屋,别往外跑!”
“先生可头一次拿我当孩子!”夏湘打趣。
周玉年没什么心情:“戴言他们去哪了?怎么连个人影儿都找不着?”
夏湘抿嘴一笑:“被我派出去做事儿了。”
“……”周玉年指着夏湘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不要命呢?”
“这可是冤枉我,我最是惜命。”夏湘听着吓人的撞门声,笑了:“他儿子在我手上,有什么好怕的?便是僵持半月也是我们赢。”
周玉年摇摇头:“……万一起了冲突呢?你也太不谨慎了。”
“您放心就是……”夏湘笑眯眯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让他们闹,闹的响动越大越好,咱院儿里有锣鼓没有?今儿婚礼上的喇叭唢呐锣鼓都还在吧?拿出来咱们一起敲。”
“大小姐,您是疯了吗?”周玉年哭笑不得。
夏湘拉着乳娘和周玉年去找家务事儿:“听我的。准没错儿。”
东西就堆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夏湘将两个小鼓和锣鼓一股脑塞到周玉年怀里:“去,给顾妈妈她们分了,待会儿咱一块儿敲。一块儿吹。”说着,又找了几面锣鼓交到乳娘手上,自己则抱着一大堆喇叭唢呐朝东厢门口走去。
许氏、顾妈妈、大姑子等人已经等在了门口,正在挑拣家务事儿。
老远便听到大姑子的声音:“要不,咱开门冲出去跟他们拼了罢,谁怕谁啊!大不了挨顿打……”
夏湘便笑了:“拼什么拼?出去不就是拼命了?咱们用不着拼命,只要打鼓敲锣吹喇叭就成。”
大伙儿望向夏湘。不大明白。
夏湘却拿起个锣,率先敲了起来,一时间“框框框框”的响声不绝于耳。门外的吵嚷声反而停了。
大伙儿一瞧,得,总归闲着也是闲着,吹吹打打气一气门外那帮闹事儿的也bucuo。
吹喇叭的吹喇叭。敲鼓的敲鼓。敲锣的敲锣,还有嗓门hǎode唱起了山歌,一时沸反盈天。大家欢欢喜喜,放松了不少。
而夏湘的目的,可不仅仅为了让大家放松。
大约一刻钟后,门外一片寂静。夏湘让众人停了喧闹,放下喇叭锣鼓,侧耳倾听。
随后。传来叩门声,轻轻三下。
夏湘笑了。就听到门口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大小姐在吗?奴婢是京都柳家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在生活馆听到这边儿吵嚷的厉害,让奴婢来瞧瞧,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京都柳家?”夏湘走到门口,隔着大门问道:“是黄叶胡同儿的柳家?”
门外丫鬟连忙笑应道:“是了,就是黄叶胡同儿的柳家。”
夏湘透过门缝,瞧见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小丫鬟身后站着个虾米一样的锣锅儿,锣锅儿身边,一肥婆娘叉着腰,模样儿比大姑子还凶残。
想来小丫鬟身后应该就是张员外和他家婆子了。
这会儿,听小丫鬟报了柳家的名号,张员外脸色有点儿不大对劲儿了,讷讷说道:“姑娘,这……这柳家跟这庄子的东家啥关系?”
小丫鬟一惊一乍地问道:“这庄子的东家……你们不认识?”
张员外摇了摇头。
“这庄子的大小姐就是生活馆的东家,你们不晓得?”小丫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家二夫人常念叨大小姐的好儿,念着大小姐做的一手好菜呢。”
张员外顿时便愣了。
张霄是独子,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宠的没边儿,何时受过半点儿委屈?酉末,张员外听说儿子被人给绑了,一时火起,也没问仔细便带着报信儿的跑来要人了。
这会儿听说这大小姐就是生活馆的东家,且跟京都柳家的二夫人交情匪浅,一时有些犹豫。
夏湘一双眼越发明亮了,她心里算的清楚,生活馆总会有几个贵人等着自己去做菜,自己若不去,她们也不好意思打发人来找上门,方才让大伙儿,闹出天大的动静儿就是为了给贵人一个由头,上门来找自己去做菜。
“姑娘,uu看书 ww.ukanshu.om实在是恶人欺上门来,不敢开门,你回去就跟夫人说,若夏湘有幸活过今夜,一定去府上给夫人做几道可口的好菜赔罪。”夏湘说着说着,便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那小丫鬟回头瞪了眼张员外,应了夏湘:“奴婢这就回去给夫人报个信儿。”
张员外一把拉住小丫鬟:“姑娘,姑娘,您可别当真,大……大小姐是跟您闹着玩儿的,什么恶人欺上门?您看我像恶人么?”
“像!”小丫鬟一甩衣袖,手脚麻利地钻出人群跑没影儿了。
张员外可不敢得罪柳家,不敢派人去追,只好按兵不动,带着婆娘和一干手下退到树下歇着,一边儿商量对策,一边儿派人去打听这庄子大小姐的背景。
夏湘听门外没了动静,这才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说道:“乳娘,咱回屋儿罢,还剩两个包子没吃呢。”又转头对周玉年说:“先生您帮着照看着点儿,别让这帮人翻了墙头。”
周玉年一边点头一边叹道:“这丫头,真是成精了!”(未完待续……)
第153章 断绝关系
甫一回房,迎春便迎了上来:“大小姐,采莲姐她娘回来了,奴婢让她侯在花厅了。您看……”
夏湘点点头:“让她等会儿罢,等我把包子和粥吃完再唤她过来。”
“用奴婢去热热不?”
夏湘尝了口粥,摇摇头:“不冷不热,刚刚好,不用热。”说着,一口包子一口粥,吃的津津有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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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饱喝足,夏湘顺了顺气,倚在床上吩咐迎春:“去,把采莲娘叫来。”
迎春连忙去了花厅。
不大会儿,采莲娘便跟在迎春身后进了厢房,近了夏湘才瞧见,采莲也跟来了。
采莲受了惊吓,折腾一天,刚一回庄上,夏湘便让采莲去休息了。采莲藏着心事睡不着,可耐不住身上乏得很,到底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夏湘带着周玉年、大姑子她们将锣鼓敲的震天响,采莲才醒过来。晃晃悠悠出了屋子,便一头撞到了她老娘。
采莲跟着她娘去了花厅,将一整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娘听,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
采莲娘zhidào事情早晚要败露,便拉着采莲的手将如何收了张家礼钱,允了张霄去抢亲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采莲,还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一个劲儿骂自己不是人。
她心里想的明白,若大小姐当真怪罪下来,能救自己一命的,恐怕只有这个包子闺女儿了。
采莲脸色煞白,什么也没说。连她娘扇自己嘴巴也没拦着。
两人正尴尬着,迎春便来唤采莲娘去厢房了。
采莲想了想,还是跟着了。她怕夏湘当真将她娘送去官府,也怕她娘再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气坏了夏湘。
见采莲跟来了,夏湘板着的小脸儿便有了笑意:“让你多睡会儿,怎么这么大会儿就醒了?”
采莲上前一步,笑道:“外头乱成这个样子,怎么睡得踏实,那得是多没心没肺啊!”说着。便去收拾闷户橱上的碗筷。
迎春连忙接过去:“采莲姐,我收拾就成,您歇着。”
采莲笑了笑:“那就辛苦了。”
等迎春端着空碗碟出了屋子。夏湘拉住采莲的手:“来,坐我这儿来,天儿冷,床上暖和些。”
采莲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到了床上。
“大小姐。我娘……我娘把事儿都跟我说了。”采莲有些尴尬,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替她娘求饶,毕竟,她娘做的事儿也戳了她的心窝子。
夏湘点点头:“我让你娘把钱拿来了,等天儿亮了,来人了,咱们开门把钱还给张家就是。至于你娘……怎么处置你说了算。我是巴不得你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听夏湘的口话儿。是没想把采莲娘送官府,采莲和她娘双双舒了口气。
可采莲娘听了夏湘后半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若跟采莲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那日后指着谁贴补家用啊?这几年,收成不好,身子骨不好,两个儿子又不争气,整日里游手好闲,若不是采莲时不时往家里送点儿银子,自己这一家子恐怕早就吃不饱穿不暖了。
如今采莲得了大小姐的青睐,大小姐又是个能赚钱的人精儿,本以为后半辈子指着这女儿不用愁了,不曾想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要怪还得怪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贪图张家那点儿钱,一门心思想把闺女儿卖给人做姨娘!
“采莲啊!”采莲娘苦着脸,却说不出别的话儿来,实在是没脸。
采莲瞧了眼她娘,淡淡地说道:“全凭大小姐做主,断绝关系便断绝。”
夏湘一愣,没想到采莲竟强硬了一回。
采莲娘则“哇”地一声就哭了:“采莲啊,娘犯了错儿娘zhidào,可你也不能这么狠心,跟我断绝母女情分啊!咋说你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咋能说扔下我就扔下我呢?娘给你道歉成不,磕头成不?”
说着,采莲娘便跪在地上朝着采莲一下一下地磕起头来。
采莲终于受不了了,正要站起来扶她娘,夏湘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采莲蹙了下眉头,没有动。
采莲娘磕了几个头,见闺女儿没什么反应,便不再磕了,抬起头巴巴儿地望向采莲,心道,这闺女儿平日里性子软的包子一样,怎么今儿变得这么……冷血无情?
“你起来罢,以后采莲认不认你这个娘,就看你怎么做了!”夏湘捏紧采莲的手,能感受到采莲微微的颤抖。
采莲娘一听,连声应道:“往后……往后奴婢一定好好对采莲,不敢再有半点儿邪门歪道坏心思。”
她毕竟是采莲的娘,夏湘不会真的逼采莲跟她断了母女关系,只是……这种人必须要吓唬吓唬,震慑震慑,否则,不定日后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姑子跟采莲娘一样,都是不安分的,可如今,大姑子不也学乖了?
只要夏湘在采莲后头撑腰,采莲娘就不敢再折腾。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柳家二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带着几个小厮回来了,站在院外叩门:“周先生,我家夫人让我传个话儿,说大小姐若遇着什么麻烦尽管知会一声,咱家大是京都知府,若有人作恶,大老爷定不会姑息。二夫人只带了几个小厮和护院,这会儿都叫我带来了,帮您守着院子。”
周玉年依着夏湘的吩咐,将门开了个小缝儿,将丫鬟让了进去,几个五大三粗的小厮和护院留在了门外,排成一排盯着张员外一行人。
夏湘将小丫鬟迎入花厅,好生招待了。陪着说了好一会子话。
这会儿夜色越发浓稠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子时,想来柳家二夫人是先一步回府。将这小丫鬟和小厮留给夏湘差遣了。
张员外终于耐不住了,叩门嚷嚷着要同夏湘商量解决法子。
周玉年冷笑:“你和你家婆娘可以进来,其余人后退。”
夏湘将小丫鬟安置去空着的厢房歇息了,才不紧不慢去到花厅,瞧见张员外和他媳妇正在花厅急的团团转,咳了两声。
“可算来了!”肥婆娘面色不善。
张员外倒是摆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模样:“大小姐,做人得讲道理对不对?”
夏湘没说话。低下头微微一笑,斜眼眄向身后的采莲娘。采莲娘连忙上前几步,走到张员外面前。将一打儿银票并着一盒首饰交到张员外手里:“老爷……小的猪油蒙了心,闺女儿有了婚约……还……还收了您家大爷的礼钱。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小的,您家大爷说,我若不收。就敲折我老伴儿的腿!您看……”
张霄倒真说过这话儿。只是……即便当初张霄没说这话儿,采莲娘也是上赶子收人礼钱。这会儿把张霄的话摆出来,采莲娘就站住了理儿,真闹起来也是张霄逼着人老婆子卖闺女儿。
见张员外接了银子和首饰盒,采莲娘连忙退了回来,站到夏湘身后。
夏湘笑的大方:“这位想必就是张员外了。事情闹到如今这地步,您得给我个说法儿罢?”
“你……是这庄子的大小姐?”张员外黑着张脸,将银票跟首饰盒递给他家婆娘。见夏湘点头,又急匆匆说道:“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若不放人。管你是哪的东家,管你认不认得京都大族,小心我张启横一把火平了你这庄子!”
“好大的口气!这就是您给我的说法儿?”夏湘坐到上首,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启横:“我可不是什么,会由着你胡闹,还善待你的儿子。”
张启横瞪着眼睛正要发作,夏湘又笑了:“您大可呼喊一声,让你的人冲进来,或是一把火烧了我这院子……可您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你敢伤了我儿姓名,我让你整个庄子陪葬!”张启横咬牙切齿。
“呵!口气越来越大了!啊,对了,听你儿子说,你兄弟有大来头,是京都戴将军府的管事,所以……你们张家出门都是横着走的?”夏湘笑容越发冷了。
张启横瞧着夏湘有恃无恐的模样儿,一时心里没底,也不想过多纠缠:“你们收了礼钱,抢走了新娘子,还把我儿子给抓了起来!便是说破天,你们也是没道理的!我张启横不乐意跟你个小娃娃一般计较!放了我儿子,今儿只当一场误会,若不放人,咱就走着瞧!哼!”
夏湘“噗哧”笑了一声:“礼钱是你们逼着收的,新娘子是你们抢的,我们只是抢了回来。你儿子抢亲未遂,带着一帮人欺负我庄上佃户,我不抓他还要感谢他不成?我也懒得同你废话,你若等不及,看书w.uanshu.co 我即刻命人去要了你儿子的性命,你若耐得下心来等,天亮了咱们再谈。”
“干嘛等天亮?”肥婆娘耐不住了,撸胳膊挽袖叉着腰嚷嚷:“立马放了我儿子!个不要脸的死丫头,真当自己是个狠角儿了?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想让我放了你儿子?那好哇,拿一千两来赎!”夏湘摆弄摆弄手指,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儿。
“啥?”肥婆娘气乐了:“你……你……你个……小婊子,真真儿是活腻歪了!也不打听打听……”
夏湘伸了个懒腰,恹恹地说道:“周先生,把他俩都给我绑了!我去睡一觉,等天亮了,京都来人了,咱们再商量这一千两什么时候给。”
周玉年将张启横绑了,大姑子、顾妈妈并着迎春娘、芸香娘将张员外家的肥婆娘也按在地上绑了。张员外和肥婆娘骂声连天,吵嚷不绝。
夏湘摆了摆手:“把嘴巴都塞上!”说着,便朝厢房去了,准备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未完待续……)
第154章 仗势欺人(1)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戴言便带着几个小子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周玉年横眉冷对:“大小姐对你们不薄,怎么出了事连人影都找不着?你也不怕大小姐出点儿意外?”
戴言笑的从容:“抢亲那罗锅不在咱们手上么?拿他当人质,怕什么?大小姐不会傻到放着个人质不挟持,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吃亏。”
周玉年无语,心道,这戴言还真是了解夏湘。
戴言想了想,又笑道:“或许,不用挟持人质……她总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她敢让我离了庄子,就一定有把握保全她自己,保全这庄子。”
两人聊了会儿,周玉年将戴言走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戴言将夏湘吩咐他的事也告诉了周玉年,两人相视一笑。
有夏湘在,还真是省心。
夏湘听说戴言回来了,便张罗着让厨房将粥和包子都热了,给戴言、石南和另三个小子送去。
瞧着寅时已过,夏湘也没了困意,吃了点儿东西便坐在锦杌上望着窗外。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终于响起了叩门声。
夏湘连忙起身,跑去花厅,让周玉年将张员外和肥婆娘身上的绳子给解了。
肥婆娘正睡的口水直流,被周玉年吵醒,瞧见夏湘双眼明亮地站在那里,一时恨得牙痒痒,脱口就骂道:“你个小婊.子,贱.货,小骚蹄子,小小年纪就敢翻天了!你是急不可待给人做小还是咋的,我看你是等不及让我儿子睡了你个小浪货!”
夏湘盯着肥婆娘,眯起了眼,不恼不怒,不喜不忧。
肥婆娘骂起来没完,戴言倚在门口,眼底越发阴寒。周玉年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要动手,夏湘却摇了摇头:“让她骂……”
这时,戴言身后传来一声爆呵:“大胆!”
众人望向门外,瞧见李毅满脸怒火站在门外,顶着两个黑眼圈,衣衫有些凌乱。木头跟在他身后,表情看不出喜怒,眉头却蹙了起来。
夏湘微微一愣,他怎么来了?
可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戴言带人去京都放了消息,李毅交友甚广,这种事必然会传到他耳朵里。只是……原以为世子对自己早断了念想,结果……瞧这形状,瞧他火急火燎赶了来,夏湘心里一阵别扭。虽然想仗势欺人,却从没想要仗这世子爷的势。
只是,未等夏湘开口,李毅便将怒火撒到了戴言的身上:“你长了一双狗眼,就为了看着你家大小姐被人羞辱?”
戴言眼底寒意陡增,周玉年蓦地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李毅径直走到肥婆娘身边,一脚踹过去,怒不可遏地骂道:“老*子,你吃屎了?!”说着又一脚踹了过去。
肥婆娘“哎呦哎呦”直叫唤,张员外一把拉住李毅的胳膊:“你是哪家的小兔崽子,敢在老子面前撒野!”
木头上前两步,一拳打在张员外脸上,张员外捂着脸哇哇乱叫,眼角鲜血直流。
夏湘很怕这两个混世魔王闹出人命,连忙阻拦:“世子爷,世子爷,我都没生气,您怎么气成这样儿?进屋儿也没喝杯茶,若让人知道,该说我不懂礼数了。”
张员外和肥婆娘听了夏湘的话,双双愣在那里,忘了喊疼,忘了骂娘。
世子爷?世子爷?堂堂世子爷对这大小姐如此看重,这大小姐到底什么来历?不就开了个馆子吗?说到底一介商人,身份低微,怎么会攀附上京都柳家,又怎么会勾搭上皇亲贵胄?
“灭他满门!”李毅像头发怒的狮子,又踹了张员外一脚,才算消了消气,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张员外和肥婆娘面面相觑,愣在了当地。
这是真世子还是假世子?不会是这大小姐找个小子冒名顶替的吧?
夏湘有些过意不去,亲自递了茶过去:“世子爷,您何苦跟这些小人置气?我夏湘又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能任由他们辱骂,自然会加倍讨回来。商人唯利是图,我夏湘将将儿也算个商人,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您可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是我的罪过了。”
李毅蓦地望向夏湘……
两人相望,一时无言。
戴言默默挣脱周玉年的手,转身出了花厅。
随后的一个时辰里,花厅一片死寂,只夏湘偶尔与木头说上几句话儿,聊聊宁王府的琐事,聊聊庄上琐事……
张员外和肥婆娘越听越心惊,背上都见了汗。晨风从半开的窗扇吹进来,打的两人浑身颤抖,一股股的寒意直漫心头。
大约一个时辰后,夏湘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湘儿……”
夏湘放下手里的甜白瓷茶盅,笑眯眯地迎了出去。
“祖父,祖父……”夏湘拎着撒花挑线裙,欢欢喜喜扑到祖父怀里。
祖父瞧见夏湘安然无恙,这才舒了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芸香朝夏湘福了福:“昨儿富贵听说了抢亲的事儿,便禀了老太爷,老太爷叫了奴婢去问话,奴婢说大小姐安然无恙,老太爷还是不放心,连夜赶来了。”
夏湘拉着祖父进了屋子,让芸香将手炉拿了给祖父暖手:“……您也真是的,我怕您担心,仔细交代了芸香,让您别担心,我半点儿伤都没受……夜里赶路也不在轿子里备个火盆或手炉什么的,如今都秋末,快到初冬了,您也不晓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骨儿。”
戴言带人去京都放了风声,难保不会传到夏府去,夏湘原本是想,传言大多不实,若口口相传最后传出点儿不好的话儿来,只怕老太爷会惊吓过度,还不如自己派个丫鬟去报个平安,再将老太爷接来庄上。
亲眼瞧见自己安好,老太爷才会放心。
只是,苦了老爷子这一路颠簸,提心吊胆。
“咱们湘儿怎么越发像个小管家婆了?”祖父笑的欢喜,捧着手炉寻思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说道:“你父亲要上早朝,庄上的事我就没告诉他。你可不要埋怨他,若知道庄上出了事,你父亲一准儿会亲自过来……”
“省的省的……湘儿什么时候抱怨过?”夏湘微微一笑,送上一杯热茶。
祖父听了夏湘的话,心里一酸:“反正……反正祖父疼你!”
夏湘吃了蜜似的,觉得甜滋滋的。
李毅见老太爷跟夏湘说完了体己话儿,连忙过来见礼。老太爷瞧见李毅,一时欢喜,拉着李毅谈天说地,还摆了盘棋来下。
原本,夏湘打定主意让张员外和肥婆娘体体面面坐在花厅,到时要钱的时候也好要些,可没想到世子爷带着木头将张员外和肥婆娘打的脸上挂了彩,再摆在花厅实在难看。让人瞧见了怕是要给自己安个悍妇的名声。
想来想去,还是将二人关在了耳房。
老太爷问起来,夏湘只说不必担心,她自有安排,断不会让恶人得了便宜。老太爷不放心,又望向周玉年和夏湘的乳娘,二人均点了点头,老太爷才安下心来同李毅下棋。
耳房与花厅相连,花厅里的对话,张员外和肥婆娘听的一清二楚。
“老……老爷……这……这又是哪家老太爷?这大小姐的……的父亲既然要去上早朝,这官儿……就不会小啊!”肥婆娘抖若筛糠。
张员外面如死灰:“会……会不会也是假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明白,这回,八成儿是捅了大娄子!
随后,京都苏家太夫人派了人来,白家四夫人派了人来,丞相夫人派了人来……张员外和肥婆娘听着京都大族的管事、妈妈、管家们一个个客客气气同夏湘寒暄着,心里拔凉拔凉的。
直到赵美人派了宫里的公公来,张员外和肥婆娘彻底吓瘫了,俩人面如死灰,眼泪刷刷往下落。
“老爷,这个小姑娘……到底啥来头啊?”
张员外俩眼发直:“完了,完了,完了……”
俩人都明白,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冒充这么些个京都大族,更不敢冒充宫里人。
夏湘拉着众人寒暄契阔,给各府的管事、妈妈们塞了银票,给宫里人塞了厚厚一打儿红包,好一番感谢,才让许氏带着众人去了生活馆:“诸位来的这样早,怕是天不亮就赶路了,早膳都没得吃。诸位若不嫌弃,就近在我这馆子吃一顿罢,别的不敢说,味道一定是顶好的。”
精品美食生活馆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这些管事、妈妈们收了银票,又听夏湘要请客,一时心花怒放,说起话来更加客气了。
等送走了众人,夏湘便带着周玉年去了耳房。
瞧见张员外和肥婆娘要死不活的模样儿,夏湘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看来,今儿花出去的银票,请客花费的食材,老张家一定很乐意帮忙报销了。
“天儿也亮了,二位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你们说……这事儿咱们怎么办好?”夏湘坐到床边一把黑漆红木太师椅上,眯起眼睛笑道:“我年纪不大,却长了一副蛇蝎心肠……”
张员外一个激灵,uu看书.uksh 跪在地上求饶:“大小姐,大小姐,全凭大小姐处置,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饶命啊!”
瞧这模样儿,是真的吓破了胆。
“那你家婆娘骂我……”
夏湘还未说完,张员外便转身给他家婆娘一个大耳光,打的肥婆娘五迷三道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懵了。
“那一千两赎人的事儿……”
“甭说一千两,便是两千两,三千两也成啊!”张员外又哐当哐当磕了两个头,模样儿甚是惨烈。
夏湘一听,眼睛亮了:“那就三千两!”
周玉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湘狠狠剜了他一眼,周玉年连忙咳了两声,敛了笑容,做出一副不苟言笑……蛇蝎心肠的样子来。r1152 ()
第155章 要得起!
三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夏湘心里乐开了花儿。
有了这三千两,山上又可以多建两个园子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夏湘一指肥婆娘:“你,去取银子,”说着又指了指张员外:“你,跟我去见你儿子!等钱一到手,我立马放人。”
两人连忙点头,肥婆娘跌跌撞撞出了门,周玉年拉着张员外往角落里一间空屋子走去。
夏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乐了。
回到花厅,发现祖父还在跟李毅下棋,李毅魂不守舍,时不时四下张望,祖父倒是聚精会神,偶尔还会提醒李毅:“到你了。”
夏湘知道祖父是个臭棋篓子,却又是个棋迷,逮着个人便下起来没完。
李毅不敢弗了老人家的兴致,只好一直陪着。这也便罢了,老爷子这棋艺实在不敢恭维,李毅赢了一两局,老爷子便来了兴致:“不行,今儿真是遇着对手了,再来再来!”
李毅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赢了那两局。
随后几局,李毅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赢了老爷子,一盘棋下来真是耗尽了心力。
夏湘远远瞧见李毅苦不堪言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绕过花厅偷偷溜了出去。
从关押张霄的空屋子里,偶而传出张员外的哭嚎:“儿啊,儿啊,怎么伤成这样?都怪爹无能,没法护你周全!”
夏湘抿着嘴。眉头微蹙,心道,若不是你儿子起了色心。抢人家新娘子,怎么会挨揍?挨揍也是活该,没打残没打死算便宜他了!
院门外,张家人离得老远,站在黄杨树下,一个个恭恭敬敬,再没了来时的跋扈模样。
戴言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磨刀霍霍。一声声哗啦哗啦的磨刀声杀气腾腾。
夏湘打了个冷颤,走过去说道:“讹了三千两。嘿嘿!”
磨刀声戛然而止,片刻后……
“不错。”戴言眉目端凝,轻轻吐出两个字,便垂下头来继续磨刀。
夏湘瞧着不对劲儿。盯着戴言瞧了半晌,忽然想起李毅来时说了一堆混帐话,想起戴言当时脸上一片肃杀之气,想起周先生抓住戴言的肩膀,戴言转身出了花厅……
还在生气呢?
夏湘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常跟戴言斗嘴,戴言却从没当真生过气。今儿瞧这模样儿,怕是动了真火。
这要怎么哄?
夏湘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眼睛一亮。转身朝厢房跑去。
戴言放下刀,望着夏湘的背影笑眯了眼。
片刻后,夏湘拎着个繁琐的络子欢欢喜喜地折了回来。将络子递给戴言:“喏,我忙活半个月才打好这络子,花纹繁琐的紧,若不是个心灵手巧的,根本打不出这花纹来。你看,样子好看。花纹的意头也好。”
戴言接过络子瞧了瞧,红色配着金丝线。打成五蝠捧寿花样儿,确实是好意头,花样儿也确实繁琐,只是这手艺依然不精,打出的络子还是有些拧巴。不过,对比之前那个梅花络子,倒是规整许多。
“上次送你那个太丑,戴着不好看,你把那个扔了,把这个络在你那块黄玉上,一准儿好看。”夏湘笑的眉眼弯弯,觉着戴言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罢。
戴言一把将络子揣到怀里,微弯下腰,附在夏湘耳边笑道:“扔了干嘛?怪可惜的……定情信物怎么能说扔就扔?”
夏湘蓦地发觉,如今戴言竟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来。
不对!他不是生气了吗?什么定情信物?夏湘便是傻了也不会看不出,自己着了戴言的道儿。
“你胡说些什么?你把络子还我!摆着一张死人脸,就为了骗我的络子?”夏湘着实有些恼了,这五蝠捧寿的络子原本是准备送给五舅舅的。
“哪有送人东西还往回要的?”戴言想了想,便敞开了胳膊说道:“你非得要回去也成,便扒了我的衣裳抢回去便是!”
夏湘瞧见门外的张家人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瞧,一时郁卒。
而此时,李毅正站在花厅门口,怔怔望着夏湘和戴言……
片刻后,张员外家那婆娘带着个小厮匆匆跑了来,手里拎着个小箱笼,呼哧带喘地说道:“大小姐,大小姐,银票拿来了,我那儿子……”
夏湘一瞧见肥婆娘手上的箱笼,心头郁闷一扫而空,欢欢喜喜去接肥婆娘手中的箱笼。
肥婆娘将箱笼抱的死死,奋力挣扎了两下,很不情愿松开手中的银票。
一旁的小厮都要哭了:“夫人吶,您快松手吧,大爷还等着您去救命吶,甭说三千两,便是一万两也是要给的啊!”
肥婆娘还是舍不得松手。
戴言蓦地站直了身子,将磨好的刀轻轻那么一挥,旁边一块木板便应声而碎。
肥婆娘吓得一激灵,手一抖,箱笼被夏湘抢了去。
夏湘朝戴言投去个赞许的目光,看在三千两的份儿上,也不再跟他计较了。不就是个络子嘛,大不了给五舅舅重新打一个更好的。
肥婆娘跟着夏湘去见张霄,戴言不放心,放下长刀准备跟过去,却被李毅拦住了。
“世子爷下完棋了?”戴言对李毅没什么敌意。
上一世李毅是追随大皇子的,而这一世,戴言也打算追随大皇子,想来,会是同盟。况且,他上一世了解到,宫里的赵美人正是当年宁王未过门的妻,却被皇帝瞧中,强行接入宫中做了美人。
可赵美人对宁王一往情深,任皇帝如何宠溺,她也不愿辗转承欢,是故,即便早早诞下皇子,却依然还只是个小小的美人。
宁王一向站在大皇子身后,而李毅与大皇子也是交情匪浅。所以,戴言即便知道李毅对夏湘有些心思,却也不愿与他交恶。
只是……上一世是上一世,而这一世,又不同!
“哼!”李毅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去追夏湘,然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夏湘便是搬来庄上,也还是夏府大小姐。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动些歪心思!”
戴言依然笑的温和,说出的话却冷硬的很:“我要得起!”
“你!”李毅气急,哈哈大笑:“你拿什么要?”
戴言向李毅走了几步,凑到李毅跟前,笑容越发诡异了。
李毅心头一惊,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廊庑的柱子上。戴言的功夫远超同龄人,便是跟周玉年打上一打,用些小手段都未必会落了下风。功夫好自然气势强,李毅不堪压迫,才会连连后退。
待到李毅退无可退,戴言才笑道:“拿什么要……用你管?!”说完,从李毅身边掠过,径直朝关押张霄的空屋子去了。
李毅气的一拳砸在廊庑的柱子上,木头从花厅追出来:“世子爷,我连着输了十盘,老太爷就说他累了……”
“……”果然只能输!
戴言追到夏湘的时候,张霄正骂骂咧咧,坐在他娘身边嚎丧。肥婆娘瞧着儿子被打的不善,脸上也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来。
带来的小厮则跑到张员外耳边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这小厮就是原本没进门前,张员外派出去打探夏湘身份的,这会儿正趴在张员外耳边禀报打探来的消息。
虽说张员外心里大致有了计较,可听着小厮的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没想到,这丫头打从几年前就小有名气,八岁作诗画扇,做出了有口皆碑的父女饼,琢磨出了吊床。之后来到庄上,将颗粒无收的贫瘠土地变成了一片肥田美景。随后,又张罗出个馆子,跟京都贵人们有了这样深切的联系,这丫头还琢磨出了香露,得了宫中贵人的青睐。
其实,夏湘也觉得,自己这些年顺风顺水,即便被姨娘算计,被父亲厌弃,被婚约缠着,被赶到庄子来,被人下毒、暗杀,被丞相夫人设计……可想想,最后都是逢凶化吉,万事顺遂了。
张员外听完小厮的话,一把捂住张霄的嘴巴:“快……给大小姐认个错儿!”
张霄瞠目结舌:“我……给她认错儿?”说着,说着,抹了把眼泪又嚷嚷开了:“我让他们打成这样儿!还得我认错儿?他娘的……我……”
张员外又一把捂住张霄的嘴巴,张霄开口,便只剩一阵阵的“呜呜”声。uu看书ww.ukanshu.om
“去去去,叫几个人来,把他给我绑了,嘴巴给他堵上,抬回家去!”张员外吩咐小厮,小厮一叠声地应了,就往外跑。
夏湘想了想,对张员外笑道:“既然误会一场,这事儿也就算了。不过……”
“大小姐有什么话儿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照办。”张员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破财消灾,三千两换个合家平安,知足了。
“回去好好劝劝你那……”夏湘琢磨了半天,灵光一现:“你那犬子,让他别存着什么打击报复的心思,否则,下次可不是钱能摆平的了。”
张员外连连点头。
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张家人终于抬着张霄离了庄子。
夏湘欢天喜地将箱笼里的银票取出来一部分,给出力的佃户和戴言手下的小子分了,又单独拿出一些硬塞给了采莲,剩下的便收入囊中准备用来给山上的园子添砖添瓦了。(未完待续) ()
第156章 人心所向
晌午刚过,常山带着碧巧匆匆赶来。
“……一早儿才听说,就赶来了。”碧巧见大家安然无恙,长长舒了口气。
采莲拉着碧巧,笑着打趣:“也真是,您新婚燕尔还扰了您的清静,姐姐罪该万死!”
碧巧脸一红,推了采莲一把:“说什么吶。”
夏湘笑了:“瞧,这丫头嫁了人就不像往日那般泼辣了,这才一天,就变成娇羞小媳妇了。”
碧巧嗔道:“大小姐,您真是越发……越发没个大小姐的样子了。”
本也不是大小姐,夏湘抿嘴一笑:“嗯嗯,我越发没个大小姐的样子了,你越发像个小媳妇了。”
乳娘轻轻拉了拉夏湘的袖子,夏湘回头,乳娘小声道:“大小姐,您是未出嫁的姑娘,咋……咋啥话儿都往外说呢?”
众人一片哄笑,夏湘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赵五对着夏湘千恩万谢,带着接亲的小子回家准备去了,说好过几天再来迎娶采莲。李毅被老太爷逮着,又被拉着下棋:“你身边儿那小子,棋下的太臭,跟他下没意思,还是你陪我杀两盘儿罢。”
李毅苦不堪言,脸上却笑的欢喜:“……毅儿棋艺不精,能跟老太爷学学,真是机会难得。还望老太爷多多指点才是。”
随后,李毅便小心翼翼,每盘都要输给老太爷。可老太爷却没有兴趣乏乏,而是兴致昂扬地指点起李毅来,这步该如何走。上一步该如何走……李毅一个头两个大,既要小心翼翼输棋,又要附和老太爷的指点,虽然老太爷指点的步骤都不算上乘。真真儿比跟高手对决还要辛苦。
李毅累的腰酸背疼,老太爷才伸了个懒腰,瞧了瞧窗外:“天色不早了,咱也该回京都了。你跟我一道儿回去罢。路上还有个人陪我说说话儿,不然。这一路腻歪的紧,只能坐在车厢里打瞌睡了,哈哈。”
“啊?这就回去?”李毅不甘不愿地望了眼院子里的夏湘。
老太爷直了直腰:“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这都快入冬了。昼短夜长,天儿黑的早,你还想赶夜路不成?”
“那……那我陪您一道儿回京都罢。”李毅扯出个笑容,转头去找木头。
忽然瞧见木头正站在戴言对面,不知在说什么,李毅跟老太爷打了招呼便连忙跑过去。
戴言瞧见李毅,便勾起嘴角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世子爷,那小子说。这是给咱的……好处。说谢谢咱帮忙揍了那帮来闹事儿的,谢谢咱陪着老太爷下棋!”说完,木头呵呵一笑。挠了挠脑袋:“给的还挺多。”
李毅气不过,伸手来抢钱,打算扔戴言脸上再喊一句“老子不缺钱,老子帮夏湘出头理所应当!”
可刚一出手,银票就被木头揣怀里了:“世子爷不缺钱,我就不客气了。”
“……”李毅捏着拳头。却也懒得去抢,憋了一肚子气朝门外走去。
木头连忙追了上去。捂着怀里的银票,在李毅心口补了一刀:“戴言这小子还不错。不枉我当初救了他一命!”
李毅差点儿就气得吐血了。
夏湘将剩下的银票交给周玉年,让他帮着张罗山上庄子的修建。随后,又带着小书和不凡去了孙成武家里。
“……我在山上建了庄子,您也知道。将来产业多了,需要的人手便多,总要有两个掌柜的帮着照看,如今,您管着庄子,周先生帮我管着生活馆,将来山上庄子起来了,总要再有两个掌柜。这俩孩子打小儿跟着周先生读书,写写算算都是有些天分的。周先生最近忙着馆子,又要忙着山庄的进程,一时忙不开,我便把两个小子送您这来了,还望您能多提点,将来我好多两个帮手。”夏湘开门见山,同孙成武说明了来意。
孙成武自然是高兴的,眉开眼笑望着自己的孙子,连忙应承了下来:“大小姐瞧得起我,是我孙成武的福气。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将肚子里这点儿墨水儿尽数教给这俩孩子,等孩子们长大了,我这糟老头子也该歇歇了。”
“您身子骨还硬朗,可别说这样儿的话。没了您,这庄子谁来管呀?您要歇着,我还不让呢……”夏湘笑的十分讨喜。
冯氏一手拉着不凡,一手拉着小书,一时欢喜难言。
夏湘走后,冯氏送两个孩子去休息。孙成武捋了捋胡子,跟自家儿子说道:“能跟着大小姐,真是天大的造化。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有些准头儿的,这大小姐可不简单,聪明、果断、善于用人,还是个宽厚的,跟着大小姐,一准儿错不了。”
孙越连忙点头:“谁说不是呢,当初被赶来庄上的时候,大小姐除了那间院子,几个下人,真是什么也没有。如今这才几年的功夫,就赚的盆满钵满,还跟京都的贵人们攀上了关系。”
孙成武笑的挺喜庆:“咱不凡吶……是个有福气的,还有你,将来也跟着大小姐好好做事,日后定然亏不了。”
孙越连忙应下了。
随后几日,夏湘的名声越发响亮了。
“听说没?那生活馆的大小姐出了事,柳家、白家、苏家、丞相府都派了人,便是原本没派人去关心的,第二天也都陆陆续续派了人去。”
“可真是了不得,听说宫里都去了人,也难怪这些高门大户都争着示好。”
“嘿!听说,那宫里的公公跟大小姐说起话来熟络的很,见大小姐无事,开口给皇太后和赵美人要了几瓶香露回去。”
“啧啧。要怎么说人有本事呢,打小儿就聪明,长大了一准儿也是错不了。”
没一个人提起当初夏湘变得痴傻。被赶去田庄的时候,大家茶余饭后是怎么嘲笑夏湘痴心妄想要嫁入丞相府的,又是怎么讽刺智多近妖遭了报应的。
总之,一次抢亲事件,让夏湘越发得了势。
京都,夏府。
秋风瑟瑟,卷着残叶。
柳姨娘站在案旁磨墨。夏安坐在太师椅上看书。只是,夏安捧着书看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翻页。
“你说……顾五爷回来了?”夏安揉了揉额角,柳姨娘连忙放下手里的墨条,站到夏安身后,轻手轻脚帮夏安按摩太阳穴。
“是。顾五爷回来了。不过……无妨。”
夏安点点头,望了眼蜡烛跳动的火苗,又问道:“湘儿……见过顾五爷了?”
“妾身不知……”
“最近京都里传的厉害,说湘儿……越发出息了。”夏安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既欢喜,又担忧。
柳姨娘垂首站到案前:“老爷,您可要想好了。莫说中间隔着夫人……便是没有夫人,您在她变成傻儿时将她送去田庄,她对您不生出怨怼已是万幸。若想她毫无芥蒂继续做您的乖女儿,恐怕……”
“当初!”夏安蓦地抬头,目光锁死了柳姨娘的脸:“当初若不是你。我会狠下心来送她去田庄?”
“老爷,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您若瞻前顾后,不能果决些,最后莫说女儿。便是江南的产业,恐怕也不保了。到时……”柳姨娘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了。
夏安捏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栗着。
“既然断了,便断得干净,省着将来麻烦,”柳姨娘目光透着狠厉,继续说道:“若存着什么侥幸,将来怕是要落得个凄惨收场。老爷,您莫要怀疑当初的抉择,您的抉择是不会错的,当年不会,如今依然不会错。”
“你下去罢,我累了。”夏安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萎顿了几分。
“老爷,您放宽心。当年您是有苦衷的,如今的产业也是您应得的,不必为了旁的事情乱了心绪。”柳姨娘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老爷……要不,今晚去妾身房里罢,妾身服侍您歇着。”
夏安皱起了眉头,心头升起一股邪火:“出去!”
柳姨娘死死抓着袖子,再没有半分迟疑,扭头便出了屋子。
而此时,田庄上欢天喜地,夏湘走到灯下,小心翼翼将手上书信展开,不由赞了一句:“不愧是湘儿的五舅舅,写的字都透着硬朗。”
乳娘眉开眼笑:“你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写得一手好字,你父亲常说,你母亲的字刚毅硬朗,不像女儿家的字迹。”
提起夏安,夏湘笑意便敛去了三分。
乳娘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话。
夏湘在灯下看信,看着看着,便笑了:“五舅舅果然聪明,可那又如何?”
“大小姐何出此言啊?”周玉年在一旁很是着急,想一睹信上写了什么。想当初,他这路痴可是兜兜转转,几乎将半个江南游遍了,才找到顾五爷,两人相谈甚欢,性子很合得来,大有引为知己的念头。
如今,顾五爷来信,周玉年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五舅舅说,看书 ww.uuanshuom若整日闷闷不乐,生意不会蒸蒸日上,劝我不要对他用这苦肉计。”夏湘抿嘴一笑,将信折好,又放回信封。
“就说了这些?你苦肉计被识破怎么还洋洋得意的?”周玉年恨不得将信抢过来看看。
夏湘笑意愈盛:“便是识破了苦肉计又如何,到底还不是不放心?说……年根儿的时候来庄上同咱们一块儿过年!”
“年根儿?这不是快到了?”乳娘挺高兴。
夏湘点点头:“今年过年可热闹了,真是一年比一年喜庆,等明年……会更喜庆!”
“明年怎么?”周玉年觉着夏湘的话有点儿没头没脑吊人胃口。
夏湘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同时,满脑子都是大颗大颗滚圆的珍珠,还有恍若仙境的“白玉京”。
周玉年忙的脚打后脑勺儿,也懒得追问,又忙不迭去研究需要购置的木料了。(未完待续) ()
第157章 5舅舅
临近年根儿,戴言忽然勤快了起来,三天两头张罗着帮夏湘买年货。
夏湘很不放心他时不时往京都跑,戴言却喊来十几个小子,排成排站在夏湘面前。
“我六阶,他们几个最低也是四阶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戴言轻轻一笑,抬起胳膊伸出手……
夏湘以为戴言又要拍她脑袋,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结果,戴言手掌一翻,手心向上:“拿钱!我可没钱帮你办年货!”
&%猪%猪%岛%小说 ww.nbsp;夏湘倏然眯起了眼:“采办可是个肥差!你……是想捞点儿油水啊!”
戴言也眯起了眼,凑到夏湘跟前耳语道:“怎么?我不该想着捞点儿油水赚钱养家?难道一辈子靠你养我?”
夏湘脸一红,转身去取银票,结果刚走两步,忽然回过头来:“不对!你赚钱养家赚的不还是我的钱?!到底不还是我养你!?”
身后一群黑衣小子纷纷垂下头去,忍俊不禁,只有石南,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对这一群黑衣小子,夏湘虽说好奇,却不愿过多干涉。夏湘认为,她只要努力建山庄,套牢大皇子,就万事不愁,剩下的事只有赚钱了。
可树大招风,钱太多了,也会遭人觊觎,被人惦记。所以,庄上也着实需要更多的高手、护院。夏湘觉着这样挺bucuo,自己充当财神爷,戴言帮自己养一群打手,从此就可以过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风光日子。
日后庄子成了,财源滚滚,就将、祖父和苏姨娘都接来。从此一世富贵,真是bucuo。
正欢喜着,就听到院外一阵打斗声。
夏湘连忙披上鹤氅,跑了出去……
周玉年不在,花农老张正趴在院门上往外瞧。夏湘快走了几步,拍拍老张的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张会意。站到旁边,将位置让给了夏湘。
夏湘透过门缝,瞧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大氅的男人同戴言等人打作一团。在五六个黑衣小子的合围下,那男人竟不落下风。
这可怎么好?难道是张家派来报仇的高手?
夏湘心急如焚,生怕戴言和几个黑衣小子吃亏。最后,眼珠儿一转。转身朝厨房跑去。片刻后。又从厨房折了回来,径直推开了院门,厉声喝道:“都住手!”
结果……谁也没住手。
夏湘瞠目结舌……这怎么……跟电视剧演的不一样吶?
既然如此,没别的法子了。夏湘心里默默念了句:“戴言戴言,你可莫要怪我。”随后,上前几步,对准那男人,将袖子里藏的大把大把胡椒粉兜头泼了过去。同时。将迷药一股脑也扔了过去。
恐防有变,又将院门口准备hǎode一盆辣椒水也都泼了过去。不分敌我。
但是,面对一帮四阶五阶六阶的高手,夏湘这点儿小手段还真是不够看。不过,这么一折腾,反倒让两边都停了手。
戴言率先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动作太迟钝缓慢,即便二阶的修为,也躲得过。”
石南冷着张脸,难得主动说了句话:“大小姐发起疯来……还真是连自己人都打!”
说的夏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火烧火燎的。
忽然,那陌生男人发出一阵大笑:“大小姐?你就是夏湘?”
夏湘蹙起眉头,将陌生男人好一番打量,心里琢磨着,若是京都派来的人,总不会只派一个,更不会如此莽撞打上门来。若说是张员外派来寻仇的,也不大kěnéng,他敢吗?
“啊,哈……”夏湘突兀地笑了下,随后客客气气说道:“我是夏湘,不过……这庄子还有那馆子都不归我管!您若有什么事,或……要寻什么仇,最好直接找周玉年周先生,您若不急,大可坐在门口这树墩上等会儿,周先生马上就回来了。”
等周玉年回来,跟戴言联手,断不会落了下风。
“哈哈……你当我傻?等周先生回来,我还打得过你们?”男人笑的爽朗。
夏湘一愣:“你认得周先生?”
“嗯,一面之缘!”
这时,黄杨树后忽然冒出个人来。圆圆的脑袋,枯草样的头发,看着一张脸肉乎乎的,两个酒窝格外明显,可身子骨却瘦的厉害。
那人从树后冒出头来,径直跑到陌生男人身后,似乎鼓足了好大勇气,终于站到了陌生男人身前,磕磕巴巴说道:“不打……不打,我打!我打!五爷……五爷……跑!”
竟是个傻子!
夏湘眉心一跳,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五舅舅!?”
陌生男人点点头:“嗯,可算认出我来了!”
傻子瞧见顾五爷笑了,也跟着笑,还拍了拍巴掌,模样很是欢喜。
顾五爷看看夏湘,又望向戴言,目光透出赞许之色:“好小子!功夫bucuo,反应也机敏。小小年纪练成如此身手,勤奋、天赋缺一不可,实属难得。”
夏湘眯眼一笑:“那我呢?”
顾五爷又哈哈笑了起来:“你?你啊,就是个……”想排揎两句,却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话儿来。
“就是个运筹帷幄,大局为重,富有指挥才能的大智谋家,是不是?”夏湘负手而立,脸皮厚比城墙了。
顾五爷大笑,没想到夏湘这样有趣:“你啊……你就是个的小油嘴!”
戴言笑的温和,说出的话却冷冰冰带了刺:“既是自家人,怎么甫一撞见就动起手来?你又拿什么证明你就是顾五爷?”
“想试试大伙儿的身手,莫怪。”顾五爷顿了顿,又笑道:“我就站在这里,等周先生回来,自然认得出……”
话未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周玉年的惊呼:“顾五爷!”
“正提到您……先生若晚来一步,在下怕是要被当成贼子处置了。”顾五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戴言,话锋一转:“不过,这小子真bucuo,功夫好,又谨慎。”
周玉年摆摆手:“我这学生悟性好,只点播几句,便融会贯通……”
戴言忍不住抿着嘴笑,也不戳破。
夏湘却忍不住了,瞠目结舌说道:“戴言怎么成了您的学生?他那一身功夫都是自己琢磨的,他性子本就谨慎也不是您教的,您的得意门生不是只有我一人吗?”
周玉年闹了个大红脸。
顾五爷笑的欢快,心里却有些恍然。真是太久没有这样笑了,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是好,不知不觉,就笑出了眼泪。
“五舅舅,你怎么……”夏湘瞧见顾五爷湿了眼角,甫一问出口,就想通了其中缘由,一时心里也不大是滋味。
“你这妮子太有趣,我都笑出眼泪了。”顾五爷深吸了口气。
周玉年惯会察言观色,怎么看不出顾五爷脸色不大对,连忙笑着张罗:“走走,咱进屋聊去,这大冷天站在风口可别冻坏了,戴言,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早去早回。”
戴言轻轻一笑,带着一群黑衣少年翻身上马,朝京都方向去了。
顾五爷跟着夏湘和周玉年迈进院子,去到花厅。
“……信上说,你整日郁郁寡欢,吃不香睡不着,可今儿见你放迷药,撒胡椒粉,泼辣椒水的气势,可半点儿没有郁郁寡欢的模样儿。”顾五爷一边儿取笑夏湘,一边四下打量,脸上浮现赞许之色:“这庄子倒让你经营的bucuo。”
夏湘点点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顾五爷又被夏湘厚脸皮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年纪不小了,也不懂得矜持。”
夏湘微微一笑,倒是腼腆了几分:“还不是先生教得好!”
“……”周玉年瞠目结舌:“大小姐,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打我认识你那天,你就是这个样儿,怎就成了我教的?”
夏湘和顾五爷对视了一眼,齐声大笑。
周玉年撇了撇嘴:“得,我去厨房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让顾妈妈准备准备,晚上我跟顾五爷好好喝一顿。”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
周玉年想,顾五爷初见夏湘,定然有许多话想说,自己在旁边总是不便,所以,腾出了地方儿给两人说说心里话。
夏湘自然明白周玉年的用心,待周玉年出了花厅,便正色望向顾五爷:“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当年,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五爷愣了下,u看书 ww.ukanshu 笑容也显得有些僵硬了。原本,他以为夏湘是个没心没肺,整日里欢欢喜喜的小姑娘,没想到周玉年刚一出屋,夏湘就换了一张脸,换了个模样儿。
“这些年,辛苦过来的。当年,圣颜大怒,被抄了家。”顾五爷表情有些沉重,说出的话却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也许是过去太多年,心里那点儿疼痛也磨平了吧。
“为什么会圣颜大怒?”夏湘蹙眉。
顾五爷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天怒便是天怒,哪来什么理由?”
夏湘瞧得出,顾五爷不愿谈及当年惨事,估计是怕自己小小年纪听了那些阴暗事,心里生出阴影来。
“既然如此,那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从今往后,咱们顾好眼前,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欢欢喜喜才是,您说对不?”夏湘抿嘴一笑,笑容里却裹着些别样的情绪。
天怒,天怒……皇帝不是天,所以,这所谓天怒总还是要有理由的!(未完待续……)
第158章 血杀
“五舅舅,您过了年便搬来庄上住罢,别回江南了。”
顾五爷性子爽朗,功夫好,又是夏湘的血亲,自然靠得住。眼看着过完年就开春儿了,那一池的珍珠蚌捞上来,将珍珠卖了扩建山庄,扩建生活馆,一时间人手紧缺。夏湘便将主意打到了顾五爷的身上。
“江南总还有些事需要我来办。”顾五爷喝了杯茶,转而问道:“听说,你父亲与你断绝了父女关系?将你赶出了家门?可有此事?”
夏湘吓一跳,连忙说道:“五舅舅,你要找我爹算账去?”
&nbs,猪,猪,岛,小说 ww.zhuzhudap;“你放心,我总要先问个明白……”
“便是问明白了,您也甭去找他。莫说是我千方百计才出了夏府,住到这庄上来的,便是我不甘不愿被他赶来的,您也别去找他理论。”夏湘一张小脸儿有些凝重,随后,蓦地笑了:“又不是没了他,我就没出路了。”
顾五爷笑了两声,欢快说道:“嗯,不愧是大姐的女儿,有骨气!”
夏湘抿嘴一笑,笑的挺不好意思:“还行吧,若没有性命之忧,我还是挺硬气的。”
顾五爷被夏湘逗得笑个不停,整个花厅就听到一阵阵的笑声,让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妈妈们也都跟着欢喜。
这才是过年的样子嘛!
“对了,五舅舅,你刚说在江南有些事要办,是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夏湘还是不愿顾五爷回江南。
“你帮不上忙,我是去找些往日家里的老掌柜。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都还在不在。前些日子找到了两个,日子都挺清苦。我总要帮帮才是。”顾五爷叹了口气。
夏湘明白,顾五爷是有心无力。她明明有心有力,可顾五爷断不会要她的银子。夏湘琢磨来琢磨去,笑了:“五舅舅,过完年,我山上有个庄子要建起来,便是掌柜就需要七八个。正愁没有人手呢。您若找到了老掌柜,可要借给我几位,帮我张罗张罗这生意。”
顾五爷挑起眉毛笑道:“你的生意能做多大?不就一个馆子吗?”
夏湘竖起食指摇了摇:“我要在山上建个山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都要涉猎才好,到时,可是操不完的心。”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顾五爷蹙起眉头:“丫头。可别眼高手低。最后落得个本钱都保不住。”他想了想,又说道:“若听你这说法儿,弄这么个山庄,恐怕本钱就能压死人,你去哪弄这么多钱来?”
“山人自有妙计!”夏湘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顾五爷却有些担忧:“可别为了银子涉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别真被银子迷了心窍。做出什么不牢靠的事来。”
夏湘笑道:“您放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湘儿心里有谱儿。”
好一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顾五爷再望向夏湘,竟生出些与有荣焉的骄傲来,夏湘果然是天资聪颖,不可多得。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五爷尝了夏湘做的菜,酿的酒,瞧过夏湘的馆子,看过山上还未建成的山庄,又看过夏湘做的,心里越发惊骇了。
这丫头,哪里是天资聪颖,明明就是天纵奇才,百年不遇。
夏湘没事儿便陪着顾五爷聊天,偶尔探听探听当年惨事,她总想问个明白,不然,心里总是不安生。
可顾五爷总是一语带过,不愿多谈。
戴言还是时不时张罗着去帮着夏湘办年货,每次从京都回来,总会带回来个黑衣少年,如今,粗粗一算,戴言手下的黑衣少年也有二十几个了。
夏湘慌了,便是护院、打手,也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往回带啊。
“你这是想作甚?”夏湘将戴言拉到角落里,问道:“这么多个罪民窟的人,若被人发现追查起来,咱们怎么办?再说,你还要带回来多少人?还要组个军队是怎么?”
戴言笑了笑,垂下头望着夏湘,没头没脑说了句:“你怎么越长越矮了?”
夏湘气的不善:“你才越长越矮呢,是你长得比我快!跟姑娘比个子,你也真是出息!”
戴言温温柔柔地笑,也不争辩。
“别打岔,你还没说呢,弄来这么多罪民窟的人,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夏湘眯起眼睛,盯死了戴言。
“一百个……一百个就足够了。”
“一百个?”夏湘瞠目结舌:“你是说,你要弄来一百个小子?”
戴言点点头:“等他们成长起来,咱们才会真的安心吶,你是不是日子太安逸,忘了京都的李夫人?你以为李夫人是忌惮我们才沉默着?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只是还不屑捏死我们。”
夏湘沉默了。
戴言继续道:“总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光靠银子是不够的。无论什么时候,总还是拳头说了算。”
夏湘依然沉默。
戴言想了想,说道:“总要取个名字才好,你看……”
夏湘不再沉默,眼睛一亮:“追风少年团!”
戴言揉揉额角,越走越远,嘀咕着:“还是罢。”
上一世,戴言将五十名罪民窟的少年收归旗下,培养出一支精英刺客组织血杀。一百名少年之下又衍生出上百名刺客。血杀的职务在于帮助搜集情报、刺杀、安插、协助权力斗争等等。
这一世,依然需要这样一个组织。
只是,这个组织要足够庞大,足够强横,要能够在任何时候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人和势。所以,要一百名少年,或者更多……
反正,夏湘有的是银子。
夏湘心想,便任他折腾去罢,若真能折腾出个军队,时刻保护自己的庄子和产业,也真是bucuo。反正……自己有的是银子,多养些人罢了,是好事。
京都戴府,夜色正浓。
李夫人赤裸的长腿搭在戴尚的肩上,双手死死抓着垂下的帐子,额角的长发黏了汗水,一缕缕贴在精致的脸庞上。
从身上滑落的亵衣随着李夫人颤动的身体一下下地摆动,像少女荡起的秋千,柔软、轻盈,却风情万种。
“夫君……”李夫人忽然死死抓住戴尚的胳膊,小腿霎时绷紧,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她脚踝上戴着的珍珠脚钏还在微微晃动……
戴尚赤.裸着身子,仰面朝天倒在床上。
“夫君,”李夫人用绘了花纹的指甲轻轻划过戴尚的胸口:“夫君,你那私生子,折腾得欢,我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斩断他的手脚,挑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戴尚面色一沉,转过身背对了李夫人,闷声说道:“我困了,睡罢。”
李夫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也转过了身去。
大顺二十一年冬,腊月二十九。
夏家田庄欢欢喜喜吃了团圆饭,夏湘喝了点儿酒,有些醉了,掰着手指算:“过了年,就十三岁了,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
她蹭地站起来,脸色煞白。
周围人吓了一跳,乳娘连忙拉住夏湘的手,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夏湘迷迷瞪瞪又坐了下来,心里却有些着急。
还有两年,这两年里到底能不能寻得个如意郎君,将这亲事定下来?这古代可不比现代,上一世十九岁还是个粉嫩嫩的花骨朵儿,若放在古代,恐怕就成了老姑娘。
得找个温柔体贴,有钱有势,细心周到,在外欺负别人,在家被自己欺负的,到时自己要跟着享福,做个富贵闲人,欢欢喜喜过一世。
正畅想美好wèilái,戴言一张脸忽然凑过来。
“在想什么?”他递过来一杯温水:“喝点儿,解解酒。你姑娘家家的,不能喝还偏喝,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说着站到夏湘身后,双手中指和食指按上夏湘的太阳穴,轻轻按摩。
夏湘喝的有些多,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方才还头昏脑胀,这会儿经戴言轻轻一按,就舒服了许多,顿时靠在椅子上闭了眼睛,不再动弹。
几十个黑衣少年齐刷刷望向戴言,目瞪口呆。
顾五爷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欢喜是因为戴言十分优秀,担忧是怕夏湘这样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不大好听。
周玉年压根儿就当没看见:“来来,uu看书 . 再干一杯。”
顾五爷苦笑,端起了酒杯,余光却一直望向夏湘那边……
乳娘孙氏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推开戴言,笑的客客气气:“这活儿还得我来干,这么些年,大小姐习惯什么样儿的力道,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快去吃饭吃菜,一会儿就凉了。”
许氏连忙拉着戴言的袖子,低声说道:“过来坐,别操心不该操心的事儿。”
正此时,夏湘迷迷糊糊睁开眼,眉头一皱,就嚷嚷开了:“戴言你个臭小子,不会用点儿力?”
乳娘脸上一红,手上加了些力道。
夏湘“哎呦”一声:“混小子,你轻点儿轻点儿,你就是故意的,刚才怎么按的那么舒服?”说着,转过身,揉揉眼睛,稀里糊涂说道:“哎?不是戴言么?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做梦了?”
大家“哄”一声就笑开了,连许氏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未完待续……)
第159章 采珠
过了正月十五,五舅舅便离开田庄回了江南。
夏湘目送五舅舅走远,转而跑回院子找到戴言,将戴言拉到角落里,左右瞧瞧,确定没人瞧见才神秘兮兮笑道:“……时候差不多了。”
戴言先是一愣,旋即笑容漾开:“你是说……让我娘来下聘?”
夏湘也是一愣,随后不大高兴地问道:“我院儿里就两个丫鬟,都还小,你看上哪个了?便是下聘,也还要等几年,现在只能定个婚约罢了。”
“我看上的人……是你啊。”戴言轻笑,眼底尽是温柔。\猪\猪\岛\小说 .(zhu)(zhu)().om
夏湘蓦地抬眼,目光撞进戴言如水的眸子里,心跳漏了半拍。
“别闹,说正事,”夏湘深深吸了口气,转而磕磕巴巴说道:“那……那个,那些蚌,那些蚌里的珍珠,我看过了,kěnéng,kěnéng……”
终于说不下去了,夏湘一把推开戴言,嚷了句:“你干嘛离我这么近,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戴言忍不住笑道:“你跟我说话,我自然要看着你,不然岂不是不尊重你?”
“看着是看着,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让人心里发毛。”夏湘捂着胸口,有些呼吸不畅。
戴言笑的更欢了:“心里发毛是因为你心里有鬼,怎么就成了我的错?”
“我有什么鬼?”夏湘扬起小脸儿,气哼哼说道:“不过是来告诉你,那些蚌再不捞出来就要老死了!咱们是时候了!”
“采珠?”
“嗯。过些日子天暖和些了,咱们就把蚌都捞出来采珠,以后。咱就再也不缺钱了!完了你再跟我去镇上买些小个儿的蚌,咱再养一坑出来。”夏湘搓了搓手,一副小财迷模样儿。
戴言瞧着夏湘眉眼弯弯的小脸儿,不禁讶异,夏湘似乎瘦了许多,越发美丽了。
“你……有什么烦心事?”戴言目不转睛打量着夏湘,眉头微微皱起。
夏湘向后退了两步。盯住戴言的嘴巴,避开他的目光:“哪有烦心事?你怎么这样问?”不过,盯着他的唇。怎么也会心跳加速?夏湘又往后退了两步。
戴言又上前两步,将夏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夏湘一颗心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却听到戴言懒洋洋地问:“若没有烦心事……怎么会瘦了这么多?原本,你胖的像个球儿……”
“戴言你个……你个白眼儿狼!”夏湘一脚踩在戴言脚趾上恨声道:“以后别来找我要银子!”
戴言猝不及防。被踩个正着。倒吸了口冷气:“不找你便不找你,我找你家!”
夏湘气的扭头就走:“爱找谁找谁,反正过些日子得起坑捞蚌采珠了,你准备两个带盖子的木桶。这事儿别告诉旁人,就你我来办。”
“是,小的听令,大小姐慢走。”
夏湘回头,瞧见戴言笑的温文尔雅。一时心里堵得慌。戴言怎么长得这么快,十六岁就长身玉立有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儿。戴言的气质有些古怪。穿的普通并不华贵,可神态举止看起来却好像高门大户养出的尊贵公子。看起来雍容贵气,可偶尔憋起坏水儿又一副无赖模样。
过了些日子,雪融了,天暖了,万物复苏了。
夏湘吃过晚饭,偷偷找到戴言,搓着手张罗去捞蚌。
戴言也挺激动,却还是笑着问:“怎么不多找些人手,你是打算累死我?”
“这事儿最好别外传,人多嘴杂,传出庄子可就麻烦了。日后这塘还是要养蚌的,若被人晓得里头藏着一大桶珍珠,恐怕要出大麻烦。”
“你不怕我偷了你的珍珠?随便拿出一颗,恐怕就价值连城。”戴言晓得夏湘当初用来投进蚌壳的碎蚌壳十分小,又苦苦等了三四年,珍珠一定生的饱满圆润。
夏湘眯眼笑道:“要偷你早偷了,还能等到现在?我夏湘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总归不是那样儿的小人,更何况,你我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什么可偷的?”
戴言点点头,装模作样道:“那真要多谢大小姐信赖了。”
两人偷偷摸摸去采蚌,折腾到月贯中天才忙活完。
三月里,月光皎皎,明珠莹润。夏湘蹲在木桶旁边,像朵盛开的花儿,看在眼里让人满心欢喜。
“大小姐,这下……你可真是发财了。”戴言望着夏湘笑的依然从容。
夏湘纳闷儿:“瞧见这么多珍珠,你怎么一点儿不动容?养气功夫怎么这样好?竟然比我都要强。”
戴言捡起一颗珍珠,笑道:“拥有并不难,要守住才好。”
上一世的荣华富贵,位高权重,经历一场扑杀,转眼便烟消云散。看惯了浮华烟云,戴言对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要有自己人,要有足够的武力值,要有十足的警惕,任何时候都不能因沾沾自喜而将自己置身险境。
所以,他面对这一桶的珍珠,也笑的云淡风轻。
夏湘则不然,抱着一桶珍珠喜不自禁。
戴言蹲下身来,将桶盖小心盖住,望着夏湘说道:“一半用来修山庄,再取出一部分给我,剩下的你留着做家底。
夏湘将手伸到桶里,取出一颗珠子送到戴言面前:“喏,这是你的那一份儿,休想多要一颗!”
“你这厮,也太小气。”戴言抓住夏湘的手腕,眸子里揉着星光,清冷之中透着一丝炽热。
夏湘木有动,任由戴言握着手腕,就那么盯着戴言的脸,
“湘儿……”
戴言声音轻柔,比阳春三月的晚风还要柔和,暖融融的醉人心扉。夏湘好像喝了杯草原上的烈酒,脸蛋儿红扑扑的,目光却越发明亮了。
“湘儿……”
戴言顿了顿,目光灼灼,慢慢靠近夏湘,眼看着嘴唇就要碰到夏湘的唇。夏湘向后躲了一下,便没有再动,脸却渐渐热了。
“湘儿……”戴言蓦地一歪头,嘴唇凑到夏湘耳畔,轻声道:“就不能多给几颗?”
夏湘眉心一跳,想一把将手抽回来,却无奈戴言力气大的很。她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没抽回手,心里却越发窘迫了。
戴言抿着嘴笑,忽然俯下身来,在夏湘额头上轻轻印了个吻。
轻轻的,软软的,像晚风拂过,眨眼就消失无踪。
夏湘不再挣扎,蹲在那里仰着小脸儿,呆呆地望着戴言,半晌才憋出三个字:“你放肆!”只是,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实在没什么力度。
戴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松开夏湘的手,转身坐到木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商量夏湘:“我手下那些好儿郎都还没有名字,我想让他们跟着你的姓,姓夏……”
罪民窟的人世代为奴,只有代号没有姓名。
“莫要随了我的姓氏,一来太招摇,二来我总不愿与夏府有什么干系。不若随了你的姓罢。”夏湘脱口而出,随后便后悔了,自己有个渣男老爹,戴言似乎有个更渣的老爹。自己不愿姓夏,戴言又怎么会愿意姓戴?
果然,戴言笑道:“我这姓氏也不好。”
夏湘见戴言神色有些落寞,连忙说道:“要么就跟着周先生姓周好了。”
“周?”戴言点点头:“分成十队,队长叫周一、周二、周三……以此类推,挺bucuo。”
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周一周二周三……是要凑成一个星期吗?
戴言见夏湘笑的没头没脑,一脸莫名其妙。夏湘瞧着戴言疑惑的神色,心想,戴言肯定不是穿越来的,这小子,只怕是天生聪明,文武全才,心智早熟吧。
两人说说笑笑,夏湘捧着一桶珍珠,戴言捧着一桶蚌肉,两人欢欢喜喜朝戴言家里走去。
“你要把珍珠放在我家里?”戴言有些诧异,这样一大堆宝贝,夏湘竟就敢交到自己手里,这与夏湘平日里的性子有些不相符啊。这丫头,不是一向将钱财看得十分要紧吗?
夏湘眯眼一笑:“只是放在你那里,又不是送给你!我会一颗一颗数的清楚,少一颗唯你是问!”
“我若将珍珠卷走,逃了呢?这些珍珠可够我一辈子吃喝玩乐了。”
“你不会,我夏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用了你,信了你,跟你上了同一条船,我便不会对你生出疑心来。”夏湘脸上尽是坦诚。
戴言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失落,连带着笑容都有些发苦了:“大小姐……说的是。uu看书 ww.”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好受了。
“没有旁人在,你直管叫我湘儿,大小姐大小姐的,听着别扭。我……可从没把你当下人使唤,更没把你当佃户看待……这你是zhidào的,何苦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夏湘翻了个白眼儿。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来看待?”戴言蓦地停住了脚步,目光bucuo地望着夏湘的脸。
夏湘想了想,嘀咕道:“我也说不清。”
“那我若想娶你,你可愿意?”
“那怎么行?”夏湘险些失手将一桶珍珠打翻在地。
“怎么就不行?你嫌弃我出身不好?”戴言蹙眉,表情很认真。
夏湘也蹙起了眉头:“嫁人这种事能随随便便就决定?总要找个合心的,温柔体贴,从一而终的老实人。”(未完待续……)
第160章 卖珍珠、建山庄
两人并肩而行,戴言又问:“那你说说,我哪里不合适?”
夏湘想了想,便数落起来了:“你这人……嘴巴不老实,时不时便要跟我斗嘴,没事儿就来打秋风儿混吃的。你吧,没钱还不zhidào去赚,整日里想着打打杀杀,争权夺势,乏味的很。跟你在一块儿久了,总会生出些担忧来。你藏着许多事,我想不明白,心里总是没底,总觉得哪天你会忽地一下就消失了……”
“湘儿,”戴言微垂着头:“你想不明白的事,问我,我告诉你。”
夏湘想了想:“我有什么想不明白,你明明zhidào,你若想说,我又何需去问你?”{猪+猪+岛}小说.hzua
“说的也对,”戴言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我父亲……是戴尚,京都那位大将军。一直想杀了我的,便是李夫人。”
夏湘也曾怀疑过,可亲耳听到,依然有些震惊。
没想到,竟真是这样。
戴言见夏湘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我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试着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还是没有将重生一事说与夏湘听,因为过于沉重且匪夷所思,所以,便随口说了句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夏湘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戴言点了点头。
夏湘脱口问道:“那你说,村口老栓家二儿媳妇儿肚子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戴言:“……”
……
翌日一早,夏湘炒了一大锅河蚌肉。给各房分了,又派人给戴言送去一些,让周一周二周三他们都尝个鲜。
晌午日光和煦。夏湘坐在院子里,想起戴言在青河边说过的话,心跳就快了半拍。
怎么能轻易就嫁给他呢?天下好儿郎千千万,怎么可以随便就在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呢?总要谨慎些才是,毕竟,自己才十三岁,还有好几年的光景用来选夫呢!
夏湘取了六颗珍珠。又选了三个刻着花纹极好看的檀木盒子,一个盒子装了两颗珠子,分别送到宁王府和夏府。
送到宁王府。说是为了答谢世子爷在张霄的时候来帮忙,实际是想还了李毅当初送的那颗黑珍珠。那颗黑珍珠太贵重,夏湘只好用两颗硕大的珠子还了这份儿礼,图个心安。
余下两个盒子。一个送给老太爷。另一个送给了苏姨娘。
另外,又将几颗珍珠交到大皇子手里,用来打点宫里的贵rénmen。
“你哪里弄来的珍珠?成色竟比宫里的还要好!”大皇子捏着珍珠,有些震惊地望着夏湘,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东家,您别告诉我,这是您自己做的!”
夏湘抿嘴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大皇子哈哈大笑:“你还藏着多少好东西,好主意?”
“你说……我若将这些珠子拿出来拍卖。宫里人会不会来抢?”夏湘眯起眼睛,很怕树大招风。最后连大皇子都镇不住自己这摊子生意。
大皇子摇摇头:“若入了宫里人的眼,断不会来抢,顶多派人来跟您谈谈价格,尽数买了去。”
夏湘琢磨琢磨,决定将一部分卖到宫里去,再将一部分卖到江南去,私下里再卖给各府夫rénmen几颗,建山庄的银子,估计就赚的差不多了。
“也好,宫里人买去大半,这东西就更值钱了,能跟宫里娘娘们用同样的珍珠,想来许多夫人都会争着抢着来买罢?”夏湘搓了搓手,眯起眼睛笑道:“二掌柜,这事儿还得有劳您了。”
大皇子嘿嘿一笑,俯过身来:“那……能不能多送我一颗?”
“多要一颗?是要送谁?”夏湘笑嘻嘻地,瞧着大皇子的窘迫模样儿,猜到八成儿是要送姑娘。
戴言“嗤”的一声就笑了:“怕是要送给杜府大小姐罢?”
上一世,大皇子便钟情杜府大小姐杜芷,而戴言却亲手设计,使得杜芷嫁给了二皇子。上一世毁人姻缘,这一世便牵个红线罢。
大皇子没想到戴言会说中他的心思,一时愕然,竟不打自招:“你怎么zhidào的?”
“杜家大小姐,杜芷?”夏湘想起五年前的赏花会,想到那个穿着撒花袄的小姑娘,像蝴蝶一样漂亮,却跟小牛一样倔。
大皇子没接茬儿,却也没否认。
夏湘装模作样点点头:“嗯,不愧是我庄上的,眼光还是挺bucuo的。”
“嗯,看在二东家一往情深的份儿上,你就送他一颗珠子吧。”戴言跟着打趣。
大皇子“蹭”地站起来,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要了,你们两个一唱一和能把死人说活了,能把活人说死了……”
夏湘撇撇嘴:“你就知足吧,这事儿若让我家先生听了去,不出十日,你这点儿事一准儿传遍整个京都。”
“你这庄子……造谣可是一把好手,哼!”大皇子瞥了眼夏湘手里的珠子,起身要走。
夏湘哪敢为了颗珠子得罪大皇子这棵大树,连忙捧着珠子送过去,态度谦恭:“请二东家笑纳。”说完,“扑哧”一声又笑了。
大皇子到底还是接了珠子,见戴言和夏湘笑个不停,一时羞恼,二话不说出门翻身上马回京都去了。
夏湘就凑过去问戴言:“老大与杜芷,可是好姻缘?”
自打戴言告诉夏湘,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夏湘便将戴言当成算命先生来看待了,时不时就要问问姻缘,问问财运,问问吉凶祸福。
戴言点点头:“和和美美。”
夏湘又问:“那我呢?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日子会不会红红火火?”
“你?”戴言抿嘴一笑:“若嫁我,注定红红火火。我旺妻。”
夏湘翻个白眼:“少唬人了!什么旺妻?只听说旺夫,就没听过旺妻的。倒是你,若娶了我可捡了大便宜。白得了大笔银子,注定红红火火。你若说我旺夫,恐怕还有几分可信。”
戴言拍拍夏湘的头,弯起嘴角,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也是……挺不要脸的。”
“……”
……
一切正如夏湘所料,宫里果然派人来收珠子,夏湘拿出一小部分。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宫里。
随后,又放出风声,说大小姐手里依然存着些珠子。只是……所剩无几。
不久之后,各府上便派人来买珠子,夏湘一一推了,直到价钱抬到她满意的程度。才卖了几颗出去。
山上的庄子已经初具模型。
夏湘站在青石铺成的台阶上。抬头望向匾额,上头三个烫金大字白玉京,洒脱飘逸,遒劲有力。
“这门脸儿倒是bucuo。”夏湘跟在周玉年身后,迈过棂星门。
园子夏湘只在细微处做了些变动,大抵依着周玉年的设计建成。斗拱飞檐,曲廊回旋。草木葱茏,花开四季。山泉自上而下。流过山庄,注入清潭之中。山中原有古木稍加修饰。便让山庄多了一丝端庄厚重。
夏湘心绪有些激荡。
“大小姐,山庄分成东中西三座,东座供们居住,中间一座供商人租赁,西座供夫人小姐们居住……”周玉年一边走一边给夏湘解说这园子的设计。
夏湘不住点头,心里很满意,与她当初的设想完全相同。
两边修些庭院用来提供住处,中间精心修缮,用来赏景、游玩,将路边儿空铺子租出去,又能带动买卖交易。这就成了京都富人的私人会所。
等时机成熟,将生活馆搬到山上这庄子里,便大功告成了。
到时候,祖父和苏姨娘是否愿意搬来庄上住呢?想到此处,夏湘心里便欢喜难抑。
周玉年却犹豫片刻,说道:“不过,大小姐,这工程耗资巨大,您给我的银子又不够用了,如今有些捉襟见肘……”
“又不够了?”
周玉年听着夏湘的话,连忙眉毛一立:“您若不信,大可查账,一笔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先生,您也太小瞧我了!”夏湘横了周玉年一眼,说道:“您若想做假账,谁又能看得出?你便是把我的银子吃一半进去,我也是俩眼一抹黑。”
周玉年这下可急了,急赤白脸就要分辨。
只是,没等他说话,夏湘又说道:“所以,我为什么还总是愿意把所youshi交给你?”
周玉年不说话了,脸上美滋滋的,心想,算这丫头有良心,zhidào我周玉年是个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
夏湘轻笑:“因为我zhidào,uu看书 ww.uukanshu.om 只要给先生做一桌子好菜,便是让您把家底儿交出来,先生也愿意。您眼里吃的排在第一位,这天底下最好吃的菜又只有我能做得出,所以说啊,我对您放心的很。”
周玉年的脸,瞬间就黑了。
“可真是我周某人的好学生,呵呵!”周玉年笑的不冷不热,讽了夏湘一句。
夏湘权当听不懂,笑着点头:“先生过誉了,过誉了。对了,缺银子您尽管开口,别不好意思,过会儿跟我一起回去拿些银子,这庄子最好尽快建起来,再将庄上铺子租出去,咱就能见着回头钱儿了。”
“……这样一来,人手又不够……”周玉年皱眉。
夏湘点点头:“都在庄上选,跟庄上的孙管事商量商量,这事儿也先生来办罢。”想了想,夏湘又说:“年前我把小书和不凡送去孙管事处,您若忙不过来,让两个孩子给您帮帮忙,权当历练历练了,等练成掌柜,以后您也轻松些。”
周玉年点头,记下了。(未完待续……)
第161章 这是个妖孽!
大顺二十二年六月,白玉京大体建成。
清晨,夏湘穿了身白底儿碎花袄,银灰色马面裙站在山脚下,望着半山腰恍若仙境般的白玉京,觉得人生似乎圆满了。
如今,后山已经小有名气,真的因着白玉京,被口口相传成了蓬莱仙山。
真应了当初登上这后山时,夏湘说的那句玩笑话:山不在高,有……湘儿则名。
这一年来,夏湘坚持晨起爬山,一来是去山上生活馆准备些菜肴,二来可以修身养性,增强体质。戴言每日晨起也要去山上练功,时常碰见了便搭伴儿一起上山。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湘每天早晨来到山脚下都会看到戴言站在那里等她。
可是,今天怎么不见他人?
“姑娘,您可是这庄子上的人?”
夏湘吓了一跳,不晓得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这山脚下怎么会冒出个人来。等转过身,夏湘又吓一跳,这果然不是个人,这是个妖孽!
哪有男人长成这个模样的?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一袭白衣,飘逸俊朗,唇红齿白,眉若刀裁,比姑娘还要好看!
“你……你问我?”夏湘有些害怕。
这个时候,山脚下本不该有人,忽然冒出个俊美不似凡人的家伙,夏湘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遇到了男版小倩。
“嗯,这附近除了姑娘也寻不到别人了,想问问姑娘,可知道这庄子的东家住在哪里,在下有急事要找东家商量。”男人点了点头,望着夏湘展颜一笑。
夏湘眼珠儿一转,问道:“你找东家什么事,我是东家身边的丫鬟,您告诉我,我可以代为相传。”
“那真是再好不过,有劳姑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的祖父在山上捉了一只鹰,打算杀了尝尝,又不放心交给厨子去折腾。听闻东家做的一手好菜,便想求东家帮帮忙,终于银子,都不是问题……”
“鹰?多大的鹰?什么颜色的?”夏湘惊出一身冷汗来。
男人蹙着眉头将那鹰的模样儿仔细描述了一遍,心想,怎么东家做个菜要问的这样详细?连什么颜色的都要问。
夏湘倒吸了口冷气,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那鹰,还活着么?”
这山上除了巴叶,就没有第二只鹰。听了对方的描述,夏湘更是肯定对方抓住的正是巴叶。虽说巴叶不是夏湘养大的,可几年来一直在夏湘眼前晃悠,时不时便跑去夏湘厨房偷肉吃,日子久了,自然有些感情。
这会儿听到有人要吃了巴叶,夏湘心头一惊,鼻尖儿都惊出冷汗来了。
“活着,活着……”男人笑道:“祖父说等东家到了再杀,不然,肉就不新鲜了。”
夏湘蓦地松了口气,却还是担心。
朝戴言家的方向望了望,还是不见人影,夏湘实在挂心巴叶的死活,对那男子说道:“我就是东家,走,我跟你上山。”
“你就是东家?”男子眼睛一亮,躬身行了个礼:“在下古奇,幸会。”
古奇??夏湘还是忍不住笑了:“名字真不错,很贵气。”
两人正说话,就听到一声呼唤,温柔如水。
“湘儿……”
夏湘回头,见戴言正朝这边跑来,便嗔道:“今儿你迟了。”
“我娘身子不舒服,我帮她做了早饭才出来,晚了些。你等急了没有?”戴言瞟了眼古奇,对夏湘笑道:“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戴言认得古奇,上一世,这花花公子在汤国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惹下多少风.流债已经数不清了,只是,他不在汤国呆着跑来晏国做什么?难道千里迢迢跑到晏国只为了勾搭夏湘?
戴言想到这里,眉头便蹙了起来。夏湘如今倒着实有些名气,看来,名气大了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夏湘顿时敛了笑容,拉住戴言的手:“快跟我上山找他祖父去,不然,你的巴叶就要被他祖父给吃了!”
古奇寻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鹰是你们养的?”
“你说……他祖父要吃了巴叶?”
“嗯,快走吧。”
戴言一把抓住夏湘,真气运转,飞速前行,朝山上掠去。
古奇的祖父戴言是知道的,那是汤国唯一一位御水师,巴叶若真被这老家伙吃了,真是报仇都没得报!
古奇功夫不若戴言好,在后面追得很吃力。
直追到东座庄子门廊下,古奇瞧见戴言跟夏湘站的笔直,朝他这边张望。他连忙追过去问道:“怎么停下了?”
夏湘急道:“谁知道你祖父在哪儿?你倒是带路啊。”
古奇连忙带着夏湘和戴言朝东边阁楼处跑去。
穿过月门,绕过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夏湘瞧见竹林旁坐着两个老头子,老头子脚边躺着只鹰,被绳子缚住爪子,不得解脱,却不停扑棱翅膀,一副斗志昂扬不甘做阶下囚的样子。
见巴叶还活着,戴言和夏湘齐齐舒了口气。
古奇不由脱口道:“还好,活着呢……”
夏湘斜眼眄向古奇,心里挺舒服,这小子还算通情理。
两个老头子身边站着个少年,夏湘看着十分眼熟,却看不大清楚。
“祖父……”古奇远远喊了一声。
两个老头子朝夏湘这边望来,那眼熟的少年瞧见夏湘,“蹭”一下就躲到后面去了。
走得近了,夏湘定睛一瞧,笑了。这不是杜广吗?那个从小就被自己恐吓过的小子,那个看到夏姝眼睛都直了,看到自己就躲躲闪闪的杜家二爷!
古奇走到两个老头子跟前,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下:“……这鹰是东家养的,这位姑娘就是这白玉京的东家。”
两个老头子将夏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却停在了戴言的身上。
别人看不出,可这两个老头子却看的清清楚楚,面前这个小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竟有了六阶上的修为!
戴言也有些讶异,没想到两国御水师竟聚到一块儿了。
杜广身前的老头子鹤发须眉,一双眼却精神得很。正是晏国御水师,杜苍。也是丞相府,杜家的管家。只是,突破六阶,成了御水师后,便得了无上尊荣,不再为奴。杜苍早年流落街头,险些冻死在大雪里,被如今已经过世的杜府老太爷带回府上,这才捡回一条命,便是姓氏,也是老太爷给的。
杜苍感念杜家的恩情,一直守着杜家。
大约也是因着府上有个御水师,如今杜府的老爷,当朝宰相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深受帝宠。
而古奇的祖父,古道,可谓真正的高门望族。
如今年事已高,又成了御水师,古道便不再过问庙堂之事。古奇的父亲死的早,古道便将爵位传给了古奇。如今,古奇可谓整个大陆最年轻的侯爷了。
戴言清楚对方的身份,连忙恭恭敬敬行礼:“见过二位老人家。”
杜苍和古道见戴言恭敬,对戴言又生出一丝好感来。可夏湘却不明情况,眼见着巴叶被拴在那里,一时心疼,便上前两步,挺不客气地说道:“两位老人家,这鹰叫巴叶,这位正是巴叶的主子,”说着,指了指戴言,又继续说道:“还望两位老人家放了巴叶。”
巴叶一声厉鸣,透着一丝欢喜。
杜苍撇了撇嘴:“谁稀罕吃你家这破鸟儿!”说着,一把将杜广从身后拽了出来:“二爷,你总躲我身后做什么?”
杜广怯生生瞅了眼夏湘,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道:“这……这丫头有古怪,我见着她就心里发毛。”
戴言望向夏湘。
夏湘低声耳语道:“这小子八岁的时候被我吓破胆了。”
戴言无语:“……”
古道稳重,通情达理,听古奇说了事情前后,连忙说道:“既是东家养的鹰,那自然吃不得了。古奇,去放了东家的鹰。”
夏湘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古奇:“我自己来,巴叶认生,别伤了你。”
“那有劳东家了。”
戴言盯着古奇,发现这小子一双眼睛长在夏湘身上了似的,又望向夏湘,发现夏湘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这可不是好苗头。
“湘儿……”戴言上前几步,追上夏湘,一把拉住夏湘的手,温温柔柔说道:“巴叶性子暴躁,还是我来罢。若不小心伤了你,我会心疼。”
夏湘瞠目结舌的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戴言这发的什么疯?又有事要求自己?又缺银子了?求自己给许婶做饭菜?
等戴言放了巴叶,uu看书 .uukanshuom 巴叶一飞冲天,厉声鸣叫,在戴言头顶盘旋了两圈儿,高高兴兴朝山顶飞去了。
夏湘走到戴言身边,讷讷说道:“你缺钱了直说,别说那些肉麻话。”
古奇离得近,听得清楚,一时没忍住笑了。
戴言愣了一下,又不慌不忙笑道:“不缺钱我就不能心疼你了?”说着拍了拍夏湘的头:“我若不心疼你,你又该跟我闹脾气了。”
“……”夏湘心里一阵恶寒,也懒得再辩驳,转而对两位老人家笑道:“坏了二位老人家的兴致,还望见谅。我夏湘自认做菜的手艺还成,过会儿给二位做几道好菜。”
“若姑娘不介意,也帮在下做一份儿罢。”古奇见缝插针。
夏湘笑笑:“成,顺带给二爷也做一份儿。”
杜广又躲到杜苍身后,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会不会下毒,反正我不吃。”r1152 ()
第162章 这小子断袖!
夏湘在山上简单吃了口饭,便找了个清静地方冥思苦想去了。
至于冥思苦想什么,当然是修炼真气的法子。夏湘已经十四岁了,可还是丝毫感受不到真气流动。夏湘有些不甘心,自己明明穿越过来就成了神一般存在的御水师,怎么就是感受不到真气没法子修炼呢?
戴言走到夏湘身边坐下,不急不缓地说道:“那两个老头子,可要好好招待,千万别得罪了他们。”
“你认得他们?”夏湘睁开眼,侧头瞧见戴言正盘腿坐在旁边闭目凝神。
“跟杜广|猪|猪|岛|小说 .[zhu][zhu][]站在一起的叫杜苍,是咱们大晏国的御水师。跟古奇在一起的叫古道,是汤国的御水师。”
夏湘乐了:“哎?跟我一样啊?”
戴言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夏湘说道:“本质区别是,你的武道修为是零阶,他们二位……已经突破了六阶。”
“哦,”夏湘凝眉:“也就是说,他们比你和周先生、还要厉害一些?”
戴言眉梢一挑,笑了:“不是一点……是很多。便是我、周先生和顾五爷联手,外加我手下所有的儿郎,也不敌他两位中的任何一位。”
夏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生活馆的方向跑去。
“你干什么去?”戴言抓住夏湘的袖子。
夏湘一跺脚,急道:“我去厨房多做几个菜啊,省着子挑理!”
“……”
半个时辰后。夏湘亲自将新添的点心送去了竹林馆。
戴言端了盘水果,静静跟在夏湘身后。
竹林馆,一张黑漆红木八仙桌就摆在竹林边。两位御水师一边揉肚子一边打嗝儿,桌上七七八八叠着几个空盘子空碗,杜广和古奇倒是坐的端正,只是一双手也在桌子下面偷偷揉肚子呢。
夏湘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模样儿,两位老爷子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满意。
“……在下怕各位吃的不尽兴,又连忙去厨房给大家多准备了一些消食的小吃点心。今日多有怠慢。有言语冲撞了各位的地方,还望见谅。”夏湘点心做的漂亮,话也说的漂亮。心想,这下两位老爷子总不会看自己不顺眼,为着没吃到巴叶恼火了罢。
不想,两位老爷子瞧见夏湘来了。便紧张起来。
“你这菜……是怎么做的?”古道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
夏湘不敢怠慢,却也不敢实话实说,只好笑着敷衍道:“是我家传的秘方,工序十分复杂……”说到这里,便笑而不语了。
意思很明显,家传秘方,概不外传。
杜苍撇了撇嘴:“谁稀罕你家的方子,不过是觉得有古怪罢了。还真把自己的手艺当宝了,哼!”
夏湘抿了抿嘴。赔着笑脸:“老人家多心了,多心了……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意思。”
“哼!小小年纪一肚子心思,也难怪我家二爷见了你就躲。”杜苍扭过身去,余光却忍不住扫向夏湘手里的点心。
明明馋的很,偏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何苦?
夏湘摇摇头,却见古奇走了过来。
“端了这么一大盘点心,早累了罢?”古奇接过夏湘手里的点心盘子,微垂着头笑道:“姑娘家不该做这样的重活儿,给我罢。”
夏湘的眼睛亮了一下,戴言的眼睛眯了起来。
“既然如此,这盘您也端过去罢。”说着,戴言将手里的水果盘子也硬塞到了古奇的手中。
古奇端着两个盘子,小心翼翼朝桌子那边走去。
夏湘瞪了戴言一眼,连忙追上古奇,接过一个盘子:“没关系,我做惯了这些事,并不觉得累。”心想,若古奇失手将这两盘子东西打翻了,两个御水师一生气,将这庄子毁了可怎么好?
“不过是两个盘子,东家也太小瞧我了。”古奇微微一笑,星目剑眉,古雕刻画,自然流露出的风雅气质,让夏湘有些失神。
古奇将点心和水果放到桌上,待两位御水师都尝过了,才仔细挑了一块点心,用手帕垫着送到夏湘面前:“东家忙了一早晨,恐怕还没用过早膳罢?来,垫垫肚子。”
夏湘咽了下口水,也不知是因着面前的美男子还是真的肚子饿了。她刚要伸手去接点心,戴言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转而一口咬上古奇手中的点心,故意用嘴唇轻轻碰了下古奇的手指。随后,眯起眼睛说道:“东家用过早膳了,倒是我……肚子饿的很。”
古奇吓了一跳,一把松开手,手帕掉在地上,一张脸胀得通红。
戴言抿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边的点心碎末,温温柔柔道:“多谢您的点心,真是……美味的很。”说完,朝古奇轻轻眨了下眼。
古奇更慌了,连忙退回到古道身边,老老实实坐下了。
戴言连忙转身对夏湘小声说:“以后离这小子远点儿,瞧他那模样儿,八成有断袖之癖。”
夏湘紧张地看了眼戴言,低声道:“你也小心点儿,我看他似乎对你生了心思。”
“放心,”戴言俯身贴在夏湘耳边说道:“我没有断袖之癖,我只喜欢我的湘儿。”
怦怦怦……
夏湘心跳加速,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戴言的笑容却越发温柔了,只是温柔之中,却始终透着一种阴谋得逞的狡黠。
晨风吹过,夏湘打了个冷颤,清醒了几分,旋即目光一沉,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各位慢慢品尝,在下就不打扰各位兴致了。”说着,就要退出竹林馆,打算跟戴言好好谈谈。可不能由着他一直这么信口胡言。
只是,话刚说完,古道就蓦地掠到夏湘身边。sudu之快,让夏湘毛骨悚然。
古道抓住夏湘的手腕,轻轻一按,皱了下眉:“东家可会下棋?”
“会一点儿……”
“那陪老朽下两盘棋如何?”
夏湘瞠目结舌,心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您若不让我走直说便是,说什么找人下棋啊?
只是……他将自己留下是为了什么?想仗着一身好修为敲诈勒索?还是想逼着自己给他当私人厨子?又或者还惦记着菜肴的独家配方呢?夏湘心里有些忐忑。回头望向戴言,戴言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夏湘忽然就安心了。
“我是个臭棋篓子,您若不嫌弃就陪您下两盘。”夏湘大大方方应下了。
古道点点头。松开夏湘的手腕,拂袖笑道:“那咱们选个清静地儿杀几盘!”说着,给杜苍使了个眼色。
夏湘两世为人,都是劳碌命。自然也就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
瞧见古道和杜苍的神色。夏湘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也给戴言使了个眼色。戴言点了点头,笑容云淡风轻,似乎半点儿也不担心。
杜苍和古道带着夏湘入了竹林馆的宴息处。
夏湘瞧见一张红木小炕桌正摆在榻上,桌上铺着棋盘,棋盘上散落几颗棋子,看着相当凌乱。夏湘连忙跑过去,手脚麻利地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这位……小哥。能否帮忙沏壶茶?”古道笑的客客气气,可心里却巴不得戴言消失。没吃过夏湘做的菜。古道和杜苍都对戴言生出了爱才之心,可吃过夏湘做的菜,两位老爷子生出一丝怀疑,这怀疑让他们无比震惊,以致忘了戴言也是个古怪的存在。
戴言正要开口,夏湘连忙直起身子喊道:“不行,他不能走!”
摸不清两个老爷子的底,夏湘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戴言离开。虽然,两个御水师若要发难,便是戴言留在身边,似乎也无济于事。
戴言不能走,戴言不走,夏湘便安心。
古道回头望向夏湘,皱起了眉头。
夏湘打着哈哈:“我这臭棋篓子,总得有个人在身后指点指点,否则,不过两个来回便输了,恐怕您老会不尽兴。”
“既然如此……”古道话未说完,眼中便迸出一丝精光,同时整个人扑向夏湘。
夏湘的弩箭射出去了,迷药撒出去了,戴言拦在了身前,可眨眼间,便被古道扼住了咽喉。夏湘终于明白了御水师神一般的地位从何而来,也难怪世人谈及御水师,都要小心翼翼,不敢妄论。
戴言无奈,转过身对古道说道:“您何苦为难个小姑娘?若哪里伺候的不周到,您大可提出来,咱们山庄一定想法子弥补您。”
“没什么不周到的,老朽只是好奇……这小姑娘……突破了六阶的境界,藏着一身浑厚真气,u看书 .uukanshu.o御水的本事恐怕要在老朽之上了,怎么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暗器迷药,又这么轻易被俘……”古道死死盯着夏湘,愈加迷惑。
杜苍站在门口,嘎嘎怪笑了两声:“你这老儿,只会欺负女娃娃。”
“你就不好奇?”古道问杜苍。
“哼,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可好奇的?”杜苍吧嗒吧嗒嘴,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反手关上房门,将古奇和杜二爷关在了门外。
那俩小子听到响动,本想跑来瞧瞧,却吃了个闭门羹。
戴言揉了下眉心,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会调动真气,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儿修为……”
“这不kěnéng!”杜苍忽然声音高亢地喊了一嗓子,随后,连忙咳了两声:“我忽然想到别的事……没跟你们说话,你们继续聊,继续聊……我才没兴趣听。”
古道低头问夏湘:“你没有突破六阶,怎么kěnéng成为御水师?”(未完待续……)
第163章 强行收徒
“我八岁时候落水,险些淹死,醒来以后就可以御水了,至于为什么我也琢磨不透。我只是靠着御水的本事做做菜,赚点儿小钱,并没有半点儿修为,也并不想将此事说出去,影响你们的地位。您修为这样高,要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二老大可不必担心……”夏湘脖子被人捏在指骨间,怎么kěnéng不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话多,夏湘絮絮叨叨总盼着其中一两句能说到老人家的心里去,让老人家不再忌惮她。
古道一声怒喝:“住嘴!”
夏湘连忙双唇紧闭,再不敢迸出半个字来。不想,古道竟松手放了夏湘。
“小姑娘,你也太小瞧了我们这两个糟老头子!”古道转身走到榻边,坐到炕桌旁,捏了个哑光的黑子摆弄着:“便是说出去又如何?便是修为在我二人之上又如何?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还能因为嫉妒,坑杀你个小姑娘?真是笑话!”
夏湘连忙后退两步,低眉顺眼垂头弯腰,赔上笑脸:“您二位是宗师,怎么会跟我们小辈的一般见识?”
杜苍瞥了夏湘一眼:“哼!”
夏湘苦笑,这苍老怎么跟个傲娇小姑娘似的?
正想着怎么离开这恐怖的地方,快点下山去,古道又开口了:“小姑娘,你体内有浑厚的真气,又机缘巧合参透了御水之术,实属难得。看在你态度恭谨,懂事识趣的份儿上。就收了你做徒弟……”
“啊?”夏湘脱口而出,方觉失言。
果然,古道脸色不大好看了:“怎么?有个御水师给你当师父。还委屈你了?”
“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太荣幸,太欢喜了。”夏湘脸上笑的灿烂心里却泛起了苦水。自己日子过的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给他们当徒弟?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如果拜了师,自己小小年纪就会御水术这事儿再传出去,就不是天赋异禀这么简单了。而是……师父教得好。到时,他们脸上也有光。
夏湘捏着拳头心里越发焦急,忍不住一个劲儿瞥向戴言。戴言却自顾自走到屏风处。琢磨起上头的诗词来了。
“既然如此,选一个罢!是愿意拜我为师,还是愿意拜苍老为师?”古道捏着棋子的手忽然不动了。
如果拒绝,是不是就成了不识抬举?据说御水师都是超然的存在。杀了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大事。夏湘摸了摸脖子。觉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拜个厉害的师父也bucuo,以后被人欺负了还可以找师父。
夏湘想来想去,如果非得选一个,那还是古道靠谱儿些。毕竟,杜苍的性子太让人捉摸不透,又跟交情莫逆。
古道恐怕也摸清了夏湘的心思。捋着胡须微笑,摆出一副慈祥模样儿。
夏湘也不犹豫。当即就要应下了:“那我还是拜……”
“哼!老朽是咱大晏国的御水师,你若敢拜了古道老儿,我便让圣上封了你的山庄,哼!”杜苍扭过头去,余光却时不时瞥一眼夏湘。
夏湘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再望向古道的时候,眼里就多了一丝歉意。
这下古道有些慌了:“苍老,你不说对这小女娃娃没……?”
“那又如何?哼!”杜苍横了古道一眼,又转过身去了。
夏湘连忙凑过去:“毕竟我是个晏国人,拜师当然要拜晏国人,还望苍老不要嫌弃,收了我这没用的徒儿。”
“这……你可想好了!”古道有些慌,把胡子都拽疼了。
“想好了想好了。”夏湘可不敢含糊,行差踏错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杜苍眼睛一亮,瞥了古道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等看到夏湘,杜苍脸一沉,依然不理不睬。
这是什么意思呢?威胁自己让自己拜他为师,这会儿又不理人。
夏湘想了想,眼睛一亮,福至心灵:“师父,您老人家自然是不屑收我个女娃娃为徒的,是我这女娃娃哭天抢地求您收了我,您大人有大量,就勉为其难收了我罢。”
“咳咳,”杜苍咳了两声,瞥了眼夏湘,骄矜地说道:“罢了,瞧你这姑娘也算zhidào好歹,看在你诚心实意想拜师的份儿上,我苍老就破例收了你罢。”
“真是……难为您了。”夏湘连忙跪下来磕了个头:“请受徒儿一拜。”
杜苍伸手扶起夏湘,想笑又不好意思,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别扭:“哼,我杜苍可不是那些腐儒,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起来起来……去外头泉水边儿给师父瞧瞧你这御水的本事修炼到了什么程度。”
“哼!”古道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出去了。
夏湘有点儿吃不准,怯生生问杜苍:“师父,那位老人家会不会怪罪我?”
“他敢?”杜苍眉毛一横:“你成了我杜苍的徒弟,谁敢怪罪你?哼,只要你别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来,谁也甭想把你怎么地!”
夏湘眼睛一亮,旋即又问:“师父,这庄子和山庄离不开我,徒儿或许不能陪您到处游历……”
“游历?去哪游历?”
“不都说御水师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来无影去无踪,在避世之所修行吗?”夏湘记得乳娘曾说过,御水师就是神仙,偶尔会来人间游历,见见君王,做做善事。
“混帐话,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成神了?”杜苍想了想拍拍夏湘的肩膀,笑容忽然慈祥起来:“丫头,你就在这庄子安心住着,师父若馋……有空了,就过来教你功夫,你大可不必整日里跟着我。”
夏湘喜笑颜开:“那敢情好,师父您闲来无事就住在我这庄上,湘儿一定好吃好喝伺候着您。”
“走,让为师瞧瞧你的御水术。”杜苍起身,拍拍身上的宝蓝色杭绸直裰,瞥了眼戴言:“那小子,你也bucuo,年纪轻轻就到了六阶,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去,你去拜了古道老儿做师父罢,省着他记恨我。”
戴言终于转过身了,从屏风处走过来,笑道:“只怕我资质平庸,入不得古老的眼。这事还得求您帮着说说,谁让您老面子大呢?”
杜苍使劲儿忍着笑,咳嗽了两声:“你们这帮小崽子,别尽捡好听的说。”言罢,负手朝门外走去。
夏湘瞪了戴言一眼,责怪他方才一直装死。戴言头一偏,露出个温暖如斯的笑容来:“恭喜。”
这该死的笑容!
每每看到戴言笑的温柔,夏湘就有些心动,会想,若一辈子对着这样的笑容,倒也bucuo。她白了戴言一眼,迈过门槛朝杜苍走去。
古道自然晓得杜苍带着夏湘要去做什么,连忙跟了上来。
杜广和古奇面面相觑,也要跟上去。古道和杜苍却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杜苍吩咐杜广:“二爷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杜广挺开心,能躲着夏湘也不算坏事,在此处吃吃点心,看看风景,若能遇到哪家的漂亮姑娘,更是赚了大便宜。
古道吩咐古奇:“你陪杜二爷聊会儿天……”说完,不等古奇应声,便跟着杜苍、夏湘和戴言去了。
杜广一把拉住古奇,神秘兮兮笑道:“我说小侯爷,咱出去逛逛?听说山庄西边儿住着许多姑娘……”
“要去你自己去!”古奇盯着夏湘离开的方向,心里不大舒服,转头问杜广:“你说……我是长得不如那小子,还是言语举止不如那小子?”
“哪个小子?”杜广随口一问。他对小子没什么兴趣,只对姑娘有兴趣。
古奇摇摇头:“走,陪我去生活馆喝两杯!”说着,拉了杜广便朝着生活馆的方向去了,杜广紧着抓了一把点心,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而此时,夏湘等人已经顺着山泉方向寻了个无人的僻静之所。
“试试……”杜苍有些紧张。
夏湘更紧张:“怎么试?”
杜苍想了想,说道:“随便试,尽力就好,别太勉强……”
如今世上为人所知的御水师只有三个,杜苍、古道、西风。三个御水师的本事不相上下,能够一次操控的水也就一脸盆那么多,再多就有些吃力了。杜苍心想,夏湘若能操控一小碗水,已是极限了。
即便只能操控一滴水又如何?以夏湘的年纪,u看书 uuanshu.cm 能做到御水,已经算奇迹了。杜苍心里窃笑,脸上却严肃的很,望向古道的时候流露出一丝得意来。
夏湘听杜苍让她尽力,生怕丢了师父的脸,便真的尽力……尽了全力。
只见一道水柱从泉水中缓缓升起,于半空中停了下来。夏湘手臂轻挥,水柱若长龙一般朝山上飞去……
夏湘眉目端凝,扬手在半空画了个弧,水龙蓦地转了方向,贴着泉水又回到原点,首尾相接,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缓缓而动。
“师父,这个样子行不行?您还满意吗?”夏湘盯着泉水,问身边的杜苍。
可杜苍已经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古道也是惊得忘了捋胡须,呆呆站在那里愕然无语。夏湘问了两遍见无人应声,以为杜苍不满意,又挥动另一只手臂,将圆圈切成两个半圆,左手轻轻抬起,握成拳头轻轻一捏……
左边水流形成的半圆蓦地化成千万水珠儿飞溅开来,若明媚阳光下的一场细雨,纷纷扬扬。(未完待续……)
第164章 娶个2房
戴言见夏湘鼻尖和额头见了汗,有些心疼,一把抓住她的手:“可以了,这么拼命做什么?”说话间,抬起袖子替夏湘擦汗。
夏湘捏碎右手操控的水流,转过头……见戴言正抬着袖子仔细为她擦汗,笑容永远那么干净温暖。夏湘身后,一道彩虹在水光潋滟中缓缓浮现,斜斜横在半山腰。
戴言忽然蒙了夏湘的眼。
“你干嘛?”戴言动作突然,夏湘顿时生出几分警惕来。
“别睁眼,转身……”戴言蒙着夏湘的眼,扶住她肩膀,让她缓缓转过身去。[猪^猪^岛^小说][].[zhu][].[]等夏湘站稳,他才松开手:“这是你送我的虹……”
“什么送你的?这是……送师父的。”夏湘嘴上这样说,脸却有些烫。
戴言拍了拍夏湘的头,笑意愈浓,声音也裹着笑:“嗯,湘儿说是送谁的,便是送谁的。”
杜苍听到师父二字,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咳了两声:“这光天化日的腻腻歪歪成何体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可别怪为师罚你,哼!”
虽回过神来,心里却依然震惊。杜苍怎么也没想到,夏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御水术用到这种地步。他一脸正色,心里却抑制不住地欢喜,心想,自己真是鸿运当头,捡了个宝贝徒弟。
一旁的古道同样惊愕,心里却郁结难舒,明明是自己的徒弟,硬生生被杜苍老儿抢了去,这可怎么好?
忽然。灵光一现,古道想到了古奇,心里便有了主意。古奇这小子生了一副好样貌。一向桃花朵朵开,最是得姑娘倾慕。古奇若能将夏湘娶回汤国去,到时嫁夫从夫,便是他杜苍的徒弟又如何?还比得上孙媳妇来的亲厚?
夏湘全不知二老心里想的什么,还有些紧张地说道:“师父,湘儿尽力了,只能做到这样。还望您老不要嫌弃。”
“咳咳……”杜苍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道:“嗯,底子还成。日后跟着师父好好修习,自然会进步。”
“嗯,湘儿一定努力。”
杜苍眼珠儿一转,回头朝古道笑了笑:“古老。那小子bucuo。我就不跟你争了,你收了他罢,算给我个面子,让老朽我心里好受些。”说着,嘴角一翘,又连忙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憋着笑可真是难受。
古道哼了一声,瞧了瞧戴言,退而求其次:“小子。你若愿意,就喊我一声师父。我传你些修炼的好法子。”
好法子?戴言心里好笑,他的好法子上一世早被自己学了去,不然自己怎么会十六岁就有了六阶的水准?可多个御水师做师父总不是坏事,也算给身家性命多添一层保障。
“戴言求之不得,拜见师父。”戴言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古道心里也算舒服了些。
晌午过后,古道将古奇叫到身边:“坐,我有话跟你说。”
古奇端端正正坐到下首,一脸正色,却掩饰不住身上的浓重酒气。古道皱了皱眉,心生不悦:“又跟着杜广花天酒地,真是不像样子!”
“这庄上的酒味道极好,一时没忍住,贪杯了。”古奇脸上浮现一抹酡红,看起来醺醺然似乎有些醉了。
“你成婚也有两三年,是时候娶二房了。”古道懒得绕弯子,话说的很直接。
古奇一听,酒醒了三分。
他倒不是不愿娶二房,只是好奇,祖父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事儿来了?祖父一向不赞成一房接一房的纳妾,这会儿是怎么了?
“您不是说,等我过了二十三再……”
“你婚后两三年只得了个女儿,咱们古家子嗣单薄,我怎么能不着急?”古道捋着胡须,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那您是相中了……?”古奇倒是不介意房里多个女人,女人这东西,只要不太难看,别太泼辣,自然是越多越好。
古道叹了口气:“只怕……祖父中意的姑娘,你娶不到啊!”
“您中意哪家的姑娘?孙儿去试试,看到底能不能娶到手!”古奇眼睛一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
古道连忙摆手:“可不许胡闹,婚姻大事岂能自己胡来?”
“罢了……难道您看上了哪家王侯千金?”古奇有些狐疑。
古奇打小跟着古道学功夫,与古道最是亲近。父亲早在他六岁的时候便战死沙场,随后母亲郁郁而终,追随父亲去了。古道对这个孙子格外宠爱,一是心疼古奇小小年纪没了父母,二来古奇生了副好样貌,又格外聪明。祖孙俩感情hǎode很,平日里聊天也自在,没那么多约束,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
古道摇头:“虽不是王侯千金,可这姑娘也不是个普通人。”
“您不会是瞧上这山庄的东家了罢?”古奇心动,笑容越发欢喜了。
古道瞧着古奇的欢喜模样,忍不住笑道:“怎么?敢情你小子早就相中人家姑娘了?可惜呦,那姑娘身边跟着个小子……”
提到戴言,古道就愣了。
如今戴言成了自己的徒弟,古奇是自己的孙子,将来遑论是戴言娶了夏湘还是古奇娶了夏湘,夏湘都得嫁夫从夫,说到底还是自己占着便宜。
想通这一点,古道就笑了:“嫁给那小子也成……”
“不行!”古奇“蹭”地站了起来,一脸紧张。
古道有些讶异,没想到古奇对夏湘还真的上了心:“怎么?你还真的看上那丫头了?”
古奇也不矫情,立马点头承认了:“嗯,东家聪明,有些本事,长得也标致,行事举止全没有姑娘家的骄矜,看着舒服得很。”说着说着,嘴角便翘了起来。
“嘿,瞧那丫头的模样儿,是个有主意的。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丫头早年丧母,后来得了痴傻之症,她父亲便将她送到庄上来。后来寻了个由头,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丫头能张罗出这么大个庄子来,恐怕将来的婚事她自己也做得了主。”古道眯起眼,像只老狐狸:“只看你能不能让她点头了。”
真真是为老不尊,竟怂恿自己的孙子勾搭姑娘。
“我看中的姑娘,还没有娶不进门的道理!”古奇将手边一杯凉茶一饮而尽,酒气散尽,一时头脑清明。
而此时,夏湘正坐在一处树荫下跟戴言“谈心”:“今儿在竹林馆,你从那屏风上琢磨出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听到夏湘阴阳怪气的,戴言一愣,旋即就笑了:“琢磨你会拜哪个为师。”
“你就不怕他们一时兴起要了我的命?”夏湘眼睛一瞪,竟就流露出几分英气来。
“不会,我……总会zhidào些别人不zhidào的事,你忘了吗?”戴言一边说一边拍拍夏湘的头:“我是半仙儿,你不是zhidào的吗?”
夏湘用力摇摇头,甩开戴言的手,皱着眉头寻思了会儿,又问:“万一你算错了……你就不怕万一吗?”
“他俩若真要杀你,我拼了全力也救不了。不过……他俩若杀了你,必然不会放过我,左右都是要死在一块儿。”戴言抿嘴一笑,一副死了也无所谓的样子。
可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夏湘又问:“这世上三个御水师,我瞧见两个,另一个呢?长得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是哪国人,又是什么脾性?”
“古老是汤国人,苍老是咱晏国人。另一个脾气可有些暴虐,长得也丑陋些,是桑国人,叫西风。”上一世,戴言只见过西风几次,印象却格外深刻。
夏湘笑道:“古道、西风……苍老就该叫瘦马才是。”
“怎么讲?”戴言不解。
“我很喜欢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夏湘笑道:“不由就想起了古道西风瘦马这一句。”
想起这诗,夏湘心里有些不大自在,笑容也淡了些。
自己也算断肠人在天涯罢?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戴言怔愣片刻,忍不住轻声赞叹:“这诗……我也喜欢。”
“哎?戴言,你有字吗?”夏湘忽然想起,古人大多不都要有个字吗?只是,戴言贫苦人家出身,恐怕没那么多讲究。u看书 ww.ukanhu.c
他若没有字,就给他取个字,叫瘦马好了。嘿嘿!
“有啊,”戴言望着山下偶尔经过的行人,温柔笑道:“我字谦逸。”
“谦逸?挺顺耳的,日后我便管你叫谦逸……”夏湘想了想,又念叨:“我还没有字,虽说姑娘家大多没有字,可我好歹是咱山庄的东家不是?得取个字才是,不然传出去给咱山庄丢脸。”
“那你就叫瘦马好了,日后你管我叫谦逸,我就管你叫瘦马。”戴言一本正经。
夏湘脸一沉:“这也太难听,还不如没有字了。传出去岂不更丢脸?”
戴言蓦地凑到夏湘耳边,轻声说道:“不说出去不就得了,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瘦马,我是你一个人的谦逸。”
“你不要脸!”夏湘站起身,向后退了好几步,一时霞飞双颊。
戴言却笑弯了腰。(未完待续……)
第165章 哪个少女不怀春?
杜苍倒是上心,时不时拉着夏湘言传身教。只是,苦口婆心教了十天,杜苍就有些受不住了。
“湘儿啊,该教的都教了,有些东西还得自己悟……”杜苍有些尴尬。
“您是说我天性愚笨……根本就……”
“胡说!”杜苍急了:“我说你行就一定行,哼!”
夏湘无言以对,唯有默默努力,却依然毫无进展。
又过了几日,夏湘坐在暖房前商量乳娘:“祖父和\猪\猪\岛\小说 .(zhu)(zhu)().om苏姨娘好些日子没来了,这会儿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我琢磨着将祖父、苏姨娘和柔姐儿接来山庄住上一阵子。您看……”
“敢情好,热闹热闹您也欢喜不是?”乳娘顿了顿,又皱起眉头来:“有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瞧您说的,您有话直管说,在湘儿这,您哪有说不得的话?”夏湘拉着乳娘的胳膊蹭了蹭,笑眯眯的。
乳娘叹了口气:“大小姐,我都找不着您的影儿,听说您常往竹林馆跑,也不知您都在忙什么。如今您都十四了,再过两年合着也该嫁人了,总这么乱跑实在不是个事儿。原本,张罗出这么大个买卖,您就不该露面儿,可如今,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认得您,想瞒着也瞒不住了,只是……山庄上人多眼杂,您往竹林馆去,实在不妥。”
“乳娘,您担心这些个事儿,我都明白着吶。”夏湘拍了拍乳娘的手:“只是嫁人这事儿不急于一时,何况想嫁个好人家又不是难事。”
乳娘想了想。觉着是这个理儿,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总觉着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不大好。
“世子爷最近可来过?”
乳娘真是操不完的心。还惦记着李毅呢。
夏湘摇摇头:“他没事儿来我这做什么?”
如今夏湘大了,乳娘也不再避讳:“夫人去的早,老爷又……老太爷年纪大了,苏姨奶奶又要操心夏柔,顾五爷不在身边,我若不帮你张罗着,也没个人帮你。”
这一番话说的急。乳娘脸都有些红了:“按规矩,我做奴婢的,总不该过问这些事。可小姐身边没个张罗事儿的,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放着好姻缘也错过了……”
夏湘“噗”地一声就笑出了声儿:“乳娘乳娘,您也太心急了。我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怎么就成了一直拖着?再说,哪有好姻缘,我怎么没看见吶?”
“没看见?”乳娘眼里透出一丝怨怼来:“那宁王府的世子爷,要模样儿有模样儿,要学识有学识,对下人宽厚,对小姐上心。咱遇着难事儿。世子爷向来不计前嫌,第一个站出来帮着您。您怎么说没有好姻缘吶?”
夏湘蹙起眉头,有些头疼。
想想李毅确实没什么不好,可自己就是不想嫁给他,这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事。
乳娘见夏湘皱眉,又问道:“大小姐,您莫不是真对戴言那小子……”
“才没!”夏湘蓦地站起身,脱口辩驳。
“没就没,你这么紧张是作甚?我就那么一说,你看你怎么就急了?”乳娘狐疑地望着夏湘,心里越发不安了。
难道大小姐还真的看上了戴言?戴言那小子倒是挺好,不过,门不当户不对,总不能让大小姐嫁给个佃户家的小子罢?
“您没这个心思便好,您主意正我是zhidào的,可别瞒着乳娘做出糊涂事来。”乳娘还是有些担忧。
“您想哪儿去了?”夏湘嗔道:“您看着我长大的,还不晓得我?怎么会做出您说的糊涂事?”
“那便好……”乳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反正,我瞧着世子爷挺好,您也好好儿想想,可别一时任性,错过了好……好夫婿。”
“哎呀哎呀,您就安下心来罢,湘儿不会嫁不出去,更不会随便挑个人便嫁了。您还信不过湘儿的眼光吗?”夏湘没羞没臊地应承着。
乳娘终于笑了:“虽说这事儿我提起了,您也不能就这么应了,好歹您也腼腆些。”
“这可怎么好?左右都是我的错儿了,您也太难为人了。”夏湘笑的臊眉耷眼,逗得乳娘笑出了声。
“对了,乳娘,翠花儿手巧,我想着把她送,找个有名的针绣师父学学手艺,将来学成了,在咱山庄里头开个针绣坊,您看成不?”想起翠花儿打的络子,绣的花样子,夏湘就暗暗钦佩。
乳娘连忙点头应了:“那自然好,我这就去找翠花儿娘商量去。”说着,便捧了罐儿酱上山找白氏去了。
云遮了日头,风拂过,夏湘倚着廊柱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生出些睡意。
只是,没等合上眼,古奇便站在敞开的大门旁,握着门环轻轻叩了三声。
“你怎么来了?”夏湘讶异,连忙站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这话问的唐突了。定了定心神,夏湘粗粗行了个礼:“夏湘见过侯爷,侯爷youshi?”
古奇早想好了借口:“祖父想吃花糕,馆子里的偏又不合他口味,便吩咐我下山来找东家,麻烦东家亲手帮着做些糕点。”
“何苦劳侯爷亲自跑这一趟,吩咐个丫鬟小厮来传话儿就是。”夏湘微垂着头,态度谦恭:“半个时辰后,湘儿自会派人将做hǎode点心送过去,还要劳烦侯爷回去通禀一声,省着老爷子等急了。”
古奇摆摆手,大大方方入了院子:“不用不用,祖父吩咐过了,让我就在这里等,你自去做点心,我在一旁看着就是。”
“看着?”夏湘哭笑不得:“君子远庖厨,这厨房烟熏火燎的,您还是别在旁边看着了。那边儿就是暖房,这几日花开的正盛,您去赏赏花也好。”说着,指了指暖房的方向,那边云蒸霞蔚,繁花似锦。
古奇眨了下眼,笑的十分刻意:“祖父吩咐说,让我看着东家做点心,省着东家偷吃。”
“又不收钱,我何苦偷吃?”夏湘话一出口,再看古奇的样子,眉心一跳,也看明白了,这厮就是故意的。什么祖父吩咐了?不过是将他家老爷子抬出来压人罢了。
夏湘见古奇笑的得意,也跟着乐了:“那行,侯爷便在一旁看着,若能学会就更是好事一桩了,到时老爷子馋了,您帮着做就成。”
“东家说的是。”古奇眉毛一挑,就说嘛,怎么会有姑娘瞧不上自己?
说话间,夏湘已经朝厨房去了:“厨房不远,几步就到,您跟我来就是。”
古奇连忙跟了上去:“听人说……你叫夏湘,总是东家东家地叫着不大好听,日后我便唤你湘儿,如何?”
“侯爷,您可以唤我大小姐,这田庄上的人,山庄上的人都是这么叫的。”夏湘皮笑肉不笑,瞥了古奇一眼。
古奇讷讷:“也好。”
厨房堆着各种食材,却整整齐齐。
夏湘只在山庄的生活馆里做些吃的,平日里,山下宅院里的伙食都是阿香负责。这会儿,阿香估计带着闺女儿樱柳上山给白氏帮忙去了。厨房一个人都没有。
她看了看角落里的木头,又看了眼旁边的水缸,抿嘴一笑,转而回头朝古奇眨了眨眼,笑得单无害又单纯:“侯爷既然来了,便帮我烧火罢。”
古奇何时做过这种事?只是,夏湘既然开口了,他又怎么好意思说不?
“能帮到大小姐,自是我的荣幸。”古奇笑着去抱柴火。
夏湘心里一阵恶寒,心想,你这浪荡子的手段跟戴言那小子比起来真是差得远,常年跟戴言呆在一块儿,怎么会看不破你那点儿小心思?
趁着古奇去抱柴火的功夫,夏湘往锅里舀了几瓢水,同时偷偷用起御水术,将一层水裹在手心里。
“我来我来……”夏湘放下水瓢,连忙去接古奇手中的柴火。
古奇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无妨,我又不是姑娘家,还能连柴火也抱不动了?”
夏湘碰到柴火,将手心裹着的一层水尽数渗进柴火里,这才笑道:“那我就不给您捣乱了,还得辛苦侯爷帮我烧火。”
“乐意效劳。”古奇学着西洋人的模样躬身行了个礼,夏湘憋着笑,一张脸都微微泛红了。
古奇心里却得意,到底还不是害羞了?普天之下就没有比自己更英俊的人,又小小年纪做了侯爷,还是汤国的嫡孙。哪个姑娘不怀春?自己如此年少位尊,风趣儒雅,不信她夏湘不动心。
夏湘忍着笑,红着脸,uu看书w.uukahu 只能垂下头,看起来也着实一副娇羞模样。
随后,夏湘掏出火折子,亲自点了木柴,塞到了灶坑里:“侯爷,您帮着往灶坑送柴火就成,我去外头取点儿花瓣儿,去去就回。”
古奇点头:“去罢,快些回来。”
夏湘扭头就走,半点儿不犹豫。走出门口又走了十几步,心里算计着差不多到时候了,这火也该烧到注水的那段柴火了。
果然,片刻之后,厨房就开始冒烟了。浓烟滚滚,透窗而出。
夏湘站在檐下,扶着廊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刚巧被戴言瞧了个正着。
“你这是怎么了,笑成这个样子!”戴言顺着夏湘的目光朝厨房望去,瞧见黑烟滚滚,一时错愕:“着火了?着火了你怎么还高兴成这样?”
夏湘摆摆手,好不容易止了笑:“那个小侯爷,古奇,在里头了……帮我烧火呢,只是那柴火有些潮……”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166章 消消火气
戴言瞧着夏湘的模样儿便明白了七八分,想来定是夏湘使得坏,不然她怎么自己跑了出来,还笑成这个样子。
只是,戴言心里依然不大舒服:“他怎么跑来帮你烧火了?”
“我怎么晓得?说是他家老爷子吩咐,让他来拜托我做些点心,我让他在院里等,他却偏要去厨房……瞧,非得呛得满脸灰不可……这可不怪我。”夏湘笑得肚子疼。
“你该干嘛干嘛去罢,人家好歹是个侯爷,你这么折腾也不怕惹上麻烦。”戴言寻思了会儿,又笑道:“听闻他家里那位夫人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悍妇,若让他家夫人zhidào了,找你算账也别怪我。猪.猪。岛。小说 w.hha.om没提醒你。”
夏湘杏目圆睁,顿时没了笑模样:“你说他家夫人?他已经娶了夫人了?”
“闺女儿都两三岁了。”戴言眼睛一眯:“听说,这侯爷若不是忌惮着家里那位悍妇,早就纳妾了,奈何家里那夫人太泼辣,侯爷也只能在外头偷个腥……”
戴言清楚记得,古奇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便成了亲,至于是不是悍妇,就不得而知了,古奇桃花儿旺盛倒是真的,只是到底偷腥没有,戴言也不晓得。
反正夏湘又不会去问古奇。
“先前,你不说那小子断袖吗?怎么还……”夏湘纳闷儿。
戴言想了想,说道:“他身份尊贵,便是断袖也不会往外说。再说,无论如何他也得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啊。”
果然,夏湘目光一沉,冷哼了一声:“呵!一个女人给他生孩子还不够。竟敢把主意打到我这庄上来!可真是小瞧了我!”随后,吩咐戴言:“走,跟我拎两桶水去,咱们去厨房灭火。”
灭火?哪来的火?戴言愣了一下,便笑了。
没有火有烟,有烟就可以当作有火,夏大小姐火气正盛。总得做点儿什么消消火才是。
两人手脚麻利,从不远处的水缸里拎了两桶水,一桶在戴言的左手上。另一桶在戴言的右手上。夏湘围着戴言转:“快点儿快点儿……待会儿他跑出来了,快快快……”
戴言真气运转,眨眼间掠出三丈远。
夏湘急忙去追:“你慢点儿慢点儿,等我会儿。等我会儿。”
等两人到了厨房门口。古奇正弓着身子扶着灶台咳嗽呢,一张俊美脱俗的脸也沾了不少黑灰。
戴言和夏湘相视一笑,双双提起水桶往灶台那边泼了过去,动作整齐划一。
“哗啦”一声,古奇被泼个透心儿凉。
“侯爷,侯爷,您没事吧?好hǎode怎么就走水了?幸好我跟戴言赶来了……您若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啊!”夏湘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儿水,又偷偷揉了揉眼睛。声音都挂着哭腔了。
戴言也忍着笑,一本正经问道:“侯爷没事吧?伤没伤着哪儿?要不要去请个郎中给您瞧瞧?”
古奇被泼成了落汤鸡。整个人都有点儿懵,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哭丧着一张俊脸说道:“哪里是走水了?只是这柴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冒起眼来,呛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你们这水泼得也真是精准,都泼我身上了,一点儿没浪费。”
戴言和夏湘讷讷无语。
“我去山上换身衣裳……”古奇看着夏湘和戴言那模样儿,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一时气急败坏。
“那点心……”夏湘拎着个空水桶,像个小丫鬟似的站在那里问古奇。
古奇想了想,摆摆手:“点心……点心还是算了罢。”说完,瞪了戴言一眼便从夏湘身边走过,出了厨房,出了院门,朝山上去了。
“侯爷慢走。”夏湘粗粗行了个礼。
戴言接过夏湘手里的桶,眉开眼笑:“畅快了?”
夏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嗯,舒坦多了。”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随后笑的越发欢快了。
酉末,乳娘回来说:“……白氏自然是欢喜,说晚上跟周先生商量商量,若周先生点头,就将翠花送去学手艺。”
夏湘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笑道:“嗯,让她们商量几日,拿定了主意我好托人问问,哪家针绣坊的师傅手艺好。”
“另外,我派人去京都府上给富贵传了信,问老太爷和苏姨奶奶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派人好去接。”乳娘递给夏湘一杯酸梅汤:“喝点儿,解暑。”
夏湘接过酸梅汁,抿了口,又问:“最近可有消息?”
“对了,您不问起我险些忘脑后儿了,今早收到顾五爷来信,说过些日子来庄上看您,顺便给您带来几个老掌柜,都是一顶一的精明人。”乳娘挺高兴:“多几个老掌柜可是好事,能帮您分担分担,不然您真是整日里操不完的心。”
夏湘眼睛一亮:“确实是好事,如今山庄规模越来越大,也确实人手不足。我得多找些精明人帮着我打理山庄,我好做个富贵闲人才是。”
“这就对了,做个富贵闲人,待嫁闺中才是正理。”乳娘眼看着夏湘一点点儿长成大姑娘,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便总是忍不住有意无意地提醒提醒。
夏湘明白乳娘的心思,垂头笑而不语。心想,若跟乳娘说了自己的心思,恐怕乳娘一时会接受不来罢,还不若顺其自然。
遑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夏湘都是自力更生习惯了,不愿嫁入高门大户做夫人,也不愿自己wèilái的夫君三妻四妾一夫多妻。
自从穿越到大晏国,从湖水里爬上岸,自打了解了状况,稳下心神,夏湘便开始绸缪。也就是说,从六年前。夏湘就努力做一切准备,让自己独立、强大、脱离深宅大院,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若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要妻妾成群。做不到只娶一个,那夏湘宁愿不嫁。
反正,夏湘可以作自己的主。
又喝了口酸梅汤,夏湘问乳娘:“姝姐儿最近可还好?府上有没有什么动静?还有朝堂……”夏湘顿了顿,笑道:“我也是糊涂了,朝堂的事您怎么会zhidào,我回头问周先生。”
乳娘点点头:“府上没什么动静。只是听说大爷要参加今年秋闱乡试……”
“院试过了?”夏湘有些讶异,不过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明哥儿本来就聪明。又天生爱读书,还记着在夏府时,明哥儿将将七岁就整日闷在房里温书。
明哥儿性子温和,与他娘大不同。夏湘跟明哥儿少有接触。不过。柔姐儿当初倒是常缠着明哥儿玩儿,明哥儿便是着急去读书,便是不愿意玩那些姑娘家才玩的游戏,也还是会陪着柔姐儿玩一会儿。
乳娘点点头:“嗯,去年过了院试,也不知今年秋闱能不能中个举人。”
夏湘吧嗒吧嗒嘴,微眯着眼,有风透窗而入。让人身心舒爽:“明哥儿应该bucuo。”说着,将碗里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乳娘撤了桌上的空碗。也跟着叹道:“明哥儿的性子温和宽厚,也不知随了谁……对,许是随了老太爷。”
“您这一说,还真是……”夏湘笑了笑,心里也盼着明哥儿能中个举人。
大约六七天后,夏湘派人去接了祖父和苏姨娘、柔姐儿来。
夏府的马车晃晃悠悠,顶着明晃晃的大日头朝庄上驶来。
夏湘站在树影里,芸香在一旁小意打扇,乳娘一指远处的马车:“大小姐您瞧,这不来了嘛。”
“嗯,是府上的马车,是祖父和苏姨娘。”夏湘手搭眉骨遮着日头向前迎了两步。站在马车边笑着给老太爷请安:“湘儿见过祖父,祖父路上辛苦了。”
乳娘赶来帮着打帘,老太爷眉开眼笑地下了车,一把拉住夏湘的手:“走走走,去那边儿说话,这地方日头太足,可别晒坏了。”
夏湘一边应着一边望向后面的马车,瞧见苏姨娘和夏柔下了车,正要上去说话,却发现夏姝也跟着来了,这会儿正钻出车厢,跟着夏柔下了马车。
她怎么也跟来了?夏湘不由蹙起了眉头,姝姐儿幺蛾子太多,行事太张扬,夏湘对她总有些不放心。
老太爷拉着夏湘站到树影里,苏姨娘拉着夏姝和夏柔的手也跟了上来。
夏湘问苏姨娘好,夏柔便又像个小年糕一样扑到夏湘怀里:“前些日子我就跟我娘说,要到庄上来,娘说姐姐忙,怕我们来了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添麻烦?我整日呆在这庄上闲得很,巴不得你们多来陪陪我,最好多住些日子。”夏湘抱着柔姐儿,望向祖父和苏姨娘:“往年庄上破落,我怕您们住不惯,才没派人去接。如今山庄建成了,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虽说不算顶hǎode,可也不会太差,这才张罗着接您们过来住。”
老太爷扶着夏湘的肩膀望向后山,隐约瞧见滴翠的半山腰隐隐现出斗拱飞檐来,心里却有些不安:“湘儿啊,你哪来的这么些银子?这山庄建成这样,没些个银子可不能成。你凭着个馆子,怎么就鼓捣出个山庄出来?”
夏湘抿嘴一笑:“这山庄还有个,uu看书 二东家出钱,我出力,谁让我做菜的手艺好,别人又学不来呢。”
夏湘可不想别人zhidào,她是靠着一大桶珍珠发达的。
“二东家?谁是二东家?从哪儿找来的?”老太爷有些不放心。
夏湘见姝姐儿、苏姨娘和夏柔都在,便打个哈哈:“您放心,世子爷认得二东家。等得了空儿,我带二东家见见您。省着您担心。”
老太爷听说是李毅认识的人,便放心了。他见过李毅几次,对李毅印象很bucuo,觉着李毅不会害夏湘,李毅认识的人大约也能靠谱儿些。
“总归要谨慎些,你年纪小,还张罗这么大个山庄,肯定有些人会眼红。若有人找你的麻烦,直管派人去府上找祖父,祖父拼了老骨头也给你出头。”老太爷精神矍铄,看着还真有点儿老当益壮的模样儿。
“那是自然,若不是有您这靠山,当初湘儿都赁不到个合心的铺子。”夏湘边说边拉着老太爷往山上去。(未完待续……)
第167章 姐妹情份
夏湘边走边跟老太爷和苏姨娘说着山庄的布置,以及山上几处好景致。
“世子爷常来山上?”夏姝忽然问了一句,显得格外突兀。
“不常来。”夏湘回头望向夏姝,瞧见夏姝粉雕玉琢的脸蛋儿,一时恍惚。姝姐儿是真的天生丽质,明眸皓齿,风姿绰约。将将十二三岁,就出落的出水芙蓉一般娇艳美丽。
“世子爷把姐姐看的这样重,怎么不常来呢?”夏姝问着夏湘,目光却飘到不远处的山庄,心里一动。
没想到,湘姐儿鼓捣出的庄子,竟……这猪-猪岛-小说 .. 么像样儿。放眼望去,古朴恢弘,衬着山上的景致,还真似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似的,难怪取名叫白玉京。
夏湘听了夏姝的话,有些不悦:“世子爷确实重义气,对朋友都很看重……可我这庄子顺风顺水,没什么难处,他也没必要常来。”
“呵呵,只是朋友?”夏姝掩唇而笑,一双眼水波潋滟。
老太爷咳了两声:“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夏湘怕老太爷动怒,连忙打了个岔,提起高兴事:“听说明哥儿过了院试,要参加秋闱了,等我这几日做些点心,你们回去的时候给明哥儿带回去,夜里温书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老太爷笑了:“难得你有这份儿心,明哥儿是个懂事上进的,勤奋的紧。”
姝姐儿“噗哧”一声笑了:“可别再往点心里头放巴豆了,那年你给我和我娘的父女饼。险些把我们娘俩给吃死。”
话一出口,老太爷、苏姨娘和夏湘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妹妹真会说笑,这七十年谷子八十年糠的腌臜事儿。说出来总要讲究证据,空口白牙就往人头上安罪名可不是个事儿。”夏湘目光灼灼,盯着姝姐儿那双媚眼,目光透出一丝凛冽来。
“您zhidào是说笑,怎还当真跟我翻了脸?”夏姝撅着嘴巴嗔道:“您就是个偏心的,总不把我当个妹妹看。”
夏湘只觉得一阵反胃,再不想多分辨半句:“把你当妹妹。你总要有个妹妹的样子才是。”言罢,转身走在了头里,为老太爷引路。
姝姐儿轻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心里却琢磨着,瞧夏湘这模样儿,似乎对世子爷不大上心。那夏湘心里中意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真是庄上那野小子?她还记得盂兰盆节在门口。确实瞧见夏湘跟个小子在车厢边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儿。那小子长什么模样儿看不大清,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本事更是不得而知了。
关于戴言,自打跟夏湘坐在一张床上被撞见,就传开了。夏姝自然zhidào戴言的名字,只是从没近处见过本人。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山庄。
夏湘也没张罗着到处走走,径直带着几人去了住处:“……从京都坐了一路的马车,又爬了半天的山。一定乏得很。先好好歇着罢,一会儿我让人送些吃的来。这山上景致美。铺子摊位也不少,热热闹闹的地方有,清静雅致的地方也有。大家多住些日子,就当来我这儿避暑了。”
说着,夏湘又拉着老太爷的胳膊笑道:“……也让湘儿尽尽孝心。”
老太爷自然欢喜,拉着夏湘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去歇着罢……”又对夏湘说道:“走,跟我进屋儿喝杯茶,说说话儿。”
苏姨娘带着柔姐儿和姝姐儿自去歇着了,夏湘随着老太爷入了花厅。
“山上清凉的很,夜里山风还会有些凉,”夏湘一边给老太爷倒茶,一边絮叨着:“我让人拿了两床薄被,夜里凉了您记着盖被子。”
“瞧瞧,瞧瞧你才多大点儿,就成了管家婆?”老太爷眉开眼笑,抿了口花茶,点头赞道:“这茶……味道bucuo,喝着清凉。”
“湘儿亲手烹的茶,怎么能不好喝?”夏湘顿了顿,问道:“姝姐儿一向不大乐意跟我走动,怎么也跟着来了?”
老太爷皱起眉头:“谁zhidào了?听说要来庄上,就非要跟来。”
“来便来罢,许是长大了懂事了,zhidào亲近我这姐姐了。当初,我被送到庄上来的时候,姝姐儿哭着跑来找我,往我手里塞了个平安符。”说着,夏湘将夏姝六年前送她的平安符从衣服里取出来给老太爷看:“姝姐儿对我,总还是有些情分的。”
“有这事儿?”老太爷不大相信。
“我还能骗您?姝姐儿性子别扭好胜,可初心还是不坏的。好歹是您的孙女儿,您别总是不待见姝姐儿。”夏湘很不愿意看到几个孩子跟老太爷生分。
老太爷没吭声,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湘儿,过了年,你就该及笄了罢?”老太爷又啜了口茶,露出一丝忧虑来:“姑娘家大了,就该收收心,张罗着嫁人了。你母亲去的早,父亲……又职务繁忙,没有多余心思顾及后院儿,我这当祖父的总也不能看着不管你。”
夏湘垂着头老老实实听着,却想,父亲哪里是职务繁忙,当年张罗着把他的傻女儿送到庄上来,也是因着职务繁忙?不过是生性凉薄罢了。
“祖父,湘儿才十四岁,嫁人还早着呢。”夏湘实在苦恼,上一世活到十九岁也没人催自己嫁人,这一世才十四岁怎么就被连番絮叨着嫁人了?
老太爷叹了口气:“就怕再过几年……我这把老骨头入了土,到时候没个人帮你张罗,可别耽误了……”
“您说什么吶?”夏湘心里一酸:“您还有几十年好活呢,怎么就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老太爷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了:“那个叫戴言的,你总得避讳着点儿……可别跟个庄上小子牵扯不清,把好hǎode姻缘给毁了。那宁王府的世子,我可是中意的很,若宁王府松了口,可是顶hǎode婚事。”
夏湘听了一阵头疼,忽然有些心疼戴言了。戴言哪点儿不如李毅了?怎么乳娘跟祖父都只中意李毅呢?只因为李毅是世子,而戴言却是个庄上小子?夏湘抿嘴一笑,心想,他们不zhidào,戴言可是个潜力股,人家可是个半仙儿,会算。
老太爷见夏湘低头抿着嘴笑却不说话,一时急了:“我说……宁王世子对你到底……他可常来看你?”
“祖父啊!”夏湘哭笑不得:“您觉着……我嫁去宁王府合适?莫说我觉着不合适,即便我觉着合适,宁王会觉着合适?”
老太爷不说话了,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夏湘又给老太爷添了茶,笑道:“您呢,把心放到肚子里,湘儿心里都有数。”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太爷忽然喊了一嗓子,把夏湘吓了一跳。
“祖父,湘儿年纪还小,急什么吶?您放心,我一准儿给您找个顶hǎode孙女婿。”夏湘眨了眨眼,拎起手边的扇子给老太爷打扇:“您消消火,别恼,别恼……”
……
半山腰上,草木成荫。
杜芷正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二哥……二哥我实在走不动了,你……你慢着点儿。”杜芷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拉着杜广的袖子:“大热的天,你非拉着我来爬山……爬山便爬山,竟还是选了夏湘的山庄!你不一向怕她,怎么又忽然觉着好了?想往人家跟前儿凑了?”
杜广回来劝杜芷:“好妹妹好妹妹,再坚持会儿……”
“那你跟我说,为什么要来这白玉京?难不成你真跟那个夏湘勾搭上了?”杜芷气哼哼的,很后悔为了个掐丝珐琅嵌珍珠的小香炉就应了杜广来爬山。
“好妹妹,我原是想让世子跟我来的,结果好说歹说也不成,这才拉着你跟我上山来。不过你放心,我绝不是打夏湘的主意……”杜广就差伸出手指发誓了。
杜芷皱着眉头,将杜广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问道:“前些日子你跟苍老在山上呆的好好儿的,忽然跑回府上作甚?别当我不zhidào,你回府就换了身像模像样的行头,还一个劲儿问石榴哪里不好看,要配什么络子配什么玉……又把手头的银子都翻腾出来……对了,你还翻出个玉镯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个玉镯子,藏的真是紧。”
杜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杜广忍不住骂了句:“石榴这小油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关石榴什么事?难不成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杜芷狠狠瞪了一眼杜广:“若被母亲zhidào了,看书 wwuknshu 看怎么罚你!”
杜广眉心一跳:“我的好妹妹呦,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想让你上山避避暑,怎么就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得了吧,我若不晓得你那点儿心思,就不是你妹妹了,”杜芷哼了一声:“你又瞧中了哪家姑娘?”
杜芷心里明白得很,杜广八成儿又是瞧中了哪家姑娘,指着自己从中搭桥儿,跟姑娘攀关系呢。
这种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杜芷厌烦得很。杜广年纪越来越大了,日后若没个分寸,真的坏了哪家姑娘的清白之身,可要闹出大麻烦。
“你说,是不是夏湘?!”杜芷想不出别人。
杜广摇头摆手,直说杜芷多心了,他可没那样龌蹉的心思。
没有这样的龌蹉心思?他嘴上这样否认,心里却火烧火燎,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姝姐儿那张漂亮脸蛋儿。(未完待续……)
第168章 诱人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夏湘便被芸香唤醒了:“小姐,小姐,府上二小姐来看您了。”
府上二小姐?夏姝?这一大早,她来做什么?
夏湘连忙坐起身,揉了揉眉心。芸香和迎春服侍夏湘穿衣洗漱,等收拾妥当,芸香撩起镜袱,夏湘照了照镜子,抿了抿鬓角便急忙出了厢房。
“姐姐贪睡,这天都要大亮了,还赖着不起呢!”夏姝弯起嘴角那么一笑,像朵盛开的牡丹花儿一样娇艳。
“幸好妹妹来了,不然,还真的睡过了头。”夏湘顿了顿问道:“妹妹吃过早饭没有?”
姝姐儿摇摇头:“哪来得及吃?天还未亮就下山给姐姐请安来了。”
夏湘心下狐疑,这丫头又唱的哪一出?她怎么还要晨昏定省给自己请安?自己又不是老太太!她一大清早就下山跑了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狐疑归狐疑,可还是吩咐芸香:“芸香,去厨房知会阿香一声,让她多备一份早饭,依着我的早饭给二小姐备一份。”
“那可要麻烦姐姐了。”夏姝笑脸盈盈,美得很:“没想到,阿香出了夏府竟是来了姐姐这儿。”
夏湘拉着夏姝去榻上坐了:“……那会儿,我这刚好缺个厨娘,我又吃惯了她做的菜饭,再想到她孤儿寡母的没个倚靠,就把她接来了。”
两人聊了会儿天,芸香和迎春便将小米粥、包子和拌凉菜端了上来。
夏湘笑道:“没什么好吃的,妹妹凑合着垫垫肚子,等会儿咱一块儿上山,中午的时候去馆子里吃。我亲手给妹妹做点儿好吃的。”
夏姝欢欢喜喜应了,捞起筷子和汤匙吃的香喷喷的。
夏湘一边喝粥一边偷偷打量着夏姝,心想,难不成这丫头真的回过味儿来,不再对她这个姐姐针锋相对了?想想都是亲姐妹,有什么好斗得。夏湘摇了摇头,心情不错。
等吃过了饭。两人携手朝山脚下走去。
还隔着些距离。夏湘就瞧见戴言已经等在那里。
“那是……”夏湘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戴言对夏姝笑道:“那是我庄上的护院。我每天要上山做菜,乳娘不放心。就安排个护院每日晨起送我上山。”
“护院?”夏姝轻笑:“叫什么名字?”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了戴言的面前。夏湘总不能给戴言编个名字,只好老实交代:“……叫戴言。”随后,又对戴言说道:“戴言。这是我妹妹,府上二小姐。”
戴言躬身行了个礼:“见过二小姐。”
夏湘心想。难道夏姝来庄上,就是为了探探口风,看自己是不是跟个庄上小子不清不楚?或者,即便没什么证据也要捕风捉影。回京都传些不好听的话儿来坏自己的名声?又或者是赵姨娘让她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夏湘忽然摇了摇头,心下苦笑,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了?她摸摸怀里的平安符。将一切狐疑甩到了脑后。
夏湘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夏姝从没想过害她这个姐姐。只是想抢了姐姐的东西而已。
这次,她看中了戴言。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
戴言抬起头,望向夏姝的时候,夏姝竟有些恍惚,心想,这就是那个戴言?跟长姐不清不楚的那个小子?难怪夏湘放着世子爷那样好身世好样貌的都不要,原来……这戴言还真的与众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夏姝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戴言眉眼间藏着些不一样的东西,让人安心。
“你就是戴言?早就听说过。”夏姝仔细打量着戴言的脸,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放肆。
戴言觉察到夏姝火辣辣的目光,便大大方方盯住夏姝的眼,笑道:“怎么?二小姐还专门打听过我?”
“不用打听,现在京都许多人都认得你。”夏姝似笑非笑。
夏湘脸却阴的要下雨,难道这就是夏姝来找自己的目的?为了遇到戴言,然后将那点儿流言蜚语拿出来说道?
戴言见夏湘脸色不好,便笑道:“二小姐许是认错人了,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言罢,转头对夏湘说道:“大小姐,咱们上山罢。”
夏湘点了点头,一声不吭朝山上走去。
戴言默默跟在后头,夏姝却刻意放慢了步子,走在戴言身旁,时不时眄向戴言,目光里尽是笑意,媚的像只狐狸。
等到了山上,夏湘也不回头,沉着脸朝生活馆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去馆子了。”
戴言正要追过去,夏姝却一把拉住他:“我……我手帕落在山下院子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帮我跑一趟,把帕子给我拿来罢,我记着就落在正房的榻上了。”
“二小姐急着用?山庄上有卖帕子的……再不济,大小姐那里也有……”
“帮我取个帕子是有多辛苦?你这样推脱!”夏姝不大高兴了:“我去找姐姐,让姐姐吩咐你去取帕子,恐怕没姐姐的吩咐,我是指使不动你的。”
戴言眉头一皱,脸就沉了下来。
若放她去找夏湘,指不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惹得夏湘烦心。
“我去取!”戴言冷冰冰扔下三个字,扭头朝山下掠去。
夏姝追上两步喊道:“取了帕子送到玉兰苑!”玉兰苑是夏湘给夏姝安排的住处,院子里种了几株玉兰,清新雅致。
也不知戴言听到没有,夏姝便扭头朝玉兰苑走去,笑容越发娇媚了。
戴言手脚麻利,取了帕子便上山去了玉兰苑。
刚走到玉兰苑门口,忽然瞧见杜广捏着把折扇,站在一株玉兰树后探头探脑地张望。扇子一下一下打在手心,发出一声声轻响。
“杜二爷怎么跑来玉兰苑了?”戴言拿着个手帕走过去,看杜广面红耳赤的模样儿大约也明白了杜广的心思。
“没……没什么。听闻玉兰苑的玉兰花儿好看的紧,就过来瞧瞧。”杜广声音有些慌。
戴言蹙着眉头笑道:“玉兰三月里开花儿,如今早谢了。”
“说的是,怪我不懂花木。”杜广额上见了汗,随后上上下下打量戴言,问道:“你谁啊?怎么跑玉兰苑来了?你是哪家的小子,没规没距的!”
这是倒打一耙啊!
戴言拎着手帕笑道:“我是大小姐身边儿的护院。二小姐将帕子落在山下院子里。吩咐小的去取,送了帕子自然会离开。”
杜广先是不悦,心想夏姝也真是……怎么让个小子给她取帕子。片刻后又笑了:“把帕子给我,我帮你转交给二小姐,你去忙你的罢。”
戴言正有此意,却依然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样……不好罢。若叫大小姐知道了,会罚了我的月俸。”
“月俸?”杜广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够不够?罚你月俸算我的!”
戴言皱了皱眉:“大小姐最是宽厚。月俸何止这点儿……”
杜广急着要手帕,顾不上那么多,又掏出三个银锞子塞到戴言手里:“差不多得了,别他娘的贪得无厌!”
花点银子无妨。这事儿可别传到夏湘耳朵里才是,杜广即便长大了,可依然忌惮夏湘:“别跟你们大小姐说这事儿。听着没?”说着,似乎还是不放心。又掏出一个银锞子给了戴言。
戴言乐了,将银子揣到怀里,笑道:“二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二爷您忙,我就先去生活馆帮忙了。”
“嗯。”杜广接过戴言手上的帕子,心里猫抓似的痒痒。
等戴言转身出了玉兰苑,朝生活馆那边去了,杜广连忙攥着手帕叩响了玉兰苑正房房门。轻轻叩了三声,就听到夏姝慵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送帕子的?”
杜广怕夏姝听出端倪不给开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门没栓,你自己推门进来就是……”夏姝的声音柔的要滴水。
“吱嘎”一声,杜广推门而入,四下望了一圈儿,却不见人。随后,夏姝的声音便从一处屏风后飘了出来:“过来,送到我这来。”
杜广脸红心跳,捏着手帕的手心都沁出汗来了,一步步朝屏风后走去。想想入了夏姝这个小美人的闺房,杜广心情就有些激荡。
只是,绕到屏风后,杜广就傻了!
夏姝赤.裸的肩膀浸在水雾之中,上头还凝着两滴水珠儿,粘着两片花瓣。长长的黑发散在胸前,浸在浴桶中的清水里。光洁的后背落入杜广眼中,杜广喉咙一动,“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
“怎么不吭声了?我的帕子呢?”夏姝慢慢回过头来,一双眼明亮若星子,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杜广已经呆若木鸡了,等看到夏姝那张浸在水雾中的姣好面容,杜广的一颗心怦然而动,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
夏姝原以为进来的是戴言,uu看书 .uukanshu 等回过头,笑容顿时僵住了。
“怎么是你?!”夏姝连忙扯了身边架子上的衣裳,将上身紧紧裹住,抱着肩膀浸到了水里。
杜广怔怔望着夏姝,目光越发灼热,喉咙越发干涩,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混蛋!你给我出去!”夏姝厉声喝骂。
手帕轻飘飘落到地上,杜广这才回过神来,张皇失措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二小姐在沐浴。”
“你还站这儿!你给我滚出去!”夏姝都要哭了。
杜广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扭头就跑……然甫一跑出玉兰苑,就撞上一人。杜广头不抬眼不睁,说了句抱歉就匆匆离开了。(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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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烂在肚子里
赵姨娘被杜广撞了个趔趄,刚要开骂,就见杜广告了声罪,从她身边匆匆而过。
“杜二爷?!”赵姨娘一愣,旋即喜上眉梢!杜二爷从姝姐儿房里跑出去的……赵姨娘眉心一跳,一时心情复杂,匆匆迈进了玉兰苑。
“姝儿,姝儿……”赵姨娘甫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召唤夏姝想问个明白。
夏姝红着脸从屏风后探出头来,脸上还有些慌张:“娘,您怎么来了?您先等我会儿,我穿了衣裳就出来。”
赵姨娘一个踉跄,幸好扶住四喜,才没有跌倒。
“去,去院门口把风,谁也不许进来。”赵姨娘白着一张脸吩咐四喜去看门。
等四喜出了屋子,反手关上房门,夏姝也穿好了衣裳。
瞧见赵姨娘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神色慌张,夏姝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难道杜广跑出去的时候被自己母亲撞见了?
赵姨娘心想,杜二爷瞧上姝姐儿是好事儿,可若是做出点儿出格儿的事儿,别说嫁过去做夫人了,便是做姨娘也会被人嫌弃罢?见夏姝从屏风后出来,赵姨娘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你方才在干嘛?”
夏姝皱了下眉,吸了口冷气:“您捏疼我了,”说着,想抽回手,赵姨娘却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夏姝只好忍着疼,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在沐浴,怎么了?”
“沐浴?你一个人沐浴?”
“母亲这话儿问的,”夏姝笑了起来。像朵话儿似的:“女儿来的匆忙,也没带个丫鬟,可不就一个人沐浴。还能跟谁一起沐浴?”
“难道你没见过杜二爷?我可是亲眼瞧见杜二爷从你院儿里跑出去,张皇失措的。”赵姨娘狐疑地打量着夏姝,心里忐忑难安。
夏姝觉着不是天大的事儿,便照实说了:“……手帕落在山下,二爷来给我送手帕。”
“那……你们……”赵姨娘捏着夏姝的手又用了用力。
夏姝被捏得骨头都要断了,狠狠甩开赵姨娘的手:“不过是我沐浴的时候,瞧了眼我的后背。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人zhidào……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也不会到处嘚嘚不是?”说着。轻轻揉了揉被捏得通红的手指。
赵姨娘心里乱得很,又开始来回踱步。
快及笄的女儿家被看了身子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没什么大不了,也得让它变成天大的事儿!得想法子让姝姐儿嫁到丞相府去!
“杜二爷对你有心思没有?”赵姨娘开门见山盘问起夏姝来。
夏姝可没心思琢磨杜二爷:“有没有心思又如何?一来丞相府我可高攀不上,二来杜广那小子胆小猥琐。我还真就瞧不上他!”
“瞧不上?丞相府的二爷你都瞧不上。你能瞧上谁?”赵姨娘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夏姝哼了一声:“我瞧上的人,您定是瞧不上的,您也就别管了!”
想到李毅和戴言,夏姝就有些心动。这两个少年郎,随便哪个,都比杜广强。
而赵姨娘却认死了杜广,拉着夏姝的手好声劝道:“若杜二爷对你真的动了心思。你要好好把握才是。你是庶女,不同嫡女。能嫁给杜二爷已经是莫大的了。哪还有挑剔的道理?再说,我瞧着杜二爷那孩子也bucuo……”
“您瞧着?”夏姝似笑非笑,冷哼一声:“哼,您只是瞧上丞相府罢了。只要能攀上丞相府,您把我卖了也甘愿!再者,您别跟我说什么嫡女庶女,我是个便宜的庶女拜谁所赐?您当初怎么就那么急着嫁人做姨娘?”
赵姨娘蓦地松开夏姝的手,讷讷道:“娘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说的好听罢了!”夏姝骄矜地瞥了眼赵姨娘,问道:“您不是一向厌烦夏湘吗?怎么巴巴儿跑庄上来了?”
见夏姝换了个话茬儿,赵姨娘心里舒坦不少,也少了些尴尬:“我是不放心你……就跟着来了。这庄上乱得很,我怕那小骚蹄子陷害你!”
夏姝烦死了赵姨娘这模样儿:“夏湘不是那种人,做不出那样心狠手辣的事!”
“总是把人往好里想,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呢!你这样儿早晚要吃亏……”赵姨娘撇了撇嘴,心里却还惦记着杜广。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夏姝厌烦夏湘是真,可心里却清楚,夏湘还算磊落,除了当初往自己的父女饼里掺了点儿巴豆,再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那会儿,母亲想要夏湘的命,夏湘却只是往饼子里掺了点儿巴豆,这样一比较,似乎夏湘还是心慈手软了些。
想到此处,夏姝就忍不住苦笑,即便夏湘当初没往饼子里掺巴豆,自己就会喜欢这个长姐?显然是痴人说梦,自己讨厌夏湘可不是因为那劳什子掺了巴豆的父女饼,那事儿只是给自己一个讨厌长姐的借口罢了。
讨厌她,只因为她是嫡女,而自己是庶女。
所以……也讨厌眼前这个同自己有着同样美丽面孔的女人,虽然这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可她偏偏是个姨娘,无能又可悲,所以自己才活的卑微。
赵姨娘忍不住又嘱咐了句:“再遇着二爷,可别冷着一张脸……”
“行了行了,我晓得!”夏姝摆了摆手:“你该回府就回府去,别在我眼前儿晃悠,整日里絮叨我。”
“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孩子怎么……”
“你在这歇着吧,上山挺辛苦的,您也该乏了。我出去逛逛,看有什么好吃的给您带点儿回来,成不?”夏姝冷笑了两声,将头发挽了便兀自出门了。
赵姨娘连忙吩咐四喜:“快……快跟上二小姐……”
四喜应了声“嗳”便追了出去。
夏姝心里正恼火,明明是戴言给自己送手帕,怎么眨眼就换成了杜广?自己这清白身子白白让这王八蛋瞧了去……难不成是戴言故意放杜广来……
“王八蛋!”夏姝一跺脚,吓得四喜一哆嗦。
“二小姐这是骂谁呢?”四喜晓得姝姐儿的秉性,所以跟着姝姐儿的时候格外加小心。
夏姝没理会四喜,又继续往前走,准备去找夏湘打听戴言的去处,好去质问质问戴言,为什么送帕子的人变成了杜广。
只是,没走几步,忽然被杜广拦下了。
夏姝瞪圆了眼睛望着杜广,心说怎么你还没看够?又折回来了!
杜广看了看四喜,磕磕巴巴说道:“我……我要跟你家小姐……单独……单独说几句……”
四喜自是不愿意的:“这不合规矩,若传出去可……”
“你站着别动,”夏姝想了想,觉得也该好好嘱咐嘱咐杜广,省着他到处说去,所以吩咐四喜:“在这等着,我跟二爷说句话,去去就来。”
说完,夏姝看了杜广一眼,朝右手边儿几棵落叶松走去。
杜广急忙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四喜,见四喜站着没动,这才放下心来,边走边小声说道:“姝儿,方才我不知……不知……”
“我何时成了你的妹妹?还是叫二小姐的好!”夏姝走到落叶松下,瞧了眼不远处的四喜,确定此番谈话四喜是听不到的,才站定了问杜广:“给我送帕子的人,怎么成了你?”
杜广想了想,说道:“我路过玉兰苑,碰巧看到给你送帕子那小子,我怕他毛手毛脚唐突了你,就……就……”
“呵!他没唐突我,反倒被你唐突了,这下你可开心了?”夏姝笑的阴阳怪气,杜广额上都见了汗。
忽然,杜广上前一步,抓住夏姝的手,声音局促:“姝儿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娶你过门。不会白白……白白看了你的身子。”
夏姝厌恶地甩开杜广:“谁要嫁你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儿,今儿这事儿你得烂在肚子里,不许出去乱说,听到没有?”
“我不会乱说,可……我还是要娶你啊,毕竟……毕竟我看了你的……”
“住嘴!”夏姝气急败坏:“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咱们只当不认识!”
杜广目光一沉,擦了把汗,有些破釜沉舟的架势质问道:“那我问你,你明知那小子会给你送帕子,u看书.uukanshu 还光着身子在屋里洗澡,还让人把帕子送到你面前,你跟那小子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只是想借着此事压一压夏姝的气势,不想,说着说着才发现,这事儿好像真的有蹊跷啊。
夏姝目光有些闪烁,随后说道:“我是吩咐个小丫鬟给我取帕子的,不晓得怎么就变成了小子,不然……我也不会在屋里沐浴。”
杜广舒了口气:“原来如此。”心想,八成是那小丫鬟不胜脚力,让个小子帮忙去取,这才有了这个大乌龙。
被杜广这么一闹,夏姝也没心思去找戴言质问了。瞅了眼来回踱步的四喜,夏姝又嘱咐杜广:“总之,今日之事只当从没发生过,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我得回去了,不然四喜该着急了。”
杜广点点头,没再说话。
等夏姝携着四喜头也不回地走了,杜广却站在原地,一遍遍想起夏姝光洁的后背,还有如瀑的长发。他摇了摇头,脸上升起一抹酡红,喃喃道:“美,好美,一定娶回府才好!”(未完待续……)
第170章 谁才是主子?
盛暑里,白日闷热,夜里凉爽些。
晚霞褪去光华,天边泛着淡青色。山上凉风习习,偶尔能听到鸟雀归巢的声音,十分安宁。夏湘坐在院子里,捧着个圆形的绣花绷子,依着苏姨娘送来的花样子穿针引线绣竹子。
乳娘见暑气退了七分,便收了纨扇,对夏湘说道:“别绣了,日头都落山了,不得眼。”
夏湘点点头,看看天边云卷云舒,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靠在翠色竹纹引枕上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待会儿吃了晚饭,我去山上陪祖父和苏姨娘他们四处走走。”
&nbs;猪;猪;岛;小说 .zhuzhu+;“嗯,多叫些人陪着,一来热闹,二来人多有个照应。老太爷跟苏姨奶奶只带了两个赶车的小厮,连个丫鬟都没带,得派两个得力的跟着伺候着。”
夏湘点头:“还得劳您帮着找些手脚麻利的小丫头。”
两人正说着话,迎春风风火火从外头跑了进来。
“慢点儿慢点儿,你别摔着。”夏湘站起身,见迎春有话要说,便将装了绣活的针线簸箕交到乳娘手上:“您帮着拿屋里去罢,这会儿凉快,我再坐会儿。”
乳娘便捧着簸箕进屋了。
等乳娘迈过门槛儿,迎春才附到夏湘耳边嘀咕了半天。夏湘脸色一沉,眼睛就眯了起来,那模样儿,跟戴言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姝姐儿让戴言取帕子……戴言把帕子给了杜广……杜广送帕子的时候,姝姐儿在洗澡……随后。赵姨娘来了!姝姐儿又跑出来跟杜广说了好一会子话……”夏湘轻声重复着迎春的话。
迎春重重点了点头:“周二是这样说的。”
周二负责在山庄安插眼线,尽kěnéng收集各种情报,包括家长里短。更包括庙堂权谋之事。毕竟,山庄上的客人非富即贵,夏湘和戴言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探听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消息。远在之外,掌握庙堂的局势。
只是不想,竟打听出了夏姝这档子事儿。
迎春有些为难:“大小姐,周二说……说求您别告诉戴大哥。您也zhidào,戴大哥是周二他们的……他们的老大,平日里管的严着呢。若让戴大哥zhidào周二帮着您打听他的消息。还打听出了这档子事,周二可是要倒大霉的。”
夏湘横了迎春一眼,笑道:“你家大小姐是那种嘴巴不牢实的?”
迎春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是周二不放心,逼着我带个话儿。奴婢自然zhidào大小姐不会卖了周二。日后。还指着周二打听消息呢。”
“嗯嗯嗯,咱迎春越来越机灵了,这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啊,比我还多着呢。”夏湘站起身,拍拍马面裙:“待会儿吃了饭去山上逛逛,叫上乳娘和芸香……再去把你碧巧姐和采莲姐都叫上,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们了。”
迎春应下了,转身出门往碧巧和采莲家去了。
戴言隐在门口一棵大树的树冠里。目光熠熠,脸色不大好看。他修为高。五识较常人敏锐,夏湘和迎春的话他大致听个明白。他没想到,夏姝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心想,若白日里是自己将手帕送去玉兰苑,夏姝再大吵大嚷,恐怕自己就脱不了干系了。
可抬头看看夏湘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模样,戴言又忍不住笑了。这丫头真是了不得,自己手下的人,似乎更听她的话。也怨不得这些手下,谁让这丫头财大气粗,养活着一大帮子人呢。如今,夏湘反倒更像的主子了!
戴言笑着摇了摇头,飞身掠下,去寻周二了。
用过晚饭,夏湘带着人上山,结果在山脚下遇到了周二。只是,周二正挑着担子往庄上去。夏湘快走几步,跑到周二跟前,闻到一阵阵恶臭。
“你挑的桶里装着什么玩意儿啊?也太臭了。”夏湘捏着鼻子打量着。
周二一脸委屈,撸胳膊挽袖擦了把汗:“小的帮大小姐打听些事,大小姐怎么到处去说,怎么……怎么出卖小的?主子罚我挑半个月的粪!”
夏湘撇撇嘴:“他算个什么主子啊?还不如让我来当这个主子了。再有,我可没出卖你,不知那小子从哪探听到的,日后咱们通气儿得小心些才是。”
周二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得快去了,挑不完不让吃饭。”
一行人到了山上,天上刚生出一颗星子来。
等人都到齐了,正准备去中座荷花池和小吃街,赵姨娘便打扮的花枝招展追了出来:“大小姐,怎么大伙儿出来热闹,偏生不带着我?”言罢,转头望向夏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姝姐儿出门儿身边儿也没带个人,我这做娘的不放心,也就跟来了。”
“你跟来做什么?不是身子不利爽吗?”夏姝不大欢喜。身边跟着个碎嘴子婆娘,遇着戴言可不大方便。
夏湘见着赵姨娘就脑仁儿疼,只好摆摆手:“跟着便跟着罢,我何时说过带着谁不带着谁了?爱跟着便跟着呗,有不能拿棍棒来赶人!”言罢,兀自朝中座那边儿去了。
没走几步,便遇着杜广和杜芷了。
夏湘垂下头微微一笑,寒暄了几句,心里却说,这还真是巧的离谱。
杜芷不大高兴的模样儿,跟在后头时不时瞪一眼杜广,又时不时瞪一眼夏湘。杜广则整个心思都扑在了夏姝的身上,嘘寒问暖,帮着引路,遇着台阶小意提醒着,真是无微不至。便是瞎子也能瞧出些端倪。
赵姨娘一时趾高气昂,杜芷瞧着杜广那模样儿,忍不住蹙了眉头。
走到荷花池畔,大皇子跟二皇子不知何时竟候在了那里。夏湘侧头望向杜芷,发现杜芷放慢了脚步,生了退意。
可刚退了几步,大皇子跟二皇子就上前来问老太爷好,老太爷自是不敢当,可山上人多眼杂,也不便行礼。
等杜芷转身要溜的时候,大皇子跟二皇子齐齐喊道:“芷儿。”
杜芷苦笑着转过身,给二位“哥哥”请安,便揉着额角为难地笑道:“我有些头晕,许是上山的时候经了风。只好先行回去休息了,省着少了大家的兴致。”
老太爷嘱咐了几句,又让夏湘派人送杜芷回去。
结果大皇子跟二皇子又争着去送。杜芷气的红了脸,咬着嘴唇扭头就走,权当没听到两兄弟的“热情相送”。大皇子跟二皇子一瞧杜芷走了,又连忙追了上去。
戴言不由皱眉。
他可是清楚得很,大皇子跟着杜芷跑是情之所至,可二皇子,可是全然瞧中了杜家的势力,一朝宰相自不必说,最主要,有个对杜家忠心耿耿的,将来,杜家若站在对立面,二皇子便是得了皇位,日子也过的不安生。
所以,要娶了杜芷啊。
上一世,杜芷真的嫁了二皇子,坐拥荣华富贵,得万千宠爱。只是,杜芷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亲眼瞧见二皇子弑兄,杀了大皇子。直到杜苍过世,杜芷才明白,她不过是个棋子。而曾经的万千宠爱,也随着杜苍的过世烟消云散了。
“想什么呢?”夏湘落后几步,小声询问戴言。
戴言回过神来,想伸手拍拍夏湘的头。可瞧瞧身边的人,只好把刚刚扬起的手放了下来:“我在想啊,让周二挑半个月的粪是不是有些心慈手软了。”
夏湘狠狠剜了戴言一眼:“尽管罚好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最见不得手下人受委屈……你若执意要罚,也成,只是……日后休想再从我这拿银子。”
戴言趁着没人注意,附到夏湘耳畔轻声说道:“怎么?被我需要……不是好事?”
“需要我的人多着呢,”夏湘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戴言的肩膀,低声说道:“可不差你这一个!”
夏姝瞧见戴言跟夏湘窃窃私语,也落后了几步。等戴言走到她身边,夏姝轻轻一笑,呵气如兰:“怎么?躲在后头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杜广见夏姝落在后头,也跟着放慢了步子。
赵姨娘一步一回头,见夏姝跟夏湘身边一个眉目端正的小子眉来眼去,急的帕子都绞成一团了。直到见杜广也跟了过去,才稍稍放下心来。
戴言瞧了眼夏姝,便蹙起了眉头。一来夏姝扰了他的雅兴,二来白日里送帕子的事,让戴言对夏姝生出一丝戒备和厌恶。
夏湘目光一沉,就要站到戴言与夏姝之间,uu看书 ww.uukanshucm 戴言却伸出手,拦下了夏湘。
“想来,二小姐与杜二爷也藏着许多悄悄话儿。我跟大小姐就不扰二位雅兴了。”戴言深深看了眼夏姝,笑容有些冷。
夏姝转头见杜广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站在她身边,一时郁卒,拉住戴言的袖子说道:“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儿说?”夏湘盯着夏姝抓住戴言的手,一张脸阴的快要下雨了。
戴言瞧着夏湘风雨欲来的模样儿,心里好笑,原本想抽回袖子,这会儿却改了主意:“有什么话?我们去那边儿说。”
笑容真是如沐春风啊。
夏湘不可思议地望着戴言,心说难不成戴言真是看上夏姝了?想想,这也不奇怪。夏姝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男人不都喜欢漂亮的?
想到此处,夏湘一阵心塞,也懒得再管夏姝跟戴言说了些什么,扭头追上祖父和苏姨娘,拉着夏柔的小手去池水边放花灯了。(未完待续……)
第171章 羞辱
夏湘走到池边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儿旁,挑了几个精致的小红灯笼,又选了些好看的莲花灯,给诸人分了。等结账的时候,卖花灯的老妪却笑着摆手:“大小姐,老太婆认得你,不收你的钱,这几盏灯,权当老太婆送您的就是。”
“那不成,”夏湘连忙吩咐迎春付钱,一边对老妪说道:“……您若真的为我好,就收了银子。不然传出去,都说白玉京的东家仗势欺人,欺负老婆婆,到时,我可没地儿说理去。您快拿着快拿着,你们这些老人家都是小本生意,可不好这么大手大脚的呦。”
老妪被夏湘逗得呵呵直乐,也就顺势收了银子:“都说大小姐是个有意思的,今儿瞧见才知道,还真是。”
大伙儿也都跟着乐。只有赵姨娘和杜广,伸着脖子朝夏姝和戴言的方向望去,忧心忡忡的。
夏湘也好奇,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气,硬是没往那边儿看一眼。
赵姨娘却耐不住了,凑到杜广身边儿问:“二爷,那小子谁啊?是您身边儿的小厮……还是哪家的小爷?就是跟姝姐儿说话儿那个……刚我还瞧见您跟姝姐儿聊得开心,怎么这会儿跟那小子聊上了?”
“是大小姐身边的,叫……叫戴言。”杜广看了眼赵姨娘,不大乐意:“你做娘亲的也不管管!”
赵姨娘讪讪没有说话,心想,我若管得了,早让她嫁给你了!
不对,戴言?跟夏湘不清不楚,据说被撞见同睡一张床的小子。不就叫戴言吗?赵姨娘一惊,多少明白了夏姝的心思,一时间额上都见了汗,密密一层,风一吹,凉丝丝的。
姝姐儿也真是糊涂!抢什么不好非要抢这么个野小子?放着杜二爷这好好的良人不要,非要跟夏湘争那么个要啥没啥的穷小子!真是糊涂。糊涂啊!
赵姨娘二话不说。也不怕引人注目了,跌跌撞撞朝戴言和夏姝走去。
而此时,夏姝正探手去撩戴言耳畔垂落的几根头发。
戴言蓦地抓住夏姝的手。盯着夏姝的眼睛,似笑非笑说道:“怎么?二小姐就这般迫不及待让我要了你?”
夏姝没想到戴言这般放肆,可心里却有点儿沾沾自喜。到底是个男人,男人就没有不爱美人的。看来。戴言跟长姐不清不楚,恐怕只是想利用长姐的银子和势力罢了。若夏湘知道这些。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你怎么不给我送帕子?难不成……帕子是被杜二爷抢去的?”夏姝抽回手来,脸上铺了一层红晕,娇美如花。
戴言站直了身子,敛了笑容。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二小姐还是安分些的好,我戴言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
“呵!你还能吃了我不成?”夏姝蓦地笑了:“怎么就没有耐心了?是馋了还是怎么?就猴急成这样?”说着,又朝戴言靠近两步。
“若二小姐不嫌弃。我戴言就纳了二小姐做姨娘,玩儿两年再休了你!您非要自轻自贱。我戴言可以帮忙!”
戴言话一出口,夏姝的脸就变了。他这话太尖酸刻薄,便是养气的功夫再好,夏姝也受不得这样的羞辱。可她能怎么办?莫说她对戴言真的动了些心思,便是没有半点儿心思,只为了抢夏湘的心上人,也不好在此时此地跟戴言翻脸。不然,若传了出去,自己可就名声扫地了!
她狠狠瞪着戴言,气的说不出话来。
“姝儿,姝儿,老太爷喊你过去放花灯,快来!”赵姨娘听不到戴言和夏姝的话,只想着快点儿把夏姝唤到身边来,省着落人话柄。
夏姝瞥了赵姨娘一眼,朝老太爷匆匆而去,其间经过赵姨娘身边,擦肩而过,看也没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戴言目光有些阴鸷,待瞧见水边提着缃裙,正在放灯的夏湘,目光中的阴鸷才渐渐淡去,转而蒙上一层温暖柔软。
赵姨娘追上夏姝,压低了声音急匆匆说道:“你是要气死我还是怎么?放着好好儿的杜二爷你看不着,非得跟个庄上野小子套近乎!你!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么?”
“嫁谁也比当个姨娘强!”夏姝烦了,冷冷撇下一句。
赵姨娘脚步一滞,夏姝眉头微蹙,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朝池边去了。
而此时,山脚下的院子外,久不出府的柳姨娘正站在门口轻轻扣着门环。院儿里人大多跟夏湘上山了,只剩老张一个人在暖房外头忙活着。听到叩门声,老张拍拍手上的土,又整了整衣裳,这才跑去开门。
大门拉开的一瞬间,老张眼眶就红了。
柳姨娘盯着老张,眼里尽是怨气:“张伯,我若不来,你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回府看上我一眼了!只是……你躲在这庄上,我就找不到你了?”
老张有些局促,又有些欢喜。伸手在前襟上抹了抹灰土,将柳姨娘让到院儿里,端来茶点,老张就站在一旁默默望着柳姨娘笑容满面。
“张伯,我知道你心里是向着我的,不然,也不会帮我瞒了这么些年。只是……你怎么对夏湘那丫头这么上心?我这心里……不踏实。”柳姨娘喝了口茶,长长舒了口气,侧头瞧见老张脸上浮现一丝难色。
柳姨娘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这院儿里没人了吗?还顾及什么?”
老张忽然抬起头,开口说话了:“姨奶奶,您回去罢。”
“回去?东西在你这……我怎么回去?好不容易寻了个好机会来见你,你就这么把我打发走?那绢布……”
“姨奶奶!”老张满脸苦色:“那绢布我是真烧了,您怎么就不信呢?”
柳姨娘呵呵冷笑了两声:“……那你干嘛不回府,非要跟着夏湘住在这庄上?我……待你不薄吧?”
“姨奶奶,老张心里有愧,想陪在大小姐身边赎罪,这也不行吗?”老张话一出口,心里一疼,望向柳姨娘时眼底又多了几丝难过。自己愧对的,又岂止大小姐一个?只是……有些事说不清罢了。
“有愧?愧对大小姐?”柳姨娘沉着脸,冷冷望向老张:“可你呆在她身边儿,我怎么放心得下?我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出点儿什么岔子,真是吃不好睡不好……”
“姨奶奶还有什么不满意?”老张眉头越皱越紧:“难不成,只有老张舍了这条命,姨奶奶才能安心?”
柳姨娘手一抖,脱口道:“不是……”随后定了定神,说道:“若真是想要你的命,还能等这么多年不动手?张伯,我晓得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何必呆在这庄上……让我心里难安呢?”
老张重重叹了口气:“姨奶奶,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毕竟过去这么些年了。我……我也早就忘了那些事,您又何苦来找我?大小姐是个可怜的,对我又格外宽厚。能得这样的体面,老张这辈子也就知足了。您就让我呆在这庄上……继续……继续做个哑巴罢。”
“不行!”柳姨娘蓦地站起来,直勾勾瞪着老张:“你跟那丫头日渐亲厚,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脑子一热,将事情说出去?”
老张没有说话,默默看着柳姨娘,心里泛着苦水。
“村头儿有口井,姨奶奶若实在不放心,老张就跳下去!”老张红着眼圈却笑了。
夜风拂去白日里的燥热,平添一丝凉爽。柳姨娘望了眼天边的星子,心里不大舒服:“那……张伯,你要记着自己的话。若哪日……你不愿做哑巴了,我一定将你……接回府去。”
说完,柳姨娘转身朝门外走去。
老张上前一步:“姨奶奶……”
柳姨娘回头,老张讷讷道:“天儿都黑了,晚上在山庄上住罢。赶夜路恐怕要下半夜才能到京都呢。”
“您还知道惦记我?原以为您心里只有大小姐了,您的主子也只有大小姐一个了。”柳姨娘摆摆手:“我本就是个常走夜路的人,怕什么?”
老张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院子里望着柳姨娘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的轱辘碾过门口的碎石子,u看书 wwuanshu发出磨牙的声响。低低垂下的柳条拂过马车车篷,在夜风里轻轻晃荡。老张揉揉濡湿的眼角,眉眼间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戌末,夏湘一行人都累了,正打算打道回府,回住处歇息。就见大管家气喘吁吁跑了来,找到赵姨娘。
原是夏安整个府上寻不到人,发了脾气。
大管家这一路上左顾右盼,两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早听闻夏湘在庄上折腾出个山庄来,声名鹊起,却从未当回事儿,只当夏湘在山上建了个小园子,种种花儿,养养鱼。他怎么也没想到,夏湘的山庄竟这么像样儿。
曲觞流水、竹林雅居、市井间的热闹、山水间的清幽……真是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也难怪京都贵人们都愿意跑来这山庄避暑,这还真是个好地方儿!
再见到夏湘的时候,大管家就有点儿怯了。当初,不管是在府上还是来庄上传话儿,他可没少得罪夏湘。如今,夏湘混的风生水起,莫说自己一个管家,就是赵姨娘恐怕也要礼让三分吧?(未完待续)
第172章 产业
“见过大……大小姐……”大管家一向嘴巴巧,这会儿却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是哪门子大小姐?您当初来庄上传话儿,说府上要跟我断绝关系的时候,可挺硬气,挺威风的,这会儿怎么战战兢兢的?让人瞧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夏湘脸上挂着笑容,可望向大管家的目光却锐利的紧。
大管家腿一软,就跪下了:“大小姐,小的不知好歹,不知轻重,是小的错,小的给大小姐赔不是了。”说着,就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赵姨娘见自己手底下的这个狼狈样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是,忌惮着夏湘又不敢上前去扶,只好黑`猪`猪`岛`小说`.huhuom着脸默不作声。
“起来起来,起来说话,你要跪跪你家主子,别跪我!”夏湘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声。
杜广站在夏姝身边儿,低声嘀咕了句:“你姐姐打小儿就这样儿,的紧。一点儿不像个姑娘家。”
这话夏姝乐意听,瞥了眼杜广,呵呵一笑。
夏湘笑容冷得很:“我若不刻薄,恐怕早死在这庄子上了……”
赵姨娘听了,不由心悸,手心也渗出一层冷汗来。
“让你起来就起来!”老太爷有些恼了,恨声训斥起大管家来。大管家哆哆嗦嗦站起身,望向赵姨娘。赵姨娘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大管家垂着头退到一边,跟赵姨娘交代事情了。
听说夏安发了火,赵姨娘连忙张罗着连夜回京。将四喜留在了庄上。临走时,赵姨娘仔细嘱咐四喜,要看好姝姐儿。寸步不离,千万不能让姝姐儿跟那个戴言再有接触。四喜点头应下了,心里却暗暗叫苦,二小姐是个什么脾性四喜最了解,若管的严了,她这做下人的绝对没好果子吃。
是夜,柳姨娘和赵姨娘同时回京。在家门口儿撞见了。
“这大半夜的打哪儿来啊?”赵姨娘心里琢磨着,难不成这老实巴交的女人终于不甘寂寞,红杏出墙。夜会情郎去了?
柳姨娘却笑了笑,应道:“姐姐打哪儿来,我便打哪儿来。”
赵姨娘倒不怕,敞开了道:“姝姐儿跟着老太爷去了田庄。我这做娘的不放心。跟去瞧瞧。妹妹大半夜一个人去田庄,所为何事啊?”
“妹妹是不放心大小姐,所以去瞧瞧……妹妹是想亲眼瞧瞧,如今的大小姐有多厉害,可别哪日死在她手上,咱们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呢!”柳姨娘拉过赵姨娘的手,一边迈进大门。一边说道:“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没个准备。将来等她羽翼丰满了。再绸缪可就来不及了。”
“那……你有什么主意没有?”赵姨娘放慢了步子,心里也有些忐忑。瞧着夏湘如今这气势,赵姨娘也有点儿心虚。万一这小丫头越发得势,又记恨着自己,将来……
“咱们吶,还得从身上使劲儿,把那丫头弄到跟前儿来,到时候是斩草除根,还是怎么,也方便。”柳姨娘拍拍赵姨娘的手。
赵姨娘冷哼一声,嘲讽道:“妹妹可真有意思,当初拼命要把她送出去的是你,如今想要把她找回来又是你,左右都是妹妹的道理……谁都巧不过你那张嘴。”
“当初……当初是妹妹目光短浅,没想到夏湘能折腾出那么大一摊子生意,又跟里的贵rénmen扯上关系。我想……是该借着府上的名分好好管束管束她了。”柳姨娘眼睛一亮,在月光下发出一丝寒芒。
“说的轻巧……”赵姨娘没再往下说,依着柳姨娘的心思,一定晓得赵姨娘想说的话。
柳姨娘却也没解释,只说:“姐姐听我的就是。”
入府的时候,夏安已经歇息了。柳姨娘和赵姨娘也没敢叨扰,各自去睡了。
翌日一早,柳姨娘就找到夏安,商量说:“……把大小姐接回来?”
夏安手边刚巧摆着个花觚,里头插着两支百合花儿。他指着柳姨娘说不出话来,随手抓起花觚就扔了出去。
柳姨娘小意躲开花觚,花觚撞上门扉,“啪嚓”一声碎了一地瓷片。夏珊从门扉后面偷偷探出头来,脸色苍白。
“茯苓,茯苓呢?把珊姐儿带走,带走!”夏安眉毛一立,平日里的温雅模样半点儿不剩。
茯苓连忙跑去拦住夏珊,将夏珊抱在怀里匆匆朝门外走去。
“当初!当初我听了你的话,把她送走!你zhidào我心里什么滋味?如今你又让我把她接回来!柳心颐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夏安额上青筋凸起,捏紧的拳头指骨都有些发白了。
“老爷,妾身也都是为了您……如今,大小姐越发得势,那山庄可是有模有样,日进斗金。您到底是大小姐的亲爹,总不能任着大小姐在外头胡闹罢?那山庄,收归咱夏府名下才是正理。”柳姨娘话说的巧,把不安好心生生说成了父女情深。
夏安就犹豫了,既能将夏湘接回府,又能……得了白玉京,这主意还真是bucuo。
“那是湘儿的山庄,”夏安坐下来,犹豫着说道:“她怎么会轻易放手?又怎么会轻易回府认我这个父亲?”
柳姨娘冷哼一声:“若湘儿死了,自然也就是您的了。”
“放肆!”夏安忽地站起身,指着柳姨娘,厉声道:“你若敢……你若敢……我绝饶不了你!”
“老爷,您别急着骂我。妾身说的事,您还是好好儿想想罢。反正……也不急,您有的是功夫琢磨、寻思,妾身就不扰您清静了。”柳姨娘拍拍衣裳,长舒了口气站起身。
夏安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茶壶,眉头越锁越深。
……
盛夏一晃而逝。夏末秋初的时候,顾五爷来探望夏湘了。
身边带着两个老掌柜并着那个傻仆人。夏湘听说过,这个傻仆人原是顾家一个老车夫,曾得顾五爷的厚待,对顾五爷忠心耿耿。顾五爷被流放边关的时候,老车夫一路相随,为了护着顾五爷,被打成了傻子。所以,顾五爷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傻子仆人。
“湘儿你来。”顾五爷拉着夏湘去了花厅,让下人都退了出去,只留傻子仆人在一旁。
夏湘zhidào顾五爷有话要说,就坐在那里静静等着。
顾五爷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听说……你被你父亲赶到田庄不说,还断绝了关系?这几年,你父亲从没来看过你?”
“提这些做什么?不是早就zhidào这些事了吗?几年过来,我也不放在心上了,您何苦还惦记这事儿?说心里话,跟夏府划清界限并不是什么坏事。如今这庄子越发像样儿了,还得感谢父亲当初把我赶到庄上呢。”夏湘抿嘴一笑,笑容多少透着点儿嘲讽的味道。
顾五爷长叹一口气:“确实是好事,只是……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你父亲可跟你提过?”
“母亲留下的产业?”夏湘倏然望向顾五爷,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母亲留下什么产业了?父亲可半点儿没有提起过!当初被赶到庄上来,父亲只给了我这片田庄……”
“呵……早该料到!”顾五爷望向夏湘:“当初,家逢变故,你外祖父将一大笔产业作为嫁妆,记在你母亲名下。他夏安真是好样儿的,竟半点儿也没给你留下。真是个好爹!”
夏湘苦笑,旋即问道:“这些产业,能拿回来么?”
顾五爷摇摇头:“难吶……更何况你如今又被赶出夏府……”
“若想回府,恐怕也能回去。”夏湘想到老太爷:“祖父还是很疼我的,再加上京都贵rénmen都会给我几分颜面,若真的张罗回府,父亲大约也不会阻拦。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总觉着回了府,就又掉进了牢笼里。”
顾五爷明白夏湘不愿回夏府的心情,只是对夏安侵占那些产业有些不甘。他摇摇头,笑着拍拍夏湘的头:“湘儿,你若需要那些产业,便是拼尽全力,五舅舅也帮你夺回来。你若不需要,咱们只当没这回事儿,在庄上过自在日子。”
夏湘点头:“五舅舅,容我仔细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商量您。”
是夜,夏湘本想找戴言商量这事儿,戴言却率先找到了夏湘。
“大晚上,你坐在院子里发什么呆?快上秋儿了,u看书ww.uukanhuco 夜里风凉,小心着凉。”戴言将身上氅衣褪了披在夏湘肩上,紧了紧衣裳,深深望着夏湘的眼睛,温柔问道:“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夏湘裹着戴言的墨色氅衣,打了个冷颤。
戴言身子一僵,想将夏湘揽在怀里。夏湘有所觉察,向后退了两步,坐到藤椅上:“戴言,你说……我要不要回夏府?”
出乎意料,戴言没有阻止,而是笑的从容不迫:“想回去便回去,不愿回去便不回去。总之,如今遑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护你周全了。”
夏湘笑了,也确实如此,成长的差不多了,无论在收集情报,暗杀,谋略……各个方面都已相当成熟。即便回府,也没人能轻易要了自己的性命,只怕,还要对自己生出几分忌惮来。
“戴言,我娘当年留下一笔产业,被我爹收了去。五舅舅跟我说,那些产业是我娘准备留给我的。”夏湘裹着宽大的衣裳,望了眼月亮,笑了:“你说……我该不该回府去,把这些产业夺回来?若我娘zhidào这些产业被父亲占了,会不会死不瞑目呢?”(未完待续……)
第173章 收买
夜风拂过,暖房的花香飘了来,沁人心脾。
戴言坐到夏湘旁边,摆弄着手上的络子,轻声问:“若夏府对你动了杀心,你要怎么办?”他侧眸望向夏湘:“夏府指的是……你父亲。”
“终于要动手了吗?周二探听到什么了?”夏湘挺平静,盯着自己松花色绣鞋上头的花纹,嘴角微微翘起:“我想,父亲是下不了手,狠不下心的。”
夏湘觉着,夏安既然能占着母亲的产业,自然也会觊觎自己的山庄。可若说杀女儿,夏安恐怕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不然,当初在夏府的时候,夏安就不会护着自己了。到底虎毒不食子,夏湘不信,夏安真能狠得下心。
“怎么做是你的事,护你周全是我的事,即便你把夏府闹得鸡飞狗跳,我也不会让人伤了你。”戴言声音轻轻柔柔,却让人毋庸置疑。
夏湘点点头:“若父亲真动了心思,我便回府瞧瞧。”
“嗯。”戴言又紧了紧夏湘身上的氅衣,温柔道:“天凉了,回房歇着吧。”
目送夏湘入了正房,戴言才转身出了院子。
月朗风清,一夜无话。
翌日晌午,日头火辣辣地热。大管家顶着一脑门子汗珠儿跑到庄上来,没去见夏湘,而是径直找到了戴言。
戴言正跟周二和周三商量事情,大管家就叩了门。
“你是……夏府大管家?”戴言坐在上首,朝周二和周三点了点头,周二和周三便退了下去。
大管家在夏湘面前点头哈腰,可面对戴言,还是无所畏惧。甚至有些倨傲的。毕竟,在他眼里,戴言只是个庄上的野小子,不值一提。
“赵姨奶奶吩咐我来庄上接你过府……商量点儿事儿。”大管家腰板儿挺得倍儿直,斜眼眄向戴言,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戴言好奇的紧,这夏府的赵姨奶奶不去找夏湘。怎么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找我商量事?找我能商量什么事啊?”戴言似笑非笑地盯着大管家。巴叶在窗外盘旋两圈儿,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大管家听说戴言养鹰,不由向窗外瞥了眼。瞧见那鹰就贴着院墙和屋顶盘旋,似乎随时准备冲到屋里来。
“呵,您别怕,我这鹰……”戴言笑容阴森森的。盯死了大管家:“从不会无故伤人,除非……有人在我面前乔模乔样……”
大管家手心见汗。腰板儿也不那么直了,寻思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态度也透着一丝恭谨。
“我只管传个话儿,您去不去是您的事儿。您给个准话儿。我好回了赵姨奶奶。”大管家站在堂下,不敢落座。
戴言寻思片刻,笑道:“既然有事商量我。我就随大管家走一趟。”
大管家没想到戴言答应的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真是爽快人,赵姨奶奶八成儿是没看错人。”
赵姨娘什么心思戴言还吃不准,可无论如何,这一趟也是一定要走的。既然找上门,赵姨娘一定是有了些打算。戴言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去听听这个赵姨娘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戴言如今是六阶上的高手,便是几十个小厮也拦他不住。而赵姨娘又不会为了他专门请一群武道高手来。所以,戴言是有恃无恐,大大方方随大管家去了京都夏府。
马车晃晃悠悠,大管家坐在车厢里,上上下下将戴言仔细打量了几个来回。戴言半眯着眼,倚在车厢上,半睡半醒。
大管家不由暗叹,这小子也真是生了副好皮囊,难怪这大小姐小小年纪就倾心于他。
大约两个多时辰,马车停在了夏府门口。大管家将戴言请下车,捡了僻静的小路,径直朝赵姨娘处走去。
戴言一边打量夏府,一边问大管家:“赵姨奶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大管家嘿嘿一笑:“一准儿是好事儿呗。不然,能专程吩咐我去庄上接您来?赵姨奶奶家的老大人连升两级,日后赵姨奶奶一准儿是夏府的当家主母……嘿嘿……”
听这口风,戴言心里大约有数了。赵姨娘估计是想收买自己,转而利用自己来陷害夏湘。
不多时,大管家便将戴言带到赵姨娘处。刚走到门口,瞧见出来的是杜鹃,大管家笑嘻嘻走过去:“大白天不在屋里伺候着,出来浪什么浪?姨奶奶呢?”
杜鹃先是朝大管家努努嘴,眉目含春。随后,就瞧见了戴言,一双眼睛越发水润明亮了:“姨奶奶在屋里歇着呢……”说完,便赤.裸裸盯着戴言笑道:“这小子是新来的小厮?大管家果然是好眼力,真会挑人儿。”
“去去去!”大管家不大高兴:“真是把你闲大发了,得了功夫儿在这发浪!你个小骚蹄子,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后面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戴言却也听了去,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里生出一丝嫌恶来。
杜鹃咯咯娇笑,推了大管家一把:“您就会欺负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说笑间,唐妈妈出了屋子,站在门口问了句:“谁啊?”眼睛盯着杜鹃,声音透着一丝不悦。
杜鹃连忙转身,正色应道:“是大管家,带个小厮来。”
大管家带着戴言越过杜鹃走到唐妈妈身边耳语了几句。与杜鹃擦肩而过的时候,戴言瞥了眼杜鹃,见杜鹃一双眼水波潋滟正盯着他瞧,微微蹙了下眉。
唐妈妈将戴言打量一番,说道:“跟我来罢。”
戴言跟着唐妈妈入了花厅,唐妈妈送上一杯茶,吩咐戴言在花厅候着,便转身去了厢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唐妈妈便跟着赵姨娘回来了,赵姨娘瞧了眼戴言,又转头对唐妈妈点了点头,唐妈妈便退下了。
“你就是……戴言?”赵姨娘坐到上首,轻轻摇着扇子。
戴言未起身,大大方方坐在那里笑道:“是。姨奶奶叫我来……是为了……”
赵姨娘也未怪罪,反而笑意愈浓:“明人不说暗话,若……我能让老爷答应招婿入赘,将大小姐嫁给你,你该怎么感激我?”
“招婿入赘?”戴言笑了:“大小姐不是早就被赶出府了么?御史大人不是不认这个女儿了吗?又何来招婿入赘一说?大小姐的婚姻大事夏府又怎么做得了主?”
赵姨娘将扇子放到桌上,正色道:“夏湘终归是夏府的嫡长女,还能一直养在外头了?老爷似乎有意将大小姐接回府了。”
戴言又笑了:“那姨奶奶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赵姨娘瞧戴言上道儿,脸上露出喜色:“自然不会亏了你。”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个银锭子:“这几两你先拿着,日后好处多着呢?”
“这点儿银子姨奶奶就想打发我?”戴言扯出个好看的笑容,眼里透出贪婪。
赵姨娘心说,只要是个用银子能收买的就好,但凡用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大问题。她又掏出两个银锭子:“可别想着一口吃个胖子!若你拿了钱不办事,我岂不亏大发了?再说,能让你入赘到我们夏府,就算顶好的一份儿好处了吧?”
话说的明白,戴言心里自然也清楚,若要的狠了,这婆娘必然不会答应。
他上前几步,将银子没入袖筒,对赵姨娘笑道:“姨奶奶放心,您让我娶了夏湘,我自然为您做事。只要您保我衣食无忧,我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果然是聪明人,一说就透。你回庄上去,我自会安排让老爷接大小姐回府,再招婿入赘,这期间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过府来说一声儿。”赵姨娘又捡起桌上的扇子摇了摇。
戴言没有多说,退了出去。
隔着镂花窗,戴言就瞧见杜鹃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到戴言出来,杜鹃立马坐到院里一个小杌子上,捡起手边的绣花绷子开始心不在焉绣着什么东西。
等戴言经过,杜鹃倏然站起来,拦住了去路,将手里一方帕子硬塞到戴言手上,含羞带怯地望了眼戴言,扭身朝暖房那边跑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私赠信物?戴言哭笑不得,这丫鬟要比自己大上好几岁吧?想想刚进门时这丫鬟跟大管家没羞没臊的插科打诨,戴言就觉着一阵反胃。
本想把手帕扔了,可想想夏湘,想想将来夏湘还要回府,戴言又把帕子收了起来。自动送上门的眼线,不用白不用。
回到庄上,径直去山庄找到夏湘,将帕子送到夏湘手上,夏湘笑的直不起腰:“……当初我就说,你若做了面首可怎么好?如今看来,uu看书 .co 还真是一语成谶,瞧瞧,嫁不出去的丫鬟都瞧上你了,盼着跟你来一段情缘未了呢。”
戴言眯起眼睛。
夏湘依然自顾自地笑着排揎他:“不是我说,杜鹃那身段也还算风.流,又得赵姨娘的青睐,说不准将来真要养了你……”
“是谁一直养着我?”戴言抓住夏湘的手,盯着夏湘的眼,将夏湘一把拉到身前来:“若说面首,我也是大小姐您的面首,您一个人的……面首!”
夏湘脸上一热,就狠狠瞪了回去:“你这厮不要脸,真真儿是破罐破摔了。”
“你养了我这么久,怎么不承认?”戴言轻笑。
夏湘一垂眼就瞧见戴言的喉咙,耳畔是戴言呼出的热气,她心跳越发快了,一把推开戴言,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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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关禁闭
“说正经的,既然府上有眼线,你又何苦去周旋赵姨娘?”夏湘不大乐意让戴言掺合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里,更不愿意戴言为了帮她,去谄媚赵姨娘。
戴言却云淡风轻说道:“多个眼线有什么不好?既然找上门儿来了,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夏湘蹙眉犹豫了会儿,说道:“赵姨娘是个没心眼儿的,轻信你倒是kěnéng,可苏姨娘一旦知晓这事儿,绝对不会轻易信了你,麻烦事多着呢……你又何苦搅进这滩浑水里?”
“放心,我自有分寸。”戴言没有多解释,只是拍拍夏湘的头,笑容不着痕迹。
月上柳梢之时,夏府后院儿灯火通明。
赵姨娘急匆匆走到门口,吩咐四喜和杜鹃去门外看着,随后关了门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走到夏姝面前,色厉内荏地训斥道:“……你……你方才那话若被人听见,还要不要嫁人了?你给我断了这念头,收了这心思,别被那小子一张俊脸迷得失了心智!”
“怎么就不能说?谁爱听就听去!虽说女儿我是个庶女,可好歹也是夏府的小姐,配戴言还能亏了他?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便是传出去又如何?把我许给他不就好了!”夏姝冷冰冰地盯着赵姨娘:“还是那句话,我断不会如了你的意,扯那一套招婿入赘,让你把夏湘嫁给戴言!”
“你真是鬼迷了心窍!”赵姨娘指着夏姝,手指不住颤抖。一张脸都要气白了。
夏姝不以为意:“您若不听我的,就试试……大不了我就舍了这身清白!”
“夏姝!”赵姨娘陡然拔高了音量,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您女儿天生就是个庶女。还非逼着嫁给高门大户做夫人?怎么好事儿都能让您摊上?我说我要嫁给戴言,就一定要嫁给戴言!”夏姝轻轻一笑,用手帕擦了擦手,神色倨傲。
赵姨娘瞠目结舌,撑到最后眼泪一对一双就落了下来:“……你不想想,用点儿银子就能的人,能有什么担当?即便嫁个穷小子。也不能挑个品行不端的……”赵姨娘实在没法子了,急着让夏姝打消嫁戴言的念头,也不再抓着戴言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穷小子。转而提起了戴言的人品。
夏姝瞧见赵姨娘掉眼泪,似乎半点儿也不在意,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也就你这样没脑子的,才会轻易信了戴言。也难怪柳姨娘看你不起。连带着……也看我不起。”
“好!好!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法子!”赵姨娘捏紧了拳头,二话不说转身出门。
夏姝听到门栓响起的声音,心头一跳,跑到门口,却怎么用力都推不开门。
“四喜,四喜!杜鹃!”夏姝拼命拍打房门,气的将帕子拧成一条绳儿。
四喜早跟赵姨娘出去了,只留杜鹃在门外看守。
杜鹃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说道:“小姐,您就不要枉费心思了。这门你是拍不开的,我得了姨奶奶的令,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放您出去。”
一边说,杜鹃一边偷偷地笑,心想,可不能将这小狐狸精放出去坏自己的好事。想想戴言,杜鹃脸就红了。
夏姝拍的累了,便躺回床上,俩眼一闭,打算绝食了!
赵姨娘一边抹眼泪一边拉着四喜诉苦:“……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混不吝的丫头!我这都是为了谁在张罗?她怎么就不明白?”
四喜正想劝慰几句,就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抬起头,瞧见柳姨娘迈步进门,四喜连忙给柳姨娘行礼问安,退出去准备茶水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柳姨娘柳眉微蹙,一向暗淡的眸子里闪着一丝光亮。
赵姨娘见柳姨娘来了,立马敛去面上哀戚,换了副笑颜:“做活计伤了眼,时不时就要掉眼泪,恐怕十天半月碰不得针线了。”
方才进门前,柳姨娘早把赵姨娘的抱怨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会儿只是笑笑,也不点破:“姐姐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这整个夏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指着姐姐张罗着呢。”
赵姨娘听了这话心里挺舒坦。
柳姨娘也不客气,寻了个椅子自顾自坐了,转而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恐怕对湘姐儿还存着些情意,闹不好……将来总归是要接回府的。”
“情意?老爷可是说了什么?”赵姨娘又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脸色沉了下来。
“说了什么也不大记得了,总之,舍不得弃了湘姐儿就是了!”柳姨娘瞥了眼赵姨娘,笑问:“姐姐可有什么主意?”
赵姨娘抿嘴一笑:“接回来,夺了她那白玉京,再把她嫁人就是……若实在不放心,就还照着当初的法子来,招婿入赘。她不是中意那个叫戴言的佃户小子吗?咱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怎么?那戴言是个好降服的?”柳姨娘脸上惊喜,心里却不屑。
她可不若赵姨娘这般鲁莽,早在戴言和夏湘传出闲话的时候,柳姨娘便派人四处打探,寻了几个包打听,将戴言的身世仔仔细细探寻了一番。虽没有探出戴言的出身,却探听出了诸多疑点。
一个佃户遗孀的儿子,怎么kěnéng小小年纪就有那么高的武道修为?为什么会多次遭到杀手追杀?莫说戴言有了夏湘做倚靠,便是没有夏湘,他身边跟着那么多黑杀神一样个怀神通的黑衣小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若说戴言傍上了夏湘,还不如说戴言带着一群煞神守护着夏湘,和夏湘的。
戴言绝不简单。更不是容易被收买的juésè。
赵姨娘清了清嗓子,笑道:“简单得很……到时,夏湘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若能如此,自然是好事。想不到,姐姐竟有这样的谋略。”柳姨娘轻笑。心里却在琢磨着,任由赵姨娘去折腾,只要能把夏湘接回府,那白玉京也就可以顺势收入囊中了,至于夏湘要怎么处置。左右逃不过一个“杀”字。
赵姨娘听了柳姨娘的夸赞,还真就当了真,心里有些得意。想到姝姐儿方才说什么柳姨娘瞧她不起,这会儿大有扬眉吐气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日里,下了几场大雨。暑气一扫而空,秋日里的清爽就这样毫无征兆将整个笼罩了起来。
赵姨娘和柳姨娘觑了空儿便凑到夏安身边絮叨白玉京是如何日进斗金。夏湘放在外头养总不是个事儿。
一日日下来。夏安的心也越发松动了。
只是……让他去接了夏湘回来,他一是抹不开这脸面,怎么说当初他可是趁着夏湘生病,把夏湘丢到了庄上,如今夏湘出息了,又要接回来,别人不定要怎么揣度说道呢。二来,就算自己舍了这张脸。夏湘也未必会跟自己回来。
赵姨娘跟柳姨娘背后的勾当夏湘一清二楚,周二安排在夏府的眼线事无巨细。将府上探听的消息一一传达给周二,又由周二转告戴言和夏湘。
戴言商量夏湘:“若你父亲真的来庄上接你回府,打算握手言和,你怎么办?”
夏湘琢磨片刻,忽然笑了,秋日里的阳光划过饱满的紫葡萄,洒在夏湘脸上,将夏湘的笑容映得温暖明媚。
“我可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夏府有什么回不得的?既然两位姨娘这样想念我,我回去便是……只怕……到时有她们哭的!”
戴言也乐了:“回不回府我不大关心,我就想zhidào……这招婿入赘,您看……”
“呸!美得你!”夏湘横了戴言一眼,起身朝暖房去了。
戴言望着夏湘笑,夏湘一路盯着鞋尖儿笑。
八月十五中秋节,大家都等着夜里赏月,可一早儿起来,天就阴了。
夏湘披着竹色绣花斗篷,站在门口望着天上越发厚重的乌云,不言不语。远远望去,倒真像竹子一般立在那里。戴言走到夏湘跟前,点了点头:“可以上路了。”
“乳娘睡了?”
“嗯,”戴言点头,又补充道:“放心,那迷药对人没有坏处。许婶儿大约要睡到酉末……”
夏湘这才微微一笑:“那咱们走罢。”转身上了马车。
戴言坐上车辕,挥着马鞭朝京都方向去了。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雨丝。夏湘从车厢探出头来:“要么咱们找个客栈歇脚打尖儿避避雨罢……”
“你怕我着凉?”戴言翘起嘴角,心里高兴的很。
夏湘坐在车厢里,若不是瓢泼大雨,夏湘自不会淋到分毫。她要找个客栈避雨,uu看书 .uukansu自然是担心戴言淋雨。
夏湘没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是关心我?怕我淋雨着凉?”戴言却孜孜不倦,继续追问。
夏湘想了想,摆出一副磊落模样:“是又怎样?便是老张、周先生、安贵叔或是富贵,我也会担心……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有什么大不了?”
戴言只是笑,也不点破,转而说道:“我好歹也是六阶上的高手了,这点儿雨水还能奈何得了我?只要别落鸡蛋大小的雹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夏湘被戴言逗笑了:“哪有鸡蛋大小的雹子?那是陨石罢?”
“陨石?是什么?”
夏湘摆摆手:“神仙闷得慌,往凡间扔几个小石子,就是陨石了。”说完,自己先“扑哧”一声笑了。
戴言只当她胡说,既没当真,也没追问。(未完待续……)
第175章 父女
行到京都时,雨势愈盛。
夏湘让戴言将马车停在路边一处卖饼的摊位旁。两人跳下马车,戴言将手撑在夏湘头顶,护着夏湘一路跑到摊位旁的篷布下。
雨水打在篷布上,溅起一层细密的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夏湘整理整理衣衫,没觉得冷,只觉得满心舒爽。她向来喜欢下雨天,即便雨天出行踩了满鞋子泥巴,也还是欢喜。
“买六个父女饼……”夏湘裹在斗篷里,皱着眉头计算着:“我吃两个,你吃两个,剩下两个给。”
戴言听到“老爷”二字就笑了,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只是,既然是来扮演女儿跟父亲装可怜哭鼻子的,怎么还一口一个老爷?
夏湘zhidào戴言在想什么,笑道:“无妨,我入戏快着呢,到时见了面,断不会喊他‘老爷’。”
戴言拍了拍夏湘的头,微笑点了点头,眼里尽是喜爱之色。
正此时,老板将父女饼送了上来,其中四个分两个碟子装了,另外两个用桑皮纸小心包好,送到戴言手上。
夏湘和戴言选了个避风的位置,相对而坐。
“喏,暖暖手。”戴言将桑皮纸包着的父女饼递给夏湘:“热乎的很。”
夏湘接了,捧在怀里,咧嘴一笑:“咱们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过会儿雨势小了再赶路。多说再有一刻钟的路程也就到了。”
戴言点头,听着雨声哗然。望着夏湘白净如玉的小脸,忽然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夏湘被戴言盯得不好意思。垂下头默默吃起父女饼,竟比平时吃相斯文了许多。戴言笑了下,没说什么。
等二人填饱了肚子,刚好雨势见小。
戴言拉着夏湘赶路:“走罢,趁着现在雨势小,快些赶路……”
夏湘点头,匆匆钻进车厢。
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停在了夏府门口,两人站在大门前,拍拍被淋湿的衣衫。相视一笑。天边闪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排闼而来,夏湘笑道:“恐怕……今儿是赏不成月了。”
戴言叩门,有小厮来应门。戴言跟小厮说了几句话。小厮伸着脖子。目光越过戴言,讶异地望向夏湘,随后便匆匆去通报了。
也就片刻的功夫,夏湘便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哗哗雨声中,愈加清晰。
她透过半掩的朱漆大门,瞧见夏安撑着把大黑伞,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那个前去通报的小厮跟在后头一路小跑。竟有些吃力。
夏湘笑了,没想到。父亲一介文人竟还有这样的脚力。
大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夏安手一松,黑伞落到地上,被身后追来的小厮连忙弯腰捡了起来。夏安盯着夏湘的脸,目光有些闪烁,随后,将夏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嘴巴翕翕合合却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老爷,我来看您了。”夏湘垂着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夏安听到“老爷”二字,心里一阵难过,眼眶就湿了:“你……你冷么?来……来披上点儿。”说着,脱了大氅披到夏湘身上。
夏湘客客气气道了声谢,又接过戴言手上的桑皮纸包,送到夏安手上:“老爷,这是夏湘做的父女饼,带来给您尝尝。”
“好好好,我也有阵子没吃这口儿了,想……想的很。”夏安接过夏湘递过来的父女饼,就再也不舍得松手了,也不嫌弃,就塞到了怀里。又一手拉过夏湘,红着眼睛说:“长高了……长高了……”
“老爷,天儿凉,还是带着……大小姐回房里说话吧。”小厮见夏安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夏安连忙揉揉眼睛,笑道:“对对,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绕过熟悉的影壁,穿过回廊,夏安拉着夏湘的手,一路朝东厢去了。等到了门口,夏安吩咐身边儿的小厮:“老太爷在歇着,你们别去惊扰他老人家,等我跟大小姐说完了话儿,自会带大小姐去见他。”
小厮点点头,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戴言站在门外,走到个僻静处,做起了门卫。
夏湘本想给戴言找个房间歇着,夏安却拉着她进到东厢,关了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夏安看看夏湘,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怎么,表情怪异得很。他捡起手边搭在椅子上的一条羊绒毯子,裹到夏湘身上:“别冻着,淋了雨别着凉。”
夏湘哭笑不得:“快被裹成粽子了,您也太小心了。我好歹也是庄上长大的姑娘,这点儿雨都受不得也太矫情了。”
听了这话,夏安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愧疚,手忙脚乱将羊绒毯子取了下来,拎在手里。
夏湘兀自走到榻边坐下了,拍拍身上的马面裙笑道:“不过……这毯子看着就暖和,盖在腿上正合适。”
夏安笑了,连忙将毯子送过去,蹲在夏湘面前,小心将毯子盖在夏湘的腿上。
只是,毯子盖好,夏安却没有站起来,垂着头沉默了半晌。一时间,夏湘嗓子也有些涩涩,想来,有好几年没见过这个父亲了。
“湘儿,别再喊我老爷了。”夏安抬起头,泪盈于睫。
夏湘鼻子一酸,就哭了:“您不要我了,我自然要喊您老爷。”
夏安也落了泪,用力抓着夏湘的手,又低下头,哽咽道:“湘儿……父亲错了,大错特错,一直都在犯错……”
“这不是对错……”夏湘抹了把眼泪。
夏安的眼泪滴在夏湘的裙子上:“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愿意再见到我,我以为,这辈子都再难见到你一面了。”
“父亲,您当初为什么不要我,把我扔到庄上去?就因为……我傻了?”夏湘泪眼朦胧,眼泪落在夏安的手上,温热湿润。
夏安蓦地站起身,将夏湘拦在怀里:“父亲错了,父亲错了,父亲再也不会抛下你不管了,父亲再也不会了……湘儿,湘儿你原谅我,原谅我……”
窗外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儿拍在窗上的明瓦上,劈啪作响,让人心底发慌。
夏湘僵在那里,任由夏安抱着。怀抱很暖,可以安人心神。夏湘慢慢抬起胳膊,抱住夏安的腰,鬼使神差喃喃道:“父亲,我不怪你,从没怪过你……湘儿从来都zhidào,您对湘儿存着父女情谊,您从没有真的舍弃过我。”
这是事先想hǎode话儿,也是事先想好要一边说一边动用御水术落眼泪的,只是,话一出口,心里就酸的紧,泪珠一颗接一颗落下来,夏湘却没有动用御水术。
“湘儿……”夏安搂着夏湘,几乎泣不成声。
夏湘怎么也没想到,夏安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一个久居朝堂的御史大人,会哭的这样凶。她能感受得到,这个模样,断不是演出来的。恍惚间,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开始慢慢融化。
“父亲,那父女饼要趁热吃,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夏湘挣脱夏安的怀抱,伸手替夏安擦眼泪,脸上挂着泪珠儿却笑容温暖,让人看在眼里,暖到心里。
夏安坐到旁边,擦擦眼泪,掏出父女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瞧那模样好像舍不得吃似的。
“父亲,您还记着这……父女饼?”夏湘靠在夏安身上,问的小心翼翼。
夏安身子一僵,点了点头:“记得,一直都记得。”
夏湘点点头,抬头望着夏安的眼睛问:“父亲,您会……杀了我吗?”话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谁说的?!”夏安蓦地站起来,满脸惊惶。
“梦里梦到的,梦到您把我推到井里,井水特别凉,我透不过气……”夏湘眨巴眨巴眼睛,蹙起眉头,认真问道:“父亲,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杀了我,即便……您不大欢喜我。”
夏安放下父女饼,伸手揽住夏湘,轻声说道:“父亲怎么会杀了你?虎毒不食子,父亲怎么会连个畜生都不如?在者,谁说我不大欢喜你?这些个儿子女儿里头,父亲……父亲最心疼湘儿。”
夏湘倚在夏安身上,轻轻啜泣,却表情端凝。她不知夏安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知夏安是为了她的庄子才扮出慈父的模样还是真的心里悔过。毕竟,是夏安将她赶去了庄上,又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如今,已大体成型,夏湘若真格儿与夏安斗起来,孰胜孰负还未可知,uu看书 . 只是……夏湘不愿做那等事。
她想,若真正的夏湘还活着,肯定也不愿见到父女相残吧。若夏安没有狠心将事情做绝,夏湘就愿意与他留一丝父女情意。
窗外,雨水成线,远处的景致迷蒙成雾。
夏姝撑着竹青色油纸伞,款步朝戴言走去。戴言站在廊庑下,蹙起眉头想避开,却又碍着夏湘在房里,不敢离开太远。
“戴言哥哥~”夏姝唤住戴言,一路小碎步,扭着腰肢朝戴言行去。
戴言眉头又蹙紧了三分,心道,如此好样貌的一个姑娘,怎么就养成这样愚蠢轻浮的性情来?真是可惜了。
“在下只是个护院,担不起哥哥二字。”戴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疏离之意十分明显。
夏姝上前一步,盯着戴言的眼睛问道:“那日我让你送手帕,你为何把帕子给了杜广。还好那日我穿着妥当,否则……叫他瞧了去可如何是好啊?”(未完待续……)
第176章 恐吓
夏姝可不想戴言zhidào,那日她身子被杜广瞧了去。
戴言听夏姝的话,觉着不是味儿。被杜广瞧去了不好,难道被自己瞧着了就是好事儿?夏姝这丫头还真是口没遮拦,胆子大得很吶。
“那日碰巧遇到杜二爷,二爷问明白后,怕我唐突了二小姐,就将帕子接了过去。我一个下人,出入二小姐闺房也实属不妥,想来想去,就将帕子给了杜二爷。”戴言望向夏姝,微微一笑,坦然得很。
夏姝死死捏着竹伞,冷冰冰问道:“怎么?你怕唐突了我,就不怕杜广唐突了我?”
 ,猪,猪,岛,小说 ww.zhuzhuda;“不是没唐突么?您不是穿戴整齐么?”戴言挑了下眉毛,笑容多了一丝促狭之意。他自然zhidào,那日夏姝是泡在浴桶里被杜广撞见的,什么穿着妥当,穿戴整齐,信口胡言罢了。
夏姝无言以对,瞠目结舌望着戴言,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
雨点儿打在油纸伞上,发出不绝于耳的沙沙声。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杜鹃撑着把小伞,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一路喊着:“小姐,二小姐,您怎么炮这儿来了?姨奶奶正找……”
近了,杜鹃才看清夏姝对面的人,正是戴言。
“二小姐,姨奶奶正找您呢。”杜鹃跟夏姝说着话儿,一双媚眼却瞟向戴言,水波潋滟。
夏姝看了眼杜鹃,咬牙切齿骂了句:“浪货!”
杜鹃脸上讪讪,有些窘迫又有些不忿。捏着伞的手臂都有些发抖了。眼睛也不再望着戴言,而是盯着脚尖儿,几乎要迸出火星子了。
夏姝又横了杜鹃一眼。转而对戴言笑道:“我先回去了,你……日后要常来府上走动才是。我闷在这府上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无聊得紧。”
戴言正欲开口,杜鹃却猛地抬起头,呵呵笑了两声:“二小姐,您若缺说话儿的人,奴婢陪您就是!”
“啪”地一声。夏姝的巴掌扇在杜鹃脸上,留了个大红手印子。
戴言不由望了眼门口,心道夏湘怎么还不出来。自己在这走又走不得,留在这里看着这两个女人争执,真是烦躁!
杜鹃被夏姝打蒙了,愣在那里。
夏姝贴过去。轻声对杜鹃笑道:“你当母亲宠着你。欢喜你,我就拿你没辙,动不得你了?你觉得我夏姝从小到大怕过谁?”
“怕谁?怕那个大小姐!”杜鹃回过神来,破罐破摔扔下这么一句。
夏姝正要发作,戴言却轻笑出声。
主仆二人望向戴言,戴言握拳咳了两声,压下笑:“大小姐向来宽厚,何需怕她?二小姐还是快回去罢。别让姨奶奶等急了。大小姐进去也有一会儿了,估摸快要出来了。让她撞见倒没什么。只怕老爷也跟着一起出来。”
夏姝想了想,也着实忌惮夏安,便愤愤然跟着杜鹃朝赵姨娘住处去了。
夏姝走了没一会儿,夏湘便从夏安处推门出来了,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笑道:“父亲,外头还下着呢,别淋了雨。您好生歇在屋里罢。等天再凉些,我那庄子生了地龙,就接父亲去好好住上一阵子。”
戴言离门口有七八步的距离,听到夏湘的话,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事情还算顺利。
夏安送到门口,便听了夏湘的话,没有跟出来,站在门口好生嘱咐了一阵子,才放夏湘去后罩房歇息。
戴言朝夏安行了个礼,正要跟上夏湘,却被夏安唤住。
“你就是戴言?”
夏湘看了眼夏安又看了眼戴言,问道:“父亲叫他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他闲聊几句。再者,他也不好随便出入后罩房,不合规矩。你先去后罩房休息,或是去看望看望老太爷,这会儿,老爷子八成儿醒了……”夏安说话间看了看戴言,戴言一语不发,笑容恬然。
是个心思沉稳的主儿。夏安心里不由赞了一句。
夏湘有些担心:“父亲,他是我的随从,是我庄上的护院。”
“我陪老爷说几句话,你不用担心。”戴言抢在头里劝了夏湘一句,随后朝夏湘点了点头,又望了眼天。
巴叶盘旋而过,戴言是在告诉夏湘,若有危险,就打个响哨,让巴叶报个信儿。
夏湘点了点头,示意戴言多加小心,轻轻一笑,表示自己也会小心,让戴言放心。两人一来一往间,笑容浅淡却似心有灵犀。夏安看在眼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等夏湘去了正房见老太爷,夏安将戴言迎入东厢。
“坐,不用拘束。”夏安笑得客气,又命人送了茶水。等下人都退了出去,夏安才抿了口茶水,细细问起夏湘的起居。
戴言事无巨细,一一回禀。
“你跟湘儿……除了主仆的情分,该不会真如传言那般,有什么……不堪的腌臜事罢?”夏安忽然眉眼锋利起来,盯死了戴言。
戴言早知夏安会问起这事,便笑了,端端正正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望着夏安,掷地有声回道:“传言如何我不管,我所在乎的……只是湘儿如何想,湘儿认为hǎode,自然是好,湘儿认为不hǎode,好也不好。”
“放肆!”夏安一拍桌角,愤然道:“湘儿也是你叫得的?”
戴言笑容不改:“湘儿觉得好便是好,湘儿让我喊她湘儿,我便喊她湘儿。我是湘儿的护院,自然听从湘儿的差遣和吩咐。”
“好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看来京都传言不假,你还真?a href=''''>抢亲右靶模殛焐狭宋蚁母拇笮〗悖 毕陌财氖侄级读恕?br />
戴言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湘儿最难的时候,是您赶她去了庄上,湘儿好不容易折腾出个馆子,可算衣食无忧了,您就同她断绝了情分。如今,她顺风顺水,生意兴隆,您就摆起父亲的架势来教训我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下人,您觉得……合适?”
这一番话说的极其流畅,且没有一丝针芒相对的味道,听在耳中是说不出的柔和谦逊,可落在心头却字字诛心。
夏安将杯子掼在地上,气的浑身哆嗦:“真是翻了天了!”
戴言也站起身,笑了笑:“老爷不必动怒,小心伤了身子。戴言希望您能明白,我戴言只听从湘儿的吩咐,不会向其他任何人献媚。其二,湘儿是个好女儿,聪明且孝顺,万望您能珍惜与她的情分。其三,若您对湘儿起了杀心……”说到这里,他笑容放大,一字一顿道:“您尽管来试试!”
夏安瞠目结舌,也不知是惊是怒,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戴言粗粗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雨势稍歇,戴言顶着小雨朝正房去了,半路却遇到杜鹃撑着伞在一棵杨树下来回踱步。等走近了,杜鹃也瞧见了戴言。
她上前一步,将戴言拉到树后。
“你要去哪?”杜鹃眼角含春,媚的要滴出水来。
“自然是去正房找大小姐,你怎么等在这里?可是姨奶奶找我有什么事?”戴言实在是腻歪杜鹃这副烟视媚行的德性。
杜鹃却兴味盎然:“姨奶奶找你能有什么事儿?便是youshi儿,也会交代我来知会你一声儿便是。你随我来,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儿,好好儿说说。”
戴言没说话,只笑着点点头,跟杜鹃朝僻静处去了。
等夏湘出了正房,就见戴言从小树林那边儿走出来,衣着稍稍有些凌乱。戴言走近了,又瞧见杜鹃从小树林匆匆跑出来,伞都忘了打,拎在手里步履匆忙。
夏湘不高兴了!
“……可别借着探听消息的借口……去偷腥!”夏湘一壁朝后罩房走去,一壁冷言冷语敲打身边的戴言。
戴言笑了笑:“杜鹃长得媚,我便是占她些便宜又如何?反正我是男子,又不吃亏!”
夏湘蓦地停住脚步,一张小脸儿都气白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戴言双眸明亮,笑意愈胜:“我说我虽为男子,却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若被她占了便宜,自然是我吃亏。”
夏湘“扑哧”笑出声来,随后问道:“那……你是没被她占到便宜喽?”
戴言垂头笑道:“若被她占了便宜,我这一身的功夫怕是白练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后罩房。
跨过月门,uu看书 .ukansu 回到既眼熟又有些陌生的小院子。见院内空无一人,夏湘才问道:“父亲与你说了什么,你又同父亲说了什么?”
戴言也未隐瞒,将事情明明白白说了一遍。
夏湘抿嘴一笑,促狭地望着戴言笑道:“呦,没瞧出来,咱们戴大人如今都敢跟御史大人叫板了,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不是叫板,是,提醒!”戴言倒是一脸严肃:“我不管你信不信得过夏安,我是不信任何人的。只要他敢动你,我断不会手下留情。”
夏湘吓了一跳:“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为什么不行?”戴言眯起眼睛,目光越发冰冷起来,冻得夏湘打了个寒颤。
“当然不行!那是夏湘的父亲!”夏湘脱口而出,等话一出口顿觉失言,一把捂住嘴巴,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说,他是我父亲,不能说杀就杀,吓吓他倒无妨,可别动真格儿的。只要让他断了坏心思便好。”(未完待续……)
第177章 绸缪
夏湘对夏安倒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觉着,自己是个穿越来的,占着大小姐的身体,却要谋杀大小姐的父亲,多少有些不地道。
戴言盯着夏湘打量许久,瞧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轻声问道:“什么叫夏湘的父亲?难道你不是夏湘?”
“胡说!”夏湘看了戴言一眼,便望向别处了:“我不是夏湘难道你是夏湘?信口胡言。”
戴言两世为人,怎么会不懂得察言观色?
“你是不是夏湘不重要,只要你是我认识的夏湘就好。我管你是哪里来的,又管你+猪+猪+岛+小说++z+是不是这夏府的大小姐。只要你还是你,我便还是我。”戴言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话,夏湘却听懂了。
只要夏湘还是夏湘,戴言就还是那个守着她的戴言。
“咳咳……”夏湘有些不大好意思,垂着头装模作样说道:“嗯,识时务为俊杰,跟着本小姐,自有你吃香喝辣的日子!”
这一说,戴言也跟着咳嗽了起来。
“说正经的,杜鹃找你什么事?”夏湘将话题拉了回来。
戴言苦着脸摇摇头:“什么事也没有,她是专程来占我便宜的,这年头儿,长得太英俊果然不是好事。”
“呸!”夏湘吐了一口:“看来,你是瞧上那丫头,准备跟赵姨娘联手来对付我了!”
“刚你去瞧了老太爷,他老人家可还好?”戴言一边帮夏湘收拾屋子一边问。
夏湘点点头:“挺好,身子骨越发康健了。比之从前,精神头儿也更足了。”说着,又转过头问戴言:“庄上那边可派人去……”
“派了个小子去传话儿了。说你今夜在府上住。若不找个妥当的人知会一声,恐怕许婶儿要急出病来了!”戴言将屋子收拾妥当,这才拍拍夏湘的头:“我去耳房歇着,你有什么事便叫我,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儿歇着。”
夏湘点头应是。
翌日一早,雨霁天青。
一道彩虹横在天上。夏湘用过早饭。跟老太爷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同老太爷和父亲告辞了。
祖父和父亲自是不舍,却也晓得要趁着天亮赶路的道理。没有多做挽留。
二人乘着马车朝庄上去了,碧空如洗,暖风和煦。正值夏末秋初,天气少了几分燥热。多了几丝爽朗。
夏湘撩起帘子与戴言闲话:“李夫人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安插的眼线可还妥当?”
戴言蹙起眉头:“她要来庄上……”
“她来?她来做什么?”夏湘如临大敌。整个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怕是要打探打探,看需不需要斩草除根,将咱们一网打尽。看现在是不是最hǎode时机将咱们铲除罢。”戴言赶车,无暇回头,可笑意却尽在话语中:“咱们总归是要先她一步动起来,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你别怕。”
“谁说我怕了?”夏湘抱膝坐在车厢里,望着道路两侧的花树稻田。心头的焦躁恐惧渐渐淡去。
回到庄上,乳娘拉着夏湘好一番责备。
“……竟就偷偷跑去了。不声不响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再说,便是不告诉我,也多带几个人啊,就带着个小子,像什么话?老太爷可说你了?”乳娘似乎一夜都没睡好,一双眼白兔似的,红彤彤尽是红血丝。
夏湘点点头,有些委屈地应道:“说了,好一番数落。”
乳娘本还想多说几句,可瞧着夏湘的委屈模样儿,顿时狠不下心来,缄口不言了。
不想,夏湘忽然笑了起来:“……反正祖父因着戴言的事数落我,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湘儿早习惯了……”
乳娘摇摇头,不知该哭该笑,该恼该忧。
临近中秋时,将军府那边儿终于有了动静。李夫人打算来庄上游玩,夏湘同戴言商量:“……她此番来我庄上,到底是为什么?我想,咱们总要做做准备,以防她来个杀人灭口,放火烧山。”
戴言笑了:“换了别人或许不敢,可若是李夫人,恐怕还真有这kěnéng。那女人是个疯子,杀人放火在她那儿算不得什么。”
夏湘望向戴言的目光有些怜悯,心道:难为你活到现在。
“不过……也不用胆战心惊的,到时见招拆招就是。”戴言拍拍夏湘的头,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护你周全。”
夏湘点点头,心里却有了自己的主意:“等她来了,我从她身上顺点儿什么东西,到时出了事,也赖不到咱们头上。”
戴言自然明白,夏湘是打算借着顺来的东西做物证,揭发李夫人。
“用得上你?我自会安排……”戴言万不愿夏湘去冒这个险。
夏湘没有辩驳,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自己来做。一来,自己一个姑娘家,便于接近李夫人,二来,自己依着御水术,总能寻到合适的机会。
夜里,乳娘问夏湘:“怎么脸色不大好看?”
夏湘抿嘴一笑:“乳娘,过几日那将军府的李夫人怕是要来咱们庄上,您警醒着些,也嘱咐咱庄上人小心谨慎些,别得罪了这长公主。”
“什么?”乳娘一惊,险些被针扎了手:“她来做什么?你又是怎么zhidào的?难不成时隔这么久,还要找咱们来算账不成?”
夏湘将几缕发丝挽到耳后,拍拍缃裙,站起身走到乳娘身边:“您莫慌,周二在将军府安了眼线,所以……她要来,我自然zhidào。至于她来做什么,还未可知。总之,咱们小心些总是hǎode。她若胡搅蛮缠,真要来个赶尽杀绝,我也断不是好惹的!”
乳娘讶异:“周二?在将军府安插眼线?”说话间,乳娘眼睛是越瞪越大,到底还是站起身,张皇失措道:“若被人抓住可怎么办?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敢去招惹将军府?”
夏湘正要解释,乳娘又忽然问道:“赶尽杀绝?为了什么就要赶尽杀绝?难不成就为了里一番言语冲撞?”
夏湘自然不会告诉乳娘,这其中最主要的纠葛在于戴言,因为戴言是戴尚将军的私生子,所以李夫人才kěnéng会痛下杀手。
“言语冲撞就算一幢大罪了!毕竟,李夫人是名正言顺的一品诰命,又是当朝长公主殿下。”夏湘拉着乳娘的手坐下,劝慰道:“不过……咱们自有咱们的筹码,您放心就是。”
怎么kěnéng放心?
“湘儿,你youshi瞒我?你的筹码是什么?你一个开馆子的,能有什么筹码?”乳娘都要急哭了。
夏湘轻轻一笑,心道,自己的筹码可多着呢。例如,大皇子,又例如,自己的师父杜苍,还有……自己本身就是筹码。夏湘对自己信任得很。
“乳娘,您zhidào我拜了个师父罢?”夏湘思来想去,为了安乳娘的心,还是交代交代杜苍的身份为好。
“师父?我晓得那人,也听说过。只是……我当你跟客人闹着玩儿,哄着那老头儿开心才喊他师父的。我见那老头儿跟杜二爷走的倒是近,也不知是杜府的什么人,难道是管家?”乳娘这一番话若被杜苍听了去,非气死不可。一口一个老头儿的,也太不尊重了。
夏湘乐了:“我那师父,叫杜苍。你可听说过咱们晏国的?杜老……”
“啊?”乳娘顿时面如菜色,想站起来却发觉脚软,只好坐在那里,挺直了身子,声音颤抖着问:“当真?你可别是被人给忽悠了……”说完,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能不能,若是骗子,杜二爷总不会跟着一起骗。我说那杜二爷怎么对那老头儿……不不,是苍老,对苍老那般尊敬……原来竟是……这……这可了不得!”
“没什么了不得的,”夏湘拍拍乳娘的手,笑得从容:“湘儿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可湘儿打心眼儿里觉着自己面对任何人,都不用俯首帖耳,不用妄自菲薄,也从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叫什么话?御水师可不同凡人。uu看书 ww.uukansu ”乳娘有些害怕,四下里瞧了瞧,见屋子里没有旁人,才放下心来:“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浑话。”
夏湘又笑了:“这叫什么浑话?”心里却想,自己也算个御水师了,怎么就不同凡人了。当然,她不会同乳娘提起这事,作为一个不会半点儿功夫的御水师,还是低调点儿的好:“不单单是湘儿,便是乳娘,也不比任何人卑微。”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可别再说了,被旁人听了去可不得了。不说御水师,就说当今天子,难不成咱们在天子面前也要这般硬气?那岂不是找死?”乳娘将声音压的极低,隐隐有些颤抖:“往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儿了,省着惹来杀身之祸。”
夏湘拿过乳娘手边的绣花绷子,不以为意:“若面对天子,自然是该下跪下跪,该磕头磕头。可心里,定不能把自己当成奴才才是。再说,将来总有一天……”
说到这里,夏湘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怕吓死乳娘。她想着,将来总有一天,可以不跪任何人,可以挺直了腰板儿站在任何人面前,微笑以对,坦然从容……毕竟,自己是个现代人。(未完待续……)
第178章 不甘示弱(1)
月朗星稀,天还未亮。
庄子上只有早起的鸟儿吱吱喳喳叫上几声,炊烟尚未升起。
夏湘蓦地坐直了身子,抓着茧绸的被子,怔怔望向窗外,出了一脑门子冷汗。还好,没有起晚了。天边还挂着星子,她打了个哆嗦,倚在身后翠色罩子的引枕上,用辈子裹住身体,蹙起了眉头。
刚做了个噩梦,梦到夏安手执利刃直指她的眉心,梦到李夫人笑得像蛇一般站在一边掐住了戴言的脖子,梦到柳心颐白着脸,笑容狰狞,梦到赵姨娘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划花了姝姐儿的脸。
 \猪\猪\岛\小说 .(zhu)(zhu)().om;夏湘裹在被子里又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怎么做了这样的梦,我这是要变态了吗?”
只是,经此噩梦,夏湘再无睡意,更何况,今日正是李夫人来庄上的日子,怠慢不得。万事需小心谨慎才是。
她不忍吵醒丫鬟和乳娘,兀自下了床,蹑手蹑脚去了厨房烧水洗漱,只是忙到一半的时候迎春听到动静爬了起来,瞧见夏湘自己忙活着洗漱,吓了一跳。
“大小姐,您这是干嘛?奴婢可是哪里做得不好?奴婢若不得力,您罚我打我怎么都好,只是千万别不用奴婢,赶奴婢走啊!奴婢千不好万不好,可奴婢一颗心全系在大小姐身上,您就是打死我,我也服侍您!”迎春那一副热血模样生生将满腹心事的夏湘逗得笑出了声儿。
“打死你也要服侍我?那岂不是鬼缠身了?还是罢了罢了……我今儿起的早,不愿惊动你们。就自己起来拾掇拾掇,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夏湘将梳子递给迎春:“喏,帮我梳头。后边儿我够不着。”
迎春欢喜应了,忙给夏湘梳头。
“今儿梳头仔细些,发式别太随意,要庄重些。”夏湘琢磨着,既然李夫人要动庄子,与其提心吊胆整日担忧,不如就大刀阔马跟她对上。也不用藏着掖着摆出一副势弱的模样,一味退让不如逼着她动手。
我就是强就是横,就是让你忌惮又如何?
夏湘微微一笑:“挑点儿体面些的首饰和衣裳。”
“今儿谁要来?难道是宁王世子要来?”迎春眼睛都亮了:“我们都盼着您将来能嫁到宁王府去。宁王对您好,我们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生怕您错过这好缘分。”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听了谁的话,在这胡说八道?宁王府是你家小姐我能高攀的?再说。宁王对我不过执念罢了。终不是好姻缘。你们……不懂……”夏湘叹了口气,心里却忽然想到了戴言,就笑了。
等梳完头发,用过早饭,天也放亮了。
夏湘找到戴言,戴言就笑了:“穿的像个小贵人,兴师动众的,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咱们莫不要装得一副唯唯诺诺,不成气候的模样。难道咱们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装一辈子?再者,如今可凭仗的也不少,血杀不说,还有大皇子,还有那些庄上的尊贵食客,虽帮不上忙,却也算混个眼熟,对,还有我家那个御史大人,最重要的是,还有师父。当然,咱们也不能装得太强了,吓得她不敢动,咱们得让她动。”夏湘脸上没有笑容,因为心里还没有什么底气。
戴言盯着夏湘问:“你这是要让她动手,以为咱们越发势大,已经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了?”
夏湘点头。
戴言又问:“那……她若真的动了,你有几层把握?若杜老顾及,不愿参与其中呢?李夫人的势力你又清楚多少?这么贸贸然地行动,是拿整个庄子做赌注?”
“我……”夏湘无言以对,眉头皱的更紧了。
戴言却笑了:“不过……你若真想赌,我只管让你赢便是了。”言罢,拍拍夏湘的头,笑道:“若她真想动,咱们就找个能万无一失赢了她的人便是。”
“万无一失可以赢了她的?是谁?”夏湘不解。
戴言不言。
夏湘搓了搓手心,蓦地抬起头,双眼熠熠生辉:“你是说……宫里头那位?”
“怕了?”戴言微微侧头,似笑非笑望着夏湘,眉头皱成很好看的疙瘩。
夏湘搓手心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睛也越来越亮了:“怕?怕什么怕?若一味退让,避着李夫人的锋芒,将来断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就玩儿票大的!”
“瞧瞧你这模样,活脱脱一个女土匪,小地痞。”戴言摇头发笑。
夏湘横了戴言一眼,心里却盘算着,等李夫人到了,要怎么让她觉着此时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戴言zhidào夏湘在想什么,说道:“你只管将李夫人头上的簪子顺来,别的交给我就是,那女人只要瞧上我一眼,怕就坐不住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夏湘有些不悦。
戴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又不是说我长得多俊,她才坐不住的。只是……这李夫人一辈子争强好胜,最见不得她的男人……们外头有别的女人,戴……戴尚一直未曾忘了我母亲,也或者,即便忘了,李夫人也容不下我和我娘,自然瞧见我便会火冒三丈了。”
“我当然晓得。”夏湘急急解释,有些过意不去,让戴言这样直白将扒开给她看。这些年戴言是怎样小心翼翼,拼命护许婶周全,是怎样卧薪尝胆,隐忍努力,她全都看在眼里,其中凶险可以想象得到。
“只要你别不分青红皂白挑衅那疯女人,随你如何做,不用怕。”戴言眯起眼,瞥向不远处,血杀众人已集合完毕:“我去去就回。”
夏湘zhidào,戴言是去吩咐血杀众人保护庄子安全。
她整整身上的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白蝶穿花褙子,深深吸了口气,坐到院里一处吊床上闭目凝神。
既然李夫人要来,就不用上山去了,只要等在山下候着李夫人就好。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夏湘已经躺在吊床上,险些睡过去了。戴言坐在旁边,倚着树干,望着夏湘发呆。
夏湘睁开双眸,落入眼中的是高而远的蓝天,随后便瞧见了戴言垂下的发丝,选在她额头上方,随着清风慢慢飘荡。
“我睡了多久,什么时辰了?”夏湘微微一笑,望着戴言的眼睛里尽是安心顺意。许是戴言一番话,让她心里的惶恐尽数散去了。
“晌午了,方才周一来报,说李夫人已经上山去了。”戴言伸手帮夏湘整理好耳畔的发丝,笑道:“不再睡会儿?”
夏湘蓦地坐直了身子,惹得吊床晃的厉害。
戴言轻笑:“急什么?原本……她便没怀什么好意,咱们也是打定了主意不惯着她,你紧张成这样子做什么?”
“说到底,戴……戴将军也是个大将军,掌着军队的……咱们虽有血杀,可……”夏湘怕山上出事,忐忑不安:“不行,我现在就得上山,虽不想把她当佛爷供着,却也不能怠慢了,让她抓着把柄。”
戴言扶住吊床,握住夏湘的肩膀:“若他敢调兵进京,就不用我们出手,皇宫里那位第一个不干!”
也确实是这个理,可李夫人手下的人,似乎也不弱。
“我跟你一起上山,你若能觑着时机偷了她的簪子最好,若偷不到便作罢,我来。”戴言认真望着夏湘的眼,一字一顿,少有认真地嘱咐:“湘儿你是聪明人,记住,无论如何保全自己,万不要离开我和我们的人太远,不要太激进……”
夏湘一直点头:“放心,周先生也上山了,我早已嘱咐过他。”
戴言忽然想到一件事,便笑了:“让周先生上山也好,他师父来了这许多日子,他还一直蒙在鼓里,整日不是给孩子们授课就是吃和睡……”
“他师父?他师父是谁?我怎从没听过周先生还有师父?”夏湘讶异。
“他当然有师父了,不然他那一身好武艺从何而来?”戴言瞧着夏湘要说话,自然晓得她要说什么,连忙堵了回去:“毕竟……没几个人像我这样天资颖慧,自学成才。”
夏湘啐了一口:“什么时候了,还说笑!”
两人边说边往山上去了。
一路上,uu看书ww.uukansu.om夏湘对李夫人布置的人马视而不见,坦然淡定,反而对周玉年的师父念念不忘,追着戴言刨根问底。
戴言却只是笑而不语,被缠的没法子,便笑道:“等到山上问周先生便是。”
而此时,一名探子已经飞掠上山,戴言轻轻一笑,凑到夏湘耳边轻语:“探子上山了……你我这有恃无恐的模样马上就要被那疯女人zhidào了,湘儿可害怕?”
夏湘确实怕了,倒不是怕李夫人,而是怕了戴言,怕戴言在她耳边轻轻说话吐热气,害怕他那**轻柔的软声细语。
“你离我远些,我又不是聋子。”夏湘推了他一把。
戴言却又凑了过来,依旧附在耳边笑道:“周围侍卫和探子这样多,如何大声说话?你……慌什么?真的怕了?”
夏湘一颗心怦怦跳,额上也见了汗,只好急匆匆答了句:“不怕。”说完,便加快了步子,匆匆上山去了。(未完待续……)
第179章 不甘示弱(2)
夏湘与戴言上山后,先遇到了周玉年。
“你……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周玉年站在白玉京匾额之下,火急火燎朝夏湘跑来,可瞧了瞧周围的侍卫,便压低了声音,悄声问:“苍……苍老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夏湘愣了下,旋即笑道:“你们把御水师当神看,学生我可不这样认为。好了,不说苍老,我正youshi要问您呢,听说你师父也在山上,你师父是谁?我好带点儿好吃的去拜见拜见。”
周玉年一甩袖子,有些气急败坏:“嗐!你早拜见过了,你……你还……嗐,这叫什么事儿?”
—猪—猪—岛—小说 ww.{zhu}{zhu}{};夏湘懵了:“到底是谁啊?可别吊人胃口了。”
戴言凑到跟前,笑道:“如今,你该管周先生叫师兄了罢?”
“师兄?”夏湘乍听之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周玉年正质问戴言:“你怎么zhidào我师父是苍老?这事儿全天下都没几个人zhidào,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夏湘拉着周玉年急急问道:“真的?您真是苍老的徒弟?”
周玉年没理会夏湘,继续拉着戴言问:“你是怎么zhidào的?”
戴言笑而不语,卖着关子,夏湘倒是凑过来说道:“师……兄,您不zhidào,他会掐会算,有点子本事呢。跟您这坑蒙拐骗的半仙儿可大不同。”
有李夫人的侍卫贼眉鼠眼在一旁听声儿,戴言便拉着周玉年低语道:“咱们去庄上再说。这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周玉年便气哼哼地往庄上走,边走边跟夏湘嘀咕:“管谁叫师兄呢?还得叫先生。zhidào不zhidào?你是我的学生,这事儿改不了,什么师兄……”
夏湘不住点头附和着,却满脸窃笑,好似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如今已入了秋,天气格外爽朗,夏湘深吸一口气。对周玉年笑道:“师兄,我要去拜见仇人了,您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去伺候师父他老人家去?”
周玉年恍然:“对了,这长公主李夫人来了庄上,听孙婶儿说,你曾得罪过她?”
“何止我?戴言也……得罪了她。”夏湘抿抿嘴。云淡风轻道:“总之。是做了死仇。她找上门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周玉年连忙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多少有个照应。那李夫人不是好惹的,身边高手也是不少,今儿我就瞧见了几个五阶上的高手,咱们得小心行事。”
夏湘自是欢喜,连忙点头:“那就多谢师兄援手了。”
“去,叫先生!”周玉年翻个白眼儿。
戴言和夏湘双双笑起来。笑的眉眼弯弯。
而生活馆一处雅间,李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了。她回头问通报的探子:“你说……戴言和夏湘二人一同上山。有说有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探子不语,真是点了点头。
“呵呵呵……”李夫人笑颜如花,声音媚到了骨子里:“本夫人还是头一遭被人这般轻视,有趣,有趣的很。去,派个人将那小丫头请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您是说……这庄子的东家?”
“还能有谁,快去。”李夫人放下手中糕点,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望着探子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丫头,厨艺还真是bucuo。可惜了……可惜了啊……”
而此时,夏湘正坐在树下,与周玉年闲话:“咱们是得去拜见她,可不能就这样去,要等她来请才好。咱们得端着,拿着架子。我今儿还就不惯着她了,偏要摆这个谱儿。”
周玉年有些忐忑:“大小姐,你可想好了,李夫人可不同常人,先生我好歹在混了有些日子,这李夫人的名号可响亮的很,你若得罪了她。”
“怎么?脑袋落地碗大疤。大不让她杀了就是。”夏湘望着日头的光晕,勾起嘴角露出个恬然的笑容来。
周玉年唬了一跳:“怎么尽说胡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实在不行,让咱们……咱们师父帮着搭桥说说,化干戈为玉帛得好。”
“不容易,这仇啊,做死了的。”夏湘望向戴言,笑了:“她敢动咱们庄子上任何一个人,我都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周玉年听不懂,戴言却听得懂,心里越发温暖起来。
正说话间,就来了两个婆子并着几个丫鬟。
“东家,原来您在这,我们找了半天才找着您,还真是不容易。”领头一个婆子虽是笑着说话,可话语里一口一个东家,一口一个我们,还真是少有敬重。
夏湘早有所料,李夫人兴师动众来一趟,总不会连自己和戴言的面儿都没瞧见就无功而返吧。自己不去,她自然会派人来找。
“这位妈妈是……?找我可有什么事?”夏湘明知故问,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婆子嘻嘻笑着,哈腰说道:“李夫人命奴婢来请东家去生活馆说话。”
话倒是说的利索,一句话把来意说个明白,连李夫人去了哪儿都清楚明白。夏湘微微一笑,朝周玉年和戴言使了个眼色,转而对婆子说道:“那有劳妈妈传话了,夏湘收拾收拾,这就去生活馆拜见李夫人。”
“有什么好收拾的?”婆子依旧笑着,脸色却有些不善。
夏湘笑意愈胜:“刚踩了狗屎,我得回去换双鞋,否则,这味道冲撞了夫人可是不妙。”
婆子和丫鬟们一听,立马退后几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来,戴言和周玉年却忍着笑心里犯嘀咕,夏湘这又演的哪一出?
“那东家手脚麻利些,夫人可还等着呢。”婆子扔下一句。就带着丫鬟们去了。
夏湘却又大大方方坐回到身边的树墩上,笑道:“既然得罪了,就得罪到底。让她尝尝等人的滋味。咱们再坐会儿。”
戴言玩味地望着夏湘小佛爷似的坐在那里,心道这丫头还真是胆大包天,放眼望去,整个晏国,除了皇帝陛下,还真就没人敢让李夫人干等着。便是苍老,也多少要给李夫人些颜面。虽不是怕了她,却只是对皇族的一份尊重。
而夏湘,对皇权的威严还有些陌生。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侍卫跟在个婆子身后找了来。
“我说东家,您说去换鞋,怎么这么半天了,还在这坐着?夫人等着你呢。你这……这也太放肆了!”婆子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挺直了腰板儿,寻奴才似的训斥起夏湘来。
夏湘懒得与她口角,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褙子,笑得恰到好处:“我这就过去,你急什么?”
一句话把婆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夏湘就带着周先生和戴言大步流星朝生活馆去了。
等到了生活馆,发现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侍卫,夏湘哂然,这李夫人出趟门带这么些人。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多些人多探听些消息?
三人跟着婆子上楼,婆子却在楼梯口将戴言和周玉年拦下了:“夫人说。只见东家。”
夏湘哪敢一个人去见那疯婆子?她眼珠儿一转,整个人靠在了周玉年身上,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戴言意会,立马从另一边搀着夏湘。
“这位妈妈,最近我染了风寒,病得厉害,若不是夫人急着见我,我便是多大的胆子也不敢来见夫人,生怕风寒传给夫人。妈妈,您看我这身子,若没有他俩扶着,我怕是站都站不住。”夏湘说得有气无力,却顺溜得很。
那婆子自然晓得她是装得,便冷笑道:“我叫两个丫鬟来扶着东家不就罢了?”
“那倒是好,就怕等丫鬟来了,我就晕了过去……”夏湘眯起眼睛,摆明了你敢找丫鬟来,我就敢装晕。
“罢了罢了!”婆子摆摆手,不再拦着。夫人带了许多人手,便是放一个迂腐先生和一个毛头小子进去又如何?更何况,夫人还说过,若有机会,也将这毛头小子一起带去。
婆子在前头领路,夏湘朝戴言和周玉年笑了笑。
不多时,几人就来到僻静处一个雅间,门口侍卫入内通报,片刻后便开门放行了。
夏湘深吸一口气,大步入了雅间。
这雅间位置并不大好,只是胜在偏僻安静,李夫人穿着水红撒虞美人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褙子,坐在铺了貂皮的太师椅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串珠子。
“来了?”李夫人轻笑开口,抬眸望向夏湘。
夏湘迎上李夫人的目光,uu看书uukansh 瞬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稍稍愣了下,旋即便定了定心神,大大方方应道:“回夫人,湘儿来了。”
“还带了人……也好,带来让我瞧瞧也好。”
李夫人说的自然是戴言,她抬头瞥向戴言,夏湘本能想挡在戴言前面,可侧眸望向戴言,却发现戴言面沉如水,笑容波澜不惊,看不出半点儿惶恐。
似乎……从认识戴言那天起,他便是这样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笑容淡淡的,让人瞧着便会安心。
“夫人要瞧瞧的,是我家先生还是我家护院?”夏湘拦过话头儿,越发从容了。
李夫人的目光便重新回到夏湘身上:“不管是谁?怎么?你还敢不让我瞧了?”
“您想瞧便瞧,湘儿哪敢阻拦?只是……不管是我家护院还是先生,都是仪表堂堂的男儿,怕污了夫人的眼……”夏湘自己说完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仪表堂堂怎么还会污了夫人的眼?这话里意思便是你这夫人莫要觊觎我家仪表堂堂的男儿们。(未完待续……)
第180章 不甘示弱(3)
戴言倒没说什么,生受了。周玉年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他长得跟个土豆似的,哪里仪表堂堂了?便红着脸,嘀咕了句:“大小姐又胡言乱语了,排揎起先生来了。”
李夫人这才注意到周玉年,定睛一瞧周玉年那张脸,再想想方才夏湘和周玉年的话,一时间也忍不住笑了:“就这模样儿,还仪表堂堂?”说笑间,又瞥向戴言,目光和笑声中就多了几分怨毒和嫌弃:“有人倒是长了副好皮囊,只可惜……是个见不得光的孽种!”
夏湘原还笑的喜气洋洋,可听了李夫人的话,顿时捏紧了拳头,一双眼也由温润如水变成了刀光剑影,再开口说出的话,就不大客气了:“鲜花眼中,这尘世大多是芳香美妙的,牛粪眼中,只尘世大,猪,猪,岛,小说 ww.zhuzhuda多是腌臜破败的……”
话似未说完,夏湘便住口不言了,可想要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孽种才会看谁都像孽种。
李夫人笑意敛去,眉眼间隐隐燃起怒火。
“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在慈恩寺我放你跑了,这回你是守着自己的地盘有恃无恐,越发娇纵放肆起来了?”李夫人瞪着那双如水含烟的眸子,声音尖锐刺耳,锋利的很。
夏湘摇摇头:“夫人此言差矣,上次不是您放我跑了,我上完香拜完佛,自然是要离开的,难不成还要在庙里住上几日?再者,说我有恃无恐可着实冤枉。您带着一堆披甲持枪的兵士将我这白玉京弄的跟大晏监狱一般,我还敢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还真非池中之物啊,我便是带了这么些人。你还敢胡言乱语,真真是以为我好欺侮!”李夫人zhidào夏湘和戴言有几分底气,却没想到夏湘敢这样任意妄言。
夏湘见李夫人那模样儿似乎要气疯了,连忙垂首低语:“小女不敢。”
李夫人嘴巴不笨,却也敌不过夏湘的巧舌如簧,想来想去,便压下了胸中愤懑。起身朝夏湘走去,目光却盯着戴言,心道。这孽种如今竟长成个少年郎了,这会儿除去他,要比儿时夭折更要了他娘的命罢?
想到此处,李夫人心情舒畅多了。笑容也敛去几分尖锐。
周玉年和戴言虽面色从容。手心却尽是冷汗,眼睛一眨不眨,小心觑着李夫人的行止。
“东家好巧的一张嘴……”李夫人伸手挽了夏湘的手腕,笑道:“陪我出去走走,这白玉京我还是头一遭来,哪里精致好,哪里热闹我也不大zhidào,东家陪我逛逛罢。”
夏湘巴不得找个机会顺她点儿什么东西呢。也巴不得跟她显摆显摆自己这山庄多像模像样,这山庄的客人多尊贵。这山庄的……打手们,多厉害!
“能陪夫人逛逛这白玉京,是湘儿天大的荣幸,乐意效劳。”夏湘寻思了一会儿,又皱了下眉头:“只是……您别让一个军队的人马跟在身后就好。”
这是在谈条件?李夫人脸色不好看了,心道她个小丫头片子,也就有个好手艺,做了一手好菜,张罗出个山庄来,哪来的底气跟自己谈条件?
“我让谁跟着……还得问过你不成?”李夫人说话间,身后的侍卫已伸手握住了腰畔的刀柄。
周玉年和戴言虽不敢大意,却并不害怕。
毕竟,便是二三十个侍卫一起上,也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夫人说笑了,湘儿只是怕人多煞了风景,坏了夫人赏景的雅兴。”夏湘摆出一副商人的精明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罢了,少带些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这庄上……又没有吃人的老虎。”李夫人拉着夏湘的手就要往外走,戴言和周玉年连忙让出一条路,李夫人身后的婆子和侍卫连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出了雅间,去外头赏景了。
一路上,夏湘言谈举止,从容淡定,谈笑风生间没有半点儿拘谨,偶尔用眼角斜眄向斗拱飞檐处,隐隐可看到的人潜伏在各处。
夏湘瞧得见,李夫人自然也瞧得见。
“东家这山庄还真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啊。”李夫人同夏湘说着话,却时不时就瞥向戴言,瞧那模样,似乎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将戴言掐死。
夏湘看着来气,呵呵冷笑道:“若不养几头老虎,恐怕我这山庄就保不住了,瞧我这山庄不顺眼的人,可多着呢。”
李夫人寸步不让:“难不成,养几头小老虎,这山庄就能保住了?”
“您若不信,尽管放点儿山猫野兽来试试,看我到底能不能保住这山庄。”反正得罪彻底了,反正早就大不敬了,也不怕言辞更犀利些。
只是未想到,李夫人此番倒未动怒,反而笑的更欢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啊……可惜了这样乖巧的一张嘴。”
原以为夏湘听了这话会惶恐,没想到夏湘反倒喜滋滋的,一副欢喜模样。
几人行到一处泉水边,夏湘止住脚步:“夫人,这山泉水清凉的很,湘儿碰巧渴了,咱们过去歇会儿,我顺便喝点儿水。”
“你不嫌脏,我们家夫人还嫌脏呢。”旁边一个眉目清秀的大丫鬟面色不善地回敬了一句。
夏湘笑了,懒洋洋应道:“我说我渴了,我去喝点儿水,什么时候让你家夫人去喝水了?你这丫头怎么连话都听不懂?”
李夫人蹙眉,横了那丫鬟一眼,冷冷说了句:“掌嘴。”
那丫头诚惶诚恐,惶惶然跪了下来,扇起自己嘴巴来,声音响的很。夏湘瞧着那丫鬟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心下不忍:“夫人,别让她打了,这庄上人多眼杂,被人瞧见了不大好。”
李夫人“哼”了一声,朝身边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才拦下那丫鬟。
丫鬟跪在地上谢了半天的恩,方才站了起来。而此时,李夫人已经朝泉水边去了。夏湘zhidào李夫人生性残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告诉自己她李夫人不是老惹的,可是说罚就罚,手下不留情的。
夏湘却顾不上害怕,她望着李夫人去了水边一处小亭子坐下,心中大喜。
离水近些总归是hǎode,这会儿那婆子和丫鬟刚好都不在身边,夏湘福至心灵,快走了几步,追上李夫人站到亭子边,望着泉水笑道:“夫人,这泉水自上而下,您坐在那里不妥当,可莫要被水淋着。”
李夫人仰头望向斜上方的泉水,心头的不悦和警惕减少了三分,虽不能寄情山水,却也会为着美妙的精致疏朗心境。
日光划过澄澈的流水,落入李夫人眼中,她眯起眼,笑道:“不妨事,这秋高气爽的,也没什么风声,怎么就会淋了水?”
不怕最好,夏湘乐了,待会儿淋了可就不怪我了。
她蹲下掬了捧泉水,同时手指微动,一道泉水散作大大小小一片水花朝李夫人飞去。
夏湘佯装不知,还细细品了品泉水,笑道:“这水……清凉的很,还有点儿甜。若不是夫人……”
耳畔是哗啦一声水响,夏湘就回过头,满脸讶异:“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说话间,已经朝亭子跑去,恰恰比那随身婆子和丫鬟快了几步。
李夫人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不显半点儿狼狈,反而越发美丽了。
夏湘可不管她美丽不美丽,径直上前为李夫人整理头发,又掏出帕子为李夫人擦拭泉水,顺便……趁人不备之际,将李夫人头上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顺入袖筒。
“夫人,这山上不同下面,总有些山风会透过林子,时不时撩拨这泉水。是湘儿思虑不周,让夫人被淋,湘儿罪该万死。”夏湘一壁擦拭水珠,一壁小意观察李夫人的脸色,发现李夫人似乎并未动怒,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端坐着。
“东家方才出言提醒,是我没放在心上,东家又何罪之有呢?”李夫人蓦地站起身,uu看书 ww.uukanh 轻轻推开夏湘:“不劳东家帮忙。”
戴言上前一步,走到夏湘身边,沉声问道:“东家,出了什么事?”
夏湘抬眼,戴言偷偷将一支簪子塞到夏湘手里,朝夏湘使了个眼色。夏湘怔愣,低头一瞧,见手中是一支仿制的碧玉七宝玲珑簪,当下便明白了戴言的意思。
李夫人朝夏湘冷笑了两声,旋即对刚刚跑来的丫鬟和婆子说道:“你们瞧瞧,我身上头上可少了些什么?”
婆子眼尖,刚要开口,夏湘便连忙笑着应道:“别的不晓得,可少个簪子却是真的。”说着,上前几步,将手上那支仿制的玲珑簪放到李夫人面前晃了下,便亲手为她戴在了头上:“方才为夫人整理头发,不得已将簪子取下,可不是湘儿见钱眼开要偷夫人的簪子,”夏湘说了句玩笑话,微微一笑,便仔细为李夫人戴发簪:“湘儿这就为夫人重新戴上。湘儿笨手笨脚的,还望夫人莫要嫌弃才好。”
李夫人笑了:“东家说笑了,东家守着偌大一个白玉京,还能缺钱不成?怎么会为个簪子起了偷盗之心?”(未完待续……)
第181章 山雨欲来(1)
李夫人脸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着实有些慌了。
她实在不懂,这山上本无风,水怎么会忽然飞到自己头上?难道是夏湘在水中安了什么机关?夏湘假惺惺来帮忙擦水又是为了什么?
思索间,夏湘已经手脚麻利地将簪子重新戴在了李夫人的头上,并笑着端详了片刻,笑道:“国色天香,夫人容貌倾国,湘儿都要看醉了。”
这会儿,周二带着血杀一行人从四处飞跃而来,落地无声,齐齐跪在夏湘跟前:“大小姐!”
夏湘颔首微笑:“起来罢,没什;猪;猪;岛;小说 .zhuzhu+么事,方才起了风,将夫人衣裳淋湿了,你们各司其职,都退下罢。”
话一落地,周二应了一声,同时一扬手,血杀众人眨眼间便消失各处。
李夫人讶异,这群人可不像平素里的普通护院,这些人……可都算得上身手不凡,有bucuo的武道修为啊。
夏湘觑着李夫人的脸色,心里还算满意,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我这山庄来往客人繁多,自然要养些护院帮着照看,一来护客人周全,二来出了任何事也能有个帮忙的。”
任何事?李夫人三分狐疑,七分诧异地望向夏湘,心道你这任何事指的到底是什么事?我算不算在内呢?她想了想,应道:“东家心思周密,实在难得。”
瞧着李夫人的客气模样,夏湘大约便晓得了李夫人的心思,恐怕。这李夫人此刻已下定决心灭了自己的山庄,剿了自己的人马。这是好事,怕就怕李夫人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自己还整日里担惊受怕,一刻不得安生。
“夫人衣裳湿了,还是去住处换套干爽衣裳罢,省着着凉。”夏湘见李夫人起身,连忙去搀扶。
一旁的婆子见状,立时挤过去,扶住李夫人。对夏湘客气道:“奴婢来。”可脸上颜色却不大好看,大约是觉着夏湘。
夏湘乐的清闲,退到一旁:“那湘儿来引路。带夫人找个好住处。”她早打探清楚了,李夫人来庄上哪儿也没去,直接去了生活馆,这会儿想来想去都要找个住处给李夫人换衣裳。索性将最幽静景致最hǎode宅院挑出来。让李夫人去好好体会一下白玉京的雅致清幽,和……财大气粗。
等送李夫人去了宅院,夏湘便告退了,笑着嘱咐:“……有劳妈妈照顾了,过会儿湘儿派人送些水果点心,好酒好菜过来,给夫人压惊。”
李夫人在屏风后换衣裳,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说不出的妩媚:“东家有心了。”
出了李夫人住处,待走远些。远离李夫人那些耳目,夏湘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身后的戴言和周玉年。
戴言含笑不语,周玉年瞠目结舌。
“先生,您现在跑还来得及!”夏湘“噗哧”一声笑了,转而对戴言使了个眼色,轻轻拍了拍袖筒,示意戴言簪子顺到手了。
戴言点点头,轻声道:“运气bucuo。”
夏湘瞪圆了眼睛嗔道:“运气?光是运气?就没有几分机智?”她这可是邀功来了,不想戴言竟把顺簪子的事儿归结到运气上。
“七分机智,三分运气。”戴言露出个违心的笑容来,半点儿不真诚。
周玉年可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夏湘的肩膀,神色间有些慌张:“你故意得罪那女人是为什么?嫌咱们山庄太过太平?还是怎么?我说大小姐啊,不是做先生的说你,你这样胡闹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商人都整日忙着攀附权贵,哪有夏湘这样的,上赶子得罪权势熏天的李夫人。
“先生,我得罪她不是第一次了,戴言得罪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早说了是死仇,解不开的死仇。既然没法儿冰释前嫌了,主动出击也未尝不可,省着整日里提心吊胆害怕她上门来报复。”夏湘不紧不慢,话语里没一丝张皇。
周玉年依然瞠目结舌,半晌才说道:“你可zhidào李夫人是谁?可zhidào她的……她的势力?可不仅仅只是长公主和将军夫人这么简单。”
夏湘掏出方才为李夫人擦拭水珠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手,这才抬起头,眯起眼笑的有些阴冷:“若不zhidào她的可怕,我便不会费这一番心思了。师兄……别担心,我自有安排。”
原本还想争辩几句,可听到师兄二字,周玉年便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满脸通红,一时郁结。
是夜,游云惨淡,酉末时分便淅淅沥沥飘起秋雨来,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凉,即便关严了门窗,依然渗入一丝丝的凉气来。
夏湘端坐在一方红木榻上,用毯子盖了腿,与戴言说道:“我们的人都守在外头?”
戴言点头,又问夏湘:“丫鬟和孙婶儿都被你支开了?”
夏湘也点头,旋即将那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取出,送到戴言手上:“喏,这簪子帮你顺来了……”言罢,急忙将憋了半天的疑问问了出口:“你怎会提前仿制了一支簪子,还跟李夫人头上的一模一样?你又是怎么zhidào她今天定会戴着这支簪子来庄上?”
即便屏退众人,夏湘的声音依然压的极低,窗外细雨霏霏,雨声打在檐角树梢,声音几乎将夏湘的话语淹没。
戴言离得近,又盯着夏湘的唇,自然zhidào夏湘在问什么。其实,即便夏湘不问,戴言也zhidào这妮子定然十分好奇这事儿。
上一世他同李夫人交手无数次,在将军府安插的真是一批又一批,死一批又送去一批,自然清楚李夫人的一举一动和生活习惯。这支发簪她流落民间时,她的养母留给她唯一一样东西。少有人晓得这簪子的来历,只道李夫人特别喜爱这簪子,却不知由来。
依着李夫人的性子。若旁人晓得簪子的来历,她定会毁了这簪子。
“我派人探查过,她近两年来,这支簪子几乎日日都戴着。”戴言轻轻眨了下眼,又打趣道:“再说,你忘了?我是会掐会算的。”
“对了,对了。你是个算命的半仙儿,我本该想到的。”夏湘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本正经扔出这么一句来。
戴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
本想说“你竟当真了。”可想想。这妮子当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对自己多几分信心,少几分疑惑和误会。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在明瓦之上刻了一道明亮伤痕。
“说正事儿。”夏湘望着窗上刻着的闪电。听着窗外的雷声雨声,不由打了个冷颤,她紧了紧腿上的毛毯,正色望向戴言:“这簪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又有什么计划?”
戴言凑到夏湘耳边,低声嘀咕了半晌……
雨声哗然,电闪雷鸣,夏末最后几点残红也被无情雨打风吹去了。
夏湘听了戴言的主意,不由凝眉苦思。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凶险了些。”
戴言正要解释其中细节如何,夏湘便扫去愁容,露出明朗笑容来:“不过……你是个半仙儿,会掐会算,有什么可担心的?”
戴言无语:“……”
翌日,雨过天晴,只是原本就有些凉爽的秋日又添了几分清冷。
李夫人一早便匆匆回了,夏湘与戴言笑道:“走得这样匆忙,是急着安排人马来剿灭咱这‘匪窝’罢?”
戴言轻笑:“不用急,等周二收到咱们眼线回报,再作安排。”
夏湘点头:“一切要小心才好,万不要……不要连累了,他不是个惯用心思害人之人,这次,咱们做得恐怕有些不地道。”
“咱们不地道终究是帮了他,总强过此刻放任他行事,将来死于手足兄弟之手。”戴言不是,上辈子大皇子是被他与二皇子联手害死的,这辈子帮着大皇子牵制二皇子倒不是为了大皇子,他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夏湘,为了自己的娘亲,还有为了上一世的惨死。
夏湘自然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只想着摆脱李夫人的视线,将一大堆麻烦推给李夫人便好。两人商量好,便等着消息了。
第二天晌午刚过,周二便传来了消息。
夏湘问戴言:“她要动手?”
戴言点头。
夏湘又问:“什么时候?”
“中秋,”言罢,戴言笑了:“没想到这样急,看来她还是有些忌惮,方才选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日无论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合家团圆,uu看书 ww.uukanshu.m 咱这山庄,自然也是门客稀少,防备松懈。”
夏湘点头,旋即轻呼:“不好啊,八月十五,皇帝又怎么会来咱们庄上?”
“这个就要看今年宫里是如何安排的了。”戴言把玩着手中一把机关弩,微微蹙起眉头,起身说道:“我去找二东家问问,好早作筹划。”
“我也去。”
“你留在这儿,我去就好。商量好了我自会告诉你,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戴言不愿夏湘离开庄子,毕竟,山上住着苍老和古老,便是李夫人放的是假消息,提前发难,两位老人家也足以护夏湘安全,护山庄安全。
夏湘聪明,自然明白戴言的心思,不愿让他担心,更不愿弗了他的好意,便没有再坚持,只嘱咐道:“那你出了庄子可要……可要万事小心,对,最好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带着的人不要现身,省着太过招摇反而惹人耳目,只让他们暗中保护你便是。”
戴言抬头,盯着夏湘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了半晌,轻轻应道:“放心,等我回来。”(未完待续……)
第182章 山雨欲来(2)
戴言两日后才回到庄上。
日头刚落,天地间笼着一层淡青色。戴言坐在马背上,远远便瞧见夏湘站在村口大榕树下发呆。一身鹅黄色碎花袄格外显眼,像只黄鹂侯在那里。
戴言催马疾驰,片刻奔到夏湘面前,夏湘早已按耐不住,迎着戴言跑了几步。
马蹄扬起,夏湘脸上没有惶恐,尽是欢喜。
“你可算回来了。”夏湘绕到马的一侧,看着戴言下了马,并未急着问事情办得如何,而是前后左右将戴言好一番打量,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没遇着坏[猪][猪][岛]小说 ww.zuhm人罢?没受伤吧?你怎么去了两日才回来?”
戴言瞧了瞧夏湘有些憔悴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她脸颊,声音轻柔又有些嘶哑:“你担心了。”
不是疑问,是确定。夏湘那一脸憔悴,怎么看都是吃不好睡不好才会这个样子。
戴言指尖有些凉,甫一触到夏湘脸庞,夏湘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厉声问道:“你干嘛?”
戴言收回手,无视夏湘的慌张,转而闻声软语交代起这两日的事。
“……此处距京不远,皇上八成不会反对。当今圣上也是个喜欢新鲜,喜好猎奇的男人。我同老大讲,让他与老二商量此事,成便最好,若不成,咱们还有两个御水师,这两位老人家在,便是天塌了,也无妨……”
夏湘惊惧:“那么厉害?”
“你是说老大、老二、皇帝,还是我?”戴言故意打趣。却一脸认真。
夏湘愣了下,旋即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要脸。我说那两位老人家呢。”
“你以为……御水师的名头这样响亮,是闹着玩儿的?盛名之下无虚士,御水师自有面对千军万马岿然不动的实力和气魄。”戴言目露向往。
“哎?皇帝中秋定会在宫里大宴群臣,怎么会来我这庄上呢?”夏湘好奇。
这回轮到戴言愣了:“谁说皇帝在中秋要大宴群臣?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不会大宴群臣?那后宫的赏菊宴呢?皇帝总要出席罢?”夏湘愕然。
戴言更不明白了,蹙着眉头问:“这又是什么道理?中秋只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为何要宴请别人?”
夏湘无言以对,点头道:“……倒是这个道理。不过。便是带着皇后妃子和皇子公主们,也算一大家子人了,这样大的仪仗。怎么会兴师动众来我庄上?”
“所以,要等团圆过了,请皇上白龙鱼服,挑着喜欢的人。来咱们山庄游玩一番。”戴言拍拍夏湘的头。笑道:“咱们东家可要费些心思,中秋时候将山庄好好布置布置,若扫了皇帝的雅兴,可大不妙了。”
夏湘恍然,这着实是个天大的麻烦事,一时有些着急:“你怎不早些让我准备?”
“因为我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戴言微微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刚好可以平视夏湘的眼睛:“你若求求我。我便帮你忙活忙活。”
声音细润,语气暧.昧。一双眼死死盯着夏湘,脸上笑容尽是促狭之意。
夏湘眼睛一眯,旋即假假笑了一笑,爽快开口:“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就是。”
戴言笑意愈浓,伸出手指点了下夏湘的额头,笑道:“我竟忘了,你这脸皮快厚过这棵大榕树的树皮了。”
夏湘揉揉脑门儿,破罐子破摔地应道:“这榕树可比不过我,我这脸皮,绣花针都扎不透的。”
“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什么道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俗话说得好,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我若脸皮儿薄,八成儿早就饿死了。”夏湘防着戴言用手指点她,向后退了两步。
戴言站直了身子笑着摇头:“你这乱七八糟的话儿都是哪儿学来的,真是不像话!”
两人一边聊一边朝庄子走去,顺便商量如何安排中秋事宜,其间有几件事情需要做,一是安排皇帝白龙鱼服的同时不让李夫人得到半点儿消息。二是中秋时白玉京的布置要花些心思,博得皇帝的欢心。三是周密布防,在不使任何人受伤的情况下,将矛头指向李夫人。
刺杀皇帝,即便不能落实这罪名,只要皇帝有一丁点儿的疑心,就够李夫人吃不了兜着走的了。毕竟她李夫人再势大,也大不过天子。
“对了,”戴言郑重道:“尽早将古老和古奇送走,可别到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把咱大晏皇帝的疑心引到自己身上来。”
夏湘恍然,口中连连应道:“……对对,你不说我还真就忘了这茬儿,是得送走他们二人,不然,搞不好咱们就成了汤国间谍了。”
“是这个道理。”戴言拍拍夏湘的头,以示褒奖,眸子微微眯起,目光闪烁,尽是得意之色。
古奇要被送走了,还是被夏湘送走……bucuo。
戴言笑了。
是夜,夜宁如水,星子显得格外明亮。
夏湘在古道门外踟躇半晌,却还是没敢叩门。直到古道意味深长喊了句:“丫头来了怎不进来?”
“我……我……”夏湘是来撵人家走的,一时不知如何措辞,不好意思开口,这才犹豫半天。古道这一问,夏湘有些慌了,怎么才能把他老人家弄走,还不惹他老人家生气呢?正儿八经的御水师生起气来会是个什么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谁知,她支支吾吾的功夫,古道竟笑了,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明白了,是来找奇儿的!”
夏湘一听,心里豁然开朗,让他祖孙下山。她对着古道说不出口,不好意思说,也不大敢说。可若换了个后生晚辈。她道不怕,是故,连忙应了:“嗯,湘儿找小侯爷youshi,怕惊扰了您老清静,这才在门口溜达了半天。”
“无妨无妨,姑娘家……矜持腼腆些也好。”古道意味深长。夏湘却站在门口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这跟矜持腼腆有什么关系?顶多算胆小怯懦罢了。
夏湘没再说话。站在门口候了片刻,古奇便推门出来了。
“我在后院儿看书,不知你来了。方才祖父派人去喊我,我才zhidào你来找我。”古奇有些气喘吁吁。小白脸儿微微泛红。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夏湘盯着古奇看了半晌,有些痴了,不由讷讷道:“真是比姑娘还俊俏。”
古道突破六阶的修为,耳力不凡,夏湘虽然声如蚊蚋,可古道还是听的一清二楚。老头子平素严肃惯了,这会儿竟有些忍不住了,也不知是嘲笑还是得意。竟握紧了拳头连声咳嗽,借以压抑笑声。
古奇听了夏湘的喃喃自语。又听到古道的笑声,一时面红耳赤,拉着夏湘的手大步往院子外走,边走边抱怨:“祖父真shide,你也真shide,胡言乱语……”
这事儿是自己有错在先,夏湘也有些不好意思,忙着解释:“……一时,一时说走漏了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刚说完,又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却不想,古奇竟走得慢了些,颇有些认真地问道:“那……那是我长得英俊些,还是戴言……英俊?”
夏湘一听,心里就擂鼓了,瞪着古奇暗叹,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对戴言动了心思。一想到这茬儿,夏湘就有些恼了,敢情这断袖的小子想收了自己回家当个有名无实的媳妇,再偷偷勾搭戴言,呵,还都成他的了。
“看面相,戴言与你命理相冲,凶煞得很。”夏湘满嘴胡话,不过是想让古奇离戴言远点儿。
古奇混不知夏湘心里的念头,一时有些糊涂,可听说自己与戴言相冲,倒是郑重点了点头,随后又绕回方才的话题:“不管相冲还是相生,你觉着,是我英俊些,还是戴言……”
夏湘蹙起眉头,没好气儿说道:“怎么会相生?我说相冲,相克,在一起便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怎么?为了你心中的断袖之爱,拼了命也要在一起?死了都要爱?夏湘不悦。
古奇不懂夏湘为何这样说,却也不由皱眉:“……你当我怕了他?”话一出口,心里越发憋闷了。他自然zhidào,若论俊美,戴言如何都比不上自己,夏湘自然也不得不承认这事实,可夏湘避而不谈,只说命理相冲,说什么相冲相克你死我活,难道是暗讽自己英俊有了,勇武却不如戴言?
有了这样的心思和理解,古奇自然不服,便说了上面那句话。
可这话落入夏湘耳中就全然变了味道,一时间瞠目结舌,心里气恼,这古奇还真是不要脸,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承认了?他不怕,便是相冲相克也不怕,还真是死了都要爱啊!
“那……那你若把他克死了……你……”夏湘有些磕巴,她是没想到古奇竟就坦白了对戴言的心思,一时有些错愕,同时,又有些不高兴。既然对戴言动了心思,又不怕戴言克死他,那他若克死了戴言呢?他既然瞧上了戴言,就忍心看着戴言被自己克死?
古奇连忙摆手:“怎么会?我怎么会克死他?东家……这些相冲相克都是哪里听来的?听着不大靠谱儿啊。uu看书 ww.knsh ”
戴言是夏湘的护院,古奇便是对戴言满是敌意,也不会在夏湘面前轻易袒露,到底还是要客客气气跟人家澄清,自己方才的话里全没有对戴言的恶意。
这一解释,夏湘更是理所应当地认定,这小子真的看上戴言了,不然怎么会急急忙忙解释不会克死戴言,又找了理由跟借口,说什么相冲相克的说法都不靠谱儿。这是给他自己找借口跟戴言在一起呢。
夏湘眉头拧成个好看的疙瘩,半晌后,恶狠狠扔下一句:“休想打戴言的主意!”
古奇有些惊讶,也有些难过。没想到,夏湘竟对戴言这样维护。
他不服!
可又能如何?还没等争,夏湘就一本正经说起了正事,什么正事?当然是撵走他们祖孙这件正经事!(未完待续……)
第183章 山雨欲来(3)
“跟你说正事,今儿我来找你是有正事商量。”夏湘正色望着古奇,心里有点儿不大舒服,毕竟是撵人家下山,逐客令不是那么容易下的。
“什么事?东家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必会竭尽全力。”古奇也连忙摆出一副郑重的模样,仿佛夏湘让他做什么他都会赴汤蹈火的样子。
夏湘一听,喜忧参半,喜的是,下山而已,比赴汤蹈火可来的轻松。忧的是,他这一说,自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见夏湘支支吾吾不说话,古奇又追问道:“无妨的,东家有话尽管说。”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啊,夏湘咬咬牙,脱口而出:“就是……就是你和古老能否离开些日子?等过了中秋再回来?”
古奇万没想到夏湘竟是为了来下逐客令,虽然心里不大高兴,可还是笑着应道:“原本也是要回汤国的,中秋总要在家里过才是。”
一缕冷风拂过,夏湘打了个冷颤。
天上日头朦朦胧胧,仿佛顷刻就会散去似的。夏湘眯着眼睛瞧了眼日头,头脑更清明了些,一时懊悔的很。虽说是来下逐客令的,可总要事先问问清楚才好,若古老和古奇早就决定中秋前回去,自己何苦做个逐客的恶人?
真是失算!
夏湘自然不会将中秋皇帝可能会来庄上的事告诉古奇,只好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说道:“本也是这样想的,中秋要与家人过才是……我也打算中秋让庄上的护院厨子这些丫头小子们回家过节,怕……怕到时候招待不周,怠慢了您和古老……”
总要说点儿好听的安抚古奇才是。
古奇也不知听进去几分,伸手轻轻扶住夏湘的肩膀,盯着夏湘的眼睛,轻轻眨了下眼,打断夏湘的话:“我晓得,你并不愿我离开,是不舍得。”
夏湘恨不得踢他一脚,心道,这小子心里惦记着戴言,竟还勾搭自己给他当二房,真是不要脸的很,其心可诛!
古奇见夏湘蹙眉,不知她正压抑着心头怒火,还以为这句话说到了夏湘的心里,便又勾起嘴角露出个摄人魂魄的笑容来,轻声说道:“过了中秋我便回来,还有一场大热闹呢,到时我带你一起去看。”
夏湘一愣,想询问这大热闹是什么热闹,可古奇已经转身回去了。
真会吊人胃口,真会泡妞儿。夏湘没追去,也转身下山去了。
中秋之事交与戴言,夏湘放心也不用操心,她只管想各种法子让皇帝觉着此间白玉京着实美妙便好。
至于请天子的事儿,还得看大皇子那边儿怎么样了。
此时,大皇子正与二皇子商量:“……你看如何?”
二皇子初闻大皇子要将白玉京呈上,供皇帝中秋赏景,有些恍惚。
“你看如何啊?”大皇子见二皇子发愣,继续发问。
二皇子自然知道大皇子成了白玉京的东家,这事儿大皇子未曾与他提起,他却调查的一清二楚,本想等落实了二东家的身份,就让交好的大臣参大皇子一本。皇子经商,又养了一批打手,这罪状可不小。谁知,还没等参奏,大皇子就要把园子“献给”皇上了,到时一班打手也就变成了护院,成了为皇帝着想。
“这……自然是好事……”二皇子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蹙眉问道:“那大哥是要何时与父皇说这事儿?”
大皇子笑了:“你也觉着好?”
二皇子点点头,心里却真格儿有点儿着急了。
“若你也觉着好,我这就去跟父皇说,若父皇允了,就去白玉京好好筹备筹备。”得了二皇子的支持,大皇子是真心欢喜。
二皇子转了转心思,笑道:“听说父皇正与大臣们议事,一时半会儿怕是没空儿。”想了想,又拍拍大皇子肩膀:“大哥急着去白玉京筹备罢?”
大皇子点点头,坦言道:“正是,眼看就到中秋了,若父皇准了,我可有得忙了。”
“那这样,大哥直管去忙,等父皇议完事,我替大哥跑一趟,传个话儿。”二皇子说完,心里就开始琢磨这事儿该如何是好了。
大皇子向来没有戒心,见二皇子这样说,端起茶杯,喝酒似的喝了两大口茶,笑声爽朗:“我说小子,你若说不动父皇可怎么办?”
二皇子连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大哥直管放心,李睿定不负大哥所托,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也要劝动父皇。”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惯会装模作样,那这事儿就拜托你了。我那边儿忙的很,我先走了。”大皇子扬了扬手,边笑边推了把二皇子:“回去回去,进屋去,不用送。”
等大皇子离开,二皇子想了想,径直去了御书房。
在二皇子看来,事情简单的很,只要隐瞒是大皇子让他请皇帝中秋去白玉京赏菊便好。山庄的东家是大皇子,请皇帝去赏菊是自己的心意,让皇帝去赏菊是他的孝心,将大皇子是东家的事儿说出去纯属无心。
……
李夫人要动山庄,自然派了好几拨探子来打探,可戴言的血杀可不是吃素的,让你打探得到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愿你知道的,半点儿也休想打探出来。
白玉京本来就美得很,生活馆的菜本就妙的很,夏湘也不用花多少心思,只要多备些漂亮菊花就好。她无意巴结皇帝,所以皇帝对这山庄是满意还是失望,夏湘倒不大在意,她只在意李夫人准备的那场刺杀。只要刺杀圆满,赏菊什么的,倒在其次。
戴言坐在村口大榕树下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周二从远处一路小跑来。
“别急,一件一件说。”戴言看起来悠闲得很,心里却并不平静。
周二气喘嘘嘘,半晌才平喘,小声回报:“将军府没有异动。古老和古奇下山去了。杜老被大小姐留了下来,杜二爷回京都了。”
戴言点点头,意料之中。
“那……二东家那边有动静么?”若皇上不来,就只有硬碰硬,跟李夫人派来的杀手正面冲突了。
“嗯……”周二想了想,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这才俯下身,凑到戴言跟前交代清楚。
那日,大皇子离开后二皇子找到皇帝,请皇帝中秋来白玉京赏菊,不想,皇帝想也未想就拒绝了,言说中秋不应离宫,且中秋在即,也没有功夫安排离宫事宜。
天子毕竟不同,不敢贸然离宫。天子若不惜命,也是种罪过。
二皇子无奈,便与皇帝说,赵美人中秋也是要去白玉京的。
皇上想了片刻,没点头也没摇头,摆摆手,让二皇子出去了。可二皇子是什么人,察言观色,心思缜密,他知道皇上对赵美人的情意,自然明白,祭出赵美人这张牌,皇上必然会去白玉京。
随后,二皇子又找到大皇子,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大皇子对此是乐见其成,若能借机缓和母亲和父皇的感情,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事情并不算顺利,可结果却还算满意,戴言揉揉太阳穴,神色憔悴。
周二看在眼里,有些不忍:“……您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若……累了,就睡会儿,歇息歇息罢。”在血杀众人眼中,戴言无异于最最亲近之人,是将他们从地狱拯救出来的人。
戴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这会儿辛苦些,往后的日子也就舒坦些,这才刚开始,日后有得是的辛苦等着咱们。我啊……便是劳碌命,天生的。”
天生的……生来便是戴尚的私生子,随之而来的凶险和艰辛自然也是天生的。
不过,这重生后捡回来的命,也是天生的。戴言蓦地笑了,又自语道:“不过……老天对我也算不薄。”不止重生一世,且捡了夏湘这么个宝贝。思及此,戴言便不觉得疲惫了,反而一身轻松:“派些好手儿,中秋那日,务必保证我娘和大小姐的安全。”
戴言嘱咐完,周二就笑了。
见周二笑的贼眉鼠眼,意味深长,戴言似笑非笑说道:“我说了什么,吩咐了什么,没必要去告诉大小姐,”说完,戴言便眯起眼,也同样笑的意味深长:“别当我不知道,你对翠花的心思,你若不信也可以试试,尽管事事禀报大小姐,看我能不能把你跟翠花的事儿搅合黄了。”
周二顿时笑不出来了,先是脸色发白,随后开始脸红,磕磕巴巴狡辩:“我……我什么时候对……对翠……翠花动心思了?可别瞎胡说。”
戴言哈地一声笑了:“反正你心里要有数儿,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大小姐的人。”
“可……可翠花是大小姐的人啊。”周二讷讷自语,话一出口,恍觉失言,一把捂住了嘴巴。
戴言笑的更开心了:“还说没动心思?”
周二吭哧半天,最后面色平静,扔了句:“若无事,我走了。”说完,uu看书 ww.uukanshu 扭头便走。
戴言:“……”
八月十四夜里,夏湘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若圆盘一般的月亮,问身边的戴言:“……不知明日会如何。你可害怕?”
戴言同样望着月亮,自语:“山雨欲来……”
夏湘蓦地将目光移到戴言身上,嘱咐道:“那明日要多备些雨伞了,对,要给皇帝他老人家弄个大点儿的,气派点儿的雨伞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儿会不会下雨我怎么晓得?我又不是老天爷。”戴言无奈,却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
夏湘愕然:“明明你说的,山雨欲来……再说,你怎么会不晓得,你不是会掐会算是半仙儿吗?”
戴言:“……”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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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白龙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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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和乐融融,一团喜气。
夏湘心慌,拉着戴言问东问西,直到确认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却还是担心。虽得到消息,皇上过了酉时才会来,李夫人的杀手在戌时才会动手,可夏湘依然忐忑难安。
戴言一把拉过夏湘的手,轻轻抚上夏湘掌心,发现掌心里尽是冷汗,不由笑道:“就怕成这个样子?”
夏湘也不矫情,直接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急促:“确实怕,这……这图谋有些大。”
算计的是将军夫人长公主,利用的是皇帝的多疑,二皇子的利令智昏,大皇子的宽厚直爽。对了,背后还有苍老这个无比金贵的御水师。
图谋大,风险大,由不得夏湘不害怕。
戴言勾起嘴角,笑容温柔如水,伸出一只手,硬生生将夏湘揽在了怀里:“湘儿你要知道,只要呆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能伤着你。除非……我死了。”
动作温柔,可其中的力道,只有夏湘能体会到。因为,她想挣脱出来,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的臂膀。既然挣脱不来,索性便由他抱着,夏湘不再挣扎,可听了戴言的话,心里却是一紧。她费力地抬起头,望向戴言的眼睛,戴言也刚刚要垂着头,盯上夏湘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语。
半晌过后,夏湘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夏湘复又抬起头,笑道:“你怎么会死呢?你会掐会算的……”
戴言卸了手上力道,轻轻抚摸夏湘的头发,声音轻飘飘的却郑重其事:“是啊。会掐会算,所以算出,自己当有一劫。”
夏湘蓦地站直了身子,这回倒是从戴言怀里挣脱出来了,也正色问道:“一劫?什么劫?什么时候?躲得过么?是这次的……事?”
一阵秋风拂过,将夏湘额前发丝轻轻撩起,戴言望着夏湘越发精致的眉眼。怦然心动:“躲不掉的劫。什么时候?便是遇到你的那日起了。至于什么劫?还用问吗?自然是桃花劫。”
夏湘一愣,旋即心中一动,脸上便有些发烫了。
他说的太认真。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这次是认真了吗?不是玩笑吗?夏湘想笑,却又不愿笑,苦苦忍着。可心里的欢喜却想生了根的芽儿,又飞速猛涨。片刻间的功夫,心里便被欢喜填得满满了。
方才的担忧和害怕,这会儿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戴言望着夏湘笑容浅淡,心中念叨着。你欢喜便好,你不害怕了便好,我守着的女人。怎么可以害怕紧张不得安生呢?
白日里,夏湘将白玉京的人。血杀,以及身边人都召集起来,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又派人往庄上挨家挨户送了些葡萄糖果和月饼。等众人散了,夏湘只留下几个办事妥当的,去到山上白玉京置备酒菜,准备迎接皇帝和……李夫人的杀手。
酉时刚到,大皇子便来了庄上。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朴素无华,大皇子神采飞扬。
夏湘早得了通传,恭恭敬敬站在山脚下,遥遥望见大皇子的身影,连忙上前迎了几步。直到赵美人下了马车,夏湘口中说着吉祥话,便作势要跪下。
赵美人本就宽厚,这会儿出了皇宫,更是不愿受这些礼数。是故连忙上前扶住夏湘,笑容温柔恬淡:“丫头快起来,我常听钰儿提起你,提起这白玉京,早想来瞧瞧却没得空儿,今儿中秋,我却来叨扰,可要麻烦丫头为我做几道拿手菜了。”
夏湘的手艺是名满京都的,便是在宫里,也有几分名气的。
夏湘也不客气,大包大揽:“湘儿早买好了食材,就等着给您做菜呢。您能来白玉京,是湘儿天大的福分。您来了,湘儿高兴还来不及,何谈叨扰啊。”
赵美人看夏湘长得好看,嘴巴又甜,看着喜欢,便拉了夏湘的手往山上走:“咱们边说边聊。”
大皇子一直笑看着,没插话儿,这会儿四下里望望,没瞧见戴言,不由问道:“戴言呢?怎没跟你在一处?”
夏湘朝大皇子眨眨眼:“白玉京有贵客,戴言不敢怠慢,亲自带着护院们巡视去了。”
大皇子点点头:“对对,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儿才是。”
将赵美人送到生活馆最精致一处雅间儿,夏湘便恭立一旁陪着聊天。推开窗子望出去,一片青翠郁郁葱葱,秋日山泉汩汩而流,安静清冽。夕阳抛下最后一丝温暖,缓缓没入地平线。青色天幕渐渐暗淡,将整个大山笼在其中,山风吹过,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真是好景致,早闻京都外的白玉京恍若蓬莱仙境,如今真的身临其中,方觉这自然之妙,非人力可以为之。丫头好眼光,也是顶好的心思,建了这白玉京。”赵美人淡淡微笑,可心里的舒畅却是尽在眼底。
夏湘谦虚几句,侧眸瞧见大皇子望着赵美人,眼中除了欣慰还有一丝心疼。
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真正开心的?更何况赵美人与皇帝又有着不为人知的罅隙和隔阂。夏湘心中暗叹,或许这赵美人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露出舒畅的笑容了罢?
聊了会儿天,又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致,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星子挂在了树梢,赵美人才回过头来问:“不是说……先用膳,再赏菊,顺便赏景吗?”
看来,这赵美人是饿了,亦或是……馋了?
夏湘心里窃笑,脸上却不敢有半分怠慢,可还未应声,大皇子便抢在了前头:“母亲别急,先品茶,菜饭要等会儿。”说着,朝夏湘使了个眼色,又说道:“我跟东家去厨房瞧瞧,有几道菜,是要东家亲自动手的,钰儿去去就回,母亲稍候。”
赵美人笑着点点头,大皇子便带着夏湘出去了。
甫一下楼,夏湘便问:“你爹什么时候来?”
“……”对于“你爹”这个称呼,大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说道:“应该快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见迎春匆匆忙忙跑来,在不远处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大……大小姐,戴大哥让我来传话儿,说……说来了。”
夏湘一愣:“谁来了?”
“不知道。”迎春站直了身子,一脸茫然。
夏湘抿了抿嘴,横楞着眼珠子,转头望向大皇子:“我去瞧瞧,你就守在这儿,过会儿你爹真的来了,我便直接带过来。”
再次听到“你爹”二字,大皇子神色显得自然多了,略略点点头,又忍不住嘱咐:“你小心些,我……我爹脾气可不大好。”
夏湘“扑哧”一声笑了:“放心就是,我晓得分寸。”
夏湘确实晓得分寸,在皇帝面前扮足了谄媚样儿,地地道道一副奸商嘴脸。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摆出这样一副模样,皇帝说不出什么感觉,竟生不出一丝厌恶,反而觉得有趣。
皇帝是跟着二皇子一道儿来的,身边只跟了两个侍卫。
白龙鱼服,轻装简行,可那份天子气度,依然不凡,让夏湘心生忐忑,毕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凶险万分。而主谋,却是自己和戴言。
“你这庄子……不错。”皇帝年近五十,精神矍铄,久居皇宫难得偷偷跑出来一趟,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夏湘连忙弓腰谢恩。
血杀众人早已准备妥当,一路皆有暗哨警惕性十足。
“客官这边儿请,咱们先用膳,再赏景。小女为客官准备几道拿手好菜。”夏湘并未点明皇帝的身份,一来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用下跪了。二来,皇帝白龙鱼服,大约也不愿被人知晓,太过招摇。只要将他视作贵客好生招待,估计是皇帝乐见其成的。
“听说,东家今年尚未及笄?”皇帝打量夏湘的小脸儿,笑容意味深长。
夏湘虽垂着头,可清秀的面孔浸在淡淡月光中依然如玉一般,温润精致。她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点头,uu看书.uuknshu 腰弯的更厉害了些:“湘儿确实还未及笄,客官好眼力。”
“不是朕……我眼力好,而是东家的名气可不小。我还知道,东家是……京都夏府的,东家做的菜酿的酒有口皆碑,做的香露千金难买。对了,小时候还发明了吊床,八岁吟诗,名满京都。还有珍珠……东家还往宫里卖了一批珍珠,个个都是上品。”
夏湘起初心如鼓擂,随后便怔愣了,没想到皇帝竟对她这般了解。
“嗯,酒菜不知,可你琢磨的父女饼,着实味道不错。至于那诗,也确实是好诗。我还听说,你将这庄子救活了,让多年贫瘠的土地连年丰收?”皇帝目光狡黠,盯住夏湘,笑了:“这样一个姑娘,会是个卑躬屈膝,一脸谄媚的奸商嘴脸,未免太做作了些。”
聪明如斯,怎么会这幅模样?再者,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怎么会这般市侩,想来想去也只有是装出来的了。
皇帝不生气归不生气,可也不喜夏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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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如坐针毡
山风凛冽,夏湘有些失魂落魄。
她倒不怕皇帝看出她一脸谄媚是装出来的,她是担心皇帝事先派人调查过她,怕皇帝早将一切算计都看在了眼里。倒时,陷害李夫人不成,反倒弗了天子逆鳞。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他可不敢去触怒圣颜。
夏湘一咬牙,挺直了腰板儿:“我卑躬屈膝因秋风涩涩,我一个姑娘家需得弯着腰才是,一来是天冷冻得,二来爬山怎么能不弓腰,谁让我力气小?我一脸谄媚可是冤枉,生意人若摆着张臭脸,客人都被吓跑了。客官看好我这庄子,原来来此赏景,我作为东家,自然要和颜悦色。再说这奸商二字,我倒是愿意承认。”
说完,夏湘摸了摸鼻子,发现鼻尖儿沁出一层冷汗。她又弯下腰去,望向皇上,眯眼一笑。正此时,皇上也转过头来望向她,两人目光一触,夏湘便垂下头去了。
天子就是天子,目光犀利的很,久居上位之人,目光中的犀利和透出的威严,着实让人难以消受。
夏湘不是胆小怯懦之辈,可终究是个普通姑娘家,气势必然无法与天子抗衡。更何况,她也没必要跟天子抗衡。
或许哪一天,不得不抗衡的时候,她也就不怕了。
见夏湘垂下头,皇帝笑了,继续向前走,顺着夏湘指引的方向,一路走一路赏景,可心里却惦记着赵美人,脚下没有一丝迟疑。
“是否有人在等我?”皇上觉得路有些远,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夏湘点头:“嗯,有位夫人。等候多时了。”
皇帝又笑了,可眉宇间却凝出一丝忐忑,不由又加快了步子。
夏湘在后头跟的有些累,加上方才一番大胆反驳,吓得手脚发软,这会儿跟的颇为费力。皇帝似有察觉,回头瞥了眼。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又继续向前走去,却不由放缓了步子。
夏湘心里多少生了丝感激,心道谁说二东家他爹脾气不好了?明明性格挺温和的。至少对自己还算不错。
“你琢磨出的种地法子,老大曾同我说过,你很好。”皇帝没有笑,夸奖很认真。竟似带了一丝感激。
夏湘惊讶:“哎呦这是什么话,小女不过胡乱琢磨点儿法子。碰巧有点儿效果,可不是我的功劳。”
“本是要赏你的,老大说你不愿别人知晓此事,我也就作罢了。可……你很好。我知道。”这次,皇帝笑了:“所以,小丫头。你不用摆出这个模样,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子的。”
“小丫头”三个字让夏湘心里一暖,不由放松了七八分。
既然在皇帝眼中自己还是个孩子,是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若哪里做的不好说的不对,他也不会太过计较罢?
夏湘也笑了:“您觉得是怎样便是怎样罢,您高兴就好。我白玉京的客人们都高兴,我做东家的便高兴,也就这么点儿心思罢了。”
皇帝摇了摇头,心道这小丫头着实有些门道,小小年纪总有种老气横秋的劲儿,虽谈不上深谋远虑,心思沉稳,却也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可想想,若没有些门道,怎么会折腾出那么些事情来?
这丫头说复杂不算复杂,可说简单也着实不简单。
夏湘忐忑,心道,你还不知我会御水呢,不然吓死你!
月色不错,山风却有些清冷。夏湘到了生活馆门口便止步不前了,回头看了眼二皇子。虽是无意可大皇子却自行意会,也停住了脚步。
“客官,上楼后向左走五步便能瞧见一处雅间,门口悬着两盏红灯笼。等候客官之人,便在那雅间了。饭菜酒水早已备好,您若有吩咐,派人知会一声便好,我就在门外候着。”言罢,夏湘也不等皇帝开口,兀自转身朝一处树下的小杌子走去。
月朗风清,即便那几丝清冷也让人身心舒畅。
若只是赏景,还真是不错。可惜,夏湘心头悬着“李夫人”三个字,简直如坐针毡。
等待……像一把匕首,慢慢将耐心刮去,带着一丝疼痛难忍,夏湘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瞧见跟在皇帝身边的随从大步走过来。夏湘知道,八成是要上菜了。
“东家,我家主子吩咐上菜了。”随从简单知会一声。
夏湘点头应是,转身将迎春唤到跟前,小心嘱咐了半晌,迎春仔细听了,转身朝厨房方向去了。夏湘长舒了口气,望着随从走远,方才坐回到小杌子。
甫一坐下,就见一黑色影子倏然从树后闪出。
夏湘吓了一跳,定睛一瞧,见是戴言,便抚着胸口抱怨:“你这是要吓死我么?明知道我心里悬着,你还这样吓唬我,真该断了你和巴叶的口粮。”
话一出口,戴言还未说什么,头顶就传来一阵呼啦呼啦的声音,夏湘又是一惊,抬头望去,见巴叶正站在树枝上,目光里裹着一丝委屈,歪着脑袋盯住夏湘,又忽闪起翅膀来。
夏湘无奈,摇摇头,叹口气:“真是什么主子养出什么鹰,都是好吃懒做无赖样儿。”
这回戴言委屈了:“好吃懒做?那边儿动了,我可是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忙了好几天,不眠不休的,安排布局,你竟说我好吃懒做,也太没良心。”
“什么?”夏湘这回真的惊了:“你说那边儿动了?到哪儿了?有没有人受伤?”
修长的手指划过夏湘的长发,戴言的目光温润如水。这丫头还真是,这会儿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不担心对方杀到了哪里,不担心自己是否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反倒第一时间就问起有无人受伤。
难怪,自己虽是血杀的主子,可那帮小子似乎更听夏湘的话。这个大小姐,没有一丝大小姐的味道。
却……深得我心。戴言笑意愈浓。
“你倒是说话呀,”夏湘甩了甩头:“你不在,那些小子能挡得住么?你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我不用你守着,若有什么响动,我伸长了脖子喊师父便是。”
竹林馆距生活馆不过百步,苍老不同凡人,五感敏锐。夏湘早算计好了,若真有危险,拼命喊一嗓子,再配合自己的暗器迷药,总能撑一会儿。更何况,皇帝那儿来有两个侍卫来着。
戴言摇摇头:“他们是潜上山的,咱们的暗桩放出了消息,你我二人均在山上生活馆。他们自然不愿多费气力与咱们的人拼命,擒贼擒王,必然是要上山来找你我。”
夏湘一拍额头:“对对,是得这样,是要把他们引到这儿来,让皇帝瞧瞧,他的好妹妹是怎么杀人的。”
既然已经动了,既然是潜行上山,既然戴言吩咐了儿郎们不许动,那……这会儿说话的功夫,他们也该杀到了罢?
一边,是上山的路,一边是迎春、芸香、樱柳来来回回一次次往雅间送酒菜的身影。夏湘蹙起了眉头。原本是想自己传菜,让芸香她们躲在山下庄子去,可戴言不允,是怕皇帝疑心。偌大一个庄子,总不会连个丫鬟都没有,要东家亲自传菜,若一个人都没有,又赶上一场刺杀,就会觉得,似乎这刺杀是东家事先知晓的。
夏湘明白戴言的顾虑不无道理,可心里却还是忐忑:“戴言,能护……护所有人周全吗?”
戴言点头,表情凝重却也郑重。
夏湘心里生出一丝底气,同时,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微微颤抖。
一丝游云遮了月亮,在大地之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夏湘被笼罩在这阴影里,感受着秋日夜晚山间的凉风,想打个冷颤,却因着紧张,也未能成事。
蓦地,一只手抓住了夏湘的手,夏湘侧眸,目光撞进了戴言的眸子。
戴言的手很暖和,隐隐有些发热,夏湘晓得,是戴言在运转体内真气,使得身体的温度比之平常要热一些。
手上的温度渐渐驱散夏湘手心的湿冷,渐渐宁静了夏湘因紧张而躁动不安的心。
“怕么?”戴言方一问出,便听到周围响起悉悉索索的响动。
夏湘瞧着戴言的脸色陡然紧张,知道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她用力握了下戴言的手,轻声道:“不怕。”说完,uu看书w.uukansh.c拉着戴言,转身便朝生活馆跑去。
云越聚越多,大地上的阴影越发浓重。
一道道黑影若离弦的箭,破风而来。
原本是夏湘拉着戴言跑,片刻后便是戴言拉着夏湘跑。两人动的早一些,动作快一些,眨眼便钻进了生活馆,朝着楼上狂奔而去,夏湘一路跑一路喊:“杀人了!杀人了!”
一道道黑影手持弩箭匕首,破窗而入,瞬息便跃入生活馆。
同时,黑暗笼罩下的庄子若蛰伏的野兽瞬间苏醒一般,动了起来。血杀众人从白玉京各个角落跃然而起,向着生活馆飞奔而去,在黑夜里透着一股决绝与森然。
与此同时,竹林馆内,杜苍蓦地皱起了眉头,手中一颗葡萄倏然间崩碎开来,杜苍起身,出门,跃上屋顶,朝生活馆的方向飞速掠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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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刺杀
这场刺杀,紧张刺激,却毫无悬念。
然而,有那么几个瞬息的功夫,是夏湘和戴言该演的戏。
血杀尚未赶到,苍老还在屋顶,杀手的匕首已然划破黑暗,弩箭声声,割裂秋日里的清冷。
两个侍卫拦在皇帝和赵美人身前,夏湘、戴言和大皇子、二皇子并立皇帝身前,人人面色凝重。
二皇子更是惊疑不定,面色苍白,偶尔瞥向大皇子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怨毒。
杀手不会迟疑,眨眼功夫已经冲了上去。
皇帝站在几个孩子身后,面沉入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望向眼前几人时,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几人中,戴言武道修为最高,其次大皇子,二皇子最低,至于夏湘……没有武道修为。
可夏湘忙的很,迷药弩箭小匕首,层出不穷。戴言倒是习以为常,倒是难为了两位皇子,要躲着敌人的猛攻,又要躲着夏湘的手段。
夏湘与戴言不同,杀敌之时往往不习惯沉默无语,时不时便要喊一嗓子给自己打打气,例如:“迷药看招儿!”言罢,“嗖”地一声放出一支弩箭。又或者:“划破你喉咙!”言罢,伸手掏出一把胡椒粉扬了出去。
即便情势危急,且暗流涌动,有些蹊跷,可皇帝还是忍不住笑了,到底还是开口道:“东家,你过来,别给他们添乱。”
夏湘一听,哪能就这么撤下来?依然站在戴言和两个皇子身后撒药放冷箭,同时气运丹田,喊了一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话从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口中喊出,总觉得又别扭又有趣。
夏湘瞧着戴言他们尚且游刃有余,只二皇子受了点儿轻伤。算着时间,血杀众人怕是快到了。夏湘眼珠儿一转,终于退了下来,撤到皇帝身边,两个侍卫将夏湘拦在身前,眼神透出一丝戒备。
皇帝没阻拦。
夏湘也不介意,沉着小脸儿认真说道:“客官放心,我偌大一个白玉京,没点儿像样儿的护院还像话了?这边出了这样大的响动,我的人肯定会来,您放心。”
“护院?”皇帝的目光意味深长。
夏湘定了定心神,说道:“白玉京客人繁多且尊贵,我们不会不顾客人安全的,您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伤了我的客人。”
说话间,血杀众人已然赶到,同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窗外响起一声闷雷。
夏湘瞧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纷纷赶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把抓住皇帝的袖子,欢喜笑道:“来了来了,我的护院们来了!”
两个侍卫盯着战局,一时疏忽,让夏湘钻了空子,攥住了皇帝的袖子,这会儿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了。皇帝冲着二人轻轻摇了摇头,二人便没再阻拦。
然而夏湘却松了手,退后两步,旋即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今日之事,深表歉意,是我白玉京防范疏忽,被贼人钻了空子。今日酒菜全部免费。”
皇帝心里依然存着怀疑,可看着夏湘眉眼间尽是劫后余生的欢喜,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虽说一切早在算计之中,可刺杀终究是刺杀,杀手也终究是杀手,厮杀也还是厮杀,夏湘害怕,无论如何都害怕,直到周玉年和血杀赶到。她明白血杀的实力,且杀手也并不算多。
然而,待她再转过身时,却发现杀手的数量增加了一倍不止,门外,还有杀手接二连三突杀而至。夏湘傻了,她没想到对方竟还有后手,若这样的数量对上血杀,恐怕难免要有伤亡。
她慌张望去,看到戴言在五六个黑衣人中左冲右突,不知何时,手臂已经受了伤,在流血。
难道就在这看着?夏湘红了眼,就要朝楼下飞奔,她想,便是朝那些杀手撒上一把迷药,或者放几支冷箭也好啊。
可这次,她的胳膊却被皇帝拉住了。
“别去添乱!”皇帝凝眸望着楼下,依然沉稳如水。
“你放开我!”眼看着戴言肩膀又被划开一道口子,夏湘疯了,恨不得转身对着皇帝的手咬上一口。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戴言受伤,她知道戴言从小到大大大小小受伤无数,她知道戴言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有多艰险,可她从没有一次看到戴言披着伤口在杀手中挣扎。知道有人伤了他,和看着他被人伤是不一样的。
“放手!我要去救他!”夏湘还是个孩子,声音干净,而此刻,却有些嘶哑。
可皇帝的手却依然按在夏湘的肩膀上,牢牢不曾有半分松动。夏湘眼中浮现几道红色血丝,原本清澈明亮的目光此刻透出一丝狂躁。她真的回头,一口咬在了皇帝的手上。
有血腥味儿渗出,侍卫随从惊讶之下就要出手。皇帝却皱着眉头盯着夏湘的小脸儿喝到:“都别动!”
片刻后,夏湘没再用力咬下去,她哭了。
“求求你松手,我得帮他。”夏湘哭了,她嘴边还挂着鲜血,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可怕诡异。
皇帝抬起头,往向楼下,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难道朕的儿子们,需要一个小姑娘去救命?”说话间,脸上的阴鸷顿时弥漫开来。
天子之威,天子之怒。
若不是这威严压的夏湘喘不过去,她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谁要救你儿子了?我要救戴言!
忽然,狂风大作,一道闪电撕裂黑暗,将光影刻在大地之上。
一道青色影子破空而出,夏湘恍惚间觉着这人似乎是被雷劈下来的神仙,是来救命的神仙。
“扰我清净者!死!”青色影子落地,目光扫过众人,呵斥之声振聋发聩。
下一瞬间,青色影子动了,几乎眨眼间,便将胶着的战团分隔开来。因为,杀手均已重伤。
快,快若闪电。
这人真是闪电劈下来的神仙啊!夏湘失神,讷讷道:“神……神仙下凡。”
夏湘若不是穿越后耳濡目染,八成儿会嚷嚷一句“闪电侠”。
此刻一片寂静,大家尚在迷蒙之中。故而,夏湘这声叹息格外清晰。那“神仙”翻个白眼儿,沉着脸骂道:“个逆徒!哼!”可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美滋滋的,神仙……神仙……自己有那么厉害吗?真像神仙吗?
夏湘觉着声音熟悉得很,仔细一瞧,喜上眉梢,挥着胳膊喊:“师父,师父,我在这儿呢!”好像杜苍看不见她似的。
杜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边儿挡着脸,一边后退。却听到一声轻笑,声音熟悉得很:“苍老,不想竟在此处相遇。”
“皇上?”杜苍讶异。
方才太过嘈杂,皇帝又是白龙鱼服,轻装简行,杜苍一直不察,竟忽略了这尊大佛。
“是朕。”皇上不再端着,快步下楼,同时不忘瞥了夏湘一眼,目光深邃。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是杜苍的徒弟。
苍老也连忙迎了上来就要跪下行礼,皇帝却一把扶起他,态度十分谦恭。
这会儿,众人才回过味儿来,纷纷跪了下去。
唯有夏湘,才不管那些,快步下楼,朝戴言跑去……
“你伤着哪儿了?我瞧瞧……我随身带着药呢,你别动……”夏湘蹲在戴言身边,眼里裹着泪花,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个笑容来:“你别怕,没事了,坏人都死了。”
有些语无伦次。
戴言哑然失笑,他明白,不是自己怕,是她在怕,她说这些话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夏湘有些凌乱的头发,弯起嘴角笑得十分轻松:“我没事。”言罢,目光一动,趁人不备将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塞到身边一具尸体怀里。
皇帝跟苍老自是一番契阔,夏湘瞧见戴言的动作,心里生出一丝惭愧来。明明是自己设的局,明明自己胜了,却依然张皇失措。戴言顶着伤痛还要仔细那支簪子,自己实在不如。她连忙定了定心神,小心为戴言包扎了伤口,又有条不紊地指挥血杀众人处理伤势的处理伤势,归拢尸体的归拢尸体。
“还好,我们的人都还活着。”夏湘弯起嘴角露出个凝重的笑容,一张小脸儿却已经煞白。
这样多的死人,这样多的鲜血,她……未曾目睹过。所以,即便是胜了,安全了,心神依然有些震颤。
可是,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面对此种场面,能做到如此镇定,已属不易。
皇帝一边同苍老说话,一边注意着夏湘的行至,终于忍不住对苍老赞叹道:“……苍老,看书 ww.unhu.om 你这徒弟,很好。”
不知是真的夸奖还是话里有话,夏湘和戴言听在耳中假装没听到,苍老则忍俊不禁,憋着一脸得意谦虚了几句。
“东家如此镇定,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皇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目光也从苍老身上移到夏湘身上,内里透出寒芒。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门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夏湘心如鼓擂。
戴言望着夏湘没有说话,夏湘触到戴言的目光,一颗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既然小女养了护院,自然是考虑到危险可能发生,所以才做出的防范。小女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要有所预料,方能防患于未然。我这白玉京,任何危险都要防,客人们给了小女银子,小女不能不管客人们生死。”夏湘振振有词。
皇帝蹙眉。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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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疑心重重
ps:除夕了,让夏湘给大家每人发个大红灯笼……o(n_n)o……
皇帝蹙眉,夏湘眉心一跳。
“皇上恕罪,小女方才没……没认出天子,大言不惭,强词夺理,目无礼法,无法无天,罪不可恕,请皇上恕罪。”夏湘硬生生跪下来,心里的别扭甚至超过了恐惧。
给人下跪,疼的不是膝盖,是尊严。
即便,面前是九五之尊,可她骨子里的民主观念依然无法认同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礼法。
&n~猪~猪~岛~小~说~~zuhu~;“既然罪无可恕,为什么还请朕恕罪啊?”皇帝目光意味深长,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夏湘觉着,自己表现得太过镇定终是不智,便满脸惶恐道:“皇上宽仁,求皇上饶恕小女不敬之罪。”
这点儿小把戏皇帝瞧得清楚,却并不在意。
“瞧瞧你这徒弟,便是吓成这个样子,嘴巴却也不饶人。今儿朕若不饶了她,朕便不宽仁了?”皇帝望着杜苍笑得很高兴似的。
夏湘咬牙切齿,暗暗腹诽皇帝,可是有一批杀手刺客来暗杀,你这会儿对这一地死尸笑的这样开心真的合适吗?
说话间,随从小步跑过来,附在皇帝耳边嘀咕几句。
皇帝笑容不减,眼睛露出一丝寒芒:“收,仔仔细细地收。倒要看看,是谁……敢把刀子对着朕。”
杜苍打了个哈欠,与皇帝笑道:“陛下。老朽夜里喝了点儿酒,这头晕脑胀直犯困,若陛下没什么事。老朽就先告退了。”
皇上点头:“今日多亏苍老出手,等回宫朕设宴好好款待您。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罢,朕派人送你回去。”
杜苍推辞,坚持自己回去。
大家也都知道,以苍老的修为,谁也伤不了他。无需护送。
然杜苍刚走到门口,夏湘便匆匆站起身跑过去,拉住杜苍的袖子。急急道:“师父,我去给您拿把伞,您等我,别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望着夏湘。又是鸦雀无声。
皇帝没让她起身。她就拍拍屁.股起来了?
皇帝又笑了。
这丫头,有点儿意思。
不知何时,赵美人已经下楼来,站在皇帝身边,徐徐开口:“陛下,咱们……继续用膳去?”
软声细语,笑语嫣然。
皇帝一愣,望向赵美人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这个女人。好久没有对自己展露过笑颜了,这个冰山一样的女人终于开始融化了。这个对自己满是怨恨的女人终于开始试着接受自己了?
“陛下?”赵美人挽上皇帝的胳膊。
皇帝龙颜大悦,拉着赵美人上楼去了。赵美人转身刹那望向夏湘,目光透出一丝柔和与喜爱。戴言望向赵美人,目光多了一丝赞许。
夏湘了然于心。不想跪着便站起来就是,难不成自己关心师父,给师父拿伞,皇帝还要降罪不成?若真的降罪,师父会袖手旁观?御水师是什么地位,是怎样的存在?皇帝都要礼让三分,会不给师父这个面子?
至于赵美人,她若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明白这番道理,所以便拉着皇帝上楼去,卖自己个好儿。
可无论怎样,赵美人都是在示好。这让夏湘很开心,毕竟赵美人的儿子是自己的。
夏湘将油纸伞取来,递给苍老:“师父,别淋着。这是最像样儿的伞了,您将就着用吧。”
二十四骨油纸伞,还是将就?有个财大气粗的徒弟着实不错,苍老看周围人眼中隐隐透着羡慕,想笑却忍着,最后“哼”了一声:“还凑合。”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然苍老刚走到门口,夏湘便给身边一个没受伤的小子使了个眼色,那小子连忙凑过去,帮苍老撑伞:“您老身份尊贵,怎能自己撑伞,小的来,小的来。”
苍老“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连忙捂住嘴巴又板着脸笑骂道:“哪有那些讲究?”话虽这样说,却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身边的小子。
这会儿,戴言已经坐到一旁,垂着头,一边喝茶一边用余光瞟着皇帝带来的侍卫和随从。只有目光扫到夏湘时,方才流露一丝温润。
二皇子白着脸,死死盯着大皇子,目光中的怨毒越发浓重。
戴言舒了口气,将二皇子和李夫人绑在一起,自己站在大皇子这边,很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名随从就从一具尸体身上搜到一支簪子。
碧玉七宝玲珑簪!
夏湘走到戴言对面坐下,二皇子拉着大皇子去到角落里,二人似在争吵。夏湘低声问戴言:“他二人说了什么?”
“离得远,我怎会知道?”戴言听觉敏锐,自然听得到他二人对话,只是不愿在此地讨论。毕竟,隔墙有耳。
夏湘诧异:“你不是会算吗?”
戴言:“……”
正此时,二楼雅间里,皇帝正拿着那支簪子,目光阴鸷。赵美人也凝神望着那簪子,轻声道:“陛下……”欲言又止。
皇帝缓缓抬起头,弗去脸上阴云,露出一丝疲惫:“没事,咱们吃菜。”
是她,是,是……云珠。她是要杀我?那老二呢?睿儿引我前来,是早就知晓?皇帝蓦地抬起头,望向身边的赵美人,目光蒙了一层纱。她呢?她也想杀了朕?不然,一向冷淡的赵美人为什么今日忽然来此?
“陛下……”赵美人笑了,将筷子放在箸枕上,徐徐道:“陛下疑我?”
皇帝没有否认。
“臣妾本不知……陛下会来。是钰儿同我说,二皇子央求他,让我前来赏菊品菜,说……钰儿说,二皇子跟陛下承诺,说臣妾会来白玉京……臣妾想,是孩子一片心,臣妾……臣妾也许久没有见到陛下了。”一滴眼泪落下来,赵美人似有些慌张,不愿皇帝看到脸上的眼泪,转身端起青瓷杯,一饮而尽。
皇帝紧紧盯着赵美人,蓦地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问:“你不恨朕了?”
赵美人一时泣不成声:“钰儿这般大了,我还恨什么恨?倒是陛下……陛下你……你把我抢了来,又扔到一旁看也不看一眼。是,您是天子,您是陛下,是故臣妾不能有半点儿怨言……”
“别说了,别说了,是朕对不住你,是朕不对,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这样冷落你。”皇帝轻轻抚着赵美人的背,目光落到桌上那支簪子上,阴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得到皇帝允许,夏湘吩咐手下麻利地收拾了地上尸体,又重新布菜。
“东家,这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只可惜,雨势颇大,赏不成菊了。”皇帝不喜不怒,只是笑容温和,是帝王该有的笑容。
夏湘垂首站在一边,笑道:“皇上,这大雨瓢泼也是小女要防备的意外和风险。花依然可以赏。”
“哦?”皇帝斜眄向夏湘。
这丫头是在告诉自己,她手下那些修为不凡的护院并不是为今日准备好的戏码,告诉自己即便不知道今日会下雨,她也会防备着今日的大雨滂沱。
不过,这样大的雨如何赏景如何赏花?
“那好,这便去赏花。”皇帝起身,等着夏湘带路。
夏湘蓦地直起了腰板儿,双眼熠熠生辉,朝着门口拍了拍巴掌。
芸香和迎春站在门外,跟着夏湘拍了拍巴掌,随后,楼下响起巴掌声,待巴掌声依次响过六次,夏湘又弯下腰去:“皇上请。”
皇帝望向夏湘的目光更加深邃了些。方才夏湘眼中透出的光芒,便是皇帝见了,也有些动容。这是不同于所有人的一种自信和成竹在胸。似乎那么一瞬,这丫头几乎与自己站在了同样的位置。
平等的!
皇帝回过神来,跟着夏湘出了雅间朝楼下走去。
到了门口,雨没停,却被头顶一方硕大竹帘拦住。看来,这竹帘是方才铺成的。竹帘面积很大,从生活馆向四周延伸,无边无际。竹帘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盏红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动。放眼望去,灯笼若大红彩带向四周铺展开来,美不胜收,竟生出壮阔之感。
夏湘有些赧颜:“可惜,赏月是不成了。”
皇帝望向夏湘,目光透出赞赏:“这万盏红灯也不逊明月了。”
“这边通往荷花池,清泉玉潭。这边通往花海溪畔。这边通往各色商铺。这边通往暖室花园。uu看书 w.uukanshu.cm 这边是温泉馆。那边是歌舞苑。这边是诗词雅轩。这边……”夏湘喋喋不休给皇帝介绍通往各处的道路。
皇帝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打断夏湘的话:“东家这样大的手笔,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夏湘坦然望向皇帝:“皇上,您应该早知晓了。只是……您若不喜小女这样奢靡,这白玉京随时都会成为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望向夏湘,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震惊。这丫头杀伐果断,知进退,脑子活,出口成章,连拍马屁都拍的这样富有文采。这丫头,还是御水师的徒弟。
明知自己不会霸占她的山庄,所以开口说出那一番话,可即便如此,这丫头的的果决也出人意料了。
这真的是个十三四岁得小丫头?
“走,我们去赏菊。”皇帝深深望着夏湘的眼,夏湘没抬头,只是弯起嘴角,应了声是,带着一行人朝暖室花园那边去了。(未完待续……)
第188章 中秋
二皇子跟大皇子一路跟上来,神色各异。
皇帝蹙眉,目光瞟过二皇子时,微微一顿。不管如何,今日刺杀之事与二皇子和李云珠是脱不开干系的。
夏湘的花园正中是一大片菊园,经雨的菊花没有丝毫颓败,缀着雨珠儿,反而显得更加美丽。菊园四周的灯笼越发明亮,半空悬着无数小蜡烛,将一个菊园点缀得熠熠生辉。菊园前是一排红木矮几,供人休憩。其上摆着各色瓜果点心。
更难得的是,菊园上放的竹帘星星点点闪着无数亮光,若星空一般。其上悬着一轮“明月”,细看可以看出,是圆形的明瓦罩住了火光。明瓦被打磨的十分薄!猪!猪!岛!小说 .zuzudo. ,能将内里的光尽数透出,形成若圆月一般的模样。
皇帝侧眸,问夏湘:“若今日无雨……”
夏湘腼腆笑道:“若无雨,自然不会如此布置。这假的月亮星子怎么能跟真的比?”
“若无雨,岂不是白忙活了?”皇帝目光中的赞赏意味越发浓重了。
夏湘却会错了意,连忙解释:“也不过是些蜡烛案几和竹帘子,用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若今日用不上,日后也有得用,谁家不用灯笼蜡烛呢?皇上……皇上可莫要恼小的铺张浪费。”
“哈哈……话都被你说完了,朕有什么可恼的?”
龙颜大悦,夏湘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戴言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夏湘,喃喃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的。”
两世为人,戴言终于遇到了喜欢的人。
夏湘站在那里没有动。望着皇帝携美赏菊的背影,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酸涩。不知……祖父和柔姐儿在做什么。
这个,仿佛踩在了刀尖儿上,直至此刻,夏湘才真正缓过气来。
忽然,手上传来暖意。夏湘回头,见戴言正牵着她的手,一双眼温润如水:“不用咱们在这候着。”言罢。戴言拉着夏湘出了菊园。
走在大红灯笼下,听着头顶传来雨水击打竹帘的声音,戴言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夏湘的手,越握越紧。
“有点儿……疼。”夏湘轻语。同时。将耳边一缕发丝挽到耳后,顺势低下头去。
戴言连忙散去几分力道,轻轻牵着夏湘的手,止住了脚步。菊园已经看不到了,前方只能瞧见长长的红灯笼,戴言站定,转身,面对着夏湘。眼睛像星子一样明亮。
“湘儿,以后……每个中秋节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戴言将夏湘的手抬起来,放到唇边,轻轻吻下去。
夏湘本来懵懂,直到手背触到戴言的唇,才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抽回手。
戴言蓦地笑出声来,笑声轻轻的,飘在半空中,让夏湘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怎么办,怎么办,这小子是要干嘛?大半夜的,他举止轻浮,笑容诡异。怎么办?要说点儿什么好?
啊对,许婶儿!
“戴……戴言,今儿中秋,你别守在这儿了,那边儿不会轻举妄动了,你……你下山去陪陪你娘,别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夏湘搓着手心,不知再说什么好,转身想逃。
戴言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夏湘,揉了揉夏湘的脑袋,轻声道:“我娘跟孙婶儿她们在一块儿呢,再说,这山上人太要紧,我还是留在山上的好。”
“那……那你该干嘛干嘛去罢,我去生活馆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有些饿了。”夏湘转身又要跑。
戴言手上用力,又将夏湘拉了回来。大红灯笼透出的朦胧将秋日里的清冷渐渐蒙上一层暖色,暧.昧,温.存。
“夏湘。”戴言盯着夏湘,目光深不见底。
夏湘心跳越发快了:“啊?”戴言第一次这样唤她,没有叫大小姐,没有叫湘儿。
“夏湘,夏湘,”戴言脸上洋溢起笑容来:“待你及笄,嫁给我好不好?”
夏湘,夏湘,带你及笄,嫁给我好不好?雨水敲击竹帘的声音似乎蓦然之间消失不见,似乎周围没了雨声,没了秋风,没了闪电和雷声,只余一盏盏大红灯笼铺向远方,只有戴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让夏湘渐渐坠落其中。
“你若不说话,便是答应了?”戴言捉住夏湘的手,觉着有些凉,便放在唇边哈了口气,轻轻揉搓起来。
夏湘觉着心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却无能为力。
“你……你别瞎说。”夏湘用力抽回手,戴言或是怕弄疼她,连忙松了手。
定了定心神,夏湘沉住气,目光中划过一丝狡黠。
“宁王世子要娶我,那个小侯爷古奇也要娶我,啧啧,尽管是个二房,咳咳,你说……我可选择的好儿郎这么多,为什么嫁你呢?再说了,我还有一两年才及笄呢,到时候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呢。”夏湘心里慌得很,可脸上却强作镇定,好似很冷静的样子。
戴言又笑了,依然云淡风轻:“你是说……若没人要你,你便嫁给我?”
“怎么会没人要?”夏湘蹙眉,横了戴言一眼,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踩着小碎步一溜烟儿朝生活馆跑去。
戴言眼睛一眯,想到李毅和古奇,目光透出一丝寒冷,转而又笑了,望着夏湘的背影追了上去。
是夜,皇帝在白玉京过夜,直至翌日晌午,皇帝才带着一行人回宫。
临走,夏湘让周二安排十几名里武道修为很好的小子跟随皇帝回宫,一路护送。皇帝站在白玉京山下,抬头望了眼山上的山庄。笑容儒雅:“这山庄,不错。”
庄子上的人都躲在不远处,遥遥望着皇帝。听到皇帝的话,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
“丫头,”皇帝忽然转向夏湘,微微弯下腰盯着夏湘的眼睛,笑道:“日后朕再来你这庄子,可需要付银子啊?”
夏湘眼睛一瞪,又眯起来笑了:“您这话说的。好像这次收您银子了似的。”
“哈哈哈……”皇帝哈哈大笑,携着赵美人上了马车,便朝去了。
夏湘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与周二吩咐道:“加紧戒备,山庄停业整顿三日。”
周二眯眼一笑,意味深长道:“那个……老大早吩咐完了,竟然跟您想一块儿去了。啧啧。应了那句心有灵犀。”
秋日雨后又平添一丝清冷,风拂过,夏湘一张小脸仿佛被风吹过的池水,蓦地起了变化,笑容里裹着冷风,阴森森的。
“周二啊,这又上秋儿了,我看你闲得很。不如……就去帮我沤点儿粪罢,等来年好肥地。”夏湘拍拍周二的肩膀。没等周二说话,就又回过头,笑道:“你若不愿意,那来年若粮食不够吃,您就少吃点儿。”
周二咽了口唾沫,把一切不情愿都咽了下去。
等夏湘走远,周一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盯着周二哈哈大笑,周二气的挥一挥手,朝山上走去,捡破树枝烂树叶去了。
夏湘回到山下宅院时,神色疲惫。
乳娘拉着夏湘的手好一顿掉眼泪:“……你擅作主张,什么都不商量我,让我呆着这山下,心里像生了一把火,想上山去看你,你又派人拦着。我自己也不敢去,怕给你添乱。你还没及笄,怎么心里就藏了这么多主意,胆子就这么大?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死去的夫人交代?”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滴在夏湘手背上。夏湘一阵心疼,一边帮乳娘擦眼泪,一边认错:“是我不好,我不好,事先该知会您的……”虽是这样说,可夏湘心里明白,若真的早早告诉了乳娘,乳娘必然不会让自己冒险,做这样凶险之事。
可若一味回避躲藏,一味寻求安稳,早晚会有一天被李夫人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所以,要瞒着乳娘,要护着乳娘,事后,要劝慰乳娘。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门外传来马嘶声。
不一会儿,芸香便跑了进来:“大小姐,京都府上的富贵来了。说有急事要见大小姐,说是有关老太爷的。”
夏湘倒没太在意,心道许是中秋没有去京都,祖父挂怀,才命富贵来接自己去京都,不能过十五就过个十六也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拉着乳娘的手嘱咐了几句,夏湘便整理整理衣裙,顶着两个黑眼圈跟着芸香去见富贵了。
天高云远,夏湘遥遥见到富贵站在门外来回踱步,那模样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夏湘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加快了步子,小跑出了院门,隔着老远就喊道:“富贵,出了什么事?”
富贵见了夏湘,连忙迎上去,一脸惶急:“大小姐,老太爷病倒了,一直在咳血,您快回府瞧瞧去罢。”
虽然有所准备,可听到富贵的话,夏湘依然没站稳,身子踉跄了一下。
“大夫呢?大夫怎么说?”夏湘拉着富贵的袖子匆匆询问。
“大夫说,uu看书.ukansh 老太爷郁结于心,是心结,需要静养,不能动气不能动怒,不能大悲大喜……”富贵神色有些难看:“大夫说,若一直如此,怕是药也医不好。所以二管家才让小的快来请您回府去,老太爷也就见了您,这心里才能欢喜些。”
“走,咱们这就走,”夏湘转身对芸香吩咐道:“去,喊戴言来赶车,让迎春留下来听乳娘吩咐,你跟着我回京都,什么也不用带,把戴言叫来咱们这就走。”(未完待续……)
ps:除旧迎新,新春快乐,莫采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意,合家欢乐,幸福永相伴!(鞠躬)
那个……其实,小时候我拜年只说四个字:年好钱钱!(伸手)
再看看现在拜年时的认真态度,看来我真的是成长了!咳咳!(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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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能朝着梦想更进一步~
第189章 回府
到京都时,天色已晚,大地显得暗沉沉,偶有冷风吹过,干枯的树叶杂草没了根,被风卷着在路边盘旋。
夏湘下了马车,看到两盏大红灯笼,看到石狮子上的红色绸子,还洋溢着中秋的喜气。
只是,夏湘心里一片荒凉。她顾不得其他人,跳下马车便跑到大门口,用力拍打门环。冷风吹在身上,钻到袖子里领口里,夏湘浑然不觉,只是一直一直拍打门环。
直到二管家来开门。
“大小姐,大小姐您可算来了。”二管家神色憔悴,周身带着疲惫,目光里隐隐透出一丝担忧来,遮掩不去。
“病得很重?”夏湘跨过大门,却侧过头来询问身后紧紧跟随的二管家:“现在如何了?”
二管家佝偻着身子跟在夏湘身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了:“老太爷是……是气的。”
夏湘脚步一滞,却没有停下来。
“谁气的?”
这简单三个字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二管家抬起头,瞧见夏湘大步走在冷风中的样子,听着夏湘冷冷吐出的三个字,心头有了震撼。
他隐隐觉得,大小姐同以往,大不相同了。可具体哪里不同了,他却也说不好。
稍稍愣了下神,二管家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原来是赵姨娘去丞相府,将山庄上,杜广撞见姝姐儿洗澡的事儿有意无意说与丞相夫人听。丞相夫人就拉了杜广来对质,杜广也认了。最后丞相夫人就笑了,说让姝姐儿给杜广做小。
赵姨娘自是不干,杜广还没娶夫人,赵姨娘本是打算让两个孩子先订婚。再商量日后的婚事,毕竟,姝姐儿虽是庶出,可毕竟是御史大人家的女儿,何况,杜广对姝姐儿又十分中意。却没想到,丞相夫人竟不提娶妻之事。要纳姝姐儿做小。
最后。也不知哪个下人将事情传了出去,一时间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姝姐儿脸儿都白了。跟赵姨娘大吵了一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老太爷更是气的一病不起,日日咳血。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老太爷心心念念的就是大小姐。我就盼着大小姐回来,能劝劝老太爷。”二管家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夏湘垂着头,声音有些阴森森的:“知道了。”
二管家没再继续说话,只是默默跟着夏湘朝正房去了。
走到门口,夏湘拦住二管家、戴言和芸香。站在门口望过去,见老太爷正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
夏湘轻轻迈进门。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却听到祖父的咳嗽声。
“谁啊?”声音透着疲惫。仿佛没有了一点儿生机。
“祖父,是我。”夏湘快走几步,走到床边,让床头的烛火映照着自己的脸庞。她笑了,看不出一点儿担忧,也没有半分惶急,仿佛刚才走来冷风里,满脸阴郁的夏湘蓦然间不见了。
“祖父,我是湘儿啊,我回来看您了。今儿十六,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湘儿来跟您团圆了。”夏湘拉着老太爷的手,笑容安安静静的。
老太爷觑着眼睛,将目光落在夏湘脸上。
“湘儿,你怎么来了?”老太爷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透着欣喜。
夏湘撇了撇嘴:“祖父在哪里哪里就是湘儿的家,湘儿回家了,这不是应该的嘛。”说着,见老太爷要起身,连忙去扶,将一方竹色引枕放在老太爷身后。待老太爷靠在引枕上,没再咳嗽,方才坐回去。
“祖父,我听说您病了,我回来陪陪您,我……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过阵子我让芸香回去一趟,把用的穿的都搬回来。”原本,夏湘一直犹豫,是要把祖父苏姨娘和柔姐儿接到庄上还是自己回京都。可此时,看到祖父第一眼,夏湘便决定了,她要回来。
她知道,祖父不会离开,她知道,自己是时候回来了。
“你回来,那山庄呢?还有你那馆子。”老太爷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眼睛里的惊喜已经越来越浓郁了。他也了解夏湘,知道夏湘决定的事,一般不会改变,并且,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太爷对夏湘已经无比信任和依赖。
仿佛,夏湘不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祖父,那山庄,那馆子,都有人照料。您放心就是,湘儿银子多,手底下可用的人也多。祖父,这次回来,湘儿不走了,陪着您。您呢,把那些个腌臜事儿都放到一边,任她们闹去。如今您远离朝堂,家里那些事儿也不要管了。湘儿……相信父亲,会妥善处理。”夏湘提到父亲的时候,神色一黯。
她并不信任夏安。
老太爷自然看的清楚,可无论如何,夏湘能回来,于他而言都是天大的喜事。可片刻后,老太爷又摇了摇头:“要么,要么还是别回来了。”
夏湘一愣,怔怔望着老太爷。
“我瞧着,你在那庄子过的……比在京都强多了。孩子啊,你不要惦记着我顾及着我,不要为了我回到这宅子,这宅子……就没多少安生日子。”老太爷说着,神色又暗淡了一些。
门口有风透入,将床头的烛火吹得微微摇晃。祖父脸上的火光轻轻一晃,夏湘忽然有些心疼。她趴在老太爷身上,轻声喃喃:“湘儿来到这个世上起,就觉得孤单,一个个人看在眼里都觉着陌生。湘儿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或者,自己不是自己,却又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您是第一个走到湘儿心里的人。祖父,您在哪里,湘儿的家就在哪里。若这个家不像话,不像样子了。那湘儿帮您把这个家打理好,湘儿让您安心看着,看着这个家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一滴眼泪落在被子上,夏湘将脸埋在被子里,默然无声。
这个老头子,曾经她不认识,所有的一切,她曾经都觉得陌生。可如今,不一样了,她望着眼前这个老头子垂垂老矣的样子,忽然觉得心疼,这种心疼是亲人之间才会有的感觉。
她忽然又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之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站在海边,遥遥望着怒吼的大海,直到风雨散去,大海平息,直到第一缕阳光跳出地平线,她泪如雨下,知道自己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如今,她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湘儿……”老太爷苍老的容颜被烛火笼罩,慢慢生出暖意来。
“湘儿为祖父侍疾,”夏湘抬起头时,眼泪没了,愁绪没了,依然笑容明媚,像春日里的阳光,暖融融的:“若祖父心疼湘儿,不忍湘儿操劳,就静下心来好好养病。大夫说了,只要好好养着,祖父这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祖父快些好起来,湘儿就不用辛苦了……”
老太爷连连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湿意。
戴言和二管家轻轻拉上房门,慢慢退了出去。
“明日一早你回庄子,依着大小姐的吩咐,将孙婶儿、迎春接来,再把穿的用的,都带回来。若人手不够,就去找周二,让周二帮着找人。”戴言揉了揉额角,蹙起眉头,可嘴角却慢慢弯了起来。
正说着,忽然见夏湘从正房跑了出来。
戴言和芸香一愣,夏湘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祖父睡了,过来说话。”说着,朝僻静处走去。
等站定,夏湘没说话,而是看了看芸香。
芸香意会,往远处走了几步。
夏湘这才望向戴言:“戴言,我不回去了。”
“我知道。”
“你……”
“陪你呆在京都。”戴言目光柔和,在月光下慢慢驱散了周围的清冷。
“可……”夏湘脑海里又浮现初遇戴言时,戴言疲于奔命的样子,想起他身后缀着的一道道黑影,那些杀手手里的刀子似乎就刻在了脑海里,清楚深刻。
“我不怕,你怕吗?”
夏湘不语。
戴言笑了:“你看我,还是初遇时的样子吗?”
夏湘抬起头,怔怔望着戴言的眼睛,目中有了坚定:“不怕,我不会让人伤害你,我不会再藏在暗处。”
月光似乎瞬间便朦胧了,让人看不清戴言的笑,那笑容似乎蒙了一层红色的光,是中秋雨夜里,那一盏盏大红灯笼散发的氤氲光芒。
夏湘,夏湘,你是我要守护的人,你不需要有坚强的臂膀,也不需要担忧烦恼,一切的一切,我会在你之前为你安排好,我不会让你面对危险,uu看书 ww.uukanshu不会让你害怕哭泣,夏湘,夏湘……
“夏湘……夏湘……”戴言蓦地将夏湘揽在怀里,慢慢闭上双眼。
月光笼在两个人身上,蓦地散去了清冷的光华,杳然无声,只余戴言的轻语呢喃,温润轻柔。
“戴言,”夏湘头埋在戴言胸口,轻声说道:“将许婶儿也接来,咱们要在一块儿,一家人,在一块儿才好。”
戴言点了点头,心中的温暖越发清晰,在心底一直蔓延,蔓延……遮盖了秋夜的寒冷。
夏湘笑了。
要么,就嫁了吧……
因为,这胸膛太温暖了,让人再也舍不得离开……(未完待续)
ps:我喜欢这一章,喜欢这一章里的夏湘……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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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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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言!”
杳然无声的夜里,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声。
夏湘和戴言齐齐望去,见姝姐儿形容枯槁,白着脸站在冷风里,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跋扈,多了几分羸弱之感。
“戴言!”
又是一声疾呼,姝姐儿踉踉跄跄朝戴言和夏湘跑过去。
芸香有些担忧,然刚迈出两步,夏湘便朝她摇了摇头,芸香便站住不动了。
戴言微微蹙起了眉头,夏湘摇了摇头,拉住戴言欲迎上去的身子,低声说道:“让她过来就是,说个明白,也免了日后话里有话,冷嘲热讽。”
说话间,姝姐儿已经到了眼前。
“戴言!”第三次,依然只是唤戴言的名字,却少了几分尖锐。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戴言目光阴沉沉的,似乎将月光尽数挡在了外头。只留下了月光里的清冷。
“什么事?”姝姐儿笑容有些凄惨:“若不是你将帕子送到杜广手里,让那小子入了我的房,又怎么会扯出后面这些事?你问我什么事?难道你不觉得愧对于我吗?”
戴言正要说话,夏湘就向前迈了一步,刚好挡在戴言与姝姐儿之间。
“那日……据说也不是杜二爷硬闯的,是你点头了,他才入了你的房。你这会儿指着戴言嚷嚷又何苦?杜二爷要送帕子,戴言还能拦得了?再说,若是戴言入了你的房,见了不该见的,这会儿你不是更难堪?毕竟,戴言是我的护院。而杜二爷可是丞相府的嫡子。姝姐儿,你来这儿吵闹,实在没有道理。”夏湘声音平静,却透出一丝不悦。
姝姐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诡异。
“没有道理?如是戴言,我就不难堪了。明明是戴言来送帕子,为何换了人?换人可经了我的允许?我的东西你戴言私自作主给了旁人难道没错?”姝姐儿因着不停歇的质问。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夏湘要说话。戴言抓住她的手。
姝姐儿的目光蓦地落到他二人紧握的双手上,眉目间又多了几分阴鸷。
“呵!手牵手了?姐姐还未及笄就跟小子手拉着手,若传出去真是光耀门楣。给祖上增光添彩啊!”姝姐儿目中妒火中烧,一时间口没遮拦,仿佛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了。
“够了!”戴言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却让在场两个姑娘皆是眉心一跳。这声音里没有恼怒。没有疲惫,没有厌烦,只有冷漠,让人冷到骨子里。
戴言抬起头。径直望向姝姐儿,再次开口,只短短四个字:“我不要你。”
姝姐儿脸上那一丝红晕瞬间消散。愣了半晌,方才傻傻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那二小姐又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我扯进这滩浑水?”戴言目光灼灼。侧眸扫了眼夏湘,拉着夏湘的手更紧了紧:“因我眼中人是你的姐姐。”
最后一句话不是发问,是肯定地陈述他的推断。
姝姐儿猛地睁大了眼睛,又猛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便是没有姐姐,我……我也……”
话说到一半,姝姐儿眼中露出绝望,对面的人,正手牵着手,而自己,在做什么呢?要像个乞丐一样去祈求吗?
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戴言,你怎么会看上她?你可知道,我刚七岁的时候,她就往我食物里掺了巴豆,害得我娘病了好几天,害的我险些丢了性命。像她这样歹毒的人,你为什么要钟情于她?”姝姐儿上前,一把抓住戴言的袖子,一滴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戴言没有动,却笑了笑,再开口,云淡风轻三个字:“我不信。”
三个字轻飘飘,于夏湘和夏姝却重的很。
姝姐儿倏然送开抓着戴言袖口的手,怔怔退后了两步。
夏湘却不知心里什么滋味,身边人的信任,让她觉着温暖。可姝姐儿的模样和话语,却让她有了几分难过和愧疚。
“姝姐儿,”夏湘的嗓子有些沙哑,似透着几分哽咽:“姝姐儿,我说的话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要说。”
“姝姐儿,当年那巴豆,并非是我掺进去的。至于是谁,你可以问问你娘和你柳姨娘,再查查那几日出府的人是谁,谁拿了对牌出去买巴豆。”
“姝姐儿,我不生气你误会我,我反而要感谢你。你便是误会我,也还是在意我的生死,也还会把护身符留给我,提醒我,关心我。我……觉得很温暖,这偌大的宅院里,我知道你还把我当姐姐,当家人。”
说着,夏湘将怀里一枚红色护身符取出,握在手心里:“这辈子,我都会把它带在身上。”
夏湘还想开口,却踟躇了。
因为,她看得出,姝姐儿对戴言,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与姐姐争夺,而是,真的动了情。
“姝姐儿,”夏湘垂下头,又抬起头,目光里有了坚定:“活在这世道上,要学会思索,学会冷静,学会争取。还要学会坚持……思索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要冷静看待自己和旁人,不要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要学会争取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去接近自己的目标。最后,便是历经波折,也要坚持……”
“你想说什么?”姝姐儿冷笑。
夏湘凝眸,冷冷说道:“我要你想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若选了戴言,是否永不后悔。若深思熟虑后,还是如此,那便来争!”
那便来争!
戴言侧眸,望着夏湘眉目端凝。
她可是选了自己?可是深思熟虑,永不后悔?
而对面的姝姐儿,眉眼间明显有了一丝恍惚和迟疑。她看着夏湘的眼睛,忽然有些害怕。她不是怕夏湘。而是怕自己的内心。她不是傻子,她早就想过,当年那些巴豆许是自己的母亲为了嫁祸夏湘自己掺进去的,只是……她不愿相信。她知道自己对戴言动了情,可她也知道自己想得到戴言的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戴言和夏湘的关系。所以,她面对自己的内心。她若深思熟虑。她便会迟疑,害怕,不再坚定。也不再疯狂固执。
一瞬间,那一鼓作气的执拗就消散不见了。
姝姐儿目光茫然,又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要想想……我要想想……”言罢。转身就跑,跑到墙角处。险些撞到一个人。
“小姐,你在这儿……可叫奴婢一顿好找。”
是杜鹃的声音。
夏湘心中冷哼,没想到自己一出了夏府,这杜鹃就又得了体面。同时。她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朝着树下阴影处晃去。
戴言抓住她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夏姝没有说话。若木偶一般朝着后院去了,杜鹃紧跟着夏姝。一路喋喋不休:“……姨奶奶可急坏了……您得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奴婢前前后后可是把整个府上都跑遍了,这才找着您,您……大半夜跑这儿来做什么?”
说着,杜鹃鬼鬼祟祟朝正房外扫了几眼,见没人,匆匆跟着夏姝去了后院。
芸香本就离得远,为了避着夏湘和戴言,早早就藏在了阴暗处。夏湘被戴言拉着躲到树荫里,借着树干遮了身形,杜鹃那一瞥,倒是什么也没瞧见。
若让她瞧见戴言拉着夏湘的手,那亲昵的模样儿,估摸翌日全府上下,或者整个京都都会传开了去。
夏湘倒是不怕,戴言也不担心,毕竟夏湘不会因着此时寻死觅活不吃不喝,他二人的传言一直都不少。只是,若这个档口儿又传出这些流言蜚语,恐怕老太爷心里更是添堵,会加重病情。
夏湘怎么会想不到这些,故而望向戴言的目光多了些感激:“方才……多亏你。”
戴言没说话,四目相顾,心中自然有数。
现如今,他二人不管将来如何,也实在用不着谢字了。
重新回到夏府的第一夜,夏湘忽然觉得自己不大一样了,看到祖父的时候,看到姝姐儿的时候,面对戴言的时候,夏湘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曾经那个只求自保,稀里糊涂,眼里还尽是好奇的小姑娘了。
牵绊!
这些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牵绊!
原本,她是一个人,后来有了祖父,有了乳娘,有了丫鬟们,有了柔姐儿……可如今,这些牵绊越加繁多且沉重起来,那整个庄子,还有眼前的戴言,都成了割舍不掉的牵绊。
当初,她还能义无反顾为了自由离开夏府,可如今,她做不到。
当初,她装疯卖傻,演戏伪装,如今,她不需要了。她有了足够的实力,u看书ww.uuanshu 足够的强大,足够的身份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去追求自己渴望得到的。
她低下头,将姝姐儿当初送她的平安符贴身放好,忽然想到祖父浑浊的眼睛,想到祖父推给自己的私房钱,想到乳娘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周玉年帮着她去赵姨娘院儿里大闹那一场,想到李毅拳打脚踢张员外,想到整个庄子为了自己跟土匪一样的张霄拼命,想到太多太多……
手指按在戴言曾送她的那把小小骨梳,她仿佛又看到戴言身上因此多出的那道伤疤,看到慈恩寺外热乎乎的馅饼还有戴言微笑转身时,背上血淋淋的疤痕……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夏湘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戴言……这是上苍给我的补偿……”夏湘弯起嘴角,望着天上的月亮,笑了。
很美。
戴言没有说话,没有询问,只是默默望着夏湘,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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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侍疾
接下来几日里,夏湘一直留在正房的耳房歇息,亲自侍疾。
苏姨娘时不时就来瞧瞧,柔姐儿欢喜的不得了,让蝶儿将自己的被褥都搬来正房旁边的耳房,整日跟夏湘黏在一起。
戴言望着夏湘身后的小尾巴,时不时要揉揉额角,暗叹:“失算,失算……”
一次,被迎春撞见了。
“戴大哥!啥失算了?大小姐有危险还是咋?你跟迎春说,迎春就是拼了命也会护大小姐周全,迎春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可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完,迎春捏着拳头,摆出一副热血模样。
戴言这是第一次见迎春表决心,吓了一跳。
“没……大小姐没什么危险。”戴言揉额角的手更用了用力。
“没危险?那你为何说失算,失算?你吞吞吐吐,是有什么事说不得不成?难不成……你是坏人派来的细作?”迎春神色肃穆,整个人都提高了警惕。
戴言无语,摆了摆手:“你该干嘛干嘛去……”说完扭头便走。
夜里,迎春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禀告了夏湘,并提醒夏湘要提防戴言。
“用奴婢把他捉来不?”迎春一脸严肃,说的好像她只能把戴言捉来似的。
夏湘自然明白戴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因着柔姐儿整日里黏在自己身边,他连跟自己说话儿的功夫都得不到,所以才皱着眉头叹“失算”。
夏湘笑弯了腰,抬头对一脸茫然的迎春说道:“不用,不用把他捉来,既然他是细作。咱们就好好利用他,大小姐我自有妙计。”
迎春眼睛一亮,好像明白了似的,笑的”意味深长”:“大小姐英明。”
夏湘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刚巧老太爷走到门口,瞧见夏湘那欢喜模样儿,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什么事儿笑成这个样儿,大姑娘家也不晓得矜持。”
夏湘拉着祖父和柔姐儿。避开迎春。将迎春的性子和行止讲给祖父听,老太爷边听边笑,边笑边感慨:“这娃子憨得很。却是个好丫头。”
正说笑间,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祖父,姐姐,珊儿让厨房做了些点心。想着大伙儿尝尝,就送来了。”夏珊娇娇柔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弱柳扶风之感。
夏珊长得娇小,眉清目秀,生来就有种让人心疼的柔弱感。
“进来罢。”老太爷声音透着一丝疲惫,笑容尚未尽数敛去。却也没有半点儿不悦。夏湘心里挺欢喜,瞧着祖父的模样儿,似乎跟这家里的几个孩子感情增进了不少。
夏珊老远就听到了笑声。也清晰看到,自己来了以后那笑声就不见了。夏珊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和怨怼,嘴角却习惯性微微翘起,睫毛忽闪忽闪,迈着小步进了正房。
柔姐儿笑嘻嘻地搬了个绣墩给珊姐儿,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夏珊手里的托盘,笑嘻嘻地凑过去,接过盘子,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妹妹怎么知道我就好这口儿呢?”
夏珊脸一红,将耳畔垂下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端的一副小心翼翼,没见过世面的害羞模样儿:“但凡是甜的点心,三姐你都是喜欢的。珊儿一早儿就知道了。”
夏柔脸上浮起红晕:“呸,尽瞎说,我哪有那般贪吃?”
夏湘第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祖父也跟着笑,老人家这些日子调养的好,身子骨强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珊姐儿依然是羞涩模样儿,坐在绣墩上,规规矩矩,竟比着丫鬟们还要拘束。
这模样儿,跟柳姨娘还真是如出一辙,却比着柳姨娘要更讨喜一些。
夏湘摸不准这丫头是真的性格如此,还是刻意伪装。若小小年纪就知道乔模乔样儿,那真是比她娘还要厉害几分。
可若本性如此,因着柳姨娘不受宠,珊姐儿才这般小心翼翼,若寄人篱下一般老实模样,着实有些叫人心疼。
这些日子来,夏珊有事儿没事儿就送点儿吃的来正房,也很少说话,只是笑眯眯的,模样儿乖巧的很,明哥儿和印哥儿也掐着时辰来蹭吃的。
几人没说几句话,明哥儿和印哥儿就来了。
老太爷问了问两个孩子的学问,望着明哥儿点了点头,满意得很,瞧着印哥儿的时候眼中少了几分赞赏,却也尽是慈爱。
只是,珊姐儿见老太爷面对两个孙子不同的态度时,神色多了一丝冷漠。
而这一丝冷漠,恰巧落入夏湘的眼中。
珊姐儿蓦地碰到夏湘灼灼的目光,连忙眯眼笑了起来,将神色里的冷漠尽数敛去,做出一副乖巧模样儿。
夏湘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笑道:“听说明哥儿要准备考贡士了?”
明哥儿点点头,眼中有些许骄傲和担忧。夏湘望着明哥儿明亮的眼睛,心里有些欣慰。这些孩子里,终于出了一个性子有些像祖父的了。明哥儿性子宽厚,喜好做学问,举止儒雅谦逊,是个知进退,守礼法的好孩子。
“那要多多用功才是。”夏湘虽年纪不大,可好歹算个长姐,便一本正经嘱咐了两句。
明哥儿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流露出一丝欢喜。
这院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瞧着夏湘顺眼的还是不顺眼的,却都不得不承认,心里对夏湘佩服的很。仿佛夏湘就是颗璀璨的明星,熠熠生辉。因为这个姐姐小小年纪就得到了金钱、实力、和睿智缜密的心思。
至于皇帝的青睐,御水师的徒弟,他们还未知晓,可即便如此,夏湘依然让人忌惮,让人心生敬畏,亦或者是畏惧。
夏湘转过头,又与印哥儿说道:“明年,印哥儿也要参加秋闱了罢?”
说着,夏湘余光瞥向珊姐儿。
印哥儿就站在夏湘身边,眼珠儿一转,恭恭敬敬答道:“是,我会多像大哥请教。”说着,朝明哥儿笑了笑。
夏湘点头,伸手拍了拍印哥儿的肩膀:“懂得勤勉向学便好,到时,该得到的自然会得到。”说完,目光却蓦地扫向珊姐儿。
珊姐儿怔愣片刻,笑容不大好看。
她明白,夏湘是要告诉她,没必要因着祖父对明哥儿的青睐心里生出罅隙,若印哥儿将来也能取得好成绩,光耀门楣,诸人望向印哥儿的目光自然也会多几分赞赏。
夏湘是要告诉她,别人的赞赏不是天生就拥有的,而是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才会得到。
她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夏珊咬了下嘴唇,心里有些不安。她晓得夏湘如今的心智和拥有的金钱与实力都是她没有办法抗衡的,只有示好。
这些日子,柳姨娘依然沉默着,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赵姨娘可就没那么清闲了,丞相府那边派了多少人去说和,和丞相府就是不松口,一口咬定要夏姝做小。一来夏姝是庶出,二来,说夏姝有意勾搭杜广。要做小,赵姨娘自然不甘心,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姝姐儿日后还怎么嫁旁人?
老太爷被这事儿气病了,老爷更是气的大发一通脾气。
姝姐儿整日呆在屋子里,倒不像前几日不吃不喝了,只是,却好像丢了魂儿似的,木偶一般。
直到七日后的一天黄昏,姝姐儿趁杜鹃不备,跑去了正房,找到夏湘。
柔姐儿不在,老太爷在正房歇息,不知夏姝来了。
夕阳余晖洒在明瓦上,氤氲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夏湘就坐在那光晕里,闭着双眸,感受着秋日黄昏留下的余热。
也正是这个时候,夏姝跑了来。撞见了夏湘恬静微笑的面容,夏姝微微一愣。
“长姐。”夏姝讷讷出声。
夏湘慢慢睁开眼,见夏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夏湘回头看了眼芸香和迎春,两个丫鬟便退出屋去了。
“好久没听到你好好喊我一声长姐了。”夏湘开口,神态和语气却不像个小姑娘,老气横秋的,她倒不是故意摆出这个样子,只是……她等了很久,等夏姝真的把她当作姐姐的那一天。
虽然夏姝只唤了一声“长姐”,可夏湘知道,这声“长姐”没有往日里的冷嘲热讽,怪腔怪调,uu看书ww.ukanshu 没了往日的拿腔作势阴阳怪气儿。甚至,这声“长姐”还透着一丝愧疚。
“长姐,我听你的,好好的想了几日。”夏姝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可抬头看到夏湘的眼,又踟躇不敢上前。
这个姐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大一样了,让她见了都有几分心惊。夏姝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似乎不敢上前。
夏湘微微一笑,拍拍身边的绣墩:“姝姐儿,过来坐,这儿暖和些。这一日冷过一日,出门要记着多穿些。”
夏姝依然站着没有动,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夏湘,眼泪就落了下来。
“姝姐儿,别哭。”夏湘站起来,有些动容。
夏姝挪开脚步,朝夏湘跑过去。夏湘拉住姝姐儿的手,小心替她擦眼泪:“别哭了,你想好了什么?告诉我。”夏湘的声音很清晰,没有冷漠,没有威严,也并不温柔。只是一味的清晰,干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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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我是夏湘
“你想好了什么?告诉我。”夏湘望着夏姝泪如雨下的样子,不由自主伸手为姝姐儿擦眼泪。
“我想好了,我要嫁给杜广,可我不想做小。”夏姝复又落泪,趴在夏湘肩膀,一时泣不成声:“长姐,我真的喜欢戴言,可我知道,如今,我只能嫁给杜广,且闹不好就要去做小。长姐,长姐,往日我明明早怀疑过,那巴豆不是你下的,可我就是不愿相信。长姐,我娘做的什么我都知道,可我也知道我娘是真的在意我。可她……可她傻,特别傻,把我推到火坑进退两难。长姐,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娘,长姐……”
夏姝哭的喘不过气,一直才哽咽。
夏湘轻轻拍着夏姝的背,轻轻笑着劝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从没怪过你。你可别哭的背过气去,快快别哭了。”
这样的夏姝,夏湘从来没见过。孤独,无助,颤抖着瘦削的肩膀,仿佛受惊吓的小动物。夏湘知道,这尖锐刻薄的丫头,终于不再放下一切防备和别扭,真真正正把脆弱的一面展露给自己,来寻求一点儿温暖。
夏湘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夏姝,轻轻拍着她的背。
直到夏姝止住了哭声,夏湘才拉着夏姝坐到床上,又把一个小手炉递给夏姝:“拿着,瞧你手都凉成什么样儿了?便是天塌了,也要珍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夏姝点头,神色依旧木讷,有些失神。
“嫁给杜广做夫人……这事我会尽量想法子,在没想出法子之前,尽管当作什么也未发生过。不要去做小,也不再提此事。至于你呢,该吃吃,该喝喝,原来什么样子,现在还要什么样子,别折腾自己的身子……”夏湘蹙眉劝解。琢磨着此事该如何处理。
虽说夏湘对夏姝没多深的情分。虽说对于戴言这件事上,夏湘认为选谁是戴言的自由,且自己跟戴言经历的事情要多很多。可她知道夏姝真的对戴言动情。心里依然有些别扭。倒不是觉着对不起夏姝,只是此事她没法子做到她满意的结果,故而不悦。
感情事,向来没法子。
“夏姝。你要想好,真的想嫁给杜广?”夏湘知道夏姝不是自己。不如自己阅历丰富,不如自己沉稳成熟,或许会冲动,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委屈自己,难过一辈子。
“嗯,我想好了。我跟长姐不同。我跟别的姑娘一样,要考虑夫家的背景。考虑自己过门后的身份地位,考虑将来的倚靠。我……我虽是对戴言动了心思,可最初却是存了跟长姐争抢的念头,即便动了心思,可我也知道,他不适合我。莫说他眼里没有我,便是有我,或许我也不会嫁给他……”夏姝垂着头,模样儿有些萧索。
这一番话落入夏湘耳中,让夏湘很是宽慰。她知道,姝姐儿说了这么些,恐怕是为了安抚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介意姝姐儿对戴言的感情,让自己释怀。
窗上氤氲的夕阳光芒已消散殆尽,秋夜的清冷丝丝缕缕缭绕在大地之上,可夏姝从未有过地觉着温暖安心,手中的小手炉似乎蕴了无穷的温暖,让她从手心一直暖到心里。她望着夏湘,嘴巴翕合片刻,终于还是问道:“长姐,你还怪我吗?”
夏湘垂下头,抿嘴一笑:“姝姐儿,我心里有数,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都有数。你这丫头……要强好胜,却没那么大的怀心思。做姐姐的对你照顾的少,关心的少,你对我误会也不全怪你。姝姐儿,如今你能打开心结跟我说这些,我欢喜的紧。很久很久……没这样高兴过了。”
夏姝听了,又开始掉眼泪:“姐姐……姐姐……”
“别哭了,祖父该醒了,咱们看看祖父去。”夏湘拉着夏姝的手,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
夏姝点了点头,打心眼儿里觉得轻松,舒服。
……
夜色越加浓稠,正房气氛还算融洽。
老太爷虽一直不喜夏姝的跋扈刁钻,可此时瞧见夏姝难得放低了姿态,有了女儿家的温婉模样,且透出一丝宽厚样子,老太爷心里也稍有慰藉。再一想起夏湘曾向他提及,夏姝送夏湘护身符的事,老太爷对夏姝的态度便有了很大转变。
原本夏姝惹出杜广那破烂事儿,老太爷气的大病一场,再见夏姝自然没好脸色,不过夏姝依着夏湘的吩咐好生认错,再没了往日的刁蛮跋扈。老太爷瞧着夏姝苍白的小脸儿,心里便生了不忍。
毕竟骨肉至亲,狠不下心,再者,老太爷性子随和,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些日子夏湘好生开导劝解,老太爷心绪平静了不少,如今姝姐儿来认错儿,他自然也就没再发脾气。
大约一个时辰后,杜鹃贼眉鼠眼来到正房,说是赵姨娘找夏姝商量事。
夏姝沉着脸,横了杜鹃一眼,最后却还是跟了上去。临走前,夏姝回头望着夏湘,欲言又止。夏湘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待姝姐儿走后,祖父重重叹了口气:“说是任她们闹去,可……可到底还是得有个结果,姝姐儿也是个苦命的。运气不好,又摊上那么个娘。”
老太爷到底还是认为,是杜广不守礼数才撞见姝姐儿洗澡,这其中来由谁也不会告诉老太爷。所以,老太爷对姝姐儿气归气,却也真的打心眼儿里心疼。
“祖父,这事儿您甭操心,我会仔细想个法子,让姝姐儿得个好结果,好归宿。您放宽心,有些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我想……姝姐儿不该是个福薄的。”夏湘帮着老太爷盖好被子,又挑了挑火盆里的炭火。
如今天气虽还未入冬,可夜里也有了清冷之意。老太爷还病着,身子骨耐不得寒,夏湘特意吩咐下人去买了炭火,夜里给老太爷驱寒。
“呵,这好话儿都被你说去了,你怎么就知道姝姐儿不是个福薄的?”老太爷说着就笑了。即便不信,可也舒心。
夏湘眼睛一眯:“因为姝姐儿的长姐是我,我是夏湘。”
老太爷撇了撇嘴,却难掩笑意:“你这厮真是不知羞,口气大得很吶。”可话一出口,转念想想,老太爷笑意就又浓了三分。看看自己这孙女,似乎还真当得起这样大的口气。
京都大家小姐里头,不缺才华横溢之辈,可夏湘却不仅仅是才华横溢,在旁人眼中,夏湘是鬼才,天纵奇才。
一直以来,夏湘的所作所为虽然叛逆,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至,却明媚刺眼,生生让她闯出了名堂。
阅历决定目光。
夏湘以十三四岁的年纪,经历种种,可谓阅历丰富,收获颇丰。
即便外头还有见不得别人好儿的乱嚼舌根,说什么白玉京东家抛头露脸,一副市侩模样儿,说夏湘在庄上与小子厮混,将来嫁不出去,可老太爷却明白得很,夏湘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有着怎样的心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老太爷心里有谱儿。
所以,夏湘是他的骄傲。老太爷认为,夏湘和明哥儿一样,都是夏家的骄傲。
甚至,夏湘隐隐快要成了这老头子的主心骨。
按理说,老太爷本该是夏湘的主心骨,可老太爷性子宽厚无为,家里大小事务他从不插手,日子久了便少了几分当家老太爷的威势。再者,老太爷年纪大了,身子骨难免不济,大事小事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整个夏府,如今只有夏湘,能得老太爷信任的同时,会产生些许依赖。
这种依赖,源于信任,凝实于夏湘惊人的成长。
是夜,夏湘身上披着缎面儿褙子,手支着额角,轻轻拍着夏柔,直到夏柔的鼻息绵长,进入梦乡,夏湘方才瞧瞧站起身,拉下罗帷,穿好衣裳和鞋子,又披了件儿斗篷,小心翼翼出了耳房,去到院子里。
戴言正坐在月下,仰头望着天上的星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有些冷,戴言穿的有些单薄。
夏湘走近了些,戴言方才转过头来望着夏湘,笑道:“你来了。”
“嗯,我见巴叶在我窗外转了两圈儿,歪着脑袋朝我眨了眨眼,我便知道,是你让它来的。uu看书 .ukans 刚巧,我也有事要找你商量来着。”夏湘神色有些倦怠,径直坐到戴言对面的石凳上,没有提起夏姝的事,反而问起别的:“李夫人那边有没有动静?皇帝那边有没有风声?白玉京那边还好?”
戴言点点头:“白玉京还好。李夫人那边没动静,皇帝那边也没动静。只是……周二那边有消息,说皇帝似乎亲自去了一趟戴府,不过一个时辰便出来回宫了。进去的时候皇帝脸色不大好,出来的时候脸色更差。”
夏湘抿嘴一笑:“还不错。”
“确实不差。”说着,戴言站起身,走到夏湘跟前,将夏湘拉起来:“别坐着,起来走动走动,如今快入冬了,这石凳太凉,别伤了身子。”
这样的关心,夏湘似乎已经习惯,也不习惯言谢,只是笑了笑,站起身,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戴言摇了摇头,笑意却直达眼底。(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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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0头万绪
“对了,我娘和孙婶儿似乎都不愿来京都,说……在庄子上呆惯了,不愿挪地方了。”戴言对此并没坚持,毕竟白玉京如今有血杀护着,同时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御水师。
再者,冲着古道对生活馆酒菜的喜爱,大约过阵子就又要回到白玉京了。可以说,白玉京似乎比着京都夏府还要安全一些。
夏湘也晓得这道理,就笑道:“这样也好……二东家……可来找过你?”
“找我来只问一句,问我刺客是否是我安排的。我摇头,他便笑得极开心,没再继续问下去。”戴言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赞赏和欣慰。看来,这一世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算了了桩心事。”夏湘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瞧了眼戴言:“以后夜里出门多穿些,便是修为高,也不能对自己这样苛刻。”
戴言心头一暖,垂下的眼眸勾勒出朦胧的阴影。
“你说有事商量我,是什么事?”戴言抬头,望向夏湘。
可夏湘刚要开口,忽然又有些踟躇。夏姝心里的人是戴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戴言呢?她有些敲不定,到底该怎么跟他说。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戴言快夏湘一步,朝着僻静的地方走去,怕被人瞧见惹出是非流言。
“姝姐儿的事……”夏湘踢了脚地上的小石子,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入枯草从里不见了,连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戴言轻轻“哼”了声,看不出喜怒:“她的事?”
夏湘咬咬牙,说道:“嗯,她说她打算嫁给杜广。可不愿做小。你说……用什么法子好?那杜府的夫人可是个难缠的。眼高于顶,姝姐儿是庶出,又闹出这样的事……”
“你这妹妹……”戴言摇了摇头,揉起了眉心。
夏湘心里清楚得很,戴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戴言虽没有高贵的身份,没有华丽的服饰,也没有凶煞的气势。可戴言心里有骄傲。也有一种不知因何而生出的久居上位的强势。只是,这种骄傲和强势极少表现出来,戴言的温文尔雅是一层纱。将他骨子里所有的叛逆和恐怖都隐藏了起来。
所以,夏湘清楚,夏姝在白玉京用送帕子的事算计戴言,为了跟夏湘争。一次次对戴言暗示,已经触碰到了戴言的骄傲。他。怎么会允许被人当作物品一样去争抢?
戴言对夏姝不理不睬,也是为了顾及夏湘的感受,否则,他必然会让夏姝知道。玩弄他感情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这妹妹,实在有些不像话。”夏湘蹙眉,不再说话。
“你啊……”戴言不再揉眉心。转而站定,望着夏湘说:“此事我来解决。”
夏湘抿嘴一笑。扯着戴言的袖子笑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直管说。”
“嗯?怎么说的好像我求你做事似的?”戴言点了下夏湘的额头,笑容尽是宠溺。这样的戴言不多见,也只有面对夏湘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没有虚假的温文尔雅,没有隐藏的桀骜叛逆,只有打心眼儿里的温暖和宠溺。
夏湘揉着额头,又听到戴言正色说道:“另外,你这些日子提防一下柳心颐,血杀那边来消息,说……李云珠跟柳心颐似有来往。”
“什么?”夏湘愕然。
柳心颐跟李云珠,这两个人明明毫无关联,为什么会有来往?柳心颐只是个姨娘,还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可李云珠可是当今长公主,又是大将军府的夫人,她二人怎么会有来往,若有来往,八成也是李云珠欲借柳心颐,监视自己和戴言吧?
可戴言的下一句话,又将夏湘的猜测打破。
“她二人……似乎旧相识了。”戴言弯起嘴角,笑容裹着一丝残忍。事情他还看不透猜不到,可却是越来越有趣了。
似乎,冥冥中有一根线,牵着夏湘和自己,让两个人共同去面对一些事。
夏湘凝眸,想到当初装成傻儿被赶出夏府的时候,她曾出言恐吓柳姨娘,说“母亲在天上看着你呢。”,当时,柳姨娘脸色煞白,似乎丢了魂儿似的。夏湘就觉得不大对劲,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母亲的死跟柳心颐多多少少一定存在一些关系。
由此推测,李云珠在母亲去世这件事上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可她们为了什么呢?夏湘蓦地想到慈恩寺中,误打误撞遇到柳心颐那一次,依着她听到的内容,柳心颐应该是帮着父亲管理母亲过世后留下来的产业。
可如今看来……若在母亲过世的事情上,李云珠真的插了一脚,那她唯一可能存在的动机,也就是那些产业了!
可为什么是柳心颐?
一切只是推测,且朦朦胧胧间还摸不到头绪。另外还有一件事,皇帝疑心李云珠,竟没有将李云珠召见入宫,而是亲自去到戴府,之后,那日白玉京的刺杀便销声匿迹,如石沉大海,再没有人提起。
夏湘也不犹豫,索性把所有事与戴言交代个清楚。
戴言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后微微一笑:“我回去会好好想想,让周二派人留意。你别把这些事都挂在心上。无论如何,这些事总有拨开云雾的一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原本,夏湘还想说点儿什么,还想把脑子里的思绪缕一缕,可戴言这样说,她便不再迟疑,同时也觉着夜里的风愈加冰冷了,隐隐有了冬天的感觉。更深露重,她身上泛着疲倦,朝戴言点点头,转身往正房的耳房去了。
戴言站在夜色里,静静望着夏湘的身影,知道夏湘入了耳房,关上房门,才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夜里。
……
此时,赵姨娘盯着夏姝的睡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十分欣慰。这些日子来,夏姝终于安安静静睡了个好觉,没有睁着眼睛发呆,也没有噩梦连连。
柳心颐则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仔仔细细翻看着厚厚一沓账本,望着珊姐儿露出一丝苦笑。孩子们一点点长大了,等珊姐儿及笄以后,平安顺遂嫁个好人家,得了一世荣华安康,等印哥儿考取功名,有个一官半职,在朝堂上有人庇佑,一生无忧,自己也就再没什么顾忌了。
月光清冽,透着丝丝寒意,将京都笼罩在一片冰冷之中。
宁王倚在床上,连着咳了数声,一声比一声咳得重,似要把心肝都咳出来了。李毅在一旁侍疾,神色复杂。
他明白父亲的病因何而起,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心思复杂,心底生出浓浓的悲哀、难过和一丝恼怒。
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同时,赵美人却忽然承蒙圣宠,盛宠日隆。如此,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二皇子和大皇子,算计着,筹划着。而宁王却于此时病倒,似一蹶不振。李毅清楚,自己的父亲为何而病,不过是宫里那个女人,如今投入了皇帝的怀抱。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父亲一直望着皇宫,李毅知道,他望着的,是那个女人。
甚至,李毅常常会觉得,父亲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的儿子。而自己,却极少被父亲看在眼里。
李毅望着宁王的目光越发冷漠,父子俩相顾无言,说的话也极少。整个宁王府的气氛越发压抑,连下人们也都觉着喘不过气,行走间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丝毫声响。
宫里,二皇子来回踱步,一双眼愈加阴冷。
白玉京之事皇帝并没有询问他,可皇帝眼中的意味深长和威慑,却让二皇子暗自心惊。他明白,似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无法再有所行动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一向性子直爽的老大竟然有如此心机,真是看错了他。
同时,在一处高门大宅中,有一人,脸色更加阴沉。
“皇帝哥哥,你疑我?”李云珠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目光闪过一丝寒芒。
这些日子来,她似无法相信一般,一次次重复这句话:皇帝哥哥,uu看书 .uukansu 你疑我?
她面前的红木翘头案上,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簪子,碧玉七宝玲珑簪。可仔细辨别可以看到,其中一个要比另一个成色要新上几分。她将那支看上去稍稍有些老旧的簪子握在手里,贴在胸口,同时,身子微微扭动,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呼吸愈加急促,口中隐隐透出一丝申吟。
“皇帝哥哥……”李云珠目光有些迷蒙,似灰蒙蒙的黑洞,是无法填满的欲.望。
“皇帝哥哥,我为了谁呢?”李云珠抚上自己的胸口。
“皇帝哥哥,我不愿唤你皇帝哥哥,你是李郎,你明明是我的李郎,可你为什么不愿承认?你为何不允我这样唤你?”李云珠眼中渐渐起了大雾,让她看不清这世上的人和物。
“李郎,你真的对那女人动了心?你怎么会真的对那女人动了心?”雾气更浓,一滴眼泪渐渐凝实。
“李郎,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对,还不够多。”她没有眨眼,眼泪却滚落脸庞。眼泪炙热,却瞬间冰冷。(未完待续)
第194章 冲喜
“李郎,李郎,我为了你,费尽心思,为了你,嫁给戴尚。李郎你知不知道,嫁人……在我看来,就好比……好比人尽可夫……李郎,可为什么,你还要疑我?”李云珠死死抱着簪子,忽然嚎啕大哭,将簪子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去。
门外,戴尚眉头紧蹙,一语不发,负手而立。一双眼似木偶一般几近麻木,整个身子微微颤抖。
直到屋子里复又传出一阵阵申吟,戴尚蓦地转身。
她今晚,不需要我!
失落?已经忘记了失落的感觉,一次次失落,如今已变成了麻木。
李云珠躺在床上,目光怔怔,透过窗子,遥遥望着天边的月,心里和身体的莫大空虚,让她不由颤抖,打了个寒颤。
许多年,这月亮都没有变,可人心却变了。
也许,自己也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笑容明媚的小姑娘,也不再是那个毅然决然嫁给戴尚,只为戴尚一句:皇帝不能没有我。
可到头来呢?他疑我!
李云珠蓦地坐直了身子,美好的身体在月光下蒙了一层清冷,她轻轻舔了舔唇边的眼泪,嘴角慢慢漾起一个诡艳的笑容:“李郎,我终于想通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么?渴望得到什么东西或……人么?唯有权力,可以让你将不可得变成可得,将不可能成为可能。
李郎,你疑我,那索性便疑我好了。我不需要你看到,不需要你理解,不需要你心疼。也不需要你再多看我一眼,李郎,你掌握一切的时候毫不犹豫舍弃了我。我知道,你我兄妹,你我便不再可能。可如若权力掌握在我的手里呢?李郎,你舍弃我的决绝便是我得到你的决绝。你不敢做的事我来做,你怕留下骂名我不怕。你在意世人的目光我不在意!
李郎。这是命!
不然,为何千万人中,我独独遇到了你。而你,却是我的哥哥!
李夫人笑了,那笑容里有苦楚,有决绝。有渴望,有执着……纷杂的情绪让一张美人脸有些扭曲。一时间,笑容支离破碎。
京都里暗潮汹涌,几日后,丞相府却鸡飞狗跳。
杜广躺在床上。一张脸没了血色,若死人一般。只是偶尔嘀咕几句稀奇古怪的话语,才瞧得出。这孩子还有口气儿呢。
连续几日,杜广不吃不喝。浑浑噩噩,好像中邪了似的。
找了大夫瞧过,也就开了几幅安神的方子,药喝下去,却没什么用。找了算命的,驱邪的,和尚道士都找遍了,寺庙天天跑,可谓求菩萨拜神仙,却依然无济于事。
又过了几日,杜广越发虚弱了。
杜夫人坐在床边,面色阴鸷中透着无尽的疲乏。杜芷恭顺站在李夫人身后,几日来也慌了神,这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杜广喃喃道:“姝姐儿,姝姐儿,你等着我,我一定娶你过门。”
听到杜广开口说话,杜夫人和杜芷先是露出喜色,可听清了杜广的话,娘俩儿的神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
“都这份儿上了,还惦记那狐狸精!”杜夫人咬牙切齿,似恨不得把夏姝生吞活剥了才解恨:“也就那狐媚子,能把让男人丢了魂儿!”
杜芷不喜夏湘,更不喜夏姝,可跟自家哥哥的性命相较,这份儿不喜也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母亲,二哥……二哥这是犯了相思病罢?”
“相思病?我看他是得了失心疯!”话里透着很辣,可心里却似要支离破碎了一般,承受不住这担忧和心疼。杜夫人捏紧了拳头,似在犹豫。
杜广还在唤着姝姐儿的名字,杜芷不敢再说话了。
这会儿,一穿着体面的婆子匆匆忙忙跑进门,附在杜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法师是这么说的。”
杜芷没听清婆子的话,等婆子退出门去,见杜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母亲……”杜芷迟疑着开口。
“慈恩寺的法师说,你二哥这是桃花劫,要娶个夫人来冲喜。”杜夫人蹙起眉头,看了眼床上的杜广,神色有些古怪:“法师还说……要旺夫的女子,还要……你二哥看上的女子才好。”
杜芷抿着嘴没应声儿,望着杜广的目光也透着一丝古怪。
杜夫人精明,杜芷更是个人精儿,母女俩这会儿还看不出古怪就怪了。这慈恩寺的法师显然跟杜广串通好了,唱这一出戏只为娶了那夏府的狐媚子。
此事倒不是戴言安排的,是杜广自作主张想出的主意。
戴言确实派人找过杜广,只传了三句话给杜广:夏姝愿嫁。只做正妻。虎毒不食子。
杜广听了前两句,若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再听最后一句,就沉默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两天,终于明白这最后一句的意思。若有事危及自己的性命,那父亲母亲自然不会作壁上观,坚持阻挠这桩婚事。
可他那母亲是个什么性子杜广自然清楚,所以并没有以死相挟,而是唱了这一出戏,原本是想骗得母亲相信,自己若不娶了夏姝,便有性命之忧。可若母亲不信,无妨,便是拆穿了自己也无妨。只要母亲晓得,没有夏姝,自己便会昏迷下去,便不会醒过来,便可。
虎毒不食子。
夏姝能不能顺利嫁给杜广做正妻,还要看夏姝在杜广心中的分量。显然,这分量很足。
戴言听着手下回报,嘴角渐渐勾起,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来。在白玉京,他见到杜广的时候,就瞧出了杜广对夏姝的心思。虽说杜广是个见猎心喜的纨绔子弟,可面对夏姝时的小心翼翼又有不同。如此,戴言才有八分的把握,认为杜广会拼了命为夏姝争取正妻的位置。
等手下人退了出去,夏湘目光越过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望向戴言,似不在意地问道:“方才那小子跟你说了些什么?瞧着你似乎心情不错。”
戴言端起个粉彩杯子,品了口茶,沉默不语,故意吊人胃口似的。
瞧着戴言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儿,夏湘暗暗感慨,戴言这养气的功夫好,言语动作间也总是儒雅从容。仔细端详,觉得戴言根本不像出身乡野的小子,倒像个久居富贵之家的爷。反观自己,倒着实不像个大小姐,像个十足的野丫头。
等了半晌,戴言方开口道:“你惦记着什么事?你说说看,若跟我方才听到的事是同一件事,我便告诉你。若说错了,我索性便不说了。反正也不是你惦记的事。”
夏湘一听,气的暗暗咬牙。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愿在夏姝的事上求他,更不愿追问此事,他明明知道自己惦记着,只是装作忘了这码事儿,或装作并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他还这样说!
故意的,纯粹是故意的。
如此就让自己更愧疚,觉得对不起他,觉着欠了他的,在他面前直不起腰!
夏湘眼珠儿一转,哼了一声:“不说便不说,你的人又不是只听你一个人的!方才那小子是周四手下的,我认得。我去找他,难不成他还能瞒我?”
血杀眼中,戴言是主子,夏湘是衣食父母!
戴言摇了摇头,直到眼里尽是笑意,才徐徐说道:“若不出意外,杜府的媒人近日便要主动登门了。”
“真的?”夏湘一听,便咧嘴笑了起来:“此话当真?”
戴言点头:“当真。”
夏湘蓦地从榻上站起身,撞的楠木云腿细牙桌哐当作响,险些把桌上的兽耳炉撞倒。
“瞧你,毛毛躁躁的。”戴言单手按在桌上,话语虽是责备,却很是柔和。
夏湘抿嘴一笑:“此事……此事还得……罢了罢了,我跟你犯不上客气。这样,过会儿我去姝姐儿那儿走一趟,你便留在正房,等回来我直接去厨房,给你做几道拿手菜。有些日子没下厨,我也有些手痒了。”
如今,夏湘离开白玉京,白玉京便极少能品到夏湘凝了香的饭菜,夏湘每隔半个月才会去一趟白玉京,故而,夏湘做的菜更是千金难求了。能吃上夏湘做的菜,已经成了能够在京都炫耀的资本。uu看书ww.uanshu
自中秋那次刺杀之后,京都的勋贵圈子也渐渐传出一些流言,是关于夏湘与大皇子的关系,皇帝对夏湘的青睐和欣赏,最让人震惊也最为肯定的一件事便是夏湘的师父是杜苍。作为御水师的徒弟,又有几个人敢来招惹。
所以,夏湘才有足够的底气半月回一次白玉京,甚至一个月回一次,全凭心情。
谁若想请夏湘过府去做上几个菜,如今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毕竟,夏湘是皇帝欣赏之人,更是御水师的徒弟。若没有几分交情,便要有足够的好处。
偶尔,夏湘会被重金请去做上几个菜,老太爷不愿,可夏湘觉着这样的买卖划算的紧,所以,对方若诚意足够,给的好处也足够,夏湘也会同意。
是故,戴言听到夏湘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快去快回,等我吃了你做的菜,明日便会名扬京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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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故地
“那你快去快回,等我吃了你做的菜,明日便会名扬京都了。”戴言微笑望着夏湘,与有荣焉似的。
他一向认为,夏湘做得一手好菜,是他戴言一辈子的福气。
因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让这小妮子给自己做一辈子菜。
“你可别去外头说,到时又传出闲话,被祖父听了去,估计又要大病一场。”夏湘抿了抿嘴,皱起眉头。她知道,祖父一直中意李毅,可自己对李毅着实没什么心思。如今,二人许久不见,估计再见面又会添几分陌生。听说宁王病了,李毅改了往日的顽劣性子,终日在府上侍疾,祖父便明里暗里拿话提醒自己,让自己派人去宁王府送些东西探望一下。
夏湘怔怔想着祖父的心思,就听到戴言的声音温温柔柔传来:“怎么?夫人给夫君做几道菜,别人也要说闲话么?”
夏湘扭过身子,一把捂住戴言的嘴:“你小点儿声,你乱说什么,若让人听到了可怎么得了?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过了年便及笄了。这样的玩笑,你可莫要再说了,叫有心的听了去,又是一椿麻烦事儿。”
然话一说完,夏湘的手心触到戴言温热的唇,手心传来一阵暖流,夏湘愣在那里,忘了收手。而戴言,目光死死攫住夏湘的眼,微微一笑,轻轻吻了下夏湘的手心。
酥麻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只一刹的功夫,夏湘的脸便蒙上一层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她这才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跳。将手缩了回来。
戴言笑着摇摇头,也不点破。可脸上却浮现出明显的得意之色。
“你快去快回罢,若回来晚了,让我被老太爷瞧见打折了腿,日后你可就少了个好帮手。”戴言依然盘腿坐在榻上,声音不急不缓。
这房间是夏湘的房间,他是跳窗子进来的。老太爷不在。去了明哥儿处。教明哥儿做学问去了。大约要两个时辰才会回来。不然,戴言才不敢如此堂而皇之坐在夏湘的闺房里。
自从老太爷身子好些了,便日日去看着明哥儿读书。夏湘晓得,祖父对父亲很是失望,如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明哥儿的身上。
至于祖父为什么对父亲这般失望,夏湘也不得而知。在她看来。除了对待自己的问题上,父亲有些不尽人意。别的方面,并没有过多差强人意的地方。
巴叶站在窗外的树枝上,目光灼灼盯着院子,像个守卫边关的战士。尽忠职守。
一旦老太爷回来,或者有人来正房,巴叶会立马飞到戴言身边报信。让戴言找好时机,越窗而逃。
夏湘瞧了眼窗外的巴叶。巴叶朝夏湘眨了眨眼,那模样儿好像在说:你放心去罢,若老头子回来,一定保护主子逃走。
巴叶目送夏湘走过廊庑,绕过耳房,朝赵姨娘住处去了,这才拍拍翅膀,又目不转睛盯着院子,身姿傲然。
戴言轻轻打了个乡哨,片刻,便有一道黑影掠过,顺着夏湘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直到黑影消失,戴言将桌下的棋盘搬了上来,摆弄起黑白棋子来。望着那一个个白子,戴言觑起双眼。
他永远都忘不掉,上一世夏府门口那一杆杆白幡,还有洒不尽如白雪一般的纸钱。上一世,夏湘小小年纪死在了夏府,不起波澜,仿佛一个小石子沉入了海底,被人渐渐遗忘。可这一世,他戴言,绝不容许夏湘出半点儿差错,即便是在夏府,即便夏湘聪明睿智,胆大心细,又名声大噪,可戴言依旧不放心。
任何一个小小的危险,都会毁了自以为正确的道路。
就好似自己的上一世,只一个错误的轻信,便断送了性命,阻断了生路。这一世,再不会出现错误,因他戴言,不允许。
黑子落下,戴言轻轻一笑,将黑子一一捡出棋盘。
而此时,夏湘穿着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小袄,正站在赵姨娘门外轻轻叩了下门。身后跟着的是芸香,迎春被夏湘吩咐跟着老太爷去了明哥儿处。
夏湘回来有些日子了,可一直呆在正房的耳房,没去过后院儿。如今站在门外,忽然有些恍惚,就想起几年前,自己装成傻儿,来此处大闹一场,给两个丫鬟和乳娘出气的场景。想想那时候,还真是胡闹,如今让夏湘再做这样的事,她还真就做不出了。
毕竟,现在她有足够的实力,不再需要以那样无可奈何的方式去为自己人出气了。并且,也少有人再敢轻易撩拨她了。
物是人非,如今再看,这一路走来总有几分唏嘘。凶险与艰辛,恐怕只有夏湘能够清楚知晓。
又叩了几声门,就听到院里传出脚步声,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是四喜,夏湘挺高兴。
“四喜,姝姐儿可在房里?我是来找姝姐儿的。”夏湘眯眼一笑,没等四喜开口便急急说明了来意。
四喜急忙给夏湘请安。
自打夏湘回来,四喜也是瞧见过几次的,可都是瞧着个背影,没仔细瞧清楚,如今打眼儿一瞅,发现夏湘出落得越发美丽标致了,这种美不同姝姐儿那一丝妩媚,也不同柔姐儿的可爱粉嫩,跟珊姐儿的秀气清丽也还不同。
夏湘的美丽带着一种……不同于她年龄的沉稳睿智,那眼睛比旁人多了一丝坚毅和明动,眉目间多了一丝爽朗坦荡,笑容里似裹着一丝质朴和真诚,让人看一眼便印象深刻,再难忘记。
四喜愣在那里,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怎么,竟怔怔望着夏湘不说话。
夏湘又笑了:“四喜,你这是怎么了?眼睛都直了。倒是带我去见你家小姐呀,我有事要商量她。”
四喜这才回过神来,立时又有些犹豫了。
若就这么带着夏湘去见姝姐儿,被赵姨奶奶知道了,会不会责罚自己?
她正犹豫着,就听到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四喜,是谁啊?磨磨蹭蹭的,怎么越发笨手笨脚的了?往后跟杜鹃学着点儿,手脚麻利些!”
四喜一听,顿时脸涨的通红。
怎么说她也是赵姨娘的陪嫁丫头,跟了赵姨娘这么多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甚至可以说早过了出嫁的年龄。被人这样数落,脸上有些挂不住。
夏湘微微一偏头,目光越过四喜的身子,瞧见了四喜身后的唐妈妈,正朝这边儿走来。
呵,几年不见这老婆子怎么长了满脸斑?夏湘一个没忍住,“噗哧”一下就笑出了声儿。对这婆子夏湘可没什么好印象,更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几年不见,唐妈妈真是越越年轻了,瞧着精神这般好,训斥起旁人来,底气十足,就不知唐妈妈如今手脚是否麻利。”夏湘往旁里走了一步,将整个身子显露在唐妈妈眼前。
瞧衣裙面料并非上乘,身上饰品也简单朴素,可从内往外透出的华贵与自信,却让唐妈妈心神一震。或许,这其中也与夏湘如今的实力和诸多传言有关。
唐妈妈不知从哪儿还听说,夏湘咬了皇帝一口,皇帝竟半点儿也没责罚,连一丝恼怒都没有。这是多大的面子和恩宠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故而,见到夏湘,唐妈妈有些胆战心惊,想起过往一幕幕,心里就透出一丝寒意来。
此番,夏湘又话里带刺,将她说了一通,唐妈妈心里恼着,可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豫,反而紧着上前,将一张老脸贴上来,赔着笑好声解释:“奴婢还不如四喜呢,方才奴婢糊涂,说走了嘴。”
言语间,又想起夏湘与杜鹃的仇怨,想起夏湘对四喜的客气。唐妈妈再看向四喜的时候,就没了方才的狐假虎威,多了一丝阿谀。
“四喜姑娘,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嘴,没个把门的你也晓得。咱一个院子的,可别去姨奶奶处告我的状啊!”说着,自顾自呵呵笑了几声,在夏湘听来刺耳的很。
夏湘冷着脸没说话。
四喜扯出个极难看的笑容来:“唐妈妈说得哪里话,奴婢做下人的,跟着姨奶奶的日子短,唐妈妈多指点指点是应该的,没来由跟您恼,又怎么会跑去告状?奴婢不是那些个不懂分寸的。”
听了四喜的话,夏湘暗暗赞叹。
虽说四喜平日与人无争,是个平和性子,可好歹也是跟着赵姨娘陪嫁来的丫头。uu看书 wwuukanhu 这么些年,若是个傻的,早不知死活了。能在赵姨娘身边伺候这么些年,她自有她的聪慧。
方才这几句话,便说得极好。
说是跟着姨奶奶的日子短,可谁都晓得,这整个院子,跟在赵姨娘身边最长的恐怕就是四喜了,这一点,连唐妈妈都不如她。说自己不是那些个不懂分寸的,这话里话外,不懂分寸的在指谁?
四喜是在拿话敲打唐妈妈,告诉她,自己在赵姨娘身边这么多年,还轮不到她来数落。说不会跑去告状,自己不是不懂分寸的,是在告诉唐妈妈,你今日狐假虎威,跟杜鹃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姨奶奶面前颠倒是非,嚼舌根子,挑拨离间,出些阴损主意,不懂分寸的是你们!
夏湘抿嘴一笑,添了把火儿:“有些人,天生儿的,半个身子埋黄土了,该不懂分寸也还是不懂分寸。四喜,咱们走。”
唐妈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偏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如今的夏湘面前。半个字,她都不敢说。(未完待续)
第196章 震慑
瞧见唐妈妈对夏湘的忌惮,想想平日里的传言,四喜拍拍小袄,深深吸了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似的,带着夏湘朝姝姐儿房间去了。
然走到门口,夏湘忽然停下脚步,转而望向赵姨娘处:“回来些日子了,也没正经瞧瞧赵姨娘,我先去赵姨娘房里走一趟,过会儿再来找姝姐儿。”
四喜没说什么,依着夏湘的话又带着夏湘去赵姨娘处。
走到半路,从横里忽然蹿出个人来,险些撞到夏湘身上。夏湘蓦地一闪,一只手本能按在了手臂隐藏的机关弩处。
等眼前人站定,发现竟是杜鹃。
衣衫不整的杜鹃。
真是冤家路窄。夏湘苦笑摇摇头,可目光扫过杜鹃的衣裳和神色,微微一怔,目光越过杜鹃,往她出来的那屋子里瞧了眼。
“呦,这不是大小姐吗?”杜鹃不知死活,明明脸上写着慌张,却强作镇定,是故话语里的阴阳怪气较之平日又多了几分尖锐。
若不是此时被撞见,杜鹃便是对夏湘没什么好脸色,也断不会如此刻意地嘲讽。
慌则乱。
“杜鹃吶,”夏湘似笑非笑地望向杜鹃,可一开口,话语却冷得很:“你头发有些乱,衣裳……也有些乱。这青天白日的,你难不成刚起床?”
真是好大胆,夏湘暗自冷哼,这是白日宣?
“大小姐操心的事儿还真多,我方才收拾屋子,头发……乱……乱点儿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小姐还真是有心。”杜鹃翻个白眼儿,脸色却越发苍白。
夏湘垂头一笑。再抬头间,却是不容辩驳:“倒要瞧瞧这屋子您收拾的如何了。”
说着,夏湘就要强行往屋里走,却被杜鹃一把拦住。
瞧着杜鹃母鸡护雏的样子,夏湘更加确定这其中有猫腻了。她冷眼盯住杜鹃,双眼分外明亮:“罢了,大不了我站在这里不走就是了。过会儿引来一群人。也好。”
话一落地,就听到一声男人的咳嗽声从屋子里传出。
“杜鹃?不是让你去打桶水来,怎么还不去?好吃懒做的小蹄子。收拾屋子也能把家具弄坏了,你倒是精得很,知道我有这好手艺,能帮你修……”说了一大堆废话。大管家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儿,还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儿:“呀?是大小姐啊?老奴见过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了。”
夏湘没说话,目光从杜鹃身上扫过。落到大管家身上,又从大管家身上扫过,落回到杜鹃身上。
被夏湘看的毛了。大管家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解释,他是来帮杜鹃修桌子腿儿的。
一个丫鬟。能让大管家亲自来给她修桌子,这事儿本身就漏洞百出,不足为信,说不过去。可如今被人堵在门口儿,也没有更好的说辞了。
夏湘瞧了半晌,最后冷冷说道:“你这衣裳……倒是规整,头发……也整齐。跟杜鹃大不同呢……”
杜鹃脸上烧着了似的热。
四喜皱了皱眉,对夏湘说道:“咱们得快着点儿,不然姨奶奶要午睡了。”
杜鹃望向四喜的目光有些复杂,一丝感激十分微弱,大多是猜忌和怀疑。四喜见夏湘扭头就走,顿了顿,转身对杜鹃轻轻吐出四个字:“好自为之。”
夏湘不愿在此处过多纠缠,既然四喜开口帮杜鹃结尾,夏湘也懒得追究。
更何况,此事被自己撞见了,将来若杜鹃在生出什么幺蛾子,她也有话儿可以敲打她,顺便吓唬吓唬她,恐怕她再也不敢对夏湘大呼小喝了。
夏湘径直去了赵姨娘处。
四喜急急追来,没想到夏湘走的这样快,她跟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大小姐,容奴婢去通传一声儿。”四喜喘着粗气,小心翼翼说了这么一句,夏湘的脚步便一顿,站在了距离门口几步的地方。
“原也是让你先去知会一声儿的……”夏湘没想过这样大摇大摆就进去,可如今她脾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似有些喜怒无常,细细打量,却只能看出她神色裹着一层冷漠。所以,四喜拿不住夏湘会不会就这样闯进去。
听夏湘这样说,见夏湘停下脚步,四喜立马笑了,同时脸上浮现一丝赧色,直言不讳道:“奴婢小气了,误会了大小姐,大小姐莫要挂在心上才好。”
夏湘点头,露出一丝笑意来:“快进去罢。”
片刻的功夫,四喜便从房间出来,对夏湘说道:“大小姐,跟奴婢进来罢。”
夏湘看了芸香一眼:“你留在这儿,陪你四喜姐说会儿话,我去给赵姨娘请安,过会儿就出来。”
芸香点了点头,四喜闻声知雅,拉着芸香笑道:“走,我房里有些新炒的瓜子,妹妹跟我去尝尝。”
绕过梅兰纹屏风,夏湘看到赵姨娘正倚坐在红木椅上,似不在意地品着茶,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窗外的天空。
可夏湘是什么眼色?只简单扫了一眼,便瞧出了赵姨娘的装模作样。
不然,她捏着茶杯的手为何那般用力,指骨都隐隐发白了,偶尔还有些微颤抖。为何她望着天空的目光游移不定?
“赵姨娘,湘儿给您请安了,问赵姨娘好。”夏湘福了福,大大方方朝赵姨娘走去。
赵姨娘没想到夏湘这样坦坦荡荡朝她去了,也没想到夏湘话语间没什么敌意,似在示好一般。她心里有些忐忑,原本以为夏湘又要来大闹一场,或者如今得势要来威胁恐吓一番,甚至,羞辱自己几句,打压自己。
若真是这般,她倒不怕,毕竟早有所料。怕就怕夏湘如今这笑面虎的模样儿,明明是头小狮子,偏要装成小绵羊。赵姨娘可不大相信,她夏湘能忘了当年的罅隙和仇怨。
而夏湘,虽没忘,却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一切,还是因赵姨娘生了两个好孩子,明哥儿是老太爷的心头肉,姝姐儿对夏湘有些姐妹情谊。
所以,要对付赵姨娘,夏湘倒是不可怜她,只是……不愿因为赵姨娘,生分了明哥儿和姝姐儿。
“赵姨娘这几年可还好?”夏湘倒是大方,径直坐到赵姨娘对面,堂堂正正与赵姨娘扯起家常来。
“还……还成。”赵姨娘愈加狐疑了。
她的心思夏湘自然清楚,便也不愿跟她打太极,开门见山道:“今儿来是要问问赵姨娘,日后可还要跟我做对?”
似一条盘着身子好似睡着的毒蛇,忽然吐出信子。
夏湘双眼一眯,将戴言的阴冷模样学了个十足十,其中还裹着她独有的一丝谐谑。让人见了心头生寒,似再生不出反抗之心。更何况,对面这女人也没什么力量来反抗。
如今看来,赵姨娘与夏湘可倚仗的势力相差实在悬殊。
赵姨娘的父亲擢升四品大约就到了尽头。可即便是四品官员,如今也莫敢为难夏湘。即便是京都中的皇亲贵胄,也不敢触夏湘的眉头。别说皇帝对夏湘的态度如何,毕竟帝王心术让人捉摸不透,单说夏湘成了杜苍的徒弟,那放眼望去,整个大晏怕也没几个人敢与夏湘为敌。
因着杜老的存在,与夏湘为敌就要随时做好被人取走性命的准备。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儿跟你做对了?你这……这话可不能乱说,没得冤枉了我。”赵姨娘有些心惊胆战,一个念头蓦地浮上心头:夏湘是小妖怪。
在夏湘装疯卖傻去田庄那会儿,赵姨娘就“知道”,夏湘是个小妖怪,果不其然,如今过去这么些年,小妖怪快长成了大妖怪。不然,哪有十四岁的姑娘,竟能露出那样儿的眼神儿,说出那样儿的话儿?
夏湘似笑非笑,目光却不离赵姨娘的眼睛,让赵姨娘连忙侧过头,避过夏湘的眼神,心中却如鼓擂。
“如今,您也没得选择,”夏湘抿嘴一笑,拎起桌上的粉彩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徐徐说道:“今儿来见您,有两件事。一件是,奉劝你日后别再藏着坑害我的隐晦心思,没用!”
赵姨娘似要反驳,夏湘略一抬眼,uu看书 w.ukanshu赵姨娘竟生生儿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只是……面前这小妮子的气势有些太压人,且夏湘的变化让她有些震惊,故而措手不及。
夏湘见赵姨娘不说话了,又继续说道:“第二件,是想告诉你,做母亲要有做母亲的样子,别没来由将好孩子教成你这模样儿。”
虽说姝姐儿还算有些情义,可那跋扈性子,遇事鲁莽冲动,为了虚荣攀比一度迷失本性,一错再错,不能说跟她母亲的影响没有关系。
至于明哥儿,若能常跟在祖父跟前,那是最好。
“大小姐!”赵姨娘蓦地站起身,脸色有些难看:“这叫什么话?”
夏湘蹙眉,知道方才那话对赵姨娘来说,可谓若一根针刺在了心头,让她难过得紧。所以,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夏湘抬头,不冷不热说道:“夏姝会嫁到杜府,做杜二爷的正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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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挑明
“夏姝会嫁到杜府,做杜二爷的正妻。”
刚还怒火攻心,又压抑着不敢爆发的赵姨娘,忽然听到夏湘的话,一时怔愣,没反应过来。
夏湘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继续道:“我总有我的法子,去做我认为值得做之事。我做此事不为你,只是认为,姝姐儿是我值得照拂之人。无论你信不信我,是否疑我,我今日来是告诉你,便是为了明哥儿和姝姐儿,你也不该再与我做对。”
赵姨娘望着夏湘目光越来越复杂,似望着一团雾,看不清,看不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为何这样做,大小姐,你我罅隙怕是无法修复,可你若对姝姐儿动什么心思,我赵从兰便是拼了命也会与你周旋到底。”赵姨娘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却没有多大的气势。
夏湘对她不会不存着怨气,夏湘如今来者不善,句句都若刀子一般,让她心惊胆战。她不相信夏湘会以德报怨,帮夏姝嫁到杜府去。更何况,她又有什么能耐让姝姐儿嫁过去?若她真的让姝姐儿嫁过去,那也一定是有所图。
这个粗心大意,仿佛缺根筋的女人,似乎第一次开始认真动起了脑子。
“赵从兰你要记着,你所有的心思,我都知晓。你所有的小手段,我也都知道。可你一次次害我,姝姐儿却没有。我被赶去田庄,姝姐儿便是误会了我,也还是送了我一枚护身符。”夏湘说到此处,话语柔和了一些。
赵姨娘恍然,脱口道:“那符……她说丢了!”
“便是隔了许多年,她冷言冷语。可见我还活着,安然无恙,她脸上就露出些欢喜。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夏湘垂下头,用杯盖儿荡了荡茶叶末子,品了口茶。
赵姨娘无言,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自以为是把我当作敌人,为的就是帮姝姐儿争这嫡长女的位置。可这是姝姐儿想要的么?你见了我如临大敌。仿佛见了三世的冤家。可姝姐儿每每都在惦念着我的安危。她心里想的什么,你又几时仔细去思虑过?”夏湘抬起头,目光里透着一丝明亮。让赵姨娘愈加看不透了:“我帮姝姐儿嫁个体面,又何谈以德报怨?”
赵姨娘想了半晌,似身子有些撑不住,慢慢坐了下来。
“这些话。本不需说给你听。可我想,你这女人愚不可及。若我帮着姝姐儿嫁去杜府,你闹不好以为我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有所图谋。到时再被你坏了喜事,坑了姝姐儿。就不大妙了。”夏湘说话越发不客气,一双眼凌厉得很,却偏偏看起来十分平静。
冷漠。那神色冷漠得紧,让赵姨娘复又心惊。
至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直到夏湘起身要出门了,她才站起身,蓦地问道:“那平安符……”
夏湘从怀里将平安符取出,递给赵姨娘。
赵姨娘瞧了瞧,眼眶便湿了,夏湘看不出她眼中情绪,也不大在意她的心思。随后,赵姨娘吸了口气,似下了决断一般,将平安符递还给夏湘,声音透出一丝苦涩:“大小姐说的对,我的确愚不可及。大小姐宽厚,能不迁怒姝姐儿,赵从兰感激不尽。”
说着,赵姨娘便作势要跪。
夏湘觑着眼睛,看不出她是做戏还是真的有所悔悟。可无论怎样,夏湘也不愿谁来跪她,就好像,她也不喜去跪别人。下跪这种事,无论谁站着谁跪着,她瞧见了,都觉着心里不舒坦,觉着有些刺眼。
“你起来说话。”夏湘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一把扯住赵从兰的袖子,将她拉扯起来。
“大小姐,杜府那边儿……夫人似乎很不中意……将来姝姐儿若过了门儿,会不会……”赵从兰嗫嚅着,往日里的趾高气昂消散殆尽。
“会不会受气?”夏湘笑了:“如今才考虑这事儿,当初你将白玉京上姝姐儿与杜广的事儿捅出去的时候,都想些啥子呢?那会儿怎就不想想,姝姐儿若嫁不过去怎么办?若嫁过去受气又怎么办?”
“我……我那会儿不是头脑一热,就昏了头嘛。”赵从兰垂头丧气,她心里透明白,夏湘说的话十分在理,她做事向来欠考虑,用老太爷背地里常说的,她赵从兰就是有点儿缺心眼儿。
“我若跟姝姐儿常走动,看在……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杜府也不好为难姝姐儿。只要姝姐儿别跟你似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争些不该争的,便不会受什么苦。”夏湘清楚,杜家大爷是个能事的,杜广不说酒囊饭袋,可也算得上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了。可只要杜广对姝姐儿好,便是不学无术,凭着杜家的势,也能混个体面。
可若姝姐儿偏要逼着杜广与他哥哥争,恐怕早晚会作茧自缚。
夏姝那边儿,她是一定要去提醒一二的,她可不愿夏姝再重复她娘的老路,重蹈覆辙。
从赵姨娘处出来,夏湘直奔夏姝的房间去了。
赵姨娘望着夏湘去了姝姐儿房里,表情有些复杂。十多年的眼中钉忽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成了自己的贵人,赵姨娘忽然觉得心里发虚。
夏湘一路走来,心里想着,若这夏府的姨娘和孩子们能懂点儿事,祖父也能少操点儿心,日子也能顺遂点儿。
出来的时候没瞧见四喜和芸香,夏湘也猜到了,八成是四喜拉着芸香去了她那屋儿。夏湘倒不怕四喜套芸香的话儿,一来,四喜不是那样儿的人,二来,跟在夏湘身边的,即便再木讷,也会多出个心眼儿,防备着应该防备的人。
守在姝姐儿门口的是杜鹃,正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发呆,脸色不大好看。
估计是寻思着跟大管家被撞见那事儿。夏湘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往屋子里走。杜鹃瞧见夏湘的时候,夏湘已经往房里迈了,若放了往常,杜鹃早就大吵大嚷,将夏湘拦住了。可今儿她心虚得紧,刚要上前阻拦,脚步却是一顿,就觉得腿有些发软。
夏湘旁若无人似的进了屋子,杜鹃就又坐回到小杌子上,继续发呆了。
站在门口望过去,夏姝竟然没察觉有人进门。夏湘也停住脚步,抚着门扉,瞧见姝姐儿正捧着个绣花绷子绣着什么东西,那专注的模样儿,让夏湘觉着姝姐儿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在她印象里,姝姐儿可从没这样安静过。
瞧了半晌,夏湘轻轻咳嗽了一声。
姝姐儿抬头,见是夏湘,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这种笑容干净得很,跟往日里大不同,没有虚假没有尖酸刻薄没有阴阳怪气,夏姝将绷子放在茧绸被子上,一双眼亮晶晶地:“长姐,你怎么来了?站多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儿?”
“瞧你绣的仔细,就没出声儿,寻思着我家姝姐儿难得学起了女红,可别吵了她。”夏湘抿嘴一笑,径直走到姝姐儿跟前,见姝姐儿要起身,便用双手按着姝姐儿的肩:“坐坐,你跟我客套什么?”
姝姐儿吐了下舌头,就又坐了下来。
“方才我去见了你娘。”夏湘将床上绣花绷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夏姝有些紧张,半晌才小声问道:“我娘她……她没说什么难听的罢?”
“多难听的话没听过?我说话也向来不好听,如今,你娘也没法子欺负我,毕竟我都这么大了。”夏湘笑应着。
姝姐儿想想也就明白了,如今谁敢轻易欺负夏湘?
“没吵起来吧?”夏姝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夏湘的脸,有些着急。
“没,”夏湘瞧着绣花绷子上的手艺,不由暗叹,没想到姝姐儿这么些年别的没长进,这女红的手艺倒是不错,虽说跟周先生家的翠花儿没得比,可也看得过去:“我是去给你娘传个信儿,顺便摆出副吃人的模样儿吓吓她,省着日后她再惦记着与我为难。咱们本就不该有什么仇怨罅隙,我去挑明了立场,u看书ww.ukashu 你娘若明白过来,日后我俩互相帮衬也方便些。”
夏湘是什么样的人?夏姝还是有些了解的。是故,夏姝也没傻到认为夏湘会温温柔柔劝说自己的母亲,也没指望着夏湘做个圣母一样的人物儿。另外,夏湘能吓吓自己那被人当刀子使唤的母亲也未尝不是好事。姝姐儿虽跋扈,可心里头,却比她母亲明白得多。
另外,夏湘半点儿也没隐瞒,如实相告,可见夏湘对她这个妹妹也没存着什么藏着掖着的心思,完全地摆明了立场,坦荡了心思。
姝姐儿如何不知?
若姝姐儿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夏湘也断不会像如今这般照拂她。
“长姐,我娘她脑子里就一根筋,糊涂得紧。往日,她做了不少对不住你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等会儿我跟我娘聊聊,让她别再犯糊涂。”姝姐儿也不想说什么感谢的话,感谢这东西,还是藏在心里的好。
夏湘点点头,将绣花绷子放在床上,对上头的绣品夸赞了几句,夏姝却有些心不在焉。(未完待续)
第198章 懂事
“对了,今儿我来找你是要说正事儿的,”夏湘拉过姝姐儿的手,笑得挺喜庆:“杜府那边儿十之八九要来上门提亲了。”
听了这话,姝姐儿倒不若赵姨娘那般惊喜,只是淡淡笑了笑,点头应道:“劳烦姐姐为我操心了。”
瞧着姝姐儿的模样,夏湘蓦地想到姝姐儿心里的人是戴言这码事,顿时有些不大好受。
“姝姐儿,你可想好了?真的决定嫁到杜府去?你若不愿,便是皇帝来了也强迫不得你。”夏湘蹙眉,她觉着,杜广也着实不算什么良人。
 [猪^猪^岛^小说][].[zhu][].[];“姐姐可别瞎说,皇帝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办?”姝姐儿笑容一直淡淡的:“我是想好了的,嫁到杜府去。若能嫁给杜广做妻,可是我高攀了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在旁人眼里算是高攀,可她心里是如何?苦还是甜?
“这世人的目光,不该左右你的心思。姝姐儿,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含糊。”夏湘虽知夏姝这选择也没什么不好,可还是忍不住提醒。
“妹妹晓得。”夏姝垂头。
夏湘叹口气:“你若是愿意便好。这杜二爷我也见过几次,瞧着不像个上进的,又爱玩儿,日后若是过了门,恐怕没法子指望他在家里给你争气……”
“那你为何还答应帮我,让我嫁给他?”姝姐儿似笑非笑,却瞧着没什么敌意。
夏湘眯眼笑道:“若他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便是不争气也无妨,他杜家家大业大,还有个做仪仗。丞相大人又位高权重,还养不起杜二爷了?一辈子平平安安锦衣玉食是有的,若杜二爷又是个晓得疼人的,日子可还是不错的……”
“若那杜夫人瞧我不顺眼,给我立规矩,整日里呵斥训骂呢?若二爷没本事,整个府上的下人都瞧我不起。欺到我头上来呢?”姝姐儿虽说着丧气话,脸上却没什么失落或者担忧的样子。
夏湘挑了挑眉头,目光里自然流露出一丝凛冽来。
“杜府能有如今的势力。跟苍老是脱不开干系的,而我……又是苍老的徒弟,你说,这杜府会不给我面子?我是你姐姐。他们敢欺到你头上?的夫人们还有那宫里的娘娘们。谁没吃过我做的菜,没用过我做的,没拿过我送的珠子?若那杜夫人找你的晦气,便是找我的晦气,找我的晦气,她敢吗?即便她敢……也没用。”
至于为什么没用,夏湘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姝明白,夏湘如今的势力可谓明里暗里让人捉摸不透。京都的消息夏湘一向了如指掌,杜府出了什么事。夏湘能第一时间听到风声,这说明什么?夏湘在各处设了暗桩。
“不过,姝姐儿你要听我一句,日后若嫁去杜府,先要做到让人挑不出错儿,别太任性。有时人需要隐忍,有时需要果决。另外,尽量看管好杜二爷,只要杜二爷肯拼了命维护你,你在那家里就不会丢了身份和地位。当然,若杜二爷敢对你不住,我自有法子让他害怕。”夏湘想了想,该交代的差不多都交代好了,这才舒了口气,瞅了眼桌上的茶杯抿了抿嘴。
姝姐儿连忙走到桌子旁边,给夏湘倒了茶送过来。
夏湘嘿嘿一笑:“说了半天话,这还真有点儿渴了。我家姝姐儿这般善解人意,将来杜二爷娶了,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说着,夏湘抿了口茶,心情舒畅的很。
可这一口茶咽下去,再抬起头,却见夏姝泪流满面,哭成了泪人儿。
“你这是怎了?”夏湘少有地疑惑起来。
夏姝蹲在夏湘膝前,任由身上的银灰色马面裙垂到了地上,沾染了灰尘。夏湘将茶杯放到一旁的闷户橱上,双手捧着夏姝的脸,帮夏姝擦干净眼泪,又问道:“什么事儿委屈成这个样儿?你倒是说啊……方才我说错了话?还说说……你不愿嫁给杜二爷啊?你若不愿嫁,咱们不嫁,你还有两年菜及笄呢,也不急。将来时机成熟了,姐姐给你找个更好的,更体面的良人。”
夏湘蹙眉,嘴上温声软语,可心里却在琢磨着,夏姝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若是不愿嫁给杜广,早干嘛来着?再者,姝姐儿若能嫁到,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姝姐儿是个庶女,夏府也不算什么皇亲贵胄。
至于说找个更好的,更体面的,只是夏湘下意识里试探姝姐儿,倒要看看这丫头是不是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想嫁个比杜府更势大的。
当然,夏湘更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姝姐儿会不会求自己把戴言让给她啊?
“……长姐,我对你不住,这么些年冷言冷语,一厢情愿地误解你,如今你竟为我考虑的这般周全。长姐,我对你不住,对你不住……便是我娘,也没有这样用心为我着想过。”夏姝泪流满面,一张小脸儿贴在了夏湘的膝盖上。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就生了些懊悔。
方才那一番算计和思量,着实有些小人之心了。她没想到,姝姐儿竟是为了这个哭成个泪人。
“你瞧你,多大的事儿哭成这样儿?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所以我一直念着当初你对我的惦念。这本不是你欠我的,我们二人是姐妹,且有着姐妹情意,我为你着想不是应该?”夏湘将夏姝从地上拉起来,让夏姝坐在身边,笑容愈加温暖了。
夏姝能,这是好事。
“对了,姐姐,我娘她是个没心眼儿的,那柳姨娘可不是好糊弄的。这些年,柳姨娘总是拿我娘当刀子使。你要提防着些,那女人很有些古怪。”夏姝蹙眉似在思索。
“什么古怪?她不是挺老实的?”夏湘岂会不知道柳姨娘有古怪,只是不愿跟夏姝透露太多。倒不是怕姝姐儿说出去,主要是不愿姝姐儿卷入这些隐晦事中。
“说不上,总觉着父亲似对她有所忌惮,她在我娘面前也全不是唯唯诺诺,做起事来极狠毒,总之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直到这会儿,夏姝终于有了些往日的任性模样儿。
夏姝说的这些,也是夏湘疑惑之事,直至瞧见柳心颐帮着父亲管账,她才有了些猜测,可具体,还是有些模糊,并不确定。
“嗯,日后我会提防着些。”夏湘点点头。
又拉着姝姐儿嘱咐一番,扯了会儿闲话,夏湘瞧着时候不早,便起身离开姝姐儿住处,朝厨房去了。再不快些去给戴言做吃的,恐怕老太爷就要回正房了。
等夏湘去厨房忙活完,已经到了酉时。夏湘喊芸香和厨房一个小丫头帮着端盘子,将几盘点心和小吃往正房送。
等到了正房,巴叶已经不在了。
夏湘心里咯噔一声,心道祖父八成是回来了,不然巴叶怎么不见了呢?看来戴言也走了,啧啧,只能怪他没这个口福了。
想着想着,夏湘自己反倒觉着饿了。
看来,这些点心要便宜自己,顺便孝敬祖父了。夏湘喜滋滋朝正房去了,然甫一进门,却是眉心一跳。
祖父跟戴言正坐在榻上,中间防着个小炕桌,桌上摆着两个茶杯,中间放着个棋盘,两人盘腿对坐,一脸肃穆。
夏湘摸不清状况,有些胆战心惊。
难道祖父在我房里撞见戴言了?不对不对,若撞见了,怎么还会心平气和坐着下棋呢?夏湘小心翼翼带着芸香和厨房的丫头将小吃和点心送进门,放到一旁的案子上。
无论如何,讨好祖父总是没错的。
“祖父,您怎么来了兴致,跟戴言下起棋来了?方才我去厨房,专门给您做了几个菜,也不知合不合您口味。”夏湘一边说,一边瞧向祖父,同时,用余光扫向戴言。
可是,难得的,老太爷竟头不抬眼不睁,目不转睛盯着棋盘。
戴言倒是朝她微微一笑,那模样儿诡异得很。
夏湘对下棋没什么造诣,uu看书.uukanshu.cm 五子棋还会一点儿,要说围棋,可以算一窍不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小心翼翼朝戴言使了个眼色。
知道夏湘担心,好奇。戴言转过头,对夏湘笑道:“大小姐,是我听说老太爷棋艺精湛,前来请教。不想,走错了房间,走到你屋子去了。幸好老太爷回来的及时,又不嫌弃我愚笨,亲自摆了盘棋,来指点我。”
太机智了!夏湘暗暗赞叹。恐怕是巴叶擅离职守,戴言也一时恍惚,被老太爷撞个正着儿。这小子就编出这么一套说辞。
若他编出别的借口,恐怕老太爷不会轻饶了他。可他说找老太爷指点围棋,还把老太爷好一顿恭维,老太爷就有点儿飘飘然了。这子是个臭棋篓子,还偏生就爱下棋,若被人夸赞棋艺精湛,那真比什么好话儿都管用。
所以老太爷急不可待把棋盘搬出来,跟戴言下起棋来了。
“您边吃边下,来,您尝尝。”夏湘把刚做好的点心送到老太爷跟前,一副讨好的模样儿,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呢。(未完待续……)
第199章 中意谁?
戴言瞧着一盘盘点心和小吃搬到老太爷跟前,眼睛都有些直了。
“这可都是给我做的啊!是犒劳我帮她摆平了杜府与她妹妹的婚事……这……就这么被子吃了?”戴言抿了抿嘴,心里暗暗腹诽,眄向夏湘时,露出一丝委屈。
夏湘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正此时,老太爷却把个装点心的盘子往戴言那边儿一推:“喏,小子,也尝尝。尝尝我孙女儿的手艺,可是千金难求的!”
戴言立马正色,摆出一副感恩郑重的模样儿,可心里却想~猪~猪~岛~小说 .zhzhuam,在庄子上的时候,我可是天天吃着您孙女儿做的菜,天天打秋风儿呢!
等戴言一块点心吃完了,老太爷还没落子呢。
又等了半晌,老太爷还是没有落子。
戴言略一沉吟,笑道:“这局算和棋罢,我破不了老太爷您的局,您似乎也破不了我的局。”
听了戴言的话,夏湘撇了撇嘴,她清楚得很,祖父一准儿是要输了。若不是别人让着,祖父跟谁下棋都没赢过。
老太爷寻思寻思,没说话,闷哼了一声:“罢了罢了,和棋就和棋罢。你小子不错,这棋艺比宁王府那小世子强上一些。”
听了这话,夏湘忍俊不禁,心道,祖父此话若被李毅听了去,不定多冤屈呢。
等过了一更天,老太爷才扶着腰站起身,朝戴言摆摆手:“不下了不下了。这上了年纪,坐的久了,身子骨受不住。你小子不错。不错,以后没事儿就过来,陪我下下棋,说说话儿。”
戴言笑着应了。
“去罢,你也回房歇着吧,天色不早了,咱们啊。明儿再战。”老太爷哈哈一笑,样子甚是高兴。
等戴言走了,夏湘小心打量祖父的神色。
夏湘可不傻。而且聪明的紧。这几年风风雨雨的,她跟戴言的流言蜚语更是在传了个遍。祖父对戴言,不说恨得咬牙切齿,也肯定不会待见就是了。怎么这会儿态度忽然就变了?还说……戴言比李毅强!
难道就因为戴言跟他下的一盘盘都是和棋。李毅是故意输给老太爷,老太爷觉着无聊,所以不喜?
这也太荒唐了!
夏湘愣神的功夫,老太爷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夏湘的身上。
“这小子……除了身世不咋的,别的都还算不错。我同他下了会儿棋,他给我斟了三次茶,下棋也没有一味哄着我让着我,是为尊重。瞧样子。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应该不错。再看言辞行止。不像肤浅无知之人。肚子里应该是有些墨水儿,也有些城府……”老太爷眯着眼睛,捋着胡须,又坐回榻上。
夏湘在一旁收拾散落的棋子和棋盘,听着老太爷的话,心里诧异得很。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太爷瞧出了这么些东西。忽然夏湘就明白了,或许祖父他并不糊涂,相反,他精明得很。他平日里在家里不管事,没什么威严,许是他本就不愿意去管,因为那些人都不值得他去管。
如今,他觉得夏湘值得他去在意,去维护。所以,他要仔仔细细看清夏湘身边的人,帮着夏湘把关。
多少年混迹官场的有几个不是人精?老太爷便是性子再耿直再木讷,也有他独到的精明之处。
“这小子,确实不错!”老太爷望向夏湘的脸,似笑非笑。
夏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尴尬笑道:“呵呵,那个……我的护院,各个儿都是好手儿,都有些能耐。”
“唉,身世差了些,跟你又有些流言蜚语的,日后你若嫁了他,不定会听到多难听的闲话。若不嫁他嫁了别人,更是要有闲话……”老太爷用手指沾了点儿凉茶,揉了揉眉心。
这还是跟戴言下棋,瞧见戴言这动作,老太爷学会的。他记着,戴言用手沾了凉茶,揉了揉眉心,就想出了一招妙棋。
夏湘吸了口冷气:“祖父您说什么呢?什么嫁不嫁的,我才多大?”她可受不得这古代的风俗,及笄便嫁人。过去不得已也就罢了,如今自己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婚事自己还做不得主了?如今,在这事儿上能有些分量去干涉的,似乎只有祖父了。
老爷子凝眉想了半晌,表情依旧端凝:“你这丫头我晓得,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若不依着你,你是寻死觅活也不依的。你这婚事,还是要看你。”
这次,夏湘没有开口,而是选择了沉默。
她垂着头,心里有些乱。在她看来,嫁人可是大事,嫁个好人是一辈子的幸福,若嫁错了人,在这古代可是没地儿买后悔药,没法儿离婚的。所以,她才总是逃避。可祖父了,她觉着,自己也确实该好好想想了。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戴言,她是个挺冷静挺理智的姑娘,便是面对感情,也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从她选择跟戴言面对一切困难,面对一切凶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旁的人,她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李毅只是儿时友人,古奇更是不大熟悉,她跟戴言经历过太多生死,为他着急过,担忧过,流过眼泪,也欢笑过,一起奋斗过……也许,未来也可以这样一直相伴着走下去。
夏湘渐渐弯起嘴角,心里越发清晰了。
戴言是一颗种子,早已经在夏湘心底生根发芽,只是夏湘一个恍惚,发现这种子如今似已长成了参天古树。
瞧着夏湘渐浓的笑意,祖父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很不像个小孩子。如今瞧这模样儿,这未来的夫婿,你也有了人选。说说,是李毅那小子,还是戴言……听说,还有个什么小侯爷……”
“啊?”夏湘蓦地一愣,转身,意味深长望着老太爷问:“什么小侯爷?您怎么知道还有个小侯爷?”
老太爷也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那个……你在山庄那阵子,祖父心里惦记着,一直放心不下,你好不容易回来,我自然要找你身边伺候的问个仔细。”
“定是迎春那小妮子。”夏湘略一琢磨便晓得,一准儿是老太爷说大小姐年纪尚小,怕大小姐被人骗了,让迎春告诉他大小姐身边都有什么人,在山庄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迎春对夏湘忠肝义胆的,自然会交代个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你可不准凶那小丫头,我呀,瞧得出来,那小丫头对你忠心得很。”老太爷似笑非笑,眼中晃过一丝狡黠。
夏湘瞧得清楚,祖父这是担心吶,担心下次再问话,迎春不敢说了。
“别听那妮子胡说,什么侯爷,这天底下的侯爷多着呢,跟我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便是皇子皇帝也都来过我那山庄呢,可是跟我有什么干系了?不过是客人罢了,那妮子太过紧张我了。”夏湘摇了摇头,将棋盘收好,坐到祖父对面。
“好好好,没什么侯爷,那你心里中意的是谁?”老太爷也不避讳,直接问了出来。他自己的孙女儿他清楚,夏湘是个大方的,更是个有主意,能给自己作主的,压根儿就不会害羞。
果不其然,夏湘抿嘴一笑,说道:“我中意戴言。”
老太爷一口茶没喝好差点儿呛着,一来,想过戴言,却没想到夏湘真的不愿嫁去宁王府,反而嫁给个穷小子。二来,他更没想到夏湘竟就这么直接说出了口。
“可想好了?”老太爷神色不定。
“您瞧着可好?”夏湘没直接回答老太爷的话,而是询问起老太爷的意见。她心里,没有母亲,父亲可谓尸位素餐,也不像个父亲的样子,最有资格也最有分量给自己作主的也只有祖父了,所以她便是出于尊重和爱戴,也要询问祖父的意见。
“我瞧着……除了身世,都不错。若说身世也好的,也不是没有,那李毅,城府沉稳上若这戴言,可李毅是世子,这是戴言怎么都比不上的。你若嫁去宁王府,这辈子……”老太爷似有些为难,若夏湘选了李毅,他会二话不说点头应了,可若是戴言,他便有些迟疑。虽也不会太过阻拦,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这辈子……”夏湘咧嘴一笑:“这辈子不论嫁了谁,我夏湘都会衣食无忧,身份尊贵。”
所以,只要选个自己中意的人,就可以了。uu看书 uukan
老太爷深深看了夏湘一眼,心里豁然开朗,是啊,他忘了,夏湘是个不需要别人给予金钱和尊贵身份的姑娘。这些,她都可以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努力一点点得到。
“中意便好。等到了年纪,祖父给你作主,让你嫁给那小子。不过……”老太爷与有荣焉似的骄傲着,望着夏湘笑意愈浓:“日后祖父可是要跟他多接触,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能耐,得了湘儿的青睐。”
“能耐大着吶。”夏湘吐了下舌头,似玩笑地吹嘘了一句。
老太爷也跟着笑:“还真是的……”
祖孙二人聊了半个多时辰,伺候老太爷睡下了,夏湘才回到自己房间去歇息了。
月光打在明瓦上,一片朦胧,夏湘将双手垫在脑后,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散去。她心里很欢喜,就好像原本一直逃避,且朦朦胧胧缭绕心头的一件事,终于明朗,且有了主意。终于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夏湘抬手按在胸口的骨梳上,慢慢合上双眼。(未完待续……)
第200章 趾高气昂
两日后,杜府终于有了动静。
天气十分糟糕,狂风大作,雨点儿裹着冰雹在天地间肆虐。将秋日里所有的残红一一打落,被匆匆路过的行人碾碎在泥土里。
这是秋日最后一场大雨了,随之而来便是寒冬了。
夏湘托着下巴盯着窗子,听着冰雹和雨点儿敲打窗子发出的噼啪声,夏湘脚下摆着个小火盆,炭烧得通红,夏湘就坐在火盆边的小杌子上,一张小脸儿被炭火烤的微微发红。
忽然,窗扇上传出三声击打,夏湘咳嗽两声。窗子便吱嘎一声敞开一道缝隙。随后,寒风涌入,混着雨水和冰雹,将屋子里的热气轰然击垮。
夏湘倒吸了口凉气,抱着肩膀打了个冷颤。
一道黑影从窗子跃入,待站定,夏湘瞧见,戴言身上尽是雨水,头上还有些雹子散落。她站起身,取了个帕子递给戴言:“擦擦,别着凉。怎么也不打个伞?”说着,又拉戴言来火盆边烤火。
她用钩子勾了勾火盆里的银霜炭,让火势更旺一些。片刻间,暖意便重又笼了上来。
戴言打量着夏湘,用帕子擦了擦手:“你今日,有些不大一样。”
夏湘不语,戴言也不追问,转而说起正事:“杜府那边儿今儿就会来人说媒,连杜广的更贴都带着了。”
“不错,杜夫人办事着实利索。”夏湘将双手放在火盆上空烤手,沉默着。
想当年,杜夫人来夏府还是为了夏湘,之后夏湘去了庄子,这杜夫人又生了龌蹉心思。想让夏湘给杜广做小。如今呢?即便想让夏湘给杜广做正妻,恐怕也是不敢动这心思了。一来,那次腌臜事儿过后,杜夫人还有什么脸再张罗让夏湘嫁给杜广?二来,夏湘如今财大势大,她也不敢轻易招惹。
如今,这杜广又跟夏姝牵扯不清。
还真是孽缘。两家的孽缘。
夏姝这事儿。不能让赵姨娘来办。这事儿若交代给赵姨娘,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呢!
“杜家怎么这样急?这又是风又是雨还下着雹子,还偏偏选了今儿!”夏湘又勾弄勾弄火盆里的炭。心里有些不大安生。
戴言却笑了:“杜广那小子也是实在,这些日子还真就绝了食,顶多喝点儿水,肚子里半点儿干货都没有。杜府能不急吗?再不急。这杜广就要归西了。”
“竟是这样……”夏湘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大好:“瞧这样子。杜广对姝姐儿,还真是中意得很。”
只要杜广对姝姐儿好,丞相府不垮,姝姐儿收敛收敛性子。这辈子便会顺顺当当,无灾无祸罢。
杜夫人……丞相夫人……夏湘嘴角浮现一丝讥讽。这位夫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如今火急火燎派人来送更贴。只怕没那么简单。姝姐儿年纪还小,便是嫁人也还要等上两年。这位夫人打的主意夏湘能猜到,不过是想安抚了杜广,在这两年里给杜广找个正妻,到时候杜广对姝姐儿也就淡了。
打的如意算盘,还真能如了你的意?夏湘冷笑,望向戴言:“派人盯着,若丞相府派人来了,知会我一声儿。”
“早吩咐下去了。”戴言身上雨水干了大半,也感觉不到寒意了,他忽然抬头,看了夏湘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今儿一早……杜鹃去找我……要帕子。”
“帕子?又是帕子!”夏湘揉揉额角,一副痛心疾首的糟心模样儿:“你整日里真够忙的,怎么到哪儿都有姑娘跟你要帕子呢?”
话一落地,夏湘便瞥见了戴言手上的帕子,正是方才从她手上拿过去的。
刷地一下,夏湘的脸便红了。
戴言忍俊不禁,眯着眼睛笑道:“我也琢磨,怎么总有姑娘管我要帕子呢?我说湘儿啊,你这帕子,还要不要?”
要不要?要也不对,不要也不是。方才那一番话,还真是打了自己的脸。
夏湘眼珠儿一转,福至心灵,同样眯起眼笑道:“这帕子不是我的,是芸香的,你拿去便是,我再送她一方新帕子。”
“你这无赖!”戴言笑骂,却伸手拍了拍夏湘的头。
这次,夏湘没有闪躲,反而微微一笑,老老实实生受了。戴言倒是愣了下,发现夏湘今日果然是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他也不大清楚。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晌午过后,终于来了消息,说杜府派来的媒人到了。
戴言留下来继续烤火,夏湘裹在斗篷里,带着芸香和迎春朝垂花门方向去了。风冷的很,雨水和雹子依然肆虐,夏湘瞧着两个丫鬟小胳膊小腿儿却拼命为她撑着伞,笑着摇了摇头:“你俩顾好自己,我自己撑伞就好。”
“使不得!”迎春脱口而出。
“我的话不管用了?”夏湘冷着脸,假意恼火。
迎春这才不做声,将手里的伞递给夏湘,她跑去跟芸香打同一把伞。
几人匆匆跨过垂花门,朝后罩房去了。
到赵姨娘门口时,夏湘瞧见对面走来个婆子,婆子身后跟着三四个丫鬟,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在风雨中一点点向前移动。
夏湘略略将伞抬起一些,瞧见那婆子身子肥硕,昂着头,皱着眉,满脸不耐烦。她身后几个丫鬟身上大半淋了雨水,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撑伞,婆子还时不时回头抱怨咒骂几句。
婆子身上零零碎碎戴了不少首饰,看着不像多贵气的样子,却也珠光宝气,金光闪闪的。夏湘眼看着跟那婆子走了个碰头,连忙站住,打量那婆子,并没有说话。
“……瞧瞧,我这裙子都湿了,小骚蹄子,除了勾.搭男人什么也不会?打个伞都不会,三脚鸡似的,扎手扎脚什么也做不好,大米白饭养着你们当花瓶……”话还没说完,婆子就注意到对面三个姑娘,瞧见了夏湘。
婆子一副眼高于天的模样儿,上上下下将夏湘好一番打量,目光里的不屑愈加明显。
若是身份尊贵的,必然要让丫鬟撑伞,裹着斗篷这姑娘虽说比她身后两个丫头穿的体面些,却也说不上金贵。再瞧瞧这姑娘裙子鞋子上的泥巴,简直就是个野丫头。想想这夏府,没个正经夫人,姑娘们都是庶出,唯一一个嫡小姐还早早送去庄子,如今也入不得眼,称不上大家闺秀,野丫头罢了。
“啧啧”那婆子摇摇头,从夏湘身边一闪而过,挺不客气直接让身后的丫头拍门。
她身后的丫头看了看夏湘和芸香、迎春,眼里也尽是不屑。方才被婆子好一顿骂,几乎骂了一路,心里着实憋了一股火。这会儿瞧见三个不大体面的小丫头,自然要横一眼,撞一下,对方若敢还嘴,少不得再骂上几句。
这天儿不好,婆子生气,丫鬟受气,夏湘三人就成了活的出气筒。
被撞了下,芸香没说话,迎春要动,被夏湘按下了。夏湘拉着三人后退,冷冷瞥了眼那婆子,眼睛一眯,目光冷冽得很。
两个丫鬟跟着夏湘的时日也不短了,瞧着夏湘的模样儿,均是眉心一跳,再望向那婆子时,眼里就多了一丝同情。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应门。
婆子身后一个伶俐的丫鬟喊道:“杜府管事妈妈来见赵姨奶奶!”
来应门的是四喜,听到门外丫头的喊话,连忙推开门。客客气气将那管事妈妈和丫鬟们迎了进去。等一行人热热闹闹进了院子,四喜才瞧见夏湘跟两个丫鬟还站在风雨里,目光尽是冷漠。
四喜是知道夏湘的,瞧见夏湘这模样儿,再看那管事妈妈趾高气昂的样子,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连忙扔下杜府的管事妈妈出门来迎夏湘。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您若要来,派人知会一声儿,奴婢亲自去接您,这风大雨大的,若淋了身子,莫说老太爷,便是赵姨奶奶也饶不了奴婢啊!快些进来,屋里有火盆,暖暖身子。”四喜亲自来给夏湘撑伞。
夏湘见了四喜,神色稍稍缓和了些,瞥了眼那管事妈妈,没说什么。只是脚下步子快得很,片刻就从杜府一行人身边走过,嘴角挂着一抹讥笑。
那管事妈妈听了四喜的话,uu看书 .uukansh 再见夏湘这模样儿,自然明白了夏湘的身份,虽说心里有些讶异,可态度却没有半点儿和缓。
便是这夏府的大小姐又如何?丧妇之女,缺少礼教,不得宠,早早被送去庄子,还做起了买卖。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还有满天飞的闲话,没见哪家大小姐是这个样子的。
再瞧瞧这赵姨奶奶的种儿,就是个狐媚子,狗皮膏药沾上就拿不下来。这夏府没个正经夫人,果然就没个正八经的姑娘。
管事妈妈撇了撇嘴,瞪了夏湘一样。
四喜瞧这双方势如水火互相看不过眼儿,也是无法,只好朝那管事妈妈尴尬地笑笑:“妈妈这边儿请。”说着,便走在头里跟杜府一行人带路。
夏湘多少练些腿脚功夫,两个丫鬟也是跟她在庄上长大的。走起路来自然比那肥硕的管事妈妈利索很多。等杜府一行人到了花厅,夏湘已经端坐在上位品起了热茶,那眉目端凝的模样儿,像极了当家主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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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失魂落魄
赵姨娘听了夏湘的吩咐,也坐在上首,俩人端着茶杯对饮,笑容浅淡,举止间却端庄沉稳,瞥见杜府一干人,也没有站起身。
“姨娘今儿有客?”夏湘声音不大,却刚巧能落在所有人耳中。
赵姨娘冷眼瞧了瞧杜府来的妈妈,迟疑中摇了摇头:“许是找错了人,没听今儿谁要来。这位妈妈是哪个府上的?还是咱们府上哪个房里新来的?”
那管事妈妈眉心一跳。
然片刻就沉下气,开口道:“奴婢是杜府的人,杜夫人派奴婢过来交换庚贴,看看你家岛>小说.zuzud二小姐跟咱们杜二爷八字是否匹配。”
这话莫说不客气,可谓放肆无礼了。
赵姨娘有点儿慌,有点儿不镇定了,心里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发作,生怕这婚事再生出什么变故。没了主意怎么办?她便望向夏湘。
夏湘冷冷一笑,抬起头来,目光十分平静地望着堂下的管事妈妈,顿时散发出一种上位者才有的气势,这气势一经形成,便直指堂下的管事妈妈和那几个丫鬟,让杜府那几人心头一惊。
知道夏府大小姐有点儿名堂,却也没当一回事,总归十四岁的小丫头,能掀起多大风浪,可这会儿瞧见夏湘的眼神,这几位心里便有些没底了。
“庚贴?是你说换就换的?你说你是杜府的管事妈妈,谁来作证?我倒是觉着,你这婆子冒充杜府管事妈妈。出来招摇撞骗,可恶得很。”夏湘冷冷开口,不等对方辩驳。又哼了一声说道:“杜夫人一向御下极严,手底下的管事妈妈怎么会连您和你这样的称呼都会弄错?再者,交换庚帖前,总要来个媒人罢?杜夫人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不可能不晓得这些礼数。尔等好大胆,竟冒充的人!”
夏湘蓦地站起身。将杯子甩到地上,“啪嚓”一声,杯子碎成无数片。四散开来。
那杯子刚好落在杜府管事妈妈身前,就在她脚边碎开,她吓得尖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勉强站稳之后。依然心有余悸。
都说夏家大小姐是个百年不遇的怪人,今儿一见还真是……不容小觑。这丫头样貌都没张开呢,咋就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大的气势?管事妈妈脸儿都白了,再品品夏湘的话,腿就开始哆嗦了。
这要是被这妮子送回杜府,再扔出方才那一番话,夫人会怎么办?是认了她杜夫人不懂礼数。还是撇清跟管事妈妈的关系?若撇清关系,自己一行人被夏湘送去衙门可怎么办?
“大小姐。大小姐息怒,是奴婢这嘴笨,是奴婢不,”说着,管事妈妈照着自己的嘴巴乔模乔样地拍了两下,旋即弓着腰,露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儿,谄笑道:“杜夫人让奴婢来问问您们府上的主意,看愿不愿意把二小姐下嫁到咱们杜府,若愿意,咱们杜二爷的庚贴就在这,立马就递给您们,本该寻个媒人来,可杜夫人性子急,巴不得二小姐今儿就过门儿呢,这不,就让我这嘴笨的奴婢来了。”
“倒谈不上下嫁,”夏湘冷笑,坐回到椅子上,从始至终也没给杜府那一行人让个座位:“不过,我夏府的二小姐与你杜府的二爷倒是门当户对,谁也没委屈了谁。我在府上是祖父、父亲和姨娘们的掌上明珠,也是我夏湘的亲人,这婚事如何尚且不说,只说我这姝姐儿过了门,会不会受委屈啊?”
这一番话若是被个老太太说出口,或是赵姨娘说出来的也罢,可如今被夏湘说出来,就让人觉着有些毛骨悚然了。好像一个小姑娘被老太太鬼附身了似的,瘆的慌。
“怎么会受委屈?咱们杜二爷是个知冷知热的,杜夫人也是个知道疼人的,杜府又这么中意贵府二小姐,怎么会委屈了二小姐?”说着,管事妈妈的脸上就滴下了冷汗。
夏湘眼睛一眯,似笑非笑:“别站着,坐。”
管事妈妈战战兢兢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脸谄媚。心里却咒骂,本以为得了个好差事,来夏府压压这姨奶奶,寻了机会再扔出几句话敲打敲打她。嘿,这是个好差事。全没想到遇着这么个鬼天气,又遇着这么个鬼丫头!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啊!
夏湘侧过头对赵姨娘笑道:“姨娘,您看这亲事还成不?”
赵姨娘一早儿得了夏湘的嘱咐,不敢草草应下。她掏出个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半晌才慢悠悠说道:“这位妈妈,这亲事还得商量,我总得请示了才能拿主意。你把二爷的庚贴放这儿吧,过些日子我派人去你们杜府传个信儿,到时候成不成,再商量。”说完还打了个哈欠,对夏湘温温柔柔笑道:“大小姐您瞧,这天儿一下雨,身子就乏得紧。”
这是在下逐客令?虽说管事妈妈瞧着赵姨娘和夏湘的嚣张模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憋着一股火,可如何也不敢发作。听赵姨娘这么一说,管事妈妈反而舒了口长气,
“……奴婢还得回去交代杜夫人,这是二爷的庚贴,”说着,管事妈妈把庚贴递给了夏湘:“奴婢不叨扰了……”
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耳边仿佛一阵风吹过,管事妈妈汗毛乍起,刚想喊出声,就见一道黑影落定,就站在夏湘身前。
定睛一瞧,是个穿黑衣服的小厮。
只是……这小厮的身手怎么……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厮啊,这是个黑杀神啊!
来人是周三手底下一个小子,跟戴言一块儿来府上的,负责夏湘的周全以及消息传递,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四个小子,各有本事,各司其职。
你小子在夏湘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夏湘点了点头,那小子就后退一步,又如一阵风似的眨眼没了踪影。
杜府那几个人早已经脸色煞白,身子都止不住微微颤抖了。
“你们……怕是走不了了!”夏湘咧嘴一笑,笑容特别诡异,让杜府几个奴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夏湘摆弄摆弄手指:“走不了了不说,还得下跪!”
管事妈妈一个踉跄,想到方才来去无踪的黑衣人,看着夏湘冷笑的嘴角,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本想靠着身后几个小丫头,结果那几个小丫头比她还不如,已经跪在地上了。管事妈妈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大小姐请明示,大小姐,就饶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圣旨:“夏湘接旨……”
……
一个时辰后,高公公揣着夏湘塞给他的银票,心满意足回了宫。来之前,他可是大不悦,这鬼天气谁乐意往外跑啊?可圣意难违,前几日就定下今儿来传旨,拂逆不得。却没想到,这是个天大的美差。
都说夏府大小姐是个赚钱的好手儿,那一个白玉京就日进斗金,如今看来还真是半点儿不含糊。不然她哪儿来那么些银票给自己打赏?嘿,这夏府大小姐真是个人物儿,年纪不大,倒是能折腾。
莫说白玉京,莫说她兜里的银子,单说皇上对她的青睐,还有她那的师父,嘿,就得罪不起呦。
日后再遇着,得寻着机会套套近乎才好,这是个活财神哎!嘿嘿!
而此时,杜府那管事妈妈跟身后几个丫鬟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她们几乎忘了怎么从夏府走出来的,只知道这一路连伞都忘了打,匆匆忙忙就跑出来了。
救驾有功?
赏赐轻容纱……
赏赐月华锦……
赏赐玉如意……
赐白玉京封号……
……
高公公宣旨内容一遍遍回响在管事妈妈的脑海里,经久不散。这丫头是得了什么造化?竟入了皇上的眼!
即便夏湘是个庄上长大的野丫头又如何?即便她在府上不受宠,是丧妇之女又如何?即便她身上有诸多流言蜚语,更有人说她智多近妖又如何?她竟得了皇上的青睐。
这便不同了,大不同了!
杜府一行人可谓地来,地去,直到回了丞相府,还依然心有余悸。等平定了心绪,方才整理整理衣裳去回了杜夫人。
管事妈妈没有隐瞒,uu看书.uukau.co 将这一趟的见闻,还有夏湘的态度仔仔细细说给杜夫人听。
杜夫人眉头紧锁,表情犹疑不定。她在琢磨,琢磨夏湘的态度,琢磨夏湘的分量以及姝姐儿在夏湘心中的分量。
若当初夏湘的时候没有态度冷漠,不闻不问,如今夏湘是否就是自己的准儿媳了?听着管事妈妈说的一幕幕,杜夫人真是咬碎了牙齿却没地儿买后悔药。十四岁的姑娘能如此老辣,能得了天大的造化,这是连老天都在偏爱她,这样一个贵人明明本该嫁给广儿,却……
姝姐儿那丫头,要身份,不够,要聪慧,不如,要本分,更是没法儿看。可事到如今,还有别的路子?这婚事一经敲定,等姝姐儿及笄,再想毁约,夏湘能允?夏湘的名气蒸蒸日上,能耐是一日大过一日,若她想护着姝姐儿,将来莫说悔婚,便是给夏姝那丫头立规矩八成都会成为难事。
再者,夏湘背后还有个苍老。苍老又是杜府的人。
杜夫人一筹莫展,脸色十分难看:“难不成,真要娶了那狐媚子过门?”(未完待续……)
第202章 尼姑
赵姨娘找夏安商量了夏姝的婚事,夏安起初有些犹豫,他是想到了夏湘,想到这门亲事原本是夏湘的良配,觉着委屈了夏湘。
可转念一想,那宁王府的世子爷要比杜广更好一些。
既然湘儿有更好的选择,将姝姐儿许给杜广也是一桩美事。
如此,又过了两日,赵姨娘便派人回了杜府,双方修了婚约,打算等姝姐儿及笄之后便过门。如今已是年底,仔细算来,大约也就一年的光景了。
杜夫人早已寻思好了,一年后再看,夏湘若依然护着夏姝,且实~猪~猪~岛~小~说~~zuhu~力不俗,那便依了她,娶夏姝过门。夏湘若纸老虎一只,一年后没落了,那便弄出个由头毁了婚约。
小年儿那天,戴言找到夏湘。
“下雪了,多穿点儿,别冻着。”戴言帮夏湘紧了紧斗篷,夏湘却把手伸出来,接了个雪花儿。
“戴言,以后每年下雪,我都陪你看雪,咱们一起堆雪人,看雪景。”夏湘盯着手上的雪花,直到雪花慢慢融化成一个小小的水珠儿。
戴言脸上的温柔渐渐满眼,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
“湘儿,我从杜鹃那儿听到些有关柳心颐的事……”戴言穿着黑色大氅,披着黑色斗篷,站在那里并不像个护院,反倒像个位高权重之人。
这身行头是夏湘帮他置备的。即便戴言拥有武道修为,可以抵御寒冷。可看着戴言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雪地里,夏湘便不大舒服。
这会儿,听了戴言的话。夏湘没急着问柳心颐的事儿,反而问道:“杜鹃?她为何跟你说这些?你们又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在什么地方告诉你的,她怎么找到你的,还是说你找得她?”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好像打好了腹稿似的。同时,夏湘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戴言暗自心惊,这个模样的夏湘。着实有些可怕。
他连忙解释:“她来倒座房找我要手帕,我便跟她聊了会儿,问了问柳心颐的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俩只是聊天了?”夏湘眯起眼。
“那是自然。除了说两句话,还能做什么?”戴言可不敢告诉夏湘杜鹃是怎么攀上他肩膀,吹他耳根,摸他胸膛。不住娇笑的。
“那……问出什么了?”夏湘咳了咳。看模样儿依旧不大高兴。
“杜娟说柳心颐不止一次怂恿赵从兰……杀你灭口。”
夏湘面色沉静如水,没什么波动:“我晓得。”
“柳心颐对庄子上的老花农……十分照顾,那老花农跟柳心颐关系非同一般,听说,你娘在世之时,老张就是柳心颐院里的。”
夏湘点点头:“这个我也晓得。”
“柳心颐,据说当初是你父亲从庙里接回来的……一个。”戴言拍拍身上的雪,表情有些凝重。
“哦?”夏湘动容:“尼姑?不是说……柳心颐是商人家的女儿吗?”
戴言摇摇头:“这说法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娶了个尼姑回来不大好听。”
“有点儿意思……”
“另外,每月初。柳心颐都要派人往……戴府送信,至于信上内容,便不得而知了。”戴言弯腰,拍拍身边的雪人,让雪人的身子更敦实一些。
夏湘讷讷:“是戴尚将军府上?”
戴言点头:“是。”
“是给李夫人送信?”
“许是。”
夏湘沉默片刻,问道:“会不会是杜鹃信口雌黄?或是混淆视听?她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大约不会,杜鹃愚蠢,没那么多心思。据她所说,花农老张跟你去田庄之前,一直是他给戴府送信,杜鹃有两次出府买东西,瞧见了。老张走了以后,就换成了一个小丫鬟送信,那小丫鬟原本不是府上的,是老张走后,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个小丫头。”戴言忽然笑了:“闹不好,咱们的对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夏湘也笑了:“瞧,咱们还挺有缘的。”
这一笑,这一嗔,竟有些妩媚。戴言看得有些怔愣,笑容似乎也凝固了,只有眼神里的炙热,在持续升温。
“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冰天雪地的。”夏湘匆匆往房间走,双手捂着脸颊,神色有些尴尬。
关于柳心颐,夏湘让戴言吩咐下去,派人去查了。
她总觉着,若顺着这藤摸上去,必然会有所收获,且收获颇丰。至于老张那边,她想放一放。她一直笃信,老张对她并没存着坏心思,至于旁的事,老张若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夏湘也不愿逼迫他。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转眼便是年关,这个春节,老太爷最是欢喜。自打夏湘去了田庄,就没有过过这样的团圆年。上,除了柳心颐脸色不大好看,大家皆是喜笑颜开。便是夏珊,也腼腆地红着脸喝了点儿酒,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姐姐,今年你能在家过年,真好。”夏柔肉嘟嘟的小脸儿上喜气洋洋。
夏湘拍拍夏柔的脑袋,打心眼儿里觉着高兴:“家嘛,你们在哪儿哪儿是我的家,过年自然要回家的。”
“对,对,对,这是家,总是要回来的。”夏安望着夏湘,目光有些复杂,那眼神里有愧疚,有欣慰,有欢喜,也有一丝难过。诸多情绪回荡间,夏安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了。
夏湘递给夏安一个饼,笑道:“父亲,当初湘儿给这父女饼命名的说法儿,还作数。父女总还是连心的,旁人……比不得。”说着,夏湘眼角余光扫了眼柳心颐。
柳心颐垂着头,模样儿很是老实恭顺,夏湘瞧不见她的表情,却看到夏安在看向柳心颐时,目光里有着一丝厌恶和……忌惮?
这里头的关系,夏湘大概猜到几分,柳心颐跟李云珠不清不楚,这里头定是有什么猫腻儿。父亲对柳心颐,大约是厌恶的,却也不敢把她怎么样。至于柳心颐帮着府上管账,更是有些古怪,她管着的这份,大约就是自己母亲当年庞大的嫁妆。
有些头绪便不会太过被动,过完年便要及笄了,思及此,夏湘长舒了口气。想想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种种,夏湘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如今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可以不被强迫嫁给谁,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即便这个人没有任何身份和地位。
正月十五那日,四喜忽然找到夏湘。
“……四喜,出了什么事,你脸色不大好看。”夏湘瞧得清楚,四喜这脸色哪是不大好看,是大不好看啊。
她这一问,四喜便掉了眼泪。
“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哭什么呢?”夏湘连忙递个手帕过去:“可别哭了,便是有什么委屈,你同我说,我给你出出主意就是。”
四喜抓着夏湘的帕子,犹豫片刻便“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小姐,奴婢想来想去,也只有来求您了。”
夏湘没说话,拉着四喜的手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四喜却又皱着眉头讷讷不再言语。仿佛难以启齿似的。
“有什么话便说,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算清楚,断不会做什么失了分寸的事。便是赵姨娘与你为难,我也能帮你说上几句话,如今这情势你晓得,我若开口,赵姨娘多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夏湘见不得四喜要死要活的模样儿,旁人不把丫鬟的命当人命,可夏湘做不到,她眼里,没有那么多的尊卑贵贱。
四喜抬头,泪眼朦胧,声音有些急促有些沙哑:“大小姐,姨奶奶说让奴婢等上两年,给二小姐做陪房,嫁到杜府去。”
做陪房,去杜府。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如今四喜也不小了,便是放出去,嫁人也不大容易,随便配个小厮远不如跟着姝姐儿去杜府给杜广做个小,将来主仆二人也好有个照应。如今姝姐儿了,自然不会了四喜,怎么看这都是件好事。
“那你的心思是……”夏湘瞧着四喜的模样儿,心里自然猜到,四喜不愿跟着姝姐儿去杜府,只是这其中原因,她还想不大明白。
四喜苦着一张脸,眼泪似乎都忘了掉。u看书 .uukanshu
“大小姐,奴婢……奴婢想留在大爷身边儿。”四喜垂下头,身子微微发抖,似乎是吓得不轻。找夏湘之前,她便明白,这心思一旦说出口,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她不得而知。很可能此事透露出去,自己面临的就是驱逐出府,或者……活活打死。
可她一定要说,她觉着,若离了明哥儿,给杜广做小,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湘听了四喜的话,一时错愕,倒不是错愕四喜对明哥儿春心暗动,而是惊讶这古代的孩子太过早熟。
“那明哥儿的意思……”夏湘不大在意那些礼法身份,她是担心四喜一厢情愿,倾心错付。
“大爷……”四喜咬着嘴唇,抬起头,双眼露出一丝明亮:“大爷他去求过姨奶奶,说想……想把我要过去,可……可姨奶奶不允。”
说到最后,四喜明亮的眸子又复又黯淡下来:“奴婢……实在没有法子,这才来求大小姐。如今能求的人只有您,能在姨奶奶面前说上话儿的也只有您了。”(未完待续……)
第203章 4喜
夏湘将四喜从地上拉起来:“别跪着,过来坐。”
二人落座后,夏湘欠身为四喜斟了杯茶,四喜惶恐,连忙去接夏湘手里的茶壶:“折煞了奴婢,这可使不得。”
夏湘笑笑,将茶壶顺势递给了四喜,四喜为夏湘斟了杯茶。
“喝茶暖暖身子,大冬天的,小心身子。”夏湘一边劝慰四喜,一边琢磨着赵姨娘的心思。
让四喜跟着姝姐儿,大约因为四喜性子软,又懂分寸。将来去了杜府,能帮着约束姝姐儿,也是个帮衬。姝姐儿入了杜府,杜夫人自是不喜,将来必然要给杜广纳妾,若把四喜送过去将来做填房,跟姝姐儿也是个照应。
另外,大约赵姨娘做的阴私事儿四喜都晓得,姝姐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知晓了也无妨,可若四喜跟着明哥儿,将那些事儿说给明哥儿听,她这个做母亲的必然不好做人。
权衡来权衡去,到底还是把四喜送去杜府好。
夏湘摇了摇头,苦笑道:“四喜,这事儿我帮你说说,至于成或不成,要看你的运气了。”夏湘谨慎,不愿把话说满。
再者,明哥儿那边的意思,赵姨娘那边的心思,她都要亲自去探探才好做决定,总不能全凭猜测就妄下论断。
四喜感激,起身行礼:“大小姐若能帮着说说,奴婢就感激不尽了,至于成不成。奴婢不强求,若实在不成,那便是奴婢的命。奴婢认。”
夏湘点头,没再说话。
当晚,夏湘找到明哥儿。
书香萦绕,梅香飘渺。书案上方整齐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摞厚厚的书籍。书案临窗的角落处摆着个青花瓷的花觚,花觚里随意插着两支梅花,梅花开的正盛。也有两朵含苞待放,远远望去。让人心神一片宁静。
明哥儿是个儒雅之人,与祖父颇为相像。
夏湘站在门口,瞧见明哥儿坐在案边,虽捧着本书。却半天也未翻动一页,怔怔不知望着何处发呆。便是夏湘来了,他也未察觉。
直到夏湘咳了两声,明哥儿才回过神来:“长姐?”
“怎么?我不能来还是怎么?我可站半天了,连杯茶水也未讨到。”夏湘轻笑,迈步进门。
明哥儿连忙起身,召唤丫鬟给夏湘递茶点。
夏湘瞧了眼那丫鬟,又看了眼明哥儿,明哥儿意会。屏退了下人,等夏湘开口。
见下人都走远了,夏湘又四下瞧了瞧。确认无人,才徐徐开口:“温书温的如何了?来年科举可有把握?”
“我资质不足,只能尽力而为,至于把握……还欠缺些。”明哥儿知道,夏湘断不会为了询问他学问做的如何特意跑这一趟。
故而,简单应了一句。明哥儿便沉默不语了。
夏湘用杯盖荡了荡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这才说到正事:“四喜来找过我……”言罢,她抬起头,望向明哥儿的眼睛。
明哥儿一愣,旋即嘴角浮现苦涩,却没有轻易开口。
夏湘点点头,明哥儿谨慎,这是好事。只是,心机还不够成熟。若此事有诈,他这一沉默,必然会让人猜出些什么来。若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必会装作不知情,假意问上一句什么。
“你对四喜……当真生了心思?”夏湘放下茶杯,开门见山:“你这心思又动了多少?是一时新鲜还是当真动了情?”
明哥儿霍然抬起头,眼中先是慌乱,继而平静,最后苦涩。他摇摇头,叹口气:“若图一时新鲜,又何必苦苦哀求我娘。”
毕竟是个孩子,对于此事,他还有些避讳不愿提及。
夏湘不语,沉吟片刻后,正色说道:“明哥儿,你要记住,无论任何东西,想要得到就要具备得到的实力。若没有这实力,就断了这念想,若断不掉这念想就要开口求人,若放不下脸来求人,就拼了命以死相挟。若还是不得,那就放下心思,提升实力。男儿想事做事要果断,怕只怕拖泥带水,没得耽误了自己,又求而不得。”
听了夏湘一席话,明哥儿垂下头,皱着眉头沉思许久,半晌后方抬起头,眼里的浑浊黯渐渐褪去,他朝夏湘点点头:“长姐教训得是,我记下了。”
夏湘起身,拍拍缃裙:“明白了就好。我不耽误你温书了,至于那些儿女情长,长姐帮你去办,你安心做学问,将来,总有你帮着长姐的一天。”
明哥儿点头,眼中露出欣喜。
明哥儿住处与赵姨娘住处离得并不远,夏湘出了门,跨过垂花门,没几步便到了赵姨娘的院门前。她站在门口想了半晌,才扣响门环。
来开门的是四喜。
“大小姐……”四喜讷讷。
夏湘笑笑,朝她点点头,算是安一安四喜的心:“赵姨娘可有空?我来找她说会儿话。”说着,夏湘已经迈进院子。
四喜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姨奶奶在厢房,跟二小姐说话呢。”
姝姐儿来……夏湘不由放慢了步子,犹豫片刻后,她又笑着摇摇头,回头问四喜:“你的事还要你说了算,姝姐儿那边儿……可要避讳着点儿?”
四喜听夏湘这样说,便彻底安了心,没口子地应道:“全凭大小姐作主。”
虽说夏湘留了余地,没有保证一定帮四喜办妥此事。可夏湘是什么样的人,夏湘多少还是知道的。夏湘承下的事,便是在她认为应该去做的事,她认为应该做成的事,就断没有做不成的道理。这几年来,大小姐做的每一件事都落在大家眼里,刻在大家心里,故而,四喜几乎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夏湘的身上,她知道,夏湘若真心想帮自己,自己便一定会得偿所愿。
见四喜知道好歹,夏湘微微一笑,又大步朝厢房走去。
如今赵姨娘和姝姐儿见了夏湘再没有往日的冰冷模样儿,见夏湘进门连忙迎上前来寒暄。姝姐儿拉着夏湘的手坐到床边,赵姨娘连忙将床上一条缃裙捧在手里,递给夏湘看:“这条……是给你的,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是给姝姐儿的。”
夏湘接过裙子瞧了瞧。
“小心些,上头别着针呢,别扎了手。”赵姨娘紧着嘱咐。
夏湘笑着点点头,仔细着裙子上的针,将松花色缃裙放在轴上端详。裙摆处绣了一半的梅花栩栩如生,好看的紧。
赵姨娘笑道:“大小姐当年那句‘梅花香自苦寒来’可谓惊才绝艳,我便绣了这梅花。姝姐儿那条裙子绣的是兰花,希望日后她能收敛性子,做个如兰蕙质的姑娘。”
这番话从赵姨娘口中说出,让夏湘颇为诧异,一来,赵姨娘这般年纪还能幡然悔悟实属不易,二来,赵姨娘让姝姐儿日后收敛性子,听起来怎么都有点儿怪异。
毕竟,赵姨娘比谁都泼辣,都跋扈。
“那就辛苦姨娘,湘儿厚着脸皮收下了。”夏湘将缃裙小心放在床上,笑道:“没想到,姨娘刺绣的手艺这般好,等有空我要多来请教请教才是。”
赵姨娘脸上笑意更浓:“也算不得好,算不得好。”
夏湘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四喜。赵姨娘朝四喜摆摆手,四喜便退出门去了。
房里只有夏湘、赵姨娘和四喜。
“姨娘,我想求您件事儿,又不好开口。”夏湘身子一扭,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模样儿。
赵姨娘粗枝大叶,听夏湘这么一说,连忙嗔道:“瞧你说的,有事便说,若我能帮得上,自然不会看着。”
“姨娘,那湘儿求您,把四喜给了明哥儿吧。”夏湘直言。
赵姨娘一听,脸色便不大好看了。夏湘来求情,必然是四喜去找过夏湘,或者明哥儿去找了夏湘。无论是谁找了夏湘,赵姨娘心里都不大痛快。这是借着夏湘来压自己?再者,若是四喜找了夏湘,那她当初做的那些针对夏湘的腌臜事难保不会被夏湘知道。虽说那些事夏湘或许早就猜到了,或知晓了。可再从四喜口中听到一次,也不大好。
“此事便是说与老太爷和老爷听,他们也断不会应允,闹不好,四喜还要受些苦,甚至丢了小命。”赵姨娘心里不悦,却没敢摆在脸上,只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uu看书.uuah
夏湘明白赵姨娘的心思,便不急不缓说道:“姨娘您想,明哥儿对四喜动了真心,若把四喜送去杜府,将来明哥儿难保不会跟杜二爷生出罅隙。如今明哥儿正在备考,若因此事乱了心思,到时落第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者,姝姐儿那边儿有我照应着,谁也不敢把她如何,再说,四喜年纪不小了,再等两年或许就没如今的样貌,到时入了杜府,杜二爷愿不愿意收了她还两说呢,不若找个年轻又懂事听话的送过去,好过安排四喜过去。”
赵姨娘蹙眉,心里没了主意。她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耳根子又软,夏湘这一说,她就乱了方寸。
夏湘趁热打铁,将赵姨娘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四喜是个知道分寸的,便是跟了明哥儿,也不会乱嚼舌根,她若真的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我都不会轻饶了她。”
虽然赵姨娘晓得,夏湘这话是为了帮着四喜,故意发狠。可听在耳中还是心情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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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陪陪我
夏湘舌灿莲花说了半晌,累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赵姨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大小姐作主就是,您是个有主意的,自然知道怎么安排好,只要对明哥儿好,对姝姐儿好,她又是个嘴巴严实的,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赵姨娘就是这么个人,若认准了你是好人,便什么都会听你的,若认准了你是个恶人,你便是说再多也无用。
当初柳心颐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如今柳心颐说什么她都不信。当初把夏湘视作眼中钉,如今夏湘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姝姐儿是个有脑子的,夏湘和赵姨娘的心思,她仔细琢磨个清楚明白,甚至也明白,夏湘这样做也是为了卖明哥儿个好,卖四喜个好儿,总之夏姝明白,夏湘做事不会单纯出于好心,总也要有她自己的目的和想法。
也的确如此,夏湘如此做,一来借势,借夏府的势,将来有个安稳的家,安稳的倚靠。二来,为了老太爷,她也要努力将这个家拧成一股绳,让他老人家心里宽慰。
“姨娘信得着湘儿,湘儿一定不让姨娘失望,姝姐儿那边我必会仔细关照,明哥儿和四喜那边我也会将姨娘的一番苦心说与他们听。至于四喜,我也会仔细叮嘱……”夏湘挺开心,捡起身边的点心咬了一口:“等明儿抽出空,我亲自下厨给姨娘做点儿好吃的。”
“哎呦。那可是我的福分。”赵姨娘笑容满面。
夏湘嗔道:“瞧您说的……”
此处和乐融融,柳心颐房里却寂静无声。珊姐儿坐在榻上,手中捧着本书。眼睛却盯着桌子上的粉彩瓷杯,不知在想什么。
柳心颐坐在珊姐儿身边,苦笑道:“夏湘给夏姝谋了个好归宿,你赵姨娘开心得紧呢。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要及笄了,总得……托人给你找个好出路。”
珊姐儿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道:“母亲。不用急,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争也争不来,该争什么不该争什么,珊儿会仔细考虑,母亲不用忧心。”
柳心颐听了珊姐儿的话。老怀大慰地点了点头,笑容渐渐浮现:“你比你那不争气的哥哥好强上许多。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母亲不也是女儿身?夫人……不也是女儿身?”
“住口!”柳心颐蓦地沉下脸来:“不许妄言。”
“女儿知错了。”珊姐儿垂下头,可眼中的光亮却丝毫不少。李夫人,李夫人不同样是女儿身吗?可这世上有几个男儿比得上她?长姐不同样是女儿身吗,行事却比男儿还要恣意洒脱。珊姐儿觉着,自己也不是一般的女儿家,总也可以做出一番与众不同之事。
柳心颐蹙眉盯着珊姐儿瞧了片刻,叹口气道:“你是我生养的,你的心思娘自然明白。可野心这东西。不是谁都可以有的,你若有那本事,便是没有野心。也会生出野心,便是没想得到什么,结果闹来闹去也会得到点儿好处。可你若没那本事,便是有再大的野心,终究也是白忙活一场。闹不好还会把自己搭里头。再有,即便你有了那本事。却没有个好福气,也还是不成事的。”
“可谁知道我有没有那本事和福气!”珊姐儿抬头。目光灼灼。
柳心颐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丫……夫人……她八岁便学着做生意,没人教她,她便蹲在各个铺子门口,琢磨,寻思,九岁便做起小买卖,那会儿,家里的生计都是她来操持,井井有条。至于运气……更不用说了,身份便摆在那里。我晓得你心里还揣着你长姐这么个异端,可你要知道,从八岁起,她做过的事就不像个孩子所为,比着夫人还要妖上几分,你觉着,她们是你能比得的?”
珊姐儿无言以对,又垂下头来沉思。
“所以,找个良人,嫁入高门,一生平安顺遂才是你该想的事情。”柳心颐捧起账册,目光却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却越皱越紧。
珊姐儿望着自己的母亲,同样皱起了眉头。
要像母亲一样,做一辈子棋子,或者窝在个大宅门里一辈子不得自由,不得欢颜,在夫君的冷漠面孔下,慢慢耗费掉青春?
良人,良人,良人难觅啊!
是日夜里,夏湘用过晚饭,先后去找到明哥儿和四喜,将赵姨娘的决定说与二人听。她没有提到自己,只说赵姨娘一时想不明白,如今想通了,愿意成全他二人。可四喜和明哥儿心里却明白的很,若没有夏湘从中说话,恐怕赵姨娘这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回到正房耳房之后,夏湘笑了。她知道,自己越是不去提起自己的功劳,明哥儿和四喜就会越加感激自己,信任自己,而自己,只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这往后的夏府,会越加和睦才对。
如今万事顺意,老太爷的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夏湘偶尔会去庄子住上几日,白玉京如今气候已成,可她也不能撒手不管。再者,乳娘、许婶、周先生他们都还在庄子上,日子久了见不着,必然是会挂念的。
今时不同往日,夏湘出府入府再不用领什么对牌,也不用与谁交代,只要告诉老太爷一声便可,真真是比着家里的爷们还自由。
寻了个好天气,夏湘跟老太爷知会一声便带着两个丫鬟和戴言出了府,一路上未做停留,径直朝京郊的庄子去了。
只是,刚出京都没几步,还在官道上就被两人两马追了上来,并拦在了路边。
戴言霍然勒马,马蹄扬起,马儿嘶鸣。
两个丫鬟发出一声惊呼,夏湘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她抓住车窗,稳住身子,蹙起眉头,伸手轻轻将帘子撩起一道小小的缝隙,透过缝隙,她看到李毅和木头骑着两匹高头大马,停在自己的马车前。
她猛地撩开帘子:“世子,木头,你们……”
李毅原本红着眼睛盯着戴言,这会儿瞧见夏湘,眼中野兽一般的防备渐渐化作柔和,其间竟有一丝无助。
夏湘瞧见李毅的模样,将目光望向木头:“木头,出什么事了?”
木头冷冰冰的话语里透出一丝落寞:“王爷病逝了!”
王爷去了?夏湘蓦地望向李毅,见李毅通红的双眼正极力阻止眼泪落下。虽说夏湘对宁王没有深刻的印象,可乍闻噩耗,心中也不是滋味,难受得紧。
她紧紧捏着手上的帘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半点风声也未听到?”
若是刚刚过世,李毅没道理跑到京郊来拦自己的马车。若已经下葬,京都不该一点儿风声也无。夏湘忽然有些犹疑,难不成李毅竟混蛋到谎称宁王过世,只为拦住自己?若真是如此,李毅也太混账了些!
李毅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听到夏湘的问话,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木头讷讷开口:“府里瞧瞧下葬了王爷,并未放出消息。”
李毅不愿别人知道父亲过世的消息,不愿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搂着父亲心中深爱的女人,对他假惺惺地说些抚慰之言。李毅想,父亲也不愿那些人知道他过世的消息罢。他默默将父亲和母亲合葬,希望在下面,父亲不要再辜负母亲。
夏湘瞧着李毅的样子,不知如何劝慰。
“湘儿,陪陪我,一日便好。”李毅像个受了伤的小豹子,沙哑的声音透出一丝哀求。
夏湘本能将目光投向戴言,李毅眼里又多了几分失望。
瞧见李毅眼里的失望,夏湘有些愧疚。她听戴言说过,赵美人是宁王的心结,她不确定宁王的病逝是否与赵美人的受宠有关系,而赵美人的受宠是她一手促成。想到此处,夏湘望向李毅的时候,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戴言一直望着李毅,这会儿忽然转过头,望向夏湘。
“我在白玉京等你。”戴言微微一笑,温雅如故。
夏湘点点头,兀自下了马车,将两个丫鬟拦在了车上,径直朝李毅走去。直到李毅马下,夏湘回头望向戴言,戴言点点头,还是那般温和地笑着。
李毅神色极为难看,他蓦地弯腰,伸手将夏湘拉上马背,看了眼木头便朝着京都方向扬长而去。
马蹄扬起的灰尘慢慢落下。
一道黑影倏然从两侧枯草丛中飞掠至戴言身前,是周三。
“主子,uu看书 wwuukanhu 要不要跟上大小姐?”
戴言摇摇头,嘴角上扬:“不用。”言罢,扬起马鞭,朝着夏家田庄悠悠行去。
车厢里,迎春压低了声音与芸香耳语:“瞧瞧瞧瞧,咱姑爷与大小姐感情笃深,半点猜疑都没有。大小姐便是独身跟着世子离开,姑爷也相信大小姐不会做出对不住他的事,啧啧,大小姐这辈子算是选对了人,这福分可是一辈子的……”
芸香一味傻笑,点头应着:“嗯,嗯,是这么个理儿,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两个丫鬟原以为声音压的极低,戴言听不到,却不知戴言的五识比普通人要敏锐百倍,二人说的话一字不漏落在戴言耳中,戴言眼底的笑意愈加浓郁起来。只是想到李毅将夏湘拉上马的情景,眉头却又不知不觉皱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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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又1道圣旨
天光清清凉凉洒在大地之上,隐隐有了万物复苏的味道。
悬崖边,四角竹亭,石墩,清泉。
这是处好景致,然景致中的人却没有好心情。夏湘蹙眉望着远方云雾缭绕,内心却如何都无法平静。
从来到此处,李毅便一语不发。木头站在远处,望着山下。
然就在方才,李毅忽然开口,他说:“父亲错爱一生,落得悲凉收场,扔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
果然是因为赵美人吗?夏湘心里难过,越发愧疚。
李毅是个骄傲任性之人,是出了名的纨绔世子,可如今却像个找不到家的流浪儿,眼里空洞洞的,整个人似蒙了尘,让人瞧不见半点儿阳光。
“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带我来此处,他说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母亲说,在这里望着远方,似乎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人和想要的日子。我知道,母亲想要一个爱她疼她的父亲,却一生求不得。父亲也常来此处,他想看到的,许是他心里那个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女人。我如今站在这里,却什么也瞧不见,瞧不见母亲,也瞧不见父亲……”
夏湘听着李毅的喃喃自语,怔怔望着李毅,口中发苦。
许是察觉到了夏湘的目光,李毅忽然转过头,攫住夏湘的眼,他说:“夏湘,你是在意我的,对吗?我找不到人说话。只能找你,我没有亲人了,那些所谓的亲人瞧见我如今的凄惨模样一定会笑的十分开心。我只有你了。我知道,你也在难过,你还是在意我的。”
他蓦地将夏湘揽在怀里,抱得紧紧。
夏湘没有挣扎,她知道,即便她挣扎,也未必能够挣脱。
她轻轻拍着李毅的背。与他说:“父亲母亲总是会离开,你还有木头。还有朋友,有仆人们,将来会有妻有子,会儿孙满堂……”
“有没有你?”李毅的头轻轻伏在夏湘的肩膀上。小心翼翼问出这一句时,抱着夏湘的臂膀又紧了紧,隐隐有些颤抖。
夏湘不语。
李毅将她抱的更紧了:“我可不可以拥有你?”
夏湘觉得喘不过气,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有种要窒息的错觉。她试着挣扎,可越是挣扎,李毅抱的越紧,夏湘用力想要推开他,李毅猛地抬起头。低头去吻夏湘的唇,像个受伤的小兽,着急得到一丝安慰。
直到夏湘落下一滴眼泪。直到夏湘用力咬了他一口,他方松开双手,退后两步。
不到万不得已,夏湘不会用袖子里的机关弩对准李毅,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李毅。即便李毅的行为让她恼火,却狠不下心过多指责。
“我不是你的良人。你也……不是我的良人,我们只是友人。”夏湘说完。看到李毅的目光渐渐黯淡,随后变得愈加冰冷。
“那你的良人是谁?戴言?”李毅捏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掌心,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夏湘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李毅万没想到,夏湘会就这样承了下来。他知道,夏湘若不是真的心里有了抉择,断不会这样草率点头,承认此事。夏湘也不会为了断了他的念想,用戴言做挡箭牌。然越是明白夏湘的为人,李毅越是绝望。
他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了。
夏湘望着李毅,即便心里再愧疚,有些话也还是要说:“我非你良人,不要再想着我了。宁王过世,我心里也很难过,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只希望你能坚强些,莫要因着亲人离去就颓废了自己。我想,宁王若泉下有知,也不愿见到你颓唐的样子。”
李毅仿佛没听到,怔怔望着远处的云雾。
“我走了,你若心里不痛快,可以来白玉京,我给你备些好酒消愁。”夏湘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身后传来李毅冷冰冰的笑声:“哈哈,非我良人?是不是我的良人,我李毅看得清,不需你来告知!”
夏湘脚步一顿,加快了步子朝山下走去。
若他想不明白,也不是我的过错。夏湘面色凝重,从木头身边走过。木头跟了上去,低声说:“我送你回庄子。”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好,借我匹马就成。”夏湘觉着,自己没法子给李毅安慰,也不应该去安慰他,自己要把话说清楚,断了李毅对她的念想,这样才是真正的帮助他。
木头垂头跟在夏湘身后:“世子吩咐过,木头必须送您。”
夏湘不再说什么,有木头跟在身边也好,若出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她默默朝山下走去,低声道:“替我谢谢你家世子爷。”
木头闷哼了一声,没说话。
竹亭内,李毅望着远处的山间的云雾,苦笑道:“父亲,您这辈子求不得,毅儿是否也会如您一般,一辈子求不得?”
他走出竹亭,走到山泉边,伸手撩起一碰泉水,泼在脸上。
水冷,心冷,身子冷,目光也越发冰冷起来。
曾经,宫里那位九五之尊也求不得,如今呢?坐拥美人!求得抑或求不得,似乎还要看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当初,若父亲坐上那皇位,又怎么会求不得?怎么会郁郁而终?李家多情痴,既然忘不掉,就去争便是!
李毅似豁然开朗,目光渐渐明亮。
木头送夏湘回了庄子,夏湘拎着红漆食盒,装了些吃的递给木头:“拿回去跟你家世子爷热热吃,你府上不缺吃的我晓得,可味道不见得比我庄子上的好。你家世子爷身边没个亲近之人照看,你要仔细着些,日常起居,多多照顾他。”
“您要是真担心他,就亲自去照顾他。”木头瞪了夏湘和戴言一眼,转身要走,然刚走两步,又转身将夏湘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他想,便是夏湘不在世子爷身边照顾着,只是送一盒吃的,世子爷也会欢喜些罢!
待木头纵马离去,戴言意味深长地望向夏湘:“你对李毅……还真是关照。”笑容一如往昔,只是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夏湘瞧着戴言的模样儿,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解释,戴言就继续开口道:“老大接了道圣旨,今儿拿给咱们看,可惜你不在庄上。”
“圣旨?拿给咱们看?与咱们有关系?”夏湘顿时变得警觉起来。圣旨这东西很可怕,能让你飞黄腾达,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戴言笑容有些古怪:“宗师之约,怕是要借用咱们白玉京的地方了。”
宗师之约?夏湘好奇:“什么是宗师之约?为什么要用咱们白玉京的地方?是宫里那位的主意?还是老大的主意?”
“不管谁的主意,这都是件好事。你知道御水师罢,每二十年,各国御水师便会聚到一起,说是切磋武学,实则是各国间的相互威慑。拥有一个御水师,便具有一定的威慑力。御水师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挑衅。”戴言勾起嘴角:“所以,你做了苍老的弟子,可谓福分不浅。所以,那宫里的皇帝也要对你和颜悦色。”
夏湘愣了片刻,讷讷道:“其实……我也是个御水师。”
戴言拍拍她的头:“嗯,你也是个御水师,不过,你这个御水师的存在对谁都构不成威胁。”言罢,又笑道:“宗师之约很重要,不能出半点儿差错,届时宫里也会来人。你要好好准备,这是个好机会。”
“机会?算什么机会?不就是借出个场地吗?”夏湘揉揉额角,心里不大痛快。这场地皇帝借去了,也不知会不会还,便是还了,这租借场地的银子会不会付?如今她都有些怕了,怕皇帝瞧这白玉京越看越顺眼,哪天心血来潮,皇帝就成了大东家,自己成了打杂的。
“你要明白,我们若只在这里守着个庄子,便时时刻刻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宗师之约,大国小国会来很多人,多多结交些有用之人,对我们总是有好处的。”戴言眯着眼睛望向天边,彩霞漫天,让人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夏湘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此事你无需说与我听,uu看书 ww.uukanshu我一姑娘家如何结交那些人。你替我去结交便是,一切你作主,我只管守着庄子,酿酒做菜赚银子!”
戴言笑了:“也好。”
自然好,若能如此一辈子,最好不过。
“宗师之约定在六月初。古老和古奇已经提前住到山上了。苍老是昨日来的,依然住在竹林馆。还有,顾五爷近日来信,说五月会来庄上一趟,听说,他在江南那边发展的还不错,产业不逊于你这庄子了。”
夏湘抿抿嘴,很是欢喜:“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是谁的舅舅,这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我如此聪慧,我的舅舅当然也不会是蠢笨之辈。”
戴言笑意愈胜,拍拍夏湘的头:“嗯嗯,我们湘儿最是聪慧,最是聪慧。且善良得很,尤其对那宁王府的小世子!”
听到前半句,夏湘还美滋滋的,可听到后面就觉着不对味儿了,顿时沉下脸来:“戴言!”(未完待续)
第206章 宗师之约(1)
戴言见夏湘沉了脸,连忙赔笑,好声说道:“我与你玩笑,可别当真。我若真的以为你对李毅有什么心思,今日我便不会放你跟他走。”
夏湘本想发火,可听了戴言的话,便愣在那里。
他这话什么意思?聪明如夏湘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我是你的东家,你是我的护院,什么叫你放我走?你不放我走我就不敢走了?”夏湘瞪了戴言一眼,心里却有些紧张。
戴言微微弯腰,凑到夏湘面前,笑容温润如水,眼睛却又眯了起来:“我若不放你走,你真的敢走?”
这笑容透着阴森森的诡异味道,让夏湘不由打了个冷颤。
“我不让你走,你若敢走,我就要了李毅的命!”戴言声音很轻,笑容儒雅,可眼里的阴森之意却让夏湘心胆俱寒。
有时,夏湘会觉得,她从没好好认识过戴言这个人。
“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我只是面对你的时候,好脾气。”戴言微微一笑,方才的阴森一扫而光,他牵起夏湘的手,轻声说道:“走,跟我回家。”
夏湘任由戴言牵着朝山脚下的宅子走去,心中诧异,方才那一瞬,戴言的气势似乎比皇帝皇子都要强上几分。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气势?他不是皇亲贵胄,他没有御水师一样的修为,他从未身居高位,可他至始至终都携着上位者的气势。这是为什么?
可不管为什么,夏湘觉得被他这样牵着,跟他一起回家。心里挺踏实,觉着挺幸福。
戴言笑意愈胜。
他知道,夏湘能够如此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任由他牵着,说明他已经走进了夏湘的心里。她是他的,逃不掉了。
……
宗师之约前一个月。顾五爷带着傻仆人来到夏家田庄。
“……有阵子不见,你这山庄越发像样儿了。”顾五爷走在白玉京的店铺间。笑容满面。如今他在南方也安定了下来,经营产业跟顾家原来没法比,可也有了好的苗头。只不过,顾家原有产业被侵占。如今成了生意上压制顾五爷最大的阻力。
不仅如此,这短短两年来,就发生了数次刺杀。顾五爷能猜到是谁做的,却找不到证据,也没有能力去指证。他能仪仗的,只是他多年流放苦寒之地所产生的强烈警惕心。两年来,顾五爷的生意越发稳定,也养了几个护院死士。如此一来,刺杀之事也渐渐销声匿迹了。
“五舅舅说笑了。不还是当年那样儿?倒是五舅舅您厉害得紧,听说您的铺子都开到十几家了,湘儿羡慕得很。”夏湘着实心里佩服着顾五爷。
要说做生意。夏湘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在行,山庄能建成,一来是靠当年卖珍珠得来的银子,二来是靠着一手御水术还有好厨艺,毕竟,来白玉京的客人。大多是冲着生活馆的美味。而顾五爷则是天生做生意的料,两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发展到如今商铺林立,不可谓不精明!
“你我在这互相吹捧,也不怕被人笑话!”顾五爷哈哈一笑,意味深长望向戴言。
戴言微微一笑:“一家人,何谈笑话啊?”
顾五爷一听,笑得更大声了。这两年来,照顾生意的同时,顾五爷私底下对戴言也仔细调查了一番。虽说这小子身份有些古怪,可那份坚毅果敢、沉稳多谋着实让他喜欢。特别是戴言一次次舍身救过夏湘的命,让顾五爷更加放心。如今,他也瞧得出来,夏湘对戴言已然接受,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只盼着夏湘能安稳幸福,旁的什么门当户对,全不在他考虑之内。
“可不一家人?便是周先生听了去,能笑话我还是怎么?”夏湘瞪了戴言一眼,摆明了戴言跟周先生处在同样的位置。
顾五爷拍拍戴言的肩膀:“我这外甥女牙尖嘴利,你可要小心着些。”
夏湘一把拉住顾五爷的胳膊:“五舅舅!您到底是谁的舅舅啊?”
“你的五舅舅,你的五舅舅,不过……若戴言叫我五舅舅,我也乐得应下。”顾五爷很久没有笑的这样欢快了。
戴言笑意愈胜,一欠身,一伸手:“五舅舅这边请,前面就是生活馆了。”
“好好。”顾五爷笑呵呵跟着戴言往生活馆的方向走去。
夏湘皱着眉头一跺脚,也跟了上去。看着好像不大乐意似的,可嘴角却微微翘起,一嗔一笑间,美得很。
等进了生活馆,夏湘立时被门口一老头儿抓住了胳膊,她定睛一瞧,正是师父杜苍。杜苍神秘兮兮将夏湘拉到一处僻静角落。顾五爷瞬息间皱起眉头想要冲过去,却被戴言拦住。
“五舅舅别慌,无妨的,那是湘儿的师父,苍老。”戴言微笑望着不远处的夏湘。
顾五爷错愕:“苍老?哪个苍老?”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咱们大晏国还有几个苍老?自然是杜府那个御水师杜苍了!”
“什么?”顾五爷望向夏湘和杜苍:“当真?这老人家真是苍老?他……真收了夏湘做弟子?可夏湘不会功夫,苍老收她做弟子是为何?”
“不知。”戴言摇头,笑意不减。夏湘能够御水这件事,他不会与任何人说。说还是不说,这是夏湘的权力。而他的责任,只是保护夏湘的安全,若哪天因此惹出风波,他负责护夏湘周全。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夏湘回来了,皱巴着小脸儿。
戴言问:“出了什么事?”
“师父说,一个月后的宗师之约上,他要……他要向所有人宣布,说我是他的弟子。”夏湘揉揉眉心:“若传出去,我这日子恐怕不会消停了。”
“你怎么说?”戴言问。
“我说这样不大好罢?师父说,这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有我这么个师父让你丢人了?”夏湘眉头越皱越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夏湘认为,目前为止,自己的权力、财力和声望刚刚好,若被人知道自己还是杜苍的弟子,恐怕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苍老定是有他的想法。”戴言拍拍夏湘的头:“无妨,不管别人是否知晓你是他的弟子,也没人能伤得了你。”
夏湘知道,戴言有这个实力,更何况,即便戴言没这个实力,杜苍也有这个实力。
顾五爷表情凝重,他不愿夏湘风头太盛,他只盼着夏湘一生安稳顺遂,嫁个疼她的夫君,平平安安一辈子。
……
六月的宗师之约如期而至。
夏湘天未亮便起床巡视,看各处是否安排妥当,是否有纰漏。宗师之约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戴言看着夏湘有些憔悴的小脸儿,微微蹙眉道:“再去睡会儿罢,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交给我,你安心去休息。”
夏湘摇摇头:“回去也睡不着,不若来回走走,心里安生些。”她拍拍身上的翠色竹纹袄裙,苦笑道:“师父打定了主意要公开我弟子的身份,我得穿的像样点儿,可别给他老人家丢脸。等查看完这些个要紧的地方,回去你帮我挑身儿体面的行头。”
“你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戴言深深望了眼夏湘。
夏湘脸红心跳,连忙快走了几步,迎上此处负责守卫的血杀成员,仔细询问了几句。
临走,那血杀成员担忧地望着夏湘说:“大小姐,恕在下直言,您的模样儿有些不大对劲儿,脸色苍白透着不健康的红,是不是染了风寒,您得仔细身体啊。”同时心里默念,您可是俺们的衣食父母,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他这一说,夏湘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一早儿有点儿凉,没事的。”说完,转身便走。
戴言紧紧跟在后头:“哪是不健康的红,这红……很是康健嘛。”
夏湘又加快了脚步,生怕戴言又出言排揎她。
太阳第一缕光芒跃上大地之时,白玉京的大门豁然开启,人们陆陆续续赶来,手中皆持有请柬。门口有宫中侍卫把守,检查十分严格谨慎。
夏湘换了身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配浅水红百褶裙。头上戴了两颗自己珍珠蚌生成的珍珠,uu看书ww.uukansh.om 挂了个大红折枝花的荷包,耳朵悬着一对赤金灯笼坠子。远远望去清雅端庄,又隐隐透着一丝硬朗明媚的气质。
戴言微笑,将夏湘耳边的头发轻轻挑起,别在了耳后:“这模样……很好。”
说话间,芸香便跑进来通传,说皇帝已在半路,要准备接驾。夏湘又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衫,这才昂首挺胸,端着架子走出门。
一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皆是皇亲贵胄,或武道修为极高深之人。有认识夏湘的,都会朝夏湘点头微笑,夏湘也会回以微笑。慢慢的,便有人议论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原来这个小姑娘便是白玉京的东家。那个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如今更是声名鹊起的白玉京东家夏家嫡小姐夏湘。
接受众人的注目礼,夏湘只是微笑,微笑,一直微笑。直到笑的脸都僵了,夏湘心里暗暗叫苦,若这些人知道自己是苍老的关门弟子,不知议论之声会发展到何种程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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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宗师之约(2)
夏湘不知,哪里只是公布弟子身份这么简单?苍老,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对他来说,是一招儿妙棋,对夏湘来说,简直天坑。
晨起天光有些暗淡,待日头慢慢升起,大地渐渐明亮。夏湘站在山脚下恭迎圣驾,顺便跟路过的熟人寒暄几句。京都里有头有脸的皇族和官家陆续前来,这些人大多认得夏湘,一个个凑上来与夏湘说话,十分客气。
不远处,夏府的马车徐徐行来。车夫将马车停在山脚下距离夏湘十几步的距离。老太爷和夏安陆续下了马车。站在山脚下望过去,二人便瞧见夏湘被一群人围在当间儿的样子。同时,身边经过的官员见到夏安和老太爷,连忙过来打招呼,少不得一番契阔。
自打夏湘的白玉京获旨被封为宗师之约举办地点,夏湘连带着夏家众人都成了京都瞩目的焦点。往日不愿跟夏安交好的官员也都忙着来攀附结交。
老太爷不耐烦这些应酬,只客套了几句便朝夏湘走去。
瞧着夏湘清雅又贵气的样子,老太爷心里骄傲得很。他咳嗽了两声,围在夏湘身边的人见是夏府老太爷,连忙过来请安,并依次散去,留下空子给老太爷和夏湘说话。
“这回不是小事,你可要仔细着些。”老太爷皱眉,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皇帝将此地设为宗师之约的场地,不知是怀着什么心思。一来你这山庄景致虽好。可防护却不易,一旦出现乱子,很是麻烦。更何况。你这东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这里头,总有点儿问题。”
老爷子苦思半个月,却毫无头绪。
夏湘不想老太爷这样苦恼担心下去,便轻笑道:“祖父,有件事我未同您提起,怕您担忧。今儿也是时候说与您听了。可您要答应湘儿,此事万万不可说与旁人。再者,您……不能太担忧。也不能太紧张。”
“你这孩子,什么话非得瞒着我?”老太爷神色有些焦急。
夏湘寻思了一下,便将杜苍收她做弟子之事告诉了老太爷:“……湘儿觉着,是师父跟皇帝商量。要公开我的身份,所以选了我这庄子。再有就是,湘儿这庄子也着实配得上宗师之约这盛事。不会丢咱大晏国的脸,也不会辱没了陛下的面子”
老太爷点点头,转而问道:“不对,杜苍可是御水师,且据说脾气十分古怪,你是怎么得了他的青睐?”
夏湘只说苍老收她做弟子,并没有将自己会御水之事告诉老太爷。所以老太爷糊涂了,夏湘就算能张罗出个山庄,可功夫却是半点儿也没有。杜苍为什么收她做弟子?
夏湘一愣,福至心灵:“因为湘儿做菜好吃呀,师父他老人家离不开我做的菜,自然就收我做弟子了。”
“原来如此。”老太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欣慰道:“这也不错,将来你若有点儿危险或麻烦。你这师父总会护着你。他是大能之人,你可切莫怠慢了他。”
夏湘心想。我哪里敢怠慢他,师父他老人家傲娇得很,不是我能轻易得罪的。
老太爷又嘱咐夏湘几句,夏湘点头应了。二人说话间,皇帝的仪仗便缓缓行来了……老太爷和夏湘连忙跟随周围人一同恭顺跪下迎驾。可夏湘心里却不住腹诽,皇帝真是闲的,不就御水师们玩玩儿水,大家聚餐赏景嘛,你来凑什么热闹。你一来可倒好,不单要仔细守卫,还得下跪,下跪,下跪,动不动就下跪真是麻烦。
皇帝下了轿子,接受朝拜。同时缓步走到夏湘和老太爷跟前,弯腰扶起老太爷,随后扶起夏湘:“大学士请起,至于你这小丫头,可是今日东道主,朕许你不跪。”
没听错吧?夏湘怔怔望着皇帝片刻,险些忘了谢恩。同时,她捕捉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让夏湘心中越发忐忑。
……
大约晌午之时,众人尽数到齐。这些人提前半个月已经来到京都住下,只等今日前来。故而日上三竿之时,所有人都已落座。
此处是白玉京正中间的位置,周围被垒砌层层截图,形成一个圆形场地。场地中间是一方莲花池,这个时节,莲花开得正盛,菡萏清香萦绕不绝。荷花开得艳,却不密,恰到好处点在池水上,赏心悦目。山风吹过,携着水汽和香气,让人神清气爽,分外舒坦。
皇帝端坐上首,头顶九曲华盖,眯着眼睛望向池水边三处台子。此三处台子是为御水师准备,台子上备有案几茶点和蒲团,每处台子仅够三人坐立。
池水中央有一处宽阔场地,用来比武切磋。
夏湘原本躬立皇帝身边,可皇帝却忽然转过头,对她笑道:“去,去你师父那儿伺候着!”
果然是串通好的!夏湘无言以对,笑着应是,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向杜苍,站到了杜苍的身边。而此时,在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李毅望着夏湘款款而行的样子,目光极为复杂。夏湘仿佛一颗耀眼的星子,李毅觉得,夏湘越是耀眼,他距离夏湘就越发遥远,甚至遥不可及。若夏湘暗淡无华,或许便会依附自己的尊贵显赫。
夏湘不选自己,是因夏湘不需要。他的目光开始冰冷,他想,总有一日,夏湘会陨落,待到那日,夏湘总会跑来哀求自己的怜悯和爱惜。
“师父,皇上让湘儿来伺候您茶点。”说完,夏湘跪坐在案几对面,为杜苍布茶。
“哼,可不是我让你来的。”说话间,杜苍的目光瞟向古道和西风:“你俩!那个古老见过我这徒弟,风老没见过吧?湘儿去,给风老请安。”
夏湘连忙站起,隔着古道,垂首朝西风恭敬一拜:“小女夏湘,见过风老。”
抬头看向风老时,夏湘有些讶异。这风老长得瘦骨嶙峋,眼睛却似鹰一般锐利,整个人透着强烈的侵略性。风老身边站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圆圆的脸,梳着双丫髻。夏湘低声问苍老:“那小姑娘是……风老的徒弟?”
“那是他孙女儿!嘿!那老家伙没徒弟。”杜苍洋洋得意。
再看向古道,夏湘同样恭敬行礼鞠躬。古道点了点头,表情却有点儿凝重。可古道身边的古奇却目光灼灼,看向夏湘时眼睛更亮了一些。
夏湘的美丽与端庄,有目共睹。
大约一炷香后,有礼部官员主持,各国武者依次踏上池水中央的平台上切磋,点到为止,不论胜败,最后都会各饮一碗酒。这酒,是夏湘用了御水术专门做出的上品好酒。
原本武者们有所思量,不愿早早上台。礼部官员搬来一坛坛好酒,排开封泥,山风拂过,酒香四溢。众人深呼吸之下,便醺醺然。于是,武者们争先恐后上台切磋,无论胜败,至少得喝上一口美酒,也不枉来了一趟晏国,参加过二十年一次的宗师之约。
夏湘的酒,一时声名远播。
待武者们比试接近尾声,杜苍忽然站起身来,咳了两声:“今日众位聚于此地,是为二十年一次的宗师之约。老夫今日来此,除了与众位探讨武学之外,还有一件重要事宣布!”
御水师的尊贵不分国界,即便是汤国和桑国之人,遇到苍老也要恭恭敬敬行礼,老老实实请安。御水师尊贵,御水师的话自然也就被人重视。苍老一开口,场内鸦雀无声。只余苍老的声音,不徐不缓,掷地有声。
夏湘长舒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既然师父要将自己拉到明面儿来,那便遂了他的意思。反正,自己尚未及笄就折腾出这样的山庄,也说不上给苍老丢脸,即便半点儿武道修为也没有,好歹有个灵活些的脑子。
“我杜苍曾说过,此生只收一个弟子,如今,这弟子找到了。”言罢,杜苍将夏湘拉到身前,对众人说道:“这丫头就是我杜苍选定的关门弟子!想必大伙儿也都认得她,就是这白玉京的庄家!”
众人一片哗然!
夏湘经商一流,作诗一流,厨艺一流,做出的香露也是一流,只是从未听说夏湘会功夫。更没想到杜苍会选了个尚未及笄的柔弱姑娘做关门弟子。这姑娘到底哪里特别,使得苍老青睐有加,竟收做此生唯一的弟子?
原以为杜苍会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杜苍稳稳当当坐了下来,平静开口:“只是借此场合让大家认识认识我这小徒弟。日后她若触犯了哪位,还请多多包涵。我杜苍虽说护短,可也不会不讲理。咳咳……”
这几句话倒让夏湘心里一暖,uu看书 .uukasucm 师父这是在护着自己。最后一句话明着是告诉大伙儿,出事了他不会偏袒,可一句“我杜苍护短”就让大家明白他的意思了。其实就是在告诉别人,尽量别惹我徒弟!
“今日这酒水,皆是我这徒儿赠予大家的,大家喝好尽兴!”杜苍微微一笑,垂下头来喝茶。
夏湘侧立一旁,心下狐疑,总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师父,若没什么事儿,徒弟去看看酒水够不够,如何?”夏湘想逃,她觉得心底不安生。
“不用你看,我早安排了人,你放心就是,皇上说了,今儿你只管站我身边儿听我的话,别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杜苍小声回应。
夏湘无语。
此时,李毅所处的阁楼处,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到一个薄脸薄皮儿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样子,与夏湘有三分相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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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宗师之约(3)
“这位姑娘是……”李毅脸色微微发白,有些憔悴,目光里透着一丝疲惫和戒备,望向身后缓缓走来的夏珊。
“我是谁不重要,我能站在你身边才是最重要的。”夏珊走到李毅身边,望向远处荷花池边的夏湘,目光一片平静,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李毅眯起了眼:“你与湘儿有些相似。”
夏珊轻轻一笑:“那我在世子身边,可否聊解相思?”
这话轻浮,可从夏珊口中说出,却少了七分轻浮,多了三分情真意切。还有一丝顽皮和狡黠。这个模样,与夏湘又有几分相似。
李毅有些恍惚,怔怔望着夏珊。
夏珊望着李毅,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她是跟着父亲和祖父偷偷跑出来的,她不愿总是关在家里,等待命运的安排,等待将来嫁给一个不认识的夫君。她知道,长姐会出现在此,既然长姐可以,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她这样想着,便跟了来。
于路上,她便见到了李毅。李毅只带着木头,骑着高头大马,朝白玉京疾驰。
夏珊一路跟随,她认得,这个就是宁王世子,李毅。她记得,小时候,李毅曾来过家里,嚷嚷着要娶长姐。而如今,似乎没了动静。她还知道,长姐跟戴言不清不楚,恐怕再难许给个好人家。
既然如此,自己总可以争取一下。
一来。自己是庶女,若能嫁给宁王世子做妻,那是天大的福分。二来。也可证明一下,即便夏湘聪明如斯,在婚事上也是犯了糊涂,这一点,长姐不如自己!
“世子莫当真,我不过开个玩笑。”夏珊将目光重新聚拢到场上夏湘的身上。
此时,最后两个武者上场。
杜苍忽然“哎呦”一声:“肚子……肚子好疼。徒儿徒儿,你在这坐着。一会儿需要做什么你帮为师撑着,为师得去趟茅房。”
“哎……师……”夏湘刚说两个字,杜苍便匆匆忙忙离席,朝竹林馆方向去了。
绝对是故意的!夏湘可不傻。从头到尾她便有所怀疑,这会儿思路渐渐清晰了。师父选在这个时候公布自己的身份为了什么?呵呵,师父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她有抬眼望向大晏国的皇帝陛下,而此时,皇帝正有些紧张地望向夏湘。四目相对,皇帝竟是一愣。
呵呵,这也是个老狐狸!
夏湘咬咬牙,心想,反正身份也被人知晓了。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便是会御水这事儿被人知道又如何?反正师父方才那番话也说的明明白白了,自己若出了什么状况,师父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就是了。
果然。两个武者喝了酒退场后,杜苍依然没有回来。夏湘知道,苍老一定躲在什么阴暗角落望着自己偷笑呢!
她皱着眉头揉揉额角,再抬头时,瞧见古道和西风已经站了起来。
“怎么?你们大晏国的御水师竟临阵脱逃了?若实在害怕比不过我们,说出来就是。我们让着他些便是。”西风眼中透出精芒,满脸嘲讽。
古道瞥了眼夏湘。苦笑道:“风兄,咱们稍等片刻便是,何必动怒?”
西风不依不饶:“这说的什么话?若他杜苍躲藏一辈子,你我二人还要等到行将就木那一日不成?”
“咳咳……”皇帝握拳于唇边干咳了两声:“方才来人禀报,说苍老忽然病倒,无法前来,还望二位体谅。”
“谁还没个病灾?既然苍老病了,今日便由我和风兄比试罢!”古道望向西风。
三个御水师中,西风修为最高,年纪也是最大。古道跟杜苍时常往来,却与西风少有交流,所以称呼起来也客气一些。
只是,古道如此一说,皇帝反倒有些着急,不由将希望寄托在了西风的身上,盼着西风拿出泼妇骂街的气势,好好闹腾一场。
“忽然病倒?这叫什么借口?方才还坐在这里饮茶,这会儿就忽然病倒了?若在你我眼前病倒,大家也可以做个见证,可他忽然离席,随后便消失不见。当大家都是傻子还是怎么?我西风千里迢迢赶来此处,杜苍却避而不见,你们大晏国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不堪么?今日比试,晏国不可缺席!我西风不允!”西风桀桀怪笑,眼中透出杀气。
他这一闹,皇帝也就放心了:“风老息怒,息怒。”
夏湘叹了口气,在皇帝期盼的目光中站了出来:“若非得有人出来比试,便由我来替师父比这一场罢!”
既然左右逃不过这一场比试,那就在皇帝开口前,自己主动站出来罢,也算体谅君心,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夏湘身上。
片刻后,哗然之声乍起。所有人都于震惊中议论纷纷。也有人幸灾乐祸,等着夏湘不知天高地厚惹出麻烦来。众人以为,即便夏湘有些本事,可这样大个烂摊子她也敢接,着实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妄然接下这次比试,注定要败,注定要给晏国丢脸,要给皇帝抹黑。注定会抚了天子逆鳞。
看来,这小丫头好运走到头,注定要摔得凄惨无比。
“既然如此,也只有这个法子了。”皇帝微笑望向夏湘。
古道面露苦涩,西风却斜眼看向夏湘,阴森森笑道:“小姑娘人不大,胆子倒不小。待会儿输得哭爹喊娘可别怪我们欺负你!”
夏湘微微一笑,极为乖巧:“那二位老人家让着我点儿不就行了,别让湘儿输得太惨,到时被师父责罚可就不好了。”
此刻,有心人便开始好奇,夏湘不知轻重,难不成皇帝也糊涂了,竟就由着个小丫头胡闹!
皇帝再次开口,竟有种迫不及待的味道:“若二位宗师没有意义,此番便开始比试吧。”
其实,比试的方法很简单。取来三根足有五六丈高,多根竹子绑在一起做成的竹竿儿,立于池水中,三位御水师各动用御水术,让池水上升,浸湿竹竿。最后将竹竿从水中取出,看哪位御水师让池水上升的高度更高些,便是获胜。
弄个竹竿儿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三位御水师使得池水上升的高度相差很少,亦或者三位御水师控水的快慢不同,一边水柱快速升起,另一边却缓缓上升。等后者上升后,前者已经落下。所以,需要竹竿来测量准确的高度。
两位御水师和夏湘站起身,望着各自眼前的竹竿。竹竿被粗布包裹,是为了更好显示池水浸湿的长度。
“丫头,甭说我两个老头子欺负你,让你先来!”西风就等着看夏湘的笑话,看杜苍的笑话,还有晏国皇帝的笑话。让这些晏国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再抬不起头。
“不不,小女是晚辈,不敢造次,还是二位宗师先来吧。”夏湘笑容纯真,还真就像个无知的孩子。
西风嗤笑:“既然如此,你就先看着罢。”
武道修为突破六阶,并有所明悟才会生出御水的能力。夏湘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压根不可能达到六阶,也不可能成为御水师。所以,西风也懒得分谁先谁后,反正到最后,这妮子逃不出一个丢人现眼。
可古道却是了然于心的,他看过夏湘御水,那不是突破六阶有所明悟所生出的能力,那是天生自带的御水之术,是被命运抑或上天认可之人。他知道,此次结果无疑是晏国拔得头筹。只是,望向西风的时候,古道眼中露出一丝怜悯。
不知看到夏湘御水,西风的表情会是如何。
有礼部官员躬身问询:“二位宗师大人可准备好了?”
西风和古道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礼部官员高声唱到:“起~”
话音未落,西风与古道同时抬起手,对准各自竹竿下的池水。只见池水若泉眼一般汩汩而动,向上缓缓攀升。西风的速度要比古道快上一些,如今已经攀升了五米,uu看书 wwuukanshu古道的水柱攀升了四米。西风侧头看了眼古道,桀桀怪笑:“想不到,这些年你修为增进不少,可到底还是差点儿火候,哈哈。”
古道心境平和的很,任由西风挖苦讽刺,面不改色笑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在下并不奢求问鼎之能。”这话就给自己留了退路。
西风笑声更大:“哈哈!问鼎则要有问鼎的力量,若力量足够,如何不敢问鼎?瞧瞧杜苍老儿,比试尚未开始,他便逃了。若他强大,又如何惧怕?哈哈,老夫便要寻这问鼎之能,倒要看看,谁能阻我!”
古道心里更加同情西风了,把话说的这样满,待会儿可如何自处啊?
西风猛地抬了下手臂,水柱直攀上六米,而古道的水柱尚未达到五米。台上众人惊呼,没想到西风的水柱攀升如此之快。更有晏国之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抱怨夏湘不知轻重,丢她自己的脸倒无妨,却要连带着丢咱大晏国的脸。
然就在此时,夏湘却跑到池水边儿,撩起池水,泼向不远处一朵荷花,同时,喃喃自语:“挂些水珠儿会更加美丽些。”(未完待续)
第209章 宗师之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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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湘是白玉京的东家,她是个用心的东家。若只是撩拨一下池水,能让荷花更加美丽,能让场地更加明媚,夏湘何乐而不为。
可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却错愕不止。原本众人目光凝聚在两位御水师身上,这会儿尽数落在了夏湘的身上。
难道这妮子不该张皇不知所措吗?难道不该望着两位御水师神色惊讶吗?难道这丫头不该急的团团装,或者干脆装晕吗?楼阁之上,李毅凭栏而立,望向夏湘目中有些痴迷,这才是他心中的那个湘儿,无论在哪儿,无论何时,都秉持着一颗安宁之心,淡然对待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夏湘的美是由内而外的,因她的淡然和果敢,这份美丽历久弥香。
夏珊脸色越发难看,同时,眼神却越发坚定。长姐是女子,能惹得如此关注,自己为何不可?自己为何偏要被关在闺阁之中不得出?她忘了夏湘当初装疯卖傻的辛苦,忘了夏湘小小年纪就去厨房忙活的劳苦,也忘了夏湘被驱赶出夏府,面对一众怨声载道的佃户时,心里的为难。她只看到夏湘光鲜的一面,却从不去想想,夏湘一路走来花了多少心思,又受了多少劳苦、白眼和流言蜚语。
戴言站在不远处人群中,微笑望着夏湘,眼中尽是宠溺。他喜欢这个姑娘,这个似乎与世俗不挨边儿的的姑娘。这个存在于世俗之中。却凭着自己的本事,守住自己那一处安宁的姑娘。
美,极美!
西风蹙眉:“你这娃子还真是胆大妄为。以为杜苍老儿宠着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人吸了口凉气,心道都说西风性子小气乖戾,没想到竟果然如此,跟个小姑娘也要寸毫不让。
“风老息怒,湘儿是这山庄的东家,看到哪里不好。便会着急。如此也是为了大家赏心悦目,并无他意。”夏湘微笑。心里却有些忐忑,方才的举动确实大意了。
“哼!既然丫头这样轻松,想必对比试成竹在胸了!那就出手罢,别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了!”西风有些恼了。
夏湘蹙眉。早晚是躲不过去的:“湘儿遵命。”
西风脸上挂着轻蔑和嘲讽,古道却是朝夏湘微微一笑,态度和蔼可亲:“姑娘可要让着点儿我们这些老家伙。”
“哈哈,你这老匹夫就是虚伪!跟个小姑娘如此说,可别让人误会你是出言嘲讽。”西风狂妄,微微一顿手掌,水柱攀升到八米,同时,他脸色开始微微发白。显然已经到了气力穷尽之时。
古道摇摇头,没应声,他的水柱攀上了六米左右。
夏湘整整衣裙。望着自己面前的竹竿,微笑中轻轻抬起手臂,动作仿佛托起一颗珠子般轻松美好。
“起~”
夏湘轻声开口,水柱缓缓上升。场上一片哗然,就连事先知情的皇帝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唯有古道和戴言,面色不变。
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夏湘的身上。没有一个人想到,夏湘真的会御水。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突破六阶武道修为,掌握了御水术?这不可能!
远处一棵大树上,周玉年哭着张脸气的直跺脚:“师父偏心!师父偏心!什么只收一个弟子?我不是他弟子吗?难道我就拿不出手儿?”等他再抬头看到夏湘的水柱缓缓升起时,一时无言以对,自己还真是有点儿拿不出手。
可……夏湘怎么会御水?她明明半点儿武道修为也没有!
夏湘轻轻扬起手,水柱忽然加速,两息的时间便超越古道攀上了七米。顿时,场上的宁静瞬息打破,叫好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古道侧头朝夏湘苦笑了一下:“姑娘又长进了些。”
西风彻底傻了,白着张脸望向夏湘,惊恐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追求了一辈子,身子几乎埋进土里才突破六阶,问道御水。可夏湘这么年轻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达到自己追求了一辈子的修为?这种打击让西风觉得不可接受,甚至有些荒唐可笑。
他咬着牙,硬生生将自己的水柱强行升到九米多,看去大约三丈左右。这个高度,已经是有史以来宗师之约的最高峰。
然而,就在他的水柱升上三丈高的时候,夏湘的水柱已经不急不缓慢慢超过三丈,且继续攀升。
场上哗然之声骤然升高。
皇帝望着夏湘不断攀升的水柱,瞠目结舌。虽早有所料,却不想如此惊人。几息的时间,水柱已攀升到四丈之高。
西风错愕当场,“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同时,他面前攀升至三丈的水柱砰然而落,激起大片水花。
古道摇摇头,水柱在距离三丈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后继无力,也放下手臂。水柱跌落。
如今,场上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夏湘的水柱上,那水柱不断攀升,而夏湘却一直在微笑,且面不改色,那模样儿好像十分轻松,毫不吃力。直至最后,水柱升到五丈高将整个竹竿没过。
哗然之声再起,来自晏国人的欢呼声几乎将整个白玉京淹没。皇帝捋着胡须,微微点头,笑容洋溢。
夏湘放下手臂,笑道:“竿子不够高了!”
这时,一直怔愣的西风忽然尖声厉啸:“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死丫头,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了!你那竹竿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场上晏国人一听,顿时吵嚷开来,与西风辩驳。皇帝也蹙起了眉头,对西风这种胡搅蛮缠的样子颇为无奈。
戴言笑着摇了摇头,朝夏湘缓缓行去。场上人一边跟西风辩驳,一边将目光放到戴言身上。京都之人都知晓,夏湘……有个相好儿的,这个少年叫戴言。台上,李夫人和戴尚的目光也都停在了戴言的身上,表情复杂。
“你怎么过来了?”夏湘看到戴言,有些错愕。
“为什么不能来?”戴言走到夏湘跟前,低声道:“他若怀疑,便证明给他看,他不死心,便让他死心。”说完,戴言拍拍夏湘的头,微微一笑,同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阁楼上的李毅,片刻后,转身望了眼古道身边的古奇。这才转身离开。
夏湘眼睛亮了起来。
西风还在嚷嚷夏湘作弊,场上众人各持其说,一时混乱不堪,人声哗然。夏湘看看台上,看看台下,最后将目光落到了皇帝的身上。
她朝皇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陛下安心。
随后,夏湘慢慢抬起双手,池中蓦然腾起两股水柱,若龙一般在空中昂然腾飞,两条水柱随着夏湘两只手的律动,于空中盘旋飞舞,最后交错成两座相连的拱桥。
霎那间,场上除了吸气声,再无声响。
夏湘微笑,抬起右手,水中慢慢浮起一个水做的人,样子像个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小姑娘缓缓走上一座水桥,站在那里茫然四望。夏湘又伸手,缓缓托起,池水中又浮起一个水做的人,这是一个老头子,微驼着背,也缓缓上了水桥。
随后,池水幻化的乳娘、戴言、柔姐儿、周先生、顾五爷……依次从水中浮现。这些水人一个个走上水桥,走到最先幻化的姑娘身边,夏湘笑了,小脸儿煞白。能做到这种程度,她已然尽了全力。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包括古道。
只有戴言,深深望着夏湘,笑容不减。他看到桥上的自己,心中一阵温暖。夏湘,把他放在了生命里,他守其一生,甘愿。
老太爷眼睛红了,乳娘哭了,许多人从桥上寻到了自己的影子,所有人都沉默着,心中五味杂陈。
夏湘红着眼睛,白着一张小脸,抬头望向各处守卫的血杀众人,朗声笑道:“我身边还有许多人,许多关心我在意我的人,我的御水术还不到火候,没法子把所有人都幻化出来,可我知道,你们都在,都在我身边默默陪伴着我。湘儿记在心里,永生不忘。”
说完,她猛地握紧双手,面前的桥,桥上的人,乍碎开来,化作点点晶茫,于天光中散落,好一场大雨,让每一个人都生出一丝恍惚。
夏湘蓦地转身望向西风,笑吟吟说道:“风老,湘儿这也是作弊?”
西风捂着胸口,uu看书 ukashu.c 阴鸷着脸一语不发,嘴角又溢出鲜血。夏湘望向老太爷,望向乳娘,望向戴言……
咦?戴言的脸色不大对劲儿。
戴言皱着眉头,飞身掠至夏湘身边,同时,夏湘才体会到体力透支的滋味。她朝戴言微微一笑,放心地倒了下去。戴言一把将夏湘揽在怀里,摇了摇头,喃喃道:“不用如此拼命。”他拦腰将夏湘抱起,朝乳娘和夏湘两个贴身丫鬟那边走去。
没有人阻拦,没有人敢阻拦。
大家瞠目结舌看着戴言将夏湘抱走,无言以对。只有三个人,表情格外阴沉:李毅、古奇和夏珊。
夏珊脑中一片空白,她知道夏湘的果敢与聪慧,可她万没想到,夏湘小小年纪竟成了御水师!这怎么可能?莫说夏湘没学过功夫,便是学过又如何?哪有人在十几岁便突破武道六阶?自己拿什么跟长姐比?拿什么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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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你助我,我娶你
戴言抱着夏湘,渐渐消失与人们的视野中。
“方才你说……愿帮我聊解相思?”李毅声音阴沉,望着夏湘消失的方向,问的却是身边的夏珊。
总有一天,夏湘会是自己的!可这一天何时会到来?
他猛地转身,若猎鹰般盯死了夏珊的脸。他愤怒,愤怒眼前这张脸与夏湘有几分相似,却偏偏不是夏湘。他更愤怒此时的夏湘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这让他心底生出无尽的恼怒。
“我成全你!”
李毅猛地扑向夏珊,步步紧逼,将夏珊逼到无人瞧见的角落里。他掐着夏珊的下巴,用力吻上夏珊的唇,另一只手快速解开夏珊的衣衫,解到一半便迫不及待将手伸入夏珊松垮的衣衫内,径直按上夏珊尚未发育完全的胸。
夏珊双眼迷离望着李毅,娇.喘出声,可目光中却闪过一丝难过,无人察觉。
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吗?这是唯一的方式吗?夏珊的腰抵在桌沿上,头微微扬起。李毅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还有不知何时袒.露的胸.脯上。她问:“世子爷,您会娶我吗?”
李毅没有说话,回答她的只有更加疯狂的啃.噬和揉.捏。
片刻后,夏珊的身子被按在桌上,李毅目光冰冷,身体却滚烫。他像个受伤的野兽,猛地撩起夏珊的裙摆……
夏珊心里一片茫然,若起了大雾。
“啊,痛!好痛!”夏珊像虾米一样弓起了身子,下面某个地方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身体不住颤栗。她才十三岁,身体完全不能承受男女之事。
眼泪,止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一滴一滴……
李毅猛地拔出,蹙眉望向衣衫不整,裙上沾了血渍的夏珊,脸上的阴沉之色稍减,转而浮现一丝痛苦。他猛地抱住夏珊,让夏珊身上更加疼痛,可心里却生出几分温暖。这几分温暖足够,足够她抚平那些痛楚。
“湘儿,对不起。”李毅呢喃。
夏珊如遭雷噬。
她默默放松了身体,忍着疼痛,弃掉那几分温暖。眼泪没有再落下,一滴一滴尽数消失。她忽然抱紧李毅,主动吻上李毅。李毅目光有些空洞迷蒙,他望着夏珊与夏湘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双眸的冰冷慢慢散去,慢慢将夏珊压在了身.下……
……
是夜,夏珊住到了宁王府,遣身边丫鬟往夏府报信,说住在了白玉京。
李毅坐在床边,望着夏珊神色复杂。夏珊躺在床上,只着了亵衣亵裤,睡梦中眉头微微皱起。望着夏珊的睡颜,李毅心里有些难过。为自己难过,也为夏珊难过。他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却不是想要的。夏珊刚刚十三岁,尚未出阁就破了身,若被人知道,恐怕这辈子也抬不起头。
他不是个恶人,此刻冷静下来,心里便生出了愧疚。
直至后半夜,夏珊醒来。
睁开眼的瞬间,她看到坐在床边打盹的李毅,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李毅听到啜泣声,连忙睁开望向夏珊,见到夏珊泪水涟涟,心中愧疚更胜。
“醒了?饿吗?身子可还疼?”李毅见夏珊只是摇着头掉眼泪,便自作主张招来丫鬟,吩咐将厨房的粥热了端来。
半晌,夏珊方抬起头,哽咽着问李毅:“世子爷,你可会娶我?”
李毅没有开口,面露苦色。夏珊眼中露出失望和茫然:“世子爷,你若不娶我,我这辈子便毁了。日后,叫我如何嫁人?”她没有哭,可眼里的绝望却让李毅生出不忍,何况,今日之事着实是他的过错。
“我可以纳你为妾。”李毅声音冰冷。
“妾?为什么是妾?正妻的位置是留给长姐的罢?可长姐她会嫁给你?”夏珊望着李毅质问,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几乎将她吞噬。
“总有一日,她会嫁给我,不得不嫁给我!”李毅目光阴沉,将愧疚与怜悯尽数遮掩。
夏珊知道,自己的眼泪能够让对方愧疚或者怜悯,却无法动摇对方的决定。自己的分量太轻,只是几分相似的容貌,还有这一次欢好。欲动摇对方的决定,还要从长姐下手。她想了想,抬起憔悴苍白的脸孔,说道:“你可知晏国除了皇帝陛下,谁的权势最大?”
“李夫人。”李毅不知夏珊为何说起这个,可还是应了。
“那你认为,李夫人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些权势,她凭什么养了如此多的死士?”夏珊目光灼灼,与夏湘的样子又夺了几分相似。
“凭她公主的身份,还有戴将军的地位。”李毅蹙眉。
“呵呵,仅凭此便能权势熏天?她那些死士都是吃白饭的?她的银子从哪儿来?你可有想过?你觉得……若想成事,若是大图谋,没有银子也可以做成?你若没有大图谋,又如何让长姐不得不嫁你?”夏珊不停逼问。
“你什么意思?”李毅蹙眉:“有话直说。”
虽与夏湘相似,却还是不同,夏湘不会若这般吊人胃口,也不会算计自己的心思,夏湘就连算计都光明正大给人磊落之感。李毅有些腻烦,面色不豫。
“我想说,李夫人的银子由我母亲管着!这些银子,来自江南顾家当年的产业。你若想得势,想得到长姐,我可以帮你。”夏珊冷眼望着李毅,如在做一场交易。
也着实是场交易!
“你帮我?”李毅觑起双眼。
“对,我帮你,可你得答应我,娶我过门做正妻,将来,让长姐做妾。不过你放心,将来你二人恩爱我绝不干涉,也不会若深宫怨妇一般整日垂泪。”夏珊轻轻一笑,与李夫人竟也有几分相似。
李毅眉头锁的更紧,心却开始动摇。夏湘不是个贪慕名分之人,不然她早就答应做自己的正妻了。所以,即便是做妾,夏湘也不会介意罢?若能换来金钱上的支持,让出一个正妻的位置又如何?何况,夏珊把身体给了自己,样貌又与夏湘有几分相似。说的难听些,未得到夏湘之前,用夏珊聊解相思,宣泄心中愤懑也未尝不好。
他没有仔细分辨夏珊的话几分真假,全因心中太过急切,想要得势,想要得到夏湘。
“可以,你助我,我娶你!”李毅抬头望向夏珊,夏珊笑了,只是笑容里却藏着一丝苦涩。
“你可做得了主?”夏珊问。
“自然做得了主!我的婚事便没有做不了主的说法,大不了我去求姑姑!”李毅知道,只要李夫人同意,便一切好说。而自己娶了夏珊,必然要同李夫人拴在同一条船上。即便皇帝反对这婚事,若有李夫人从中说和,也一定会成。
夏珊掩口笑道:“那珊儿便等着世子的好消息了。”
此时,丫鬟端来一碗粥。李毅接过来,送到夏珊手上。夏珊嗔道:“你把人家折腾的身子发软,都抬不起胳膊了,夫君喂我。”
李毅皱了皱眉头,小心将粥放到嘴边吹了吹,一口口喂夏珊吃。
……
宗师之约结束后,守卫依然还在,皇帝歇在白玉京,于之后三日宴请各国武者。
杜苍跟在皇帝身边寸步不离,更有十余名六阶高手护驾。夏湘常随左右,一来对旁人起到震慑作用,毕竟大家都在猜测,夏湘的武道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境界。有夏湘随行左右,无人敢轻易撩拨。二来,夏湘也要借着皇帝躲避那些京都贵人们络绎不绝的拜访和叨扰。
“日后,朕会在白玉京派些守卫,”皇帝望着夏湘眉开眼笑:“专门护你周全。”
夏湘腹诽,若不是你同师父串通起来公开了我的身份,又逼得我当众御水,怎么落得如今这田地。被达官贵人们追着跑,还要时刻防着他国刺客暗杀。可腹诽归腹诽,好处送出去了总不好发脾气,事实上,她也不敢同天子发脾气。
从今年年头起,太子便卧病不起,皇帝心情大不悦。只有此次宗师之约,让皇帝露出久违的笑容来。夏湘怎敢触了皇帝的霉头?
“皇恩浩荡,夏湘谢主隆恩。”
夏湘要跪拜,uu看书.uukansu皇帝连忙伸手:“免礼免礼,若无外人在,你不用跪朕。”
这是唯有御水师才能享受的特权。可以说,御水师实际是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存在,不过,碍于皇帝的尊贵身份,皇帝不需给御水师下跪,可该有的尊敬依然不能少。
因为,实力决定地位。一位突破六阶的御水师可以随时出入任何地点,杀死任何人。除非御水师遇到御水师。
而夏湘这个没有武道修为的御水师同样会得到皇帝的尊敬,原因有四,一是夏湘小小年纪却聪慧如斯,让皇帝起了惜才之心。二来,夏湘的师父是杜苍,师父尊贵,徒弟自然沾光。三来,夏湘刚刚为皇帝争了大面子,皇帝自然对夏湘另眼相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不想他国之人知晓,夏湘并不会御水。
夏湘的存在,是对他国的震慑。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成了御水师,谁能猜到,将来这姑娘会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存在?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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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可后悔了?
宗师之约第四日,宫里传来噩耗,太子病逝。
原本因宗师之约带来的喜悦瞬间消散,整个晏国沉浸在悲伤之中。只有一人,目光灼灼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二皇子吊唁太子,嚎啕大哭,官员尽数称赞其忠义两全。
而大皇子压抑着悲伤,沉默以对的样子,却不被人所看到。只有皇帝,看得清清楚楚,二皇子的惺惺作态,大皇子压抑的悲伤。二皇子暗中的小动作,大皇子爽朗重义的个性。皇帝了如指掌。如今,太子过世,皇帝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需尽早选定继承人。而合适之人,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人。
戴言问大皇子:“殿下可想过继承大统?”
“未曾想过。”大皇子如是回答。
戴言垂下眼,却笑了。他什么样的心智?怎会看不透?大皇子虽说没想过,可心里到底想过没有戴言清楚的很。
大皇子不可能不想做皇帝,一来,没有人不喜欢权力。二来,为了赵美人,他也要争上一争。三来,大皇子虽性子爽朗,却也不是傻子。老二是个什么性子,作为兄长大皇子最清楚不过。所以也明白,若老二做了皇帝,自己这个兄长恐怕难逃一死。
“你想做皇帝,且没有理由不去争。”戴言啜了口茶,目光平静不起半点儿波澜:“你若想争上一争,戴言全力以助。若您不想争,在下可要好好想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了。否则,将来天下易主之时,恐怕就是你我葬身之日了。”
大皇子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您还要防备我?”戴言苦笑摇了摇头,大皇子本就不是擅长掩饰和勾心斗角之人,又怎么能瞒得过戴言的眼?
大皇子依旧沉默不语。
“你能得到的支持,是御水师、白玉京、还有圣上。您的阻力,是老二,李夫人和我的父亲,戴尚。”戴言凛然笑道:“可后悔了?”
大皇子忽的抬起头,死死盯住戴言。他怎么也没想到,戴尚竟然是戴言的父亲!而戴言就是传闻中那个戴尚的私生子。如今,自己同戴言绑在一起,必然会与李夫人为敌。这就如同被强行选择了戴言,放弃了戴尚与李夫人。
“你……父亲是戴尚?”大皇子愣在当场。
“可后悔了?”戴言依然微笑。
大皇子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透着一股决绝:“从未后悔,此刻也不会后悔!便是选错了又如何?你戴言是我选得人,是我的好兄弟。即便为了你跟天下做对又如何?”
与李夫人做对差不多也算得上跟天下做对了。
戴言笑了。戴言知道,正常人都会选择站在李夫人一边,然而此刻,大皇子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戴言。这是戴言早早给大皇子铺好的路,也是为自己铺好的路。大皇子没有心机却也不笨,他明白这个道理,明白自己没得选择,所以,不如与戴言示好,至少可以保住戴言这个忠心的拥趸者。
特别是,戴言身后有个血杀,更有个夏湘。而夏湘身后有夏府,更有杜苍这个御水师。若深究起来,夏湘身后还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还有皇帝的青睐。
选择戴言,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可这个选择却也不吃亏。大皇子目光灼灼,望向戴言:“我知道你小子心思深沉得很,一步一步仿佛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若真心助我,日后我一定不负你今日情义。”
戴言又笑了。
他知道大皇子重义,也知道大皇子爽朗宽厚。可若是哪天,他登上大宝,而自己的实力却又对其地位存在了威胁,他是否还会如此重义,如此爽朗宽厚。未必。
可此时,不必说出,也不该说出。
他点头:“无论如何,我戴言都会竭尽全力,助殿下登上王位。”
……
这些争权夺势,皇室之争,在夏湘看来都是戴言的事儿,自己不需干预。她认为,自己只要赚钱就好。就好像戴言相信夏湘敛财的能力,夏湘也同样相信戴言在权力斗争中会如鱼得水。因为她知道,戴言会掐会算!
她明白,若大皇子失势,对自己来说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她的财富、山庄,到时都会在权力倾轧下化作灰烬。甚至很有可能丢了性命,连带着丢了身边人的性命。可夏湘依然相信戴言,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再者,即便戴言失手,她也可以带着身边人和大把银子珍珠跑到其他国家安顿。总之,是一定会有出路的,走一步算一步,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才是真格儿。
例如:跟着杜苍好好学功夫。
“你这体内真气已经十分浑厚,可怎么就用不出呢?”杜苍挠头:“就是笨,你这丫头就是笨,不开窍!放着好好的天赋就是不会用!气死我了!”
“您消消气,消消气。”夏湘紧着给杜苍打扇:“您着急我也着急啊,您说这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御水师,可半点儿修为都没有,情何以堪?您又不能总跟在我身边,万一哪天那西风老儿跑来嚷嚷我作弊,连带着侮.辱您老人家的清誉,我又打不过他,平白让他欺负。”
说道西风老儿,杜苍表示赞许地点了点头。但说到被西风欺负,杜苍连忙站起身:“怕个甚?师父跟着你便是,他若欺负了你,那就是打为师的脸。哼!”
听到这话,夏湘总算放心了。
因着宗师之约,白玉京名声大噪,每日客满盈门,络绎不绝。夏湘再不敢轻易抛头露面,她知道,这些客人大多是来看她这个十四岁的御水师。夏湘只在山脚下的宅院出入,偶尔在院子里跟着周先生、师父或者戴言学学修炼真气的法子,可总也找不到头绪。
这日,碧巧风风火火赶来,走到门口险些跌了个跟斗。
“你嫁了人当了娘的,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夏湘笑着迎过去:“怎么今儿自己来的?采莲呢?”往日来庄上看夏湘,通常是采莲跟碧巧一道儿前来。
碧巧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明亮的很,嘴角也溢着笑意:“大小姐,您还……还记得陈妈妈吗?”
“陈妈妈?”夏湘笑了:“那个给我下毒的陈妈妈?”
碧巧点点头:“就是那个陈妈妈。”
“怎么忽然提起她?”夏湘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怎么?有她的消息?”
虽说事情过去很久,夏湘也没有追究此事,可害过她的,想取她性命的人,她怎么会忘记。没有证据追究的时候自然不能追究,可若有了证据,就要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是睚眦必报了!
碧巧又点头:“捉住了……连带着当初推您入水的小丫鬟,都捉住了!”
“推我入水?”夏湘猛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来这世上时,有个丫鬟将自己和乳娘推到了池水里。此事一直没个头绪,没想到许多年过去,竟找到了当时的作案人。
“带我去见见!”夏湘连忙放下手头儿的事情,拉着碧巧的手往外走。
“别急,人被带去许婶儿家地下室了。我家那口子看着呢,跑不了。”碧巧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交代夏湘。
“许婶儿家?人是谁找到的?”夏湘好奇。
“还能有谁?您身边最有本事的,除了戴大哥还有谁?也就他吧,能将七十年谷子八十年糠的纠葛理清楚,还把人给捉了来。”
旁人都将戴言看成夏湘养的小白脸,虽有些本事,但因着身份低微,依然被看作是在攀附夏湘。可庄子上的人却都知道,这一路走来,戴言到底帮了夏湘多少忙,又救了夏湘多少次。戴言默默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却从未抱怨过半句,只是默默承受,默默微笑。
戴言觉得,只要夏湘能在自己身边,自己能够守护夏湘周全,别人如何说都是无妨的。只要不伤及夏湘,戴言便会心平气和,然一旦伤及夏湘,戴言便会瞬间出手,将一切可能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许婶儿院落里有个地下室,平日放些杂物,偶尔也会储备些干菜。
夏湘跟碧巧一路走到地下室入口处,uu看书ww.ukansh瞧见常山正站在入口处守着。夏湘走过去,问道:“常山,人在下面?”
常山点点头:“回大小姐,陈妈妈和丫鬟都在。”说着,打开地窖入口,侧过身给夏湘让出一条路。
夏湘带着碧巧踏上石阶,慢慢入到地窖。
地窖并不大,一抬头就瞧见角落的草席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陈妈妈,另一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夏湘看看那女人,心中不由感叹:呵,如今推人入水的小丫鬟也长大了呢。
戴言坐在陈妈妈和丫鬟对面的太师椅上,目光冰冷地望着对面的两个人。听到动静,戴言方抬起头,望向入口处,看到夏湘来了,顿时露出暖洋洋的笑容来:“你来了?人在这里,你来审问。”与方才冰冷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让陈妈妈身边的女人神情有些恍惚。
戴言的样貌,真的没得挑!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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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威胁我?
“我来审?我哪里会审?”夏湘腼腆地笑了笑,从角落里拖了张椅子,挨着戴言的太师椅坐下来:“你来审,我学着点儿。”
戴言抿着嘴笑道:“你的事,我可不管。”
口是心非的家伙。夏湘似笑非笑看了眼戴言,转而眯起眼睛望向陈妈妈:“您还记得我吗?这些年,您听说过我没有?”
陈妈妈连忙跪了下来,哭天抢地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奴婢怎么会不认得大小姐?奴婢当初是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等天怒人怨的糊涂事,这些年奴婢四处逃窜,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大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当初也是被逼着去做那等糊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小人一命罢。”
“被逼着做那等糊涂事?当初你若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于我,我自信还能护得你周全。你当我不知道?你不过是嫉妒我对顾妈妈的好儿,心里憋着怨气,才透了柳心颐,做出下毒害命之事。你这些年四处逃窜,没过过安生日子也是躲着柳心颐罢?你选得主子要杀你,又能怪谁?也罢,既然你瞧不上我夏湘势单力薄,愿意跟着柳心颐,我也愿意成全你,待会儿就派人把你送去夏府,送到柳心颐面前儿去!”夏湘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脸上尽是漠然。
陈妈妈听完,浑身颤抖:“大小姐,您若把我送去柳姨奶奶那儿,等着奴婢的就只有一死了。您开恩开恩,饶了奴婢罢,饶了奴婢罢?”
“怎么?曾经要杀我的奴才,我还得护着不成?你当我夏湘是什么良善之辈,那可就看错了人。”
陈妈妈一听,不再磕头,满眼惊恐。
夏湘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到旁边那个女人身上,此时,这女人已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这位可有些脸儿生了,我是记不得你的样貌了,可你还记得我罢?当年被你推下水险些丧命之时,我八岁,如今我已十四岁。六年了,这六年你可过的安生?”夏湘冷笑望着当年那丫鬟,漠然询问。
夏湘声音越是平静,那丫鬟越是害怕。
“大……大大大大小姐,奴婢……奴婢……”丫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嘴笨的,连饶命都不会说了?也是陈妈妈可恨,把该说的都说了,让自己说什么好?
“还记得自己是奴婢啊?”夏湘稍稍提高了声调。
“奴婢……奴奴奴……奴婢该死,当年……当年受了赵姨奶奶和柳姨奶奶的蛊惑,昏了头,才胆大包天……大小姐,大小姐饶奴婢不死,饶奴婢不死啊!”丫鬟也开始磕头。
夏湘忽然笑了:“我没要杀你们,不过是想把你们送回到你们主子身边儿去,全了你们的忠心耿耿,怎么就哭成这样子?”
夏湘越是这个样子,越显得喜怒无常,阴森可怕。
戴言看着夏湘的样子,眼皮直跳。这丫头如今好不厉害,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惊胆战。如此审讯不可谓不专业,夏湘竟还说她不会审,她若不会审,那谁还会审呢?日后娶了这妮子,可要用些心思,不然,压根儿镇不住她!
陈妈妈跟丫鬟不停磕头,夏湘看着看着,脸就沉了下来:“怎么?要死在我面前?这是看我年纪小,威胁我?”
陈妈妈和那丫鬟苦着脸,心中大喊冤枉:您年纪是小,可您做的事儿都不是小姑娘做的事,说的话也不是小姑娘说的话,您的身份地位还有如今的声名鹊起也不像个小姑娘能够拥有的。如今这天底下,谁还敢把您当成个无知天真的娃子呦?您可是咱大晏国的御水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啊!
陈妈妈到底多吃了几十年大米白饭,心思也比那丫鬟沉稳些。她跪着爬到夏湘脚边,磕了个头:“大小姐,只要您能饶了奴婢,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您长了颗七巧玲珑心,知道若将奴婢们送到柳姨奶奶面前,柳姨奶奶必然不会留奴婢们活在这世上。奴婢知道,自己做的事没法子得到原谅,奴婢只求大小姐饶奴婢一命,日后大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
那丫鬟一听,也连忙爬过来:“奴婢也是,也是……做牛做马也毫无怨言。”
夏湘看看陈妈妈和丫鬟的脸,笑道:“那便暂时住在此处,伺候着许婶儿罢。不过……可别想着逃呦,我会派人看着你二人,我手下的儿郎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哪个想逃……”她微微向前倾身,攫住陈妈妈和丫鬟的眼……
这气势比之夏安也不弱分毫,且胜过几分。陈妈妈和那丫鬟连忙垂头,不敢看夏湘的眼。
“奴婢绝不敢逃,奴婢再糊涂也不会往死路上走。”
“奴婢糊涂一次,再不会糊涂第二次,大小姐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夏湘将手帕收起,笑道:“若日后需要你们出来作证……”
“奴婢们一定站出来,为大小姐作证,只要大小姐饶奴婢们不死,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陈妈妈和丫鬟被吓破了胆,再生不出一丝怨念抑或反抗。
“嗯,既然如此,我便暂且留下你们。有用之人才有资格得到原谅,若只会犯错,又没有用,总有一日会发现,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夏湘嗤笑道:“走罢,记着,好好伺候许婶儿,日后该出来说话的时候,记得出来说话。”
陈妈妈和丫鬟连忙点头,低眉顺眼跟着夏湘出了地窖。
戴言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姑娘是不是被自己教坏了?怎么阴鸷起来吓死人?他知道夏湘若认真起来可以十分强势,却没想到这份强势如今掺杂了许多诡异阴森的味道。这味道,正是自己身上具有的,竟被夏湘学了个十足十。
安置好了陈妈妈和那丫鬟,夏湘跟戴言朝河边走去。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青河方塘里养的珍珠蚌,无论何时,这些珍珠蚌都是夏湘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甚至比白玉京的收入都要可观,且不需要耗费太多心力。
“最近可还顺利?京都闹得紧,你和老大那边儿可有什么打算?”夏湘随口询问。
戴言笑笑:“我心里有数。”
“听说……宁王世子忽然来夏府提亲,说……要娶珊姐儿。”夏湘蹙眉:“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总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夏湘知道珊姐儿与自己在样貌上有几分相似,而李毅又一直钟情于自己,可她相信,李毅不会因为这几分样貌上的相似就娶了夏珊做妻子,不说别的,只说夏珊庶女的身份,就难以被宁王府接受。
那是为什么,李毅忽然要娶夏珊?
她所想到的,便是柳心颐,随后想到了李夫人。
戴言苦笑摇了摇头,心道李毅这小子运气实在不怎么好。上一世,李毅跟着大皇子,被自己打落尘埃,这一世,自己选了大皇子,李毅却似乎又选择了二皇子。戴言自信,这一世依然可以将李毅打落尘埃。
只是……他看看夏湘有些不甚愉悦的小脸儿,到底还是笑道:“过些日子,我会抽空儿找他谈一谈。”
夏湘摇了摇头:“罢了,你别去找他了,你若点拨他反而不好。他那性子,你说的越多,他错的越甚。”
戴言拍拍夏湘的头:“日后若成事,我不会为难于他。”
夏湘微笑,点了点头。
“可他若成事,想要杀我怎么办?”戴言含笑望着夏湘,脸上不见一丝阴郁,若三月里的阳光,暖人心扉。
“放心,他不会成事,且如果他成事了也无妨,我会带你逃到汤国或是桑国……总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那我就放心了。”戴言笑的像个狐狸。
夏湘站在河边,望着方塘慢慢伸出手,御水感受方塘中的珍珠蚌,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来:“还好,都活着。开春儿那批珍珠我分了一些给五舅舅,让他带去南方帮着卖。剩下了除了送礼,进献皇上,余下一些可以放在白玉京里咱们自家的珠宝铺子出售。”
戴言点头。
如今正是盛夏,即便太阳已经快落山,大地之上却还是炙热难耐。戴言抬起袖子,为夏湘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湘儿,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夏湘和戴言循声望过去,uu看书 w.uukahu.co 看到古奇着一身墨绿色杭绸直裰朝这边走来。二人双双骤起眉头,向前迎了几步,生怕方塘被古奇看出什么端倪。
“侯爷怎么没在山上陪古老,反倒跑这儿来了?”戴言率先开口,语气不善。
古奇笑了笑:“我来求湘儿帮忙做些可口的东西,最近天气太热,祖父没什么胃口,整日念叨着湘儿的名字……”
“还是叫东家的好,叫湘儿似乎于礼不合。”戴言再次开口。
古奇敛去笑意,沉声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在古奇眼中,戴言只是个护院,虽说流言蜚语不少,说什么戴言是夏湘养的面首,可古奇是不大相信的。可他也知道戴言在夏湘心中的地位,绝非寻常下人,所以戴言先前开口顶撞,他并未计较,可戴言竟一而再出口顶撞,古奇便忍不了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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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还有1辈子好走
古奇敛去笑意,沉声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戴言笑了,心道,你可知我在湘儿心里是什么身份?
他没有理会古奇,而是转头望向夏湘,一双眼眯了起来,笑容有些暧.昧。夏湘心道不好,却来不及了,戴言已经开口。
“湘儿,早些回去歇着罢,昨晚辛苦你了,这会儿腰还疼吗?腿还酸吗?今儿晚上不折腾你了,让你睡个好觉。”戴言微微一笑,挽起夏湘耳畔的头发,别在夏湘耳后。
夏湘瞠目结舌,望着戴言阴险的模样,心里一慌,额上又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你瞧,这么一会儿又流汗,昨晚当真累坏了,不然身子怎会这样虚?等会儿我让我娘给你炖只鸡补补身子。”戴言复又抬起袖子为夏湘擦汗。
夏湘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她能听出戴言这番话里的深意,也知道戴言的用意。可她沉默了,她懒得解释。她知道,即便她解释了,古奇也会猜疑,而戴言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她不是个擅长和习惯妥协的人,除非……那人是戴言。
“在下打扰东家了,告辞。”古奇转身就走。
夏湘没有说话,戴言微笑望着夏湘。
她想:“他开心便任他胡闹罢。”
他想:“反正早晚的事,早些说出来又有什么不妥?”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夏湘默默走在戴言身边,忽然问道:“你坏了我的名声,可想好一辈子跟在我左右了?”
戴言微笑,表情前所未有的温柔:“早就想好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我在哪儿,你在哪儿?”夏湘喃喃,忽然觉得整个灵魂都放松了下来,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她便提防着,筹划着,她原本觉得夏府是家,最后却发现那家不是她的家,那个家随时可能将她驱逐出门。她以为庄子是家,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丫鬟们会渐渐嫁人,周先生有自己的家人,乳娘也有自己的亲人,自己似乎依然孤零零一个人,从未改变过。
可现在,似乎不同了。
“若我老了,丑了,又或者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你还会守在我身边吗?”夏湘抬眼,望向戴言,却撞进戴言深深的眸子里。
戴言也在望着她,眼中浓稠的情绪将夏湘的目光紧紧包裹:“便是老了,丑了,不能动了。我也会守在你身边,只守着你一个人。”
上一世,戴言没有爱过人,却妻妾成群。这一世,他爱上一个姑娘,定要初心不负。
“嗯,这话,我记着,你也要记着。”夏湘快步向前走去,整个人显得十分雀跃。
天边的云蒙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挂在半山腰。
夏湘望着远处的山,远处的云,慢慢弯起了嘴角。
太子过世后第三个月,皇帝宣布,立大皇子李钰为太子。
夏湘坐在葡萄架下,一边打络子一边与戴言说:“嗯,老大还算争气,这下你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松口气?前些日子皇上找过我。”戴言本不想提,可想想终究是要告诉夏湘的,他不愿二人之间有任何隐瞒。他知道,夏湘与别的女人不同,她不会甘愿躲在自己的羽翼下,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便安心过这一辈子。
夏湘在得到自己守护的同时,总要做出些什么来回报自己。这是戴言对夏湘的了解,也是戴言看重夏湘的地方。他眼中,夏湘不是依附自己而存在,而是一个的个体。从认识夏湘那日起,他便隐隐有这种感觉。
所以偶尔,他会害怕,怕忽然失去夏湘。因为似乎……夏湘没了谁都可以活的好好儿的。
“皇上找你做什么”夏湘连忙放下络子,锁紧了眉头。
戴言拉回思绪,伸手摘了个葡萄,慢慢剥皮:“皇帝要我帮他掌管神鹰卫,说咱们的血杀比神鹰卫还要强!”
夏湘脸色不大好看,眉头锁的更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伴君如伴虎,更何况还是个烫手的神鹰卫?再者,皇上这话大有深意,难道是对咱们的血杀生出了忌惮?”
“忌惮是必然存在的,伴君如伴虎是不可避免的。当然,若咱们比老虎还凶,这些事情便迎刃而解了,只是……还不到时候。皇上他处心积虑想将血杀交到老大手中,却总不好明抢,这才做了个交易,让我去带一带神鹰卫。如此一来,老大便顺理成章替我管血杀了。如此日久天长,血杀也就成了老大的,而神鹰卫,必然对我有所防备,永远都不会成为我的亲信。”戴言将剥好的葡萄放到夏湘口中。
夏湘原是皱着眉头,一脸凝重,这会儿张口含下葡萄脸便有些发烫了。
瞧着夏湘的模样,戴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皇上也算用心良苦,老大还未继承大统,他就张罗着为老大培养势力,扫清障碍和威胁了。不过……他太小瞧了我,也太放心他的神鹰卫。”
“哦?你这话的意思是……?”夏湘撅起嘴巴,怀疑戴言有事没有告诉她。
戴言又剥了个葡萄自己吃了,继而说道:“三年前,神鹰卫便有了我的人。如今三年过去了,神鹰卫三百人至少有三层是我的人,这些人里,又有五个是神鹰卫的首领。”
此话一出,夏湘大吃一惊。
神鹰卫是皇帝亲卫,一共三百余人,驻守皇宫,且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可以检查百官,权力很大,实力更是不可小觑。从晏国建立之初,神鹰卫便存在,是皇帝旗下最直接的亲卫队,是被皇权允许黑化的权力机构。
戴言短短三年,竟在神鹰卫安插如此多的人手。再说,三年前戴言才多大?他怎么会想到如此长远之事?
“若得了神鹰卫,或许就不用畏惧戴府那位公主殿下了!皇上想让大皇子羽翼丰满,牵制戴尚和李云珠,遏制老二的野心,同时又能削弱我的实力,实在是个好法子,只可惜……我不愿。”戴言眯起眼睛,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情绪。
也许对他来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算好的,不需担心也不需苦恼。
夏湘静下心想了想,又拿起打了一半的络子笑道:“嗯,这些事你处理好便是,我也不大懂,总之不管成败,记得全身而退。还有……若要用银子,记得找我。”
听了前半段话,戴言脸色还算平静,听了最后一句话,戴言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话说的太过直白,闹得好像我真是个吃软饭的!不好,不好。”
夏湘一边打络子一边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日后你若赚了银子,也是要交给我来管的。若山庄忙不过来,需借用你血杀的人,你也是要借给我的。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你吃亏的日子在后头,还长着呢。”
“嗯嗯嗯……长着呢,咱们……还有一辈子好走。”戴言笑望着夏湘,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
如今已经上秋儿,院子里晒了不少干菜,夏湘没事儿也会跟着顾妈妈和乳娘、许婶儿她们拾掇拾掇干菜,偶尔还会去看顾看顾后山的园子。
日子过的很悠闲。
过了年夏湘便及笄了,如今,对于及笄她也不大在意了,总归是要嫁给戴言的,早了晚了都不是问题。不过……十五岁就……夏湘还是不大愿意接受。她的现代观念认为,至少十八岁才能*房事,若过早,总归是不妥。
此时夏湘并未与戴言提起,也难以启齿。
如今,祖父、苏姨娘、柔姐儿、姝姐儿和夏安也时常过来山庄住上几日,一家子和乐融融,也算美满。只是柳心颐和珊姐儿从未来过。
夏湘不大喜欢夏珊,总觉得这妹妹年纪小却心思重,不像姝姐儿,喜怒哀乐都刻在脸上,让人看一眼便看个明白。珊姐儿笑着的时候,你不知她心里是否怨你。她楚楚可怜的时候,你不知她心里是否在冷笑。
这一点,珊姐儿倒是随了柳心颐。
柳心颐……夏湘每每想起这个名字,心底便发寒。她能猜到七八分,自己母亲的死,必然跟柳心颐有关。可十多年前的事,又去哪里找证人,找证据?
夏湘坐在后山菜园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老张给菜园边栽种的花草修剪枝叶。
“张伯……”夏湘犹豫着开口。
老张直起腰,uu看书 wwukanshu.c 笑容满面望向夏湘。
“张伯您可了解柳姨娘?听说,来庄子前,您是她手底下的人。”夏湘好奇此事,却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她不愿怀疑老张,毕竟,在夏湘最苦闷的日子里,是这个老人家常陪在她左右,虽然他不会说话,只是默默的陪伴,可这种陪伴却好像刻在了骨子里,让人一生难忘。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夏湘总不愿怀疑老张,也不相信他与柳心颐真的有什么瓜葛。
可如今,她有些着急了。老大与老二暗地里分庭抗礼,老大身后有戴言,有自己。而老二身后很可能有李毅,有李云珠和戴尚。而李云珠与柳心颐又有着扯不断的瓜葛,她想理清这些事情,为自己,也为戴言。
所以,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她也要试一试。所以,她才开口询问张伯。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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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不争气的女儿
夏湘急着理清这些头绪,还有一个原因。
她不愿自己的东西被人霸占着,不愿别人霸占了自己的银子,还用这些银子来对付自己,对付自己身边的人。
老张听到夏湘的话,脸上的笑容褪去了,眼里透出一丝愧疚。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笑着摆摆手:“不提那些也罢,总归是过去的事了。这些日子我晒了些干菜,您拿去些,留着过冬的时候吃吧。就在耳房门外的架子上,您喜欢吃哪种,随便去挑。”
或许老张跟柳心颐真的有些瓜葛,可夏湘相信,老张绝对不会害自己。再者,她看得出,老张不愿提及此事,便不想再追问。
老张点点头,继续修剪花草。
夏湘坐在大石头上,捧着小脸儿发呆,渐渐浮现起笑容来,她说:“张伯,您见过我的母亲吧?乳娘说,我母亲长得十分美丽端庄,又聪明得很,只可惜身子骨不好,久病缠身。”
老张手中的剪子“啪嗒”一声落到泥土上。
这番话夏湘只是随口感慨,并没想做什么试探,可老张的反应却是有些古怪了。
“您见过我母亲罢?乳娘说,母亲临终前,撑着病痛为我做鞋子、做衣裳,母亲说,要将我及笄以前的衣服、鞋子都做好,如此,我便不像一个没娘疼的孩子。冬天不会受冻,夏天不会没有漂亮衣裳……”说着说着,夏湘心里泛起苦涩来。
这苦涩如今不止是身体所具备的,也是夏天天所具备的,即便母亲不是自己的生母,即便自己是个穿越来的灵魂,可这些年来,她一直穿着母亲做的衣裳、鞋子。她觉得很温暖,这种温暖,让她对这个过世的母亲生出了感情。
原本,未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便是个孤儿,如今能体会一丝母爱,她十分感激,也觉得十分温暖。
老张没有去拾地上的剪子,只是蹲在那里发呆,一滴浑浊的眼泪落下,落到了花瓣上。
“张伯,你怎么哭了?”夏湘声音有些沙哑,心里有些难受。
张伯摇了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捡起地上的剪子,继续修剪花草。夏湘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母亲的死张伯或许知道一些,只是,张伯不愿开口自然有他为难之处。夏湘可以像个小魔头一样逼问陈妈妈和当年推她入水那丫鬟,可对身边人,即便有所怀疑,她也不愿咄咄逼人。除非,这人依旧存在不轨之心。
可张伯,绝不是个坏人。
“我去山上瞧瞧,听说今儿来的食客挺多,我去搭把手儿,省着阿香她们忙不过来。”夏湘跳下大石头,准备上山去。
然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大小姐!”
夏湘回头,见张伯跪在地上,望着她涕泪纵横。刚刚是张伯在说话?张伯不是哑巴吗?难道自己幻听了?张伯这样子是为什么?
“大小姐,要怪就怪老奴吧,老奴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张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夏湘愕然,张伯竟然会说话!
可她来不及去想那么多,因为张伯的头已经磕破了,流血了。她连忙跑过去,扶起张伯,脸上浮现一丝难过与温柔:“张伯,您快起来,快起来。”
老张被夏湘拉起来,垂着头,脸上尽是苦涩与纠结。
夏湘叹了口气,拉着张伯坐回到大石头上,不急不缓说道:“张伯,人活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什么事儿也不值当让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今您会说话了,这是好事,哭什么吶?”
她知道,老张这个样子,一准儿是早就会说话,只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一直装哑罢了。可夏湘不愿戳破,只当老张的哑病忽然好了。
“许多事吶,您不想说没人能够逼迫您,便是日后出了什么事,也有我担着呢。兴许头几年我还不敢说这样的话,可如今不同往日,我还是有些能耐的,嘿嘿。”夏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继续安慰道:“有什么事都放一放,当初我傻了的时候,您能陪着我。我被赶出夏府的时候,您愿意跟我来庄上吃苦,这些就足够了。不管您过去做了些什么,或……最近做了些什么,我都不会计较。只要日后咱们一条心,欢欢喜喜的便是好的。”
这一说,老张又哭起来,到最后竟呜呜哭出了声,好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瞬息爆发。夏湘也不阻拦,只是轻轻拍着老张的背,喃喃道:“哭吧,哭吧,哭完就把一切都放下。”
“老奴要怎么方下?老奴放不下,放不下啊……”老张将脸埋在胳膊里,眼泪湿透了衣衫。风吹过,带着秋日里的清寒,让夏湘眸子越发凝重起来。
到底是谁把张伯逼迫成这个样子?她想到柳心颐,却不明白,张伯跟自己在庄上生活有些年头了,并未跟柳心颐有什么接触,难道这么些年,张伯还念着旧主?难道柳心颐于他有恩,又以此逼迫老张?夏湘脑中一团乱麻。
“大小姐,您能不能答应老奴一件事?您若答应了老奴这件事,老奴为您死也甘愿。”老张涕泪纵横,望着夏湘神色中的愧疚之意更浓。
“您说,我若做得到,一定答应您。”夏湘神色复杂。
“大小姐,别人不知可老奴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本事还大得很。老奴没有别的要求大小姐,只求大小姐真正得势那一日,饶过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老张泪眼模糊。
两个不成器的女儿?夏湘听不懂,也想不通了。
“您的两个女儿是谁?”
“是京都的长公主殿下,另一个是咱们夏府的柳姨奶奶。”老张说起这两个人,脸上露出难言的苦楚,又好像提起什么丢人的事情,不敢抬头。
夏湘这里,脑中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
“心颐是老奴的亲生女儿,长公主殿下是老奴捡来的闺女儿。后来,长公主殿下认祖归宗回宫,又将心颐送去庙里做了尼姑,不出半年,心颐便入了夏府,做了姨娘。老奴的老婆子心事重,一病不起过世了,老奴孤家寡人一个,心里只惦记着两个闺女儿,实在没法子便入了夏府做下人。可心颐怕我泄漏身份,长公主更是对我这个穷老头子讳莫如深,老奴无法,只好装作哑巴……”老张不再言语。
夏湘沉默以对,等着老张继续开口,她知道,话没说完。
“大小姐……”老张忽然又跪了下来。
这次,夏湘没有去搀扶,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老张:“您若想说,便说,若不便说,可以不说的。”
“不,老奴要说。若不说,老奴一辈子心里不安生。”老张跪在那里,抬头望向夏湘:“夫人……夫人她是老奴下药毒死的!”
夏湘身子一僵,食指用力按在身下的石头上,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可大小姐,老奴还是恳请您原谅我那两个不成器的闺女儿,将来若有一日,她们落到您的手里,还恳请您饶她们一命!”老张重重磕头。
夏湘愕然坐在石头上,垂头望着地上跪着的老张,心中五味杂陈。
“你为何毒杀我母亲?”夏湘的声音不再温柔。
“为了夫人名下的产业……”老张抬起头:“云珠当年流落民间,回宫后受到排挤,日子不好过。她是个有野心的孩子,过不得受委屈的日子,便千方百计要搜罗些银子来翻身。可到哪儿去搜罗银子?她就猪油蒙了心,把主意打到了心颐的头上,逼着心颐嫁给夏安做姨娘,又逼着心颐毒死夫人……老奴当时也是昏了头,见不得闺女儿脏了手,就……”
夏湘一直怀疑母亲的死与柳心颐有关,却断没想到跟老张有什么瓜葛。
“你是在为柳心颐顶罪么?”夏湘有些气恼。
“不是,老奴这会儿跪在大小姐面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老奴不奢求大小姐原谅,甚至大小姐让老奴以死谢罪,老奴便舍了这条老命。老奴只求大小姐,饶过长公主和柳姨奶奶的性命。”老张垂下眼,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夏湘又问:“你怎么就确定,uu看书 ww.ukns 将来得势的必然是我?你又怎么确定,我不会被你那两个女儿害死?若我被她们害死,你便放心了?”
夏湘知道,老张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可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话语里带着一丝怨气和委屈。她红着眼睛笑道:“您若害怕我害了你的闺女儿,就现在掐死我,像十几年前害死我母亲一样害死我便是。何苦跪在这里苦苦哀求,好像我欺负了你的闺女儿似的。”
“大小姐,老奴没有这个意思,老奴……老奴知道大小姐的手段和心思,我老张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大小姐更聪明的人。我那两个闺女儿没有您聪明,更没您仁义……”
“当初陪着我,还有之后跟我来庄上,是为了什么?只为今日赌我是否心软,为那两个恶毒的女人留一条活路?您可真是位好父亲!”夏湘打断老张的话,冷声嘲讽。
老张不再说话,只跪在地上,头磕在泥土上。仿佛死去了一般。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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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你……害羞了?
夏湘心里难受得紧,一双眼裹着泪珠儿,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老张当初陪着她是因愧疚,也因同情。后来跟着自己来庄上,也是这个原因,甚至对自己生出了保护的念头。可她偏要说这样的话,偏要说,偏要让地上这老头子跟自己一样难受!
眼泪快要忍不住了,夏湘从石头上跳下来:“你不用再说了,该如何做,我自有分寸!”
转身刹那,眼泪滚滚而落。前世,今生,唯一一次难言的委屈,因一个老仆而生。
走出不远,夏湘擦干眼泪,唤来附近巡视的一名护院,吩咐道:“去看着老张,要寸步不离地看着,别让他做什么傻事。巡视我会再吩咐别人,你只管看好老张。”
护院虽心里好奇,却什么也没说,依着吩咐朝老张走去。
夏湘深吸了口气,心里却堵得难受,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如此难受过。她不怕别人陷害自己,不怕别人伤害自己,只怕身边的人背叛自己,或者将自己看轻。
她忍着眼泪朝山上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客人见了夏湘皆或恭敬或热情上前打招呼,夏湘扯出僵硬的笑容应酬寒暄,众人见夏湘没什么兴致,聊几句便离开了。夏湘浑浑噩噩上了山,找到血杀的周二。
“周二,戴言呢?”夏湘面无表情开口询问。
周二瞧着夏湘的样子不大对劲儿,连忙一指不远处正在擦拭匕首的戴言:“回大小姐,在那边儿呢。”
夏湘看也没看周二一眼,径直朝戴言跑去。边跑边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戴言瞧见夏湘,连忙将匕首收好,快步迎了上去。
“你这是……”
戴言话未说完,夏湘便扑在戴言怀里呜呜哭了起来。戴言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说道:“别哭,别哭,便是天塌了也还有我在。不管出了什么事,放心,我会帮你处理好。万不要自己撑着累坏了自己。快别哭了,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
周二望着不远处的夏湘和戴言,看到戴言温声细语的样子,忍不住啧啧感叹。老大平日里喜怒无常,性格乖戾得很。可一遇到大小姐,立马就温柔的滴出水来。啧啧……
戴言似乎有所察觉,忽然抬头,狠狠瞪着周二。周二一惊,毛骨悚然,立马转身走远了,远离这个是非地。
等夏湘哭累了,戴言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旁边的吊床上坐着。
“可从没见你哭成这样儿,嗯,除非我受伤或遇到危险。”戴言轻笑。夏湘却哽咽着,笑不出来,更没了往日与他斗嘴的兴致。
戴言不语,只是牵着夏湘的手,静静陪在身边。
半晌后,夏湘收住眼泪。将张伯的事原原本本说与戴言听,包括她对张伯说的话。还有吩咐护院看着张伯的事,也都告诉了戴言。
戴言同样愕然。可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笑道:“原来如此,我也总在琢磨,李夫人若没有足够的银子要如何起事?”
“起事?她何时起事了?”夏湘愣了。
“额……早晚会起事的。”戴言眯起眼笑道:“我会算你忘了吗?”
戴言的轻松让夏湘心里也放松了些,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糟糕。她抬起头,擦擦眼泪望向戴言:“别当我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都能算的。若什么都能算,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可你受过伤,还救过我的命。那次为了给我买馅饼,后背伤的那样重……”
夏湘自顾自絮叨个没完,却没发现戴言的目光越发灼热起来。
她不知道,一个泪眼朦胧撒着娇的她,在戴言眼中是怎样一种存在。这种存在能够点燃戴言内心最深处的火热,能勾起他最原始的冲动。
“你若是什么都会算,怎么……唔……唔……”
夏湘话未说完,戴言便吻了上去。戴言向来是个温柔儒雅之人,至少在夏湘面前向来温润,可这会儿却猛地扑过去,将夏湘压在身.下。他的唇有些凉,夏湘的唇却是火热,若冰火交融,刹那让人迷失其中。
戴言的吻十分霸道,霸道得夏湘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吊床微微晃动,夏湘眯着眼,看到戴言眼中的火热,顿时心跳加速。就在夏湘怔愣的功夫,戴言的舌便探了进去……
长吻过后,戴言深吸了口气,坐起身子。仿佛压抑着身体的躁动,眉头紧锁,呼吸粗重。
夏湘平复了心跳,也坐了起来,规整规整衣衫,望着戴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害羞了?”
戴言猛地转过头,盯死了夏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妮子不害怕不害羞,还能红着张笑脸嘲笑他。
他忽然俯身逼近夏湘的耳朵,吐着热气问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说着,戴言的手慢慢攀上夏湘的小腹,一路向上……
夏湘耳朵有些痒,身子有些软,待感觉到戴言的手抚上了她的胸,夏湘猛然吸了口冷气,向后挪动身子,躲开了戴言的手。
“嗯?你……害羞了?”戴言轻笑,笑容暧.昧。
夏湘霞飞双颊,蹙着眉头瞪了戴言一眼,起身便走。戴言一壁笑着一壁追了上去:“别急着走,我不欺负你了便是。张伯的事,我们还需仔细商量商量才好。”
“有什么好商量的?”提起老张,夏湘的情绪便有些落寞。
“不管老张如何,不管将来如何处置李云珠和柳心颐,可有一点是必须做的。当年你母亲的产业,咱们得夺回来!你的东西被别人占着,即便你能忍,我却是忍不了的。”戴言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将方才的火热尽数敛去。仿佛一条温顺的毒蛇,在遇到敌人的时候,忽然目露凶光,吐出血红的信子。
“要如何夺回来?”夏湘心里有些乱,一是因着老张的话而烦乱。二来因为方才戴言的举动心里慌得很。
“你母亲的产业在你父亲名下,但你父亲八成是有名无实。所有产业的收入都归了李云珠。你父亲,恐怕也是被李云珠胁迫的。你先去你父亲那里打探打探,看看你父亲的态度。若能将你父亲拉拢过来,最好不过。”戴言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天空。
夏湘不语。
“可是为难?”戴言问。
夏湘摇摇头:“我怕……父亲并非被胁迫。”
“是不是总要问过了才知道。总要打探打探才能明白。若总避讳着,终究不是个事儿。”戴言笑着拍拍夏湘的头:“无论如何,你都可以帮他一把,免得他误入歧途。不过,不管你如何选择。如何做。你要记着,我会陪着你,帮你。”
夏湘点点头:“我晓得了。”
夏湘不是个拖沓之人,也不是个感情用事不知轻重之人,她知道,要尽早去找父亲问个明白,此事拖不得。
翌日一早,夏湘便带着迎春回了夏府。一来打算多住些日子,二来打算与父亲好好聊聊。戴言跟随马车,陪夏湘回夏府。如今。他实在不放心夏湘独自出行,甚至即便有人保护,可杜苍不在身边,戴言也不会放心。
宗师之约闹出的动静实在有些大,桑国和汤国虎视眈眈,恨不能将夏湘灭杀在萌芽里。古道若将夏湘没有武道修为之事说出去。那夏湘面临的,将是一次又一次的刺杀。毕竟。桑国和汤国只有以为御水师,且后继无人。可晏国。却出了个夏湘,十四岁的御水师。若任由夏湘成长为一代宗师,恐怕,将来会成为桑国和汤国王族的一大隐患。
所以,戴言即便再忙,也会寸步不离跟在夏湘身边。
“嘿,姑爷真是体贴。”迎春抿嘴一笑。
夏湘瞪了她一眼:“你这小油嘴,尽胡说八道,什么姑爷不姑爷的,让人听去又会惹来是非。如今我这是非够多了,可不想牵连别人。”
“嗯嗯嗯,小姐也体贴得很呢。”迎春性子跳脱,跟在夏湘身边久了,晓得夏湘的脾性,也就不大约束自己。
夏湘没说话,合上眼睛坐在车厢中小憩。想起戴言那一个长吻,夏湘脸上便开始发烫,一时脸红心跳。她皱了下眉,强压住心底的躁动,暗自腹诽,戴言不过一个青涩少年郎,可这接.吻技巧怎么如此娴熟?还有那样子,怎么也不像个单纯的少年。
难道他背着自己出去勾.搭小姑娘了?
想到此处,夏湘心里越发烦躁,她撩起帘子,看到戴言正在赶车。
“怎么?车厢里憋闷出来透透气么?如今上了秋,uu看书 ww.uukashucm 天儿凉,你别冻着。”戴言没有回头,专心赶车。
夏湘气哼哼道:“你对别的姑娘是否也是如此?这般温柔体贴?你这样子倒不像个少年郎,活脱脱就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吁……”戴言勒马,回身抓住夏湘的胳膊,将她拉下车厢。
夏湘吓了一跳,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造反不成?你放手,放手,你要干嘛?戴言,戴言你冷静点儿,戴言你别胡来,你怕是疯了罢?你别……”
戴言将夏湘拉下车,朝路边草丛中走去。夏湘心如擂鼓,吓得脸儿都白了。心想,难不成这厮被看穿,要来强的不成?这荒郊野地的,他……
“戴言!你不能这样对我,戴言!”夏湘一边挣扎一边求饶,眼泪都落下来,可戴言却只是拉着她的胳膊往草丛里走。
夏湘在戴言背后,看不到戴言此刻微翘起的嘴角,故而满心惶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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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柳桑
戴言将夏湘拖到草丛里,这才转过身,望着夏湘惶恐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如何就哭了?心里想些什么坏事,才吓成这幅模样?”
“你……”夏湘后退两步,又恼又怕。
“你这脑袋瓜儿整日都想些什么东西?什么叫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戴言哭笑不得:“今日我若不把你拉来说个明白,日后还怎么与你相处,怎么……娶你?”戴言揉揉额角:“你在担心什么?如何会生出这些劳什子想法?”
夏湘撅着嘴巴,放松了些:“你若不是个浪.荡子,怎么……怎么……昨日怎么会……那么熟练?”
戴言一愣,越笑越想笑,最后一把拉住夏湘的手:“你向来聪明,怎么如今犯了糊涂?你我初始之时,我像个孩子?莫说我,便是你也不像个孩子。为何那么熟练?你觉得我做什么事是不熟练的?别的事你不质疑,偏就着此事发起了脾气,这是为何?”
似乎有些道理,夏湘一时无言以对。
“你为何不像个孩子?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戴言不知夏湘从哪里来,可他冥冥之中总觉得夏湘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个女人,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她没有低眉顺眼,没有逆来顺受,从不想着依附家族或是未来的夫婿,这与李云珠又不同。
李云珠狠辣跋扈有野心,可骨子里依然刻着风俗的烙印。而夏湘,似乎向来与这个世界的风俗伦理不相容。
她……在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日子,完全,完全自由。且美好。
夏湘听了戴言的话,脑中起了轰鸣。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也是穿越的?他又是从哪儿穿越来的?他认得自己?夏湘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这感觉十分糟糕,即便看穿她的是戴言。
“我不会掐算,我是晏国人。只不过……我死过一次。”戴言敛去笑容,沉声说出往事。
夏湘愕然,重生的,他是重生的!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便明白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还有你的猜测万一是错的呢?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有风险?”夏湘蹙眉,没想到对话竟发展到这个地步。
“因为我想让你了解我。继而让你心中的所有疑虑烟消云散。我也想了解你,毕竟……咱们还有一辈子路好走。”戴言微笑拍了拍夏湘脑袋。
秋风涩涩,秋草在风中摇晃。
夏湘小脸儿通红,小手冰凉,可心里却暖融融的。
“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很好。不过,如今倒觉着,这里要更好一些。至少,这里有亲人,有朋友,有太多太多人陪在我身边。这里……还有你。”夏湘眼睛一红,忽然鼻子有些酸。
也许上一世太苦。这一世也挺艰难,故而面对戴言的温暖,她有些无所适从。
戴言将夏湘揽在怀里。喃喃道:“无论你从哪儿来,你都要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不许回去,一辈子不许回去。”
夏湘“扑哧”一声笑了:“便是想回去,如今也回不去了。”
“怎么?你还想回去?”戴言眯起了眼。
“不不。我不回去,从未想过要回去。”夏湘暗暗抹一把冷汗。
“嗯。那走罢,继续赶路。”戴言笑容满面。拉着夏湘的手往马车那边走去。
忽然,夏湘似乎想起什么事,一把拉住戴言问:“那你上辈子……你上辈子跟别的女人……难道你上辈子……那人是谁?这辈子你……你不会念旧情?”
戴言笑而不语,拉着夏湘往前走:“问那么多做什么?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
夏湘心里难受得紧,忍着眼泪问:“这叫什么话?上一世就不是你了?你得告诉我,那人是谁?你上一世与她生活大半辈子,这一世会不再惦记?我又成了什么人?难不成你喜新厌旧……难怪那么娴熟,敢情上一世……戴言,你……你到底如何想的,我不愿这么糊里糊涂……”
话未说完,戴言倏然转身,吻上夏湘的唇。夏湘目瞪口呆,险些摔倒,戴言伸手拦住夏湘的腰,将她搂在怀里。
戴言从未见过夏湘如此张皇失措的样子,从未见过。如今见到夏湘这般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的模样,戴言反倒打心眼儿里觉着开心。
他看得出,夏湘在害怕,害怕自己离开她。
戴言慢慢抬起头,望着夏湘裹着泪花的眼睛,笑道:“上一世我倒是有一群侍妾,却没有一个心爱之人。这辈子,我有了心爱之人,再不会要一个侍妾。日后,我娶你。一生只娶你一个。”
夏湘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抿着嘴嗔道:“谁说要嫁你了?真是想得美!”说完,便朝路上的马车一路小跑。
迎春见夏湘过来,连忙放下帘子,以示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然夏湘刚跑出几步,忽然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她本能转过头,发现一道白色身影从左手边飞掠而至。
戴言双目遽然收缩,朝着白色身影疾驰而去。
然还是慢了一步,匕首已经贴在了夏湘的喉咙处。
“你是谁?”夏湘皱起眉头,脸色有些苍白。说话声音很轻,怕一不小心被匕首割伤。
戴言站在两丈处不敢靠近。
“在下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您是御水师,可您却半点儿武道修为也没有。在下实在没想到,我刀下竟然会是一位御水师。”
夏湘看不到身后的白衣人,只能听到此人声音冰冷清冽,甚至有些妖异。戴言能看到此人,却看不清此人样貌。白衣人的脸被白布遮着,头发被白布遮着,只一双眼露在外面,若猫一般,咄咄逼人,又透着几分慵懒。
“我知道你是谁。”戴言笑了,即便他看不清此人样貌,却依然知道此人是谁。然而,他虽笑的轻松,心里却不轻松。越是知道对方的身份,戴言越是害怕。
他知道,对面白衣人是桑国人、是刺客、是细作,且伸手不在自己之下。
“哦?阁下倒是说说,我是谁。”
“神鹰卫。”戴言轻启薄唇,只说了三个字,便闭口不言。
然白衣人听到这三个字,明显愣在当场,随后,冷冽的声音透出一丝疑惑:“阁下是……”
“我是戴言,即将成为神鹰卫的新主子。你……可以杀了这姑娘,但你桑国要做好准备,承受我整个大晏的愤怒!你不会以为,你们桑国真的可以跟大晏一决雌雄罢?至少在我看来,你们桑国还没有这个资本和实力!”戴言目中露出一丝嘲讽与不屑。
此番话一出口,白衣人神色终于露出一丝慌张。
“你怎知我是桑国人?你又怎知我是神鹰卫的人?”白衣人凝眸望向戴言,觉得不可思议。
戴言微笑不语。
这位白衣人姓柳名桑,神鹰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五岁起,柳桑便以细作的身份,从桑国来到晏国。每年都会有桑国人前来与他联系,布置任务。柳桑长袖善舞,人在神鹰卫,私底下却与许多势力有所牵扯,戴言记得清楚,上一世他跟随二皇子举世,皇帝与大皇子皆陨落之时,柳桑曾刺杀二皇子,最后死在戴言剑下。
戴言对柳桑印象十分深刻,因刺杀时那一身白衣,还有清冽的声音,深刻的眸子。
而平日里,柳桑不不习惯如此衣着,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鹰卫,与此时大不同的存在。故而,戴言认出他时,他十分惊讶。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柳桑开口。
戴言摇摇头:“别想着用这姑娘的命来换取什么,她的命,我不在意。”
柳桑眉头一皱,心里有些疑惑。
夏湘眼珠儿一转,与戴言说道:“戴大哥,你不用管我,回去一定告诉小姐,奴婢未能好好伺候她是奴婢不好,若有来生,奴婢还愿意给她做丫鬟。”
戴言不动声色,u看书 uukanshu心里却忍不住赞叹,或许只有夏湘才能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才会如此迅速做出自己想要的应对之策。
听了夏湘的话,柳桑又迟疑了。难道认错了人?难怪半点儿修为也没有。若刀下是那个小御水师,对面这人又怎能如此淡然。可无论如何,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否则,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一条道路。柳桑是个刺客,是个细作。他不怕死,却害怕死的时候。
“不管这交易你是否接受,可我要说,你便要听。”柳桑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我柳桑承诺不再找小御水师的麻烦,但你……也不许揭露我的身份。”言罢,反手收起匕首,目光盯着戴言,不再理会夏湘。
戴言笑道:“你如何取信于我,我又如何取信于你?”
柳桑也笑了:“我若想动小御水师,必然会闹出些动静,你不会一无所查。你若揭露我的身份,我便是拼命也会取了小御水师的性命。你忌惮我,我同样忌惮你。我看得出,你对那小御水师,呵呵,用情颇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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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试探
“不好,这交易,我亏得很。”戴言微笑。
此时,夏湘已经跑到戴言身后,神色警惕地盯着柳桑,手轻轻按在臂上的机关弩,同时准备好了随时洒出迷药。虽然,面的柳桑这样的高手,似乎这些小手段都不能成事。
“那你要如何?”柳桑蹙眉。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要挟。
戴言笑意不减:“你是个细作,可我对此并不在意。你是神鹰卫的鹰卫,我也不在意。将来我成了神鹰卫的主子,任何人不可生出忤逆之心,你不能,别人也不能。你顺从我本是应该,不能拿来做为条件。故而,你要让我看起来有价值,我才不会将你送上断头台。”
柳桑能看得出,戴言的武道修为与他不相上下,若动起手来,或许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是,戴言若真的揭露了他的身份,他便没有了活路。
“那阁下认为,在下的价值在哪里?”柳桑的神色已然十分难看。
“你的价值……”戴言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片刻后正色说道:“你若愿做小御水师的贴身护卫,我便替你瞒下身份。”
柳桑不语。
夏湘却惊讶不已,恨不得踩戴言一脚。
“你若不想早早死掉,就保护好小御水师,她安全,你安全,她若出了什么岔子,你也别想活了。”戴言早看了出来,柳桑似乎对夏湘不是很感兴趣,即便感兴趣,也没有达到那种愿意以命去换的地步。
“呵呵,这有些过分了罢?”柳桑懊恼。
“若觉着过分。你现在便可以离开,看看能不能活过明日。”戴言面不改色。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柳桑却没有法子。他想不通自己在什么时候露出马脚,能让眼前这个少年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可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沉默半晌,再次望向戴言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无奈。
“我答应你。可……我没见过小御水师,如何保护她?再者,以御水师的修为,还需要我来保护?”柳桑明知故问。纯粹是挖苦讽刺。
戴言还未开口,夏湘便忍不住说道:“你直管保护就是,管人家需要不需要。”
柳桑有些烦躁,原本是来取御水师的性命,额外立上一功。没想到竟被胁迫做了小御水师的护卫。而且,他看得出,面前这姑娘八成就是那小御水师,方才只是做戏为骗过自己罢了。戴言是个祸害,这姑娘是个祸害,可又没法轻易抹杀这二人。
罢了,既然对方要掌管神鹰卫,自己又是神鹰卫的一员。总归是要听他吩咐的。
“那……若需要在下,直管来找我。”柳桑转身离去,速度之快不在戴言之下。
……
“此番算因祸得福么?”夏湘坐在车厢边沿。与赶车的戴言闲聊。
“让柳桑做你护卫,你不害怕?或许哪天他得了桑国命令要将你抹杀,你不担心?”戴言摇了摇头:“是福是祸可说不准呢。”
夏湘嗔道:“那你还让他保护我!”
戴言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个了然于胸的笑容:“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夏湘眼睛亮了。
“知道李毅身边那个木头吧?”戴言扬鞭,眯起了眼睛。
“当然晓得。”夏湘好奇:“他跟柳桑有什么关系?”
“他是柳桑的弟弟,亲弟弟。”
夏湘没有怀疑戴言的话。只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她沉默半晌,复又问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用打算。只要柳桑在,木头随时可能反咬李毅一口。”戴言轻笑。
“木头对李毅忠心的很……”夏湘不大相信木头会反了李毅。
“他当然忠心。可他也不会杀了柳桑,若柳桑与李毅对峙,木头会如何?必然保护李毅,可也不会帮着李毅与柳桑做对。如此一来,这架也就打不起来了。”戴言扬鞭,马车加快了些速度:“于你而言,李毅终归是朋友,若能缓和日后的冲突,让这冲突死在萌芽中,最好不过。你说对么?”
夏湘没有说话,她若摇头,怕戴言下狠心对付李毅。若她点头,又怕戴言吃味。她知道,李毅斗不过戴言,上一世,戴言胜了,这一世戴言重生归来,无论是对世事的预知还有自身的阅历和心智,都远远高于旁人,更没有败的道理了。
“你在想我一定会胜。”见夏湘半晌沉默,戴言开口。
“难道还会败?”夏湘皱眉。
戴言沉默,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眉头却微微皱起。上一世他无牵无挂没有软肋,这一世母亲健在,又多了个夏湘。若有人一门心思对付自己,必然会在母亲和夏湘的身上打主意。这不是好事。
此事,他也不会说与夏湘听。他要做的,只是保护母亲,保护夏湘。
夏湘拧着小眉头想了片刻,笑了起来:“怎么会败?我自然是信你的。”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明白得很,戴言如今只有两个顾忌,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许婶儿。而自己呢,又有太多顾忌,整个庄子,整个夏府都是自己的顾忌。自己太贪心,所以戴言会辛苦。她不愿让戴言操心,只想尽自己所能,做好能做的事情。
例如,赚钱养家,保护自己和许婶儿,争取皇帝和师父的认可,将父亲拉到自己这边等等。另外,还要让戴言看到一个没心没肺,整日欢欢喜喜难得糊涂的自己。
马车停在夏府门口的时候,日头已落山。
夏湘径直去了书房,轻轻叩门。戴言站在不远处,打坐凝神。
“谁啊?”夏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父亲,是我,湘儿。”夏湘透过明瓦,看到内里柔和的烛光。父亲有些佝偻的身影刻在明瓦上,让人心里发闷。
“湘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夏湘听到夏安的声音透出欢愉,看到明瓦上的剪影匆匆站了起来。她推开门,看到夏安正站在案前,微笑望着自己。
父亲真的有些老了,腰有些弯了,头发有些白了,还好脸上没有出现太多的皱纹。夏湘笑了笑,笑声清脆:“父亲您坐着,我又不是客人,站起来作甚?”
“是是,你这总也不回来一趟,冷不丁瞧见你,有些糊涂了。”夏安很欢喜的样子,坐回到太师椅上,指着旁边的椅子对夏湘说:“快坐,这一路挺累的罢?如今上秋了,天儿凉,那有羊毛毯子,你搭腿上。”
夏湘鼻子有些发酸。
她坐到椅子上,依着夏安的话将羊毛毯子盖好,随后抬起头问:“父亲,此次回来湘儿是想问您件事。”
“有话直说,在父亲面前忌讳什么?”夏安笑容满面望着夏湘,神色里尽是骄傲,其间还夹杂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夏湘知道,这刻意的讨厌因愧疚而生。父亲一直愧疚着,愧疚当初将夏湘赶去田庄,断绝关系。
“父亲,湘儿是想问您一些事。”夏湘沉吟不语,犹豫着该如何问起。
“有什么事便问,怎的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夏安将案上卷册稍稍整理了下,看样子是要专心与女儿聊天了。
夏湘琢磨着,不能径直提起母亲的死,她怕父亲多心或者打草惊蛇。如今她也在猜测,不知父亲与柳心颐和李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也不能直接道出柳心颐跟李夫人那些事。
沉默半晌后,夏湘徐徐开口:“父亲,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这孩子,明明是个爽快的,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夏安嘴上责怪,脸上却挂着笑容,且笑意越来越浓。
夏湘摸摸腿上的羊毛毯子,问道:“父亲,听说母亲生前留了一笔产业给我,如今湘儿就要及笄了,对打理生意又娴熟的很,是不是能把这些产业交到我手上了?”
别的先不说,不管父亲跟李夫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被威胁的,这些产业终归是要抢回来的。虽然夺回产业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可到底还是要说出来。拿这事来试探,最好不过。
夏安听了夏湘的话,愣了。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夏湘身边的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五舅舅。uu看书ukanshu”夏湘并未隐瞒,也无需隐瞒。想来父亲早就知道五舅舅已经回来了。
“你五舅……他还好吧?”夏安皱眉,脸上尽是苦涩。
“还好,如今在江南也折腾出了几个铺子,生意还算不错。”夏湘弯起眼睛,笑的天真无邪,可心里却提防着,暗暗打量夏安的表情。
“那便好。”夏安垂下头,模样似乎又苍老了些:“湘儿,这些产业,暂时还不能交到你的手里。”
“为什么?”夏湘眯起眼,像只小豹子。
夏安顶喜欢夏湘这个模样,也顶畏惧这个样子的夏湘。
“因为你还小,操持着山庄已经吃力,那些产业,还是父亲帮你打理得好。”夏安头越垂越低,根本不敢去看夏湘的眼睛。
夏湘心里发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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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误会
“女儿能不能打理是女儿的事,父亲何苦操心?父亲是有什么苦衷么?还是说……父亲缺银子?”夏湘声音冷的很,最后一句更是讽刺意味明显。
夏安猛地抬起头,一双眼通红通红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夏湘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好不难受。
只一眼,只一个瞬间,夏湘就清楚明白,自己误会了父亲。
“父亲,”夏湘声音软了下来:“是因为柳心颐?若是因为她,还有……旁的什么厉害人物,您便告诉我,她们厉害,湘儿也不是吃素的。我还见不得有人在咱们夏府张牙舞爪!更见不得有人胁迫我的父亲!”
夏安鼻子一酸,真的就落下了眼泪。
夏湘连忙站起来,走到夏安身边,轻轻保住夏安心里难受得紧。忽然想起刚刚穿越来的时候,见到夏安第一面的时候。想起父亲年轻英俊的面孔,还有他蹲下身将她抱进房里的情景,想起夏安送给她的望远镜,想起夏安似乎从来都是皱着眉头,仿佛被许多事情压的喘不过气。
“父亲,湘儿什么都知道了。这些年苦了您,当初也是我误会了您。恐怕将我赶去田庄,与我断绝关系,也都不是您的主意。您书房外头有盆石榴花,我当初就是坐在那里,听到您与柳心颐的交谈。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柳心颐的能耐。如今想想,父亲或许都是为了湘儿好罢。”
夏湘喃喃。
夏安一把抱住夏湘,泣不成声。
这个样子的夏安,夏湘从未见过。可这个样子的夏安,似乎才是真实的夏安。这些年的苦闷、愧疚、隐忍、心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让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瞬间崩溃,无法自持。
夏湘轻轻拍着夏安的背,目光越发寒冷:“父亲,这些事您不用再操心。一切交给湘儿处理。日后,没人可以威胁您,也没人可以在咱们夏府兴风作浪。不管是母亲的产业,还是这个家,是我的终归还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夏安忽然止住哭声。望向夏湘:“湘儿,你不能胡来!柳心颐身后的人,你惹不得!”
夏湘微微一笑,笑容透着森寒:“她身后的人?不就是当今长公主李云珠吗?怎么就惹不得了?即便她身后站着皇帝,站着戴尚。还有她养的那些死士和武者又如何?父亲,湘儿不是个不知轻重的,您放心就是。”
夏安盯着夏湘的脸,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女儿……像个妖孽。从小到大,似乎每一次带给他的震惊都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如今,夏湘才十四岁,可看她说话的样子,还有琢磨的事情。安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姑娘该有的心思。夏安震惊的同时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俗话说的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湘儿小小年纪比大人还要心思沉稳,恐怕过往在庄上的日子过的很苦。
是自己,把湘儿逼成如今这个样子,时刻警惕着,戒备着,像只防备心重的小豹子。张牙舞爪随时准备保护身边的人,准备对抗暗中的敌人。
夏安握住夏湘的手。哽咽难言。
半晌后,他稳了稳情绪。哑着嗓子说道:“湘儿,父亲……无能,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的母亲!”
“您心里还有我,还有母亲,就谈不上对不住。父亲,日后您千万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您要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将所有这些事情处理好。不然……一个闪失恐怕就要灭了满门。”夏湘的声音十分平静,可说出的话却阴森森让人不由打冷颤。
夏安面色凝重望着夏湘:“灭满门?”
夏湘微微笑了一下,徐徐说道:“如今皇位之争已经摆在明面儿,李云珠也必然有她的打算。如今我成了杜苍的徒弟,杜苍又是丞相府的人。将来,姝姐儿也是要嫁去丞相府的,丞相府的态度也必然十分重要。这其中关系若弄不好,不就是个败落的下场?”
这些夏安必然想过,只是没想到,夏湘也想到了这些。这小妮子脑中整日尽想些什么?她小小年纪到底藏着多大的野心?
夏安有些慌:“湘儿,你不要操心这些事,你一个女儿家,将来嫁个好人家是正经,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往后相夫教子,若闲来无事做点儿买卖也行。这些朝廷纷争,你管他作甚?父亲虽没什么本事,可也不用你一个小丫头为这些事操心。”
“母亲留给我的产业,是我的,不是她李云珠的。别人抢了我的东西,我自然要抢回来。可从她手里抢东西可不那么容易,所以操些心是必然的。您放心,女儿做事还是比较稳妥的。您要相信我。”夏湘微笑,眼睛若性子一般亮晶晶的。
夏安抬头望着夏湘,心里有些酸:“湘儿长大了,样子越发像你过世的母亲了。”
夏湘微笑不语,心里却欢喜得很。
幸好,父亲还是个好父亲。
看来,自己、祖父,还有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是李云珠威胁父亲的手段了?她望了眼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越发冰冷。
李云珠,还真是不把别人当人看呢。
那我夏湘得势之日,是否也可以不把你李云珠当人看呢?
安抚了夏安的情绪,夏湘离开书房,将方才与夏安的谈话仔细说与戴言听。戴言微笑:“如此最好。”
他不愿看到父女相残的结果。
“过些日子我要去神鹰卫任职,在这之前,我得把你送回田庄,那里有周先生,有血杀,还有你师父。不然,我不放心。等到了神鹰卫,我会安排柳桑来保护你,做你的贴身侍卫。”戴言拍拍夏湘的头:“你不用怕他,我不仅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的亲弟弟在哪儿,他不会不听我的话轻举妄动。”
夏湘点头:“你安排的事情,自然是妥当的。”
“是吗?”戴言弯起嘴角,眯起眼睛凑到夏湘面前,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是……是啊,我信得过你。你的本事,不比我差多少。”夏湘打了个哈哈,一颗心却忽然跳的厉害。
戴言笑意更浓:“那我再安排一件事好了。你及笄那日,我娶你。”
夏湘眉头一皱,恨恨说道:“想得美,怎么也要过了二十岁!”
“二十岁?”戴言蓦地睁大眼睛:“人家姑娘二十岁孩子都满地跑了!”
夏湘气的小脸儿发红:“那你去找别人家的姑娘!反正不到二十岁我死也不嫁人,哪有十五六岁结婚的?做……做那事儿身子也受不住啊!”
说完,夏湘顿觉失言,一张脸胀的通红。
可说了便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者,跟戴言一个床上睡过,流言蜚语也传遍了京都,庄上公认戴言是姑爷,戴言又掐死了自己一个个的桃花运,吻也吻了,感情也有了,那一纸婚约算什么?夏湘一个穿越的,面对一个重生的,两个死过的人,哪还在乎那些繁文缛礼,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戴言却存着心逗她,“扑哧”一下笑出声:“做那事儿?那事儿是什么事儿啊?”
夏湘一把推开戴言:“你明知故问!”
“不知道才问的。”戴言装作一脸无辜样子。
“上辈子妻妾成群,倒装作一副未经人事的模样,没脸没皮!”夏湘吐了下舌头,匆匆朝后院跑去。
……
三日后,戴言便张罗送夏湘会庄子了。
柔姐儿老大不乐意:“长姐真是的,才回来几天,便急匆匆的张罗着要走了,也不多住些日子。长姐手底下那么些人,就没几个得力的?何必事事躬亲,累的脚打后脑勺。我想跟姐姐亲近亲近都不得空儿,真真是无奈。”
夏湘抿着嘴笑:“那你便跟我回山庄住些日子。”
夏柔心思单纯,想不到夏湘如今的威名赫赫会给夏湘带来的危险。她只想着跟长姐多亲近,多呆上几日,对坐着绣花也好,聊天也罢,总之能在一块儿就是好的。
夏湘自然不会跟夏柔说那些阴暗事,她也知道戴言去神鹰卫任职耽误不得,帝王心术向来多疑,若戴言露出半点儿桀骜性子,uu看书 uuknhu.cm恐怕皇帝立马就会想法子将戴言扼杀。
夏柔听了夏湘的话,眼睛亮晶晶地瞟向苏姨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姨娘横了夏柔一眼,嗔怪道:“莫要给你姐姐捣乱,你姐姐平日里忙的很,你去了帮不上忙不说,还尽添乱。”
“谁说的?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可以帮着品品,看味道好不好。”夏柔吐了下小舌头。
苏姨娘愁得皱起了眉头:“你这丫头老大不小怎还这样不省事?正事儿从来不去想,就长了个吃心眼儿。”
夏柔嘟着嘴,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夏湘拉过夏柔,与苏姨娘说:“夏柔年纪还小,哪会想什么正事?再说,我也想让她跟我去庄上住些日子,我一个人闷得慌,柔姐儿去了我还能跟她聊聊天儿,有点子营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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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2个姑娘
柔姐儿听到夏湘为她说话,眼睛又亮了起来。
“姨娘,就让柔姐儿跟我住些日子罢,算湘儿求您了。”夏湘笑着看了眼柔姐儿,朝柔姐儿使了个眼色。
柔姐儿连忙给苏姨娘捶腿捏肩膀:“娘,柔儿保证,去了绝不给长姐捣乱,只住几天就回来,您放心,柔儿如今不是小孩子,懂得分寸。”
苏姨娘被她那样子逗得忍不住笑起来:“你呀,什么时候有你长姐一半的心思,为娘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苏姨娘看了眼夏湘。
夏湘笑道:“柔姐儿要什么本事?柔姐儿生来就是让人疼让人爱让人护着的。我是个劳碌命,为着不就是你们都不用操心嘛。柔姐儿这样的性子我瞧着挺好,将来也是个有福气的。”
听了夏湘的话,苏姨娘心里感激的同时也放下了心。她一直担心柔姐儿的性子将来吃亏,本就是庶女,嫁不到多好的人家,将来没个心眼儿也没人帮衬,恐怕日子难过。可若夏湘能帮衬着柔姐儿,就大不同。
苏姨娘早就看出来了,夏湘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这样的心智,这样的运气,将来必然会是个富贵命。柔姐儿是个心思简单的孩子,将来若能得了夏湘的照拂,苏姨娘也就放心了。
夏湘明白苏姨娘的心思,刻意说了方才那番话,安苏姨娘的心。
苏姨娘虽不是夏湘的生母,可这些年下来,苏姨娘对夏湘却比亲生母亲也不差。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柔姐儿有的。苏姨娘都会多做一份给夏湘。不管夏湘在庄子上的日子示好是坏,苏姨娘向来一如既往对夏湘若亲生女儿一般。
夏湘知道这其中有苏姨娘一点私心,就是将来夏湘对柔姐儿的照拂。可夏湘也知道,即便自己一直困苦下去,苏姨娘也会照顾自己。把自己当女儿一样看待。
苏姨娘是个既善良聪明,性子又比较恬淡的一个女人。
夏湘曾听乳娘说过,苏姨娘是母亲房里的丫鬟,母亲患病的时候,苏姨娘嫁给了父亲做妾。后来,苏姨娘跪在母亲面前痛哭流涕。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让她出去了。所以,在这个家里,许多人不大待见苏姨娘,例如祖父。还有一些当年对母亲忠心的下人。
如今,这些下人已经散的散,死的死,再也找不到了。
夏湘自觉识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苏姨娘不像那种趁母亲病了,勾.搭父亲那种女人。而父亲似乎也不像在母亲生病的时候,勾.搭母亲房里丫鬟那样的人。父亲好歹是个御史大夫,想要女人哪里没有?为何偏偏盯上母亲房里的?
苏姨娘又不是倾国倾城之貌。
所以。也许都是别人安排的,有人想要母亲的命,想要母亲病情加重。迫不及待看着母亲流泪伤心。郁郁而亡。
这些事没法佐证,她也不愿去问父亲或者苏姨娘。
她觉得,人活在世需得小心谨慎,可同样,更需要去相信身边值得相信的人。
懂得相信才会幸福。
……
翌日,夏湘跟夏柔坐在车厢里。喜滋滋朝郊外田庄行去。
戴言一路赶车,寻思着接手神鹰卫后要如何做。还有大皇子成了血杀的主子。血杀众人又要如何做。
夏湘跟柔姐儿在车厢里聊天。
“长姐,你明年及笄了会嫁给戴言么?”夏柔促狭笑着望了眼赶车的戴言。
“别胡说。十五六岁嫁什么人?”虽然来到晏国有一段时日了,可夏湘还是不大习惯这里的一些风俗,例如及笄后便可嫁人。
夏柔撇了撇嘴:“别骗人了。难不成你要嫁到珊姐儿和姝姐儿后头去?”
“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话?谁先嫁了又如何?再说你不操心操心自己,总盯着姐姐妹妹,真是瞎操心。”夏湘伸出手指点了点夏柔的额头。
“我操心什么?你有戴言,姝姐儿有杜二爷,珊姐儿有宁王世子。要说宁王世子,明明是相中了长姐您,怎么就糊里糊涂跟珊姐儿订了亲?”夏柔瘪着嘴巴一副小八婆的样子。
“瞧,你这是着急了?”夏湘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话酸得很,好像在跟我抱怨如何就没帮你找个好夫君似的。”
“我可不急,我还想赖在家里多享几年福呢。听说嫁了人要晨昏定省,闹不好老太太还要给立规矩,吓人得很。”柔姐儿一副一辈子不想嫁人的样子,逗得夏湘呵呵直乐。
马车经过田庄那棵大榕树的时候,戴言想清楚了。
自己接手神鹰卫,要表现的懒散些,即便神鹰卫有许多自己人,也要让他们装作不听自己管束的样子。而血杀这边,一定做出对大皇子忠心耿耿的模样,让皇帝知道,血杀是忠于大晏,并非只忠于他戴言。
只要皇帝还在龙椅之上,便要小心翼翼,收敛锋芒。
因为老皇帝随时可能倒戈,将矛头指向大皇子这边。若其中关节处理的好,老皇帝的矛头就会一直指向对大皇子不利之人,自己这边就会轻松不少。
他仔细衡量,己方有御水师、血杀、神鹰卫、老皇帝的支持,至于朝堂之上,有杜府就足够了。而二皇子那边,有李夫人,有戴尚,有李毅,还有一些私交甚好的官员。
似乎势均力敌呢!
戴言露出个冰冷的笑容,猛一扬马鞭,朝夏湘住处行去。
两日后,戴言去了京都,夏湘跟柔姐儿住在山脚下的宅院里,偶尔,夏湘会带着夏柔去山庄逛逛,平日大多时候都在山下宅院聊聊天种种花儿。
日子清闲得很。
又过去两日,晌午的日头不再炙热,如今已入深秋。
夏湘和柔姐儿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晒太阳,有风拂过,将二人裙摆轻轻扬起,远远望去十分美丽。
一个皮肤有些苍白的男人轻轻推开院门。
柔姐儿一无所查,夏湘却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又见面了,小御水师。”男人声音清冽妖异,目光若猫一般,有些慵懒。一身青色衣衫在阳光下泛着一丝冷光。
夏柔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半眯着眼睛坐起身:“谁呀?”
待看清了面前的男人,夏柔吓了一跳,转头问夏湘:“新来的护院?”
夏湘认出了柳桑,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就听到夏柔这样问。她连忙点了点头:“对,新来的护院,身手不错。”
“就是长得有点儿……”夏柔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湘有些尴尬,柳桑却笑了,直接问夏柔:“长得如何?哪里入不了小姐的眼?”
夏柔吓了一跳,她万没想到一个护院会这样直接跟她说话。
“本小姐觉得你长得吓人,不像个老实人。如何?就是入不了本小姐的眼,如何?”夏柔撅着嘴巴顶了回去。
夏湘扶额,这柳桑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夏柔也是反常,平日胆子小性子软,今儿是怎么了,这样分毫不让。
“在下是负责保护小御水师的,又不是奉命保护你,入不得你的眼又如何?在下又没求着你像现在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在下。”柳桑似笑非笑。
夏柔气得不善。
然未等夏柔开口,夏湘已经沉着脸说道:“放肆!说的什么话?”
柳桑依然一副慵懒模样:“在下奉命保护小御水师,却没接到命令让在下哄小姐们开心。若小姐看在下实在不顺眼,大可把眼睛闭上就是。”
既然身份早已经暴露,就没必要在两位小姐面前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死士模样。柳桑是这样盘算的,既然戴言让自己保护夏湘,那便来保护。这实在是个不错的活计,轻松自在,又可以接触到御水师和达官贵人。若窥得门道,自己也修成御水术,可就占了大便宜。
所以,柳桑牙尖嘴利,分毫不让。
他望着夏湘和夏柔,等着两个姑娘发脾气,却未曾想,夏湘笑了:“那就做个好护卫,时刻警醒些。”
让他更惊讶的是,夏柔竟真的依着他的话,闭上了眼睛,重新躺到吊床上,翻个身似乎是睡着了。
这两个,真是大小姐?
怎么比乡下丫头还自在?
小御水师还好,虽不像名门闺秀举止优雅,可言谈之中透着一丝睿智和警惕,让人不敢轻视。可她身边这位,简直没心没肺,似乎半点儿心眼儿和防备心也没有。
柳桑笑了,笑起来苍白的面容浮现一丝病态,却丝毫不影响他干净的气质。
夏湘坐在吊床上绣莲花,柳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柔姐儿真的睡着了,u看书ww.ukanshu.om 这一睡便睡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她睁眼时,日头已经落山。
柳桑站在那里,望着柔姐儿睡眼惺忪的样子,表情十分古怪。
跟个陌生的护院斗完嘴,就躺在吊床上整整睡了两个时辰,这心是多大呀?
“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是夏柔睁眼后说的第一句话,说与柳桑听的,其间还透着一丝讶异。
“小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在下是护卫,自然会守在小御水师身边,护小姐周全。”柳桑微笑望着夏柔,一双眼微微弯起:“小姐若看在下还是不顺眼,小姐可以再睡两个时辰。”
“啊?”夏柔连忙望了眼天,喃喃自语:“方才睡了两个时辰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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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那是个姑娘?
“天都要黑了。”夏柔拧着眉头,拍拍脑袋抱怨道:“晚上还如何睡得着?长姐也真是的,怎么不叫醒我吶?”
夏湘撇撇嘴:“自己睡的沉,怎还怪上我了?见你流着口水打呼噜,姐姐怎么忍心叫醒你?”
“说什么吶?”夏柔连忙去捂夏湘的嘴,同时瞥了眼柳桑,小声说:“这儿有外人在,姐姐怎么排揎起我来了,平白让人看笑话。”
绣花绷子撑起的手帕上,荷花已经绣了一大半。绣工算不得好,却也不差。
怕绣花针伤了夏柔,连忙将针别在绷子边上,放到一边,转而拉着夏柔的手笑道:“什么外人不外人,他是护卫,你就当瞧不见他便是。”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的就瞧不见了?”夏柔撅着小嘴不大乐意:“让他去门外站着罢,杵在这里实在是……不像话。”
夏湘尚未开口,柳桑便颔首笑道:“在下听从戴爷吩咐,不受命其他人。”
“你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指使不动你了?你这哪是劳什子护卫,分明就是个看守犯人的狱卒。”夏柔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气势,可那糯软的声音,委屈的表情却半点儿气势也没有,不像在数落人,很像小媳妇在抱怨。
柳桑不语,只是微笑。
夏湘挑眉看了眼柳桑,摆摆手:“罢,随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被我晓得你哪件事不是依着戴言的吩咐行事,必然不会轻饶了你。”
若是戴言吩咐的,自然无妨。夏湘自信,戴言是有分寸的。
柳桑依然不语,一身青衣在日落后的昏暗中显得有些阴郁,那张脸却一直在微笑,只是面色苍白让人觉着有些病态怪异。
“姐姐。这是个怪人。咱们进屋去,离他远些。”夏柔拎起夏湘身边的绣花绷子,拉着夏湘要回屋。
柳桑本不是个多话之人,可今日不知怎了,竟蓦然开口玩笑起夏柔:“小姐睡了两个时辰,若担心夜里睡不着。可以找在下……”
“你!放肆!”夏柔小脸儿气的通红,这护卫也太张狂了些,竟然出言调.戏自己,他是什么东西,敢如此胡来!
“找在下要些安神香。若还是不管用,再取些迷药用用也可。”柳桑笑意更浓。
夏柔一时怔愣,原来不是调.戏,不对,这就是调.戏。谁家睡不着觉给自己用迷药的?这混账小子分明是在变着法儿地欺负自己。
她气的说不出话,最后一跺脚,眼泪就下来了。
柳桑倒是一愣,没想到几句话就把这丫头气哭了。他又觉着好笑,这姑娘的脾性倒是有趣,可爱得紧。没有半点儿大门大户家里小姐的矫情劲儿。也不虚伪做作,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他想了想,便欠身行了个礼:“在下唐突了,还望小姐见谅。”
夏柔见他低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可心里依然憋着一股子怨气。她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用力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跑。径直迈过门槛,跑到屋里去了。
夏湘回头看看夏柔。这才转身望向柳桑。
“戴言可以指使你,我便可以指使你。你若不信,可以试试。只不过,鱼死网破的时候,你别后悔。”夏湘沉着一张脸,目光若刀子,声音冷得很:“我妹妹不是你随便唐突的,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言罢,夏湘看也没看柳桑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柳桑笑容不减,望着一前一后离去的姐妹二人,心里越发觉着有趣了。
名门望族的小姐他见过不少,说难听些,也勾.搭过不少。他身份有些特殊,虽是神鹰卫的人,在京都却长袖善舞,与许多大家公子交情甚笃。同时,京都里的大家小姐也大多知晓他这号人物。
要说京都纨绔子,非李毅莫属,要说京都长袖善舞风流人,柳桑名副其实。
病态的苍白,清冽的声音,超群的身手,深邃的眸子,还有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妖异气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这个长相不算英俊,却气质出众的男人。柳桑见过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不少,却从没见过像夏湘和夏柔这样的。
一个智多近妖,小小年纪名声大噪,一个没心没肺,率真到喜怒哀乐半点儿不晓得掩饰。柳桑微微侧头,轻摇了摇头,转身躺到吊床上。
深秋日落,风有些凉。
柳桑慢慢闭上眼,吊床微微晃动,他长长的头发并未束好,几缕发丝滑过苍白的面孔垂在身侧,随着吊床和身上的青衫摆动。
夏柔透过半掩的窗子,瞧见柳桑闭着双眼躺在了吊床上。她皱起眉头,跟夏湘抱怨:“护院都在外头守着,怎么独独他跑来当护卫,还在院子里呆着?这也太不像话了些,让人瞧见了又是风言风语的。”
“我这院子早在风口浪尖儿上了,多点儿是非也无妨。既然戴言不放心,派了人来当护卫,就让他当罢。只要别干扰了咱们有什么打紧?”夏湘知道自己处境有些危险,戴言的安排对自己来说必然是好的。
对柔姐儿,也是好的。
柔姐儿却想不透,无缘无故干嘛弄个男人守在门外。
“你瞧,他还是个傻子,如今上秋了,天气凉的很,夜里还会有潮气,他就躺那儿也不知睡着了没有。若不是傻子,早就找个暖和地方睡觉了,怎会大半夜躺在外头……冻出病来如何是好?”夏柔蹙眉。
夏湘用针鼻儿刮了刮头发,接过乳娘递过来的热茶,笑道:“你若是厌烦他,管他会不会冻出病来?”
说完,夏湘轻啜了口茶,点点头:“乳娘,今年这菊花茶味道比去年还要地道些。”
“花儿开的好,小姐窨茶的手艺也越来越娴熟,这茶的味道自然会越来越好。”乳娘看着夏湘,眼底尽是笑意。
曾经,她把夏湘当个孩子护着,守着,片刻也不愿离开。如今,这孩子守着她,护着她,甚至护着身边所有人,让她觉着又心酸又骄傲。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比旁人家的孩子优秀,自己家的孩子更懂事,让乳娘每每看到夏湘都觉得宽慰又自豪。
柔姐儿也跑过来,接过一杯茶:“我也品品。”
“嗯,味道着实好,比夏府的强上许多。长姐做出的东西,味道就没有差的。”柔姐儿眯着眼笑。
夏湘抿抿嘴:“未必,我沤的粪肥味道可不怎么样,不信你去闻闻。”
“哎呀!提那个作甚,我去后院的时候闻到过,呛得我一整日也没吃好饭。”夏柔将茶杯放到闷户橱上,又探头看了眼窗外。
柳桑依然躺在吊床上。
“那日瞧着病怏怏的,再这么躺下去会不会真的病了?”夏柔有些紧张。
夏湘意味深长地望着夏柔,调侃道:“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旁人来了?倒没见你这样在意我。这真是古怪事。”
“我是怕他染了风寒还跟在长姐身边,传染长姐就不好了。分明是担心你,你还冤枉我。”柔姐儿吐了吐小舌头。
夏湘正要笑她,乳娘却皱着眉头开口了:“大小姐,要我看,三小姐说的在理。放着个男人整日跟在身边,终究好说不好听,会惹出麻烦。”
“是非从未断过,怕那些作甚?再说,如今怕也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说我的闲话。”夏湘捡起手边的绣花针,打算继续绣荷花。
乳娘却夺过绣花绷子:“夜里不得眼,明儿再绣罢。”
夏湘点头,任由乳娘将绣花绷子收了起来。随后,夏湘叹了口气,知道要有麻烦了。果然,乳娘收好绣活就坐到夏湘身边絮叨起来。
“大小姐,您马上要及笄了,再这样上下不分,不晓得避嫌可不是好事儿。奴婢是伺候您的,不是管束您的,可奴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坏了您的名声。姑娘家日子过的再好又如何,赚的盆满钵满到了不还是要嫁人?姑娘家若坏了名声,那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
夏湘频频想要插话,却没有机会。
乳娘大约絮叨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夏湘一时无法,脑子一热,竟喊了一声:“门外那是个姑娘!穿着男子衣裳罢了。告诉旁人那是个好着男装的姑娘便是了。”
说完,夏湘翻身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了脑袋,u看书 ww.uksh 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乳娘和柔姐儿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有些震惊。可对于夏湘的话,二人还是十分信服的。心想,既然是个姑娘家,呆在身边就呆在身边罢,不妨事。
于是,夏湘在睡觉。乳娘和柔姐儿各干各的去了。
只是,柔姐儿却越发不能心安了。
一个姑娘打扮成男子的模样,辛苦做别人的护卫,还要被自己数落。大冷的天儿,躺在外头吊床上睡觉,也不怕着凉。本来就脸色不好,苍白的近乎病态,还这样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子……
同样都是姑娘,自己日子过的这样顺遂,她却这样辛苦。
夏柔心里生出同情,又有几分愧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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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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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渐渐暗淡,窗外已经黑透。
夏柔站在窗边偷偷望向柳桑,见柳桑依然还躺在吊床上,心里越发难受得紧。
终于,她抱起榻上的羊毛毯子推开房门朝柳桑走去。
柳桑十分警醒,听到动静迅速坐起身子。见是夏柔,柳桑放下心来,微微一笑:“小姐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不怕着凉?”
夏柔抿着嘴,笑容有些羞涩。她径直走到柳桑身边,依着柳桑坐下了。随后,又侧头瞥了眼柳桑,暗叹自己眼拙。这样有些病态的苍白,还有似水的眼眸,妖异的气质,纤细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子,更不像习武的男子。
自己真是傻,竟没看出来。
她一把抓住柳桑的胳膊,将毯子盖在柳桑的腿上。
“天儿这么冷,你一个人睡在外头不怕着凉吗?要不去屋里睡罢,就算不去屋里睡,也得盖着点儿。”夏柔对柳桑有些愧疚,所以小心翼翼亲自给柳桑盖了羊毛毯子。
柳桑却吓了一跳,他尴尬地笑笑:“您,您不必这样宽厚,我只是个护卫。”
他想,虽说自己在京都有些名气,也有许多名门贵族的小姐对自己有些心思,可还没一个敢像眼前这位,大半夜出来调.戏自己。再者,眼前这位也太能作戏,白日里一副厌恶自己的样子,怎到了晚上就体贴上了?
难不成毛毯上被放了什么虫子?
柳桑在那里胡思乱想,夏柔却更加过意不去了。
“什么护卫不护卫的?我可不会把你当成下人看待。你本也不是这院子里的下人,明明是戴言手下的高手。这天儿冷的很,你躺了半天冻坏了吧?”说着。夏柔抓住柳桑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用力仔细搓了搓:“不过,你这手还真是大呢,许是习武的关系罢?”
说完,夏柔又将柳桑的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暖和些没?”
柳桑懵了。前一刻他还鄙视这位小姐不知羞,然就在此刻,他没了那样的心思。相反,他竟觉着心跳有些加快。
这不是调.戏,他望着夏柔温暖的笑容,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今儿下午对你说了那些话,实在失礼。你……”夏柔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柳桑抽回手,低声说道:“在下姓柳。名桑,柳桑。下午是在下失礼在先,不怪小姐。”
“柳桑?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夏柔,日后你也别小姐小姐的唤我了,便直接唤我柔姐儿罢。我看你年龄必然比我大上一些,我便唤你桑姐姐好了。”
“额?”
柳桑猛地站起身,狠狠咽了口唾沫。
夏柔一把拉住柳桑的胳膊。将他拉回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抚道:“别怕,只有长姐、乳娘和我三个人知道你是个女儿身。不过……恐怕日后会有更多人知道了。不然。旁人会误会,说出些闲言碎语。”
这叫什么话?自己什么时候成女儿身了?柳桑瞠目结舌:“谁,谁说我是女儿身?”
问完这句话,柳桑脸儿都黑了,眼睛像猫一样阴森森的。
夏柔抱着他的胳膊,笑盈盈说道:“长姐说的。不过你不要怪她。她也是被乳娘絮叨的没了法子,这才说出此事。”
这小御水师为了逃避乳娘的絮叨。就花言乱语说别人是什么女扮男装?柳桑气的牙根儿痒痒,却无可奈何。他看看夏柔。忽然眯起眼,笑了起来:“天儿着实是凉了,便是盖着毯子也不顶事,若柔儿妹妹不介意,今晚我与柔儿妹妹一起睡罢。”
话一出口,柳桑笑意更浓了一些,仿佛看到夏湘发现他与柔姐儿睡在一个床上时精彩绝伦的表情。想到此处,柳桑便觉着有趣,恨不能哈哈大笑。
柔姐儿本就是个软性子,又乐意亲近人,听到柳桑这样说,立马点头应下了:“那敢情好,两个人睡还能暖和些。走,走,咱们进屋去。”
入了厢房,夏柔打了个哈欠便要脱衣。
柳桑连忙抓住夏柔的手:“别……”
“嗯?”夏柔不明所以地望着柳桑:“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你这是……”
柳桑看看夏柔,尴尬地笑笑:“我夜里惯会抢被子,你若穿的少了,被子又盖不到,我,我会不放心。”
“放心就是,我也惯会抢被子呦。”夏柔说笑着,又要脱衣。
“别!”柳桑又拦住夏柔:“若因为我害的你着了凉,我心里会过意不去。你若执意脱了衣服睡,我便去外面吊床上挨冻好了。”
夏柔将手指竖在唇边:“嘘,小声些,别吵醒了丫鬟。到时候把你赶出去我可救不了你。罢了罢了,和衣睡便和衣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桑笑了,同夏柔一起和衣躺在了床上。
这一晚,夏柔全没有因为白日里睡了两个时辰而失眠,柳桑却忐忑地一个晚上也没有睡着。
夏柔一会儿把用胳膊抱住他,一会儿将腿搭在他身上,一会儿把被子抢走,一会儿还要说几句梦话,最过分的是,睡着睡着竟对准柳桑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随后吧嗒吧嗒嘴,嘀咕了一句:“长姐,这个猪蹄是不是忘了放盐。”
柳桑一夜未眠,挂着两个黑眼圈儿恨不能把身边的夏柔摇醒,好安安稳稳睡一觉。
直至窗外蒙蒙亮,柳桑才沉沉睡去。
然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咣当一声关门声。他揉揉眼睛,看到夏湘正站在床前,直勾勾盯着他看。
夏柔正偎在柳桑肩窝处,像只小兔子,躺在了大灰狼的身边。
“你是真的活够了!”夏湘目光冰冷,声音透着冷漠和蓄势待发的愤怒。
原本,柳桑一直琢磨着夏湘见到这一幕,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自己又会如何痛快。可这会儿,他半点欢喜的劲头也没有。因为……太困了。
他揉揉眼睛,懒洋洋问道:“有什么不妥?”
听到说话声,柔姐儿也迷迷糊糊醒过来,睡眼惺忪。她抬头看到夏湘站在屋子里面色不豫,不由问道:“长姐,你怎么……”
忽然想到柳桑,夏柔连忙解释:“长姐,我是怕她着凉,所以就……”
“你闭嘴!”夏湘沉着脸吐出三个字。
柳桑蓦地笑了,笑容比女人还有妖媚几分:“我是个姑娘家,柔姐儿唤我桑姐姐,她怕我着凉,让我同她一个屋子睡,有什么错?你这凶巴巴的模样,是为何啊?”
“你……”夏湘哑口无言。说柳桑是姑娘的是自己,如今自己怎么反口?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谁?可……柔姐儿不能就这么吃了亏。更重要的是,柔姐儿到底吃亏到了什么程度?
“柔姐儿,你先出去,我跟柳桑谈一谈。”夏湘冷漠开口,表情有些肃穆。
柔姐儿见夏湘样子有些吓人,心里忐忑,不由为柳桑担心:“长姐,是我硬拉着桑姐姐跟我一起睡的,这事儿不怪她。你生气发火冲我来就是,可千万别责怪桑姐姐。她不是个不守规矩的,是我任性,硬拉着她……”
“住嘴!”夏湘皱起眉头,看着柳桑似笑非笑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憋闷的很:“让你出去便出去,我不会难为他!”
柔姐儿有些害怕,从小到大,夏湘跟她说话从未这样严肃过。
可夏湘说不会为难柳桑,那便一定不会为难。柔姐儿稍稍放下心来,整理整理衣裳和头发便越过柳桑下了床,默默走出了厢房。
柳桑单手撑着额角,侧躺在夏柔的床上。
夏湘冷冷说道:“起来!别弄脏了我妹妹的床!”
“我哪里脏?小御水师,你的愤怒毫无道理,分明是你说我柳桑是女儿身,怎么这会儿倒好像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柳桑微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猫,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过,柳桑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个柔媚的女子了。
“你对柔姐儿做了什么?大家都不是娃娃,直说罢,你对柔姐儿做了什么?”夏湘冷静一些,坐到玫瑰椅上,喝了一杯凉茶,目光若刀子一般盯死了柳桑。
“这话好没道理,你该问问柔姐儿,她对我做了什么。u看书 ww.uukashu.o ”柳桑愁眉不展,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那种病态的苍白显得更加明显。
夏湘觉得柳桑是在胡搅蛮缠。
“柔姐儿未出阁,你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夏湘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既难堪又气恼。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瞧见夏湘懊恼的样子,柳桑终于觉着有些意思了:“看来,小御水师懂得还真是不少,各种程度都了若指掌么?”
夏湘心中的火气蹭的一下升上来,可她却笑了。
越是生气,越是不冷静,不冷静也就预示着失败,夏湘向来不愿认输。
“只要一只鸽子,戴言就会将你召回。只要一封信,你的身份就会曝光。你也可以现在杀了我,你的身份依然会被人知晓。你觉得你有退路,还是有理由躺在这里跟我叫嚣?”夏湘微微侧头,笑意愈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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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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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桑觉着差不多了,是时候收敛了。
他笑意不减,声音透着一丝慵懒和轻松:“什么也没做,不信你可以问她。只是……外面太冷,来借个被子罢了。”
夏湘起身:“你没有退路,所以,你要听我的话。首先,从柔姐儿房里滚出去。其次,记住你男子的身份,不是我一个玩笑,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最后,今日之事不可以说出去,若让我听到半点儿风声,你这辈子别指望再回桑国!”
“小御水师多虑了,姑娘家的闺房,我柳桑也是呆不惯的。在下是男是女,还望小御水师分辨清楚,不要再妄言。至于昨晚之事,在下承诺,不会说出去。”
虽然困顿不堪,可柳桑心情依然大好。
这里果然比神鹰卫要有趣的多!
他懒洋洋朝门口走去,边走边打着哈欠,一副纨绔子弟的懒散模样。半点儿不像个身手了得的护卫。
只是,推开门的刹那,柳桑愣住了。
他看到夏柔正站在门口,双眼裹着泪花儿望向他。
“你不是女儿身?”夏柔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哽咽颤抖。
难怪手那样大,难怪不让自己脱衣服,难怪长姐会那样生气,满脸阴郁。自己是个傻子,竟信了玩笑话,真就把柳桑当成了姑娘,还……还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还……还拉着他的手哈气,夜里定然还抱着他睡。
自己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跟个男子同床共枕算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无论是否传出去,夏柔心里那道坎儿都迈不过去。她不懂得男女之事。她只知道,她稀里糊涂跟个男子睡了一夜,她以后没法子嫁人了。
“嗯,在下不是女儿身,昨夜没能说清楚。是在下的过错。小姐想打想罚都可以,在下甘心领罚。”柳桑垂下了头。
原本只想开个玩笑,可见到夏柔泪眼朦胧的样子,柳桑忽然觉着心里难受。
“昨晚为什么不说清楚?”夏柔忍着眼泪,目光倔强。
“因为……”柳桑抬头望向夏柔:“因为外面太冷,我想有个暖和的地方睡一晚。”
夏柔似乎没想到柳桑的回答竟是这样的。她愣在那里,沉默片刻,旋即擦擦眼角说:“你走罢,昨晚之事,不要说出去。”
夏柔侧过身。柳桑垂头走出门。
然刚走出几步,他便回过头,轻声说道:“多谢,抱歉。”
夏柔转身,看到柳桑有些疲惫的身影越走越远,皱起了眉头。她记得夜里自己似乎说了梦话,夜里抱着柳桑睡了一晚,还梦到吃猪蹄……似乎咬在了柳桑的胳膊上。
她看到柳桑一边打哈欠一边朝吊床那边走去。走到吊床边,柳桑翻身躺在吊床上,枕着手臂阖上了眼。
“柔姐儿。昨儿是我慌不择言,说出那等荒唐话,不然也不会……”夏湘揉揉额角,有些懊悔,随后走到柔姐儿跟前,低声问:“昨晚……他可对你做过什么?”
柔姐儿虽然没心没肺。却也明白夏湘在担心什么。
“长姐,我和……他都是和衣睡的。他什么也没做。”柔姐儿低下头,耳根都红了。
“那便好。那便好。”夏湘松了口气,将夏柔拉到床边坐下:“此事只当从未发生过,断不可说与旁人。再有,日后要小心谨慎些,不要总是轻信他人。不管是男是女,若对方包藏祸心,你可是要吃大亏的。”
夏柔点点头,有些沮丧。
夏湘摇摇头:“这些日子离那柳桑远些,也免得尴尬。”
“他整日跟在你身边,我也整日跟在你身边,怎么能离他远些?”夏柔撅着嘴巴,偷偷看了眼窗外。
柳桑依然躺在吊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那怎么办?你回夏府去?”夏湘挑眉。
夏柔连忙摇头:“不不,我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或……或是上山玩儿去,一定离他远些。姐姐可千万别把我送回夏府去,闷在府上无趣的很,又要整日听我娘唠叨。”
夏湘点了下夏柔的额头,嗔道:“你这不孝的闺女儿!”
……
随后几日,天气越发凉了。
柳桑一直睡在门外的吊床上,夏柔没再同他说过一句话,而柳桑也有意无意避着夏柔。两人偶然碰面,也都垂着头,不言不语。
“这样不自在,反而让人瞧出端倪来。”夏湘用手指沾了凉茶,揉揉眉心。
“那我要怎么办?”夏柔有些丧气,垂着头嘀咕:“长姐莫不是因着上次的事情嫌我麻烦,变着法儿想要赶我回京都罢?”
“说的什么话?”夏湘长叹了口气:“长姐的意思是,别跟柳桑别别扭扭的,他见了你行礼问安,你微笑点头便是,不用红着脸逃掉。”
“哦。”夏柔绞着手指,垂头不语。
“下午老大……不是,是大皇子要来庄上接管血杀,见到了记着行礼,千万别稀里糊涂的失了礼数。”夏湘如今越发像个大人了。
夏柔又点了点头:“哦。”
想起大皇子,夏湘便有些担心戴言。如今这情势,戴言一着不慎便会惹恼皇帝。而血杀的态度,也会直接影响皇帝对戴言的看法。
可谓如履薄冰。
大皇子晌午刚过便到了山庄,夏湘仔细吩咐血杀众人,对大皇子一定言听计从,为了戴言,也绝不能露出马脚,一定让大皇子认为,血杀不是戴言的血杀,血杀是大晏国的血杀。
夏湘带众人迎接大皇子,大皇子亲自来扶:“你我二人还需这些礼数?”
大皇子这温柔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
夏湘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尴尬地笑了笑:“尊卑有序,礼不可废。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快起,你跟我这样生分,我心里会不舒服。”大皇子微笑望着夏湘,众目睽睽下竟问道:“湘儿可给我备了拿手菜?”
湘儿?平日不都管自己叫东家或者大小姐吗?怎么今日当着许多人的面唤起湘儿来了?难道只是为了自己御水师的名头,拉近关系?
夏湘微笑,深深看了眼大皇子:“已经备好了。”
随后,夏湘跟着大皇子上了山,夏柔跟在夏湘身后,柳桑跟在夏柔身边。
大皇子侧眸看了眼柳桑,状似无意笑道:“柳桑?是神鹰卫的柳桑吧?看来戴言还真是体贴,人不在此处也要安排个人来保护你。”
夏湘摇摇头:“我是晏国的御水师,他保护我便是保护晏国,与体贴不体贴扯不上关系。”
“湘儿说得是。”大皇子忽然抓住夏湘的手,柔声道:“湘儿小心些,若累了我扶你。”
这绝对不是对一位御水师的尊敬,这是诱.骗单纯少女才会用的手段啊!夏湘想抽回手,大皇子却死死拉着她不撒手。她死死瞪着大皇子,大皇子却俯下身来,微笑:“湘儿不是晓得尊卑有序吗?”
夏湘刚要开口,忽然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好兴致,携美游山么?”
夏湘和大皇子同时抬头,见台阶之上,杜芷正居高临下望着他二人,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芷儿给殿下请安。”
大皇子皱起眉头:“芷儿?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扰了您的雅兴?那芷儿真是罪该万死了。”杜芷让道,狠狠剜了夏湘一眼,随后便盯着大皇子,目光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夏湘自然知道大皇子与杜芷的关系,只是不明白,大皇子为何忽然对自己殷勤起来。
难道只因自己会御水?这不大可能。
她再望向大皇子,忽然觉着有些陌生,这位白玉京的二东家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这种不同让夏湘觉得不安,焦虑。
接下来的日子里,夏湘饱受折磨,日日掐着指头算计戴言何时能回来。
大皇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夏湘大献殷勤,明眼人看得出,大皇子这举动怕是要让夏湘成为太子妃了。杜芷则住在了山庄,时不时冷言冷语嘲讽几句,要么便闷在房里抹眼泪,夏湘解释过无数次,却无济于事。
夏湘一直在琢磨大皇子的意图,想来想去无非两种,一是看上她御水师的身份,二是看上她赚钱的本事。
想来想去,还是要找他谈谈才是。
于是,入冬第一场雪落下,夏湘找到大皇子。
“……在庄上可还习惯?血杀众人没有为难殿下吧?”夏湘身着大红鹤氅,袖着手站在雪地里,微微蹙着眉头。
大皇子站在梅树旁,uu看书 w.knsu.co笑望着夏湘应道:“一切都好,只是东家对我有些太过生分,让人好不难受。”
“殿下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呢?人尽可夫的荡.妇?还是青.楼楚馆的伶人?”
夏湘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喜怒。
“都不是。”大皇子伸手摘了朵梅花,转身戴在了夏湘的发间。
夏湘皱眉,却懒得躲开。这些日子来,大皇子时不时便要做出这般暧.昧亲昵的举止,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既然不是,何故如此对我?我夏湘虽是商人,虽抛头露面不像别的大家闺秀养在深宅,可也不是没有分寸,随便别人轻薄的。”夏湘伸手摘掉头上的梅花:“您若继续如此,不把我当人看,我也不会把殿下当人看。”
大皇子瞠目结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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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后位?不稀罕
扔了梅花,夏湘转身朝下山路口走去。
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我夏湘说不允,你便不得放肆!我来到这世上,不会扰乱什么,可也不愿被这世上的谁扰乱了生活。
我要的,是我的,我不要的,强加给我也没用。我不去打扰你们,你们也莫要来叨扰我!
夏湘有些厌了,原本爽朗宽厚,性格直率的大皇子如今是怎么了?不过为了自己的山庄,还有母亲的产业罢?又或者是图着自己御水师的名头。
说白了,自己不过是朝堂博弈的一枚棋子和筹码罢了。得到自己,大皇子可以增强实力,更重要的是,会对戴言造成致命的抨击。
果然居安思危,皇位尚未坐稳,就图谋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套戏码了。
看来皇家之人不过如此,即便心性再单纯,也会变得十分不堪。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迈步朝山下走去。
然刚走了两个台阶,就听到大皇子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会娶你,做我的太子妃,做将来的皇后。”
夏湘蓦地转身,笑容有些尖锐。
“可我不愿嫁你。”
“由不得你。”大皇子大步朝夏湘走去。
夏湘站在两个台阶下,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大皇子,望着他一身贵气的衣衫,表情乖张:“我说不愿,便没人能够强迫我。你不能,你父亲也不能!我夏湘不受任何人约束,也不受天地约束。哪日,若这世界容不得我,我便离开,去黄泉路也好,回到原本的世界也罢。总之,没人能够强迫我,你不能!”
“为何不愿?我哪里配不上你?”大皇子看着夏湘张扬的模样,有些不悦,也有些讶异。
夏湘瞧着大皇子的模样,心里生出浓重的厌恶。
她知道,大皇子对她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利用。曾经的好友,曾经的二东家,曾经宽厚直爽的老大,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也太小瞧了我!”夏湘有些恼了:“你着实配不上我!”
“后位也配不上你?”大皇子的表情再没了往日的爽朗,有的只是算计和猜忌。
“后位算得了什么?”夏湘想笑,她看过的世界是别人没有经历过的,她的思想是不融于这个世界的。所以,别人不会懂。
“母仪天下的尊荣,会让任何一个女子趋之若鹜。”大皇子眉目端凝,深深望着夏湘。
夏湘笑意愈浓:“只说一遍,我,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戴言?”大皇子目光灼灼,隐隐透出一丝怒火。
夏湘觉着十分好笑,他明明不喜欢自己,却非要娶了自己。若开始只是为了自己手上的钱财和名望,那此刻呢?是否又多了一个理由。那便是征服,征服一个心中有了戴言的女人。这便是天子的心性么?幼稚又可笑。
“是,我心里的人确实是戴言。可若是没有戴言,我依然不稀罕你的后位。无趣的很。”夏湘想了想,仰起头直视大皇子的眼睛:“日后还是以礼相待的好,别再妄图做一些让我更加瞧你不起的事情来。”
夏湘走了,下山了,踩着石阶上的积雪,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然刚走了十几个台阶,忽然觉得胳膊被人拉住。她猛地回头,看到大皇子微笑望着她,声音十分轻柔:“雪天路滑,我送你下山。”
“不用,这条路我x日都要走,熟悉的很。”夏湘从容应对,方才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大皇子松开夏湘的胳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夏湘的身边,一直将她送到山脚下的宅院门口。
“不请您喝茶了,回山庄罢,天快黑了。”夏湘转身推开院门,又反手将院门关上。
大皇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默默朝山上走去。
夏湘背靠在门扉上,长长舒了口气:“戴言啊戴言,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边还真是一团乱,你在宫里是否安好啊?”
栓好院门,夏湘朝房间走去,然刚一走到门口,却听到屋里有人在说话。
她听出柔姐儿的声音,便悄悄透过门缝望进去。
她看到柔姐儿正蹲在火炉旁,火炉上面有个烤架,烤架上悬着两条鱼。鱼香味儿在整个屋子里满眼,柔姐儿盯着那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而火盆对面,柳桑正坐在小马扎上认真烤鱼,时不时还会望向柔姐儿,眼中流露一丝宠溺。
“等不及了么?”柳桑微微一笑,将一条烤鱼送到夏柔面前:“看你,像只小馋猫。”
夏湘睁大了眼睛,强忍住破门而入将柳桑一顿痛骂的冲动,继续窥视。
出乎意料,夏柔对柳桑的亲昵话语没有丝毫恼火和别扭,反而笑盈盈地接过柳桑手中的烤鱼,急不可待品尝起来,还不住点头:“嗯嗯,味道着实好,比上次烤的要好。你多给我烤几次,日后便能摆个摊位卖烤鱼,到时候离开神鹰卫也不至于饿死。”
“柔儿说的是,柔儿说什么便是什么。”柳桑拿起另一条鱼,小心翼翼品尝,那模样比大家闺秀还要优雅。
“对了,你不在长姐身边可以吗?会不会被戴言数落或是责罚?这些日子你天天给我做吃的,长姐不知道吧?”夏柔擦擦嘴角的鱼渣,样子有些担心。
柳桑抿抿嘴:“责罚便责罚喽,这山上有血杀,有苍老,用不着我时时跟在她身边。你放心就是,不会出事。”
夏湘再忍不住了,柔姐儿心性单纯,若被柳桑盯上,必然会被骗的渣都不剩。
柔姐儿跟自己住在庄上,若惹出些流言蜚语,或者被柳桑……那自己便是罪人。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们在干什么?”夏湘推门而入,目光锁定柳桑和柔姐儿。
柔姐儿吓得连忙站起身,吃了一半儿的烤鱼啪嗒一声掉到了火盆里。
柳桑却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坐在那里坦然地望向夏湘。夏湘见柳桑淡然,觉着有些古怪,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柳桑的武道修为不逊戴言,又是细作出身,警惕性必然要高于旁人。自己在门口偷听这许久,柳桑没道理毫无所察。
如此说来,他是明知自己在门口,还……不收敛。
“夏柔,明日我派人送你回京都!”夏湘与柔姐儿说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柳桑。
柳桑的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夏湘是否将柔姐儿送走对他而言,什么都算不上。夏湘瞧着柳桑的嚣张叛逆模样,恨得牙根痒痒却无法。
还真应了苏姨娘那句话,柔姐儿就长了个吃心眼儿,整日里就知道吃,这柳桑每日给她弄点儿好吃的,她便把柳桑当朋友一般亲近,这实在要不得。
柔姐儿连忙跑过去,拉住夏湘的袖子央求:“长姐长姐,你不是说不要跟柳桑别扭着,所以我便跟他亲近些。长姐,这不怪柳桑,他也是好心,每天都想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就为了让我原谅他那晚隐瞒了男子的身份。长姐长姐,别把我送回去好吗?”
“必须回去!”夏湘恶狠狠地瞪了柔姐儿一眼。
柳桑这才徐徐开口:“大小姐是不是太紧张了些?我只是给柔儿做了些吃的,何必大动肝火?”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湘直面柳桑,脸色阴沉得很。
忽然间,夏湘有些想念戴言。似乎从来到田庄,她便习惯了事事与戴言商量。如今戴言不在身边,麻烦事却接二连三,夏湘虽是个聪明人,却也有些疲于应对。
戴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夏湘有些累。uu看书 .uukah.om
柳桑起身,将手中的烤鱼递给柔姐儿,还不忘朝柔姐儿微微一笑,随后转身望向夏湘:“既然大小姐不愿我与柔儿接触,日后我便离柔儿远些。还望大小姐不要迁怒你的妹妹,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
“既然知道她心思单纯,就不要妄图染指。”夏湘一字一顿,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柳桑“扑哧”一声笑了:“妄图染指?大小姐小题大做,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夏柔点点头:“长姐,你真的想多了,柳桑他并没有……”
“夏柔你闭嘴!”夏湘脑子一团乱,一时没忍住对夏柔发了脾气。
“长姐……”夏柔鼻子一酸,泪眼汪汪的。
夏湘素来宠着夏柔,忽然发了脾气,夏柔便委屈的紧,片刻的功夫,眼泪便一对一双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庞。
见柔姐儿哭了,夏湘心里难受得紧,然没等她上前为柔姐儿擦眼泪,柳桑便冲过去了。
没错儿,是冲过去了。
柳桑的脸色似乎一下子变得难看了,平日里的不羁和优雅全然不见,猫一样的慵懒也便成了紧张。
他轻轻拍着柔姐儿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为柔姐儿擦掉眼泪,同时微微蹙眉,嘴角却挂着笑:“你这丫头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不是说吃到好吃的便欢喜吗?这会儿手里拿着烤鱼怎么还哭了?难不成我烤的鱼这样难吃,气的咱们柔儿哭鼻子了?”
夏湘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以对。r1152
第224章 清醒
“戴言!”
杳然无声的夜里,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声。
夏湘和戴言齐齐望去,见姝姐儿形容枯槁,白着脸站在冷风里,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跋扈,多了几分羸弱之感。
“戴言!”
又是一声疾呼,姝姐儿踉踉跄跄朝戴言和夏湘跑过去。
芸香有些担忧,然刚迈出两步,夏湘便朝她摇了摇头,芸香便站住不动了。
&n[猪^猪^岛^小说][].[zhu][].[]bsp;戴言微微蹙起了眉头,夏湘摇了摇头,拉住戴言欲迎上去的身子,低声说道:“让她过来就是,说个明白,也免了日后话里有话,冷嘲热讽。”
说话间,姝姐儿已经到了眼前。
“戴言!”第三次,依然只是唤戴言的名字,却少了几分尖锐。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戴言目光阴沉沉的,似乎将月光尽数挡在了外头。只留下了月光里的清冷。
“什么事?”姝姐儿笑容有些凄惨:“若不是你将帕子送到杜广手里,让那小子入了我的房,又怎么会扯出后面这些事?你问我什么事?难道你不觉得愧对于我吗?”
戴言正要说话,夏湘就向前迈了一步,刚好挡在戴言与姝姐儿之间。
“那日……据说也不是杜二爷硬闯的,是你点头了,他才入了你的房。你这会儿指着戴言嚷嚷又何苦?杜二爷要送帕子,戴言还能拦得了?再说,若是戴言入了你的房。见了不该见的,这会儿你不是更难堪?毕竟,戴言是我的护院。而杜二爷可是丞相府的嫡子。姝姐儿,你来这儿吵闹,实在没有道理。”夏湘声音平静,却透出一丝不悦。
姝姐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诡异。
“没有道理?如是戴言,我就不难堪了。明明是戴言来送帕子,为何换了人?换人可经了我的允许?我的东西你戴言私自作主给了旁人难道没错?”姝姐儿因着不停歇的质问。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夏湘要说话,戴言抓住她的手。
姝姐儿的目光蓦地落到他二人紧握的双手上,眉目间又多了几分阴鸷。
“呵!手牵手了?姐姐还未及笄就跟小子手拉着手。若传出去真是光耀门楣,给祖上增光添彩啊!”姝姐儿目中妒火中烧,一时间口没遮拦,仿佛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了。
“够了!”戴言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却让在场两个姑娘皆是眉心一跳。这声音里没有恼怒,没有疲惫,没有厌烦,只有冷漠,让人冷到骨子里。
戴言抬起头,径直望向姝姐儿,再次开口。只短短四个字:“我不要你。”
姝姐儿脸上那一丝红晕瞬间消散,愣了半晌。方才傻傻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那二小姐又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我扯进这滩浑水?”戴言目光灼灼,侧眸扫了眼夏湘,拉着夏湘的手更紧了紧:“因我眼中人是你的姐姐。”
最后一句话不是发问,是肯定地陈述他的推断。
姝姐儿猛地睁大了眼睛,又猛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便是没有姐姐,我……我也……”
话说到一半,姝姐儿眼中露出绝望,对面的人,正手牵着手,而自己,在做什么呢?要像个乞丐一样去祈求吗?
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戴言,你怎么会看上她?你可知道,我刚七岁的时候,她就往我食物里掺了巴豆,害得我娘病了好几天,害的我险些丢了性命。像她这样歹毒的人,你为什么要钟情于她?”姝姐儿上前,一把抓住戴言的袖子,一滴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戴言没有动,却笑了笑,再开口,云淡风轻三个字:“我不信。”
三个字轻飘飘,于夏湘和夏姝却重的很。
姝姐儿倏然送开抓着戴言袖口的手,怔怔退后了两步。
夏湘却不知心里什么滋味,身边人的信任,让她觉着温暖。可姝姐儿的模样和话语,却让她有了几分难过和愧疚。
“姝姐儿,”夏湘的嗓子有些沙哑,似透着几分哽咽:“姝姐儿,我说的话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要说。”
“姝姐儿,当年那巴豆,并非是我掺进去的。至于是谁,你可以问问你娘和你柳姨娘,再查查那几日出府的人是谁,谁拿了对牌出去买巴豆。”
“姝姐儿,我不生气你误会我,我反而要感谢你。你便是误会我,也还是在意我的生死,也还会把护身符留给我,提醒我,关心我。我……觉得很温暖,这偌大的宅院里,我知道你还把我当姐姐,当家人。”
说着,夏湘将怀里一枚红色护身符取出,握在手心里:“这辈子,我都会把它带在身上。”
夏湘还想开口,却踟躇了。
因为,她看得出,姝姐儿对戴言,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与姐姐争夺,而是,真的动了情。
“姝姐儿,”夏湘垂下头,又抬起头,目光里有了坚定:“活在这世道上,要学会思索,学会冷静,学会争取。还要学会坚持……思索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要冷静看待自己和旁人,不要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要学会争取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去接近自己的目标。最后,便是历经波折,也要坚持……”
“你想说什么?”姝姐儿冷笑。
夏湘凝眸,冷冷说道:“我要你想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若选了戴言,是否永不后悔。若深思熟虑后,还是如此,那便来争!”
那便来争!
戴言侧眸,望着夏湘眉目端凝。
她可是选了自己?可是深思熟虑。永不后悔?
而对面的姝姐儿,眉眼间明显有了一丝恍惚和迟疑。她看着夏湘的眼睛,忽然有些害怕。她不是怕夏湘。而是怕自己的内心。她不是傻子,她早就想过,当年那些巴豆许是自己的母亲为了嫁祸夏湘自己掺进去的,只是……她不愿相信。她知道自己对戴言动了情,可她也知道自己想得到戴言的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戴言和夏湘的关系。所以,她面对自己的内心。她若深思熟虑,她便会迟疑,害怕。不再坚定,也不再疯狂固执。
一瞬间,那一鼓作气的执拗就消散不见了。
姝姐儿目光茫然,又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要想想……我要想想……”言罢。转身就跑,跑到墙角处,险些撞到一个人。
“小姐,你在这儿……可叫奴婢一顿好找。”
是杜鹃的声音。
夏湘心中冷哼,没想到自己一出了夏府,这杜鹃就又得了体面。同时,她身子一个踉跄,整个人朝着树下阴影处晃去。
戴言抓住她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夏姝没有说话,若木偶一般朝着后院去了。杜鹃紧跟着夏姝,一路喋喋不休:“……姨奶奶可急坏了……您得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奴婢前前后后可是把整个府上都跑遍了,这才找着您,您……大半夜跑这儿来做什么?”
说着,杜鹃鬼鬼祟祟朝正房外扫了几眼,见没人,匆匆跟着夏姝去了后院。
芸香本就离得远,为了避着夏湘和戴言,早早就藏在了阴暗处。夏湘被戴言拉着躲到树荫里,借着树干遮了身形,杜鹃那一瞥,倒是什么也没瞧见。
若让她瞧见戴言拉着夏湘的手,那亲昵的模样儿,估摸翌日全府上下,或者整个都会传开了去。
夏湘倒是不怕,戴言也不担心,毕竟夏湘不会因着此时寻死觅活不吃不喝,他二人的传言一直都不少。只是,若这个档口儿又传出这些流言蜚语,恐怕老太爷心里更是添堵,会加重病情。
夏湘怎么会想不到这些,故而望向戴言的目光多了些感激:“方才……多亏你。”
戴言没说话,四目相顾,心中自然有数。
现如今,他二人不管将来如何,也实在用不着谢字了。
重新回到夏府的第一夜,夏湘忽然觉得自己不大一样了,看到祖父的时候,看到姝姐儿的时候,面对戴言的时候,夏湘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曾经那个只求自保,稀里糊涂,眼里还尽是好奇的小姑娘了。
牵绊!
这些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牵绊!
原本,她是一个人,后来有了祖父,有了乳娘,有了丫鬟们,有了柔姐儿……可如今,这些牵绊越加繁多且沉重起来,那整个庄子,还有眼前的戴言,都成了割舍不掉的牵绊。
当初,她还能义无反顾为了自由离开夏府,可如今,她做不到。
当初,u看书 ww.ukahu她,演戏伪装,如今,她不需要了。她有了足够的实力,足够的强大,足够的身份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去追求自己渴望得到的。
她低下头,将姝姐儿当初送她的平安符贴身放好,忽然想到祖父浑浊的眼睛,想到祖父推给自己的私房钱,想到乳娘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周玉年帮着她去赵姨娘院儿里大闹那一场,想到李毅拳打脚踢张员外,想到整个庄子为了自己跟土匪一样的张霄拼命,想到太多太多……
手指按在戴言曾送她的那把小小骨梳,她仿佛又看到戴言身上因此多出的那道伤疤,看到外热乎乎的馅饼还有戴言微笑转身时,背上血淋淋的疤痕……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夏湘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戴言……这是上苍给我的补偿……”夏湘弯起嘴角,望着天上的月亮,笑了。
很美。
戴言没有说话,没有询问,只是默默望着夏湘,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未完待续……)
第225章 有孕在身
夏湘有些急了:“难不成还真想着嫁给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品性,又是什么身份?你对他知道多少就生了这样的心思?柔姐儿,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多长几个心眼儿了。”
柔姐儿又摇头:“他不是坏人,品性好的很,身份不是神鹰卫吗?又是长姐的护卫,不是坏人。我对他,我对他没什么心思的。”说着,小妮子脸竟红了。
“罢了,我明日不会将你送回府,你也不要去见柳桑,就在屋子里好好想想,你对柳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夏湘蹙眉,心里有了计较。
夏柔眼睛顿时明亮起来,眼泪不再落下,脸上也有了笑意:“我便知道,长姐最是疼我。”
“可丑话说在前头,这些日子,你不许同柳桑见面,若被我发现,立马把你送回京都夏府去。”夏湘摆出一副严厉表情,可夏柔却知道,长姐只是色厉内荏罢了。
“一定听姐姐的安排,柔儿知道,姐姐做的事一定是为柔儿好。”夏柔挽着夏湘的胳膊,眼中尽是欢喜。
安抚了夏柔,夏湘便找到柳桑。
“这些日子,你对柔姐儿百般照顾是为何?”
柳桑揉揉额角:“我说过,我喜欢柔姐儿。至于走得近了些,只是想给自己留些回忆罢了。逾矩之事我从未做过,那晚……除外。”
“幸好还记着那晚。”夏湘嘀咕了一句,转而抬头愤愤然说道:“你想留些回忆,可曾想过柔姐儿的心情?”
“柔姐儿的心情?”柳桑侧眸,有些疑惑:“柔姐儿怎么?”
蓦地。他又笑了,笑容竟有些温暖:“那丫头见到吃的便欢喜,只要你多做些好吃的,柔姐儿自然会高兴。或许,将来某一日。她吃着烤鱼的时候,还会忽然想起,曾经一个大雪天,有个被她误认成女子的男人给她烤过两条鱼,一条呢,掉到了火盆里。另一条掉到了门槛外。”
柳桑是个刺客,也是个细作。他一生都要藏匿身份,小心谨慎,仿佛戴着面具在过活。然而,在这夏家田庄。夏湘知道他的身份,柔姐儿心思单纯。整个田庄的人,都分外淳朴热情。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候的桑国,也是一片祥和,安逸顺遂。
夏湘瞧着柳桑的笑容,听着柳桑略带欢快的话语,心里却有些难过。
若早早便注定是回忆,那越是美好。便越是让人难过。
“既然喜欢我妹妹,可想过娶她?”夏湘不愿打哑谜,也不愿再试探。
“大小姐是在拿在下取乐么?在下既然承诺不会对柔姐儿做什么。便一定会履行承诺。大小姐何必一次次试探?实在无趣的很。”柳桑有些恼。
“试探?我忙得很,懒得试探你。我只问你,可打算过娶柔姐儿为妻?可想过为了柔姐儿舍弃一切?细作的身份,神鹰卫的身份,所有虚假的,累赘的身份。”夏湘望向柳桑的眼睛。嘴角慢慢扬起。
她看到柳桑眼中的光亮,是渴望。
“我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如果你愿意为了柔姐儿舍弃一切,我会想法子帮你安排妥当。”夏湘没有给柳桑说话的机会。转身便离开了。
戴言不在身边,夏湘觉着自己疯了。她内心深处叛逆的灵魂,追求自由的念头又开始慢慢生长。她觉得自己是对的,她觉得应该尊重柔姐儿的感情和选择。她觉得自己知道柔姐儿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怎样的安排才会让柔姐儿过的幸福。
疯了便疯了,只要保证一点便好。只要柔姐儿在自己身边,自己能保证柔姐儿的安全便好。至于其他,都好办。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至年关,柔姐儿不得不回夏府了。
柳桑和夏柔一前一后找到夏湘表明了心思。柳桑愿意为了柔姐儿放弃细作的身份,放弃神鹰卫的身份,事实上,他早腻歪了这样虚假的日子。而柔姐儿也委婉告诉夏湘,她不愿离开柳桑,她愿意一辈子跟在柳桑身边。
翌日,夏湘派人将柔姐儿送回夏府,并安抚她稍安勿躁,等过完年再回庄上来。
至于柳桑,夏湘日日都要耳提面命,若教书先生逼着学生背文章一般,提醒柳桑这一生一世都要对柔姐儿百般呵护,不可轻负。
柳桑无奈,可心里却是欢喜的。
“大小姐,我的身份,你真的能够妥善处理?还有,以我的身份,怕夏府不会轻易将柔姐儿嫁给我罢?”柳桑关心的是,夏湘的能量有多大,到底能否将一切安排妥当。
若是不能,大不了带着柔姐儿私奔,远走他乡。自己有一身好修为,不怕将来日子过不下去。
而夏湘,一直在等戴言回来。
可除夕过去了,新年过去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也过去了,戴言却还是没有回来。夏湘慌了,夏湘再也等不下去了。
然正月二十五的时候,宫里来了消息。
消息是杜苍带来的。
“戴言那小子在宫里当值,大年三十没能赶回来,之后便一直忙着宫里事务,抽不出空儿来。”杜苍言语间,目光躲躲闪闪。
夏湘一眼便瞧出端倪。
“师父,您别骗我,戴言出了什么事?您这样子,一看便是有事瞒着我。”夏湘抓着杜苍的胳膊,一张小脸儿有些惨白。
“唉,不是戴言出了事。他是真的被皇上指使得团团转,半点儿不得闲。”
“那是谁出了事?”夏湘听到戴言没事,稍稍放下心来。
“是你……你的事,”杜苍看了眼夏湘,神色复杂:“过完年你便要及笄了,皇上的意思,是想把你指给太子,做太子妃。”
“……”夏湘愣了。
“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喜事还是……师父晓得,你心里装着戴言那小子,戴言那小子也着实配得上我杜苍的徒弟,只不过……圣命难违,更何况,太子妃的身份也着实有点子看头,也配得上我杜苍的徒弟。”杜苍自言自语。
夏湘的目光却越来越坚毅冷硬。
“圣命难违?”夏湘蓦地笑了,笑容若藏了刀子,尖锐的很:“倒要看看,怎么个难违法儿!”
“丫头,你要干什么?”杜苍有点儿慌了:“难道要造反不成?我说丫头啊,为师晓得你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可也要有个限度。只要别把命搭里,你怎么闹为师都帮着你。只是,这造反一事为师实在没法子护你,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您想到哪儿去了?”夏湘撇撇嘴:“什么都可以舍了,唯有性命不可丢。此事还不到非得舍了性命的时候,我可以舍了名声,彻底舍掉名声。”
刚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夏湘便将京都有名的皇亲贵胄,高门大户的夫人们请来白玉京。美其名曰,白玉京建庄以来首次大回馈。
如今夏湘声名鹊起,无论宫里人还是高门大族,都巴不得跟夏湘扯上些关系,所以,设宴那日可谓客满盈门,甚至有些没有收到请柬的,也赶着来搀和一脚,只为跟夏湘混个脸儿熟。
这其中,包括当今太子殿下。
一番场面话过后,夏湘便游走于各位夫人之间,闲话家常,或品诗论画,好不热闹。
直到有人张罗着品酒,夏湘心下窃喜,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湘儿有孕在身,不便饮酒。”
夏湘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然四周却瞬间鸦雀无声。片刻后,嘈杂之声再度响起,夏湘怀孕之事眨眼之间传了个遍。
太子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夏湘身边,附在夏湘耳边,恶狠狠说道:“怀孕了?戴言一直呆在宫里,你这腹中的孩子是谁的?你若不说个明白,便是欺君之罪!”
夏湘微微侧眸,眼角含笑:“欺君?我可没有同您父亲说,我怀了身孕。甚至,我也没有同殿下您说过这样的话。既然如此,又何来欺君一说?”
“你!”太子怒目而视,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最后只好振袖离去。
随后几日里,夏湘未婚便怀了戴言的孩子一事传遍京都。
不过古怪的很,uu看书ww.unshu 这次竟不同往常,少有人说出些难听的话来,反而不少姑娘家生出些艳羡之意来。试问这世上哪个姑娘拥有夏湘的身份,还敢于如此大张旗鼓做出这般逆天之事,做便做了,还要当众告诉别人。
实在是嚣张至极,胡闹之极。
然而,没人敢对夏湘如何,因为她是小御水师,她拥有强大的财力,她有一批忠心的死士,她还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因为强大,各方面的强大,让她可以如此胡闹,由着性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谁也阻止不了,谁也无权干涉。
这份自由和狂妄,点燃了许多人心里的种子。只不过,这种子能成长起来的几乎没有。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夏湘。
皇宫里,戴言站在皇城之上,望着远处燃起的火烧云,笑容温润如水。
“舍了后位,毁了名声,是为了我么?”戴言将手抚上胸口,笑容越发清晰。(未完待续)
第226章 若是真龙
夏湘谎称怀有身孕,着实摆了皇上一道。
圣颜大怒,却着实没有法子。
事已至此,若再下圣旨将夏湘指给太子,岂不是要被全天下人耻笑?要说惩罚夏湘,又想不出正儿八经的主意。
晏国的御水师未出阁便坏了孩子,若大张旗鼓问责,于晏国没有半分好处,反而会带来些弊端。
面对此事,只有沉默,皇帝只能当作不知情,不提不念。
夏湘早算到了皇帝和太子的态度,对此并不担心,只怕皇帝和太子将气撒在戴言身上。故而,夏湘每日巴巴地求着杜苍去宫里保护戴言。
原本,杜苍气不过,觉着自己如此身份,又是夏湘的师父,怎么能被夏湘指使着去保护戴言那小子?实在荒唐!
可夏湘哭了两天两夜后,杜苍实在不忍,终于去了皇宫。
他忘了,夏湘御水的本事厉害的很,就算哭个十天十夜,她也全然没什么压力。
有杜苍保护戴言,夏湘心里踏实了许多,便专心考虑柔姐儿和柳桑的事。此事要办成,还需劝服祖父、父亲和苏姨娘。
思及此,夏湘便有些头疼。
她唤来柳桑:“既然成了自己人,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事。”
“什么事?”
“你是否有个弟弟?他来晏国找你,便没了音信。”
夏湘看到柳桑的表情由慵懒变成错愕。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你不用管我如何知晓的,总之,我知晓你弟弟现在何处。”夏湘微笑望向柳桑:“你弟弟与我还有些交情呢,他救过我的命。”
“他在哪儿?”柳桑一把抓住夏湘的袖子。随后又蓦地冷静下来:“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带着弟弟离开?”
“看来,你还不大了解我。”夏湘笑意不减,侧头望着柳桑,郑重道:“我决定你是自己人。你便没法子带着你弟弟远走高飞。我不管你对柔姐儿是真情还是假意,可柔姐儿对你动了心思,那日后,你若敢拈花惹草,惹得柔姐儿伤心,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呵呵。你若好奇,可以试试。”
柳桑蹙眉,虽然反感夏湘的威胁,却也不大在意,毕竟。他对柔姐儿是真心实意,而夏湘也是当真爱护柔姐儿。
“我弟弟在哪儿,他可还好?”柳桑神色浮现一丝苦涩。
夏湘点点头:“他还好,不过,忘了许多事。如今,他叫木头,跟在宁王世子身边做事。宁王世子对他很不错,他日子过的也还算自在。”
“那便好。”柳桑垂下眼帘:“今晚我回去宁王府看他一眼。大小姐放心,我不会惊动他,也不会耽搁太久。只看一眼,便回来。”
“嗯,”夏湘笑道:“无妨,你不在我身边也无妨。毕竟,与你身手不相上下的护卫,我可以随随便便唤来十几个。我血杀的儿郎,可都不是吃素的。”
柳桑笑了。
这个大小姐。着实有些恐怖。十五岁的姑娘,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和模样?她方才那一番话哪是让自己放心。而是向自己示威,告诉自己不要造次,不要想着逃跑,更不能辜负柔姐儿和她如今的苦心安排。
曾经,他以为夏湘得到的一切大半要归于运气,然而与夏湘相处越久,他越觉得夏湘如今得到的一切,跟运气似乎没什么关系。
这丫头,确实像个妖孽!
天气渐渐回暖,夏湘心情却不大好,她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戴言了,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她摸摸袖中的小小机关弩,叹了口气,带着柳桑和芸香、迎春打算回夏府一趟。
柔姐儿的事儿,总要跟府上商量商量才是。
然刚刚走到山脚下,便瞧见树影中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当今太子,白玉京的二东家,另一个是杜府的千金,杜芷。
“听说她跟个护院暗结珠胎,你恼不恼火?”杜芷声音有些尖锐,似乎压抑着情绪,使得声音微微颤抖。
“有什么可恼火的?”太子冷冷望着杜芷,声音有些漠然。
“喏,这珠子还你。听说,这珠子是她送你的。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要送我这珠子,难不成是你二人合伙戏弄我?”杜芷脸色苍白,将两颗硕大圆润的珍珠递给太子。
夏湘蹙眉。
曾经太子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向自己要过两颗上好的珍珠,戴言说过,老大是要送给杜芷的。戴言说过,老大和老二都是喜欢杜芷的。
这事儿,夏湘也十分清楚。
太子眉头越锁越深,默默盯着那两颗珍珠,冷声道:“娶夏湘是父皇的意思。”
“那你呢?便这样听话?”杜芷的手微微颤抖,两颗珠子滚落,掉到草地上,一直滚到树根儿下。
“难不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忤逆父皇?芷儿,你不是个愚蠢之人,你应该明白,若此时我失去了太子之位,将来我必然守不住你我的情意。”太子眉目间露出挣扎之色。
“我杜芷不管你李钰是成了虫还是成了龙,只要我能做你的妻,便此生无悔。若你终于登上大宝,我却只能做你的嫔妃妾侍,那又有什么意思?”杜芷冷笑,容颜惨淡。
太子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若丢了皇位,你还能嫁给我?”
“李钰!你当我杜芷是什么人?不做皇后有什么了不得?你便是沦落成佃户,我杜芷也不会抛下你!”
许是气恼,许是委屈,杜芷哭了,眼泪滚滚而落。
“我若成了佃户,谁会成为皇帝?我若不是皇帝,一道圣旨你便不得不抛下我。”李钰重重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杜芷拦在怀里:“芷儿,我也不愿生在帝王家。”
夏湘深呼吸,带着柳桑大大方方走过去,看也没看太子和杜芷一眼,径直从他二人身边走过,眉目端凝,视若无睹。
太子和杜芷吓了一跳。
“夏湘!”
杜芷和太子脱口而出。
夏湘停住脚步,侧头望向他二人,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啊,杜小姐、太子殿下,你们怎么在这里?”
四下无人,夏湘懒得乔模乔样给太子请安。
太子和杜芷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担忧、愧疚、慌张……十分精彩。
见二人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夏湘笑了:“不用管我,你们聊,继续聊。啊对了,太子殿下,湘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尽管说。”
“若是真龙,不会一味顺从。”夏湘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柳桑朝太子行了一礼,跟随夏湘而去。
大皇子站在那里,沉吟不语,眼中的旋窝却越发深邃起来。或许,父皇只是扔给自己一个考验。而自己,又许多种选择,至于怎样才会让父皇欣赏,抑或者自己本就不该去想着父皇的赏识,自己要有自己的主见,自己要有明确的目的。
他霍然开朗,笑着拉住杜芷的手:“芷儿,一切都会好的。”
夏湘带着两个丫鬟上了马车,柳桑坐在车辕上赶车。望着柳桑的背影,夏湘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又想起戴言坐在那里驾车赶路的样子,还有戴言回过头时温润的笑容。
思念像毒药一样,让夏湘日渐疲惫。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夏湘闷得心慌,撩起车帘,与柳桑闲聊:“入了夏府要小心仔细些,收起你那慵懒模样儿。祖父是个挑剔的,父亲也是不好伺候的,柔儿的生母苏姨娘更是把柔姐儿当成心头肉,如今你跟她索要心头肉,必然不会好过。”
柳桑轻笑:“在下遵命。”
夏湘又揉揉额角,问道:“最近可有戴言的消息?”
柳桑摇头:“没有。”
“那我师父呢?”
“也没有。”
夏湘心里越发不安:“宫里有没有什么异动?”
柳桑摇头:“未曾听说有异动,大小姐有些过于紧张了。难得能瞧见大小姐患得患失的模样,除非,与戴言有关。”
迎春凑过去,脸色不大好看:“我们姑爷的大名是你可以直呼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姑爷样貌好,本事好,性子好,对大小姐又体贴,大小姐紧张姑爷也是常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小姐跟姑爷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迎春!”夏湘一把按在迎春头上,u看书 .kanshu将迎春推回车厢:“什么姑爷不姑爷的?你再胡说,就把你送去夏府给赵姨娘当丫鬟。”
迎春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柳桑却笑的十分欢畅。
“喂,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笑。待会儿去夏府,你就一点儿不担心,不紧张?若留不下什么好印象,或者即便留下好印象也因为身份的缘故没法子得到祖父、父亲和苏姨娘的点头,你可有的心操了,还笑,还笑,待会儿有你哭的。”夏湘愤愤然。
柳桑打了个哈欠,马车摇摇晃晃慢悠悠的。
“大小姐这样心疼柔姐儿,舍得不管她?便是我没法子得到府上认同,大小姐也会想辙把事情摆平,我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是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你们一群……白眼儿狼!”(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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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宁王府
白眼儿狼?
夏湘忽然有些落寞,回到车厢内,又想起戴言。想起他插着鸡毛打秋风的样子,想起他吃卤煮丸子的样子,想起他送她的小骨梳,想起他把馅饼塞到她手里,转身时候背上血淋淋的伤口,想起他送她机关弩时生怕她伤到自己,反反复复讲解用法的样子……
她猛地摇摇头,才发现眼睛通红,眼看着就要掉眼泪了。
“大小姐,你怎么了?可是那柳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迎春皱着眉头,一副要出去跟柳桑拼命的架势。
芸香拉住迎春,轻摇了摇头。
迎春转而跟芸香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迎春便凑到夏湘跟前,安慰道:“姑爷过些日子一准儿回来,您放心就是。若皇上还是不放人,大小姐就让苍老去闹,也可以进宫去找姑爷不是?您别难过,事情要往好处想……”
“说了不是姑爷,不是姑爷。”夏湘听了迎春的话,眼泪便落了下来,说起话来也有些哽咽。
迎春连忙帮夏湘擦眼泪:“好好,不是姑爷不是姑爷,反正您别哭了,姑爷总会回来的,您得欢喜些,姑爷回来瞧见您开心,他也欢喜不是?”
“不是姑爷!”夏湘一急,索性将脸埋在双膝,索性哭个痛快。
两个丫鬟着了慌,忙着劝。
柳桑摇了摇头,心想,这大小姐终于有些小姑娘的样子了。或许,只有面对戴言的时候,她才会出现这样的小女儿情态罢?
天色向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了夏府。
夏湘嘱咐再三。才带着柳桑入了夏府。
柳桑细作的身份夏湘自然要隐瞒,只说柳桑是神鹰卫的人,且颇得皇帝赏识。而柳桑的为人,夏湘又添油加醋好一番夸赞。
连赵姨娘都忍不住赞叹,大小姐不去当红娘真是屈才了。
同时。赵姨娘也挺开心来着,自己的女儿嫁给杜府二爷,苏文的女儿却要嫁个什么鹰卫,这高下立判,自己到底是胜了一筹。
苏姨娘本是不愿意的,可经过夏湘一番游说和保证。勉强点头,言说要熟悉熟悉柳桑,品品是个什么性子。
结果七天过去了,整个夏府对柳桑可谓交口称赞。
夏湘拉着柔姐儿的手,望着柳桑跟夏安品诗论画。跟老太爷下棋赏花,看着柳桑上上下下用心打点,将整个夏府从上到下哄的喜气洋洋。
“柔姐儿,你这未来的夫婿,实在了不得。”夏湘感叹。
她知道柳桑出了名的长袖善舞,交友甚广,却没想到竟这样厉害。短短几日的时间,就将整个夏府收服了。
柔姐儿红着脸笑道:“都说了。他是好人。”
夏湘摇头,一时无语,长袖善舞跟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系?!
……
柳桑的事告一段落。也算了了夏湘一桩心事。
如今看着两个妹妹各自有了归宿,明哥儿几个也都好学上进,似乎一切都顺顺当当,十分祥和。只是柳心颐那里,她还有些别扭和担忧。
以至遇到珊姐儿她也尽量避过,不愿照面。
可夏湘躲着珊姐儿。珊姐儿却自己找上门来。
她说:“世子爷有事想要见您一面,姐姐随我走一趟罢。”
夏湘蹙眉。依然捧着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漠然回绝:“我同世子爷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见的,你回去告诉世子爷,说有事可以传封书信,不必非要见面。珊姐儿,你要明白,这样……也是为了你好。”
夏珊咬着嘴唇,目中露出一丝怨毒。
“世子爷说,他刚宫里回来。事涉戴言,请长姐随我见他一面。”夏珊死死盯着夏湘,一张素白小脸儿显得格外阴沉。
夏湘听到珊姐儿的话,顿时停下打络子的手指,愣了片刻,随后起身。
“世子爷在哪儿?带我去。”夏湘目中隐隐透出一丝急切。
夏湘出门不再需要对牌。她带着珊姐儿直奔宁王府,身边一个人也没带着。柳桑不在,丫鬟不在,血杀也不在。
只有一个陌生的马车,陌生的车夫。
马车停在宁王府门口,夏湘随珊姐儿入了宁王府。
弯弯绕绕,夏珊似乎对宁王府十分熟悉。
“你常来宁王府?”
夏湘知道如今夏珊是李毅的未婚妻,却不知夏珊隔三差五就会来宁王府住上几日,一来为日后之事绸缪,二来行男女苟.且之事。
“嗯,我常来宁王府,将来我是府上的女主人。”夏珊微笑,故意收敛的得意反而有些刻意。
夏湘蹙眉点了点头:“你觉着好便好。”
夏珊冷哼一声,带着夏湘直奔正房。
此时夜幕降临,天却阴沉沉的,没有一个星子。片刻之后,若有若无的雨丝飘落,携着春寒料峭,让夏湘打了个冷颤。
透过零星雨丝,她看到李毅的身影刻在窗纸上,正房灯火通明,看起来似乎很是暖和。
她深吸了口气,觉着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觉十分舒服。体内的真气似乎也在慢慢运转,她想盘膝打坐,却不是时候。
“长姐?”夏珊看了眼夏湘。
夏湘摇摇头,跟着夏珊入了正房。
门是夏珊推开的,夏湘紧随其后。
李毅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夏珊未做半点儿停留,便死死盯住了夏珊身后的夏湘。
“好久不见。”
李毅的眼中仿佛藏着一团火,让夏湘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侧眸看了眼夏珊,发现夏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李毅的目光又这样火辣辣的。这场面实在有些荒唐可笑,夏湘看看夏珊又看看李毅,觉着这俩人简直是疯子。
难不成作为李毅的未婚妻,珊姐儿拉着自己来跟李毅约会不成?
简直可笑!
“也没多久。”夏湘大大方方捡了个椅子坐下了,开门见山问道:“大半夜的,世子爷找我什么事?听说世子爷找我来,是为了商量戴言的事。我有些日子没见过戴言了,也惦记着。世子爷若有戴言的消息,还望告知。”
李毅皱起眉头,脸色越发难看了。
心里便只有戴言么?
“戴言?”李毅笑了,笑声有些尖锐:“他必死无疑。”
夏湘没有起身,依然坐在那里,迅速眯起眼睛。
“世子爷,话不能乱讲。尤其,让别人心里不舒服的话,实在没必要说出口。”夏湘冷眼望着李毅,虽然面色平静,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戴言出事了么?她心跳加速,有些慌了。
“乱讲?”李毅凑到夏湘跟前,俯下身,近距离盯着夏湘的眼睛:“二皇子明日今晚逼宫,若成事,戴言会死。若败了,戴言与皇帝和太子而言,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还是会死。今晚,他便会从这个世上彻彻底底消失。”
二皇子逼宫?终于等不及了么?二皇子等不及了,将军府那个女人也等不及了罢?
夏湘眉头紧锁,弯起嘴角笑道:“戴言不会死,他会妥善处理好所有事,无论谁胜谁败,戴言都不会死,绝对不会。”
李毅蓦地抓住红木椅的扶手,表情有些狰狞:“你跟我走,避避风头。等京都平定再随我回来。”
夏湘“扑哧”一声笑了:“跟你走?”
“对,跟我走。”李毅一把抓住夏湘的手,身子微微颤抖。
“李毅,你不懂我,不认识我,不明白我。我晓得你对我的心思,一直都晓得,可你不是我的良人,你给我指出的路,从来都是把我推向绝路,你所认为对我的好,全部让我无法心安理得,自在地过活。李毅,我若跟你走了,我的家人,我的下人,我庄上的佃户们要怎么办?”夏湘依然在笑,深深望着李毅的眼眸。
李毅蓦地松开抓住夏湘的手,似在思考。
“我只要你!”他复又抓住夏湘的手,声音沙哑。
“你要不起!”夏湘蓦地起身,猛然抽回手去,脚下轻移,瞬间便绕过李毅,出现在了李毅身后,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你……你有了修为?”李毅猛然转身,见鬼一般望着夏湘。
夏湘也有些怔忡,然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大步朝门外走去。她需要时间,需要思考,需要考虑如何才能帮助戴言。若二皇子当真在今夜逼宫,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呢?
“夏湘!”李毅猛地抓住夏湘的手。
夏湘回头,冷冷望向李毅,用力甩开他:“你放手!”
得尽快离开这里,夏湘转身要逃,夏珊却“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泪水涟涟:“长姐,你就留下罢。世子爷不能没有你,你留下罢,妹妹求你了。”
夏湘垂头看着夏珊泪眼朦胧的样子,uu看书 wwukanshu 打心眼儿里觉着气恼。
“他!”夏湘指向李毅,眼睛却盯着夏珊,恶狠狠地说:“是你的夫君!”
说完,夏湘便要绕过夏珊,冲出门去。
夏珊却跪着挪动身子,毅然拦住了去路。她抓着夏湘的衣角,苦苦哀求:“长姐,你留下罢,你若抛下世子爷,世子爷怎么办?”
“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夏湘再次试图绕过夏珊。
然而就在此时,夏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迅速刺向夏湘。由于二人距离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夏珊又是毫不犹豫,匕首眨眼间已经临近夏湘腹部。
“小心!”
李毅猛地推开夏湘。(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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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血杀、鹰卫
李毅猛地推开夏湘,夏珊手中的匕首径直刺入李毅腰腹间。
鲜血汩汩而流。
夏珊傻了,连忙松手,不知所措:“怎么办?怎么办?世子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来人,来人啊!”
“木头呢?”夏湘扶李毅躺到床上,转而问夏珊。
夏珊指了指门外:“在耳房歇着呢。”
“让木头去找大夫,你去打盆水,再拿些干净的布。”夏湘声音沉着,手却有些颤抖。
“别怕。”李毅扯出一抹微笑,温柔望着眼前为他担忧的夏湘。
此时,夏珊已经去了耳房找木头,屋子里只有夏湘和李毅。夏湘终于还是哭了,她轻摇了摇头:“我不怕,不怕。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干嘛替我挡刀子?你便是替我挡了刀子,我便会喜欢你吗?不会的,不会的,李毅,你不要再傻下去了。”
“傻吗?这会儿你能坐在我身边,哪怕只坐片刻,哪怕只为我担心那么一小会儿,这一刀也值了。”李毅竟笑了起来,只是声音十分微弱。
夏湘连忙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你别动,别动。伤口在腰腹处,你能感受得到吧?这个位置是否危险?”
对于判断伤势,夏湘是个外行。
李毅轻摇摇头:“不妨事,要不了我的命。”
夏湘长舒了一口气,时不时望向门外。
“若能一辈子像现在这样,死也甘愿。”
李毅微笑,慢慢抬起手,想要触碰夏湘的脸。夏湘本能躲开,有些尴尬地望向窗外:“大夫怎么还不来?你撑着点儿,别乱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木头回来了,手中拎着个大夫。
夏湘连忙起身。问道:“大夫,您快看看,这伤势要不要紧?能不能拔刀?”
大夫走到床边,仔细查看了李毅的伤势,说道:“不妨事,伤口不深。位置也不大要紧。拔刀要尽快,现在就拔。”
李毅苦笑着喃喃道:“刺的更重些才好。”
夏湘擦擦眼泪:“说什么胡话!”
李毅微笑,笑容干净得很,夏湘仿佛又见到了儿时遇到的李毅,那个性子开朗。长相俊美的少年郎。
不到半个时辰,大夫便将伤口处理妥当。
“……找个人随我去抓药,伤者身体虚弱,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日吃些清淡的食物。”大夫一一嘱托,事无巨细。
夏湘拉着夏珊:“仔细记着。”
夏珊点头。
李毅皱眉:“为何你不记着?”
夏湘不语。
木头随大夫去抓药,夏湘将夏珊拉到僻静处。
“想杀我?”夏湘声音冰冷。
“我……我……一时失手。长姐我……”夏珊慌了,她知道夏湘的手段。若真的就此争执起来,她如何也打不过夏湘。她也知道。夏湘不是善类,不会因着姐妹情意轻易原谅她方才的过分行径。
“闭嘴,”夏湘看了眼床上的李毅,皱眉说道:“记着,你杀不掉我。你若杀了我,你的母亲。还有你,都要替我陪葬。若是不信。你可以试试。啊,对了。这会儿再试已经来不及了,方才是唯一一次机会。”
夏珊的目光冷硬起来,藏着怨毒和仇恨。
“记着,你欠我一条命,”夏湘露出个轻蔑的笑容:“不过,我不打算向你讨要,无趣的很。还有,床上躺着的,是你夏珊的夫君,跟我半点儿关系也没有。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世子爷罢。”
说完,夏湘瞥了眼床上的李毅,皱着眉头匆匆离了宁王府。
戴言的软肋是自己,自己的软肋是夏府,是田庄。
自己的软肋便是戴言的软肋。
若是今夜逼宫……夏湘匆匆跑出宁王府,跳上马车扬鞭抽在马身上,马儿吃痛,发足狂奔。夏湘应对自如,朝夏府匆忙赶去。
夏湘能够感受到,体内真气在慢慢运转。她不同常人,她会御水,她的真气早已十分浑厚,那是日积月累修习御水术时积累的真气。只是往日,她不懂运转真气,此刻真气运转下,一股磅礴的力量慢慢游走于身体各个经络之中,让夏湘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强大。
她马不停蹄回到夏府,径直跑到父亲房中,将李毅所说之事告诉夏安。
“父亲,遑论真假,要做最坏的打算。此时需得遣散家丁,带上祖父柔姐儿他们,一同去田庄避避。田庄有血杀,我自信能守的一时平安。山庄上还住着不少达官贵人,无论如何都是一层保障。”夏湘边说边帮着夏安收拾东西。
事出紧急,夏湘已经不是在同夏安商量,而是吩咐夏安要如何做了。
夏安点头:“湘儿,你在这收拾,我去喊人。”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整个夏府的人都被喊去了正房。只有柳心颐和珊姐儿不在,夏安大约也猜到些端倪,顾不上她们母女,何况,她们母女向来也不需要他的照拂。
夏安没功夫细说,只将事情详细告诉了老太爷。老太爷神色凝重,将明哥儿和夏湘拉到身边,吩咐人去备马车。
又过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一应家眷上了马车,夏湘吩咐众人各自散去,避避风头,等京都安定了再回夏府。
车夫不够用,夏湘坐到车辕上:“我来驾车。”
老太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胡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驾车?”
“祖父!若不会驾车我怎么敢逞强?到时没等京都事发,咱们就都翻到沟里去了。”夏湘嘟着小嘴儿,似笑非笑地望着老太爷。
大伙儿一听,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也得到了缓解。
一行人抓紧时间,朝城外驶去。
夏湘和老太爷的身份尊贵,可以宵禁后出城。
此时京都还一片宁静,没有半点儿躁动。夏湘带着夏府上下顺利出城,朝夏家田庄行去。
子时,马车终于到了田庄。
夏湘伸手招呼驾车的柳桑,回头嘱咐众人:“先不要下来,我跟柳桑去瞧瞧再说。”
“一群爷们丫鬟媳妇,用得着你个小丫头去探路?”祖父拉着夏湘不松手,眼睛里尽是心疼:“你这丫头就是太要强,你母亲去的早,你便像个大人一样事事都要自己扛。”
“祖父!”夏湘握住老太爷的手:“因为有您,湘儿一直觉着挺幸运,一直都是。”
言罢,夏湘头也不回跳下马车,跟着柳桑朝田庄方向掠去。
让大家瞠目结舌的是,夏湘的速度竟不比柳桑慢,转眼没了踪影。这全不是平日里的夏湘,这样的速度,必然拥有极高的武道修为。
御水师?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太爷心下也安稳了许多。若夏湘真的有了御水师的修为,恐怕少有敌手,即便遇到危险,也对她构不成威胁。
只是,忐忑,依然还是忐忑。
柳桑勉强跟上夏湘的速度,他望着夏湘问道:“大小姐的修为……”
“嗯。”夏湘只闷哼一声,又加快了速度。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田庄。
庄上一片宁静,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没有丝毫异动。
夏湘朝自己的宅院走去,发现正房灯火通明。
这便不对劲儿了,往日里这个时候,大家早就熄灯睡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今晚还真的会有什么不安生的事情发生。
夏湘跟柳桑悄无声息跃上屋顶,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
她看到站了一屋子的人,有丫鬟、佃户、乳娘、周先生等等,还有血杀的几个头目。屋子中间,两个男人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嘴巴被堵住,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看似求饶。
夏湘长舒了口气,没有冲进屋子,而是原路返回接老太爷一行人。
将人接到庄上住处,夏湘敲了敲门。
周二小心来应门,听出夏湘的声音,连忙开门。
“出事了?”夏湘问。
周二点头:“嗯,宫里似乎要出大事,太子给他二人递送消息,吩咐务必捉拿大小姐您。既然要对大小姐不利,我们便不再装作顺从,索性将他二人绑了。无论如何,此事对方总要给个交代。”
“嗯,是该如此。”夏湘又问:“守卫安排妥当了?”
“回大小姐,山庄和田庄各处都已安排人手,除非有人大举进攻,否则不会出现纰漏。”周二忽然笑了,u看书.uukanshu长出了一口气:“大小姐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姑爷去宫里前,让我们千万护大小姐周全。”
“姑爷”二字整个屋子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没等发威,夏湘便红着脸戳了戳周二的胳膊:“别乱说话,什么姑爷不姑爷的!”
周二挠挠头,老老实实交代说:“是主子让我们管他叫姑爷的。”
夏湘倒吸了口冷气,就听到老太爷开骂了。
“这个不要脸的混小子!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说着,老太爷转过身,开始数落夏湘:“都是你惯的!说什么怀了他的孩子,你若不愿做太子妃,祖父进宫去求皇上便是,说什么怀了孩子?如今让这小子占了大便宜,甩都甩不掉了!”
夏湘揉揉额角,心里担心着戴言。(未完待续)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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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荣归(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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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后,有人传来消息。
“大小姐,宫里传来消息,二皇子事情败露,提早逼宫,挟持皇帝等戴尚将军援军,太子……带人冲入,擒下二皇子,却未能保住皇帝。”周二低声禀报夏湘。
夏湘眼睛眯起。
太子藏的好深,这一招儿借刀杀人用的真是不错。
如今,他可满意了?
不对,还有戴言,他必然是要对付戴言的!夏湘眉心一跳,问周二:“戴言呢?师父呢?他们可还好?”
周二摇摇头,愁眉不展:“姑爷没有消息,苍老被太子送回了杜府。”
也就是说,杜苍跟戴言分开了?夏湘蹭一下站起身:“带十个人,随我入京。”
周先生以及血杀其余人要留下来守住田庄。
“柳桑,你也跟我一起入宫。”夏湘看了眼柳桑,心里越发惶急。
戴言,你千万不要出事。戴言,我马上就要及笄了,你说好要娶我,不许食言。戴言,你说会护我周全,那么,你一定要活着。
戴言,戴言……
夏湘满脑子都是戴言,觉着心里压着块大石头,让她呼吸不畅。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水,暗暗安慰自己,神鹰卫一大半都是戴言的人,即便太子要灭杀戴言,也不会那么容易,即便苍老不在戴言身边,想要杀掉戴言也不会那么容易,不会那么容易的。
寅时过去半个时辰,夏湘翻身上马,带着柳桑和十几名血杀儿郎朝京都皇宫急驰而去。
马不停蹄赶到宫门外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
皇宫异常平静。仿佛兵变从未发生过。
夏湘周身真气运转,飞身掠上城墙。血杀众人瞠目结舌,他们才发现,夏湘竟有了如此修为。这是超越所有御水师的修为,这种修为可以让夏湘面对千军万马也能突围而出。十几人一时信心大增。情绪激昂。
片刻后,城门大开。
守城的将士已经全部被夏湘的迷药迷晕。
夏湘飞身而下,驱马疾驰。身后一众皇宫护卫紧追不舍,片刻后,这十几人身后便缀了上百人。
逼宫是在太极殿,夏湘直奔太极殿而去。
忽然。一声厉啸划破长空。
夏湘猛地抬起头,太极殿已在眼前。密密麻麻的士兵将戴言和他手下的鹰卫团团围在中间。而方才那一声厉啸,正是巴叶发出。
“巴叶,闪开!”戴言怒斥。
巴叶却拼了命向周围士兵一次次扑去。
血染红了羽毛,染红了天。染红了夏湘的眼睛。
夏湘看到戴言身上密布的伤痕,看到他苍白的脸。她看到戴言绝望的目光,听到他一次次嘶吼,试图阻止巴叶送死。
“戴言!”夏湘嘶声力竭。
戴言猛然望向夏湘。
似乎不想让夏湘瞧见他狼狈的样子,戴言表情有些狰狞:“带着巴叶,走!走啊!”
夏湘从未见过这样的戴言,她眼中的戴言向来儒雅温润,向来处变不惊。从没害怕过,焦虑过。从没慌张过,狰狞过。可此时。戴言在害怕,在焦虑,在慌张,戴言的表情有些狰狞。可夏湘却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十分亲切,这样的戴言。才是真正的戴言,完整的戴言。
她知道。戴言在担心她。
他想扔下她,一个人去拼命。
可。自己怎么会允许他这样做呢?夏湘拍马,朝人群中冲去。
曾经,无数次被戴言庇护,曾经,他为自己一次次负伤。曾经,他把一个只会御水却半点儿修为也没有的自己放在手心保护着。他见不得自己哭,见不得自己害怕,见不得自己受委屈,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同自己拌嘴。
他爬过自己的床,像个小人一样惹出流言蜚语。他吻过自己的唇,那认真的样子不像作伪。他送过自己一个小小的骨梳,是他拼了性命,冒着被追杀的风险去京都买来的。他一直都在默默寻找曾经试图杀死自己的人,终于也被他找到了。
可现在,他要一个人拼命?
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夏湘的马冲入人群,瞬间被士兵淹没。戴言目眦欲裂,似野兽一般拼命突围。他望着夏湘被淹没的地方,狠狠咬破舌尖,让即将涣散的意识片刻间凝聚。
然而,大约三息过后,夏湘出现在了戴言的面前。她身后,倒下几十个士兵。
也正是此时,半空响起桀桀怪笑。
夏湘抬头,看到西风朝这边飞掠而来。她迅速收缩瞳孔,将戴言拉到自己身后,喃喃道:“怎么?太子是疯了么?在这个节骨眼儿,竟将西风找来!”
也罢,便要看看,到底谁怕了谁!
御水师的厮杀没有人敢靠近,士兵纷纷散去,只有鹰卫依然守在戴言和夏湘身边,冷冷望着扑来的西风,准备迎敌。
戴言一把抓住夏湘的手,神色痛苦:“湘儿,你快走,带着巴叶,带着鹰卫走。若没有西风,还能殊死一搏,可如今……你快走!”
夏湘摇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不要让我白死!”戴言说完,一把推开夏湘,朝西风的方向掠去。
要一个人去死么?夏湘满心懊恼,猛然回身,以快过戴言的速度直逼西风而去。夏湘出手要晚戴言一步,却快戴言一步来到西风面前。
戴言愕然。
难道筋疲力竭到这种地步,连湘儿都要比我快了么?戴言错愕,苦不堪言。
上一世,想要守护母亲,母亲却被杀,自己拼了性命去报仇,结果却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子,命丧黄泉。这一世,难道还要重复上一世的悲凉结局么?
“湘儿。算我求你,快走!”
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来,戴言再没有力气去追上夏湘。他跌倒在地,声音沙哑,鲜血一滴滴落下。将衣襟染上一片血红。
“湘儿,算我求你,算我求你,求你,求你……快走,快走啊!”
夏湘心里难受得紧。如鲠在喉,让她眼睛布满血丝。
“戴言!你个混蛋!”夏湘口中骂着戴言,一掌拍向西风。
西风狞笑:“怎么?想吓唬老朽不成?真当老朽不知你的底细?你这个没有半点儿修为的冒牌御水……”
然话未说完,西风便“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雾。
他愕然地望向夏湘。仿佛看着怪物。
“你……你……”西风瞠目结舌,他能感觉到胸口的骨头寸寸断裂。
只一掌,西风便败了,整个人摔落在地,落入尘埃。
夏湘转身望向戴言。
戴言沉默,最后露出个温润如水的笑容,落下一滴眼泪。她没有死,没有消失。自己没有死。没有被俘,没有消失。她就站在自己眼前,望着自己。她不会死,她现在足够强大了,可以放心了,可以歇一歇了……
戴言慢慢闭上眼,晕了过去。
夏湘连忙跑过去,抱起戴言。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戴言手中落到地上。
一枚大红色的络子,歪歪扭扭。样子很丑。夏湘将络子握在手心里,抱着戴言泣不成声。这枚络子她认得。是她初到田庄的时候,戴言从她手上抢走的那枚络子,是他用匕首换去的络子,是夏湘打成的第一枚络子,很丑。
这时,人群散开,士兵纷纷下跪。
夏湘看到太子从人群中走来,一身黄袍在初升的日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想要戴言的命?”夏湘站起身,将戴言交给鹰卫照料。
她看到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眼中透出滔天的仇恨和怨念。太子想娶自己为妻,她恼过,怒过,却没有如现在这般仇恨过。
可他竟然想要戴言的命,甚至不惜冒险将西风找来,显然势在必得要取了戴言的性命。
“他还活着。”太子徐徐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很失望?”
“不,很庆幸。”
夏湘蓦地笑了:“太子演戏的本事真是好,不入梨园真是可惜了!”
没有人敢反驳夏湘,没有人敢站出来维护太子。能够一掌让西风陨落的人物,任何人也不敢招惹,包括即将成为晏国皇帝的太子殿下。
“我要带走戴言、鹰卫和巴叶,你让开!”夏湘冷冷望着太子。
太子慢慢抬起头,问道:“为何不杀我?”
他清楚明白,如今的夏湘,可以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也可以轻而易举突围离去。没有人可以阻拦,没有人敢去阻拦。可夏湘没有动手,他不明白。
夏湘冷笑:“因为我很忙,没空杀你。”
她走到太子身边,轻声说道:“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恐慌和愧疚中,记住今日的心情,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然后大大方方走向你的皇位。你以为,成为九五之尊,便是权力的巅峰?李钰你记着,有两个人,你动不得。有两个人,会让你忌惮一辈子。”
太子猛地望向夏湘,神色露出一丝疯狂。
匕首,又是匕首,太子袖中的匕首蓦地闪现。夏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一把抓住太子手腕……“咔嚓”一声,太子闷哼,踉跄着后退两步。
手骨断了。
“对了,你还要记住,若你杀不了我,便不要招惹我身边的任何人,你敢动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取了你的性命,若是不信,你可以试试!”夏湘微微一笑,侧眸望向柳桑、血杀和鹰卫:“我们走。”
太子面色惨白,望着夏湘一行人离去的身影,止不住周身颤抖。
“为何留他性命?”柳桑好奇。
夏湘蹙眉,声音平静:“我饶过的,不是太子,是大皇子,是二东家。”
……
十日后,细雨绵绵。雨丝打在明瓦上,发出轻响,让人心里一片宁静祥和。
戴言倚在榻上,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戴言,母亲留下的产业我想分成三份,一份过到夏府名下,一份过到五舅舅名下,剩下的一份……”夏湘对镜梳妆。
“过到你夫君我的名下么?”戴言微笑,捡起一枚樱桃放到口中。
夏湘本想发火,马上一句不要脸。可一回身,她瞧见戴言叼着樱桃的样子,不由愣住了。戴言伤势未愈,脸色白的有些病态,嘴唇也微微发白,没有一丝血色。然樱桃却是红的滴血,两相映衬下,忽然有种别样的妖异,让夏湘挪不开眼。
这风景,煞是好看!
“剩下的一份,过……过到我自己名下。”夏湘咽了口唾沫,回过神来,连忙揉了揉眉心,让自己静下心来,千万不能色令智昏,将银子拱手让给戴言。
戴言起身,走到夏湘身边,将樱桃从唇间取出,蓦地塞到夏湘口中:“喏,甜的很。”
夏湘一张小脸儿迅速变红,她连忙转过身,含着樱桃不知所措。
“对了,你让血杀和鹰卫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戴尚和李云珠被李钰幽禁了,不用咱们操心。至于柳心颐,被送回了夏府。三日前,我让陈妈妈和当年推你入水那个丫鬟回了趟夏府,说了些实话。你父亲一怒之下,将柳心颐关在后院禁足,大约一辈子都不会被放出来了。”戴言又捡了个樱桃,兀自品尝。
夏湘将口中樱桃吃掉,吐了樱桃核,问道:“那珊姐儿呢?”
戴言忽然眯起眼睛:“是想问李毅罢?”
“说的什么浑话?我若想问李毅,便托柳桑问问木头不就好了,何必要跟你提起?”夏湘皱着眉头抱怨。
“二皇子逼宫,李毅难逃干系,被太子夺了封号,贬为庶民。你那妹妹,哭着喊着要嫁给李毅,说是……被李毅破了身。uu看书 .ukanhu.om ”戴言捡起个樱桃,仔细端详。
夏湘却大是惊讶。
“难不成跟我当初用了同样的法子?”
戴言蓦地望向夏湘,轻轻咬了下樱桃,红色樱桃汁挂在他唇角。他走到夏湘面前,轻笑道:“你当初用了什么法子?啊,对了,听说你跟我有了夫妻之实,还怀了孩子。”
“那是缓兵之……”
然“计”字还未出口,戴言已经吻上夏湘的唇。樱桃汁酸酸甜甜,在唇齿间蔓延,夏湘慢慢闭上了眼睛。
窗外雨声泠泠,一对燕子躲在屋檐下,相互依偎,静静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未完待续)
ps:终于完结了,感谢每一位支持正版订阅的读者,鞠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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