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烬》 第一章 澜京来客 昨夜一场稍大的春雨将院子里将将盛开的纯白梨花打落在泥地里,零落归尘。 澜京城郊外的一户别院内,窗扉大开,一女子在窗边坐了很久,静静地凝视着院里的那棵梨树。她的容色极盛,五官精致如画,肌肤瓷白细腻,如上好的白玉一般。偏生眉间轻蹙,蕴着驱不散的忧愁情绪。令人震惊的是她的肚腹高高隆起,竟像是要临盆了一样。 小丫鬟明心刚刚走进房间内,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她匆匆上前几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然后转而对着女子道:“姑娘,昨夜下了雨天气便有些凉意了,您怎还开着窗呢?万一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听到明心的话,女子神色有些恍惚,手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却不料腹中孩儿调皮,轻轻地踢动了一下。 她似被突然惊醒,把手从肚子上移开,头微微偏向别处。 明心似乎早已经熟悉她这般沉默不语,只是贴心的将桌上已经冷了的水换掉,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银丝炭,让它烧的更加旺盛。 只是心中叹口气,姑娘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不知何时才会好转? 马蹄声响起,一路停在院中。明心的神色亮了亮,是将军回来了。 不多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却快步走进屋内,男人眉目俊朗,棱角分明,带着从战场上磨砺下来的肃冷之气。他随手脱了御寒的披风,转而问明心。 “姑娘的情况如何了?” 明心摇摇头:“还是那般。” 傅栖迟眉头紧紧拧起:“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明心应是,恭敬地退下。 他大步走向窗边的女人,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唤着她:“阿情,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阿情,宝宝快出世了。他出生后,会乖乖的喊你娘亲。” “阿情,等宝宝出生之后,我娶你,好不好?” “阿情,快点好起来吧……” 他语气轻柔,澜京城内谁见过威远将军这般柔情的模样。昨夜他突然被皇上召见,今晨才刚出宫,彻夜未眠就快马加鞭赶过来看她。 他的,阿情。 女子转过头来愣愣的看着他,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些清醒。 “傅……栖迟” 男人的脸上惊喜万分,哪有平时在军中冷酷无情的模样。 “阿情,你醒来了?” 女子闭了闭眼:“为什么不让我死?” 傅栖迟愣住,面色冷厉起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逃离我的身边了,阿情,栖迟哥哥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你受伤。我会好好爱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他的视线落到女人的肚子上,语气放柔“嫁给我,好吗?” 女人的手在袖中紧紧握起,脑海中浮现种种过往,半晌才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好。” 只是她眼中依旧无光。 …… 五年后。 中原大陆一百多年前战火纷乱,人民百姓颠沛流离。那时大秦帝国刚刚灭亡,原秦国大将玉仲群、丞相夜秋华和中府令谢长庚各自争权。在经历了长达二十多年战争后终无果,各据一方建朝称王。今中原三分,北为庆国谢氏,西为宸国夜氏,东为祁国玉氏,大局初定。 而今已经过了一百余年,宸国国力强盛,隐隐有一家独大的势头。庆国位于最北方环境恶劣,三国中居于最末,祁国则是不上不下,居于两国中间。今年祁国恰逢荣远帝寿辰,一向居于南方边陲雾瘴之地的南疆派了使臣来凑热闹。 无论中原三国如何征战,都没有人将主意打到南疆头上,因为一般的人根本受不住南疆的气候和遍地的毒虫蛊物。 南疆与祁国朝接壤,两国关系向来不错。但是据说,这次南疆派来的是年逾二十一还未嫁人的南疆公主,任谁都能看出些事来。 与中原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不同,南疆女子十八成年,之后才可以成亲。而这位南疆的公主,芳龄二十一却仍然待字闺中,不可谓不让人震惊。 大街上早就贴好了告示,澜京城内的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猜测其用意。 “据说南疆的使臣前几天就已经到了。” “你说,他们此次前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约莫是来给南疆公主选婿的,皇上未立太子,膝下只有端王和安王两个儿子,皆为适龄且都未有正妃,正是合适的人选。” 现在已是入秋时节,天色渐暗的傍晚却仍带了些暑时存留的热气。将宁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站在包子摊前。 “老板,给我一个肉包子。” 包子摊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他看了将宁几眼,在装好肉包子之后又搭上了一个菜包。 “拿去吃吧,看着身板瘦得呦。”他摇摇头,目光同情。 这也不是战乱时期了啊,这小乞丐怎么这么单薄。 将宁坦然地接过纸包,转身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就啃了一口。 嗯,这老板的好意她受了。 将宁寻了个街角,狼吞虎咽的把两个包子解决掉,大脑才慢慢转起来。这几日赶路太过辛苦,她都没有仔细吃过饭。 越謇已经到了澜京,她到底是现在去寻他还是等中秋宫宴之后?现在去找他,说不定他一怒之下就要将她禁足在驿馆内,倒不如先痛痛快快在澜京玩上几天。 打定主意,将宁狡黠一笑,就融入街上渐渐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径自玩耍去了。 威远将军府。 明心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小公子,低声诱哄道:“公子别闹了,皇上召将军是有要事。” 小小的人儿长的入小仙童一般粉嫩可爱,叫人看得心都要被融化。此刻正撅着小嘴不满道:“我不管,爹爹明明答应我要陪我去看花灯的。” 明心安慰道:“将军会及早回来的,小公子乖啊。” 傅阙自鼻子中重重的“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明心无奈,心里叹口气。小公子自出生起便失了母亲,全靠将军又做爹又做娘地将他带大。那时的将军几乎悲痛万分,却仍然为了他强打起精神。只可惜将军近期要务繁忙,能陪小公子的时间太少,小公子无人陪伴,经常耍起小脾气,她经常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把他哄好。 傅阙眼神一转,爹爹不陪他,他自己也可以出去玩。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微笑,朝明心说道:“明心姐姐,我想去方便一下。” 明心被他突然的笑容弄得一愣:“哦,好。奴婢带你去吧。” “不用啦,我已经五岁了,可以自己去。” 明心只好点点头同意让他自己去。小公子大了,越发的懂事了。 她却不知道,一向还算乖巧懂事地小公子,这次胆子出奇的肥。 傅阙心中小小得意,他只要一露出无敌微笑,明心姐姐就对他一点防备也没有。他一路来到花园偏僻处的角落里,看到那个小小的狗洞后,露出了满意的笑。 太好了,还没被爹爹发现,要不然这狗洞就被堵上了。 堂堂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生平第一次穿着锦裳,做起了爬狗洞的勾当。 第二章 像我娘亲 此时华灯初上,夜坊已正式开市,沿街的花灯装扮亮了整个澜京城的道路。世家公子小姐、平头布衣百姓纷纷上街,场面极为热闹。 将宁欢喜极了热闹的气氛,一条街逛下来,这也看看那也瞧瞧,只觉得这中原物事甚是新奇漂亮。 “姑娘,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我这摊子上可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保管你用了赛天仙。” 一个卖胭脂的年轻商贩卖力的叫喊着,将宁好奇地去看。那胭脂盒子倒是蛮精致,只是她想要打开时,被小哥严厉地喝住了:“去去去,你一个小乞丐,也用的起胭脂?” 将宁一时忘了自己还在作乞丐装扮,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她暗恼自己大意,犯了乔装大忌,连最爱的化妆物事和小哥的嫌弃也不顾,匆匆离开了摊子。 “都给我让出路来!” 飞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极为迅速,人们一时躲避不及,造成了拥堵不堪的状况。一锦衣男子打马疾驰过坊市,突然旁边人群中传来惊呼。将宁转头去看,原来是谁家小孩儿走不脱,眼看就要丧命在马蹄之下,成为马下亡魂! 千钧一发之际,将宁利落的抱起那个孩子就地一滚,骏马飞奔而过,他们终于摆脱了险境。索性她离这小孩很近,能够及时救下他。 “你怎么样,没事吧?” 将宁凑近小孩儿的脸,关切的问道。这才发现他生的白白嫩嫩,像个小瓷娃娃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是世家勋贵之后才能穿的起的好料子。 傅阙直到将宁问话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逃开了一劫。劫后余生的傅小公子冷汗涔涔,呆呆地看着刚刚一直护着他的小乞丐。她虽然穿着褴褛的乞丐衣服,却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让他感觉到有几分熟悉。 他喃喃地开口:“你长的好像我娘亲……” 将宁愣了一愣,继而笑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小孩子吓傻了吧。 她又道:“对了,你家大人呢?” 傅阙眨眨眼:“我自己出来的。” “你自己?”将宁眼神震惊,上下打量他,这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吧? 她退一步问:“那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她实在是不放心这小孩儿一个人逛街,太危险了。 傅阙经这么一吓,也没了再继续逛的心思。小公子抿抿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将宁根据他的指点,领着他走了不远,最终到了一处高大恢弘的府邸前大门前,府门上高高挂着一块匾,上书“威远将军府”。 这小孩子,是那个名震祁国的战神威远将军傅栖迟的儿子?将宁心中有些惊讶。 “好了,我们到了。” 傅阙拉着这个小乞丐温暖的手,不想放开:“你要走了吗?” 将宁哭笑不得:“当然。” 他“哦”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手,朝着家门走去。却又突然转过身来,认真道:“你长得,真的像我娘亲。” 将宁无奈:“你快回家去吧。” 他这才重新迈步,走近家门。 将宁目送傅阙走进去之后,又重新返回到夜市闲逛。不料在一个稍微偏僻点的地方突然被人掳进了暗巷。 “谁?”她被人捂住嘴,模模糊糊地发声。 谁会平白无故掳一个小乞丐?将宁手中银光顿闪,打算先下手为强。 “住手!”来人察觉了她的意图发声,竟是极为熟悉。 将宁脱口而出:“越謇?” 越謇着中原锦衣华服,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只是一张俊脸上现在满是恼怒的神色。他低低喝问:“将宁,你竟然偷跑出使臣队,要不是我为你打掩护,临稹他早就知道了。你胆子可真大,这可不是在南疆,出了事没人护着你。” 临稹是南疆太子。 将宁揉揉鼻子,眼神飘忽:“你不跟我哥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我的易容术也还好啦,除了你这个妖孽没人看得出来的。” “将宁,别胡闹!”越謇是真的生气了,人万一出个好歹,他该怎么朝王上交代? 将宁绞着手指,声音压低:“我知道啦。”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他真的跟临稹说了,那她可就惨了。 越謇铁青着脸道:“走,给我会驿馆好好说道说道,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他拽着将宁,一路朝驿馆行去。将宁眼睛转了转,任由他拉着去了。 祁国朝为南疆使臣所准备的驿馆内。 “事情就是这样了。”将宁简单交代一下事情经过。她在快到澜京时让婢女小昙扮作她,自己偷偷离开了。 越謇听罢十分不赞同:“你打小身子就弱,在南疆有王上临稹宠着你,你可以肆无忌惮。但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敢自己在中原行走,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 将宁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多虑了。总共两三天的路程,虽然我武功不好,但谁能敌得过我的毒?” 越謇脸黑了半边:“总之,你现在就安心待在驿馆内,不要出去。后天晚上就要进宫去给祁国皇帝贺寿,你好好收拾收拾,不要出什么岔子。要是再让我逮到你的错处,我就修书给临稹。” “知道啦,国师大人。”将宁瘪瘪嘴,就知道拿临稹威胁她。 “对了,小昙呢?”她想起自己的贴心婢女,开口问他。 “在驿官为你安排的房间里。”越謇想起那个“衷心护主”的奴婢,另外半边脸也黑了。 “哦,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间去了。”将宁装作没看到他的脸色,点点头离开了。 将宁一进到房间里,小昙就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一下子扑了上来。 “呜呜呜,公主,你可回来了。要是在不回来,你心爱的婢女小昙就要被国师大人给严刑逼供了。” 将宁拍拍她的胳膊:“行了行了,别演了,还演上瘾了。” 小昙这才从她身上下来,抹了抹脸上根本没有的眼泪,一副她忘恩负义的神态。 “公主,你果然不爱我了……” 将宁翻个白眼,要不是她和小昙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哪里敢在她眼前这样。 她虽生来就是南疆王最宠爱的女儿,但打小身体虚弱,一副早夭的样子,被她父上送到药谷的怪医那里才保下一条命,现在的身体也像正常人一样。那些在药谷医治的日子,就是小昙一直陪着她,因此两人关系极为亲近。 其实她十二三岁那年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是由于毒术天赋惊人,被她师父也就是闻名天下的怪医收作弟子。后来的那些年她一心钻研毒术,在用毒方面绝对算是个高手了。 要不是她十五岁到十六岁两年的时间里记忆断层,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毒术绝对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但是最近,她又迷上了易容术。 第三章 宫中相遇 “好了,快坐下让我看看你的脸。”将宁朝小昙说道。 小昙收起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乖乖的坐在了梳妆镜前。 终于不用再顶着公主的脸了,虽然特别漂亮,但是天知道她有多累。 将宁站在小昙的身后,打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些液体涂在她的脖颈下方。然后手从颈下慢慢地捻起之前完美贴合在她皮肤上的一层面皮,渐渐的揭开来,露出小昙清秀可爱的本来面目。 “下次可再也不做这累人的活儿了,终于做回我自己了……哎呀,疼疼疼!”小昙原本叹息一声,却不料还未完全揭下来的一点儿面皮被将宁狠狠一扯,痛的她叫出声来。 “公主……”小昙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怎么,我的脸不够美?”将宁凉凉地瞥她。 “不是,公主的脸最美了,但是长在公主身上才会美的相得益彰啊。”小昙狗腿道。 将宁翻个白眼。 “对了,公主,明天就要进宫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小昙忽然正经的问她。 小昙问的是和亲的事。 将宁随便一坐,翘起二郎腿:“什么怎么办,随机应变呗。” 父上确实有意让她来祁国挑选夫婿,因为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南疆的青年才俊都让她相看了个遍,把父上急得愁白了头发。她推说是喜欢中原男人,于是她父上就借着祁国朝的荣远帝寿辰派她来寻找如意郎君。 将宁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这个年龄成亲并不算晚,再说了,能让她动心的男人,至今还未有呢。 反正南疆的兵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而且父上早就和荣远帝通了信,这祁国的青年才俊她可以任挑,相信不想和南疆翻脸的祁国皇上一定会满足她的要求。 但是明天宫宴么…… 将宁狡黠地笑,招来小昙耳语一番。 小昙听完苦了脸:“公主……”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乖哈。”将宁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哄小动物。 …… 安安分分在驿馆里呆了将近两天,到了这天晚上祁国朝的皇帝在宫里设宴,邀请文武百官和他们南疆使臣进宫。 将宁随行着越謇一路低眉顺眼地进了宫,余光却是悄悄地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 要说这祁国朝皇宫的装饰真是十分优雅高贵,一路雕梁画栋、楼台水榭无一不精致华美,昭示着皇室尊贵的身份。眼看着越謇就要被牵引太监引进设宴的寿昌宫,她慢慢变换位置走到队伍末尾,然后趁人不备躲在了假山后面。 至于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躲避开,还要归功于扮成她模样的小昙。 越謇甫一踏进,将宁在外只听得太监尖细的声音唱道:“南疆国师越謇到――” 她撇撇嘴,不再关注那里,脱了身上的随从衣服,露出里面的宫女服来。她这两天在驿馆不是白待的,这一身祁国的宫女服就是她搞到的。 那劳什子宫宴有什么好看的,她还是先逛逛这皇宫吧。 将宁得意一笑,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 越謇给荣远帝献上贺礼后,换得他爽朗一笑:“好,南疆的心意朕收下了。” “将宁”跟在越謇身后,安安分分。 荣远帝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眯起眼睛笑了笑:“这位便是南疆公主吧?” “将宁”朝他福一福身,声音与平常一般无二:“是。” 荣远帝面上仍然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道了声好。 端王身着紫袍,高贵俊美,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端王面如冠玉,文文弱弱的,自带一股书卷气,朝他们含笑点了点头。 这厢越謇落了座,紧跟在他身后的“将宁”也随之坐下。 他心下狐疑,这南疆小公主几时变得这么文静了,难道是昨天他的训诫被听到心里去了。 不,不对,她不是这么个性子! “小昙。”他低低叫道,声音只有二人能听到。 “嗯……啊?”顶着将宁面皮的小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见国师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抖,连忙苦着声音把自家公主出卖了。 “国师大人,是公主让我这么做的……” “我就知道!”越謇的脸都有些铁青了,“她现在在哪儿?” “公,公主在外面玩儿,她说在我们回去之前就会回到驿馆的。”她还是不要说公主在宫里了,否则国师非得现在就出席揪人去不可,但是公主啊,你可要在我们回去之前回去才是啊。 果然越謇强压着怒火,还是坐住了。 “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你们。” 小昙欲哭无泪。 …… 将宁从假山出来,沿着些人少的地方随便逛了逛,谁料刚转过一个回廊,就被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宫女给叫住了。 “你,就是叫你呢,还走什么走?”那个宫女有些不耐烦。 将宁停下步子,指着自己开口道:“你在叫我?” “不是叫你叫谁啊,这里难道还有别人了?”宫女眼中不耐之色更深了些,“你是那哪个宫的,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呢?” 一张狐媚子脸,跑到这儿来不会是想借机勾引傅将军吧。 将宁今天脸上只是做了些修饰,并没有用人皮面具,看上去和她本来面目也相去不远,难怪引得宫女嫉妒。 “我……奴婢是寿昌宫的。”将宁深吸了口气,不欲在这祁国皇宫里惹出些麻烦来。 “寿昌宫?”宫女疑惑,厉声质问她,“寿昌宫的不在那里服侍跑这儿来做什么?说,你是不是别有目的。” “奴婢……”将宁心道不好,她怎么知道这宫里都有什么宫啊,只不过随口扯了个寿昌宫而已,谁知这宫女竟然这般咄咄逼人。 正欲掏出迷药先解决了便是,谁知那宫女见她不答,竟然作势推了她一把。 将宁踉踉跄跄,一时不稳跌进了荷花池中,溅出好大的水花。 这动静惊到了领着儿子在这宫殿里换衣服的傅栖迟,他走出宫来查看,谁知竟遇到了那张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将宁爬出了荷花池,一脸怒气,原本脸上的修饰被水一浸就消失无踪了,露出原本清丽如出水芙蓉的脸,与他记忆中那个女人的脸重合。 傅栖迟脱口而出:“阿情。” 第四章 以吻封缄 将宁刚刚从水中出来,身上的宫女服已经湿透,水滴滴答答地从身上流下来。因着初秋暑气未退衣衫单薄的原因,微露出姣好的春光。 她皱着眉狠狠剜了那宫女一眼,宫女被她这么一看,顿时觉得如坠冰窖。 将宁知道这不是南疆,行事不敢张扬,只是给这宫女一个警示。要是换作在南疆,敢这么对她,她早就一鞭子招呼上去了。 只是不经意的偏头间却扫到了旁边的人,男人剑眉星目,薄唇紧抿,带着一股冷厉之气,像一把刚出鞘还带着锋芒的宝剑。他身形颀长,比将宁高了大概一个头的高度,一身金丝勾勒成暗纹的黑色锦袍极为贴合他的气质,只是眼中看她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是谁…… 将宁心里转了个弯儿,方才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宫女身上,只是听他模模糊糊地喊出了一个名字,看起来像是在叫她…… 莫不是把她当做了什么人? 宫门又被打开,从里边儿跑出个仙童似的小孩子,朝着这人喊了一声“爹”。将宁定睛一看,不是那天她从夜市上救下的那个吗。难道说,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威远将军傅栖迟? 糟了,为了不让人在宫中识破她的身份,她还是…… 装晕好了! 将宁作势一歪,原本以为会倒在冰冰凉凉的地上,却不期然落入一个温暖又宽厚的怀抱里。 是傅栖迟! 傅栖迟的眼神变了一变,在她晕倒时将她揽入怀中。他的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眸中黑雾翻涌。 阿情,是你吗? 这张脸,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分毫不差。 正思索间,傅阙却一眼看到了将宁的脸,不由得诧异地喊了一声:“娘亲!” 小孩子声音清清脆脆的,听在耳边煞是喜人,但这称呼却让将宁心中目瞪口呆。 那天他就一直说她像他娘亲,只不过将宁做乞丐装扮基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并没有多放在心上。现在可是和她原本的长相相去不远,这样也能认错? 那个传言她也听过,威远将军无妻无妾,只有一个儿子,而他儿子的母亲,听说是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去的。 她还曾一度感叹傅栖迟的情深不寿,现在好了,父子俩双双把她错认,莫非她长得,真的很像傅栖迟的原配夫人? 不管她心中如何想,那个把她推到荷花池里的宫女心里却是一阵翻涌。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傅阙小公子喊这个宫女娘亲?! 傅阙见将宁倒在自家爹爹的怀里,不由得发问道:“爹爹,是娘亲吗,她回来了?她怎么了,为什么闭着眼睛不说话……” “阙儿。”傅栖迟淡淡出声,阻止了他的话,视线转向在一旁的宫女,“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宫女一震,浑身抖如筛糠:“奴婢,奴婢……” “滚!”傅栖迟眼中冰寒。 “是、是……”宫女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阿阙,我们先回府。”傅栖迟看着怀中的女人,下定决心。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 将宁感觉到傅栖迟一路抱着她进了马车,顿时感觉一阵不好了。 他是想把她,弄回府吗? 将宁思索着能从这人手中离开的可能性有多大,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想法。 威远将军的名头,可不是瞎吹出来的。 她睫羽轻颤,明显清醒着的。 傅栖迟扫过一眼就知道她是装晕的,但是不管如何,她都无法再从他手中逃离。 五年的思念,五年的等待,他日日煎熬,阿阙也一直思念着她。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她,又怎会轻易放手? 将宁思前想后,还是睁开了眼睛。若是她不能赶在越謇回去之前回到驿馆,越謇绝对会跟临稹说的。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她这个王兄。 傅阙上了马车之后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这时发现她醒了,兴奋地朝自家爹爹道:“娘亲醒了!” 将宁讪讪地笑:“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我可还没有成亲呢,哪儿来的孩子?” “你就是我娘亲,和爹爹书房里画上的人一模一样,我又怎么会认错?”傅阙辩驳道。 将宁眼含同情,想必是这小公子日日思念母亲,却只能借一幅画聊表心情。但画总有失真,将她错认或许也情有可原。 她这一番情态,明显落入一旁的傅栖迟眼中。 他黑眸一眯,这是否认了? 恰巧此刻马车停下,传来车夫的声音,原来是已经到了威远将军府。 傅栖迟薄唇微启,话却是朝着傅阙说的:“阙儿,你先下去,我同她有些话说。” 傅阙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下车去了。 爹爹一定是要和娘亲谈一谈,让她再也不要离开了,那他从此以后就是有娘亲的孩子啦。 待傅阙一走,将宁立刻感觉到这狭小空间内的不寻常气氛,那个男人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紧紧地攫住她,让她逃离不开。 车厢里气氛一度凝滞。 将宁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沉寂:“傅将军,您怎么……把奴婢带到您府上了……” 傅栖迟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奴婢?”语气玩味。 将宁身上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颈间肤色雪白,男人一眼扫过,眸色顿深。 他突然倾身上前,将宁被他逼得只能紧紧缩在角落。他的双臂按在车壁上,把她牢牢地控制在无法逃脱的范围内,轻笑一声:“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对上他蕴着危险意味的眸子,将宁有些惊慌,按理说傅栖迟他应当不会认错自己夫人才是,怎么还揪着她不放。 她想掏出迷药迷昏他一走了之,但是药却因为进水而无法使用。 “你……别靠我这么近……”不知为何,被他盯着,她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近?”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狠狠道,“沈如情,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将军,”将宁拧起眉,“您认错人了吧,奴婢不叫沈如情,唔……” 她的唇蓦然被他覆上,转辗反侧,饱含怒意。她的唇齿被他狠狠撬开,任他攻城掠地。 这一刻,傅栖迟的心中满是怒火。 她竟然,还在假装不认识自己! 这个女人,当初是怎么狠下心来抛弃阿阙一走了之的,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也能毫不犹豫的离开。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和阿阙这五年来是怎么度过的。 她消失的这五年,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男人了! 嫉妒、怒火,与失而复得的欣喜交织在一起,他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在她那张小嘴矢口否认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只想狠狠堵住它,让它再也不能说出让自己愤怒的话语。 将宁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发麻了,强烈的男性气息围绕着她,竟让她并不讨厌。 但是她也没有忘记,她不过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就被他这般冒犯! 她猛地咬上他的舌头,瞬间铁锈味弥漫着整个口腔。傅栖迟眼神一变,终于放开了她。 第五章 被囚于府 “啪!” 清脆的响声响起,他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你……”他眼神复杂,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 “混蛋!”将宁眼神对上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她刚一动作,傅栖迟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逃?” “放开我!”将宁挣扎,“傅栖迟你想做什么,我不是你口中的沈如情,我的名字叫将宁!” 什么暴露身份不暴露身份的,这一刻她全都不想管了。 将宁?! 傅栖迟记得,这是南疆公主的名字。 他只是神色一顿,接着把她打横一抱就出了马车,大步朝府里走去。 不管现在她是谁,有什么身份,他都不会放她再逃离自己身边! “喂,你听到没有傅栖迟,我叫将宁,我是南疆公主,你快点放开我!”将宁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却始终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点了穴一路抱进一间房间,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薄唇轻启:“你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吧。” “你什么意思?”将宁怔住。 傅栖迟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意思,他转身离开,将宁只能僵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他远去。 咔哒一声,房门被关上,这是落锁的声音。 将宁不可置信,她堂堂南疆公主,就这么被这个男人给软禁起来了? 混蛋! 书房。 傅栖迟抽出了妥善收在隐蔽处的一副卷轴,徐徐打开。慢慢展现出的是一个女人的脸,艳绝惊世,顾盼生辉。如果将宁看见了,一定会认出,那画上的女人正是与她一般无二的脸。 傅栖迟的手轻轻抚上画中人的眉眼,眼中波光诡谲。 阿情,你终于回来了。 直到把她囚禁在自己的府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下来。 五年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 将宁正努力地动用自己微小的内功试图冲破穴道,从而获得行动上的自由。她完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威远将军竟然会做出囚禁一国公主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什么赫赫有名的战神,分明就是一个随意囚禁女人的混蛋。 她出了些冷汗,加上仍然贴在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让她觉得身体一阵冰凉。 门外传来锁链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咔哒的清响,将宁身体一僵,就看到那个把她囚禁起来的罪魁祸首去而复返。 傅栖迟身形颀长,逆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白色衣裙,目光平淡地盯着她。 但她却觉得,那是被饿狼盯上一样的眼神。 将宁深吸一口气,出声喊道:“傅栖迟,你还敢回来!” 傅栖迟一步一步走近,神色莫名,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将衣服放在床边。 “这是你旧时穿过的衣裙,明心都洗干净收拾好的。府上没有女人的新衣服,你暂且将就着穿一穿。” 什么旧时穿过的衣服?她根本不是他的夫人好吗? “我再说一遍,我是南疆公主,不是沈如情!”她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怒火。 将宁眼中的陌生,让傅栖迟的神色一顿,眸光淡淡地扫过来。 他的眉头倏而皱起。 他初时以为她只是假装不认识他,那时他脑中满是重逢的欣喜和被她惹出的怒火,可是现在看来,她眼中对他的陌生不似作伪。 怎么回事,难道他,认错人了?,她是和沈如情长的一模一样的一个女人? 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他的手掌紧紧攥起。 她说她是南疆公主,应该不是假话。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他记得,南疆使臣还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他有时间来查明,她究竟是不是沈如情。 如果她真的是沈如情…… 他的眼神幽暗,手掌松开,解开她的穴道转身离开。 “衣服还是暂且换上吧。今夜时辰已晚,如果你真的是南疆公主,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驿馆。” 将宁一愣,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心里疑惑,他那会儿还是要将她囚禁到永远的意思,怎么不过这一会儿时间,就这么好说话了? 将宁看着床上的衣服,撇了撇嘴,才准备换上它。 比起现在身上湿湿黏黏衣服,她还是暂且屈就一下吧。 不过越謇那边…… 将宁长叹一声,狡黠的眼睛转了几下。 夜色黑沉,月朗星稀。 一条黑影闪出威远将军府,朝着驿馆的方向行去。 越謇回到驿馆,就发现那个让他不省心的公主果然还没有回来。他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小昙:“将宁去哪儿了?” 小昙心里忐忑,公主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在宫中被发现了吧。都怪她,如果能劝阻公主一下,说不定她就不会这般大胆的逃了宫宴,在别国的皇宫里肆意闲逛了。 面对着国师的质问,她的身体抖了两下,颤颤巍巍地道:“公主大概贪玩,一时忘记了时间吧。” “贪玩?”越謇声音扬起,“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贪玩?都快子时了还没回来,你老实跟我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奴婢……”小昙欲哭无泪,怎么办,公主再不回来她就要兜不住了。 正在她支吾间,一条黑影闪了进来,朝着越謇行了个礼,打断了小昙的思绪。 越謇看到黑影,眉头皱起:“沉木,你怎么回来了,将宁呢?” 沉木是将宁的贴身暗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危。 沉木双手抱拳,声音低沉:“国师大人,公主奔波了一个晚上,找了个客栈住下了。她吩咐我来通知您一声,以免您担心。” 看到她还有精力派暗卫回来报信儿,想必也没出什么大事。越謇也懒得再去管她,省的给自己找气受,黑着脸“哼”了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威远将军府。 已经亥时了,书房的灯还亮着。傅栖迟靠在椅背上闭目假寐,突然房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儿,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 “爹爹?”傅阙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傅栖迟睁开眼睛,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通身的气息顿时柔了几分。他朝傅阙挥挥手:“进来吧。” 傅阙眼神亮了几分,他连忙进到屋里,扑到自己爹爹的怀中。 “怎么还不睡?”傅栖迟把他抱到自己膝盖上。 “唔……”他偏偏小脑袋,“想去看娘亲。” 小人儿稚嫩的话语让傅栖迟心底最深处一疼,他想张口答应,但是还不行…… 他还没有确定那个女人的身份…… 门外传来属下远山的声音。 “将军,在吗?” 他抿紧唇:“你先去睡,明天我就带你去找她。” “真的吗?”傅阙眼睛眨呀眨,神色明亮。 “嗯。” 得到傅栖迟的保证,傅阙这才满意的出了书房。 远山进来,朝他恭敬地汇报道:“执雪阁那边有人出去,那人与属下功力不分上下,属下没能跟上,只是看方向,目的地是驿馆那处。” 执雪阁是将宁住的那间房。 傅栖迟“嗯”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如果将宁真的是阿情,那么她消失的这五年,是去了南疆吗?又是怎么,变成了南疆公主? 阙儿已经见到了她,万一她不是阿情,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他们,已经经历不起太多的希望之后的失望了…… 如果她不是阿情,那么阿情到底去了哪里。是生,亦或是…… 死。 第六章 回到驿馆 将宁很是佩服自己,昨天被人当成别的女人还被扛回了府,竟然没有失眠。她睡得甚是香甜,甚至还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的一切她已经记不清楚,只是隐隐感觉到那些跌宕起伏。 开锁声响起,房间的门被人打开,走进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来,怯生生地询问她:“姑娘,可要洗漱?” “傅栖迟呢?”将宁皱皱眉,他可别一觉过去又反悔了啊。 “将军说,待姑娘您洗漱完毕,就过来找您。” 将宁昨晚合衣而寝,那套白色的衣裙已经睡得有些皱巴巴的了。听到小丫鬟的话,她抿抿唇应了一声:“嗯,那就先洗漱吧。” 昨晚她托沉木给越謇送了消息,隐藏了她在威远将军府的事实,以免越謇担心。 再说了,就他那个性子,知道她被傅栖迟从皇宫掳回府会直接上门来要人的,事情闹大可就不好看了。 “姑娘,这飞仙髻可还合您的心意?” 将宁坐在梳妆镜前,听到小丫鬟清脆的声音,抬头去看镜子里的人。少女发髻灵动,原本姝艳的容色被衬出几分空灵,双眸灵动,清澈如寒山之泉。 她很少梳这些中原发髻,在南疆也多半是随意挽着发。现在看来,这中原女人的发髻,也蛮好看的嘛。有时间让小昙去学了来,天天给她梳。 将宁满意道:“不错。” 小丫鬟唇边绽开了一个浅浅的梨窝:“姑娘满意就好,将军还给您准备了一套新衣,您看看合不合身。” 将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子上,一套白色齐胸襦裙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看上去纯净如雪。 她撇撇嘴,怎么又是白色。 虽然心里有点不满意,但她还是换上了它,衣服极为合身,就像昨天傅栖迟送来的那件衣裙一样。 是那个名叫沈如情的女人的衣服吗…… “娘亲,娘亲,我来看你啦!”一道清澈的童音传了进来,将宁眉心一跳,果然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一把扑进她怀里。 将宁:…… 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你叫傅阙?”昨天听到傅栖迟喊他阿阙,想来他可能就叫这个名字。 “对呀,爹爹平时都喊我阿阙,娘亲也可以这么叫噢。”傅阙眨巴着漂亮的眼睛说道。 将宁满头黑线:“……阿阙,听着。我不是你娘亲,只是和你娘亲长的很像罢了。你今后可不要再叫错了。” “啊?”傅阙一脸愣怔,完全没想到“娘亲”竟然不认他,顿时心里委屈一片。 “娘亲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才会这么说。”他眼含着泪花,可怜巴巴的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啊。”将宁扶额,头疼。 “小公子!”一个身着丫鬟衣裳的少女疾步走进院子里,看到小公子眼泪欲落不落,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顿时心疼的紧。 傅阙看到明心过来,瘪瘪嘴带着哭音道:“明心姐姐,娘亲不要我呜呜呜。” 娘亲?! 明心疑惑,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女人。 “姑娘?” 明心瞪大眼睛,一副惊讶的模样。 昨天小公子还跟她说见到娘亲了,她只是笑笑,以为小公子是太想念自己母亲了,在说胡话。没想到…… 这张如出一辙的脸,不是她家姑娘又是那个? 难道上天也听到了将军父子和她的祈祷,把她家姑娘给送了回来。 明心泪水上涌,拉住将宁的胳膊颤声道:“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面对着一大一小两个含着晶莹泪花的人,将宁实在感觉到了压力。她真的和沈如情长的这么像吗,都连着有好多人认错了。 傅栖迟,傅阙,连这个丫鬟也是…… 将宁无措的开口:“那个,你认错人了。” 虽然打破他们的希望很残忍,但是她也不能为此去做替身啊。 明心眼泪掉了出来,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呢,明明就是同一张脸,怎么会认错呢…… 傅阙也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阿阙。”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将宁抬眼望去,男人立在院门口,一身黑色玄衣衬的身形越发挺拔,面容镌刻的如同鬼斧神工一般,让她有一瞬间的沉迷。 “爹爹。”傅阙带着哭腔跑向傅栖迟,“娘亲是不是又不要我们了?” 这一声打破了她的痴迷,将宁掩饰性的咳了一声,对着傅栖迟道:“你来了,我们走吧?”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神色莫名。 眼前的女人万千芳华,白衣潋滟,与他最初见到时的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渐渐重合。 “栖迟哥哥……” 她侧脸一笑,如同盛开的雪莲。 可惜…… 他敛了思绪,转身牵着傅阙走在前面。 “爹爹,你要和娘亲去哪儿?”傅阙仰着脸问他。 “送她去驿馆。” “为什么要去驿馆?”傅阙急了,“娘亲不住在这里吗,她真的不要我们了?” “阙儿,你觉得,她是你娘亲吗?”傅栖迟抱起他。 “为什么怎么说,难道娘亲不是娘亲?”傅阙疑惑道。 傅栖迟摇摇头,自嘲一笑。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将宁到底是不是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失忆了还是根本就不是她,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他…… 沈如情…… 将宁跟在父子俩身后,听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她又不是武功高深的习武之人,根本听不清楚。 算了,她也不怎么在乎。 将宁跟着傅栖迟和傅阙上了一辆马车,一路上他兀自沉默不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傅阙拿水汪汪的眼睛不时看她一下,又赌气一般的转开目光。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途,终于到达了驿馆。马车夫的话音刚落,将宁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要下车。 “娘亲。”傅阙喊住她,说得小心翼翼,“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都住在驿馆啊?” 将宁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我可不可以来找你……”声音渐渐低下来,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 看着他的样子,将宁的心一下子软的不可思议。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以后不许再叫我娘亲!”扔下这一句话,她匆匆出了马车。 傅阙刚一展露笑颜的脸微微僵住,瘪瘪嘴道:“哦。” 将宁看到车帘子缓缓落下,隐在阴暗光影里的傅栖迟始终沉默,神色晦暗。 第七章 秋猎伊始 将宁一踏进驿馆,就看到越謇老神在在的坐在大堂里,手执茶杯在淡淡地品茗。见到她回来,还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你回来了。” 将宁如临大敌,这管天管地的国师大人这般反常,莫非是后面在给她酝酿着一个大招? 她面上不显,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点了点头。 越謇看着她这一身完全不符合她审美的白色衣裙,心底狐疑。 他眼神一眯,看来,她昨天晚上去了哪儿,还有待商榷。 将宁看他一眼,她还是离国师大人远点儿吧。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越謇手指点着桌子,道:“先等等。” “怎么了?”将宁回身去看他。 “你应该知道,我们会在祁国呆上一段时间。再过几天就是秋猎了,我们作为外来客,一定会受到诸多关注,到时候最好收敛一点儿你的性子。”越謇正色道。 “唔,我知道了。”将宁撇撇嘴,不就是嫌弃她只会惹祸吗。 她向来性子直,但却并不傻,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更不会在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再生事端。 …… 马车平缓的行驶着,小昙把冒着热气的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边捡了一则流言说与将宁听。自打她来了祁国之后,在驿馆闲着也是闲着,偶尔去茶楼里听个书,迅速了解了京城里各路的小道消息。 “说起这威远将军傅栖迟,听说他打傅小公子的生母过世之后,竟毫无娶妻的念头,连妾室通房都不曾纳过一个呢,真是个深情的好男人。” 这天是秋猎的日子,她们此刻正要前往京郊猎场,在那度过四五天时日。 “哦,是吗?”将宁干笑两声。打那天从威远将军府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四日,她一直都闷在驿馆里,未曾出来过。 “可不是吗?”小昙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一副说悄悄话的姿态神秘道,“公主,我可是听说,那傅小公子的生母没有和傅将军成亲就生下了孩子,难产而死,连将军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呢。” 什么,连成亲都没有? 将宁有些惊异了,她倒是没有听过这个。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吗? 那个与她长得如此相似的女人,竟这是这般命运吗?可是就算傅栖迟怎么深爱她,她已经死去是不争的事实吧,又怎么会把自己错认成她呢? 将宁拧着眉,陷入了深思之中。 “公主,公主?”小昙叫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便加大了声音。 “啊?”将宁回过神来,“怎么了?” “刚刚叫公主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公主在想什么?”小昙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将宁掩饰性的笑了笑,“你刚刚要说什么?” “哦,小昙刚刚在问公主那天没有回驿馆,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有事我就会叫沉木回来搬救兵了。”将宁一语带过,没有跟小昙说自己在威远将军府呆了一个晚上。 小昙这个大嘴巴,如果告诉她保不准会宣扬出去让越謇知道的,她还是不要说了。 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到达京郊猎场。马车稳稳停下,将宁和小昙刚一下车,就受到了众多视线的打量。 端王玉越齐的眼神闪了闪。同南疆结亲已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个南疆公主,若是他可以娶了她,就相当于有了南疆的助力…… 将宁今日一身火红色衣裙,样式不像澜京姑娘那般繁复温婉,反而简单干练。美人红衣如火,不知惹了多少目光。 在众多的注视中,一道目光显得如有实质,教她几乎忽视不能。将宁抬眼望去,身形挺拔颀长的男人立在上首,仍旧是一身肃穆的黑色锦袍。见她打眼望过来,这才堪堪收回自己的视线。 将宁心中梗了梗。 越謇凑过来,隐晦地朝她示意道:“你那天宫宴没有来,诺,那边那个身穿紫衣的,就是祁国的端王。另一个安王身体不好,这次秋猎没有来。” 将宁“哦”了一声,顺着他的示意一眼扫过那端王,兴致缺缺。 二人这说话间,倒像是关系极为亲密的样子。 已经坐下的傅栖迟眼神一眯,那个男人想必就是南疆国师越謇了。 越謇走着走着,只觉得背后凉的很。他不自觉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心想一定是将宁在心里又不知道怎么骂他呢。 一般情况下,秋猎每天只进行两围,第一围照例是由皇帝带领参与的。见众人到的差不多了,荣远帝坐于最上首,宣布道:“今日秋猎伊始,众爱卿可要把自己的本事都拿出来,博一个好彩头。” 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作为南疆代表,越謇自然是也要上场的。他骑着一匹枣红色地高大骏马,在将宁那个角度看上去笑得极为风骚。 越謇旁边那个坐于黑色骏马之上的就是傅栖迟了。他看着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疆国师看,不知怎么一股暗火烧的心中烦闷。 荣远帝一声令下,众臣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御马疾驰。傅栖迟打马与越謇并驾齐驱,唇角微勾道:“听说国师大人擅猎,在下仰慕已久,不知可否同在下比上一比?” 越謇一脸懵然,不知道自己何时擅猎了。眼前之人似乎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威远将军傅栖迟,不过既然他出口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笑了声道:“还望傅将军手下留情。” 傅栖迟勾唇一笑,胯下使力,骑着马率先奔了出去。 第一场照例是男人的天下,一时之间场上几乎空出了不少座位,余下的也几乎全都是女眷。 昭华公主抿了口茶,对着旁边一身素白容貌柔美的女子说道:“羽洛你不下场吗?” 她是荣远帝唯一的女儿,今年刚刚及笈,颇受宠爱,一身骑术在闺阁女子中算是出类拔萃的。 而她口中的羽洛,正是被誉为澜京第一美人的丞相嫡女江羽洛。 江羽洛用丝帕掩唇一笑:“公主去吧,羽洛自小身子弱,怕是陪不了公主了。” 恰逢一个宫女上来添茶,一时失手打碎了茶杯。 昭华不悦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奴婢……”宫女诺诺不言,眼朝着一个地方瞟。 昭华疑惑道:“你看的什么?” 宫女咬牙道:“那边那位,好像是那天傅小公子喊娘亲的那位宫女。” 第八章 昭华挑衅 “什么?”昭华拧眉,“那不是南疆公主吗?” 江羽洛僵了身子,看着将宁的方向手中拧紧了帕子,面上也是一副咬唇状,越发显得柔弱可怜。 “她一个南疆公主,扮成宫女混入我祁国皇宫做甚?”昭华疑惑,又去问那个宫女,“你确定没有看错?” 宫女摇头:“奴婢亲眼所见,不会出错。” 昭华眼睛转了转,语含警告:“此事不得声张,记住了吗?” “奴婢知道。”宫女道。 “好了,你下去吧!” 昭华知道好友江羽洛心悦威远将军傅栖迟,见状连忙安慰她道:“羽洛你不用担心,南疆人诡计多端,这南疆公主必是使计迷惑住了傅小公子,想借此博取傅将军的好感,我去帮你敲打敲打她,让她不要把心思放到傅将军身上。若是她不知收敛……” 昭华拉长了语调:“那我们就以刚才的事威胁她,如何?” “公主,您为羽洛如此着想,可是羽洛身份低微,怎能同南疆公主相比……”江羽洛泫泫然。 “说什么胡话,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昭华性子上来,站起身就朝将宁走去。 将宁打着团扇,偶尔遮一遮这秋日的太阳,心中无聊的很。 她正眯着眼有些昏昏然,忽然一片阴影临前。将宁睁开眼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一身骑射服的少女正站在她面前。 少女五官明媚,只是眼中的神色却并不让人喜欢。 “你便是南疆公主将宁么?” 将宁眯眼,手中团扇又扇了几下,这才不慌不忙道:“正是,不知你是?” “本宫是昭华公主,待会儿第二场开始,你可愿同本公主较量一番?” 这是明晃晃的约战啊,将宁自诩没有见过这位昭华公主,不知道何故惹了她,教她前来挑衅。 将宁笑了笑:“公主为何想同将宁较量?” “你且说应是不应吧。”昭华有些不耐烦。 “公主相邀,将宁自然是却之不恭了。”将宁脸上带着笑意。 “那咱们第二场见。”昭华撂下话,扬长而去。 小昙有些生气:“公主,这昭华公主态度怎这般差?” 将宁捏起一块糕点:“管她呢。等一会儿,你且看着我挫挫她的锐气。” 敢来挑衅她,就得做好丢脸的准备。 不一会儿,第一场去狩猎的众人终于回来,场下堆满了猎回来的兽类。将宁一眼望去,不其然和那双深邃的黑眸对上。 她有些不自在的转过目光。 这人怎么,一直看她。 不知为何,自打那天过去,她再面对傅栖迟,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越謇真是十分茫然,这傅栖迟是不是看他不顺眼。刚刚在猎场内他看上的猎物,十有八九被傅栖迟截了胡。一次两次他还以为是巧合,可是一场下来被他截走不知道多少猎物,任他怎么想也不知道这人为何这般针对他。 傅栖迟勾唇,眼神在两人的猎物之间扫过:“国师大人,承让了。” 越謇面色青黑:“傅将军擅猎,越謇远及不上。” 越謇忿忿的回到座位,将宁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这般丢脸的事越謇怎么会说,只是哼哼的喘了几声粗气,以示愤怒。 将宁见怪不怪,越謇经常莫名其妙地生气,她都不知道这么易怒的人是怎么当上她南疆国师的。 见时间差不多了,将宁整整衣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越謇扬眉:“你要下场?” “嗯,”将宁朝早已跃跃欲试的昭华公主那边扬了扬下巴,“有人都找上门来了,不下场不行了。” “去吧,注意些分寸。”越謇皱皱眉头,倒是不担心她的成败,反而怕她虐人家公主太惨让人抬不起头来。 “知道了。”将宁懒洋洋地答道。 将宁一个翻身,利落的骑上一匹骏马,马儿膘肥体壮,甚是威武。 美人红衣似火,灼灼怒放,像是最耀目的朝阳,不知照进了多少青年才俊的心里。 傅栖迟袖中的手紧了紧,只想将那些人的眼睛通通遮了去。 他起先根本没见过南疆公主,也并不知道她有可能就是失踪五年的沈如情。一想到南疆多半是抱着和亲的年头来到祁国,他就怒火中烧,止也止不住。 他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 昭华公主见她身手还算利落,口中“哼”了两声:“倒还有两把刷子。” 她看向身边宫女:“我吩咐的事都做好了吗?”这次,她得给那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宫女诺诺道:“都做好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即使她骑术再好,也逃不过受伤的命。” 昭华这才满意的站起身,下场去了,没看见身后的宫女诡谲的目光和袖中一闪而过的蛛网状的刺青。 路过将宁身边的时候,昭华特意投来一个挑衅的目光,低声说了句:“将宁公主不要输的太惨。” 将宁莞尔一笑:“该担心这点的恐怕是昭华公主你吧。” “你!”昭华脸色一变,甩袖上马。 一声令下,第二场秋猎正式开始。将宁不紧不慢的驭着马跑在中间,挑了条人少的小径,谁想昭华竟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咬住不放。 这昭华公主跟她这么紧,莫不是想抢她的猎物吧? 将宁扬眉笑道:“公主缘何一直跟着将宁,不会是想见识一下将宁高超的猎术吧?” 昭华冷哼一声:“将宁公主未免自视甚高了些,本宫只是来告诉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觊觎。” “什么?”将宁倒是一头雾水了,她何时惹到这公主头上了? “你来祁国的目的谁人不知,其他人倒也罢了,只是傅将军不是你能肖想的了得。像傅将军这样的男人,也只有我祁国的第一美人才能配得上。”昭华一脸警告。 原来是因为傅栖迟。想必这公主也听说了最近那则流传甚广的传言,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那宫女就是自己的。 不过…… “祁国的第一美人,公主不会是说得自己吧?”将宁勾唇。 “你!”昭华语结,她总不能说自己一介公主,连第一美人都称不上吧,心里转了几个弯,才复开口道,“像傅将军这样男人,与那才华美貌皆一绝的丞相嫡女江羽洛才是绝配。像你这样的外邦野蛮女子,傅将军是根本看不上的。” 丞相嫡女江羽洛?! 第九章 危险横生 将宁心中了然,看来这昭华公主大抵就是为她出气才过来挑衅她的,不过委实傻了些,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利落搭箭上弓,射下了不远处草丛中窝着的一簇雪白色,将宁这才悠然道:“傅将军看不看得上我,就不劳公主费心了。不过这第一美人既然这么好,为何傅将军不早早的娶进门去呢?” 说完扬长而去。 与其在这听她敲打自己,不如先去猎点猎物。 眼见她射下的一个猎物,自己一无所获,话语间的警告又被她尽数怼了回来,昭华气急,朝远处吹响了袖中竹哨。 既然你这么不给本宫面子,那就喂点苦头给你吃吧。 做完这些,昭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调转了方向离去。 将宁抛开昭华之后,又猎到了几只猎物。说起来她骑术和箭术皆为上乘,昭华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四周茂林蓊郁,草丛深深,偶尔有风声掠过,带来几声轻响。将宁又打下一只猎物,眼正朝四周巡视着,目光掠过微响的草丛,忽而眉头拧起。 她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危险。 草丛的簌簌声越发明显,突然有一物从中被扔出,落在马儿蹄下。马被惊得前蹄高高扬起,发足狂奔起来。才跑过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两树之间突然架起一条粗绳,正欲将马儿绊住,马上的她摔落下来必会受伤。 将宁手握紧了缰绳,牢牢地把马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她的眉心紧紧拧起,这种不入流的把戏,大抵是那个昭华公主搞出来的。 她抽出腰间软鞭甩出,软鞭勾起前方粗绳想要将它扯走,谁知一用力才发现那条粗绳竟然纹丝不动,草丛中黑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原来是有人在那儿控制。 身后悉索声响起几条黑影牢牢地堵住她的后路。 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余光瞟见斜前方似乎有一处篱笆筑成的围栏破开,将宁只得驾驭着马儿朝那个方向奔去。但是依照现在马儿受惊的这个程度,她迟早会发狂的马儿摔下背来。将宁调动身体里那点微薄的内力,从马上飞跃而起,利用软鞭持地,才稳稳落地。 见她进了那处被破开的围栏里,几条黑影顿时聚拢在一起,准备攻进去,三尺青锋倏然从背后破空而来,将他们牢牢拦住。 沉木执剑而立,眼神扫过他们,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作为公主的暗卫,他一直在暗处保护着公主的安危,这群人骤然出现想要暗杀公主,得先问过他的剑再说。 几个黑衣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冷酷的眼睛。见沉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纷纷对视一眼,从袖中掏出寒光凛凛的利器,围攻住了他。 将宁进了围栏,这才发现被五只吊睛白额虎包围住了,它们眼睛发红,隐有发狂之态。 事到如今,将宁知道并不只是昭华公主的手笔了。昭华应该是只是想给她一点下马威,却不想被有心人混入其中。围栏大概是圈禁那些本来存在于猎场之中的危险动物的,那处破损也应当是人为,为的是将她逼入其中,然后送到这些喂了药物的猛兽中。整个过程一环扣着一环,幕后之人是想借昭华之手,要她的命。这样一来,如果她今日在这猎场中丧命,就能嫁祸给昭华,挑起祁国和南疆两国矛盾也就轻而易举。 猛虎不断地以前爪磨地,摆出攻击的姿态,势要将她撕扯分食,吞吃入腹! 将宁的手紧了紧,她身上只是带了几样防身的毒物,只有两三个成人的药量,根本一下子毒不死这五头凶兽。为今之计,只能先看看这处有没有出口了。 眼见着一头老虎已经迫不及待了,将宁一个旋身,手里的药粉猛地朝五头猛虎撒去,冲在前面的两头白虎吸入的量最多,已经嘴角溢血,倒地不起。 还有三头! 将宁出了包围圈,飞快的朝远处跃去,未曾想不远处白雾缭绕,竟是没路了。 是一处悬崖。 她捂着胸口,额角冒汗,现下她的内力也所剩无几,而那三只白虎却渐渐逼近。 怎么办? “咻——” 箭矢破空声传来,一下射中一只白虎的脑袋。一身玄衣的男人卓然挺拔,手挽弓箭对准了另一只白虎的脑袋。 将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出声道:“傅栖迟?” 他怎么会在这里?! 话语刚落,另一只白虎也被他一箭射中,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傅栖迟抬眸,一瞬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中满是安抚,让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剩下的一只白虎见同伴接连被杀,血腥味的刺激让它更加发狂了,调转了方向就朝着傅栖迟狠狠扑去! 一阵桀桀的怪笑声响起,傅栖迟搭箭上弓的手微微一偏,箭矢本来要射中白虎额心却偏到了腹间。 傅栖迟眉头一皱,迅速再发三箭将白虎解决掉,这才看向身后之人。 十数条黑影站在那里,皆是黑巾遮面,不仅辨不出男女,连声音都是伪装出来的,唯一有辨识度的地方,是手腕处蛛网状的刺青。 傅栖迟沉声道:“你们是罗网宫的人。” 不是疑问,是肯定。 将宁面色一沉,罗网宫她也听说过,是江湖上数一数二杀手组织。 为首一人又桀桀笑了起来:“傅将军好眼力。不过你应当知道,罗网宫出手,没有办不成的单子,傅将军还是尽早让出路来,省下不必要的力气。” 傅栖迟眼神如冰:“妄想。” “哈哈哈,傅大将军想救南疆公主,为的不过是她那张脸吧,那么如果你看到她,会不会放弃你的想法呢。” 黑衣人招招手,身后一个身着黑衣的下属走上前来。那人身量娇小,看上去就是属于女子的身材。 “摘下你的面罩来,让傅将军好好看看你的脸。”黑衣人扬声道。 那人慢吞吞的摘掉面罩,露出原本的面貌。眉目如画,容色绝艳,教将宁一下子愣在那里,心中惊涛骇浪不断翻涌。 那张脸,竟是同她一模一样。 沈如情?! 第十章 傀儡千丝 傅栖迟握剑的手几乎使不上力气,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忽而目光又流连到将宁身上。 面对两张如出一辙的脸,皆与沈如情一模一样,饶是他向来冷静自持,也震惊不已。 怎么会…… 黑衣首领很满意他的反应,其实他也没有预料到傅栖迟会突然出现在在这里。不过依照傅栖迟的身手,今日他所带的人手可能不够。黑衣首领的眼睛扫一眼“沈如情”,多亏了他知道沈如情对于傅栖迟来说意味着什么,又随身带着这个傀儡,能够得以吸引傅栖迟的注意力。 傅栖迟暗自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却发现那人目光呆滞,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一般。 “傀儡术?!”傅栖迟利眸直直射向为首的黑衣人,“你是傀儡师!” 这边将宁也是一惊,傀儡术能将濒死之人炼制成受人摆布的傀儡,从此只听傀儡师一个人的命令。傀儡无心无性,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只知道按照傀儡师给他的指令而动,在作战中也不怕受伤和疼痛,是很好的战斗利器,故而傀儡师身边总会带着几个傀儡。许多傀儡师为了能操纵更多的傀儡,不惜把活人也生生炼制成傀儡,手段阴毒至极。没想到这种早已失传的禁术,罗网宫的人也会。 “傅大将军好眼力。”黑衣人阴测测的笑着,“今日只要你让出路来,我们取走了南疆公主的性命,说不定我一开心,就会把她还给你也说不定呢?” 别说即使将宁没有一张和沈如情相像的脸,便是她南疆公主的身份,也不可能教他今日让她在此处受到一点伤。 更何况,将宁给他的感觉,分明更像沈如情一些…… 傅栖迟闭了闭眼,剑锋直指黑衣首领,冷声道:“多说无益,今日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说完,人已带着凌冽剑气,杀入黑衣人之中。 如今是她陷入困境,傅栖迟前来解救她,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且他为她解决了三只白虎的隐患,将宁也手执软鞭,同几个黑衣人对上厮杀起来。 “你!好样的!”黑衣首领气极,闪着寒光的匕首紧紧抵住“沈如情”雪白的脖颈,高声威胁道,“你再动手,我可不敢保证她的性命是否还会安好!” “沈如情”安安静静地被他挟制住,眼神空洞不加反抗。 傅栖迟眼神一闪,心神还是不免被夺去了一瞬,围住他的四五个黑衣人其中一个见状,立时抓住机会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将宁正在同其中三个黑衣人对上,此时她离黑衣首领极近,眼神从“沈如情”脸侧略过,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见傅栖迟心神为这处所夺以致受伤,不由高声道:“傅栖迟,这个女人用了人皮面具,她是假的!” 幸而叫她发现了,再不揭穿这个傀儡的异样,恐怕傅栖迟心思始终会被影响,到时她也力竭,他们绝对会落入这群人的手中。 傅栖迟心神定下,虽然他受了伤,但是实力依旧摆在那里,即使这些人是江湖有名的杀手组织中数一数二的杀手,也绝不是他的对手。眼见自己这方渐渐处于劣势,黑衣首领愤愤地留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傅栖迟的名字,我们罗网宫记住了,下次再见,可不是这么好说话了!”今日是他们失算,没算到有傅栖迟这个意外的出现,他需得快快回去禀告公主这件事情。 傅栖迟哪能让他走脱,飞身上去欲擒住他。黑衣首领带着“沈如情”,如何能躲开傅栖迟的追捕。他眼睛闪着凶狠的光,回身撒了一把粉末状的东西,松开对傀儡控制,这才没了踪影。 傅栖迟虽然闪避得快,却仍不防沾上了一点粉末,受伤的右臂血液微微发黑,显然是中毒之兆。 “是千丝缠。”将宁嗅到了空气中粉末的味道,脸色微微凝重。 傅栖迟显然也是听说过这种毒药,眉头微微一皱。 千丝缠是江湖中有名的毒药,若不及时救治三日内必死。但它却并不常见,宫中的御医也未必有知晓其解药的。她师父怪医这一生行医,也不过才见过四五次而已,而她恰好知道这千丝缠的解药。 人命当前,即使之前与他有过不算过节的交集,况且这次也是他前来相救她才成功脱险,将宁努力忽视了之前的不快,出声道:“这次多谢傅将军相救,这千丝缠的解药将宁知晓,若是傅将军相信将宁的话,将宁可为将军医治。” 她主动言明为他医治,却是正和他的心意。他急切地想要找到证据,证明她究竟是不是沈如情。 傅栖迟眉头一松,温声道:“多谢。” 顶着“沈如情”脸的傀儡还呆呆地立在那里,没有主人的指令自然是纹丝不动。傅栖迟应过她的话之后,就把视线转向了她。将宁抿抿唇,心中竟然闪过一丝失落。 “你方才说,这傀儡是易容的?”傅栖迟抬眸问她。 他的眸光黑沉,像是带着优雅光泽的黑曜石,将宁微一愣神,才转而答道:“是,近来我在研究易容之术,所以一眼就看出她带了人皮面具。” 索性身上还带了一小瓶卸人皮面具所用的药水,将宁干脆现场给他演示。这人皮面具做的还算贴合,只是还跟不上她自己做的人皮面具,所以才叫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将宁纤细的手蘸过一点药液,一点一点摩挲过傀儡的脸侧和下巴,一小会之后终于将面具揭下,露出这傀儡原本还算清秀的一张脸。 傅栖迟心中疑云丛生,虽说傀儡师身边带着傀儡是必然的事。可是为何那人炼成这傀儡之后还要带上一张人皮面具,还是沈如情的脸? 不管如何,这人能用这个傀儡来要挟他,必定熟知他和阿情的关系。看来,他必须查一查这个罗网宫的底了。 他已经找了沈如情五年,一丝消息也没有寻到。眼前这个名叫将宁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她?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终于敌不住毒药的蔓延,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将宁眼睛扫过他还在流血的伤口,眼神微缩:“傅栖迟?!” 她欲哭无泪,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昏过去了,他怎么把他弄回去呀?! 远处一道人影飞身而至,身形飘然稳稳落地。沉木微微躬身,朝她抱拳,手里执的剑还带着一丝血光。 “属下来迟了,请公主责罚。” “不用了。”将宁朝他摆摆手,见此情况心知他方才也一定经历过一场鏖战。没想到这次罗网宫在外面也布置了人手,看来他们是下定决心想取她的性命啊。 她抿了抿唇,看向地上晕过去的男人。这次她能毫发无损还要多亏了他的相救,之前的事,看在赶来救她的份儿上,之、之前的事她就当一笔勾销了。 第十一章 昭华被罚 “沉木,你来的正好。”将宁指指傅栖迟,“帮我把他弄到马上去。” 沉木点头应是,眼神这才投向地上的男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祁国朝的战神傅栖迟,但作为暗卫,他的本分就是听从公主的命令,保护公主的安危,因此他并没有出声询问,而是动作利落地将傅栖迟扶上马背。 “嗯,行了。你先退下吧。”将宁道。她要带着受伤的傅栖迟出猎场,把刺客混进猎场的事禀报给祁国的皇帝,沉木作为暗卫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是,公主。”沉木拱拱手,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将宁看着马上的男人,他的双眼紧闭,似乎少了几分平时那种冷厉之气,看上去却依然俊美。此时因为中毒的缘故,唇色微微发青。 她从怀中掏了掏,终于掏出一个白色的长颈瓷瓶。这是百解丹,她平时备在身上以防中毒所用的,虽然不能解毒,却可以暂时压抑毒性的蔓延。 她揭开瓶塞从中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喂进傅栖迟嘴里,这才牵着马,向猎场入口的方向走去。 …… 昭华猎了几只猎物就回了营地,一想起过会儿就会接到那个野蛮女人受伤的消息,心情十分美好。 荣远帝见她兴致颇高的样子,倒有些奇怪了。照以往秋猎来说,昭华这次猎到的猎物并不算多,为何会如此高兴。他含笑开口道:“昭华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累了就回来了。怎么,父皇嫌昭华猎的猎物少了?”昭华俏皮的笑道,却掩不住眼中的得意之色。 “你这丫头!”荣远帝轻斥一声,脸上却仍挂着笑。 越謇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昭华公主都已经回来了,为何将宁还没回来? 心中正有些焦虑,忽然听得一个御林军上前来报:“启禀皇上,南疆公主与傅将军在猎场内遇袭。” “什么?”荣远帝面色一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越謇心下一紧,他知晓这趟祁国之行或多或少会有些危险,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早就动手了。 昭华则是心里一喜,但听到傅栖迟的名字又觉得有些不安心,他怎么会搅进去?不,自己是吩咐最得力的心腹做的这件事,不可能会留下痕迹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傅栖迟发现了,有父皇在,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的心神微微定下来,迫切的想知道具体情况,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他们没受伤吧?” “将宁无什么大碍,只不过傅将军为救将宁受了伤。”将宁牵着马从入口处走出来,朗声道。 她和越謇对视一眼,看到他眼中担心的神色,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越謇站出来,面色凝重,“我们南疆远道而来,公主却在祁国的猎场上遇刺,希望皇上能给我们南疆一个交代。” 荣远帝道:“那是自然,朕必然会查明事情的来龙曲脉。”他招来心腹大臣,命令他彻查此事。 傅栖迟服了将宁给他的百解丹,在御林军打算将他从马背上抬下来的时候就醒了。虽然有些虚弱,但尚且还可以站立。 他朝荣远帝微微拱手:“皇上。” “傅爱卿你醒了,”荣远帝面色温和道,“朕听南疆公主说你救了她,还因此中了毒,朕即刻派太医来为你诊治。” 傅栖迟的目光扫过将宁,又转向荣远帝道:“多谢皇上,臣只是中了一点毒,并无大碍,不必劳烦太医。只是臣有一事要禀报皇上,臣曾与刺客交手,他们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罗网宫。” “哦,是个杀手组织?”荣远帝面色稍有凝重,“朕知道了,傅爱卿这次救了南疆公主,有功当赏。朕赐你黄金千两,良田十顷。你身体有恙,暂且下去修养吧。” 傅栖迟淡淡道:“多谢皇上。” 昭华当听到傅栖迟中毒时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很不对劲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派人在猎场里布置一番,让将宁那个女人受点伤什么的,怎么会扯上中毒? 她预感不好,当看清楚在猎场搜查中带上来的那个人时更是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失控的叫出声来:“铃香!” 那个被带上场来、正昏迷不醒的宫女,不正是她吩咐去办这件事的贴身大宫女铃香吗? 将宁故作疑惑道:“咦,公主认识这个宫女?” 荣远帝一眼就看出这宫女身上穿的是大宫女品级的衣服,他面色沉沉,转向昭华:“昭华,这是你的人?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昭华张口结舌。 荣远帝见她说不清楚,眼神一眯,转向一边的侍从:“把她弄醒。” 一桶水泼到那宫女的脸上,她才悠悠醒转。刚醒过来的她有些发懵,一对上昭华的视线,不由喃喃叫道:“公主。” 荣远帝沉沉发声:“你一个小小宫女,为何会出现在猎场内?” “皇、皇上!”铃香这才看清楚周围,面对皇上的提问,她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说!”荣远帝面无表情。 “奴婢,奴婢不知道……”铃香的头发还滴着水,她拼命摇头,只知道自己不能出卖公主,“奴婢是被人打昏在猎场的……” “被打昏的?”荣远帝反问一句,继而道:“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刺客打昏你做什么?说,你是不是和刺客有勾结?” “奴婢没有。”铃香咬牙,“请皇上明鉴。” 荣远帝皱皱眉头,朝侍卫道:“把她拖下去,仔细审问。” “皇上,皇上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情啊……”铃香惨叫道。 “铃香!”昭华叫道,铃香是她的得力心腹,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拖走而无动于衷呢? 荣远帝一眼瞪过来:“昭华,你御下不严,回去抄百遍宫规,这段时间禁足宫中,不准出来。” “父皇……”昭华还想说些什么,却慑于他的眼光而作罢。 直到这个时候,昭华才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她本来是看将宁不顺眼,派铃香去猎场做些手脚。原本只是想让将宁出些丑受些伤,却没想过要杀了她。没想到铃香反而被人打昏在猎场内,还被父皇作为嫌犯带走了。 她狠狠剜了将宁一眼,归根结底,还是都怪这个女人。这件事情,她虽碍于两国关系不能对她下杀手,但是绝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将宁,等着瞧吧。 第十二章 返回澜京 将宁收到她的目光,却是无所畏惧。和她相比,这昭华公主手段上还是差了一些,不足为惧。 秋猎因为出了南疆公主遇袭一事就此终止,荣远帝下令启程回澜京城内,并令大理寺彻查此事。 临走时,将宁看着要上马车的傅栖迟,愣了愣,终于下定决心把手里的瓷瓶递上去。 “傅将军,这是百解丹,可以暂且延缓毒在身体内的扩散。等我配出千丝缠的解药,会亲自上门为将军送药的。” 傅栖迟脸色有些苍白,将瓷瓶接了过去。二人掌心相触,让将宁心里微微一颤。 待他借过,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眼神黝黑,唇角却微微勾起:“那我在府中就等着公主了。” 二人都没有提之前的事,将宁是假装那件事不曾存在过,而傅栖迟,则是出于未确认她身份的顾虑。 将宁抿抿唇,还是说了一句:“今日,还是多谢傅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傅栖迟握紧了手里的瓷瓶,瓶身尚有残余的温度,是她,留下来的。 到底,还是要赶紧确认,她究竟是不是阿情。 离他们很远的距离外,端王看着两人,眼底幽深一片。 小昙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公主,可担心死小昙了,幸亏你没出什么事。” 将宁摸摸她的头,脸上扬起笑道:“你家公主我是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受伤呢?” “公主”小昙嗔了一声。 “你去做什么了?”回程途中,越謇不打算骑马了,正要上马车的功夫见到将宁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傅栖迟救了我,也因此中了千丝缠的毒药。我给他送些百解丹去。”提到傅栖迟,不免想到她瞒着越謇曾经被他掳回过将军府一事,语气上有些不自然。 她和小昙上了马车,越謇也随之进了来。 “千丝缠?”他眼睛眯起,显然也听说过这种毒药。 将宁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他怎么会这么巧赶去救你?”越謇狐疑问道。 “我怎么知道。”将宁眼神不自在的飘移了一下,又转而凶巴巴地问他,“怎么,他不救我我说不定就交代在那儿了呢,你就不盼我点好吗?” 说道“交代”二字的时候,越謇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阴狠,随即才恢复正常:“说什么胡话,你真没有受伤吧?” 时见她久久不归,再瞥见昭华公主那隐晦却又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以为她不小心中招了。后来看她安然回来,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没事。” 将宁叫小昙翻出师父留给自己的手札,上边详细记载着千丝缠的解法,隔了这么长时间再见到这毒药,她也得小心再印证一下,以防出错。现在她身上没有配置好的解药,于是先给了他一些暂时压制毒药的百解丹。 越謇正色道:“你觉得是谁雇佣罗网宫的人来杀你?” 将宁闻言一顿,合上手札,对上他的眼睛,唇角轻轻勾起。 “无非就是那么两方人马罢了。终归还是我命大,不然昭华岂不也成替罪羊了。要不是她没有动杀心,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所以,今日荣远帝这么明显的和稀泥,把昭华从其中摘了出来,她也没有计较。 中原三国本是宸国国力最盛,祁国次之,庆元最末。其中庆国和宸国前些年似乎有结亲的念头,不知为何一直搁置了下来。这次南疆前来祁国,打的也是和亲的名头。如果两国真的结亲成功,祁国多了一份助力,另外两国又怎么会坐得住。如果她这连接两国的枢纽断掉,她父上和兄长就站在了祁国的对立面,到时候若是南疆与祁国开战,庆国和宸国岂不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石二鸟之计,玩的着实巧妙。 越謇打开折扇,轻扇了两下,狐狸眼微微眯起道:“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又叹口气道:“不过照我说,你完全不必为了那点缺憾而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那点缺憾,指的是她十五十六岁那两年记忆缺失的事。这次她能来祁国,不仅是父上希望她能在祁国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其中还涉及到诸多利益关系。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五年前她穿着祁国的服饰昏倒在了药谷谷口。在遍寻不到那两年记忆的情况下,她凭着这一点线索,才会来到这里。 没有完整的记忆,总觉得自己并不像一个完整的人。纵然为此成为众矢之的,她也在所不惜。 她没说话,越謇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心意已决,自己劝不动她。 “你可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危。”罢了,虽然她自小在药谷长大,并不与他在一处,但这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是把她当自己妹妹疼的,自然不希望她有半点遗憾。 将宁又打开了手札,幽幽道:“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先前是没有准备,现在他们再想来,不在她手下脱下一层皮可绝对走不脱。 …… 回到皇宫后,昭华就接到通传,说皇上有事找她,让她即刻去御书房。 昭华磨磨蹭蹭地去了御书房,推开门时脸上还带着些明显的不情愿。 面对父皇对她的惩罚,昭华自然是不服的,但也容不得她反抗。她自小被娇宠着着长大,几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看着她还有些委屈的脸,荣远帝冷哼一声:“怎么,觉得朕罚的重了?” “这猎场遇刺事件分明和我没有关系。”昭华抬头,不满道。 “没有关系?”荣远帝冷笑,“铃香都交代了,你看南疆公主不顺眼,派她去给将宁下绊子,却给了刺客可乘之机,是也不是?” 事实确实是如此,面对着荣远帝的质问,昭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道,如果南疆公主死在猎场,祁国和南疆必然会爆发战争。就算你没有杀她之心,也必然会成为两国战争的导火索,罪魁祸首!现在,你可还觉得我罚的重了?” 昭华冷汗涔涔,明白父皇确实是为了她好,这才乖乖道:“不、不觉得了。” “退下吧。”荣远帝见她明白过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额角。 “是。”昭华咬咬下唇,朝容远帝一福身后转身出了御书房。 第十三章 为他检查 宸国国境内,一座恢弘华丽的宫殿内。 女子描着精致的妆容,脸上满满都是严厉之色:“胡说。沈如情早已经被我打落在落风崖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宫主,小老儿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您也知道,那具带着沈如情人皮面具的傀儡可是小老儿我的珍藏品,本想以她吸引傅栖迟的注意力,达到击杀南疆公主的目的。可是谁想傅栖迟看上去并不受影响,再加上南疆公主的长相,小老儿才怀疑南疆公主是否就是沈如情的。”黑衣人恭敬朝着眼前身着宫装的女子说道,若是将宁和傅栖迟在这里,定能认出他就是那日秋猎被他逃掉的罗网宫的黑衣首领枯老。 五年前宫主不允许他去落风崖下寻找沈如情的尸体,将她做成傀儡。因为宫主厌恶沈如情厌恶的紧,不允许她还出现在眼前。但枯老实在是对沈如情的面皮渴求甚深,因此才做出那副假傀儡一直放在身边。谁曾想这一次不仅任务没完成,还把他最爱的傀儡折在那里了。 “傅栖迟……”女子喃喃出声,念到这个名字时似有怀念之色。 但是一想到这次是他坏了自己的打算,还救了那个酷似沈如情的女人,她的眼神就一下子凶狠了起来。 沈如情,你怎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 纵使她五年前亲手将刚生产完正值虚弱的沈如情打落悬崖,确认她必死无疑,此时心中也按捺不住了。 她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南疆公主,到底是不是沈如情那个贱人! 不,不行,暂且还不能着急,她现在无法离开宸国,必须得好好筹划一番。 女子的眼睛眯了眯,阴冷道:“如果是沈如情的话,体内一定有那个东西。你可有办法验证她的身份?” 枯老嘿嘿笑道:“那是自然,那东西可是我给您的,自然有办法来验证。” “那就好。你再派一批人马到祁国去,给我查明这个南疆公主到底是不是沈如情。不过,无论她是不是沈如情,都必须死!” “是,宫主放心。” 女人忽而想起什么,问道,“谢陵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枯老道:“没有,应当还不知道南疆公主的长相同沈如情一模一样这件事。” “还不知道?”女人的语气里带着些玩味的冷酷,“那就找个机会透漏给他。我倒是有些期待,谢陵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有怎样的动作呢……” “是,宫主。”枯老道。 女人忽然察觉到宫门外有一道细微的声音,她声音阴狠:“谁,谁在外面?” 怯懦的女声嗫嚅道:“娘娘,太子殿下有事找你。” 女子眼中恨意一闪而过,才对外面的侍女道:“我知道了。” …… 将宁看着眼前气势恢弘的威远将军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迈步踏了进去。 前些日子她因为被傅栖迟认错,险些被囚禁在这里。没想到时隔不过这几日,她就主动来了这里。 昨天她终于配出了千丝缠的解药,但因为还要观察一下傅栖迟的具体情况,所以才来到这里。一踏进将军府的大门,一个长相面熟的丫鬟像是早早收到了消息,朝她迎了上来。 “姑、公主,将军得了消息,特意派明心前来迎你。”明心朝她微微福一福身。将军已经告诉她眼前这个酷似她家姑娘的人是南疆的公主,可是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明心到现在还是有些恍惚。 如果她是自家姑娘,那该有多好啊。 将宁也是在愣了一瞬之后才想起来这个婢女就是之前和傅栖迟父子一起把她认错的那个,大抵是已经死去的那个沈如情贴身婢女吧。 将宁忽而想到自己失去记忆的那两年,她也不是没有去努力回忆过,但终究一无所获。 现在她顺着那时身上所穿的祁国服饰这条线索来到这里,却又许多人将她认做沈如情。难道她丢失的记忆与沈如情有什么关联? 那两年,她到底去做了什么? 两年的时间,生一个孩子足够了。她,难道真的有可能是沈如情…… 不,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她虽善毒,医术却也不错,她的身上根本没有生过孩子的痕迹。 想到这里,将宁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这种种想法在她脑海略过也不过一瞬的时间,她抿抿唇,对着明心说道:“带我过去吧。” 人有时一旦有了某个想法,就会在不经意间把它放大。虽说她的身体状况告诉她并没有生育的迹象,但想到那莫名其妙丢失的两年记忆,她心底还是起了一些怀疑。 想到傅阙之前可怜巴巴的样子,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软了软。将宁一面跟着明心走着,一面不经意的提起他:“对了,傅小公子不在府上吗?” 一说起傅阙,明心的眼里明显带了些笑意:“小公子书院开了学,这时正在上课呢。” 将宁“哦”了一声,怪不得听到她的消息,他还没有出来,原来是去书院了。 不多时,明心领着她到了一处颇为简单但却不失格调的小院,院中种着一丛青竹,但因着秋日的缘故,显得有些枯黄。 “这便是将军的院子了,”明心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军平日里不爱下人伺候,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去办。” 将宁点点头,“嗯”了一声,跟她一起踏进了屋里。 甫一进屋,将宁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香炉里青烟袅袅,几重帘幕的掩映下,微微显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将军,将宁公主到了。”明心出声道。 将宁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局促,许是刚才那个想法,让她的心湖泛起了重重波澜。 帘幕后的男人“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悦耳,丝丝缕缕,勾动人的心弦。 “傅将军,将宁把千丝缠的解药配制出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我为你检查一下伤口。”将宁强压下心底的异样,出声道。 “你且过来吧。” 第十四章 将军之邀 将宁吩咐明心去打一些热水来,明心应了声就出去准备了。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掀开了那些帷帐。 将宁啊将宁,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怎么畏畏缩缩起来了? 傅栖迟穿着一身宽松的锦袍坐在案边,手边放着一卷书籍,大概刚刚她进来之前正在看书。见她过来,他微微抬起深邃的黑眸,正与她的眼对上。 将宁微微移开眼,“将军可否将上衣褪下让将宁为你检查一下伤口。” 傅栖迟挑眉,微顿了一下才不慌不忙的解开衣袍。将宁的眼睛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心神似乎凝在了那上面,他的声音却忽而传了过来。 “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阿阙想邀你去看花灯,你意下如何?” 阿阙邀请她去看灯会,那他呢? 将宁愣了愣,不知道为何想到这里去了,又联想到之前她的猜测,不知为何只觉得颊边微烫。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下,一向利落的嘴结巴起来:“我,我那天应该没、没事……” 她想给自己一巴掌,想去就去,想不去就拒绝,这么拖拖拉拉,委婉说话的还是她将宁吗? 傅栖迟似乎轻笑了一声:“那我们那天去驿馆寻你。” “啊……哦。” 说话间他外衫已经解完了,正在解里衣。因为伤在右臂肩膀处,须得都脱了才是。 上衣脱完,露出他精瘦的上身,古铜色的胸膛紧实有肌肉。解开绷带,有力的臂膀上一道四五寸长的伤口微微发紫,昨天受的伤,今天血液已经基本凝固了。将宁本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一下子被引过去,心神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仔仔细细的上前查看伤口。 细白柔嫩的小手按上他的右臂,这次轮到傅栖迟微微发愣了。 “伤口恢复的还不错,另外毒性也没蔓延,只要在服下千丝缠的解药就差不多了。”将宁松了口气。 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和他记忆里的女人又重叠了起来,傅栖迟声音低哑,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声。 “你都是这般替别人看伤的?” “嗯?”将宁疑惑地看他,她的眼神湿漉漉的,透着一种茫然。 傅栖迟换了个问法:“你给很多男病人看过伤?” 将宁这才明白了些,眉头轻轻蹙起:“在医者眼中病人没有男女之分。”更何况,她善毒,救人的情况根本少之又少。 她拿出绷带再为他将伤口包扎住,又听见他的追问:“每次看到男病人的身体,你都会看呆?” 他、他是在调侃她刚刚看他身体看呆了吗,而且他刚刚完全把她的话给置若罔闻了! 将宁脸微微烧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匆匆把他的伤口包扎好,留下千丝缠的解药将宁就离开了将军府。 待她离开,傅栖迟的眼神一瞬间沉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 小昙没有进来,在马车上等她。见将宁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脸还微微泛着红色,小昙疑惑的看她一眼。 “公主,后边有人在追你么?” “没有。” “那你为什么走这么快?” 将宁瞪她一眼:“管这么多做什么,快走吧,带你去逛街。” 一听到逛街,小昙的眼睛都亮了。放下刚才的话头连忙催促着她,“好好好,我们快去吧。” 马车缓缓行驶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贩卖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小昙掀了帘子探出头去,看的目不转睛,只觉得样样都是新奇物事。 马车行至一处装潢高贵典雅的首饰铺子才停下,那铺子匾额上书“沉云阁”,三字犹如笔走龙蛇,霸气尽显。将宁眯眼看了看,朝着小昙道:“走吧,进来挑一挑。” 每次都要小昙给她打掩护,将宁心有愧疚,索性带着她来了这沉云阁。 “哇,沉云阁……”小昙惊叹,她虽然一直跟着公主在药谷生活,没见过多少外面的世界,可也知道这沉云阁的首饰开遍三国,连南疆都有一家分铺。这里的首饰极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样式新颖又别致,可是一件最普通的首饰都要白银百两,更别说每次推出的新款式了。 “公……小姐,小昙爱死你了!”小昙揽住她的胳膊,要不是在大街上,估计她就直接扑过来了。 “肉麻。”将宁斜睨着她,眼底却蕴着深深的笑意,“快进去吧。” “嗯!” 小昙兴奋地走进沉云阁,将宁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沉云阁内人不多,将宁走马观花的扫过那些首饰头面,目光停留在一只海棠银簪上,盛开的海棠被打磨栩栩如生,下面坠着几串小小的红色琉璃珠,越发显得精致动人。 真好看。 一旁的伙计见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这只簪子上,眼珠一转朗声介绍道:“姑娘眼光可真好,这只簪子是我们沉云阁最近刚出的,只此一只……” 伙计的声音被她渐渐忽略,只觉得这只海棠花簪极合她的心意。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 谁料凭空伸出来的一只纤纤玉手也伸向了这只海棠花簪,二人几乎不分先后的握住了它! “额……”伙计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讪讪的提醒道,“这只簪子,至此一只……” 将宁抬眼看去,一个身穿白色锦裳的少女亭亭的站在这里,长相清秀柔弱,一看就是澜京的高门贵女。 江羽洛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位是南疆公主,只是看样子,她似乎不认识自己。 她睫羽轻轻地阖了阖,遮去眼底的万千思绪,再睁开时就换上了一副更加柔弱的表情。 “姑娘也看上了这只簪子?” 将宁丝毫没有拱手让贤的意思,只是眼里含着笑道:“是呀。” 她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比起江羽洛大家闺秀姿态似乎是差上那么一截。周围人见这里似乎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上来。 “这好像是第一美人江羽洛吧。” “是啊,丞相嫡女果真是落落大方呢。” “那个和江姑娘争簪子的是谁啊,好像是个外邦人诶……” “看起来就野蛮得很呢。” 将宁把这些话语收入耳中,眼睛眯了眯,原来这就是昭华口中的那个澜京第一美人江羽洛啊…… 江羽洛柔柔的放开手,声音细软:“既然是姑娘所爱,那羽洛便只好割爱了。” “哎,”将宁挑眉,“咱们似乎是同时看上的这只簪子,不存在割爱不割爱一说吧。不过既然你放手了,那我就要了。” 江羽洛的脸僵了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柔弱的笑了笑,并不接话。 她本身就生得一副小白花的模样,这么一副退让的姿态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人不由自主的怜惜。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发的大了,其中夹杂些对将宁的指控。 “哎呀,让我来瞧一瞧,咱们的第一美人这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呀?”就在这时,一道嚣张至极的女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第十五章 结识灵曦 “哎呀,让我来瞧一瞧,咱们的第一美人这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呀?”就在这时,一道嚣张至极的女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江羽洛明显一怔,脸上快速闪过什么。 这个疯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着她的慢慢走近,将宁才看清楚那道声音的主人穿着不似一般澜京女子的繁复温婉,反而极为干练。她并没有挽髻,头发像男子一般高高束起,一身蓝色衣袍被她穿出了几分英气的感觉。 小昙也在这时挤了进来,低声的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将宁摇摇头:“没事,首饰选好了吧?” “嗯嗯,选好了。” 江羽洛见陆灵曦这个女疯子一出现在这里,就萌生了离开念头。她与她向来不对付,只是这女疯子发起疯来,让她十分招架不住。 她语气轻柔的朝将宁道:“羽洛还有些事情,就先行回府了。”说完转身拉着丫鬟快步离开。 “哎,我怎么刚来你就走啊,是不是不待见我啊?”陆灵曦扬眉道。 回答她的是江羽洛离开的背影。 出了沉云阁,身边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觑着江羽洛的脸色道:“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当然。不过,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江羽洛的眼中有不符合她外表的阴沉。 簪子可以让给她,人却不可以。那天在猎场听到傅栖迟为救将宁而受伤的时候她的心简直要嫉妒的死掉了,将宁给傅栖迟送药的时候她也看见了,那幅画面直刺的她眼里心中皆是一痛。 她爱了傅栖迟五年,即使他有孩子她也愿意当亲生孩子来疼,只求傅栖迟能娶她。傅栖迟这个男人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至于将宁,她为什么不在秋猎中被刺客杀死呢…… 很轻很轻的一声呢喃,很快就消散在风中了。 “啧,没意思。”陆灵曦撇撇嘴,就转过身来朝着将宁道:“江羽洛没为难你吧?” 将宁挑眉,为难? “此话怎讲?” “你别看她长了一副柔弱的模样,实际上心机深得很。啧,不说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陆灵曦道。 将宁眨眨眼睛:“我叫将宁,你呢?” “将宁……这名字有些熟悉啊。”陆灵曦若有所思,忽而灵光一现道,“你、你是南疆……” 将宁含笑点点头:“我是。” “哈哈哈,原来你就是将宁啊。”陆灵曦拍拍她的肩膀,“我是定国公府的陆灵曦,见你投缘的很,不如有空来国公府找我玩。” “好啊。”将宁应道,这陆灵曦也很合她的口味,直爽得很。 见她应下,陆灵曦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将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下我还得去药铺给母亲抓药,可能要先失陪了。你可记得有空来找我就是。” “好。” 将宁见她走出了沉云阁,也不打算继续逛下去了。拿着那只海棠花簪和小昙选的首饰就准备去结账。 沉云阁的掌柜竟出乎意料的年轻,大约而立之年的样子,面白无须,长相平常倒是身上有股儒雅之气,很是平易近人的样子。 他朝将宁二人笑了笑,道:“姑娘下次再来。” 将宁朝他点了点头,和小昙一起出了沉云阁。 她没有看到的是,掌柜在她离开之后,撩起帘子进了内室,朝暗处的人吩咐道:“去,告诉主子,澜京疑似出现和画像上之人相似度极高的女子。” 那人恭敬地应了声,隐匿在暗处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出了沉云阁,小昙的肚子不合时宜的传出一声“咕”的叫声。她摸摸肚子,不好意思道:“公主……” 将宁看着时间也快到饭点了,对小昙道:“走吧,我们找个酒楼吃饭。” “太好了,公主你知道吗,我听说越春楼的饭菜是澜京一绝,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我们就去那儿吃吧。” “你个小吃货!”将宁点点她的鼻子,无奈道,“那就去吧。” 马车停在越春楼的门口,将宁下车一看,果然是生意兴隆,客人络绎不绝。 大堂人声嘈杂,她们进去要了一个包厢,小二满面笑容道:“客人来的正好,咱们这儿就只剩下一个包厢了。我带你们上去。” 他领着将宁和小昙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在一个包厢门前停下引她们进去。 将宁让小昙做主点菜,小昙迫不及待的把越春楼的招牌菜点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小二记下出去,在等菜的过程中,包厢的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是不是菜到了,我去看一看。”小昙站起来把包厢门打开,却发现门外站的人是一个随侍模样的男人。 小昙问道:“你是谁?” 那随侍垂头恭谨道:“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将宁皱眉道:“你主子是谁?”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初来乍到,将宁想遍这澜京城内的她认识的人觉得毫无头绪。想不出来,她索性站了起来,打算过去看看。 “待会儿上了菜,小昙你先吃着,我一会就回来。” “公主……”小昙欲言又止。 “没事的。”将宁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出了包厢。 随侍领着她走过几个包厢,在一个包厢门口停下。 “我家主子就在里面,姑娘可以进去。” 将宁推门进去,一个身着紫袍的男人正坐在那里。他见将宁进来,微微笑道:“将宁公主,贸然请你过来,有些唐突了。” 男人看上去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将宁记得他,秋猎那天越謇给她指过,这是祁国的端王。 只是,他们又不熟,这端王请她过来做什么? 听到他的话,将宁心里冷笑一下,你还知道唐突了啊。 心里这样想,将宁面上还是笑了笑:“端王殿下,不知殿下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将宁公主不急的话,不如先坐下来吃点东西?”端王指指桌子上看起来很精致美味的菜肴。 “不必了。”将宁疏离的笑笑,又问了一遍,“殿下找将宁有事?” 见她推辞,端王也不勉强,缓缓道:“中秋节晚上的时候,本王在河边画舫上设宴,届时许多澜京的公子小姐也会过来,热闹得很。本来想递帖子去驿馆的,不料今日在这里遇见公主,这才冒昧的请公主过来。公主那天如果无事的话,不如也一同过来吧?” 中秋节晚上? 将宁想起自己似乎已经答应了傅栖迟和傅阙去看灯会,便下意识地拒绝掉了。 “十分抱歉,那天晚上将宁还有些事情,恐怕不能应殿下的邀请了。” 端王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拒绝,顿了顿才从善如流的笑道:“无事。公主既然有事,那真是遗憾了。如果再有下次机会,希望能邀请到公主。” “自然。多谢殿下的好意。”将宁点点头,“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的话,那将宁先走了。” “公主慢走。” 待她走后,端王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睛垂下显得有些冷淡。 将宁回到包厢,小昙迎上来问道:“公主,那人是谁啊?你出没什么事吧?” 将宁摇了摇头,道:“没事,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想起端王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好像戴上去的人皮面具一样,让她从心底里生不出好感来。 第十六章 出言试探 快要临近中秋佳节,澜京坊市早已挂满了灯笼,只待夜晚降临,便争相绽放它们的光辉。 这天暮色四合,天已微微的昏暗了。将宁仍待在驿馆,坐在窗边托腮远眺。 “公主,你不出去看一看吗?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几天晚上坊市里热闹得很呢,还有花灯瞧。”小昙掀了帘子进来,眉飞色舞地说道。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啊。 他和阿阙,会来吗? 正想着,一个小宫女忽而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公主殿下,驿馆外面……外面……”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慢点说。”小昙眼睛一瞪,颇有些大丫鬟的派头。 那宫女喘了一口气,这才恢复过来。 “傅将军的马车停在外面,派奴婢过来给您递个消息,问您去不去看灯会。” “傅将军,哪个傅将军?”小昙疑惑,一时没和那个大名鼎鼎威远将军联系在一处。 将宁一愣,他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她站起身来,动作带着几丝匆忙,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身后小昙的声音传来:“公主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看灯。”将宁没有回头,只是朝她挥了挥手。 驿馆门口果然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将宁出去时,傅栖迟正把傅阙从车上抱下来。 她远远的看着,心中那个猜想不知为何却越发蔓延。 如果,那是她的相公和孩子…… 将宁似乎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连忙回过神来,就看见傅栖迟长身玉立,正静静地朝她望了过来。 傅阙看见她,哒哒地朝她跑过来,像一只圆滚滚的团子,叫人喜欢到了心里。 他一下扑上来抱住她的腿,开心道:“娘……嗯阿宁,我们一起去看灯吧,阿阙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小孩子想起她的叮嘱而瞬间改口,懂事得让人心中一酸。 将宁拉起他的小手,抿抿唇才道:“嗯,走吧。” “太好啦。”傅阙蹦蹦跳跳,走到男人身边另一只空闲的手拉住那只大手,“我们走吧。” 日暮西山的余晖给男人镀上了一道柔和的光晕,将宁虽是看似规规矩矩的行着,眼睛的余光却不时瞥他一下。 傅栖迟目光轻敛,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然而他想起心底的那个打算,眸色越发的深沉。 她的身份,还须尽早确认才是。 三人慢慢悠悠的牵着手散步在澜京城的坊市,像极了一家人。 “看那小娃娃,多俊呐。” “这对父母长得就如此出色,也难怪那小娃儿如此可爱了。” “是啊是啊,两人也登对得很呢。” 路过的百姓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声,将宁听了耳朵竟有些发烫。她又偷偷去看傅栖迟的脸色,却发现他面色平静,仿佛完全没听见似的。 她咬咬唇:“不是说中秋节再出来吗,怎么今天就……”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此时此刻,她竟然会想着,是不是他等不急了,才提前来邀她? “阿宁,是我是我,是我求爹爹今日来请你一起去看花灯的。学院里连着上了好些时日的课,我都不能来找你,阿阙可想你了。”小人儿邀功似的说着。 是阿阙要求的啊…… 虽然对于阿阙她也很亲近,但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涌上一股失落感。 最后一丝霞光褪尽,坊市上挂着灯笼唰的一下照亮了降临的黑暗。满目的灯火明亮如,却映不出她渐渐低沉下的情绪。 “噢。”她淡淡应了一声,微微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傅阙偏着脑袋去看她,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心情低落下去。小人儿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一下,忽而瞥到了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 “爹爹,阿宁,我想吃冰糖葫芦了。”他眼睛湿漉漉的,满是恳求。 “那我去给你买吧。”将宁道。 “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可以哒。”傅阙笑眯眯地说道,转身前似乎还朝着傅栖迟奇怪的眨了眨眼。 “哎。”将宁想要叫住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很容易遇到危险的,而且越看傅阙越有种他是自己孩子的感觉,不免担心。却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没入了人流之中,消失不见了。 “不用担心,我派了人保护他。”傅栖迟声音平静。 “噢。”将宁又干巴巴的说了一声。人家爹都没说啥呢,你在这儿瞎担心个什么劲儿,你还不是人家娘亲呢。 少了小人儿的在场,将宁竟感觉有些局促,她微微转了转身子,去看那明亮的灯海。 “新历九十七年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忽然出声问道。 将宁心中一惊,转了头去看他,却被他深沉的目光灼了一灼。 大秦被如今三国灭国瓜分的那一日开始,就是新历元年。而傅栖迟刚刚问的新历九十七年,恰好就是她没有记忆的十五岁那年。 “我……”将宁的心思转了一转,微顿过后笑了笑,“记不太清了诶,大概是在药谷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不想对他说实话。心里似乎一直有一根刺,软软地埋在最深处,扎的不疼,却一直梗在哪里。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和沈如情有关的吗…… “药谷?”傅栖迟重复了一句,明明语气没什么变化,将宁却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失落之情。 “嗯,是啊。我应该没告诉过你,我自小因为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药谷的。”将宁说的轻快,甚至还俏皮地笑了笑。 只是心里,却并不像她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 她是不是沈如情,对他影响这么大么?不过也是,傅栖迟似乎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沈如情。 为什么,自己心里十分酸涩呢…… 酸涩? 将宁蓦然一惊,她刚刚好像在吃沈如情的醋。难道她竟然,喜欢傅栖迟吗? 傅栖迟一眼就看见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右手不自觉地扯着衣摆,他的瞳孔突然一缩—— 这个动作……阿情以前想要说谎的时候,也不会不自觉的做这个动作…… 就在这时,一阵人潮忽然涌过来,将宁被人推搡着,忽然被推进了傅栖迟的怀中。男人的怀抱宽阔温暖,让她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马车里那个并不温柔的吻。 傅栖迟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扑进自己怀中,让他想起与阿情初识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将宁是阿情吗,可是她刚刚分明说新历九十七年的时候,她在药谷。 他突然出现一种直觉,她刚刚,一定撒了谎……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撒谎,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装作不认识他,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他大概有八成的把握,她就是阿情。 傅栖迟的眼睛骤然眯起,其实他还有一个方法验证她究竟是不是阿情。 他想起那一夜,他和阿情,阴差阳错。也是那个晚上,她怀了阙儿。 她的左腰处,有一块花形胎记! 第十七章 繁灯如昼 不过一瞬的时间,人潮虽然还在涌动,却比刚才宽松了些许。将宁若无其事从傅栖迟的怀中退出来,假模假样的整理了一下衣裳。 她刚刚在想什么,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将宁咬咬下唇,好像,是有一些喜欢他。 但是傅栖迟喜欢的是沈如情啊……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如果自己真的是沈如情的话,该有多好。这个男人深爱着她,他们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心里种种思绪似乎拧成了一股乱麻,将宁索性不再去想它,有些干巴巴的转移话题:“刚刚人好多……” “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问我新历九十七年的事啊?你不会还是以为我是沈如情吧?”将宁像是刚刚才想起来,笑着问道。 傅栖迟没有说话,漆黑的瞳仁停留在她身上,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他不会看穿她在说谎了吧…… “那个,我都说过了。我自打生下来就基本上一直住在药谷,所以应该不可能是沈如情的。”将宁试探性的看他一眼,“我真的,和沈如情这么像啊?” “嗯。”扔下这个字,他转身迈开了脚步。 将宁顿了顿,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此时坊市里繁灯如昼,欢声笑语一片,横跨大半个澜京城的一条河上到处都是放河灯的人。他们沿着河岸行走,将宁侧眼去看他,徐徐的夜风温柔地吹起他的衣摆和她的裙裾。 “那天猎场的事多谢,要不是你,我可能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将宁开口道,“还有,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听着她的话不由得微微一皱眉:“不用说谢。” “啊?” “不用说谢,而且你也帮我解了毒。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啊……哦。”听到他的伤快好了,将宁也放下心来。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关心则乱。凭借她的解药,不出意外他的伤很快就可以好,但是,她的心却一直提着。 她真的喜欢他…… 她南疆最受宠的小公主将宁,药谷怪医的亲传弟子,终于在这一刻,春心沦陷了! 可是,她一旦爱上一个人,心会狭隘得不允许他喜欢别人的啊。 “傅栖迟。”将宁忽然开口。 “嗯?” “你应该知道,我来祁国,是什么目的吧?” 傅栖迟袖中的手立刻收紧,声音有些涩哑:“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但一想到她会嫁给别的男人,就像有一只手紧紧攫住他的心脏一般痛苦,痛的像要死掉了一样。 是了,这滋味,他五年前也曾亲身尝过一次。 “你,有合适的人选了?”明知道问出这话有些逾越,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声音带着紧绷的冷硬感。 听到他这么问,将宁的心微微有些飞扬了起来。他这么问,是不是有些在乎她呢。 “唔,大概吧。”将宁含糊道,眼睛转了转不再看他,转而看向河里的灯,“我们去放河灯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 未及他再想下去,将宁却忽然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衣袖往卖花灯的地方去了。 少女仍是一袭红衣,与他记忆力的白衣有些差别,性子却是一样的跳脱。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却仍是姝色无双,乌发飞扬。 傅栖迟任由她拉着过去,买了两盏河灯。将宁把其中一盏递给他:“诺,傅将军你也放一个吧。” 她的眼睛明亮,映着漫天的繁灯星火,傅栖迟看得有些愣住,一盏河灯就顺势塞到了他的手中。 将宁唇角扬了起来。 她走到河边蹲下,将莲花状的河灯轻轻放在水中,闭上眼睛许了个愿。 不管她究竟和沈如情有没有关系,似乎都想,一直和傅栖迟,在一起。 许完愿,将宁的手伸入水中撩了撩水波,让它带着河灯和愿望顺水远去,融入河中星星点点的其他河灯中。 希望这盏河灯,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吧。 转身看见傅栖迟还拿着河灯站在那里,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也放一盏啊。” 终究是拗不过她,他也在河边蹲下身子,将那盏河灯放入水中。 他并没有许愿,那个愿望已经存在于他的心中很长时间。如果这些祈愿真的有用的话,那那个愿望才可能实现吧。 “你怎么不许愿啊?”将宁偏着头看他,他的线条冷峻,却让她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 傅栖迟道:“不用了,我们先回去吧,阙儿可能要回来了。” “啊。”想起傅阙,将宁的心里软成一片,立即跟着他抬步往回走。 …… 远山得了傅栖迟的命令来保护傅阙,可是看着小公子悠哉悠哉逛着坊市的样子,似乎是不打算回去了? 他轻咳一声:“小公子,你不回去吗?” 傅阙得意的看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在给爹爹和娘亲创造机会,娘亲刚刚好像不高兴了,爹爹得需要时间去哄她。” 额…… 远山擦了擦额角的汗,干笑。 你懂的可真多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傅阙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回走。等再回到那里时,他敏锐的察觉到之前心情低落的娘亲已经不生气了。 傅阙又得意地朝没入人群的远山看了一眼。 看见了吧,爹爹把娘亲哄好了,这都是我的功劳。 隐藏起来的远山很无奈。 将宁看着回来的小团子,越看越喜欢,上前拉起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去玩。” “嗯嗯,阿宁,我想吃糖人了。”傅阙有些肉乎乎的小手点着嘴巴。 “啊,你不是刚吃过一根糖葫芦吗?小孩子吃太多糖不好的……” “爹他管我管的好严,而且在书院上学也没有糖吃。你就给我买一次好不好,我下次一定克制……” 一大一小手拉着手慢悠悠的朝前走着,画面美好的让傅栖迟心底一暖。 一向理性的他却忽然想着,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所以,傅栖迟的眼睛眯起,他一定要尽快,把将宁的身份确认下来。 他敛尽目中情绪,脚步一抬也随之跟了上去。 第十八章 绝情如斯 将宁大多数时候一直和傅阙兴致勃勃的闲逛,傅栖迟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看上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给他们付账。将宁偶尔偷偷瞥一眼他,只觉得现在的氛围当真是十分美好。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眼见着时辰越发的晚了,街上的人也少了一些,终于到分别的时候了。 傅阙抱着几件买来的小玩意儿,仿佛那些是得之不易的珍宝。他巴巴地望着将宁,很不想和她分开。 将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我有时间会去看你的。” “可是中秋节很快就要过完了,我又要去书院上学了。”小团子闷闷不乐。 “那等你一有假我就来找你好不好,在书院可要好好读书,要听夫子的话知道吗?”面对傅阙,她的心总是软的像一汪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他眨着眼睛,上来和将宁打钩。 将宁无奈的笑,伸出手指和他拉钩。 “好了。” 傅阙这才满意。 这时傅栖迟忽而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 “啊?”将宁愣了愣,点头应下,唇角却悄悄扬起。 “远山,你送小公子回去。”他对人群中说了一声。 傅阙虽然也想和自家爹爹一起送娘亲回去,但他人虽小,却很有眼色,知道要留给爹爹和娘亲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这样说不定娘亲很快就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啦。 远山现出身形,朝傅栖迟抱拳道:“是。” 暂别傅阙,将宁和傅栖迟并排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街上人已经不多了,大多三三两两的走着,沿街的灯光彻夜不休,照亮了澜京的每一条街道。 “傅将军这些年来,没想过给阿阙找个娘亲吗?”心有试探之意,将宁忽而开口道。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才道:“阙儿的娘亲,叫沈如情。” 他没有再说话,将宁却懂了他的意思。因为是沈如情,因为他深爱着她,所以,没有再娶。 将宁心情复杂,但面上却轻轻的笑了起来:“既然我和她这么相像,我都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了。” 傅栖迟停下脚步,唇角勾起,却是各种情绪交织在在一起的莫名:“她是一个绝情的女人。” 什么? 将宁惊讶,却听见他又道:“她生下阙儿之后,就失踪了。她是,自己走的。” “能把刚刚出生的亲生儿子抛下,你说,她是不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我找了她五年,就是想看看这个狠心的女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每说一句,语气越重,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了她的心上。 为什么对着她说? 她想反驳自己不是沈如情,心却骤然疼了起来,像有一只小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一般。 不,不是的…… “啊!”她捂着胸口,冷汗瞬间冒出来。 傅栖迟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心脏还是有些痛感,将宁说话都断断续续了起来。 “我带你去医馆。”他立刻做了决定,竟是要把她直接抱起来就走。 “不用了。”将宁止住他的动作,唇色有些苍白,“你忘了吗?我自己懂医。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疼痛似万蚁噬心,但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渐渐消退了下去,只是她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见她似乎真的是不难受了,傅栖迟才停下动作。 将宁现在不知道为何并不想面对他,于是开口道:“这里离驿馆已经很近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傅将军不用送了。” 未等他开口,她就转身离开了,脚步匆匆。 傅栖迟敏感的察觉到她对自己疏远了一些,手不自觉的紧紧攥起。 刚刚我是,戳中了你的心事吗?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欲回府时,忽然发现自己的肩头衣襟上,斜斜的放着一支发簪。 那是一只极为漂亮的海棠花簪,他抬手拿起放入手心之中,然后,合拢手心。 将宁匆匆忙忙进了驿馆,迎面就看见越謇坐在大堂上。见她回来神情莫名,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回来了?” 她动作一顿,刚刚见到那男人的奇怪的感觉已经退去,忽然想起她是跟傅栖迟出去一起看了花灯。 越謇他这么阴阳怪气,不会是知道了吧…… “嗯,”她捋捋发髻,却忽然动作一惊。 那根她很喜欢的海棠花簪,不见了。肯定是看灯会的时候人太多被不小心碰掉了。 将宁惋惜,她还是很喜欢那根簪子的。 看到她在走神,越謇沉不住气了。 “灯会可好看吗?” “啊?”将宁回过神来,“还……好吧,挺热闹的。” 见她还不打算说出来,越謇索性直说道:“你看上傅栖迟了?” 果然瞒不住他的眼睛。不过也是,傅栖迟都到驿馆门口来接她了,还能瞒得住吗? 将宁道:“你管我?” “将宁!”越謇黑了半边脸,“你知道他有个五岁大的儿子吧,你是要上赶着给人家当后娘啊?” “有儿子,那又怎么了。”这一晚上心情起起落落着实让她疲累,她需要怼一怼越謇来获得一些快乐的感觉。 更何况,是不是后娘还有待商议。 “你……”越謇咬牙道,“算了,我管不了你,选夫婿这事终归还是得你自己来做主,只是你如果确定下来,记得给临稹去信。” 提到临稹,将宁真的是心肝颤了一颤。这些年来,她父上坐起了甩手掌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了临稹处理,她这个皇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得很,但是一旦惹到他,他有千百种阴招等着你。将宁自己都在他身上吃过两三次亏,于是十分畏惧他,整个南疆皇宫也只有临稹才能镇得住她。 但是现在还不着急,她虽喜欢上了傅栖迟,但还有些事情需要弄明白。等她做好决定的时候,会通知临稹的。 “我知道了。”她有气无力道,“我先回房间了。” “去吧。” 将宁回到房间,小昙还没睡下,一见她回来就故作冷淡的坐在那里,连脸都不抬一下。 “我回来了。”将宁道。 第十九章 惊人发现 “公主都不带我出去看灯,我不要理公主了。”小昙生气道。 “是别人邀我的。”一个两个的都瞒不住了,索性还是说出来吧。 “是祁国的战神傅栖迟吗,公主和他出去看灯会,难道是看上他了?” “说实话,我对他是有些好感。”将宁把程度说的轻了一些,把那些担忧给隐藏了起来。 “公主!”小昙恨铁不成钢,“澜京这么多青年才俊,您怎么看上他带着孩子一个鳏夫的?虽然这个鳏夫年轻有为,长得也还不错……”后两句她是小声嘀咕出来的。 鳏夫这两个字让将宁听得极为不顺耳,她作势要打小昙:“谁让你这么说他的?” 小昙眨眨眼:“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啊。” 将宁作势要打她。 “公主公主,我不敢了……”小昙一缩,连忙道。 将宁这才收了势,道:“这才对嘛。去,帮我叫点热水来,我要沐浴。” “噢。”小昙应了一声,转身要出门,忽然转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她,语气也不复往日的轻快:“公主,小昙只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 将宁的心底骤暖:“臭丫头,矫情。” “不过,我会的。” “嗯。”小昙这才转过身,推门出去了。 …… 八九月的天气已经带着些秋日的凉意了,将宁泡过热水澡出来,穿上了一件月白地寝衣。 寝衣是十分舒适的料子,有些宽松。夏日里穿着有些热的,现在穿起来就很舒适了。 她想起今天晚上的种种,忽然没有了睡意,于是打算看一会儿医书再睡。 心绪万缕她懒得去疏解,索性看会儿医书放松一下。 近来她有些疲懒,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过医书了。虽然她在医道方面已经小有所成,但人的知识量总会有所不及,是需要去补充的。 小昙已经被她打发着去睡下了,将宁在灯下细细的研读,浮躁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许。 忽然,她翻到一个治疗疫病的古方,其用药之怪她竟有两三种药材的用法不明。于是将宁翻出了师父留给她的手札,看能不能找到些记载。 “榠樝……啊找到了!”她看到了手扎上对于这味药材的记载,目光却被它下面的一行字所吸引。 白蒺藜,久服可祛疤痕,用于女子妊娠之后,也有奇效。 妊娠…… 将宁大惊,忽然想起五年前她刚刚被师父发现在药谷谷口的时候,因为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意识时清时昏,浑浑噩噩,所以只能日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洗沐都要别人帮忙擦身。 当时师父为她开了药,日日煮给她喝。她偶然间扫到了那张方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面确确实实是有白蒺藜这味药。 现在看这味药的用法,于当时的她重伤愈合无半分增进的作用。而且好像也还有几味药,是并不主治内伤的。 医术一向高超的师父,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师父到底为什么要把这味药加到她喝的药里。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听傅栖迟的意思,她丢失的那两年记忆和他与沈如情在一起的时间上有重合。 所以她,真的是沈如情? 将宁越想越是心惊,如果这样的话,师父必定对自己当时的情况有所了解,并且还可能费心隐瞒了! 师父怎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将宁的医书再也看不下去,提笔蘸墨给师父修书一封,绑上信鸽的腿就将它放了出去。 她迫切的想知道,师父到底隐瞒了她什么,她到底,生没生过孩子。 离奇失踪的两年记忆,傅栖迟和其他人口中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沈如情,种种迹象提醒着她…… 不出意外,她应当就是沈如情。 她又想起今晚傅栖迟说的话…… “能把刚刚出生的亲生儿子抛下,你说,她是不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那是她吗……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傅阙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忍心在他刚一出生就抛弃他?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今晚刚刚确定了对他的感情,还暗中吃过沈如情的醋,谁想这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发现自己是沈如情! 不是没有这么怀疑过,甚至对傅阙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疼爱之感也似天生的一般,却被自己身上没有妊娠痕迹这一点而打消了。可是现在却忽然发现,这也是被做假的,而且还是自己师父还居功甚伟! 当真是可笑! 她愿意为他生下傅阙,应当是深爱着他的吧…… 那么,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她抛弃了刚出生的孩子,抛弃了爱着的男人,失踪了五年之久?又为何失去了两年记忆,昏倒在药谷谷口? 疑惑、愤懑以及想要探知的欲望在她脑海中紧紧交织在一起,将宁被搅得不得安宁。 再见到傅栖迟,她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 月至中天,这时已是三更时分,驿馆一片祥和静谧,显然早已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一条黑影悄悄地从驿馆外墙闪进,十分巧妙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他身形高大,显然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手不错的男人。 他不带一丝声响地摸过那一座座院落,终于在其中一座院落前面停下,翩然的翻身进去,打开了主房间的门。 将宁被种种想法扰的毫无睡意,只是合了眼躺在床上假寐。 吱嘎一声响,那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声音十分的细微,陷入睡眠中的人绝对是听不见的。 但是,将宁根本没有睡着,而且很轻易地就察觉到了这声响。她心中一惊,表面上却还在十分不动声色地佯装着沉睡。 来人绝对是个高手,而且对驿馆很熟悉,只是不清楚他到底是想来做什么的。 她的手摸索到被子下藏着的毒针,暗暗提高了警惕。 除了傅栖迟,这祁国应当没人知道她懂毒,所以就算他是高手,出其不意给他一针将宁自诩还是可以做到的。 黑影缓缓走近,脚步轻的像鬼一样根本听不见有声音。他停在将宁的床前,忽然不动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正好照到床前沉睡着的少女面容上。她眉目如画,平日里的灵动似乎因为“沉睡”而隐藏起来几分。纤长的睫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樱唇鲜艳,另一股媚色似乎出了来。 尤其是她此刻锦被半掩,露出了轻薄的月白色寝衣。透过寝衣似乎可以看见里面的春色,像一只勾人的妖精。 来人的眼睛顿时幽深了起来,像一汪漆黑的寒潭。 因为摸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将宁一直没有动手。只是看他沉默这么长时间,她的心微微提起了一点,这人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 她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道若是他再不动手,她就先下手为强了。 黑影终于动了动,伸出手来朝她的身体探来。将宁心里一凝,他要动手了? 她动作利落,立刻一手掀开锦被,另一只手里的毒针迅疾地朝他甩出。 黑影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是醒着的。只是他即使反应慢了半刻,身手之高却也让他立刻闪身避过暗器。 将宁心道不好,这人的反应也太快了,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她咬牙朝他出手,心里却想着要不要喊人来。只是这人对驿馆这么熟悉,万一她叫来的人也不顶用呢。 黑影未带兵器,赤手空拳的和她在房间了过了几招,招招带风却并不发出声响。将宁瞥到房间上挂着的鞭子,虚晃一招想要过去拿。 黑衣人几乎立即洞察了她的意图,若是叫她拿了鞭子,那声音必会引来别人。他的出招比方才更加迅猛凌厉,将宁被他缠上,几招就被止住压倒在床上。 第二十章 黑衣夜探 这下好了,连叫人都省下了。 这人武功如此高强,而且招招凌厉,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势。对上他,将宁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澜京城里能有这般身手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他,到底是谁,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宁脑中把种种可能过了一遍,最后却发现毫无头绪。 只是…… 他们这个姿势也未免有些暧昧了吧,她被他压在床上,双手被大掌钳住,双腿也被人用膝盖压住,黑衣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不知名的光。 这人,难道是来劫色的? 将宁心道不好,双目恶狠狠地盯着他。 黑衣人神情一顿,显然也意识到姿势的不妥。不过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把手朝她寝衣的扣子上探去。 这人,果真是个淫贼! 将宁又急又气,魂魄都像是被惊掉了三分。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人真的得逞了,她究竟该怎么办? 将宁拼劲力气挣扎了起来,不断的做出口型,混蛋,放开我! 黑衣人似乎是有些无奈,他只得停下了原本的动作,去将她的动作镇压下来。 “别动。” 声音低沉,带着些低哑的磁性,被主人刻意的压低了。 长指伸向她的脖颈间一点,她的哑穴被解开了。 将宁一愣,这声音好熟悉。再去看黑衣人的身形和面罩外露出的那一双莫测的眼睛,才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 她双瞳睁大:“傅栖迟?” 黑衣人点点头,扯下了面罩,露出才分别不久的男人的脸来。 将宁的另外七分魂魄也几乎都要惊掉。 这人,怎么会在深夜潜入驿馆,潜入她的房间。 面对着他,想起自己已经基本确定就是沈如情,她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怎么是你?!”将宁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做出一副此时应该有的表情来,皱着眉疑问道,手却不由自主的冒出的冷汗。 是什么事情,会让他在此刻前来夜探她的房间? “我来,是为了查明一件事。”他的声音仍然低低的,“你的腰间,是不是有一块花型胎记?” 他怎么知道? 将宁瞳孔一缩,尽管惊讶之情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却尽数落入傅栖迟的眼中。 他的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说。”一个字,似带着千万钧的重量,朝她压来。 是了,他们应当有过肌肤之亲,所以能知道这胎记也不奇怪。只是自己晚间的时候还曾信誓旦旦地和他说过自己新历九十七年的时候在药谷,根本不可能是沈如情,现在却又告诉他自己身上有花型胎记来确定她的身份?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更何况,她心有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他自己就是沈如情的事…… 少女眼神有些飘忽,看着就像要撒谎的前兆。只是她在刚刚挣扎中的时候轻薄的寝衣凌乱,露出细白的脖颈和锁骨,嫩生生的。 傅栖迟眼底一深:“不说?” “什么花型胎记,我身上根本没有!”将宁脱口反驳道。 他唇角轻轻勾起一抹颇有些恶意的弧度,凑近她的脸,视线一寸一寸从她的额头滑下,依次流连过眉眼、鼻尖、樱唇。二人呼吸交缠,将宁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没有?”他靠近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只要我解开你的衣服,就知道有没有了。你是要我动手亲自来看,还是你自己乖乖说实话,嗯?”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将宁气极,张口想要高声喊人,却被他眼疾手快地又点上了哑穴。 这个混蛋,亏她没了记忆之后也又重新喜欢上了他,他就是这么对她的?! “说不说实话?”他的手威胁性的向她衣扣探去。 她急了,做出一个“说”的口型。 傅栖迟这才顿住,面上仍是没有多少表情,将宁却从中看出了一点满意的意味。 “若你左腰有花型胎记胎记,便眨一次眼。若是没有,就眨两次眼。当然,你可以选择说谎,但是……”话未说完,意思却已经明了。 这摆明了只有她承认有胎记才会放过她啊! 将宁没有办法,只能憋屈地眨了一次眼睛,刚眨完,眼里就有水雾渐渐升腾。 混蛋,就知道欺负她! 虽然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但听到她亲口承认,傅栖迟还是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散开。像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又像是对她的责怪…… 他找了她这么多年,阙儿也做了这么多年没娘的孩子。这个狠心的女人,终于回来了…… 他伸手将她纳入怀中,力气之大像是要把她揉到骨血之中去,与他两厢融合,再也不分开。 将宁又委屈又被他用大力气抱的生疼,泪珠含在眼里将落未落。正想挣扎起来抗议,却被忽然落在手背上的一滴液体给阻住。 那液体温热透明,像是通过她的手背传递到心里去似的。 他,哭了? 堂堂祁国的战神、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然因为确认了她的身份而落泪了! 将宁愣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微滞了片刻,将宁才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沈如情,你终于知道回来了!” 他稍微松开她,与她面对着面,眼神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我很想把你就这么掐死!”他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空闲的手环上她细白的脖颈,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掐死。 将宁心头泛起一丝恐惧,认识他这一段时间,他总是沉稳淡漠的。现在他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面色也带着一丝狰狞,似乎恨极了她。 “装作不知道我和阙儿的样子,把我们耍的团团转你很开心?你知不知道,阙儿因为没有奶水嗷嗷大哭时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他喊出第一声娘亲却没有人应他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五年音讯全无。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第二十一章 如实相告 每说一句,他环在她脖颈上的手就越发收紧,直到最后一句,却又颓然放开,将她深深拥进怀里。 他每说一句,将宁的心就仿若刀割。 阙儿…… 还有他…… 之前傅栖迟送她回来时那股有些熟悉的疼痛又再次泛了上来,比那次更加的猛烈。像是把心脏一点一点的搅碎,又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内到外噬咬。 “唔……”因为被封住了哑穴,将宁只能发出这样含含糊糊的声音,却让傅栖迟察觉到了异样。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的额上已经满是细小的汗珠,背上的寝衣也湿了一小片,脸上明显是痛苦不堪的表情。 “怎么了?”他连忙解开她的哑穴。 “疼……心好疼……”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只手捂着胸口。 “怎么回事?你中毒了?”傅栖迟眉头紧拧着。 “不是……让我休息一会儿……应该就会……就会好的……”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绝对没有中毒的迹象。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傅栖迟把她放在床上,拉过锦被为她盖上,面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与方才判若两人。 到底还是担心她,不希望她受一点点痛苦…… 这痛感不一会就渐渐消退了,像上次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还有些余韵,但将宁还可以忍受。她微微撑起身子,对傅栖迟说道:“我,并没有装作不认识你们……” 他目光一凝,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我,”将宁抿抿唇,“我失忆了。” “你问的新历九十七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还有新历九十八年。就像是一个断层一样,这两年之前和之后的记忆我都记得,唯独这两年的记忆……”她抬起头,与他对视,“完全丢失掉了……” “在灯会时的话我的确是撒了谎,因为不想再被人当成那个我所不知的沈如情。我告诉过你,我懂一些医术。之前否认自己是沈如情,是因为我身上没有生育的痕迹。今晚回到驿馆,偶然之间才发现妊娠的痕迹是可以通过有些药物抹杀掉的。我……也是刚知道自己就是……沈如情。”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在掳她回将军府时,发现她对他眼中的陌生不似作伪,这才以为她不是沈如情的。 但是…… “这只能说明五年后的你是无辜的,但是五年之前,你抛下我和阙儿一走了之是不争的事实。”他敛下种种情绪,冷声道。 “我……”将宁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不是的,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 “将宁。”他叫她名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了弥补你的罪过,所以我,这一次一定不会放你离开了!” 撂下这句话,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翻窗离开了,只留下心神不定的将宁。 她还没来及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年前她又为什么抛下他和傅阙一走了之…… 将宁软瘫在床上,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夜无眠到天明。 卯时三刻,天光已经基本大亮了。小昙敲响她的房门,轻声问道:“公主,你起了么?” “起了。” 将宁一夜没睡,这会儿索性从床上起来。 小昙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供她净面的温水。她不经意的扫过将宁的脸,吓了一大跳。 “公主,您昨晚是去夜会情郎了吗,眼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将宁一僵,虽说知道小昙是在开玩笑,但心还是跳了一跳。 虽说不是与情郎相会,但傅栖迟来过却是事实。这丫头,随口一说都戳到了她心上。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将宁嘴上却不饶人:“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昨晚只是一时看医书看的入了迷,睡得晚些罢了。” 小昙“哦”了一声,把帕子浸了水递给她净面。 洗过脸之后将宁就坐在了梳妆台前,小昙开始为她梳发。别看这丫头平时活泼好动得很,手却出乎意料的灵巧。自从将宁跟她提过喜欢中原女子地发髻之后,小昙很快就学会了好几种样式,天天为她挽发。 只是…… 将宁透过铜镜看着镜中的女人,五官姝丽,肤色雪白,更衬得眼底下的乌青有些明显。 将宁无奈的闭了闭眼:“一会给我上点粉,遮一遮眼下的痕迹。” “好。” 小昙灵巧地给她挽了个飞仙髻,正打算从妆箧找支首饰给她带上,扒拉了半天疑惑道:“公主,你那只海棠花簪呢?” 将宁愣了愣,想起昨天遗失的那只簪子,有些痛惜。 “昨日不小心弄丢了。” “啊?真可惜。”小昙叹道,找出一支白玉簪给她插到发间。 虽说不如那只簪子好看,但也与她今日的装扮有些相得益彰。 “怎么样公主,还可以吧?” 少女眼下的乌青被粉遮住,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一股媚意潋滟的感觉自然溢出。只是娥眉轻敛,像是蕴着一丝不不易察觉的愁绪。 将宁看着镜中的人儿,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昨晚她想了一夜,本来打算想找傅栖迟问清楚当年的事,现在却忽然又胆怯了。 她想起傅栖迟对她的声声控诉,算不得作假。 难道她当年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将宁一方面想快些恢复记忆,好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方面又怕找回记忆的自己真的做了那些事,那她,又该对傅栖迟和阿阙如何自处? 正想着,服侍她的一个小侍女匆匆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帖子。 “公主,宫里的昭华公主给您送来了一张帖子,邀请您去后天泓山书院的诗会。” 将宁听到昭华的名字,冷嗤了一声,心道这公主是终于解了禁足令,有时间来找她挑衅了么? 最近正被沈如情的事烦得要死,既然她送上门来,那将宁就笑纳了这个受气包。 更何况,她听傅阙说过,他就在泓山书院上学。将宁心底软了软,去看看阿阙也好。 第二十二章 泓山书院 诗会这天天气晴朗,将宁轻装简行,带着小昙就坐上了驶去泓山书院的马车。 泓山书院坐落于澜京京郊,是前朝留下来的百年学院,出过很多的当世大儒因此颇负盛名,吸引了很多文人墨客前来求学。 泓山书院另一个声名远扬的原因是它还下设女子书院和启蒙学院。女子书院供大家闺秀、千金贵女在此学习,启蒙学院顾名思义,是给年龄小的孩子启蒙设的,傅阙就在启蒙学院中读书。 行往郊区的路上,一路山清水秀。将宁偶尔掀开帘子看看,就像是出门踏青一般,这让她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将宁!” 突然听到有道似曾相识的女声在喊她的名字,将宁让车夫停住,钻出马车去看。 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那人骑着马朝她飞奔过来。 “灵曦!”将宁认出她来,高声喊道。 待陆灵曦渐渐行近,她才控制马儿慢下来,最后停在将宁马车旁边。 “灵曦,你怎么会这儿?”将宁疑惑道。 陆灵曦道:“我当然是去泓山书院看诗会去啊,远远认出这是驿馆的马车,才喊你的名字试试看的。没想到原来真的是你啊,怎么,你也是去看诗会?” 将宁点点头:“是啊,昭华公主邀我去看诗会。” “昭华?”陆灵曦皱皱眉头,“那可不是个善茬,她邀你别是别有目的吧?哎呀,我怎么总跟你说这些,上次见到江羽洛也是。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不过你初来乍到,澜京的一些人肯定也不熟悉,我跟你说一说你也好了解一下。” “你应该没有想多。”将宁苦笑,“秋猎那天你没去,皇上因为我的一些关系禁了昭华公主的足,还罚了她。” “那她可能十有八九不安好心了。”陆灵曦感叹,“那你为什么还要应她的约?” “闲来无事,来看看也好。”将宁微微一笑。 “哈哈,看你这笑,倒是能放的下心来。不过我也去,或许可以帮你挡一下幺蛾子。” “那我要可要提前谢一谢你了。” “没事,我这人本身就不太爱好舞文弄墨的这些东西,此次前来也只是我表妹也参加的原因。不过有你陪着,或许不会那么无趣了。” “那我们一同前去吧。”将宁唇角上扬。 “好。” 马车重新行驶了起来,陆灵曦也骑着马与马车并驾齐驱,一行人朝着泓山书院的方向行去。 泓山书院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四周林木蓊郁,环境一片清幽,颇有几分意境。书院门前一块显眼的匾额,用草书写着“泓山书院”四个大字,风骨遒劲却又狂放不羁。 果真是有中原第一书院之称的泓山书院! 将宁和小昙、陆灵曦下了车马,朝书院里走去。甫一进去,只觉得空间恢宏,格局典雅。几条石阶路交互穿插,蜿蜒到远处,间或种植着一些青葱的松柏,在秋天也不显得萧瑟。旁边一座座房屋青砖朱瓦,鳞次栉比。 只是…… 将宁看着面前的路,犯了难。 “灵曦,你可识得路?”将宁转向陆灵曦问道。 陆灵曦挠了挠头:“我打小是我爹请了夫子在家里教导的,并没有进来过这泓山书院,我表妹也是第一次邀我来这里。” 言下之意,她也不知道怎么走。 “那我们找个人问问吧。”将宁道。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她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一个身着青衫院服的人匆匆朝她们走了过来。 陆灵曦上前几步拉住这人,问道:“请问诗会在哪儿举行?” 这人之前顾着走路,根本没有看见将宁几人,冷不防被人拉住,脸上竟然显出惊慌的神色。他的模样普通至极,只有腮边一小块儿黑斑让他看起来稍微有些辨识度。 “啊,诗会……朝那个方向走……”他胡乱指了个方向,说完就拉出被陆灵曦扯住的袖子,慌慌张张地走了。 一阵微风吹过,将宁皱了皱鼻子,什么味道?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像见了鬼一样。”陆灵曦疑惑道,“算了,不管他了,我们过去吧。” 将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抬步跟上陆灵曦。 两人按照那人指的方向在其中一条石阶路走去,走了不多时却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声。 “快把东西给我,不然我就告诉夫子去。”有些嫩的童声满是凶狠威胁之意。 “我才不给你!这是我娘亲买给我的,凭什么给你?”另一个童声说道。 将宁听到却是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阿阙的。 “哈,娘亲?全澜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没有娘亲。傅阙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将宁骤然停下脚步,皱眉,阿阙? 陆灵曦也听到了争吵的声音,停下脚步道:“将宁,要过去看看吗?” 将宁点点头。 “才不是!我有娘亲,我娘亲回来了!她对我很好,这个面人就是她买给我的。” “我看你是糊涂了吧,你从哪儿冒出来个娘亲!不过等我姐姐嫁给你爹之后,你就是我姐姐的儿子了,到时候你还得叫我一声小舅舅呢!”江承洛看着眼前费力争辩的小男孩儿,得意的说道,“别废话了,快把面人交出来。” 他就是看傅阙不顺眼,凭什么他可以得到夫子的频频夸奖,不过就是个没娘的小可怜罢了。他就是要把面人抢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傅阙所有的东西,他都想毁掉,然后看着他伤心无助的哭泣,哈哈哈。 “你胡说,我爹爹才不会娶你姐姐呢。他只爱我娘亲一个人!”傅阙狠狠地瞪着他。 “那又怎么样,你娘不是早就死了!他还能一辈子不娶吗?”江承洛趾高气扬。 “你才死了!”听到他说自己娘亲坏话,傅阙眼睛通红,冲上去就要打,却被一只温柔的手按住。 “阿阙,不要冲动!”温柔又熟悉的声音让处在怒气边缘的傅阙停下了动作。他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娘亲,脱口而出道:“娘亲!” 第二十三章 揍到服气 小昙和陆灵曦都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 小昙心想,这也太快了吧,公主还没嫁到将军府那,这傅小公子就喊上娘亲了? 陆灵曦则是怔怔道:“我刚刚听错了吧……” 傅阙喊完“娘亲”这才反应过来,娘亲似乎不让他这么喊她的,顿时懊恼地捂住了嘴巴。 将宁摸摸他的发顶,扫过小人儿的脸庞。果然,之前她没有发现,阿阙的眼睛长得十分像她,圆而深邃。此刻他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她,叫她心都要化掉。 这是她的孩子啊…… 江承洛一脸疑惑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女人,问道:“你们是谁?” 将宁眯了眯眼睛,如果她刚刚没有听错,这小孩儿一直在骂阿阙是没有娘的孩子。 “你家人没有教过你,什么叫识礼吗?欺凌同辈,口出恶言,家教何在?” 江承洛恼怒道:“用你来提醒我?我爹可是丞相!” 陆灵曦回过神来,认出这是江羽洛的弟弟,在旁帮腔道:“江承洛,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帮你姐姐往傅将军身上扯,不怕她以后嫁不出去啊?” 江承洛。他的名字与江羽洛如此相似,那么他姐姐应当就是江羽洛了。 看着眼前这个五六岁的男孩不仅不知耻,反而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将宁并不想再和他理论,转而对着傅阙说道:“阿阙,今后遇到这种人,不要理会他就是了。他说你你就权当他是在喘气,他如果动手……” 将宁冷笑:“那就揍到他服气!”考虑到小孩子的教育问题,将宁并没有说出“放屁”二字,而是以“喘气”代替。 “嗯,我知道了。”有了娘亲在旁,傅阙的信心满满,信誓旦旦的说着。 将宁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爹,可教过你武功?” “嗯嗯,教过的。江承洛要是再来惹我,我就把他打趴到地上。”傅阙道。 “乖孩子。”将宁越看傅阙越心疼,在她未参与过的他的这几年生命中,他还不知道听过多少类似于这种“没娘”的话呢。 现在,她回来了,绝对不会让他受到一点欺负。 “喂,就凭他,也能打得过我?”母子俩自说自话的时候,江承洛听着他们的对话,更加气愤了。 这个女人是谁?能和他们丞相府的死对头定国公府的女人在一起的,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承洛?”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江承洛一看,惊喜的叫出来,“阿姐!” 江羽洛携昭华公主和另外几个贵女缓步而来,目光在将宁和傅阙身上来回几次,最终落到江承洛身上。 “承洛,发生什么事了?”她出声问道。 “阿姐,”江承洛上前几步跑到江羽洛身边,指着将宁道,“这个女人质疑我的家教,还说要让傅阙打我!” 小昙气的发抖,陆灵曦也简直要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喂,小子,没有你这么恶人先告状的!分明是你先欺负傅小公子,我们看不过才出来的好吗?” 江羽洛还未说话,她身边的一个贵女抢先开口道:“原来南疆公主还喜欢欺负小孩子啊。” 将宁扫过那个贵女,面无表情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南疆公主,贵国的礼仪就是这么教导你来跟友邦公主说话的吗?” 那个贵女面色一白,怒色一闪而过,却是乖乖的闭嘴了。 江羽洛柔柔笑道:“可能是一些小误会。承洛平时虽然有些桀骜,但还是很听话的,应该不会做出欺负小公子的事情来。公主请见谅。” “才没有呢,江承洛分明就是想抢我的面人!”傅阙出声道。 江羽洛面色顿时有些尴尬。 昭华全程旁观,这时却站出来一副和事佬的姿态。 “好了,诗会快要开始了。我和羽洛她们本来要出来看看将宁公主你到了没有,怕你在这儿迷路。现在既然找到你了,不如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将宁脸上冷色一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下头去看傅阙。 “傅小公子,我现在要去看诗会了。你回去上课吧,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因为有昭华、江羽洛她们在场,将宁话里没有表现出和阿阙很亲密的样子,只是又摸了摸他的头。 傅阙很聪明,几乎一下子知道了将宁的意图。虽然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表现出这样,但他还是很配合的点点头道:“公主,我知道了。” 将宁笑笑:“真乖,诗会完了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江羽洛也对江承洛道:“承洛你也先回去吧,等诗会完了正好来接你下学回府。” 傅阙走了之后,江承洛也走了,只是脸上始终有些愤愤。 将宁这才看向昭华,嘴上说着歉意的话,面上却没有一分歉意的表情。 “公主久等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昭华这次倒是沉住气了许多,她看了将宁一眼,缓缓道:“那就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诗会举行的地方走去,昭华和江羽洛几人在前面走着,将宁和陆灵曦、小昙走在后面。 陆灵曦欲言又止,想问清楚傅阙那一声“娘亲”是怎么回事,但又碍于别人在场,堪堪忍住了。 只是低声说了句:“过会儿再好好问你。” 将宁无奈的笑笑,她该不该告诉灵曦她就是阿阙娘亲这件事呢。 诗会在泓山书院的学堂后举行,那里有一片空旷的场地。上首设下了一派椅子,约摸是供书院里评判的夫子用的。 她们到时,上首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两个人格外年轻俊美,紫衣华贵,青衫温润,正是祁国的端王和安王。 端王见将宁过来,面上带着笑意:“上次中秋节没有邀到将宁公主实在是遗憾,不想这次倒是有缘。” 将宁笑笑:“昭华公主邀将宁过来,将宁无事便应了。” 安王面色有些过于白皙,他听了端王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看上去温和得很,但在将宁这个角度看去倒显得有些讥诮的意味。 他只是朝将宁点点头:“将宁公主。” 第二十四章 诗会风波 将宁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他,但他能与端王站在一起,将宁便判定了他的身份。但观他面色苍白,像是疾病缠身之兆,更像是…… “安王殿下。”将宁朝他点头示意,什么都没说。 昭华朝端王和安王打招呼:“两位皇兄,昭华想着将宁公主常日呆在驿馆可能会无聊,于是便邀请她来了这个诗会。刚刚怕将宁公主迷路,我和羽洛特意前去迎她,还好迎到了人。” 江羽洛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正是如此。说起来,这诗会虽是供书院学子以诗会友的,公主和陆姑娘若是有意,不若也来参加一下?” 将宁心底冷笑一声,终于来了。她就知道,江羽洛虽然看上去温婉大方,实际上心思却不单纯。 她面上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宁才疏学浅,这泓山书院素有贤名,院生们肯定也都才高八斗,将宁自知不及,就不去献丑了。” 陆灵曦冷不防自己也被扯上,避之不及道:“江姑娘与我如此熟悉,竟不知我有几分几两么?更何况我本来是受邀前来看诗会的,就不掺和了。” “既然将宁公主与陆姑娘无意,那就算了吧。诗会也快开始了,不如我们就先坐下吧。”安王咳嗽两声,淡淡道。 端王也随声附和道:“对,先落座吧。” “那真是遗憾了。”江羽洛面色不变,仍是挂着笑意,“诗会要开始了,羽洛先去准备一下,就先失陪了。”说完婷婷而去。 几人纷纷落座,昭华坐在两位王爷旁边,将宁和陆灵曦坐在一处,还有几名世家公子小姐围绕而坐。 陆灵曦凑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刚刚那个江羽洛邀你去参加诗会,八成就是要让你出丑呢。” 将宁皱皱眉头:“所以我才没有答应她。”这个江羽洛,从心底里让她感觉喜欢不起来。 “哼,我和她从小就不对付,她是什么性子我已经摸个八九不离十了。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让她记恨上了你,所以才这么针对你的。” 做了让她记恨自己的事…… 将宁没来由的又想起傅栖迟,又想起昭华曾经在猎场上警告过她的事,还有刚刚从江承洛口中说出的话。所以说,这个江羽洛,难道倾心于傅栖迟? 她收紧了手,表情淡淡的:“我能做什么事情让她记恨我?” 陆灵曦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仍旧说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才学、家世、美貌和男人四样。江羽洛这么高傲的一个女人,更是不允许别的女人比她优秀。才学和家世不太可能,剩下的估计也就是男人和美貌了。论相貌你的确是胜她几分,不过……” 陆灵曦拖长了音调。 将宁被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所折服,见她突然停下,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刚刚阿阙喊她娘亲被陆灵曦听到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灵曦她,不会想起来了吧…… “不过什么?” “不过,”陆灵曦突然盯住她的眼睛,“我突然想起来,刚刚在路上我们刚刚偶遇的傅小公子,为何喊你娘亲一事,你还没向我解释呢!” 果然是想起来了! 将宁心里无奈扶额,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听岔了吧。” “我很确定我没听错,我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所以你快点告诉我吧。”陆灵曦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好吧。”将宁抿了抿唇,“傅阙小公子的生母不是早亡么,我初到祁国时,曾在集市上见过他。也是因为我与他生母长相有些相似的缘故吧,所以他将我认错了。后来即使纠正,他也会不自觉的喊我娘亲。” 将宁觉得她就是阿阙生母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灵曦,对不起了。 “原来是这样啊。”陆灵曦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傅将军……”不过说起来,这些年傅栖迟为了儿子的生母一直都未娶亲,不知碎了多少贵女的心。若是如此深情的男人哪天再娶了,那才是让她失望呢。 “什么傅将军?”将宁佯装不解。 “没什么啦。我以为你看上了傅将军江羽洛才会如此记恨你呢。说起来她心仪傅将军一事在澜京已经基本不是秘密了。” 果然,江羽洛是喜欢傅栖迟的…… 将宁笑笑:“是吗。” 两人正话语间,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是不知突然从何处出来一个身穿泓山书院青色院服的院生,面色焦急地朝着上首众人拱手道:“诸位,有突发情况。女子书院那边要上场的薛晴姑娘突然呕吐不止,情况十分严重!” “什么?”端王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可去请大夫了?” “正在去请,只是一时半刻还赶不到。”那人道。 安王也是神色严肃。 陆灵曦却突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上前拉住那院生着急道:“你刚刚说谁情况紧急?” “是薛晴、薛晴姑娘……” 将宁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灵曦,怎么了?” “将宁,薛晴是我表妹……”陆灵曦放开那院生,转而焦急的朝着将宁说道。 “你表妹……” 将宁立刻下了决定,朝着端王和安王道:“王爷,将宁略懂些医术,不妨让我先去看看。” 昭华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将宁公主,不是本宫质疑你。一听这薛晴姑娘情况如此危急,你就先不要自作主张了,暂且先等大夫来吧。” 她的表情稍微带些讽刺,只差说将宁不要添乱了。 将宁没有理她,仍是说道:“将宁没有大夫那般医术高明,但先帮薛姑娘稳定下来以等待大夫的到来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陆灵曦心里火急火燎的,要不是顾忌着昭华的身份,早就压不住了。既然将宁这么说了,就代表她肯定有把握,陆灵曦自然是选择相信她。 “薛晴是我表妹,我可以做主,将宁公主你快去看看她吧。” 基本无话的安王也在此时发声:“既是如此如此,薛姑娘的安危要紧,就先劳烦将宁公主了。” 端王也点头道:“就劳公主去一趟了。” 将宁和陆灵曦还有小昙转身离去,没理会昭华那难看的神色。 第二十五章 出手救人 那院生领着她们一路走进了女子书院,停在了一座小院门前。那院生便停下了脚步,朝她们颔首道:“这是供女院生们休息的院子,在下并不方便进去,只能把两位送到这里了。” 将宁朝他点点头:“有劳了。” 说完,便和陆灵曦、小昙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 甫一进来,她们就看见一间屋子的聚满了人,于是就直接朝着那里而去。六七个女院生聚在门口,陆灵曦着急的喊了一声“让一让”,人群这才为她们让出一条路来。 面色苍白的女子身着一袭青衫院服,正虚弱地躺在床上,本应该清秀温雅的脸上浮现着病态的神色,看上去当真是情况危急。 “晴儿。”陆灵曦上前几步趴在床前,拉住女子的手,面色担忧,“你怎么样了?” 薛晴虚弱的睁开眼睛,看见陆灵曦的脸,气若游丝道:“表姐,我、我……” 话未说完,一阵呕意又涌了上来。薛晴避开陆灵曦趴在床沿上干呕了几声,却只能呕出一点点苦胆水,竟是什么也吐不出了。 “阿宁。”陆灵曦回身喊将宁的名字,焦灼道,“帮我,看看我堂妹这究竟是怎么了?” “灵曦,先别着急。”将宁上前,把手搭在她身上以示安抚,“让我来看一看。” 陆灵曦给她让出位子来,将宁把呕意暂时消退的薛晴放平在床上,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细细探查着。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薛晴是被人下药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观她症状将宁心里就有些猜测,通过把脉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薛晴,这是被人下了断肠散了。 断肠散并不是毒药,反而是一种促进脾胃消化的药,还可以用来催吐。有些毒中了之后需要通过催吐来解毒,这时候断肠散就派上了用场。但一般大夫都知道,断肠散并不能过量使用,否则会导致人不断呕吐,吐到虚脱的状态,对身体伤害较大。 将宁脑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那是在她和陆灵曦刚进泓山书院的时候,因为不认识路,灵曦她拉了一个院生为她们指路。那个人身上,就有一股金银草的味道。 而金银草,是断肠散配方上的主要药材之一。 现在想来,那人神情慌张,形迹可疑,很有可能就是给薛晴下药的人! “将宁,我表妹他们怎么样了?”见她一直在把脉,陆灵曦忍不住开口道。 将宁摇摇头:“没什么大碍,我可以暂且稳定她的情况。” “那就好。”陆灵曦松了一口气。 将宁从随身携带小药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喂进薛晴的口中。又摸出一根银针,正要扎上薛晴的身体,却被一道尖细的女声阻止。 “你是谁啊,你又不是大夫,懂药理吗,就敢贸然往人身上扎,不怕把人治的更严重了吗?” 将宁皱皱眉,看向那个发话的女人,见她一副蔑视的姿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你懂吗,又凭什么朝我指手画脚?” “纵使我不懂医理,可我也是知道只有医术高超的大夫才会这针灸之术。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凭什么擅自替人施针?” 将宁口中慢悠悠的道:“那我便来教一教你吧,看清楚了,此为内关穴,对止吐极为有效。”说完,她将银针握的很稳,扎进薛晴的前臂内侧,腕上横纹两寸处。 扎完以后她抬起头来,对上那个女院生的眼睛:“姑娘可看懂了。看懂了就散了吧,堵在门口不通风,不利于病人的情况。” “你!”那女院生语塞,旁边另一个女院生拉住她,“走吧,让出门口来让晴儿休息一下。不过,我说凌烟,江羽洛在参加诗会,你怎么不过去看她,反而凑到晴儿这里来了?” 语气带着疑惑。 凌烟道:“我、我也是薛晴的同窗,过来看看她怎么了?” “你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 几个女院生呼呼啦啦的出去了,却有一道身影留了下来。 “我说,这些贵女们毛病实在是太多了。”陆灵曦看将宁稳定住了薛晴的状况,心里也忍不住松一口气,看到还有一个女院生留在这儿,奇怪的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我、晴儿她本来是要去参加诗会的,可是现在……”那少女吞吞吐吐道。 “你看她现在还有去参加诗会的力气么?”陆灵曦没好气道。 “可是这样一来,江羽洛必定会拿到女子书院的魁首,她们又会来冷嘲热讽了。” “怎么,江羽洛不是素有贤名吗,为何会冷嘲热讽?”将宁挑眉道。 那少女撇撇嘴:“才不是呢。晴儿这些年在书院里隐隐有超越她的趋势,她虽不会亲自给晴儿下绊子,却会纵容那些拥护她的女人来欺负晴儿。” “这个江羽洛!”陆灵曦怒火上涌。 话语间,姗姗来迟的大夫终于被请了过来。 “病人在哪?”他背着一个药箱,头发有银丝参半。 “在那儿。”陆灵曦连忙把床上的薛晴指给他。 大夫连忙走近为薛晴把脉,却不经意间看见了插在她前臂上的那根银针。他摸着胡子,缓缓道:“病人情况尚可,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这根银针是谁扎的?” 将宁出声道:“是我扎的。我略懂些医理,所以便先给她扎了内关穴暂时止吐。” “不错不错。若是不做任何处理的话,等老夫赶过来这位姑娘的情况可能会严重许多,现在只要我为她开几副方子,好好将养几天就可以了。” 陆灵曦道:“那就多谢大夫了。” “不必,”老大夫摆摆手,“只是以后要注意不要再多服断肠散就可以了。这东西适量虽然有益,多了可就不好了。” “什么断肠散?”陆灵曦有些茫然,将宁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先不要再问了。 大夫开完了方子便离开了,那个留下来的女院生领了方子去给薛晴抓药,整个房间只留下陷入昏迷的薛晴和将宁陆灵曦三人。 陆灵曦开口道:“阿宁,你刚刚扯我袖子,是要和我说什么?” 将宁道:“灵曦,你也听到大夫说了,薛晴的突发呕吐并不是偶然,而是被下了断肠散所致。” 陆灵曦大惊:“你说什么?” 第二十六章 诗会挑衅 “你没听错,薛晴确实是被人下了过量的断肠散,你可还记得我们刚来时遇见的那个行色慌张的院生,我闻到他身上有断肠散的味道,这绝对不是偶然。”将宁面色有些凝重。 “居然有人敢在这书院里对院生下药。”陆灵曦面色震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咬牙切齿道,“不会是江羽洛这个女人吧。临近诗会,晴儿却突然因为生病而上不了场,最大的得益人就是她了!” “虽说是这样,但我们没有证据。”将宁皱眉。 “那个给我们指路的院生呢,他就是证人,我这就去找他!” 将宁拉住她,“灵曦,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来时他就已经往书院大门那边去了,想必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书院,你去哪儿找他?” 是啊。 陆灵曦知道将宁说的是实话,拳头骤然捏紧。 将宁安抚她:“如果真的是江羽洛做的,那她不可能一点破绽都不漏,我们可以返回诗会去观察她的反应。” 陆灵曦道:“也只能这样了。” 将宁把小昙留了下来,嘱咐她好好照顾薛晴,自己和陆灵曦朝着诗会的方向走去。 虽然这次诗会出现了这么一个突发情况,但它素来是泓山书院的传统,不可能会为了这么一个人而终止掉。将宁和陆灵曦到的时候,诗会基本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端王见她们回来,面带担忧的问道:“情况如何?” 昭华凉凉的看了她们一眼,又转回到场上的诗会上去了。 将宁道:“薛姑娘已无大碍,大夫已经为她开了方子,劳王爷挂心了。” 端王点头笑道:“那便好。只是有些不巧,这诗会已经快要结束了,将宁公主和陆小姐为此事奔波,未能看到真是遗憾。” “无妨。”将宁朝他颔首,和陆灵曦落了座。 诗会男女院生皆有参与,以作诗和对对联为主,巧句妙对层出不穷。毫无疑问,江羽洛的才情不是吹的,在女子中遥遥领先,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梨花院落溶溶月。”上联对出。 江羽洛不落下风,温婉道:“柳絮池塘淡淡风。” “好对,好对!”一阵阵赞美声传来,美人才貌双全,无疑成了整个诗会最亮眼的一抹景色。 又是几番回合下来,最终男子院生这边由一风度翩翩的青年夺了魁首,而女子书院这边,魁首毫无疑问是江羽洛的。 书院的一位夫子表示了对两人夸赞,两人一时间风头正盛。 “按照规矩,两位魁首可向在场众人中的任选一人讨教。以对联为题,魁首出上联,被选中者则要对出下联。两位魁首谁先开始啊?” “怎么还有这规矩?”将宁低声问陆灵曦,她突感不妙,心里突然有种直觉。 “好像是书院的传统吧。”陆灵曦为她解释,“据说最开始是为了激励院生们勇于挑战自己的夫子,现在不知怎么演变成这样,可以向场上的任何一个人提问了。这些来看诗会的世家弟子,千金贵女,肚子里没几分真才实学都不会来这的,万一被问住了,那该多丢脸啊。” 将宁默默想到,可能一会儿丢脸的就是她了。 江羽洛十有八九过会儿会向她“讨教”,但她之前说的话并不是谦虚之词。她确实,并不擅长吟诗作对。 到时在场上她对不出来,肯定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的,这恐怕就是江羽洛打的好算盘了。 那男魁先于江羽洛挑选,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到了端坐在上首的青衫男子,微微一躬身道:“在下想向安王殿下讨教一二,不知安王殿下可否应允?” 他话间虽恭敬有度,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被魁首选中的人不能拒绝。 安王玉昭寒把手抵在唇边,低声咳嗽了两声才道:“请。” “时值秋日,那在下就以秋为题,出一则上联。”那魁首清清嗓子,“层林尽染,松叶竹叶叶叶翠。” 玉昭寒沉吟片刻,缓缓道:“西风凌冽,秋声雁声声声寒。” “妙对,妙对啊!”片刻后,有人抚掌而叹。 那魁首朝玉昭寒拱手道:“安王殿下不仅才思敏捷,还心系社稷,让在下自叹弗如。今日受益匪浅,多谢殿下。” “不必。”玉昭寒风轻云淡道。 端王玉越齐看他一眼,道:“皇兄倒是一直不知,皇弟才情甚好啊。” “皇兄过奖了。”玉昭寒朝他微一颔首。 接下来便是江羽洛,她立于场中,面色温婉道:“今日羽洛侥幸得了这魁首,先时无缘与南疆公主共同参加这诗会,现在得了这机会,那便向公主讨教一番了。” 说完,她抬起头来,对上将宁的目光。 陆灵曦皱起眉头,凑近将宁低声说道:“有把握吗?” 将宁朝她摇摇头,索性站了起来,朝江羽洛微微一笑:“将宁不才,素闻江姑娘才名,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公主过谦了。”江羽洛抿唇一笑,“只是寻常的对子罢了。那羽洛便先出上联了。” 这人端的是以退为进,虽说是寻常的对子,但将宁不信,江羽洛会好心给她出那种很简单的上联。她必会尽最大的能力来为难她,让她出丑。 “请。” “清风白云,风环云动云以动,云以动风动,一衍千百幻。” 江羽洛声音如泉水淙淙,吐出来的上联却毫不含糊。周围窃窃私语声一片,饶是将宁并不擅长对对联,也能觉出其中的难度。 只是…… 她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告诉她,这个对子的下联是什么。那是个少女的音色,轻轻脆脆,与她自己的声音竟是十分相像。 这么想着,将宁口中竟不由自主地随着脑海中少女的声音说了出来:“绿水青山,水绕山流山不转,山不转水转,九曲十八弯。” 话音一落,她便有些愣住了。刚刚她,竟然把下联对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些记忆的碎片也隐隐的冒了出来,零星闪过。 第二十七章 记忆浮现 那些记忆像是印在脑海深处的一点点东西,慢慢的从封的很坚固地方冒出,一帧帧的画面飞速闪过。 将宁正努力想要去看清楚,却发现徒劳无功,一丝一毫的痕迹都遍寻不到了,头也变得有些隐隐作痛。 江羽洛本来自信满满,定让这南疆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不出下联而出丑。这上联可是那人年少时留在越春楼的,他因这一联难住了欲对他挑衅的书生,自此几年后都没有人可以对得出来。就算对出来了也有失工整或者意境。她也是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那么一句尚可的下联,本想在他面前一展才华,谁想遇到将宁这个女人,便只能先用来对付她了。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竟然对出来了,还对的工工整整,衔接得当。为什么,她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出下联来? 江羽洛心里翻江倒海,手指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衣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青白。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颇有些才学的人,见将宁不仅能对出身为澜京第一才女江羽洛的对子,而且细细品味这下联,确实能经得起推敲,于是周围一片赞扬之声,不绝于耳。 听了那些赞扬声,江羽洛的眼中更是浮现出一瞬间的阴狠,却一闪而过,被她很好的收了起来。她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面上露出钦慕的笑容来。 “公主刚刚还在自谦,谁想竟能对出如此佳句,羽洛受教了。” 将宁心神已经不在她身上了,满脑子都是刚刚突然出现的一点模糊的记忆。她面上恍惚,轻声道:“承让了。” 端王也温和笑道:“将宁公主果然才情不俗啊。” 将宁点点头道:“殿下过奖了。” “既然诗会完了,那我们就散了吧。两位皇兄,将宁公主,昭华先走一步了。”昭华面色有些不好看,撂下这句话匆匆离开了。 端王一怔,朝将宁道:“皇妹自小顽劣,可能身体有些不舒服,礼数不周之处,公主请见谅。” “无妨。”将宁道,“将宁也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两位殿下,将宁告辞。” 陆灵曦见状也道:“灵曦也告辞了,还要再去看看表妹。” 说完,两人朝端王、安王稍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走在路上,陆灵曦有些担忧的问将宁道:“阿宁,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脸色有些不好。” 将宁现在才有些回过神来,看见陆灵曦这般关切的模样,朝她摇了摇头:“无事。” 陆灵曦看她的确是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转而说道:“刚刚江羽洛想你挑衅,我真是为你担心死了。谁想你竟然这么厉害,对出了她的下联,当时我看她脸色都有些青了。阿宁,你不会是隐藏的才女吧?” 她凑过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将宁无奈的笑:“哪有,我只是恰好听别人说起过这副对子罢了。” “诶?是吗?”陆灵曦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宁骤然收了笑意,眉头紧紧地蹙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刚刚脑海里那些零星的碎片,是她过去的记忆吗?在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有两个看不清楚面容的人,只能察觉出那是一男一女。男人正在案前教少女写些什么,少女口中念念有词,偶尔笑如银铃,看上去十分无忧无虑。 那个声音与她十分相似的少女,应当就是过去的她了吧。那这般说来,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就应该是傅栖迟了? 他们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突然冒出的一点记忆,像是给她的一点甜头,让她想要了解过去的欲望更甚了。 将宁再次坚定了要去找傅栖迟问个明白的念头。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在拐角处却恰好碰到了也散场离开的江羽洛。六目相对的一瞬间,颇有些暗潮汹涌的味道。 江羽洛先是朝两人打招呼:“将宁公主,陆姑娘。” 将宁淡淡道:“江姑娘,还未恭贺你得了魁首呢。” “多谢公主。”她掩嘴一笑,“两位这是要往哪儿去,是要离开书院了吗?说起来,这泓山书院的景色不错,不如羽洛带两位逛一逛?” 将宁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们要去看一看薛晴姑娘,她突发此状况,身体尚且虚弱,还得仔细将养。” 陆灵曦也道:“是啊,我表妹实在是太不幸了。听说她才情和江姑娘有得一比,若不是这突来横祸,说不定今日诗会会更加热闹些呢。” 江羽洛神情有一瞬间的顿住,被她极快的掩饰了起来。 “薛姑娘身体不适,羽洛也十分关心,过会儿也正要去看看她呢。” “哦,是吗?”陆灵曦冷冷一笑。 “正是如此,不过诗会还有些收尾的事项,羽洛只能等会儿再过去了。”江羽洛微微蹙眉,一副十分愧疚的样子。 将宁也勾起唇角:“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过去了。江姑娘告辞。” “慢走。” 三人错身而过,走了一段路之后,陆灵曦终于忍不住,恶狠狠道:“阿宁,你看她刚刚那副心虚的样子,八成是她没跑儿了。” 将宁正色道:“我也感觉是她。” “看吧,江羽洛这个女人不仅心思深沉,这下竟然懂得下药害人了。我这就过去找她,和她理论理论,我表妹这苦不能白受!” 将宁拉住她:“灵曦,你没有证据,就算是她做的她也不会承认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将宁眼睛一眯,缓缓道:“怎么可能。只不过我们暂时只得先忍气吞声一下,现在我们虽然表面和平,彼此心里都已经视对方为仇敌。江羽洛迟早会再对我们下手,我们肯定能抓住她的小辫子。” 而且,有傅栖迟的存在,将宁有预感,她和江羽洛之间一定不可能善了。 只是江羽洛想和她抢男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第二十八章 端王心思 短暂的交锋之后,江羽洛回到自己在书院里的住处。推开门进去,屋里却已经有了一个人。 她卸下平日里那副落落大方的面目,面无表情道:“凌烟。” 凌烟笑着迎上来:“羽洛,恭喜你得了魁首啊。” “那件事做的怎么样,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凌烟得意道:“你放心,我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找了一个已经被泓山书院退学的院生来做这件事。那人之前还与薛晴有过矛盾,就算被查出来也不关我们的事。” “哼,那就好。”江羽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给薛晴下药,着实为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阻止了她与自己争夺女子书院魁首的位置,另一方面,自己得到魁首就可以顺势借讨教之名给将宁一点颜色瞧瞧。 只是可惜啊,将宁这个贱人对上了她的对子! 江羽洛脸色阴狠,看来,她得尽早解决掉将宁这个麻烦,让她没有机会和自己争夺傅栖迟才行。 …… 诗会散了场,端王和安王不咸不淡地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走在书院的一条偏僻的小径上,端王和心腹正朝着泓山书院的大门口行去。 端王不经意的开口:“宋荣,你看本王这皇弟,今日表现如何?” 宋荣恭敬道:“安王殿下今日诗会确实有些出彩,不过他平日里喜好舞文弄墨,有此表现也不奇怪。” 端王面色幽深:“是啊,不奇怪。” 父皇一直未立太子,在他们两人之间犹豫不定。其实他知道,父皇心里是偏向玉昭寒的。 今日玉昭寒在诗会上的表现让他想起了两人还小的时候,玉昭寒就展现出极强的文韬武略能力,要不是后来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渐渐表现得泯然众人,想必父皇早就立他为太子了。这些年他在宫里埋下的探子来报,父皇还在寻找神医为玉昭寒治病。 不过,为他寻找神医又如何?玉昭寒这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他母妃为了防患于未然给他下的毒。多亏当时母妃高瞻远瞩,对玉昭寒提前下手,否则,现在只怕他早已在夺嫡中失败。 那毒可是早已失传连心蛊毒,而且母妃当时是一点一点下到玉昭寒饮食里的,这么些年来早就已经渗入他的骨髓肺腑。自己已经得到消息说,玉昭寒活不过二十五岁。 一个短命的皇子,拿什么和他争?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他的监视还是不能停。 玉越齐冷酷一笑,对着宋荣说道:“监视安王府的探子先不要撤回来了,继续看着他。” “是,属下知道。” …… 将宁和陆灵曦又回到了薛晴的房间,见她还没有醒。因为薛晴身体虚弱,暂时不能移动,陆灵曦还要留下来再照看她一会儿,于是就让将宁先行回城。 “那我便先回去了。”将宁道。 陆灵曦点点头:“路上小心。” 两人道别之后,将宁就带着小昙离开了女子书院。想起之前和傅阙约好的,将宁打算先去一趟启蒙书院。 小昙有些疑惑:“公主,我们不是要离开书院吗?这条路,好像不是去大门口的路呀。” 将宁佯装咳嗽一声,不自在道:“我要先去看一看傅小公子。” “哦。”小昙拖长了声调,促狭的看着她,“没想到公主出手这么快啊,小的已经收服了,大的看来也不远了。” “瞎说什么!”将宁轻斥她一声,脚步加快的走了。 正值启蒙学院下学,那些垂髫小童争先恐后地从学堂里钻了出来。将宁和小昙在启蒙学院门口,一眼就看到傅阙。 小人儿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看到将宁的时候脸上明显浮现出喜色,急匆匆的跑过来。 “阿宁。”他冲上来一把抱住将宁。 将宁摸摸他的头,脸上露出笑意。 随后出来的江承洛瞥见这幅画面,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才离开。 将宁没有去管他,只是对傅阙说道:“诗会一结束我便过来看你了,怎么样,江承洛没再欺负你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 “那便好,我们这就要离开书院了。你在书院里要好好进学知道吗?” “啊,你要走了?”傅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今日可以回家,阿宁我想跟你一起走,好吗?” 将宁一看他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更何况得得知他就是自己孩子之后,那些曾经错过的岁月里阿阙身边都没有她这做娘亲的陪伴,她心中越发的愧疚,只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陪着他,再也不分开。 “那好吧,我送你回将军府。” “太好了!”听到娘亲答应了自己,傅阙十分开心,“那我一会去跟来接我的车夫伯伯说一声,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嗯,那我们走吧。” 三人朝着泓山书院门口的方向行去,出了大门,傅阙老远就看见将军府的马车,连忙跑上前去跟车夫说。 “车夫伯伯,你今日不用送我啦,有人送我回去。” 车夫有些为难:“小公子,这……” 将宁慢慢走进,对车夫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是南疆公主,同你们将军有些交情。我会把傅小公子安全送回府的,你若是不信,也可以在后边跟着。” 车夫见眼前的女人一副外邦人打扮,想必应当就是那位南疆公主了,再加上小公子也同意了,他无奈只好答应了下来。 将宁把傅阙放上马车,自己和小昙也随之上去。将军府的马车隔着一段距离,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马车慢慢悠悠地动了起来,车厢内将宁低声问傅阙:“怎么样,刚下了学,肚子饿吗?” “唔,有些饿了。”傅阙乖巧的答道。 “那先吃些糕点垫一垫吧。小昙,你把马车上面备着的点心拿出来。” “是。”小昙应了,麻利的从暗格里拿出点心来,放到傅阙面前,“傅小公子慢用。” “谢谢姐姐。” “小公子嘴真甜。”小昙笑道,别有深意地看将宁一眼。 将宁瞪她一眼,去看正在吃糕点的小人儿。即使有些饿了,他也不紧不慢的吃着,没有一丝狼吞虎咽的粗鲁,可以看出傅栖迟把他教的很好。 “阿阙,你恨你娘亲吗?” 将宁突然开口。 第二十九章 半途险生 “啊?”傅阙抬起头来,有些圆乎乎的小脸上有些茫然。 刚刚娘亲说了什么? 小昙也是一愣,公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娘亲从小没有陪在你身边,你,恨她吗?”将宁的唇抿得有些紧。 傅阙想说你不就是我娘亲吗,但看到将宁有些凝重的神色,仔细想了想才说道:“我没有恨她,但是很想她。从小他们就说我娘亲一生下我就死了,我也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就我没有。但是我确实很想知道,有一个娘亲一直陪着我,是怎样的感觉?” 将宁听了他的话,心里骤然变的十分酸涩。她把傅阙抱紧怀里,小小的人儿安静的任由她抱住,乖巧的不像话。 “对不起,阿阙。”是我不好…… “阿宁,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抬起头来,仰望着她。 “没什么。”将宁闭了闭眼,把眼里的水光逼退,“从今以后,如果你还想叫我娘亲,就叫吧。” “真的吗?”傅阙喜上眉梢。 “真的。”将宁苦涩的笑,“只不过,在别人面前不可以叫我娘亲,私底下,你想叫就叫吧。” 是她不好,现在碍于局面,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的叫自己一声娘。只是,如果傅栖迟说的是真的话,是她五年前狠心抛弃了他们的话,那么如果阿阙知道了,他会责怪自己吗,一定,会的吧…… “娘亲!”他回抱住她,小小的头颅在她身上蹭了蹭。 “乖孩子。”将宁摸摸他的头,下定了决心。 到了将军府,她一定要找傅栖迟问个清楚! 小昙看着这一大一小相拥的画面,心里有些感动。虽然不太明白公主一开始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不过公主可能是看小公子自小没了生母太过可怜,才会让他喊自己娘亲的吧。 从京郊泓山书院到京城乘马车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了。这边马车车厢内一片暖意融融的景象,驾车的车夫看着突然出现的情况,急忙驭马停了下来。 小昙掀开帘子去看,问车夫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只是他此时身体颤颤巍巍地发着抖,手指指着路中间道:“小姐,那、那好像是一具尸、尸体啊……” “什么?”小昙柳眉倒竖,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却发现那里确实有一个人性状的东西。 “怎么了?”将宁问道。 “公主,路中央好像有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小昙道。 将宁皱眉,这青天白日怎么会有人躺在路上?她心里直觉道,这必然是一个麻烦,能不沾染就不要沾染。 “不要管,绕过去。” “是。”小昙应下,转而对着车夫道:“绕过去就可以了。” 车夫只好应声,重新驾驶马车动了起来。 “娘亲,怎么了?”马车内,傅阙疑惑的问道。 将宁摇摇头:“没什么。” 车夫小心翼翼驾驶着马车,走近一看,那果真是个人,只是双目紧闭,浑身上下血染透了黑色的衣衫,躺在那里不知道是死是活。车夫惊恐的看了一眼就掉转了头,驾着马车绕过了他的旁边。 谁知那人竟突然动了动,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把车夫吓了一大跳,马车也停了下来。 “求……你……”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边林子里风吹草动,冲出七八个身穿黑衣的人,他们皆是黑巾遮面,手持兵器跑了过来。 “小姐,那边有几个黑衣人正朝着这边过来!”车夫惊恐的朝车厢叫道。 将宁眉头皱的更深,糟了,看来是追兵过来了。 那几个黑衣人看见他们所要找的人旁边竟还有一辆马车,这让他们稍有迟疑。其中一个站出来,扬声说道:“我劝阁下尽早离开,莫要多管闲事。” 将宁道:“我们只是偶然经过这里,这便离开了。”然后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不等车夫动作,那躺在地上的人却气若游丝道:“那东西……我宁愿给了他们……也不会交给你们的……” 他的声音很低,将宁和黑衣人却是全部收入耳中。 黑衣人一愣,上前两步手探向那人的身体,将他上上下下全都搜了个遍,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果然不在他身上以后目露凶光,紧紧地盯住了将宁她们的马车,其余几人不动声色地形成一个合围之势,将马车给包围了起来。 将宁面色一沉,那人所说的什么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岂会不知他是在说谎来拖他们下水? 她不管那人和这几个黑衣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想算计她,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看来今次,是不能善了了。 只是现在阿阙和她在一起,她必须尽力保证他的安全,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小昙,一会不要出马车,照看好阿阙。” “我知道,公主,你放心吧,小公子就暂且交给我了。”小昙凝重的应了。 “我奉劝你们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黑衣人厉声道。 将宁拍拍傅阙的肩膀:“听娘亲的话,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好好待在马车里让小昙姐姐保护你,好吗?” “娘亲,你会有危险吗?”傅阙眼含担忧。 “不会的,放心吧。” 说完,将宁就掀开帘子出了马车,朝黑衣人道:“刚刚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偶然路过。连你们说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从何处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你们呢?” “少废话,他都说已经把东西给你们了,装什么傻?!” 将宁心里冷笑一声,这黑衣人执意认为那人把所谓的东西给了她们。看来,她们是洗不清嫌疑了。 “如果我说,我就是没有那个什么所谓的东西呢?” 黑衣人眼神阴狠:“看来你是不想善了了,兄弟们,上!先把他们杀了,再找东西不迟!” “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将宁手按在腰间,冷冷一笑。 “不过是一个小娘子,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一会儿不要跪地求饶才是!”黑衣人语带不屑。 七八个黑衣人纷纷朝将宁围了过来,将宁跳下马车,抽出腰间软鞭迎了上去,和黑衣人厮杀起来。 她动作凌厉,鞭上带着倒刺狠狠朝黑衣甩去,一下子就放倒了一个人。 那人捂着伤口惨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伤口冒出黑紫色的血来。另一个黑衣人看了一眼,惊叫出声。 “毒!她鞭子上有毒!” “现在才发现吗,晚了!”风吹起她的衣摆,将宁整个人像是迎风怒放的罂粟,美丽却又带着致命的毒! 第三十章 山河图现 “就算有毒又怎么样,拿不回东西我们照样还是一死!”震惊过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强装镇定的喊道。 他的话像是鼓舞了其余几个人似的,他们又蜂拥而至地涌上来。将宁虽然武功不算好,但对付这几个人一时也不落下风。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竟动了心思,趁将宁被人缠住的功夫朝着马车攻去。 “你敢!”将宁余光瞟过,急忙一鞭子甩开围在身侧的两个人飞身去追他。 都怪她这次出门没有带沉木,要是傅阙被这群人…… 她一定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尝之! 千钧一发之际一人从远处飞身而至,一剑便结果了那个黑衣人的性命。 那人一身粗布麻衣,不是将军府马车的车夫又是哪个? “小公子你没事吧?” 车夫掀开一边的帘子问傅阙。 “没事,我娘亲她怎么样了?”傅阙着急地问。他从马车里听到了外面打斗的声音,心里十分担心娘亲的安危。 娘亲? 那车夫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将宁。却发现她也正欲朝马车这边过来,身后几个黑衣人紧随其后,武器寒光凛凛,随时要对她下手。 将宁见傅阙没事,心里才稍微送了一口气。察觉到后边的偷袭,冷冷侧脸,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还不倒下么?” 话音一落,剩下的几个黑衣人都感觉自己肺腑一阵翻涌,口中顿时溢出黑色的血来。 他们捂着脖子慢慢地倒下,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下了毒。 麻烦终于被解决了。 将宁从地上倒的横七竖八的死尸上收回视线,她不仅在鞭身涂了毒,鞭子里面也被她塞上了毒药。这条软鞭是王兄送给她的,采用了特殊的手法打造而成,她又在里面塞了毒药,用力甩动时,那无色无味的毒粉便会慢慢渗入到空气之中,让敌人吸入。经过上次秋猎一事之后,将宁有了防备,才会有此举动。 只是这毒还是需要几息的发作时间,她本想自己一人就能拖住他们,谁想还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要不是将军府车夫突然出现…… 不过她没想到,将军府连一个车夫看起来都如此武功高强。不过也是,毕竟车夫是来接阿阙的,傅栖迟又怎会随随便便派一个人来呢? 不过,想起导致她们被这群黑衣人无端围攻的罪魁祸首,将宁冷了神色,朝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走去。 那人见将宁过来,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歉声说道:“在下……拖姑娘下水,也是无……无奈之举。不求姑娘……原谅,只是……这个东西,就交给姑娘作为……回报了……” 他气若游丝,看上去坚持不了多久了。但将宁对于他这副可怜的样子,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要不是他,她们根本不会平白无故遭受这一场刺杀。 她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要?” 那人似乎有些震惊,一口血又从喉间涌了出来。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拼命地从发髻间抽出一小块儿羊皮纸似的东西塞到将宁手里。 “这是……山……河图……”他低声说着,语调破碎。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再也没有了生息。 山河图? 将宁一愣,她自然是听说过山河图的。 约摸百年之前,那时中原的大秦帝国被祁国、庆国和宸国瓜分殆尽,但是大秦最后一个皇帝强征赋税、克扣军饷所得的富可流油的国库被人攻占时,却所剩无几。传说那最后一个皇帝将财富转移到了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只留下一张名叫“山河图”的藏宝图被分成六块,散落在了六个地方。其中祁、庆、宸三国皇帝各握有一块,另外三张不知所踪。据说只要集齐了六块,就可以按照上面所给的提示找到秦国的宝藏。 而现在,这个人告诉她,这么一小块被塞到她手上的这一小块儿羊皮纸,就是传说中“山河图”的一块儿! 他们两方人马为了这东西抢的头破血流,万一是假的,不就可笑至极了吗。 将宁面色凝重,但是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一旦出世就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为了不让别有用心之人得到,她只能暂且先收着,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了。 她瞥了一眼车夫,他去检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了,应该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再加上他当时吐字含糊,车夫不一定能辨别得出来。 车夫检查了一下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在他们的小臂处皆发现了蛛网状的刺青。 “是罗网宫的人。” 将宁皱眉,怎么又是罗网宫的人,他们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只不过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山河图了。 车夫又检查了那给她山河图的那人,却对他的身份一无所获。 “查不到就算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城吧。”将宁道。 马车有重新驶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们坐的是将军府的马车。那驿馆马车的车夫在刚刚黑衣人要动手的时候就慌不择路的逃窜了,将宁和傅阙、小昙只得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由这位身怀武艺的车夫驾车回京了。 “娘亲娘亲,你没受伤吧?”她一进马车,小人儿就迎了上来,关切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我没事,多谢阿阙关心。”将宁把他抱在怀里,低声安抚道。 谁想小人儿看上去却有些闷闷不乐,将宁问了几遍,他才有些垂头丧气地回答道:“遇到坏人我都没法保护娘亲,只能靠娘亲来保护我。” 将宁一愣,转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这是在为不能保护她而低落吗? “阿阙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娘亲就等你来保护我,好不好?”将宁软声道。 “那我以后要跟着爹爹好好学习武功,好长大了保护娘亲。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他一脸认真。 “好,”将宁唇角上扬,“一言为定,我等你哦。” “嗯!” 马车平缓地行驶着,车厢里一片欢声笑语,载着母子二人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第三十一章 嫁我如何 在走了一刻多的路程后,马车终于到了将军府门口。只不过由于将宁不想太过张扬,让车夫停到了后门的小巷里。 “娘亲,你也要跟我一起进去吗?”傅阙看将宁没有走的打算,反而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近,有些兴奋的问道。 “嗯,有些事情要问你爹。” 虽然她没有说明,但傅阙知道她还是要走的,不会在将军府住在,到底还是失落了几分。 爹爹啊爹爹,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娘亲领回家来呢? 将宁跟着傅阙从后门走进了将军府,小昙紧随其后。看着偌大的一个将军府,似乎没有几个服侍的人,走了一段路都没见到一个人。 将宁问傅阙:“阿阙,你爹现在一般在府里的哪个地方?” “唔,这个时间大概是在书房吧。娘亲我领你过去。” “好。” 傅阙带她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间亮起了灯火的房间门口停下。将宁叫住他:“阿阙,你先带小昙姐姐去逛一逛好不好,等娘亲一会儿问完了去跟你道别。” “啊?哦。”傅阙明白这大概就是大人们经常说的把人给支开吧。不过娘亲不想让他听,他就不听了,虽然很好奇娘亲到底要问爹爹什么,但他可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小昙朝她眨了眨眼睛,跟着傅阙走远了。 这丫头,不会以为她来这里为了和傅栖迟互诉衷肠的吧。但是她一会儿要找傅栖迟说的,可是有些沉重的话题。 看着眼前古朴的雕花木门和从门缝间隐隐透出来的灯光,将宁终于下定决心,在门扉上轻轻扣了两下。 “进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穿了出来。 将宁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在案前伏案写着什么的男人。那身影渐渐与她今日偶然所回忆起的那段记忆里的男人重合。 是你啊,傅栖迟。 傅栖迟正写着明日要给容远帝上书的折子,察觉到刚刚进来的人似乎没有半分动静,于是微微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都有些情绪。 这还是那天晚上他夜探驿馆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傅栖迟首先回过神,淡淡道:“南疆公主,你来做什么?” 南疆公主? 将宁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有些过分生疏。 不知怎的一阵脾气上来,将宁硬声说道:“将军如果不介意的话,喊我将宁就可。” 这句话也是在提醒他,现在的她是将宁,不是那个沈如情,她对于过去一无所知,他又凭什么对她这样? 傅栖迟没有理会她的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想起来找他的目的,将宁也不在计较刚刚的不愉快,转而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把五年前发生的事问清楚,我不想再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你想问五年前的事?”傅栖迟反问道。 “是。”将宁软了神色,“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吐出来的话却不如人意。 “不能。” 将宁猛地抬起头来,不解道:“为什么?我有权利知道那些事情,你不能瞒着我!” “好一个有权利。”他似乎有些嘲讽,慢慢的朝将宁逼近,“又是谁给你的权利,把那些记忆忘掉的?” “你以为是我想的吗?我也不想!”将宁被他这么指责,心里委屈一阵高过一阵,大声反驳道,“五年前我浑身是伤被师父捡回谷,醒来发现就自己没了两年记忆。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缺失了一块,感觉自己根本不像一个完整的人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将宁越说,就越回想起那时自己的彷徨无措,声音也越来越低,更像是含着哭音。 傅栖迟听到她说五年前浑身是伤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她…… 心里的疼惜不断翻涌着如漫天大海,几乎抑制不住。 想要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手刚刚伸出一点却退却了。 五年前,五年前。 是为那个人受的伤吗? 他早该知道了,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的存在。 想到这里,傅栖迟和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面无表情道:“你真想知道?” 将宁认真道:“我想!” “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自然会告诉你。” 将宁抬眸与他对视:“什么条件?” 他重新逼近她,一点一点的压迫感让将宁只能不断后退,直到被他抵在一排书架上。 他低下头,呼吸与她交缠。就在将宁几乎要不自在的开始反抗的时候,他的要求终于提了出来。 “只要你嫁给我,等成婚后,我就告诉你,如何?” 他的声音明明带着一分冷意,却又低哑慑人,叫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只是等将宁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却着实怔住了。 嫁给他……么?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将宁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并且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阿阙,嫁给他,似乎是以后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她还没有弄清楚,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傅栖迟说会告诉她,但却是在成亲之后。 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她…… 将宁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 “为什么?” “阙儿他,很想你。还有……”他捏住她的下巴,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还有,我要名正言顺的拥有你,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即使不爱,也要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还有什么? 将宁严寒疑惑,谁知他未尽的话却再也没有了下文。 将宁见他没有在说下去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这件事,我需要考虑考虑。” “考虑?”傅栖迟唇角勾起,“那好。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的快一些,否则万一,你被端王或者其他什么人骗走了,阙儿可就没地方哭去了。” “你跟踪我?”将宁想起那天在越春楼和端王短暂的一点交流,不由得怒瞪他。 “没有。”只是那天他恰好也在越春楼而已。 “就算我嫁给你又怎样,澜京里的人都知道,谁娶了我就可以得到南疆的一份助力。你就不怕,你们皇上因为你得了这一份助力,而忌惮于你?”将宁有些生气,冷笑一声说道。 第三十二章 心底盘算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只要好好考虑我的条件,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可以了。” “哼。”将宁挣脱开他的桎梏,抚平褶皱的衣襟,大步朝着书房的门口走去。 手搭在门上,将宁落下一句话,这才打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如果想清楚了,会派人告诉你的。如果我答应了,希望你不要反悔,能把那些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我。” 傅栖迟神色莫测的站在原地,半晌勾唇一笑。 我骗你的。 就算娶到了你,我也不会告诉你。告诉你,你五年前爱的,一直是另一个男人。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书房,抚动了他的黑衣。直到一只雪白的信鸽飞到了他的窗棂上,他才回过神来。 修长的指从信鸽的腿上取下来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什么都没有。 傅栖迟熟练的取下桌上的灯罩,将纸条在烛火上方均匀的摆动了几下。纸条上竟然慢慢显现出痕迹,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个奇异的图腾。 傅栖迟视线在图腾上停留了一息,才转而去看文字内容。 天枢老人,山河图现。 寥寥八字极为精简,却让傅栖迟看的眉心一皱。 天枢楼的人,意欲何为? 他凝神思考了片刻,把纸条放在了烛火上。纸一沾上火星便像火蛇吞吐着信子一般,很快的把纸烧的消失殆尽。火光照亮了男人的脸,思虑凝重,暗色顿起。 “咚咚咚!” 书房的木门被人敲响,傅栖迟思绪被打断,索性先不去想,沉声道:“进来。”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接送傅阙往返于书院和将军府的那个车夫。 傅栖迟见他进来,问道:“天五,有什么事?” 车夫朝傅栖迟抱拳道:“属下要向您禀告一件事。今日属下接小公子回府,遇到了南疆公主。小公子执意要坐公主的车,属下无法只得在后边跟着。只是到了半路上的时候,却遇到一起杀人夺宝的事件。” “哦?接着说下去。” “那怀宝之人已濒临死境,却出言拖南疆公主下了水。两方厮杀,属下自然也上前帮了把手。只是那怀宝之人临死之前,偷偷将宝塞给了南疆公主。” “是何宝物?” 天五道:“那人虽说的模糊,但属下还是听到了。是……山河图。” 山河图?! 这是傅栖迟今晚第二次听到山河图,他面色一凝,问道:“现如今那图在南疆公主那儿?” “是的。属下还检查了那夺宝之人的身份,发现他们是宸国的人。” 这就说明,宸国也插手了。 傅栖迟嗅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该来的,终究会来。 只是那个女人手里,现在还握着一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山河图。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另外,叫天三去查一下南疆公主,尽快把她的资料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我。” 天五面上冷静领命出门,心里却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老大叫天三去查南疆公主诶,莫非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 他想起小公子那会儿叫的一声娘亲,心里竟有些窃喜。看来,将军府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 …… 庆国,摄政王府。 “王爷,沉云阁那边有消息传来。”于秋看着上首认真批阅奏折的男人,恭敬地通报道。 此时仍是秋天,但那人却穿了一件白色的大氅。乌黑的发被一顶玉冠束起,五官棱角分明,眉若刀裁,斜飞入鬓,美的让人惊心动魄。似乎是身体不好,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通身带着一股摄人的冷意。经历了长时间的批阅折子,他好像有些疲惫了,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听到于秋的禀告,男人放下手,漫不经心地道:“让他进来吧。” 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走了进来,朝男人行了个礼后才道:“启禀主子,我们派去祁国境内寻找山河图的那名属下,被人发现死在京郊,而且,还有几名宸国的人也死在那附近。属下搜遍了他们身上,都不见山河图的踪影。山河图,大抵是被人渔翁得利了。索性咱们的人临死之前做了手脚,应当可以查出这背后渔翁到底是何人。” “查出来向我禀报。”男人顿了顿,轻哼一声:“知道宸国是谁出的手么?” “回主子,是罗网宫的人。通过这些年的暗中查探,已经确定罗网宫近几年来和宸国皇室中的人搭上了关系。只是属下无能,还未查出具体是哪一人。” 男人垂眸,罗网宫的人八成不会为宸国太子喻阑盛这个废物做事,其余几个皇子倒还有些可能。只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男人下令:“去查。” “是。”那人应下,只是还有些欲言又止。 “不要吞吞吐吐,还有什么事,说!” “澜京城掌柜又派人去查,发现南疆公主和傅栖迟走的很近。主子,你看这……” 男人想起前些日子澜京来的消息,南疆公主与那人极为相似。 现如今,傅栖迟竟然也同她走的很近。 难道,真的是,她? 男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不复先前的波涛汹涌,反而一片平静之色。 就算是,那又怎样?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的他,不需要情爱。权势滔天、浩浩山河才是他最想要的。 他朝属下摆摆手:“不用管,这事,我自有定夺。” …… 将宁从傅栖迟的书房里快步离开,心里全是愤怒。 这个人,他不但那那些记忆威胁她,还偷偷派人跟踪她。 要不是她太想得知以前的事情,要不是还有阿阙,要不是……自己还有些喜欢他,刚刚她理都不会理,还会说要考虑一下? 哼,先晾你一段时间再说。 她走下不远,正好碰到朝这边过来的傅阙和小昙。 傅阙兴奋道:“娘亲,你和爹爹谈完了吗?” “嗯,谈完了。”将宁怒火还未下去,一刻都不想在这将军府多待了,她微微蹲下身与傅阙平视,道:“阿阙,娘亲走了。等以后有空就来看你。” 说完,站起身来拉着小昙就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留下傅阙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他怎么感觉,娘亲这是生气了? 难道爹爹刚刚又惹她生气了? 他小小的肩头有些垮下,完了,这样下去,娘亲什么时候才会住到将军府来啊。 第三十三章 相约游湖 将宁和小昙回到驿馆,就洗漱准备就寝了,小昙已经在外间歇下。房间里仍然掌着灯,不断跳动的火苗中,将宁取出今日那人送给她的那一小块山河图,在桌子上铺平细细端详。 这一小块儿图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上面用深褐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些似道路和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图案。因为只有全图的六分之一,将宁也看不出来这些到底在描述些什么。 看不出来,也无从判断它的真假。将宁索性放弃了再去探究的想法,将它妥帖地收在一处地方,想着以后总会有机会弄明白的。 今夜月朗星稀,将宁吹熄了蜡烛,躺在了床上。月光如水一般的透过窗棂倾泻进来,一室柔和的明亮。 她睁着眼睛仰面而躺,目光落在绣着繁复花纹的帷帐上。那一条一条的纹路,渐渐组合形成了困扰她思绪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那人薄唇轻轻开阖,声音低沉。 “只要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这句话像是魔音一般在她脑海不断回响、萦绕,叫她挥之不去。 明明想晾他一段时间的,自己怎么又想起来了。 将宁自己气恼自己,翻了个身狠狠地裹紧了被子以后,努力催眠自己入睡。 对了,她忽而想起,自打那天晚上她给师父去信了以后师父还没有消息回来。 师父为什么瞒着她生过孩子这件事?难道师父竟也知道那些过往? 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师父选择瞒着她? 如果她去问师父,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告诉她…… 将宁一面想着,一面终于缓缓进入睡梦之中。只是辗转反侧,一夜无梦。 …… 自打诗会回来以后,将宁又在驿馆里呆了三四天,不曾出去。直到这日天气晴好,她忽然收到了驿馆小宫女的通禀。 “公主,侍郎府的薛姑娘前来拜访。” “薛姑娘?是薛晴吗?” “正是。”小宫女点点头。 薛晴来驿馆找她,难道是那天诗会的事? 将宁道:“让她进来吧。” “是。”小宫女一福身,出去通传了。 不多时,一位亭亭玉立的青衫女子便走了过来。她眉如远山,目光沉稳冷静,通身的婉然雅致气度十分出挑。如果说江羽洛是弱不禁风,需要人呵护怜爱的出水白莲,那么薛晴无疑就是那翠绿却又十分坚韧的新柳。只是那日薛晴被断肠散折磨的虚弱不堪,与现在的模样有些差别,将宁倒是有点认不出了。 薛晴上前两步,朝着将宁行了个礼。 “那日在书院里多亏公主相救,否则我可能这时还躺在床上呢。” 说完,她让婢女奉上带来的谢礼。 将宁虚扶她一把,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更何况我只是粗通医术,救你的人还是大夫。” 薛晴表情真挚:“我当时被痛苦折磨,意识有些模糊。还是表姐告诉我要不是殿下,大夫救治不及,我的身体可能就会伤到根本了。因此,还是要谢谢公主才是。” “我们不要在这儿说什么谢不谢的了,先坐下再说吧。”将宁朝她笑了笑,“如果你愿意,和灵曦一样叫我阿宁就可以了,不用公主殿下什么的这么生疏,在我面前没有这么多虚礼。” 薛晴坦然坐下,听她这么说也抿唇笑了起来:“那好,阿宁。你可以叫我晴儿。我今日来,是邀请你去游湖的,不知你现在是否得空?” “诶,今日虽然天气尚好,但你身体初愈,没什么问题吧?”将宁问道。 薛晴展眉,浅笑道:“阿宁你有所不知,我自小跟表姐习了一招半式,虽说没有表姐那般厉害,但也增强了体魄,不似普通的闺阁少女。这次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便约了两三好友前去游湖。” “原来是这样。”将宁点头,“我近日无事,一直都待在这驿馆中。既然晴儿你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那就好,我们走吧。”薛晴见她答应,展露出笑颜。 将宁带着小昙跟着薛晴上了她们的马车,一路朝着城内的碧澄湖行去。 车厢内将宁问她道:“不知灵曦也会来游湖吗?” 薛晴摇了摇头:“表姐今日接到了姨夫的消息,说是从边境那儿找了个神医过来为姨母医治。表姐大概也同你说过了,我这姨母,自从生了表姐之后身子就大不如前,一直卧病在床,虚弱的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姨夫找过许多大夫,甚至连宫中的御医都请过,皆是毫无效果,于是这些年便托人在各地寻找名医。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表姐又是十分孝顺的人,今日便留在了府中未曾出来。” “原来是这样吗?灵曦只说过她母亲身体不是很好,却未想到居然这般严重。” “啊,表姐可能觉得说出来也无益,只能徒添烦恼,所以才没细说的吧。”薛晴解释道。 将宁陷入沉思,通过这几次的相处,她能感觉到灵曦确实是一个十分乐观的人,对于朋友从来不提那些让人感觉到沉重的话题。也是她没有告诉灵曦她其实很擅长医术,否则的话,就可以去给她母亲瞧一瞧了。 走了一小会儿,就到了碧澄湖。将宁和薛晴先后下了马车,来到岸边时,已有三个少女在那儿等候了。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南疆公主将宁。将宁这是我的几个好友,依次是钱家小姐钱绮玉、孙家小姐孙兰若和周家小姐周忆雪。”薛晴为她们相互介绍。 薛晴的好友性子也同她十分相近,都是饱读诗书的小家碧玉。她们给将宁纷纷见了礼,言辞用语之间进退得当,落落大方。 几人上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只,上面显然是提前布置过的,高雅幽静,焚香袅袅。 薛晴坐在将宁旁边,声调温婉道:“现在虽已是秋日时节,但泛舟于这碧澄湖上,秋高气爽,波光相应,也颇有几分意趣。” “是啊,心情也似乎舒展了开来。”将宁点点头道。 船缓缓的行在水面上,哗哗的划船声都显得清亮。偶尔能看见几株浮萍,在这澄澈湖面上,景色相映成趣。将宁倚栏远眺,只觉得心情都好上了不少。 第三十四章 偶遇端王 除了她们这艘船,湖面上也零星散布着其他的船,大多是装饰精美的画舫,约摸也是来游湖散心的。 将宁和薛晴还有那三位小姐偶尔闲谈几句,倒也显得十分闲适。 游了一会,大致快要到晌午时分,薛晴才命人将船往岸边划,几人准备去用午膳了。 薛晴挽着将宁的手,热情道:“越春楼的饭菜十分美味,阿宁你来祁国有一段时间了吧,不知道尝没尝过?” 将宁道:“去过一次,确实是名不虚传,那味道至今让我有些回味呢。” “那太好了,我们就去越春楼吧。” 由于另外三位姑娘要赶回家用午膳,所以只有将宁和薛晴两人要去越春楼。 船靠岸停了,将宁几人先后上了岸,却不期然遇到了另一艘游湖归来的船。 男人一袭紫衣,黑发用金冠束起,五官俊美,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让人看上去贵气中又带着几分亲近。 正是端王玉越齐。 几人正巧狭路相逢,将宁想避都避不开。另三位姑娘看着尊贵又俊美的端王殿下,脸上纷纷浮现几朵红云,活像是见到了意中人,脚步都像是生了根一样不走了。 将宁去看薛晴,幸好她没有像其余三人一样露出一副春心萌动的情态来。 玉越齐看见将宁,脸上的笑容似乎深了些,上前两步道:“将宁公主,又见面了。” “端王殿下。”将宁朝他微一颔首。 他又道:“不知这几位小姐是?” 薛晴父亲只是侍郎,他不认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另外三名姑娘的父亲也都不是官居要职之人,将宁只好一一为他介绍。 “这位是那天在泓山书院书院的诗会中没能上场的薛晴姑娘。这三位是钱家小姐钱绮玉、孙家小姐孙兰若和周家小姐周忆雪。” 玉越齐道:“原来是薛晴姑娘,不知你的身体可好些了吗?” 薛晴恭谨道:“已无大碍,劳殿下挂心了。” “那就好。”玉越齐微笑道,“几位也是刚刚游湖归来?今日天气不错,游湖泛舟也是一大乐事。” “正是如此。”将宁道。 三位姑娘依依不舍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忽然有另一辆马车匆匆的停在岸边,从上面下来一个赶车的小厮。 小厮大步上前,就朝着薛晴过来了。他面有急色,看上去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姐。” “怎么了?”薛晴认出这是自己家的下人,皱眉问道。 那小厮上前几步,在薛晴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的脸立刻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将宁看她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出声道:“晴儿,有什么事吗?” “府上出了点急事,母亲让我立刻回去。” “那你且去吧,不必担心我。至于去越春楼吃饭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可是是我接你过来的,你没有马车,怎么回驿馆啊?”薛晴的脸上有些焦急。 将宁也想到这点,一愣。虽说坐马车一会就到了,但碧澄湖离驿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玉越齐在此刻出声,笑道:“如果公主不介意,本王来送你回驿馆吧。正巧本王也要回府,算是顺路了。” “这……”将宁下意识地想抗拒。 “端王殿下素有君子贤名,由他送你我也安心些。”薛晴小声地对她说道。 玉越齐挑眉,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戏谑说道:“公主不会是怕本王在半路上把你扔下吧。你放心,本王不会的。” 虽是开玩笑,但却让人不好拒绝,将宁只好道:“端王殿下说笑了,那将宁就不再推辞了。” 几人在此分离,薛晴急急忙忙的回了家,将宁也踏上了端王府的马车。 端王府马车的内部空间很大,中间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了一套小巧玲珑的茶具。将宁坐在玉越齐的对面,听得他问道:“公主可要来一杯茶?” “多谢殿下,不用了。”将宁摇了摇头。 他的面上还是那副不变的笑容,听到将宁的回答,却仍然给她面前的杯子倒了茶。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拿起来品酌,只是看着那袅袅的白色雾气在茶杯上慢慢升腾起来。 “公主到了祁国这些日子,过的可还习惯?”他问道。 “多谢端王殿下关心,将宁尚且还习惯。” 马车缓缓地行驶着,依稀能听见外面的人声鼎沸。两人似乎有些相顾无言,将宁却并不觉得不自在。 相反,她并不希望玉越齐和她说些什么,就让他们一路沉默着到了驿馆就好。 可是显然,玉越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隔了一小会儿,他又重新出了声。 “听说南疆女子过了十八岁才可以成亲,这倒是不同于我们中原。” “是这样的。南疆女子十八岁成人礼之后才可以成亲,中原女子却是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 “十八岁成人礼?这倒是有意思。”玉越齐有些玩味,他忽然隔着小几凑近了将宁,声音刻意压低道,“我听说公主已经过了十八岁成人礼,却迟迟未能找到如意郎君。不知道我们祁国,有没有能让公主倾尽芳心的男子呢?” 他的眼神有些暧昧,声音也在刻意压低之下显得深沉。若是换了祁国别的贵女,或许此刻一定会小鹿乱撞吧。 但将宁却一瞬间了然,联想前后这端王的表现,心里好笑道,这端王,不会是想要勾搭她吧。 可惜将宁并不吃他这一套。若是傅栖迟如此的话,她或许还会有可能被迷惑。 等等,她为什么又想到了傅栖迟?! 将宁心中暗恼,明明想先晾他一段时间的,她连忙把傅栖迟从脑海中驱散,同时身体也微微向后撤,拉开与玉越齐的距离。 她微微一笑:“将宁也想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只是可惜……” 她拉长了语调,未尽之意却很明显。 只可惜没有人让我心动,包括你。 虽说她的意思作了假,她已经对傅栖迟动了心,但她不会傻到把他的名字告诉玉越齐。 希望如果这端王识趣点,最好知难而退。 正好驿馆也到了,马车也已经停住了。将宁朝玉越齐点了点头,道:“今日多谢殿下相送,将宁先回去了。” 说完,起身下了马车。 玉越齐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眼睛微微一凝,眼里的温度慢慢冷却下来。 要不是得了消息说最近南疆公主和傅栖迟走的有些近,他不会这么贸然前来试探她。 可是现在看来,消息似乎有些准确啊。 不过他就不信,傅栖迟有这个胆子敢娶南疆公主,他就不怕父皇忌惮他以后对他下毒手么?傅栖迟已经为那个死去的“妻子”守身多时,此次应当也不会为南疆公主破例。 所以即使将宁刚刚似乎拒绝了他,但是他还有很大的机会。 索性日子还长,不着急,慢慢来。 第三十五章 是师父吗 威远将军府。 傅栖迟自下朝归来就去了后院中,那里有一处空旷的场地供他练武用。他先是打了两套拳法,又练了会儿枪法。眼见日头渐高,几乎都升到了头顶上,他才收了手,满头大汗地拿过汗巾草草地擦了擦。 远山匆匆走进来,面有怪异地像是有事禀报。 “何事?”傅栖迟淡淡地看他一眼。 “天三说,薛侍郎家的女儿约将宁公主去游湖,结果回来时人却是由端王送回来的。” “端王?”傅栖迟面色冷沉,轻轻的冷哼一声。 这位王爷的心思倒是转的很快,但是,他动偏了脑筋,动到了他的人身上。 不过…… “谁叫天三去盯着她的行踪的?”他有压迫性的视线落在远山身上。 “诶?”远山有点懵,“不是您吩咐天三去查南疆公主的吗?” “我只是叫他去查她的资料,没让他把人给我监视起来!”傅栖迟沉声道。 远山迟疑道:“那我去叫他把人给撤了……” 却见男人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说道:“算了,既然人都派出去了,就先不要撤了。记得叫人藏深些,别被察觉出来了。” 那女人几天没有动静,也不做出回答,看来是时候催一催她了。 远山嘴角抽了抽,主子你那副杀伐果决的模样去哪儿了? …… 将宁进了驿馆,回到房间不见小昙,心道这丫头不知道又去哪儿玩儿了。她叫人传了午膳,用过之后还小憩了一会儿。 待她醒来了有一会儿,才看到小昙从外面回来,满面欣喜。 将宁看她那副不说话想要卖关子的模样,给面子的问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小昙这才开口,说起话来有些眉飞色舞。 “公主说对了,这件好事还是和你有关的呢。” “哦,和我有关?”将宁倒是起了一点兴趣。 “公主不妨猜一猜?”小昙冲她眨眨眼睛。 “你这死丫头。”将宁作势要打她,“快点说,还卖起关子来了!”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小昙撇了撇嘴,这才说了出来,“我今日出去,听到了一个消息。陆小姐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吧?听说她的母亲、定国公夫人一直重病在床,近几日国公爷从外面请了个神医回来为她医病。这个神医,你猜是谁?” 将宁也听薛晴说起过灵曦家请了神医为她母亲治病这个消息,只是小昙既然这么说了,莫非这神医还是她认识的人? 难道是…… 将宁有了一个猜想,喜色慢慢浮于脸上。 “这个神医莫非是……” 小昙看她神色,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是谁,于是兴奋的宣布了结果:“没错,我虽然没能进国公府亲眼看个究竟,但听他们说那神医是药谷的怪医,应当是你师父不错了。” “真的是师父,太好了。”莫非师父是接到了她的信才会赶到澜京来的吧。只是师父为什么不先来找她呢? 将宁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但一想到师父虽然性子喜怒无常,但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却最是热忱,先去看病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既然师父来了,那她就去找师父问个清楚。师父既然能隐瞒她生育过这件事,想必也是对当年的事情有些了解。如果师父可以告诉她,那她就不用再受傅栖迟的威胁了。 哼,这个傅栖迟,她想嫁给他的时候自然会嫁,这般拿过去的事情威胁她反倒让她心里有些恼火了。 说去就去,她现在就去国公府找师父去! 将宁一下子站起身来,把小昙吓了一大跳,问她道:“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我去国公府找师父。” 小昙一听,连忙拉住她,指指已经开始西移的日头道:“我的公主哎,虽说你和陆小姐现在是好友的关系,但现在已经是申时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别人的,即使关系再好,那也于理不合啊。不如你先递上帖子,等明早再去也不迟啊。” 将宁一想师父正在为灵曦的母亲治病,而且自己虽然很急,但也不急于这一晚上的时间,于是停下了脚步,只是吩咐小昙派人去国公府递个帖子。 看着渐渐要落山的太阳,将宁的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忐忑起来,希望明天相见,师父可以把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告诉她吧。 …… 第二天一早,将宁就早早地起了床,小昙伺候她洗漱梳妆完毕之后,两个人就坐上了驿馆的马车,朝着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由于提前递了帖子,定国公府的小厮很快就放她们进府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领着她们去找陆灵曦,一面恭敬地说道:“小姐此时正在夫人房里侍疾,奴婢领您过去吧。” 将宁点点头。 定国公府占地较为宽阔,飞檐走角,假山流水倒是平添了几分雅致。小丫鬟在前面带路,领着将宁和小昙走过几条小路来到了一处宽敞的院落中。 小丫鬟把她们引到偏殿之中就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在那里陆灵曦坐在上首主座上,一见将宁进来便站起身来,上前迎了两步。 “阿宁,你来了。”陆灵曦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见了将宁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喜色,“本来我想请你来府里玩儿的,没想到这几天有事缠身。既然你来了,我就带你好好转一转。” 将宁拉住她的手道:“灵曦,先不着急,我看你面有疲色,不如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聊聊天吧。” “那好吧。”陆灵曦一愣,抬手揉了揉眉心,“瞧我这样子,这几天确实是有些累了。” 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陆灵曦吩咐候在偏殿外的丫鬟上些茶水。 “我也是昨天听晴儿说的,夫人身体不好,你也是,如果把我当朋友的话,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呢?”将宁看着陆灵曦,不赞同道。 “你又不是大夫,告诉了你除了跟着我一起担忧还能做什么?”陆灵曦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大夫,将宁心道。 “既然来了,如果方便的话,不若我去探望一些伯母吧?”将宁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陆灵曦挑眉道,“经神医诊治,母亲的情况好多了,我这就带你去看看她。” 说完,陆灵曦就站起身来领着将宁前去探望她的母亲。路上将宁不经意地提起道:“对了,刚刚听你说,是一位神医帮你母亲诊治的?” “对啊。自打昨天他为母亲查看了病情之后,母亲喝了一贴他开的药之后精神就好了许多,果真当的起神医二字,比起宫里的御医也不遑多让。我听父亲说,这位神医就是药谷那个很有名的怪医呢!”陆灵曦感叹道。 怪医? 将宁心里一喜,果然是师父! “那不知现在这位神医现在还在你府上吗?”将宁问道。 “当然在呀。他说我母亲身体虚弱,需要慢慢调理才是,现在在府上西厢客房里住着呢。” “不知我能有幸见她一面吗?”将宁眨眨眼睛,“你也知道,我也对医术有些研究,想见一见这神医向她讨教几招呢。” “可以啊,他一会就要来我母亲这里再看一看她的情况。只不过,”陆灵曦撇撇嘴,“我看他脾气又高傲又怪异的。大概有能力的人都会有些奇怪的性格吧,怪不得叫怪医呢!” 师父她,性格确实有些奇怪,孤僻傲娇得可爱。将宁和小昙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心里偷偷笑道。 第三十六章 神医先生 不多时就到了陆灵曦母亲居住的房间,将宁一进去,就闻到了房间里常年萦绕着的药材的味道,经久不散。 整个房间装饰的古典雅致,处处都是刻着精致雕花的沉香木家具,处处透露着大家夫人的气度。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由于常年卧病在床不见日光,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色,此刻正双眼紧闭。 将宁仔细看了定国公夫人几眼,心里稍微有了判断。她这病大概是从少时带来的沉疴,渐渐积累起来于是身体越加地虚弱,一病不起了。这种病症,需得用一些特殊手法慢慢调理才是。 不过既然她都可以看出来,师父也一定能看出来,她就不担心了。 陆灵曦走近床边,低声道:“母亲,我的好友南疆公主前来探望你了。” 定国公夫人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从陆灵曦身上落到了将宁身上。她动了动身体,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将宁看出她的意图,连忙阻止道:“夫人身体未好,就这般躺着就可以的。” 陆灵曦也扶住她的身体,她这才借力坐了起来,陆灵曦贴心的把靠枕塞在她身后让她可以倚着。 定国公夫人徐氏朝将宁笑了笑,虽然有些虚弱,但仍不失大家气度。 “我听灵曦说起过公主,今日才得以相见。虽然公主体恤我的身体,但不能起身迎客已是失礼,又岂能一直卧于床榻之上呢。” 陆灵曦也道:“阿宁,我母亲重礼数得很,你就由着她吧,更何况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不必担心。” “灵曦这孩子,说话没遮没拦的,有时候失了分寸,还请公主多多包涵才是。”徐氏嗔怪的看了陆灵曦一眼,朝将宁说道。 将宁看着陆灵曦笑了起来:“灵曦说话的确直了一些,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爽快的人,才会和灵曦成为好友的。” “阿宁。”陆灵曦开玩笑地瞪她一眼。 徐氏也跟着轻笑起来:“是吗?” “正是如此。”将宁道,“既然我和灵曦已经是好友了,那夫人也不用再以公主来称呼我,叫我阿宁便是,我也唤夫人一声伯母,如何?” “也好。”徐氏道。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忽然听得外边的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道:“夫人,小姐,神医过来了。” 师父来了? 将宁心想,师父她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在这儿,等她进来就给她一个惊喜。 徐氏听到丫鬟的通禀,连忙道:“快请神医进来。” “是。” 不多时,一个身影逆着初晨的阳光就走了进来。由于逆光,将宁看不清楚这人的脸,只是将宁越看这个身影越觉得不太对劲。 师父她,何时变的这么高了? 随着身影的不断走近,他的面容也渐渐展现在了几人面前。这是一个身着藏青色衣衫的中年人,面相端正,下巴上还留着一撇小山羊胡子,看上去一脸正气。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药箱,从容不迫,闲适淡然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救世神医的派头。 将宁和小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诧异。 那“神医”朝徐氏微微一点头,一副不为富贵折腰的样子,淡然道:“在下来探查一下夫人的身体情况,看是否好转些了。” “劳烦宋先生了。”徐氏显然对他深信不疑,还有些微微的尊敬。 宋先生? 将宁一直盯着他看,宋先生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径直走过去查看徐氏的状况了。 将宁拉过陆灵曦悄声问道:“这位,就是你所说的怪医?” “是啊。”陆灵曦点头道,“怎么了?” “没怎么。”将宁勉强的笑笑,又深深的看了那宋先生一眼。 “小姐……”小昙想要说些什么,被将宁一个眼神阻止。 宋先生为徐氏诊了一会儿脉,捋捋胡子道:“夫人的精神看上去比昨天好些了,看来是在下开的药起了作用。在下昨天说过夫人这是小时候失足掉进冬天的湖水之中,身体渐渐被寒气侵染,又不在意才慢慢积累下来的顽疾,要想完全根除还是要好好调养才是。” “我知道了,一定谨遵先生的医嘱。” “在下虽不才,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只要夫人按照在下的方子调养,是一定能够痊愈的。”宋先生颇有些自得的笑道。 将宁一直冷眼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没想到,这人能看出定国公夫人的病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也是,能够大言不惭地冒充她师父的人,没点本事又怎么能行呢。 宋先生替徐氏诊完脉,就要起身离开了。将宁和徐氏聊了一会儿也准备起身告辞。 “伯母,那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可要多多注意休养。” “嗯。”徐氏微笑道,“不着急走的话,让灵曦带你逛一逛。” “母亲,你不说我也知道。”陆灵曦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了。” 出了徐氏的屋子,陆灵曦问将宁道:“阿宁你不是说要去请教一下宋先生吗,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了。”将宁道。 “啊,为什么?”陆灵曦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看宋先生似乎有点疏离,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请教他了。”将宁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看一下他开的方子吗?” “既然你又不想去了,那就算了。至于方子倒没有什么,我拿给你看就是了。” 陆灵曦让人把宋先生开的方子拿了过来,将宁细细阅看之后发现这宋先生果然有两把刷子。用药虽然没有她师父高明,但于徐氏的病症还是很有益处的,将宁的心也放了下来。 刚刚在徐氏房里她没有揭穿他,一是因为她没有证据,就这样说他不是怪医太过于莽撞。二则是她也想看看,这个宋先生冒出她师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将宁看过方子,朝陆灵曦道:“这宋先生果真是医术高超,单看这个方子就让我学到了很多呢。” “真的吗?”陆灵曦笑道。 将宁点点头:“真的。” 方子是真的,身份可是假的呢。 第三十七章 信笺旧物 陆灵曦带着将宁在国公府里四处逛了逛,快到中午时分将宁想要回去,却经不住她的热情相邀,留下来用了一顿午饭。 用过午饭将宁和小昙这才坐上了回驿馆的马车。见终于没有旁人在场了,小昙这才把憋了好久的话给吐出来。 “公主,那个宋先生分明是假冒了你师父的名义,你为什么不揭穿他的面目呢?” “你傻啊,若我当场揭穿他,他自然是矢口否认了。我们又没有证据,如何让别人相信我们?”将宁点点她的额头。 “你是怪医的弟子,由你来揭穿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小昙气鼓鼓地说道。 “除了我们两个,谁知道我是怪医的弟子。更何况我想知道他假冒师父的用意何在,故此才没有当场拆穿他。而且他为灵曦母亲开的药也并无不妥,目前还是先按兵不动,才方为上策。” “哦。”小昙想了想,这才闭了嘴。 将宁透过隐隐被风吹起的车帘,眼神放空,若有所思。 她们回到驿馆之后,将宁就径直回了房间。她坐在书案前,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仔给师父写一封信,通知她澜京城内有人假冒她的事。师父可是极为讨厌打着她名号招摇撞骗的人,这下应该会快点来澜京吧。 她提笔蘸墨,不消片刻一封书信就被完成了。薄薄的一页纸上,簪花小楷犹如一个个整齐的墨块排列齐整。将宁这才放下笔,将一页宣纸卷成条状,找来信鸽把信绑到鸽子腿上。 她抬手把雪白的信鸽给放飞,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之前写的一封信也不知道师父她收到了没有,回信遥遥无影,人的踪影也没听说过半分。 希望这一封,师父可以收到,然后快点抵达澜京与她回合。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将宁才走会案前,整理笔墨纸砚。眼睛的余光瞟过,将宁这才不期然发现书案的右上角处,放着一个小小的荷包。 荷包的针脚有些缭乱,图案也绣的不成样子,看不出来究竟是青竹还是一丛杂草。除此之外,布料的颜色有些暗淡,像是绣了有好一段时间了。 这是什么? 将宁有些好奇,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荷包瘪瘪的,里面像是没有东西。 她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纤细的指打开了荷包的口,伸出两指探了进去。 咦,有一张纸。 将宁把荷包里的纸给掏出来,展平一看,两行行笔走龙蛇、颇具风骨的字就映入了眼帘之中。 此为旧时物,望睹物思人。 不知吾所提之事汝可否给出答案了? 是他,傅栖迟! 将宁轻哼一声,把纸团在手心,来个眼不见为静。 不过她倒是不知,何时傅栖迟的手伸得这么长,驿馆里都有他的人了? 将宁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荷包,手却不自觉得轻轻摩挲着。 这个东西是她绣的? 真丑! 突然胸口处一阵刺痛的感觉一闪而逝,将宁也没多在意,把荷包塞进袖中就离开了房间。 …… 又在驿馆中悠闲地度过了几天的时日,小昙还是每天都会溜出去,回来尽心尽力地给她普及澜京城内的大小八卦。将宁每次都兴致缺缺,偶尔听到十分有趣的事情才会跟着笑一笑。 傅栖迟又派人给她送过一次消息,问她是否做出决断了。只是这一次手伸得越发的长了,是写在一块儿布料上塞进了她的妆箧里。 幸亏她收的快,不然小昙就看见了。 将宁对他的一再催促显得十分无动于衷。 只是这一天,小昙带回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公主,不好了。我听说祁国的皇上派了马车去定国公府,把那个宋先生接进皇宫里去了。怎么办呀,要是被皇上认可了,咱们在揭穿他就很难了!”小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将宁眉头倏而皱起:“哦?” 皇宫之中。 一顶软轿把宋先生从定国公府接到了这里,他抑制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装作宠辱不惊的样子下了轿。 他眼神的余光扫过这金碧辉煌的红瓦琉璃宫殿,一处处的磅礴大气又富贵精致的雕梁画栋无一不显示这皇权的至高无上。 真好啊,他也来到这里。 但是还不够,他想要的,是永远的留在这里! 张公公是容远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他看着这个据说是神医的中年男人,微笑道:“宋先生?” “正是在下。”宋先生点点头。 “皇上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快些进去吧。”张公公一甩浮尘,另一只手指着养心殿的大门说道。 宋先生这才貌似从容不迫的走了进去,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五官威严的男人坐在上首。 “草民见过皇上。”他朝容远帝躬身拱了拱手,并未行跪拜之礼。 容远帝眼睛眯起,矍铄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并未因为他没有行跪礼而责怪。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只是一双眼睛里的锐利的光仍是叫人不能忽视。 “你就是药谷的怪医?” 宋先生长袖中的手紧紧攥起,脸上却是一点多余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只是不卑不亢道:“在下的确是从药谷而来,只不过怪医这称号是别人叫出来的罢了。” 容远帝点点头:“怪医先生,朕听说你医术极为高超,就没有治不好的病症。许多垂死的人到了你手底下也能渐渐恢复生机,朕说的可对啊?” “皇上过奖了,并没有那么夸张。”宋先生的话里有些自谦,下一刻却语气一转,“不过自在下行医以来,未有没治好过的病症。” “哦?”容远帝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听了你这话,朕倒是有了几分信心了。你可知朕这次找你来,所为何事啊?” “在下不敢妄断圣心。”宋先生微微垂下头。 “那朕就告诉你吧。你可听说过安王身体虚弱,久病缠身?” “略有耳闻。” “朕这次请你来,就是让你为安王诊断一番。若是能医好他的身体,朕不介意把太医院院正的位置给你。若是你治不好,”容远帝又眯起眼睛,“你就不用出这澜京城了!” 宋先生装作思虑再三的样子,片刻才抬起头来:“皇上,救治病人乃是医者之根本,端王殿下在下一定会尽心救治。” 容远帝满意的笑笑:“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第三十八章 入安王府 南疆边陲的一个茂密的森林中。 此时已是黑夜,浓重的夜色像是泼不开的墨,一轮弯月高高挂起,被一团乌云遮住了半个,只露出不甚皎洁明亮的月光洒向大地,在地上透出树叉斑驳的黑影。偶尔一阵晚风掠过,倒显得有几分阴森了。 一堆篝火安静的燃烧着,火苗不断跳跃,映出两个人的面容。一人为女子,一身紫色祁国服饰,看不出她年岁几何,五官冷艳成熟,透出一种熟韵的风情。只是她此刻眉头紧锁,嘴唇抿紧,可以看出她正处于一种焦虑之中。 另一人则为男子,一身普通至极的布衣也掩不住他的一身风华,墨发未束散于脑后,气息神秘莫测又缥缈无影。 “还不回去吗?”他突兀出声道,声音如泉水淙淙,让人听上去极为舒服。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女人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喃喃自语道。 男人表情不变,甚至眼中还露出一点温柔。他本来站着,但这时却坦然坐了下来。 “今日我又收到你药谷的信了,药童联系不上你,只好把消息递到了我这里。连上之前的那封,这已经是第二封信了。阿宁这次倒没有催你,只是说澜京有一个招摇撞骗冒充你的人。” 女人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出来,听到男人的话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这个臭丫头,我在这里累死累活为她找东西,不但一点都不体谅我,还接二连三地催我去找她。”顿了顿,她又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明知道我最讨厌拿我名号做事的人,这丫头算是拿捏地很得当啊。” “不过,”她的眉头皱的更深,“这边的事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这件事先放一放,反正这边要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现在阿宁到了澜京,那件事应该也瞒不了多久了。再不过去,你就不怕五年前的事重演?” 女人一下子凝滞住了,半晌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道:“算了算了,算我欠这丫头的了。” 她又斜眼仄了男人一眼:“说起来,这次要不是你,就连我这怪医到了这南疆密林恐怕都会有暂时的不适应。怎么,都到了南疆了,不回皇宫看看?” 男人缓缓笑了:“我早已卸任国师职务,就不回去了。” “既然不打算回去,不如和我一起去澜京,如何?” “澜京么……”男人沉吟半晌,道:“那好吧。” 女人见他应了,唇角扬起。 “那我们走吧,玄夜。” …… 自打从皇宫出来之后,宋先生就从定国公府搬到了安王府中。 消息自然瞒不住有心人,端王府中,端王听说了宋荣汇报给他的这个消息,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个杯子。 “神医?” “是。”宋荣表面上恭声道,实际心里已经瑟瑟发抖了,熟悉主子的人都知道,虽然他在外素有贤名,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此刻的主子,就处于愤怒的边缘了。 虽然心中打颤,但宋荣还是继续禀报道:“那位宋先生是定国公府请来为定国公夫人治病的神医,不知怎么消息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就派他去了安王府为安王诊治。” “哼,本王这个父皇,还真是不死心啊。”端王一向沉稳温和的面目有一瞬间的狰狞,转而又冷酷的笑了起来,“不过,就算是所谓的神医又如何,那可是失传已久的连心蛊毒!” 宋荣有些犹豫,玉越齐看了他的这副模样,眉头一皱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 宋荣面有难色道:“殿下,听说这个宋先生,是药谷的怪医啊。” “什么?”玉越齐面色一沉,厉声道,“是那个从未有治不好的病症的怪医?” “正是。” 玉越齐拳头紧握,指骨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他面色阴狠的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先给本王盯住了安王府那边,务必看他有没有能治好玉昭寒的能力。若是有的话……” “不惜一切代价,找个机会杀了他!” “是!” …… 安王府,一处檐角翼然,十分精致的凉亭中。 玉昭寒仍是一身青衣,面色苍白。他看着对面父皇送过来的自称是神医的宋先生,垂眸不语。 听说,这个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药谷怪医。 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自己的顽疾呢…… 打他记事不久的几年后起,这病就一直伴随着他,从垂髫小童到如今的弱冠之年。每到发病时,自己都要忍受长人不能忍受之极痛、极苦。也是这个病,让他的身体日渐虚弱,在玉越齐打马游猎、习武防身的时候,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一同参与。父皇为他找遍了宫里的御医、民间小有名气的郎中皆是徒劳无功,他也有最初的满怀希望到了现在的心如死水。 天知道,他有多么羡慕玉越齐那副强壮的身体! 可是就在前些日子,他隐隐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他这病并不是无来由的就有了,而是遭人暗中设计。他又百般查探,最终顺着那点薄弱的证据,查到了玉越齐身上。 他知道皇位之争向来残酷,皇家无兄弟,可是他的好皇兄,原来这么早就对他下手了。 那时他们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既然皇兄这般对他无情,那他又何必再心慈手软下去。 这个皇位,他玉越齐不是想要吗?那他玉昭寒,就奉陪到底了! 就算他的身体不允许,他也绝对不会让玉越齐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哪怕他只能在皇位上坐一天,他也要让玉越齐,仰视他! 不过,身体如果还有治好的可能的话,他就可以让玉越齐一直俯首称臣了。 想到这里,玉昭寒抬眸看向宋先生,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笑道:“想必先生早已经听说了本王的情况,那我的身体,今后就拜托先生了。” 宋先生沉稳道:“殿下放心,医者仁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祛除病痛!” 第三十九章 将宁夜探 玉昭寒唇角一勾道:“怪医先生,那咱们就开始吧。” 他话音一落,就把手伸了出来,递到宋先生面前。 “在下姓宋,殿下叫我一声宋先生即可。” 宋先生也不推辞,伸手搭脉上去,细细地诊断起来。 只不过越看他的心中疑惑却渐渐升了起来。 刚刚他见到安王时就仔细观察了他一番,发现安王面色苍白,气息稍短,唇色也不似寻常人那般,反而是一种极为清淡的浅红色。他初步判断是身体有寒症,可是如今根据这诊脉情况来看,却并不是那样。 具体情况是什么,就连他也诊断不出大概来。 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一下子慌乱了起来,不,他对自己的医术可是很有自信的,比起怪医那个女人来也不遑多让。 越是着急,他的心就越是镇静不下来。 眼看这诊脉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玉昭寒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 “宋先生,本王的身体,如何了?” “啊。”宋先生回过神来,面上深沉之色渐起,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在下刚刚为殿下诊脉,发现殿下的身体医治起来还是有些棘手啊。” 玉昭寒轻笑一声:“这么说,先生这是有办法了?” 宋先生捋捋胡子,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殿下请容在下多一句嘴,殿下身体初看是寒症之状,但在下深入查探一番之后发现,殿下这是,中了寒毒的症状。” “寒毒?”玉昭寒眼神一凝。 “这寒毒已经慢慢侵入了殿下的肺腑,想要完全拔除绝非易事。在下虽有几分把握,但还需要深思熟虑一番。这样吧,在下先为殿下开个方子,暂时先减轻一下殿下的痛苦。” 玉昭寒面色凝重:“有劳先生了。” 宋先生提笔写下方子,交给一旁的下人,而后道:“在下还要查阅一些书籍,就先告退了。” 玉昭寒点头之后,宋先生这才转身离开,朝着安王府中为他准备的房间而去了。 “主子,您觉得,他真的能治好您的身体吗?”玉昭寒的心腹望着宋先生离开的背影,担忧地问道。 玉昭寒面无表情:“只要有一丝希望,本王就不会放弃。你派人保护好他,本王担心,有些的手会伸得太长了。” “是。” 玉昭寒心中冷笑一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的身体治不好了,他也不会让玉越齐好过。 宋先生回到房间,却不停的走来走去。 刚刚他对安王说出“寒毒”只是缓兵之计,他只能看出安王他是中了一种奇毒,一种会导致人的身体出现和寒症相似却要厉害十倍的毒。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又何从为他诊治呢? 他自诩医术举世无双,可是每当他为别人诊治的时候,总会有人提醒他那个药谷怪医是如何如何的医术高超,自己就是拍马也及不上。时间一久他的心中就像是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越烧越旺,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一直在怪医的名望之下?他就偏偏不要屈居于怪医之下,要做这世上的医者第一人! 他一开始就是打着飞黄腾达的目的才会到这澜京来的,听说安王是个病秧子,皇上又极为疼爱这个儿子,若是他能将他治好,安王或许就有登上高位的可能。到时候为皇上治好身体的他,又何愁名利财富不能双收呢? 于是他灵机一动,以怪医的名头先是搭上了定国公府,果然皇上注意到了他。他本来极为自信可以治好安王的身体,到时候他名利双收了,怪医这个名头就是属于他的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说他不如怪医了,他,就是怪医! 可是如今,如今自己竟然连安王的病症都诊不出来! 不,冷静,自己可以的,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 宋先生给自己定了定心,转身去翻阅古籍去了。 …… 自打那冒名怪医住进安王府之后,将宁心情却是有些急躁了起来。 她大概能明白那个宋先生的意图了,这人大概就是想借她师父的名义,靠上皇家这颗大树。只是他要是真的为安王治好了身体,那师父的名号可就真的成他的了。 师父那边怎么还没有给她回信啊。 不行,将宁有些坐不住了,她要去安王府查探一番! 这件事她连小昙也没有告诉,等到天幕有些黑了的时候,将宁打发小昙早早的回自己房间休息,自己则是贴上了一张普通至极的人皮面具,稍做乔装之后翻了安王府的墙。 小心翼翼地避过了王府巡逻的守卫,将宁走过一条长廊,把一个端着茶杯的小丫鬟一掌劈晕,她的手则是利落的接住了那个木质托盘。 将宁把小丫鬟拖进一边的假山里,给她喂了点迷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再出来的将宁,就俨然变成了安王府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丫鬟。 她的手里托着茶盏,绕过几条小径之后听到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听说住在西厢房的那个人是皇上派来的神医呢。” “真的吗,那咱们王爷的身体是不是快好了?” 将宁勾唇无声的笑了,还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朝着王府西边而去,终于在几个厢房里看到了一间厢房还亮着灯火,夹杂着几声低语,语气却不太好的样子。 她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的果然是那个姓宋的声音:“什么人?” 将宁微微捏起嗓子道:“奴婢是王府的下人,前来给贵客送茶的。” “进来吧。” 将宁推开房门,轻而易举的进了宋先生的房间。她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眼睛余光却一直在观察他。他面色似乎不太好看,正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茶杯放这儿就行了。”宋先生指指书案角道,下笔的动作未停。 “是。”将宁道,一边眼神扫过桌案上东西。 桌上凌乱的放着几本医药古籍,宋先生的手边还堆着几张写了字的宣纸,将宁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几种偏门的药材名字。只是字体凌乱,可以看出下笔人的心情不怎么美好。 她把茶杯依照他的意思放下了,然后道了声奴婢告退就转身出去了。 住进了安王府却如此焦躁,看样子,“怪医”宋先生似乎遇到难题,束手无策了啊。 将宁的心放下来,好奇心却又起了来。却是不知,安王的病症到底是什么呢?她在诗会的时候观察过他,发现他似乎是中了毒,不过再多的通过“望”就看不出来了。 而且她也不是十分确定。 她沿着原路返回假山,想要和那婢女把衣服换回来。不想在一个转角处却遇到了让她起了好奇的那个对象。 正是青山淡然的安王。 将宁朝他福一福身,算作行礼。 “王爷。” 玉昭寒挥挥手,想要从她身边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衣袖挨着衣袖。将宁灵机一动,指尖悄悄擦过他的手腕。 她陡然一愣。 不料玉昭寒的反应极其敏锐,利眸直直地朝她看过来。 将宁心里咯噔一声,面上装作惶恐的样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奴婢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啊。” 他娘的,老娘这辈子就没跪过几个人,玉昭寒我记住你了。 第四十章 真的师父 玉昭寒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了。 将宁松了一口气,感觉他大步走远之后才从地上起来,朝假山那边走去。 刚刚…… 她为玉昭寒探脉的时候,由于时间很短,她并不能十分确定他的身体究竟是什么病症,可是也有了几分猜想。 从他的脉象来看,很像南疆古籍上记载的那种,蛊毒! 南疆人以蛊见长,可是现如今养蛊人在南疆也已经不常见了,更别说蛊虫了。将宁也不过才见过几次而已,可是蛊虫虽然少见,但利用蛊虫制作出来的毒药在南疆却还是很普遍的。 将宁自打跟师父入了医者的大门之后就一直对各种毒感兴趣,也曾有一段时间研究过她们南疆特有的蛊毒。可是如今安王这种,像是十分稀有的连心蛊产出来的毒。 怪不得,那个宋先生看起来急得焦头烂额,他应当是对蛊毒一无所知吧。 将宁心中得意一笑,那她就看看,到时候治不好安王,这个宋先生的下场是如何了。 她利落的和那个被她打昏的小丫鬟换回了衣服,翻过院墙融入了夜色之中。 …… 远山看着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汇报道:“主子,天三又有消息来,说将宁公主刚刚夜探了安王府。” 傅栖迟眉头一皱:“安王府最近有何动向?” “回主子,皇上派了一个自称是药谷怪医的男人去为安王殿下诊病。” 药谷怪医么? 傅栖迟听将宁曾经说起过在药谷带过一段时间的事,想必她是去探望故人了吧。 只是为何要行夜探之事…… 忽然想到了这里,刚松下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这个女人,他给她递去的消息她都没有回应,看来是要逃避到底了? 他得做些什么逼这只缩在窝里的小鸟把头探出来了。 …… 第二天。 将宁昨天回到驿馆之后,就躺下歇息了,只是这次她做了一个梦。大抵是因为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的一切都有些支离破碎。 梦中下着雨,一袭白衣的男人打马而去,未曾回过一次头。将宁站在雨里,任凭雨水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浑身打得湿透,心里像撕裂一般的痛。 别走。她的心里一直呼唤着,却完全开不了口,只能看着那个人渐渐远去。 画面再度转换,她处在一处云雾缭绕的悬崖边,被许多黑衣人围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身体这般提不起力气来,被黑衣人逼得节节败退。为首的一个人眼睛恨意波涛汹涌,给了她最致命的一掌。将宁感觉自己足下一空,就跌落到了万丈悬崖之中。 那种失足的感觉让她心中战栗,一阵挣扎之后才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将宁因这刚才的那个梦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有些不舒服,于是叫小昙去帮她叫些热水来。 直到泡在热水里将宁的心情才有些放松下来,回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 那些究竟是梦,还是她的记忆?为何她有种设身处地的真实感? 那些人为什么要围攻她?那个白衣男人又是谁? 将宁现在对于那个只留下一个背影的男人的印象有些模糊了,不知为何,她直觉不是傅栖迟。 她爱的不是傅栖迟吗?为什么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似的悲痛? 心里那种被蚂蚁噬咬的感觉又出现了,将宁捂住胸口,眉头一皱。 泡了一会儿,将宁由小昙服侍着穿衣洗漱,又梳了一会儿妆。直到一只雪白的鸽子飞到了房间的窗棂上,她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些。 有消息来了。 她熟练的取下鸽子腿上的信,展开一看,果然是师父那有些潦草的字迹。 “徒弟不孝,接连催促为师,为师日夜兼程,已至澜京城外相国寺,望前来相见。” 将宁有些无奈的笑了,师父的风格还是这么的……有意思。 既然师父已经到了澜京,那她务必是要前去见她的,将宁打算这就去相国寺一趟。 昨夜的梦已被她抛到了脑后,现在师父才是最宠要的。等见到了师父,她死缠烂打也要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今日穿一件简便的衣服便可。”将宁对正要给她挑衣服的小昙道。 “哦,好。”小昙先是一愣,然后给她重新挑了一件衣服,口里还念念有词道,“我说公主,那假冒你师父的人都住到安王府里去了。等哪天他为安王殿下治好了病,得到了皇上的赞赏,怪医的名头可就是他的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能想通,公主你一定就更明白了,可是我怎么看你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啊?” “唔,安王的病,他治不了。”将宁不在意的说道。 “诶,公主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不过他治不了的话,岂不是败坏了怪医的名声?那你更要去揭穿他啊!”小昙忽而疑惑,忽而义愤填膺。 这倒是,不能让他败坏师父的名声。看来,她还得找个机会去揭穿他。冒充怪医欺瞒圣上、才疏学浅为皇子医治无能,这两项罪名,足够那个宋先生喝一壶的了。 “我自有打算。”将宁道,“我今日要去相国寺一趟,小昙你不用跟着了。” 她要问师父的事,还是暂且不能告诉小昙。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相国寺?”好在小昙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疑惑的问一句之后就很快不在意了。 将宁坐着驿馆的马车踏上了去相国寺的道路,这天秋高气爽,金风送爽,极为宜人,因而将宁到了相国寺的时候,前来拜访祈福的人还是很多的。 直通大殿的石阶上,随处可见大家夫人、千金贵女的身影。将宁融入了她们其中,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不多时,她就走到了大殿前,殿里金佛庄严慈悲,座前焚香袅袅。偶尔有人跪坐在蒲团上,朝着佛祖真诚的一拜,许下自己的心愿。 将宁置身其中,竟不自觉的有些神思恍惚。 一个身穿僧衣的年轻和尚朝她走过来,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可是将宁?” 将宁回过神来,点头道:“正是。” 那和尚道:“有位施主在等你,请随贫僧来吧。” 大概是师父让他来找她的,将宁了然,微微一笑道:“多谢。” 年轻和尚把她带到了后殿的一处凉亭中就走了。 这个时候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相国寺后殿种了一片桂花林。一眼望去满目金黄细碎的花朵,散发着清淡的桂花香气,让人微微陶醉。小小的凉亭中坐着一个身穿紫衣的身影,背对着她懒懒地依靠在石桌上,将宁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个熟悉的背影。 师父她,就喜欢玩这些神秘感。 “师父。”将宁带着笑意,轻声唤道。 那人轻轻的“嗤”一声,慢慢的转过头来,艳丽的脸上却满是嫌弃。 “死丫头,这么久不见不赶快过来抱抱师父?” 第四十一章 师徒谈话 将宁撇撇嘴:“这么久不见?还不是师父是大忙人一个,要不是我告诉你有人冒充你的事,我的第一封信是不是就石沉大海了?” “没大没小,怎么跟师父说话呢?”顾娴一个爆栗弹到她头上,将宁一时不察,被自己师父得手了。 “师父!”将宁捂着额头不满抗议。 “臭丫头,跟我说说那个冒充我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娴悠闲的坐了下来,抬手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自称是宋先生,我不清楚他的来路,看上去有两把刷子的样子。”将宁也随之坐了下来,接着道,“刚开始我以为是师父你接到我的信赶来澜京了,但是见到人以后才发现并不是你。现在那人得了容远帝的赏识,已经搬到安王府去为玉昭寒治病了。” “宋先生?好像有点耳熟的样子……”顾娴努力想了想,发现脑海里实在没有印象,“算了,不想了。” 将宁看自己师父这心大的样子,嘴角抽了抽,继而才道:“我昨晚夜探了安王府,发现安王的病很像是蛊毒,那个宋先生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应当是束手无策了。师父,你看要不要早些出手,揭穿他的真面目,否则留着他又医不好别人,岂不是败坏你的名声?” “蛊?”顾娴眼睛转了转,低声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古怪。 将宁注意到她的神色,好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娴笑了笑,“你刚刚说什么?” 将宁偷偷翻个白眼,搞了半天自己师父走神了。 “我说,要不要揭穿那个宋先生的真面目?” “当然要揭穿啊!”顾娴柳眉一竖,“这等冒充我名头的小人,我怎么能让他在我眼前继续蹦哒!丫头,你找个机会告诉安王,说我可以为他医治。” “师父要为安王医治?”将宁一愣,师父不是向来医治别人都看眼缘的吗,这次怎么这么干脆? “废话,这是最直接的办法,凭实力说明一切。你赶紧让安王过来一趟,我最近事多缠身得很,在澜京待不了多长时间。” “哦。”将宁点点头,忽而反应过来,“等等,师父你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要事吗?” “当然有了。”而且是为了你这个傻丫头的! 将宁狐疑地看她两眼,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很重要的目的。 “师父,你看过我的第一封信了吗?” 顾娴惊讶:“什么第一封信?不是只有有人冒充我的这一封信吗?” 师父,你演技太浮夸了。 将宁一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是明显装聋作哑,明知道可能问不出些什么,但还是执意想要试一试。 她语调诚恳:“师父,别闹了。那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知道它。” 顾娴见逃避不过,神情一下子正经起来:“说吧,你想问些什么?” 将宁的眼认真的看着她,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生过孩子?” 顾娴神色冷静:“这个问题,你心中应该早有答案。” 将宁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却有些接受不了。 “为什么,你要瞒着我?师父,你是不是知道我失忆的一些内情?” 顾娴叹息一声:“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阿宁,你十五岁出谷历练,我并没有跟在你身边,因此你所经历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什么内情。” “那你又为什么费尽心思隐藏我生过孩子这件事?” “丫头,我是为了你好,我不会害你。”顾娴道。 “为我好就可以瞒着我?我有权知道那些事。”将宁的声音有些哀求。 顾娴把她抱紧怀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丫头,你要知道,人的心是会变的。不仅会通过自己的意志而改变,有的时候,外力或许也可以做到。你要做的,就是坚守住自己的初心,因为,它才是最初的感受。一旦遇上对的人,就不要再犹豫了。” “师父,你是什么意思?”将宁眉头皱紧。 “最近你,是否有些异样?”顾娴道。 “我……”将宁愣住。 “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以后再问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只有等时机到了,我才会告诉你。”顾娴嘴唇禁闭,打定主意不在透露一个字。 将宁心知在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能作罢。 顾娴打了个呵欠,优雅万千:“行了,老娘日夜赶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你先走吧,记得早点让安王过来找我,至于怎么说服他过来,就是你的事情了。” 师父开始赶人了。 师父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纵使还有满腹疑问,将宁也只好走了。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将宁道。 “快走快走。”顾娴摆摆手。 待她走后不久,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的从桂花林中走了出来。 顾娴揉着眉心,头也不回地说道:“说是陪我一起来澜京,结果刚一到这儿你人就不见了。玄夜,你去哪儿了?” “有些事情要办。”玄夜微笑道。 顾娴“嘁”了一声:“天枢阁又要有动作了?才安分这一百多年,就不能消停点?” 未等玄夜说话,她又道:“算了算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操心这些国家大事做什么。唉,不管了不管了。” 玄夜看向远方:“这次的事完了,就会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可以陪你游历天下,治病救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落在了顾娴身上。顾娴悄悄地扬起唇角,等反应过来之后才把笑容压下。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风骚。” 玄夜置若罔闻,悠然地坐下来:“刚刚阿宁来的时候,你告诉她了?” 想起将宁,顾娴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忧愁:“还没有,那个东西的解法还没有找到,我怕……” 她转向玄夜:“你就没有办法,替她占一卦?” 玄夜摇摇头:“你知道的,天枢阁只占国家气运,个人无能为力。” 看着顾娴思虑重重的样子,他安慰道:“你要相信阿宁,她已经返璞归真,她的本心,这一次或许不会被它所影响了。” “暂且只能如此了。不过,我们的努力,还是不能放下。” 第四十二章 中了毒箭 从相国寺出来以后,将宁有些失魂落魄,她恍惚地一步一步走下进寺的台阶,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向上走的男人。 那人专注于行路,也冷不防被她撞到,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 “抱歉。”将宁心里装着事情,没有看他匆匆道了一声歉就继续下去了。 谢陵一向冷静的眼里满是震惊,是她…… 真的是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脸! 那她,就是南疆公主了。 本来接到属下的命令,说南疆公主和如情长得极为相似,他的心也只是微微起了一丝波澜而已。现在亲眼见到,那些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竟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不,不行,正事要紧!他早已许下誓言,今生不为其他所累,包括感情。 这次他放下庆国事务潜入祁国,为的是那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天枢阁的消息! 谢陵咬牙,又看了将宁离去的背影一眼,转身继续朝相国寺的方向走去。男人白衣胜雪,通身气息更是冷上了三分,竟似不带半分留恋。 成大事者,须得无情才是。 …… 将宁坐上了回驿馆的马车,心里却仍然是师父对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外力会使人的本心改变? 这些话看似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但将宁觉得自己像是遗漏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连马车突然的停下也慢了半拍才察觉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将宁掀开帘子问车夫道,谁料她余光一扫,发现这竟然不是回京的路。 “回公主,马车好像坏了。”车夫压低声音说道。 将宁直直的盯着他的脸,面无表情道:“是吗?” “是的,小人可能无法送公主回驿馆了。不过,直接送你去西天倒是很快!”车夫的声音还是很低,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音调蓦地扬起,他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直地向将宁砍过来。 将宁灵活的闪身避过,足尖借力飞身掠出马车。早在车夫对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人戴了人皮面具,所以才起了防备之心。 她的手按向腰间软鞭,冷声道:“你是哪方的人?原来的车夫去哪儿了?” 那假车夫邪笑道:“原来的车夫,自然是早早地就被我们解决了啊。至于我们是哪边的人,等公主你下到地狱去问阎王吧!” 话音一落,他把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再度朝将宁攻了上来。 因为他的口哨声,四周一下子出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很多蒙面黑衣人纷纷现出身形把将宁团团围住。 将宁一甩软鞭挡住假车夫的攻击,面色凝重起来。数数这些人,大概至少有二十个,能把她的车夫给暗暗换掉,早早地设下埋伏。如今她被引入这个偏僻的地方却没能早些察觉到,不仅是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也和她这段时间警惕性有所下降有关。 并且这次她急着来见师父,连沉木也没有带,只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局面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妙。 将宁打起精神,一条软鞭被她用得十分灵活,不断地缠上黑衣人的脖颈,鞭子上的倒刺刺入皮肤之中,提前涂上的毒就通过血液渗入到了身体之中。 一眨眼她就解决了三四个人,但他们似乎有些手段,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鞭子有毒。攻势似乎越发的密集,将宁有些应接不暇了。 她的手悄悄地探入衣袖中摸出毒粉,时间紧迫,她刚刚没有时间下毒,只好在对方不停的攻击之中找出一点空隙将毒慢慢的散发出去。不料刚一回头,有两个人就成合围之势朝她后心刺来,叫她避无可避。将宁身体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左肩不可避免地被划了一道口子,不是很深,但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受了伤,又感觉有些力竭了,于是渐渐从攻势变成了守势,只待时间一到,毒性发作。 将宁的心中默数着数字,五、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 黑衣人都不曾防备她在空气中下毒,不知不觉中吸入了毒粉,在动用武力之下毒性发作的更快,纷纷口中溢出黑血,倒在地上! 将宁捂着伤口,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前检查他们的身份。 因为她完全卸下了心防,完全没有察觉到在那树林草丛的掩映之中,三只蓄势待发的弓箭对准了她。 唰—— 破空声陡然从某处传来,将宁震惊的抬头,眼睛瞳孔放大,倒映出了寒光凛凛的三只羽箭。 她竟然完全忘记了躲避! 一个矫健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飞身而来,三尺青锋迅疾地上前格挡那箭矢。但他还是来的有些晚了,只来得及挑飞前两只,另一只剑尖已经碰到了它,却终究晚了一步。 “噗呲”一声,将宁可以听见羽箭刺入皮肉的声音,刚想要说些什么,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这箭,涂了毒! 那人连忙走到将宁面前,焦急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我袖中有……解……药”将宁只来得及看他一眼,说完这几个字就昏了过去。 天三看着晕倒的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他没有保护好未来夫人,主子那儿只怕无法交代了! 索性他听到了将宁说的话,连忙翻出这她随身携带的解药给她服下。做完这些,他才朝着空旷处道:“暗卫!” 几条黑影刷刷出现在他的眼前,其中一个不待他吩咐就上前道:“天三大人,人已经去追了,相信应该能追到。” “嗯。”天三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那处,神色有些冷,“你们留下来善后,其中一人回去通知主子。公主现在情况不便回京,我先带她回相国寺安置。” “是。” …… “你再说一遍。”傅栖迟面无表情,通身气压却实在是低的吓人。 “公主受了伤,天三带她先回相国寺安置了。”暗卫战战兢兢道。 傅栖迟的眼神深沉的可怕,手指骨被他捏的咔咔作响。 “备马,去相国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四十三章 暂无大碍 天三带着陷入昏迷之中的将宁回到了相国寺中,和主持要了一间禅房,然后由一个年轻的和尚领着到了寺院后院。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吗?”那年轻和尚把他们带到禅房门前,看着将宁流血的伤口问道。 “不必了。”天三已经把那羽箭的箭尾折断,只留箭簇还没有拔出来。他知道相国寺一时半会找不到大夫,于是早就叫暗卫去找大夫了,索性南疆公主没有伤到要害,片刻还是能等的了的。 让南疆公主受伤,这是他的失职。等主子来了,他会向他请罪的。 天三小心翼翼地扶着将宁进了禅房,在关门的一瞬间,从拐角走出一个白衣人。 谢陵定定的看着那道已经关上的门,面色沉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女人的衣服,和她,一模一样。 看她模样,似乎是昏迷着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他的心思不可控制地又转向了她,满脑子都是她。 不,不是的。或许只是和如情长相相似而已,她的身份,还没有确定。 但是想着那会儿上来时遇见的那张脸,确定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谢陵敛了思绪,转身朝着另一边的禅房走去。一打开门,他的属下就迎了上来,单膝跪地。 “王爷,属下无能,到的时候那天枢阁的人已经离开了相国寺,失去了踪迹。” “你们怎么办事的?”谢陵的脸色沉下来。 他这次来祁国就是为了天枢阁的事,没想到人竟然又没有找到! “那人警惕性太高,竟然找了三个替身来转移我们的视线。我们的人一时大意,就被……” “一群草包!”谢陵沉重的闭了闭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再睁开时清冷更深,“给我继续查!” “是。”那属下低声应了,半晌呐呐道,“王爷,那人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拿过来。” 谢陵苍白却又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纸条,展开一看后神色莫名。 那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君所思之事,不日便有答案,请耐心静候。 天枢阁,你们要做什么! 他手掌紧握成拳,把纸条揉在掌心中,眼底一片诡谲翻涌。 …… 傅栖迟快马加鞭,一路从澜京城急驰到相国寺。他虽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但紧抿成一条线的嘴还是透露出他紧张的情绪。 有暗卫接应,他很快就到了将宁所在的那间禅房。他进去时,大夫正在为将宁拔箭。 随着箭头被拔出,将宁身体抽搐了一下,大量暗红的血液流出,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大夫手法娴熟地为伤口包扎好,这才抽出空来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傅栖迟神色一紧,大步上前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大夫,她怎么样了?” 老大夫长舒了一口气道:“箭头上有毒,幸亏这姑娘服过解毒的药,否则这会儿可就不堪设想了。老朽已为她拔了箭,处理好了伤口。虽然流了许多血,但好好休养的话,不日便会康复的。” 傅栖迟表情仍然没有放松,略一点头道:“天三,送大夫回去。” “是。” 待人都出去之后,他才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紧锁着眉头看着床上的将宁。 她因为失血唇色雪白如纸,双眼紧紧的闭着,羽睫偶而颤抖着。 傅栖迟从她的脸又看向她的左肩,那里不仅那个显眼的箭伤,还有一道刀伤。 他不过是给了她几天自由,叫她好好考虑成亲的事,结果她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修长的指移到将宁脸上,轻轻触摸着那沉睡中的容颜,严重的坚定之色却越发的明显。 既然如此,那我便无法再给你时间了,必须将你牢牢地护在我的羽翼之下,才能安心。 因为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这伤再严重一些,我的理智,还会不会存在。 天三送了大夫回来,一进房门就恭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下了头。 “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你的确是办事不力!”傅栖迟沉声道,“回去自己领罚。” “是。”天三松了一口气,还好,主子对他留了一些余地。 “不重罚你,是因为我还需要你以后更加周全的保护她!”傅栖迟看他一眼,就知道天三在想些什么,及时提醒了之后他继续道,“现在说一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刺客是哪方人马。” “是。”天三缓缓道,“因为今日公主她突然要来相国寺,因为怕被发现,我们的人就远远的跟着,因此才会被那群人给得手。回去的时候属下明显的察觉到回京的路不对,赶上去时公主已经经历了一场厮杀,却被埋伏在树丛里的人给偷袭了。那人射出三支箭,属下只拦到了两支,另一支只是打偏了它的方向,但还是射中了公主,幸亏公主随身带着解药……” 说到这里,天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悄悄地看一眼傅栖迟,发现傅栖迟的脸色沉的吓人。 天三默默吞一口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射暗箭的人属下派人去追了,刚刚暗卫来报说,那人已经被擒,招认自己是罗网宫的人。” “又是罗网宫。”傅栖迟冷声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南疆公主,抢夺山河图,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一个小小的江湖组织,也来掺和这些事情了?” 而且,还知道他和沈如情的事! 他吩咐天三:“给我仔细查查这个罗网宫。” “属下遵命。” “好了,你先出去吧。”谈完正事,傅栖迟不想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天三得了令,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掩好退了出去,只留下傅栖迟和受伤昏迷的将宁二人。 傅栖迟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将宁的手,轻柔却又不容逃避。 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是让他想起了那段时间,她刚刚生完阙儿的时候。 也是这般的虚弱,这般的熟睡,恬静的像是一个极为听话的孩子,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卸下了心防,以为她就会安心待在自己身边。 可是呢,她就这么消失了。一下子,消失了五年。 现在,他终于将她找了回来,并且,不会再让她有任何离开的机会了! 第四十四章 我答应你 傅栖迟守了将宁很长时间,直到落日西沉,薄暮已现,她才悠悠醒转。 将宁一醒过来就发现左肩一阵强烈的痛意传来,昏倒之前的记忆尽数涌入她的脑海里。 自己,是中了涂了毒的羽箭啊…… 幸亏自己带了百解丹,要不然此刻恐怕就已经醒不过来了吧。 将宁心里一阵后怕涌来,她那时真是大意了啊。 “醒了?”冷冷的两个字传来,像淬了冰碴一样。 将宁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撑起身子想要看清是谁,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只能重重的跌回床上,一双有力的手及时的扶住了她。 “傅栖迟……”将宁定睛一看,却有些发愣。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嫌伤的不够重吗?”他板着脸,语气严肃。 “我……这是在哪里?你怎么在这儿?”将宁疑惑道。 对了,她的伤口也被包扎起来了,是他请的大夫吗? “这里是相国寺,要不是我派天三跟着你,你这次很有可能就会没命!”傅栖迟沉声道。 她失去意识之前,那个及时救她的男人,是傅栖迟的人! “我……”将宁刚想质问他派人跟踪她,转念一想这个举动确实是救了她一命,于是再也说不出口。 她语气软弱下来:“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下次我一定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还想再有下一次?” 他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紧紧的盯住了她,将宁顿了顿,从善如流地转了口道:“这一次,谢谢你啊。” 谁想他的神色没有放松半分,反而步步紧逼道:“我前些天让你考虑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将宁有些不防他突然提起那件事来,眼神一时间有些飘忽。 “啊,那个……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已经给了你时间了,结果呢?”傅栖迟道,“结果是你避而不见,能逃则逃,现在还把自己弄了这么一身伤!” “将宁,不要逼我强迫你!”他接着道,“我不想看见你再像现在这样受伤昏迷,我甚至难以想象,如果天三没有跟上去,或者这个箭再偏一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说:“让我,能够名正言顺的保护你,好吗?” 将宁的心中有些触动,他,竟为她的伤担忧至此吗…… 她这些天来也逃避的够长时间了,而且自己已经确定对他的爱,再想想惹人生怜的阿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促使她嫁给傅栖迟。 就连师父,她也说了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一旦遇上对的人,就不要在犹豫了。”师父她,是在暗指让她答应傅栖迟吗? 纵然还有那么多未解开的疑问,她,真的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意,嫁给他吗…… 将宁垂下眸子,终究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答应你。” 一说出这句话,将宁只感觉压在心底的一块儿大石头被移走了,有一瞬间不顾一切的轻松感。 傅栖迟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他目光中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喜色和温柔,落在将宁身上,出口的话却是平平淡淡的。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早些去向皇上请旨,把亲事给定下来。” “不用。”将宁道。 傅栖迟探寻的目光看过来,将宁才道:“这件事,由你来出面不合适。等我伤好些了,我去找你们皇上。” 既然答应了他,将宁就得为他而考虑。这件事的确由她来说才是最为合适的。 其实将宁很担心,按理说她的身份,嫁给皇室中人才是得当,若嫁予臣下,只怕会得容远帝忌惮。 傅栖迟他,有没有应对之法呢? 其实作为她南疆的女婿,根本无需担忧皇帝的猜忌之心。若是得了委屈,身后还有南疆撑腰,不过她担心的是一旦到了那种地步,傅栖迟和祁国的缘分也就尽了。 傅栖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便如此吧。” 他一眼就看穿了将宁眼底的担忧,不过既然要娶她,他自然是做好了打算的。 傍晚时分,到了该进晚饭的时候了。将宁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傅栖迟让她安安分分地躺着不要动,他出去拿些饭食过来。 由于这里是相国寺,饭堂里只有素斋,索性将宁有伤在身不能吃的东西很多,清淡一些倒也无妨。 他拿了一个食盒,装了些素菜米饭什么的就朝将宁所在的那间禅房走去。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一些什么,回头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半个鬼影都没有,他这才抬步迈向房间里。 看来是没人。 与他们那间禅房斜对角的一间十分偏僻的小禅房里,谢陵关紧房门,紧皱的眉头这才松缓了些。 还好,没被察觉到。 只是他的眼中疑惑渐起,刚刚那个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傅栖迟。 不,他就是没有看错,十几年的相处,就算已经有六年未见,他也对傅栖迟熟悉的很。 傅栖迟进了之前南疆公主的房间! 这么说,南疆公主,的确就是如情了? 那个被他压下的想法又再度翻涌了起来,尽管谢陵拼命告诉自己作为一个弄权者须得无情,但心底另一个弱小却又坚定的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 再看看。 再看她一眼。 他心中斗争许久,终于挫败地闭了闭眼,招来属下吩咐道。 “本王要在这里再呆上三四日。你们追踪天枢阁的动作不要停!” 他的属下震惊的抬起头来:“王爷,这里有我们就够了,您还是尽早回庆国主持大局吧!” 谢陵精致的桃花眼中眸光渐渐冷却,他嗤笑一声说道:“整个庆国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下,本王在这多待个几日又有何妨?” “可是王爷……” “本王心意已决,不必多说,你下去吧!” 那属下欲言又止片刻,终于颓然放弃劝说以后恭敬地退下了。 …… 傅栖迟在将宁身后垫了一个软枕,方便她可以坐起来用膳。将宁正欲从他的手里接过饭碗,准备好好吃些饭,这昏迷了几个时辰她肚子都饿了。 将宁的手都伸好了,傅栖迟却半天没有动静。她诧异的看着他,却见他泰然自若地端起了饭碗。 将宁:…… “我只是左手受了伤,右手又没事。你把碗放在桌子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将宁无奈只能出声道。 这禅房的床上放了一张小几,可供翻阅经书用,现在用来吃饭倒是不错。 “一只手终归是有些不方便,我来吧。”傅栖迟已经夹了一筷子米饭送到她嘴边,那意思就是不容拒绝。 将宁只能放弃挣扎,有些不适地吞下那口饭。 “想吃那个菜?”傅栖迟问她。 “唔……就那个豆腐吧。”将宁别扭道。 傅栖迟就这样尽职尽责地给她喂一口米饭再喂一口菜,弄得将宁好像一个四肢不全的小孩一样。 “你只喂……我,你自己……不吃吗?”被投喂了几次之后,将宁终于摆脱了最初的不适。但是她发现傅栖迟只顾着喂她,自己却还没有吃饭,于是含着饭含含糊糊地问道。 “等你吃完我再吃。”他淡淡道,视线就没从她的嘴和饭菜之间移开过,又夹了一筷子菜到她嘴边,“张嘴。” 将宁听话的张开嘴,吃下去的菜却好像是抹了蜜一般。 他,怎么对她这么好啊…… 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将宁咽下一口饭菜,唇角却悄悄地扬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师徒谈话 将宁吃过之后,傅栖迟才就着那双筷子自己吃了起来,他吃饭的动作很快,却并不粗鲁,反而透着一股优雅。 他长相本来就俊美无俦,五官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在这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看来,越发的勾动人心。 她时不时看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发的快。 只是…… 将宁眼睁睁地看着他不一会吃完了饭,仍然没有要走的意图,莫非他今晚要留在这里? 她有些迟疑道:“你,不回去吗?” 他淡淡地扫一眼她的伤口,不说话了。 将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过是一点小伤,你不必留下的。再说了,你明日都不用上朝的么?” “你身边没人,我不放心,明日一早我再走。你且安心睡下,我在榻上休息一晚就可以了。” “可是,阿阙他……” “不必担心,有明心照顾他。我有时军务繁忙,一天两天不回去也是常事,阙儿他也早就习惯了。”傅栖迟道。 对啊,她早该明白的。傅栖迟深居要职,难免有时候会顾不上阿阙的。 只是心里,仍是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疼惜。阿阙他,过了五年没有娘亲的日子。 “心疼了?”傅栖迟看她一眼,“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天天陪着他了。” 再过不久…… 将宁若有所思,为了阿阙,她心里越发坚定了早些去找容远帝的想法。 傅栖迟转过身去整理卧榻,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意。 必要的时候,买些惨还是可以早点达到目的的。 “睡吧。”他在榻上躺下,拉过一块薄毯盖在身上。 “嗯。” 将宁应他一声,也闭上眼睛慢慢入睡了。 …… 第二天将宁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要伸个懒腰,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嘶了一声。 真疼。 对了,都这个时候了,傅栖迟呢? 她慢慢撑起身子看向他昨晚睡的那张软榻,发现那块儿薄毯已经被叠好放在了那里,人却已经不见了。 也是啊,他要去上早朝,应当早早地就走了。 将宁不由自主地叹口气,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其实昨晚他和她待在这一个房间里,将宁最初是有些睡不着的。一方面有些不适应的感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最近的这些事情而思虑。不过好在后来,她就慢慢地睡着了。应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什么不好的就寝习惯吧…… 房间门被咚咚咚的敲了两下,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公主,属下是将军留下来照料您的。您起了吗?” “嗯,你进来吧。” 将宁昨晚是和衣而睡,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衣着干练的女人,她束着发,长相也是十分英气。她拿着一个食盒,朝将宁微微躬身道:“属下天九,今后就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全。现在公主身边无人,因此属下也负责照料公主。请问公主现在是否要用早膳了?” 傅栖迟他动作真是快,已经安排好人来保护她了。可是她身边已经有沉木了…… 将宁无奈的叹口气,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朝天九道:“今后不必叫我公主了,叫我小姐便可。我现在还不饿,你把食盒放桌上,先下去吧。” 虽说她接受了他在她身边安排人的做法,可是她看着天九还是有些暂时接受不了。索性先把人打发下去吧。 “是,那属下就先退下了,过会儿再给公主送药来。”天九恭谨得当。 “嗯。” 天九出去后不久,房间的门又再次被人打开了。 “谁啊?”将宁问道。 随着脚步声地慢慢走近,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臭丫头,才一天不见,你就把自己弄了一身伤啊。” “师父!”将宁惊讶。 顾娴柳眉挑起,一向艳丽的脸上似乎有些怒气,接着道:“你这伤怎么回事?” 顾娴虽然在相国寺里,但将宁没有想过把她受伤的消息告诉师父的,因为她就是怕师父会为她担忧。可是如今人都找上门来了,看样子是根本瞒不下去了。 将宁讪讪笑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顾娴冷笑一声:“你师父我是谁,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其实她昨天见过将宁之后就和玄夜偷偷混入了澜京城游玩去了,回来的时候还是玄夜接到了消息告诉她的。 “少废话,别转移话题。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弄的。” 将宁只好坦白道:“我昨天和你分别之后就坐马车回去了,一时大意着了道,被刺客伤的。” “你也太不小心了。”顾娴拧眉,上前坐到床边查看她的伤势,“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将宁垂眸思索,虽然她当时昏过去了,没能查清楚那伙人的身份。但想想也就只有为了她南疆公主身份而刺杀她的那两股势力了。除了宸国,就是庆国。就连上次罗网宫也是这两者之一派来的人。 山河图反正是没可能了,当时她都杀人灭口了,没有人知道她还有一张不知道真假的山河图。 但她怕师父为她担心,隐去了这些思虑,只是摇摇头道:“不知。” “伤口没什么问题,毒性也已经清了。”顾娴重新为她包扎好,收起平常玩世不恭的态度转而认真叮嘱道:“你自己不可掉以轻心,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受伤……” 语气里的威胁之意意犹未尽。 将宁笑了声,点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顾娴敲她头一下:“敷衍!我还指着你快点养好伤,把那个冒充我的人揭穿了呢。” “嗯嗯嗯,我一定快点好。”将宁知道师父口是心非,这么说无非是希望她可以快点好起来罢了。她自幼母妃早逝,打小长在药谷,师父就像她的娘亲一样。虽然师父经常刀子嘴,但将宁知道她真的是十分疼爱自己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顾娴才准备离开。 “行了,你好好养伤吧,我就不在这骚扰你了。” 她给将宁带上了门,转身的一刹那面色有些凝重。 玄夜说是罗网宫的人伤了那个傻丫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罗网宫有个阴毒的傀儡师枯老,似乎曾经涉及到过将宁身上的那个东西。 所以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 第四十六章 公子林谢 将宁无所事事地在禅房里呆了大半天,到了午后时分,却又看见了傅栖迟的身影。 “你……都没事的吗,为什么又来了?”将宁忍不住问。 傅栖迟若无其事道:“是没什么事,所以就过来了。” 将宁:…… 说的就好像堂堂大将军是一个无事一身轻的闲人一样。 晚饭照例是由他先喂将宁吃完,自己再吃的。吃罢晚饭之后,他又拿出了那块儿小小的薄毯。在去榻上躺下之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将宁看他高高大大的一个大男人,委委屈屈地缩在一张小小的软榻上,一下子就有些迟疑了。 其实昨晚她也发现了这一点,只是考虑到他只在这儿呆一晚,于是就收敛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如今看他这样子,莫不是打算在她伤好些之前,天天都来吧…… 将宁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 “傅栖迟,你还是到床上来睡吧。” 他原本已经闭上的眼蓦地睁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语气压制的不起一点波澜。 将宁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略微偏了偏头。 “我说,你不如到床上来睡。明日一早你还要赶去上朝,一直睡在软榻上也不舒服。索性这床也足够大,能容得下两人还有余。” “我们还没成亲,这于礼不合。”他盯了她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听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她既然松了口,他却似乎不为所动? 将宁理智一下子出走,话脱口而出:“我们连孩子都有了,还谈什么礼不礼的。” 话一出口,将宁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烧红了起来,她刚刚说了什么,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矜持? 一向冷静不带几分表情的傅栖迟似乎轻轻笑了声,温和道:“那好吧。” 她明明是心疼,不,可怜他,现在怎么好像是他受了她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一样? 将宁有些气闷,扯过被子侧身背对着他翻进床的里面去了。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身体就躺在了她的身后。 因为她背对傅栖迟躺着,所以没有看见,男人嘴角那一抹轻微的弧度,带着得逞的笑意。 将宁的心一下子有些提了起来。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轻轻地撩动着她的耳朵。 怎么可能睡得着! 除了小时候和那个不苟言笑的王兄临稹,她就没有哪个男人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过。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该做的事也应该都做过了,可是她失去了记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将宁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她是不是不该说那句话啊…… 她努力催眠自己入睡,却发现越是强迫自己,自己的意识就越是清醒。 她不稳的呼吸声泄露了她的忐忑,将宁的身体紧绷着,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扳正躺平了。 那双手修长而有力,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伤口,然后一只手穿过她的颈下,温柔的揽住了她。 整个过程将宁都没有动,被拥入那个宽厚的怀抱里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奇迹般的放松了下来,就好像,她的身体对傅栖迟有种依赖的熟悉感,从心底里信赖着他。 “睡吧。”他又说了一遍,右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右肩。 将宁眼睛眨了两下,这才缓缓的闭上,沉入安稳的睡梦之中。 这,就是喜欢的力量吗…… …… 在相国寺的第三天,将宁不想闷在房间里了,于是出来透一透气。 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伤势也在慢慢的好转,将宁想要早些回到澜京城内,和天九说过之后打算明日就动身回去。 相国寺后山景色幽静,满山的桂花仍是盛放期,枝叶犹绿,万蔟黄蕊纷纷绽开,只叫那秋菊都逊色了三分。 将宁慢慢的散着步子,脚踩在厚实的落叶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正欣赏着美景,忽然脚后跟踩在一块儿小石头上,脚崴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要跌倒。 “小心。”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及时的扶住了她,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 将宁抬眼望去,只看到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和那一身绣着片片桃花的白衣。 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多谢。”她站稳了身子,朝那人道谢。 那人笑了笑,似不经意的提起:“姑娘也是来相国寺拜佛的?” 将宁顺着他的话头随意应了声:“是啊。” “正巧,我也是为了一些事情前来求一求佛祖,希望能得些慈悲。”他眼含笑意,“不知姑娘求的是平安,还是姻缘?” 将宁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这人怎么就熟稔到问起这些来了。 心里这般想着,将宁道:“或许皆有吧。” “哈,姑娘真是有趣。”他坦然一笑道,“在下姓林,名林谢,不知姑娘……” “将。” “将姑娘。”林谢含笑。 看着他那副普通至极的脸,再加上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将宁的心中一阵异样闪过。 “林公子,时辰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将宁压下那些异样,适时说道。 “在下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姑娘请便。”林谢很有风度得朝她一颔首,将宁回礼过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看他举止言谈浑身隐隐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虽然被他用温润的气度掩藏的很好,但还是微微露出了一点痕迹。 而且,将宁想起不经意地扫过他脖颈处的那一眼,那张人皮面具,有些配不上他了。 虽然这个林谢很奇怪,但将宁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反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他,究竟是谁呢…… 将宁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似乎不由自主的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伴着更加浓厚的兴趣。 身后微风轻轻略过满树桂花枝,发出簌簌的响声,林谢站在满天的金黄花盏中,白衣上妩媚的片片桃花似乎与其交相辉映,勾勒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他的手轻轻抬起放在唇边,眼神若有所思。 南疆公主将宁么…… 怎么,好像完全认不出他来呢。虽然戴了人皮面具没错,但是,他可是用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啊。 如情。 第四十七章 进宫请旨 将宁回了禅房里,遇上正好来送药的天九。天九告诉将宁傅栖迟被派到西山大营去练兵了,两三天内都不会回澜京,因此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 将宁嗯了一声道:“正巧我们明日也要回去了。” 叫她说傅栖迟不来最好,省得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自在。 在这儿呆了这几天,小昙恐怕都已经等急了吧。幸亏傅栖迟派人通知到驿馆了,否则现在小昙还指不定以为她失踪了呢。 将宁让天九派人去师父的房间给她送了一纸书笺,告诉了她自己明天要回去的事。到了第二日晨光洒满整个相国寺的时候,她坐上了回澜京城内的马车。 一回到驿馆的房间,小昙就迎了上来。 “公主,你一下子去了三天,我还以为你师父有什么大事要拜托你呢。”小昙有些嗔怪地说道,上前两步想要拉上她的胳膊。 “嘶。”将宁倒吸了一口气,小昙碰到了自己的伤口。 “怎么了怎么了?”小昙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问道,满脸担忧之色,“公主,你受伤了?” “没事。”将宁摇了摇头,“本来那天下午就要回来了,没想到遇到刺客,一时大意受了点伤。不用担心,这伤不重的,已经快好了。” 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结痂了,目前看来,恢复的还是很好的。 小昙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一脸心疼:“一定很疼吧,我记得公主以前最是怕疼了。” “没什么,已经不疼了。”将宁未免她再为自己担心,于是匆匆一语带过,转而说道,“越謇呢,我有事找他。” “唔,国师大人此时,约摸是在他房里吧。”小昙道。 “嗯,我知道了。” 将宁说罢,转身去越謇的房间找他。她要嫁给傅栖迟的事,还是先与他说一声为好。 “咚咚咚。”将宁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越謇的声音。 “进。” 越謇正坐在书案前,看样子是在写些什么东西。他见到将宁进来,有些讶异。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怎么天天不见人影?” “哦,我师父前几天到了澜京城外的相国寺,我去陪了她两天。” “你师父?”越謇自然也是知道她师父顾娴的,有些欣喜的问道,“我师父可与她在一起?” 将宁摇了摇头:“只有师父一人,没看见玄夜叔叔。” “哦。”越謇看上去有几分失落。 将宁道:“我过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越謇道:“何事?” 将宁对上他的眼,认真道:“我一会儿要进宫面见祁国皇上,求一道旨意。” “什么旨?”越謇有些迷茫。 “赐婚旨意。我要嫁给傅栖迟。” 越謇一惊,下意识的蹙眉道:“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将宁道,“之前我就跟你透露过意思,我属意傅栖迟,现在不过更加确定了而已。况且南疆使团在这儿长期驻扎也不合理,南疆也不能长时间没有你这位国师,所以一点也不突然。” “可是你怎么确定傅栖迟就会接下这道旨意?别忘了,他可是为了他儿子的生母五年未娶妻,妾更是一个都没有。” 将宁简直想在心里翻个白眼儿了。 他能不同意吗?就是他整天在催促她答应这个事情。 更何况,她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儿子的生母”。 这些事情,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越謇了,因为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 将宁只是平淡的说了句:“他会答应的。” “真的?”越謇狐疑。 “真的。” “那好吧,既然你自己都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越謇有些惆怅,“我待会儿就给你王兄去信,告诉他这件事。” “嗯。”将宁点头道,“既然你写了,那我就不写了。我已经命人去准备进宫事宜了,你和我一同去吧。” “好。” 将宁和越謇各自换过比较正式的衣服之后,就乘马车进了宫。到了宫门那边,因为马车不被允许入内,于是又换了软轿,由专门的人带去了御书房。 由于事先递了折子,容远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张公公拿着拂尘站在外边,一见他们下来便迎上来,笑容满面道:“国师,将宁公主,圣上派老奴在此恭候。皇上在里面,两位请进。” “有劳了。”越謇对他点了点头,和将宁一起进去了。 容远帝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于上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一见他们进来便含笑问道:“南疆公主和国师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皇上。”将宁上前一步道,“将宁确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是何事啊?”容远帝挑眉道。 “将宁对贵国傅栖迟将军心有好感,望皇上能为我二人下旨赐婚,自此我南疆与祁国便结秦晋之好。” “正是如此。”越謇补充道,“祁国与我南疆一向交好,若再能得此亲事,必会亲上加亲哪。” 容远帝闻言,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饶有兴趣的说道:“傅爱卿?” “正是。” 他沉吟半晌,面色似有犹豫:“虽说这是好事一件,可是朕不知傅爱卿意下如何,恐怕不能贸然为你们指婚。” “皇上所言有理。您可以先询问傅将军之意,若是傅将军同意,恳请皇上为我们下旨赐婚。”将宁行了一礼。 “这倒是。”容远帝眼睛眯起,“说起来,朕看傅爱卿和公主倒是有些般配啊哈哈。” 说完这事后,将宁和越謇就离开了御书房,只留下容远帝一人。 张公公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为他到了一杯茶,听到他问道:“张安呐,你说朕该不该同意南疆公主和傅栖迟的婚事。” 张公公赔着笑道:“老奴哪敢为皇上出谋划策。” “不,朕想听一听,说说你的看法。” 张公公看了容远帝一眼,这才微微低下头去本分地说道:“老奴也不是很懂,只是觉得有一句古话说的很对。是谋天下而后定。” 容远帝笑了一声:“你这刁奴,看得倒是挺清楚的。” 是啊,他祁国想要强大,想要和宸国去抗衡,需要南疆的这份助力。既然南疆公主想要和傅栖迟成亲,那成就是了。 反正他一日为君,傅栖迟就一日为臣。他虽因为这桩婚事而忌惮傅栖迟,但起码他现在还没有不臣之心。更何况不是还有这么一句话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在对付他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南疆的助力。 “傅栖迟也差不多该从西山大营回来了,去,把他给朕叫来。”容远帝朝张公公道。 第四十八章 赐婚圣旨 傅栖迟刚从西山大营回到府中,带着一身的风尘,还未来得及脱下盔甲,就接到了远山的的禀告。 “主子,宫里来信说让你进宫一趟,你看……” 傅栖迟解盔甲的手一顿,淡淡道:“我知道了。” 这个时间急着找他,莫非她已经去找荣远帝了么…… 盼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快要实现了吗? 他换上官服,稍作整理的了一下仪容,便匆匆进了宫。 一路直行到御书房,被候在门口的张公公引了进去。张公公笑得满脸褶子,对傅栖迟道:“傅将军来了,皇上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傅栖迟应了一声,就进了御书房。甫一进去,就听见荣远帝的声音。 “傅爱卿来了。” 傅栖迟单膝跪地朝他行了一礼,道:“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找微臣来,所为何事?” “平身。”荣远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道,“朕找你前来,是有一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请圣上明示。”傅栖迟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朕知道,傅爱卿似乎还未娶亲。”荣远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继而说道,“现在朕为你指一门亲事,可好?” 傅栖迟皱了一下眉,似乎是有些犹豫:“臣暂无娶妻的打算。” 他袖中的手一下子拢紧了。 荣远帝眼中闪过什么,轻笑一声道:“爱卿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吧。这样吧,朕也不卖关子了。南疆公主此行前来我们祁国,想必你也对其意图了解几分。今日她前来找朕,说是朕为你们二人指婚。朕思前想后,此事马虎不得,于是便来问问你的意见。可是你如今竟然告诉朕你没有娶妻的打算,这可如何是好?” “南疆公主?”傅栖迟面上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 “朕看你二人倒是十分般配,傅爱卿,你迟早都是要娶亲的。既然南疆公主想要嫁予你,你也还未娶妻,这亲事就像是天作之合了。更何况,这是事关我两国的大事,傅爱卿意下如何?” 他的言下之意是以两国关系来压他,让他同意这门亲事。 傅栖迟似有挣扎之色,犹豫片刻后才勉强道:“那臣,并无异议。” “那就好。”荣远帝挑眉道,“那朕就立刻为你二人赐婚。” “多谢皇上。”傅栖迟仍是面色凝重,似乎这事对他而言不是喜事,反倒是祸事一般。 “若是无事,傅爱卿这就先回府等圣旨吧。” “臣告退。” 他心事重重的出了御书房,待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却一改在荣远帝面前推脱的神态,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 皇上,这是在试探他啊。 若是他刚刚直接答应,依照帝王心性,必然会对他起疑,故此才有他假装出来的那副言辞态度。不然即使有将宁那方面的压力,皇上虽然迟早会为他们赐婚,只怕也会早早的开始防备他了。 只是,现在他虽暂时打消了皇上的疑虑,难保以后皇上不会再起怀疑之心。他,须得提前想好万全之策才是。 不过,最起码现在,婚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将宁她,休想再轻易逃离了。 …… “……特赐婚于威远将军傅栖迟与南疆公主将宁,择下月初六完婚,钦此。” 抑扬顿挫的声音落下,张公公一甩拂尘,把明黄色的圣旨合起,对傅栖迟说道,“傅将军,恭喜了。” 傅栖迟接过圣旨,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有劳公公了。” 张公公笑容满面道:“傅将军大喜,到时候咱家可要来讨一杯喜酒喝。只是现在宫里还有事,咱家就不多留了。” 傅栖迟道:“公公慢走。” 他朝远山一使眼色,远山当即会意,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塞到张公公怀中。张公公不经意地掂了掂,笑的别有深意,转身离开了将军府。 待他离开后,远山便凑了上来,狗腿道:“没想到主子下手这么快,我们就要有主母了。” “你很闲吗?”傅栖迟瞟他一眼,凉凉道,“如果很闲的话,就去帮天七训练那些新的暗卫,短时间内不用再回澜京了。” “别。”远山讪讪笑道,“属下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先走、走了。” 他转身欲走,正好和刚从泓山书院下了学回来的傅阙撞到一起,傅阙揉了揉鼻子,道:“哎呦,远山叔叔,你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啊?” “没,没什么……” 远山觑了一眼傅栖迟的神色,撂下一句话飞快的跑了。 “小公子,皇上下旨为你父亲和南疆公主赐婚,你就快要有娘亲了!” 话音刚落,远山就失去了踪影,留下有些懵然的傅小公子。 远山叔叔,他刚刚说什么,皇上为娘亲和爹爹赐婚了? 这么说来,娘亲岂不是很快就要搬到他们这里来了?! “爹爹。”傅阙兴奋道,“娘亲是不是就要嫁给你了,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天天见到她了?” 傅栖迟摸摸他的头,眼神幽深,轻声应道:“是啊,就可以天天见到她了。” “太好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心姐姐去。”傅阙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傅阙居住的院子里,明心正在为他缝制衣服,一见到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小公子,她先是笑了笑,然后温声道:“小公子慢些跑。” 小公子虽然活泼,但她也很久没看到他这般模样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吧。 “明心姐姐,娘亲要嫁给爹爹了,我再也不是没娘亲的孩子了。”傅阙眉飞色舞道。 明心一时不察,被针刺破了手指,鲜红色的血珠冒出,她也不觉得疼痛,只是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能让小公子叫娘亲的,除了与她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南疆公主,不做第二人想。 她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悲伤还是喜悦。悲伤的是,南疆公主虽与小姐长得相同,但从那天南疆公主对待自己陌生的态度来看,她应当不是小姐。喜悦的却是,终于有人来代替小姐爱护傅将军和小公子了。 第四十九章 告知安王 相国寺。 谢陵所住的那间禅房房门开着,偏对着的那间禅房却早已经人去屋空。他轻轻饮了一杯手中的清茶,精致的桃花眼中一片清冷。 “那间房里的人什么时候走的?”片刻后,他才启唇问道。 “今日一大早,南疆公主就走了。我们的人根据之前留下的线索查到,”那属下悄悄看了一眼谢陵的神色,“那一块丢失的山河图就在她身上。” “哦?”谢陵眼中精光一闪,站起身缓缓走出房间。 “走吧,进澜京城看一看。” …… 月上柳梢,夜沉如水。 安王府。 玉昭寒苍白瘦削的手执起药碗,将里面深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令人作呕的苦涩已经不足以让他变色,但是喝下之后他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方子,还没有换么?” 他的随侍摇摇头,恭敬地说:“回殿下,宋先生说他还在研究中,因此还没有换。” 玉昭寒看着药碗不语,眼底沉沉。 已经好些天了,最开始的时候这药似乎是有几分效果的,他身体的病痛也比之从前轻了几分。可是这几天他的身体状况又回到了从前,叫刚刚燃起几分希望的他有些凝重了。 这个宋先生…… 算了,玉昭寒不再继续想下去了,转头问随侍:“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回殿下,南疆国师和公主进了一趟宫,不多时圣上又传唤了一趟傅将军,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皇上却为这二人赐婚了。” “呵。”玉昭寒轻轻嗤笑一声,“玉越齐殷勤献的这般明显,到头来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他。” 能叫玉越齐痛苦的事,就越是让他喜悦。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将眼光放在南疆身上,扳倒玉越齐,才是他的目标。 等着吧,玉越齐,我迟早要叫你也尝尝身体就像是废人一样的滋味。 一旁点着的烛火跳动几下,映出他的眸色深深,锋利如刃。 …… 自打那天接下容远帝的圣旨之后,将宁似乎才终于有了几分她要成亲的真实感。 她,终于要嫁人了呢。 现在是月初,距离下月初六也将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着了。 越謇已经全权着手为她准备成亲事宜了,将宁基本闲置无事,于是就派沉木给安王府送了一封密信。 她直接上门有些不太妥当,因此将宁就打算把安王约出来再说。 越春楼的包间内,熏着淡淡的檀香,四下装饰清淡雅致,临窗还可以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让人十分满意。 信上约好的是巳时时分,将宁早到片刻,这次她没带小昙,单独一人出了来。 不多时包间的门就被敲响,将宁吐出一字:“进。” 玉昭寒推门进来,他仍是一身青衣,将宁打从见他起就发现他一直独独钟爱这种颜色的衣服,不过也确实衬得他面如冠玉,如谦谦君子一般温润。 “安王殿下来了。”将宁笑笑。 玉昭寒缓缓走进,坐到将宁对面。 “还未恭祝公主大喜。不知公主今日叫本王前来,所为何事?” 将宁一直带着笑,直入主题道:“听说殿下府里住了一个神医,自称是药谷怪医?” 玉昭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有神医相助,殿下身体可好些了?”将宁噙着笑问道。 玉昭寒不知她为何一直问这事,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回答,却不意听到她继续道:“其实将宁也略懂些医术,但现在看殿下身体,似乎比之前并无多大改善。” 玉昭寒骤然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目光。 将宁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轻轻勾起:“殿下就没怀疑过那位怪医的身份?” “你是说……”他拧眉道。可是这个宋先生是父皇为他找来的,并且听说还治好了定国公府夫人的沉疴。 “将宁曾有幸见过怪医,可以很确定的告诉殿下,怪医是一个女人。” 玉昭寒眼中惊诧一闪而过,那个宋先生,竟然是假冒的? 他脸色变了几变,很快恢复如常。 “南疆公主为何与本王说这些?” “怪医得知澜京有人冒充他,近日里已经到了这里。”将宁对上他的视线,“如果殿下相信将宁的话,将宁就为你引荐。” 将宁把茶杯里的茶饮尽,慢慢站起身来。 “将宁还有事,就先走了。殿下如果想清楚了的话,可以递信到驿馆来。”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出了包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玉昭寒都未有动作,眼神深沉如墨。 将宁出了越春楼,狡黠的笑了笑。刚才装的这般高深,安王他应该是个聪明人,回头会来找她的。更何况,刚刚她试探他,从他的反应来看,那个宋先生应当对蛊毒束手无策。 经她这么一点,玉昭寒肯定会对宋先生起疑的。 心里这件事算是放下了一半,将宁心情有些轻松,正巧遇见路边客人络绎不绝的沉云阁,于是便打算进去逛逛。 她想起很衬她心意的那只海棠花簪,上次不小心丢了还让她惋惜了好久。 这次再来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将宁踏进了沉云阁,在一楼逛了逛,发现那些首饰美则美矣,却都不合她的眼缘。伙计见她兴致缺缺,热情的引着她往二楼去。 “这位姑娘,不如去二楼看一看吧。那里的首饰更加精美,都是我们匠人花费了很长时间做出来的,绝对件件是精品。” 将宁不想现在就回驿馆,索性跟着伙计上了二楼。二楼的装潢果然更加典雅高贵,显得陈列在盒子里的首饰更加耀目。 她目光流连过姑娘家的各种头面首饰,停留在放在檀香木盒的一只玉簪上,一下子被它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那是一只简简单单的男子青玉簪,线条流畅圆润,温和的像是最清润的那一抹清泉,缓缓流进人的心里。玉簪色青如竹,将宁一眼看到,就觉得它若是用来束发再适合不过了。 第五十章 林谢赠簪 她不免想起傅栖迟来,他头发很黑,常常用一根发带把发紧紧束起,梳得一丝不苟,再加上凌厉的眉峰,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沉默严谨的气势来。 若用这个发簪束发的话,那他整个人必会柔和几分吧。 “将姑娘。” 将宁正沉思着,忽然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望去,一张平凡却温和的脸庞映入眼帘,还有那一身绣着片片桃花的白衣。 竟然是那日在相国寺遇到的那个有些怪异的林谢? 将宁的眼扫过他的脸,有些诧异道:“林公子?” “看来将姑娘还记得在下。”林谢轻笑一声,“那日匆匆一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姑娘。” 将宁不去接他的话,转而问道:“林公子是澜京人士?” 这人身上的上位者气息若隐若现,如果是澜京的哪个权贵,她不可能没见过。 林谢脸上蕴着笑意,摇摇头道:“在下并非澜京人士,不过,少时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在下家中行商,最近来这里打点生意。” “原来如此。”将宁点点头道。 他看了一眼将宁面前的那只青玉簪,眼神似乎有些怪异,“将姑娘喜欢这只簪子?” 将宁一愣,道:“尚可吧。” “这可是男子发簪。”林谢含笑道,“莫非姑娘是买了送给心上人的?” 心上人,的确是心上人吧,傅栖迟如果戴上这个簪子,肯定很好看。 不过,这个林谢怎么每次都问这样的问题?他们,似乎只是见了两面的关系。 将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避过这个问题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反应尽数落入林谢眼中,他那双不符合平凡长相的桃花眼中似乎有寒光一闪而过,将宁并没有注意到。 如情,你爱上他了吗? 可是七年前,你明明爱的是我。 他神色变幻只在一瞬,而后立马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如果你喜欢,那在下就送你了,不收银子。” “诶?”将宁一惊,他…… 林谢笑着点点头:“没错。在下是沉云阁的东家。” 他竟然是日进斗金的沉云阁幕后东家? 将宁惊诧于他竟然会告诉她这个消息,半晌还是推辞道:“不必了,沉云阁开门做生意,怎么好让你送我?” “将宁姑娘和在下甚是有缘,送一支簪子又有什么。”林谢转而对着伙计吩咐道,“给这位姑娘包起来。” “是,东家。”伙计连忙应下,利落的把簪子用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装好。 将宁抵不过他坚持,最终还是拿着装好的簪子离开了。 “多谢林公子了。”将宁无奈只好道。 “无事。”林谢笑如春风,目送她离开了沉云阁。 待她走远,他才径自上了沉云阁的三楼。那里装潢不如二楼古典华贵,却别有一番清雅的意趣。他走到桌边坐下,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去,露出那张足以倾倒天下的俊美容颜来。 只不过,此刻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却满是怅然。 昨日他的属下查到南疆公主好像曾经失忆过的消息,然后告诉了他。一并告诉他的,还有他们快要成亲的消息。 现在看来,只有失忆才可以解释,为何他的如情一点都不认识他了。 而且她,似乎已经爱上了傅栖迟。 林谢,不,谢陵的手一寸寸收紧,指甲刺入肉中也不自知。 …… 威远将军傅栖迟要成亲的消息似乎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澜京,不知又多少闺中小姐碎了一地的芳心。 丞相府后院,最精致、环境最清幽雅致的滴翠院里,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小、小姐……”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缩在一旁,看着已经有些癫狂的江羽洛。 “哐啷!”回答她的是又一声脆响,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被摔倒了地上。 “凭什么,她凭什么?”江羽洛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口中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凭什么,她苦苦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凭什么将宁一来他就要和她成亲了? 她不过就是一个贱人,一个空有外边的草包女而已。除了有一个南疆公主的尊贵身份,自己还有哪一点比不上她? 而现在圣旨已下,他们不日就要完婚了! 江羽洛脑中满是嫉恨和愤怒,几乎烧的她理智全无。 “啊——”她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把手边最后一个瓷器扫到地上,才停止了动作。 不行,不行。她必须在他们成亲之前,想个办法把这桩婚事给破坏掉!傅栖迟是她的,他们,绝对不能在一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慢慢想着解决之法。 …… 将宁回到驿馆的房间之后,用过午饭就小憩了一会儿。到了傍晚日暮西山,霞光满天,小昙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这是谁送来的?”将宁以为是安王府送来的,心想这安王殿下竟然答应的这么快么? “不知道,送信的人放下信就走了,也没说是谁家的。”小昙也有些疑惑。 “罢了,我看看。”将宁道。 小昙把信递给她,将宁拆开一看,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一手秀气又端正的行楷排列的整整齐齐,信上的内容却是让将宁眉头皱起。 “将宁公主亲启: 有事相邀殿下相商,殿下可否明日巳时来雅月小筑一叙。 羽洛笔。” 江羽洛?她邀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将宁冷笑了一下,大约是听说了她和傅栖迟的婚事,坐不住了吧。这个江羽洛,之前因为傅栖迟对她有多番小动作,这次她倒要看看,她又有什么花样。她就不信,江羽洛邀请她过去只是为了闲聊的。 去看看也好,顺便告诉她,自己的男人,容不得别的女人觊觎! 小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口中还问道:“公主,是谁啊?” 将宁勾起唇角,淡淡道:“小角色罢了。小昙,明日给我准备一身鲜亮些的衣裳。” “啊?哦。”小昙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应下了,不过为什么她感觉,自家公主有些斗志昂扬的样子呢。 第五十一章 将计就计 雅月小筑素来以环境清雅,书香格调著称。其间曲水流觞,丝竹管弦,墙壁上也多以梅兰竹菊装饰,偶尔会有说书人说上一段故事,以添雅趣。 包间里江羽洛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看了看外边的日头,眼神变幻莫测,最终演变成一味的决绝。 房间门被打开,将宁终于姗姗来迟。今日她穿了一身嫣红色的衣裙,衬得肤色雪白,容色极盛。她坦然走进房间,在江羽洛的对面坐下。 江羽洛眼中恨意一闪而过,这刺目的红衣不断提醒她将宁这个贱人要和傅栖迟成亲的事实! “今日江姑娘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将宁慢悠悠道。 江羽洛并不作答,垂下眼去给将宁到了一杯清茶,送到将宁面前,这才开口道:“这是雅月小筑特有的韶青茶,清雅滋润,回味甘甜,公主不妨尝一尝。” 将宁接过茶杯,也不催促她回答。 “今日请公主过来,是听闻了皇上为公主和傅将军下旨赐婚的事,在此先恭喜公主了。”江羽洛这番话出口,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当的地方,放在桌子下的手却猛然收紧。 这话她竟然能这么平静的说出口?将宁心里不禁对江羽洛有几分佩服。不过,这就完了吗?这就是今天江羽洛邀请她过来的目的? 她可不信。 “是吗?”将宁微微扬起笑,“那我可就收下你这份祝福了。” 江羽洛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外面说书人已经上台,声音洪亮的讲述着曲折离奇的故事。室内点着清雅的淡香,淡烟缭绕之中,将宁顿时感觉到有些口渴,于是拿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 这茶…… 将宁咽下口中的茶水,对江羽洛道:“这茶倒是不错。” 江羽洛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展颜一笑:“公主喜欢就好,羽洛常来这雅月小筑,每次都必点这茶。” “这里环境也确实是不错。”将宁不可置否地附和道,“不过……” 她微微皱起眉头道:“这香过于浓重了,我不是很喜欢,江姑娘你能把它熄了吗?” “啊,是羽洛思虑不周了。”江羽洛歉意道,连忙站起身来把香炉里燃着的香熄掉,才回到座位。 “说起来,江姑娘似乎也到了适龄嫁娶的年纪了吧?”将宁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她是专程拿嫁娶之事来刺自己是不是! 江羽洛神色一紧,眼中冷意闪过,像是不好意思道:“羽洛今年书院还未结业,因此还未考虑婚嫁之事。” “哦。”将宁笑笑,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看向她,“真是好茶,江姑娘,你也喝啊。” “啊?嗯。”江羽洛似乎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好!”外面说书人说道精彩之处,将宁也赞叹一声,把江羽洛吓了一跳。 “江姑娘,吓到你了?” “无、无事。” “无事就好。”将宁道,“不过,我怎么突然觉得,这房间里这么热呢?” 说完,还揪了揪衣襟。 “有吗?”江羽洛面上疑惑道,心里却是一喜。 药效开始发作了! “好热。”将宁用手在颊边扇了扇风,脸上也泛起了红色,意识也似乎有些模糊不清。 “将宁公主,将宁公主?”江羽洛试探性的叫了两声,“你不舒服吗,我扶你去那边的软榻上歇一下吧?” “嗯……”将宁被她扶起,浑身软趴趴的没有力气,轻而易举地就被扶到了软榻上,眼睛半眯着。 “你很热吗?我去外边要些冰块儿来。”江羽洛佯装担心,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出了包间。 她路过一间包厢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她顿了片刻,心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她快步走到了雅月小筑的后巷,那里已经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等着了。见她过来,那男人谄媚笑道:“姑娘,你找小的来有何事要吩咐啊?” 江羽洛面无表情地塞给他一块儿银锭子,冷冷道:“这银子给你,你去九号包间,告诉里边的端王殿下说三号包厢有人找他。” 男人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笑的连黄牙都露了出来:“您放心,小的一定办成。” “快去吧。” 江羽洛有些嫌恶,她目送男人进了雅月小筑,唇角冷冷地勾起。 便宜你了,贱人。 她在房间里的香中放了会让人口渴的药材,如此会让将宁对她递过去的那杯韶青茶稍微放下些戒心。可是茶中也被她下了药,而且是催生情欲的春药。原本是打算让刚才的男人直接进去,毁掉将宁的名节,这样她就没有脸再嫁给傅栖迟了,他们的婚事自然会作罢。 但是她路过那间包厢的时候,听到了端王的声音,想法突然改变了。 她最初也是急着破坏他们的亲事,思虑不周。若是一个猥琐的市井男人坏了南疆公主的清白,想必南疆必定会追查到底。可如果,是祁国尊贵的端王殿下呢? 南疆公主与祁国王爷成其好事,二人门当户对,南疆想必也不会揪着不放,多半是半推半就忍下来了。 想起诗会上端王也似乎对将宁这个贱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待他进去以后,很难推开送上门的美人吧。 呵,也算成全他了。不过可惜,将宁这个贱女人,应该被最低贱的男人上才是。 江羽洛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意,眼中也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还不够,毁掉将宁这个贱人的清白还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待一会儿,她还得找人去抓奸才是。 江羽洛转身欲走,却被映入眼帘的那个人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吗?”将宁很满意江羽洛的反应,她勾唇笑笑,哪里能看出在房间里那一副中了春药满面潮红的样子,反而精神焕发,越发的灼目。 “唉,我刚刚演的可好?”将宁故意这般问道,看着江羽洛惊惧的模样话音一转道,“我有事要走了。不过呢,江姑娘你还不能走,那房间里恐怕还有人等着你吧。” 江羽洛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头昏目眩,眼前的世界一片扭曲。她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将宁拍拍手,有些嫌弃地把人扶起。 走吧。 第五十二章 阴差阳错 “那个怪医目前对安王的身体似乎还无有解决之法。”端王玉越齐安插在安王府的暗桩此刻正恭敬地朝他汇报。 玉越齐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继续盯着那边。” “是。” 都这么些天了,看来那个所谓的神医,对那毒也是束手无策啊。哼,玉昭寒这边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不过,他的眼神慢慢变冷。南疆那边他本想慢慢图之的,谁想那个将宁动作竟然这般快,居然已经请到父皇为她赐婚了。 而且,还是他之前放松了戒备的傅栖迟! 正想着,他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玉越齐眸色一凝,沉声道:“谁?” “小的是这里的伙计,端王殿下,三号包厢有人找您。” 有人找他? 玉越齐有些警惕,朝外边道:“本王知道了。” 到底是谁找他? 玉越齐站起身来,打算去三号包厢一探究竟。可是等他辗转来到三号包厢,甫一推门进去,一具透着幽香的娇软身体便缠了上来。 是女人? 玉越齐眉头一皱,眼睛扫过女人的脸。她鬓发散乱,长相清秀,只是眉眼处似乎有些熟悉。 这也就是个中上之姿的女人,玉越齐看过之后,下意识地想把她推开。他可不是什么货色都碰的。 谁料女人脸色酡红,缠他缠的死紧,玲珑的身体轻轻蹭着他的身体,口中吐气如兰。 “嗯……好热……” 该死! 玉越齐眼神一暗,把女人打横抱起之后走向一旁的软榻。不多时,衣衫撕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啧啧,战况够激烈的啊。 这个房间临着一条后巷,将宁从对面的屋顶上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景象。她看到这里,轻飘飘地吹了一下手中的工具,转身离开了。 还是走吧,再待下去会长针眼的! 江羽洛想算计她,还是嫩了一点。将宁自打口渴要喝那茶时就察觉到茶水里有东西了。凭她药谷弟子的身份,想化解那点春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后借熄香炉的空当把两人的茶杯调换,江羽洛后来喝的那杯茶自然就变成了下药的那一杯了。 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吃。今天她就让江羽洛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吧。 只是可惜了,浪费了她一点易容工具。 将宁把工具收好,足下使力跃下屋檐,拍拍衣裙慢悠悠地走了。 江羽洛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自己睡得极为不舒服,大山似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让她连想动一动身体都不行。 不对,她不应该在算计将宁这个贱人的清白吗,应该找人去抓奸来才是,怎么会睡着了呢。 江羽洛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她顿时魂飞天外。 她竟然衣衫不整地被端王揽在怀里,两人缩在一个软榻上! “端王殿下,你——” 他怎么会在这儿?她、他们…… 玉越齐不耐烦的撑开眼皮,冷声道:“怎么了?” “端王殿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江羽洛瞪大眼睛,凄声问道。 玉越齐眉头一皱,这女人不过是投怀送抱的,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想要呵斥她大胆,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声音似乎也有些耳熟。 江羽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冲刷过每次出门脸上都会涂好的精致妆粉。 被泪一冲,那些被修饰过的痕迹也掉了下来。玉越齐沉着脸,扯过一块被撕碎的衣衫给她擦脸。 妆粉全部擦干净,露出江羽洛那张还算清丽的本来面目。 “江小姐?”玉越齐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原先以为这只是一个送上门来勾引他的女人,当时一闪而过的熟悉感也被被挑起的欲火压下,却不想这女人竟然是丞相府的嫡小姐江羽洛! 再回想起来,她当时那个状态好像就是被下了药之后的样子,他一时大意竟然没有察觉到。再加上她的妆也这么厚,他能认出来才算是有鬼了。 至于将宁的修饰,自然而然地没有被他察觉到,反而归于是江羽洛的粉涂太厚的缘故。他对易容并不了解,自然是不会往那上面靠了。 把他从自己的包厢里叫过来,又把中了药的江羽洛塞给他。莫非,他是遭了人算计了? 玉越齐脸黑如墨,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之法了。 他对江羽洛道:“今日之事,本王会负责的,本王会向父皇请旨,让你嫁予本王作正妃。” 江羽洛闭了闭眼,把眼中的泪珠逼落,默不作声。 玉越齐无奈,只好先把衣服穿上身。看着被撕坏的女子外裳,黑着脸道:“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一件新衣来。”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留下的江羽洛紧紧攥着自己身前的衣服,眼中恨意滔天。 将宁,是你,对不对? 我变成这个模样,全都是拜你所赐。迟早有一天,我要你不得好死! …… 夜晚不经意间又悄悄地降临了,已经深秋,屋外秋风飒飒,带来快要入冬的寒气。 将宁晚饭后沐浴过,穿着中衣站在窗前,忽然有些思念起南疆的秋天来。 南疆处于中原的南方,秋冬很短,季节变化也并不明显,却极为舒适宜人。 将宁有些嘲笑自己,明明她没在南疆待过几年,如今却骤然思念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她,就要嫁人了吧。从此,南疆不再是她的家,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崭新的一个家。有阿阙,还有,傅栖迟…… 将宁正多愁善感着,身后却骤然传来一点声响,极轻微,像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谁?”她发问出声,转身欲一窥究竟。 月色如水一般温柔,倾泻在房间的地上,照亮了一方皎洁的天地。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之中,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 他未蒙面,露出那张棱角分明、俊美无俦的脸来,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像是踏月而来的神明。 “傅栖迟?”将宁有些震惊,低低的喊出声来。 “是我。” 第五十三章 再次夜探 这一次两次的,他夜探她房间倒是来的越发的熟练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新婚夫妻成亲前一段时间都不能露面的么?将宁为了这点破规矩,忍着连阿阙都没去看。反正么,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了,她很快就可以跟阿阙天天见面了。 “我听说,今日你去了雅月小筑。”他声音低沉。 “嗯。”将宁点点头,“这么说,雅月小筑里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将宁也不意外,自打她从相国寺回来,天九就消失了踪影,不知道是被傅栖迟召回去了还是隐藏在暗处保护她。不过将宁直觉,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所以傅栖迟能知道雅月小筑今天发生的事,她并无意外。 傅栖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道:“傍晚端王去找了皇上,让皇上为他和丞相嫡女江羽洛赐婚。” “哦。”将宁随意地在桌边坐下。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将宁也料到端王的反应就是如此。说起来,她还白白帮了他一把,助他成为了丞相的女婿呢。 傅栖迟神色似乎有些认真,沉声道:“今日到底具体是怎么回事,是江羽洛想对你下手?”他不清楚细节,只是听天九向他汇报说江羽洛邀请她去了雅月小筑,后来不知怎的江羽洛竟和端王搞在了一处。 后来他又接到宫里端王请旨赐婚的消息,细细想着其中关节。那事多半是将宁搞出来的,不过以她的性子,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因此一定是有人想要先设计她她才会反击的 听到江羽洛的名字从傅栖迟的嘴里吐出来,将宁心里有些酸酸的。 哼,归根到底,还不是他的错,若不是他,江羽洛会对她下手? 招蜂引蝶的男人! 将宁撇撇嘴:“对啊,谁叫我抢了她心仪的男人呢?她不对我下手对谁下手?” 一面说着,一面她的眼神暗示性的往他身上瞟。 傅栖迟听懂了她的意思,皱眉:“我与她未曾见过几次,也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 他心中也是一冷,江羽洛竟然敢对将宁下手。 将宁心里稍微舒坦了点,但脸上还是没见一点喜悦,故意酸溜溜的说着:“嗯,毕竟我五年不在你身边,你回不回应我怎么知道。” 这般可爱的小模样,让他想起他们最初相遇的那段时光。 傅栖迟眼神一暗,站在她身前从上而下慢慢压迫性的俯视着她。 “你吃醋了。” 肯定的语气。 “我才不会吃醋。”将宁装大尾巴狼。 “没关系,从今往后,你有很长的时间来看我是不是那种人。” 他的声音慢慢压低,像是带了一点引诱的意味,深黑的眼神也直勾勾地盯着她。 将宁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这男人,怎么一下子从禁欲变成了这么勾引人的样子。 她偏过头去之后,傅栖迟可以看到她美丽的侧脸。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像一把小刷子轻轻的刷在了他的心底。樱唇饱满,如玉的雪白脖颈绷的的紧紧的,透过领口可以看到她精致的锁骨。 如此诱人。 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眼神也深了几分,身体却渐渐挺直,稍稍远离了那让他心神摇曳的源头。 他今日来,还有一件正事。 他远了几分之后,将宁的心才有些放松下来。天知道,她刚刚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就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 呸呸呸,想什么呢! 将宁把脑中的思绪拍飞,就听到傅栖迟出声道:“山河图,你这里有一份?” 刚刚还旎旖的气氛,一下子步入到正经的话题中去,将宁有些反应不过来,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傅栖迟敛目看着她。 将宁反应过来,有些警惕道:“什么山河图?” 她想起当初拿到山河图时,她以为将军府的那个车夫没听见,现在看来,却是她大意了。那个车夫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傅栖迟了,不过已经隔了这么一段时间了,傅栖迟如果知道了怎么会现在才来问她。 “你不必防我。”傅栖迟淡淡道,“这图放在你这里,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 将宁眼睛转了转,有些颓然地放弃了挣扎 “那你想怎么样?”将宁抬眼望着他,问道,“把图给你吗,那你岂不是也会有危险了?” “你先将图拿出来,我怀疑,那图被做了手脚。”傅栖迟正色道。 他一直派人查当初给将宁山河图的人究竟是谁的人,现在才查到,那人是沉云阁的暗中势力。 他早就怀疑了,那沉云阁,和庆国摄政王谢陵有关系。 谢陵…… 一想起他,傅栖迟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他和沉云阁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做追踪很有一套。若是让他知道图在将宁这里,保不准会找来。 他,必须阻止这个可能! “什么?”将宁有些惊讶,图还会被人做手脚? 她当时看过图,但是没有仔细检查过,若是照傅栖迟这么说,万一被人标记过,那她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将宁心里还是很相信傅栖迟的,于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藏好的山河图找了出来。 把那块儿小小的羊皮纸交到傅栖迟手里,然后将宁把桌上的烛火点了起来。 他把图在桌子上铺开,借着光亮细细的端详,修长的指摩挲过图纸的边缘,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但他的脸色并没有放松,从怀中掏出一个宽口瓷瓶,把里面的东西在离图纸比较远的地上放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摸一指宽一指长的蝎子,将宁一看见还吓了一跳,却不是因为害怕蝎子,只是因为没想到傅栖迟会拿出这个来。只见那只蝎子向周围慢慢的探了探,就朝着桌子的方向爬了过来,然后顺着桌脚慢慢的爬了上来,停在了图纸旁边不动了。 将宁睁大了眼睛,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份山河图,的的确确是被人动了手脚。她忽然有些担忧,都这么些天了,那做标记的人,知道图在她这里了吗? 第五十四章 安王试探 将宁皱起眉,对上傅栖迟的眼神:“这图……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追踪手法?” 傅栖迟垂眸不语,果然,不出他所料。 将宁观察他表情,见他虽面无表情,但显然没有一丝惊讶,不由问道:“你知道这是谁做的?你……” 她越说就越发肯定:“你,你知道当初给我图的那个人是哪方势力。” 他避而不答,转而说道:“这图你不能再留下去了,我把它带走。以防万一,再多派些人手来保护你,天九也在暗处,你若是有需要唤她便是。” 将宁拧眉:“为何不告诉我是哪方势力?这图你若是带走,岂不是也把危险引到了你那里?” “我有法子处理它。”傅栖迟只是道。 将宁仍然忧心忡忡,兼之十分疑惑,为何傅栖迟不肯告诉她?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他深深看她一眼,“夜里寒凉,早些歇息吧。” “你……”将宁还没说完,他就拿起山河图,轻车熟路地翻窗走了,留下一句飘散在空气中的话。 “二十一日后,我来接你。” 混蛋啊! 什么都不告诉她,还把祸水东引到自己头上让她为他担忧,然后就这么轻飘飘的走人了? 将宁吹熄了蜡烛气呼呼的上了床,狠狠地闭上眼睛睡觉了。 哼,既然你说有办法处理,那自己还瞎担心个什么劲,睡觉。 …… 安王府内,玉昭寒吃罢晚饭后一会儿,看着准时送来他面前的药碗出神,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将宁的声音。 “殿下就没怀疑过那位怪医的身份?” 身边的随侍见他一直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殿下,再不用药就凉了。” 玉昭寒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急,宋先生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宋先生没有出门,一直在房间里。送饭的人回来说,他一直在翻阅典籍,偶尔会制一些药。”随侍道。 玉昭寒道:“嗯,我知道了。我有些事情要问他,他现在还在房里吗?” “应当是在的。”随侍恭敬地说道。 玉昭寒一路来到宋先生的房间,身后的随侍极有眼力的上前两步,为他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出宋先生的声音。 “是本王。”玉昭寒答道。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宋先生一脸歉意道:“安王殿下,久等了,请进。” 玉昭寒扫了一眼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的脸,然后进了房间,眼睛又扫了一眼书案上凌乱摆放着的几本医书,才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宋先生紧随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挤出几分笑容,问道:“不知安王殿下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玉昭寒脸色如常,缓缓道,“就是来问问,先生可有研究出对症之药了。” 宋先生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强自装出镇定的笑意来:“这几天在下日夜思虑,又加之翻阅典籍,已经快要研究出来了,殿下尽管放心,皇上把您交到了在下手里,在下必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医治。只是殿下的病症实在太过顽强棘手,这才让在下花费了一定的时间。” 玉昭寒点点头:“那就麻烦先生费心了。我近日也是觉得喝那个药已经有些不顶用了,才过来问问先生的。”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那药约摸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慢慢滋养着你的身体,只是可能功效太过细微从而察觉不出来罢了。”宋先生手心里攥着汗,大言不惭的扯谎。 “嗯,那本王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本王先走了。”玉昭寒站起身。 “殿下慢走。”宋先生微微躬身。 待玉昭寒离开之后,宋先生这才捏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总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时间不容许他再拖延了。幸亏他这些天夙夜思虑,想出了一套成功率比较大的方案。 能不能行,且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玉昭寒回了自己房间,脸上的冷笑才慢慢显现出来。 观那宋先生反应,他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将宁说的话是真的了。 可笑他最初竟然没看出他的拖延的打算,心底还生出了一丝希望,一丝能治好他身体的希望。 现在看来,这丝希望不能寄托于他的身上了,但是将宁,他可以信吗? “殿下,宫里的人传来消息,说傍晚的时候端王殿下去求皇上为他和丞相家嫡女成亲呢。”一个属下匆匆的向他汇报消息。 玉昭寒眼神一暗,丞相嫡女? 这个玉越齐,他算盘打得倒好,娶不了南疆公主,就要娶丞相嫡女。 玉昭寒闭了闭眼,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对属下说道:“明日你悄悄去给驿馆的南疆公主递个信,就说我相信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见真的怪医。” “是,殿下。” …… 端王府,玉越齐的书房里还点着灯,送走了他朝堂上的几个心腹大臣之后,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今天整整一天,他都在忙碌着,没有歇息的空当。尤其是在雅月小筑和江羽洛之后,又去宫里和父皇求旨。那个老不死的,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玉昭寒那个病秧子,丞相嫡女这个正妃,还是他费了些心思求了许久才求到的。之后又得笼络这些臣子,直到现在才能放松一下。 “咚咚咚”他的房门被敲了几下,玉越齐道:“进来。” 进来的是他的心腹之一。 “殿下,今日江姑娘邀请了南疆公主去的雅月小筑,属下查到之前江姑娘似乎有些针对南疆公主,今日在包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南疆公主就走了。” “哦,南疆公主?”玉越齐眼睛微微眯起。 难道是江羽洛想对付将宁不成,反而把自己设计了进去?这女人狠起来不亚于男人啊,竟然想出下春药这种办法。 那自己究竟是谁叫来的? 玉越齐有些疑惑,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放弃了。 这次,是他也得益了,所以才会大发慈悲的不计较被人设计这个事了。否则,他又岂是这么好算计的? 玉越齐冷酷一笑。 第五十五章 医治安王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下了一场秋雨,带来了不少凉意。 将宁昨夜睡得不太安稳,一方面是因为昨夜雨声淅沥,最主要的还是傅栖迟带走了那块山河图还瞒着她事情的原因。 到了清晨才迷迷糊糊地陷入深眠,睡了不多久就被小昙给叫醒了。 “公主,公主……” 将宁揉揉眼睛,含糊道:“怎么了?” “已经快巳时了,早膳都快凉了。”小昙尽职尽责地叫她。 都已经巳时了啊…… 将宁稍微清醒了一下,睁开眼睛对小昙说:“我这就起来。” 翻身起床洗漱,将宁接过小昙递过来的湿帕子净了面,换衣梳发之后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阵下过雨后的泥土气息穿了过来,伴随着一阵清凉的秋风。 已经深秋了啊,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呢…… 小昙为她端了早饭过来,顺带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属下是安王殿下的人。殿下让属下转告公主,殿下相信公主,询问何时能见到真的怪医。”那人道。 等了这么几天,终于来了啊。 将宁心里一喜,这样就可以早点解决那个宋先生冒充师父的事情了,于是她对这人说:“事情还是尽早办了的好。这样吧,你去转告你家殿下,就说今日下午,我约他去相国寺一叙。” “是。” 将宁吃过午饭,早早地就坐上了去相国寺的马车,她没有带小昙,与她一起出现在马车上的是抱着剑不苟言笑的天九。 “夫人把属下当做婢女便可,这样属下也好贴身保护您。” 夫人这个称呼让将宁脸色一红:“我还没嫁给你们主子呢……” “这是早晚的事,属下现在叫了,以后便不用改口了。”天九面无表情道。 将宁:“……” 随便你吧。 将宁和安王约好的是在相国寺后院的那个凉亭里,到了那儿,就见安王像是早早便到了的样子,神色有些憔悴。 “将宁公主。”玉昭寒朝她微一颔首。 “安王殿下久等了。”将宁道。 “本王也是刚到。”说完他像是忍不住了一般,把手放在唇边微微咳嗽了两声。 将宁看他状态似乎不太好,稍稍关心道:“殿下身体……” “老样子了。”玉昭寒苍白的笑笑,步入正题道,“不知怪医前辈现在在何处?” 昨日他又发过病,所以才会看上去比以往更不好一些。 “殿下不必着急,我这就带殿下前去。”将宁道。 她离开相国寺的之前师父告诉过自己她住在哪间禅房里,这会儿直接带安王过去便是了。 她领着玉昭寒到了师父住的那间禅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师父懒洋洋的声音。 将宁推开房门,玉昭寒也跟着她进了来,把随处留在了门外。一打开门,只见她师父正散漫的躺在软榻上,闭眼休憩。 “怪医前辈,将宁来了。”因为之前没有告诉过玉昭寒自己就是怪医弟子的事情,因此将宁这会儿没有直接喊师父。 顾娴睁开眼,眼神扫过将宁,落在玉昭寒身上,那双凤眼微微眯起。 玉昭寒苍白的脸上有些惊讶,之前在门在听到那一声“进”的时候,他以为那只是婢女之类的人,从来没有想过,大名鼎鼎的怪医竟然是一个女人,还如此年轻貌美。 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岁左右。 “安王爷?”顾娴淡淡出声。 “前辈。”玉昭寒微微一拱手道。 怪医没有对他行礼,神色还有些细微的倨傲之色,不过玉昭寒没有计较这些,有本事的人都有几分高傲,更何况,他也不会让一个有机会治好他的人向他行礼。 “坐吧。”顾娴以眼神示意旁边的凳子,“安王爷请把手腕伸出,让我给你把把脉。” 玉昭寒依言坐下,略一犹豫就把右手伸了出来。 顾娴尖纤的指尖搭上他的脉搏,还抽出空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将宁:“臭丫头,你也坐下啊。” “哦。”将宁无奈地笑笑。 顾娴这才闭上眼睛细细的感知起玉昭寒的脉搏来,她的手指有些冰凉,放在他的手腕上,让玉昭寒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寒气布于百骸肺腑,发作起来如入万年玄冰,刺骨冰寒,兼之连心一般的的疼痛。”半晌,顾娴睁开眼睛道,“我说的可对?” 玉昭寒眼神一亮:“的确如此。” 顾娴淡然的收了手,点点头道:“是连心蛊毒没错了。” “连心蛊毒?”玉昭寒有些茫然,到底是蛊是毒? 不过,自打顾娴说出他的病症之后,他原先还有的几分怀疑尽数消散。而且果然那宋先生是在拖延时间,他连他的根结在哪儿都不知道,还告诉他是寒毒。 “以蛊练出的毒,称为蛊毒。”顾娴一个眼神过来,将宁尽职尽责的为他解释,“现在蛊是珍稀之物,寻常已不多见,这以蛊炼制的毒在某些情况可以代替蛊虫,用起来也简单些,因此正在逐渐取代蛊。” 但归根结底,蛊才是本源,二者使用方法不同,蛊也比蛊毒厉害的多。 “那有解决之法吗?”玉昭寒拧眉道。 顾娴慢悠悠道:“你这蛊毒中了很长时间了,有办法是有办法,不过可能要费上一段时间了。” 她这话出口,玉昭寒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之情。 病了这么多年,他的身体终于可以好了吗? “只要能治好,费上一段时间不是问题。”他道。 “唔。”顾娴沉吟了一声,“不过,你这段时间吃过治寒毒的药吧,那庸医给你开的?” 玉昭寒点点头:“……是。” “嘁,果然是庸医,这点道行还敢冒充我。”顾娴嗤笑一声。 玉昭寒正色道:“前辈放心,我定然会给前辈一个交代。若是我的身体能好,必会好好感激前辈。” “不必了,你把那个人处理了就好了。我居无定所半生漂泊,治好了安王爷就会离开的,还请王爷不要张扬就行了。”顾娴一面提了笔在纸上把药方写出来,一面淡淡道。 玉昭寒一愣,看她似乎确实是这种人,只好点头应下了。 “诺,这是方子,虽说几味药材难寻些,不过我想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问题。下面的这个是药浴的方子。你回去后,每两天泡一次药浴。十日之后再来,我给你换新方子。”顾娴把纸递给他,道。 “嗯,我知道了。”玉昭寒把方子贴身收好,正色道,“多谢前辈了。” 第五十六章 师徒分别 做完了该做的事,说完了该说的话,顾娴开始赶人了。 “我有些累了,丫头你送送安王殿下吧。” “好。”将宁应道。 玉昭寒和顾娴告了辞,同将宁一起出了房间,将宁还贴心的把禅房的门关上。 在顺着石阶出相国寺的路上,玉昭寒向她道谢:“还要多谢公主为本王引荐怪医了。” “无事的。”将宁笑笑,“怪医前辈她不拘小节,还希望殿下见谅呢。” “怎会?”玉昭寒道,“前辈她性格率真,还尽心为我治病,我感谢还来不及。” 将宁含笑不语。 二人随意聊了几句,到了山脚下看到各自马车的时候,玉昭寒温和笑道:“说起来,公主婚事将近,本王到时候可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将宁不意他竟然说这个,顿了顿后笑道:“自然。” 玉昭寒点点头:“那本王就先走了。”说完,他坐上了回安王府的马车。 将宁也上了回去的马车,在天九的护送下慢慢悠悠的朝着驿馆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将宁想起玉昭寒对她说的话,一时有些感叹。 她和傅栖迟成亲的那天,真的不远了。 …… 那天回去以后过了十天,到了师父和玉昭寒约定的日子,将宁也一同去了。 交接好了新的方子,玉昭寒心情愉快的走了,顾娴也开始准备离开的事宜。 “师父,你真的要走吗?我这一生或许就成这么一次亲,你却要缺席了。”将宁依依不舍道。 她和傅栖迟要成亲的事将宁早就给顾娴修了书,可是顾娴却婉拒了,这一次是将宁第二次问她。 顾娴叹了口气:“师父也想留下来,可是这次真的有非走不可的理由。”那条线索是如今能解开将宁身上那个东西的唯一一点希望,尽早找到一天,就不会让它在祸害这丫头。 “是什么理由,比你徒弟还重要?”将宁问道。 “傻丫头。”顾娴摸摸她的头,不语。 将宁心知这是师父不想告诉她,她撇撇嘴,心情低落,却还是送顾娴上了马车。 “师父,你要常回来看我啊。”将宁喊道。 顾娴透过马车的布帘冲她摆了摆手,坐回了马车里。 “不在多留几天吗?”早已在车里的玄夜询问道。 “不了。”顾娴摇摇头,看向他,“你的事情办好了?” 玄夜温和的笑:“嗯,差不多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所以这次我才能陪你去啊。” 顾娴半晌才扬起笑:“那,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的行驶了起来,载着他们朝目的地行去。 希望这一次,可以找到情蛊的解决办法吧,顾娴心里默默想道。 …… 夜幕低垂,月色温柔的倾泻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空中繁星点点,夏夜里聒噪的蝉鸣蟋蟀声早已消匿。今夜月朗星稀,昭示着明天或许又是一个好天气。 烛火映照的一室明亮,将宁坐在梳妆镜前,一点一点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明日,她就要嫁给傅栖迟了。 衣架上放着明日要穿的喜服,因为她是南疆的公主,因此出嫁穿的喜服也是南疆女儿的样式。都是一样的大红色,只是在设计处略有不同。不像中原凤冠霞帔的柔美,南疆的喜服显得有些简单干练了,但将宁穿上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手慢慢的拂过嫁衣,带着一点一点的温柔。 将宁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有一些喜悦和紧张,又像是处于虚幻之中的不真实感,让她有些恍惚了。 嫁人之前的感觉,都是这样的吗…… 带着这些复杂的感觉,她慢慢的躺在床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威远将军府内,傅栖迟把喜服妥帖的放在床边,也躺在了床上。 他的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是别人几乎看不到的样子。 明日,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了…… “咯咯咯!” 几声清亮的公鸡打鸣声响过,天还将亮未亮的时候,小昙就把她叫醒了,接着就是紧张的一系列梳洗换衣动作,直到将宁换好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才终于有了那么几分真实感。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小昙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她梳着发。 将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如远黛,眼含秋水,双唇因为点上了一点胭脂而显得格外红润。一身大红嫁衣也比平常的红衣更加耀眼,衬得她肤色雪白,容色倾城。 “哎呀,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那我们公主就是新娘子里最美的。。”小昙为她梳完了发,将要给她戴首饰,凑到她旁边看着镜中人说道。 “贫嘴。”将宁抿抿唇,不敢动作过大,只是轻声嗔怪道。 小昙吐吐舌头,今日也着了红色衣裙,看上去活泼又喜庆。她正要给将宁从首饰盒里拿出首饰来戴,忽然从里面摸到一块布条。 “咦,这上面还有字。你会后悔的,傅……”她一面读出来,一面正要看清楚下面的字,将宁忽然面色一变,将布条从小昙手里拿了出来。 她极快的扫过一眼,面色一变,将布条揉在手心里。 “公主,怎么了,那上面写得什么?”小昙问道,“我好像看到了傅将军的名字。” “没什么,是我闲暇时写的,忘记拿出来了。”将宁解释道。 “哦。”小昙半信半疑道,还是先给将宁打扮了,不能耽误了时辰。 将宁垂下眼眸,眼中一片凝重。 那个布条上写的是:你会后悔的,傅栖迟并非你所爱,你不能成亲。 除了寥寥三小句话,布条上还画了一个奇怪的图腾,像是某种动物的头,旁边标了一个“谢”字。 这是什么意思?谢,又是指的什么? 很明显,这人的目的是想阻止今天的这场亲事。只是又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把这东西送到了她眼前。 虽然将宁的心里起了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若是她不爱傅栖迟,如何会为他生下傅阙?更何况,现在的她,依然对傅栖迟动心了!就凭这几点,她都不会让这场亲事作罢的! 第五十七章 不速之客 将宁把小布条悄悄收好,就在这时,小昙也为她梳妆打扮完毕了。 “我去外面看看新郎来了没。”小昙冲她挤挤眼,出了房门。 虽然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将宁因为刚刚布条的事情浮起了一丝忧虑。 开门的声音响起,将宁瞬间收敛了心神,对小昙说道:“怎么样,来了吗?” 身后并无回应,将宁回过身去看,却发现进来的哪里是小昙,分明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林公子?”将宁有些警惕,林谢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既能从正门进来,想必外边的人都被他调走了。 白衣不染纤尘,片片桃花张扬,不是林谢又是谁? 此时的林谢似乎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有礼的模样,他的眼神在将宁身上肆意流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情感。 “今日的你,很美。” 他在说什么? 将宁对这句话置若罔闻,皱眉道:“林公子,这里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今日没见过你。” 林谢听了这话,笑意慢慢的敛下。 “我今日来,是带你走的。” 带她走?今日她成亲,他为什么要带她走? 将宁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两个单薄的字从他口中慢慢的吐出,让将宁愣在了原地。 “如情。” 将宁的瞳孔因为惊讶而慢慢放大,他竟然认识几年前的她?他到底是谁? 不待她发问,林谢的手就朝着将宁抓了过来,将宁反应极快,下意识的躲过。 “林谢,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将宁朝他喊道。 “我说过了,带你走。” 他面色冷沉,见将宁执意不走,终于还是动用了武力。他的身手很好,高出将宁不知多少,将宁勉力抵抗,两人过了几招之后终于还是被他擒住了胳膊。 将宁心中一紧,遭了,他若是带她走的话,今日的婚事必然作罢了 “你放开我,林谢。”将宁用力挣扎。 “我不叫林谢。”他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靠近将宁,“我的真实名字,是谢陵。” 谢陵!竟然是那个铁血的庆国摄政王谢陵! 将宁大惊,却见谢陵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慢慢的与她的眼睛对上,将宁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忘了吗,如情?”谢陵声音缓慢又低沉,让将宁的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你爱的人,是我啊。” 什么?! 将宁想起刚刚出现在首饰盒里的布条,沉声问道:“那个布条是你放进去的?” “什么布条?”谢陵眉心下意识的一皱,却知道时间容不得他拖延了。 “若你不想跟我走的话,那我只好打昏你了。”他眼神冰寒,“你休想,嫁给傅栖迟。” “你疯了!”将宁厉声道,“你堂堂庆国摄政王,却偷偷潜入祁国,还妄图劫走我,你要挑起三国之间的战争么?” 谢陵动作一顿,拧起眉来,她说的这些,他确实考虑过,但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 “更何况,”将宁声音坚定,“我根本不爱你,我爱的人,是傅栖迟。” 谢陵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忘了所有,我不怪你。但是今日,你必须跟我走。” “那就要看看你走不走得了了。” 一道身影推门进来,迅速的朝谢陵攻去,谢陵一只手钳制着将宁,全部的实力根本无法发挥出来,反而还隐隐的敌不过这人。 将宁看清了来人,惊喜的叫出来:“越謇!” 谢陵有些震惊:“你,你怎会无事?” 越謇一边接下他的招式,一边道:“这还要多感谢将宁送我的各种解药。” 谢陵看了将宁一眼,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会医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间,忽然又有一人闯进来,面色着急的朝着谢陵道:“王爷,傅栖迟的暗卫过来了,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谢陵面色一沉,将宁却趁他微一分神的功夫挣脱了他的控制。 “如情,你!”谢陵咬牙看她,却被他的属下着急的喊住了:“王爷!” “哼。”谢陵面带愤怒,终于还是忍不住和属下飞身离去。 走之前,他回头望了将宁一眼。将宁立在原地,一身大红嫁衣潋滟风华,眼中却含着对他的冷漠。 十足的冷漠。 天九持剑进了房间,先是仔仔细细看了将宁一眼,又凌厉的望着谢陵远去的背影。 越謇不欲追赶,回身担忧地望向将宁:“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天九也将视线投向她。 “没事。”将宁蹙眉,刚刚谢陵离开的时候,她的心竟穿来一阵剧痛,像是与所爱失之交臂的极度痛苦。 怎么会呢…… “你认识谢陵?他为何会在今天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掳你?”越謇疑惑道。他作为南疆国师,自然是认识庆国的摄政王的。 “我也不知。”将宁摇摇头,看了天九一眼,“他,可能和我丢失的那两年记忆有关。” 越謇神色一紧:“你想起什么了?” “没有。” “那……这婚事……”越謇试探问道。 将宁敛了思绪,正色道:“继续。” “嗯。那就快点出去吧。时候不早了,婚事要紧。”越謇道,“对了,谢陵的人给驿馆的水下了泻药,现在小昙今日可能不能陪你过去了,明日我再把她送过去。” “她没事吧?”将宁担心道。 “现在在恭房呢。”越謇无奈道,“等一会儿出来了我给她送药去。” “嗯。”将宁顿了顿,认真道:“谢谢你,越謇。” “说什么谢不谢的,快出去吧,傅栖迟应该已经到了。今日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了,不能再误了时辰了。”越謇细细叮嘱她道。 将宁点头应下了,却又听得天九道:“属下可以作为公主的丫鬟。” 越謇一愣,却又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事出突然,小昙和驿馆里的宫女全都中了泻药,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出可以作为公主的随身丫鬟的人选。虽说今日的风头主要是在新人身上,可是一国公主出嫁连个丫鬟都没有,也太寒碜了。 想不到,傅栖迟手底下的人还真是有眼力见。 第五十八章 成亲之日 鞭炮声声,唢呐喧天,将宁甫一踏出驿馆的门,就陷入了这样一片热闹的景象之中。 见她一出来,四周的乐声才停了下来。周围旁观的人好奇的盯着这位据说是南疆来的公主,只见她嫁衣裙裾层层叠叠,艳丽的像是绽开的那一抹最美的花朵。精致华贵的凤冠垂下珠帘,但还可以透过其中隐隐看到绝色的面容。 街道上人头攒动,迎亲的队伍也很长。将宁站在驿馆门口,透过凤冠的珠帘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平素波澜不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将宁却从他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丝蕴藏着的情绪,是喜悦,亦或是激动,她不得而知。 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伸到了她面前,将宁淡淡地垂下眼眸,把手轻轻地放了上去。傅栖迟把她一步一步地引向轿子,临近轿门之前,将宁忽而听到他轻声地询问。 “刚刚在驿馆内,没事吧?” 将宁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刚才被强自压下的,那些因为谢陵的话而泛起的波澜又重新涌现。 她本是不信谢陵的,可是谢陵离开时她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又作何解释?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不过是把他当做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而已。 可是之前,面对着傅栖迟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也并不似作伪。 难道她七年前真的爱的是谢陵,而现在,却转而爱上了傅栖迟? 不论如何,现在这场跨越两个国家之间的亲事正在进行着,终究是不能再给她一些思虑的时间了。 不过,到了晚上,希望傅栖迟能把那两年发生的事情,如约告诉她,一解她的疑惑。 红色的花轿门帘慢慢地被放下,阻隔了傅栖迟望向她的眼神。 刚刚,她似乎有所顾虑。谢陵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预料到谢陵竟然已经早早地到了祁国,今天还打算抢走她! 幸亏他在驿馆周围布下了人手,饶是谢陵,也休想得逞。不论是以前的阿情,还是现在的将宁,终究都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现在,还是成亲的事情要紧,至于之后的事…… 他自有解决之法…… 唢呐和鞭炮又重新响了起来,载着今天的一对新人向前行去。 离这几条巷子远的地方,沉云阁的三楼窗户大开着,谢陵站在那里,一向多情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喜庆的迎亲队伍,缓缓地朝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直到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地消失在了他的眼中,他才垂下眼睛,紧握的拳头一拳砸到旁边的墙壁上,鲜血流出也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如情…… 花轿摇摇晃晃,不多时就停了下来,将宁想着应当是到了目的地了吧。 她被傅栖迟牵着出了花轿,男人的手温暖而坚实,给了她安心的感觉。旁边的随侍递给二人红色的绸缎,中间束成了一朵喜庆的花,二人牵着绸缎,慢慢的来到了大堂。 “一拜天地——”礼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 将宁和傅栖迟转过身去,面对着大堂外,同时低下头去,行了第一轮礼。 “二拜高堂——” 因着傅栖迟父母早逝,再加上这又是一桩两国联姻,于是容远帝充当了高堂的位置,坐在了上首。自今日起,将宁也算嫁入了祁国,因此对他行礼也并无不妥之处。 二人缓缓拜下。 “夫妻对拜——” 这就要,成亲了。 将宁心中微动,纵使还有些犹豫,但这一刻,她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要嫁人了。 两人这次没有跪,两相躬身,精致的凤冠和束着红色发带的两颗头颅相接,这礼才算完了。 “礼成,送入洞房——” 傅栖迟牵着将宁出了大堂,朝后院行去。一段短短的路程中二人各自静默不语,直到他把将宁送到了喜房之中,才启唇道:“前面想必要闹到很晚,我唤天九给你拿些点心来充充饥。等我回来。” 将宁本欲想直接问他,但意识到此时绝不是好时机,只得闷闷的点点头应下了。 他这才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天九果然依言为她拿来了点心,将宁心不在焉的吃了几个,忽然被喜房门的动静吸引去了目光。 红色的雕花木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条缝儿,一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伸了进来。 “娘亲。” 稚嫩清脆的童声响起,隐隐带着几分喜悦,不是傅阙又是哪个? “阿阙。”将宁掀了凤冠的珠帘,把它别到一边,朝傅阙招招手,“进来,在门那儿干什么。” 将宁已经好些天没见他了,心里倒是极为想念的,这大概就是骨肉相连的感觉吧。 傅阙面色一喜,小小的人儿迅速的钻了进来,扑到了她怀里。 “娘亲,你今天真漂亮。” “油嘴滑舌。”将宁戳戳他的脸蛋,软软的,还很有弹性,让她爱不释手地又摸了几下。 “唔……才不是呢,娘亲本来就漂亮,今天更漂亮了。”被将宁戳着脸颊,傅阙也不反抗,含含糊糊地说道。 将宁不由得嘴角上扬。 她眼神扫到桌子上的点心,随口问道:“阿阙可要吃些点心?” 小孩子乖巧的摇了摇头:“爹爹说,让我少吃糖和点心什么的,说小孩子吃多了那些东西不好。再加上我刚刚吃了午饭不多久,不饿的。” 将宁摸摸他的头,心里想道,原来傅栖迟是这么教导孩子的,不过,阿阙被他教的不错。 现在她嫁过来了,会有更多的时间陪阿阙一起长大。 “娘亲娘亲,你不知道我今天多开心。阿阙之前一直盼着你赶快嫁给爹爹,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待在将军府啦。可是我一直盼啊盼,盼到今天这个愿望才实现。”傅阙摇着将宁的手臂说道。 阿阙他真的乖巧的让人心疼。 将宁心里一酸,道:“以后,娘亲都会陪着阿阙的。” “真的吗?”小人儿圆圆的眼中满是惊喜,“那我今天晚上想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睡!” 第五十九章 儿子赶走 大堂前前来参加婚事的大臣公子们并不少,容远帝先回了宫中,但端王和安王两个王爷还在。 端王玉越齐端着酒杯,面带笑意朝着傅栖迟道:“今日傅将军大喜,可得好好畅饮一番。来,本王敬你一杯。” 傅栖迟眼眸眯起,唇角一勾,并不说话,只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玉越齐眼中暗色闪过,笑着说道。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上来敬酒,一副要把他灌醉的模样。谁叫这个傅将军天天冷着一张脸,此时不趁着机会灌他酒更待何时?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傅栖迟把又一杯酒饮尽,才把这群宾客送走。 此时已月上柳梢头,四周渐渐黑了下来,院里的灯也已经点上了。他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虽然他杯中的酒是掺了水的,但这么一番喝下来,还是微微浮起了一丝酒意。 远山走近,向他低声汇报道:“主子,沉云阁已经没人了,谢陵他应当是回庆国了。” 早就知道以谢陵的手段,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被他抓住。 “我知道了。”傅栖迟面色微沉,挥手示意让远山下去。半晌自己才迈步朝喜房的方向行去。 将宁和傅阙母子两个聊了好长时间,有阿阙陪着,初初复杂的心绪也慢慢的被将宁抛之脑后。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轻促的敲门声响起,片刻后一身红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傅阙一看是自家爹爹来了,高兴的叫起来:“爹爹!” 傅栖迟抬头看看门外的天色,微一皱眉说道:“天色不早了,阙儿你早点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爹爹!”傅阙一嘟嘴,“娘亲第一天过来,我想要和你们一起睡。” 傅栖迟面无表情,只是道:“天九,把小公子带回自己房间。” 天九闻讯从房门外进来,脸上挂着和傅栖迟一样冷淡的表情,朝傅阙道:“小公子,走吧。” “娘亲。”傅阙见自家爹爹不容更改的样子,若是换了往常他早就听话的走了。可是如今他可是有娘亲的孩子了,小人儿把殷殷切切的目光转向将宁。 将宁安抚道:“阿阙,你还是先回去吧。娘亲保证,明日娘亲一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今日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阿阙留在这里确实不太合适,再加上她想要找傅栖迟问清楚关于记忆和谢陵的事,阿阙就更不能在场了。 “那好吧。”小人儿还是有点不高兴,转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坏爹爹”,自以为谁都没有听到。 哼,那他就先把娘亲让给臭爹爹一晚上。 傅栖迟的脸色有点几不可见的黑,这臭小子。 平日里还是太惯着他了。今后还是得严加管教才是,要不然这臭小子第一天晚上就跟他抢人!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面上却是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傅阙哼哼唧唧的跟着天九出了喜房,一边走一边还依依不舍的回头,走下一段路后,忽然听到天九冷冷的发声。 “小公子,你知道为何主子不让你留在那儿吗?” “啊,为什么?”傅阙有些好奇的问道。 “因为主子和夫人要给你添一个小妹妹,所以说,你不能在场。” 天九冷冰冰的脸上吐出这不符合她气质的话来。 “啊,真的吗?”傅阙面色一喜,“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爹爹和娘亲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小妹妹了?” “嗯。”天九应道,心里却并不似她的面色一样平静。 主子,你这次可得多谢属下我啊! “耶!太棒了!”傅阙开心的蹦蹦跳跳着走了。 喜房内,将宁看着沉默着立在那里的男人,不知为何忽而有些紧张。 “你……”她试图打破沉默。 傅栖迟淡淡地打断她:“我们还未喝合卺酒。” “啊?哦。”将宁一愣,就见他从容不迫的拿起桌子上的酒壶,把两个小小的酒杯倒满了。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将宁接过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让她心中一颤。 两相无言,二人执杯的手相交,默默饮下这杯交杯酒。 合卺酒尽,她,真的成了他的妻。 将宁垂下眼,将酒杯放在桌上,正欲说些什么,却听他说道:“我先去沐浴,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完,人已进了侧间。 将宁蹙眉,这是第二次他打断她了,这人是故意的吧。 不过,若是一会问完了,他们…… 虽说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况且已有阿阙,两人之前肯定一同就寝过了,可是将宁心里忽然惴惴起来。 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呢,心里总会有些别扭感。可是傅栖迟若是……她又该怎么办? 是从了,还是反抗? 将宁心里挣扎起来。 纠结了许久,将宁意识到傅栖迟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出来? 这时间,沐浴应该足够了吧。 她试探的起身,朝侧间的方向走了进步,低低喊着他的名字。 “傅栖迟?” 没有人回应。将宁有些奇怪,想着他正在沐浴她也不好直接进去,于是又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 她心一横,还是走近了侧间。一个大大的木桶放在中间,上面热气缭绕,掩映着男人微合着眼的脸庞。 这人,难道睡着了? 她慢慢走近,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傅栖迟,醒醒。” 男人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似乎有片刻的迷茫,黝黑的瞳色像一汪寒潭,此刻却微微的有些放空了。 将宁心里一动,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开,没想到却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宽厚而又紧实,肤色是略微深些的蜜色。 她见他似乎清醒了过来,脸色微红道:“我以为你睡着了,过来叫叫你。你既然醒了,就穿上衣服出来吧。” 说完,她先出了侧间,这里的空气太热了,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将宁松了松衣领,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嫁衣,头戴着沉重的凤冠,于是把外衣脱了下来,又把凤冠摘掉了。 合卺酒都喝完了,这衣服穿着也是累赘,还是脱了的好。 将宁坐在梳妆镜前,刚把最后一根发簪卸掉,就听到后面穿来了有些虚浮的脚步声。 第六十章 新婚之夜 将宁放下簪子,转过身来看着傅栖迟。他刚洗过澡,浸湿的黑发一缕一缕的散在脑后,眉眼与平常并无二致,却有一股不同意平常的闲适气息。 将宁有些发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上前两步道:“你洗好了么?那我们便来说说关于我记忆的事吧……” 傅栖迟却并不回答,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看得她都些不自在了。 “你,在看什么……” 将宁抿抿唇道。 “很美。” “啊?”将宁一怔,她的凤冠摘了下来,头发也未着一根发饰,温顺的披在脑后,华美的外裳已经除了,只余仍是正红的一身内里衣裙。 正在她怔忡之际,傅栖迟却慢慢的逼近她,凑到她耳边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悦耳又勾人。 “将宁。” 温热的气息扫过她小巧的耳垂,像是一阵风吹进了她的心里。他之前一直叫她阿情,可是她失了记忆,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大感触。而将宁这两个字,说起来他也未正经叫过几次,如今以这么低沉的声音、贴近的距离喊出,不由得让她心中一颤。 “叫、叫我做什么……”将宁支支吾吾地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却见他气息渐移,薄唇紧紧的攫住了她的双唇。 将宁不防他这般动作,瞳孔微微一缩,含含糊糊地发声道:“唔,你……” 刚一启唇,就被他抓住了这个机会,微冷的舌滑入她的口中,与她唇舌交缠。微醺的酒气萦绕在两人口中,让将宁竟然有些沉醉了。 她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被他拥在怀里,男人的胸膛正如她之前所看到的一般,坚实温暖,却又否有侵略性。 将宁的心提了起来,他怎么突然吻她。他,想做什么…… 她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再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她的腰的时候,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似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傅栖迟的唇稍稍离开了些许,双臂一用力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床边。 “你、你想做什么……” 将宁对上他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并不似以前的凌厉有神,反而微微有些迷蒙。 “你喝醉了?”她问道。 “不要说话。”他皱着眉,看上去有些不满,把她放到床上之后唇又凑了上来,温柔的吻住她,辗转反侧。 将宁被他密集的吻吻得有些懵,但也心知他恐怕是真的喝醉了。 他,竟然喝醉了……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反抗他的时候,傅栖迟竟然脑袋一歪,窝在她颈间睡着了。 将宁:…… 她之前还一直在担心洞房的事情,谁知这人竟然干干脆脆的睡着了。 但是她还没有问他谢陵和记忆的事呢。 算了,将宁叹声气,径自去侧间沐浴了。 待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本应该陷入沉睡中的傅栖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哪还有半分酒醉的迷蒙。 这么躲着,也终究不是办法。他能感觉到,现在的将宁是喜欢他的,可是同五年前爱谢陵的程度,还差得远。 还是暂且瞒着吧。反正从今天起,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谢陵五年前放手了,就别想再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他又轻轻的合上了眼。 将宁沐浴过之后,身着中衣来到里间,看着床上酒醉沉睡的男人有些无奈。 她轻手轻脚地帮他把鞋子脱下,又扯过被子盖在了他身上。然后自己才平躺到了他的身侧,盖上另一床被子。 她侧过身看了一眼男人因为沉睡而显得柔和的眉眼,轻轻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也陷入了睡眠之中。 一夜好梦。 …… 玉昭寒从将军府的喜宴上下来,坐上了回自己王府的马车。 南疆公主,勉强算是他的半个恩人吧。如今看她嫁人,他心中也有些感慨。不过傅栖迟此人,依他来看确实不错,虽然之前有他为发妻守身如玉的那种传闻,不过将宁嫁给去,应当也不会受苦。 今日席上他免不了又被自己那个好皇兄试探一番,但都被他应付过去了,并且隐约放出一种神医宋先生对他的病还未有任何头绪的消息,相信玉越齐一定会很满意的。 他又怎会傻到告诉他,自己身体被真正的怪医看过了,并且正在好转当中呢。 想起被他囚禁起来的宋先生,玉昭寒眼神一凝,晾了他这么些天,是时候去看看他了。 下了马车,玉昭寒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屏退左右进了里边隐蔽的密室。 密室内还分为好几间,他打开了其中的一间石室的门,一进去就看到了有些憔悴的宋先生。 几天不见,宋先生下巴已经泛起了青色,整个人也面色枯黄,看上去思虑过重精神不太好。 一见到玉昭寒进来,他猛的扑了上来,大喊道:“王爷,你终于来了。你为何要把在下关在这里?” 他那日刚好要把并不怎么确定功效的新药方给安王,却不料几个侍卫冲进了他的房间,把他押走带到了这间石室里。这几天除了给他送饭的人,他一个人影也没见过。心里不由得惴惴道,难道是他假怪医的身份被发现了? 若是如此,安王和皇上怎么会不来盘问他,或者说,直接杀了他? 他想了又想,一丝希望慢慢的燃了起来,却还是不免担心,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如今终于见到安王了,他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玉昭寒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出声道:“宋先生没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吗?” 从将宁那儿得知宋先生是假怪医的时候,他就着人去查了。辗转了好些地方,费了很多人手和精力才查到怪医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女人。再加上顾娴给他的药确实成果颇著,于是他就确定了宋先生的冒名顶替之行,因此派人将他囚禁到了此处。 宋先生心感不妙,讪讪道:“您要在下和您说些什么?” 玉昭寒冷嗤一声:“说一说,你并不是怪医,而是冒充了她的事。” 宋先生大惊:“殿下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他松开扯住玉昭寒衣摆的手,这时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刺激着他的鼻子,让他敏感起来。 “这,这不是我开的药……”他已经迟钝如斯了吗,现在才闻出来? 宋先生捏紧拳头,迎视玉昭寒:“她找过殿下了?” 玉昭寒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顾娴,他冷声道:“不见到真正的怪医前辈,本王还不会知道你竟然把连心蛊毒当做寒毒来解呢。” “原来,是连心蛊的毒吗……”宋先生喃喃道,他并未接触过蛊毒,自然对此一无所知。那个女人,又再一次胜过了他! 宋先生的眼中满是颓然,出口问道:“既然殿下识破了在下的身份,为何不杀了在下呢?” 玉昭寒唇角微微勾起:“本王这就是来送你一程的。虽然本王还需要你的身份来转移视线,不过,已经有人代替你了。” 他的人,早就戴上了人皮面具,伪装成了宋先生。 宋先生眼底一片灰暗,再也燃不起半分光彩了。 将死之人,大抵都绝望如斯吧。 第六十一章 晨起操练 天气渐渐转凉,慢慢的快要踏入冬天的日子里了。屋子还里没有烧炭火,晨间寒意清凉,将宁翻个身,越发攀紧了身边温热的源头。 等等,这源头奇形怪状,摸起来却又坚实光滑,应该不是平日清晨她抱的那个枕头啊? 将宁唰的一下睁开眼睛,不期然对上了一片蜜色的肌肤,昨天成亲的画面尽数回笼,历历在目。 将宁讪讪的收回手,还有不规矩的腿,抬头一看早已清醒了的男人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早……啊。”将宁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嗯。”男人中衣凌乱的敞开着,淡淡地应了一声,“时间还早,如果累的话就再多睡一会儿。” 话虽然这么说,但将宁刚刚发现的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将宁偷偷去觑傅栖迟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还记得昨晚醉酒之后的事情吗? “额,你不用上朝的嘛?”将宁问道。 “我们成亲,皇上给了我三天休沐。”男人闭着眼睛说道。 “哦。”将宁闷闷地应了一声,后脑被男人修长的手扣住:“再睡一会儿。” 将宁眨了眨眼睛,他把她搂的这么紧,她怎么睡啊? 终究还是又睡了一个小小的回笼觉,将宁又醒过来的时候,傅栖迟正在穿衣。他似乎也是刚起不久,拢紧了中衣之后才把外裳穿上。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也不回头,只是说道:“将军府没有长辈,不用敬茶请安。要是以后累的话,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将宁心道,他莫不是将她当猪了?不过这体贴的话,却让她悄悄扬起了唇角。 “嗯。”将宁轻轻应了一声,也准备起床穿衣了。 就在她穿衣服的空当,一道欢快的童音远远的就传了过来。 “娘亲娘亲,我来啦!” 傅栖迟闻言面色一黑,快步走到房门那儿,在傅阙进门之前成功的拦住了他。 “爹爹,你拦着我做什么啊,我要进去找娘亲!”傅阙不满的抗议道。 “大清早的,吵吵闹闹像个什么样子。”傅栖迟低低呵斥了他一声,回头看见将宁已经把衣服穿好了才放他进去。 傅阙瘪了瘪嘴,面对着自己爹爹的教训,没有说话,小跑着迈进了房间。 “阿阙。”将宁看见小人儿,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朝他笑了笑。 “娘亲娘亲,我今天早上一醒过来就来找你了,今天一天我都要和娘亲在一起。”傅阙仰着小脸道。 “好。”将宁宠溺一笑,反正她今日也没什么事。 傅栖迟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他今日也没什么事。 将宁拢拢头发,接过旁边备好的清水和帕子准备净面,抽空瞥了一眼父子两个,犹豫道:“我这儿等会还要梳妆,应该需要些时间,你们还要在这里等着?” 傅阙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傅栖迟就淡淡地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们先出去了。阙儿,跟我出来练功。” “啊?”傅阙的小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 将宁摇了摇头,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梳妆。小昙不在她身边,她只能自力更生了。 傅栖迟带着傅阙来到练武的后院,波澜不惊的说了声:“先扎上半个时辰的马步。” 傅阙圆圆的脸上满是惊诧:“爹爹你说什么?” 傅栖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傅阙立刻就明白了,并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爹爹真的让自己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之前因为他在泓山书院的启蒙学院上学,早上要起的比较早,因此爹爹取消了原本要扎两炷香的练功。没想到现在天气冷了,书院里放了假,爹爹又重新拾了起来,还增加成了半个时辰! 呜呜呜呜,娘亲救我!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平时可是最怕自家爹爹,傅阙一丝反抗都不敢起,苦着脸老老实实地扎起了马步。 傅栖迟心中有数,虽然加大了练功的时间,但傅阙是他从小带大的,他知晓他的身体,这点训练并不会给他带来负担的。他看着傅阙苦哈哈的小脸,脸色虽然未变,眼中却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男孩子,以后还是得好好管教才是。 将宁自己并不会梳中原这种好看却又繁复的发髻,于是只能梳起了以前干练利落的南疆发式。她自己好长时间没动手了,又倒腾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梳好。 门咚咚咚地被敲了几声,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夫人,该用早膳了。” 将宁打开房间一看,外面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嗯。我知道了。”将宁扫一眼她,发现她竟然是当初自己和傅栖迟第一次见面被掳回府时,给她送衣裳梳头的小丫鬟。 将宁这才注意到将军府里似乎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不过这样的确很合她的心意,万一她不在的这几年有不甘于低人一等的丫鬟勾引傅栖迟,那岂不是给她心里添堵? 这个小丫头,将宁仔细看她一眼,看上去也挺老实的。 将宁想起那出去练功的父子俩,朝她问道:“你可知将军和小公子去哪儿练功了?” 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应该是在后院。要不要,奴婢带您过去?” 将宁点点头,由着她领着去了。到了后院,小丫头才朝她福一福身退下了。 小人儿在场中端端正正的扎着马步,男人立在一旁不苟言笑的教导着他,将宁把这幅景象看到眼里,唇角上扬道:“练完了吗?我们去吃早膳吧?” “娘亲!”傅阙看到将宁一来,喜上眉梢地看了傅栖迟一眼,小嘴却瘪着说道:“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才能完呢。” “啊,是吗?”将宁也看傅栖迟一眼,却见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先去吃吧,吃完了再补上。” 傅阙没料到自己爹爹还有这一手,不甚开心的收了势,走到了将宁身边。 将宁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声道:“怎么了,不开心?” “嗯,不过我知道爹爹这是为了我好。”他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也知道什么是对他好什么是对他不好的。 “那就好了。”将宁道,“去吃饭吧。” “嗯。” 傅栖迟把母子俩的交流看到眼里,眼里蕴着一丝笑意。 第六十二章 早膳和画 三人到了膳房,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 将宁给傅阙夹了块鱼放到碗里,笑眯眯道:“阿阙吃鱼。” 谁知小人儿并没有夹起来,反而面带犹豫的看了傅栖迟一眼。 傅栖迟淡淡道:“阙儿他吃鱼会起疹子。” 将宁拿筷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了。 身为一个母亲,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忌口,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她,真是失败。 傅阙看她似乎有些低落,小小的脸上摆出笑容,缓和气氛道:“娘亲,我想吃那个。” “嗯。”将宁敛了神色,按他指的菜给他夹了一筷子,又把刚刚放进去的鱼给夹了出来,自己吃完了。 “阙儿是随了我,不能吃鱼。”傅栖迟语气平缓,“这鱼是给你准备的,你多吃一些。” 说完,他眼睛未抬,给她夹了最鲜嫩的一块鱼,送到了她碗里。 “你怎么……”将宁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说了半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住口不言了。 “我不仅知道你喜欢吃鱼,”傅栖迟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我还为你做过。” 什么? 将宁有些惊讶,他,为她下过厨? 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难以想象他下厨究竟是怎么样的景象。将宁有些懊恼自己忘记了的事情,刚才的失落却少了些。 “我知道我知道!”傅阙举手道,“爹爹做的菜可好吃了。可是他平常很忙,都没有时间给我做。” “诶?”将宁眼睛转了一转道,“有多好吃?” “就是很好吃很好吃啦!” 男人的唇角轻轻勾起,不急不缓道:“想吃的话,今晚来一个打下手的。”他的眼神扫过一大一小。 平常并不见他笑过几次,这次即使是这般微小的弧度也让将宁心里一动。 将宁对上他的眼睛,也笑:“那就我来吧。” 早饭已接近尾声,这时远山忽然进来,说有要事和傅栖迟商量。 傅栖迟放下筷子,朝母子二人说了句话之后,就放下筷子跟着远山离开了。 “你们在家,我去去就回来。” 将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看远山凝重的神色,似乎是件大事。 不知为何,她的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爹爹又走了。”傅阙撇着嘴,见怪不怪。 将宁和儿子吃完了早饭,被他拉着朝傅栖迟的书房走去。 “娘亲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说你长得很像我娘亲,还说是因为看了爹爹的画。现在我就把那副画找来,你看看画的和你是不是一模一样。”小人儿兴致勃勃道。 将宁倒是起了几分兴趣,由着他把自己拉到书房里,看着他迈着小短腿在书房里到处翻来翻去。 她自己随意看了看,发现傅栖迟书房陈设很简单,几个书架子上放满了书册,零星只有几件像是瓷瓶之类的摆设品,看上去大气却又不失雅静。 将宁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傅阙一边翻着一边念念有词,不由得出言提醒道:“阿阙,把他的书房翻这么乱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啦,咦,爹爹又藏起来了吗,怎么找不到了?”傅阙小手翻找着,嘴里还喃喃地说道。 将宁无奈的一笑。 突然,他拿着一卷画轴高兴的朝着将宁道:“娘亲,我找到啦,你快来看。” 将宁饶有兴趣的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画轴,拆了丝线把画缓缓的展开,平铺在桌子上。 画卷略微有些泛黄,画面里一颗盛开的繁花树下,一身红衣的少女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般巧笑嫣然,连眼睛都弯成了可爱的月牙状。她并未梳发髻,只像男子那般将头发束起,看上去神采飞扬。 这,就是她。看起来虽然青涩了些,眉眼容貌真的相差无几。 这下笔的人画功定然十分了得,也倾注了一定的心血,否则不可能将她画的如此活灵活现。 将宁的视线落到画卷的下方,那里写着落款人的名字。 傅栖迟,新历九十七年五月十三所作。 果真是傅栖迟。 将宁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片段,这幅画像是给了她什么触动,就像上次诗会那样一般。 那些记忆碎片很零星,像是被什么刻意压住了一般,将宁只能从中捕捉到几个她和傅栖迟相处的画面。 少女站在树下扬起裙裾,黑衣少年虽然并不言语,手中的笔却是翩然落下,没有丝毫停顿。 画面和谐地让人不忍去打破,任谁也能察觉到两人之间流淌着的情意。 将宁似乎回到记忆中少女的身上,心里那种感觉和现在的自己重合。那种感觉,不约而同的,是对他的爱。 对傅栖迟的爱。 她此刻无比清晰的察觉到自己对傅栖迟的爱意。就在将宁意识到的那一刻,心中万蚁啃咬的疼痛感如潮水一般的爆发出来。不同于前几次的痛感,这一次,这痛几乎叫人忍受不住! “啊!”将宁压抑地嘶叫了一声,冷汗立时就下来了,面色也变得微微扭曲。 “娘亲!”傅阙吓了一跳,看到将宁的状况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她,担忧地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阿……阙”将宁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呢?”他着急的叫了起来,娘亲脸色这么差,看起来像是很痛的样子! 他一咬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道:“娘亲你现在这忍一会儿,我去叫府上的大夫来!” 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症状了。之前她还没放在心上,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叫她不得不忽视了。 作为一名医者,她的身体她自然是有数的。将宁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并没有什么病症。 所以说,她这是怎么了? 将宁捂住心口,疼痛已经叫她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了。 第六十三章 出尔反尔 傅阙再去找府医的路上,碰到了正要来看将宁的明心。 “小公子,跑这么急做什么?”明心有些疑惑。 “明心姐姐,我娘亲不舒服,现在在爹爹书房,我要去给她找府医看看。”傅阙撂下这句话就跑的没影了。 明心一愣,夫人她不舒服? 她脚下步子快了几分,朝着书房的方向行去。到了书房门口,明心犹豫了一下,想起平日里将军好像说过未经他的许可,不能随意出入书房。但听到里面的一声痛呼,明心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推门进了去。 “啊!”将宁忍不住那疼痛,又叫了一声。 “夫人!”明心看着面色惨白,满头冷汗的将宁一怔,连忙上前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将宁看了她一眼,认出了她是谁,口中艰难喊道:“明,心?” “是奴婢。”明心搀住她,出声应道。 将宁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没有精力了。明心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拭掉额角的汗珠,默不作声地陪伴着她。 不多时傅阙终于把府医叫了过来,府医是个近天命年间的男人,头发掺着几根银丝。可惜他进来的时候,将宁已经疼的昏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就在这时,谈完事情的傅栖迟对此一无所知,正要来书房办一些公事的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眼前的这幅景象。 早饭时还精神很好的将宁双眼紧闭,唇色如纸地昏了过去,旁边还围着阙儿、明心还有府医。 “她怎么了?”傅栖迟面色一沉,语气带着一丝焦急。 府医把探脉的手从将宁腕间拿下来,捋了捋胡子道:“夫人这是情绪激动,犯了心绞之症了。” “可有大碍?”傅栖迟皱着眉头问道。 “只要注意情绪不要大起大落,好好休息便可。老夫可以开些方子,助夫人疏通心脉。” 傅栖迟点点头,把将宁轻柔的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回到房间把她放到了床上。 傅阙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傅栖迟把将宁放下以后,他就坐在床边担心的看着自家娘亲。 “怎么回事?”傅栖迟也在床边坐下,拧着眉问傅阙道。 “我给娘亲看了你书房里的那副画,娘亲看完以后捂着心口说很疼,然后我就去找大夫了。”傅阙嗫嚅道。 那副画? 傅栖迟反应过来是哪幅画,她,看过那画之后心口疼? 傅栖迟想起,之前,她好像也有过心口疼的毛病,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他说她狠心抛下他和阿阙一走了之的时候,第二次则是他夜探驿馆的时候。 心口痛,真的如府医所说的是心情过于激动才引起的吗? 她为什么会激动,难道,她想起来了? 傅栖迟眼神一凝,面上却敛下情绪,仔细叮嘱傅阙道:“今后老老实实的,不要老想着带她去翻我的东西。” 傅阙蔫蔫的应道:“嗯,我知道了爹爹。” 父子二人又把视线投向床上的,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黑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担忧。 两人在将宁的床边守了好一会儿,将宁才悠悠醒转。她的唇色苍白,缓缓睁开的眼中还有几分无力感。她慢慢的转动头部,出口的话也带了些虚弱。 “阿阙。傅栖迟……你回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深锁的眉头没有放开,“大夫说你心绞痛,你,感觉怎么样?” “我……”将宁知道那不是心绞痛,但看他凝重的样子不知怎么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没事。” 她撑起身子,虚弱的笑笑:“我就是看那副画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些什么,可能一下子心情过激了吧。” 傅阙偷偷瞥自家爹爹一眼,心虚的不说话了。 傅栖迟听完,有些沉默的迟疑了。 “你,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几个零星的片段而已。”将宁道,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迟疑,“那副画,是你为我画的?” “嗯。”他只是点点头,看上去并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将宁想了想,还是对傅阙说道:“阿阙,娘亲已经没事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想跟你爹爹说。” 傅阙看上去有些好奇,但还是乖巧的出去了。 爹爹和娘亲有悄悄话要说吗,为什么要瞒着他?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但他是听话的好孩子啦。 看到儿子出去了,傅栖迟抬眼看向将宁:“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将宁正色道,“我嫁给你,你会告诉我,那两年发生的事情。” 傅栖迟神色不变:“记得。” “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吧,”将宁道,“还有谢陵,他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跟你说了什么?”傅栖迟皱眉,袖中的手握紧。 “这正是我所奇怪的一点。”将宁面无表情,“他说,我爱的人是他。” “你相信他吗?” “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释。”将宁道。 “谢陵年少时,曾在祁国为质,直到五年前,他才回到庆国,并在这短短五年内就成了庆国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他道,却忽而朝她轻轻勾起嘴角,“当年他就在澜京,至于扮演了什么角色,等你自己想起来岂不是更好。” 他这意思,就是反悔了? 将宁蹙眉,瞪大了眼睛道:“你出尔反尔!” “他人告诉你的,终究是道听途说。自己回忆起来的,才更有说服力。”傅栖迟微微靠近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了。谢陵他,就算是想夺走你也不可能了。” 他的气息灼热,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像是极为专注的样子。将宁微微偏头,避开了这灼灼目光。 她被他的态度有些激怒,扬起唇角道:“傅将军难道不知道,还有和离这一说吗?” 他看着她,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在将宁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吻住了她。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将宁却被他惊得愣在那里。 他放开了她,道:“这是教你,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傅栖迟留在一句话翩然离去。 “你好好休息。”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将宁瞪着他离开的背影,愤愤然想道。 第六十四章 明心提醒 待他离开之后,将宁沉下了心思,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想了五年都没想起的记忆,哪有他说的这么轻松就会想起来的啊。 不过,他不告诉她,难道她就不会自己查吗? 之前未嫁给他时要查也毫无头绪,现在有了谢陵这个切入点,不愁查不到些什么。 将宁自然是早就听说了这位庆国摄政王的大名,但也只是听说了他的手腕铁血,大权在握。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在祁国为质的经历。 中原三个国家论实力而言,宸国最强,祁国次之,庆国居于北地,环境恶劣,国力也最弱,因此送质子来祁国求平安也很正常。但谢陵他竟然能从质子之身,回到自己的国家并且当上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可以见他并不是一个简单人了。现在庆国皇帝年幼,他以摄政王身份辅政,岂不是就相当于整个庆国都在他手里了。 将宁想起谢陵还是了林谢的时候告诉过她,沉云阁是他的势力。 她眼睛眯起,沉云阁遍布中原,那他的势力也很广泛啊。 正思虑着,房门被谁轻敲了几下,将宁立即回神,道:“房门未关,进来吧。” 面容清秀做丫鬟装扮的少女朝她微一行礼,道:“夫人。” 将宁对她很有印象,凝眉道:“明心?” 明心面色一喜:“您还记得奴婢?” “当然记得。”将宁道,她可忘不了当时她和阿阙在她面前一个一个的掉眼泪的景象,而且,“而且刚刚我……心绞痛的时候,不也叫出你的名字了吗?” 明心,是她以前的侍女呢。将宁有些感慨。 “你来做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明心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认真:“刚刚夫人心绞痛时的样子,我家小姐以前也有过。所以我来是想问问夫人,您,真的不是我家小姐吗?” “你说什么?”将宁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震惊道,“你是说我、你家小姐以前也会像这样一般心绞痛?” “是的。”明心点点头,正色道,“一模一样的症状。” 她竟以前也会这样?可是这五年来,她明明并没有这样过,而到了澜京之后却又频频这样起来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将宁满是疑惑,对上明心不想放弃追问的眼,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沈如情。” 明心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却满是惊喜:“小……小姐?” 将宁点点头。 明心上完两步抓住她的袖子,又确认了一遍:“您真的是小姐?” 将宁有点了一次头:“我,是因为失去了两年的记忆,不记得你们了,所以当时才会否认的。” 明心眼中含泪:“小姐你怎么会……” “说来话长,总之虽然我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但我现在好好的,你不要哭了。”将宁安慰她道。 明心连忙点头,把眼中的泪努力收回去:“嗯,明心知道了。” 将宁把手放到她手上安抚道:“这就对了嘛。” 明心咧嘴笑了笑,看上去比小昙还要傻。 “对了明心,你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将宁问道。 明心道:“我家贫困,当时爹爹新死,我却无钱安葬他,于是只得在街上卖身葬父。谁料有恶霸想抢我回去做妾,是小姐您出来保护了我,才是我幸免于难。您还帮我安葬了父亲,我便恳求留在您身边做了侍女。” 将宁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又追问道:“那我们相遇的时候,我,怀了阿阙了吗?” “我留在您身边做了侍女没多久,您就怀孕了。”明心犹豫了一瞬,答道。 她要不要告诉小姐,当时发现怀孕的时候,小姐曾经动过打胎的念头。 将宁没看出她的犹豫,想着看来她们认识的时候比较晚了,不知道明心知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要抛下傅栖迟和阿阙一走了之呢? 正欲再问,一个咋咋呼呼的身影就跑了进来。 “公主公主,一天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小昙?”将宁挑眉道。 “公主,都怪昨天那个下药的坏人,要不然我就可以错过你嫁人时的样子了。今天一大早我早早的起来了,就想着要过来找你了。”小昙神采奕奕道。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看起来和今年很亲密的,看上去像是侍女一般的明心身上,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 “你是谁?” 这个女人,不会是来跟她抢公主宠爱的吧? 将宁看到小昙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有些无奈的介绍道:“这是明心,是……我以前的侍女。” 又把小昙介绍给明心:“这是小昙,我现在的侍女。” “以前的?”小昙的眼睛眯了起来,“公主你想起来了?” “确定了一些事情。”将宁简单解释了几句,说她确定了那两年自己的身份,但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小昙有盯着明心看了半晌,这才伸手道:“你好。” 她悄悄给了将宁一个眼神,意思就是给你一个面子。 将宁无奈扶额。 明心也温顺的伸手,把手放到小昙掌心里:“你好,小昙姑娘。”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服侍公主。但是先说好,公主的衣裳和发髻都是我负责的哦。”小昙微微仰头道。 她的模样看上去俏皮又可爱,明心不由得嘴角上扬,笑道:“嗯,我知道了。” 将宁看着她们两个的相处,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 …… 书房里,傅栖迟送走了替容远帝传口谕说要他立刻进宫的太监,眉心深深地拧了起来。 远山立在一旁,沉声说道:“主子,看来皇上已经收到消息了。” “嗯。”傅栖迟应了一声,神色依旧凝重。 刚刚吃早饭的时候远山急忙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虽然他很久之前就隐隐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通知到皇室来实行。 算算时间,皇宫的确差不多该收到这个消息了,皇上急召他入宫,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 天枢阁的人,以山河图为奖励,要求三国提前开展十年一度的三国联赛了。 第六十五章 三国联赛 三国联赛,是自打大秦灭亡,三国初定的时候定下来的比赛,每十年一节,意在宸国、祁国、庆国的有才之士相互交流,相互勉励。每次联赛的举办地点设在三国交汇处的临安城,每次赛事共分三轮,一为文,一为武,另一场比试则随机应变。这三场比试每次都是由天枢阁出题,最后一关也最是多变,出乎人的意料。 联赛结束时,综合各国的成绩定出这次赛事的第一二三名,可以获得不同等级的奖品。奖品是由三个国家分别献上一二三等的三件奇珍异宝,若是赢了三国联赛成为第一名的国家,可以得到三件一等奇珍异宝。以此类推,第二名和第三名则是可以得到三件二等和三等的珍宝。但是这一次本来还有三年才到的三国联赛,被天枢阁要求在一月后举行了。且可以得到第一名的国家,天枢阁表示可以附赠两块山河图,第二名可以得到一块山河图,第三名则不能得到山河图。 众所周知,山河图是大秦留下的宝藏的藏宝图,总共六份,其中三份各被三个国家的皇室握在手里,另三份则是不知所踪。现在天枢阁说他们手里有另外三张图,怎不叫天下人震惊?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天枢阁这个神秘的组织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人们所能了解到的就是,早在大秦鼎盛时,这个组织就出现了。他们行踪无处可寻,却能卜测天下运势,其实力也遍布天下。他们说哪里会出现旱灾,哪里果然就会无雨干旱,诸如此类,由不得大秦的皇室不信,只好把天枢阁奉为座上宾。可是没过几年,天枢阁却忽然断言大秦将亡,当时的皇帝震怒,想要处罚天枢阁却找不到他们的人影。可是谣言愈演愈烈,而大秦的国运也确如天枢阁所言一般慢慢地衰退下去,直至灭亡。 天枢阁销声匿迹多年,只在三国初定时出现过,就是要求三国举行三国联赛。而这么多年来,除了主持三国联赛以外,天枢阁也再也没有了别的动作,直到这次有些异常的举动。 傅栖迟早就得了一些消息,因此这次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他从将宁那儿拿来的那张山河图,已经验证过了,确实是真的,那天枢阁怎么还会有三张?最多也不过三张罢了。 他们为何这么说? 傅栖迟有些疑虑,但皇上传召在即,还是先进宫去了。 …… 将宁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发现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已经没有影响了。将宁心里有些疑惑,她为自己探了探脉,并没有查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索性先把这件事压下,从床上起身了。 明心还有事情要做,虽然依依不舍,只能先告退离开了,反正以后她们还有很长时间相处。明心走后,留下小昙陪着她。那丫头见她这一时半会的脸色恢复正常,笑嘻嘻的凑上来打趣她道:“人们都说这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一辈子最得意的时刻。公主昨夜过的可还好?” 将宁想起昨夜状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昙贼兮兮惊呼道:“看公主这脸色,莫非将军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啧啧啧,还是公主你如狼如虎,需求太大啊?” 将宁皮笑肉不笑,出其不意的揪住了她的耳朵:“怎么着,胆子大了?连你家公主我都敢打趣?” “哎哎哎!”将宁没有用力,小昙就叫了起来,口中识时务的认错道,“公主公主,我错了我错了。” 将宁无奈,每次小昙都以这种方式结尾,让她没有再计较的欲望。 这臭丫头! 将宁放开她的耳朵,眼神随意一扫,却扫到了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她们的傅阙。 糟了,阿阙没听到小昙那些少儿不宜的话吧。她瞪了小昙一眼,转向门口的方向。 “阿阙。”将宁温柔笑道,“你刚来吗?” “娘亲。”傅阙扑进她怀里,点着头道,“我刚到。” 将宁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得傅阙好奇的问道,“娘亲,绣花枕头是什么,如狼似虎又是什么意思啊?” 将宁僵了身子,干笑道:“你还小,不懂。” “可是我不小了啊,我都五岁了。”他扳着小手数道。 将宁又瞪了小昙一眼,才转向小人儿解释道,“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哦。” 小昙揉着耳朵,接收到自家公主的瞪视,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也不知道那时候小公子就在门口啊! 不过,公主和这傅小公子看上去相处真的很融洽,像是亲生母子一样呢。虽然曾在那次诗会见识过,但小昙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将宁看懂了小昙眼中的讶异之色,心下叹息道,她还未与小昙说她是沈如情的事情呢,现在小昙和她一起来了将军府,还是以后找个时间简单告诉她一下为好。 “阿阙,娘亲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娘亲的侍女,小昙姐姐,以后会跟着我们一起在这将军府里生活。小昙姐姐就像娘亲的亲姐妹一样,所以你也要听小昙姐姐的话哦。” “可是,娘亲的姐妹不应该叫姨姨吗?”傅阙疑惑的问道。 将宁一下子笑了出来,促狭的看着小昙道:“对,是娘亲的错,应该叫小昙姨姨才对。” 小昙抗议道:“小公子,还是叫姐姐好,我还年轻呢。” 三人话语间,一个随侍匆匆赶来,立在门口恭敬道,“夫人,小公子。现下到了小公子的学习时辰了。” “哦?”将宁看向傅阙,“你每日都要学习么?” “对啊,这是爹爹定下来的规矩,除非去书院,否则每日都要学习一个时辰。”小人儿皱着脸说道,看着她目含希冀道,“以前爹爹都会在旁监督,可是爹爹刚刚出门去了,我想让娘亲陪着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将宁摸摸他的头,但微微皱眉道,“你爹方才出去了?” “嗯嗯,听说是皇上把爹爹叫走的。娘亲,我讨厌皇上,他每次都把爹爹叫走,爹爹就会很忙很忙没有时间陪我了。” 将宁一面安抚他,一面心下疑惑。新婚第二天正值婚假期间,容远帝就把傅栖迟叫到了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将宁脸色微沉,目露思虑。 第六十六章 亲自下厨 皇宫中,傅栖迟和也被传召进宫的端王玉越齐在去御书房的路上相遇。玉越齐面带笑意道:“傅将军。” 傅栖迟顿了顿脚步,朝他颔首道:“端王殿下。” “将军大婚,看上去人都比往日容光焕发了不少。” 傅栖迟只是勾了勾唇角:“听说端王殿下不久后也要迎娶丞相千金了,臣在此先恭喜殿下了。” 说罢微一点头,在前面先进去了。 端王并未急着进去,望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父皇叫傅栖迟来,应当是为了三国联赛的事吧。这件事来的如此突然,父皇多半是要派一个合适的人选代表祁国前去,而这个人选也多半会在他和玉昭寒两人中产生。 父皇身边有他的心腹,那心腹偷偷告诉他父皇的身体虽然看着硬朗,但实则早已枯朽。近来玉昭寒看上去身体似乎好了一些,他虽对连心蛊毒很是放心,也接到消息说那个神医宋先生并没有研制出连心蛊毒的解药,但并不妨碍父皇的心思已经松动了。 他迟迟未立太子,等的不就是玉昭寒那个病秧子吗!如今他身体只是好了一点点而已,父皇就已经朝他偏移了! 近日在朝堂之上,父皇明显对玉昭寒器重了些许,他不能再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了。这次三国联赛,必须得是玉昭寒前去!只有这样,他才能趁他离京的这个机会,做些可以做的事情。 傅栖迟进到御书房中的时候,不仅容远帝在,包括丞相在内的几名大臣,还有安王玉昭寒也在里面。 “傅爱卿来了。”容远帝见他进来,道,“爱卿昨日才大婚,朕今日就把你叫到了宫中也是实属无奈,只因这事实在有些突然,今日叫各位爱卿前来就是为商讨此事。” 他的眼神扫视一圈,微微皱眉道:“端王呢?” 玉越齐正在此时进来,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道:“儿臣来了。” “嗯。”容远帝眉头舒展开,道,“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三国联赛要提前举行了,时间就在一个半月之后。” 傅栖迟面色如常,皇上找他们果然是为了这事。 容远帝微微咳了一声,继续道:“这次三国联赛的奖励,有天枢阁给的山河图。相信你们都知道这山河图的重要之处,因此即使时间仓促,也必须要认真对待。” 他的眼神凝重:“这次,我们祁国一定要拿到三国魁首,不容有误!” 众臣纷纷道:“是,皇上。” 容远帝目露满意之色:“朕坐守朝中,眼下只有端王和安王适合做这率领之人。你们二人谁想去啊?” 玉越齐心中正在斟酌着措辞,好不着痕迹的让父皇派遣玉昭寒。就见玉昭寒敛下神色,上前一步道:“儿臣愿意前往。” “哦?”容远帝沉吟道,“寒儿你的身体可能受得了远行之苦?” “儿臣无碍。”玉昭寒淡淡道。 “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臣附议。”丞相接到玉越齐的眼神,出声道。 随着他的发生,另几名大臣也随声附和。 “既然如此,那就派安王前去。”容远帝缓缓道,“不过,随行队伍的安危也需要人负责,朕觉得傅爱卿不错,傅爱卿以为如何?” 他的眼神落到傅栖迟身上。 傅栖迟神色不变,拱手道:“臣自当不负皇上所托。” “那就好。”容远帝道,“唉,只不过你这刚刚大婚,朕就派你离京,你心里不会怪朕吧。” “微臣岂敢。”傅栖迟眼底幽深,语气却无半分异常。 …… 到傍晚的时候,将宁才收到傅栖迟从宫中回来的消息,碍于先前他的恶劣,她虽对这次皇上传召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绷住了没有去找他。 直到晚饭时分,他们才重新聚到了饭桌上。 将宁进来了之后就没看他一眼,坐下来坦然吃饭。还别说,今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光是那诱人的颜色和喷香的气味都让她感觉自己饿了。 傅阙没有察觉她的异常,小脸带着笑对将宁说道:“娘亲,好吃吗?” “嗯,挺好吃的。”将宁点点头,给他夹了一块肉,“吃这个,这个好吃。” “这可是爹爹亲手做的,当然好吃啦。”傅阙笑眯眯道。 将宁拿着筷子把菜往嘴里送的动作顿住,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哦,是吗?” 她淡定地把视线移开,略显尴尬的吃下那口菜。 不过,这人做的菜真的是很好吃。以后她有口福了。 将宁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面上还是故作矜持的吃着饭。 “好吃就多吃一些。”男人唇角扬起道,给她夹了一些菜。 将宁心中蓦地一甜,脸上还是撇着嘴道:““我自己会夹。””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将宁心里还憋着一股对于他出尔反尔的气,对他有些冷淡。 吃过饭不多时,回到房间之后将宁打算看些医书打发打发时间,却被傅栖迟叫住了。 “还在生我的气?” 将宁不说话,翻着手中的医书。 “今日皇上宣我进宫。”傅栖迟说道这里顿了顿,看到将宁翻书的手不动了,继续道,“是为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三国联赛,要提前举行了。” 三国联赛? 将宁悄悄支起的耳朵捕捉到这个词,眉心微微蹙起,却又听到他说道:“这次的奖励,有三张山河图。” 将宁的眼睛瞪大,终于绷不住了出声道:“山河图?” 将宁自然是听说过中原每十年一次的三国联赛,据说这个比试是由那个神神秘秘的天枢阁组织的,她还从上一任国师玄夜那里听说过许多天枢阁的异事呢。不过,这天枢阁竟然把剩下三张山河图都找齐了,还作为这次三国联赛的奖励? 等等,这图明明只有六张,有三张在各国皇室手里,天枢阁既然说拿出三张山河图作为奖励,那是不是意味着她那天找到的那张图是假的? 傅栖迟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那张图应当是真的。” 那天枢阁又为何说他们有三张? 将宁心里疑惑窦生,傅栖迟亦是神思凝重。 他忽然想到了一点,难道,天枢阁知道这张图在他这里,把心思打到了他身上? 第六十七章 一起睡吧 看来,他得找天枢阁阁主谈一谈了。 他压下这个想法,转而对将宁说道:“皇上要派安王和我去临安城,半个月后就要出发了。” 将宁有些怔忡:“那……”我呢? 她想到自己应该还在生气,话音一转道:“那就去啊。” “将宁。”他喊她的名字,“我们才刚成亲不多时,你就不会舍不得我?” 他一贯是很正经的神色,现在却说出了这种略带些腻歪的话语,让将宁觉得有些惊讶了。她愣了一下,站起身来用纤白的手指点着他的胸膛,扬唇笑道:“傅将军当初明明允诺我成亲之后会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现在出尔反尔了,还指望着我若无其事地像新婚妻子那样黏着你吗?” 她还在生气。 傅栖迟也轻轻一笑,捉住她的手道:“夫人这是在口是心非。” “你想得很美。”将宁冷嗤一声道,欲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却不想他倒是握的紧紧的,她抽都抽不出来。 “放开。” 傅栖迟不语,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把她揽在怀里,头慢慢的低了下来,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呼吸间。 他,想做什么?不会是想…… 就在将宁打算挣扎的时候,一声脆脆的童音插了进来:“爹爹娘亲你们在做什么?” 傅阙眨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将宁连忙从傅栖迟怀里退出来,理着衣襟看向别处。傅栖迟脸色微沉,看着小人儿道:“阙儿,这么晚了不去睡觉,你来做什么?” 不速之客。 “啊,我、我想和爹爹还有娘亲一起睡。”傅阙说完偷偷去看傅栖迟的神色,虽然天九姐姐说过爹爹和娘亲在给他生小妹妹,可是他还是很想和他们一起睡一次。就一次而已,应该也不耽误他们。小人儿默默想道。 “你已经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整天黏着我和你娘……”傅栖迟面无表情地教育道。 他没说完,就被将宁打断,她莞尔一笑道:“好啊,那今晚阿阙就留下来和娘亲一起睡吧。” 傅栖迟的话戛然而止,对上将宁有些挑衅的目光。 “太好了。”傅阙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扑倒了床上打了两个滚。 嘿嘿嘿,娘亲发话了,爹爹的话可以忽略了。 “爹爹,娘亲,快来啊。” “嗯,好。我这就来。”将宁得意的看了傅栖迟一眼,这才抬步往床边走去。 傅栖迟在原地站了片刻,唇角慢慢勾起。 好,这次就先让臭小子得意一回。 将宁铺好被子,母子俩钻了进去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小声地说着话。不多时傅栖迟沐浴完了,也上了床。 他看着自己叠的完好还未拆开的被子,又看看早已躺好的母子两人,只能无奈的自己动手了。 将宁睡在里面,把小人儿拥在怀里,傅栖迟睡在外侧,和她之间隔了一个傅阙。男人忽地有些气闷,这个女人拿儿子当挡箭牌倒是用得很顺手。 小人儿明显有些兴奋,听说他很小的时候都是跟爹爹睡的,可是等到他三岁之后,就自己睡一个房间了。第一次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在中间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呢。 将宁拍拍傅阙的背温柔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我睡不着。”小人儿扭头去看傅栖迟,“爹爹,你睡了吗?” “还没有。”傅栖迟看着自己碍眼的儿子,并不是很想理他。 “那爹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天我听娘亲和小昙姨姨说起来,我一点都听不懂,问娘亲娘亲也不告诉我。”小人儿瘪着嘴说道。 将宁僵住,这臭小子,该不会是要…… “你问吧。”男人正闭着眼假寐,淡淡的说道。 “绣花枕头和如狼似虎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啊?” “阿阙你不要说出来!” 小人儿和将宁同时发声,虽然有些混乱,但傅栖迟还是把两人的话都收入了耳中。 他闭着的眼睛睁开,黑眸中扫过将宁的神色,微微玩味:“阙儿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 将宁打断他的话:“他刚刚什么都没说。”她一面说,一面恶狠狠的看着傅阙,示意他不要再出声了。 小人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还是听话的住了嘴。 “哦?”男人拖长了音调。 将宁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他刚刚到底听见了吗? “阙儿。”男人深如黑潭的眼睛含着笑意,对小人儿说道,“这两个词,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将宁内心扶额。 “爹爹怎么和娘亲说的是一样的啊。”傅阙抱怨道。 “大概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吧。”他将视线转向将宁,意味深长,“不过我想你娘亲可能也不是很懂这两个词,等我以后有时间教一教她。” 将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这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教娘亲不教我呢?”傅阙道。 “刚刚不是说了么,大人才可以知道。”傅栖迟默默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哦。”小人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哼,不告诉就不告诉他,他还不想知道了呢。 打发了儿子,男人一向凌厉的脸都柔和了下来,饶有深意的看向将宁:“夫人明晚应当有时间吧,不如到那时我仔细的教一教你。” “不用了。”话说到这份上,将宁自然也不会不明白了,她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我懂。” “时辰已晚,我睡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揽着儿子打算睡了。 傅栖迟轻笑,看着一大一小安安静静的睡颜,心底一片柔软。 他虽然反悔了对她之前做下的承诺,但她似乎也舍不得怪他。看着她憋着一股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将宁,你的心,是否开始朝我偏移了呢? 虽然他们刚刚成亲,可半月之后他就要出发去临安城了。心里虽有些放不下她,但他还是决定不带她一起去。 因为三国联赛,庆国来的十有八九是谢陵。他绝不会放任谢陵再有一丝接近她的机会。 傅栖迟闭了眼睛,缓缓地沉入睡梦之中。 第六十八章 越謇离开 在中原新嫁娘是要三朝回门的,但将宁的娘家远在南疆,再加上越謇已经决定要返回南疆了,于是她成婚的第三天,就变成了给越謇的送别宴。 将宁和傅栖迟、傅阙还有小昙去了驿馆,为越謇送别。用过饭后,将宁把越謇拉到一边,依依不舍道:“真的要回去了吗?” 虽然她平时总和越謇掐,但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也难免悲伤。 “嗯。”越謇摸摸她的头道,“你已经成婚了,我再留在祁国已是于理不合。昨日我已经和祁国的皇帝道过别了。况且我这个国师也离开了南疆多日,是时候该回去了。” “嗯。”将宁点点头道。 “你父上已经处于半退隐的状态了,南疆大部分事都由临稹接手。你成婚他们不能过来看你,心里还是不好受的。最近这段时间天下可能会有些不太平,将宁,你记得,若是有难,南疆会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知道。”将宁眼睛有些湿润。 “另外,除了沉木,还有一个十人的暗卫队留下来护你安全,供你调遣。有他们留下,我和你父兄也会放心些。”越謇细细叮嘱道,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傅栖迟和傅阙两人,“他对你还好吗,那个孩子也还好吧?” “嗯。”将宁微微笑道,“你放心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到他手里:“这信给你,你帮我转交给父上和王兄,你也可以看,不过你要记得要等到进了南疆国境之后才能看!” 越謇以为那是封普通的家书,笑道:“好,到了南疆境内我再看。” 其实在信里她把她和傅栖迟还有傅阙的关系坦白了,之前一直拖着没有说,现在不直接说的原因也是怕越謇看了之后一时没法消化。 见他们谈完,傅栖迟这才走上前来,并肩立在将宁身旁,对越謇说道:“国师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把夫人照顾好的。” 傅阙也道:“我也可以照顾保护娘亲的!” 越謇道:“听到傅将军的话,那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将宁关切道:“一路小心。” 越謇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把越謇送到澜京城外地十里长亭之后,将宁只能目送着南疆的使臣队伍慢慢地离开了视线。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合上了马车的布帘。 “我们走吧。”傅栖迟淡声问道。 “嗯。”将宁抱着傅阙,点头应了一声。 马车也慢慢的行驶了起来,朝着城内的方向行去。 将宁回到将军府没多久,越謇留下的十人暗卫就在她面前露面了。 “公主,我们奉临稹殿下和国师大人的命令,前来贴身保护你们的安全。” 将宁点点头,声音淡然:“我知道了。不过贴身保护有沉木一人就够了,我不喜欢太多的人跟着我,你们可以等我传召的时候再出现。” 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恭敬道:“是,公主。” 正巧傅栖迟不在这里,将宁眼睛转了一转,问道:“你们探查信息的能力如何?” 有一人开口道:“属下们并非探子出身,不过却也受过这方面的特训。能力虽说不上顶尖,但也尚可。” “那就好。”将宁勾唇笑道,“你们去帮我查两个人,沈如情和谢陵。从新历九十七年到新历九十八年,能查到多少就算多少。” “是。” 待他们退下之后,将宁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傅栖迟,你不是不告诉我吗,我自己查,哼。 将宁忽然想起他昨晚说想要教她绣花枕头和如狼似虎这两个词的含义,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洞房花烛夜那天他喝醉了酒,昨夜有阿阙他也不会乱来,今天晚上他不会想碰她吧。 这种紧张感直到晚间两人歇下的时候都还留在将宁的心中,可是等两人都沐浴过之后他却只是抱着她躺下了,规规矩矩的并没有动手动脚,像是完全忘了昨晚的对话一样。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 “啊?” “怎么,”他唇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睡不着?那我不让不如来教你一些东西?” “不用了。”将宁连忙道,“不用你教,我可以睡着。” 说完,立刻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以求快点入睡。 将宁感到自己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其实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对傅栖迟,仍然存有一丝疑虑。 是那天谢陵跟她说过的话吗,还有他离开时那种痛失所爱的撕心裂肺的感觉。 五年前你爱的人,是我啊…… ……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傅栖迟要出发去临安城的日子了。 这些天里,将宁和他一直维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但似乎是临近分别,他越发卸下了往日的沉稳冷淡,总是喜欢逗她看她生气的样子。 这日早上,傅栖迟早早地起了,将宁躺在床上已经睡不着,不久之后也跟着起了来。 之后洗漱然后用膳,傅阙在饭桌上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家爹爹:“爹爹,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傅栖迟摸摸他的头,温声道:“两个月之后就会回来了。” “两个月,好长啊。”小人儿扳着手指头数道,“不过,我会想爹爹的,在家听话地等着你回来。” “嗯。”傅栖迟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将宁,“夫人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嗯,有啊。”将宁看上去云淡风轻,“一路顺风。”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微微凑近她耳边说道:“夫人不会想我吗?” 将宁笑的意味深长:“唔,或许吧。” “为夫就要走了,夫人就这般绝情吗?”他声音低沉道。 “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就迟了。”将宁不答,反而催促他道。 时候确实不早了,傅栖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准备进宫了。 将宁和傅阙目送着他坐上进宫的马车,小人儿挥着手向他道别:“爹爹,我和娘亲等你回来哦!” “嗯。”男人轻轻地笑了一下,钻进了马车中。 将宁勾唇一笑,她会是那种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来的女人么? 傅栖迟,你大意了。 第六十九章 前往临安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将军府后巷,不多时,一大一小两个不起眼的身影从后门出来,钻进了马车之中。 “走吧。”清脆明朗的女子声音发话道。 “是,公主。”车夫是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沉木,他穿着普通车夫的衣服,恭敬地应了声。 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马车内傅阙睁着一双兴奋的眼睛道:“娘亲娘亲,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刚刚还在为爹爹的离开心情还有些低落,没想到娘亲居然要偷偷带着她去找爹爹。 将宁扬起笑:“有什么不可以的。咱们轻装简行,肯定比他们走得快上许多。我们先去前面的镇子等着,等你爹他们来了再悄悄混进队伍里去。” “爹爹不会怪我们偷跑出来吧?”小人儿仍然有些担忧。 “他敢。”将宁道,“你放心,有娘亲呢,他不会责怪你的。” “那就好。”傅阙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和她极为相似。 将宁把他抱进怀里,眼中神采一闪而过。 走了。 …… 祁国派去前往临安城参加三国联赛的队伍由安王玉昭寒带领,傅栖迟护送,在宫中集合之后准备出发了。 这次祁国派去参加的人共有二十人,因为三国联赛的比试共分三场,一文一武,因此按文武分为两队,每对十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第三场虽然形式多变,出其不意,但总归这些文武方面的人才聚集在一起了,总会有应变的法子。 除了参加比试的人,还有备好的三件宝物,按一二三等分好,也是由傅栖迟负责看护。 他和玉昭寒见过容远帝之后,就率领着队伍出发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陆灵曦也是这次参加三国联赛的人,属于武队。这二十人中女子只有三人,薛晴和另一个少女是文队的,只有她一人是武队,不过她们三人倒是乘坐了一辆马车。 万幸的是,江羽洛因为没几天就要出嫁了没有来,要不然她们二人同乘一辆马车,那气氛多尴尬,陆灵曦心中想道。 前些日子听说端王突然向皇上请旨,求娶江羽洛,她还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勾搭上了?但是一次和将宁约着出去玩的时候,将宁把事情把事情告诉了她,她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怪不得端王这么急着求娶,不过陆灵曦不会可怜她的。谁叫江羽洛自作自受,也怪不得别人,配端王陆灵曦都觉得有些便宜了她。 不过她没来真的是太和自己心意了,陆灵曦心中舒畅一笑,却在透过车帘看到昭华时微微有些不美好了。 唉,这个白痴公主也跟着去临安,大概是这次旅途中唯一的不美好了吧。 陆灵曦叹了口气,薛晴问她怎么了,陆灵曦和她闲聊了几句就径自靠在车中备下的靠垫上休息了。 到临安城得七八天时日呢,旅途颠簸,她还是尽量休息吧。 陆灵曦闭眼假寐,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将宁来。 唉,自打阿宁成了亲之后她们就没再见过,这次三国联赛阿宁也不去,只能等自己回来以后再去找她了。 队伍一路出了澜京城,朝着临安城的方向行去。走了将近一天,眼见着天色昏黄,显然是已经到了黄昏了,玉昭寒和傅栖迟商量之后决定暂停赶路,去附近平安镇的客栈中休息一晚。 深秋已至,平安镇这家唯一的客栈根本没有几个客人,他们索性包了整个客栈的住房,一行人驻扎安顿了下来,准备明日再赶路。 客栈中还是有几个在吃饭的客人的,傅栖迟眼神一扫,目光停留在靠窗一桌正在吃饭的母女身上。 那个母亲长相清秀,正温柔地劝导着孩子吃饭,那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双丫髻,面对着面前的食物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看上去极为可爱。他们衣着普通,就是一对平凡人家的母女。 不知为何,傅栖迟看着她们,就联想起了府里那一大一小。 这次要去将近两个月呢,不知道那没良心的女人会不会想他……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了太久,那个母亲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露好奇,却又很快的转了回去。那一瞬间,傅栖迟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 是什么呢…… 他垂下眼睛,叫了小二把他的饭菜送到房里,自己先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就被咚咚咚的敲响了,傅栖迟站起身来打开门,却见刚刚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外。 “你是……”他皱眉。 小女孩仰着头眨着大眼睛看了他半晌不说话,忽然从他身边钻过进了房间里面。 傅栖迟转过身来看着她,一丝熟悉感涌上心头,迟疑道:“阙儿?” “小女孩”喜笑颜开,出口果然是傅阙脆生生的童音:“爹爹现在才认出我来啊,娘亲果然厉害。” 傅栖迟的黑了半边:“她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她人呢?” 他不信傅阙这么小一个孩子就能跑到这里来,将宁肯定也来了。 “娘亲不让我告诉你。”傅阙玩着自己的头发,一面偷偷用眼睛余光去看他的神色。 娘亲给他梳的头发真好玩。 傅栖迟的另外半边脸也黑了下来:“好好一个男孩子这样打扮成何体统?给我换回来。” “我自己够不到。”傅阙委屈巴巴。 傅栖迟无奈,只能亲自动手给他拆头发,刚刚还觉得这个小女孩可爱,却不想竟然是自己儿子! 这一大一小就是不让他省心的吧。 把傅阙的头发束成正常的男孩子的头发之后,房间的门又响了起来。 “客官,您的菜到了。”小二声音微挑。 傅栖迟去开了门,小二低着头进来一样一样的把盘子端到桌上摆好,这才说道:“客官您慢用,有什么吩咐叫我就是了。” 傅栖迟面无表情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啊?”小二声音疑惑。 傅栖迟不说话,定定的看着他。 将宁无奈,只能把小二的帽子摘了,又把人皮面具揭下来,泄气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第七十章 同意留下 傅栖迟不答,面色沉沉地坐下,对母子两个说道:“说吧,你们不好好待在家中,怎么偷偷过来了?” 傅阙偷偷看一眼自家娘亲。 将宁笑眯眯:“想来就来了。怎么,你有意见?” “胡闹!”他沉声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暗卫呢?” 将宁坦然坐下,晃着手里的人皮面具悠悠道:“我的本事你不是都知道么?至于暗卫,我只带了一个,天九他们还留在府里,估计现在已经发现我不在了吧。” 她好说歹说让小昙留在府里假扮成她,才瞒过了天九的耳目。 傅栖迟闭了闭眼:“将宁,我这是要去临安城负责三国联赛的事情,带着你不方便,更何况还有阙儿。再加上万一让别人知道了本来应该在澜京的你们出现在了这里,难保不会让皇上知道,引出他的猜忌之心。你们趁着刚出了澜京不多远,还是快点回去吧。” “爹爹,我不想回去……”傅阙说着,在看到傅栖迟的神色之后声音越放越低。 “出都出来了,我就没打算回去。”将宁道,“凭我的易容术,根本不会被人发现的。” “你不会被人发现,那阙儿呢?”他反问道,“更何况若是你们随队伍一同前去临安,路途遥远,阙儿年纪尚小,万一受不了颠簸之苦呢?” “我……”将宁有些语塞,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有考虑到阿阙,不带上他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们才相认不多久,这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月,她实在是舍不得。再加上她和傅栖迟都不在身边,阿阙的安全和饮食起居她也放心不下,索性带着他一起来了。 将宁不说话,只是抬头盯着他。她就不信,傅栖迟能将他们母子打包送回去。 她这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样子,让傅栖迟有些头疼。他紧抿着唇,不松口。 “你执意不想我们去,难道是怕临安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我们不成?”见他不说话,将宁对上他的眼睛,挑衅道。 其实她打定主意要去临安城,不过是越謇为她留下的暗卫查出了些消息。 七年前,庆国摄政王谢陵还在澜京做质子的时候,身边有个医术不错的女手下,只不过后来便销声匿迹了。她的名字,叫沈如情。 将宁那时听到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她过去竟然真的认识谢陵!想要吩咐暗卫再继续查,却一无所获。 因此她才决定跟着傅栖迟去临安。她得到可靠消息说,这次庆国派去临安的人就是由摄政王谢陵带领的。谢陵他,必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她到时可以隐匿身份去他身边查探。傅栖迟不是不告诉她么,那她自己查总可以了吧。 傅栖迟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地轻笑一声:“你想去?” 将宁点头。 “想要留下来,那你们必须要听我的话。”他的眸子微微的眯起,“否则,我就把你们打包送回去。” 他竟然还真想过! 将宁心中“哼”了一声,应道:“好吧。” 傅阙见爹爹松了口,嗯嗯了两声开心的扑进他的怀里:“太好了,爹爹你真好。” 将宁撇撇嘴:“娘亲呢?” “娘亲也好,阙儿爱你们!”小人儿从傅栖迟怀里探出头来,笑逐颜开。 “小傻瓜。”将宁笑道。 傅栖迟轻轻地拍了傅阙两下:“好了,坐下来一起吃着东西吧。” 将宁犹豫了一瞬,还是迟疑道:“阙儿他始终还是太显眼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傅阙闻言,也充满希望的看着自家爹爹。 傅栖迟睨她一眼:“怎么,原来你没有办法么?” 将宁气结,瞪着眼睛看着他。 傅栖迟拿起筷子,慢悠悠的吃了一口菜之后才淡然道:“事发突然,我也没什么解决之法,只能随机应变了。不过,你吗,我倒是为你想好了一个身份。” 原来他也没有办法,那他刚刚还那种语气! 将宁没好气道:“什么身份?” “唔。”男人沉吟一声,“远山随我出行,侍卫是肯定不行了。贴身小厮不错,你觉得如何?” 贴身小厮? 将宁呵呵:“我觉得不怎么样。” 客栈房间都被包了,将宁和傅阙也只能跟着傅栖迟睡在这个房间里。索性之前三人也在一张床上睡过,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只不过这客栈的床比起府里的床窄了些,一家三口只得紧紧的贴在一起。不过这天气渐凉,挤在一起睡的气氛很是温暖和谐。 傅阙毕竟是个孩子,时辰不早了困意上来不多时就睡着了。将宁半睡半醒之间,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还是傅阙在她和傅栖迟中间,现在傅阙却到了最里面。将宁紧紧贴着那具灼热的身体,一下子有些清醒了过来。 “你……” 她的声音低低地,还未完全发出来就被人堵住了。男人的薄唇带着和他身体一样灼热的温度,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将宁被吻得有些发懵,脑中昏昏沉沉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得环上他的背脊。 将宁瞳孔放大,清晰的映出男人深沉的黑眸。眸中浓的化不开的墨色让她心都为之一颤。 感觉到男人的唇渐渐下移,流连在脖颈的上方,将宁心中有些慌张,小幅度地推搡着他的身体。 他停住了动作,眼中神色依旧浓厚,将宁却又能从中看出他的清醒。 不知为何,她像是心神被慑,竟说不出话来。 “还没想起来吗?”男人的声音沙哑又沉沉,如风一般的气息拂过她的眼睛,鼻子,直至唇角。 将宁眼神如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问的是她记忆的事吧。她的确还没有回忆起来。 他神色似悲似喜,唇又低了下来,这次只是吻过了她的发丝,最终将她重重地搂到了怀中,像是再也无法分开。 “睡吧。”他终是如此说道。 将宁合了眼,慢慢地沉入睡梦之中。傅栖迟看着她的睡颜,像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第七十一章 抵达临安 奔波了一天,陆灵曦一到客栈中就安稳的睡下了。第二天早上刚一起来的时候,她伸个懒腰,本想着下去叫小二把早饭送上来,一开门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你是谁啊?你家人呢?”陆灵曦低下头去温柔地问道,没办法,这个小女孩长得太可爱了。 不过她心中也有些疑惑,这间客栈不是被他们全包下了吗,那这个小女孩是哪儿来的? “灵曦姨姨。”“小女孩”一出口,陆灵曦就愣在了那里。 虽然小孩儿声音还没变调,但她也听出这是哪里是一个小女孩,分明是小男孩啊!还有……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陆灵曦抬头去看,就发现楼梯那边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随侍模样的男子。 “你……”那不是将宁的声音吗? 扮成随侍的当然是将宁了,她走近几步朝陆灵曦压低声音说道:“先进去再说。” 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陆灵曦还是让出了门口,让他们进去了。 陆灵曦反手关上门,疑惑地问道:“你是将宁?你此刻不是应该在澜京吗,怎么也来了?” 将宁顶着那张男子脸皮,丝毫没有不适,她招呼傅阙坐下,这才坦然说道:“没错,是我。” “那你……” 将宁朝她眨眨眼:“我偷偷跑出来的。” “好啊你!”陆灵曦挑眉道,“傅将军知道么?还有,你偷偷跑出来竟然还带着……” 她的目光落到傅阙身上,小人儿无辜地笑笑,甜甜道:“灵曦姨姨。” 陆灵曦扶额,这个就是傅小公子了吧。之前她和将宁去泓山书院参加诗会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可是不想如今他扮成了小女孩,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陆灵曦干笑道:“乖。” 将宁无奈地摊摊手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傅栖迟他也是昨晚才知道。” “哈,那他有没有很生气?”陆灵曦眼中满是促狭。 将宁翻个白眼:“我不告诉你。好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得带阿阙回去了,要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哎,这就走啦?”陆灵曦道。 “唔,走了,带着阿阙不太方便,不能让人看见。”将宁拉着傅阙走到门口回头一笑,“路上不方便,等到了临安城,我再来找你。” “好吧。”陆灵曦点点头,目送着他们走了。 …… 早饭是傅栖迟下去叫了小二送上来的,他听见门开的声音,把菜摆好头也不回道:“回来了?” “嗯。” “那就快些用饭,一会儿趁人不注意,你带着阙儿早些进到马车里去。”傅栖迟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 “嗯。”将宁自然是无有不应,今晨他们起来时早就商量过了。她带着阿阙趁无人时早些上他的马车,一路上都在里面不能出来,到了下一个客栈才能出来。 将宁还好,只是苦了傅阙还是个小孩子。傅栖迟说的对,或许她就不该带着阿阙出来。 见她脸上有愧疚的神色,傅阙也懂察言观色,知道了自己娘亲在想些什么,不由安慰道:“娘亲,你不用担心。我身体很好的。” 将宁垂下眼睛,扯了扯嘴角。 傅栖迟把一切看到眼里,淡定的吃了一口饭。 阙儿的身体他知道,被他从三岁就开始教导武功,基本功十分扎实,身体也绝对远超同龄孩子。这不过半个月的路程,绝对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可能一直呆在马车里会有些无聊罢了,却是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若是他的身体真受不了,昨夜不管将宁怎样恳求,他也绝对会派人把阙儿送回澜京去的。他看着将宁有些忧虑的神色,心中却泛起了些笑意。 一举双得呢,这么一来,她做事之前也该会掂量掂量些了吧。 一顿饭吃完,将宁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遍她和阿阙的伪装,很好,很完美。 说起来,她一直都有个疑惑,她的易容术也算极为出色了,傅栖迟昨晚是怎么认出她的? 这么想着,临走之前将宁也问了出来,却见男人轻轻笑了声,捂住小人儿的眼睛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或许我有项本领,叫闻香识人。” 将宁脸一黑,推开他领着阿阙出去了。 这男人怎的越发不正经了? 傅栖迟看着她匆匆逃开的背影,唇角微微的扬起。 他在她用的胭脂中加了一味特殊的香料,自然可以认得她出来了。 …… 一晃眼半个月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每次都有幸能遇到镇子,可以在客栈中住下歇一歇脚,除了一次在野外生存。 那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只好在野外驻扎了下来。那时吃过晚饭,多数人都选择了回营帐休息,将宁和傅栖迟说了一声,就去附近的河边打算寻些水用。 谁知将宁走到河边取完了水准备回去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她不想遇到的人。将宁顶着随侍面容的人皮面具,略带僵硬地朝着锦衣少女道:“公主殿下。” 当然,她的声音自然也随之变化成了一道微低的男声。 昭华和她的丫鬟大抵是出来散散心的,看见将宁朝她问好,昭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没在搭理,反而是她的侍女尖声道:“没看见公主殿下在这吗?你还在这儿杵着作甚么,还不快走!” 将宁心中呵呵,脸上却还赔着笑道:“是,小人这就走。” 没等她走两步,昭华却发声叫住了她:“等等,你是谁的人?本宫怎么看你有些面生。” “小人是傅将军的随侍。”将宁低着头恭敬道。 “哦。”昭华点点头,挥手让她回去了。 这队伍中那么多人,她堂堂公主怎么可能把每一个人的脸都记下来,叫住这个小厮,不过是因为她对这个人有些似乎是天生的反感。 不过,既然是傅栖迟的人,她就给他一个面子了。 将宁慢慢地踱着步回去了,手却不由自主得摸了一下脸颊。她的面具,没问题。 那就行了。 这个小插曲一闪而过,接下来又赶了几天路,终于在半个月之后抵达了临安城。 将宁透过被风微微吹起地车帘,看到城门上巍峨的三个大字,微微一笑。 终于到了啊。 傅栖迟看着那城门,眉心间一抹忧虑却渐渐浮现。 第七十二章 宸太子妃 一行人到了城中,就直直地朝祁国所属的行馆去了。因为长期在临安城举行三国联赛的缘故,三个国家都各自在临安城里有属于自己的行馆。 到了行馆,将宁和傅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趁别人都安顿下来无人的时候,终于从马车中出了来。 幸亏傅栖迟自己住一个院落,要不然也还是有诸多不便。这一路上母子二人只能拘泥于马车和客栈的房间之中,到了这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旅途劳累,到达的第一天自然是先整顿休息。傅栖迟去了安王那里与他商量些联赛的事宜,将宁则是打听到了,原来庆国还没到,只有宸国的人前两天到了。 时近傍晚,将宁有心带着傅阙去城中逛上一逛,小人儿这些天闷坏了,将宁给傅栖迟留了个信之后就带着傅阙出了行馆。 临安城虽比不上祁国都城澜京繁华,但华灯初上,人来人往,也别有一番热闹的味道。母子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慢悠悠地逛着,将宁卸下了人皮面具,只是在脸上稍作了些修饰,再加上一身白衣男装,看上去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傅阙也没有再作女童装扮,一大一小携着手,就像是年轻的父子一般。 “难得出来透透气,阿阙你想要什么跟娘亲说,娘亲给你买。”将宁温声道。 “嗯嗯。”小人儿点着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去澜京之外的地方呢。想起第一次见到娘亲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夜市上呢。 夜市的另一头僻静处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锦衣女子从上边下来,一旁的侍女连忙扶住她。 “娘娘。” 女人长相温婉,此时脸上却隐隐带着些不耐烦的神色,她冷声说道:“护卫不必跟着本宫,小雅,你一人跟着本宫就够了。” 侍女小雅恭敬道:“是。” 两人沿着沿街商铺摊贩逛过来,人们欢笑语却丝毫感染不了女人的情绪,小雅察觉到自己主子的情绪,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娘娘,殿下也不是故意的,您就不必为了他再烦忧了。现下这临安夜市也十分热闹,既然出来了,不如就逛一逛吧。” 玉清婉冷笑一声:“就他那性子,分明是故意给本宫添堵吧。” 她们说话间,人流慢慢变得十分拥挤,一个小个子在人流的的推搡下一下子就栽到了玉清婉怀里。 “你怎么看路的?”她蹙着眉,这才看清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对不起。”小男孩正是傅阙,他和将宁刚刚被一阵人流冲散,没想到一下子撞到别人身上了,于是便有礼貌地道歉。 “阿阙。”将宁挤开人群匆匆赶来,正好撞见眼前这个景象,连忙道,“犬子不小心碰到了姑娘……夫人,还望见谅。” 将宁注意到女人虽然看上去长相清丽,也就双拾年华,但梳的却是妇人发髻,于是改了口诚恳道。 玉清婉拧着眉,语气平淡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没事。” 话音一落,她就对上了将宁的脸,眼神停留不去,当场愣在那里。 “那就好。”将宁松了口气,朝她一点头就带着傅阙离开了。 留下玉清婉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张脸,那张脸…… 还有阿阙这个名字,她记得,那人的儿子,名字里就单名一个阙字。 是你吗,沈如情? 小雅见自家主子愣神,忍不住提醒道:“娘娘,我们走吗?” 玉清婉回过神来,唇角缓缓地扬起,竟然看上去心情好了几分。 “走,当然走。” 之后小雅和她随意逛了逛,然后就坐上了马车准备回去了。马车缓缓的行驶着,最终停在了宸国行馆的门前。 玉清婉施施然下了马车,在小雅的搀扶下走进了行馆的大门。门口的守卫一见是她,连忙恭声道:“太子妃娘娘。” “嗯。”轻飘飘的一个音,不轻不重,却带着天然的威仪感。 玉清婉一路回了行馆中为自己备好地房间里,屋里点着灯,只是当她推开门之后,一个人影却像是早早地候在那里了一般。 “太子妃回来的这般晚,是去哪儿玩了?”微微上挑的男声问道。 玉清婉下意识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却并不明显,她微微笑着:“臣妾只不过是去夜市上逛了逛。” “哦?”宸国太子喻阑盛微微眯起眼,本来清秀的面容上总是带着几分算计之色,反而破坏了他长相原本的俊秀,此时他轻轻反问一声,“本宫还以为太子妃生气了呢?” “臣妾怎么会生气。”玉清婉仍是那副微微笑着的表情,“臣妾又有何气可生呢?” “呵。”喻阑盛轻笑一声,贴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那就好,本宫以为太子妃生气,这不,还专程来哄一哄太子妃呢。” 玉清婉因为他的突然靠近几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眼睫微微地颤了颤。 喻阑盛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拉开与她的距离,接着说道:“如今太子妃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那本宫今晚就可以歇在新收的美人儿那儿了。” 宸国太子喻阑盛好颜色,这是一件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今日玉清婉去夜市散心也只是因为他不过来了这几天,就收了一个婢女做美人,丝毫不给她面子。 玉清婉闻言,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一样一丝不变:“那臣妾恭送殿下了。” 喻阑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离开了正好。 玉清婉眼中厌恶之色终于不在掩饰,这酒令色昏的草包多看她一眼她都觉得厌恶,更别说与他同处一室了。 除了刚嫁给他的那一年二人同寝过几次,后来的四年他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间一步,都是歇在他的那些美人那里。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她也不愿和这个草包太子睡在一处。 她一向对那些女人不过问,这次也是他太过分了她才会生气。原因无他,只因这不是在宸国皇宫,他不过来这临安城几天,这么快就找了一个美人,将她的面子置于何处? 玉清婉不再去想关于喻阑盛的任何事情,反而回忆起夜市上遇到将宁的事情来。 是她吧,沈如情。 她脸上的表情似癫似狂,瞬息万变之后终归于平静。 风雨欲来的平静。 第七十三章 鹿鸣相遇 夜色深沉,临安城的某一处烟花之地倚翠楼却正值热闹的时刻。 傅栖迟走在里面,无视那些朝他搔首弄姿的女人,面对着极为热情的老鸨出示了一块令牌,老鸨面色一变,直直地领着他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青楼里脂粉的味道让他极为烦躁,他皱着眉推开门,进去之后又极快的合上。 房间里熏着与外面不同的香,淡雅得很。只有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饮着酒。 见他进来,男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来了?” “为何约在这里?”傅栖迟眼底沉沉。 “这里有什么不妥吗?”男人无辜的耸耸肩,“大隐隐于市,正是谈正事的好地方。” 傅栖迟不理他,径自坐了下来。 “唉。”男人讨了个没趣,悻悻道,“好吧,谈正事。” 傅栖迟这才抬眼看他:“天枢阁好算计。” 他说的是天枢阁算计他山河图的事。 他的眼神平淡无波,却让男人打了个冷战,连忙摆手道:“你这是什么语气,你不是天枢阁的人吗?再说了,这是老大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 傅栖迟忽然笑了:“就算我是天枢阁的人,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把山河图交出来,作为这次三国联赛的奖筹?” 其实严格来讲,他既可以算天枢阁的人,又不算天枢阁的人。因为他只统领着天枢卫,并没有加入天枢阁。 天枢卫,是天枢阁治下的一支暗卫队,天三天五天九他们都是天枢卫。天枢卫中人,身手了得,探查消息的能力也是一流,虽不属于天枢阁核心的人,但随便拿出一个来以一敌十绝对没有问题。 男人听了他的话,露出笑容道:“别这么绝情嘛。老大说了,那块山河图虽然属于你的私人物品,但如果你拿出来的话,作为交换,会给你一个消息和一样东西。” 傅栖迟轻笑了一声。 男人连忙道:“你别不信啊,老大可说了。这个消息和这样东西对你来说绝对是千金难求,绝对不吃亏的。就这么和你说吧,消息和东西都和南疆公主有关,怎么样,心动吗?” 傅栖迟眼神一缩,随即恢复正常:“我怎么信你?” 男人叹了口气道:“眼看三国联赛在即,老大还没回来,把前两场比试都交给我主持了。第三场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的,那东西也差不多就带回来了吧。你若是不信,到时候再亲自问他也不晚。” 从倚翠楼出来,傅栖迟回到了行馆之中,恰逢将宁带着傅阙逛了夜市回来,母子二人兴高采烈的买了好些东西。 傅栖迟目光落到她身上,沉思不语。 将宁见状,凑上来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香粉味道,忍不住蹙眉道:“你去哪儿了?” 傅栖迟回过神来,眉心一跳,淡淡道:“没去哪儿。” 将宁狐疑的看着他:“不会是去了什么温柔乡吧?” “没有。”傅栖迟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转身要去沐浴。 将宁怀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后背直至他进了侧间。 他,看上去不像是会逛青楼的那种人吧…… 可是那气味绝对是女人脂粉的味道啊。 将宁眼睛顿时眯起。 …… 过了两日,庆国的人终于也到了临安城。 庆国这次来的果然是不出傅栖迟所料,是谢陵亲自带人来的。 将宁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日庆国的人进城时还想出去看一看,没想到被他拦在行馆中,叫去履行她“贴身小厮”的职责。 要不是有安王在场,她怎会听他的吩咐? 哼,反正三国联赛大概持续半个月,总能找到时间的。 再加上那天晚上他行踪不明,疑似去了青楼,将宁更是心底一簇一簇的小火苗在燃烧。 临安城城中有一处鹿鸣台,专门为第一场文试而设,在庆国休整了三日之后,三国的人集结于此,三国联赛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大早,安王和昭华还有傅栖迟带领着文队的人前往鹿鸣台,将宁作为小厮也跟着去了,贴身护卫远山反而负责留在行馆中照顾和保护傅阙。 马车里,将宁一进来脸就沉了下来,不打算开口说话。傅栖迟好似也有什么烦心事,一直皱着眉思虑着什么。 二人一路无话,不多时终于到了鹿鸣台。庆国和宸国的人早已到了,候在场中。安王和昭华还有傅栖迟领着众人一进去,和两国的人打过招呼。 庆国的这边领头人是一个容貌极为出色的男人,眉眼精致,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更是多情,偏生他的神色如寒霜一般清冷,这两种矛盾的感觉由他展现却并不显得突兀。一身白衣风华,片片桃花潋滟,更衬得他容色出众。 将宁一看到那双桃花眼和那身桃花白衣,就知道他是庆国摄政王谢陵。 之前他一直带着人皮面具,今日算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却原来是这般模样吗。 不,更早之前,她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还是见过他的。 只是自打她一见到那张脸,心中竟是不由自主地悸动了一下。 像极了面对着傅栖迟时候那种欢喜的感觉。 这一切,谢陵毫无察觉。 她站在傅栖迟的身侧,出神的厉害。傅栖迟没有回头,却在宽大袖袍的掩映之下悄悄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充满了提醒的意味。 宸国这边的领头人,是太子喻阑盛和太子妃。将宁收拾了心思看过去,发现太子妃竟然有些面熟。仔细一看,不是昨夜阿阙撞到的那个女人吗。 太子喻阑盛别有深意的朝安王还有昭华打过招呼之后,玉清婉朝安王一颔首道:“皇兄。” 将宁愣住,宸国的太子妃怎会喊祁国的王爷皇兄? 昭华也欢欢喜喜地开口道:“清婉姐姐。” 将宁沉思,之前她没有仔细关注过中原三国的关系,难道这宸国太子妃曾是祁国皇室的人,后来才嫁到宸国去的么? 玉清婉含笑应了,目光不经意的流连过傅栖迟,神态未有一丝变化。 第七十四章 文试开场 鹿鸣台极为宽阔,上首摆好了供各国领队之人就坐的椅子,下首则是一块空旷的场地,供第一场文试的人比试。 三国的人纷纷落座,不多时,负责主持比试的天枢阁之人就出来了。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以发带束发,一身水蓝色锦袍,气度儒雅风流。他朝喻阑盛、谢陵和玉昭寒微一颔首,脸带笑意扬声道:“各位长途跋涉来到临安,齐聚于此,为的就是这十年一度的三国联赛。此次与以往不同,在三国出的奖励之中,天枢阁将会追加三块来之不易的山河图,分给拔得头筹和第二名的国家,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在下天枢阁凌至,负责主持这第一场的文试。话不多说,第一场文试,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三个国家参加文试的人鱼贯而入。文试分为两场,一位作诗,二为言辩。 作诗,顾名思义,就是由天枢阁出一个主题,再由参加文试的人在规定时间内作出一首诗,出彩者胜之。这一场,每个国家的十个参加文试的人都要参与。 场中已摆好桌椅,三十人纷纷落座。凌至见差不多,开口道:“请题。” 一个侍从捧着一个卷轴进了场上,将其高挂,束着卷轴的丝线随即被解开,卷轴哗的一声落下,露出里面的内容来。 偌大的卷面上,一个笔法遒劲的大字跃然纸上:枢。 凌至微笑道:“请各位于一炷香之内做出一首七言绝句。” 将宁候在傅栖迟身侧,看着场中的人或凝眉思索,或蘸墨落笔。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随着一声清脆的鸣锣声,有侍从上去将三十人的纸全部收起,交到了上首几名看上去就很有学问的夫子面前。 这几个夫子都是天枢阁找来的当世大儒,负责当场评阅所有人的试题,以保证公平公正。三十人的的试题不多也不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评阅完了。 “最终结果,有五人未能成诗,故此失去资格。另二十五人,祁国九人,庆国八人,宸国八人。此半场祁国略胜一筹,故下半场祁国可多派一人。”凌至宣布道。 下半场言辩,才是这场文试的重中之重。言辩,换言之就是舌战,同样由天枢阁出题,国家两两出战,分三场举行,决出最终胜负。三个国家各派五人,上半场赢的国家可多派一人。众人拾柴火焰高,多派一人就意味着多了一分胜出的机会。 当然,每场言辩也都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要不然争得没完没了,岂不是耽误时间。 之前傅栖迟就曾经告诉过将宁,因为中原最好的书院泓山书院就设在祁国,受其影响,祁国文风盛行,因此在文试当中还是有很大希望胜出的。 果不其然,在上半场作诗之中就初露苗头。 她一眼扫过另外宸国和庆国的人,只见他们都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场比试。不过那也是自然,因为这次的三国联赛可是关系到山河图。 在她出神的一瞬,没有看到天枢阁的凌至,悄悄地朝傅栖迟眨了眨眼。 他的动作很隐蔽,场上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傅栖迟察觉到了,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凌至见他如此,自讨没趣的摸了摸鼻子。 将宁心神又投到场中去,这次文队的人基本都是泓山书院的院生,极为有才华。这果然不是盖的,她看到本来有些怯场的书生在下半场这言辩中谈吐自如,侃侃不绝,更有甚着,更是同对方争得面红耳赤。要不是鸣锣声响起,估计能撸起袖子直接和对方掐起来。 不过看这势头,祁国八成是赢了。 三场比试很快也过去了,最后一点鸣锣声响起,凌至站在场中带笑宣布道:“至此第一场文试结束,根据诸位的表现,在下宣布,拔得头筹的是——祁国!” 玉昭寒眼中喜色闪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昭华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凌至继续道:“第二名是庆国,第三名是宸国。今日文试到此结束,请各位回去,待到三日后,城西寒山塔前,我们将会进行第二场武试。” 他说完,就朝三国领头人一颔首,如同来时一般,翩然离去。 宸国那边,喻阑盛脸黑如碳,怎么会这样,这次文试他心中虽有些底数,祁国很有可能会摘的魁首,不过这没关系,得个第二名,以后的两场他们肯定会追回来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二名竟然被默默无闻的庆国摘去,他堂堂宸国居然屈居末尾! 他眼中带着些不明的意味扫过庆国那边,然后垂下眸子。 哼,不过是个生母不详的小小质子,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庆国的摄政王。不过谢陵他再有雄心壮志,庆国那种屈居于北地蛮荒的小国怎能与他宸国相较,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谢陵又岂会没察觉到喻阑盛的目光,但他只是神色如常,眼含冷意的看了傅栖迟一眼,转身离开了鹿鸣台。 随侍小心翼翼的凑上来问喻阑盛道:“太子殿下,回行馆吗?” “回。”喻阑盛道,冷哼一声,“叫今日参加文试的这群人来见我。” 说完,拂袖离去。 玉清婉看着他,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目光往祁国那边看了一眼,也站起身来跟着他一同走了。 将宁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疑惑渐起。 刚刚,玉清婉在看傅栖迟? 这场中的人的神态傅栖迟都看在眼中,尤其是谢陵那饱含霜雪冷意的一眼。 他的心中冷嗤,将宁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谢陵就算再看他,他也不会轻易放手。 他的眼神落在将宁身上:“走吧。” 将宁心神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被他一路牵着上了马车,还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还在想他吗?”他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将宁回过神来,皱眉道:“什么?” 傅栖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唇角轻轻一勾,却满是讥诮的弧度。 “你不会开始后悔,当日成亲的时候没有跟他一起走吧?” 第七十五章 再次争吵 这话几乎一下子就点燃了将宁的怒气,她冷嘲一声:“后悔又怎样?当初不知是谁出尔反尔,现在却好意思指责我?” 傅栖迟脸色沉沉,眼神冰冷的吓人。 “所以说,这次你就是为了谢陵来的?” 将宁气涌上来,冷笑道:“是,那又怎么样?”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起来了?所以迫不及待的要去找他是不是?要和他双宿双飞是不是?” 将宁眉心一皱:“你什么意思?就算我想起来了,那……”又和谢陵有什么关系? “果然!”他眼中愤怒翻涌,一把拉过她把她困在车壁上,力道大的惊人,“他就这么好,让你一直心心念念,甘愿为了他抛夫弃子?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那你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我?沈如情,不,将宁,你就没有心吗?” 将宁瞳孔微缩,什么,她为了谢陵抛夫弃子? 难道谢陵说的是真的?她之前真的爱的是他?甘心为了他抛弃刚生下不久的傅阙? 可是,如果她爱的是谢陵的话,那又怎么会和傅栖迟有了傅阙呢? 因为太过迟疑,将宁没有说话,而她的表情被傅栖迟当成了默认,当成了是对他们的愧疚之色,心中越发抑制不住。他大手紧紧钳住了将宁的手腕,狠绝道:“将宁,你休想跟他走,休想!” 说完,他的头就低下来,唇狠狠地攫住她的唇,将宁一时不察,被他蛮横的撬开齿间,长驱直入。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气来,待她反应过来之后,就拼命挣扎起来。 “唔……”混蛋! 他眼中神色浓得化不开,感受到她的挣扎之后更是划过一丝不悦,唇却从她唇上抽离。 “你做什么!”将宁怒视着他,用手拼命擦着嘴唇。 他不发一言,从衣角边撕下一块布条,将她的双手牢牢缠在身后,两指一点,将她的哑穴也一并点上了。 你! 将宁眼中简直要涌出火来,他还想玩初见时囚禁的把戏吗? 约摸是到了行馆,马车停了下来,他牢牢桎梏住她的双手,不着痕迹地牵着她下了马车。 众人文试归来,自然是耗费了一番精力,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马车就纷纷进入行馆朝自己的房间行去。傅栖迟手掩在袖中,一路牵着她回了他们的房间。 一进门,将宁就被他打横抱起,她蹬着腿想要挣扎,却被他一下子扔到了床上。 你想干什么?将宁眼中满是惊恐。 房门未关,傅阙从外面进来,高兴的说道:“爹爹,娘亲。我看外边他们进来,就知道你们已经回来了,所以……”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房间内的景象,自家爹爹一身寒气的站在一旁,他从来没看到过爹爹这么生气过,而娘亲躺在床上,好像被绑住了手。 怎么回事? 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问:“爹爹,娘亲是犯错了吗,你要惩罚她吗?” 傅栖迟不说话,仍是紧紧的盯着将宁。 小人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爹爹,你可不可以不要罚娘亲啊,我可以代替娘亲受惩罚的!” 小人儿一席话,叫将宁眼中微微湿润。她转了头看向傅栖迟,眼中拼命示意。 你有点理智好不好,阿阙还在这儿呢! 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离开了。 “阙儿,看好你娘亲!” 待他离开之后,傅阙灵动的眼睛一转,连忙上前道:“娘亲,爹爹走了,我给你解开。” 他一边说着,小小的指头灵活的解开束住将宁双手的布条。将宁一得解放,心中的情绪方才平定了几分。 若不是阿阙刚刚来了,她真的怕傅栖迟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手虽然被解开了,但哑穴仍是被点着,将宁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朝傅阙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不能说话。 小人儿一下子就懂了,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去:“娘亲,我不会解穴。” 将宁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然后把他抱进了怀里安慰。 她这个娘亲做的这般失败,又怎么舍得让他伤心呢?其实傅栖迟的担心是多余的,就算自己以前真的喜欢谢陵,但她一定不会舍得抛下阙儿的。 这可是,她的亲生骨肉,与她骨肉相连的人啊。 不过,将宁的眼睛垂下来,傅栖迟非但不信任她,反而还想着把她囚禁起来。她,着实生气了。 想着今日他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将宁心中下了一个决定,看来,她得早些找谢陵弄清楚才是。 不过,要见谢陵,须得做些准备才是,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暗中带了十个暗卫。 想到这里,将宁心中思索片刻,提笔在纸上迅速写了些什么,而后把手放在嘴边吹响了口哨,召来一只信鸽。 她把信绑在信鸽的腿上,然后把它放飞了出去。整个过程中,傅阙都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娘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将宁目光望向远处,满是悠远:“我只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已是傍晚时分,听说傅栖迟是被玉昭寒叫去商量关于武试的事情,将宁估摸着他可能快要回来了,心中烦闷不想和他待在一处,于是想要出去。 却被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拦在了门口。 “将军吩咐过,您不能出这个房间。” 将宁听罢,冷冷的看着他们,嗤笑一声道:“就凭你们?” 她眼神一厉:“让开!” “请您不要让小的们难做。”那两人面无表情,毫不退让。 将宁火气一下子冲上来,抽出腰间软鞭就朝他们攻了过去,两人连忙应战,与她一来一往地对打起来。 这两人不愧是傅栖迟手底下的人,功夫并不差,将宁一人战他们两个,基本朝平手状态。她软鞭带着厉风朝两人扫去,两人却能很快的接住,但可能碍于傅栖迟下的命令,他们有些束手束脚,被将宁腿风扫到过几次。 “打够了吗?”一道微含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将宁和那二人收了手,一看果然是傅栖迟刚从外面回来,脸色微沉的看着她。 第七十六章 扬笛寻梅 将宁一见是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却不愿同他说一句话,转身往屋中去了。 两人爆发了相识以来第一场冷战,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这一次,彼此都是实实在在的动了怒火。 将宁和傅栖迟也不同睡一张床了,傅栖迟一扫她眼中满是戒备的神色,面带寒霜地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只是仍派了人在她房间门口守着。不仅是明处这两人,暗处他也布置了人手,每日的饭食都是直接送到将宁屋里的。 将宁虽然仍有怒色,但并没有再反抗了。 就这么过了两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祁国行馆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宸国太子妃玉清婉。 玉清婉原本是祁国的郡主,五年前因为祁国皇室并没有适龄的公主,所以只好把初初及笄的清婉郡主封为清婉公主,远嫁宸国太子喻阑盛为妃。 这时间将宁这两天才知道的,她虽不能出这个房间,但傅栖迟仍派了一个心腹丫鬟过来照顾她,关于玉清婉的事情就是从她这儿打听出来的。只是将宁心中仍然姐记得那日玉清婉离开鹿鸣台时望向傅栖迟的那一眼。 这绝对不是偶然。 将宁有心打听一下玉清婉未嫁时是否和傅栖迟有什么关系,但小丫鬟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将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外面忽然传进来的一曲悠扬的笛声所吸引。 她目光陡然一凝,唇角绽出了这两日唯一的一点笑意。 小丫鬟见她蓦地笑了,有些奇怪的问道:“姑娘,您笑什么啊?” 将宁噙着笑,对上她的眼睛:“没笑什么。” 只是下一刻,她指尖沾了些粉末状的东西,极快地在小丫鬟面门上拂过,小丫鬟避闪不及,吸了不少进去。 几乎是一两息的时间,小丫鬟眼神就有些迷蒙了起来,连叫喊的声音都没有,直接身子一歪倒在了桌子旁边。 将宁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快速的走到梳妆台前摆弄起了她带来的那些易容工具。 不消片刻,一张与小丫鬟一般无二的脸就出现在了将宁脸上,她满意地看了一眼镜子,这才站起身来。 刚刚的笛声,就是沉木吹奏的,意在告诉她,一切都准备好了,是时候出去了。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小小的身影进了房中,探头探脑道:“娘亲,我来看你了。” 傅阙一进来,就看到了昏倒在桌子上的小丫鬟,接着又看到了和小丫鬟的脸一模一样的一个人站在梳妆镜前,他眼睛一转,就明白了什么。 “娘亲!”他朝着将宁跑过去,小小声道,“你怎么易容成这个姐姐了啊?” “阿阙?”将宁没料到这个时候他会来,见他这么问只好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不要告诉你爹爹知道吗?” 傅阙点头道:“嗯嗯,我知道了,娘亲是要偷偷溜出去吗?可以带我一起吗?”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将宁摸摸他的头:“娘亲是有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带你哦,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人儿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将宁和他道别之后,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两个人依旧尽职尽责地守在这里,将宁顶着小丫鬟的脸,微微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走远。 很好,没有发现。 将宁心中一松,脚步更是快了些许,从他们居住的院子里出去了之后就绕着小路准备从行馆的后门出去。 不料行到一处梅林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殷切的呼唤。 “栖迟。” 将宁的脚步不自觉顿住。 这时天气寒冷,已是冬季,行馆中的这一簇梅林已经初绽芬芳,嫣红的梅花傲立枝头,可惜无雪,否则不知该是怎样的一番美景。 可是更牵动将宁心的,是那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男人一身玄衣,静静地立在前方,黑发尽数被发带束起,只露出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 而刚刚发声的,正是让那日离场前,望了他一眼的宸国太子妃,玉清婉。 不同于那天作为太子妃出现时衣着妆容的华贵精致,此刻玉清婉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水红色留仙裙迤逦又不失清雅,雪色的狐裘更衬得肤色如凝脂,蛾眉螓首。发间仅着几点珠翠,整个人看上去飘然若仙。 将宁袖中的手不自觉收紧,脚步轻易到了一处隐蔽处。 玉清婉她,不是应该在行馆正堂吗,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叫住了傅栖迟? 将宁又想起鹿鸣台她离开时,望向傅栖迟的那一眼,复杂的像是包含了许多情绪。 当时将宁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玉清婉之前绝对和傅栖迟相识。 未等她深想,傅栖迟已经转过身来,望向立在他身后的玉清婉,神色未变道:“太子妃殿下,有什么事吗?” 玉清婉眉间微蹙,眼中凄婉的神色闪过:“你我之间已经如此生疏了吗?” 傅栖迟沉声道:“身份有别,自然会不可再像从前一样。” “傅栖迟!”玉清婉声音上扬,“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已经快要成亲了吗?你……” 将宁瞳孔放大,手间不自觉用力握成拳。他们…… “殿下。”他皱起眉,阻止她再说下去,“慎言!” 玉清婉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口中冷笑溢出:“呵,我忘了,你现在已经成亲了啊。” 傅栖迟忽视了她的话,转过身去道:“若是殿下已经看过了安王殿下和昭华公主,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好,好。” 玉清婉苦笑道,忽然上前两步紧紧从后背抱住他,脸上满是哀色,口中喃喃道:“栖迟,栖迟,你知道这五年我有多想你吗。” 将宁眼神一变,指甲刺进肉里也未自知。她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悄声离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男人面无表情的掰开了玉清婉的手,从她的怀抱中离开,丝毫不为所动。 “殿下,自重。” 说完,男人一拂衣角,翩然离去,不带一分留恋。 玉清婉站在原地,眼泪不断从眼中滑落,神色却越发狠绝起来。 傅栖迟,你找到她了就以为能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是不是? 我偏不要如你们所愿。 第七十七章 约见谢陵 将宁脚步凌乱,心中也乱糟糟的一片。 玉清婉刚刚说,她和傅栖迟那时已经快要成亲了……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现在越来越乱了?那时她喜欢的是谢陵,而傅栖迟本来要和玉清婉在一起的么?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宁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迫切的恢复记忆,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她虽心中纷乱,但步履还是极为轻盈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就从小路绕到了行馆的后门。沉木等在那里,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道:“公主,都准备好了。” 将宁收拾好思绪,点点头:“走吧。” …… 傅栖迟不在管身后玉清婉的反应,匆匆离开梅林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一向果决的他站在将宁房门前竟然有了片刻的犹豫。这些天把她困在房里,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将军。”门口两人朝他抱拳。 “嗯。”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上前推开了房门,可是入眼的哪有将宁的身影,只有倒在桌边的小丫鬟和因为看到他而吓了一跳的傅阙。 “爹、爹爹……”傅阙小小声叫道。 “你娘亲呢?”傅栖迟皱眉问道。 “娘、娘亲她……”傅阙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几乎低的听不到,“她出去了。” 其实不用他说,傅栖迟一看这房间内的景象,就知道她又用了易容术蒙混过关出去了。亏他还在担心她会不会心情郁闷前来看看她,她竟然偷溜出去了! 傅栖迟脸色沉的吓人:“她同你说去哪儿了吗?” 傅阙嗫嚅道:“娘亲没有说,她只是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回来?”傅栖迟冷嗤一声,“你就不怕她再丢下你走了?” “啊?”傅阙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娘亲会丢下我?” 怎么办,他以为娘亲已经嫁给爹爹就不会再走了,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所以很放心的就让娘亲走了,没想到娘亲还可能会再次丢下他。 傅栖迟沉声告诫他:“以后再看见她有这种想法,要及时告诉我知道吗?” 傅阙连忙点头。 傅栖迟大步跨出房门,吩咐门口的两人道:“人都逃了,还守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出去找?” 两人面有愧疚,连声应下转身走了。 “天十。”傅栖迟朝虚空淡淡说了一声。 一道矫健的身影飘然而至,朝傅栖迟拱手道:“主子。” 他神色看不出喜怒,下令道:“去给我查庆国摄政王谢陵此刻正在何处,立刻马上!” 将宁她偷偷溜走,临安又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因此只有一个可能。她,去找谢陵了。 傅栖迟眼色一厉,她真的去找那个男人了! “是!”天十领命而去。 傅栖迟朝傅阙淡声说了句“不要乱跑”,也转身离开了。 …… 将宁和谢陵约在临安城的一家酒楼,杏花楼。 那日从鹿鸣台回来,她就修书一封给沉木,告诉他准备好暗卫,她要去见谢陵了。至于如何把谢陵邀出来,还要感谢当初在沉云阁他送她的那支青玉簪子。 她出嫁时簪子忘了带上,因此就错过了送给傅栖迟的机会。后来她叫沉木帮她从驿馆中带出来,就一直放在沉木那里帮她保管。现在她和傅栖迟吵了一架之后,将宁心中就存了气,你不是说我要和谢陵走吗,那我就把要送给你的簪子作为信物把谢陵约出来,看不膈应死你。 不过,相信有这只簪子在,谢陵有很大可能会出来的。 巳时整。 将宁进了杏花楼,包厢是沉木提前定好的,她进去了之后就直接上了二楼,来到了约好的包厢前,打开了房门。 谢陵果然来了。 将宁心中一喜,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她现在还是带着小丫鬟脸的那张人皮面具,整个丫鬟打扮。 她进了包间,就看到一道清绝的背影负手立在窗前,白衣不染纤尘,衣上鲜妍的桃花在这寒冷的冬季似乎显得格外鲜活生动。单单是一个背影,就如同缥缈无踪的神仙,清冷如霜雪。 听到声音,男人缓缓转过身来,眉峰凌厉,一双桃花眼似冷淡又似多情,眉目如画,色淡如水。 这是失去记忆的将宁,第一次好好打量谢陵。 砰砰砰。心,似乎跳的快了一些。 有种,熟悉的感觉。 将宁及时回过神来,正色道:“摄政王殿下,奴婢是奉将宁公主的命令,前来和您商量些事情的。” 谢陵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不必伪装了,如情。不,将宁。” 将宁一惊,半晌了也一笑道:“王爷好眼力。” 也不多做辩解,将宁索性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她原本的面容,明艳姣好。 谢陵出神地望着她,神色复杂。 七年前,就是这张脸,这个人,蓦地闯入到他的生活之中。 将宁勾唇道:“今日冒昧约王爷,实在是有些事情要问。” 谢陵回过神来,一拂衣摆优雅地坐下,扬唇道:“怎么,忘了你成亲那日我的所作所为了么?不怕我?” 将宁笑笑,不说话。 谢陵把青玉簪子从袖中拿出,他的手指白皙又骨节分明,与青翠色的簪子十分相称。他缓缓启唇道:“坐吧,找我是想问些什么么?我听说,你失忆了?” 话音一落,他的眼神对上她的。 想到开遍中原三国的沉云阁是他的势力,那么知道她失忆了似乎也是有可能的。将宁坦然坐下,抿抿唇道:“我,的确是为了记忆的事情来找你的。” 谢陵眼中划过什么,把簪子放到桌边,眼中浮起笑意,却显得有些讥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忘了便忘了吧,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将宁蹙眉:“什么意思?” 谢陵却端起了桌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之后目光望向远方,显然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将宁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知道这样来找你很冒昧,但或许只有你是比较清楚当年那些事的人了。我真的很想找回丢失的记忆,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而活着。” “哦?”谢陵的眼睛眯起:“如果我说,我告诉你的代价,是要让你放弃和傅栖迟在一起,跟我一起走回庆国呢?你,会答应么?” 第七十八章 突发事件 将宁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她神色微变道:“你在说笑?” “并没有。”谢陵面色不变,淡淡道,“我之前好像告诉过你,你爱的人是我,所以我提的这个要求,并没有什么不妥。” 将宁虽然做好了准备,但仍被这个事实打击的心中一震。 傅栖迟和谢陵接连肯定了这个事实,她之前爱的人,确实是谢陵。 可是既然相爱,他们又为何没在一起? 将宁心中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虽然知道更多后,面临的问题也可能会更多,但是她,一定要恢复记忆才会不觉得缺憾啊。 可是谢陵这样,和傅栖迟骗她成婚又有什么分别? 将宁垂下眸子,掩去目中复杂的情绪,失神道:“虽然之前我的爱的是你,但我绝不可能会为了你抛下自己的孩子一走了之的。” 谢陵波澜不惊的脸色一变,冷笑道:“哈,我倒是忘了,还有那个孩子的存在!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错误,一个傅栖迟不择手段得来的错误!” 他的语气显然有些激动,不过将宁眼中划过一丝光亮,却又陷入深沉的迷惘之中。 虽然刚刚说的是实话,但她是故意提到傅阙的,为此就是来看看谢陵会不会对此有所反应。可是虽然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谢陵的话却又让她更加迷惑。 他的意思是,傅栖迟用了手段? 将宁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答案,不,她心中直觉傅栖迟不是这样的人,他虽做事果断狠绝,但绝不会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来。 正欲再问些什么,房间的门却被狠狠撞开,像是带着压抑的怒气。 “将宁。” 是傅栖迟的声音。 谢陵从激动中平复下来,也看向了门口那个一身玄衣的男人。 “傅栖迟?” 傅栖迟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直直的落在了将宁身上。将宁被他看得身体一抖,有些承受不住他那风雨欲来的目光。 她没预料到,傅栖迟竟然会这么快找来! 将宁心中紧了紧,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过来!”他不答,声音低沉,夹杂着压抑的怒火。淡淡的两个字,重若千钧。 整个过程之中,除了刚进门来的那一眼,他就没有正眼看过谢陵。 谢陵桃花眼眯起:“怎么?我这多年前的老朋友你就当不存在么?” “我再说一遍,过来!”傅栖迟一字一句道。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多年未见,我们只是闲话几句而已。”谢陵被他无视,也不感到难堪,接着说道。 傅栖迟直接上前几步拉过将宁的手,力道大的惊人。将宁只觉得手腕上拷了一块铁钳也不为过,她眉心一蹙道:“你做什么?” 傅栖迟拉着她大步转身离开,将宁被他带着只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只是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他忽然回头,淡淡地看了谢陵一眼。 “五年前我们就已经断绝了兄弟之义,还请摄政王殿下,不要忘记了。” 说完,拉着将宁消失在了门口。 谢陵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去,手在袖中指骨被他捏的咯咯作响。听到傅栖迟与她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他脸色顿沉,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 半晌,他闭了闭眼,将遗留在桌上未能被将宁带走的青玉簪子收入怀中,也离开了。 将宁一路跌跌撞撞的被傅栖迟拽着走出杏花楼,一把被甩上了马车,随即他自己也上了来,浑身低气压充满了整个空间。 马车缓缓的行驶了起来,将宁揉着被抓痛的手腕,不去看他也不发一言。 傅栖迟瞥见她白嫩的手腕被自己抓红,眼中快速闪过什么,口中却是冷冷道:“怎么,千方百计、费劲心思的逃出来,就是为了见他一面?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跟他一起双宿双飞了?” 将宁面色冷淡,不说话。 “你!”傅栖迟难得气结,心里拼命压抑着自己狂暴的情绪。 他刚刚情绪失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会伤了她的。 “总之,你若还念着阙儿,就趁早绝了对别人的心思。” 他目光又一次略过将宁发红的皓腕,语气沉沉的说完这句话,索性将视线移开,也不再说话了。 将宁睫羽一颤,他拿傅阙威胁她? 她抬起眸子,冷笑道:“你放心,单单是为了阿阙,我也不会轻易离开的。我还怕万一我离开之后,你给阿阙找了后娘,后娘对阿阙不好呢。” 马车稳稳停住,将宁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嘲讽地看了傅栖迟一眼,率先跳下了马车。 傅栖迟神色一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宁回了自己房间,傅阙仍然等在她房间里,见她回来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脸道:“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将宁拍拍他的脸蛋,温声道:“怎么了,我不是说很快就会回来么?” 傅阙眼睛转了转,摇摇头道:“刚开始我是记着娘亲的话的,可是慢慢的等不到人,我就害怕娘亲又一走就不回来了。” 将宁一顿,扬唇笑道:“傻孩子,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再丢下你了么?娘亲说到做到。” “那我们拉钩。”小人儿伸出手指道。 “好。”将宁爽快的应了,也伸出手来和他拉钩。 月色明媚,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母子两人和谐的影子。傅栖迟站在廊下,神色莫名。 答应不离开了么…… 我,是否还能再信你? 不过无论如何,你都只能待在我身边,终其一生。 冬天的气温越发的寒冷,他又在这里呆了一会儿,直到身体冷得僵硬才终于迈开步子,回了自己这两天住的屋子。 …… 晨间雾气迷蒙,天冷的连呼出口气都会瞬间凝成白雾。院子里的植物都结了霜花,只有那点点红梅还傲立于枝头。 离文试已过三天,今日,是举行武试的日子。 将宁昨夜搂着傅阙睡了一晚,早上也醒的很早。屋子里烧着地龙,很是温暖舒适。将宁坐在梳妆镜前,忽然的犹豫了起来。 之前她都是易容成小厮跟在傅栖迟身边,现在他们吵架吵的这般厉害,今日武试,她还要不要去呢? 第七十九章 临时决定 未等她做下决定,她的房门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响。 将宁敛目:“谁?” 外面是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姑娘,将军派小的来请您过去,说是有大事相商。” 傅栖迟请她? 昨天回来之后他们就没有交流了,现在傅栖迟却派人来请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眉心一蹙,朝外面扬声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傅阙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有响动揉着眼睛含糊的问道:“娘亲,怎么了?” 将宁安慰道:“无事,你若是困的话就在睡一会儿。” “嗯。”小人儿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将宁极快的将发束起,又把小厮的面具贴好,衣服也一道快速穿好,这才打开房门悄声出去了。 门口那个前来通传的侍卫还在等着,见她顶着其貌不扬的男人面皮出来,脸上也没有惊讶,应当是傅栖迟的心腹。 “出何事了?”将宁一边被他引着走,一边问道。 侍卫一脸焦急:“武队有三人今晨突然被人发现中毒,可能参加不了今日的武试了。” 什么? 将宁心下诧异,这二十个文队和武队的人都有专人照顾饮食起居的,怎会突然中毒,更何况是在这当口上? 不多时就来到了安王所在的院子,侍卫领着她到了书房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姑娘,安王殿下和将军都在里面等着,您进去就可以了。” 将宁点头,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一进去,首先对上了傅栖迟的眸子,将宁若无其事的移开了。 玉昭寒一向温和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一见将宁进来,以疑问的目光看向傅栖迟。 傅栖迟收回目光,朝玉昭寒道:“殿下,如今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查清楚这究竟是偶然还是人为,而是即将进行的武试。” 玉昭寒点头,傅栖迟又接着说道:“如今林远、张成轩和陆灵曦三人已中毒,大夫虽然及时赶到,但想必他们今日的武试是参加不了了。更何况大夫还说,这毒需要一个解毒过程,三日后的第三试应当也没多大希望参加了。便是参加,赢的希望也不会大。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到替代他们的人。” “替代?”玉昭寒沉吟道,随即又摇头道,“各国参加比试的人的资料都被记录在案,交到了天枢阁的手中以示公正,也为了防止作弊。如何能替代?” 将宁在听到陆灵曦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惊了一下,灵曦她也中毒了? 但随着傅栖迟接下来的话,她才微微放了些心,但心中也似乎明晰了傅栖迟的想法。 果不其然,傅栖迟轻笑了一声,继而道:“殿下,只要从侍卫中找与他们三人身形相似的人,再辅以易容术,应当可以一试。” 将宁适时拱手道:“殿下,在下擅长易容术。” 玉昭寒心中一动,但仍有疑虑:“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不仅不能参加比试,连名次也会被取消掉。” 将宁笑笑,用回女声,不过转换成了与她本音不甚相同的音色:“殿下心中有疑虑,不过是对易容术不自信罢了。还请殿下放心,在下的人皮面具,凭肉眼看和手触摸是根本分辨不出与真皮有何区别的,而且面具与皮肤完美贴合,只有用特制的药水才可以取下来。” 玉昭寒眼睛一亮:“你竟然也是易容的?”又仔仔细细看了她面容几眼,确实看不出破绽。 将宁点头。 “那就按傅将军说的办。把所有侍卫召集,挑选出与他三人身形相似的人。”玉昭寒当机立断,正色道。 “是。”傅栖迟应下,目光淡淡略过将宁,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将宁神色浅淡,跟在他身后也出去了。 说是找三个身形相似的人,但其实并不容易,就算找到了,也得考虑代替的人的身手,太弱的话参加武试夺得魁首的机会会小一些。更为棘手的是,除了文队的女人和丫鬟之外,就再也没有女人了,无法找到合适的人代替陆灵曦。至于将宁,略比陆灵曦矮上一寸,并不算合适的人选。 可是最后,还是决定由将宁代替陆灵曦上场,原因无他,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会武的女人了。至于身高上的差距,将宁只好在鞋里垫了两层鞋垫。 至于另外两个男人,找到代替的人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傅栖迟的贴身护卫远山,身手高强,又和林远身形相近,于是由他来代替林远。至于张成轩,则有一个身手中上乘的侍卫代替。 时间紧迫,将宁只能临时做出三张人皮面具,比不得她平日里花费一两个时辰做好的精致,但也看不出差别。 将宁叮嘱道:“这人皮面具只能持续十个时辰,武试结束回到行馆的时候,务必记得来找我把它揭下来。” 她平日里戴的,每隔三四日保养一下,用个几月不成问题。现在临时做的,只能持续十个时辰,一旦超过,就会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慢慢的干枯。 玉昭寒和傅栖迟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傅栖迟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的情绪,临行前朝带好面具的远山低声道:“照顾好夫人,不要让她受一丝伤。” 若不是事情紧急,他不会让她去冒一丝的险。到了那里,他得先和凌至打好招呼。 远山低声应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等到了武试约定好的地点——浮图塔的时候,祁国还是晚到了些时候,不过索性是在时间截止之前到了,没有失去参加比试的资格。 宸国太子喻阑盛摇着折扇扇了几下,凑到玉昭寒面前说道:“安王,本宫和摄政王可是等了你们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啊?再晚一会儿,今日你们可就得坐这儿看我们两国比了。” 他提到摄政王的时候,朝另一边的谢陵撇了撇。谢陵不言,只是朝玉昭寒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了。 玉昭寒着一袭温雅青衣,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他淡淡的笑笑:“路上出了点小事,让太子殿下和摄政王久等了。” “哦?小事么?”喻阑盛眼神扫过祁国武队的人,眸中闪过阴沉。 第八十章 浮图武试 将宁混在武队比试的人中,瞥见宸国那边没有玉清婉的身影,看来是没有来。 她又看向傅栖迟,他好像也似有所感,冷冷淡淡的目光朝她这边透过来。 将宁收回了目光。 他这一眼落在远处谢陵眼中,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向祁国武队的眼神若有所思。 见人都来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凌至出来主持大局道:“时辰已至,武试正式开始!今日武试设在浮图塔,浮图塔一共七层,每一层都设有不同难度的机关,一至七层难度逐渐增加。三队人依次进去,规定时间内哪队闯到的层数高,哪队就获胜。塔内有天枢阁的人负责,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受伤也在所难免,希望各位体谅。” 同机关对抗么?将宁摸了摸腰间的软鞭。 宣布完了规则,凌至又笑着道:“现在,请三位殿下上来抽签,决定武试的顺序吧。” 他的眼神依次扫过喻阑盛、谢陵和玉昭寒。 三人纷纷起身,侍从恭敬地拿着一个木筒,筒里放着三支长长的木签。喻阑盛离得近,伸手就将其中的一支签抽了出来,玉昭寒和谢陵对视一眼,分别抽出了另外两支签。 三人看过之后,分别亮出了各自的木签,分别是祁国第一场,宸国第二场,庆国第三场。 在抽签的时候,对各国参加武试的人的身份核查也在进行中。天枢阁的人拿着一幅幅画卷,仔细对比各人的长相和记录在案的身长身宽等数据。 总共三十人,很快就验完了。有将宁易容术的帮助,自然是没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 喻阑盛眼中闪过诧异,却很快被他隐藏了起来,眼神瞬间阴鸷。 傅栖迟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一切准备完成,第一场祁国武试正式开始! 立在众人眼前古朴庄严的浮图塔大门被打开,将宁随着队伍一起进入了第一层之中,傅栖迟眼中含着一丝担忧之色,目送她进入塔中。直到大门被关上,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凌至。 凌至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不必担心。 塔中第一层空间极为空旷,只点了几盏昏暗的灯火,让人惊讶的是里面竟然没有一样东西。将宁等人进去之后,都纷纷有些惊讶,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有人疑惑地声音响起。 只是下一刻,一声咔擦的轻响使众人的心神紧紧绷起。 果不其然,因为光线昏暗的关系,将宁等人根本没有看到墙上设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孔,在那咔擦一声响之后,无数箭矢从墙中冒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了过来,仿佛要将他们射成筛子。 “是箭!”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连忙抵抗。 将宁也利落的抽出软鞭,灵活的甩出,将攻向她的箭矢打落在地。远山一直跟在将宁身后,见她能应付得了才自己挥剑防御。 众人毕竟是祁国武术出众的的人,这箭矢虽密集但全神贯注基本可以抵抗。好在箭矢只持续了一阵,箭矢纷纷被将宁等人打落,散落一地。 一道声音从暗处传来:“第一关已过,请各位上第二层。” 第一关,就这么过了? 将宁等人回过神来,既然他说过了那就过了,几人不再犹豫,连忙从一侧楼梯上了二层,毕竟时间紧迫,不能轻易浪费。 第二关依旧燃着相同昏暗的灯火,不过有四个六尺高的石人分别立在四个方向,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将宁等人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它们,这,便是他们的对手吗? 依旧不待他们反应,石人一下子动了起来,与它们粗壮的身体不同,他们的动作反而非常灵活,每一条胳膊都是石头铸成,力拔千钧。 “你们只要拿到石人眼中的宝珠就算这关过了。”暗处的声音响起。 将宁定睛一看,果然每个石人的两个眼中,有一个嵌着一颗小小的珠子。 并不算难,但也极为耗费时间,因为四个石人的攻击不下于上一关箭矢的密集程度。 规定时间是一个半时辰,现在半个时辰已经快要过去了。 将宁心中忧思一闪而过,照这样下去,在规定时间内根本闯不了两三关。 她心中虽想着这些,但手中动作也毫不落下风。蓦地瞥见一个机会,将宁眼睛一亮,一面软鞭抵挡石人的攻击,一面足尖一点从一个石人身上借力,越到了另一个石人肩上,在它攻过来之前手下一个用力,镶嵌的并不是很结实的珠子就到了手里。 于此同时,远山也拿到了一颗珠子。 其余几人受他们的影响,在接下来很短时间内又拿到另外两块珠子。 几乎是最后一个珠子被拿下来的瞬间,石人的攻击停住,暗处的声音又宣布他们可以到第三层了。 连破两关,众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可惜到了第三层的时候,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将宁更是眉头皱起,因为第三层,有八个石人等着他们。 而且,几乎在他们站定的一瞬间,墙中密集的箭矢射出,竟是要让他们在箭雨中拿到八颗珠子! 这难度跨越未免有些大了。 另一方面,时间也是他们的掣肘之处,到达第三层的时候,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三刻半左右的时间了。 重压之下,难免人心浮动,有两人在不察之时被石人先后打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暗处的人宣布时辰到了的时候,将宁他们只拿到了五颗珠子! 至此,祁国武试结束,止步于第三层! 所有攻击停下,将宁等人被放出了浮图塔。只是在浮图塔大门关上之后,负责浮图塔内事宜的几个天枢阁的人凑在一起。 “快点快点,快把机关重新调整好,再过不久下一队的人就要进来了。你们一层不用动,只要到时箭矢少放一些时间短些就可以了。二层设成三个石人。三层不要放箭,留下六个石人。” “是。” 将宁出来的时候,傅栖迟眼睛立刻就投了过去,见她并没有受伤眼中这才隐去那一抹担忧。 随后,宸国、庆国的人又进去,待到日头西移之时,一天的武试这才宣布结束。 武试结果由凌至宣布:“头魁宸国,闯到第六关,第二庆国,闯过第五关但因时间用尽而仅次于宸国,第三名则是闯到第三关的庆国。” 听到这个结果,喻阑盛的脸色才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各国散去之前,他脸上带笑看向玉昭寒:“安王,承让了。” 玉昭寒淡淡地笑笑,不说话。 喻阑盛眼睛眯起,略过祁国武队,笑意不变道:“如今局面持平,我们两日后第三试见。” 玉昭寒仍是不置一词,只是轻轻颔首,算作应答。 第八十一章 踏雪终试 玉清婉今日未去浮图塔,托病留在了行馆。 待喻阑盛领着庆国的人前去比试之后,她才从床上起身,换下身上的华裳首饰,衣着素淡不起眼的从行馆后门出去了。 她步履轻巧,绕过两三条小巷在一处民宅前停下,咚咚咚有规律地敲了三声之后,不多时门就被打开了。 “宫主。”里面的人低声喊道。 玉清婉闪身进去,一进门就微微蹙眉道:“查到了吗?” 那人颤声道:“祁国行馆内防守严密,属下……” 玉清婉眼神一厉:“这么说,你是什么都没查到了?” 那人连忙半跪下,连声道:“宫主息怒。属下本来应该一无所获的,但是查到了一处异常。” “说。” “今日祁国参加武试的三人中毒,其中有一名女子。属下探查到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找了三人代替他们。其中代替那名女子的,也是一个女子。” 玉清婉眼睛眯起:“你是说,她有可能是那人?” “祁国护卫全是男子,文队又是几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因此属下才会猜测……” 玉清婉眼神一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去探查,务必在第三试之前确认了她的身份!” “是。”那人恭敬道。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了院中,停在了窗棂上。玉清婉伸手把它抱起,从鸽子腿上拿出一个纸条。 “宫主,大批暗卫闯宫。情蛊解药被鬼医抢去,宫中死伤无数!” 是枯老的笔迹! 罗网宫出事了! 纸条上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到了玉清婉身上,她身体晃了晃,喉咙中一口血气翻涌。 怎么回事? 鬼医怎会突然闯她罗网宫,她又是如何知道罗网宫的所在地?最重要的是,她怎会去抢情蛊的解药? 难道,鬼医和沈如情这个贱人有关系? 信鸽从宸国京城飞来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可是人赶来最快也要十天。 她还有时间,还有时间,把那个贱人在解药送到之前送到地府去! 在澜京她的人经过两次刺杀之后没有了机会再对她下手,现在傅栖迟不可能会带那么多人手,这次简直是老天为她送来的机会。她一定要,一劳永逸! …… 武试结束,将宁心中却有些疑惑。三国明明是差不多的实力,为何宸、庆两国却能闯到五六关? 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却稍纵即逝,在对上傅栖迟眼睛的时候彻底放弃了想法。 原因无他,她一见到他,就想起这两天他恶劣的态度,满心满眼都是怒气。 一路回到行馆,将宁没有再看他一眼,准备径直回房间,傅栖迟望着她关上的房门,眸色一片深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傅栖迟再一次踏入了倚翠楼,还是在相同的包间,见到了相同的人。 凌至笑着说:“怎么样,我说到做到,没让你家夫人受伤吧?” 傅栖迟冷嗤一声。 “浮图塔内,你是不是动手脚了?” 凌至一愣,转而一面倒酒一面摇头叹息道:“哎,想我费尽心思的平衡你们三国之间的名次,我容易吗我?” “果然。”傅栖迟勾唇,“那你还有脸说你关照将宁了?祁国难度要比其他两国大上许多吧,没有受伤是靠的她自己。” 凌至连忙抱拳讨饶道:“是我错了,我错了。但这也是阁主的吩咐呀,我也不能不遵从。既然没受伤,那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吧。来,坐下我们喝酒。” 傅栖迟淡道:“不了。” 说完转身欲走。 凌至在他身后,忽然正色道:“阁主就快回来了。你,要做那个交易吗?” 傅栖迟脚步顿了顿,留在一句话离开了。 “等他回来,你把消息和东西派人送过来吧。” …… 天气越发的寒冷,临近直到第三试的前一天夜间,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为整个临安城穿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仿佛天地之间都为之焕然一新。将宁跟在傅栖迟身后,路过他们院前的那一片红梅林。那梅花比前些日子开得正盛,点缀在枝头的白雪间,红的愈红,白的愈白,正是一副踏雪寻梅之景。 只是将宁路过这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天在这里发生的场景,心中一梗,顿时没有了赏梅的心思。 傅栖迟余光不时落在身后,看她神情重新变得冷淡。 是想起不好的事了吗? 只是他脚步未停,一路领着她往行馆正堂走去。 今日,正是进行第三试的日子。 将宁照例给远山和另一人易好了容,自己也带上陆灵曦脸的人皮面具。这三张是她从武试之后回来做的,比起之前来精致不少。 一切准备就绪后,安王和傅栖迟领着这一行二十人就前往今日第三试比试的地点了。武试时各国都有受伤的人,天枢阁特地准许各国更换受伤的人,因此今日他们这边那受伤的两人留在了行馆,由另外代替他们的人上场。 第三试的地点设在临安城郊的一处不大不小的密林,寻声林处。 寻声林两面环山,种的皆是些茂密又高壮的树木,多为四季长青之树,所以在冬日里也仍是葱茏。因为下过雪的缘故,整个林子都覆盖上了一层雪白,与树的青色相应,也显得十分好看。 三个国家先后到了寻声林,而天枢阁的人早已在这儿等着了。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今日并不是凌至主持,而是一个一身黑衣、银白面具覆面的男人站在中央。 喻阑盛试探道:“这位,想必就是天枢阁阁主了?” 男人声音沙哑,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各位都已经到了,那我便来说一说今日这第三试的规矩。” 他面具下的眼睛扫过众人,这才缓缓道:“这一试很简单,三方出十个武试的人,五个文试的人,进入这林中寻找我们放入林中的绸带。绸带上有我们设下谜底,需要由文试的人将正确答案写下才可以计入数量,同时绸带也只能由文试的人保管,武试的人保管也不做数。两个时辰内找到绸带数量多的自然就是魁首。” 顿了顿,他接着道:“另外,在未写下谜底之前,绸带还不属于任何一方。” 言下之意,未写下谜底的绸带,可以争抢。 他面具下的唇角扬起:“还有最后一点,禁止杀人。” 第八十二章 蒙混待动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窃窃私语声就响了起来。 第三试向来是每次三国联赛中最大的悬念,这次规则宣布之后,果然难度远超文试和武试。文武兼顾,而且听天枢阁阁主的意思,只要不杀人,便是去抢别人的绸带也是可以的。 前面两场各国名次基本持平,如今若要看成败,还在这一场。众人心中基本都有了数。 一炷香之后这场比试正式开始,这个时间是留给各方准备的。玉昭寒站在队伍前低声鼓励了几句,便开始从中挑选一会儿要上场的文试的五人了。 傅栖迟悄无声息地走到将宁身边,还是低声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将宁没有回应,这一场他本来不打算让她再上场,将宁却没有领他的好意。一来这代替的人选不是那么好找的,二来将宁心中怒气未消,偏不想顺从他的意思,事事都与他对着干。 他叮嘱完之后就不着痕迹地回了自己应当在的位置,只是一双眼睛仍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炷香很快燃尽,天枢阁的人领着三国的三支队伍从三个不同的入口进入了寻声林中。 傅栖迟目送着她进去,众人诸如玉昭寒、谢陵和喻阑盛这样的人都端坐在了设好的座位上,等待着比试的结果。 在他们不察的时候,一个灰衣侍从悄悄地靠近傅栖迟身边,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交到傅栖迟手中之后,就隐匿入人群中。 傅栖迟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果不其然对上天枢阁阁主那双秋水无波的眼睛中。 他借袖袍掩映低下头去看,那两样东西一个是一纸信笺和一个瓷瓶,碍于人多眼杂,傅栖迟将它们偷偷收入怀中,打算还是等这一场结束之后回行馆再看。 再说寻声林这边,为了让三国的队伍不在一开始就碰在一起,也为了增加比赛的偶然性,三支队伍分别从三个设了阵法的入口进入了寻声林。阵法虽然取自奇门遁甲,但都是些粗浅的小阵。将宁等人一进去之后,七拐八拐才越过了阵法,进入了林子深处。 由于一行十五人目标太大,集中在一起未免寻找绸带的效率也很低,因此将宁等人商量后决定,分成五队人各自寻找,每队两个武队的人,一个文队的人,武队人要负责保护文队人的安全。 远山执意要跟她一组,将宁虽微有介意但也没有拒绝,还有一个文队人是一个颇为文弱的书生。 他们很快分好了队,就朝着不同的方向寻找了起来。 林中雪颇为厚实,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将宁三人走了一会儿,忽然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发现了很多纷乱的足迹。 那书生“呀”了一声:“这里有人来过。” 将宁点点头。 那书生又道:“这里的绸带不会叫人给取走了罢?我们一路走来,这似乎是靠近寻声林边缘的地带了吧,竟然连一条绸带都没有见到过。如今还有可能叫人捷足先登了,运气果真不好。” 将宁却是面带笑意,摇摇头道:“未必。” 远山面色沉缓,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何以见得?”书生疑惑道。 “你仔细看这脚印。”将宁缓缓道,“足印并不深刻,反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面,显然是新下上的一薄层雪。据我所知,雪是在后半夜才停的,因此……” 那书生眼睛一亮道:“因此这些是天枢阁的人的脚印。” 将宁颔首:“这附近一定有一条绸带,我们仔细找找。” 三人寻遍了四周,终于在一棵树树干上看到了嵌在树皮里的不显眼的浅绛色绸带。 四下无人,他们打开绸带,见上面用小楷端端正正的写着一行字: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猜一字。 书生看了一会儿兴致勃勃的掏出笔墨:“我会。” 说完,提笔写下一个字:湖。 他写下之后将宁再去回想那谜面,发现果然不错,这一条绸带,就安安稳稳的拿在了手里。 三人又继续往前走,忽然前面听到了一阵惊呼声,声音尖细,是女子的声音无疑了。 三人犹豫了片刻便觉得还是上前看一看,谁料等他们寻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惊险的一幕。 一个身着宸国服饰的女子半边身子已经出了寻声林的边缘,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她的两个同伴一男一女,男子着武队衣裳,女子着文队衣裳,紧紧地拉住了坠崖女子的两只手。 崖边的雪簌簌掉落,那宸国的男子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回头一看然后转头向与他一同拉住坠崖女子的那个女子,焦急道:“是祁国的人,咱们快点加把劲把她拉上来罢。” 女子长相柔弱,此刻听了男子的话之后也回头看了将宁等人一眼。她点点头,两人一咬牙合力把女子拉了上来。 将宁三人站在他们不远处,本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搭把手救人,谁想倒是用不着他们了。 转身欲走,谁知竟然被叫住了。 “且慢。”那男子高声道,“姑娘可是祁国的陆灵曦?” 将宁顿住,她现在的确是顶着灵曦的脸,但是不知他们的意图,只是缓缓道:“是。” 坠崖女子被拉了上来,此刻竟然带着一脸诡异的笑意:“那就没有错了。” 将宁心中一紧,不等她说话,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若不是她学医,又兼之嗅觉灵敏,恐怕还察觉不到。 将宁猛的抬头,厉声道:“是魂断。你们是谁?” 进入寻声林前这些人都是被搜过身的,除了武器什么都不可以带进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忽然想起什么,朝远山和那书生看去:“你们快屏息,这香气有毒。”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书生却早已唇色发青的昏倒在了地上。将宁又朝远山看去,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连忙把袖中百解丹给他。 “没用的。”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柔弱女子道,“沈如情。” 第八十三章 受伤坠崖 将宁瞳孔一缩:“你是谁?” 男子和坠崖女子将她护在中心,显然是以她为尊,柔弱女子眼中恨意一闪而过,从脸上缓缓揭下一层人皮面具来,露出本来面目。 “玉清婉?”将宁震惊。 她们明明没有过正面交锋,玉清婉怎会突然对付她? 不,将宁心中一凝,既然玉清婉未和亲之前和傅栖迟认识,那么也是有可能认识她的! 玉清婉唇角微勾,轻抚着自己的长发。 “听说你失忆了,不过没关系,五年前我能让你死一次,五年后同样可以让你死第二次。” 说完,她就轻轻摆了摆手,候在她身边的一男一女就朝将宁攻了过来。 什么?将宁敏感的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她五年前进就想杀死她了? 远山中毒,虽有将宁的百解丹,但也只能暂时稳定不让毒性蔓延,再也支撑不过昏了过去,此刻就只有将宁一人应对。偏生这一男一女武功高出将宁不少,两人压着她打,而且配合极为默契,将宁勉力抵挡,只能守不能攻。 “垂死挣扎!” 玉清婉见状,冷嗤一声,从袖中掏出短匕直直的朝将宁刺去。将宁费心应付两人的攻击,她这一下竟是再也避无可避! 刀刃入肉,狠狠地划破了她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男人和女人的配合更加默契,攻势也更加凌厉,将宁一时不察,被男人和女人分别制住了两条手腕。 糟了,将宁心中一紧。 玉清婉眸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手持着匕首朝她走过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将宁被人家紧紧挟制住,没有丝毫可以逃脱的可能。将宁索性停止挣扎,抬起脸来看她:“你为何这么恨我?” “呵,为何?”玉清婉冷笑一声,把冰冷的匕首贴在她的脖颈上,“你一步一步抢走我心爱的男人,害得我远嫁宸国,远离故土,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傅栖迟?”将宁低声念了一句,想起那天在梅林中她从背后抱住傅栖迟的场景。 “哼。”玉清婉眼中满是疯狂之色,“我得不到的男人,我怎么会让你这个贱人得到呢?今日,我就送你下去见阎王!” 她眼神一厉,匕首狠狠捅进将宁的腹部。将宁被她的大力冲的往后退了一步,小腹处一阵阵痛感传入脑中。 真的,好疼。 将宁抿紧了唇,忍着不发出一丝呼痛的声音。 玉清婉把短匕猛的拔出,正再刺上几下泄恨,好好折磨一下眼前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谁料她的手下,那个男人耳朵轻微的动了动,低声道:“宫主,有人往这边来了。” 玉清婉持匕首的手顿住,冷哼一声:“便宜你了。” 话音一落,她就狠狠朝将宁的左胸捅去,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让她极为愉悦,深深的刺入之后她才意犹未尽的拔了出来。 “啊……” 将宁实在是忍不住了,低低闷哼了一声,血不断从她胸口涌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衫和脚下洁白的雪。 她,要死了吗…… 她和傅栖迟,还没有和好呢…… 还有阿阙…… 玉清婉淡淡地吩咐两个手下道:“把她给我扔下悬崖。” “是。”那一男一女应声,制住将宁就把她朝悬崖边拖去。两人一人抬起将宁的脚,一人抬起将宁的肩,毫不犹豫地把她从悬崖扔了下去。 玉清婉唇角带着阴冷的笑,看着她掉下悬崖,然后迅速的带着两个手下离开了。 大量的失血让将宁虚弱不堪,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响起,身体又体会了那种失重的感觉。 又? 电光火石间,许多画面忽然涌入脑海。是这种濒死失重感觉,又一次席卷了她,唤醒了深埋在脑海的记忆片段。 是了,五年前,她也是被玉清婉推下了悬崖…… 她,好像恢复记忆了…… 可是,她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傅栖迟…… 候在寻声林之外的傅栖迟心猛的一抽,似有所感地朝林中望去。 …… 七年前,新历九十七年。 春夏交替之际,最是多雨。将宁撑着伞走过湿泞的路,一路小心翼翼却终究泥水沾了满裤脚。终于到了百草堂,她才收了伞,提着背篓进到了堂中。 “你这一筐血竭草,我只能给你十文钱。”掌柜仔细看了看,捋着胡子道。 “怎么可能才直十文钱,掌柜你看看,这血竭草的成色有多好。”将宁争辩道。 掌柜不耐烦的摆摆手:“就十文,你不卖就算了。我们药铺都有自己供货的药商,要不是你这草成色还过得去,我连收都不收!” 将宁一咬牙:“卖,十文也卖!” 将宁出了百草堂,一手撑伞,看着另一只手里的几个铜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鬼医的弟子,从小在药谷中长大,十五岁来第一次踏出谷门入世历练,一路游历也算见过了不少世面,谁想刚来到这澜京的第一日,钱袋就莫名其妙地被人偷走了。要不是怀里还有块碎银子,这两天她都活不下来。 现在盘缠没了,无论她是想回谷还是继续历练都不可能了,只能找些药草卖给药铺看看能不能赚点银子,可是跑了几家就只有这家百草堂愿意收,还只给了十文钱。 她浑身上下,就只有这十文钱了。想她衣食无忧的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却要为银子奔波发愁,真是难以预料啊。 现在可能她吃饭都是个问题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将宁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街上因为下雨行人稀少,她没有看路,而是看着手中的铜板一直在出神。陷入深深思虑之中的她并没有看到,在前面的拐角口一个提着酒的身影慢慢走近。 “啊!”两人突然撞上,将宁一直摊着的手里铜板一下子就飞了出去,掉入砌成道路的一条一条的缝隙中。而对方的酒坛也脱离控制,摔倒地上摔得粉碎,酒撒了一地。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啊?”看着消失不见的铜板,将宁心里一阵肉痛,而她手中幸免于难的铜板,十仅存一。她抬起脸来朝着眼前的人一阵控诉,却不期然撞入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眸中。 第八十四章 府中来客 “似乎是姑娘你不看路吧?”那双精致又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一弯,男人勾唇说道。 将宁这次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虽是男人的声音,那张脸说是绝代风华也不为过,更别说这双极为出挑的眼睛。若不是他出声,将宁可能会一直沉溺在其中。 “我不管,我的钱都被你撞掉了,你得赔!”将宁回过神来,执意道。虽然明知道这么做有些不讲理了,但这是她唯一的钱了,不能任由它就这么不见了。 谢陵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素衣的少女,简单至极的衣饰却难掩她的风华,说话的时候眼睛像是宝石一样干净明亮。他听了她的话,眼中笑意更甚。 倒是可爱得很。 “我的酒也被姑娘撞洒了,这可是越春楼的一品女儿红,一坛就要三两银子呢。”他眼神扫过流了一地的酒液。 将宁愣住。他这意思,难道要她赔吗? 她现在可赔不起啊。 将宁一咬牙:“那你说怎么办?” 谢陵一挑眉:“很简单。我赔你铜板,你赔我酒钱,这不是很公平吗?” 果然。 将宁脸色涨红,声音一下子低了好几个度:“我,刚刚那是我唯一的钱了,我怎么赔你啊……” 谢陵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却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后缓缓道:“这样吧。你到我府上来做丫鬟还钱,我给你一个月五两银子,怎么样?” 将宁眼睛转了一转,一个月五两,换上他的酒钱之后还有二两,若是再干上一个月,就能积下七两银子,省一省也差不多够她上路了。 不过…… 将宁抬起头来警惕的看着他:“我可不签卖身契!”她可是知道,许多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谢陵点头:“可以,还完酒钱你想去想留我都不拦你。” “唔。”将宁道,“那好吧。”反正她身上还带好些保命的本事,不怕他是坏人。 “那我们便走吧。”谢陵转身,走在前面为她带路,“我名谢陵,你今后称我为公子便可。” “哦。”将宁撑着伞跟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将宁眼睛一转:“唔,我叫沈如情。” 这是她行走江湖随口取的的化名,原因无他,将宁这个名字嘛,一听就不是中原人的名字啊。而且师父告诉她对待陌生人要有警惕之心,她也不想把真名随随便便告诉别人,故此才取了这个名字。 “沈如情。”谢陵走在前面,带着笑意把她的名字轻轻念了一遍。 不多时,他终于停在了一处高门大院前。将宁抬眼一看,门上的匾额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大字:质子府。 将宁眼中闪过什么,却很快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 质子么? 反正现在她是江湖人,只需要赚足盘缠之后离开。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到了。”谢陵回身看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哦。”将宁道,“那就进去吧。” 谢陵一笑,转身,袖袍扬起风流的弧度。 “走吧。” …… 就这样,将宁开始了在质子府里当丫鬟转盘缠的生活。谢陵只让她打扫他院中,连房间都不让她进,只有偶尔给他送个饭才进去一两次。 偌大的一个质子府竟然没有几个下人,女人除了厨娘之外也就只有将宁一个人了。将宁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意义。 谢陵是庆国送来祁国的质子,质子本身就带着些人质的意思,生活自然不会太好。但她在质子府干了这几天的活,通过观察发现谢陵真的是低调的可怕,基本不出质子府的大门,偶尔出去一趟也是为了买酒。整天去书房练练字读读书,抽空还去府中的一个小湖边逗逗锦鲤,日子过得甚是悠闲。 谢陵本人不拘小节,但他的贴身侍卫秋和却近乎苛刻,将宁看他每次都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索性活计轻松,将宁也不去计较这些,只等着早日赚足了钱,早日离开。 这一日天色阴沉沉的,果然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将宁窝在厨房里,捡了厨娘张大娘做好的糕点吃。 张大娘笑眯眯的看着她:“如情姑娘,你是怎么遇见公子的啊?” 将宁吃着糕点含含糊糊:“哦,就是我不小心把他酒给撞碎了,没钱赔就只能进来做丫鬟了。” “我看公子待你蛮好的。”张大娘慈祥的看着她。 公子七岁就离开庆国到了澜京做质子,现在已经弱冠之年,她可以说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些年来公子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更别说熟识的姑娘小姐了。如今他竟然带了如情姑娘回府,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她这些天看下来,将宁姑娘心性不错,是个好姑娘。 “嗯嗯。”将宁随口应了声,根本没意识到张大娘所想。不过谢陵没有主人架子,待她确实还不错。 “哎,我的姑奶奶哎,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知道公子书房那边来客人了吗,还不快去奉茶?”张大娘出去了一会儿,管家见她躲在厨房里偷懒,半是催促半是责怪道。 “诶?”将宁愣住,一向没有人拜访的质子府竟然还有客人来? “我这就过去。”将宁眨眨眼。 她赶紧泡了几杯茶,拿着托盘盛了就向书房走去。一路走过回廊,雨声滴滴哒哒的从檐下滴落,敲击在将宁的步间心上,让她心情从阴沉的天气中顿时轻快了起来。 来的会是谁呢? 将宁一面想着,已经到了书房门外,正欲推开门进去,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愣在那里。 “你,要去吗?” 淡漠的男声,冷淡至极却又带着些低哑的磁性。即使是一句询问的话语,也未带上几分感情。 将宁的心,不知怎么就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唔,去看看也好。”这是谢陵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玩世不恭。 “过些日子泓山书院的蹴鞠赛,不仅端王会参加,连许多不是书院的世家公子也会去。你如果去,势必又会成为他们的攻讦对象。”那声音又开口道,只是顿了顿,那声音一下子扬起,“谁在外面?” 将宁心一紧,抬手敲响了房间的门:“公子,是我。” 第八十五章 两人初遇 谢陵的声音接着传出:“进来吧。” 将宁推门进去,房间略微昏暗,但将宁的视力还不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身白衣的谢陵坐在上首,在他的旁边,坐着另一个气场丝毫不亚于他的人。 少年也不过才及弱冠之年,一身玄衣衬得整个人冷酷的几乎不近人情了。虽然坐在那里,但将宁似乎可以感受到他那种带着血气的凌厉气息。他眉眼如刀削斧刻,棱角极为分明,见她进来淡淡的一个眼神扫过她,却让她感觉到了极重的压力。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刚刚那个声音,只能是他的。 将宁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心却砰砰砰砰跳的厉害。 “如情,你怎么来了?”谢陵扬起眉。 “我来给公子和客人上茶。”将宁收拾好心情,面上表现的若无其事,把一杯茶盏放到了谢陵面前,又拿起一杯轻轻放在了那玄衣少年面前。 “呵。”谢陵轻笑一声,“何时见你这么勤快过?” 将宁皮笑肉不笑:“我何时不勤快了?” “好好好。”谢陵笑的桃花眼都眯了起来,“你先下去吧,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便可,我这边不用人伺候。” 将宁躬身,转身离开时却仍然没有控制的朝玄衣少年那边看了一眼。 傅栖迟扫她一眼,见她离开这才淡淡开口道:“这是你前几日刚收的侍女?” “唔。”谢陵托起下巴,眼神似笑非笑,“你觉得如何?”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你自己有数就好。”傅栖迟脑中闪过刚刚那个衣着简朴却丝毫不掩容色的少女,轻轻饮了口茶。 “好吧。”谢陵微耸肩。 “这是请帖,既然你决定去了,那就给你了。”将茶盏放下,傅栖迟从怀里取出一纸请柬,递到谢陵旁边。 “那么,我就先走了。” 谢陵接过请柬,悠闲道:“走吧,我就不送了。” 傅栖迟走出书房,外面仍是下着不小的雨。将宁就没走远,一直坐在廊下,见他出来连忙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伞递过去,扬起笑容道:“这位公子,雨还未停,带把伞走吧。” 傅栖迟淡漠的眼神扫过她手里精致的油纸伞,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带了伞。而且……” 他缓步走入廊中,与她错身而过,衣袂翩跹。 “而且,我家就在隔壁。” 将宁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深深呼了一口气,她举着伞的手收回,脸上不服输的笑意再次弥漫。 没关系,就是喜欢你这种冷冰冰连面无表情都这么好看的男人。 书房内,秋和从暗处出来。 “怎么了?”谢陵没有回头,懒散的玩着茶杯问道。 “沉云阁那边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相信不日皇上就会看到这些年来太子贪赃枉法的证据了。”秋和沉声道。 他话中的皇上和太子,并不是指的祁国的,而是指的庆国。 谢陵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殿下,宸国太子过些时日将会抵达祁国,应当是为了同祁国结亲,选太子妃。我们埋在宸国沉云阁的探子说,这次凌烟公主也会来。殿下,您看……” 谢陵唇角微勾:“我知道了。” 秋和见他没有什么反抗的心理,心才放下一半,但终究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属下一直不明白,您为何要收沈如情做侍女呢?” “如情……”谢陵轻笑道,“她又怎么惹你了?” “没有。”秋和冷声道。 “哈。”谢陵道,“如情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收下她不过就是一时意动罢了,再说这质子府整日里也太无趣了些,有了她多有趣。” 秋和道:“可是您不会一直呆在这质子府里的,以后想找什么有趣的人都可以。再说了,万一她是哪边派来监视您的奸细……” 谢陵敛了笑:“秋和,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无用了些。” 秋和连忙道:“属下不敢。” 谢陵这才为他解释道:“你仔细看她右手小指第一指节有一个极小的朱红色圆点。据我所知,少数南疆人会在新生儿身上种下放毒瘴的药物,之后就会在手指上形成这样一个印记。因此,她并不是中原人,而且这几天我也悄悄观察过她,她并没有可疑的行迹,而且毫无内力,因此基本不可能是细作。” 秋和点头道:“属下受教了。” “嗯。”谢陵这才满意了,挥挥手让他退下。 …… 将宁又回到了厨房之中,张大娘在准备晚上谢陵要用的饭菜。将宁眼睛一转,跟张大娘打听道:“大娘,你知道隔壁住的是谁吗?” 张大娘正在择菜,听见她的话笑着抬起头说道:“如情姑娘,你说的是哪个隔壁啊?” 将宁坐下帮她一起择,装作不经意道:“我来这好几天了,都不知道这附近住了些什么人?大娘你都说一说吧。” 张大娘点点头:“这左边住的是京兆尹一家,右边住的是傅将军。说起这傅将军啊,跟我们公子的关系还不错,偶然会来府上做客。” 傅将军?应该就是他了吧。那种杀伐果决的气质,也只有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才会有。 将宁这般想着,小心探听道:“大娘,着傅将军是什么样子的人啊?” “这两年宸国和我们在边境上有些摩擦,几场战役都是傅将军打赢的。傅将军人不错,就是看上去冷了点。”张大娘感叹道。 听起来蛮厉害的。 除了这个,将宁其实很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婚约或者成没成亲,但这些问题也太直白了,恐怕问出她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故此只得怏怏作罢。 她给张大娘打下手,很快晚饭就做好了。将宁把几道菜分拣入食盒里,就提着朝谢陵的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谢陵正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看书,将宁把菜一盘一盘的摆好,才朝他说了句:“公子,请用晚膳。” 谢陵把书拿开,桃花眼中盛着笑意道:“坐下来一起吃?” “不了吧。”将宁摆手道。 “你陪我吃顿饭,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何?”谢陵不慌不忙的坐下,抬头看她。 “诶?” 将宁有些疑惑,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也坐了下来。 “不错。”谢陵尝了口菜,赞赏道。 将宁笑笑,心里对他说的那个好消息好奇地抓心挠肺的。 谢陵又悠闲地吃了几口,这才启唇道:“过两天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第八十六章 蹴鞠受伤 直到三天后将宁坐上了马车,谢陵才慢慢悠悠的告诉她,所谓的出去玩儿,就是带她去看一场蹴鞠赛。 不过没关系,这些天她基本恪守了丫鬟的规矩,一直待在质子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闷死了,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将宁的心情才总算是好了一些。 谢陵瞅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只觉得好玩的紧。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马车里的小桌,轻笑一声道:“怎么,不想去?” 将宁微笑:“怎么会不想去呢?能出来我就很开心。” 谢陵笑意愈深,从小桌底下拿出一个食盒,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意味。 “这是张大娘做的点心,你可以先吃一些。待会儿到了可能要比上一段时间,吃些垫垫肚子也好。” “诶?”将宁欢喜的接过,眼里盛满了喜悦。 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澜京近郊有个不大不小的跑马场,这次作为泓山书院学生们骑马蹴鞠的场所。等谢陵和将宁进到场中的时候,那里正在进行一场火热无比的蹴鞠赛。 两方人马一红一蓝,都是些年轻有活力的面孔。他们头束与衣饰相同颜色的抹额,一手驭马,一手执杆,蹴鞠在他们之间来回传递,场面十分激烈。 将宁只看了一眼就被其中一道蓝色的身影吸引,那人身姿矫健,冷淡的眉眼中凝着一股少年风发的意气,一击有力的挥杆之后球就进了对方的球门中。 是他。 “好!”其中一名少年高高赞扬了一声,打马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栖迟,多亏有你。” 将宁凝眉,他叫傅栖迟? 那人微微颔首,并未发一言。 至此一场结束,蓝队获胜。场上比赛的少年们陆陆续续的下了场。将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却见从观战席那边跑下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曲裾飞扬,手里拿着一块方巾就递了过去。 因为隔得远,将宁并未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并没有接方巾,而是转身而过。 将宁唇角悄悄扬起。 观战席那边见谢陵过来,有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走过来,扬声道:“谢质子,你怎么才来,这都比完一场了?” 他神色轻佻,眼底微微含着嘲讽之意,说到质子两字的时候微微加重语气。 谢陵淡淡地笑道:“宋兄见谅。” 将宁站在他身后,听他似乎对这人的语气颇为不在意。 那姓宋的少年见他毫无反应,挑衅道:“下一场,谢质子不妨也上场玩一玩?” 谢陵颔首应下。 待姓宋的少年离开后,谢陵低声嘱咐她道:“如情你就在这等着,一会儿我就下来了。” 将宁不知怎么,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她只是点了点头,就随意站在人群中候着了。 傅栖迟远远的朝这边看了一眼,见谢陵准备上场,眉心微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场休息片刻,不多时第二场蹴鞠赛就又开始了。谢陵换好衣裳,他穿的是红色骑装,翻身上马的动作虽不是很熟练,但也十分利落。 将宁向来看他穿那一身绣着片片桃花的白衣,现在乍然一看他穿红,倒是更显得他长相偏女气了些,不过衬了那双桃花眼,简直像是场上最耀眼的存在一般,不少来观赛的少女眼一落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一声锣响,第二场骑马蹴鞠赛正式开场。 众少年激烈的追逐着那一个球,驭马挥杆之间满满的都是技巧。将宁瞥见每当球到了谢陵那边,他偶尔的几次挥杆只能说是正常发挥,并不出彩。那个姓宋的少年身穿蓝色骑装,与谢陵正好是处于对立的阵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簇拥在他周围的几个少年成合围之势,围堵着谢陵。 只是将宁注意到他的几次退避,看上去像是不经意间的,但却有几分游刃有余的样子。 看上去谢陵倒也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样子。 球又传到了谢陵那边,他一牵缰绳,驭着马又后退了几步,奈何后方也有人,根本退不了几步。前方那几个少年快马冲撞,前前后后将近十人交织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姓宋的少年眼底精光一闪,趁这功夫右手执着挥杖假装去勾球,实则不偏不倚的朝谢陵打去。 谢陵敏感的察觉到,他眼中深意弥漫,敏捷地躲过了这一杖,同时手间用力,球被他的杆子勾到,传到了这一群人的外面。 姓宋的少年见他躲过,面上一抹狠色闪过,袖中银光顿现,直直的朝着谢陵的马射去。马儿蹄子传来一阵痛意,两只前蹄高高跃起,竟要把谢陵甩下身来。 变故突然而生,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连忙驭马闪避。谢陵唇角微勾,手中牵马的缰绳松开,被马狠狠地从背上甩了下来。 高高扬起的马蹄直直地朝着他落地的位置踩下,谢陵似乎是摔下来受了很重的伤,对于突然落下的马蹄只能勉力躲避,却还是被踩到了左手手臂。 他闷哼一声。 将宁吓了一跳,明明看他很轻松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 比赛因为有人受伤突然终止,那些少年有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些则是冷眼旁观。将宁连忙上场,钻入人群中去扶他。 谢陵头上冷汗直冒,看上去唇色十分苍白,将宁搀起他没受伤的右臂,慢慢的把他扶了起来。 傅栖迟也快步上了场中,眉头紧拧冷声道:“来人,快去找大夫!其他人,都给我散开!” 将宁出声道:“我懂医。”说完手探上谢陵的脉搏,不多时却是眉头一紧。 谢陵面色虚弱开口道:“我……无事。” 傅栖迟面色沉沉。 因为这一场变故,蹴鞠赛早早地就散了。谢陵也被人护送着回了质子府,容远帝听说了这件事,派来了御医为他诊治。御医来看过之后,却说他左臂伤到了骨头,以后恐怕都不能使力了,而且从马上摔下来也受了伤,须得好好将养。 御医走后,将宁坐在他的床边,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你明明没有……” 第八十七章 挡去桃花 你明明左臂没有受伤。 将宁还没有说完,谢陵眼神一凝,将宁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正经的神色,忽然一下子愣住了。 他桃花眼中疏远之意一闪而过,接着出声问道:“如情,你是南疆人,是不是?” 将宁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谢陵轻笑一声,却转了话题:“此间事与你无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公子,就不要管。” 将宁忽然有些明白了,谢陵知晓她不是中原人,暗示她不要管中原的这些勾心斗角。今日这一出大概是谢陵演的一场戏,不过是演给谁的,将宁也并不关心。她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鬼医弟子,至于她的另一重身份,早已多年未用了,也同这些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敛下眉目,唇间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如情只在这里呆两个月,到时候还得请公子放人呐。” 言下之意,她并不想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那是自然。”谢陵道,“只是我这些天的药,就劳烦你去药铺多跑几趟了。” 将宁耸耸肩,无奈道:“好吧。” 谢陵看着她,眸中波光闪过。 …… 天光大好,澜京街市上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小贩卖力的吆喝着,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将宁从药铺出来,提着几包药就融入了集市之中。 这药是根据那个来看诊的御医开的方子抓的,反正谢陵也不会吃,将宁对待这药的态度就很随便了。 说起来,没想到谢陵他一个小小的质子,本事这么大,竟然串通了祁国皇上派来的御医给他作假。不过将宁心中也明白,作为一个质子若是没点手段,恐怕会在异国他乡活的十分艰难。 不过,难得能出来,她不如随意逛一逛,反正抓药的钱还有剩。 将宁心情不错的看了几个小摊,但在看到那一抹玄色身影之后,心情却更好了。 是他,他是叫傅栖迟吧。 将宁眼睛一转,悄悄地混在人群中跟了上去,那玄衣翩然,转过一个拐角之后进了一家书铺。 将宁自然跟上,假装成想要买书的客人站在一摞摆好的书前仔细观看,实则是用余光偷偷瞥他。 咦,人呢? 肩膀蓦地被什么拍了一下,将宁转头,就见那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拍她的罪魁祸首——一本书册。 “你跟着我,为何?”清清冷冷的声音。 “我……”将宁讪笑,“我哪有跟着你,不过是想来买本书罢了。” 傅栖迟眸色冷淡:“我认识你,你是谢陵府上的人,他如何了?” 将宁不防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心中莫名的喜悦感闪过,又听得后边的话,答道:“噢,公子他在养伤,你若是担心的话,不如去看一看他,反正也这么近?” 最后一句话,将宁几乎是带着一股好玩儿的回击的态度说出来的,谁叫他那天拒绝了她的好意? 少女微微偏着头,眼睛里一点狡黠的意味闪耀,显得十足的俏皮又可爱。偏生她的眼睛像含了春水,波光潋滟,勾人的紧。 傅栖迟微微垂下眸子,淡声道:“我今日下午便去。” 说完,微偏过身想要离开。 将宁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知为何身体的动作快于大脑,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一双黑眸泛起一丝疑惑之色,回身看她。 “呃,公子……”将宁结结巴巴,“我识字不多,你能不能帮我挑一本书,适合初学者的?” 这是什么破理由? 将宁说完就后悔了,哪有在中意的男人面前把自己的愚昧无知显现出来的?她不应该展现出自己优雅和魅力吗? 傅栖迟扫她一眼,沉默片刻后停止了离开的脚步,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淡淡道:“跟我来。” 将宁听了他的话来不及在懊悔,连忙跟上。 傅栖迟带她走到书铺靠里面一些的位置,书架上陈列的都是些弟子规、三字经之类的书。他的脚步停下,修长清瘦的手伸出来,指着那些书道:“这些很适合你。” 将宁见他看过来,连忙摆出一个笑,随意伸手拿了两本道:“多谢公子啊。” 她虽然不是才女不擅长吟诗作对,但基本的文学功底还是有的啊,医书上好多药材的字都很生僻她都认识啊。 自己作的文盲人设,哭着也得演完! 正懊丧间,忽然听得外边的人恭敬道:“郡主大驾光临,不知郡主想买些什么?” 是书铺老板的声音。 婉转的女声道:“刚刚我看傅将军进来了,他在哪儿?” 找傅栖迟的? 将宁眼神落在他身上,却发现他面色冷沉,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起来,想要离开的脚步又一次停了下来。 将宁又去看那边,虽然离得远,但重重书架的掩映之间,将宁瞥见一个华服少女站在书铺老板跟前,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是昨天蹴鞠赛时给傅栖迟递方巾的那个女人,她还是个郡主? “哦,傅将军啊,他刚刚去那边了。”书铺老板指了指他们这边。 傅栖迟的眉皱的更深。 他,好像不仅不喜欢这个郡主,好像还很讨厌? 将宁看他脸色,脑中忽然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小小声朝着傅栖迟道:“我看公子似乎并不喜欢郡主?” 脚步声渐渐靠近,傅栖迟皱眉看着将宁,并不答话。 将宁勾起唇角,低声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你摆脱郡主。” 他眉眼冷沉,薄唇微启:“什么?” 将宁的笑意加深,倾身凑近他。 于是等郡主玉清婉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男人微微低了头,似乎十分轻柔的去吻那一身素衣的少女,一向凌厉的眉眼都因为这个吻柔和了几分,缠绵缱绻,温柔定格。那少女只露出一个背影,却也极为窈窕。 玉清婉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转过身流着泪仓皇的跑了出去。 怎么会,那还是那个冷酷至极的玄衣少年吗? “郡主!”丫鬟也连忙跟了出去。 将宁唇瓣微微移开几分,眼中波光粼粼:“怎么样,这个法子可还好?” 第八十八章 咬定不松 两人靠的极近,彼此呼吸交织着,气氛有些微微的暧昧。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卷曲纤长的睫羽,和娇艳欲滴的唇。 傅栖迟的脑中一瞬间的空白,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行事如此大胆。其实刚刚两人的姿势虽然引人遐想,但终究唇角隔了半寸。虽然没有真正的吻上,但气氛也确实让人脸红心跳。 傅栖迟敛下情绪,大手抓住她的一个手腕,皱眉道:“你做什么?” 将宁见他连呼吸都未乱一丝,颇有些失望,无辜道:“帮你躲避郡主啊!” “不必。”他淡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自重些好。” 说完,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离自己身边。 将宁面色不改,脸上仍是挂着笑意道:“我读书少,不明白自重什么意思,公子能不能帮我解释解释。” 傅栖迟自然明白她是在插科打诨,脸色一肃并不理她,径自从她身边走过,想要离开了。 “诶,公子。”将宁在他身后笑嘻嘻道,“我叫沈如情,公子可不要忘了。” 傅栖迟脚步微顿了一下,转身走了。 将宁留在原地笑意愈深,想起刚刚那暧昧的场景,回味片刻后从后门离开了。 她不傻,万一郡主反应过来之后回来找她麻烦怎么办?自然是先走为敬。 果然如将宁所料,在她走后不久,玉清婉带着丫鬟又盛气凌人的冲了回来,却见书铺中客人一个都无,只剩了满屋的书架和书。 玉清婉生气地跺了跺脚,可恶,究竟是什么人,敢公然同她抢傅栖迟? …… 将宁拎着几包药回去,到了谢陵房间却不见秋和,只有谢陵一人,正解了衣带想要自己换药。 虽然被踩中左臂是假,但从马上摔下来谢陵却没有作假,因此也是受了些轻伤和擦伤。本来谢陵没有丫鬟伺候,一直都是秋和照顾他为他换药的。现在秋和不在,到了换药的时间看来他是打算自己动手了。可是将宁看着他稍显笨拙的样子,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来吧。”反正谢陵对她也不错,她医术那么好,为他换个药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抓药回来了?”谢陵抬起惊讶的眼,扫了一眼药包后说道。 “嗯。”将宁淡淡地应了一声,从他手中抢过绷带和药,给他上起药来。 谢陵后颈下有一块比较大的擦伤,他只将衣服褪到了半肩处,露出光洁的半个背脊,精瘦有力。不过将宁完全没有关注这些,只是很认真的帮他上药。背上的伤弄好了,顺便连他掌心的擦伤也一道上了。 他的掌心不仅擦破了皮,左手还带起了模糊的血肉。将宁垂下头去,上药的动作轻柔又细致。 谢陵低着头看她,只能看到她认真的神色和柔和的侧颜,又密又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扑闪扑闪的像两把小扇子。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目光有多温柔。 用过午饭,质子府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说过要来看望谢陵的傅栖迟。 将宁很想留在谢陵的房间,但似乎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送茶上次谢陵已经说过了,他不需要。将宁无奈,只好坐在廊下百无聊赖的消磨时光。 房间内,谢陵斜倚在床上,看着站在那里的玄衣少年以眼神示意道:“坐啊。” 傅栖迟没动,定定的看着他:“不能下床么?” 谢陵耸肩,只着中衣从床上起来,完全不像外界所传的伤势较为严重的样子。他坦然找了个凳子坐下,傅栖迟才也随之坐下。 “将计就计用的不错。只是你没想过若是真的发生意外,你就有可能终身残废。”傅栖迟的目光落在谢陵身上,锐利的有些逼人了。 谢陵毫不在意地笑笑:“富贵险中求,到了我这里,是生机险中求才是。” 他埋在庆国的人想必已经把太子的罪行抖露出来,可是容远帝应当也收到了消息,自然会怀疑他会起返国之心。这一场蹴鞠赛,就是谢陵做给容远帝看的,目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傅栖迟淡淡道:“值得吗?” 谢陵含着笑颔首道:“自然。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傅栖迟眼中复杂之色闪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少时相交,后来便成了至交好友,这份友情来的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应当。质子他乡客,漂泊梦里国。他知他所图,却并不打算阻止。只是这一次谢陵以身为铒,作为好友怎会不替他担忧? 谢陵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栖迟,放心。” 傅栖迟不言,站起身来道:“既然无事,那我便走了。” 谢陵摇摇头,目光幽深。 傅栖迟转身去开那房门,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在廊下无聊坐着,不时晃动着脚的身影。 将宁听到响动,连忙迎上去:“你出来了啊。” 傅栖迟脚步未停,也不应声,径自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诶,你怎么不理人啊?”将宁赶紧跟上,“走那么快干什么?你不会因为那天的事生气了吧?” 他的脚步猛地停下,转身去看她:“有何事?” 将宁眨眨眼,手里故作羞涩的搅着衣摆道:“那个,也没什么事……” 他转身欲走。 “诶,等等!”将宁喊住他,脸上表情险些绷不住,“那个,我不是买了本三字经吗,但是有好多不认识的字和不理解的地方,能不能请你教我啊?” 她深吸一口气,把放在怀中的书拿出来。 傅栖迟的眼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语气微沉道:“你不是谢陵的侍女吗,为何要我教你?” 将宁语塞:“呃……不是公子受伤了么,他要好好养伤,没有办法教我。” 他抿着唇不说话。 将宁眼中满是期待的望着他,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那双水波潋滟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一个人,会有多大的吸引力。 “谢陵同意的话,便可。”他微一偏头,声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将宁见他答应,心中大喜,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每日酉时我无事,届时你可以到我府上来。”说完,他就准备离开。 “等等!”将宁又一次喊住他,傅栖迟的视线看过来,忽然见少女蓦地绽出一个绝艳的笑容,樱唇微启道:“公子,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五月的海棠已盛开的一簇一簇的了,微风轻起,抚落几朵娇艳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两人身上。她的发间也缀上了一朵,配上那明艳的笑容,竟然让傅栖迟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只觉得嘴巴像是不被自己的意识所支配了,淡泊的吐出了三个字。 “沈,如,情。” 第八十九章 我怎么样 虽然说这是假名,但自己的名字被他低声的念出来,不知怎么将宁竟听出了些缠绵悱恻的味道。 她的唇角一直不自觉上扬着,连午饭时间去厨房都哼着轻快的小调,任谁都看出她的心情很好。 因着谢陵受伤,张大娘做了山药乌鸡汤给他补身体,将宁打过招呼就拿着去给谢陵送了。 谢陵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见她进来才把眼睛睁开。他见她神色轻快的样子,好奇道:“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将宁笑着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公子,今日傅将军答应教我学些学问,我可以每日去他府上找他吗?” “栖迟?”谢陵疑惑道:“我竟不知道,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将宁眨眨眼:“傅将军是咱们府上唯一的客人了,我怎会不认识他?” 确实,谢陵哭笑不得:“栖迟这个冷性子,怎么会答应教你?再说了,你家公子我不可以教你么,还去找别人?” 他指指自己,一副将宁看不见他的样子。 “我这么美丽可爱善解人意为什么傅将军不会答应?”将宁微微昂起头,“而且你不是对外宣称病了吗?我又怎么能让你教我呢?” “真的?”谢陵眯着眼,“你不会看上栖迟了吧?” 将宁眼神游移,但随即理直气壮道:“是有些好感。不过公子你可不要告诉傅将军,我要自己去争取。”念在谢陵对她不错,虽说她是来做婢女的,但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说出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将宁故作一副警告的口气。 谢陵好笑,摆摆手道:“好好好。我可没把你当丫鬟,若是你喜欢,就去做吧。” 将宁满意了:“那就好。” 她这才提着食盒,一面把饭菜和鸡汤摆在他窗边的小桌上,一面开口道:“张大娘特地为你做的鸡汤,你可不要浪费哦!” 谢陵连忙答应。 将宁拿碗盛好鸡汤,递给他,看着他接过这才告了退。 待她走后,他微微收敛了笑容,捧着碗垂下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日至黄昏,夕色染红了一大片天空。一到了酉时将宁便早早地出了质子府,提着一个食盒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伯,他仔细看看将宁,询问道:“是沈如情姑娘吗?” 将宁点点头:“是我。” “请跟小人来吧。” 老伯领着将宁到了傅栖迟的书房,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将军就在里面,姑娘请进。” 将宁提着食盒,好奇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沈姑娘。”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窗边,背对着她突然出声。 将宁轻轻应了一声:“嗯,是我。” 傅栖迟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询问道:“书带了吗?” 将宁摸出怀里的书,朝他晃了晃。 “那我们便开始吧。”傅栖迟微一点头,淡淡道。 “诶,先等等!”将宁连忙出声,见傅栖迟目带疑惑地望过来,提起食盒示意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能答应教我,我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只有这一点小小心意……” 他声音冷淡:“我不吃糕点。” “诶,为什么啊,很好吃的!”这可是她跟着张大娘学了好几个时辰才做出来的。 傅栖迟不言,眼神里透露出拒绝二字。 将宁毫不退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是恳求之色。 两人对峙半晌,终究还是他淡淡的移开了视线。 “放桌上吧。” 这算是退了一步。 将宁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把食盒放在了他案上。 “沈姑娘,现在可以开始了吧。”他沉声说道。 “可以可以。”将宁笑眯眯。 他让将宁坐在下首的一张小案边,案上只备了笔墨纸砚。将宁拿着书坐下,就听得他问道:“沈姑娘哪里不明白?” “哦。”将宁道,“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明白。比起这个,其实好多字我也不认识。” “哪处?” 将宁指着书上的字,只要有些难度的她都给指了出来。 傅栖迟走近她身边,微微低下头去看她指的那些字,耐心为她说明怎么念。他的凑近让将宁心漏跳了一拍,他的衣服上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十分好闻。 “沈姑娘,你记住了吗?” “啊?哦。”将宁回过神来,连忙道,“记住了记住了。”把那些字纷纷念一遍。 “嗯。”他低低应一声,面无表情道,“沈姑娘甚是聪慧。” 将宁一笑,转而道:“不如你叫我阿情吧,沈姑娘未免也太生分了。” 傅栖迟皱眉:“这样称呼未免不妥。” “怎么会不妥?”将宁故作委屈,“难道你是嫌我一个小小侍女,身份低微?” “没有。”他似乎不欲与她多争辩,从善如流道,“阿情。” 将宁唇角上扬,满意的很。 “傅公子,你今年多大了啊?”她偏着头好奇地问道。 “这与所学无关。”冷冷的声调,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会无关呢?”将宁眨眨眼,“我看你与我家公子差不多大,让我来猜一猜,你约摸弱冠之年,对吗?” “沈姑娘,若是你无意再学的话,还是请回吧。”他冷声说着,语气里已经带了些逐客令的意味了。 将宁见此情况即刻就收敛了,正正经经的坐好。 “记住了念法,接下来便要练字了。”傅栖迟淡淡说道,示意将宁将纸铺开,研墨提笔。 将宁磨好了墨,提着笔却是眼睛一转道:“傅公子,我不知如何提笔,不如你教教我?” “大拇指的第一节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食指的第一指节处由外往里压住笔杆……”他低声教导她。 将宁按照他说的去做,故意做错了一处。他不得不伸手来矫正她的拿法,他的手温热有力,贴上她手背的一刻将宁不由得心神一震。 “傅公子,你有没有意中人啊?”她蓦地出声。 傅栖迟面无表情:“无。” “那你看,我怎么样?”将宁半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睛含笑问道。 少女眉眼动人,眼波流转间似乎格外惑人。 第九十章 荷包赠他 “不怎么样。”傅栖迟脸色一点变动都没有,身体后撤松开了他的手。 将宁也不气馁,面带遗憾的端端正正练起字来。 得了,来日方长,她就不信撩不到这冷脸将军。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从酉时开始,每日半个时辰,没等将宁练上几个字,这半个时辰就已经过完了。 她心底不无感叹,以前不觉得这时间有多快啊,这次怎么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她还想再多呆一会儿呢。 感叹归感叹,将宁还是老老实实地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了。 她目带流恋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傅栖迟看着她出去,一成不变的神色有了微微的波动。 他打开放在书案上的食盒,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块儿小巧的糕点,薄唇微启尝了一口。 不怎么好吃。 …… 一连十几天将宁都去他府上,教习只余偶尔撩一撩他。可惜不知傅栖迟是隐藏的太好还是根本不为所动,每次将宁都看不见他那张冰块脸上有什么变化,这让她感觉自己像在撩一块儿冰山。 不过呢,他越是这样将宁倒是越挫越勇,更加对他感兴趣了。 难得遇到这么让她喜欢的男人,将宁都想一直待在澜京,不想再离开了。 她熬了好几天给他绣了个荷包,可惜自己女工不好,本来想绣竹子,结果绣成了一丛小草。 算了,她也尽力了,以后再多练练,想必绣个鸳鸯都不成问题。 里面被她放进了些宁神静心的香料,有药用的作用,而且香气也格外清新淡雅,不会熏人。 她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呢,就算他嫌弃也必须得收下。 将宁轻车熟路的进了将军府,就朝着傅栖迟的书房走去。只是她进去时,书房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人呢? 将宁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想着现在还未到酉时,她来的有些早了,可能他还有事在忙吧。 她在书房里随意走了走,去看书架上的那些书。这些日子她来了一直都规规矩矩的练字什么的,还没有好好看看他的书房呢。 让她来看一看他平时都看什么书。 将宁踮着脚从高处看到低处,发现书架上放的都是些无聊至极的书,像什么《闻州地理志》、《兵法》等等,将宁看一眼就没有了兴趣。 忽然听得一声“吱嘎”的门响,将宁回过身去笑眯眯道:“你回来……”了。 戛然而止。 玉清婉前些日子跟着太后去了相国寺祈福,今日才回来。她刚整顿好就来了这将军府,想给栖迟哥哥一个惊喜。 谁知她刚一进书房,就看到将宁。 她,她不是那天在书铺和栖迟哥哥暧昧不清的女人么? 将宁还以为是傅栖迟回来了,结果竟然是这个郡主。 玉清婉恶狠狠道:“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栖迟哥哥的书房里?” 将宁被那一声“栖迟哥哥”叫的蹙起了眉,心里直觉不痛快。这郡主对傅栖迟是一腔单相思吧,那天傅栖迟分明承认他没有意中人的。 将宁的心放下来,想起书铺那次,心里祈求这郡主可不要认出她来。她面上低眉顺眼道:“奴婢,奴婢是傅将军府上的侍女。” “你胡说!”玉清婉语气严厉,“他府上分明没有婢女!” 将宁心底暗暗一惊,她没想到这冰块府上竟然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那她扯的这个谎这不是露出马脚了吗,这下该怎么圆? 将宁的犹豫被玉清婉看在眼里,她冷声道:“哼,你擅闯将军府,意欲何为?来人,给本郡主把她押下去,交给衙门处理。” “慢着!”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玉清婉和将宁抬头去看,是傅栖迟及时过来了。 将宁心里松了一口气。 玉清婉不知为何,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传来,却仍是摆出笑脸道:“栖迟哥哥,这女人身份不明,我怕她对你意图不轨……” “郡主。”他眉眼冷淡,“您贵为郡主,这么称呼臣似乎不太合适。” 面对着将宁,玉清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你明知道太后……” “郡主!”傅栖迟的语气严厉了些。 “傅将军。”玉清婉深吸了口气,“那这女人。” “这是谢陵的侍女,给臣送东西来的。若是郡主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回吧。”他淡淡道。 “我……”玉清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傅栖迟打断,“宋管家,送郡主。” “是。” 玉清婉终究还是顾及着自己的郡主身份和仪态,什么都没说走了。 什么谢陵的婢女,这女人分明是对傅栖迟有心思! 不过区区一个婢女罢了,太后早有将她许配给傅栖迟的心思。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贱人能斗得过她。 她走之前深深剜了将宁一眼,才转身离开。 将宁未发一言,看着傅栖迟三言两语把玉清婉送走,心里有些快慰。 不过玉清婉那一句未尽之言,让她心下不由一紧。 太后要怎么…… 虽然有些没来由的担忧,但她还是摆出笑脸道:“还好你回来的及时。”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继而道,“今日我有些要事,恐怕没时间教你了,你先回去吧。” “唔,好吧。”将宁故作轻松的笑笑,“这个给你,我亲自绣的。” 她把那个绣好的荷包递到他面前,雪白的腕子衬着青色的荷包,极为喜人。 只不过傅栖迟盯着那图案,眼角抽了抽:“这是什么?” 将宁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竹子。不过我第一次绣,你多体谅一下啦。” 说完,她就把荷包塞到他手里,生怕他真的嫌弃连忙落荒而逃。 傅栖迟看了看手里的荷包,又望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整个面色都柔和了下来。 将宁等到回了质子府中自己的房间,心情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玉清婉的未尽之言,是不是就是太后同意并默许玉清婉和傅栖迟的婚事。 可是,她好像也想嫁给傅栖迟…… 第九十一章 对月独酌 隔天酉时,将宁又要去将军府,却被告知傅栖迟不在府中。 她连着来了这么多日,宋管家也很熟悉她了,此刻他面带歉意地告知将宁:“如情姑娘,我们将军早在一刻钟之前被太后娘娘差人宣走了。” 太后叫走了? 想到昨日的事,将宁的神色有些恍惚,她对宋管家道:“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 她心神不宁的转身,却没意到自己走的根本不是回质子府的方向,而是顺着巷子就走到了大街上。 傅栖迟他一个将军,太后这么突然叫他进宫必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吧? 是,玉清婉的事吗…… 她撩了他这么多天,顶多混个脸熟而已,也没见他对她的态度有多大改变,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到底,喜不喜欢她…… 将宁想到这里,心情十分挫败。 “上好的状元红哎,客官进来喝一杯吗?”越春楼门口小二招客的声音响起,短暂的吸引了将宁的目光。 “酒怎么卖的?”她指指摆在门口的酒坛。 小二伸出三根手指头,笑脸相迎:“客官,这酒不贵,一坛三两银子。” 将宁瞪大眼睛,想要骂人了。 本来想来个一醉解千愁,可是她忘了,她就是因为这酒才留在质子府的,三两银子一坛,她根本买不起。 连酒也欺负她! 将宁满腹怨气,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 傍晚时分月亮都挂上了夜空,将近宫门落锁的时间,一辆马车才匆匆从宫里出来。 马车内,傅栖迟揉揉疲惫的眉心,微合了眼靠在靠垫上闭目养神。 今日太后忽然宣他,竟然是想要给他和玉清婉赐婚,来询问他的意见。 他当然是婉言拒绝了。 先不说他想不想娶玉清婉,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宸国太子就要来澜京了,此行就是打算同祁国联姻,选一个太子妃。现下皇室公主中最大的就是昭华,年仅十岁,根本无法和亲。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宗室中选一位年岁相当的皇家女,作为这次和亲的人选。 而玉清婉,显然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不信太后不知道,太后是太过宠溺这位郡主,才事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幸亏他拒绝了。从太后的慈懿宫出来之后,果然就被容远帝叫到了御书房,同他聊了聊这宸国太子来澜京要安排的事宜,最后还语言暗示敲打了他,让他最好不要有和郡主成亲的想法。 谈到现在才结束,终于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出了宫。只是他下午匆匆进宫,也没来得及告诉她一声先不要过来了。 宋管家应当会告诉她的吧。 这般想着,终于到了家门口。傅栖迟起身下了马车,宋管家站在门口把他迎了进去。 “将军,您回来了。” “嗯。”傅栖迟淡淡应了一声,似不经意的提起,“酉时沈姑娘过来了吗?” “过来了。老奴告诉她您进了宫,如情姑娘就走了。” 傅栖迟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您回的晚,老奴已经差人把饭菜热好送到了您房里。”宋管家温和道。 “我知道了。”傅栖迟点点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他大步走进了自己院子,在进房间之前余光不经意的一瞟,看到了那一抹卓然立在墙头的身影。 “沈姑娘?” 将宁坐在隔绝质子府和将军府的那一堵墙上,抱着酒坛对月举杯。这是她走到街市尾处卖的烧刀子,便宜酒烈,喝下去像刀子划过喉咙,浓烈又爽快。 听到傅栖迟的声音,她微微偏过头来,疑惑道:“咦,傅栖迟你回来了啊?” 傅栖迟眼角抽了抽,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我……”将宁打了个酒嗝,眼前有点晕晕的,“我在喝酒啊。” 傅栖迟看着她有些摇摇晃晃的身体,脸色黑了半边,深吸了口气语气放缓道:“你先下来再喝,墙上不安全。” 将宁看着他,摇摇头又喝了一口。 “我这里有饭菜,我陪你喝如何?”傅栖迟退让一步,“沈姑娘,你先下来。” 将宁皱起眉头:“什么沈姑娘,不是让你叫我阿情吗?嗝”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脸不满的看着他。 傅栖迟另外半边脸也黑了,决心不再同她理论。足尖轻点身体腾空上了墙,伸手去扯她。 “阿情,跟我下去吧。”他冷沉的声音放低。 “不,”她摇摇头,眼神迷蒙,见他上来踉跄几步,却不料迷糊之中左脚绊倒了右脚,一下子朝他扑了过去。 傅栖迟只来得及揽过她的身体,两人被这冲力带下了墙头,直直的栽了下去。 亏得这墙不是很高,底下又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再加上落地时傅栖迟有意控制,将宁并未受伤,反而是傅栖迟做了她的人肉垫子。 少女柔软的身体扑在他身上,他的手在混乱之中还揽住她的纤腰,底下触感绵软又纤细,仿佛一掐就会断掉。 偏生她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掉下来的危险,还不安分的动了动。皎洁的圆月挂在他们头顶,撒下片片银辉,在月色的映衬下,她醉酒后的脸色酡红的有些可爱。 “傅栖迟。”将宁忽然叫他,水波潋滟的眼睛对上他的,仿佛要将他的心神吸走。 “嗯?” 那双眼睛凑的近了些,将宁低下头,在他面前吐气如兰。 “你,喜欢我吗?” 他眸色黑沉,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为什么不说话?”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话语戛然而止,她的唇蓦然贴上他的,带着一股蛮横的意味,想要撬开他的唇。浓烈的酒气在唇齿之间渲染,他贴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紧了几分。 喜欢吗……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初见时她笑意盈盈的捧上一把伞,书铺里她大胆贴近他的行为,每日教习之余的撩拨……还有,今日他婉言拒绝太后的赐婚时,脑海里也闪过了这张眉眼盈盈的小脸。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向波澜不惊的心有了起伏不定的波动。 好像,喜欢吧…… 身上的人忽然没有了动静,傅栖迟低头去看,发现她的唇虽然吻着他的唇角,但是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竟是睡着了。 忽然好笑,他轻轻把她抱起来,足尖一点越过了墙头,到了另一头的质子府,发现这头竟然灯火全黑,谢陵应当不在府中。 怪不得,她这么大胆的坐在墙头没人注意到。 他随意找了间客房,把她轻柔放到床上,又定定看了几眼之后才悄无声息的出了去。 第九十二章 嗜血情蛊 第二日天色大好,晌午之前宸国的太子喻阑盛终于抵达了澜京,住进了安排好的驿馆中。容远帝晚间欲在宫中设宴款待使臣,为其接风洗尘。 谢陵养了这么些天的病,对外宣称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也是要出席这次宫宴的。秋和去准备进宫的马车了,谢陵整理好仪容,侧头对将宁说道:“那我便进宫了,你好好留在府中,可不要乱跑。” 将宁瘪瘪嘴:“不知道谁和秋和昨天晚上偷偷出去来着?” 昨天她在府中想找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没有,只能爬上墙头自己一个人对月独酌了。后来好像喝醉了,还见到了傅栖迟。 她当时迷迷瞪瞪的,一见到他好像所有委屈都藏不住了,可惜喝的有些多了,记忆也断断续续的,只记得她好像亲了他…… 其他的事,她就不记得了,今早醒来发现头疼的很,发现自己不在自己房中,估计是后来傅栖迟把她送回来的。 昨夜喝的那么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虽然她一直在撩拨他,但就是还没说出喜欢二字。 谢陵听了她的话,无奈道:“那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话音刚落,秋和就过来了,他朝谢陵抱拳道:“主子,是属下的失误,马车坏了,只怕无法出行。” 谢陵闻言微怔,接着摆摆手道:“无事。反正隔壁就是栖迟,我坐他的马车一起去。” 他和秋和抬步,走出几步去忽然回头看她,含笑道:“如情,你不送送公子?” 一副调侃的语气。 “你又不是出远门。”她回过神来,佯装恼怒道。 将宁不知怎么,一听到那个名字,忽然有些不敢面对他了。 “好吧。”谢陵叹惋一声,终于离开了。 …… 马车里,谢陵看着身旁一身玄衣不发一言的男人,只觉得若是他不开口,两人只怕一直到宫中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他桃花眼微挑,启唇悠闲道:“听说太后要给你和清婉郡主赐婚?” 傅栖迟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知道这桩婚事不可能,问这作甚?” “哎,”谢陵叹息一声,“想这清婉郡主心慕你多时,却换来你如此冷淡的一句话,可叹哪!” 傅栖迟斜乜他一眼,示意他不必再装。 谢陵停下长吁短叹,忽而正色道:“这些天我琐事缠身,如情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极简单的两个字,但熟知他的谢陵分明察觉出了不同。他提到如情这两个字的时候,傅栖迟通身的气氛都暖了几个度,面色也微微的柔和了些。 谢陵察觉到这一点,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面上却云淡风轻道:“这丫头的确活泼了些。当初就是撞坏了我的酒才肯答应留在我府上做事来赔偿的,可也只答应了留两个月,不知道她走了之后我再去哪儿找这么独特的丫头。” 只留两个月? “哦?”傅栖迟面色一紧,却又不着痕迹的被他掩饰去,薄唇紧抿,好像对这个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虽然只有一瞬,谢陵也捕捉到了那点变化。他脸上挂了笑,轻轻说了句:“是啊。” …… 宫宴上气氛极为融洽,在两方的共同努力下,宾主尽欢。容远帝有心安排玉清婉作为和亲的人选,是以让她在宫宴中表演了一支舞蹈。宸国太子喻阑盛含笑端坐,好像兴致颇高的样子。 这场宫宴持续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戌时末结束。宴罢散场,傅栖迟和谢陵一同准备去到宫门,乘马车回府,却在半途中遇到了匆匆而来的玉清婉。 谢陵一见她的神色,颇有眼色的对傅栖迟说道:“我先去宫门那里等你。” 说完,他饱含深意地先行离开了。 “郡主有何事?”傅栖迟神色淡漠。 玉清婉一脸苦涩:“栖迟哥哥,我要嫁给宸国太子了。” “恭喜郡主了。” “你明知道我,我……”玉清婉蹙眉,伤心欲绝。 “郡主慎言!若是无事,臣先回去了,再晚宫门就要落锁了。”傅栖迟平静的说完,转身欲走。 “栖迟哥哥!”玉清婉扬声喊住他,眼中含泪,“我想问你,若是宸国太子不会来,你那天会拒绝太后的赐婚吗?” 傅栖迟顿了顿,面无表情薄唇轻启:“臣,会。” “是为了那个女人吗?”她泫然欲泣。 傅栖迟不言,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 玉清婉在他身后苦笑出声:“呵。” 她知道了。 她苦恋他这么多年,自认还是对他有一些了解的,他虽不言,可沉默就是他的默许。那天在他府上短暂的对峙,他神色虽然一贯如同往常,但她还是察觉出了异样。 他,对那个女人动心了。 可是凭什么? 那个女人她查过,就是那个不受重视的质子府上的一个小小侍女,身份低贱,她堂堂郡主,居然还争不过一个卑微入尘的女人? 玉清婉的眼中一点一点,弥漫上仇恨的光芒。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蓦然转身,仿佛踏上死路一样再也没有回头。 晨安殿,是她所居住的宫殿。玉清婉一回到殿中,就屏退了左右,独自来到了书房里。她站在书架前把一本原来放置在上面的书按进去,墙壁就应声而动,显现出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里。 暗道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点了一盏灯,照亮一段狭长的道路。不知走了多久,玉清婉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石室。 石室里有一个身材精瘦矮小,面带胡须的中年男人。他身上有伤,见玉清婉过来,眼皮睁开缓缓道:“你来了。” 他的声音奸滑,语调微微上扬,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玉清婉沉声道:“枯老,我要你帮我对付一个人。” 听完她的叙述后,枯老阴冷一笑:“这个简单。你救了我的命,我当然要回报你。我这里有样东西,名唤情蛊。” “情蛊?”玉清婉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小小的暗色盒子,语气疑惑道。 “这可是个好东西,在南疆也已经失传多时了。”枯老语调沙哑的解释道,“只要你将一个男人的血喂给它吃,再让一个女人服下这个,那这个女人就会受到情蛊的控制,彻底爱上这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永远不会移情别恋。” “永远不会么?”玉清婉唇角勾起,冷冷一笑,眼里满是疯狂之色。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九十三章 互通心意 今日谢陵早早地知会了将宁,他和秋和有事要做,于是早早的出了府,大半天不见人影。 时间飞快,终于又到了酉时,将宁磨磨蹭蹭的,忽然没有了去将军府的底气。 昨日因着举行宫宴,傅栖迟自然是没空的,于是将宁自然也没有去。 谁知今日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的时候,他竟然派人来叫她了。 宋管家一脸慈祥:“如情姑娘,酉时已经过了一炷香了,将军派老奴来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才没有来。” 将宁眨眨眼,有点语无伦次:“啊,没有,我这就过去了。” “那就好,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将宁还是拿着东西到了将军府,一进他的书房,就看他虽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但好像等了一会儿的样子。 额,今天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将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坐下等着他开始,忽然听得他出声问道:“怎么来的这般晚?” 将宁支吾:“我一时没有注意时间,抱歉啊。” 在他面前,她很少有这么生分的时候,傅栖迟皱眉,没有说话。 将宁瞥见他神色,试探问道:“那天晚上,咳,我喝醉了,没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他挑眉道。 “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将宁期待的看着他,想着应当会告诉她的吧。 谁料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再没下文了。 将宁挫败,看来自己应该是什么都没说吧。 今日讲的是地理志,傅栖迟说到这里,忽然问道:“我听谢陵说你不是澜京人士,你,是哪里人?” 将宁愣愣道:“哦,我是凌州人士。” 凌州是祁国的一座城池,距澜京大约有几日的车程。不过将宁也没算说谎,药谷就在凌州外围的一处山谷中。 傅栖迟点点头,继续讲解。将宁心思不在上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索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她也该收拾东西回去了。 “阿情。”他淡淡地叫住她,“这些天宸国使臣在这儿,我事务繁忙,可能无法教你了。” “哦,我知道了……”将宁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不过,待他们走了,我就会有很多时间了。听说,你和谢陵约定了两月之期,如今已经快到了。”说完这句话,他缓缓露出一个笑,相识许久,这是将宁第一次看见他笑,只觉得那笑容好像春日里的暖阳,足以消融寒冰。 “你愿意,留在将军府吗?” 将宁简直要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要不然怎么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她愣怔地点了点头,就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将军府。 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将宁回到自己房中猛灌了几口冰凉的茶水,沉心静气了片刻思绪才终于渐渐回笼。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难道昨天晚上她在醉酒之际,真的向他吐露了心意吗? 那他,这是也同意了? 嘴角不受控制的高高扬起,将宁捂着胸口,心底像抹了蜜一样甜。 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件事,比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刚好喜欢你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 将宁只觉得打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一连几天,她笑容都挂在嘴边,根本下不去。即使他事务繁忙暂时没有机会和他见面,她也不觉得难过。 谢陵一连几天都不在府中,后来将宁才得知,他是偶然间救了宸国的凌烟公主。将宁大致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却从心中希望他可以达成所愿。 毕竟他们相处多时,早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宸国太子和清婉郡主的婚事基本已经定了下来,玉清婉由原本的郡主身份,被敕封为公主,远嫁宸国为太子妃。送亲队伍容远帝派傅栖迟前去护送,送至宸国境内才算礼成。 这一去最少也要一月时间,临行前夜谢陵去将军府上为傅栖迟送行,秋和向来同谢陵形影不离,将宁自然也一同去了。 谢陵举杯,竟有些多愁善感:“不知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无忧无虑的喝酒。” 傅栖迟面色淡然:“何必自找忧愁。” “是啊。”谢陵轻笑一声,与他的酒杯轻轻碰了碰,“一路顺风。” “嗯。”傅栖迟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将宁,将杯中酒饮下。 将宁坐在一旁,眼含关切地朝他微微点一点头。 谢陵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眼中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心底自嘲一声。 他们,已经关系很好了啊…… 他从来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们两个如果能在一起,也好。 他们在将军府喝酒,基本没人的质子府,却不知何时一条黑影翻墙而过。 他轻车熟路的摸进一间房间,在月光的照映之下将什么东西放进了桌上的茶壶之中,接着身形轻盈的越上房梁,不知在等候着什么。 这边时辰已晚,傅栖迟明日还要早些去到宫中准备护送迎亲队伍,于是将宁和谢陵秋和回到了质子府,只是临行前流恋地看了傅栖迟一眼。 他朝将宁微微一笑。 回到质子府,将宁和谢陵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她把灯点上,照亮了整个房间。 将宁揉揉有些胀痛的额头,今晚她也喝了些酒,所以有些不舒服。她坐在桌前抬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猛地灌了几口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是她备好的宁神茶,也有些解酒的功效。 喝过茶之后,将宁就直接去了床上打算睡觉,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谁知道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心底冒起。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中了春药的感觉…… 将宁自认医术不错,没可能喝下这种东西她还一无所知啊?只是这火越烧越旺,烧的她理智全无,身体也软的使不上力气。 不知何时,埋伏在梁上的黑影终于悄无声息的跳了下来,把她整个人抗在肩上就出了房间。 第九十四章 阴差阳错 黑衣人好像对质子府很熟悉,他扛着将宁很快走到了一件房间的门前,正欲推门进去,忽然被突然冒出的人的攻击打断。 “你是何人?”秋和厉声问道,手底下的攻击一招比一招凌厉,打斗之余眼见的认出了这人肩上扛的是谁。 这人背着沈如情来主子的房间,意欲何为? 黑衣人不是秋和的对手,眼见不敌,当机立断地把将宁扔下,几个跃身消失了踪影。 秋和不欲再追,蹲下身去检查将宁的状况,却见她面色酡红,神色迷蒙,口中还无意识的低喃着什么。秋和把指探上她的脖颈,发现温度高的吓人,只是他下一刻就极快的移开了手指,只因再晚一刻,将宁的手就要无意识地碰到他了。 这情况,怎么这么像是…… 秋和神色一沉,心下有了不好的判断。质子府竟然被人混入,给这女人下了药,竟想要塞到主子房里去。幸亏主子现在不在府中,还及时被自己发现了。 不行,他不能让着女人坏了主子的大事。 秋和心里有了计算,困住将宁的四肢,把她极快的扛起,运起轻功朝隔壁将军府飞去。到了傅栖迟的院中,把她扑通一声扔到地上,还捡了块小石子击中了主人的房门。 做完这一切,他飞快的返身,不留痕迹的回了质子府,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回到谢陵房间前不多时,房门就从里边被打了开来。是利用暗道出府的谢陵回来了,他看了秋和一眼,照常询问道:“府中没什么异样吧?” 秋和低了头,掩去眼中的神色,恭声道:“没有。” “那就好。”谢陵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是。”秋和听命转身离开。 主子,别怪属下,属下不能让沈如情阻了您一直以来谋划的大业。 …… 傅栖迟正准备歇下,忽然听闻门被砸中的声音,他打开门去看,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将宁。 “阿情?”他有些疑惑,见她脸色很红,心下了然,以为她又喝醉了酒。 他把她扶到自己房中,打算先给她醒醒酒。谁料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眼底烧的通红。 傅栖迟一惊,拧了去给她擦脸的湿帕子被她打落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扑到在地。 “难受,好难受……” 这绝不是酒醉该有的样子,傅栖迟目色一凛,低声问她:“阿情,你吃了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将宁喃喃,像小兽一样攫住他的唇胡乱的啃噬,她虽然脑中还有意识,但身体里却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几乎要把她的身体焚烧殆尽。 她眼中波光似水,眼尾带着惑人的弧度,本来就绝艳的脸上更添几分姝色。傅栖迟眼底一深,身体却被她缠的死紧。 “阿情,听话。你先起来,我找大夫给你看看好不好。”他的声音染上低哑。 “不要,不要。”将宁拼命摇头,“我只要你。难受,我难受!” 傅栖迟眼中墨色翻涌,本来浅酌的酒意却在此刻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一样。他揽住将宁,低低问了一句:“阿情,你告诉我,我是谁?” “傅栖迟,你是傅栖迟!”将宁没有理智全无,见到是他心中根本不会介意,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只是这感觉太过折磨人,她快要受不住了! 傅栖迟听罢,唇角勾起竟有了几分妖异的感觉。他蓦然回吻住她,扣着她后腰的手紧紧不放。 阿情,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 黑夜深沉,晨安殿的秘密石室中。 枯老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看着眼前的玉清婉,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情蛊下了吗?” “嗯,要不是谢陵的血太难弄到,这一天应该早一点到来的。”玉清婉面上闪过得逞的快意,没错,她就是要让那个女人喜欢上谢陵,她知道谢陵和傅栖迟关系很好,只不过这一出过后,想必也会破裂吧。这么做,不仅可以折磨那个女人,也可以报复傅栖迟对她的冷漠! “那就好,郡主切记。这情蛊在中到人身上半个时辰之后,就会焚烧之前的情感。只不过这样会导致中蛊之人会出现和中春药一般的情况,郡主别忘了做些准备。”枯老好心提醒道。 玉清婉缓缓笑了,只不过那笑容极为恶毒:“当然做了准备,我怎么会忘了这一点呢?” “对了,你说你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玉清婉语气一转,“如果我要建立一个杀手组织,你会不会帮我?” 枯老阴冷的眼神中竟有些赞赏:“老夫说话算话。” “那就好。”玉清婉满意的点头。 石室上空传来一点响动,玉清婉敛了神色,对枯老道:“我出去看看。” 她出了密道,回到了晨安殿的宫殿之后。一个黑衣人正半跪在殿中,双手抱拳。 玉清婉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郡主,谢陵的手下守在门口,属下被发现了,并且身手不敌,只好把人放下先逃了出来。属下办事不利,求郡主责罚。” 玉清婉神色一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那黑衣人瑟瑟发抖。 她忍着气问道:“那东西她喝下了?” “喝下了,属,属下亲眼所见。”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 那就好。 …… 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傅栖迟就穿戴好了。他看了一眼仍在床上熟睡的人儿,一向冷峻的神色变得十分柔和。 他把一纸信笺塞到将宁手中,在她额上吻了吻,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 送亲队伍要在辰时出发,他要提前半个时辰去到宫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时间仓促,他也舍不得把她叫醒,只好写了几句话待她醒来之后看。 阿情,等我回来娶你。 傅栖迟深深看了一眼将宁,终于转身离开。 风轻轻拂过窗帘,拂过床上的人儿。那一纸信笺终是经不住风的邀约,从纤细的手指中滑落在不起眼的桌角。 床上的人儿是在中午时分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是阳光太强烈,照得她眼中含泪,一串晶莹的泪珠滑落眼角。 随着眼泪的坠落,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也一下子空了下来。将宁捂着胸口,坐在床头怔怔,像是心头被剜了一块儿。 第九十五章 物是人非 一月之后。 听说送亲的队伍昨日已经到了澜京城外不远,想必今日就可以回京了。只是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也如同野草一般,疯长到了澜京的每一处。 庆国太子殁,皇上的几个儿子为争皇位,死的死伤的伤,于是庆国皇帝想要召质子谢陵回国。另外宸国凌烟公主有意嫁予谢陵,庆国联合宸国向祁国施压,于是这质子回国倒成了贴板上钉钉的事。 夏季多暴雨,将宁坐在廊下看着倾盆的大雨,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 那天她从将军府回来,衣衫不整的碰上了谢陵。谢陵眼睛通红地生了好大的火,一直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他才从秋和口中得知原委,狠狠地处罚了秋和。 将宁从来没有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和傅栖迟…… 还有之前那些故意撩拨他的记忆,好像是有人强加进她脑子里一样,那根本不是她。 她,明明不喜欢傅栖迟啊,怎么会做那些事情。 反而是见了谢陵,心里委屈不受控制地漫了上来,她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只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心抽痛的几乎要死掉。 可是谢陵却一直在很温柔的安慰她,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的心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那才是,心动的感觉,喜欢的感觉啊…… 一直以来,她喜欢的,是谢陵啊。 隐秘的几乎了无痕迹的感觉划过,将宁心中浮起异样的时候,心却像被万蚁啃噬,让她不敢再去寻找。 她喜欢的人,是谢陵。 谢陵也,喜欢她。 只是傅栖迟他,就要回来了。她该怎么面对他…… 将宁不安的情绪直到第二日在谢陵门前见到他时,到达了顶点。 那人依旧一身玄衣,只不过风尘仆仆,疲色难掩。 “阿情。”他轻轻唤她,语气里蕴着不易察觉的思念。 “傅……栖迟。”将宁哆哆嗦嗦,竟然还后退了几步。 “我回来了。”他上前几步把她拥入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情,嫁给我吧。” 将宁挣开他的怀抱,他似乎没有预料到,脸上有几分震惊。 “阿情?”他疑惑道。 “傅栖迟,不要叫我阿情。”将宁眼神躲闪,“我不会嫁给你的。这一次我要和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你。” 他神色寸寸凝结,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谢陵。”将宁抬起头来,语气微微低了些,“那天晚上的事,你就当不存在吧。” 傅栖迟仍是不敢相信,微微浮起一个勉强的笑:“你在开玩笑,对么?” “对不起。”她神色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再拖了,残忍道,“我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你,可是却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谢陵。” 傅栖迟仔细看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发现她真的没有说谎的迹象,目呲欲裂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将宁微微发抖,但仍坚定道:“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谢陵。” “好,好,好的很。”他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紧牙关道,“好。” 即使心像被刀子一片一片割成肉似的疼,他也不去在乎。他也有他的骄傲,既然她说都是假的,他又何必再去自讨没趣。 就当这一切,没有存在过吧。 他眼中寒意弥漫,冷冷转身不做一丝停留。 …… 打那天和傅栖迟他摊开说了说了之后,已过了半月时间。将宁虽放下了这桩心事,但是随着谢陵要走的日子近了,将宁的心里又为另一件事情开始担忧。 之前她一直忽略的,凌烟公主要嫁给他的事。 将宁很明显感觉到谢陵爱的是自己,只是他毕竟也借了喻凌烟的势,才能让宸国和庆国联合起来逼祁国放他回去。 只是未等她再继续担忧下去,一件更让她忧心忡忡的事情出现了。 在连续多天嗜睡和食欲不振的情况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几乎是颤着手,她提着心为自己探了脉,终于得出了一个让她抗拒的的事实。 她,怀孕了。 可是,这个孩子分明是不该存在的啊。 将宁一连多天神思不属,偏生谢陵也像有重重心事的样子,没有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在经历了无数的心里挣扎,经历了数不尽的煎熬和不忍之后之后,将宁终于狠下心来,踏进了药铺的大门。 质子府中,谢陵的书房里。 傅栖迟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神色较之从前更是冷冽。他眉目间有些不易察觉的憔悴,看着背对着他的谢陵冷声道:“叫我过来就一句话也不说么?” 这是他回京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谢陵慢慢转过身,脸上难得正色,连一双桃花眼都一片沉着。 “我今日叫你来,是谈谈如情的事的。” 傅栖迟袖中双手握紧,面上却越发冷淡,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刻薄的笑来,冷嗤一声:“怎么,是来朝我炫耀的么?” “不是。”谢陵沉声道,“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她。” 傅栖迟眉间浮上一点疑惑:“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她。”谢陵缓缓道,“这一次,我会一个人走。” 傅栖迟皱起眉:“你要把她留下?你明知道,她喜欢的是你!”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低哑,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去说。 谢陵面无表情:“栖迟,朋友妻不可欺。她已经是你的女人了,我又怎么会把她带走。” 他慢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更何况,我不喜欢她。你若是喜欢,让给你又何妨?” 他的语气冷漠的近乎不近一点人情。 “谢陵,住嘴!”傅栖迟眉心越皱越深。 门外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傅栖迟推开房门,却见将宁站在门外早已泪流满面。 “你说,什么?”她说的极为缓慢,抬起空洞的眼睛去看谢陵。 谢陵眼中有极为复杂的情绪快速闪过,却强压着什么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来。 “你都听见了,不是么?” 傅栖迟冷声喝止他:“住口!” “我知道了。” 将宁脸上的表情哀拗得让人不忍去看,单薄的身体慢慢转身,眼带嘲讽地提起掉在地上的药包,却没走几步之后就昏倒在地。 “阿情。”傅栖迟面色大变,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临走之前暗沉的眼神看了谢陵一眼,神色复杂。 谢陵孤寂地站在原地,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第九十六章 回忆终止 “恭喜公子,这位……”大夫原本是想说夫人,可是看着床上梳着少女发髻的人生生止住了话头。 傅栖迟心中焦急,哪有空注意这些,连忙追问道:“她怎么了?” “这位……有喜了,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大夫缓缓道。 傅栖迟却整个人僵住,忽然丧失了语言,脸上表情凝结,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还是宋管家把大夫给送走了,他怔怔的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心中喜意还未褪去,却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话。 有了孩子又怎么样? 她,不喜欢他啊。 忽然扫到桌子上她之前拿着的药包,他眉心一动,触上药包的手中冷汗涔涔,指尖冰凉。 他神色恢复正常,用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寒凉如霜。 将宁一连睡了两天,大夫说她心绪不稳,大喜大悲之下导致身体承受不了。直到谢陵临走的前一日晚间,她才慢慢地醒转过来。 彼时傅栖迟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却也只是睁着眼睛不发一言,眼神空洞的吓人。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淡淡道:“明天他就要走了。”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怀孕了。”他蓦地又说道,见她眼中似乎微有波动,语气艰难道,“若是你不想要他,我尊重你的想法。” 她的眉心蹙起,却合上了眼,依旧不发一言。 “明日他在十里长亭出发,为了安全,他不随队伍走。”他忍着心底的抽痛,说完这句,“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有一次机会。” 说完,他冷漠的转身,不让她看出自己的一点脆弱。床上的将宁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床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十里长亭。 今日似乎不是个好天气,乌云聚拢阴气沉沉,马上就要大雨临盆。 将宁看着眼前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男人,男人拧着眉看她,语气冷冽:“你怎么来了?傅栖迟呢?” 不是,身体不好吗? 将宁还以为他不愿再看见自己,涩声道:“怎么,来给你送行都不可以吗?” 在他眼中,她已经是他好兄弟的女人了,所以配不上他,可以拱手送人了。可笑她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却完全破灭了。 只是心,为什么那么痛呢?痛的快要死掉了。 一道闪电划过,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谢陵强装出冷漠的神色,看了看势头渐大的雨:“可以,只不过现在,我要走了。” 他走下亭子翻身上马,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后这才狠下心来,驭马离开。 这一走,或许便是不再见了吧。 白衣蹁跹冒雨离开,仿佛从不曾在她心中停留过。 将宁看着他的身影远了,脚下却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豆大的雨滴哗啦哗啦落下,很快把她的衣衫染湿。 心中那种万蚁噬咬的感觉再次排山倒海的涌出,比以往的感觉更加强烈,几乎要折磨的她死掉,似乎连带着脑中也一起翻涌起来。 风雨依旧,而站在雨中的人,却在下一刻,蓦然倒地。 密密的雨帘中隐约有一人踏马而来,那人眉目冷峻,偏生蕴着毫不掩饰的担忧,朝长亭这边疾驰而来。 …… 八个月后,澜京京郊别院。 明心焦急的在房间外边走来走去,傅栖迟守在门口,眼神里也透露出几分焦虑。 偏生房间里基本没有声音,偶尔只会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完全不是生孩子该有的样子。 傅栖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了。 自打谢陵走后,阿情就把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与外界交流,不说话,饭也曾一度不吃,后来傅栖迟想进了办法,才让她能多少吃下一些去。 她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偶似的人,傅栖迟找遍了大夫,大夫都说这是她自己心结淤积导致,只能靠自己,外界无能为力。她偶尔会有意识清醒的时候,只是也与封闭的时候没有多大差别。这个孩子,是他趁她一次清醒的时候问的她,她当时虽然犹豫,但终究答应了。 他会好好照顾她,照顾他们的孩子的。 明心口中低低念着什么,大抵是为她祈福之类的话。明心是阿情一次清醒的时候救下的,那时她虽面无表情,却仍是吐出了一个“救”字。 于是傅栖迟便救了明心,让她照顾阿情。 “生了生了。”稳婆打开房门,抱着一个襁褓对傅栖迟道,“恭喜,是个小公子。” 傅栖迟却没看那个小小的孩子,连忙奔进房间去看将宁。她发丝散乱,双眼紧闭,是力竭昏过去了。傅栖迟怜惜的帮她拨开发丝,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母子均安,从今以后,他们会幸福的。 将宁的身体一点一点好转,清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仍不说话,却只是偶尔温柔的看一眼放在她窗边的孩子。 这些天他一直陪着她,傅栖迟把这些情况都收在眼底,只想着等她彻底养好身体,他就和她成亲,让她住进将军府中去。 孩子生下来十天了,他一步都没离开过别院,只是他终究还是将军,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在第十一天的清晨,傅栖迟暂离了别院,回到京中去处理要紧事务去了。 若是他知道,这一别竟要五年之后才会相见,即使再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不会离开。 他走后不久,将宁避开了明心,周围的暗卫也被她提前下了药,全部失去了意识。 别院临山,她出了院子之后走了好久,刚生养完的身体确实是虚弱,她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一处悬崖边。 “出来吧。”她朝四周看了看,冷声道。 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将宁把一张纸条扔到她身上,蹙眉道:“这信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上面说她被人算计,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女人声音含着阴冷的笑意:“什么意思?就是你以为你喜欢的人,其实并不是你真正喜欢的。” 她缓缓解下自己的面纱,将宁有些惊讶:“玉清婉?” “唔。”玉清婉妩媚的笑了笑,眼神却充满恨意,“你喜欢谢陵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待在傅栖迟身边,为什么阴差阳错,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那么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将宁敏感的捕捉到她的意思:“你算计我?”可是她明明没什么异样。 “是啊,我给你下了情蛊。”她眼中满是疯狂,“把你原来对傅栖迟的爱,全部转变成了对谢陵的。你有多爱傅栖迟,现在就有多爱谢陵吧。” 将宁瞳孔放大,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脊背传来。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动了手脚?她原来喜欢的是傅栖迟? 怪不得,她之前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傅栖迟身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双拳紧握,愤怒的问道。 “为什么?”玉清婉冷笑,“要不是你抢了栖迟哥哥,他就会娶我,我就不会远嫁宸国,一生的幸福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没有了!” “沈如情,你给我去死吧。”玉清婉狠声道。 她吹响了一声哨音,周围顿时出现了很多黑衣人,纷纷朝着将宁攻过来。将宁后悔自己大意,她本就不善武功,刚刚生产完的身体也根本不能打斗,很快就受伤了。 主攻的玉清婉见状,狠狠地踢向她的小腹,将宁后退了几步,一脚踩空身体竟从崖边坠落。 玉清婉狰狞的神色一闪而过,将宁感觉到身体疯狂下坠,濒死的感觉让她头脑反而沉静下来,一下子清醒了。 她真的,喜欢傅栖迟吗…… 那这些日子,她做的是什么?伤害自己爱的人,伤害自己,还上赶着求虐? 可笑,可悲,可叹! 若是真的这么死了,也好吧…… …… 那时坠崖的感觉似乎和现在一模一样,从高处坠下,将宁掉落在冰冷的雪地里,血流了满地,蜿蜒而成了一朵妖艳的花。 只是心却火热的几乎要焚烧一切,那股求生的意志与那时的死水无澜截然不同。 她要活着。傅栖迟和阿阙还在等着她呢。 她要活着,去弥补那时她对他们的亏欠啊! 第九十七章 雪地寻人 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寻声林入口处慢慢的有人走了出来。傅栖迟眉心轻拧,不知为何那种不安的情绪越发浓烈。 直到最后的时间到了,进入寻声林的人都出来了,只是祁国这边少了三人。 易容成陆灵曦的将宁,一同易容的远山还有另一个文队的人。 天枢阁那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灰衣侍从靠近天枢阁阁主低声说了句什么。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不能从中觑见一点情绪。 “诸位。”天枢阁阁主沉声道,“有人在寻声林中失踪了。” 底下窃窃私语声渐渐的响了起来,声音各异。喻阑盛和谢陵闻言,纷纷扫过祁国这边明显少了人的队里,两人的表情也微妙的变了。喻阑盛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色,谢陵则眉心轻蹙,微不可见的看向傅栖迟。 傅栖迟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将宁…… 宸国那边的队伍里,玉清婉隐藏在其中,隐隐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天枢阁阁主继续说道:“我们会派人进入林中寻找,在查明事情的原因之前,还请各位暂且不要离开。” 喻阑盛扬声道:“那是自然。只不过阁主,若是人一天都找不到,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天吗?” 天枢阁阁主眼神扫过他,声音波澜不惊:“至多两个时辰。” 喻阑盛含笑点头:“那便好。” 天枢阁阁主收回视线,低声吩咐人去找,由于是祁国这边少了人,玉昭寒也加急派人一同去找。傅栖迟眉心一抹忧虑几乎要掩藏不住,他走近玉昭寒身边,声音压低:“殿下,臣愿领人去找。” “傅将军?”玉昭寒有些讶异,但想必有他找起来希望也大一些,于是点头应允了。 玄衣在眼前晃动,等玉昭寒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栖迟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远了。 寻声林的雪地里满满都是人的脚印,傅栖迟命人分头寻找,自己也焦急的找了起来。 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傅栖迟眉头始终拧着,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时失去她的感觉。 将宁…… 他找了不多时,遇到了带着人来找的凌至。凌至见他面色如此凝重,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焦急,寻声林总共这么大,一定会找到的。” 傅栖迟却绕过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点不容于雪地中的颜色,没有理他连忙朝着那边过去了。 凌至带人也赶忙地跟了过去。 “远山?”傅栖迟一到那里,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唇色乌青的远山和那个书生。他手有些颤抖地探了探远山的呼吸,发现虽然微弱但仍有一线,可是那个书生,却早已经中毒身亡了。 傅栖迟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一定是将宁给的百解丹,远山才得以保全一命。 可是她呢?她人呢? 眼神扫到远处地上的一大滩鲜红的血,在这灼灼白雪中显得格外夺目。 远山和这个书生中了毒,他们的血不可能是鲜红色的,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个血,是将宁的。 傅栖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徒劳无功。凌至带人匆匆赶到,却见他扔下一句话就寻着血迹快步向前。 “找人把远山送出去。” “哎,你……”凌至本想喊住他,可是他下一刻也瞟见了地上的血,顿时住了嘴。 这么看来,南疆公主不会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傅栖迟循着血迹一路到了崖边,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崖底雾气未散,仍旧有些渺茫,看上去像是深不见底的样子。他环视四周,发现一时间竟然没有可以下去的路。 凌至在他身后,“咦”了一声,声音有些上扬:“血迹到这里停止了。” 傅栖迟不理他,拿出剑来正欲直接下去,不管多深,他都要把她找回来。 凌至连忙喊住他:“等等,你拿剑做什么?我知道一条下去的路,快点跟我走。” …… 将宁一直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尽管身上的几处伤口在雪水的冰冻下痛到麻木,她也不想闭眼。 她怕只要一闭眼,她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到傅栖迟和阿阙了。 可是,真的好疼,好冷啊…… 她快坚持不住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耳边隐隐传来脚踩雪地的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将宁眼前一黑,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看到那个几乎被血水染红的身影毫无生机的躺在雪地上,傅栖迟的心脏几乎要停跳。 他连忙跑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可是怀中的人儿身体已经冷得像块儿冰,左胸和腹部两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触目惊心,在雪水的冰冻下血液变得稀薄,眼睛紧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将宁。”傅栖迟厉声唤她,可是她却没有一丝反应。他手抖的几乎触不到她的鼻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探出那一丝呼吸。 还好。 他终于感到四肢渐渐有了些力气,连忙焦急的抱着她抬步就走,她的情况太危急了,必须要请个大夫。 他好怕下一秒,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一路上他给她输了些内力,暂时把她的身子暖和了过来,又点了止血的穴道,希望她的情况不要恶化。 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到了人,三国的人终于可以陆续回去了,但由于这场突发事件,比赛结果要等之后才可以公布。 傅栖迟抱着将宁坐上了回行馆的马车,为了以防万一,天枢阁在比赛场地就提前备好了大夫。大夫紧急的给她包扎了伤口,到了行馆才为她仔细诊治。 “伤的太重了。”大夫诊治完叹息道,“幸亏发现的及时,只是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她的造化了。” 什么意思? 傅栖迟脑中一片空白,连大夫走了也不知道,只是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脸色白的像雪,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他的心想被什么东西紧紧攫住,疼得厉害。 傅栖迟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她。 从前那么多的磨难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你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第九十八章 顾娴赶来 傅阙听说了将宁受伤的消息,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房间,一下子就看到了重伤在床的将宁。 “娘亲,娘亲!”他稚嫩的声音极为焦急,扑倒床边一脸担忧喊了将宁好几声,被傅栖迟沙哑的声音打断。 “阙儿,你娘亲需要休息,不要吵。” 傅阙眼中含泪:“爹爹,娘亲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她不会丢下阙儿的是吗?” 傅栖迟哑着声音道:“是,她会没事的。” 父子两个皆是满怀着希望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期盼着她可以早点醒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从进来通传道:“启禀将军,外面有一个自称是夫人师父的女人想要见您。” 傅栖迟缓缓回过神来,僵硬道:“你说什么?” 将宁的师父,是药谷怪医,她一定可以保证将宁将宁的安全。 侍从又重复了一遍,迟疑问道:“将军您要见么?” “见,当然要见!”他沉声道,“快把人请进来。” “是。”侍从领命出去。 不多时,一个颇具风韵的女人便到了,只是她眼底有些乌青,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顾娴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一眼扫到床上的人更是肝火郁结,她面色冷厉的盯着傅栖迟道:“我家阿宁好好的一个人交到你手上,第二次弄成这个样子了。若是你保护不好她,那我立刻带人走。” 傅阙一听她要带自己娘亲走,立刻出声道:“你不能带我娘亲走,我娘亲也不会跟你走的!” “嗯?”顾娴眯着眼睛去看小人儿,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傅栖迟按住傅阙,她说的对,自己确实没有保护好将宁。只是第二次? 傅栖迟心底疑惑一闪而过,涩声道:“是我的错。若是鬼医前辈有办法,还是先看看她的伤势吧。” 这人身上药香萦绕,通身的气度也非常人,傅栖迟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鬼医了。再加上心头火急,所以连忙让她先看看将宁。 顾娴的视线从傅阙身上收回来,瞪他一眼,这才赶到床边给将宁检查伤势。她的手法极为娴熟,很快就把绷带拆掉处理好伤口,又熟练的重新包扎了一遍,只是整个过程中紧紧皱着眉,不发一言。包扎完之后,她坐下来为将宁诊脉,片刻后才收回手,坐在了桌边开始写方子。 “这些药抓来煎了,每天喝两次,阿宁很快就会醒的。只不过这次的伤太重了,又在雪地里冻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得养上好一段时间了。”顾娴把方子塞到傅栖迟怀里,语气不善道。 傅栖迟听完这话,心底才骤然一松,连忙吩咐人去抓药煎药。 傅阙懵懵懂懂的问:“你可以治好我娘亲?” 顾娴这才有心思去仔细看他,发现他眉眼间有几分将宁的影子,又生的粉雕玉琢,极为可爱,脸色不由自主地缓下来:“当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傅阙。” “傅阙。”顾娴点点头,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是你娘亲的师父,算起来,你应当叫我一声师祖呢。” “诶?”傅阙眨眨眼,疑惑道,“师祖?” “嗯。”顾娴低低应了一声,揉揉他的头,“好孩子。” 正巧傅栖迟吩咐完回来,打算在这房间里守着将宁直到她醒过来。顾娴见他回来,转了脸色冷哼一声道:“那解药呢?” 傅栖迟拧眉:“什么解药?” “情蛊的解药啊。”顾娴偏头,反问道,“你不知道?天枢阁给你的东西你还没看?” 天枢阁给的东西…… 傅栖迟想起凌至说的那两样关于将宁的消息和东西,他本来是打算等终试结束之后再看的,这鬼医竟说是什么情蛊? 情蛊…… 傅栖迟眉心一跳,心底有个念头隐约而过,却完全抓不住。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瓷瓶和纸条,先是打开纸条快速的浏览了一眼。上面只有寥寥一句话,却让他的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将宁五年前被人种下了情蛊。 “什么是,情蛊?”他哑声道。 顾娴见他确实是不知道,叹息一声道:“情蛊,顾名思义,可以改变人的情感。若是一个人之前并没有爱的人,或者是爱上了别人,通过种情蛊可以改变他的心,让他爱上另一个人。只是改变一个人的心意谈何容易,若是强行扭转,原来浓烈的感情只会让这个被中蛊的人痛苦万分,对身体和心灵都会有极大的伤害。” “改变,一个人的心么?”傅栖迟脑中略过五年前的点点滴滴,一个合理却又可笑的想法渐渐成形。 将宁,她一开始爱的就是他么?所以后来突然的转变,却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就在那时被人暗中种下了情蛊,改变了心意从而爱上了谢陵。而他却没有察觉,只是以为她真的不负责任的撩拨了自己之后却又无情舍弃。还自以为宽容的去成全她和谢陵,结果谢陵离开祁国,却让她一直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之中。 原来他从那时就没有保护好她,若是能够察觉,她不会受这么多苦,他们不会走这么多弯路,现在恐怕已经很幸福了。 究竟是谁,给将宁下了情蛊! 他心底愤怒漫天,却忽而想到什么,握着那瓷瓶担忧的问顾娴:“这便是那情蛊的解药,这些年来,那情蛊就一直在她身体里吗?” 顾娴点点头,面色笼罩着一层阴霾:“是,这解药我寻了五年,基本踏遍了大半个中原,甚至南疆也早也已失传。最近好不容易得了消息,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宸国境内拿到这解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从那赶回来,想着能早一点送到阿宁这里来也是好的。可是我半路生了病,只好叫天枢阁阁主先把东西带回来,给你们送来。谁知……” 她叹息一声,眼神责怪道:“谁知等我赶到,阿宁却又受了伤。” 傅栖迟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表情紧绷:“前辈是在宸国境内找到的解药,那是不是说,就只有那处有情蛊的踪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顾娴唇角溢出一个冷笑,“我是在罗网宫找到的。”并且,带人把负隅顽抗的枯老和罗网宫灭了个七七八八。 第九十九章 拔除情蛊 罗网宫! 傅栖迟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又是罗网宫。上次猎场刺杀他派人去查,查到了一些罗网宫的底细。罗网宫宫主和宸国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五年前将宁并没有同宸国皇室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怎么会给将宁种蛊呢? 不,要说起来,五年前确实有一个人有动机暗害将宁,而这个人在不久之后,也成为了宸国皇室的一员。 这个人,就是嫁给宸国太子的玉清婉! 傅栖迟眼中寒意弥漫,指骨捏的嚓嚓作响。若真是她,他一定让她后悔莫及! 顾娴见他猜到是谁,接过他手里的瓷瓶道:“好了,我要着手给阿宁解情蛊了,你们父子俩暂且先出去吧。” 傅栖迟和傅阙被她推出门外,傅栖迟回过神来,眼中情绪闪过。 如今有鬼医在,无论是情蛊还是将宁的身体应当都无大碍了。可是那个种情蛊、害他们分离五年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手指被人轻轻地拉动,傅栖迟低下头去,看到了傅阙一双担忧又疑惑的眼睛。 “爹爹,娘亲不是没事了吗?为什么师祖还要给娘亲治病啊?还有那个情蛊,那是什么东西?” 傅栖迟摸摸他的头,目光放远声音温和道:“情蛊是一种对身体不好的东西,等鬼医给你娘亲医治完了,她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傅栖迟眼中喜悦弥漫。 “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一下子坚定了起来。 他不会再让别人有伤害她的机会了。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人,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好了,现在我们去书房吧。”傅栖迟看着禁闭的房门,领着傅阙去了书房。 可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里面却有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如此熟悉。 傅栖迟脸色微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陵不答,桃花眼落在傅阙身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这便是你们的孩子吧。” 傅栖迟低声对傅阙说:“阙儿,你先回自己房间。” 傅阙对上了谢陵的眼睛,他黑润的眼睛一转,移开视线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傅栖迟看着谢陵又问了一遍:“你怎会在这里?庆国摄政王,若是想来祁国行馆须得提前通传吧,王爷如此偷偷摸摸的来有何目的?” 谢陵敛了笑,语气微沉:“那个受伤的人是不是如情?” 傅栖迟面无表情:“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谢陵沉声道:“栖迟,你告诉我是不是她受伤了?” “是,又如何?”傅栖迟冷沉的眼睛对上他的。 谢陵皱着眉道:“我当初把她交给你,就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她。寻声林中这般危险,你怎能让她轻易涉险?” “谢陵。”傅栖迟冷淡道,“我自然会照顾好她。我希望你牢记一点,当初是你抛下她,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逾矩了。” 谢陵袖中的手握紧,脸上却蓦地笑了起来:“是,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谢陵拂袖离开,与他错身的一刻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 说完,悄无声息的走了。 谢陵避开耳目来到行馆后门,那里早有人等着接应他。他神色冷淡,对下属吩咐道:“给我查查寻声林中到底是谁的手笔。” “是。” 谢陵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轻轻合上眼睛。 看傅栖迟神色,她,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 顾娴在房间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出来,等到门打开的时候,候在外面的傅栖迟立刻迎了上去。 顾娴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着傅栖迟说道:“好了。” “情蛊被拔除了?”他追问道。 “哪有这么快。”顾娴瞪他一眼,“过些日子我再来一次,才能彻底拔除。我先回天枢阁了,你照顾好阿宁,等她醒了告诉我。” 傅栖迟点点头,目送了她出去,这才回到房间继续守着那床上昏迷的人。 等到第二天入夜之时,将宁才有了一丝动静。 将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醒过来时胸腹部两处伤口痛的厉害。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却见男人靠在床边假寐,大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桌边灯火摇曳,映出他略带些疲惫的脸色。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放弃。 她还活着。他也在! 他,一直在这守着她? 她心里一片酸软,想起那些恢复了的记忆,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傅栖迟…… 她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这点响动却唤醒了他,那双眼睛缓缓的睁了开来。 “你醒了?”傅栖迟疲惫之色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握着她手的大手微微用力。 “傅……”将宁虚弱的吐出一个音,却被他严厉的打断,“你先别说话!想说什么等好些了再说。” 将宁眼底酸涩,轻轻的点了点头。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他低声问道。 将宁点点头,却在他转身去拿水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 傅栖迟端水回来,见她泪流满面,吓了一跳,几乎要拿不住杯子。一向沉稳的他,头一次有些手无足措。 “你……”他哑声道,“你怎么哭了?” 将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蜿蜒留了满面,情绪爆发的如此猛烈,让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了眼泪的流出,哭到后面还轻轻地抽噎起来。 傅栖迟拧着眉束手无策,只好俯下身去低声问她:“是不是伤口太疼了?” 将宁红着眼摇头。 等到傅栖迟半哄着让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的时候,他衣服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将宁红着一双眼睛看他,仿佛总也看不够似的。 “将宁。”傅栖迟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忽而正色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是不是……”他顿了顿,眼中神色如冰,“玉清婉?” 将宁眨眨眼:“你……”知道了? 傅栖迟长指按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的话。 “你受了伤,不要多说话。只要点头或者摇头便可。” 将宁顿住,对上他的眼睛,点下了头。 第一百章 加试一场 因为寻声林终试出了这种突发状况,天枢阁那边也没有查出有什么蛛丝马迹,于是决定这次比试不做数了,重新再加试一场。 加试这天,也是顾娴为将宁要彻底拔除情蛊的时候。加试傅栖迟必须出席,有顾娴在,他稍稍放了些心。 将宁在床上躺了两天,她伤受的很重,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睡之中。顾娴来的时候,她刚刚醒过来,精神还不太好。 顾娴把随身携带的药包放到桌上,温声道:“丫头,醒了?” “师父。”将宁抬眼看她,“你怎么来了?” 傅栖迟已经告诉过她她的伤是顾娴治的,只是这才过去两天,师父怎么又来了? 顾娴挑眉:“傅栖迟没告诉你,我是来给你拔除情蛊的?” 将宁瞪大眼睛:“他知道了,你,你也知道?” 顾娴微微扬起唇角:“废话,你师父我是谁,情蛊我能看不出来?之前瞒着没告诉你,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老娘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找了解药,你还不得好好谢谢师父?” 将宁这两天虽然意识昏沉,但心中也始终牵挂着这事,没想到师父竟然一直都在为她找解药,还找成功了。 将宁一时激动,不由得咳嗽起来。顾娴连忙拍拍她的背脊,帮她顺气。 “那天给你治伤的时候就顺便先解决了一下情蛊,傅栖迟也就因此知道了。只是若想彻底拔除,还得看着一次了。” 将宁心中感动,涩声道:“多谢师父。” “臭丫头,可不得好好谢谢我,还有你玄夜叔叔。这次我能把解药抢回来,还得多靠他的势力呢。”顾娴道。 “玄夜叔叔?”将宁疑惑。玄夜叔叔是南疆的前一任国师,不过早就隐退游历去了。他还有什么势力吗? 顾娴愣住,糟糕,一下子说漏嘴了。她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道:“算了,和你说了也没什么的。玄夜,他就是天枢阁的阁主。” “什么?”将宁吃惊瞪大眼睛。 顾娴说出来就感觉轻松了许多,坦然道:“就是他。他们天枢阁占卜出十年内中原会有一场大动乱,于是才有了这三国联赛的提前举行。你们这几场的比赛结果无论如何,最后结果一定是他们设计好的。” 竟是如此吗? 将宁想起了那时武试的难度,当时她还在疑惑为什么三国差距如此大,原来是天枢阁暗中插手。 那么,这一场加试…… …… 鹿鸣台。 三国代表谢陵、喻阑盛和玉昭寒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抽签决定这一场的成败?”玉昭寒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这也未免太草率了吧。”喻阑盛质问道。 谢陵紧紧的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傅栖迟站在玉昭寒身侧,面无表情地扫过带着面具的天枢阁阁主一眼。 昨日他就把他所有的哪一块儿山河图给送到了阁主手上。他们想干什么他大抵可以猜得到,只是并不想去管。 他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傅栖迟的眼神从天枢阁阁主身上移开,不介意的落在喻阑盛身旁的玉清婉身上。 玉清婉明显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祁国那失踪的三个人里边死了一个,另外两个重伤不治,仍旧昏迷不醒。玉清婉并不知道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将宁,但她也绝不允许她有一丝的可能活着。 整个罗网宫都因为将宁毁得七七八八了,她怎么还能活着,自己绝不允许。 她派藏在祁国行馆里的暗桩暗中打听这个消息,可是不想他还没有回话,这让她的心里不由得有一丝焦急。 “各位若是对抽签这个不满意的话,那这次的奖品……”在三方对这个结果感到草率的时候,站在天枢阁阁主旁边的凌至面带微笑的说了这句话。只是他脸上的笑虽然如沐春风,但话语却毫不留情。 言下之意,若是还有异议,那就是不想要山河图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那就好,我们便开始吧。”凌至接着道,“盒子里一共三支签,分别写了一二三。谁抽到一便是本场的头筹,二便是第二名,三便是第三名。” 谢陵、喻阑盛和玉昭寒三人上前去抽签,三人依次看过签之后,神色各异。 凌至扬声道:“请亮签。” 三支签底揭晓,抽到第一的是庆国,第二的是祁国,第三的是宸国。 在综合之前的文试武试,庆国一场头筹,两场第二名,位居第一。祁国一场头筹,一场第二,一场第三,位居第二名。宸国一场头筹,两场第三,位居第三名。 结果显而易见。 凌至综合前两场的比试,宣布了最终的结果。庆国可以得到两块山河图,祁国得到一块,而宸国则是一块都没有。 山河图被封在两个精致的小檀木盒子里,分别郑重的交到了谢陵和玉昭寒手上。 宸国一直是三国之中实力最强的国家,这次竟然得了个末尾,还一块山河图都得不到,这落差之大,叫喻阑盛脸色黑如锅底。眼见着两人手里都多了一个盒子,而自己手里空空荡荡,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宸国众人拂袖离去。 一个纸团被不经意的塞到了玉清婉手里,她面上毫无波动,手却悄悄地把纸团收好跟着喻阑盛一起离开了。 傅栖迟把一切收在眼底,眼神幽深如墨。 回了宸国行馆,玉清婉不理会兀自气盛的喻阑盛,回到自己房间把门紧紧的关上,拿出袖中的纸团铺平仔细观看。 宫主,事情有变,须见面禀告,望明日酉时酒深巷子一见。 事情有变? 玉清婉皱起眉头,难道死的那个不是将宁那个贱女人?那她的命可真是想杂草一样除不尽啊。 不过她心腹用如此严重的语气说话,难道那个女人又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么想着,玉清婉的心顿时平静不下来了。一想到将宁还有可能会醒过来,那她就肯定会被揭穿! 她必须死,没有一丝可以商讨的余地! 第一百零一章 恩怨终了 傅栖迟回来的时候,顾娴刚好完成了最后的根除。将宁闭着眼睛,沉沉的睡在床上,呼吸平缓。 “好了,这一次可就真的拔除了。”顾娴的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擦了擦,对着傅栖迟说道。 “多谢。”傅栖迟面色凝重的朝她一点头,就去看将宁了。 好吧,她能理解这种眼里只能容得下心爱之人的行为。 顾娴无奈的耸了耸肩,悄声离开了。 傅栖迟在床边守了将宁好一会儿,她才悠悠醒转。 将宁一醒来就感觉有种轻松的感觉,不是身体上的,像是压在心上的一块儿石头终于挪走了,通体轻松。 看来情蛊终于被拔除了。 她一偏头,就看到了守在旁边的傅栖迟。两人的眼睛一对上,仿佛都含了千言万语。 “你,知道情蛊的事了?” 终于还是将宁打破了沉默,她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傅栖迟为她在身后垫好了靠垫。 傅栖迟点点头。 “我……”将宁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只能抿抿唇,抬头对上他的眼。 “公子,你可有意中人?” 眼睛不自觉的又浮上一层雾,唇边的笑却扬了起来,笑靥如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她在将军府被他教导的日子。 他立时明白了她的意图,不同于那时的冰冷,眉眼舒缓染上一丝温和的意味,配合道。 “无。” 将宁的唇角扩的更大:“那你看,我怎么样?” 他缓缓笑了开来,足以融化深冬的积雪:“好。” 两人相识一笑,种种误会磨难灰飞烟灭。 “傅栖迟,我爱你。”将宁眼中波光粼粼。 “将宁。” “嗯?” 他缓缓把她抱进怀里:“我也爱你。” 将宁微微愣住,然后慢慢的回拥住了他。 之前她追他避,费尽周折才等到他也终于动心。可是阴差阳错间却历经了那些磨难,分隔五年终于相遇。现在千帆历尽,苦尽甘来,彼此心意相通,相信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了。 “爹爹娘亲,你们在干什么?”傅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这难得的平静。 将宁一下子就松开了抱着傅栖迟的手,面带一丝尴尬。 虽然没做什么不好的事,但被儿子撞见莫名感觉窘迫。 傅栖迟却是没这些负担,他微一皱眉,明显的对儿子嫌弃了:“阙儿,你来干什么?” 小人儿委屈巴巴:“我过来看看娘亲都不可以么?”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反驳,于是一家三口温存了好些时候傅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自家爹娘的房间。 临睡之前,傅栖迟的心腹忽然来敲门。 “将军,都安排好了,宸行馆那边也有了动静,那人没起疑心,明天应当会到。” 傅栖迟低声应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将宁把话听在耳里,宸行馆? 将宁试探性的问傅栖迟道:“你要对玉清婉下手?” 他眼黑如墨,低低的“嗯”了一声:“这件事,你不要管,我会处理好她的。” 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说的好像要去处理一条鱼那么简单,声音冷的吓人。 将宁没有说话,玉清婉做了这么多坏事,的确应该受到惩罚。若不是三国联赛即将结束,三国队伍即将返程,而自己现在又有伤在身,她一定要亲自去找她报仇。 只是将宁心里隐隐担忧:“她是宸国的太子妃,稍有差池恐怕就会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你……” 傅栖迟缓缓露出一个笑:“我自有办法。” …… 第二日,酉时一刻,酒深巷子一家小茶馆的包间里。 玉清婉心急如焚,这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为什么她的人还没到来的迹象。 她灌了一杯茶,焦急地望向门口。 不多时,终于有一个身穿黑色衣衫不起眼的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朝她恭声道:“宫主久等。” 玉清婉皱眉:“怎么才来,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那人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恐怕不妙。” 玉清婉疑惑道:“什么不妙?” “宫主你不妙。”声音不在压抑,低沉又悦耳的男声让玉清婉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 她心中不妙感顿现,瞳孔放大道:“傅栖迟?” 那属下慢慢的抬头,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唇边一抹带着冷意的笑让玉清婉后脊发凉。 “栖迟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她后退了一步。 傅栖迟通身的冷意更加明显:“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人,要为自己犯的错承担责任。” 他知道了,他是来对付自己的。 玉清婉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害怕过,这是她从小迷恋的男人,即使是杀人也让她觉得十分迷人。只是当他这杀意是对准自己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从心底里泛上一股寒意。 傅栖迟一扬手,玉清婉可以听到这间包厢被包围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现在是宸国太子妃,除非你想引动两国战争,否则你就不能动我!” “呵。”傅栖迟冷漠一笑,“太子妃?” 他打个响指,一个身着和玉清婉一模一样衣饰,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女人推门进来了。 玉清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傅栖迟,你敢这么对我!”她歇斯底里道。 傅栖迟看也未看她一眼,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把她带走。” 离着不远的沉云阁二楼,刚好可以望见茶馆内的景象。谢陵在窗边寂静而立,忽然扬起手中酒杯嘲讽一笑。 “晚了一步。” …… 三国联赛已经结束,各国队伍都准备踏上了回程。将宁身体还未大好,但赶路已是不成问题。 离开临安之前师父和天枢阁阁主玄夜悄悄来看过她,说了好些话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直到临走的前一夜,他们院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谢陵看着眼前戒备的男人,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涩声道:“我,就是想来看看她。” 傅栖迟拦住他的手未动。 将宁未睡,听到他的声音隔着房门对着外面说道:“让他进来吧。” 傅栖迟冷冷的收回了手,淡漠的吐出两个字:“一刻钟。” 谢陵明白了他的意思,推开门进了房间。 将宁倚坐在床边,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他仍旧是那一身绣着桃花的白衣,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她微微笑了笑:“公子。” 谢陵瞳孔紧缩:“你恢复记忆了。” 将宁没有回答,只是眉眼柔和,接着说道:“当年,多谢你没有带我走。” 她的眼睛透过房门,似乎在看门外的那个人,满眼的情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谢陵忽然没了言语。 半晌,他苦涩地笑笑:“如情,你爱上他了。” 将宁轻轻点点头。 门被手指扣了两声,以示时间已过一刻钟。谢陵自嘲的笑笑:“看来我该走了。如情,你们要好好的。” “我们会的。” 谢陵转身,月色把他的背影衬的越发寂寥。谢陵出了房间,朝傅栖迟点点头,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忽而听得他说了句: “她爱的人,一直都是我。” 谢陵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事到如今,无论她爱的是谁,他们都不可能会在一起了。是他亲手放弃了她,连争夺她的资格也一并放弃了。 他,天生就该孤家寡人。 第一百零二章 结局终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启程回澜京了,将宁有伤在身,只能躺在马车里,傅阙和傅栖迟全程陪护她。经过上次寻声林那么大的意外,玉昭寒已经知道了她也随行而来,因他念着之前解蛊毒的恩情,装作完全不知情。 将宁没有问傅栖迟把玉清婉怎么样了,她知道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情,故此她就没有再去问。就这样经过半个月的车程,他们终于回到了澜京。 将宁望着澜京的城门,忽然有些若有若无的忧愁感触。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只想好好的回来和傅栖迟过上安静平稳的生活。可是按照师父告诉她的话,十年之内三国会有一场大**,平静又会再一次被打破。 傅栖迟把她反应收入眼底,手掌轻揽过她的肩头,把她拥入怀中。 将宁忽然轻轻一笑,不管有什么风雨,他们都会在一起的。 …… 端王府内,江羽洛身着王妃华裳,面带犹豫的站在玉越齐的房门外。 自打她嫁给玉越齐之后已经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可是两人之间也只是平淡如水、相敬如宾。 她听闻了玉昭寒和傅栖迟他们今日要回来的消息,心情复杂坐立不安。 她心中仍对将宁恨之入骨,思虑了许久终于让她找到一个对付她的办法。只是她无法直接面见皇上将那事告知,想来想去也只有让玉越齐说才是最合适的。 书房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玉越齐看着站在外面的她,挑挑眉:“王妃,你有事?” 江羽洛抬头:“妾身确有一事相告。” 玉越齐侧身让她进去,两人落座之后江羽洛深吸一口气道:“妾身这里有件事,不知道王爷感不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 “妾身偶然之间得知南疆使臣初来澜京参加宫宴之时,那时的人并不是南疆公主,而是替身。真正的南疆公主偷偷潜入了宫中,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呢。”江羽洛语带暗示的说道。 言下之意,不去好好参加宫宴反而偷偷潜入宫中,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这件事往大了说,是可以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邦交的。 玉越齐眼中异色一闪而过,正色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妾身是从宫中的一个宫女口中得知的。”玉清婉道。 玉越齐眼中精光闪过,对她说道:“此事兹事体大,你不要声张,待本王禀告父皇之后再做定夺。” 江羽洛面上应下,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轻轻告了声退然后离开了。 玉越齐手指慢慢点了下桌面,半晌缓缓勾起唇角冷声一笑。 …… 将宁的伤差不多养好了,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母子俩一回到将军府就补眠去了。傅栖迟被宫中来人宣到了御书房,汇报此次的三国联赛情况。 玉昭寒把装着山河图的盒子交到了容远帝手中,容远帝夸赞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唯独傅栖迟留了下来。 “傅卿,你此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啊?”容远帝眯着眼看他,问道。 傅栖迟语气微顿,沉声道:“臣别无所求,但愿请辞回乡。” “哦?”容远帝面上挂着一丝极淡的笑道,“你正值壮年,可是我祁国的大功臣,为何突然要辞官啊?” “近年边境安稳,再无战乱,臣身体情况也大不如前,心有余而力不足,故此请辞,望皇上恩准。” 容远帝面色深沉:“傅卿,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你让朕考虑考虑。” “臣辞官之心已决,请皇上务必恩准!”傅栖迟语气坚定道。 “你!”容远帝薄怒,半晌平复下来朝他挥挥手,强硬道:“你先回去,朕好好想想。” 傅栖迟默然转身离开,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将宁之前的反应他收在眼底,他也厌倦了这勾心斗角,早就有请辞的打算了。 老狐狸早就对他有猜忌之心,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削弱他的实权,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些顾虑罢了。 只需要再来一把火,就够了。 傅栖迟回了将军府,母子俩刚好睡了一小觉醒来,一见他回来脸上满是喜悦之色。 “爹爹,你回来了!”傅阙从床上跳下来,扑进他怀里。 将宁也慢慢的从床上下来,含笑看着他。 “嗯。”傅栖迟应了一声,温和的看着将宁。 一家人吃了顿温馨的晚饭,饭罢傅栖迟把傅阙打发回房间,对将宁开门见山道:“我打算辞官了。” 将宁诧异:“你……”为什么突然辞官? 傅栖迟把她揽入怀中:“我累了,从今之后,我们可以找一个小小的村子,过那种平淡又安稳的生活。你,喜欢吗?” 将宁抬头担忧的问他:“那皇上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傅栖迟抚抚她的发顶,正色道。 果不其然,晚间将军府果然收到了皇上的口谕,准他辞官回乡。 当傅栖迟知道是玉越齐进宫之后皇上才下了决定,冷冷一笑。 真是想瞌睡有人送枕头,念在他帮了他们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他和江羽洛的意图了。 第三日早间,天还未大亮,一辆马车从将军府后门驶出,一路向西出了城门。 将宁和傅阙撩起帘子最后看了澜京一眼,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她回身和傅栖迟相视一笑,从今之后,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远在庆国京城的谢陵,在半个月收到了傅栖迟辞官消息,与此同时,还有给他的一封关于宸国太子妃的密信。 他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月色升起,满身寒霜,才忽而一笑,转身回了房间。 …… 新历九十九年,前朝大秦藏宝之处暴露,祁宸庆三国商议合作,将六份山河图合并,去藏宝之处寻宝,所得宝藏按山河图份数分成。 只是宝藏了虽然寻到了,宸国却中途反悔,欲独吞宝藏,谁知祁国庆国早已联手,宸国铩羽而归。 自宝藏一役后,中原战乱又起,祁庆两国联手对付宸国,宸国在五年的负隅顽抗之后,终于被人攻破了京城。自此宸国灭亡。 庆国和祁国瓜分了宸国的城池,自此中原大陆只有两国,一为庆,二为祁。 又过了多年,庆国摄政王登基为帝,带领了庆国走向了国力强盛的时代。祁国慢慢式微,终于沦为陪衬。 只是这些,早已与将宁和傅栖迟无关了。 第一百零三章 番外 圆满 经年之后,江南一处僻静的村落里,这里因为地处偏僻,与世隔绝,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但风景极为秀美,夕色渐沉,染红了远处的水天一色,让人忍不住歇下满身疲惫,投入到这山水之间去。 几个孩子在溪边打打闹闹,玩水嬉戏,忽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一个女孩子把一个小男孩推倒在水中。 “傅七七,你怎么这么野蛮!”被推到的男孩子面子上挂不住,他还比傅七七大一岁呢,谁想这个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一下子就把他推倒了。 被叫做傅七七的女孩子大约五六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极为灵动。她双手叉腰,朝地上的男孩子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就野蛮了怎么了。还有,明明是你先动的手,打不过我就要承认啊!” “你……”男孩子噎住,半晌吐出一句话,“你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傅七七小脸上挂着笑,出口的话毫不留情:“要你管!” “七七,吃饭了!”远处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 “哦,我知道了。”傅七七回一声,离开之前还不忘又朝地上的男孩子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七七,今天玩的开心吗?”身着青衫的少年拉过傅七七的手,温和问道。 “嗯。”傅七七重重的点点头,“开心。” 少年蓦地笑了起来,十三四岁的年龄已经可以看出五官的俊秀了,他一笑仿佛清风拂面,让人感觉到极致的温雅。他揉揉小女孩的头发,宠溺道:“那就好。” 两人相携回到了家,从房间里走出一个眉眼极盛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简单的衣衫也掩不住满身的风华。 女子看着相携回来的兄妹俩,扬唇笑道:“回来了啊,快洗洗手吃饭了啊。阿阙,拿筷子。” 少年正是傅阙,他应了一声洗过手之后连忙去拿筷子。女子,也就是将宁,眼神落到小女孩儿凌乱的衣襟上,挑眉。 傅七七眼睛转了转,笑道:“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少转移话题。”将宁嗔道,“是不是又打架了?” 傅七七瘪瘪嘴,“嗯”一声连忙道:“我那是为了反击才动手的。” 将宁轻哼一声,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不多时,院门吱呀一声响,人还未进来,傅七七小小的身影就迅速扑了上去。 “爹爹。” “嗯。”傅栖迟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揽住飞奔过来的小丫头,一脸柔和。 傅阙也迎了出来,少年声音沉稳的喊了声“爹”,傅栖迟也点头应过。 将宁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拍着小丫头的背:“抱够了没,该吃饭了大小姐。” 傅七七这才从傅栖迟身上下来,乖巧的在桌边坐下。 将宁扫他一眼,嗔怪道:“你太宠她了。” 经过岁月的打磨,男人的长相更加深刻成熟了,一举一动皆是牵动着她的心。听了将宁的话,傅栖迟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扬起唇角,眼中的宠溺却没有半分的收敛。 将宁无奈了,这个宠女狂魔。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顿晚饭,饭罢小丫头和傅阙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将宁沐浴过后,坐在床边擦拭头发。 手里的布巾忽然被人接过,将宁笑笑,任由那双大手轻柔的给自己擦拭头发,夫妻二人都静静的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刻。 烛火摇曳,映出暖黄柔和的光,将宁忽而回过头去,对上男人的眼。 “傅栖迟。” “嗯?” “我爱你。”她蓦地吻上他的唇。 男人拿着布巾的手松开,熟悉的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的重重吻了回去。 “我也爱你。” …………………………………… 独孤 我叫谢陵,是庆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不,说是皇子都过分了。我的生母是个低等宫女,野心勃勃不甘为人下,被皇上一夜宠幸之后就怀上了我。可是她的美梦没有持续多久,被封妃不到五年就去世了,原因是生我时元气大伤,身体亏损的太过严重了。 自此我便没有了母妃,连父皇也时常会忘了我这个儿子。因为我只是一个宫女生的儿子,不足以重要到让他记起我。 因为皇上的不重视,我的处境便过的十分艰难,餐餐残羹冷炙,有时甚至连顿饭都吃不上,便是连一个有些身份的太监都过得比我好吧。 那些所谓的兄弟,一有机会便来欺负我。我只默默忍受,并不反抗,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失了兴趣早早放过我。 我时常感叹,为什么我如此卑贱,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负我呢? 七岁那年,庆国要往祁国送一个质子,于是我便被“父皇”想了起来,送到澜京为质。自此背井离乡,远离故土。 只是当质子还是有些益处的,我结识了祁国的一个将军,我们慢慢成了朋友。 他叫傅栖迟。 还认识了一个人,让我终生都难以忘怀的人。 沈如情。 初见时她打破了我的酒,看她为钱困窘的样子我起了兴趣,心念一动把她拐到了质子府做婢女。 只是她,她是那样的生动活泼,我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叫她一点一点地闯到了我的心里。 只是她,喜欢栖迟。 我没有去争夺她,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回庆国,让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我在慢慢筹划,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这有什么呢?我要的只有权利而已啊,其他的,我通通都不要。 那天如情从将军府回来,我看到了她身上的痕迹,有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在慢慢凌迟着我。 直到听到她说出爱的人是我,那种感觉才消散了,甚至一种隐隐的欢喜,萦绕在我心间。 我不想去想,为什么她突然爱上了我。 只是我放弃了她,因为我的初心没有变,我最想要的,还是权利。 把她托付给傅栖迟足以让我放心了,在十里长亭我狠下心冷淡地对她,毫不留情的转身就走。 可是被一同扔到雨地里的,还有我的心啊。 我借宸国的势,回了祁国,条件就是迎娶他们的公主。只是那公主,身染重病死在了和亲的路上。 连一个我不想要的人,也终将离我而去。 回到庆国,“父皇”不久就薨了。我用雷霆手段迅速整治朝廷,成为了手握实权的堂堂摄政王。 只是我身边依旧没有人。 五年后,我又遇到了如情,她似乎失了记忆,我的心似乎又有些活了过来。于是后来直到她要嫁给傅栖迟,忍不住冒着风险去抢亲。 可是,她爱上栖迟了。 我忍不住想,我是不是天生孤家寡人的命。 依旧忍不住想她,为她担心,只是她已成了别人的妻子。我的心里始终怀着一点希冀,卑微又无望。 直到那个月夜,三国联赛即将返程的晚上,我的心终于被重新封上了千年的寒冰。 她与栖迟相视而笑,眉眼之中皆是化不开的情意。 我终于意识到,我没有一点儿机会了。 伴月而归,天地间只有我的影子陪着我。我的命运,只有一个人孤单的走下去。 那又如何,我恍恍惚惚地想,既然注定了独孤一生,那我便坐在那最高处,与寒意为伴,俯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