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毒》 第1章 风月 我站在马路对面,远远看着那个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对面咖啡厅里走出来,低头钻进了他停在路边的黑色奥迪,我便径直穿过马路,从容地向那辆车走了过去。 “先生,请稍等一下”,我透过车窗向里甜甜一笑:“我能耽误您两分钟时间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诧异地侧过头扫了我一眼,冷淡地说:“又是募捐的?对不起,我没空”。边说,边发动了车子。 “不是募捐,只是想向您推销一些东西而已”。我诚挚地微笑着,伸手拉住了车门把手。 “我不买保险,不买化妆品,什么都不买!”男人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我没空听你罗嗦,快走开!”,就势就要踩油门。 我仍旧从容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将衬衣的第三粒扣子解开,身子微微前倾着,几乎压在了车窗上面。 “先生别忙着走呀,我推销的东西也许您会感兴趣呢?”我笑得越发妩媚,狭长的丹凤眼定定地瞅着一窗之隔的男人。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白皙紧致的面庞上,我精致的五官便显得极其立体和生动;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衬衫的两片前襟半敞半合,裸露在外的大片酥胸肤如凝脂,深深的一线乳沟吐露出暧昧妖娆的春色。 男人显然吃了一惊,急忙向前后左右望了望,略显浮肿的眼睛猛然射出两道异样的精光,脸上却依旧紧绷着。 他将车窗摇下半扇,狠狠地盯着我的胸部,脸上却依旧淡淡的,慢条斯理地说:“小姐,你找错人了吧?我从来不叫鸡。” 我嫣然一笑,对这种轻佻而不屑的腔调浑不在意,嫩藕一般的胳膊自顾自撑在了摇下的玻璃窗上,涂着肉粉色唇彩的嘴唇就凑在了男人的耳边,吹气如兰地低低笑道: “我也没说要陪先生睡觉呀。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只是想给先生您——推销一些东西。” 我的纤纤玉指将衬衫领口轻轻一撩,西装男人不由自主就向衬衫里面望去。一望之下,他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浑身僵硬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在那里再也挪不开分毫。 我的衬衫里面什么也没穿,完全是真空的。一对36d的豪乳浑圆挺拔,白嫩诱人,两粒嫣红上赫然夹着一幅小巧的电动乳夹,我自然知道那情景有多么的暧昧和淫靡。 “你……你是要推销……推销什么?”西装男人困难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问着。勃然而发的情欲令他的一张胖脸涨成了紫红色,眼中闪出贪婪而急迫的精光,和刚才高高在上的矜持简直判若两人。 我却立刻轻巧地系好扣子,笑眯眯地说:“您不是都看见了么?我呢,是卖情趣用品的推销员。” 西装男人再次偷眼向四下望了望。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你,你都有什么产品?我可以都参观参观吗?”他极力镇定着,声音里却还是透出一丝因为过度兴奋而压抑不住的颤抖。 “当然可以啦,先生”。我甜甜糯糯的声音,温柔得象一泓清水,顺带着含娇带痴地斜睨了男人一眼,低低道: “看来……您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产品,嗯?那您还真是‘清纯’呢!我刚刚给您展示的只是其中一个小玩意儿罢了,还有各种电动的啦,捆绑的啦,哎呀好多好多有趣的玩具呢!” 我调皮地瞟了西装男人一眼,娇嗲地低声笑道:“我很愿意为您一一展示。” 西装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哑声说:“在哪里?给我看看!” “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在大街上展示的嘛,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含嗔扫了男人一眼,垂下眼皮轻声说:“在我家里。先生可以跟我去看看,保证您大开眼界。” 第2章 温柔的阱 我的家位于新城区一座白领单身公寓内。虽然只有四十几平,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西装男人脚上那双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客厅米白色的地毯上,悄然无声。 他紧张地打量了一下这座陌生的房子。淡粉的墙纸,水红的窗帘,烟粉印花的宽大布艺沙发,娇艳的颜色无处不在,俗媚得让人心里发痒。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沁人心脾,令人无端地就有些骨软筋酥。 虚掩的浴室门里开始传出一阵哗哗的水声,西装男人的喉结不可抵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只觉得一股隐秘的热气由丹田直升起来,四肢百骸顿时燥热不堪。他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用力将领口扯了一扯。 浴室门无声地打开了,我身上裹着一条纯白的浴巾,将手撑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向西装男人望着,勾唇一笑。 “很香吧?”我斜睇着西装男人,似笑非笑地呓语着:“我的香薰灯里点的是保利亚玫瑰精油……催情的效果很好的。” 西装男人的脸已经涨成了酱红色,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粗声道:“你要卖给我的那些东西呢?快点拿出来,我时间不多!” “这就忍不住了?”我咯咯娇笑,将艳若花瓣的嘴唇向茶几上努了努,“那盒子里不就是?你自己看嘛。” 西装男人强作镇定地低头打开了盒子,琳琅满目的各式新奇玩意儿蓦然跳入眼帘,长的,短的,圆的,尖的…… 男人的手直接抓起一条皮鞭,直问到我脸上去:“这是……?” 我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娇嗔地横了男人一眼,道:”看您是个气派人,难不成连sm都没听说过?” 边说,边将一条白嫩的胳膊软软勾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道:“你可以剥光我,用绳子捆住我,用这鞭子抽打我,人家会哭哦,会叫哦,会求饶哦……” 软糯的声音到后面已是细不可闻。 男人何曾经历过这种别样的挑逗,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浑身血液瞬间直冲头顶,身体的某个部位不可抑制地急速膨胀起来。 他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着近在咫尺的我。 我,嫩脸桃腮,粉面含春,曲线玲珑,含娇带媚,美艳不可方物。 男人突然就绷不住了,嘴里含混骂了声“小骚狐狸精”,三两下就脱掉了自己的裤子,继而急不可耐地就要伸手剥我裹在身上的浴巾。 “咦?先生不是说从来不叫鸡的吗?现在是怎么了?”我咯咯笑着,灵巧地一闪身,慢慢退到了沙发那里,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支棕黑色的按/摩/棒,放在唇边慢慢轻舔着,同时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 面对我的魅惑,男人已是心智俱乱,先前的矜持早丢到爪洼国去了。此时,他的脸上泛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红潮,两眼充血,呼吸粗重,饿虎扑食般猛扑过来,猛地将我压倒在沙发上。 “小妖精,小骚货!看我怎么干死你……”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一把将我身上的浴巾扒开,手便按在我丰盈的胸上。 他身上那物已经坚硬如铁,在我两腿之间胡戳乱捣着,迫不及待地要钻进去。 天花板上镶嵌着一整面镜子,我仰躺在沙发上,从男人的肩膀上望过去,清晰地看到我们俩纠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身子。我如瀑的黑发如海藻般散开着,衬托着我细白瓷般修长结实的双腿,极致妖艳。 男人苍白痴肥的身体沉重地压在我身上,他气喘吁吁地喷着粗气,握着自己的那东西就想往里插,嘴里胡乱地叫着:“小浪货,你怎么这么骚!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我欣赏着镜中娇艳的自己,媚眼如丝地吃吃笑着,但目光已渐渐冰冷如刀。 我忽然在男人耳边轻笑道:“哥哥,你抬头瞧瞧,这画面多么香艳啊!我们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好不好?” 男人愣了一下,动作有片刻的停滞。他下意识地抬头,这才发现了天花板上的旖旎。 “干事时还照镜子?你这小骚货还真会玩儿……”男人色眯眯地低头含住我的嫣红,继续用身上的硬物摩擦我的两腿之间,一边急不可耐地粗声喘息:“快……劈开腿啊,快让我好好弄弄……受不了了……” 我不依不饶地撒娇:“不嘛,人家偏要拍照嘛!我现在就要拍喽?我已经拍了哦……” 男人忽然停止了动作,象警犬闻到了炸药包的气味般紧张四顾,似乎突然意识到,他这不管不顾地的风流行径十分愚蠢和危险。 “我有事先走了。”他的面部线条已经变得很是僵硬,甚至有几分狰狞起来,迅速抓起地上的内裤,就要从我身上坐起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第3章 “捉奸” “砰!”的一声巨响,三名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入,无数拳头如急风骤雨般砸在了男人精赤条条的身上。 男人大骇之下,一边狼狈地闪躲着,一边仍强自镇定地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的想干什……” 话犹未完,早被人飞起一脚踹翻在地。为首的粗壮汉子粗声大气地破口大骂: “草你妈的,活腻歪了敢动你爷爷的女人?!爷爷揍出你的蛋黄子来!” 男人抱着头狼狈地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着,仍然声嘶力竭地拼命叫喊:“我没有!是她勾引我的啊,是她……” 得到的是越发猛烈的拳打脚踢。 我轻巧地披衣下地,点了一支烟,悠闲地吸了两口,抬起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在男人脸上拍了拍,笑盈盈道:“老色鬼,你竟然想强/奸我?!现在我老公回来了,你看这该怎么办啊?” 男人的脸上已是一团死灰。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掉进了陷阱里。 “你们……你们这是勒索,是敲诈!我……我报案的话,你们会被重判的……”男人不愧是做机关领导出身,又是政工干部,即使在这样危急的场面下,嘴上仍然很硬气。他寄希望于自己义正辞严的话语能震慑住我们这帮流氓。 我却纵声大笑起来,纤纤玉指戳着男人的额头,道:“肖书记,我真佩服您,都到现在了还能这么人模狗样的。我求求你快点报案去吧,证据够么?不够的话妹妹这里还有……” 我欠身从对面的纸巾盒里拿出一部小巧玲珑的照相机,举到了男人面前,笑盈盈道:“360度全方位拍摄,要啥有啥,画面清晰有品质。您说我是发到网上好呢?还是寄到您家里去?要不就拿去和您的上级领导及同事们共同观摩一下?” 男人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绝望而仇恨地死死瞪着我。如果目光能杀人,相信我已经死了一万遍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点心理素质,片刻后便强自镇定了下来,两手遮挡着自己的敏感部位,十分诚恳地看着我们,说道: “朋友,你既然叫我肖书记,肯定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乡镇干部,平时又比较清廉,并没攒下什么家底。不过你们几位朋友如果手头紧,我也是可以适当资助一点的,只是那东西……” 他可怜巴巴地瞅了一眼桌上的照相机。 我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优雅地吸了一口,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他仔细研究着我的面部表情,脸色渐渐变得白中透青。我知道他终于醒悟了过来。 “明白了……其实你们也是替别人干活的,因为我挡了别人的道儿了……我说的对吗?”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惊怒到极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咬牙切我的三个同伙已经开始有些犹豫了,为首的那个叫刀子的壮汉转头望向我,探询地低声道:“柳姐……” ”我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不动声色地浅笑着,将手里的香烟随意捻熄在男人的内裤上。 双倍,就是二十万,很诱人”。我脸上的妖娆妩媚早就收敛殆尽,此时正襟危坐仪态端方的样子就如同一个大公司里的高级女白领。 “可是行有行规,做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了。我今儿坏了规矩,明儿就没法子在这儿立足了,肖书记你说是不是?” 我耸耸肩膀,向他摇头表示遗憾。 男人这时候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脸上黯败得如同一堆枯萎的杂草,只会将一对死鱼般的眼睛绝望地瞪着我,喃喃道:“不要……不要这样,我们……再谈谈……再谈谈……” 我站起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放心,这相机里的内容,一般情况下,人家是不会公开的。不过肖同志,您要吸取教训哟!以后可要做个忠于组织忠于家庭,拒腐蚀永不沾,不被狐狸精迷惑的人民好公仆哦!” 以后……肖书记哭丧着脸,目光呆滞无神——让对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小辫子,他还有以后吗? 第4章 独自去寻欢 刀子给另外两个壮汉每人分了五千块,打发他们走了。关好门,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可惜了那十万块了。其实就跟三姑说,姓肖的太狡猾,咱们没搞定,也就过去了。” 我仰躺在沙发上,从烟盒里又拈出一支烟咬在唇间,半晌方冷笑道:“你当三姑是傻子?你要是还想在此地继续混下去,我劝你就老老实实的。” 刀子拿起火机,替我把烟点着,趁机坐得又离我近了一些,叹了口气,说:“就是因为这一天天的太他妈提心吊胆了,不知道哪天就坏菜了,夜长梦多啊!所以我才想尽快多弄点钱……实在不行,一有个风吹草动,马上跑路也够了。” 他趁着替我拿烟缸,一只手有意无意地从我胸前蹭了过去,蜻蜓点水一般,又赶紧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轻声说:“其实,我们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柳姐你,我真是天天替你悬着心哪……” 对于刚才他那只手上的动作,我心里明镜似的,不由得嘴角下垮,脸上立刻冷了下来。 任何男人,在我眼中都是人面兽心的色坯,令人作呕的衣冠禽兽。我在这万丈红尘中混迹了这么些年,阅尽风月,只看见满眼的“色”、“利”二字,一颗心早已变得冷硬如铁。银货两讫后,甚至懒得多思忖一下。眼前这人,不过是借着我的肉体混饭吃的小流氓一个,居然也想来占我的便宜! 我的眸光瞬间变得冰寒刺骨。 刀子立刻察觉到了,他不安地把身子向后挪了挪,讷讷地说:“柳姐我……我刚才……” 我冷冷地盯了他五秒钟后,淡淡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记住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否则我会让三姑给我换人。你好自为之吧。” 在他惶恐和失望的眼神中,我站起身,把相机的内存卡放进手包中,进浴室去换衣服。 从浴室里再次出来,我已变身为一位端庄高雅的贵妇人。粟棕色的长卷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妆容精致而干净;穿一件优雅的黑色斜肩小礼服裙;白皙颀长的脖颈上,硕大的钻石项链折射出璀璨而冷艳的光芒。 刀子已看得呆了,连忙站起身,极不自然地望着我,喃喃道:“柳姐你……真的好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并不朝他多看一眼,只淡淡道:“我去见三姑,顺便放松一下。” 说毕,拿了车钥匙,径自走了出去。 刀子一直在后头看着我,神色不甘,眼神阴郁。他当然知道,我说的“放松”是指的什么。 午后的阳光正炽,白花花地刺着人的眼睛。我低头走出公寓,顺手戴上一幅硕大的宽边墨镜,大得足以遮住我半张脸。 我有很多幅各式各样的太阳镜,我喜欢躲在暗色镜片后的那种感觉。我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窥不到我的眼睛。这种感觉令我非常安心。 打开音响,电台里流淌出低沉而柔缓的调子,是一首老歌,卡朋特的《yesterdayoncemore》(昨日重现)。 昨日重现,昨日重现…… 我的心中猛然掠过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抬头,后视镜中映出我美丽而僵硬的脸,如水双瞳中正射出冰冷而肃杀的光芒。 我的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重重关掉音乐,车子风驰电掣般一路绝尘而去。 第5章 新来的按摩小哥 “迷离夜”是位于南城的一家女子私人会所,会员制,并不对外营业。客户或有权,或有钱,或两者皆有,都是有些身份背景的女宾。 我平均半个月来这里一次,很规律,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因为有预定,进门后我并不多话,只向前台随意抛下简短的几个字:“老样子,还是5号吧”,便径自向二楼走去。 领班满面堆笑地跟了上来,一边殷勤地替我开了房门,一边有些为难地说:“真不巧,5号家里有事,请假了……要不我帮柳小姐换一个?” 我微微皱了下眉头。 我每次来这里放松,都是点5号。我习惯于他的手法和技术,每次他都能令我满意。而换人这种事,实在是不靠谱和令人厌烦。 领班见我面色不愉,忙小心翼翼地说:“新来的13号,也是经过了专门培训的,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清纯嘛!嘿嘿……” 我差点乐了。来这里赚女人钱的男人,还能跟‘清纯’沾上边? “让他过来吧”,我无可无不可地漫应了一句,转身走进包房。 褪下衣裙,我先去套间浴室里泡了个玫瑰牛奶浴,又汗蒸了15分钟,直到皮肤微微发红并渗出满身汗水后,这才又沐浴一番,裹着浴袍清清爽爽地走了出来。 我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猛不防听见有人在那里局促地说了声:“您好,我是新来的13号,请您多多关照。” 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见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笔直地站在那里,穿着会所技师统一的白衣黑裤制服,顶多二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眉眼很是俊秀。 “你是新来的?嗯,好”。我扫他一眼,随口应了句,就自顾自去开了冰箱,拿出一罐冰可乐。 “您刚蒸过桑拿,出了汗,不宜喝太冰的饮品……”那人轻声阻止我,随即走过来,将他手中托盘里一杯温热的枸杞红枣茶捧到我手上。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显而易见地透着紧张。果然是新手。 我没有言语,但是依言放下了冰可乐,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继而优雅地坐在了按摩床上。 “去仔细地把手洗干净,就开始吧”。我看着他,淡淡道。 我做全身推油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估计领班把这一点交代了13号,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大敢和我交谈。 我面朝下俯卧在按摩床上。他犹豫了好久,才嗫嚅着轻声说:“姐,现在我需要帮您脱一下衣服……” 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微微向上把腰弓起一点。他俯下身,两手抄到我前面,把那浴袍的带子轻轻拉开,继而双手放在我的衣领上,缓缓的将那袍子一点一点褪了下来。 现在,尽管我仍是以俯卧的姿势趴在床上,但已然是浑身赤裸地呈现在他面前了。 房间里好半天寂静无声。我诧异地扭过头去,见这个新来的13号浑身僵直,满面胀红地站在那里,眼睛却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的臀部,那神情简直难以言喻。 我,身高168,体重52公斤,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却拥有38d的豪乳和饱满紧致的丰臀,全身曲线玲珑,凹凸有致。幽暗的灯光下,我玉体横陈,纤毫毕现,他难免看得心猿意马。而且,他是个新手,香艳场面见得少,失态太正常了。 我别过头,淡淡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开始吧,我时间不多。” 第6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13号如梦方醒,脸上一时红胀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他慌乱地“哦”了一声,急忙走到墙角小柜子那里,拿了一瓶精油在手,重新折返了回来,中间差点碰翻了一张椅子。 这么拘谨生涩的样子,如何为我服务,使我身心放松呢? 我略蹙了一下眉,淡淡开口:“别那么紧张,随意些”。虽然这么说着,我其实对今天的“放松”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打算让他胡乱推几下油我就起身离开。 他站在我身侧,很轻地“嗯”了一声,接着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镇定着自己。 又过了半分钟,有几滴沁凉的精油滴落在我赤/裸的肩膀和后背上。我听见他双手合在一起反复摩擦了一会,以便使掌心变热,接着他那双温热的手掌便轻轻覆在了我的背上。 他起初非常紧张,接触到我的肌肤的一刹那间,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手法也有些凌乱。我暗暗想,我不会是他接待的第一位客户吧? 不过两分钟后,他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的手法很快流畅了起来,力道也均匀,不轻不重。当他热热地双掌包住我的肩胛,缓而沉地经过后背,一路按揉到腰部的时候,我感觉十分舒服。每一个穴位他都拿捏得十分到位,每一条经络的走向似乎都精确地在他的掌控中。看来他的确是花了心思仔细研习过很久的。 这样认真谦和的态度,和会所里其他那些主要就是来赚皮肉钱的男娃子十分不同。多少让我感觉有些意外。 他在我肩背上持续按摩了七八分钟后,又开始按摩腿部。此时,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浑身都处于一种极度松驰的状态,十分舒服。他娴熟而老练的手法简直让我有点意外之喜——今天就算是只做纯粹的按摩,没有其他的什么服务,我也已经很满意了。 “去跟你们领班说,我再加一个钟”。我依旧俯卧在那里,头也不抬,慵懒地吩咐道。 13号愣了一下,立刻便喜出望外地向我连声道谢:“好,好的,谢谢您!” 他的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激动和感激。作为一个新来的技师,初次上工就能得到客户的满意和肯定,我能理解他此时此刻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 我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有了我的肯定和鼓励,第二轮按摩开始后,我明显感觉他完全放松了下来,不再象一开始时那般小心翼翼。按,压,揉,捏……他的一双手在我身上酣畅淋漓地游走着,我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感到舒适。 这一回,他大胆了许多。 之前,他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我身上很多敏感的区域,比如胸,比如臀。现在,他的手开始有意无意地触及这些地方。从腰部一路向上推到肩膀,再从两肋滑下时,手掌如蜻蜓点水般从我双乳的外缘一带而过,似是无意,又象试探。 我略微错愕了一瞬,不过还是配合地调整了一下俯卧的姿势,将两臂懒懒地高抬过了头顶。 他受到了鼓励,更加大胆地将手往我胸前推进了两寸,顺势将手掌伸展开,包住两侧外半球的位置,缓缓地按摩起来。 唔,好舒服…… 我轻轻叹息一声,不由自主舒展了身体,并阖上了眼睛。 他的两只手温暖而有力度,从那两团外侧划着圈一路轻柔地向里抚摸揉捏,每次到乳/晕部位就戛然停住,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怕触犯到我似的。 而我的身体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开始悄悄起了变化。我的周身上下开始渐渐发热,有某种原始的欲望在不断累积升腾。 我,似乎在期待着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就在这时,他的手又一次划着圈贴近到了乳/晕上,并停止了动作。我正在想,接下来他大概又要缓缓推下去按摩腰部那里了,谁知他静止了五秒钟,忽然把食指中指并拢,用指腹按在了我的两粒樱桃上。 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由不得令我浑身一颤。他手指上似有一股电流,经由桃尖那里瞬间传达到大脑,我的身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 他立刻停住,小心翼翼地轻声嗫嚅道:“我……是不是冒犯了姐姐了?” 我继续舒适地俯卧着,头也不抬,带着含混的鼻音,懒懒地说:“唔……很好……继续。” 第7章 有欲无情 “嗯……”他低应了一声,旋即用两个中指指腹在我的樱桃顶端反复地打着圈,轻轻地摩擦起来。 我胸前两点嫣红在他的摩挲之下渐渐挺立了起来。 他立刻感觉到了我细微的变化。忽然,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两颗樱桃的根部,大拇甲上修得短短的指甲开始在桃尖上轻柔而快速地刮动起来。 这种刺激来得异常激烈。那种酥,麻,痒还混合的轻微小痛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有如被弱电流击中一般。我的喉咙里忍不住又含混地哼了两声。 听到我娇柔的轻吟,我感觉他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他努力镇定着,但说话已经有些磕磕巴巴了,并伴随着微微的喘息, “姐,我现在……现在要帮您按……按摩臀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从我胸前包抄过去捉住了我的两只肥硕的大白兔,腾出另一只手就按在了我的臀部。 现在,他的两只手同时按摩揉捏起来。我的胸前象两团发酵的面团般在他手中变幻出各种形状,并渐渐膨胀硬挺起来;而我丰满紧实的两瓣臀肉也被他抓捏得颤巍巍弹跳不止。我的身子开始变得炽热,有一股隐秘的欲/望从小腹升起,在那里蠢蠢欲动。 他的手指一路缓缓滑了下去,离我最隐秘的地方只有一步之遥,他却停了下来。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吊在了半空中,下不来,也上不去,有种莫名的空虚,那种感觉很不爽。正待扭头询问,他却不知犯了什么邪,忽然伸出两臂,象翻烙饼那样大力地将我翻了过来。我一下子变成了仰躺的状态。 这不是一般推油要走的正常步骤。我惊异地看着他,刚要说话,就见他猛然分开我的两腿,二话不说,头就俯了下来。 此时的他和刚开始时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他,热情如火,力道凶猛,完全不容我反抗。 他忘情地吸吮吞吐着,火热的舌如蚂蟥一般钻进钻出,不断地刺激着我最敏感的点位。我体内的的欲波急剧膨胀,整个人迅速燃烧了起来。快感如连绵不断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袭来,我抑制不住地哼吟出声,五分钟后到达了巅峰。 他拿来湿巾,弯腰为我轻柔而细致地擦拭着,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目光中水波荡漾,说不尽的温柔怜爱。那眼神就仿佛凝视着自己的恋人一般。 “姐,你刚才叫的声音真好听……”他鼓起勇气,嗫嚅着轻声说。 他清秀的脸上一片潮红,望着我的一双黑眸温柔如水。我扫他一眼,知道他这并不是职业化的调情和奉承,而是真的情动了。我反而忍不住心生厌烦。 我起身下地,耷拉着眼皮从茶几上拿起香烟。他很有眼色地立刻拿起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我默然无语地就着那火光将香烟点着,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淡淡道:“今天就到这里。去拿单子吧,我签字。” 他愕然望着我,唇边那丝羞涩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按正常程序,男技师至少也要为女宾服侍出三次gc,务必要使金主酣畅淋漓骨软筋酥后才算结束。他这才刚刚开始,我就已经要买单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神态又恢复了最初的局促,却仍然努力让自己腰背挺直地站在那里,低垂着眼眸轻声说: “对不起,我刚才可能失态了……您的身材和声音太象我从前的女朋友了,您是除她以外,这辈子和我如此亲密的第二个女人,所以我……我……没有控制好……” 顿了顿,他的声音越发轻微了下去,困难地喃喃道:“在这里,您是我第一位……” 我抬手作了个阻止的手势,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是吗?那我额外多付你五百元红包吧,你去前台结帐就可以了。” 他飞快地抬眼看我,眼神里有些意外的欢喜,又有些莫名的黯淡。他站在那里愣愣地迸了半晌,方轻声说:“谢谢柳小姐。” 我在帐单上签了字,他双手接了过来,低着头默默地转身离开。他的背影修长而挺拔,面容忧郁而落寞。我的心里忽然一动。 “13号,你回来一下”。我及时地叫住他。 “姐……?”他立刻刹住脚步,惊讶地回头看我,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光芒。 “唔……你技术不错,留个电话给我吧。”我不急不徐地说。 “啊……好的,好的!”听到这话,他明显的喜出望外,连忙兴冲冲地去找纸笔。 我微眯着眼睛,从后面打量着他的背影。从我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背影斯斯文文的,和我铭刻在心底分分钟不敢相忘的某人还真是有点象呢,不加以利用一下岂不是浪费了?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中的香烟袅袅浮起一缕轻薄的白雾,氤氲了我精致的面庞。我唇边徐徐绽开的那抹冷冷的笑意,借着烟雾的遮挡,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第8章 三姑 三姑进门的时候,正好和刚要离开的李羽(13号)碰了个对面。 李羽初来乍到,并不知道三姑就是“迷离夜”的大老板,还以为她不过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因此只是礼貌地冲她微笑着点了个头,就一路走了出去。 三姑进了门就踢掉高跟鞋,慵懒地往沙发上一躺,跷着二郎腿一边抖动,一边斜睨着我笑道:“刚才那孩子不错吧?长得帅,活儿又好,还是个大学生呢。怎么样,够纯情的吧?” 我抓起浴巾裹住身子,从包里把相机的内存卡拿了出来,转身奉上。 “还凑和吧。三姑也要享用一番吗?”我不置可否地随意一笑。 “我?看心情吧,你不知道我一般只爱小雏儿吗?”她从鼻孔中喷笑一声,把内存卡接了过去,看也不看就随手扔进了精致小巧的手袋里。 “搞定了?没什么麻烦吧?”她将两手举到面前,眯起眼睛,仔细欣赏着自己刚修过的指甲——十指尖尖,涂着鲜红如血的蔻丹,远远望去,宛如刚在衙门里受过一场夹刑。 我耸了耸肩膀,表示一切ok。 三姑的年龄一直是个谜。 假设她把我从同心海中救上来的那年是四十岁的话,如今又过去了十年,她应该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可岁月仿佛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迹。她的脸光滑紧致,一丝皱纹都没有;身材虽胖大,却也是前凸后翘,五十岁的女人保养得如同丰盈鲜嫩的撩人少妇,完全看不出老态。 有时我和她在一起说着话,看着她那魅惑至极的黑眸红唇和极尽妖娆的体态,会突然有种非常诡异的感觉,觉得她不是人,而是某种修炼成人形的千年女妖,靠吸食十几二十岁小处男的精元来永葆青春。 是的,现在她比前两年越发变本加厉了起来。除了固定的几个老相好之外,目前被她或哄骗或威逼利诱到床上去的,已经几乎清一色全是十来岁的童子军了。 “马胖子快从欧洲回来了。他昨儿给我打电话,还说想你想得都梦遗了,嘻嘻……你好好休息两天,到时候抖擞精神狠狠地吸干他,嗯?” 三姑吃吃笑着,深棕色的丹凤眼迷迷蒙蒙瞅着我,那只素白的纤纤玉手搭上我的肩,有意无意地顺势下滑,最终按在我的胸上。 “啧啧,瞧你的这对宝贝儿,又白又大又挺,爱死个人儿了!别说男人了,就是我摸着都忍不住想咬两口……” 她艳红的双唇微微嘟着,纤长的手指捻过我的一点嫣红,眼中闪过某种贪婪的光芒,就势就要剥掉裹在我身上的浴巾。 我木着脸,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佯作去关空调,顺势退开了两步。 “好啊,等他回来我好好调/教调/教他,让他尝尝什么叫欲仙欲死,什么叫生不如死。相信有钱的马大人会非常欢喜的。” 我云淡风轻地浅浅一笑,拿起桌上的冰可乐一饮而尽。 “哎,你这个吸人血的小妖精啊……”,三姑并未因我的闪避而流露出丝毫不快,反而越发爱怜地瞅着我,叹息一声:“也不知多少臭男人会死在你身上呢,可怜的……啧啧,先为他们默哀一下吧。” 她耸耸肩,从手袋里拈出一张银行卡,随意笑道:“喏,这是十万块,拿去买件衣裳穿吧。” 我大刺刺地接了过来,并不和她客套。因为我知道,我不过是从那肖书记那笔生意中赚到几个辛苦钱而已,而三姑从中得到的各种好处,简直不知要比我高出几百倍了。 我和她客气个屁。 我和三姑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或者说,她是城府极深的花楼老鸨,而我是她手里的当红头牌。我们互相牵制,互相忌惮,又相互依存。 说到三姑的城府,这又是一个诡异的地方。我认识她这么些年,却依旧不清楚她的来龙去脉和身份背景。她究竟姓甚名谁,籍贯何处,有无家室,我一概不知。 表面上,她不过是一家私人会所的老板,却交游广阔手眼通天,所交所识既有商贾巨富,又有社会名流;而她最为偏爱的是政界人物,许多在电视上露过脸的地方大佬们暗地里都曾是她的座上宾。 在她的帝国里,我不过是为她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之一罢了。而象我这样的小卒子,她手里有一打。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全都无所谓——从十年前我被那个人推下悬崖,落入同心海中那一瞬间开始,我的世界早已崩塌,一切的一切早都没有所谓了。 现在唯一令我还有点兴趣的东西,就只剩那厚厚的散发着浓郁异香的钞票了,以及一颗充满仇恨的心中默默编织着的报复计划。 我,等待了十年,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着。 马胖子去欧洲公务半个月,明天就要回来了?唔……这可真是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这意味着,又有人给我送钱来了;而我的复仇计划也将拉开序幕了。 第9章 李羽 我从迷离夜出来的时候,虽已日暮黄昏,却比先前更加闷热了。气压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来。时不时有低空飞行的燕子贴着车窗一掠而过,看来一场大雨已经在酝酿中了。 汽车拐了个弯,沿着杏林路低速向前驶去。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自己究竟要去哪儿——这十年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公寓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现在就上床睡觉又实在是太早。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得想法子打发过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边的汽车站台上人头攒动,人人汗流浃背地站在那里,翘首盼望着公交车,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烦躁。 我在那些人中发现了李羽。 他已经换下了会所的制服,此时简简单单地穿着件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上背着大大的双肩书包,怀里抱着个文件袋站在那里,完完全全恢复了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样貌。 他的相貌属于清俊干净那一类,虽然衣饰寻常,但站在拥挤的人群里,他那高高瘦瘦的侧影显得那样熟悉和醒目,以至于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里距离“迷离”夜有两站地的距离,他远远地走到这边来等公交车,显然是怕被熟人认出来。 隔着车窗玻璃和行色匆匆的来往行人,我静静地注视了他好久。他年轻的身影和铭刻在心底的另一个人的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我的心脏突然毫无预兆地抽搐起来。 我缓缓驶了过去,靠路边停了车,隔着窗子叫他:“李羽!” 李羽抬头四顾,眼神有点茫然。待看见是我在叫他时,他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有些惊慌和无措,又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先是迅速地向四下溜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极快地走了过来,站在窗外局促地叫了声“柳姐……” 我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很随意地说:“回学校吗?我送你一程吧。” “哦……”他急速地眨了眨眼睛,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紧张而心虚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别担心,就是顺路捎你一程而已,你的同学们不会注意到的。” 我顿了顿,又极随意地说:“其实咱俩还是校友呢,我也是w大毕业的,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啊,真的?”李羽惊讶地看着我,片刻后就讪讪地掉头望向别处去了。我注意到他的侧脸莫名地泛起一抹绯红。 他默默地上了车,双膝并拢,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和一个小时前和我在床上情热如火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也不说话,悠闲地点了一支烟,心里只是觉得好笑。 迸了半天,他终于捱不住车里异样的静默,喃喃地开了口: “我知道,柳姐一定非常瞧不起我,我一个大男人却……却去做这个……”他声音干涩,十分困难地低声道。 我纵声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咱们俩这不是半斤对八两吗?我是因为空虚寂寞冷,你又是为了什么?钱?还是女人?”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牙齿咬着下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隔了半晌,终于缓缓说道: “我家里很穷,我和我的初恋女友一起从家乡考进了w大,可是她见识了这里的繁华热闹以后,就开始嫌弃我家里了,很快就傍上了有钱人,跟我提出了分手……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她,我家的确穷,千疮百孔,穷透了……” 我捻熄了烟头,唇边微微冷笑,好熟悉的剧情。红尘俗世里每天都在上演着这样俗套而残酷的戏码,只不过上一个剧本里的主角是我,现在换了一个苦逼男主角而已。 汽车驶上了蜿蜒的滨海大道。阴沉而广袤的苍穹下,左边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右边是一轮如血残阳静静地往海里掉。二者组合在一起,竟有种另人震憾的凄美绝伦。 我重新燃起一支烟,默默吸了一口,淡淡问:“w大中文学院有个姓潘的副院长,你认识吗?” 第10章 英俊大才子潘副校长 “潘副院长?柳姐说的是潘鸣天吧?”李羽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敬重之色,神情倒也放松了下来,与有荣焉地微笑着点头: “当然认识啊。潘副院是咱们w大的骄傲,那可是位少有的大才子大帅哥,年轻有为,整个w大没人不认识他。哦对了,他现在不是院长了,不久前已经提了副校长了,还不到四十岁,是咱们w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校长了……怎么,柳姐也认识他?” 相隔十年,乍然从别人嘴里听到潘鸣天这个名字,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的刺了一下,狠狠地绞痛起来。足足迸了五秒钟,我周身的血液才重新缓缓流动,而我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仍是冰凉如水。 居然提了副校长了?!那厮居然,混得如此春风得意?! 我目视前方,淡淡一笑:“不熟,算是老乡吧。” 不熟?我心底连连冷笑。怎么会不熟?这个男人,就是粉身碎骨挫骨扬灰,我都不会忘记。 十年,我整整等了十年。潘鸣天,我们就要再次见面了,你的遗书准备好了吗?! 我在w大东门外停了下来。李羽紧张地隔窗观察了好半天,这才飞快地下了车,继而低着头一路急走,很快就混入那些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学子们中间了。 迷蒙的夜色中,他回头向我挥了挥手,冲着我灿烂地展颜一笑。 和李羽分手后,我把车停在不远处的一家药店外,打算进去买点帮助睡眠的药。最近,我的神经衰弱越来越严重了,没有药物的帮助,我甚至会整晚难以入睡。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发出“嘀”的一声,提示有短信。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刚刚才分开的李羽。他在短信里诚挚而大胆地写道: “姐,你相信吗?刚刚才分手,我就发现我开始想你了,连吃晚饭都没有胃口……明天,你还能去迷离夜吗?明天好想再见到你。” 我无声地牵了牵嘴角,唇边露出一丝凉薄的笑。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个单纯的人了吗?连这个看似文静害羞的半大小子都知道自己想要攫取的是什么,进而做到心机尽掩,步步为营了呢。 呵呵,孺子可教也。 不过他也不想想,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在我这么一个阅尽风月的半老狐狸精面前卖弄这些小手段,岂不可笑? 可是为什么当年,我却没有这样的心机,竟会蠢到那么令人发指的地步,甚至还因此差点送掉了自己的一条命呢? 我把电话拨了过去,尽管眸光凉薄似冰,脸上却是温然笑着,一如我素日的柔媚。 我说:“当然宝贝儿,明天不见不散。” 李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难掩其兴奋之情,心满意足地收了线。我却把车开去了w大东门外,在那里耐心逗留了将近四十分钟。 果然,我又没看到那个女人的红色座骑出现在校门口。我的唇角不禁微微上勾,无声冷笑——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吧? 曾经,十年前,那女人每天都会跑过来接姓潘的下班,肆无忌惮地在校门口就吻上他的面颊。怎么,捱不过七年之痒,你们的热情终于也消退了么? 我捻熄了香烟,向窗外随意一弹,烟蒂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飞向路边的垃圾箱。汽车随即一路绝尘而去。 我抬头看向后视镜,镜中人脸上的笑容妩媚丛生,一对乌黑的眸子却象千年幽潭般冰寒刺骨。 第11章 裙下之臣 半夜,我接到了马胖子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急不可耐地说:“心肝儿我回来了。明天下午,老地方,洗干净了床上等着我啊……这回你准备怎么伺候你老公呀?” 他暧昧地嘿嘿笑着,说话的声音低而含混,仿佛在向我的耳根子咈咈地吹着热气,我甚至能听到他咕咚吞咽了一口唾沫的异响。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马胖子那几乎完全谢了顶的秃头,以及他那如同怀孕八个月的圆滚滚的大肚子,金鱼一般的肿眼泡,以及从那总是眯成一线的小眼睛里射出来的色眯眯的目光。 我把想要呕吐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嫣然笑着,对着听筒柔声道:“马总辛苦了啊,明天我为您接风洗尘。让我想想,怎么慰问慰问您才好呢?唔……这回咱们一定要玩点新鲜刺激的才行……”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立刻粗重急促起来,马胖子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略有些颤抖,他急色色地说:“什么新鲜刺激的?到底怎么玩儿?快说快说!” 我吃吃笑着,故意爱娇地拖长了声音:“急什么嘛,现在说了还有什么意思?明天您不就知道了……?” “你个小妖精,真会吊人胃口!”马胖子无可奈何地恨声道:“真等不及现在就想趴在你那白花花的身子上!他妈的,迟早我得死在你这狐狸精身上……” 我纵声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 第二天,远离市中心的郊外,湖光山色的碧云别墅。 三点整,马胖子如约而至。 他四顾无人,刚要举手按门铃,厚重的大门已经从里面徐徐推开。我站在门内,高高昂着头睨视着他,下巴冲他一点,傲然道:“hey,man!” 马胖子吓了一跳,只管呆愣愣地望着我,一时连说话都忘了。 我,画着冷艳而浓重的烟熏妆,头发高高束起;身穿艳红的皮质短裤和胸衣,黑丝袜,脚上穿细高跟漆皮靴,嘴唇和指甲都涂成了猩红的颜色,妖冶至极。 我在马胖子面前一向是温柔妩媚的范儿,从未作过这种酷辣的装扮,以至于他一见了我这幅打扮,眼睛都直了。 他贪婪地紧盯着我的胸部,结结巴巴地说道:“柳眉,你怎么穿……穿成这样……” 我竖起食指,在唇边优雅地嘘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什么柳眉?你要称呼我女王陛下!” 马胖子有点懵。枉为一介证券交易所的老总,此时呆站在那里,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般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起来。 我毫不客气地伸手揪住他的领带,象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一把扯了进来。大门随即“嘭”地一声关上了。 四面飘窗上,厚重的紫色天鹅绒窗帘低低垂着,房间里光线幽暗,一灯如豆,有如午夜。 “宝贝,快过来!可想死我了……”门刚一关上,马胖子就急不可耐地朝我猛扑了过来。 我灵巧地闪身避开,一抬手,手中细细的皮鞭就狠狠抽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鞭子准确无误地在他胳膊上留下长长一道血痕。 马胖子大叫一声,象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般,迅速把双手缩了回去,继而圆睁双眼,又惊又怒地瞪着我问:“柳眉……你疯了吗?!” “你聋了吗?叫我女王陛下!愚蠢的奴才!”我的脸一沉,手中的长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抽了下去。这次命中的是他的后背。 “啊!”马胖子猝不及防,后背上又挨了一鞭,疼得他向前一个趔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却升起莫名的快感。这些背弃爱情和家庭的臭男人,活该挨鞭子! “你这小骚货有病啊?!你他妈的给老子住手……”马胖子呲牙咧嘴地吸着凉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老羞成怒地瞪着我,“这他妈就是你的新玩法?!” “哎哟怎么了嘛马总?难道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很刺激么?”我镇定自若,一边掩口娇笑,一边用鞭子柄抬起马胖子的下巴,就势把他推倒在厚厚的丝绒地毯上,同时叉开两腿跨坐在他腰上。 “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痛并快乐着?”我根本不在意他的羞恼,自顾自轻佻地嘻嘻笑着,缓缓贴近他的脖子,用我柔软的红唇从他的耳根一路摩挲着向下慢慢亲吻到他的前胸,同时熟稔地解开他的腰带,右手似一条滑腻的鲶鱼般灵巧地钻了进去,准确地握住他的命根子,随即轻一阵重一阵急一阵缓一阵地动作起来。 “啊……嘶……噢……哎哟……”马胖子在我手里很快便象一条抽去了骨头的胖头鱼般委顿在地,脸上的怒气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管闭着眼张着嘴高一声低一声地哼叽起来;一张油光水滑的胖圆脸时而皱成一团,时而拧眉咧嘴,痛苦得象在油锅里挣扎,又快乐得似要飞升成仙去了。 我骑在他身上,杏眼桃腮满面含春,眉眼间皆是媚惑至极的盈盈娇笑,眸底却泛起冰寒刺骨的冷意。 躺在我脚下的这堆不停抽搐着的烂泥般的软肉令我恶心欲呕,可我还是要继续下去。我的右手继续娴熟地动作着,腾出左手粗暴地三两下便撕扯掉了他的衣服。 第12章 精心织网 马胖子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在床上根本没有什么作为,哪里禁得住我的蓄意搓弄?我不过才动了动手,还没三两下他就双眼翻白,喘着粗气呻/吟着要缴械投降了。 在这当口,我决定来个火上浇油。 我重新利落地提起鞭子,冲我身下这堆白花花的大肥肉狠狠抽打起来。 随着清脆的啪啪声,马胖子那肥墩墩的大腿和腰腹间上立刻现出几条长长的鲜红的鞭痕。我身下的呻/吟声陡然尖锐起来,变成了嗷嗷的浪叫;近在咫尺的胖脸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扭曲变形,而他那勃发的情欲却也因着这猝不及防的强烈刺激而愈发浓重地泼洒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啊啊!宝贝儿……我的心肝儿……亲娘哎快给我啊!快快……”他浑身疯狂地扭动着,双手痉挛着试图抓住我的腰让我坐上他的宝贝。 我扭动柔软如蛇的腰肢闪躲着,听着他一声声要死要活的哀求,只管咯咯嘻笑着,忽然扔掉鞭子凑在他耳边轻轻问: “w大那个潘鸣天是在你们交易所开的股票帐户么?他是个大户吧?他投了多少资金?买的是什么股票?” 马胖子的浪叫声陡然弱了下去。他喘着粗气惊讶地瞅着我:“什么……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跟潘鸣天……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客户信息我怎么能随便透露出去呢?这是原则……这是……是犯错误……” 我对他冠冕堂皇的说辞嗤之以鼻,一边不置可否地微笑着,一边伸出舌尖轻舔他的耳垂,继而倾起上半身缓缓坐上了他的命门,慢慢上下起伏起来。 “啊……嘶……噢……哎哟我天呐……”马胖子没说完的半句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又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哭爹叫娘去了。 “你只要告诉我,他有多少身家,买的是什么股票就行了。我又怎么会让你犯错误呢?你说我怎么舍得……?”我直勾勾地瞅着马胖子的眼睛,吹气如兰般在他耳边幽幽叹道: “不瞒你说,姓潘的他……曾经也是人家的情人啦。可他后来把人家抛弃了,连分手费都没给一分呢,说是没钱……我气不过,只是想知道他是真的穷,还是在玩我……” 马胖子一时无语,看着我的的眼神闪闪烁烁,表情十分复杂。阴晴不定的神色间很明显有一丝黯败而阴郁的醋意。 我只是清浅地笑着,柔嫩的双手不着痕迹地夹住了他胸前的两突,徐徐刮弄摩擦起来,臀下起伏的动作也渐渐加速加重,同时伏在他耳边爱娇地低语:“好人,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吃什么醋呀……告诉人家嘛,好不好啦……” 马胖子哪里扛得住这个,身子早酥成了泥。他在风口浪尖的巅峰上起伏旋转着,只觉得欲仙欲死魂飞魄散,两只眼睛不自禁地眯成了一条缝,浑身时而僵直时而抽搐,嘴里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声哼叫起来: “你个小妖精……你那姓潘的姘头在我们那里开了好几个户头,总数三五千万吧……这半年行情不好,他鬼得很,一直空着仓不肯进货呢……啊啊啊啊宝贝儿再快点!你弄死我吧……啊!” 随着一股浑浊喷涌而出,马胖子快乐地几乎晕死了过去,直挺挺躺在地毯上只管大口喘着粗气,动弹不得。而坐在他身上已经闭口不言的我,却是面凝寒霜,眸中光芒闪烁,心中五味杂陈。 三五千万……?!不过十年的时间,我拜那姓潘的杂种所赐,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生死浩劫,如今整个人已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而那贱人却活得好生滋润!不但人模狗样地爬上了高位,居然还这么有钱了?!凭什么,怎么可以?! 我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里。 马胖子终于缓了过来。他心满意足地躺在那里,心情大好,汗腻腻的胖手伸过来爱怜地摸索着我的肩膀,乜着眼笑道:“哎,你这吸人血的小妖精啊,我迟早非得死在你身上不可……喏,这是哥哥给的十万块钱,拿去买衣服吃饭吧。” 我看也不看他递过来的银行卡,只管低了头闲闲欣赏着我新做的珠光色指甲,鼻中不屑地哼了一声:“十万?我想换套红木家具都不止这个数了,这够干什么的?堂堂证券公司老总,啧啧,真是抠门!” 马胖子被我说得神色间有点尴尬,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那……那我再加上两万好了。” 我把目光从指甲上收回来,搂过马胖子的脖子咯咯笑道:“哎哟马哥,开个玩笑嘛你还当真了。咱俩还谈什么钱呐?怪俗的……不过我也想炒股票玩玩呢,马哥给推荐一只股票嘛,让妹子也跟着财神爷赚点钱呗?” 马胖子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想了半天才沉吟着说:“你知道,我们是有纪律的……现在监管很严,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好了,马哥也不亏待你,这次就给你十五万你去换家具,下次马哥再多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沉下了脸,冷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证券公司的关系户老鼠仓跟着发财的多得是!怎么到我这儿就上纲上线了呢?说到底还是咱们关系不铁呀,我高攀不起。既然这样,你赶紧穿上衣服走人,以后咱们也不必再见了。” 说完,我利落地披衣起身,面若寒霜地拉开门,一幅“送客”的样子。 马胖子窘迫地干笑着从地毯上爬了起来。赖着不走吧实在尴尬,可要真的和“小妖精”一刀两断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的,真是进退两难。 他低头费力地思索了半天,终于心一横,重新把我拉进怀里,豪爽地笑道:“行啦行啦你别生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得,马哥今儿就给我宝贝儿推荐一只票好了。” 他附耳对我说了一个代码,低低道:“这只票,是几个超级大私蓦在联手坐庄,现在他们收集筹码已经快到尾声,就快要拉升了。你现在买进去时机正好,一个月后这只股就会开始上涨,会从10元一路暴涨到30元左右。然后炒作完毕,庄家撤退。为了稳妥,你在25元就出货,千万别恋战,落袋为安……那几个私蓦特别凶悍,拉升起来象坐飞机,抛筹也干净利落,从不手软,一眨眼能把人跌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你跑不及就全赔进去了……” 临出门时,马胖子又再三叮嘱我:“不管是谁,你都绝不能走漏消息,亲爹亲妈也一样!切记,切记!” 我答应着,仪态万方,巧笑嫣然。 第13章 狐狸精和小牛犊 第二天下午,因为没有什么事,我如约再次光临“迷离夜”。 那位妖娆的领班看见我再次姗姗而来,十分惊讶。以前我都是每隔两周过来放松一次,雷打不动;象这样昨天才来今天又来的情况还从未发生过。 她连忙远远地迎了上来,满面春风地向我寒喧道:“柳小姐来得好巧!5号前脚刚回来,您后脚就到了,是约好的吧?您稍等,我这就叫他过来……” 我脚下不停,径直朝我一直用惯了的“听雪阁”走去,边走边淡淡道:“既然是刚回来,那就让他歇着吧,不必过来了。你去把13号叫来。” “13号?”领班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有些不太确定地追问了一句:“您是说新来的那个小鲜肉?昨儿给您做服务那个?” 见我脸上还是淡淡的不置可否,她这才笑嘻嘻道:“哦哦好的,明白了,我这就去叫他!” 欢场的客人嘛,喜新厌旧太正常了,这些妈妈桑们自然早就司空见惯了。不过能让我这么一个在“迷离夜”被公认为“冷美人”的客人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毕竟会让领班对李羽高看一眼,想来他以后在这儿也能混得容易一些了。 “听雪阁”是我在“迷离夜”惯用的房间,几年来一直如此。我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很顽固的人,比如用惯的房间,蒸过桑拿后就要喝冰可乐的习惯,还有一直用的5号,也不是说多喜欢,只是习惯了就懒得改,时间长了就成为一种顽固。 我在淋浴房里洗浴的时候,听见外面的房门被推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不用猜也知道是李羽。 我不以为意,继续悠闲地躺在浴缸里享受我的玫瑰牛奶浴。套间内外静悄悄的,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便显得格外清晰,衬得那气氛平白地就暧昧起来。也不知坐在外面的那个毛头小子会不会如坐针毡?我没来由地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我扔在外面床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我本不想理,但是李羽隔着浴室门尽职尽责地问我:“是三姑打来的,柳姐要接听吗?” 看来他应该已经见过三姑了,也知道了她就是他的老板。 我顿了顿,无可无不可地漫应了一声:“那就听吧。你帮我把手机拿进来。” 足足隔了两秒钟,我才听到李羽在门外含混地应了一声。 我已是阅尽风月的妖娆艳妇,早忘了面对异性羞涩腼腆是什么体验了。男人于我,不过都是那么回事儿罢了。所以我天经地义地以为,李羽当然会借着送手机的机会,心花怒放地溜进浴室撩拨我一回,顺势把该做的也做了。 我对这个倒也没意见,当然也没什么期待。我根本就是浑不在意,无可无不可——来这儿的一个原因,不就是图个放松图个乐子嘛! 谁知,李羽居然,并没有进来…… 他只是虚虚推开一条门缝,勉强把手伸了进来,手心里托着我的手机。而他整个人则规规矩矩地立在外面,不越雷池半步。这……倒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瞪着眼低头瞅着那只突兀伸进来的修长的手,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觉得有些好笑——我这么一只阅人无数的狐狸精,倒在一个生瓜蛋子面前失算了? 三姑在电话里叽哩呱啦说了些什么我都没仔细听,只记得临收线时她沙哑而暖昧地咯咯笑道:“你屋里那孩子不错呀!不是雏儿胜似雏儿呦,啧啧啧,宝贝儿尽情享受吧,一定很美味。” 隔着电波,我仿佛听到了她饥渴地吞咽口水的声音,莫名地一阵反胃,厌恶地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迷离夜”几乎每一间包房里都隐蔽地装着针孔摄像头。三姑那个老妖怪经常躲在密室里,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各路贵妇夫人们与她豢养的清俊小哥们在房间里颠鸾倒凤,并以此为乐。 我以为听雪阁应该是个例外,原来并没有。 半个小时后,我松松披了件雪白的浴袍,身上还带着玫瑰花露的芬芳,慵懒地走出浴室。 李羽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叫了声“柳姐”,眼睛不由自主就向我胸前裸露的大片雪白肌肤溜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避开了。 我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也随意打量了他一眼——高挑的个子,穿着会所白衫黑裤的工服,干净而熨贴;头发似乎是新理过的,短短的很精神;浓眉深目,唇红齿白,那轮廓依稀有某人十年前的影子…… 我的心底又是一阵刺痛,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可乐,仰头欲喝。 猛不防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原来是李羽默不作声地从我背后伸过手来,径自从我手中取走了冰可乐,继而又是一杯温热的红枣茶递了过来。 “昨天不是说了,出了汗的热身子不能喝冰的么?很容易生病的!”他叹气,声音虽轻而低,语气里却居然有不满的意味。居然,还皱了皱眉。 我瞥了这个毛头小子一眼,由不得就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他拿自己当谁了,管我? 不过刚蒸过桑拿,出了很多汗,正口渴得很。清甜的红枣茶被李羽卡着时候沏好,此时不冷不热,温温的刚好入口。 跟他,我自然用不着矫情,就着他的手也就把茶一饮而尽了。 很不错。的确比喝冰的舒服。 我惬意地长长吁了口气,慵懒地往床上一躺,纤纤玉手一指茶几,吩咐李羽:“烟。” 李羽看了看我丢在茶几上的烟盒,并没有去拿,而是转身从物品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大盒子,含笑走过来打开给我看: “柳姐你抽这个试试,这个比你的烟好。”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狐疑地看那盒子,是最近电视广告做得非常火的什么“戒烟宝“,说是无毒无烟无尼古丁,是香烟的替代佳品。 “这又是什么鬼?”我几乎骇然失笑了。 第14章 女王也有臣服的时候 “从昨天我就觉得柳姐抽烟实在抽得太凶了,我算了算你一天要抽掉三四包的样子?这样下去你会得肺癌的!所以我……” 他局促而诚恳地看着我,脸上微微有些胀红,却仍然认真地说下去: “我爸就是肺癌死的,你不知道他最后有多痛苦!为了给他看病,我们家欠了一屁股债,可他还是死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所以我觉得柳姐最好还是能把烟戒掉,就算一下子戒不掉也必须得减量……” 他絮絮地说着,我沉默着翻了个身,心底有些莫名的七上八下的烦躁,也不知哪里不对了。 李羽觉察到我一直无语,便停住口,讪讪道:“其实我平时,也不是这么罗嗦话多的人,在柳姐面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红红的,扭头望向窗外,费力地转移话题:“今晚没有月亮,好象要下雨了……” 我的心愈发烦躁,从床上坐了起来,淡淡道:“其实,你真的不必套路我,什么烟啊茶的。你做好你的服务就够了,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可你若想在我身上做别的投资,我好心劝你还是省了吧,只怕你要亏本。你才几岁?亏不起的。” 李羽僵硬地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好半天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套路你……?呵呵也是,毕竟我们是在这种地方认识的……” 他的脸青了又白,太阳穴上有青筋隐隐地跳动,眼神也一下子阴郁了下来,那样子竟然有几分怕人。 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儿,因为被人戳穿而老羞成怒,当然也是正常的。 李羽突然大步向我走了过来,一把就扯掉了我身上的浴袍,将赤身裸体的我死死按在床上。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他咬着牙发狠道: “你说我要做好我的服务是么?好!我绝不会让柳小姐失望!” 这转折来得太快,我完全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已经被他的唇狠狠堵住。他清冽而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异常霸道地狠狠碾压吸吮,我渐渐不能呼吸,头昏脑胀,胸腔似要炸裂一般。可偏偏有一种濒死的快感渐渐从口唇处弥漫全身,令人心悸,令人沉沦。 那陌生的快感让我觉得莫名的恐惧。我用双手奋力扳住他的头,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我身上扳了下去,然后我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叉开两腿直接就骑在了他身上。 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在床上,各路身份的男人都只有被我骑在身下浪叫的份儿,何曾轮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穷小子来上我了?! 我胸腔里鼓涨着一口气,毫不客气地一把握住李羽的命门便要坐上去。谁知这穷小子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此时的他对我怒目而视,轮廓分明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吭地捉住我的双手反拧到身后,蜂腰一挺,便再次将我凶猛地压在了他身下。 我们俩谁也不言语,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撕扯纠缠着从床上翻滚到地上,又从地上翻滚到沙发上。不消多时,我如瀑的长卷发已经散乱不堪,不着寸缕的雪白肌肤上布满了红艳的吻痕,只累到香汗淋漓连连喘息。 李羽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的工服早被我扯得七零八落,只剩一只袜子还勉强穿在脚上,脸上红胀得如同关公一般,身下早已是怒发冲冠剑拔驽张了。偏偏,我俩谁也不能得手。 唯其因为久久不能得手,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渐渐灼烧了起来,似有一股股炽烈的岩浆在地壳深处奔蹿涌动,却是久久找不到出口喷薄而出,渐渐积蓄成一股强烈的欲,悬在那里,令我心浮气躁,令我意马心猿。 大概我们俩在房间里闹腾的动静太大,外面走廊上的服务生终于觉出了不对劲儿,紧张地过来敲门,在门外低低地问:“柳小姐你没事吧?您需要什么吗?” 我毕竟还算是要点脸面的人,连忙调匀呼吸仓促应付了一声。就这一眨眼的分心迟疑,李羽一把便将我掀跪在地上,捉着我的双手反拧到背后,另一手抓住我的一卷长发强迫我高高地仰起头,他灼热的坚挺毫不迟疑地从就我背后长躯直入,瞬间便直捣黄龙。 我的身体猛然僵直战粟,积蓄已久的欲/望在这一刹那被烘烘然引爆,我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那叫声中带着畅快而凄婉的颤音,痛楚中又夹杂了百般的柔媚,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种媚入骨髓的浪叫,竟然是我……发出来的么?! 可我根本来不及惊愕,因为骑在我身上的年轻男人完全不给我一丁点喘息的机会。他简直就象一头进入拼杀状态的公牛,挟着飞沙走石狂风暴雨而来,在我身体上疯狂地碾压掠夺,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我稍稍有一点点抵抗,便换来他对我更加狂暴的一番蹂躏。 我渐渐丢盔弃甲毫无招架之功,终于放弃了一切挣扎,只能被迫舒展开身体,在他身下颤抖着迎合,被他推入没有尽头的极乐汪洋中旋转沉浮,娇哼吟哦,终至泣不成声。 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般的欢愉了,足有……十年了吧?久到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年轻健壮的男子新鲜清冽的身体竟然是如此热烈,如此美好。 没错,这些年来我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阅男无数,可那些无一例外都是些身居高位虚伪苍白的中年老男人。那些男人们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福,肌肉苍白松驰,常年的四体不勤养尊处优使他们的身体机能都很差,那些衰败的身体就连在床上动两下都显得力不从心。所以,也只能是我反过来驾驭他们罢了。 可是,也许一直做女王也有疲倦和心累的时候……吧?就象此时,被指引被给予,偶尔做个婉转承欢的臣服的小女人,这感觉竟也还不错。很不错…… 一番雨收风住后,我慵懒地侧卧于榻上休息,李羽躺在我背后拥着我,用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为我梳理着凌乱的长发。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呼吸里有草木山泉的的清新,时已黄昏,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 第15章 穷小子也是有脾气的 我的呼吸逐渐均匀下来,脸上的红潮缓缓褪去后,我又回归了冷傲淡漠的“柳小姐”。 翻了个身,我随意一指茶几,淡淡地吩咐李羽:“烟”。 李羽随着我的矜持,也迅速回归了青涩局促的小侍应生模样。仿佛刚才的天雷勾动地火不过是打盹时偶尔做的春梦一场,人醒了梦也就散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着问我:“那……给你买的‘戒烟宝’,就算是白买了……吧?” 他局促地看着我,眸子乌黑而闪烁,目光里有些微的失望和不甘。 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档子事,原本今天的干柴烈火就是因为这“戒烟宝”而起的……我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随意道:“拿来给我瞧瞧吧,难得你有这份心。” 就算他有自己的什么市侩小心思,一个才出社会的半大小子,我跟他认真个什么劲儿?睁一眼闭一眼,打个哈哈,乐呵乐呵也就完了。 李羽却是眼睛都亮了,由里到外透出了高兴。他答应着,极其利落地抽出一支戒烟宝,郑重其事地双手捧到了我面前。 我慵懒却也足够配合地接了,衔在唇间,忽然想起一事,便闲闲问他:“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据我所知,这戒烟宝不算便宜,至少也要一两千块。照他说的家里那样穷,怎么会有余钱给我买这些东西?套路的话,我猜他应该会说“花了两个月的生活费,只要能让柳姐成功戒烟,这两个月我干啃馒头也愿意”……,云云。 然后呢?有钱的柳姐怎么忍心让苦逼穷学生去啃干馒头。一感动,两千的戒烟宝接过来,两万的毛爷爷赏回去,也都是可以期待的。 我唇边噙着一丝清浅的淡笑,懒懒地斜倚着床头,嘴里叼着的代用品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味道也并不讨厌。算了……说到底,什么是假?什么又是真?你哄着我开心,我逗着你玩,不过是这么回事罢了。 “是我的工资,我把工资提前支了,没想到还富余不少”。李羽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看得出心情相当不错,声音里都透着轻快: “三姑特意把我叫去她的办公室,仔细问了我学校和家里的情况,叹气说‘勤工俭学的孩子不容易’,就痛快地让我提前把工资支了”。 “哦……”我微微顿了顿。我竟然失算了?不过三姑的套路,这刚来的傻孩子想来还没摸清…… 许是才刚的一番天雷地火的确是让我喜欢了,我由不得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沉吟片刻,尽量放缓语气,对李羽说: “以后不要提前支钱了。若是三姑说你家里不容易,主动给你钱用,不管她要不要你还钱,你都不要接。” 李羽的眉头微微一挑,静静地看着我,轮廓分明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终究没有言语。 能考进w大的孩子,当然不会是傻子;能到这种地方来赚钱,也不会真纯情得象张白纸。我想他必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了,也就点到为止。至于听不听,关系利害,自己决定好了。 “至于你在这里……”我下了地,自顾自去斟了一杯红枣茶,捧在手里啜了两口,缓缓道: “若是因为眼下困难,你只是想在这里赚点钱度过难关,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记得及时收手,越早抽身离开越好。你还这么年轻,w大也是一所好大学,不要让这一段经历给你的将来留下太大的污点。以后等你混得有出息了就会懊悔,会瞧不起自己的,不值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不禁有些骇然失笑。我这是怎么了,头顶长出了光环,化身圣母玛丽亚了么?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人向善,这不是我的风格呀。 .谁知李羽的脸却莫名地红胀起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我丢在桌上的打火机,迸了一会,他忽然粗声大气地说: “多谢提醒。不过我恐怕真的要让柳小姐瞧不起了,我一时半会还真是没办法抽身离开,只能在这里自甘堕落了!” 我呛了一口茶,连连咳嗽了两声,这才去挑眉看他。 嚯?这是哪来的脾气?简直莫名其妙!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也敢吼老娘?!老娘也是有病,当什么玛丽亚,真特么的吃错了药了! 我心里窝火,却又不便于一怒之下把他轰出去。毕竟算年纪他都快可以叫我阿姨了,发飙什么的那是小姑娘们干的事,于我,只会自贬身份。 9我便没有言语,只在他话音将落未落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了茶几上,发出了异常刺耳的一声脆响;同时凌厉地扫他一眼,便自顾自踱到了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欣赏外面华灯初上的夜景,将他晾到了一旁。 李羽似乎有些不安,我听到他站在我背后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我脸上淡淡的,打定主意完全不去理会他。我隐隐感觉到我已经微微地偏离了轨道,这让我感觉很不好,必须及时修正。 红9时节已是初秋,有点薄阴,窗外零星飘着细微的雨丝。天刚刚擦黑,“迷离夜”楼下四围的霓红灯已经相继亮了起来,照在花园中间巨大的喷泉上,反射出光怪陆离的炫目光芒。我站在七楼的落地窗前向下眺望着,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远远的,有车灯的强光由远及近而来,一辆流线型保时捷红色小跑无声无息地驶入停车场,径直停去了最里面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毕竟“迷离夜”是名嫒贵妇阔太富婆们的天堂,一到晚上豪车云集,那辆保时捷混迹其中倒也算不上太过张扬。 可当领班亲自到楼下,一路小碎步迎了过去,又亲自将那位车主人迎下车时,我的呼吸不由一滞,浑身的肌肉瞬间都僵硬了起来。 那个女人,倪苏苏!没错,就是她! 即使她黑超遮面,即使她戴着一顶硕大无朋的帽子,帽沿拉得很低,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第16章 婊子就是婊子 因为倪苏苏的左腿天生有一点残疾,比右腿短了几公分。她平时走路会非常刻意地把步子放得很慢,这样才能尽力遮掩她跛足的缺陷。也正是因为她有这点缺陷,她反而总是更加夸张地昂首挺胸,努力显出一派雍容高傲的名媛风范,令不熟悉的人一开始并不容易发现她这点残疾。 可是我!以我当年和她那样深厚的“交情”,即使夜幕已经低垂,即使隔得如此远,她那奇特的站姿和走姿又岂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嚣张跋扈的高门贵女倪大小姐,居然也偷偷摸摸跑到风月场里打野食儿来了?你的恩爱老公不能满足你了么?你们的性事不够快活是么? 很好。既然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也省了我多费很多周章。呵,那就尽情享受吧,校长夫人! 我狠狠捏着厚重天鹅绒落地窗帘的手指渐渐放松了下来,唇边慢慢绽出一个凉薄而妖艳的浅笑。 我回头向李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前来,指着楼下的跛足贵妇轻描淡写道:“你出去溜达一圈,瞧瞧那位夫人去了哪间房,是谁伺候的,一共待了多久?回来说给我听听。” 李羽狐疑地向楼下张望了一眼,讶然问我:“为什么?柳姐认识她?她是谁?” 我扫他一眼,随意地微笑:“难道你不认识?你居然不知道,你非常仰慕的那位潘大才子,你们最年轻有为的潘副校长,有一位开红色保时捷的夫人么?他们夫妇俩的伉俪情深在w大可是传为佳话呢!据说潘夫人每天都会亲自开车接送老公上下班,你……居然不知道?” 我看戏般将下巴向停车场那边点了点,遥遥一指最里面那一团模糊的红,但笑不语。 李羽看清了那辆车以后,目光变得颇为复杂。震惊中夹杂着厌恶,同情中流露出不屑,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有些不安地说:“我听说校长夫人身份不低,好象是咱们市里三把手的女儿……” “错了,那是从前”。我抿了一口茶,淡淡地更正:“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爹,现在已经升任市里的一把手了。” “哦!”李羽脸色微变,顿了顿,蹙眉道:“既然如此,我觉得柳姐更犯不着去招惹她了,对您实在没什么好处……” “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打断他,“你现在就照我说的,出去逛一圈吧。” 李羽看着我,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沉默而顺从地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沉寂下来,我执拗地不去开灯,一任那秋夜的风带着肃杀的凉意从窗外猛灌进来,如滔天的海水一般灌进我的口鼻,吹透我单薄的衣衫。我瑟缩地抱紧双臂,整个人如沉海底,只觉得透骨侵肌的寒冷。 冷,好冷啊…… 熟悉的场景再次风驰电掣般袭来。只是那场景更黑暗,更冰冷,那是一片更加令人恐怖和绝望的死寂世界,那种彻骨的绝望令我刻骨铭心,永生不忘! 尤记得,我在那黑沉沉的一片汪洋中呼叫挣扎,苦咸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地灌进我的口鼻,惊涛拍岸的轰鸣声盖住了我虚弱而支离破碎的呼救,嶙峋的礁石早已割得我遍体鳞伤;我原本娇艳如花的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彻底毁掉了——颌骨粉碎,面容塌陷,耳朵被锋利的礁石削去了一只,鼻子也不见了踪影。那是我从陡峭的悬崖边“失足”坠海时给我留下的巨大的,不可挽回的伤痛。 而我之所以会去到那悬崖之上,是因为某人对我说,那片海叫“同心海”,有情人在那高崖之上结下“同心锁”,许下山盟海誓,便能永结同心,白首不分离。 呵呵,我虔诚地信了。 我本应葬身鱼腹的,可是老天垂怜,那天三姑正好带着几个小新宠驾着游艇在海上玩乐,她们在海面上发现了已经奄奄一息濒死的我,我这才捡回了一条残命。 再之后,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年。我的腿,我的肋骨,几乎全部断掉了,我居然还能再站起来,连那位著名的德国医生都直说是一个奇迹。大概是老天爷都觉得我太可怜,对我格外开恩了吧。 我的破碎的脸,前后经历了十二次手术。每一次术后,被一层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的我的整个脑袋都肿胀如猪头,彻夜的疼痛如刀割油煎,令我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谁人所赐?我又怎敢片刻相忘?! 呵呵,毛头小伙儿才刚说让我不要管了……?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呢,我深埋心底的仇恨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一笔勾销么?我冷笑——除非我再死一回! 大约二十分钟后,李羽回来了。他整个人变得比出去时轻松多了,微笑着,手里甚至拈了一枝从楼下花圃里顺手采撷的小雏菊递给了我。一边简略地向我汇报: “校长夫人去的是6楼的贵宾室,安排了5号过去为她做的服务……不过从时间和结账单看,她也只是规规矩矩地点了个泰式按摩。而且都没做完,潘夫人就走了。” 他说完,又着重地加了一句:“只是纯按摩,没做别的,很规矩。” 我手里闲闲地把玩着那枝黄色的小花,点了点头:“知道了。我猜应该是5号不合潘夫人的胃口吧,也或许她这次只是来探探路的?呵呵,你们校长夫人一贯狡猾,这很符合她的风格……奥不对,我怎么能说她狡猾呢?我应该说她是……机智而谨慎?” 我扭头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夜幕深处,淡淡地冷笑:“不过再怎么机智谨慎,骨子里终究也还是个婊子。是婊子,就会发骚,忍不住的。我们总要给她个表现的机会不是?” 第17章 我选我爱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在李羽面前说粗俗的脏话,而且眼神恶毒而凉薄。 李羽惊愕地看着我,一时无语,半晌方微微地皱眉道: “也不好这么评价别人吧……毕竟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没有伤害她的丈夫,没有伤害到柳姐的师兄,这难道不好么?反正我是挺高兴的,我觉得这应该也是柳姐希望看到的吧?也许她真的只是想来做个正规按摩,简单放松一下呢?毕竟……” 我用一声不屑的嗤笑打断了李羽的话,纤纤玉手向窗外停车场上云集的豪车们遥遥一指,懒懒道: “小兄弟,你是在逗我呢?那些富婆贵妇们如果只是单纯想做个正规按摩,有的是高级美容院啊,巴巴地跑到这儿来找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做什么啊?” 我乜着眼睇了李羽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跟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干柴烈火,各取所需……这还要怎么说?” 李羽的脸腾的一下子胀得血红,迸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闷声道:“我,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哎哟哪里不一样了嘛?”我笑得妩媚如三春之花,腰肢细软如蒲柳,蛇一般缠上了他,向他耳洞里徐徐吹着热气,手指轻佻地摩挲着他的下巴,笑谑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来这儿原本是打算卖艺不卖身的,结果穷书生头一遭接客就遇到了聊斋里的狐狸精,被强行上了?” 李羽听着我软糯而放荡的粗话,呼吸渐渐重浊起来,反手环住我的腰,乌黑的眸子直直瞅着我的眼睛,粗声道:“谁被强上了?明明是我上了你好不好?瞧你这小姑娘,怎么又调皮了!” 一面说着,他的脸已经俯了下来,热辣辣的的嘴唇霸道地覆上了我的红唇。 我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渐渐发烫,没两分钟工夫,他身下便又一次怒发冲冠了。我在心中慨叹:年轻力壮的身体就是勇猛能折腾啊! 房间里依旧没有开灯,半敞的落地窗外透进一片如水的月光,照在床上,给李羽的面容轮廓镀上了一层清辉,让他的眉目磊落分明。 这一次,他对我没有狂风暴雨般的蹂躏,有的只是温柔,无边无尽醉死人的温柔。 我慵懒地仰卧于床,如绽放的玫瑰一般尽情地舒展着身体迎合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他的眉梢眼角,叹息着低语: “李羽,我猜你一定是你们班里的宠儿,女生们大概都争抢着喜欢你,对吧?” 李羽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只含糊着应付了一句“哪有,怎么会呢?”,便屏息凝神,积蓄能量准备开始冲刺了。 我的身体在他渐渐加速的冲撞中上下颠簸起伏,尤如陷入汪洋中的一片树叶;我的意识也变得有一点点缥缈和模糊,不由自主揪住他浓密的黑发,喃喃絮语: “李羽你知不知道……你和他有一点点……相象……?和他年轻的时候,十年前……” 李羽没有听清,他的全幅精神已经集中在腰腹丹田之内,一边凝神提气准备给我最致命的一击,一边含混地喘息着随口一应:“唔……谁……我和谁象……?” “潘鸣天——你仰慕的英俊大才子,你们的潘校长。”我借着昏蒙的夜色作遮掩,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字字清晰。 “你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修长的身材、还有举手投足间那种温文的气质,和十年前的他神似……只是……你比那时的他稚嫩,心思也单纯得太多……” 李羽的动作微微一滞,如雾的眼神里混进一丝愕然和困惑,下意识地喃喃反问:“潘校长么?什么意思……” 我仿佛没有听见,语声平板地说:“十年前,你们的潘校长比现在更年轻英俊,又才华横溢,让全班的女生着迷。不过他和你一样,出身贫寒,家徒四壁,除了有一个半瘫在床上的农村瞎眼老娘,和几个弱小的弟妹以外,就一无所有了。那些想追求他的女同学们在得知了他的家境以后,也就纷纷知难而退了。不过有两个女孩是例外,一个是和他青梅竹马爱他至深的同村姑娘,另一个……是这临海市位高权重的官宦千金。可惜,她是个跛子。” 即使房线里的光线十分昏暗,我也能感受到李羽的眉心猛地一跳,伏在我身上的身体也微微僵硬起来。 我并不理会,继续淡淡道:“青梅竹马的农村女孩比潘鸣天小六岁,在潘鸣天在w大上研二的时候,女孩也奋力追随着他考进w大上大一。那时,潘鸣天和女孩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两个人爱得热烈缠绵,只等女孩一毕业,他们就要结婚了。可就在这时,那位‘身残志坚’的官宦千金横插了一腿进来。” 李羽默默地听着,他的身体仍然在动作着,只是动作已经明显迟缓了下来,这时便“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然后呢?” “然后?呵……”我无声地冷笑:“一个是同样家境贫寒、对他没有半分助益的未婚妻;另一个是位高权重可以让他少奋斗二十年的官家小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李羽沉默着,反复思索了很久,才极其认真地回答:“我会选,我爱的人。” 我忽然莫名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浑身乱颤不能自已。笑声中,我眼中有凉凉的泪涌了出来,簌簌地流了一脸。我在黑暗中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李羽的头发,温然而随意地说了声: “你,可真是个小孩子。” 尘封已久的往事轰轰然席卷而来。我想起当年我和潘鸣天在菜市场旁边租下的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小破房子,一张床就占去了大半间,两个人吃饭睡觉学习都只能在床上;冬天屋里滴水成冰,夏天又能把人活生生蒸成人肉包子。 那个时候我们俩是真穷啊!可那时也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家里什么忙也帮不上,两个苦学生的学费生活费吃喝拉撒全要靠自己想办法,还要拼命省出钱来补贴家里。 夏天,有时他买一根我喜欢的酸奶葡萄雪糕回来给我吃,都会满头大汗地一路飞奔,只盼着到了家那雪糕能少化一点,我就能多吃一口;冬天的雪夜他出去做家教,我心疼他太辛苦,有时会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十元钱买一点肉在屋里炖着。屋外飘着鹅毛大雪,屋里弥漫着暖烘烘的水蒸汽和肉香,我一次次去门外张望,抻着脖子盼他快点回来……那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真的是甜蜜啊! 第18章 一对狗男女 可是有一次却出了意外。 屋里点着煤球炉子,我在炉子上给我外出奔波的亲爱的未婚夫熬着鸡汤。我们没钱去租带电梯的暖气房,天寒地冻的时候在屋里生炉子,既能做饭又能取暖。潘鸣天告诫过我这样太危险,可是极度的寒冷让我对那种危险性存了侥幸心理,于是终于出了意外。 我醒来时是躺在医院里的,我煤气中毒了。我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急急地问潘鸣天:“炉子上的鸡汤端下来了么?” 当得知半锅鸡汤早已熬干,鸡汤里零星的几块肉也已焦黑如炭,连锅都烧漏了,同时我的住院抢救费高达一千多元时,我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 潘鸣天心痛地搂着我,也红了眼圈。我在他乌黑深邃的眸底,第一次捕捉到一丝我不甚明了的焦躁和绝望。 我并不知道,其实当时倪苏苏已经出现了。 他们两人相识于倪苏苏的姨妈家里。那时,潘鸣天正在给倪苏苏上高中的表弟补习功课,恰巧有天倪苏苏去姨妈家串门,一眼就相中了高挑俊美又满腹经纶的潘鸣天,立刻对他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起初,才华横溢心比天高的潘大才子对那个相貌平平胸无点墨的跛足女完全是视而不见的,一晚上连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可当补完了课,潘鸣天下楼准备回家时,愕然发现倪苏苏正坐在车里等他,说可以顺路捎他回家,而她开的竟然是辆法拉利;以及当得知倪苏苏的爹是市里的三把手时…… 这一次,潘鸣天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半推半就地上了她的车。虽然在整个车程中,他基本选择了沉默,只听她一个人在那里谈天说地。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倪大小姐来找我示威时,亲口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的。而在我哭着追问潘鸣天,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准备去攀龙附凤了?潘鸣天只是沉默,却并未否认。 从那晚以后,我们的生活里开始若隐若现地有了一抹倪苏苏的影子,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比如,我们很快搬去了一栋精装修的两室一厅的电梯公寓——因为潘鸣天忽然大方地说,好一点的环境可以让他更加安下心来做学问。我问他哪里来的钱,他却又含糊着一带而过。 又比如,我曾在潘鸣天的包里发现过一只新买的精美水钻发卡,我以为那将是他给我的惊喜。谁知一直等到晚上关灯睡觉了,他对那发卡却只字未提;而第二天晚上我再偷偷翻他的包,那发卡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已经不翼而飞了。 再比如,倪苏苏曾化身房东,亲自跑到我们的房子里东瞧西看,对我各种刁难。 只可惜,十年前的我,白痴得一踏糊涂。都这样了,我竟丝毫也没怀疑过我的未婚夫,呵呵,我也真真是蠢出国际水平了。 不过我知道,那个时候潘鸣天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抛弃我,真的去投入倪苏苏的怀抱。毕竟他这个人,还是自恃才华,颇为心高气傲的,怎会真的心甘情愿娶个难看的跛子为妻呢?于是他一边继续和我双宿双飞,一边暗地里与倪苏苏虚与委蛇流连暖昧,以期能事业爱情双丰收,什么都不耽误。 可是世上哪有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呢?名门贵女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倪大小姐终于雷霆震怒了。 大小姐发飙的严重性是方方面面的。首先,倪苏苏无偿“借”给潘大才子的车子和房子迅速被收了回去,我们又搬回了十平米的破屋子;其次,已经打算聘用潘鸣天的那家赫赫有名的本地上市公司突然莫名其妙地把他pass掉了,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再后来,潘鸣天绝望地发现,他只要是去临海市任何一家稍微大点的公司应聘,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他四处碰壁,渐渐地走投无路起来。 而这个时候,我偏偏怀孕了。 我对潘鸣天的种种自然是一无所知,只是一味沉浸在肚子里孕育出我们俩爱情结晶的巨大喜悦中,甚至忽略了潘鸣天越来越阴沉的面容,越来越焦虑暴躁的脾气,和对我越来越不耐烦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抱着我痛哭流涕,一会说对不起我,一会又骂自己没用,一会哭一会笑,一会用头撞墙,一会又对着我长跪不起。 我简直吓呆了,在我再三追问之下,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那句哀求我的话:“……眉儿,现在要孩子不是时候,我陪你去医院把她打掉好不好……?” 如同五雷轰顶,我一下子就懵了。我的孩子,我亲亲的宝贝女儿,她这时候已经快七个月了啊!有胳膊有腿会睡会动会玩,我早已爱她如命,这时候你叫我去打掉她?! 我浑身打着哆嗦,让潘鸣天给我一个解释,他支支吾吾地解释不出。我总算不是太傻,这时突然间有些明白过来了。 我问:“你有别的女人了?” 他一味地不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蹲在地上用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抽自己的嘴巴。 那一瞬间,我的心痛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我死死瞪着这个委顿在我面前的男人,这个我爱了二十年的男人,从牙缝中颤声喊道: “为了一个什么贱女人,你让我的孩子去死?!做你他妈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跌跌撞撞地狂奔了出去,象游魂一般在街上游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日。 潘鸣天疯狂地给我打电话,我不接,抠出电话卡扔进了路旁的水沟里。我已经咬着牙下定决心,负心汉我不要了,我嫌脏,就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我那样爱她,我怎么可能去伤害她?她小小的生命,又岂是一对狗男女能摧残的?! 三天后,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我们的出租房去搬我的行李。 潘鸣天喜出望外地奔出来迎我,他以为我想通了,又说了一堆对不起我的话,然后郑重其事地向我承诺: “眉儿你放心,你和孩子今天为我作的牺牲,我都记在心里了!你等我几年,最多七八年,等我度过眼下的难关,飞黄腾达了——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一定会成功的!到那时,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作回‘潘夫人’!我们也还会再有孩子的,你放心……” 我看着他,只觉得震惊、陌生,恶心和可笑。 第19章 那是我的噩梦 我冷笑道:“等你七八年?你的意思是说,你去娶了新欢,还要让我悄咪咪地给你做个外室?你可真有‘能力’啊!不过不必了,我不稀罕什么‘潘夫人’的名头,你以后是否飞黄腾达也和我无关。我会带着孩子走,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她养大成人。我们不会去纠缠你,你也不要来骚扰我们,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一点关系了。” 我说完这话就不再理他,自顾自拖了皮箱往外走。 潘鸣天呆在当地,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追上来拦住我,难以置信地哑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留下这孩子?!” “是,留定了。”我看也不看他,平静而昂然,推开他转身便走。 他是知道我的,虽然表面柔弱,但是一但决定了的事就会义无反顾,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紧抿着薄唇,僵硬地站在那里,面色由白转青,看着不断远去的我,他那阴晴不定的一双黑眸中渐渐升起一层浓重的阴霾。 我吃力地拖着皮箱在烈日下艰难前行,忽然听到潘鸣天在我背后喑咽地喊了一声:“眉儿别走,是我错了,我都改!只求你原谅我吧!” 我的心脏象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击,继而又被拉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悬在了那里。我没有转身,可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潘鸣天伸出双臂从背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抱住我,埋首在我脖颈间,喃喃低语: “眉儿,刚烈如你,叫我这须眉男子情何以堪?失去你,我才发现你对我是多么重要,我不能没有你……是我一时糊涂犯了错,只求你看在宝宝的面子上能够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尽我所能好好照顾你和咱们的宝宝,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没有言语,冷着脸倔强地不回头看他,可是鼻子却忍不住一阵阵发酸,有两滴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他的手温柔而卑微地抚上我的面颊,替我轻轻拭去泪痕,声音越发低哑下去:“你也不想让我们的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以后被小伙伴嘲笑看不起的,对不对?” 他真的是个聪明人,一语就击中了我的要害。 肚子里的宝宝突然激烈地动了起来,用力地踢着我,似乎在向我传达着某种强烈的情绪。我以为宝宝是在赞同她父亲的话,也害怕自己成为一个没爹的娃,所以用这种动作向我示意。我禁不住柔肠寸断,潸然泪下。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我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就会痛苦自责地几欲发疯。宝宝,我可怜的宝宝!她哪里是在害怕失去父亲?她分明是在用弱小的力量拼命向我示警,要我带着她远离那衣冠禽兽,她分明是在向我求救!可她那愚蠢白痴的娘却浑然不知灾难正一步步向我们迫近,亲手将她送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潘鸣天敏锐地捕捉到我眼底的一丝犹豫,知我已有心思回转的意思,禁不住面露欣喜之色,哽咽道: “眉儿,谢谢你还肯原谅我,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你们娘俩好,再不负你!明天,我们俩就去同心崖上许下白头誓言,结上同心锁,然后我们就马上结婚,你说好么?我们的宝宝已经实在是等不得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0,大概怀着宝宝的女人智商已跌成负数了吧?我,居然被他这番声泪俱下的忏悔和表白感动了,心软了。 毕竟,这个男人是我一心一意爱了二十年的;毕竟,他还是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我终于还是妥协了。 在我低垂着头轻轻说了一声“好”时,我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丝不可名状的喜悦和骄傲。因为我觉得一无所有的我,最终还是战胜了呼风唤雨的名门千金,这证明我和潘鸣天的感情基础是深厚的,是经得起风浪的!——我太高估自己了,好愚蠢的女人。 第二天,是个微雨的薄阴天气。我和潘鸣天来到海边,坐着缆车上了同心峰。我们俩手挽着手,漫步在盘山栈道上,渐渐上到了崖顶。脚下是一望无际墨蓝的大海,汹涌的海浪狂暴地拍击着海边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令人胆寒。 这里是情人们的圣地,不知有多少有情人在这里许下山盟海誓;也不知有多少痴男怨女在这里携手向下纵身一跃,殉了彼此的深情。 我望着脚下的滔天巨浪,不知为何突然心慌得厉害。我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潘鸣天,看到的却是直勾勾两道狂乱暴戾的目光,和一张正向我迫近的扭曲狰狞的脸。 这么些年来,我每每回忆到这里,记忆就会自动戛然而止。连我的大脑都觉得后面发生的事情太过恐怖,自动替我选择了过滤功能,只留给了我无边无尽的滔天恨意。 我躺在一室寂寂的黑暗中,眼睛大大地睁着,一眨不眨地瞪着天花板。伏在我身上的李羽早已停止了动作,也那样沉默着,仿佛已经盹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叩了几声,服务生在外面小心地问询:“柳小姐?够钟了,请问还要加钟吗?” 李羽忽然惊觉地回过神来,呆呆地有些失措。毕竟,迷离夜的钟点费是很贵的,而他只是自己发着呆,什么服务都没为我做,我却要为他的失职买单了。 “柳姐……”他抱歉地嗫嚅了一声。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一笑,扬声向外道“我再加两个钟。” 门外的服务生得令而去。李羽笑了一下,如释重负般附在我耳边低语道:“刚才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分神了……来,我们重新来过,这次我保证不辱使命!” 我温柔地抚摸着他光洁的脊背,在他向我再一次发起攻势的时候,闲闲笑道:“刚才我也走神了,回忆了一些往事……之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说到你和你们潘大校长有几分神似,校长夫人是个跛子,还有……” 李羽猛然停住动作,向我粗声道:“其实柳姐就是潘校长当年那个青梅竹马的穷姑娘,不过被现在的校长夫人横刀夺爱了,对吧?” 我顿了顿,莞尔一笑,“没错。好孩子,真聪明。所以我恨极了……” 我温柔地抱住李羽,把他的脸紧紧抵在我的胸前,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柔声道:“你,肯帮姐姐一个忙么?” 第20章 我不愿意被你利用 李羽的身体在我怀里突然变得僵硬,但随即他便越发疯狂地运动起来,同时拧着眉毛粗嘎地打断了我: “嘘!别说话,不要说……什么都别说!我……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莫名的惧意,大概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于是在我体内更加凶猛地冲撞着,倾轧着,搏命一般,以此来掩盖他没来由的不安,也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微叹一声,暂时抿唇不言,微闭了双目,全心全意去享受他带给我的无上欢愉。 又是一阵疾风骤雨席卷而来,李羽难耐地嘶吼着把我们两人同时推上了颠峰后,疲倦地仰倒在了我身旁。 我悠长地叹息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有些凌乱的黑发,缓缓道:“五号做不到的事,你却可以。你和她老公年轻时实在是太象了,她一定会迷上你的。去吧……你不是喜欢姐姐么?你一定肯帮姐姐这个忙的,对么?” 李羽一声不吭地仰躺在那里,一只手还环在我的腰间。房间昏暗,我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只觉得他修长的手指冰凉,似是石膏像般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李羽从我腰间收回了手臂,起身坐了起来。 “我得回学校了。很抱歉柳姐,我想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他低垂着眼眸一鼓作气道,声音里有一抹难以描述的落寞和疲惫。 “我没想到潘校长和夫人是这样的人品,很替你不值。可我也不愿意沦为你报复她的工具。我……更不喜欢被你利用。” 他咬着嘴唇,从床下一把拉出他的大书包用力甩到肩上,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往外走。 我并不挽留,只是从烟盒里慢慢抽出一支烟咬在唇上。火机“啪嗒”一声轻响,在火光明灭之间,我看到李羽的脚步明显一滞,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他终究还是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侧耳听着,听着他的脚步声顺着走廊远去,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那边。寂寞如潮水般从虚掩的门缝里涌了进来,房间里一片沉寂。我掐灭了烟,将整个人没头没脑地裹进了厚厚的毯子里。 午夜时分,刀子如期给我打来了电话。 “柳姐,迷离夜那个13号李羽的情况,已经按您的吩咐都打听清楚了。他的家世人口很简单——祖居临县一个穷村,原本一家六口,他老爸不务正业只会打牌喝酒,前年癌症死了,治病和赌债欠下二十来万。他妈也是一身病干不了什么重活,只能在家操持操持家务。他还有一个妹妹在乡里念初中,一个弟弟在县一中读高三……” 刀子在电话那头人模狗样地叹了口气,惋息道: “说起来,姓李的这孩子也是命不济啊。读书又好长得又好,可混得还要偷着出来卖屁股!啧啧,也是让他那个穷家拖累的呀…… 我听着刀子幸灾乐祸的粗话,只觉得异样的刺心,寒着脸打断他:“他曾经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是吗?” “唔……是的。是和他同村的一个丫头,长得也不赖!俩人儿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考上的w大。不过那丫头是个嫌贫爱富的,上了大学眼界儿高了,就把李羽那娃给踹了,现在另攀高枝儿去啦!” “攀上了什么人?”我问。 “这个,暂时还没打听出来。只见过那丫头放学后被一辆高级轿车接走过两次,开车的应该只是个司机……怎么,柳姐对那丫头也有兴趣?那我去打听明白了再给柳姐回话。”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收了线。 已是凌晨两点,我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从我死而复生之后,我就患上了严重的精神衰弱,痛苦的失眠已经伴随了我七八年。就象此时,其实已经困得头痛欲裂,可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 窗外的雨渐渐大起来了,已有倾盆之势。我踌躇良久,还是坐了起来,决定冒雨回家。在家虽可能会继续失眠,也总比在这里瞪着眼直坐到天亮强一些。 整个“迷离夜”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楼上楼下一片寂静。走廊上还剩下一个值班的小服务生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到响动,小男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见是我,立刻惊跳起来,忙说:“外面雨下大了,柳小姐不如就在咱们这住一夜,明早再走吧?冒雨开车太危险了。” 我只一笑,并不理会,继续往外走。 小男生追了上来,手里举着一把雨伞塞到我手里,说:“13号下班的时候,留下这把伞给我。他特意交待我说,如果一会雨下大了,柳小姐又一定要回家的话,就让我把这伞转交给您。毕竟走到停车场还有段距离呢。” 我低头瞧着手里这把雨伞,已经用得很旧了,上面印着个什么治疗肺癌有特效的什么中药的广告。我猜,应该是买药时药店给的赠品吧。 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酸酸的象生吞了二斤青梅;又象被刀片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不是特别难过,但一直在那里隐隐地痛着。 接下来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再去迷离夜。主要是三姑分配了新任务给我,难度高,时间长,我实在分身乏术。不过潜意识里我知道,是我自己对迷离夜的某个人无端生了惧意。但我又说不清,我究竟是在惧些什么。 我再次踏足迷离夜,已经是初冬时节了。 妖娆领班正在前台和几个面生的年轻男孩子打情骂俏,一眼瞧见我,忙堆了满脸笑迎上来,夸张地向我打着招呼:“柳小姐可是稀客了!您可得有好几年没来过了吧?咱们家最近来了一批花容月貌的小鲜肉,带来给柳小姐瞧瞧?” 我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径直朝走廊尽头的“听雪阁”走去,一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不必了。你还是去把13号叫过来吧。” 说话间,我已走到听雪阁外,伸手就去推门。 领班似乎这才醒过神来,突然急急地叫了声“柳小姐留步!三姑在里面呢……”。 她刚要上前阻止我,那门不过是虚掩着的,已经被我推开了。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幽暗,但我还是一眼就瞧见了纠缠在正对面沙发上的那两个人。 第21章 求您把他赏给我 三姑仰面朝天躺在沙发上,白腻腻的前胸几乎半裸着。而另外一个,即使是背对着我,即使房内光线昏暗,我也能从他修长健美的背影轮廓上一眼就认出,那是李羽。 此时的李羽,正被三姑大力拖拽着,把他的头强行往她硕大无朋的胸脯上按压。 李羽的姿势僵硬而扭曲,看得出他正在奋力挣扎着拒绝,但似乎又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得罪三姑,或被人听见,因此显得十分狼狈。 我乍然见到这场景,忽然觉得胸腔里象塞进了一大团破布,一口气堵在那里,只涨得满脸通红。 屋里的两个人听见开门声,同时向这边望过来。三姑见是我,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依旧大模大样歪靠在沙发上,瞅着我笑眯眯道:“眉儿来啦?你先去别的房间耍耍,我跟这孩子说点事儿。等我完事了就叫她们喊你去。”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僵立着没有动。 李羽的脸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红胀得似要滴下血来。乍然出现的我,看到了他最难堪最狼狈的样子,这令他羞愤难当,下意识地推开三姑就要夺路而走。 三姑丝毫也没有阻拦,脸上依旧一团和气得象个菩萨,轻描淡写地掸了掸双手,就似是掸落了一地浮尘,一边向慌不择路的李羽慈祥地笑道: “瞧你这孩子,跑那么急干什么?小心自己的腿脚,可别跌断了哈。” 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我的心猛然向下一沉,脸都白了。 三姑的暴戾毒辣,别人不知道,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酷爱男色,最喜欢二十岁以下的小男孩,不过对于那些不听话的小家伙们来说,她惩治起来也丝毫不会手软。 记得有一年冬天,她看上了一个新来的十八岁漂亮男孩,男孩却心高气傲地一口回绝了她。那小男孩后来很惨,听说被捆着在大雪地里跪了一宿瓷片,把膝盖硬生生地冻废了。三姑有的是钱,不过扔给男孩家里几万块钱,这事后来也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就这一眨眼间,李羽已面皮紫涨地冲了过来。他低垂着眼帘也不看我,直要狼狈地从我身边挤出房门去。 我寒着脸,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耳边轻声道:“别任性,听话,快回去。” 李羽猛然抬头,一瞬不瞬地望住我。我看到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竟似有一点晶莹闪过。愤然,悲伤,凄苦,无助……种种神情交织在一起,他就那么定定地瞅着我,我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的声音。 他有多大?十九?二十?二十一?他的眼神还很清澈,可他不是傻子。他来迷离夜已经两个月了,所见所闻让他从最初的狼狈中很快清醒了自己的处境。他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没有再往外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如一尊清瘦的石雕。 我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用力拧了一下子,一阵抽痛。我连忙垂了眸,又硬起心肠推了他一把,板起脸冷冷地轻声命令他:“回去,别惹三姑不高兴!” 同时,我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再一步,一直退到了走廊上。 我永远也忘不了李羽最后看向我的那一眼——眸光清冷而麻木,只看了那么一眼,他便扭开头,转身走回了房间。 房门在我面前阖拢,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缓缓地坐在了门口的沙发上。 三姑在享乐时从不避讳,紧闭的房门内很快便传出她淫/荡的嘻笑声:“小宝贝儿,来亲亲三姑的这里……唔,很好……啊宝贝儿你真棒……再来……” 我的喉咙象被人紧紧勒住了一般,火烧火燎地透不过气来。我焦躁地站了起来,在走廊上来回地踱着圈子;又从包里摸出一支烟叨在嘴里,可是手指竟有些不听使唤,火机连打几次居然都没打着火。我烦躁地将烟和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时,我听到三姑懒洋洋地说:“来吧小乖乖,去拿瓶烈酒过来,然后把裤子脱了,让姑瞧瞧你的小宝贝儿长得俊不?”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马胖子曾经隐晦地提过一句,说老妖婆素以折磨小男孩为乐,常有被她玩废了再也不能人事的……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直冲头顶,我猛然上前,一把推开房门,白着脸叫了一声“三姑!” 三姑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拽着李羽的裤带,扭头盯着我,一双三角眼里精光四射,冷冷道:“怎么?” 我极力镇定着,垂着头,以从未有过的卑微态度喃喃道:“眉儿是想求三姑……把这孩子,赏给眉儿……可以吗?” 三姑挑了挑眉,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我,然后精赤条条地坐起身,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近前去。 我低眉垂首,顺从地缓步上前。 她用手里的开瓶器缓缓勾起我的下巴,眼里满是玩味之色,指着旁边的李羽,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包/养他?就为了这么个小娃子?” 我被她迫得无法再低头,反而淡定下来,昂起头义无反顾地说了声“是!” 三姑“唔”了一声,三角眼叽哩骨碌转了两圈,说:“我还真没瞧出来,这小子有哪里不同凡响了?包/养男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 她放开我,随意地向李羽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顺手开了那瓶洋酒,对着嘴就咂了两口。 我眼望窗外,只是一味地沉默着。 三姑窥了我半天,终于“噗哧”一笑,闲闲道:“你愿意养他,成啊。不过那娃儿可是跟我这儿签了五年卖身契的,规矩总不好废了不是?不然在别的孩子们那里,你姑也难做……” 不等她说完,我便立刻急急地接口:“我晓得规矩的,赎身钱我替他出。出多少,三姑开价。” 三姑皱眉“嗳”了一声,亲昵地揽过我的肩膀,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姑知道你有钱,可你跟姑提钱,咱娘俩不是生分了吗?” 我的脸上还挂着强挤出来的一丝笑,心却一分一分沉了下去。若是老妖婆肯收钱还好;不肯的话,不知她要怎么刁难我? “您说吧,要我做什么。”我的声音呆板僵硬,没有一丝温度。 第22章 莫不是动了情 三姑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嘻笑道:“好孩子,爽快!姑的确是有件小事儿想请我眉儿帮忙呢,不过这事儿对眉儿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啦……姑这不是最近又打算做个进口牛排代理的小生意吗?他娘了个腿儿的,对方那黑鬼副总裁真他妈的臭不要脸!他上回见了你一面,不知怎么的就惦记上了,非得要你陪他一晚才肯签了这合同呢……“ 我的脸上勃然变色。那个黑鬼我知道,是个精力旺盛的色情狂,身高足有两米,身上物件儿据说过尺。上回三姑送了两个姑娘去他下榻的酒店,其中一个被折腾了半夜以后直接抬进了医院。 我呆呆站在那里,容色如雪,心已经沉入谷底。 三姑在我腰上拧了一把,半是不耐半是娇嗔地催促:“没问题吧?好闺女,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儿呀!” 我僵僵地站着,良久,方冷然一笑,淡淡道:“我睡别人也不知多少次了,不就是再被个黑鬼多睡一次么?最多医院里躺几天,又不会掉一块肉,能有什么问题?倒是三姑大方,既不要我替那孩子还赎身钱,还会替我出医疗费,我得谢谢您。” 三姑听了我的话一点也不恼,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笑得浑身白肉乱颤,轻拍着我的脸说: “说话夹枪带棒的突然这么孩子气,怎么倒象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了?难不成,你还真对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动了情了?弄得你连阵脚都乱了!” 她忽然敛了脸上的笑容,伸出戴着硕大钻石戒指的手指指定了我,厉声道: “你可是吃过男人亏的人,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男人是什么?不过是给我们赚钱和享乐的活玩具罢了。能让我们开心的就留着玩玩,不爽的立刻叫他们滚蛋,多简单的事儿啊。老娘有的是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可有一样,别动情。谁先动情谁先死,尤其是女人。男人这种东西,仗着你动了情就会往死里欺负你,懂吗?女人嘛,连亲孩子都靠不住,更别说什么狗屁男人了。女人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钱。你要记住,钱,才是最疼你最爱你,最能保护你的那一个。所以,” 三姑的脸上已经笑容全无,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道:“你也别怪姑心狠。姑就是个商人,看重的当然是利益。不过,姑也想借这个机会让你自己瞧明白喽——你今天既然脑门子发热,闯进我屋里要做糊涂事,那就必须付出代价。你今天伤了身,明天还会伤心。不付出代价,你学不了乖。” 我从听雪阁里走出来时,心中五味杂陈。心头似是憋着一口闷气,脚步却又莫名其妙的轻快。我被自己搞糊涂了。 李羽没在门口等我,这让我微感意外。举目四望,看见他远远地站在长廊尽头,正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那轮如血残阳。他颀长高瘦的背影在那漫天云霞的映衬下,有种异样的孤独感。 我由不得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以后你可以不必来这里上班了”。我站在他背后,故作轻松地微笑道:“你和你弟弟妹妹们的学费生活费,以后都由我来负担,你只管专心地完成你的学业就好。” 为了让他更无后顾之忧,我斟酌了一下措辞,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至于你家里欠下的那些外债,我也会替你们处理掉的。你不必担心。” 李羽安静地转过头来看了我几秒钟,又去望向窗外,淡淡地笑道:“有钱的小姐姐就是霸气,就是拽。有钱可真好,想做啥做啥,想养谁养谁,分分钟就能把别人的家底了解得一清二楚。呵……姐姐的大恩大德,我这穷小子无以为报,看来以后也只有鞍前马后,唯命是从的份儿了。” 他的声音平缓淡漠,并没有半分火气,可听在我的耳朵里,只觉得一阵透骨的凉。 想到刚才我因为他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三姑,想到那令人瑟瑟发抖的色情狂黑鬼还要去应付,想到过往的种种……千回百转之下,只觉得一阵懊悔和心累。 我冷笑一声,也淡淡道:“阴阳怪气的,是我触碰到你哪根脆弱的神经了么?你说的很对,你穷,没钱,那就只好受制于人仰人鼻息了,不必觉得不平衡。” “我从没有因为我穷而不平衡,你想错了!”李羽重新定定地望着我,黯沉沉的双眸中有隐隐升起的怒意,似腾起的两簇暗蓝的小火苗。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胳膊缓缓向下,最后停在了我握在手中的那张薄薄的白纸上。 “这是我的卖身契吧?呵,柳姐现在是我的新东家了?”他陡然顿住,两排浓密的长睫毛急速地眨动了几下,忽而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嘲讽而凉薄地笑了笑。 “我终于明白了,当初抢了您未婚夫的那位校长夫人……您真是有办法!您放心,我会想方设法去搞定她的。您既然包/养了我,还在我身上我家里洒下这么大手笔的钱,我就算赴汤蹈火精尽人亡,也得对得起您的投资不是?” 窗子里吹进来的冷风拂乱了我额前的发丝,我张了张嘴,如鲠在喉,竟是无言以对。 没错,说的都没错!可是,分明又不是这么回事,完全都不对了……怎么会弄成这种情形了呢?! 疲乏而烦躁地一回首间,见长廊那头,三姑斜倚在听雪阁门外,手里拿了把瓜子悠闲地磕着,脸上似笑非笑地正瞅着我。 心情在刹那间糟透了! 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情绪居然被李羽牵着走了? 我被这个发现吓了一跳。一个小屁孩而已,我想说什么做什么,还用得着跟他解释?!简直笑话! 我抬起手来,优雅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再重新昂起头,已恢复了我素日的高傲冷艳。 我冷冷地对李羽道:“你说完了吗?如果已经说完了,那就立刻跟我上车回家,你的雇主累了!要是还没说完,那我再容你两分钟的时间,快着点。” 李羽戛然住口,满脸都是来不及收拾起来的狼狈和阴郁。 第23章 是同居还是包养 我不理他,直接把车钥匙丢过去:“会开车吧?你的雇主累得很,现在只想歇着。” 李羽的面上明显现出一丝局促之色,手里捏着钥匙,嗫嚅了一下,方低低道:“我……不会。” “不会?连司机都当不了,难道我花大价钱包养你,你就只会上个床?那你会做早餐吗?会煲汤吗?会熨衣服吗?懂茶道吗?能陪我打麻将吗?不会?全都不会?!” 我冷哼:“那你的价值在哪里,你又委屈个什么?我要砸几十万出去,替你爹还赌债,替你拉扯弟弟妹妹,你还甩脸色给谁看呢?!” 李羽的脸因羞愤和惭愧而涨得通红,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他紧紧抿着薄唇,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知道了,我会去……学!” 我望着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小男生,把已经涌到口边的一串连珠炮般的讥讽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还是太年轻了,还是个孩子呢,我三言两语就可以拔掉他身上好不容易竖起来的那几根硬刺,轻轻松松就能捻碎他那一点点锐气。可是……我并没有成就感,一点也没觉得高兴。看着他狼狈却又努力倔强的样子,我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良久,我微微叹了口气,疲惫地说:“回家吧,好累。我是真累了。” 李羽飞快地望了我一眼。他眸底的那两簇火苗已经熄灭了,凉薄落寞的神色间掺杂进一丝怜惜。他沉默着从我手上把我的皮包接了过去,另一只手轻轻拥着我的肩膀,扶着我下楼。 三姑站在长廊那头远远地瞧着我们,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玩味神色。她随意地掸了掸手上的碎屑,将最后一颗瓜子仁抛进了嘴里。 我和李羽不约而同地都假装没看见她,不约而同地扭头从另一部电梯下了楼,不约而同地刻意回避着什么,不约而同地存了某种忌讳之心。 晚上,在我公寓里松软舒适的圆形大床上,李羽对我千般温柔,万般尽力。我必须得承认,我实在很享受他给我的那种销魂蚀骨的温存,我沉沦迷醉其中,简直不能自已。 我甚至开始有些害怕,将来有一天,我们分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带给我这种美妙的感觉了,那我该怎么办…… 但是今晚的李羽出奇地沉默。虽然他极尽所能地取悦于我,虽然在情浓得化不开时,他也会控制不住地出声低吟,虽然在完事后他仍会体贴地为我做好各种善后……但是整晚他几乎都没说过话,一直沉默着。 甚至,这是我们一起共度的第一个长夜,我们俩却并没有相拥而眠。他替我轻柔地盖好被子后,就自顾自转过身,背对着我睡了,连一声晚安都没有说。 我仍然象往常一样失眠到凌晨。只是今晚身边多出来一个人,这令我更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空空的,李羽早已起床去学校了。 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 无情无绪地披衣起身,打算去厨房翻冰箱找点吃的,随便凑和一顿也就算了。谁知才经过餐厅,我赫然看见餐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好几个碗碟,用纱盖帘罩着,显然是李羽离开前给我做好了早饭放在那里的。 我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餐桌前。浅青花碟子里是蔬菜鸡蛋薄饼;一个小泡菜碟里面是切好码好的熏肠,另一碟是小葱拌豆腐;桌上另还有一个粥煲亮着绿灯保着温,我掀开盖子的瞬间,一股喷香的热气直扑到我脸上,是熬得浓稠香粘的一小锅皮蛋瘦肉粥。 许是被那粥煲里的热气熏到了鼻子,我的眼睛里莫名其妙地涌进了一股热浪,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堵着。很多年没有在自己的家里吃过一顿象模象样的早餐了,我长长地吸了口气,坐下来开始享用这顿其实已经算是午餐的“早餐”。 吃完饭,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舒服地躺倒在沙发上,想着要是李羽在,这时候他大概会泡一杯热腾腾的花草茶送到我手上,那就更惬意了。 这么想着,忽然发觉在不知不觉中我似乎已经把冰可乐戒掉了。讶然之后,我的唇边不觉微微带出了一丝笑意。 自己动手泡了一杯枸杞红枣茶,一边悠闲地小口啜着,一边拿起手机,给李羽转了一万元过去。 这孩子,实在是太俭省了,从我认识他那天起穿的就是那条旧牛仔裤,现在都快入冬了,身上还是那条裤子……也许他还需要一台新的电脑?嗯,这样算着,一万元是肯定需要的。从电脑又想到他那个破旧手机,也不知用了几年了,屏都碎成花的了,还在用着……我轻叹了口气,心底有些酸酸的微疼。 想了想,又转了四千元给他,这样他也可以去给自己换个差不多的手机了。也不必太高级太扎眼的,同学们在用什么,他也有,不比别人寒酸,就好…… 转完钱,心里颇有些小愉悦。我哼着歌洗澡换衣服弄头发,又精心化了个淡妆,兴致致勃勃地出了门。 我打算去商场给李羽买几件换季衣裳,再去超市给他置办些生活用品。牙缸牙刷啦,毛巾脸油啦,内衣内裤啦……他今晚回来时,总不能再凑和着用我的了不是?我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悠闲地逛着,细细地挑选着那些琐碎的生活用品,再把它们一样一样放进车里。我做这些的时候,一点没觉得烦,反而觉得很充实很愉快。 在排队结帐时,排在我前面的一个年轻女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推着满满一车东西,本来已经结完帐出去了,在接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后,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很不好意思地对正要结帐的我笑了笑,局促地说: “对不起小姐,我刚才忘记买一件东西了,您可不可以先让我再结一下帐?” 我倒也无所谓,但是排在后面的人已经炸了,拧眉瞪眼地说不行,让她重新去排队。 女孩子满脸赔着笑,向整个队伍不停地说:“我很快,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也不顾众人的白眼和抗议,伸出手飞快地向收银台的货架上抓了一小盒东西,就麻利地送到了收银员手里。 我和排队的众人都已经看清了,她重新跑回来,是为了买一盒安全套。 第24章 仇人相见 女孩子很年轻,也很好看,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不过穿着暴露、浓妆艳抹、戴着长睫毛、涂着猩红的口红,打扮得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队伍里已经有个老男人阴阳怪气地说起了风凉话:“哟,出来卖的怎么这么不敬业啊?买个套套还得让客人电话提醒啊?” 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女孩到底太年轻了,脸上挂不住,大怒着骂了一声:“放你妈屁!” 我冷眼旁观,推测双方大概会大打出手。不过女孩的“客人”似乎就在附近窥视着,又是一个电话及时地打了过来。女孩接电话时立刻化身温顺的小绵羊,娇滴滴地“嗯”了两声,便挂了电话,向老男人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抓起那盒安全套便小跑着出去了。 不过是个小插曲,我也没放在心上。何况我今天心情好,于是继续悠闲地结我的帐。 但是突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张似曾相识的女孩的脸。我心中一动,立刻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前几天刀子发给我的那几张女孩子的照片——李羽那个爱慕虚荣喜新弃旧的前女友,赵小玲。 照片是刀子远距离拍摄的,角度也不太正;加之照片上的女孩子是刚下课从学校里走出来,自然是脂粉未施,素着一张清水脸,和刚才浓妆艳抹的女子差异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刚才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不过我有一双修炼得十分毒辣的火眼金睛,对照着照片仔细瞧一遍,我就已基本肯定,刚才这位急匆匆跑回来买安全套的浓艳小妞,就是赵小玲无疑。 我好奇心顿起——抛弃了李羽,转投他人怀抱的姑娘,想必选的新对象应该很是不错喽?今天既然有幸撞上了,我倒很有兴趣一睹那位翩翩佳公子的芳容。 主意拿定,我拎着东西,就像一个普通顾客一样,尾随着赵小玲,一路去了地下停车场。 赵小玲丝毫也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了梢,她像所有刚刚陷入热恋中正要去赴幽期密约的年轻姑娘一样,只满心欢喜地想着情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我眼看着她一路疾走,径直向停车场最里面角落里的一辆黑色奥迪走了过去,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跳忽然快了两拍,似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在那里蠢蠢欲动。 但我马上又否定了自己——黑色奥迪太过寻常,满大街都是,不会这么巧竟然就是那厮吧?! 我的车正好也停在那边,我一边低头清点着手里的大包小包,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跟了过去。 正好看到奥迪的车窗摇下一半,车内的男人隔窗简短地问了赵小玲一句什么。在得到女孩肯定的答复以后,车窗又迅速摇了上去,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不过就这几秒钟,已经足够我看清车内男人的容貌了。 其实这十年来,我无数次尾随过潘鸣天。在w大校门口,在他家别墅外,在音乐厅的贵宾席上……我不止一次见过这个男人,但每次距离都很远,看不真切。而此时此刻,我与他相距不过几步,连他鬓角边那道浅浅的细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毫无防备,猝然相见之下,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他鬓边的那道疤,是我跌落悬崖的一刹那间,我的指甲狠狠抓在他脸上所留下的印记,没想到它永远留在了那里。 隔着半扇车窗,我看到潘鸣天穿了件样式简洁而质地考究的休闲装,头发一丝不乱,眉目轮廓分明。 他的样貌比十年前更加成熟俊朗,眼神更加淡定深邃,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上位者的志得意满,那种成熟成功中年男人的翩翩风度对于赵小玲这种虚浮青涩的小丫头来说,的确是致命的诱惑。 可是潘鸣天,偷腥的对象,居然会选赵小玲……?这是饥不择食了?越活越回去了么? 潘鸣天应该也看到了我。在车窗关闭的最后一瞬,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几步外的我身上飞快地掠过,冷淡而警惕。随后,几乎是在赵小玲上车的同时,那辆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黑色轿车便迅速发动了引擎,倒车,准备立刻离开了。 果然不负“大才子”的美名,偷腥都偷得如此谨慎,比十年前越发进益了!我简直抑制不住地想要纵声冷笑了。 很好,捡日不如撞日,这一天总归是来了。 我突如其来的惊声尖叫引来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后,面色煞白的赵小玲从车上跳了下来。她一边惊惶失措地向倒在地上的我奔了过来,一边磕磕巴巴道:“小姐,你……你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从地上艰难地坐了起来,手捂着膝盖,痛苦地吸着凉气:“我的腿……” 赵小玲大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已经吓懵了。她刚要试图过来扶我,便被车上男人的一声低喝阻止住了。 她急忙返回车上,片刻后又重新下来,手里拿着一沓钱递给我,态度比之前倨傲多了。 “小姐,我看你根本没什么事,拿着钱快走吧。”她不耐烦地说。 呦,看出我是碰瓷的了?有高人指点,黄毛丫头进步倒快哈,只不过火候到底还差得远。 我暗自冷笑,对她手里那叠人民币视若不见,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管气愤地大声道:“怎么,撞了人,都不下车道个歉吗?” 有远处的两个保安听见动静,向这边望了过来。还没等他们走过来询问,潘鸣天已经迅速下了车。 他脸上戴着墨镜,径直走到我身边,关切地询问:“小姐对不起,您伤到了哪里?是我的错,没看到您突然走了过来……这样吧,我现在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医药费和您的各种损失,都由我来赔偿。或者,您如果觉得麻烦,也可以自行去医院。这些钱不够的话,您觉得多少合适?尽管开口。” 这就是自认倒霉打算尽快脱身的意思喽?倒是好大方!的确是有钱的上位者做派了呢。 我缓缓抬头,直视着他的脸。 第25章 你的身体 这张脸,曾经与我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这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它的眉梢眼角,我都曾细细地抚摸过;这张俊朗的面庞,我曾爱惜地捧在手上痴痴地看也看不够;可现在,他离我这么近,我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触鼻而来的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这味道曾经使我那么沉迷心醉,现在却让我眩晕作呕,浑身止不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可怕的回忆再次汹涌而来,最后又定格在那张向我迫近的狰狞可怕的脸上。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了,我一眨不眨地瞪着潘鸣天,我想我的脸色一定白得吓人。 潘鸣天也被我的神色吓了一跳,忙问:“您怎么了?伤得很严重吗?”一边弯下腰,打算看看我的伤势。 我摇了摇头,依旧侧卧于地,自顾自把左右开叉的旗袍裙慢慢撩高到大腿上,一边吸着冷气,一边皱着眉道: “虽然腿疼得厉害,不过我想应该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吧?只是我的东西,你看看,全被你的车碾碎了……!” 我的声音焦虑而无奈,有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会显露出来的懊恼和气急败坏,瞪大了眼睛只朝车轮下望着。 地上一片狼藉,购物袋撕破了,各种物品洒落了一地。 潘鸣天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抱歉地说:“所有损失的东西,我都五倍赔偿您好了”,一边顺着我的手向我裸露的大腿扫了一眼。 潘鸣天当年最迷恋的也是我这双白而修长的腿。此时,我敏锐地捕捉到,他在望向我裸露的双腿时,眼中有一点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不过,他立即不动声色地扭头望向一边去了。 我暗自冷笑,故意夸张的大声道:“五倍赔偿?!可是这种进口牛排,超市已经没的卖了,我排了两小时队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我男朋友工作很辛苦,我特意买来煎给他吃的,现在全被你毁了!啊……还有我的雪糕!” 我把两盒被碾成稀巴烂的牛排以及一小袋碎成烂泥的雪糕,直杵到潘明天的面前,气鼓鼓地瞪着他,说:“你看,这还怎么吃?!” 潘鸣天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生怕那破盒子里淋漓的汤汁洒到他身上,不过还是很认真地看了一下牛排盒子上的字样,便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我,温和的笑道: “这样吧,牛排我来想办法好了,保证不会耽误您男朋友的美餐,这样可好?至于您的雪糕……”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我手中的袋子,脸色突然微不可见地变了变,喃喃道:“酸奶葡萄……?” 他似乎一下子怔在了那里,过了一会才冲我勉强笑了一下,缓缓道:“没想到小姐也喜欢吃这种雪糕……” “是啊!以前都是我男朋友下课后带回来给我吃的,今天我好不容易自己买一回,却被你撞成了这个样子……” 我一脸的懊恼。 潘鸣天有些愣怔地看着我,目光中交织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惊愕、沉郁、紧张,还有一种不明所以的温柔和怜惜。 他就那样眼神复杂地看了我足有十秒钟,才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定,点了点头,说:“雪糕,我也会帮您重新买一份”。 他向我伸出了手,温和地说:“您,可以站起来吗?我看还是先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胳膊,作势要站起来,谁知刚一用力,便又颓然坐在了地上,咬着唇摇头:“不行,疼……” 我见潘鸣天脸上的神色有些踌躇,便指了指旁边,微微带了点哭腔道: “你们既然有事就先走吧,也不用去医院了。我又不是碰瓷的,你的钱我也不要。劳烦你把我扶到我车上去,我歇一会儿,自己开车回家就行了。” 潘鸣天顺着我的手望向停在旁边的我的坐骑。20几万的车,虽不算豪华,但车主人应该也不会是不三不四的人。他迅速有了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扭头淡淡地对赵小玲说了句: “这位小姐的腿不方便开车,我先送她回家。你也先回去吧,再联系。” 赵小玲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的失望和不满毫不掩饰地从眼神中倾泻了下来,但她丝毫也不敢违拗潘鸣天,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只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委委屈屈地说了声“好“。 半个小时后,潘鸣天和我已经回到了我的公寓里。他扶我在床上躺好,转头打量着我的卧室,赞了一声:“好精致好温馨的布置”。 我嫣然一笑,说了声谢谢,请他帮我去床头柜里取一些紫药水和纱布来。 他依言拉开抽屉,不料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些女用器具。他显然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 我仿佛这才突然想到不妥似的,急急地喊了一声“不要看!“,脸上已经娇羞地红涨起来,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就扑过去关抽屉。 可是腿上受了伤,负痛之下,我哎呦一声,整个人就跌进了潘鸣天怀里。 他下意识地抱住了我。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低垂,房内光线幽暗,只有床头柜上一灯如豆;空气中隐约浮动着香薰灯里玫瑰精油的甜香。气氛慵懒暧昧得恰到好处。 潘鸣天抱着我的双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迅速放开,反而下意识地抚上了我的头发和面颊,继而顺着我的脊背慢慢滑落到我曲线玲珑的纤细腰肢上。 “你的腰好细、好软……你的身体好像……像……”他喃喃低语,冰凉的手指缓缓在我身体上摩挲游移,神情似是茫然似是沉迷,仿佛忽然陷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梦境中。 “我的身体,像谁?”我环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第26章 有毒的罂粟花 潘鸣天的嘴唇轻轻划过我的面颊,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从前,有个女孩,她的腰和你一样细……”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如呓语般几不可闻,目光迷蒙如梦游。 “那个女孩也爱吃酸奶葡萄雪糕,对吗?因为你之前用了个‘也’字。” 我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眉心,唇边是一缕温柔至极的浅笑,目光凉凉地凝视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双眸深不见底。 “那个女孩呢?她现在去了哪里?” “她……”潘鸣天的面色越发苍白,沉郁的目光闪闪烁烁,似在极力逃避着什么,表情痛苦而狼狈。 恰在这时,忽然想起一阵敲门声。 潘鸣天似乎从某个梦魇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立刻放开我,说了声“是我让人送牛排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端坐在了远处的沙发上,并迅速恢复了从容淡定的儒雅风度,好似风过无痕,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过一笑,自去开门。 出乎我意料的是,门口两个小伙子居然抬了一大箱子牛排过来,冰包酱料黄油一应俱全,那冰包竟然还是冰冰凉冻着的;除了牛排,另还有满满一大袋子酸奶葡萄雪糕,也被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我手上。 那两个人只是帮我把箱子抬进了门,就立刻离开了,一分钟也不多停留,一句话也不多问。端的是训练有素,极有眼色。 我诚恳地向潘鸣天道过了谢,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动手往冰箱里塞牛排,同时嘴里还叼着根雪糕,吃得津津有味。 潘鸣天从卧室踱到厨房,负着手看我忙活,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一会,他忽然微笑着,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你都不问问我叫什么,是做什么的么?怎么完全……漠不关心?” 我停下手里的活计,惊讶地转头看他,疑惑地问:“我问这个干嘛?你是做什么的……这和我有关系吗?” 潘鸣天一时语塞,竟无话可答。默了片刻,他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一边欣欣然点头道:“不错,你说的很对。只有这样,咱们交往起来才没有负担,才能交往得长久。” “咱们……为什么还要交往?!”我望向他的目光越发惊讶了,迸了好一会,才严肃而认真地摇头,“这可不行,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潘鸣天一手扶额,良久,才无奈地笑道:“只是普通朋友的交往罢了,这也不行?” 随即,他伸出手指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半真半假地笑道:“我现在都有点羡慕你男朋友了呢——有你这么一个又漂亮又忠贞的女朋友,又善解人意,还会给他煎牛排等着他下课……” 我扑哧一笑,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每一对情侣每一对夫妻,大多都会这么做吧。” 潘鸣天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是啊很平常,平常到它存在的时候,你都感受不到它的好。而这种‘平常’一旦失去了,也就永远失去了。无论你的地位有多高,也是再找不回来了。” 我低着头,慢慢咀嚼着我手里的雪糕。冰凉的碎冰在我口中翻转消融,麻木了我的唇舌,我忍不住讥笑道: “既想要‘高位’,还想要‘平常’,是不是太贪心了些?我看您也并不缺美娇娃投怀送抱啊,日子风流快活得很呐!何必还惺惺作态无病呻吟。” 我的话说得尖酸刻薄毫不留情,潘鸣天登时变了脸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很是狼狈。 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端庄稳重的风度,勉强笑道:“你这丫头说话好耿直,也好痛快。我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教训过了……其实我车上那个女孩子……” 我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又翻了个白眼,便自顾自去开了电脑看股票,把他晾在那里不再搭理。表示姑奶奶并没有任何兴趣教训他,更没有兴趣听他什么车上的女孩子。 潘鸣天颇为尴尬,轻咳了两声,还是要把后半句话勉强说完。 “那个女孩子,只是我的一个学生而已……你知道有时候,人真是会寂寞的,也需要慰藉,哪怕只是聊聊天……当然了,你这么幸福的女孩子是难以体会到的……” 不容他说完,我便嗤之以鼻:“什么慰藉,说那么多,还不就是上床嘛。” 潘鸣天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长长地吸了口气,闷声道:“你说上床,也对……吧。不过我不是饥渴难耐的农民工,扑倒女人就是他们唯一的想头。我说句拿大的话,如果我想要,会有大把的女人扑上来。但是我并没有。” 我哈的一声笑出声来,用手里的雪糕棒指着他,道:“您和农民工当然有区别啊。农民工兄弟只需要火车站旅馆前站街的大婶儿就成了,裤子一脱,满足了!而您呢,您想要的是秦淮名妓,要琴棋书画风花雪体贴入微。除了上床,您还想要能沟通沟通心灵,畅谈畅谈人生的。不过这种高级妓资源稀缺,于是……您寂寞了。” 潘鸣天再次扶额,仰靠在床头上,满脸无力地看着我,虚弱地说:“你这个精灵鬼怪的臭丫头!我究竟是遇到了何方神圣,您到底是哪路大仙?再说下去,我一定会呕血三斗,死在你床上了!” 他本来就是坐在我的床上的,所以说这句话也不算错,但是细一品味又有歧义,偏偏这种歧义还很暧昧。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不由都停了口。密不透风的卧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气氛越发暧昧起来。 我哼了一声,扭头去看电脑,脸上红红的颇有几分忸怩的小儿女态。 潘鸣天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慢慢踱到我的背后,两个手肘撑着我的椅子背,身子便跟着伏在椅背上,也望向我的电脑,一边饶有兴味地笑道: “咦?你还玩股票呢?”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吗?”,一边在打开的交易软件中开始连续买入思华科技——马胖子告诉我的那只股票。先是5000股5000股地买进,然后1万股、两万股,最后一共买进了5万股,合计50万元。 第27章 愿者上钩 潘鸣天开始只是随意地微笑着,看我买进股票只当是在看任性的小女孩子玩过家家。可当他看我连续买进,已经买到5万股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退了,变得十分严肃,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我: “炒股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出手就是几十万元?!你这个小丫头可真是……“ 他不停地摇头:“你太儿戏了,搞不好你这小丫头的全部血汗钱就全赔光了……” 我神态自若,端起咖啡悠闲地喝了一口,说:“谢谢提醒,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怎么儿戏,我也不会拿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开玩笑——拿几十万真金白银打水漂玩儿,你以为我是闲疯了吗?” 潘鸣天沉默了,严肃的脸上颇有几分困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脑。这一次,能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看了几眼屏幕上思华科技的走势图,似乎在思索这只股票究竟有什么不同,竟能让我如此大手笔地买进。 离收盘还有20分钟,我注意到买盘上忽然连续出现了好几笔588手的买单。我想起马胖子传授给我的盘口密语,心里一动,笑道:“15分钟后,这只股票会拉到涨停板,你信不信?” 而此时,思华科技还是绿的,微跌着两个点,想在十几分钟内翻红并且还拉出涨停板,概率堪比中500万彩票大奖。 潘鸣天倒也不笑我痴人说梦,他只是笑呵呵地说了一句“理想很丰满。希望你能中大奖哦”,便自顾自走到书架旁,背着两手闲看我摆在架上的照片,显然对思华科技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十分钟后,思华科技果然突然启动,像坐了火箭一样开始拉着直线向上冲,只用了三分钟就把股价牢牢钉死在涨停板上。 我吹了声口哨,慵懒的说了声:“进账5万元,明天继续”,随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筋骨。 潘鸣天早已经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他并没有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讶然道:“厉害啊!这只股票……难道你有什么内幕?” 我的脸上禁不住有些得意洋洋,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轻笑道:“内幕当然有啦,不然我怎么敢把全部的身家都买进去?我又怎么知道它今天会涨停?而且我还知道,它明天,后天、大后天还会连续拉涨停呢。” 潘鸣天点点头,向我一伸大拇指,很佩服地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他虽然说着恭维话,可我能看出来,其实他并不以为然,或者说是对一个黄毛丫头的所谓“内幕”根本没往心里去。 我也不多说什么,一笑了之。 潘鸣天离开的时候,到底还是朝我要了电话。我也没有拒绝,笑着说:“有空一起喝茶”。 我隐身在我28楼公寓卧室的窗帘后面,看着潘鸣天走出单元门,向他停在路边的黑色奥迪走过去。这中间,他曾经停下脚步,转身抬头向楼上看了好久,似乎在极力辨认着我家的窗户是哪一扇。 离得太高太远,他的身影好似蚂蚁一般渺小,面容是模糊的一团,可我却分明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他的轻松愉悦,似乎能清楚地看到萦绕在他眉梢眼角的那抹舒畅的笑意。 而我的目光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攥着窗帘的手指一分一分地收紧。我狠狠咬着嘴唇,在心中一字一顿道: 潘鸣天,你今天很高兴吗很快活吧?很好,我会让你更高兴更快活的。只有这样,在你失去这一切的一切的时候,你才会越发痛不欲生。而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我在傍晚的时候收到了李羽的一条信息。他说:“多谢您的慷慨资助。我留下了3000元学车考驾照,以便更好地为您服务。剩下的11000元已经打回了您的账户。多谢。” 彼时,我正在厨房里愉快地忙碌着——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盘子里的两副刀叉在烛光下闪闪发光,两只高脚杯里荡漾着琥珀色的法国葡萄酒,烤箱里的烤鸡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而一对酱碟也已经摆好,单等李羽一进门,我就开始煎牛排了。 李羽的第二条信息紧跟着发了过来:“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会去迷离夜接待校长夫人,正式开始执行您的复仇计划。放心,我一定会不辱使命的。” 我完全描绘不出当时的心情,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厨房虚飘飘地走回客厅的。我慢吞吞地解下围裙、吹熄了蜡烛、撤掉了碗碟刀叉,一个人喝掉一整瓶葡萄酒,又默默地吃掉了一整只烤鸡,然后躺倒在沙发上,被子也没盖,就那样蜷缩着一觉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如果不是潘鸣天中间打来电话吵醒了我,我想我大概会一直睡到晚上吧——天气已经很凉了,一个人的公寓冷清孤寂,我起床又能做什么呢? 潘鸣天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舒缓低沉微带磁性,但我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意外和吃惊。他第一句话就是:“柳眉,你的思华科技又涨停了,你看到了吗?” 我宿醉未醒,头痛欲裂,整个人都有些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于是很不耐烦地随口应了一句:“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昨天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他哦了一声,似有两分尴尬,顿了顿才又笑道:“你还在睡觉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他轻咳了一声,貌似很不经意地随口道:“如果我也想买点这支思华科技玩玩,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慢慢坐起身,趿着拖鞋走到阳台上,看着窗外黄叶飘飘,不置可否地说:“你也说了,就只是玩玩而已嘛,又不多,想买就买呗,又不会输房子输地的。” 潘鸣天笑了,兴致勃勃地说:“成!那我就买五万块钱的玩玩,赚了钱请你吃大餐。”他想了想,又试探着问:“要不……今天晚上我先提前请你吃一顿?” 我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不要了。今天晚上约了男朋友逛街吃饭看电影。等你赚了钱再说吧。” 即使隔着手机屏幕,我也能清楚地看到潘鸣天那张成熟俊美的面孔上讪然和黯淡的表情,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瞬间一落千丈。 哦,好的”,他笑得干涩而狼狈,还要故作轻松地说:“那,祝你们小两口玩得开心!” 我随意地“嗯”了一声,跟他道了再见。然后,我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安静,足有七八秒钟后才传来“笃”的一声轻响,那边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随意地向沙发上一丢,唇边露出一丝鄙夷的笑纹,从齿缝中冷冷地挤出一个字: “贱!” 第28章 突然的淡漠 第三天下午,我打电话给马胖子,询问潘鸣天的账户近两天有没有变动。 20分钟后,马胖子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打了回来,劈头盖脸地就冲我嚷嚷:“你那姓潘的老相好怎么也在买进思华科技?!你把我冒着风险透给你的私信儿泄露给他了?!你这是在拆我的台呀,拿我的身家前程去讨好你的老情人儿,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我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咆哮,只管神态自若地喝茶,等马胖子的狂叫声稍微停歇的空档,才慢悠悠地问:“他买进了多少?” “倒不算多,5万股,70万人民币吧。但是!”马胖子的怒气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能试探着买5万股,就能买50万股!他的资金实力我也告诉你了,一旦他开始和那两家私募抢起筹码来,你就等于彻底把我出卖了,我他娘的以后还怎么在这圈里混?!你这臭娘们害死老子了……!” 我扑哧一笑,叫了声马哥,慢条斯理道:“马哥你是急糊涂了吧?我要是存心拆你的台,早在二十天前思华启动前就喊他买进了,何必等到现在?你看看现在思华的股价已经多少了,马上就摸到20啦!你的私募哥们难道只拉高不出货啊?我替你们找来一位资金雄厚的‘接盘侠’,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反倒还骂我,真真是狗咬吕洞宾!” 马胖子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似乎在电话那头极力地思索着我的话,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我冷下脸来,咬牙道:“那姓潘的王八蛋,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呢,怎么还会帮着他发财?他发了大财对我又有什么好处?马哥你稍微走走脑子好不啦……” 马胖子仔细思考良久,终于转悲为喜,笑道:“对啊,我就说嘛,我眉儿这么鬼精灵的人儿,怎么犯起糊涂来了,让人踹了还上赶着去倒贴?不能够啊! 他转而拍着胸脯咬牙切齿道:“好啊!就让姓潘的狗杂种进来替咱们接盘,正愁不容易出货呢!要怎么做,眉儿你说,马哥配合你。嘿嘿,他不是有钱吗?这回整不死丫的!叫他欺负我眉儿,马哥替眉儿报仇雪恨!” 他越说越开心,几乎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了。隔着屏幕,我也能看见他那滚圆的猪头因为太开心而颠来颠去,红光满面的胖脸上满是煞有介事的正义感,而他那双酒色过度的浑浊的肿眼泡里却放射着嫉妒和兴奋的精光…… 我突然胸口发闷,恶心得直想吐。 李羽两天没有消息了。挂掉马胖子的电话,我仰靠在沙发上坐着,只觉得疲倦和心累。 我总是忍不住一遍遍地猜测,这两天李羽都和谁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做过些什么?也许,他已经钓上了倪苏苏,正在和她打情骂俏?也许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她身旁说着绵绵情话?又也许,他正在尽心尽力地为她做着全身按摩,就像待我一样?而倪苏苏呢?那个残疾的贱妇,估计会躺在那里满面含春浪笑个不停吧……? 一想到那个情景,我的心头犹如浇上了一瓢滚烫的沸油,“轰”地一下子浑身都像被点着了一般。没来由的烦躁让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交握着双手在房中不停地踱起了步子。 不,不会的……倪苏苏虽贱,好歹也算出身名门,总不至于在风月场里和一个按摩小哥一见面就上床吧?毕竟,她总还算是千金大小姐,应该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那种程度,总还会有些矜持的……吧? 但我立刻又否定了自己——她要是要脸,十年前就不会自贬身份,甘当小三了! 想到当年的种种,想到她曾经对我的百般凌辱逼迫,想到那个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的自己,那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孤立无援的凄惨境遇,我的心肠在瞬间便冷硬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给李羽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李羽在那边气喘吁吁地“喂?”了一声。 我的心无端端地一阵发紧,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我屏住呼吸,问:“你在做什么?” “在打篮球,刚结束”,他继续喘着粗气:“有事吗?” 我的神经放松了下来,随即又是一阵恼怒,声音里也带出了几分火气:“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你两天音讯全无,都不知会我一声,我看你是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电话那头的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隔着听筒,我听到他那边有喧嚣的嘻笑打闹声隐约传来,是一帮年轻男孩子们的声音,大概是李羽的同学或队友们。那样恣意张扬的活力,新鲜而灿烂的青春,真是让人羡慕。 而此时此刻,电话那头那个沉默不语的男孩子,和他们是一样的年纪,本也应该和他们一样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纵声欢笑,可他身上却背负了太多沉重和阴暗的东西,以至于连笑容都难得一见了。 我一阵心软,脸色由不得便柔了下来,正要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李羽已经平静地开了口:“没忘。我一直都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里一丝火气也没有,淡漠如水。 我有片刻的失神,完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我宁愿看到他因为我之前的那句话而老羞成怒,甚至暴跳如雷,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的淡漠。明明,不久前他对我还是那样热切迷恋的,怎么忽然就这样淡了呢?淡得如同那稀薄的空气…… 他继续淡淡地说:“没有及时向您禀报我的行踪,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另外我解释一下,这两天我是在执行您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开始做了。”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用上了“您”这个字。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仿佛在我和他之间悄然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我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心头愈凉。想问问他是怎么“执行任务”的,三番五次话到嘴边,终究又咽了回去。 于是我的语气也变得淡淡的,极力做出不疾不徐的口吻,说:“行,那你今天回家来吧。我肩膀痛,你需要给我按摩一下。” 他安静地应了一声“好”,说:“我吃了晚饭就回去。” 我立刻冲口道“不要!”,声音很大很急,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李羽似乎十分诧异,我也有点讪讪的,便又极力做出很不经意的样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刚好在你们学校旁边办点事,顺路接上你得了,省得你还要倒车麻烦。” 见他不置可否,我便继续“不经意”地说:“我们顺路把晚饭也一起吃了算了。” 李羽在电话那头悠长地吸了口气,顿了一顿,才简短而低沉地又说了声“好”。 他温热的气息似乎借着微弱的电流徐徐吹入我的耳膜,令我不觉脸上发烫——我哪里是什么“顺路一起吃饭“,分明就是特意去接他好吗? 我猜测他也许已经窥破了我这幼稚的谎言而不去点破?这让我如坐针毡,如背扎芒刺。好在隔着电话线,他看不到我脸上已经嫣红如霞,否则叫我这个阅尽风月的老女人又情何以堪。 第30章 霸王硬上弓 我一言不发地咬着唇,眼睛直直地瞪视着前方,根本无视李羽的连连惊呼,只管一点点加大油门,让汽车风驰电掣地一路飚了出去。 唯有这样,才能让坐在副驾驶上那喋喋不休的可恶家伙闭嘴。 我已经烦躁透了,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李羽果然闭嘴了,他痛苦地皱着眉,耷拉着脑袋,死死拉着头顶的把手,面如死灰地哀求我:“柳姐咱们开慢点成吗?我晕车……真的晕……好想吐……” 我管你晕不晕的呢! 我咬着牙,胸口里憋着一口闷气,越发把油门踩了下去。汽车如脱了膛的子弹般飞出市区,进入海滨,我又恶意地极速拐了几个180度大弯子,这才冲上了滨海公路。 李羽早已被我整得七荤八素,软软地晕瘫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直哼哼。我也不理他,继续往前狂开了几公里,找了个缓坡,直接把车开到了海滩上。 已是十月末的天气,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但见白浪滔滔,海天一色,只觉得寂静空旷。 我一言不发地拽着李羽的衣服,把他直接拖下车,狠狠地按倒在沙滩上,接着叉开两腿直接跨坐在了他身上。 李羽虽然晕车晕得四肢瘫软,意识却是极清醒的,他费力地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我,慌慌张张地问:“你……你……姐姐你……要干什么……?” 他浑身无力地仰躺在我身下,勉强睁开的一双星眸中带着几分茫然,水汪汪湿漉漉的像笼着一层雾气;眉毛浓黑,鼻梁英挺,五官俊秀,微微张开的嘴唇红润润的,隐约露出一痕整齐雪白的牙齿。 他年轻俊美的面庞上,那种茫然失措的神态强烈地撩动着我的神经,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干什么?干你啊!我要强/暴你,榨干你,看你还有没有精神出去浪!” 不由分说,我三两下便扒掉他的运动裤,两手强力地按住他的双膝,头便俯了下去。 这转折来得太猝不及防,李羽完全懵了。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挣扎,可下一秒全身便如遭电击,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很快,他的喉咙里就溢出了压抑不住的喘息声,由细微到粗重,由低缓到亢奋,由被动僵硬渐渐情热如火。他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头发,目光变得火热而迷蒙,喉中则难耐地一声声低低唤着我: “姐姐……哦……姐姐……” 他的声音温柔而略带沙哑,似陈年的桂花酿一般醇厚。身后洁白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涌上岸滩,哗哗的海浪声将他的低吟遮盖得隐隐约约时断时续,而我只管闭着双目在他的身体上恣意起伏,便如身后那连绵不断的海浪,忽然间觉得晕眩迷醉,竟不辨身在何方。 天色暗了下来,如火的夕阳慢慢沉入海中,空旷的海滩上越发显得出奇的寂静。 我从迷乱的极乐中渐渐苏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仰卧在那里了;而李羽矫健的身躯完全压在我身上,此时他正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我凌乱的长发,见我睁开眼睛,便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促狭地低低笑道: “姐姐好生猛!不,是好饥渴……四次!我真的被你榨干了……” 我微微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无力,每一块骨头都是酸软的,连眼皮都沉得快睁不开了,四肢百骸却暖洋洋的似乎沐浴在阳光里。 李羽轻轻扶我起来,温柔地拥着我说:“走,我们回家去。起风了,沙滩上凉……” 家……他居然说的是“回家”! 我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摩着,熨帖极了;可鼻子却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酸得要命,以至于眼泪在瞬间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因为怕被他瞧见我这幅狼狈相,我躲进他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前,死都不肯抬起头来,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第31章 只是因为我爱你 海风将我的长发吹得恣意飘飞,李羽的双臂环着我的腰肢,安慰似地轻抚着我的脊背,在我耳边低低地叹了口气,说: “这又是何必呢?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值得吗?” 我仰起湿漉漉的脸,吸着鼻子问:“你说什么?” 李羽再次深深地叹气,温柔地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痕,柔声道: “不过就是当年一个渣男劈腿贱女的破事儿罢了,这种戏码天天都在上演,没什么稀奇的。何况都已经过去十年了,早就应该淡了啊,为什么你还这么放不下呢?心心念念着报复他们,其实你自己也很痛苦不是吗?我和姓倪的女人在一起,你心里明明很难受,却非要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压抑吗?咱们俩真的是……这又何必呢?” 我僵僵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好似一片空白。 李羽温热的呼吸拂在我的面颊上,他在我耳边低低说: “姐姐,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别再让我做那种事了好吗?我真的不愿意违心地和那个恶心的女人……姐姐,你忘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吧!他们算什么?不过是一对奸夫淫妇,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劳心费神!我们俩好好地重新谈一场恋爱,你说好不好?” 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懂了,可是合在一起的意思我却完全不能明了。我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在说什么?” 李羽平静地看着我,清澈如水的目光闪动着温柔的笑意。他清晰地,一字一顿道: “姐姐,我爱你。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我们俩——你和我,重新开始恋爱,好吗?” 我的心脏如擂鼓一般忽快忽慢地跳动着,半空中似有细细的音乐缭绕响起,我的泪大颗大颗滑落了下来。 李羽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面颊上,替我吻去脸上的泪痕;他有力的臂膀紧紧拥抱着我,温热的唇宠溺地含着我的耳垂辗转吮吸,在我耳边一遍遍低唤着: “柳眉,柳眉……” 我的面颊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可是被他亲吻的整个耳朵却是麻木的,毫无知觉。 我那曾经小巧玲珑饱满可爱的耳朵,早已被锋利的礁石割掉了一只,现在这个不过是个假体罢了。 那个在滔天的巨浪中上下沉浮的单薄身影,那一声声支离破碎的悲惨呼救,那地狱一般绝望的死寂……那些鲜血淋漓的恐怖画面在一瞬间无比清晰地堆叠在我眼前,我的全身猛然像发起了疟疾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让我放下?!让我忘记?!他们是曾经杀了我和我宝宝的魔鬼啊,叫我如何能轻描淡写地放下,一干二净地忘记?! 李羽敏感地察觉到我僵硬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发着抖,他更深地抱紧我,询问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有些不安地问: “柳眉,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冷?”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面朝大海,自顾自将凌乱的长发简单拢成一个马尾,淡淡地说: “计划照常进行。我怎么想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做好你分内该做的就行了。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试图干涉我。” 李羽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他讶然望着我,喃喃道:“不是干涉,我只是……因为爱你,不想看到你痛苦,所以……” 我霍地转身,直直地盯着他,冷笑道:“你爱我?小子,你才几岁?老娘几岁?你拿什么爱我?你能懂得什么叫恨,什么叫爱吗?!” 我摇头,恶意地笑:“不,你不懂。无知的毛孩子,劝你别去玩什么姐弟恋,你玩儿不起的。姐姐经历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这种生瓜蛋子是满足不了姐姐的。啊,还有,我有必要再重申一遍——我包养了你,也就是说,你是我花钱雇佣来的。你拿了我的钱,就要替我去办事,我们两不相欠。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李羽茫然地站在那里,黝黑漂亮的双眸渐渐暗淡下去。良久良久,我听到他喑哑的声音微不可闻地说: “好的,我知道了。” 我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情不自禁地转身去看他。 李羽的眼中是无穷无尽的哀伤,唯独没有一丝怒气。他疲惫而怜惜地看着我,平静地说: “我会按姐姐说的去做的。不过并不是因为姐姐雇了我,我拿了姐姐钱的原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去做件事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我爱你。” 第32章 两个男人 一转眼,李羽搬来我的公寓已经一个月了。 白天他去上学,我继续我的“工作”,一如从前。 在他面前,我并没有刻意回避或遮掩什么——为什么要回避和遮掩呢?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我原本就是个贪图享乐和阅男无数的荡/妇,我的生活方式从来都是如此,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他当然应该很清楚才是。 至于他说的什么“爱我”之类的傻话,他说一说,我听一听也就算了。我并不想完全否认他说那三个字时的真心,毕竟谁还没有年轻热血过呢?可是随着时光渐渐老去,他有一天终究会领悟到——曾经对一个过往经历那样丰富和混乱的老女人说过那三个字,是一件多么尴尬和羞耻的事。 他一定会后悔,而我,不想给他任何后悔的机会。 可是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这小子居然温柔款款地对我说,他要娶我,他打算一毕业就向我求婚,我终于不耐烦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立刻就把电话打去了迷离夜,召了5号过来陪我。 从此,李羽绝口不再提要娶我的话了,也没再说过爱我。 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我是他的金主,而他是我包/养的小情人儿。 每天早上,他都会为我做好丰盛的早餐才去学校;晚上我们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我们也会聊天、讲笑话、看电影、逛超市、在街边吃麻辣烫;他会讲学校里的事给我听,而我也会在寒冷的天气发微信给他,叮嘱他多喝热水不要着凉。 我们会做所有恋人间都会做的那些事,和其他的恋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我觉得,我们的相处可能比其他恋人们更甜蜜更和谐——只要不提那些什么爱不爱,娶不娶的傻话就好。 每当我斜倚着门框,看李羽系着围裙拿着菜谱在厨房里为我精心烹制一道道我喜欢的小菜时,我甚至希望我们能这样长长久久下去,不用什么明媒正娶海誓山盟,就这样,已很好。 可我当然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奢望罢了。 用不了多久,李羽就会离开我,根本无须我赶他走。他已经大四了,很快就会毕业,会开始他全新的事业,会遇见他真正爱慕的纯洁的小妻子,会组建他的家庭。他很快就会迎来他的全盛时代,而我却会一天天枯萎衰败,渐渐凋零成他记忆深处一朵再不愿提及的,褪尽颜色的残花。 那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就这样吧。 李羽和倪苏苏的事,我并没有再过问,他也很少再向我提起。这是一个不能过多触碰却又绕不过去的心结,我们都懂得,因此都刻意地回避着。 但我猜测他和倪苏苏进展得应该很顺利,因为李羽的好东西越来越多——单反、平板、最新款的苹果手机、笔记本有了三个、各种名牌衣服和鞋子,甚至还有成打的非常昂贵的袜子和内裤。卧室里放不下,都被他打包堆在了书房里。 显然,这些都是倪苏苏送给他的。 我下定决心不闻不问,视如不见。不过凭我的经验,他们应该仍旧没上过床。如果已经睡过了,那么倪苏苏送给李羽的东西就会以真金白银为主,而不仅仅只是各种礼物了。 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更深入的进展,我不清楚李羽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故意吊倪苏苏的胃口?还是……另有原因?我不愿多想。 我当然也没闲着。这个月,我和潘鸣天见了三次面,吃过两次饭,还看了一次书画展。 潘鸣天约我吃饭,前两次我都是矜持地以“我有男朋友,不方便和异性过多接触”为理由,闲闲拒绝了;第三次,他非常诚挚而认真地对我说,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向他透漏的极其可靠的内幕消息,令他赚到了一些钱,所以他很想请我吃顿大餐,聊表谢意,如此而已。 我心中不由冷笑。哟,很锲而不舍嘛,都懂得迂回前进了呢。不过这些小伎俩都是老娘玩儿剩下的了!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十年不见,姓潘的明显风骚了不少啊。 好啊,很好,老娘这就抖擞精神,好好陪你玩一场。 第33章 美人计 我和潘鸣天第一次吃饭,我选了一家官府菜。 这家官府菜,以价格昂贵、菜品餐具精致奢华、格调高端霸气著称。若干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年轻单纯的穷女学生的时候,我的奢望之一就是有朝一日,我的男朋友潘鸣天能带着我来这种高级地方开开眼界,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 可是那时候实在是太穷了!潘鸣天算来算去,我们那点收入,扣去各项日常支出以后,连点一个汤都不够……他每每尴尬而抱歉地对我说: “这个月,我还想报一个驾校班……下个月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这个月我们得买棉衣棉鞋了,马上要下雪了……等下个月手头富余一点,我再带你去吃好不好?” “亲爱的,我需要买一套资料书,下个月,下个月一定……” 其实我当然就只是奢望一下罢了,看到男朋友眼中的惭愧自责,我反而内疚不已。 于是,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没有机会尝到传说中的蟹黄包翅、清汤燕窝和鲍鱼牛尾。 这一天傍晚,坐在潘鸣天的奥迪车上,当他很绅士地微笑着询问我喜欢哪一家餐厅时,我一手托腮,苦思冥想了好一会,这才很认真地说: “如果你一定要请我的话,比较贵的地方可不可以呢?反正你赚钱了嘛……” 潘鸣天忍俊不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侧过脸笑吟吟地瞧了我一眼——眼神中竟不自觉地带出了一丝宠溺之色。 他夸张地蹙着眉头说:“唔……比较贵是要多贵啊?听上去我有点心惊胆战呢。” 我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垂着眼帘小声嘟哝道:“很贵很贵,反正我男朋友是请不起我的啦……“ 潘鸣天换上了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云淡风轻地皱眉笑道: “到底是年轻轻的小男孩,考虑他自己可能就会多一些,不太懂得顾及女朋友的感受——再贵又如何?女朋友跟着你,为你洗衣煮饭嘘寒问暖,将来还要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难道女朋友想吃一顿像样的饭,他都舍不得花这个钱吗?这样的男朋友依我说……” 他停住口不再往下说了,只是轻描淡写地微微摇头,脸上挂着恰如其分的微笑,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无奈地叹息:“是呀,他抠门死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孔府菜’罢了嘛……怎么样,他肉痛,你呢?你舍得请我吗?我想吃诗礼银杏、蟹黄包翅、清炖燕盏,葱烧海参、还有鲍鱼牛尾。嗯,再来个神仙鸭吧……哎呀你心疼不?” 我睨视着潘鸣天的脸,细细柔柔地说道。 潘鸣天乍一听到“孔府菜”这三个字,脸上微微变色;再听到我报出的菜名,不觉有些失神。不过他也只是呆怔了两秒钟,便笑道: “哦,还好吧,潘某好像也还请得起。” 我斜斜睇他一眼,低柔一叹:“就凭潘总这么阔气,就比我男朋友强多了。” 潘鸣天摇头,对我的话表示颇不赞同:“哪来的什么潘总?我不是生意人。我呢,不过就是个教书的罢了。呵呵,穷酸腐儒一个。” 我立刻瞪大眼睛:“哎呦文化人啊?我猜您一定是个大学教授吧?” 潘鸣天笑了笑,不置可否。过了一会,他终究还是轻描淡写地更正了一句:“唔……比起教授来,略微高那么一点点吧”。 “啊!那您是……?”我露出迷惑而崇拜的神色,歪着头定定地瞅他。 潘鸣天却不往下说了,只是淡定却又莫测高深地一笑,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顺势轻轻按住我的手没有再放开。 孔府宴会厅里宫灯四列,雅乐飘飘,暗香浮动。我和潘鸣天对坐在香樟木雕成的大餐桌前进餐,桌上各色粉彩描金的食具里整齐罗列着一道道精致已极的佳肴,光是看着就已让人食指大动。 我手握一双龙凤银筷,并不去吃那些山珍海味,只夹了一颗银杏入口慢慢咀嚼,轻叹道: “《红楼梦》里说的,‘不是三世做官,不知穿衣吃饭’,的确是至理名言。单说这白果,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孔府五十三代衍圣公手植在诗礼堂前的那两株银杏树所产,这种风雅就不是那些市井俗菜能够相提并论的了;更何况私厨秘制代代相传满口清香,我这么吃着,觉得连自己都风雅起来了呢。” 一边说着,我又用小银匙舀了一颗蜜汁银杏递到潘鸣天面前,含笑瞧着他:“你也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一天,为了配合官府菜的格调和菜品,我特地穿了一件翠绿的短襦衫配一袭长至脚踝的白色百褶裙,长发高绾,耳朵上戴了一对盈润透碧的翡翠耳环,举手投足间亭亭玉立摇曳生姿。 之前,潘鸣天点了一只05年的长相思,我们两个已经对饮过三杯,后来他便自斟自饮,渐渐酒酣耳热,双颊带赤,凝望着我时,也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神了。 此时潘鸣天见我笑语殷殷地拿小银匙舀了白果递给他,我横在他面前的一截玉腕肤如凝脂,他心猿意马之下,也不用面前的小碟子去接,干脆张开嘴巴,就着我的手便把那颗白果含进口中,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睛却只管乜斜着直勾勾地瞧我,笑道: “那潘某能得风雅的美人亲手喂食白果,岂不是风雅中的风雅了?” 酒意微醺之下,他隔着桌子忽然握住我的手,低低吟叹道:“臻首蛾眉,手如柔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柳眉,你的衣服好美……你的胳膊好圆润,让人一摸上去就忍不住想……” 他的眼中水波荡漾,手指轻轻揉捏着我的胳膊,慢慢向上,想去抚摸我的面颊。可是离得远,渐渐够不到了,他蹴而起身绕过桌子,紧紧地挨着我坐了。 第34章 请君入瓮 潘鸣天的吻,终究落了下来,带着香甜浓郁的葡萄酒香。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双唇,一如十年前一般划过我的锁骨和面颊,碾压着我的唇舌。那曾经令我迷醉沉沦的男人的热吻,如今却让我感觉似是一条冰凉的毒蛇,嘶嘶地吐着血红的信子,慢慢爬过我的周身。 他就是十年前杀了我的那个人。 我的全身止不住地掠过一阵颤栗,胸中翻江倒海般地作呕,冲动地想狠狠一把抓过去,用我长长的指甲,连皮带肉,抓烂他的脸,抠瞎他的眼。 可我生生忍住了,不不,这太便宜他了! 我将心口的恶心和仇恨强行压了再压,深深地吸气,双眸微闭,轻启朱唇,微微仰起头来,半推半就地回应了他。 我并不清楚潘鸣天和倪苏苏这十年来的夫妻关系究竟如何。但凭借这些年来我阅男无数而练就的炉火纯青的经验,仅仅从和他这初初的一个亲吻,我就能立刻判断出,他们夫妻俩一定不怎么和谐。至少在床上,他们一定远远没有达到鱼水之欢的恩爱和默契。 我在欲拒还迎的风情中不过略略施展了两分功夫,就已经把潘鸣天全身的情/欲都点燃了。 八扇的双面折枝花鸟纱屏将我们很好地隐蔽在一处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的红男绿女觥筹交错,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我们,真是一处绝妙的所在。我怀疑这是潘鸣天事先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此时,我被潘鸣天半拥在怀中,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嘴唇在我的唇上摩挲。我含羞带怯地回吻他,将那青涩的成熟和天真的淫/荡发挥了个淋漓尽致。不一会,潘鸣天的呼吸就急促而粗重起来。他的手顺着我的肩膀向下,用手指一路描摹着我玲珑的曲线,沙哑的嗓音忍耐不住地低低道: “你的腰好细好软……你的唇好甜……哦柳眉………我好喜欢……今晚,可以去我那里吗?” 潘鸣天的双颊已经被欲/望染上了潮红的颜色,两眼中跳动着灼烧的火焰。我期期艾艾地望着他,眼神闪烁,用无限纠结和痛苦的声音喃喃道: “我也好喜欢……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愿意伤害到您的夫人……她多么无辜,我们这样做实在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的男朋友……我会内疚的!我……” 我的头低低垂在胸前,大有泫然欲泣之状,两排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似是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蝶翼。我从面前锃亮的小银匙上瞥见了自己的影子,那种我见犹怜的风情,连我自己都要爱上了,何况是这虚伪的贱男人? 潘鸣天的脸上也露出两分不忍之色,他的双手温柔地环着我的腰肢,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让你为难了……你的男朋友,我可以补偿那孩子一笔钱,或者其他的什么。要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好了,尽量不会让你太多的内疚的……至于我太太……” 他的面色黯沉下去,声音淡得像是碗无色无味的白开水:“我和她貌合神离了多年,很少交流。不瞒你说,连床上的事……几乎都是没有的……” 他长吸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艰难地说:“说这么难堪的事,你会不会笑话我?呵呵,我也不知怎么了,看见你就觉得亲切,就想不要脸地和你好好说说话……”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不管我想不想听,就自顾自往下说了下去。 “可能在外人眼里,我的人生很光鲜亮丽,年轻有为什么的。可是你知道吗?我的婚姻很不幸,我和我太太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很庸俗,真的,她就是个庸脂俗粉!我们完全无法交流,和她上床简直是件痛苦的事!那种痛苦是你理解不了的……哦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看到我车上坐着的那个女孩子吗?没错,我和她的确一夜情了,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私生活很滥,不,并不是的!其实我对女人要求很高,宁缺毋滥,那个女孩虽然也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毕竟她是个大学生,有些才华,而且毕竟她年轻不是吗?她还是个处女,历史单纯,没有什么污点。而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正常的需求……哦,眉儿,请你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极力忍耐地听着,听到最后几乎要呕了出来。 “别说这些了,喝酒喝酒”。我强忍着心头的巨恶打断了他的话,借故去倒酒,坐到了稍远的地方。 “不不,你让我说下去!我从来都没对人说过这些,今天借酒盖了脸,索性就让我痛快地说几句心里的话吧……” 潘鸣天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双眉虬结,神色间居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苦。他从我手中接过酒杯再一次仰头喝尽,一瓶长相思几乎被他喝光了。 “曾经,我有过一个很爱很爱的女孩,她也很爱很爱我,就是因为我太太,我和她最终没有在一起。本来,我应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有个可爱的女儿的!可是现在,你看看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太太那个死女人,他妈的她连生育能力都没有!老天对我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潘鸣天痛苦地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居然掩面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我看着他那副醉酒的丑态,心中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于是冷笑道:“噢,原来你太太不能生啊。那你离婚好了嘛,都这么痛苦了,你怎么还不离婚?!” 潘鸣天惊愕地从掌心里抬起脸来,仿佛我说的是一句荒谬不可解的疯话。他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摇头: “离婚?不不,我怎么能离婚?!我牺牲了我一生的幸福才换来现在的一点点事业和地位,离了婚,岂不是连现在这些都没了吗?!那我这一生算什么?!不行,不能离婚,绝不能够……” 我两手托腮,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我怎么也想不通,当初我究竟是怎么瞎了眼睛,居然会死心塌地地爱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呢?! 果然,人不死上一回,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贱! 我忽然俯身过去,细细柔柔地轻笑道:“那么,你曾经爱过的那个女孩子呢?她后来去了哪里?” 第35章 毫不留情的报复 “她……她后来去了……”潘鸣天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呆滞和茫然。 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的大脑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他歪着头,努力地苦思冥想着。突然,他的双眸中染上了一层惊恐之色,语无伦次地喃喃道: “死了……她跳崖了!她……她自杀了……对对对她是自杀!她是被我太太逼死的!” 此时,潘鸣天眼中的恐惧已经被深深的怨毒所代替,他咬牙切齿道:“所以,对那个丑婆子有什么好内疚的?!走走走,咱们开房睡觉去!” 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潘鸣天已经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了。我像拖一条死狗一般架着他的胳膊往外拖;他一路趔趔趄趄,满口胡言乱语,和街边的邋遢醉汉毫无区别,哪里还有一点青年才俊意气风发的模样? 刚走出餐厅大门,迎面一对男女谈笑风生着恰好正往里走,不偏不倚和我们碰了个对面。 相隔不过半米的距离,餐厅内外灯光大亮如同白昼,彼此都在片刻间把对方看了个一清二楚。 居然是,倪苏苏和李羽…… 李羽还是简单的休闲裤运动鞋,背着大书包,一副最普通的学生装扮。倪苏苏却从头到脚盛装出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身上散发着名贵香水的浓香,手指上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脖子上挂着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无一处不在昭显着她奢华的贵妇身份。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即使她亲呢地挽着李羽的胳膊说说笑笑,也会让人觉得他们不过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而不会疑心其他。 倪苏苏一眼看见我们,楞了一下,当即慌乱地放开了李羽的手,迅速退开了两步;等到看清潘鸣天的醉态后,她立刻镇定了下来。 重新挽起李羽的胳膊,倪苏苏用冰寒刺骨的怨毒目光狠狠盯着我,似乎要用她的目光杀掉我一样。我的脸上黑超遮面,若无其事地向她展颜一笑,轻启朱唇,优雅地说: “夫人,请您让一让好吗?我老公喝多了,有些不舒服呢,可别吐脏了您的衣裳。” 倪苏苏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反问:“你老公……?!”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我略微仰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倪苏苏,脸上的笑容更深更妩媚。 李羽忽然抬臂亲热地搂住倪苏苏的肩膀,皱眉笑道:“走啦进去啦,堵在这儿干嘛?人家都快饿死了!” 他依旧谈笑风生地搂着倪苏快步走了进去,与我擦身而过时,也并没有看我一眼。 我的脸上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五秒钟,重新拖起潘鸣天,向停车场一路疾走。 才下过雨,地面上一片一片的浅水洼里倒映着霓虹灯斑驳而破碎的光影,光怪陆离,似是诡异的幻像。 潘鸣天踉踉跄跄地被我拖着,他昂贵的皮鞋踩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吧唧吧唧地一路响着,裤子已经湿了半截,狼狈不堪。 他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腿脚也不听使唤,我拖着他越来越吃力;他还满嘴里嘟嘟囔囔,哭哭笑笑,我心里厌烦得要命,猛地松开手在他后背上用力一搡,他便脸朝下重重地趴在了一片水洼里。 这一下摔得不轻,潘鸣天嘴里哼哼着连声呼痛,虚弱地想要爬起来。每当他挣扎着刚刚要站起来时,就被我冷漠地一脚又踹翻在泥水里。 三番两次以后,他不挣扎了,却躺在水洼里放声长嚎起来:“好痛啊,我的头……我的肚子……柳眉快来扶我……” 我的某根脆弱的神经似乎在一瞬间被拉断了,我高高抬起腿,一脚便踩在他的肚子上,切齿骂道:“你的肚子痛?你他妈的也知道痛?!我七个月大的女儿在我肚子里活活地被你杀死了,她痛不痛?你告诉我她痛不痛?!我叫你痛!我叫你痛!” 我边骂边哭,照着他的肚子又狠命踩踏了几脚,同时用力揪他的耳朵,扇他耳光,朝他脸上吐口水。远处的两个保安终于发现不对劲,疾步跑了过来。 此时的潘鸣天已经嚎不出来了,躺在地上只能虚弱而痛苦地呻吟。两个保安狐疑地看看他,又警觉地看着我,有些迟疑地问:“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这位先生是不是受伤了……?” 我优雅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轻描淡写道:“没事,我先生喝多了,刚才自己摔了一跤爬不起来,耍酒疯呢。麻烦两位小哥帮我把他架到车上去,可以吗?” 两个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异口同声说了句“当然可以”。 我按照之前潘鸣天还略微清醒时给我的一个语焉不详的地址,连猜带蒙,载着他把车一路开去了海滨一幢私人别墅。那里离同心海很近,距我跌落悬崖的地方,不过三四公里。 这幢别墅很大,应该是潘鸣天自己的私人领地。因为里面很冷清,看起来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不过我在二楼卧室里发现了一条女人的内裤,内裤是普通纯棉的质地,绘着卡哇伊的图案,应该属于某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也许就是赵小玲的吧。除此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看来,潘鸣天也很少到这里来。 我把潘鸣天就那样浑身湿淋淋地往沙发上一扔,自顾自去书房打开了他的电脑。没有设密码,我直接点开了他的股票账户。 思华科技,账户上显示已经买入了20万股,合计400万元。 呵,贪心的家伙。他可没透漏给我,居然已经买入了这么多。 我又去翻他其他的文件,这一次有了更加重大的发现。根据他往来资金账目的情况看,他名下的巨额资金并非他个人所有,其中一大部分是修建新校舍的专款,被他暂时挪用过来的。 我本来有些困惑——他一向是个比较谨慎的人,何以在买入思华科技的态度上,如此激进了呢?最近一周连续追高,连续补仓,这样无视风险并不是他的风格。 现在我大概猜到了,一定是这一大笔款项必须要限期归还了,他打算用这笔巨款最后狂捞一笔;也许他在其他方面也出现了问题,急需一大笔钱去填补亏空。总之,我可以看出来,潘鸣天最近在思华科技上连续的爆赚让他放心,又增加了野心。他似乎把宝押在了这只股票上,操作的方式充满了亢奋和希冀。 我关了电脑,莞尔一笑。 第36章 很美很危险 我舒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泡了咖啡,惬意地看了两集美剧,这才回到卧室去“看望”沙发上上那条湿淋淋的丧家之犬。 潘鸣天已经发起了烧,浑身发抖,身上火烫。我这才慢悠悠地给他扒下湿衣服,换上干爽的睡衣,把他弄到了床上,又从抽屉里翻到几片退烧药,一股脑都给他喂了下去。 这一夜,潘鸣天不停地说着胡话,到天亮的时候才渐渐退烧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床头的我,最初有点惊愕和茫然,极力思索了好半天,才渐渐想起了昨晚的事。 “我昨晚……喝醉了么?”他有气无力地问我,神色有些紧张,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试探着问:“我……没说什么……醉话吧?” 我扶他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着床头坐了,这才把床头柜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端了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轻轻地吹凉了,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口中。 “你何止是喝醉了!你摔倒了,滚了一身泥水,后来还发烧了……”我心疼地看着他,又轻手轻脚地喂了他一勺粥,叹着气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点姜和红糖,还有一小袋米,连药都没有。我只好熬了姜糖水给你灌了两碗,幸好烧退了……” 我红了眼圈说不下去,于是又喂他喝粥。 潘鸣天抬起手腕,握住我拿着勺子的手,连连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说:“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柳眉……你对我真好……要不是你照顾我,我烧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他不知怎么的悲从中来,鼻音重浊,喉头发颤,声音里居然带出了哽咽,看着我的目光也充满了软弱和依恋。 我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重新给他盖好了棉被,微笑着说:“今天你就在床上好好地睡觉,充足的休息会让你很快好起来。我出去买一些吃的喝的,再给你买些药,很快就回来。” 潘鸣天顺从地点头,又不放心地反复叮嘱我:“你一定要速去速回,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我笑着点头,在他殷殷的目光中转身出去。 我在附近的卖场买了热腾腾的小笼包、火腿、咸鸭蛋、牛奶和面包,还买了一些蔬菜和肉,又拐到药房去买了一些药品。当我回到海边别墅的时候,潘鸣天正坐在窗前对我翘首以盼。 他看到我回来,立刻如释重负般笑逐颜开,披了件衣服就出来迎接我。 我假装生气,绷着脸说:“叫你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快,回床上躺着去,先吃东西后吃药!” 对我这种严厉的命令口吻,潘鸣天非但不生气,反而显得很是受用。他像个被妈妈责备的小孩儿一样,乖乖地回到床上被窝里坐好,从我手里接过一盘热腾腾的小笼包,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笑嘻嘻地瞧我,眼神里除了感激,居然还有一丝讨好的意味。 不一会,他吃完了早餐,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我拧了一条热毛巾帮他擦脸擦手,对他说:“肚子也吃饱了,你最好还是躺下睡一觉,好好养养身体。” 潘鸣天笑着摇头,:“睡觉可不行,马上要开盘了,还有几百万股票在那里呢,哪儿睡得着?眉儿你去书房帮我把笔记本拿过来,咱俩一起看看我的股票今天会涨势如何?” 我原本还想着,我的功夫怎么也要做足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对我不再设防了,真让我大感意外——如今的潘鸣天已经变得如此软弱了吗? 我取来笔记本,帮他开了机,就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谁知潘鸣天却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在我耳边亲昵的微笑道:“不用避开……我的账户,还有我这个人,以后对你都毫无保留。” 我爱娇地横了他一眼,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看着他把他的账户情况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面前。 “你不是跟我说,你只买了5万元的思华科技吗?怎么……怎么一下子变成持仓500万元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惊声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潘鸣天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我的手背,讪讪笑道:“毕竟我也是个凡夫俗子,会贪心的嘛……思华科技确实是一只难得的好股票,它的涨势真是凶悍,太厉害了!果然如你所说,它看起来的确是有内幕消息的啊!所以我忍不住连续加仓,就加成现在这样了,呵呵……”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仍然在直线上涨的思华科技,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连连摇头感叹道:“我玩股票时间不长,从来没抓到过这么厉害的股,这都得感谢眉儿你啊!唉,它涨得实在是太好了,今天估计又要涨停了,真是让人舍不得卖了它啊……” “怎么,你打算出货了吗?”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是的……毕竟已经涨了70%了,风险越来越大,我觉得还是落袋为安比较稳妥……你觉得呢?” 潘鸣天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虚虚地点在“卖出”按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眼神颇为纠结。 第37章 插翅难逃 我手里捧着一袋牛肉干,闲闲地吃着,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道:“你的资金量大嘛,当然安全就是最重要的事了,盈利多少倒在其次。所以,卖了就卖了……也好。” 潘鸣天敏感地捕捉到我语气中的一丝不以为然,立刻目不转睛地看向我:“哦?你的的意思是说,其实现在还不到出货的时候?我平均成本20,现在已经快30了……!” 他目光殷殷,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那么,你的内幕消息预计它究竟能涨到多高?消息来源可不可靠呢?眉儿你……方不方便给我透个底?” 我蹙起了眉,沉吟良久,方摇头道:“我没办法说得更多,对方也是担着非常大风险的,这你应该清楚吧?本来,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让人家无偿地替你抬轿子,就已经非常不对了……” 潘鸣天面露局促之色,连声道“是是,我知道,我明白的,我只是……”他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一般,半吞半吐地说道: “我也不打算瞒着眉儿了,其实我现在的处境有些麻烦,甚至……可以说是面临着很大的危机……” 他顿了顿,抬起头不安地看着我。我则面容温婉目光平和,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潘鸣天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咬了咬唇,一鼓作气道:“我就实话说了吧。我占用公款做了两个项目,不太成功,亏损数额很大。最近得到的消息说,‘上面’已经要开始调查了……财务上是我的人,暂时还能勉强遮掩一阵子,但也撑不了很久了。我必须马上找到一大笔款子,把这个亏空补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思华科技几乎就是我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了!眉儿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吧?” 他望向我的目光中交织着深切的焦虑和恐惧,以及对我孤独一掷的信任和希冀。 我想,这种信任和希冀应该不会是发自他内心的,而是——别无他法。 我在沉默了足有五分钟以后,向他郑重地伸出五个手指头。 “我得到的消息是,思华科技能涨到这个数,希望能帮到你。” 潘鸣天的眼睛在一瞬间绽放出强烈的光芒,“你是说,思华能涨到50?!需要多久?” “除去连续涨停会发布异动公告停牌的时间以外,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我极其平静地说。 “哦……!”潘鸣天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面上的神色忽喜忽忧难以描述。 “真能涨到50的话,如果我把剩余的2000万投进去,不到一个月就能把所有的亏空都填上了……” 他喃喃自语着,脸上似乎又像发起了高烧一般泛起了不正常的赤红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索性下了地,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踱起了步子,边踱边神经质地绞着手指头。 “2000万……2000万……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了!如果一个月内拿不回来,那我就死定了……我该怎么办才好?敢不敢搏一把呢……” 他的眼睛直直地瞅着我,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目光中充满了极度的纠结和烦躁。 我则始终不置可否,既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静得出奇,针落可闻。潘鸣天也万分纠结地把目光重新移向电脑屏幕。思华科技的走势图稳健中带着王者的霸气,股价又开始一路推高,不出意料的话,今天又将会是一个涨停板。 投入2400万,一个涨停就是240万的进账。 潘鸣天的脸潮红潮红的,像中了暑,额头上渐渐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我忽然开口道:“我可以先用一下电脑吗?我打算买进了。” 潘鸣天怔了怔,“买进什么?思华科技吗?” 我只“嗯”了一声,并不多言,只是迅速地在他的电脑上打开了我的股票账户。我的资金余额显示是97万余元,我豪不犹豫地下了买单,将我所有的资金全部买成了3万多股思华科技。 潘鸣天站在我背后,目不转睛地看我操作完全过程,再张口说话,语气里全是掩藏不住的吃惊: “你……你把所有资金全买了思华科技了?!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吗?” “留什么后路,哪有那么夸张?我说了它能涨到50,就一定能涨到50,难道我会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开玩笑吗?”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前怕狼,后怕虎,我拿什么发家致富?” 我斩钉截铁的几句话成功地击退了潘鸣天最后一丝犹豫。他一手握拳,在另一手的掌心中用力一击,亢声道: “好!富贵险中求,说不定这就是我绝处逢生的唯一机会呢,我也全部买进好了!呵呵,我越来越感觉眉儿你就是冥冥中老天爷特意赐给我潘某人的红颜知己……不不,你根本就是让我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真的,好神奇的感觉……” 潘鸣天握着我的手紧紧按在他的胸口上,泛红的脸向我俯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和面颊因为极度的亢奋和焦躁而变得火烧火烫的;而握在他掌心中的我的手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也不知他察觉到没有。 在他的嘴唇吻上我的嘴唇前一秒钟,我不著痕迹地把脸扭向电脑,淡淡笑道: “等你补上亏空那天,可别忘了请我吃大餐。” 潘鸣天静默了片刻,突然捧住我的脸,热切地说:“眉儿,不如我们俩出国去好不好?就你跟我两个人,咱们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咱们盖个小别墅,生几个孩子,你在厨房里煮咖啡做茶点,我坐在花园里读书晒太阳,或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哦,老天!这样的日子你喜欢么?我真的是,好向往啊……”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中燃烧着热切的憧憬和渴望。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和他的话语,竟和十年前我们俩还是穷学生时一模一样! 还记得当年那个寒冷的雪夜,我和他蜷缩在出租屋破旧的木床上,四壁透风,我们两个盖着一床薄被,冻得直哆嗦。潘鸣天就是在那种情景下,说出这番话的。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当时开心地笑着说: “好啊,但你要先给你老婆赚够了大钱才行哦。” 我的唇边泛起一丝极淡却又极媚的笑意,将纤长而冰冷的手指按在潘鸣天的唇上细细地摩挲着,缓缓道: “好啊,但你要先给我赚够了大钱才行哦!——去下单买进思华吧。” 第38章 情人的眼泪 我是在第三天中午回到我的公寓的。 不,如今应该说是我和李羽的公寓。 我特意选在中午时分回来,是怕撞到李羽。太早,怕他还没有去学校;太晚,又怕他上完课已经回来了。 拿钥匙开门的一瞬间,我的心里竟无端升起一阵心虚和怯意——那晚在饭店里,他看到了我和潘鸣天在一起,然后我便消失了三天。他当然知道我是去了哪里,跟谁去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有些心痛的感觉,或者已经对我生了厌弃之心?我不愿意多想,或者说不敢多想。什么时候我对他竟已情怯如此了…… 进了门,房间里寂静无声,李羽果然不在。我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走进厨房,打算去找点水喝,却一眼看到餐桌上整整齐齐摆好的早饭——电饭煲里是刚熬好的皮蛋瘦肉粥,上面蒸笼里是一屉小巧玲珑的花素烧麦;另有两碟配粥的小菜:一碟黄瓜拌腐竹,还有一碟海米香芹,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在我没有回家的这三天,李羽依旧每天早起,执着地为我做着早餐…… 烧麦一直在电饭煲里保着温,热气腾腾的。我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小白菜、香菇、木耳、豆腐、粉条和虾皮拌成的馅料,也不知李羽是怎么调的味,一口吃下去,只觉得鲜美无比,那股清爽鲜香从我的唇齿间顺着喉咙迅速蔓延到了心里。 我想起李羽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过:“我为了讨好你伺候你,把买的30多本菜谱都快翻烂了,生生从做饭小白变成了美食大厨!你呀,嫁给我以后,就等着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吧!你说你怎么这么有福气呢?” 眼眶中的两滴泪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顺着腮边滑落了下来。 有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轻微响声传来。我猛地惊跳起来,连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李羽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我看见你进了楼,就尾随着你回来了,”李羽的双眸乌黑而温暖,就像窗外和煦的阳光。“我有强烈的第六感,预感到你今天中午一定会回来,所以就一直在楼下等你。你看,我们算不算心心相印息息相通?” 他一边说,目光已经移到了我手里的烧麦上,微笑着问:“好吃么?” 我的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下,吸着鼻子哽咽道:“就为了什么第六感,你连学都不去上了吗?傻瓜!真是个傻小子……” 李羽嘿嘿地笑着,一手拥我入怀,另一手就打开我放在餐桌上的手包去拿里面的面巾纸,想为我擦干泪水。 我看着他伸向我包里的手,脑子里突然一阵电闪雷鸣,顿时意识到极度不妥,慌里慌张地就喊了一声“不用啦!”,但为时已晚。李羽已经很自然地把我包里那一小盒东西顺手掏了出来。 我们俩都楞怔在了那里。 李羽低头审视着拿在手里那一小盒便携装的安全/套,静默了两秒钟,便将它悄无声息地原路放回我包里,依旧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我: “晚上咱们包饺子怎么样?好久没吃饺子了,有点馋了。”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我的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我努力镇定着,甚至还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喃喃道:“不是的……李羽,这个不是的,你听我说……” 李羽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灿烂,他用无比欢快的声音大声打断了我的话:“我决定了,咱们今晚就吃海鲜馅儿的饺子好了!让我想想啊……鲅鱼的怎么样?或者干贝虾仁?唔……我现在就去和面,然后去趟超市,你在家乖乖地等着我!” 他连珠炮般一口气说下去,声音又快又急,完全不给我插嘴的机会。我几次三番试图开口,都被他更加高亢急促的声音阻断了。我的脸色渐渐灰白,抿住嘴唇不再言语,心却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其实我很想跟李羽说,那盒安全套我根本就没有用过,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和潘鸣天睡觉的!在那个雨夜,我狂扇潘鸣天耳光的时候,甚至还踹了他的下体一脚,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性/生活了。但是为什么还要买一盒安全套带过去呢?……为什么呢……?!只有老天爷才能明白了!那不过是我以防万一的一点点防范之心罢了啊。 这些九曲回肠的心事,却是欲诉无凭。突然觉得好累好绝望。 李羽已经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我扶着一张椅子慢慢坐下,木着脸疲惫地叫他:“李羽……” 李羽头也不回地只顾往外走,闷声说:“什么都不要说……不用解释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真的。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先去超市买东西。” 我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李羽,我们分手吧。” 第39章 赵小玲之死 李羽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猛然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直瞪着我,哑声道:“为什么?!你明明很喜欢我,为什么要说分手?!我说了我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喜欢!你真的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真的……” 我的胳膊撑在桌子上,虚弱地扶着头,只觉得无力。 我苦笑:“如果真的不在乎,你就不会连我稍微解释一下都不敢听了。你不是不在乎,你是太在乎了……算了李羽,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我觉得好累,分手吧!其实我早已看到了我们分手的那一天,既然总要分开,不如就选在我们最喜欢对方的时候说再见吧。这样没有意义地拖下去,拖到热情不在,耽误了你的青春和前程,拖到彼此厌弃了对方,又情何以堪?我受不了那样,我……会伤心的。所以……” 我还没有说完,李羽已经飞奔过来将我用力箍进怀里,用他近似野蛮的吻堵住了我剩下未说完的话。 “不许你再提分手,我不同意!”他用力吸吮碾压我的嘴唇,凶巴巴的瞪着我。忽然间他整个人又软弱了下去,痛苦地喃喃道: “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在乎。可我在乎的是你的心!潘鸣天是你的初恋爱人,你报复他还是因为你爱他吧?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会这么放不下呢?!我怕你假戏真做,重新回到他身边去。真的,在你不在的这三天里,我胡思乱想害怕极了……我好怕我会失去你……” 我轻轻抚着他浓密的头发,心底的最深处柔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可又酸痛无比。我摇头、苦笑、再苦笑。好幸福,也好疲惫。我轻轻闭上眼睛,叹息着,温柔地回应着他的吻,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现在就应该是我们俩最好的时光了吧?就像是爬山,已经登到了顶峰,看到了最美的风景,可是接下来总归也就要下山了。 既然如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在山顶多停留几天,再多几天。如此而已了。 我早已预料到我和李羽会分手,也无数次设想过我们分手时的情形;却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已经进了腊月里,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了。 学校放了寒假,李羽要回家过年,这两天我都在忙着帮他收拾东西置办年货,还准备了大包小包送给他兄弟姐妹们作为礼物。 是这天晚上的火车——我本来要替他订机票的,他坚决不肯,也只能算了。下午,他出去和同学们聚餐,我则待在家里最后清点了一遍他要带的东西。确认无误后,我裹了一条毛毯蜷缩在沙发上,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晚送李羽上了火车,我们至少一个月不会见面了……不觉有些怔忡。 窗外北风呼啸,呼呼地打着旋子,轻一阵重一阵地吹打着窗棂。天空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客厅大门“哐”的一声被猛然推开,一阵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抬头看时,见李羽站在门口,脸红得如同关公,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正阴鸷鸷地盯着我看。 他从来没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过我,我的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了一层凉意,直觉今天一定会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扶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嗔怪着:“一会还要去赶火车,喝这么多酒干什么?我扶你去床上躺……”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用力一把推开我,厉声喝问:“赵小玲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喝了酒的人力气都很大,他又处于激动暴怒中,这一推就用上了十分力。我防备不足,猝然之下被推得向后趔趄了七八步,撞翻了茶几上一只鱼缸,这才勉强站住了脚。 李羽就踩着一地的水和碎玻璃向我直冲过来,用力捏住我的手腕子,红着眼睛大声喊到我脸上:“她今天早上从30层楼顶上跳了下来,脑袋都摔碎了!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是万分震惊。可是刚才腿重重地撞到了茶几上,疼痛难忍;手腕子又被他狠狠捏住,感觉骨头都要断掉了。我强忍着剧痛,尽量平心静气地说: “你说的这个人是你的前女友吧?我和她并不认识,她跳楼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你现在喝了酒情绪激动,先去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咱们再说。” 我一边说,一边就想把手腕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谁知我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李羽,他反而把我另一只手也用力钳住并拧在了身后,接着就从茶几上拿起我的手机翻开,指着相册里的照片怒吼道: “和你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会跟踪赵小玲,还偷拍她的照片?她和潘鸣天偷情的裸照和视频也是你偷拍下来并发到网上的吧?!这两天我们学校都在疯传那个视频,所以她今早上跳楼了!” 李羽颓然放开我,跌坐在沙发里,木着脸喃喃道:“赵小玲的确爱慕虚荣的确不检点,我也恨过她,可罪不至死吧!她才21岁,他爸妈只有这一个独生女,老两口还在家里欢天喜地盼她回去过年,结果只能等到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了……!柳眉,你选在这样一个时机发布那样的视频,心肠真硬、真狠啊……” 第40章 终于还是分手了 我静默地听他说完这一篇话,揉着仍然疼痛不已的手腕,捡起他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机,直接翻开了最新的浏览记录。于是我看到了他所说的那段还没有被删掉的视频。 这段活春/宫尺度大得惊人,但见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女在床上颠鸾倒凤、花样百出、香艳绝伦。只不过男的脸上还隐晦地打着马赛克;女的则五官清晰、纤毫必现,再近视的人也一眼就能认出,那就是赵小玲的真身无疑。 从拍摄角度来看,摄像头正对着床,大概装在了空调的某个位置上,而且拍摄时间应该是几个月之前了,选在过年这时候才放出来,看来拍摄者是早有预谋了。不过看她只暴露女方,而在男人的脸上还肯手下留情地打个马赛克,大概对男人只想给个严重警告,还没想彻底闹翻。 不过根据房间的布置摆设、男人的体态还有一些蛛丝马迹,非常熟识的亲朋好友应该不会太难判断出男主角是谁,至少会引起一番大规模的猜测了。 我关掉视频,把手机还给李羽,淡淡道:“这不是我拍的,更不是我发的,不要把你前女友的死赖在我头上好吗?至于我手机里为什么会有两张死者的照片,那是因为……只是因为……” 我忽然有些卡壳,竟有些无从解释。顿了顿,我干涩地说:“我那时只是单纯地好奇,想知道你的前女友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因为我那时对你有了一点点好感,所以……可能多数女人都会有这种小心思吧?我也不例外……但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兴趣去伤害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小女孩。我唯一犯的错误可能就是,我看完她的照片后忘记删掉了,又‘恰好’被你某次翻看我手机时发现了。” 我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出了一丝悲凉和一丝嘲讽,反问:“你又为什么如此肯定,视频上这个打了马赛克的男人就是潘鸣天?你不是不在意么,为什么这么关注他?” “他腿上有一道伤疤,夏天他踢球时我见过,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李羽满头满脸越发红涨起来,迸了半天,忽然冷笑了一声: “我说他是潘鸣天,你不是也同样没有惊讶和怀疑吗?看来视频里那间卧室,你也是常客吧!”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猛地捅了一个洞般,痛不可抑。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我慢慢抬起苍白的脸,淡淡一笑。 “你终于把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憋了这么久,很难受吧?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潘鸣天的老婆如果想偷拍她老公和人偷情的话,可比我容易多了!你为什么不去怀疑她呢?哦哦,我猜你一定又会质问我——如果是倪苏苏拍的,为什么视频里的女主角不是我柳眉呢?那么让我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因为我从来也没和潘鸣天睡过觉,所以她,拍不到我!” 我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篇话,只觉得身心俱疲。一切的一切让我如此厌烦,我再也没有力气应付什么了。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木然道: “你的行李在书房里,我就不去送你了。我很累,要睡一下。你走的时候,麻烦你帮我带上门,谢谢。” 房间里寂静下来。很久以后,我听到客厅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李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听到电梯上来又下去了,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我睁开干涩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地板上的一片水迹和几条死去的金鱼,只觉得万念俱灰。 我在第二天收到了李羽发给我的几张照片,是他和倪苏苏纠缠在床/上的一组裸照,未加任何处理。一望便知,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拍摄时间是昨天晚上,他拎着行李从我的公寓离开以后。 他同时发给我的信息只写了一句话:“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爱得好累好辛苦,像陷在沼泽里一样令人窒息和绝望。你吩咐我去做的事,我终于去做了,也算有始有终吧。姐姐保重。” 那件他一拖再拖不肯去做的事——我明白他曾经的那点小心思,因为他始终对我们的将来抱有希冀,所以不肯留下污点和隐患。如今他终于走出了这一步,说明他真的不打算给我们两个人留下退路了。 曾经预想过千百次的分手就这样猝然而至,似乎也并没有感到多少疼痛和难过——我的心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了。 我和李羽,就这么完了。终究是结束了。 第41章 是时候翻一翻旧账了 自从李羽走后,我似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天起床、吃饭、赚钱、睡觉,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我的公寓又变成了一座寂静无声的坟墓,不再有人声笑语,不再有饭菜飘香,什么都没有了。 潘鸣天打来的电话却越来越频繁了。 他现在的日子大概已经焦头烂额了。网上铺天盖地的香艳视频资源,给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了不少趣味谈资。人人都在猜测和讨论,就差明着说“诱奸w大花季女生,致其跳楼身亡”的那个马赛克男人其实就是某高校副校长潘某了。 另外,潘鸣天倾囊买进的思华科技,自从他的n个账户统统满仓那天开始,就再也没上涨过,突然变得和他的丁丁一般疲软了。买完没过多久就过年了,中间又经历了漫长的休市,我猜他这个春节一定过得内外交困、如坐针毡、夜不能寐、无比销魂。 一开始,潘鸣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每天三五次地给我打电话,询问思华科技的情况,我还象征性地接一接应付应付;自从李羽走了以后,我的情绪一落千丈,连应付他都懒得应付了,电话直接关机。 反正过完年一开市,思华科技就将迎来连续的暴跌,潘鸣天已经走进死局,注定插翅难逃了,我还浪费精神应付他做甚。 才刚过完年,天气很快就回暖了。 这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公寓里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沙发上荒腔走板地唱着一段“红灯记”,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昨晚翻看以前和李羽的那些微信时,忘了关机了。 不用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潘鸣天。 酒喝得太多,我的头晕乎乎的,费力地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今天好像已经是春节后开盘的第十个交易日了……咦,潘某人还活着呐? 我面露恍笑,接通了电话,含混不清地冲听筒打着招呼:“哈喽!潘校长啊?您老人家还健在呢?我给您老人家拜个晚年了哈。” 潘鸣天这些日子显然上了大火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分辨不出他究竟在说什么,听在耳朵里仿佛是某种被围剿的困兽的哀鸣。一股强烈的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思华科技今天已经第七个跌停板了,到底怎么回事?!这要怎么操作,要割肉吗?我们是不是完蛋了?!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喂喂?你刚才说什么?你现在在哪里?你的脑筋是不是不清楚……?!” 我哈哈地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老潘你着什么急呀,这不才七个跌停吗?后面还有七个在等着你哪!而且从明天开始,开盘就会是一字板封死跌停,连割肉的机会都没有了,想跳楼大甩卖都卖不出去了哦!这可怎么好呢?全砸自己手里了……不如就尽情享受这销魂的滋味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你不是也全仓买入了吗?这下都赔得精光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难道你……” 潘鸣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那犹疑的尾音和突然的沉默中透露出一丝来自他内心深处的莫名恐惧。 我掩口吃吃而笑:“不好意思啊潘校长,忘记告诉你了——我在买入的第二天就全部抛掉了,所以我现在是……空仓。”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长久的静寂。我想象不出此时此刻潘鸣天的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真遗憾我不能亲眼一见了。我呵呵地嘻笑着,自顾自地放声唱了起来: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不登门哎不登门……” 隔了很久,潘鸣天的声音才经由听筒再次传入我的耳膜,缓缓的,像电锯切割着腐木,嘶哑而阴冷。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对你不好么?还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从一开始你刻意地接近我……不只是你们需要一个接盘侠那么简单吧?柳眉,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一句真话了吧?!” 我停止了高歌,冷笑道:“潘校长不愧是大才子,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你想知道为什么?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叫什么‘柳眉’。” “……不叫柳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潘鸣天的语气里满是茫然和惊骇,过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试探道:“那么……你……你……你是……?!” 声音已经颤抖得仿佛秋风中瑟缩的寒蝉。 我并不言语,只是连连冷笑不已。 潘鸣天不再追问了。仿佛又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缓慢而艰涩地开口道:“柳眉,咱们出来聊聊吧。有些事,也许当面说比较好。” 我无可无不可地说:“可以,去哪儿?” “我们去同心崖顶坐一坐,看看大海,好吗?记得多穿一件厚外套,海边风大,不要着凉。哦,你不用开车了,我现在过去接你。” 他的声音温柔得好似三月的暖阳,所有的那些恐惧惊疑和焦躁都不见了,整个人忽然变得一如十多年前我们最相爱的时候那个样子。 我顿了一顿,淡淡道:“好啊。算一算我总有十年没去过那里了,今天正好也有兴致故地重游一番。” 第42章 孕育和终结 这一天的天气异常得好。天空瓦蓝瓦蓝的,那么纯净温润,好似一整块无暇的碧玉,令人忍不住想踮起脚尖去触摸一下;微微的海风拂在脸上,温暖而湿润;金灿灿的阳光暖暖地洒遍全身,使人熏然欲醉。 我站在崖顶,迎风而立。脚下的万顷碧波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粼粼的金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潘鸣天依旧站在我身后,就像十年前那样。他忽然很认真地开口说:“阿萍,你站得太靠外了,这样很危险的。你瞧,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你就不怕我又一次把你推下海去么?”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冷笑:“要是怕这个,我今天就不来了。以潘大才子的聪明才智,难道还考虑不到这些吗?——我的某台电脑里一定会存着全部卷宗:我的身份证明、照片、我在国外的所有医疗和整容资料……哦哦,还会有一封我亲笔写好的遗书。如果我今天不幸又死了一回,我的那份遗书就会定时发布出去,把一切的一切昭告天下。” 我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潘鸣天,秀发飘舞,双眉斜飞入鬓,身后就是茫茫的碧海蓝天。我唇边的笑意越深,眼中的眸光就越冷,我一字一顿道: “来啊,快来推我,再杀我一次,让我再一次葬身海底啊!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爱的鸣天哥哥,我的好老公,我肚子里那可怜的七个月闺女的亲爹!你怎么还不动手?你干嘛要躲?呵呵,你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了是么?你害怕了……” 我巧笑嫣然,一步一步慢慢逼近潘鸣天。 潘鸣天的面色苍白如纸,不断后退的身子摇摇欲坠,他凝视着我的双眼中有水光闪动,下巴颤抖得好像要掉下来似的,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 “阿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那时太年轻,利欲熏心……这些年来我几乎夜夜做噩梦……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还有我们的孩子……” 他痛苦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身子渐渐软倒在地,上,匍匐着跪在我的面前。 我低下头,冷冷地打量着脚下这个卑微如丧家之犬的男人。从心底涌起的无比憎恶让我的胃里猛然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扑在一侧的护栏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潘鸣天瞅着我,苦涩地哑声笑道:“阿萍,你又要做妈妈了是么?恭喜呀!我真的好羡慕那个小伙子,他那么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和未来,有自己爱的人陪在身边,现在又有孩子了,真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真的……” 我猛然转身,一把薅住潘鸣天的脖领子,用带着刺骨杀意的冰冷目光直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认识李羽?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你把他怎么样了?!” 潘鸣天半跪半坐在地上,一任我撕扯着他的衣领,丝毫也没有挣扎。他的头发凌乱而油腻地披垂在额前,神情越发黯败而哀伤,摇头苦笑道: “果然,你现在心里已经全是他了……阿萍,我最后只想再问你一句话,就一句……在你刻意接近那我的这段日子里,哪怕你是蓄意要报复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你对我有没有生出片刻的不忍?对我还有没有一丁点留恋?哪怕只是……一丝丝……?” 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我,目光中闪动着一点怯懦的希冀的微光。 我直接一口唾沫狠狠地吐在他的脸上,红着眼睛怒骂道:“你别他妈废话了!你怎么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快说!你是怎么知道李羽的,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你他妈的快给我说!” 潘鸣天被我推搡摇晃得仿佛腐朽的老树枝上最后一片即将掉落的枯叶。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很快熄灭了。 “我不认识他。我不过是因为喜欢你,想多了解你一些,所以偷看过你的另一个备用手机。你很谨慎,那个备用手机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大概你是随用随删掉的是不是?呵呵,那手机上面你唯一没舍得删掉的就是他的头像和一两条你们甜蜜的聊天记录了。也许是出于嫉妒吧,我把他的电话记了下来。” 潘鸣天扭过头去,木然地望着展现在面前的无边的碧海蓝天,继续机械地说道: “对了,倪苏苏让人在你的车上动了手脚——你的刹车已经失灵了。我怕你出事,一直打你电话,你都是关机状态。我没办法,只好在今天上午给你男朋友打了电话,让他通知你。难道他也没联系上你么?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潘鸣天接下来又喃喃地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他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我的脑子在瞬间难以消化,早已经愣在了那里。 倪苏苏……我的刹车失灵了……李羽……我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刹车失灵……失灵…… 这些信息纷杂地凑在一起,我一时竟判断不出这件事的轻重深浅,只是直觉里有种莫名的恐惧令我无所适从,令我心悸不安。 我就是在那样一种心慌和僵楞的状态中隐约听到潘鸣天喊我的名字的。那是他最后一次叫我“阿萍”。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潘鸣天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护栏之外;茫然地看着他回头冲我绝望地惨笑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松了手,整个人像个沉重的沙袋一般直直地跌落下去——先是在礁石上重重地撞击了两次,继而便翻滚着坠入苍茫的无边深海之中。 第43章 我孩儿的那个傻爹 太阳高高悬在头顶,脚下的万顷碧波荡漾着刺目的金光,看得久了,我的整个人也眩晕起来,有种也想向大海中纵身一跃的迷乱。 我闭上眼睛,一只手死命地抓着护栏,虚软地瘫坐在潘鸣天坠海的地方,趴在地上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 潘鸣天死了?是的他死了……那我呢?我这是怎么了……哦,孩子……难道我真的又有了孩子?我和李羽的孩子……?!那这孩子的父亲如今…… 似有一道强光忽然刺入我纷繁杂乱的脑海中,我全身陡然打了个激灵。潘鸣天告诉李羽说我的车刹车失灵了?我的车这两天一直停在楼下的,但我今天出门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看见它……而李羽以前一直是我的御用司机,车钥匙他那里也有…… 我想不透这两者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忽然间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口干舌燥喉咙里像着了火,贴身的衣裳一下子就被冷汗湿透了。 我慌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该死,还他妈的静着音!居然,有一条几个小时前来自李羽的语音留言!……我哆哆嗦嗦地点开,那个已经消失了好久的声音便再次在耳边响起,还是那么温柔干净,一如从前。 “姐姐,我现在开着你的车正在往海边去。刹车失灵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生也许死,我也不知道……因为倪苏苏不会放过你的,除非有人付出代价……她有钱有权恨你入骨,我不想你死在她手里……本来不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我怕我真的死了就再也没机会和你说话了……现在脑子很乱,语无伦次了……姐姐,我爱你……” 我的手已经颤抖得拿不住手机了,哆嗦着嘴唇哭骂起来“傻逼!李羽你个傻逼……”,一边骂眼泪已经汹涌地奔流而下。 我跌跌撞撞地下山,沿着环海公路一路狂奔搜寻。傍晚的时候,我终于在一处海滩上看到一群海警、打捞队和几个游客。他们告诉我下午有辆汽车不知什么原因冲下了海防堤,汽车坠海区域发现一具疑似车主的男尸,已经溺亡,正在组织打捞。 我向后踉跄了两步,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咙里猛然涌起一股子甜腥的味道,眼前一片昏黑,就直直地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刀子趴在对面的床上正玩着手机,一见我醒了要坐起来,他连忙扔下手机跑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嘻嘻地笑道: “眉姐以后起床可不能这么猛了,你现在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可要小心了!” 听到刀子的话,我知道我怀孕已经确诊了,由不得柔肠寸断,心痛如刀绞。我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再一次泪流满面。 刀子把嘴附在我耳边,几不可闻地轻声道:“眉姐知道了不?潘鸣天跳海死了,留下遗书证明他是畏罪自杀。他死前还写了几十页材料,举报他老婆倪苏苏行贿、蓄意杀人、偷税、侵吞国家财产等等十几项罪名,还间接牵扯到了他岳父,就咱们市那位一把手……现在倪苏苏已经被禁止离境、控制在自己家中了。哦对了,三姑让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孩子的爹大概会作为倪苏苏杀人的证人出庭的……” 刀子一脸懵逼和艳羡地看着我:“眉姐,你孩子的爹到底是哪位啊?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我眉姐都动了凡心,连孩子都整出来了!” 我楞楞地坐在那里,觉得一颗心先是停止了跳动,继而又猛烈而疯狂地几乎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我死死地掐住刀子的胳膊,颤巍巍道:“三姑是说李羽没死吗?!他现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刀子被我掐得龇牙咧嘴,脸上神情更懵逼了,一边吸着凉气一边说:“那小子不就住在楼下骨科病房吗?也不知道干啥来着把小腿整骨折了,我还以为眉姐知道呐……咦?你们俩这是……你们……?” 刀子似乎突然间领悟到了什么,他惊愕地打量着我,喃喃道:“不能吧……眉姐你孩子的爹不会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吧?!那小子要钱没钱,要啥没啥,毛都没长齐,眉姐你图他啥啊?!你跟他还不如跟我呢,真的……” 他还在忿忿地说着什么,我已经全都听不见了。我的人早已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了病房,飞奔到楼下,猛地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着的病房门。 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男人目光炯炯地向我瞅过来,脸上随即绽开了一个温暖灿烂的笑容,柔声道:“你来了。” 我看到他若无其事的笑容,心头大恨,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也不管他胳膊腿上还绑着石膏,扑过去在他身上就是一顿猛捶。 李羽哎呦哎呦地叫唤着“救命啊,谋杀亲夫咧”,一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拧他的脸,揪他的头发,哭骂:“傻逼啊你,干的什么傻逼破事儿?!明知道刹车失灵了还自己去找死,有病吧……” 李羽搔着头皮嘿嘿地傻笑,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轻轻地说: “也不一定会死的嘛,我之前也做了周密计划的……我提前勘查过路线,坠海之前我会跳车,我选了一处有草坡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摔得太惨;我穿得很厚,戴了护肘护膝还有头盔……万一跳车没有成功,我不幸跟着车一起坠海了,我还准备了救生圈……你瞧,我计划得是不是很周密?” “周密个屁!车掉下海,水压有多大?!困在车里连车门你都推不开,救生圈有个屁用,活活地淹死你!”我圆睁双眼,咬牙切齿,气得肝疼。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我把消防锤也准备好了,就固定在副驾驶上。真困在车里的话,我会用它破窗游出去……” 李羽嘿嘿直笑,自以为得计状,像个十足的大傻子。 我无语凝噎,禁不住扶额哀叹:“……天哪,我儿子怎么会有个这么幼稚又智障的爹啊……” 第44章 你休想再逃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李羽迷惑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迟疑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儿……儿子?谁……的?我的?是……我的?!” 我白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是啊,我本来正在考虑哪天去医院做掉他比较合适呢,偏巧今天就来医院了……” 病房里瞬间爆发出李羽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叫:“不行!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仰天打个哈哈,叉着腰不屑地嗤笑:“哎哟,老娘自己的肚子,自己的娃子,老娘想咋地就咋地,还要你批准啊?你管得了么?……切!” 李羽卡了壳,顿时就软了下来,马上换成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我,连声哀求:“是是是……姐姐最厉害了,我不敢管你,我是在求你……求你饶了这可怜的小东西,留他一条小命……行不?”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怯怯地拉住我的衣袖,认真地恳求道:“姐姐,你就嫁给我吧……看在我为了你这么傻逼的份儿上,你就赏我一个名份,好么?我保证,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老公和好老爹的,真的!” “嗬,你还得寸进尺了……?”看着李羽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极其严肃率真的神情,我一时心乱如麻。 终于,我低下头,缓缓道:“我比你大十岁呢,快能当你阿姨了……再过十年,你才刚刚进入全盛时代,而我已经变成一个老菜帮子了。” “什么老菜帮子?那是成熟韵味好吗?我就喜欢成熟的!”李羽脸红脖子粗地阻止我再往下说:“要担心的反而是我,好怕你嫌弃我幼稚……”。 我深深地叹气,声音越发地低了下去,直到微不可闻:“我……睡过不知多少男人了……以后你心里会不平衡的。” “我也睡过……别的女人……我也好怕姐姐心里会膈应我……”李羽的声音低哑艰涩,神色难堪而瑟缩。他垂下头,不安地绞着手指,忽然鼓起勇气直视着我,试探着说: “这件事,我们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以后都不准再提了,好不好?” 我低头沉吟不语。内心的动摇软化了我的目光,他看在眼里,立刻狡黠地把我的手按在他的伤腿上,苦着脸说: “我这条腿受伤很严重,我这辈子没准儿再也站不起来了……因为你,我变成了残疾人士,你总要对我负责的对吧?你要是抛弃了我,是非常不道德的我跟你讲……” “行了行了,别唠叨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娶你总行了吧……” 我终于再次扶额叹息。 就这么定了吗?年龄差异、阅历、背景、前途……那么多那么多潜伏在四面八方的隐患,难道都敢不考虑了吗?还有很多很多的威胁没有解除,也都不管了吗?光有爱是远远不够的,不是吗?王子和公主历尽磨难成了亲以后也不一定就会过上幸福生活,对吧? 我彷徨茫然,我心乱如麻。 可是紧紧握着我的手的那双手是如此的温暖,让我真心舍不得放开;他在我耳边一字一顿说的每句话都如同天籁,让我心甘情愿地被它们蛊惑。 他那么轻柔又那么镇定地说:“人生苦短,哪有时间浪费在反复权衡和思考中呢?就算是陷阱,我们总要先跳进去看看才能明了;就算是毒酒,也要亲自尝尝才能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总之,这一次你休想再逃!” 好吧,那就这样吧,老娘豁出去了!就算我这第二次婚姻真的是一杯毒酒,有人陪我一起喝,死得也不算太亏。万一……侥幸喝到一坛令人唇齿留香的美酒佳酿呢?那我岂不是赚到了? 窗外阳光正好,我在明媚的暖阳里抬起两只纤纤玉臂,温柔地搂住李羽的脖子,向他魅惑地笑道: “好的老公,我决定不逃了。明天我们俩就一起上同心崖,结下同心锁,再许下山盟海誓——以后谁敢变心,就让他掉到海里去喂王八,嗯不,喂鲨鱼!……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么?算不算感天动地?” 李羽“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拧着眉毛,咬着后槽牙,满脸惊骇地瞪着我说:“姐姐你好恐怖、好毒辣!不过……”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手舞足蹈地放声大笑起来:“好主意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变心!哈哈哈哈哈这辈子我总算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