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又东风》 第1章:全府皆斩 第1章:全府皆斩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 北齐王府偏院的一个四处垂着冰凌的简陋柴房门里,前王妃沈无衣撑着瘦削的身体,正珍惜的吃着一个微有余温的肉包,这半个月,她每天的伙食都是带着冰渣的稀粥,今天她来了月事,哀求着丫鬟给她一点热的,才有了这个温热的包子。 顾卿言一脚踹开柴房门的时候,被柴房的冰寒之气激得不由后退了一步,脚边咣当一下踢到那碗带着冰渣的凉粥。 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虽然沈无衣落得如此境地,都是拜他所赐,可是当真亲眼看到,他心里竟然莫名一紧。 转眼看到她嘴边吃的热乎乎的饭,和脚边没动一口的冰粥的时候,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梨白说的没错,她果然很擅长装模作样。 心里那点莫名的怜惜烟消云散,顾卿言猛地抬脚,将她手里的吃食踹掉:“谁私下给她的,拖出去打四十大板,遣送出府。” 听见身后许久不见的熟悉冷厉的声音,沈无衣心里一喜,可是听到他的话后,心骤然冷如寒冬。 纵然拼命挣扎求情,小丫鬟还是被无情的拖走了,看着小丫鬟眼睛里的仇恨和恐惧,沈无衣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就这么恨我,连这样无辜的人都不放过?” 顾卿言俯下身,冷冷的看着她:“在对我的女人下手之前,你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下场了。要是不想拖累更多人,就赶紧把偷的梨白的九芝草拿出来。” 他的女人?她以为她做了他三年王妃,他的女人应该是她才对。 沈无衣忍住泪,也冷冷的正视着他:“我说过了,我没见过什么九芝草。” 顾卿言怒气勃发,抬脚又想踹她,却想起什么来,诡异一笑:“还嘴硬?也行,我倒是想看看,看过这个之后,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他把一张布告丢到她脚下。 看到白纸上森森的黑字和血印,沈无衣脑中轰的一声,震得她无法思考。 上面写着,沈长庚谋逆,昨日沈府上下赐死抄家,九族流放。 顾卿言笑得残忍:“可怜沈家父母,生养了女儿,倒被女儿牵累了性命。” “你个混蛋!”沈无衣心肝剧裂,疯了一般冲上去,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摸到,就被他一脚踹到墙角,身体狠狠砸到了墙上。 后背痛,心肺脾胃到处都痛,却没有哪里痛过她的心。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当年没有爱上他,没有偷偷跟着他去战场继而机缘巧合救了他,付出了左手无名指手筋受伤再也不能吹笛弹琴的代价后,又费尽心机嫁给他,最后落个断送了全家人性命的下场。 她跌到地上,很快又爬了起来,不要命一般的冲过来,拼命地厮打他。 她本就虚弱,用尽全力力气也不算大,顾卿言反手掐着她的脖子,轻易的就将她按到墙上,接触到她通红的双眼时,却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这么多年,无论他怎么对待她,她都高傲到让他恨不得折了她的脖子,竟然从没见过她如此绝望悲恸的样子,好像所有的生机都瞬间从她身上抽离了。看着她的样子,他心里无法控制的又生出异样的感觉,可是一想现在虚弱苍白的躺在病榻上的梨白,他的心又硬了下来。 “你现在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顾卿言说。 沈无衣的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只有冷冷的一个字传出来:“滚。” 虽然态度极差,但是顾念到她刚遭此噩耗,顾卿言并没有跟她多计较,只是笃定地抛出来交换的筹码:“你自己不想活,也不想救你六弟了?” 沈无衣浑身一震,猛地睁大眼睛,她的六弟,那个才五岁的弟弟,没死? “是什么?”她一开口,声音是自己都吓了一跳的粗嘎。 顾卿言:“梨白病发了,大夫给她新创了一副药,但是毒性可能太大,怕有什么不妥,需要人试药。” 原来,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心里痛得撕心裂肺,沈无衣却笑得肆意:“好,我同意了。” 第2章:替她试药 第2章:替她试药 北齐王府最繁华的正殿,就算是夜晚,也灯火通明。 双手双脚被缚住的沈无衣被扔在大殿前面,咬着牙不看来来往往的奴仆丫鬟投过来的目光。 顾卿言已经急匆匆的进去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全都被他请了来,给住在里面的梨白治病。 沈无衣静静的伏在地上,她做了三年的北齐王妃,除了洞房夜,他再也没让她进过他的寝宫,可是她刚被罢了王妃之位,他就迫不及待的把他心爱的女人接到他的寝宫来了。 腊月的北风冰凉刺骨,穿着棉袄的人都冻得一路小跑,沈无衣饥寒交迫,又来着月事,在蚀骨的疼痛中,渐渐昏死了过去。 正殿内。 地龙烧得火热,顾卿言的卧房里温暖如春,床榻上的幔子放了下来,里面伸出一只莹白如雪的手,头发花白的御医正在给她把脉,另一个大夫立在后面。 顾卿言的表情从进来就很是焦灼,见御医放开她的手,立刻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床幔里的人听到了顾卿言的声音,轻声问:“王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卿言立刻坐到床榻边,掀开床幔一角俯身进去,梨白脸色苍白,看得他心里一阵疼惜,蹙眉道:“说什么傻话,我已经找到救你的办法了,你这病症是因为在边关救我才染上的,就算倾王府之力,我也一定会治好你。” 梨白感动不已:“梨白救王爷,只是因为爱王爷,不求王爷回报什么的。” 她说话的声音还十分虚弱,顾卿言心疼的轻轻压住她的嘴唇:“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他安抚好梨白,又把两个大夫带出来找沈无衣,大厅里没找到,才想起来刚才着急看梨白,在外面就把沈无衣丢下了,只好出来找。 冷寂的月光照在大殿前的空地上,身着一层单衣的沈无衣静静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顾卿言心头突的一跳。 好在有两个大夫在,小厮们把她抬进大殿,御医和方大夫两个人齐力医治,没多久她就缓了过来。 顾卿言已经恢复了冷肃的神情,用下巴点点她,对着两位大夫说:“试药的人找好了,就是她。” 御医刚才已经给她把过脉,虽然不认识这是前王妃,依然十分不忍:“这位姑娘身体极虚弱,恐怕承受不了试药的痛苦。” 这次试药十分复杂,一共六颗药丸,十天一颗,一颗比一颗毒性强,依照眼前这个人虚弱的脉象,恐怕两颗药她都受不了。 方大夫紧跟上说:“这药丸确实有点危险,如果有九芝草就好了,楚小姐的病早就好了,也不用拖这么久,到现在不得不涉险的地步。” 楚小姐,就是楚梨白。 本来稍微有点动摇的顾卿言听到九芝草三个字,眼神冷了下来,手指轻轻抚摸着袖里的半截短笛。 这短笛是救他的人留下来的,他记得昏迷间,反复听到那个人吹一首曲子,当无意间在一间小酒馆听见楚梨白吹出这段曲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几年来魂牵梦绕,苦苦寻找的那个人,终于找到了。 而现在,因为沈无衣偷走了她救命用的九芝草,导致她生命垂危,他可能再次失去她。 他没守住她一次,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顾卿言做出了决定:“就用她试药,这是她欠了梨白的。如果真的在试药中死了……那就是她的命,怪不得谁。” 第3章:冰寒换体 第3章:冰寒换体 沈无衣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 见她醒来,老嬷嬷面无表情的把一碗快要凉了的中药塞给她:“王爷让你一醒就喝了它。” 那碗药又苦又腥,沈无衣自来怕苦,吃药的时候一定要配蜜饯,可是她还没小心的把请求说完,嬷嬷就平板的拒绝了她:“沈姑娘,你不是娘娘了,小桃红那样的遭遇,老身可承受不起。” 小桃红就是给了她一个包子,结果却被打了四十大板丢出府的那个丫鬟。 沈无衣黯了黯,不再说话,端过碗来一饮而尽。 直到喝完,她也没问那药是什么。 顾卿言大概没有那么好心,会给她补药治病,而他就算给她毒药,她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药腥苦的味道直冲鼻腔,呛得她不住咳嗽,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撒娇耍赖不想喝药的时候,爹爹总是心疼的温声哄着她,而母亲会把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喂给她吃。 而现在,因为她爱错了人,他们永远的离开了自己,沈无衣强忍住眼泪,努力想要抑制住心里泛起的无限心酸后悔。 嬷嬷看她凄婉的神情,以为她是嫌药苦的娇气毛病,面色冷淡的站起来:“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无衣擦擦眼泪,起身跟在她身后。 嬷嬷领她走的路十分扭曲偏僻,就在沈无衣犹豫着不敢再跟进的时候,嬷嬷停住了,指着前面一个明显新砌的地下室入口,道:“方大夫让你吃了药,就立刻进去那里。” 方大夫是谁?她在王府三年都从来没听说过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沈无衣心里疑窦顿生,可是无论她怎么问,老嬷嬷都不答,反而直接将她推了进去,从外面落了锁。 “好生待着,一个时辰后会有人来开门。” 这是个冰室,视线所及全部都是巨大的冰块,沈无衣只一站就觉得冰寒刺骨,而她体内的药经过寒气的催发,已经开始生效。 血液几乎都冻住了,骨头里仿佛深深扎进了万千冰针,疼得她满地打滚,拼命爬到门口捶门,然而那门结实无比,根本无法撼动。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骗局,也许这不是顾卿言的指令,而是什么人想要害她?彻骨的疼痛让她终于渐渐失去克制,嘶声喊出了心爱的人的名字。 她并不知道,冰室一侧有一块冰是虚的,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场景,而她嘴里一直唤着的顾卿言,就站在外面看着她。 顾卿言盯着冰块上那抹挣扎的纤细身影,语气淡淡的不知道在问谁:“这样就能让她跟梨白体质一样吗?” 身后一个男人恭恭敬敬的上前,正是上次的方大夫:“是的,王爷。楚姑娘的病是在边关冰雪中冻出来的,我已经配了药,只要用药催发冰室的寒气,每日持续一个时辰,持续五天,这个姑娘的身体就会趋于跟楚姑娘的体质一致。这样试药的时候,就能更准确。” 顾卿言微微颔首,不再多说,目光定在渐渐无力挣扎的沈无衣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冰层薄的缘故,沈无衣竟然挣扎着往这边爬过来,就靠在顾卿言所在的墙上。她肌肤胜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衣,纵然这样憔悴,依然美得惊人,像沦落在人间的冰雪仙子。 顾卿言俯视着她,她的衣服凌乱的纠缠在身上,衬出了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和浑圆的翘臀,在这样不对的环境里,却要命的吸引着他的视线,脑子里莫名想起两个人之间唯一的那一次,明明天气冷得很,他身体却燥热了起来。 她的视线无意识的投过来,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顾卿言还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卿言,我好冷……救我啊卿言……”她紧紧闭着双眼,喃喃自语,口齿渐渐不清晰,竟是说起了胡话,“卿言你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你会没事的……” 赫然是她在边关的时候,救顾卿言的时候说的话! 第4章:只当做妓女 第4章:只当做妓女 方大夫心头一跳,偷眼看了看顾卿言,她因为发烧口齿不清,顾卿言没有听清楚,皱着眉正要凑近细听。 他立刻上前一步,抬高了声音,压过了她细微的喃语,高声道:“王爷,刚才我从楚小姐那里过来,听她咳得厉害,怕是不太好,您要不要过去探望一下?” 王爷? 他来看她了吗?意识模糊的沈无衣勉力支撑着坐起来,茫然的四处张望。 她的样子难得的无助又依赖,像个迷路了的孩子,顾卿言却已经不再多看她一眼,带着方大夫匆匆转身,向着楚梨白的方向大步行去。 走了几步,方大夫回过头来,几不可查的朝着冰室的方向冷冷一笑。 沈无衣孱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冰室和药物的折磨,从冰室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昏迷了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堪堪恢复一点意识,只觉得身体仿佛重逾千斤,有什么压得她动弹不得。 一睁开眼,看到身上压了一个男人,正是顾卿言,暗沉沉的垂眸看她。 看到她醒来,等了很久的顾卿言终于挺身抵了进来。 沈无衣身体还很干涸,顾卿言一进来就大开大合的动作,撞得她哀哀的不住喊痛,可是顾卿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用力挺进了一会后,粗暴的将她翻过来,一把将她的腰按下去,重重的又捣了进去。 握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顾卿言咬牙忍住那股蚀骨的销魂感,他明明看不上这个女人,可是却不由自主的被她的身体吸引,坐在沈梨白床边陪她喝药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不断闪过她靠在墙上的样子,待到一出门,脚步无意识的就转到她这里来了。 而这个女人的身体,居然比意料中还要美味,让他欲罢不能。 “轻点……好疼啊……”沈无衣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疼痛,低声哀求他。 回答她的,是顾卿言更加凶猛的动作。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卿言才放开了她。被他的气息满满的包裹着,这是沈无衣多少年来只能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她一时迷醉,忍不住想抱他,他却嫌弃的避开她的胳膊,抽身起来:“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他的态度,显然刚才是把她当做泄欲的妓女用了。 沈无衣用力收回刚才伸出去的手,心里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父母的血还没有干,她就想去拥抱这个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了? 沈无衣,你怎么这么贱啊! 正要穿衣服,门口却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一个女子冲了进来。 顾卿言正在系腰间束带,抬眼看到女子,顿在当地:“梨白?” 沈无衣浑身赤裸,忙不迭的扯过被单来遮住身体,然而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早已被看到了。 沈梨白环顾两个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卿言,你跟她……?” 顾卿言匆忙抱住她细心安抚,他的声音是沈无衣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刺进她的心里:“不要伤心,我只是顾惜你的身体,不想让你受伤,把她当一个妓女罢了。” 沈梨白柔弱的趴在他肩上抽泣,在顾卿言看不见的角度,却明目张胆的冲沈无衣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沈无衣怒从心中起。 什么沈梨白,她配姓沈吗? 她不过就是骗子、小偷罢了。 第5章:提前试药 第5章:提前试药 沈梨白根本不姓沈,这个沈,是她偷的沈家的姓。 她本叫阿白,是沈无衣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因为两个人长得像,沈无衣从小就对阿白很好,什么秘密都跟她分享,对顾卿言的少女心事、救顾卿言的细节都悄悄地跟她说了,没想到,最后却养了一个白眼狼,她出卖沈家,被赶出沈府。 而她再出现的时候,竟然就摇身一变成了沈梨白,还成了顾卿言的救命恩人。 她偷了她的男人,她的爱情,更不配姓她沈府的姓。 沈无衣咽不下去这口气,恨不得抓花她那张惺惺作态的笑脸,她狠狠眯了眯眼,开口道:“言,你刚刚不是还说,她在床上太无趣,还是我最让你欲罢不能吗?” 她的话说出口,顾卿言猛然回头,眼神鄙夷至极:“沈无衣,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沈无衣冷笑着看他:“自从认识了你,我的心就被狗吃了。” “你……”顾卿言气结,自然听得出她在拐着弯骂他,然而他下一瞬就无暇顾及沈无衣了。 沈梨白捂着心口,似乎犯了心悸,脸色苍白,呼吸不畅,整个人都在颤抖。 顾卿言脸色大变,急促的把她抱了起来,怒吼着叫大夫。整个府邸立刻忙碌了起来。 明明得逞了,可是沈无衣心里却一点都飞扬不起来。明明她刚跟他做过最亲密的事,身体里还流着他的东西,可是现在她被丢弃一边,整个北齐王府都在为另一个女人奔忙,他抱着别的女人,那么着急那么在乎,好像他们才是一体的世界,而自己孤独的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她拼命也游不过与他之间那道银河,而他在对岸抱着别的女人浓情蜜意。 大夫诊治的结果,是沈梨白的身体不能再拖,必须要吃药。 意味着沈无衣要提前试药。 御医看着沈无衣,忍不住再提醒一次:“这姑娘的身体比上次还要弱,没准这颗药下去,她就没命了,请王爷三思。” 顾卿言看向她,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苍白瘦削,风一吹便能倒。 沈梨白紧紧咬住下唇:“王爷,我不想死,可是如果要让我活下来,就必须要让姐姐涉险的话,我……我不吃这药也罢,有王爷爱过,梨白已经心满意足,这一生也已经够了。” 这般温柔解语花,哪个男人听了不是心头怜爱? 顾卿言温柔的抱着她柔声安慰:“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死的。”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在两个女人的生命之间,他已经做了选择。沈无衣冷笑一声,自己走到药桌前面。 她捻起那颗药,声音平静无波:“王爷,药我会试,不过我得听您一句准话,今日我就算死了,您也会放我六弟性命的吧?” 顾卿言声音冷清:“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第6章:另封王妃 第6章:另封王妃 沈无衣还算命大,试完了药还没有死,只是身体更弱了。 只是沈梨白似乎吃了药身体依然不太好,一连就要吃三颗药。 因为连续试药,倒是不用去冰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把当下的情况梳理了一下,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去了,她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六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保住六弟。 但是在这之前,她要先确定六弟仍然活着,而且就在顾卿言手里。 顾卿言大概是对她最近的安静比较满意,给她的待遇也好了一些。 两个女人虽然长相相似,性格却截然相反,每次试药的时候,沈梨白总是紧张的依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惹得他心里一阵怜惜,而真正试药的沈无衣,却总是先问一句让她见六弟,被拒绝后不再多说,平静利落的服下药丸,仿佛这只是寻常一个丸子,而不是随时就能要她命的东西。 她不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总是胡搅蛮缠的缠到自己烦的沈无衣了。 沈家倒了,她却好像渐渐具备将门之女的风范了。 “卿言,你抱抱我好不好?”沈梨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扯着他的袖子。 顾卿言收回落在沈无衣身上的目光,依言将她抱在怀里。 *** 沈无衣正在冰冷的水里用红肿的手洗衣服的时候,沈梨白来了。 沈梨白亲热的想要挽她的手:“姐姐,你受苦了,多亏了你梨白才能活下来。” 沈无衣冷冷的甩开她的手,远离她几步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就不用装模作样了。” 沈梨白挑挑眉,收起一脸的笑意,换上了刻薄的假笑:“没想到,堂堂大小姐也有今天。从小我就不明白,我跟你长得这么像,凭什么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就是低人一等的丫鬟?现在,总算公道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再过三个月,卿言就会八抬大轿娶我进门,还要封我做王妃。” 沈无衣木然站着:“是吗,恭喜。” 沈梨白捂嘴娇笑:“卿言在床上好温柔啊,我们夜夜在一起,听说你做王妃三年,他都没碰过你一次?” 沈无衣想起两个人之间唯一完整的一次,顾卿言残暴的折磨她,之后还说她是泄欲用的妓女。 他也对沈梨白做了那些亲密的事吗,用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的方式? 没看到沈无衣崩溃的表情,沈梨白心下不满,刚好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沈梨白眼睛一转,靠向沈无衣,低声说:“听说你们沈府的人死的好惨啊,你想不想知道沈长庚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听说浑身是血……” 她还没说完,已经挨了沈无衣狠狠地一巴掌。 沈无衣怒的浑身颤抖,抬手还要再打,胳膊却被一双铁一般的手掌抓住,断裂般的剧痛从手腕袭来。 沈梨白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我只是告诉无衣姐姐我们的婚讯,她却说我不配坐她不要的位子,还打我。” 顾卿言黑眸里怒火万丈:“我还以为你有点长进了,原来你还是这般无理蛮横。你不要的位子?呵,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被我扔了不要的,只有一个你而已。看来废了你的王妃之后还不够,既然如此,你就做北齐王府最底层的仆役吧,好好认清自己!” 第7章:红杏出墙 第7章:红杏出墙 沈无衣成了北齐王府里面身份最低的仆役。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丢给她,所有人都可以来踩上他一脚,而有了之前给她送包子的丫鬟的前车之鉴,也没有人敢同情她,她用王府最差的身体,做着各种最重最脏的活。 而晚上,顾卿言还要把她招过去守夜,她站在寒风刺骨的门外守着,听着他们在温暖的卧房里调笑,不一会儿暧昧的喘息声就响了起来,良久之后才会停歇,而后顾卿言就会懒洋洋的召她进去,给他们端茶倒水。 床上一片欢爱过的凌乱,顾卿言坦露着赤裸结实的胸膛,大刺刺的接过沈无衣递过去的水,喂给沈梨白喝。 沈梨白埋在他怀里不肯起来:“你干嘛叫人进来,我都被看光了。” 顾卿言的手顺着她的被子伸进去:“一个下人而已,你在意什么?” 沈无衣撇开视线,垂下了眼眸。 偏偏顾卿言还不放过她,跟沈梨白调笑着,眼睛却十分嫌弃的看着沈无衣,沈无衣面色平静无波,顾卿言终于失去了兴趣,皱眉一摆:“滚出去,别在这里沾脏了我的房间。” 白天,沈无衣依然是最惨的那个仆役。 顾苏来北齐王府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曾经无比美丽的嫂子,瘦的不成样子,吃力在结冰的湖面上凿出一个洞,正从里面舀水冲恭桶。 顾卿言正在看书,书房里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他不悦的抬头,看见怒气冲冲的顾苏和他身后不断挣扎的沈无衣。 “哥哥,你娶了嫂子,就是这么对待她的?”顾苏愤怒的举起沈无衣冻得红肿的手,示意给他看。 顾卿言紧紧盯着沈无衣被男人攥住的纤细手腕,黑眸里怒意渐渐蒸腾。 “我怎么对待我府里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顾卿言压住心里的怒火,盯着顾苏的眼神十分阴沉,“怎么,你心疼了不成?” 偏偏顾苏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仍然直着脖子喊:“没错,我就是心疼了,怎么样!这么好的女子,你要是不喜欢就放手,有的是人想照顾她!” 顾卿言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下来,阴冷可怖的神情看得沈无衣心里一个哆嗦。 他盯着沈无衣,慢慢开口:“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女人和我的弟弟,还有这种关系?” 沈无衣被他的眼神盯得害怕,赶忙解释,顾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也忙不迭的解释是他强行把沈无衣拉过来的,两个人之间也从来都没有过什么。 顾卿言倒是听了,只是听后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让顾苏出去,顾苏担心沈无衣,稍有迟疑,顾卿言就已经发怒,一脚踹在了这个平时还算疼爱的弟弟身上:“滚!” 书房里只剩下沈无衣和顾卿言两个人。 沈无衣不知道顾卿言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心里发慌,刚想逃跑,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扯住胳膊,扯了回去。 第8章:勾引我弟弟? 第8章:勾引我弟弟? 顾卿言一把将沈无衣拽住,阴沉的逼近她:“你就这么缺男人,勾引我不成,就去勾引我弟弟?” 沈无衣拼命挣扎,想脱离他那双铁钳一样箍得她生疼的手:“我没有勾引谁,你少冤枉我!” 顾卿言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扣住她的下巴,强行逼她抬起脸来,他的眼神锁定她的脸庞,眼神明灭不定:“倒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虽然落魄消瘦,但是她的脸依然灵动美丽,不怪顾苏喜欢,连他看了都觉得有点心动。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顾卿言立刻狠狠地把那句话在心里踩了几脚。 呸,这种四处勾引男人的淫荡女人,他怎么会动心?充其量不过是男人见到美丽女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沈无衣用力的扭动,想要摆脱顾卿言,却没有发现她越扭动,顾卿言的呼吸就越粗重,眼神也开始有了变化。 直到猛然被男人压在桌子上,扯开了身上的衣服。 沈无衣惊慌失措的想推开他,然而顾卿言毫不留情的将她挣扎的双手绑在头顶,一手压住手腕,另一只手扯碎了她的衣服。 情急之下,沈无衣喊道:“你已经不是我的夫君了,不能对我这样!” 顾卿言眼里的浓墨更黑了一层,站在她双腿之间,用力掰开了她细白的双腿按在桌上。 “怎么,你已经这么迫不及待要为别的男人守身了?你这种破鞋,以为顾苏还真的会要?” 他的话残酷,动作更残酷,没有任何前戏,顾卿言径直一寸寸把自己推进去,沈无衣痛得使劲想推开他,他却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个身体比自己记忆中还要销魂蚀骨,他一进去几乎就忍耐不住,眼睛都被情欲染红了,将她细长的双腿推高,身下冲刺的更加用力,每一下都抵达她的最深处。 被他巨大火热的充满,沈无衣痛得哭不出声来,挣扎间扭头发现书房的门竟然还没有关,随时都有人经过,看到他们在做什么。她已经够狼狈的了,不想再被看到。 沈无衣哭着推他:“门……没关……” 顾卿言闻言一顿,将她从桌子上拖起来,直接拉到门边,从背后的姿势再次进入她。 “没关门正好,让外面的人看看废王妃骨子里是什么样的女人。说不定顾苏还没走,要是他看见你的淫样,你说他还敢不敢要你?”顾卿言俯在她耳边道。 他语气轻柔,动作却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怒气,疼得她几欲昏厥,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无衣已经意识模糊,听到他的声音传来:“说,你的第一次究竟给了谁?” 给了谁?除了他,还能有谁?半昏半醒间,沈无衣喃喃的回答了他。 顾卿言闻言更怒:“你还想骗我?洞房那一夜你已经不是处女了,你第一个男人是谁?” 怎么可能?她只有过他一个男人。 怪不得洞房之夜只做了一半,他就突然发怒走了,从此再也没碰过她。 然而沈无衣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顾卿言脸色极冷,强硬的用身体凌迟着她,直到她彻底昏厥过去,才在她体内灼热的释放出来。 第9章:第一次求你 第9章:第一次求你 从那天开始,顾卿言开始经常让沈无衣侍奉,给他和沈梨白洗衣服,处理恭桶,一切房里的腌臜活计,都交给了沈无衣。 在沈无衣终于能歇一口气的时候,顾卿言却又强行把她压在墙上,或者桌子上。 欢爱的时候,顾卿言总是逼问她:“你第一次究竟给了谁?” 沈无衣百般解释,顾卿言却总是不相信,身体被折磨,心理也被折磨,沈无衣一咬牙一闭眼,干脆说:“我第一次是在边关被你强夺去的。”在边关的时候,她也曾经因为寒冷而发了高烧意识模糊,那时顾卿言也在半昏迷中,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只是两人因为生病都意识模糊了。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顾卿言顿住了,眼神危险的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一向最讨厌她说这句话,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存在,绝对不允许被这个淫荡的女人沾染一点脏污。虽然当时他失明了,但是那种温柔的气息他牢牢记得,那是沈梨白,不是她沈无衣。 沈无衣倔强的看向他:“不管你信不信,你的救命恩人是我,不是沈梨白。” 顾卿言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全天下人都死绝了,也不可能是你救的我。再让我听见你玷污她,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当天,沈无衣就被赶出顾卿言的主殿,重新丢到偏院的柴房里。 顾卿言对沈无衣再无闻问了,沈梨白却心里隐隐不安。 最近这段时间,顾卿言召见沈无衣的次数太多了,虽然连顾卿言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是她却已经意识到,顾卿言对沈无衣的兴趣,好像越来越浓厚了。 她撕碎了手里的帕子,狠狠眯起了眼。 *** 北齐王府上下又是一阵忙乱,因为沈梨白又病了。 现在沈梨白已经是王爷未过门的准王妃了,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可病不得。 方大夫把完脉后,紧紧皱起了眉头:“王妃这病,必须得马上吃药,一刻都延误不得。” 所有人的视线被投向了沈无衣。 她已经试过三次,御医说过,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试第四次,必死无疑。为了能让她活着试药,御医配了一副药方,她吃完再试第四次药,才能勉强不送命。 现在,那药只剩下三天的份额了。 想到顾卿言之前说过,她若是死了,她六弟也不会有人管,沈无衣终于低下头,哀求道:“求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三天,三天就好。” 方大夫也立刻转向顾卿言:“王爷,为保万无一失,还是今日就试药比较稳妥。” 沈梨白脸色虽然白,但是其实气息还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三天不吃药就死,顶多虚弱一点,可是如果沈无衣不吃这最后的三天药,就必死无疑。沈无衣觉得这个决定并不难做,给她三天时间也没有什么。她是真的不能死,她死了,她的六弟没人管,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嫁入北齐王府这么久,她第一次在顾卿言面前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第10章:你会后悔 第10章:你会后悔 沈无衣的理由,让顾卿言稍有动摇。 方大夫紧接着就跪了下来:“王爷,这次用药凶险,服药后必得观察至少三四日,确保万无一失才敢让准王妃服用。现在试药,准王妃尚且要再多熬几日,若是再依沈姑娘所言平白拖上三天,准王妃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不知道这个方大夫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护着沈梨白害她,沈无衣跪行几步,拽住顾卿言的衣角:“王爷,多等几日,沈梨白未必会死,可是今日用药,我却是必死!请王爷开恩啊!”她跪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她一个人死就死了,可是六弟,她沈家唯一的命脉,不能断在她手里。 正在争执间,沈梨白的咳嗽声从内室传来,紧接着丫鬟出来,说准王妃有话对顾卿言说。 沈梨白第一次那么脆弱,趴在顾卿言怀里哭得伤心:“言,我想漂漂亮亮的嫁给你,我不要生病,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卿言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应了。 大殿明明有好几个人,却死寂一片。顾卿言一出来,沈无衣就期待的盯住了他。 他摸着袖子里那只笛子,那是边关中救命恩人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淡淡开口:“王室婚期兹事体大,不能有一点闪失,方大夫,即刻准备试药吧。” 沈无衣跌落在地。 顾卿言这才看向她,她的脸色苍白而绝望,带着明显的恨意,顾卿言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会看到她却有些不忍,终究开口劝道:“若不是你偷了她的九芝草,她也不会落到缠绵病榻这么久,一命还一命,这是你欠了她的。你若是恨,就恨我吧,跟她无关。” 怎么,他也觉得她必死了,怕她对他心爱的女人心有怨恨,午夜梦回来索命,吓到他的女人吗? 他对她可真是体贴心疼至极啊。 沈无衣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满脸是泪。 顾卿言和方大夫都惊诧的看着她。 笑够了,沈无衣才抬起头来,凄厉的眼神直直盯着顾卿言,厉声道:“我谁也不欠,是你们,你,沈梨白,你们人人都欠了我一条命!顾卿言,你总有一天会得知道真相,你会后悔的。” 她都要死了,顾卿言也不想争辩,只道:“救我爱我的女人我不保护好,才是真的会后悔。” 沈无衣嘲讽的大笑出声:“顾卿言,记住你这句话,你会有报应的。” 顾卿言不再多理她,方大夫已经把药拿过来,要往她嘴里塞,被沈无衣用力打开:“不要碰我,我看到你们就恶心!” 她缓缓跪地,朝着沈府的方向用力磕了三个头。 “爹,娘,女儿不孝,带累了你们,也救不了朗儿,女儿这就亲自到你们面前谢罪,欠你们的,无衣来世再报!” 磕完头,沈无衣直起身,谁都不看,将那药丸拿过来,一口吞下。 那般刚毅决绝,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第11章:失明 第11章:失明 王府一个偏远院子的弃室里,传来温柔的说话声。 温柔说话的是顾苏,为了逗笑眼前的人,他声音轻松温柔,眼睛里却满是遮不住的痛楚。 坐在他对面的,是沈无衣,眼睛失神,勉强配合顾苏微笑着。 沈无衣失明了,拜那个药所赐。 大概提前是喝了几天御医之药的缘故,她竟然没有死,但是眼睛也失明了,也因为她的失明,沈梨白自然没有喝药,而是在找别的方法。 沈无衣瞎了眼,被丢到弃院,摸索着一个人艰难的生活,经常连饭都吃不上,唯一还来看她的,就是顾苏了。 沈无衣听了一会顾苏的笑话,确认这个男子确实十分心善,确实想帮她,终于下定决心,摸索着抓住他的手:“顾苏,你帮我一个忙……” 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身暴怒的喝声:“沈无衣!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是多日未见的顾卿言,他的眼睛定在沈无衣握住顾苏的手,眼睛里满是怒意。 每次见他,他都在暴怒。顾苏怕连累沈无衣,还是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沈无衣却毫无惧色,空洞的目光转向顾卿言:“王爷不好好准备大婚,来我这里,不怕给王妃沾染晦气吗?” 顾苏把沈无衣挡在身后,也问顾卿言:“你来干什么?” 顾卿言看两个人的动作,又要暴怒:“这是我的家我的女人,倒是你为什么会在她这里?” 顾苏冷笑:“嫂子瞎了没人管,我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她竟然瞎了? 顾卿言仔细看她,这才发现她虽然还是原来那双剪剪秋瞳,但是眼神空洞,竟然真的是瞎了。 他有些语塞:“我……我又不知道你瞎了。” 沈无衣嗤笑一声,他当然不知道,在她吃了药痛不欲生的三天里,她独自一个人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而他守在沈梨白的床前,忙着照顾只是咳嗽了几声喘了几下的心爱人,除了知道她试药结果是这药不能吃之外,哪里还过问过她的死活。 不知道他现在又为了什么而来。 沈无衣问了他,顾卿言却并不答话。 看着沈无衣行动不便的样子,他不由自主的想帮她一把,却被沈无衣淡淡推开了。 她曾经总是狂热的看着自己的爱恋眼神消失了,自己的冷落她也不会难过了,顾卿言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突然发现一个不想承认的事实:沈无衣,已经不再痴恋着他了。 明明这是之前百般希望的结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真的这样冷淡的对待自己,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心口一块空空落落的。 “你刚才,想要让顾苏帮你什么事?”顾卿言冲动的问出来。 沈无衣和顾苏都有些吃惊。 沈无衣无论想做什么都不想跟他有关,可是他一反常态,强硬的追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实在没法敷衍的过,沈无衣只好说,想让顾苏偷偷把她带到沈家,祭奠一下她的父母。 她以为顾卿言要嘲讽她一番,没想到顾卿言沉吟了一下,竟然要亲自带她去沈家。 顾苏眯起了眼,打量着顾卿言的表情。 沈无衣不想跟他同行,顾卿言已经恢复了平时冷淡的样子,淡淡说:“沈家是我查封的,没有我亲自到场,谁也进不去。” 沈无衣刚刚淡定下来的一颗心,又泛起了惊涛骇浪。 沈家,是他亲自查封的。 她的家人,就死在他的手里。 第12章:你怎么会吹这曲子? 第12章:你怎么会吹这曲子? 纵然十分不情愿让顾卿言在场,可是她还是得由顾卿言带进来。 祭奠了家人,沈无衣摸索到父母的房间,摸着熟悉的每一个物件,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突然,她摸到了一个从未出现在这里过的小瓶子,她摸了摸瓶子的形状和底下的图案,心里一震,连忙把瓶子藏进了袖子。 顾卿言看她神色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沈无衣攥着手里的小瓶,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又问道:“你……你能告诉我,我六弟究竟在哪里吗?我想看看他。” 本不想告诉她实情,但是眼下看她如此脆弱可怜,又是踩在她家人的流血之地上,顾卿言还是说了:“……你六弟没在报上来的处决整理名单中,不知道被谁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就等于承认之前都是用她六弟来讹她了,顾卿言难得有些不安,沈无衣却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中午顾卿言就有事走了,沈无衣却在沈府待了整整一天,握着那个瓶子,心里有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太阳落下山的时候,沈无衣在自己房间摸到了从前的一只短笛。她擦了擦上面的浮灰,吹了起来。 顾卿言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沈无衣在吹笛,他心神一震。 那正是在边关的时候,救他的人最常吹的曲子,他就是因为沈梨白在小酒馆里吹这曲子,才认出来她的身份,可是沈无衣是怎么会吹的? 顾卿言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急迫的问:“你怎么会吹这首曲子?” 他是不是,一直都误会了什么? 纵然看不见,但是从他攥着自己的微微颤抖的手,沈无衣依然能感知他的情绪。 但是,想让他相信的时候她苦苦哀求过,他却一径不信,把她推进火坑。现在她身在火坑,哀莫大于心死,不想跟他多有什么瓜葛了。 沈无衣摇了摇头,淡淡道:“偶然听到过,学来的。” 顾卿言半信半疑,但是沈无衣显然不欲多言,他也只得咽下剩下的话。 以前他没怀疑,现在他既然已经开始怀疑了,就算她不说,他也总能知道的。 顾卿言搀扶着沈无衣出现在北齐王府的时候,王府里的人都震惊了。 迎上来的沈梨白脸色很难看,却强笑着挽过顾卿言的胳膊:“王爷,嫁衣做好了,正等您过目呢。” 顾卿言点点头,放开了沈无衣,却又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小心点,别磕到了。” 沈梨白咬了咬后槽牙。 顾沈二人相携走了,沈无衣转身慢慢往外走,刚走了几步,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啪的一下把她绊倒了,重重摔在地上。 周围传来轰然大笑。 沈无衣只是站了起来,慢慢又往前走。 刚才故意按照沈梨白的眼神设计绊倒她的丫鬟小子们面面相觑,这个原本爱王爷爱的没有自我的女人,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明明是个瞎子,可是那自然流露的气势,竟然让人心生畏惧。 第13章:毒药 第13章:毒药 沈梨白甜蜜蜜的挽着顾卿言的手,可是一拐进内室,顾卿言就丢开她的手,远离她,严厉的问:“当时在边关救我的人,真的是你?” 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沈梨白一慌,赶紧定下心神,强装委屈道:“当然是我了。是不是沈无衣说了什么,迷惑了王爷?她从小就爱骗人,王爷可别被她骗了。” 顾卿言眯起了眼:“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是沈无衣说的?” 沈梨白一时口塞,干脆哭闹搪塞:“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当然了解她。她是拿出来什么信物骗了王爷吗?”她仔细想了想沈无衣讲过的救王爷的经过,脑筋转的飞快,想到了一个可能,问道:“还是她吹了从我这里学去的曲子?” 本来顾卿言已经在怀疑她了,可是她主动提到曲子,顾卿言就有些不确定了。 沈梨白巧舌如簧的解释,终于躲过一劫,又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拉顾卿言上床,顾卿言却只是淡淡的拒绝了,回了自己房间。 吃了瘪的沈梨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恨恨的闯进沈无衣的小院,破口大骂:“沈无衣,你倒是有些能耐,都成了瞎子了,还能让王爷注意到你。” 沈无衣摸索着缝衣服,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沈梨白心下怒气冲撞,一脚踹翻了她手里的东西,阴恻恻道:“你也嚣张不了几天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九芝草是我编的,我也不需要人试药,所以你试了几次药,吃的都是毒药,一颗毒性比一颗强,眼瞎只是刚刚开始,再过一段时间,你的手脚就会无力,然后五官开始中毒,心脏停止跳动,不出三个月,你就会死。” 沈无衣的手一颤,被针扎了一下:“你不是也吃药了吗?” 沈梨白得意一笑:“我吃的只不过是跟你的毒药很像的补药而已。你的毒药可是没有解药,只能等死。” 沈无衣愣了一会,平静地点点头:“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 沈梨白再次吃瘪,登时大怒,把沈无衣这里砸了一通摔了一通,才愤怒的离去。 在她走后,沈无衣摸索着收拾凌乱的房间,可是房间里破碎的茶杯什么的到处都是,很快她的手指就鲜血淋漓,干脆不收拾了,坐在地上发呆。 她吃的是毒药,她就要死了?从眼瞎开始,全身一点点的死掉? 她摸了摸手里的瓶子,沈长庚早就告诉过她这个瓶子的秘密,这里面是整个沈家的命运,沈长庚在用这个瓶子向她预示他们的生死,可是当时她却一心系在那个男人身上,根本没有关注过沈家的变化。 她是个罪人,可就算这样,沈长庚还是留下了这个瓶子,想要她发现,然后将她带出这个魔窟,带离那个男人。 她再不孝,她的父亲母亲,临终也只是希望她活下来。 可是现在她要死了,连这个瓶子都救不了她了。 悔恨的泪水在心里满溢,眼睛里却干干的,流不出一滴泪。 她不恨别人,只恨自己,如果当初她肯多看父母一眼,肯多听他们一句,肯离开根本不爱自己的顾卿言,他们就不会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是家族的罪人,只能以死谢罪。 六弟的样子浮现在脑子里,现在,她只有这最后一件事能为沈家做了,只是顾卿言说六弟下落不明,她得先想办法能找到他。 然后,她会永远的离开顾卿言,父母的心愿,她迟来弥补。 第14章:生死选择 第14章:生死选择 最近沈无衣谁都不见,单单跟顾苏来往频繁。 经过上次吹笛的事件,顾卿言终究还是起了疑心,几次跑到沈无衣这里,想要问个究竟。然而每次沈无衣只是淡淡敷衍他,倒是顾苏来的时候,她表情会生动鲜活起来。 顾卿言心里的不悦积压了一层又一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无衣冷淡的模样,一向暴躁的他竟然能忍而不发。 顾苏脸色很难看:“无衣,你一定要这么做?你明知这样你也会死的。” 沈无衣平静的笑了笑:“我已经要死了,早死晚死都一样,只有我死的消息传出去,我弟弟才可能现身,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瓶子交给我弟弟。” 她心意已决,顾苏再不舍,也只能答应她。 安排好弟弟的事情,沈无衣正在想着怎么抽身离开的时候,沈梨白把机会送来了。 原来沈梨白见顾卿言注意力投到沈无衣身上,心下着急,干脆和方大夫一起,安排了一场大的病发。 府里十分紧张,准王妃这次病发不同往日,来势汹汹,看起来连用药都撑不下去了,连方大夫都说,这次唯有九芝草才能救她。 巧合的是,顾卿言一直派人寻找的九芝草也有了下落。 顾卿言想派别人去,但是沈梨白说,九芝草十分难以辨认,只能靠手感,而只有偷过它的沈无衣摸过它,能把真正的九芝草带回来。 沈无衣也听说了这件事,她没有想到,沈梨白竟然会用这样一个方式,让顾卿言在两个人中间一次次做选择。 而过去的每一次,顾卿言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护沈梨白,舍弃她。 这一次,非此即彼的选择又摆在了顾卿言面前。 顾卿言对她和沈梨白的态度的细微变化,她虽然一直都表现冷淡,但其实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顾卿言已经开始动摇,终于眼睛里开始有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当沈梨白把这个选择放在顾卿言面前的时候,她内心也是有隐隐的期盼的。 毕竟,那是一个她用生命深深爱过的男人,虽然她不能爱,不敢爱,已经决定离开他,可是如果在离开之前,能看到他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丝温情,她这一辈子,也不算白白爱过一次。 等了几天,顾卿言果然把她招到主殿去了。 沈梨白也在那里,她听到虚弱的咳嗽声和几个小丫鬟的轻呼声,知道她是躺在软塌上,有几个人环伺着。 而她自己,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茫然的摸索着,突的一下,脚下踩到不知道什么东西,她摔倒在地。 不远处,几个小丫鬟偷偷笑了。 沈无衣力撑淡定的站起来,也不再摸索着往前走了,就站在原地淡淡问:“王爷找我来,有何事吩咐?” 顾卿言明显在犹豫。 在他的犹豫里,沈无衣的心开始往下跌落。 果然,顾卿言开了口,道:“梨白现在的状态太过危险,必须得九芝草。只有你偷……只有你识得那九芝草,”他顿了顿,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九芝草的下落已经找到了,你去帮梨白取回来可好?” 他终于,还是做了这个选择,沈无衣想笑,却心口疼痛笑不出来,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能置信:“王爷,我已经瞎了。” 顾卿言低低开口:“我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九芝草靠摸不靠看,你能找到的。” 是吗?原来他也考虑过她瞎了,只是,他担心的是瞎了还能不能找到九芝草。 一心想等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沈无衣终于讽刺的大笑出声:“那九芝草在万尺悬崖之上的山巅,您就是派多少高手,我也得自己爬上去,我一个瞎子爬悬崖,每一下都可能抓错,跌下来就是摔死。王爷,您让我去,就是送我上死路,这就是您的意思?” 第15章:她死了 第15章:她死了 半晌,沈无衣都没有听到顾卿言说话。 过了良久,顾卿言的声音才响起来:“无衣,这是你欠了梨白的,等你找到了,还她一命,我们就……” “我呸!”沈无衣终于忍无可忍了,痛喊道,“顾卿言,瞎的人不是我,是你!不,你不是瞎,你只是不爱我,所以才可以一次次枉顾我的性命,一次一次,沈梨白只要有一丁点不舒服,你就能用我的整条命去填!” “我不是现在才瞎了,我早就瞎了,我是瞎了才会爱上你,才会在战场救了你,才会因为你害整个沈家覆灭!顾卿言,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如果能重来,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永远都不会再爱上你!” 她还没说完,顾卿言就怒吼一声:“闭嘴!”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一句句的后悔爱上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他,就像一根根刺一样,扎向他的心里。 怎么,在她眼里,爱他是一件那么不堪的事情吗? 被他这么一喝断,沈无衣怔了怔,自嘲的笑了起来:“是啊,我是什么人,我怎么能说你心爱的人的不是,哈哈哈,我可真是自不量力。” 被她笑得心头一阵烦躁,顾卿言别开头不想跟她说话。 听不到他的回应,沈无衣猜他是懒得理她了,心下一阵悲凉,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相见了,她终于知道他是如何看她的,不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了。 沈无衣慢慢吐了一口气,平静的说:“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启程,不必带侍卫,我自己去。” 顾卿言蹙了蹙眉:“那里天冷气寒,准备行装就要几日,你还要做些冬衣带上,莽撞不得。侍卫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安心等着就是,你不要任性。” 不要任性?这算是他跟她说过的最……亲昵的一句话了吧。 竟然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面下。 真是讽刺。 沈无衣一言不发,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走得那样慢,顾卿言想去扶她一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背影明明平静,却总给顾卿言一种决绝永别的感觉,让他心头十分不安。 沈梨白柔弱的唤他,顾卿言停住往她走去的脚步。算了,她现在太钻牛角尖了,还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他再跟她详说剩下的事吧。 *** 第二日晚上,顾卿言在外安排了一整天沈无衣的侍卫兵队的事和其他接应事项,疲惫的回来后,才听说沈无衣失踪了。 她的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她已经一个人前往九芝山了。 丫鬟从未见过王爷发那么大的火,他摔了字条,亲自骑马率兵去追赶。 但是追到第二日,也没有找到沈无衣的一点影子。 沈无衣彻底的失踪了。 沈无衣失踪了五日,王爷暴躁了五日,几乎派人将整个京城和通往九芝山的路翻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沈无衣一丁点线索。 直到五日后,顾苏上门。 王爷已经暴躁的北齐王府没有人敢接近了,只有顾苏,踩着摔碎的一地东西,施施然的推开书房的门,站到那个男人面前。 他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到顾卿言面前的桌子上。 “沈无衣,已经死了。” 第16章:出兵搜城 第16章:出兵搜城 三年后。 清晨,是顾卿言练完剑准备上朝的时间了,可是捧着朝服的丫鬟们却拥挤在门口,小声的推推让让,谁也不肯进去。 一个红衣服丫鬟被大家推到门前,她紧张的后退,可是其他人都使劲推着她。看她也后退,一个年龄较小的丫鬟怯怯的说:“绿儿姐姐,现在王爷就对你的态度还好一点,还是你去给王爷梳洗吧,我们实在是害怕他,不敢进去啊。” 被叫做绿儿的丫鬟也往后退:“我也害怕王爷啊,他把我找回来,只是因为我当时给了王妃一个包子而已。可是我看到他,我……我腿肚子也打颤啊。” 门突然从里面推开了,顾卿言走了出来,自己接过衣服,转身又回了房间,连看他们都没看一眼。 丫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在他关门之后,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一切从三年前,废王妃沈无衣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就翻天覆地了。 那天王爷像疯了一样,把来传讯的顾苏狠狠地打了一顿,可是无论他怎么暴怒,怎么怒吼,怎么对待他,顾苏都只有平静的一句话:“沈无衣已经死了,这是她的遗物。” 顾苏走了,王爷只掀开那个盒子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召集了手下全部的亲兵,开始浩浩荡荡的翻查,京城内每一寸角落,每一户人家,京城外的每一处土地,九芝山下的重重悬崖,九芝山外的每一条路线,乃至一直蔓延到南方,都被仔细的盘查翻找。皇上都几次被惊动了,过问了几次,可是王爷不管不顾,一径寻找。 他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真的死了,也要找到她的尸体。” 每天从早到晚,他几乎不眠不休,早出晚归的率兵找她,胡子拉碴满面憔悴,几乎让人认不出来这曾经是他们丰神俊朗的王爷。 可就是这样,足足找了两个月,一万亲兵把整个北方都翻了三遍,也没有找到一点沈无衣的痕迹。 后来,王爷也消失了,北齐王府上下大惊,等到王爷伤痕累累的回来,他们才知道,王爷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他去了九芝山。 九芝山高耸入云,山上断崖无数,因为直上直下,没有道路,只能攀爬,所以通往山顶的路也无数,只是对于没有武功的人来说,每一条都是死路。 王爷身为武将,武艺高强,但是就算是他,能上到山顶也十分艰难。 可是王爷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竟然从山巅到山顶,将九芝山也翻了个遍。 他是横着攀九芝山的,从山底开始,他一遍遍盘着整座山,一圈圈往上爬,遇到每一处大的藤蔓,每一个山洞,他都要停下来进去看,等到把整座九华山完完整整的找了一遍,他也已经元气大伤,全亏几个武功极高的侍卫一起,才能将他完好的接下来。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疯了,只有王府的管家,才在他醉酒后,听到了原因。 “王爷,您弄这一身伤,又是何必呢?”管家问。 顾卿言看着他,好像半天才认出来他是谁,仰头喝了一口酒,声音低哑:“京城内外都没有她的身影,她瞎了眼看不见,最远也就能到九华山。万一她真的到了那里,一个人看不见,跌到什么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她该多么害怕?或者……”醉了酒,他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万一她掉到山洞里,活得好好的呢?肯定是那些侍卫太粗心,没有看到她。我当然得去找她,好好地找,好好地把她带回来。” 然后你就弄得这样一身狼狈的伤吗?明明已经亲自率领几万亲兵,上天入地的找了那么久,是个人都能猜得到,她肯定已经死了。要么死在京城之外的某处深山里,被野兽啃得骨头都不剩,要么……沈无衣长得那么美,又瞎了,被什么登徒子害了又抛尸也说不定。 管家叹口气,低声问:“王爷,值得吗?”这样一身严重的伤,为了那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希望,值得吗? 虽然已经醉了,顾卿言却听到了他的问题,声音很轻很轻:“值得吗?只要能让她有一点活下来的希望,拿走我的什么都是值得的……要是能用我一命,换她活着,该多好……” 他慢慢趴倒在桌子上。 夜露深重,一片静寂。 第17章:痛不可当 第17章:痛不可当 等到王爷身体恢复过来,他终于恢复了原来雷厉风行的样子。 刚缓了一口气的府里的人,没多久就开始慢慢发现,王爷变了,他开始变得更加冷酷冰冷,好像他身上的人性气息都随着沈无衣的离开,被一起带走了一样。 除了练剑的时候更加不要命外,其他的时候他都很沉默,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要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要么就坐在沈无衣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谁也不见,养在后院里的沈梨白终于着了急。 沈无衣在的时候,一直以为沈梨白就住在顾卿言的寝宫内,其实沈梨白也只是在最开始生病的时候,和顾卿言让沈无衣来守夜的时候,被招过来而已,平时她只是住在顾卿言寝宫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只是她急于炫耀,生怕沈无衣知道这一点,才拼命地掩饰。 而在沈无衣眼盲之后,沈梨白连那个小别院都不能住了,顾卿言把她迁到了一个普通的远离沈无衣住的院子,也不靠近顾卿言的寝宫的院内,沈梨白已经咬碎了银牙。 眼下,听说沈无衣走了,她心中暗暗高兴:这个一直吸引着王爷,挡着她王妃之路的女人,终于消失了。 只是,她等来等去盼来盼去,顾卿言竟然都没有把她接回去寝宫,也没有来过她这里,她本来还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大婚将近,准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或者顾卿言实在太忙了,可是自我安慰了半天,她忽然发现一个更加让她心慌的事实。 她一心期待的那场大婚,好像被取消了? 原来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都被摘下来了,也不再有殷勤的裁缝铺子上门给她量身做嫁衣,甚至上次她说要修改的凤冠霞帔,也杳无音信。 沈梨白终于开始慌了。 她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打扮的极为美貌,穿上顾卿言最喜欢的那身衣服,从一个珍藏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个青丝白玉簪子,小心的插上,莲步轻移向着顾卿言的书房走去。 门房竟然挡着她不让进,说王爷吩咐,一切闲杂人等都不让进去。沈梨白忍耐着勉强维持自己一向温良的形象,先柔声跟他周旋了几句,然而门房死活不松口,就是不让她进去。 沈梨白终于大怒:“瞎了你的狗眼!我是这北齐王府的准王妃,怎么会是闲杂人等?!” 一向温良的准王妃,竟然会这样粗鲁的骂人?门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门房的呆样更加刺激了沈梨白,这么多天的纠结暴躁担心愤怒几乎已经让她无法估计其他,撞到她火头上的又是这样一个低贱的门房,她更是毫不遮掩,一股脑都发泄出来,泼妇一样破口大骂。 骂了良久,沈梨白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脑后直发寒。 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是顾卿言的书房。 果然,她回头一看,书房紧闭的门已经开了,顾卿言就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沈梨白结巴的说不出话来:“卿言……你,你听我解释。” 顾卿言的表情平淡的让她更加心慌,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转身向书房走去:“进来吧,我有事情要问你。” 第18章:真相 第18章:真相 沈梨白想好了完美的辩解方式,可是顾卿言竟然对她刚才的表现一句话都没有问,沈梨白反而更加不安。 他好像已经对她全然不在意了的样子。 顾卿言似乎想要问她什么,看到她头上的簪子,愣了一下。 沈梨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了一点,他还能关注到她的打扮,可见对她还没有完全失去兴趣。 她倾身上前,不经意间露出自己雪白的肩颈和身前的一点风光,一只手按在他手上,魅声道:“卿言……” 顾卿言却平静的打开她的手,伸手就取下她头上的簪子,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声音变得冰冷:“叫我王爷,这根簪子,是你从哪里找到的?” 沈梨白愣了愣,立刻喊冤:“王爷,这是梨白自己的簪子,当初去救您的时候,我还带着这个簪子的,您都忘了吗?” 顾卿言当然没有忘。当时他确认沈梨白的身份,就是通过她唱的曲子和她戴的这个簪子,加上她诉说的细节,方才坚信她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人的。 也是因此,他固执地不相信后来宣称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沈无衣。 可是现在,一切都在他心里翻天覆地,全都翻了个个。 顾卿言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拿过桌子上一个小盒子。 沈梨白这才发现,他在书房原来并没有读书,也没有处理公务,而是一直在看那个盒子,盒子外面已经被摩挲的有些亮了,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沈梨白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顾卿言小心的把那个盒子打开,好像里面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从里面取出来一根簪子。 青丝白玉簪子,跟沈梨白头上的一模一样。 顾卿言拿起簪子,冷冷地示意给她看:“这个你怎么解释?” 沈无衣这个贱人!这个簪子竟然做了两个,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以为偷走一个就万事大吉!沈梨白吓得失语,强自咽了口唾沫,干脆先发制人,跪下哭道:“王爷,您不要听信了那沈无衣的谗言,这个簪子也是我的,这簪子本是一对,我从沈府走的时候,拿走了一个,另外一个定是被沈无衣偷走了。”她终究是没忍住,恨恨道,“那个贱人,一定是见不得王爷宠爱我……啊!” 顾卿言狠狠一脚,把她踹到地上,她的额角磕到桌腿,顿时鲜血流下。 “你敢骂她?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还敢骂无衣?”顾卿言怒的青筋暴起,抓起她的领口,狠狠惯到地上,“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你这等恶毒心肠的人,害了无衣!” 沈梨白忍住疼痛,哭得梨花带雨,妄图辩解:“王爷,我真的没骗您,救您的人真的是我啊!这簪子也是我的。” 顾卿言:“真是满口胡言,你一个丫鬟,怎么会有这样上等成色的白玉簪子?” “我……”沈梨白哑口无言。 顾卿言:“分明是你偷了无衣的!是了,你从小就是个丫鬟,怎么可能学得那么好的曲子?明明就是沈无衣吹的,你跟她学会了才对……” 他颓然坐在桌前,喃喃自语:“是啊,无衣说的没错,瞎的人始终是我,是我心瞎眼盲,才把她害到这个地步……” 他的样子实在太吓人,沈梨白吓得连滚带爬的向门口爬去,顾卿言根本懒得理她,她趁机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了顾卿言一个人,他定定看着盒子里那根簪子,眼睛里是铺天盖地的悔恨和绝望。 无衣,你在哪里?你……到底还活着吗? 第19章:自食其果 第19章:自食其果 顾苏觉得自己很倒霉。 他最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被跟踪了,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自己,可是等到他回头看的时候,却什么人都没有发现,只有路边一只流浪狗,渴望的看着他,想要讨一个包子。 顾苏吐出一口气,继续在墙上贴告示,告示的内容颇为奇怪,只有一行大字,沈家长女沈无衣因病故去,下面是遗骸葬身的地址,这个地址是沈无衣临走之前就交代好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沈无衣最后交代的事情,所以他不假下人之手,亲力亲为。 刚贴了一张,准备掏出另外一张换个地方贴,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一把擒住了他。 是顾卿言的暗卫们。 顾苏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直觉真的没有错,自己确实被跟踪了。亏他还以为自己足够小心翼翼,恐怕从沈无衣失踪之后,顾卿言就已经开始派人监视他了。 顾苏再次被带到顾卿言的书房里。 他被带到的时候,顾卿言手里已经拿着他之前贴过的一张告示在看了,看到他进来,眯了眯眼。 顾卿言:“你把她藏起来了?她就在这个地址这里?” 顾苏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哥哥的样子完全变了,以前风流倜傥的样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憔悴,暴躁,绝望的男人。 当时自己看的没错,他虽然对沈无衣很残忍,但是内心深处,他早就爱上了她,只是当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现在,是他自食苦果的时候了。 顾苏甩开暗卫坐下来,一声不吭的喝着茶。 看他态度这么不合作,顾卿言不怒反笑:“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总有办法知道的。”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暗卫悄无声息的进来,跪在地上。 “殿下,告示的地址已经找到了,是一片荒地,属下在方圆二十里都仔细搜过了,那里已经至少一年都没有人踏过的痕迹了,更是……没有发现王妃的身影。” 顾卿言闭了闭眼,挥手示意他下去。 暗卫下去,这里只有顾卿言和顾苏两个人。被顾卿言居高临下的盯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着他,顾苏不自在的动动身体:“你不用逼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张告示是嫂……沈无衣走之前让我贴的。” 顾卿言拧起了眉头:“叫她嫂子,谁准你喊她名字了!” 顾苏毫不畏惧:“你已经废了她,她不是嫂子了。” 顾卿言的表情,显然立刻想打他一顿,只是为了问出沈无衣的事情,生生忍住了。 顾苏答应过沈无衣,她交代的事情一概不说,然而顾卿言一代武将,顾苏虽然也身为王爷,在这个关起门来的书房里,却被他整治的哀嚎不已,终于求饶的开了口:“我说,我说就是了。” 顾卿言这才放开他。 顾苏在心里默默地向沈无衣忏悔,才叹息着开口:“她说沈家留了一瓶假死药给她,大概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想让她假死逃脱你府里。后来她拿到了这瓶假死药,可是她自己却不吃,说要留给她弟弟。那个告示上的内容都是她让我写的,说是跟她弟弟曾经玩过的游戏,如果她弟弟活着,见到这个告示,就会明白一切。然后我去她指定的另外一个地址等着,等到他弟弟来,就把药给他弟弟,再给她弟弟制造一出公开的死亡,她弟弟用假死药金蝉脱壳,就能摆脱沈家之子的身份,以后方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不用担心被追杀。” 第20章:帮她实现夙愿 第20章:帮她实现夙愿 顾卿言急急问道:“她留下的地方在哪里,她就在那里等着吗?她是不是也是假死,用来摆脱我?” 沈无衣会不会还活着?他的心里生出无限希望。 顾苏垂下视线,摇了摇头:“她不在,只让我派人去守着,她说她……活不久了,要找一个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安静的死去。” 一片沉默。 顾卿言脸上的绝望神色,顾苏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撇过头去。 良久,顾卿言才再次开口,声音也已经嘶哑,他把手伸到顾苏面前:“把假死药和地址给我。” 顾苏一个迟疑,他已经怒了,吼道:“给我!” 他的哥哥,原本那个泰山崩于前也不动的战神哥哥,真的已经变了,关于沈无衣的事情,他都变得如此敏感而易怒。 顾苏叹着气,确认道:“这是嫂子的……遗愿,我必须要给她做好。你必须承诺你会按照她的要求好好的救他弟弟,不会借机杀他,我才能给你。” 顾卿言眼神里浮现痛苦的神色:“我不会杀他,她要救,我就帮她救。” 他怎么会杀她?那是她在世唯一的亲人了,她想救她的弟弟,他就去救,好好的帮她保护好。 她这样交代,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毕竟,她的身体已经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了,甚至失了明。只要有一个闪失,她可能就会失去生命。 他本以为她并不重要,可是没有她的日子里,他才知道她有多重要。 她是他生命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光芒,没有她,他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顾卿言拿到了假死药,立刻派人张贴更多的告示,然后自己在沈无衣说的地址里日夜等待。 等了三个月,终于一个长得颇像沈无衣的男孩子,谨慎的踏进了那里。 *** 北齐王府的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王爷了,等王爷再出现的时候,他竟然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 他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触那个孩子,只是把之前曾经给了沈无衣一个包子,因而被赶出府的丫鬟绿儿找了回来,贴身伺候沈无衣的弟弟和他。 沈梨白远远看到那个孩子,就大惊失色,匆忙躲避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避免让自己跟他们碰面。 那竟然是沈无衣的弟弟? 沈家因为谋逆而获罪,他竟然公然的把她弟弟带到府里来了? 虽然府里一直都在传,王爷对失踪的前王妃旧情难忘,但是她一直都不信,她一直以为顾卿言对沈无衣根本都是无情的,可是,现在看到沈无衣的弟弟,她才不得不承认,王爷对沈无衣,是真的上心了。 甚至不惧怕为了她得罪陛下,也要救她的弟弟。 那她怎么办?要是知道她借着九芝草的事情,假装试药给沈无衣下毒,她还能活命吗? 沈梨白在府里坐了一整天,一个计划终于在脑子里成型,她定了定神,往方大夫的住处走去。 第21章:路遇医圣 第21章:路遇医圣 远离京城的一个小小的北方县城杞县,郊外有一处山崖,那里人迹罕至,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下面是什么。 在那下面的山谷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个村落不过几户人家,加起来林林总总,也不过是十几个人而已。 一个挂着药店牌子的茅草屋的门打开了,一个娇俏的少女正提着一个水桶出来,准备去井里打水,她的眼睛好像有点问题,走的慢慢的,小心的不让自己磕到。斜刺里出来一个青年,看到少女,眼睛一亮,跑上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桶:“阿沈,你怎么又自己来提水?你眼睛不方便,说一声让我来提就好了。” 被叫做阿沈的姑娘微微一笑,硬是把水桶夺回去了:“我自己来就行了,真哥,之前一直靠你们照顾,现在我的眼睛已经快好了,也要多做一些事情才是。” 真哥被她的微笑眩了眼,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等好了也不用你干活,俺娘说了,男人让女孩干活就是无能。” 阿沈叹气一笑,听出来他话里的别样的含义,却没有反驳什么。 阿沈,自然就是沈无衣。 三年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抱着必死的决心走了出来,只想远离北齐王府,离顾卿言越远越好,因为眼瞎不识路,只能往听起来没有人的声音的地方行去。 沈无衣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膝盖一软,本以为是太累了,没想到软下去的膝盖就没有再直起来。 大概是因为赶路疲惫,她的毒提前发作了。 这毒就像沈梨白所言,先是眼盲,而后四肢无力,逐渐废掉。 紧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上了。 感受着身下的颠簸,沈无衣吃力的动了动手指,身边立刻有一个粗喉咙大嗓门的男人喊道:“姑娘别动,刚给你吃了药,你好生躺着就好。” 她这才知道,她晕倒后,被偶然经过的一家人给救了。 在马车上,她的病虽然有了点气色,但是毒性一直在蔓延,救她的那家人心善,看她没有去处,就将她带回了自己家,就是这个山谷底下。 沈无衣猜测,这家人大概是什么不世出的名医,连沈梨白和方大夫苦心积虑找到的没有解药的毒药,也慢慢被他们解开了。不过她受的伤实在太重太多,中了毒,又被冻伤了身体根基,种种叠加,让她身体恢复的十分之慢,好在现在养了三年,她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只有眼睛还看不见,救她的阿婆说,再过两个月,她也就能看得见了。 救她的憨厚的青年真哥一直喜欢她,虽然木讷一点,但是对她特别体贴照顾,在阿婆说她两个月就能看到的时候,真哥也对她表了白,说等她能看到了,看到他的样子,如果她到时候能喜欢他接受他,就会娶她。 沈无衣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就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心底那个恶魔一样的回忆,和那个男人,就让它成为往事,永远都不要再记起来了。 第22章:我后悔了 第22章:我后悔了 离沈无衣恢复视觉还差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店里有一味药用光了。 之前都是阿公阿婆去镇里买,这一次阿婆有点咳嗽,阿公要照顾她,沈无衣便自告奋勇,要自己去镇里买。 这三年,她也跟着阿公阿婆学了一点皮毛的医术,还能给人看看风寒这样简单的小病,既然是药房一员,也该承担买药的责任了。 虽然担忧她的状况,但是被她坚决的态度说服,加上她的视力也确实一点点在恢复,所以阿公阿婆商量了一下,同意真哥带上她,一起去买药。 好久没有回到人潮熙攘的地方了,沈无衣有些慌,紧紧抓住真哥的衣服。在她从第一家药店问完,转身出来的时候,市集另一侧,有两个便衣男子的视线扫过她,然后蓦然停住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在沈无衣和真哥毫无察觉的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 北齐王府里面,三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 顾卿言站在书桌前,沉默无声的盯着桌子上的盒子。 顾苏一推开门,就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拍拍他:“你别再想了,人已经走了三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沈无衣在的时候,他对她那么绝情,谁也没想到,他心里竟然种下了这么深的情,饶是之前喜欢过沈无衣的顾苏,也已经无法维持那种唯一的深情,也会被别的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吸引,唯独曾经最为无情的顾卿言,这么多年,却再也不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没想到,兜兜转转,真正最爱她的人,竟然会是他。 只是,太晚了。 “太晚了。”顾卿言突然开口。 顾苏惊诧的抬头。 顾卿言温柔的抚摸着那个盒子,那是沈无衣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语气不无遗憾:“太晚了,要是我能早一点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罪。她那么好,我却什么都没来得及为她做,没来得及对她好一点,没来得及让她知道被人爱是什么滋味。” 顾苏垂下眼眸,轻声道:“你已经弥补过了。”他把沈无衣的弟弟养在身边,养的非常之用心。而且,他并没有用沈无衣留下的那个假死药,而是力排众议,开始重新审理沈家的谋反一案。 沈家本来就因为官大遮主,所以一直被圣上忌惮,也一直都有人看不过他家权势太大,所以这么多年,不少人偷偷地做局,试图织网陷害他家。沈长庚也深知自己家的危险,屡次想要辞官回家,避开太过强盛的锋芒,只是每次圣上都碍于贤德之名,不予准奏。一直拖到后来,谋害者终于铺好了局,偌大的沈家,就这么一朝之间夷为平地。 顾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哥哥,沈无衣说她家是因为她没有交出九芝草而被抄家赐死的,真的是因为你……他们沈家才死的吗?” 沈无衣是这样想的?也是,他就是这么告诉沈无衣的。 顾卿言摇摇头:“不是,她家早已经被陷害了,我只是……”他有点说不下去,他明明知道沈长庚不太可能谋逆,但是他没救,他当时以为沈无衣背叛了他,深深的恨着她,竟然没有去救她深爱的家人。 是的,他其实当时那么恨她,不是因为所谓的她偷了沈梨白的九芝草,而是因为洞房夜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跟她缠绵,却发现她不是处子之身。 她给过谁?她还爱过谁?从那夜之后,这个问题就像一根毒刺扎进他心里,他咽不下去,也拔不出来,只能任由那根毒刺在心里扎根,生发,逐渐侵蚀了他的全身。 于是他借着沈梨白的事情,肆意的欺凌她,发泄自己心里不能言说的嫉妒和愤怒。 第23章:她的行踪 第23章:她的行踪 又叹了一口气,自从沈无衣走了之后,在顾卿言面前,顾苏做的最多的,就是叹气。 叹了口气,他还是把来意说出来了:“圣上已经对你很不满了,昨天他把我叫进宫里,说要给你指婚,让我先跟你知会一声。” 顾卿言皱眉看向他,断然拒绝:“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有这一个王妃,别的什么女人我也不要。” 顾苏摇摇头:“你为她做的也已经够了,你已经给沈家翻案,洗清了冤情,让他们沈家一家可以清清白白的在这个世界上活过,让沈小弟以后能光明正大昂着头的活着,不用假死,不用伪装,已经够了。你再抵触下去,要是触怒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沈家权势太大,圣上太过忌惮,所以明眼人都知道沈家的谋逆之案有问题,却都心安理得的当做谋逆接受,唯有顾卿言,不顾圣上盛怒,坚持要给沈家翻案,已经惹怒了圣上。而后又死守着沈无衣的王妃之位,甚至把她的灵位放到王妃的位置,言明只接受这一个王妃,让对沈家和顾卿言本就不满的圣上,对他更加不满,这一次的指婚是个试探,更是最后给他的机会。 顾苏接下这个任务,来劝他的时候,就觉得说不通他。 果不其然,顾卿言明明都知道,还是怎么都不同意。 顾苏还要再劝,顾卿言态度强硬:“若是她在,要触怒圣上,我肯定要考虑一二,毕竟我不是一个人,还要考虑她的安危。但是现在她都不在了,我妥协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就是低头,然后得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罢了。我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妥协些什么?” 哎,顾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再多劝,准备走,刚要离去,一个暗卫忽然急匆匆进来,几乎撞到他。 看到暗卫手里的东西,顾苏不可置信的看向顾卿言:“你还在找她?”那暗红色的信封,他熟悉的很,那是顾卿言派出去寻找沈无衣专用的通道,几乎遍布全国各地。只是三年了,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沈无衣已经死了,沈梨白也已经在顾卿言的严刑逼供下招供,说沈无衣出走的时候,身上已经中了毒,世间没有任何解药,就算她勉强在哪里藏起来,没有被人找到,三个月后,也肯定已经死了。 顾卿言压根不理他,只是抬手把暗卫手里的信封接过来,这三年里,这种信他接到的太多了,从来没有一次找到哪怕疑似沈无衣的消息,每次打开都是一阵失望。 他慢慢的打开,忽然睁大了眼睛。 *** 沈无衣当天没有回去,他们想要买的药有一味断货了,要等几天才能到,从山谷上来一趟不容易,她就干脆在镇子里玩几天等着药材送到。跟她一起的真哥却好像很不安。沈无衣询问他时,他总是说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但是又没有察觉到任何被盯上的迹象。 至于沈无衣,她现在只能勉强看见移动的人影,更是没有感觉到什么被盯视跟踪的感觉。 可是,等到她回到自己的客栈的时候,却没料到,有不速之客在等着她。 第24章:他来了? 第24章:他来了? 如果她可以预知,她一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山谷,更不会选择逗留在镇子上。 可是她没有预知的能力,所以当她在真哥的搀扶下,走向客栈门口,听到喧闹中混杂着的京腔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紧接着,两个黑糊糊的影子就站到了她身前。 影子对着她道:“夫人,我们王……老爷有请。” 王什么?王老爷,还是王爷? 沈无衣的心直直往下沉,这个口气,这个称呼……该不是那个人来了吧? 她惊慌的后退,旁边的真哥看到她惊惧的样子,挺身站到她面前:“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沈无衣紧紧躲在真哥背后,迭声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找错人了!” 两个影子步步紧逼,并不妥协:“顾夫人,我们已经找您找了三年了,请您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顾夫人! 顾……是顾卿言吗? 他怎么会找到她?他怎么可能在找她? 他是不死心,还是要自己的命吗? 看到她陡然苍白的面容,真哥知道其中恐怕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但是他还是挺身保护着她,不让两个暗卫靠近她。只是两个影卫本就武功高强,他根本无法阻挡住两个人的脚步,眼睁睁看着两个黑衣人抓住了阿沈的肩膀。 被抓住的那一刻,过去的恐怖记忆都袭上心头,沈无衣双手捂住头,蹲下身来尖叫不已。 两个暗卫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了她,无措的对视着。 上头有令,一旦发现了就要牢牢看住她,不能让她跑了。所以他俩才连忙跑来先行扣住她,不然这个他们在这个镇子也有一段时间了,竟然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怕她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可是上头也有令,若是追踪过程中,让她受了伤受了惊吓,也要拿他们是问。 两个暗卫十分忧愁,昨天他们就把发现她的密信传给京城了,京城那边还没有回信,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回信回来至少也要明天。纠结良久,其中一个人做出了决定:“顾夫人,我们有命在身,没法放您回去,可是也不想伤到您,就只能得罪一下,让您跟我们一起在等着了。”等到明天,上头回了信,再看怎么处理她吧。 沈无衣和阿真有心反抗,但是阿真的武功哪里能跟武艺高强的暗卫比,加上又要顾及看不见的沈无衣,很容易就被暗卫压制了。 这个夜晚,沈无衣和阿真被迫合衣坐在房间里,门口和窗边,各有一个暗卫堵着,四个人无言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急促的马蹄声就从远处疾驰而来,踏破了杞县的黎明,一声声踏到房间内人的心头。 在窗边的暗卫往外看了一眼,立刻松了一口气:马车上挂着王爷府的标志,看来夫人太重要,京城那边亲自派了人来接。 不过,暗卫看着那个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来的这个人,为什么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第25章:再次相见 第25章:再次相见 客栈的门被砰得打开。 两个暗卫扭头看过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是王爷亲自来了! 从京城到杞县,普通的马车要走足足半个月,就算是暗卫骑快马,也得六天才能到,可是从送信出去到现在,才过了两天,王爷这是如何不眠不休才能疾驰奔来的? 房间里两声抽气,沈无衣也茫然的看向门口。暮色还深,她看不清门口那团模糊的影子是什么人,可是那个人的脚步一踏进来,她心里就是一抖。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个人了,可是连这个脚步声,都熟悉的让她心里颤抖。 她拔脚就跑。 她看不清,只知道要远离那个恶魔,只能拼命地向远离门口的方向跑去,可是没跑了几步,就撞在椅子上。 她刚站直要再跑,身后一暖,已经被一个身体紧紧的抱到怀里了。 沈无衣拼命挣扎:“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顾卿言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到身体里,这样失而复得的珍宝,还有机会重新抱在怀里,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自接到找到疑似她的人的消息之后,他一刻都没有延迟,不顾管家和顾苏的阻拦,当即备马,向着杞县疾驰而来,一路上,连身下的马屁都因为不堪承受那般疾驰,倒下了好几匹,倒下一匹,他便立刻换上一匹,继续疾驰。最快都是六日的行程,他两天就到了。 他颤抖的手指摸着她的脸,声音不稳:“你还活着,这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多少个夜里,他都梦到自己再次见到她,就这样紧紧抱着她,可是一朝醒来,却发现那原来是个梦,醒来依然冰凉的寝宫,孤寂的人生。 被他紧紧抱着,他身上的寒气沁入她的身体,沈无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是做梦的话,她大概不至于被人勒的这么疼。 被他勒的胸口后背都生疼,她几乎想骂人,可是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旁边的阿真:“真哥,救我。” 从刚才这个男人出现在门口,真哥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直觉这个男人是为了阿沈而来,这个男人的侵略性太强,气势太强,一进来目不斜视,只看着阿沈,直到他把阿沈抱住,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阿沈呼救,他才如梦初醒,上去解救她。 可是他刚刚一伸手,那个男人利剑一样的目光就射了过来。 “你是谁?为什么跟她在一起?”男人的眼睛里满是强烈的敌意,声音冷得好像来自地狱,真哥毫不怀疑,如果他回答的不对,他下一秒就会用剑捅穿他的心脏。 真哥提了提气,伸手过去想从他怀里把阿沈拽出来,问道:“你又是谁?” 听到他的声音,沈无衣使劲向他那边扑腾,努力地伸手想要抓住他:“真哥,救我,这个人我不认识。” 真哥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听到她的话,瞪向顾卿言:“你听到了吧,她不认识,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强抢民女吗?” 顾卿言听到她的话,眯起了眼俯身压下去,声音轻柔,却让人头皮发麻:“你说你不认识我,嗯,沈无衣?” 他的鼻尖都已经触到她的鼻尖了,说话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距离近得让她心慌,她撇开脸,才说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沈无衣,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她的声音,这三年来一直在他耳边反复响起,闭着眼他都不会错认,说她不是沈无衣?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根神经相信。 顾卿言扣着沈无衣挣扎的腰,不疾不徐道:“你不知道谁是沈无衣?那我告诉你。” “沈无衣,我北齐王府顾卿言的王妃,三年前因为我犯了错,她生我的气,跑出了王府,从此就失踪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我上天入地也没有找到她。” 他的手指落到她的脸上,贪婪的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摸:“沈无衣的唇跟你一样软,鼻子跟你一样秀气,腰肢跟你一样细,眼睛跟你一样美,只是……”他看着她,她的眼神蒙蒙的,显然还是看不太见,这是他给她的伤害,他心里一阵抽痛,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是我的错,对不起,沈无衣。” 阿真在旁边睁大了眼睛,阿沈竟然是当今王爷的王妃! 第26章:你认错人了 第26章:你认错人了 听了他的道歉,沈无衣冷下了脸,用力把他推开。 “王爷,我已经说过,您认错人了,民女只是一节草民,不认识什么王爷王妃的,您要找人,还是去别处找吧。” 旁边的暗卫已经是惊呆了,刚才这个深情眷恋又低声下气的男人,真的是他们的赫赫战神顾卿言? 顾卿言根本不在意暗卫的眼神,他只看着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伤她那么深,要想让她原谅他,谈何容易。 沈无衣一离开他的怀抱,就立刻倒退了几步,伸手摸索着呼唤真哥:“真哥,我们走吧。” 真哥立刻上前,将胳膊给她抓着,要将她带离这里。 顾卿言蹙起了眉头,刚才乍一见到沈无衣太高兴,无暇顾及这个男人,现在想来,从一进来,沈无衣就跟他在一起,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她喊的也是这个男人,现在两个人又要一起走? 他眼神一动,暗卫立刻上前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顾卿言冷着脸要把沈无衣拽回来,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她扣在他胳膊上的手,不悦的看向阿真:“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无衣在一起?” 阿真看了看紧张的抓着他的沈无衣,又看了看那个明显对沈无衣有强烈占有欲的男人,壮了壮胆,站到沈无衣的面前,说道:“我是阿沈的……未婚夫。” 虽然还不能算是未婚夫,但是他想要竭力的保护她,同为男人,他能看得出,顾卿言看沈无衣时候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女人的眼神,他也喜欢沈无衣,对他的眼神十分不适,也知道只有这一个理由,还有可能让这个男人放手——毕竟佳人已经有婚约,就算身为王爷也不好硬抢。 只是,不知道沈无衣会不会怪罪他这样自作主张。 还在忐忑间,臂弯一暖,沈无衣已经挽住了他的胳膊,跟他并肩而立:“回王爷,这是民女的未婚夫。真哥,我们走吧。” 顾卿言怒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扑上来把沈无衣挽住的那条胳膊剁下来。 只是沈无衣小脸上的坚决,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已经因为自己的独断失去过她一次了,不能再犯一次这样的错误,失而复得的珍宝,如果再次失去,那无疑就是地狱中的地狱,深渊中的深渊,他不敢想象,不愿承受。 顾卿言强自深呼吸,才忍住那股喷薄而出的想杀人的怒气,强行压抑住自己,让声音尽量平静一点:“你要去哪里?” 当场顶撞了他,他竟然不发怒? 沈无衣心下有些惊讶,只是面上也并未表露出来,平静的挽住阿真的胳膊:“夫君在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 喀嚓,暗卫们胆战心惊的看着桌角被顾卿言捏成粉末,担忧那一对男女那么弱,一会王爷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俩个估计小命不保。 然而王爷竟然并没有动一下,沈无衣也没有看到他气到铁青的脸色和手上暴起的青筋,平静的对着阿真道:“真哥,我们走吧。” 阿真看了看缺了一个桌角的桌子,顿了顿,警惕的牵着沈无衣走了。 第27章:我会保护你 第27章:我会保护你 山谷底下,阿公阿婆的药房里。 沈无衣呆呆的坐着,心不在焉的分拣着手里的药材,药架子上的药材被放的乱七八糟。 踏进门口的阿真看到里面乱七八糟的药,和心神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的沈无衣,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药材,柔声问:“阿沈,你在想什么?” 沈无衣这才回神,她的视力已经稍微有点恢复了,看到手里明显不一样的药材被她混放,有点羞愧:“对不起,我这就重新分。” 阿真按住了她的手。 沈无衣愣了一下,想抽回手,可是手却被他按得很用力,抽不回来。 阿真也不放手,慢慢的问:“阿沈,你是不是在想那个男人?那个什么王爷?” 像被针刺到一样,沈无衣立刻反驳道:“没有!” 这么反常的反应,怎么可能是没有? 阿真心里长叹一口气,他喜欢阿沈不假,可是看到从镇子里回来之后,阿沈这样神魂不定,他心里也很不舒服。 拉住她的手,阿真干脆把她从药柜面前拉出来:“阿沈,我们谈谈吧。” 门口的桂花树下,阿真把沈无衣按在石头凳子上坐下,自己回神沏了壶桂花茶,给两个人倒上。 气氛一时沉默,沈无衣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沉默不语。 阿真只好自己主动挑起话题:“阿沈,那天那个男人,就是来找你的,对吧?” 沈无衣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听阿真又说道:“其实你也不叫阿沈,你叫沈无衣,对不对?” 阿沈,沈无衣,多么接近的答案。 被他说穿,沈无衣心里有愧,羞愧的喃喃解释:“对不起真哥,我……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跟那里、跟那个人没有关系了,才……” 他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制止她的道歉,温柔的说道:“阿沈,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这三年来,你一直说你失忆了,忘记了过去,其实,就是想忘记那个人吧?” 虽然沈无衣一直抗拒他,对他那么冷淡,但是他能够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那种浓烈的羁绊,是别人都没法比的。 他不知道阿沈为什么想要逃离那个男人,同为男人,他可以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看阿沈的目光,究竟是有多么深情和专注,当阿沈推拒他的时候,他眼里的痛苦,遮都遮不住。 他挣扎了一会,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阿沈,如果你还喜欢那个男人,你就去找他吧。我们的婚约本来就不算数,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次轮到沈无衣捂住他的嘴。 “真哥,过去的事情,我是骗了你们,也请恕我现在还是不想回忆,没法跟你解释太具体。但是有一句话,我是真心实意的说的,从来没有骗过你和阿公阿婆——我喜欢这里,我喜欢你们,只要你们愿意,你们不赶我走,我就永远都留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 虽然她半失明,可是看向他的眼神,依然清澈明亮,看得他心里一动,缓缓、缓缓的点头。 “阿沈,你说的,只要你不想走,我们就会保护好你,绝对不让任何人带走你。” 第28章:寻妻而来 第28章:寻妻而来 保护她的考验,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第二天,山谷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骚动的人群包裹着里面的什么人,竟然向阿公阿婆的药店移动来。 “真哥,”一个女孩已经远远扯着嗓子就开始喊了,“有人找阿沈来了,阿沈在不在?” 阿真定睛看去,中间那个人,正是那天来找阿沈的王爷,顾卿言。 两个男人对视着,忽而,阿真咧嘴一笑,语气不无挑衅:“我、们、家、阿沈不在。” 顾卿言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听得两个人的对话,一直围绕在顾卿言旁边的山谷女孩晓雪大胆的说:“这位公子,我们阿沈已经名花有主了,你看我怎么样?” 晓雪是山谷里颇受欢迎的女孩子,很多后生都喜欢她,听到她这么说,都十分嫉妒的看向顾卿言。 啧,这是从哪里来的男人,长得英俊不凡不说,一看气质就十分高贵,他们怎么跟人家比! 顾卿言没看她,客气的一笑:“不用了,我已经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阿真问道:“我们山谷不欢迎外人进来。敢为这位公子,所来何事?” 顾卿言看着他脸上紧张的神色,慢条斯理却字字清晰地道:“寻妻。” 身后哗然一片,他一来就说自己是要来找阿沈的,现在又说要寻妻,岂不是说阿沈是他的妻子? 女孩子们捧着脸尖叫,这个男人好帅啊,长得这么英俊倜傥不说,这句寻妻可真有男儿气概啊,虽然自己已经没啥希望了,但是想想就觉得好甜啊!阿沈好幸福啊! 小伙子们则是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阿真,阿真对阿沈的心意,这三年来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下有了这么强劲的对手,阿真可是危险的很了。 阿真冷下了脸:“我是不会把阿沈让给你的。” 顾卿言淡淡的瞟他一眼,平静的说:“她以前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还轮不到你来让。” 阿真气得脸通红,小伙子们一致把目光投向顾卿言,在心里再次把他列为敌人:太嚣张了,欺负到我们山谷头上来,等着,很快就给你好看! 顾卿言压根懒得分神去看他们,眼睛一眯,瞄到了远方房子后面探出来的半个后脑勺,大跨步走过去。 沈无衣听到外面的喧嚣,本来想过去看看热闹,可是最近顾卿言的出现在她的心里投下一颗巨石,稍微一动,就泛起涟漪,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这个人没准就是顾卿言手下的暗卫。毕竟这里三年从来没有外人来过,顾卿言一出现,这里就有了外人,她不联想也难。 他到底这么执着的找她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沈梨白在她走后也不放过她,非要装病找到九芝草不可吗? 沈无衣大脑飞速的转,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能再那么傻,让自己受那么多伤了,如果他要九芝草,她就给他九芝草。 她眯着眼,从地上随便拔了一根草,冷静的想。 还在想着,肩膀上突然有一股力量压过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怀抱就把她包裹在里面。 沈无衣受了惊吓,尖叫了一声就开始挣扎。 顾卿言牢牢把她抱在怀里,按住她动来动去的胳膊,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满足的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泼辣了,每次抱你一下,你都又打又踢的。” 果然是他!他竟然亲自下到山谷了,到底是有多么阴魂不散! 第29章:心疼 第29章:心疼 山谷边的小溪上,沈无衣正在洗衣物,旁边一起洗衣物的少女们围在她身边窃窃私语。 “阿沈阿沈,那个男人是谁啊?” “他说来寻妻,是来找你吗?他是你的相公吗?” “为什么这三年他都不来找你啊?” 少女们的问题把她问得头大,沈无衣无奈的看向她们,她现在已经能模糊的看清楚人的五官了,能看见这些少女们偷偷看着岸上那个男人,脸颊嫣红的样子。 真是的,这个男人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要跑下山谷来找她,她虽然坚持称自己不是沈无衣,但是她能感觉得出来,他是根本不信的。在山谷里待了这么多天,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山谷里的视线也追到哪里,让她十分心累。 沈无衣拍拍离她最近的小姑娘的脑袋:“我不认识他,他也不是我的相公。” 小姑娘很不服气,哼道:“可是他明明说他妻子也跟你长得一样,也是三年前失踪了,跟你也太像了。” 沈无衣:“天地下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失踪的人也多了去了,这人大概是认错人了,要么就是精神有问题,喜欢到处乱认妻子,没准他家里娇妻美妾一大群呢。” 顾卿言一直站在岸上等着她,凭他习武人的耳力,早就听到了小溪上他们的对话,他跟着竖着耳朵听沈无衣的回答,可是她的回答让他真想打她一顿。 沈无衣洗好了衣服,放进盆子里,揉揉腰准备端回去。洗了太久,她的腰弯得都酸了。 手里忽然一轻,盆子被接了过去,腰间也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按住,腰身一轻,那个男人竟然想把她抱起来。 沈无衣脸色爆红,怒挣扎道:“顾卿言,你要干什么?!” 顾卿言不为所动,一只手拿着盆子,单手抱着她,轻松的把她从潮湿滑腻的岸边抱出来,走到结实干净的地方才把她放下来。 小溪上的女孩子们已经尖叫一片了。 面对沈无衣的怒火,顾卿言耸耸肩,道:“小溪边的石头太滑,我只是怕你看不见,摔到河里去了。”他不满的看一眼她的衣服,又道:“你穿的那么轻薄,还是你想摔倒湿透衣服,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 这登徒子…… 沈无衣气结,一时太生气,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干脆甩手到前面,自己走了。 但是无论她走得多快,都能听见顾卿言不紧不慢的步子,就跟在自己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回到药房,沈无衣慢慢摸到床上,躺下了。她的身体底子太差,洗了这么久的衣服,腰已经疼得坐不住了。 眼风里模糊的看到顾卿言放下衣服,去找阿公阿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阿公阿婆显然不想理他,他就一直站在那里说着什么,不肯走。 过了一会,他拿了什么东西过来,沈无衣赶紧闭上眼,假装睡觉。虽然他不知道她的眼睛已经能恢复了大半视力了,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他,但是这些天沈无衣已经发现了,只要她面朝着他,他脸上的笑就一直消不下来。 看到她已经睡了,身后顾卿言的脚步顿了一下,放得很轻很轻。 沈无衣还在想他什么时候会走,腰上一热,一个温热的石头一样的东西已经贴了上来,那是阿公阿婆的温石,专门治疗身体酸痛疲乏用的。 难道顾卿言刚才就是去问阿公阿婆要这个了? 第30章:男人的对决 第30章:男人的对决 怕吵醒了她,顾卿言轻轻地将温石贴在她的腰上,就这样一直按着,偶尔以尽量不吵到沈无衣的轻柔动作,将温石移动一下位置,让整个腰部都得到温热的治疗。 沈无衣紧紧闭着眼装睡,有些不明白,顾卿言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不是要给沈梨白要九芝草吗?为什么要照顾她? 还是说,他觉得之前对她太残酷了,反而要不到九芝草,就改变了方式? 这么想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 顾卿言小心的拿开温石,低声问:“吵醒你了?” 沈无衣不想跟他说话,干脆扭了扭身体,继续装睡。 顾卿言吁了一口气,又小心的用那温石给她贴在腰上,直到沈无衣真的被瞌睡覆盖,慢慢睡了过去。 *** 阿真对顾卿言十分不满。 这段时间,药店里的事情十分多,山谷里有一个猎户打猎的时候摔伤了腿,又赶上一个孕妇待产,他两头忙得团团转,那个顾卿言就在他忙着照看病人没法陪阿沈的时候,堂而皇之的四处跟着阿沈,哪里有阿沈,哪里就能看到他,简直就像一块不要脸的牛皮糖。 今天他回来,看到爹娘朝阿沈那边使眼色,他拐过去一看,气得差点岔气。 阿沈大概是累了,躺在软塌上睡着了。那个男人的手,竟然就一直按在她的腰上! 阿真冲过去就想打他一顿。 可是还没等到他挨上他的身体,那个男人随手捡起地上一块掉落的黄芪,看都没看的砸向他,他胳膊一麻,就动不了了。 身为医者,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打中了胳膊上的麻穴。 这个男人,真的不是平常人等。 阿真疼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吵到沈无衣。男人却已经从旁边抽出一块包扎伤口的麻布,把手里的温石绑在沈无衣的腰上,又轻轻给她盖好被子,才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男人环抱着肩膀,警告的看着他:“她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别吵到她,有什么话,我们在这里说。” 阿真:“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顾卿言鹰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冷声道:“正好,我倒是有话要跟你说。如果你跟她的婚约是真的,你立刻解除掉,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你跟她的婚约是假的……”他眯了眯眼,眼睛里寒光四射,“最好你们的婚约是假的,否则,下场你不会想尝试的。” 他的话那么讨人厌,可是他站在那里,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威胁感,让他一个从来都不知道怕是什么的山谷小子,也感受到莫大的威胁和压力。 不过,阿真依然梗了梗脖子:“我们的婚约就是真的,你也别想拆散我们,阿沈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她也不想跟你再有什么关系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顾卿言看了看他,露出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微笑:“你不要试着挑战我话里的底限和真假,除了对无衣,对别人我都不会留情的。你和你爹娘救了她,我感激你们,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打她的主意……” 他露出身为王爷和战神常年上位才有的威仪来:“后果,是你们这个小山谷承受不了的。” 阿真蹙起眉头,怒火燃起来:“你想怎么样?三年前你毁了阿沈,三年后,阿沈唯一的容身之地,你都容不下,也要毁掉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她?” 第31章:她做不了母亲了 第31章:她做不了母亲了 顾卿言沉下脸来:“她连过去的事情都跟你说了?” 他了解沈无衣,她是一个很难敞开心扉的人,总是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当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便是这样。无论他怎么误解她,她都不曾剖开自己给他看过,他心里清楚,她只有感觉到完全的踏实,安全,和对对方的爱意,才会向对方敞开自己。 三年前的事情,对沈无衣来说那么痛,她都已经告诉这个青年了? 如果是这样,无衣已经真的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要跟他一起了? 顾卿言本来就不笃定的心里,又增添了新的慌张。 阿真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他问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和表情都很冷静,可是他可是医者,就算他强自镇定,但是从他瞬间绷紧的肌肉他,就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他的紧张和在意。 看来在,这个男人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笃定从容啊。 阿真计从心头起,歪头道:“当然,她早就告诉了我,你从前对她那样差,伤害了她,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对她好的,她很快就能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她想要的幸福,我都能给她,你趁早从我们山谷里离开,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阿真其实也是聪明的,从阿沈的反应和这个男人的表现来看,他清晰地猜到了这个男人一定做过非常对不起阿沈的事情,从救到阿沈的时候她的惨状,他也大概能猜到,阿沈之前的经历一定非常残酷。 就冲着她受过的这些苦,他也不能把阿沈交给他。 果然,他说完之后,那个刚硬的男人眼底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阿真索性趁热打铁,道:“阿沈现在活蹦乱跳的,你知道当时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吗?她的眼睛完全失明了,整个人瘦的几乎只是一副骨架,身上中了奇毒,胳膊和腿上的骨头都已经开始软了,站不起来,在地上挣扎着爬离身后的一只野狗。她的胳膊也已经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淋。” 阿真看了顾卿言一眼,冷冷的继续说:“这都不算什么,我们把她送回山谷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根本不止这么一点伤。她曾经被放到冰寒的地方,身上还有药激发冰寒的毒性,致使她的身体里面寒气肆虐,已经冰冷到了骨髓里,落下了一身根本没法医治的寒气之症,你知道这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心里止不住的悲愤,这话,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阿沈,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这种痛苦。 但是当着这个男人的面,他忍不住,不想忍,阿沈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就想这样轻轻松松的把她就带回去? 阿真压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她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做一个母亲了!” 顾卿言震惊的抬起头来。 阿真冷冷的看着他:“现在,你满意了吧?你既然当初那样对阿沈,现在还有什么脸再来见她?” 第32章:带你回家 第32章:带你回家 顾卿言的心里翻江倒海,惊涛骇浪的疼痛和悔恨袭击着他。 他知道他对她不好,因为他的不信任,她受了一身的伤,走的时候还失明了,这么多年,他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那些伤都留在自己身上。 可是,那些疼痛,都没有面前这个救了沈无衣的人描述当时无衣的状况的时候的一万分之一疼。 她的伤,她的疼痛,她的病,她的失明,都是他给的她。 而现在,他方才知道,她也因为他,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他想起来当时他不顾她的生命安全,让她冒险去给沈梨白试药的时候,她说的那句话:“顾卿言,你以后会知道真相的,你会后悔的。” 他现在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不怪她说爱上他是她瞎了眼,后悔爱上了他,连他都觉得,爱上过他,真的是她人生的巨大的灾难。 她的一切苦痛,都是他给的。而爱他一场,他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快乐,哪怕一丁点的幸福。 心口疼得他眼前几乎是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他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后退一步。 沈无衣,现在我该怎么办? 就算是这样,就算我曾经带给过你那样大的痛苦,我也不想放开你,也想好好爱你。 顾卿言紧紧闭上眼,忍受着心里的疼痛。 没有孩子没关系,他会一辈子爱着她,只爱着她,就够了,他不需要别人,哪怕是他们的孩子,来分享他给她的爱。 她以后不会爱上自己了?也没关系,她不需要爱他,只要他爱着她就够了,会有他尽全力爱着她,妥帖的照顾着她,她的病痛,他会倾尽王府的家财来给她治,如果她冷她疼,会有他抱着她照顾她。 他不再强求她爱他了,只希望她还能给他一个照顾她的机会,让他人生的以后的日子里,还能够看得到她。 阿真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有些快意,故意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反正阿沈也看不到你的脸,现在你在她面前,跟个丑八怪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卿言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恼怒,反而认真的看着他:“你们医术高明,如果我把我的眼睛换给无衣,她是不是就能看见了?” 阿真却是被他吓了一跳,想说你开什么玩笑,可是他的神色十分认真,完全不是作伪,他张了张嘴,换了句话:“没有用,阿沈根本不想看到你,眼不见为净,她宁可这样呢。” 顾卿言垂下了眼眸,心里不知道在计算什么。 阿真觉得他没准是不信任自己的医术,在暗暗筹划着找什么医生换眼,他虽然也喜欢阿沈,但是实在不想再跟这个疯子在一起了,转身就想走。 刚走开几步,听到身后顾卿言的话被风送了过来。 “我感激你们一家救她的恩情,以后无论你们有任何困难,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还活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是,无衣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家。” 他要把她带回那个有他,也有她的地方,那是他们的家。 第33章:他的桃花 第33章:他的桃花 沈无衣醒来的时候,觉得十分怪异,扭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顾卿言在她旁边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的手还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手势很奇怪,像是在祈求什么的姿态。 她一把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就准备起身。 她的动作惊醒了顾卿言,顾卿言立刻坐了起来,自然地伸手按到她的腰上:“你起来干什么?你躺着,想要什么我去做。” 沈无衣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要去茅厕,你也替我去吗?” 顾卿言这才尴尬的把她扶起来,亦步亦趋的把她送到茅厕门口。 蹲在茅厕里,沈无衣并未出恭,她在思考顾卿言这段时间的行为,他的行径实在是太怪异了,要是为了沈梨白的九芝草,他的耐心也未免太多了些吧? 他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山谷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沈无衣暗自思忖,实在不能再让他待下去了,如果他还是不走,她就要想办法了。 再说,她在北齐王府的时候很是清楚,虽然身为王爷,但是他平时相当忙碌,公务不断,每天桌子上都挤压一堆军务,他现在离开王府这么久,恐怕耽误不少正事吧?这么一想,她觉得顾卿言没多久就会露出狐狸尾巴,把来意和真面目自己揭开,也倒是不急了,轻松的推开门出去。 顾卿言竟然一直等在门口,看她出来,立刻就小心的搀扶住她,让她实在觉得怪怪的。 然而她竟然料错了,又十天过去了,顾卿言还是没有走,而且连点要离开的迹象都没有,反而是暗卫从山崖上下来,给他送了一些换洗的衣物。 他这是要干嘛,长住吗?沈无衣十分不解。 他待的时间久了,跟山谷中其他的人也熟悉了起来。见沈无衣天天对他不假辞色,而这个英俊的男人却毫不在意的样子,一直小心的跟在沈无衣身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然后对她的白眼视而不见,山谷里那些本来就对他一见钟情的小姑娘们受不了了,在问过沈无衣,确定沈无衣对他真的没有兴趣之后,决定亲自上阵,攻克这个英俊的男人。 最近阿公阿婆和阿真都忙得很,那些伤寒之类的小毛病,就由沈无衣来看了。 坐在药店里,沈无衣给晓雪把完脉,写好了药房,顾卿言主动接过去找药,晓雪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晓雪脸色红润,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眼睛水波荡漾的直往顾卿言那里飘。 沈无衣摸着到了外间,坐在那里休息,晓雪叽叽喳喳的声音间歇的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顾哥哥,我胸口有点闷,是什么原因啊?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是晓雪的声音。 顾卿言根本没有说话,只有翻动纸张和抽拉药柜的声音。 晓雪倒是不气馁,不依不饶的跟着问,问了十几声,顾卿言有点不耐烦的声音才响起来:“你问无衣去。” 过了一会,顾卿言出来了,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晓雪。 沈无衣正在倒水,连续看病,她的胳膊有点酸,举着水壶的手有点打颤,顾卿言一眼看见,丢下手里的药奔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小心的搀着她,几乎把她抱到了椅子上,眼睛依然担忧的打量着她,低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累到了?” 身后晓雪还在看着他们两个人,沈无衣有些不自在,挣脱他的怀抱,道:“我没事,你送送晓雪吧,她是病人。” 顾卿言回头看了一眼晓雪,沈无衣没看见他的眼神,只听见他的声音,很是如常:“是吗?你需要我送吗?” 晓雪立刻一迭声的摆手,自己捡起来刚才被顾卿言丢下的药包,一边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一边飞奔着出去了。 刚才,那个顾大哥的眼神好不善啊3,明明刚才对着阿沈姐姐那么温柔的,可是转头对自己的时候,简直就是恶魔,他问她“你需要我送吗”的时候,声音温和,可是眼神里简直就写着“你还想让我送”几个凶恶的大字,吓得她落荒而逃。 算了,她放弃了,饶她是山谷第一美人,这个男人眼睛里除了阿沈姐姐,根本都没有别人,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山谷第一美人晓雪的第一次春心萌动,就这样宣告了结束。 第34章:远山之境 第34章:远山之境 沈无衣十分疑惑,顾卿言到底是要来做什么的,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半月了,好像为了照顾自己一样,连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就算她说自己不是沈无衣,不认识他,他也依然不为所动,稳稳的待在她身边,白天跟着她,晚上就在她门口打地铺,后来有人看不过去,给他支了一张小床,他就躺在上面。 现在天渐渐凉了,他晚上睡在那里明显有些冷,早上起来打了几次喷嚏。 沈无衣甩甩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他打不打喷嚏关她什么事,赶紧把他赶回去才是正事。 可是到底他要怎么才肯走? 沈无衣绞尽脑汁。 今日药房里休息,沈无衣和阿真决定趁着天气好,去山上挖一点草药。两个人刚背上草药篓子,顾卿言跟上来了。 阿真挑衅的看着他:“你跟着有什么用,你认识草药吗?” 顾卿言压根不理他,只是伸手接过沈无衣背上的草药篓子,蹙起了眉头:“你也要去吗?你的眼睛看不见,上山太危险了。” 沈无衣的视力其实基本都已经恢复了,只有细节看不太清楚,只是她一直没跟顾卿言说,不想让他知道她能看到他了。 她没跟他说话,只是夺回草药篓子来,自己背上。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沈无衣在阿真的指引下上了山,春夏之交,正是草木旺盛的时候,山上的草药也长得很好,两个人采着采着,就到了山的深处。 趁着天气好,两个人决定去采珍贵的远稀草,这种草药十分难采,只长在深山里的一处地方,而且只有在雨后第二天正午的一小会才会冒出地面,其他时候根本见不到。眼下正是时候,稍微迟疑一会,这药就缩回地面了。 看着远处绵延的青山和四处都是的断壁悬崖,顾卿言拉住了沈无衣,皱起了眉:“里面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沈无衣很不高兴:“你不懂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妨碍我?”她转向阿真,“真哥,我们走吧。” 阿真也有点犹豫,迟疑的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吧?”刚才顾卿言一拦,他才发现这段自己走惯了的路,对沈无衣来说确实很危险。 沈无衣不从,她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了,三年来第一次走这么远,她有点兴奋,不想太早的结束这种出门的幸福感。 阿真耐不过她,只好紧张兮兮的让她跟上了。 顾卿言拦不住,只好沉默的跟在后面。 阿真对沈无衣眼睛的状况其实很清楚,小心的观察了一会之后,发现沈无衣确实行动自如,就放下了心,走在前面带路。这里的草药果然是多,两个人边走边聊,轻松愉快。 只有顾卿言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听着沈无衣笑得轻松自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像,从嫁给他之后,她就渐渐失去了笑容,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她这样开心的笑了。 终于再次听到她的笑声,她却是跟别人在说笑。 沈无衣聊得开心,没注意脚下是一块小断石,一脚踩了空,顾卿言眼疾手快抓住她,才免得让她掉下来。 “呃……谢谢。”对他道谢,沈无衣有点别扭。 顾卿言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跟在她身后,沉默的前行。 第35章:同涉险境 第35章:同涉险境 这里断壁悬崖到处都是,越走越危险。 阿真平时自己走这里,路比较熟,以为没问题,但是带上从没来过的沈无衣和顾卿言,却发现远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顾卿言还好,他是常年习武之人,就算是第一次走也应付自如,但是沈无衣已经差点摔了好几次,看着顾卿言责备的眼神,阿真也有点愧疚。不过已经到了这里,贸然往回走更加危险,几个人只能先去阿真熟悉的那个返折点,再从那里换一条安全的路往回走。 剩下的路途更加艰险,顾卿言提出要背着沈无衣,被沈无衣拒绝了:这里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的,要是背着她,搞不好两个人都要遭殃。 顾卿言看着她不信任的眼神,心里十分难受,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更加小心的跟在她后面照看着她。 偏偏天工不作美,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本就危险的地面变得湿滑,已经十分艰难的行程变得愈发凶险。 顾卿言不得不加倍小心的盯住沈无衣,可是无论多么小心,变故还是发生了。 这处连续两段悬崖,沈无衣刚过了第一个,没有看到紧接着就是第二个悬崖,一脚踩空,身体立马就往下掉。 “啊!”她刚尖叫了一声,一只手就迅速抓住了她,牢牢将她的手腕锁住。 是顾卿言,他在沈无衣掉下去的那一刹那,单手抓住悬崖边,直接倾身下来,抓住了即将掉下去的沈无衣。 阿真听到尖叫声回头,被身后的景象吓到了。这个悬崖贴着山只有一尺不到的能踩之处,此外便是万丈悬崖。 阿沈已经在悬崖下了,靠着顾卿言的抓力悬空着,顾卿言一只手抓住悬崖边,另一只手抓着她,整个身体也已经挂在悬崖下,两个人的处境十分惊险。 而因为下雨,悬崖上石块掉落,顾卿言扒住的地方,也开始松动起来,眼看着就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了。 “你放开我吧。”沈无衣突然说。 顾卿言皱眉轻斥:“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把你带上去。”他一双厉眸如鹰隼一般,一寸寸在悬崖边寻找能落脚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他们上面就是一个悬崖,已经碎石滚落,不断往下砸,他们在的悬崖也松松落落泥沙俱落,顾卿言的手已经滑到最边缘了,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握住沈无衣。 已经过了悬崖的阿真不敢惊叫,他怕一旦开口,更惊了两个人,可是,两个人的状况几乎已经无解,根本没有生存下来的空间了。 他几乎跪倒在地。 顾卿言心里也有点着急,沈无衣的手已经在颤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才行。 沈无衣也看的明白,如果没有她,凭着顾卿言的本事,他完全可以脱离眼前的险境,带着她,两个人必死无疑。 已经足够了,她这一生,除了痛苦别无他物,也没有必要再活下去了。 “放手吧,顾卿言。”沈无衣竟然是笑着的,“我已经活够了,你好好活着,回去别杀我弟弟,让他活着,好吗?” 她竟然在放开他的手了,顾卿言心中登时大急,在她放手的千钧一发的时机里,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将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只是,因为这个变故,两个人额外用劲,原来就已经滑落了不少的悬崖边土石更是簌簌掉落。 沈无衣看着他用力到露出青筋的胳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一向不把她当回事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拼命救她?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顾卿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抓住我,别乱想,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事的。” 对面,阿真忽然惊呼了一声。 两个抬头望去,头顶上有一块巨石直直对着他们坠落下来,一旦砸中,两个人谁也活不了。 沈无衣喃喃苦笑:“没想到,我们竟然要死在一起了。” 第36章:舍命相救 第36章:舍命相救 巨石下坠极快,眨眼间灰色的阴影就笼罩在他们头上。 巨石砸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顾卿言做了决定。 在对岸无措想哭的阿真只来得及听见一声“接好”,就看见一团人影一样的东西飞了过来。 他匆忙接住,发现那竟然是被扔过来的沈无衣! 等到他再抬头望去,巨石已经砸在了顾卿言和沈无衣原来在的地方,继续向下落去。原来在那里的顾卿言,已经狠狠被砸下了万丈悬崖。 *** 因为接的时候阿真没接好,沈无衣摔到了头,摔得晕了过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苏醒过来的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颠簸,过了一会才明白自己在一个人背上,茫然地问:“我们是在哪里?” 阿真的声音从一边弱弱的传来:“在回去的路上了。” 不是他背着自己,那背着自己的是顾卿言了?沈无衣急忙忙低头看,却发现背着自己的是竟然是一个暗卫,在前面不远处,另外还有几个暗卫在开道。 她懵了,一边想要下来,一边结结巴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顾……人呢?”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一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阿真的声音才传过来:“他救了你,自己没躲过那块石头,掉进悬崖了。” 沈无衣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回忆起来晕倒前的场景了,巨石砸下,他把她扔出去,然后他自己就失去了逃脱机会吗? 看她脸色难看,阿真又安慰道:“幸好他的人来了,其他一部分已经去救他了,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好好的别有什么事。”经过这件事,他对他没有那么多敌意了,无论是决策,胆魄,还是对阿沈的爱,他都远远胜过自己。 等他们冒雨回去,顾卿言也刚刚被暗卫们抬了回去。 他伤的很重,从万丈悬崖上跌下来,还被巨石砸了数下,内伤外伤都无数,好在他意志坚强,又反应很快,下落的时候及时拽住了几个大藤蔓,缓冲了几次,才保住了一条命。 阿公阿婆在顾卿言被抬过来的时候,也已经冲过来了。虽然他们儿子喜欢阿沈,这个男人却是来抢阿沈的,平时他们没给过顾卿言一点好脸色,但是现在他是伤者,医者父母心,他们依然要全力救治他。 可是大家都在围着他忙碌,唯有顾卿言,吃力的四处张望,直到看到沈无衣好好的进来,才松懈下眼神,说了句什么。 阿公阿婆听不清,阿真上来俯身在他耳边,才听清了他说什么。 他说:“下雨了……你给她看……她不能……冷……” 阿真一阵无语,他说的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但是想到上次他跟顾卿言说过的沈无衣身体受寒过度的事,他也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怕下雨天她会冷会疼,让他先去照顾沈无衣。 他站起身,把他的话大致转述给沈无衣,转头对着顾卿言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自己能活下来再说。” 顾卿言却定定的看着沈无衣,不让人把他抬进内室医治。 本来打算跟上去的沈无衣只好撤回脚步,看着顾卿言的眼睛承诺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换一身衣服,给自己煎个药。” 顾卿言这才收回眼神,其他人赶紧趁机把他送进内室紧急救治。 沈无衣喝了药,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听着隔壁内室救治的声音,心里乱糟糟的。 顾卿言,他为什么要这样? 第37章:只有你一个王妃 第37章:只有你一个王妃 直到凌晨的日光亮起来,三位神医才直起身体,吁了一口气。 顾卿言暂时脱离了危险,还需要观察三天,三天后若是安好,就妥当了。 在他昏迷的时候,沈无衣来到他的床前,垂眸看着他。 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看过他了,他的五官比自己初见他的时候,更加锐利更加成熟,只是比以前消瘦憔悴了很多。 这是她曾经那样爱过,后来终于爱不起了的男人。 他在的这两个月里,沈无衣一直不曾好好跟他说过话,也不曾好好看过他,如今他闭着眼睛躺在这里,不再察觉到她的存在,她才终于放松自己,仔细的看着他。 她伸出手,轻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就是这双眼睛,从再次相遇以来,总是用她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在看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她有些迷惑,以前他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那些冷酷,鄙视,不屑和厌烦呢?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吗?还是只是同一个壳子,里面换了个灵魂?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救我?”沈无衣忍不住小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王妃娘娘,您来看王爷了?!”身后,有个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沈无衣回头看去,原来是顾卿言的暗卫队长,带人去救顾卿言的就是他。 被他惊喜殷切的一喊,沈无衣有些尴尬,顿时转身就想走,暗卫队长赶紧压低声音,跟上道:“王妃娘娘,你不多看看王爷了?这么多年来,王爷可是很想您,这次为了救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惦记着您,要我们先别管他,先去保护您。” 怎么他的暗卫也说这种话?沈无衣皱皱眉,有些不悦:“你不要乱叫,我不是什么王妃娘娘,北齐王妃早就换人了,小心被你们王妃听到,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她顿了顿,又道,“我问你,你们为什么突然要找我?你们王爷怎么又会到我这里?” 她前面一段话让暗卫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道:“您就是王妃娘娘,北齐王府的王妃一直都只有您一个,从来没有换过人啊。” 顾卿言,沈无衣和沈梨白之间的爱恨纠葛,作为一介暗卫,他自然不知道,但是他也本能的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身为暗卫队长,这三年来,他接收到的命令全都是跟寻找王妃有关的,王爷对王妃的心意,连他都能够感觉得到。 暗卫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头绪,正色道:“回王妃娘娘,我们不是突然开始找您的。这三年来,我们暗卫队唯一的职责就是寻找您的下落,王爷有交代,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您。” 他紧接着就把从她刚刚开始失踪时,顾卿言疯狂的寻找,甚至去九芝山疯狂搜山,一直到找到沈无衣,把所有他知道的关于王爷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一讲竟然就有一个多时辰。 那是一个沈无衣并不知道的,全新的,情深不虞的顾卿言。 第38章:坦诚而谈 第38章:坦诚而谈 三天后,顾卿言醒来了,他的身体底子好,平安的熬过了这一关。 暗卫和阿公阿婆都很高兴,顾卿言自己却没什么表情,四处张望了一圈,就想要起身。 阿公按住他:“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一旁的阿真倒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道:“她刚才还在这里呢,老实等着,一会就回来了。” 顾卿言还要挣扎着下地,沈无衣从外面进来了,四目相对,一时都是无言。 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其他人面面相觑,自觉的默默退出去了。 顾卿言贪婪的看着她,动了动嘴,好像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吐不出来,半天只轻声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沈无衣沉默的点点头。 顾卿言突然笑了,笑得欣慰而傻气:“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看见的?” 沈无衣有些无言,明明被骗了,却还这么开心,这真的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冷酷的顾卿言。 她扭头不看他的样子,两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道:“顾卿言,我们谈谈吧。” 顾卿言期待的看着她,眼神灼灼:“无衣,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虽然已经听暗卫说了很多这三年的他,但是沈无衣还是不适应他的这种目光。 顾卿言看着她微微移到一侧的目光,叹了口气,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啊。 他努力地坐直身体,尽量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问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在这里。” 没有他那灼灼的目光盯着,沈无衣总算舒服了很多,在床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说道:“你救我的事,我还没有道谢。” 她终于看向他,语气客气而有礼:“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那是对陌生而帮助过自己的恩人的态度,顾卿言垂下了黑眸,微微摇头:“你永远都不用跟我道谢。” 沈无衣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一阵沉默之后,她终于认不出,问了出口:“这三年来,你为什么找我?”听到暗卫队长说他那样上天入地的找她,这个问题就横亘在她心头,憋得她寝食难安。 顾卿言抬头望着她,似乎也很难说出口,沈无衣干脆就自己说了:“你找我,是为了给沈梨白治病吗?为了九芝草?” 没想到听到她这样问,顾卿言有些不可思议,可是稍微一想,心里就明白了答案。 她连设想一下自己是不是可能被爱着,一个男人上天入地的找自己的妻子,当然只是因为想她爱她,这样的设想,她都不会放在两个人之间去想了。 “九芝山我已经去过了,知道那里没有九芝草。”也没有你。 沈无衣:“既然那里没有九芝草,你还找我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本就没有九芝草这个东西了,还是说……”她语音一转,“你觉得九芝草还是在我身上?” 她绕来绕去都是九芝草,那凭空杜撰的草,这三年来,虽然没有实体,在世间遍寻不到,却都长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长在她的心里,是拔除不了的伤害和可怕的记忆,致使三年以后,就算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不一样的她,她也会始终觉得,他是一个恶魔。 长在他的心上,他日日夜夜的后悔,日日夜夜的懊恼,日日夜夜的伤痛。 顾卿言抚着胸口,忍不住想,如今,到底是谁更痛一些? 她开始有了新的生活,开始放下了过去,而他,却在漩涡中越沉沦越深。 沈无衣无视他的沉默,继续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只说这最后一次了,沈梨白的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九芝草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若是为了这个而来,那就没有必要了,你再待三个月,三年,三十年也是一样,我凭空给你变不出来。你现在还是病人,从医者心出发,我们山谷暂时照看你几天也还是可以,但也仅此而已了,你的身体再过五天就无碍了,请你和你的暗卫你们提早准备,到时候不要耽误行程。” 她根本都不想听自己解释,现在就开始赶人了? 顾卿言长出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信你。不是为了什么九芝草,也没有沈梨白,我是为你而来的。” 第39章:我很想你 第39章:我很想你 沈无衣视若罔闻,转身就要走。 看她真的要走,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多动,顾卿言急了。 他来的时候想了很久,觉得之前对沈无衣那么差,要让她重建对他的信任,口说无凭,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再相信自己的,索性什么都不说,就对她好,时间久了,她总会感觉到自己的改变。 可是她根本连感受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到了此时,顾卿言也只能放弃原来的打算,情急之下,喊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没有说的话:“沈无衣,我找你,只是因为我想你。” 沈无衣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顾卿言豁出去了,大声道:“沈无衣,你要是不听,我就出去喊,从早到晚的喊,让整个山谷的人都听到。” 万万没想到,堂堂王爷竟然变得这么无赖。沈无衣不想理他,可是他竟然真的放生喊了起来:“娘子,我想你,我爱你!” “嗤……”门外一声没憋住的闷笑,大概是守在外面的暗卫。 沈无衣恼怒的转回身,可是她一个迟疑,顾卿言又没脸没皮的喊:“娘子,我……唔……” 剩下的半句没有出口,因为忍无可忍的沈无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看着她气恼的样子,顾卿言却笑弯了眼。 手心一阵湿濡,好像有柔软的唇瓣在悄悄地偷吻她的手心。 这登徒子! 沈无衣没好气的抽回手,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等了那么久,终于能再次碰到她了,哪怕只是这么短暂的手心的接触,顾卿言心里也挺满足的。 所以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时候,沈无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她刚抬手想要甩他一巴掌,顾卿言就哼哼唧唧开始闷哼:“我的手好疼,背也疼,五脏六腑都疼,沈无衣,你是大夫,你看我这伤还能不能好了?” 沈无衣翻着白眼,却没有真的甩下来。 顾卿言瞅着她想走又担心自己闹幺蛾子的脸色,维持着笑嘻嘻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放下了一块石头。 他来了这么久,沈无衣是个很敏感的人,绝不可能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他的心意,她只是不愿意理会他迟来的示好而已。 她其实是在无声的拒绝他。 刚才她一直在说九芝草,也是并不想给他说别的话的机会。 也所以,他要直接的喊出来,强迫性的让她听,他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被她拒绝了,赶走了,她就会彻底放下自己,真的嫁给那个阿真,过上没有自己的日子。 她也许可以,可是他怎么能忍受? 好在,她脸皮还是很薄,不想跟着自己丢脸,也依然心软善良。他如今只能好好利用自己受的伤,把娘子追回来了。 顾卿言按着受伤的地方,戚戚苦苦的道:“无衣,我可能要死了,有些话要是不说,怕是再也不能说了,你就听我一回好不好?” 沈无衣:“……” 第40章:江湖两忘吧 第40章:江湖两忘吧 沈无衣揉着额角,奈道:“你说吧。” 她终于松口了,可是看她无奈的忍受自己的样子,顾卿言却不想闹下去了,跟她这样平平静静的坐下来说话的机会,太少了。而到现在,他都在让她忍耐自己。 顾卿言不再笑闹,撑着身体坐正,慢慢的看着她:“无衣,对不起。” 沈无衣一顿。 顾卿言:“这话迟了三年,伤害了你三年,我知道,就算说一万次也太轻飘飘了,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无衣,娶了你之后,我对你做过的所有的事情,都伤害了你。我说出来,不是为了祈求你原谅,只是因为,这是我欠你的……虽然我欠你的,其实远不止这么多……” 沈无衣慢慢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她才道:“不用道歉,如你所言,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就算道歉了,也于事无补。只是,既然如此,我们就放过彼此吧,你有你的新王妃,我也有我的生活……” “没有,”顾卿言打断她,“我没有什么新王妃,从娶了你到现在,到我死的时候,我都只有你一个王妃。” 沈无衣忍不住想要冷笑:“顾卿言,是不是在说笑话?我走的时候,你和沈梨白的大婚就在即了。” 顾卿言声音添了几分愧色:“……是,但我没有娶她。我的王妃,只有你。” 沈无衣没接话,暗卫的话加上他的话,她开始有点相信,这两个人是真的没有成亲。 呵,当年为了那个女人,他处处往死里逼他,结果他们这么容易就一拍两散,这样一想,她的命便是更加不值钱了吧。 更不值钱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用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都无法救赎和挽回的她的家人的命。 心头不但没有释然,反而怒火升腾,沈无衣恨恨地道:“顾卿言,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你们分分合合嫁娶自便,只是我们沈家老老少少上百条人命,在你的眼里,不过就是你们玩闹的陪葬品吗?” 顾卿言本以为他没有娶别人会让她容易接受他一点,没想到她却更行愤怒,听到她说嫁娶自便,心里一阵不舒服,她提到沈家,他只能惭愧:“是我错了,但是,如果我能弥补我的错误呢?你会不会原谅我一点?” 沈无衣冷冷的笑:“我沈府上下的性命,你能弥补?嗤,你连我弟弟都不想放过,何必这么冠冕堂皇的说大话。” 顾卿言还想说什么,可是沈无衣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是她傻了,才会再跟这个灭了自己满门的人说话。 沈无衣手底下握成拳,霍然起身:“顾卿言,言至于此,你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当年犯下的错误,我不会都怪在你身上,是我自己瞎眼在先,我自己的错,我自然会赎罪。但是,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就彻底划清楚界限,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有任何交集了。我先说清楚,沈梨白无论生病还是死亡,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再因此来找我。你娶沈梨白也好,娶谁也好,我已经不是北齐王妃了,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抬手制止想说话的顾卿言,断然道:“就这样吧,以后你我两忘,江湖再也不相见了,顾卿言。” 第41章:愿青灯古佛 第41章:愿青灯古佛 天朗气清,月明星稀。 山谷深处,有一座衣冠冢,有一个人跪在前面久久祭拜,伏身不起。 谁也不知道,这座山里还有这样一个衣冠冢,这是沈无衣一个人悄悄地挖的。从三年前她能从病床上下地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拖着伤残的身体寻找合适的地方,找到以后每天都来挖,一点一点,终于修成了像模像样的衣冠冢。建成以后,她每天都一个人来祭拜,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阿真都不知道。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她心底不敢碰触的巨大伤口,三年了,依然血淋淋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入过一次她的梦。 沈无衣叩首,轻声的问:“爹,娘,你们是还在怨我吗?连梦里,都不想见到我吗?”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帮沈府报仇雪恨,我今天……已经彻底跟那人说清楚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 “以后,女儿一个人,永永远远的陪着你们,直到亲自到你们面前谢罪的那一天。” 她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声音轻轻在树林里回荡,只是没有人回答她,只有衣冠冢后面的小松树,在晚风中飒飒摇摆。几片不知道哪里来的叶子,掉落在沈无衣的膝盖前。 她捡起叶子,垂眸看了半天,忽而笑了:“爹,娘,这是你们给我的答复了吗?” 再没有人说话,只有一树梨花落了晚风。 沈无衣从衣冠冢的山里出来的时候,在山口遇上了等在那里的阿真,他好像刚刚跟什么人在说话,等到沈无衣过来的时候,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头顶的叶子在微微摇摆,她奇怪的抬头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真哥?” 阿真赶忙上来接她:“没跟谁说话,这么晚了你干嘛去了?” 沈无衣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顺势拐到别的话题,两个人并肩往回走,到院子门口,阿真说:“我去年秋天埋的一坛子桂花酒酿好了,要不要尝尝?” 阿真酿的酒堪称一绝,又很是殷切,沈无衣也就答应了。 坐下来的时候,沈无衣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回了几次头,也没有看到人,阿真笑说她是神经太过敏。 两个人天马行空的聊起来,沈无衣微醺之下,直言自己以后会离开这里。 阿真问道:“你要去哪里?” 沈无衣:“青灯古佛,为家人诵经,为前半生赎罪吧。” 恍惚中她没听清阿真到底答了什么,不知道是夜色还是酒,她莫名的醉了,喃喃说完,就趴在桌上,昏昏睡过去了。 第42章:强掳 第42章:强掳 第二天,沈无衣醒来的时候,有点怀疑自己又瞎了。 视线所及的地方黑暗而狭窄,身下的床板也轻微的颠簸着。 她疑惑的坐起身,黑暗中顾卿言的声音低哑的传来:“你醒了?” 原来她正在马车上,而马车的方向是北齐王府。 沈无衣立刻就想跳马车,顾卿言一把攥住她,声音染着怒意:“你疯了?现在跳下去,你想摔断脚脖子还是你的脖子?” 沈无衣挣扎不开他铁钳一般的大手,也怒火四起:“顾卿言,说好的一别两宽,你这算什么?” 顾卿言不放手,心里冷哼。 一别两宽? 她是说了,可是他答应了吗? 顾卿言想想就气:“我要是不临时把你弄上车,没准你哪天就剪了头发做尼姑。让我怎么办,跟着去做和尚吗?” 沈无衣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阿真出卖了她。她还隐约记得自己昨晚醉酒之下说了埋藏在心里的出家的想法,而昨晚那一壶酒,还有背后莫名被盯着的感觉,看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怕她真的跳车,顾卿言死死抓着她,沈无衣挣扎不动,跟他吵起来,也无济于事,闷着头坐到马车角落,一言不发。 顾卿言虽然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是不忍,无奈道:“这么久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吗?” 顾卿言昨天才刚刚脱离危险,身体还需要静养,刚才下死力气按着她,这会也很是虚弱,靠着门强行不表现出来虚弱之意,只是沈无衣毕竟是半个大夫,马车的窗帘在争吵中掀开了,她一眼就看见顾卿言青白的脸色。 明明已经虚弱成那样了,还死撑着顶在门口,挡着她出去的路。 沈无衣心里,不应该有的一股柔软之情又从心底浮现,只得强行压制住。 顾卿言瞪着她,执意要问一个答案。 沈无衣有些不可思议:“顾卿言,你是没有心还是没有脑子?我因为你,失去了整个沈家,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你?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应该不应该讨厌你?你觉得一个让我家破人亡的男人,我是不是还应该给他回寰的余地?” 自从重逢以来,他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生动的、有情绪的表情了,一直以来,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对着自己都像对着一根木头一样,无悲无喜无哀无怒,让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有这两次,她虽然冲着自己大发脾气,可是他心里却自虐一般的雀跃了起来。 真好,她对自己终于有情绪了。 顾卿言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你最不能原谅的,还是沈家的事?” 沈无衣都懒得给他一个“废话”的表情。 顾卿言眼睛里有亮色渐渐升起:“那如果……如果我能弥补你和沈家,你是不是就能试着接受我了?” 沈无衣觉得自己面前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他是要活死人肉白骨,还是要在自己眼前上演一出障眼法? 无论是什么,她都懒得看他耍把戏了。 顾卿言死活要问她一句准话,沈无衣无奈,只得翻了翻白眼:“你能弥补得了再说吧。” 沈无衣不再看他,靠在轿壁,在马车的摇晃中睡去,顾卿言小心的伸手,终于摸到她柔软的嘴唇,想到她刚才那句话,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 马车一路疾驰,终将带他们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第43章:时日无多 第43章:时日无多 山谷底下,药房后面的起居室里。 阿公阿婆震惊的看着人去楼空的沈无衣的房间,怒气冲冲的质问道:“阿沈呢,谁让她走的?” 床边的阴影里,阿真靠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很沉闷:“你们不用怪了,是我给了她迷幻散,让顾卿言把她带上马车的。” 阿婆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气的哆嗦:“你……你简直糊涂!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怂儿子?你那么喜欢阿沈,一门心思想娶她,你亲手把她送到她前夫的马车上?你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心思吗?” 阿真单手按在抬起的脸上,不说话。 阿婆气得还要再骂,憨厚的阿公摇摇头,叹息着拉住老婆子的手:“算了,他心里也够难受的了。” 被他这么一拉,阿婆顿了良久,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沉默的阿真突然开了口,只是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在对父母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我正是因为喜欢她,才要放她走。” “你这个没胆色的!”阿婆听他这么说,心头又是一阵火气,就想打他。 阿真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怒斥,继续轻轻地说:“我喜欢她,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在看着她。她看起来安安静静无欲无求,但是在深夜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哭泣,会做噩梦惊醒,在听到一些话的时候,她会毫无察觉的就陷入某种回忆里,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只是她强制自己忘记,强制自己不能回忆。她一直那么独立坚强,坚强的配合着那么艰难的治疗,一个人偷偷地在后山挖了一个衣冠冢,天天去祭拜,我知道她一定有可怕的过去,但是她从来不诉说。有时候,我看着她明明心里惊涛骇浪,却一脸平静,多么想脱口而出,你都告诉我吧,你说出来,有人跟你一起分担承受,你会好过一些。可是我不敢,她虽然微笑着,那么有礼,但是我知道,她的心其实很远很远。她早就把自己的心包裹起来了,不给任何人碰触。” “她答应眼睛看得见后,就会考虑嫁给我,你们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可是我有多开心,就有多不安,因为我清楚地看到,就算说这种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也没有爱意,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悲哀,她的眼睛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哀。” “但我还是期待着,一直期待,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出现。那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阿沈了。有了那个男人,阿沈眼睛里才第一次有了人气,她开始有了真正的情绪,真正的喜怒哀乐,而不是礼貌地微笑与道谢。” “他们的情感纠葛,到底曾经有多么的不堪与残酷,我不知道。但是那个男人舍命救她的时候;以为她眼睛一辈子看不见了,想要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她的时候;拖着重伤的身体,来问我她下雨天腿和手会疼的要怎么治的时候,我知道,连对阿沈的感情,我也输给他了。” “她那样压抑着不敢爱他,他那样笨拙但是努力地爱着她,他俩之间那样浓烈的爱和那样浓烈的恨,已经没有人可以在其中容下一根发丝了。” 阿婆根本都不想听他说这些,她这一生,只盼着自己儿子好,闻言深深地呼吸,还是颤巍巍的说:“可是,阿沈的身体明明已经……” 她没有说下去。 反而是阿真,更加平静:“是的,我们一直都骗了她,她受了那样重的伤,怎么还可能好?她的眼睛能看见,已经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了。阿沈时日无多了,那她更应该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只有这样,最后的日子,她才算过得有始有终。” 第44章:团聚 马车一路疾驰,顾卿言身体虽然差,心里却越来越高兴,脸上的喜色都要压制不住了。 沈无衣莫名的开始咳嗽,只是也不严重,倒没有往心上放。她日日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是越靠近北齐王府,心里越是惊涛骇浪。 她的前半生,都已经埋葬在这个府里了。她的所有的爱恋都被用冰封死,埋在这里,她的恨都被烈火燃烧着,埋在这里。 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踏足的地方,她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再回去的一天。 一条帕子温柔的帮她拭去额头上的汗,又把一杯水塞进她手里,顾卿言的声音很担忧:“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脸色也不是很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无衣摇摇头,喝了一口茶掩住眼里的神色。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北齐王府,并且还是这个男人陪着。 这个男人,现在赫然就是她最爱他的时候,脑子里一遍遍描摹时希望的模样,可是现在,他真的像自己希望的那样了,他们两个却回不到过去了。太多的鸿沟,太多的伤痕,夹在两个人之间,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长河。 没过几日,北齐王府就到了。 顾卿言率先从马车上下去,沈无衣坐在里面,听着外面管家和丫鬟小子迎接“王爷”和“王妃”的声音,身体僵直,一动都不动。 马踏放了很久,里面的人也不下来,管家不安的看看王爷,刚要恭身去请,顾卿言摆摆手,示意他让开。 他挥走等在门口的下人们,在安静中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深深地望着里面的人。 沈无衣脸色惨白的坐在里面,他心里却无限满足,他梦想了三年,求了三年,终于真的有了这一天。 他重新把他的娘子接回了家。 顾卿言轻声但是温柔坚定:“无衣,我接你回家了。” 被他的声音惊醒,沈无衣终于慌乱了起来,开始抗拒:“我不要去这里,我要走,让我走,让我回去。” 她双手胡乱的甩动,怕她撞到马车壁上受伤,顾卿言大步跨上马车,紧紧地抱住她。 在这样的慌乱和惊恐中,他的怀抱竟然是唯一的温暖,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竟然让她觉得有点安心。 最终,不顾她的阻拦挣扎,顾卿言还是把她抱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像迎娶那样,把她抱进了王府。 沈无衣把头紧紧地扎进了他的怀里,不想面对王府里人的眼光,和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直到顾卿言的声音温柔的在她耳边响起来:“无衣,你抬头看看。” 沈无衣一动不动。 顾卿言极有耐心,温柔的唤:“无衣,你最想看到的人,就在眼前了,你不想看一眼吗?” 最想看到的人? 沈无衣心里一阵悲哀,最想看到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身前一阵啜泣,沈无衣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霍然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人的时候,她震惊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对年老的夫妻正站在面前,满眼是泪的看着她,他们脚边站着一个小男孩,仰着头懵懂的看着这一切。 沈无衣失声道:“阿爹,阿娘!?” 第45章:实现承诺 阿爹阿娘还活着?沈家的人还活着?六弟还活着? 沈无衣几乎摔倒在地,赶不及站起来,跪着就抱住了阿娘的腿,摸索着,不敢相信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在做梦。 阿爹阿娘蹲下身,老迈的双手颤巍巍的摸着她的脸,也痛哭失声。 沈无衣摸摸阿爹,又摸摸阿娘,他们的脸都是温热的,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终于确定这不是梦,阿爹阿娘还活着,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她跪了下去,哭得撕心裂肺。 这一家终于再相聚的苦命的人,哭得让一旁的管家和丫鬟都忍不住偏过头去拭泪。 直到过了很久,沈无衣和阿爹阿娘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点,沈无衣抱着阿娘,才哽咽着问出了声:“阿娘,你们不是……你们怎么活过来的?” 顾卿言默默上来,扶着哭得有点无力地沈无衣和阿娘,阿娘慢慢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沈无衣。 原来,当时他们就没有死,沈父早就知道功高盖主,总有一天会遭遇不测,提前秘密备好了假死药,处决消息公布的前一晚,他就得知了消息,一家人紧急吃了假死药,做了一个假死的局。只是他们派来找沈无衣的人被顾卿言府里挡在门外,事态紧急,他们没法再多通知她,并且沈无衣已经嫁给了北齐王爷,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就这样假死在府里,第二天官家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死了,只得作罢,命人收尸,扔进乱坟岗。当天晚上,他们提前安排好的人,去了乱坟岗,将他们运走。 但是因为被判定为谋逆,就算假死药的时间过了,他们苏醒了过来,也没法联系沈无衣,或者公开的出现,一旦被发现,谋逆之外,还是欺君大罪。 本以为这一生都要像个老鼠一样在黑暗中艰难的过了,没想到竟然是顾卿言重表上书,不顾圣上的愤怒,坚持要重新审理沈家一案,过程诸多困难,可是他硬是给他们翻了案。 他们没想到,余生还有一天能重见天日,重新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重新见到自己的女儿。 沈无衣望着顾卿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最恨顾卿言的,就是他害了她的家人,没想到原来她的家人不因他而死,还是他让她家人重归清白。 顾卿言看懂了她的目光,轻声问:“来的路上,你说如果我能弥补你的家人,你就会重新接受我。现在,你的父母就在我们家里了,你……什么时候……会再次接受我?” 他的目光太殷切,沈无衣不敢看他:“再说吧。” 她走远了,都能感觉到顾卿言的目光好像还灼灼的定在她身上,无限期待,无限爱恋和渴望,沈无衣落荒而逃。 第46章:嫁我可好 一晃,沈无衣在北齐王府过了半个月了。 能跟父母重逢,沈无衣每天都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充实而幸福,想方设法的想要尽足孝道。 无意间,她听说沈梨白还在府里。 说不上那个时候心头的感觉,沈无衣叫住正在八卦的两个丫鬟,让他们带自己去看她。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可能,可是通往沈梨白宫苑的路出奇的眼熟而偏僻,直到丫鬟们停在了一个房子的门口,她恍然大悟。 那竟然是她待过的冰室。 沈梨白坐在里面,已经痴傻了,冰室待了三年,她浑身的骨头都已经坏死,活着比死去更残忍。 看到沈无衣,沈梨白只喃喃反复的说这一句话:“让我死,求求你好心人,让我死……” 沈无衣关上门,悄悄地出来了。 坐在花园里,她靠在回廊上,发现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彻骨的恨,好像一瞬间都失去了依靠。 父母回来了,六弟回来了,沈梨白生不如死,听说那个方大夫被阉割了卖进了小琯馆,每日接客百人,没有比沈梨白过得好一点。 过去的爱恨情仇,被顾卿言重新翻出,摊在阳光下一一晾晒。 顾卿言对她实在太好,好到连当年她坚持要嫁给他都死死反对的沈父,都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劝:“王爷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实属难得了,普通人家的丈夫尚且做不到如此,何况他自小养尊处优,是个王爷呢?” 沈母也说:“我的女儿被男人这样放在心上妥帖照顾,我这后半辈子,心里也就算踏实了。” 沈无衣心里的冰,开始悄悄融化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在北齐王府的这段时间,顾卿言连续拒了两道圣旨,虽然他努力瞒着沈无衣,但是沈无衣还是知道了。 那是给他指婚的圣旨。 沈家也曾经位极人臣,自小沈无衣就知道,有几种东西不能接受,有几种东西不能拒绝,圣旨,就是不能拒绝的里面居于首位的。不知道顾卿言拒绝皇上指婚的圣旨,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只知道有几天,顾卿言突然消失了,再回来的时候神情憔悴,交上去了虎符,看到她时却笑得格外开心:“无衣,我们之间,又少了一个障碍呢。” 那般开心,那般天真而又甜蜜,像一个傻子一样。 沈无衣的心里,柔软成一片。 早上出来之前,她跟顾卿言说,等她回来,她有话跟他说。 她难得主动跟他说话,语气那么平和温柔,顾卿言直到去上朝,一整个早上眼睛里都亮晶晶的,开心的像府里摇着尾巴的那条大狗。 回忆起来,沈无衣就忍不住想要笑。 等她回去,她就告诉他,她,打算开始重新考虑他了。 他大概会很开心的吧? 一滴雨落在头上,花园里水汽开始弥漫,一场雨就要下下来了。 难怪她的腿上午就开始疼。这个时辰,顾卿言已经即将下朝了,每次一下雨,他都按照御医的要求给她准备要药汤,恐怕现在就已经有一碗热热的药汤在她房间里等着了。 沈无衣从长廊上起身,想要慢慢往回走。突然心脏一阵疼痛,疼得她又坐了下去。 那心脏的疼痛来得如此之快速,如此之迅捷,等她稍微有点明白过来,她全身都已经麻木似枯木,动弹不得了。 她隐约记起来,有一次她半夜没睡着,听到阿公阿婆说什么救不过来了,还是会死于心悸之症,她敲窗问说的是谁,阿公阿婆有些慌乱,说正在谈今日的病人,当时她没有多想。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当时说的就是她。 钝痛蔓延全身,气喉像被掐住一样,喘不上气来,她知道,自己这就要死了。 她想最后喊一声阿娘,喊一声阿爹,却什么都喊不出来,重重倒在地上。 气息越来越微弱,恍惚中,她似乎听到灵魂离开身体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正在死去。 迷糊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少年时期的顾卿言挽了个剑花,笑嘻嘻的挑了她头上的一朵花,声音清朗:“这位小妹妹甚合我意,你长大了嫁给我可好?” 好啊,她想回答,只是已经再也不能开口。 远处,顾卿言寻找她的声音传来,他大概是看到下雨了,着急的出来找她吧?他喊她名字的声音里,还满是喜悦和期盼,一定还在想着她今天到底是要跟他说什么吧? 紫藤花瓣被雨裹挟下来,掉落在倒在地上的沈无衣身上。 沈无衣的眼睛终于彻底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