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我真不是天命之子》
东晋的官职品级介绍
极品:丞相(或相国,为百官之长),以中枢官而论,晋初不置丞相。惠帝永康元年(公元300年),改司徒为丞相。永宁元年(公元301年),罢丞相,复置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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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尚书事:今之三公,虽当其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后汉书·陈宠传》魏晋时期,尚书台从少府独立出来,逐步向中央最高决策机构方向发展,尚书台长官的地位也随之得以提升,被视为宰相。但是因为尚书台长官品秩不高,无法统领文武百官,所以重臣要想真正总揽大权,必加上录尚书事的头衔。
一品:太师(两晋时期因避司马师名讳,称太宰)、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即八公,但数目不仅是八个),有参议朝政之职权,开仪府同三司、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等,
?二品:特进、太常、骠骑、车骑、卫将军诸大将军、诸持节都督,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大都督、大都护、镇东大将军、大司农等,
三品:侍中、中书令、尚书、少府、征、镇、安、平、中军、镇军、抚军、前后左右、征虏、辅国、龙骧等将军,光禄大夫、诸卿尹、太子保傅、大长秋、太子詹事、司隶校尉、中领军、中护军,御史大夫、秘书监、光禄勋、卫尉、廷尉、宗正、太仆、大鸿胪、左右散骑常侍、光禄大夫等。
四品:御史中丞、侍郎、尚书左丞、刺史、武卫、左右卫、中坚、中垒、骁骑、游击、前军、左军、右军、后军、宁朔、建威、振威、奋威、广威、建武、振武、扬武、广武、五营校尉、左右积弩、积射、强弩、奋武等将军,东西南北中郎将、护匈奴中郎将、护羌戎夷蛮越乌丸校尉等,
五品:给事黄门、散骑、中书侍郎、谒者仆射、虎贲中郎将、冗从仆射、羽林监太子中庶子、庶子、家令、率更令、仆、卫率、诸军司北军中候、都督护军、护匈奴中郎、西域代部护羌乌丸等校尉、礼见诸将军、鹰扬、折冲、轻车、武牙、威远、宁远、虎威、材官、伏波、凌江等将军、牙门将、骑督、安夷抚夷护军、郡国太守、相、内史,州郡国都尉等。
六品:尚书左右丞、尚书郎、治书侍御史、侍御史、诸督军、奉车、驸马、骑等都尉,诸博士、公府长史、司马、从事中郎,二品将军诸大将军特进都督中护军长史、司马、廷尉正、监、秘书郎、著作郎,诸护军长史、司马,度支中郎将校尉都督、材官校尉、王郡公侯郎中令、中尉、中舍人、司马督、黄门令等,
七品:诸州中县令、殿中侍御史大夫、主簿、主书、诸军长史司马秩六百石者、护匈奴中郎将、护羌戎夷蛮越乌丸校尉、长史、司马、城门五营校尉司马、中书通事舍人、太子洗马、食官令、舍人、黄门中郎将校尉都督、诸县置令六百石者,副牙门将、中黄门太中、中散、谏议大夫、议郎、别将长史等。
八品:郡国相内史丞长史、乌丸西域代部骑马、四安四平长史、司马水衡、典虞、牧官、典牧、材官、州郡国都尉司马、部曲将郡中都尉司马羽林郎、黄门从官、寺人中郎、郎中、杂号宣威将军以下等,
九品:兰台谒者都水黄沙令史、门下散骑中书尚书秘书令史、别部司马、军司马、军假司马等。
除了以上官职,比较重要的官制还有位从公和九卿职权。
位从公是曹魏的旧制,凡是开府仪同三司,都是位从公。
所谓“开府”,是指开设府第,设官置吏;仪同三司是说仪仗同于太尉、司徒、司空。
八公及开府位从公者,品秩第一。
骠骑以下及诸大将军,既不开府,又非持节都督者,品秩第二。
有九卿职权的官职有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等,分管皇宫治理、武库公车、典农、刑法狱讼、大行典客、皇族宗人图谍、太仓籍田和材官校尉等方。
两晋官制方面设有三省、一台、五监、州郡县等府衙。
三省即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
尚书省掌管秘记奉章、奏报正事、选举人才、赏罚百官及将皇帝诏示宣告内外、出纳皇命。由尚书令、左右仆射、列曹尚书、左右丞官员组成。
中书省负责修史、枢密机要、记录皇帝、皇族子弟日常活动及朝庭议事、礼仪、侍奉,掌管著作、三阁图书。由中书监、中书令、中书侍郎、中书舍人官员组成。
门下省执掌纠正、献纳、谏正、参政议事、外交等事务。由侍中、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给事中、通直散骑常侍官员组成。
一台即御史台,掌管纠察百官、颁布法令。由御史中丞、治书侍御史组成。
五监即少府监、将作监、国子监、军器监、都水监,均为专门机构。少府监负责全国丝织,相当于现在的纺织部;将作监负责全国冶铁、铸造,相当现在的工业部;军器监负责全国兵器制造、分配管理,相当于现在的国防科工委;都水监负责舟楫制造、河道治理、漕运,相当于现在的水利部。
地方上划州、设郡、置县,州辖郡,郡辖县,即相当于现在的省、市、县,晋分天下为十九州(后增加江州、湘州,共二十一州)。
二十一州:
?司、豫、兖、青、徐、冀、幽、并、雍、凉、荆、扬、交、广、益、梁、秦、宁、平、江、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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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淝水之战开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呃,惊。”
刚退役的徐宗文大醉之后吟诵着辛弃疾那篇气势磅礴,声势浩大的破阵子,很快就醉成一滩烂泥。
……
仲东时节,淝水渡口,临河西岸数以千万计的军帐延绵不绝,巍然屹立的八公山下,汹涌澎湃的河水对岸的寿阳城郭被白雪紧裹着,此时西南方向的巨大火势把城墙映照的通红发亮!
夜半子时,北风呼啸,秦军大营一角的营帐中鼾声此起彼伏,七八个已经熟睡的胡兵凌乱地躺在狐皮简易铺就的胡床上,鼾声四起。
军帐正中,地上微弱的灯火之影被帐外的寒风吹拂着不一时拉长和收缩。
抬头寻去是一张破旧不堪的四角方桌,其中一角断裂,是依靠一块爬满苔藓的青石在勉力支撑。
桌上立着一盏已然所剩不多的油灯,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弱不禁风。
“呼呼——”
少顷,军帐的帐门被风吹的鼓起,随着风势愈大,帐门被吹开的缝隙窜入一股子疾风。
疾风所去,不是别处,正直冲破旧的四角方桌上那摇摇欲坠的油灯。
不多时,好巧不巧,只听得一破碎的落地声,油灯被疾风吹落军帐地上打碎了一地。
流淌开的灯油顺着地上的高低走势往堆满着军士盔甲的所处而去,火星复燃,一条弯曲变形的火线侵入军帐隐秘的角落,星星之火引燃了军帐……
“火,着火了!营中起火了,快来救火啊!”被惊醒的胡兵们用氐语大声疾呼,不少汉人军士也开始发声,顿时,整座大营开始混乱起来。
“敌袭,是敌军来袭了!敌袭,是敌袭,快起来迎敌!”
“大将军已死,秦军败了,快跑啊弟兄们!”
徐宗文被巨大的呼喊声所吵醒,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浑然不知自己身子单薄,便随手提起已经撒了大半盏的油灯,拖着迟缓的步子摸索着掀开了军帐。
迎着疾风微弱的灯被一瞬间就吹灭了,夜幕中只见正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身着两裆铠,手中紧握一柄环首刀,策马昂立在风中正奋力地大叫着。
周围的军士们个个神色慌忙,不知所措,有的听到兵败更是夸张的扔下手中刀枪、兵仗,争相朝着后方逃窜,没过多久那大汉左右溃逃的胡兵们越来越多,渐成不可遏止之势。
徐宗文这才抬头望去,只见视野可见之处全部都是披着铠甲,全副武装的士兵,骑兵和步兵们出了军帐混合在一起原本正要向前进军拦截偷袭之人,被那汉子猛的一吼,大军阵型已乱,随着逃兵数量的增多,人心开始动摇起来。
“娘希匹!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徐宗文望着一眼望不尽的钢铁洪流,还有四处渐起的火势,他都快要崩溃!
同样是一个深冬,同样是一个午夜,因为退役的缘故,徐宗文和朋友聚会喝醉了酒,之后他仗着身体强健,就去洗了个冷水澡,那是零下十度的冷水澡!
本来人饮酒后,体内储备的葡萄糖在洗澡时会因体力活动和血液循环加快而大量地消耗掉,导致体温也较快地降低。
同时,酒精也会抑制肝脏的正常生理活动能力,妨碍了体内葡萄糖储存的恢复,会造成死亡,徐宗文就是因为机体休克而死亡的!
当徐宗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移世易,一梦已过千年,莫说自己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连身份也是移天换日。
徐宗文前世是一个历史专业高材生,他刚刚从脑中记忆提取得知,自己已经阴差阳错来到了东晋末年,变成了一个次等士族子弟徐骁,偏偏这徐骁表字宗文,正好与徐宗文同名同姓。
“你是何人?”一路过军帐的兵卒见徐宗文楞在原地,行为无状,停下步子回过头指问道。
“这是征西大将军帐下徐司马,还不退下?”方才正大呼大叫的大汉听到质问,单手抓住马鞍,利落地跳下马来站在一脸茫然的徐宗文身侧解释道。
壮汉尴尬地扶了扶头盔,呵呵一笑:“原来是朱尚书,是小人眼拙了!”
“晋军来袭,你等快去抵抗,护卫中军大帐。”大汉正色,疾声命令道。
徐宗文仔细打量着这大汉,约摸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张满脸风霜的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颌下三寸短须迎风轻轻拂动着,颇有大将之风,徐宗文心想:“晋军,尚书?”
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徐宗文赶紧上前拉着大汉询问道:“请问将军,今年是哪一年?”
“大晋太元八年,你问这做什么?快随我撤出秦营,归附大晋,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是豫州刺史朱序!”脑中的记忆在某一刻突然涌出,缓缓与眼前大汉的模样反复重叠,徐宗文的双眼瞪的像两只大铜铃,满脸的不相信!
“臭小子,几日不见你竟敢直呼起本将军的大名了?”
“不敢不敢!我说的是使君,使君!”徐宗文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在晋朝,刺史一级尊称为使君,太守以及县令尊称为府君。
对于两晋的历史轨迹,徐宗文可谓是烂熟于心,了如指掌!
晋(东晋)太元八年八月(公元383年),秦国天王苻坚领百万大军南征,以阳平公苻融为主帅,率领步骑二十五万为先锋,进军寿阳。
晋朝皇帝司马昌明(司马曜)则以宰相谢安总领全局,以谢石出任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冠军将军谢玄为前锋都督,率领八万北府兵为主力北上御敌,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由此爆发!
朱序何许人也?
太元三年时,秦军发动淮南之战攻打襄阳,梁州刺史朱序就是徐宗文眼前的这位,战败被俘,但是秦王苻坚并没有杀他,居然还封朱序为度支尚书。
谁知道这朱序竟是诈降,等到淝水之战时,秦王苻坚派遣朱序劝降谢石,谢琰。
朱序心怀旧国,不忍晋国半壁江山沦丧,趁机把秦军后续大军还没有到达前线的重要军情如实告知了谢石、谢玄,北府兵一下子就知道了秦军虚实,于是趁秦军前锋立足未稳主动出击获得大胜!
在后世,徐宗文对这场历史上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颇为熟知,自然也知道了朱序这个淝水之战被隐藏的大功臣。
“现在秦军在哪里?”徐宗文急忙问,他不知道这徐骁一个次等士族子弟为什么不好端端待在江东,反而参与到这惊世大战中,只能希望从朱序的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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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序也顾不上身旁乱军,拉着仅仅披着白袷单衣,连铠甲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跑出营帐的徐宗文重新回入军帐,徐宗文发觉身子单薄这才反应过来会被遭受盘问。
徐宗文在一旁正费力披甲时,朱序见帐中无人又轻掩军帐,踱步回首,缓缓解释起来:“我等此刻身处淝水西岸,秦军正与我大晋对峙,氐酋中了大都督缓兵之计,我与大都督相约今夜举火为号,由我等潜入将士火烧秦营,搅乱秦军部署,大都督趁夜色亲率主力渡过临水突袭秦军。”
徐宗文知道朱序口中的氐酋便是前秦征西将军苻融,大都督无疑就是谢石,淝水是淮泗一带的支流,也是秦晋两军的主战场。
“征西大将军苻融真的死了?”徐宗文记得历史上苻融确实是死在淝水之战中,但他还是再三追问。
“没死。”
“兵者诡道,为了保卫大晋,我朱序卧薪尝胆四年,打个诳语撒个谎又有何不可?”朱序有些不满地拽住徐宗文,捏了几下徐宗文那细的跟小鸡似的胳膊。
徐宗文疼的出于本能的叫骂起来:“轻点儿,轻点儿啊你!将军,我胳膊就要被你捏断了!”
朱序不屑道:“当初若不是你毛遂自荐要随我回秦营,本将才不会带上你!看你这熊样,手无缚鸡之力,靠你能退秦军吗?”
“将军,您就别数落我这个大头兵了,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徐宗文话腔里带着哭声。
“你怕了?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就让胡人给我们陪葬,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到了黄泉路上也要让那些胡虏躲着本将走!”朱序双手横刀,目露凶光,像一头蛰伏已久的饿狼,作势就要冲出帐去拼杀。
徐宗文黝黑的眸子赶紧囫囵转了几圈,有了说辞便上前死命拉住他:“将军,老话说得好大丈夫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冤枉鬼,你可有想过大都督的御敌大计将会如何嘛?”
“小子,计将安出?”
“将军,眼下秦营都乱成一锅粥了,如果能找到苻融或者苻坚老贼,凭借将军虎威神力定能一刀斩之,如屠猪狗!如果真能这样,秦军首尾不能相顾,又失去将帅的领导和指挥,又何愁我大晋不能退却强敌?”
徐宗文心道:“又何愁不能早一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身旁的徐宗文分析的头头是道,朱序也思虑起来,尤其听到徐宗文夸他虎威神力,又把一国之君的秦王苻坚和阳平公苻融比喻猪狗,对徐宗文是顿生好感,当下表示同意。
第二章 传说中的送人头
徐宗文与朱序二人商议已毕,立马离开军帐,刚掀开营帐徐宗文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远不止西北处起火,连营的其它方向也都有火势蔓延开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巡秦军逻哨骑发现大军连营北面有大批晋军出没,但为时已晚,来报之时晋军已经开始袭击秦营。
借着北风,偷营的晋军向秦军大营射出数轮火箭,加之狂风不止,毫无将歇之兆,火借风势,风助火势,不消一个时辰沿岸几十里连营在刹那间已陷入一片火海!
“别乱,都起来迎敌!不许后撤,怯战者以军法处置,军法官何在?”一都尉持剑尽力维护着胡兵散乱的队形,但效果甚微。
“都尉,快逃命去吧!再不走,都得折在这儿了,保命要紧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尉快走!”身边的胡兵苦劝道。
一个又一个胡兵满身着着大火彻底被无情的火焰吞噬,晋军的火箭还没有停歇,疲于奔命者慌乱更甚!
“救命啊!火,谁来救救我!”
“噗嗤——”数支利箭从天而降,没入满身起火的胡兵的背后、双膝,贯穿了脖颈,一阵箭雨过后,数不清的秦军各族人马永远的倒在了南国土地上……
中军大营,连营重兵防守且精锐集中之地,几座硕大的牛皮军帐位列其中,周围飘扬着密布的玄色锦绣旗帜。
此刻,浓浓升起的黑烟笼罩着中军大营,火势还没有延伸到此处,但驻守的胡兵们已经人心惶惶。
此时,营中有鸣铮声起,呼喊声随后。
“快撤!快撤,都往寿阳城撤退!”混乱中,不知是谁,在敲打撤军的大铮,鼓动诸侯联军军士们后撤。
正值乱局,此时中军大营各门又有其他营地的受惊战马冲进,数百匹战马从不同方向疯狂奔跑,守营军士毫无防备,被踩死的不知多少?
“启禀大将军,营中四处起火,周遭皆是晋军,请大将军即刻移驾别处!”
“大将军,”下属满面蓬垢,“军营四面发现数不清的晋国精骑来袭,营中已起大火,火势蔓延已危及御帐!胡彬的舟师又在上游支援,时局动荡,请大将军退回寿阳城!”
“该死的谢石,该死的刘牢之!”
阳平公苻融仍不解怒,一脚踢翻案头,双目紧瞪下跪二人,下属们心中忐忑,不敢再多言。
“都急什么?传令下去,全军突围退回寿阳城,与陛下会合。”
睡眼惺忪的苻融命人掀开军帐,直到天边的火红都映入眼帘,他终于睡意全消,这才急忙离开。
很快,集合在中军大营内外的将士们跟随在苻融亲卫之后,一同护卫着这位征西大将军急匆匆逃往北面的寿阳城。
陷入火海的大营早已成为一片焦土,不绝于耳的哭喊声还在回响在焦土之上,随着大地的颤动声,鲜艳的红色旗帜开始出现在秦军失火的连营西岸。
隔江对峙的东岸的晋军统帅征讨大都督谢石闻报,早已命前锋都督谢玄率领大军直驱西岸,恰好晋军胡彬水军一部也早已从淮水逆流而下杀来。
两军交战中,秦军本就因失火而自乱阵脚,哪里还有反击之力?加上除了氐族主力外,羌、鲜卑、丁零等各族首领心怀异志,没有任何人想要抵抗晋军攻势,而不及撤回寿阳城的人马不是死在晋军刀箭之下就是被熊熊大火吞噬,秦军二十五万先锋军一夜之间损失惨重。
徐宗文从地上挑拣了一柄长枪,将三尺长剑系在腰间,朱序见他磨蹭半天忙催促道:“你小子麻利些,我们还要与人汇合,乱军之中太过混杂,万一暴露一切休矣!”
“将军,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一把好兵器傍身又怎能奋力杀敌呢?”徐宗文用尽全力才将长枪竖起。
不只是朱序鄙视他,连他自己也不得不腹诽几句:“这徐骁的身子太弱了,拿枪都吃力,是谁给他的勇气来淝水战场的?”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朱序满脸肃穆,四处警戒,徐宗文刚跨出两步就停了下来,倒不是他怕死走不动道,而是马蹄声停止时,风中传来破空之声。
他应声看见两支箭矢没入马上之人的脖颈,那人失去知觉,没了重力滚落马下时又顺力扎上了徐宗文高举的长枪之上。
“噗嗤。”惯力下,枪头刺透了明光铠直抵那人左胸,是真真切切地给来了个透心凉!
如果说这人方才中了流矢之后万幸还有三分气力,那么跌落马下时,栽倒在徐宗文的枪头就是连半口气都不剩了,简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很快,那落马的秦兵瞳孔涣散,死不瞑目,口中还在不停地喷涌着鲜血,那血顺着枪杆子滴落,很快在地上汇聚了一大片!
徐宗文草草瞄了几眼也没有注意这秦军装备异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早已失了神,前世今生徐宗文还从来没有沾上过人命!
“这算是间接杀人吧?”徐宗文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虽说当了几年兵,可杀人可是真没干过,这是违法的啊!
不远处,马蹄声不止,几骑精锐秦军赶了过来,见到死在徐宗文身前的秦兵个个抱着哭声大呼:“大将军!”
朱序瞧得不清楚,跑近了看,见徐宗文居然一枪挑翻马上大将,赶紧称赞一声:“小子不错,有两下子,倒是我小瞧了你!”
“真不是我!”徐宗文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几骑秦军上前见人已死透,各个心生恨意,咬牙切齿握着长枪砍刀就拍马冲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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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虏,吃我老朱一耙!”朱序从一旁辎重车上抽出一柄木耙朝着冲锋最起劲的几名秦军座下黄骠马的马蹄就狠力砸了下去。
“唏律律!”马儿吃痛发出嘶鸣,两只前腿打弯顺势跪倒在地,重重地将背上的秦军摔了下来,后队人马受到波及也都仓皇落马。
说时迟那时快,朱序拔出断刀上前,冷不丁就将滚落在地的几个秦军抹了脖子,动作神速,那叫一个稳准狠!
随后,朱序又轻松解决掉剩下三骑,等他回过头来却见徐宗文正趴在地上,那杆长枪早已从他手中脱落依旧插在那具秦兵尸体上。
“兄弟,是你时运不济自己中了流矢又坠马而亡,也是你自己要死在我面前,我自始至终可是什么都没干哪!你要是死了到了那边可别在阎王爷那儿告我啊!晚上也不用特意来找我,你要报仇就去找放箭的……”
“小子,你这絮絮叨叨念什么呢?”
“没什么,我念几句经文超度他,好让他去了极乐世界别再受苦。”徐宗文这句话说出口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了。
“这是?”朱序翻开那具秦军尸体,借着满天的火势看清了脸,他认出了人,登时惊叫出声:“是苻融那个贼酋,看样子是他的坐骑失惊,你小子今晚是撞大运了嘿!”
“阳平公苻融?”徐宗文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转过身来,刚没注意,这装束果然非比寻常,宝剑镶金玉,披挂也厚实不少,腰间还有一颗金印,徐宗文解开锦囊里面果然是征西大将军印!
”咔嚓…”朱序抽刀将苻融人头砍下,飚出的鲜血溅落徐宗文光滑雪白的脖颈上,徐宗文脖子一热伸手一抹将手指往嘴里塞,呸地吐了出来:“是血!”
朱序这时又从胯下撕了一块白袍子将人头包裹好,拉着徐宗文说道:“小子,我们现在去和归义侯汇合,一路上你就紧跟着我,等天亮了我们就去寿阳城。”
“寿阳不是还在秦军手中吗?”
“秦军败局已定,大都督一定会收复寿阳,秦军经此一败只能逃回北方,我大军乘胜追击,收复失地在此一举!你小子看着,接下来等着升官发财吧!”
听到还能捞好处,徐宗文的喉头动了动,不由得有些心动了!
寒风依旧未停,北面呼啸而来的风席卷着无法平静的大火朝着秦军连营强劲地刮来……
第三章 进击的晋朝间谍
翌日,寿阳城。
征讨大都督谢石登上寿阳南城城墙,伏在女墙上眺望远处昔日的秦军连营。
经过寒风一夜的吹拂,昨夜的冲天大火早已湮灭,只剩下几处被秦军后撤丢弃的旗帜还在燃烧,黑烟依旧清晰可见,焦味依旧清晰可闻。
袭营的晋军精骑与舟师早已汇合,给仓皇逃走的秦军留下的是一片焦土和满地的人马尸首。
“大都督有令继续进军,打开寿阳武库,所有人马修缮甲兵,补充军械,埋锅造饭,午时全军集合出发!”前锋都督谢玄看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大营,攥紧拳头冷冷道。
“诺,都督,”西中郎将桓伊忙唤:“传令兵……”
“瑗度,你去清理缴获粮草、马匹等物,一切记录在册,再报与我。”
一旁的辅国将军谢琰垂着眼眸,朝着谢石拱了拱手:“诺,叔父。”随即,也立刻退下了城墙。
“急报,急报!”
“哒哒哒-”忽有一骑自东南方疾驰而来,有一驿员胸前护甲系有一封密札,驿员策马扬鞭,路人见状纷纷四散而去。
“是前方战报”侍从疾步上前骑士身左小心翼翼解下用木匣密封的密札递给谢石。
“传令各路军马速速进兵,不得迟疑!大军直驱项城,两军东西夹击陈县,豫州十郡或可一战而下!”
谢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大声道:“留下伤重者据守寿阳,中军即刻开拔!”
“诺!”麾下各部将领领命而出。
卯时,黎明的微光缓缓揭去夜幕的薄纱,东方天际露出半个红日,鱼肚白的天空下是一片硝烟。
秦营外围东北,秦军大营辎重营,徐宗文跟着朱序已经找到了那位归义侯张天锡还有被俘的寿阳守将平虏将军徐元喜、安丰太守王先二人。
徐宗文知道这位归义侯身份并不简单,他原是张氏凉国(前凉)皇帝,苻坚灭凉俘虏了他,这才被封了个归义侯。
军帐内,一些人是徐宗文有些面熟的,有一些则是他从未谋面的人,面熟的二人是他的老乡,都是在洛涧之战结束后主动跟着他来秦营做内应的。
“大哥!”
“郑略,还有沈玉?”徐宗文从记忆中寻找出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他们熟悉而陌生的面庞开始逐渐清晰起来,直到和站在眼前活生生的人相严丝合缝的融合在了一起!
一旁,朱序也遇到了一起在长安结识的老战友张天锡。
“使君。”安丰太守王先,平虏将军徐元喜朝着朱序行礼,朱序抱了抱拳回应,算是打了个招呼。
“侯爷,终于找到你了!”
“将军也是让我好找,白日里两军对垒我以为大战之后无缘再见,没想到天意弄人秦军一战便如溃如蚁穴,王师大胜,我等之幸!”
张天锡言谈举止十分得当,不愧是王族,饶是一身戎装也遮不住他的儒雅,更别提还有一把长须,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年近四旬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无处不散发着成年男性的魅力。
“秦军建制杂乱,氐人、鲜卑、人心不齐,若得胜尚可支撑一段时日,一旦落败军心不稳,必遭受灭顶之灾!”
朱序与张天锡渐渐攀谈起来,徐宗文则借机打量其周围人马,这些护卫在侧的士卒都是黑发黄肤,并不是胡人,他们个个精神饱满,丝毫不受兵败影响,显然是跟着朱序、张天锡潜伏在秦营的晋军,徐宗文也不得不佩服朱序这些人真的是胆大包天,这要是被秦军发现是诈降就是插上翅膀怕也是飞不出这几十万大军去!
真的是上天眷顾,眼下秦军逃命都来不及,又还会有谁会注意这偏僻角落呢?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冠军将军、前锋都督账下军司马徐骁,徐宗文,就是今夜徐司马亲手斩杀了秦军主将征西大将军、阳平公苻融,人头在此!”朱序拿出人头包袱,解开给众人验看。
“果真是苻融老贼!”
张天锡一眼辨出,还忍不住骂了一句。
自从凉国灭亡他就被安置在长安,一直受到氐族苻氏的针对,归义侯府也多次被那些秦国将领光顾,就如同出入自己的家一样,莫说金银财帛,就连他昔日的嫔妃也遭受凌虐……
随着朱序解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宗文一人身上。朱序砍下苻融人头时溅落在徐宗文脖子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一大半,但是被徐宗文用衣袖胡乱擦拭一遍后显得非常的凌乱,同时也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砍杀了很多秦兵才从中军大营突围来到了辎重营,塑造了他是一员猛将的假象。
徐元喜心道:此人面皮白净,型体瘦弱,一看便是士族子弟,没料得这一副白面书生的皮囊之下还隐藏着一颗杀伐决断的虎狼之心!
王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能够于万军之中轻易取得敌军主帅首级,看来这徐宗文颇有勇力,实力不容小觑啊!
“在下东海徐骁,见过侯爷,徐将军和王府君。”徐宗文拱了拱,草草施了个礼。
张天锡怎么说也是个王侯,凉国已亡,称呼他凉王实在不妥,看他对死去的苻融都恨意难消,苻坚封他的归义侯爵位也肯定不能用,思来想去徐宗文也只能称呼他一声侯爷。
其实,东海徐氏只是个次等士族,比寒门强不了多少,如果说王谢高门那样的顶级门阀是高不可攀的巨人,那么东海徐氏只是个身量不足六尺的矮个子,是三寸丁谷树皮。
东海徐氏名声最为显赫的就是徐宗文的祖父徐宁,徐宁曾经担任过尚书吏部郎、左将军、江州刺史的高官。
当年,徐宁是受了大司马桓温的父亲廷尉桓彝所举荐,所以龙亢桓氏是徐氏的举主。
但是,在旁人眼里东海徐氏就是龙亢桓氏的附庸,实际上就连徐宗文已故的父亲徐祚之死前不过就是个上虞县令罢了,徐氏哪里攀得上桓氏的高枝儿呢?
“此番宗文立有不世之功,前途不可限量!”张天锡又说别看徐宗文只是个军司马,一旦把苻融的人头传送建康最少连升三级当个都尉,如果还有机会立下功勋,混一个杂号将军也不是不可!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徐宗文忍不住腹诽一句。
徐宗文自己明白,杂号将军什么的是别想了,除非自己能攻下一座城池,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区区九品的军司马,自己手底下也不过只有沈玉、郑略十几个一同经历过洛涧之战的过河小卒,能活到淝水之战结束就不错了!
几人寒暄过后,朱序开始召集人马发布军令:“所有人弃头盔绑上红巾,这是我们和北府兵的暗号,若是没有绑紧被自家人砍了人头到了下面也只能怪你自己手脚粗笨,怨不得旁人!”
徐宗文这时才看清周围聚集的头裹红巾的晋军卧底真的是不少!这看来秦军输得不冤,内忧外患,再不兵败怕是连老天爷看了都不会答应。
听朱序与众人谈论,秦军为了防备投诚的晋军,特意将他们安置在后方辎重营,这也确实是秦军的一大昏招。
辎重营确实不起眼,也远离前线,可是辎重营的军械粮秣堆积如山,让投诚的晋军看护,怪不得秦军会败,细节决定一切啊!
“所有人控制辎重营周遭火势,斥候打探秦军消息及时来报,”朱序走到帐中桌前吩咐道:“将地图拿来,容我等商议撤军路线。”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徐元喜去清理火势,王先带着斥候亲自打探,不一会儿帐中只剩下徐宗文、朱序和张天锡三人,徐宗文想要出去帮衬被朱序阻止:“宗文哪,想不想再立一功哪?”
徐宗文愣了愣,貌似到现在为止这朱序还是第一次称呼自己的表字,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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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我大晋屡次北伐皆以落败告终的缘由为何?”
“自古以来南船北马,南方水网纵横,南人交通仰仗舟船之便利,北方尤其是中原路途平坦,一马平川,是故北人则凭借马匹之迅捷。”
“江南不产马,而水军强盛,河西、中原、塞北盛产良马,所以多出精骑,我王师北伐,舟师自长江溯游北上,丹水、沔水以至于淮泗、洛、渭,自是通行无阻,可一旦着陆作战便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前有桓大司马之覆辙,将军说的可是如此?”
大司马桓温最后一次北伐中原时就是在枋头遇到了燕国慕容垂率领的铁甲骑兵,致其元气大伤,再加上晋军当时粮道被断,桓温只能率领败军沿水路回撤荆州,枋头之战晋军大败亏输,北伐告吹!
徐宗文凭借自己闲暇之余了解到偏安南方的汉族政权不能北伐成功完成一统的重要原因,除了地势不利就是马匹,然后整理论述,算是空洞之谈,不过是皮毛而已。
“说得有理,所以今夜我们要是趁乱将秦营中的马匹带回,你说这功劳会有多大?”
“嘶—”这会儿,连张天锡都倒吸了一口气。
徐宗文笑了笑没说话,这年头马匹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尤其是良马,秦国是氐族,又灭亡降服了鲜卑、匈奴、羌、羌渠等少数民族,这些民族都是以牛马为生存之本,逐水草而居,可见秦营的马匹质量!
第四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朦胧的暮色之中,被冰雪映照着的八公山,正孤独地耸立着,距此不远处的淝水西岸的秦军大营,正发生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大量的铁甲秦兵们接二连三从败兵的潮流中汇聚,这些身形壮硕,装备精良的秦兵拼命地朝辎重营方向聚集而来,伴随着和北府兵精骑冲杀的吼叫,朱序安排出去放哨的士卒被惊动了!
黎明前的黑暗中空中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辎重营附近的秦兵们打着征西大将军大纛,以迅捷的速度,奔走在风雪后。
马儿扬起地面的积雪,一支响箭点起之后,一群大约三千人成群结队来到徐宗文和朱序所在的营帐,前队人马静悄悄的等候着后队的到达。
淡淡夜色里,燃烧着的军帐旁,那一双双暗绿色的眼睛像鬼火灯笼那样紧紧窥视着阻挡它们前进的方向!
循着秦兵的后方极目望去,大营东北方向那是一座覆盖在大雪中蜿蜒曲折高大无比的山脉,寿阳城那座城壁要塞依旧伫立在淮水北岸。
“将军,现在有大批秦军集结,正朝辎营包围过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朱序账下襄阳兵一名都尉着急忙慌地推开军帐汇报军情,语气中透露着急切。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吗?”
朱序麻利地将红巾系在额头上,眼中带着寒意,他披上袍子,稳当的站在所有人面前,却似有若无的喃喃了一句:“马匹暂时是带不走了,得先解决眼前的敌人了。”
徐宗文心道:“这些不去逃命反而折回来的秦兵们看来是属于苻融亲军,主帅的亲军可是秦军的精锐啊!”
朱序没来由的拍了拍失了神的徐宗文肩上的铠甲,并安抚道:“小子沉住气,洛涧之战你们以一敌十把梁成五万人马击败,还斩杀了一万多人,这才哪儿到哪儿?”
洛涧之战得益于刘牢之悍不畏死,北府兵杀了秦军主将梁成,没有头狼带领的群狼最终只能变成一群丧了胆气的绵羊,所以那五万只羊全然不是北府兵的对手。
朱序继续鼓励道:“告诉弟兄们就按照我们平日训练的那样,不能慌了神自乱了阵脚,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来了秦营我们就没想活着回大晋,跟秦狗拼了!”
徐宗文飘忽不定的眼神突然变得坚毅起来,“诺,将军!”他用铮铮有力的声音回答。
虽然徐宗文当时只是奉命在后军督促粮草没有跟随参军刘牢之出击,但是大战过后他与前锋都督谢玄一同去视察了洛涧战场,那种遍地硝烟,尸横遍野的凄惨场景在他记忆深处难以磨灭!
徐宗文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了,眼下的局势对晋军大利,只要挺住一个时辰,北府兵一定会发现他们,到时候里外夹击,未必没有生路!
徐宗文认真的朝朱序拱手施了一礼,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时他突然想起大名鼎鼎的却月阵,那可是日后能以寡敌众的大杀器!
徐宗文抓着头发,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种习惯,此刻,他脑海中苦思冥想着却月阵的布置构造。
却月阵主要以战车布置在作战阵外围作为缓冲为主,盾牌兵居外,持长槊、枪兵次之,弓弩兵居内,近战时再用刀斧手保护弓弩兵。
“你所说的阵法十分精妙,但是目下我军没有战车只能以辎重车替代,我军仅有八百人,也没有水师舟船接应,此计太过冒险!”却月阵被徐宗文一经提出,身旁的张天锡听了,仔细推敲过后说道。
却月阵是要背水一战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而且要水军和步兵、弩兵相配合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起到足够的杀伤力。
徐宗文思虑过后说道:“将军,把辎重营剩余完好的军帐点了,再用多余的辎重车填补漏洞,谅他秦军也不敢冲击后方,如此我们正好可以全力正面迎敌。”
既然是辎重营,辎重车肯定是不愁的,只能就地取材,情急之下也这样安排,实在是别无他法!
“再加上拒马、鹿砦,不错。”徐元喜摸着胡子仔细考虑一番得出结论。
“我立刻吩咐下去!”朱序点了点头,觉得此计甚为可行。
“慢着!”在徐宗文临门一脚踏出营房那刻朱序又叫住了他,“宗文,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撑住了!”
朱序给了徐宗文一个激励的眼神,后者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着帐外加速赶去了。
徐宗文他应了一声,随即落下军帐帷幕,踩着轻快的脚步朝着外面的战场加速赶去了。
“全军准备!”旗帜湮没在黑夜的大雪中,也盖过了传令兵的呼喊声。
“大晋的儿郎们,箭阵准备!”
“不要慌,不要乱,秦狗也是人也有血有肉,都注意——”安丰太守王先躲在后面声音小的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列阵!”朱序全副武装的在人群中穿梭,面对大批的来犯之敌他面无惧色,指挥若定。
朱序麾下八百士卒虽少,但却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襄阳兵,有与秦兵对峙作战的丰富经验,他们是从血与火中淬炼而出,一次又一次在生与死之间游走徘徊,是从鬼门关闯出来的硬骨头,铁汉子,是一支战力高昂的悍卒!
襄阳兵结成盾阵以逸待劳,另一边的苻融亲军也都已经汇聚过来。
军法载有明文:主帅有失,护卫皆斩!
这也就是为什么其他军营的秦军跑得比兔子还快,而唯独苻融的亲军反其道而行之,不惜穿越被火海吞噬的大营也要围杀有徐宗文,朱序等人的缘由所在!
一个人头的招引来的祸患竟然恐怖于斯!
徐宗文这时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人头拿的有些烫手啊!”
襄阳兵弓箭齐射几轮后,秦兵也开弓兵也开始反击,生死攸关时刻,郑略还丝毫未察觉!而正在忙着搬运箭簇和准备防御的晋军士卒们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斜对面几个身手矫健的弓手正积蓄力量引弓待发!
“郑略,不要命了?你靠的太近了,快回去!”徐宗文突然扑倒了郑略,“咻—咻。”几声过后,徐宗文的面庞贴着利箭带着风声呼啸而过,留下徐宗文脸颊一道浅浅的血痕,秦军弓弩手一击不成,又继续发射,这时秦兵前哨人马趁机跃起身子手持钢刀冲阵而来!
初时,听到徐宗文的怒喝,郑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他起身往后仔细一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大哥,你没事吧?”
“不过是蹭破点皮,无碍。”
那支箭蹭着徐宗文脸颊往后又射中一名襄阳兵的眼睛,“啊!”那名军士扔下武器捂着插着箭簇的眼睛嚎了起来。
“伤我兄弟!秦狗,还不拿命来?”襄阳兵中的弓弩手朝着秦兵弓手抬头就是一阵猛射。
徐宗文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只手扶住伤兵眼中的箭身,另一只手抽出长剑挥剑将多余的箭杆连同箭羽砍断,与此同时,两个军士上前将受伤的弓弩手拖下去安置。
徐宗文用手遮住空中袭来的雪片,抬起头努力仰望,眯着眼,徐宗文终于看清了秦兵的长相,还有嘴角那得逞之后的笑!
后世服过兵役的他开始不知不觉的融入战斗,开始适应随时有可能失去性命的战场。
这终究是个乱世,想见到明日的太阳,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所有的力量杀掉敌人,唯有踏着敌人的尸体才能生存下去!
“兄弟们,准备迎敌!”徐宗文站直了身子,斜着脑袋的他似乎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他双眼瞪的老大,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火海,那茫茫大雪过后愈发清晰的大批秦兵开始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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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序沿着自己的视线往外探去,秦兵们越聚越多,他们疯狂地踩着同袍的尸首前行,最终露出了他们狰狞可怖的面孔!
“杀啊!”
朱序拔出钢刀,在他第一眼看到那些已经准备冲杀盾阵的秦兵时,他握紧了手中的刀鞘,大喊一声准备出手,不过一旁的徐宗文趁机挥刀,将最近的那只偷袭不成的一名秦兵的手掌完整的砍了下来。
“他娘的!你们的胳膊手指冻僵了吗,你们的弓弦弩机腐烂了吗?都愣着作甚?八十步以内给老子拼了命地射,箭簇不够后面有的是,给谁省着呢?”朱序扯开嗓子嘶吼,弓弩兵们得到命令开始列阵不间断发射,很快就形成了有效的箭阵对秦兵冲击产生了压制!
受伤的秦兵都尉左手肘关节骨头断裂之处流出鲜血,他恶狠狠盯住徐宗文,似是吃痛,他还是忍不住低吼了一声,但是,迫于襄阳兵的弩箭攻势他暂时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襄阳兵的箭阵开始稀疏起来,箭簇还在搬运途中,秦兵把握住机会开始第二次冲锋!
眼看着数十名秦兵就要突破盾阵,形势急转直下,为数不多的襄阳兵又该如何应对?
第五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看来今夜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朱序朝着身后大喝:“刀斧手准备!”
朱序帐下的都尉躬身行礼,随后带着命令离开了。
片刻过后,秦兵攻势猛烈,开始突破襄阳兵用拒马和鹿砦设立的第一道防线,局势愈发紧张。
“变阵!”朱序没有分散注意力,他一下令,冒着风雪赶到的都尉便即刻抽出手中利剑。
襄阳兵人人屏气凝神,然后只见盾阵突然间一分为二,从中间空出一条通道,秦兵眼力劲好的立刻冲杀上来,后队的秦兵紧紧跟随,不一会儿乌压压一大片秦兵就压了上来……
身披黑色铠甲的襄阳兵们暗中开始转换阵法,秦军自以为突入盾阵便以为胜利唾手可得,个个士气正旺,人人持钢刀奋力冲入!
襄阳兵的盾兵们与弓弩兵背靠着相互掩护,初时,秦兵依仗体型大的优势着实伤了不少襄阳兵士卒,但盾阵转换完成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踏入盾阵的秦军瞬间被隔绝在外,而进入盾阵的五六百秦兵被围堵正中,由于通道狭窄,各个动弹不得,根本施展不开。
徐宗文也看出了秦兵移动不便,出手缓慢的隐患!果不其然,朱序一声令下,埋伏已久的刀斧手突然从盾牌中间冲出,朝着秦兵们下三路瞄准了就死命的砍!
终于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挤压的秦兵们抵挡不住襄阳兵的偷袭出击,很快沦落下风,转为劣势,五六百人在襄阳兵的盾牌兵、刀斧手、弓弩手的夹击下不到一刻钟,便已经在以目光可见的速度减少了!
襄阳兵气力十足,出手凌厉,在付出不到五十人的代价后终于消灭覆亡了冲进盾阵的所有秦兵。
“变阵,正面御敌。”
“使君,弩箭已到!”
朱序大喝:“很好,给老子死守,别让一个秦兵近前,回到江东老子给你们向皇帝陛下和谢相请赏!”
朱序冒着箭雨指挥时,徐宗文带着沈玉、郑略二人绕开前哨,辗转来到了襄阳兵后方,此时盾阵已经变换完毕。
听得都尉狂奔过来发令,守卫的士卒立刻心领神会,最前方的盾阵即刻撤出,刀斧手们收拾武器直奔前方,两类兵种交替掩护完成阵法变换,盾牌手掩护刀斧手们将已经烧毁的鹿砦和射满了箭簇的拒马推倒,随后将燃烧的辎重车突然推出去,此时朱序指挥襄阳兵主动发起进攻!
秦兵万万没有想到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襄阳兵还能发起反攻,被辎重车撞倒的秦兵立刻沾染上火苗,着了火的秦兵们开始大喊大叫,鬼哭狼嚎起来!
四散溃逃的秦兵朝着本阵毫无章法的狂奔着,将秦兵自己的队列冲的四分五裂,襄阳兵长枪兵和弓弩兵迅速发起反攻,趁着秦兵还没有集结阵型趁机收割了许多秦兵。
“回归本阵,布阵!”朱序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没多久秦兵将军带领几个都尉稳住了阵型,再一次对襄阳兵的盾阵发起来进攻,意图仗着人多势众,用人命填充也要围杀襄阳兵!
后撤的士卒回到盾阵之内,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对阵法十分熟悉,弓弩兵对着秦兵进攻方向架上弩机和强弓,朝着外面往前冲杀的秦军士卒射杀起来!
襄阳处于秦国与晋朝边境交接处,作为北方重镇所军械制造都是最为上乘的,譬如这为弩机便是江左朝廷的少府所出,是少府考公令根据从前诸葛武侯的连弩精心研制数载仿造而成的。
虽然少府提供的弩机没有当年诸葛连弩一弩十发的威力,但也做到了一弩三发,而且更为轻巧灵便,换弩箭速度也提高数倍,非常利于突袭作战,其箭头更是由使用钢铁所铸,而钢铁是采自江山奇矿所炼成的。
除了强弓硬弩和刀具,襄阳兵连马槊、长枪等军械都是比荆州兵还要精良的供给,今日的北府兵待遇也不过如此!
疯狂进犯的秦兵前队人马受到襄阳兵集中攻击,转眼便倒下几十具尸首,到了秦兵到了阵前双方开始近身白刃战时,秦兵转眼就丢下了上百具尸首,损失不小。
“长刀都搬上来了吗?”朱序看到回来的都尉,急问。
那都尉脸色急切,在阵中奔波数次,脸红心跳,口鼻呼着热气,抬手回道:“都在这了,五百柄,一柄不少!”
“好!”朱序放眼看到神机营士卒两人一箱鱼贯而出,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宗文不知道士卒抬出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似乎很是沉重。
当是时,襄阳兵这一方,他们不动如山,好似准备故意放看着秦兵上前,一个个眼睁睁的放任秦兵进军。
“咚,咚!”只听得盾阵后方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声,身子微微颤抖着,仔细看他们的脚下,地面居然在缓缓震动!随即盾阵前方的地面竟然出人意料地塌陷下去!
风雪交加,秦兵士卒的视线受阻,“扑哧—”几声过后,秦军冲锋在前的上百名兵卒无一例外失足陷入塌陷的地下,那是朱序以防万一自己暴露后襄阳兵会遭到屠杀,事先在军营附近挖好的陷马坑和陷阱。
坑中布满了事先准备好尖竹刺矛、吊木吊叉和钩爪倒刺等等杀伤力极大的大小机关,倒了血霉不幸跌入坑内的秦兵连尸首都不能保全,只能听到从中传出间接不停地哭喊声,求救声,弥漫了大半个战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兵逐渐不不支,这时停止在后看戏多时的襄阳兵听到秦兵的哭喊声仿佛是打了兴奋剂,朱序带领这些奋勇的襄阳兵抄起准备好的长刀便一鼓作气,立马发起主动进攻!
很快襄阳兵在朱序的带领下突入秦兵阵中将来不及反应的秦兵分成大小不一的小块,切断了秦兵与主将之间的联系,秦兵开始彻底败退。
“弟兄们,山河沦丧多时,我们汉人没有不想着光复旧国的,今夜就让那些屈死在胡人手中的同袍魂灵与我们同在,杀光这些胡虏!”
徐宗文受到襄阳兵的英勇感染,他匆忙举起刀,挥向前方溃散的秦兵,大声激励着襄阳兵们。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徐宗文想起后世这句气势磅礴的誓言,在乱军中扯着嗓子大喊,沈玉和郑略也学着徐宗文大声疾呼,其余幸存的数百个襄阳士卒也开始跟从呐喊,襄阳兵们喊的风雪退却,红樱飘动,喊的对面溃逃的秦兵也为之微微侧目!
徐宗文原本是为了激励士气,结果却是自己被襄阳兵反激发了斗志,他双眼坚定,喊道:“好!今夜,就让我们为一雪耻辱,复仇!”
“复仇!复仇!”襄阳兵士卒们异口同声,嘴里都是复仇二字,一时间回声淝水两岸来回荡漾,让远处的八公山也耸峙起来,让林中飞禽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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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对战,靠得不只是将领的指挥,还有士气,将为军之胆,是军队的首脑,气为军之魂,一旦一支军队失去了指挥失去了士气也那就是兵败如山倒,而败军就像是溃堤之穴,想挡也挡不住!
现在,秦兵就是那溃堤之穴,襄阳兵则势如破竹,无往不利,追杀着仓皇失措的秦兵,三千秦兵在盾阵中损失七八百人,死在弩箭之下不下五百人,随后跌入陷马坑和陷阱中粉身碎骨的竟然也有四百人,两军对战一个时辰不到秦兵损失过半,而襄阳兵虽然仅剩四百余人也算是伤亡惨重,但是论士气,秦军与襄阳兵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秦军大营本就是一群溃兵,多上这一两千人马也没有那么显眼,而北府兵这时也及时赶到与襄阳兵汇合,等到徐宗文再次找到朱序时,天已经大亮,晴空万里之下,大雪也停歇许久。
徐宗文精疲力尽坐在地上,这时他全身骨头酸痛,全身肌肉也肿胀了,说起来这种在真实战场上搏杀所消耗的体力根本不是军队里负重奔跑多少公里可以比拟的,两军搏杀比的不仅是体力更重要是精神压力!
关于这一点,战后得以幸存的人们是最为感同身受的,徐宗文接过沈玉递上的水囊,胡乱地朝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嚼着冰凉的干粮时,透过舌尖传来淡淡的香甜味,徐宗文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吧?”
第六章 不战而降入下邳(一)
朱序收回长刀,将马槊交给身后亲兵,朝着一旁的都尉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匆匆地离开了,朝着后方不知去向。
天色放亮以后,远处的秦兵似乎晕了头还没有清醒过来,在主将战死之后个个如同没了头的苍蝇,胡乱逃窜,竟然还有人往襄阳兵这儿跑!
“别杀我,我是汉人,我降了。”
“我也是汉人,我是荆州人。”
原来是一些汉人仆从军,正巧的是投降的人群里居然有先前那个想要持弓射杀郑略的校尉!
“你,叫什么名字?”
“庞白。”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徐宗文淡淡道,眼睛也不瞧他一眼,倒是一旁的郑略乐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想射死我吗?”
庞白没有不抬头,也不理会郑略,只是沉默地坐在地上,一瞬间卸去了全身的气力,像是无根浮萍没有支撑,没有人注意到他悄悄注视着徐宗文离开的方向,一个人到底在打量着什么?
“怎么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我!”远处,徐宗文回头警惕地打量周围,嘴里碎碎念叨着。
正午时分,横亘在八公山北面,在东西望不到城墙尽头的寿阳城,此时作为晋军统帅的大都督谢石正端坐在城楼之上。
寿阳城下,朱序率领仅存的四百襄阳兵开始进城了,朱序身披白色锦袍,那袍子经过一夜厮杀早已上沾满了血迹,血中隐约还刺绣着一只眼睛炯炯有神的雄鹰,空中寒风刺骨,还隐隐散发着雾气!
此时,谢石站起了身来,他双手轻扶着城垛,目光注视着护城河下,那缓缓归来的襄阳兵,他目光所致的每一张脸上都是坚毅之色!
襄阳兵虽然铠甲破损,旗号也模糊不清,但是这一支刚经历血战的强军的军魂一时间震慑住了他,阳光洒满了襄阳兵的甲胄上,显得耀眼非常,谢石只手掩住眼睛,遮挡着反射过来的精光,另一只手手掌下城垛上的砖石触感也异常冷冰冰、凉嗖嗖的,硌得他竟有些生疼了!
“当真是百战强军!”
谢石回头,城楼上跪满了夹杂着各色战袍的士卒,抬头望去,每一个人的战袍都被鲜血染红,城壁上的殷红旗帜愈发鲜明,上面书写着北府兵三个墨黑大字。
“可有秦王苻坚的消息?”
下属拱手回道:“回大都督,听斥候来报慕容垂率领三万精骑日夜兼程护送苻坚回到了淮北。”
“这个慕容垂可是一头猛虎,此战过后,中原要变天了!”
“进城的襄阳兵都安顿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在寿阳城那内暂时休整,朱使君还在下面等候大都督相见。”
下属顶着风雪,羽毛般的雪片顺着头盔下黑黝黝的脸颊时而滑落下来,那雪片落入城壁上瞬时藏进了积雪之中。
谢安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打量了一圈士卒们,随即说道:“不必死追秦王,他一定是赶回长安去了!”
士卒们齐声答道:“诺!”
寿阳城内,谢石传令朱序等人来见,朱序带着徐宗文、张天锡、徐元喜和王先几个风风火火赶过去。
“大都督,末将幸不辱命!”
“次伦呐,你可让老夫好等啊!”
次伦是朱序的表字。
谢石招呼着人给朱序引座,朱序则反过来向谢石介绍归义侯张天锡,平虏将军徐元喜,安丰太守王先三人。
“张天锡见过大都督,一向听闻大都督文武筹略,世间豪杰,是大英雄,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气度非凡!”
“侯爷谬赞矣!此战得以全胜,其因有三,次伦胆略过人,心智坚定,在秦国卧薪尝胆足足四载,搜集秦军军情这才能让我军知悉秦军虚实,此乃致胜之机,此其一也;有赖幼度与刘道坚大破梁成五万大军,大挫秦军兵锋此为其二;众将士视死如生,众志成城,保家卫国,正义之师必胜无道之君,此为其三,老夫只不过是居中调遣,顺应时势,又有什么功劳呢?”
幼度和刘道坚说的是前锋都督谢玄和参军刘牢之,无道之君很显然说的就是秦国皇帝苻坚了。
“大都督虚怀若谷,功居不成,当真有古仁人之风!”
“大都督,属下失守城池,特来请罪!”徐元喜和王先不约而同跪倒在地。
“数十年前,中州板荡,四方扰攘,汉人悉皆殒命在这些胡族手里,剩下的九死一生,全部沦为胡虏口中食!战前我想着这次,此战非拼死力战不能得胜,否则我等便是大晋的罪人!”
谢石安坐首位,在距离不远处,徐元喜和王先夹着徐宗文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反观徐宗文稳稳的立在下方,一动不动的,就像是雕像。
朱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抬起头答道:“当时,末将思忖着就算末将和所有弟兄都折在秦营,我也不会让一个胡虏渡过河去!”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似乎都沉浸在几十年前那些悲惨不堪的往事中。
“侯爷还请上座。”最终还是谢石打破了寂静,他指着徐宗文问:“这位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之人是谁?可有人为老夫引见呢?”
“大都督,这是前锋都督谢冠军账下军司马?”朱序走到徐宗文身旁,伸手拍了拍徐宗文的肩膀。
谢石提起精神来,正色道:“此番搅得秦营人仰马翻,落荒而逃,又献策盾阵击退秦军中军的便是你?”
“真是少年英雄,折煞我也!”
“属下徐骁,不过是为了大晋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当不得大都督如此称赞!”徐宗文姿态放的很低,事关前途,他也深知其中厉害,所以敬谢石如父执辈,交谈之间更是执礼甚恭,不敢懈怠半分。
“当得,当得,听闻那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豪言壮语也是出自你口中,可有此事?”
昨夜过后,徐宗文说的那句话已经火速传遍了晋营。
“大都督,末将作证,这十六字箴言确实是徐宗文所说,如假包换!当时末将便在军中,我账下四百襄阳兵也都是亲耳所闻,皆可佐证!”
徐宗文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心道:这十六个字什么时候变成箴言了?
“有这样出色的智勇双全之才,我辈后继有人了!”朱序十分欣慰的望着徐宗文,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期盼之色。
能够得到谢石和朱序的赞誉,徐宗文顿时就成了中心,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羡慕甚至是嫉妒他的。
“你们两位先起身,丢失寿阳也不全都是你们的失误,算不上罪,毕竟秦军人多势众,寿阳蕞尔小城,想要挡住几十万秦军简直是难如登天。”
感觉是托了徐宗文的福气,徐元喜和王先频频示意徐宗文以表感激之情,对此,徐宗文只是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徐骁仔细听了,老夫任命你为都尉,归属西中郎将朱将军麾下,若能再建功勋,老夫也连同你的那份会同诸将功劳上奏朝廷,在陛下和谢相面前为你表功。”
陛下是当今晋朝的皇帝司马昌明,谢相就是谢安,自从曹操担任丞相以来,丞相一职权柄过重,非常有可能会架空皇帝,直接威胁到了皇权,晋朝有鉴于此,按例是不设丞相、相国的,鲜有例外,最高的就是三公,后来又增添到八公(太傅、太师、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
八公中只有加录尚书事的才有执政实权,也就是属于宰相一列了,丞相与宰相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正式官职,后者是尊称,谢安是以门下侍中兼领录尚书事总览朝政,又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军政大权一手抓,是首席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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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序在一边连忙提点道:“傻小子,还不多谢大都督提携?”
“属下多谢大都督,来日必将再接再厉,为大晋收复失地,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徐宗文回过神来,赶紧半低着头拱了拱手,说实话这种有些低声下气的感觉他很不适应,甚至心里有些抵触,刚才最多是说几句谦卑的奉承的吉利话,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真要落实到肢体行动上还是有区别的。
但徐宗文每次用余光看见满面春光的朱序正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时,他又极力地克制住了心底的躁动,让一切不安回归于平静。
“好小子,是条汉子,有志气,老夫看好你!”
徐宗文被提升为都尉后归属朱序,原本梁州军制残缺,朱序拨给徐宗文只有不到九百人,谢石让朱序乘胜进军,说是他已经给建康送了捷报,一同送去的还有他上求北伐的上疏,朝廷十有八九会应下。
于是谢石将本部精锐一万人交给朱序指挥,朱序从原来幸存的四百襄阳兵中拨出一半补充到徐宗文手下,又为徐宗文讨来辅国将军谢琰的五百骑兵,徐宗文手底下一下子壮大到了一千六百人。
徐宗文建议朱序渡过淮水向北沿着泗水袭击下邳,兵贵神速诈开徐州刺史治所彭城,这条进军路线原本是刘牢之的,徐宗文先下手为强,主动请缨作为先锋进攻下邳。
第七章 不战而降入下邳(二)
朱序所部在寿阳城外休整一夜后便整军出发往硖石,龙骧将军胡彬的水师有一半经颖水入淝水来到了寿阳战场与晋军主力大军汇合,其余船只留在了硖石,那边距离下蔡很近,从寿阳出发不过百里之遥,纵然朱序所部一万余人只能步行前往,行军速度快的话也只需半日便可以抵达。
朱序着急进军,一大早就让军令司马周遵到处传令,督促各部收拾行囊出发北上,等到各部人马差不多都齐整了,却唯独不见了徐宗文,朱序赶紧派手底下校尉前去寻找。
徐宗文的军帐外,校尉带着人十分粗鲁的闯了进去,一进去军帐,几个人就连忙捂住口鼻,定睛一看,徐宗文一个人捂着被子被沈玉、郑略两个人晃荡来晃荡去,任他二人怎么叫唤。
“大哥,快醒醒,大哥?”
郑略将徐宗文搂在怀中,徐宗文软绵绵地瘫在郑略臂弯里,良久才缓缓睁开眼,又很快闭上。
徐宗文也是头脑昏涨,连眼睛也睁不开,床铺四周散落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十几个,到处都弥漫着酒气!
“徐骁,你当军营是酒肆不成?军令如山,你敢犯禁?”都尉语气冰冷,严词厉喝。
“朱都尉还未了解详情,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徐都尉的罪名?”沈玉听到声,起身反驳道。
“徐都尉昨夜被徐平虏和王太守邀请入城赴宴,喝了不少,寿阳城的差役不认识营房就把徐都尉送到了伙房,恰好伙房存着五坛上好桑落酒,徐都尉酒醉之后有大饮了三坛,这才成了如今模样,这可全不是徐都尉的错。”郑略在一旁解释。
这沈玉嘴里的朱都尉就是一直形影不离朱序的那个都尉,他可不是旁人,正是朱序的儿子朱谌,因为朱序对徐宗文赏识,他早就心生妒忌,眼巴着找个由头好好收拾收拾徐宗文,出出气,似今日这样的机遇怎么能轻易放过?
朱谌冷笑道:“不管是何原由,总而言之就是犯了禁酒令,这人都还没醒呢!你们还要替他掩饰什么?”
“给我拉出去。”朱谌朝着身后两个兵丁使了个眼色,这两人便上前托起烂醉如泥的徐宗文准备出去。
“慢着!”眼看着两个兵卒架着徐宗文就出了军帐,身高膀大的郑略跳了起来冲了出去,用他的大块头堵住了营房大门,他邹着浓浓的眉头阻止道:“谁敢带走我家都尉,我就跟他拼了!”
两年前,谢玄第二次在京口招募北府兵的时候,就是徐宗文拉着郑略和沈玉几个同乡去参军的,后来徐宗文被任命为军司马直接归于谢玄帐下,郑略和沈玉两个也跟着徐宗文,三个人自幼亲笃,跟亲兄弟一个样,眼下又都拿徐宗文当做领头人,自然不会自家兄弟吃亏!
朱谌脸色一变,冷声质问道:”你一个小小的兵丁敢阻止本都尉执行军法?”
“朱都尉,不知此事可有禀报使君?”沈玉跟出来问:“若是没有告知使君而由都尉你擅自处置,一是徐都尉尚不清醒,是否非犯军法仍是两说,二是军法之权向来归于军令司马,属下是怕都尉您如此轻率处置怕是要落下个动用私刑之名。”
沈玉的话平淡如水,但字字珠玑,说的有理有据,又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朱谌本就不平静的心。
朱谌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已经被沈玉说动了,如果说这军营里他最忌惮什么人,那个人既不是徐宗文也不是沈玉,更不是军令司马周遵,而是他的父亲,梁州刺史朱序。
但是朱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从军法官手里抢过鞭子,朝着徐宗文背上狠狠地抽了三鞭,愣是把昏睡的徐宗文抽醒了才作罢!
“我曹,怎么回事?”徐宗文感觉到背上的痛楚,目光涣散的睁开眼,他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玉蹲下身检视着徐宗文的伤痕,郑略抬眼怒视着朱谌,握紧了手中的拳。
“发生了何事?”军令司马周遵闻讯而来,大步正流星踏着步子,身后正是一身戎装,魁梧壮硕的主帅朱序。
在朱序的偏袒下,徐宗文被拉去喝了一碗热粥才醒过来,原来昨晚他喝那么多的酒只是为了想要试着回到自己的世界,其实他昨晚不只是喝的酩酊大醉,甚至在喝醉之后还去雪地里滚了一圈,可是结果却出人意料!
徐宗文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没有成功离开,费了好大的劲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背上,徐宗文和朱序并行交谈着。
“宗文,那几鞭子没伤着要害吧?谌儿这小子没轻没重的,你可别放在心上!”
“使君说的哪里话?是我犯了军法在先,朱郎君罚的对。”刚刚朱序把话说白了,也承认了朱谌这个儿子的事实,徐宗文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跟老子关系太好,被儿子给记恨上了,这委屈跟谁说去?
一路上,二人开始就战事攀谈起来。
“想要沿淮河入泗水北上,我们只能借助胡彬的水军,否则我们这些人纵然不是旱鸭子也不能陡然生出翅膀飞到下邳城下。”
“你放心,我已经传达了大都督的军令,胡彬一定会配合我们的。”
徐宗文还不知道硖石还有胡彬水师战船停留。
“听说谢冠军也向大都督进言由参军刘牢之率北府兵北上淮泗攻取徐州,还好你小子有远见早就在大都督面前将任务抢到了手里!”
“使君,我军人数虽多可不能尽占整个徐州,要是攻一座城还得留下人马驻守,只怕到了彭城剩不了多少人马!”徐宗文将自己的担心毫不顾忌的道出。
“你以为应当如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大小军务,朱序都开始先询问徐宗文的意见了,连朱序身左的的校尉听了都觉得意料之外,忍不住侧目。
“使君,请看身后。”
前锋部队止步停下,众人回头正不知所云,徐宗文喊了一声:“都拿出来吧!”
沈玉、郑略两个领头,一堆人从马车上取下一堆旗帜,迎风展开时,众人也恍然大悟,那些旗帜不是别的,全都是北府兵的军旗。
朱序微微眯着眼睛,缓缓说道:“你是想借着北府兵的名头?扯虎皮拉大旗,招降徐州各郡?”
谢石拨给朱序的人马本来就是北府兵和台军混合在一起的,台军是驻守建康台城的军队,相当于御林军,战力自然也不会弱。
“还是使君高见,果然什么计策都逃不过将军法眼,不愧是百战沙场的老将,属下佩服!”
溜须拍马之词徐宗文是张口即来,没办法,习以为常了。
徐宗文继续详细说道:“属下自领所部一千余人由硖石直接奔袭下邳,然后向东攻克东海,最终与使君会师彭城,一旦彭城被我军攻占,整个徐州七郡一半就落入我手,剩下的一半定会闻风归降!徐州收复以后,青州、兖州甚至是冀州,我大晋也不是没有机会夺取!”
“你思虑周全,我只是想沿着淮泗北上一路攻占临淮、下邳。然后围攻彭城,若能收复整个徐州自然最好。你却想着收复徐州以后还要经略青、兖、冀三州,这当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出生牛犊不怕虎也是有些优势的!”
“使君,其实光复再多的州郡也都不如一个地方最为重要。”
“你说的莫非是故都洛阳?”
“使君明见万里。”
朱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哪怕是当年的桓大司马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朱序开始重新审视徐宗文,在他的心里这个年轻人大有可为,日后的成长究竟会是如何他真的非常好奇!
当八公山的巨大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视野中,晋军也到了硖石后,徐宗文忍耐不住早早地下了马,他的大腿内侧已经被蹭出血了,虽然他也会骑马,但骑了一天的马,也颠簸了一天,是真的非常难受!
他揉搓了双腿之后直奔淮河边,他站立淮水之滨,仰观石壁,却似斧削,一时间身下的疼痛酥麻之感也全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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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眼前峡山口两旁小山幽旷,淮水环回。滔滔淮水东流,遇八公山阻挡,在此折回倒流,将硖石劈为两半,夺路而下,形成淮河第一峡——硖石口,据说是是大禹治水时开凿的山峡。
这可是据险屯兵之地淮上津要,胡彬本来就是要在这里逆流而上支援寿阳,可惜徐元喜、王先两个人力有不逮,秦军又攻势太猛,寿阳被苻融攻陷,胡彬最终只能止步于此,也算是淝水战场之一。
淮水沿着八公山西南麓,向着东北方向浩浩荡荡而来,淮水碧波,犹如仙境,两岸柳枯萎的柳枝轻拂,又颇有寂寥之感。
硖石口分东硖石和西硖石,东峡石紧依三峰山,魏然屹立。
胡彬剩下的的水军战船就停留在北岸,北府兵的人上去拿出军令印鉴交接,朱序的大队人马就开始陆陆续续上船了。
“使君,就此别过,彭城见。”
“慢着,”朱序指着徐宗文身后,此时一阵动荡的马蹄声过后,一大堆骑兵突然出现在徐宗文面前,朱序道出原委:“宗文呐,这些都是谢辅国手底下的精骑,足足五百,就交给你了。”
“我勒个去!”徐宗文心里乐得开花,骑兵这可是好东西!有了这玩意,攻城掠地就又多了一层胜算!
“多谢使君!将军今日对我徐骁的襄助之恩,徐骁来日不敢忘!”
第八章 不战而降入下邳(三)
距离淝水之战过去已经整整两天,徐宗文率领一千六百步骑混合的军队作为攻略徐州的先锋已经渡过泗水来到了下邳城下。
当夜,月光高照,群星璀璨的星空之下,徐宗文命五百人在城外两边矮山上砍伐树木,每人布置二十只火把,当做疑兵,以壮声威,又让五百骑兵拖着树枝在大军背后奔驰,制造后续大军连绵不绝的假象,接着让人擂鼓佯攻。
“咚咚咚……”
下邳的守军被惊动后立刻去禀报太守王显,王显看见晋军打着北府军的旗号,人马又是陆续不绝,吓得在城楼上双腿打颤。他昨日就收到了秦军在淝水的败报,那可是几十万大军呐!被区区几万北府兵打的落花流水,听说连淝水河道都被秦军尸体堵塞了!
淝水之战决战前,梁成凭借五万人马在洛涧都无法阻挡谢玄一万北府兵,反被刘牢之率领的五千北府兵大败,他在下邳的兵力不过只有八千,又怎么能阻挡北府兵的兵锋呢?
城下的北府兵少说也有上万人马,看那军容严整的样子,尤其是那个主将神色从容,颇有大将之风,不愧是北府兵!我这座小小的下邳城怎么能守得住呢?
死守城池就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不可行。
三思过后,王显非常识时务的选择了开门投降,于是徐宗文一兵未发,一箭未放,兵不血刃的就轻轻松松进了下邳城!
“恭迎王师!”王显领着下邳郡大小文武官员跪伏在城内官道,他手捧太守官印排列在最前面。
“这位是我们的都尉,”郑略策马驱前,下马将官印收起,又道:“王府君深明大义,快快起身吧!”
徐宗文步行而来,他停在王显面前说道:“王府君的仁义之举避免两军厮杀,挽救了不知道多少士卒百姓的性命,诸位也请快快起身吧!”
“呼……”下邳郡的官员终于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王师,跟那中原走马灯似的,那些生活在苦寒之地,没有受过教化,粗鲁而野蛮的胡虏就是不一样,有风度,有涵养!
“下邳的防守还是由郡兵负责,我们就不久留了,不过城头的旗帜得换了,若不然引起误会可就不好了!”
“都尉不留下人马留守下邳?”
“我部只是大军先锋,今夜在此休整一番,稍作休息,明日便要整军出发!”
“兵贵神速,都尉果然深得兵法精要,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领兵一方。”
“年纪轻轻?”
“王府君,你可知秦军统帅死于何人之手?便是我家都尉亲自斩杀,传首建康的!”
“你是说阳平公苻融就是被都尉亲自斩杀的?”
“咳咳——”徐宗文假咳几声,提醒道:“行了,往事休提,一个苻融的人头算得了什么?”
“果然是少年英雄,能够降了都尉,下官心服口服了!”
太守与都尉职差半阶,王显还领着平吴将军,不过呢平吴就别异想天开了,什么下邳太守都是敌国的,已经作古了,在徐宗文眼里都算不了什么。
“王府君,不知府衙可有姜汤,本都尉感染风寒尚未痊愈。”徐宗文想起自己鼻子有些堵,嗓子也不太舒服,这要是一个风寒不小心就去了,可就太冤了!
惜命,必须要惜命!
郑略拍了一下脑袋哎了一声:“属下这记性真是差得很,这就去准备!”
王显见郑略亲自带着几个北府兵丁朝着太守府去了也不敢吱声,他原本以为自己仅万人投降了一个小小都尉是个错误的决定,但一了解徐宗文居然能斩杀苻融那样的巨头,心里也就平衡了,也不在乎他带了多少人马入城,他只等着看晋廷会如何处置自己……
“王府君,下邳城中共有多少人马,粮秣?”徐宗文停下步子,后面紧跟着的王显没有察觉,差一点就要撞上来,徐宗文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多谢都尉,”王显扶了扶梁冠,回道:“下邳户八万四千余,丁四十五万余,现下城内有精兵五千,民佣三千,粮食五万石,剩余县邑也驻守兵丁几千不等,但也有三五万之多。”
“请府君召集下邳守军,本都尉有话要说,”徐宗文拱了拱手:“有劳了,此事过后,我会具情告知朱使君和大都督,不会辱没太守的半点功劳!”
王显一听徐宗文要替自己表功,差一点就要下跪了!他也是汉人,还是东海王氏一脉,是当仁不让的士族。可是当年永嘉南渡时,先祖没有来得及跟上南迁的队伍,只能接受胡人的征辟,担任胡人的官职,其实他也是心向晋室正统的!
王显信誓旦旦道:“都尉还请稍后,下官马上安排人马,等候都尉检阅!”
王显暂时离开了,徐宗文走到一半叫来沈玉,他当即任命沈玉为假司马,领兵三百去占领下邳武库和粮仓,他准备把所有军械装车运走,用于接下来的攻打东海郡之战。
次日清晨,下邳城内校场。
“兄弟们,在下是北府都尉徐骁,秦军在淝水被我军击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我徐骁要告诉诸位的是,大晋必将光复旧都,秦国必不久存!大家都是汉人,我们不是敌人,奴役你们的是胡虏,占据你们家园的是胡虏,凌辱你们姐妹的也是胡虏,你们还愿意继续为胡虏流血卖命吗?”
“不愿意,我们不愿意!”
“很好。”徐骁打量着群情激奋的下邳郡兵们,继续说:“你们都是七尺男儿,胡虏也没有比我们多生两条腿,多长一个脑袋。他们也不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魔鬼,他们受了伤也会流血,中了刀枪剑戟也会去见阎王爷,被打疼了也会哭爹喊娘……”
“哈哈哈—”徐宗文十分接地气的一番演讲,让他和下邳郡兵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而那跟随他出征的一千六百北府兵也都开始渐渐和他融合。
“如今,大晋天子没有抛弃你们,大晋王师是来将你们从胡虏的手中解救出来,让你们回归朝廷的怀抱的。而你们也应该顺应大势,自发检举那些鱼肉百姓,掠夺民财,对你们犯下诸多罪行的胡虏,我们北府兵将会把他们绳之以法,让你们所受的灾难大白天下,让你们的委屈可以得到诉讼,让你们不再遭受任何人欺凌,让你们恢复汉家儿郎的身份!”
徐宗文在最后用嘶吼般的声音喊出那十六个振奋人心的字:“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驱除鞑虏……”
此刻不仅是下邳郡兵被徐宗文彻底收复军心,连同城中百姓听到晋朝已经光复下邳的消息,也都扶老携幼,闻讯赶来,他们被徐宗文慷慨激昂的演说感染,个个红着眼睛跟着北府兵和下邳郡兵一起呐喊徐宗文提出的口号,到了最后,无论军民都尽皆泪目!
“这次,徐州光复有望了,下邳主动投诚的消息会如星星之火,很快便会将整个徐州燃烧起来!”望着眼前这番群情激奋的场景,徐宗文颇有感慨的说道。
徐宗文回首,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他问道:“假司马沈玉何在?”
“卑职沈玉听候差遣。”校场下方的沈玉立刻跑了上来。
“将所有马匹集中,再将粮仓的粮食拨出一半散发城中百姓,剩余全部带走,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从郡兵中挑选精壮士卒编入我军,充实我军这两件事你可能做到?”
“请都尉放心,卑职一定完成!”
“那你且去忙,记着,今晚之前这些事你都要完成,若是人手不够,五百精骑也可以供你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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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沈玉的回答十分坚定,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虽然时间紧迫,但他有把握完成徐宗文交代的任务。
“对了,”徐宗文想起武库一事,便追问道:“武库的军械都清点完成了吗?”
“两裆铠五千具,黑光铠三千具,明光铠一千五百具,钢刀三千柄,长剑三百柄,连弩五百张,袖弩二百张,铁胎弓一千副,箭簇五万余,另外还有万钧神弩二十架,双弧盾千面等。”
徐宗文心道:“可以,这小小的下邳郡深藏不露啊!一个下邳的武库就有这样庞大的军械储存,要是攻下了彭城,还不得发大财?”
徐宗文不知道的是淝水之战主战场上北府兵缴获的辎重牛羊动辄都是数万数十万以计的,他要是知道淝水之战的缴获数量,也就不会把下邳武库的库存当回事了……
第九章 不战而降入下邳(四)
徐宗文正从校场赶回太守府补觉,昨夜几个胡人趁乱想要刺杀他,把太守府后院闹得是鸡飞狗跳,惶恐不安,下邳太守王显听闻以后连靴子都没有来得及换,只踏着一双哐当哐当的木屐就急忙赶来了后院探视。
其实那几个胡人确实很聪明,找的地方也对了,可不巧的是,当晚徐宗文并没有在王显亲自安排的那间寝室,他一时兴起换到了太守府的书房去睡胡床了,然后那几个胡人自然而然很不幸的就被抓捕归案了。
“那榻实在是太低了,真是睡不习惯,还是胡床舒服。”睡惯了后世大床的徐宗文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再次去书房补觉。
至于那几个被抓的胡人刺客,他已经全权交给了太守王显审问,反正现在他已经是个绣花枕头了,别说太守府没有什么公事需要他处理,就是有他也会一件不差的全部送到徐宗文这里来,所以眼下整个下邳城他反倒是最闲的一个人。
再者,徐宗文要是在下邳出了什么事,他可是脱不了责任的!他还指着徐宗文在朱序和谢石那里替他美言呢!
所以,综上所述,最恨那几个胡人刺客的不是别人,就是王显,最想揪出幕后凶手的不是别人,还是下邳太守王显。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都尉!”
徐宗文刚和衣而眠,还没闭上眼,室外又传来亲兵的报急,惹的他忍不住骂了句妈卖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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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房顶着火了?阿三你火急火燎大喊什么呢?”
“禀告都尉,有几个把守府库的北府兵带头哄抢财物,现在府库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阿三全名张三,是朱序手底下为数不多的襄阳兵出身,因为作战勇敢,箭术出众,所以被徐宗文看中,挑选成为亲兵队长。
“娘的!”徐宗文从胡床上跳了起来,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一脚把书房的门踢开,吓的张三赶紧跪下。
“没你事,赶紧带路,你家都尉大人要去救火了,”徐宗文啐了一口,改口道:“要去救场子了。”
府库的财物徐宗文早就想好了打包带走的,所以让张三带人去装运,肯定是这小子手底下的人动作不够麻利,被发现了!
徐宗文二话不说便带着身边的几个亲卫和把守太守府的几十个军卒就朝着府库方向撒丫子跑!
下邳郡府库。
府库门口一堆宝箱早已被撬开铁锁,曝光于众,几个身着北府兵的军卒正各自争夺着宝箱里的珠玉金银,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在耀眼的阳光下是那样光彩炫目,迷惑着人心,也蛊惑着人心,更唤醒了所有人心底的贪婪!
不光是北府兵,连同新编入晋军的下邳郡兵也开始冲入府库,直到后来,连同路过的下邳百姓连加入了争夺珠宝的人群,时间的流逝让人群更加的壮大了。
“啾啾啾——”徐宗文策马来到府库,见到眼前一片乱象,眼角微闭,紧握缰绳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乱世当用重典,看来古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宗文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加快了速度,他让亲军将带头的北府兵全部控制住,再从附近看守武库的人马中抽调过来支援,以维持秩序。
“徐都尉来了,是徐都尉来了!”带头一个北府兵在人群中大喊起来,然而迎接他的是一支迎风而来的羽箭。
是徐宗文让张三出手射杀了那个违背军纪的北府兵,当箭簇穿过北府兵卒的胸口,当白色的羽翎沾染了鲜红色的血液,那兵卒手中拼死抓住的珠宝终于坠落在地面,随后响起的是一阵慌乱的叫喊声……
徐宗文语气不善的警告道:“都不许动,乱动者以作乱罪腰斩弃市!”
“都跪下,都给我跪下!”张三指着哄抢人群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徐宗文带着人把府库包围了起来,控制了前后两道大门,先后抓捕了包括百姓所有参与哄抢财物的乱党。
“传我的令,除去沈玉、郑略二人正在执行任务的人马,其余所属账下人等在午时三刻前在校场集合,延误者严惩不贷!”
徐宗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堂堂北府兵军纪怎么会这么差?下邳郡兵也就算了,谢氏付诸那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所训练出来的强军居然军纪也这般散漫!这要是以后作战敌人扔下一些辎重、珠宝一类的财物,那还不得都扔下武器自己投降了,还打什么仗?
徐宗文准备大开杀戒了,说实话他到现在为止手上只沾过苻融的血,而且苻融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种。
哪怕是淝水之战那夜在秦军大营厮杀时,他也只是将人打晕自卫了事,最多打断四肢,还真没伤过人命,没想到现在反倒要用同袍的血来树立他的军威了!
下邳校场,徐宗文他又来了。
“自今日起,严明军纪,我部军卒此后凡攻城夺地,其一不可擅杀无辜百姓,投降军士,其二不可掠夺民财,侵占土地,其三不可奸淫女子,凌虐妇人,其四不可私占库帑,擅取财物,其五不可乱民,骚扰民众,其六不可违背军令,私自离营,其七不可私议战功,攀比功绩,有违此七禁令者皆斩!”
“都尉,你不能杀我!军中将军以下无权擅自处死,须上报处置,不可轻易处死军卒!”
徐宗文没有想到还有这出,看来有空得多研究研究大晋的军法了。
“都尉,您刚颁布的军法虽然不太可能让各部军营都遵守,但是上报朱使君得到同意后便可以正大光明在我部施行……”一旁的亲兵队长张三附耳提醒道。
徐宗文正进退两难之际,听到张三的提醒,心中想到一个法子!
“哄抢财物,藏匿赃款,按律如何处置?”
“按晋律军法,按所获财物多少处以笞刑一百,或杖五十不等。”
“便宜你们了,那就各杖五十,参与哄抢的百姓罚去服役三月以为惩戒。”
“多谢都尉……”
徐宗文转过身,悄悄吩咐张三:“阿三,你去找些比较粗的棍子,再叮嘱行刑的兄弟,五十棍之内死了那没什么,要是有人挺过去了,那不好意思,行刑之人一样也得给我挨五十棍!”
“都尉放心,我张三办事您就瞧好了吧!”张三点头,马上就去安排了。
众将士亲眼看着十几个北府兵被扒光了甲胄,按在胡凳上,然后等着徐宗文的亲兵们各个拎着比大腿还粗的,没有脱了皮的松木棍子走上台前,还是每个人都绷紧了弦,心里七上八下的!
都尉这是要把人活活打死才肯善罢甘休哪!
“一、二、三,太轻了,重新来过,一、二……”阿三装模作样的站在刑场上数数,每次他一叫重来,那些棍棒底下的受罚军卒心都拔凉拔凉的,每个人肠子都悔了大半截,尤其是听到徐宗文后面的那些话……
徐宗文走到台前,丝毫不为求饶声和哭喊声动容,他对着所有军卒说道:“本都尉会将七禁令上呈朱使君和大都督,你们千万不要以为那只是本都尉嘴上说说而已,看到这些人了吗?这就是下场!”
“不过呢,”徐宗文话锋突然一转:“对于遵从我命令的人,当然是少不了赏赐的,日后攻下一座城,每人赏钱三千,粟米一百斤。”
三千钱相当于三万人民币,一百斤粟米那也就相当于一袋二十五公斤左右的大米,光这些就足够这乱世中的人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愿为都尉效死!”
“愿为都尉效死!”
……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那些没有参与哄抢府库的军卒非常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更让他们值得自豪和欣慰的是,他们跟了一个能带给他们前途的都尉!
十七个北府兵全部被活活打死,一个不剩,徐宗文只是将此事连同自己拟好的军令让下邳太守府的主簿抄录,然后一同传送朱序。
“阿三,你赶紧挑几个心细胆大的混进郯城,等我大军攻打郯城时,你为内应,助我破城,若能成功,我替你表功。”
“都尉如此器重,张三一定不负所托!”
在送走了张三以后,徐宗文封存了下邳府库,在发生了北府兵哄抢府库一事后,他改变了主意,不准备带走这些累赘了,他已经把这一切都交给即将到来的朱序大军了,至于承诺给大家的奖赏,他相信郯城府库是不会比下邳少的。
今夜,他要亲自率领四千精骑东进,攻取郯城,收复东海郡……
第十章 风流宰相谢安石
当凌晨的薄雾逐渐散去,积聚了一夜晦暗的铁灰色天际开始被隐隐扩散的晨曦光辉晕开,建康城连续下了十数日的暴雨破天荒的有了停歇的迹象……
朦胧细雨里,台城大司马门与都城正门宣阳门之间两里长的御道,鳞次栉比的两旁朝廷衙署及民居屋舍一直排列整齐延伸到外城朱雀门角楼下,直到高大的瓮城沐着雨水在薄薄晨雾中显现,秦淮河畔那巍峨的城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自北覆舟山向城内华林方向远眺而去,数十条宽大迢迢的街道与垣墙将眼下目光所及的北城台城严整地划分成大小一致、形状相同的坊市,正如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奇!
“晨寅五刻,鸣钟开城!”
钟鼓楼上传来更夫击打铜钟的祝祷词,随后悠长的铜钟声开始从城楼上传扬至城内外,鸡鸣狗吠起时,东方已浮白。
大晋时令,戌时五刻击暮鼓,关城,杜绝来往;寅时五刻,鸣晨钟,开城,释禁通行。
把守城门的轮值军士擦了擦嗜睡的眼皮,三三两两正磨磨蹭蹭地合力摇起门轴粗重的铁质铰链,随后抬起宽厚的门栓,当沉闷的黑色城门吱呀呀被推开,疾风骤雨来不及透过城门都倾泻在军士们的甲胄上,几个老军半闭着眼推开城门后吐出吹进嘴里的雨水,嘴里还琐碎的抱怨着天公不作美。
不多时,城门外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破了淅沥沥的雨声旋律,感受到脚下突如其来的震动,军士们一个个瞪大了眼,不停地引颈张望着!
这可是大晋朝国都,什么人敢纵马闯关?
定睛望去,此时一队边军装扮的骑士正自城池东北方向策马疾驰而来!在一声悠长醒目的嘶鸣声过后,马蹄没入泥地里的水洼随即溅起连串的水珠悬浮在尘土与空气交错的半空,随即又重归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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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伍中,头一个大汉是一个约摸四十的中年军士,那张被风霜雨雪侵蚀的面庞是十分粗糙,布满岁月的深沟丘壑,茂密的胡髭早已布满双颌及下巴,唯有那高挺的鼻梁之上一双汇集全身精力的双眼,深邃而又清澈,似乎是藏着什么心事不忍吐露心扉。
随行的十余骑军士亦莫不是饱经北疆战阵,受尽磨砺,个个目光坚毅,丝毫不受这阴郁天气影响,边军之苦尽在此中,不由分说这是一个支历经血火淬炼之军!
再回首,领头的大汉眉头紧锁,身后背着封存完好的二尺木匣,想是边关急报无疑,再往上瞧,还插着赤色鸿翎,怪不得如此紧急!
檄者,以木简为书,长尺二寸,用徵召也。其有急事,则加以鸟羽插之,示速疾也,称之为羽檄。
在大晋以北方向,是广阔繁茂的中原沃土,一条大河将偌大天下一分为二,成南北对峙之局。
北方胡虏与江左互为敌仇,胡人想要南下鲸吞江南之地,晋人有识之士则无一日不想着北伐中原,光复旧都,所以两方向来兵戈缭乱,烽火不息。
胡人与汉人倒在边城下的士卒不知有多少,那一大片长势喜人的麦田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死于兵戈战乱之中的冤魂,那日夜不息流淌着的灌溉着良田的沟渠之中又不知洒满了多少鲜血!
“都愣着作甚,看不到是鸿翎羽檄么?快让人入城!”城门校尉只手紧握着佩刀,长着大口黄牙朝着两边推开城门的军士爆着粗口,同时大步跑向一边去助力,等到骑士们已近城门时,大门恰好洞开,这行人也不多话,领头的只在马背朝城门校尉拱了拱。
“边关急报!”
后者也不应和,赶紧让城门司马牵了就近驿站的备马,城门校尉看着这行奔波的边军,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北方,难道是淝水……
建康,覆舟山谢安别墅。
谢府十分安静,静得能够听到书房里谢安与张玄之对弈时的落子声。
“谢相,这一手……”
卫将军府长史王献之身着白色丝布裤,披着一袭织绣假钟斗篷,正端坐在一把胡凳上在一旁观看棋局。
这时,身披青鼠皮裘的从事中郎羊昙立刻打断了他:“诶!子敬,观棋不语真君子啊,你可不要乱说话!”
被羊昙一数落,王献之只能在一旁细细品着香茗,默默观战。
主桌案上已经摆放完毕的棋局,宰相谢安执黑子,神色自若,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反观吏部尚书张玄之执白子犹豫不决。
第一眼看黑白两子绞杀之势纷杂乱目,白子表面占据大数,实则守外虚内,强枝弱干。再细看,黑子虽大多散落其外却汇集于八大星位处隐隐有围攻之意,白子所占据的天元更是与外部断了联系,被黑子牢牢围住,已成了无根浮萍!
忽然,书房外传入一阵衣袂婆娑声,王献之和羊昙二人听到动静忍不住起身,急急走到窗前低头观望。
只见从从后园落花水榭款款走来一排身形高挑,容貌出众的盛装女子,这些女子头上分别梳着双环髻、参鸾髻、黄罗髻等三四种不同式样的发髻,又各自插着金、银枝钗、玉花簪,耳垂与雪白的脖颈前不一而同也都挂着镶银链、珍珠坠,此时正莲步轻移地走来,一路上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环珮锵锵,裙下衣袂飘飘,十分养眼。
原来宰相谢安素来风流,瞒着夫人刘氏在覆舟山别墅养着近百名美色歌伎,此时她们正陪伴着谢安的侄女,大才女谢道韫。
谢道韫嫁与大名士王羲之之子王凝之,可王凝之迷恋五斗米教,想要羽化修仙,谢道韫觉得这个丈夫庸懦无才,便赌气来到了叔父谢安的别墅。
对这位有着“未若柳絮因风起”之才的侄女,谢安是喜爱非常,自然是来者不拒。
王献之嘴角流出涎水,不知道是在看嫂嫂还是那些歌伎,等他收回目光,回首再看二人弈棋时,却被一旁的羊昙一眼看破,他连忙擦了擦流出的口水,他无视了羊昙的冷笑,反而仔细观察着谢安,心中真的十分钦佩这位宰相大人的镇静自若。
王献之原本听说二哥兄嫂不睦,特来调解,可结果没有劝回二嫂,自己也流连忘返,在覆舟山谢宅待了近半个月!
“家主,北边来人了。”不多时,外边传来管家谢庸急促的脚步声。
谢安听到声,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他没有立时理会,管家也没有再出声,只是乖乖站在外边等候传问。
室内,与谢安对坐的张玄之此刻已然是方寸大乱,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手上的棋子也拿捏不稳了。
良久,只听得张玄之叹了口气,“哒哒…”几声过后,这位江左第一的棋手居然在一直是他手下败将的宰相谢安的手下投子认输了!
“哈哈哈…”谢安拿起一旁羊昙准备好的丝帕擦拭完手之后才唤管家进来。
“家主,这是五叔送来的消息。”
羊昙从管家谢庸手里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递给舅舅谢安。
谢安是陈郡谢氏在任的家主,五叔就是谢安五弟,在前线指挥淝水之战的征讨大都督谢石是也!
听到是从前线送来的战报,这会连王献之也开始盯着谢安手上的密信。
“鸿翎羽檄送去宫里了吗?”谢安一边仔细阅读信中内容,一边不徐不疾地提问道,丝毫不在意羊昙站在身后偷窥。
“回家主,已经命人送去了,这一封是家信,所以不敢耽误先送过来给家主过目,也好让家主早日安心。”
言未毕,羊昙倒是侧身瞧了谢庸一眼,心道:这老东西看挺有眼力见,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谢相,淝水那边战况如何?”这下连吏部尚书张玄之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谢安微微一笑,将密信递给张玄之,自己顺了一件鹤氅裘,挺身而起,临走前还说了一声:“小儿辈遂破贼。”
羊昙起身套上木屐没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咔嚓—”一声,他抬起头才看见是舅舅宰相谢安把木屐后脚跟给踩断了!
“舅舅神力!”
被人看出破绽的谢安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羊昙从室外提了一双新的木屐,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哒哒哒—”,替舅舅换上。
“你这孩子,快而立之年的人了,都当了父亲,还这般口无遮拦,像个三岁小儿。”
“在舅舅眼里,昙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书房内,谢安只是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语便离开后,王献之忙不迭地凑到张玄之身上去了……
第十一章 会稽王司马道子
建康台城,崇训宫偏殿。
自从秦晋开战,晋帝就与杜明师高徒敬远真人及其他数十位道人一起,聚集在崇训宫内念经祈祷。
这一天,在晋帝的左侧,多了一位皇太后李陵容,她形长而色黑,她便是晋帝生母,令人惊奇的是堂堂皇太后竟是一名昆仑奴。
昆仑泛指南洋地区,昆仑奴主要指从那里来的仆役,其中大多数是东南亚一带的尼格利陀人,也就是俗称的黑人。
另有少部分是黑人,是随阿拉伯人来到大晋的。
当年先帝还是琅琊王时,已近不惑,无子多年,便请杜子恭杜明师入府查看。
杜明师从王府所有女子中向先帝推荐了李陵容,没想到半年以后这位昆仑奴就怀上了,先后为先帝生下了当今皇帝和会稽王司马道子兄弟,之后母以子贵,一路晋升为太后。
琅琊王司马道子依旧坐于晋帝一侧,晋帝闭目吟诵,司马道子则眼睛滴溜滴溜乱转,完全是心不在焉。
琅琊王司马道子压根儿就不相信谢安能够凭区区八万北府晋军能够战胜秦王苻坚的百万秦军,他趁着晋帝与真人们专心祈祷之时,已偷偷嘱咐自己的心腹秘书丞王国宝作好从建康迁移会稽的准备。
王国宝与琅琊王府中的参军、掾吏、主簿,抢先搬运王府的细软财物,马上就惊动了京城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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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得到奏报,再也忍不住了,这要是引起了建康民乱还得了?一向优游自若的谢安,谢大宰相,此刻已然是勃然大怒,他当即挥手写下一份手令交由尚书省诸曹的都官曹(刑部)施行。
都官曹的官吏接到宰相手令和都官曹行文,即刻率领数十本部曹衙役,抓住王国宝等人,当街宣读:“谢相手令:秘书丞王国宝等擅运王府资财,扰乱建康百姓,当众责罚鞭刑五十,以儆效尤。”
官兵们不约而同,一拥而上,按住王国宝和那些掾吏、主簿,各人责打了五十竹鞭。
于是,一场琅琊王府搅扰建康的丑闻,被昭示于大庭广众之下。
神情不安的晋帝司马昌明,诚惶诚恐地望着大殿外透入的惨淡日光,默默祈求天师保佑。
孙泰心有灵犀,有意提高了吟诵的声音:“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乎?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
一身鞭伤的王国宝,回到偏殿,径直走到司马道子跟前,向他陈情诉状。
王国宝贴着耳垂,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司马道子假笑的嘴角逐渐露出一丝阴冷之笑!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
“等秦国倒下了,谢氏也就该走下坡路了,等着吧!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当晋帝离开偏殿回到太极东堂,屁股还没坐热,宫人来报有边关有紧急军情,也怪宫人紧张,一时言辞含糊无状,晋帝还也不知道是捷报。
“陛下,是大捷!我王师击溃秦军百万,斩杀秦军主帅阳平公苻融,射伤秦王苻坚,收复寿阳城,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宫人们纷纷伏在地上恭贺皇帝,同时也在祝贺自己避免了亡国灭家的厄运!
晋帝迫切的剖开鸿翎羽檄,从中谨慎地取出捷报,直到一字一句没有遗漏的默念完,他才回过神,他真的不可置信区区八万晋军竟然能在淝水击败秦国百万雄师!
“即刻遣殿中将军运送钱粮前去犒军,不得延误。”
“命谢相整理此次大役有功之臣,朕要亲自封赏这些大晋的中流砥柱!”
“今夜传召宗室诸臣入宫,举行大宴,以贺大捷,再将好消息传给百姓,朕也要与民同庆一次。”
……
次日,朝会。
凡天子诏文武臣工,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晋制,一岁三朝,即岁首元旦日、岁末冬至日、还有天子万寿节,其他就是重要朝务需要处理。
“皇帝陛下驾临时德殿,众位文武大臣迎接圣驾!”
新任内侍监王贞扶着双眼昏黄暗黑的宁帝自侧殿而来,到了御座阶陛下拾阶而上,王贞偷偷觑了眼庞大的朝班队伍后,然后高声唱道。
同时,四名御史台侍御史手持朝笏在阶陛下,另有四名侍司谏分布在太极殿群臣之后,八人对晋帝行完大礼后,转向面对群臣站定,朝会开始。
“臣等叩见皇帝陛下……”宰相谢安读着祝祷词,众文武闻言,栖栖遑遑分文东武西向躬身行礼。
晋帝头裹黑介帻,带通天冠,披平冕。通天冠上,前圆后方,垂白璇珠,十有二旒。
玄色龙袍衣皁上,绛下,前三幅,后四幅,衣画而裳绣,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火、粉米、黼[fǔ]、黻[fú]之象,这就是皇帝十二章衮服。
晋帝司马昌明环视众臣后,内侍扶着他端坐御座之上。
“免礼。”晋帝司马昌明抬了抬手,内侍用尖细的嗓子提了一声,一番大礼过后,众文武以宰相谢安为首分列两旁,就位本座。
宁帝轻轻看了看诸葛英一眼,对一旁侍立的王贞招呼了一声,耳语一阵,只见王贞缓步离开阶陛,晋帝望着众臣,淡淡道:“今日大朝,主要是商议淝水之战功臣赏赐之事。”
众大臣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愿意第一个上前,此时晋帝命两个宦者送了一团厚厚的团蒲垫子到宰相谢安身前。
“多谢陛下体恤。”
谢安跪坐后,朝议正式开始。
晋帝手中有一份谢安连夜起草的功劳簿,晋帝一一略过,征虏大将军、征讨大都督谢石作为北府兵、台兵、部曲统帅自然是位列榜首,紧随其后的便是先锋冠军将军、前锋都督谢玄,西中郎将、梁州刺史朱序,鹰扬将军、广陵相刘牢之,辅国将军谢琰,中郎将桓伊,晋帝略过了这些士族冠带高门,直接锁定了功劳簿最后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徐骁。
关于徐骁的功劳,谢安仅仅是提了几个字——斩杀敌军主帅苻融,特擢三级,以为都尉。
“这个都尉徐骁是何人?”晋帝没来由的问一个无名之辈,文武百官都没有适应过来,最为主要的是没有人清楚皇帝口中的都尉徐骁是何方人士?
“禀告陛下,微臣侍御史郭裳知晓此人,伏望陛下准微臣为陛下解答。”一身着六品朝服的年轻官员出列奏道。
众人没有因为一个区区侍御史的回话而感到惊奇,只有宰相谢安微微侧目打量了一眼这个位列朝班末尾的小小六品侍御史。
只见郭裳此人唇红齿白,身量修长,一双精明的双眼低垂,回话胸有成竹,不徐不疾,颇有名士之风!
“无妨,你便道来罢!”
得到皇帝的允准后,郭裳弯着腰小跑着趋步到殿陛下,行了礼后缓缓道来:“徐骁,字宗文,出身东海郯城徐氏,乃先左将军徐宁之孙,上虞县令徐祚之之子,谢冠军在京口招募北府兵时应征为军司马。”
“原来少年英雄也是士族冠带之后,不过,这左将军徐宁朕倒是不甚了解,不知谢相可有所耳闻?”
听到皇帝开口称赞徐骁为少年英雄,众臣中有不少年纪轻的已经开始默默记下这个陌生的名字……
“回禀陛下,当年臣还在桓宣武账下任征西大将军司马时曾听说过此人,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徐宁还是太常卿桓彝所荐。”
宣武就是大司马桓温的谥号,桓彝是桓温的父亲。
“原来如此,”晋帝又问:“此子不足弱冠之年,便能斩将夺旗,日后定能成为我大晋的卫霍,既然已是都尉,传朕诏命,加号徐骁为骑都尉,若能再立功勋,朕亦不吝赏赐!”
众臣一片哗然,这功劳簿上躺着那么多人,皇帝陛下谁也没提,先是无关痛痒的问了一句徐骁的出身,随后居然亲口下诏加号骑都尉!
还称赞一个小小的都尉为卫霍!
卫青,霍去病是什么人?这舅甥二人号称大汉帝国双壁,打的北方强大的匈奴远遁千里,封狼居胥乃是古往今来的武将至高的功绩象征!
虽然只是一个骑都尉,但是这赏赐却在统帅和先锋以及众将之前,看来皇帝对这位骑都尉可是恩宠非常啊!
一时间,众臣心中纷纷都起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在徐骁获得骑都尉之后,紧接着以宰相谢安为首的中枢议定谢石升中军将军,都督司、冀、幽、并四州,加尚书令,谢玄升车骑将军,朱序授龙骧将军,都督徐、青、兖三州诸军事,刘牢之因功晋升建武将军,谢琰为征虏将军不等。
晋帝把未收复的徐、兖、青、司、冀、幽、并七个州名义上交给谢石与朱序,正是心存想要大举动兵的想法。
朝会散之前,晋帝又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道诏命,公之于众。
谢安以总统军事之功加封为太傅,位列三公!
同时,建康朝廷在淝水之战胜利三日后,正式下诏北伐!
这比历史上的北伐时间足足提前了九个多月!
晋廷下诏北伐,恢复故土的消息传到长安,秦王苻坚听了大怒,然后怒归怒,因为淝水兵败他威信尽失,国内政令不能通行,各族首领虎视眈眈,他忙于稳定朝局和防范异族,对晋廷的北伐已经没有任何有效阻止的方法,只能各发一份诏书让各地刺史严防死守,并颁布失土者死的命令,妄想以此阻止晋军北伐。
第十二章 里应外合破郯城(上)
晋帝先封徐宗文为骑都尉的消息自然没有那样那么快传到徐州境内,在平息了府库动乱后,徐宗文前前后后仅仅在下邳待了一天半,他就率领北府兵和下邳郡兵组成的骑兵四千余人,开始日夜兼程奔袭东面的东海郡治所——郯城。
徐宗文是次等士族东海徐氏出身,旧籍在东海郡的士族当然不只是徐氏一家,还有著名的顶级门阀王氏三大分支(琅琊王氏、太原王氏、东海王氏)的东海王氏,以及东海聂氏,东海胡氏等等众多留在本地未及南迁江左的士族冠带。
下邳城东门的十里处,徐宗文与四千精骑开始成群结队朝着郯城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北府兵的旌旗随风展开,四千余骑浩浩荡荡的绕过山林,很快消失在一片密不透风的森林迷雾中……
“洛阳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晋书》
东海徐氏的郡望在郯城,六七十年前,永嘉南渡时徐氏随同士族大流离开经营已久的老巢郯城去了南方。
一家士族南迁,随同还会有其他士族加入,包括他们的宗族、宾客、部曲等等,所以往往一条南迁队伍能达到上万人!
一同南迁的不止有士族,还有百万以上的丧失家园的流民,这些流民一部分大量往荆襄之地聚集,另一部分就在京口以南安定下来。
晋廷为了安置士族和流民,在江南设置了许多侨州、侨郡、侨县,一开始侨置州郡实际上是没有领有土地的,后来晋廷为了明考课,定税收,多次采用土断法,编定统一户籍,划定郡县疆界,取消一些流寓郡县,同时从南方旧郡县的领土中分割出一部分作为保留的侨郡县的实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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侨置州郡这才有了实土,人口得到清查,豪强也得到打击,晋廷的税收也大幅度得到增加。
子时初刻,露华正浓,郯城外。
城关三里外的青龙坡下,原本一片郁郁葱葱的茂林已经褪去盛装,只剩得突兀的枝干,徒增几分萧瑟。林中高大的灌木丛倒也不少,三五聚集的盘在一起,即便干枯,也不稀疏,甚为密集。
陷入黑暗的林中并不寂寞,在夜色和林木的遮掩下,庞大的人群隐匿其中!
一阵微弱的窸窣声过后,一个半弓着身子的探子不徐不疾地来到一棵白桦后面。
“启禀都尉,属下已经探明下邳投降的消息还未走漏,郯城还不知晓我们即将攻城!”
两天前,徐宗文在收降下邳时就将四个城门封闭,只许进不许出,一直到朱序大军接收城池为止才能解除戒严令。
徐宗文这样做的目的为的就是让徐州其他几个郡不知道北府兵已经开始北伐进军的消息,从而在偷袭的时候能够一举成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背靠树干的徐宗文握拳又松开,他吩咐道:“让兄弟们注意附近动静,千万不要惊动守城军士!”
“你回去继续打探,若有变化即刻来报。”
探子走后,徐宗文突然站起来对着伏在周围的几个队主小声下令道:“一旦发现城门洞开,各队立即率兵火速入城,入城后先控制北门,随后全军集合拿下太守府,再收降其他三个城门,若有不降者无须请示直接格杀!”
晋制三千人为一军,一千为一幢,二百为一队,以下与汉制相同为什伍制,原本徐宗文以都尉领一千北府兵加五百精骑,只有不到两千人,加上下邳收降的两千多精兵,实际已经有了一军。
“诺!”军士们不敢叫出声来回应,都盯着眼前咫尺的城关,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战刀。
“诸葛侃,”徐宗文把北府兵五百骑兵的队主诸葛侃叫过来,对他叮嘱道:“你待会儿带着五百人先冲,有你们做先锋,一定能顺利攻入郯城,到时候你就是破城第一功,我会在朱使君那里替你表功。”
徐宗文看着郯城城头十几个正在闲聊的守城军士,一脸肃穆满是期许的给诸葛侃画大饼……
“田洛、张轨,你二人入城后先杀上城墙将旗帜给我换了,北城就交给你们了!”
徐宗文经过相处多日才知道这两个人虽说是流民之后,但却也是京口老乡,田洛,张轨这两个入伍多年,跟随谢玄参加过朱序被俘虏之后淮南之战,都是老兵。
最为重要的是这两个日后都是谢玄手下猛将之一,张轨后改姓刘,这刘轨与诸葛侃、田洛、孙无终、诸葛侃、刘牢之、何谦七人号为北府七虎将,徐宗文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自己身边竟然已经聚集了田洛,张轨和诸葛侃三个猛将!
“都尉放心,区区一座城门我们是不会给您看丢了的!”
一开始这两个人还对徐宗文领军心存怀疑,一个还不到弱冠之年的毛头小子能领兵打仗?
不过后来徐宗文斩杀苻融的军功传遍军中,他们才开始慢慢接受事实,两天前徐宗文又大张声势,故作疑兵,轻而易举收降了下邳,这就让他们两个彻底心服口服了!
徐宗文和张三约定的时间是子时,因为子夜是人最犯困,也是精力最不济的时候,这种时候偷袭会非常得心应手!
郯城北门,陶客居。
“三哥,什么时候动手?”亲兵队的一个兵卒焦急地问道。
张三沉声道:“别急,沉住气,都尉说了要等到子时才能动手。”
张三合上碎花帘子,将窗子关紧了,撇过头问道:“北门的守城军士都摸清了吗?”
“城楼上二十人,城门有二十人,翁城还有五十人,最近的北城兵营驻扎着两千人马,距此不到四里,所有人都是四个时辰换一次岗,子时刚好换岗,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混进去,秦军甲胄我都准备好了!”
“你小子干得好!”
“咱们的人都混进来了吗?”
“三哥,我们亲兵队一百人都分不同时辰进了城,武器都放在棺材里,到时候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集合,保证万无一失!”
张三为首的二十几个人弄了一口杉木棺材,又在下邳城外找了具无名尸首放了进去,将兵器藏在尸体下,雇佣了几个村子里的寡妇哭丧,张三以送丧队伍北上兰陵郡,中途要进城休息一夜为由骗过了守城军士,一行人正大光明的进了郯城。
张三厉声道:“到了亥时三刻我们在陶客居的巷子集合,同知弟兄们都给我小心点,别马马虎虎的,要是出了差错我非把你们的皮剥了!”
“听着!只要能把门打开,再坚持半刻钟,我们的人就能进城,这次成了,都尉少不了赏赐,都听见了吗?”
“放心吧!三哥,别说半刻钟……半个时辰都不会有问题!我们既然跟了都尉,又怎么敢不仅竭力呢?今天晚上过了,你就等着升官发财吧!”兵卒笑吟吟道。
“就你小子油嘴滑舌,去看看客栈里什么情况,别到时候下楼惊动了客人。”张三担心道。
“诺!”亲兵队的兵卒们恭声回道。
夜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子时一到,北门城内就传出喊杀声,城楼上的兵丁被惊动,个个亮起火把下城支援,此时徐宗文“沧啷啷”拔出佩剑直指前方的郯城大声命令道:“兄弟们,给我冲啊!拿下郯城,每人赏钱三千,粟米一百斤,先入城者官升二级,赏钱三万呐!”
徐宗文手底下四千人马本就嗷嗷叫了,听到赏赐翻倍赶紧翻身上马,扬鞭发动冲锋!
只一个呼吸间,诸葛侃的五百先锋就冲出了青龙坡,徐宗文上马跟上大队人马时,先锋骑兵已经接近郯城城墙了!
“都给我冲,杀啊!”
城内,张三正率领亲兵百人队扑向城门,却被城楼上下来支援的郯城守军挡住了去路,阿三怒上心头,提着钢刀就带头发动冲锋!
亲兵队看见队长这样拼死,一个个也将生死置之度外,朝着城门砍杀过去,恰好在此时城楼上的守将大叫道:“快上来给老子守城,有人攻城了!”
听到攻城的消息,守军慌了神,不知道是该上城楼支援还是下去保护城门,就在这进退两难的空挡,张三瞧准时机砍下了挡在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的手臂。
“啊!”失去手臂的兵丁倒在地上大喊大叫,紧接着便被冲上来的亲兵队乱刀砍死在地……
张三招呼人打开城门时,诸葛侃正在城外焦急等待,他已经等了足足一刻钟,还未见城门有打开的迹象,只听见里面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混合成一片,急得他直冒汗,因为城楼上的守军已经越聚越多,箭矢已经开始落下,有几个运气差的兄弟已经中箭身亡了!
诸葛侃前锋骑兵正与城楼女墙的郯城守军对峙时,徐宗文亲率主力大军摆出半月阵型向郯城合围过来。
“放箭,把敌人给我射下去,掩护!”
北府兵与下邳郡兵们从背后脱下铁胎弓,拿出箭矢朝着城上的敌军开始发射,三千多支箭矢依次朝着郯城飞去,在黑夜中形成一小波的箭雨,几轮过后,北城城楼上已经没有一个敌人。
“吱呀——”
“兄弟们快进来呀!”张三终于奋力打开了城门,他迎着诸葛侃的先锋军入城,没多久因为体力不支就栽倒在城门前,诸葛侃进城时命人将他抬走时,才发现他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第十三章 里应外合破郯城(中)
诸葛侃皱着眉头带着先锋军冲进了城,主力大军紧紧跟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徐宗文也率军入了城。
“张四,带几个人去找一家医馆把你哥的伤治好了。”
张三有个亲兄弟张四,张三在郯城当内应,徐宗文的安全就由张四负责,兄弟俩轮岗。
“田洛、张轨,你二人先控制城门,肃清残敌,不准放走一个敌人出城!”
“诺,都尉!”
“诸葛侃,先围攻太守府,把东海太守给我生擒活捉了!”
“诺!”诸葛侃的言语不多,行动却很利索,带着手下人马在张三的亲兵指引下直奔郯城太守府……
郯城,东海太守府。
府外守城的都尉连滚带爬跑进了太守府,看守太守府的兵卒听到喊杀声震天,赶紧合力把大门关上,果不其然,这时诸葛侃刚刚带着五百精骑杀到。
府内,东海郡太守李演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呼呼大睡,手下人突然在门外不停地敲打,他被吵醒后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敲什么敲?三更半夜搅扰本太守美梦,你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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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有敌军攻城了,现在敌军已经入城了,太守快起身啊!”
不好!这是出大事了!
“赶紧给我滚进来。”
李演撑起臃肿肥硕的身子终于站起身来,一旁睡得正香的小妾刚睁开眼就看见军士刚进了门,“啊!”一声,连忙用被子遮住自己的亵衣,但仍是部分暴露出了丰满的半个胸部。
兵卒趁着昏暗的灯色避开了太守直击了那一抹春光,吞了吞口水之后赶紧禀报。
“禀太守,是北府兵,敌人打着北府兵的旗号攻破了北城,现在府外已经被人给包围了,太守赶紧突围吧!”
李演穿好戴好衣裳甲胄后,从屋内顺了架子上顺了一把宝剑,对着小妾叹气道:“美人呐,看来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你赶紧逃命去吧!”
“太守,你不能丢下妾啊!带上妾一起走吧!”
对于小妾泪眼朦胧的哀求,李演毫不动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门外喝道:“集合府内所有人等,跟本太守杀出去!”
“诺,太守!”
李演出身成都氐族李氏,是李氏汉国的同族,后来李氏这一支从益州蜀地北上投奔关中的秦国,历经两代以后,族中也已经有不少人位列高官,他就是李氏为数不多的外放刺史之一。
本以为在秦国能就此过上幸福美满的腐败生活,没想到晋军这么快就打到了东海郡,看样子前线的大军十有八九是败了,那可是足足百万大秦军队啊!
“何焦那个无能的废物在哪里?”李演怒吼着守城都尉的名字,这个废物手底下近万人,连一座郯城都守不住,要他有何用?
“回太守,何都尉刚进府,马上就过来。”兵卒刚接到消息,所以片刻不敢停歇直接过来禀告。
“守城守不住,逃命倒是跟撒了窝的兔子,比谁都快。”
“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
李演出了房门,准备召集人马拼死一战。
“回太守,府内一共只有三百人,但是我们在城内的两处大营还有五千人!”
“冲出去,我们去南城大营,我就不信晋军这么点人还能吃掉我们?”李演拔出剑厉声道:“勇士们,用敌人的鲜血告诉他们,我们手里的刀剑不是废铁,我们的弓弦能够穿透他们瘦弱的胸膛,带他们去见死神!”
“杀!”这些把守太守府的人马全都是身着青色、绛色战袍的氐族人,他们各个腰围十圈,高大壮硕,孔武有力,大部分人佩戴钢刀和长槊,骑射俱佳,善于马上作战!
太守府门洞开,诸葛侃见状正准备冲进去,却见里面乌压压一片秦军正往外冲杀,他赶紧下令放箭压制。
北城秦军兵营。
“给我冲!”徐宗文一马当先,身后主力大军紧随其后。
张四离开后,由沈玉、郑略二人所率领的亲兵队人马用套马绳将鹿砦拖走,弓弩手们见势引弓放箭,剩下的人手上只要是有火把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朝着秦军兵营扔了出去!
“快冲出去!御敌!”
秦军幢主集合人马朝着兵营门口急行军,正不足一百步时,只见前方马蹄声震耳欲聋,一大批晋军如潮水般涌来,这还能打?
“弟兄们,快跑啊!”
眼力好的秦军赶紧招呼关系好的离开队伍吵着后方撤退,秦军幢主也顾不上兵营安危,扔下兵器拔腿就跑,但却为时已晚,沈玉一箭将他射倒在道路正中,很快便连尸首都被晋军马蹄蹂躏的不成人形了!
整整两千人的兵营立马被一片火海所吞噬,各处都是溃逃的秦军,徐宗文见到这种场景又想起了淝水之战那夜的惨景,但是他现在没有选择,他只能先夺取城池,才能考虑其他!
“都尉有令,降者不杀!”沈玉一句话说完,大部分秦军都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放下了抵抗,选择了投降,只有少数的氐族秦军继续负隅顽抗,张四只得带人继续深入敌后,直到把这些胡虏异族全部诛除殆尽,才能平息战火!
徐宗文带着主力大军收拾完了北城秦军兵营后,又调转马头直奔太守府,一路上晋军兵分三路,由三个队主为首各自去占领东、西、南三个城门,徐宗文的目标则是太守府。
郯城大街上到处都是马蹄疾驰的哒哒声,还有兵器碰撞和厮杀声,城中的百姓们早就被惊醒了,胆子大的推开窗门一探究竟,街道上三三两两的秦军在慌无择路的逃跑,大队的晋军人马在策马追杀,在郯城的各个角落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杀戮……
“是王师,是王师啊!”
凡是年纪大的,孩提时候都经历过那场亡国破家的浩劫,胡人从各地起兵,他们攻城略地,横征暴敛,以杀戮为乐,以残暴为趣。
大晋朝的两个皇帝先后被胡虏抓走,两都洛阳和长安多次被攻破,国朝门户大开。
神州陆沉,满目疮痍,山河破碎,遍地腥膻!
底层的汉族百姓被胡人抓走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批又一批,最终也没有一个人回得来!
那些衣冠楚楚的门阀士族拖家带口的往南迁徙,而来不及走的只能选择归顺胡虏,任由胡虏杀戮劫掠!
血腥味弥漫着空气中,红色的鲜血流淌在护城河,到处都是死尸,那是一座城都在哭泣的感觉,那种世道才是人间炼狱!
“是王师,是大晋王师来救我们了!”老人们聚合在一起,他们执手满含着热泪!他们认识王师玄色的甲胄,还有旗帜上鲜明的军号,更熟悉那一张张黄皮肤黑眼睛的面庞!
“抄家伙跟胡虏拼了!”
这些须发皆白,只剩下一把老骨头的老人们虽然已经都是暮年,但此时得知晋军破城的消息,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间人人血气方刚,他们带着儿孙们冲出家门去捕杀那些曾经欺凌压榨他们,无情夺走他们亲人性命的胡虏!
于是乎,除了徐宗文的人马,郯城的百姓自发组成了另一支队伍加入了对秦军的围攻。
一时间,上万的秦军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在消亡着。
东海郡地处徐州东部,北方是兰陵、琅琊等郡,南方是临淮郡,距离晋朝边境也非常近,南北通衢,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几年前,秦王苻坚将十五万户氐人随同苻氏皇族分封全国各地,迁往各州郡,就是那时,秦国开始在徐州派遣大量氐族军队驻守,其中光东海郡就有四五千的氐族军队留守。
郯城是治所,足足有三千氐族豪强子弟,这些氐族人把秦法当做一纸空文,他们平日在东海为非作歹,勒索克扣,搜刮民财,奸淫掳掠,搞得民怨沸腾!
今日,在晋军的支持下,郯城的百姓终于鼓起勇气,敢于向这些禽兽一样的吸血鬼挺起胸膛,正式宣战了!
第十四章 里应外合破郯城(下)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冷兵器时代,历来两军对垒都是双方排兵布阵后直接冲杀,在小股部队的交战过后,在主帅的指挥下,双方各种兵种的交锋开始上演,弓弩兵和骑兵是远程攻击的利器,重骑兵则是在两军混战时可以决定胜败的存在!
主动进攻的一方意味着要更多的承受对方的弓弩箭雨,短兵相接时真的就是双方互砍,没有任何花哨繁杂的武功招式,因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可供施展,稍不留神就会死在敌人的刀枪下!
攻城战则更为残忍,各种攻守城武器的出现让作为攻城方要攻下一座城池往往要付出成千上万的士卒代价,其实就是在用人命换城池。
万一遇到善于守城的敌军将领,亦或是缺少智谋的己军主将,那么造成的死伤会更多,甚至到最后可能连城池还拿不下!
郯城,东海郡太守府外小巷。
徐宗文永远忘不了第一次拿着冰冷的长枪捅进陌生人身体的感觉,徐宗文驰骋马上,在马匹强大的冲击下顺势将枪头送入一名秦兵身体,随后穿透秦兵那不堪一击的身体,直到鲜血喷泊而出!
战场上充满了狼烟和刺鼻的血腥味,双方的哭泣和低吟,还有被惊醒的深夜栖息在屋顶的乌雀的声声怪啼。
郯城一片混沌,黑夜似一张无边之网将整个世界笼罩住,在战场上没有谁能够幸免!
徐宗文在接到诸葛侃击退了郯城太守府守军的时候第一时间带领自己手下一百骑赶往,在途中遭遇了一拨顽强抵抗的氐族小队,大概三十人,他们没有马匹,却在长街上主动朝徐宗文的百人队发起了进攻!
没有选择的余地,徐宗文为了早一些到达太守府,生擒活捉东海太守李演,好招降肃清郯城内的残敌,只有选择应战!
因为,在前往太守府的途中,他不止一次的看到汉人百姓抄着锄头镰刀,甚至是木棒菜刀冲上街头和氐族秦军对战,而秦军中的汉人早已经望风而降。
这一次,他要面对自己内心的挑战,不能退缩,在身后不是一百双眼睛,而是四千人的注目!
他本以为杀人的过程非常繁琐,因为当有人想要夺取你的生命,反抗是出自生命的本能,所以厮杀会很持久。
但没想到,结束一个人的性命往往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眨眼!
凡事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战场杀敌也一样。
徐宗文下了马,紧握着钢刀向一名秦兵的脑袋上劈过去,快刀破开那秦兵的头颅只在一瞬之间,当一片红白之物顺着刀口的缝隙飚在徐宗文的脸上,他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变得无比沉着,全身瞬间沸腾的血液也得到了降温,好似杀人原本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刀劈人头也不过跟劈个瓜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要多费些劲罢了!
秦兵倒下了,原本对杀人一事心中充满芥蒂的徐宗文在这一刻站了起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的性命竟然是这世上最为脆弱的。”徐宗文望着前方正在激战的人群,手持钢刀狂奔过去。
时辰欲晚,当徐宗文击杀了那些氐族小队赶到太守府,他便迫不及待让郑略替他卸下肩上厚重的铠甲,此时他的铠甲里浑身纯白色的袄子和毡靴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
有敌人的,还有自己的。
他受伤了,就在左肩往上两寸的地方有一块已经裂开的伤口,是被敌人长槊刺破的血肉已经翻开,尽管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他嘴角因苦痛而微嘶的弧度却骗不了别人。
亲手用钢刀劈掉了一个秦兵的脑袋后,徐宗文又手接连刃了三个敌人,同时也增添了左肩、手臂两处伤口,加上淝水之战时脸颊上的那一道箭伤,徐宗文身上已经有了三处伤口。
他也在慢慢接受,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杀人并不是一件犯罪的事。
尤其是在战场上,人头反而是军功,是晋升之阶!
再者,死在徐宗文手底下的并不是汉人同胞,而是祸乱华夏,对汉人犯下逆天罪行的胡人。
徐宗文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现在的对手是氐人,以后的对手可能会是鲜卑、羌、羯、匈奴人,到了最后甚至也有可能是汉人自己……
徐宗文想的很多,他忘记了身上的伤,也暂时忘记了疼痛。
“大哥,你这伤老流着血可不行!”郑略,沈玉两个在私下一直都是和徐宗文称兄道弟,只有在人前才会称呼官职。
郑略见过老军医给人包扎的样子,他硬生生扯下白色裤腿,趁徐宗文魂不在焉,往徐宗文的肩头绕了几圈,郑略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哪里懂得要照顾徐宗文的伤情?
“郑略你看着点!”沈玉急着在一旁提醒道。
郑略包扎的动作那叫一个狂野,那叫一个利落,勒的徐宗文那叫一个疼!
偏偏徐宗文还不敢叫出声来,大庭广众,那么多人,真要叫出来,第二天还不得传遍全军,非得被笑死不可!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战斗,以后还会遇到比这更凶险比这还要多的战斗,原来这就是将军的宿命,”徐宗文缓了缓,他眺望着战场的四面八方,继续说道:“这也是每一个上了战场的战士难以逃避的宿命。”
郑略听不明白,他只是站立一旁守护着徐宗文,沈玉倒是为他说的话暗暗点着头。
“死亡并不足以让将军畏惧,将军百战死,虽死而犹生!向胜而死,死得其所,马革裹尸才是归宿!”
他记得淝水之战当夜,朱序曾对他说过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那坚定的眸色仿佛与那日淝水战场之上万里高空中的黑色如出一辙,或者干脆说是融为一体了,朱序是在战场上生存不知道多少回的人,而他经历的战斗屈指可数。
大队的人马的入城随着徐宗文的思绪飘远了。
太守府外。
“都尉!”看守大门的晋军纷纷行礼。
徐宗文急忙问:“李演抓到了吗?”
“回都尉,诸葛队主还在围堵,人都在后院,都尉放心,人绝对逃不了!”
“还磨蹭什么?不投降的胡虏杀了就是,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抓住李演吗?”徐宗文有些不快了,他受了伤本就心情不爽,听到太守府里还在霹雳哐当的对战,不由得骂出声来。
守门的军士不敢答了,徐宗文径直踏进了太守府。
“是谁?”诸葛侃手下的兵卒正引领徐宗文前去后院,经过李演寝室房门时徐宗文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床边跃起,他赶紧让人围住寝室外边。
推开李演寝室大门,在众人的火把照应下,徐宗文屏气凝神地拎着剑,正要准备与敌人搏斗,却在墙角发现一个发髻凌乱,套着粗布褐衫,裹着米黄色单衣的身影,似乎是一个女子。
“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郑略护在徐宗文身前,对那女子怒喝道。
这女子因为受到惊吓而身子不停地在发抖,连回话也带着哭腔。
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旁床榻上躺着一具女尸,看样子应当是太守李演的侍妾,乱军之中不知是被晋军还是秦军错杀了。
站起身来,便得见这女子长着一双蛾眉眼,腮边几缕发丝随风轻柔的飘动着,倒是把徐宗文看的有些着迷了,尤其是那双灵活转动的眸子流动着狡黠,全身上下无不散发出一股子灵气。
“不知姑娘是何人,跟太守李演有何干系?”徐宗文突然间的柔声细语,让郑略和沈玉两个人看的有些不可思议,这昨日还在下邳大开杀戒的都尉居然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将军饶命,小女子只是布衣百姓,这东海太守李演一干氐人自从来到东海,我等就未曾有过一日快活日子!李演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对辖内百姓敲骨吸髓,草菅人命,小女子今夜是想来去这狗官性命,还东海百姓一个太平安宁,不知将军替天行道,攻下郯城……”
女子说着说着,一双泪眼梨花带雨般扑簌簌地往下坠着泪珠,看的徐宗文实在受不了。
“原来如此,郑略,这姑娘就交给你了,好生照料,莫出差错!”徐宗文急着想走,这种女儿家哭鼻子抹泪的场面他可经不住!
郑略咧着嘴答应下来,他早就注意自家都尉对这女郎颇感兴趣,眼下又把人交给他照看,这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徐宗文倒没有想那么多,他一心想尽快平定郯城,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徐宗文带着沈玉和剩下人马离开了,那女子跟着郑略走出了房门,朝着另一处不知是何所在而去,临行前还一直回头张望已经消失在人海尽头的徐宗文。
“李演,你走投无路了,赶紧投降,我家都尉可以答应留你一具全尸。”
“少废话,你们这些南蛮子也就嘴上厉害,有本事过来取老子人头!”
“队主,我们损失了不少兄弟,要是上面怪罪下来……”
“你懂什么?我们跟着徐都尉降下邳,攻郯城,这些不是功劳?损失人马就你心疼?分赏钱的时候你还会心疼吗?”
“都尉!”
“徐都尉。”
徐宗文赶到后院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秦军将领,他大步流星走过来。
“都别挡着,给都尉让条路。沈玉让沿途的军士赶紧让开道路。
“李演,你可愿意归降大晋?”徐宗文见到的李演身旁已经没有站着的秦兵了,他试着劝降道。
“要杀就杀,何必浪费唇舌!”李演的态度很决绝,他身上已经多处受伤,要不是靠着墙根,连腿也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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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摆了摆头,吩咐道:“弓弩手,送他归西吧!”
“放箭。”诸葛侃一下令,几百名晋军手里的弓弩箭矢不约而同全部射出,把李演钉在了墙根,李演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箭矢,像一只摊开的刺猬……
第十五章 陶客居遇不平事
徐州东海郡,郯城。
晨曦,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似柳絮在凌冽的寒风中不停地盘旋,直到如尘埃落尽般坠落在地。
待到天色晴明,窗明几净,日上三竿,已是晌午时分。
“嚇——,”徐宗文醒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他正想责备章三为什么不叫醒他,突然想起张三还有重伤在身,也就作罢了。
昨夜,晋军相继攻下北城,攻破秦军北城兵营,尤其是在徐宗文下令射杀了东海太守李演,诸葛侃拿着李演的人头招降了秦军南城兵营后,这偌大的郯城也就大部分落入了徐宗文的手中。
百姓们得知是徐宗文光复了郯城,纷纷把这位徐都尉的大名刻在木石上,做长生牌,供奉家中,日夜祈祷无病无灾,升官发财……
徐宗文的大名也渐渐从郯城传播到了整个东海郡七个县,直到后来人们知道了连秦军统帅、阳平公苻融都被徐宗文亲自斩杀,下邳郡也早早降了,就更加对徐宗文钦佩不已!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事。
徐宗文三人一行往北城城门方向结伴而去。
“郑略,沈玉,武库、粮仓还有府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都尉放心!有了下邳做榜样,昨晚早就已经派人看守住了。”
“很好,今日我们去逛逛郯城,说起来我也是郯城人呢!”
徐骁出身东海徐氏,郯城乃是其郡望所在。
徐宗文草草用了几个胡饼,用了一碗薄粥,就拉着郑略、沈玉准备去郯城探探民情。
换了身衣装后,徐宗文三人很快便离开了太守府,他们直奔郯城大街。
“你们几个都吃过了吗?”
郑略:“大哥,一大堆的事还没忙完,哪儿还有功夫?”
徐宗文停下脚步笑问道:“你有什么可忙的?”
“南城秦军降了以后我派人去收缴军械,安排值守,以防哗变,各处都要小心谨慎,就怕哪儿不注意出了乱子。今日一大早刚清理完尸体,百姓们又闹着出城,我又从城门跑回太守府请示你,你回了句话倒头就睡,我还得去粮仓领粮食分发百姓……”
郑略说的唾沫横飞,嘴里就没停过,哪里像是没吃饭的样子?
“大哥,这可不是在京口,可以一日三餐,我们得跟军士们一样一日两餐,这才能跟军士们融为一体。”沈玉提醒道。
徐宗文想起了这时候百姓还没给一日三餐的习惯,只有士族才能享受一日三餐。别说是一日两餐,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一天有一顿包饭充饥就算不错了!
“行,既然都饿了,那就去找酒家,我们三个好好吃一顿,军中有禁酒令,酒肆可不禁酒!”徐宗文朝着前面的闹市一指,三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起来。
“这俩小子,你们不是没吃饭吗?还能跑这么快?”徐宗文落后了,他指着沈玉、郑略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身影笑骂道。
“都尉!”徐宗文正准备拔腿就跑,风中却传来一个银铃般婉转柔和的声音,正回首,便瞧见一个带有几分熟悉的陌生女子朝他走近。
“都尉难道不记得小女子了?”那女子见徐宗文双眼满是惊讶,一脸的茫然,旁敲侧击的提醒道:“都尉不会是忘了昨晚发了什么事吧?”
“你是,是昨晚那个想要刺杀李演的姑娘?”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绰约的黄衣女子,徐宗文连忙擦亮了自己的眼睛,没错,就是同一个人!
“都尉这是怎么了?”
徐宗文尴尬的找了个借口:“是沙子进眼了。”
黄衣女子笑吟吟走过来:“用不用小女子替都尉吹一吹?”
“吹?”徐宗文失了会儿神,清醒过来时连忙晃了晃脑袋说不用了。
“还不知姑娘芳名,可否相告?”徐宗文感觉这个姑娘突然变得言语轻佻,总有些反常,好像是有些故意在接近他,徐宗文心里已经悄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黄衣女子嫣然一笑,轻启朱唇:“聂蓁儿,叫我蓁儿便好!”
“不知蓁儿姑娘寻我何事?”
“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嘛?”聂蓁儿撅着小嘴,这变化让徐宗文微微有些不适应,她说道:“听说你杀了秦军的主帅,还收复了下邳,昨夜又攻下了郯城,我就不能见见你这位大英雄嘛?”
徐宗文无奈地摆了摆手,解释道:“杀秦军主帅只是一个巧合,收复下邳不过是借着朝廷威势,我又怎么算得上是一个英雄呢?”
聂蓁儿追问道:“那昨夜偷袭郯城的不是你?杀死东海太守李演的不是你?”
“这你没说错,郯城确实是我攻下的。”
徐宗文和聂蓁儿两个走走停停,聊了半个时辰,从姓氏郡望到喜好爱恶,从天气阴晴到郯城大小趣闻,不过有一点不变的是,永远都是聂蓁儿在主动挑起话题,徐宗文只是随口附和,四个字,浅尝即止。
“那就前面的陶客居吧?那儿是昨日张三那小子带着亲兵队藏匿的地方,去捧捧场。”徐宗文追上二人,三人站在陶客居外,驻足议论起来。
“自然要好好捧场。”沈玉和郑略各自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是?”沈玉见到徐宗文身后的聂蓁儿,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却没有想起昨夜的事。
“这不是昨夜太守府里的姑娘吗?”无疑,比起徐宗文来,郑略眼力不错,记性更是出了奇的好。
四个人正在相互介绍熟识,里边陶客居伙计听到动静,佝着身子出门来迎:“几位小哥如此匆忙,不是本地人士吧?”
“——”沈玉伸出手暗中拉了拉郑略的衣角,郑略正要说的话被止住了。
徐宗文倒是完全不顾及,他笑着走上去回道:“我们是军上的。”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从南边来的!”伙计不假思索道,郯城人人皆知昨夜晋军大败秦军,趁夜收复了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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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及江左,伙计开始还滔滔不绝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进了门,徐宗文见掌柜的眉头微皱,话音一转:“伍儿,请四位客官进去。”
徐宗文没有去琢磨什么,他停下吩咐道:“贵店有什么好吃食,还请掌柜的先给我们上些,千万不要吝啬,我的两个兄弟可是饿坏了。放心,银钱不会短缺了你的。”
“好,四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吩咐,稍等片刻。”掌柜的听到银钱二字瞬息之间眉头皱的更甚,但很快又摆上了一张笑脸。
“有劳掌柜的了!”徐宗文进了陶客居寻了个靠着窗户的僻静所在落座。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五六个香喷喷,热乎乎的好菜就被小二相继端了上来,徐宗文三人赶了两天的路,一路上只有冷冰冰的干粮充饥,突然见到这样足的热食,哪里还忍得住?
沈玉,郑略二人腹中饥饿自不必说,饭菜还没有上齐便业已食指大动,兄弟几个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纷纷拿起箸,开始夹起好菜狼吞虎咽起来……
“都尉,不用客气!”聂蓁儿倒是不认生,沈玉和郑略两个还没动手,半张饼子就已经被她塞进樱桃小嘴了!
徐宗文见他们吃得香,也拿起了箸。
”不知蓁儿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徐宗文了解到聂蓁儿是东海祝其县人,年幼时因家中苦于劳役,父亲兄长都病亡,家中只有姐弟相依为命,自幼学了些杂技,姐弟二人便在郯城街头杂耍卖艺为生,倒也勉强能够过活。
直到不久前东海太守李演强征租税,搞得民怨沸腾,激起民变,秦军剿杀百姓时她与弟弟失散,后来起了刺杀李演的念头。
“还能如何?怕是也只有重操旧业……”
聂蓁儿说她跟着徐宗文就是因为知道了他是晋军都尉,管着郯城所有人马,这才接近他想要利用他找到胞弟。
徐宗文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姑娘一时羞赧,又突然口齿伶俐,原来如此。徐宗文当下应下替聂蓁儿寻找弟弟的事,这才让聂蓁儿满脸忧愁一下子又恢复了些血色,一切烦恼也随之云开雾散……
徐宗文一席闲聊正酣,此时,一个皮肤黝黑,另一个体型矮小,看上去都二十五六岁模样,两个身穿晋军甲胄的军士提着钢刀,大摇大摆进了门。
“掌柜的,好酒好菜伺候着!”
二人踏进鸳鸯客栈稍稍一停留,左右嗯观察几息,径直就往二楼上去了。
沈玉放下碗,低声道:“大哥,那两个好像是诸葛侃手底下的人。”
掌柜的嘴里埋汰了一句:“怎么又来了……”
“你们看出那掌柜的有什么不对劲吗?”沈玉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郑略道:“他一听说我们的当兵吃粮的就面露忧色,一定有鬼!”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郑略拍了桌,把着酒杯略有不满道:“难道我们当兵的得罪了他?”
徐宗文提议把人叫来仔细问问,郑略应声起身,五大三粗的莽汉一站到柜前,掌柜的和伙计吓得直哆嗦,还以为郑略要干什么?
到了徐宗文一桌子前,那苦瓜脸的掌柜还是默不作声,倒是伙计一脸实诚回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昨夜开始便有军士来陶客居,一直来了好几拨,但从没有一个人给过饭!”
“哦?”徐宗文眉峰一皱,沈玉三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依然摆放整齐的酒杯,没有一个人倒酒,都伸长了耳朵听徐宗文与伙计相谈。
“店家,这伙计说的可是实情。”郑略一杯下肚,黑脸泛红,抬头瞟了掌柜一眼。
“小民不敢说谎,确实如此。”
第十六章 徐宗文升骑都尉
徐宗文想起了他在下邳校场所立的七条军律,他端起酒壶从郑略那儿顺了一个大碗哗啦倒了个满,然后就在一桌子人的注视下三两下的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聂蓁儿哑然,连连称赞:“都尉好酒量!”
“好酒。”徐宗文回味着舌尖还未消退的淡淡酒香,酒已经顺着喉头大把大把灌进了肠胃,头一遭劲头过去后,便忽然觉得头脑发热,然后又有沁凉之感,最后徐宗文一阵心旷神怡!
徐骁承诺道:”掌柜的你且安心,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对于徐宗文的承诺,掌柜并没有当真,权当是酒话了。
席间,聂蓁儿也偷偷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喝下去,徐宗文眼疾手快,他伸出手夺了过来自己喝完了,他还说了一句:“女子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饮酒,成何体统?我替你饮了罢!”
但是聂蓁儿最终还是得逞,用青瓷杯斟了小半盏学着徐宗文也是倒头就干!
“哈哈哈……”一桌子的人见聂蓁儿呼哧啦哈,个个仰天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桌子人逐渐熟络起来。
徐宗文一人嘴里嚼着菜只觉得越来越寡淡无味,他道:“我早就有言在先,不可扰民,这些人知法犯法,罪无可恕!”
“可他们毕竟是诸葛侃手下,是辅国将军谢琰的人,万一战后追究起来……”沈玉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但是意思徐宗文已经很明白了。
郑略听到此处原本还醉意朦胧,见徐宗文和沈玉仔细商讨一番还得不出结论,便插嘴说道:“大哥当日在下邳立下军令七条,如今军中肃然,再没人敢犯禁。今日之事虽不小,却有损晋军名声,大哥若不早早作出决定,来日又将怎么面对郯城百姓的指责和怨恨?”
“十钱一棍,数着,一钱也不不能少,一根子也不能漏!”徐宗文淡淡的说道,他敢肯定犯事的不在少数。
徐宗文定了主意后,沈玉将徐宗文身份告破,店家大吃一惊!
“这位就是我们都尉。”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徐都尉,多谢都尉啊!小民的陶客居有救了!”
原来这就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徐都尉!
店家拱手连连,他的陶客居仅仅一日一夜便接待十几拨军士,他已经亏损许多,他也不知道为何军士偏偏就喜欢来这城北偏僻的陶客居,但是再这样被晋军坐吃山空,陶客居关门大吉不远了!
军士们吃喝赊账的事情了结后,四个人继续吃喝。
徐宗文喝了不少,但没有醉的厉害,沈玉也许是身量比不上郑略,酒量也远远不及后者。
连聂蓁儿那个野姑娘也已经双颊红透,一张小脸跟初夏时熟透的桃子一般,又像是抹了胭脂,不停地摇着头强迫自己醒来。
“都尉,建康来人传诏了,正在太守府等着呢!”正当徐宗文盯着聂蓁儿细看时,陶客居外,来人报信了。
半个时辰后……
郯城南城门外,一队披挂大红盔甲禁军甲士卫护着一辆轻摇软轿经正街缓缓来到太守府。
徐宗文和一众武将们各个穿戴齐整的分列府内厅堂两侧,然后听的不知谁哪一个喊的一声:“钦使到”。
软轿里走出一个两鬓微白,穿着内侍官服的宣旨宦官,扈从禁军的高头大马下,禁军侍从扶着宣旨宦官缓步走到郯城太守府外。
“叩见天子钦使!”徐宗文、沈玉、郑略三人跪下行礼,刚火急火燎赶来的几个军士也应声跪下迎接。
宣旨宦官撇开侍从的搀扶,他抬起头来,露出面白无须的脸,双眼善意的望了望众人,叫了声“起”。
“天使着实受累了,要不先进府内稍歇片刻,下官已然备好薄酒小菜,要不延后再行公事?”一身甲胄的徐宗文带着笑试探性问。
宣旨宦官摇了摇头,“罢了吧!徐都尉,这可是皇差,华齐只是建康城宫内一个小小的中黄门,怎么敢耽误朝廷的正事?”
这名唤华齐的宦官一个人抛开这徐宗文的搀扶,独自撑着拾阶而上,来到厅内站定,随后从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抽出一卷黄色明帛,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明黄色绢帛,台阶下众人随后看到上书诏书二字!
没等华齐动口,他们便出奇的再一次一同跪倒在地。
“大晋朝皇帝诏书:……”华齐见众人伏地聆听,清了清嗓子,开始张口宣读起诏书上的内容。
徐宗文等人跪伏在正厅下,厅堂上则供起香案焚香燃烛,烟雾缭绕,好似人间仙境!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有都尉徐骁勤于王事,忠心无二,起于微末能阵战秦国阳平公苻融,甚慰朕心,期望卿能再传捷报,以不负朕之冀望……今特加号为骑都尉,阶六品,赐御马一匹……”
徐宗文起身走上台阶,在宦官华齐一旁恭恭敬敬地跪下,从内监手里接过了诏书,然后道:“臣徐骁多谢陛下,谨遵诏命!”
华齐微微点了点头,将诏书递给徐骁,并将晋帝司马昌明当日在太极殿所说的话都透露给了徐骁。
“陛下加号我为骑都尉,还在朝臣面前多次提及我的名字,更将我与卫青、霍去病相比,陛下恩宠如此厚重,徐骁真是万死难报陛下知遇之恩!”
徐宗文双手捧着诏书,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让传诏的都不知如何是好?
“东海距离建康千里之遥,中贵人一路奔波劳苦,这是下官一点心意,请中贵人笑纳。”徐宗文暗中从沈玉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香囊递给华齐。
华齐一脸笑容的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口子往里面瞥了一眼,又掂了掂分量,十分满意的夸了徐宗文一句:“骑都尉还真是个妙人,陛下圣明烛照,当真是没有看错人。”
香囊里是沈玉从李演的太守府搜出来的珠宝美玉,这些东西可比黄金值钱,华齐一个宦官,哪里收受过这么厚重的礼?
这也是徐宗文结交建康权贵的一个开始,一旦北伐结束,将领们除了镇守要冲的刺史们,剩余的一定会被召回建康重新任职。
别看华齐只是一个中黄门,却是皇帝近臣,当今皇帝又是晋室迁居江左以来唯一一个握有实权的皇帝,能够多少掌握一下他的动向,对于徐宗文只有益没有弊!
“徐骁日后若有机遇回到建康,一定前去拜访中贵人。”徐宗文十分诚恳真切的说道。
华齐眼皮眨了眨:“华齐不过是刑余之人,骑都尉如此看重,当真是华齐的福气!”
徐宗文紧接着说道:“中贵人切莫自谦,徐骁在外为国征战,是替陛下效力,中贵人在宫内服侍陛下也是尽忠尽责,更是功不可没!”
“骑都尉说的好,说得好!”
华齐在宫里十几年,服侍了哀皇帝、海西公、今上三位皇帝,经历了不知多少王公显贵,上至王谢门阀士族,下到寒门下品,从未有一个人真正把宦官当做人,他们都从不拿正眼看宦官,更有甚者还十分鄙视的蔑称他们为阉宦,阉竖!
但是眼前的徐骁不同,他出身次等士族,且年少有为,屡立战功,又简在帝心,今年还不到弱冠之年,这样的年轻翘楚,后起之秀,却对宦官没有丝毫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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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还以礼相待,似乎有结交之意,如此的待人接物非常难得!
华齐的郯城之行收获颇丰,他带着一队台军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返程了。
第十七章 徐宗文议攻彭城
郯城南门,在亲自送走华齐后,徐宗文一行返回太守府。
“大哥为什么对那些宦官以礼相待,还主动投诚示好?”郑略不明白徐宗文的做法,自汉末十常侍等人祸乱朝纲,搞得天下四分五裂以来,宦官就成了过街老鼠,被打压的非常厉害,势力缩水非常严重。
徐宗文停下脚步,直起腰来解释道:“我们现在军中崭露头角,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我们,与人为善总比与人交恶明智吧?”
“大哥结交华齐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路,掌握了华齐就能提前得到宫里的消息,这些可不是花多少钱就可以得到的!”沈玉思量的和徐宗文并无二致,他也觉得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等我们与朱使君汇合彭城,攻下了彭城,甚至是收复了整个徐州,北上进军青州和兖州,总有一天战事也要结束,到那时北府军回归大都督账下,我这个骑都尉手下没有人,必定回建康述职,能够提前得知外放州郡,我们也能早些做好准备,不至于连回一趟京口的时间都没有。”
沈玉深以为然,他也说道:“我们现在手下除去一千多的北府军,其余都是下邳和东海的郡兵,没有朝廷诏命我们不能长久节制,没有朝廷的粮饷我们也留不住人,只能等有朝一日大哥能够成为一方主官,我们才能名正言顺招募兵马,为我所用!”
“就是这个道理,”徐宗文跨上骏马,催促道:“好了,马上召集人,我们商议一下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进军。”
太守府,大堂。
假司马沈玉,军司马郑略,北府兵骑兵队主诸葛侃,北府兵队主田洛、张轨,还有下邳郡都尉,郯城郡的几个幢主全部聚集在此,徐宗文则落座主位,所有人分东西依次排位跪坐。
“敢问骑都尉,不知今日议题为何?”
“今日的议题是如何攻下彭城?”
诸葛侃道:“彭城乃徐州郡治所在,淮泗一线重镇,秦兵屯兵五万驻守,我军眼下只有三千人马,想要攻下彭城,难!”
下邳是主动投降,所以晋军没有丝毫的损伤,反而还增添了不少兵力,但是攻打郯城昨夜一仗,秦军在郯城的兵力共计一万五千,晋军斩首一千八百,斩杀三千余,其余人马全数收降,全军四千人马阵亡近一千,轻重伤者两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不至于此,但是晋军此战过后也伤了筋骨,急需修养,再去攻有五万大军留守彭城,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下邳郡尉也赞同道:“是啊!三千人马还都是骑兵,没有攻城器械,也没有足够兵力,甚至都做不到合围彭城,攻下彭城,谈何容易?”
“你们怎么想?”徐宗文听完后也不作点评,径而转头来问沈玉。
“依我之见,我军全部都是精骑,我军的优势在于机动灵活,可以集中兵力吃掉彭城的斥候,堵上他们的耳朵,蒙上他们的眼睛,让他们不清楚我军的真正实力,让他们成为聋子、瞎子,这样便于我军采取下一步行动!”
“沈玉说的非常好!”
“谁说攻下城池一定想陈兵布阵,跟敌人在城下正面拼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宗文的身上时,徐宗文站了起来。
徐宗文围着众人边走边继续说道:“我已去信朱使君,邀他火速进军,对彭城围而不攻。我们先肃清彭城周围所有的城池,然后集中这些郡县的兵力,从而调集这些兵力去围攻彭城,而我军主力之后的作战任务是切断彭城和兖州、青州的联系,制造障眼法,迷惑彭城的秦军,让他们搞不清楚我们真正的目的!”
彭城郡共八县,除去彭城,其余武原、傅阳、吕、留、梧、广戚各县守城人马多到七八千,少到一两千,最起码也有两三万人马,如果将这些人马聚集在一起围攻彭城,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我记得东海郡其他各县还没有全部归降吧?”
看到徐宗文走向自己,沈玉想了想,回道:“目下还没有一座城池来降,除郯城外,祝其、朐、襄贲、利城、赣榆、厚丘六个县都没有消息。”
“派人去劝降,降了以后把兵力都聚集到郯城,不降的攻城!”徐宗文握紧右拳,冰冷的眼神中透露着凌厉!
彭城七县和东海七县的郡县兵总数最少应当也在四万之数,这些人马要是全部拉到彭城,光吓唬守城的秦军就绰绰有余了!
徐宗文走到主位落座,他望了一眼战意盎然的众将,拍着木案大声说道:“最后,我们再与朱使君两军会合,届时彭城必定是人心惶惶,不可久存!”
“而彼时,敌军气势日渐消颓,我军已士气高昂,胜券在握,此消彼长之下,彭城定可一战而下!彭城一破,徐州其他几个郡也就唾手可得了。”
徐宗文说了很久,众人将也被他鼓动了起来,纷纷各抒己见,众人从如何孤立彭城,怎样断掉彭城泗水的军资粮秣,大肆宣扬淝水之战秦军战败和下邳、东海各郡被晋军陆续收复的消息,直到伏击兖州和青州可能来救援彭城的军队,事无巨细,都讨论清楚。
最后关头,徐宗文也把自己的计划都和诸将一一和盘托出。
众人在大堂连续商议了四五个时辰,期间饭食都由张四派人送入,众人边吃边说,兴致高昂!
议事结束时,徐宗文去看了受伤的阿三,并抚慰他安心养伤,这破城之功少不了他的,就等着他伤势痊愈以后接受赏赐等等。
白日里陶客居的遭遇让徐宗文突然想起一事,他找来沈玉问:“我应下兄弟们破城之后每人赏钱三千,粟米一百斤,可有如实发放?”
沈玉摇了摇头说:“还未曾落实。”
徐宗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哎了一声:“我说诸葛侃手下的人怎么敢如此无视军规,这事就交给你了,赶紧去办,不可延误!”
“那陶客居哪些赊账的?”沈玉的意思是既然这事是将领的失误,那么是否要免了那些军棍的责罚?
徐宗文仔细想了想,他拍着沈玉宽阔的肩膀解释道:“军中无戏言,何况是军令?就当是一个警告,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
前世,刚入伍服役的徐宗文就一直对军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优良品质极为敬佩!虽说这乱世不太可能完全做到那样,但在自己领兵的时候,最起码的对百姓秋毫无犯这一点还是要做到,不能马虎。
入夜,当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的执行下去后,徐宗文一个人躺在太守府书房的胡床上,他盯着案上摆放着的骑都尉官印看了很久。
听沈玉说骑都尉是六品官不小了,虽然不领兵便没有实权,但好歹也是拿着俸禄的,骑都尉的是俸银一百一十两,每俸银一两,禄米一斛,待遇不错了!
转过身去,徐宗文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大半个月,自己也凭借着对历史车轮滚滚的印记记忆犹新的优势,立下了军功,有了官职加身,最为主要的是手下还有不少兵权!
他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接下去的战争中,他能做的就是打败横亘在自己眼前的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积累军功,得到一些权势,能够保存自身。
唯有先做到自存之后,才能去想那些民族大义,历史走向,国家兴亡,以及黎民百姓的福祉!
“真想去会一会慕容垂,苻坚那样的英雄,可惜啊!”
鲜卑的慕容垂或许有机会遇到,秦王苻坚是不太可能了,徐宗文记得过不了一两年苻坚就要被羌族豪酋姚苌勒死在新平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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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从淝水之战捡到苻融人头开始,一路上攻城拔寨,斩将杀敌,成长为一个大将军,大英雄,为世人所敬仰,被万千少女崇拜……
第十八章 刘牢之谯城杀俘
朱序大军走水路由淮河入泗水,日夜兼程费时一日半到达下邳,在得知下邳城已经被徐宗文收降后,立刻写了一封军报加急送往寿阳帅营,给大都督谢石报捷。
结果朱序前脚刚接见完下邳太守王显,又有消息来报,徐宗文已经夜袭郯城,并于当夜攻破了郯城,朱序只得赶紧又追写了一封捷报送去寿阳,并把徐宗文三天破两城的优异战绩大夸特夸一番……
本以为徐宗文能在郯城休整个几日,朱序也不急着出发,派朱谌率兵抢占下邳郡下的几个县,等着将下邳郡全部收复再整军北上,与徐宗文会猎彭城。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就在朱谌在收复第十一座城池时,他收到了徐宗文邀请他夹击彭城的密信,徐宗文把他的想法都详细的写在密信中,希望得到朱序的配合。
朱序当然明白彭城的重要性,连忙派人催促朱谌赶回下邳,不要再纠缠剩余的七座城池,他已经去信大都督谢石,有的是愿意来这现成的捞军功的。
“父亲为何要偏袒那徐骁?”朱谌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事事都依着徐宗文。
朱序平淡的说道:“彼乃非常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亦不可以世俗拘之。”
“徐宗文智计百出,胸藏甲兵,是林中虎,云中龙,前途不可限量,日后成为大将军王敦,大司马桓温那样的人物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只可以与其为善,而不可以与之为敌!”
王敦与桓温是何等人物?
王庾桓谢四大家族不仅是晋朝的顶级士族门阀,最主要的是他们四大家族当轴士族,相继掌握着晋朝的军政大权,连皇帝都成为他们傀儡、摆设,而王敦、桓温便是王氏和桓氏的翘楚,尤其是桓温,他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将整个龙亢桓氏送上了巅峰!
王敦与族弟王导一个是大将军握有兵权,一个获得了丞相的殊荣,数不尽的荣宠!正是这两个人在江南极力拥戴元帝司马睿重建晋朝,延续国祚,让琅琊王氏成为一匹黑马,从次等士族在晋朝南渡时一跃而成为士族领袖!
桓温何许人也?
桓温,字元子,廷尉桓彝之子,父亲结交士族,,跻身江左八达之列,但是在平定苏峻之乱时被不幸被杀害。桓彝遇害时桓温年仅十五!桓温励志杀敌以报父仇,长大之后趁泾县县令江播死时前去吊唁,亲手杀死江播儿子三人和其弟,这个江播正是当年谋害桓温父亲桓彝的帮凶!
桓温报了父仇后,声名大振,江左人尽皆知桓温为人豪爽,快意恩仇!
因为桓温风度不凡,相貌堂堂,明帝司马绍招他为婿,将爱女南康公主下嫁桓温,由此桓温开始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桓温从荆州起家,灭李氏汉国,平定蜀地,三次北伐(前秦、姚襄、前燕),先后收复故都洛阳和大片故土,兵锋直指黄河,在最后一次攻打前燕因为军粮耗尽,退兵时被慕容垂打败,损失三万人,此后息兵罢战,谋划获赐九锡,意图不轨。
桓温历经明、成、康、穆、哀、海西、简文直至今上皇帝,共八位皇帝,废黜海西公,改立简文帝,权势如此,人臣莫及,简直就是当代的伊尹和霍光!
桓温以一人之力将龙亢桓氏送上当轴士族,位列四大士族,这样的英雄,朱序将一个小小的骑都尉徐宗文与之相比,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腐草之光与日月争辉!
朱序遣人将下邳太守王显送往建康,集结人马和各县粮草乘船由泗水北上,进军彭城。
按照与徐宗文的计划,由徐宗文负责攻略彭城下属十三个县,朱序大军直接围彭城,但围而不攻,掩护徐宗文作战,等待两军会合,再合力攻城一鼓作气拿下彭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淝水大战,秦军主力三十万大败后,秦国崩溃在即,晋军接到建康下诏北伐开始,兵分三路,正式进入全线反攻。
第一路,以朱序授龙骧将军,都督徐、兖、青三州诸军事,骑都尉徐宗文为先锋,领兵一万五千攻略徐州,为东路军。
第二路,以车骑将军谢玄率领龙骧将军刘牢之,征虏将军谢琰,建武将军刘牢之等领兵六万,负责攻打谯城、项城,主要收复豫州,进军黄河南岸,为中路军。
第三路,慕容垂退兵后,以荆州刺史桓冲为帅,领兵十万,命冠军将军桓石虔进据樊城,令振武将军桓石民攻打南阳,窥伺旧都洛阳,遣上庸太守郭宝攻魏兴、上庸、新城三郡,梁州刺史杨亮之子杨佺期进军成固,与秦国梁州刺史潘猛对战,收复司州、梁州,为东路军。
豫州,谯国,谯城。
十一月十九日,建武将军刘牢之率兵三千费时七日攻克萧县、酂县、费亭,仅仅是三日过后便又攻下了谯城,晋军开始陆续收复谯国十五县。
“将军,听说都督账下的那个军司马徐骁如今都升为了骑都尉,还降了下邳,真是好运气!”刘牢之手下的幢主突然提起了徐宗文。
“不过就是靠着斩杀了一个阳平公苻融罢了,我们将军还亲自射中了秦王苻坚,这怎么说?朝廷还不是什么都没有表示,区区一个五品的建武将军,真是太吝啬了!”另一个幢主心存怨气的继续说道。
乱军之中,万箭齐发,还不是凭你说射中谁就射中了?
刘牢之倒是毫不在意两个手下所说,他伸出手摆了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都督已经攻下了项城,我们要尽快会师颍川,先让兄弟们埋锅造饭,休整两日,两日过后火速进军!”
刘牢之的目标是先收复整个豫州,然后向西北方向进军,他真正的主攻对象则是故都洛阳!
试想一番,如果他刘牢之能够乘胜进军,拿下洛阳,这消息传回建康,他刘牢之的大名将会成为史书上的浓墨重笔。
要知道,洛涧之战要不是他亲率五千人对敌五万,杀敌一万五千,斩杀敌军主将,从而打开了局面,为晋军决战奠定基础!哪有后面淝水之战来的如此顺利的胜仗?
所以不论是朱序还是徐宗文,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要做的是成为整个北府军未来的掌控者,大晋未来的大将军,未来的大司马!
“将军,城内的俘虏如何处置?”
“此类小事还用多问将军吗?”以幢主伸出手掌朝着自己的脖子作了个利落的切除动作,他嘴角上扬,得意昂昂的说道:“按照老规矩,体力不错的卖到江东,其余的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对于下属之间的议论,刘牢之既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可,他用默许的态度纵容着这些龌龊下作的事情发展下去……
北府军进入谯城后,将所有人不分氐汉,不分男女全部集中在一起,他们杀掉柔弱无力的男人,将年轻女子集中管束,屠戮所有抵抗或归降的守军,焚烧民房,推平营房,关闭城门,他们利用弓箭和火肆意进行屠杀,搞得人心丧乱,谯城也变成一座人间炼狱!
在晋军中一直有不成文的旧规,冗规,也是个破规矩,那就是攻略北方收复故土时,遇到的流民一律贩卖到南方给士族门阀和寒门豪强,或为奴为婢,或作佃户,到后来连同攻下的城池中拿下被俘的兵丁也被列入其中。
晋廷口中所谓的收复旧土,拯救黎民,到最后反倒变成了烧杀掳掠的勾当,不得不说这既是个大失人心的恶行,也是个在自掘坟墓的愚蠢举措!
刘牢之是寒门出身,他的骨子里没有士族子弟的一身傲气,更没有那股子倔强的书生意气,他更没有可以依靠的家族势力,没有可以指引他人生之路的好友知己,他没有很多……
但是,刘牢之的骨子里有血性,胸膛里有勇气,脑子里也有对战场局势精准的判断,他为了得到高位,为了挺直胸膛,正大光明地站在那些高门大姓,士族门阀的面前,他可以不顾一切!
什么流民士绅,什么北府胡虏,什么氐族鲜卑,在他的眼里全都是可以变成一堆送他直上云霄的首级!
刘牢之按刀坐在马背上,眺望远处满是硝烟的谯城,那是一座生命即将消逝的死城,是即将化为一片赤地的荒塚,也是一座容纳和禁锢无数冤魂的巨大的坟墓!
尽管如此,刘牢之的眼神仍是毫无动容,他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更不需要什么怜悯和仁慈,他冷峻如同山峰那样锋利的面庞冰冷如霜,深沉好似深渊那般幽暗的眼睛里藏着一双不起波澜的透彻无比的眸子,在嘴角上扬的同时他策马扬鞭而去。
孤城烽烟远处,日落叠嶂尽头,那纵马驰骋离去的是一道坚毅而孤单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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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的嘶鸣声依稀可闻,那一抹金红色的光芒落在那张黑黄色的侧脸上,当那只重瞳的丹凤眼的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血坠入尘埃,这注定是一个枭雄最后的隐忍!
第十九章 南城秦军兵变事(一)
郯城县城中,东海太守府坐北朝南,处城北方向,太守府外飞檐翘角,大门外正面四根黑漆柱子立于圆形青色柱石上,用以支撑着梁头挑和额仿。柱枝衔接间紧密,檐下斗拱如月,正脊两端微微上翘,有一对獬豸兽相衬,垂脊用无名的角兽装饰。
四名身着北府军甲胄,挎刀肃立的守在门口,充当着维持秩序的衙役,徐宗文三人从后院走到大堂,穿过戒石坊、仪门、大门,府外的巷子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眼瞧去全都是一些是早起的乡民百姓,他们有的聚集在府外看着昨晚晋军张贴的安民告示,大部分人正在忙着赶路。
徐宗文穿着一身青衣便装带着张四前往被招降的郯城南城秦军兵营,那里现在足足驻扎了解除武装的七千人马,最为主要的还有近两千多的氐族、鲜卑族兵卒,为此他调配诸葛侃、田洛、张轨和郑略四个人日夜轮番值守,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什么乱子。
“今日,是谁值守南城大营?”
张四把御马青雷牵来徐宗文跨马直上,徐宗文脚上蹬着流云白虎靴,胯下纵着一匹四蹄雪白、通体青黑的豹尾乌骓马,此马名唤青雷,正是晋帝晋升他为骑都尉时赐予的御马。
“回都尉,是假司马沈玉,还有一千精兵。”
是沈玉便好!
徐宗文手下几个人中,沈玉、郑略两个与徐宗文是总角之交,知根知底,田洛、张轨是颇有能力却不被北府兵将领重视的底层,张三张四兄弟俩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论起智谋军略,这六个人之中,无人能出沈玉之右!
“通知沈玉,所有人出营,集结待命。”
“诺!”张四派了传令兵骑上快马赶去南城。
“驾!”正梳理着脖子皮毛的青雷得到主人指令,全身一震双耳立起,熟练而矫健地扬起似是一尘不染的雪白蹄子,载着徐宗文随即如同闪电般朝着前方奔驰而去。
郯城南城,秦军兵营大门。
“大哥,一千人都已经将大营两个出口把守住了。”沈玉小跑着过来说道。
徐宗文点了点头,两个人带着十几个军士进了兵营。
“沈玉,你去把人都集中到校场来,我有话要说。”
“诺!”
徐宗文打算照搬他在下邳的那一套,先解除投降秦军的戒心,然后挑选精兵充实自己的精骑,留下一些汉人秦军继续维持郯城日常以及四个城门的防务,遣散剩余的人,将这七千人彻底消化掉!
卯时,七千秦军全数到齐,分列三个千人队挤满了小小的校场,每个人盯着空无一人的校场台面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整个校场人声巅峰,乱糟糟的。
徐宗文在下面刚换好一身甲胄,刚踏上校场台面便引起一阵骚乱。
“这谁啊?”
“细胳膊嫩腿的,长得倒是挺白净的,还没断奶吧?”
“哈哈哈……”
人群中,几个氐族秦兵交头接耳不知在商议什么,一旁的汉人也听不懂。
“诸位!”徐宗文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在下乃是骑都尉徐骁,也许大伙儿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秦国大军在淝水,在寿阳城下败了!足足三十万先锋军,被我王师斩杀十余万,其余溃败,眼下王师北伐,莫说是小小的郯城,小小的东海郡,整个徐州,乃至中原都将光复!”
“嘶——”台下校场的七千人听到秦军兵败,晋军北伐的消息,个个大吃一惊!
其实败军的消息很早就传的满天飞了,只是他们都做当成了谣传,以为是晋军的造势。毕竟秦王百万大军集结,晋军应战不过十万,兵力如此悬殊,晋军怎么可能会打败强大的秦军呢?
但是现实是,徐宗文率领晋军已经攻占了郯城,如果消息是假的,晋军不可能敢孤军深入来攻打郯城,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秦军真的兵败了!
“昨夜,你们做出了非常明智的决定。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氐人,鲜卑人,甚至还有羌人、匈奴和羯人,你们会想我会不会下令将你们全部处死,你们会担心我会不会想你们一样将汉人当做牛羊宰杀!”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时候,徐宗文继续说道:“今日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王师从不滥杀俘虏!我王师秉承王道,顺应天命,所过之处,不擅取百姓一物,所占城池,不擅杀一人。而你们既然已经放下了武器,那我便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放下你们心中的芥蒂,抛弃你们的怀疑,选择相信我,徐骁!”
“汉人们可以选择跟着我,加入王师,北伐中原,光复故土,洗雪你们的耻辱,光耀你们的门楣,让百年之后你们的后人永远铭记你们是一个英雄!”
“剩下的各族兄弟们,只要你们洗心革面,放下屠刀,我一视同仁,你们想回秦国的我一律放人,绝不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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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愿意留下的,我也不会因为你们是异族就驱逐你们,希望你们抛却成见,和我们一起创造属于你们的未来!我会禀告朝廷,分给你们土地,让你们都编入大晋的户籍,成为一家人!”
徐宗文的心底对这些胡人是非常反感,甚至是厌恶的,尤其是他们骨子里嗜杀,手里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汉人的血?徐宗文心底偶尔会有一种冲动,他想要杀掉所有的胡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中原和关中,河北等地的胡人经过几代繁衍已经超过了千万,今天他举起了屠刀,来日将会有更多的汉族同胞死在胡人的屠刀下。
所以,理性最终战胜了冲动。
徐宗文望着人潮,他将长刀从腰间取下,用手支撑着,语气忽然变得凌厉:“但是,那些心存幻想,想要蒙混过关,想着作乱的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手中的刀不是烧火棍,我胸膛里流淌的也是热血。你们最好想好了再决定,不要到时候付出惨痛的代价,才后悔自己的莽撞。放下刀剑,好好的做一个普通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好吗?非要刀头舔血,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暗日子才觉得痛快吗?”
徐宗文在校场台前口若悬河,洋洋洒洒的演说,沈玉在台下可没有时间来听徐宗文说了些什么,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校场上那七千名秦军降兵,同时每隔一段时辰询问手下附近的防卫是否正常,有无遗漏之处?
昨夜沈玉就听说徐宗文今日会来南城大营,所以他与郑略换防,亲自承担起徐宗文的安全护卫。
要知道这可是足足七千人,一旦发生暴动,这么多的人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完全控制得住,事态也将不可遏制!
所以,沈玉时时刻刻在注意他们的动向,并派人安插其中,窥探动向,尤其是那些胡人,更是沈玉的重点监视对象!
徐宗文还在不停的游说想要彻底打消七千降兵的顾虑,这时沈玉的手下突然来报。
一个精明强壮的军士一阵小跑而来,他喘着气在沈玉身侧附耳小声回道:“假司马,不好了!有几个胡人很不安分,好像要闹事!”
是庞白,那个淝水之战用弩箭伤了徐宗文面颊的秦军都尉,被俘之后降了晋军。
“庞白,你给我死死地盯住了,务必给我打探清楚!”沈玉的视线片刻不离降兵阵营,他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你们几个也小心点别暴露了,注意安全。”沈玉拍着庞白仔细叮嘱道,后者连连颔首。
“诺!”
徐宗文在一片目送之中离开了校场台前,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脚步匆匆的沈玉急忙赶来,一路上身上的甲胄翎片晃的叮当响。
“发生何事?”徐宗文意识到秦营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也朝着沈玉加快了脚步。
沈玉拉着徐宗文走向一个角落,细细道来:“庞白说营中有人要密谋作乱!”
徐宗文脸色一怔,随后眼神凌厉的望了一眼校场上正在陆续离开的秦兵,他问道:“详情如何?”
“尚未清楚,我的人还在打探之中。”沈玉没有丝毫隐瞒,如实道来。
“天黑以后,你立刻秘密派人召集郑略、田洛二人率兵两千隐秘赶来南城,告诉诸葛侃,由他统领其余三个城门,今夜看紧城门,不要让任何行踪可疑的人离开!”
“还有,凡是参与作乱的人,一律斩首,绝不放过一个!”
徐宗文默默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次,徐宗文不打算留给任何人些许的仁慈!
收降下邳时,他以违背军法活活打死了十几个哄抢府库钱财的北府兵,这次起哄搞事的可是秦兵,他下定决心要好好惩治这些降兵,对这些不识好歹的降兵施以雷霆之击!
同时,杀伐的手段也能起到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效果,他相信只要除掉这些刺头,让这七千降兵彻底心服为他所用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十章 南城秦军兵变事(二)
当夜子时初刻,郯城南城大营。
“都准备好了吗?”
徐宗文与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四人集中在军帐中,他们枕戈待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玉拱了拱:“回骑都尉,我们的人马都已经布置停当,只要有人胆敢作乱,半个时辰内将其击杀!”
“属下所部五百人在大营北门埋伏待命!”
“属下所部五百人在大营南门埋伏待命!”
“非常好,”徐宗文暗自点头,经过进军下邳与攻占郯城之后,各部几个队主的配合已经十分紧密,他转而朝身旁的张四问:“让你的人随时注意动向,一旦有变,鸣镝为号,所有人包围大营,斩杀作乱者!”
“诺!”众将肃然,俯首领命。
……
大营一处军帐,几个偷偷摸摸的秦兵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
“快走,快一点,将军发话了,准备行动了!”密密麻麻的军帐中,光秃秃的帐外原本空无一人,此时在月光下突然冒出百余身穿各色貂、狐、羊等兽衣的胡族青壮,他们手中紧握木棍和弯刀,以最快速度直奔所有军帐中间最大的处而去。
“你们几个拿上家伙动作快点啊!”一个须发被飘落的雪花挂满的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草木屋的木门口,他的手里拄着一根朽木拐杖,朝着赶赴而来的青壮大声催促着,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仔细看这老者长得高鼻深目,面白多须,两只眼睛的瞳孔散发着幽兰的目光,在奶白色的月光下极为耀眼!
“是,都尉。”经过老者进入木门的胡人青壮一个个低头拱手,态度极为恭敬。
“都尉,门外雪大,您老岁数也不小了,饶是这般身子硬朗也难熬嘞!不如进屋去吧,小子们脚程快,您不用操心。”青壮之中有一个身长不足七尺,嘴边咧着嘴,边说话边吐着雾气的男子停在老者身前。
仔细看来,这男子虽一副其貌不扬的模样,但那一双眸子透着莫名的亮色,给人的感觉十分精干,值得一提的是这男子高大威猛,也是一副与老者一模一样的相貌。
四面八方云集而来的青壮在军帐中悄然中散落开来最终又汇聚成一股,然后朝着中央纷涌而来,竟达千人之多!
微微移了移脚步,老者压着声音,遮着声说:“已经探过,白日的晋军都已经撤走了!将军号召我们,正是要在今日举事,夺回原来属于我们的郯城!”
言毕,老者有些不利索地抬起白桦朽木拐杖指了指门外一棵被积雪覆盖的树顶。
男子顺着拐杖转身望去,月色照映下,那雪树顶的稀疏枝杈上,一只黑色有神的海东青默默无声的停留于其上,等积雪多了,它扇起翅膀拍打着羽毛上的白雪,随后绕着雪树飞行绕了几圈才又回到原来的枝丫上。
一连贯的动作只在数息之间,男子看的眼花缭乱,随后他看清了海东青的模样,用手指着那目不转睛的海东青惊呼出口:“你看到的都是晋军想让你看到的,在这大营周遭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着呢?”
他回过神望向老者,渴望得到准确答复,可老者回复他的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看到了,进去见将军吧!”
百余人挤在军帐里里外外,屋里正中右下首坐着方才在木门外召集人手的老者,其余十数人分列数队笔直站着,屋外是百余只戴了个皮帽冒雪顶立。
透过账内那微弱的烛火的光芒,军帐上首端坐的汉子身上只是着了一件葛布单衣,豹眼虎须,杀伐之气过盛,左脸颊还有一道划过耳下的箭伤,擦过脸颊往脑后而去,极是骇人,虽须发斑白,但迟暮之虎,余威犹在!
此时这汉子用刀一边听着下属来报,一边用白色葛布漫不经心的,轻轻擦拭锋利无比的长刀。
“原来将军早就得到了消息!我们此次只要杀了那鸟骑都尉,就能裹挟这七千人马重新占领郯城!”
此时,他摘下头顶的暖帽,露出头顶的辫发,这是卢水胡族的法式。
“不错,传令下去,直扑徐骁军帐,不要拖延,杀掉徐骁从北门突出大营,拿下南城,再控制其他城门!”
“谨遵军令!”
丑时,正当大营军帐中鼾声四起之时,黑暗中也传来了一片杀喊声!
大批拿着私藏武器的胡人冲出各自军帐,汇聚同一个方向冲杀!
那就是徐宗文所在的大营东面军帐!
徐宗文早已从沈玉口中得到七千降兵中有人要作乱的消息,所以他当晚没有离开南城,他故意留在大营,准备主持平定即将发动的叛乱!
“骑都尉,降兵反了!降兵反了!”庞白慌慌张张闯进了军帐,徐宗文正与众将商议布置军力,方才他已经听见了鸣镝声,此刻得到消息,他脸色冷峻,拍案而起!
“知道了。”徐宗文冷冷道,朝庞白微微点头示意,后者缓缓退出大帐。
徐宗文回过头来朗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埋伏的人马迅速入营,围攻乱兵,凡是手持武器者立斩无赦!”
“诺!”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四人神色漠然,先后得到军令,出帐领兵平乱去了。
徐宗文又叫来张四,吩咐道:“连弩都安置好了吗?”
晋军遵从徐宗文的命令,把下邳武库里的所有军械都运到了郯城准备攻城,但由于张三和亲兵的优异表现,晋军得以里应外合轻松攻占郯城,各种大型攻城器械以及强弩都没有太大发挥的余地。
所以,得知秦军降兵有异动,徐宗文立即派遣张四前往晋军大营,将从下邳武库的大量军械以及下邳武库的武器运输到南城,武装看守南城大营的两千多晋军。
“袖弩一千张,连弩两千张,万钧神弩五十架,其余铠甲钢刀及盾牌无数,全部都已经布置完毕,只等骑都尉一声令下!”
袖弩是一种小型弩机,可以人人携带,每次发弩箭一支,速度极快,连弩一次发弩箭三至五支,需要军士两人操作,每人轮番更换弩箭发射。
万钧神弩则是攻城利器,由弩机和一支母箭以及数支子箭组成,射出后母箭会分出许多的小箭攻击敌人。值得一提的是,万钧神弩规格是任何弩机都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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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钧神弩是安装在战车或固定机架上才可以使用的,为此,张四凑足了五十张战车隐蔽藏在大营附近。万钧神弩的弩力可达到六千斤,弩弓长度可达两丈,需要四人合力、依靠绞机才能张弦。
万钧神弩所用弩矢也相当惊人,其车弩所用最大的母箭弩矢矢长九尺,光镞长就达一尺,子箭矢身周长五寸,最大射程可达足足一里,整整五百步之遥远!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恕!这一次是本都尉给了他们活路,他们自己不懂得珍惜啊!”
徐宗文收拾甲胄,提起宝剑,掀帐而出,跨上晋帝御赐的青雷马,往就近不足百步的大营北门出口直奔而出!
徐宗文抬起脖子短暂的望了眼空中缤纷落下的鹅雪片,拍了拍胯下的青雷,然后用那一双黑色有神的眸子紧盯着前方空中飘舞着的大雪,只见他全身愈发的精神抖擞起来。
今夜,有些人注定要成为牺牲,今夜注定要有人倒在血泊之中,今夜,他徐宗文注定要背上刽子手的骂名!
但是,该保护的人他一个不会遗漏,同样,该杀的人他也一个不会手软!
太守府,内院书房。
“这是在哪儿?”
“姑娘,你这是在太守府内院书房,昨夜你饮多了,是骑都尉请来大夫给你开了方子解酒。”
聂蓁儿扶着脑袋,开始慢慢适应周围的环境。
她睡在一张八角云纹楠木榻,最近的一侧摆放着一张移动过的折背样玫瑰椅,对面的小轩窗微微留着缝隙开着,夜幕中隐隐有寒风渗进来,怪冷嗖嗖的。
“那是骑都尉一大早离开前特意吩咐过得,说是免得炭火过旺,寝房里气不通透。姑娘此时正需要休息,若是觉得胸口发闷,心绪便不美了,所以让婢女们不必关的紧。”
看聂蓁儿紧盯小轩窗,婢女走上前来解释道。
“哦。”李妤点了点头,然不以为意。
她只是听到书房二字觉着不妥,她打着一盏油灯走到近前,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整间屋子的陈设,却是没有一本书。
没有书的书房,真的是有意思的很。
清晨,徐宗文得空来了一趟后院。他好生待在门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安然躺在榻上嗜睡的她,半个时辰过去,直到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好好伺候蓁儿姑娘,直到她酒醒以后。”
白日,徐宗文没有走近,只留下这一句便即转身离去。
第二十一章 南城秦军兵变事(三)
南城上正在带伤布置五十架万钧神弩和床子弩的张三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徐宗文正在率领亲军几十人来到南城大道上指挥埋伏的晋军将士,当他往城门方向赶去时,有快马从身后追了上来。
“骑都尉,有人在城中四处点火,聚众围攻武库!”
没等徐宗文做出反应,又有人来报粮仓也着了火,这下子徐宗文实在等不住,他下令召集其余各城门人马兵分两路去武库、粮仓救火。
“大哥!”远处一阵马蹄声呼啸而来,徐宗文定睛望去原来是沈玉。
沈玉趴在马上气喘吁吁,到了徐宗文身旁,徐宗文急忙让亲兵将其从马上扶下来。
“莫急,舒口气再说不迟。”
徐宗文止住马队,只是派人去传令在城中巡夜的将士去救火。
沈玉喝了口左右递上的水,神色才缓过来,他指着城中不远处升起的硝烟仔细道来:“武库与粮仓皆起火,城中定是有人在响应南城胡人作乱。”
“会是何人?”
沈玉解释道:“他们与南城胡人一定是暗中约定好了,只等大哥你去将大队人马调去平乱,他们则趁郯城各城门人手不足时,先放火焚烧武库、粮仓,在城中各处吸引我们的军力,以配合南城叛军。”
“不论是胡人还是城中乱党,他们的目标既不是武库也不会是粮仓。”
不过,徐宗文也不是全然不知,在沈玉的提醒下,他渐渐察觉了袭击中京城这伙人的真正目的!
“看来他们是想重新夺回郯城!”徐宗文心情复杂,却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他命令沈玉调转马头收拢散兵,带着各城人马去扑灭城中乱党。
沈玉来不及歇息,此时也逼不得已再次爬上马背紧跟了上去。
余人准备进入大营平乱时,前方来报叛军已经朝出口突围,徐宗文急令麾下晋军将士弓上弦,刀出鞘,只待敌人来犯便要鼓足干劲冲杀而上!
“冲上去砍掉他们的头颅,用马刀穿透他们的胸膛!”
前方数不清的拿着武器的乱兵朝着徐宗文的军阵冲杀过来,那一群头顶髡发,嘴里大喊着复仇的人紧握着弯刀步步逼近,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蚁附而至!
汉人束发,卢水胡脑后喜辫发,匈奴则是髡发,羌人编发。
徐宗文眼神凌厉,他咬紧牙关冷冷道:“确定参与反叛的都是胡人吗?”
“回都尉,降军中的汉人基本没有武器,一旦暴乱开始,他们一定会出逃,但是胡人也极有可能趁水摸鱼,混迹其中,伺机偷袭我们!”赵四想了想,将自己的顾虑说出。
“你说的不错,胡人狡诈,这样,你让出营的降兵们把毡帽都给我摘了,先看发式,再看肤色与相貌,胡人与我有异,想要蒙混过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汉人撤出大营,所有的弩机都给我发射出去,我倒要看看胡人是不是各个都是铜头铁臂的神仙?”
两三千的大小弩机一起发射,那威力,那密度,叛军遭受灭顶之灾只怕是瞬息之间的事!
大营内外,受到惊吓的汉人降兵裹着袄子和软甲一窝蜂的往大营南北两处出口拼命的挤,尤其是看到火把亮起,城墙上突然高高架起的万钧神弩和床子弩!
“别挤,别挤!”晋军一个队主站立在出口正在维持秩序,“都把毡帽给我脱了,看看你们周围有没有乱党叛军,是汉人的往这边走,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脱毡帽以发式辨认胡人的方法非常有效,好几个混在汉人中的胡人都被揪了出来,即使他们极力陈说,但都被分别关押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叛军,但避免了他们与叛军
郑略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挨到徐宗文身前,他扯着嗓子大声说:“大哥,出来了好几千人,里面的叛军马上就藏不住了,不过看着城中这阵势,乱党的人数只怕也不少。”
徐宗文一时无言,形势确如郑略所说,看那城中又升起的几处烽烟,郯城已然乱成一锅粥了。
郑略正要继续说,身后出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叫,二人转过身子,原来胡人叛军察觉已经落入晋军包围,他们要跟着汉人后面冲出来!
徐宗文还不犹豫,他从张四手中接过一柄环首刀,停顿些许,随后只手递给了郑略,他平淡如水的说了句:“冲进去剿灭叛军!”
郑略差一点没反应过来,徐宗文给他使了个眼色,又对他说:“我肩上有伤,用不上力,这次就由你代我冲锋了!”
“大哥,你就在后面瞧好吧!这些不知好歹的胡虏,大哥你给了他们机会我可不会给他们机会!”
此刻,埋伏出口的晋军看到前方胡人叛军的眼神就像是虎狼看见了猎物般,在郑略的带领下,这支百余人的晋军骑兵朝着蜂拥而来的叛军发起了冲锋!
郑略首当其冲,纵马挥刀砍杀一名直面迎来的鲜卑人,随后百人骑呼啸而至加入血战。
天地间,两军互相纠缠在了一起,到处都充斥着嘶叫声,喊杀声,兵器的相击声,铠甲,布料、皮肤、骨肉撕裂断开的声音……
滚烫的鲜血如泉水一般飞溅出来,染红了南城外的大半条正街,像极了整整深秋那满山坡的红枫叶,搭配着城中四起的烽烟,又像是连绵的火焰在燃烧,凄美而惨烈……
两军相逢勇者胜,晋军悍勇不畏死,冲进叛军人群后骁勇异常,他们在郑略的带领下来回冲杀数次。
叛军没有马匹,根本无法阻挡,战至一个时辰后,其间损失惨重,晋军如入无人之境,这支满脸血色的百人队如同地狱的使者让叛军手足无措,晋军势如破竹!
“勇士们,冲过去砍掉他们的马蹄,杀掉他们的马匹,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叛军人群中一个手持军旗的老者站在高处大喊,面对前方徐宗文冲杀下稍有退却的胡人大队,他挥动令旗指挥若定,胡人叛军停止后退的脚步,开始在他身旁排列起军阵。
郑略拿起弓弦满弓如月,身后的骑士们也各个引弓待发,只等那徐宗文一声令下便要箭如雨下了。
“不好,快后撤!”胡人老都尉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徐宗文看见叛军重列军阵,还有那高高旗帜,又见郑略的人马都已准备妥当,他立刻冷笑一声。
“放箭。”
晋军几轮箭雨射出去,叛军的百人队后撤时躲避不及已然失了大半,那指挥军阵的老都尉听着背后倒下的叛军惨叫声此起彼伏,紧闭牙关朝着大营里面方向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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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声又在后方传来,只见如浪潮般的晋军从另一个出口冲进了大营,一时间晋军人马将叛军围住了。
“快撤,快撤出去!”
“快向大营里撤,快撤!”老都尉后向周围的胡人不停地呼喊着。
刀光剑影的交错声、碰撞声充斥在整条大街上的每一个角落,交战双方的冲杀和呐喊,受伤的人马痛苦的**叫人忘记了一切,而每一次破空之声响起,萧合达身边便会应声倒下一个契丹人。
“将军,晋军太多了,突围不出去!”
“别管那么多了,老东西你快走!”
这时,从大营里带着大队人马的叛军将军冲杀出来,他指挥人马将杀红了眼的老都尉往后送去,自己带着几个悍不畏死的手下重新提起刀加入与晋军的战斗。
这些叛军的结果可以料想,郑略和田洛的包围已经彻底扎紧了,过不了多久,他们终会倒在前赴后继的晋军刀下,但他们决绝的眸色是那样坚定!
终寡不敌众,两军实力悬殊太大。时间越到后面叛军军已经只剩下一半!
“放。”南城城楼上,张三下令放箭。
“吱吱吱……”每四人操作着一架万钧神弩,绞弦的声音越来越沉闷,随着阿三一声令下,军士挥刀切断引弦,一根根长达九尺的母箭破空而出,朝着城下的秦兵大营极速发射!
与此同时,各类床子弩、连发弩、脚弩全部依次开始发射,一时间大营中叛军上方的空中密密麻麻聚集了尺寸各色的弩箭,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阴云密布……
“噗嗤,噗嗤…”
“啊!”
“啊,啊—”
三轮弩箭过后,躲避不及的数百叛军纷纷倒在弩箭之雨中,叛军的将军被一柄万钧神弩所发射出的母箭所射中,锋利的三尖弩箭头部带着一摸残红顺势强而有力的洞穿了那具强壮的躯体,弩箭的余力将那具早已无力的躯体生生固定在校场空地之上!
许多叛军在弯腰下蹲躲避四处飞来的弩箭,更有的人朝着晋军跪降,但不论是朝着晋军发起最后的冲锋还是举手投降的胡人,都被晋军全数斩杀!
当郑略与田洛合兵一处不多时,便将剩余残存的叛军生擒活捉了。
徐宗文说,能够在箭雨中幸存的叛兵先留一夜,天明之后,押赴城中菜市口,午时,枭首示众!
南城秦兵大营的叛军解决以后,郯城城内的残敌也逐渐被沈玉和诸葛侃二人联手肃清,郑略后来又率军击退占领三城门的叛军,田洛与张轨二人带兵在城中各处打扫战场收葬尸首、消弭火患、安置灾民,田洛,阿三把守南城大营,到天蒙蒙亮,郯城已大致恢复秩序。
“都结束了,我们回去罢!”
南城大营门外,徐宗文冒着风雪从辕门纵马而出,他忽然勒住马头,眉头一皱,呸了一口,吐出方才张嘴说话时飘进去的风雪的碎碴子。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补个觉。”徐宗文紧了紧系在外面的披风,对张四吩咐道。
第二十二章 南城秦军兵变事(四)
这一日清晨,徐宗文早早起来在太守府后院跑圈,两日休整过后似乎肩伤已经大有好转,攻破郯城第二日张四将治好阿三的大夫“请”到了太守府给徐宗文疗伤,只是上了药再包扎一会儿就已经开始结痂,如今除了隐隐作痛,稍稍活动倒是已经无碍。
但为了早日痊愈,徐宗文准备坚持早跑,多加运动,他前世的身体本就不错,服了兵役刚出军营,一身的腱子肉,壮的像头牛!
奈何这徐骁的身体实在太过羸弱,果然是魏晋文弱书生,只会追逐黄老之道,爱好玄学清谈,游山玩水,放浪形骸,指不定还服用过五石散那种损耗身体的有害药物,脆弱的身子骨简直是不堪一击!
徐宗文如果不是有几招军中杀招傍身,又会军体拳和格斗,早就在第一夜屈死在淝水战场了。
“对了,张四,吩咐人照料好我的青雷。”徐宗文跑圈结束,从张四手中接过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这马儿想要脚力好,该如何喂养?”
张四张口道来:“回骑都尉,这马儿要想脚力足,就要上等马料,多加豆子、少些麦麸,吃饱了还在水里加些许盐喂。”
张四他父本是陈郡殷氏家的马夫,张家兄弟自幼跟随父亲左右,熟识养马之法,耳濡目染之下,精通此道也是必然。
徐宗文抬头对那牵马坠蹬的亲卫如是嘱咐道。
“对了,别忘了那豆子要用温水浸泡半个时辰,不可太硬亦不可过软了。”张四指着身边的亲卫补上一句。
“唏律律——”徐宗文身后传来一阵亮耳的马嘶鸣声。
亲卫拉着高昂首挺胸的青雷走上前,笑着说:“骑都尉,属下一定好生照料青雷大爷。”
虽说是御马,但说到底大天去不过还是一匹马,吃喝如此精细,比人还讲究,不是大爷是什么?
不多时,徐宗文召集众将来太守府议事,准备出兵彭城诸事。
“沈玉、诸葛侃二人去招降各县还需时日,但我等不能在此干等空耗,贻误战机!本都尉已经收到朱使君回信,我主力大军已经出下邳沿泗水北上彭城,我等也要尽快出兵!”
今早,徐宗文就安排沈玉、诸葛侃两人往郯城东西两面招降还未归附的几个县,并让他们召集各县守城军士、民夫、青壮赶往彭城一线,按照原定计划搜刮东海郡兵力西进彭城,攻略彭城各县,孤立彭城。
“回骑都尉,郯城的降兵都已经编入我军,现在我军人马已经增至万人,依照骑都尉指示,留下两千人用于守城,其余人马今日未时集结北城外开拔!”
郯城秦军兵力总计一万五千余,晋军攻城时袭击北城大营攻杀一千五百余人,各城守城秦军四千人相继被斩杀一千余,后来招降了南城大营七千人马,加上留守太守府,把手武库、府库、粮仓等重地,剩余一万余人,确实没有出入。
晋军攻城之战前后损失过半,伤亡过重的多数是下邳郡兵,北府兵一千六百人阵亡六百,轻重伤五百余,也损失不小,所剩不足三千。
昨夜南城秦军胡人降兵联合城中胡人乱党作乱,被斩杀,除去死于弩箭的三千余人胡人叛军,其余全部编入晋军。
原本建制削减的晋军迅速得到补充,兵力一跃上升至一万四千余!
徐宗文留下两千多人守城,以及维持郯城治安,分派沈玉、诸葛侃各一千五百人招降各县,自己准备率领精锐步骑八千人攻打彭城!
“午时一到,也不必等到三刻,将剩余胡人全部枭首,一个不留,为我军祭旗出征!”
“诺!”
胡人叛军在南城没有给晋军造成多大的伤亡,倒是城中的百姓却是遭了殃,不杀了这些胡人,无法平息百姓们的怒火,更不能让投降徐宗文的郯城兵丁彻底归心!
晋末(西晋),八王之乱把国力消耗大半,致使中原空虚,内迁胡人心怀不轨,纷纷起兵攻打晋朝州郡,带头的一个就是益州氐族首领李雄,还有北方的匈奴单于刘渊,氐人李氏建立汉国(成汉),匈奴刘氏自称汉室血统,也建立汉国(汉赵),就是这个匈奴汉国攻破晋朝都城洛阳、长安两京,俘杀了怀帝、愍帝两位晋国皇帝,杀戮数十万的汉族军民!
晋朝(东晋)在南北士族拥戴下只能南渡江左,偏安一隅,延续国祚,中原北方彻底沦丧!
匈奴汉国之后其后,羯族石勒与赵国刘曜(汉赵、前赵)在中原争雄,石勒建立赵国(后赵),并消灭了匈奴刘氏,羯族占据了中原。
石氏赵国到了暴君石虎即位以后,动辄征发百万汉人修筑宫殿、大桥,繁重的劳役直接霍间接害死了不知道多少汉人!
其后,鲜卑慕容氏、氐族苻氏、羌族姚氏你攻我伐,祸乱中原,被秦王苻坚统一,到这时中原北地汉人十室九空,几乎亡国灭种!
汉人对胡人的恨意已经积累了三代,加上胡人本性残暴,酷爱杀伐劫掠,早就激起汉人心中怒火,徐宗文第一次攻城,不但要为百姓们报仇雪恨,更是在为自己树立军威,增加权势!
“嘁哩喀喳……”
郯城菜市口刑场,晋军刀斧手一批一批的将胡人斩首,围观的百姓没有扔鸡蛋和菜叶子,他们只能捡起地上的石头往胡人身上砸,扬尘蒙蔽胡人的双眼,用唾沫星子和咒骂声来发泄他们心中的怨恨和曾经所受的压榨及屈辱!
“天杀的胡狗,我家的小娘子才十三岁就被他们硬生生拉进了军营,呜哇哇……”
“还有我家的狗儿,是被他们活活砍死的啊!只能用两尾芦席裹着下葬…他们还抢走了我家唯一的牛!”
“狗子,官军替你报仇了!你好走啊!哥要参军去杀胡虏,不让你白白送死……”
“不得好死的胡虏,下辈子投胎去做牛做马,赎罪去吧!”
“杀了他们,告慰那些枉死的冤魂”徐宗文摇了摇头,悄然离开了刑场。
胡人在郯城犯下的罪行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终于明白晋军攻城那夜,闻讯而来的百姓们为什么那样配合他们围攻守城秦军了。
“都尉,都尉,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走?”
“嗯?”徐宗文双眼顿生狐疑,他回过头来,叫住他的不是聂蓁儿又是谁?
“酒醒了?”
聂蓁儿微微点头,昨夜她就醒了,可是听闻徐宗文正在平叛杀敌,便没有见到,今日起得早她见徐宗文召集太守府的人马,四处打听才得知晋军人马要退出郯城,准备撤离了!
是故,聂蓁儿求着婢女找了一身软甲戎装,生生的套上,着急忙慌地追上徐宗文大队人马。
此时,徐宗文眼前的聂蓁儿身穿一套软甲,头戴一顶头盔,腰间还拿着不知道从何得来的一把长剑,这身装扮倒也与一般晋军军士无二,除了声音倒也瞧不出她是个女子!
徐宗文仔细打量一番,突然微笑道:“你不是还有个幼弟没有找到,为何偏偏执意要跟着我离开郯城?”
“可是都尉帮蓁儿连日寻找,都没有下落,恐怕舍弟早已不在郯城了!”
这事,徐宗文让张四代劳,一直杳无音信。
“你要知晓的是我徐骁是一个带兵之人,且不说军中不宜女子进入,今日你跟着我十有八九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到东海,回到郯城了!”
徐宗文这句话说的实诚,晋军北上只能越走越远,除了兵败南归,只有一条路,为了收复旧土,进军再进军!
聂蓁儿柳叶眉微蹙,银牙紧咬,粉拳握紧,她突然抬起头大声说道:“我在郯城已经没有亲人了,都尉如不带我走,我只能重操旧业,在城中投靠一家戏法班子,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这世道艰险,不知道哪日就被班主卖给了士族子弟,沦为姬妾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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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上一世这一世最怕的莫过于遇到女子流泪,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徐宗文闭上眼准备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他又回头了,良久,徐宗文的嘴里艰难的吐出四个字:“我带你走。”
不知是一蹴而就还是思虑良久,徐宗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聂蓁儿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徐宗文看着眼前的泪人儿突然擦干了眼泪,原来还哭鼻子抹泪,不过是一瞬间光景,便雨过天晴,一张灿烂的笑脸又再次浮现!
“真不知道我这是真心做好事,还是闲心多管闲事!”
第二十三章 裴卿献计围武原
郯城以西三百里,兰陵县之南二百里处,东海郡与彭城郡的官道上旌旗迎风,烟尘乍起。
往近了看,数千余精骑旗帜鲜明打马自东向西疾驰而来。
其中立马向前一将年纪二十上下,白脸无须,轮廓分明。
腰下吱吱作响,原来是挎着一把黑牛皮匣子的长剑在不住抖动。
“停下,传令整军。”
将军下马,身后的千余人马也勒马停下,当下副将便上前听候差遣。
“郑略,令你部速速包围武原县,不准放走一人一骑!”
“诺!”
这率领大队人马,星夜奔袭的将领就是晋军中的骑都尉徐宗文了。
彭城,原为彭城国,与下邳一样,都是武皇帝封建司马氏诸藩封地之一,属于彭城王司马权食邑,后来羯胡石勒南下徐州,连番攻破彭城、下邳、临淮,三个司马氏诸侯国相继灭亡,遂废国为郡。
彭城郡,领彭城、武原、傅阳、吕县、留县、梧县、广戚七县,南毗下邳郡,东接东海郡,北邻兰陵郡,西至豫州之鲁郡、沛郡,加上彭城又是徐州治所,西面濒临泗水,东控徐州七郡,西可取豫州,北可窥伺兖州、青州,南下可渡淮河兵临扬州!
彭城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与绝佳的战略位置,注定了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秦末,楚汉相争的主战场就得算彭城一个。
当时,彭城是西楚霸王项羽都城,汉高帝刘邦联合诸侯列国五十六万大军攻破彭城,没多久被项羽的几万轻骑打的落花流水,为了逃命连儿女都不顾了,狠心把嫡长子刘盈和嫡长女鲁元公主一脚一个踢落下马车,让马夫夏侯婴带着自己一个人落荒而逃,这才捡得一条性命……
汉末(东汉),徐州更是成为了诸侯相争的四战之地,先后被陶谦、刘备、吕布、曹操几人轮番占据,几易其手,其中故事之精彩绝伦,更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尽讲不绝!
所以,欲取徐州,必先取彭城!
徐宗文深明此理,他在郯城点齐兵马,亲率五千精骑先行绕过兰陵,一战而下郯城最近的襄贲县,徐宗文留下三千步卒护送辎重粮草,收集军械,紧随精骑主力之后。
他带着五千精骑日夜兼程直扑彭城郡东部最近的武原县,准备先拿武原开刀祭旗,再一路向西北方向奔袭傅阳、广戚二县,最后携全胜之势席卷彭城以北,与朱序围攻彭城!
另外一边,沈玉所率一千五百人全部乔装成郯城秦军,在短短两日内用李演的东海太守印信轻易骗取了祝其、利城、赣榆三座城池,如今正在向西追赶徐宗文的主力大军。
诸葛侃则拿着原东海太守李演的人头正大光明的招降了厚丘、朐县两座还未归附的城池,进展也十分迅速,只是厚丘、朐县距离郯城甚远,他想要赶回与徐宗文会师至少需要三日。
至此,东海郡治下七座城池尽数落入晋军手中,北面的兰陵郡五县得到消息后,纷纷恐慌不已!
“武原蕞尔之城,我手中握有五千人马,且那武原是座土城,周长不过十余里,攻下只消半日足矣。”徐宗文对众人道。
众人纷纷应和,徐宗文格外得意,近日他收降了襄贲,认为武原令一定会摄于他强大的军威下,马上遣人主动归降。
当初他用疑兵之计,不费吹灰之力收降了下邳,如今横亘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座武原城,想要拿下不过是易如反掌,不费余力。
“今日拿下武原,城中就食,连夜奔赴广戚城。”
“诺!”
众人也信心十足,跟徐宗文一样,没有人把武原城当回事。
“裴功曹,这武原城乃是彭城下属县城,你可知其中人丁多少,守城秦军人数几何?”
徐宗文这口中的裴姓功曹是下邳太守王显手下郡功曹,姓裴名卿,字辅机,就在晋军平定郯城南城胡人叛军第二日,裴卿带着王显的亲笔信来到了郯城面见徐宗文,还带来了王显审问刺客的口供。
刺客招认他们是秦军潜伏在王显身边的细作,得知王显投降了准备刺杀王显,却误杀徐宗文,最终一个人也没有得手,反而自投罗网……
“武原县有户八千,丁三万七千余,武原城里不过三千余户,丁不过万,驻守秦军不过超过两千。都尉一举攻占此城确实可谓轻而易举,但是!”提起人丁守军,裴卿张口就来。
裴卿出身河东名门,也是士族一员,入仕以后在徐州为官数年,对徐州七郡五十四县的人丁赋税了如指掌,武原的虚实自然不过是逃脱不了裴卿锐利的双眼。
“但是什么?”徐宗文忍不住问。
“都尉所率皆精骑,一无攻城器械,二不能让骑兵踏上城墙,想要拿下此城,必要折损,一座区区的武原城,实在是得不偿失啊!”裴卿仔细道来,一旁的徐宗文渐渐开始对武原城重视起来。
“辅机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徐宗文忽然对裴卿格外礼遇,不敢轻视半分!
不愧是做到郡功曹的人,学识渊博,旁征博引,人才,人才啊!
裴卿十分满意徐宗文的称呼,他抚摸着短须淡淡道:“武原城小,且没有大河,城中用水全部依靠城北矮山下的两条水渠,一旦断掉水源,武原城里的人只能活活渴死!”
“你的意思是围而不攻,迫降。”
“都尉一点就通,正当如此。”裴卿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徐宗文连连点头,他即刻拨出两队人马,按照裴卿的计策施行下去,要断了武原城的水源。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很快那前去探路的两队人马已经深入矮山,只见些许扬起的尘沙。
徐宗文眸色深沉,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即刻与裴卿领兵将武原城围住。
霎时间晋军将士整齐一致跨马疾驰,不消片刻,五千精骑业已在直沽寨下排下阵势,就差徐宗文一声令下准备攻进城去。
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徐宗文却大跌眼镜的命人屯兵武原城南门,将敌军后退之路封死,却不见将旗高悬,亦不闻擂鼓之声,晋军丝毫没有攻城之意。
晋军在城下这一连番不停歇的动作早已惊起城中人马,秦军早已在城墙上准备好了滚木礌石,刀出鞘剑上弦迎接晋军进攻,不想大半日没有动静。
“攻下武原,都尉你是不是要去彭城?”一身卫兵装备的聂蓁儿秀眉微蹙,靠近了来问徐宗文。
徐宗文笑道:“不错,拿下彭城就拿下了徐州,我带领大家不惜深入秦国腹地,如果不拿下整个徐州,光复旧土,怎么对得起那些替我冲锋陷阵的将士们?”
“徐州的秦兵有很多。”聂蓁儿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武原城,轻轻说道。
“就算是像潮水那样多的秦兵,我也不会惧怕!”徐宗文勒紧马头,缓缓说道。
聂蓁儿把目光转向他,又问:“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的身后是八千兄弟,有了他们我就有了胆气,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的身后还有江东百姓,还有大晋朝廷,有陛下!我不会退,也不能退,所以我不会惧怕,更不能惧怕。”
徐宗文双腿轻轻催促着青雷马转向南方,连续几日的相处,加上郯城那夜平叛,他与青雷已经培养起了默契,青雷马一双尖尖的耳朵快速灵活的摆动着,同时向徐宗文指定的方向转去。
聂蓁儿自幼出生在徐州,他不懂什么建康朝廷,也不知道什么徐宗文所说的胆气,但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让她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敬意!
“就地扎营,无都尉将令,任何人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徐宗文扔下一句话,当即调转马头朝武原城相反方向而去,聂蓁儿忙乱地整理着甲胄,急忙跟上去。
城上观阵的秦军不明所以,折腾半晌,晋军竟不攻城,他们一个个伏在城墙上仔细盯着陆续撤离的晋军,心中庆幸却又十分紧张,生怕晋军掉头杀个回马枪。
可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晋军早已撤离的干净,并在武原城五里外扎下营帐,似乎不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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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报传回守城者耳中,武原令起初还不信,几次派人出城查探,得到的消息都是晋军并未擅动,只是扎稳营帐不进攻也不撤离。
连续三日过去,秦军不见晋军攻城,便也缓缓放下戒心,整日里思索武原城其他的出路,以免城中水粮断绝,活活被困死。
两日后,武原城外,晋军大营。
远处连绵不绝的人马接连往大营赶赴而来,往近了看,那人马装束银甲银盔,大多是步卒居多。
打头一人驰马在营前停下,下马报道:“属下田洛奉命回归骑都尉账下听命!”
徐宗文听到左右来报,连忙出营赶来。
“好好好,如此,量他秦明也休想逃出生天去了!”
秦明就是武原令。
军营里庆祝援军到达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徐宗文得到了粮草补给。正午十分下令全军杀牛宰羊准备攻打武原,让秦军不战而降。
烤好的牛羊肉香味诱人,晋军舍弃鞍马拿着吃食在武原城守军弓箭射程外就地而坐,开始敞开吃喝。
整桶的清水摆放在武原城下,吃完的晋军大口喝了水解渴后,有的三五成群直接又去拿了生的肉在武原城前聚拢柴草烧烤起来。
武原城被围三日,城中水源已经断绝,秦军只得杀马饮血解渴,就这些还远远不足。牛马没了,他们只能伏在城上瞪大了珠子,留着哈喇子眼睁睁看着晋军在城门口堆满了水桶,一个个舔着干裂的嘴唇,翘首以待!
此后,裴卿又建议徐宗文分兵去取广戚城,等到武原城来降时,两军东西夹击傅阳,彭城之北弹指可定!
徐宗文欣然应允,令军司马郑略率四千精骑分兵东进,绕开傅阳直取广戚城。
“都尉,已经整整五日了,秦军该降了。”张轨对徐宗文说。
徐宗文一身戎装立在马上,对张轨的话不闻不问,他凝视着眼前即将不攻而破的武原城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的田洛看到张轨投过来的眼神也全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是淡淡的微笑着。
“轰隆隆—”武原城城门洞开,守军扔下兵仗疯狂地跑向城下的水桶,一个个抱着水桶不要命的灌了起来,有几个秦兵喝的急了,居然活活呛死了!
“武原城降了!”聂蓁儿看见城头竖起白旗,城门洞开,放下手里已经啃了许久,那半只香喷喷的羊腿,忍不住对着徐宗文囔了起来。
武原城在被徐宗文大军围困了整整七日后,终于挺不住降了徐宗文!
徐宗文:“就这?就这?这就降了?”
第二十四章 傅阳令拱手来降
徐宗文迫降了武原城后,就接到了郑略攻下广戚的消息,他留下田洛善后,率领剩余人马攻取傅阳,与武原城不同,傅阳令非常识时务的主动归降,城头变换晋军旗帜后,徐宗文收降守军两千人马继续西进,准备与郑略所部汇合,一举扫清彭城郡北方。
“郑略,你是如何在三日之内攻破广戚城的?”徐宗文自己攻打武原费了整整七日,郑略一向不通兵法,不知武略,攻城的速度居然比他更快,徐宗文非常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都要多亏裴先生提点。”
郑略言说,裴卿在他领兵出发前给了他一封密函,要他在广戚城下才能打开,郑略谨记在心,到了广戚之后才敢打开密函,其中附有彭城都尉兵符一枚。
裴卿在密函中说可以诈称彭城危机,趁机用兵符调出广戚城的三千守军,在必经之路上设伏,突袭守军后换上守军的衣装撞开广戚城门……
郑略随后依计而行,果然成功伏击了广戚三千守军,并轻而易举攻破了广戚城。
“原来如此!”徐宗文调转马头指着正在大笑的裴卿笑骂道:“辅机先生早就知悉内情,你可瞒的我好苦啊!”
“岂敢,岂敢!”裴卿回道:“都尉自出兵以来,每战报捷,卿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又怎么敢在都尉面前卖弄聪明,邀功请赏?”
这就是大才啊!
事前布置周密,密不透风,事成不居功自傲,夺人功劳,反而把功劳推出去,真是君子!
“先生可愿委屈在骁的身旁,时时为骁指点迷津,出谋划策,若能得先生之助,骁定以国士待先生!”徐宗文拍马而下,他言辞恳切,目光真挚的朝着裴卿拱了拱。
裴卿这样的人才不仅精通内政,还能出奇策破敌,若不收入囊中,岂不是会后悔莫及,抱憾终身?
裴卿眼角微微一紧,随后仔细观察徐宗文的神态动作,片刻过后才淡淡说了一句:“都尉前途不可限量,在下德薄才浅怎能当得起都尉一片诚心?”
这是婉拒啊!
“既然先生无意,是骁孟浪了!”徐宗文双手随意拢了拢,草草施了一礼。
裴卿怎么会看不出徐宗文心中不快,众人见状更是不敢去添堵,徐宗文翻身上马,大喝一声:“目标傅阳,全军出击!”
“诺!”众将整顿各部,大军开拔。
太元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此时距离淝水之战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就在不久前,徐宗文所率领的不过一千六百北府兵,到如今转战下邳、东海、彭城三个郡,接连拿下两个郡之后,徐宗文的人马也迅速增加至两万!
徐宗文亲率步骑八千直奔彭城北部最后一座城池——傅阳,沈玉与诸葛侃两部席卷东海五县一万余人西进,距离傅阳已不足百里之遥,两日之内必到傅阳与徐宗文主力会师!
彭城郡,傅阳城。
“什么?傅阳降了?”徐宗文勒住马头,又仔细听了一遍斥候的回复,他不敢相信,这刚到傅阳,还没有围城就要结束了?
“辅机先生,看来我们今夜可以在傅阳城内宿营了。”
“但愿如都尉所言。”
裴卿望着即将越来越清晰的傅阳城,心中十分不安,尤其是当傅阳城洞开之后,傅阳令陈守礼亲自捧着土地人口册表及官印迎接晋军时,他暗中仔细观察细微之处,想要从中找出一点漏洞。
“傅阳令陈守礼,谨奉上土地人口册表及县令官印,向王师乞降,望将军善待我县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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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令陈守礼一副臃肿身材,长得倒是和蔼亲民,言辞颇为恳切,礼节也十分讲究,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徐宗文驱马向前,命人接过土地人口册表和官印,朗声道:“陈府君知晓大义,趁势来归,本都尉会向朱使君与大都督详细秉承,朝廷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这些都是官场上的客套话,寒暄而已,上一次下邳太守王显投诚徐宗文是这样说的,襄贲归降时他安抚襄贲令也是这样说的,现在陈守礼投降他还是同一套说辞……
晋军斥候在陈守礼一旁主动提醒朱序和谢石的官职,后者得知详情后又连忙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再三向徐宗文道谢,徐宗文只是笑着招招手,迫不及待的想进城休息了。
“慢着!”众人回头查探时,裴卿促马上前在徐宗文耳边耳语一阵,徐宗文边听边紧紧皱着眉头。
傅阳令陈守礼身后一人相貌与陈守礼轮廓相似,只是体型相差太多,且那人端正魁梧,目光如炬,在陈守礼与徐宗文攀谈时他屡屡投出目光小心观察晋军人马,举动不轨,让人生疑!
裴卿观察一炷香的时间才从傅阳诸佐吏中找出这端倪,但他向徐宗文陈述的却全然不关乎此人!
“都尉,你可记得襄贲来降时的景象?”
“当然记得,襄贲令让所有人马主动放弃军械兵仗,并且全数开出城外,以表诚意,并献出土地人口册表等。”
“这就对了,你看这傅阳有何不同?”
“好似没有不同,这位陈县令亲自出城,也主动奉上土地人口册表及官印,有何不同之处?还请辅机先生提点一二!”
“都尉,这傅阳城一定有诈!以在下之意,傅阳城主事的,恐怕也一定不是那位憨厚的陈县令。此时,趁我军有利,还请速速命人攻城!”
徐宗文半信半疑,这傅阳城城门洞开,官员都出城了,还会有什么诈?
“先生,会不会是你思虑过重?”
“若如此,在下倒是心安了。”
为了以防万一,徐宗文也仔细打量起傅阳城和城外这一群投降的傅阳文武佐吏,尤其是陈守礼身后一员头戴武弁的官员。
“陈府君,这一位是?”
“舍弟陈守义,现如今忝为傅阳县尉。”
不知怎的,见徐宗文提起陈守义,这傅阳令陈守礼眼神躲避,神色有异,十分异常,其余佐吏也悄悄开始抬头打量徐宗文,这群人似乎在掩饰什么?
“都尉,使君军令到了,还请验看!”
此时,晋军后方哒哒驰来一骑,徐宗文定睛一看居然是聂蓁儿!
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是田队主教我的。”似乎是看透了徐宗文的所思所想,聂蓁儿一语道破。
徐宗文夸了她几句,握紧了缰绳,返回军阵,将一干傅阳文武佐吏通通扔在脑后。
“这?”
徐宗文回到军阵,正要伸手去接军令,却被裴卿出手制止。
哪里有什么军令?
原来,都是晋军自导自演,裴卿为了不让陈守礼等人起疑召回徐宗文的伎俩罢了!
“裴先生说城中危险,让我来接你离开。”聂蓁儿从旁解释道。
裴卿细细道来:“傅阳众人面色有异,哪里是要归降的迹象?城上的兵卒一个未见,守军也没有缴械出城,这不是诈降又是什么?”
“陈氏兄弟是图谋引诱都尉进城,然后伏兵——”裴卿手刀做切除状,朝着身下一挥!
徐宗文暗暗后惊,心道好险!
如果一切都如裴卿所说,那自己差一点就要落入傅阳城的陷阱里了!
“郑略,去传话,让他们准备好酒肉劳军,我大军驻扎城外,不进傅阳城。”
裴卿继续说道:“都尉,如此可就要打草惊蛇了。”
“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都尉不妨权且假装应下,就说你要亲自入城,而且只带一队亲兵前往,暂且稳定住陈氏兄弟。随后我两翼大军隐秘前行,趁城门洞开之机,主力大军直接冲杀!傅阳文武都在城门,我军精骑只消一个冲锋,傅阳文武可一网成擒,小小的傅阳城没有了这些文武佐吏,埋伏的守军失去了指挥,只能归降都尉!”
“一切就依先生之计。”徐宗文频频点头示意,表示同意。
徐宗文让统领两翼的张轨、田洛二人包围傅阳,以郑略、张四为首,二人抢占城门,自己前去做一回诱饵!
傅阳城下陈氏兄弟为首的几人趁徐宗文返回时正在合谋。
县尉陈守义怀疑道:“会不会是哪里出了疏漏,让晋军有了防备?”
“二弟安心,你的计谋一向高明,那都尉又是武人,我料定他胸无点墨,只是个疆场厮杀的武夫罢了!又怎么能看破我们的谋划?”
“骄兵必败,他们一路攻伐,投降的城池恐怕也不在少数,不会出纰漏的。”
“是啊,伏兵都已经布置妥当,一切就绪,只待那都尉入城,我们先生擒了他,到时候这上万的大军还不是任凭我们摆布?”
“是啊!这样大的一桩功劳,报与赵使君知晓,一定会重重赏赐!”
赵使君是徐州刺史、彭城太守赵迁。
众人悄悄议论,都在以为诈降之计完美无缺,马上就能活捉徐宗文,控制傅阳城外所有的晋军!
当徐宗文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第二十五章 陈氏兄弟诈降计
“徐都尉。”陈守礼堆着笑脸迎了上来,他永远不会想到自以为优秀的演技其实只是无比拙劣的表演,就在他以为即将得逞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冰冷长剑。
徐宗文拔出剑抵在陈守礼的肥厚的脖颈上,他言语平淡!毫无感情的提问道:“你是真心归降大晋吗?”
傅阳城众文武大惊失色,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拔腿开溜,但是县尉陈守义却反而质问徐宗文:“都尉这是何故?”
“请令弟将傅阳城内所有人马带出城外,缴收兵仗。”徐宗文冷冷道。
陈守义:“都尉,我们已经奉上土地人口册表和在下的官印,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宗文丝毫不理会陈守义,他握紧手中长剑,剑刃已经紧紧嵌入陈守礼的皮肤,一丝血迹隐隐可见,傅阳文武佐吏大惊失色,都认为事情泄露,难逃一死!
“都尉饶命啊!都是徐氏兄弟逼迫我等诈降的,我等一片赤诚,皆受徐氏所胁迫,请都尉网开一面呐!”
见情势急转直下,傅阳县众文武心中惶恐不安,一时间一个不落的跪伏在地上,纷纷告饶。
“你们这群没骨头的怂蛋!墙头草,风吹两边倒。”陈守义指着身旁不打自招的众人怒骂道:“胡人来了你就降胡人,晋军北上你们就拱手纳土归降,你们还有脸吗?你们还知道烈女还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吗?”
“陈县尉,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可都是本地乡绅出身,谁不是拖家带口,一人身系几十口人命,你们兄弟二人被赵迁派遣到傅阳,没有家小在此,自然毫无顾忌!”
“就是,谁不知道你们就是赵迁派来监视我等的鹰犬?”
“要死你一人去死,可别连累了我傅阳城的乡绅。”
……
傅阳县文武居然与陈氏兄弟当场对骂起来,也是让徐宗文、裴卿等晋军将领军士瞧了一回热闹,徐宗文着实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狗咬狗,一嘴毛。
晋军大队人马将傅阳城所有文武佐吏一网打尽之后,守军不战自溃,立马扔下兵仗投降,于是乎,徐宗文手里平白又增添了三千人马。
“埋锅造饭,就地宿营!”
郑略将徐宗文的军令一字不差的传了下去,八千人马大部分就在城外搭起了帐篷,烧起了火把,支起了锅灶,红红火火开始宿营。
为了激励士气,徐宗文散尽傅阳城府库钱财,赏赐麾下各部军士,傅阳城的佐吏们为了讨好或自保争先恐后给晋军输送粮食酒肉,一时间晋军上下人人笑逐颜开,一片喜气洋洋……
傅阳县衙。
徐宗文为首,聂蓁儿侍立在旁,左右以裴卿、沈玉二人为首,诸葛侃、郑略、田洛、张轨、张三、张四十人在大堂就坐,人人面前都摆满了酒肉,大家伙儿吃饱喝足了后,就如何攻打彭城开始议论。
沈玉、诸葛侃在今日天黑前到达傅阳城,他们在东海郡收复五座城池,算是众人中战功优越都尉存在,徐宗文先询问他们的意见。
诸葛侃分析说:“历来攻城之战无非就是蚁附攻城,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用人命填来的城池!眼下,我军有两万人马,朱使君处原有一万精兵,加上收集下邳郡各县以及攻略彭城南部诸县兵力,其总数应当在三万左右,我攻城有五万大军,彭城秦军也有五万之众,强攻彭城我军胜算不大,且一定伤亡惨重,属下的意思此战非智取不足以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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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侃说的都是实情,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也都赞同用计谋破城,绝不能强攻,让兄弟们白白送死!
“听闻那徐州刺史赵迁出自下邳赵氏,曾去长安朝见秦王苻坚,苻坚见他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君臣奏对又举止大方,应付得当,所以对他格外器重,委任他为徐州刺史,彭城太守。此人能得苻坚之重用,手下又有五万兵马驻守彭城,断不可等闲视之!”队主田洛说道。
诸葛侃连连摆手,他解释道:“田队主有所不知,这赵迁不过而立之年就担当州牧重任,实则是秦王苻坚施的一个障眼法!赵迁少而得名,长于清谈,有美名,好听点呢说他是年轻有为,实则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赵迁这徐州刺史只是个摆设,是秦王苻坚笼络徐州士族的手段,徐州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平南将军张据。此人乃是秦王苻坚帐下第一猛将——骠骑将军张蚝的胞弟,苻坚将徐州兵权交付与他,让他主理徐州军政,那草包赵迁是个被张据呼来喝去的侍从罢了!”诸葛侃继续说道。
经过诸葛侃一番解说,众人这才揭开迷雾,原来这小小的徐州居然还有如此多的内情!
徐宗文也小觑了彭城中的秦军,他暗中记下张据此人,并把他列为攻破彭城第一要敌,原来的徐州刺史赵迁则被他抛之脑后。
接下来,沈玉、张轨等人一一陈说自己的见解,而徐宗文最想听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开口。
“辅机先生,不知先生有何高见,若有,还请不要藏私。”徐宗文最终没能耐得住性子,主动询问了裴卿。
此时,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在裴卿身上,没办法,武原城是用了裴卿的法子才不攻自破的,傅阳令陈守礼、县尉陈守义兄弟诈降也是裴卿最先看出,所以众人都视裴卿为智囊。
裴卿被一群人围观,这种全身都被关注的感觉非常不适,他正声道:“都尉,诸位!彭城乃徐州治所,城中数十万军民,粮草充沛,军械如山,城高池深,非襄贲、武原、傅阳这些小城可以相比,甚至连下邳、郯城也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想要攻下,非寻常之法可定!”
“请先生不吝赐教!”
徐宗文给了沈玉、郑略、诸葛侃等人一个眼色,众人异口同声请求道。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将秦军淝水兵败的消息大书特书,绑于弩箭,射入城中,瓦解秦军斗志,动摇秦军军心,此为其一;”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与张据写战书,约他出城一战,顺便试一试秦军战力如何?此为其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多召工匠,积聚攻城器械,大造云梯、冲车、井阑、弩车,彭城有护城河,拿不下吊桥只能依靠濠桥,其余等等,多多益善,此为其三;”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彭城占据地利之势,却同时也丧失了地利之势,我观天象已久,半月内彭城必有大雨,实在不行,可以蓄水泗上,决堤淹了彭城!此为其四。”
裴卿一连提出四个计策,环环相扣,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更漂亮!
尤其是最后的蓄水泗上,水灌彭城之策,多么高明,多么深不可测,又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众人听的如醍醐灌顶,顿时茅塞顿开!
“先生之才,足可抵十万大军!”徐宗文起身,拱手朝裴卿行了一礼,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效仿。
“先生智计无双,我等心悦诚服!”
裴卿受宠若惊,不敢受礼,急忙起身还礼,连连口称不敢。
徐宗文笑着起身,对众人吩咐道:“如今我军兵强马壮,实力强大,你们的职位与所统领人马也早已不符,今日趁此机会本都尉重新分配,众将听令!”
“诺!”
其实徐宗文想要调整手下职位的想法早就有了,众将手里少的拥兵也有上千,却始终顶着队主之类不入品级的官职,各个也早就心思活络,想要升职,徐宗文在大战之前来这么一出,众人也算是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今,拔擢假司马沈玉为第一军幢主,领兵三千,”
“诺,谢都尉!”
“军司马郑略为第二军幢主,领兵三千,”
“诺,谢都尉!”
“队主田洛、张轨为第三军、第四军幢主,各领兵三千,”
“诺!谢都尉!”
“亲军队主张三、张四,各领兵五百,为亲军队主,”
“谢都尉!”
张三、张四原本就是大兵头子一个,能够领兵五百,算是不错了,况且只是护卫中军,不需要太多兵马。
“骑兵队主诸葛侃,你本非我属下,暂许你骑兵幢主,领骑兵三千!”
“其余五千人马直属本都尉,”徐宗文结束众将封赏之后,独自走向裴卿,他郑重其事道:“今,特拜辅机先生为校尉司马,包括诸位的官职,等到拿下彭城,我亲自向朱使君请功,向大都督请示。”
“多谢都尉!”众人心知肚明,一旦拿下彭城,整个徐州也就落入晋军手中,这样大的功劳提拔手底下几个幢主,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第二十六章 晋军大兵围彭城(一)
黯然的太阳藏匿进厚重的乌云层里,灰蒙蒙的天气不期而至,风沙夹裹着呛人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空中开始飘起凌乱的雨……
在傅阳休整完毕的徐宗文亲率大军到了彭城地界,晋军主力与偏师历经二十余日终于胜利会师在彭城之下,如今五万大军刀枪如林,甲胄如云,彭城下旌旗蔽空,波涛汹涌,晋军军容严整,士气如虹!
整座彭城四处城门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别说人了,就是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使君,骁不负使命,如约而至,今特来复命。”
徐宗文一身甲胄,俊逸非常,加上历经战阵,脸上多了一股子英气,剑眉星目,咄咄逼人,纯净的一双眸子容不下一粒沙子,再添三分勇武,身高八尺的身材,看起来气宇轩昂,卓尔不群!
“好!好好!”朱序一连说了三个好,他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徐宗文,见他肤色黑了不少,身量也壮硕了,非常满意。
“宗文,想不到当初只给了你一两千人马,如今居然有如此气候!”
“快快替我引见引见这几位!”
徐宗文于是将裴卿、沈玉、郑略几人一一介绍,又提了升任几人官职的事,朱序大手一摆:“这都是有功之臣,我亲自任命便是,还用得着劳烦大都督作甚?”
“多谢使君!”众人抱拳谢道。
“这一位上裴下卿,字辅机,曾是下邳郡功曹,现如今为属下的都尉司马,属下自郯城西进,一路上所破城池都靠了辅机先生屡出奇谋……”
徐宗文特别引见了裴卿,并讲他的破城四策一字不少的说给朱序听。
“先生乃智囊,区区都尉司马实在太过屈才了!”有了徐宗文的从旁力荐,朱序对裴卿也是高看三分,不敢轻视。
裴卿自然也听出来朱序的招揽之意,他满面春风笑着回道:“卿乃一介降臣,能得都尉推崇,使君看重,实在是受宠若惊!”
一语双关,裴卿把官职靠后的徐宗文排列在前,暗示朱序,至少是眼下他还没有打算另谋高就的想法!
晋军在彭城下扎了营寨,布置军帐,准备与彭城打持久战。
晋军辎重粮草可从泗水一线调配,所以不怕与彭城守城秦军拉锯,而且被晋军光复的郡县也可以就近筹措粮草,五万大军就是在彭城下围上一年半载也无不可。
秦军在城墙上围观晋军扎堆云集,军帐星罗密布,大兵犹如海水般一眼望不到尽头,根本就不知道晋军只有五万,因为身后没有人的地方不论山地都被晋军插满了旗帜,营造成一种数十万大军围城的假象,这是徐宗文还没有到底彭城时朱序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眼下,徐宗文又在秦军眼皮子底下带了两万人马过来,秦军以为晋军还在陆续增兵,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晋军中军大帐外,旌旗猎猎,寒风呼啸不止。
大帐内,正中摆着一个大火盆,燃烧的木炭正噼里啪啦的作响,主帅朱序落座主位,左侧以徐宗文为首,依次是都尉司马裴卿,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五位幢主,右侧以平北将军徐元喜为首等几员朱序大将一一落座。
朱序主力大军进入下邳后,征收粮草军械,沿着泗水乘船北进,一路收降下丘、睢陵、下相、取虑诸城,攻破吕县、梧县以及豫州沛郡之萧县三城,大军弃船东进打败秦国平南将军张据五千先锋,进军包围彭城。
至今,朱序的主力大军已经围困彭城达十余日,也就说徐宗文从郯城刚出发时,彭城就已经被包围了,完全与外隔绝,由于不清楚晋军兵力,秦国平南将军张据没有主动出击,只是不停派斥候突围送信,但都只是徒劳无功,白送人头。
徐州北面的青州刺史苻朗是个软包子,酒囊饭袋,荥阳的兖州刺史张崇正忙着和驻守邺城的冀州刺史苻丕、驻守洛阳的豫州刺史苻晖谋划怎么应对强渡黄河,准备北返的慕容垂大军,秦王苻坚就更不用说了,慕容泓、慕容冲兄弟二人在关中附近打秋风,搞得他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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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个有空来解徐州的围?
答案显而易见,徐州已经成为了秦国的一枚弃子。
“诸位,总是围而不打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谁愿为先锋,明日为大军开路?”朱序也不废话,敌我态势一目了然,不攻城等着敌人主动归降吗?
徐宗文心中早就有了计划,他第一个挺身而出,请命道:“使君,让我率本部人马先为大军试试这彭城的虚实!”
“好!不愧是宗文,年少有为,敢担当,是个汉子!”朱序对徐宗文十分赞赏,而且徐宗文这一路连战连捷,确实也战绩斐然。
“使君,末将也愿意为大军前驱,替使君攻下这彭城!”平北将军徐元喜不愿被徐宗文压制一头,在徐宗文之后他也离席请求攻打彭城。
一个是亲自提拔上来的爱将,一个是戍守边境多年的老将,朱序面色犯难,有些犹豫不决了!
裴卿凑前对着徐宗文身侧耳语一阵,随后徐宗文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使君,我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不破彭城,请斩我头!”
“啊!大哥你!”沈玉和郑略坐不住了,这仗还没开始打,怎么自家人先拼命了呢?
朱序也没有料到徐宗文的性子如此刚烈,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呢?这小子居然还是个火爆脾气?
这下子境遇最难的反倒不是徐宗文,而是徐元喜了,一个骑都尉请战的决心如此大,他一个肩上扛着二品平北将军的老将在士气上居然落后了?
“使君,末将也愿意立下军令状,两日内必拿下彭城!”徐宗文把脸一沉,咬着牙根狠狠的说道。
朱序大笑一声:“好,我军士气如虹,破城指日可待,”众人期待之下,朱序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两位都愿意做这个先锋,那么我做主,明日由徐将军先攻城,若不克,则改由徐都尉攻城,如何?”
“谨遵将令!”众人起身,拱手行礼。
至于军令状,朱序则一个字都没有提,争了半天,朱序当了个和事佬,俩人轮流做一回先锋,这倒也省了不少心!
众将出了大帐去,徐元喜率先一步挤着徐宗文抢先一步离开中军大帐,徐宗文委婉一笑,这真的是!
这下子,和徐元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想当初淝水之战时,徐宗文还和王先、徐元喜几个并肩并战过,现如今,哎!
其实徐宗文也不想,都是裴卿出的主意,让徐宗文先提出立军令状,徐元喜受到刺激,落不下面子,也一定会紧随其后,把徐元喜推出去和秦军先打一阵,试一试秦军实力,这样徐宗文所部攻城时就能多一份胜算!
不得不说为了获得胜利,裴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这一次不仅是敌军,连友军也被裴卿算计了一回。
平北将军军帐。
几个都尉正凑在徐元喜身边痛骂着徐宗文。
一都尉道:“听说,这个鸟骑都尉徐宗文原来就是个九品芝麻军司马,要不是得了使君器重,予他一哨人马,让他当了先锋收复徐州,他哪里有机会站在将军面前?看他今日所作所为,为了争夺功劳,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另一都尉不屑道:“他今日是故意激将军请命的,他怕是早就料到将军不甘于人后,所以用了激将法逼我等替他先攻城,其心智之狠毒,手段之下作,当真是古今难闻,世所罕见。”
还有一个都尉接着道:“他徐宗文仗着手下有两万人马,自然不惧攻城,可我部只有七千人,万一两日之内拿不下彭城,损失人马不说,还在使君那里丢了面子……”
众将的叫骂声就像是一窝蜂似的在徐元喜耳边嗡嗡吵个不停,听的他愈发烦躁!
徐元喜赶紧伸手阻止道:“都少说几句,他徐宗文能一路攻城拔寨,积攒下军功也不是易于之辈。先锋一事,既已应下,那就赶紧传令下去,做好准备,都给我打起精神,明日攻城!”
“诺!”
裴卿的谋划是一旦徐元喜部与彭城秦军厮杀正酣,陷入胶着之时,也不用顾及其他,直接向朱序主动请缨,到那时秦军疲乏,而晋军士气高涨,必定能夺下城墙!
只要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彭城,朱序是不会去计较什么的,至于徐元喜那边,只要多送金银绢帛,大不了再给他补充一点兵力,还怕堵不上他们的嘴?
况且,徐宗文还藏着一种能够让彭城秦军无可奈何的攻城利器……
第二十七章 晋军大兵围彭城(二)
晨曦的泗水两岸,风催劲草,白露为霜,十二月的泗水水面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彭城城下鼓声大作,人潮汹涌!徐元喜部八千军士作为先锋军先后压上,攻打彭城南城,徐宗文则奉命围住北城,朱序亲自为徐元喜掠阵!
“传令三军,攻城!”
三通鼓罢,徐元喜下达了攻城命令,晋军推着十架濠桥向城池,途径护城河,这彭城护城河由掘引泗水灌入形成,宽不过两丈,濠桥足足三丈有余,后面是两个小轮,推进入濠,轮陷则桥平可渡。
晋军踏着濠桥轻而易举跨过了秦军在彭城外的第一道防线,冲车和井阑和床弩被推上濠桥,一步又一步逼近彭城城墙,与此同时,晋军大队人马也集结在城下,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弓弩手,上前!”
与此前攻打城池一样,弓弩手是负责掩护攻城部队的,也是头一个亮相的。
“放!”
数千名弓弩手背着箭袋上前持弓搭箭,抬高手势,依靠侧身宽厚的肩膀的力量,将箭矢朝头顶方向射去,几轮过后万箭齐发,密不透风的箭雨覆盖了彭城城楼上空!
“准备雷石滚木,金汁油锅,晋军马上就要上来了!”彭城城头上,督战的秦军都尉来回大声发号施令着。
晋军弓弩兵箭袋空了后,换批次去取箭矢,趁着空挡,二百步卒持盾协力推着冲车直接朝着城门而去,那冲车高三丈余,其中安置一条粗约一尺半的巨木,头部由精铁浇筑而形成,尖锐无比,冲车底部还安置了八个木轮,便于移动,这冲车可是攻坚破城利器!
与此同时,还有数千步卒分为各队,各以云梯为交替掩护朝着城墙进发,身后还有五百士卒负责装卸霹雳车与床弩,一切准备就绪,云梯纵队的晋军发动了冲锋!
“炮车掩护,床弩直射敌军中门,云梯攻城!”前军司马拔剑下令,军士们鼓噪而进!
另一边,秦军也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双方攻城之战一触即发!
“先生以为此战徐元喜胜算几何?”
“张据此人胸藏韬略,勇武更是不下于其兄张蚝,徐元喜曾任淮南太守多年,对于秦军习性更是了如指掌,但攻城之战攻方必定是更为艰难,故胜算四六。”
“秦军六,徐元喜四?”
“正是。”裴卿审视着两军,点着头说道:“若是秦军准备充分,徐元喜难以破城,毕竟军力不济,但若是能拿下城墙,朱使君一定会将大军压上,一切还只是在下的臆断,战场上形势多变,每时每刻都是变数,且看两军战力如何,届时我等也好应对。”
徐元喜攻打南城,徐宗文则是负责围困北城,眼下寒冬腊月,河水干涸,泗水水流非常缓慢,相比于南城,北城的护城河更浅,最浅处甚至军士们直接涉水而过都可以接近城墙!
“兄弟们,杀啊!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赏钱十万,晋级三等!徐将军有令,进城之后任由劫掠三日,快啊!”晋军前线的都尉挥舞着手中钢刀,扯着嗓子用力喊着。
众军士听了赏赐颇丰,还能劫掠三日,一个个士气高涨,双眼发红,像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
“快放箭,快放箭呐!你个二愣子,软腿虾!”
城头的秦军都尉用剑柄敲打着趴在城墙上的新兵蛋子,那新兵脑袋吃疼赶紧伸出半个头,满弓如月向城下正在冲锋的晋军前队缓慢的射出一箭。
露出整张脸时,只见这新兵稚嫩的脸庞满是菜色,他今年才十五岁,晋军围城,张据强征城中十三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男子参与守城,并大肆搜刮城中粮草,拆毁民房屯储巨石梁木在城头应付秦军,搞得民怨沸腾,人人不安……
“啊!”方才射出一箭的十五岁少年正吃力的拉开弓,手中的第二箭还没有放出去时,城下一名经验老到的中年晋军架着轻型弩机朝着城头方向“嗖——”一箭射中这少年的头颅,正中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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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弱小的身体马上就应声而倒,还有那把松软的牛皮弓,无力的双眼最终是永远的闭上了,也许是一种解脱,也许是另一种幸运,少年干裂的嘴角带着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弧度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这样一个角落,少年的尸体被拖走之后,又继续顶替上一个成年男子,这一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名男子被一杆万钧神弩的箭矢命中,连同身后搬运雷石滚木的两个民夫,三个人被一杆强有力的箭矢一连射中,就像是串串一样,被箭矢的余力带走落入城中去了!
晋军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在城下布下弩阵,压制城头的守军,同时,负责攻击城门的冲车小队也开始奋力冲撞,城内的秦军自然也是顶着城门,以防城破!
“噗噗噗——”
城头几个个头大的秦兵中了晋军弩箭不幸坠下城墙,倒在秦军云梯之下,秦军攀爬着云梯马上就要登上城墙时,“哗啦啦……”一阵滚油浇了下来,滋啦啦的沸腾的油浇灌在云梯上的秦兵,十几个晋军一下子就鬼哭狼嚎起来。
热油之下,晋兵们的四肢甚至是头部都不能幸免,彭城之下瞬间爆发着震天动地的哭喊声,如同地狱的恶鬼嘶喊,刺疼了人的耳膜!
“快给我上,拿下城墙啊!”徐元喜看着本要登上城墙的晋兵们被热油金汁逼退,忍不住催促道。
“不许退!前进者生,后退者死!”
督战司马领着执法队亮着大刀片子上前,斩杀了几个溃兵之后,晋军稳住阵型继续爬起了云梯,很快十几个体力壮硕,身材高大的晋兵登上了城墙,秦兵们和晋兵在城墙上厮杀了起来!
“好,那几个先登城头的记下名,有赏。”徐宗文对左右说道:“命令预备亲军上前!”
徐宗文身旁有近千的亲军,这些都是北府强军,各个刀下都砍过秦军首级,是跟随刘牢之在洛涧之战击败秦将梁成五万大军的勇士,也是谢石拨给朱序的精兵!
晋兵在城头越聚越多,此时秦军主将张据终于出现,只见他一身玄色盔甲,披挂整齐,背后系着一袭紫色披风,英气十足的带着上千的秦军赶过来支援,刚才还立在城头的上百秦兵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全数被斩杀殆尽,剩余几个被逼着跳下城墙,活活摔死了!
“他娘的,”徐宗文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倒不是心疼手底下的兵丁,还是狠张据讲他破城的希望破坏了,他再次命人强攻:“都给我压上,把老子的槊给我拿过来,我就不信今儿城墙都拿不下!”
“我军还有多少人马?”
“回将军,已不足四千!”身旁都尉咬牙回道。
“启禀将军,使君的援兵到了!”
“很好!”徐宗文点了点头,随后命人抬来了他那杆五十斤的长槊,他手持长槊,披挂上马,驱马上前,带着亲军亲自发动进攻!
晋军见主将亲自披甲上阵,个个士气高涨,跟着徐元喜再一次发动了冲锋。
这一次,晋军攻势凌厉,城头秦军损失惨重,晋军弩箭犀利,攻城器械庞杂,秦军应接不暇,一个时辰内损失了两千人,徐元喜所部折损过半,掠阵的朱序只能拨出本部五千人马助阵,这才稳住攻势。
“看来今日破城有望!”徐宗文露出笑容,此时进军占据优势,秦军节节败退,这张据也不过如此!什么张蚝之弟,什么勇武过人,毕竟是武夫,在晋军大兵压制下还不是束手无策?
裴卿没有看徐宗文的脸色,他缓缓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要是彭城如此容易被打下,那为何朱使君围城十余日却没有丝毫进展?
“你的意思是张据在隐藏实力,他还有后招?”听裴卿分析,徐宗文也开始动摇破城信心。
中军大营前,瞭望台。
朱序:“擂鼓,为我军助威!”
“诺!”
鼓槌落下那刻,三百面牛皮大鼓声震如雷,鼓声大作,晋军军心大震!
“冲上城头,给我杀!”
徐元喜手持长槊,他策马狂奔,到了距离城墙不足十丈之处还没有停止迹象!
“将军登城了,杀啊!”
徐元喜纵马踏着云梯一鼓作气冲上了城头,长槊出,光影刺眼,如同长龙入海,顿时就收割了三名倒霉的秦兵性命!
晋军受到激励,云梯上一时间挤满了人,徐元喜在城头上纵马驰骋,晋军很快又聚集了百人,但是秦军收缩之下,徐元喜只能弃马步战,而马则被秦军刀枪活活捅死,嘶鸣声起时,徐元喜回头一槊砸在两个秦兵头顶,趁势又拔出腰间佩剑斩杀了就近的一名秦军校尉!
“给我撤!”两军正奋力拼杀,打的时难解难分时,秦将张据突然下令撤退,大批秦军离开了城墙,居然将城防拱手相让!
城下瞭望台上,朱序举目四望,见徐元喜已然拿下城墙,大喜,忙下令各部进军!
“不好!”徐宗文所部中,裴卿转头对徐宗文说了一句:“徐元喜恐要凶多吉少了!”
徐宗文好奇问:“何解?”
“自古围城必阙,可是使君忙着攻城,却忘记了这一点,正是由于秦军没有退路,所以才和徐元喜拼死一搏。”裴卿一言道出原委,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徐宗文点了点头,望向裴卿的目光中又多了三分敬佩之意。
不愧是谋士,一眼看穿问题所在,果然犀利!
第二十八章 晋军大兵围彭城(三)
徐元喜所部剩余四千人马大部已经登上城墙,徐元喜身先士卒斩杀所剩秦军,力竭之时他半蹲在城头,一手用长剑支撑着身子,一手成掌搭在粗糙的城楼地面砖石上。
他手掌撑地时不慎沾染上一片黑色液体,徐元喜抬手将那异样黑色液体抹在一旁的秦军死尸军服上。
晋军正准备下楼打开城门之际,城内不远处秦军数十家投石机突然发动,空中巨石如飞,城墙上的晋军丝毫没有防备,被巨石砸成肉泥,不到一刻钟损失过千,徐元喜若不是身手敏捷早已葬身巨石之下!
与此同时,秦军弓弩手火箭齐射,落在城楼上砖石中,立刻引燃一片,原来徐元喜手中摸到的湿漉漉液体的正是火油!
火箭引燃砖石地面,恰逢此时狂风突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力,晋军立时陷入了火海之中,满目都是乱窜奔逃的晋军士卒,耳边皆是哭喊声,求救声,火海中,秦军投石车与霹雳炮还未曾停歇,在巨石与烈火的双重打击之下,晋军顿时遭受了灭顶之灾,十不存一!
“完了!”徐元喜跳上云梯滑落地面,就近寻了一匹马,灰头土脸地逃回本阵,连头都来不及回……
此一役,晋军徐元喜部七千人马仅仅逃回五百,惨败!
“罪将徐元喜,向使君请罪——”徐元喜蓬头垢面,跪在朱序马下,不敢抬头。
朱序叹着气命人扶起徐元喜,宽慰道:“事到如今,兵败又岂是你一人之罪?我乃主帅,责无旁贷,是我等小觑那张据,小觑了彭城啊!徐将军快快请起吧!”
徐元喜满面污浊,被烟熏火燎的像只落荒而逃的老鼠,哪里还有当初平北将军的气势和风度?
见到了徐元喜大军覆没的惨剧,徐宗文没有像裴卿劝告的那样主动向朱序请缨再攻彭城,他只带着一把长剑和张三、张四两个亲军队主三人一人一骑前往中军大帐参与议事。
是夜,彭城内,秦军大肆发放酒肉犒赏,城头上一片欢庆之声,灯火映天,好不热闹!
反之,晋军遭遇战败,士气受挫,军心涣散,只能收拾败军残尸,草草掩埋在城外山林了事。
在裴卿的建议下,晋军军营内的工匠日夜加急赶造工程器械,朱序下令撤了西面围军,实在暗中伏兵,以涨秦军骄狂之气,以利于再次攻城!
两日后,彭城外,中军大营,泗水岸旁,五千都督亲军将中军大帐围的水泄不通,期间人马噤声,火光闪烁,气氛微妙。
大帐中,朱序一声不吭的安座在主位,其余诸将落座两侧,见朱序不发一言,不置一词,众将也都缄默不语,一时间满帐之内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徐宗文暗中观察诸人,朱序表面镇静,实则心绪不宁,暗自在不停地揉搓着双手。
朱序之子都尉朱谌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如钟,神情自然,倒也是,打了败仗吃了亏的是徐元喜又不是他,又何必猫抓耗子多管闲事?
其余人等,都在等着朱序发话,也不着急,喝茶的喝茶,摆弄甲胄的摆弄甲胄,还有拔出剑在试剑的!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似乎没有人在,着急!
在座的谁不知道今夜所议的其中一定有白日徐元喜部攻城不利,折损六七千人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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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众将既不是颟顸[mān hān]了,不是没了舌头开不了嘴,更不是怕了秦兵怕了攻不下彭城,他们是在等朱序这个主帅都督的态度。
只要朱序心中有战意,只要朱序有拿下彭城的决心,那么谁都不是孬种,大家从军多的几十年,少的三五年,都是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疆场死人堆里爬出来,阎王爷手底下走过一遭的!
不管是为了功勋加官进爵,还是为了雪耻光复旧土,众将都愿意尽死力,舍命拼杀,不惜一切拿下彭城!
所以,静默是表象,是虚假,实则个个胸中热血,哪怕是兵败的徐元喜也时时刻刻不想着报仇雪恨,攻入彭城,擒杀张据!
“使君,属下请缨明日接替徐将军攻打彭城!”徐宗文起身,开了口,听到有人带头说话,一时间所有人开始端坐姿势,正视起来。
朱序抬眼一见徐宗文,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是志在洛阳的少年英雄!
“我允了,明日我主力大军全数压上,辎重队也不要留了,叫泗水船上的纤夫全都下来,只要能打下彭城,都有赏赐!”
朱序提出长剑,“沧啷啷”,一声拔出剑鞘,随后只见寒光一阵,剑声涔涔,唰唰一声木案一角被朱序亲手劈断!
“有敢临阵脱逃,退却一步者,有如此案!”
众将即刻起身,俯首听命。
“使君,属下要攻的不是南城,而是北城。”
“北城?”朱序开始起疑,随后略微一思量,便释然了。
北城护城河窄浅,徐宗文所部缺少濠桥,以弓弩居多,其次是云梯等攻城器械,自然攻打北城会有利些。
“允了,宗文你还有什么要求,就一并说出。”
“属下请使君与诸位明日约战张据,而且许败不许胜!”
徐宗文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一个惊掉下巴的要求。
“徐骁你太大胆了!”
“狂妄!”
“无知啊!”
“撤掉西城的军队,让秦军留些念想。”
围城必阙可以理解,这一点朱序也立刻答应。其实徐宗文一经提出,他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他自己围城的疏漏。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众将厉声打骂徐宗文,唾骂他是以下犯上,畏敌如虎!
“属下还要请使君调集军中所有云梯供属下调配!”
徐宗文再次提了一个要求。
“徐骁你不要得寸进尺!”
“太过分了你……”
“你说的是诈降!”朱序起身离座,径直走向徐宗文,他双眼如火,目光如炬,嘴里缓缓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至少七分,”徐宗文朗声道:“我与秦军隔城对抗胜负各半,此为五分,全军近百架云梯是一分,还有使君和诸位的,大晋军士上下一体同心,全力破敌是一分!”
“七分把握!”
“徐骁,你真的能破城?”
“要是能破城,做什么都行。”
这一回所有人的精神头都被徐宗文一个吊了起来,眼前这个不足弱冠之年骑都尉,不简单,胸中藏有甲兵啊!
“我将所有的云梯拼接一起,直接推上城墙,弩兵为前哨,三通鼓罢,弩箭放尽,所有精骑踏云梯攻上城头,届时我军攻上城楼如履平地,转瞬之间便可内外夹击攻破彭城!”徐宗文当场说出自己的计划,毫无缺漏,当然,这也是给所有人先吃了一颗定心丸!
“嘶——”不仅是朱序,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梯还能这么用?
“全军只有七十架云梯,莫非你部还有三十架?”相比于他人,朱序担心的是细节,如果真能让骑兵上城墙,就是十座彭城也挡不住徐骁!
徐宗文伸出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说道:“我已命工匠将三十架瞭望塔、冲车改造成云梯一样的高度,只要能保证上城,不一定非得用云梯。”
“说得好,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是能攻下彭城的就是好法子!”朱序抚掌大笑。
接下来徐元喜又将此前在下邳就发布的入城七禁令重提了一遍,对于七禁令朱序早就收到了徐宗文的战报,并从中详细得知了七禁令的内容。
作为代表建康朝廷,代表大晋北伐的三州都督,朱序非常赞成,因为七禁令不仅能够有效约束晋军将士,对百姓秋毫无犯,让王师北伐的正义之举传播到秦国,甚至还可能让敌人望风归降,百利而无一害!
同时,徐宗文不仅是提出了破城的计策,他还主动要求将部下五千人马归于徐元喜麾下听用,此议一经提出,最意外的是徐元喜本人。
此前二人为了争夺先锋的位置,不惜差点就留下了军令状,后来徐元喜更是一手葬送了自己的七千人马,说起来徐元喜对徐宗文早就恨之入骨了。
但是,此时此刻,徐宗文居然主动提出要分兵给徐元喜,一瞬间徐元喜心中的怨恨一股子烟消云散了!
二人自然是握手言和,不提从前。
次日,朱序亲笔向张据写下了战书,张据果然中计,不到三刻便率兵一万出城来战。
朱序以徐元喜、朱谌二人为将,统兵三千,前去应战,以为诱敌。
张据等秦将见猎心喜,立时便拍马率先发动了冲锋,徐元喜二人匆匆交锋几个回合,假装不支,率军回撤,秦军穷追不舍,一直到泗水东岸十五里,突然两边山林伏兵四起!
一顿雷石滚木,枪林箭雨过后,秦军损兵两千,而此时徐元喜、朱谌二人率军回头,围杀秦军,统帅朱序更是亲自上阵,带兵截杀张据,断了秦军退路。
两个时辰内,四面晋军上万余人杀得秦军损失过半,大败而回,徐元喜更是亲自射中了身先士卒的张据一箭!
晋、秦两军在泗水大战时,彭城北城方向,鼓声四作,喊杀震天,徐宗文所部也趁机开始了攻城……
第二十九章 晋军大兵围彭城(四)
“怎么样,我干的还行吧?”聂蓁儿催着马儿靠近了,语气有些傲娇的问徐宗文,给他邀功的感觉。
徐宗文交给聂蓁儿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督办从彭城郡各地招募来的工匠将缴获的攻城器械改造成云梯,期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徐宗文点点头笑道:“能够在四日内督办工匠们改造完成三十架云梯,确实了不起!”
普通一架合格的云梯建造过程非常复杂,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费时也很长,大概需要三到四个月!
虽说只是改造,可工程量也不会低,三百工匠和五百军士四天三夜轮番赶工才终于完成!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聂蓁儿乖巧的点点头,寸步不离的跟着徐宗文左右。
徐宗文:“传令所有弩机上前,不要给我省弩箭,使劲了放,玩命的放,给我把弩箭都消耗完了!”
床弩和万钧神弩所组合成的第一列弩阵立马开始发射,其次是各类连发弩和脚弩连续发射,顿时彭城上空本就阴沉的天际被箭矢遮蔽的一点空隙都不留了!
“噗噗噗……”
箭如雨下,密不透风,转眼之间无数秦军丧生箭下,足足一个时辰,箭雨没有停歇,数十万箭矢落在城楼内外,秦军拼命后撤寻找掩护,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露出头来!
趁此良机,徐宗文大喝一声:“诸葛侃何在?”
“属下诸葛侃侯命!”
“令你部三千精骑打头阵,给我拿下城头,你可能做到?”
“一个冲锋拿不下城墙,属下提头来见!”诸葛侃震声道。
“沈玉、郑略何在?”
“属下在。”
“令你二人各率两千精骑攻占城门,随后给我扫荡西城。”
二人昂首道:“诺!”
“田洛,张轨。”
“属下听命!”
“令你二人率步卒五千肃清北城残敌,直扑东城!”
“诺!”田洛、张轨两个挺直了身子,中气十足的回道。
“本都尉亲率四千步骑只捣南城,与主力大军内外夹击,其余人等拿下城门后,迅速将裴先生拟好的安民告示贴满城中,安定人心。”
“所有人马务必遵守入城之后的七条军令,违令者立斩不饶!”
“诺!”
……
彭城作为徐州最大的城池,徐州州治所在,其城垣长达四里,高约三丈,宽二丈有余,易守难攻,且地处平原,毫无遮蔽,敌人一旦来攻,立马便能发现!
“先生,若没有先生的计谋,这彭城怕是要折损我部不少人马啊!”
徐宗文望着逐渐推进的大型连接云梯,十分感慨的说道。
北城是城垣最短的一处,三里有余不足四里,近百架云梯,连接成片,铺设为道,长近一里半,高达三丈,等秦军露出脑袋,城下用云梯连接的庞然大物把守城秦军吓得惊恐万状,个个是毛骨悚然,茫茫然不知所措!连手里的弓箭都拿不动,腰间的刀剑都抽不出了!
“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此谓用谋以降敌,必不得已,始修车橹,具器械,三月而后成……恐伤人之甚也,故曰攻城为下。”
裴卿继续道:“都尉仁义,不肯用卿之水攻之法,为了晋军和秦军,也为了城内的百姓,卿只能出此下策。”
“多谢先生!”徐宗文马上长身一揖,向裴卿致谢。
徐宗文命人将工匠们改造云梯所剩下的木材混合泥沙,全部倾泻在本就干涸狭窄的护城河中,于是云梯得以顺利渡过护城河,从而朝着彭城城墙更进一步!
“全部都有,攻城!”眼看着百架云梯相继渡过护城河,徐宗文沧啷啷拔出佩剑,直指彭城城头,下达了总攻命令。
晋军精骑一千人分两队,在云梯阵左右方向前拉动云梯下轮,步卒在后推动,将云梯一接近城墙时,诸葛侃瞅准时机先发制人,率领三千精骑立刻发动了冲锋!
晋军马踏云梯,距离城墙近在咫尺,手中掏出袖珍弩,每人朝着城上的秦军发射弩箭,一支弩箭过后,晋军没有时间上弦,只能弃了袖珍弩,拿着刀枪长槊纵马冲锋!
这边,秦军守将惊魂未定,见晋军马上就要冲上来,已然是满面土色,直到一旁的都尉提醒他浇热油火烧云梯时,他才回过神下令:“浇热油,扔火把,烧掉晋军的云梯!”
城下的徐宗文见城上晋军开始倾倒火油,心里打鼓,忙问:“先生,您早有言在先,说这几日必有雨情,今日能有雨吗?”
要是没有雨,这云梯挺不住,也支撑不住大队人马上城,破城之策也就中途而废了,昨夜他还在中军大帐,在全军众将面前信誓旦旦,说有七成胜算能拿下彭城!
要是万一,岂不是玩笑一场?
眼看着灰蒙蒙的天际硬是没有丝毫落雨的迹象,火势反而越来越大,云梯正中已然有损毁甚至坍塌迹象!
徐宗文心中愈发焦急,但表面仍旧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十万火急之时!
“隆隆隆!”裴卿没有回答徐宗文,倒是老天用雷霆之击回应了他。
“哗啦啦……”滴答滴答的小雨点不一会就汇聚成了倾盆大雨,烧了云梯的一把火油眨眼之间就被雨水扑灭,连丁点火星子都销声匿迹了。
当城头秦军守将再次下达阻击命令时,诸葛侃第一个手持长剑策马狂奔,自云梯阵侧方奔驰上城,借着马力一个冲锋出现在守将附近,在收割了近侧的几个护军后,上前将一脸呆滞的守将头颅轻易砍下!
守将一死,秦军守城兵卒四散而逃,被晋军穷追不舍的砍杀,晋军军士们犹如虎入群羊,手下的长槊刀枪,一次又一次收割着秦军兵卒的生命!
城下的沈玉、郑略二人见诸葛侃杀得正欢,紧随其后,率部出击,很快在诸葛侃之后也顺着云梯中阵两侧登上了城墙,彭城北城被攻破的消息向雪片一样朝着城中传递过去。
很快,失去了主将统领的秦军陷入了混乱,他们只能各自为战,迎战晋军,然后被晋军各个击破,收缴肃清,最后只要有一个人扔掉兵仗,就像蝴蝶效应一样,一大批人开始跪地乞降!
东西二城很快被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四个人打通,早就埋伏场外的晋军主力见到城门洞开,立马也朝着彭城进发,不多时,大半个彭城已经落入晋军手中,四万秦军守军战死的,投降过半,剩余还在负隅顽抗,但很快被晋军各部合围……
泗水东岸战场,朱序和徐元喜率领的一万晋军已经吃掉了张据的大军,张据本人北晋军将士生擒活捉,此时彭城北攻克的战报刚好传回,朱序等人大喜,连忙收拾战场,押解俘虏,准备进入彭城。
徐宗文在各路人马相继入城后也率军踏着云梯阵,由北门进入彭城,四千步骑风风火火赶往南城,一路上徐宗文还亲自斩杀了三名秦军溃兵,兴致高昂,让身旁一路跟随的聂蓁儿着实刮目相看,另眼相看!
“你们的主帅,平南将军张据已死,降者不杀!”徐宗文策马前驱大声劝降道。
如影随形的聂蓁儿不解,忙问徐宗文:“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主将死了?你好像都没和他交手?”
徐宗文嘴角上扬,耐心地解释道:“兵者诡道也。我是骗他们的!”
徐宗文清晰的记得在淝水之战的那个夜里,朱序也是当着徐宗文的面朝着秦军大喊主将苻融已死,结果苻融在督战掠阵时不慎坐骑受惊,最后居然真的阴差阳错死在了徐宗文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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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徐宗文也是在向朱序学习。
“看,他们降了!”聂蓁儿惊喜的叫出声来,北门的秦军守将见城内已经乱成一锅粥,又从徐宗文口中得知主将“战死”,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兄弟们,放下武器吧!咱们都是汉人,晋军不会杀我们的!”
“没错,我们堂堂大晋王师,就是为了把你们从胡虏手中解救出来,让你们脱离水深火热的煎熬,回到大晋朝廷如同阳春三月温暖的怀抱中……”徐宗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连一旁的聂蓁儿看的目瞪口呆!
几个护卫左右的亲兵掩嘴偷笑,徐宗文的嘴炮出了名,在下邳校场,郯城南城大营,直到前不久的傅阳城,只要是被这位骑都尉感天动地的说上一通,敌军无不是五体投地,俯首听命!
“将所有降兵分开,告诉几位都尉,想要人马的自己去挑选……”徐宗文突然想起郯城秦兵叛变,就是因为当时将降兵全部集中在一座大营,当时若不是早有提防,只怕要酿成巨变!
所以这一次攻陷彭城后,徐宗文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将俘虏交给友军处理,充实晋军,为的就是分散降兵,让他们变成一盘散沙,最终被晋军吸纳,成为晋军的一份子!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接收了南城后,徐宗文带队前往太守府,一路上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他勒住马头,命令亲军下马前去一探究竟。
徐宗文眉头紧锁,七禁令昨夜今晨三令五申通报全军,没有晋军将士不知的,怎么还会有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
那哭声在一条巷子里,徐宗文带人从正街主道一步一步赶过去,那女子的哭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与此同时还响起了几个军士得意的笑声!
“都尉,一定是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欺负人!”跟在徐宗文背后的聂蓁儿也蹙着秀眉说道。
徐宗文咬着牙,终于,在拐过一条十字路口,在几座民房前,几个穿着晋军甲胄的军士正拖着两个年轻女子往屋子里走去,那几个晋军军士笑的如春光灿烂,得意至极!
“你们几个给我站住!”徐宗文上前怒喝道。
军士们被惊扰了好事,一个个扔下女子跑出来,对着徐宗文笑道:“怎么?这位兄弟你要一起吗?”
言罢,几个军士搂着肩膀笑的站不起来了。
徐宗文斜眼相睨,不怒自威,摆了摆头,朝后伸了一个手势:“送他们上路,动作利索点。”
“诺!”二三十个亲兵一涌而出,立时就把几个犯事的晋军军士围住了,后者赶紧扔下刀剑,跪下求饶。
徐宗文头都没有回,巷子里缓缓传来一句:“把他们的军服给我扒了,这些畜生没有资格穿。”
“诺!”亲军们拔出刀,逼迫着晋军军士脱了甲胄,随后一顿乱砍,几个作乱的军士便就碎成几块了!
聂蓁儿靠着墙根缓缓移动到连个女子近旁,低头轻问:“你们没事吧?”
“你别过来!”两个女子抱在一起,怯生生的阻止道。
聂蓁儿拿下头盔,露出清丽的面容,安慰着刚刚脱离苦海的两个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
第三十章 彭城破大局已定
夜幕是黑色的,鲜血是红色的。
徐宗文接引朱序、徐元喜等部晋军进城之后,入目之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烈火焚烧百姓房屋升起的浓烟,倾塌的民房数不胜数,整座城池到处都是血腥味,街道萧瑟,没有一个百姓,晋军大兵进城后立刻涌入大街小巷,开始缓缓控制彭城的每一处角落。
平南将军张据被生擒,徐州刺史赵迁在晋军围城前就已经早早逃去了长安,被俘虏的张据被朱序下令押赴建康,听候朝廷处置。
朱序一人一骑在众将之前,他回首说道:“此战宗文当属首功,若不是宗文妙计,我们不能那么容易就生擒了张据,而且宗文还攻破了彭城,不然我们这些人今夜只怕要在城外喝西北风了!”
“哈哈哈……”
“徐将军智谋出众,攻城破敌,是应该拿首功,我等没有丝毫异议!”
“都是托徐将军的福,我们才能如此轻易进了彭城,彭城既破,收复整个徐州也就易如反掌。”
众人纷纷夸赞徐宗文。
“徐将军这一次确实是立下了大功,那云梯阵我是想不出的。”
几个副将嘲讽道:“就你那莽撞的性子,还敢班门弄斧,卖弄智谋?”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诸位谬赞了!”徐宗文忙道:“此战虽说是在下谋划,可出计策的是辅机先生,再者没有诸位全力配合,哪来这样的胜利呢?”
众将听得徐宗文如此谦虚,也都十分满意,毕竟他们都是尽了力的,功劳当真被一个人全揽了谁都不会舒服。
晋军众将正欢喜事,徐宗文把视线转向城中的废墟,叹口气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眼前的尸骨成堆,到处的喊杀声,空中零散的弩箭和断断续续升起的烈火浓烟,徐宗文心中很不是滋味。
朱序策马前行,听到徐宗文颇有感慨,微微勒着马等着徐宗文跟上,“宗文,适才听你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十分切中要害,颇有道理,没想到你不但驰骋疆场,还有几分才情。”
“使君谬赞,这百姓大多都是汉人,我们击败了秦军,赶走了氐人,到头来受苦的却还是自家人,属下有些接受不了。”
“宗文呐,到底还是年轻。”朱序继续前行,他用马鞭指着街边三两个被押走的秦军俘虏说:“胡人霸占我汉家江山数十年,为祸不浅,我王师北上收复旧土势必要与秦军一战,不可能都靠收降,或许老百姓眼下会受些损失,但是远离了胡人的残害,得到了解救,这是得大于失啊!”
徐宗文没有接话,只是不住的点头,望着空中几乎消失的雨点,这雨来的真是时候,去的也是时候。若没有这场雨,云梯阵会被秦军烧毁,徐宗文大军不能攻入北城,彭城还会有一场大战,没有这场雨,城中不知道多少百姓士卒葬身火海……
大胜之后,晋军全军四万余人在彭城城内外大摆庆功宴,欢庆一宿,好不欢乐。
徐州刺史府内,张灯结彩,欢笑声不断,各部追剿秦军的人马相继回城,向朱序禀报斩获,胜报不断,缴获颇丰,众将都向朱序报喜,朱序坐在主位,满面红光,洋洋自得。
“恭祝使君收复徐州。”
“恭祝使君收复徐州。”
众将依次上前敬酒,朱序来者不拒,全都应下,一碗不少都喝了个一干二净,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裴卿在侧轻声提醒道:“将军,你也该上前敬一碗酒才是。”
“对,应当的。”徐宗文捧起酒大步向前来到朱序身前:“属下贺使君收复徐州之喜!”
徐宗文一出场,众将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朱序和徐宗文两个人身上,朱序对徐宗文来说不仅是患难之交,还有举荐关系,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丝毫不为过。
自然,徐宗文对朱序也是心中敬仰,时刻想着报恩。
两个月前,徐宗文攻取下邳之前,是朱序将下邳太守王显的情报亲手交给徐宗文,正是因为通过朱序给的情报,徐宗文才能用虚张声势的方法不费一兵一卒让王显开城投降。
正是因为有了下邳的旗开得胜,徐宗文才能聚拢人心,一路连战连捷,攻郯城收复东海郡,横扫襄贲、武原、广戚、傅阳,平定彭城郡北部,最终攻占彭城,这些徐宗文心中有数。
徐宗文这一碗酒是带着诚意和感激之情,朱序也能从徐宗文微微发红的眼眶看出一二,他起身自己斟满酒与徐宗文碰了碰,二人对视一眼,一饮而尽,再多的情意都在酒里了。
朱序朗声道:“自从我军开始攻打徐州以来,宗文是攻城最多,收复土地最广的,你们之中有谁认为自己的功劳比宗文更大的,站出来,我亲自上疏在太傅和陛下那里替你们请功!”
“徐骁骑的功劳我等看在眼里,末将认为全军上下,没有人的功劳能抵得过徐将军,你们说是也不是?”
徐宗文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与他有纠葛的镇东将军徐元喜。
“徐将军说的对,没有徐骁骑的谋划,何来今日的庆功宴呢?”
朱序站起身来,走出主位,拉着徐宗文的手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徐骁,徐骁!”
“徐骁,徐骁……”
有了朱序带头,全体将士们都起身喊着徐宗文的大名,徐宗文脸颊微红,他倒是被叫的怪不好意思的。
“将张据带上来!”一片欢呼声结束后,朱序命人将防守彭城的秦军平南将军张据押了进来。
“杀了他,杀了他!”
“传首建康!”
“杀了这胡虏!”
“这胡虏还留着作甚?等过年吗?”
……
朱序摆了摆手,众将这才止住呼声。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张据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大秦儿郎!啰嗦什么?”
张据蓬头垢面,身上的甲胄也碎裂开来,脚上一双靴子还有破洞,双手被反绑着,胸口下方三寸有一处贯穿伤,大概是被徐元喜生擒前使用长槊所伤,就是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张据仍是死鸭子嘴硬,嘴里没有一句求饶的话。
“你可愿降了我大晋?”朱序问。
张据冷笑着,嘴角留着丝丝鲜血,他不屑道:“若是今日是你兵败,本将军劝降与你,你可愿归降我大秦?”
朱序顿了顿,心道:有骨气!
“败军之将,口出狂言。”徐元喜放下手中香喷喷的半条羊腿,指着张据怒喝道。
张据见了徐元喜,双眼发红,他用力撞开押解的两名晋兵,朝着徐元喜冲了过去,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哐当!啪——”徐元喜案上的酒肉倒的满地都是,相邻的几个副将实在看不下去,纷纷上前,二人先是用腿踢弯了张据的腿,朝张据受了伤的胸口给了致命一击,随后拔出佩剑架在张据脖颈上,这才制服了张据。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这胡虏!”徐元喜拔剑怒气冲冲而来,被另外几个都尉拦住。
朱序忙下令:“够了!”他饮下半碗酒,缓缓道:“槛送回京,交由陛下发落。”
雅文吧
有了朱序定了主意,徐元喜才扔了剑,这时又有兵丁送上新案,给他摆上酒肉,被打断的庆功宴又开始了。
回营之后,徐宗文将裴卿、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几人叫入帐中。
“见过将军!”
“都坐吧!”徐宗文带着笑说:“在朱使君那都吃的差不多了,我就不给你们准备了。”
“哈哈哈……”郑略憨笑着,“其实那些酒绵软无力,再给我来个两坛子我也不怕!”
“你就吹吧!”诸葛侃笑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徐宗文麾下几人都熟悉不少,有时也会开开玩笑,说些荤段子解解闷。
“我徐骁走到今日,都是靠着你们诸位尽心杀敌,替我卖命,此等恩情,不敢忘!”徐宗文取出靴子里的匕首攥在手里,狠狠划了一道!
“将军这是作甚?”裴卿见状起身上前掰开徐宗文的手,小心翼翼拿走匕首。
众将见状,也都掏出匕首朝手心一道招呼,裴卿这边正要替徐宗文上药,他却起身用受了伤的手掌抓着每一个人,“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徐骁的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生死同命!”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生死同命!”众将起身围成一圈,将受了伤的手掌叠在一起说着誓言。
裴卿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徐宗文悄悄回头,与他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就在此时,一股默契悄悄不知不觉形成了。
众将各自落座后,徐宗文望着众人说道:“眼下徐州没有大的战事,使君的军报还没有送到建康,你们的官职暂时也不能升了……”
“大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沈玉打断了徐宗文的话:“我们跟着你只求杀敌痛快,怎么会在意军职呢?”
“沈玉说的对,我诸葛侃在北府兵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队主,就算立了这么多功勋至多是个骑司马,可是如今在将军麾下已经做了幢主,我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别说你是个队主,我跟沈玉当时就只是个大头兵,大哥不也只是个军司马起家?”郑略粗嗓子几乎是吼着说:“如今怎么样?十几仗打下来,大哥成了将军,我手底下也管着少两千人,跟着大哥就对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等也都是亏了将军提拔!”田洛、张轨二人朝着徐宗文抱了抱拳。
徐宗文抬了抬手,说道:“不是靠我,是靠你们自己奋力杀敌才得到今日的官位,我相信过不了多少年,你们个个都是大将军!”
“谢将军吉言!”众人笑着回应道。
接下来,徐宗文和大家一同商议整顿麾下两万人马的事,军资、粮秣、辎重还有各营队主和其他官职的的人选,这一商议就到了子时……
第二日开始晋军便在彭城收拾残局,处理敌我双方士卒的尸体,以及清理城墙,加固城防,同时拆卸那些让徐宗文所部攻城如履平地,连接一片的云梯阵,其后不到两日,彭城秩序井然,繁华如前!
第三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建康城,会稽王府。
入夜渐微凉,会稽王司马道子处理完政事后回到府中。
司马道子坐在妾室刘氏的床头,顺着他的眼中慈和的目光探去,刘氏身下一侧还躺着一个被虎皮袄子裹着的婴孩。
婴儿未满一岁,微闭着小眼睛,嘟着粉嫩的嘴,鼻子一呼一吸间微微颤着,睡着的样子粉雕玉琢般可爱极了。
司马道子越看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加分明,再看到那刘氏佳人更是直接满足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
他伸出手去朝刘氏身侧摸索而去,不时便拉出她的手,“有妻儿如此,寡人此生夫复何求?”
“都是托大王的福,妾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莫谦虚,寡人都知道你的不容易,明日上朝便请封尔父祖三人,定要全了这赏赐,让满朝都看看寡人是个重情义之人。”
“妾代我刘氏满门谢过大王。”
“呵呵呵——”
司马道子笑过后起身左右环视一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他四下寻找无果,又回来坐下对着榻上的刘氏问道:“世子哪里去了?”
“正在奶娘处玩耍,大王要是想了,妾让奶娘带过来?”
“不用麻烦你了,寡人亲自去看,你好生歇着,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
“妾晓得的。”
刘氏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婴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不足一岁,因为八月早产,体质虚弱,都靠着药罐子吊着,实在令人担心!
刘氏叹息过后,随即为其盖好被褥,看着带笑入睡的婴孩她竟也痴痴地露出微笑来。
室外,司马道子缓慢踱着步子踏了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司马道子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孩童稚嫩的嬉笑声。
“见过大王!”
一众婢女内侍不一而足跪倒在司马道子面前,面对这位王府的主人,他们不敢有任何的拂逆。
“父——王。”
还未学会走路的孩童被奶娘抱着低着头给会稽王行礼。
司马元显,会稽王司马道子长子,世子,也是妾室刘氏所出。
“世子还小,这些繁杂之礼就不用了。”司马道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孩童抱了起来,低头吩咐众人。
众人称道是,依次起身侍立一旁。
司马道子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儿子,司马元显有些发红的脸蛋蹭着他的短须逗弄着父子二人都呵呵直笑,一双显得尤为黝黑发亮的眼十分清澈,咿咿呀呀地吐出几个不成型的词汇,“父王,我要出去看,白白。”
时值大吕,建康城也罕见的降起了雪,一连数日,不曾停歇。
司马元显嘴里念着的无疑就是宫殿外的雪了,白色而至纯至净,那雪就如孩童一样单纯。
“等你长大了,身子长过了牛车轮了,那时你便可以看雪、踏雪。”
司马道子静静地看着趴在怀里,正眼巴巴望着外面的司马元显突然就啼哭了起来,有些不悦。
“不要,不要,我要,雪。”
司马元显开始在司马道子怀里扑腾,开始有些抗拒父亲的怀抱。
司马道子的双眼垂了下来,嘴边的微笑渐渐散开来……
“奶娘,好生伺候世子,出了任何差池,寡人定不轻饶!”
“奴婢不敢!”
所有人都不知道会稽王是因为什么而生怒,只得小声奉承着,以免遭了池鱼之殃。
司马道子兴致勃勃而来,满脸闷闷不乐地离去。
“铿锵……擦擦。”
“启禀大王,秘书丞王国宝求见。”司马道子方出后院,内侍跪倒在回廊门口,禀告道。
司马道子思索片刻,这许多日里尚书省风平浪静的,也未有听说有什么大事,夜半三更的,怎会这种时辰过来?
“原来是报捷,”司马道子得知谢石又送来捷报请功,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边走边说道:“但是论功行赏该如何处置还用不着你们这些老家伙来教皇兄!谢氏未免也太狂妄了,凭着多年积攒的功绩、资历就如此放肆,倚老卖老也该有些度了。”
“大王说的是,就怕这群武人依仗军功目无君上,眼中只有谢氏。”
王国宝出身太原王氏,父亲是曾和尚书令王彪之、吏部尚书谢安受简文帝遗诏共同辅政的前任中书令、徐兖二州刺史王坦之,王坦之更是太原王氏的家主。
王国宝继承太原王氏家主之位后,他本人还迎娶了太傅谢安的女儿,成了陈郡谢氏的女婿,同时他的堂姐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正室王妃,身份贵重,可见一斑。
但因为王国宝贪利,岳父谢安非常讨厌他,不给他开后门升他的职,王国宝也因此痛恨谢安,翁婿关系非常不好。
所以王国宝依附会稽王司马道子,经常在司马道子和晋帝司马昌明面前进谗言,说陈郡谢氏如何如何飞扬跋扈,怎样怎样蔑视君父……
“谢氏在军中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你有什么计策?”
“大王,我大晋自南迁江左以来,历来由世家当政,但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有宣皇帝遗风,绝不会允许谢氏在朝中一家独大,当下北伐大计为上,陛下才没有向谢氏动手……”
司马道子抬眼望着早已漆黑的夜,没有一丝的亮光,倒是环视远处四周的宫殿回廊上还燃着宫灯。
“但若是谢氏有了能够动摇我大晋根基的实力,陛下就会无心北伐,转而全力对付谢氏,而大王你坐山观虎斗,等到陛下和谢氏两败俱伤时,您站出来维持朝局,至那时!”
“至那时,寡人才能不受任何的掣肘,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会稽王司马道子担任司徒,录尚书事,以宗室身份兼任三公,可以说原本是名副其实的宰相,可是谢氏和北府军的存在让他这个司徒如同摆设,文武百官只认太傅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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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说,你有什么好计策。”
见司马道子已经急不可耐,王国宝赶紧将他的盘算细细道来:“明日大王入宫可以提出太傅谢安兼领都督十五州……”
“巨细靡遗,由你亲自去安排明白吗?”司马道子带着得意地笑,挥着宽大的袖子离开了 ,只在廊下留下这么一句不温不火的回音。
躬着身子的王国宝对着司马道子远去的身影长身一揖到底,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奸笑!
“下官遵命!”
会稽王司马道子已经走远,值守内侍恭敬的带领王国宝离开。
乌衣巷,谢氏府邸。
“边关急报!”府外一骑带着大都督谢石的密报来到谢府,门外小厮即刻引领来人入府。
太傅谢安看着一边低头看着替自己揉捏小腿的婢女,一边捧着呢前方战报细细阅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随后,谢安遣退婢女,命人召还在府中的外甥羊昙与长史王献之前来相见。
“恭喜舅舅喜得良将,大晋有了柱国之臣!”
“骑都尉徐宗文谋略过人,不过一月居然能以区区一千余人先后收复下邳、东海两个郡,还能想出云梯阵这般妙法,轻而易举攻破坚不可摧的彭城,应当嘉奖。”
羊昙与王献之相继看过捷报后都为谢安作贺。
谢安收起战报,抬头轻问: “嗯嗯,老夫就表奏他为骁骑将军如何?”
“论功行赏,骁骑将军正合适。”王献之实话实说。
羊昙附和道: “舅舅思虑得当,应当如此!”
三人又接着又在猜测谢玄与刘牢之那边的战况如何如何……
三日后,台城,太极东堂。
晋帝司马昌明正与张贵妃饮酒,中黄门华齐来报秘书丞王国宝请求陛见,晋帝对王国宝颇为宠信,也不顾夜深宫禁下钥的宫规,见了王国宝。
“北府兵反,谢氏谋逆……且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谶书中,谢氏与北府兵要反之意已经写明,晋帝司马昌明拇指捏着谶书一角,心中骇然,若是此书为真,建康就要变天了!
王国宝奏对呈报建康城内大街小巷全都张贴了北府兵要反,谢氏谋逆的怪文书,他深知此事重大,所以连夜前来禀报。
“你给朕出去!”
张贵妃趴在晋帝膝上,双手抚摸着晋帝的下颌,晋帝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得这位绝色美人立即花容失色,跌落一旁软榻,蜷缩着不敢动弹,眼色锐利的婢女见了赶紧上前连连告罪,扶着软成一摊泥的张贵妃离开了。
“传朕旨意,授太傅谢安为都督扬、荆、江、广、交、豫、徐、兖、益、宁、兖、青、等十五州诸军事,加太保,封庐陵郡公,假节钺,赐食邑八千户。”晋帝按照王国宝的进言,给谢安加官进爵,以此试探陈郡谢氏的忠心。
中黄门华齐压着薄薄的双眼皮,看着仓皇而逃的张贵妃,来不及幸灾乐祸,他拖着跪着有些发疼的双腿溜进了暗夜无边的宫殿某处不起眼的角落中。
晋帝耐住性子将对王国宝的话吩咐完,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离开太极东堂。
翌日,晋帝下诏册封太傅谢安,朝野震惊,谢安大恸,如丧考批!谢安立即拒绝了晋帝的所有赏赐,并与年仅七岁的嫡长孙谢该领在京所有谢氏族人在台城之西的正门大司马门外,仿效当年大将军王敦起兵反叛时丞相王导的做法——诣阙待罪!
第三十二章 厉兵秣马望洛阳
彭城北门,徐宗文部大营。
此时亲军营寨中空无一人,上百军帐虚置,只有看守营寨的军士戍守着寨门,校场上,军帐内,空荡荡,冷清清的……
彭城自从破城之日起半个月内,雨就没有停歇,即便如此,徐宗文还是命亲卫五千人每日坚持操练。
其余各部则没有徐宗文部这样重视军队训练,因为彭城被晋军攻陷的消息传到兰陵、东莞两郡后,两地的太守望风归降,朱序一面忙着派兵驻守,一面向建康报捷,忙的不可开交,军中之事都交给平北将军徐元喜代为署理。
远处山林下,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中,突然响起一阵急行军的脚步声,只见风雨中,山林下一大片黑色人群踏着泥泞的山路在极速奔跑着,其中还擎着数十面带有“骁骑将军徐”五个字样的军旗,这些人数众多的军士们正是徐宗文麾下的五千亲军。
昨日,建康来使,在建康朝廷得到朱序等人收复了整个徐州七郡的捷报当日,朝廷哗然!
自晋室南迁以来,在各地广置侨州,晋陵郡丹徒县京口城就是南渡之后的“徐州”治所,实际上晋廷版图只摸到了徐州最南边的广陵郡,整个徐州的光复意味着徐州各个士族的原籍之地都被恢复了!
琅琊王氏,下邳赵氏,彭城刘氏,东海王氏,琅琊诸葛氏乃至徐宗文的本家东海郯城徐氏的故地都恢复了!
徐州的收复对于晋廷的意义远不止于士族大姓的原籍,这是自大司马桓温以来被收复的第二个州,而且还是距离扬州最近的一个州,是毗邻国都建康的一个州!
这是地处偏远,还是贫瘠之地的益州无法与之相比的!
有鉴于此,晋帝司马昌明欢喜之余,即令尚书省起草升迁的诏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发往彭城。
诏令升朱序为二品骠骑将军,册封襄平县子,徐宗文以首功升任四品骁骑将军、领东海太守,朱谌为五品宁远将军,人马损失殆尽的徐元喜因为擒获秦国平南将军张据有功,改任镇东将军,其余人等俱有升赏。
骁骑将军,天子六军领军、护军、左卫、右卫、骁骑、游击之一,从骑都尉到骁骑将军,还加实职五品东海太守,这样的升迁是徐宗文意料之外的,足见建康城那位最自己的期望之高。
徐宗文升了骁骑将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五人为东海五县县尉,诸葛侃兼领别部司马,主骑兵,各掌一军三千人,实领幢主,表奏裴卿为东海都尉、牙门将之职,以秦军降附的原都尉庞白为锦衣卫指挥使,负责组建徐部的情报系统。
众将喜气洋洋,尤其是突然被拔擢的庞白更是欣喜异常,他一直认为自己曾经用弩机伤过徐宗文,又是降将,所以认为徐宗文不会重用他,没想到幸福来得太突然!
根据徐宗文的解释,这个新设立的锦衣卫从事巡查、缉捕、刺探、收集情报等工作,犹如汉时的绣衣使者,权力非常!
庞白再也不用耿耿于怀,他发誓忠于徐宗文,为徐宗文尽心竭力,以报效徐宗文对他拔擢之恩,体恤之情!
……
“快点,再快一点,两刻之内没有跑回大营者,晚饭就取消了!”
徐宗文身着甲胄,全身早已湿透,内外湿漉漉的,不仅是徐宗文一人,整整五千亲军都是如此,顶着风雨在操练。
这五千亲军是徐宗文从两万大军中亲自挑选的,各个膀大腰圆,身材壮硕,人人气力过人,武艺出众,最为重要的是他们都精通骑术,大部分人会熟练的使用袖弩,少数人还能拉三石强弓,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徐宗文连续多日跟这支秦军吃住在一起,和这些大兵头子谈笑风生,切磋武艺,众人见自家将军如此平易近人,也对徐宗文颇有好感,尤其是在一次军中比武过后,徐宗文靠着前世服役的经验,又加上他会一些单兵格斗和军体拳,将五个亲军幢主打的落花流水!
一时间,徐宗文打遍军中无敌手,让五千亲军上下对他是交口称赞,没有不心服口服的,尤其一些后来加入晋军的秦军汉人降兵在得知徐宗文曾斩杀秦王之弟阳平公苻融,一路破关斩将,降下邳,袭郯城,围武原,破彭城的英雄事迹后,对徐宗文简直是顶礼膜拜,心悦诚服!
更别说徐宗文不但与亲军们同吃同住,还与他们一同操练,虽然操练的项目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见过,什么雨中急行军、负重奔袭、俯卧撑、越野障碍、单兵格斗、军体拳……
但是,在徐宗文亲身示范之下,从幢主开始,队主直到兵丁,没有一个说苦说累,他们每个人拼劲全力地操练,按照徐宗文的方法照死了练!
晋军主力骠骑将军朱序部,镇东将军徐元喜部,宁远将军朱谌部,以及各校尉部都是三五天一操练,可是徐宗文部是每天都要操练,没有停歇的,即使如此,军中还偏偏听不到一点怨言!
“兄弟们,操练时多流汗,上了战场就能少流血,现在吃的苦以后就会变成敌人的首级,会变成你们手里实实在在的赏赐,跑不动就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没有媳妇的就多想想你们隔壁村的寡妇和待字闺中的乡邻少女……”
“哈哈哈!”
徐宗文一遍跟着亲军奔跑,一遍给亲军将士们说一些荤段子,鼓励激励军士们的操练激情。
“阿三,你去大营让蓁儿姑娘多熬一些姜汤,免得弟兄们回去受了风寒。”
“诺!”张三拱了拱,朝着大营方向拔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聂蓁儿在徐宗文身边的消息,只有沈玉、郑略、张三、张四几个人知道,谁能想到徐宗文一介军中主将会藏着一个女人呢?
徐宗文升了骁骑将军后,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五人也先后升了都尉,张氏兄弟两个留在徐宗文亲军,也做到了幢主,各领一千人马。
徐宗文对亲军的操练极为用心,反之,对于其他人马却不怎么上心,因为他知道一旦北伐结束,这些人马就会被收回,他能够留下的只有亲军部曲,这是自己的私兵,是可以走哪带哪的!
换一句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一旦遇上胡人强敌,这支亲军或可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亲兵训练时,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各营军士都纷纷出营门,来亲兵营地观看。
一开始他们不以为然,直到后来一一目睹了那些残酷毫无人性的训练科目后,他们个个目瞪口呆,满目骇然,从三五个勾肩搭背靠在一起指指点点到站的比松柏还要坚挺,他们对亲军们由衷感到敬佩。
不说别的,单就雨中站军姿这个,谁能一个时辰雷打不动在雨里待着?
沈玉、郑略等人的军士都不能。
亲军将士能,从徐部的统帅徐骁到兵卒们都能!
所谓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也不过如此!
……
回了大营后,将士们每人都喝了一碗满满当当的姜汤,然后再去换了衣裳一同用饭,徐宗文吃饭时,朱序的亲兵校尉来请他去刺史府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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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议事,其实只有朱序和徐宗文两个人而已。
几个小菜,一盅桑落酒,二人就开始煮酒论英雄了。
徐宗文举着酒杯:“太傅和会稽王都是陛下的臣子,虽说他们二位职分不同,但是办的都是陛下的事,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大晋子民的利益。如果在北伐期间,二位心生龃龉不快,一旦危及北伐大业,酿成祸事!届时,这其中的苦涩,甘甜终究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是时下,大都督和使君肩上担着收复失地,光复旧都的重任,此时应当内重外轻,至于朝野上的明枪暗箭那也得等我们北伐结束才能‘有幸’去挨……”
朱序从建康挚友的书信中了解到,淝水之战后,北府军北伐势如破竹,两个月内收复许多城池,尤其是东路军的朱序本部,随着徐州光复的捷报传回,朝中有些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陛下将在明年元月正式授太傅都督十五州之重权,节制北伐三路兵马,总统北伐所有事宜!”朱序只是攥着杯子不肯松手,悄声说道。
都督十五州,十五州是大晋所有的疆土,皇帝这是要作甚呢?
徐宗文懵了,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都督十五州这事历史轨迹上确实有,只是不是明年元月,而是九月,但是谢安都督十五州之后屡受晋帝司马昌明猜忌,同时又被会稽王司马道子排挤,没多久就自请外镇,然后在太元十年八月这位大晋宰相就因病逝世了!
这样看来,皇帝要把谢安架在火上烤,这是捧杀啊!
谢安掌控了整个晋朝的兵权,作为潜在政敌的会稽王司马道子是最为忌惮的了!
大晋眼下表面沉浸在北伐前所未有的胜利中,实际上朝野上下已经开始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使君其实怕的应该不是朝政的阴谋算计,而是徐州收复以后是否能固守!”
徐宗文一语点破了朱序的心事,朱序接着朝野之争拐着弯跟徐宗文讨论时政,其实是在试探他有没有下一步的计划!
“宗文这双眼,果然是洞若观火!”朱序起身抽出一张地图,全部撑开之后,秦晋两国的态势,天下州郡的位置,山川河流的走向一清二楚,细致周到!
“徐州地处海滨,北面有青、兖二州虎视眈眈,西边的豫州倒是不足为虑,谢车骑已经在攻略此地,我所虑者是河北之地的鲜卑、丁零是否会有意南下?”
“使君说的是慕容垂和翟斌?”
慕容垂是燕国文明帝慕容皝第五子,前燕三朝老臣,不得已而投靠秦王苻坚,眼下秦国崩溃之势已经难以阻挡,他的兵马一直徘徊在洛阳与邺城之间,不久前才强渡黄河北进。
“慕容垂志在复国,他的理想之地一定是黄河以北诸郡的燕国故土,绝不会南下主动招惹大晋!”
徐宗文将他对慕容垂的分析一一道开,朱序这才松了一口气。
翟斌是丁零族首领,丁零族就是“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中的敕勒人,又被称作高车人。
这个翟斌先后臣服石赵、慕容燕和苻秦三国,被封句町王,但是心怀不轨,野心勃勃,他倒是有可能会觊觎徐州之地,但是眼下晋军北伐气势正盛,短时间内他应该也不会蠢到主动南下。
这下,朱序终于安心的斟了一杯酒饮下了。
漏夜里,在结束了与朱序的相会后,徐宗文被人扶着摇摇晃晃着身子回到了营帐,徐宗文双眼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衣决飘飘的黄衣女子的绰约身影正缓缓朝他靠近,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了罪恶的大手……
第三十三章 乔装潜入临淄城
那一夜醉酒后,徐宗文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徐宗文摸着发疼的额头,艰难的起身,枕边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翻开羊毛褥子,居然还被徐宗文翻找到一块白色丝帕。
“这,这是?”那块光洁如新的白色丝帕的一角赫然是一小滩血迹!
捏着白色丝帕,徐宗文的头愈发的疼了起来,他忍不住叫出了声来:“啊!”
帐外,负责护卫徐宗文的张四闻声立刻闯了进来,张四见到徐宗文捂着头大喊,忙上前询问。
徐宗文强忍着痛意,摆了摆手:“我无碍。”
他想了很久,始终记不起那个梦中的女子是谁,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营帐,还有那块带有血渍的白色丝帕究竟是谁留下的?
“你可知昨夜是何人在我营帐中”?徐宗文抬起头,费力的支撑起腰身。
张四张口答道:“回禀将军,昨日是我兄长当值,属下并不知详情。”
“你立刻把张三给我叫来。”徐宗文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只能把张三找来问问了。
不多时,张三穿着一身黑色军服进了营帐,正要对徐宗文行礼被他止住:“昨晚在我帐中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帕子你可知是什么来路?”
张三看了一眼那帕子,恍然大悟,忙指着解释道:“昨晚将军喝醉了,头受了伤,那帕子是蓁儿姑娘替你擦拭伤口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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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听了,立刻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没有做下错事!”
怪得不额头那么疼,全身也酸痛无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稍后你去请辅机先生过来。”
“诺!”
少倾,裴卿到来,徐宗文与他执手相谈。
裴卿坐在徐宗文下首:“苻朗,字远达,乃秦王苻坚之侄,喜经籍,手不释卷。文武双全,苻坚称之千里驹,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封乐安男。”
徐宗文慢慢抬起目光,望向裴卿:“那么先生以为我军如果北上攻伐青州,这个苻朗会不会顺势归降呢?”
史书上记载这个被叔父秦王苻坚称作苻氏千里马的苻朗最后是主动休书太傅谢安,请求归降的。
徐宗文深知内情,所以故意试问裴卿。
裴卿微微一笑,坦然道:“听闻丁零首领翟斌在中原聚集胡人,有谋反之意。慕容垂又回到河北之地,那可是燕国故土,慕容垂一旦决心反秦,只需振臂一呼,从者如云,追随者数不胜数。有这两只猛虎在侧,朱使君和将军您又收复徐州各郡,兵进琅琊东莞,距离临淄不过区区五百里之地,精骑一日一夜可至,此前因为国战,秦王征集大军,造成青州空虚,没有重兵可以抵御,苻朗若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投诚就是最为明智之举。”
徐宗文起身为裴卿捧上一杯茶,赞赏道:“先生见微知著,洞察人心,骁着实佩服!”
“不敢不敢。”裴卿赶紧离座起身,连称不敢,但是拗不过徐宗文一番真心,只能安座喝下那杯茶,随后轻轻抹去嘴角的茶水。
徐宗文走出帐外,对着乌云细雨的濛濛长空若有其事的说:“但愿一切能如先生所言。我已经多次规劝使君出兵青州,可是使君账下各部将校对于主动出兵一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原来是这样!
裴卿结合徐宗文一连几日愁眉不展,终于找到了原因。
晋军收复徐州一个半月,连兰陵、东莞二郡归附也已经大半个月过去,徐州人心已定,西边的豫州鲁、沛、谯三郡也被谢玄和刘牢之攻占,晋军北伐之势不可阻挡。
徐宗文想要趁势进军,在徐州之后继而降服青、兖二州,为晋国开疆拓土,收复失地,建立功勋,也不是不能理解。
前不久刘牢之兵败陈县的军报传来,朱序或许因此忌惮毛当,不敢应下徐宗文请求继续北伐。
看着徐宗文心事重重的坐在帐前的木阶上,裴卿上前一同坐下,裴卿平淡如水的说道:“将军不可颓废至此,你可知朱使君为何不准你所请?”
“请先生赐教。”徐宗文起身拱手行礼。
裴卿拉着徐宗文坐下,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将军可知几日前豫州传来消息,车骑谢玄账下建武将军刘牢之兵败陈县之事?”
徐宗文虽然是东海太守,按例也可以尊称一声府君,可是徐宗文却不喜欢,仍要众人唤他将军,众人无奈,只能听从。
徐宗文怔了怔,迟钝的回道:“是有这么回事,刘牢之是被秦国镇军将军毛当所败,据说逃走时身边只有几百骑。”
按理说那毛当原本应该在洛阳辅佐平原公苻晖,不知道怎的去了陈县,还与刘牢之交战并大败刘牢之,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史书上所记载的南辕北辙,不尽相同。
徐宗文越发的不懂了,不过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替代刘牢之收复徐州各郡,刘牢之则被派遣去攻略豫州,这一切随之而改变也就顺乎天意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蝴蝶效应。
“毛当精通韬略,刘牢之勇武过人,却少了谋略,败于毛当也算是意料之中。”裴卿说:“毛当虽然败了刘牢之,可洛阳少不了他,苻晖一定会召他返回,到时候谢车骑率领大军合围之下,陈县城破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将军不必向朱使君名言攻打青州,只需带几百人以视察防务为名前往东莞,到时候该如何做将军自然明白!”
什么叫醍醐灌顶,什么叫茅塞顿开?
裴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两条路。
第一条,以战止战,背着违背军令之罪名主动兴兵挑衅攻打青州。
第二条,劝降苻朗,既然苻朗生性犹疑,青州四面三面皆敌,一面靠海,好言劝说他归附大晋。
裴卿心思缜密,不会冒险,所以裴卿为徐宗文所指明的是第二条路。
徐宗文苦闷之色褪去,满面红光复来,他起身传令备马,并令张三张四点好五百亲兵,随时跟随他北上东莞。
裴卿替代徐宗文下令:“张三,张四速速点齐五百精骑,备好两日干粮,即刻到北城待命。”
值守的张三张四兄弟立刻去调兵,徐宗文一人一骑纵马入彭城去刺史官署,寻找都督朱序请命巡视东莞、兰陵各徐州北部诸郡。
朱序听闻徐宗文一直在大营练兵,突然请求巡视徐州北部,也没有问其缘由,二话不说就允准了。
“你要去东莞?”聂蓁儿拦下徐宗文的青雷马,死活不让他走。
徐宗文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此去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巡视防务,你还是留在彭城,我已经吩咐田洛,让他好好照顾于你,你就别跟着我奔波劳累了。”
聂蓁儿拽紧了缰绳:“不,将军,我就要跟着你,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弟弟流落在外,不找到他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没法子,在聂蓁儿软磨硬泡之下,徐宗文只能默认应下。
当日,徐宗文与裴卿领着五百亲兵自彭城出发,日夜兼程赶往徐州与青州接壤的东莞郡。
三日后,徐宗文等人赶到东莞郡广县,徐宗文未做停留,补充粮草之后继续乘船沿着沂水、临朐巨蔑水,从沂山、蒙山北部,穿过泰山与鲁山之间,到达广固城,然后徐宗文命随行的五百精骑化整为零,各自换下军服佯装成普通百姓,自广固潜入齐郡,众人约定在青州治所临淄城汇合。
“将军,如果卿猜的不错,您是要直接去见青州刺史苻朗。”裴卿一身破衲,背着蓑衣,跟在一身锦衣的徐宗文身后当做马夫。
裴卿话音刚落,徐宗文的笑声就起来了:“先生所言不错,既然已经知晓那青州刺史苻朗是个明时势之人,也就不必费功夫出兵攻打青州了,直接与他谈妥了直接将青州六郡纳入大晋岂不是一桩美事?”
当初王显投降是畏惧北府兵盛名,况且王显是汉人士族,青州可是一个州,足足有六个郡,苻朗又是氐人,秦国宗室,说降青州的难度非比寻常。
裴卿:“将军没有想着兵临城下,以兵者凶器夺取城池,反而亲自入临淄劝降,有关云长单骑赴会之风,卿佩服。青州境内至多不会多过三万兵马,将军率常胜之师与秦军相颉颃,虽说胜算颇大,可也难免有变,将军此时心怀诚意去见苻朗,是为了青州二十万的士庶,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将军这一招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呐!”
徐宗文道:“青州东尽滨海,北阻幽冀燕代,东毗兖州,南近豫州、徐州,扼阻天下咽喉,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刘渊、刘聪父子作乱,侵夺天下以来,青州沦陷已六十年,如今北伐之事势力正盛,既在眼前,怎么能坐失良机?”
裴卿甚为赞同:“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秦王未立太子,朝中苻丕、苻晖、苻熙诸公子相争不断,虽说眼下秦国大势已去,但是远在青州的苻朗也不能幸免于难。这苻朗乃宗室远支,与长乐公苻丕、平原公苻朗不相交,却不知这不得罪便是得罪的道理,且鲜卑、丁零盘踞河北,青州四面皆敌,一旦我大晋兵临城下,青州怎么可能守得住?卿相信将军把这其中的道理说与苻朗,他一定会心中动摇。”
徐宗文虽然说的有条不紊,但其实心中打鼓,他不知道苻朗会不会如历史上所书的那样纳土归降,万一他不听劝降,趁机拘押或者直接杀了自己,然后出兵屯于齐郡、北海,阻止晋军北上,那可就不妙了。
第三十四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晨曦降结的冰碴子紧紧附满了岸边的荒草、枯木,一轮红日亘古不变地注视着一切,寒冷与孤寂好似早已被置之度外。
临淄城外,初升的旭日下是一队军旅的残影缓缓从高大坚固的关隘中淡去,沿着官道朝着东西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进城了。”
徐宗文与裴卿二人正谈论正欢,一旁驾车的张三提醒道。
车内坐的是聂蓁儿,今日她特意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改为挽髻插笄,并在发髻上缠缚一根五彩缨线,表示其身有所系,装扮成徐宗文的妻子。
进入青州地界以来,徐宗文与张三、裴卿、聂蓁儿和几个军士佯装新婚妻子回乡省亲,徐宗文与聂蓁儿二人所扮演的角色是夫妻,裴卿扮演的是老仆人,张三充个马夫,其余人则是护送的部曲乡兵。
还别说,徐宗文高大俊朗,器宇不凡,聂蓁儿亭亭玉立,小家碧玉,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简直不要太般配。
“啊~”徐宗文结束了与裴卿的对话,弯着腰进了车,却不慎用力太猛,没有控制住身形,脑袋迎面就撞到了两团软乎乎的东西,一抬头,徐宗文的整张脸几乎是贴着聂蓁儿的脸!
“啊—”聂蓁儿第一次叫出声是因为被徐宗文给撞了,而这一次则是因为徐宗文不敢直视聂蓁儿已经泛着红晕的面庞,垂下头时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徐宗文赶紧与聂蓁儿拉开距离,朝着一旁拼命挪着屁股,他假意整理完了衣衫,转过身子先向聂蓁儿道了个歉,然后又解释道:蓁儿姑娘,刚才是我太孟浪了,是我的不对,请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敢怪罪将军呢?”聂蓁儿一直低着头:“是我坐的太近了,才会让将军造成了误会。”
“是我失礼了,冒犯蓁儿姑娘在先!”
男女大防,古已有之,肌肤之亲只有行过结发之礼的夫妻才能有,而且即便是夫妻也不能在人前正大光明那啥不是?
徐宗文在回味刚才他不慎用触碰到聂蓁儿某个重要部位,随后他立刻清醒过来,徐宗文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嘴里不停的默念着:“观自在菩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郎君何必如此自责?”见徐宗文大力抽自己巴掌,聂蓁儿的脸也不红了,忙劝道。
徐宗文挥了挥手,“蓁儿姑娘不要再说了,都是我太过轻浮,惹得姑娘心生不快。”
“我并没有不快啊!”
“蓁儿姑娘是为了宽慰我受伤的心灵才诓我的,你就不要宽慰我了,我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郎君!”
……
马车内的两个人正在相互致歉,而马车外的裴卿、张三和护卫马车的亲军们都在偷笑,他们早就听到了聂蓁儿的尖叫声,都猜测自家将军旅途寂寞,有些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开始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裴卿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马车:将军还真是风流倜傥啊!这一招欲擒故纵高啊,实在是高啊!
张三捂着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众人忍俊不禁,马车也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来到了临淄城下,按照入城规矩,验完路引,马车就驶进了临淄城。
青州地处滨海,属于古齐国,周武王分封诸侯时,太公吕尚就以“大农、大工、大商”为国之三宝,春秋战国时,齐国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是最先富裕起来的国家。
青州隔海相望是平州,三韩之地,南方是地域广阔的徐州,舟船便利,利于商贸,境内商贾云集,而临淄作为青州治所自然也是繁华非常。
“找一个离刺史府近些的院子,租下来,再发出召集令,让入城的兄弟们集中起来,随时待命!”徐宗文从马车里伸出脑袋,对张三吩咐道。
张三朗声道:“郎君有命,找一处僻静所在。”
裴卿踩着轻快的步伐上前问:“郎君,您和夫人一路旅途劳顿,要不要先找个酒肆吃一些?”
徐宗文回头去问聂蓁儿,后者摇了摇头:“进临淄城前,将军不是买了许多干粮吗?眼下蓁儿还不饿,若是将军腹中饥饿,那就先去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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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夫人的,晚些再去。”徐宗文嗓门很大,周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行人身上。
好家伙,出行带这么多护卫,不知是谁家的郎君,好阔绰!
面对路人的指点议论,徐宗文毫不在意,他钻回了马车,又和聂蓁儿闲聊打发时间去了。
徐宗文通过马车小窗打量了一会临淄的风土人情,对聂蓁儿问:“之前大军一直在攻伐,没有空余的时间寻找令弟,不知令弟身长样貌如何?”
“我弟名唤聂庸,走失时才十三岁,当时已经有约摸六尺身材,除了有些瘦弱……对了,他额头很宽,眉也细长浓密……”说起自己走失的弟弟聂庸,聂蓁儿就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半个时辰后,张三在城东距离青州刺史府不远处找到一处正在出卖的小院,徐宗文出了足以将院子买下的价钱却告诉房主只是租住一月。
如此天降好事,房主平白无故得了一个大便宜,自然欣喜若狂,巴巴的搬了出去,很快将院子空了出来,又寻了专人将院舍扫洒干净,整顿修理一番,足足费了两三个时辰。
待一切准备妥当,徐宗文一行也得以搬入小院,张三寻觅的这处小院两进两出,东西厢房足有十几间,还有后院五间正房,可以容纳百余人。
大门近处有一株老槐树,房檐兽角,院子除了有些显得老旧,倒也气派,大应是从前刺史府官吏的府邸,后来被富商收购,然后售卖与房主。
“郎君,这边请。”
张三在前头引路,徐宗文、聂蓁儿并肩同行跟在后头,三人跨过两扇门,走过四五处石阶,经过正堂步入后院,在正房入住。
“不错,很干净,也很敞亮。”徐宗文里里外外瞧了瞧,称赞了几句。
张三在一旁回道:“这都是裴先生照着郎君的要求找的,属下只是个跑腿的,郎君满意就好。”
“满意,很满意。”徐宗文拍着张三的肩头:“记得多派人盯紧了刺史府,看看最近都有什么人出入,随时来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徐宗文想先了解了解这个青州刺史苻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决定用什么法子去应对。
毕竟传闻只是传闻,闻名不如见面,不见面怎么能算得上了解一个人呢?
徐宗文在计划亲自登门拜访,见苻朗一面,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采取非常方式了,正常的投递信柬邀约肯定不行,这大院距离刺史府那么近……
第三十五章 毛当南下援陈县
豫州,梁郡,陈县。
徐宗文北上青州,进入临淄城时,晋军北伐中路军正在豫州如火如荼的进军。
中路军主力军车骑将军谢玄手握六万大军,冠军将军刘牢之率领五千人是偏师,谢玄大军在十一月占据汝阴、慎县、原鹿、宋县、固始、褒信诸县,收复汝阴全郡,此后兵分三路。
两路向西攻取汝南、南顿二郡,在汝南郡境内龙骧将军谢琰一路北上收复颍川郡,继续向北横扫襄城郡各县,另一路则以参军孙无终、何谦二人率领东进梁郡,直扑豫州刺史府所在的陈县。
谢玄亲率主力军自汝阴郡境内,乘水师舟船溯颍水北上破项城进军,准备合围陈县,拿下豫州境内最后的梁郡!
建武将军刘牢之的五千偏师,接连攻破洨县、龙亢县、虹县,降服蕲县、铚县等谯郡境内大部分城邑后,开始向东攻打沛郡,在一个月内攻破谯城、相县,连续拿下谯郡、沛郡两郡二十多座城池!
刘牢之的攻城速度可以说与徐宗文不相上下,若不是下邳主动投诚,徐宗文还不一定能赶到彭城与朱序会师!
刘牢之在十二月中旬攻占苦县、宁平城,西进与谢玄合围陈县,但他并未等到与主力大军汇合,便擅自下达了攻城命令!
刘牢之所部五千人,纠集秦军降兵三千,八千人发动了攻打陈县之役。
陈县守将是秦国镇军将军毛当,此人在秦国的威名与征西将军石越、骠骑将军张蚝还有已经战死的征南将军梁成齐名,毛当十年前曾率军攻占梁州、益州,彼时距离晋国司马桓温收复蜀地还不到三十年就被秦人夺走,晋国丧失西部大片疆土便是拜这镇军将军毛当所赐!
淝水之战后,这毛当奉命率军四千前往洛阳,在豫州牧、平原公苻晖账下听命,协助防守洛阳城,后听闻谢玄北伐,攻打豫州各郡,主动请缨镇守陈县!
平原公苻晖也不好拒绝,他是豫州牧,豫州十郡要是丢的一个都不剩的话,秦王那里降敕问责肯定是少不了的,而平原公苻晖心高气傲还死要面子,命毛当率领本部人马驰援陈县,他自己率领三万人马固守洛阳。
“三通鼓内,能否近城?”陈县城下,刘牢之举着马鞭问手下都尉。
都尉拍着胸脯,昂头答道:“一炷香时辰内,拿不下外城,属下提头来见!”
刘牢之此时尚未得知毛当领兵来援陈县,他思量此番北府兵定能带着连连攻取谯郡、沛郡二十几座城池的余威,一鼓作气,乘胜而下,必能破城!
刘牢之轻轻颔首,鼓励道:“若能破城,许你部先于各部入城劫掠!”
“请将军拭目以待!”
不多时,北府兵架好濠桥推着云梯开始攻城,与徐宗文部不同,刘牢之手下北府兵以步卒为主,少量骑兵为辅,人人携带连发弩,自洛涧之战以来,刘牢之所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士气高涨,群情激奋,尤其是在下达了许以先入城所部可以先劫掠的军令后,军士们热血沸腾,手中的钢刀握的愈发地紧了!
“击鼓,攻城!”刘牢之眺望着远处的陈县巨大的城池,露出贪婪的目光!
“咚咚、咚咚、咚……”数十面牛皮大鼓声震如雷,军士们心中绷着一根弦,攻城命令下达之后,前队人马冒着矢石步步逼近。
陈县守军在面对来势汹汹的北府兵时,他们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的怯意,反而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滚木雷石迎接着攻城的北府兵,他们大都听说了北府军屠城并贩卖战俘的消息,所以每个人都心存死志,绝不投降!
在两军弓弩手几番交手之后,北府兵云梯终于靠近了陈县城墙,哇哇叫的北府兵们顺着云梯不要命的往上爬!
眼看着马上就要登上城墙之际!
“滋啦啦——”城头倾倒下一大锅的沸腾的热油,当头浇在云梯上的北府兵头顶,一阵哭喊声过后,云梯上的北府兵一个个都跌落下去。
远远没有结束,秦军射出火箭,引燃北府兵身上的热油,一时间城墙附近的大部分云梯都被火势吞没,同时还有葬身火中,被火焰夺取性命的几百名北府兵!
秦军弩箭不止,北府兵前哨都尉只能命弓弩手掩护,盾兵救治伤兵归营,北府兵初次攻城受挫!
“继续攻城!”刘牢之眼睛也不眨的斩杀了那名夸下海口,攻城失利的都尉,亲自逼近城墙,下令再次攻城!
大批手持长刀的督战队走到阵后,北府兵人人自危,但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向前击杀城头的秦军才有一丝生存的可能!一旦后退半步,立时便会被督战队当做逃兵斩杀!
北府兵弓弩兵上前放箭掩护,军士们继续沿着云梯攻击,此时秦军热油已经用尽,大量的巨石重木被扔下城楼,砸中正在攀爬城头的晋军军士,被击中者立刻滚落城墙活活摔死!
云梯上的巨石利用惯性和重力还会顺着云梯通道向下将所有的晋军军士砸下去,被殃及的晋军军士们嚎叫声不绝于耳,滚木也是相同,从城头滚落,直接击中好几个晋军军士,由于滚木比较长,一旦滚落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躲避,好几个跑得慢都尉军士就是活活被击中脑袋或者胸腹,倒地之后立马气绝,死的不能再死了!
晋军军士的惨叫声一直回荡在陈县城下,不少人开始退却阵后,集聚在一起,犹豫着却又不敢上……看到晋军死伤无数,秦军们仿佛看到了胜利,他们手中的雷石滚木扔的更起劲了!
看到城头的晋军损失惨重,刘牢之心中突然一痛,这些死在城下的军士好多都是跟随他从淮南之战、洛涧之战、淝水之战一路走来的,许多面熟的他名字都还叫得出,没想到今日都倒下了陈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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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鼓,给我冲!”刘牢之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他爬上战车一脚将军士踹开,亲自擂鼓:“今日不破陈县,绝不撤军!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城中的堆积如山的钱币和大把大把的女人,弟兄们,给我冲啊!”
北府兵的招募对象是逃难江左的流民,这些流民九死一生从胡人刀下逃脱,各个手里都沾过血,都是不怕死不要命的主儿,私斗成性,杀人如麻!也正是因为如此,流民也成了晋廷招募兵源的固定对象。
从祖逖开始、苏峻、庾冀、桓温都在京口招募流民北伐,谢玄的北府兵也不例外,也是在京口招募流入伍,操练整整七年,才投入战场。
一到战场,流民组成的北府兵所向无敌,屡战屡胜。
听到女人,这些北府兵再一次不要命的往城头发起来第三次进攻!
刘牢之非常满意,他手中的鼓锤更加用力,晋军开始整顿队列,朝着陈县步步迈进……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斥候从后面骑马奔驰而来,到了刘牢之近前禀告:“秦军关中军不知从何而来,突然出现在我大军后方,此时已不足五里之遥!”
所谓关中军就是全部由出身略阳临渭附近的氐人所组成的军队,后来吸纳各地散落的氐人,形成了数万规模的大军,关中军本是秦国王室的王牌军,战力不俗,勇不畏死,十分悍勇!
关中军在秦景明帝苻健的率领下力战三辅地区,肃清关中诸侯,平定长安,奠基了秦国基石,到了秦王苻坚即位,更加倚重关中军,同时将关中军主力分派镇守各地要冲,防止异族,稳定大局!
毛当所率领驰援陈县的四千人马就是这支关中军的一部分,陈县守军听闻镇军将军毛当率领关中军入援,各个士气高涨,都认为陈县固若金汤,晋军绝对攻不下陈县!
毛当从军二十年,受秦王苻坚信任,他从不想主动放我豫州,让晋军的北伐如此顺利,一旦豫州全线失守,那就意味着司州洛阳一带便会成为下一个战场,到那时秦军才会真正陷入被动!
毛当的想法就是反守为攻,利用陈县守军拖住北府兵主力,他亲率四千关中军绕出陈县,运动到刘牢之部身后,等到刘牢之与陈县守军激战正酣,胜负不分时,他率军突然杀出,打晋军一个措手不及,与陈县守军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彻底吃掉刘牢之的主力!
拿下了刘牢之之后,毛当再聚集梁郡其他各县兵力,以陈县为大本营死守豫州,陈县内粮草、军械充足,还有十几万百姓,他早就将晋军屠城的消息散发出去,到时候秦晋两军兵力相差无几,晋军合围陈县也只能望城兴叹!
至那时,晋军久攻不下陈县,士气受挫,军心萎靡,情势逆转时,他就可以趁机出城袭营,击败晋军北伐的中路军,以解洛阳危困!
“关中军又如何?”当接到身后出现大批关中军精骑的军报时,刘牢之冷笑一声,不屑一顾。
别说关中军,洛涧之战五万精锐秦军被他五千人马打的落花流水,哭爹喊娘!秦军三十万先锋军又怎样?后面还不是葬身淝水,喂了鱼虾,都去见了东海龙王。
“后军随我出战,”刘牢之扔下鼓槌,从战车上跳下,翻身上马大喝道:“弟兄们,给我上,让他们见识见识北府大爷们手中的钢刀是怎么砍掉他们脑袋的,杀胡虏啊!”
刘牢之身先士卒,两千北府兵毫不犹豫,紧随其后,朝着后方突袭而来的秦国关中军大批人马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刘牢之损兵折将
秦国镇军将军毛当年近六十,满腹韬略,有膂力,一顿能食三斤肉,拉得开六石强弓,抡的起八十斤的大刀,能策马日夜奔驰三天三夜而不感到疲惫。
当他看见刘牢之率领攻城之外所有的军队都直奔着自己过来,他花白的胡子迎风扬起,露出一股莫名的自信!
“传令下去,截断攻城晋军的退路,其余人等随老朽迎战!”
“是!”传令兵躬身马上,行了一礼后策马向远方奔驰而去。
原来,毛当就是要等着刘牢之分兵,他早早在暗中布置了一支伏兵,一旦刘牢之分兵,伏兵一出,从后围攻陈县之下的晋军,那时刘牢之的攻城主力可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什么北府兵,要不是老朽奉命督军,哪里会让这些无名之辈有机会扬名?”毛当愤愤不满地说道。
淝水之战时,毛当奉命督军长安,秦王苻坚也是没有办法,秦军八十几万,先锋军才到淮河一线,关东方向的冀州、并州军才到邺城集结完毕,凉州方向的几十万大军也才到渭河长安一线,加上后勤民夫,还没赶到淝水,结果先锋军战败……
“国朝之祸事啊!”一想起淝水之战的惨败,毛当双目欲眦,紧握双拳,他大喝一声:“大秦的儿郎们,随老朽冲杀啊!”
毛当老当益壮,一骑当先,弯弓连射三箭,“啊!”几声惨叫过后,北府骑兵中立时便有中箭,正是前队三人,这三人踉跄着在马上颠簸三两下,随后立刻跌落马下,仔细查看,眉心处血流如注,当中有一支羽箭赫然在目!
不只是毛当一人百步穿杨,关中军个个骑射精湛,几轮箭雨过后,不停地有北府兵军士被射落下马刘牢之震惊的发现己方的北府兵居然出现了上百人的损失!
“弟兄们,杀胡狗啊!”刘牢之毫不示弱,挥舞着手中长刀,指挥着北府兵们冒着箭雨冲锋着。
两军冲杀,战马相撞,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双面前队人马被撞得残肢遍地,北府兵三五成群,冲击秦军关中军阵型本阵,关中军不落下风,前锋与北府兵在马上搏杀游刃有余,后军及时向前增加军力,补充空隙,半个时辰过去,关中军愈战愈勇,甚至有压制北府兵的趋势。
毛当大刀挥起,大开大合之间必有北府兵军士丧生刀下,被大刀劈成两段的,直接削去大好头颅的,还有连人带马都被劈中的,凡是与他交手的,没有一个身子全乎的,更别提能逃走了。
刘牢之长刀也非常趁手,他平时不习惯用长槊,唯独钟爱长刀,既适合劈砍,也可用来击刺,使用非常灵活,是一种非常适合步兵的兵器,但不适合骑兵,因为马上颠簸不定,适合抢、槊之类的武器,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便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也有例外,匈奴人就喜欢用又短又内敛的弯刀,但是抵不过人生在马上,长在马上,兵器长短倒是次要。
毛当在砍杀北府兵之时,刘牢之瞅准时机冲上前去,他一步步在接近毛当,那个须发皆白,手持丈八大刀奋力冲杀的老叟……
“将军,北府兵围过来了!”关中军都尉凑近毛当提醒道。
毛当杀得起劲,早已将其他抛之脑后,他只想替淝水之战的秦军报仇,多杀一个北府兵,此时回顾周遭,自己因为冲杀猛烈,深入纵深,与主力隔绝,果然已经陷入重围,陷入窘境。
“突围,与主力回合,牵制住晋军即刻,不要放走了北府兵!”毛当收回大刀,及时抽出胯下马鞍的一把短刀,朝着直扑而来的刘牢之全力投掷而去。
刘牢之何许人也?身经多战,气力过人,万军从中支取敌军上将,他硬生生用手中长刀将毛当投来的短刀劈落,随后提刀催马上前来战毛当。
“唏律律——”
“竖子,竟敢偷袭老夫?”毛当的战马被刘牢之砍断了腿,他从马上跌落,打了一个滚稳住身形,他双手握刀,全力朝身后的刘牢之一个侧劈,这一击千钧之力,刘牢之跳落马上与他步战,手持长刀护在身前,正面格挡。
“铛——”的一声,两把刀锋面直击,刘牢之的虎口猛烈一震,连连后退三步才止住步子,好容易稳住身形,不等他反应,毛当三步并作两步,横刀追击而来,刘牢之稍稍一打量手中的长刀,与毛当大刀硬碰硬之处已然是留下的深深一道豁口!
“这老不死的气力还挺大!”刘牢之感慨一声,握刀迎战,二人又是斗了十个回合,刘牢之眼疾手快,一个交锋过后,回身时突然将手中长刀朝着毛当径直投了过去。
长刀刺破寒风,传来破空之声,熟悉战阵,历久弥坚的毛当岂不知是刘牢之使了阴招?他双腿向前,腰身往后一仰,轻轻松松躲过刘牢之的长刀偷袭。
“竖子,你就是杀了我师弟梁成的北府刘牢之?可敢与老朽再战?”毛当气大似牛,声震如雷,持刀砍翻了几个凑上去想占便宜的北府兵,上前指名道姓邀战。
刘牢之找了一把长槊,试了试身手,长身而立应道:“梁成那个功夫不济的老东西早就应该去见阎王了,我只是送了他一程,你不用谢我。老匹夫,你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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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毛当大怒,再次提刀而来,刘牢之横槊奔赴向前,二人再一次战在一起,势如水火,毛当气力正盛,不减当年,刘牢之灵活敏捷,二人遂成势均力敌。
正当北府兵与关中军两军主将厮杀正酣时,战场中秦晋两军的拼杀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转眼两个时辰过去,随着双方伤亡不断累积,战斗即将进入尾声。
两千北府兵只剩下不到八百人,同样,关中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同等兵力的关中军也剩下七八百人,毛当战意高昂,手中八十斤的丈八大刀依旧是虎虎生风,刘牢之虽然体力不减,也在不断拼死,但他心中已经隐隐不安,他望着陈县方向,一心记挂着城下的主力军。
“报!”插着北府兵旗帜的斥候神色慌张地绕行来到刘牢之身旁禀报:“将军,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
“有秦军偷袭我主力大军背后,此时我军腹背受敌,损失惨重啊将军!”斥候的话印证了刘牢之的猜测。
刘牢之此时只想着赶紧摆脱眼前的关中军纠缠,返回陈县,解救主力大军,很快北府兵鸣铮退兵,仓皇撤军的后果就是会造成慌乱和拥堵,关中军在后面死命追杀,北府兵气势一落千丈,只能拼命朝陈县方向奔跑……
陈县城下,秦军两军局势逆转,陈县守军打开城门与城外的关中军合力剿杀晋军,在失去了刘牢之的指挥后,数千北府兵本来正在攻城,突然后背遭遇偷袭,全军人马立刻陷入混乱,草草迎战了关中军后发现明显战力不如,逐渐不支后,晋军随即就是一阵溃败,溃兵一泄入水,而此时四面都被秦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了,哪里还有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我投降,别杀我!”
“我也降了,降了。”
“哐哐哐……”一堆武器扔落在地的响声相继传遍了整个陈县城下,五千多的晋军大部分主动投降,其余北府兵精锐在还拼死抵抗,但是立刻就遭到了秦军关中军和陈县守军的疯狂屠杀和镇压。
“斩杀刘牢之!”毛当双眼发红,他引弓朝着刘牢之逃窜的方向用尽全力射出一箭,刘牢之是杀害他师弟梁成的仇敌,这一次居然让他给跑了,不甘心呐!
等到刘牢之感到陈县城下时,战斗已经结束,晋军降兵正被丫姐着向城内走去,秦军则有条不紊的打扫,收拾着满是两军尸首和硝烟战火的战场……
“败了,彻底败了!”刘牢之长发凌乱,满脸风霜灰尘,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顿毛当之后,夹着腿灰溜溜逃离了陈县。
还在项城整顿兵力的谢玄得知刘牢之大败,阴沉着脸下令各部进军陈县,他要以六万大军开赴陈县,攻破陈县,斩杀毛当,替战死的北府兵将士报仇雪耻。
刘牢之兵败陈县的消息传到寿阳的大都督谢石那里,谢石倒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静,只是苛责刘牢之太过轻敌。
谢石亲自写信提醒谢玄不要因为淝水之战大胜就轻视秦国的将领,毕竟秦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有秦王苻坚还没有死,胡人各部还没有正式自立反叛,就要随时防范着秦军反扑……谢石还下令重重抚恤战死的北府将士,宽慰那些战死的冤魂,同时激励士气。
第三十七章 青州孔明郗守约
青州,齐郡,临淄城,刺史官署。
青州刺史苻朗端坐案前,一改往日面色暗沉,双目微肿之色,反而中气十足,面露红光,显得英气逼人,颇有几分雄主气象,刺史官署的属吏们也觉惊奇。
苻朗仔细听着前方军情奏报,手里攥着秦王命他随时准备派兵支援慕容垂,安抚河北诸地的诏令,不知为何他近日总感心悸,十分惴惴不安。
吏员:“豫州军报,镇军将军毛当率四千关中军大败晋军建武将军刘牢之所部,杀敌五千,缴获兵仗马匹无数,大挫晋军兵锋得保陈县无虞。”
“冀州牧、长乐公信函,密切注意河北鲜卑、丁零诸部动向,及时来报,以通有无,绥靖地方,以防范于未然。”
“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这是曹植写给杨修的私信,说的是他的志向不甘于做一介书生,平生舞文弄墨,填词作赋而已,而是要建立遗传后世,为人称颂的大业,谋国为民,恩惠庶几。”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儒冠白衫的俊逸男子跨过门槛进门,遥遥对苻朗施了一礼。
“是守约来了,快请坐。”苻朗放下诏书,带着笑迎接来人。
郗俭,字守约,青州齐郡主簿,苻朗的至交好友。
苻朗叫退了吏员,走下主位落座郗俭近前,二人隔案而坐。
“使君既不是扬子云,又不是诸葛孔明,怎么会想起曹子建的《与杨德祖书》,一时说出什么戮力上国,流惠下民之语,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传到了长乐公、平原公或者是传到了长安去,对使君可是大不利!”郗俭满脸肃穆,正色道。
苻朗被郗俭一席话点醒,连连告罪,说自己是大白天说梦话,没有饮酒倒先醉了,让他千万不要介意。
郗俭从席间急忙起身,“使君呐”您就要大祸临头了,您还不知道吗?”
苻朗不明,赶紧上前抓住郗俭的手,郗俭这才缓缓又坐下:“使君可知慕容垂已经奉诏返回了河北?”
“这是自然,我接到父王的诏书已有多日,父王命我配合三郎、六郎地方各地胡人,肃清青州,绥靖地方,以防翟斌流窜。”
郗俭:“既然如此,使君为何没有丝毫的举动?”
“翟斌远在司州,与我还隔着一个兖州,还不急。”
郗俭满脸凝重之色,“使君误矣!属下所指是慕容垂。”
“慕容垂虽有异志,可毕竟没有明反,子衿是否言过其实,此时陈兵边境会不会太早了?”
苻朗觉得提防翟斌是主要,慕容垂不是奉命安抚河北,翟斌反了他应该是第一个去讨伐的,没有必要舍本逐末吧?
谁料郗俭长叹一声:“慕容垂乃燕室贵胄,慕容皝之子,当今慕容氏中无论辈份最高,声名最著。河北之地鲜卑人百万之众,丁零也有三十余万,长乐公的几万人马守着邺城如履薄冰,一旦慕容垂振臂一呼,河北即刻就要变天。河北中原素为一体,到那时使君还想用青州的弱兵去抵抗慕容氏的强兵吗?岂非以卵击石?”
“南面的徐州已经被朱序攻占,豫州马上就要落入谢玄之手,西面的兖州刺史张崇嚣张跋扈,兖州上下离心离德,是绝对挡不住任何一方的进攻的!青州马上就要三面皆敌,使君犹不自知。慕容泓在北地郡蠢蠢欲动,慕容冲徘徊在河东、平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乞伏国仁在金城召集各部军民十余万,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陛下在长安尚且自顾不暇,况且青州距离长安遥遥两千里,鞭长莫及……”
被郗俭这么一说,苻朗失神了,他头皮发麻,脸色涨红,死死的想着自己此后的处境,深深地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了起来。
“不知守约有何良策可以使我脱于困境?”良久,苻朗终于想起了自己身边还有郭裳这样一个能人。
郗俭摆摆手:“使君高看裳了。”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郗守约吗?曹子建,杨德祖我是没见过,可以你这位青州诸葛孔明我可是知之甚深啊!以你之才能区区一个郡主簿怎么能满足你呢?郡守不过牧百里之地,州刺史也不过管辖千里之内的土地,而你才能可以一言而决万军生死,一策可定江山稳固,救我脱于窘境岂不是易如反掌?”说到这里,苻朗郑重地向郗俭长深一揖,行了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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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郗俭只能如实道来:“眼下使君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南边。”
郗俭的话不轻不重,可是这话的分量确实重逾万钧!到了苻朗的耳里,简直就成了一记炸雷,让他头脑发蒙,半晌都没有恢复过来神智。
“使君试想,若是您将青州六郡纳土归降于晋国,如此天大的功劳,晋国朝廷可会薄待了您?在下听闻下邳太守王显投了朱序手下的骁骑将军徐骁,去了一趟建康立马就封了伯爵,领了散骑侍郎的皇帝近侍官职,在晋国非常得晋国皇帝宠信。王显不过是以一个郡降附,尚且能得到如此优待,使君您手中可是握着整整青州六个郡呐!”郗俭说到激动处,还站起来用手比划。
苻朗犹豫了,他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一声不许任何人进来,有人接了话离开了,他关上门又折回来:“继续说下去。”
郗俭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顿了顿,“依我之见,使君您到了晋国一定会被封以三公的高位,以一州归降的例子还从未有过,太傅谢安和晋国皇帝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您只需要休书一封给太傅谢安或者是南边的朱序,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守约啊,你若不是我十年故交,我真以为你是晋国的细作了。”苻朗望着郗俭,眼神有些发怵。
郗俭站了起来:“使君若不信我,请斩我头。”
“哎呀,我只不过是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再与我仔细商议商议……”
临淄城,刺史官署外不远处的太平楼内,徐宗文一行正在吃酒。
“几位贵客,这是本店的干果儿十品,菜即刻就到,还请稍等片刻。”
铁锅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但是国人炒菜的记录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些基础知识对于徐宗文这个历史系高材生来说是基本的。
“这是十味脯中的云梦翅、五味脯、麂肉齑…这是花炊鹌仔、玉枝素腰子、三脆鲜、萌芽肚嚯。肫掌签、鹌子羹……”
伙计边介绍菜品边用手比划,好似这些菜都是出自他手。
“最后一道是荣耀秋菊,取当季的松溪河豚,去其唇和鳍背,剥皮,然后去掉内脏,最后由我们我们七十二家总案首—疾墨先生亲自操刀将其片到薄如片纸,晶莹剔透,摆成菊花状呈上!”
徐宗文心道:“感情这太平楼还是一家连锁产业。”
伙计走到徐宗文身前仔细说道:“一般而言,河豚死亡两个时辰内是最新鲜的,之后肉质就会僵硬,影响口感。而我们太平楼的松溪河豚不一样,它本来肉质紧实,死后足足十二个时辰肉质才会软化下来。各位客官,这个时候食用是最好的,也是口感最滑嫩的,蘸上些许茱萸酱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滋味儿!”
“多谢,有劳了。”张三掏了十几钱都给了伙计,后者堆着笑脸儿缓缓退下。
第三十八章 传说的王霸之气
这一顿太平楼夜宴一直延续到了酉时末才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之下悄然结束,直到一行人走在临淄城满月高挂的漏夜深巷中,回到了小院。
裴卿:“赶紧扶郎君进去休息吧!记得要问东家要些解酒药。”
徐宗文原本想着浊酒没有劲道,就是敞开喝也醉不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喝了三坛子的桑落酒,然后就醉的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徐宗文在半醉中被灌了灌了满满一大碗的葛根花茶,才睁开朦朦胧胧的眼,他只觉双眼昏沉逐渐消散,随后五脏六腑升起一股清爽之气,荡游全身之后疲惫顿消!
一旁的裴卿也是如此,他脸上的潮红已经开始退却,神智也更为清醒。
“守约别来无恙。”夜半三更,裴卿在房外接了一人入院。
“辅机兄多年未见,你还是容颜未改!”说话的是一个风度翩翩,儒冠白衫的俊逸男子。
“哈哈哈,守约你在青州过得滋润,不遑多让啊!”
二人称兄道弟聊的好不惬意。
徐宗文听到裴卿与那人的促谈之声。,双眼皮半睁半闭,推开门看到一人长松般笔直地站立,如同沂水两岸的垂钓的渔叟稳坐钓鱼台,表面平静如水,让人觉着深沉的紧,却教人怎样也瞧不透!
徐宗文打量完来人的音容笑貌,正准备与张三些什
“将军。”裴卿回过头察觉徐宗文已经起身,那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徐宗文,他讪讪一笑:“见过徐骁骑,在下郗俭,现忝为齐郡主簿。”郗俭言辞恭敬,却连一字一句都清晰嘹亮,掷地有声。
一个裴卿,一个郗俭,这两个人的才能怕是不相上下啊!
“郗俭,字守约,是卿的好友。”裴卿从旁引荐道。
徐宗文也是第一次见他,更是面露微笑不时点头应和,但是在众人眼中,徐宗文已对郭裳青睐有加。
“久闻大名,原来是郗守约先生,徐骁有礼了。”
将军,这一位就是如今齐郡主簿郗俭,郗守约先生,也是在下的至交。”裴卿拉着郗俭上前对徐宗文热心介绍道。
徐宗文带着微笑上前施了一礼:“见过守约先生,先生风度翩翩,果然非同凡响。”
裴卿字辅机,郗俭字守约,这两个人的字可是与后世两个大名人一模一样,对于徐宗文来说自然算得上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这一位便是我与守约贤弟所说的骁骑将军。”
“郗俭见过将军,久闻将军大名,淝水之战将军手刃阳平公苻融,声名初显,彭城一战将军更是一战扬名,收复了偌大的徐州,令天下侧目!”
“先生谬赞了!”徐宗文微笑道:“所谓顺势者昌,逆势者亡,我徐骁不过是顺应天时才能累积下微薄之功,不足为道。”
“好一个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将军胜不骄败不馁,胸襟宽广,令郗俭佩服!”郗俭说着又折下了腰身,正要对徐宗文施礼,徐宗文眼疾手快伸手扶住郗俭,连连称不敢当此大礼,三人寒暄过后便各自落座。
裴卿有理政之才,也能出奇谋,徐宗文在徐州攻打武原城就领教了,后来攻打彭城也是靠了裴卿建言献策,徐宗文自始至终不过是想了一招将云梯连接成阵,裴卿不但替徐宗文拟好了破城之策,还能夜观天象,预测攻打彭城那日会有雨,这才将徐宗文的云梯阵挽救回来,防止了徐宗文攻城计划的破产。
郗俭既然是齐郡主簿,理政方面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能和裴卿成为知己故交的谋略一定也非常高明,这又是一个大才,大才啊!
明月入怀,怎么能错过呢?
“徐骁自领兵以来,目睹了北地汉家百姓的凄惨不堪,心中发誓要收复故土,澄清寰宇,还我朗朗乾坤,奈何我一人之力甚微,不知先生可有计策教我?”
徐宗文眼巴巴的望着近在眼前的郗俭,双手拼命揉着双眼,将眼眶搓红,又挤出几滴泪来,看起来真情流露,一副忠心为国,为名请命的忠臣孝子状!
“原来将军还有此鲲鹏之志,当真是郗俭小觑了将军!”郗俭见徐宗文满脸诚恳,又得到裴卿的首肯,忙称赞徐宗文一句。
徐宗文听出了郗俭的奉承,却没有听出郗俭的真心,于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先生是觉得徐骁不能成大事,所以才不愿意相助于我啊!只是我一片忠心报国之心日月可鉴,得不到有才之士的帮助,当真是心寒,心寒!也罢!我徐骁见识浅薄,又是武夫出身,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污了现实双眼,是徐骁的不是啊!”
徐骁一边叹气一边捶胸顿足,忧国忧民的形象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连裴卿都不由得有些动容了,他原以为徐宗文只是志在攻城掠地,在北伐中拔得头筹,以此为晋升之阶,最终不过也就是成为一方重镇罢了!却没有想到徐宗文将恢复中原当做平生大愿,这一点他自认为是冤枉了徐宗文。
裴卿:这一回,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徐宗文用手支撑着半张脸,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实际上偷偷在打量着郗俭的动作,他假装抽泣一声,整理了衣装甩了甩袖子作出要离开的样子。
“慢着!”郗俭站起了身,他犹疑了片刻此时抬起头正视着徐宗文,诚心诚意问道:“将军所说恢复中原,澄清寰宇可是戏言?”
“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作证方才我徐骁当着二位先生所说的一切,断然不是随口说说的浮夸之语!若有半句虚言,我徐骁生不得好死,死了也无葬身之处!”徐骁举起手,作起誓状,裴卿见了也忍不住起身将徐宗文的手拉了下来。
“将军何必发如此重誓言?”裴卿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就太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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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俭点了点头,心中非常满意,其实今夜他绝对跟着裴卿走进这大院就存着试探之心,至于归附谁人,他从没有那个心思,不是因为对面的官职不够显赫,而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一个值得效力的主公。
就在方才,徐宗文仅仅为了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就发下重誓,而且出言招揽,他再执意拒绝也实在是让徐宗文面子上过不去,于是他折了个中,准备与徐宗文好好谈一谈,顺便深入了解了解这个盛名之下的骁骑将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已,然后再做最终决定。
“不知将军志向为何?”
“我的志向?”徐宗文指了指自己,见郗俭点头示意,他转过身回到主位落座,开始仔细思虑起来。
与此同时,裴卿、郗俭两个人不约而同目不转睛盯着徐宗文。
不知道是因为脸皮厚还是因为想问题太过用心,徐宗文对此居然毫无察觉,甚至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他只是将目光放远,远远的盯着前面的房门,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徐宗文:“志向?我现在就想回家,我八十岁的老娘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想回家,回个家这么难吗?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喝几瓶酒而已,就给我送这来了……”
徐宗文轻轻的哼着:“昨夜我梦里有你,凌晨两三点惊醒,你在远方的海里,没有依靠在我怀里……啊!好想念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小姐姐……”
“将军,将军?”裴卿走到近前,叫唤了半天没见徐宗文有反应,只能拍了拍徐宗文的肩膀,可能是习惯性防御动作,徐宗文下意识就抽出手抓住裴卿的手掌朝后用力一翻……
“啊!将军,你快放手啊!”
房间外,张三扭着头,蹙着眉头,心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徐宗文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手致歉,并解释自己太过入神,他正襟危坐,缓缓道:“志向,我徐骁的志向有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光这四句话就把裴卿,郗俭两个人惊艳了!
“自魏入晋以来,五斗米教盛行,江左世家大族莫不把玄学奉为至宝。清谈之风席卷天下,辨析名理,品鉴人物成为人人之间谈论的话题,没有人想一想该如何尽一己之力为大晋的强盛添砖加瓦,如何向祖逖、庾氏兄弟、桓大司马等人一样以恢复故土为一生之志,全在避世苟安,圣人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抛之脑后,实在是不该!”
“我徐骁此生定当克己勤勉,使四夷宾服,天下永无战端,百姓能丰衣足食,不用受兵燹之乱,忍受战乱离别之苦。让我汉家拥有吏治清明,人人奉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此外,让所有的汉家儿女不论士族寒门,富贵贫穷,都能够读圣贤书,沐浴圣人恩泽……”
徐宗文站起身,气势十足的说道:“若国力强盛,为我大晋开疆拓土,务必使万国来朝,我大晋成为这四海之内真正的第一强国……至于我徐骁,若能在我死后于我的墓碑上刻上已故大将军等语,徐骁便知足矣!”
徐宗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裴卿和郗俭两个人听的连连喝彩,眼中是异彩连连,二人的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主公,请受我等一礼!”裴卿和郗俭突然扑通一声徐宗文跪下,纳头便拜。
徐宗文背对着二人,手指高处,一副指点江山之相,这突如其来的认主反倒让徐宗文手足无措了!
“二位先生快快请起。”
……
第三十九章 徐宗文夜探刺史府(上)
“郎君,郎君?”三更过后,月色朦胧,张三在房间外敲着徐宗文的门,听到进来之后,张三端着一盆清水急忙伸出脚跨进去。
徐宗文从床铺上支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张三将水盆放在案上关上门后过去扶着他,徐宗文没几步就看到了水盆,他迷糊地一头扎进冷水之中甩了甩头然后把头伸出接过知晓递过来的锦帕擦了个干净,随后又挪步到来铜镜前整理半湿的长发。
然后,只见铜镜之中的人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只是肤色略黑。
没错误这大半夜起来照镜子自恋的就是徐宗文。
不多时,徐宗文擦拭干净,就在这样一般无二的寂静的深夜里,徐宗文的房间窗棂外扑簌簌传来一阵落地扑腾之声由远及近。
“张三,把鸽子抱进来。”
张三打开推开窗棂,十分利索将一只黑色的信鸽抱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信鸽右腿上密封的蜡黄管子倒出密信,徐宗文转过身来拆开密信。
良久,直到徐宗文借着烛火将信燃了方问道:“两位先生都安排好了吗?”
“辅机先生在厢房歇息,守约先生已经护送出院了。”
“很好。”
张三低着头摸索着鸽子脚上的信筒,徐宗文解开袍服,点点头不置可否,他落座之后捉起笔迅速写了一封信交给张三密封好了让黑色信鸽趁着暮色连夜送走。
徐宗文:“把衣服拿出来吧!”
张三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袱,缓缓打开是两身夜行衣,这是徐宗文吩咐他准备的,就在裴卿和郗俭离开之后。
方才,徐宗文见了郗俭才知道真相。
原来郗俭不仅是齐郡的主簿,他还是青州刺史苻朗的至交,是心腹,就在徐州被晋军收复不久,郗俭听说了裴卿投诚了晋军就开始联络他,说自己愿意为青州光复尽一点绵薄之力。
且不说郗俭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连裴卿说的徐宗文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
徐宗文后知后觉才明白裴卿早已经胸有成竹,怪不得他一经提出北上临淄会见苻朗的想法,就让裴卿猜中了,所以才没有引起任何反对。
郗俭就是裴卿在青州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或许还不只是唯一的棋子,那么裴卿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这一切徐宗文还不得而知。
光凭几句话就说的这两人心服口服,纳头便拜,徐宗文不能完全相信的!
幸运的是,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暂时成为了徐宗文自己的入幕之宾,如若是遇到这样一个敌人,徐宗文不敢相信,就算是凭借他脑子里上千年的知识储存也不一定能在裴卿的手下完整的走上一个回合。
所以徐宗文要亲自一探究竟,会一会那个青州刺史苻朗。
而作为服役多年徐宗文本身就拥有顽强的毅力、健壮的体力、持久的耐力,以及危险高度的感知能力!
当一回黑衣人,完全是家常便饭,不足为道。
“站住,不许动!你们要去哪儿?”
徐宗文刚要迈出门,就被身后的声音给叫住了,差点没把他魂给吓走。
听声儿,是聂蓁儿那个丫头!
“天色不错,出去走走。”徐宗文这话说出口,身后的张三差点没有笑出声,硬是捂着嘴在偷笑,徐宗文瞥了他一眼,张三才把手放下,咳嗽两声,装作正经样子。
这天黑的,别说月光,连半颗星辰都没给人留,哪来的天色不错……
但是聂蓁儿却没有质疑,她轻轻哦了一声,“这么好的天色,你没出去怎么也不叫上我?”
徐宗文有些懵了,这丫头是怎么了?今夜说话这样怪异?
连同张三也带着怀疑的眼神,“郎君,蓁儿姑娘怕不是迷症了?”
迷症,又叫梦游。
徐宗文转过身,果不其然!
聂蓁儿匆匆推开房门一直走到院中的一棵枯歪脖子树下,此时正对着那棵歪脖子树自言自语。
徐宗文小跑着过后发现聂蓁儿双眼无神,满脸呆滞,想笑又不敢笑,这行走自如不说还能与人对话交流,果然是梦游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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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找人把她扛回去,”徐宗文自己刚说完又摇了摇头,直接将聂蓁儿扛回了房,锁上门又吩咐张三:“找人看着,别到时候人都丢了。”
“放心吧郎君,咱们可以走了?”
“赶紧的,别让辅机先生发觉了。”徐宗文蹑手蹑脚的,带着张三轻掩上门,两个人朝着刺史府方向跑去。
入夜酉时,刺史官署内院。
屋檐下,另外两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脚步一踏,身子直接高高跃起,双手贴着墙面十分轻松地上了屋檐!
其中一人动作缓慢,轻盈,只见他轻轻一拍那同行者的后肩。
“郎君!”那人肩头一抖,他有些紧张回过头来,一见是黑衣人脸色便放缓了。
这两个便是大半夜溜出去的徐宗文和张三。
“郎君,这真的可行吗?”
徐宗文:“你不是命人查探过了吗?待会我们从顶上下去!”
刺史府的围墙很高,但是对于刚退役不久的徐宗文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突然想起攻打郯城那个夜晚,聂蓁儿好像那个丫头就是翻过了太守府,想要刺杀李演来着,看来那丫头扒墙头的功夫很了得嘛!
不愧是街头卖艺出身,江湖人士技多不压身。
“苻朗住哪儿?”
“这个,刺史府防守严密,都怪属下们办事不力,没有打探清楚……”
“可惜了,”徐宗文摇了摇头,这大晚上的,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呐,若不是院子里几个灯笼,恐怕连方向都分不清。
什么声音?
徐宗文正要抬脚,就听到瓦片翻动的声音,他连忙趴在屋脊上不敢动,顺带着将下方的张三的头按在瓦片上,张三的脸马上就和粗糙的瓦片搓手不错的来了个亲密接触!
“郎君,我……”
“嘘!”徐宗文压低声音:“别说话,有人。”
想当年,像这样的场景,徐宗文夜里出任务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出于习惯,徐宗文下意识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虽然没有****顺手,但是手上有一把兵器总是会给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
张三本想还要再说些什么,见徐宗文拔出明晃晃的匕首,立刻就不敢吱声了!
“这么晚了,除了自己还会有谁会来青州刺史府呢?”徐宗文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十章 徐宗文夜探刺史府(中)
西厢房与月牙湖相隔的房檐上,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长得纤瘦的瘦高个儿趴在上面偷偷地打量着月牙湖周围,他眼珠子提溜地转呀转个不停,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屋脊下,另一个身子臃肿,脸上长满麻子的男子从身后抽出一个折叠好的宽口细绳麻袋递给瘦高个儿,他细细道来:“黄皮,这麻袋用来装宝贝,你到时候麻利些!”
“麻子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两个一起上还能走得了?”
麻子脸脸与瘦高个儿对视一眼,他笑了:“也是。”
说着,两个人就向着刺史府深处的房顶摸爬过去。
西厢房屋檐下,麻子脸指着最里面那间房道:“那就是府衙库房。”
“趁天还没亮,干了再说!”
“好!”瘦高个儿点点头。
二人眼前人马上就要出了月牙湖往库房过去,徐宗文和张三早就发现了异动,见到了两个人也随后跟上,两人跟踪到在湖边先后跳了下去。
徐宗文:“人呢?”在落下的刹那,徐宗文发现人突然不见了!
张三脸色大变,压着声音道:“走的这么快?不可能!”
“那儿!”徐宗文左右打量一遍发现左侧回廊有一个身量矮小之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叫张三就直奔而去。
徐宗文和张三靠着门后的石壁,里面传来阵阵打斗声。
从屋顶上掉下来的麻子脸和瘦高个儿拿着麻袋正朝库房过去,身后两个守卫趁二人不注意时突然跳出,拔起刀就准备砍过去,瘦高个儿毫无防备,中了刀柄被砸晕了,只得被人拖走了。
到了墙角,这二人便开始朝着麻子脸动起拳头。天色虽然黑,但麻子脸听到动静,又不见同伴,自然也感觉到了危机,突然,他的身体隐隐传来阵阵痛感!
拳风呼啸,此时麻袋外又突然传来了两道声音。
他脸色一变,守卫们拳风更胜,麻子脸的呼喊已经渐渐湮没……
麻子脸只感觉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而来,本身就被的暗算,受了重伤,这一击一击又一击如同行云流水不曾停歇,直接让他胸口一闷,喉咙一甜,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没过多久,麻袋子已经一动未动,卫士们抬起二人往西厢房围墙那边过去,徐宗文正要离开,张三却失手碰倒了一盆栽,“啪—”一声,立刻把守卫引了过来。
“是谁?”
“还有贼人,快去召集人手捉贼!”
青石道上,明月高悬如镜,夜半清凉如水,徐宗文身旁接连掠过沿路的石灯笼,任由那淡淡的光亮透过眼帘。
徐宗文紧了紧眼皮,懒懒的不愿睁眼,他睡意上头,脚上步伐也开始不稳当起来。
张三倒是跑的比他还快,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影子,远远把他给甩在了身后……
徐宗文朝着西厢房下与月牙湖廊下小道不知往何处去。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别样心机,就在半刻钟前,他经过月牙湖正准备跟着那麻子脸和瘦高个儿时,忽然想起那两个人屋檐上的对话,说什么库房,他心下起疑便掉了头往西边去。
他胯下憋了好久,尿意袭来,着实难受!可更难受的是,谁知道他在这月牙湖的廊下青石小道足足拐了几个弯也没见一个茅厕!
“活人可不能被尿给憋死!”
徐宗文主意已定,找个没人的地儿随便解决了再说,刺史府的卫兵在大张旗鼓的搜索着,再耽搁下去实在不妙!
他看中前方有扇小门,左顾右盼一番没见得有人便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推了进去再说,可是试了几次都推不开他料想:“什么鬼地方,锁的这么严实?我倒要进去瞧瞧!”
小门一旁的院墙颇高,目测三丈有余,比东西厢房与月牙湖相隔的院墙还略微高一些,他屏气凝神,集中注意力。
“刷刷刷。”很快徐宗文便抬脚踢着院墙上身,倏地又双手并用攀爬而上,十几息之间便翻身落地进了院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这般考究?”徐宗文靠着院墙解完手后沿着院子里走了一圈,他看不清院子格局又被一堆花草环绕,没多久忍不住就上墙头想要一探究竟。
这院子中间有间雅室与几间偏房,他仔细打量还发现雅室门前还有二人站得笔直守在门口!
徐宗文不经觉得这院子有些怪,但是没有月光已经,他看不清那二人是何装扮,便也难以辨别此二人的身份。
他不再好奇,低身一纵,正要翻了院墙回去,抬眼定睛一看,前方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具人影,身形高大,如今正直勾勾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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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徐宗文手脚并用蹭蹭往后退,蹭了没多远后背就“嘭”的一声,脚下落空,他业已身形不稳起来。
徐宗文心道一声:“不好!是陷阱!”果不其然,言罢,他身子一时失去重心往下坠落而去……
“郎君?”张三一直往前跑,突然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立刻折返去找徐宗文,他听到声音立刻赶来小院方向,可是徐宗文已经翻墙去了隔壁院落,他侧着身子刚好瞧见徐宗文从平地上突然消失不见,只传来徐宗文的叫喊声,他又飞奔过去一探究竟。
“哎呀——”
张三急如风火,没有仔细看清,就在徐宗文掉落的位置附近他也一脚踩空,失足掉落下去。
“好像方才还有动静,突然就消失了。”
就在徐宗文和张三掉落之处附近,两位忽然现身,只见他二人脚下并未着地,而是轻飘飘地立在小院树顶的枝头!
他二人身量高大,听力眼力皆都非比寻常,此前徐宗文翻墙入院发出动静,他们听到细微窸窣声这才追寻而来,却未料找寻片刻四下仍是无人……
徐宗文翻身坐起,他顿觉半截身子都疼得要命!晃了晃脑袋,他眯着眼撑起身子——呀,好硬!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啊?
“呼——”张三从身上掏出火折子,拧开之后轻轻吹了一口气哦,随着一盏的火光随即从黑暗中亮起。
在徐宗文的眼前出现的是一间四周密封的地窖,没想到刺史府这个小院子地下还有这么一个地窖?
“郎君,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张三手持火折子亦步亦趋,缓慢走向的一个角落,他走到打开的角落开始拨弄四周,接着又伸手在黑乎乎的墙壁上到处摸索,但没有什么进展,他没有找到出口。
“有出口吗?”
张三再抬头打量头顶的地窖入口,至少十几丈,入口下方掉落一堆长明花瓣与银琼树落叶,还有一块已经碎裂多时的木板。
应是这木板太过腐朽难以承载徐宗文和张三两个人的重量,所以才让徐宗文两个人不慎掉落进来。
话说回来,若不是这地窖下都是土壤他还真说不定要折了半截身子去!
徐宗文背对着地窖暗处,后背愈发疼痛,他伸出手轻轻摩挲,正欲将手掌收回时不小心碰到一处墙面,他觉得松动便忍不住按了下去,待他回头时,密室深处跟着就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小门,厚重的一扇铁门随着按动的跟着无声的向侧面滑去,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随即出现在的身前。
“这不是地窖,而是一间密室啊!”
“郎君,危险啊!”
“怕什么,都下来了,进去一探究竟。”
徐宗文小心翼翼地弯腰钻进铁门,随即伸手在小门侧面按动了一下,黑漆漆的小门内立即闪出了一片柔和的灯光。
张三望着这间密室,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也弯腰钻进了密室。
第四十一章 徐宗文夜探刺史府(下)
徐宗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整个密室转完了,密室十分宽阔,正中摆放着一张长案,密室内的空气十分干燥,但却十分干净整洁,弥漫这一股淡淡的异样的土壤腥味!
他找到一个藏在密室墙上的名画,摘下它,从后面的格子里抽出一个的梨花木盒子来。
徐宗文略微吹了口气,散了灰尘他才准备打开梨花木盒子。
徐宗文拿着梨花木盒子仔细打量许久,拉着侧面的机关,慢慢的拉开……打开的盒子之时有一股强光照射过来,很是刺眼,他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慢慢的,强光微微褪去……
盒子里装着好像是一卷字画,虚伪打开之后可见其天头用绫、瓣后隔水用黄绢,尾纸用白越笺等装裱华贵。
“郎君,这好像是字画。”
“应该是,看样子不是凡品,若不然也不会安置在这样隐匿的所在。”
徐宗文微笑着,如获至宝地伸出手去抚摸那精致的字画,这纸质手感细腻柔润,看着十分特殊。
“既然不是凡品,那就不妨打开看看!”徐宗文拿起,激动莫名道。
“这是顾长康的《凫雁水鸟图》!”
顾恺之,字长康,与车骑将军谢玄,太傅谢安外甥羊昙,江左第一棋手张玄之,右军将军桓伊,王献之、王徽之、谢道韫叔嫂三人,这八人共称为江左八圣。
顾恺之为画圣,谢玄为贤圣位列八圣之首,羊昙为乐圣,张玄之为棋圣,桓伊为笛圣,王献之为书圣,王徽之为酒圣,谢道韫为文圣。
顾恺之被称为丹青妙手,传世佳作《女史箴图》、《斫琴图》、《洛神赋图》,其中《女史箴图》被称为后世国宝,而那副国宝还不是顾恺之真迹,只是宋人摹本而已!
可想而知,徐宗文手中的《凫雁水鸟图》自然是价值连城,没想到却被苻朗藏在地窖中!
“郎君,这边还有一个通道。”张三的声音把徐宗文吸引了过去……
苻朗本来已会周公,正请教治国理政之道,被府内卫兵的捉贼声音惊醒,哪里还睡得着?
他翻身下榻,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钢刀,小心翼翼踩着脚步推开房门,他喝住一个兵丁:“如此混乱,怎么回事?”
兵丁:“回使君,有贼人潜入府内,属下等正捉拿贼人,请使君莫要担忧!”
“一定不能放跑了贼人!”
“诺!”
苻朗关上门,刚把钢刀藏好,眼前的柜子里突然传出震动之声,他又赶紧急匆匆抽出钢刀,双手操刀,挪着步子缓慢接近柜子。
“是谁?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砍了!”
“兄弟别急,我们是好人,别冲动!”徐宗文从柜子里露出半个脑袋,立马被苻朗的钢刀抵住脖颈,他吓得立马不敢吱声,赶紧出来,将双手举过头去,一动也不敢动,深怕眼前这莽夫汉子没控制住气力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脖子给拉了。
苻朗心生疑惑,心道:这男子的面皮倒也白净,生的如此俊俏,怎么有半夜潜入人寝室的怪癖?
苻朗看一眼徐宗文又瞧一眼只穿了单衣的自己,心道:想我苻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苻氏千里马,这也是人所共知,不可置疑的事实!这小子不会是听了我的威名,自己又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所以心生歹意,实则对我起了色心,想要图谋不轨吧?
徐宗文的脖颈被冰冷的钢刀抵的难受,一股寒意从脖颈处传来,苻朗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暗中打量苻朗。
只是苻朗突然护住胸口的动作着实搞笑,这突如其来的怪癖倒让他一时无法应对,有些不知所措了。
“兄弟,能不能把你的大刀稍稍往外挪一挪?这膈的我难受还是两说,主要是怕你举着也累。”
“兄弟?”
见苻朗光顾着护着自己的胸口,也不应他,徐宗文也心中生疑:“这汉子心口是有病吗?老捂着干什么,大晚上的怎么什么人都有?”
徐宗文想起刚刚翻墙入院时遇到的两个黑衣人,看刺史府这动静,那两人明显就是来偷盗的贼了。
贼有没有得手他不知道,他与张三两个跟在人家后面倒是阴差阳错掉进了苻朗的密室,还顺手牵羊了顾恺之的价值千金的大作,这真是天意弄人。
“你可知这是本使君的卧榻之处?竟敢深夜潜伏至此,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如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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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吃了一惊,“原来是青州使君,失敬。”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徐宗文夜探刺史府就是为了在裴卿之前见一面苻朗,探探虚实,没想到那个密室的出口居然是苻朗的房间?
“使君请看我囊中是何物?”徐宗文使了个眼色,苻朗半信半疑地伸手朝徐宗文身下一阵摸索,才掏出一块青绶铜钮将军印。
苻朗仔细查看官印之后,望着徐宗文:“你就是晋国骁骑将军徐骁,连破徐州数郡,攻破彭城的徐骁?”
“不才正是徐骁。”徐宗文的声音低沉,但非常诚恳。
苻朗放下钢刀,“不知徐将军半夜闯入我的府中,有何见教?”
徐宗文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依旧光滑的脖颈,“见教不敢当,我徐骁从彭城赶往临淄,只是慕名而来,一切都只为了见使君一面。”
“听闻将军初战下邳,便让王显献城投降,难不成将军今夜是为了谋我青州而来?”苻朗转过身去,后背立马顶上了一把利刃,他惊问:“将军这是作甚?”
徐宗文:“张三,快放下。”
张三在柜子里听了半天,趁苻朗不注意时突然从柜子里蹿出,掏出利刃就准备制服苻朗。
“放下,这是青州刺史苻使君啊!”
徐宗文上前夺下利刃扔在一旁,张三这才清楚原委,连忙给苻朗道歉。
苻朗将官印还给了徐宗文,徐宗文笑了:“使君误会了,在下听说临淄太平楼的鱼生荣耀秋菊甚为美味,特来品尝,再者是为了替一个人传一句话而来。”
苻朗缓缓坐下,指了指前面的胡凳,示意徐宗文坐下说。
“将军不远千里前来临淄,到底是为了何人传话?”
“是为大晋太傅。”徐宗文刚坐下。
苻朗深深的望了一眼徐宗文:“太傅谢安石?”
“正是。”徐宗文不徐不疾道:“我朝太傅对使君仰慕已久,曾言使君若能前来建康,不失以公侯之位!”
苻朗虽说是秦王苻坚的亲侄儿,但爵位与秦王的几个儿子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长乐公苻丕、平原公苻晖、广平公苻熙都是郡公爵,他苻朗却只得了个小小的乐安县男。
如果徐宗文所说是真,谢安真的以公侯之位待他,苻朗倒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太傅还是有诚意的。”苻朗满意的笑了笑。
徐宗文一看有戏,忙道:“使君明见,使君若是真的有南下之心,太傅定会诚心相迎,绝不会亏待使君半分的。”
“青州刺史,镇东将军的官职虽然听起来位列高品,实则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使君不如趁此良机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大晋北伐之势不可阻挡,收复中原与两京也都是时间问题,想必使君已经有所耳闻,谢车骑和刘建武的大军已经快收复豫州,北府兵马上就要饮马黄河,问鼎中原……”
徐宗文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的苻朗不住的点头,前几日郗俭对他的劝降言犹在耳,今夜徐宗文的话语又是句句在理,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但是,此等机密大事定要好好筹措,不可泄露!”徐宗文起身走到苻朗身侧,一字一字的吐露清晰了说。
“徐将军所言不虚。”
苻朗的脸色好看了些,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徐将军深夜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等大事已定,我一定好好酬谢将军!将军不是喜欢太平楼的荣耀秋菊吗?我与太平楼七十二家总舵主有情谊,有机会请你过去尝一尝太平楼总掌案十七刀师傅的手艺。”
“恭敬不如从命。”
第四十二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不亏了徐宗文一夜没睡,光在刺史府与苻朗深谈一夜,苻朗归附晋国的大事就差一封谢安的亲笔信了。
但是建康到青州十分遥远,远隔一个偌大的徐州,一来一回也得十天半个月,所谓夜长梦多,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多生变故,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徐宗文白来了一趟临淄城不说,天知道苻朗会不会把徐宗文抓起来送到长安去邀功请赏。
正是思虑到这一点,徐宗文飞鸽传书镇守彭城大营的沈玉,让他从朱序那里讨一封谢安的亲笔信,徐宗文准备让裴卿临摹一封,暂时稳住了苻朗,等一切就绪再上报建康,想必那个时候太傅谢安出于大局也会体谅徐宗文临时的擅权。
临淄城,徐宗文租住的院落里。
“什么?”裴卿:“将军昨夜居然去见了苻朗?”
在裴卿的诘问下,徐宗文再也绷不住了,他起身行了一礼:“昨夜是骁莽撞了,考虑不周,没有来得及知会先生,是我孟浪了,请先生见谅。”
徐宗文躬着身子,大有一副裴卿不原谅,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将军你这是深入虎穴,兵行险着,”裴卿赶紧起身扶起徐宗文:“万一有变,卿不在将军身旁,力有不逮,悔之晚矣!”
“先生错了。”徐宗文直起身子。
裴卿不明所以,问道:“何处错了?”
“那苻朗并不是虎,不过是一只贪食的恶犬罢了。”
像苻朗这样出身秦国宗室,又是手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在敌国还未兴师讨伐,兵临城下之时,就心存献城投敌,以此谋取高官厚禄的,没有尽忠报国的节气,也没有丝毫的廉耻之心的人,似这类人,徐宗文甚为不耻!
在徐宗文心里,当初以北府兵声势吓倒了的下邳太守王显都比这个青州刺史苻朗要强上一星半点,最起码人家那是兵临城下,且下邳城筑于旷野,以平原地势居多,无险可守,就算徐宗文拿不下,等到朱序大军合围,王显肯定守不住,所以王显投降是情理之中,确实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再看青州,一州六郡三十六个县,整整三十六座城池,青州还有以泰山、鲁山、沂山、蒙山、尼山构成的沂蒙山系作为隔绝徐州进入青州地区的天然屏障,只要重兵把守位于五莲山与沂山之间城阳郡范围内的莒县、诸县为首的几座城池就可以控制徐州东北部进入青州东部平原、胶东半岛,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啊!
但是再好的地利,再好的城池,防守之人没有死守之心,那也是枉然。
“将军所喻甚为形象,苻朗卖主求荣确实不宜推崇,前番我听郗守约言说苻朗已经有归附之意,只是未到时机,不知昨夜将军有何收获?”
徐宗文听裴卿开始说起正事,除了顺手牵羊了一副顾恺之的《凫雁水鸟图》之外,也不隐瞒,将他与苻朗的密谈以及谋划全部和盘托出。
说起临摹谢安笔迹,裴卿说:“此等细枝末节,卿自当义不容辞,尽力而为之。”
“一切便拜托先生了!”
一晃五日过去,答应苻朗送去太傅谢安手书的日子已经到了,可是迟迟不见刺史府的人过来相邀,徐宗文疑心大起。
这苻朗到底在搞什么名头?
那夜里说好了三日后谢安承诺手书一到临淄,双方就在刺史府会晤,延宕两日不说,还没有人过来说明事由,太诡异了!
“将军,可知班定远故事?”裴卿见徐宗文坐立不安,突然问道。
班定远就是班超,因为他出使西域,使得西域诸国重新归附汉朝,稳定了西域都护府,因功被封为定远侯,所以世称班定远。
这样紧急重要的关头,徐宗文可没有心思跟裴卿聊天,“先生怎么会想到班定远?”
裴卿微微笑:“当年班定远第一次跟随郭恂前往西域时,到达鄯善国,国王一开始非常热情的接待了班超,可是过了没多久态度就开始冷淡下来,班超诘问之下驿馆的鄯善人才将实情道出,原来是匈奴人的使者也到了鄯善,鄯善王朝秦暮楚,想要脚踏两只船。”
原来是这样!
徐宗文突然明白苻朗为什么会失约了,一定是秦王苻坚的特使来到了临淄,所以苻朗首鼠两端,想要坐观成败,然后再定是否归降晋国!
裴卿继续说:“班定远当机立断带领三十六个汉使团的武士趁夜袭击了匈奴使团,将匈奴使者的人头交给鄯善王,后来鄯善王只能归附汉朝,班定远这才在西域立住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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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的不错,眼下的情况便像极了班超被鄯善王冷落时的场景,秦国特使到临淄的消息一定被苻朗封锁了,现在我们只能等郗先生的回复了。”
徐宗文与裴卿正在焦急不安的等待消息时,张三来报郗俭已经到了门口,徐宗文耐不住性子赶紧跑出去迎接。
“守约先生让我好等!”
“让将军和辅机兄久等了,都是在下的过错!”郗俭满脸愧疚之色,连连告罪。
裴卿莞尔一笑,“我倒是无妨,记得是将军。”说完,还瞧了一眼身旁有些不好意思的徐宗文。
三人都步入室内后,郗俭缓缓道来,原来真的有秦王特使来到了临淄,苻朗为了徐宗文等人的安全和归顺大事才没有告知。
徐宗文是不信苻朗的说辞,郗俭与裴卿分析的头头是道,都说苻朗可能正在投诚是否之间摇摆不定,此时极为需要徐宗文做出决定,堵死苻朗的退路,让他唯有一心跟着大晋王师走。
“不就是杀几个人吗?”徐宗文起身叫了张三和几个面熟的亲军队主进来,吩咐他们将散落在临淄城内的亲兵们集合起来。
今夜,一旦探明秦使住处,绝不手软,马上动手。
张三几个早就按耐不住了,自从攻破彭城以来,好久没有沾过血了,这次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是夜,郗俭来报,秦国特使就住在距离太平楼不远的馆驿里,徐宗文即刻下令张三率兵前往,务必生擒活捉秦使。
张三和百来个亲兵弟兄趁着夜色集合到馆驿,立刻包围了馆驿,因为青州馆驿人少,平时就几个负责洒扫庭除,做饭洗衣的驿员,张三等人一窝蜂般涌入馆驿吓得驿员们一个个躲在角落哭喊着求饶。
张三哪里有空理会这些驿员,留下几人负责看守,他亲自带着一队亲兵冲上楼去,很快找到了秦使所在的几个房间,一番混战之后斩杀了随行护卫十余人,将那个瘦弱不堪的秦使打晕了用麻袋套了抗走了事。
馆驿的几个驿员瞧见一群人拿着白晃晃的钢刀直接杀上了楼,紧接着楼上又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斗声和喊杀声,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谁知张三带着人扛着秦国特使直接出了馆驿大门,连理都不带理会,看守的人也跑着跟着离开了,几个驿员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到过了小半个时辰,张三一大队人马走远了,才有个胆大心细的起身去掩大门……
第四十三章 小黑屋的连番审讯
徐宗文租住的大院里,早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死了,得赖于临淄城宵禁的相助,没有人知道外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听到动静的也都以为是官府衙门的在街上抓逗留和闹事的人,哪里还敢开门去凑热闹?
院里西面一间脱了墙皮的小黑屋里,徐宗文让人把麻袋子松开……
良久之后,一名身量修长高大,全身武夫粗犷之气,身着黑布烂衫的男子缓缓抬起头。
迎面与他对视的是一歪着脑袋,鼓着腮帮子的瘦弱男子,这男子被五花大绑在一棵粗壮的木桩子上,上半身一件素色单衣里外沾满了血迹,膝盖上下已经弯曲变形,显然是受了夹棍之刑,全身上下已无一块好皮肉!
毫无疑问,被绑的男子就是秦使,只不过此时秦使因为承受不住刑罚昏厥,泄去了精神失去了知觉。
负责审问之壮硕男子就是徐宗文的亲兵队主张三。
张三手中抽出刚沾好热油的皮鞭,右脚一斜仰起头找巧了方向一记鞭子用尽气力挥了出去,只听得“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抽在秦使那瘦弱的肩头上,很快,在小黑屋石壁高处的烛光照映下,透着湿漉的单衣一道血红色的鞭痕由右肩至左胸逐渐明朗起来!
“啊~”紧随而起的是一声刺耳的哭喊声,秦使吃痛疼醒了。
“劝你还是早日说了的好,免得受皮肉之苦!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白遭受这样的酷刑何必呢?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耍什么花招,四个字,实话实说,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张三只抽了一鞭就停了下来,他抬眼望着眼前气息微弱的秦使,徐宗文张开削薄轻抿的唇好心劝道。
秦使有气无力地轻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可是在青州,你们胆敢公然闯入馆驿之中抓捕朝廷命官,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我们是什么人还不是你能够问的。”
瘦弱的秦使挨了一记重鞭,拼力睁开朦胧双眼,却仍低垂无力的眼皮,低声地回答道:“……小人已经说过数次了,小人不是什么秦使……小人只是长安来的一个小小的公员,小人所说可绝无虚言呐!”
“够了!我不想陪你徒耗下去了,再给你一炷香的时辰,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怎么自己主动交代。”
徐宗文有些不耐烦了,他自觉在这秦使身上白白浪费了一整夜时日,又听他前言不搭后语,一直将罪责推脱自己是一个出差的吏员,徐宗文不禁怒从中来,一旁的张三会意,双手曲了曲鞭子又沾了些热油朝着秦使走了过去……
“啊——啊,大爷饶命呐!”
连续的鞭笞持续到一刻钟之后,直到张三的手有些发麻了才作罢!
那皮鞭长约一尺二寸,粗约牛尾,沾上一直烧热的桐油再放入准备好了的辣椒水里浸泡,张三本就孔武有力,而那秦使身子羸弱,只披了一件破碎单衣,只要一鞭子便可以让皮肉翻出。
热油敷上患处,辣椒水侵入肌肤,就如万蚁噬体又似烈火灼心,更何况持续一刻钟之久?且不说秦使遍体鳞伤,普通人也熬不过去!
是以,秦使筋骨也被伤,疼的死去活来,哭喊求饶声方一断绝,徐宗文捂着双眼再次睁开时再一看他双眼泛白,面庞扭曲,早已昏厥不醒,良久未苏。
“给我弄醒他。”
张三从东家蓄水的水缸里用半截葫芦舀了满满一瓢水一下子就浇在秦使脑袋上,这隆冬时节,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被这一瓢水浇下去三魂七窍也得冒上一冒不可!
“啊……啊——”
秦使果然哆嗦着身子睁开了眼,见自己被一群人给围了,身上又绑着结绳,忙问道:“几位大爷,小人初到贵宝地,不知怎么就得罪你们了,还请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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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走上去,张三后退几步,“沧——”徐宗文从张三腰间抽出刀,立马抵住了秦使,“你还不承认你就是秦王派来青州的特使?”
那秦使见身份被人识破,一开始还想继续隐藏下去,谁知徐宗文收起刀突然往下。
“啊——”一声惨烈的哭喊声过后,秦使的一条腿被徐宗文活生生的砍了下来,小间的地面立马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连着秦使也因为剧烈的疼痛昏厥了过去。
张三动作非常快,再一次舀了一瓢水浇了过去,将秦使弄醒。
徐宗文:“问你一句,你答一句,不然我就先砍完你的腿再砍你的手,听说过人彘吧?你想想试试那滋味?”
人彘,是吕后报复戚夫人所创造的刑法,就是将人的四肢,五官砍断,剜出,再浸泡到一个泡满了药水的大瓮里,死又死不掉,活又活不成,就是个活死人!
那秦使脸色立马变得铁青,不停地点着头,表示屈服。
“你奉秦王诏命来青州做什么?”
“陛下有令,关中贼寇势大,长安兵微将寡,着令镇东将军、青州刺史火速征集大军支援长安平叛。”
“你到临淄有几日了?”
“已经三日。”
“苻使君如何回复你?”
“使君言说正在集结各郡大兵,这几日便能出发前往长安。”
秦使不敢违拗,将他所知道的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呸!”徐宗文朝地上吐了一口,骂道:“这个背信弃义,首鼠两端的小人,真不该信了他。”
徐宗文把刀还给张三,“阿三,把这位使者的人头给我砍了装好,今夜我们再走一趟。”
“诺!”张三接过刀笑吟吟地走向了秦使……
噗嗤一声过后……张三抬刀将秦使的人头砍下,扯了一块厚布粗粗包裹起来。
“郎君,人头。”
“我去,你怎么这么残忍?”徐宗文抛开人头,可是为时已晚,一股子腥味已经从指尖开始散开。
徐宗文大喝一声:“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杀了秦使,那我们就没有退路了,直接硬闯此时府,把苻朗抓了,先出城。”
“诺!”
第四十四章 慕容垂夜祭太庙
司州,魏郡,安阳县。
自淝水之战失利后,秦王苻坚在慕容垂三万人马护送下北返,行军到司州弘农郡渑池时,河北诸地传来有流民谋反的军情,慕容垂便向苻坚请缨前去安抚,并顺路去邺城拜祭燕国宗庙,得到苻坚的允准。
秦王苻坚分遣将军李蛮、闵亮、尹国率领三千兵众护送慕容垂继续北上,同时苻坚率领大批人马西进回归都城长安,一路上收集散兵游勇汇聚了十几万人马。
慕容垂准备渡过孟津河桥时,秦王苻坚的尚书左仆射权翼悄悄地派遣心腹邀请慕容垂到河桥以南的空仓房中,慕容垂对此产生了怀疑。
参军赵秋得到密报后告知慕容垂:“大王,权翼一直对您有成见,屡次在秦王面前进谗言,说您有龙虎之资,天日之表,日后定会反叛秦国,秦王柔仁,才没有听信。但是大王今日离开了秦王回归河北就像是雄鹰挣脱了束缚飞到了高空,困龙回到了大海。臣下得到密报,权翼约您私下见面,其实想要趁机派人刺杀您……”
赵秋是燕国旧臣,慕容垂在燕国的被封为吴王。
慕容垂感叹道:“权翼嫉贤妒能,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可惜王景略逝者不能生还,秦国朝政都落在了这等好为虚势的小人手中,国势颓废已是可以预料之事。”
慕容垂口中的王景略是已经病逝的秦国丞相王猛,这位王丞相与秦王苻坚之间的际遇可以与刘备和诸葛孔明相比,只是天不假年,八年前因病去世,秦国失去了顶梁柱。
“罢了,能够回到河北就是我最大的心愿,秦国之事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
慕容垂下令亲兵用草绳编结成筏子从凉马台渡过了黄河,让典军程同穿上自己的衣服,骑上自己的马,与童仆一起奔赴河桥。权翼埋伏在这里的军队发起攻击,程同策马逃脱。
慕容垂逃离孟津渡后不敢停歇,一路自西向东经过河内郡、汲郡、魏郡,到达安阳,距离邺城近在咫尺了。
慕容垂想去拜祭邺城内的燕国宗庙,便给镇守邺城的冀州牧、长乐公苻丕休书一封,苻丕虽然对慕容垂这个五十七岁的糟老头子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听说淝水战败时,正是慕容垂带着人吗护送他的父王返回秦国,所以心中感念,他亲自出城迎接慕容垂。
“老将军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呐!”苻丕站在邺城城门之下,左右将士严阵以待,苻丕满脸笑容,容光焕发。
慕容垂一行上前拜见苻丕,慕容垂讪讪一笑:“长乐公正值青春,是在取笑我两鬓苍苍,老矣朽矣哦!”
长乐公苻丕是秦王苻坚庶长子,当年在长安时,慕容垂受苻坚厚待,曾在宫中宴席上见过秦国诸位公子,自然是也是认识苻丕的。
“将军老当益壮,护驾有功,丕感念将军援助父王的大恩,今日已在城中备好酒席,请将军赶快入城,丕为将军接风洗尘。”苻丕热情好客,实则心中对慕容垂十分忌惮!
慕容垂又岂能不知苻丕德热情只是表面功夫,他也拱着手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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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丕毫不见外,径直上前拉着慕容垂粗糙的手,众目之下,二人联袂入城。
酒席之间,又是一场冗长且无味的逢场作戏,慕容垂草草应付完毕,借着出恭的借口离席而去。
“大王为何不趁机诛杀了苻丕小儿?”参军赵秋紧紧跟随着慕容垂。
慕容垂用手止住赵秋,左右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轻声说道:“城中有几万秦军,杀了苻丕我们恐怕不能轻易脱身,眼下还是早早离开邺城,回到安阳为好。”
“谨遵王命。”赵秋只得乖乖拱手,唯命是从。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要去祭拜大燕国列祖列宗的灵位,希望列祖列宗能够原谅我这个叛国投敌的不孝子孙!”
慕容垂于是带着赵秋和几个鲜卑随从前往邺城的燕国太庙。
州牧府中,苻丕早已得到线报,慕容垂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太子左卫率、平西将军石越进言:“主上,慕容垂身边只有几个随从,此时想要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主上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不可!”侍郎姜让劝阻道:“慕容垂反形未露,此时诛杀岂不是寒了功臣宿将们的心吗?主上拥兵五万,又坐镇邺城坚城,受陛下重托主政冀州,凡事当三思而行,切不可鲁莽从事,以至于做出令天下人痛惜悔恨之事!”
胡人立国,与中原汉人不同,自赵国石勒开始,胡人皇帝自称天王,诸子诸兄弟宗室最高爵位为公。
长乐公苻丕是秦王苻坚长子,履历功勋,在诸公子之中首屈一指,曾指挥襄阳之战,率领秦国诸将击败朱序,此后受极秦王宠信,淝水之前就身兼数职,授都督关东诸军事,拜征东大将军,任冀州牧,掌管冀州一十三郡军政大事。
姜让是文臣,素有才名,秦王将他放在苻丕身旁,就是为了规劝苻丕的言行要合乎王室规矩。
石越与张蚝、毛当不仅齐名,这三员秦国名将还有同门之谊,他们一同师出大将军邓羌门下。
邓羌何许人?
邓羌一生无败、诛杀羌族姚襄、高离,大败铁弗部刘库仁、鲜卑拓跋什翼健部、晋国大司马桓温、燕国慕容臧,生擒慕舆长卿,灭燕、代两国,其后又平定五公之乱、匈奴屠各部、以及巴蜀叛乱,是为秦国大将军,与丞相王猛并称大秦文武两柱。
秦王将这一文一武安置在苻丕的身旁,可见苻坚对苻丕的重视,但是与苻坚仁厚的性格相同,苻丕是一个以柔仁邀名的伪君子。
“孤已经当众将慕容垂迎接入城,如果又没有明确的罪名将他处死,那么孤岂不是有负于父王,有负于天下?”苻丕拉着姬妾柔软的双手,一脸正经的说道。
石越见苻丕不采纳自己的意见,气愤地拂袖而起,愤然离席,苻丕倒也大度,他知石越此人素来武略过人,心直口快,慕容垂他都能心存善念,心中自然也不计较石越的无礼之处。
“主上明鉴,冀州之福也。”姜让端起酒敬了苻丕一樽,主臣二人好一番欢饮。
苻丕嗜酒如命,姜让一身文人士气,常有纵酒高歌之举,这二人既是主臣又是酒中知己,屡屡欢饮达旦,这一夜便又是如此。
雨夜中,银雨如丝,冷风吹拂之际,冬雨缠绵。
燕国太庙,监门外石阶下,慕容垂呆呆的望着上首的太庙石兽,那已经残缺的石兽和斑驳的铜门铁锈让他不禁想起了往事。
那一年他遭受叔父慕容评迫害,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抛妻弃子一路南下前往秦国避难,此后成为了世人口中的国贼,叛逆,慕容氏的二臣,受尽了唾骂……
十三年前,慕容垂投秦不久,秦国丞相王猛率领大军攻灭燕国,俘虏燕国皇帝慕容暐以及文武百官,但奉秦王苻坚诏令,没有损毁燕国太庙,对于邺城皇宫也只是拆毁高墙,去除帝王规制建筑,改建为冀州牧官署。
“前去通报,我要去祭拜慕容氏的先祖。”
“是,大王。”
第四十五章 慕容垂手刃亭吏
赵秋拥立敲打着太庙大门,里面迟迟不见来人,慕容垂上前问询,此时才听到有脚步声接近。
“请问来者何人呐?不知道这是前朝太庙,怎敢如此胆大妄为?”看守太庙的亭吏睡眼惺忪的打开门,伸出半个脑袋十分不满的质问。
赵秋咳嗽一声:“这是陛下委任前往河北安抚诸军的抚军将军、宾都侯,路遇太庙,特来祭拜,烦请通融,允准我等。”
“在下慕容垂,今日前来拜会长乐公,途经太庙,特来祭拜一番,望允准。”
“夜深了,请明日再来。”亭吏面无表情,正要伸手关门,被赵秋阻止。
赵秋冷着脸,又替慕容垂问了一遍:“当真不行吗?又不需要你等备好香烛、祭祀物品,为何不能通融通融?
“原来是慕容将军,失敬,”亭吏摇了摇头:“不过,国有国法,前朝太庙,未经长乐公允准或者手令,不能——进!”
亭吏打了个哈欠,摆了摆头道:“不行啊,这是太庙的规矩,不能为了你们破了。”
慕容垂咳嗽一声,示意赵秋退下,他亲自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锭塞进亭吏的手中,好言相劝道:“如此可好?”
摸着手中冰凉的金锭,亭吏脸上犹豫了,他蹙着眉头用力摇着头:“慕容将军啊,不是小人不懂事,也不是小人有意阻拦,这燕国太庙可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我实在是不能放你进去,这金锭虽好,可小人我也得有命花不是?”
赵秋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挎着刀向前一脚将大门踹开,对亭吏大骂道:“我家将军好生劝告你不听,不就是祭拜一下燕国列为先帝的灵位吗?最多就是磕几个头,说几句话罢了,你这人不依不饶的,当真啰嗦!”
“怎么?小人维护太庙的规矩也有错?你们这些鲜卑人当真是无理的很呐!都国破家亡十余年了,还真当自己是燕国人?”亭吏见赵秋直接踹门,胆气也足了,昂头挺胸讽刺道
“什么宾都侯,亡国破家的鲜卑奴罢了!”亭吏唾骂一句,准备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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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破家亡这等词汇是慕容垂最为忌惮的,何况这亭吏话里话外还对鲜卑人存有偏见,慕容垂虽说已经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但面对这样的侮辱他再也难以忍耐下去了!
慕容垂拔出佩刀,冲上前去一刀了结了亭吏,大骂道:“我慕容氏也是你这等狗奴可以随意辱骂的?”
“大王,请速速祭拜,万一事泄,出城可就难上加难了!”时至于此,赵秋也只能搬开亭吏尸首,请慕容垂入太庙祭奠。
“此处便交给你,莫让他人知晓。”
“不敢有扰大王。”
慕容垂加快了脚步,赵秋轻轻锁上了大门,前去后门探查详情,一路上将拦路者悉数斩杀,一个不留,一时间太庙内平添了数具尸首,不知不觉中也算是作了人牲,成了慕容氏的祭品。
太庙内,慕容垂点起香烛,照亮了墙壁上挂着的以及积了厚厚灰尘的燕国皇帝们的画像,他走到最最中间的那副刻着大燕太祖文明皇帝神位的画像前,用手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垢,随后又用光洁的衣袖将神位擦拭干净,最后摆回原位,随后再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这大燕太祖文明皇帝就是燕国(前燕)奠基者,燕王慕容徨,也就是慕容垂的生身父亲。
慕容徨原本是晋朝的平州刺史,他击败鲜卑宇文部、鲜卑段部,统领辽东鲜卑诸部,击退赵国的进攻,向东又攻打高句丽,成为辽东霸主,在赵国衰落之际,就是他带领慕容氏强势崛起!
在慕容徨画像一边的是燕国的建立者烈祖景昭帝慕容儁,这一位是慕容垂的二哥,也是慕容垂最忌惮的。
慕容儁从父亲手里接过辽东的基业,趁赵国内乱,冉闵自立,出兵南下攻去中原,与建立未久的魏国(冉魏)争夺天下,最终击败并杀死了魏国皇帝冉闵,称帝建国,取代赵国、魏国,占领河北、中原广大地区,任用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国力强盛,与秦国和晋朝三分天下,一度占据霸主地位!
“父王,儿不孝,投敌叛国,辜负了您的殷殷期望,亲手葬送了大燕,儿子不求您原谅,只求您在天神那里看着儿子如何光复大燕国,让慕容氏重新成为中原,天下之主!
“请父王见谅,儿子不能给您献上祭品,如今秦王在淝水大败,此乃天赐良机儿子兴复大燕,来日儿子定会将整个大燕国的版图汇聚成册,连同三牲一起献给父王,乞望父王能够佑我成事……”
秦王苻坚对慕容垂的恩眷不薄,自十四年前慕容垂归降以来,苻坚对他是委以重任,优渥非常,封为宾都侯,授予兵权,随军征战。
慕容垂对于秦王的优待自然也是心存感激,诚惶诚恐,毕竟他是鲜卑人,秦国长安朝廷那些身在高位之人无不对他忌惮颇深!
淝水之战,阳平公苻融战死,苻坚大败,慕容垂当时镇守淮河西面防线,只有他手下的三万人马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慕容垂得知秦王有难,心中焦急,亲率精骑前往寿阳一线救驾,当时北府兵名将刘牢之、何谦二人连夜追击,秦王苻坚命在旦夕,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垂趁势杀出,打了刘牢之与何谦一个措手不及,掩护命悬一线的苻坚逃离淮北之地。
后来秦王苻坚回了长安,他趁机提出要替秦国抚慰河北的鲜卑、丁零各族军民,为秦王镇守北疆,苻坚知道他有了打算,念及救驾之功,没有听从尚书左仆射权翼的劝谏阻止慕容垂,反而给了他三千人马让他离去。
自荥阳一别之后,慕容垂与苻坚各自心里都知道此后二人再无相见的机会,苻坚要忙着重整河山,肃清内外,慕容垂心中有宏图大计,兼怀复兴燕国重任!
第四十六章 苻飞龙命丧安阳
话说慕容垂夜祭燕国太庙,擅杀了守庙亭吏,与赵秋等随从趁着夜色买通城门守吏逃出了邺城,连夜赶往安阳城的慕容氏鲜卑大营。
次日,长乐公苻丕得报慕容垂杀了燕国太庙亭吏,私自祭奠了慕容氏太庙,一开始非常不满,但听了平西将军石越连连破口大骂慕容垂,苻丕心中的怨气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见。
苻丕当众说道:“燕国覆亡十余年了,慕容垂也离开了河北燕国故地十余年,此次他遵奉父王诏令返回河北招抚各部,路经邺城,一时按耐不住思乡之情也是人之常情,不必深究。”
石越抢着说:“可是主上,慕容垂不仅是擅入太庙祭奠,他还杀了守庙亭吏数人,光是杀人这条大罪就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主上怎么能因为一时的仁慈就宽恕了这个鲜卑逆贼呢?”
苻丕:“你既然说慕容垂在邺城犹如卧虎睡蛟,经常害怕他制造肘腋之变,如今让他远行在外,不是似乎更好一些吗?而且翟斌凶暴悖逆,一定不肯甘居下风,两虎俱伤,甚好。”
石越的声音越来越大:“慕容垂向来人品贵重,文韬武略,数十年来纵无一败,深得朝野人心,不可不防。眼下他离开了陛下,就彻底挣脱了羁索,是纵虎归山。主上正可趁此良机发布慕容垂的罪名,号召河北义士诛杀逆贼,切不可因小节而废了安邦定国的大计……”
苻丕没有接话,似乎在思量石越的劝谏,但是结果无疑是令石越大失所望的。
纵使石越如何费尽口舌,苻丕就是没有下令讨伐安阳的慕容垂,石越气的扼腕叹息,没有听从。
石越退下去以后,告诉众将说:“陛下与长乐公父子二人都喜欢施行小恩小惠,而不顾天下大计,最终将会被别人所擒。”
石越见苻丕没有要图谋慕容垂之心,只能回到邺城大营去整顿兵马,准备随时应变。
这日,丁零首领翟斌谋反攻打洛阳的军情传到了安阳慕容垂的耳里,慕容垂闻讯之后立刻召集诸将商议。
奋威将军慕容德先说道:“翟斌攻打洛阳城一定是得到了丁零各部和各地坞堡支持,他们人马众多,我们不可以与之正面为敌。”
慕容德是慕容垂的幼弟,燕国灭亡后,慕容德与燕国宗室一起被安置在长安,之后才跟随兄长慕容垂。
“父亲,叔父说的有理,我们只有秦王拨给的三千人马,翟斌拥兵数万,不可强攻!”慕容垂三子慕容农起身应和道。
此时,慕容垂六子慕容麟也进言道:“三哥说的不错,请父亲暂缓出兵。”
不只是慕容农,慕容麟,慕容垂的其他的几个儿子面面相觑,都认为此时不宜出兵,免得当了他人的垫脚石,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慕容垂何尝不知凭借区区三千人马根本没有可能平息翟斌叛乱,但是他身为主帅不能亲自当众说出暂缓出兵,诸如此类有损士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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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的有理,就让行军司马闵亮、李毗二人誊写一封信送去长乐公苻丕那里,请求援军。”慕容垂倏地站起身来,下达了军令。
丁零部首领翟斌谋反围攻洛阳的消息不胫而走,豫州牧、平原公苻晖方寸大乱,连连召唤在陈县击败了刘牢之的镇军将军毛当返回洛阳,同时休书向长乐公苻丕求援。
苻丕听闻翟斌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造反,早就把征西将军石越劝谏他要时刻提防慕容垂的话语抛之脑后,他派遣宗室苻飞龙率兵两千前往慕容垂账下听命,下令慕容垂西进攻打翟斌。
石越拉着苻飞龙走到冀州牧官署外,私下对他问道:“苻将军啊,你可知主上为何派你前去援助慕容垂?”
“请老将军指点迷津。”苻飞龙年方二十,不通世事,苻丕只叫他率军援助安阳,听得石越发问,他才有所醒悟,这是要趁机对慕容垂动手吗?
石越一脸正经道:“你此番前去安阳,要牢牢监视慕容垂,但有异动,不必请示,即行诛杀!”
苻飞龙脸色忽然铁青,再三追问,石越让他不要拘泥俗法,该动手时就要快刀斩乱麻,千万不要存留妇人之仁。
苻飞龙谨记石越的嘱托,挑选两千人马连夜进军,赶往安阳支援慕容垂。
安阳城外秦军大营,红旗招展,兵马齐备,正是慕容垂在率人迎接苻飞龙。
苻飞龙:“宾都侯,长乐公派遣末将率领两千精兵前来支援于你,并令我等马上出兵,以解洛阳之围,援救平原公,大事要紧,不可懈怠啊!”
慕容垂:“苻将军说的是,我已命大军城外驻扎,随时准备开拔。翟斌势大,我等可以白日休息,趁夜进军,方得杀他个措手不及,苻将军请看。”
说话间,慕容氏诸将协同苻飞龙上了安阳城外校场,检阅即将出征的大军。
“好,好啊!”苻飞龙见军容整齐,非常满意,“如此,洛阳之围可解,翟斌必败无疑啊!”
众将也从旁符合,看上去好一番和睦之象。
当夜,慕容垂等人暗中汇聚帐中议事,正在决策拔营起寨,趁夜西进时,鲜卑军卒将先前慕容垂派往邺城求援的行军司马闵亮、李毗二人赶到大营,请求面见,慕容垂立刻命二人入帐。
军卒掀开帐门,行军司马闵亮、李毗当众看跪下,闵亮朗声禀告:“启禀大王,长乐公明苻飞龙入援安阳时,那太子左卫率、征西将军石越暗中交代他趁机诛杀大王,吞兵我鲜卑部众……”
“哗——”
众人大吃一惊,慕容农、慕容麟等慕容垂之子已经按捺不住腰间的宝刀了。
慕容德“三哥,你对秦国忠心一片,淝水之后不愿意背负骂名杀掉苻坚,还亲自护送苻坚归来,可苻坚父子却时时刻刻不在图谋我们这些亡国破家之人,事到如今,你就下令吧!”
慕容垂还在迟疑,“陛下他绝不是那种奸诈小人……”
慕容农突然提高了声量:“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苻氏这是要斩尽杀绝啊!父亲万万不可以犹豫不决,苻氏对我满门的恩惠父亲南征北战已经报完了。父亲应该为我们想想,父亲难道忘记了亡国大恨了吗?”
慕容垂再也不能端正安座了,他问计于慕容氏诸将,六子慕容麟献计:“父亲对苻飞龙说我们趁夜进军讨伐翟斌,可让苻飞龙的两千人马为前军先行,我们鲜卑人马在后,伺机将这些监视我们的秦军全部杀掉……”
“此计可行。”
“此计可行。”
慕容氏诸将无一例外,全都赞成袭杀苻飞龙。
“那么杀掉了苻飞龙之后,洛阳的苻晖和邺城的苻丕会如何对付我们,你想过了吗?”慕容垂缓缓坐下,继续追问下一步该当如何。
诸将平息心神,全都把视线转向慕容麟。
慕容麟当下思考便道:“还是依照苻坚旧命,前去讨伐翟斌。”
“还去攻打翟斌?”慕容农不同意与翟斌相斗,那样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不!”慕容麟突然语气加重语速加快:“继续奉行苻坚诏令讨伐翟斌这等叛逆只是为了掩饰我们真实的目的,这是打个幌子给邺城的苻丕看,让他对我们放下警惕。然后我们暗中与翟斌议和,或者两军同盟,这样既可以攻打洛阳或者邺城,变被动为主动,蚕食秦国在河北的势力,恢复大燕国!”
慕容垂沉思良久,很快下定决心,一切按照慕容麟的计划行事!
慕容垂还没有投靠秦国时,慕容麟曾经多次向前燕太宰慕容评告发父亲,所以慕容垂立即杀掉了他的母亲,然而尚不忍心杀掉慕容麟,让他住在城外的馆舍,很少见他。
此次慕容麟屡屡进献计策,助慕容垂袭杀了苻飞龙,又对慕容垂多有启发,慕容垂认为他不一般,对他的宠爱和其他的儿子一样了。
是夜,慕容垂的将令传到苻飞龙营中,苻飞龙毫无防备,下令拔营西进,为讨伐翟斌的前军。不到几个时辰,正在行军的苻飞龙遭到事先埋伏的慕容氏诸将率领的鲜卑军攻杀,慕容垂的长子慕容宝和慕容隆前后夹击,苻飞龙力战而死,连苻丕派来的两千邺城兵一个都不剩的悉数被鲜卑军屠杀……
徐宗文虽然不在安阳,但是慕容垂干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因为临淄那边情况复杂,一时不能安定,慕容垂又远在在河北,他实在是鞭长莫及,也就顺其发展了。
第四十七章 裴卿妙计赚青州
就在慕容垂袭杀了苻飞龙的那一夜,徐宗文不顾裴卿和郗俭的反对,带着张三和汇聚而来的五百亲兵直奔青州刺史府去了。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刺史官署?”把守着刺史府的大门卫兵手持长枪质问徐宗文和乌压压一片汇聚而来的亲兵。
徐宗文毫不废话,“沧啷啷!”拔出一把长剑指向刺史府:“给本将军杀进去,只要身披甲胄,手持武器的,一个不留!”
张三:“青州刺史苻朗也要杀吗?”
“杀!”徐宗文怒道:“这个文过饰非,矫揉造作的氐族小人,居然敢戏弄我,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诺!”张三得了命令,率领亲兵们立刻斩杀了门口几个已经瑟瑟发抖的亲兵,随后趁势攻入了刺史府。
“你们是什么人?”巡夜的卫兵听到动静赶紧赶来阻拦。
“要你命的人。”
张三认出领头的就是那天夜里追着他和徐宗文二人的秦兵,二话不说拔刀向前,冲入卫兵人群趁所有人发愣之际,一刀将呆若木鸡的那秦兵人头给砍了下来。
“造反了,造反了!”
“救命啊!”
“快来人呐,有贼人杀入府中了。”
……
刺史府里惊叫哭喊声震天,火光把整个刺史府都照亮了,霎时间一片混乱,
徐宗文带着猛如虎狼的亲兵们很快就肃清了刺史府的几百卫兵,正要往后院月牙湖过去时,张三押着被捆成待宰的猪羊一样五花大绑的苻朗过来了。
“使君别来无恙。”
“松开他。”
徐宗文笑吟吟向前走去,苻朗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他被张三一路拖拽而来,刺史府里早已是哭喊声一片,遍地是卫兵们死尸,处处布满了血迹,苻朗这才想起往事,知晓了徐宗文八成是因为他失了约,甚至是知道了秦使来临淄的事才这般大动肝火,带兵杀入。
“徐将军呐,你这是作甚?”苻朗满头大汗,臃肿的身子被困得越来越紧,难受极了,但他还是极力地堆着笑容讨好徐宗文。
徐宗文从身后一个亲兵手中取过一个包袱扔在地里,秦使的人头应时滚落出来,吓得苻朗腿软的直接跪下了!
“徐将军饶命啊!实在是秦王有诏命,在下不敢不奉命行事啊!”
“苻朗,你说本将军是用你的人头来招降青州六郡好,还是你自己主动效命帮本将军收复青州为好?”
“徐将军有什么吩咐就请明说,我一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苻朗肠子都悔青了,心道:不就是一个青州吗?我给,我给还不行吗?早知道这徐骁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我也不会犹豫不决了……
“将军,刀下留人!”徐宗文正准备收起刀时,裴卿突然从后面跑过来。
徐宗文回头一见裴卿,笑了笑:“行了,本将军看在辅机先生和守约先生的面子上就留你一命。”
裴卿和苻朗听了这话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苻朗,他心道:郗俭果然反了!我说他怎么一直鼓动我投降,原来也是徐骁的人!
苻朗抬着头望着远去的徐宗文,心道:此人胸中丘壑之深,用心之远,让人望尘莫及啊!
苻朗被生擒后,刺史府内幸存的几十个卫兵慌慌然如丧家之犬,丢盔卸甲跪在一旁,威势尽丧,毫无战力,就等着徐宗文下令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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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我们现在回去吗?”
“放着这么大的府邸不住,回去作甚?”徐宗文吩咐道:“把剩下的人都接过来,那些扔了兵器降了的全都关押起来,不许虐待。府内的其他人都给我集中起来,本将军有话要说。”
“诺。”张三直起身子。
“将军何必逞一时之快!”裴卿急急忙忙赶到,苦笑道。
徐宗文倒是毫不在意,回头平静的说道:“先生既然来了,那就不妨一同前往。”
“将军有命,不敢不从。”裴卿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卿是万万没有料到徐宗文竟然敢在临淄城内杀入青州刺史府,若不是自己拼了老命在跑,还差一点就杀了苻朗,说他残忍却不好杀,只针对有战斗力的刺史府卫兵,说他莽撞,却懂得收拾人心,还去召集刺史府的人员说教。
刺史府大堂中,一群男女老少被集中在一起,随着徐宗文亲兵的涌入,徐宗文本人也缓缓走向众人前方。
“诸位!我乃大晋骁骑将军徐骁,奉王令征讨秦国,光复故土,你们大都是汉家儿女,为胡虏奴役已久,如今,我徐骁带着王师来解救你们了!”
“你当真是骁骑将军徐骁?”有个胆子大的中年仆役壮着胆子上前问。
徐宗文大笑一声:“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徐骁,如假包换。”
一个老仆站起身来:“你就是那个收复了徐州的骁骑将军吗?”
“不错,我不光要收复徐州,还要收复青州,有朝一日还要将胡人霸占了数十年的中原故土也都一寸不少的收回来!”徐宗文站得犹如松柏那般笔直,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十分洪亮!
“将军呐!小老儿枉活这几十年,在生之年竟还能亲眼目睹王师真容,当真是死而无憾呐!”这老仆满是鱼尾纹的眼角缓缓流出几滴清泪,话中带着哭声,声音也逐渐哽咽。
几个身子瘦弱却双眼有神的汉子也站起来拱手道:“将军高义,我等感佩,若有吩咐,敢不从命?”
徐宗文暗暗点头,这都是淳朴的汉家老百姓,都是被胡虏欺压了两三代的苦命人,想这样的人天下还有很多很多。
“好,那就请你们下去之后将府内的血迹清洗干净,让府内恢复原样,即可。”
“就如此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先前那老仆又道:“可是将军,那么多的尸首,我等缺少精壮,怕是一时半会难以清理。”
“这一点你们放心,本将军会安排妥当的,你们只需将府内恢复如常。”
“谨遵将军军令!”那老仆一行礼,所有人紧紧跟着,看来他就是刺史府的老管家无疑了。
徐宗文也拱了拱:“那就多谢诸位了。”
“不敢!”
众人散去后,徐宗文让张三带人去清理尸首,自己和裴卿坐下商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徐宗文找了一张胡凳,邀请裴卿一同落座,他开口道:“苻朗在我们手里,而且先生临摹的太傅手书也已经完成,我们可以轻易逼苻朗就范,以他的名义在刺史府设宴,召集青州各郡太守,以及统兵大将赴宴,席间再命张三突然杀入,一举将这些人擒获,大事或许可成。”
“将军之策看似滴水不漏,实则还是有几个破绽。
”裴卿始终低垂着眼睛,偶尔不易察觉地抬眼一瞥,不知在思量什么。默默听了半晌,忽然开了口,语气不急不缓,十分沉稳。
“请先生不吝赐教!”徐宗文诚恳而真挚的求教道。
裴卿微微颔首,望着大堂外依旧沉闷的夜色,有条不紊地说道:“其一,敌众我寡,独木难支。就算控制了各地郡守,还有那么多的氐族军队驻守临淄城外,而我们只有区区五百人;其二,青州六郡的郡守来到临淄最快也许三天,谁能保证今夜刺史府内的事情不会泄露出去?万一被人察觉,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这可是在青州,秦军反戈雷霆一击,区区五百人难以守住内外交困的临淄城;其三,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没有人能保证青州的文武是否是真心归降,万一又向徐州的傅阳令陈守礼陈氏兄弟诈降一般,他们回去之后竖起大旗继续与我们为敌,到那时还得派兵一个一个的去攻占,费时费力。”
“请先生教我。”
裴卿捻着颌下短须,双眼绽放出一道精光:“将军可以拿着秦使的诏书正大光明六郡太守率兵集中于临淄,同时再将青州的情况传回徐州,让朱使君早作谋划。一旦青州大兵都离开各郡,整个青州犹如将军囊中之物,我徐州的人马可以轻易攻取青州的所有城池,此为偷梁换柱。”
裴卿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集中在临淄城外的秦军,将军直接让他们奉秦王诏令赶去长安与慕容冲、慕容泓那些鲜卑人斗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更好?”
“此为调虎离山之策。”
徐宗文撅起小嘴,望着双目深邃的裴卿,忙赞誉道:“辅机先生可称得上是当世之张良,诸葛孔明,妙计,当真是妙计啊!”
“卿不敢当,雕虫小技而已。不过说起诸葛孔明,这青州的诸葛孔明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将军。”裴卿也微微一笑。
徐宗文自然明白裴卿意有所指,那青州孔明除了郗俭郗守约还能是谁呢?
郗俭已经对徐宗文表示效力,有这位有青州孔明美誉的谋士加入徐宗文的阵营,徐宗文的实力着实增加不少。
毕竟,徐宗文此前只有裴卿一个人在身边出谋划策……
第四十八章 郑略闯营见朱序(上)
徐宗文占领了刺史府后,将苻朗的家小妾室藏在苻朗藏匿财物的密室里,苻朗则被张三的手下十二个时辰日夜不离的监视着,一举一动都有专人记录,每隔两个时辰都会来报。同时,连带着整个刺史府的卫兵也都清一色换成了徐宗文的亲兵们。
表面上,青州刺史府一切都如往日那般正常的运转着,除了几个面生的卫兵外,刺史掾吏、属官一个不少的点完卯之后安分的在各自值房里办公。
实际上,刺史府的主人早就换成了徐宗文,刺史府发出到各郡的文书,各部都尉收到的军令也全部无一例外的都出自徐宗文之手。
按照裴卿的建议,徐宗文以贪腐之名换掉了临淄令和临淄县尉,换上了徐宗文亲兵的两个队主,以张三为刺史府统领,将郗俭推举的齐郡任内文武都拔擢到高位,以裴卿暂代青州别驾,以齐郡主簿郗俭暂代青州刺史府治中,主众曹文书,位于刺史、别驾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叫外面的人赶紧进来,把廊下的地洗了,血迹都洗刷干净,再把西厢外室破了的两扇窗给糊上。”管家老仆指挥着刺史府的佣人们正收拾着刺史府内院,一大早远远的就听见了老仆的催促声。
徐宗文推开苻朗寝室的大门,张开手正准备迎接正午阳光温暖的怀抱,刚睁开眼就看到老仆急急忙忙跑过来。
“将军,有位蓁儿姑娘昨夜怎么劝都不听,就是要睡西厢房,那边的窗棂还破着,外室有两具尸首残骸,加上到处都是血迹,老奴怎么劝不行,说是离将军近一些安心……”
这丫头胆子倒不小。
“没事,反正没人,就让她睡就是,”徐宗文问:“不过今日可得打扫干净了。”
管家老仆保证道:“那是,那是,小老儿已经安排人洒扫着呢!”
徐宗文走了两步停下,叉着腰问:“老伯啊,请问贵庚?”
“小老儿是伪赵国太和七年生人,明年就满六十了。”管家老仆抬眼思索着回道。
伪赵就是石赵,羯族石勒所建的赵国。
“那老伯贵姓呢?”
“免贵姓周,听亡父说小老儿出世那年,亡父投奔的乞活军兵败,龙骧将军郗鉴被羯人攻打,被迫到鲁地的峄山去,后来就南下到了建康,至此伪赵国彻底占领了青州,再后来羯人走了,又来了鲜卑人和氐人,小老儿一家也就在临淄扎下了根。”
说起往事,周伯神思悠远,不知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徐宗文也不好多问。
郗鉴何许人也?
郗鉴可是个大名人,高平郗氏南渡以来的第一任家主,永嘉之乱皇族世家南迁时他率领一千多家士族招募流民数万辗转在敌后十余年,到了元帝司马睿驾崩当年他才正式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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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郗鉴一直镇守京口,先后为晋朝平定王敦与苏峻两次叛乱,居功至伟,与丞相王导共同辅政,是一代名臣,也是大英雄大豪杰。。
“没想到周伯还知道的不少。”
“年纪大了,记不住了,就记得这些,说与将军听,还望将军不要觉得小老儿啰嗦才是。”
“不会”徐宗文继续走,“但是乱世中周伯能活一个甲子也是祖上有福,周伯自己有福气。”
五胡乱世,别说平常庶民百姓,皇帝和公卿大臣能活过四五十的都少得很,超过六十的更是屈指可数。
周伯这一类就是活宝,怪不得苻朗请他来做刺史府的家老,这是想借着周伯身上的气运来为他自己增添福寿。
“老不死,老不死,老而不死不就成了贼了吗?”周伯戏谑道。
徐宗文与周伯闲聊几句之后马上直奔刺史府大堂,裴卿、郗俭和一干青州文武都在等着他议事,当然了,他是以刺史苻朗的幕僚身份参与议事的。
至于苻朗原本还胆战心惊,今早郗俭将裴卿临摹的那封谢安手书交给了他,苻朗顿时就换了一个人似的,表现的非常积极主动。
于是,徐宗文就站在苻朗的身后开始操纵起青州的这盘大棋来了……
沈玉自从接到了徐宗文从临淄发出的飞鸽传书,每日都心事重重的,他一直担忧着徐宗文会暴露身份,在郑略的软磨硬泡之下,沈玉只能将徐宗文明着以巡视东莞名义,实则去了临淄的实情道出。
郑略心浮气躁,他可没有沈玉那么沉得住气,等到裴卿从临淄用快马送来的最新军情,郑略得知苻朗准备降而复叛,他再也坐不住了,带着几个随从赶到南城去找朱序,求朱序赶紧出兵青州,策应临淄城的徐宗文行动。
“你个憨子,你知道擅闯都督行营是什么罪名吗?”沈玉拦住郑略。
郑略昂着头,天不怕地不怕:“我不管,大哥要是在临淄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了这见死不救的朱序……”
沈玉捂住郑略的大嘴:“你不要脑袋了!”
“呜——我——不管。”郑略挣扎开来指责沈玉道:“你没看裴先生都说那个苻朗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吗?张三手底下就五百个人,你能放心大哥的安危吗?”
“蠢货!”沈玉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不知道大哥手底下那些亲军都是什么战力吗?那五百人个个都是猛如虎狼,能以一敌十的勇士,临淄城内有没有诸君,最多上千秦兵能拦得住他们?”
郑略松开手,怔在原地,也不说话了,沈玉说的话确实有理。
他仔细回想徐宗文在彭城练兵的那些日子,一开始亲兵们每天大鱼大肉的他还挺嫉妒,后来亲眼看见亲兵们大雨里袒胸露背的在急行军,又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又是拿着木质刀棍往死里训练,甚至有几个还打断了肋骨,挑了脚筋,他就再也不敢吭声了。
确实,那样一群不要命的人,其实力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啥都不干,就干等着吧?”郑略双手一摊,他也暂时没了主意。
沈玉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朱使君不知道大哥在临淄干些什么吗?”
“你说什么?那朱序明知道我大哥深陷龙潭虎穴,却不闻不问?”郑略急了,听到朱序迟迟没有动静,他火冒三丈,“我要去南城大营找他问话,他是不是看我大哥功勋卓著,抢了他的功劳,所以想借机害死我大哥?”
郑略本来准备听沈玉有什么安排,结果沈玉来来去去就是一个等字,说好听那叫以不变应万变,后发制人,说难听点就是傻等。
沈玉踩上马镫挥着鞭子边追边喊:“憨子,你给我回来!”
第四十九章 郑略闯营见朱序(下)
彭城南城,晋军大营辕门。
“军营重地,禁止入内。”
郑略连人带马被辕门前的军士喝止,马蹄子没有站稳,郑略整个身子都差些被掀了下来,若不是他骑术精湛,抓紧了缰绳,整个身子拼命往后仰,卸去了马儿的些许冲劲,恐怕是凶多吉少。
“唏律律——”但即便如此,被喝止的马儿仍然扬着两只前蹄,寒风中鼻子里冒着热气,不住地嘶鸣着。
“我乃骁骑将军麾下幢主郑略,有要事求见使君,烦请通报一声。”郑略郑略声震如雷,引的不少军士聚集而来。
守辕门的军士说了句稍等,小跑着往营中去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辕门没有打开,反倒是朱序之子宁远将军朱谌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
朱谌持剑质问道:“郑略,你私聚兵勇,擅闯都督大营,你是想谋反吗?”
郑略:“属下只想见使君一面,当面问一句,我大哥在青州生死未卜,他为何按兵不动?”
“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幢主能问的?”朱谌扶着辕门外的鹿砦,笑问道。
听到朱谌说自己谋反,郑略又气又急,跺着脚想要骂娘,这时耳中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郑略回头一看,扬尘中,原来是沈玉匆匆赶到。
沈玉下马听郑略耳语一阵,牵着马匹上前,“将军,谋反这么大的帽子,我们徐部可担待不起!”
朱谌认出沈玉,知道他向来沉稳,不像郑略心思简单,性情暴躁,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激怒。
朱谌还想起近两个月前,寿阳城下,那日清晨,徐宗文喝的酩酊大醉,他本想借机好好惩戒一番,奈何被沈玉和郑略二人缠住,尤其是眼前的的沈玉,一贯是伶牙俐齿,言辞流利,极不易对付。
不过父亲朱序曾多次叮嘱他不能与徐宗文为敌,当然,徐宗文屡立战功,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足之处,自愧弗如,从此不敢主动招惹徐宗文。
可是眼前的两个不过是徐宗文手下的喽啰,大白天的就敢带兵闹事,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要是时日一久,还不得无法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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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略见朱谌半晌不吱声,忙催促道:“行了,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朱谌冷哼道:“没有令牌没有将命不能放你们进去。”
“他娘的!今日我还就得进去了”
这一回,饶是沈玉在侧,也拦不住壮如猛牛的郑略突然发难。
“哐当——”郑略取来长槊将营门的鹿砦和拒马全都挑翻,巨大的动静立刻让辕门的军士们警惕万分,在朱谌吩咐下个个刀出鞘箭上弦,郑略眼看着马上就要上马驰骋,带人硬闯入营!
双方兵戈相向,箭在弦上。
……
“够了,让他们进来吧!”
千钧一发之际,朱序身穿玄色便服,头顶用折上巾随意将头发束起,短须被微风吹动扬起,朱序左腰间挎着一柄裹黑蟒皮鞘长剑,右腰间系一块串璎珞的魑纹玉佩,背着手,一副名仕风流模样,阴沉着脸朝辕门缓缓走来。
“父亲。”
“军中无父子,只有将士军卒!”
“是,使君。”
沈玉夺下郑略手中长槊,二人联袂跟着朱序进了大营。
朱序落座,正翻着文书寻找什么,沈玉正要说话被他抬手止住,很快,朱序又捡出案上两封密信,他目光下沉,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又抬起头将两封信函交给沈玉诵读。
“使君见字如面,属下徐骁有礼。自北上青州以来,诸事皆顺,近日与青州刺史苻朗晤,知其已有归附我大晋之意,本大计已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太傅手书至,必能使青州六郡入我疆土……”
这一封徐宗文不仅给朱序、沈玉也知晓,而且这封信是由沈玉递交给朱序的,说的是苻朗马上就要归降的事。
“太傅手书属下已收到,近日秦王特使已至临淄,苻朗小人背信弃义,反复无常,欲对我不利。属下唯有先发制人,率亲军攻入刺史府,生擒苻朗……辅机先生智谋过人,属下用起其调虎离山,偷梁换柱之策,欲以苻朗之名调集青州大兵奉秦王诏命西去,如此青州空虚,使君尽可遣大军北上,我北府之名天下震动,必能使青州六郡三十七县不战而降……”
这第二封书信详述的是徐宗文得知苻朗摇摆不定,夜袭刺史府生擒苻朗之后的事。
“使君这几日在营中坐镇,莫非大军已经北上?”沈玉恍然大悟,怪不得朱序没有待在彭城,看来是在调兵遣将啊!
朱序点点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已命徐将军运粮北上临朐,一万先锋军集结完毕,随时听命,大军即日拔营前往广固。”
临朐城在东莞郡广固城以南,大兵屯于广固,粮草可以通过大岘山下的巨蔑水运往广固,是个屯粮的好地方,极为便利。
郑略听了半天才明白朱序早早做了安排,赔完罪后拍着胸脯请命出征,朱序自然知道徐部的战力不俗,欣然应允。
“我素知宗文谨慎,可是这一回他诸般铤而走险,行此惊人之举,临淄城中怕是已然势如水火,顷刻间便要急转直下!”
“兵贵神速,我以为先占领临淄城,稳定齐郡,则青州大局已定,宗文的大计必能成功!”
沈玉拱了拱手,露出期待的目光:“使君明鉴,有何差遣,但请吩咐!”
“沈玉你与郑略二人率兵一万随军北上为先锋,诸葛侃、田洛、张轨率领一万人为接应,我大军一同出广固向西越过菟头山,直扑临淄。”
朱序起身指着地图:“镇东将军徐元喜负责攻占剧县,切断青州东部之北海、长广、东莱、城阳四郡与临淄的联系,宁远将军朱谌进军临淄城东面的东安平……”
“属下遵命!”沈玉与郑略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踊跃着磅礴的战意,巴不得今夜就出兵!
庞白的锦衣卫消息灵通,徐宗文在临淄的危险一日高过一日,他们恨不能背生双翼,飞到临淄,飞到徐宗文身边……
第五十章 太平楼摆鸿门宴
朱序在彭城这边枕戈待旦,已经在出兵,徐宗文在临淄也没闲着,各种应付青州的文武官员,尤其是各郡太守接到秦王诏令,都已经出发前往临淄的路上,各地郡兵也都征召结束,往临淄方向集结。
裴卿建议道:“将军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在各地郡兵到达临淄之后,立刻让他们赶赴长安,不要在青州境内作丝毫的停留。因为一旦朱使君那边出兵,不可能瞒得太久,绝对会走漏风声,万一被郡兵知悉,那么取青州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临淄附近晋秦两军势必要进行一场决战,才能定青州六郡的归属!”
郗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那时,大战将起,形势就会越来不受控制。所以,一定要让苻朗乖乖听话,不然苻朗只要露出马脚,将军您也在他背后藏不了多久!”
徐宗文眯着眼:“要不要设一个鸿门宴,将那些手握兵权领兵的太守们全都控制起来,挟持郡兵?”
“可是”将军,如果那么做,也会激起郡兵兵变,他们会直接攻打临淄,那些心怀不轨部将也极有可能趁水摸鱼,形势与我们会更不利。”郗俭敲打着木案解释道。
裴卿面沉如水,轻轻附和道:“是也。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他们离开青州去长安,秦王的诏命他们如果都敢不遵奉,那么可以正可以用谋反的罪名,号召军中忠于苻氏的氐人顺势诛杀那些违背君命之人。”
“此乃驱虎吞狼,坐山观虎。”郗俭补充道。
徐宗文神色复杂,望了裴卿和郗俭二人后,顿了顿说道:“既然两位先生都一般看法,那就在临淄城太平楼设宴,由苻朗出门负责招待,早日把这些人送走完事。”
“若能如此,那么一切都会如将军之意进行。”下首的郗俭回应道。
这时,徐宗文拔着头发,略微沉思许久,又忽然道:“临淄城的防务还是不能松懈半分,万一苻朗向那些人泄露消息,我们只能先控制住太平楼,至于城外的大军,我觉得到时候可以以犒军为名,将副将和校尉以上秦将集中,在饭菜中下一些药物……”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徐宗文走到裴卿身前,站定叹了口气。
裴卿和郗俭两个对视一眼:“既然将军已经有了主意,我们自当遵从!”
打又不能打,降又不可能,只能调虎离山,偏偏这过程还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这一次即使有裴卿和郗俭两位谋士在,徐宗文心里始终在打鼓。
三人商议过后,徐宗文决定由郗俭出面代替苻朗招待六郡太守,苻朗只需要露个脸即可,然后立刻将苻朗带离太平楼,毕竟人多眼杂,苻朗在席间要是多说了那么一两句坏了大事,徐宗文可是只能杀了这些人灭口,与其到那时陷入被动,不如在事前就把一切风险都排除在外。
徐宗文把所有细节都敲定之后才赶回到后院睡个午觉,这两天他太累了,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为了青州这盘大棋,他实在是心力交瘁。
“将军,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好好睡上一觉补足了精气神。”聂蓁儿看见一阵疲惫的徐宗文出现,马上迎了上来。
徐宗文原本身姿挺拔,面目白净,两个月跋山涉水,征战沙场,小白脸慢慢的晒黑了,还增添了一道浅浅的箭痕,肩膀看起来也更宽厚了,只是今日双目眼皮耷拉着,有些犯困。
“你有心了,”徐宗文走过聂蓁儿身侧停了下来:“令弟之事到今日还没有个准确消息,是我对不住你了。”
聂蓁儿转过身子:“不敢向将军致歉!这本来就是蓁儿一个人的事,是蓁儿自己要跟着将军,将军是出于好意才答应助蓁儿一臂之力,不敢责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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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点点头,缓缓道:“等青州大局已定,我在军中替你仔细寻找一番,指不定令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犹未可知?”
“将军之恩,蓁儿感念!”
“别这么说。”徐宗文回忆道:“自郯城以来,我的饮食起居一直都由你料理,说谢也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都是蓁儿该做的的。”
徐宗文走进房间,聂蓁儿紧随其后,此时房间里那长榻旁边安然放置着一张胡床,上面已铺好了厚厚的褥子。
徐宗文一向习惯睡胡床,他没想到聂蓁儿连这个都知道了,果然都说女子心细如发,细致周到!
“这儿还住的惯吗?”徐宗文正准备脱衣服,想起聂蓁儿还在,便停下了手。
聂蓁儿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聂蓁儿“蓁儿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有一遮蔽风雨的所在能够容纳这副躯体就已经心满意足,又怎么敢奢求那许多?”
徐宗文错愕间,聂蓁儿唤了他几声,徐宗文这时眨了眨茫然的双目,才吩咐道:“嗯嗯,你先下去吧!到了时辰,叫醒我。”
“诺!”聂蓁儿微微低了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缓缓退出房间。
入夜,太平楼。
此时徐宗文带着苻朗与郗俭三人已经来到了太平楼,一路上徐宗文再三叮嘱苻朗不要有不安分的心思,若是不配合,后果自负,徐宗文还以苻朗唯一的儿子相要挟。
进得太平楼厅堂,以苻朗为首一行朝楼上包间走去,天字一号房内,宴席已经摆好,徐宗文等人刚刚踏入,适逢太平楼七十二家总掌案十三先生的鱼生荣耀秋菊端上,不过这次徐宗文是没有任何品尝心情,他一直盯着苻朗一举一动!
房内,苻朗以下布置了八个席位,分别是徐宗文、郗俭与几位太守的位置。
苻朗堆着笑朝主位走去,被邀之人不约而同起身,“诸位,我给你们引荐引荐,这位是我的军师将军文宗徐先生!”
文宗徐便是徐宗文化名,徐宗文抬眼望去,青州辖下城阳、东莱、长广、北海、乐安、齐郡六郡还有济南七个太守全部如约到太平楼赴宴,没有一个推辞。
“见过军师。”几位太守态度不冷不热,其中离的较劲的一个还冷哼一声,似乎是针对徐宗文。
苻融举杯开口道:“诸位都知道我奉陛下诏令将诸位请来,为的就是集中我青州军前往长安勤王救驾,由于我坐镇临淄不能亲赴长安,此次就有劳诸位代我向陛下问安了。”
“使君严重了!”
“我等必定遵诏而行,勤王保驾,卫我大秦江山社稷!”
众人纷纷应道,都跃跃欲试,想要在秦王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图日后晋升之资。
“如此甚好。”
宴席进行不久,张三佯装有要事将苻朗带走了,宴席由治中郗俭主持,众人照饮不误,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听说你自比留侯张良?”
徐宗文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转头笑了笑,认出来人是城阳太守韩济,抬头正视他,“敌一人不过是匹夫之勇,我胸中有万人敌之策,所以使君破格拔擢。”
“万人敌?”那汉子冷笑道:“狂妄,好大的口气!”
徐宗文笑容变冷,“府君何意?”
“那是使君看走了眼,呸的万人敌!”那太守走时,故意用肩膀重重地撞了徐宗文一下,“这就软绵绵的身子,匹夫都不如……”
徐宗文心道:“莽夫莽夫,这能混上一个太守之位的怎么是这样一个无脑糙汉子?”
徐宗文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日后还是要沉稳冷静,以大局为重。再不能如那夜莽撞下令攻打刺史府那般,心浮气躁者,怎么能成就大事呢?
第五十一 山重水复疑无路
宴席很快结束,六郡太守依次向郗俭与徐宗文告辞,相继返回各自安置在临淄城外的大营去了。太平楼内已然人去楼空,空空如也。
此时,徐宗文与郗俭二人站在窗前眺望临淄城夜色。
“守约先生可知那城阳太守韩济?”宵禁后的街市十分寂寥,徐宗文在一片静默中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郗俭想了想,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答道:“略知一二,韩济,出身燕郡,鲜卑人,其父曾为赤沙中郎将,平阳太守。韩济随父征伐燕国有功,升迁为东中郎将、城阳太守,其人善使一柄九十斤开山斧,勇不可当,是不可多得的一员大将。”
徐宗文心道:“原来是武将出身,怪不得听到苻朗封自己为军师将军,就对自己心生嫉妒,人家的官职都是疆场厮杀得来,自然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没有什么好感,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幸运的是,韩济并不知道徐宗文的真实身份,只是纯嫉妒徐宗文平白无故当了军师将军,而他本人在疆场上几番出生入死,换得的终究不过是一个中郎将的军职。
徐宗文又问:“韩济在临淄城可否有什么故旧?”
“原刺史府护卫统领孙亮曾在韩济手下当过骑司马,私交也不错,孙亮的统领一职也是由韩济向苻朗举荐得来,二人之间的关系匪浅。此外,还有原齐郡都尉贾辛,督邮成褚,这些都是韩济故交。除了齐郡和临淄,韩济在青州其他各郡也有不少私交,毕竟韩济在青州任职长达六年,若不是苻朗来了青州,所有人都以为是韩济接任刺史一职,足可见其势力之广,人心之固!”
“原来如此!”
徐宗文望着韩济远去的方向思虑良多,他目光下垂感叹道:“看来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阿三。”
“将军有何吩咐?”一直侍立在侧的张三应声上前,拱手听命。
徐宗文回头下了令:“去把先生说的那些人一个不少都给我捉了,押到临淄县牢听候处置。”
郗俭正错愕间,徐宗文又把脸转向他说道:“有劳先生写一份名单交给阿三,好让他差事办的顺利些。”
“应当的。”郗俭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徐宗文是怕他攻打刺史府的消息已经被泄露出去了,韩济这些拥兵自重的各地太守要是得知后一定会狗急跳墙。
郗俭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徐将军心思可真是细腻的很。
郗俭当即在太平楼行云流水将与韩济有干系的官员写了交给张三,张三丝毫不敢耽误时辰,点了一队人马立刻按名单捉人去了。
从太平楼回到刺史府,徐宗文立即召裴卿前来商议,并把韩济可能已经得知苻朗已经被他们控制的消息道出,这下子连一向沉着稳重的裴卿裴辅机也坐不住了。
裴卿道:“韩济在临淄亲朋故旧甚广,关系盘根错节,知晓内情是必然的。为今之计关闭四门,加固城防,能拖一时是一时。”
虽说眼下韩济还没有采取什么实际行动,可大家都知道提前做好准备总比到时候被人打闷棍要好的多,到时候手忙脚乱,被韩济趁乱攻进了临淄,可没有地方吃后悔药去。
“虽说城中尚有三千人马,加上将军亲军五百,可城外的六郡太守手里足足有四万多郡兵,只怕终究是抱薪救火,以卵击石。”
郗俭的脸色很不好,他对韩济非常了解,知道那是一个说到做到,眼里不容沙子的人物,只要他知道苻朗已经被挟制,攻城这事别人做不做两说,他绝对做得出来。
徐宗文摇了摇头,喝了口道:“不,龟缩临淄,死守城池,此非长久之计。”
其实他心里正酝酿着一个惊天计划,他想用五百人去攻打城外的四万青州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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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卿建议道:“先鼓动临淄城内百姓,发给兵器,助我守城,遣散府库金银财帛,用以犒赏军士,激励士气!”
郗俭想到了一个人,“先让苻朗去劝说其他各郡太守,只要他们退兵,单凭城阳一郡不过一万之师,野战尚可,攻城就是自不量力了!”
徐宗文拍了一下案,想起什么,忽然道:“还有一条两位先生没有说到。”
“秦王诏命。”看着两个人盯着自己,徐宗文脱口而出道。
徐宗文起身背着手缓缓道:“昭示秦王诏命,号召各郡太守诛杀逆贼!我就不信,一个韩济反了,其他太守也能反了?”
“除此之外,还应当将韩济的故交全部斩首,首级悬挂城门,以之震慑郡兵。”郗俭紧接着说道。
说实话,提议斩杀韩济的亲朋故旧这话要是从裴卿的嘴里说出来徐宗文都能信,毕竟攻打彭城时裴卿献计掘开泗水淹彭城,可是郗俭一介书生模样,温文尔雅,如玉君子,没想到心也能这么硬,手段也能这么狠!
徐宗文被郗俭刷新了印象,郗俭郗守约这一回算是让徐宗文刮目相看了。
对于郗俭提出的斩杀韩济的亲朋故旧之议,徐宗文表示了默认,裴卿也没有反对,算是定下了。
翌日清晨,临淄城的大街上,张三骑着马带着亲军们照着名单出入街市挨家挨户捉拿韩济的故交,在闹市中引起一阵阵喧哗。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兵?”
“出大事了,要出大事啊!”
“都散开,查原郡都尉贾辛,原督邮成褚,私通晋国徐州刺史,意欲叛国谋逆,罪在不赦,现奉使君之命缉拿归案,闲杂人等闪开!”
“天哪!这贾都尉所说身上不干净,经常收受贿赂,却没想到心存反意,要投敌叛国啊!”
“那督邮成褚倒是名声不错,查办了不少贪官污吏,怎么也会干出这等龌龊事?”
“你知道什么?成褚那都是装的,他查办的是不肯贿赂他的清官,在齐郡这么多年,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你还替他说话?”
“真的假的?”
“这事我也听说了,所以前几日使君免了他的督邮之职,好像还要上报廷尉审理,这等真小人伪君子,落得今日的下场,当真是自作自受!”
百姓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个不停,眼看着一队队的兵丁押着犯官离开。
“将军,齐郡田曹刘延出逃了!”
一大早,徐宗文还没有踏出房门,张三跑着直接在他身前扑通跪下了!
徐宗文劳累了一夜,原本还睡眼惺忪,此刻听闻张三回报,得知消息走露,心里咯噔一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
虽说徐宗文已经有所防范,但是事情坐实了,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么一来自己就会陷入被动!
“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三: “昨日午时出的城。”
“这不关你的事,起来吧!”徐宗文踩着门槛,走出房门。
太平楼宴请结束之后徐宗文几人才下令封锁临淄城四门,这事压根怪不了张三。
张三正要退下,徐宗文又突然叫住张三,正眼盯着他,吩咐道:“慢着,再将将城中铁匠和木匠集中起来,我有一破敌利器需要即刻打造!”
“诺!”
“急报!城阳太守韩济,北海太守孔奇,长广太守周敬,东莱太守寇修之,乐安太守孙平率兵围住了临淄城!”
张三离开后,亲军来报城阳太守韩济为首的各地太守带领郡兵把临淄城给围了。
六郡太守来了五个,还有一个齐郡太守崔逞呢?
徐宗文正心中生疑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将军,齐郡太守崔逞已经主动归附了我们,将军说的没错,秦王诏书比什么神兵利器都管用,眼下有了齐郡的八千人马,我们守城也不至于太过被动了。”裴卿满面春风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儒服高冠之人。
“属下崔逞见过军师将军与郗治中。”
这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便是主动投诚的齐郡太守崔逞。
徐宗文大喜:“崔府君能够弃暗投明,当真是一桩大幸事!”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边刚走脱了一个刘延,这边又来了一个崔逞。
“不知崔府君与清河崔氏有何关联?”徐宗文亲自迎接崔逞入门,并满怀关切的笑问道。
“属下正是出自清河崔氏,曹魏中尉崔琰之后人。”
崔琰,清河崔氏第一任家主,汉末时先后为袁绍、曹操所重用,乃河北士族领袖,风流倜傥的曹植便是他的女婿。
第五十二章 韩济兵发临淄城
得知五太守发兵围城,徐宗文立刻分遣崔逞账下八千精兵分守四门,以免有失,并亲自与裴卿、郗俭带着苻朗前去城楼观察详情,聂蓁儿也换上亲军甲胄随行。
一路上,巡逻军士发布警报,将韩济等人叛变造反的消息传的满城皆知,果不其然,不少年轻气盛的氐族汉子扔下锄头,聚集城门,主动报名守城,领了青州刺史府下发的武器后各自被分派去加固城防,搬运箭矢,不少百姓也自告奋勇运送雷石滚木,助力守城。
徐宗文刚上得城楼来,便听得城下鼓声四起,震耳欲聋,郡兵们的喊杀之声犹如山雨欲来,气势磅礴,令人侧目。
韩济与一人共乘战车正在说话,那人身子挺拔,也是一身戎装,身披甲胄,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其他,三万郡兵挥舞着手中枪槊刀剑,在临淄城下跃跃欲试。
一番打听得知,韩济已经下令,只要攻破了临淄城,全军上下赏钱十万,徐宗文点了点头,韩济这一招倒是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悬赏是自然,可是每人十万的赏金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徐宗文不知道青州府库拿不拿得出这笔巨款,反正他是不会让韩济如意的。
望着乌压压的郡兵们,徐宗文正在思索如何出兵,是的你没有看错,徐宗文没有想着如何稳固守城,而是主动出击!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徐宗文对此深以为然。
其实主动出击也无不可,崔逞归附苻朗,也顺带给临淄增加了八千兵力,这么算来临淄城一万多人马,未必不能和韩济的三万郡兵拼死一战!
至于攻城,韩济想要凭借区区三万人马攻破临淄,没有内应,没有奇策,他那是痴心妄想,就算拼光了他的三万郡兵,恐怕他也不不一定能站上临淄城墙。况且一战战事不利,其余四位太守不会坐视自己的人马不断地折损,到那时军心离散,韩济危矣!
徐宗文扶着女墙,望着城下望不到尽头的郡兵浪潮问:“其余几个太守中,还有谁可能被会我们争取的?”
裴卿欲言又止,趁着徐宗文没有回头,他没有动静。
“有一个,是东莱太守寇修之,此人与崔逞是至交,若是由崔逞出面,或许有机会能让寇修之反戈一击!”此时回答徐宗文的是郗俭。
徐宗文也不回头,依旧打量着城下逐渐逼近的郡兵方阵,“那就请守约先生去与崔逞洽谈细则,我就在此恭候你们的好消息。”
“诺!”
东莱太守寇修之,汉朝(东汉)雍奴侯寇恂之后,累世高门,其子寇谦之后来成更是为天师道(新天师道)领袖,名噪大江南北,被拓拔魏国(北魏)皇帝册封为国师,寇谦之也被尊称为寇天师。
“寇修之,寇修之……”徐宗文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寇修之的名字。
不知为何,郗俭的一个平凡无奇的诺字让徐宗文心里有了底。
大概观看了一番城下的郡兵军容之后,徐宗文转过身离开了,走到半路他问裴卿:“我们的使君怎么还没有来?”
裴卿从徐宗文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赶紧回道:“张三已经去接了,想必已在途中,即刻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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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让人摆了一张胡凳在城楼上,他坐在那干等着苻朗过来,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苻朗才满头大汗的跑上城楼。
“使君快请坐!”徐宗文见苻朗过来,从一旁案上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苻朗点了点头,不停地喘着大气,接过水仰头就喝,忙道:“城中慌乱的很,马匹通行受阻,万望将军见谅!”
徐宗文陪着笑:“属下哪里敢怪罪使君?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做戏嘛就得做全套。
眼下全城的秦军将士没有人知道徐宗文的真实身份,他们得到的消息全都一致,那就是城阳太守几人想要谋反,公然围了临淄城,图谋不轨!
徐宗文也不耽误,赶紧让苻朗去劝降城下的郡兵,最起码也得瓦解郡兵军心,让他们不能尽全力攻城。
苻朗靠着女墙,大声喊着:“吾乃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尔等为何聚集大兵在此?岂不知陛下已下诏命,令尔等率领各部人马速速前往关中勤王邪?”
“今驻扎于临淄城下,尔等莫非要造反吗?要陷吾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吗?”
城下郡兵得见苻朗现身,有不少都尉、副将等中级军官都认了出来,听苻朗说他们要造反,这还了得?
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这使君好生生站在城楼上,自家府君却要他们攻城?
苻朗扯着嗓子大声疾呼:“若能及时醒悟,快快离去,襄助陛下,早日平定祸乱,澄清宇内,方能赎今日罪,否则,谋逆之罪,必死无疑,尔等何去何从,好自为之!”
徐宗文看的迫切,命几个强壮气足的军士站上前去帮着苻朗一起重复他说的话,几轮下来,郡兵们已经开始动摇,不少方阵也骚乱起来,看的徐宗文心中十分满意。
徐宗文正要离去时,城下的韩济策马驱前喊话:“末将韩济,请使君答话。”
“什么情况?”徐宗文停下脚步折了回来,苻朗则凑上来问如何是好,徐宗文摆了摆手,苻朗赶紧给他让了个位置。
隔着墙垛,徐宗文仔细观察着城下单枪匹马上前问话的韩济,他鼓足了气应了一声:“使君也是你这个逆贼想见就能见的?”
“文宗徐,你这蛊惑使君的小人!我已知晓是你囚禁控制了使君,休要在此惺惺作态!待本将军破了临淄城,必取你项上人头!”韩济怒目圆睁的放着狠话。
徐宗文摇了摇头,操心了两天结果白担惊受怕一场,到最后,韩济还是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来人,把人都带上来。”
“走,快走啊你!”
徐宗文一声令下,张三带人押着一些身穿囚服的犯人模样的人上了城楼,这些人以齐郡都尉贾辛、督邮成褚为首都是韩济在临淄的亲朋故旧。
“你要做什么?”韩济见自己人被一个个捆绑着押解上城墙,挥着马鞭质问徐宗文。
“哈哈哈……”回答韩济的只是徐宗文几声干笑,很快几声惨叫传出,大刀片子落下,霹雳咔嚓几声过后,十几个人头滚下了临淄城头,摔碎在城池下,很快被空中盘旋的几只眼神尖锐的鹰给分食了……
第五十三章 徐宗文城头中箭
“谋反者,这就是下场!”徐宗文站在城头,一人对大海汪洋般的郡兵们大声喝道。
都尉贾辛,督邮成褚等人都受过韩济贿赂,或者向韩济行贿,这些人都是鱼肉百姓,贪婪成性的国之蠹虫,苻朗御下宽容,青州吏治腐败,才得以让这些贪官污吏逍遥法外,得不到应有的惩治。
当郗俭将这些人贪墨的证据一摞一摞放在徐宗文案头时,徐宗文就已经在心中为这些宣判了死刑。
“你!”韩济愤怒的上气不接下气,转头就下令攻城。
几个太守见徐宗文手段狠厉,一声令下便人头滚滚,韩济又在盛怒之中,郡兵早已集结待命,已成骑虎难下之势,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只得下令各部攻城。
郡兵旌旗猎猎,攻城之令下达后,鼓声大作,马蹄隆隆,郡兵们鼓噪前行。
“备战!”徐宗文大手一挥,城下的民壮抬着滚木礌石冲了上来,城楼上的军士们也纷纷搬运箭矢,守城秦军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取鼓来!”数九寒天,徐宗文撸起袖子从张三手里拎起鼓锤朝着牛皮大鼓用力的捶了起来。
“将军……不可啊!城楼上敌军的弩箭可不长眼睛,万一有失,就是属下失职!”张三再三苦劝,他是真的担心徐宗文。
徐宗文服役多年,还有过赴西藏边境的经历,驻藏四年,经验老到,自从来到了晋朝,很快就融入了军队的强悍作风,习惯了战场的血腥残忍。
不就是替守城的临淄守军擂鼓助威而已!
人是徐宗文杀的,韩济这个祸害也是他招来的,但是徐宗文有自信能够守住临淄!
何况临淄新增了齐郡太守崔逞的八千人马,城防坚固,青州武库军资充沛,粮仓漫溢,还有十几万百姓,实在不行动员临淄城百姓一起守城,也不是不可能。
“你给老子闪一边去!”
张三苦劝不成,只能带着几十个亲军手持厚盾上前将徐宗文围成一圈,防护徐宗文,阻挡城外郡兵的箭矢。
临淄城楼上的弓弩手在郡兵到了弓弦距离之内时已经开始发射,在郡兵们推着少得可怜的几辆冲车、云梯一接近城墙。
“咚咚咚……”徐宗文用力开始擂鼓,临淄守军和徐宗文五百亲军见状,信心大增。
徐宗文眼睛尖,郡兵一靠墙,他就交接鼓锤,持刀下令倾倒火油与金汁,丢下火把,烧毁郡兵的云梯,连带着烧死不少运气差的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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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簇从一郡兵士族呼喊着的口中射进,从脑后射出,残留的箭羽就那样倒插在口中,还没有闭上的眼睛已经随着倒下的躯体没入一大片尸首堆中……
冲锋的郡兵们被弓弦射倒,远处的精骑被城上的投石机命中,巨石连人带马砸成一滩烂泥,引起一阵阵的马蹄嘶鸣声,后续的攻城部队依旧如蚂蚁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
徐宗文不顾裴卿、郗俭的阻拦,与张三在城头带领秦军和五百亲军们拼死守城,当手中的刀砍掉一个郡兵的头颅,一股鲜血喷涌在徐宗文的脸上,徐宗文赶紧闭上半只眼睛,他抬起脚将从云梯上爬上来的另一个郡兵踹了下去。
“将军,危险啊!”
“你懂什么?你家将军我是有福报之人,老天爷都护佑我,箭矢遇到我躲着走,刀枪不入……”
在徐宗文看来,能够遇上穿越这种几率介于零之间的怪事,不是天命之子能是什么?
天命之子难道没有特殊异能加持吗?
什么刀枪不入,死而复生?
徐宗文撇开张三,越战越勇,杀得已经忘记了一切,手中挥舞着的钢刀已经不知道多了几段豁口,刀下也不知倒下了多少郡兵?
城下,一群郡兵护卫正中的一个将领看准时机,持弓瞄准闭眼的徐宗文,在徐宗文挥刀的瞬间,那支箭簇也顺着寒风呼啸而至,“嗖——”一声穿透徐宗文胸前的皮肉,余力还在向内蹿着劲!
“将军!”
“将军!”
“娘希匹……”徐宗文翻了白眼,身体失去了平衡,他只觉得脑中昏天黑地,一团眩晕,上下眼皮子在打架。
张三用长槊扎入一名郡兵的肩头,一脚将那郡兵踢下城头,一声大叫过后,他方回头时,徐宗文双目呆滞着,松开了手中紧握的钢刀,朝着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张三他疯了似的冲过去,双腿跪下滑行数步用手接住了中了箭的徐宗文。
在闭上眼的那刻,徐宗文的眼帘闯入了一个泪人,继而在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娇翠欲滴的哭声……
徐宗文中箭受伤倒下,得到消息的裴卿、郗俭和苻朗顶着箭雨上前查探徐宗文伤势,午时的红日下,一面面密不透风的盾牌将所有人围的水泄不通!
“我早就说过不让将军上城,不让将军上城,这下子受伤了!”
裴卿捶打着自己的双腿,悔恨无比,早知道他就是用绳子捆了徐宗文,也不会同意让他亲自上阵。
郗俭用手掐着徐宗文人中,但是并没有效果。
“此间大局烦由裴先生主持,张三你们几个快把将军抬下去,切记不要动了伤口,有劳郗先生去城中请大夫过来医治!”
聂蓁儿口齿清楚,声音清脆,说起话来有条有理,裴卿与郗俭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亲军侍卫给唬住了。
聂蓁儿摘下头盔,将满头长长的秀发轻轻一抛,露出了女儿容貌。
裴卿自然早已知悉内情,没有过多惊讶。
郗俭再细看原来说话的是个女子,这能够侍奉在徐宗文身旁的女子,明白人谁都知道是什么关系,这下子也就没有人去质问聂蓁儿一句了。
众人心服口服,听聂蓁儿指挥,张三赶紧与人将晕倒的徐宗文抬回城内,裴卿与苻朗依旧还在城头上主持大局,布置守城。
因为徐宗文中箭倒下了,城下的郡兵们倒是力气突然足了,拼了命地爬云梯。
幸好的是郡兵们此前接到的命令是驰援关中,并没有多带攻城器械,所以攻城十分费力,死伤惨重。
所以,第一日下来,临淄方面虽说徐宗文是中了箭,但幸有苻朗这个明面上的青州刺史坐镇。
仗着守城军士悍不畏死,军械充足,攻守双方倒也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到了天一黑韩济等五太守只能鸣钲,收兵回营,准备择日再战。
第五十四章 寇修之暗箭伤人
入夜,戌时三刻,刺史府内。
胡床上,徐宗文脸色苍白,唇边发紫,额头上也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张三用剪子剪开徐宗文胸前衣裳,聂蓁儿用热水洗了一块白巾,见徐宗文蹙着额头,眼角忽然再次湿润,当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伸出葱白玉指替徐宗文擦试起来。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郗俭拉着一个背着医箱的大夫进来,聂蓁儿立刻让开。
大夫先是伸出手替徐宗文把脉,之后打开医箱取出几个瓷瓶,相继撒在徐宗文伤患处,随后用锋利的匕首将多余的箭杆去除。
“慢着!”张三看的大汗淋漓,他忙嘱咐大夫:“我们将军全就拜托大夫了!”
那大夫也不回应,拿着一块热巾搭在患处稳住箭矢,另一只手突然用力,然后只听得徐宗文一声闷哼过后,箭簇被完整的取了出来。
“噗嗤嗤……””众人看的心惊肉跳,大夫却丝毫不手忙脚乱,取出箭簇后又是止血又是包扎,忙个不停,偏偏每个过程都有条不紊,没有出一点偏差。
郗俭拍着张三的肩头:“这位是青州最好老伤医,从医二十多年了,就没治死一个人,这回你放心了吧?”
张三点点头,等大夫收拾完毕,他哐当一声给大夫跪了下来:“多谢大夫救命之恩,您救活了我们将军就是救了我,我替将军给您磕一个头!”
“这是作甚?快起来。”大夫给郗俭一个眼色,后者弯下腰扶起了已经热泪盈眶的张三。
“医者父母心,本来老朽还担忧箭簇与心室只相隔不到一寸,这伤势太过险恶,万幸的是箭头没有淬毒,不然危矣!这位将军气运过人,从阎罗王那里挣回一条性命,实属不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大夫忍不住感慨一声,取出箭簇的过程虽然短暂,但终究是免不了受锥心之痛,但眼前的病人却没有一点异动,他也觉得十分奇异,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前朝神医华佗替蜀国大将关羽刮骨疗伤的故事……
其实,倒不是徐宗文喊不出来,只是他伤的太重,晕沉的厉害,神智不清,几乎没有了痛觉,实在是做不出什么有力的反应来,只是额头与胸前不断暴着汗珠。
“此后需静养一月,此间不可动弹。”离开前,大夫再三嘱咐,众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敢违逆。
徐宗文这次中了箭直到两日后才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个发现的自然是两天两夜片刻不离左右服侍他的聂蓁儿。
聂蓁儿喂了他用了两碗素粥,徐宗文才缓缓有了气力,他靠着檀香木枕,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佳人,聂蓁儿褪去亲军繁重的甲胄,一身鹅黄长裙曳地,两手大袖翩翩,柳腰之间饰带层层叠叠,十分的优雅飘逸,倒让他一时迷了神。
虽说女装迷人,可聂蓁儿的状态略露疲乏,徐宗文但见她青丝垂乱,本想伸手替她撩拨上去,可是抬手只到半空便无力的又收了回去,奈何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许久,聂蓁儿忍不住先开了口:“你感觉好些了吗?”
“除了全身乏力,胸口阵痛,一牵扯便要裂开之外,其余倒没有什么不适。”徐宗文无力的回道。
聂蓁儿知道徐宗文定是大病初愈,所说诸多症状也与大夫所说并无二致,便就没有多问,替他紧了紧身上的锦被,低声询问:“可还要再进一碗粥?”
“不用,”徐宗文问:“城外战况如何了?”
聂蓁儿早知他要问战事,早早将搜集二来的消息整合之后详细回禀:“你昏睡这两日,城内防务一应由两位先生主持,赖诸将士效力,城内不乏雷石滚木,武库的军械也还充足,所以各地太守们的郡兵还没有攻进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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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好,那便好!”闻言,徐宗文脸上满是释然,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此时也没有了伤痛的压抑,空握着的拳也忽然松开,长长地舒了一口胸中憋了好久的闷气。
聂蓁儿见徐宗文病体无恙,形势好转,但不宜多说话,以免徒耗神思,枉费精力,还需静养。于是,借故府中杂物繁多,不能离身,收拾碗筷压着步子缓缓离去了。
城外,郡兵联营。
韩济仗剑在军帐内踱着步子,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的消息,不时便朝帐外问:“如何了,文宗徐死没死?”
“回府君,第三波斥候还未到,请您再等等,即刻便会有来报。”兵卒拱着手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这两日来,自家府君对那临淄城中的军师将军颇为关切,动辄要找斥候询问伤情,已经有好几个同僚回答不如意被拉下去赏了军棍,他可不想步了后尘。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韩济没有发怒,而是挥了挥手,斥退了兵卒,兵卒如蒙大赦,一阵风似的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田曹,据你所说苻使君被那文宗徐羁押控制,可是前几日使君站在临淄城头对我等是劈头盖脸一顿怒骂,还怒斥我等是反贼,这样的态度你确定他是被人给控制了?”
韩济从帐前折回来,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主位前的木案,一方宝砚,一只没用过的毛笔,还有一摞比白纸还干净的空白竹简。
齐郡田曹刘延看出韩济心中有怒气却撒不出来,想要扔东西却又没有什么东西可扔,便上前脱下自己的皮帽恭敬地递给他。
刘延道:“韩府君有所不知,那军师将军文宗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从他出现以后,使君将我与贾都尉、成督邮等通通贬斥不用,反而重任主簿郗俭举荐之人。属下从一个刺史府中逃出的卫兵所说,有一夜,有一伙贼人强行攻入刺史府,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田曹刘延将他所调查的一一道出,没有任何隐瞒,韩济和寇修之听的是瞠目结舌,一时语塞。
韩济也不顾刘延奉着皮帽是否手酸,径直朝主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安静的听了起来,这下子刘延尴尬的笑了笑回了座。
听了刘延所说,一旁安座的东莱太守寇修之摸着短须缓缓道:“如此看来,使君定是遭了劫持,不然,怎么会如此反常?”
寇修之继续说道:“既然刺史府落入贼人之手,看来使君的家小也被控制了,那么当日使君在临淄城头所说的那些话也定非使君本意,而是遭人挟制,不得已而为之!”
苻朗虽然文武双全,可那都是花架子不管用,只有秦王看了才欢喜,真正到了青州,主宰一方军政,苻朗骨子里庸弱的性子暴露无遗。
青州上下,各郡县文武无一不知自家的使君是好逸恶劳之辈,只要不出大事,他们就还跟从前那般,该干什么干什么,毫无顾忌。
秦王苻坚派遣苻朗坐镇青州的初衷就是因为青州吏治紊乱,贪腐成性,弊端丛生,尚书省各部曹官员屡屡觐见,处置了几个太守后还是不见效,所以才让一贯两袖清风,持正不阿的宗室翘楚苻朗前往。
谁知苻朗到了青州后,除了拔擢几个亲信外,其余一概不管,当初在长安时秦王的殷殷期盼早已被苻朗抛之脑后,青州山高水长,远离长安,在没有人能够管得着苻朗,他便是自此放浪形骸,吟诗作赋,一切举动与江左的那些清谈大家,玄学宗师的名仕一般无二,过犹不及!
韩济正是看透了苻朗,所以明里暗里大肆收买了不少人,为的就是谋划他日思夜想的青州刺史的位置!
可如今,大事将成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什么文宗徐,还被任命为军师将军,那攻入刺史府挟制苻朗的贼人主使八九不离十就是他,韩济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什么勤王保驾,什么驰援关中早已一概被他撇在一边,光凭那一日那个文宗徐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了他的亲信,他就得攻下临淄,亲手处置了文宗徐这个胆大狂徒不可!
“不管怎样,修之你那一箭也算是替我解了恨,只是不知那文宗徐是死是活,若是死了罢了,倘若没死我再带兵破城送他一程!”
韩济解下腰间佩剑,随手扔给侍立在侧的卫兵,转过头对寇修之说道。
寇修之:“府君莫急,临淄城一时攻不下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样应对陛下的诏令。”
“对啊!陛下要是等不到青州大兵的支援,降诏问责,我等岂不是危矣!”对面的刘延也反应过来。
韩济思索半晌拿不了主意,只能问计于寇修之。
第五十五章 打造特洛伊木狼
徐州东莞郡,广固城。
广固者,以有大涧甚广,因以为固。
晋朝永嘉年间,赵国(汉赵、前赵)青州刺史曹嶷,在尧王山东侧,濒巨蔑水旁初建广固城。
永和年间,冉闵杀死石赵(后赵)皇帝石鉴,灭亡后赵,建立冉氏魏国(冉魏)。当时中原地区大乱,段部鲜卑首领段龛[kān]趁此机会率领所部南下,占据青州,以广固为都城,修缮并扩建广固城,建立齐国(段齐),后被燕国太原王慕容恪所灭。
广固城被段龛坚固无比,是个屯粮养兵的坚城,且地处青、徐两州边境处,如果占领广固北上可以进入青州的乐安郡,向西可以越过大山直接进攻青州治所临淄,向东则可以进入北海,像一把尖刀插入青州东部四郡的腹地,战略地势十分险要。
得益于徐宗文攻破彭城,朱序大军浩浩荡荡的进驻下邳、东海、兰陵各郡,广固所在的东莞太守望风而降,广固城不攻之破,完整无缺落入晋军手中。
太元九年元月初九,骠骑将军、都督三州诸军事的朱序亲率一万本部人马抵达广县,广县县令忙率县中文武出城迎接,而在此之前的初七日,徐部的沈玉、郑略等人所率领的两万人马从彭城倾巢而出已经到达了距此不远的广固城,此时沈玉、郑略几都尉从广固赶来迎接朱序。
“属下恭迎使君!”
“恭迎使君。”
众人在广县城下列队迎接,朱序将人马留在城外扎营,与镇东将军徐元喜、宁远将军朱谌等将领先入城,众将在广县县衙聚集商议攻打临淄具体事宜。
“使君,还请即刻发兵,莫要延误了军情!”郑略阔步而出,拱手说道。
临淄城被韩济等五太守率领的青州郡兵围困攻打的消息早已传开,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等人早就望眼欲穿想要即刻领兵前去救援自家将军,但朱序毕竟是上官,他们只能在广固休整两日,至多派遣斥候前去两百里外的临淄附近探。
沈玉等人比起郑略来稍稍沉稳些,郑略是个火爆脾气急性子,肚子里也藏不住话,见众将静默无声,他按耐不住起身请缨。
朱序伸手压了压,宽慰道:“稍安勿躁,临淄城的消息我在进军途中也已经知道了,那韩济仗着人马众多,却攻打临淄两日没有进展,一是军卒心中存疑,不敢拼死效力,二则师出无名,人心向背何等重要?他以为几面檄文就能鼓动郡兵造反?等着吧,有他吃苦头的时候。”
听朱序分析的头头是道,郑略放心不少,只要临淄城不失,徐宗文无恙,韩济在城外杀人放火他也全然不在意了。
显然,此时众将还不知晓徐宗文中了寇修之的暗箭,已经卧床将养多日,仍是不能动弹。
徐部的将领若是得知徐宗文险些命在旦夕,莫说是郑略要发狂,就连一向平静如水的沈玉只怕也会耐不住性子,其余人更是如此。
“都尉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别部司马诸葛侃听命!”
“属下在!”
“尔等五人各率本部人马隐蔽进军,埋伏青州郡兵身后,不可暴露,不可擅自出兵!”
“诺!”
“镇东将军徐元喜,”
“末将在。”
“镇东将军徐元喜率三千人马进军棘里亭,埋伏青州郡兵以南,切断敌军退路,阻击秦军溃兵!”
“诺!”
“宁远将军朱谌何在?”
“末将在。”
“由你率两千精骑绕山中小道,奇袭临淄城下敌军,记住骚扰为主,不可恋战!”
“末将领命。”
“我率剩余五千人马为中军,进军广固,策应各方,居中调度。”
“诺!”
广县这边正调兵遣将,大战将起时,远在临淄城的徐宗文经过几日调养,伤势大好,此刻他正带伤在刺史府后院与木工铁匠制作一件估摸宏大,形状迥异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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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的后院里木屑横飞,到处是劈砍凿锯的杂音,穿过中堂绕开廊下,走入月门踏进后院空地,一群工匠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厢房外的石阶上摆着一张胡床,上面悠然躺着一个青衣黑脸少年,这少年人一边拿着一旁摆放的糕点往嘴里塞,一边手捧竹简仔细阅读着。
这躺着胡床上怡然自得的黑脸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受了箭伤的徐宗文,自从得知郡兵攻势减弱后,徐宗文就判定郡兵们的攻城器械不足,韩济一定在等工匠营造云梯、冲车,随时准备再次攻城。
可能是因为工匠数量不足,营造时间过长,临淄城下的郡兵到后面几日干脆也不攻城了,就坐在临淄城下叫骂。
郡兵们骂城内的守军是乌龟王八,只能龟缩城内,目的是激临淄城守军出城野战,被骂的守军咽不下这口气,也反骂,守军骂郡兵是反贼,逆贼,于是乎一场攻坚战到最后居然演变成了双方士兵的口水战。
每日早中晚三次,郡兵们吃了饭没事干就成群结队来到临淄城下对着城内的守军放开了骂,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全家老少女性,中间还不放过左邻右舍乡宜,这几乎已经成了郡兵们的习惯,一日不骂心中瘙痒难耐不说,嘴和舌头也蠢蠢欲动,更甚者还有人脱了甲胄衣裳赤条条的站在城下撒尿……
对此,临淄守军严格遵守青州治中郗俭的命令,三班轮值,白天睡觉,晚上擂鼓,让城下的郡兵睡不了觉,此为疲敌之策,行之有效,没多久白天来城下叫骂的郡兵们就个个顶着一双熊猫眼,腿脚无力,中气不足,就跟一群软脚虾没有区别。
临淄城骂战不停,城内徐宗文除了关注每日战报之外,就是盯着工匠们制造一个庞然大物,这是他克敌制胜的秘密武器。
他画了一张草图,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狼,只不过由木材依照狼的模样制作而成,随后刷三层黑漆,中空,下置十六巨轮,可以藏兵五百于其中,徐宗文正是要靠这件神器破了城外的三万郡兵。
所谓的神器其实就是徐宗文参照后世希腊军队攻打特洛伊城的故事构思出来的,只不过木马变成了木狼,特洛伊城变成了临淄城,希腊军队变成了青州郡兵,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希腊是利用木马攻城,徐宗文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木狼击败城外的敌军。
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些少数民族大多是游牧民族,他们崇拜天神,崇拜实力强劲的对手,而生活在草原上无论捕食还是对付侵犯之敌,都协同搏斗,凶猛而富有灵性的狼也成为他们崇拜的对象。甚至,他们把狼的形象作为图腾,或者干脆自认为他们的种族从是狼延续发展而来的,他们自身就是属于狼的后裔。
徐宗文利用胡人崇拜狼的习俗,秘密谋划一场奇袭,他手中唯一的棋子就是那随他北上青州的五百亲军,徐宗文的亲军训练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支亲军是一路从郯城之战、彭城之战中摸爬滚打出来,是在血与火中淬炼而出的一把利剑,剑之所向,必一击致命,亲军所往,必披坚执锐!
“报!”亲军一路小跑着来到徐宗文胡床前:“回禀将军,城外大军撤退了。”
“咳咳咳……”徐宗文正捏着一块五味脯刚送到嘴里,还没开始嚼,耳边听到郡兵撤围的军情,恍惚间居然不慎失了神,那块五味脯趁机就卡在了嗓子眼,把他噎的够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连带着前来报信的亲军都摄怔在当场!
“将军慢些!”好在有聂蓁儿在一旁伺候,她赶紧扶着徐宗文坐起身来,又伸出玉手用力地在徐宗文背后不停地拍打着,随后忙不迭地递上水。
徐宗文喝了水,喉头不住地滚动,好不容易才将那块五味脯生生连水硬吞了下去,脸色方才有了些许红润,又咳嗽几声,伸了伸舌头,算是从死亡边缘被拯救了回来。
聂蓁儿给徐宗文背后塞了一个布枕,徐宗文靠着胡床缓过气来又喝了几口水,他仔细盯着亲军急问道:“郡兵撤了是什么时辰的事?”
亲军回道:“今日午时哨骑出城探察,郡兵已经退却十里之外。”
十里,只是区区十里而已,骑兵一个来回都只需要一个时辰而已,这么明显的佯撤。
徐宗文笑了笑,讽刺道:“缓兵之计,雕虫小技罢了。”
韩济撤军一定有缘由,徐宗文虽然暂时不明,但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任他几路去,我只一路来。
徐宗文望着眼前马上濒临完工的特洛伊木狼,忽然心生一计!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撤离城楼军士,所有人马褪去甲胄,更换便服埋伏暗处,于城上设一琴一炉,请一童男一童女,本将军要来一出空城计……”
第五十六章 毛当请援盟酸枣
晋军北伐大军中路军在车骑将军谢玄统领下势如破竹,豫州十郡已有七郡落入北府兵手中,刘牢之在陈县大败后,北府兵稍稍受挫,但随着秦国镇军将军毛当撤回洛阳后,谢玄几路大军从颍川、汝阴各方向会师陈县,五万北府兵仅用半个时辰便攻取了陈县!
之后,会师于陈县的北府兵马不停蹄继续北上陈留,至此,北府军收复了整个豫州,与此同时也就是东路军在沈玉、郑略刚刚赶到广固城之时。
陈留郡是兖州最西面的一个属郡,陈留以东是荥阳,荥阳再过去就是洛阳,陈留向北延伸是顿丘,而邺城就在顿丘北门,陈留处在豫州、兖州、司州三州腹心,也就是进攻三州的跳板。
北府兵准备攻打陈留的消息不胫而走后,丢了守土的豫州牧、平原公苻晖终日惶恐不安,是吃不香睡不好,就怕谢玄的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来个兵临城下!
在陈县将建武将军刘牢之打的落花流水,狼狈逃走的镇军将军毛当提议向并州牧、广平公苻熙和冀州牧、平原公苻丕二人求援。
毛当苦口婆心道:“主上,豫州、徐州已经陷落,要是洛阳有什么闪失,太原和邺城也会步我们的后尘,让两位公爷出兵那不是在救我们,而是救他们自己啊!”
苻晖怀疑道:“你当真有把握能从并州,冀州借来人马?”
“主上难道忘了末将的大师兄骠骑将军张蚝和四师弟平西将军石越?”毛当从旁提醒道。
苻晖重重的拍了一下木案,立马转忧为喜,一个劲念叨着本公怎么没想到呢?
广平公苻熙是苻晖的四弟,长乐公苻丕是苻晖的大哥,这三人虽说是兄弟,可是都暗中觊觎老三苻宏的太子宝座,原本说都巴不得对方兵败身死,可是命运老爹苻坚却在他们三人身旁安排三个足智多谋,勇冠三军的武将!
平原公苻晖的手下有镇军将军毛当,长乐公苻丕身旁有平西将军石越,至于广平公苻熙则有骠骑将军张蚝辅佐,这三人连同战死在洛涧的征南将军梁成师出同门,都是已故的秦国大将军邓羌的弟子,且四人关系亲渥,同气连枝。
谢玄、刘牢之与张蚝、毛当、石越三人有弑兄杀弟的不共戴天之仇,果不其然,苻晖同意后,毛当亲自修书送往太原、邺城,没过几日便有回信。
张蚝与石越都以唇亡齿寒为戒劝谏自家主君,广平公苻熙一向庸弱,唯张蚝之命是从,发兵三万南下助苻晖抵御北府兵。
长乐公苻丕也一反常态,大大方方的拿出手下半数人马两万驰援苻晖。
苻晖在洛阳附近经营多年,囤聚少说也有四万人,东拼西凑竟然也得了十万多人,三方大兵就约好了在陈留北面的酸枣会盟,准备会师后在陈留境内遏制北府兵北上!
陈留在兖州的境内,负责统领三方联军的镇军将军毛当立刻发文兖州刺史张崇,让他也火速出兵,并让兖州负责十万大军的粮草。
兖州刺史张崇是武人出身,当年代国太子拓跋寔蹇君弑杀了代王拓拔什翼健,秦王苻坚趁机派兵征讨代国,张崇因为追随张蚝、李柔率军出并州,攻打盛乐,因为他身先士卒斩杀不少鲜卑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灭国之功,论功任并州刺史,不久后调任兖州。
张崇是一介武夫,只有匹夫之勇,听闻北府兵进犯陈留,早就在征调兖州境内大军,准备与谢玄死磕。
张崇突然得到三位公爷聚集的十万大军即将进驻酸枣的军报后他欣喜若狂,下令打开武库、粮仓,连夜加急运送酸枣,在幕僚佐吏的建议下张崇同时整顿廪丘的三万人马,日夜不停抓紧操练,只等着谢玄与三位公爷大哥你死我活,不分胜负之际,他就率军出廪丘,南下定陶,随时袭击北府兵后方!
豫州梁郡,睢阳境内,经过两日光景,谢玄的大军已经在此地完成了集结,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正在睢阳城下扎下了大营,从城上望去,军帐相连就如同草原上的数不完的牛羊,夜晚空中望花了眼的繁星,一望无际,蔚为壮观!
“都得到军报了吧?”谢玄安坐在马鞍子上,双手空握着丝缰,问左右的人。
众人对视一眼,龙骧将军谢琰被推了出去,谢琰瞪了瞪一旁的桓伊,可也只是干瞪眼罢了,桓伊是右军将军,领着上万人马,他谢琰的将军品级虽高,可实际上手底下只有两三千精骑。
谢琰被推出来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与主将谢玄是堂兄弟,是谢氏内定的下下一任家主,这里为什么说是下下一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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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朝廷的当轴士族王庾桓谢四大顶级门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主之位只传贤而不重嫡长,例如现任的龙亢桓氏家主、荆州刺史桓冲就是从哥哥桓温手中继承了一切,为此桓温的几个儿子还曾起兵反对!
论军功之盛,当今谢氏子弟之中无出谢玄之右,所以太傅谢安之后的陈郡谢氏家主非谢玄不可,然后才能轮得到谢琰。
还有人说不还有个谢石吗?那可是都督好几个州的大都督,还是晋军名义上最高统帅。
不好意思,谢石年迈体弱,别说谢安要把家主的位子传给他,他自己也做不了,就算勉强做了几年,最后还得退位让贤。
“都督,不就是十万土鸡瓦狗吗?咱们在淝水胜了秦王的二十五万大军,算上洛涧之战那五万,三十万大军都不算什么,苻晖以真为东拼西凑十万乌合之众就能挡住我北府五万雄师了吗?天真烂漫……”
“给我一万人马,我要渡过睢水,先打掉他们嚣张的气焰,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北府的厉害!”
“不拿下氐贼毛当的人头,我绝不回来!”
谢琰信誓旦旦,口水一直往身旁另一边的建武将军刘牢之身上喷,偏偏刘牢之还不能埋怨,他在陈县被毛当算计,吃了败仗,到现在谢玄也没有处置他,他心中十分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桓伊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偷笑了,这个傻小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要是都督真答应了,他怕是连后悔药都没地去吃。
参军孙无终、何谦几人也暗自心惊,果然自家人面前胆子就是大,比不得比不得!
“好,瑗度,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谢玄回头下令道:“龙骧将军谢琰为先锋,右军将军桓伊,建武将军刘牢之,各率本部人马攻打襄邑、雍丘,限三日内出发!”
“诺!”回答的最大声的无疑是建武将军刘牢之,他心中憋着一股气,想找毛当那个老匹夫报仇雪恨多日了,没想到机会转眼就来了,他能不珍惜吗?
谢琰的嘴角在抽搐,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狠话多了真的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桓伊就更加郁闷了!这事压根就跟他不沾边,口出狂言的是谢琰,与毛当有深仇大恨的是刘牢之,他只是想在睢阳好好休整,攻打豫州这两个月以来,他麾下的一万西府兵早已经人困马乏,犹如强弩之末。
这里提一下西府兵,京口因为先后是侨置徐州、兖州的治所,在建康以东,位置险要,所以称北府,在京口招募流民所组成的军队就叫北府兵。
晋朝侨置的豫州治所在襄阳,因为地处长江上游支流的汉江,在建康以西,称作西府,所以在此招募流民组成的军队就叫西府兵,与北府兵相对应,西府兵一向掌握在龙亢桓氏的手中,荆襄之地在龙亢桓氏两代经营下固若金汤,其余士族的势力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谢玄打量着心不在焉的桓伊,似乎是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事,策马绕了个弯来到桓伊身侧,关切的问道:“你有什么忧虑的,就直接与我言说便是,不要吞吞吐吐的,那可不像你的性子!”
桓伊直言道:“属下担忧兄弟们征战多时,体力不支,马匹粮秣也损耗过多,北上陈留面对的又是毛当那样的善战之军,不可以不提前做好准备。”
谢玄点了点头,随后与桓伊商议过后,准备将他自己本部人马拨出一万交由桓伊指挥,桓伊的西府兵负责驻守豫州各郡,缺少的兵员再从梁郡附近的汝南和颍川征召。
“诺!属下遵命!”
解决了桓伊之后,谢玄望着满脸丧气的谢琰笑出了声:“瑗度,太傅正在建康等着你的捷报,你还在犹豫什么?”
一句话,两个字,轻而易举就让谢琰瞬间信心倍增!
谢琰随军出征本就是太傅谢安一手安排,为的就是谢琰能够在此战中多立战功,丰富资历,有利于日后掌控陈郡谢氏。
谢琰经过谢玄提醒,父亲临行前一夜对他叮嘱忽然又在耳边响起:“儿啊,你此番出征切勿坠了我陈郡谢氏的颜面哪!”
“属下遵命,去就去,一个小小的毛当,还能比得上秦王吗?”谢琰拍打着刘牢之的肩膀,“是吧刘将军?”
刘牢之讪讪一笑,回道:“少将军虎威,毛当螳臂挡车,自不量力罢了!”
第五十七章 慕容垂降服翟斌
太元九年元月,这一年是秦晋淝水大战之后的第二年,晋朝三路大军北伐势如破竹。
东路军在骠骑将军朱序的带领下,率领镇东将军徐元喜、骁骑将军徐骁、宁远将军朱谌等人,共计一万五千人马,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攻占了下邳、东海、彭城、兰陵、东莞、琅琊六郡,加上本就在晋朝手里的广陵、临淮二郡,徐州光复。
中路军在车骑将军谢玄指挥下,以右军将军桓伊、龙骧将军谢琰、建武将军刘牢之为将,统帅五万北府兵攻略豫州,费时两月,在太元九年元月二日将豫州谯郡、沛郡、汝南、襄城、鲁郡、颍川、汝阴、梁郡、弋阳、安丰十郡悉数收入囊中,并屯兵于睢水下游的睢阳城,向兖州陈留的襄邑、雍丘方向进军……
东路军则由以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冲为帅,领兵十万西府兵,统冠军将军桓石虔、振武将军桓石民等,先后收复梁州的巴东郡,以及原属于晋朝的上庸、新城、魏兴以及汉中四个郡。心高气傲的桓石虔屯兵两万在襄阳城下,吓得秦国的荆州刺史都贵撇下几万守军,一个人逃去了南阳郡的鲁阳,桓石虔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襄阳,这就是当年秦国十几万大军攻打了一年的襄阳城,也是朱序被俘的地方。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晋国三路大军开启北伐时,中原各州正因为丁零人翟斌而大乱!
十二月三十日,丁零首领翟斌在司州荥阳举兵三万正式反叛秦国,自号魏王。慕容垂于二十七日在安阳袭杀了苻飞龙后西进荡阴、朝歌,屯兵在荥阳东部的阳武城,附近的鲜卑人闻讯,纷纷投奔,慕容垂的人马增加到八千!
丁零起兵反秦之后,荥阳周边的胡人也顺势来投,最大一股势力就是慕容凤以及燕国旧臣的王腾、段延等,慕容凤听说翟斌起兵,各自率领部曲家兵近万人归附了翟斌。
荥阳城下,翟斌望着城外兵强马壮的鲜卑大军,亲自下马迎接慕容凤与王腾,翟斌紧紧抓着慕容凤的双手,语气因为激动而颤抖着说道:“世子能够襄助与我,实在是我丁零之大幸呀!”
慕容凤也哈哈大笑道:“大王能够首举义旗,反对秦国暴政,是我辈敬仰之人,能够帮助大王才是我慕容凤的幸运。”
翟斌拉着慕容凤入了荥阳城,一路上受到荥阳城丁零族各部将军、都尉的热烈欢迎,无疑,慕容凤的加入让荥阳城的实力更上了一层楼。
慕容凤何许人也?
燕国奠基者慕容皝之孙,宜都王慕容桓世子,慕容垂的亲侄子,十四年前秦灭燕时慕容凤之父宜都王慕容桓战死沙场,血染疆场,年仅十一岁的慕容凤被迫流浪辽东故地,结交鲜卑、丁零各部,因为性格豪爽,勇武力大,很多人愿意追随他。
在那些众多的追随者之中,燕国旧臣王腾就是其中之一,王腾后来还成为了慕容凤的谋臣,而慕容凤之所以投靠翟斌就是王腾建议的。
慕容垂听闻自家侄儿在荥阳,派遣使者前去联络,希望得到慕容凤支持。
翟斌自从得到慕容凤和王腾的一万人马,又见远近归附的人马越来越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宴请慕容凤等鲜卑诸将,荥阳城也汇聚了许多的鲜卑、丁零勇士,实力愈发的强大!
长乐公苻丕听闻慕容垂杀了苻飞龙,气的大骂燕国慕容氏几代祖宗,立刻让平西将军石越率军讨伐慕容垂,石越得到命令立刻点齐兵马出邺城一路急忙忙向荥阳郡赶,他早就知道慕容垂必反,迫不及待想要杀了慕容垂这个忘恩负义的二五仔!
饭团探书
邺城出兵的消息慕容垂很快就知道了,在慕容凤的协调下,慕容垂与翟斌化干戈为玉帛,暂时停战,翟斌甚至还命慕容凤带兵支援阳武,助慕容垂抵御石越大军征讨。
慕容凤来到阳武对慕容垂说:“侄儿听闻王叔回到河北,早就想前来投效,之所以依附翟斌,都是为了向王叔献上一份大礼!不过今天侄儿既然来了,就替先王雪耻,请求为王叔斩杀了石越这个氐奴。”
“我慕容氏的子孙个个都是智勇双全,只有子野是我慕容氏的千里驹啊!”慕容垂率领慕容氏子弟出城迎接慕容凤,一番话既夸了慕容凤一通,有意无意间又酸了自己的几个儿子。
慕容凤谦逊有礼,频频施礼道:“侄儿哪里算得上什么千里驹?只求日后追随在王叔左右,让燕剑臣服秦国,辅佐王叔完成兴复大业,重建大燕!”
“好!有志气!”慕容垂亲自为慕容凤送行,并仔细向慕容凤分析了一番石越的实力,让慕容凤信心倍增。
慕容凤拜别慕容垂后日夜不息赶往邺城方向,与石越的征讨大军在朝歌相遇,慕容凤身披铠甲,一往直前,丁零的兵众紧随其后,慕容凤初战大败前秦的军队,斩杀了石越。
是的,你没看错,慕容凤一战就斩杀了石越,慕容凤在两军交战前主动提出约战,石越武艺高强,征战沙场多年,自然当仁不让,提着大刀胯着爱驹就上了场,慕容凤自幼在塞外长大,追逐虎豹狼群,空手搏斗黑熊,手臂如同大腿般粗壮,当石越看到一个伸长九尺的虎背熊腰的大汉跨马而出时,肚子里的肠子都悔青了!
慕容凤与石越交战不到十个回合,石越就被慕容凤从马上夺了兵器,生生地被慕容凤用一锤子砸碎了脑袋,脑浆迸裂,石越横死当场,一万随石越南下征讨慕容垂的秦军立时作鸟兽散,秦军大败!
接着慕容凤又进军攻打秦国戍守汲郡的军队,攻克了汲县,缴获了秦军一万多人的铠甲兵器。
慕容凤回到荥阳后,劝说翟斌道:“大王,燕王乃文明皇帝之子,从军以来未尝一败,当年枋头一战,连晋朝的桓温大司马都败于燕王。”
“河北关东本就是燕国故地,自从燕王离开秦王回到燕地,每日都有前来投靠的人,燕王在安阳斩杀苻飞龙时不过两三千人,到了阳武后增加到八万,如今更是有了五万人马,再过几个月恐怕要超过十万,燕王复兴燕国乃是大势所趋。”
“事到如今,人心向背已经是再清楚不过,大王如果要成就大业就应该襄助燕王,燕王如果成就了帝业,丁零一族未必不能得到大展宏图的机会,大王蛟龙得水,直上青云也未可知,会为万人敬仰!”
事实上,当初慕容凤投靠翟斌时就是为了日后归附叔父慕容垂,王腾献策让慕容凤以说降翟斌为
翟斌率领三万丁零人归附慕容垂后,慕容垂手下已经有了八万人,慕容垂深知复国的机会就在自己的手中,于是在荥阳称帝,向东攻略河北,反叛秦国,中原河北大乱,前秦的巨大版图开始出现一条不可填补的裂缝,关中、河东等地各族纷纷自立为王。
秦王苻坚如同救火队长一般,到处扑灭造反的烈火,可是烈火越烧越旺,造反越剿越多,苻坚左支右绌,最后只能困守孤城长安。
偏偏在这种国家危机的紧急关头,长安附近大旱闹饥荒,以至于秦王宴请所赐的肉脯百官们都舍不得咽下去,百官们只能含在嘴里带回府邸喂食给妻子,文武百官都这样落魄,更别说普通百姓,连树根叶子都抢不到啃!
第五十八章 徐宗文摆空城计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禀府君,我军撤围之后,临淄城门大开,连守城的兵丁一个都没有了,属下也觉得甚为怪异。”
“属下反复探查数次,只看见城头有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在抚琴,身旁还有几个童子……”
韩济揪着斥候的耳朵连连问了三遍,得到的答案出奇的一致。
“奇哉怪哉,按理说不止于此。这个文宗徐到底在耍什么花招?”站在韩济身旁一同听了许久的东莱太守寇修之抚着长须惊叹道。
寇修之盯着斥候:“你再将其中细节复述一遍,想一想有没有遗漏之处?”
经寇修之提点,斥候想了想忽然大声道:“对了!那人还曾站立城上,手中把玩着一把鹅毛羽扇,就是一把再过普通的鹅毛羽扇而已。”
故意打开城门,撤去守卫,又是抚琴又是手持鹅毛羽扇,这个情景好似熟悉啊!
“空城计!”寇修之稍稍一思量就得出了结论:“这是,我若猜测得不错,那文宗徐定是在仿效当年的诸葛武侯西城用空城计退司马懿,有趣,当真有趣!”
诸葛孔明用空城计智退司马懿人尽皆知,文宗徐的目的表面看来是逼韩济和寇修之退兵,可是也不能排除这个空城计是个假象,实则文宗徐已经在城中布满了天罗地网,埋伏大军,引诱郡兵入套。
“府君,我等可以如此,如此……”寇修之附耳韩济耳语一阵,韩济不住地点头示意,很快二人相视一眼,开怀大笑。
徐宗文坐在临淄城头装模作样抚琴已经过了整整一日,连同那个被他强制请来的琴师也在城下弹了一整日的琴,双手的手指都已经发红,但是架不住张三的钢刀,只能听从徐宗文的吩咐,徐宗文不起身他就只能不停的弹……
“将军,看来韩济马上就要回来了,”裴卿上得城楼来,远远地朝徐宗文施了一礼,“将军伤势可好?”
徐宗文微微一笑,及时起身回道:“无碍无碍,辅机先生怎么得空过来?”
见徐宗文起身,城下的琴师本已经停歇了,可是徐宗文却扔了一句话过去:“别停,继续。”
那琴师只得继续默默抚琴,双手再次撩动琴弦,一首动人心魄的曲子缓缓从城中向远处飘去。
郗俭在安排人手帮助临淄城的百姓整修因为攻城战损毁的房屋,安定临淄百姓,裴卿负责整肃军兵,维持临淄治安,缉拿不法分子,同时还要向百姓们发放粮食,带领军士们休整城防,按理说各项事务缠身,是没有时间过来见徐宗文的。
裴卿走上前来仔细瞧了一眼徐宗文案上的古琴,又抬眼望了望城下还在抚琴的琴师,由衷的赞叹了一声:“这琴声慷慨激昂好像是一首风雨中的离歌,犹如一柄切开雨幕的利刃,正应了眼下的战事。”
徐宗文也觉得琴声应景的很,像东南之海的波涛翻涌,又像是青州泰山顶上的松音和竹,悠扬地飘荡在城头,向四方散开来,当真有一种诸葛亮的空城计的感觉。
“是啊,”徐宗文问裴卿:“先生以为那韩济会不会中计?”
空城计是假的,诸葛亮确实真的,可眼下的临淄城,空城计确实真的,这个徐宗文挂着军师将军的身份却是假的,韩济能不能轻易就此上当,就看徐宗文的演技了。
不进临淄城,韩济白白放了狠话,进临淄城又有不小的风险,想必韩济正处于两难之间,犹豫不决,不知取舍。
裴卿不假思索道:“将军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吗?总而言之,不管韩济进不进临淄城,这一战将军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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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韩济如果敢进城,那么迎接他的将是一场噩梦,徐宗文在四个城门下都布置了陷阱,因为临淄附近的牛山上多产桐,徐宗文采集了大量的桐油和漆油,又动用青州府库的钱大肆收购城中所有的药铺储藏的硫磺,只要韩济敢来,徐宗文能保证把韩济和其他四个太守手底下的三万郡兵都留在临淄!
反之,如果韩济不敢进城,徐宗文准备已久的特洛伊木狼正好派上用场,到时候让韩济尝尝惊喜的滋味!
凡事都有两手准备,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这是在养伤期间的徐宗文领悟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韩济这一次是逃不了了,”徐宗文随手从左右的童子手中食盒中顺了一块五味脯扔入嘴里,起身伸了个懒腰,“平白无故的让本将军胸口挨了这一箭,若不对韩济施与他应有的惩罚,怎么能平息本将军胸口的这股子闷气呢?”
“将军小心!”见徐宗文不小心牵动了患处,裴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稳住了徐宗文的身形。
“本以为将养几日应该能大好的,没想到还是如此不中用!”徐宗文站直了身子自嘲的笑了笑。
也怪这徐骁宿主身体素质太差,一介书生,也没上几次战场,这要是换了徐宗文刚退役的那副满是肌肉的,强壮的跟牛犊子是的高大威猛帅气的高个子,不就是小小的箭伤吗?
消个毒敷点药再躺上两天,到了第三天不说活蹦乱跳,至少行走自如还是能做到的。
“将军,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可是箭伤,深入肺腑,还在城楼上吹了一天的风,这已经不错了!”裴卿很没有诚意的安慰着徐宗文,因为相比之下他自己的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略微臃肿的身子,又爱发福,跟徐宗文站在一起,都有些自惭形秽……
徐宗文摇了摇头,撑着城垛,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连带着裴卿也忍不住放眼城下去寻找到底是什么动静。
“禀报将军,叛军已经掉头朝临淄方向开拔!”一阵黄沙狡风过后,远处一匹快马直奔临淄城门,到了城下斥候认出徐宗文,拱了拱手回道:
终于来了!
“快去把本将军准备的大礼拿到城外去,本将军要给韩府君一个惊喜!”徐宗文回过头吩咐道,立刻便有军士离开了去传令。
不一会儿,一群工匠拖着一个盖着好几块军帐顶子的庞然大物推出了城外,然后开始掀开遮挡的军帐,露出三五个巨大的黑色形状的动物躯体,当场组装了起来。
“呼哧呼哧……”工匠们将木狼的身体与头部相连接好,接着完善其他躯体部位,张三奉命在入夜时趁着夜色悄悄将五十名亲军藏入其中,等到第二日清晨,一头高十丈,宽七丈的巨狼就完成了!
特洛伊木狼组装完成的这天清晨,同时也是韩济、寇修之率领郡兵第二次来到临淄城下之时。
“那是什么怪物?”韩济见到特洛伊木狼时是震惊的,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怪物,通体漆黑,巨大无比!
“这是狼么?”寇修之脱口而出一问。
狼,做的如此栩栩如生?
鬼斧神工,夺人心魄啊!
“狼是鲜卑的天,不可亵渎啊!”韩济下马,扶了扶歪了的头盔,又拍了拍身上的甲胄,吹去附在甲片上的风沙,整理了仪容,大步向前朝着徐宗文制作的特洛伊木狼跪下磕了三个头:“大鲜卑的天神,请保佑我韩济此战必胜!”
随着主将韩济的下跪,一大片郡兵全都不一而足的跪下了,这些人都是胡人,他们扛着的大纛上面还绣着狼头,胡人对狼的崇拜窥一斑而知全豹。
“将天神挪移到大军后方,以免待会攻城时有所损伤,等拿下了临淄城我要把这宝物送往长安,敬献给陛下!”韩济起身吩咐道,即刻便有一堆郡兵上前围着特洛伊木狼拥立推拉起来。
不知为何,参拜完韩济口中所谓的天神之后,匆忙起身的寇修之就一直心中忐忑不安,他盯着眼前这巨大的狼,思索良久,奈何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事已至此,恐怕是别无退路,此役必须攻下临淄城!”寇修之跟随韩济回到中军,开始布置各部攻城事宜。
第五十九章 韩济驱赶百姓攻城
“斥候,入城打探。”韩济下令命一队斥候进入临淄城内一探虚实。
一队十余人的斥候得到命令,熟练的策马朝临淄城行进,五百步的距离马儿一个冲锋便到了,但是面对城门大开的临淄城,没有一个人敢先纵马入城。
这一队十余人的斥候个个心中存疑,都怕守军在城内埋伏了千军万马,只要入了城,十有八九得万箭穿心而死,人与马都尸骨无存!
此时,策马立在城门口的前排一个斥候心中正在抉择:第一个死和最后一个一个死,差的也就是一时半刻罢了!
“唏律律—”下定决心,笃定必死无疑之后,这员斥候朝着胯下的马儿一记重鞭,马儿吃痛,拼了命撒开蹄子朝临淄城内狂奔起来。
骑在马上的斥候闭着眼睛,想象着迎接他的漫天箭雨,以及无数的刀枪剑槊,可是直到马儿奔跑了两刻钟,放缓了脚步,斥候和深入临淄城主街道许久,他还是毫发无损,耳边只剩呼啸而过,刮的面皮微微发疼的寒风!
“无事?”斥候睁开眼,视野所见之处别说是城内的守军了,就是连普通的临淄城升斗小民也不见半个,“没有埋伏?那人都去哪儿呢?”斥候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人,他面带笑容出了城。
城门口,在韩济的连番催促之下,剩余的斥候见第一个入城的好像没有出事,也都壮着胆子催马进了城,与第一个斥候见到的场景一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临淄城内一个人没有!
斥候首领回报:“回禀府君,临淄城内空无一人,并无埋伏。”
“那你昨日所说的那城头抚琴之人,还有童子啊什么的,都去哪儿呢?”韩济带着疑惑质问道。
是啊,昨日城头明明有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在抚琴来着,怎么一夜功夫连个人影都不见了呢?
斥候首领也正疑惑不解,他只能实话实说,将他刚才入城之后的所见所闻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一道来,深怕被自家府君斥责,受到责罚,不敢隐瞒。
“府君,指不定那文宗徐是料到了府君会再次围城,随意裹挟使君跑了也犹未可知啊?”韩济身后的寇修之催马上前分析道。
韩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认同了, 此时除了寇修之的解释合理,恐怕也没有其他的更符合现状的情况了。
“既然临淄城无人,那放着大好城池不占,平白无故在这城外吹风是何道理?”韩济放下戒备,先命令郡兵的先头部队,约摸两千人先入城,为后续大军作向导。
“弟兄们,进城喽!”得到第一个进城机会的都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挥舞着手中亮晃晃的大刀片子,指挥着麾下人马开始朝着不远处的临淄城进发。
正在此时,堆在一处民房里的徐宗文正在悄然等待郡兵的大队人马入城,他本想和昨日一般坐在临淄城头,手持鹅毛羽扇,焚香操琴,也做一回诸葛孔明,摆一出空城计糊弄糊弄韩济。
可是,一想到那日他为了激励守城将士抵御郡兵的攻击,亲自擂鼓助威然后被中箭养了这么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就不敢再抛头露面了,万一有个不测,这次的穿越之旅的体验恐怕就到此终止了!所以,一向喜欢露风头的徐宗文这一次选择了战略性撤退,后发制人!
当听到地面震动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时,徐宗文的心脏震动频率越来越高,没多久,哒哒的马蹄声已经到了耳边时,徐宗文下令发动了攻击!
“哐当!”藏在城头的军士将吊桥拉起,巨石从天而降把城门从内由外堵死,刚进城的两千郡兵什么都不知道,忽然看见城楼上无数只木桶开始朝下方倾倒不知名的液体,紧随其后的是附近的民房后面无数的火把扔了过来,而当火把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的时候,原本干燥光洁的地面忽然凭空燃起了大火!
“啊,是桐油!着火了!”火把引燃地面的同时自然也把一个个被桐油浇灌成落汤鸡的郡兵们也一.asxs.燃了。
大半条临淄城主街的地面在燃烧过后,忽然向下塌陷,骑在马背上的郡兵们正在扑打身上的火焰,还没有反应过来,霎时间连人带马都坠进了徐宗文实现布置好的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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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临淄城内城门近处火光冲天,徐宗文从民房里冲了出来,对埋伏好的临淄守军下达了命令。
“咻咻咻……”临淄城守军的弩箭暴雨如注,密不透风的将进入临淄的两千郡兵上空牢牢罩住,而当箭雨开始向下,经过几轮的收割,郡兵们又是一番损失惨重!
临淄城内的战斗热火朝天,策马立在城外的韩济看见火光冲天,以及城内不时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韩济是心如刀绞!
韩济抽出马鞭指着城头痛骂徐宗文:“狡猾的狐狸托生的文宗徐,你这个被狼神追逐的无处可逃的老鼠,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擂鼓,给我传令攻城!”韩济拔剑怒喝。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被剿杀,听着那些临死前的咆哮和哭喊声,作为一军主将确实难以忍受。
尤其是一向性格自傲,受不了屈辱,自诩为青州继任刺史的韩济,如此的奇耻大辱不只是让他蒙羞,还让他丢失了大片的军心,丧失了府君的威严,临淄城就在眼前,那个与他作对的军师将军文宗徐就在临淄城中,这口气他不能不出!
“府君,文宗徐哪里是空城计?这分明就是布了个口袋阵,派多少人去怕都是送死而已,府君三思啊!”寇修之下马拽住韩济的缰绳,苦劝道。
韩济握了个空拳在空中砸了出去,他目眦欲裂,咬着牙沉声问道:“难道就让那两千弟兄白白送了死,我们却置之不理吗?”
寇修之也怒视着临淄城,缓缓解释道:“此时损失的是两千弟兄,可要是一旦攻城,死伤无数,不可胜计,到那时损失的就不只是两千人了!”
是啊!既然这空城计是假的,口袋阵是真的,那么是肯定不能再上当了。
正常人的思维都会这么想,然后调转马头,哪儿来的回哪去,该干啥干啥。
可是韩济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不管这寇修之如何苦心建言,好话说尽,韩济就是不想打道回府,他还就是想啃一啃临淄城这块硬骨头。
“今日,攻下临淄城,全军劫掠三日!”韩济朗声道,众郡兵听了可以劫掠一番,心中燃起一股燥热之火,原本被水浇了一番的军心在此刻又重新振奋起来,郡兵们斗志昂扬,战意被再次点燃!
“哦哦……”郡兵们兴高采烈的呼喊着,抽出腰间的钢刀,握紧手中的弓弦,抓紧手心的缰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韩说一声令下,三万郡兵们便要朝着前方的临淄城冲杀过去!
“府君还等什么?”长广太守蒋国舞着手中长槊已经迫不及待了,每次听寇修之与韩济说话那么费劲,他就忍不住想睡觉,光听又插不上嘴的感觉太难受了!
韩济招了招手,身后的乐安太守车晃随之押解了一批妇孺老幼上前,前后望不到尽头,至少数千之众,这一回蒋国真的是大开了眼界。
“府君,你这不会是要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攻城吧?”蒋国笑道。
这要是能攻城,猪都能上树了……
谁知蒋国如此说却不巧一语成谶。
韩济奸笑道:“不错!我就是要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代替我们攻城,我就不信这么多人马还攻打不下一个小小的临淄城!”
“嘶—”不只是蒋国,这一次连同北海太守白述,济南太守苟荣都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寇修之之所以多次劝阻韩济不要攻打临淄,就是怕韩济会用这一招,驱赶百姓攻城,不仅是丧尽天良之举,尽失民心,还会引来无数仇敌,招致天谴之惩!
这可是下策之中的下策!
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只要奉诏前去长安,在皇帝面前立下大功,还怕青州刺史这位置跑了不成?
这世上最难的莫过于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袋子,把自己的思想塞进别人的脑袋。
寇修之明白这点,他望着阴沉的天际,心中愈发的沉闷,脸上的焦灼之色再也挥之不去了。
“作孽,作孽啊!”
第六十章 徐温复杂的身份
徐宗文那一日当着数万郡兵的面杀了齐郡原都尉贾辛、督邮成褚等与韩济有关系的贪官污吏后,韩济便怒而下令攻打临淄,但郡兵因为没有携带应有的攻城器械,粮草又不充足,自当日退兵后便放纵郡兵在临淄周围的数十个城镇劫掠,还将洗劫过的城镇悉数焚毁,连同掳来的几千百姓往临淄城方向驱赶。
胡人攻打汉人城池只能下马冲锋,失去了马匹的骑兵在攻城之战最终也只能成为和步兵一样,靠着肉体凡胎去阻挡守军的金汁和雷石滚木,迎接刀枪箭雨,最终无可置疑的变成一具具倒下的尸体。
肥沃坚城脚下的土地,所以胡人向来有驱赶百姓攻城的传统,一是利用汉人不打自己人的软弱,二是也能减少自己的伤亡等等,一举而多得。
韩济是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的,初次攻城失利后他就想到了从前百试不爽的攻城法子,一边假意佯装撤退,在退兵路上布置了伏兵,吸引临淄城守军前来追赶,想要埋伏一波。
可惜徐宗文不上当,之后他就彻底放开,纵兵大掠,搞得临淄城附近是赤地一片,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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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畜生,当真该死!”城头上,一向斯文的郗俭对韩济驱赶百姓攻打临淄的无耻之举破口大骂。
裴卿也在一旁连连摇头,晋军之所以能够连战连捷,就是打着光复晋朝故土,解救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的口号才吸引大量的汉人将领和百姓前来投奔,眼下韩济驱赶百姓攻城,无疑是给临淄守军,给徐宗文,也给他们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进退两难,该如何处置呢?
徐宗文没有出现在城楼上,他藏身在翁城里的角楼内统领全局,随时听取战报,然后做出判断,下达指令。
对于徐宗文这种惜命的做法,裴卿和郗俭无疑是非常的支持的,毕竟吃过一次亏,长了记性,这是好事,主将要是有什么闪失,对军心肯定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驱赶百姓攻城?”徐宗文听到张三的汇报,怔了怔,这他倒是没有想到。
千算万算,还是遗漏一点。
徐宗文到底还是低估了韩济的下作,他回过神来询问:“两位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有问题肯定得找谋士,建言献策不是裴卿和郗俭的本分吗?不然本将军要他们有什么用?
“回将军,两位先生并没有什么建议,只是让属下前来问将军该如何应对?”张三的头越来越低,他已经感受到了徐宗文的不悦。
徐宗文拔着头发,松了松脖子,好家伙,啥没说,好歹一人提出一个计策然后自己抉择啊?
靠人不如靠自己,这句话真是实在:至理名言。
“是时候让我们的使君出马了。”徐宗文略微思索后吩咐道:“将百姓都放进来,之后用巨石封死城门,百姓入城后将其中的青壮都押解到兵营去,好生看押起来,以免混在里面的细作闹事……”
“告诉百姓们,不要慌乱,听从官府的安排,每人每日都有粮食领取,凡事不遵守规矩的,杀一儆百吧就!”
“此事交由辅机先生去办。”
裴卿善于民政,安排百姓的事情交给他不会出岔子,郗俭奇谋百出,留着城楼上应对,以防万无一失。
徐宗文安排结束后,就带人离开了角楼,走出翁城后他和张三去其他几处城门巡视。
临淄城门附近,黑烟徘徊着往空中漂泊而去,尸体的烧焦味充斥着方圆三四里,郡兵和马匹死尸满地都是。
被俘虏的郡兵身上甲胄的甲片散落满地,个个灰头土脸,一股子丧气,围着已经塌陷的主街两边的百姓们不由自主的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脸上满是嫌弃和厌恶!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该!就应该把他们都活埋了才解气,居然敢造反攻打临淄!”
“这种人留着干什么?”
“听说外面的郡兵还把临淄附近所有的乡亲们都抓了过来攻城当炮灰呢!”
“这些反贼真不是人,一群狗娘养的,就知道欺负俺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不敢去跟南边的晋军拼命,就知道变着法子祸害俺们自家人!”
“可不是嘛!”
“杀了他们,兄弟们杀了这些反贼!”
……
观看的百姓随手捡起地上的泥土沙石,顺手就往那些败兵身上扔过去,本就失去了战斗力的郡兵们只能畏手畏脚的互相躲避着,但还是免不了被漫天飞过来我的石子砸中,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太臭了!”
徐宗文从其他三个城门巡视过后,再回过头来,一路捂着口鼻扭头对张三问道:“辅机先生在哪里?”
徐宗文转了大半圈,也放眼寻找了大半天,愣是没有看见裴卿的影子,连忙问道。
张三侧着身子回道:“将军你不是刚下令打开城门接纳被韩济裹挟的百姓入城吗?裴先生接到命令正在赶过来,准备一应安置事宜。”
徐宗文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又往城楼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将军,你不是说不上城楼了吗?”张三上前阻拦。
自从徐宗文中了箭,裴卿、郗俭和聂蓁儿三个先后都对他好生嘱咐了一番,说的大致都是一个意思,绝不能再让徐宗文冒险上城楼了。
“你急什么?”
徐宗文苦笑道:“我就坐在石阶上听听动静,哪儿也不去。”
“那我去找一队人马持盾护着将军,以免城外乱箭伤到将军。”张三也不等徐宗文同不同意,拉开步子就朝城下跑去。
“你们几个没事的,去郗治中哪里领几面双狐盾过来保卫将军,快去!”
张三见眼前的军士毫无反应,抬起脚就踹了过去,“听见没有,快点!”
“诺!”这队军士忙拱了拱手,奉命领双狐盾去了。
徐宗文在上面看的正乐呵,没想到这张三离开了自己到了军士面前,居然还有点上官的样子嘛!训斥起军士来,威严十足,可以。
城外,韩济策马驱前,下令:“给我往前冲!胆敢后退者,立斩不赦!”
“听到没有?府君有令,只要进了城你们都可以免死,要是脚后跟往后挪半步,马上就得掉脑袋……”负责押解的都尉在重复着韩济的命令。
“给我擂鼓,三通鼓之后,原地不动的,向后挪步,或者是有敢磨蹭的,都给我砍了!”韩济恶狠狠道。
一旁的传令兵连忙点头示意,调转马头离开,去将韩济的军令无一遗漏的传达下去。
特洛伊木狼内,五十个徐部的亲军正挤在里面,他们就靠着下方几个细微的出气口才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这次负责执行特殊任务的是张三向徐宗文举荐的一名亲军什长,这亲军什长名唤徐温,说起和徐宗文的关系竟然还带一些亲。
徐温是徐宗文二伯家的三姑娘的舅舅的姥爷家的四表弟的五舅姥爷的六姑娘家的第七个赘婿。
连徐宗文当时听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了徐温一句:“可以啊后生,绕了这么一大圈还能姓徐,本将军服了你,这次的任务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就这样,经徐宗文一锤定音,负责执行代号“特洛伊木狼”任务的指挥官就是徐温。
为此,徐宗文特地升徐温这个什长为队副,带着五十个人藏身特洛伊木狼中,等待临淄城发出的号令,准备给韩济一个致命一击!
徐宗文和徐温约定出兵的暗号是五通鼓,就在方才,韩济下令擂鼓攻城,三通鼓罢,还好没有继续,鼓手每一次落锤他的心都扑通扑通跟着节奏疯狂的跳动,要是三通鼓还没有听他都要带着五十个亲军兄弟冲出木狼,发起进攻了。
郡兵们驱赶着百姓们开始攻城,人群中有的携老扶幼,有的拄着木杖跛着腿勉强跟着前行。
即使百姓们如此这样的卖力,在外围负责驱赶的郡兵们还是会挥下手中的鞭子,受到鞭打的人不敢多嘴,因为郡兵们每一个都背着钢刀,只要稍不如意便会被他们轻易杀掉!
“将军,该让徐温动手了吗?”张三看的急切,徐宗文让他上下来回跑汇报城下的军情,他的腿跑的都快粗了一圈……
徐宗文连连摇头:“你小子急什么?真是皇……那什么急,太监急!”
徐宗文赶紧收回还没说出口的“帝”字,用手捅了捅刚坐下的张三:“你给我上去盯着。”
面对着徐宗文不善的目光,张三怂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徐宗文大他这么多级?
没办法,谁让咱是天生跑腿的命呢?张三一顿腹诽,又不情愿起身往城头去了。
“臭小子,阿三你是没吃饭吗?给我快点!”
第六十一章 临淄城的拉锯战
“开城门!”张三站在徐宗文上头的石阶踮着脚大喊一声,城楼上的郗俭听到立刻下令守军打开城门,清理石块。
“将军有令,打开城门!”传令兵大声传达着军令。
城下,军士们开始清理石块,将城门支开一个缝隙,因为石块太过密集,刚好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这也是徐宗文之所以敢放人进城的原因。
百姓我可以放进城,人呢我也可以有时间一个一个的排查,至于郡兵想要浑水摸鱼,不好意思,只要是男的,不管多少岁,全部拉到城内的军营,统一集中看管,只要有人行为可疑,立即拘捕!
不到半个时辰,进城的百姓已经有数百了,其中几十个青壮男子被着重看押,由守军一路护送到军营,剩余的老幼妇孺则交给姗姗来迟的裴卿安排,或安排在城内居民房中暂渡一时,由青州刺史府出面,根据每一户的人头出具粮票,可赴青州粮仓凭粮票领取相应粮食。
不得不说,自从徐宗文给裴卿出了粮票这个主意后,临淄城内的秩序已经完全稳定住了,每家每户接纳相应人数的被郡兵裹挟的百姓,从而获得相应两倍的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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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既暂时解决了那些失去家园受到迫害的百姓居住问题,同时因为粮票的赠予还让临淄人心甘情愿腾出地方供人住宿,一举两得,民心安定。
“攻城!”当数千百姓全数进入临淄城后,韩济下达了郡兵攻城的命令,韩济看到被他裹挟而来的百姓全都进了临淄城,心中那叫一个得意,他在百姓的队伍中安插了上百个郡兵内应,只要进了城,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一座小小的临淄城?
鼓手得到命令,在这数九寒天里居然开始脱下上衣赤裸着膀子,看着鼓手满是肌肉的手臂抬起,鼓手挥动有力的臂膀,大气磅礴的鼓声随之而起,天地变色,万物肃然!
“前队出列,推云梯攻城,弓箭手掩护,快!”长广郡太守蒋国迫不及待指挥手下发动攻城之战。
“杀,杀!”郡兵们刀出鞘,箭上弦,朝着临淄城放开步伐撒丫子地奔跑着。
城头上,郗俭站在高处将郡兵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他也挥动着手中令旗,命令临淄城守军加强戒备,个个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作战!
“老规矩,三百步开外,用万钧神弩,两百步以内用连弩和硬弓,一百步之内准备雷石滚木和金汁,敌人上城后随时准备血战!”城头上几个都尉对手下的军士们吩咐道,军士们个个暗中记下,前几日已经经历过一次守城之战,这一次他们积累了经验,对自己的能力也已经有了认知,都是血肉之躯,不是敌人死就我亡!
“咻咻咻……”攻守双方的箭簇在空中交织成一座有弧度的箭桥,然后飞快的遮住了双方头顶的光亮,随后朝着人群方向俯冲而下,运气不好的,甲胄穿戴不整齐,甲片有破损的兵卒在这个时候就吃了亏了,个个不一而足先后中箭而死!
临淄守军的二十几架万钧神弩每发射一次,城下的郡兵骑兵就像羊肉串似的被长长的弩箭串在一起,连人带马,鲜血碎肉满地,惨不忍睹!
即便战况如此惨烈,战斗还是要继续!
郡兵的云梯经过箭雨和金汁的洗礼终于抵达了城墙,郡兵们提着刀,扛着长枪踩着云梯往上冲,由于云梯两面有护盾加持,临淄守军的弓箭射进去,只能从正面应对,当巨大而沉重的石块被民夫运上城头,守城军士顺手就朝着郡兵准备接替爬上城墙的空挡用了推了下去,即便是手持盾牌和钢刀,在巨石砸落的瞬间,云梯上的郡兵没有一个得以幸免!
“啊,啊,啊……”一连串如同杀猪似的的嚎叫声响起,云梯上的郡兵被砸下云梯,听到郡兵们的惨叫声,反而激起了临淄守军的抵抗,新一轮的箭雨再次从临淄城头缓缓升起……
“她娘的,蒋国你手底下的人是吃干饭的吗?一个时辰了,一个爬上城墙的都没有,要你有何用?”韩济干看着,眼见着郡兵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被击退,一个又一个士卒从云梯上滚落被雷石滚木砸成肉泥烂泥,他双手的指甲盖儿都嵌进了掌心,扎出血来了!
“兄弟们!城里有你们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女人,数不完的钱,吃不完的粮,想死的就给我把腿砍了,有卵子的都跟着我冲啊!”听着韩济当众叫骂,蒋国的脸都丢尽了!同是太守,虽说你威望高,可也没有这么打击人的啊?
郡兵们在蒋国的激励下,再次聚集了两千人马朝着临淄城发起了第无数轮的进攻。
与此同时,韩济也派出了自己的人马协同作战,他本人则替蒋国掠阵,负责指挥调度全局。
寇修之也看的性急起来,每次都要攻上城头,郡兵都会被临淄城守军打退,以前没看出来临淄守军这么能打啊?
寇修之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不一会儿,他摇着头惊疑的自言自语道:“不对啊!看这装束和打扮,还有身手,这些人应该不是临淄守军啊?但若不是临淄守军的话,这一切又作何解释呢?”
不错,寇修之的观察能力是惊人的!
此时负责在城楼协同守城的并不都是临淄守军,还有四百多的徐部亲军,这些跟秦军交过多次手的亲兵非常了解对手的弱点。
敌人强,你就要比他更强!
敌人狠,你就得比他更狠!
敌人不要命,你就得豁的出去!
一句话总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精神病的!
“将军,这次郡兵好像来势汹汹啊!”张三缓缓走下来,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拼命捂着腿揉搓起来,他的腿快没有知觉了。
城外的喊杀声早就让徐宗文为之侧目了,他之所以没有上城头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在冷静的思考,由徐温率领藏身于特洛伊木狼之内区区五十亲军,到底在怎样最适合的时机出击才能给予韩济最致命的一击,并由此而改变整个战局,奠定临淄守军胜利的基础
徐宗文直勾勾盯着张三:“你给我起来,谁让你趴下的?”
“将军,属下实在是跑不动了!”张三很委屈,但是偏偏徐宗文这个上司就是不体贴他半分,小命儿握在别人手里,半点不由人的感觉好没有安全感。
“行吧。”徐宗文也难得的稍稍体谅了他一回,让他喘个气再问道:“韩济手下的兵马动了吗?”
张三想了想方才城下的场景,当即回道:“大部分都是其他郡兵为主,韩济的精锐没有出动。”
凭借着多次战斗训练起来的眼力劲,张三非常犀利的就能分辨出怎样的军队是精锐,怎样的军队不堪一击。
不只是军队的甲胄装束不同,真正的精锐之师是能够从眼神就看得出来的,强军是经过多次战火与鲜血的淬炼,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在和敌人拼死搏斗中幸存下来,悍不畏死,甚至是为了胜利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样的军队是有灵魂的!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精锐之师就是不动如山,动则势若奔雷,侵略如火,百分百听从军令,指哪儿打哪儿!
“既然人家的主力没有出动,那我们急什么?老规矩,三通鼓三通鼓的敲,间隔大一些长一些,别误导了徐温,我还等着这小子立大功呢!”
徐宗文插着双手,靠着墙缓缓闭上了眼,周围负责持盾的军士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个个提防着空中散落的羽箭,以防伤到徐宗文。
这一次倒不用徐宗文催促,张三自己就起身朝城楼赶去,一路上顺便还帮了一把运送雷石滚木的民夫。
“郗先生,城防可吃紧?”张三来到郗俭身侧,担忧的问。
郗俭忙着指挥人守城,他好不容易有间歇能够喝口水,听到张三过来问就知道是徐宗文在打听战况,当下不敢隐瞒,如实答道:“主要是人手不够,敌人攻城人马数度激增,我们的耗损太严重了!”
张三顺着郗俭所指,抬眼望去,郡兵密密麻麻的朝临淄城涌来,城头被击退一批又一批,城下则前仆后继,连绵不断,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暂时退却,然后又如山海之势的潮水般再次涌向城头来,如此反复,反复如此,持续已经一个晌午,没有间歇。
敌人可以车轮战,临淄城却守军有限,每个人都没有多余时间能够休整哪怕片刻,稍有一个人松懈,便会如白蚁侵蚀堤坝那样,一点一点开始由点到面的崩溃!
“先生稍后,我去请示将军,看看能否从其他城门调一些过来支援。”张三想了想提了个意见,郗俭点点头,来不及多说什么。马上又向远处跑去,督促军士守城去了。
张三想着郗俭这边是郡兵的主攻方向,相比之下其他城门的压力会小很多,正常调动应该不会有问题。
第六十二章 临淄城决战之巅
“把伤员抬下去,好生安置,以刺史府的名义召集全城大夫集中治疗,不可委屈了守城的兄弟,告诉城内的百姓,有股子气力的都过来帮个忙,哪怕是一人只搬一块石头,城外的反贼也进不来……”徐宗文打了个盹起来,组织民夫们将城楼的伤兵运下来,“对了,告诉百姓们反贼要屠城,想活命的都给我动起来!”
“诺!”十几个传令兵呼啦啦朝城下涌去,四散奔走着传递徐宗文的将令,自从韩济第一次围城以来,大小将领都或多或少知道了眼下的临淄城刺史苻朗只是个摆设,所有军令都出自于军师将军文宗徐一人,没人敢不重视军师将军的命令!
张三从城楼上下来后将战况无一遗漏的都禀告了徐宗文,对此徐宗文是举双手赞成,只要今日顶住韩济的攻势,临淄城就会转危为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不只是临淄城守军伤亡惨重,郡兵们的死尸早已填满了城下的壕沟,甚至连护城河都堆满了好几截,郡兵半日攻城最少伤亡了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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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临淄城守军不同,郡兵的伤兵没有那么幸运,将领们并不重视受伤的军士,反而视之如累赘,不管死活不说,还纵马踏自家伤兵的躯体攻城,兔死狐悲,郡兵们大多忍气吞声,将不满积蓄在心中,敢怒而不敢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虽然郡兵们眼下除了攻城别无他路,但是只要愤怒和不满累积到一定程度,而恰好郡兵攻势受挫时,只要一个人站出来振臂一呼,必然是从者如云,应者如潮!
“给我上,都给我杀上去,府君有令,第一个攻上城头者官升三级,赏钱十万啊!”负责督军的都尉举着钢刀督促先锋冲杀。
官升三级,赏钱十万,这些话郡兵们已经听的麻木了,只有头回上阵的新卒才会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鬼话。
想升官发财那也得有命不是?秦国的官职又不是世袭的,可以传给子孙,若可以世袭或许郡兵们为了子孙能够享几代福禄可以豁出性命,奋力拼杀一回。
可是事实并不允许,所以用赏赐激励士气的做法只能用一回,当攻势不足,守城者士气高昂时,混迹在疆场上的老兵油子绝不会白白充当替死鬼和炮灰的。
郡兵们表面攻势十足,实际上却零散而无力的攻击开始了。
韩济在后面看的一清二楚,郡兵们如此不卖力,他气的跳下马直跺脚,对各军都尉一顿痛骂,甚至还不解气,抽出马鞍子上的马鞭对着几个离着近的都尉就用力抽了起来,边抽边骂。
被抽的几个都尉也是倒霉孩子,他们也没办法,只是心中懊悔方才过来禀报战况时没有站到后面去……
“府君,守军的弩箭似乎稀疏了不少,在下猜测他们的弩箭一定不足了,不如趁此良机,一鼓作气!弟兄们已经在临淄城栽过一次跟头了,这一次……”寇修之摸了摸鼻尖,走近了提醒韩济。
“你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必拿下!”
这一次韩济使出了杀手锏,将他的两千精锐悉数投入攻城之战,也就是说,在两万多兵力分散攻打四个城门之际,原本手里兵力就捉襟见肘的韩济把身边最后一支预备队派了出去!
“全军听令!”传令兵四散开来,纵马传令:“府君有令,今日午时三刻前破不了城,自府君本人以下,督战不利者斩,攻城不利者斩,一伍后退斩伍长,一什后退斩什长,一队后退斩百夫长,两队后退斩队主,一幢后退斩幢主……胆敢后退半步者皆斩!”
一大堆的斩字不停地盘旋围绕着郡兵们的头顶和耳边,再望着队伍后一大排亮瞎了眼的大刀片子,督战队已经准备就绪!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要豁出性命拼一把了,再也不能蒙混过关了,前后都是死,没别的法子,也只有博一把了!
“杀啊!”五太守帐下的各军都尉、幢主带着头冲杀,麾下的郡兵们也不得不卖力冲锋起来,谁都不想做督战队的倒下亡魂!
方才郡兵们的攻势有所暂缓后,郗俭便在临淄城头来回巡视,抚慰伤者,激励幸存的军士们,并强行拉着已经是傀儡的青州刺史苻朗跟着他一起巡视城防。
苻朗已经麻木了,郗俭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郗俭让他说什么话他就鹦鹉学舌般跟着重复一遍。
自从那夜徐宗文突然带着人攻破刺史府,把刺史府从上至下所有仆役的人心都收买了干净后,苻朗既没有自由也没有隐私可言,每隔两个时辰负责监视他的亲军伍长就会将他的所有行踪以及与谁见面,说了什么话全都记下送去徐宗文过目。
苻朗现在只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小妾和几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女,只要他们没事,一切都不算事。
“你去告诉张统领,就说敌人已经准备大举攻城了,问一问将军,何时动手最为妥当?”郗俭勾了勾手,唤了一个正在帮着运送桐油的军士过来传话。
“诺!”
接到任务的军士离开后,郗俭继续拉着苻朗向前,每过之处都要对军士们询问几句伤势如何,严不严重?家里有几口人,姐妹有没有出嫁或者待字闺中的……诸如此类,以示关切之意。
“使君,使君?”郗俭回头想提醒苻朗也说几句,却见苻朗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下,他也顺着苻朗的视线望去,“我得个乖乖,好大的阵势!”
临淄城下,郡兵们就跟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子似的,风吹着就朝临淄城倒过来了。
“兄弟们,反贼攻城了,快起来啊!”郗俭见状,赶紧命令正在休息整备的军士们起身迎敌。
城头的临淄守军正仓促迎敌时,徐宗文正结束了临淄军营的巡视,骑着一匹枣红马往城门方向赶来,因为要隐藏身份,青雷马被交给张四照料,他只能在苻朗的刺史府马厩选了一批温顺的先骑乘。
张三得到郗俭的提示,刚下城楼,迎面遇上急忙跑上来的徐宗文,差些没有稳住身形,幸亏徐宗文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徐宗文忙问:“何事如此慌张?”
张三立刻将韩济派出精锐准备发动更大一轮的攻城之战的军情详细的禀告徐宗文,他还多次回忆郗俭传给他的话,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
徐宗文深黑冰凉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不死更多的人是难以阻止这场不义之战了!”
“把硫磺、硝石和所有剩余的桐油都拿出来,韩济要拼命,我们也不能空着手不是?”徐宗文踩着石阶往城楼上去,远远的把张三给甩在了身后。
“阿三?”徐宗文叫了一声,张三这才回过神。
张三擦了擦雪亮的眼睛,仍是不敢相信,将军居然上了城楼!
“敌人与我短兵相接时,擂五通鼓,让徐温依计而行。”徐宗文毫无声息出现在郗俭身后,差一点没把郗俭吓倒!
“将军!”郗俭正要拱手施礼,被徐宗文阻止了,“属下即刻前去安排。”
郗俭明白徐宗文的意思,非常之时不必拘泥于礼仪。
第六十三章 徐温的高光时刻
“一战定乾坤吧!”韩济纵马向前,身后的寇修之紧紧相随,“只要拿下临淄城,整个青州六郡就是我们的了!”
淝水之战秦军大败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梁州、平州两个最东最西的大州早就引兵退军了,各地的胡族首领也都在隔岸观火,审时度势。
万一秦王能够重整山河,那他们就再次奉上降表,乖乖归顺,仍不失公侯之位,秦王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战败,败的一泻千里,那当然最好,没有了秦国这座大山压在头顶,他们都可以占山为王,聚拢部众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当土皇帝,何乐而不为?
韩济自然也存了割据一方的心思,所以他千方百计想除掉徐宗文,拿下临淄城,到时再逼迫苻朗退位让贤,好名正言顺占据青州六郡,像当年趁着赵国内乱,魏(冉魏)燕(前燕)河北大战时,趁虚而入的段龛那样,割据青州,做一个什么齐王、鲁王,比眼下一个小小的破秦国城阳太守不要好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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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六郡的个太守因为利益早就暗中投靠了韩济,虽然后来出了齐郡太守崔逞叛投徐宗文的事,但他手里还有三万多郡兵,强攻临淄应当是易如反掌之事,可没料到徐宗文把苻朗这个青州刺史拉出来指斥他为反贼,还当众杀了都尉贾辛、督邮成褚等人,彻底清除他在临淄城里布置的所有棋子!
韩济的野心被揭露,气急败坏之下他只能发动攻城之战,结果城没攻下,只能不了了之,退兵依靠掠夺充实军粮。
直到今日韩济方能再次集聚实力,韩济去而复返,集合大军第二次围攻临淄,奈何临淄防守严密,郡兵又畏死惧战,他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将两千精锐派出,亲自上阵拼杀,鼓舞士气,加上督战队的大刀片子和高额悬赏以及任由郡兵劫掠临淄三日的军令,郡兵这才再一次发动强大的攻势。
韩济望着铺天盖地向临淄城涌去的郡兵大为赞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大军淹了临淄都绰绰有余,今徒耗费那么多时日打造云梯,总算派上了用场!今日我定要叫那文宗徐授首不可!”
两千精锐之师带着郡兵们攀爬着云梯不停地进攻着城头,新造的冲车也不停的冲撞着城门,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城门里面早就堆满了各种巨石,就算打开了,搬运石块都够他们忙活一阵。
当然,他们搬运石块时,城内的临淄守军肯定不会坐视,免不了送他们一些弩箭,再附带一些桐油,最后送上火把,让他们在临淄尝试一把火起来的感觉是如何的美妙。
韩济的身边没有了精锐亲军的护卫,又停在特洛伊木狼附近督战,将他的最薄弱一面暴露了出来,徐宗文眺望着远处,正好认出了韩济,他抓住空隙,下令立刻将五通鼓擂起来,给徐温发暗号。
“咚,咚,咚,咚,咚……”三通鼓后鼓手依旧没有停歇,直到第五通鼓罢,鼓手才放松原本坚挺着的宽厚的肩膀,放下两只强劲有力,青筋暴露的粗壮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任由脖颈上流水的汗液顺着手臂到手指,滴入城砖的空隙中去。
徐宗文推开拿着双狐盾站在他身前护卫着的张三,“起开!”张三退到一旁后,看到徐宗文并没有向前走动,也就没有再阻止徐宗文的行动。
临淄城头,一大批的郡兵已经趟着护城河水用人力支棱着扛着云梯渡过了护城河,完全无视了高高悬挂在头顶的吊桥。
这一点徐宗文倒是没有担心,冬季泗水水面下降甚至浅处干涸的迹象都是有的,区区一条浅浅的护城河并阻挡不了韩济。
要知道淝水之战时淝水最窄的一段只有三丈,河水水面连军士的大腿都没到,北府兵步兵踩着淝水就冲到了河对岸的秦军大营,骑兵就干脆直接纵马踏过稍稍算深一点的泥水就渡过了淝水,袭击秦军。
郡兵前锋在韩济精锐的带领下奋勇冲锋,几十个郡兵从七八座云梯下就跳上了城楼,与临淄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徐宗文看的全身热血沸腾,但是胸口的伤告诉他需要理智!
“别傻站着了,上去帮忙吧!”徐宗文扭头对张三催促一声,张三摇了摇头。
我的任务是保护将军,怎么能离开将军左右?这郡兵的弩箭又不长眼睛,万一将军又有个好歹,自己就是失职,会被两位先生和蓁儿姑娘给撕了的!
“你个孬种,是不是怕了?”徐宗文踹了张三一脚,不屑的说了一句。
听到自家将军说自己是孬种,这下子张三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了!
“你们几个保护好将军,若有闪失提头来见!”张三对手下的亲兵队下了死命令,随即撸起了袖子,抄起一把钢刀就朝着城头狂奔了起来……
这小子,非得我用激将法。
徐宗文极目望去,郡兵人潮汹涌,旗帜如林,这韩济不只是掏出了杀手锏,还把其他城门的郡兵都调来了啊!
韩济的亲兵勇武非常,尤其是那个千人队的幢主,身先士卒,拿着两柄长剑出如无无人之境,弃马登城还斩杀了十余名徐宗文倾力培养的亲兵,让徐宗文看的直咬牙切齿,誓杀此人!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徐宗文转开城头视线,紧盯着临淄城下属于他的作品——那尊屹立不倒,完整如斯,安稳无比的特洛伊木狼。
“真完美,这要是个雕塑,得赶上乐山大佛的规模了!”
出来吧,徐温,该你上场了……
特洛伊木狼内,徐温等的都望穿秋水了,郡兵前进的步伐在他的耳边从未停过,喊杀声,投石车的运作机械声,各种纷乱噪音充斥在他的两只耳朵,即使如此他的精神还是一度保持着非常集中的状态!
“队副,好像四通鼓了,五,五通鼓!”一旁的什长提醒道,徐温赶紧给了自己两个巴掌醒醒神,对着藏身特洛伊木狼内的亲军们下令准备行动。
徐温回头问五个什长: “弩箭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完成。”
“检查一下出口的机关,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可以出入。”
徐温盯着五人又问:“待会出去之后都知道干什么吗?”
一个什长回答道: “先混迹在郡兵之中,不让人发现,然后趁机反杀!”
同时寻找大纛所在,刺杀城阳太守韩济……”另一个什长补充道。
“非常好!”徐温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都有准备就好。
“兄弟们都清楚吗?”
“放心吧队副,早就交代下去了!”一什长抢答道。
“吱。”徐温从身后掏出火折子打开,接着微弱的火光对所有人朗声道:“行动!”
唰唰唰,亲兵们在各自的什长带领下打开特洛伊木狼四周的暗门,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冲出去混入了郡兵攻城的人群!
徐温的运气很好,他从特洛伊木狼下面的暗门爬出来迎面就听到郡兵的传令兵正向韩济禀报军情,于是他微微凑着脑袋观察周围,很快郡兵的大纛就被落入他的眼中,一身甲胄的韩济就策马停在他正前方。
徐温握紧手中的袖弩,因为韩济的坐骑老是微微走动,他变换了好几次角度才瞄准了朱序的头颅,“噗嗤,”一声弩箭应声射入韩济的脖颈,直接穿透了韩济的脖子,吃痛的韩济用双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咽喉,嘴里大口大口的往外吐出鲜血,一个字也说不出!
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旁的寇修之也吓了一跳,等他回过头来寻找凶手,徐温已经从特洛伊木狼下面钻了出来,上前抽刀砍断了韩济坐骑的马腿。
马匹吃痛失去了平衡力,瞬间就将韩济从马上甩了下来,刚好就倒在徐温面前,徐温人狠话不多,抽刀就砍下了韩济的头颅,此时有几个从特洛伊木马暗门出来的亲军纷纷汇聚到徐温近前,众人齐呼:“韩济已死,韩济已死!”
寇修之想要指挥人马围攻徐温,亲军们掏出袖弩对准寇修之就是一顿猛射,寇修之缩着头赶紧趴在马匹上。等亲军们一次性的弩箭都用完了,寇修之连忙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扎了马匹的屁股,马匹嘶鸣不断,驮着寇修之朝着远处疯狂的冲,亲军们抽出钢刀正要上前追杀寇修之,却被徐温所止。
“把大纛砍了,别去追了。”
众亲军这才把目标转向扛着大纛的郡兵,几把钢刀投掷出去,立刻把那护持大纛的郡兵击倒在地。
到现在为止,韩济已死,寇修之败逃,再加上郡兵的大纛一倒,这两万多的郡兵算是失去了领头羊,彻底陷入了被动……
第六十四章 牛首山的遭遇战
“倒桐油。”
“倒桐油!”
“准备点火。”
“治中有令,准备点火!”
临淄城头上,当徐宗文的目光被特洛伊木狼那边的战事吸引时,郗俭正不慌不忙的指挥着城头临淄守军拒敌。
“嗯?”徐宗文捂着鼻子,这股焦味好熟悉!
长广太守蒋国,乐安太守车晃二人督率大军攻城,一万先锋正在不计伤亡的攻城,浓密的硝烟滚滚升起,正在硝烟下趴着云梯的郡兵们被迎头浇了个透彻,那是守军准备好的桐油,狗鼻子灵敏的已经开始从云梯上跳下来了,这时候摔断了腿不打紧,等守军将火把扔下来引燃桐油,那可是就变成火人了!
果不其然,当几辆正在运载郡兵攻城的云梯都被桐油照顾到之后,郗俭一声令下,火把、火箭全都朝城下的云梯和正在攀爬的郡兵们招呼了过去。
“哗!”火点一触碰到桐油,立刻火星子边火苗,火苗着了风立刻升腾变成大火,瞬时间整个临淄城墙都燃烧着熊熊烈火,可怜的郡兵们在引燃着了的云梯上被活活烧成了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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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遭受了池鱼之殃的郡兵们也都置身烈火,顾头不顾尾,一大连的哭喊声、求救声徘徊在临淄城上,北海太守白述与济南太守苟荣见状忙赶来增援,但为时已晚,此刻郡兵大后方韩济的死讯已经开始散开来了,郡兵们斗志毫无。
“他娘的!”
长广太守蒋国指着北海太守白述、济南太守苟荣二人骂道:“你们的支援也太慢了,要是早来半个时辰,临淄城早就拿下了!”
“唉,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撤吧!”蒋国摊了摊手,韩济已死,他也没有办法了。
“当初说不要怂就是干的是你,现在说撤兵的也是你,你!”一同和蒋国奋战的乐安太守车晃指责道。
蒋国瞥了他一眼,满腹牢骚的反驳道:“娘的!老子说不要怂的时候难道老子没有上阵吗?现在连韩使君都被杀了,除了撤兵你还有什么主意?”
四个太守你瞧我,我看你,没一个服谁的,末了,还是收拾残兵败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日头偏西,硝烟四起,滚滚朝天际而去,暗沉的天空下是一片赤土,燃烧着的云梯和冲车旁散发着尸体焚烧的臭味,护城河里的水早已变成红黑色,堆积的死尸已经与地面一般无二。
为数不多得以幸存下来的郡兵被抛弃在战场,散落的尸骸躯体下面是一批又一批倒在冲锋之路上的死士!
阴风阵阵,吹的徐宗文毛骨悚然,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心态,一眼眼扫过战场的每一处……
太守们丢下了上万的郡兵尸首仓皇逃窜,徐宗文见势,则下令守军从其他三门出兵追击,他亲自走到女墙,抚摸着被炽热的鲜血浸透了的城墙壁砖,还有丝丝余热,他望着临淄城下堆积如山的死尸,心中感慨良多!
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是赤条条的来这世上,最终又赤条条的离开,什么也带不走,只留下一具躯体,过不了多久也会变成黄土一掊。
何必呢!
刘渊,石勒还有慕容家这些人为了自己的野心,既葬送了晋朝江山,又将无数的族人永远留在了这片被他们称作花花世界,锦绣河山,现在早已是遍地疮痍,破烂不堪的中原大地,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汉人百姓!
一顶王冠,一身龙袍,到底是用了多少人命才织造而成?
尽管在郯城之战在手刃多名秦兵的徐宗文,在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叹息:“实在是太惨烈,当初要是能在太平楼把这个祸害早点弄死,也不至于今天,唉—”
“算了,别追了,先清理城城外的尸体,早些入土为安。”
郗俭:将军仁厚啊!
徐宗文下一句:“不要光喂了秃鹫和乌鸦那些鸟东西,也肥沃肥沃临淄的土地,这样来年庄稼才能长得盛!”
郗俭:我刚才啥也没说……
郡兵损失惨重,加上之前入临淄城被伏击的两千人马,五个郡好不容易拼凑起来三万人马业已折损过万,军心崩溃在即,剩余的两万郡兵们该何去何从已经成了寇修之面临的最大问题。
结果方才斥候来报,蒋国为首的太守们居然带兵回了各自辖地,寇修之双手一摊真想说一句:回天无力啊!
“府君,既然临淄城已经攻不下,不如退兵牛首山吧!”一旁的参军出谋划策道。
“哎!都是我大意了,连累了韩府君和这么多的弟兄们,我对不起枉死的弟兄啊!”寇修之十分自责,捶胸顿足懊悔道。
“府君,这可不是您的错!”参军苦劝道:“还不是那韩济野心勃勃,老想着将苻使君取而代之,好霸占了青州,做一回王霸之梦!那些战死的弟兄们都是拜他所赐,如今他既然已经命丧敌手,我们又何必为了他殉葬呢?”
“回掖县吧!”寇修之最终定了主意,率领自己的郡兵回东莱郡。
话说临淄城这边徐温的五十人在特洛伊木狼附近完成了斩首行动,杀了韩济,长广太守蒋国等人见势不妙也都将韩济投入攻城的两千精锐卖给了徐宗文,他们自己转身带着各自人马就回了辖地,寇修之手中残兵不到三千,岌岌可危。
临淄城前后两次大战,最终大势已定, 以徐宗文为首的临淄守军胜利。当然了,青州刺史苻朗表面上依旧是临淄城和青州最高长官,大部分军民都认为是苻使君带领他们大败了韩济这个反贼,挫败了郡兵想要屠城的阴谋,保全了临淄城十几万百姓……
徐宗文在元月初赶到临淄城,历经夜袭刺史府,两次击败韩济,并且徐宗文本人也身受重伤,前前后后,徐宗文在临淄待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徐宗文仅仅依靠着五百亲兵将整座临淄城控制在手中,不得不说这一个月的时间确实是非常值得的。
不只是中原巨变,在沈玉和郑略的催促下,屯兵在广县和广固一带的朱序也分兵进军青州,以沈玉、郑略二人为一军,朱序和其子宁远将军朱谌各自统领一军出广固、广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包围临淄,并让镇东将军徐元喜谋划攻占剧县,切断青州东部四郡与临淄的联系。
正是在韩济起兵第二次攻打临淄时,沈玉和郑略率领的徐部大军就悄悄翻过了菟头山,连夜进军赶往临淄,等到达了临淄城南的牛首山附近时刚好遭遇了从临淄撤军的长广太守蒋国等四个太守的败兵。
“是晋军,是晋军打过来了!”
看着徐部高高打着的晋军旗号,蒋国等人大惊失色,连忙各自逃命,一万多的郡兵就和沈玉、郑略在牛首山打起了遭遇战!
“兄弟们给我杀啊!”
郑略胯下一匹矫健的黑马,他身先士卒,拎着长槊一马当先冲进郡兵中,一连挑落好几个郡兵,其中一个被郑略穿透心窝的正是骑术不精又没有方向感的北海太守白述。
“不要走了秦军!”沈玉拔出剑,指挥两翼人马展开,扩大包围。
晋军大部队就像一张撒开的大网,立时罩住了山谷下的郡兵主力,郡兵们没有上官指挥,个个就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踩踏事件一幕幕紧接上演,晋军还没有动用全力,不少郡兵就死在了自己人的脚下……
第六十五章 徐宗文当众自爆
牛头山沈玉和郑略击败郡兵败军的消息徐宗文不得而知,因为韩济留下亲军精锐还徘徊在临淄城下,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才是,徐宗文也正在烦恼到底是应该出兵剿了这支残留下来的人马还是收降,总而言之放虎归山的事徐宗文是绝对不会做的!
一直远眺的郗俭建议徐宗文出兵剿灭这支精锐,因为料理城内诸事姗姗来迟的裴卿则提出招降这支人马,收为己用,编入徐宗文自己的亲军,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那两千人马攻城悍不畏死,早已经折损过半,幸存的一千人因为失去了韩济的指挥,都尉也战死,所以军中没有人做主,他们只是望着临淄城,却不肯离开。
“韩济的人头呢?”徐宗文突然问起韩济人头,郗俭似乎体察到了徐宗文的用意,连忙让人去找徐温。
几名传令兵得令一声,打马四散而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满身鲜血的徐温手中拎着一个包袱跑上了城里,将包袱里的韩济人头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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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徐温不辱使命,砍断敌军大纛,将主将韩济斩首,如今前来复命。”徐温单膝跪在地上,不徐不疾的回着话 。
徐宗文弯下身子扶起徐温,“临淄城之战你是首功,即日起你就是幢主了,其余赏赐战后再议。”
徐温喉头滚了滚,激动道:“多谢将军提拔!”
三日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见了徐宗文的第一面他变成了队副,如今第二次见了徐宗文他就是一幢之主了!
徐宗文用脚翻动了韩济的人头,闻到一股子腥臭味,他象征性摸了摸鼻尖,朝着城下吩咐道:“把这人头和韩济的尸身送去,看看他们接下来想法如何?”
亲军是主将的护卫军,不仅是待遇优厚,而且大都是从全军选出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的最强战力的特殊军队,这样一支强军虽说只有一千,但实属不可多得,裴卿说的不错,收服才是正道,若是不能收服,那也只是斩草除根了!
“将军这一招攻心之策妙啊!”郗俭摸着短须,在一旁称赞道。
徐宗文就是要利用韩济这支亲军对主将的忠心,先攻心,让他们放下芥蒂,然后再摊开了说,试一试能不能彻底收为己用。
城外,韩济亲军组成前尖后宽的特殊冲击阵型,徐宗文派遣人用马将韩济尸首与人头送上,这支亲军见到韩济尸身和人头,不约而同从马上下来,集中跪在韩济遗体前,磕了几个头。
未几,亲军们起身望着前来送尸身的临淄守军,有的已经抄起了兵器,其中一个幢主站出来阻止道:“慢着!”
“幢主,他们杀了府君,此仇不共戴天啊!”
“杀了他们!”
那幢主沉声大喝道:“够了!人家能把府君尸首送来就是尊礼而行,多说无益,赶紧放下你们的兵器。”
“这些也都是忠义之士啊!”临淄城头,众人看的心中焦急,徐宗文突如其来说了一句。
众人不一而足点点头,确实,作为亲军他们服从命令,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力攻城,后方空虚,主将被斩那是主将的决策有误,他们只是依令而行,郡兵兵败如山倒,各地太守纷纷逃窜,只有他们远远驻足,不肯离去,这不是忠义又是什么呢?
“让张三出城,是时候了。”徐宗文下令,张三在城门处得到命令,立刻率领人马出城赶往韩济亲军所在的去处。
须臾,马蹄声势若奔雷而至,韩济手下的亲军们举目望去,四周已经布满了临淄守军的精骑,他们被紧紧包围在正中,已经无路可退。
“拼了,拼了!”
“不就是一死,何惧之有?”
众亲军大多力主与张三拼合你死我活,但是亲军幢主下令投降……
骑兵驰骋的场面非常壮观,但是临淄城下满是死尸,任谁看了这人间炼狱也提不起观看的兴致。
当一千亲军被押解到临淄城门时,徐宗文下了城楼赶了过去。
“是谁主降?”徐宗文眼尖,一下子认出了那名幢主:“是你?”
攻城时这小子最给力,杀了徐宗文不少亲军,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是徐宗文的心肝!
张三对徐宗文点了点头:“没错,是这小子主动投降的。”
“为何降了?”徐宗文疾步向前拉着那幢主衣领。
那幢主低下头,低声缓缓答道:“府君命丧敌手,我等势弱……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败军之将就擅自做主……”
“来人!”
“属下在!”徐温跨出一步,上前待命。
“将此人拖走处死!”
“诺!”徐温毫不犹豫,带着几个人拎起那幢主就朝城门外走去。
“饶命啊!”
咔嚓一声过后,徐温拎着那幢主的人头回来复命,陡然变化就在瞬间。
众人还来不及适应,徐宗文对跪在地上的一众降兵大声道:“你们都是勇士,是狼,可方才那人贪生怕死,是羊,一只羊带领一群狼焉能不败?”
战斗的时候勇猛无敌,没看出来见风使舵也是一流。
“都给我站起来!听着,你们战败不是你们的错,而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前有韩济,后有此人,明白吗?”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徐宗文走到韩济的亲军正中,望着这些面面相觑的亲军发问道。
外围,裴卿正嘱咐张三一些事……
“我就是大晋骁骑将军徐骁,”徐宗文毫无畏惧的当众爆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平生最恨卖主求荣之人,你们是韩济亲军,你们的勇猛我在临淄城上看到了,你们的忠义我在韩济的尸首前也看到了。青州刺史苻使君深明大义,为了青州六郡的未来,向我大晋投诚,免去刀兵之苦,可是你们的韩府君做了什么?”
“你们的韩府君带着你们攻打自己的城池,掠夺自己的子民,将手无寸铁的百姓赶尽杀绝,你们可有的是青州人,看到这些你们的心里不痛,你们的良心不受谴责吗?”
“南北一家,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现在你们可以杀了我为你们的韩府君复仇,或者自行离去,我绝不挽留,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加入我徐骁的队伍,解救青州六郡的百姓,还青州一个太平……”
徐宗文一个人在口嗨,却把裴卿、郗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临淄守军一直以为徐宗文是军士将军文宗徐,所以才奋不顾身跟着他抵御韩济攻城,入今徐宗文自爆身份,这些临淄守军和百姓心中作何感想?
“来吧!杀了我,为你们的府君报仇雪恨!”
看着徐宗文仰着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裴卿和郗俭两个人握着彼此的双手,急得满头大汗!
“守约啊,要是临淄城守军爆起,你有把握能保住将军的性命吗?”
“辅机兄,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谁能知道将军会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他难道没有与你商议吗?”
“什么?他不是和你商议吗?”
“我以为和你商议了,毕竟将军胸有成竹,你看!”
郗俭指着依旧闭眼仰头的徐宗文,那模样好贱,真的是作死啊!
“你砍我啊!”徐宗文从围观的张三手下腰间抽出一把长刀。
那军士眼中的满是担忧,关切的问道:“将军,当真要如此吗?”
这军士是徐宗文从彭城带来的五百亲军之一,从淝水之战开始就一直追随徐宗文左右,眼下是徐宗文的亲军什长,他对徐宗文是由衷的佩服,从一个军司马一路斩将夺旗称为四品骁骑将军,徐宗文既是他的上官,也是他最尊敬、敬仰之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徐宗文!
徐宗文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也没说话,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暗暗点头,握紧了身后背着的长弓,一只手从牛皮箭袋中摸索了三支箭出来……
“嚓!”一名韩济亲军当真夺过了徐宗文手中长刀,当时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徐宗文闭着眼,众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徐宗文身侧的那名亲军什长引弓待发,远处,张三在裴卿和郗俭示意下也手持一架弩瞄准着那正举刀作势砍徐宗文的韩济亲军。
“哐当。”一声,那亲军最终扔下了长刀,转而跪倒在徐宗文面前:“将军仁厚,留我性命,我感激不尽都来不及,怎会有伤害将军之意呢?”
人群哗然,众亲军扑通一声跪下,都在朝徐宗文磕头,徐宗文心口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还在慌乱的跳动,他吞了吞口水,心道:“好险,差一点就要命丧黄泉了!徐温这小子活儿干得不错,完事得好好夸夸他……”
徐宗文一个一个的亲手扶起跪倒的亲军:“好了,待会儿都先别走,将你们的兵器都交给我。”
众亲军起身,眼中满是疑惑,到头来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吗?
“少时,青州刺史府会发放钱粮供你们回乡途中花费之用,不急于一时,若暂时无事可以会同临淄军民共同清理战场,将死者入土为安,防止瘟疫滋生……”
直到徐宗文将好一大段话说完,众亲军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要送钱呐不早说,吓死了,这将军真会吊人胃口!
徐宗文将自己置于险境,以此博的韩济亲军的信任,确实是有些效果的,一千亲军有三成得知徐宗文是收复徐州的徐骁骑都表示愿意为他效力。
这一边,临淄城军民听说连日带领他们抗击韩济攻城的军师将军居然是大晋朝的骁骑将军,人人惊讶不已。
同时,青州刺史苻朗向晋朝投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一时间人心惶惶,为此,郗俭再一次“请”出了苻使君给临淄城军民宣布正式归降晋朝的决定,并在城内大肆张贴告示,通告全城百姓,自即日起,临淄城为晋朝领地,不再受秦国管辖。
一时间群情激奋,刚刚结束的临淄之战的阴霾随之被投诚的消息吹散,临淄城军民都在庆祝远离战争,回归故国。
在徐宗文的指示下城里城外红旗招展,到处都是贴着欢迎大晋王师、欢迎朱使君、徐骁骑威武等字样的横幅,临淄城洋溢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第六十六章 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徐宗文在临淄城大展威风的同时,中原发生巨变,慕容垂与第一个起兵造反秦国的丁零首领翟斌结成联盟,并斩杀了秦国长乐公苻丕的手下第一大将平西将军石越!
翟斌后来经过慕容凤的劝说更是直接尊奉慕容垂为主,慕容垂就在鲜卑人、丁零人的支持下在荥阳自称燕王,宣布恢复燕国,大肆封赏前来依附的各地秦国官员,慕容垂手底下的人马数度激增到十万。
晋朝北伐中路军的统帅车骑将军谢玄派遣右军将军桓伊、龙骧将军谢琰和建武将军刘牢之等人率军北上攻略陈留郡,并在雍丘城外的睢水附近与从酸枣南下的毛当大军大战七日七夜,互有胜负。
之后,桓伊指挥北府兵进入雍丘,毛当则指挥洛阳、邺城和太原三方十万联军围困雍丘城,双方就在雍丘城对峙,毛当率军数次攻上雍丘城头,都被桓伊和刘牢之率军击退,但随着日渐消耗,北府军渐渐不支,落于下风!
中原秦军和北府军在雍丘大战,兖州刺史张崇带领三万人马出廪丘向西南方向进军,想要秘密偷袭驻军在睢阳的晋朝车骑将军谢玄,又一场大战正在酝酿之中……
“这秦军怎么回事?跟瞎了眼的耗子似的非要往山里钻不可!”郑略用衣袖擦了擦手中长槊上的鲜血,隔着大老远对沈玉说道。
“谁知道呢?八成就是大哥在临淄城出了什么事。”沈玉抬了抬头顺口说道。
郑略一听徐宗文出事,忙朝着沈玉跑过来追问:“你说大哥他能出什么事?”
“你别急啊!”沈玉苦口婆心的分析道:“这些秦军个个灰头土脸,身上的铠甲也乱糟糟的,旗帜都被烧了,一看就是吃了败仗,所以我以为大哥在临淄城将他们击败了,所以他们才跑到这儿来。”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徐宗文可能没事,郑略舒了一口气,叹道:“亏我们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往临淄赶,要是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白费了,幸好,幸好!”
郑略完全没有想徐宗文为什么能凭借区区五百人就战胜了这么多的秦军,因为在他的心里,徐宗文就是神,无所不能,战无不胜,没有什么事是徐宗文做不到,没有什么事是能够难得倒徐宗文的。
例如从寿阳出发时徐宗文带着一千五六百人就敢大张旗鼓去攻打数倍于己的下邳城,还不费一刀一枪一发箭矢就收降了王显,得到了下邳全郡。
再比如奇袭郯城,与张三里应外合趁夜攻破郯城,收复东海郡,带兵北上降襄贲,围武原,下傅阳,在徐元喜战败后用云梯阵法攻破彭城,奠定了晋军收复徐州的关键之战!
这一路走来,他们跟着徐宗文大小数十战,面对的无不都是数倍甚至十倍于己的敌人,但无一例外徐宗文全都带领他们击败了敌人,风风火火,攻城略地!
郑略和沈玉两个原本只是一个大头兵,现在却能独立统领一军,手底下管着三千人,不只是郑略、沈玉两个,谢琰的台军出身的骑兵队主诸葛侃现在是别部司马,北府兵底层的田洛、张轨也和他们平起平坐,成了都尉,手里拿着一个幢的军队,连同秦军降将庞白都做了什么锦衣卫指挥使!
他们之中哪一个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这一切都是拜徐宗文所赐!
“快走,快走!”郑略手下的一个百夫长押着一队投降的秦军往山下走去。
抬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秦军的败军,晋军押解着所有降兵聚集在山谷中,沈玉和郑略两个收拾行装,牵着各自的马匹朝谷中赶去。
“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军队?”郑略手里揉搓着一支鞭子,向一个身材瘦弱,目光呆滞的降兵步步逼近,嘴角的笑意非常明显。
“啊!”郑略扬着长鞭朝着面前的降兵唰的就是几鞭子下去,郑略下手没轻没重,打的那胆子小的降兵没过多久就主动交代了,其他降兵畏惧郑略的鞭打也都你一眼我一语的开始讲述起前后两场临淄之战的详情……
良久之后,沈玉下令将俘获的秦军全数押往临淄,交由徐宗文亲自发落,于是乎从牛首山下一直往北前往临淄城的大道上一条长长望不到头的押解队伍就开始了。
沿途中,郑略了解到临淄之战的惨烈,心头仍有些担忧的问沈玉:“你说大哥在临淄会不会有危险?”
毕竟徐宗文的身份可是晋朝的骁骑将军,要是身份暴露了,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还是得先赶到临淄城才能知道详情,”沈玉骑在马上,思绪远放,蓦然,他的眸子不由自主的转了起来,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对郑略说道:“我们不能就这样大张旗鼓朝临淄城进军,必须在临淄城外隐蔽好,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事先告知大哥一声,万一与临淄守军打将起来,吃亏的是我们就罢了,暴露了大哥我们在城外也鞭长莫及,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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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略听沈玉一说也觉得暂时不进临淄城为妙,闹出了误会终究不利收复临淄,最好是能不流血将临淄城拿到手,上兵伐谋,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
既然做出了决定,沈玉立刻就改了命令,命令前队人马调转方向,大军暂时在临淄城外二十里处扎营待命。
牛首山遭遇战,济南太守苟荣被郑略当场所杀,除了长广太守蒋国侥幸逃走,北海太守白述、乐安太守车晃二人被沈玉生俘,好容易从临淄城下脱身的一万多郡兵死伤过半,蒋国带着几百骑亲军仓皇逃窜,牛首山一战,沈玉和郑略白白捡了一个大大的战功,郑略乐的合不拢嘴。
韩济带来的三万郡兵只剩下寇修之所部三千人损失最少,寇修之带着这三千人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掖县,途中经过剧县,寇修之一行人马因为急着离开临淄没有顾得上去辎重营带些水粮,看到剧县城池就在眼前,寇修之心中大喜,这下子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快去叫剧县县令给我等备好水粮,就在城外饱餐一顿,我们再赶路返回掖县。”寇修之在马匹上侧身身子对一旁的手下吩咐道,后者忙点头示意,跨上马匹朝着剧县策马扬鞭而去。
殊不知剧县城头,早已是变换了旗帜,易主就在昨日!
牛首山之战前一日,朱序下令镇东将军徐元喜从临淄方向撤离,取消了攻占棘里亭的任务,让他尽快攻占剧县切断青州以东四个郡郡兵退路,徐元喜所部五千人出广县渡过巨蔑水后,用了半日就到了剧县。
剧县地处北海郡以南,属于东莞郡辖下,因为消息闭塞,不知道东莞已经降了晋军,眼下见徐元喜大军围城,剧县城里军民满打满算不过八千人,守城军士一千都不到,还没等剧县县令做出决断,徐元喜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剧县!
原来剧县县尉见晋军势大,不想沦为刀下之鬼,才自作主张打开城门把徐元喜放进了城,徐元喜连攻城器械都没有携带,就堂而皇之进了剧县……
“城上听着,我乃东莱太守寇府君麾下,我等征伐反贼归来,今日路经剧县,好告知尔等速速准备粮草,迎接我家府君。”寇修之的手下斥候站在剧县城下对城上大声喊着,不久前还是斗败的公鸡样,一身的甲胄稀破,如今来到剧县反倒像打了胜仗,趾高气昂的,态度倨傲,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徐元喜推开前面挡着的军士,走到城头望着城下一大片垂头丧气,东倒西歪的郡兵,笑容满面的吩咐人打开城门,传话给寇修之,说他要在县衙备下薄酒,宴请寇修之,还说他已经去粮仓运送粮食,即刻送到城外,请他们稍后。
寇修之得到消息,自然是非常欣喜,见剧县城门大开,想也没想就带着几个随从策马进了城……
“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寇修之一进城,城门立刻关闭,吊桥也迅速拉起,寇修之本人则被徐元喜下令活捉,五花大绑的押解到徐元喜面前来。
徐元喜大笑着拍打着已经被制服的寇修之,笑问道:“你可知吾是何人?”
“你不是剧县县令!”寇修之此时才反应过来,然而已经为时过晚了。
看着身边一圈又一圈围着的军士全都是精良甲胄,个个虎背熊腰,寇修之后知后觉,原来这剧县是被晋军占领了啊!
“吾乃镇东将军徐元喜,听说你就是青州的东莱太守?”徐元喜蹲下替寇修之整理凌乱的发丝。
镇东将军徐元喜,果然是朱序手下大将!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寇修之只能承认自己的身份,然后仰着头闭着眼:“要杀要剐,请随意!”
徐元喜大笑一声:“给本将军捆好了,到时候送给使君,你们都是大功一件!”
“多谢将军!”围聚在一起的军士们个个咧着嘴忙道谢。
“告诉城外的秦军,东莱太守寇修之降了,限令他们半个时辰内放下兵仗,如若不从,我必发兵灭之!”徐元喜起身朝城内走去,寇修之也被一同押着跟在徐元喜身后。
不多时,得知剧县城已经被晋军占据,自家府君进城也降了敌,城外的三千郡兵又见剧县里大兵如潮涌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明白人都扔下了武器,跪在地上乞降,就这样不到两个时辰,徐元喜轻轻松松也把寇修之这只漏网之鱼活捉了。
第六十七章 是谁给你的自信
兖州,廪丘城。
兖州刺史张崇正翻阅着各地的军报,属下的文吏们在筛选重要军情递给张崇过目。
七日前,也就是元月十一日,镇军将军毛当聚集洛阳、邺城、太原三方联军总计十万在酸枣会盟,很快联军南下入驻了封丘。
与此同时,晋朝北伐中路军的右军将军桓伊、龙骧将军谢琰以及刘牢之等人所率领的先锋军已经攻破了襄邑,并很快就北上雍丘,正在汇集大军强攻雍丘城,陈留太守连连排除三波哨骑向毛当求援,毛当接到雍丘告急的求援信立刻率领三万人马先行启程赶往雍丘……
陈留大战在即,中原就更热闹了,丁零首领翟斌将慕容垂大军引进了荥阳,慕容垂就在荥阳称了燕王,正发兵攻打荥阳附近的秦国城池,声势浩大,进度神速,整个荥阳都落入慕容垂手中。
不止如此,慕容垂还派他的几个儿子攻略汲郡,想尽快打通荥阳北上邺城的线路。司州和冀州各郡的秦国官员和将领惶恐不可终日,已经有人在骑墙观望了,甚至有些地方官在燕军还没有打过来之前就向慕容垂递了降表,整个中原被慕容垂这么一搅合,整个是一片乱象!
南边和西面不安分也就罢了,朱序出兵攻打临淄的消息也送上了张崇的案头,这下子张崇再也坐不住了。
“晋军这是疯了吗?拿下了豫州和徐州还不知足,现在又是攻打陈留,又是觊觎临淄,连青州也不放过,我这兖州四面皆敌,还能独善其身吗?”张崇将军报扔在地上,一脸的担忧,若有所思。
文吏们也不敢出声,生怕惹怒了自家使君,张崇干瞪着眼,赶紧去派人召集兖州刺史府的幕僚和下面的文物前来议事。
兖州刺史别驾许历说:“镇军将军毛当手中有十万大军,桓伊、谢琰之流是断然难以与之为敌的,陈留那边使君不用太过放在心上,至于慕容垂那个老贼,真正该担心的应该是长乐公与平原公他们才是,您何必着急呢?眼下使君应该提防的就是东边的朱序,此人才能平庸,却御下有方,麾下有徐骁这样擅长攻城略地的大将,一旦临淄不保,廪丘也就危在旦夕!”
“别驾所言,十分有理,请使君尽快派遣大军镇守泰山郡,以防朱序进犯。”兖州主簿附和道。
听下属一顿分析,原本焦躁不安的张崇连身子也坐得安稳了些,张崇眼前一亮,淡淡的望着一言未发的将军高泰。
张崇将目光投向高泰:“不知高将军对此有何见解?”
“以末将之见,晋军中最有实力的应该是与陛下在淝水激战的谢玄,区区一个朱序、徐骁根本不足虑吧?”
高泰的想法与那些文官截然不同,他主张支援陈留,但发兵攻打睢阳,切断谢玄和桓伊、谢琰的联系,着重攻打睢阳,拿下谢玄,这样别说可以解了兖州西面威胁,还可以南下重新收复丢掉的豫州,何乐而不为?至于临淄,距离廪丘足足有泰山、东平、济北三个郡相隔,难不成朱序、徐骁还能飞过这三个郡直接攻打廪丘不成?
高泰的淡然的语气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连张崇也被他说动了,不顾其余人的反对,坚持率兵去攻打睢阳,帮助毛当先解决了西面的谢玄,再回过头来收拾青州的朱序、徐宗文。
“使君万万不可啊!”众人跪倒在地,都在劝谏张崇不要听信高泰的自夸之语,还是要谨慎防范青州方向的徐宗文,否则大军轻出,廪丘空虚,徐宗文要是知道了兖州内情,一定会趁机攻打的。
众人苦口婆心,甚至是声泪俱下,奈何张崇对高泰的信任超过了所有,他一意孤行,就是要攻打睢阳,不仅要出兵,张崇他还要亲自挂帅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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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崇想要随军攻打睢阳,此言一出,立马又遭到了兖州众文官的一致反对。
“你们不要担心,那朱序就是徒有虚表,他不敢攻打兖州的,,再说了本刺史不是会在泰山布置两万人马防守的吗?你们一个个畏首畏尾的,难道就不下就不想本刺史建立功业吗?”
张崇自认为他当年跟随大将军邓羌伐灭代国建立战功,对战事是有很强的敏锐的判断力的,哪里轮得上这些不谙世事,从未上过战阵的文官来对他指手画脚呢?
整个兖州估计也只有像高泰这样的年轻才俊,未来的秦国军中栋梁才能与他做到心意相通了。
“完了,兖州沦陷敌手不远矣!我等还是另谋高就,或者去长安吧!”
“使君不听我等良言必要摆军辱国,那徐骁连连攻城拔寨如同摧枯拉朽,岂是易于之辈?高泰小人,年轻气盛,误导使君,必酿成大祸!”
“祸首高泰,小人高泰,当初此人入我兖州,老夫便知道日后乱我兖州者必是此人!如今看来,当真是被老夫不幸言中了!”
兖州别驾许历为首的兖州治中和兖州主簿等人离开刺史府后,在马车里对高泰是口诛笔伐……
话说从牛首山逃出的长广太守蒋国正带着几百亲军离开牛首山一路往东,想要经过剧县回到长广郡,却不料准备度过淄水时,又遇到了一对晋军,这一支晋军打的旗号正是宁远将军朱谌。
原来朱谌一路沿着水路北上,因为地形不熟走过了头,等回过神来已经距离临淄城远了五十里,朱谌当即命令舟船往东,逆水行舟回到临淄。
没想到啊没想到,刚刚弃船登岸时就遇到正在渡河的蒋国,朱谌眼神那叫一个好,认出身穿将军甲冑的蒋国,命令手下弓弩手朝着蒋国所在就疯狂发射弩箭。
蒋国当即就要爬上岸,一只手刚扒到岸边胸前被一支弩箭射中,还没有结束,一支弩箭过后,又有十几支弩箭应声而来射向蒋国,蒋国还没来得及回头,胸前和侧身中满弩箭,失去气力的蒋国很快就被淄水水流往东冲去……
“给我上!”朱谌指挥手底下五千人赶紧上前冲杀,蒋国的手下总共就几百人,还在渡河,就在渡河未半时遭遇朱谌军队的进攻,大部分人都中箭落水,死在淄水中,朱谌忙命人打捞蒋国的尸首,同时追杀逃亡对岸的幸存秦军。
彻底消灭了蒋国这支兵马后,朱谌大摇大摆进了临淄城,而屯兵于临淄城西二十里处的沈玉、郑略还在苦苦等待斥候的消息……
第六十八章 京口家书抵万金
“恭迎朱使君进驻临淄城。”青州刺史苻朗被推在临淄城门口迎接率领大军进城的朱序。
晋军大队人马缓缓进城,朱序勒住马头,踩着马镫一气呵成下了马走上前握住苻朗双手:“苻使君深明大义,苻使君的功劳我会如实呈报太傅,请使君安心。”
来之前,苻朗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确实有过投诚的心思,可是后面因为秦王的使者来到了临淄,他又进退两难,便将投诚之事暂时搁置,也没有再见徐宗文。徐宗文那夜里攻入刺史府,将他俘虏时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徐宗文没有杀他,利用妻子作为人质拴住他,稳固临淄。
现在,一切都算尘埃落定,苻朗以为自己是躲不了那一刀了,可是看到朱序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以及徐宗文事后的承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是有机会继续活下去的。
“苻使君,你的家小就在你的房中,一切不必过多担忧,等到了建康,面见了陛下,陛下对你定会有妥当安排的。”徐宗文靠近了对苻朗低声说道。
苻朗心中五味杂陈的离开了,朱序身边只剩下徐宗文等人。
朱序望着满城的红旗飘扬,横幅条语不断,全都是对他的溢美之词,他也不好意思,忙指着徐宗文大笑:“宗文呐真没有想到啊!你就凭借着区区五百人就拿下了临淄城,还将韩济的数万郡兵击败,这可是前所未有之功啊!”
徐宗文笑了笑,被朱序夸的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摇着头说道:“都是天命,属下能有什么功劳呢?”
“说的话,这都是天命!”朱序当然没有听出徐宗文的弦外之音,他接着说道:“大晋恢复故土的决心是不会变的,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
“忘了给使君引见了,”徐宗文拍着额头啊呀一声,拉着身后的郗俭上前:“这位是原齐郡主簿,如今暂代青州治中一职的郗俭,郗守约先生。”
朱序带着微微笑意对郗俭夸了一句:“都是年轻俊才啊!宗文 呐,你有福气啊!”
“属下哪里有什么福气?都是依靠使君您的威风替朝廷寻觅人才罢了!”徐宗文边走边说,“属下自来到临淄城就受到守约先生照拂,若不是守约先生,属下也不能完全掌控临淄城,更别说能成功击退韩济数万大军两次进攻。”
徐宗文是将郗俭的功劳一件不漏的全都报给了朱序,不过这一切在朱序看来徐宗文可不止报功这么简单,在朱序的心里徐宗文这是在替郗俭明目张胆的要官做。
郗俭跟着二人,将二人的对话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不得不说徐宗文是个非常可靠的主公,把功劳都分给了他和裴卿为首的众人。
“听说你受了伤,可还要紧?”朱序停下脚步,注视着徐宗文,双眼下垂,目光转移到徐宗文的胸前。
徐宗文轻笑道:“无碍,此等小伤,何足挂齿?”
“那便好,你可不能出事,你是我的福将啊!”朱序轻轻拍着徐宗文的肩头笑道。
这话说的倒是真,自从寿阳分兵以来,徐宗文打下了大半个徐州,眼下又仅仅凭借区区五百亲军便将整个青州的兵力消耗殆尽,让朱序的四路大军捡了大便宜,青州六郡到手只是时间问题,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既是徐宗文个人能力的体现,何尝不是让朱序这个顶头上司脸上有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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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言重了,此次青州之行,属下本来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试探苻朗的态度而已,可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有了眼下这样的局面,是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话说的非常符合实际,”
“使君从彭城赶到临淄,舟车劳顿,定是身子乏累了,还是快请进府吧!”徐宗文引领着朱序进了青州刺史府,这里原本是苻朗的老巢,后来被徐宗文鸠占鹊巢,现在又成为朱序的下榻之处,短短一个月竟然更换了三位主人,也是极为难得。
朱序到达临淄当日,趁长广太守蒋国带领残兵渡河时,击败并擒杀了蒋国的宁远将军朱谌也在夜幕落之前赶到了临淄城。
沈玉和郑略派出的斥候将徐宗文平安无事,临淄城已经尽在掌握的消息带回之后,沈玉和郑略的大军也在临淄城下驻扎了下来。
到了第三日,连汤都没得喝的诸葛侃、田洛、张轨、张四姗姗来迟,镇东将军徐元喜因为要镇守剧县,不能抽身,至此,朱序几路大军几乎全部集结在临淄附近,在六郡太守降的降,死的死的消息传遍青州后,朱序立刻命镇东将军徐元喜、宁远将军朱谌派兵进占各郡,至于徐宗文手底下的两万人马则负责屯守临淄,以防不测。
是京口来的家书?”徐宗文从朱序手中接过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四个大字,徐宗文打开仔细看看。
大郎:
儿啊,你已经从军数年,疆场上刀剑无情,生死难料,母亲心中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的安危。母亲在京口日日对天祷告,希望你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能够早日归来,阖家团圆……
母亲听闻你立下大功,被陛下提拔为骁骑将军,你父还健在时不过区区一个七品的上虞县令,若他地下有灵,得知你已能够在沙场保家卫国,杀敌立功,该不知有多么欣慰。
但是,战事经年,遥遥无期,母亲不希望你做多大的官,只想你平安无虞。你不过弱冠之年,东海徐氏嫡脉唯有你一人,母亲还希望你早日行了冠礼,继承徐氏家主之位,早些娶妻生子,延续徐氏香火……
儿啊,好自珍重。
落款日期是太元九年元月十五,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月前从京口通过驿站寄出的。
徐宗文从记忆中提取得知徐骁家中确实是东海徐氏嫡系,从他的祖、父两代开始嫡系正式步入晋朝官场,接任东海徐氏家主的位子。
徐骁的父亲徐祚之英年早逝,母亲聂氏辛苦把他拉扯大,徐骁还一个同父异母,足足大了徐骁十八岁的姐姐,而徐骁的姐夫也来头不小,是出身吴地土著士族十大家之中的吴兴沈氏的扬州主簿沈叔任。
所谓江南十大家亦称作江南十姓,分别是江东之豪莫过周沈的庐江周氏(周瑜本家)、吴兴沈氏,吴郡四姓中的吴郡顾氏、吴郡陆氏、吴郡朱氏、彭城张氏(张氏的张昭、张竑兄弟并非吴郡人),以及会稽四姓中的虞、魏、孔、谢会稽四大门阀,这十大士族是江南本地的顶级士族。
第六十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序忙着书写捷报送往建康,徐宗文在战事结束后终于得空,有了机会可以享受享受难得的宁静。
“大哥!”
“大哥!”
……
以沈玉为首的众将前来临淄城内的齐郡太守府面见徐宗文。
本来徐宗文是想和将士们一起睡帐篷的,可是因为有箭伤在身,被众人劝止,朱序亲自派人来距离刺史府不远的太守府洒扫,安置,并将日常所需之物一应俱全的给徐宗文备好。
朱序说两地相隔不远,若有要事相商也不用派人去城外,更不用骑马费时,只需疾驰几步就可以将话带到,十分方便,还嘱咐他不要操心军务,好生安心静养,早日痊愈好为国出力云云。
有聂蓁儿在近前操持,徐宗文也乐得逍遥,他画了一幅草图,交给之前为他打造特洛伊木狼的工匠,于是一把摇椅就在心灵手巧的工匠们手中被提前不知道多少年给制作了出来。
徐宗文每日大鱼大肉,午后坐在摇椅上吃着茶点肉脯,时不时逗弄着一旁伺候的丫鬟婢女,好不逍遥自在。
只是有一点,只要聂蓁儿出现,徐宗文就是一副泰然自若,正经无比的谦谦君子模样,唯独这一点倒让周遭的丫鬟婢女们捂着嘴偷笑不已。
裴卿忙于临淄城内外民政,郗俭整日在军营里和军法官、粮秣吏厮混在一起,按照徐宗文制定的一概军中细则,仔细敲定后缓缓实行,步步跟进,忙得不亦乐乎。
徐部人马中,除了徐宗文指数的那五千亲军每日操练,其余沈玉、郑略几人的部下都是十日十五日一操练,他们闲的发霉,早就想进城寻徐宗文,只是担忧会打扰到徐宗文的静养,所以没有人带头敢开。
最近听说徐宗文的伤势大好,他们便提前给徐宗文打了招呼,结伴同行,会见徐宗文。
徐宗文见到几人,非常欣喜,微笑着起身迎接众将:“难得今日你们来的如此齐整,都坐下吧!”
“大哥整日在临淄城里吃喝养好不自在,倒把我们撩在军营里,整日不知作甚?没有了大哥在营里,我们都没有了主心骨。”郑略躺在徐宗文的摇椅上,一晃一晃的,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大哥,你别听郑略胡说,这小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缝的。”沈玉手指着郑略说道。
“大哥,你这东西好舒坦,怪不得你都不肯出来,有了这宝贝,我能躺三天三夜,太舒坦了,舒坦!”
众人见郑略不停的摇摇晃晃的,倒也对此起了兴趣,徐宗文只是说这是一时无事,和工匠们合计一同制作出来解乏的,谁知徐宗文和众人谈话时,“咔嚓,”一声传来,众人回首顾看,原来是郑略这小子太过沉重,把徐宗文的摇椅给坐塌了,看着郑略满脸吃会的邋遢相,众人面面相觑,哄堂大笑。
众人倒是开心了,可是徐宗文却不乐意了,这摇椅可是他的心爱之物,突然被郑略这个糙汉子给毁了,还怪可惜的。
“你他娘的给我起开!”徐宗文上前将满脸愧疚的郑略赶走,亲自查看已经散架的摇椅。
悻悻回头的郑略,嘴角嗫嚅了几下,摸着屁股又回头上前给徐宗文道歉:“大哥,是我错了,这东西是我弄坏的,你说该赔多少我就赔多少!”
徐宗文叹了口气,数着指头算了起来:“图纸是我画的,木材是蓁儿姑娘采买的,五个工匠费了足足三日才完成,最少的三千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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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郑略瞪大了双眼,指着那已经不成样子的摇椅不可置信的问道:“就这破东西要三千钱?”
不只是郑略惊异,围观的众人也都听的惊掉了下巴,三千钱确实是贵!
徐宗文见众人连连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耐心解释道:“这把椅子虽然只是一把椅子,却不是普通的椅子,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摇椅,轻巧而稳重,独特而解压……”
“大哥,我给,我给还不行吗?”郑略听的迷迷糊糊,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众人大笑,这小子几个月饷银怕是都要吐出来了,不过徐宗文对将士们有过承诺,也不算亏待。
徐宗文在下邳时就下过令,每攻下一座城池赏钱三千,粟米一百斤,彭城之战结束,原徐州籍的军士全都照实发放。
军士都领了饷银和粟米,但是沈玉、郑略几个为首的都尉却没有发放。
倒不是徐宗文克扣粮饷,而是他们主动请求延迟发放,沈玉和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都是从江南应征入军,他们想班师回朝再领,毕竟打个仗总不是背着钱和粮食上阵不是?
但是,他们的粮饷在裴卿那里都有账目记录,每次战后都会记录增添,什么时候战事结束再一同领取回乡。
被徐宗文委任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庞白自从上任以后,一直忙着组建锦衣卫,到如今都两个月了,他如实倒是领了粮饷,只不过不是替自己,而是全部都分给了手底下的锦衣卫。
庞白没有家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手底下的锦衣卫得吃饭,不仅要吃饭,刺探、细作这些人都要活动经费,光徐宗文一开始批下来的十万钱,根本不顶用,早就花光了!
徐宗文也知道情报工作的重要,更知道情报工作最费钱,所以他给庞白支了一招,发展锦衣卫中有经商才能或者与商人有联系的人从商,这样不但可以增加锦衣卫的收入,还可以多一条渠道打探消息,自古商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了。
庞白的第一批锦衣卫人手是从徐宗文的五千亲军中选取的,这些人本就粗通文墨,大多还是书香世家出身,被庞白一顿调教,加上徐宗文的洗脑,对锦衣卫这份充满前景的神圣职业充满热情!
接着,这批首次被培训结束的锦衣卫又被放出秦国各州去发展下线,徐宗文的要求是,锦衣卫初建,第一项工作就是配合晋军北伐,获取秦军以及各方势力的最新动向,利于徐宗文做出正确的判断,这也是徐宗文获取胜利的基本条件。
所以,庞白将从秦国获取的各类情报分类整理,按照重要等级划分,与北伐有关最为紧急的一律先报徐宗文过目。
比如徐宗文在临淄抓了秦国特使,那秦国特使的地址就是锦衣卫细作提供的,还有策反齐郡太守崔逞,以及关于青州西面兖州的情报,都有锦衣卫活动的痕迹……
第七十章 郗守约一鸣惊人
太元九年三月,临淄城外,天近黄昏,春寒料峭,一轮即将落幕的夕阳残留下一瞬间耀眼光芒,随后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自从临淄之战结束后,徐宗文所部两万人马就驻扎在临淄附近,眨眼之间,一个月的时间恍然而过。
城外的大营,几队装备整齐的值夜军士正在来回穿梭在营地大门附近,执行巡逻任务,从大营门口一直到中军大帐,一路上甲士林立,人马噤声,火把的光亮闪烁着照亮整座大营。
徐宗文的习惯永远是睡在军营里,自从伤愈后,他就离开齐郡太守府,回到了城外军营。
临淄城内他喜欢和军士们待在一起,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下,大家围着一堆篝火一起唠嗑,虽说没有酒肉,可是能够说一些男人之间都秒懂的话题,逗得大伙儿都开怀大笑,也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
而且,作为主将能跟军士们混在一起,建立牢固的感情联系,也有助于徐宗文指挥作战。
战国前期,兵家一代大神吴起就是靠着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才能指挥作战无往不胜,大战诸侯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吴起经常在士兵们受伤时亲自为士兵包扎伤口,给伤兵喂食,这让吴起在士兵们心中的形象成为了巨人那样的高大无比,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他豁出性命去和敌人拼杀,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
但是今夜,徐宗文并不是和军士们闲话家常,增进感情,就在今早,徐宗文收到了北伐中路军统帅车骑将军谢玄发来的请求支援作战的密信,这位老上司的脸面徐宗文可不能驳了。
于是乎,在这个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经深深入睡的时刻,徐宗文召集麾下的将领们入中军大帐议事。
“谢都督的密信你们都看过了,那么接下来都说说你们的看法。”
徐宗文把密信交给张三传递给众将,每人仔细阅读后又归还上缴,然后徐宗文开始询问众将的想法。
与往常一样,最先开口的还是性子急躁的郑略,他说:“没有什么复杂的,大哥直接带着我们这些兄弟杀入兖州,把张崇的老巢端了,我看他们还怎么围攻睢阳?”
郑略的想法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同时也是说出来不少人的心声,郑略话糙理不糙,进军兖州,攻打张崇的大后方,断了张崇的退路,确实是可行的。
温文尔雅的沈玉说:“拿下廪丘城,整个兖州各郡的军心都会受到打击,我们一路北上,足足收复了徐州、青州两个州,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实力。只要我们的大军踏上兖州,秦军一定会胆战心惊,有所忌惮,张崇回援的可能性也非常之大,这就是围魏救赵之策。”
“两位都尉说的都不错,这围魏救赵之策确实可行,属下也觉得可以暂时决定先攻打廪丘。”这次主动接话的是徐宗文帐下地位仅次于他的牙门将、东海郡尉裴卿,裴辅机。
锦衣卫指挥使庞白也起身回道:“据锦衣卫探子来报,兖州刺史张崇带了三万人马离开廪丘去偷袭睢阳,泰山、东平、济北各距离廪丘较近的郡兵都被征收一空,只要将军下令出兵,这些郡基本没有与我军一战之力,甚至将军可以选择直接绕过三郡直扑廪丘,如此倒也省时省力。”
徐宗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抓了抓头发,小黑脸望着头顶上的羊皮帐子,想了想,觉得庞白的建议非常好。
既然泰山、东平、济北这几个郡的兵力防守薄弱,那么徐部人马经过这些辖地时,他们都只会关紧城门,严防死守,怕的就是晋军攻城,晋军不攻城直接走了,他们估计心里还巴不得呢!更不会出城来主动追击,自讨苦吃了。
“不知守约先生,寇府君有什么良策可以教我?”尽管心里有了主意,但是徐宗文还是不露声色,依旧照例继续询问下去。
郗俭拱了拱说道:“在下认为攻打廪丘,拿下兖州,甚至是击败张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那么守约先生认为什么才是大问题?”这下子连诸葛侃也忍不住相问了一句。
岂止是诸葛侃心中生疑,在座的大部分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疑惑,原本今夜讨论的就是如何进军兖州,逼张崇回师撤围,襄助谢玄脱困,可眼下郗俭却又说这些都不重要,那不重要的话这么多人讨论这么半天,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照着郗俭的话,那大伙儿不都成了深山里的枯树,一堆的无用之才?
“都别急,听守约先生把话说完。”徐宗文见众将都有些坐不住了,忙把手压了压,出言劝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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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俭见众人都对自己或多或少有些不满,当下也不再拖延,缓缓道来:“当我们拿下廪丘,击败张崇,甚至是占领了整个兖州之后,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
一经郗俭点破后,裴卿恍然大悟,他忙问道:“守约贤弟的意思是要提防鲜卑人?”
“不错!”郗俭肯定的回答了裴卿:“辅机兄所说不错,我们最应该防范的就是鲜卑人。河北、关东都是燕国故地,并州、冀州、司州有十余万的鲜卑人、丁零人还有匈奴人建造的坞堡,慕容垂是燕国宗室辈分和威望最高的人,慕容垂振臂一呼,河北之地转眼就会变成慕容家的后院,到那时即便我们占据了兖州,也很有可能成为慕容氏盯上的肥肉!”
氐人在西南益州等地与汉人杂居,性情较与其他胡族温和一些,鲜卑人则不同,鲜卑人起于辽东,与丁零人、高车人、高句丽等族时常爆发战争,残忍好杀,如同虎狼!
鲜卑人是狼,慕容氏就是一群最凶猛的狼,慕容垂就是这群狼之中的狼王!慕容氏的血液中有叛逆因子,秦王苻坚虽说是灭了燕国,但是并没有将燕国王室屠戮殆尽,反而高官厚禄,一个个奉养在长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然而和农夫与蛇如出一辙,当秦国这座大厦轰然崩塌时,慕容氏马上就露出了他的青面獠牙,回到河北不到一个月就在安阳先斩杀长乐公苻丕派出的监军苻飞龙,随后进军阳武,与丁零结成盟军,得到翟斌的襄助,在荥阳登基称帝!
听到裴卿一语道出实情,徐宗文也突然意识到拿下兖州确实不是一件有利无害的好事,慕容垂这个人可不能小觑!那可是战神般的存在,不只是大司马桓温败在他的手下,当年的秦王苻坚和丞相王猛都对他忌惮三分,如若不是他在燕国受到排挤投奔秦国,一统北方的还不知道秦国还是燕国呢?
一想到即将要与一代战神交锋,徐宗文的心里既是生出了恐惧,同时也是心潮澎湃,血气上涌,他很期待与慕容垂的相遇,所以对这个历史上评价颇高的战神,徐宗文心中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诸位,守约先生与辅机先生说的都没有错,我们未来最大的敌人绝不只是秦国,还有鲜卑慕容氏!”
“将军,慕容垂如今在荥阳称帝建国,复兴燕国,毛当的十万大军都在酸枣与右军将军桓伊、龙骧将军谢琰、建武将军刘牢之对峙,邺城和洛阳非常空虚,慕容垂会不会趁此良机攻取这两处要低要地?”坐在末位的都尉田洛起身陈述道。
徐宗文也明白,与慕容垂的交锋是必然的,但并不是眼前,而是日后,现如今最为紧迫的无疑还是进军兖州,引诱张崇回援廪丘,解除睢阳之围,趁机攻打兖州诸郡,能拿下兖州自然是最好!
郗俭方才说出的提议也是为了警醒大家要重视鲜卑人,把目光放的更远一点,要着眼于整个中原、河北的局势,而不是局限在兖州。
“谁愿意为先锋,先行攻打廪丘,试探一下兖州的虚实?”徐宗文手中把玩着令牌,面对众人大声问道。
众人对视一眼,郑略自然而然站起了身:“先锋的位置交给我吧!我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不拿下廪丘我绝不会回来!”
郑略的胆气在徐部甚至是整个东路军中都是人所共知的,他作为先锋那是毫无质疑的,徐宗文点了点头,把令牌交给了郑略,并同时委派沈玉作为郑略的副将,在徐宗文的眼里,每一个人都应该独立掌军,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郑略,沈玉,各率本部三千人马,共六千人为先锋,明日开拔,攻取廪丘,不得有误!”
“诺!”
徐宗文拍了板子,定下了先锋军出征人选,众将对此也都表示毫无异议。
徐宗文本想亲自带领五千亲军出发,但是被众将阻止。
他没有办法,只能让沈玉、郑略先去试试兖州虚实,按照历史轨迹这兖州刺史张崇和苻朗一样是自己投降晋军的,可是根据庞白的锦衣卫秘报得知,这张崇正在调兵遣将,一副大展宏图,蠢蠢欲动的样子,与历史上那个怯懦不堪,临阵脱逃,然后开城投降的张崇完全是判若两人。
徐宗文多少明白一点,是他这只蝴蝶在不经意间煽动翅膀,在一点点的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第七十一章 按耐不住的躁动
“什么大哥?你要带兵出征?”
诸葛侃惊愕的脸僵硬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就在昨夜,徐宗文刚下令由郑略、沈玉为将率领六千人马作为先锋军奔袭廪丘城,如今一大早徐宗文却又把诸葛侃、田洛和张轨三人叫来,告知他们即刻整兵待战,这一回徐宗文要亲自出马!
“大哥,你的伤似乎才刚痊愈,突袭兖州一路足足有近一千里,途中颠簸,你的身子怕是撑不住啊!”年纪最小的张轨担忧的说道。
临淄距离廪丘确实近一千里,还隔着三个郡,万一遇到敌人,为了避免被发现进军路线免不了中途绕远,恐怕到时候真正的行军路程比一千里只多不少。
“谁说我们要去兖州,谁说我们要袭廪丘,廪丘不是已经有沈玉和郑略去攻打了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徐宗文这一次的目标并不是距离最近的兖州,徐宗文的目标是洛阳!
“洛阳远在司州,距离临淄一千五百里,隔着整个兖州,攻打洛阳真的能行吗?”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晃脑,都认为徐宗文此计太过冒险,断不可行!
但是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是这一次裴卿和郗俭两个人都出乎意料的,格外的支持徐宗文的冒险之举。
裴卿的理由很充分:“兖州刺史张崇已经率领兖州三万精兵突袭了睢阳,致使睢阳城外五万北府兵大败,龟缩城中,此时兖州空虚,张崇将其余人马全部屯驻奉高,以为仅仅凭泰山一郡就可以阻挡我北伐大军,当真是天真无邪!也就是说绕过泰山直奔鲁郡,从豫州境内经高平、济阴二郡北上攻取濮阳,一路向西,从黄河水路突袭洛阳……”
洛阳是平原公苻晖驻守,他的五万人马一半以上调拨给了镇军将军毛当,毛当率领由洛阳、邺城、太原三方联军在陈留郡雍丘地区与晋国北伐军中路郡的先锋桓伊、谢琰等人相持不下,战况惨烈,一时半会回援不了洛阳,这就意味这洛阳防守兵力大大的不足!
“沈玉、郑略二人攻打廪丘,一定会吸引泰山方向的奉高守军支援,可以告知朱使君趁机拿下奉高,攻打泰山,我军隐蔽南下从豫州境穿插北上濮阳,一路上可以佯攻兖州各郡,这也是给雍丘方向的毛当造成一种我军是援军的假象,吸引毛当分兵,从而减轻雍丘晋军的压力。我军直扑洛阳,打苻晖一个措手不及,洛阳一下,长安震动,我们趁机南下与谢车骑会合,将毛当堵死在陈留,如此秦国在中原的大军全军覆没,便大势已去,届时我们再次进军洛阳,窥伺并、冀,亦或是雍州,皆由我愿!”
郗俭也建议徐宗文绕过泰山,从豫州境内北上攻打濮阳,拿下黄河水道,向西攻取洛阳。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没有毛当的十万联军与桓伊、谢琰对决雍丘这场战事的,镇军将军毛当是死于慕容氏的千里驹慕容凤之手,而现在代替毛当去死的是他的三弟平西将军石越。
“你们认为两位先生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徐宗文捻着已经开始冒出头的短须,询问起诸葛侃等人。
众人在徐宗文手底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徐宗文一大早把他们叫来,他们心里也都明白徐宗文已经是有了决定,此时此刻不过是在试探他们的心意,顺便考察谁人见识非凡,堪当大任。
诸葛侃朗声答道:“两位先生所提的进军路线十分隐蔽,而且有沈玉、郑略吸引兖州的注意,我们绕过泰山南下豫州并不成问题,只是经过兖州各郡到达濮阳之间,所经过的秦国领土太多,大军行踪不可能瞒得住,会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其实,关于诸葛侃的担忧,郗俭已经提过了,郗俭认为从豫州北上不但不用隐蔽踪迹,更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大摇大摆经过各郡,敲山震虎,给围困睢阳的张崇一些压力,让他不敢与车骑将军谢玄拼死一搏!
经徐宗文再次说明,诸葛侃得到提点,去掉心中疑虑,举双手赞成奇袭洛阳。
“大哥,为何不直接与谢车骑里应外合击败张崇,一路北上再去解雍丘之围呢?两千余里奇袭洛阳,中间不知有多少变故,能否成功,尚未可知,与中路军会合北上共同攻取洛阳,岂不是更为保险?”田洛忍不住提出了异议。
谢玄向临淄求救这是事实,田洛说的法子也没有一点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不了解徐宗文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作为后世一名合格的军人,受家国情怀影响,想要维护国家一统,这种心情不是晋朝人能够理解的。
徐宗文了解历史走向,他知道接下来中原会风云巨变,慕容垂会河北崛起,燕国(后燕)也会成功复兴,秦国之后,北方是戏台子一般,各族人民都上来献技,你方唱罢我登场,乱了又不知道多少年?
受苦受难的是谁?是老百姓,还是那些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汉家百姓!
徐宗文的想法就是干脆利落,拿下洛阳,配合谢玄的中路军将豫州、兖州、司州连成一片,共同对抗即将形成气候的慕容垂。
先把中原这块肥肉吃到嘴里,养精蓄锐之后再去啃河北慕容垂那块硬骨头,为晋朝北伐取得最大的利益,同时也解救深陷胡人残暴统治六十多年的汉家百姓!
至于长安那边,他能力有限,实在是鞭长莫及,就先看着慕容泓、慕容冲他们和苻坚狗咬狗吧,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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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救谢玄,没有那个必要,在张崇背后虚张声势吓唬一下就行,只要张崇心生猜疑,必然会露出空隙,谢玄是什么人?
谢玄一时落了下风,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啊!没有能力,谢玄能发动洛涧之战,能带领北府军击溃秦国二三十万大军?
淝水之战中, 谢石是坐镇中军的,真正出了力的是谢玄。
要是连张崇都解决不了,那徐宗文认为救不救谢玄其实也没有必要了!
毛当十万大军与桓伊、谢琰对峙雍丘,洛阳,甚至是大半个司州后方空虚,不趁他病要他命,还要正面和毛当硬刚吗?
不存在的。
徐宗文只要拿下洛阳,中原胶着的战局立马就会产生变化,胜利的天平会向晋军倾斜,谢玄击败张崇,毛当从雍丘退兵都是必然的!
在徐宗文的倾力解释下,田洛被强制性说服,也对徐宗文的计划举起了双手,剩下的张轨啥都没说,无条件服从命令!
第七十二章 沈玉的迷之操作
徐宗文在临淄谋划出兵的时候,先锋军沈玉和郑略已经连夜进军,仅仅用了一日一夜就到了济南郡历城,休整半日后,再次趁着夜色从冀州与兖州、青州的交界处摸进了兖州济北郡平阴附近。
沈玉、郑略他们隐藏行踪,白天休息晚上进军,马不停蹄,费时五个昼夜到达东平郡秦亭,途中不慎暴露,与廪丘外围的驻军遭遇。还好对面人数不多,沈玉和郑略仗着人数优势击败那支秦军,在第七日,沈玉和郑略的六千人马突然出现在廪丘城外!
镇守廪丘城的是兖州别驾许历,还有平东将军王休,王休此人出身非比寻常,他是秦国大名鼎鼎的前任丞相王猛王景略的第三个儿子,王休的长兄王永是秦国现任的幽州刺史!
王休原本是河东太守,一年前才调任兖州,改任平东将军,负责廪丘城防,此人文武双全,精通兵法,与其父兄被称之为王氏三雄。
廪丘城表面以别驾许历作为主官,实际上军务都归王休统管,许历不敢干预半分。
“哪里?哪儿来的晋军?”一听城头来报有晋军兵临城下,别驾许历吓得连官帽都没有戴稳当,急忙追问详情。
一身戎装,身量高大的王休大步流星走出刺史府,他并没有知会任何人,只是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城门,集结全城将士御敌。
随后,神色自若的王休来到廪丘城楼上观察敌情,同时在仔细听着守军禀告。
“将军,这些晋军就像是从天上来的,突然出现在廪丘城外,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这些晋军的军报,更没有人知道统兵将领是谁。”
王休伸出手搭在额头前,眯着眼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不远处的那支晋军,嘴里振振有词道:“旗帜鲜明,人马齐整,军容肃然,律法严明,这是一支强军呐!看来不可小觑……”
王休在远眺城下的晋军军容时,沈玉和郑略也在廪丘城下观察近在咫尺的廪丘城。
“不是说兖州刺史张崇把廪丘的人马都带走了吗?”郑略出声道:“也就是说这就是一座空城了,到了夜里直接偷袭不就成了吗?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出现在敌人眼前,不是正大光明的暴露自己吗?”
沈玉提出在大白天兵临城下这一招时,郑略也积极反对了,但是沈玉态度强硬,力排众议,就是大摇大摆出现在了廪丘城下。
其实沈玉也不想这么做,这都是徐宗文在他出发前交给他的一个锦囊里这么写的,徐宗文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依计而行,他也只能听命。
锦囊里没有让沈玉和郑略立刻攻下廪丘,而是利用廪丘吸引奉高方向的守军回援,然后让沈玉埋伏在廪丘城外,伏击回援的奉高军。
在奉高军被调离时,朱序将会派出宁远将军朱谌率军攻打泰山郡,这一招便是围城打援加上调虎离山!
再加上徐宗文的暗度陈仓,这就是一套连环计了,这就是徐宗文和裴卿、郗俭三个人熬了一个通宵想出来的破敌之计。
“撤,”沈玉拨转马头,下令从廪丘城撤军,策马扬鞭之前他又命人在身后设下伏兵,以免廪丘城守军出城追击。
郑略望着廪丘城略有所思,但也只能不甘心的晃着头暂时离去,毕竟这是徐宗文的命令,他不敢违逆,事态到底会怎么发展,还是且观后效吧!
沈玉和郑略带着一大波晋军轻轻地来了,在廪丘城下晃荡一圈后又在廪丘守军眼皮子底下悄悄走了,晋军的这迷之操作,让一向自以为久经战阵的王休着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人,出城探探晋军底细,”王休拧着眉头下令:“我倒要晋军看看这是要做什么?”
“诺!”传令兵立即抱拳离开。
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在没有完全了解这支晋军的动机和晋军统兵将领的情报前,王休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时辰后,一骑秦军斥候从廪丘城外灰溜溜逃了回来,奉王休命令出城探察的一队百人斥候在城东一线天峡谷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一人一骑只身回返廪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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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还是沈玉故意放回城报信的。
不错,设伏之人就是沈玉,他让郑略带着大队人马前往范县,在奉高军回援廪丘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自己带着一千人在东平、鄄城两郡交界处来回骚然驻守秦军,干扰王休的判断。
“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王休冰冷的目光射在那名幸存的斥候身上,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柄钢刀般锋利。
斥候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缓缓答来:“百夫长带领我等出城往东去,路经阎王壁,那边地势高耸,草木旺盛,我们到了谷中,两面山石从天而降,我们便有一半兄弟倒了下去……后来有一支伏兵陡然杀出,我们又折损二三十个弟兄,敌众我寡,难以轻易脱身,百夫长为了掩护小人回城给将军送信,不惜返回与敌厮杀,生死未卜啊!”
斥候含着泪讲述着自己的亲身经历,王休仔细打量过后发现他肩头的甲片已经脱落,一块肉眼可见的刀砍伤结了薄薄一层暗红色的痂,衣领、脖颈、双手都是血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整张脸灰不溜秋,长发散落,头盔也不知去了哪里?
“也罢!”王休挥一挥手,“你累了,下去好生养伤吧!”
“将军,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临走前,那斥候仍苦苦哀求
一旁的王休亲兵帮忙扶着那受伤的斥候,忙催道:“快走吧!兄弟。”
送走了幸存的斥候,王休站在廪丘城楼上久久不语,像一株青松,挺拔的伫立在城头,双目低垂,充满戒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朱序,徐骁,你们胆敢觊觎我的廪丘城,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显然,王休已经猜出出兵廪丘的是刚拿下青州还没消停一个月的朱序和徐宗文。
第七十三章 徐宗文简在帝心
“宗文呐,让你带伤上阵,我实在是不忍呐!”
临淄城外,朱序与徐宗文二人执手相看泪眼,搞得父子离别似的,一旁的朱谌用他那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盯着徐宗文,不知为何,父亲就是喜欢这个徐骁,总是把立功的机会交给他。
徐宗文带着笑说:“北伐是国家大事,区区小伤怎么能阻止徐骁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力呢?请使君不要千万挂怀,有您坐镇临淄,那些新归附的郡县才不会搞事情,剩余的就交给属下……”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阻拦,只是路途遥远,你要小心谨慎用兵,你可是大晋日后的顶梁柱啊!万不可有失啊!”
尽管早已得知徐宗文奇袭洛阳的计划,但他并不看好奇袭洛阳的结果,之所以应下,完全是因为徐宗文的一再坚持。
说实话,直到现在,朱序还是没有个底。
“使君尽管放心,这一次徐骁一定圆满完成任务,不负使君重托!”
众人被这二人有些腻歪的交谈给恶心到了,徐宗文能征善战已经是东路军人尽皆知的事,这次出兵援救车骑将军谢玄,朱序又派出徐宗文,这明显就是给徐宗文送功劳嘛!
众人虽然心中嫉妒,但却畏惧朱序不敢当面说出,只能私下议论。
为了行动隐蔽,这一次出兵朱序明面上给徐宗文的任务是赶赴睢阳,解睢阳被围的燃眉之急,实际上徐宗文真正的目标是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洛阳!
在朱序送行结束后,徐宗文带领由五千亲军和五千郡兵组成的一万大军正式开拔,前往豫州方向。
徐宗文离开临淄当日,宁远将军朱谌奉朱序之命攻打泰山郡莱芜县,开始进攻兖州。
建康,台城,太极东堂。
晋帝司马昌明坐在榻上批改奏疏,眼皮鼓胀,眼神里透着呆滞和麻木之色,充血的眼球上布满了一道道红血丝,更显睡眼惺忪,困乏而疲惫。
他刚刚接到由尚书省上报的朱序捷报,得知朱序与徐宗文用了两个月时间拿下了兖州,他高兴的赦免了戴罪在家的太傅谢安,让他依旧统领朝政,并兼领之前加授的太保、都督十五州、庐陵郡公。
对于都督十五州的高位和太保的荣衔,谢安坚决拒绝,只接受了封爵。因为他已经是当朝太傅,又是录尚书事,又是都督十五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谢安石要做曹操呢!
晋帝改了个折中的法子,任命谢安为都督中外诸军事,把都督十五州改成都督中外诸军事,谢安何尝不知这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但是这一次晋帝的态度很强硬,谢安只能被迫接受。
至此,谢安成为了晋朝有史以来超品的巨无霸存在。
虽然没有丞相这种人臣最高的官职加身,但是谢安是当朝太傅、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左手拿着执政权,右手握着军权,当轴士族中,能与他比肩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王与马共天下”中的主人公,历经元帝、明帝、成帝三朝老臣的丞相王导。
另一个就是前任荆州刺史,手握十余万西府兵,坐镇江陵,遥控建康朝廷的大司马桓温。
“谢氏有北府兵,桓氏有西府兵,那些诸多的士族也都多多少少有自己的部曲,只有朕,一无所有,受制于人!”
晋帝司马昌明感觉到非常的无力,他十一岁初登大宝,朝政都由大司马桓温主持,他战战兢兢熬过了一年,终于等到了桓温身死,觉得自己能够获得自由后,结果由迎来了褚太后垂帘听政。
又熬过了三年垂帘听政,司马昌明觉得自己可以亲政,享受属于皇帝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了!
结果谢安东山再起,王彪之、王坦之等人共同辅政,陈郡谢氏、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三家顶级门阀瓜分了晋朝早已所剩无几的皇权!
从太元元年开始,在王彪之、王坦之相继病死之后,谢安成为录尚书事,朝政决于他一人!
那一年司马昌明始加元服,刚满十四岁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与汉献帝、魏齐王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但是司马昌明并没有放弃!
这九年以来,他一直在苦心经营自己的势力,提拔胞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为扬州刺史,夺取了陈郡谢氏从龙亢桓氏那里得到的京畿之地,并加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与谢安共同执政!
淝水之战后,司马昌明对手握重兵的陈郡谢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连强大的百万秦军都能击溃,北府兵到底还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所以,第一次拿到淝水战报时,司马昌明越级提拔了徐宗文,没想到徐宗文非常给力,总是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收降下邳,袭郯城,拿下东海郡,破彭城,收复徐州全境,紧接着又带领五百亲军潜入临淄,经营两月将青州的四万郡兵分化瓦解,几乎全歼,用了最小的代价夺取了整个兖州!
“陛下,骁骑将军徐骁能征善战,是您亲自提拔的,如果战事结束了,您大可以以回朝接受赏赐为名将他调入建康,他不是骁骑将军吗?陛下不如让他重建天子六军,至那时陛下龙生双翼,就不用再看那些人的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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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黄门华齐趁机进谏,果不其然,晋帝司马昌明听到这话,心里有了与士族一较高下的信心!
司马昌明连连点头,表示对华齐的赞赏,直言道:“徐骁确实是员不可多得的虎将,自从淝水之战以来屡立战功,替朝廷收复徐州、青州,自大都督谢石、车骑将军谢玄之下,唯有他的功劳最大。”
“你曾去过徐州,见过徐骁,你以为此人心性如何?”
“奴婢以为徐骁心中只有大晋,只有陛下,他并不将谢氏放在眼中!”
“何以见得?”司马昌明斜眼一问。
华齐躬着身子仔细道来:“他说奴婢在宫里伺候陛下起居,他在外为陛下征战,无不都是在替陛下尽忠。”
“奴婢还了解到徐骁在降了下邳城之后,因为北府兵旧部哄抢下邳府库,他命人杖杀了犯事的北府兵,并制定七条禁令,约束部属……”
“竟有此时,奇哉怪哉!这徐骁若能为朕所用,岂惧桓谢?”
年仅二十三岁的晋帝司马昌明肩头耷拉着,双臂无力地下垂身侧,因慵懒而微驼的后背已经微微隆起,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懒散和懈怠之意。
只有华齐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在张贵妃那里连续歇息了五日,还用了敬远真人进献的不少五石散……
第七十四章 一言不合就攻城
月落山河,星沉瀚海。
待朝阳初上,晨雾散尽,阳光洒满沟壑林间,这一夜便如白驹过隙,悄然而过……
徐宗文率领一万大军,轻装简从,一人双骑,从临淄城出发,行经乐安、济南两郡,离开青州进入兖州泰山郡境内,与沈玉和郑略的方向相反,徐宗文一路南下绕过泰山,准备从汶水方向,蛇丘、刚平,再转变路线一路向西,朝睢阳方向进军。
“咯咯咯……” 鸡鸣一声便到了”第二日清晨。
离开临淄的第二天,徐宗文开始想念有聂蓁儿在身边的惬意日子,与聂蓁儿的体贴入微相比,张三张四兄弟两个莽撞的糙汉子和郑略不相上下,被徐宗文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够了!说了本将军不吃早餐,都拿下去!”
张三哭丧着脸: “将军,您不吃早餐怎么赶路啊?”
徐宗文打开行军营帐,擦亮双眼伸着懒腰,正打着哈欠,只见睁开眼时突然豁然开朗起来!
泰山之间如翡翠般的奇峰群峦连绵不断,威严屹立地插入云端,奈河上空彩绸般雪白的晨雾眨眼间被阳光穿透。
如同一位拖着裙裾蝶舞的少女轻轻舞荡在峭壁山巅,再眨眼时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不愧是五岳之首!”
东方,泛着红光的一轮新日已经升起,这种世间绝伦的美是让众生都艳羡不已的!
“张三,此处距离高平还有多远?”徐宗文
张三闻声,取出随身携带的地图,随后立刻回答:“约摸还有三百里,”
“还有没有更近的路线?”
“这,属下不知道啊!”张三抓着头发,他是真不知道,他也不是兖州人。
徐宗文吞了吞口水,无奈的挥了挥手:“去把庞白叫过来。”
“诺!”张三如蒙大赦,本来嘛!有庞白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在,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早就该用上了。
少倾,根据庞白的情报,徐宗文决定改变之前的路线,从高平北面,赵王河南畔的巨野方向,攻打济阴郡定陶,敲山震虎,帮睢阳的谢玄减轻一下围城的压力,然后直接北上句阳、离狐,一举拿下濮阳!
这么算来能比原计划省下两天路程,徐宗文非常满意。
“告诉兄弟们,换上秦军的衣服,马上就要进入高平了,可别让人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徐宗文千叮咛万嘱咐,并将从临淄城缴获得来的苻坚发给苻朗的那封勤王诏书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勤王诏书可是一大杀器,能够保障徐宗文在深入兖州的护身符!
有了勤王诏书,沿途谁人胆敢阻拦?
三日后,济阴郡定陶城下。
大概在七日前,兖州刺史张崇从廪丘出兵偷袭睢阳,途经定陶,他将大军粮秣十万石屯储在定陶,并征集了定陶五千人随他一同前去睢阳。
徐宗文打着青州郡兵的旗号,以缺粮为名让济阴太守冯固打开城门,接济军粮。
济阴太守冯固手底下只有两千人,还尽是些老弱病残,守定陶城尚且不足,见到徐宗文大军乌压压一片,吓得立马派人取了一千石粮食送到徐宗文大营来。
“你家太守当我们是什么人?从定陶到长安少说也有三千里地,一两个月的路程,这么点粮食,你打发要饭的呢?”
徐宗文当即拔出长剑架在冯固手下的脖颈上,吓得后者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告饶。
“小人只是一个传话的呀!将军千万不要动怒,若有不妥,小人可以把将军的需求告知我家府君,想必府君一定会满足将军的……”
徐宗文松开长剑,冷冷道:“希望冯府君不要让在下久等才是,我这这么多兄弟还得吃饭不是?这么多人,一千石一个月不到就没了,你难不成想我们中途饿死不成?退一步话说,饿死我们这些武人事小,可是误了陛下的平叛大计,你家府君可担当得起?”
徐宗文伸出三个手指头,他向冯固一次性索要三万石粮草,出乎意料的是冯固非常豪爽的答应了!
“看来这小小的定陶城一定有秘密!”徐宗文心中起疑,但是定陶城内又没有庞白的锦衣卫细作,根本不知道冯固在向他隐瞒什么?
在郗俭的建议下,徐宗文果断对定陶城发动了突然进攻,定陶城区区两千老弱,面对徐宗文一万大军的猛攻,定陶城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紧紧半个时辰就被徐宗文攻破了定陶城。
听闻城外大军攻进了定陶城,济阴太守冯固吓得软成了一滩泥,他哭丧着脸坐在地上急忙追问属吏:“这三万石粮草不是如数拨发了没?怎么这些青州兵突然然就攻城了呢?”
别说冯固一头雾水,整个定陶城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没有人真正了解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上去定陶粮仓看看。”徐宗文骑在马上,诸葛侃等人正在控制城门,他身旁一左一右跟着张三张四兄弟护卫,身后跟着裴卿和郗俭两大谋士。
在城内降兵的带领下,徐宗文等人在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内就来到了定陶官仓。
“我滴个乖娘诶!”当真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徐宗文打开官仓,只见粮仓所有的库房都堆的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要知道冯固还拨了三万石粮食出城送给徐宗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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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定陶,将定陶官仓的粮食近十五万石全部缴获,在拷问之下,定陶粮仓守吏交代,这都是兖州刺史张崇征伐睢阳,路过济阴郡存放在此的军粮。
徐宗文大手一挥:“全数发给城内外的百姓,一粒粟米也不要给秦军留下……”
众人得令,将十五万石粮食分发给了百姓们,得到粮食的百姓们纷纷来到城门请求徐宗文不要离开,在得知徐宗文必走无疑的情况下,定陶的百姓们扶老携幼来送别徐宗文大军。
“将军不用担心,兖州之地迟早为我王师所收复,定陶的百姓感念助攻赠粮之恩,来日必成一段佳话。”裴卿见徐宗文一路闷闷不乐,忙劝慰道。
郗俭得到裴卿眼色示意,也出言来劝:“辅机兄所言有理,眼下我们应当思虑的是濮阳是否有足够的船只能够容纳我们的大军进入黄河故道。”
是啊,一时失去的土地总会失而复得的,作为一军之主,眼光还是要看的长远些才是。
徐宗文点了点头,开始询问两位谋士,从定陶北上的战略。
……
第七十五章 这打脸来的太快
豫州,睢阳城。
“什么?秦军撤围了?”谢玄瞪大了眼睛,随即亲自爬到睢阳城墙仔细再仔细观望,果然视线之内早就没有了秦军的踪影。
就在一刻钟之前,斥候来报秦军撤了军,不知去向,谢玄非常震惊。
半个月前,秦军突袭睢阳,在睢阳城外打败毫无防备的晋军,进而数万秦军呢立刻把睢阳城围得水泄不通,秦军不计伤亡,日夜攻城,晋军损失非常严重,即便如此,谢玄仍久支撑了大半个月,并且与秦军大战数次,最终与秦军形成对峙。
但是最近秦军的攻势越来越猛,斥候打探之下才知道,原来秦军的援兵到了。
谢玄正在思虑如何破局,没想到局势变化的太快,他始料不及啊!
秦军居然撤了,秦军怎么能撤呢?
我堂堂北府兵统帅,还没让手底下的人看到我的神威呢?怎么就能撤军呢?
哎呀,实在不给力啊?
谢玄转过身子,准备走下台阶返回睢阳城内,一脚刚踩下石阶,后方北府兵紧急来报:“将军,不好了,秦军又来了!”
“将军!”北府兵疾声大呼,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呢?
众将士打眼一看,原来谢玄一脚踩空了石阶,从城下摔了下去!
“你们这些废物,快去救将军啊!”眼看着主将摔了个狗吃屎,亲军才后知后觉。
睢阳城外,兖州刺史张崇带着大军回来了,或许是听到了谢玄的呼唤,张崇他去而复返了。
“准备战斗!”谢玄摸着肿胀的后脑勺,赶紧下令布防。
张崇囤积在济阴郡的粮草被“自己人”焚毁后,他怒不可遏的带兵回援了,不过等他赶到济阴郡之时,焚烧了他粮草的“友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没有办法,暗算自己的人没有找到,张崇只能把账都记在了谢玄身上,于是他回头又来了睢阳……
“兄弟们,拿下睢阳城,今晚开荤了!”张崇朗声道,众将士听了嗷嗷叫。
两下投石车炮响震天,鼓声动地,秦军兖州兵军阵摆圆,正开始冲锋,前队先登死士正朝着睢阳城狂奔而来,很快被睢阳城上北府兵弓弩手给射住了阵脚。
但见兖州兵军士成千上万,密如星辰,却齐齐排列,在第一波攻城受挫后,立即重整队形,再次发起进攻。
睢阳城外深壕高垒,密排鹿砦,北府兵坚壁而守。
两边画角频吹,鼓声乱动。
霎时烟尘陡起,地上碎屑飞扬,轰鸣声不绝于耳。
只见一片土缺人翻,重重叠叠,焦头烂额的尸骸白骨,一阵血腥之气臭不可闻!
参军孙无终将狼狈的主帅谢玄扶上睢阳城头,望着来势汹汹的兖州兵,谢玄站稳脚跟,不徐不疾命令道:“所谓富贵险中求,告诉兄弟们,咱和秦兵的兵马一样多,这要是都能把城给丢了,回到江东可没脸见人了!”
孙无终心中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却迎接着谢玄的目光,扯着嗓子回道:“将军勿忧,我北府兵自淮南之战以来这么多年,什么恶战硬战没有遇到过?刀山火海都蹚过来了,睢阳城不会丢!”
“是啊!将军。秦狗去而复返,此前攻城便是前功尽弃,如今还想再来一次,当真是痴心妄想!”
“北府强兵,怎么会畏惧秦狗?”
“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头,咱胯下又没少一个卵子,北府兵誓与秦狗决一死战!”
看到众将士气高昂,谢玄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就好,告诉何谦,守住北门,只要东门和北门不丢,睢阳城就固若金汤。”
“诺!”孙无终拱着手离去。
睢阳城北府兵与兖州兵第二次大战打的难舍难分,不分伯仲。
刚刚离开定陶的徐宗文所部一万轻骑改变行军路线,在济水北上,往濮阳方向赶去。
徐宗文率军奔袭一日一夜,把马都跑死几十匹,终于在第二天破晓来到离狐城,此处距离濮阳仅仅只有不到二百里地了。
“打开城门,我乃城阳太守韩济,奉陛下勤王诏前去长安平叛,路过此地,让你家县令赶紧备好酒肉,速速出迎!”徐宗文脸不红,心不跳的来到离狐要塞前,执鞭大喝道。
要塞上的守军听到动静赶紧去请守将葛义,没多久,离狐要塞的守将出现了,但是在城下苦等的徐宗文却没有见到秦军打开城门。
“怎么回事?”裴卿询问诸葛侃,后者策马上前,来到徐宗文近前。
“将军,这离狐守将好像不吃这一套,要不我们撤军吧?”诸葛侃想了想,劝道。
徐宗文犹豫了,什么情况?
这秦王诏命在定陶挺好使的,怎么到了离狐,人守将就不认了呢?
“尔等以为我不知你们是何人嘛?在青州讨了便宜,如今还敢深入兖州腹地,我已取信廪丘,禀告张使君,你等就等着在兖州选一处风水宝地,把自己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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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正踌躇间,离狐要塞上的守将突然放开嗓子朝城下的徐宗文放了狠话。
这一下子,不只是徐宗文懵了头,连后面的裴卿,郗俭二人也一头雾水,这离狐远离青州,怎么会青州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
“将军,这离狐守将太嚣张了,我们把他拿下吧!”张轨拔出刀,恶狠狠道。
诸葛侃摇了摇头,用手摁下了张轨的刀柄,说道:“秦兵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底细,如果我们大肆攻城岂不是让消息传的更快?”
晋军收复青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中原各地秦军和晋军,燕军和秦军打的昏天黑地,各地都是消息闭塞,尤其是廪丘以西的济阴、濮阳两郡,所以徐宗文轻而易举趁济阴太守冯固送粮之时突然发动了对定陶城的进攻,打了定陶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距离更远的离狐要塞是怎么知道青州易主的消息的呢?
难不成兖州刺史张崇已经派人告知辖下各郡了?
可是济阴太守冯固都不知道的军情,他离狐要塞一个小小的守将凭什么知道?
第七十六章 我们要一路向西
自从在济阴碰巧焚毁了兖州刺史张崇的粮草之后,徐宗文所部一路向北,诈称自己是前往长安勤王之军,强制性命令濮阳县向他们供给粮草,并让濮阳征集大量舟船,以备徐宗文等人沿黄河西进,早日平定慕容泓、慕容冲的叛乱。
濮阳县令在验证了徐宗文的勤王诏令之后,不敢拒绝,连夜发出告示,大量悬赏征集百姓的船只,并从濮阳县名义下的五十艘官船献给徐宗文。
诸葛侃等人见连仗都不用打,秦军就乖乖的把粮草送上,还征集船只,一个个都是打心里对徐宗文表示敬佩,随军出征的裴卿、郗俭二人也对徐宗文的冒险之举表示赞赏,如此大胆的在敌境利用敌军的资源,北伐以来,恐怕也只有徐宗文一个人了吧?
“不要太佩服我,哥哥我是神一般的存在,信哥得永生……”徐宗文得意洋洋的站在濮阳城下,边拍着诸葛侃的肩头笑嘻嘻道。
诸葛侃等人自然拼命奉承,虽然他们都听不懂徐宗文说的是什么,但都不明觉厉。
其实,经过离狐城下吃瘪之后,徐宗文对自己的计划是心存疑虑的,他多次将裴卿和郗俭两个人找来商议,提出要撤军的意思,直接前去睢阳先与车骑将军谢玄联手把兖州刺史张崇解决掉,然后在再会同谢玄的中路军北上与毛当决一死战,用人头把胜利堆出来。
对于徐宗文前后态度的巨大转变,裴卿和郗俭是绝对出乎意料之外的,为此,郗俭极力进言徐宗文,让他不要半途而废。
离狐只是偶然,他们能一路从临淄来到豫州,就已经说明他们行踪可以被发现,至于离狐一定是临淄之战时,有郡兵的漏网之鱼逃到了兖州,濮阳远离临淄,青州陷落的消息估计都没有收到,怎么会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
果不其然,徐宗文听从了郗俭的建议后,一路大摇大摆朝着济阴郡而来,沿途根本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勤王之军。
在阴差阳错之下焚毁了张崇的粮草后,徐宗文顾不得睢阳战事,让军士们马上进食,日夜兼程,在两天两夜里奔袭了七百多里终于赶到了濮阳城下。
在裴卿、郗俭围绕着如何攻下濮阳的时候,徐宗文力排众议,拿出随身携带的苻坚发给苻朗的勤王诏书,濮阳县令一看诏书,再看看城下秩序井然,一片肃然的强军,二话不说就拿出酒肉前来犒军。
在徐宗文的软硬兼施之下,濮阳县令被徐宗文一路牵着走,让他交出粮草、马匹,他就乖乖交出,让他筹措战船,他就乖乖照办,一点都不敢违逆徐宗文之意,这一番迷之操作简直亮瞎了裴卿、郗俭、诸葛侃众人。
仗还能这么打?
“大哥,我们已经离开临淄十日之久,明日战船齐备,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开拔去洛阳了?”诸葛侃问道。
徐宗文点点头回道:“不错,兵贵神速,在濮阳耽搁太久,说不定会暴露,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瞒的了一世瞒不了一世。
“今夜召集众将,议一议如何进军之事。”
“诺!”
徐宗文带着一万人乘坐五十艘官船和一百多条民船从濮阳北面的黄河故道一路向西,直扑汉魏故都,也是晋朝故都——洛阳城!
“辅机先生,洛阳形胜之地,历朝国度,声名在外,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一艘楼船的甲板上,黄河水滚滚流动,空中寒风凛冽,旗帜高扬,徐宗文傲然独立,对一旁的裴卿轻问道。
裴卿年少时游历四方,当时秦国灭燕亡代,吞凉并仇池,统一北方,秦国丞相王景略文武双全,改革吏治,整顿朝政,北方半壁江山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不过那时,作为天下中心的并不是洛阳,而是秦国都城长安,至于洛阳被匈奴人一把火烧了之后再没有了昔日的繁华景象,裴卿在那时见到的洛阳城不过是残垣断壁,几乎是废墟。
“洛阳的繁盛只存在于辞赋之中,史书之内来,早已经不为天下人所见。将军如果对洛阳满怀期待,那么见到洛阳时必定是会非常失望的。”裴卿满是唏嘘。
徐宗文听罢,先是一惊,随即脸色一阵舒展,嘴角多了一丝邪魅之笑。
对于晋朝(西晋)灭亡后,洛阳城的经历,除了当事人,恐怕没有人比他了解的更为详细了。
上大学时,《洛阳古今记》、《洛阳危机》和《十三朝古都》这三本关于洛阳的书他爱不释手,此外他还读了《晋书》和《资治通鉴》,对汉魏时期的洛阳城以及晋朝洛阳城的历史颇为熟知。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夏,匈奴汉国(汉赵)皇帝刘聪手下大将呼延宴率军两万七千攻打洛阳,晋军连败十二阵,三万人被杀,刘曜、石勒与呼延宴等人攻破洛阳城,俘获晋帝司马炽,焚毁晋朝宗庙以及洛阳全城,史称“永嘉之乱”。
后来经过赵国的笼统修缮,洛阳才渐渐恢复,不过也只是修缮了城防,晋室的宗庙和宫城早就化为了灰烬,徐宗文心想,三十年前桓温北伐时,到了洛阳,见到已经衰败的故都和蒿草已经和人一样高的黄陵,一定也少不了一番感慨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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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虽然今非昔比,但是我们拿下洛阳,我们就立下了北伐头功。”徐宗文对众人说道。
确实,当年大司马桓温北伐,收复洛阳,在京郊祭祀了晋朝的先帝陵寝,消息传回江东,百官震动,天子下诏褒奖!
如果徐宗文能够拿下洛阳,北伐首功暂且搁置不说,收复故都此举那一定是令天下瞩目的。
裴卿点点头:“平原公苻晖手下兵马不过两万,我们只要佯攻其他各城,吸引秦军兵力,然后集中兵力攻打一处,洛阳城必一战而下!”
郗俭也提议:“辅机兄所言甚合我意!在下的意思也是如此,只不过要稍加改动,说不定能够事半功倍……”
第七十七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洛阳城外,伊水下游处,徐宗文的一万大军已经悄悄从楼船上下来,由水路改为陆路向洛阳城进发,沿途百姓见到徐宗文打着秦军旗帜倒也没有惊慌失措,以为是附近驻军调防,毕竟晋军北伐声势浩大,洛阳城里的大军进进出出,他们也都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什么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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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俭抚着长须,眺望远方模糊的洛阳城郭边缘,直言道: “将军,恕在下直言,洛阳城外表固若金汤,实则不堪一击,将军可以分兵先取洛阳北面的金墉城,以此震慑!然后再南北两面合围洛阳,毛当带走,了洛阳城精兵去了陈留,驻守洛阳的平原公苻晖就算邮寄几万人马,可是他手下根本就没有能人统兵,只要军士们效命敢死,攻下洛阳城指日可待!”
徐宗文暗自点头,他轻兵突袭,打的就是敌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对,先拿下金墉城不仅能够震慑洛阳城内的秦军,更能够振奋军心,增加将士们攻打洛阳的信心,裴卿的话还是非常符合眼下的实情的。
“不知辅机先生以为如何?还请不吝赐教!”徐宗文拱了拱手,态度十分诚恳的求教。
正因为有了郗俭的法子,徐宗文心里有了底,所以他更好奇裴卿是否还有什么别的计策。
裴卿大笑着摇着头:“守约贤弟所说之计非常适宜。”
“那就请守约先生详细说说。”
“洛阳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古称四塞之国,有伏牛山、熊耳山、邙山、嵩箕山环绕。东南西北各有四关,虎牢关、函谷关、伊阙关、轵关,俗称洛阳四关。”
当真是不吐不快,郗俭一开口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洛阳其地控关中东出之途,扼中原西入关中之要路,伊、洛水穿境而过,水路便利,同时也意味着敌人可以通过黄河进入洛水、伊水直抵洛阳!将军深明此理,所以纵黄河之水西进,巧妙避开了汜水的虎牢关,深入洛阳外围。”
“凡战以正合以奇胜,将军从水路进攻洛阳的消息敌人并不知晓。可先按照辅机兄的计策,分兵攻打金墉城,然后虚张声势围城。”
“此时苻晖必定是惊恐不已,洛阳城内的守军也会会认为将军是破了虎牢关而来,洛阳已经没有了援军,不能久守,这样秦军的军心已散,此时只需派出一能言善辩之士入城面见苻晖,洛阳城归降将军也不过是一个昼夜的事,何必再徒耗将士们的性命去添堵洛阳城下的护城河呢?”
郗俭一顿话说完,徐宗文和裴卿二人抚掌喝彩,连连称赞。
“不战而屈人之兵!”徐宗文一语道破。
郗俭的计策就是用盛势来逼迫苻晖献城投降,说降虽然表面看来是最不可能的方法,实际上说不定也会是最有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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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徐宗文和裴卿、郗俭三人密会帐中,议论如何兵进洛阳。
“白日里人多口杂,属下怕走露风声,所以没有说完,请将军和辅机兄见谅!”郗俭安排人守着军帐五十步之内,进了帐才向二人连连解释。
裴卿早就看出来郗俭肚子里还有东西没有吐干净,得到消息就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徐宗文没有想的那么深远,他以为攻打洛阳城这等大事,裴卿和郗俭都会尽力献计献策,没有想到郗俭如此谨慎。
不过回过头来一想,郗俭这样谨慎小心,他的计策肯定非同凡响,这洛阳城被攻下恐怕为时不久了!
“请守约先生如实相告。”
三人席地而坐,郗俭缓缓道来:“虚张声势围困洛阳,拿下金墉城这是第一步,派遣能言善辩之士入洛阳城劝降平原公苻晖这是第二步,可还有第三步属下还没有说。”
怪不得,怪不得,徐宗文感觉郗俭留有更大的后招,忙催促郗俭快说。
郗俭望了望眼前的二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派人入城劝降平原公的胜算最多不会超过四成,既然如此,双方迟早要打一仗,交交手,为何不利用这次劝降的机会,麻痹迷惑苻晖,让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而我们可以挖地道,暗中准备进军。”
挖地道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一条奇谋,几乎攻城战中都会用到,但是徐宗文没有想到,他以为郗俭会和当初裴卿建议拦坝筑堤,利用泗水水淹彭城一样,建议他用水去淹洛阳城呢!
彭城地处平原,地势平缓,用水攻很容易见效,当年曹操和吕布、刘备争夺徐州时,就是郭嘉献策淹了下邳,活捉了吕布,平定徐州。
洛阳地势稍高,黄河干流经过渑池进入洛阳,汇聚形成伊水、洛水,一旦黄河水位暴涨,淹没洛阳城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冬春之交不太可能出现黄河暴涨的现象,除非是夏汛。
似乎是看出了徐宗文的忧虑,郗俭仔细解释说道:“若是从其他地方挖掘地道,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容易被洛阳守军发现,但若是我们拿下了金墉城,从金墉城向南挖掘地道呢?”
从金墉城向洛阳挖掘地道的想法一经郗俭提出,不仅是徐宗文满脸吃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裴卿也瞳孔震动!
这里,就有必要仔细说一说金墉城这座洛阳城外的特殊存在了。
曹魏皇帝曹叡(魏明帝)在位时,在当时的洛阳城西北角上建筑了一座南北长方形的小城,名叫金墉城,这座城一开始是用来囚禁不被皇帝宠信的妃嫔。后来经过“高平陵之变”,司马懿父子三人掌握了魏国的军政大权,司马懿死后,其长子司马师废黜当时的曹魏皇帝曹芳(魏齐王),将其囚禁在金墉城,到了晋朝建立,这里囚禁过多位废后,以及晋惠帝司马衷、太子司马遹父子,因为成为魏晋时期专门囚禁被废的帝后安置所在而出名。
金墉城坐落在邙山之下,距离洛阳城北面的大夏门、承明门两座城门近在咫尺,挖掘地道最多只需要两三天就可以通到洛阳北城!
“金墉城距离洛阳非常近,从此处挖掘地道,秦军绝不会想到,而且我们大摇大摆进城劝降,秦军一定都以为平原公苻晖有降意,更不会过多注意金墉城。只要前往洛阳劝降之人多多拖延时间,地道通畅之时,就是洛阳城破之日!”郗俭信誓旦旦道。
徐宗文拔着头发,思考着郗俭的计划。
围困洛阳,攻打金墉城这都是虚张声势,迷惑苻晖和洛阳秦军,派人劝降属于缓兵之计,从金墉城挖掘地洞进攻洛阳城才是重头戏……
第七十八章 秦国高富帅苻晖
“什么?守约先生毛遂自荐要去洛阳城劝降苻晖?”徐宗文扔下手中的竹简军报,抬眼望着眼前的裴卿,后者用力的点点头,徐宗文眼珠子转了转,起身转起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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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裴卿的解释,郗俭是因为曾经与平原公苻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自荐去洛阳城劝降,因为是故人,能够表示出晋军的诚意,也更容易麻痹苻晖,迷惑秦军。
徐宗文抬手摆了摆:“守约先生这样的大才,怎么能轻易身陷险境?没必要,实在是没必要,一定还会有别的更适合的人选!”
“哗——”军帐外掀起一角,徐宗文与裴卿二人抬眼望去,当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进帐的正是郗俭本人。
“将军,出使洛阳,劝降苻晖之人选非在下莫属,请将军不要再犹疑了!”
郗俭连衣装都换好了,特意身着他之前被徐宗文委任为担任青州治的秦国官服,看这样子,今日就要进城。
裴卿去意已决,徐宗文这下子知道自己是难以阻止了,先下令大军急行军,明田洛、张轨二人包围洛阳城,并让别部司马诸葛侃负责拿下金墉城,他自己随后就到。
“既然守约先生执意如此,为了早日拿下洛阳城,那么我也不能阻止了,”徐宗文还是想通了,以郗俭的才智谋略,不知胜出苻晖多少倍,也只有他去洛阳,苻晖才会信他们有招降的诚意,“只不过,还请先生务必带上五十名身手矫健的兄弟一同前去。”
到底徐宗文还是觉得郗俭的安全很是问题,不敢松懈,想要多派些人保护他。
只见郗俭非常果断的拒绝了,他仔细说道:“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进了洛阳城,苻晖也不会过多怀疑,但若是进城的人多了,反而会让苻晖觉得此事不简单,提高了他们的警惕,于大事不利。请将军准许在下只携两名书童进城,只有这样在下在洛阳行事才能更稳妥,更便捷。”
“好,一切便依先生!”徐宗文放心的送走了郗俭。
洛阳城内,听说从东面虎牢关方向来了一大批的秦军装束的人马将洛阳城给围了,平原公、豫州牧苻晖吓得七魂去了六魂半,忙问左右文武双,该如何是好?
苻晖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快说该如何是好啊?平日里你们个个不都是能言善辩,说的头头是道?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怎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却噤若寒蝉,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洛阳的文武大臣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城下的人马是什么来头,只能建议苻晖先探明城外大军是哪路人马,由何人统领,是敌是友,为何围城?
苻晖正派人要出城时,城门守吏来报,城外有人求见,突然得知城外来人求见,苻晖赶紧命人将来人带到府邸来。
“在下青州治中郗俭,拜见公爷!”郗俭面色自然,言语得当,一副谦谦君子相,未等苻晖回过神来,便自己落座了。
“郗俭,郗守约。孤记得你,几年前孤去临淄时,你便在齐郡为官。”
“什么青州治中,谁允准你坐下了?当真是无礼!”苻晖东面下首座次排在第一位的别驾起身指责郗俭。
“在下记得青州治中可不是你啊!”
“大胆狂徒,竟敢假冒朝廷命官,来人拿下,下油锅烹了。”
“郗俭?郗守约,你不是齐郡主簿么?苻使君何时提拔的你,怎么没有露一点风声呢?”
“就是!你既是朝廷官员,那城外的大军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到了主上面前,你还不如实交代?”
除了打了个招呼,郗俭一句话没说,倒是原属豫州之下的文武官员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郗俭。
见了这样乱糟糟场面,郗俭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都说秦国危矣,秦国危矣,文武大臣若都似洛阳城的这班只会逞口舌之快,上无安邦定国之才,下无理政治民之能,不灭亡都没有天理!
见众人踊跃责难西晋,坐上主位的平原公苻晖咳嗽了一声,同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
郗俭把目光投向平原公苻晖,此时苻晖头戴高玉冠,身披白狐大氅,内着锦衣,一张俊美的脸十分白皙,目光清朗,气宇轩昂,双唇如涂了胭脂那样的红润,秀眉长舒却难以隐藏眼神中的一丝慌乱!
太过俊秀,没有大丈夫的男子气概,与一妇人无异,阴柔雅致。
当一个卫介那样的名士或许能够流芳丹青,可是作为秦王之子,地方藩镇,缺乏勇武,优柔寡断,德不配位!
像徐骁,虽然人长得俊逸非常,但是久经沙场,身上一股子浩然正气,举手投足也风度翩翩。徐骁还多谋善断,才华横溢,出身士族却能与军士们同吃同住,将帅之才,江左人杰。
更重要的是徐骁心中有大志向,心存光复大晋,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还以天下为己任,心存大仁义,大智慧,此生励志实现历代先贤提倡的天下大同!
相比之下,苻晖坐困愁城,朝不保夕,败亡只在瞬间,到时只能沦为阶下囚,亡国破家,一生凋零惨淡!
“公爷,各位,今日在下并非以秦国官员的身份来此,而是以大晋朝骁骑将军、东海太守幕僚身份到此,给公爷和各位寻一条好出路。”郗俭安座,淡淡道。
郗俭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落在众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苻晖坐立不安,他侧着身子,小心的问道:“守约先生说的可是骁骑将军徐骁?”
在一介书生面前,堂堂秦国平原公、豫州牧居然如此拘谨,要让秦王苻坚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这般孱弱,更不知应该作何想?
“正是!”
郗俭正色坦然道:“月前,骁骑将军全歼城阳太守韩济、长广太守蒋国、济南太守苟荣、乐安太守车晃、北海太守白述三万郡兵,齐郡太守崔逞向将军投诚,临淄光复。此后,朱使君从广固等地出兵,镇东将军徐元喜占据剧县,收降青州东面四郡,宁远将军朱谌进攻青州以西,青州全境纳入我大晋国土……”
第七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收获
“公爷,我家将军从青州而来,一路下廪丘、夺定陶、攻濮阳、拿下雄关虎牢,一路向西而来,沿路城关纷纷投降,如今大军兵临城下,公爷以为以区区一座残败不堪的洛阳城能够阻挡我大晋兵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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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俭气势汹汹的说道,一听到徐宗文一路上攻破了那么多的城池,兵进洛阳城,众人纷纷大骇!
早就听闻朱序手底下有一员大将,年方弱冠,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自从独自领兵以来,降下邳,袭郯城,将整个东海郡收入囊中,之后连战连捷,攻破彭城,一举收复了整个徐州之地。没过多久,徐宗文便销声匿迹,不见踪影,没想到他竟然悄无声息的拿下了临淄,夺取了青州!
如今又带兵来犯洛阳,兖州那些城池他们并不关心,但是连虎牢关这样的天险都失守了,洛阳城真的能阻挡徐宗文的大军征伐吗?
许多人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正在思虑进退之策,没有人想着如何保全洛阳,退去城外的晋军,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官场,当危及己身之时,大家只能选择保全自己为第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何况是官场呢?
世态炎凉,悲乎苻晖?
听了郗俭的一番话,苻晖本就苍白无力的脸色更加没了血色,他望着左右一筹莫展的文武官员人人面露惧色,交头接耳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早就把他这个主君抛之脑后了。苻晖无奈的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事到如今,大将毛当远在陈留雍丘境内,远水解不了近渴,身边的人又指望不上,他脑子里真的是乱成了一滩浆糊。
当初与苻熙、苻丕争夺储位的雄心早就消弭殆尽,身上流淌的苻氏王族之血也随着腐败奢靡的生活渐渐冷却。
“请守约先生赐教!”苻晖朝着下首的郗俭行了一礼。
郗俭心中冷笑,他原本指望几年不见这位平原公能够有所长进,但结果无疑却是令他大失所望的。
郗俭一脸苦涩,但还是十分耐心的解释道:“我家将军的条件非常简单,只要公爷把洛阳城上的秦军大纛换成我晋军的,完成易帜,那么我方便视公爷向我军投降了,也无需公爷率领城中人马出城,只需把金墉城割与我家将军,我们便即可撤军离开洛阳,只在金墉城驻守若干守军,做作表面工夫即可。此外,公爷还需承诺,我军在撤军时,你军不得开成追击……”
“啊?”郗俭的条件一经提出,满座哗然!
就换一面旗帜,割让金墉城,这就撤军,这就结束了?
晋军费时费力就为了这些?
早说啊!金墉城那破地方本来我们也不想要。你们想要早说啊!动不动围城,怪吓人的,真是的,白担心一场!
只要不攻城,什么事都好商量,至于钱粮军械,咱洛阳城啥都缺,就是不缺这些。
既不用受降,又不用出城受辱,还不要钱粮,只要区区一座破落的小小的金墉城,天大的好事啊!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徐骁骑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吗!
这么讲规矩的军队,这么好应付的将领,在当今这个乱世,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徐骁骑,当真是好人呐!
苻晖手下的文武听到郗俭如此简单无压力的条件,一个个起身劝说自家主君赶紧答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万一人家反应过来,再要点这个,要点那个,可就悔之晚矣了!
“行了,既然徐将军的要求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请守约先生先到馆驿休息,容我等商议过后,再将结果告知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一切听凭公爷吩咐!”郗俭带着笑意离开了,苻晖的手下带着笑意站起来了。
“主上,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应下,反正徐骁的条件对我等有利啊!”
“是啊主上,如此简易的条件,万一他们变了卦,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请主上允准郗俭之请,答应了徐骁的条件,早日送走这尊杀神,还我洛阳安宁!”
“请主上鉴纳臣等良言!”
……
望着全数折腰行礼的手下,苻晖自嘲的笑了笑,敌人大兵围城,本公询问那么有何良策,那么一个一个不说话,如今为了求和,倒如此积极。
“哈哈哈哈哈。”众人抬眼目送着大笑离去的苻晖,一个个你瞅我我瞅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苻晖进了寝房,一个苦思良久。
“放着大好形势,却只提出所要金墉城和易帜连个条件,这徐骁到底图的是什么?难不成他要西进攻打关中不成?疯了吗?不可能…”
苻晖想了很久,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个过不去的坎,他认为徐宗文派郗俭入城与他洽谈,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他终究搞不明白郗俭入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纠结之下,苻晖最终还是答应了徐宗文的条件,他将金墉城拱手献给了晋军,并把洛阳城上所有的秦军旗帜换成晋军的,希冀徐宗文能早一些兑现诺言,马上撤军,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气,非常没有安全感。
洛阳城外,晋军大营。
徐宗文正在向庞白询问城内的消息,“守约先生那边可有眉目?”
“回将军,我们的锦衣卫刚混入洛阳城不久,还没有消息传出来,请将军稍后,最迟明日应该就会传来消息。”庞白站在下面,恭敬的答道。
“好吧!不过守约先生的安危可不能出任何差错,我可是把人整个的交给了你,要是守约先生有丝毫损伤,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徐宗文语气前所未有的强劲,庞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连保证不会出问题。
“将军,秦军有动静了!”诸葛侃突然进帐,徐宗文不禁侧目,这小子不是攻打金墉城去了吗?
“出了什么事?”徐宗文以为诸葛侃人马损失太多,前来求援。
第八十章 沈冲半夜来投诚
苻晖决定向徐宗文献出金墉城的消息传到馆驿时已经接近亥时,郗俭早已入睡,突然被随从叫醒,他连夜写了一封亲笔信拿着苻晖的通行文书一同让人送出城,好教徐宗文早点知道这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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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俭披着单薄的白袷单衣正准备睡个回笼觉,房间外又传来动静,随从来报是洛阳城都尉沈冲前来拜访,郗俭刚卧下,脑袋还没碰到香木枕头,突然又被叫了起来,他忍不住骂了一声娘希匹。
说起来这句娘希匹还是跟徐宗文学的,当日在临淄城时,韩济突然围城,徐宗文看到郡兵如同蚂蚁一样,朝着城下骂了一句娘希匹。
不得不说这娘希匹郗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爆粗口还是挺爽的。
连同守着的随从都眼前一亮,他们都是北府兵出身,原籍在会稽附近,郗俭骂得这句娘希匹还真跟他们的方言有点相似,没想到着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守约先生也会骂娘。
“这大半夜的你们还想不想让我睡个囫囵觉?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先生,可不是小人不通世故,而是那沈冲一脸癞皮相,赶也赶不走,轰也轰不开,就说一定要见先生一面不可,小人也实在没有法子……”随从苦着脸,跟蔫了的黄瓜似的,这深更半夜是个人也打不起精神。
郗俭撇了撇嘴,摇了摇头,从随从手上一把顺过斗篷,胡乱的披上就出了房门。
“人呢?”郗俭放眼望去,寻找了大半天不见个人影,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随从也纳闷呢?刚刚人还在门口,不过是几息,人就离开了,见了鬼了!
郗俭几人正在卖力寻找,此时一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却畏畏缩缩的男子紧紧靠着墙跟摸了过来。
“先生,守约先生。”
几人回首,原来远在天边近在人群,找了半天不见人,早早的窝在墙角呢!
“你就是沈冲?”郗俭狐疑的目光自上而下的将眼前的人扫视了个透彻,摸着短须怀疑的问。
来人拼命的点着头,几个人四下探查一番,没有发现异样,便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小人沈冲见过守约先生。”沈冲挺直了腰杆,随后立刻弯下规规矩矩的给郗俭行了一礼。
“ 哈秋—”郗俭解开斗篷,坐在榻上,打了个哈欠,“你就是那个今夜非要见我的都尉沈冲?”
沈冲连连点头,并当即致歉:“深夜打搅先生,多有叨扰,可是小人真心想要归附徐将军,所以特来拜见先生。”
听到沈冲说要投靠徐宗文,郗俭擦亮了眼睛,起身从软榻旁的木案上端起油灯上前,他将火光靠近了沈冲,后者摸了摸鼻子躲了躲,生怕被烫到,郗俭围绕着沈冲转了几圈,再三质问:“你当真是要归附我家将军,不怕平原公处罚?”
沈冲直到郗俭回到榻上安坐,他才抬起头,满脸诚恳的回答道:“小人当真是真心归附将军,若有虚假,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
“说起来,小人世世代代都是大晋臣民,小人的祖、父都在大晋做过刀笔吏,小人自幼生在洛阳,所以没有机会效力故国。如今徐将军率领王师连战连捷,打出了朝廷的威风,打出了汉家的威风,小人倾心仰慕,希望为将军效力,只希望将军不要计较小人是个降将出身,心存芥蒂……”
“这个你放心,我家将军心存仁义,从不滥杀,死在他手中的不是贪官污吏就是危害一方,作恶多端之人,将军他招贤纳士从不计较出身,唯才是举,你把心放到肚子里。”郗俭如是说道,根据他的观察,这个沈冲从进了房门到现在的表现一直都没有异样,可以排出时苻晖派来试探的细作,所以他才直言相告。
听到郗俭的话,沈冲的心里有了底,他知道这一次他赌对了!
随后,沈冲将他知道的所有关于洛阳防守内情都一一告知了郗俭,并承诺可以带领他手下一千兄弟作为徐宗文攻打洛阳城的内应。
郗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盘下距离洛阳北门正门距离最近的客栈,并向下深挖五丈,朝洛阳北门方向悄悄挖掘地道即可,郗俭再三嘱托此时如何如何机密,并让他挑选身强力壮,中心无二之人负责此事。
沈冲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有错,又不是让他去跟守城门的秦军血拼,不过就是挖一条地道罢了,能有什么难度?要是连这事都给办砸了,那他也没脸了。
二人商议过后,沈冲为了躲避有人跟踪,特意翻着馆驿外墙离开。
“派人跟着沈冲,仔细盯着!”为了不出差错,郗俭还是留了一招,毕竟攻城是大事,马虎不得,其中一个关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大局!
金墉城外,诸葛侃带着两千人与秦军正式交接,晋军接替占领了金墉城。
仗还没开打,敌人就把城池送上门的事情诸葛侃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意气风发,信心十足,这次攻打洛阳之战他一定要拿一个首功!
之前的郯城之战,张三当了内应打开城门立下一功,攻占东海郡诸县时,沈玉力压他一头,郑略独立领兵拿下广戚,让他黯然失色!彭城之战中,沈玉、郑略、田洛、张轨都与他立下同等功劳,从广固出兵进军临淄时,沈玉、郑略二人误打误撞在牛首山大败长广太守蒋国等一万多郡兵,并生擒了好几个太守,他和田洛、张轨三人领兵郊游一圈,只沿途收割了一些残兵败将,肉是没吃上,算是喝了点汤。
这一次,沈玉、郑略都在兖州,徐宗文委任他为先锋,只要成功拿下了洛阳城,他就能一战成名!
洛阳城,这可是大晋故都,这一战可是天赐良机,他在心里无数遍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失手,一定要把这场仗打漂亮了,在徐宗文和天下人面前露一手……
“兄弟们,接收城池了!”诸葛侃大声喊道,众将士纷纷受了鼓舞,个个趾高气昂的进了金墉城,很快就占领了各处城门。
第八十一章 洛阳城暗流涌动
诸葛侃进了金墉城后,按照徐宗文事先的交代的计划,立刻派人发掘通向洛阳北城大夏门方向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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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沈冲在向郗俭表示了归附的心意之后,也表现的非常的积极。
在见了郗俭的第二天,沈冲拿出了全家的积蓄直接把距离大夏门最近的食为天给买了下来!随后,宣布食为天进行装修改造,然后就把这家原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馆子给关上了,暗地里派出两百人日夜不停的按照郗俭所指出的方向的尺寸距离,朝大夏门开始发掘地道。
为了进一步的麻痹苻晖,减少秦军的警惕,按照原计划,子啊苻晖向进军献出了金墉城后,徐宗文下令退军十里,还军北邙山。
听说晋军撤了围,退兵十里,洛阳城内原本紧张躁动的气氛也瞬间消失了,洛阳转危为安后,苻晖和洛阳的文武官员心中窃喜,都认为徐宗文是一个讲信用重承诺之人,都觉得他们之前献出金墉城的决定是非常理智的。
“下官早就说过,骁骑将军徐骁是东海徐氏继任家主,士族最重承诺,怎么会出尔反尔呢?当初是谁反对来着?看到没有?主上的决定是多么的符合时宜,是多么的机智魄力?”
“主上舍弃金墉城而保全了洛阳城十数万的军民,避免了洛阳陷落的惨剧,百姓们知道了都会对主上感恩戴德。”
“就是,主上正是为了洛阳城的军民百姓才献出金墉城,如今换来的是什么?转危为安,再无后顾之忧了!”
“主上明断,洛阳之幸,天下之幸!”
“恭喜主上,贺喜主上!”
……
苻晖沉浸在洛阳文武的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早就将他先前的担忧忘得一干二净,又开启了与文臣们醉酒赋诗,荒诞不经的奢靡生活。
郗俭在洛阳城多次被苻晖邀请参加酒宴,因为文采斐然,洛阳文臣都对这位有着青州孔明之称的郗守约敬佩非常,苻晖个人也崇敬郗俭的风流,生性豁达,更是拿出了珍藏的五石散与郗俭共同分享。
“好兄弟,你帮助我洛阳解开了一次危难,俗话说有东西就得一起分享,青州穷乡僻壤,我们洛阳居天下之腹,南来北往,东西交融,贸易繁杂,地大物博,最不缺的就是这五石散。兄弟我跟你说,这五石散一旦服下,神明开朗,身轻如燕,超凡脱俗,羽化登仙,如遨游仙境,畅快悠然,其中滋味不可用语言描绘,只有亲自尝试才能尽知奥妙……”
苻晖醉的不省人事,还服用了五石散,饮酒后服用五石散,或者先服用五石散再饮酒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一旦服用五石散都要行散。
所谓行散,其实就是要散热,要泻火,因此不能着厚衣,吃热食,还得穿单衣,最好是裸奔,吃点冰块,越凉快越好。
为何?
因为五石散药性燥热,必须要用寒冷之物与之中和,使之达到阴阳调和的目的,否则机会烧坏五脏六腑。
数九寒天服用五石散都会觉得五内如焚,何况是其他季节?
看着苻晖和洛阳文武们一个个袒胸露乳,疯狂奔跑,郗俭是连连摇头。
这样的臣子,这样的主君,这样荒唐的行径,洛阳不破,秦国不灭亡,当真是没有天道了!
州牧府的佐吏熟知内情,轻车熟路的搬来大水缸,几个忍受不住药性的就脱光了跳入水缸散热。
趁着苻晖和洛阳文武们沉迷于五石散的药性,郗俭告辞离开。
五石散一剂高达五千钱,这是多少户百姓一年的薪资?
苻晖等人这副做派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洛阳百姓,司州百姓不堪盘剥,他们还变本加厉,不可取,不可取啊!
郗俭叫来随从,轻声吩咐:“马上派人通知沈冲,加快进程,争取今夜打通密道,再派人联系城内庞白的锦衣卫,把城内的军情传给将军,此等良机绝对不可坐失啊!”
“诺!先生。”
苻晖醉生梦死,洛阳城文武胸无大志,只顾眼前的潇洒快活,加上晋军撤军的消息散开之后,洛阳城防必定松懈。
趁他病,要他命,此时不动手,何待何时?
其实不只是郗俭一个人如此想,城外的徐宗文也这么想。
自从佯装撤军之后,徐宗文将兵力隐藏在北邙山,造成大军向北的假象,就是为了洛阳秦军卸下防备,让苻晖和洛阳城文武安心,然后暗中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发起致命一击!
当郗俭的军情经锦衣卫送达徐宗文手上时,徐宗文正接到诸葛侃请求支援的军报,已经率领大军从北邙山开拔出发。
“好,天赐良机啊辅机先生。”徐宗文双手颤抖着将急报递给裴卿。
裴卿仔细阅读过后也觉得此时进军正当其时,“洛阳城松懈,守军毫无战意,平原公苻晖等人贪婪享乐,纵情声色。洛阳城表面固若金汤,实则早已是不堪一击,可一战而下,何况诸葛司马已经发掘地道,届时将军引兵在南城吸引秦军注意,诸葛司马率领先锋军攻取北城大夏门,洛阳城易主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
说起挖地道这事,徐宗文想起来郗俭在军情中提到一个主动归附的洛阳都尉沈冲,这个沈冲和诸葛侃从两个方向同时进行发掘工作,也就是说原本预计三日打通的地道只需要一日半,而今日正好地道贯通的日子!
看来拿下洛阳,这个沈冲还有不小的功劳。
徐宗文熟练的踩上马镫,一把抓住马鞍,长背一伸,虎腰一挺,稍稍一用力就上了马背,徐宗文执鞭朗声道:“传令下去火速进军,入夜之前到达指定位置,随时准备对洛阳城发动进攻!”
“诺!”几个传令兵拱手离开,四散而去。
徐宗文所谓的进攻其实只是佯攻,也就是着力吸引洛阳城守军的兵力,好方便诸葛侃和沈冲会合,早些拿下洛阳城。
长龙一般的大军蜿蜒前行,朝着洛阳城南城方向隐蔽进发……
第八十二章 诸葛侃突袭大夏门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在空中幕布上挥洒自如,点缀的繁星闪烁在夜空,被银白色的月光夺走了属于它们的光芒。
太元九年三月十一日,洛阳城北,大夏门。
“杨校尉,你说这秦军就驻扎在对面的金墉城内,到底会不会攻打洛阳城啊?”城门校尉正巡视归来,路过城门时,一员相熟的老秦兵油子上前搭话问道。
城门校尉满脸愁容,实话实说:“难说啊!虽然晋军已经撤了围,可是金墉城里的晋军距离咱们这么近,万一来个偷袭什么的,咱呢防不胜防啊!”
听说城外领兵的晋朝的骁骑将军徐骁,那个徐骁能征善战,攻城拔寨,徐州、青州、兖州这一路下来,没有他攻不破的城池,没有他收拾不了的对手,遇到这样的敌人,当真是不幸啊!
“我听说徐骁用兵如神,想来这洛阳城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他才是,何况镇军将军带着精锐去了兖州陈留打北府兵,咱洛阳城兵力薄弱,他打都没打就撤了,会不会是有诈啊?”老兵油子歪着脑袋,说的有理有据。
城门校尉连连点头,人说的确是挺有道理,连一个小兵卒子都能猜到的敌情,上面的人会不知道吧?
其实苻晖把金墉城割让徐宗文的消息传出,洛阳城的主战派是非常反对的,他们还曾去州牧府求见苻晖,请求苻晖取消献城,并加重城防,防止晋军攻城,可是被苻晖下令给轰走了,苻晖一顿操作让洛阳军方主战派的心是拔凉拔凉的,彻底寒透了将士们的心。
“谁知道呢?咱就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管那么多管的过来吗?”
“也是,天塌下来 自有长的撑住,咱就一个大头兵,拿着军饷守守城门就行,瞎操心这些干啥?咱天生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又没有将军的命。”
远处,沈冲领着一班人马拎着酒肉朝大夏门而来,城门校尉与老兵油子抬头一看,认出沈冲。
“杨校尉辛劳!”
“沈沈都尉这是何来?”
“主上听闻换防之后,晋军入驻金墉城以来,大夏门与承明门的兄弟们压力非常大,特令我带了酒肉前来犒劳诸位!”
沈冲命人将酒肉放下,老兵油子摸着哈喇子招呼人上前接受:“呆瓜娃子,还愣着干什么呢?快去搭把手啊!”
闻言,几个眼睛尖的带着几个新兵把酒肉分发了下去,城头把守的秦军军士们看见酒肉,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很快便开怀畅饮,吃喝起来了,大夏门上下好一派欢乐气象。
杨校尉带着笑意迎接沈冲:“沈兄弟,你这次够意思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兄弟支应一声儿,兄弟绝不含糊……”
“行了行了,实话告诉你,你过来,”沈冲对杨校尉招了招手,后者应声上前。
“噗嗤!”
“沈兄弟你!”
只听得匕首刺入人体的噗嗤声,随即沈冲抱着杨校尉,朝后面抬了抬手:“兄弟们,动手!”
闻言,随同沈冲送酒肉的军士们拔出随身携带的钢刀向着大夏门方向火速冲杀而来,这些人眼中满是坚毅之色,满脸的杀气,非同寻常,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强军。
这些就是从金墉城通向食为天的地道中出来的晋军,他们听从郗俭之命跟随沈冲以犒军为名趁机夺取大夏门,接应城外的诸葛侃大军入城!
当沈冲松开手露出沾满鲜血的匕首,当杨校尉死不瞑目的倒在秦军面前,正在吃酒啃肉的大夏门守军一个个都呆住了!
等到晋军冲锋到了眼前之时,大夏门守军正想反击,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手臂上阵阵酥麻之感传来,杨校尉脑中昏沉,精神气也提不上来,只能昏厥在地,任由假扮秦军犒军的晋军上前斩杀!
“兄弟们,打开城门,迎接司马入城!”裴卿从人群中闯出,持剑命令晋军打开大夏门。
沈冲带着从地道入城的晋军和自己的人马冲上城楼解决了城头守军,当大夏门洞开时,大地开始震动,城外集结待命已久的晋军精骑在诸葛侃的指挥下一股子涌入了大夏门,将已经所剩无几的秦军全部斩杀!
那先前守城的老兵油子刚刚逃往城内,就在大街上被晋军弓弩当场射杀……
“给我冲!”诸葛侃挥舞钢刀指挥晋军从侧翼冲杀,目标直指苻晖的州牧苻。
城内喊杀声不止,百姓们紧闭家门不敢有所动作,都在观望,谁也不知道洛阳城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苻晖得到诸葛侃已经从大夏门入城的消息时,诸葛侃的前锋已经将州牧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祸事矣!祸事矣!”苻晖抱着柱子拼命的用手敲打着,为了怕受伤,也不敢用尽全力。
“主上,突围吧!”护卫们跪在地上请命,州牧府的文武掾吏早已跑了个精光,只剩下几个秦王苻坚赐给苻晖的武功高强,忠心不二的氐人护卫。
州牧府外,诸葛侃率军击败守门秦军,带领晋军杀进了州牧府,苻晖正在犹豫不决时,诸葛侃的大兵已经将他包围。苻晖四面皆敌,插翅难逃,只能束手就擒,几个氐人护卫拼死力战,力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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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侃命人将双目呆滞的苻晖带走,将州牧府所有人俘获,就地拘押,等待徐宗文亲自处置。
洛阳城南城外,徐宗文率军攻破了南城,至此洛阳城被围前后不过三日就被徐宗文攻破,洛阳城宣布易主。
“属下不辱使命,如期拿下洛阳,特来复命!”诸葛侃大步流星,满脸喜气给徐宗文拱手行礼。
徐宗文微微点头示意,双手虚抬,“此役首功非诸葛司马莫属,此后我部精骑全数交由你统领,我也会上报使君,保举你为鹰扬将军,望你好自为之,多立战功。”
徐宗文一出口就是一个五品杂号将军,不能说赏赐不重!
要知道徐部全军裴卿是仅次于徐宗文的人物,但也不过是东海都尉,牙门将,官职五品。沈玉、郑略、田洛、张轨几个不过也是都尉,实领幢主,没有实际品级,最多算七品。
诸葛侃仅凭攻破洛阳一战位居徐宗文、裴卿二人之下,品阶一跃高于众将,突如其来的幸福让诸葛侃昏了头,直到裴卿一直用手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才后知后觉。
“多谢大哥!”
彭城六结义中,诸葛侃以年长位居第一,但是徐宗文是领头人,他甘愿自降成为老二,如今看来这选择无比智慧!
第八十三章 传国玉玺现身了
“秦国历经三世,平燕代,并凉州,一统黄河之北,吞两川,征西域,疆土之广,诸胡之中前无来者,料后世亦无比肩。然,经淝水一战,二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百余万雄狮销声匿迹。”
“其后,翟斌、慕容垂反于河北,慕容泓、慕容冲作乱平阳,羌渠、姚氏、乞伏乾归等辈如群狼环伺,窥视关中,都想咬上一口秦国这块肥肉。”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不过数月,秦国已失徐、豫、青三州,中原仅剩邺城孤城,并州苻熙,平州王永等人皆冢中枯骨,束手待毙之辈,将军朝发兵,夕可至,旬日可下,荡平关东,易如反掌!”
“唯一所虑者唯有慕容垂一人耳。鲜卑慕容氏占据辽东数代,慕容垂得燕国故土旧臣拥戴,拥河北之众,雄踞天下,邺城苻丕早晚为其所灭!”
“慕容垂才思敏捷,久经战阵,与王经略、桓大司马皆有过交战,且皆胜之,降秦之后,隐锋藏锐,卧薪尝胆,心志坚定,阅历丰富。似此等大勇大智之能人,将军绝不可等闲视之!”
洛阳州牧府中,郗俭长身而立,在徐宗文与裴卿二人面前分析秦国衰败与北方局势,二人听的是振聋发聩,如痴如醉,连连喝彩。
“彩,彩,彩彩彩!”裴卿击掌称赞。
徐宗文也随之附和:“先生所言甚为透彻,骁受教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有着青州孔明之誉的郗俭,郗守约,说起天下大势是头头是道,令人拜服。
徐宗文问:“请问先生,眼下我军已经袭取了洛阳,下一步该当如何?”
拿下洛阳是徐宗文的既定战略,原以为起码耗时三月,没想到只用了半个月,所以洛阳之后的目标,徐宗文还没有定好,这才来问裴卿和郗俭。
“在下以为眼下洛阳乃四战之地,万不可久留,将军应该立刻南下与毛当决战,解雍丘之围,并以此契机结好陈郡谢氏与铚县桓氏。”
“出援雍丘,也是送了谢玄一个顺水人情,当初谢玄来信临淄求援,将军特地绕道济阴,因缘巧合之下夺了张崇的粮草,算是帮了谢玄一臂之力,若是再击败毛当,解了雍丘之围,将军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郗俭所说的奇袭雍丘,与毛当大战就是徐宗文的第一选择,而出兵北上与慕容垂交锋,是徐宗文第二选择。
如果不敌慕容垂的鲜卑大军,徐宗文都已经想好了退路,以退为进,从冀州退回兖州,在廪丘附近与沈玉、郑略会猎兖州,彻底消灭张崇!
“正合我意!”徐宗文心中有数了,有郗俭这句话,他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裴卿又问道:“既然将军主意已定,不知我们何时开拔前往陈留?”
兵贵神速,这四个字徐宗文奉为至宝,并且一直遵循,当成座右铭。
洛阳之战已经落幕,一万人的秦军死的死降的降,大局已定,尘埃落定,早日出兵打毛当一个措手不及,晋军的胜率也会高一两层。
“今日准备粮草,命田洛,张轨二人搭好浮桥,两日后渡过伊、洛,绕开荥阳,走嵩山故道,直驱陈留。”
“诺!”
“诺!”
裴卿与郗俭告退,之后徐宗文命徐温将豫州牧、平原公苻晖带进来,准备接受处置。
当一身绳索的苻晖见到了徐宗文时,露出了满脸的惊诧,传闻中的徐骁只有弱冠之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被一个年轻后生给俘虏了,苻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心理落差,因为徐宗文声名在外,徐州、青州、兖州乃至洛阳附近都有徐宗文活动的轨迹,败在徐宗文手下的秦国将领不计其数,死在徐宗文刀下的秦军更是多达十数万。
能落在这样的对手手中,苻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剧。
“请将军饶我一命,我乃堂堂秦王之子,将军若杀了我,我父王一定举倾国之兵伐你,这小小的洛阳城能否抵得住数十万大秦勇士的鞭挞征伐,想必你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徐宗文心道:“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不知道真正等到刀架脖子还会不会这么硬气?”
“拖下去砍了吧!”徐宗文头也没抬,像处理一件琐事一般,有些嫌弃的下了命令。
苻晖愣在当场,傻了眼,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吃这套。
嘴炮?不存在的。
嘴再硬能抵得过刀锋?
也只有苏秦,张仪那种不世出的大才才能做到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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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晖一个秦王家的败家子,在我穿越的天命之子面前也敢装?
“将军饶命啊!”
“将军饶了我吧!”
苻晖的哭声渐行渐远,直到那一句话……
“将军,我有一件宝物可以献给将军,保管将军看了之后不会杀了我!”
“慢着,再给我拖回来。”
看着浑身都是灰尘的苻晖,徐宗文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位满身邋遢相的秦国王子。
徐宗文撑着黑脸,摸着鼻尖问:“是什么样的宝物?”
“此乃绝密,请将军屏退众人。”苻晖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徐宗文挥了挥手,张三张四兄弟和徐温相继退出,瞬间徐宗文的眼前只留下被绳索束缚的苻晖一人。
“说吧,到底是什么宝物?”
苻晖搞得神神秘秘的,徐宗文心里想着要是苻晖敢糊弄他,他立马把这戏精从洛阳城上扔下去填护城河。
“原来是传国玉玺啊!”
传国玉玺由传说中的和氏璧所制作而成,那是秦王政九年,嬴政制造了御玺,刘邦灭秦得天下后,秦王子婴将御玺献给了刘邦,御玺成为“汉传国宝”。
到汉末董卓之乱,御玺先后落入孙坚、袁术之手,再传魏、晋。
五胡十六国时,一度流于诸强,不知所踪,江东的司马氏历代天子都没有传国玉玺,被戏称为“白板天子”,就像是没有官印的官员上任,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多是当轴士族门阀的傀儡。
记得王莽篡汉时,曾派人向自己的姑姑汉孝元太后王政君索要传国玉玺,当时王政君大怒将玉玺砸在地上,致使传国玉玺还崩碎了一角,后以金补之,从此留下瑕痕,俗称金镶玉。
苻晖要是手里头有这玩意,徐宗文是真能饶他一命。
第八十四章 以苻晖之名进攻
当苻晖从州牧府的密室中拿出了那块传国玉玺时,徐宗文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不是因为徐宗文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子,也不是因为徐宗文萌生了不该有的野心,而是单纯的因为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那个亲眼目睹这块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天下之宝,是有多么的幸运?
徐宗文颤抖的双手轻轻剥开香木盒子,小心翼翼将传国玉玺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见整个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有螭虎纽,并携五龙交纽,旁缺一角,以黄金镶补,下有篆文“受命于天,并既寿永昌”八个仪态秀美的篆文,这是秦朝丞相李斯亲笔所书。
同时,在玉玺左肩部还刻有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七字,这是魏文帝曹丕接受汉献帝禅让后命人刻于其上,象征着魏国正统。
玉玺上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最下面有三道尖波浪线,代表大海,传国玉玺整个图案的寓意是,日照大海现双龙,是中国历代正统皇帝的信物。
是真的,这是真的传国玉玺啊!
“平原公,这传国玉玺你是从何处得来?”徐宗文一边把玩着传国玉玺,一边询问传国玉玺的来源。
当年永嘉之乱,传国玉玺颠沛流离,被汉赵、前赵相继占有,冉闵灭赵后,曾好意将传国玉玺奉还江东,并与江东相约共同出兵伐胡,可是晋朝对冉闵的出兵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或许正是因为此,上天对晋朝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传国玉玺在过黄河时落到了黄河水中,奉还玉玺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徐宗文非常好奇,苻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传国玉玺?
说起传国玉玺的来历,苻晖也觉得有些天意弄人。
根据苻晖所说,当年冉闵奉还的传国玉玺根本就没有掉入黄河之中,而是时臣半路遇到了盗贼,传国玉玺被劫走,使臣们无计可只能撒谎说是掉入了黄河,出此下计也是为了整个使团成员的生命着想,所以没有人敢说出去。
不久,冉闵兵败失国,此事也就无人再去追究了,那位出使江东的使臣后来隐蔽山林,退养还乡,将死之时将此等秘辛告知子孙。
而劫掠了冉闵使团的盗贼们也被当地几股较大势力的贼寇吞并,乡野之人目光短浅,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也没有人认得出传国玉玺。
世事经年,多年以后出任当地的一个县令手段强硬,整合县里的士族,训练了几千强壮的兵马出兵剿了那伙占山为王,手中拥有传国玉玺的贼寇,意外之下得到了传国玉玺。
县令深知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占据这等传国重宝,特地亲自前往洛阳,将此传国玉玺献给了苻晖,这事也并不久远,说起来也就是半年前的事。
当时苻晖只想着等秦王苻坚南征归来,再去敬献给秦王,刷一波存在感的同时,聊表自己作为臣子的心意,当然也希望得到秦王的注意。
结果秦王苻坚在淝水大败,偏偏秦王渡过淮北之后与慕容垂分兵,改变了原来经过洛阳的路线直接返回了关中,去了国都长安,这样一来苻晖也失去了尽尽孝心的机会,传国玉玺也被搁置下来。
“倒也是经历了几番波折,本将军才有幸见到传国玉玺的真容啊!”徐宗文颇有感慨的感叹道。
苻晖的密室里当然不止是传国玉玺一样宝贝,其余金银珠玉,名人字画都是成箱储藏,可想而知苻晖的贪婪!
徐宗文已经下令全军南下支援桓伊、谢琰,为了保持行军速度,这些金玉俗物自然是没有必要携带,徐宗文把密室里的一切都交给了驻守在洛阳的鹰扬将军诸葛侃。
徐宗文带走了传国玉玺,但是他没有要将传国玉玺据为己有的想法,他是要等待北伐结想束时,等到大军返回建康的那一天,由他亲自将这传国玉玺奉献给当今的皇帝。
想必,白板天子见到了真的传国玉玺,不只是惊喜,更重要的是传国玉玺能够稳固晋室江山,稳固司马家的皇位。
白捡了这么一桩大功劳,徐宗文都不知道晋帝会怎么赏赐他。
“诸葛侃,洛阳就交给你了,要是秦军反扑你实在守不住了,咱们也不能把兄弟们的命都丢在这,你就见机行事吧!”
徐宗文临行前,与诸葛侃仔细认真的交代着事物,并重复嘱咐他要以人为重,人在城在,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必要的时候撤军是理智的。
诸葛侃知道徐宗文的作风,徐宗文向来把军士们当做自己的亲兄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尽量考虑减少伤亡,最为稳妥的法子击败敌人。
“大哥慢走,侃一定会尽力守住故都,不堕了我徐部的威名!”诸葛侃热泪盈眶,与徐宗文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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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长龙一般的大军离开洛阳城,诸葛侃心中仿佛被抽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放下警惕,中原四处皆敌,洛阳孤城一座,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徐宗文离开洛阳城后,率领五千亲军渡过了伊水和洛水,取道嵩山故道南下,然后东进颍川长社,经鄢陵、尉氏,攻取了小黄,断了毛当十万联军的粮道。
毛当在雍丘与桓伊、谢琰相持不下,对峙了近两个月,本想一鼓作气拿下雍丘,突然接到了小黄丢失的军报,气的跺脚骂娘。
“你再跟老夫说清楚,小黄到底是怎么丢的?”毛当指着斥候的鼻子,厉声质问。
斥候只能卑微的低着头!将他打探得来的军情一一道出。
原来,是平原公苻晖亲自出马,将小黄的城门骗开,身着秦军军服甲胄,打着苻晖旗帜的晋军在徐宗文的指挥下,趁小黄守军无备,突然发动了进攻,一战袭取了小黄,并一把火烧了小黄城内秦军的粮草。
“主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小黄呢?”
对于苻晖突然出现在小黄的消息,毛当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苻晖下令攻占小黄,焚毁了粮草,这就更是令他一头雾水了。
第八十五章 徐宗文转战雍丘
洛阳方面,郗俭虽说收复的洛阳城已经形容鸡肋,但是徐宗文并没有要轻易放弃。
再怎么说洛阳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收复洛阳的政治影响也非常重大,所以徐宗文命大将诸葛侃率兵五千与投诚的沈冲执掌一万人共同防守洛阳城。
鉴于苻晖献出了传国玉玺,徐宗文给予他特别待遇,将他随同带着一同前往陈留,徐宗文还假借苻晖的名义偷袭了陈留郡治小黄,一把火将毛当屯在小黄的军粮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斥候禀报结束,毛当的双眼深沉如秋水,目光如寒潭,已经花白的须发十分凌乱,他紧握双拳,目露凶光。
“哈哈哈!”
毛当放声大笑起来:“徐骁,又是这个徐骁,攻打彭城的就是这个徐骁,拿下兖州的也是这个徐骁,看来如今袭击小黄的也是这个徐骁了。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就让老夫会一会这个毛头小子,老夫倒要瞧一瞧这小子有什么本领?”
雍丘城北,睢水西岸,徐宗文大营。
“两位先生,小黄粮草被焚毁的消息毛当一定知道了,不知道两位先生对我军接下来该如何进军有什么良策?”徐宗文望着左右的裴卿和郗俭,诚恳求教。
若不是听说毛当粮草在小黄,徐宗文也不会提前亮出苻朗这张王牌,不然在进攻毛当时完全可以伪装成苻朗前来犒军的秦军,趁其不备,袭击雍丘城下的秦军,一定能够让毛当吃些苦头。
阳春三月,微风和煦。
远处近处的田畴里,春风泛起涟漪。空中空濛濛的斜斜细雨洗去将士们久经征伐的疲惫与尘埃,柔软的春风吹散了战事的硝烟。
相比之下,黄河以北以及嵩山地域似乎还残留着严冬的料峭,微冷,清寒。
徐宗文骑在马上,问:“我们离开临淄也近一月了吧?”
一旁的郗俭回道:“还有三日,正好一月。”
“将军,我们距离雍丘还有不到七十里了,要不要停下来,到了夜里隐蔽进军?”郗俭建议道。
这么多人大白天肯定会被毛当的探马发现,开战之前被敌人获知自己的位置和兵力,这可是兵家大忌!
老规矩,还是郗俭先开口:“将军,我们刚烧了毛当的粮草,现在我们不用急着进军,反之,我们要减缓速度,多派遣斥候侦查毛当大军动向,掌握其动态,等到秦军断了粮,我们再趁机杀出,毛当必定不敌!”
“至那时,我们的五千精骑就能发挥出五万大军的威力,而毛当手底下的十万联军战力减半不说,必定军心涣散,邺城和太原的领兵之将也会有分歧,毛当不能节制大军,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撤离雍丘,而将军和雍丘城内的北府兵实际上已经对秦军形成了反包围,胜负已现,何须赘言?”
“十万大军,说到底只是暂时权归毛当统领,一旦秦军断粮,他们就不会把毛当的军令当回事,一定会自行撤军离去。届时,将军再在他们返回之途中设下伏兵,必有奇效!”
裴卿接着说道:“然后我们再集中精力击破毛当这支孤军,不只是雍丘之围可解,还能消灭秦军在中原最后一支强军。如此,洛阳城的安全了多了一分……”
之后,郗俭又制定了更为详细的作战计划,按照郗俭的计策,徐宗文命张轨在雍丘北部通向外黄城的官道上设伏,并派出一千人作为斥候,剪出秦军的小队斥候,切掉秦军耳目,密切监视毛当大军动向,随时准备进军雍丘。
而徐宗文等人率领主力大军在雍丘和小黄之间的山丘中隐匿着,不让秦军发现踪迹,却又故布疑阵,让毛当生疑,不敢轻举妄动。
雍丘城外,秦军大营,一阵阵的争吵声从军帐里传出。
“老将军,咱现在连粮道都被徐骁给断了,大营存粮不足五日之用,徐骁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准备阴我们,眼下咱不如早些撤离雍丘,回到酸枣补充粮草军械,再图南下。”
“是啊!老将军。徐骁狡猾如狐,用兵侵略如火,神秘莫测,我等难以预料,不如早早撤了围,先退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我们已经在雍丘城下整整两个月没有进展,若不是张使君在睢阳替我们分担压力,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攻打雍丘城。”
“请将军三思啊!”
奉命从邺城和太原两地集结而来的秦军都对雍丘城久攻不下十分不满,军中厌战情绪非常之高,营中撤军的议论早就屡禁不止了。
反之,毛当军中的都尉和副将们态度强硬,就是要一鼓作气拿下雍丘,没有一个提出要撤军的。
“两月之功就这么轻易放弃了,难道这两个月倒在雍丘城下的弟兄们都白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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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必拿下雍丘城!”
“不攻破雍丘,不生擒桓伊和谢琰,绝不退兵!”
“他们就一两万人,经过两个月的消耗早就兵力匮乏,不堪一击了,在即将胜利的时候撤军,岂不是放虎归山吗?”
“你们这些软蛋若是怕死就自行离去,以后也别再说自己是个男人,疆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既然来了就不应该心存活着回去的心思,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将领,全军上下才不敢拼死力战,若不然小小的雍丘城怎么能阻挡我十万大军的冲锋呢?”
毛当的手下个个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计后果。
“直娘贼,你说谁胆小怕死呢?你他娘的给我站起来,出去练练?”
“小子,咱在河北杀鲜卑贼的时候,你小子怕还是在吃奶吧?光不要命就能拿下雍丘城?说这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邺城和太原的将校们资历摆在那里,一个个忍不住和毛当手下对骂了起来。
毛当拍了拍案子,吼了一声:“够了!都是自家人,一个锅里吃饭的亲弟兄,拌什么嘴,逞什么能?有本事去把城给老夫攻下来,不然就都给老夫闭上你们的臭嘴!叽叽歪歪吵的老夫心烦意乱的,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好家伙,毛当先把对骂的人一个个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然后自己又爆起了粗口……
第八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雍丘城内,晋军营房里。
右军将军桓伊坐在主位,龙骧谢琰和建武将军刘牢之分坐东西,北府兵校尉们分列其下,北府兵正在议事。
不同于城外秦军人心离散,撤军的声音一大片,北府兵的将领们一致向桓伊请战出城与秦军拼杀,誓要分个高低。
连续守了两个月的城,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正没地方发泄,都想着杀出去,一直窝在城里他们受不了这窝囊气了。
“将军,请允准属下带兵冲出去和毛当老贼一较高下,不拿下毛当老贼狗头属下誓死不回!”
“请将军带我们杀出去,我们城内的粮草消耗过多,军士们减员严重,前番秦军攻势凶猛,很多兄弟在受了伤之后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白白为了一些小伤而送了性命,实在是亏大发了!”
“最近能感觉得到秦军攻势减弱不少,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秦军要撤。”谢琰如实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说秦军会撤军在座的没几个会信。
刘牢之多次请命去单挑毛当,可是毛当就是不接战,连桓伊都没有办法,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能多杀一个秦兵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去做。
“诸位肃静,还请听我一言。”
主位上的桓伊看了半天热闹,终于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众将见桓伊出声,一个个都屏气凝神,乖乖闭上了嘴,都想听主将要说什么话。
桓伊清了清嗓子,正色朗声道:“诸君,我军眼下不足八千人马,守城尚且捉襟见肘,怎么能再孤注一掷出城迎敌呢?都督那里,兖州刺史张崇围攻睢阳,睢阳吃紧,形势不容乐观。试问诸君,此时我们主动出击,万一要是全军覆没,谁还能去解睢阳之困?”
“你们之中谁能保证主动出击就一定能够成功?”
“就算诸君之中有谁愿意主动承担出兵的后果,一旦兵败,大势不可挽回,北伐大业就此终止,真到了那时,我桓伊就是大晋的罪人,你们也都是大晋的罪人呐!”
桓伊说的真切,而且符合实情,他头脑非常清晰,城外秦军攻势再弱那好歹也是十万人马,毛当又是秦国大将军邓羌亲传第二大弟子,精通兵法谋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打败?
只有依靠雍丘城高大的城墙抵御秦军的进攻,消耗秦军的实力和士气,城内的北府兵才可能有获得一线生机的机会。
死守雍丘城是最为稳妥的战略,只要雍丘城不失,那么形势就随时可能发生逆转!
死守就是胜,不败就是胜!
最终北府兵所有人都被桓伊说服,再没有人敢提出主动出击。
毛当原本还指望北府兵会出城突围,结果北府兵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副与雍丘城共存亡的样子,就是不上套。
眼看着秦营的粮草越来越少,毛当却没有一点慌乱,看透生与死,稳坐钓鱼台。
徐宗文得报后,十分不解,他请郗俭前来解惑,经过郗俭对毛当的剖析,徐宗文觉得毛当一定有什么密谋,不然他不会坐等粮草消耗而按兵不动的。
那么,秦国镇军将军毛当究竟有什么依仗呢?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三月如春以来,陈留郡内几日几夜暴雨如注,毛当只能命秦军对雍丘城围而不攻,但是暴雨如注的同时,睢水也暴涨,毛当得知此消息后立即派遣心腹带人在睢水上游筑坝蓄水,至今已经二十日,整个冬季几乎旱透的睢水瞬间水面太升到八九尺之深!
小黄陷落的军情传出后,毛当更是嘱咐心腹看好大坝,当得知军中存量不多时,毛当命令军需官减少军中每人饭食,为此军中怨言四起。
为了稳定军心,激励士气,毛当命人拿出仅剩的所有酒肉犒劳全军,并下令全军退出雍丘外围,驻军高处。
三月二十八日,毛当下令开闸放水,以水攻雍丘城。
大堤被打通之后,睢水如同洪水猛兽朝下游的雍丘城涌去,仅仅是半日过后,雍丘一带成为泽国!
四周传来震天动地的响声,势如天崩地裂,大地震动不止,犹如万马奔腾!
当汹涌澎湃的睢水从高处冲击而下,涌入雍丘城,桓伊、谢琰和刘牢之以及所有的北府兵都吓傻了,平白无故居然发了大水,北府兵因为毫无防备,丧生大水的人多达上千,雍丘城内所有房屋被淹没,数万百姓无家可归,葬身鱼腹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大地一片哀嚎!
“将军,秦军拦坝蓄水,水攻雍丘,城内百姓死伤无数,受大水波及城墙四处都有坍塌迹象,我军也损伤严重,这雍丘城怕是守不住了!”
刘牢之双腿湿漉漉,为了不被大水冲走,他已经多穿了几层铠甲,可是在雍丘城内行走还是非常艰难,只能走高处,用木板浮水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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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也劝道:“要不,我们就撤吧!”
“传令下去,立即撤军!”桓伊知道形势危急,来不及耽搁,只能依从众将。
雍丘城内一片呜呼哀号之声,城外的秦军趁势坐着已经事先准备好的简易的木筏顺流而下攻打雍丘。
“杀啊!杀啊!”
“杀光晋军,一个不留!”
桓伊望着倒灌而入的大水,那汹涌奔腾不止的睢水已经完全将雍丘城里外包围,桓伊慌乱着指挥晋军着撤军,兵败的事实已经无可避免,这一场仗他输了,彻底的输了!
十万秦军兵联军趁着大水进军,正以为自己必胜无疑时,秦军身后,一支军队正马不停蹄朝着雍丘城火速疾驰而来!
通往雍丘的官道上,徐宗文一人当先,率领四千人日夜不息赶往雍丘城。
就在毛当下令决堤水淹雍丘前一日,锦衣卫在秦军在的细作将此消息传给了庞白,幸好庞白一直跟随徐宗文左右,所以徐宗文第一时间获悉了这个秘密军情,他当即与裴卿、郗俭率领人马立即赶往雍丘。
“还是来晚了啊!”
但是事与愿违,即便徐宗文再怎么快,等他赶到雍丘时,眼前只有一片茫茫大水,以及露出半个身子的雍丘城了……
第八十七章 善战者必善造势
“田洛都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我部四千精锐已经兵分四路对地处高处的秦军军帐发起了冲锋,镇军将军毛当一定就在那里!”
“好,先斩下毛当的人头祭奠被大水淹死的军民,再封锁雍丘通往襄邑的道路,掩护我军撤离……”
徐宗文立于马上,一道道军令被颁布下去,传令兵得到命令即刻拍马离开。
徐宗文一摆手,身后的将士们紧随着他发起了冲锋,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趁着秦军大举进攻雍丘,毛当身边扈从大量减少的契机,进攻毛当的大营,杀掉这个十万联军的主帅,让十万联军群龙无首,以解雍丘之围!
“给我杀!”
“取毛当项上人头者,本将军保奏他连升三级,赏钱十万!”
跟着徐宗文冲锋的晋军们听到赏赐丰厚,个个激动的嗷嗷叫,挥舞着手上的钢刀,准备好袖弩,拼命地抽打着胯下的马匹。
徐宗文眼中精光一闪,这一次他要彻底将中原的秦军有生力量全部一次性歼灭,既是为了保护洛阳的安危,也是为了晋军北伐大业着想。
“辅机兄,这一次要是将军能够杀了毛当,这十万秦军即刻就会崩溃,加上小黄被攻破的消息秦军已经人尽皆知,秦军败兵很有可能会走外黄方向返回,那里刚好有张轨一千人昼夜等待着他们,秦军危矣!”
郗俭望着远去的徐宗文,还有一群猛如虎狼的晋军精骑,仔细分析道。
被几十个军士护卫着的裴卿也评论起来:“将军深谋远虑,就算毛当夺下了雍丘城,可是一座已经被水患毁了的城池,要之何用?何况毛当大军尽出,自己身边护卫太少,他这是自寻死路啊!”
“这大战还没有开始其实就已经结束了,当将军攻破洛阳城,断了毛当退路,后来袭击小黄,烧毁秦兵联军粮草,就注定毛当必败无疑!毛当一直以水攻作为最后的杀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的他怎么可能是智计多出,精通韬略的将军对手?”
“说的是啊!”
“毛当想学韩信背水一战,却不知真正领会了韩信用兵之道的真是将军,毛当的路越走越窄,将军的道路却越发的宽阔明亮,将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我们两个为将军的谋划都是多余的了。”
正当裴卿和郗俭谈论正欢时,徐宗文已经率军趁虚而入,率军杀入可毫无防备的毛当大营。
徐宗文的精骑们用袖弩射杀了大营前的守军,随后以强大的冲击力冲进秦营,左右冲杀,将几千秦军防守阵型冲的散乱无比,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割着渐渐不支的秦军……
“将军,不好了!不知从何处杀来许多晋军,大营已经守不住,将军快撤吧!”一个秦兵双腿打颤的站在毛当面前禀告军情,很快就被闯入军帐的徐宗文亲自斩杀!
毛当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已经知道自己老命不保,所以他在擦拭自己佩剑,等到徐宗文进来时,他正准备自裁。
“啊!”
“噗嗤!”就在毛当正要举剑自裁时,徐宗文掏出下属递上的袖弩,朝着毛当胸前就发射出一箭,正中毛当心脏!
“哐当。”一声,毛当吃痛,松开手中的佩剑,捂着胸口,带着笑意和不甘永远的倒下了!
或许是因为徐宗文替他免了那一剑,也或许毛当早已预计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看惯了生死的他没有死不瞑目,而是带着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愿望离开了。
“砍下他的人头,送呈建康,尸体厚葬。”
徐宗文摇了摇头,他才发现毛当方才根本没有想过抵抗,只是想自裁而已,因为徐宗文怕毛当耍花招,为了夜长梦多,他就亲自动手射杀了毛当。
能动手咱就别动嘴。
作为现代穿越人士,徐宗文知道在影视剧小说里,一般主角只要跟反派多说一句话,都会造成各种隐患,从而带来一系列麻烦,他可不想这样。
“快快随我前去救援出城的友军,不要耽误了军情。”徐宗文带走了毛当的人头,随后率领精骑朝着雍丘通往襄邑的方向疾驰而去。
已经被大水淹了的雍丘城内,一个个波浪不时打来,刚刚爬上木筏和高处的军民躲闪不及,全都不幸落水,除了溅起的水花,什么都没有剩下。
百姓圈养的家禽在水中扑腾,乱叫,水性略好的人在出声求救。秦军乘坐木筏用弓弩和刀枪在收割秦军和雍丘百姓的性命,到处都是求饶,救命的呼喊声,整座雍丘城立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刚刚仓皇狼狈逃出雍丘城的桓伊、谢琰等人正在城外与追击而来的秦军交战,眼看着周围的秦军越来越多,他们都准备好自杀殉国的准备了,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响箭发射的声音。
“是援兵,援兵来了!”
已经更换上晋军军装的徐宗文大军策马而来,朝着包围了桓伊、谢琰的秦军发起了冲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徐宗文来回冲锋几次便斩杀了近两千秦军,击退了追击的秦军大队人马。
“我是骁骑将军徐骁!”徐宗文双手握紧缰绳,策马环视着刚刚脱险的北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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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和刘牢之见过徐宗文,他们赶紧上前打招呼,桓伊听到徐宗文的叫声也上来寒暄了几句。
“此番多谢徐将军相救了,若没有将军,我们只怕命在旦夕了!”谢琰长发凌乱,因为马上颠簸,两条大腿中间都磨破了,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他心中惊惧不已,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桓伊拱了拱手:“今日我桓伊欠徐将军一个人情,日后有所所需,请尽管吩咐!”
“多谢将军!”
刘牢之低着头,心中愧疚不已,原本他就有些嫉妒徐宗文屡立战功,现在又被人给救了,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再看看人家手底下人马不过数千,却能从十万秦军中来去如风,进退自如!
天壤之别,我不如人呐!
“将军,我们快撤吧!毛当的人就在后门,肯定会追来的!”
“几位将军不用担心,毛当已经被我杀了,人头在此!”徐宗文命张三抛出人头,众人这才放松警惕。
又是人头!
桓伊记得淝水之战,徐宗文就是拿了阳平公苻融的人头,一路青云直上,眼下又取了镇军将军毛当的人头,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第八十八章 秦军兵败如山倒
“桓将军,几位将军,目下毛当已死,秦军群龙无首,依骁之意,不如趁势掩杀,杀回雍丘,救助被困大水的百姓吗,不知几位将军意下如何?”徐宗文对桓伊几人提议道。
龙骧将军谢琰赶紧同意道:“这是自然,能够一洗破城之辱,我等何乐而不为?”
“一切听凭徐将军安排,杀秦狗我刘牢之绝没有二话!”
刘牢之与毛当有陈县兵败之仇,关中军是刘牢之的死敌,徐宗文建议大军反攻他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谢琰和刘牢之都愿意追随徐宗文去攻打秦军,桓伊也点了头,尤其是徐宗文那句救助被大水所困的雍丘百姓让他觉得徐宗文不只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还是一个心怀仁义的儒将。
此人心智高远,文韬武略,胸中丘壑深不可测,兼怀济世爱民,实属难得的良将!
“既然徐将军已有计划,请徐将军下令吧!”
桓伊当众让徐宗文指挥所有的晋军,对此谢琰没有异议,刘牢之并没有反对的理由,他只是有些嫉妒徐宗文能得到桓伊的重视,让品级低的将军指挥品级高的将军,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多谢各位将军支持,那便静听骁一言。”
徐宗文命张三取来地图,见状,众人纷纷下马围了上来。
“我们现在在雍丘之东南方向,秦军四路包围雍丘,乘竹筏进攻雍丘,我等不必去水上,只需要在大水外扑杀落单和小股的秦兵,秦军已经断了粮,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我们在岸上分开包围,逐渐蚕食之,最后合并一处吃掉他们!”
晋军没有竹筏,马匹不能在水里作战,徐宗文提出的外围收割秦军散兵,再最后合击的策略正是扬长避短,非常利于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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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徐宗文的计划,徐宗文的四千亲军分为四路,加上桓伊、谢琰、刘牢之三人不足六千人分为六路,一共十路千人队,从四面八方向雍丘城的秦军发起围攻,造成晋军后援不断,兵力充足的假象,彻底击溃秦军!
众将知道军情紧急,没有来得及整顿人马,就朝雍丘城外围发起了进攻。
徐宗文拿着毛当的人头,亲军们大声疾呼着毛当的死讯,原本以为必胜的秦军回头看见主将毛当的人头,都认为秦军兵败了,立刻就没有了斗志,开始四散而逃。
“兄弟们,杀啊!”
刚弃了竹筏上了岸的秦军狼狈不堪的跑路,迎面就看见了徐宗文亲军们冷面严峻的面孔,碰到了甲胄齐整,军姿勃发的徐宗文,仅仅是一个冲锋,这些准备夺路而逃的秦军一触即溃,跌入水中,死于徐宗文亲军巨大的马力冲击之下的足有数百人!
徐宗文看着大水汪洋中漂浮无数军民的尸体,入目之处满是一片狼藉,惨状不止,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这波涛的大水,滚滚的浊流,内心翻腾不已,久久难以平息!
该死的毛当,把他射死都算便宜他了,应该让他尝一尝凌迟的滋味,一场大水害了这么多生灵,他死后下了地狱,魂灵也会受到阎王的酷刑惩罚的!
房屋被夷为平地,城墙被浸泡坍塌,无数的田地被淹没,百姓死伤无数,数以十万计的人们失去了亲人,并且无家可归。
“天杀的秦军,天杀的胡人啊!还我儿的性命来啊!”
“作孽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大水,天杀的秦人啊,小老儿经营来一辈子的几间瓦房,说没就没了。”
“快看啊,那岸上的是晋军呐!是王师,是汉家儿郎来救我们了!”
身处大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雍丘百姓对掘堤放水灌城的秦军是恨之入骨。,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个个对秦军胡人的恶行破口大骂……
徐宗文在连续剿杀了几支秦军百人队之后,开始命晋军下水救人,同样的场景在各处都一一出现,被救上了岸的青壮们跟着晋军一起进攻犯城的秦军,水性好的庄稼汉们也在水里掀翻了不少秦军的竹筏,雍丘城的百姓们正在相互自救,同时尽力在对抗秦军。
被晋军和百姓反扑的秦军瞬间沦落下风,而毛当被杀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秦军,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正惊魂未定时,徐宗文等人下马乘坐被缴获的竹筏从水上进军,开始向水上的秦军发动进攻,雍丘城的百姓们看到援兵已至,纷纷出力帮忙,用砖石瓦砾、石头碎块、木棒等物砸向落荒而逃的秦军木筏,不少秦军中了招身子失去平衡,不慎落入水中。
晋军们虽说祖籍都在北地,可大都是在南方出生长大,一个个都是水性不错的,没有竹筏的就直接卸甲跳水,从水底袭击秦军,秦军的竹筏一个紧接着一个倾覆,秦军就像下锅的饺子,一个个扑通扑通落入大水,这些北方的旱鸭子进了水里那里是晋军们那些浪里白条的对手?不一时,水中溅起一朵又一朵血花,把大半个雍丘城都染红了……
战事持续了两天两夜,断了粮失去主将的十万秦军在长达两个月的攻城之战中损耗三万人,剩余七万人被晋军分兵蚕食,死于大水,被雍丘城军民偷袭,以及被徐宗文和桓伊大军反攻击杀的多达三万人,也就是说一半以上的秦军被歼灭,剩余的正在疯狂逃离雍丘,朝着外黄方向逃窜,企图往济阳、平丘方向返回酸枣,再退回各地驻地。
“将军,此战当真是痛快啊!”田洛看着一批又一批的秦军俘虏被押走,来到徐宗文近前哈哈大笑。
徐宗文脸色沉重,雍丘一战虽然赢了,可是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这都是杀孽啊!
"战后好好处理这些尸体,就地埋葬,不可马虎,万一爆发瘟疫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诺!"田洛自然明白徐宗文所说之事极为迫切,历来水灾或者大仗之后,都会有瘟疫传播,晋军北伐以来一直遵从徐宗文立下的规矩,不分敌我,只要是战场上的尸体一律好生掩埋,不得忽略。
所以田洛对此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反而早已轻车熟路,听到徐宗文吩咐,他立刻告退前去安排了。
第八十九章 放开那个女孩
“一二三,一二,三,起!”
徐宗文带着张三张四率领将士们喊着号子打开雍丘城的南门,疏浚城内的大水,减低了水位。
附近的晋军在击退了清理了城内的秦军后,也都在跟着徐宗文一起疏理城中出口,将雍丘城内的水放出去,救治受困的百姓。
刘牢之率领两千北府兵肃清了看守睢水上游的秦军,谢琰趁机派人在抢修堤坝。
无数的车马和黄土被丢进睢水,秦军的攻城器械被谢琰下令拦坝,填补被秦军挖开的缺口,水势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控制,水量减少了很多,雍丘城附近的水位没有再抬高。
加上徐宗文和桓伊在雍丘城肃清残敌后,秦军几万败军往外黄方向逃窜,城内城外都是晋军在救人。
大小竹筏下是秦兵尸体,上面是晋军和得到解救的雍丘城百姓,浮尸在田洛的清理下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好了,四个城门都打开了,水位也降了两尺,你们都先去救人吧!”徐宗文将人散开,自己带着几十个亲兵也加入了救援百姓的队伍。
放开那个女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徐宗文带人巡视雍丘城内时,望着受苦受难,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百姓们,徐宗文心如刀绞,作为曾经的人民子弟兵,他再也无法容忍这样的惨状!
他命令随同的将士们全力救助被困的百姓,尽快将城内所有人转移出去,本就心中被秦军水灌雍丘一事无比内疚的徐宗文,途中却又遇见了不堪入目的一件事,这一次将他心底的怒火彻底点燃了!
一群光着身子的强壮男子在一处被大水冲垮了的破房子的角落里围着一个姿容较好,皮肤白嫩的女子,一旁散落着晋军甲胄和被撕碎的女子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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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仔细询问之下,徐宗文得知这些人都是北府兵出身,因为死守雍丘城,长期被紧张情绪影响,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正常,反攻秦军进入雍丘成时遇到了两个青春可淑的年轻女子,一时按耐不住,**了两个女子,做下了丑事,给北府兵抹了黑。
去年攻取彭城时,徐宗文就遇到一起晋军强暴民女的案例,当时徐宗文动用军权将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剁碎了喂狗,没想到如今在雍丘,再现了当时的场景。
“都抓起来,带到桓将军面前去,”徐宗文挥了挥手,一群亲兵立马上前将那些强暴了民女的十几个北府兵捆了起来。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两个女子衣不蔽体跪在地上向徐宗文告谢,徐宗文赶紧让人捡几件北府兵的军服扔过去。
“先将就将就吧!”徐宗文撇开眼,将一股冰冷的目光投向那些强暴者的身上,“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是杀狗?你们既然是桓将军的人,那就让你们最后再见一见你们的主人。”
“将军饶命啊!我等一时糊涂,犯下大罪,请将军看在我们守城多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们的狗命!”
强暴了两个民女的北府兵跪在地上求饶,徐宗文一出现他们就认出来了,如果不是徐宗文,桓伊这支突围的晋军会被秦军追击的军队包围甚至是全歼。
当时就在桓伊身旁的他们有幸见过徐宗文一面,所以认出了徐宗文。
“行了,将军,这群畜生,雍丘城本就遭了灾,百姓们都没有了家,这些畜生趁人之危,干下这些丑事,简直是丧心病狂,就应该全部砍头,以正视听!”张三跟的徐宗文时间长,比张四和徐温敢说话。
徐宗文自然知道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他也是要把这些违反军纪的渣滓杀了祭旗的,好去睢阳城会一会兖州刺史张崇。
但是,桓伊和谢琰,两个都是北府兵高官,这又不是在徐州,他不能轻易处置了,而且就这么在一个角落杀了这些畜生,根本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要杀就得当着所有晋军的面,处置了这些人,才能震慑人心!
徐宗文摇了摇头,“先带走,杀人不急于一时,眼下救人才是第一。”
“诺!”张三,张四,徐温三人拱手恭敬的行了一礼,赶紧去救人了。
众人离开后,徐宗文从腰包里掏出一颗宝珠递给两个已经被侵犯的女子:“我徐骁出身北府,既然是北府兵害了你们,也算得上是我徐骁的过错,这可珠子应该价值不菲,雍丘城是不能留了,去襄邑吧!置一处宅子,两个人找两个老实人接盘,下辈子好自为之吧!”
这乱世,别说女人了,就算是男人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男人会被抓壮丁上战场,生死天定,被官府点了服劳役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两说。
女人本就气力不如男人,权势滔天的,财大气粗的,山头盗贼,道上劫匪,哪一类不是把女人当做可以任意买卖交换的物品?
徐宗文在营中已经有了一个聂蓁儿,消息传开之后他就把人留在了临淄。
他也不是嫌弃人没有了清白,而是军中军规严厉,而且他已经的军中地位越来越高,不能再授人以柄。
这两个女子也是命苦,遇到这桩事,日后心里肯定会留下不小的芥蒂,徐宗文也不知道给了她们一颗宝珠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是他权力范围以内给与这两个女子最好的安排。
“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那些害了你们清白的畜生马上就会人头落地,这是我对你们的保证!”
“多谢将军!”两个女子拜倒在地,徐宗文也不好意思上前扶起人来,只是远远地双手虚扶。
徐宗文耐心嘱咐道:“好了,换上这身甲胄,办个男装,去襄邑的路上了安全些。”
离开了雍丘城内后,徐宗文押着那些犯事的北府兵找到了桓伊,徐宗文将前因后果道明,还没等徐宗文再说什么,桓伊当众就命北府兵军法官将那些强暴民女的十几个北府兵当众杀了头!
桓伊刷新了徐宗文对北府兵将领的看法,但他仔细想了想桓伊其实也不算是北府兵的人,他出身西府兵,要不是北伐,和北府兵也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
第九十章 廪丘城下大战起
话说徐宗文绕了泰山从兖州北上,一路袭取定陶,经过离狐,从濮阳乘坐楼船逆袭西进围攻洛阳,在洛阳被攻占后,徐宗文又紧急南下以苻晖的名义占领了小黄,一把火烧了小黄的粮草,断了毛当的粮道,又高歌猛进射杀毛当,击溃雍丘数万秦军时,兖州境内的宁远将军朱谌也在日夜不息的攻城夺地。
三月初,在沈玉、郑略出兵廪丘不久,朱谌奉命攻打莱芜,在莱芜被拿下后,朱谌又攻克了嬴县和进军奉高,因为奉高军西进救援廪丘,并于三月中旬攻陷廪丘,泰山郡被朱谌收复!
奉高军得知廪丘有晋军出没,连夜赶往廪丘支援,一万多人马行经东平范县,在范县外的旧亭遭遇了晋军伏击,因为连日赶路没有休整加上毫无防备,奉高军伤亡过半。
在范县旧亭伏击并重创了奉高军的正是埋伏了多日的沈玉和郑略二人率领的徐部精锐,沈玉和郑略重创了奉高军后趁胜追击,又斩杀了奉高军三千多人,大捷!
朱序坐镇临淄,策应各方,徐元喜镇守剧县,稳定青州东部各郡。朱谌在得知了朱谌成功占领奉高,攻取了泰山全军的大捷后,立即派兵增援,以泰山为进取兖州的跳板,开始大举进军!
朱谌立功心切,得到一万人增援后分兵攻打蛇丘、刚平,想同时拿下济北、东平两个郡,驻守在鲁郡汶阳的北府兵得知朱谌攻打东平,派出三千人接应,两军夹击之下,刚平一战而下!
朱谌进军神速,东平和济北两个郡的太守震动,连连下令集中郡内大军想要抵抗,沈玉和郑略一下子没有了后顾之忧,在范县和廪丘之间来去自如,风驰电掣!
驻守廪丘的秦军平东将军王休得知奉高军半路被伏击的消息,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他判定是当初在廪丘城外走了一圈的晋军在搞事情,所以非常谨慎小心,只是不断地派出斥候打探军情。
沈玉和郑略这边大胜之后,士气大增,六千人马在范县得手后没有再进兵廪丘,而是往反方向去攻打范县东面的寿张,顺便拿下了寿张南边的小城东平陆。
此时朱谌刚平大捷后也往沈玉和郑略方向进军,双方就在无盐会师,近两万人马日夜攻城,用了三天攻克了无盐,随后行至范县,顺便把范县这座孤城也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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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晋军通往廪丘的道路将无比通畅。
沈玉提出与朱谌会师一同攻打廪丘城,朱谌欣然同意,两路大军就前行无阻的赶到廪丘,将廪丘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终于还是来了!”
王休早就得到了晋军从泰山方向进军的消息,蛇丘、刚平两座城池沦陷的消息也才传来,没想到晋军来的这么神速,看来无盐、寿张两座城池也失守了!
“全城戒备,准备迎击晋军。”
“诺!”
王休看见晋军军容严整,又是连战连捷,准备利用廪丘城墙阻挡晋军,先挫晋军的兵锋,再寻机思考破敌之策。
秦军坚守不出,龟缩城内,沈玉和朱谌商议后决定先冲一波,试一试廪丘城内虚实,再见机行事。
毕竟廪丘附近的城池已经被攻打了个遍,除了远在睢阳的张崇有可能会返回支援,再没有其他秦军腾得出手来救廪丘城了。
由于加速行军,晋军携带的攻城器械严重不足,只有从范县缴获的四架云梯,其余冲车、炮车都没有。
所以晋军三通鼓过后,攻打廪丘城的结果并不理想,很快就被准备充分的秦军击退,对此沈玉和朱谌都明白不是军士们不淋死力战,而是形势不利于攻城,于是二人下令收兵回营,但并没有撤掉对廪丘城的包围。
“我军缺少攻城器械,这廪丘城一时半会怕是拿不下了。”沈玉望着高高的廪丘城墙,叹了口气道。
朱谌也觉得强攻并不是可取之道,“我军虽然骁勇,可是人马有限。廪丘城是兖州治所,张崇经营多年,其城墙高大无比,集聚了大量的粮草军械,城内又不缺水粮,难打,难打啊!”
朱谌还在想,如果此时徐宗文在这,不知道他会如何攻打廪丘?
徐宗文攻下洛阳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中原,但是雍丘之战的结果众人还不知道,都认为徐宗文此时正在与毛当的关中军苦战。
廪丘地处兖州中北部,扼守赵王河之北,组织了东平通往鄄城、顿丘的道路,只有打通了廪丘才能扫荡城阳、句阳,南下攻打济阴郡,蚕食兖州西部地区,最终完成收复兖州的大任!
廪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有王休这样文武皆备的大将镇守,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攻下的。
“依我看,我们挖地道攻打廪丘城不就行了吗?里应外合,还怕拿不下一座廪丘城?”郑略看的着急,忙提议道。
挖地道这种笨办法倒也不是不可一试!
在沈玉和朱谌的指挥下,晋军白日里佯攻廪丘城,到了夜里再疯狂加赶挖掘地道,连续七日,地道终于通了!
“破城之日就在今夜!”沈玉和朱谌在城外接应,郑略亲自带领一千人从地道进攻廪丘。
地道中,一阵阵呛人的黑烟涌了进来。
“咳咳咳!什么东西?”
“不好!是秦军发现我们了!”郑略的反应还不算慢,当即下令撤兵。
王休为了防止晋军挖地道偷袭,此前就命令秦军在城内挖了几条深深的沟渠,往里面灌满了水。
看哪一处水位明显下降就说明哪个方向有晋军在挖掘地道,秦军就在沟渠的水都渗透地下之后加入干柴和蒿草,焚烧之后,用扇子将浓烟往地道里扇,试图熏死挖地道的晋军,这一招确实有效,打退了郑略的进攻。
挖地道这一计策失败后,沈玉、朱谌和郑略又试了车轮战,日夜不停的骚扰廪丘城驻军,效果倒也可以。
不过,眼看着晋军爬上了廪丘城楼,又被王休埋伏的精锐突然袭击,晋军攻城再次失败!
沈玉和朱谌在廪丘碰壁,只能围城等待朱序的增援。
晋军北伐的中路军和东路军正势如破竹之时,此时荆州的江陵城却发生了巨变……
第九十一章 荆州桓冲终病逝
太元九年二月二十七日,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南蛮校尉、丰城郡公桓冲病逝,当桓冲的死讯传到建康,百官震动,朝野不安!
龙亢桓氏自从桓温得势后,以荆州为大本营,建立了十万西府军,荆州附近乃至江州、扬州都成为桓氏的势力范围,历经桓温、桓豁、桓冲三兄弟近三十年,已经根深蒂固!
自从桓冲继承桓氏家主以来,主动拿出扬州与陈郡谢氏和解,共同辅佐晋帝,维持权力天平,十几年来相安无事。荆州有桓冲这样的文武双全且谦逊有礼的人执掌,江左朝廷也非常安稳。
可是桓冲一死,江左朝廷立刻就会形成陈郡谢氏一家独大的局面,再没有人能够对谢氏的崛起构成威胁了!
士族们担忧谢氏一家独大,会蚕食他们的利益,司马氏皇室担心谢氏会如同当年的桓氏一样霸道,谢安也避免不了走桓温的老路,百官都在观望,建康城内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安的府邸!
正当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时候,会稽王司马道子在秘书丞王国宝的怂恿下频繁进入台城觐见晋帝,说谢安马上等到北伐结束,就要召集北府兵集结建康,逼迫皇帝禅位,由陈郡谢氏取而代之云云。
“陛下,陈郡谢氏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再不加以制止,只怕江山旁落,天下易主啊!”王国宝对岳父谢安恨之入骨,巴不得谢安倒台,然后他可以借着会稽王司马道子之力进入朝堂,参与议政。
“陛下!”
会稽王司马道子也急着奏道:“桓冲一死,龙亢桓氏群龙无首,太傅谢安要是趁机兼并荆州,将西府兵的军权拿到手,那么天下的精锐都将集中在谢氏手中,连陛下这个天子也不得不仰人鼻息啊!”
何止是以后仰人鼻息?
自从登基以来,桓温、王彪之、王坦之、谢安,这些士族门阀的家主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晋帝的肩头,让他喘不过气,生不如死,形同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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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帝司马昌明本就对太傅谢安心存忌惮,桓冲一死,他的忧虑就更深了!再加上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一左一右进谗言,晋帝已经准备要对谢安动手了!
朝野瞩目,天下侧目,太傅谢安他是选择趁机兼并荆州,还是彻底松手,任由龙亢桓氏内部倾轧,骨肉相残,他究竟何去何从呢?
谢安在接到桓冲的讣告第二天正式下定了决心。
“以陛下名义诏右军将军桓伊与桓石民、桓石虔三人即刻入京,本太傅将表奏陛下宣布对他们的新任命,记住,也包括荆州刺史一职!”
“太傅!您真是大晋贤相,国朝之砥柱啊!”
棋盘上的老对手,吏部尚书张玄之对谢安做出的决定是既出乎意料又内心无比的钦佩!
“桓幼子壮年而卒,龙亢桓氏辄失栋梁,老夫与他平辈而交,共同为大晋出力,也算是同侪。他临终前与我书信,不涉私交,尤言及北伐大计,并自愧当初口出狂言,悔恨无比之语,并告知病情沉重,恐不久于人世,朝廷内外,军政大事皆托诸于我一身,要我小心会稽王算计,不要为奸人所趁。”
“此等忠贞之士,老夫岂能有负于他?”
当年谢安独掌朝政,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桓氏盛名在外,士族都说他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当时继承兄位的荆州刺史桓冲却做出了让天下人都惊掉下巴的一件事——桓冲牺牲宗族利益,主动让出扬州刺史一职,并与谢安结盟,往返信中多次言及共济天下大事,护佑江左半壁江山!
如今,言犹在耳,却斯人已逝!
回忆起桓冲音容笑貌,谢安如锥心之痛!
相爱相知之人阴阳两隔,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当骑墙观望的士族们和瑟瑟发抖的司马氏皇族得知谢安将从桓伊、桓石虔、桓石民三人择一人为新任荆州刺史时,一片哗然!
没有人能相信宰相肚子里真的能撑船!
但是谢安可以,他做到了!
当轴士族门阀之间能做到真正的心无芥蒂,和睦相处的,唯有陈郡谢氏和龙亢桓氏!
因为桓冲病逝,中枢上奏晋帝举行廷议,晋帝准奏。
吏部尚书张玄之出列朝班,躬身趋步近前,捧着白玉朝笏朗声读道:“拟定以右军将军桓伊为江州刺史,冠军将军、河东太守桓石虔为豫州刺史,振武将军、襄城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以原荆州刺史、丰城公桓冲之子桓谦承袭丰城郡公之爵……”
“三个州刺史全是桓家人!”
“可不是,太傅与桓幼子有旧,心里还是念着故人呐。”
“看来外间的传言都是有人暗中操纵的,太傅一生忠心为国,奈何总有小人从中作梗,损伤太傅忠直之名。”
“太傅乃忠贞之臣,当年若不是太傅在,当今陛下犹在否还是两回事……”
“诶!过了,过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提了!”
“在下一时失言,一时失言了!”
太傅谢安任命三桓为三州刺史一经提出,百官们就在下面悄悄议论,一时间关于陈郡谢氏要吞并龙亢桓氏的势力,太傅谢安独霸朝纲,要篡位的留言不攻自破了。
晋帝当时就照准了张玄之的陈奏,其实谁都知道所谓的廷议只是走个过场,既然太傅谢安已经有了主意,百官只是配合而已,晋帝没有半点质疑的权力,加上谢安是把大权分给桓氏,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臣事先已经命桓伊等三人即刻前来建康,接受陛下亲自任命,应该半月内就会到京,请陛下早做准备。”张玄之再次行礼。
谢安微闭着双眼,一副老态龙钟,事不关己的样子,对张玄之的奏言不置一词。
晋帝冠冕齐整,仿佛在走戏一般,毫无表情,谢安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百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晋帝:“丰城公不幸病殁之事虽然不期而至,但还是有章可循的嘛!太傅既已有决断,朕自然无不照准。如今,荆州之事已经有了定论,众卿家如若无事,今日便散朝了吧!”
“诺!”
“诺!”
“诺。”
……
第九十二章 秦燕邺城之战
朱谌攻打泰山,沈玉和郑略在廪丘附近扫荡,吃掉秦军的有生力量,使得廪丘城变成一座孤城,断绝援助,秦晋两军在兖州东部打的是天昏地暗。
徐宗文在定陶仗义散粮,兖州刺史张崇的数十万石粮草一朝散尽,兖州兵不管后路,丧心病狂的返回睢阳猛攻车骑将军谢玄,睢阳城下也是战火飞扬!
洛阳之战,徐宗文先恐吓纳降苻晖,诸葛侃与郗俭、沈冲里应外合从金墉城方向双向深挖地道,夺了洛阳北门大夏门,晋军攻进洛阳城,俘虏了平原公苻晖。
之后,徐宗文转战小黄,与秦国镇军将军毛当在雍丘大战,趁关中军主力乘竹筏进攻雍丘城,亲率五千精骑冲击毛当大营,并亲自射杀毛当。
徐宗文帮助桓伊、谢琰解围,与北伐中路军先锋军合力反攻群龙无首的关中军,斩杀上万人,大败数万关中军,救援遭了水灾的雍丘城百姓,雍丘至襄邑一线全都是难民……
晋军北伐军中路军在陈留受挫,经过徐宗文偷袭洛阳,焚毁小黄粮草,断绝毛当大军粮道,雍丘城局势立刻发生改变,晋军开始由败转胜!
与此同时,在荥阳称王,复兴燕国的慕容垂,在侄子慕容凤击杀了长乐公苻丕手下大将平西将军石越后,打通汲郡通往邺城的要道,十万燕军北上冀州,围攻邺城。
长乐公苻丕因为先后派出三万人与毛当在酸枣会盟,以及石越带走的一万人,导致邺城兵力严重不足,只有三万七千多守军,而围城的慕容垂足足十万精兵将邺城围的是水泄不通,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慕容老儿,你个背主求荣,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怎么能配得上王位?我父王待你不薄,你当年被慕容评陷害逃到长安,是我父王亲自出城相迎,封你为宾都侯,高官厚禄,豪宅美女,哪一样短缺了你?”
“而今你见我大秦兵败,国势不振,就露出了你的獠牙,反过头来伤害你的主人,你如此没脸没皮,千古史书都会记载你是个反复小人,将来就算是到了地底下,你燕国的先王们也会羞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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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丕高站城墙上,对着城池下的慕容垂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让燕国宗室诸慕容们个个自惭形秽,不敢抬头。
面对慕容垂这个二五仔的反叛,苻丕只能过过嘴瘾,却不能出城和燕军野战,只能凭借邺城坚城死守,消耗燕军兵力,然后伺机突围并州,去投靠他的四弟并州牧、广平公苻熙,在太原躲避燕军兵锋。
“大王,您息怒!就让侄儿亲手将苻丕那个小儿抓过来给您赔罪,看看究竟是他的舌头利还是侄儿的钢刀硬!”慕容凤虎背熊腰,当即拱手请命攻城。
看着慕容凤先声夺人,慕容垂诸子慕容农等人也不甘落后,纷纷站出来请命,想要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慕容垂虎目微闭,苻丕说的确实是事实,他没有说话就是因为默认了,他无力辩白。
但是为了复兴大燕,他忍气吞声十数年,为了今日他抛妻弃子,远离故国,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因为一时仁慈善念,就白白放过?
“大王,良机稍纵即逝,不可动摇啊!”赵秋等人也下马应和,他们都希望大燕复兴,好做个开国功臣,光照古今,福泽子孙。
慕容垂在挣扎中忽然醒悟!
这一路走来,多少人成为了他的垫脚石?
这一路走来,多少人付出了性命?
这一路走来,多少人殷殷期盼着复国之日?
“攻城!”慕容垂拔出腰间佩刀,直指邺城。
燕军奉命集结,顿时间邺城下人影憧憧,数万燕军汇聚在慕容垂的燕王大纛下,等到牛皮大鼓声震如雷,燕军一鼓作气发起了冲锋!
“杀!”
“杀啊!”
“不破邺城,誓不退兵!”慕容垂最大的儿子慕容农和慕容凤指挥先锋军最先发起了对邺城的进攻。
“点火!”邺城城楼上,发现异动的秦军开始准备完毕,迎接燕军的攻击。
苻丕慌乱的逃回城中,城防交由护军将军杨亮和右将军俱石子二人主持。
燕军三千弓弩手阔步向前,在距离邺城只有一箭之地时纷纷跪地,张弓搭箭,慕容凤一声令下,燕军弓弩手冲邺城城墙发动了一轮齐射。
前排弓弩手发射完毕立即后退三步,由后排准备就绪的弓弩手交替向前,跪地张弓,继续发起第二轮齐射,如此反复,反复如此,把守城墙的秦军立刻受到了明显的打击,中箭者无数。
吃了亏之后,秦军开始在城头竖起盾牌,防守密集如雨的箭矢攻击。
弓箭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燕军鲜卑兵的嗓子都喊破了,在燕军小队的推送下,十几架云梯极速前移,很快就贴近了城墙,燕军的箭阵让邺城守军惨叫连连,等到箭阵停止时,秦军还未反应过来,燕军已经趁势爬上云梯杀向城墙!
燕军从荥阳、汲郡一路北上,军械充足,粮草充沛,攻城器械完备,邺城岌岌可危!
苻丕知道邺城将寡兵少,难以久守,所以向幼弟平州刺史苻冲和幽州刺史王永求救,同时积极准备随时朝并州方向突围,投奔四弟广平公苻熙。
“顶住,给我顶住了!”右将军俱子石手持长槊带领秦军在城头与通过云梯攀爬上来的燕军奋力搏杀!
“主上有令,斩杀一颗鲜卑狗头颅,赐美酒十斤,肉五斤!”护军将军杨亮带着后续援军赶上邺城城头支援俱子石。
秦军听到有酒肉赏赐,还看到有络绎不绝的援军上来支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的跟燕军拼杀起来,那方才冲上城头没多久的几十个燕军瞬间就被数十倍于己的秦军给剿杀殆尽了。
“该死的秦狗!”慕容凤在城下举着铁锤破口大骂,秦军龟缩城内不与他交战,不然他有把握能够用一个冲锋就拿下邺城的城门!
战事还是持续,秦燕两军隔着邺城城墙在不停的冲杀,随着战况愈发的激烈,时间的延长,双方的战损也在以几何倍数不停的增加……
第九十三章 疯狂打脸再打脸
建康城,太极殿。
前不久,太傅谢安表奏桓伊、桓石民、桓石虔三人为荆州、豫州、江州三州刺史,晋帝允准,今日北伐军东路军千里迢迢送来捷报,晋帝再一次召集群臣,商议北伐下一步大计。
“太元九年元月二月十五日,骁骑将军、东海太守徐骁以五百人挟持青州刺史苻朗,策反齐郡太守崔逞来降,驱使临淄城万余人击退城阳太守韩济等五人所率领的四万郡兵,并歼灭其半数,都尉沈玉、郑略在牛首山斩杀济南太守苟荣,俘虏北海太守白述、乐安太守车晃。”
“宁远将军朱谌在淄水射杀长广太守蒋国,斩杀百余众,镇东将军徐元喜攻占剧县,诱捕了东莱太守寇修之……”
北伐军斥候跪在殿下详细回禀东路军的战绩,越到后面说的越细致,不敢遗漏一丝一毫,就怕皇帝有所疑问。
百官们听到徐宗文带领五百人就敢深入敌境,还在半个月内控制了临淄与四万青州郡兵斗智斗勇,最后甚至全歼了郡兵,都为徐宗文的谋略和胆识所折服!
“不愧是东海徐氏后人,当为我大晋栋梁啊!”
“徐宗文是良将呐!不愧大都督和朱使君屡次举荐,果然有将才。”
“你忘了陛下还曾经夸他是我大晋的卫霍呐!”
“怪不得,怪不得,能得陛下青眼相加,此人已然简在帝心,前程无可限量啊!”
……
晋帝司马昌明不停地来回翻看着战报,确认无误后大笑道:“徐宗文果真不负朕之殷殷期望,良将,良将啊!”
“恭贺陛下,喜得良将!”百官们齐齐贺喜道。
不得不说徐宗文的功劳确实是大,彭城之战他一举成名,徐州大半疆土是他打下的。临淄之行,他又奠定了晋军收复青州的胜利,并且几乎全歼了三四万郡兵,斩杀了青州权势最大的城阳太守韩济,控制了青州刺史苻朗。
连太傅谢安也不得不赞叹几句:“徐宗文确实是北伐以来收复疆土最多者,陛下当不吝赏赐,以慰前方将士!”
“既然太傅都发话了,朕看来确实是不能吝啬了啊!”晋帝一句话刚说出,惹得满朝大臣哄堂大笑。
“禀告陛下,前方有重要军情!”晋帝正要开口,殿外突然有前方斥候来报。
“是什么样的军情值得擅闯太极殿?”文武百官都心中发问。
晋帝平静了心气,挥了挥手,示意斥候入殿对奏。
“启禀陛下,骠骑将军、都督徐、青、兖三州诸军事,朱序朱使君送来加急鸿翎羽檄……”
鸿翎羽檄,这是当初谢石用来报捷淝水之战所用的,最高级的军情急递!
闻言,半闭着眼养神的太傅谢安都睁开了眼。
晋帝知道了军情的严重性,立刻朗声道:“快呈上来,你再仔细陈奏,朕听着。”
“诺!”
“太元九年三月初,车骑将军谢玄在睢阳遭兖州刺史张崇围困,遣信使临淄求救……骁骑将军徐骁闻讯后立即从临淄出兵,绕道泰山,经蛇丘、刚平,行赵王河巨野至济阴定陶一线,突袭定陶烧毁了张崇囤积的三十万石粮草……此后改道北上,于濮阳境内改换舟船顺黄河故道偷袭洛阳,骗取了金墉城,五日内攻下大夏门,光复故都洛阳……”
斥候还在不停讲述徐宗文的战绩,以及收复洛阳的细节,同时也为百官答疑解惑。
光复旧都这样的功绩自从大晋南渡以来,也只有大司马桓温曾经做到吧?
百官哗然,太傅谢安哗然,晋帝愣在当场!
没有办法,光复洛阳这样的战绩在政治上的意义非同寻常,已经不可以用寻常眼光去看待了!
“还有什么重要的军情一并回奏!”太傅谢安挺直老腰杆,直接问道。
晋帝回过神也问道:“太傅说的对,还有什么其他军情快快讲来,不许遗漏!”
“回禀陛下,太傅,小人离开时骁骑将军已经回师南下,东进陈留,准备与秦国镇军将军毛当一战,以解雍丘之围!”
“哗——”
这一次,百官沸腾了,太傅谢安双眼雪亮了,晋帝他站起来!
谢安缓缓道:“胡人轻快剽狡,游移如风,无影无踪,居无定所,且毛当所率领的数万关中军皆为秦军精锐,又有邺城、太元联军,总计十万大军,这次徐宗文怕是难以取胜啊!”
是啊,以五千人马去主动进攻十万军队,在常人的目光来看无异于自杀。
很明显,,徐宗文的这一次军事行动,不仅是太傅谢安不看好,百官都认为徐宗文是必败无疑!
晋帝紧锁着眉头,他不想徐宗文兵败,徐宗文更不能兵败,可是五千人去打十万精锐,他是完全没有把握的!
国子监祭酒车胤也起身说道:“以己之短攻敌所长,徐宗文此战吉凶难测啊!”
“依臣之见,骁骑将军连战连捷怕是已经不把秦军放在眼中了,古人云骄兵必败,此言虽然难听,可却是至理名言,骁骑将军此战必败无疑啊!”左卫将军出列说道。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百官都以为左卫将军之言应当是最为中肯的,这一次,徐宗文五千人马怕是有去无回了。
太极殿内百官都在谈论徐宗文出兵陈留的胜败,大多对徐宗文出兵持不看好的态度。
“报!”
太极殿内一片愁云惨淡之际,一声禀告仿佛拨开云雾,直达天听!
“雍丘大捷!雍丘大捷啊!”
快马南开的斥候已经累的晕倒在台城的大司马门外,代为陈奏的是宫门守卫。
“快传。”晋帝坐直了身子,忙唤人进殿。
百官翘首以待,晋帝心底悸动不安!
战报终于呈了上来!
中黄门华齐被晋帝钦点朗读战报。
“太元九年三月二十九日,得知秦军早有拦堤筑坝之举,秦军挖掘睢水水灌雍丘之时,骁骑将军徐骁趁夜出兵。于三月三十日在雍丘城外射杀秦国镇军将军毛当,击溃十万秦军,解救雍丘之围,掩护右军将军桓伊、龙骧将军谢琰撤军,两军会合一出反戈一击……”
五千人对战十万人,大捷!居然是大捷!
百官噤声,谢安噤声,晋帝噤声!
良久,晋帝吐了一口浊气:“徐宗文不仅是一员良将,还是朕的福将啊!”
可不是嘛!
五千人击败十万人,要知道当初刘牢之在洛涧之战之中击败了梁成的五万大军,那可是五万大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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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后来者居上,徐宗文一战击败十万秦军,这可是破了晋军记录了!
“着中书省议骁骑将军徐骁之功,具体赏赐交由朕亲自裁定。”
“诺。”
第九十四章 刘牢之一败再败
雍丘之战结束七日后,右军将军桓伊奉命返回建康,与冠军将军桓石虔、振武将军桓石民三人受太傅谢安所召,御前受职,接任江州、豫州、荆州三州刺史。
龙骧将军谢琰与建武将军刘牢之二人率领北府兵先锋军也早就从襄邑南下睢阳,支援被困睢阳的车骑将军谢玄。
但是让谢琰和刘牢之感到无力的是,等他们二人连夜南下时,谢玄已经在一日前突然出城袭击了围攻睢阳的兖州刺史张崇。北府兵参军何谦与孙无终二人拼死力战,孙无终找到兖州刺史张崇的军帐,一刀砍下了张崇的人头,不足三万的兖州军马上就作鸟兽散了,大败。
就只是差了一天的时差,要不是徐宗文硬要让晋军沿路护送雍丘遭了水灾的百姓迁移到襄邑,他们早就赶回来了。
雍丘一战历时两月有余,桓伊、谢琰等人一万人马驻守两月,抵挡了毛当十万人的围攻,最后因为一场大水被徐宗文摘了桃子。
桓伊倒是没什么,人家年近五十,是大司马桓温、荆州刺史桓冲族弟,什么场面没见过?而且即将担任江州刺史,出镇一方,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谢琰只是觉得这一次出兵颇为艰险,但是他有守城之功,徐宗文斩杀毛当破了秦军,他认为他的功劳肯定也不会小,他感激徐宗文还来不及呢!
唯独有刘牢之,自从洛涧之战以来他除了在沛、鲁几个郡打了几仗比较得心应手外,陈县之战败于毛当,雍丘之战被毛当围困,不要太憋屈了!
而后起之秀徐宗文一路转战徐州、青州、兖州,席卷中原,当他亲耳听到徐宗文居然攻克了故都洛阳时,他火冒三丈,感情毛当十万人在这围攻雍丘,他倒好,不管北府兵的死活,千里迢迢去打防守空虚的洛阳城了!
雍丘之战,首功必然又是徐宗文,相形见绌之下,他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北府兵啊?
为此,刘牢之对徐宗文的嫉妒越来越深……
兖州刺史张崇一死,谢玄立刻命令北府兵东进,攻打兖州西部各郡,兖州在北府兵和沈玉、郑略、朱谌晋军北伐中路军和西路军两方夹击下,望风而降。
当然了,唯有廪丘城是特例,沈玉、郑略和朱谌围了大半个月硬是半点进展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捉急!
东路军在得到朱序的支援后,两万人马昼夜不息轮番攻城,再次使用车轮战进行攻击,秦国镇东将军王休应付自如,宁死不降!
很快,刘牢之所率领的五千北府兵在攻克了济阴郡宛句、句阳二城后改变了东进路线,转而北上攻打离狐要塞去了!
刘牢之:你们东路军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廪丘城你们自己打去吧,我们就不掺和了……
近一个月前,徐宗文从定陶北上去濮阳时曾经想骗开离狐要塞关防,但是离狐要塞的守将消息灵通,立马就识别出徐宗文这支大军是由晋军假扮的,当场戳破了徐宗文的谎言,给了徐宗文一个响亮的巴掌!
兵贵神速,徐宗文当时急着突袭洛阳,在郗俭的劝说下绕道北上濮阳,为了防止离狐守军从后方偷袭,郗俭还布下了一支伏兵。
“兄弟们,拿下离狐,北上濮阳,许你们劫掠三日!”
刘牢之的老招数是一点没变,除了劫掠还是劫掠,不过招数虽然老,但是还是非常好用的,北府兵将士们嗷嗷叫着向离狐要塞发起了冲锋!
离狐要塞之上,守将身旁站着一个文士,此人名唤刘延,乃是青州齐郡的田曹。
当时郑略奉命抓捕韩济一党,就是他一个人提前得知消息,买通城门守军溜出了临淄城,前往韩济大营告知临淄城内幕,这才引起了韩济围攻临淄城,说起来临淄之战的***就是这个田曹刘延!
若不是走了这个刘延,徐宗文和裴卿、郗俭的计划将非常顺利,青州郡兵全部西去长安勤王,晋军趁势北上接管空虚的青州六郡,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伤亡。
临淄城周边的百姓也不会失去家园,失去家人,沦为攻城之战的炮灰!
三万郡兵也不会因为临淄之战而损失殆尽,徐宗文自然也不会中了那一箭。
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刘延!
韩济与寇修之兵败后,刘延趁乱逃亡兖州,而镇守离狐要塞的守将就是刘延的故交,所以当徐宗文从定陶北上经过离狐要塞时,被刘延一眼认出,刘延当场识破了徐宗文的骗城计谋。
要知道徐宗文为了杀鸡儆猴,威慑韩济等五个太守和郡兵,可是假借了那个什么军师将军的名义在临淄城头当着数万人的面砍了都尉贾辛和督邮成褚等与韩济相勾结的贪官污吏,刘延怎么能忘掉杀神徐宗文的长相呢?
刘延狡诈奸滑,城下的北府兵进攻神速,他一开始主张的是坚壁清野,死守不出,硬是要跟刘牢之死磕到底!
可是后来一想他觉得不应该用对付徐宗文的方法来对付城下这支晋军,他要反其道而行之!
“将军,离狐要塞被攻克了!”
前方军士前来禀告,其实不用说刘牢之也看见了,就一个回合而已,什么险关,什么坚城?兖州已经支离破碎,被晋军打的天昏地暗,望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北府大兵,不败退就有鬼了!
到头来怎样?还不都是手到擒来,秦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刘牢之毫无动容,一路上他已经攻克了两座城,离狐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让他有些意外的也不过是破城的时间确实有些快了。
但是这一切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秦军太弱鸡,淝水一战后北府兵盛名在外,太过强大了,秦军畏之如虎的结果!
“进城吧!”刘牢之大手一挥,五千北府兵立马一窝蜂似的争先恐后的涌入了离狐要塞。
没有人知道刘牢之的这一挥手,将彻底葬送又一批北府兵精兵!
刘延和离狐要塞守将等到北府兵大部分都进入要塞后,立刻关闭了城门。
接下来招呼北府兵的是漫天的箭雨和石块,还有从四面八方涌出的秦军对他们的无情剿杀!
数不清的北府兵将士永远的倒在了离狐要塞,因为主将的指挥失误,他们最宝贵的生命没有留在淝水之战、雍丘之战,而是憋屈的死在敌人的埋伏圈里。
挤在一团的北府兵像被捆缚住手脚的猛虎,迎接着来自秦军不间断的弓弩羽箭和刀枪剑戟,用血肉之躯活生生铸造了一道又一道人墙,鲜血流淌着染红了城关内的大地,军士们的哀嚎最终消失在离狐要塞的上空……
“将军快走!”
“只有将军活着,兄弟们才有复仇的机会,将军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呐!”
刘牢之蓬头垢面,他的坐骑早已经死于乱箭之下,下属让出自己的马匹将他送走,无数的将士为他遮挡秦军的箭雨而死,离狐要塞的惨败让他当头棒喝!
毛当虽死,秦国还是有能人呐!
只怪自己好大喜功,轻敌冒进,才中了秦军奸计,白白葬送了兄弟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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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刘牢之带着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不甘的逃离了离狐要塞。
第九十五章 荥阳的战略位置
雍丘之战结束后,刘牢之兵进陈留以东,攻略兖州西部各郡,在离狐要塞中了齐郡田曹刘延的请君入瓮之计,五千人马折损殆尽,刘牢之本人在部下的拼死掩护下仓皇逃出离狐要塞,秦军军心大振。
中原各地秦军与晋军打得如火如荼,河北方面的慕容垂麾下十万大军也在昼夜不息围攻邺城,就在邺城即将破城时,幽州刺史王永率军两万星夜兼程南下支援,就在燕军奋力攻城时,王永亲率幽州军团杀出,打得燕军措手不及,难以抵挡。
王永斩敌八千,带着两万人在护军将军杨亮的接应下进入邺城,看到援军来了,邺城内秦军军心受到极大地鼓舞!
反之,受到王永偷袭的燕军因为正在攻城,冷不防被幽州军以偷袭,损失惨重,一个个萎靡不振,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先让将士们撤下来,秦军此时士气正盛,等他们的锐气消耗殆尽,我们再想办法破城。”
慕容垂没有法子,只能命令燕军围而不攻,毕竟秦军士气正盛,没有把握再发动攻城无疑就是给秦军送人头,那样赔本的买卖他不会去做。
慕容凤和慕容农几个心中有怨气,有闷气,更有无尽的愤怒,是对王永的愤怒,对幽州军的愤怒,当然还有对苻丕的愤怒……
邺城下,秦燕两军的僵局本来刚刚破冰,却没料到幽州刺史王永进军神速,突然杀到,大败燕军,两军对峙的局势再一次重演了。
徐宗文把雍丘的老幼带到了襄邑好生安顿,谢琰奉命疏通雍丘,带着几千北府兵和上万的雍丘青壮在进行重建雍丘的工作,睢水的绝口被堵上后,徐宗文又带人加固了一次,这才防止了睢水有二次绝口的风险。
“这一次我们离开陈留,去荥阳。”
徐宗文带着四千余人从雍丘北上,与埋伏在雍丘通往外黄路上的张轨会合,那日雍城之战秦军败了之后,秦军败军全都往张轨的伏击圈里钻。
张轨带领一千人居高临下,硬是杀了五六千的秦军,其余秦军见到有埋伏都认为晋军有大兵,纷纷慌不择路,这一慌乱就引起了踩踏,秦军自相践踏而死又达三千人,其余不足万人四散溃逃,十万秦军十不存一!
“荥阳可是燕国的地盘,将军莫非要与慕容垂交手?”郗俭一语道出玄机,将徐宗文的心思暴露无遗。
经郗俭提点,众将这才恍然大悟!
不愧是将军,把秦军打的节节败退,抱头鼠窜,现在又看上了燕军!
徐宗文毫无掩饰,他勒住马头仔细说道:“我们在中原和秦军打的你死我活,慕容垂却趁机摘桃子,从荥阳一路打通汲郡,围攻邺城,绝不能让他的大后方太过安稳了!一旦让他拿下了邺城,吃掉苻丕,那他就很有可能会掉头攻打我们,与其后发制人不如此时主动进攻!”
众将都不知道慕容垂在围攻邺城,也没有邺城方向的军情传来,所以当徐宗文说出慕容垂正在攻打苻丕时,所有人都是非常吃惊的!
徐宗文凭借自己的判断,断定慕容垂在攻打邺城,所以趁他大军北上,趁机攻打荥阳,这样的计划不可谓不大胆!
其实徐宗文早就知道慕容垂会围攻邺城,这是历史进程也是大势所趋,但是慕容垂吃掉苻丕后不会立即回头与晋军为敌,他的目标始终都是以复兴燕国为第一的,拿下邺城下一步他会北上中山,攻略幽州、平州,或者西进攻打并州,绝不会蠢到主动招惹北伐势头正盛的晋军!
徐宗文之所以当众说慕容垂会南下与晋军为敌,最主要的就是团结将士,一心杀敌,让他们对燕军不要心慈手软。
晋燕之间的一仗迟早都是要打的,早一点打和晚一点打的区别太大了。
此时燕国还很弱小,攻打燕军正当其时。如果等到他收复河北,占据关东,到那时晋军与之交战将会非常的棘手!
徐宗文执意拿荥阳开刀的理由有很多。
其一:荥阳的位置非常特殊,扼守在汲郡与洛阳之间,雄关虎牢关就在荥阳北面不足五十里之处。
荥阳与兖州的陈留,豫州的颍川、襄城二郡都接壤,而颍川与襄城早就被北府兵占领。
陈留郡在雍丘之战结束后实际上也已经归属晋军,而洛阳此时是由徐宗文的二弟兼大将诸葛侃镇守着,在周边地区都已经落入晋军手中的状况下,只有荥阳一块地方镶嵌在晋军与秦国势力范围内,犬牙交错,盘根错节。
如果能趁此时拿下荥阳,那么就可以将司州洛阳地区和襄城、颍川以及陈留大部分晋军收复领土彻底连成一片,这样洛阳就不会成为一块飞地,孤悬秦地。
诸葛侃和沈冲自然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会被秦军攻打,而晋军北伐也将推展推进到黄河一线,这是徐宗文为北伐谋划的利益最大化的其中一环,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其二:荥阳作为燕王慕容垂的大后方,如果被徐宗文攻占,将会对燕军军心起到一定的打击作用,也会吸引燕军南下救援。
燕军分兵南下就是徐宗文巴不得的事情,燕军一分兵,邺城方向苻丕的压力就会相对减少,燕军攻破邺城的时间也会顺应延长。
让燕军与秦军狗咬狗,持续的时间越长越好,秦燕双方的损失越大越好,这样徐宗文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就是坐山观虎斗。
最终收益的就是北伐的晋军。
其三:荥阳一旦被晋军攻占,将会立刻成为晋军北伐的前线重地。徐宗文出兵前与车骑将军谢玄建议,只要他一拿下荥阳,谢玄就会率领中路军主力进驻荥阳,这样徐宗文就可以全力北上和慕容垂作战。
有荥阳的谢玄大军坐镇,故都洛阳的收复战果就会得到稳固,秦军攻打洛阳就会好好掂量掂量谢玄北府兵的实力!
其四:拿下荥阳,清除丁零人和鲜卑人的坞堡,这就是断了慕容垂大军的根!丁零首领翟斌的老家在荥阳,丁零人迁居中原,荥阳就是老巢,端了荥阳数以千百计的坞堡很大可能会让翟斌和慕容垂分道扬镳!
慕容垂急着拿下邺城,翟斌接着南归,这就是徐宗文最希望看到的让慕容垂纠结的地方。
最好是翟斌能反叛慕容垂,历史的经验告诉徐宗文,翟斌的反叛只是时间问题,至于翟斌会不会立刻死在慕容垂手里,这就要看老天爷的了!
哔嘀阁
第九十六章 属于王师的风度
司州,荥阳城。
黄河南岸,暖阳如沐,大禹山静默无声,四月悄然而至。
大禹山下,徐宗文率领精骑星夜兼程赶到了荥阳城,大军正准备就地扎营时,徐宗文制止,他下令下令休整一个时辰即刻对荥阳城发动突袭!
“这个留守荥阳的是谁查清楚了吗?”军士们铺好兽皮制作的毯子后,徐宗文等人席地而坐。
庞白从旁边跑过来回道:“回禀将军,锦衣卫座探来报,镇守荥阳城的是燕王慕容垂之子,刚被任命为大将军的慕容宝。”
原来是这个活宝!
“慕容宝言而无信,缺乏志向和操行,喜好奉迎,爱慕虚荣,荥阳城简直就是上天赐予我们的。”
徐宗文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慕容宝的性情和特点,没有人感到惊讶的,都认为是锦衣卫打探得来的消息。
只有庞白心里清楚,锦衣卫费尽心力才将慕容宝镇守荥阳的消息传回来,而锦衣卫的消息里并没有关于慕容宝的这些详细情报!
郗俭正襟危坐,挺直了背应和道:“既然将军已有把握,看来荥阳城是不足为虑了。在下认为应当及早给车骑将军去信,好教北府兵早日进驻,我们也能全力北上。”
“不错,谢大将军应该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就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张轨在下面说道。
此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刘牢之兵败离狐要塞的军情,也包括徐宗文。
裴卿道:“方才斥候来报,今早荥阳城城门洞开,显然是燕军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这都是因为将军从大禹山进军的法子才躲过了荥阳城燕军探马。”
不错,徐宗文从山上进军,舍近求远,为的就是不惊动荥阳城守军,猛虎搏兔尚需尽力,何况是偷袭偌大的一座城池呢?
“大哥,要是抓住了慕容宝,你准备怎么处置?”张轨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徐宗文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荥阳城,不假思索道:“慕容宝既然胸无大志,才能平庸,还得慕容垂器重,不如放他回去,也利于日后我们与燕军作战。你们都想想,要是这个憨包继承了慕容垂的燕王之位,燕国于我们大晋而言,还会有什么威胁?”
历史上,慕容宝马上就会被燕王慕容垂册立为太子,而且慕容垂死后也是他继承了燕国,燕国在慕容宝的手里日渐颓败,江河日下,最终分裂亡国……
“如果真的由此人继承燕王之位,我大晋一统天下,光复旧土的日子恐怕不远了!”裴卿抚须而笑。
“哈哈哈……”闻言,众将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将士们休息过后脱去了连日奔波的疲惫,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战意!
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跟着自家将军,就一定能够无往而不胜!
“好了,休息够了,接下来都看你们的了,”徐宗文站起身,众将立刻也起来,“命令田洛、张轨二人率领三千人正面攻打荥阳城,其余人随我去北门,等着活捉慕容宝。”
“诺!”众将拱手,随后两路大军从北面和东面两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杀啊!”田洛举刀发起冲锋,张轨紧随其后,三千精骑趁着荥阳南城门大开,百姓正在进出时立刻杀到城下。
张轨与前队人马张弓搭箭,射倒了把守城楼的燕军,田洛率军突然杀入城中,沿途前来阻挡想要关闭城门的燕军都被晋军斩杀,剩下的也被马踏成泥!
“救命啊!”百姓们慌不择路,但是入城的晋军只奔着甲胄齐全的燕军杀去,没有人擅杀平民,相反有一个因为人群慌乱而与父母失去联系的四岁幼童在晋军的保护下,免遭兵刃相加。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幼童的母亲急忙赶来接过孩子,一个劲地朝救了幼童的晋军军士道谢。
军士连连摆手:“我们是大晋骁骑将军麾下亲军,咱晋军有七禁令,不允许拿百姓一针一线,入城之后做出更不能伤害的事……”
“好人呐!当真是好人呐!”百姓们渐渐停下奔跑的脚步,都在聚集围观陆续进场的晋军大队人马。
晋军军旗迎风高高飘扬,前队骑兵马蹄声声,齐头并进,后面的步兵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朝着前方进军,不到一个时辰光景,大半个荥阳城已经落入手中。
听说那位大将军慕容宝听到晋军攻城的消息根本就来不及下令抵抗,带着几百亲军仓皇往北面出逃,慕容宝逃窜的方向正是北门!
失去指挥的几千燕军和胡人杂牌部队还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田洛就已经派兵击溃了他们,并按老规矩逐渐占领了荥阳太守府、武库与粮仓等重地。
荥阳百姓得知晋军收复了荥阳,又见晋军军容严整,纪律严明,进城之后对百姓是秋毫无犯,与那些动辄劫掠,大杀四方,危害一方的胡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王师的风度啊!”
“大晋总算打回来了!”
“我汉家天子还是记挂着我们的啊!”
“听说这位将军收复了好多城池,徐州、兖州、洛阳,还有镇军将军毛当都死于他手中。”
“何止啊!听说南征的大将军,秦王的亲兄弟阳平公都是被他所杀,少年英豪啊!”
百姓们站在街头对晋军指指点点,还有不少人提起了从南方传过来的关于徐宗文的各种传闻,言语间多是赞赏。
荥阳城北,十里坡。
燕国大将军慕容宝正在五百亲军护卫下朝汲郡方向狼狈逃跑,望着消失在视野内的荥阳城,慕容宝拍着胸脯庆幸自己逃脱了危险。
“这晋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事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吓死本将军了!”
慕容宝把目光投向前方,只要过了这十里坡,他就能离开荥阳了!
“哐当!”
十里坡上,无数的石块从天而降,不约而同砸向燕军,燕军中了埋伏,坐骑受惊,栽落下马。
“保护大将军!”慕容宝的几个亲军将慕容宝护在正中,慕容宝吓得满脸发白,双手抓着亲军的手臂动弹不已。
“大晋的勇士们,给我杀!”
徐宗文从十里坡上纵着青雷马顺着坡度疾驰而下,十里坡前后左右埋伏着的晋军全都冲击向前,将所剩不多的燕军斩杀!
刀剑交织的金属声充斥着整个十里坡,晋军和燕军的喊杀声震天,不一会儿本就残留不多的燕军被杀的一个都不剩,只有慕容宝一人装死倒在死去的燕军军士的尸体下,妄图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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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慕容大将军,快出来吧!”
第九十七章 徐宗文清除坞堡
慕容宝被人从尸体堆里扒拉出来时,满脸是血,手足无措,被带到徐宗文面前时已经发型凌乱,衣装不整,整个一副蓬头垢面的灾民样。
“求将军饶命啊,饶命啊!”慕容宝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朝着立于马上的徐宗文不停地磕着头。
徐宗文用鞭子指着慕容宝哈哈大笑道:“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燕王之子,燕国的大将军啊!”
张三和张四在一旁起哄:“这就是我家骁骑将军,大将军还不过来见过我家将军?”
慕容宝听到骁骑将军名号,立即起身来到近前,匆匆行礼。
晋朝的骁骑将军唯有一位,那就是如今天下闻名的徐骁徐宗文!
怪不得,怪不得。
也只有这位骁骑将军敢进攻荥阳城了,看来今日落到他的手中是必死无疑了!
慕容宝闭着眼睛,双脚不停地颤抖着,等着徐宗文下令将他处死,可是半天不见动静,等他睁开眼时徐宗文正在用那双犀利明亮的双眼盯着他!
“把这位燕国的大将军带走,不要亏待了他,人家可是王子,娇贵着呢!”徐宗文策马掉头,绝尘而去。
慕容宝呆在当场,不用死了?
张三指挥着人把慕容宝架上马,往荥阳城驮去。
徐宗文手下五千人马无一遗漏,全部进驻进入了荥阳,邀请车骑将军谢玄进驻的信件也早就派发出去了。
谢玄在接到了刘牢之大败后立刻率领三万北府精兵从定陶出发发兵围攻离狐要塞,不出三日,离狐要塞被攻破,守将战死,刘延在兵荒马乱之中忽然消失踪迹,不知去向……
接到徐宗文攻破荥阳的信件后,谢玄马不停蹄命令大军立刻离狐顺着濮水经过酸枣,从水路西进荥阳方向,所经之处秦国城关没有人胆敢拦击!
“命令水手加快速度,明日太阳落山前若还是到不了荥阳,都给我军法从事!”
“诺,将军。”
谢玄英雄气概,望着滚滚黄河水,气势逼人。
自从北伐以来,谢玄所部屡屡受挫,先是陈县之役刘牢之兵败于毛当的关中军,然后就是雍丘之中以及睢阳之战,再加上近来刘牢之在离狐要塞葬送五千人马,虽然收复了豫州已经兖州的陈留、济阴两郡,但是北府兵精锐加起来已经损失过半!
反观东路军朱序所部,起兵一万,如今增加到五万人,先后收复了徐州各郡和青州六郡以及兖州之泰山、济北、东平三郡的大片疆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骁骑将军徐骁徐宗文。
但是聊以介的是徐骁徐宗文此人并非贪功冒进之徒,反之,徐宗文是一个以大局为重之人。
例如雍丘之战就是他击败了毛当,张崇回援定陶也是拜他所赐散发了张崇的粮草,暂时让睢阳得到了喘息之机!
更为重要的是故都洛阳也被他收复,连同秦王之子平原公苻晖成为了他的俘虏!
这徐宗文必定是大晋军中未来之栋梁,是大司马桓温那样的军事天才,甚至是远胜于桓温的存在!
所以谢玄没有分兵攻打兖州,也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攻取濮阳,渡河偷袭汲郡,与徐宗文南北夹击,会合于荥阳。
荥阳城内,徐宗文稳定了局势后开始召集众将议事。
“自汉开始,胡人内迁,大肆充于各郡县,而朝廷之下,郡县之下,政令难以到达地方,唯有豪强势力极大,有时连当地官员都要仰人鼻息!”
“大晋开国以来,胡人内迁尤其严重,甚至于洛阳京畿都有各部胡人充斥左右,后来八王之乱,朝廷势力弱难以控制天下大势……匈奴、鲜卑、羯、氐、羌、丁零等胡族大肆涌入,永嘉之后,取代汉人豪强,在河北、关东、司州近畿修建坞堡,势力非常强大!”
“坞堡者,乃民间士族豪强自主修筑之防御工事,可住民可屯兵……永嘉年,戎狄盗贼并起,当时中原避难之人民……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盗之难。”
裴卿安座席间,对坞堡之事侃侃而谈。
徐宗文的议题之所以是坞堡,完全是胡人在中原、河北修筑了太多坞堡,据史书记载,燕王慕容垂起家就是靠十万胡人的坞堡军团,这股隐藏的势力,常人是看不出来的!
对于徐宗文十分重视坞堡,张轨尤其不解,他问道:“不就是些坞堡吗?人马能有我们众多?”
“对啊!”田洛也对坞堡一事不以为意,“区区坞堡成得了什么事?我们连荥阳城都拿下了……”
徐宗文只得耐心解释:“根据锦衣卫情报,河北之地坞堡数百,人马达数万,光荥阳附近就有几十座坞堡,尤以丁零、鲜卑为多,如果不清除这些腋下毒瘤,我们岂不是留下了心腹之患?”
“这么多!”田洛、张轨二人互视一眼,目光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郗俭起身朝徐宗文问道:“将军,不知这些坞堡中是以丁零人居多还是鲜卑人居多?”
“丁零人居多,而鲜卑人少。”
这很明显,荥阳本就是翟斌的老巢,丁零人的坞堡比鲜卑人多也是常情。
“那么在下建议将军清除所有属于丁零人的坞堡,故意不动鲜卑人的坞堡,并将慕容宝送回邺城之下,归还慕容垂。”郗俭轻飘飘几句话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摆明的离间计吗?
慕容垂和翟斌会轻易上当吗?
徐徐宗文的答案是肯定的,翟斌此人反复无常,荥阳一丢失,坞堡被端,丁零人一定会军心大乱!
慕容垂急着攻打邺城,绝对是不允许翟斌南下回援的,这种时候翟斌反叛的可能性极大,燕军就等着自相残杀吧!
“各地胡人蓄养私兵,藏于坞堡,这些坞堡的主人藏污纳垢,收养死士,盘剥百姓,危害一方,这就是长在地方的毒瘤,必须设法除去!”徐宗文有了态度,接下来所议就是如何对付这些杂如牛毛的坞堡。
“不知守约先生有何良策可以助我?”
郗俭起来,长身而立,一副傲然挺立的皎洁君子模样,“将军的声名早已经传播四方,只要将军坐镇荥阳,发帖邀请荥阳境内的丁零族坞堡主人一会,他们畏惧将军大兵一定会前来赴会,此时将军再派人偷袭……”
“妙哉,妙哉!”裴卿激动的击打着案头,为郗俭精彩的计谋而喝彩。
众将也都觉得郗俭的法子可行。
徐宗文饶有兴致的望着门外,看来这一次又阴了慕容垂这个未来的敌人一手,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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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宴请荥阳坞堡主
荥阳太守府内,流水般的菜肴不停地被婢女们往大厅里递送,徐宗文手下的亲兵们将一坛接着一坛的美酒往里面搬……
就在攻占荥阳的第二日,徐宗文下帖邀请附近五十家坞堡主,一开始坞堡主们没有反应,直到田洛和张轨出兵铲除了两家坞堡,焚烧了两个坞堡,将拒不赴宴的两个坞堡主斩杀后,其余坞堡主见徐宗文兵多将广且手段强硬,只能不得不来。
在荥阳附近,这些画地为王,吸纳流民百姓,压榨汉人的坞堡主个个都是当地县里数一数二的胡人豪强,汉人南渡后,黄河以北的汉族豪强被屠戮殆尽,到了如今占据坞堡的大多都是胡人。
而今日赴宴而来的无一例外都是丁零族人,这也是郗俭的离间计,只对丁零人坞堡主动手。
坞堡主们挤在大厅内,他们各自的案上早已经摆满了酒肉吃食,只是主位空虚,没有人敢先下箸。
“将军到!”大厅内间,张三张四从南北两个方向走了出来,一副儒服青衫打扮的黑脸小生也在簇拥下缓缓而来。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主位,张三张四兄弟站定后,儒生打扮的徐宗文走到主位,就在众目之下安然就座。
徐宗文神色自如,剑眉星目,炯炯有神,黝黑的健康肤色更贴合他是一员征沙场的将军形象,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肩膀,以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这暖阳如沐的四月春季,都让坞堡主们感到有一股寒气迎面直逼而来!
北方风沙大,日头毒,自淝水之战以来徐宗文是没有一刻安生的,转战南北,风尘仆仆,原本的小白脸越来越黑,不过这英俊的小脸变得黝黑倒也全然不是什么坏事。
徐宗文的身上多了肃杀之气,还有属于上位者的那种握有生杀大权的威势!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震慑!
“让诸位久等了。”徐宗文坦然一笑,举起杯子对坞堡主们咧着嘴。
“将军日理万机,我等升斗小民,万不敢当!”见徐宗文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众人纷纷举杯迎合。
徐宗文何尝不知这场宴会就是双方飙戏的舞台?
但是那都不重要,徐宗文今天的任务就是陪着这些坞堡主吃好喝好,然后送他们上路!
就在两个时辰前,也就是这些坞堡主刚刚陆续抵达荥阳城时,裴卿和田洛带着两千精骑出南门往大索城去了,郗俭和张轨则领另外两千精骑出东门去了管城,他们此行的目标一致,都是趁着坞堡主不在,乘虚攻破这些坞堡,彻底清除荥阳附近的丁零人坞堡势力!
徐宗文对裴卿和郗俭二人的能力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所以他不慌不忙的陪着坞堡主们东拉西扯,拖延时间。
坞堡主们觉得徐宗文顾左右而言他,是不透露晋军的态度,都一个个都上前套话。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徐宗文下的套路。
徐宗文饮下一杯酒,咂嘴道:“诸位都不要客气了,你们的大头领翟斌可是在燕王手下第一大将,日后燕王恢复燕国,你们也都是有功的,何愁不能混个官身,日后平步青云也未可知啊!”
众坞堡主回道:“将军才是晋朝北伐第一大功臣,如今又拿下了荥阳,我等都仰仗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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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过其实了,我徐骁不过是大都督和朱使君面前的小喽啰,怎么能是北伐第一大功臣呢?”
“殊不知淝水之战车骑将军谢玄一战而灭秦王,以八万众击破二三十万秦军大兵,谢车骑才是北伐第一功臣!”
徐宗文望着坞堡主们,将谢玄搬了出来,众坞堡主不解。
“实话告诉你们,车骑将军谢玄已经领兵三万渡河南下,约摸就今明两日到达荥阳城,今后你们的安危就交给我们了。”
谢玄进驻荥阳本是军机大事,徐宗文知道眼前之人都是两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的活死人,把谢玄大军南下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也无妨。
“嘶——”众坞堡主倒吸一口冷气。
晋军这是要向黄河以北发动更大的战事啊!
“到时候本将军就去邺城见一见你们的燕王,开开眼界,也看看慕容家的千里驹,日后回了建康也能给人吹上一吹……”
“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慕容垂一生戎马,久经战阵,虽然徐宗文在徐州、青州甚至中原连战连捷,打的秦军哭爹喊娘,可是燕军可是不同。
燕军的鲜卑铁骑曾经打败过当年晋朝北伐的大司马桓温,所谓饮马黄河到头不也是丧师辱国?
坞堡主们表面奉承徐宗文,实际上巴不得晋军被鲜卑人打的大败亏输。
“承蒙各位吉言了,诸位快吃吧!再不吃,都要凉了。”
徐宗文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吃饱了好上路,坞堡主们心怀鬼胎,与徐宗文推杯换盏,言辞间尽是一些虚浮之语,没有一点的实在话。
不过徐宗文可不在乎,他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吃的津津有味,张四在一旁不停地给他斟酒。
“你少倒些,将军要是醉了误了大事该怎么办?”张三拉住张四,后者恍然大悟。
“都是属下的过错,请将军恕罪!”
“你们两个,真以为本将军的酒量如此差吗?跟了我这么久了还不了解我吗?”徐宗文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徐宗文借故如厕离开了大厅,众坞堡主不以为然,依旧是吃的欢喜,相识的人还续起了旧,席间满是交谈生声,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知觉!
徐宗文给坞堡主们喝的酒下了药,那药名叫十香软骨散,放入酒中能增加酒香,让人饮后如痴如醉,毫无察觉。
十香软骨散半个时辰内发作,届时中了招的人身上骨头酥麻,浑身用不上一点气力,这与当初郗俭与沈冲给大夏门的秦军守军送的酒肉中放的迷药是同一种,药力极强!
徐宗文觉得好用,就让徐温留着,没想到到了荥阳这么快就用上了。
“动手吧!”徐宗文手势作刀状,向下用力一挥,张三和张四、徐温三人立刻招呼埋伏已久的亲军冲入大厅,对着已经吃饱喝足的坞堡主门亮出了钢刀……
第九十九章 第二次洛阳之战
徐宗文摆了一场鸿门宴,将五十家丁零人坞堡主全数斩杀,荥阳之外的坞堡主们闻讯个个惶惶不可终日,争先恐后的给徐宗文送求降归附的信件,都怕自己北徐宗文这个杀神盯上。
裴卿和郗俭那边,两日内驰骋大索和管城之间,来回攻破了几十家坞堡,那叫一个进军神速,徐宗文把坞堡主们的人头送过来之后,看着乌压压的精骑,十几家坞堡望风而降,接下来裴卿和郗俭四人分兵攻破了其余坞堡。
“此次清剿荥阳附近丁零坞堡,共获得黄金三万斤,钱过亿万,上等甲胄一千副,各类弓弩三百余架,美女百名,土地五千顷,精装三千人……”
土地五千顷,那就是足足五十万亩地啊!
好家伙,这些坞堡主是当真富得流油啊!
徐宗文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地方上的坞堡主有这么多的财富,不过反过来一想,胡人祸害了汉家江山六十年,积蓄起这些财富到也就不算什么了。
“全部收入府库,登记造册,这些都是我们徐部的缴获,就是车骑将军来了也得给我留着,都知道了吗?”
徐宗文难得硬气了一回,自从他领兵以来所有的叫伙计基本上不是赏赐军士就是上缴朱序,从未自己截留过哪怕一次,这一次他也要为自己准备一些这些身外之物了。
“诺!”田洛、张轨等人相视一笑,都说将军是君子不爱财,这一次可是要破规矩了。
“对了,至于那些女子,该是谁家的就让她们自己回家去吧!”
“都是些可怜人。”
徐宗文停下脚步,挥了挥手,他要出城去与车骑将军谢玄交接防守,准备马上启程攻打荥阳东北面的汲郡。
“诺!”
……
“车骑将军!都督!”徐宗文率部渡过汴水,向北来到黄河边,亲自下马迎接谢玄。
谢玄下了舟船,与徐宗文招手寒暄:“骁骑将军,几日不见,咱们可又是见面了。”
雍丘之战后,徐宗文曾一人随桓伊南下襄邑去睢阳见了徐宗文一面。
谢玄对于这个曾经的手底下一个小小的军司马的快速成长是叹为观止的,徐宗文在区区半年的时间,不知道连升了多少级,简直就是刷新了大晋朝军中将领晋升最快的记录!
如今,徐宗文手下有两万人马,沈玉、郑略率领六千人在廪丘城攻打王休,诸葛侃的五千人马镇守洛阳城,徐宗文亲率五千人游击各方,转战中原,剩余四千伤残者留在临淄妥善安顿。
可就是光光凭借着一万人马徐宗文就能拿下洛阳城,活捉豫州牧、平原公苻晖,收复故都。
雍丘之战还击败了关中军及太原、邺城三方十万联军,亲自射杀秦军主帅镇军将军毛当,解了雍丘之围,间接性帮助了谢玄击败了兖州刺史张崇!
“车骑将军还是教我宗文吧!什么将军,不都是您的军司马?”徐宗文上前搭了一把手,谢玄这才从悬梯上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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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笑着指着徐宗文说道:“你小子,以前倒是没有看出你还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嘛!”
“岂止是牙尖嘴利,我徐骁能有今天还不都是依靠将军您提携?”
“你这是怪我有眼无珠,当初没有提拔你啊!”
谢玄自知自己不是伯乐,没有看出徐宗文这一匹自己身边的千里马。
不过好在朱序挖掘出了徐宗文的将才,这才一步步让徐宗文走到了今天。
“属下怎么敢怪将军?”
“那么这一次你的目标又是哪一个呢?”谢玄看着肃手而立,态度恭敬的徐宗文问道。
徐宗文缓缓道:“先拿下汲郡,再从慕容垂身边发动进攻,让慕容垂在邺城腹背受敌……”
“不过在此之前,还希望将军驻守荥阳,安定人心。”
谢玄思索之后觉得徐宗文的想法与他大概一致,便点了点头:“荥阳这边你放心,你尽管北上东进,你的大后方就交给本将军了。”
“多谢将军!”徐宗文执礼甚恭,有谢玄镇守荥阳,他是真的放心。
与谢玄交接后,徐宗文的队伍还没有开拔,洛阳方面发生巨变!
徐宗文接到了诸葛侃送来的急报,镇守太原,辅佐广平公苻熙的秦国骠骑将军张蚝率军疾驰南下,突袭了洛阳,洛阳城告急!
“历来作战都充满了偶然性和突发性,少有双方都准备充分而进行的战争。”
“谋划赶不上变化。”
“当变不变,反受其乱。”
“我们如果按照原计划这样进兵,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攻打,推进的速度太慢了!”
“眼下洛阳受围,我们不能再走老路了。”
徐宗文的用兵之法就是趁其无防,攻其不备,趁虚而入,攻其必胜!
“将军的意思是放弃攻打汲郡,全军轻装突袭邺城?”郗俭抬起头正好与徐宗文四目相对。
徐宗文嘴角上扬,郗守约就是郗守约,立刻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沧啷啷!”徐宗文宝剑出鞘,杀气盈面,他朗声道:“请辅机先生立马休书一封给车骑将军,我要请他倾力相助,洛阳之围如果有车骑将军亲自带兵去解,那么我们也就不用担心诸葛侃的安危了。张蚝想拿下洛阳,必须要和车骑将军一分高下,我们就趁机北上,放手一搏与慕容垂分个伯仲……”
徐宗文会一会慕容垂是假,扰乱燕军攻打邺城,援救苻丕是真。
只要苻丕、苻熙兄弟还在,秦军在河北的势力就不可能完全臣服慕容垂,鲜卑人复兴燕国的计划就会遥遥无期。
慕容垂平定河北关东所耗费的时间越长,晋军在收复的失地中滞留的时间也会越长,也就是说晋军的实力在新占领区会得到更大的巩固!
等慕容垂彻底蚕食吃掉了秦军,回过头来再想对付晋军,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车骑将军刚刚进驻荥阳,他会马上出兵吗?”张轨问。
徐宗文摆摆手,转过脸肯定道:“会的,他一定会去救洛阳的!”
越是身处高位之人越能抓住机会,何况是谢玄这样的优秀统帅呢?
徐宗文相信谢玄一定会及时发兵援助洛阳,解诸葛侃被围之困!
第一百章 偷袭我是认真的
洛阳军情十万火急,徐宗文胸有成竹判定谢玄在收到自己的书信后一定会驰援洛阳,自己亲率一千人深入敌境,其余四千人乘谢玄南下带来的舟船运载辎重粮秣延黄河故道北上,计划两军于棘津渡口会师北上荡阴,那是慕容垂的屯粮之处!
果然,谢玄大军进驻荥阳还不足半天,谢玄连屁股都没有坐热就传来洛阳求救的紧急军情,没有办法,洛阳之与汉家的重要性不是任何城池可以与之相比的!
谢玄:“建武将军刘牢之,参军孙无终、何谦,你等三人领兵一万为先锋西进驰援洛阳,时不我待,即刻出发!”
“诺!”刘牢之等人抱拳称诺。
若是让徐宗文得知是刘牢之率兵去救洛阳,估计他是决计不会孤军深入,去和慕容垂会猎邺城的。
刘牢之何许人也?
四个字,大晋战神。
陈县一役,败于毛当,折损近万人,雍丘之战,谢玄拨给他的三千多几乎全数战死。
再说说离狐之战,谢玄再次拨给他五千人,一开始顺风顺水,打下了句阳两座城池。
结果到了离狐要塞,刘延的一招佯败,再布了个口袋阵,刘牢之好大喜功,急忙忙就忍不住钻了进去。
好家伙!
这一次直接是五千人又连个渣渣都不剩!
谢玄看着刘牢之,突然想起他的辉煌战绩,忍不住叮嘱几句:“道坚啊,这一次你若是再败,怕是连我也保不了你了。”
“都督,此次属下绝对不给您丢脸!”刘牢之拔出了剑,只听得噌一声,刘牢之居然当众把自己的左手小指给砍了下来!
“你这是作甚?”谢玄怔了怔,忙换军中医师过来:“快给刘将军上点药,包扎一下。”
谢玄等刘牢之上药包结束之后,立刻解下腰间佩剑:“这是陛下在太极殿赐予我的宝剑,借你一用,望你此战不负我之所托!”
“多谢都督。”
刘牢之带着人离开了荥阳城,谢玄进了荥阳太守府,南边黄河岸,裴卿带领辎重船队和主力大军已经顺流北上。
荥阳南边黄河故道下游在北面,汲郡东面,荡阴以南的黄河津要有两处,棘津在北,延津在南,距离荥阳不足二百里,顺流而下半日就可以到达。
徐宗文与郗俭所率领的一千精骑没有带辎重,轻兵北进,绕道修武,沿太行山脉直奔荡阴,距离稍远,大概三百里。
“星夜兼程到达荡阴需要多久?”
“人马不停,需要耗时两日。”
徐宗文扭过头去,板着脸吩咐道:“命令下去,马不停蹄,到了荡阴再就食,否则此次参与此次任务所有人等,必以延宕军务之罪削职一级!”
“诺!”随从的郗俭、田洛以及张三张四等人纷纷正声答道。
“今夜就要辛苦守约先生了,奔袭荡阴路途遥远,这奔波之苦怕是难免了。”徐宗文换了一张脸似的,转而关心起郗俭来了。
郗俭当然知道徐宗文一向用兵如神,讲究一个快字,当初从临淄城出发一路奔袭一千五百多里,经过了那么多的秦国重镇,直到攻下洛阳也不过只花了区区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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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临淄到洛阳这一千五百里直线距离,徐宗文还是取道绕了豫州境内,前前后后算起来最起码两千路程,徐宗文只用了七日!
要换了旁人,这就是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走完的。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郗俭握紧缰绳:“将军此行志在必得。我们如能早些到了荡阴,或者能趁慕容垂大军云集攻打邺城,趁虚袭击荡阴,断了燕军粮道,慕容垂必然陷入困境。”
此时,荡阴守军都在深闺梦中吧?
等到腥风血雨突至,不知可堪一战?
“不错,荡阴本将军确实是志在必得,只是目前还不知荡阴究竟有多少人马留守,锦衣卫的消息迟迟未至……”
庞白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手底下锦衣卫的骨干,骨干之下负责侦查的锦衣卫坐探、密探、细作、刑讯、驿卒等等已经发展到了数千人之多,分布现在中原交战最广的司州、豫州、兖州、冀州甚至是并州等地。
待北伐正式结束后,锦衣卫的势力会立刻充实南方和西北各方州郡,这已经是徐宗文向庞白安排的下一阶段最为重要的任务。
眼下,锦衣卫活动范围仅限洛阳、荥阳、邺城三座重要的城池附近。
至于荡阴,因为地处偏僻,锦衣卫人手不足,直到徐宗文要北上邺城,庞白才急急忙忙从荥阳抽调人手赶赴荡阴,以获取更多的军事情报,有利于让徐宗文做出更周密详细的布置。
“其实我们合兵一处顺流北上,从棘津登陆再围攻荡阴岂不是更快?”郗俭直白的将心里的疑问说出。
舍近求远,这并不是徐宗文的风格。
徐宗文闭了闭眸子,忽然张开了说道:“虽然眼前我们是舍近求远,但是总有一日这天下终会一统,先探探路也未尝不可。万一那时我徐骁有幸再次领兵进入司州、冀州,岂不是轻车熟路?”
一统天下!
恨呐,郗俭他恨呐!
他恨自己没有想到徐宗文从陆路绕道奔袭荡阴有如此多的战略意图。
郗俭他知道徐宗文一向是以大局为重,但是他没想到一次区区偷袭荡阴的行军路线,徐宗文也藏有如此深意!
终究是低估了!
徐宗文打了个手势,后队人马立刻跟上,一千精骑一人二马急急赶赴荡阴。
黄河故道,荥阳前往荡阴的水路上,裴卿与众将正在用餐。
方才岸上的斥候来报,慕容垂留守荡阴城的人马数量足足有八千。
裴卿对徐宗文一行奔袭之举是甚为忧虑,他拿起一双箸又立马停下,刚端起了水杯又放下,坐立不安。
他突然想起徐宗文临走前交代他的一件事,徐宗文临走前让他搜集麻袋,越多越好,全数带上运送到荡阴城下。
他实在不明白徐宗文此举是有什么深意,只能遵循。
“罢了,到了时候将军自然会告知我的。”
想通之后,裴卿忙招呼人过来吩咐:“命水手加快速度,明天天明必须赶到棘津,早日与将军会师,拿下荡阴才能多一分胜算!”
“诺。”
“来人,把饭食给慕容宝送去,别把他给我饿死了,这个燕国王子将军还留着有大用呢!”
“对了,还有平原公苻晖也别落下。”
“诺!”
燕王慕容垂之子慕容宝,秦王苻坚之子苻晖,徐宗文发动的洛阳之战和荥阳之战中,这两位王子被晋军俘虏,暗中徐宗文的指令一直随同晋军,转战各处,这一次去荡阴也不例外。
第一百零一章 破廪丘王休被俘(上)
徐宗文与谢玄攻略兖州西部之后,在荥阳交换了驻防,徐宗文部兵分两路合围偷袭慕容垂的粮草屯地荡阴。
在收到了秦国骠骑将军张蚝攻打洛阳的紧急军情后,徐宗文请谢玄发兵援救,谢玄忙派遣刘牢之率一万北府精骑西进,第二次洛阳之战爆发!
司州这边,秦军南下洛阳与诸葛侃在洛阳交火,荥阳援军紧急援救,谢玄坐镇荥阳安抚司州,徐宗文水路、陆路两路兵马齐发,眼看着荡阴又将发生一场恶战……
再回头瞧瞧廪丘的局势。
兖州西边,陈留、济阴两个郡落入北府兵手里,东面全部被沈玉、郑略和朱谌攻占,在张崇被谢玄反杀之后,廪丘所在的鄄城郡就成为了兖州境内唯一没有被拿下的秦军领土。
为此,在得到朱序五千人的援兵后,沈玉、郑略和朱谌以及临淄援兵四路人马日夜不息,轮番攻打廪丘城。
没有别的办法,守城的王休太难对付了,想要拿下廪丘城没有任何捷径,只能拿人命堆了!
挖地道,郑略差点被王休的浓烟熏死。
水灌廪丘?
问题是廪丘城最近五十里内根本没有大的河流!
招降?
王休就是块榆木脑袋,坚守不出,拒不投降。
徐宗文的云梯阵?
没有那么多云梯,也没有带木匠,不合时宜,行不通。
火攻?
三月以来,一直下雨,雍丘那边的睢水都能水灌雍丘了,廪丘准备大水是没有,大雨倒是连着下了一个月。
车轮战,就是晋军攻打廪丘城百试不爽的法子,虽然伤亡重,可是对廪丘城的守军伤亡更重。
晋军可以轮番休息,廪丘城的王休可不能轮番休息。
到了四月,沈玉三个人一合计,行,你王休骨头硬是吧?
咱不跟你来硬的,咱来软的。
晋军就围着城,还不死围,围三缺一,也不打,就光围着,困死你!
秦军是真的困啊!
沈玉让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每隔两三个时辰就派人不分昼夜去廪丘城下敲锣打鼓,骚扰秦军,秦军以为晋军攻城,急忙忙爬起来准备守城,结果连晋军一根毛都没有见到。
廪丘城下,几百只羊被倒挂着,羊蹄子所落之处,几十面牛皮大鼓如同雷声大作,吵的秦军根本难以入睡,休息不了。
几天下来,秦军一个个双眼发黑,就跟大熊猫一样,顶着俩黑眼圈勉力支撑着,死扛。
晋军敢堵着耳朵,秦军不敢,万一晋军真的攻城,堵着耳朵不是等死呢吧?
“再过几日我们就发动总攻,从这几日的试探来看,秦军的状态非常差,战力一定严重受损……”沈玉和郑略、朱谌三个在大帐里谋划即将对廪丘城发起的总攻。
对于围城两月毫无进展的沈玉和郑略来说,廪丘之战是一种煎熬。
但是朱谌则不同,他从泰山郡开始一路高奏凯歌,收复不少城池,虽然和徐宗文的战绩没法相比,但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最起码徐宗文吃肉,他也吃到了肉。
不过说实话,对于计谋方面,朱谌对沈玉是真的佩服,不愧是结义兄弟,脑袋瓜子一样的好使,沈玉能想出这种损招儿对付王休,他是打心眼里服气了。
笔趣阁
朱谌张开廪丘地图,用手指着西南处说道:“羊角城里有两千秦军,虽说一直都不敢与我们交手,但毕竟是一个威胁,我们快要先拿下羊角城,再发起对廪丘的总攻。”
羊角城这座位于廪丘城西南方向的土城与临淄城形成犄角之势,万一晋军总攻时,背后遭到袭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那就先拿羊角城试试刀,断了王休的妄想,再打击打击秦军的士气。”沈玉一锤定音。
徐宗文原本想借此良机让郑略统兵,可是这次遇到的偏偏是王休这个乌龟。
别说郑略束手无策,朱谌也是一筹莫展,也只有沈玉学会了徐宗文的几招,想出来让王休头疼不已的疲敌之策,才让笼罩了晋军两个月的阴郁不振全都一扫而空!
“四弟,羊角城交给你,你有把握拿下吗?”沈玉望着郑略,满脸肃穆。
“放心吧三哥,我太阳落山之前给你拿下羊角城!”郑略豪气云天,信誓旦旦道。
郑略胸口早就憋着气,不光是他,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憋着气。
朱谌对郑略的勇武甚为赞赏:“郑兄豪气!我敬你一杯!”
说着,朱谌拿出酒囊,倒满了递给郑略。
“好酒,好酒啊!”郑略仰着头,一杯酒他连润嗓子都不够。
“将军,你可是真懂我老郑,行军上阵还带这么好的桑落酒。”
朱谌只是一笑,摇晃着酒囊笑道:“这些酒等你回来,让你痛饮。”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郑略哈哈大笑离开了军帐,集结本部三千人马去攻打羊角城了。
日落之前,也就是在郑略离开了四个时辰后,郑略带着笑掀开军帐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玉和朱谌早就猜测到郑略已经拿下了羊角城。
郑略自打进了军帐,那张嘴就没停:“羊角城被我拿下了,用的时间有点长,足足三个时辰……”
沈玉和朱谌二人听了郑略表面自责却实际在这自夸的话语,都忍不住笑了。
“你们别笑啊!”
沈玉连连摆手:“今夜我们突袭廪丘城,命令兄弟们跟平常一样,继续骚扰,到了子时我们就动手!”
俗话说宁舍一顿饭,不舍子时眠。
子时,阴阳交替,是人最犯困的时候,等到晋军按照老规矩骚扰之后,秦军一定以为晋军接下来不会再有动作,加上秦军多日疲惫不堪,这时突然发起攻击,一定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好!”
沈玉指着廪丘城的地图,满脸认真,“将军带领人马攻打西城,郑略佯攻东城,我们的主攻方向则是距离我们大营最近的南门……”
“秦军这十来天就没机会睡过一个囫囵觉,今夜攻城必然能拿下廪丘,我倒要看看那王休有多厉害?”郑略按着腰间的钢刀,信心满满。
“不错,今夜一战定胜负!”朱谌望了望二人。
沈玉:“全力以赴吧!”
朱谌:“全力以赴!”
郑略:“必拿下!”
第一百零二章 廪丘破王休被俘(下)
“都到位置了嘛?”沈玉趴在廪丘城下的土山上望着夜色下的廪丘城,问下属。
下属轻声回道:“回都尉,郑都尉和朱将军的人马都已经到了东城和西城。”
“很好,你们几个先摸过去,把城楼上的秦兵先解决了。”沈玉指着廪丘城楼上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已经进入梦乡的秦兵。
“诺!”几十个身手一流的军士在沈玉身后俯首听命。
很快,就像是一阵风飘过一样,这支小队快速朝着廪丘城下潜伏而行。
这些军士都是沈玉从自己的三千人里挑出的身手最为矫捷,战力最强的,他们在军中经过沈玉的特殊训练,已经成为一支强军。
与普通军士不同,这支隐秘的小队专门负责刺杀敌军将领,偷袭城池。
他们作战不着甲胄,白日穿军服,夜里行动穿着夜行衣,就像是黑夜中的精灵,来去如风,却个个精通弓弩,百发百中,又膂力非常,尤其善于格斗,练的还都是那种招招致命的招式。
自从彭城之战后,沈玉独领一军,他就学习徐宗文训练自己的部下,加上他用了十万钱从庞白那个老抠门嘴里买到了他训练锦衣卫的法子,这支小队的战力日日精进,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
再加上沈玉定的规则是优胜劣汰,任何人都可以进小队,有着领十倍军饷,酒肉加倍的丰厚待遇,军中多数人都非常眼热小队。
所以只要稍有退步,就有可能被人取而代之,为此小队的成员们坚持不懈的训练,不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更是为了在下一次战斗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次你们的任务就是拿下城楼,接应大军入城……”临行前,沈玉仔细叮嘱一番。
小队成员贴着城墙,然后队副双手往外一挥,小队成员立刻心领神会往外散开,随后掏出他们早就随身携带的带有铁勾的绳索,朝着城垛上扔去,等到绳子结实了,小队就开始攀爬上城。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掏出袖弩在城下负责掩护,只要城头有秦兵探头,他们立刻用弩箭招呼,不了不暴露,在敌人还有机会发声之前就将其射杀,防范于未然!
“上,上,快!”队副不停地挥着手,几十个人先后都通过钩锁爬上了廪丘城墙。
“噗嗤,噗嗤……”上了城楼的小队立刻用弩箭射杀沉睡中的秦兵,在解决了城头的近百名秦兵后,队副举起秦兵火把朝城下扔了下去。
扔火把就是暗语已经得手的意思。
埋伏城下的沈玉看的惊心动魄,早就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了,看到信号,立即命令剩余人马噤声,小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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廪丘城内,等小队成员到了南城门,秦兵才发现他们的踪迹。
“有敌人偷袭了!”秦兵大喊,这一喊就把所有秦兵都惊动了。
队副立即带领人上前用弩箭射杀最前的秦兵,随后从身后拔出钢刀,带人朝着城门发起了进攻!
“给我杀!接应大军入城!”
不到五十人的小队个个力大如牛,刀法精湛,又懂得三两联合作战,相互掩护,散开的秦兵根本就不是对手,接触即溃!
仅仅是一刻钟,等到秦军大股人马赶到南城,城门已经洞开,早已等候在城下的晋军有些不耐烦,前锋已经爬着云梯从城楼入城。
“杀啊兄弟们!”百人马队在城外看见城门打开了,立刻在小队接应下策马扬鞭冲进了廪丘城!
“快去东城和西城,接应咱们的兄弟入城!”
沈玉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内心,看着火光冲突的廪丘城,他知道郑略和朱谌一定也都在攻城了,连忙命人去支援,先里应外合拿下城门,掌握了大局再说!
“诺!”小队的队副接到新任务立刻将小队分成两部分,由四个什长负责去东、西两座城门负责除掉看守城门的秦军。
廪丘南城,秦军两千守军的死尸遍地,尤其是城门下,数百俱尸体上插满了小队弩箭,秦兵睡脸惺忪的脸上满是惊恐!
沈玉的三千人马像潮水般涌向廪丘城内去,城内杀声四起,喊杀不断,体力不支的秦军怎么能是酒足饭饱的晋军对手?
王休手下的秦兵节节败退,很快城池陷落的消息就传到了兖州刺史府。
得到廪丘城破的军情后,兖州别驾许历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嘴里一直嘟囔着:“怎么办呐怎么办?”
“王将军,怎么办啊?廪丘城已经不保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许历围着王休转个不停,转的王休的眼睛都快花了。
“突围吧!”王休倏地从座位上起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坐立不安的许历淡淡的说道。
许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王休的胳膊,满怀希望的盯着他:“真的有把握吗?”
“不知道,但是眼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别驾您还是换上便服吧!突围的时候若是我们失去了联系你就暂且躲藏在城中,等风声过了再想法子出城……”
别驾许历早就没了主意,王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赶紧去换行头了。
“快,从后面走!”王休带着几十个亲军护卫着许历绕道去了后门,准备从北城离开。
“砰砰砰……”
“哐当——”
王休和许历带着人离开没多久,沈玉就带了两百人撞开了兖州刺史府大门。
“给我追!千万别跑了王休!”沈玉剑指前方,两百晋军立刻一拥而入。
但是结果却是让沈玉失望的,军士们搜遍了整个刺史府,连王休和许历的一根毛都没有见到。
廪丘东城方向,郑略已经攻破东城,也在往城中的刺史府方向急急赶来,刚到一街坊,便看见一队秦兵簇拥着一文一武往北面而去。
“给我上,抓住他们!”郑略看出异端,忙派人追上去,他身先士卒拍马持刀冲锋。
众军士听令,手持长枪长槊步步跟随,兵器甲胄之间蹭蹭的摩擦声充斥耳边。
那带着一队人马匆匆逃窜的,正是秦国镇
平东将军王休和兖州别驾许历二人!
“将军,晋军追上来了!”秦兵急促禀告道。
王休撇过头瞄了一眼,“你们几个赶紧将别驾送出去,其余人跟我杀回去!”
“将军,不可啊将军!”众秦兵阻止道。
漏夜里,月光播撒,凉风袭面时,王休微闭着双眼,任由温柔而又锋利的夜风从面庞擦过,他拔出钢刀厉声喝道:“听令!随我杀回去!”
“诺!”众秦兵见王休态度决绝,也都抱着必死之心跟随王休要与晋军拼死力战!
“娘希匹,还敢杀回来?”郑略爆着和徐宗文一样的粗口,兄弟们跟我杀秦狗啊!”
追击而来的晋军跟着郑略冲杀而上,双方都红了眼。
沈玉带着人赶到街坊时,秦晋两军已经进行白刃战多时,郑略和王休也已经交手几十个回合。
王休手持一杆普通的长枪,枪出如龙。郑略操着一把钢刀与之对战,仗着臂力强与王休斗得难解难分。
“哈!”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王休见晋军援兵已到,郑略失身时,一枪正要命中郑略心窝,郑略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闪不及,王休的一枪正戳中了郑略的肩头。
“啊!”郑略吃痛,挥刀向王休下半身砍去,王休大惊,急忙提起枪杆抵挡,说时迟那时快,郑略虎目一瞪,挥刀砍断了王休的枪杆,钢刀余力破开了王休腹部的甲片,切进了王休的皮肉!
“嗤——”王休眼皮上翻,手中的半截长枪早已抛下,他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腹部,口中鲜血不止……
“慢着!刀下留人,饶他一命!”
郑略正要一刀了结王休,此时沈玉急忙赶到,阻止了郑略动手杀王休,等到战事已经结束,晋军控制局势后,沈玉又命人将王休带走让军中随从即刻医治……
第一百零三章 让骑兵跑上城头
沈玉、郑略、朱谌攻破廪丘城,活捉了伤重的秦国镇东将军王休时,徐宗文与郗俭所率领的一千精骑从太行山南麓隐蔽行军,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军,从河内郡境内穿行而过,绕过修武和共县,渡过清水、淇水,直扑荡阴城!
很难想象,长达三百多里,绕行距离近四百里的行军路线,徐宗文用一天一夜就完成了!
原来,大军行经汲郡共县时,徐宗文遇到一个樵夫,徐宗文用了两吊钱在樵夫口中得知了一条便捷路径,可以大大缩短通往荡阴的路程,快马只需要四个时辰便可以到达荡阴境内!
“辅机先生他们到了吗?”徐宗文勒住马头,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锦衣卫指挥使庞白策马上前,马上抱拳答道:“回将军,裴先生已经下了舟船,正在朝我们的方向会合。”
那就好,这还是挺守时的。
徐部的人马在大半年的不间断持续性作战期间,各营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合作默契。
得益于徐宗文在彭城和临淄两次对军士们长时间的军事化训练,以及在作战中吸取的经验,事实证明徐部各营不管是分兵突进还是协同作战,亦或者大部队化整为零急行军,各营之间的合作都能做到天衣无缝,紧密衔接。
即使是现代化部队,能够达到这种高效率,高速度的紧密配合,也得依靠车辆、列车和其他机械化运输方式才能够做到!
在晋朝这种古代交通极为落后的现实社会中,军队的集结往往要耗费一个月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能做到。
《孙子兵法》谋攻篇中写道:修橹轒輼[fénwēn],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
意思就是制造大盾牌和四轮车,准备攻城的所有器具,起码得三个月。
堆筑攻城的土山,起码又得三个月。
军队集结耗时日久,打造攻城器械和攻城准备也很耗费时间。
汉人千年以来的战争模式就是积蓄粮草,打造军械,然后集结军队开始作战,说好了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其实缺点也很明显,准备期间很容易泄露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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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就不同,他们没有后勤的拖累,就食敌境,用敌人的粮草充实自己,所需所用都是取自敌人。
胡人铁骑来去如风,机动作战,对据守城池不能移动的汉人来说,是非常大的威胁!
徐宗文这次奔袭荡阴就是用汉人的传统作战模式结合胡人机动作战的优势,用舟船运送粮草军械,骑兵隐匿行踪,迅速突进!
“命令兄弟们加速前进,尽可能早一些会师。”徐宗文命令道。
“诺!”庞白拍马离开,传达军令去了。
很快,一千精骑的马蹄声频率加快了不少,在黑夜中,这支骑兵部队沿着荡水一路南下……
黄河故道,裴卿改变了在棘津下船的机会,因为朝歌、枋头距离棘津太近,在棘津下船相当于就在燕军眼皮子底下下船,绝对会被发现的!
裴卿他命令部队继续北上,在黎阳以北,濮阳以南的中间段选择一处最不起眼的渡口下船,然后运送粮秣赶往荡阴,此时距离荡阴已经不足四十里。
天明时分,徐宗文与裴卿水陆两军会师于荡阴城外。
“将军,驻守荡阴的是燕王慕容垂的舅父兰汗,守军只有五千人。但是我们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若是强攻,伤亡巨大,得不偿失!”裴卿将打探得来的消息告诉徐宗文。
兰汗,慕容垂母亲的三弟,是慕容垂的亲舅舅,一向与慕容宝的关系不错,历史上慕容垂死后也是兰汗极力拥戴慕容宝坐上了燕王宝座。
徐宗文当然知道兰汗与慕容宝的关系,他命人将俘获的慕容宝带来,“我的慕容大将军,若是把你绑在战车上,再推到荡阴城下,你觉得你的舅公会如何做?”
听到徐宗文要利用自己攻城,慕容宝他慌,他心里慌了!
“将军啊,您就饶我一命吧!只要到了邺城,不管您提出什么条件我父王都会答应的,这又是何必呢?”
“万一我那舅公一个不小心把我给杀了,你不就亏大了嘛?”
“将军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慕容宝费劲了口舌,试图说服徐宗文不要把他推到荡阴城下当人质,当炮灰。
“我考虑你大爷!你当本将军的话是放屁吗?本将军让你去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谁知徐宗文的态度非常决绝,他怒目圆睁,吓得慕容宝赶紧低下头去。
田洛和张轨还有张三张四兄弟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都觉得徐宗文霸气侧漏,不愧是老大,说起威胁的话来丝毫不给人留余地。
慕容宝是放弃了说服徐宗文了,他立刻就被张三张四兄弟绑上了晋军现存的唯一一架从水路舟船上运过来的战车上。
“你们想不想骑着马跑上荡阴城去?”徐宗文开始慕容宝被押走,没来由的问了众人一句。
跑马上城楼?
这不是马,是天马吧?
天马行空。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没有人知道徐宗文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裴卿和郗俭二人也都摇着头,必须的徐宗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宗文问裴卿:“辅机还记得我在荥阳时让你带着沙袋吗?”
“属下记得。”
“你带了多少?”
“五万只。”
“不知将军要作何用?”
荥阳黄河故道分兵前,徐宗文确实让裴卿准备麻袋,多多益善。
当时裴卿不解其意,只能照做,如今裴卿依旧是不明白徐宗文是什么意思。
徐宗文见众人一脸懵的表情,感觉非常有优越感,他指着远处的荡阴城缓缓道:“黄河道附近泥沙众多,如若我们将这些泥沙搬到荡阴城下,甚至是堆积到与城墙差不多的高度,我们的精骑岂不是就能直接杀上城头了吗?如果真的能这样,一座小小的荡阴城能挡得住我们吗?”
“嘶——”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还有这种操作?
还能这样攻城?
郗俭回想起徐宗文方才提及的麻袋,如今已经是一目了然了,看来徐宗文就是要用这些麻袋装运黄河泥沙,然后在荡阴城下堆砌成山,让晋军精骑能够无视荡阴城墙,直接催马冲上城墙,从而一举拿下荡阴城!
第一百零四章 不讲武德的汉人
古往今来,只要是优秀的将领都懂得因地制宜,因势利导的方法,而不是学纸上谈兵的赵括,会背几部兵书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战无不胜了。
徐宗文用看似笨拙实则非常有效的方法攻打荡阴,就是看中了黄河故道堆砌大量的泥沙,如同塞外一样,取土简单,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将荡阴城下填成马匹能够跑上城头的高度。
反之,如果是黄河以南的地区,掘土困难,用掘土填城的法子根本就行不通,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现在,将麻袋发放下去,每人十个,只要一处高度能够接近城头,我们的战马就能够跑上荡阴城头。”徐宗文命令道。
“诺!”众将拱手抱拳,很快就分批去领麻袋,然后去不远处的黄河故道河水泥沙堆积地装泥沙去了。
好在徐宗文手下的五千精骑不缺马,一来一回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很快晋军就正大光明列队朝着荡阴城进发。
当然,被绑在战车上的慕容宝被徐宗文毫不留情的推了出去,成为全军的护身符。
荡阴城头,望着突然出现的大股晋军,早就有人去通报兰汗了,等到兰汗赶到,徐宗文的大军已经在距离荡阴城一箭之地的地方列好了队形。
“一群骑兵,难不成还想飞上来不成?”
兰汗看了半天,发现晋军并没有大量的步兵,也没有见到攻城器械,心里着实放心不少,还在讽刺晋军妄想用骑兵攻城,简直是白日做梦!
“这晋军莫不是傻了吧?一群骑兵来攻城,怕不是来送死。”
“看那旗帜,骁骑将军徐,莫非是眼下晋军中声名最著,风头最盛的骁骑将军徐骁?”
“你说的是那个砍了秦国阳平公头颅,收复徐州、青州的晋朝骁骑将军徐骁徐宗文?”
“晋军中除了徐骁,还有哪一个骁骑将军?”
城头的燕军将校对着城下的晋军指指点点,不时议论着,都在争论这支军队究竟由何人统属?
一方认为绝不可能是徐宗文攻打荡阴,因为眼下秦国镇东将军毛当屯兵十万在雍丘和晋军激战,他徐宗文不去援救友军,大老远跑到荡阴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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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主张就是徐宗文本人,这些人认为淝水一战中徐宗文斩杀阳平公苻融的功劳是李代桃僵,是夺取他人的。
收复徐州的彭城之战和收复青州的临淄之战中也都是依仗朱序部下拼死效力,所有的计策谋算也都是出自徐宗文手下的谋士。
所谓的骁骑将军徐骁,连战连捷的不败将军徐骁,到底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恶徒!
“咳咳!”兰汗伸出手掌止住了众将校的议论,“都给本汗住嘴!”
城下,一阵战车疾驰过后,黄沙扬尘,众人瞪大了眼睛,伸出身子远远探去。
“那是四王子,大将军啊!”
“没错,确实是四王子无疑。”
“荥阳难道已经被……”
“居然敢用老四来要挟本汗!”兰汗一双粗糙的老手紧扒着城墙,眼中闪过一阵阴鸷之色。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过后,徐宗文骑着青雷马从军阵中拍马而出。
望着荡阴城楼上投鼠忌器的兰汗,徐宗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上前。
“不可啊将军!”裴卿大声疾呼。
郗俭则命张三张四兄弟暗中带人接应,只要兰汗敢动手他们就开始行动。
后排的徐温在郗俭暗示下,率领一堆盾牌兵立即上前护卫徐宗文。
“大汗,想必你也认出了你的外甥孙,如果你要是个心狠手辣,铁血无情之辈,那么你就尽管下令放箭,把这位燕国的四王子,大将军射死。”徐宗文手中紧握马鞭,朝着城头大声说道。
城头的燕军早已张弓待发,兰汗挥了挥手,命令燕军放下弓箭,转过头来眯着眼问道:“你就是晋朝的骁骑将军徐骁徐宗文?”
“不才正是在下。”徐宗文刚想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好像有些江湖气息,也就没有说出口。
“果然,英气逼人,孑然傲立,少年英豪啊!”
兰汗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夸赞,自永和十二年(356年),桓温北伐占领洛阳后,晋朝北伐攻入北方最远、影响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徐宗文孤军偷袭洛阳,扫荡荥阳,深入司州腹地,又奇袭荡阴这次。
况且徐宗文年方二十,刚刚弱冠,比当年的大司马桓温可是年轻有为的多了!
“多谢大汗夸赞,要是大汗能够把这荡阴城送给在下,那在下才真的是感激涕零呢!”徐宗文没脸没皮的说道。
对于徐宗文当众要求兰汗献城投降的话一出口,不只是荡阴城头的燕军将校军士笑出声来,就是晋军本阵中的裴卿、郗俭、田洛、张轨众将都纷纷摇头遮目,觉得徐宗文太过不要面皮了。
徐宗文确实有些得寸进尺之嫌,但是兰汗却不生气。
兰汗他本出身匈奴一部落中,父亲和两位哥哥都死后,由他取了继母和两个嫂嫂继承了汗位。
兰汗的姐姐是燕王慕容皝的妃子,生下了慕容垂,后来秦王苻坚与丞相王猛君臣二人奋发朝夕灭了燕国,秦国大军席卷北方草原,灭了代国,自然也连同兰汗的部落,此后兰汗与外甥慕容垂隐忍了十四年才等到淝水大战的契机,得以再次返回河北。
兰汗今年早已过了六十之数,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他心性坚定,从不躁怒,因此,慕容氏众人对他极为尊重,把他当做长者。
“徐将军,你若是今天之内能拿下这荡阴城,我便让与你又有何妨?”
兰汗有自信,凭借他手中几千人马守住这荡阴城绰绰有余,何况徐宗文根本就没有任何攻城器械。
用骑兵攻城,母猪都能上树了。
“好,既然大汗有如此自信,那便拭目以待吧!”徐宗文不等兰汗回话,策马驱回本阵,盾牌兵也收缩退回。
很快,徐宗文一声令下之后,每一个晋军骑兵都骑着马,拿着装满了黄本泥沙的袋子策马往荡阴城而去。
随后,军士们将装好土的袋子扔到荡阴城之下。
“晋军这是做什么?”
“着什么东西?”
就在燕军还在琢磨晋军是什么战术的时候,经过一个时辰不间断的连续掘土搬运,晋军精骑凭借着极强的韧性和耐力,他们将坚城下面的土地给填平了!
“放箭啊你们给我放箭!”兰汗慌了,他慌了!
但是兰汗的反应慢了一步,晋军的弓弩手也策马支援,掩护同袍往荡阴城下扔沙袋。
终于,晋军精骑可以轻松骑马直接上到城楼上去了,徐宗文用这个看似“笨拙”的法子很好的弥补了五千精骑攻城能力和器械化能力不足的缺点。
眼力非常的徐宗文见大势已成,拔剑大喝: “兄弟们,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到了,跟着我徐骁,冲啊!”
“杀!”裴卿、郗俭拔出君子剑。
“杀啊!”田洛、张轨、徐温等人拔刀抽出长枪长槊立于大军前方,带领兵马发起了冲锋!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望着即将冲上城头的晋军,兰汗欲哭无泪,这次真的是装逼轻敌了啊!
……
尽管驻守燕军顽强抵抗,但面对晋军骑兵蜂拥进入城,燕军再也难以招架了。
不久,整座荡阴城很快就落入了徐宗文手中。
第一百零五章 老奸巨猾慕容垂
“什么?你当真看清楚了只有一千石?”
“大哥,粮仓里真的只有一千石粮草。”
徐宗文脑子懵了,没想到这一次锦衣卫打听的消息有误,荡阴根本就不是燕军的屯粮之处!
慕容垂狡兔三窟,他这是故意把荡阴营造成燕军粮草囤积之地的假象,用以迷惑想要对他不利的势力。
可是慕容垂是怎么知道有人会想到断他的粮草呢?
司州,冀州迟早都是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兖州方向,难不成是沈玉和郑略拿下了廪丘?
如果沈玉他们顺利拿下了廪丘,兖州刺史张崇已死,兖州东西狭长的大片疆土将会被晋军北伐军东路军和中路军分而食之。
荡阴之地与兖州隔黄河相望,晋军北上不要太过便利。
在这样复杂的态势下,把粮草囤积在距离邺城偏远而离兖州较近的荡阴,确实不是一个优秀出色的指挥官的风格。
原来如此,那么这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
徐宗文站在荡阴县衙前抬头仰望着低沉的天空,只见空中乌云密布,云波诡谲,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徐宗文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一次他遇到的对手远比他预料中的实力还要更加强劲!
慕容垂,这个年近六十的糟老头子,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满肚子的兵法韬略,十五岁从军以来,四五十年间征战百余场,未尝一败!
“不愧是慕容家的千里驹,名不虚传。”徐宗文回过头,看着荡阴县衙上的牌匾,摇了摇头,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众将相顾无言,只得紧随其后进入县衙。
“哐当——”众人落座后,徐宗文解下腰间宝剑随意的扔在主位的木案上,“诸位,都说说吧,接下来我们是进是退,是攻是守,是战是和?”
众将神色各异,不知道徐宗文的真实意图,都把目光聚集在徐部的两位智囊——裴卿和郗俭的身上。
还是老规矩,依旧是郗俭先开口:“将军,既然荡阴只是慕容垂的一个诱饵,而我们已经吞下,那么燕军很快就会得知我们的位置。此时他们忙于攻打邺城,必定只能多做防范而无力分兵来攻,趁此良机我们不如在慕容垂的身后机动作战。”
徐宗文侧过身子,细问道:“如何机动,怎样作战?”
似乎早已经备好了答案准备徐宗文垂询,郗俭张口便解释道:“不以攻占城池土地为目的,分兵突入邺城附近,在荡阴、内黄、安阳、长乐、邺城所形成的广阔地带机动作战。骚扰燕军,使其不能倾力攻打邺城,敌若敢追,小股燕军我们便集中兵力吃掉他,如若是大股燕军来犯,我们便引诱其深入,远离邺城,再设计使其分兵,各个击破……”
是不是很熟悉?
说白了郗俭提出的策略就是游击打法,在无间断持续性的运动中,调动敌人,伺机反击,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蚕食敌人有生力量,最后获得胜利。
徐宗文摸着下巴仔细斟酌,不得不说郗俭的策略非常适合眼下的晋军,只要能够掣肘慕容垂攻打邺城,就能让秦燕两军损耗更大,燕军实力的消耗对晋军日后与燕军交锋是极为有利的!
裴卿在郗俭之后也提出了自己不一样的想法,他命人拿来司州地图,侃侃而谈道:“目下荡阴已经被我们拿下,此次胜利有利有弊,利在于这是我们与燕军的初次交战,我们能够了解燕军到底是一支怎样的军队,这对于我们日后面对燕军能够做到心中有数,而不至于临阵慌乱。”
“拿下荡阴的弊端则在于彻底暴露了我们进军的位置,放走了兰汗,我们一定会面临更为强大的燕军兵力的打击。”
“所以,我们最重要的是向东,开辟新的战场,也就是顿丘!”
徐宗文望着裴卿那张干净无垢的脸,捻着自己有些长的胡髭,不住地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听得非常认真?
郗俭提出的北上分兵突进袭扰燕军的策略徐宗文觉得风险还是有些大的,相比之下裴卿攻略顿丘,开辟燕军身后战场的策略比较稳重。
以五千对十万,徐宗文也不是没有打过,就是那次雍丘之战。
可是,雍丘之战是因为秦军镇军将军毛当将主力部队派出去四面攻打雍丘城去了,导致毛当自己的大营空虚,这才让徐宗文有机可乘,优秀而完美的完成了一次对秦军的斩首行动,之后以少胜多,大败秦军。
徐宗文沉默了良久问庞白:“廪丘的战报到了吗?”
庞白站在一旁不敢落座,荡阴情报的失误让他一直心怀愧疚,忽然听到徐宗文唤他,立刻双眼睁大,集中注意力回道:“回将军,应该这两日就会到了。”
“不行,要是他们没有拿下廪丘就仓皇北上,廪丘岂不是白打了?”徐宗文摆了摆手,看来还是得用郗俭的游击战。
“将军,慕容垂不同毛当,秦军这几年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对手,关中军战力下降的厉害,而我军半年以来一直在不停的和徐州、青州和中原的秦军交战,战力在不停的上涨中,彼消我长之下,秦军所以才不堪一击。”
“可是慕容垂手下的三万鲜卑精骑可是万万不可以不可小觑的!”
裴卿在一旁苦劝,他知道徐宗文连战连捷,恐怕心理早就发生了改变,不再像从前那样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在击败了秦国这么多大将后,徐宗文对敌人的轻视已经不知不觉的产生,在拿下荥阳和荡阴之后也将燕军当成了不堪一击的对手,所以很大可能会采取郗俭孤军深入的策略。
“辅机先生不用赘言了,我自是知晓慕容垂并非易于之辈,不会轻视他的。”徐宗文紧握着案面的宝剑剑柄,若有所思道。
闻言,裴卿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真诚的微笑,这便好,这便好了!
另一头,田洛和张轨面面相觑,两位先生和大哥议事,他俩连半句话都没有机会说,这太没有存在感了!
田洛:你说大哥会如何进军?
张轨一摊手:我怎么知道?你真当我是大哥肚子里的蛔虫?
似乎是看出了这二人有什么话憋着,徐宗文突然把头偏向田洛,张轨二人,“你俩说说,眼下我们该何去何从?”
田洛拱了拱手,一脸认真道:“大哥,两位先生所言皆有道理,小弟以为可以一同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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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采用?”徐宗文眼中一亮,忽然放光……
第一百零六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徐宗文捧着小黑脸仔细听着田洛的建议,其实徐宗文想的和田洛一样,先北上邺城把慕容垂这只老虎惹怒,让他首尾不能兼顾,缓解一下长乐公苻丕的压力。
只要苻丕撑的时间越久,就对徐宗文越有利。
很难想象吧?
自从淝水之战以来打的不可开交的秦晋两军居然会有携手合作的一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所有政治上达不成的目的就需要用军事手段来完成,反之,能够在政治上达成一致的事何必再动用武力,劳民伤财呢?
晋军北伐以来,陆续收复徐州、豫州、青州、兖州大部以及洛阳、荥阳地区,鲜卑、丁零两族为主的胡人集结在慕容垂的大旗下重新建立燕国,攻略司州东面、冀州的河北地区。
眼看着秦军势力在关东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并州的广平公苻熙,幽州的王永以及平州的苻冲,这几个人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就是驻守太原的并州牧广平公苻熙,因为他手下有大将军亲传大弟子骠骑将军张蚝,然后就是幽州刺史,前丞相王猛的长子王永。
徐宗文知道苻家子弟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晋朝日后的大敌一定是慕容垂的燕国,而且历史上的晋朝也确实支援过苻丕对抗慕容垂。
“两位先生认为田洛所说可有道理?”
徐宗文眯着眼,带着浅笑问裴卿和郗俭,他也没有想到田洛对眼下的局势居然有如此非同一般的见解,看来不只是他在征战在成长,其他人也在不停的进步。
裴卿和郗俭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异口同声道:“将军不妨一试”。
“好!”
徐宗文收敛了笑容,伸手一拍案面。
徐宗文朗声道:“我们继续北上,引诱燕军来攻,让秦军与燕军在邺城下继续消耗。同时传令廪丘方向的沈玉和郑略,让他们攻克廪丘后立刻北渡黄河,攻打顿丘,搅扰慕容垂的视线,让燕军搞不清楚我们的真实意图……”
“诺!”众人纷纷一脸正色回道。
万一慕容垂放弃攻打邺城,转而反过来收拾晋军,那到时候岂不是会陷入胶着?
未虑胜而先虑败,敌人想到的你要想到,敌人想不到的你也得想到,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都要比敌人早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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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忽然想到淝水之战那夜自己向朱序献上的却月阵,靠着那半吊子的却月阵,朱序率领八百襄阳兵击败了数千的阳平公苻融亲军。
由此可见,要是一切都准备齐全的话,靠着自己手里的五千人还有沈玉、郑略手里的六千人,或许也可以和慕容垂有一战之力!
“此次我前往邺城只带三千人,剩余人马就在这荡阴筹措军械,尤其是弩,连发弩,万钧神弩,还有战车,再把黄河故道渡口所有的战船集中起来……”
徐宗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提出的搜刮军械,集中搬运上战船,然后放弃荡阴一路北上到顿丘境内寻机作战的命令让众人有些云里雾里。
三千人去偷袭慕容垂十万大军,两千人运送军械辎重沿黄河北上顿丘,这种计划已经不是冒险,而是在拼命啊!
因为还不确实沈玉很郑略是否攻下了廪丘,所以徐宗文迫不得已兵分两路,偷袭慕容垂和攻打顿丘的计划同时进行。
兵贵神速,如果在荡阴耽误太久时间,等慕容垂反应过来肯定万事皆休了!
胡人的印象中汉人骑兵夜里只能行进五十里,至多不超过百里,可是徐宗文用一次又一次的实际行动告诉了胡人,他徐宗文的骑兵能够一夜急行军三百多里!
从定陶到离狐,再到濮阳,四百里地徐宗文用了不到了三日,中途还停歇了一日,从荥阳到荡阴,一人两骑星夜兼程奔波了三百多里,这就是徐宗文创造的记录!
为什么秦军会屡次败于徐宗文之手?
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轻视徐宗文,而徐宗文利用骑兵奔袭的手段是秦军、燕军都不了解的,而与他有过正面交战的苻晖、毛当、慕容宝、兰汗四人,一人战死,两人被俘,剩余一人侥幸逃走。
慕容垂不了解徐宗文,而徐宗文对慕容垂只有高估而没有轻视,两军交战,慕容垂还需要试探徐宗文的实力,而徐宗文只需要保持良好心态,小心应对,也不会发挥失常。
“将军,准备弓弩箭矢,刀枪剑戟,长矛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是战车那种累赘用来作甚?”
郗俭一向和徐宗文一样主张兵贵神速,精骑分兵突进是他最喜欢的,战车那种老古董,受地缘设置,还没有单人连骑速度一半快,除了数万大军列阵决战应用到,用来突袭根本不现实。
“沧啷啷!”徐宗文将案面上的宝剑拿起,抽出宝剑指着地图上的顿丘郡,直到剑锋停在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地方。
“濮阳!”
“怎么会是濮阳?”
众将起身聚拢过来,没想到徐宗文选择引诱慕容垂并与其决战的地方居然是濮阳!
当所有人都满脸不可信之时,郗俭看着濮阳北面的黄河,嘴角逐渐上扬。
“将军的意思是学韩信,来一个背水一战吗?”郗俭抬头与徐宗文对视一眼。
徐宗文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是要来一个背水一战!”
望着众人精彩诧异的眼神,徐宗文缓缓道来:“濮阳北面临黄河,辅机先生率领船队行至此地命令抛锚,让沈玉和郑略集结大军渡河攻打黄河北面的顿丘吸引慕容垂主力。我亲率三千精骑在燕军背后袭扰,等到慕容垂主力来到顿丘,我就吃掉他的辎重部队,切断他和邺城方面燕军的联系”,之后……”
徐宗文的战略眼光非常深远,他在调动慕容垂南下再南下,直到逼近黄河渡口,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在濮阳之北,顿丘之南的黄河北岸与燕军决战!
当然了,选择在黄河岸边与燕军打一场决定两军生死命运之战,徐宗文所依仗的就是那个却月阵!
众人听的入神,随着徐宗文的宝剑所指方向,众人的目光不停地变换着。
“报!有廪丘战报!”
“快,快拿过来!”
……
第一百零七章 伏虎山上将军岭
“太元九年三月,属下沈玉、郑略奉命率本部人马突袭廪丘,按照将军所授锦囊,属下依计而行,故意暴露行踪让廪丘城向奉高发出求援。在调出奉高守军后,属下在廪丘城外阎王壁斩杀秦军斥候百人,其后于范县旧亭设伏击杀奉高军三千人……”
“太元九年四月十九日,属下沈玉、郑略与宁远将军朱谌趁夜奇袭廪丘,俘虏廪丘守将,秦之平东将军王休,廪丘一战而下……”庞白手持战报,朗声读道。
“彩!”
“彩,彩,彩彩彩!”
众人纷纷为沈玉和郑略拿下廪丘城而抚掌喝彩,作为徐部的偏师能够取得一次不下于临淄之战的胜利着实不易!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徐宗文转战青州、兖州及中原,收复洛阳、雍丘、荥阳、荡阴,而沈玉和郑略也配合朱谌攻占了兖州东部四五个郡,东路军此次作战战绩斐然,收获颇丰!
“廪丘大捷传回后,朱使君闻讯立即命镇守剧县的镇东将军徐元喜调防临淄,辖制青州境内所有晋军。朱使君亲自赶赴廪丘,筹谋收复高平、济北二郡,收复兖州……”
徐部和朱谌在中原和兖州闹得天翻地覆,协同东路军谢玄联合作战,收复大片疆土,晋军军心大振。
看来这一次连朱序都坐不住了,忙赶着上场,想要亲自动手了!
裴卿走近前对徐宗文说:“将军,可即刻派人命沈玉、郑略北上濮阳,渡河,攻打顿丘,分散慕容垂的精力,再休书一封请朱使君以收复濮阳为先,率兵西进,如此我军侧翼、后方都非常稳固,与燕军决战时也不至于深陷死地绝境!”
徐宗文道:“给朱使君的信由辅机先生起草。”
“诺!”
“军令司马即刻拿我的印信命沈玉、郑略二人本部人马北进。”徐宗文从腰间解下骁骑将军铜印交给军令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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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徐宗文环视众人,紧接着命令道:“此时是亥时,命令随本将军突袭邺城的人马把釜中的食物倒掉,带上干粮即刻出发!”
“诺!”张三张四跨步出大堂去传令。
“有劳辅机先生率领船队运送辎重军械继续沿黄河故道北上,两千人就交给你了!”徐宗文郑重其事的说道。
裴卿猛的点头,“将军安心,有我裴卿在,必不辱使命!”
“先生一向谨慎,我自然是放心的。”
徐宗文把目光转向众人:“两千人乘船北进,舟船既要运送军械粮秣又要载人,马匹就全部交给奔袭邺城的三千人……”
“若如此,一人可携带两匹甚至是三匹马,奔袭的距离和速度都会增加。”郗俭在一旁分析道。
徐宗文肯定地说:“不错,原本三日的路程两日就可以到达,而且可以与燕军的鲜卑铁骑战力做到不相上下,敌人的优势成为我军的优势。”
眼下邺城一定是一场恶战,徐宗文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赴那里,趁着慕容垂和苻丕拼个你死我活之际,在慕容垂背后狠狠插上一刀!
军令已下,众将很快便行动起来。
徐宗文带着郗俭、徐温,还有张三张四兄弟率领三千骑一人两三骑,马不停蹄,趁夜直扑邺城。
裴卿为首,田洛、张轨等徐部将校们离开荡阴,率领两千人组成的船队,运送大量辎重粮秣从黄河故道北上濮阳,准备与沈玉、郑略会合拿下濮阳,再一同北进顿丘,等待徐宗文将燕军主力引诱南下,准备在黄河岸边与慕容垂进行决战!
晋军占领荡阴不足半日,稍作休整后一南一北撤离了荡阴城,等到第二日清晨,荡阴城主街上,每一户人家的门口都摆满了装着粮食的麻袋,这是徐宗文给荡阴百姓的礼物。
“我的天呐!这些都是粮食,黄灿灿的粟米啊!”
“老杨头,你们家门口也有粮食?”
“驴蛋蛋,你自己过来瞅。”
几个起得早的准备去城外自家地里松松泥的汉子一推开门就被门口的装满粮食的麻袋给绊倒了,正想骂娘来着,谁知倒了的麻袋里面立马哗啦啦撒出金灿灿的粟米来!
“我的个娘嘞!今天踩狗屎运了嘛?”
“是哪位人美心善的大善人给我们留了这么多的粮食啊?”
几个汉子相视而笑,喜极而泣。
“听说昨日攻占了荡阴,赶走鲜卑人的事是晋朝的骁骑将军?”
“可不是嘛!这位将军可是非同寻常,那可是算得上一位常胜将军,自从出战以来没有打过一场败仗!”
“这么多的粮食都给了我们,大好人呐!”
“简直就是活菩萨真显灵啊!”
“好人一生长命啊!”
……
当荡阴的百姓对徐宗文千恩万谢时,徐宗文的三千精骑已经远去百余里,正在深入邺城附近。
“庞白,怎么还没看见漳水?”徐宗文勒住马头,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庞白策马近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开始打量四周。
徐宗文也凑上去看羊皮地图,按照行军路线,按理说两天的时间早就应该到邺城了,怎么会连漳水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徐宗文与庞白正在交流中,此时锦衣卫的斥候来报,禀告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什么?已经过了邺城?”
“那此地是何处?”
徐宗文得知行军路线严重偏离,立刻担忧了起来,这要是一不小心钻进了燕军的大营岂不是把自己送上门了?
“庞白,给你三个时辰,赶紧搞清楚此地位置。”徐宗文板着脸,他有些不满了。
从徐州开始到荥阳、荡阴,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场战役,每一次远程突袭都没有遇到过迷路的问题,偏偏是要与慕容垂交手的时候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此地在漳水之南,邺城东北面,距离邺城不足百里。”
“将军可看到了远处那座山?”庞白指着大队人马前方的连山问。
徐宗文微微点头,“看到了。”
庞白继续道:“此山名为伏虎山,那最高处是将军岭,山谷有一条小道通往邺城方向,狭窄异常,仅能容得下两骑,乃是邺城通往邯郸的必经之路,此山谷地势陡峭……”
伏虎山,将军岭,看着地势倒是挺适合打一场伏击战!
“立即派几股人马出去吸引燕军追击至此,我们就在这伏虎山上将军岭下设伏,来一个以逸待劳,来一个瓮中捉鳖!”
“诺!”
第一百零八章 慕容家的狼崽子
邺城下,燕军大营。
“啪!”
“哐当!”
“啊!”一连串摔东西的声音从慕容垂的王帐里传出,随着一声惨叫,一具军士的尸首被拖了出来。
这是荥阳守军,慕容宝的贴身侍卫,慕容宝在荥阳城北的十里坡被徐宗文生俘后,为数不多的几个漏网之鱼得以返回邺城。
燕王慕容垂三子,中军大司马慕容农满脸焦急:“父王,晋军居然敢攻打荥阳,这是看我大军云集邺城,所以才不把我们当回事,让我带三千鲜卑精骑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救回四弟!”
老五慕容隆也一脸为兄担忧,朗声道:“请父王派兵救回四哥!”
反倒是一向暴躁如雷的侄子慕容凤此时一言不发,拿着布仔细擦拭着沾满了血迹的宝刀,方才那具拖出去的尸首就是他的杰作。
老六,抚军大将军慕容麟一声不吭,心中窃喜,但当慕容垂的冷眼扫过时,他却立刻表现出一副眉头紧锁,坐立不安的样子,极力掩饰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没有办法,他做了太多对不起慕容家的事,就算是此时幸灾乐祸,心中窃喜,也不能流于表面,不然慕容垂会杀了他的!
当年,慕容垂为了避难不得已而归降秦国,秦王苻坚对他优渥非常。
但是丞相王猛王景略却对他心存忌惮,暗中提防,屡次在秦王面前进言要杀掉慕容垂这头浅滩困龙,断掌猛虎。
秦王苻坚没有听从,于是王猛就使出了一招金刀计,想要借此彻底铲除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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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金刀计就是丞相王猛出征讨伐燕国前夕亲自到慕容垂家中去拜访,因为慕容垂嫡长子慕容令要从军,加上王猛在秦国权倾朝野,慕容垂只能相迎。
王猛在临别之时,索要了慕容垂腰间的一把金刀。
到了王猛出征时,王猛收买的慕容垂亲信金熙按照王猛吩咐对慕容令说他们寄居人下,不可长久,燕国再怎么说也是慕容家的基业,怎么能让秦国给灭了?金熙说慕容垂要慕容令反叛回到燕国去……
这下子好了,慕容令看到父亲的金刀和金熙,毫不迟疑阵前反叛,事情从前线传回长安,慕容垂大惊!
苻坚倒是没有追究,而回到燕国的慕容令被老六慕容麟告发,不久在燕国又反叛,被杀死!
加上当年慕容垂出走燕国的消息也是老六慕容麟这二货故意走露的消息,这慕容麟二五仔的名号也算是传开了……
慕容垂的视线从儿子们身上移开了,转到了弟弟慕容德身上。
燕王慕容垂的弟弟慕容德的意见与老三慕容农和老五康一样,都希望慕容垂出兵收拾那些趁机在背后偷袭燕军的晋军,但是相比之下慕容德这位叔父显得极为沉稳睿智。
“王兄,这小股晋军骚扰只是牛皮上的苍蝇,经不住怕打,怕就怕南边的朱序率军大举北进,威胁我后方。”
“此时不止要派人去应付偷袭我军的小股晋军,还应派一员大将赶赴顿丘,安排防务。“
“顿丘若失,则我大军北面有秦军,南门有晋军,腹背受敌,大为不利啊!”
慕容德语重心长,不由得慕容垂不采纳。而且慕容德与他所思所想并无二致,慕容垂也认为晋军很有可能趁他发大兵围攻邺城,与秦军展开殊死搏斗时偷袭后方,眼下的那股晋军攻占了荥阳就已经成为了佐证。
慕容垂望着慕容德,后者微微低头,故意避开慕容垂的目光,慕容垂十分满意的称赞道:“十六弟器识长进,非复吴下阿蒙也!”
“都是王兄耳提面命,时常教导之功。”
慕容德十分谦逊,而慕容垂喜欢的就是他的谦逊守礼。
慕容垂正色道:“着令车骑大将军慕容德领兵一万南下顿丘,防守黄河沿岸,阻挡晋军渡河北进之路。”
“诺!”慕容德低首应道。
受汉人影响,胡人上层中胡语少用,语言文书也学汉人。
“令抚军大将军慕容麟领兵三千,肃清来犯之敌,救出大将军慕容宝。”
“儿臣遵命!”
慕容垂加重了语气,大声道:“其余人等,整顿兵马,与寡人再战邺城,誓要拿下邺城,擒斩王永,活捉苻丕!”
“诺!”众将领命。
邺城之战对于慕容垂而言至关重要,辽东是鲜卑人的肇兴之地,而河北之地却是慕容家族将手伸入汉家腹地得到的第一块膏腴之地,慕容皝在辽东当土皇帝,慕容儁带着慕容氏男女老少和鲜卑众多部落十几万人马击败赵国残余势力,正式进入河北,慕容儁在邺城称帝,邺城成为燕国的国都。
邺城有着慕容垂昔日的无尽辉煌,也有他挥之不去的伤心事。
当年兄长燕王慕容儁的皇后可足浑氏对他的王妃段氏不满,派人毒死了段氏,叔父慕容评嫉妒他的战功,在兄长慕容恪死后,设计陷害慕容垂,不得已之下慕容垂只得远走他乡,投奔秦国。
细数这些往事,一转眼竟然也有三四十年的光阴了!
此时的慕容垂两鬓斑白,年老体弱,但依旧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燕国灭亡于慕容家族的内斗和秦国的大兵夹击,何尝又不是因为他慕容垂不肯舍生忘死,为燕国尽最后一份心力?
攻破邺城,擒拿长乐公苻丕,将幽州刺史王永那些人全部抓获,砍下他们的人头,祭奠大燕国的列祖列宗,就是他赎罪的唯一方法!
“明日午时,命令大军集结,集中慕容氏的精锐攻打邺城,邺城不破,战事不止!”慕容垂信誓旦旦道。
燕国的众将士也都万众一心,无不想着攻破邺城,因为那里不仅有存放着大燕国慕容氏的牌位的太庙,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美女……
“报!”慕容德与慕容麟叔侄俩离开后,燕军斥候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大王,荡阴,荡阴失守了!”话刚说完,斥候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慕容垂抬头,咬着牙低吼一声:“到底是谁竟敢连番攻打我大燕的城池?”
其余人等也都面色骇然,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用兵如鬼,进展神速,主要还攻无不克,接连拿下了荥阳、荡阴两个要地!
第一百零九章 翟斌的作死之路
慕容垂派遣弟弟慕容德分兵南下驻守顿丘,命令六子慕容麟对付徐宗文之时,荥阳城破,慕容宝被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丁零大营的翟斌耳中。
“什么?晋军居然能悄无声息拿下荥阳?四王子手底下不是有一万人呢吗?就是一万多头猪一天也抓不完啊!”翟斌抽了抽眼角,恨铁不成钢的抱怨道。
翟斌用力敲打着案面,怒斥道:“草原上狼就算再凶猛,可遇到了野猪它也懂得暂避一时的道理?他慕容宝是干什么吃的?手里掌握着一万人马,连区区一座荥阳城他都守不住?坏我大事,坏我大事啊!”
翟斌气的破口大骂,连方才的尊称四王子也变成了一口一个慕容宝,直呼其名。
荥阳失守的消息还只是徐宗文给翟斌开胃小菜,很快,徐宗文下令清剿荥阳附近五十家丁零族坞堡的军情也被翟斌获悉,这一次他可是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下去见阎王爷了!
翟斌不可置信的再三询问:“晋军当真只清剿了我丁零的坞堡而单单放过了鲜卑人的坞堡?”
“小人确定,这是下面的人打探好几次才确定的消息,连着我们许多弟兄的家底都被晋军抄的是一干二净,晋军是掘地三尺,连墙面的都不放过啊……”
穷人的穷是真的穷,富人的穷,扫扫地缝子吃三年。
徐宗文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给裴卿和郗俭下达死命令,一定要把丁零人的坞堡搜刮干净,那可都是汉人的膏腴,是血汗,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积累而成的不义之财!
“率领这支晋军的将领是谁,可有打听清楚?”
“是晋朝的骁骑将军徐骁,就是近来在中原声名鹊起,传的满城风雨的那个不败战神徐骁徐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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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骁骑将军,谁封他的不败战神?”翟斌爆喝,他快要跳起来了!
在他的眼里汉人就是两脚羊,除了那个大司马桓温曾经饮马黄河,其他人算什么东西?但那也是曾经,如今的天下汉人算什么?被胡人打的连祖宗之地都守不住跑到水网纵横的江南去避祸,这样的朝廷兔子尾巴长不了……
“晋军为什么单单只清剿我丁零的坞堡而偏偏放过鲜卑人呢?”翟斌问侄儿翟真。
翟真仔细思虑后回道:“叔父的意思是徐骁和慕容氏暗通款曲,有所勾结?”
“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吧?”翟斌忽然面无表情,一个人限入了深思熟虑中。
当初慕容凤和王腾两个人说服翟斌归附慕容垂,翟斌心里就有些打鼓,现在看来归附慕容垂一事他有些后悔了,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慕容凤和王腾,还是有些欠考虑了啊!
晋军北伐的对手一向都是秦国,慕容垂的敌人也是秦国,他翟斌的敌人也是秦国。
眼下秦国虽然明显是不行了,晋军何接连收复了好几个州,慕容垂也在鼓足气攻打河北之地,可老话说的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国一时半会还亡不了。
如果说晋燕联盟一同对付秦国也极有可能的,慕容垂和徐骁暗中联合把他这个外人蒙在鼓里也就正常了。
“叔父,我们丁零人可是足足有数万人马,他燕王的大军其实就是我们的大军,要是燕王敢对我们不利,只要叔父振臂一呼,丁零大军莫不响应!”
“他燕王当真敢冒天下之不韪,卸磨杀驴吗?”
翟真分析的非常正确,其实别说卸磨杀驴,大事都没成,也还没到杀驴的时候,慕容垂要真的敢对翟斌动手也得掂量掂量翟斌手底下几万丁零大军!
可是翟斌不是翟真,翟斌这只老狐狸在赵国,秦国和燕国之间来回投诚,对危险的嗅觉自信胜过任何人,毕竟是能够在石虎那种大魔头时代生存下来的人!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翟斌赶紧把翟氏族人全部找了进来……
燕军大营,慕容垂的王帐,一个身着丁玲兵的军士靠在慕容垂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等那军士离开后,慕容垂立刻把三子慕容农找来。
“翟斌要谋反,你立即集结你手下的人马准备平叛!”慕容垂低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平常的琐事。
但是翟斌要谋反的消息在慕容农的耳中可是非同凡响,丁零人可是足足好几万人,几乎占据了燕军总数的一半!
翟斌又是丁零部首领,他要是有反意,这几万丁零人还不得跟着起哄?
这邺城里的秦军可不都是瞎子,要是丁零人谋反,秦军会不会冲出来占点便宜呢?
难说,难说啊!
“父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一个翟斌而已,让儿臣砍下翟斌的头颅献给父王!”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慕容农在慕容垂面前自然要好好表现,那燕国太子之位可还没主呢!
慕容垂扫了慕容农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慕容家的子孙,没有坠了一点傲气!
其实慕容垂早就对翟斌有所防范,所以在慕容凤的安排下在丁零人那边安插了不少细作,为的就是等着一天!
“五千人马够吗?”
“父王,翟斌垂垂老矣,就算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那也是一只老掉牙了脱了毛老狐狸,儿臣收拾翟斌五千人都多了。”
“寡人等你提着翟氏全族人的脑袋过来。”慕容垂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慕容农耳里。
好家伙,这是要趁机灭族啊!
不过,谋反确实是诛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慕容农赶紧恭敬的回道:“儿臣一定缉拿翟氏全族,砍掉翟斌族人所有人的人头,堆砌邺城之下,用以震慑宵小,维护父王天威!”
慕容垂不屑道:“翟斌此人反复无常,一贯毫无信义可言,寡人早就知道他心存异心,早一点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于复国有百益而无一害。此行,你务必要谨慎小心,不要被翟斌花言巧语所蒙骗……”
最后,慕容垂还是难得露出了一回自己身为父亲的对儿子关怀的一面。
“诺!儿子谨记父王教诲!”
慕容农心中微微一动,看来父王还是在意自己的!
大燕太子之位,我慕容农一定势在必得!
第一百一十章 慕容麟轻敌冒进
漳水南岸,白沙之地。
几百个晋军军士正一个个紧握着铲子在构筑堤坝,拦截漳水东流之势,面朝黄土,喊着号子干的正热火朝天。
“加快进度!今日日落之前把水给我蓄上,但也别堵死了水流,将军有令堤坝构筑完成后我等隐藏行迹,就埋伏在此等待命令。”指挥军士们刨土的就是被徐宗文提拔,新晋为幢主的徐温。
昨日几路人马离开伏虎山前去邺城附近诱敌,徐宗文交给他一个神秘任务,那就是在伏虎山西面三十里处构筑堤坝,拦截漳水,蓄水备用。
徐温不敢怠慢,连夜带人赶到漳水白沙段附近,选了一处大水改变折向的水流缓慢的水岸,立即就开始动手。
徐温手底下的军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两艘小船,军士们砍了几棵粗壮的柏树在水里稍稍支了个架子,往船里塞满了黄土石块。随后将两只装载满泥石的小船推进漳水,再填埋泥沙,很快就将漳水堵上,只留了一个大眼,眼下工程马上就要成功了。
“好了,都带上马匹干粮,上山!”徐温招呼一声,众军士齐声道诺,很快这支构筑漳水堤坝的百人队就躲进了附近丛山之中,隐蔽了起来。
伏虎山,将军岭上。
徐宗文抽了一根野草,弄断了泥根,抽出草芯开始吸吮起来。
一旁,几日没睡过囫囵觉的郗俭已经倒头睡了许久,呼噜声震耳欲聋,附近的众军士一脸嫌弃,可他们看见徐宗文对郗俭的鼾声压根充耳不闻,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良久,徐宗文趴的累了,他呸的一声将嘴里已经嚼碎了的的野草根茎吐出,翻过身来问张三:“派出去的人马怎么还没有消息?”
张三朝着山谷里望了望,低下头回道:“将军,我四弟跟随将军时日颇久,应当不会失手,何况只是诱敌,只要佯装败退即可,说不定此时燕军已经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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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派去诱敌的几路人马就是交给了张四指挥,整整两日没有动静,眼看着军士们随身携带的存粮越来越少,徐宗文有些焦急了。
但是两天的时间也确实有些少,还是再等等看吧!
徐宗文抱着侥幸心理祈祷着张四能够把敌人引到这伏虎山来,他在这将军岭南北两侧埋伏人马,为燕军备好了滚木礌石,就等燕军进了这山谷,晋军设下的埋伏即刻就会见效!
那时,埋伏在东西山脚下晋军马队会迅速出击,将燕军拦截,堵死谷中!
这伏虎山距离邺城不过百里,白沙之地就在邺城以东七十里处,应当到处都是燕军的斥候。
如果燕是军大部队包围过来,徐宗文就可以开闸放水,学一回当年韩信壅塞潍河上流,趁龙且二十万大军渡河时被一场大水把楚军淹的晕头转向,混乱不堪时,掩杀,打的楚军二十万落花流水,仓皇败逃!
反之,是燕军小部队来犯,徐宗文就在伏虎山好好招呼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送他们去西方极乐世界逍遥快活!
“希望如此吧!”徐宗文枕着脑袋靠在张三垫在杂草丛中的包袱躺下,闭目养神起来。
伏虎山南面十里处,尘土飞扬,几十骑晋军军士策马疾驰而来,为首的张四额前发丝紊乱,满脸焦急之色,身后大队的燕军紧随其后,晋军军士们连旗帜和兵仗也不要了,丢的满地都是。
“咻咻咻……”燕军弓马娴熟,个个身穿皮甲,对着仓皇逃命的晋军骑兵小队弯弓搭箭一阵乱射,几名靠后的晋军骑士不幸中招,被燕军箭矢射中后背,载落马下,被马蹄活活踩踏而死!
张四回头瞥了几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燕军踏成肉泥,他心有不忍但又不能意气用事,军令如山,他硬憋着一口气带着剩余的军士朝着伏虎山的山谷方向纵马疾驰而去。
“驾,驾,驾!”
张四他双眼瞳孔发红,脸色苍白,紧咬牙关恶狠狠诅咒道:“该死的燕狗,等过一会儿有你们好受的!”
不多时,在接连有牺牲了十几个兄弟后,张三终于将几百燕军引诱到了伏虎山。
与此同时,其余几支小队也都把燕军人马引诱至此,这些被引诱而来的正是慕容垂所派来剿灭徐宗文的老六慕容麟手下的五千人马。
“我看你们这些两脚羊还往哪里跑?”慕容麟奸笑着指挥五千燕军包抄上前,试图全歼张三统领的几百人马。
张四心中冷笑,二话不说,带着晋军军士就往山谷里钻,这下子燕军理所当然的追了上去,就连慕容麟也亲自率军出击。
大批的人马出动,震动山林的马蹄声将徐宗文惊动了。
“来了!”徐宗文翻过身,伸出两只手放在额前,当做人体望远镜,仔细观察山谷中的详情。
埋伏在将军岭南北两面的晋军早就枕戈待旦多时了,个个刀出鞘箭上弦,欲欲跃试。
大量的巨石块被推着缓缓向前,绳索将巨石块困在峭壁上,晋军弓弩手在草木的掩饰下聚精会神观察着山谷下燕军的距离,嘴里叼着叶子在随时预测风向。
“你小子万钧神弩使得不错,这连弩你看射多少步?”徐宗文起身走到最近的弓弩营的队伍里,拍打着一个老兵的肩头,带着微笑试问道。
老兵有些受宠若惊,他平静心神,眯着眼,手持连发弩仔细估算着距离,他望了一眼徐宗文,“将军,三百步之内有一半把握,要是二百步的话属下能有八九分把握!”
“那要是一百步呢?”徐宗文张望着山谷里已经马上就要进入埋伏圈的燕军,没有回头的问道。
老兵拍着胸脯保证道:“要是一百步,属下一定中!”
“好!”徐宗文指着山谷中燕军的将旗说道:“把那面旗杆给我射了,此战你就是大功一件!本将军赏你一颗宝珠,擢升你为弓弩营的百夫长!”
百夫长啊!
一个小兵一跃这么多级,直接成百夫长!
周围的军士们带着羡慕的眼神望着老兵,那老兵用力一点头:“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将燕军将旗射倒!”
徐宗文欣慰的拍了两下老兵的后背,又鼓励了几句离开了。
“老李头,你这是撞大运了嘿!”
“就是,能得到将军赏识,日后前途无限呐!”
“要不说老李头这一手弩的功夫了得呢?连将军都看上了他。”
几个人弓弩营的军士小心翼翼地爬着过来恭维那姓李的老兵,老李头面不改色心不跳,抚摸着手中连发弩,眯着眼朝着前方又靠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慕容氏倾城之女
张三趴在坡上仔细观察山谷中燕军大军的行军方向,“将军,我们的人已经过了埋伏圈了。”
“再等等。”徐宗文沉声道。
“将军,燕军距离我们不足五百步了。”张三提醒道。
徐宗文摆了摆手,“先不急。”
“将军,燕军还有三百步了!已经进入我们的弩箭攻击范围了!”张三的声音大了些,徐宗文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捂上嘴。
徐宗文转过身,在杂草丛中滚了一圈,伸了个懒腰,然后道:“再探。”
“将军,燕军前哨部队距离我们只有一百五十步了!”
这一次徐宗文直接拔出腰间的宝剑,厉声命令道:“举起大纛,全军都有,对燕军发起伏击!”
看见徐宗文的大纛升起,埋伏在将军岭南北晋军们立刻砍断绳索把巨石块往山谷里推,弓弩手们也立刻上前放箭。
大晋军法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第一条:闻鼓不进,闻金不退,举旗不起,按旗不伏,此为慢军,犯者斩之。
徐宗文统领大军半年以来,赏罚分明,奖惩有度,爱惜军士就像是疼爱自己的兄弟,立下战功都分给帐下诸将,上下同心,全军如同一人,徐宗文指挥起来是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所以徐部连战连捷,将士没有不尽心效力杀敌的!
“轰隆隆……”大地震动,势如奔牛,无数的巨石夹杂着弩箭从山头交织而下,正追逐张四的五千燕军顿时陷入混乱!
石块将燕军前后两条出路堵死,羽箭交织如雨,很快连燕军大将旗也被晋军弓弩营的老李头射断了!
“好啊!燕军的将旗被我射断了!”老李头激动的举起连发弩,欢呼雀跃道。
燕军将旗一倒,四面都被巨石堵塞,满天羽箭和落石落下,无数的鲜卑骑士栽到马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慕容麟望着四周正在越来越少的亲军,双目紧陷浓眉之下,一脸的丧气。
“当真是天要亡我啊!”慕容麟顾不得许多,他眸子忽然一亮,似乎是想起了吗,抓着最近的亲军忙问:“郡主呐?郡主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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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亲军脑袋嗡嗡的,被慕容麟摇着,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指着前方一个斜坡下的死角拼命喊着:“王子,庄青狄护着郡主躲在那儿呢!”
顺着慕容麟亲军所指望去,在那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瘦弱的男子带着几个鲜卑骑士护着一位豆蔻少女。
那少女与普通鲜卑族女子不同,她披着一身汉人的鹅黄碧霞罗,十分出尘脱俗,毫无这个年龄该有的幼稚之气,反倒处处透露着冰雪聪明!
缓缓抬起头时,只见一张容色绝丽的脸越来越近,随风摆动的裙裾自有一股灵动之气。
可是此时并没有桃腮带笑,没有笑颜如花,那少女惊恐的双目和躲闪不及的腰身以及拼命往角落里蜷缩的动作和表情,无一不表现着她的不安和畏惧!
这少女是燕王慕容垂的嫡子慕容宝之女慕容灵,听闻荥阳失守,父亲慕容宝被俘的消息后,一向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慕容灵立刻就带着一队侍卫离开邺城的燕军大营。
也是凑巧,老六慕容麟奉命率军清剿徐宗文,慕容灵就缠上了这位六叔,死活不肯走。
慕容灵这名字可是燕王慕容垂亲自取的,还有纪念嫡长子慕容令的含义,在祖父的宠爱下,慕容令自幼谁都不放在眼里。
在长安时,秦王苻坚也极为喜欢慕容垂的这个孙女,氐人豪族上门求亲的人把慕容垂的府邸都快踏破了,愣是没有一个人有幸能够迎娶慕容灵。
慕容麟虽说志在燕国太子之位,与老四慕容宝是夺嫡对手,但是对这个小侄女慕容麟却是出了奇的宠爱,可能也是因为叔侄俩名字有些相同。
所以,当慕容灵死缠烂打不走时,他也就顺势收下了侄女,并安排了一百人暗中保护慕容灵。
慕容麟原本以为袭扰燕军后方的晋军遇到强悍的鲜卑铁骑一定会落荒而逃,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汉人如此狡猾,来了一招诱敌深入,在这个深山老林,在这个地势狭窄的山谷设下埋伏就等着瓮中捉鳖!
眼下五千燕军损失惨重,人马死伤不计其数,败局已定了,就看上天给不给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灵儿!”
“六叔!六叔,我在这!”
亏得慕容麟身手矫健,躲过了接踵而至的箭簇才来到慕容灵这边的角落。
看见侄女没有受伤,慕容麟稍感欣慰,还好没伤到,不然让父王知道了他的宝贝亲孙女被自己带到这种险境,别说太子之位,指不定要挨多少马鞭呢!
很快,五千燕军损失过半,将军岭下的山谷中满是积累的鲜卑骑士的尸体。
大多尸体残骸都是残肢,被活活砸死的鲜卑骑士死不瞑目的倒下巨石下,身体的残肢散落在各处,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中了弩箭的马儿不停地嘶鸣着,人与马都被压在巨石之下,生命气息在一点点的丧失……
徐宗文在将军岭上看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燕军,带着笑对郗俭招呼一声:“守约先生,大势已定了,我们收网吧!”
“恭喜将军,再添一功。”郗俭起身,徐宗文上前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枯草。
想起徐温还在白沙之地苦苦等待他的开闸放水的命令,徐宗文有些替徐温觉得惋惜。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殊死大战,结果堤坝白筑了!
徐宗文带着大队人马冲下伏虎山,骑着青雷马闯进山谷,大批晋军手持钢刀紧随其后。
“杀!”徐宗文抽出马鞍子上备好的钢刀,倒不是因为徐宗文不会用剑,而是事实证明即使是皇帝御赐的宝剑也没有钢刃的环首刀使着顺手。
自从汉人发明了百炼钢后,环首刀就被制造了出来,汉武帝时期,精锐汉军只有校尉以上才有资格佩戴环首刀,经过三百年的发展,环首刀已经普及到了普通军士。
即使胡人身着皮甲,在面对环首刀时也如同纸片般清脆,抵不住一刀!
“噗嗤!”晋军的环首刀切开鲜卑骑士身上的皮甲,直接将鲜卑骑士的腰身拦腰截断,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被砍成了两段!
晋军在徐宗文的带领下以胜利者的姿态在鲜卑败军中横冲直撞,斩杀一个又一个的鲜卑骑士。
“你就是慕容垂之子慕容麟?”
徐宗文的钢刀落在慕容麟的脖颈上,然后面对死亡的威胁,慕容麟的表现与慕容宝却实截然不同的。
慕容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双目坚定,眼睛连一眨也不眨的怒视着马上的徐宗文,连手腕上的伤口也毫无知觉!
“这一位是?”当徐宗文把目光从慕容麟身上移开后,一瞬间就飘到了被慕容麟护在身后的慕容灵。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刁蛮任性小郡主
慕容麟硬板着一张臭脸,徐宗文懒得理他,让徐温把慕容麟捆了押下去。
“没想到鲜卑人如此风流!连上阵都带着女人,当真是懂得享受哟!”徐宗文啧着嘴。
慕容灵银牙紧咬,当场便骂:“你们汉人当真卑鄙无耻,先是设计害我六叔,如今又出言不逊,让我祖父抓到你们一定会把你们剖了心肝做成烤全羊的!”
“额呵?小娘子脾性还不小嘛?”徐宗文抬起下巴,一副浪子模样,还不忘补了一句调侃慕容灵:“有个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慕容灵看着徐宗文一脸得意相,面带怒色,扭过头去,干脆不理会徐宗文了。
此时张四急急跑过来,在徐宗文耳边低声快语道:“将军,据燕军俘虏交代,这女子是燕王慕容垂最喜欢的孙女,是慕容宝之女。听说将军攻破荥阳,活捉了慕容宝,便带着一堆人马跟着慕容麟离开了邺城。”
原来是慕容垂的孙女,慕容宝的女儿啊!
都说鲜卑慕容家族基因好,男的都是美男子,女的都是倾国倾城之貌,这么一看果然不是虚言!
慕容宝年过四旬,虽然懦弱,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慕容麟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大也是唇红齿白,跟个妇人抹了胭脂水粉一样。
这慕容灵就更不用说了,十五六岁的花骨朵一支,一张小脸骨子里就冒着娇媚,偏偏还天生带着一股子傲气,明显的异族女子风韵!
“既然是燕王的掌上明珠,那本将军可得好好珍惜,好好利用!”徐宗文摸着下巴两寸短须,露出一脸淫荡的笑容!
慕容灵用余光瞄了一眼徐宗文,她见眼前这个小黑脸面露奸诈之相,全身上下无不透着猥琐,忙嫌弃的扭过头去。
郗俭走上前来,略微打量了几眼慕容灵,深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异,“将军,约定之期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还是离开伏虎山吧!”
“对啊,将军。此地距离燕军大营不足百里之遥,要是慕容垂派出大军,我们一时半会也难以脱身啊!”
徐宗文双目闪闪,站得如同青松般笔直,按刀而立,一改方才的轻佻,脑中不断思考着众人的提议。
“好,那便依守约先生之言,这一次就到此为止,暂且南下吧!”
徐宗文的目光转移到身后的慕容灵身上,“带上慕容麟和这位小郡主。”
众人心领神会,来不及打扫战场,牵着马匹押送俘虏离开离开山谷,离开伏虎山。
徐宗文知道他和慕容垂的大战不远了,尤其是相继在抓了慕容宝、慕容麟兄弟和慕容灵之后,这场战争就更加不可避免了!
不多时,徐温正要拿着绳索去捆慕容灵,却被徐宗文阻止:“面对这么如花似玉的小郡主,你怎么能动粗呢?太不晓事了,一点都不懂的怜花惜玉!”
徐温表面慌张,实际上心中窃喜,看这样子,将军是对这位燕国郡主有点意思啊!
“小郡主,小郡主?”见慕容灵不为所动,徐宗文眼珠一转,心道:有了!
“去把慕容宝抓来,给本将军杀了!”徐宗文面露凶狠,恶狠狠道。
身后的徐温哪里听不出徐宗文这弦外之音?将军这是要戏弄戏弄这位娇生惯养的燕国小郡主啊!
徐温忙回道:“属下立刻就去把慕容宝的人头砍了,献给将军!”
一旁背对着徐宗文的慕容灵一听慕容宝的名字,面露焦急,转过身子见徐温拔出钢刀离去,急促追问道:“站住!你们把我父亲怎么了?”
徐宗文暗忖,这小郡主看来还真是奔着他父亲慕容宝来的,我要好好逗弄逗弄!
徐宗文挺胸抬头,指着自己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慕容灵满脸疑惑,她用力摇着头。
“你说!”徐宗文指着张四。
张四轻轻一笑,被徐宗文瞪了一眼后立刻收敛笑容,咳嗽一声,随后正色朗声道:“这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郎君,就是我大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骁骑将军是也!”
徐宗文连连颔首,志得意满道:“没错,攻打荥阳,活捉了你父亲的就是我!”
慕容灵握着粉拳,拔刀朝着徐宗文扑了过来,张三张四和徐温等人大惊,正要上去帮忙隔开徐宗文。
“退下!”徐宗文没来由的冷喝一声,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时,郗俭摆了摆手,众人才缓缓停下脚步。
郗俭心道:将军这是要亲自动手,一亲芳泽啊!
果不其然,慕容灵拔刀扑过来的瞬间,徐宗文脚后跟轻轻一挪,整个人朝另一边侧过身子去,稳稳当当的躲开了慕容灵的一刀。
不止如此,因为徐宗文躲避的瞬间太过迅疾,导致扑过来的慕容灵反应不及,扑了个空之后,整个人身形不稳,眼看着一个踉跄马上就要倒地了!
“嗯!”慕容灵见自己马上就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忙闭上眼睛,却不知电光火石之间,一张大手不知何时从自己的腰身掏了过来,顺势将慕容灵整个人搂了过去。
慕容灵睁开眼睛的瞬间,徐宗文那张黑脸正与她只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
慕容灵与徐宗文脸贴着脸,身子紧密贴着身子,顿时整张小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良久她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徐宗文,啐了一口:“登徒子,浪荡子,好不知羞!”
徐宗文满脸无辜的环视众人一圈,指着自己:“我,我,我——”
徐宗文自己把自己给噎着了,众将趁势仰头大笑,想起方才与慕容灵的亲密接触,徐宗文咽了咽口水。
但很快徐宗文又清醒过来。
人家慕容灵才十六岁,未成年啊!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徐宗文默念着经文,如同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徐宗文在做什么,只有郗俭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暗叹一声:有贼心没贼胆呐!
雅文吧
慕容灵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默念经文的徐宗文,秀眉紧蹙,自顾自的嘟囔道:“原来汉人都是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晋军分兵攻顿丘
“快快快!”裴卿指挥人马从楼船上搬运粮草军械,一路运送去顿丘。
徐宗文在伏虎山将军岭一战擒获了燕王慕容垂的六子慕容麟和嫡孙女慕容灵时,朱序将朱谌留在廪丘,亲率大军赶往濮阳,本想一展雄风,谁知濮阳太守直接开城降了!
朱序气的有力无处使,只能接过濮阳太守的印信和土地册表,派遣军令司马周遵带一千人驻守濮阳城。
周遵也心里有气,想当初徐宗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司马,半年光景,升官的速度比马跑的还快,直接成了四品骁骑将军、东海太守。
他总算是理解了当初朱谌为什么要在寿阳城外徐宗文酒醉时,趁机为难徐宗文了,这简直让人眼红的的没法子不往死里嫉妒啊!
但话说回来,谁让自己成了军令司马呢?
一天到晚跑马传令,连上阵杀敌的机会都没有,还立什么功,升什么职啊?
朱序毫不费力接收了濮阳城,沈玉和郑略两个人倒也省了事,离开廪丘后没日没夜的赶路,带着五千多步骑混合的部队硬是在两天时间里跑了六百多里,最终到达黄河北岸的顿丘境内,与裴卿所率领的两千人成功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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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呢?”郑略四处一打量,然而视线之内并没有徐宗文的身影。
沈玉也很好奇,徐宗文给他们下的军令里言简意赅,只说了让他们攻下濮阳之后立刻渡河北上攻略顿丘,在顿丘吸引燕军大部队,最后选择在黄河岸边与慕容垂决战!
“将军此时应当在邺城附近,白沙之地之间,自从荡阴分兵以来我们也没有将军的消息。”裴卿在卫县城外迎接到来的沈玉、郑略大军。
昨日,裴卿和田洛、张轨一鼓作气攻下了卫县,顿丘得到消息后立刻加强了防守。
晋军一看,得,有准备了,等援军呗!
卫县位于顿丘城以东七十里,与顿丘距离黄河故道一样近,而顿丘郡治下只有内黄、繁阳、阴安、卫县、顿丘五个县,是司州辖区最小的一个郡。
所以徐宗文才将顿丘交给从未单独领兵作战的首席军师裴卿,并将两个结义兄弟田洛、张轨连同两千人马一起交给裴卿。
拿下卫县只是攻略顿丘的第一步,卫县、顿丘是顿丘郡南边的两个县,如果能攻下繁阳,就能切断顿丘和邺城方面的联系,从而达到孤立顿丘,完成进一步攻占顿丘城的战略任务。
“辅机先生,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沈玉提出了一个比较犀利问题。
在徐宗文来到顿丘之前,晋军该做的最重要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非常重要。
裴卿略微思考之后答道:“将军的命令是要我们拿下顿丘,至于是拿下整个顿丘郡还是只拿下卫县和顿丘两座城池,就看我们的能力了。”
徐宗文转战黄河南北,徐部的人马在徐州、青州、中原各地都连战连捷,所以裴卿、郗俭、沈玉、郑略这些人也都随之声名鹊起。
徐宗文提出拿下顿丘,不管是说拿下顿丘郡还是顿丘一座城,在裴卿、沈玉的耳朵里那就是拿下整个顿丘郡!
“既然将军已经说了拿下顿丘,属下以为我们可以分兵攻取剩余三城,最后集中兵力拿下顿丘城。”沈玉立住身子,满脸正经道。
裴卿暗自点头,沈玉与他的想法一致,必须在徐宗文与他们汇合前将整个顿丘郡都拿下,以此证明自己的实力。
郑略默然自思,结果听到沈玉要拿下整个顿丘郡,这才后知后觉,他打断了沈玉的话:“让我去,给我一千人,不!我只要五百人就可以!”
沈玉和裴卿相视一笑,摇了摇头,五百人攻一座城,当真是太难了,这郑略明显是想要在徐宗文面前好好表现!
裴卿一向沉稳,沈玉则属于比较内敛,但是做事非常干练,郑略则足足一个糙汉子。
但有句话说的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郑略虽然谋略不足,但是胜在勇武,是徐部毫无质疑的第一勇将!
“好,那就给你五百人,去拿下阴安,那里只有燕军驻军一千人,你想个法子把人引出来,或许可能能拿下阴安。”沈玉抓着郑略的肩头,面容带着微笑。
郑略连连点头,瞪着两只大眼望着沈玉忙问道:“三哥,你说的阴安是什么位置?”
“好吧!”沈玉很无语,啥都不知道还一个劲请战,关键是郑略还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张天真无邪的大脸,沈玉心道:没错,是郑略无疑了!
沈玉满脸耐心的解释道:“阴安在卫县北面一百多里,在王莽河东岸,是整个顿丘最北面的一座城,距离魏县与卫县两地距离同等,骑兵昼夜奔袭一夜就可以来回……”
“嗯!”
郑略听的非常认真,裴卿身后的田洛、张轨也在仔细听。
很快,以裴卿和沈玉为首的两个人很快就分配好了任务。
郑略率领五百精骑突袭卫县北面的阴安 城,保证卫县的正面安全,让阴安成为燕军入侵的缓冲地带。
田洛率军攻打距离卫县最远的内黄,由于内黄在顿丘城西面,距离长乐与安阳距离太近,所以裴卿和沈玉交给田洛两千人,让田洛见机行事。
张轨率军一千攻打阴安与内黄中间的繁阳城,与郑略、田洛形成三点一线、成为顿丘的北部防线,作为抵抗燕军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晋军在卫县附近剩余的不足四千人马由沈玉统领围攻顿丘郡治所顿丘城,裴卿则坐镇卫县,负责黄河故道楼船的指挥调度,保证各路大军的后方。
沈玉的大军兵临城下时,防守顿丘城的燕军将领倒是稳坐泰山,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一点慌忙和紧张,反倒是兴致勃勃观察起城下的晋军来。
沈玉也不急,反正只要不让顿丘的几千人马出城去援救其他城池就可以了,一招缓兵之计吃死了顿丘城的燕军。
所以,沈玉只命人将顿丘城三面围住,然后围而不打,然后再召集帐下将校在军帐里不停地谋划,在做攻城演示,分析敌我态势,兵力悬殊,还有燕将的性格脾性等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翟斌死丁零反叛
裴卿与沈玉在顿丘郡内风风火火,大展拳脚之际,邺城之下,燕军不要命的强攻让秦军吃尽了苦头,燕军几次三番就要突破秦军防守攻入邺城,苻丕在护军将军杨亮的建议下亲自披甲上阵,秦军见主上都亲自杀敌,个个士气振奋,这才提着最后一口起更燕军拼命,大有玉石俱焚的气势!
邺城之下燕军负责督战的是燕王慕容垂侄子建策将军将军慕容凤,这一次攻打邺城的主力也是他麾下的人马。
“怎么还没有破城?”慕容凤心中焦急,连嗓子也喊哑了。
每一次燕军冲杀上城头,他都巴不得自己身先士卒,上去斩杀秦军,带领大军击溃秦军,可是长史王腾不停地劝告,让他以大局为重,不要身陷险境,他只能放弃上阵拼杀的想法。
“世子啊,汉人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些与秦军拼杀之事你就放心交给下边的人去做就是了!”长史王腾苦劝道。
慕容凤扔下手中大斧,叹了一口气:“可是邺城久攻不下,大王将会如何看待我?”
急于在燕王慕容垂面前表现的慕容凤恨不能马上攻下邺城,好早一些向慕容垂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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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秦军的外城防御尚且这么坚固,更别说凌云台和内城了,燕军数次攻城已经折损了上万人马,那些都是条条鲜卑勇士的性命啊!
“世子,您可是忘了城内还有不少大燕的旧臣?若是能够联络上这些人作为内应,区区邺城又怎么能阻挡我十万大燕铁骑呢?”王腾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想到一条破城的妙计。
慕容凤闻言,立马转悲为喜,急急追问:“当真能成?”
王腾肯定的点了点头,“但是,总要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要是真的有人给燕开城门,攻占凌云台也就不是什么难事,打下整座邺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慕容凤信心倍增,立刻命令鼓手击鼓,督促燕军继续攻城,他要狠狠打击打击秦军的锐气,就算是一时半会拿不下城头,可是光拼消耗,秦军也会损失惨重,支撑不了多久!
更何况,慕容凤从燕军细作那里得知秦军存粮无多,想必秦军过几日就该断粮了。
丁零大营,一片缟素,中军大帐是一片哭声。
“鲜卑人背信弃义,杀死大王,此仇不报,枉为丁零人呐!”
“该死的慕容垂,天杀的慕容农啊!”
“鲜卑人不得好死!”
几日前,翟斌意欲起兵作乱的消息燕军座探得知传到了慕容垂耳里,慕容垂着令第三子中军大司马慕容农出兵围攻丁零大帐,先下手为强!
慕容农在燕军座探的带领下直奔丁零中军,在夜里冲入翟斌的大帐,亲自将被睡梦中惊醒的翟斌杀死,并砍下翟斌人头,以为威慑!
事后,慕容垂下令首恶既除,胁从不问,免了翟氏族人的罪责,让翟斌的养子、亲侄子翟真统领丁玲部众,继承翟斌建义大将军官职和河南王的爵位。
翟真年近四旬,他幼年丧父,是叔父翟斌将他收养,他一向把叔父翟斌当做亲生父亲侍奉,不敢违拗。
翟斌反形未露,慕容垂就派慕容农将其杀死,此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翟真表面对燕国使者恭敬有加,实际上已经在准备出兵。
如今翟斌尸骨未寒,他披麻戴孝,召集翟氏族人共同商议复仇大计!
遣退闲杂人等后,翟斌落座灵堂主位,双眼炯炯发亮,面色潮红,满是坚毅!
“我欲发兵复仇,不知各位叔伯兄弟如何看待?”
翟斌的兄弟大多都战死沙场,只有翟氏旁支的人还健在,这些翟氏族人跟着翟斌五十年间从世代居住在康居,迁入中原,从关中到河北,辗转流离,恃强凌弱。
靠着翟斌左右逢源,在各国之间都混的风生水起,如今翟斌死了,他们也都有兔死狐悲之感,无不都对鲜卑人恨之入骨,欲将燕王慕容垂和慕容农食肉寝皮,以销心头之恨!
“大王您就吩咐吧!先王死的惨死的冤枉,鲜卑人残忍无情,我们何必为了人家复国去葬送自己兄弟手足的性命?”
“他慕容垂昔日也曾是秦王的阶下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是先王将他迎入了荥阳,又尊奉他为王,哪来如今的燕王,哪来如今的燕国?”
“就是,他慕容垂昨日背叛了秦王,今日又谋害了先王,来日还不知要怎样对付我们……”
“是啊大王,我们丁零人也不少,凭什么慕容垂带着鲜卑人能够复国?我们难道就不能自己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吗?”
“请大王速速下令,我们要向鲜卑人复仇!”
翟氏族人个个义愤填膺,翟斌也大怒道:“慕容垂小人,害死先王,今夜我们就集合人马包围鲜卑大营,杀光鲜卑白虏!”
鲜卑人肤色多白皙,其他胡人都暗中蔑称其为白虏,连秦王苻坚也不例外。
侍立于翟真身后的一个十几岁少年暗中观察着一切,静默无声,这少年名唤翟辽,是翟真的侄儿,也是养子,是翟斌的养孙。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少年矮小的身形,如果徐宗文听到翟辽这个名字那他一定会侧目,因为日后正是这个翟辽实现了翟斌、翟真和无数翟氏族人和丁零人的立国宏远!
翟氏族人面目凝重,都知道出兵攻打燕军事关重大,没有人敢轻视。
是夜,翟真手握的直属翟氏的两万多丁零族大军从四面八方对围困邺城的燕军发起了袭击!
霎时间火光四起,燕军帐篷全都淹没在丁零大军的火箭雨中,无数的鲜卑人被烧死,被马匹踩踏而死!
翟真亲率五千人马为先锋,杀得慕容垂的大营守军纷纷溃逃,慕容垂在一片混乱中北被亲信救起推到马上,带领残军败将逃离大营……
慕容垂以为杀了野心勃勃的翟斌,就能恩威并用,彻底臣服丁零人,他没想到这次是竟然自己失算了。
翟斌一死,没想到那个表面上看起来不成气候的翟真居然也可以笼络人心,聚集起丁零大军来攻打燕军,这一次轻敌了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慕容垂下战书
丁零新任首领,建义大将军、河南王翟真起兵夜袭慕容垂,斩杀燕军八千,慕容垂带着五万鲜卑骑士仓皇离开邺城,翟斌报了翟斌之仇后,带领丁零人离开了邺城,朝着安阳、荡阴方向南下,他要去黎阳。
慕容垂战败后,撤围邺城,前往长乐收拢人马,休养生息,准备整军再战。
可是噩耗却在此时一个紧接着一个传来!
首先是南下顿丘的慕容德刚到长乐,还没有进入顿丘境内,慕容垂被翟真夜袭的败报就传来,慕容德只能先按兵不动,等着接应慕容垂,以长乐为燕军大本营,集聚实力。
随后,就是慕容麟在伏虎山将军岭被徐宗文伏击,五千人几乎全军覆没,慕容麟兵败被俘的军报传回长乐。
日头偏西,长乐市井喧闹声中,一腰跨金刀的男子率领一队人马,此时正策马往城中长乐官署的方向径直而去。
男子披头散发,褐须高颌,随着马儿疾驰而近,男子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只见此人四五十岁年纪,一张饱经风霜的深黄色面容时刻紧绷着,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子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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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头上中央部分有隆起的半月形重纹,面颊处分布着明显可见的两道交错着的伤痕,那像是爪子形状的伤势已经延伸到了鼻翼,绝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兵器能够造成的,更非人力能及,倒像是与猛兽博弈落下的伤,不知这那两道伤痕煞是骇人!
“哒哒哒—”矫健的马儿的身影如风奔跑在主街的石子路上,两堵露出土砖的白墙内,清脆的马蹄声在接连在街巷中响起,众人闻声纷纷让道。
这策马带队的中年男子正是燕王慕容垂的十六弟车骑大将军慕容德,慕容德奉命巡视长乐附近防务,听闻有重要军情,慕容垂诏他相见,慕容德这才快马加鞭赶着路归来。
长乐官署,此地已经成为燕王慕容垂暂时的驻跸之所。
“老六居然也败了?”慕容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斥候再三读了军报后才确认无误,慕容麟是真的兵败了。
慕容德下了马,走了两步,守在门口的军士纷纷将手放在胸前,低着头给慕容德行礼。
慕容德推开门,急问道:“王兄,老六怎么了:”
慕容垂双眼都是血丝,他用手随意指了指,斥候随后将军报递给慕容德。
慕容德望了一眼有些沮丧的慕容垂,眼睛眨了眨,展开军报满脸认真的看了起来。
“报!”又一名斥候跑着进来报信。
安乐郡主慕容灵私自出营跟随慕容麟出兵的消息也被燕军探马送回,这一次慕容垂气的吐了一口血,他发誓一定要将徐宗文捉来大卸八块,将徐宗文的肉一片一片分食嚼碎!
“王兄,这一次的晋军可是非同寻常,竟然能够先后拿下荥阳和荡阴,又俘虏了老四和老六,不可小觑啊!”慕容德仔细分析。
慕容垂满脸凝重之色,心里直犯嘀咕,对于这支接连击败了他的敌人,他居然到现在一点都不了解!
“十六弟难不成知道此人?”
“带领晋军与我们作战的正是最近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的晋朝骁骑将军徐骁。此人就是当初斩杀阳平公苻融的一个军司马而已,没想到仅仅是半年的时间,此人异军突起……”
慕容垂既是惊讶,又非常羞愧,更多的是愤怒。
晋朝什么时候又出了想桓温那样的人物?
可是就算是桓温,也是他慕容垂的手下败将!
“徐骁,徐宗文,此人寡人记住了!”慕容垂瞪着红眼,喘着粗气:“给寡人休书一封,战书!寡人要约徐骁一战!”
因为翟真的插曲,再攻邺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燕军士气已衰,眼下急需一场胜利来唤醒!
至于对手,慕容垂要的就是徐宗文。
“臣弟即刻去办!”
翟真的突袭和燕军的突然撤退,邺城之围就这样突然间被解除,可是苻丕却拔剑四顾心茫然,他发现自己竟然进退无路,没地方可去,没援兵可来了。
他原本想坚守,但为了抵御燕军,粮草武器都没了,他想撤退回长安,可是河南全境几乎已经都被晋国占领,从河东走又是慕容垂燕国的地盘。
剩下的的路就是北上幽州、平州,或者向西去并州,但是这些都不是苻丕想要的结果,他只想留在真正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邺城之围既解,幽州刺史王永也带着幽州兵离开了邺城,北上返回幽州去了。
邺城只剩下不足两万的秦兵,还要负责收拾战场,救援战死负伤的秦兵,清理积累的燕军发射到城内的巨石块,修葺损坏的城墙和民房,人手捉襟见肘,根本就不够!
“主上,燕军恐怕只是暂时撤军,我们万不可松懈轻敌!”护军将军杨亮对慕容垂突然撤军之举虽然还不清楚,但是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苻丕何尝不知道慕容垂得了势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燕军撤围指不定就是个陷阱,是慕容垂引诱秦军的饵。
“孤自然明白,燕军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撤走的,好几次燕军都要攻进来了,若不是杨将军倾力为国,奋勇杀敌,此时此刻孤怕是已经成了慕容垂的阶下之囚了。”
“主上严重了,这都是属下分内职责。”
主臣二人正在互相谦逊时,秦军斥候快马冲入邺城。
“报!”
“原来昨夜是翟真袭击了燕军大营!”
苻丕和杨亮相视一眼,怪不得一大早不见了慕容凤的大军,看来丁零人已经和鲜卑人闹掰了啊!
秦军将领听到燕军内讧的消息都幸灾乐祸,兴奋异常。
苻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方才还在担忧燕军撤军是个阴谋,翟真袭击燕军的好消息一到,眼下苻丕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获得了重生!
“慕容垂自作自受,这下子河北之地有好戏看了!”
苻丕虽然不太熟知中原和河北地区的战情,但是事实确实非常复杂。
首先是慕容垂和苻丕在邺城打的你死我活,徐宗文在荥阳、荡阴和白沙之地相继击败慕容宝、兰汗和慕容麟,还有并州的张蚝南下发动了第二次洛阳之战,防守洛阳的诸葛侃和谢玄大军与张蚝正在大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 难以启齿的窘迫事
”驾!驾!希律律!”一斥候从顿丘方向策马扬鞭而来,勒马停在了徐宗文面前。
斥候翻身下马,来到近前,朝着徐宗文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禀告将军,这是辅机先生与沈都尉的送来的军报,请将军过目。”
徐宗文微微颔首,抬了抬手示意斥候免礼,听到是裴卿送来的军报,跟随在徐宗文身后的郗俭也稍稍催马上前。
“守约先生,你也来看看。”徐宗文仔细过了一遍,将密信递给坐在马上的郗俭,后者微笑接过,开始聚精会神阅读起来。
裴卿与沈玉联合送来的这封军报实际上就是汇报他们攻略顿丘的详细计划,徐宗文得知裴卿和沈玉已经分兵攻打顿丘五城,有些觉得可惜!
其实徐宗文的初衷只是拿下顿丘城即刻,最多控制顿丘城东面的卫县,拿下这两处要地就能掌控黄河故道至王莽河一线的水路,在一定程度上做到晋军与慕容垂决战时期形成最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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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裴卿和沈玉似乎理解错了自己的本意,他们以为拿下的城池越多越好。
实际上,城池多了反而要分兵驻守,这就分散了晋军的兵力,万一慕容垂暂时放弃围攻邺城,大举南下与晋军一决雌雄,岂不是要被各个击破?
此举,太过冒险!
“将军,我部即使两军会合总兵力也不过一万,慕容垂有十万大军,以一对十,晋军能敌否?能胜否?更何况我军分兵驻守各地,兵力太过分散,难以集中优势兵力应对燕军的鲜卑铁骑进犯!”
徐宗文微微侧目,不愧是郗俭郗守约,一眼便看出了裴卿和沈玉分兵攻打顿丘各城之举的要害!
“先生说的也正是我所担忧的,”徐宗文望着郗俭,后者将密信交还徐宗文,“看来,有必要通知一下辅机先生和沈玉。”
“修书之事,在下愿意代劳。”郗俭立刻向徐宗文毛遂自荐。
徐宗文正求之不得,虽说汉隶他也能看懂,开始他的一手毛笔字简直就是鬼画符,跟天书一样。
不过,裴卿和郗俭的书法精进,各有千秋,徐宗文看的也十分赏心悦目。
汉隶自魏晋以后,开始了向真书即楷书的发展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在运笔方法和笔画形态上。
其用笔,提按顿挫分明,浑圆的波挑减少,方劲的折笔增多;点画方起方收增多,但仍保留着隶书的意趣。
后世的《书法通释》中说的那样:“自钟繇之后,二王变体,世人谓之‘真书’。执笔之际,不知即是隶法。”吾丘衍《字源七辩》谓:“隶有秦隶、汉隶,灼是至论。今当以晋人真书谓之‘晋隶’,则自然易晓矣。”
这时期,得益于一大批书法大家的引领创造之下,隶书、草书和楷书同行,士人各有所好,也都有珍藏名帖的习惯。
“让沈玉集中兵力拿下顿丘城,我大军主力暂时囤于顿丘,积累军械,积极备战,”徐宗文又接着说:“但是已经拿到手的城池也不能白白放弃,便宜了燕军。”
如果已经占领的城池又白白放弃,牺牲了的军士岂不是枉费了性命?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徐宗文不能做。
“将稻草扎成人形代替守城,将城池四周多布置陷阱,树立我军旗帜迷惑晋军,一次迟滞燕军进兵……”徐温蹲在地上,郗俭以徐温的背脊为案,铺上竹简边说边写,从旁献策。
“可以,就请先生将此法写入其中,交给辅机先生和沈玉,希望燕军不要那么快南下,至少等我们两军会合之后再进攻顿丘。”
徐宗文满脸思考的样子,似乎对慕容垂有一种特别的执着。
可能是慕容垂声名在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对慕容垂还存在一点畏惧,对一个未知却又已知的人的畏惧。
毕竟有句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史书上所记载的慕容垂不一定是真实的慕容垂。
“将军,那个燕国小郡主身旁的小子太快狂妄,太目中无人了!”张四撑着腰从大军后面跑过来。
徐宗文被打断了思考,回过头仔细打量身上看不出异样的张四。
“你转过去我看看。”
“将军,这,不太好吧?”张四似乎有什么隐瞒的事,连随口推辞也满是漏洞,不想让徐宗文看破他的目的很明显。
徐宗文斜睨了他一眼:“我让你转过去。”
果不其然,张四身后的背甲甲片脱落了一大片。
不,是整齐的一道砍痕!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法子,张四最终抵不过徐宗文的质问,只能如实交代。
原来燕国的小郡主慕容灵为了见父亲慕容宝所以自愿跟着徐宗文前往顿丘,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慕容灵跟着六叔慕容麟和鲜卑俘虏一起跟着晋军南下,吃喝有度。
可是整整两天行军不足百里,慕容灵十分焦躁,竟然跟负责押送鲜卑俘虏的张四提出要求一个人去顿丘见慕容宝。
且不说裴卿会不会让慕容灵见慕容宝,没有接到徐宗文的命令,张四也不能轻易放走了慕容灵不是?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难免就会有口角,有了口角就会免不了动手动脚……
结果就是张四和小郡主慕容灵的护卫打赌,要是慕容灵的护卫,就是那个身子瘦弱的,名唤庄青狄的男子能够击败张四,张四就允诺慕容灵离开。
最后,张四却惨败,若不是押送的晋军过来解围,张四可能还会挂彩!
赌约的事张四本就是嘴上说说,他见庄青一副狄瘦弱不堪的样子,觉得凭借自己的武力肯定能制服庄青狄,所以才没有经过徐宗文同意私自约架。
“不愧是郡主,身边还是又能人的,”徐宗文嘲笑了张四一波,“你呀太高估自己了,回去多练两年刀法,连个屁大点的孩子都收拾不了。”
张四满脸羞愧,徐宗文只能亲自前往处理此事。
张三抬起刀柄,用力的敲了敲张四的头,“你呀!将军让你押送俘虏,你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还跟俘虏耍勇斗狠,赢了也就罢了!你偏偏还输了!”
面对兄长的责备,张四只能捂着后脑勺,不断鞠躬致歉。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许动我的小庄
“嘿,慕容家那小子。听说你很厉害?”徐宗文来到大军后队,找到慕容灵主仆二人,当面亮出宝剑,示意慕容灵身旁的小庄出来比试比试。
“不许动我的小庄!”慕容灵见徐宗文拔剑出鞘,忙上前挡在小庄前面,但是徐宗文却看出小庄十分沉着,眼中根本没有起丝毫的波澜。
徐宗文收起宝剑,慕容灵这才放下戒心,“咱们试试拳脚功夫,能把我的亲兵幢主给打趴下不简单呐!”
徐宗文撩了撩手指,示意小庄上前:“让本将军看看你的能耐。”
“你若是胜了,本将军准许你们二人单独去顿丘见慕容宝,拿着我的令牌,你可以任意出入晋营。”
慕容灵被徐宗文说的有些动心了,但她仍然对小庄是充满了担忧,小庄只是对慕容灵微微一笑,然后从慕容灵身后走了出来。
徐宗文脱下甲冑,见小庄上前,首先握着拳头先发制人冲了过去,徐宗文拳拳生风,呼哧而来。
小庄面不改色,余光紧紧盯着徐宗文变化多端的脚步,很快就一个侧身闪过了徐宗文的拳击。
徐宗文朝后方瞥了一眼,左脚向后,右脚朝前,散开成拳的手指变拳为掌,再一次主动发起进攻,徐宗文的手刀锋利如刃,一股杀气向着小庄直逼而来!
这一次出乎意料,小庄再一次侧身闪过,徐宗文屡次进攻都扑了个空,心中有些烦躁起来,“小子,你是属乌龟的吗?这缩头功夫练的炉火纯青,让本将军自愧弗如啊!”
“哈哈哈!”闻言,围观的晋军将士笑成一团,这不出手还打个毛线啊?
徐宗文很郁闷,他想用激将法逼小庄强行出招,这一个人主动的战斗有什么意思?打了个寂寞吗?
一旁的慕容灵忍不住晋军的嘲讽,忙对小庄吩咐道:“小庄,让他们见识见识外面鲜卑男人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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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丝毫不动,稳如泰山的小庄这一次双眼眸子一闪,转了个身,徐宗文知道这小子是要动真招了,也紧握拳头凑了上去。
徐宗文身量七尺,经过大半年的征战,原来略显瘦弱的身子也变得孔武强壮了起来,所以他的拳法有力,步伐紧凑有致。
相比之下,小庄的就显得矮小懦弱些,众人都以为这场对战毫无悬念时,徐宗文一拳送出时,小庄左手搭上徐宗文的胳膊,全身靠前顶住了徐宗文的身子,右手顺势紧紧抓住了徐宗文的肩膀,一个狠狠的过肩摔把徐宗文放倒在地!
周边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看着小庄迅捷快速的身法,但是始终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方才徐宗文是如何被他放倒的。
“呵呵呵……” 静默无声时,唯独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慕容灵银铃般的笑声。
“笑什么笑?你给我闭嘴!”张三觉得笑声非常刺耳,走过去呵斥慕容灵。
慕容灵把脸一变,伸出柔荑小手抓着面皮朝着张三做了个鬼脸,躺在地上的徐宗文起身时正瞧见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这小郡主倒是挺天真的嘛!
因为慕容灵的笑声,徐宗文因为暂时落下风的失落感也全然消失不见,只不过是一招而已,他堂堂驻边防部队出身的子弟兵怎么会就此而认输呢?
“再来!”徐宗文终于明白张四这家伙是怎么输的了,感情这小庄会摔跤,果然是少数民族,看着羸弱不堪,没想到倒是块好料子。
这一次换成了小庄主动进攻,徐宗文身藏绝技,什么军体拳什么格斗术都不在话下,他看透了小庄的步伐,及时的预判了小庄的进攻方向,托手大力将小庄从腰间往身下扣住,右腿朝着小庄的后膝用力一脚,小庄吃疼,单腿跪落在地,尘土飞溅。
似乎是有些不认命,小庄狠狠的用手抓住徐宗文的腰身,单脚抵住徐宗文的腹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间来了个鹞子翻身,徐宗文始料不及时,小庄带着受了力道的右腿整个人翻到了徐宗文的身上去,双脚夹住徐宗文的脖颈,两手死死的抓住徐宗文的头。
晋军军士作势正要上前帮忙,张三张四叶蠢蠢欲动,徐宗文突然大喊一声:“都别动!给我退下。”
众人只得停下脚步,继续作壁上观。
远处一路小跑着过来的郗俭刚把密信发了出去,听到后方一阵起哄,又不见徐宗文的身影,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徐宗文正和一个鲜卑人单挑,他生怕徐宗文有个闪失,于是急匆匆赶来。
一看见徐宗文身上骑了个人,郗俭大为恼火,“你们就干瞪着眼,也不去搭把手?”
被训斥的张三张四满脸委屈,张三解释道:“先生,不是属下不帮忙,是将军要与人单打独斗,严令不许我们插手,属下也是实在没有法子!”
郗俭穿过人群,来到近旁,看到徐宗文和小庄在一片开阔地上赤手空拳的打斗着,战况激烈,也站直身子当了一个看客,津津有味的观看二人搏斗。
慕容灵原本见徐宗文一脚踢了下去,还担心小庄的腿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就此输了,结果战况瞬息之间就发生了改变,她见徐宗文和小庄打斗正酣,心里也为小庄捏了一把汗!
“小庄,你可以一定不能输啊!”慕容灵大声喊道,小庄被慕容灵的声音所吸引,回头看了一眼,徐宗文掐算好时间准备把背上缠着自己的小庄弄下来,他趁机良机抓住小庄的双手,直接朝后一躺,硬生生把小庄压在了身上!
“哎呀,不好了!”慕容灵一惊一乍的,倒是不知不觉间影响了小庄的正常发挥,间接促使徐宗文获得了胜利。
徐宗文站起身,伸出手将小庄拉了起来,“好小子,有些实力,以后就跟着我怎么样?”
小庄清澈见底的眸子微微一闪,他扭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慕容灵,使劲的摇了摇头。
“哑巴?”徐宗文才明白过来,慕容小郡主身旁的这个小子居然是个哑巴!
“哑巴怎么了?你可别小瞧了他,小庄是我们鲜卑人里最善良最好的人了!”慕容灵上前指着徐宗文大为不满的反驳道。
徐宗文稍稍点头,他掏出腰下的骁骑将军印信,又上前握住慕容灵温暖柔软的手,将印信交给了她,“你们二人去顿丘找一个叫裴卿的先生,那里有你的父亲,你只要把我的印信交给他,你们就可以父女重逢了。”
徐宗文在慕容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满脸呆滞,双颊微红,手握骁骑将军印信的慕容灵和小庄主仆二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与慕容垂针锋相对
“将军,辅机先生请你加快速度南下,”郗俭从袖子里抽出一封锦衣卫密报:“将军,燕王慕容垂诛杀了丁零首领翟斌,翟斌侄儿翟真继任首领之位,率领丁零人夜袭了慕容垂的大营,眼下燕军已经撤掉了邺城的包围,大军主力囤积在长乐……”
徐宗文想了想:“这几日行军速度缓慢都是因为要押送燕军俘虏,得想个法子处理。既然邺城方面慕容垂已经撤离了,看来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去攻打邺城。”
“之前不是说有一股燕军已经事先南下了嘛?统兵将领是谁?现在在什么位置?”
“荥阳和荡阴被我军攻占后,慕容垂派遣慕容德率军南下顿丘,眼下应该和慕容垂两军都在长乐。”
“将军,把燕军俘虏都杀了灭口如何?”郗俭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徐宗文蹙了蹙眉,摆了摆头:“不行,杀俘不祥,这些人既然放下了刀那就没有必要再加以刑法,鲜卑人不讲礼义廉耻,我们王师还是要点仁义之名的。”
“毕竟人家是化外之民,不懂这些,我们是礼仪之邦嘛!”
郗俭又劝道:“疆场之上,将军何必讲什么仁义呢?”
“先生是想说我妇人之仁吧?”徐宗文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郗俭微微低头:“不敢,在下遵命便是。”
“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可是杀俘虏,那是恃强凌弱之人的做法,是懦夫所为!杀一是为罪,不管是平民还是百姓皆是如此。”
“杀俘虏不是功劳,军士们想要获得军功大可凭借自己的本事去战场上去取敌人的首级。”
徐宗文的语气变冷:“而且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放了他们的,正可以以此向燕军展示我军的实力,引起燕军内部动荡……”
跟小庄热了个身后,徐宗文放掉了俘虏的几百鲜卑骑士,并扬言自己此次前来带足了十万大军,誓要与慕容垂分个高下!
鲜卑骑士们被收缴了马匹和武器甲胄,只能一个个跪在地上道谢徐宗文不杀之恩。
慕容灵和小庄离开后,徐宗文率领三千人马马不停蹄即刻到了黄河岸边,途中传令裴卿与沈玉从顿丘和卫县赶到黄河岸的白狼渡口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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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机已至,稍纵即逝!”徐宗文召集徐部将校,立即开始安排战事。
“辅机先生与守约先生领兵五百把守战船,万钧神弩就安置在战船的甲板上。”
万钧神弩太占位置,如果放在却月阵中,恐怕会挤占不少位置,所以徐宗文把这种大杀器藏在战船上。
“此战由沈玉统领却月阵,负责指挥全军。”
“诺!”
“郑略为前锋,我将弓弩营、长枪兵以及暂时编制的战车营共三千人供你指挥,负责却月阵正面防守。”
“诺!”
“田洛、张轨,你二人各统兵两千埋伏此地…”徐宗文指着地图,井井有条的安排作战任务。
当裴卿将慕容垂的战书交给徐宗文后,徐宗文就接到了慕容垂亲率五万铁骑从长乐南下的消息。
慕容垂来的如此神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濮阳黄河北岸,白狼渡。
徐宗文费多时准备好了却月阵,慕容垂在大战之前邀请徐宗文相见,徐宗文力排众议,在两军阵前见了慕容垂。
“大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徐骁翘首以盼呐!”徐宗文见到须发皆白,虎目泛光的慕容垂,才知道什么叫老当益壮。
慕容垂带着淡淡的笑容:“将军英姿勃发,有大司马桓温之风,寡人在世之年,晋军屡次北伐,唯有你和桓温能够攻破洛阳,饮马黄河,年少有为啊!”
“大王谬赞,我徐骁不过是得逢其时,借着谢都督的余威才能有幸走到今日,我的才能尚且不足谢都督,又怎么能与桓大司马相比呢?”
“倒是大王声名赫赫,响彻南北,数十年来屡战屡胜,无一败绩,在下着实是十分钦佩,仰慕已久,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大王龙资凤貌,威武霸气,在下此生无憾了!”
邺城之下,翟真刚刚突袭了慕容垂,燕军大败,这才退守长乐,才有了如今的顿丘会面。
徐宗文故意说慕容垂无一败绩,实际上就是讽刺他刚刚邺城兵败,今后要走下坡路。
慕容垂在秦国韬光养晦十余年,逢人只说三分话,听的都是弦外之音,怎么可能不知道徐宗文意有所指,明着嘲讽他呢?
但是慕容垂不在乎,他十分欣赏徐宗文,仿佛从徐宗文的身上,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样的狂妄倨傲,那样的自信满满,堂堂天之骄子!
“寡人年近花甲,齿发脱落,什么声名赫赫,那都是多年前的往事罢了,不值一提。”
“倒是将军年方弱冠,手刃苻融,收复徐州、青州,接连击败张据,射杀了毛当,俘虏苻朗、苻晖,恢复晋朝故都洛阳,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可是将军却一个人全都做了,这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当世卫霍啊!”
“若是寡人手下有将军这样的人才,必定会委以大任,就算是封个王侯也都算不上什么事,可是建康却只给你将军你一个小小的骁骑将军的职位,这岂不是寒了将军的心吗?”
面对慕容垂来出的橄榄枝以及王侯的引诱,徐宗文神色自若。
“在下原本只想着大王智勇双全,是叱咤疆场的英豪,却没想到大王还是一个能说会道,言辞颇为犀利的说客。”
徐宗文心道:我身为这个时代唯一的九年义务教育传承人,怎么能很你们这些手上沾满同袍鲜血的盗贼同流合污?爵位?我脑子里上下五千年的丰富历史知识是你永远都无法想象的,还想引诱我堕落,当汉奸?给胡人打工,不可能的……
“臣下之功臣下不能自己说,只能由君王赏赐,否则岂不是乱了章法,有损国体?如果大王的麾下有人立了大功却主动向大王要求赏赐,不知大王是什么感受?”
“好一张利嘴!”
“看来将军今日是要与寡人不死不休了?”
徐宗文义愤填膺,朗声道:“晋祚毁于胡人,两都陷于胡人之手,六十年来,我中原汉人惨死在你们胡族手中不知凡几,不死不休?对,大王所说没错!在下确实是要与你们这些异族打个不死不休了!”
“胡运无百年,大王,你若肯率领你们鲜卑人退出中原,返回辽东,称臣于我大晋,我大晋天子或可容许你在塞外称王,留你们全族性命。”
“否则,胆敢逗留汉地者,我徐骁在此立誓在世一日便要尽所有力量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徐宗文的意思非常明确,对于慕容垂阵前招揽,他不仅坚决拒绝,对燕军的这场仗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将军好大的志向!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慕容垂纵马离开,他对徐宗文已经无话可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却月阵威震鲜卑(一)
慕容垂亲率五万鲜卑铁骑兵临城下,两军对垒,徐宗文策马而出,慕容垂在众人劝阻之下,毅然决然也纵马前来。
在结束了一番虚伪的浅浅问候之后,两位主帅各回归本阵,大战正式开始了!
燕军持黑旗,晋军持红旗,徐宗文与慕容垂寒暄过后,不欢而散,大战将起。
晋燕两方,牛皮战鼓,声震如雷,燕军鲜卑精骑在慕容凤指挥下狂奔而来。
按照慕容垂的任命侄儿、建策将军慕容凤为先锋官,负责正面突袭晋军的却月阵。
再以十六弟、车骑大将军慕容德为前军主帅,负责正面掩杀,调开晋军的骑兵。
最后慕容垂率领三子、中军大司马慕容农、五子慕容隆和两个侄儿慕容楷、慕容绍(都是慕容恪之子)统帅全军,攻打徐宗文所部晋军主力。
慕容凤的鲜卑精骑个个弓马娴熟,在马上张弓放箭,一场箭雨从天而降,晋军在沈玉的指挥下不慌不忙早已举起了双狐盾,晋军的却月阵中没有几个人受伤。
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看不到间隙,慕容垂不停地称赞着自己的鲜卑骑士们,等到箭雨过后,晋军之中一声惨叫都没有听到,一个军士伤亡都没有,慕容垂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感情刚才都是自己自嗨!
慕容凤对于晋军的防守能力也是觉得非常出人意料,那么多箭簇居然只是给晋军挠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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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严阵以待,鲜卑骑兵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每个人脚底下都抖动不停。
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心存逃跑的念头!因为军士们相信,有主将徐宗文在他们身后,不管前方是什么样的敌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骁骑军永远是毫不退缩,从不畏敌的铁血强军,是百战百胜的常胜之军!
“兄弟们,杀光鲜卑人!”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徐宗文拔剑直指前方,将士们跟着齐呼:“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
徐宗文最早提出的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已经成为了晋军北伐军东路军的号子,更别说徐宗文本部的骁骑军,更是耳熟能详,人人都会念叨。
被徐宗文激励了一番后,晋军士气获得大涨,反之,燕军正在冲锋的鲜卑精骑第一次听到晋军的号子,脑袋发嗡有点蒙了!
燕王慕容垂的参军赵秋心下一凉,暗忖:不好!看来这支晋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慕容垂自然也察觉到了异样,环视周围忙问身边耳力好的人晋军在喊什么。
侄儿慕容绍凑上去回道:“回禀王叔,晋军好像是在喊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好一个驱除胡虏,好一个恢复中华,左一个立纲陈纪,右一个救济斯民。有这样聚集人心的号子,怪不得秦军遇到这个徐骁都是惨遭败绩,暗淡收场,连毛当那样不世出的名将都死在他的手中!”
“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慕容垂一个劲的赞美徐宗文,搞得燕军众将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慕容垂是什么意思。
却月阵方向,沈玉在指挥弓弩营,对着燕军骑兵和弓弩营百夫长老李头计算着距离。
“五百步了。”
“万钧神弩放!”
四人操作一架万钧神弩,却月阵后方,裴卿和郗俭把守的楼船上,军士们看见令旗发号,七十驾万钧神弩的引弦立刻被砍断。
“咻咻咻……”七十发长达九尺的巨长万钧神弩从楼船甲板上发射出去,不一而足射入燕军骑兵中,正在急速奔跑的鲜卑骑兵们被万钧神弩的弩箭从头射入直插入战马后臀,连人带马一尸两命!
战场上到处是战马的悲鸣和鲜卑人的哭喊声,战况的激烈远远超乎双法的预计!
万钧神弩携带的母箭发射之后,还在空中飞行时子箭迅速自动脱落,分散开射入燕军骑兵军阵,一时间又收割了几十名骁勇善战的鲜卑骑士!
“给我冲,杀光汉人!”
“吼,吼,吼……”
操作万钧神弩的军士们还在绞弦,安装箭簇,趁此空挡,胸中憋着闷气的慕容凤命令骑兵加速冲锋,他相信只要冲破晋军军阵,汉人那小胳膊小腿的肯定不够他们弯刀砍的!
老李头眯着眼,突然瞪开来:“都尉,两百步!”
“连发弩,放!”沈玉不慌不忙指挥道。
传令兵再次挥动令旗,却月阵本阵的连发弩全都射了出去,包括其他各种不同种类的弩箭也都不要钱的朝着燕军的骑兵方阵发射了出去!
与燕军马上张弓发射的箭雨不同,晋军的弩箭更为有利,打击范围更为广阔。
而且,燕军为了冲锋速度快一些,每个人都不穿铁质甲胄,全都一皮甲为主,弩箭发射出去是百发百中,一时间上千的鲜卑骑士连人带马倒下了……
燕军骑兵方阵中是尘土飞扬,惨状连连。
反观晋军是士气高涨,人人期待近身战。
不久,晋军弩箭用完,眼看着燕军骑兵嘶吼着上前,马上就要触及晋军却月阵最外围!
“给我冲过去,将汉人碾成齑粉!”
铁蹄阵阵,卷起漫天硝烟,在付出了足足三千人的惨痛代价后,慕容凤咬着牙带着满腔怒火冲了过来。
殊不知,在他们即将到达却月阵前还有一关没有过呢!
首当其冲的鲜卑骑士纷纷栽倒在晋军挖好的陷阱中,落得个连人带马都被被尖竹利刃刺穿身体的下场!
“该死的汉人,比草原上的狐狸还要更狡猾,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慕容凤看着掉入陷阱的鲜卑骑士们,胸口是一阵阵的心疼!
不光是慕容凤心疼,后方的慕容垂在亲自目睹了晋军强大的弩箭打击之后对晋军的实力也大为改观,燕军众将虽然立于马上,可也都望着那漫天的箭雨,一个个瑟瑟发抖,不敢声张!
徐宗文双眼下垂,挥了挥手。
一旁的沈玉会意,趁着燕军骑兵方阵前队人马攻击受挫,陷入暂时的慌乱中,他立刻命令最外围的长枪兵换上长而尖锐的竹子,这些竹子都是三丈长,需要两个军士手持抵御燕军骑兵,足以缓解鲜卑骑士马匹对却月阵强大的冲击力。
第一百二十章 却月阵威震鲜卑(二)
在竹棍与鲜卑骑士亲密接触之前,后排已经完成任务的弓弩营军士换上了长矛,他们将一杆杆长矛往燕军方阵中投掷,顿时又给燕军造成了一股不小的伤亡!
徐宗文选取的布置却月阵的地形相对较高,燕军的鲜卑骑士冲上来会有一定的减速和缓冲距离,非常利于晋军及时应对。
数不尽的人头攒动连连,燕军终于抵达了却月阵前,但迎接他们的是长达三丈的尖利竹棍,反应不及的鲜卑骑士一头撞上,被扎的鲜血淋漓!
马儿遇到尖锐的竹棍也都发出嘶鸣,拼命地减速,即便马背上的鲜卑骑士如何抽打,马儿只是不停地悲鸣却仍旧不敢上前。
“该死!”慕容凤看见骑兵方阵被阻,一时间燕军又损伤连连,他气的强制下令燕军再次发起冲锋。
可是负责把守却月阵最前面的郑略可不是吃素的!
郑略见鲜卑骑士后退要再次发起冲锋,便命人后退,露出拒马和鹿砦组成的障碍,用于继续延缓燕军的冲锋。
奔涌的阵阵马蹄快不过迎面而来的箭雨,郑略命令前排的长枪兵们掏出靴子里的袖弩,朝着冲锋而来的鲜卑骑士就是一顿猛射!
燕军猝不及防,没有想到晋军还有多余的箭簇,在发起的第二次冲锋中又付出了上百名鲜卑骑士的性命。
慕容凤面色凝重,这还没有碰到却月阵,燕军已经死伤过半,这不是让人白白送死吗?
后面指挥作战的慕容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命令人增援慕容凤。
果不其然,见到援军来了,慕容凤手底下的鲜卑骑士终于鼓起了勇气,策马扬鞭直奔却月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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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顶,即使却月阵正面外围堆满了燕军的尸体,但燕军后续的大队人马再次增援,战斗形式越来越严峻。
徐宗文远眺前方,发现大批燕军再次来犯,浓眉一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弩箭的箭矢还有吗?”徐宗文小跑到老李头身旁问道。
老李头指着身后的楼船说:“回将军,现有的五万支箭矢全都用完了,但是船上还有。”
徐宗文瞳孔快速的转了转,急道:“去,你马上去船上把箭簇都搬过来!”
“诺!”
“你们几个小队都跟我走!”
老李头当下带着百来号人急急匆匆往大后方跑,搬运箭矢去了。
驻守却月阵大后方,负责指挥楼船舰队的裴卿和郗俭看见晋军没有再用弓弩就已经发觉晋军的箭矢不足,所以早就在安排人搬运。
老李头刚到黄河岸边,一车车满载着箭矢的战车就正被军士们驾驶着向却月阵本阵而去。
老李头看着堆积满了箭矢的战车,笑得合不拢嘴,他现在暂时以百夫长的身份统管整个弓弩营。
没有了箭矢,他们的弓弩手就只能参加白刃战,和燕军拼人数是晋军的劣势。
再者他的手下全都是弓弩命中率超高的,是晋军中的神射手,损失一个他都心疼的要死!
这下好了,弓弩手们可以继续发挥神威,狠狠的打击燕军鲜卑骑士的攻击了!
“白狼津当真是个用兵的好地方。”
“只可惜是利于进军而不利于我军,要是能早一步抢占白狼津高处,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的被动!”
看着鲜卑骑士死伤相藉,慕容垂在马上感慨良多。
慕容楷把四面的地形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他担忧的接着慕容垂的话:“王叔,白狼津不止有晋军占领的高地,在我们的身后还有一处十余里狭长山谷和一眼望不到密林。要是晋军在那里设伏,我们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设伏?”慕容绍摇了摇头:“大哥,你是不是想多了?我们的大军根本就不从那边过,晋军怎么伏击我们?”
面对弟弟的天真,慕容楷眼中满是顾虑之色,“万一我们在和晋军主力交战时,有这么一支军队从那边出发袭击我军身后,我们岂不是陷入内外夹击的险境?”
年仅二十出头的慕容绍不知该如何反驳兄长,只有一旁从容不迫的慕容垂却开了口:“徐骁手下兵力有限,光布置下这么一个威力无比的却月阵都需要上万的人马,就算他有这样的眼光,可是他哪里还有伏兵呢?”
慕容楷也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只要落在那片山谷,心里就升起一阵阵的不安!
却月阵中,与慕容楷一样,徐宗文的目光从未离开燕军身后那一片山林。
徐宗文:“慕容垂的主力不出动,让田洛、张轨也不要动手。”
“大哥你放心,我们按照现在的防御能力,燕军如果不派出大股部队根本就是上来送死,慕容垂一定会把他的主力放出来的!”沈玉拎着刀,用袖口擦着脸上的灰尘。
“不要轻敌!按照既定计划,小心防守,从容应敌,注意保护我军两翼,万一燕军想要偷袭我们的船队,那也是很麻烦的。”徐宗文望着滚滚而来的燕军鲜卑骑士方阵,努力让自己沉着冷静下来。
“小弟明白,我立刻传口信给两位先生,让他们随时准备好。”
“嗯。”
沈玉派人传信去了,鲜卑人的骑兵方阵已经与却月阵最外围的晋军竹枪阵交上了手,在尖锐的竹枪用完后,鲜卑人用人命堆积着前进之路,拼了命的往却月阵冲杀。
晋军推出却月阵的战车,是晋军外围最坚固的防守,同时也是大杀器。
徐宗文在战车上绑满了长矛长枪,当晋军掀开战车上的帷幕时,已经冲上来的鲜卑骑士来不及减速,一头扎进了长矛的矛头上去,因为马匹巨大的冲击力,导致咽喉被长矛穿透,当场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燕军前哨的鲜卑骑士也都惨死在晋军战车阵之前,一时间惨叫连连,哀嚎不止,晋军趁势掩杀!
却月阵,具体安排就是沿黄河两边用战车布下弧形阵,两头抱黄河,以河岸作为月弦,每辆战车布置士兵手持长枪坚守,并且战车自带盾牌来保护守军和战车。
然后大阵中间的士兵用带来的强弓硬弩狂射来犯之敌,经过徐宗文的改版和加强,此阵杀伤力更高。
只可惜刚开始的时候,慕容垂并不知道这个阵的威力,鲜卑骑兵一看晋军过河来跟我玩命了,太好了,我也正想跟你们玩命呢,你步兵能干的过我骑兵吗?
于是这才有慕容凤率领五千铁骑来攻,慕容凤南征北战也是一员悍将,还曾经亲自斩杀了秦军平西将军石越,但是这次在却月阵面前却栽了个大跟头。
没法子,负责指挥前军的慕容德只能亲自出马,再投入一万人进攻却月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却月阵威震鲜卑(三)
慕容凤五千人马几乎全部葬送,只得仓皇返回,望着残死却月阵前的鲜卑将士的尸体,慕容凤心中满是对手下愧疚,回首间,望见晋军旗帜鲜明,盔甲严整的却月阵,慕容凤是又恼又怒,偏偏又无可奈何!
“你先下去养伤吧!这儿就交给你十六叔了。”
“叔父小心!”
“等着吧!我会将徐骁的人头砍下,替枉死的鲜卑勇士们报仇的!”
慕容德上阵前放这种狠话,慕容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意气风发的慕容德已经率领一万鲜卑骑兵加入战场,呼啸而去,一时间狼烟滚滚……
郑略不愧是跟随徐宗文南征北战的铁血悍将,立刻率领却月阵外围三千军士跟慕容德大军血拼起来,起初慕容德不以为意,很轻视这几千步兵。
但是很快他们就会付出代价,老李头运回箭簇之后。却月大阵中晋军带的强弓硬弩再次万箭齐发。
鲜卑骑兵毫无防备,被射的尸横遍地,但是架不住燕军人多,而且都是骑兵,行动迅速,于是接战不久,鲜卑骑兵便靠近了却月阵。
但是让燕军没想到的是,这下子晋军不止用了普通弩箭,连之前用完的巨箭也再一次发射出来。
原来郗俭直接命令军士把多余的长枪当成弩箭,然后用万钧神弩射出去。
晋军用绞车拉开弓弦,然后操作万钧神弩的军士们用铁锤锤击,将短枪发射出去,这个力度非常大,一直短枪瞬时间就洞穿了四五个鲜卑骑兵!
“噗嗤嗤……”
“啊——”
重新发挥作用的弩机还加上徐宗文改良升级版的却月阵这个弧形大阵抗击打能力本来就比较强的特殊阵法,燕军一下子又吃了不少亏,少说也得损失两千人马。
却月阵从物理学角度而言,这种类似的弧形可以分散受力点的压力,也就是让燕军的骑兵方阵冲击力得到一定的减缓,所以鲜卑骑兵死伤惨重之下仍然拿不下晋军阵地,纷纷夺路而逃。
“临阵脱逃者,斩!”慕容德大怒,吩咐下去对于逃兵处以斩刑,绝不留情!
鲜卑骑兵死伤枕藉,晋军冲出大阵,阵斩了燕军的好几名都尉,鲜卑骑兵狼狈逃窜!
“给我顶住,汉人就那么点人,你们在怕什么?”慕容德气的破口大骂:“绵羊啊,你们都是一群羊!什么时候鲜卑男儿变得如此畏惧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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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德阵前斩杀了几十个带头逃跑的军士后,立刻又在集结人马准备发起第二轮的冲锋。
却月阵中,徐宗文手持宝剑,对着外围的长枪兵大声喊道:“兄弟们,敌人就要冲过来与我们短兵相接了,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
“不怕……”
晋军军士们眼中满是坚毅,统一而肯定的答道。
“很好!不愧是我徐骁的兵,到底是没有给我丢脸,现在上战车,骑上你们的马,跟着我,向前冲!”
“击败燕军,收复中原!”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徐宗文不停地在激励士气,晋军士气高涨,却月阵下方的燕军方阵稀稀疏疏,还没列好阵,地面传来巨大的震动声。
“大将军,不好了!晋军杀过来了!”眼力好的燕军突然嚷了起来,慕容德赶紧伸出头去打探,这不探不要紧,一探吓一跳!
人马不足燕军五分之一的晋军居然乘着战车,骑着战马从上面冲了下来,主动对燕军发起了攻势!
慕容德赶紧布置人手防御:“快,给我挡住晋军,上啊,上!”
面对惊慌失措的燕军,徐宗文坚定自己的想法,和沈玉、郑略率领大批晋军骑兵发起了冲锋!
晋军的战车冲入惊慌无措的燕军军阵中,立刻掀起一片扬尘,马儿快速奔跑的巨大冲击力和战车上捆绑着的长枪长矛无情的收割着鲜卑骑士的生命……
“杀啊!”徐宗文站在战车上,拔剑砍翻了好几个鲜卑人,晋军们见到主将如此卖力,纷纷不要命的往燕军军阵里冲刺!
之前的冲锋为了保存马儿的脚力以及防止自己人误伤,晋军军士都特意保存了马力,此时的冲锋则完全动用了全力。
此战过后,燕军鲜卑骑士被徐宗文大军的战斗力惊呆了,怕是再也不敢与晋军作战,于是慕容垂思量过后只能让燕军匆匆退回。
不好!慕容德的败兵朝着大后方涌动,而晋军的钢铁洪流紧随而至,慕容垂所在的中军本阵立马收到了自己人的冲击,波及之下慕容垂之下仓皇撤军!
察觉到燕军后退的徐宗文立刻命令人发出信号,在战车上擂鼓进军,这是徐宗文督促藏兵在燕军身后十里山林的田洛、张轨及时出兵的暗号!
“五哥,大哥发令了,我们上吧!”张轨从后面靠了上来。
田洛点点头,挥了挥手,身后的四千人马翻身上马,刀出鞘箭上弦,从燕军身后方向突然杀出!
“杀胡虏啊兄弟们!”张轨面色潮红,他挥舞着环首刀,与田洛二人身先士卒,发起了对燕军后排的进攻!
黄沙遮天,晋军前后两路人马不足万人,却如同千军万马,数十万大军般对数倍于己的燕军发起了反包围。
燕军有些震撼了!
他们没有人能够想到晋军还有伏兵在身后,慕容德百败军在冲击自家本阵,徐宗文和沈玉、郑略率领的却月阵人马在正面发动反击,短短半个时辰内,燕军就转为颓势。
“就是现在,郑略你带着人给我咬住燕军,尽量能多杀一个胡虏是一个,一定要一鼓作气彻底击败慕容垂!”
“诺!大哥你就放心好了,我的长槊早就饥渴难耐了,你就交给我吧!”郑略兴奋之色根本藏都藏不住,手持长槊呼哧呼哧拉风的冲了起来!
慕容垂真的不知道咋回事,说好的只要破了徐骁摆下的阵法,就能击败晋军,生擒徐骁,可是慕容凤和慕容德相继折损近万的人马在那个破阵里,他心疼啊!
眼看着慕容德要再次发起冲锋,结果徐宗文来个反戈一击,直接防守阵型变成主动攻击,打了个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父王,您先走,让孩儿来抵挡晋军!”慕容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慕容垂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老三,保重!”
慕容隆和慕容凤还有慕容楷、慕容绍兄弟急于奔命,哪里还顾得上在慕容垂面前献殷勤?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跟着燕军败退的人马夺路而逃。
燕军后军变前军,前军转后军,都在溃逃。
那些在伏虎山将军岭被徐宗文俘虏又放还的燕军在此时突然想起徐宗文曾经说的话。
徐宗文扬言带了十万大军来攻打他们,当时他们以为是恫吓,没想到眼下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晋军成功反包围了燕军,以少数包围多数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们望着四周飘扬着的晋军旗帜,和后续源源不断的钢铁洪流,现在真的信了徐宗文有十万大军!
“兄弟们快跑啊!晋军有十万大军啊!”
“逃命要紧啊!”
“我降了!晋军不杀放下兵器的俘虏。”
……
田洛和张轨的奇兵很快与慕容垂的后军交上了手,陷入围困的燕军开始奋力突围,而陷入苦战的有少部分开始军心动摇,已经有人开始扔下武器投降了。
郑略带着前锋策马扬鞭,此时已经冲入燕军前军开始了拼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却月阵威震鲜卑(四)
白狼渡前方狼烟阵阵,晋军与燕军厮杀正酣,徐宗文浴血奋战,带领杀红了眼的晋军在追杀逃跑的燕军鲜卑骑士。
濮阳北面的黄河故道水面上,舳舻已经遮蔽河水,桅灯映照了两岸。
当看见徐宗文主动出击后,燕军败退之时,郗俭擅自做主命令剩余的五百把守战船的晋军加入战场,一同追击燕军。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所谓势便是如同打开堤坝,让湍急的流水飞快的奔泻,以至于能够漂动巨石,或如同猛禽从高空迅速俯冲而下,瞬间捕杀。”
“有了这种态势,就能使高屋建瓴,势如破竹,遇之者毁,遏之者折,甚至能使怯者勇,弱者强。”郗俭站在楼船甲板上观看晋军追击燕军,漠然许久,终于开了口。
裴卿也深深望着前方白狼渡的战场, “今日我所见,便如孙子所说,当今天下能做到指挥大军如臂使指的恐怕不出十人,将军便是这其中一人。”
“守约贤弟所言极是!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将军便是能将这战法发挥出各种各样的变化的奇人,所以敌人不知他的战术,而他却能将敌人的战术打破,使得敌人为他所牵制,变被动为主动,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使敌人知晓我方的意图。”
郗俭定眼审视着晋燕两军的搏杀 ,淡淡道:“今日与燕军之战,将军以步卒设置却月阵法,而慕容凤、慕容德都节节败退,以步制骑,古今所未有,由此可知却月阵之精妙!今日之战结束后,将军的威名必将更胜一层!”
“辅机兄啊,看来将军已经是距离成大业又更近一步了!”郗俭转过身去,自顾自离开了。
裴卿见郗俭扭头离开,忙迈步追去:“守约啊,大战即将结束,你要去往何处啊?”
郗俭停住步子,并没有回头:“去给将军庆功,给将军写捷报。”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啊!”
郗俭信步离开,对于裴卿的打趣只是一笑了之,他准备立刻修书两封,一封送给徐宗文的直属上司朱序另一封加急送往建康的太傅谢安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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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一个斥候带着一男一女两人两骑来到船队岸边,裴卿闻声立刻上前询问。
“这是什么人?”
“回先生,这里有两个鲜卑人想要见燕国王子,还拿出了将军的印信,请先生过目。”
“带上来!”裴卿嘴里蹦出三个字,随后立刻离开楼船甲板,亲自去见来人。
这两个急忙赶来的就是燕国安乐郡主慕容灵和她的侍卫庄青狄,小庄。
“见过先生,小女子是来见父亲的,请先生成全!”慕容灵低着头,双手叠着下了腰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汉家礼仪。
裴卿见到两个鲜卑装扮的男女,接过徐宗文的印信仔细验看,“没错,是将军的官印。”
“你们是在何处遇到我家将军?”虽然有了徐宗文的信物,可是裴卿还是心存疑虑,所以才仔细询问。
慕容灵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将徐宗文在伏虎山将军岭引诱伏击慕容麟的前后故事仔细道出。
“原来如此!”白狼渡会合时,郗俭就大致提了一下将军岭之战,眼下慕容麟跟慕容宝被关押在一起,人就在船舱呢!
裴卿的眼暗了下来,他料想徐宗文对着我燕国小郡主不一般,居然把随身携带的骁骑将军印信都交给了人家。
再仔细打量,慕容灵面目清秀,眉如远山,姿容较好,确实算是个美人胚子。
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慕容灵怔怔地望着楼船上,一旁的小庄长发凌乱,汗水从披散的发际向面颊直到下巴流淌下来。
徐宗文一天就到了顿丘,慕容灵和小庄不识路,绕开长乐方向,没有与慕容垂大军相遇,反而还费了三日才赶到白狼渡,一路上颠簸,着实疲惫不堪!
裴卿虚望着上方的天空,很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郡主随我来。”
慕容灵站直了身子,提起裙裾,紧紧跟着裴卿上了楼船,小庄的双眼雪亮,警备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小郡主慕容灵……
白狼渡战场,残肢遍地,四野哀嚎。
徐宗文的视野内全都是大海汪洋的两军将士,他已经分不清旗帜,只要是白面金发,眼眶凹陷,鼻尖高大,容貌异于汉人,或者身着燕军甲冑的他都毫不心慈手软,持槊冲杀!
得益于田洛、张轨伏兵突然的出击,造成了燕军不知晋军虚实,仓皇后退的既定事实,慕容氏为首的燕军诸将只能保卫慕容垂往长乐方向一路败退。
晋军一万多人紧紧咬着燕军四万人,不停地收割着燕军。
白狼渡之战,晋军前后共歼灭了燕军两万人,剩余的三万燕军四散溃逃,慕容垂大势已去!
“慕容垂,垂垂老矣,鲜卑人没有几年安稳日子了。”
徐宗文在深入追击五十里之后下令停止追击,全军原路返回,打扫战场,南下濮阳,与朱序会合。
“将军要彻底消灭了慕容垂吗?”沈玉勒住马头回来找徐宗文。
徐宗文松开把持缰绳的手,“不!我军征战已久,方才又是一场大战,再继续喝慕容垂在河北死磕,一时半会难分胜负。”
实际上,徐宗文最为难的是因为军中存粮无多,只能退守濮阳,在豫州境内休整,何况洛阳那边还没有个准信,他很担心诸葛侃!
“实话告诉你,三弟,我军已经没有粮草,无法再和鲜卑人作战了。”徐宗文终究亲口道出了实情。
沈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志在必得的徐宗文这一次没有尽全力追杀慕容垂。
在徐宗文看来,白狼渡一战能够击败慕容垂就已经非常幸运了,再战虽然胜算不小,可是河北之地太过复杂。
如果,现在把慕容垂打趴下了,邺城的苻丕指不定就恢复元气了,就让鲜卑人、氐人和丁零人继续消耗,晋军只需要做个渔翁,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出兵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意想不到的结局
顿丘西北方向,黄池附近,燕军大批败退的人马在此地陆续到达了。
慕容垂须发凌乱不堪,嘴唇泛白,他勒住马头,抬起了手:“停!”
“父王,不能停啊!此时停下晋军就追上来了!”从后方赶过来的老三、中军大司马慕容农忙苦劝道。
“寡人说停就停!”慕容垂转过身子,双眼浑浊,他肯定的道:“徐骁不会追了,先休整会儿!”
要是徐宗文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途中设一支伏兵即可,就像白狼渡后面的十里山林里的那支奇兵一样,来个突然袭击,不就完了?
由此可见,晋军只是要挫败他的主力,而不是彻底要吃掉他,再者,凭借徐骁手里有限的人马也不足以吃掉燕军。
慕容垂与徐宗文虽然相差近四十岁,但心心相惜,只是因为两个人所属阵营不同,出身族属不同,但醉意疆场,叱咤风云两个人都出色的做到了。
这次白狼渡之战,徐宗文的所作所为是以削弱燕军主力为主要目标,而不是彻底消灭燕军。
这让慕容垂想起了赤壁之战曹操败走华容道时,关羽故意放走了曹操一样,今日徐宗文不趁机追杀他,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徐宗文明白,眼前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丁零人、羌人、匈奴人,所有人的敌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国不亡,没有人会主动挑起各方之间的战争。
至于徐宗文进入燕国势力范围,攻荥阳,下荡阴,在慕容垂看来很有可能是一次试探性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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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所谓的试探性进攻却演变成了白狼渡的决战!
慕容垂相信总有一日他和徐宗文一定还会再相会的,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战!
众将望着散乱的鲜卑骑士后方,果然如同慕容垂所说的那样,晋军没有再继续追杀,也就舒了口长气,开始就地休息起来……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啊!”
望着死尸遍地的战场,徐宗文体内的热血沸腾已经逐渐趋于冷却,他正在督促将士们打扫战场,将战死的晋军军士遗体焚化,将骨灰全部带回江南。
本来徐宗文一直都想这么做的,但是战争是无情的,是残酷的,之前没有时机也没有时间允许他这么做。
但是一想到北伐很有可能随时被迫终止,他就想尽力把这些跟随他出征的兄弟一个不少的都带回去,哪怕是尸骨也要带回去!
徐宗文在打扫战场,焚烧战死的晋军尸首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哥,为什么下令停止追击?”
远远地徐宗文就听到了郑略的声音,他抬头望去,“现在还不是杀掉慕容垂的最好时机。”
郑略微微错愕,这杀人还要分时机?
“大哥,这可是纵虎归山。”沈玉也从旁劝道。
面对两个兄弟的质疑,徐宗文只得仔细解释一番,他招呼二人近前来,三个人在战车场上席地而坐。
徐宗文盘腿坐下,问道:“现在黄河以北,除了燕国,谁的势力最强,疆土最广,人马最多?”
沈玉答道:“自然是秦国疆土最广,秦王苻坚的势力最强,人马最多。”
对于沈玉的回答,郑略也毫无质疑的表示同意和支持,因为这就是事实。
“不错,”徐宗文拍打着甲胄上的灰尘,“现在的燕国还很弱小,慕容垂杀了翟斌,鲜卑人和丁零人势同水火,不可能善罢甘休。”
“苻丕占据燕国旧都邺城,那里是慕容氏的太庙所在,慕容垂一定会想尽办法拿下邺城。并州苻熙、张蚝,幽州的王永还有平州,再往西还有梁州、秦州等秦国大片领土,慕容垂、慕容泓这些慕容氏子弟一定会和秦国不死不休!”
“我们现在杀了慕容垂岂不是替秦王苻坚和苻氏解决了难题吗?除掉燕军是为他人做嫁衣,何必要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再有,眼下我们征战了半年,士卒疲惫,兵甲不修,马匹损失严重,最重要的是粮秣难以为继,再战下去,有谁能保证我们都能一个不少的回去?”
“这些你们有想过吗?”
徐宗文一番长长的解释下来,沈玉和郑略都没有再补充和反驳的了。
“现在赶紧打扫战场,收缩兵力,撤回濮阳,与朱使君会合,休养生息,这就是眼下对于我们至关重要的事情。”
“诺!”
徐宗文的一番话说完,沈玉和郑略两个人站了起来。
“四弟,你也别哭丧着脸了,白狼渡之战你们都立下了大功,我不会忘记的!此战结束,我们要与慕容垂息兵罢战,要缔结盟约,和平相处……”
郑略回避着徐宗文的目光,“打了胜仗还有与敌人讲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么窝囊的事。”
郑略的声音很小,沈玉尴尬的笑了笑,拍打了郑略几下,“大哥,你别听他瞎说,四弟一向是口无遮拦的人,不懂得什么谋略兵法,只晓得冲杀。”
“冲杀怎么了?大哥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有错吗?”郑略有些不满,还为自己争辩了起来。
徐宗文抬头望着他们俩,也站起来:“当然了,盟约就是一张帛书罢了,随时都可以毁掉,我们要的正是暂时的停战,慕容垂肯定也懂得这个道理,他要光复燕国就不能四面树敌,我们主动提出了议和,他们也只能答应,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不少人质呢!”
不错,慕容垂的两个儿子慕容宝和慕容麟外加一个送上门的慕容灵都在徐宗文手里,慕容垂肯定正头疼呢!
这时候一封盟约加上儿孙三人送将过去,慕容垂怕不是要从梦里笑醒!
“大哥!”
“大哥。”
徐宗文三人正商谈派什么人出使去和慕容垂洽谈,风尘仆仆的田洛和张轨从前方策马赶回复命来了。
“三哥,四哥安好!”
“五弟,六弟这一遭辛劳。”
兄弟好一番交谈过后才轮到徐宗文插嘴,徐宗文先是对田洛和张轨两个立功的肯定,然后勉励几句,接下来说出了自己的决策。
“大哥要息兵罢战,与慕容垂握手言和?”田洛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张轨也是不敢相信,忙追问:“这到底是为何啊?”
一旁被徐宗文开导过的沈玉和郑略这时候就起到了作用,把徐宗文刚才说的话你一句我一句全都讲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沈玉出使燕营
徐宗文率军从顿丘撤军返回濮阳,濮阳这边朱序听说徐宗文已经和慕容垂交上了手已经派出了援兵,结果还没走多远就收到了徐宗文白狼渡之战大胜燕军的捷报,出征的援军只得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来。
“宗文呐,你又立了大功了!”朱序早早的在濮阳城下等着迎接徐宗文,历来都是下属迎接上官,这上官反过来迎候下属的例子可是鲜见的。
徐宗文春风满面,英姿勃勃,远远的,他就从马上跳下来对着朱序遥遥行礼,刀到了城门处,朱序挽着徐宗文的手,二人联袂而行。
“使君亲自迎接属下,骁受宠若惊!”
朱序戏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宗文日后为国柱石,我不过在是为浴血奋战的功臣做些分内之事,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曾在我的麾下效命之日,日后飞黄腾达也能来见我一面,便就足够了。”
“使君言重了,我徐骁再如何高升也是使君帐下的卒子,我若为驽马,使君便是伯乐,知遇之恩,徐骁粉骨碎身尚且不足报万一,又怎么敢骄矜自恃,不认旧主呢?”徐宗文正色道。
朱序松开手,二人相视一笑,坦然自若,慢悠悠进了城……
安阳城,燕营。
帐外,徘徊不定的沈玉淡然处之,对鲜卑人剑拔弩张的态度毫不在意。
奉徐宗文之命,沈玉亲自出使燕国,给慕容垂送来议和的盟书。
王帐中,燕王慕容垂放下盟书,低垂双眸,略有所思道:“寡人尚且猜不透这徐骁到底要做何打算。”
“才击败了我燕军,时隔三日却又主动遣使议和,你们都谁说这徐骁想干什么?”
中军大司马慕容农:“儿臣以为徐骁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他故意在我军战败之后,派遣使者,名为议和,实则嘲讽,儿臣请杀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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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当下的燕国臣子大多都和慕容农一个心思?都认为徐宗文图谋不轨,是为了羞辱燕国君臣才派遣使者前来燕营。
“老五,你说说,你怎么看此事?”
慕容隆望了望报信的侍卫,小心回道:“回父王,儿臣也与三哥所说意见相同,徐骁此人阴险狡诈,白狼渡之战,斩杀我鲜卑勇士两万余人,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不管他徐骁是虚心假意还是真心实意的要议和,我们都不应该答应他,父王应当召集鲜卑勇士,带领我们渡过黄河,攻克濮阳城,擒战徐骁,为我战死白狼渡的勇士们复仇!”
众将都纷纷请战,要再次攻打徐骁所部,以图报白狼渡之战一箭之仇!
只有慕容德神智清明,看透了局势:“王兄,愚弟以为徐骁此举怕是因为晋廷朝中有变,或者是晋军之中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才行此议和之举,王兄理应正视徐骁之议和。莫要忘了我们的使命是复兴大燕国,不可鲁莽……”
“十六叔怕是危言耸听了吧?这议和盟约之举八成就是那徐骁的缓兵之计,晋军征战多时,人困马乏,已是强弩之末,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父王不可为其所惑!”老三慕容凤直言道。
“就是,王叔,那徐骁狡猾如狐,绝不可轻易信之!”侄儿慕容楷和慕容绍异口同声劝道。
参军赵秋与慕容德看法一致,也觉得晋军内部出了问题,所以徐宗文才主动求和,也出声援引慕容德。
慕容垂最终思量得失,还是选择了接见沈玉。
沈玉:“外臣沈玉,见过大王。”
慕容垂:“不知使者到此,有什么想对寡人说的?”
沈玉站得笔直,丝毫不把其余人放在眼里,只对着主位上的燕王慕容垂说道:“我家将军有言在先,晋燕两国可为盟国,晋燕两军可互为援军,以三年之期为约,互不侵犯……若大王同意,我军将送回贵国的两位王子和郡主,还有被我军俘虏的数千鲜卑骑士,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沈玉一言既出,王帐里的众将纷纷为之侧目……
六月的濮阳城里,大张旗鼓,喜气洋洋。
大晋天子遣派使者赶赴兖州,大肆封赏北伐立功的东路军将士。
原都督徐、青、兖三州诸军事、骠骑将军朱序升任骠骑大将军、襄平伯。
骁骑将军、东海太守徐骁,晋封为征北将军、司隶校尉、赐爵武宣县子。
镇东将军徐元喜加青州刺史,宁远将军朱谌为廪丘太守。
牙门将、东海都尉裴卿为宁朔将军,东海太守。
都尉诸葛侃准徐宗文所奏,正式封为鹰扬将军,加洛阳令。
都尉沈玉,升任威远将军。
都尉郑略,升任虎威将军。
都尉田洛,升任轻车将军。
都尉张轨,升任折冲将军。
其余诸将校,依照所立功勋之大小,封赏升迁。
以征北将军、司隶校尉徐骁所部两万骁骑军镇守洛阳,护卫司州。
加封车骑将军、都督谢玄为冀州刺史,以谢玄所部三万北府兵镇守荥阳。
中路军诸将领也依照其军功,先后封赏升迁。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区别谢氏的北府兵、桓氏西府兵以及朱序的襄阳兵,晋帝司马昌明还赐给徐部一个正式的军号——骁骑军!
骁骑军中,徐宗文以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五个结义兄弟为首各统兵五千,因为连续大战,骁骑军战损过多,所以特例允许五位杂号将军都可以自行招募士兵,满员五千。
沈玉、郑略统领步骑混合五千人马。
诸葛侃统领新建五千精骑的朱雀营。
锦衣卫指挥使庞白授以都尉的实职,实际掌控已经发展庞大的锦衣卫。
张三张四兄弟所统领的五千亲军授予狼卫的称号,以张三为狼卫统领,张四为副统领,领都尉实职。
狼卫幢主徐温,官职不动,但是负责在军中选拔和民间招募有木匠、铁匠等技艺的手艺人,负责统领将作营。
狼卫弓弩营老李头全名李标,授以幢主幢主一职,负责统领弓弩营。
负责出谋计策的郗俭郗守约,徐宗文奏请担任征北将军长史,虽然徐宗文这个征北将军没有开府的权利,但是紧紧安排一个人,授予虚职,晋廷应该也不会拒绝。
“将军,在我大晋,这但凡是带北字号的将军可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郗俭从旁提醒。
裴卿也应和道:“都督将军以北为号者累有不详,将军,朝廷究竟何意不得而知啊!”
徐宗文自然也知道,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就舍得拿出征北将军这样的重号将军,为了弥补还加了一个武宣县子的爵位,历来外臣都是从关外侯、关内侯开始,晋廷直接给了个一品子爵,不通晓内情的人还真以为是朝廷恩眷重厚,待遇优渥。
但谁人不知,当年桓温不过是收复了一个益州,朝廷便直接拿了一个郡公的爵位,相比之下,一个武宣县子还真不算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士族门阀,东海徐氏是次等士族,桓谢高门,不可同日而语!
“无防,再怎么说也是个三品的重号将军,这是陛下和太傅看重,此等厚恩,我徐骁感恩不尽,知恩图报还来不及,怎么能揣度圣意呢?”
“诺!”
“收拾收拾,赶去洛阳吧!”
洛阳之战,刘牢之率军一万援救,与张蚝初战小胜,斩杀秦军三千,振奋人心!
谢玄率主力大军赶到后,诸葛侃与谢玄等人合兵击退了围攻洛阳的张蚝。
晋秦两军的战损差不多,诸葛侃和沈冲留守洛阳的一万人马损失过大半,仅剩两千人!秦军三万人被斩杀一万有余,张蚝率领剩余人马败退,返回了太原。
不幸的是,北府参军孙无终战死,刘牢之也因为奋勇杀敌而断伤了右臂!
洛涧之战以来,刘牢之终于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没有辜负谢玄的信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子王孙打麻将
洛阳城,州牧府。
徐宗文身着儒服青衫,散落着长发,哼着小调串走在后宅的廊下,他正要去见苻晖、慕容宝、慕容麟三位秦国、燕国的王子。
自从徐宗文所部从濮阳移驻洛阳之后,徐宗文只是看着慕容垂与苻丕争夺邺城,做一回真正的渔翁。
徐宗文不出兵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慕容垂虽然答应了与晋军议和,但是却迟迟不肯履约,也不愿意按照盟约所书割让司州以东,荥阳至于安阳之间的十几座城池给徐宗文。
徐宗文一怒之下也扣着慕容宝、慕容麟兄弟还有慕容灵不放人,就等着慕容垂硬撑,主动交付城池,才肯放回燕军俘虏。
当然,关着三位王子自然不能太过无聊,于是乎徐宗文就让人用上等檀木做了一副麻将牌,并拉着三个王子一起打麻将。
一开始三位王子对徐宗文口中的麻将一物一窍不通,直到接连向徐宗文输了几座城池之后,三位王子也就慢慢熟络了起来。
当然了,除了陪三位王子打打麻将,白赚几座城池,徐宗文的日常就是逗弄逗弄那位如花似玉的野性子小郡主也是徐宗文的日常。
这不,自从徐宗文一日送了小郡主慕容灵一首诗之后,近来那位小郡主反复拿着徐宗文写给她的那首诗,整日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呢!
记得徐宗文的那首诗是这样写来的:我住黄河头,君住黄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黄河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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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慕容灵哪里知道徐宗文是作了回文抄公,才令她得到了这样动人心魄,感人至深的佳句。
徐宗文早已习惯了作为穿越人士的福利,做一个文抄公已经不足以让他心怀愧疚了。
历史长河中那么多的文采斐然,才华绝世的文人骚客写下的那么多感人肺腑,激动人心的诗词不只是让人来吟诵,流传千古,传之后世的吧?
自然也可以用来赠送与人,诉说心扉,传达情意啊!
徐宗文就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三位王子,今日徐某晚了两刻,误了时辰,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哈!”徐宗文推开门,拱着手,连连告罪。
苻晖、慕容宝和慕容麟兄弟上前迎接:“将军严重了,三缺一嘛,再者将军身份尊贵,我们等等也无妨。”
“当真是客气了,三位王子请!”徐宗文也不客气,从三人中间穿过,直接坐下了。
平原公苻晖:好家伙,明明是一点都不客气,还要装模装样,若不是身陷此地,孤呸!
慕容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慕容麟:不能再输了!我已经连输了三座城池了……
四人落座,牌局开始了。
“大将军,三王子,出牌啊!”徐宗文大声提醒,吓得慕容宝手指一震,一个幺鸡掉了出来。
徐宗文奸笑一声:“来来来,签字画押,邺城,邺城归本将军了!”
话音方落,张三张四递上笔墨纸砚和印泥,慕容宝一间那纸上写着几行大字:今有大燕国四王子慕容宝赊欠大晋朝征北将军徐骁城池一座,乃魏郡之邺城,十年为期,若不归还,慕容宝指天为誓,斧钺加身,不得好死云云。
慕容麟和苻晖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互相摇了摇头,他们已经习惯了。
苻晖被徐宗文要挟着给秦王苻坚写了一封信,要想苻晖安全无恙回到秦国就得把与洛阳北面接壤的河内九城交割给晋军。
慕容麟呢,他和慕容宝兄弟两个身家性命值汲郡、顿丘两郡共十一座城池。
此外,这三人跟徐宗文打麻将还输了十来座城池,都已经按时写了欠条,签字画押,以为凭据。
“将军啊,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牌打到一半,慕容麟忍不住插了句嘴。
徐宗文一听这话,立马将麻将往牌桌上用力一掷,吓得三人的身子都不由得往后一退,徐宗文瞪着慕容麟直接骂了起来:“六王子啊,你不说还好,你们家的大王怎么那么不讲信用啊?说好了七月交割城池,如今都快九月了,本将军是一座城也没见到啊!你说你父王是不是不想要你们兄弟回去了?”
“怎么可能呢?父王一定会接我们回大燕国的,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将军你要不再派遣人去邺城联络联络?”慕容麟急了起来。
慕容宝也凑上来对徐宗文说:“将军,那可是两个郡十一座城呐!将军你一定要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们回到燕国对将军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徐宗文收拾起麻将牌,无意的说了一句:“我看你们两国如此没有诚意,不如都随我回建康去吧!”
回建康?那不就是进了牢笼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去建康!
慕容宝忙求道:“将军,不如再派几个人去邺城见见我的父王,他一定不会食言的,将军你也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城池。”
慕容麟满脸的期待,希望从徐宗文嘴里蹦出同意两个字。
“不急,本将军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主力大军集结在洛阳至荥阳一线,张蚝围攻洛阳失败后肯定不敢轻举妄动,等燕王什么时候拿下邺城,我们再谈也不迟,我们就像现在一样打打麻将不是挺好的么?”
让人失望的是徐宗文没有给出确定的回答。
“难道你们觉得洛阳不好吗?”徐宗文换了口音,有些不悦了。
苻晖、慕容宝和慕容麟连称不敢。
自白狼渡之战燕军大败以来,晋燕两军握手言和,虽然盟约实际上的条件没有达成,倒也恪守边境,相安无事。
朱序依旧返回廪丘负责兖州防务,朱谌则担任廪丘太守,这朱氏父子俩手握一万人马镇守廪丘。
新任青州刺史徐元喜正忙的安排青州各郡官吏人选和城防兵力,只有徐宗文的骁骑军最空,驻守洛阳,休整了两个月。
坚韧不拔的慕容垂率领大军再次发动对邺城的围攻,燕秦两军继续在邺城死磕到底。
第一百二十六章止戈为武驺虞幡
太元九年十二月,司州,洛阳。
此时,距离慕容垂围攻邺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自从与慕容垂议和后,徐宗文没有再把目标放在燕国,谢玄也非常配合的缩在荥阳,大家都在等着慕容垂和苻丕打的两败俱伤,到时候再准备要不要出兵。
议和盟书中的三年之期停战协议?
那只是一张帛书,乱世中,对敌人讲信誉,讲仁慈,讲道义?
不可能的。
但是遗憾的是,徐宗文没有机会再出战了,因为徐宗文迎来了建康的使者,这一次建康传开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
“太元九年十二月朔,孝武文太后驾崩,天下震恸,六军缟素……大晋制度:国葬期间,不可兴兵。朕今诏令征北将军徐骁回归建康,接受封赏!”
“臣徐骁遵诏,多谢陛下!”
晋廷不只是颁下了诏书,还送来了驺虞幡。
驺虞幡,就是是一种绘有驺虞图形的旗帜,用以传诏解兵。
传说中驺虞是一种仁兽,用些驺虞幡是用来传令战争双方和解的。
只要看到此旗,无论哪方兵士都应该放下武器。
除了驺虞幡外,还有另一种白虎幡,是用来督战的。反之,使用白虎旗,战斗只能越来越激烈。
驺虞幡是魏晋时期广泛运用于军事活动的特殊令符,肇端于魏,兴盛于两晋。
晋制最重驺虞幡,每至危险时,或用以传旨,或用以止兵,见之者辄慴伏而不敢动,亦一朝之令甲也。
徐宗文没有法子,只能待在洛阳拖延几日,等待邺城之战的结果,等待派去邺城的使者回来复命。
慕容垂想不割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就在建康使者来到洛阳的七日前……
邺城方面,苻丕由于实在是走投无路,他与属下商议,司马焦逵建议直接归附晋朝,苻丕当然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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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收到燕军已经攻占凌云台的消息,苻丕慌了,亲自向徐宗文写了封求援信。
信的大意是说他想借粮借道,西归长安以救国难,如果徐宗文能够同意,他把邺城拱手相让给晋朝,如果他回不了长安,就请求徐宗文派兵来援救他。
苻丕自认为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挥挥手让焦逵去送给谢玄。没想到焦逵压根就没出门,掉头秘密地与侍郎姜让商量对策。
苻丕的侍郎姜让对焦逵说:“如今惨败到这种地步,长安的音讯已经断绝了,是存是亡犹未可知。主上这么低声下气去找徐骁借粮借路还不一定能借的到,主上这么豪情万丈的,就他这个态度,事情肯定办不成。”
“倒不如我们把信给改了,告诉徐骁如果他能派人来救,我们就投降晋朝,到时候如果主上不同意,我们就起兵,如何?”
“妙计!”焦逵表示同意,二人一合计,就把信给改了,然后送到洛阳。
徐宗文收到这两个人篡改过的降书,并且得到了姜让的保证,于是立刻派沈玉率五千人马前去救援邺城,并通过水路给苻丕带去了五万石粮草。
慕容垂呢派遣骁勇善战的侄子慕容凤攻占凌云台后,于是再次增兵攻打邺城内城,这一次他把东、南、北三个方向给包围了,围三阙一,只留下了西逃的道路,意思也很明确,让苻丕回长安。
慕容垂对邺城的态度是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志在必得,那是燕国曾经的首都,他们的祖先、家庙都在这里,他不想对苻丕斩尽杀绝,但是一句话——人可以走,邺城必须给我留下!
就这样,苻丕在慕容垂与徐宗文之间踌躇徘徊着。
洛阳州牧府内,徐宗文正在处理军务,张三来报小郡主慕容灵要见他。
“你要送我们回燕国吗?”看见徐宗文来了,慕容灵一个人站在庭院里。
徐宗文轻轻颔首,边走边说:“嗯,等燕王拿下邺城的时候,等燕王交付了汲郡和顿丘的时候,我就会如约将你们送回燕国,让你们一家团聚。”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小郡主慕容灵嗫喏着,第一次在徐宗文面前显得这样扭捏。
徐宗文望着她:“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
“快有多快?”
“一个月,两个月?”
“那很久又是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三年。”
慕容灵抬起下巴,有些不高兴了:“这么久?”
“可能还会更久,我也不知道。”徐宗文也无可奈何!
说一个月两个月是他估计和燕军第二次开战的最短时间,一年和三年是他对慕容垂吞并翟真和秦国势力的预计时间。
而慕容垂一旦消除了秦国的势力,就会直接成为晋朝北疆势力最大的威胁,下一步很有可能就会进犯晋朝领土,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估计会被派上前线和慕容垂交手。
慕容灵的脸唰的一下泛起了白,她哽咽的张开樱桃小口:“那等我变成了黄脸婆了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我见到你我就能认得出你。”徐宗文顿了顿,望着她说。
慕容灵眨着眼睛:“你这么厉害?”
“嗯,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徐宗文调笑道。
“呵呵呵……”慕容灵如往日那样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
良久,徐宗文嘴里吐出一句话:“郡主,来日方长,我相信我们终会有再见的一日!”
“我知道。”慕容灵的眼眶微红,她没有多余的话。
很快,在沈玉的支援下,苻丕又坚挺了十余日才往西逃往并州。
慕容垂经过一年的血战,终于拿下了他梦寐以求的邺城!
也就是在慕容垂拿下邺城的那一日,慕容垂被鲜卑人拥护称帝,邺城再一次成为了燕国的国都。
紧接着,慕容垂就把汲郡六城和顿丘五城如约割让给了徐宗文,徐宗文则将这一桩大功劳送给了谢玄,因为荥阳与这两郡接壤,距离很近,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徐宗文只能拜托谢玄。
谢玄自然不含糊,即刻派出刘牢之前去接受城池。
“两位王子,一路顺风啊!”徐宗文对慕容宝和慕容麟挥了挥手。
慕容宝尴尬的笑了笑,“唰!“的一声,立刻拉上了车帘,脸色的转换速度一下子让徐宗文哑口无言了。
徐宗文亲自送走了慕容灵,临行前慕容灵的目光追逐着徐宗文,她的眼眶里盈出了泪水,紧接着滑落到了面颊。
慕容宝则一路上不停地安慰着爱女,在洛阳近半年的时间,他早就看出了情窦初开的女儿已经对徐宗文不可自拔了!
可是徐宗文是燕国的强敌,这两个人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以后就叫司马晖
“将军在伏虎山就是故意放走安乐郡主的吧?”
“被你看出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军对这位小郡主非同一般。”
“哈哈哈。”徐宗文用短暂而尴尬的笑声掩饰自己。
郗俭:“子曰食色性也,男女之情,将军何必避讳呢?”
郗俭以为徐宗文会找借口留下慕容灵,但是徐宗文却如约送走了慕容灵,这是郗俭没有想到的。
徐宗文:“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都能得到手,同理,喜欢的人也不一定要要留在身边,强人所难,反为不美。”
说完,徐宗文背着手回到了州牧府中。
郗俭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久没有缓过神来,似乎是在思忖着徐宗文所说的话。
“将军怎么就知道小郡主的心思呢?还那样的肯定小郡主并不想留在将军身边。”郗俭追了上来。
徐宗文:“我是汉人,她是鲜卑人,我是大晋的征北将军,她是燕王的孙女。我此生注定与燕国互为仇敌,不死不休,她就算能留在我身边那也是一时,总不能长久。”
“若如此,岂不是我误了她的终身?”徐宗文停下,扭过头,望着郗俭,真挚的说道。
郗俭苦笑道:“将军的话着实令我羞愧,没想到最后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也罢,我走。”郗俭与徐宗文擦肩而过,自顾自朝着值房去了。
“已经开始的姻缘是人力无法阻挡的啊!”
自从被任命为征北将军府长史后,郗俭就被分配到了一间值房,值房距离徐宗文的书房很近,但是值房的案上总是堆积满了处理不完的文书和竹简。
从建康朝廷和太傅府发来的文书大多用帛书、绢和纸书写而成,但是从征北将军府发出的军令一律用竹简,骁骑军各将军和狼卫各营送往征北将军府的相关军务也是只用竹简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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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明明不多的事务,但是一边是文书,一边是竹简,量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为此,郗俭已经向徐宗文提出要将所有竹简都换为纸张的建议,可是却被徐宗文以骁骑军初建,征北将军府的牌匾都还没有挂上,洛阳上下各处都急需用钱的理由给无情的拒绝了。
确实,州牧府的牌子都还能用摘,征北将军的驻地也只是暂时落脚洛阳,以后还不定改驻什么地方,现在就大手大脚的用钱,苻晖的密室里的钱金银珠宝再多也不够挥霍。
要知道现在徐宗文手底下管着一万多精兵,还有刚刚招募的两万新卒,每天三万多张嘴,光吃饭都得靠自己。
建康发的军饷还在路上呢,加上官吏盘剥截留,等到了洛阳恐怕连一半之数都不足!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徐宗文连日与裴卿商议开源节流的法子,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徐宗文气色不佳,裴卿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只眼早就变成了熊猫眼,整日哈欠不止,睡眠不足,非常疲惫。
“辅机先生,屯田的法子如何?”徐宗文突然想起当年曹操的屯田之法。
屯田制是汉以后历代政府为取得军队给养或税粮,利用士兵和无地农民垦种荒地的制度。
当年曹操采纳枣祗、韩浩的建议,在许昌附近招募农民屯田,当年得谷百万斛,大大的解决了曹军的粮饷问题,为曹操逐鹿中原,兼并诸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若无良策,屯田法未尝不可!”
最终裴卿与徐宗文商议在骁骑军中实行屯田制度,以缩减军费开支,增加军队粮食储备,同时鼓励洛阳附近的百姓积极垦荒,只有物阜民丰,洛阳才能尽快繁华起来。
洛阳一旦安稳繁华起来,周边屡遭战乱殃及的百姓才能被吸引到洛阳,洛阳有了大量的人口就会发展的迅速的一些,用人心建造的城池才是最为坚固的!
裴卿的语气激动了起来:“除了施行屯田法外,最好是减免洛阳辖区内百姓赋税,这样将军就能得到更多的民心,骁骑军在洛阳的根基也会更扎实……”
“先生所言不错,减免赋税的奏疏我马上会上奏朝廷。”徐宗文对于赋税并不是懂得很多,只知道盛世时的汉文帝时代也不过是三十税一。
裴卿睁大眼睛:“大晋的成年男子可分七十亩土地,可朝廷实际收取的不过是五十亩土地的税,税率是五税一……”
三十税一也就是三十分之一,五税一其实就是百分之二十,五分之一,汉代税率与晋朝税率居然有六倍之差!
再加上丧失了北方半壁江山之后,晋朝百姓所获得的土地更少了,而交的税却没有减过,可想而知底层百姓的负担!
徐宗文和裴卿正在商议政事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苻晖又在闹了!”张三打开门,站在外面没有进入值房。
徐宗文瞟了一眼张三,毫不在意,“就让他闹,别理他就行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来禀告,要你何用?”
张三急了,他抬起头正声提醒道:“将军,去往长安索要河内郡的人回来了。”
“秦王那边是什么说法?”徐宗文向裴卿告辞,随后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张三:“还是老样子,秦王说人在我们手里,要城没有,要命一条。”
这秦王苻坚还真是有个性!
也是,算起来,连邺城都被慕容垂打下了,此时慕容泓、慕容冲兄弟想必也已经包围了长安,他自顾不暇呢!
苻晖丢了豫州,丢了洛阳,这样损兵折将,不断丢失疆土的无能的儿子,秦王怎么可能为了他用城池去赎呢?
徐宗文穿好靴子,跟随张三去见苻晖。
历史上苻晖好像是兵败之后回了长安的,只是回了长安并没有得到好下场,反而是被父亲秦王苻坚逼令自杀了。
念在苻晖献出了传国玉玺,徐宗文打算顺势救他一命。
“什么?带我回建康?”苻晖摇着头:“孤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徐宗文道:“你难道还不清楚你眼下的境遇吗?”
苻晖望着徐宗文,倏地来了精神!
“你身为秦王之子,爵为平原公,官封豫州牧,可是却先后丢失豫州大片的疆土,手下大将毛当战死连同十万大军几尽全军覆没,你觉得你再回到长安还能有好下场吗?”
徐宗文仔细分析可苻晖的处境,极力打断他回到长安的念想。
“如果你能够跟随我回建康,大晋天子为了表示上国恩威,一定会重重恩赏你,那样你至少还能做一个富家翁,也不用卷入秦国的夺嫡之争,远离这些,在这乱世中平平安安过一生不好吗?”
苻晖:“将军,晋朝皇帝真的会善待我吗?”
徐宗文:“我会说你是主动投诚,再把投献传国玉玺的功劳让给你,仅仅凭借这个功劳你就是封个郡公也丝毫不为过。”
“郡公?”苻晖不敢相信,他深深望着徐宗文。
徐宗文轻微点了点头:“只是你要有个姿态,不如你就改姓为司马,以后就叫司马晖吧?你们苻氏原本就是姓蒲的,再改一次也不为过吧?”
“司马晖,司马晖,司马晖……”苻晖一个劲念叨着这个新名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桓家有女初长成
“辅机先生,洛阳城和骁骑军就交给你了!”临行前,徐宗文把征北将军府的一切连同骁骑军都交给了裴卿。
裴卿带着沈玉、郑略、诸葛侃、田洛、张轨等骁骑军将领们在洛阳南门送走了徐宗文一行。
两日前,大都督谢石来信催促徐宗文奉诏回京,都督谢玄和朱序也都联络了徐宗文,北伐的中路军、东路军功臣都一起动身前往建康了。
为了与燕王慕容垂扯皮,交割汲郡和顿丘,送归慕容宝、慕容麟兄弟和慕容灵,徐宗文已经延误了很长时间。
太后驾崩之后,因为国丧的原因,晋军三年之内不能再主动出击,趁着防守的时候,晋帝下诏各部将领返回建康述职,顺便当庭奏对。
徐宗文不得已要回建康,否则就是违抗皇命。
“你们凡事都要禀报辅机先生,有什么不懂得多问先生,知道了吗?”
“大哥放心去建康,洛阳就交给我们了!”众将信心满满,虽然徐宗文会暂时的离开,但是只要有他们在,不管是秦军还是燕军都不能拿洛阳怎么样的。
“嗯!”
此次负责跟徐宗文进京的是司马晖(平原公苻晖),长史郗俭和锦衣卫指挥使庞白,还有护卫张三张四,此外就是与东海徐氏有些关系的徐温,以及狼卫五十人。
七日后……
建康城下,巍巍高耸的黄色城墙映入眼帘,飞檐斗拱的数座翁城遥遥在望,城池之下各色人等进出不穷,格外热闹。
此时,一行数十人马队护着一辆轻薄的双辕长檐马车抵达建康朱雀大街。队伍中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纵马而出,座下的青雷马俊美异常、健硕强壮,马蹄哒哒敲击着护城河上的吊桥,马儿鼻中忽然打出一个喷嚏,喷出两股白色雾气。
“进城。”徐宗文口中呼出二字,随后轻骑着青雷马儿踩过吊桥,行伍中另一个男子挥舞着手中马鞭。
“兄弟们,回家了!”
身后人马应声欢呼一阵,随后也一同进入城门。
颠簸的马车在纷杂的人群中艰难驶出一条道路,摇摇晃晃进城去。仔细瞧那车夫竟然是一个精装的甲胄武士,这武士便是徐温,他扬起手中缰绳,马车行过吊桥。
在这行队伍经过守城军士面前时,无人胆敢查问一字半句,军士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等队伍进了城他们才敢直起腰。
“兄弟,那是谁啊?好大的架子,看你们这样儿,应该是个大官儿吧?”
“瞎了你的狗眼,你瞪大了眼好好看看那马车上挂着是什么旗号?”
“征北将军徐!”
看热闹的人们这才发觉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上用高大的杆子撑起一面殷红的旗帜,上书黑色的三个大字——骁骑军。
太元九年十二月,征讨大都督谢石为首的北伐诸将终于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建康城。
朱雀桁口,乌衣巷。
“娘子快看,建康城好生热闹!”一个婢女掀开马车帘子一角,朝着一旁的小娘子说道。
任凭婢女说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小娘子脸上居然依旧一副水波不兴,毫不在意之色!
“曾听说当年的洛阳城里数十万人家,到了上元节时,夜里万家灯火如同白昼,街巷行人摩肩接踵,天下各方的商贾名流出入其中,如同天上的星宿繁多,不知有多繁华?这建康城地处江左,地狭城小,又能有什么好瞧的?”
“娘子说的是,可是娘子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当年的洛阳城,而现在的洛阳城里早已不复当年盛况,眼下建康可是中原以南最大之城。”
“也是,这也怪不得胡人,只能怪我们自己,守不住自己的城,守不住自己的国。”小娘子垂下眸子,眼中带着些许失落,她言语之间似乎还有未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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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不住自己的城也守不住自己的国,又何尝能够守得住自己的女人呢?
“娘子何必眷恋那年陈年旧事?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快看,那就是建康宫,皇帝住的地方。好大,高大的宫墙!”
二人正聊的火热,徐宗文的马队也到了附近,过了朱雀桥后两队车队错开,一队往桓府方向去,另一队去了谢府。
“先生,身子如何了?”马车停下后,徐宗文下了马上车询问郗俭的病情。
自从南下以来,随徐宗文回建康的长史郗俭就不慎感染了风寒,略有不适,徐宗文这才半道上弄了一架马车,让郗俭一路做着马车养着病赶路。
郗俭擦着干燥的唇,微微摆手:“一点风寒小疾而已,在下无碍的,还望将军莫要担忧!”
“我们已经到了太傅府,待会给你请一个高明的大夫,定要好好将养身子,去了这风寒之疾才是。”徐宗文支撑起郗俭柔弱无力的身子下了马车。
郗俭只是淡淡的看着一切,没有再多说什么,任由徐宗文摆弄自己。
“张三,送上拜贴,求见太傅。”
“诺。”
谢石、谢玄给徐宗文的信中曾言,若来建康之时,请他务必前见太傅谢安一面,太傅对他十分好奇,早就想见见他这个常胜将军。
加上徐宗文在建康并没有宅邸,所以徐宗文思量之下才决定来乌衣巷拜会。
“征北将军、司隶校尉、武宣县子徐骁拜见太傅,这是拜贴。”
谢府的侍卫听到官职,立刻出来迎接,不该怠慢,接过张三手中的拜贴即刻往府中递了进去……
乌衣巷,桓府。
“霜月,扶娘子下车入府。”车夫在外面催促,随性的几个护卫已经下了马,此时桓府的门卫已经进去通报家主桓伊,府里上下人等都集合一起准备迎接小娘子。
婢子名换霜月,他服侍的小娘子就是桓伊的长女桓献容。
这桓献容年方二八,爱好诗文辞赋,喜琴、善箜篌,颇有才名,人称“小谢道韫”。
“大娘子回府喽!”桓府老管家大笑着四处张罗道。
“大娘子回家了!”
“大娘子回府了。”
下人们奔走相告,不一时,内院的眷属全都到了桓府正厅,桓献容缓步在一片迎接声中走去,婢女霜月怯生生的跟在后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初见太傅谢安石
谢府,太傅谢安雅室。
管家谢庸像鬼魅一般无声的来到雅室,突然递上徐宗文的拜帖。
谢安抬眼,放下手中搅扰茶壶的木匙,怔了怔:“征北将军徐骁?”
“正是。”管家谢庸拱了拱手。
“兄长,这徐骁是我请的,兄长不是早就想见见了嘛?我便擅作主张让他奉诏还京之日务必来府中拜见兄长,顺便与我谢氏多亲近亲近。”谢石在一旁解释道。
谢玄也从旁附和:“叔父,徐宗文乃良将,自领兵以来未尝一败,其人文韬武略,屡出奇谋,强如毛当、慕容垂都败在他的手下。”
“徐宗文转战徐州、青州、兖州中原各地,收复城池不知凡几?想当年淮阴侯韩信奉命攻取六国,所得城池不过五六十座,此三州之地数十郡百余城皆依靠徐宗文效命拼杀才得以收复,此人只能远在侄儿之上,叔父一见,未尝不可!”
谢安的外甥羊昙也紧接着道:“舅父,昙也听闻这位征北将军统兵有方,锐不可当,理应一见。”
谢石引荐徐宗文是为了拉拢徐宗文成为陈郡谢氏的臂助,谢玄替徐宗文说好话是怕徐宗文的拜访唐突可,没有事先知会谢安,怕谢安怪罪,羊昙则是单纯出于佩服。
且不说谢石、谢玄、羊昙三人为徐宗文说好话,谢安本人就对徐宗文颇感兴趣,只是几个人接连进言,搞得谢安本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们都说完了?”谢安打量了几个人一眼。
几人异口同声,断断续续道:“说完了。”
谢安笑了笑,继续拨动茶壶里的木匙:“谁说老夫不见徐骁了?人都到府外了,老夫还能把人赶走不行?”
闻言,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谢庸,快把人请进府,”谢安拨弄完茶壶后,“快来人,给老夫更衣,见我大晋的常胜将军,怎么能如此的随意呢?”
“诺!”谢府管家谢庸低着头,缓缓推了下去。
谢府外,徐宗文在谢府仆役带领下来到了谢府正堂。
太傅谢安,身着华服,身披鹤氅,带着五弟谢石、侄儿谢玄、外甥羊昙、吏部尚书张玄之在大堂门外等候徐宗文。
徐宗文扶着脸色发白的郗俭缓缓上前,远远地给徐宗文行了一礼,走到近处再次深深一鞠:“属下徐骁,拜见太傅!见过大都督与都督!”
谢安暗中打量,见徐宗文孔武有力,剑眉星目,且谦逊有礼,不卑不亢,非常满意。
谢安:“你便是征北将军徐骁,徐宗文?”
徐骁松开双手,正视谢安:“回太傅的话,属下便是徐骁。”
“好,好,好!一表人才,年轻俊彦,前程远大,不可限量啊!”谢安抚须连道了三个好。
徐骁受宠若惊,忙回道:“太傅谬赞了,属下还要靠太傅多多关照,多多指教!”
“嗯,很好,年方弱冠却老成持重,不骄不躁,难得,难得啊!”谢安上前拉起徐宗文的手进了大堂,徐宗文猝不及防,只能紧紧跟随。
“大都督,都督安好。”
“宗文别来无恙!”
“先恭喜宗文了,此次南下建康比不虚此行啊!”
“那就多谢吉言了。”
当徐宗文见到一堆人站在门外迎接自己的时候,他心里颇多感慨!
谢安,那是何等人物?在这偌大的晋朝,比晋帝司马昌明权势还要大,一路上斗倒了不知道多少政敌,东山再起,高深莫测的太傅谢安,谢安石啊!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宗文履立战功,又是出身北府,还手握两三万骁骑军的原因,所以才得到谢安礼遇,对此,徐宗文心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位是属下的长史郗俭,郗守约,属下多次用兵得胜都是有赖守约先生良谋。”刚坐下,徐宗文就为谢安引荐郗俭。
郗俭费力的行了一礼:“在下郗俭,拜见太傅!”
“先生运筹帷幄,将军决胜千里,你们的配合才是绝妙!”谢安命人上茶,同时也向徐宗文和郗俭介绍张玄之和羊昙。
谢安事无巨细,都来问徐宗文。
例如彭城之战的云梯阵是怎么想出的?
徐宗文自然如实道出,都是当时裴卿的谋划。
又如临淄之战,怎么做到置之死地而后生,挟持苻朗控制临淄,以临淄守军对抗韩济的郡兵。
徐宗文对答如流,所有立下的功劳对记在下属身上,谢安对这其中缘故岂有不知之理?
于是,谢安对徐宗文的印象又有了一层改观。
他本以为徐宗文是个杀伐果断,戾气极深的武夫,可是徐宗文出身东海徐氏,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通,言行举止之间也是十分得当,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他本以为徐宗文好大喜功,可是徐宗文把领兵以来的功劳全都分给了部下。
他本以为徐宗文骨子里酷爱杀伐掳掠,攻城略地,可是徐宗文风度翩翩,神凝志远,又善待身边的谋士,全无武人的粗鲁杀气。
“守约先生可是身体不适?老夫这几日风疾犯了,刚好府中有宫中太医,可以给先生好好瞧瞧”谢安看出郗俭脸色苍白,眼里不济,回话有有气无力的,提出要拍太医治疗。
徐宗文正求之不得呢!他千里迢迢赶来建康也不把郗俭送回洛阳就是想在建康找个名医给郗俭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结果谢安先主动提出,更想不到的是谢府还有太医常驻,果然是太傅,就是不同凡响!
“若如此,属下多谢太傅了!”
谢安:“此等小事,不必客气。”
随后谢安便安排人去给郗俭号脉去了,顺便给徐宗文安排住处。
除了战事之外,紧接着众人又聊了一些建康趣事,谢安极力挽留徐宗文住在谢府,而且谢安的六十五岁大寿到了。
徐宗文见人家把厢房都安排好了,又替郗俭找了太医瞧病,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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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谢安结束后,徐宗文就去熟悉谢府了。
大堂内,众人在询问谢安对徐宗文的印象。
“徐宗文通达有识鉴,容止酝藉,动合规矩,曾有知人之鉴,所识拔多贤将,故麾下有裴卿、郗俭、诸葛侃、沈玉、郑略等。其深识远略,公而忘私,尤有古人所不能及者,真乃一代儒将也!”
谢安的评价非常高,简直把徐宗文比喻成了一座高山。
但是,众人皆以为然。
第一百三十章 太傅谢安的寿宴
“恭祝太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太傅寿考绵鸿,福履绥之。”
“太傅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如不尔或承。”
……
三日后的夜里,整座谢府明月空悬,秉烛高照,红绸铺地,文武百官,士族门阀都前来贺寿。
大晋四大顶级门阀王谢庾桓,颍川庾氏已然败落,不提也罢,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龙亢桓氏、铚县桓氏几家的现任家主一个不剩全都来了。
其余一流士族如高平郗氏、颍川荀氏、范阳卢氏、太原温氏、阳翟褚氏的家主们等也都到了谢府。
更遑论次等士族与末等士族了。
百官中,以皇帝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为首,三台五省的堂官无一遗漏也都不请自来。
士族和百官挤满了谢府后院,远远望去,全都是人头攒动。
谢府后院里十分热闹,丝竹声悦耳,靡靡之音环绕其间,更有谢府的歌姬穿的格外暴露,扭着妖娆多姿的腰肢。
负责给舞女们伴奏的乐师们全都并排坐在一边,被一道帷幔与来客隔开,当真是一番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
徐宗文草草用了一盏银栗糕,又囫囵灌了大碗的蟹酿羹,手里捡了三四个鹿肉脯继续嚼着。
谢府庭院布置了玲珑满面的各色灯笼之后,一层朦胧的水雾在星光般灯光余影的点缀下显得更加风姿绰约起来,再接着岸边一大片粉嫩的莲花。
婢女们衣决飘飘地踱着步子踩着透过高处疏密的枝叶的月影重重,端着美酒佳肴缓缓而来。
徐宗文深深回味着方才还未嚼尽的鹿肉脯,脸色逐渐变得安逸享受,当真是美味!
不远处即是谢府后宅偌大的池畔,加上夜色朦胧,徐宗文并不能完全一睹那池畔银霜,月露凝华的风姿,不过东面的楼阁阙台也有不少,前后相连,左右衔接,蔚为壮观!
谢府中的假山,也不比一般名山大川中的险峰山峦逊色,将作府的能工巧匠们从南方各地采集奇异的山石,再由谢氏部曲自会稽由水路送入建康,然后就在庆明池东面将那些奇石堆积成山,以为装饰。
徐宗文正醉心于景时,郗俭腾挪一步,一把抓住徐宗文的手腕忙问道:“将军觉得这谢府如何?”
”毕竟是陈郡谢氏,当世第一门阀,理应有这样的排面。”徐宗文如实道。
郗俭靠在徐宗文耳边低声道:“这可是逾制啊!”
“怎么说?”徐宗文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郗俭。
郗俭虚指着谢府上空,解释道:”将军看着太傅府邸的占地之广,几乎是接阡连陌,再看这寿诞的规制,还有这贺寿的来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怕此时此刻府门前已然是水泄不通,摩肩接踵了。”
“先生这么一说,确实有些过了。”徐宗文放下手中的鹿肉脯,拍了拍手掌,眨了眨眼。
确实,顶级士族,尤其还是当轴士族的陈郡谢氏权势滔天,权力太大了,大到让士族们心声畏惧,大到让皇族司马氏瑟瑟发抖,压的晋帝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淝水之战后,北府兵屡战屡胜,北伐各路军队连战连捷,拒敌于国门之外,保境安民,陈郡谢氏在士林和百姓中的威望那是如日之升,无出其右者!
要是谢安真的心存改朝换代之心,还真的没有人能够挡得住他。
民心归属谢氏,桓冲死后,桓伊、桓石民、桓石虔三桓刚刚继任江州、荆州、豫州三州刺史,这三桓都是太傅谢安亲自拍板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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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北府兵,而徐宗文的骁骑军早已经被视为陈郡谢氏一系,太傅谢安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改头换面,取而代之,比当年的大司马桓温还要容易的多!
但是谢安会这么做吗?
徐宗文以为应该不会,历史的经验教训他固然不会百分百相信,但是从这几日他对谢安的言行观察来看,谢安虽然生活奢侈,可还是保留着属于人臣的本分的。
徐宗文看到谢安的眼神飘了过来,顿时坐直了身子,远远地点了一个头,提起酒杯遥遥敬了一杯。
“不过我以为太傅是不会有异心的,看着吧!”
郗俭:“希望将军所言非虚。”
一旁的婢女上前斟酒,趁着空徐宗文问了句:“这几日调理的如何了?宫中的太医可有扁鹊华佗的那样起死回生之神力?”
“将军说笑了,这世上能有几个扁鹊华佗?”郗俭轻笑道:“不过太医医术精湛,几副药下去,我确实感觉身子轻松了不少,胃口也比往日好了。”
郗俭面色有了血色,唇上也润了不少,言谈之间也毫不费力,没有了刚患病时有气无力的状态,气色不是一般的好。
徐宗文非常满意,不过他还是再三叮嘱郗俭不能饮酒。
徐宗文端起一杯桑落酒,倒是用酒杯给郗俭倒满了一盅清茶:“来,这次你就以茶代酒一次,与我共饮,咱们就为太傅贺寿了。”
“好!”郗俭苦笑,只得仰头闷了这盅茶水。
望着鱼贯而入的传送佳肴美酒的婢女,徐宗文若有所思:“你说这次觐见陛下,我要不要准备什么?”
郗俭捏着酒杯,摆弄着酒杯,想倒又不敢倒,“觐见天子当然要穿着得体,对奏合仪,最好是备上一件厚礼。”
那块司马晖送来的传国玉玺,徐宗文已经与郗俭说过了。
“嗯,我明白了。”
说起司马晖,此时正在宴席的末端,一个人独单饮宴。
当初被徐宗文用计挟持的青州刺史苻朗,自从送往了建康后,被晋帝司马昌明封为了建宁郡公,加散骑侍郎一职,并赐予建康宅邸一座,已经被圈养了起来。
徐宗文预计司马晖改了姓,又献出传国玉玺,晋帝也不会薄待他,肯定也会如苻朗旧例高官厚禄养起来,恶心秦王苻坚。
你当初不是要投鞭断流,活捉我大晋文武百官吗?
如今你的侄儿,亲儿子当了我的座上宾,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
晋帝很有可能这么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徐宗文怼会稽王(上)
太傅谢安落座首位,会稽王司马道子坐在右首,众人频频举杯,小心伺候。
会稽王司马道子一向贪杯,经常做长夜之饮,而且一醉就是好几日,这次太傅谢安的寿宴司马道子酒满面通红,有些喝多了,就在徐宗文打量着这位皇帝的胞弟时,司马道子突然站了起来!
会稽王司马道子踉踉跄跄的,身形有些不稳,多亏了侍从扶着,他推开侍从的搀扶,当着众人面,望向席中的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高言:“桓玄呐,听说你父亲桓温晚年想当贼,你怎么看?”
“哗——”
司马道子此言一出,满座大惊,大惊之后便是一片静默,鸦雀无声。
年少的桓玄吓得跪伏在地,脖颈额头流汗不止,根本就不敢抬头。
晋人特讲忌讳,必须要避讳人家的父亲的名讳,桓温的名字你私下随便怎么叫,可是当着人儿子的面就不能叫了,这是失礼!
例如有一次有人在桓玄面前说了句“温酒来”,桓玄就涕泗横流,当场大哭,那人后知后觉,连忙赔罪,这才事了。
如今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居然当着几百人的面儿大呼桓温的名字,还说桓温要造反,要做贼,可想而知此时此刻桓玄心里的心情!
桓玄又羞又愧,又惊又惧,是又恼又怒,又憎又恨,五味杂陈,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如临深渊,胸腹之中更是翻江倒海,直接当场吐了白沫,几乎晕死!
太傅谢安虽然老了,可是反应却不慢,立刻召府中太医来现场诊治,经过太医的把脉,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背脊又是针灸穴位的,折腾了老半天才把桓玄弄醒!
“大王,您醉了。”王府长史谢重为之缓颊。
谢重,太傅谢安的二哥谢据的孙子,今年年满十八,就被会稽王辟为王府长史,属于年轻有为,满腹经纶却又懂得低调做人的那种。
征辟制,与九品中正制都是晋朝选拔官员的重要途径之一,皇帝下诏为征,公府、州郡为辟,故称征辟。
会稽王司马道子大声道:“寡人没醉,寡人没醉!”
“桓玄,你说说,你说啊!”司马道子指着跪在席间的桓玄,一个劲的逼迫桓玄。
徐宗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鹤立鸡群,从席间站了起来,:“大王,慎言!”
众人看见徐宗文起身,大多都不认识他,只是少数人曾见他与太傅举杯示意,与谢府来往过密的几人还知道他在谢府居住。
但是,会稽王和太傅面前,居然有人敢站出来为龙亢桓氏说话,这就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宗文,不可无礼!”大都督谢石从旁点拨,示意徐宗文不要多说话了。
郗俭倒是看起了热闹,他知道徐宗文不会平白无故就顶撞会稽王的,这其中一定有重要原因!
“你是何人?如此大胆!”司马道子手指徐宗文,语气极其的霸道。
徐宗文挺直了身子:“下官征北将军徐骁。”
这下子人群再一次沸腾了!
皇帝下诏北伐功臣回京述职,此时人尽皆知,作为北伐收复土地最广,打的胜仗最多,征北将军徐骁的大名在建康城内外已经人尽皆知,家喻户晓了!
司马道子半醒半醉,双眼朦胧,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就是那个把胡人打的落花流水,仓皇北顾,收复了故都洛阳,擒战无数秦国和燕国大将的徐骁?”
徐宗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下官就是徐骁。”
“好!那你就说说寡人凭什么要慎言,难道寡人说的不对吗?”司马道子蹲下身子,端起一杯酒,痛快的饮了下去。
在座的都是大晋朝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家士族的家主和嫡子,还有三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他们也都多多少少听说了当年大司马桓温专权跋扈的故事。
那是宁康年间,大司马桓温入京朝见孝武帝司马曜,当时负责迎接的是谢安及侍中王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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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建康城里人心浮动,都说说桓温要杀王坦之、谢安,天下要易主了。
王坦之非常害怕,谢安却神色不变。
桓温部署重兵守卫,接待百官,当时有文武百官全都惊慌失色。
王坦之更是吓得汗流浃背,连朝笏都拿倒了。
只有谢安从容就座,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卫在四邻,明公哪里用得着在墙壁后面安置人呀!”
桓温笑着说:“正是由于不能不这样做。”于是就命令左右的人让他们撤走,与谢安笑谈良久。
那一次由于谢安的机智和镇定,桓温始终没敢对二人下手,不久就退回了姑孰。
这么说来,会稽王司马道子说桓温要当反贼确实也不能说不对。
可是呢说话是分场合的,今天是太傅谢安的寿宴,是大喜的日子,在这样值得欢庆的好日子里提这样让人忌讳的故事,岂不是煞风景吗?
还当着当事人儿子的面儿,可见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情商确实高不了。
准备好了说辞后,徐宗文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诸位,请静听我一言,若是说的不对,请各位海涵!”
徐宗文敢硬怼当朝皇弟,在讲究言论自由的大晋朝来说,那是值得让人佩服的!
所以,在场的人都等着徐宗文的下文。
尤其是刚刚被太医救醒的桓玄,他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看看徐宗文要为他的父亲如何辩白?
“宗文,你说来便是。”太傅谢安正中安座,示意徐宗文说下去。
徐宗文微微颔首,他走出宴席,来到正中的空地,高声道:“诸位!方才会稽王说已故的宣武公、大司马桓温是贼?在下想问的是,曹操是汉贼不错,可伊霍二人是贼吗?”
曹操是权臣,架空了汉献帝,其子曹丕更是取而代之,建立了曹魏,以汉臣的角度将曹操贬斥为汉贼,这没有什么问题。
伊尹和霍光是废立国君的权臣,可是他们守护了国家,延续可国祚,于国有功,就不能称之为贼。
这些道理,自幼熟读经史子集,遍览古今贤文的在座上层人士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没有人去反驳徐宗文。
徐宗文见没有人出声,继续道:“大司马桓温灭蜀,北伐恢复故都,胜利属于大司马,荣耀属于大晋,这是前人都没有取得的辉煌战绩!后值倾覆,败于慕容垂之手,可那也是因为后援不足,粮草难以为继,所以才班师回朝,但难道就因此而否定大司马所有的功劳吗?”
徐宗文说的激情澎湃,面色潮红。
席间的桓玄听的两眼发光,心中悸动!
众人也都提起了精气神,期待徐宗文的下文……
在徐宗文与长史谢重的联合下,才结束了这次尴尬的酒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徐宗文怼会稽王(下)
“在下认为不能一一时成败论英雄。”
徐宗文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桓温的功绩自然不是单纯的替桓温说话,给桓玄解围这么简单。
徐宗文提军功,就是变相的在炫耀他自己。
大司马桓温当年厉害吧?
灭了蜀国,收复了益州。
大司马桓温北伐厉害吧?
收复故都洛阳,进兵长安,让秦国瑟瑟发抖!
大司马桓温厉害吧?
枋头一战输给了慕容垂,一败再败,北伐告吹……
我徐骁徐宗文呢?
取了阳平公苻融的人头,杀了东海太守李演,击败了平南将军张据,俘虏了青州刺史苻朗、平原公司马晖,射杀了镇军将军毛当,燕王慕容垂的四子慕容宝、六子慕容麟,等等。
攻占了东海、彭城,收复了徐州,临淄一战平定了青州,转战中原,下定陶、袭洛阳、攻雍丘、克荥阳、收荡阴、战顿丘,所击败的秦燕两国的人马数十万,前后所收复的失地数十郡上百城!
这样的功绩比大司马桓温只多不少,只强不弱!
所以,你们心里自己掂量掂量我徐宗文的分量!
徐宗文的一句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将桓玄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徐宗文的视线中这小子正抹眼泪呢!
不只是桓玄,谢安为首的陈郡谢氏上过战场或者正在领兵的人都深有体会,确实,胜败乃兵家常事。
徐宗文继续说:“且不说大司马的军功,但就一样,在座的各位无人能及!”
此言一出,四下里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会稽王司马道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质问道:“到底是什么功绩?你给寡人快快说来,要是你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寡人要弹劾你!”
本来呢司马道子是要放狠话的,可是徐宗文手里有兵权,还是重号将军,杀是杀不得的,只能先从言辞上找漏洞,再寻机对付。
徐宗文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敢问当今陛下的大位是从何而来的?”
皇帝的位子从哪里来?
这是一个简单的不要太简单的问题,当然,也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当今陛下的大位自然是从先帝手中承袭而来,难不成你徐骁对陛下的皇位还心存质疑不成?”司马道子自以为终于抓住了徐宗文的把柄,开始得意洋洋了起来,殊不知这只是在给他自己挖了一个坑而已!
“当今陛下的大位是从先帝手中承袭得来,大王没错说的非常好,非常对!”
徐宗文的肯定让席间众人懵了,没有人知道徐宗文提这个敏感的话题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徐宗文在众目睽睽之下再问司马道子:“可是大王,先帝的皇位又是如何得来,从何处的来的呢?”
“哗——”
全场噤声,连演奏的乐师都停了下来,正在跳着舞的歌姬也都在谢安的示意下缓缓退却,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被清了出去……
先帝庙号太宗,谥号简文皇帝,元帝司马睿幼子,明帝司马绍异母弟,母为简文宣太后郑阿春。
司马昱历仕元、明、成、康、穆、哀、废帝七朝,受封琅邪王。
穆帝时曾担任托孤辅政大臣,大司马桓温最后一次北伐失败后曾问心腹谋士郗超问计。
郗超建议桓温效仿伊尹、霍光,废立皇帝,以重立威权。
桓温于是决定废黜皇帝司马奕,改立琅琊王司马昱,这就是先帝简文帝的由来。
其实,徐宗文一开始提皇位,谢安就已经有些有所察觉了,徐宗文故意借司马道子的口引出先帝即位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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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开始发问,这里司马道子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可惜已经迟了!
你会稽王的王爵是怎么来的?
你亲哥哥当今皇帝陛下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你亲爸爸先帝简文帝的皇位是怎么来的?
别人不知道,你们自家人,你司马道子心里没个逼数吗?
民间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这皇家倒好,得了人家桓温的好处,从旁支变成嫡系,袭了皇位,都是靠了你嘴里的乱臣贼子才有的!
如今反过头来不感激人家也就算了,还当着人家的儿子面儿骂已经死去的父亲,这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已故的大司马桓温,黜昏立明,功超伊霍,是本朝第一大功臣!”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至今外界虽然议论纷纭,更加应该由大王您来为大司马评定正名,以正视听,平息谣言,您说是吗?”
面对徐宗文的死亡发问,司马道子咽了咽口水,酒醉也醒了大半,身上已经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司马道子在侍卫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先后对着远处的徐宗文和桓玄施了一礼:“今日是寡人唐突了,寡人失言了!”
“不敢,大王言重了!”桓玄再次拜倒在地。
徐宗文行了一礼,自顾自回了席,司马道子坐下,用力的饮了一樽,暗中斜睨了徐宗文一眼,心中积聚了不少的愤怒。
看到连当朝皇弟、会稽王司马道子都在徐宗文的面前败退,席间众人不免都对这位新晋入朝的征北将军多看了几眼。
谢安兄弟子侄几人互相敬完酒,谢安端酒起身:“好了,好了,往事就不要再提了。今日本是老夫的寿诞,老夫虚度光阴六十五哉,今日承蒙诸位光临寒舍,为老夫贺寿,老夫至为感激,再次敬诸位一樽,请!”
“恭祝太傅!”数百人同时起身,众人齐声道。
谢安满面春光,大笑道:“诸位请随意些!”
众人刚落座,徐宗文也才听郗俭说了一句话,谢安便派人召徐宗文换到他的近前。
徐宗文离席换座上首,众人都纷纷侧目。
“看来这位征北将军与太傅关系匪浅呐!”
“岂止!你没见方才征北将军还帮南郡公说话吗?”
“如此说来征北将军不仅与谢氏有关系,还与桓氏有交情喽?”
“自是当然。太傅与征北将军亲近,陛下又对征北将军青眼有加,看来征北将军前程远大呐!”
“那是。北伐之役,大都督统领全局,三位都督兵分三路讨伐暴秦,其中攻打城池所占领地最广,击败敌军人数最多,俘虏缴获最丰的就是这位征北将军,这样的国之良将,陛下和太傅能不看重吗?”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谈论起了徐宗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才后人郭子衿
太傅谢安将徐宗文的席位安排在自己最近的地方,与会稽王司马道子只相隔一个席位,两个人把太傅谢安夹在了中间。
“北伐大业能取得如此成就,宗文功不可没啊!来,老夫敬你一樽。”
“多谢太傅。”
“请满饮一樽。”
“谢太傅。”
大晋朝的中流砥柱们齐聚一堂兴致勃勃,徐宗文与太傅谢安连饮数樽,众人也都置礼教于不顾,当廷劝酒,甚至与舞姬共舞……
谢石:“宗文呐,此番收复洛阳,击退燕军,击败燕王慕容垂,你可谓是厥功甚茂,功超百寮啊!”
徐宗文举杯敬酒:“骁能够有今日,都是依靠陛下天恩拔擢,太傅恩眷,还有两位都督的提携,谢氏对骁的恩情,骁此生难忘!若有一日,谢氏有什么需要骁效劳的地方,骁一定万死不辞,以报谢氏之恩!”
很好,太傅谢安等的就是这句话!
“宗文,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大都督谢石抬手,提起徐宗文的手腕。
徐宗文与陈郡谢氏的几位领头人物在联络感情的同时,方才被会稽王奚落的南郡公桓玄也过来向徐宗文致谢,要不是徐宗文维护,他桓玄可就要把龙亢桓氏的脸都丢完了!
对于桓玄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徐宗文是非常上心的,这可不只是一支潜力股,还有可能是龙亢桓氏二次崛起的未来大佬,跟他交好本就是徐宗文的计划之一。
有句话叫朝中有人好做官,徐宗文深知此理,历史上将相不和而终至于导致兵败辱国的例子比比皆是!
当朝顶级门阀士族中琅琊王氏已经掺和政事了,颍川庾氏在桓温的打击下彻底衰败,剩余的龙亢桓氏和陈郡谢氏都与徐宗文的关系不错,这次建康之行对于徐宗文而言真的没有白来一趟,值了!
寿宴途中,徐宗文与借故出了谢府后院,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为由暂别,一人单独出得廊下联袂往后院湖边的石阶缓缓走去。
“酒,好酒啊!”
前方似乎是有声音,徐宗文止住脚步,他忽然回头让反应不及,险些失足撞上的一个满身酒气的人,那醉酒之人有些猝不及防。
亏了徐宗文也是在战场上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很及时的伸出粗壮有力的胳膊扶住了醉酒之人,出于感激那人道了一声谢,徐宗文微微一笑,说起来还是他的不是,吃了饭没事到这来溜达。
徐宗文见此人相貌堂堂,一身文士装扮,既然能参加太傅谢安的寿宴一定也非寻常之辈,于是忍不住问:“不知足下高姓,郡望何处?”
“颍川郭氏后人,郭裳郭子衿。”醉酒之人倒是直白得很,丝毫不掩饰。
颍川是地杰人灵之地,汉末以来不知道出了多少俊杰大才,士族名门更是冠冕不绝,累世公卿。
其中的颍川郭氏便是首屈一指,而提到颍川郭氏便少不了一个人,那就是曹操的知己故交,谋士郭嘉,郭奉孝!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运筹如范蠡,决策似陈平。可惜身先丧,中原栋梁倾。不知军师祭酒郭奉孝可是?”徐宗文直问。
郭裳闭眼靠在一旁,虽然身子沉重,听到徐宗文念起诗文夸赞郭嘉,精神突然旺盛不少,他张开迷离的双眼答道:“军师祭酒正是先祖!”
“在下徐骁,今日有幸得见鬼才后人,真是不虚此行!”徐宗文整理衣装,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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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裳睁开眼,若有深意的低头望了一眼徐宗文,他缓缓道:“区区在下,有负先人,不敢当徐骁骑如此谬赞!”
“子衿先生何必如此生分?”
“我听朱使君言说正是一位侍御史在御前为我进言,这才能使我徐骁之名得蒙陛下青眼有加,听说这位侍御史便是贵姓郭不知可否与先生有联系?”
在徐宗文收到建康诏他入朝的诏书后,锦衣卫指挥使庞白就已经着手布置在建康的人手。
锦衣卫在建康城的座探无意中打听到这件事,飞鸽传书洛阳,报给了徐宗文过目,所以徐宗文才有此发问。
“将军莫非就是征北将军徐骁?”
“先生聪慧,我就是征北将军徐骁。”
郭裳切入正题,徐宗文也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没有要在郭裳面前隐瞒的意思。
“不才正是侍御史郭裳!”郭裳点到即止,本来都是猜测而已,他也不想说的太过清楚,过犹不及,没想到徐宗文当即承认,倒让他眼前一亮了!
徐宗文也不是肤浅的人,他经郭裳一番点拨也已经知道了该做些什么。
经郭裳所说,他本是一个不入流的下官,是吗没有资格参加太傅谢安的寿宴的,但不知为何谢府的请帖却主动送到了他的住处,他只能应邀而至。
“看来你我二人今日在此相遇定非偶然,乃是天定!”
“徐骁骑有所不知,我祖父当年便是徐江州的账下主簿,故而我才能对东海徐氏了如指掌。”
“再者,若不是徐骁骑文韬武略,运筹帷幄,北伐立下诸多大功,任凭郭裳如何牙尖嘴利,这三寸之舌如何巧舌如簧,也不能在陛下和朝廷诸公面前替你美言!”
“子衿先生过谦了……过谦了。”
“若无事,徐骁愿请先生把盏同杯,一醉方休,不知可否赏光?”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彩!”
寿宴中,徐宗文取了一壶酒和郭裳在池畔把酒言欢。
郭裳给徐宗文斟了一杯酒,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然后道:“兵道战伐,必以仁义之名,利民之心,安国之任为为之。”
“暴秦残忍,秦王苻坚引百万虎狼之师南下犯我,便是兴不义之师,我大晋内有明君贤相,百官各司其职,外有精兵强将,北府兵西府兵镇守江淮,反观秦国内乱频发,自丞相王景略死后,国政紊乱,氐人之外的胡人虎视眈眈……”
徐宗文听得入迷,连拍手称快:“先生所言极是,这正是我北伐大军连战连捷的缘由。”
……
太傅谢安的寿宴结束的时候已逼近亥时,一个个参加寿宴的人们趁着城门马上就要下钥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月色被各自家长仆役们扶出了后院送入了谢府外的暖轿中。
随后,立刻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久侯的马车中,在马儿奔驰在朱雀大街上清脆的响蹄与不时响起的鞭子抽打声中迷蒙地进入梦乡……
徐宗文以挚友的名义将郭裳留在谢府厢房住了一宿,谢府管家谢庸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这位征北将军可是太傅的座上宾,还在寿宴上将会稽王驳的哑口无言,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过是留宿一人,他连上报都没有上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西昌侯的身份
建康城外。
徐宗文携郭裳离开谢府,前往建康城外游览,而值得一访的去处,就是郭裳曾听闻的一座灵妙的道观——云岘观,大晋多信奉五斗米教,郭裳也不例外,说要去观里给天师太清君上一柱香火,聊表寸心。
于是徐宗文二人绕开热闹的街市,去寻了那云岘观,那道观位于建康城东一座城东土山之上,非常醒目,小山被称做岘,道观又在山顶云端,我猜测故名云岘观。
上山之后,却没料得那道观破落不堪,许久未经修缮,就连观前门柱上匾额的云岘观三个字也多有损毁,被尘埃晦暗遮掩,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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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岘观虽表面败落,仍不失有信徒上土山求拜供奉,也是因魏晋以来道家兴起的缘故,云岘观也算是沾染了些许的气运的。
引路的小道生说:“百年前晋室衰落,君失其德,臣失其守,中原陆沉,五胡迭乱,索虏窃居神器,朝廷迁居江左,当时还是皇家道观的云岘观也跟随南渡大军迁入建康,时移世易,百年之后也就没落了。”
时也命也,彼时天下大乱,九州动荡,莫说是一座道观的前途,多少汉人喋血江汉,枉死在夷狄的铁蹄弯刀下?
那时,徐宗文和郭裳有幸见到了云岘观道长神通真人,一面之缘。
离开之后,徐宗文正与随行的郭裳闲谈京都建康城如何王气蒸蔚,令人心向往之,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震耳的马蹄声。
回首时,一行数十人马队正护着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纵马归来,正往徐宗文二人方向疾驰,那座下的马儿俊美异常、健硕强壮,双耳坚挺,眼神锐利,浑身黝黑不夹一丝杂毛,四蹄生的雪白,似一阵强劲的风从我身侧硬生生撞了过去,徐宗文看的入迷,浑然忘却危险正在悄然迫近。
幸有郭裳将徐宗文手臂一把抓住,给他硬生生地拽了回去,徐宗文退后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进城。”男子头朝后仰略微瞧了徐宗文和郭裳二人几眼,丝毫没有悔却愧疚之意。
随后轻骑着马儿踩过吊桥,挥舞着手中马鞭,身后数十骑应声欢呼一阵,台城上空的一群飞雁被惊得四散,行人们在一片静默声中被驱赶开来。
“先生,这堂堂天子脚下,怎也有这般不守规矩的人物?着实令人不喜!”
郭裳替徐宗文拍了拍袍子,掸去沾染上的烟尘。
京都建康分台城、西州、东府城、丹阳郡与石头城,其中宫禁与中枢所在的台城是为最重。
徐宗文望着京都台城,那旗帜打的是西昌侯府字样,这些人马出入台城如入无人之境,百姓犹如鸦雀,城门校尉又不敢相问,想必也是皇亲国戚,士族门阀。
徐宗文方才观马兴起,不经意间瞧见那些人马装束别样,人人腰间所持剑鞘精致无比,纹饰绚烂。
纵马奔驰时一人跨下所系剑身居然还露了出来,这般没有分量,其实是上了暗漆的木剑,如若是真剑绝不会轻易露出,所以这些人应当是宫禁中的御前侍卫——班剑。
徐宗文将细节道出,郭裳挺听闻后说有人数如此众多的班剑护持左右,那么主人的身份也定是不凡,而那面显眼的旗帜上书写的正是西昌侯府,无疑归城马队的主人就是西昌侯府之人。
这样肆意妄为,不顾念百姓纵马游街,守城军士又不敢诘问,年纪弱冠,很有可能就是西昌侯荀充本人。
大晋自元帝以来诸位先帝子嗣单薄,先帝简文帝时所进嫔御未有所出,十年前收养宗室子司马充为子,由妃嫔养在宫禁,一应起居概照皇太子规制,后来才有当今陛下与会稽王兄弟。
恰逢先帝胞妹寻阳公主与驸马骠骑将军荀羡无子,简文帝于是下诏由司马充过继其为子,改名荀充,封为西昌侯,颇为厚待。
这荀充长成以后,性情不羁放荡,常常夜不归宿,遁入京郊田猎,一去数日,不尽兴不归,建康城人尽皆知。
国子监祭酒车胤为此曾几次上书弹劾荀充行为放荡,行猎踏毁农田种种不法行径,晋帝只是不置一词,对这位表兄(堂兄)听之任之。
徐宗文豁然开朗,道:“原来是西昌侯,那可连陛下都心怀愧疚之人,一朝失去了皇嗣的位置,也难怪行为放纵,心里肯定是不甘的。”
自然不甘,偌大一国皇储,何人能不动心?
秦淮河畔,通往乌衣巷的官道上人影幢幢,百姓们聚集在道路两旁观望着什么。
城内大多都是些朝廷官署,多的是玄袍黄衣,徐宗文正要与郭裳赶回谢府,回头延秦淮河东畔而去,过了清溪石桥,西南方赫然驶来的一送丧队。
两旁的鼓着腮帮子卖力吹打丧乐的吹鼓手们,后面紧跟着的一辆白马高车,白马与车身都装饰着麻布,上面运载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
送丧队阵势大的很,左右还有十几个豆蔻侍女环绕,一行人大小不差百人,最前的一人手捧灵牌,上书“慈母王谢氏之灵位”云云,显然又是士族人家。
“兄弟,这新人都是哪位啊?瞧这仗势,好大的气派!”郭裳头戴葛布角巾,一身青衣挤进人群,朝一旁小哥问。
那小哥年纪轻轻,面容倒也和善,偏过头来不紧不慢反问:“这位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小哥好眼力。在下自郯城而来,早听闻建康城繁华,特来见识见识。”对方小哥随年纪不大,但郭裳的态度却不失谦恭。
徐宗文二人礼仪周到,态度诚恳。
小哥打量几眼,见徐宗文文质彬彬,不似普通人,郭裳又言语得当,不敢轻视,或许此时也心生敬意,他热心的仔细解释道:“原来是东海人,这位兄弟有所不知了,前几日度支尚书的高堂去世了,今日入葬……能不气派吗?”
“原来如此,是在下见识浅薄了!”徐宗文微微点了点头。
“兄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通世故也是情理之中。”
那小哥的话音还盘旋在徐宗文耳畔,可徐宗文早已听不见,一心跟着那丧车去了,仿佛置身事外。
人群中,这样的议论不绝于耳,也是在人们交头接耳的时候,送葬队伍早已远去。
不愧是帝都,随随便便出行遇到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郭子衿的考验
徐宗文来到建康的第三日,也是与郭裳相遇相识的第三日,继云岘观之后,郭裳邀请徐宗文去了建康城太平楼。
“子衿,这两日与你谈论的皆是兵事,怎么今日却要带我来这太平楼品尝美味佳肴?”徐宗文与郭裳携手同行,来到建康城最大的一家酒肆——太平楼。
郭裳也不多言,只是说去了就知道了。
结果当太平楼招牌的鱼生上了上来徐宗文方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郭子衿不仅和自己能够谈到一起去,连同口味都这般的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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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郭裳给徐宗文推荐的鱼生就是徐宗文在临淄的太平楼里就已经吃过几次的荣耀秋菊。
“这就是荣耀秋菊吧?”
“将军怎么知道这是荣耀秋菊?”郭裳怔了怔,忙活半天一大早从乌衣巷赶过来尝的就是这头一道荣耀秋菊,没想到徐宗文已经见识过了,郭裳一下子倒是有些小小的失望,感觉自己出了丑。
徐宗文虽然不善交际,但是基本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见过裳脸色有些难看,忙安慰道:“无妨,这太平楼的鱼生可是一绝,能够在建康城里再吃上一回,也是一桩幸事。”
听徐宗文不以为意的口气,郭裳终于展开了笑颜,他忙问徐宗文是怎么知道这荣耀秋菊的。
徐宗文略微想了想,解释道:“今年二月我以巡视兰陵郡东莞郡防务为名向朱使君提出北上,实则是探查青州秦军的虚实,潜入临淄城后在临淄城的太平楼吃了一回,才知道那是太平楼总掌案十三先生亲手所创,而那几日总掌案十三先生恰好就在临淄,想来那日我案上的荣耀秋菊便是出自十三先生之手。”
荣耀秋菊上来之后,徐宗文用案脚摆放好的青玉箸轻轻夹起一片沾了些许瓷盏里的茱萸酱,一点不剩地放入嘴中细嚼了起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上品,这荣耀秋菊当真是一绝!”
郭裳也尝了起来,“原来如此,临淄之战,将军收复青州,消息传回建康,百姓们都称赞将军智谋百出,乃当世之韩信。”
徐宗文释然一笑:“哪有哪有,我怎么能与韩信那样出色的兵家相比较?”
确实,人家韩信得到了黄石公的三卷兵法传授,不仅天资聪颖,而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最终遇到了汉王刘邦,被拜为大将军。之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击败名将章邯,攻占关中三秦之地,擒魏、取代、破赵、胁燕、东击齐、南灭楚,帮助汉朝一统天下,那样的人才被后世奉为兵仙。
徐宗文呢?
不过是脑子里装了几本兵书加上后世无数的战例,还有熟知历史进程,所以因地制宜,出兵果断迅速,出其不意,往往也就收到了事半功倍之效。
这只是侥幸,徐宗文北伐以来的所有战斗基本上都是他主动而敌人被动,甚至遇到慕容垂那样在遇到徐宗文之前终生未曾一败的强敌,徐宗文也能从容面对,积极谋划,最终战而胜之,不得不说也少不了运气成分。
可是,运气又何尝不是实力之一呢?
“将军,不知将军对眼下建康城的局势如何看待?”郭裳饮了一杯桑落酒,突然发问。
徐宗文朝外间探了探,这是太平楼的一间雅间,极为私密,没有主动吩咐,太平楼的小厮是决计不敢擅自闯入的,这也是朝中大臣为什么会扎了堆似的往太平楼挤的原因。
徐宗文凝视着郭裳,很认真,他道:“先生为何谈论起了朝政?”
“将军纵横疆场,此乃良将,若是能懂一些朝局,便也可成为一名政客,将军若是军政皆通,就是裳心目之中的那个人,那样才能让裳彻底下定决心!”郭裳也看着徐宗文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坦然。
原来今日到这太平楼品尝鱼生是假,考验自己才是真啊!
徐宗文将案上的酒壶推到空处,指着酒壶道:“此为当今陛下,有了陛下方有了这大晋。”
郭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表面上看有了皇帝才有百官,而且当今这位陛下雄姿英发,对皇权非常敏感,醉心于权谋,热衷于争斗,是个不能小瞧的角色,是大晋南渡以来真正拥有一些权利的皇帝。
紧接着,徐宗文又拨开四个空盏,望着郭裳道:“此四盏为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龙亢桓氏与太原王氏。当今政局乃太傅谢安执掌,陛下只能管一些平常政务,军政大权都由太傅操持。龙亢桓氏掌十万西府兵,居荆州,控长江上流,不可小觑。陈郡谢氏的手中也有七八万的北府兵精锐之师,而且陈郡谢氏已经和龙亢桓氏结盟,虽然桓氏家主桓冲逝世,但是眼下的桓氏需要与谢氏和衷共济,共度难关,这联盟暂时不会有所变化。琅琊王氏近二十年来已经不在中枢,然而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琅琊王氏的影响力甚至是能够与当轴的陈郡谢氏不相上下的!太原王氏的崛起也势不可挡,尤其是王国宝与会稽王甚至是当今陛下关系匪浅,太原王氏与皇室联手,很有可能会将陈郡谢氏取而代之……”
徐宗文把士族门阀的势力分析了个遍,郭裳在对面也听的津津有味,深以为然,毕竟徐宗文脑子里对晋末时局还是十分了解的,历史进程最终也证明了继王谢庾桓之后,太原王氏成为士族黑马,一跃而成为最后一个当轴士族!
“将军所言切中时弊,士族把持朝政的局势在将军心中已经一目了然了。”
“不过,将军还漏掉了一点。”郭裳前一句还在夸徐宗文对局势分析透彻,后一句又让徐宗文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了。
徐宗文忙问:“不知子衿所言,我是漏掉了什么?”
郭裳提手指着徐宗文:“将军漏掉了将军自己。”
“我?”徐宗文茫茫然,后知后觉大笑起来,也是太原王氏是一匹黑马,徐宗文自己又岂不是另一匹黑马呢?
郭裳起身关上雅间的窗,回过身来坐下:“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将军趁淝水之战契机乘云直上九霄,一路转战南北,收复了数倍于大司马桓温所获的的土地,立下了国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功勋,又与陈郡谢氏交好,太傅寿宴那晚又结交上了龙亢桓氏的未来家主,手握数万强兵,坐镇故都洛阳,被当今陛下看重,年仅弱冠之年,便成为刺史一级的朝廷高官,比曲陵公荀令则还要更年轻成为州伯,难道还不能算作一股势力吗?”
桓玄是桓温幼子,他确实是桓氏家主,只是年纪太小,职权由几位叔父代掌,但是桓温的爵位和一切都是由他继承的。
曲陵公荀令则,就是前任颍川荀氏家主荀羡,寻阳公主驸马,当今陛下的姑父,年方二十八岁当了刺史,这是官方记录,现在被徐宗文打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关雎楼揍西昌侯
“子衿,你我相识虽然只有短短三日,可是神交已久,你的才华学识,谋略智慧让我折服,且你我两家也算是世交,想必以你的智谋早已经看出我的用心,如今你可愿辅佐我徐骁?”
徐宗文将酒壶和空盏回归原位,不让人看出破绽,他在等待郭裳的回答。
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郭裳马上就同意了。
“郭裳,愿奉将军为主,此后尽力辅佐将军,以成大业!”郭裳坚持要行礼,徐宗文怎也拦不住,只能由他去。
郭裳说他本不想来谢府赴宴,他已经写好了辞呈,要辞去侍御史一职,要离开建康,可是听说征北将军入住谢府的消息他才决意赴宴,其实正是要见徐宗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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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郯城之战时,郭裳就已经暗暗关注徐宗文,没想到徐宗文能在北伐中接连立下大功,这也更坚定了他要离开建康的心意。
徐宗文高兴的满饮了三杯,原来郭裳的投效早已经是冥冥之中注定。
郭裳与裴卿、郗俭不同,裴卿稳重守礼,郗俭轻佻无形,郭裳正好介于其中,稳重而不墨守成规,追逐自由却不放荡不羁,能够约束己身,最主要的还与徐宗文志趣相投。
当徐宗文把自己的规划都告诉了郭裳后,郭裳表示坚定的支持,眼下天下大乱,列国纷争,接下来静观其变非常重要。
郭裳给徐宗文提出了两条路,第一条在洛阳发展,以洛阳为中心,缓慢拓展,扩大地盘,等待二次北伐的机会,但是三年内要隐忍,因为国丧未除,仓皇出兵少不了朝中那些腐儒的诟病。
第二条路,离开洛阳,因为洛阳地处中原,乃四战之地,鲜卑人、匈奴人、丁零人鱼龙混杂,发展得到局限,可以选择益州,或者青州两地作为根据,积聚粮草,修筑城防,徐图发展。
太平楼毕竟人多口杂,徐宗文与郭裳简单商议过后,决定赶回谢府,与郗俭共商大计。
离开雅间时,徐宗文将还未喝完的酒全部倒入自己的已经空了的水囊里,准备与郭裳匆匆赶回。
结了账后,二人刚迈出太平楼的门槛,前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前方,人影憧憧,车马堵塞,在一家名叫关雎的青楼门前,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脚下跪着一个浓妆歌姬,四周站满了十几个腰间挂着木剑的侍卫,徐宗文一眼认出,那必定是宫中的御前侍卫——班剑。
那男子好生眼熟,郭裳也认了出来,就是那日在建康城外肆意纵马,差些伤到徐宗文二人的西昌侯荀充!
“娘希匹,又是这个纨绔子弟。”徐宗文忍不住了,看那歌姬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周遭围观之人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公道话,徐宗文知道不管那歌姬是受了委屈还是讹诈,都是西昌侯荀充没事找事在先,为了昨日归来差点被撞那件事,徐宗文也要挺身而出,恶心恶心那位西昌侯荀充一次。
“将军!”郭裳倒也没有拦着徐宗文,他只是轻轻一笑,以为徐宗文是英雄救美,只能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公子,不能这样啊!那宝珠当真是奴家的,公子怎么就这么拿走呢?那是奴家的命啊!”
关雎楼前,西昌侯荀充一脚踹翻了那紧紧拽住他腿脚的歌姬,毫不留情准备离去。
人群中,众人没有一人敢指指点点,他们都知道被御前侍卫班剑保护的人至少也是有头有脸的士族嫡房,甚至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青楼歌姬去冒犯贵人呢?
“站住!”徐宗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径直往西昌侯荀充龙行虎步的走来。
看到有人出头,众人将 目光都聚集在徐宗文的身上。
“可惜了,这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呐!”
“得罪了西昌侯的人可没有好果子吃的,这才完了。”
“你说这人是西昌侯?”
“可不是吗?你瞧那么多班剑,而且西昌侯经常出城田猎,建康城行走的人基本上没有不认识的。”
“这汉子岂不是鸡蛋碰石头,完了蛋了?”
“唉!年轻气盛啊!可惜了,可惜了。”
……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已经在为出头的徐宗文默哀了,西昌侯的名号在建康城可是“声名远扬”的,谁要是惹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年初,有个吴郡来的陆氏子弟就在这关雎楼和西昌侯争抢头牌,结果当天就被打断了双腿,就算那陆氏在吴郡是数一数二的一流士族,可在建康的地面上,跟颍川荀氏,跟驸马府相比,那就是乡下人进了城,啥都不是。
更何况,徐宗文一个装扮普通,只是身子壮硕的普通人家,主动招惹了西昌侯那还不是自讨苦吃?
一时间,摇头叹气的人越来越多,都在为徐宗文不值,虽说那歌姬姿色容貌却也上乘,可是为了这么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是不划算!
“公子,这颗宝珠真的是是奴家所有的身价……”
“啪——”
那歌姬的话还没有说完,西昌侯荀充已经一巴掌呼了上去,很快那歌姬洁白的面颊上几道血痕就浮了起来,连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巴掌印,随后用用脚压了压那歌姬的手。
歌姬吃疼,叫了起来:“啊——公子饶命啊!”
徐宗文摸了摸下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徐宗文抬起脚快速的冲了过去,飞起一脚顺脚就将西昌侯荀充踹倒在地。
西昌侯荀充摔了个狗吃屎,四周反应过慢的御前侍卫班剑在荀充的怒吼之下立刻朝徐宗文围了上来,徐宗文嘴角上扬,双手成拳,做出专业的格斗姿势。
而班剑们虽然在宫中久经训练,却从来没有见过徐宗文这种特殊的对战姿势,一时间大多都楞在当场。
徐宗文暗自庆幸,这些所谓的御林军也不过如此,反应太慢了。
趁此良机,徐宗文补了荀充一脚,随后即可转身对保护荀充的御前侍卫班剑们发动了主动进攻!
“咔嚓!”班剑们抽出腰间的木剑想要对抗徐宗文,而砍在徐宗文的身上却应声而断!
“原来那剑是假的啊!”
“居然是木头做的,木剑拿出来装什么啊?”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喝彩。
“你小子懂个屁?那叫礼剑,真正的御前侍卫仅靠这木剑就可以轻易杀人。”
“这么厉害?”
“那这些人?”
“一看就是假的,只会装腔作势,狐假虎威罢了!”
围观群中,冷嘲热讽不断,被徐宗文击败的班剑们心中愤恨,个个扔下木剑,从靴子里拔出准备好的匕首,朝着徐宗文围攻而来!
郭裳表面镇定,看着徐宗文被围攻,其中心中焦急,毕竟是认定的主君,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一起走,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直到徐宗文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才松开握死的掌心,缓了缓紧张的眼角。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徐宗文深陷囹圄
“哈!”徐宗文旋转着身子,用强劲有力的双腿踢倒两个班剑,他们手中攥着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被徐宗文击败而倒地的班剑捂着自己被踢中的部位,不停的哀嚎打滚,剩下的班剑们在看到了徐宗文的实力后,虽然不停地移动着,但都畏惧而不敢上前。
“废物,一群废物,上,给本侯上啊!”荀充推开搀扶自己的班剑,看到倒地的几个和畏缩不前的班剑,还有徐宗文那伟岸屹立的身影,他怒从中来,恶狠狠吩咐人继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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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斜睨荀充一眼,回过头立马就把上来围攻的十几个班剑收拾了,只留下最后一个脚步颤巍,手上还没有扔掉木剑的班剑。
“过来。”
似乎是徐宗文说的话给了那个班剑勇气,他手持木剑冲了过来,徐宗文用只手去格挡,木剑猛的斩在徐宗文的左臂上,徐宗文咬着牙用另一只手切断了木剑,转身一脚踢开了那个班剑,手上留下半截木剑被他嫌弃的扔掉。
荀充转了一圈,在所有人面前大声质问徐宗文:“你,究竟是何人?敢与本侯作对,好大的胆子!”
“人是我揍的,”徐宗文走了几步?停在瑟瑟发抖的歌姬面前,对荀充答道:“听好了,我是徐骁,记住了,需要找事的话去乌衣巷谢府找我。”
徐宗文大胆的承认了自己,他没有炫耀自己的官职,只是报了一个名字,然后明里暗里的提示荀充,他是太傅谢安的座上客,让他心中有数。
“徐骁?你难不成就是征北将军徐骁?”荀充早就听说北伐第一功臣征北将军徐骁现在住在太傅府邸,他瞪大了双眼,没有眨眼,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那又如何?区区东海徐氏,次等士族而已,什么时候次等士族都干在建康的地面上这么嚣张了吗?”
士族,不管什么事都是看家世,一切都以士族利益为准绳,开口闭口郡望。
呵呵!徐宗文笑了,他上前挥着拳头把荀充又揍了一遍。
为什么徐宗文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的揍堂堂皇室血脉,“出身”颍川荀氏的西昌侯荀充呢?
说历经疆场,他已经看透了生死,所以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后果,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求一时的痛快?
不,徐宗文敢揍西昌侯荀充有一条很重要的理由,现在是什么时候?
皇太后国丧期间,民间半年以内禁止婚仪嫁娶,边关三年内不许主动出兵交战,而这位当今皇帝的“表兄”西昌侯荀充却违背禁令,在国丧期间出入留恋烟花柳巷,出入青楼楚馆,这难道不是大罪吗?
所以,徐宗文表面狂妄自大,实际上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西昌侯,你当街为难这关雎楼的歌姬,这位小娘子是叫什么来着?”徐宗文低下头正要询问歌姬,却发现这歌姬有些眼熟。
歌姬抬起头,收起擦拭泪珠的锦帕,与徐宗文正面相视,她立刻激动的叫了出来:“将军,是将军!”
徐宗文终于回忆了起来,雍丘之战时,秦国镇军将军、关中军统帅毛当水淹雍丘城,桓伊、谢琰、刘牢之弃城而逃,徐宗文亲率四千精骑射杀毛当,击败了秦军。
当时,徐宗文与北府兵反击,收复雍丘,抢救陷于水灾的雍丘百姓时,徐宗文遇到了一起晋兵奸污民女之事,事后桓伊处斩了犯罪晋兵,徐宗文给了那两个民女各一颗宝珠,让她们自寻活路……
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居然又在这建康城的关雎楼见到了!
“你怎会在这关雎楼?”
“将军,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徐宗文和故人在闲聊,西昌侯荀充倒是被扔在一旁,无人问津了。
荀充对徐宗文无视他的做法非常不满,好歹也是堂堂西昌侯,区区一个武夫居然宁愿和一介歌姬搭话也不理他。
“我说,徐骁,你也太无礼了吧!竟敢无视本侯?”荀充走到近前,然后回应他的是徐宗文的一巴掌!
“啪——”两巴掌,三巴掌,四巴掌……
荀充的两边面颊肿了起来,彻彻底底被徐宗文打成了一个活猪头!
原来北府兵暗中操纵,将当初从雍丘南下的大部分百姓全都贩卖到了江南各地,被徐宗文救了的两个女子名叫绿竹、如莺,现在就寄身在关雎楼,一个是舞姬,一个是歌姬。
“西昌侯,你最少也是一个侯爷,怎么连歌姬的东西都要抢呢?西昌侯府如此拮据,你西昌侯穷的揭不开锅了吗?”徐宗文停下手,任由已经昏头的荀充倒地。
荀充的嘴已经肿了,但是他还是极力狡辩:“你怎么知道这宝珠不是本侯而是这贱货的?你哪只眼睛看见这宝珠是这贱货的了?这贱货要是有这颗宝珠还会在这关雎楼讨生活吗?”
徐宗文起身又忍不住给了荀充一脚,班剑们想过来阻止,却被徐宗文的眼神吓退。
“实话告诉你,这我还真看见了,这颗宝珠就是我送给这位姑娘的,这下你满意了吗?明白了吗?”
荀充满脸怒气:“你说是你给的就是你给的?有什么证据?你小子不管你是征北将军还是太傅的座上宾,就凭你今日光天化日之下掌掴本侯,殴打本侯,这罪名就足以要了你的小命……”
在徐宗文与荀充争吵之时,一队衙役在建康令王复带领下包围了关雎楼。
“都把武器放下,不许动,都捆起来,带回衙门!”建康令王复一身官服,带着人当即扶起西昌侯荀充,命人把徐宗文绑了起来和歌姬如莺抓了起来。
徐宗文没有反抗,任由建康令的衙役把自己反绑起来。
“将军!”郭裳皱起眉头,正要跑过去。
徐宗文摇了摇头:“我无碍!子衿,先回去,跟守约先生商议法子。”
“将军!都是妾连累了将军!”如莺见徐宗文为了她殴打西昌侯被逮捕,满脸歉意,带着哭声,哽咽了起来,很快便如梨花带雨!
徐宗文安慰着她:“无碍,他们不敢拿我如何的,你安心好了。”
如莺摆着头,被衙役带走,徐宗文望了一眼郭裳,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
“看什么看,都散了,都散了!”建康令王复谄媚着荀充:“侯爷受惊了,小人这就把这胆大包天之徒抓起来严办,居然敢跟侯爷作对,当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驱散人群后,徐宗文和如莺二人被带离了关雎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建康大牢的老道
“不好了,守约兄!将军被建康令抓走了”郭裳推开郗俭的房门,脸色因为连续奔跑而变得潮红,额头和两腮挂着细汗,不停地喘着粗气。
郗俭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反应,他望了郭裳一眼:“子衿贤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郭裳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郗俭给他递了一杯水,郭裳喝完水才断断续续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今日我与将军前去太平楼品尝鱼生荣耀秋菊,离开时在关雎楼外遇到了西昌侯荀充在欺辱一个歌姬,好巧不巧那歌姬与将军曾有过一面之缘,于是……”
“也就是说西昌侯从关雎楼出来才与你们相遇是吧?”
“不错!”
“你可看清楚那关雎楼是什么地方了?”
“那就是青楼啊!西昌侯取那儿能做什么呢?一定是去沾花惹草,喝酒狎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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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对了,你放心吧!将军无事,很快就会离开建康狱的。”
不愧是徐宗文引为入幕之宾的郗俭,郗守约,一眼看透问题实质,马上就能抓住重点。
至于徐宗文当街殴打西昌侯,郗俭已经猜出徐宗文一定是胸有成竹才敢那么去做的!
郗俭拉着郭裳一同去见太傅谢安,想请太傅说一句话,毕竟西昌侯再怎么不堪也是颍川荀氏的人,想要让徐宗文安全无事离开建康大牢确实要费一番功夫,还好打点一番。
二人正一脚踏出门槛,张三张四兄弟跑过来,满脸焦急之色,拽着二人忙问:“两位先生,听说将军出了事,到底是怎么了?”
郭裳只能再一次叙述一遍,因为是去太平楼,所以徐宗文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带,张三张四被留在谢府,得知消息后兄弟二人才急忙赶来。
张三张四兄弟知道了徐宗文被建康衙役抓走,当下是满脸愧疚,一时间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你们二人也莫要自责过深,将军被抓也不过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尽快将他救出来的。”郗俭忙安慰,然后趁这兄弟俩还没反应过来就拉着郭裳赶往太傅谢安住处。
徐宗文被建康令带走的消息很快就惊动了谢氏子弟,谢安、谢石为首的谢氏将领都聚集在一起商议解救徐宗文的法子。
都督、车骑将军谢玄冷冷道:“那荀充一向是嚣张跋扈惯了,田猎毁坏百姓庄稼,强抢民女,肆意妄为,仗着自己是颍川荀氏的人和皇室身份,无恶不作,早就是臭名远扬了!”
新晋望蔡公的谢安之子谢琰也站出来为徐宗文伸张正义:“要是孩儿遇到荀充那个狂妄之徒也会教训他的。”
大都督谢石怒道:“兄长,这王复着实是大胆,他怎么敢拘押堂堂征北将军呢?”
“很明显,建康令王复是为了讨好荀充才这么做的,看来宗文的身份并没有暴露,这王复怕是要自讨苦吃了。没有陛下诏书和中枢敕文和都官曹行文(刑部),他一个小小的建康令就敢拘押朝廷大员,北伐功臣!”吏部尚书张玄之细细道来。
徐宗文的实职位为征北将军和司隶校尉,征北将军属于武职,位列朝班三品,属于重号将军,而司隶校尉一职属于文职,地位就更高了。
司隶校尉下辖洛阳附近的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河东、河南、河内和弘农等七个郡。
司隶校尉的职权范围与刺史相似,但是刺史是监督地方上的官员,而司隶校尉是监督中央的官员,因此在地位上比刺史要高。
而且司隶校尉还有个独特的权利——司隶校尉属于三独坐之一。
什么叫三独坐呢?
汉朝时,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在朝会时均专席而坐,百官朝会,一般接席而坐,此三官独坐一席,以示皇帝优宠,就叫三独座。
司隶又可以指代京畿附近,大晋当下的国都是建康,也就是说司隶校尉也可以说是建康所在的扬州地区的最大的官员,与扬州刺史同级!
这样一圈算来,建康令王复还是徐宗文的下属。
太傅谢安绷着脸,立刻手书了一封奏疏,将徐宗文和荀充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毫无遗漏写了进去,然后命人送去台城,送去太极殿,交给晋帝司马昌明亲自裁定。
看到谢安都上疏了,众人也就心安了。
建康城,建康大牢。
从牢房大门到监牢之间的距离有三十级台阶那么高的距离,因为低于地面,光照不足的原因,牢房的光线不足,显得非常的阴暗。
囚徒们的水房滴滴答答传来滴水声,唯一的光亮来自牢房顶部一个巴掌大的圆孔,为了通气,牢房四周都有这种换气孔,有时光顺着圆孔会照射进牢房。
此外,就是狱卒们点起的灯笼,一间间被木栅隔开的牢房相隔非常近,每一间扣上一把沉重的,已经泛长了锈的铁锁。
徐宗文结果狱卒的饭食,卖相就不咋地,是已经发霉的粟米煮的粥,他也没有去闻,已经不是馊了就是烂了,居然还有沙砾掺杂其中!
徐宗文望着隔壁监牢的犯人们吃的正香,摇了摇头,掏出身下的水囊,里面还有太平楼剩下的桑落酒,他解开水囊慢慢饮了一口。
隔壁监牢的那个用手掏着米粥的犯人闻着鼻子闻到了酒香,他扭过头看见了已经闭目养神的徐宗文,还有那个冒着酒香的水囊,然后手里的米粥一下子就不香了!
“啪——”那犯人扔了米粥,摸索着爬到徐宗文的边上,伸出手尽力去摸,但是有木栅相隔,终究是拿不到徐宗文的水囊。
细微的动静早就传到了徐宗文的耳中,他假寐着,等着隔壁的狱友出招。
很快,那犯人用裂开的草席卷起来伸了过来,“哎呀!”徐宗文的突然睁眼,看准了抓住那竹席然后用力一拽,就将那犯人手中的武器夺了过来。
犯人须发皆白,身上披着一件破洞道袍,凌乱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细竹棍,看到席子被夺,取徐宗文的水囊无望,气的鼻子都歪了!
“小子,你好生无礼!有好久不跟老道同享,一个人吃独食,真没意思!”
徐宗文笑了笑,见这老头气质非凡,双眼深邃有神,颇为惊奇,笑了笑解下水囊扔了过去。
老道听到动静,转身无误接到了水囊,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拿开塞子也不闻直接往嘴里灌,好家伙,水囊里一半的酒一口气就被他喝完了。
“呃——”老道喝了酒,激动的连脸上干巴巴的皮肤都忍不住抖动了起来,他靠着墙,双眼微闭悄悄打量徐宗文。
“好小子,算你讲点良心,酒还不错,还你。”话还没说完,倒头将剩下的酒一并喝了,完了还抖了抖,直到连酒滴都没了才扔还给徐宗文。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徐宗文本也没有指望老道把酒能够还给他,只是觉得这老道行为古怪,非常诡异,正想问什么,转过头时,那老道已经鼾声四起,去会周公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荀充已成弃子
徐宗文侧躺在地上,双脚在地上磨蹭着靠近徐道那边:“老头,你被关多久了?”
老道抬起了头,连目光慢慢的顺了过来,脸色沉了下去,略微思索道:“也就十年?二十年?”
“这么久?”徐宗文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徐宗文问:“老头,你犯了什么事儿啊?怎么会关这么久?”
老道轻嗯一声,不知为何突然发笑了起来:“小子,知道的太多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对着这老道,徐宗文这两日也观察了不少时间,邋遢得很,有什么都吃,狱卒的馊水剩饭,平日的掺了沙石的霉米粥,牢房里的老鼠、蟑螂、蜘蛛……
虽然很恶心,但是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想死,都想活下去。
而且这老头吃过的,徐宗文在军队里参加野外生存训练时也都吃过,只是时隔数年,他早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状。
如今看到眼前的老道在将老鼠剥去皮毛后,深挖内脏,去掉头颅和尾巴,然后就那样生咬慢咽,徐宗文一下子就回想了起来!
生存乃人之本能啊!
老道表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实际上却比谁都关心时事,徐宗文注意到他多次与交好的狱卒打听五斗米道的消息。
五斗米道又称正一道、天师道、正一盟威之道,是道教最早的一个派别。
据史书记载,在汉顺帝时期,由张道陵在蜀郡鹤鸣山创立。
据载,凡入道者须出五斗米,故得此名,因又称为五斗米道。
因教徒尊张道陵为天师,又称天师道。
眼下江左最为兴旺的就是天师道,其嫡派正统为杜明师一脉,杜明师真名为杜子恭,已经羽化登仙多年,衣钵由二弟子敬远真人,这位敬远真人如今正得当今大晋天子恩宠,出入台城犹如自家家门,徒子徒孙更是遍布了江南各州郡。
江南的士族子弟有两种潮流,其一是服食五石散,其二就是入天师道,取一个道家名字,就是名字后加一个之字,这之字就是天师道的标识。
王羲之、王献之、王凝之,父子三人的名字乍一看以为是兄弟排行,其实不是,王羲之是王献之与王凝之的父亲,此等例子在江南士族中屡见不鲜。
窥一斑而知全豹,可知天师道在江南的影响力!
“老头,你和天师道有什么关系?”徐宗文试探的问了一句。
老道眨了眨眼,瞬间将眼底的一抹亮色藏起,带着些许笑意:“贫道嘛,只是天师道一个普通弟子罢了!”
虽然老道掩饰的极为隐秘,但是徐宗文还是瞧出了异样,就是方才徐宗文提到天师道三字时,老道的脖颈突然直了起来,眼神似乎也有变化,虽然他看不清,显然这老道一定在遮掩着什么。
徐宗文也不戳破,只是笑:“原来是天师道的道长,小子失礼了,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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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牢头?”徐宗文半起身往牢房的小门腾挪过去,他不想多费气力,“人呐?都死绝了吗?”
徐宗文的喊声惊动了狱卒,也惹的那老道微微侧目,他想看看徐宗文要耍什么花样。
狱卒正在瞌睡,睡眼朦胧就被徐宗文叫唤醒,心情非常差,正要抽出腰间的鞭子,徐宗文见状立刻从兜里掏出一颗宝珠递了上去。
“小哥,看你这样子还没娶亲呢吧?”徐宗文满脸关切。
这狱卒一张稚嫩的脸,捏着宝珠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家里给说了一门亲事,但是月俸不足,筹办婚仪要等一年。”
徐宗文窃笑,他又掏出一颗宝珠:“有了这两颗宝珠,你马上就要去置办聘礼,最快下个月就可以娶妻了。”
狱卒将两颗宝珠小心翼翼藏好,对徐宗文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公子可是我的大恩人呐!可是这么贵重的宝珠,恐怕价值不菲吧?小的虽然才当差两个月,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公子出了这么大的手笔,小人该如何报答呢?”
“无碍,就二百两银子罢了,小哥你只需这样,这样……”徐宗文让狱卒附耳过来,对他低声吩咐了起来。
隔壁的老道看的真切,一下子傻了眼了,这关系搭的,一下子称兄道弟上了!
台城,太极殿东堂。
晋帝司马昌明接过从中黄门华齐递来的谢安的奏疏,匆匆看完之后,晋帝面色凝重。
“征北将军徐骁在关雎楼打伤了西昌侯,徐骁刚入京没多久,怎么会和西昌侯搅到一块去?”晋帝侧着身子发问。
中黄门华齐温顺的低下头去:“西昌侯在建康的声誉向来不甚好,这关雎楼怕也是青楼楚馆,如今又正处国丧期间,西昌侯这是明知故犯呐!”
晋帝轻嗯一声,道:“确实。你说的不错,仗着先帝的宠爱,西昌侯已经肆意妄为惯了,而这徐骁乃是行伍之人,起冲突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徐骁为何要殴打西昌侯呢?他难道不知道这西昌侯的身份吗?还是故意为之呢?他有没有进出那关雎楼呢?”
皇室和士族的颜面固然要顾及,可是对于大晋天子而言,皇帝的威严更重要,徐宗文在天子脚下殴打西昌侯,有欠妥当,非常欠妥当。
“陛下,恕奴婢多一句嘴,您不要介意。”
晋帝将长袖一展,朗声道:“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言好了,不必藏着掖着,你跟朕也有十余年了,这朝政之事或许你比朕了解的多。”
华齐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低声道:“陛下之言,奴婢惶恐了!祖训宦官不可干政,奴婢只是见陛下烦恼,所以将奴婢心中所想如实道出,若能解陛下之忧,那也是奴婢的本分……”
“好了,好了,朕知你素来谨慎,朕赦你无罪,你说吧!”
华齐缓缓抬起头,眼角拖沓着稀疏的鱼尾纹,眉尖泛白,他措辞道:“陛下,西昌侯的身份特殊,既是荀骠骑与寻阳公主之长子,身上又流着宗室血脉,还曾被收养于宫中,西昌侯对陛下而言其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华齐明面上说西昌侯荀充是身份尊贵之人,实际上在强调此人对帝位有威胁!
“征北将军徐骁能征善战,屡建奇功,为国柱石,乃陛下之福将。有此人在陛下江山无患,有此人在,奸臣竖子不敢冒犯陛下,有此人在,陛下想做什么心里就有了底气,也不用谨小慎微,向那些人低声下气,将我大晋朝的权利收归陛下所有也只是时间问题……”
剩下的话,华齐就是在无意间对比荀充和徐宗文对皇帝的重要性,这二者熟优熟劣,皇帝取舍尤为重要!
手里捏着太傅谢安的奏疏,晋帝司马昌明把华齐说的话听了进去。
他想起来自己还需要徐宗文为他整顿天子六军,为了掌握兵权,他必须将徐宗文笼络住,牢牢捆在自己对士族的这辆空虚的战车上!
“朕自有安排,拟诏吧!”晋帝最终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要拿西昌侯荀充开刀!
第一百四十章 徐宗文炙手可热
建康城,曲陵公府。
西昌侯荀充在关雎楼被徐宗文当街殴打,颜面尽失,吃了亏就立刻去找了二弟荀亮。
荀亮,前骠骑将军、驸马荀羡与寻阳公主之子,荀羡壮年而卒,荀亮是荀羡的遗腹子,颍川荀氏现任的家主,继承荀氏曲陵公的爵位,任光禄大夫一职。
“二弟啊!你大哥我咽不下那口气啊!那个徐骁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北伐多打了几座城池,杀的胡虏比别人多,说到底就是个武夫,他一个出身东海徐氏的次等士族子弟居然敢当中殴打我,这是要反了天呐!”
荀充跪坐在主位,半个脑袋被纱布包裹着,他紧紧攥着荀亮递给他的茶杯,提起徐宗文的名字,他两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荀亮也从旁骂起了徐宗文:“这个徐骁,仗着陛下恩宠,第一次来建康面见陛下的当口就敢与士族为敌,他的胆子也忒大了点!我看这次陛下一定会严惩他,杀杀他的傲气,给大哥你出气!”
“那是必须的。”
“陛下与我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他徐骁算什么东西?打了几个胜仗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嘛?把我都不放在眼里,这还了得?这次我非得要让掉层皮不可!”
荀充一边恶狠狠道,一边又捂着自己的浮肿的双颊,喊着疼。
“哎哟哟,这疼的我,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徐骁,不杀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啊!啊——”
荀亮表面附和着荀充,实际上他也在思考这件事,听说太傅谢安已经上了奏疏为徐宗文辩驳,连十五岁的南郡公桓玄也上奏说西昌侯蔑视律法,徐宗文是为民伸张正义云云……
无疑,关雎楼的这件事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只要皇帝有了态度,别人再怎么出手也只是徒劳。
根据荀亮的猜测,皇帝念在徐宗文屡立战功的份上虽然不会杀了他,但是为了维护士族颜面肯定严惩徐宗文,毕竟这建康朝廷是士族把持,皇帝不可能倒向徐宗文那边,就算是偏心也是以荀充为重,出身东海徐氏的徐宗文能有什么分量?
“大哥,我已经请了建康城里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你这几日就在家中忍忍,伤势很快就会痊愈的。徐宗文嘛,只要陛下一声口谕,是死是活可就由不得他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荀亮坐近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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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荀亮的一番分析,荀充的火气也算是消了大半,他现在只要一想到皇帝下令严惩徐宗文,最好是下诏处死徐宗文的场景,他就心花怒放,如释重负!
不只是谢氏和荀氏兄弟在高度关注徐宗文,关雎楼徐宗文殴打西昌侯一事在士族间已经是掀起了一阵波澜,就连建康城的大街小巷都是沸沸扬扬,传的是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一个传出消息的是当聚集在关雎楼前,亲眼目睹了事件发展过程的围观者,据目击者回忆那一日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当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征北将军徐骁徐宗文在太平楼下了馆子出了门正要离去,忽然听见一阵纷乱的争吵声和女子凄惨的哭声,征北将军徐骁正气凛然,他怎么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呢?
于是乎征北将军徐宗文就寻着声音找到了关雎楼下,当是时,建康城附近声名狼藉的西昌侯荀充正在强抢关雎楼一名歌姬的家传宝珠,那颗宝珠尤为贵重,价值百金!西昌侯恃强凌弱,歌姬弱小无助,被西昌侯的下人们当场打的死去活来,只剩下半口气!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时,豪气干云的征北将军徐骁就赶到了案发现场见义勇为,当场将欺侮歌姬的西昌侯手下揍得满地找牙,不仅把西昌侯手下揍的满地找牙,征北将军徐骁还把口出狂言,贪财好色的西昌侯本人也揍的满地找牙!
征北将军徐骁替关雎楼的歌姬讨要回了传家之宝,歌姬对征北将军徐骁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然后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美结束,与西昌侯狼狈为奸,勾搭成奸的建康令王复带人将征北将军徐骁围了起来,征北将军徐骁对建康衙门心存敬畏,没有拘捕。
建康令王复见征北将军徐骁软弱可欺,居然倒打一耙,诬良为娼,纵容西昌侯行凶,冤枉征北将军徐骁当街殴打,将征北将军徐骁和关雎楼的歌姬下狱,当场放走了西昌侯……
接下来有的则说那关雎楼歌姬手里的宝珠价值万金,是大禹治水时从大鳌嘴里吐出来的,是传世之宝。
还有的说西昌侯在国丧期间大白天就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因为自己能力不行,惹的关雎楼的姑娘极为不满,要追加银钱,西昌侯自知羞愧但却死不加钱,于是跟关雎楼的姑娘闹翻了,甚至于当街殴打关雎楼的姑娘。
亏得征北将军徐骁及时赶到,救了关雎楼的姑娘一命,将品行恶劣,行为不端的西昌侯狠狠教训了一番。
有的则说西昌侯荀充拉良家女子下水,买卖人口,诬良为娼,而那良家女子又恰巧与征北将军徐骁熟识,征北将军徐骁一怒之下就痛殴了西昌侯,良家女子感恩戴德想要以身相许,征北将军徐骁品行高洁,宁死不从。
西昌侯荀充则志在必得,二人不和,西昌侯与良家女子当街打了起来,征北将军徐骁看不过西昌侯人多势众,于是也忍不住加入了其中。
后来的市井中流传的版本各种各样,但唯独不变的就是西昌侯与建康令王复勾结,暗害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的征北将军徐骁,徐骁含冤入狱,甚至原本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立刻就降了大雪……
晋帝赦免徐宗文的诏书送到建康大牢后,建康令王复吓得滚着去了徐宗文的牢房请罪,他肠子都悔青了!
王复原本只想讨好谄媚西昌侯荀充,哪里想到随手一抓就抓到了一个征北将军,还是此时皇帝最看重的臣子,他只能把丢下士族的傲气和放下读书人的身段,亲自去赔罪。
听到市井传言将徐宗文说成了一个顶天立地,品行高洁,侠肝义胆,为民请命的大好人,而将自己真实面貌暴露于大众,荀充怒气冲天,一口气没上来,闷出了满脸的血,又得到消息皇帝已经下诏放了徐宗文,气的一病不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北府兵贩卖流民
建康城,会稽王府。
听闻徐宗文被建康令给下了大狱,原本感染风寒的会稽王司马道子身子突然就爽利了,风寒也好了一大半。
“哈哈哈……那徐骁狂妄自大惯了,谢安石寿宴那日,胆敢替那桓玄说项,让寡人的颜面扫地,寡人甚为痛恨,如今怎么样?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吧?”会稽王司马道子坐在软榻上,下首做的是秘书丞王国宝。
王国宝带笑附和道:“大王所言甚是,徐骁自恃军功颇盛,所以狂妄自傲,西昌侯是什么人?那可是颍川荀氏之后,身上还流着皇室血脉,先帝与陛下对其恩宠非常,赏赐无数,封为西昌侯。这徐骁乡野粗鄙之徒,没有见过世面,贸然得罪了西昌侯,下了建康大狱那都是算便宜了他!要是上达天听,陛下要如何严惩犹未可知呢!”
司马道子点着头越发得意:“侬知,侬知!徐骁这回是要栽在西昌侯手里了,关雎楼是什么地方?皇太后国丧期间,他徐骁想做什么?不知轻重,惹了大祸了吧?真不知徐骁此时在牢狱中是如何一副模样,想必极为精彩!”
这会稽王司马道子口中的侬知侬知是吴地方言,意思是你说得对。
建康大牢。
建康令王复跪在地上,满面的愁云惨淡,他不断的乞求道:“将军啊,这一切都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是下官瞎了这双眼才错把将军抓入这建康大狱,下官给将军赔罪了!求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下官这一回吧!”
徐宗文坐在王复搬来的胡床上,手臂向后伸入白袷单衣内衬,在不停的摸索着什么,嘴里还津津有味的嚼着一块五味脯。
徐宗文的四周跪着一群衙役,几天前王复就是带着这些人在关雎楼把徐宗文抓到了这建康大狱的。
宫内的内侍将释放徐宗文的皇帝口谕传到时,所有人都傻了眼,没有人敢相信他们把一个三品征北将军给抓进了建康大牢!
明明是寒冬之际,可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徐宗文脸色平静,建康令王复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周围的衙役们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就在这极为严肃的微妙气氛中,一股香气忽然从空气中传了过来……
隔壁牢房的老道面前赫然摆满了一大案的酒菜,烧鸡、醉蟹、香舌、咸鱼等各色各样的菜肴看的让人眼花缭乱,再加上一坛子桑落酒,简直说是御膳也不为过!
这就是徐宗文花了两颗宝珠托狱卒陈四采办的酒席,都是从太平楼送来的,店家怕走了香气,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不到半个时辰就送来了。
相比于给老道准备的大餐,徐宗文就要了一袋五味肉,酒他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喝了,毕竟国丧期间,幸运的是前几日和郭裳去太平楼喝酒没有知道。
不过虽说仅仅是一袋五味脯,徐宗文这也算是第一次在晋朝享受到了古人的外卖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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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啊好酒,小子,贫道今日靠你算是享了一回福,嗯——”老道抓着一只沾满香气的肥硕的鸡腿塞进嘴里,满意的享受了起来!
徐宗文侧目,笑着回应道:“老头,你喜欢就好,等你出去了我请你去太平楼吃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花样的好酒好菜,如何?”
老道拼命地点着头,一只手又伸了出去,看准一只蟹立刻抓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剥开之后用来佐酒了。
老道胡吃海喝的样子让人感觉十有八九是饿死鬼投胎。
徐宗文将手收回时掌中紧握,他瞪大了双眼,惊喜的叫了出来:“小样,祸害本将军这么久,总算逮住你了!这一回,看你往哪里跑?”
徐宗文的掌心是一只已经被捏死的虱子,不得不说这建康大牢的卫生条件实在太不乐观了。
一语双关,徐宗文所说的既是虱子也是建康令王复。
果不其然,浸淫官场多年的王复很快就听出了徐宗文的弦外之音!
“都是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让将军受了这样的委屈,来人快把牢房打扫干净了,要一尘不染!”王复陪着笑脸,一转头就对狱卒们露出了狰狞面目。
“诺!”陈四等人拱手行礼,马上便要行动起来。
徐宗文突然站起身,出声阻止道:“够了,不要再演戏了,难不成你还想我继续住在这儿吗?”
王复刚准备站起来,听到徐宗文的话,心下一喜,但他不露声色,立时又跪了下去,他连连赔不是:“都怪下官这张臭嘴啊……”
徐宗文想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王复连这都听不出来,那他三年的建康令可是白当了!
“行了,把这位道长也一同给我放了,这事就算完了,否则!”
按理说徐宗文提了要求,王复一答应,这梁子也就解开了,谁知王复连连告罪,就是不敢放人。
王复解释道:“将军可是为难下官了,这道长可是敬远真人安置在此的,下官再如何也不能违背了敬远真人呐!”
狱卒陈四眼疾手快,见徐宗文不了解敬远真人,得了空凑上去解释。
有了陈四的解说,徐宗文这才知道敬远真人是当今皇帝最信任最宠幸的道士,敬远真人还是天师道现任掌门!
徐宗文明白了,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他让王复将狱卒陈四提拔为典狱,管理建康大牢,王复一听徐宗文改变了主意,当即应下。
徐宗文在王复和陈四的亲自礼送下离开了建康大牢,此时郗俭、郭裳一干徐宗文心腹早已经等候多时……
“将军可曾听闻北府兵贩卖流民之事?”众人簇拥徐宗文返回乌衣巷谢府的途中,郗俭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徐宗文,那是庞白送来的。
庞白来到建康以后庞白就没有住在谢府,反而是落脚在建康外城的一家车马店中,建康城的锦衣卫发展缓慢,他逼不得已只好亲自出手,这几日锦衣卫打听到了一件关于北府兵的秘闻……
仔细查看密信后,徐宗文恍然大悟道:“看来这西昌侯荀充也与士族联合北府兵贩卖流民有干系,最起码是受了益的。”
郗俭插了一句:“将军所言极是,那北府兵名为谢氏所招募,实际上掺杂了不少其他士族的人。而历来北伐有劫掠流民贩卖江南,而军中与士族平分利益的旧例由来已久。”
“自北伐以来,北府兵每每攻占一座城池就要掳掠人口贩卖江南,北伐我大晋拿下了徐州、青州、兖州、豫州、司隶以及益州、秦州、梁州十郡之地,城池两百多座城池,刘牢之当初攻打谯郡不仅掳掠人口,还纵容下属屠城!”
听闻北府兵居然屠城,郭裳当即怒斥道:“刘牢之胆大包天,居然敢屠城?简直丧尽天良,这是胡虏所为,泯灭人性之举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兹事体大,我们回到谢府再做商议。”徐宗文面色凝重,他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搞不好自己也会被拖下水,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了。
“诺!”郗俭与郭裳微微颔首。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改造整顿关雎楼
依依不舍离开建康大牢后,徐宗文在郗俭、郭裳和张三张四的陪同护卫下返回乌衣巷。
谢氏一族的人听闻徐宗文归来,早就在府中摆下了宴席,徐宗文前脚刚入府,后脚跟还没落地,谢府管家谢庸就来邀请了。
其实徐宗文还挺不好意思,自从来了建康城以后这么久,徐宗文一行的吃喝拉撒全都归了谢府,谢安呢那叫一个热情好客,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他。
偏偏徐宗文不能拒绝,只能坦然受之。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要是以后谢氏遇到了什么问题,恐怕徐宗文也难以置身之外了!
“将军,司马晖昨日得到了陛下召见,他被封为安成郡公,授予秘书监一职。”郗俭听太傅谢安的几个幕僚闲聊提起司马晖。
又是一个郡公,苻朗被封为建宁郡公,眼下又多了一个安成郡公。
秘书监是秘书省的堂官,秘书省专掌国家藏书与编校工作,这种闲职往往也是最适合用来安置降臣的位置。
不过司马晖这个命运多舛的秦国王子能在晋朝有个好下场,徐宗文也心下稍安。
徐宗文问:“宫里还没有消息吗?”
“将军说的是陛下没有召见你吧?”郗俭马上就道出了徐宗文的真实想法。
徐宗文望了郗俭一眼,承认道:“我们到建康也已有多日,为什么陛下到现在还没有召见我?”
或许是因为西昌侯荀充那件事,让晋帝起了疑心?
郭裳插话说:“可能是时下正处于太后国丧期间,亦或者陛下想要在大朝会时召见将军。”
十二月的月底就是岁末,按照晋朝以往惯例,岁末要举行大朝会,在京的大小官员都要奉诏陛见皇帝,称之为岁末大朝。
关于国丧的禁忌,徐宗文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国丧期间会颁布禁酒令,还有暂停民间婚嫁之事,这段时间短则三日多则长达数月,三日是以日易年,守孝三年以三日替代,或者以日易月,三年一共三十六个月,折合三十六日,也就是一月有余。
徐宗文把目光转向郭裳,“子衿,根据朝廷颁布,皇太后的丧期是多久?”
“陛下下诏辍朝五日,全国守孝三日,但是建康之内还是禁婚嫁,还颁布了禁酒令。”郭裳在建康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到任侍御史也有一年多了,所以对建康朝廷发布的政令非常了解。
皇太后是十二月初驾崩的,诏书送到洛阳已经十二月中旬,也就是说明面上已经百官已经可以除服,但是禁酒令这些还是没有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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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前不久太傅谢安冒天下之不韪在皇太后的丧期内举办了宏大的寿宴,还邀请了文武百官和士族名流!
更可怕的是,太傅谢安违制举行寿宴的事整个大晋朝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多一句嘴,连皇帝也派了胞弟会稽王司马道子送来寿礼,恭贺谢安六十五大寿!
这在讲究三纲五常的封建社会来说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令人震惊的事!
可以确定的是,陈郡谢氏的影响了远超过了徐宗文的想象,建康城的水比表面上看的还要深的深,还有更浑浊。
“我知道了。”徐宗文正要开口,房门被打开,三人微微侧目,入门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庞白。
庞白先后给徐宗文、郗俭、郭裳三人行了礼,随后递上一张地契:“将军,这是关雎楼的地契,属下奉命将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徐宗文微微颔首,庞白不愧是锦衣卫头子,干起事情来就是动作快,昨天晚上吩咐的事今天就办好了。
郗俭与郭裳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把双手一摊,他们不明白徐宗文要干什么!
“你们也别胡乱猜疑了,我买下关雎楼只是为了日后打探消息,日后我们不论身处何地,都要第一时间掌握建康的消息,这就是先下手为强!”徐宗文大致一解释,郗俭和郭裳就已经明白了。
其实郗俭对徐宗文大力发展锦衣卫是非常支持的,北伐战场上打的不只是钱粮,还有双方对彼此的军队人数、军械辎重储备、兵力部署以及主将的详情,把这些归结为两个字就是情报!
哪一方掌握的情报多,就能对敌方的虚实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从而把握机会,使胜利的天平倾向于哪一方。
但是徐宗文眼下做的不只是针对敌国,对于晋朝内部,徐宗文也开始集中起力量。
“关雎楼就是锦衣卫在建康落脚的第一个挂牌的地方,你要多集中人手把这关雎楼弄好了。”徐宗文再三叮嘱庞白,这关雎楼是锦衣卫进入建康城的桥头堡,以后三吴各地,整个扬州,整个南方都要派驻锦衣卫。
庞白自然知道徐宗文的心思,他已经按照指示将关雎楼转到如莺、绿竹二人名下,关雎楼也即将从青楼改成建康城最高级的会所。
徐宗文让郭裳把笔墨纸砚腾挪过来,自己刚要提笔写点什么,突然想起自己的鬼画符毛笔字根本就入不了郗俭和郭裳二人的眼,写了也是丢人现眼,便让郭裳代笔。
徐宗文思索一番,仔细道来:“这样,关雎楼这名字得先给我改了,这取名之事就交给子衿和守约了。”
“诺!”
“不过这关雎楼改了之后,究竟是酒楼还是会馆或者依旧是青楼呢?”郭裳提着笔问徐宗文。
徐宗文不假思索道:“这大改之后的关雎楼要多置雅间,第一层布置一个花台,花台的下面要围起来,摆上胡凳,完工之后要去请建康城最有名的花魁撑场面……到时候再以我的名义去请南郡公、西昌侯和当朝重臣来次热闹一番……”
“可是这样不是把这关雎楼和将军都暴露了吗?”庞白觉得不妥,既然是要把关雎楼打造成锦衣卫的据点,不是应该在暗中进行比较稳妥吗?
徐宗文笑了笑,他拍打着庞白的肩头,解释道:“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才是能让人摸不着头脑。”
郗俭赞叹一句:“将军这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说得好!”
“哈哈哈!”徐宗文压了压手:“拾人牙慧,拾人牙慧罢了!”
“子衿啊,我画几张图,你看看。”徐宗文拿起毛笔,照着后世的模特走秀仔细画了几张服装设计图。
徐宗文完成之后,郗俭、庞白、郭裳三人都围了过来,这一看就彻底入了眼。
露肚脐的短装、包臀裙、旗袍、胡人女子衣装、低领职业装各种各样,让郗俭他们三个看的层出不穷,眼花缭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最后连眼珠子拔不出来了!
实际上,徐宗文设计的就是后世的走秀梯台,然后花钱雇容貌出众,体态丰盈,身子高挑的女子穿上徐宗文设计的衣服走几圈。
然后趁开张之机搞一场史无前例的演出,将关雎楼,当然了那个时候就不叫关雎楼,凭借一场演出让场所一炮而红,成为全建康城最为高级的会馆!
会馆将分为多个等级,最高等级的雅间包间提供预留给建康朝廷的高官和士族门阀的领头人,那个时候这个会馆就会成为建康城情报最为丰富和冗杂的地方,成为舆论积聚之地,成为整个大晋朝有权势者趋之若鹜的所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次参加大朝会
整顿关雎楼在徐宗文的指导下由庞白亲自负责跟进,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工期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要等到太元十年二月底,才能彻底完成改造,如期竣工。
其实,徐宗文对于自己安然无恙离开建康大狱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意外,只是皇帝的口谕居然传到了建康大狱让他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人虽然出来了,但是徐宗文的心思却没有完全离开建康大狱。
“庞白啊,那个被敬远真人秘密关押在建康大狱的道长你要给我好好查一查,此人怕是身份不简单,如果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再好不过。”徐宗文让庞白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把那个老道从建康大狱捞出来。
庞白不敢怠慢,记下此事:“属下明白,这就派人去打听。”
“建康大狱有个典狱陈四要大婚了,你去替我送个礼,顺便可以借机打探打探那个道长的身份。”徐宗文想起了典狱陈四,这个人是他在建康大狱安插的一颗钉子,要是能加入锦衣卫那是再好不过了!
徐宗文的计划里原本是没有天师道的,但是天师道的影响力摆在那儿,看来他也得重视起来,那个建康大狱的老道说不到就是他将手伸入天师道势力的突破口……
明日变今日,转眼就来到了太元九年十二月的月底,岁末大朝也即将如期举行。
晋朝与后世王朝动不动就举行早朝不同,一般只有遇到战事和灾情这样的重要政事皇帝才会举行朝会,一般政务都是尚书省处置,交由皇帝朱笔御批完成。
此外一年只有三次举行大朝会,而且一般都是走流程,这三次分别是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的寿辰,百官奉诏集结太极殿为皇帝贺寿,藩属国遣使入朝,再就是正旦日,然后是岁末大朝,后两次的大朝会因为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所以间隔时间不是特别长。
实际上皇帝处理政务只会在太极殿东堂或者西堂召见相关大臣商讨政事,不用拉一大批人过来出谋划策。
而晋朝自从永嘉南渡,迁都建康以来,从元帝司马睿开始的各个皇帝没有一个实际上拥有过权力的,大多都是士族门阀的代表人物而已,朝政由士族把持,兵权也都落在士族手里,皇帝的存在就是和各大士族联姻搞好关系,维系各方势力,尽量做到利益均衡。
南渡以来的晋朝皇帝没有权力还都是短命鬼,能活得过三十岁以上的,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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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元帝司马睿的儿子明帝司马绍这一支,除了被大司马桓温给废掉的海西公司马奕之外,包括明帝在内的成帝、康帝、穆帝、哀帝全部都是三十岁之内就驾崩了。
有了王与马,共天下的例子在前,继琅琊王氏之后,颍川庾氏、龙亢桓氏、陈郡谢氏一个连着一个从前一个家族手中接过权力的接力棒,连一点空隙都不给皇帝留。
说是大朝会,更多是走个过场,让天下人知道在江左还有一个司马氏的天子。
到了岁末大朝这一日,徐宗文才四更就被郭裳催促着早起,郭裳说文武百官到了五更就得到大司马门外列队等候点卯。
徐宗文换上了朝服之后,天还没有大亮,就爬上了牛车,跟在太傅谢安、大都督谢石、车骑将军谢玄之后,依次离开乌衣巷朱雀桁上过桥前往御道,进入台城。
此时,整座建康城还依然在睡梦中。
因为地处江南,马匹稀缺,朝廷不仅鼓励百姓养马,还下令官员不分大小一律乘牛车,因此大朝会这日佛晓,建康城的宜阳门、广阳门和津阳门挤满了牛车的队伍。
在建康的各个官署,以中枢的三台五省的官员们为首,甚至到建康令这种微末小官大约五百多人都要参加大朝会,也算是给皇帝拜个早年。
徐宗文是征北将军、司隶校尉、还有个一品的武宣县子的爵位,地位也算是不低了,但也只是排在武将这一列的中间靠前一点队伍而已。
百官乘坐牛车进了建康外城后,下牛车从御道前往台城的正门大司马门,沿途会有禁军负责护送,官阶高的官员还有一两个随行伺候的仆役在夜色中负责替家主掌灯,官阶低的因为俸禄有限,所以就只能一个人独行。
徐宗文有张三张四掌灯伺候,郭裳还没有辞去侍御史的职位,本来是一个人独行的,徐宗文硬是拉着他一同跟着太傅谢安后面。
沿途的百官见到太傅谢安,一个个识相的赶紧让开中间大道,纷纷行礼,让谢安一行先行,一时间太傅的呼声像波浪一样在大司马门外荡漾开来。
“那人是谁啊?怎么敢跟太傅和大都督同行?”第一眼打量出徐宗文的是太学博士沈弘之。
“是啊!怎么如此面生啊?居然能与太傅同行,不对啊,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看朝服,还是三品大员噢!”
“陈兄,陛下何时拔擢了这样一个人?你们都听说了吗?”
“不知道啊李兄,我们都未曾见过!”
“奇哉怪哉!”
百官们见到陌生徐宗文这张的面孔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建康宫在建康城正中的位置,御道是建康城的中轴线,大司马门就是这条中轴线上的一个点,也是台城的正门,是通往建康宫的坦途。
天色放亮,五更马上就要到了,落后的官员紧赶慢赶生怕迟到了大朝会,在大晋,大朝会迟到后果非常严重!
轻则罚去一个月的俸禄,重则丢掉官职!
一个月的俸禄对于士族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可是官职确实至为重要的。
所以,落后的官员不管职位高地都在小跑着朝大司马门赶路。
从大司马门开始,每进一座宫门,禁军也就是守卫台城的台军都要仔细核查每一位官员的身份,并登记下册。
守卫宫门的郎官手里的值班册子不仅记载了官员的姓名、籍贯和官职,连同体貌特征都有,事无巨细!
徐宗文身穿三品武官玄服,头戴插着貂毛的武冠,手持三尺白玉朝笏,左腰间挂一柄班剑,右腰下系青绶铜印的征北将军官印,别是一番气派!
百官进入太极殿后,按照文东武西分为四列,品级高者居前,最上首的位置是晋帝的龙椅,右首第一位是太傅谢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措不及防的赐婚
徐宗文解下腰间班剑,脱下高履,脚上套着一双棉袜,跟随前面的大臣弓着身子,小跑着进入大殿,这叫入朝趋步。
史书上经常会看到有大臣会被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特权,所谓入朝不趋,古代臣子觐见皇帝的时候,不能大步向前走,必须小步快走以示对皇帝的恭敬。
赞拜不名是臣子去觐见皇帝时,臣子要先在宫门外等待,等赞礼官向皇帝通报臣子的官职和名字。
剑履上殿中剑就是指武器,臣子觐见皇帝不能带武器,履指的是鞋子,见皇帝还得脱掉鞋子。
有了这三项特权就可以穿着鞋子,带着宝剑,悠哉悠哉进入朝堂,而且任何人都不能称呼这个人的名讳,只能用官职或者爵位尊称,简直就是个二皇帝!
徐宗文刚找到自己的位置,还没容得他打量一番太极殿什么模样,突然间人声鼎沸的大殿里开始平静下来。
此时,头戴漆纱窄笼冠的内侍监王贞站在龙椅前,大呼一声:“皇帝陛下驾到!”
中黄门华齐扶着酒色过度,脚步轻浮的晋帝司马昌明缓缓走上御阶,直到晋帝落座,众臣出席列好朝班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礼,好在这种规格的跪拜礼一年也就行三次,平常大臣拜见皇帝是不用跪拜的,躬身作揖意思意思就行。
“叩见陛下……”众臣山呼道。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万岁,万万岁。
徐宗文微微抬起头,暗中打量了一下传说中的大晋朝皇帝陛下,很显然,这位双眼泛红,带着黑眼圈的陛下肾功能不是很给力……
晋帝的手微微虚抬,中黄门华齐正要开口却被内侍监王贞抢了先,太极殿里很快响起了王贞尖细的公鸭嗓:“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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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百官这才起身行走到自己的席位,跪坐后,人人手持朝笏,有的人准备不足还掏出袖子里的毛笔在删改朝笏上的奏言。
“岁末大朝始!”
行了君臣大礼之后,接下来就是大朝会流程,三台五省的堂官们依次上前禀告这一年的岁入,赋税,财政收支,还有就是汇报北伐取得的新疆土以及新获得的人口等等。
现在的晋朝官方人口五百多万,加上士族门阀和豪族隐藏的仆役、佃户、流民,也就是俗称的黑户,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八百万人。
永嘉之乱之前的晋朝官方人口统计有三千五百多万,五胡乱华以来,中原仅剩一百多万汉人,加上江南晋朝的八百多万,满打满算还没有晋朝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可见五胡乱华的影响!
胡人的残暴远远超出今人的想象,什么刨心挖腹,砍手砍脚已经太俗了,人家是直接将汉人充当军粮,当牛羊肉来吃!
中原就是这样被胡人祸祸了六七十年,原来的两千多万人口不足现在的二十分之一!
用千里无鸡鸣,十室九空来形容中原受害的汉人丝毫不为过!
去年十二月北伐以来,晋军士气如虹,攻无不克,连续收复徐州、豫州、青州、兖州、司州洛阳和荥阳、秦州与梁州、益州十郡,将黄河以南的大部分疆土几乎都收复了,只剩下西南益州战事胶着,西府军受挫,没有进展,但北伐的总体战绩非常喜人。
与此同时,一大批立下功劳的武将踊跃而出,以大都督谢石为首,都督、车骑将军谢玄,都督、骠骑大将军朱序,江州刺史桓伊,荆州刺史桓石民,豫州刺史桓石虔,征北将军、司隶校尉徐宗文,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徐元喜,建武将军刘牢之等等。
谢玄和徐宗文都来了建康,留下朱序镇守兖州,以防万一,另外荆州和豫州两个要地,桓石民和桓石虔兄弟也离不开身,徐元喜也要留在临淄防止燕王慕容垂得到邺城之后偷袭青州。
“诏令!”中黄门华齐总算是有了出风头的机会,他得到晋帝的允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诏书。
众臣伏在原地,静静聆听。
徐宗文听到华齐的声音,忍不住瞄了一眼,王贞眼中藏着一丝不甘,华齐则抬头挺胸从王贞身边走过,来到御阶前。
徐宗文通过这微末细节,看出这华齐和上司王贞的关系不是很和睦。
诏书的内容没有什么意外,就是给北伐功臣赏赐,至于爵位在此之前都已经定下了,此时都是赐予功臣们银钱、布帛、封邑诸如此类。
会稽王司马道子:“今日岁末大朝,我等也应该与民更始,早就听闻征北将军文韬武略,精通诗赋,不知今日可否当庭作诗一首?”
“对啊对啊,理应如此。”
“请征北将军作诗一首。”
……
以秘书丞王国宝为首的会稽王一派官员纷纷踊跃举荐徐宗文。
在百官的注释下,徐宗文起身离席,踱着步子在大殿里走了两步,抬头虚望上空,又低头沉吟不语。
会稽王司马道子以为徐宗文胸无点墨,已经词穷了,作诗是不可能的,正在心中窃喜……
百官们也觉得徐宗文的长处是征战沙场,带兵征伐,这武文弄舞之事不擅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都在等着徐宗文当众出丑。
谁知徐宗文早已经胸有成竹,他只是装模装样,在吊人胃口,吸引人注意力罢了!
果不其然!
倏地,徐宗文双眼目透寒光,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忽然开口吟诗一首:“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洛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言未毕,满座皆惊!
这首诗明摆着是在在说徐宗文千里奇袭洛阳城的战事过程凶险,但是徐宗文的忠君报国之心支撑着他英勇杀敌,誓死报国,最后漂亮的打完了那场仗!
谢玄听的仔细,他拍案叫绝:“好诗,好诗啊!”
何止是谢玄,凡事在座的大臣哪一个不是文笔斐然的刀笔吏?
但是没有经历过战场的凶险多变,生死离别,谁又能吟出这样带有战场厮杀,血流成河的悲壮场面的诗呢?
无疑,徐宗文做到了!
晋帝司马昌明坐在龙椅上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那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晋帝他站了起来:“征北将军徐骁听诏。”
徐宗文闻声,回头便弯下了腰,双手向前行礼:“臣聆诏!”
“征北将军徐骁进献传国玉玺有功,加封为武宣县侯。”
“谢陛下!”徐宗文赶紧纳头便拜,有便宜占白不占。
晋帝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太极殿中,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晋帝招了招手,华齐从阶下的内侍手中端来一个宝盒。
晋帝当中打开,赫然是一块金镶玉!
那就是徐宗文还给司马晖,让司马晖独自献给晋帝的传国玉玺。
正当百官留在还在徐宗文被封侯的情景,晋帝忽然又一次为徐宗文开了口:“征北将军徐骁,神明爽俊,才慧夙成,有王佐之才,逸群之气,文武兼备,国之栋梁。今有江州刺史、南康郡公桓伊之女懿淑天资,开卷海纳,有道蕴之才,文君之名,此二人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好教人神鉴知,天作之合,今朕下诏特将桓氏之女许配于征北将军徐骁,择日完婚!”
“哗……”这一次不只是百官一片哗然,连徐宗文也楞在当场,脑袋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的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晋帝会在岁末大朝之上给他赐婚!
“征北将军还不叩谢皇恩?”
华齐与徐宗文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华齐奉命到东海传诏升任徐宗文为骑都尉,徐宗文对他是极尽尊重,送了不少礼,所以华齐见徐宗文失了魂一般,才主动出声提醒。
徐宗文德三魂六魄被华齐喊了回来,他当即跪倒:“皇恩浩荡,臣多谢陛下!”
太傅谢安咳嗽一声,他支撑病体祝贺道:“有陛下做媒,将军与桓氏之女缔结良缘,可成一段佳话!”
徐宗文缓缓起身朝着太傅谢安远远作了一揖:“承太傅吉言,希望下官大婚之日,太傅能够光临寒舍。”
“老夫的病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就让大都督替老夫走一遭吧!希望你能明白老夫的一番良苦用心呐!”谢安重点强调了良苦用心四个字。
徐宗文何尝不知道谢安的意思?
很明显,谢安是希望徐宗文能够明白陈郡谢氏与他有恩,让他不要负了谢氏。
皇帝亲自下诏赐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表示支持,文武百官被徐宗文搞糊涂了!
看来,这朝中即将又要风云突变了!
没想到当年的徐宁还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后人,东海徐氏这是要得势了!
相较于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百官来说,士族的态度则非常暧昧。
曾经的当轴士族之一的琅琊王氏对政事不感兴趣,现任的琅琊王氏家主王献之已经开始以追逐山水,怡情养性。
同为谯国桓氏的铚县桓氏家主桓伊倒是对徐宗文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满意,加上皇帝赐婚的不可抗力,这桩婚事板上钉钉了已经。
龙亢桓氏未来的家主,年仅十五岁的南郡公桓玄是真心祝愿这个曾经为他父亲正名的恩人。
太原王氏家主王国宝和东海王氏已经依附了会稽王司马道子,无疑,他们对这装婚事是极为不满的!晋帝的赐婚很明显就是拉拢徐宗文,让东海徐氏与铚县桓氏联姻,组成新的势力,试图为士族政治加入新鲜血液……
颍川荀氏的家主荀亮的态度不明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因为关雎楼的事,西昌侯荀充和徐宗文已经结了梁子了。
颍川郗氏与颍川荀氏是盟友,南昌公郗僧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根本让人看不出有什么。
其余的陈郡殷氏、彭城刘氏、弘农杨氏则持观望态度,他们大多跟随太傅谢安的脚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晋帝面授机宜
太元九年的这场岁末大朝会,徐宗文无疑成为了一匹黑马。
徐宗文先是被会稽王司马道子为难,结果作了一首《洛阳行》,亮瞎了百官的眼。
被晋帝爆出主动进献晋朝失去六七十年之久的传国玉玺,让江南皇帝摆脱了白板天子的讥讽,立下一功。
又是晋爵三等,从子爵晋为侯。
又是赐婚,与铚县桓氏家主、现任的江州刺史桓伊之女联姻。
徐宗文着实是羡煞旁人,不知道眼红了多少人?
当然了,徐宗文同时也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让那些当朝位高权重的人深深忌惮!
散朝以后,徐宗文若有所思,他在想皇帝突然赐婚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深意?
但很快被一片恭贺声打乱了方寸。
“恭喜将军喜得良缘呐!”,
“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下官祝将军高升!”
……
各类脸生的官员都来贺喜,这其中竟没有一个人是徐宗文认识的。
很快,刚走出太极殿的太傅谢安、大都督谢石兄弟俩还有谢玄,一干陈郡谢氏一派的官员也都过来了。
显然,谢氏没有把徐宗文当做外人,毕竟到现在为止,徐宗文还住在谢府,不管是谁都会把他当做是太傅谢安的人吧?
谢安:“宗文,陛下赐婚,此乃一桩盛事,你要好自为之。”
谢石搀扶着兄长谢安,对徐宗文夸了几句:“连传国玉玺都进献给了陛下,好大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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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酸味!
“宗文,你那传国玉玺是何时进献给陛下的?陛下好像没有传诏你入宫,你是怎么做到的?快跟我说说。”
谢家的两位领头人和徐宗文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侧身而过的谢玄倒是抓住徐宗文的手细细盘问起来。
徐宗文想起这事,便把司马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谢玄赞叹一句:“你倒是会做人,把玉玺给了司马晖,换了他一个郡公的爵位。”
“哪里?我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谁知道陛下又把这功劳记在了我的头上?”徐宗文苦笑道,他原本的打算确实是要在回朝的时候把传国玉玺献给皇帝,谋求一个官职爵位什么的,可是后来他觉得这种做法会太过哗众取宠,引人注目,也就放弃了。
可是眼下,事与愿违,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按照他的原计划进行了。
谢玄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宗文,“别忘了你大喜之日请我过来喝一杯喜酒啊!”
“都督美意,骁不敢忘!”徐宗文抬起手,远远地向谢玄拱了拱,后者也微笑回礼。
徐宗文抬脚准备走下石阶,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贤婿哪里去?”
紧随而至的桓伊叫住了徐宗文,后者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回头露出了笑脸。
“哈哈哈!原来使君还不曾离开,那一起?”徐宗文用春意盎然的笑迎接这位老泰山。
谁知桓伊眉头微蹙,连连摇头,略有不满,他当面指出徐宗文的称谓不对:“宗文啊,怎么还使君使君的呢?”
徐宗文收敛笑容,纠正后正式叫了一声:“岳父大人!”
“好,贤婿!”桓伊眉开眼笑,非常满意!
“不知贤婿何时搬到我桓府来?”
桓伊早就听说徐宗文已经在乌衣巷住了好一阵子了,原本要是继续住也无妨,可是眼下不是皇帝赐婚了嘛?让准女婿住别人家这算哪门子的事?
再说了,女婿和岳父之间本来就应该联络联络感情。这还不是最为主要的,桓伊不是腐儒,他是在想着这大婚前,怎么着也得让徐宗文和自己的女儿两个人见上一面不是?
徐宗文尴尬一笑,微微想了想,答道:“我若贸然离开谢府怕是有对太傅不恭之嫌,不如等小婿正式向太傅告别,再来贵府叨扰可好?”
“贤婿思虑周到,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桓伊连连点头,徐宗文言行举止非常合理,考虑事情也非常有自己主张,他对这个准女婿那是一百个满意!
想当初雍丘之战多少险恶?
若不是徐宗文从洛阳杀到,射杀毛当,解了晋军的包围,桓伊指不定已经以身殉国了!
当时他还想着欠徐宗文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日后要如何还呢?
没想到北伐一结束,皇帝在太极殿上将自己的女儿赐婚给徐宗文,这下子到了立刻替他解决了这桩烦恼!
对于徐宗文这个女婿,桓伊是乐意至极的。
别的不说,北伐一年多以来,徐宗文亲手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也是这一年多的时间,让名不见经传的徐宗文从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军司马一跃而成为现在的征北将军、武宣侯,徐宗文用一年的时间走了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完的路?
这样出色的人才能够成为桓氏的女婿,简直就是让桓氏如虎添翼!
铚县桓氏虽说实力不如龙亢桓氏,可说到底都是同属于谯国桓氏一支,不像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那样血脉疏远不说,关系还弄得那么僵。
桓伊当年追随大司马桓温时,桓温都一口一个我们谯国桓氏,而不细分龙亢桓氏还是铚县桓氏,由此可见,徐宗文与铚县桓氏的联姻实际上就是和整个谯国桓氏搭上了线!
“征北将军请留步!”
徐宗文与桓伊正要离开,身后又来一人,二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来人。
“中贵人。”徐宗文拱了拱手,桓伊目不转睛,就那样古板的站着,也不打招呼。
中黄门华齐也不计较,他早就习惯了百官对他们这些内侍的态度。
“郯城一别,征北将军可安好?”
“托福,徐骁一切安好!”
华齐带着笑,继续道:“陛下口谕,诏征北将军至东堂奏对。”
“臣遵诏。”徐宗文就知道华齐一定是带着使命过来找他的,否则这内宫中人多眼杂,他也不会冒险寻来,暴露两个人的关系。
太极殿东堂。
“徐骁,徐宗文,好名字。”晋帝望着徐宗文,念着徐宗文的名字。
徐宗文站得笔直,躬身行礼,恭敬的答道:“臣徐骁奉诏见驾。”
“臣出身微寒,才浅德薄,北伐以来积累微末之功,受陛下恩宠,从一个小小的军司马屡屡简拔,到如今忝为征北将军、司隶校尉,赐爵武宣侯。”
“今日,陛下更是将桓氏之女赐婚与臣,此等大恩,臣不胜感激涕零!臣纵是肝脑涂地,鞠躬尽瘁,粉身碎骨,死而后已,也难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于万一!”
徐骁第二次给晋帝下跪,第一次是大朝会百官行君臣大礼时。
“将军有这份心便好。”晋帝居然没有直呼其名,反而以将军称呼徐宗文!
徐宗文的行为已经很明白清楚了,他愿意做皇帝的手中刀。
所以晋帝也给与他应有的待遇,让他可以死心塌地为自己去卖命!
这一点,徐宗文和晋帝都心照不宣!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赐腰牌和使持节
“不知陛下宣诏臣有何要事吩咐?”徐宗文忠君爱国的戏也做足了,接下来就要开始进入正题了。
晋帝低下头,在御案上抽出一封奏表交由华齐递给徐宗文,让他看完回话。
徐宗文恭敬地接过奏表,手中细腻的纸张触感让他十分享受。
按照晋朝旧例官府之间往来文书使用纸张,重要的文牍、诏令、奏疏大多还是以竹简为主,可是当今皇帝喜欢纸张的轻便,讨厌竹简的沉重,下诏送往宫中的奏议一律用纸张。
晋帝交给徐宗文看的是秘书丞王国宝建议重建天子六军的奏表,无可置疑,这是会稽王司马道子与晋帝兄弟俩配合唱的双簧。
说起禁军,晋朝沿袭魏国制度,将中央禁军划分为中、外军。
晋朝南渡以来,京城建康既驻扎中军,也驻扎扬州地方兵,中外军的界线也没有以前那样严格区分。
外军完全地方化了,已不再是中央直辖军的组成部分。
中军即驻守京师地区、直接由中央指挥的军队。
西晋的中军,包括宿卫军与牙门军两大部分。
警卫宫廷和京城的部队一般称宿卫军;驻屯京郊,作为中央控制的机动部队,一般称牙门军。
但是不论宿卫军还是牙门军都在永嘉之乱中的战争中损耗殆尽。
所以南渡以来,就造成皇帝、京师安危长期受制于都督所领的外军。
按照规制,禁军详细分为六军、四军、六校、二营部分。
六军是宿卫军的主力,由左卫、右卫、领军、护军、骁骑、游击六军组成,冠以将军称谓,分部统率。
其中,左卫和右卫两军,轮值守卫宫殿,其卫兵地位高于其他禁卫军,六军都属于宿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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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军,指左右前后四军,主要负责宫门警卫,有时也担当宿卫任务,每军满编为一千人。
六校,指的是汉魏以来固定的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个传统校尉加上后来晋朝的翊军校尉一共六校,也是负责担任宿卫任务的,六校每营满编约一千人。
二营,是指积弩和积射二营,每营两千五百人,由积弩和积射将军分别统领。
也就是说晋朝禁军官方规制是六军六千人,四军四千人,六校六千人加上二营五千人,一共是两万人出头的样子。
因为禁军驻扎在台城内外,所以又被俗称为台军。
不过,插手禁军这种事风险可不是一般的大!
“陛下这是要整顿禁军吗?”徐宗文收好奏表交还华齐,直接问晋帝。
晋帝拍案而起,走了下来,他望着徐宗文细细道来:“不错!朕就是要整顿禁军!如今的禁军人数大多是空额,将校正大光明的吃着空饷,实际上的禁军人数远远不足,剩余的也多以老弱病残滥竽充数,再不整顿,还不如全数裁撤!”
徐宗文缓缓点头,但他并没有插话,而是静静的等着晋帝的下文。
“中宗元皇帝南渡江左,皆赖琅琊王氏与吴地士族共同辅佐,才有如今来之不易的局面,可是皇室也给尽了士族面子,将兵权政事都交由士族处理,可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
“士族不知感恩,总是一味索取,不懂得见好就收,皇权日衰,大晋半壁江山传到了朕的手里几近倾覆!”
确实,晋帝登基以来先后遇到大司马桓温的威逼,还有去年由秦王苻坚发动的淝水之战,这两次危难但凡有一次没有安然度过,晋朝都已经灭亡了!
“得赖北府兵与西府兵还有将军你的英武,挫败了秦军妄想颠覆我汉家的图谋!”
徐宗文垂下眸子,“臣不敢居功,都是陛下有识人之明,太傅总筹,大都督指挥得当,还有车骑将军与建武将军奋勇杀敌的功劳。”
看到徐宗文这样的谦虚,晋帝嘴角上扬,心道果然没有看错人,他赞同道:“将军说的不错,淝水之战确实有赖谢氏才得以使得大晋免于危难,可是将军与朱次伦的功劳也不小,没有将军手刃阳平公苻融,没有朱次伦将秦军虚实告知谢玄,淝水之战也不会赢得那样轻易不是?”
徐宗文点头回道:“陛下谬赞了,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看到了徐宗文的谦逊,也看清了士族的狂妄,晋帝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可是有的人心中只有功名利禄和身后之名,全然没有朕这个大晋天子!”
很显然,晋帝口中的人就是把持朝政的太傅谢安以及以谢安为首的当轴士族陈郡谢氏及其大批的追随者所组成的庞大利益势力!
这种话,徐宗文就不敢擅自接了,万一要是隔墙有耳,自己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一激动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都一股脑说了,今天完了传了出去,岂不是授人以柄?
“所以,朕要整顿禁军,要做一些事手里没有依仗可不行!”晋帝掷地有声,这一次他是掏心窝子了,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听到这,徐宗文也不能不表态了,他平视着晋帝,开口道:“陛下,臣虽不才,手中也有几万精兵,陛下若有差遣,臣敢不赴死?”
徐宗文的语气平静,晋帝听了这话心里可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是啊!徐宗文手里有一万多精锐之师,剩余的新兵在徐宗文的调教下成劲卒也是指日可待!
如果这支军队开到建康,驻扎在建康附近,谁还敢对朝政指手画脚?
不过,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不可!”晋帝摆了摆手,他解释道:“你若是离开了前线,万一秦军或者燕军南犯,谢玄独木难支,洛阳岂不是又要得而复失?”
徐宗文眼中一亮,当真是不可以貌取人,他还真看不出来,没想到皇帝的格局还挺大的!
徐宗文淡淡道:“陛下深谋远虑,臣望尘莫及。”
晋帝笑了起来:“将军只是忧虑朕所忧虑之事,所谓当局者迷,便是这个道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乃臣的职分所在!”
“将军有心了。”
晋帝双手靠后,似乎在袖子里摸索着什么。
趁此机会,一旁的华齐连连给徐宗文使眼色,看着华齐的头一直往晋帝那边靠,徐宗文一头雾水。
晋帝抬起头,见徐宗文不语,于是道:“将军,朕想让你为朕训练出一支真正的天子六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宗文一时失神,晋帝的头转了过去望了一眼华齐,华齐早已经恢复正常,他低着头,一副恭顺样,丝毫让人看不出异样。
晋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牌,露了出来:“这是随时可以进出宫禁的腰牌,朕赐予将军,亦可以便宜行事,见此腰牌如见朕!”
徐宗文清楚的看见那金牌上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好家伙,这可是好东西!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徐宗文再推脱只能迎来雷霆之怒了,他接过腰牌朗声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晋帝露出莞尔之色,他回到御座上,亲自提笔书写了一道诏令,让徐宗文负责整顿天子六军,加使持节。
所谓使持节是假节的第三种等级别(假节、持节、使持节、假节钺),就是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臣徐骁,谢陛下信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徐宗文入住桓府
“以毛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节。”
徐宗文手里攥着一杆节仗,这就是相当于尚方宝剑的节,可斩杀两千石以下官员,也就是五品以下官员!
“将军恩宠日隆,今日之后便是众矢之的,有进无退,注定只能逆流而上了。”
徐宗文回首相顾,说话的正是等了他许久的侍御史郭裳。
“还未恭贺将军大喜!”郭裳长长一揖。
徐宗文上前扶起郭裳,“子衿,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
郭裳笑道:“礼多人不怪嘛!”
“子衿,我要离开谢府去桓使君那里借住几日了,你是否愿意随行?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你来帮我解惑。”
郭裳望着徐宗文:“顾所愿也,不敢请耳!”
“将军手中这节仗?”郭裳发觉徐宗文手中的节仗,好奇问道。
徐宗文卖了一个关子,用手抵住唇:“回去再与你细说。”
乌衣巷,谢府。
入冬以来,谢安的身子越发的沉重了,初见徐宗文时还能独自行走,到了岁末大朝结束当日就得靠五弟谢石搀扶,夜里用了宵夜后更是动弹不得,只能躺在榻上,还能说会话,但是病势严重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太傅谢安染病卧榻的消息在建康城不胫而走,再经过有心之人从早渲染,搞得谢安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似的!
“一定是有心之人捕风捉影,盼不得兄长安好!要是让老夫知道了非得重重严惩!”谢石听到传言,气的大发雷霆,倒是谢玄云淡风轻。
根据太医令所说太傅谢安只是偶感风寒,加上肺疾复发,这引发了一场大病,只要春季好生调养,到了夏季便会行走如风,与常人无异。
谢石自从淝水之战之后,自觉有功于朝廷,加上上下贿赂成风,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一下子上升了一大截,性情大变。
从前那个守礼谦虚的大都督谢石全都消失不见,转变成了一个以私利为重,贪婪成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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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兄长谢安病倒时,他担心着那些墙头草的士族会转投他人,他不停计较着得失,生怕因此而损失了什么。
“郎君,征北将军前来辞别。”管家谢安的脚步轻到让人听不见,倏地出现在谢玄身后。
谢玄双手揉搓着哈着气取暖,怔了怔嗯了一声:“让他稍后,我即刻就去。”
“诺!”
再怎么说也是从自己手底下出去的人,谢玄对徐宗文是好感频增的,不知为何,徐宗文取得成就越大他就越发的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谢玄没有惊动五叔谢石,要让他知道徐宗文在太傅谢安看似病重之时离去,免不了会多想,要是起了口角可就不美了。
徐宗文在谢玄的心里早就是陈郡谢氏的人了,当今的晋廷能够与他一起主持北伐,有能力完成北伐大业的也只有徐宗文这员虎将了。
徐宗文在厅堂里坐立不安,他的视线明里暗里都聚集在门口,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眼下这种时局微妙的时候离开谢府,可是桓伊那位岳父大人相邀,盛情难却,他只能去桓府。
其实离开太极殿东堂时,晋帝曾说要在建康赐予徐宗文一处宅邸,可是被徐宗文婉言谢绝了。
徐宗文的理由是他是武将,一旦边关有战事他随时随刻都要赶赴前方,所以在建康也待不了多久,再者他心系老母,想回一趟京口老家,若不是整顿禁军在即,他早就向皇帝辞行了。
所以在建康置办一座宅邸,更多的时候是闲置,这样靡费,还不如不要。
晋帝认为他年少成名,弱冠之年身居高位却能节俭自身,实在是难能可贵,对他更寄予厚望!
“宗文!”谢玄踩着步子呼喊着徐宗文的名字,已经进了厅堂。
徐宗文起身迎了上去,“都督!属下今日就要告辞了,实在是桓使君那里推脱不了,所以不得已才来辞别,叨扰贵府多日,实在是属下的不该!”
谢玄摆了摆头,抓住徐宗文的手:“我已经知晓,你安心离去便是。”
“太傅的身子如何了?”
“你放心,太傅虽然年岁大了,但是身体并无大碍,料想调养月余便可痊愈了。”
“那便好。”徐宗文抽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礼单:“这是属下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谢玄蹙了蹙眉,埋汰道:“宗文,怎么连你也如此市侩了起来?这些世俗之物何必呢?”
“都督,既然是人又如何能免俗呢?”徐宗文意有所指,谢玄也不说话了,当面打开了礼单。
好家伙!
上等丝、绢、帛、缎各五百匹,各色金银玉器不等,珊瑚、如意、夜明珠等珍奇各十余件,还有大师佛图澄翻译的好几部佛经。
这位佛图澄大师享誉四海,他是西域人,大概出生在魏明帝太和年间,在乌苌国出家,此后一直译经、传教,卒于石赵末年,活了近一百二十岁!
这位佛图澄大师不仅活的长,而且非同凡响,他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彻见千里外事,又能预知吉凶,兼善医术,无所不通!
这样的鬼神一般的存在,他留下的佛经价值那是无可估量的!
“这也太贵重了!”谢玄合上了礼单,他是真没想到徐宗文一出手这么大方。
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徐宗文连战连捷,拿下了那么多秦国城池,秦国府库里的宝物恐怕堆积如山了,拿出这些对于徐宗文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徐宗文笑,他离开前只说了一句:“谢氏与我有大恩,这些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徐宗文的话让谢玄陷入了深思……
桓府大门外,徐宗文带着一行人刚赶到,桓伊带着夫人王氏,儿子桓肃之还有一大群桓氏的人等候在府前。
“宗文,可让我好等啊!”桓伊笑迎道。
徐宗文见了这么大的仗势,哪里还能在马上坐得住?立刻就翻身下马上前拜见桓伊和桓氏一家人。
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可徐宗文这个准女婿这回也不得不直面一次桓府的一家男女老小了……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还有大兄!”徐宗文转了一圈没有见到桓伊的女儿,脸色有些黯然。
“徐郎!”王氏与桓肃之都面带微笑。
桓伊的夫人王氏久在建康,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没见过?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了!
所以,王氏她一见徐宗文东张西望,就知道徐宗文肯定想见自己家的掌上明珠了!
“徐郎是在找容儿吧?”王氏掩护嘴偷笑。
桓伊这才反应过来,他拍掌叫道:“这丫头躲在闺房不肯出来,宗文你可别介意,待会儿我让你们二人见上一见。”
王氏拉了拉桓伊,后者摇了摇头:“无防,无防!陛下亲自赐婚,此等大事怎么可能会有变数?再说了宗文一表人才,文武兼备,我就认了这一个女婿了!”
桓肃之在偷偷打量这位未来妹婿,见徐宗文举止有度,气势恢宏,正暗自赞叹。
“大郎,带宗文先去安顿。”桓伊对桓肃之吩咐道。
“诺!父亲!”
徐宗文正要跟随桓肃之入府,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人,只得停下脚步一一介绍起郗俭,郭裳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士族无处不在
建康城六军营地。
入住桓府的第二天,刚参加完元旦大朝会的徐宗文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骑上青雷马就直奔台城禁军的值房。
今日是游击将军毛安之负责当值,警备外廷的正是游击营,入值内廷的是左卫营,由左卫将军张松之统领。
跟随徐宗文一同前往禁军值房的还有一个华齐派遣的内侍华福子,华福子身在内廷,对禁军调度换防以及各营将校非常了解,为了方便徐宗文行事,华齐才让华福子跟随徐宗文,一路讲解。
这个华福子谨言慎行,对于自己使命非常了解,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徐宗文需要了解的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愧是华齐的义子,非常懂得拿捏分寸。
“游击将军毛安之出身荥阳毛氏,其父乃州陵侯毛宝,因为赵国进犯西阳,毛宝防守失败,最终溺水而死,以身殉国。后来,毛安之承继州陵侯爵位,屡屡升迁,被提拔到游击将军。”
“左卫将军张松之是吏部尚书张玄之之弟,这张氏兄弟是前朝司空顾和的外孙,身上留着吴郡顾氏的血脉,所以脐身士族之列。其兄张玄之又与太傅为至交好友,所以张松之凭借这个关系出任了左卫将军。”
听到这里,徐宗文也明白了,可以说,晋朝不愧是世家门阀发展的巅峰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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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门阀倚仗的是家传经学,普通人即使有天赋,恐怕也是很难有机会去读书,这也是为什么世家门阀能够长盛不衰的原因。
世家门阀通过对知识的垄断,保证朝廷中出仕的都是门阀世家的子弟,这基本上杜绝所有寒门子弟的出仕的可能。
可是没想到的是,九品中正制不仅是控制官场,还已经影响到了军队!
也就是说士兵辛辛苦苦杀敌,豁出性命去拼杀,到最后只是白忙活一场,功劳归上面,赏赐也归上面!
天子六军里,远远不止毛安之和张松之这两个例子,甚至整个晋军系统已经完全被士族给架空了,加上禁军人员本就严重不足,战斗力也不行,这样一支军队几乎就是花架子!
徐宗文忽然觉得这潭水不是一般的深,但是皇帝已经用爵位和赐婚将他牢牢的绑在了皇室和士族的这辆战车上!
这个时候想脱身,简直是不可能的。
“统领请!”华福子引领着徐宗文进入值房,主动帮着推开门。
徐宗文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进入。
值房里只有三两个身着武将官服的校尉,听到动静,全都把目标集中到进门的徐宗文身上。
徐宗文四处打量着值房,略显昏暗的值房里点着几盏灯,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没有开窗,所以空气中有些许潮湿,徐宗文扫过几人茫然的面庞,径直朝着主位而去。
“这是将军们的值房,你们是何人?怎么敢擅自进入?”
“快快出去,此处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走吧!快走,待会儿将军来了,可就迟了,最少也得治你们一个擅闯军事要地之罪!”
或许是房间过暗,几个校尉没有看清徐宗文朝服的颜色,所以难以辨别品级,见徐宗文直接落座主位,连恐带吓便开始赶人了。
对于校尉们的聒噪,徐宗文没有理会,他翻动着案上的文牍,正在查看值班档案记录。
“大胆!”华福子用手低指着徐宗文介绍了起来:“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征北将军、武宣侯,陛下新任的禁军十八营大统领,你们在谁的面前放肆呢?”
如果说最近建康城谁的名字最响亮,那无疑就是徐宗文了,至于征北将军、武宣侯的名号自然也是人尽皆知。
“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大统领,请大统领恕罪!”几个校尉吓得哐当一声从位置上起来,赶紧上前给徐宗文赔罪。
徐宗文一整天从一大早参加正旦大朝会开始就没有停下过,是真正的水米未进。
徐宗文口干舌燥,粗略的查看了禁军的值班档案后,他有些闷闷不乐,这些值班档案墨迹未干,明显是不久前刚添上的!
今天是元月正旦,昨日是岁末,显而易见,看样子为了应付十二月的抽检,一定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徐宗文斜睨着校尉们,不怒自威,吓得众人身体不由自主的簌簌发抖!
“游击将军毛安之,左卫将军张松之二人在何处?”
众校尉交换着眼神,都不知道徐宗文想要做什么?
华福子从旁提醒道:“陛下诏令,自今日起征北将军、武宣侯徐骁统管天子六军、四军六校、二营,负责整顿禁军各营,使持节、赐金牌,两千石一下官员不从命者可斩之!”
闻言,几个校尉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统领晋军十八营,使持节,赐金牌!
这样大的权利恐怕也只能天子才能拥有了吧?臣子怎么可能统领所有禁军十八营,还赐予使持节的生杀予夺之权呢?
都传闻皇帝非常宠信征北将军,看来所言非虚啊!
可是几个将军做的事情万一泄露出去,没几个人有好下场……
“大统领,两位将军正在当值呢!”一校尉挺身而出答道。
徐宗文侧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刘裕,见过大统领!”刘裕满脸肃穆,不敢懈怠。
“你说你叫什么?”
“属下刘裕。”
徐宗文拍案而起,吓得一群人往后一跳。
“你就是刘寄奴?”
看着刘裕不住的点头,还有些憨厚的样子,徐宗文懵了!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历史上的南朝第一帝就这样出现在面前了?
徐宗文起身围着刘裕转了起来,不时摸着下巴琢磨,不时仰头大笑,还抱着刘裕哭了起来?
华福子呆在当场,众校尉不知所措,刘裕挠头。
徐宗文稳定了情绪,他拍着刘裕的肩头:“我想调你为征北将军司马,你可愿意?”
征北将军司马!
可是徐宗文这个征北将军并没有开府的权力,他怎么能随意任命征北将军司马一职呢?
可是,听闻徐宗文已经举荐了他的心腹郗俭为征北将军长史,貌似皇帝都下诏同意了!
也就是说这个没有开府权力的征北将军实际上是真的可以辟用将军府官员的。
禁军的校尉和征北将军府的司马,表面看是禁军校尉比较有前途,可是征北将军收割军功的能力那是整个大晋朝都有目共睹的!
一年时间连升七级,从一个军司马到重号将军,要是在徐宗文之前有人这样夸下海口一定是会被人嘲笑。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跟着徐宗文这样的上司,害怕没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属下当然愿意!”其实刘裕对徐宗文这个常胜将军是心怀崇拜的,突然从天而降这样一个机遇,他怎么可能眼睁睁放过?
而且徐宗文一听说他的名字竟然连他的乳名都叫了出来,让他激动的心到现在还不能平复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非要杀鸡儆猴
游击将军毛安之奉命等候徐宗文会见,此时站在值房外,他刚从被窝里钻出来,这数九寒天的还下了小半天的雨,寒气往骨子里钻,湿冷湿冷的,穿的再多也还是冷嗖嗖的。
同样奉命等候的还有左卫将军张松之,与毛安之不同,他刚从太极殿宫门赶过来,正一副急不可耐的跺着脚,踩的值房外的石砖砰砰作响!
倒不是为大冷天在外边等候受冻而感到不满,他是在急徐宗文为什么还不让他进去回话,这边的事早些结束他好赶回去。
几个禁军正聚集人在闹饷,再不处理恐怕事情会越闹越大,最后捅破了天去!
毛安之见张松之满脸焦急,心中窃喜,他走过去假装关切,阴阳怪气道:“张将军这是怎么了?也是,因为这大年初一的开正旦大朝会,明日开始才休沐,好容易诸事办妥,完了还要过来等候询问。这么冷的天,是个人在外边待上小半个时辰也得麻木了,这位征北将军可正难伺候……”
“毛将军,这话可就不对了。征北将军整顿禁军十八营乃是受了陛下钦命,一门之隔,你怎么能在此地议论朝廷大臣?”张松之望着毛安之,虽然两人相距三尺,但毛安之仍能感觉到张松之的那双眼寒意逼人!
毛安之以为张松之这演戏有些过了头,都是士族出身,谁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说的那样大义凛然,无怨无悔,何必呢?
毛安之转身虚望着沉闷的天,不禁喟叹道:“世事无常!雷声大,雨点小,我们只要好好配合,过了陛下那一关什么事都没有。”
“可若是有人贪功,从中作梗,那也得问问我手下的弟兄。谁还没有个家小,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为了养活一家子人才进了军营。有人要逆流而上,与他们作对,恐怕要掂量掂量!”毛安之话音忽然一转,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张松之。
毛安之的弦外之音就是徐宗文要是把整顿禁军的事搪塞过去,大家都相安无事。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是徐宗文要是想做些什么,损害了大家伙的利益,那大家只能抱团取暖,群起而攻之了!
“毛将军慎言!”张松之头也没回的继续说道:“征北将军身负圣命,岂是你我能够随意指摘,轻易置喙的?”
毛安之冷哼一声,回过头来,刚好与站在门口的徐宗文来了个深情对视!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徐宗文的门开的无声无息,徐宗文的脚步无影无踪,而眼下毛安之的手脚无处安放,毛安之的那张脸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进来吧!外边这么冷,既然来了直接敲门就是了,何必白白挨冻!”徐宗文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值房。
看见张松之那张神色自如的脸,毛安之气的火冒三丈!
“好你个张松之,竟敢摆了本将军一道,今日之事本将军记下了!”
对于毛安之的愤怒和警告,张松之置若罔闻,他紧紧跟随徐宗文进去了。
徐宗文在值房的主位案前站定,双手一背,气势十足,他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质。
毛安之与张松之先后进入值房,向徐宗文行了一礼,随后在徐宗文手势示意下落座。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在下徐骁,得蒙陛下拔擢,现为征北将军、司隶校尉,被委任为禁军十八营统领,负责整顿禁军一干事务,希望你们二位将军能够多多给与支持”
“不敢!统领言重了!”张松之又准备起身拱手行礼,徐宗文抬手压了压,让他不必拘束繁文缛节。
“统领有话还请直说便是,何必如此藏着掖着?”
毛安之性情莽撞,偏偏还懒惰成性,仗着父辈立下的功劳,袭了州陵侯的爵位,靠着会稽王司马道子提携,一路升为禁军游击将军,心中狂傲的已经不把人放在眼里,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徐宗文背着手走了几步,停在毛安之面前,问:“请问毛游击,你手底下有多少人马,每月所耗多少钱粮,每月轮值几次台城?”
毛安之拿起案上的茶,正准备饮,听到询问,期期艾艾,好似嘴里卡住了一口痰!
他眼角流出几滴清泪,咳嗽几声后,他口齿不清的慌忙回道:“回,回,回统领,属下手中辖制一千五百人,每月所耗饷约十五万钱,一月轮值台城与宫中公三次。”
“一个月十五万钱,靡费不少啊!”徐宗文毫不留情就暗指毛安之吃空饷。
一千五百人一个月十五万钱,一人一月一百钱,也就是一千人民币左右。
这还是因为禁军才待遇优厚,搁到州郡兵和私兵部曲里被说有没有五十钱,就连有没有月钱都是个问题!
大多数服役的都没有月钱,一天能有一两顿饱饭吃就不错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喝粥。
当然了,北府兵和西府兵那样的精锐自然不能这么比较。
北府兵和西府兵的月钱是一千钱,几乎就是禁军的十倍,随便当个大头兵就月入过万,在这样的乱世里是根本不敢想的事!
所以很多亡命之徒,身手矫健的都加入北府兵和西府兵,不为别的,就冲着一个月一千钱的月钱!
这也是北府兵和西府兵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最重要的原因,人家打仗是不要命的!
这战斗力能不高吗?
不过徐宗文的骁骑军是个另类,不光月钱和北府兵、西府兵一样,徐宗文从郯城之战开始就对下面下了军令,明确规定攻下一座城就赏钱三千,粟米一百斤,先破城者赏赐加十倍,官升三级!
所以,相较于北府兵、西府兵和禁军(台军),徐宗文的骁骑军的战力是蹭蹭蹭往上暴涨!
现在的鹰扬将军诸葛侃就是靠着破城的功劳,一路从骑司马升到杂号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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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安之怎么会自己承认吃空饷呢?
他起身直视徐宗文:“徐统领,说话可得讲证据,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
徐宗文走近一步,怒视着毛安之,他朝着一旁的刘裕吩咐道:“刘司马,将值班档案之下的记载了各营人数的文牍拿来。”
“诺!”刘裕躬身行礼,离开去拿文牍。
“刘司马?这小子不是本将军的校尉吗?”毛安之懵了。
这就开始挖墙脚了?动作也忒快了!
“游击营登记在册兵丁凡一千二百三十五人,毛游击方才说的是一千五百人,好像有些出入嘛?要不要我们去看看游击营的驻地,数一数?”徐宗文合上文牍,满脸笑意望着已经失了方寸的毛安之。
第一百五十章 在危险边缘试探
游击将军毛安之被徐宗文狠狠参了一本,晋帝司马昌明允准了徐宗文所奏,以渎职贪饷的罪名下诏将毛安之夺职罢官,勒令在家写告罪书。
其实,毛安之落得罢官的下场也不算徐宗文太过冤枉他,经过徐宗文亲自查核发现毛安之下辖的游击营登记造册的兵丁人数在一千二百人左右,实际上却不足八百人,还多是以老弱居多。
而毛安之担任游击将军已经三年了,按照禁军升迁规则,只要左卫将军张松之调任,他就直接可以顶替成为左卫将军,就是再上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像毛安之这样贪污军饷,吃空额的人禁军十八营里还有很多很多,像游击营这样滥竽充数,以老弱充精壮的军营也还有很多很多。
任重道远,整顿禁军十八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一点徐宗文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拒绝的,但是为了得到晋帝的信任和器重,他必须迎难而上!
哪怕是因为整顿禁军十八营得罪了士族大军,最后灰溜溜逃离建康城,沦为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去任职,他也无怨无悔!
自己选择的路,咬着牙也要硬挺着走下去!
有了毛安之的前车之鉴,禁军十八营的将校们对徐宗文是俯首帖耳,恭敬不已。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桓府,别院。
徐宗文这段时间很忙碌,他花了足足两天时间在十八营转了一圈,粗略的了解了十八营的情况,一直到大年初四这一天他才从台城周边回到了桓府。
刚回到桓府,徐宗文忽然收到了一封装饰精美的书信。
“将军,这是桓大娘子送过来的哦!”郭裳推了推徐宗文,嘴角带着戏谑的笑。
郗俭身披鹤氅,本来坐在案前查看徐宗文这几日在禁军十八营得到的情报,仔细分析禁军十八营存在的问题,忽然听到桓府大娘子给徐宗文送信,嘴角微微上扬,无奈的摆了摆头,时候就继续翻起了文牍。
徐宗文打开信,里面没有别的,只是写着一堆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不知道的人真的会被这一封信给看懵了,一堆数字很难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莫不是司马相如的!”郭裳靠近了看了一眼,确定无疑。
不错,这就是当年司马相如写给妻子卓文君的一封书。
司马相如因为得到汉武帝的赏识,步步高升,渐渐的就混在长安脂粉堆里,想要纳妾,于是写了这封全是数字的信寄给妻子卓文君。
卓文君看了丈夫的信一眼就明白了丈夫已经变了心,从一到万唯独没有了亿,暗指自己妻子已经无意。
卓文君很伤心,于是她以这十三个数字为题,重新写了一封《白头吟》回复了丈夫司马相如。
后来司马相如看了此信悔恨当初,羞愧不已,很快就打消了纳妾的念头,立刻将妻子从蜀中接到了长安。
无亿也就是无意,方才还微带笑意的徐宗文唇角凝固,有意思!
郭裳摸了摸鼻尖,悻悻的离开了。
“慢着,子衿哪里去?”徐宗文放下信,叫住了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郭裳。
郭裳身子僵在原地,扭过头来尴尬一笑:“好像小食的时辰到了,我去前厅看看。”
大食在午前,小食在申时末,夜宵就是掌灯时的加餐。
徐宗文上前一只手拉住郭裳的脚,活生生把郭裳拽了回来。
“你的汉隶不错,替我回一封信。”郭裳刚一坐下,徐宗文便把纸笔一准备好,笑着说了一句。
郭裳无奈的点了点头,徐宗文的鬼画符他有幸已经开过眼界了,看来这封回信也只能由自己代笔一次了。
仿佛是已经看出了郭裳的疑问,徐宗文思量后,当即开口吟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子衿,动笔。”徐宗文提醒道。
郭裳怔了怔,眸子转了转轻嗯一声。
“《风》、《雅》、《颂》既亡,一变而为《离骚》,再变而为汉五言,三变而为歌行杂体,四变而为五言律诗。”
“五言起汉李陵、云枚乘,七言起于汉武《柏梁》,四言起于韦孟,六言起于谷永,三言起于夏侯湛,九言起于高贵乡公。”
“将军,你这七言可是远胜于《柏梁》,与司马相如不相上下啊!”
郭裳的点评十分中肯,吸引的郗俭也凑过来敲热闹。
郗俭:“将军好性情,好诗意,好风采!”
徐宗文在一旁得意了起来:“本将军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懂不懂?”
郭裳与郗俭相视一眼,双双摇头苦笑……
桓献容这几日心中非常复杂,皇帝突然的赐婚,包括徐宗文突然的入府,这一切都在这新旧之年交替时,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一场梦!
“霜月,别院那边有消息吗?”桓献容依靠在闺房二楼的窗檐下,痴痴的望着外面风云变幻的天际。
婢女霜月从楼下小跑着上来,手中紧紧抱着一封信,那是别院徐宗文送来的回信。
“娘子,回信来了!”
桓献容扭过脸去,她极不善于掩藏,一听到有了那位未婚夫的回信,忽然提起了兴趣。
霜月笑吟吟递上信笺,回道:“娘子,这是等得急了!”
“死丫头,胆子越发的大了!”桓献容极力控制着自己,轻轻解开信封。
桓献容轻启朱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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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这是什么意思啊?”婢女霜月挠着头,她根本看不懂信笺上的诗。
桓献容爱不释手,用春葱般整洁白皙又修长的手指揉搓着信上的笔迹,嘴里碎碎念着:“诗好字也好。这汉隶笔势生动,如走龙蛇,毫不拘泥,自成一派……”
要是徐宗文听到这位桓家大娘子这样毫不吝啬使用溢美之词,大方的夸自己的书法,他一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受宠若惊的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徐桓两家定婚仪
申时末,桓府小食的时辰到了。
永修侯桓伊与夫人王氏先行入席,长子桓肃之与长女桓献容随后皆至,而作为客居桓府的徐宗文却仍未见半点踪影。
“快去别院请徐郎过来用膳,莫要误了时辰。”王氏唤了一声厅堂外侍候的仆役。
“诺!”仆役双手拱了拱,转了身麻溜的往别院方向去了。
桓伊偏了偏脑袋,望着王氏道:“徐郎君深得陛下赏识,如今更是封候拜将,成为禁军十八营的大统领,此等圣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应当吩咐下去,让这府中之人对徐郎君要小心侍候,不可违逆了他的意思,免得惹得他不快,那便不美了。”
王氏轻缓的点着头回应道:“妾身省得,已然对下人有所叮嘱,夫君安心便是。”
“那便好,府中一切有良人操持,我自是放心。”
桓献容见徐宗文迟迟未到,秀眉微蹙,抱怨了一声:“既是征北将军,久在行伍,怎么会如此忘了时辰?”
“瑶姬,休要多言!徐郎君入住府中多日,军务缠身,是故未曾令你二人相,但你终究要嫁作人妇,此时不过是家宴,怎么能心存埋怨,出言无状呢?”桓伊正色道,言辞间颇为严厉。
瑶姬是桓献容的小字。
桓献容低着头,不敢反驳,只是轻声细语的回道:“阿耶,女儿知道了。”
桓伊望着一双儿女,又仔细交代一番:“徐郎君乃是当世之人杰,陛下慧眼识珠,能下诏将徐郎君与我桓氏联姻,已是天大的恩赐!莫说是下人们和你们,就是连为父和你们阿娘都得好生招待,不可失礼,明白否?”
桓肃之拱着手,朗声回道:“父亲的话儿子都记下了。儿子明白了,今后一定注意,要对徐郎君礼敬有加!”
“女儿也会对徐郎君礼敬有加,绝不轻慢!”桓献容低着头,一双素手随意的拢了拢,正放下手,抬头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一双脚便出现在视野里。
桓献容臻首缓抬,眼帘中映入一身着白衣锦罗,披着鹤氅的高大男子。
男子古铜色的肌肤与这建康城里沉浸在江南脂粉堆里的儿郎们极为不同,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股子英武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白色锦衣与古铜色的肌肤交相辉映,将男子的气质体现的纤悉无遗,让人不禁侧目,要想多打量几眼。
徐宗文上前行了礼:“骁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魏晋时期大人一词指代家中长辈,和官员称呼并没有直接关系。
桓伊与王氏面带微笑,异口同声:“宗文快快免礼!”
徐宗文也不客气,转身与大舅哥桓肃之寒暄两句,也不理会桓献容。
桓献容听到徐宗文当着她的面叫自己的双亲为岳父岳母,对徐宗文的好感一下子就差了一大截,徐宗文进入厅堂时的印象立刻跌入谷底。
轻浮,浪荡,花言巧语!这是桓献容给徐宗文的评价。
徐宗文自然看出了桓献容脸上的不悦之色,但此时毕竟是在桓府,又是桓府一家人用小食的餐点,他也不好直接对桓献容说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时的男女婚嫁之事虽然没有后事那般繁荣,可是最基本的礼仪还是存在的,比如男女婚仪前就会尽量减少见面,甚至有的新婚夫妇在洞房之前连对方的脸都没有见过,然后就要茶盐酱醋,共度余生,一点选择都没有。
徐宗文还算幸运,皇帝赐婚,免了媒人作媒,老丈人老丈母娘又对自己好感不错,唯一的大舅哥也还敦厚。
只是这位声名在外,据说提亲的人把桓府门槛都踏破了的,有着小谢道韫之称的未婚妻子性格迥异,似乎不太好对付!
“这几日小婿军务繁忙,一直在禁军十八营中巡视,所以都在营中过夜,还望岳父大人与岳母大人见谅!并非是小婿故意推辞,而是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啊!”徐宗文拢了拢手,向桓氏夫妇告罪。
初来桓府的第一夜桓伊本来安排了他与桓献容相见一面的,可是因为皇帝诏见,他只好带着随身护卫的张三张四兄弟俩连夜进宫,这一去就是两天两夜没有着落,倒是把郗俭和郭裳两个人扔在了桓府,还好岳母王氏观察细致,体贴入微,早早安排了别院给他们居住。
桓伊频频摇头,他回道:“陛下有诏,臣下焉能不从?再说了禁军十八营事务繁杂,整顿禁军之事又非同凡响,这其中厉害非一般旁人能够看透!”
“宗文弱冠之年身居高位,得陛下宠信,交付这样的重任,自然要全力以赴了,此种厉害,我岂能不明白?又怎能因为你一时失约就怪罪于你呢?”
“再说了你们夫妻二人日后有的是好日子,想必夜不急于一时吧?”桓伊望了一眼爱女,又回头笑着对徐宗文问道。
徐宗文听出了桓伊这些话中的三个意思。
整顿禁军固然势在必行,可是其中禁军十八营的关系盘根错节,桓伊让他凡事三思而行。
桓氏已经和他绑在一起了,对他肯定是支持的,这一定无可质疑。
桓献容与他的婚约是皇帝钦定的,是不可能发生任何改变的,桓伊表面说不在意他失约,可是实际上却是在暗示他要珍惜良人!
“岳父大人所言有理,小婿谨记。”徐宗文姿态放得很低,十足的晚辈在聆听受教的模样,让桓伊大为满意。
桓献容对于巧舌如簧,八面玲珑的徐宗文心里非常抗拒。
“阿耶,胡说什么呢?”桓献容有些害羞,出声提醒父亲桓伊说话太过露骨了,这还没成婚呢就一口一个夫妻将她和徐宗文绑死了。
桓伊正色道:“怎么了?为父难道说的不对吗?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婚仪,自古婚丧嫁娶乃人伦大事,三媒六聘,礼制复杂,依照古礼,天子一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我的意思是,将你二人的婚仪定在四月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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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
“宗文呐!你可要早早知会徐氏,不要到时候忙乱的不知所措才是啊!”
徐宗文郑重其事道:“岳父大人所言,小婿谨记在心,即刻修书一封告知家母喜讯!”
“好,好好!”桓伊笑逐颜开,他对妻子王氏说?“去,把我窖藏的御酒拿来,今日我要与宗文好好喝一杯!”
“诺,妾身这就去拿御酒!”王氏也眉花眼笑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曾有过一面之缘
建康城东南方向的乌衣巷乃王谢大族的群居地,那块地是王谢专属的,其余建康士族只能隔着朱雀桁,隔着秦淮河,在另一面选择宅地,桓府就是建造在建康城西边,石头城南面,占地非常广,高墙厚院,后院西侧有一个小湖。
小湖东西两面是桓府内宅,再往里面是一处曲径通幽的雅静所在,那就是王氏安排徐宗文暂住的别院客房,虽然地方有限,但是雅致周正,与桓府兵后院东北方向的一片竹林相连,也算得上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回到桓府的第一个夜里,徐宗文拉着郗俭和郭裳三人在一竹林前秉烛对弈,郗俭和郭裳弈棋,徐宗文旁观。
“子衿,你这棋差一招啊!要是黑子在此处相连,这,这一片的白旗岂不是陷入死地?”
“守约你才念过三十,怎么连子衿的欲擒故纵都看不明白?你这是眼力不济了……”
徐宗文摸着下巴看着兴趣昂然,不时指点指点,搅扰的郗俭和郭裳纷纷腹诽不已!
”将军,观棋不语真君子。”
郭裳实在受不了了,好几次他都要冲破郗俭的封锁,反戈一击时,徐宗文就把他的棋路直接讲了出来,让郗俭亡羊补牢,挽回了败局。
郗俭也从旁声援郭裳:“将军,观棋不语真君子!”
“好啊,好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徐宗文好一顿埋汰:“你们两个,我这是帮你们懂吗?还嫌我多嘴饶舌。”
好家伙,这算帮?
郭裳和郗俭互相递了个眼色,苦笑了起来。
入夜时分,一个婢女来到别院,说是大娘子桓献容邀请徐宗文湖边一见,徐宗文微微一怔,差些没回过神来,这位大娘子冷若冰霜,居然也会主动邀约,他当下应下,表示即刻前往。
“佳人相约,将军担心有诈。”郭裳在身后提醒。
郗俭笑:“怕不是美人计。”
徐宗文轻笑一声:“龙潭虎穴我都去了一遭,佳人主动相约,要是就此畏缩不前,岂不是当了逃兵?”
湖边,桓献容坐在梅花下拉着贴身婢女霜月的手,仰头问:“霜月,你说他会来吗?”
霜月站在一边笑:“娘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徐郎君会来的。”
过了一会,徐宗文被婢女引到湖边桓献容所在之处,霜月和婢女见状纷纷识趣的退下。
很快,一轮弯月之下,只剩下了徐宗文和桓献容二人。
“娘子邀我至此,不知道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徐宗文率先打破了沉静。
原本尴尬的气氛得到稀释,在梅花香味的散发下很快消失了。
桓献容起身,直起腰来:“徐郎的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真心的吗?”
“骁经历沙场,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诗中所言虽然有不实之处,但却是在下的真人一片,绝非虚言妄语!”徐宗文语气真挚,言辞颇为恳切,让桓献容微微动容了。
“其实今日骁与娘子并非初见。”徐宗文想起那一日光景,仿佛昨日。
桓献容立刻被徐宗文的这句话提起了兴致,她忙追问:“徐郎的意思是我们之前曾见过?”
徐宗文点头答道:“不错,不过娘子贵人多忘事,不一定记得。”
“徐郎身肩军国大事尚且记得,看来是小女子看走了眼,一时疏忽了。”桓献容战术性撩了撩长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徐宗文也不再继续卖关子了,他直接了当的问桓献容:“娘子进京的那一日可是十二月十三日?”
桓献容大大的眼睛愣在当场,徐宗文边踱步边解说,那一日他奉召入朝,来到建康时,因为郗俭的马车避道,他纵马立于在朱雀桁的朱雀桥边,偶然遇到掀开车窗打量建康城的婢女霜月,还有露出半张脸的桓献容。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那张孑然独立的脸,那张难以忘却的脸,徐宗文至今记忆犹新,脑海里一幕又一幕的重复……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桓献容眸子深处泛起一丝波澜,原本冷淡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
她深深望了徐宗文一眼,没想到这个表面油嘴滑舌,阿谀奉承,实际上却心细如发,不忘一点一滴。
只是,他是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徐宗文突然转身,远眺着已经陷入灰暗的湖面,微风拂过,阵阵梅花清香氤氲。
对岸是湖畔安置的几架石柱灯笼,地面积雪不少,容易跌滑,所以那是给走夜路的人照明用的,可是就是那点点烛火之光,吸引了徐宗文的注意力。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徐宗文借着夜景和阵阵的梅花香气,随口吟出这首梅花,倒也颇为应时应景。
“凌寒独自开,凌寒独自开。”桓献容念着这半句诗,“梅花品行高洁,雪洁白无瑕,但是梅花的暗香略胜一筹。”
“娘子说的正是。”徐宗文回过身,接着话继续说下去:“就如同这雪地之中的梅花,梅花丛中的娘子,孑然独立于世!”
桓献容又撩了撩头发,徐宗文见她青葱生涩,欲言又止,只得假装四处张望,只是还没有走了几步,忽然就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徐郎。”
“嗯?”徐宗文眉头舒展开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桓献容追了上来。
“徐郎,阿耶说我们三个月之后就要完婚,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桓献容放缓了语调。
她难得直面一次徐宗文,或许是借着夜色,或许是一时壮着胆子,才敢如此任性,平日里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阿耶和兄长,她难得见第三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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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若有所思,他认真的想了想,深深的望着桓献容:“我的意中人是一个在漫天大雪中置身于梅花从中的人。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桓献容脸色露出浅浅的笑,满脸痴痴的望着徐宗文。
“瑶姬,不管有没有陛下赐婚,我都会想尽办法娶你为妻!”徐宗文上前,将满脸懵圈的桓献容一把搂在怀里。
她双眼无神,徐宗文的话让她有些意外。
桓献容结舌,任由徐宗文抱着,嘴里大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徐郎”
不远处,婢女霜月在暗处掩嘴偷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领军营闹哗变
在桓府后院小湖与桓献容告白结束之后,徐宗文回到别院,此时郗俭和郭裳的对弈早已经结束多时,二人已经收拾棋局回到了室内。
“将军,佳人可如意否?”见徐宗文推开门,郭裳迎上来,替徐宗文将脱下来的鹤氅高高挂起。
徐宗文颇为洋洋自得的回道:“彼其之子美如玉啊!”
铜盘兰绮,朱火青烟,室内的铜炉里噼里啪啦作响,炭火烧的正旺……
郗俭接着火炉,笑道:“将军气血方刚,男女之事却从未触及,如今回到建康被陛下赐婚,将桓氏之女指给将军,这既是将军的福气,亦是我等下属的福气。”
徐宗文如果与桓献容完婚,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徐宗文的爵位和一切也都有了继承人,这对于追随徐宗文的人来说就是有了希望。
“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禁军十八营尽是老弱残兵,早已是名存实亡,再不进行裁撤整顿,禁军之名,名不副实,实在是没有必要。”
郗俭:“将军是要裁撤禁军?那可是禁军十八营,两万多人呐!都要裁撤了岂不是会出大乱子?”
徐宗文摆了摆手:“不,我说的裁撤并不是全部裁撤,而是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将有战力的军士留下,将有谋略有能力的将校留下,裁去超过年龄限制,体力不达,只是混月钱的冗兵。”
“然后招募精壮勇猛之人充实其中,将禁军训练成真正的有战力的强军,这样才能保卫台城,保卫禁宫,保卫陛下。”
“军人,就应当成为国家柱石,没有保卫国家的实力岂不是为国养了一群猪?”
“将军这比喻,颇为形象!”郭裳尴尬一笑。
徐宗文目不斜视:“实际上猪养肥了宰杀了还能吃,虽然腥膻,但勉强能充饥,留着这些老弱残兵又有什么用呢?”
郗俭思虑很深,他垂下眸子沉声道:“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贸然动手,大刀阔斧的进行裁撤,恐怕会激发起兵变!”
“所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郭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将军的意思可是要步步为营,先行裁撤十八营中的其中一营?”
“子衿果然聪慧,一语中的!”
郗俭微微抬起头,好奇的问道:“不知将军要拿哪一营开刀?”
徐宗文倒也毫不隐晦,直接回道:“那自然是骁骑营了。这个骁骑营人数不足五百,陛下曾晋升我为骁骑将军,所以朝廷现在也没有任命新的骁骑将军。而且,陛下给我们的御赐军号也是骁骑军,将其裁撤,是最好的选择。”
先拿游击将军毛安之开刀,这一招叫杀鸡儆猴,很显然效果非常好。
柿子再捡软的捏,裁撤没有主将的骁骑营,来个敲山震虎,让其余各营有一个心理准备,对于之后的裁撤也能早做心理准备。
徐宗文三人正在商议裁撤之事,张三推开别院的大门,一路小跑过来,刚一进门就嚷了起来:“不好了大统领!领军营哗变了!”
闻言,郗俭和郭裳二人都非常吃惊,双双起身,都把目光集中在还端坐如钟的徐宗文身上。
听到领军营居然闹哗变,徐宗文的脸一下子就挂了下来,整张脸忽然就黑了!
“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徐宗文望着张三,郗俭和郭裳也相继把视线锁定了正在大喘着粗气的张三。
张三喝了郗俭递过来的水,缓缓道:“领军将军孔安国离开建康前往吴郡公干,领军营校尉陈林带头闹饷,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到了夜里军营就闹起了哗变冲到了护军营,双方械斗死了好几十号人……”
领军将军孔安国出自江南十大士族之一,会稽四姓中的会稽孔氏,一等士族。
“领军将军不在,那护军将军呢?”
徐宗文:“子衿你有所不知,前任护军将军就是现在的国子祭酒车胤,车祭酒。车胤离开后,尚书省也没有议出合适的人选,护军将军一职也就空缺了。”
萤映雪主人公车胤也出身士族,车胤的曾祖父是三国时期吴国的会稽太守,父亲则是郡主簿。
以车胤这样的家世,可以直接出仕为官。
依晋朝的选官制度,结合当时的乡议品评,车胤的起家官品差不多会在四品左右。
囊萤映雪的另一个主人公孙康的家世也不会差太多,孙康是长沙相孙放之孙,同样的家学渊源,士族的一份子。
徐宗文噌的一下子起身,指着张三吩咐道:“时不我待,张三你即刻带人持陛下赐予我的节仗去调左卫将军张松之的人马前去平乱!我随后就到!”
“诺,将军!”禁军哗变这样的大事,张三不敢懈怠,他即刻去取节仗。
“将军,已经快子时了,这么晚还要出去吗?”郗俭见徐宗文正在换上甲胄,问道。
虽说左卫将军张松之能力不差,可是深更半夜里出了禁军哗变这样大的事,未必是张松之能够善后的了,徐宗文也是逼不得已要亲自出马走一遭!
徐宗文解释道:“哗变是捅破天的大事,让张松之一个人处理他未必有此威望,万一处理不妥,恐怕御史台的弹劾我是躲不掉了!”
郗俭:“请将军务必多带一些人,乱军之中,险象环生,不可不防!”
徐宗文挎上宝剑,“让张四随我前去即可,何必兴师动众?北伐时那么多明枪暗箭,危险困顿都过来了,区区一场哗变还唬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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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祝将军马到功成!”郭裳笑着拱了拱。
徐宗文微微点头示意,“那是自然!”
看着徐宗文龙行虎步的身影渐行渐远,郗俭走到郭裳近前责问:“子衿,你为何不阻止将军亲往?”
“守约兄,你跟随将军这么久,将军的性子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都无法阻挡。”
“相信将军能处理好此事的,你我就等着明日迎接将军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郗俭无奈的回了房,等待无疑是最揪心最漫长的过程。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迅雷不及掩耳势
“大统领军令:今有领军营校尉陈林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陈林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陈林等领军营以下一千士卒胆敢在京畿之地擅动刀兵,为祸作乱,又犯此三必斩之罪,此谋逆之罪!焉能不施以雷霆之击严惩之,剿灭之?”
“今,特令尔左卫将军张松之率领本部人马随本大统领平叛杀贼,令到即行,若有迟滞,必以延宕军务之罪罪之!”
张三带着十几个狼卫马不停蹄奔波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左卫营的营地,见到了左卫将军张松之,并成功传达了徐宗文的军令。
左卫将军张松之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从被窝里叫醒,气的马上就要骂娘,亲军对他说是大统领徐宗文的下属前来传达军令,他一声不吭,二话不说,立刻穿上甲胄跟着人离开家中去了营地。
听张三说了一大堆的斩字,张松之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区区一个领军营的校尉居然敢哗变!
大统领徐宗文更是毫不心软,直接指斥陈林和领军营全体将士是谋逆造反!
这是要斩尽杀绝,寸草不生啊!
初见徐宗文时,张松之还觉得徐宗文沉默寡言,低调谦逊,是个如玉君子!
当毛安之被徐宗文弹劾罢官之后,张松之又觉得徐宗文是一个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硬骨头,铁汉子!
如今,徐宗文要将领军营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这又让张松之看到了徐宗文更为铁血,更为杀伐决断,和更为残忍无情的一面!
怪不得这位年近弱冠的征北将军能在北伐之战中逆袭崛起,连战连捷,收复一片接着一片的失地,击败一个接着一个的秦燕两国的强敌!
这就是手段,这就是魄力啊!
乱世当用重典,这句话多少振聋发聩啊?
有几个人能做到像徐宗文这样为了国家不惜性命去与整个士族为敌,为了强军,不惜以千百无辜的生命作为铺垫?
张松之自愧不如!不仅是他认为自己不如徐宗文,整个晋朝上下,没有第二人比得上这位征北将军、禁军十八营的大统领这样的疯狂!
“属下遵命,即刻发兵!”张松之意识到今晚一定会死很多人,这一次领军营肯定要血流成河了!
不,也许今夜过后,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领军营了!
张三带着狼卫离开了,他要去与徐宗文会合,保护徐宗文的安全。
张松之大手一挥,将自己的将旗升起,传令击鼓聚将,发兵平乱……
领军营和护军营交界处,一场火并已经无可挽回在进行中了,甚至随着两大军营的厮杀,伤亡人数不断的累积叠加,这场突如其来的内讧拼杀已经快进入了尾声!
“兄弟们,都是禁军凭什么厚此薄彼?我们跟他们拼了,给我杀!”
领军营陈林从大队人马中走将出来,手提沾满血渍的一柄环首刀,指挥剩余不足五百人的领军营人马朝着护军营的营地发起了第三次进攻!
稀疏的箭雨从两个方向没入领军营和护军营的人群中,随后应声而倒下了几个可怜的倒霉鬼,剑拔弩张的双方军士开始互相残杀起来……
白刃战的残忍远超出想象,从来没有上过阵杀过胡虏的禁军两营将士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和自家人来了个窝里斗。
强劲有力,锋利无比的环首刀全长三尺有余,这是加长版的环首刀。
汉武帝针对匈奴精骑命令将作大匠麾下的铸刀师花了十余年时间完成,其中还加入了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的精钢铸造。
马上冲刺时横刀可以借用马力与人力就轻松将匈奴人的皮甲连同肉身劈成两段,由此可见其威力!
陈林狂奔在前,他手持环首刀向前冲刺,发挥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笔直的刺穿了一名护军营校尉的脖颈。
陈林拔出环首刀时,那名校尉扔下手中钢刀,双手捂着脖颈,嘴里和脖颈都不约而同流出红黑色的血液,最后活活因失血过多而亡!
护军营的几名弩手眼色锐利,他们捕捉到陈林杀害己方校尉的惨景,立刻举起强弩,朝着正在残杀护军营兄弟的陈林胸口发射出了十几支弩箭!
利箭刺穿了陈林的胸甲,全部准确无误的没入陈林的胸腹中,射入陈林的心脏和肺腑,很快陈林就被活活射死了!
见到陈林战死,就近的领军营的将士们脸上微微露出惊慌之色,没有了主心骨,他们像无头苍蝇,随意乱冲乱撞着。
护军营剩余的两个校尉趁机带领人马从左右两翼缓缓将正在死命冲杀的领军营人马给包围了起来……
“他娘的!不就是闹个饷吗?咱们也是不久前才发的,这群人是属狗的嘛?逮谁咬谁?”
“谁说不是呢?一群泥腿子,贱骨头,真他娘的少根筋!被陈林一鼓动就全部炸开了,老寿星上吊嫌命长,都急着去见阎王爷呢!”
“有这本事怎么不去北伐杀胡虏呢?搞咱自家人这么得劲,真是该死!”
“兄弟们!别跟领军营的狗东西客气,冲上去砍他狗娘养的!”
“得嘞!我这挎下的钢刀早就饥渴难耐了,是时候喂点血了!”
……
护军营的几个军士正说着,军营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浑厚且透露着寒意的号角声让人心底不由得觉得一凉!
紧随号角而至的是一阵扬尘滚滚,当一大批精锐骑兵出现在所有视野中时,迎接混战中的兵丁们的是一场无情的剿杀!
左卫将军张松之手持长槊身先士卒,他抽挞着胯下的黄骠马,张松之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借着马匹巨大的冲击力,长槊用力向前刺中一个正后退的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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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之下那兵丁整个人都被张松之挑上了半空之中,很快就毙命长槊之下!
“杀啊!”左卫营的禁军精骑朝着领军营人马后面穿插而来,一个冲锋就将领军营的乱军阵型突破了,随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左卫营与护军营前后夹击,本就所剩无几的领军营转眼就被扑杀殆尽!
左卫营大队禁军精骑的最后,是冷眼旁观这场屠杀的徐宗文,同样,徐宗文也是这场屠杀的主导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徐宗文诣阙待罪
领军营校尉陈林鼓动领军营军士哗变攻击相邻的护军营,公然在天子脚下作乱,是谋逆之臣,是乱臣贼子,碎尸万段,死不足惜!
可是徐宗文以大统领的身份用使持节的权力调动张松之的左卫营来平乱,不分主犯与胁从,一概就地诛杀,不给领军营的任何一个兵丁活命的机会,不分良莠,一律屠杀,实在是泯灭人性!
加上徐宗文北伐,大小数十战,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手中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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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徐宗文的屠夫之名算是给坐实了!
领军营哗变的第二日,徐宗文亲自解下铠甲,也不穿着朝服,一件白袷单衣,一件夹袄,套着一件单薄的粗布白衣。
徐宗文独自一人拿着晋帝御赐的腰牌直入台城大司马门,进入重重深宫,在明堂前的宫门跪下,诣阙待罪!
“陛下,臣擅行诛杀之权,玷污了庙社,惊动了圣驾,臣死罪!请陛下治罪!”徐宗文用额头撞地面,磕头请罪。
领军营与护军营驻扎在南驰道东西两侧,一个靠近太庙,一个与太社相邻,在这种地方杀人,是非常不吉利的,也是非常忌讳的!
“陛下,臣擅动刀兵,有僭越之嫌,臣得陛下的恩宠,统领禁军十八营,却不能节制,致使领军营谋逆,臣未能履行职分,造成宫闱动荡,臣罪当诛啊!”
徐宗文微微抬起头,趁人不注意,从袖子里抹了一把猪血往额头一抹,然而,不巧的是迎面正遇到过来传诏的内侍监王贞,徐宗文吓得手一抖,猪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徐宗文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只能用双手接住猪血,一闭眼,将自己整张脸洗了一遍!
“哎呀,我的徐大统领,这是何必呢?这么多的血!”王贞看见徐宗文满脸的血,又见石阶上的地面也都是血,急得赶紧叫太医。
很快,徐宗文在明堂外磕头磕出血晕倒的传言从内廷散发了出去……
有人说大统领徐骁是忠贞之士,平乱而不居功,反而主动请罪。
有人说徐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是个嗜血成性的杀人狂!
还有人说徐骁此举是明显作秀,是演戏给满朝大臣看,是演给皇帝看,为的就是博一忠名,其用心的深远,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
“皇帝陛下诏令:传大统领徐骁觐见!”
内侍的一声唱和之后,徐宗文“虚弱不堪”的被两个内侍扶起,掺着进了明堂。
当晋帝见到满脸鲜血污渍的徐宗文时,他是吓得心惊肉跳!
他没有想到徐宗文对领军营谋逆毫不纵容,那么狠就算了,对自己更狠!
晋帝从御座上急忙的跑过来,只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徐宗文不要再行礼,偏过头吩咐道:“都愣着作甚?快给将军准备软席,去请太医令啊!”
王贞被徐宗文靠着脱不了身,晋帝看着几个内侍急得团团转,气不打一处来,王贞见状正要呵斥,这时候拉着太医令过来的中黄门华齐不宣而至,晋帝毫不在意细节,忙命太医令赶紧为徐骁诊治。
“大统领,您这伤势怕是?”太医令微闭着眼把脉大半天,忽然睁开眼望了一眼徐宗文,抬手又去翻徐宗文的眼皮。
徐宗文暗中拼命给一旁的中黄门华齐使眼色,华齐与太医令赵吉私交不错,王贞离开后,华齐上前扶着徐宗文,闻着一股子猪血华齐哪里还看不出来徐宗文这是在卖惨相?
“赵太医,大统领怎么样了?”华齐见徐宗文闭目养神,晋帝又站在不远处心中颇为急切忙问道。
太医令赵吉把完脉之后,见华齐递上来一个眼色,忙回道:“大统领久跪不起,导致血脉不通,上下气滞,加上积思成疾,肝火旺盛,情绪激动,导致血气上涌,这才伤了心脉……只要多多将养十天半个月,以大统领的虎躯,定能康复如初!”
晋帝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既然没有大碍,那便好!”
晋帝望着靠在华齐身上,满脸是血,极为虚弱的样子,满是关切之意,他露出莞尔之色:“将军忠心为国,勤于王事,朕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将军诛杀了叛逆而怪罪呢?何必要诣阙请罪,把自己的身子糟践成这幅样子?若是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说朕苛待了将军?”
“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垂青?实在是领军营谋逆一事太过重大,臣擅自做主已是越权,怎么能不禀告陛下知晓?今日请罪,正是为了那随叛军枉死的诸多将士的性命……”徐宗文长着发白的嘴唇,断断续续解释道。
“好了好了,将军快回去养伤要紧,谋逆之人都已经伏诛了,此事已经结束了,将军请安心养伤!”
领军营的人既然能哗变,那就是个隐患,再说了关于军饷,他早就请了旨意双倍发放,为的就是让禁军十八营不要心生怨气,裁撤的时候也好少费一些力气。
谁知道偏偏领军营出了乱子?
闹饷就算了,还骑兵杀人,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领军营哗变这件事肯定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凭什么一个小小的校尉陈林就可以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若是说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徐宗文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晋帝任命徐宗文为禁军十八营大统领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建康城,眼睛发红,艳羡嫉妒的不少,想暗中使坏使绊子的肯定也有,这领军营怕就是那些人给徐宗文的一个下马威!
无疑,能够鼓动起一营兵丁哗变的,能量肯定不小!
除了士族还能有谁?
如果徐宗文不动用左卫营进行镇压,那这件事只会继续发酵,事态的发展也会超脱徐宗文的掌控!
为此,徐宗文不得不出此下策,用武力强行镇压,将参加攻打护军营的领军营兵丁几乎全部屠戮殆尽!
一千多人的领军营,现在只剩下几十人,这些人都是平民居多,而死在哗变那夜的几乎都是流民参军,这就是利益驱使!
很显然,领军营的军饷被层层盘剥,被克扣了!
而在领军营哗变的那夜,身为领军将军的孔安国早早的寻了个由头回会稽公干去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领军将军孔安国离开的时间就是在徐宗文就任禁军十八营大统领的第二天,士族们这么明显的小动作,真是把徐宗文当场黄口小儿耍了!
徐宗文此时展现出的强硬,一定会让那些人有所收敛,为了整顿禁军更为顺利,他必须痛下杀手,别无他法!
第一百五十六章 裁撤禁军十八营
自从徐宗文那日明堂在晋帝面前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之后,徐宗文暗中往宫里给中黄门和太医令赵吉各送了一箱珍宝。
加上先前在谢府又出了不少血,徐宗文一转眼就把从洛阳获得的司马晖密室的金银财帛给挥霍了一大半!
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在建康城的花销外,为了细水长流,司马晖密室的财宝只能用来储备了,财政的窘迫甚至严重到徐宗文连与桓献容婚仪的钱都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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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附近还有三万骁骑军养着,人吃马嚼,光靠着建康朝廷的饷钱,入不敷出,若不是徐宗文和裴卿商议好的屯田法正在施行,那三万张嘴一天得吃掉多少粮食?
一天就已经是个可怕的数字,一个月,一年,那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挥霍的!
于是乎,徐宗文与桓献容的婚仪耗费只能从东海徐氏那边想法子了。
为此,徐宗文修书一封给京口的便宜母亲,让她老人家代为筹办婚仪一事,因为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倒也还算充足,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发生了领军营“谋逆”案后,在中黄门华齐和太医令赵吉的帮助下,徐宗文在明堂外宫门口诣阙待罪头破血流的消息传遍朝野,加上晋帝为此还特意下诏表示宽慰,让原本准备幸灾乐祸之人大失所望!
皇帝对徐宗文的宠信远远超过了百官的想象,出了领军营哗变的事被徐宗文弄成谋逆铁案,皇帝不仅不追究还默认了!
后来,在百官中出现了有不少墙头草见风使舵,居然跑到了桓府来看望徐宗文这位“伤重”的大统领,巴结徐宗文这位皇帝宠臣来了!
对此,徐宗文只收礼,而不见人。
“当人举起屠刀时,那就是个屠夫,将军没有必要为了屠夫而愧疚啊!”郭裳得知徐宗文派人去核查被裹挟进哗变的无辜兵丁,还准备安排抚恤,忙劝道。
事情都已经做下,此时再后悔也太过假仁假义了!
徐宗文则不以为然,他解释道:“杀人是为了保住更多人的命,但是混战中难免伤及无辜,拿下遭受殃及的兵丁理应得到公平对待!”
“子衿,你说人举起屠刀时就已经是个屠夫,可我一念之间葬送了上千人的性命,我难道不是一个最大的屠夫吗?”
徐宗文望着案上摆放满的礼品还有王氏和桓献容送来的止血良药,陷入了深思!
“为了整顿禁军,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你们说值得吗?”
徐宗文有些迷惘了,从台城从禁宫回来之后,徐宗文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已经泯灭了人性,沦为了争夺权力的冷血禽兽?
北伐杀人是为了解救在胡人残暴统治下的汉人同胞,是为了收复失地,唤醒人心,喊醒汉人的血性!
可是现在,徐宗文手下沾上了自家人的血,为了完成对皇帝的诺言,为了从皇帝手中得到更多的权力,他一步一步成为了和朝堂上那些争权夺利的士族们一样的人!
看见徐宗文陷入迷惘,看见徐宗文对自己怀疑,郗俭他发觉了出兵镇压剿杀领军营这件事情对徐宗文的影响的严重性!
“将军!”郗俭他叫醒半睁着眼的徐宗文,有些疲惫无力的徐宗文,义正言辞道:“将军,将军为何起兵攻打徐州,为何深入虎穴前往临淄,安定青州,又为何要千里奔袭洛阳,收复故都?”
“将军为何要明知不敌却仍要去面对毛当,慕容垂那样的强敌?”
徐宗文拼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真的想说当初只是心血来潮,为了赌一次,拼一次!
当他知道自己真的回不去之后,他只有选择在这个乱世活着或者死去!
人都想活,没有想寻死的!
但是,死了或许能回去呢?
所以徐宗文在徐州拼尽全力的攻城略地,直到他手下的人从一千人增加到数万人,追随和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从最初的沈玉、郑略,到诸葛侃、田洛、张轨,裴卿、郗俭,一直到彭城六结义,再到现在的郭裳,还有徐温、老李头、沈冲……
他自己的性命早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下面数万人的生死!
从为自己而死,到为自己而活,为了抛弃性命而追随自己的人而活,徐宗文就是这样一路走来,成为了今日的北伐名将,位高权重的征北将军、武宣侯、司隶校尉、禁军大统领,脐身高级武官行列。
同时,徐宗文又与谢氏、桓氏这样的当轴士族、顶级门阀搭上关系,被皇帝视为对付士族的一把利剑,夺回皇权的依仗!
徐宗文略做思考,回道:“为了北伐大计,为了收复失地。”
谁知郗俭连连摆头,徐宗文正要继续解释,他双脸憋的通红,恨铁不成钢的抢道:“将军难道忘了那十六字箴言了吗?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啊!”
郗俭一个人自问自答结束了,徐宗文恍然大悟!
当初提出这十六个字只是拾人牙慧,为了鼓励军心,现在回头想来,这十六个字确实是他不停的前进的动力!
“怎么会忘?我也不敢忘啊!”
徐宗文听到这十六个字时,身体里曾经属于军人的那股子热血突然沸腾了起来,体表血脉膨胀,胸膛里热血流淌,脑海里累积的各种想法全都一下子消失不见!
“费了这么多功夫,总得让禁军整顿之时有个结果,现在游击、骁骑二营没有主将,护军营名存实亡,不如趁此良机裁撤十八营!”
徐宗文裁撤十八营的想法一经提出,立刻让郗俭和郭裳大惊失色!
郗俭抽出一卷竹简,旁若无人的念了起来:“天子六军以领军、护军、左卫、右卫、骁骑、游击五千余人,翊军、长水、步兵、射声、屯骑、越骑六营校尉四千人,积弩和积射二营三千人,也就是说足足一万两千余人。这么多的人,要是都裁了,恐怕要比领军营哗变的事还要大!”
郭裳也颇为忧虑,“将军,守约兄的担忧不无道理,要不还是按照之前商议的,一营一营依次裁撤?”
郗俭和郭裳两个人竭力阻止,徐宗文依旧毫不让步,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坚持要一次性裁撤禁军十八营的想法坚定不移!
“明日,不!”徐宗文拉着郭裳,“就今夜,就现在!子衿,还是由你捉刀代笔,我说你写……”
徐宗文要将禁军十八营整合,踢出超过年龄限定,体力不足,战力低下,不合征兵规定的,留下真正有实力,能够形成强悍战斗力,有能力护卫建康台城,建康宫的人。
十八营为首的天子六军中,先撤掉已经有过“谋逆”污点的领军营,以及人数过少的骁骑、护军、游击三营,留下的左卫、右卫,整合裁撤的四营精锐充实左右二卫二营,以取汉武帝创立的羽林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改名为左羽林、右羽林卫。
六校翊军、长水、步兵、射声、屯骑、越骑,整合屯骑、越骑为龙骧军,翊军、长水、步兵、三校尉合兵为虎威军。
六校尉的射声营因为全部是弓弩兵,与二积弩和积射二营合并,成立左神武军、右神武军。
至于左右前后四军,选拔精壮有膂力者充实左右羽林卫、左右神武军与虎威军中,有骑射出众者也可以进入龙骧军。
也就是将原来的禁军十八营精简合并为六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谢石支持廷议
士族和百官们原本以为徐宗文因为诣阙待罪碰而头破血流,肯定要歇息安分几日,没想到徐宗文第二天就把建议裁撤整合禁军十八营的奏议上呈了。
晋帝司马昌明又是二话不说,提笔一挥准了把徐宗文的奏议给扔到了尚书省。
此时因为太傅谢安在养病,晋帝诏令改征讨大都督谢石为尚书令兼任卫将军,代替谢安处理朝政军务,同时以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尚书左仆射辅佐,实际上就是在分谢氏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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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关于裁撤整顿禁军十八营的奏议转到尚书省后,作为建康朝廷暂时的宰辅之臣的谢石受命立即会同尚书省右仆射王珣,召集尚书省的吏部、度支、驾部、屯田四部曹尚书、侍中省的堂官侍中及黄门侍郎殷仲堪、中书省中书侍郎王恭、散骑省的堂官散骑常侍王雅及散骑侍郎郗恢,还有现任的禁军十八营之首的左卫将军张松之十余名三台五省的中枢大臣到太极殿西堂参加廷议,商议此事。
“左仆射,大统领徐骁所上呈的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的奏议下官以为可以施行。”黄门侍郎殷仲堪先开口表态。
殷仲堪是陈郡殷氏现任家主,他的伯父就是与大司马桓温争夺兵权失败被贬谪的中军将军殷浩。
当年殷浩兵败被流放东阳,大司马桓温念及他是士族名流,人望很高,想要主动举荐他回到建康做大官。
殷浩得到消息非常开心,写了一封感谢信聊表寸心,表示自己对桓温不计前嫌,由内而外感到心悦臣服!
结果因为太激动,殷浩把一封空白的书简给送给了大司马桓温。
大司马桓温位高权重,突然收到这样的侮辱,立刻就下令不准有人举荐殷浩,堵死了殷浩复出的仕途!没过几年,殷浩因为这是伤神费心,抑郁而终了……
尚书令谢石听的正认真,中书侍郎王恭又站出来附和:“下官也以为徐大统领的奏议非常符合时宜!眼下禁军编制已乱,将校多有空缺,贪污克扣军饷之事屡见不鲜!”
“徐大统领请命发放了双倍月钱,却仍旧闹出了领军营谋逆之事!可见禁军十八营之中人心散漫,且禁军各营冒饷颇多,名册上的两万多人实际却不足半数!”
“不如趁热打铁,裁撤合并,暗中徐大统领之法,禁军十八营改为左右神武军、左右羽林卫、虎威军、龙骧军六营,如此禁军精锐尽皆集中,战力也得到提高,台城和建康宫的安全也得到保障,陛下的安全也定会无虞!”
王恭分析的有理有据,一大早中黄门华齐就那种徐宗文奏议的副本递给了他,王恭仔细研究了小半个时辰,足足吃透了才来尚书省,这才有了当下他在宰辅大臣面前滔滔不绝的这一出。
中书侍郎王恭之言颇有道理,加上之前黄门侍郎殷仲堪所言,一下子就引领了会议方向。
这王恭可不是一般士族,他是光禄大夫王蕴之子,与王国宝一样是出身太原王氏,但不是同一支,他的妹妹就是当今皇帝的皇后王氏,是十足的国舅爷!
所以对于这位国舅爷说的话,大臣们还是不能当耳旁风的。
侍中袁质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反对采纳徐宗文关于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的奏议!
“谢相,大王,老夫以为徐骁此人急功近利,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禁军十八营人数再少那也是一万多人的生计,这一万多人的生计又将关乎着多少户农家的生计呢?这一点不知道在座的诸位有没有仔细想过?”
“何谓国计民生?臣下若有好的奏议,能够利国利民,对国家有好处的,可以建言献策,朝廷也应该采纳此类好的奏议。然后制定相关国策,通过三台五省的宰辅合议,随后奏报陛下,有了陛下的诏令,再由国府通报有司衙署施行,流惠下民!”
“反之,如果朝廷采纳了不利于民不利于国的奏议,就比如说徐骁的这道关于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的奏议,我们就不能采纳!”
袁质的这句话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为何?因为这道奏议既没有严明该如何简拔挑选有膂力者留下,登记造册,编入何营?也没有把裁汰的老弱不良之兵,究竟如何妥善安置的法子道明。更没有把现下各营校尉如何处置,在禁军裁撤期间如何保证空虚的台城安危的明细章程拿出来!”
“就凭他徐骁满腔热忱,一股子阳刚气血,就能把这样的大事给简单的办了?不可能!这其中还牵涉到吏部、驾部、屯田各部曹以及各开府将军之间的配合,以及协力施行的诸多细节,这些是他一个禁军大统领一个人就能够解决的了的嘛?”
言毕,除了吏部的驾部、屯田各部曹尚书都表示侍中袁质所言鞭辟入里,切中要害!
这位年近六十仍滔滔不绝的侍中袁质是眼下陈郡袁氏的老家主,他的两个儿子与太傅谢安之女和前任琅琊王氏家主、现在的散骑常侍王雅之女定了婚约,背靠王谢两颗大树,在晋廷屹立不倒!
再加上袁质一生为官,仗义执言,与太傅谢安共同进退,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
今日他暗中接受谢石的相约,拖着病体赶来太极殿西堂,为的就是帮助谢石和当轴士族陈郡谢氏反对徐宗文的裁撤合并禁军奏议,不让皇室重新掌握兵权!
与陈郡谢氏为主的当轴士族一派针锋相对的是会稽王司马道子和黄门侍郎殷仲堪、中书侍郎王恭这一派。
所以殷仲堪、王恭这些人表面帮着徐宗文说话,实际上是在争取皇室的利益,争取自己的利益。
袁质不愧是官场老油条,还有这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两大靠山作为依仗,陈述起来条理分明,步步逼人。
要是徐宗文在这,恐怕也会被他喷个不停!
“袁公所言乃是公忠体国,老成持重之良言。大晋朝国法不容轻易变更,否则会动摇国之根本呐!”
“袁公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想说却又没有说出来的,正因为如此万万不可采纳那个黄口小儿如此轻浮且不合时宜的奏议!”
……
虽然袁质与尚书省的三部曹尚书达成了一致,但是,这一次谢石和袁质还是低估了皇室和反对当轴士族势力的决心!
“袁侍中所言虽然有理,可是这并不是纵容国朝养冗兵冗将的理由!在下有一言,还请诸位静听!大统领徐骁是何人?一年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司马,如今却脐身三品大员,爵封开国县侯武宣侯,此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呢?就在于此人善将兵,善用兵……”
为了从陈郡谢氏的手中将权力夺回,吏部尚书张玄之这个太傅谢安的至交好友亲自出场反驳侍中袁质,在其弟左卫将军张松之和散骑侍郎郗恢的声援,徐宗文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的奏议在多数人的支持下得到了强行通过!
谢石万万没有想到,自从自己的兄长谢安一病之后,陈郡谢氏原本拥有的对建康朝局的强大把控力下降的如此厉害!
这一次势在必得的太极西堂廷议,他居然落得惨败而归的下场!
第一百五十八章 辕门前老兵闹事
谢石所主持的廷议成了一个笑话,会稽王司马道子与太原王氏、东海王氏一派意外联合了吏部尚书张玄之、左卫将军张松之兄弟和散骑侍郎郗恢反败为胜,一举敲定了徐宗文的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的奏议。
谁也没有想到在太傅谢安病倒之后,陈郡谢氏这么快就迎来了皇族与士族的联合打击。更没有让人想到的是出身北府兵的禁军大统领徐骁也站在陈郡谢氏的对立面,毅然决然投靠了皇室!
甚至,谢石在太极殿西堂主持的廷议根本就是以徐宗文所提出的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的奏议为主,而会稽王司马道子这一次赢得极其轻松,新任的尚书令谢石则一路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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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在取得了一大批士族支持之后,晋帝司马昌明正式下诏批准施行徐宗文的裁撤合并禁军十八营奏议,就从天子六军开始裁撤!
徐宗文走马上任不到十日,就将根深蒂固的建康禁军连根拔起,尽行裁撤!
凡是身量不足七尺或体重不达标而没有特殊技艺的,凡是年龄低于十八岁或高于五十五岁且身体有重大疾病不能正常参加军中操练的,凡是家中独子或是父子兄弟都战死沙场的,发放双倍月钱遣送原籍。
凡是违背军令聚众樗蒲(赌博)或在军营饮酒的等等,全部发放本月月钱,遣返原籍,不许在建康擅自停留!
左右前后四军营地前,数百人正围聚在一起反抗裁军,一时间辕门前人头攒动,负责招募新兵的队主应对不及,已经焦头烂额了!
一身量八尺的黑汉扯着嗓子带头吼了起来:“凭什么赶我们走?凭着老子这身量,就算是胡虏来了我也能砍死十几个,全无惧色!裁了老子,留下那些矮个,连刀都提不起来的软蛋,还叫什么禁军?干脆改名叫软军算了!”
“哈哈哈哈!”围观起哄的人都笑的直不起身子了!
又有一个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兵站出来抱不平:“别的俺不说,打俺祖辈开始,到俺儿子这四代人都在营中讨生活,俺爷还是为了护送元皇帝渡江时战死的!想当年俺爹跟俺也追随桓大司马北伐,手刃氐奴、鲜卑奴,那叫一个痛快!”
“如今怎么?世道变了,祖宗的法度都开始变了吗?大晋立国的时候到现在怎么着也百十来年了吧?我就想问十五岁到六十岁入营的征兵法还管不管用了?俺今年才五十六,就得赶俺出去,俺仨儿子还在里面呢!要不把俺一家都赶出去得了!”
晋朝立国以来,世兵制达到了全盛时期。
凡为兵者皆入兵籍,单独立户,不与民同,父死子继,世代为兵。
军士及其家属的社会地位低于郡、县编户民。
为扩大兵源,晋朝还发奴僮和谪发罪犯为兵,作为世兵制的补充。
士族豪强则享有免役的特权。
征兵年限下至十五岁,上至六十甚至六十五岁。
老兵的抱怨激起了所有因为年龄超限而被强行裁撤之人的共鸣,又有不少人加入了吐槽大军……
“哎呀爹,你真是我的亲爹!”
“您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兔崽子怎么说话呢?劳资不是你亲爹,隔壁老王是你亲爹不成?”
站在人前的老兵与一个身着队主的禁军军官互相埋汰了起来,这禁军军官赫然就是负责招募新兵的那个队主曹勇,他粗通文墨,识得不少字,所以被徐宗文亲自从一个小兵提拔为队主,负责四军,不对!是负责龙骧军新丁招募之事。
曹勇见被裁撤的人积聚在辕门前,已经派人去禀告负责龙骧军的新任龙骧将军张松之。
正用心登记造册报名参军的人选信息,曹勇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站起来才知道是自己的老父在吐槽他被裁撤一事。
这还了得?
曹勇赶紧上前阻止。
“爹!朝廷有新政,今后男子五十五岁以上免除兵役,您老以后赋闲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不好吗?”
“兔崽子,你爹我是闲的住的吗?天天在家还不得憋死你老子?在军营里多好?”
“军中的人说话好听,又有趣,还是比比腿脚功夫,时不时操上长槊、刀剑对阵,多有意思?”
曹家老爷子丧偶十多年,所以他是因为一个人孤单寂寞才留恋军营,接受不了被裁军,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
“凭什么我们这些在年龄限制之内的也得被排挤出营?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离开了军营我们还这么活?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我一家八口还等着我下个月的月钱呢!要是离开了军营,我一家老小可全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我还找了几户子钱家借了不少银钱,好多子钱没有还,要是还不上我家的几十亩地可就没了!那可是祖传的军屯地啊!”
“苍天啊!还得不让人活了?”
一群人往辕门挤,把守的军士一下子就被人群淹没了……
徐宗文在大司马门外的一处闲置地挂上了禁军统领府的牌子,这是皇帝下令由将作府制作而成的牌子,代表从此刻开始禁军十八营正式开始裁撤,左右神武军、左右羽林卫、虎威军、龙骧军六营正式成立,各营也在徐宗文的指示下开始招募新丁,加强操练。
大司马门外的御道两旁是朝廷三台五省(御史台、谒者台、都水台,尚书省、中书省、侍中省、散骑省、秘书省)的官署所在,而徐宗文的大统领府正对面就是大晋朝统领一切军政事务的尚书省。
皇帝将尚书省对面的这座府邸作为徐宗文的大统领府,意味深长啊!
原左卫将军张松之,经徐宗文举荐和晋帝点头之后,被任命为掌管禁军精骑的龙骧将军。
原领军将军孔安国严重失职且识人不明,让校尉陈林这样的人掌握兵权,埋下了领军营哗变谋逆的隐患,被革职。
新建的左右羽林卫、左右神武军以及虎威军按照徐宗文的建议下通过文试、武试、策略三中筛选者入围角逐五营主将,胜者五人将被任命为将军,成为禁军六营的支柱!
徐宗文这几日忙的就是选拔人员,任命各营将校,并于吏部等有司衙门配合完成禁军整合任务。
当原四军营辕门有人闹事的消息传来时,他已经被皇帝召进了宫中议事去了……
龙骧将军张松之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多加派人手,防止出现失态扩大,造成人员伤亡。
第一百五十九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一)
建康宫,崇训宫偏殿暖阁。
“将军,现在朕的手中有两份急奏,一份是尚书省驾部、屯田二部曹呈上有司配合禁军整顿之事,另一份则是从钱唐加急送入建康城的水患灾情。”晋帝手中掂量着两份奏疏,交由中黄门华齐递给徐宗文阅览。
华齐小跑着来到殿陛下,双手奉上:“大统领。”
“多谢中贵人。”徐宗文谦虚的接过,缓缓打开,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着,不敢遗漏任何细节。
良久,徐宗文开口朗声道:“驾部的困难是无法给臣凑齐龙骧军所需的三千匹良马,屯田曹的难处则是无法划出多余的田地用于安置招募禁军新兵的军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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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禁军十八营裁撤合并的这些细节上的问题总是得不到贯彻落实,徐宗文扭着眉头,非常不悦。
“这吴郡太守与钱唐令所奏乃是钱唐大堤毁坏,大水淹没了南岸数千顷土地!一夕之间钱唐大堤南岸至会稽郡永安境内遂成泽国,造成数千户百姓流离失所,上万人成鱼虾,受灾人数不可胜数,灾情已经蔓延至富春以南,永安县以西方圆百里……”
第二份急奏就更为离谱了,水灾发生近半个月都没有及时上报,让受灾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而且吴郡钱唐是三吴之地,属于扬州刺史辖区,距离京城建康也不是很遥远,快马往返五日就可以了。
到现在灾情控制不住了才上报,这不是明摆着纸包不住火了吗?
“不错,吴郡太守顾悦之与钱唐令丁泰二人各执一词。”晋帝深以为然,他也察觉到这灾情来的太过蹊跷,一定有人从中作梗,隐瞒不报!
徐宗文仰视着晋帝,“顾悦之说钱唐灾情是在元月初发生的,而他收到灾情急报是在前两日。”
“丁泰则言早已经将钱唐灾情送到了太守府。”
“这二人究竟是谁在说谎?现在暂时还难以分辨。”
“出了这样大的灾情,地方官员居然敢隐瞒不报十余日!导致水患蔓延,灾情扩大,放任受灾的老百姓而不管不顾!”
徐宗文义愤填膺,一场大水多数人罹难呐?
雍丘之战时,秦国镇军将军毛当趁着夏汛前后,陈留精美雨水连绵,蓄水掘开睢水,水灌雍丘,造成雍丘城墙毁坏,大水淹没整座雍丘城以及附近几十里平原和丘陵,被淹的良田民宅不知凡几?
那一场大水造成十几万人遭灾,上万人遇难,雍丘城中晋军伐木为舟救济百姓,受灾的男女老幼尸体漂浮水面的惨景徐宗文他平生都不会忘记!
由此可见,钱唐水患贻害无穷,此时此刻又有多少人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呢?
“若是查出来,朕决不宽纵!”晋帝忍不住跟了一句。
徐宗文附和道:“陛下如天之德,慈悲之心,必能感召上天,护佑那些灾民。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派遣得力官员前往钱唐督办赈灾事宜,此事迫在眉睫,不能再耽误,否则拖延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
晋帝伸了伸脖子,忽然问道:“那么将军以为何人可以胜任?”
徐宗文低下头,垂着眸子,脑袋里疯狂运转着,他表面惶恐的回答道:“此乃国事,岂容臣可以轻易置喙?只要陛下心中只要有了人选,命中书省草诏,赐予节仗,再由都水台与民曹等有司配合发放钱粮……”
“将军不愧是国之栋梁,对于如何治灾救民一事已经如此成竹在胸,了如指掌。”晋帝坐直了身子,朝身旁的华齐袖口打量了一眼。
后者会意,悄悄瞟了一眼跪坐在下面的徐宗文后,很快抽出宽大袖袍子里的一封已经准备好的诏书悄悄送上。
徐宗文尚不知内情,他小心翼翼回道:“臣受陛下拔擢,不敢心存懈怠,所以多用了一分心,为的就是奏对之时能够言之有物,不让陛下对臣失望!”
“朕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不知道将军以为合不合适?”
“请陛下明示,臣不敢欺瞒,一定如实回答。”
“大统领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心中的这个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大统领你呀!”在得到默许之后,华齐替晋帝道出了实情。
徐宗文楞在当场,晋帝见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便解释道:“华齐早就将你在大统领府说过的话禀奏给朕了,你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法子非常不错。”
其实裁撤合并禁军一开始,徐宗文就已经料到肯定会有人会闹事,所以他一直在想以工代赈的法子,而且在让庞白手底下的锦衣卫在打探消息,看看哪里有什么大的工程,为此庞白启动了都水台的几个暗子,费了不少功夫!
“陛下洞若观火,明见万里,臣拍马难望陛下之项背!臣为了整合禁军,是费尽心力想尽了法子,这才想出这么一个笨办法。”
“将军这样的妙策如果都算是笨法子,那你要置三台五省的中枢大臣们于何地?他们为何没有这样好的条陈上奏?”
“臣工们各司其职,朝廷才能正常运转,如果人人都围绕一个问题而吵闹不休,那就是浪费朝廷的人力,所谓术业有专攻,莫不如集中有司商讨,集思广益才能惠及万民。陛下将臣与百官相比,臣实在是惶恐!”
“将军不仅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能尽守臣节,恪尽职守,不负朕望,实在是社稷之良臣,国朝之栋梁!有了将军,朕着实也少了很多的忧虑,将军是朕之福将啊!”
“陛下赞誉有加,臣敢不勤于王事,以奉社稷?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既然陛下想要臣去钱唐走一趟,臣自然是义不容辞!”
“好!朕暂时授予你扬州刺史一职务,太守以下一可以任意处置,太守级别的官员你就知会朕一声,与朕通一通气,省的尚书省那便置喙。这两日,你就带上你的节仗,朕再从内侍省中调拨几个得力的奴婢随你一同前往钱唐。”
“对了,顺带着民曹的五万石粮食先去救救急,就用胡彬手下的战船调运。有什么短缺的你再派人来报,只要能平息了水患,朕都会应了你所求。”晋帝这一次也豁出去了,趁太傅谢安卧病,难得自己当一回家做一次主。
“臣收拾完行李,点齐粮船,明日今夜就出发!”徐宗文躬身行了一礼,领受了钦差的诏命。
徐宗文雷厉风行,晋帝也很意外,明着给了他充足的时间准备,他却偏偏要这么紧赶慢赶着。
可也是,晋帝回过头来一想,毕竟救灾如救火,他也就由着徐宗文的性子了……
第一百六十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二)
吴郡,钱唐县。
自从太元九年十一月开始,久旱的吴郡西部各县开始阴雨连绵,雨势持续三月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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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越地多山地,又有七山二水一分田之说,无疑,久旱逢甘霖是人心所盼,天意所瞩。
当丰沛的雨水滋润着干旱的江南土地,露出山间丘陵各处原本的一片沃土的本来面貌。
郁郁葱葱的野草趁夜夜深人静疯狂生长,还没有插上秧苗的水田残留的秋收谷粒已经偷偷冒出了芽儿来!
全郡百姓都在称颂今上有德,天佑晋朝,却未曾想这希冀了许久的甘霖一来就不肯走了!
十一月,大雨。
十二月,大雨。
太元十年元月,仍是大雨!
在桃花汛之前,建德县境内新安江水暴涨三尺,江水往东流至富春江,在建德县治所被兰江分走一部分水流。
但是,水势仍旧不减,江水过了桐庐、富春二县入钱唐,最终在钱唐县武林山南麓的钱唐大堤南岸决了口子……
无数的钱唐百姓望着两岸白堤夹着奔腾不息的江水向东涌去,南岸的决口处大水从高处排山倒海般倾倒而下!
极目望去,看不到尽头的民房良田被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屋脊,水面飘荡着不少浮尸和房梁木椽,大堤下早已是一片大水汪洋!
那水是淹没了百姓田产庄稼还有窝儿的罪恶之源,那是载着失望之舟的泛着恶臭的泥沼,那水混合着老百姓血汗泪,那水掺杂着老百姓的无辜的冤情!
“老天爷啊!你为何发这大水啊?我们钱唐的老百姓是如何得罪了你啊!我们四时八节都给你老人家恭恭敬敬奉上三牲,你老人家是被猪油蒙了心,长夜迷了眼吗?”
“还我的家啊!”
“天哪!我的庄子我的地,我的媳妇我的老娘还在水里啊!”
“这到底怎么了?头几年还是风调雨顺的,怎么刚过完了年就开始发大水了呢?”
“老天爷,收起你的怒火,给钱唐的老百姓一个活路吧!”
数不清的百姓长跪在大堤上,用头撞堤,用早已经干哑的嗓子发出呜咽的声音,抱怨着上天的不公和命运的捉弄,呼喊着已经葬身大水的亲朋骨肉……
建康,台城,大司马门外。
中黄门华齐拉着干儿子华福子嘱咐道:“儿啊!徐大统领是陛下的爱将,这一次干爹把你派去与他共事,就是希望你能在他那里混个脸熟。看这朝中大势,士族已经不行了!太傅这一倒下,陈郡谢氏已经无法控制朝局了。陛下天纵英明,总有一天会将大权抓到手里,而这位徐大统领这过程中的作用绝不可忽视!万一王贞要对付咱,也只有徐大统领才能救你干爹这条命了!”
说着,年近五十的华齐居然摩挲起了一双老眼,隐隐的,一双三角眼中还泛起了泪花。
华福子受华齐提携,叫爹叫了六七年,从一个刷马桶的小内侍爬到了小黄门的位置,管着宫内的巾帽局,也算是个油水颇丰的位置。
不过,要不是仗着华齐恩宠正盛,侍奉御前,华福子早就被王贞一系的人一脚踹开了!
华福子跪在地上给华齐磕了个头,“干爹,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儿子一定跟着大统领把这趟差事干好了,在陛下那给您挣面子!”
“傻儿子!差事是为你自个儿干,干好了是本分,能从陛下金口里听到一句你的名字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造化!”
“要是差事干砸了,你干爹我也就没有脸面再继续把着御前的位置,该退位让贤喽!”
华齐睁一睁眼,又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不甘。
桓府那边,徐宗文带上郗俭和刚请辞的郭裳还有五十名狼卫告别了桓伊一家,与华福子在石头城会合,清点完五万石五十船粮食后,一行人沿着长江水道赶往钱唐。
“胡将军,可能之后还需要你派船运送粮食,到时候可别嫌麻烦啊!”
胡彬因为在淝水之战中畏敌不前,坐失良机,被降级为凌江将军,但依旧统领水师。
胡彬只是笑,他挥手致意:“大统领有吩咐,属下怎么敢不听呢?”
胡彬是真的羡慕徐宗文这个年轻人,他花了二十年最高才爬到龙骧将军的位置,一朝又被连降三级。
但是徐宗文不一样,一场北伐,徐宗文成为了冉冉升起的,晋朝军中那最亮一颗的将星。
徐宗文先升为征北将军不说,还封了侯,兼任禁军大统领,现在又假扬州刺史一职,被派往钱唐调查处理灾情,一直在得到皇帝的重用,也一直在往高处走!
胡彬羡慕徐宗文,也真实喜欢这个优秀的年轻后辈。
“一切有劳将军了!”徐宗文站在甲板上对胡彬致谢。
徐宗文记得自己第一次单独领兵时,是在离开淝水之战结束没多久,离开寿阳突袭下邳。
当时负责运送朱序大军的就是胡彬的水师战船,也就是那一次是徐宗文与胡彬第一次见面,如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胡彬身上再也没有了那种英气和豪气,现在的胡彬老态尽显!
离开了建康,徐宗文带着粮船队伍从建康往京口方向行进,途径京口大江,大概四十余里,在茅山北麓与宁镇山南之间有一处渎口,名叫破冈渎。
破冈渎就是为了绕开丹阳、京口直达会稽的渎口,通过丹阳西行过破冈渎入秦淮水北上径直进入京城建康境内,十分便捷。
徐宗文的船队南下走的就是这条航道,面对近在咫尺的京口老家,徐宗文还真有点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意思。
过了京口、丹阳,船队顺流南下到达江南运河晋陵郡至钱唐段,因为丘陵地势居多,位居江南运河北段、中段。
因为水流有限,流速过慢,所以前人开凿的丹阳连湖的出现给江水注入了新的水源,解决了这个运河通航过慢的问题。
望着江南景秀山河,壮丽如画,徐宗文一行人毫无兴致,索然无味。
因为钱唐的灾情非常紧急,晚一天就会死更多的人!徐宗文心里非常焦灼,他望着滚滚江水,心中思绪无线。
“他们人什么时候能到?”徐宗文望着波澜起伏的江面,突然发问。
郗俭从船舱里走出来,晃悠悠走着回道:“已经出发两日了,应该与我们同时抵达钱唐。”
“派人去催,不能耽误行程。”
“诺!”
徐宗文离开建康前,一拿到皇帝的诏书就让张松之召集心中有怨且暂时因为生计困顿的被裁撤掉的冗兵赶往钱唐救灾,并承诺以在军营一样的月钱招募他们参与救水。
盖着禁军大统领印信的告示一张贴出来,报名应召而来的人数就超过了两千人!
最后决定跟随徐宗文去钱唐救灾的人达到了四千余人,有了这股力量徐宗文有把握能把大水治理好。
第一步先治好水患,安抚灾民,再查明堤坝毁坏的详情,这就是徐宗文前往钱唐的详细计划……
第一百六十一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三)
以禁军大统领徐宗文出任扬州刺史,原扬州刺史会稽王司马道子升迁为八公之一的司徒,录尚书六条事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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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这项人事调动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经过领军营哗变之事后,百官对于徐宗文这个屠夫没有任何的好感。
但,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赈灾之策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
而如今,却出自一个他们鄙夷的武夫之手,现实着实是狠狠的给了他们一个巴掌!
朝堂滚滚诸公尸位素餐,反倒是不如一个赳赳武夫了。
徐宗文提出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具体法子是招募裁撤的禁军将士,给与禁军体制内相同的军饷,参与抢修钱唐毁坏的堤坝,按月发放银钱。
这样既解决了无事生非,喜欢闹事的裁撤兵丁的乱象,又能在根本上对治理钱唐水患起到一定作用,造福于民。
所谓的以改兼赈,两难自解实际上就是以工代赈,只不过这个工变成了被裁汰的禁军。好在晋廷去年的岁入颇丰,加上北伐连战连捷,缴获也不少,充实了国库,钱粮这方面也不成问题。
两天两夜的航行后,徐宗文带着五十船粮食终于抵达了钱唐境内,一下船徐宗文就带着五十名狼卫直奔钱唐大堤。
“守约何在?守约先生去哪里了?”正准备策马扬鞭赶路的徐宗文打量一圈没有见到郗俭人影,忙让张三张四兄弟派人去找。
郭裳从后面赶来,跑的气喘吁吁,见了徐宗文指着粮船方向解释道:“守约兄受不了舟船颠簸,已经吐了!”
“将军,不如我们先走一步,让守约兄缓一缓?”
“行,上马吧!”
徐宗文和郭裳绕开钱唐县衙,直奔钱唐毁堤,调查民情,让小黄门华福子看着航道上的五十船赈灾粮。
钱唐北城城门外,钱唐令丁泰一大早就率领县内大小属吏几十人正在城下迎候徐宗文,可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连徐宗文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
“府君,徐使君这么久都没来,是不是改了期换了航道?”县丞范殷望着官道和航道都没有动静,有些怀疑驿站的消息有误。
县尉朱祯也从旁附和道:“是啊!府君。属下也以为徐使君说不定明日来呢?要不,我等先回衙署办理急务?”
“南岸的百姓衣不蔽体,县衙粮仓的粮食已经发了一半,在这样下去朝廷的赈灾粮没有运到,我们支撑不了几日就都得去喝西北风……”县丞范殷凄惨的诉说着钱唐县的实情,颇有些卖惨的意思。
县尉朱祯:“决堤的堰口堵不上,死了好多衙役,郡里赶来的兵丁太少,根本控制不住水势,再这样下去钱唐就只剩下半个县了!”
“你们说的这些问题,本官也知晓,钱唐决堤淹田死了上千人,我等都罪责难逃,本也没想活下去了!”钱唐令丁泰这几日思虑过深,头发落了不少,本就稀疏的长发眼看着发际线就不保了!
县丞沈殷撇着嘴:“堰口坍塌,堤坝被毁,此乃天意,何必要让人的性命陪葬呢?”
“可是那毕竟是上千条人命,总得有人站出来挨上一刀,只怕到时候受到牵连的人不在少数……”
沈殷出身于钱唐大族钱唐沈氏,虽然晋朝一向以侨姓士族为首,吴姓士族为辅,可是在吴郡的地界上被列为吴姓一等士族的钱唐沈氏是不可冒犯的存在!
钱唐令丁泰是钱唐丁氏嫡脉,丁氏因为三代都占据着钱唐令的位置,所以沈氏也不敢拿次等士族的丁氏怎么样,两家更多的是相互利用。
至于县尉朱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是吴姓一等士族钱唐沈氏的直系,靠着士族人脉捞到一个县尉的在钱唐的地面上也算是个人物,只不过这人物二字是个贬义词。
朱桢仗着钱唐沈氏的强硬背景,加上自己钱唐县尉的公职身份,在钱唐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朱桢还经常与税吏勾结私自加派朝廷的赋税,搜刮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弄得钱唐地面上到处都是怨言,搞得群情沸腾,要不是丁泰帮着他压下来,恐怕早就激起了民变!
听闻水患的奏报送到建康后,皇帝委派风头正盛的禁军大统领徐骁为扬州刺史,前来治理钱唐水患,丁泰的背脊早就冰凉冰凉的了!
徐骁徐宗文是什么人?
北伐期间,将秦军和燕军打得溃不成军,让氐人和鲜卑人都落荒而逃的常胜将军,不败战神。
一年之内从一个九品军司马飙升到征北将军的位子,封爵武宣县侯,北伐得胜回朝之后,加授禁军十八营大统领,负责整顿禁军,听说在建康都杀了不少人!
皇帝派遣这样的一尊杀神来到钱唐,明显就是动了杀机啊!
沈殷和朱祯可不这么想,东海徐氏不过是侨姓士族中的次等士族,和吴郡沈氏、吴郡朱氏这样的吴姓一等士族是存在不少差距的,他们量徐宗文也不敢随意动他们!
“你们要是等不住了,那就先回去,本官自己在这等,见不到徐使君的面我是不会走的!”丁泰的态度很强硬,没法子,沈殷和朱祯对视一眼,互相递了个眼色识趣的离开了。
大冷天的,谁愿意待在在寒风阵阵的渡口当门神?
“府君好雅兴,恕我等失礼,就不奉陪了!”一群钱唐县的佐吏们告辞离开了渡口,离开了钱唐北城,回衙门夺清闲去了,而那些上万人遭了栽的老百姓全都被他们丢在了身后!
晋朝的官吏的休沐制度比两汉时宽松了许多,两汉时官吏只有休沐日才可以回家,其余时间呆在官衙。
而晋朝的官吏实行轮流值宿制,除了轮值的官吏必须夙留之外,其余官员不坐堂,因为五品以上有属吏,公务由属吏去做,高官们只需决断。
后来五品以下甚至七品的地方官也都纷纷效仿,上班打卡都不愿意去了,只要时不时露个面,刷新一下存在感就行。
城内,一匹快马狂奔而至,马上的衙役拱手行礼大声提醒道:“府君,徐使君已经到了钱唐大堤了,您别在这等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四)
“县衙的衙役都到哪里去了?钱唐令没有征集民夫添堵决口吗?整个钱唐县还有没有能管事的?”面对徐宗文直击灵魂的三连问,回答他的只是堤坝上乌泱泱一片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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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心中焦灼,这么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灾民,这么一大片被江水淹没的良田和民房,他眼中脑中一片茫然!
“庞白,庞白人呢?”徐宗文四处打量,正在找人呢!
庞白听到召唤,如同幽灵般从徐宗文身后蹿了出来,“将军,属下在!”
徐宗文望着他,“建康来的人马都到了没有?”
“回将军,已经到了,正往这赶呢!”庞白满脸认真,这可是大事,他一直安排锦衣卫的人负责跟进。
徐宗文也不提别的,只是道:“让他们加快脚程,一个时辰内本刺史必须要见到人!”
没过多久,加急赶来的钱唐令丁泰率领整个钱唐大小官吏赶到了钱唐大堤上来参见新任扬州刺史的徐宗文。
“参见使君!”
徐宗文伸手虚抬,面无表情道:“都免礼吧!”
距离灾情发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冻死饿死以及淹死的老百姓多达数千,上万人流离失所,可是眼前的这群官僚却一个个穿戴整齐,面泛红光,油头满面,一个个肥头大耳,脸色也没有任何疲惫之色。
徐宗文爬上大坝,上了堰口决口子,住了步恍然回顾:“钱唐的百姓在受苦受难,你们这些父母官却是气色不错嘛!”
闻言,钱唐令丁泰清癯的脸泛上一丝苦笑。
县丞沈殷口中喃喃说道:“差事得办,可我们也得吃饭睡觉不是……”
徐宗文打量着站在丁泰身左的圆脸白净的沈殷,使劲的摇了摇头,众官吏一头雾水,都不明白徐宗文为何意?
“使君,听说使君此次前来钱唐带着五万石粮食,不知道粮食此时到了没有?”县尉朱祯出口提问。
粮食么?徐宗文斜睨了朱祯一眼,他疾步上前用强有力的双手死死地拽住朱祯的领子大声质问道:“你们还有脸提粮食?饿死了那么多灾民你们为什么不赈灾?”
钱唐大小官吏被徐宗文突如其来的怒火和霸气的举动给震慑到了!
见徐宗文口气钱唐令丁泰脑门子冒出了汗,他小心翼翼回道:“使君,灾情一起,下官就已经拿出了粮仓一半的粮食救济,但奈何灾民实在是太多!根本就支撑不了几日,所以——”
后面的话,丁泰说不下去了,他也没有信心和胆量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些话终究是在给他们自己找借口,找理由。
“拿出一半的粮食,你就可以洋洋自得了吗?”
“拿出一半的粮食,你就可以坐视剩下的灾民活活饿死了吗?”
“拿出一半的粮食,你就认为已经尽到父母官的责任了吗?”
“拿出一半的粮食,你就以为可以逃脱大晋律法的制裁了吗?”
徐宗文松开朱祯,对着钱唐令丁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问,逼着丁泰步步后退,不敢与他直视!
朱祯心中狐疑,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个徐骁如此咄咄逼人,他到底要怎样才肯善罢甘休?”
“使君,何必呢?朝廷的赈灾粮不是已经到了吗?眼下应当是以赈灾为第一要务吧?”朱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徐宗文真的想笑了!
这些地方官还真会打算盘。自己的辖区出了事,遭了灾,自己不想法子,全等着靠朝廷救济。
真当自己是生意人呐!
这样的地方官要来有何用处?
大晋朝要是全都是这样的官员,还不早就亡了国了。
“来人,将钱唐县尉朱桢拖下去砍了!”徐宗文倏地下了一道命令,让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清醒了!
“使君,朱祯是钱唐朱氏的人,真的要动手吗?”钱唐令丁泰望了一眼余与徐宗文顶牛的朱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钱唐朱氏?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一个钱唐朱氏就像翻了天了?想做什么?钱唐朱氏想造反吗?”徐宗文毫不在意的说道。
朱祯大声反抗着:“徐骁,你休要血口喷人,随意给我们朱氏胡乱安上罪名!”
徐宗文看都不看一眼,“本刺史需要给你安排罪名?你还真看得起你!”
“我是朱氏的人,你不能这么待我!”
徐宗文回过身子,环视着瞪了围观的钱唐官吏们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朱祯身上,他笑问道:“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八品钱唐县尉,本刺史手握大晋天子所赐的节仗,两千石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你不过是三百石的微末小吏,是谁给你的勇气和胆量来顶撞本刺史的?”
“说出来,本刺史替你做主,立刻砍了他。”
“徐骁,你,你当真要杀了我吗?”朱桢语塞了,看到徐宗文手下面露凶光的狼卫上前,他真的怕了!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刺史虽然不是君子可也不是那言而无信的小人,说了要送你一程又怎么能食言呢?”
丁泰稽首拜道:“使君,朱祯他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使君,请使君看在他是朱氏之人的薄面上,饶他一命!”
“什么时候钱唐丁氏也为朱氏马首是瞻了?”
“朱祯枉为钱唐县尉,坐视百姓受灾而不派遣人马修筑堰口决口,严重渎职,且顶撞上差,平日里仗着县尉一职犯下敲诈勒索,欺男霸女,侵占民宅等各种不赦之罪,本应槛送京城,由御史台、谒者台、廷尉共同审理定罪。”
只是押送建康,而不是就地处置那就说明还有机会!
围观的百姓都认得朱祯,毕竟朱祯恶名在外,钱塘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听说徐宗文要把人槛送京城建康,百姓们心里老大不乐意,这种人渣死不足惜啊!
凭什么要费这么大气力送去建康受审?
朱谌倒是心里乐开了花,只要不是当场伏法,离开了钱唐地界离开了徐宗文的视线,再让朱氏的人上下打点一番,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归还钱唐,然后重新操持一个新的营生,继续为非作歹,继续逍遥法外!
人人心中都是不同的想法,可是他们都忘了,徐宗文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事还没有定论!
徐宗文咳嗽一声,“本刺史什么时候说就让朱祯槛送京城受审了呢?那只不过是依据旧例,鉴于朱祯之罪影响恶劣,祸害了钱唐一方百姓,本刺史要以使持节之劝将其即刻斩杀,以此谢罪深受其害的钱唐百姓!”
围绕着徐宗文的钱唐大小官吏大眼瞪小眼,一个个交头接耳,都不知道徐宗文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好,好啊!”
“杀了他,杀了他……”
“该死的贪官,杀了好啊!”
“朱祯早就该杀了,大快人心呐!”
“张三,拿着本刺史的节仗,把朱祯押到堰口给我砍了,尸首就扔到江里,就当是祭奠枉死在这场大水的上千百姓们的冤魂。”
“诺!将军。”
徐宗文再不吭声,朱祯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拉下去砍头,钱唐县的大小佐吏吓得双腿打颤,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全都往后退缩,更是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被徐宗文看不顺眼,马上就拉出去砍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五)
狼卫的大刀片子那么一砍,朱祯的人头也就落了地,滚进了汹涌的江水之中,留下了堤岸上百姓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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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背着手望着那大水汪洋,一张脸冰着,虎目如电,满是冷峻傲气,身上透露着一股子杀气十足,令人不敢近前。
良久,他也没继续端着架子,人也杀了,威也立了,总不能直接把钱唐的所有官吏一体办了,全砍了扔到钱唐江里去喂鱼虾。
事情总要有人做的,等做完了再卸磨杀驴也不迟。
“乡亲们,乡亲们!大伙儿都别急。我就是新任扬州刺史徐骁。”
“当今陛下仁德。听说钱唐遭了灾,陛下是痛心疾首,日夜水米未进……特意命我送来五万石粮食。现在粮船就停在运河南岸的渡口。少顷,本刺史便会派人把粮食运到此处,给大伙分了去。”
“今天大伙就先吃了这顿饱饭,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明日我就带人抢修堤坝,等水势退去。我让官军们帮你重建家园,我保证人人都有新房子……”
灾民们听到刺史这样的高官都来了还杀了朱祯那样的贪官污吏,一个个欢呼雀跃起来,忙称赞徐宗文是救命恩人,活菩萨。
“好人呐!使君是好官啊!”
“使君要是能早来一些,我家二娃也就不会饿死了!呜呜……”
“感谢使君救命之恩啊!
徐宗文扶起最近几个跪下的灾民,朝着一边双手一拱,大呼:“感谢陛下仁德爱民啊!”
午后时分,艳阳高照湖波荡漾柳拂春风,五十艘运送赈灾粮的战船衔尾相接,钱唐运河南岸渡口,黄木桥上桥下灾民们扶老携幼攒拥往来。
“不要挤,不要抢!使君有命,人人都有份,人人不会少。”
“大伯这是你的,大娘这是你的,一家一户一石米,不够了还有!”
一石就是十斗米,也就是后世的一百二十斤左右,也不少了,小户人家十来天都够了。
接济完就近的灾民后,徐宗文下令立即将大部分赈灾粮装车送往钱唐大堤。
暂时解决了粮食问题,剩下的就是住的问题。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是当地官员最大的失职!
你一个县人手少堵不住决口还可以理解,可是你总得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比如说搭建临时帐篷,先弄几个粥棚,最起码的温饱总得解决吧?
光等着上边救济还得了?
徐宗文脑袋瓜子里灵光一闪,他大叫起来:“快去召集钱塘大小皮作匠人和布铺子掌柜到钱唐衙署,快去!”
军帐由油布,也就是硬化的粗布加上油,风干。有防雨防风作用,可以赞时为灾民们遮风挡雨。
县丞沈殷八字眉下一双乌黑亮丽的圆瞳仁不停地闪烁着,他欣然应道:“下官即刻去办!”
“钱唐士族都有哪些?”徐宗文侧着身子问。
郭裳踢了一脚反应慢的钱唐令丁泰,催促着道:“使君唤你呢!”
“哦,哦哦哦!”丁泰被望着沈殷的背影发着呆,此时立刻上前回话:“钱唐大族全、朱、顾、范、杜、戴、丁、褚八大士族,这排名前四的钱唐全氏、钱唐朱氏、钱唐范氏、钱唐杜氏是吴姓一等士族,与吴郡嫡脉同出一源,在大晋朝算得上是排的上号的,后面的四家是吴姓次等士族……”
“那么你以为这八大士族中可有不法行径啊?”徐宗文的发问让丁泰懵了!
刚杀了朱祯,这么快就要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吗?
“这样吧!换一句话问你,就是说这些钱唐本地的士族之中有没有人与此次钱唐大堤堰口毁坏一案有干系?”
徐宗文的问题非常犀利,他先是将钱唐大堤决口一时当作是一桩大案子,又直截了当的将钱唐士族们拉下水。
丁泰本就是钱唐丁氏的长房嫡孙,父亲丁兆之时钱唐丁氏的家主,钱唐丁氏又是属于吴郡丁氏,与吴县丁氏同出一脉,都是吴国大司马丁奉后裔,到了晋朝虽然远离了中枢朝堂,可是在地方上依旧又着不小的势力!
他再蠢笨如牛,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不是?
士族都是相互联姻,壮大自身势力,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呢?
“请使君见谅!下官着实愚笨的很,下官实在是不明使君此话究竟是何意?请使君明示。”丁泰微微低着头,一副恭敬样子,就像是徐宗文手底下的军士,俯首帖耳,不敢违逆。
郭裳见丁泰开始跟徐宗文打起了太极,也不管礼仪,直接插话道:“我家使君的意思太明确不过了,就是说此次钱唐大堤决口,江水淹没南岸数千顷良田,毁坏了那么多的民房,淹死了那么多的人,就是说这件事和你们钱唐丁氏到底有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呢?下官忝为钱唐县令,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我钱唐丁氏诗书传家百余年,更是一向以稳定地方,布仁义于四方为上,就更不可能牵涉进此事了!”丁泰吓得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急着辩解起来,替他自己和钱唐丁氏拼命开脱起来了。
徐宗文听着丁泰苍白无力的辩白都不想理会,郭裳继续催问:“丁府君的意思是钱唐毁堤淹田与你丁氏无关是吧?”
丁泰抬起头,用满是赘肉的下巴不停的点着回应道:“是啊!钱唐大堤毁坏,江水暴涨,淹口决了之事绝对与我丁氏无关啊!请使君明鉴!”
“那就说和其他士族有关系喽?”
“对,”丁泰迟了一拍,他伸出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意识到自己失否的他开始极力否认:“下官的意思是与士族都没有关系,这场大水那是天灾啊!”
徐宗文走上前,在丁泰耳边轻声道:“丁泰,你当真以为这场大水和士族无关们?别以为本刺史初来乍到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士族的良田大多都集中在北岸各堡,南岸都是江水入海口,尽是些泥沙,连地都种不了,这样下等的地也能将其称之为良田?”
听到徐宗文道出的实情,丁泰慌神了这一次!
他悔啊!他怕啊!
没想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
完了,这下子彻底是完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六)
“丁府君,还是从实招来吧!为了丁府君也是为了钱唐丁氏着想,你还是早些向使君细细奏来,使君也好在陛下那里替你多说几句好话,替你减轻几分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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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在陛下的心里是何等的份量你等虽未亲眼目睹,但想来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郭裳靠着丁泰另一边,与徐宗文二人将丁泰包围夹在中间,让他已经无路可退,无路可逃。
丁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措辞道:“使君明见,这堤坝确实有问题,可是并不是如此简单的。”
“使君可知晓会稽王?”丁泰突然提起了远在建康的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名字。
徐宗文也不知道丁泰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问道:“这又与会稽王有何干系?”
据丁泰口述,北岸各堡实际上是会稽王的地,不多不少整整两千顷!
这还不止,会稽一地十个县三四万户人家名义上都是会稽王的属民。
北岸除去会稽王的私地两千顷,剩下的全都是钱唐大族的祖地,都是士族的命根子。
至于南岸,除了几千户佃户外,就剩下一片沙地,还有就是长不出庄稼的盐碱地,不值钱。
地不是良田,人命呢?
“原来如此!”徐宗文丝毫不觉得为难,不就是会稽王么?皇帝为了从士族手中夺回皇权什么都能舍弃,更别说区区两千顷,二十万的亩地了。
“还知道什么都一并吐出来吧!”徐宗文上马,准备离开,临行前又催丁泰交代。
丁泰自知已经不能脱身了,既然已经开了口,事已至此,也只能“行差踏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这堤坝就是朱祯带人掘开的,但此事牵连重大,远不是钱唐大族可以私自做主的!”
徐宗文坐在马上,震怒之下又忍不住击节赞赏:“好,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徐宗文望向张三张四兄弟,抽搐着嘴角:“去,到华公公那里把一百羽林左卫调过来,本刺史这就去会一会朱氏!”
张三张四得令,“诺!”
钱唐城内,朱府。
徐宗文一路思索,朱祯敢掘开大坝淹了南岸,这背后肯定和建康有关系,但是这背后指示之人究竟是不是会稽王司马道子还两说。
那可是堤坝,是人命呐!
谁做就做了,说淹就淹了,徐宗文实在是不能理解……
“将军,朱府到了。”郭裳从旁提醒,晕船呕吐的郗俭被安排去给灾民分粮,剩下他如影随形跟着徐宗文,不离左右。
“开门,快开门!”徐宗文贴身的狼卫去敲门。
朱府的管家正准备出门去县衙见公子朱祯,一听有人敲门赶紧让仆役推开门。
“是谁在敲打我朱府大门?”管家左右顾看,第一眼就看到一群精壮的护卫围着一个身子挺拔的黑脸少年,他忙问:“就是你这个小子敲门?”
“没错,本刺史就是新任扬州刺史徐骁,快快闪到一边去,老老实实让你家家主出来拜见!”
“你这小儿怕是连毛都没长齐,休要大言不惭!你若是使君,我就是陛下他亲兄弟会稽王!”管家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几个朱府护院们控背躬腰跌脚打顿,笑得换不过气来!
聚在门内朱府内眷们也拿手帕子各自捂着嘴咯儿笑得东倒西歪,如同微风拂柳,摇摆不停,又好似花圃中的名卉,眼花缭乱令人意乱情迷。
但是,当徐宗文爆出了朱祯的死讯后,管家再也笑不起来!
钱唐朱氏的家主朱守之圆圆的脸胖得下巴上的肉吊着,油光满面地斜着眼盯着徐宗文,看样子就是家大业大,伙食甚好,好端端的一个人活生生的给养成了一只猪。
“就是你说我儿死了?”
“你们都愣着作甚?给我拿下这个狂妄的小子,我要割了他的舌头,让他瞎咧咧!”
“来人!”徐宗文摆了摆头,抬起手招了招,徐宗文身后的狼卫会意,即刻后退。
与此同时,刚赶到的百十号头顶红缨盔,身着禁军甲胄的左羽林卫从朱府大门前两个方向忽然涌入朱府,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整个朱府人员给围了起来!
“家主,是官军!”
“完了,这会儿是风大闪了舌头了!”朱守之两眼一黑,倒下了一群女眷怀中……
钱唐县衙,一间公房内,郗俭坐下案前,头也不抬,手不停书,直到写完,方吁了一口气,把竹简递给郭裳。
“念吧!”徐宗文在一旁自踱着方步,沉吟不语了。
“臣徐骁,奉陛下诏令,假扬州刺史一职,专责钱唐赈灾事,并暗中彻查河堤决口,赐临机专断之权。自受命以来,夙夜忧叹,不敢忘怀,以免有伤陛下识人之明,朝野质疑……今查获钱唐县尉朱祯行为不端,贪赃枉法,品性恶劣,为祸乡里,多有贪占违法事,且当众与臣作对,质疑圣宪,臣不得已持节将其斩杀!特此向陛下复命,若有……”
郭裳:“朱守之、朱祯父子贪污府库,坐视百姓遭殃,罪在不赦理应处死,如今朱桢已被斩首示众,钱唐朱氏满门按律也应当流放。”
徐宗文深以为然,“朱氏咎由自取,覆水难收,千万钱唐百姓都是因为他们的私欲而遭遇大难,死有余罪,活有余辜!”
“将军不如将朱氏暂押于钱唐大牢,等候上谕,先治灾,等建康来了人再观后效。”郗俭收起手中笔,望着徐宗文。
徐宗文轻嗯一声,算是默认了。
裴卿老持沉重,郗俭沉敏机变,郭裳才智犀利,有此三人在手中,徐宗文纵是置身于在士族与皇室权势倾轧的乱局中,替他们出力打气,不免陷入泥沼,想来也能够保住自身一条性命,总能安体康泰的回到洛阳去。
“报!”
张三领着报口信的狼卫进了房门,禀告道:“刘司马率领裁撤禁军人马已经赶到了,按照将军的吩咐已经在抢修堤坝。”
郭裳从旁道:“大水倾泻这么久,水势确实也有所减退,想必刘司马今晚加个急,明晨大堤堰口的决口就能堵上了!”
“好好好!接下来就剩下排水,还有就是给灾民搭建新房两件事了。”徐宗文拍着脑袋,兴奋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七)
“徐骁你害了我朱氏满门,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天杀的徐骁,你与我钱唐朱氏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徐骁你肆意妄为,构陷朱氏,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朱氏满门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朱祯被杀,朱氏满门被下狱,徐宗文思绪难安,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睡好觉,一闭上眼都是朱府的那些人的身影还有那天不绝于口的谩骂和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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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除了朱祯他也没也杀别的人啊!
人都没死呢!哪来的冤魂追到梦里来索命呢?
很无语。
钱唐令丁泰是钱唐毁堤淹田案的胁从者,同样也是此案唯一的突破口,如果没有他交出的账簿,徐宗文也拿不到捉拿朱氏满门的证据。
不过,杀人是为了立威,捉人也是为了立威,朱氏满门上百口,犯下事的肯定不会少全员,所以他不会滥杀无辜,他会仔细甄别!
郭裳推开门,正与起身穿衣的徐宗文四目相对,“将军,钱唐的士族家主都在衙署外面求见,请问将军是见还是不见?”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嘛!再说了,人家搞出这么大的场面,自然是要见的,”徐宗文更了衣,继续道:“但并不是现在,先晾他一个时辰,等我填饱了了五脏庙再去与那些人谈权钱交易。”
“将军,腰带忘了!”徐宗文刚要推门,郭裳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绣着山水形状的玄色织丝皮革腰带追上来递了上去。
徐宗文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睡懵了这是,差些出了丑。”
“将军事务繁杂,诸事缠身,此等微末小事本都是婢女们的差事,是将军非要亲力亲为,一时生疏也是常事。”郭裳微微一笑,见徐宗文摆弄半天,直接上前上手了。
“用力点!”
“再用力点!”
“哎呀不行!使君你这样上不去,这腰带太费劲了。”
门外的张三张四……
“也是怪我,回建康一个月,远离了征战,这体态也臃肿了……”
“使君这话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壮实一点怎么了?显得魁梧有力,更有男子气概。”
徐宗文和郭裳先后出了卧室,前往衙署厅堂用餐,同时商议赈灾的下一步。
“民曹拨付的五万石粮食马上就要见底了,将军上的奏报一时半会得不到回复,从建康发出的粮船也没有那么快到。咱们刚搭好了帐篷,要是缺了粮,这得之不易的局面怕是稳不住!”郭裳微微皱着眉头。
昨日刘裕过来催粮言及从建康而来的裁军已经对稀粥非常不满,他们每日还要加固堤坝,排出田里的江水,从武林山伐木给老百姓建造房屋,吃的少消耗大,气力都跟不上!
徐宗文嘴里喝着米粥,嚼着馒头,不清不楚的说道:“子衿你不用急,先把县衙粮仓剩下的粮食都用了,再不济抄了朱府我就不信没粮食!丁泰交出来的账簿你都看了吧?整个钱唐县十几万石粮食用了大半,可实际上到了灾民的手里根本就没有多少!算起来朱氏贪墨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说着,徐宗文还伸出手指比划,根据他的预测,朱桢贪墨最起码有三万石粮食。
“加上朱氏本就是钱唐大族,存量几十万不敢说,十几万总有吧?”
郭裳连连点头,“将军所言极是!这些地方上的士族一向是肆无忌惮,敛财的本事非常有一套。就比如赈灾这样的大事就是他们发财的机会,还有修桥、修堤坝、旱灾、水患,只要是朝廷拨粮拨款,大部分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徐宗文借用诗经中的一句话,忽然感慨了起来。
这些士族有几个是屁股干净的?
国之蠹虫,国之蠹虫啊!
“待会儿你拿着我的手书,先派人去粮仓提调粮食,这里的士族豪绅我一人应对足矣!”
徐宗文吃完了,将竹筷子一搁,起身就要走,忽然又止步,叫住了正往外走的郭裳:“子衿你还是找守约去要手书吧!我手脏的很,有所不便。”
郭裳偷着笑,回应道:“诺!我这就去找守约兄。”
半个时辰后,徐宗文收拾停当,下令打开钱唐官署大门,把各家士族家主都请进来。
被晾了一大早的士族家主出了奇的,楞是没有一句怨言,他们全都乖乖到了厅堂来拜见徐宗文。
“吾等见过使君!”二十几家大小士族家主恭恭敬敬朝着徐宗文躬身行礼,整整齐齐,连动作都如出一辙!
朱祯在钱唐大堤被当众斩首,朱守之一家朱氏男女老少加上仆役婢女上百口人,一个不少都被收监审问,消息一经传出,立刻闹得满城风雨!
徐宗文这样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对于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士族来说不得不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同时,这也是一个信号!
朝廷为了这场水灾要拿钱唐士族开刀了!
所以,昨日当晚,几大士族家主邀请钱唐当地士族暗中见面,经过大家一致商议决定这一次他们要向徐宗文服软,并且为了保住宗族他们愿意拿出手里的粮食帮助灾民渡过这个冬季……
“哎呀!诸位家主这是作甚?实在是折煞徐某了,快坐快请坐!”徐宗文佯装要从位置上起身,但是却被家主们阻止。
“不敢有劳使君大驾!使君还请就坐,我们自己可以!”几大家主伸手阻止道。
徐宗文坐下,望着家主们叹了口气,见众人把目光都转向自己,徐宗文带着歉意的语气道:“都怪这两日大堤上的差事实在太多了,徐某昨日三更才入睡,这一觉就睡到了现在。下面的人也是不知礼数,要是知道各位家主到了,怎么着也得把徐某从榻上拉起来迎接各位才是!”
徐宗文这个笑面虎的角色扮演的还挺到位,搞得下面的士族家主们心中腹诽不已,却又不敢明说,只能随声附和几句。
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钱唐沈氏家主沈续开口说明来意:“此次钱唐大水,百姓遭灾,还好朝廷派遣使君这样年轻有为的上官前来赈灾,救黎民于水火……我等士族乡绅合计一番也决定各自出一些粮食,虽然不多,但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聊表寸心!替朝廷分忧,替使君解难,还望使君不要怪罪我等捐粮时机太晚……”
“哎呀老家主说的哪里话?你们是朝廷在地方上的代表,一举一动都被百姓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有你们这样的表率,相信百姓们的苦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那先说说你们准备出多少粮食吧?”徐宗文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就入正题。
士族家主们见徐宗文还可以说话,当下就脸色舒缓了不少。
毕竟是个年轻人,给点粮食就能打发,好办!
“我们二十四家愿意每家出两百石粮食支援使君解救灾民,以解燃眉之急。”
徐宗文:四千百石粮食,就这么点?真把老子当叫花子打发呢!
“徐某没有听错吧?就区区不到五千石粮食?”徐宗文站了起来,众家主咽了咽口水,随即也都坐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八)
徐宗文:“实话告诉各位,现在朝廷的赈灾粮已经所需不多了,你们也都知道徐某从京城带了几千人过来抢修堤坝,要是这些人饿着肚子,徐某可就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干出什么不友好的事情来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沈续是二十四家士族代言人,他问道:“那么使君以为我等出多少粮食合宜?”
“这样吧!徐某吃个亏,替你们出两万石,你们再各自出两万石,一共凑上五十万石粮食,从今冬到夏季这灾民的粮食也就不成问题了。”
这个亏吃的……
用两万石换四十八万石,还真是笔好买卖!
“五十万石粮食,这么多!”
“怎么?你们每家每户都是钱唐大姓,哪一家不是拥有良田千顷,哪一家不是家财过百万千万?区区两万石粮食都不肯出,就拿出两百石粮食出来,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要为朝廷效力,为徐某排忧解难,难不成是在戏弄徐某,糊弄朝廷吗?”
“倘若真是如此,那你们的胆子也忒大了点!”
“使君,我等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两万石粮食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得容我们商议商议再做定夺!”
“可以,那便以三日为限,三日之后还是钱唐衙署老地方,希望你们不要失约才是!”
二十四家士族不欢而散,徐宗文呢返回了衙门后堂,刚好刘裕派人过来有事求见。
徐宗文这一次以扬州刺史的身份来钱唐查案,而这扬州刺史的职务只是暂任,事毕即撤的那种,徐宗文还有整顿禁军的大事要办。
为了便宜行事,他任命隶属于自己征北将军府的郗俭暂代钱唐令一职,负责赈灾事宜,任命刘裕暂为钱唐县尉,以郭裳为县丞。
这也是权宜之计,毕竟钱唐上下最主要的官吏都被他撸了,不找人顶替,衙门那么多事务堆积如山,就要瘫痪了!
徐宗文刚到后堂,两个裁军就跟了上来。
其中一个道:“见过大统领!”
另一个朝着徐宗文拱了拱:“见过使君!”
二人一口一声,颇有些尴尬。
徐宗文笑了笑道:“无碍的,你们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你们二人是因为哪一条被裁撤的?”
“还不是军中樗蒲盛行,我们好多身手不错的兄弟都是因为这个裁撤的!”
徐宗文点了点头,没错,这一条是他规定的。军队里禁赌对于维持军纪有非常好的效果,如果军士只知道赌博而将操练,提升实力抛之脑后,一旦遇到战事根本就行不成战斗力!
“你们既然能来钱唐整修堤坝,那说明还是有一些良知的,等此事结束以后你们找郗府君,就说是我说的留在钱唐当个差役,也算是个公职,一个月也有百斤粮食几十月钱可以糊口。”
“多谢使君!都是使君给了我们新的活路啊!”二人感激涕零,正要下跪被徐宗文双双扶起。
“说吧刘县尉差你们过来寻我,到底有什么要事?”徐宗文进了房门,还没有坐下,扶着案角提问道。
二人这才缓缓道出来由,原来是徐宗文命刘裕替钱唐大堤南岸百姓搭建房屋,但是木材奇缺,可以供建房的位置都在高处,有点难度,希望徐宗文能筹措一点木材,另外裁军的粮食也不多了,只剩下五日之用……
粮食的事徐宗文已经让郭裳拿郗俭的文书去粮仓提调了,只是这剩下的木材有点难办!
钱唐大牢,关押钱唐令丁泰的囚室中,徐宗文正在进行审讯。
“丁泰,你先前已然招认了朱祯毁堤淹田,看来你也算是良心未泯,不如把你肚子的秘密都说出来,等此案结了,咱们都好过,你的官职肯定是保不住了,你的性命我会尽自己的努力在陛下那些替你陈情。”
“你好好想想,已经迈出了一步就再往前走两步,不就是康庄大道了嘛?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不想为了你的妻儿老小和你丁氏全族想一想吗?”
徐宗文带着一壶酒,在丁泰对面摆了一张梨花案,弄了几碟小菜,也不顾丁泰,自顾自吃了起来。
自从到了钱唐他每天都忙于办案查案,连好生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想到朝廷的第二批赈灾粮还没有到,二十四士族的粮食也还没有个着落,他就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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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你所赐,朱氏满门我都拿下了,就在这钱唐大牢里头,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了是你供出他们,会怎么样?”徐宗文吧唧着嘴,咀嚼着饭菜,开始采用攻心之策。
丁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暗中打量了徐宗文一眼,这个年轻人怎的如此有心机?
“好吧!我说我都说!”出乎徐宗文的意料,丁泰很快就妥协了。
根据丁泰所陈述的,朱氏和他都是受吴郡太守顾悦之指示,他手中还有一封顾悦之写给他的密信,就是那封密信让朱祯掘开南岸淹田的!
“快!签字画押!”徐宗文激动的站了起来,让张三将供词放在案上让丁泰签字按手印。
徐宗文拍了拍屁股离开了大牢,临行前将那桌子酒菜留给了丁泰,后者也不客气,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整个钱唐除了士族,都急缺粮食,大牢里的伙食更是难以下咽……
徐宗文出了大牢,望着剥开迷雾的天际那一轮被遮蔽的日头展开了笑颜,他忙吩咐:“快,让张四带上我的节仗还有所有的左羽林卫去吴县把吴郡太守顾悦之给我捉来!”
“诺!”张三拢了拢手,得到命令快速离开。
第二日清晨,吴县太守府前,张四率领两百左羽林卫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吴郡太守府。
“你们要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顾府君的府邸,你们竟敢硬闯?大白天围攻官府,这是要造反了吗?”守门的兵丁拿出武器试图组织张四带着左羽林卫进太守府。
张三从马背上顺势跳了下来,从身后抽出皇帝赐予徐宗文的节仗,前方的左羽林卫们纷纷知趣的给他让开一条道。
张三咳嗽一声,大声喊了起来:“钦命征北将军、司隶校尉、禁军大统领徐骁为扬州刺史,全权负责钱唐赈灾事宜,赐使持节,两千石以下官员有处置之权!若遇阻拦,以谋逆罪论处,格杀勿论!”
太守府前的兵丁听了张四的话,见到甲胄严整,旗帜鲜明的左羽林卫,又看到那威武的节仗,纷纷跪在当地,瑟瑟发抖,丝毫不敢动弹!
很快,张四手持节仗,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成功抓获了吴郡太守顾悦之。
“我有冤情,我要上奏!”顾悦之发髻凌乱,满目狰狞!
张四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什么冤屈到了钱唐见了我家将军再说!”张四又吩咐左羽林卫堵上顾悦之的嘴……
第一百六十七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九)
钱唐县衙,鞫问室。
这两日处理完灾民的吃住问题后,徐宗文便把郗俭留在了大堤那边,并让司马刘牢之听从差遣,帮助郗俭稳定大局。
张四带人把顾悦之从吴县押解回来后,徐宗文用丁泰的口供让原本还叫嚣不停的顾悦之闭上了嘴。
徐宗文处理完其余事情后,开始全力负责主持审问吴郡太守顾悦之,想要从顾悦之的口中挖出一点有用的东西,要是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顺藤摸瓜找到此案的背后主使人就再好不过了!
顾悦之一身白衣,手脚套着一副规整的镣铐,被两名左羽林卫押进鞫室内,石板铺就得地面上传来一阵金属与石板摩擦碰撞的撞击声。
徐宗文套着刺史玄色官服,脚踏一双黑绣履,加上肤色泛黑,因此看上去就是从头到脚是一身黑,就像是活阎王!
两名左羽林卫看管着顾悦之,郭裳坐在一旁的小案旁准备记录口供。
顾悦之伸着手,露出手镣,望着堂上的徐宗文说道:“请使君以大晋律法待我!”
“只要你好好配合审问,本刺史自会以大晋律法待你。”徐宗文望着堂下之人,微笑道。
“朱桢掘开大堤堰口那是他一人所为,反正下官是毫不知情的。下官,下官只是延误了奏报,让灾情晚了几日上达天听。”
“噗——”徐宗文饮下一盏清茶,刚放下茶盏,听到顾悦之所答,嗓子里还在半道的茶水忍不住从嘴里喷了出来!
“虽说下官涉案其中,可是使君为何要轻佻至此,侮辱顾某?”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士族把持晋升通道,同时又控制地方,兼并田地,私蓄部曲,一个个富得流油!
趁着钱唐大水一案,徐宗文如果不借机敲打敲打这几个大户,肃清钱唐,岂不是白来这钱唐一遭?凡是跟朱氏搅合了毁堤淹田案的徐宗文都不会放过!
“将军!”郭裳忍不住抬头提醒一句。
徐宗文摆了摆手,示意郭裳自己知道分寸,他擦了擦嘴唇,润了润嗓子,并没有吱声,反而是低头一脸认真的翻起了案子卷宗。
太元九年十二月中旬前后,建德新安江、富春江暴涨,钱唐江水漫溢。
经过钱唐令丁泰主动认罪交代,是县尉朱祯为了防止大水淹没北岸堤坝,带人掘了地势本就相对低一些且年久失修的南岸堰口!
于是造成了钱唐大堤南岸上千户百姓遭殃,上万人受灾,百姓淹死饿死冻死上千人!
到了十二月月底,也就是岁末,积压在吴郡太守顾悦之官署十余日的急报还没有发出,一直到太元十年元月十日,眼看着水患灾情实在是捂不住了,顾悦之这才把钱唐水灾的急报发往建康。
二十日前后,徐宗文受命为扬州刺史,带着五万石赈灾粮赶到了钱唐,在丁泰的认罪之下,徐宗文获悉了县尉朱祯的罪行,当时就持节斩杀了朱祯。
此后的三日内,在刘裕带领的带领下,裁军们将钱唐大堤南岸决口的堰口成功堵上并且修复,又将军用帐篷都用于安置灾民,很快就稳定了即将发起暴动的上万灾民!
丁泰交代了朱祯之后又供出了吴郡太守顾悦之,灾情急报从钱唐送出之后,被吴郡太守顾悦之截留搁置许久,就是因为灾情被隐瞒了下来导致朝廷救灾过晚,造成了上千百姓的罹难!
也就是说目前罪名最大的就是徐宗文眼前的这位仍旧倨傲的吴郡太守顾悦之,这顾悦之也是出身名门,他是吴郡顾氏的家主,他的儿子就是与谢玄、谢道韫、桓伊、张玄之、羊昙、王献之齐名的画圣顾恺之!
但是士族高门就可以犯罪不罚,杀人又不用抵命了吗?
更何况是上千条葬身鱼腹的无辜性命!
“顾悦之,你可知道你押着钱唐水灾急报不报,害死了多少人?”徐宗文合起誊录着卷宗的竹简,抬眼怒视着台下正整理衣着的顾悦之。
顾悦之不慌不忙答道:“下官不知。”
“问你钱唐水灾急报何时到的吴县,你不知,问你有什么同谋你也不知,问你害死了多少百姓你更是不知,好一个一问三不知!”
“啪!”徐宗文抽出案上的竹简朝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顾悦之猛的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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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顾悦之毫无防备,一张老脸刚好被徐宗文扔中,竹简在顾悦之脸上留下了一排竹片血印子,疼的他呼哧呼哧的。
顾悦之用尽气力抬起手抚摸着受伤的脸颊,但镣铐实在太重,他的手很快就因为无力而垂了下去,转而用一双满是幽怨的眼神盯着徐宗文。
“使君,士可杀不可辱!”顾悦之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
徐宗文微闭着眼,他是真的想杀了顾悦之,可是太守毕竟是五品的两千石官员,不能轻易处置,就算是免了官职也得回建康受审,远远不是区区一个钱唐县尉朱祯可以相比的。
“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们就等等建康的消息,看看究竟是会稽王的令谕还是陛下的诏令来的早。”徐宗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顾悦之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会稽王!
看来他都已经知道。
顾悦之的心里防线奔溃了,他的上面就是会稽王,再没有别人了!
“我说!我都说!”顾悦之苦着脸开始招供。
“会稽王的两千顷良田都在北岸,士族的田也在北岸,我们顾氏也有田在北岸……”
“为了保住田,只能掘了南岸,也只有放水淹了南岸,才能保住我们的命!”
“历来都水台和民曹下发的修河款项大多都进了士族的口袋,而剩下的钱大多也都用在了加固北岸上,于是南岸的堤防越来越松弛……”
郭裳的额头已经开始流汗,他一边用袖口擦着汗一边极速记录着顾悦之的口供。
徐宗文听的胆战心惊,原来以为此事跟会稽王只是有所牵连,却没有想到会稽王就是这场祸事的直接受益人和暗中指使者!
“你说毁堤淹田之事是受会稽王指示可有证据?”徐宗文望着顾悦之,严词质问。
顾悦之抬眼,用力摇着头:“没有证据,也不能有证据!”
闻言,徐宗文抓起了脑后勺,他娘的!这顾悦之跟一只泥鳅一样,还真够滑头的!先是把此案的幕后黑手供了出来却又不交出真凭实据,照这样下去,只能到此为止草草结案了!
“你既然说这与会稽王相干,又说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受了指示才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谁能相信你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莫不是你胡端臆测,想要往会稽王身上攀扯,好把此案搅浑,然后你再来个混顺摸鱼是吧?”徐宗文大喝道。
随后也不等顾悦之回话,徐宗文挥了挥手命左羽林卫将人带了下去,强行结束了审问。
“使君,使君!下官着实冤枉啊!请容下官重新招供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钱唐毁堤淹田案(十)
“怎么样各位家主都考虑好了吗?四十八万石粮食,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拿出来?”徐宗文稳坐中庭,小黑脸上带着笑,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三日之期已过,二十四家士族约定的日子也到了,大家都如约来了钱唐衙署,亲口给徐宗文答复,同时徐宗文也在等着他们。
还是沈氏的家主沈续先开口,他轻飘飘的回复道:“当真是抱歉了使君!”
听到这句抱歉,徐宗文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他摸着下巴又挠了挠脑后,这是他的习惯,一旦有烦心事或者是心生杀意,他都会下意识摸摸下巴,挠一挠脑后!
这群老东西,看样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我们士族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使君一开口就是四十八万石粮食,这,这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对啊!四十八石粮食这么大笔数目,我们一时半会去哪里筹措呢?”
“使君也太过为难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了。”
……
席间,二十四位家主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倒起了苦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了出来,去年遭了蝗灾粮食减产,朝廷为了筹措军费在淝水之战前进行的土断……
永嘉之乱后,中原百姓流离失所,产生了大量的流民。
为了区分本地土生土长的居民和外来流民,晋廷分别用黄籍和白籍登记户籍加以区分。
因此普通民户的户籍就分为两种:用黄纸制成的本地居民的户籍和用白纸制成的流民户籍。为了区别这两种户籍,就以纸的颜色对它们命名:前者称为黄籍,后者称为白籍。
为了清查户口,增加国家税收,晋廷按照州、郡、县领域,居民按实际居住地编定户籍,将侨州、侨郡、侨县的白籍北方百姓编入户籍,分给土地耕种,增加国库土地税赋,实际上对士族起到了一定的打击作用,在短时间内控制了土地兼并。
“谁说是四十八万了?本刺史的那两万石也得分摊到你们的头上!”徐宗文听到士族们不想出钱,他拍了拍案,站了起来。
“不只是这五十万石粮食,还有木材,把你们手里的木材都交出来运到南岸工地去,给老百姓造房子,否则朱氏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
“你们以为这三天考虑的时间本刺杀是白白给你们的嘛?”
“这是丁泰的供词,还有从他手中交出的账簿!”
徐宗文将丁泰的所有口供扔给最近的沈续,立刻引来了其余家主的注意,靠的近的几个家长拼了命把脑袋挤进来看。
“诸位家主都给我想想清楚再明白回话,省的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坐地起价!”徐宗文回到主位,端起一杯清茶,跟这些家主扯了半天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嗓子都快冒了烟了,再不喝口茶水整个人都快没力了。
“这,这!这怎么会?”
“怎么还有账簿呢?”
“谁知道啊?这丁泰居然留了一手,把我等都给卖了!”
……
二十四家士族的家主们一个个开始抱怨丁泰为了保命将他们给卖了,到最后集中成了家主们异口同声对丁泰的讨伐!
沈续急了,他拱着手跪了下去,“使君,定是那丁泰畏罪,所以胡乱攀扯,毁堤淹田一案与我们可是毫无干系啊!请使君明查!”
“是不是丁泰胡乱攀扯还是你们真的从中动了手脚,光你们红口白牙口说无凭,一查便知。”徐宗文视若无睹,依旧紧紧攥着茶杯,一副风轻云淡,智珠在握模样。
“有了一个朱氏倒下我相信接下来倒下也不会少,也许今日是李氏、陈氏,明日是郭氏、钱氏,后日就轮到沈氏、全氏、顾氏也说不定,你们说是也不是?”徐宗文的眼神毫无遮掩的打量着二十四位士族家主,正大光明的威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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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只是面面相觑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正当鸦雀无声时,张三大步迈进,朗声禀告道:“回将军,丁泰被将军赏赐凌迟一千刀,此刻他已经受刑不住,昏了三次了!”
“无碍的,用水泼醒,再继续,实在不行剩下的刀子就均匀一些给他的家人,什么妻妾啊,儿女啊都行,总而言之一千刀必须给我割完了。”徐宗文用手指比划着,吩咐道。
张三心中发笑,脸上却仍硬憋着,他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沈续见张三走了,忙问道:“敢问使君,何为凌迟?”
徐宗文摆着头想了想,随口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本刺史最近闲来无事新创的一种刑法,专用于惩治那些偷奸耍滑,贪污受贿的赃官。”
“请使君不吝赐教!”
“所谓凌迟就是用刀子剜人的肉,是那种比寻常匕首还要小的刀子,一定要锋利的才行!钝刀子割肉,越割越疼,快刀子割肉,还没等疼,肉就割下来了!”
“一千刀就是让人用锋利的小刀子在人的身上割下一千块肉来,要片片薄如蝉翼,不能多一片也不能少一片……”
徐宗文是如数家珍,说的有滋有味,似乎是尝过人肉滋味似的,说的堂下二十四家士族家主各个冷汗涔涔,不敢正视他!
眼跟前这位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刀山火海上趟过来的铁血将军,常胜将军!
那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杀人就跟玩儿似的,惹上这么一位杀神还得了!
不就是两万石粮食吗?
不就是几斤木材吗?
给,我给还不行!要正是被徐宗文拉去凌迟,谁也不愿呐!
“使君,我等愿意出粮食和木材,只求使君能够不要再为难我们的家小,我等就感激不尽了!”沈续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不妥协背后的二十三家士族也会逼着他接受徐宗文的霸王条款。
致广大的读者朋友:
最近因为老猫的个人身体原因,暂停更新《大晋:我真不是天命之子》,对选择一直支持老猫的各位表示抱歉!这并非是老猫的本意,请多体谅!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遮掩
建康城内,徐宗文弹劾吴郡太守顾悦之的奏疏早已经送到了晋帝司马昌明的手中,他没有想到吴地土著士族与南迁士族兼并土地,盘剥百姓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相互缔结姻亲,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捞钱敛财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上下其手,相互勾结,在钱唐搞出了毁堤淹田这样泯灭人性,违背天道的人祸!
“陛下,这徐大统领可是好本事,不光能上阵杀敌,收复失地,精兵简政,临机应变,没想到查办大案,经略地方也如此的有能力!”内侍监王贞对徐宗文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晋帝何尝不知道徐宗文的能力?
晋帝放下手中的奏疏,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徐骁确实有能力,文武双全,是不得多的人才。可是,他如今是扔了一个大难题给朕呐!”
士族的实力早已经超越了皇权,这是不可否定的事实。尤其是徐宗文如今在钱唐挖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这里面牵扯进了不知道朝里朝外多少大大小小的士族?杀了一个小小的钱唐县尉不算什么事,甚至是把那个吴郡太守顾悦之杀了也顶多是刮起一小阵波澜而已,要是能就此平息舆论,把案子给结了,对上对下都算是有了个交代。
可是,看徐宗文提交上来的证词,这件大案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掉的!
王贞跟随晋帝多年,对朝局自然也算是了解一些,他略作思量后道:“陛下担忧的无非是牵扯太广,只要陛下不以正式名义而以私下的途径给徐大统领回复一封信,让他适可而止,把案子的源头在顾悦之这里打住,想必接下来的事情他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
晋帝觉得王贞提出的建议还是非常中肯的,马上就提笔写了一封信……
琅琊王司马道子的府邸里,徐宗文将吴郡太守顾悦之下狱的消息也已经传到司马道子的耳朵里。
秘书丞王国宝一如既往在王府里给司马道子出谋划策,闻讯而来的还有散骑侍郎王雅和黄门侍郎殷仲堪二人。
太傅谢安在乌衣巷养病之后,大都督谢石明升暗降担任了尚书令,加上司马道子也升了尚书左仆射,于是乎王国宝也被加授了会稽太守一职,当然了,这会稽郡太守是属于遥领,实际上王国宝还在都城建康。
王府正厅里,琅琊王司马道子安坐正厅,其余三人各自坐在堂下。
王国宝第一个开了口:“大王,臣以为钱唐毁堤淹田这件案子主要还是看陛下的态度怎么样?只要陛下不愿意继续追究下去,就凭他徐宗文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看到司马道子暗自点头,似乎是把希望都放在了晋帝那边,散骑侍郎王雅开始了反驳:“王秘书此言恕在下不能苟同!陛下已经全权委任了徐骁处理此案,就算陛下想将此案不了了之,可是徐骁愿意放弃这个铲除钱唐士族的机会吗?陈郡谢氏愿意放弃这个打到大王的机会吗?”
散骑侍郎王雅出自东海王氏,说起来百年之前这东海王氏还跟徐宗文所在的东海徐氏有些姻亲旧故,可是毕竟事隔多年,就算是亲兄弟也早就分了家,更别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远亲。但是,徐宗文的崛起引起了建康士族的注意,王雅身为东海王氏的家主,自然也就多关注了一点徐宗文。加上徐宗文的升官速度实在让人始料不及,王雅也就心生亲近之心,想要和徐宗文搭上线,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王雅的话深深引起了司马道子的思考,谢氏掌控朝政这么多年,谢氏手里还有北府兵这只强军,军权政权全都被谢氏牢牢抓在手里!而自从太傅谢安病倒之后,晋帝和司马道子兄弟俩趁机把谢石推到幕前,让谢石担任尚书令,夺走了谢氏的一部分兵权,同时让徐宗文整顿裁撤十八营禁军,想要彻底掌握建康宫的宿卫,早一日脱离士族的掌控!
万一,徐宗文意志力不坚定,或者彻底倒向谢氏,借着这次毁堤淹田的大案子把司马道子整进去,岂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要知道,徐宗文可是出身北府兵,与谢石、谢玄之间的交情匪浅,这个可能性石非常大的!
“茂达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徐骁的手段非常,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司马道子扭过头来,望着王雅问:“不知茂达有什么妙计能够阻止徐骁?”
王雅一看司马道子开始担心,立刻把自己的法子全盘托出:“臣的意思很简单,这件事我们谁都不要插手,只需要盯紧了谢府的动静即可!只要掌握了谢府的动向,自然也就掌握了徐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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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王侍郎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妙策,没想到只是按兵不动这么一条。”王国宝当着司马道子的面讽刺王雅,毫不顾忌。
一旁低首不言的黄门侍郎殷仲堪意见倒是和王雅不谋而合:“茂达兄的不动则已,一鸣惊人之策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恰恰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后发制人!毕竟,毁堤淹田这件案子本来就与我们无关,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急,该急的人早就已经很坐不住了!”
殷仲堪顾左右而言他,旁敲侧击,自欺欺人,说的话仿佛打开了所有人一扇新的大门!
对啊,这事跟我们有关吗?
听完了殷仲堪的话,一直在犹豫的司马道子立刻摊开案前的一卷空白竹简,腾出手来开始写一封文牍,把自己的意思及时的给下面传出去。
其实殷仲堪说的不错,此时建康城内还有一个人最急!
徐宗文初入建康城时,曾经在关雎楼和西昌侯荀充有过一段龃龉不和的经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中都和荀充结下了梁子。
荀充这个人一向欺软怕硬,自从被徐宗文当街揍了一顿后,又接着被晋帝下令禁足两个月,按道理吃了教训应该有所收敛,可是丑人多做怪,荀充就不,在钱唐堤坝堰口绝口前,他收了钱唐几家士族的孝敬,接纳下了一千顷地,本来是要给钱唐县尉朱桢谋个在尚书省的实缺,结果这边荀充人还没联系上,钱唐那边就出了这档子事!
要知道,那一千顷地的地契早已经改了他西昌侯的大名!而且这一次奉诏前往钱唐查案的可是徐宗文,荀充的老对头!
“这该怎么办呐?要是被徐骁查出来本侯在钱唐也有地,岂不是白白送了一个大把柄给人家?”荀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侯府的管家荀斯给荀充提了个主意,让他先派个人去吴郡钱唐把地契给转了,再把中间的知情人全都做了,彻底撇清跟毁堤淹田案的关系!
荀充也是病急乱投医,糊里糊涂就真的派人去钱唐灭口了。
第一百七十章 人心
在徐宗文软硬兼施之下,钱唐二十四家士族前前后后出了五十万石粮食,加上后期建康朝廷追加的五十船粮食,整个钱唐和会稽郡永安两县五万百姓的一年半载的口粮也就有了着落。
徐宗文的赈灾工作正在无比顺利的同时,在小黄门华福子的私宅里,以沈续为首的各家士族的家主们正齐聚一堂,一个个急的满头大汗,议论之声如同鸦雀叽喳,不绝于耳。不过,在这样满室喧嚣,聒躁无比的环境里,小黄门华福子却一个人跪坐在主位,端着一盏茶,品尝的滋滋有味,一副云淡风轻,独立于世的逍遥模样。
“华公公,您可是宫里的人,那徐骁再官高位显也都是大晋天子的臣子,他在钱唐无视朝廷优待士族的旧律,把士族视作仇敌,对士族极尽敲诈勒索之事,逼迫我等升斗小民出资五十万石粮食,这么明显的向我们索取贿赂,我等损失一些钱财粮食倒是小事,他蒙骗天子可是重罪啊!公公务必要将此地情状如实的禀告给天子,让天子早一日识破这个小人的虚伪丑恶的嘴脸……”
“是啊华公公,徐骁目中无人,骄矜擅权,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居然还蒙着华公公!谁不知道您可是中贵人华黄门的义子,深受隆恩,所以才被派遣到这钱唐,为的就是监视徐骁。华公公一定要密奏建康,把徐骁在建康的不法行径全都上达天听!”
“请华公公给我们做主啊!”‘
二十四家士族家主在沈续的带领下一个个都对华福子这个宦官低下了士族高傲的头颅!
华福子搁下茶盏,抬头望了望堂下:“哎哟喂!各位家主这是干什么?都起身,都快直起身来吧!我华某不过是一个无根之人,怎么担当得起呢?”
华福子的姿态放的很低,但是对他们上疏弹劾徐骁的要求没有只字回应,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非常清楚,眼前的这群人不过是看着自己身上有皇差,所以拼命的巴结!其实,徐骁逼迫他们献出五十万石粮食的事徐骁早已经和他事前通过气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相反,华福子对这些道貌岸然,反复无常的士族没有半分好感,因为他入宫前就是被士族压榨迫害的佃户,因为失去了祖代相传的田地才没籍为奴,后来又不得已而入宫。
沈续神色严峻,再次高声喊道:“请华公公给我们一句准话!”
“我一个低品的中绢内臣,像赈灾济贫这类军国大计怎么能轮得上我插嘴呢?说到底我就是个宫里的奴婢,是陛下和义父抬举我,才让我跟随徐使君来到吴郡,来到钱唐。表面上看我是个副使,风光倒是挺风光的,实际上我啥也管不上。”华福子背着手兜着圈子继续道:“今日,承蒙诸位抬举,看得起我华某,说了这么大一件事给我听了,说实话诸位这样做让我很是很难呐!”
沈续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华福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华某想问诸位一件事,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徐使君来钱唐之前,南岸灾区每天要死多少人?”
华福子转了一圈,回到位子上重新坐下,又开始摆弄起自己的茶具。
华福子等了半天,下面的人缄口不答,他见无人回答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华某老实告诉你们,据悉,徐使君没来之前,大堤附近,南岸灾区每天至多要死上千人,而徐使君来了之后,每天死亡人数都在下降,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发生过死人的事了。在你们的眼里,那五十万石粮食是金银财帛,是万贯家财,可是对于这受灾的数万百姓来说,那就是性命!懂吗?”
沈续等二十四家的家主被华福子反驳的体无全肤,连半个字也不敢多言,只能悻悻而归。
二十四家士族联袂摆放华福子,想通过华福子这条路子在晋帝那里给徐宗文上眼药的事很快就被徐宗文知道了。徐宗文就知道那些士族不肯善罢甘休,他原本以为他们会利用家族人脉在建康朝会上弹劾自己,却没料到这些人把主意打到了华福子的身上!好在华福子那边他打好了招呼,华福子本人也是个极为通情达理的人,不会轻易中了士族的套。
不过,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些士族,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很快,徐宗文就以扬州刺史的名义发布了一条征召令,要求二十四家士族以及其余钱唐境内的所有士族出人出力去加固钱唐大堤,顺便帮助刘裕一起负责灾区百姓的家园重建任务。
实在是没有法子,怕被清算,被徐宗文再次盯上的士族们只能继续认输,乖乖的按照徐宗文的征召令,凑足人数送去服苦役。
徐宗文和钱唐士族们斗得如火如荼,在郗俭和刘裕的配合下,几千顷被淹了的田里面的河水以及被逐步排了出去,所有的赈灾和重建也都在秩序井然的进行中。出了赈灾修堤坝,徐宗文还号召钱唐城内的大夫们赶到灾区去防治疫病,以防大批遇难者的尸体形成疫病,流传各地。
一艘艘延绵不断的粮船停泊在运河岸边,一袋袋装的满满的粮食搬往灾区,一个个翘首以待,嗷嗷待哺的灾民们得到及时的救治和接济,深陷水灾近两个月的钱唐百姓终于得到了解脱!
小书亭
当被临时任命为钱唐令的郗检和县丞郭裳还有县尉刘裕陪同着徐泽一同出现在南岸灾区的时候,立刻就被灾民们簇拥了起来。
“使君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神仙呐!有了这些粮食,还有马上就完工的房子,我们这个灾年就能活过去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大伯拄着拐朝着徐宗文就弯下腰身去。
几个面有菜色的青壮丁也跪在徐宗文的身前,一同喊着使君青天之类的好话。
“没有使君,我们南岸的老百姓今年就没有活路了啊!感谢使君救我们于水火,使君对我们钱唐百姓的恩德比山高,比海还要深纳!”
“使君是个大好人,是活菩萨,过几日我们几个乡谊便打算去县里按照使君的模样塑一个泥身,供奉在外面乡里的祠堂,四时上供,祈求使君子嗣延绵,福泽深厚,官运亨通,无病无灾!”
“阿拉几个也决定凑一凑银钱,在庙里给使君供奉上一个长生牌位,让大家伙给使君祈福消灾!”
……
络绎不绝的灾民们扑通扑通跪倒在道路上,倒让徐宗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徐宗文和郗检、郭裳、刘裕几个赶紧上前,把灾民都扶起来。
徐宗文抬着头高声道:“诸位乡亲都是我大晋的子民,如今相亲们有难,天子下诏让我徐骁前来赈灾,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当不得乡亲们如此大礼啊!都请快快起身吧!”
不得已,徐宗文只能走一步说一句,仔细给灾民们讲解一些受灾后的注意事项,一边让张三张四兄弟俩带着五十名狼卫把灾民们搀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择
晋帝写给徐宗文的密信在两日后送到了钱唐,刚好这一天徐宗文下令把吴郡太守顾悦之槛送京城,提前得到消息的顾悦之之子顾恺之赶到钱唐县衙,带着顾氏宗族的人把衙署围了个水泄不通……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围攻官府衙署,你们是要造反吗?”张三带着五十名狼卫从钱唐县衙里冲了出来,立刻和顾氏的人对峙了起来。
顾恺之年纪也不小了,年近四旬,一把胡子老长,身穿一身淡青色宽大袍子,手持一把裹鹿皮云杉鞘的利剑,站在前头堵住了押送顾悦之的囚车:“我父亲还是吴郡太守,是朝廷命官,还没有被解职,为何要将在职官员去除官服,还以罪人布衣之身解送建康?”
“儿啊,此中牵扯太广,你不知情就别趟这淌混水了!赶紧回吴县去吧!儿啊,你就听你爹的话……”顾悦之见到儿子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立刻从囚车里坐了起来!
张三斜眼瞥了一眼顾悦之,转身走下台阶,对顾恺之据实相告:“原来你就是将军口中的大画家,顾悦之的儿子!果然儒雅风流,看来你不仅是书画一绝,嘴上功夫还如此了得!今日我张三也算是见识了。”
“不敢,敢问阁下是何人?”顾恺之让人散开,给张三让开一条道。
张三来到近前,也让狼卫们收起手中的刀剑,朝着顾恺之拱了拱:“我叫张三,是徐使君的护卫统领,顾大公子你就叫我张三就行。”
顾恺之见张三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没有山林莽夫的世俗之气,反倒是自身散发着一些杀气,他突然联想起徐宗文的出身,很快就参详透了,认定张三和他手下这些人大多都是跟随徐宗文北伐的将士。
“原来是张统领,烦请张统领代顾某引见徐使君,家父一定是有冤情,他绝不是那种贪污受贿,决堤害民的贪官赃官!”顾恺之也拱着手,对张三态度十分恭敬,丝毫没有因为张三是个武夫粗人,就轻视张三,反倒有理有据的交涉着。
张三对于顾悦之的案子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钱唐毁堤淹田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数万人的生计得到影响,近万人死于水灾!
不过,顾悦之这个人既然徐宗文亲自审问过了,又命令押解建康,想必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证据,张三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
“顾大公子你稍等一下,我先去向使君请示一下,您看这样行不行?”张三只能把这里的实情告诉徐宗文,然后等待命令。
顾恺之一听有机会见到徐宗文,立刻让张三去请示。
很快,徐宗文就亲自出来了。
“你就是画圣顾恺之?”徐宗文嘴角带着微笑,一步步走到顾恺之身前。
顾恺之精通丹青,其人的书画在江左也颇有盛名,听到徐宗文嘴里提起自己的名字,他心里倒是有了些底!
顾恺之连连行礼:“顾恺之见过使君!”
徐宗文一面打量彬彬有礼的顾恺之,一面问道:“听说你要为令尊陈情诉冤,有什么冤情就请在这里直接跟本刺史说吧!”
“使君,家父任职吴郡太守,虽说这钱唐县隶属于吴郡,名义上是家父的辖区,可是这并不能证明钱唐令丁泰和县尉朱桢二人毁堤淹田的罪行就是受家父指示。这其中一定有背后之人主使,请使君明察秋毫,还家父一个清白!”说这,顾恺之的腰身已经深深的弯了下去。
徐宗文远远的望了一眼正远眺的顾悦之,顾悦之与他刚一对视立刻就默默低下了头,徐宗文扭过头对顾悦之回复道:“顾公子有所不知,此案的案卷本刺史早已经呈报了建康,陛下诏令此案交付御史台、廷尉与谒者台三法司共同审理,与此案相关的一干人犯都必须押解入京,现在连本刺史都没有权利过问。”
“什么?此案交由三法司审理了!”顾恺之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懵了:“这么说家父的去留连使君也做不了主了?”
徐宗文无奈的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
“少主,少主!”顾恺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几个眼力好的顾氏家丁立刻上前把失了魂魄的少主给扶了起来。
顾恺之白跑了一趟,徐宗文下令让张四把顾悦之、丁泰一干吴郡罪员押解进京。
晋帝的密信徐宗文已经看过了,钱唐毁堤淹田一案的幕后除了吴郡士族和司马道子之外,南迁士族中的几个大族也牵涉其中,这些他都心知肚明,可是他没有选择揭露这一切,而是顺着晋帝的意思,把一切都推到了吴郡顾氏一家身上,让顾氏当了替罪羊。
徐宗文知道,现在的他还很弱小,以他的影响力和陈郡谢氏、琅琊王氏、龙亢桓氏这些顶级士族门阀根本无法同日而语!现在,远远没有到和士族彻底决裂的时候。只有等到有朝一日他的权力和军事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才可以捅开晋朝身上士族这块最大的脓疮和肿瘤!
郭裳瞧见徐宗文一副心思深沉的样子,踱着步子来到他身旁:“将军是在想士族的问题?”
徐宗文随口应道:“是啊!此案如此重大,可是陛下却事事都以士族利益为重,那受灾而死的成千上万的百姓在他们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饭团探书
“士族就如同扎根已久的大树,在朝中内外根深蒂固,士族之间相互联姻就不说了,他们上与皇族攀接,下与地方州郡盘根错节,势力之深,影响之远,不是明面上这么简单的!历朝不知道多少位先帝想要解决士族专权的问题,可是他们不是成为了士族的傀儡,就是变成了鬼魂。”郭裳祖上虽然是鬼才郭奉孝,但是他们这一支郭氏并算不上什么士族,跟颍川郭氏的血缘关系早已经稀疏,所以郭裳对士族并没有好感。
徐宗文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大晋,士族与皇权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一旦其中一方势力收到损害,另一方将会失去掣肘和制衡!
“也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先考虑怎么了解钱唐的案子,再去思量其他。”徐宗文开始着手处理毁堤淹田的后事,因为他清楚,过不了多久让他返回建康的调令就会下来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京
关中良相惟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太元十年二月七日,从建康城传来消息,录尚书事、假黄钺、都督十五州诸军事、太傅、庐陵郡公谢安于二月二日龙抬头病逝于乌衣巷,享年六十六岁。晋帝和百官商议过后,追赠谢安为太保、丞相,谥号为文靖,赏金丝楠木棺椁一套,赐九游辒辌车一驾、黄屋左纛一面、前后羽葆鼓吹一部、武贲班剑百人,另给郡公绛衣朝服一具、金丝衣一套,予钱百万、布帛丝绢各千匹、蜡五百斤。此外,晋帝司马昌明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到乌衣巷谢府致祭,以大司马桓温和丞相王导的礼仪安葬谢安。
忠信接礼为文,经邦定誉为文,柔德安众曰靖,慎以处位曰靖。
谢安是百官之首,柄国之臣,靖又有平定祸乱之意,恰逢这两年晋朝历经了苻坚率领百万大军南征的战争,谢安作为领导晋朝击败秦国入侵的当朝第一人,功在当代,名传千秋!不得不说文靖二字就是对谢安名副其实的评价,也是最合适的谥号。
与谢安的讣告一同到达建康的还有徐宗文的调令,这一次晋帝因为徐宗文查案有功,特将他升任为黄门侍郎,负责朝野奏论、皇帝顾问。
受徐宗文调入侍中省的影响,黄门侍郎殷仲堪顺序被提拔为侍中。
当然了,徐宗文转为黄门侍郎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他的大统领一职被革了,接下来由吏部尚书张玄之全权负责裁撤整顿禁军六营。
“黄门侍郎虽说也是四品,可是却是皇帝近臣,恭喜将军又高升了!”
“恭喜将军!”
郗俭和郭裳还要刘裕几个纷纷恭贺徐宗文高升。
自古以来,出征大将得胜还朝卸任军职担任文官的确实不少,比如秦将蒙恬以内史的职务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回咸阳后卸职担任将军,亦或者是汉太尉周亚夫在平定七国之乱后回长安担任丞相,但是同时担任文武重职的例子目前还没有。
徐宗文是一个例外,他是征北将军,现在又兼任了黄门侍郎,文职武职都肩负于一人之身,原本的一个镇守边疆的重号将军现在留在建康担任中枢近臣,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建康是一个政治漩涡,不管是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还是现在的谯国桓氏、陈郡谢氏,没有一个能够永远占据朝堂,我倒是想早一日回到洛阳,和裴卿、沈玉、郑略、诸葛侃还有骁骑军的兄弟们并肩作战!只可惜,建康这边俗务缠身,抽不开空,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移交完了所有的工作后,徐宗文就带着人离开了钱唐。
回到建康城,徐宗文立刻前去拜访了谢府,拜祭了太傅谢安,顺便也和谢玄告别。
就在徐宗文兼任散骑常侍的时候,建康朝局因为太傅谢安的逝世也迎来了巨变!
原尚书省左仆射司马道子升任了录尚书事,原尚书令谢石被彻底架空,谢玄也被外遣到陈郡,都督豫州,建武将军刘牢之奉命驻守荥阳城。谢氏遭到强烈打击的同时,朝里三台五省的衙署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侍中省改名门下省,谒者台、都水台、秘书省、散骑省被除去中枢机构,三台五省变成了由御史台、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所组成的一台三省新格局。
谢玄临走时屡屡告诫徐宗文:“宗文呐,建康形式错综复杂,比前线的战场上还要更险象环生,你务必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处事。我离开建康以后,你的处境可能会更难。”
“幼度兄说的是钱唐的毁堤淹田一案吧?”徐宗文直接唤了谢玄的表字,自从来到建康,又多次与谢玄私下见了面之后,徐宗文和谢玄两个人虽然差了二十岁,但也开始以平辈论交了。
“不错,你明白就好。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想留在建康,这里的人逢人只说三分话,肚子里多的都是弯弯绕,我也不想喜欢留在这,只是这一次我要先走一趟了。”谢玄拉着徐宗文的手,语重心长,像是一个长辈在向晚辈交待为人处事的方式,又像是知己故交之间的倾心交谈。
徐宗文依依不舍,一直送谢玄到建康城十里外的长亭,临了谢玄送了一本《道德经》给徐宗文,还一直叮嘱他要无为。
谢玄的意思是让徐宗文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谢氏的权势和地位远不如之前,各方势力都在博弈,他不想让徐宗文卷入政治角斗。
不过无为的建议徐宗文并不认同,他回到建康以来,先是主持禁军十八营裁撤整顿,又受命去钱唐查毁堤淹田案,现在又被任命为门下省黄门侍郎,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逃不掉,遑论接下来云波轨迹的建康朝局,他更是根本难以置身事外。
无为?那是做不到的事。建康朝局,徐宗文已久入了,接下来他只能向前,绝不能后退半步!
桓府,别院。
“娘子,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徐宗文亲自把桓献容送到别院外,一个人依靠在门口巨大的花石边,深情款款的望着她步步远去。
桓献容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头,眼波流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徐宗文的身上。她看到徐宗文依靠在花石上,嘴上戴着微笑,插着双手,一副绝世独立,放荡不羁的样子,心里突然很暖。
其实,就这样看着他,也不错!或许,在疆场上纵横驰骋,指挥千军万马的那个将军并不是他真实的样子,眼前这个放下了一切和自己坦诚相待的徐骁才是最真实的……
“瑶姬!”桓献容突然停下脚步,她如果没有回头的话可能以为叫住她的是父亲桓伊,但是突然奔跑到她面前的却是徐宗文!
“徐郎,你怎么?”
徐宗文一把拉住猝不及防的桓献容,四目相对时,徐宗文终于缓缓开口了:“我这不是看你走一步停一步,一步一回首,舍不得我吗?”
闻言,桓献容的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桓献容整个人被徐宗文抱在怀里,小脑袋瓜子突然就懵了!
“哪有?你不要随口胡吣好不好?”桓献容才发觉自己整个人倒在徐宗文怀里,她望着徐宗文肆无忌惮打量她的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轻启朱唇:“徐郎,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
徐宗文尴尬的偏过头去咳嗽了一声,立刻放开桓献容,等桓献容整个人站稳了他才将两只手全都松开。
“是你没有站稳,我担心你摔倒了,这样美的一张脸如果磕着碰着里,我可是会心疼的!”徐宗文指着桓献容的脚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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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献容带着羞怯把头扭了过去,徐宗文也抬起脚步准备离,此时此刻二人头顶上空不适时的响起了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
“柯亭笛,是《梅花三弄》,是阿耶!”原本准备离开的桓献容再次回头,她对着呆呆望着夜空的徐宗文说道。
徐宗文低下头,垂下眸子,平视着桓献容,就任由晚风吹拂他那逐渐散开,逐渐在风中凌乱开来的长发……
第一百七十三章 泰山
桓伊只身从别院后的竹林出来来,手中还提着一支柯亭笛,看到徐宗文和桓献容两个宛如一双璧人似的站在别院门口,桓伊远远的招了招手:“宗文!”
“岳父大人,小婿有礼了。”徐宗文后知后觉,赶紧慌忙的行礼。
桓献容撇着嘴,小跑着上去抓住桓伊宽大的袖子:“阿耶,您怎么只叫他不叫女儿啊?”
“瑶姬啊!你我父女俩每日都见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宗文就不一样了,他公务繁忙,又刚从钱唐回到建康,一路舟船疲惫,还要陪你闲聊,你就知足吧!”桓伊把柯迪亭递给桓献容,完全无视了女儿的不悦,径直走向徐宗文。
“徐郎,我先走了。”
“瑶姬,夜深了,小心路滑。”
徐宗文和桓献容一对一答,作了个简单的告别,徐宗文的那句瑶姬让桓伊稍稍侧目了。
桓伊满脸笑意:“知道你上晌去了瓜步送谢幼度,怎么样?他都对你透露了些什么?”
瓜步在建康城外,长江以北,正是徐宗文送别谢玄的地方。
徐宗文:“幼度说他以后没有必要不会再回来了,前线就是他的家……他还说有朝一日他还希望能够与我并肩作战,北伐大业还没有成功,还有关中、陇西、燕代的大片失地都没有收复。”
桓伊边走边说:“你别看如今谢氏日薄西山了,实力远不如前了,尚书令谢石又是个武夫,但是谢氏还没有倒下!谢安石这辈子最英明的两个决断,一个是带领大晋击退了秦国入侵,打赢了淝水之战,另一个就是让谢幼度当了陈郡谢氏的家主!如今谢幼度选择了退却,所有人都不理解他,谢氏的人更不明白他,但是我多少知道一点,他这是以退为进啊!皇帝要权,会稽王要势,士族要地位,谢氏如果再不后退一步,前面就是万丈悬崖!颍川庾氏的覆辙在前,谢幼度何尝不懂得这其中艰难取舍?”
不错,谢安这一走是永远也回不来了!朝野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谢氏这块肥肉蠢蠢欲动?
谢玄作为谢氏新任家主,做出了退居二线的决定,极为难得。
桓伊说他知道谢玄的苦衷,徐宗文又何尝不了解谢玄呢?
其实,谢玄选择出镇地方是一个明智之举。谢玄本来留在建康的日子就不多,淝水之战前的十几年他不是在京口训练北府兵,就是在荆襄之地和秦军死磕,好容易回朝没几个月又遇上秦王苻坚南征,紧接着又是长达一年多的北伐,从未间歇!所以说谢玄对军事上的熟悉远远高于政事,留在建康的他只能是日益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权谋诡斗里,但是他原本的军事才能就一分都得不到发挥的余地了!
再者,花无百日红,谢氏鼎盛的这二十多年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兵权也是很重要的,谢氏手里只要不把八万北府兵交出去,就算是朝堂一时失势也没有失去根本,虽然损失不少势力,但也不是说完全不能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幼度这一招离开建康确实是以退为进,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对他自己对比整个陈郡谢氏来说都是保存实力。”徐宗文陪在桓伊身后,距离保持在三尺左右。
桓伊暗自点着头,他抬起手继续道:“皇帝已经把会稽王推到了前面,会稽王现在是录尚书事,司马氏要对士族动手了!”
徐宗文倏地停下跟随的脚步,他沉默着,而此时在他的沉默中藏着山呼海啸!
“你怎么了?”桓伊也随之停下脚步,他转身问道。
“我明白了。怪不得陛下这么快就将我掉入京城,对毁堤淹田案也搁置一旁了,这是要有大动作。”徐宗文恍然大悟。
桓伊重重的摇了摇头,回头走来:“你有半句话说错了。”
徐宗文嗯了一声,眉头微皱,他忙问是什么话说错了。
桓伊随便坐在小径旁的一块青石上,缓缓解释道:“毁堤淹田一案太过重大,皇帝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陛下要利用毁堤淹田一案打击士族,排除异己?”经过老泰山的提点,徐宗文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把毁堤淹田案停止在顾悦之这边只是暂时性的,等谢氏的影响力完全下去了,会稽王司马道子逐步掌握了朝政,至那时,也就是司马氏和士族慢慢清算之日!
徐宗文觉得毁堤淹田这个案子自己看的还是太肤浅了,不少人指着这件案子筹谋着如何打倒政敌,攫取利益,这案子一时半会还不会草草结了。
桓伊拍了拍身旁的大青石,示意让徐宗文也坐下,他望着前面一片黝黑的竹林,无比沉静的说道:“目下建康时局不明,你只要在门下省好好点卯,再和门下侍中殷仲堪搞好关系,其余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整顿禁军的事有吏部尚书张玄之和龙骧将军张松之兄弟俩,说起张氏兄弟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张氏兄弟已经投靠了会稽王,他们现在跟谢氏已经毫无关系了……”
“真不敢相信!我说陛下这么会把整顿禁军的要务放心的交给张氏,张玄之可是太傅的心腹,位居吏部尚书这样的要职,各部曹尚书谁的权利能和他相比?没想到太傅尸骨未寒,他们就转投了会稽王,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事故!”徐宗文的眼里残存着明灭的光芒,似乎在忌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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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伊与现徐宗文对望一眼,他默契的继续道:“世道炎凉,人性凉薄,这一点你要明白,千万不要把战场上的热血豪情,直言坦率全都用到政事上。“
徐宗文边点头答应边肯定的回答道:”岳父大人说的,骁都记下来了。”
徐宗文看得出来,桓伊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至亲,所以两个人之间上至家国大事,下至为人处事都无微不谈。
“对了,四月吉日你可别忘了,我听说你一直在钱唐,还没有回过京口,这么大的事都不回去一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门下省那边,我替你告假几日……”
“骁明白了,一切听凭岳父大人安排!”
徐宗文终于记起来自己两个月后还有一件终生大事亟待解决!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京口
台城,门下省官署。
徐宗文正缓步前往侍中殷仲堪的值房,途中遇到了前来批文的吏部尚书张玄之,二人一顿寒暄过后便开始攀谈起来。
张玄之似乎少了很多顾虑,说起话来毫无遮掩:“宗文,真没想到你能留下来,我一直以为你最多在建康待一个月,等你担任了大统领之后我以为你最多能在建康留三个月,没想到禁军整顿之事你才做了一半就去了钱唐查案子,这一来一回又成了门下省黄门侍郎。对了,听说了你的大婚之日定在四月,看样子你接下来很有可能继续留在中枢。”
徐宗文默默的听着,他边听边暗中打量张玄之,太傅谢安去世不久,这位知己故交的眉眼之间不说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增添了几分的志得意满!
“张尚书说的是,我又何尝不想回到洛阳去?说句毫不避讳的,若不是陛下恩眷,我早就想回到洛阳去和兄弟们一同并肩作战,笑谈渴饮匈奴血,不破贺兰山誓不还,那是何等的壮志豪情?何等的意气风发啊?”徐宗文望着长廊外低沉的长空,双手上青筋暴露,脖子上也通红了。
听到徐宗文不想停留建康,张玄之倒是安心了不少,毕竟徐宗文深受皇帝宠信,入京不过一个月就封侯拜将,现在又入职门下省,实在是羡煞旁人。要是徐宗文解下军职,在中枢,指不定多久就能取代他们这些士族冠带,成为比荀羡还要更年轻的柱国之臣!好在徐宗文骨子里只是一个武夫,他的眼里只有疆场上的打打杀杀,那就好,那就好啊!
张玄之带着莫名的笑,在离开门下省之前又留下了一句莫名的话,他回头对徐宗文郑重其事的说道:“此间山雨欲来,他处觅得平安。”
徐宗文轻嗯一声,微微低了低头,示意张玄之他已经知晓了。
门下省侍中的值房非常素朴简约,一张胡床,两张矮几,几个高麻布垫子,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一副王羲之提了字的山水墨画,清静典雅。
“下官徐骁见过殷侍中。”徐宗文通禀过后,身披黑色官服进入了值房,还没有碰面就朝着堆满了案牍的西席拱手行礼。
“徐侍郎来了!”徐宗文抬起头,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徐宗文一回头,门下侍中殷仲堪和中书侍郎王恭两个人正在把着茶盏品着清茶。
徐宗文笑了起来,忙上前打招呼:“难得啊,国舅爷怎么也在?”
中书侍郎王恭,出身太原王氏,是晋帝皇后王氏家兄,太子元舅,是晋帝最鼎力支持者。在徐宗文提出裁撤整顿禁军十八营之时,王恭与殷仲堪两个人曾极力支持徐宗文的议案。
“徐使君,徐侍郎,徐将军,徐统领,武宣侯,哎呀我都不知道该叫你哪一个好了!”王恭不徐不疾地起身前来迎接徐宗文,虽说两个人都是平级,可是说到底都是皇帝的近臣,而且深受宠信,说起来和普通同僚关系的确不太一样。
徐宗文皮笑肉不笑,他连连摆手:“钱唐的案子已经结束了,扬州刺史一职我也是赞居,禁军统领也交给了张松之,我现在也就是在殷侍中的手下混口饭吃,日后还要靠二位上官多多提携,多多照料!”
一旁的殷仲堪早就拉着徐宗文入座了,他指着徐宗文笑骂道:“谁不知道那禁军十八营是由你徐大统领第一个提出来的?张松之只是暂署统领一职,指不定陛下一回心转意你就又回去提调禁军六营了!况且钱唐那边你又查出了顾悦之这些贪官污吏,赈灾救民,这样大的善举,听说百姓都给你立生祠了!就连我这个侍中也是因为你要入职门下省才特意受到照顾提调上来的,你这可就太谦虚了!”
“两位上官过誉了,骁和你们都是一样在为大晋,为陛下而效力,之前做的那些小事不过是职分而已。殷侍中伺候陛下多年,劳苦功高,国舅爷又是元舅之尊,还在中书省担任要职,同时还赞议军机,骁不及二位多矣!”徐宗文非常讨厌这种官场的场面话,但是没有法子,今日还真不得不说,因为他是来请假的。
……
两日后,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
一支马队自西向东,沿着官道从建康城直驱京口,这马队约莫有百人,由徐宗文带领,五十名狼卫,五十名桓府的部曲,加上郗俭、郭裳、刘裕,张三张四兄弟,还有徐宗文的锦衣卫指挥使庞白和徐温。
徐温此前被徐宗文安排去关雎楼帮忙,如今关雎楼也已经重新开张,不过改名为大明楼楼,他也就被徐宗文带去了京口,毕竟都是徐氏自家人。大明楼那边,徐宗文则全权交给了如莺、绿竹,这将是锦衣卫在建康的第一个据点,重新开张那天他邀请了朝中大臣前去,让老泰山桓伊去坐镇招待,他自己和未婚妻桓献容同游覆舟山去了。
“将军,前面十里就是京口城了!”郭裳指着不远处一座城池的虚影叫出了声。
众人寻着郭裳所知,全都看见了京口城。
方五里,周二十余里,筑以青石,覆以黄土,加之三合泥,城门二,这京口城初建于东吴时,历经多年加筑,如今已经成为了晋陵郡的郡治和丹徒县的县治。
此外,大司马桓温曾有言:“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
加上从郗鉴开始,士族除了争夺荆襄、江州的兵权外,聚集流民最多的京口逐渐成为了他们的第二个目标。淝水之战后,北府兵让京口彻底名扬天下!京口这座小城已经变成建康下游的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扬州刺史都会仔细斟酌晋陵郡太守一职。
回到京口前,徐宗文特意去尚书省吏部曹打听了,现任的晋陵郡太守是前任散骑常侍吴隐之,新任扬州刺史则是由光禄大夫、曲陵公荀亮出任,晋帝和会稽王司马道子已经迫不及待在更换自己的人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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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扬着马鞭,虚指高空,突然大喝一声:“兄弟们,回家了!”
“嚯嚯嚯……”五十名狼卫跟着徐宗文叫唤起来,吓了桓府的部曲一跳!
郗俭与郭裳望着纵马而出的徐宗文背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守约,看来这三个月,把将军憋屈坏了!”
“可不是!好在接下来是将军大大喜之日,会稽王已经亲自答应,尚书令那边也批了两个月的假期,我们也可以趁此良机,好好休息一番。”
“是啊!京口是个好地方,四十里大江是天然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占据长江口,又有金山、焦山与北固亭三座大山互为犄角,形胜之地,我们要好好游玩一番才是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徐氏
东海徐氏自从永嘉之乱后避乱来到江东已经有六十年了,三四代人的时间如白驹过隙。
徐宗文的祖父江州刺史徐宁有四个儿子,长子是丹徒令徐祚之,也就是徐宗文的生父,早年病逝在官任上。次子徐延之只当过丹徒县丞,三子徐寿之早殇,幼子徐益之现任晋陵郡功曹,在徐宗文没有崛起前他是徐氏官职最大的。
听说徐宗文高升,又被晋帝下诏与江州刺史、南康郡公桓伊联姻,二叔徐延之、四叔徐益之一家都早早赶到城外迎接徐宗文,同行的还有徐宗文的母亲聂氏、大姐徐氏、姐夫扬州吴郡主簿沈叔任,以及晋陵郡太守吴隐之等人。
“吁,吁——”徐宗文看到城下一大片人头,立刻勒住马头,从青雷马上顺势而下,径直走了上去。
“母亲大人!阿姊,姐丈!”
“二叔、四叔,二弟、三弟、四弟,各位叔伯!”
徐宗文带着真挚的笑容缓缓上前,被他叫到的徐氏家族成员不一而足全都向前走了几步,剩下晋陵郡太守吴隐之和一堆官吏守在原地,不敢主动向前打招呼。
听闻整顿禁军十八营的时候,发生了领军营校尉陈林鼓动禁军兵变之事,徐宗文当夜就以雷霆手段强力镇压,当场杀了上千人!
“儿啊!你回来这么久,怎么现在才回京口啊?你知不知道母亲有多想你啊?”聂氏带着哭声,徐宗文直接单膝跪在了老母亲的面前,任由聂氏抚摸自己的头发,打量自己的五官。
大姐徐氏此时搀扶起徐宗文,“弟弟,地上脏得很,快起来。”
“对对对!儿啊,快起来吧!”聂氏擦了擦眼角滑落的几滴清泪,也伸出了手。
徐宗文起身之后和徐氏的人一一打完招呼,他没有看到后面的晋陵郡太守吴隐之和官员们。
徐宗文的视线停留在在徐氏族人的背后,从他的嘴里蹦出了许久都没有出现的一个名字:“蓁儿姑娘!”
是聂蓁儿,居然是近一年时间没有见过面的那个聂蓁儿!
临淄之战过后,徐宗文休息半个月就带兵去了兖州,因为行军不便,徐宗文就没有把聂蓁儿带上。洛阳之战、雍丘之战、白狼渡之战相继结束后,徐宗文就回了建康,把聂蓁儿接回来的想法还没有冒出头他就被晋帝赐婚,紧接着整顿禁军,去钱唐查案,这事也就完全抛之脑后了……
“蓁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徐宗文穿过人群,来到聂蓁儿身前。
聂蓁儿的脸上神情起伏不定,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她嘴唇颤抖的解释开来:“都是裴府君安排的这一切……”
徐宗文当着徐氏族人的面和聂蓁儿叙旧,完全把其余人都当做了空气。
没有人敢多一句嘴,母亲聂氏甚至拉着大姐徐氏在一旁掩嘴偷笑。
“下官晋陵太守吴隐之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吴隐之带着晋陵郡和丹徒县的大小官员见到徐宗文准备入城,立即上前行礼。
徐宗文现任黄门侍郎,所以明眼人都认为他会继续留在朝堂,可是唯有历经仕途多年,一直在宦海沉浮的吴隐之察觉徐宗文是晋朝的一把利剑,是晋朝对付胡人的一柄钢刀,是晋室恢复故土,汉人收复北疆和中原失地的希望!是故,皇帝绝不会久留他,过不了多久徐宗文终究会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有鉴于此,吴隐之特意没有称呼徐宗文的朝职,而是效仿徐宗文手下的人,如同骁骑军中的降校一般,尊称一声将军!
“吴府君和诸位还请免礼。”
“诸位同僚肩负牧民之责,每日案牍积攒,万万不可因为骁一人而荒废政务,诸位还请回吧!”
徐宗文伸出双手,让所有人先回衙署办理公务。
众人不敢违拗,只得遵命回城,迎接的队伍一下子就减半了。
徐宗文大手一挥,徐氏众人跟随徐宗文一同回到了徐宅。
“哎,四叔哪去了?”徐宗文回到宅邸,却回头发现四叔徐益之不见了踪影。
二叔徐延之是晋陵郡功曹,方才徐宗文一声把太守吴隐之一堆官员给打发走了,徐延之也识相的离开了,这一点倒是徐宗文的疏忽大意了。
得知徐益之的去向,徐宗文赶紧让徐氏族人在大堂落座。
“众位叔伯,今日骁儿舟船疲惫,待到加冠之礼之日,诸位再见吧!”老母亲聂氏坐在主位发话了。
除了二叔徐延之一家与四叔徐益之的家眷,此次迎接徐宗文的还有东海徐氏的旁枝几家,这前后算起来最少百余人。但是,聂氏一开口,他们就乖乖的告辞离开了,这不是因为聂氏德高望重,也不是因为徐氏族人知书识礼,而是徐宗文的官职和爵位还有军功摆在那里,没有人敢不遂老太太的心意。
“慢!”徐宗文从下首的席位上起身,把二叔徐延之和四叔徐益之和大姐徐氏、姐夫沈叔任三家留下来,遣退了其余人。
“见过老夫人!”郗俭、郭裳、刘裕、徐温、张三张四兄弟几人站在徐宗文身后,一同给老太太行礼。
徐宗文一一介绍起来:“郗俭,字守约,现任征北将军府幕僚,这位是郭裳郭子衿,曾任御史台侍御史,这是刘裕刘寄奴,现在是征北将军府司马。徐温,骁骑军都尉,徐氏族人……”
徐延之侧着脑袋对沈叔任说道:“宗文的手下都是能人呐!禁军中人,秦国降臣,御史台的御史都能心甘情愿的投效,了不起啊!”
“二伯说的是。北伐之中,宗文统帅骁骑军击败秦国和燕国大军,收复那么多失地,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封侯拜将,天下贤才都愿意投效在他的帐下,为国效力,开疆拓土。”沈叔任已经四十岁了,到现在不过是一个郡主簿,他在想如果当初弃文从武,参加北府兵跟着徐宗文北伐去了,现在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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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文为我徐氏争光了,自从阿耶以来,徐氏还没有出过州牧这样的大官,更何况是封侯!”
“那是自然了!祖父当年受到桓公举荐成为江州刺史,为政三年颇有政绩,可也没有封侯的功绩!如今大哥以武人起家,一路高升,成为当世名将,扬名于天下,享誉于四海,受封征北将军、黄门侍郎,赐爵武宣县侯,这可是满门的荣耀啊!”二叔徐延之长子徐谦之起身给徐宗文行礼。
四叔徐益之的独子徐泽之也插声道::“大哥不仅名传天下,又受陛下赐婚与谯国桓氏联姻,此举可是能让我们东海徐氏水涨船高的!”
经过徐泽之的点醒,众人才醒悟,与桓氏联姻,提高徐氏的士族地位才是重中之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宴席
酉时末,徐宅为了迎接徐宗文举行了家宴。
老太太聂氏为了这一天精心准备了许久,如今不用再为徐宗文身处疆场,生死难测而担心受怕,她心情舒悦,满脸带笑。
徐宅扩建了两倍,连带着厅堂也一同扩建了两倍有余,在二十张五尺的金丝楠木案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铜鹮明灯之下是分别用陶瓶、瓷盘、铜提魁、银勺等器物盛放肉脯、鲤鱼、黄卷、菘菜鲍鱼、蒸豚、羊酤酪、葵菜等各色佳肴。主食有麦饭、麦粥和胡饼、汤环饼、牢丸以及徐宗文一行军中行伍习惯了的黍米饭,美酒有黍米酎、白醪、九酿春。
很快,寻着香味,徐宗文与徐氏的男子还有幕僚们换上小葛衫,穿上高齿木屐,大袖飘飘的出现在宴席上。
“今日,大家都是为了骁儿接风洗尘而来,都是一家人,就请自便吧!”老太太聂氏笑意盈盈,让出主位,徐宗文坐在所有人的上头也开始举杯邀请所有人饮酒。
徐宗文几乎是闭着眼喝完了一杯黍米酎,看着徐宗文面露难色,似乎不喜欢黍米酎,二叔徐延之关心的问了起来:“这黍米酎是加入了五茄皮、干姜、安石榴、胡椒、荜拨、鸡舌香等十八中药材精练酿制而成,有强身健体之效,可是味道嘛有些苦涩,不过多饮几杯也就无碍了!”
“大哥,九酿春也不错,入口醇厚,毫无药材的苦涩味。”二叔徐延之的次子徐建之举起杯来。
“府里有桑落酒吗?”徐宗文坚持喝了几杯黍米酎这种药酒,但是实在喝不惯,他从金丝楠木案上的青瓷承盘中捡了两粒最爱的五味脯,又提起耳杯里盛好的黍米粥抿了两口,突然想起来军营里曾喝过的桑落酒。
大姐徐氏笑着招了招手,立刻有婢女端了两瓶桑落酒进来,张三张四正要查验是否有毒,徐宗文抬手组织道:“行了,今日是家宴,搞这些做什么?你们二人也坐下来饮酒,该吃吃,该喝喝!”
“诺!”张三张四立刻看到了末尾加了一张案子,二人对视一眼又朝徐宗文道了声谢。
“你们别看张三张四只是护卫,张三在郯城之战立下首功,张四也曾多次在战场上救过我的性命,这兄弟两个统领的狼卫更是百战之师,这都是有功于国的大功臣!”徐宗文举起杯:“我敬你们兄弟一杯。”
“守约先生在襄贲之后追随我,攻下彭城,收复徐州他有筹谋之功,骁,在此敬你一杯!”
“多谢将军!”
席间的徐氏没有想到连徐宗文身边的两个侍卫都是大能人,更没有想到名义上的家宴却成了徐宗文与他的幕僚们坦露心迹,酬谢功勋的场地。
觥筹交错过后,徐宗文这才想起徐氏人。
“四叔是丹徒令,不知这京口政治如何,是否清明?”徐宗文想起四叔徐益之现任丹徒县令,想要了解一下他的能力。
徐益之独子徐泽之从席间直起腰身:“大哥,家父他任职三年以来,革除前任弊政,上疏撤除榷酤令,风评一向上等,可是吏部曹始终没有拔擢,他只能留在京口,也算是造福乡里。”
榷酤令是朝廷颁布的短时间禁止酿酒的禁令,发布不到几年,就因为地方上疏而撤销了,徐宗文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上疏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四叔。
江东安稳了几十年,粮食充足,和开国前土地凋敝,人口稀少,粮食缺乏的困境大不相同,榷酤令确实不合时宜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四叔还是个有为之人,难得,待我明日亲自书写一封信函送去建康,在吏部尚书张玄之那里替四叔美言几句,让他调一个郡功曹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徐宗文放下铜爵,望着徐泽之淡淡说道。
闻言,徐泽之立刻从席间爬起来,趋步跑出来朝着徐宗文深深一揖:“小弟代家父多谢大哥提携!”
所有人都知道徐宗文的一句话并不是虚言,他既然能提出让徐益之升职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了!
“宗文呐!你二叔我没有能耐,不像你四叔,马上还摊上差役,只怕到时候连你的大婚都参加不了了!”二叔徐延之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士族与寒门的界限是,前者为上品,清官,后者为下品,浊官;前者有荫客荫族以及免除税赋的特权,后者极少数能享受封建特权,对于免役几乎没有,县一级的官员最多只能免役五名名下的佃户,不当官则完全没有权利免役。
徐延之说的差役,其实也只是按照朝廷政令和地方法令按时出几个佃户出去服役,徐延之说他自己要去服役其实是夸大其词。
“让有司把免役人数记在我的头上便是!”徐宗文一句话立刻打消了徐延之的所有疑虑,说到底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徐宗文现在是重号将军,封侯,有免役的特权,别说是隐藏五名佃户,就是五名、五十名甚至是五百名又能如何?
郭裳暗中观察着徐宗文脸上的微妙变化,他的一动一静郭裳也丝毫不放过!
“将军,这恐怕不好。”出声的居然是郭裳上首的郗俭。
徐宗文没有来得及问缘由,二叔徐延之的次子徐建之指着郗俭当场就嚷了起来:“不是!你算什么东西?我徐氏的家事用得着你饶舌吗?”
郗俭似乎早已将准备好了说辞:“三公子,将军现在还没有开府之权,所封的食邑具体户数也没有核实,如此贸然庇护差役,岂不是授人以柄?”
徐建之准备继续反驳,却被同席的大哥徐谦之拉住:“二弟,不可放肆!”
“二弟,让老三说。”徐宗文一句话立刻让徐建之燃起了信心,毕竟是自家人!
哔嘀阁
徐建之从席位上起来,端着一杯酒跑到郗俭面前,仗着居高临下的态势他继续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是如今大哥深受皇恩,难道这点小事还会有人胆敢故意刁难吗?”
郗俭也站了起来:“三公子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将军深受皇恩,所以在朝野引来了许多人的忌惮!万一,有人挖出此事向陛下弹劾将军,至那时,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一句你可承担得起,立刻让徐建之彻底闭上了嘴!
徐建之灰溜溜的离开了,这次看了半天热闹的徐宗文终于开了口:“守约先生分析透彻,三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等我正式行了冠礼,继承家主之位,这些事再细细商量,不知二叔意下如何?”
面对徐宗文平心静气的询问,刚才还低头不语的徐延之抬起头把嘴里的麦饭一口喷了出来!
“宗文你是当家人,你说该怎么办就这么办!”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冠礼
徐宗文举着一盏青铜爵自顾自独饮着,他打开嘩窗,望着窗外夜幕上的半轮明月:“一场家宴,不知道二位先生对我徐氏的这些叔伯兄弟如何看待?”
“将军深夜不寐,又邀我二人至此,我当是何事呢?原来是要对徐氏动手。”在徐宗文的身后,郗检自问自答起来。
长身而立的郭裳给自己倒了一爵酒,一引而尽后他也开了口:“据在下观察,徐氏子弟中,四叔徐益之官声尚可,但至多也就是个守令之才,将军的同辈之中,三弟徐建之性格急躁,难成大器,四弟徐泽之城府颇深,不可重用!唯有二弟徐谦之恭谨有礼,进退有据,谦卑守节,是个可造之材!”
“子衿看人,果然独具慧眼!”徐宗文缓缓回身,远远的捏着空爵朝郭裳举杯示意,后者仰头豪饮一樽。
徐宗文目光灼灼地望着郗检,肯定道:“守约说的不错,我有意让徐氏宗族北迁郯城,回到祖籍。”
郗检与郭裳互递了个眼色,二人的嘴角不约而同的上扬起来。
“将军这是要在徐州安插下一颗钉子。”郗检毫不避讳道。
郭裳把青铜爵放下,他插了一句:“将军或许是在引领士族迁回原籍的潮流,让北伐之火重新燃起!”
徐宗文被二人道破心事,他丝毫没有不悦,只是笑:“你们说的都不错,驱除胡虏,收复失地是我毕生追求!这一次,就让徐氏成为先锋吧!”
“将军,若是当真要引领士族返迁原籍可不容易啊!”郗俭提醒道,他担忧徐宗文是一时兴起,所以进言。
徐宗文何尝不知这其中的厉害?
然而晋,朝如果要北伐,要收复失地,要驱除胡虏,士族北迁原籍这条路是必须要走的!
徐宗文一首把着空铜爵,一手摸着颌下两寸短须:“若是我上疏,请求陛下下诏允诺先回原籍的士族可以拥有先选择土地的权力呢?”
土地两个字的重量像是一块大石头立刻坠入郭裳和郗俭二人心里,掀起了一阵大波澜,让二人许久不能平静下来!
士族说到底还是以土地为根本,北方各州郡被胡人侵占数十年之久,留下的土地荒废不知道有多少?
徐宗文的奏议要是得到晋帝同意,士族一定会争相效仿迁回原籍的!如果朝廷再出台一些优惠政策,那么这件事非常可行!
“啪嗒——”窗外突然传来一个东西掉落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随而至,当门打开,原来是聂蓁儿端着三碟点心迈了进来。
“见过将军和两位先生,这是蓁儿为你们准备的点心,请慢用!”聂蓁儿把点心整齐的摆放在书房的茶案上。
徐宗文对着郭裳和郗俭二人招了招手,三个人朝着角落里走了过去。
聂蓁儿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旁,不敢出声搅扰。
“蓁儿姑娘,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此前疏忽了你,你可不要怪罪将军,他军务缠身,所以忘了把你接回江东。”郗俭嘴里嚼完核仁酥,抬起头替徐宗文辩解起来。
聂蓁儿忙回道:“蓁儿不敢!将军是在为国征战,小女子怎么敢心存非分之想?”
徐宗文看到郭裳在偷笑,他拉长了语气:“蓁儿姑娘,我曾答应帮你寻找令弟,可是至今一无所获,说起来是我亏欠了你。再者,郯城之后,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这样大的恩情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若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出来,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但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满足你!”
说来也怪,庞白找了那么久,就是没有聂蓁儿亲弟弟的下路。
或许这个人已经死在战阵中,或许饿死荒野,被山贼掳走,被胡人抓了壮丁。
此外,徐宗文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性了。
“寻找舍弟一事将军已经尽力了,蓁儿眼下没有别的妄想,只希望能够留在将军身边,侍奉左右,便足矣!”聂蓁儿忽然跪了下来,倒让徐宗文一时举止失措,不知该当如何了?
“你可知侍奉将军意味着什么?”郭裳搁下一块甑糕,用备好的手帕搓了搓手。
聂蓁儿的耳后根突然发烫起来,她轻声细语道:“蓁儿知道,意味着蓁儿日后就是将军的人。”
徐宗文手上的五味脯突然从手中掉落,他的左手摩挲着茶案的方角,有些纠结起来。
郗俭似乎是看透了徐宗文的忧虑,他直言道:“将军可是担心桓娘子那边?”
徐宗文并不了解婚仪,更不清楚就算他不打算纳妾,按照古礼,跟随桓献容陪嫁过来的婢女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甚至可以成为妾侍!
“怎么可能?”徐宗文死鸭子嘴硬,不敢承认。
“呵呵——”郭裳丝毫不顾及场面,他率先笑出声来……
三日后,徐宅厅堂。
赞者:“吉月令辰,始加元服,弃尔幼指,顺尔成德!”
“一加缁布冠!”
清晨早起,二叔徐延之以辈分最高主持徐宗文的加冠之礼。
徐宗文加冠所需的礼服陈设在徐宅东房内西墙下,衣领朝东方,以北为上首。
先是爵弁服:浅绛色裙、丝质黑色上衣、黑色大带、赤黄色蔽膝。
其次是皮弁服:白色裙、黑色大带、白色蔽膝。
再次是玄端服:黑裙、玄色大带、赤黑色蔽膝。
赞者:“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二加皮弁!”
徐延之吧加缁布冠所用的頍项、系结在頍上的青色冠缨上,为徐宗文束六尺长整幅宽的黑色束发巾,以及加皮弁所用的簪子、加爵弁所用的簪子、镶着浅红色边饰的黑色丝质冠带。
徐宗文身着玄端,赤黑色蔽膝,站立在厅堂东阶下边正对东序的地方,面朝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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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宗族全都身着黑色的衣裳,站在洗的东边,面朝西方,以北为上首。
徐宗文向赞者作揖行礼,又与宾客们相对一揖,然后先进入大门。每到转弯的地方,主人必与宾相对一揖。
到了徐氏祠堂前,母亲聂氏揖请宾客进入。
徐延之与徐宗文叔侄相互拱手一揖,徐宗文即席坐下,徐延之也坐下,为徐宗文说梳理头发,并用头巾束发。徐延之为徐宗文整理束发巾,然后站起,由西阶下一级台阶,郗俭负责持冠,升上一级台阶,面向东把缁布冠交给徐延之。
此时,郭裳仪容舒扬地前行至席前,然后致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
赞者:“三加爵弁冠!”
四叔徐益之为徐宗文加頍项,系好冠缨,完毕。徐宗文站起,叔侄二人作揖行礼。徐宗文进入房内,穿上玄端服、赤黑色蔽膝,从房中出来,面朝南方。
加冠结束,再三行醮礼,为徐宗文正式赐予表字。
由于徐宗文的表字是父亲病逝前留下的,宗族按照辈分为了重新取了一个——羡之,徐骁,字羡之!
结束一切后,徐宗文正式继承东海徐氏家主之位!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北迁
“什么?羡之,你要徐氏北迁原籍郯城?”二叔徐延之目瞪口呆,徐宗文一结束冠礼没两天就召集宗族议事他以为是建康出了什么事,结果这个大侄子一来就提出要让全族迁回原籍!
四叔徐益之沉默不言,全族北迁是大事不假,可是徐宗文向吏部尚书张玄之举荐他为郡功曹,这也是情分呐!
徐益之不表态,徐氏其余旁支可没有这么容易答应。
旁支仲父房的话事人徐殷站出来反驳徐宗文:“家主,自从南渡以来已经数十年光景,这些年士族们在江南扎下根基,徐氏在京口广置田产,积蓄财力,这说走就走,抛弃祖业,岂不是太过荒唐了?”
旁枝叔父房的徐熙也附和道:“殷公所言也正是老朽想要说的,贸然北迁,引起士族动荡暂且不说,万一胡人南下,我们岂不是又要回到京口?”
另一支季父房的徐玄也不愿意北迁,表示要留守京口,抵制徐宗文的提议。
徐宗文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没想到就算是当了徐氏家主,想要完全掌控整个徐氏也并非易事!
看到徐宗文作难,郭裳站出来解释:“诸位,诸位!还请静听在下一言。将军之意其实都是为了你们着想,是为了东海徐氏满门着想!”
“你又是何人?宗族议事轮得到你说话吗?”那日徐氏家宴,旁支没有资格参与,所以季父房的徐玄并不明了郭裳和郗俭的身份。
徐宗文这次没有耐心的听下去,他用力的拍了拍主案:“嚷什么,嚷什么?既然是议事难道不让人说话吗?”
“郭裳,曾任御史台侍御史,比四叔的品阶高一品,现在屈尊来到我的身边担任征北将军府幕僚,就是这么让你们侮辱的吗?”徐宗文言辞质问,语气中满是不快,吓得满座的徐氏族人大气都不敢出!
“具体事由我就交给守约先生处理,徐氏北迁之事皆又守约先生负责,东海徐氏嫡脉四房支系在今年岁末必须全部迁回东海!嫡脉迁回郡治郯城,仲父房一支迁厚丘,叔父房一支迁襄贲,季父房一支迁兰陵,我会上奏陛下,一旦士族北迁开始,你们在京口有多少土地回到原籍加倍赏赐……”
“一切听凭家主之意!”
徐宗文许诺北迁的各房支加倍赐予田产,徐氏嫡脉旁支的所有话事人立刻就堆上了笑容,表示一切听凭徐宗文安排!
其他士族是否北迁徐宗文心里没有底,唯一可以肯定的上品士族尤其是当轴士族,尤其是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太原王氏这些大族包括其他门阀为了家族利益绝不会离开江东!因为相比于普通士族,这些大族的根基不只是土地,还有朝廷的高官厚禄、爵位,甚至是私兵部曲!一旦离开,这一切想要重新掌握谈何容易?
相反,东海徐氏这类次等士族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土地是他们唯一的根基!
有了东海徐氏标榜,其余士族一定也会争相效仿北迁原籍,只要这些士族北迁,他们就会无条件支持朝廷发动北伐,因为只有北伐才能保证他们的身家性命和保证宗族利益!有了这些次等士族的支持,北伐也就多了一层把握!
很快,郗俭代拟的奏疏立刻就加急送去了建康,徐宗文直接把奏疏交给中黄门华齐,借华齐之手把奏疏呈送给晋帝。
晋帝召集会稽王司马道子和秘书丞王国宝入宫商议,司马道子态度模棱两可。他对徐氏北迁的事并不感兴趣,徐州之地是北伐收复的,什么时候胡人南下能不能守住还是两说,东海郡徐氏的祖地还给他们也应当,徐宗文北伐收复那么多的失地,给徐氏增加田产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徐宗文志向不在建康朝廷立足,不与他为敌,一切都好说!
王国宝出了奇的也赞同徐宗文的奏议,他并不相信士族会跟随徐氏一同北迁原籍,毕竟北边不安全。
尚书省的大权都被晋帝分给了司马道子,谢石的尚书令一职已经没有任何实权,他自请外镇,改任徐州刺史,镇彭城。
晋帝批复允准东海徐氏全族北迁东海郡,并允诺赐予现有田产的双倍,鼓励士族北迁、垦荒,稳定新收复的疆土。
建康朝廷的诏令一发布,江东的许多士族都开始把目光聚集到了京口,所有人都在瞪大了眼睛盯着徐氏的下一步动作……
三月底,徐氏嫡脉以徐宗文为首举家迁往郯城,仲父房、叔父房、季父房三支旁支也陆续开始在厚丘、襄贲、兰陵三城勘查田产,选择新的宅邸,大批的徐氏族人也开始在清理京口的资产,准备在年底北迁。
四月初,建康城桓府里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徐宗文的大婚在建康桓府举行,徐氏亲族和被邀敷衍的宾客全部安置在桓府附近的几座租赁的大宅院里,因为念及徐宗文这位北伐大将的威名,又心存交好之意,所以那些宅院的主人是在桓伊的交涉下才主动让出,这也省了不少麻烦。
婚仪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是男方向女方通达欲娶之意,也就是俗称的求婚,因皇帝赐婚,这一步徐宗文走个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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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名和纳吉就是即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占卜吉凶,三月初时徐宗文就派人占卜了,二人八字贴合,南外女内,宜室其家,宜兴其门。
请期这一步也省下了,与普通婚仪不同的是婚期是桓伊亲自定下的,四月初六。
纳征就是聘礼,徐氏准备的聘礼是鸿雁一对、羊羔一只、良骥十匹、束帛二十匹、彩绢一百匹、璧玉一对、豹皮、牛犊、酒黍稷稻米各一百斛……
皇帝御赐玉如意一对,车骑将军谢玄赠弓矢良马若干、珍珠一斗,骠骑大将军朱序礼赠绢五十匹、帛五十匹、宝剑五柄。建康方面,会稽王司马道子、侍中殷仲堪、吏部尚书张玄之、中书侍郎王恭、散骑侍郎王雅都派人送礼,地方上,青州刺史徐元喜、荆州刺史桓石民、豫州刺史桓石虔(谢玄都督豫州后,其改镇颍川郡)等人也派人贺喜,此外,徐宗文麾下的宁朔将军裴卿、威远将军沈玉、鹰扬将军诸葛侃、轻车将军田洛、折冲将军张轨等人都送来了贺礼!
聘礼送了就是最后一步亲迎,也就是新郎亲自迎接新娘,举行婚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婚
秦淮河畔,乌衣巷对面通往桓府的青石道上人影幢幢,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夜幕被火树银花映照的光亮出奇,百姓们聚集在道路两旁望眼欲穿。
城内大多都是些朝廷官署,多的是玄袍黄衣,回头延秦淮河东畔而去,赫然驶来的一队婚庆仪仗,敲锣打鼓之声传来,一骑着高头大马,墨发长舒,剑眉星目的男子披挂一身百衫喜服缓缓而来。
两旁的鼓着腮帮子卖力吹打起来的乐工们,后面紧跟着的一辆白马双辕长檐雕车,白马与车身都装饰红绸彩缎,喜庆的很,左右还有十几个豆蔻侍女环绕,一行人大小不差百人,令人耳目一新,心中躁弄,顿生好奇。
“兄弟,这新人都是哪位啊?瞧这仗势,好大的气派!”一头戴葛布角巾,一身青衣的男子挤进人群,朝一旁小哥问。
那小哥年纪轻轻,面容倒也和善,偏过头来不紧不慢反问:“这位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小哥好眼力。在下自郯城而来,早听闻建康城繁华,特来见识见识。”对方小哥随年纪不大,但青衣男子的态度却不失谦恭。
青衣男子礼仪周到,态度诚恳,小哥打量几眼,见他文质彬彬,不似普通人,又言语得当,不敢轻视,或许此时也心生敬意,他热心的仔细解释道:“原来如此,这位兄弟有所不知了,这新郎是征北将军、武宣侯徐骁徐羡之,新妇是右军将军、江州刺史、南康郡公桓伊的爱女,这可是陛下亲自下诏赐婚,能不气派吗?”
“原来如此,是在下见识浅薄了!”青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兄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通世故也是情理之中。”
那小哥的话音还盘旋在我耳畔,可青衣男子早已听不见,一心跟着那宝马雕车去了,仿佛置身事外。
人群中,这样的议论不绝于耳,也是在人们交头接耳的时候,宝马雕车早已远去。
桓府之外,宾客亲朋聚集在一起,把一对新人迎进了府里。我
“新人入室。”司仪正色,隆重一呼。
“新人盥洗。”
“行庙见礼!”司仪引一对新人入内,又呼。
“新人入席”
“酳酒。”
侍女将盛有肉脯的白玉牢盘递上,又将瓠瓢一分为二递给新人,里面盛满了佳酿,中间用喜带连结,新人吃了肉脯后拿起半瓠瓢各执一端,司仪见状再高声呼道:“新人同牢合卺。”
“夫妇交拜。”身着白纱、白绢衫的徐宗文新婚夫妇走下席,步入正厅,见了高堂父母,先互相交拜,再执礼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周礼婚服颜色黑为主,红为辅,一直流传汉末,魏晋以来近二百年,白色为主的婚服流行一时,南北朝至宋红男绿女,明清时期才统一着大红色婚服。
酒席中,徐宗文的傧相是太傅谢安之子,龙骧将军谢琰,女方则是东阳太守王临之(出自琅琊王氏,王羲之堂侄)的女儿王英彦,除了南康郡公府与徐氏两家亲眷,到席的宾朋上至王、谢、桓三家顶级门阀,下至建康城的台省诸曹官员、地方士族,把一条巷子都塞的满满当当的,桓府目下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是人山人海,纷至沓来。
“礼成,送入椒房!”
目送着徐宗文夫妇进了后堂内室,须发鬓角微白的桓伊满面春风,满怀笑意招待着每一位来宾,桓献容是他的独女,桓伊原有四子,三子皆早夭,只剩下桓肃之,如今府中人丁不茂,开枝散叶,光耀门庭也无从谈起,他只把希望都寄托在女婿徐宗文的身上了。
“恭喜桓公,贺喜武宣侯!”几大士族家主纷纷上前致酒道贺,桓伊、徐宗文翁婿俩缓步下堂回礼。
左侧西席首尊的俊逸男子此时也起身道贺:“恭贺武宣侯良缘。”
这男子头戴玄璎远游冠,腰间系一块盘龙玉珏,双眼有神,肤若凝脂,颌下短须,气派斐然,他一出声,席间众人都连忙站了起来。
谯王司马尚之,宗室之一,最近被晋帝下诏任命为左羽林卫指挥使,一同进京的还有他的四弟司马休之,担任右羽林卫指挥使。
桓伊先微微一揖行了一礼,笑着回道:“犬子大婚,驾临寒舍,舍下蓬荜生辉,多谢大王!”
谯王司马尚之温言细语道:“桓公多礼了,今日徐镇北大婚之喜,连陛下都多有赏赐,寡人又岂能不来府中叨扰一杯喜酒吃呢?”
“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垂青?多谢陛下挂念,今日府中宾客众多,若有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二人寒暄几句,桓伊又抬步朝下一席走去,到了一满身黄锦,戴漆纱笼冠装扮的清秀男子坐席停下,清秀男子不徐不疾起身与桓伊执礼。
“世伯,武宣侯。”
“伯明是荀氏领袖,今日光临府中,一定要多饮几樽,可莫要像你当年婚仪那般走脱了!”桓伊沉声说道,表面一副严肃状,很快又笑了起来。
提到婚仪,荀亮倒是有些急了,他语气急促地回道:“侄儿当时年少无知,行为不当,让世伯取笑了。不过,那都是些陈年往事,还请世伯不要再提及了!”
“哈哈哈……”席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笑声迭起,一个个都望着这位年轻的颍川荀氏家主。
几年前,荀亮娶琅琊王氏之女时,他不胜酒力直接逃进了婚房,消息传出,一时传为笑柄。
在座的位列前次,尽是国朝公侯之府,出自士族冠冕,大都也参加过那次婚仪,自然听出了桓伊的弦外之音,能够有机会取笑一番颍川荀氏的家主,怎么能轻易放过?所以众人才大笑附和,婚仪上,这就算个佐酒的笑谈,也不会被人记挂。
“桓公,今日乃贵府大喜之日,何必为难他人呢?”一身圆领青袍,头顶青玉冠的白须男子走出席间,直朝桓伊而来。
桓伊侧目,认出来人,他面朝众人语气高扬道:“老夫当是谁呢?原来是岳丈替爱婿打抱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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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任尚书省左仆射王珣,琅琊王氏家主,也就是荀亮的岳丈。
话音未落,席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王公,你还是坐下吃酒吧!”
“是啊!王公,大喜之日何必较真呢?”
“大不了我等一人敬徐镇北一樽,还怕他不醉成一滩烂泥?”
“是了,是了。”
宾客们你一句我一言,或好言相劝,或出言相阻,亦或是明暗嘲讽,将王珣、荀亮岳婿二人劝回了席位。
“王公、荀兄不必在意,今日只管尽兴!”最后还得是徐宗文出来打了圆场。
“祝封徐镇北子嗣绵延,东海徐氏人丁兴茂!”荀亮宽衫大袖,褒衣博带的上前,王珣实不情愿地伸出双手朝桓伊拱了拱,桓伊一笑了之,反倒是兴致更盛的招待起其余宾客们去了。
“今日,多谢诸位莅临寒舍捧场,老夫多谢诸位了!”
“桓公老成谋国,效忠朝廷,实属我辈之楷模,徐镇北功勋卓著,这都是应当,应当的!”
“东海徐氏人丁兴旺,桓公子孙绕膝,这都是两家兴旺昌盛之兆啊!”
“是极,是极。”
其余士族家主与亲眷连着献上贺词,桓伊听进耳中去,满脸得意,像是吃了香蜜,心底美滋滋的。
“快快斟酒!”
第一百八十章 结盟
午夜,满身酒气的徐宗文被聂蓁儿扶去沐浴,饮了些醒酒汤后徐宗文的神识才清醒过来,他一路颤颤巍巍朝婚房迈去。
“郎君来了!”
“嗯,你们要好好照顾将军,我就不久留了。”
“放心吧姑娘,我们都省得得!”
……
张三张四兄弟把徐宗文送进婚房,聂蓁儿在外面和桓献容的贴身婢女嘱咐徐宗文衣食住行方面的禁忌。
徐宗文醉眼朦胧,他只记得自己与桓献容一同饮了合卺酒,至于宽衣解带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次日,红绸帐暖,徐宗文在桓献容的服饰下整顿仪容,草草用了点心后去门下省点卯。
门下省无聊透顶,一如此前那般应付了事就回了府。
夜里,徐宗文把郗俭、郭裳、刘裕几个招来议事。
最近朝里发生了几件大事,都是人事调动的。
晋帝长子司马德宗年仅三岁,受封琅琊王,原琅琊王司马道子改封为会稽王,中枢称司马道子“神识颖远,宜总二南之任,都督扬州、录尚书事、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于是,全部国权,皆握于这位晋帝的亲兄弟身上。
“禁军六营的任命也出来了,左羽林卫指挥使司马尚之,右羽林卫指挥使司马休之,龙骧将军张松之,虎威将军谢琰,左神武军指挥使是王国宝,右神武军指挥使王忱。”徐宗文手里拿着朝廷的邸报,朗声道。
郗检听完之后开口道:“谯王司马尚之、司马休之兄弟是宗室势力,张松之和张玄之兄弟二人已经投靠了会稽王,王国宝和王忱兄弟也是会稽王的人,这下子天子六军全都落到了会稽王的手里。”
中枢发生变化的同时,整顿天子六军也完全脱离了徐宗文的掌控,接下来司马氏对士族权力的侵蚀才刚刚开始!
台省之下就是各部曹,然后是八公九卿,接下去就是地方州郡,再次北伐的时机会全部浪费在晋廷的内耗里!
“想法子离开建康吧!”徐宗文突然提出要离开建康城。
郗检想了想,暂时离开建康城也不算是一招差棋,只是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呢?
郭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计上心头,开口提议道:“有了!将军当初入城时不是教训过西昌侯荀充吗?我们就在大明楼摆下一个鸿门宴,邀请西昌侯赴宴,将军再故技重施一番。依照《晋律》,殴打勋贵是要贬黜离京的,御史台的那些御史向来为士族说话,一定会忍不住上奏弹劾将军,届时将军再顺坡下驴,主动提出回到洛阳,这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闻言,徐宗文与郗检都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郭裳这个自污的法子确实不错,塑造一个骄傲自大,恃强凌弱的外镇骁将的形象,既能金蝉脱壳,又是迷惑朝野。
“那就这么办!”徐宗文望着郭裳,“以我的名义写一封邀请函送去西昌侯府,言辞语气中一定要激怒荀充,以他骄躁不安的性子肯定会赴宴的!”
“诺!”郭裳拱了拱,起身离去了。
郗检和郭裳都离开不久,锦衣卫指挥使庞白进门向徐宗文汇报最近朝野的动向。
“东阳太守庾友受了郗僧施的邀请进京了?”徐宗文翻看着锦衣卫坐探的秘报,有些吃惊。
庞白不敢隐瞒,他如实答道:“昨日午时到的建康,夜里就进了南昌公府,属下后来仔细查探才得知南昌公郗僧施即将出任丹阳尹,宣城内史,特邀庾友入京,不出意料的话这庾友应该也会入京述职。”
南昌公郗僧施是眼下高平郗氏的家主,郗氏目前出仕的只有散骑侍郎郗恢,郗僧施和郗恢是堂兄弟,二人都是太尉郗鉴的嫡孙。
郗鉴死后,郗氏衰落,连老巢京口也被陈郡谢氏夺走,兵权旁落,在大司马桓温、太傅谢安主政的三四十年里,高平郗氏一直被打压,饱受冷落!
如今,这郗氏是要重新崛起吗?
只是,高平郗氏的势力重新进入朝堂,他为什么又要拉上失势已久的颍川庾氏呢?
丞相王导之后,贵为元舅之尊的中书监庾亮主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庾亮的四个弟弟左卫将军庾怿、车骑将军庾冰、冠军将军庾条、征西将军庾翼高升,这庾氏五兄弟遍布朝堂,掌控晋朝五成以上的兵权,颍川庾氏满门荣耀!
庾亮因为意图削弱江北的军阀苏峻,惹出了大乱子,让建康陷入动乱,在荆州刺史陶侃与京口郗鉴联合之下,“苏峻之乱”才得以平息。
庾亮与丞相王导共同执政,在其死后,弟弟庾翼、庾冰接替掌控中枢,庾氏兄弟内外强强联手,继续当政,因为庾氏严刑峻法,庾氏执政期间晋朝上下法令畅通,政治清明,庾氏执政十几年间,琅琊王氏开始衰退,颍川庾氏顶替琅琊王氏成为第二个当轴士族。
庾氏当政一直持续到桓温坐镇荆襄,才被打压。龙亢桓氏崛起后,颍川庾氏从当轴士族跌落神坛,此后黯淡无为……
东阳太守庾友就是左卫将军庾怿之子,也是颍川庾氏唯一一支幸存的独苗,其余都被大司马桓温灭了门!
说起来,这高平郗氏和颍川庾氏都是龙亢桓氏和陈郡谢氏搞垮的,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徐宗文似乎想到了郗僧施邀请庾友进京的真实意图!
结盟,高平郗氏和颍川庾氏一定是暗中结盟了!
在荆州刺史桓冲与太傅谢安两位龙亢桓氏和陈郡谢氏的家主都死了之后,一直收到打压的高平郗氏以及几近灭门绝嗣的颍川庾氏终于要开始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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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吧!建康的好戏才刚开始,”徐宗文收起秘报,放到烛火下烧毁,“可惜了,这样精彩的戏我们是看不到了。”
徐宗文刚下了离开建康的决心,谁知一场由士族掀起的政治风暴又在酝酿之中了!
也罢,就让你们去争抢,去撕咬吧!
建康,恕不奉陪了!
“将军,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完了所有的秘报后,徐宗文正要起身回内宅,却被庞白叫住了。
徐宗文蹙了蹙眉,追问道:“何事难以启齿,竟然让你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如鲠在喉?”
庞白原本欲言又止,在徐宗文再三追问下才道出原委:“将军还在京口徐宅时,书房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鱼袋。”
说着,庞白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绿色绣花的鱼袋,打开之后,里面有半块透明的玉珏……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戏耍
太元十年四月初十这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建康城内大明楼外,西昌侯荀充带着家奴们正气势汹汹的赶来。
“让开,都让开!听到没有?”
“让开,别挡路,搅扰了侯爷的兴致,抓你到建康大狱里尝尝九棍十八鞭的滋味!”
侯府的队伍所到之处,百姓们避之唯恐不及,畏于西昌侯府的大名,街巷中的商贩和行人纷纷让开大道。
“侯爷,这徐骁故意在大明楼设宴是不是在给咱们下套啊?谁不知道自从那日过后,关雎楼就改了大明楼,而这大明楼的东家正是那徐骁,这其中要是没有什么幺蛾子,他会那么好心?”随身侍候的侯府仆役从旁分析的头头是道。
荀充坐在轿子里暗自点着头,不徐不疾的赞同道:“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走到半道上打道回府吧?既来之则安之吧!”
“侯爷睿智!一切都听侯爷吩咐,咱们这一回就来个将计就计!”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暗中把大明楼给本侯围了,要是徐晓敢动手脚,就把大明楼给我砸了!”
“诺!”
……
大明楼天子一号阁中,徐宗文和郭裳二人正在小酌,直到庞白扣开隔门,徐宗文才知道荀充已经到了楼下。
“既然入局里,那我们的棋子也该动上一动了。”徐宗文靠在小轩窗上,远眺着楼下的风景,“我看大明楼附近多了些探子,一定是西昌侯府的人,先派人盯住了,要是他们敢轻举妄动,就立刻扭送建康衙门。”
“将军一眼就看出了探子,看来荀充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属下立刻安排。建康令王复就在隔壁的驿馆,三班衙役也已经就位。”
一旁斟酒的郭裳在轻笑,庞白面色倒是没有丝毫动容。
原来,这一次徐宗文设计做局荀充把建康令王复也拉了进来,其实不仅是建康令王复,连建康大牢里的典狱陈四都是徐宗文的人!
片刻过后,在绿竹的引领下,西昌侯荀充来到了大明楼贵宾层天子号阁楼。
原来的关雎楼被徐宗文盘下之后,立刻扩建了三四倍,按照徐宗文的设想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仅划分了普通消费层、雅间和贵宾层,还雇佣了不少的舞女歌姬与乐师充实其中,将原来的风花雪月之地变成一个高级的会所。
之后,徐宗文与桓氏联姻的恩旨一下,大明楼又注入了桓氏、谢氏的财力,声名卓著,闻名四方。大明楼内汇集色艺双全的美人,技艺精湛的乐师以及身手出众的锦衣卫坐探,平日里台省部曹高官和士族清谈名流趋之若鹜,不少关于朝政大事的小道消息都会从这里传出,因此也引来了四方的探子和各种势力的渗透!
徐宗文要的就是让大明楼成为建康城消息汇聚的中心,甚至是整个晋朝的情报交易之地,这样才会有更多有价值的消息落到锦衣卫的手里,最终传到徐宗文的耳朵里!
荀充早就听到了建康城内各色的传闻,所以早就对新建的大明楼颇有兴趣,如今被东家徐宗文邀请而来,心中竟然颇感荣幸!
徐宗文和荀充这两个人可是冤家,去年岁末关雎楼之事闹得建康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如今仇人相见,这个惊天消息立刻就飞一般的传了出去……
“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这扩建之后的大明楼果然名不虚传,非同凡响!了不得,了不得啊!”
荀充带着十几个身形彪悍,外貌粗犷的大汉直接挤满了大半个包厢。
“徐骁,听说了你当上了黄门侍郎,如果你是为了升职邀请我过来特意炫耀一番,我劝你还是算了,区区一介黄门侍郎,等你什么时候当上门下侍中再说。”
“当然了,你要是想旧事重提,再跟我打上一架本侯爷也不怕,上一回是本侯带的人不够多,这一次本侯可是丝毫不惧你的!”
手下的仆役替荀充撩起长袍,荀充就势跪坐,“唰!”一声,荀充展开一把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扇子,自顾自扇了起来。
徐宗文见状,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掌柜的,西昌侯燥热,快去取冰来。”
“诺!”绿竹在门外恭敬地向徐宗文行了一礼,随后悄悄退下,一时间包厢内只剩下徐宗文、郭裳和庞白与荀充一帮人针锋相对!
看到荀充一面口出狂言一面又小心谨慎的样子,徐宗文心中冷笑,表面上不卑不亢道:“西昌侯,今日在下邀你前来不是我的为了挣个高低,分个上下的。在下是有一件大好事要与你分享,希望你不要误会。”
荀充眼中充满了疑惑,他不解,眼前这个文质彬彬,和颜悦色的人还是之前那个喊打喊杀,动辄拳脚相向的跋扈将军徐骁吗?
“你们都先退下!”荀充挥了挥手,仆役朝着大汉们张口道。
等闲杂人等都退却了,荀充有开口问:“本侯记得我俩可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为何你有好事却想到了本侯?”
徐宗文望着荀充,眼皮子一眨不眨地答道:“民间有一句俗话叫不打不相识,正好应了景,这说的就是西昌侯与你在下。再说了,你西昌侯可是京城手眼通天的人物,大明楼想要在这里扎下根,少不了你的扶持!”
“哦?那不知你有什么好事?”荀充听了徐宗文的奉承话,扇子也也不摇了,交给了随身仆役,他竖起了耳朵,突然好奇起来。
徐宗文笑了,他缓缓道:“方才我已说了,就是这大明楼的事。”
“建康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明楼是你的产业,还有谢氏、桓氏资助,如今也日进斗金,大明楼能有何事?”荀充不明,他听不懂徐宗文的弦外之音。
一旁的郭裳忍不住点了一句:“侯爷,我们将军的意思是让您出资,加入大明楼,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眼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加入大明楼,将军让您加入,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当真?”荀充推开一旁仆役的扇子,眼中冒出精光,而当他得到徐宗文点头确认之后,他立刻就答应了!
荀充心里欢呼雀跃,此时几个小厮端着一大铜盆的冰块入内,他们从一面屏风之后取出翠绿的竹扇开始摆弄起来,不一会儿整个包厢之内就冰凉清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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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的冰,将军当真大手笔!”荀充解了满身疲乏和燥热,心情大好。
徐宗文关上窗,他解释道:“这都是小把戏,《淮南万毕书》中说‘取沸汤置瓮中,密以新缣,沈中三日成冰’,我大明楼不差这些。”
因为冬季冰窖储存的冰不够,大明楼在夏日制作冰的法子除此之外还有硝石制冰,前者可以食用,后者只能降温所用。
大明楼夏季制冰用来降温消暑,冬季采办煤石和上好的木炭备用取暖。当然,不论是冰还是炭都是在贵宾楼层才能使用的,所以贵宾楼的最低消费是五百钱。
“不愧是将军,做生意都如此霸气豪迈!只是不知加入大明楼,需要多少费用?”荀充想到正事,急着忙问。
徐宗文云淡风轻道:“不多,不多,一千万即可。”
荀充眼中突然一片昏暗和眩晕,他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反复询问,然而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加入大明楼,需要支付一千万钱。
第一百八十二章 空白
反复与徐宗文确认之后,荀充终于接受了事实,想要加入大明楼最少需要出资一千万钱,一分都不能少!
饶是荀充仗着西昌侯府的身份在建康的地面上搜刮民财,对百姓敲骨吸髓多年,侯府积累的财富堆积如山,但想要一时间拿出一千万钱来也并非易事!
“将军,能不能少一点?一千万钱确实太多了,侯府的账面一下子怕是拿不出来。”荀充打着商量,向徐宗文请求道,没法子,投资大明楼这个提议太有诱惑性了!
徐宗文轻笑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无妨!西昌侯府是例外,可以分期付款嘛!”
“何为分期付款?”荀充挪了挪座席,试探性问道:“请将军不吝赐教!”
徐宗文捧起铜爵的下端,没有再出声,荀充正满面焦急时,郭裳得到徐宗文的同意,代为解释道:“侯爷莫急!这分期付款的意思是这一千万钱不需要侯府一次性拿出来,可以委托一人代为支付,然后由侯府向其支付一些利息,这样侯府就可以按照每个月一百万钱支付给大明楼即可获得相应的份额。”
“也就是说本侯要支付一千两百万钱?”荀充开始犹豫了,怎么这钱的数额越谈越大呢?
徐宗文这时突然吭声了,“西昌侯,这一千两百万钱是分一年十二期付清的,对于侯府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要想想这大明楼每日的收益。而且建康有了第一座大明楼,接下来每一个州也会有大明楼,至那时这一千两百万钱可就是九牛一毛了!”
很快,徐宗文让绿竹、如莺二人唤来,并把大明楼上一个月的流水总账交给荀充过目。
“大明楼扩建,招手各种人手,各类所需之物的采办一共花了两千万!”荀充捧着账册,手不停的抖动着,他颤抖着嘴唇:“太元十年三月的进账是七千万,除去最初所需之费用,以及成本,利润竟然达到了两千五百万之多!”
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大明楼一个月的收入让荀充再也按耐不住了!
按照徐宗文口头承诺的份额,只要荀充支付每个月支付一百万钱,到太元十一年四月满一年,就算是正式加入了大明楼,接下来每个月他都会得到三百万钱,徐宗文把这个叫做分红!
也就是说,缴了这一千两百万钱,接下来每年西昌侯府都会收到高达三千六百万钱的分红,这还只是属于建康城一地的收益,未来的增长是不可估量的!
荀充拍了拍案头,朗声喊了起来:“签,现在就拟约书,把担保人和委托人都找来,本侯马上就签约!不就是多了两百万吗?给,本侯给还不行吗?”
“好,西昌侯爽快!”徐宗文招呼一声,立刻有人吧拟好的约书送入天字第一号阁楼,荀充只认了一眼数额,其余都没细看,当场沾了印泥摁了手指,签下大名,整个过程迅疾之快让人眼花缭乱,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徐宗文也随之签字画押,约书两份,徐宗文提出全部藏于密匣,封锁上钥,放置在大明楼,荀充生怕有变,当即应允。
“来人,立刻把西昌侯拿下!”当所有事情了结,荀充正欲离开大明楼,郭裳当即起身高呼,庞白手底下的几十名锦衣卫立刻蜂拥而上,趁着荀充毫无防备,锦衣卫才顺势得手成功把荀充和手底下十几个大汉轻易制伏扣押。
形势变化之快让荀充一行始料不及,谁都没有想到刚刚还谈的兴致高昂的两班人,顷刻之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将军这是为何?我们现在可是合伙人,一家人,将军何故如此啊?”
“请将军明示!本侯手下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将军海涵,只是莫要破坏了我没之间的情谊造成什么误会啊!”
荀充以为埋伏在大明楼下的人暴露了,所以引起徐宗文不快,这还想解释,楼下突然又蹿出一队人马来。
“建康令王复?怎么是你?”
“你们凭什么抓本侯,擅自抓捕公侯勋贵,你们这是要造反懂吗?
身着衙署皂衣的衙役们从锦衣卫手中把荀充押走,直到交接完毕了,荀充才认出其中的建康令王复。
荀充挣扎不休,徐宗文这时当众取出约书,展开,荀充凑着身子极力向前,却看到让他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幕!
原本满满当当的约书上,那些合约内容正在逐渐消失,直到片刻过后,整张约书上只剩下了荀充的签名的手印!
“这,这不可能!”
“怎么会一个字都没有?
看到荀充一脸茫然无助的神情,徐宗文并未作理会,而是让建康令王复把人带走,郭裳不慌不忙的把约书重写,这一次就不叫约书,而是罪证了!
王复这是大声解释:“西昌侯荀充,涉嫌侵占皇田,勒索民财,收受贿赂,妄顾律法,如今认罪自书,现即逮捕下狱,本官将行文谒者台,廷尉。”
闻言,荀充原本笔挺硬直的身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立刻软了下来,连眼神也呆滞无光,任由衙役拖拽带走。
与荀充商议好的约书实际上并不是纯正墨汁写成,而是徐宗文使用了让人从建康东市买来的墨鱼中的墨囊加水调和而成的奇异墨汁。墨鱼体内的墨囊加入大量水混合而成的墨汁可以与真实墨汁达到真假难辨的地步!但是,时日稍久,使用这种墨汁所写的字迹逐渐就会消失!
荀充的签字画押所用的墨是真实的墨汁,所以无法去除,徐宗文的签名故意在约书下面,只要裁剪了便看不出任何破绽!至于消失的约书内容再添加一些什么,就是任由徐宗文发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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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一招着实高明,临走前还要在朝野掀起一阵风雨,这下子台省诸公怕是有的忙了!”百余字的罪状在郭裳不过是一挥而就间事。
“也是束手无策了才出此下计”,徐宗文的目光缓缓有秩的移向屏风后冒着凉气的冰铜盆,“不把这池子水搅混了,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我离开呢?”
郭裳把新拟写好的罪状交给徐宗文,后者草草过目,立刻交给庞白:“追上去,交到王复手里,让他把这件案子捅出去。”
“诺!”庞白深深一揖,大步流星而出。
郭裳眯着眼睛端详了着门外早已没了踪影的角落,晃动脖颈:“堂堂天子之兄,西昌侯,居然如此简单就中了我们的计,实在是想不到!”
徐宗文撇撇嘴,索性把眼睛闭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态:“什么天子之兄,西昌侯爷,说到底就是一个为祸一方,跋扈嚣张且又贪婪无度的小人罢了,还是那种愚蠢的小人。”
“也是,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抽身
台省,都官曹大狱。
都官者,主水火盗贼事。
西昌侯荀充被建康令抓获后,一纸荀充的认罪书与建康县衙行文被建康令王复一同送往尚书省,尚书左仆射王珣不敢隐瞒将案情陈奏晋帝,很快,宫里下诏将荀充收监都官曹,由廷尉、谒者台、御史台三法司共同审理。
囚室外,一阵喊冤之声四面传来,荀充被安置在一间独室,因为还没有开始正式审讯,现在也还没有动刑。
荀充入狱已经数日没有洗浴换衣了,都官曹大牢里条件有限,只能睡干草,喝稀黍米粥,连馒头和胡饼都没有。如今他体形削减,精神恍惚,蓬头垢面,满身脏臭,早已褪去了王侯的高贵,沦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囚徒。
荀充出生于宗室,自襁褓始便受恩养于宫禁,赐爵西昌县侯,曾经差一点成为大晋朝的皇帝!身份特殊,两朝勋贵,京畿附近没有人敢去惹他,连士族也避之唯恐不及,深怕沾染上觊觎皇位,谋夺神器的罪名!
二十多年来,荀充在建康欺男霸女,压榨勒索,搜刮民脂民膏,荼毒京畿百里,各种诉状呈递廷尉之后都杳无音信,石沉大海,所以他嚣张跋扈,气焰日盛,直到遇到徐宗文,第一次被痛殴,第二次被下了都官大牢。
听说恶贯满盈的西昌侯下了狱,那些多少年申冤不得,难以昭雪的苦主们纷纷聚集在廷尉府和都官曹官署门前擂鼓喊冤,连续数日而不绝,震动京畿!
荀充靠在囚室的角落,身着一身白色囚服,蜷着身子,听到牢门铜锁打开的声音他才微微抬起头来,但双眼依旧朦胧黯淡,精气神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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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朝皇帝诏令: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今有西昌侯荀充,侵占皇田,僭越违制,贪夺民财,诸多不法,证据确凿,人证俱在且自书其过,念其为先帝所恩养,屡受国恩,着削去其西昌县侯爵位,贬为庶民,由三法司合议定罪,望有司官僚万不可姑妄纵之……”负责传诏的正是小黄门华福子。
荀充爬着过去接过诏令,当他从都官曹正堂看到那堆积如山的诉状,以及衙署外面喧闹的嚎啕声,他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了!
只是没有想到,为了平息众怒,顺遂舆论,正人心而靖浮言,皇帝的动作这么快!
“陛下!臣也是司马氏的血脉,请陛下饶命啊!”荀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把头皮的撞出了血,声音中满是哭泣。
华福子听说是徐宗文检举的荀充,皇帝又下了贬黜的诏令,没有作丝毫理会,他宣读完诏令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走。
建康徐宅,徐宗文暂赁的府邸内。
“夫君,长史和子衿先生到了。”桓献容进入卧室,徐宗文正起床,她忙让随身婢女霜月上前帮忙更衣。
徐宗文伸了个懒腰,慵懒地依在床榻边,他望着桓献容,嘴角微笑道:“先请二位先生去书房暂侯吧!”
“行,我让人去招待。”
徐宗文穿好衣裳,桓献容上前替他整理衣襟,“夫君,这两日建康城出了奇的热闹,许多百姓围在都官曹官署前声讨,听说陛下的诏令都到了!”
“你说的是西昌侯荀充下狱?”徐宗文转过身子,双眼望着娇妻的深眸。
桓献容轻轻点臻首,“听说那日夫君在大明楼设宴,招待的就是西昌侯。”
有些话毕竟是道听途说,站在自己面前的毕竟是自己的结发之夫,徐宗文的解释才是桓献容想要听的。
“不错,”徐宗文临走出门前,把那日详情都告诉了桓献容:“这个局是我做的,西昌侯为非作歹,建康城中深受其害的无辜百姓不在少数,而且颍川荀氏近来动作频繁,我必须出手。这些事其实没什么复杂的,都是为了让我早日回到洛阳主持大局。”
南昌公郗僧施邀请东阳太守庾友入京,这是宣布高平郗氏和颍川庾氏结盟,锦衣卫最近消息,曲陵公荀亮又和散骑侍郎郗恢私下过往甚密,这是要三家同盟共同对付陈郡谢氏和龙亢桓氏!
北伐大业未竟,谢玄和桓氏兄弟又掌控着大部分的兵权,这个时候要是闹起了内讧,到时候兵力肯定会从边境上撤回,慕容垂、张蚝对中原虎视眈眈,要是晋军南撤,之前收复的大部分疆土岂不是拱手相让了?
徐宗文这么坦诚,桓献容终于明白了一切。
顾盼之间,徐宗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廊下曲折之处……
“慕容垂攻下邺城以来,已经稳固了冀州各地,现在正在觊觎并州。”
“鲜卑人这大半年也没有空下,整个冀州加上一个魏郡,燕国如今势力增添了不少,慕容垂野心勃勃,辅机兄与沈玉将军肩上的担子轻不了!”
“辅机兄腹有良谋,沈玉将军机智如狐,还有骁骑军一众兄弟和三万大军,加上将军去年在白狼渡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燕军主力,燕军在没有拿下幽燕之地与并州前,应当不会南下犯境。”
“眼下京中士族暗中交锋,都在忙着蝇营狗苟,旁人都在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有将军奇计迭发,出其不意!”
“荀充下了都官曹,士族又忙着争权夺利,等这件案子的风头一过,谁也不会去在意。我担忧的是将军原来的谋划改变了,陛下会不会放将军离开?”
书房外,徐宗文听见细微的议论声,是从书房里面传出来的。
“徐宗文大步跨入门槛,他举目望去,确实是郗俭和郭裳二人在议论形势。
“将军!”
“二位先生,久等了!”
三个人相互作揖行礼。
徐宗文冒着大日头在外面驻足听了小半晌,进了书房拉着郗俭和郭裳就去内院庭院。
庭院中,三架竹制摇椅排列齐整,头顶是攀着棚架的绿蔓植卉,张三张四兄弟手持长剑守在内外院门衔接之间的洞门处,外人没有吩咐不得进入。
徐宗文主臣三人躺在摇椅上,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棚架上绿叶的疏漏空隙斜投在三人满是惬意的面皮上。
渐渐灼热的阳光让徐宗文的面庞开始发烫,“方才两位先生所言我都已经听到了,慕容垂趁着外面离开,确实扩张了不少地盘,所以他现在最怕我们回到洛阳,但是又不得不让我们回到洛阳。为什么呢?他的西面有长乐公苻丕,北面的幽州有广平公苻熙,南面还有丁零族的翟真,只有我们与燕军签订了三年互不侵犯的条约,虽然这个条约只是逢场作戏,两方也心知肚明,可是燕国需要,他慕容氏更需要,他慕容垂断然不敢先撕毁条约。一旦他毁了约,燕国立马就会陷入四战之地,他不敢得罪我们!”
“将军的意思是利用燕国让我们提前返回洛阳?”郭裳靠着摇椅,一晃一荡,斜着身子道出了徐宗文的弦外之音。
徐宗文笑道:“让锦衣卫去传话,让边关起草一封急报,就说燕军南下,边境危急!”
郗俭忙问:“是让辅机兄和沈将军联名陈奏还是?”
“这种军情自然是让荥阳太守刘牢之主动向朝廷陈奏了。”
如果是骁骑军的消息,朝廷或许会怀疑军情的真实性,但要是北府兵的军情,晋帝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如此一来,徐宗文趁势上奏返回洛阳主持大局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孙泰
翌日,太极东堂。
是台省诸公照会议事的平常日子里,正坐在门下省值房里消遣度日的徐宗文忽然被唤去了。
徐宗文跟在带路的小宦官身后,一路思索着建康朝廷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想了半路还是毫无头绪,边关燕军南下的军情没有这么快,之前被当轴士族极力打压的高等士族们联合皇帝正在往台省之中的各部曹里安排亲信,能有什么事需要去太极西堂呢?
“将军请!”见徐宗文心事重重,脚步迟疑,小宦官停下来小声催促道。
徐宗文迎面对上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点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失礼了!”
似乎是看出了徐宗文的心事,那小宦官主动向徐宗文透露消息:“将军是在想衮衮诸公邀请将军前往禁省是为了何事吧?实不相瞒,是钱唐出了乱子,有不法者聚集乡里在吴郡造反了,听说有几千人之众!”
钱唐遭了水灾,这才刚消停没两个月,怎么又会有天师道的人闹事呢?
“领头的好像叫孙恩,自称国师敬远真人之侄,承天师一教济世安民,救百姓于水火的道义造反,钱唐的二十四家士族全数被孙恩的反贼军队灭了门,钱塘城也遭受了洗劫……”
不知为何,这小宦官巨细靡遗都向徐宗文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一道来,徐宗文来不及去琢磨小宦官有何心思,因为孙恩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重视!
十数年后才会发生的孙恩之乱怎么会提前来到,这个敬远真人又是什么来头?天师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如今又掌握在谁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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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问题逐一向徐宗文袭来,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政治漩涡中……
“宗文来了!”门下侍中殷仲堪第一个朝着还没跨入西堂禁门的徐宗文喊了起来。
徐宗文听到声,忙招手回应道:“殷侍中!属下来迟了!”
尚书左仆射王珣与台省高官们纷纷起身与徐宗文问候,只有录尚书事会稽王司马道子和秘书丞王国宝二人一个稳坐泰山,一个站立如松,丝毫不理会徐宗文。
左仆射王珣老态龙钟,眉鬓斑白,散骑常侍王雅也年过五旬,倒是中书侍郎王恭和门下侍中殷仲堪几人三十岁不到,本是清风霁月,大好年华,眉宇间却藏不住一股子的忧愁,像是满怀幽怨的深闺妇人,大老远就让人明眼瞧了出来。
“属下徐骁,见过诸公,姗姗来迟,还望诸公见谅!”徐宗文在这帮朝廷大佬的面前谦卑有礼,把官场新丁,后学晚辈的身份拿捏得恰到好处!
殷仲堪引着徐宗文落座末席,在散骑常侍郗恢的解释下,徐宗文详细的了解到了此次天师道在吴郡反叛的细枝末节。
原来会稽王司马道子因为私下与国师敬远真人结怨,派人刺杀未遂,敬远真人跑到晋帝那里陈情,晋帝见敬远被刺杀还在担心刺客的安危,着实被敬远的仁义所打动,立刻让内侍监王贞查办此案,结果司马道子这个背后主谋立刻浮现出现!
案情已然大白,但是晋帝并没有因处罚司马道子,司马道子虽然被晋帝骂的狗血淋头,颜面扫地,也只是罚俸一年敷衍了事。
司马道子行刺敬远不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让王国宝唆使王氏仆役郑恩在敬远离开台城的途中暗中埋伏,在夜色的掩护下趁其不备一举将其击杀在台城外的小巷中。
敬远被刺杀身亡的消息传开之后,晋帝大怒,百官和市井小民也都咗舌不已!
但是随着敬远身死更大的噩耗从吴郡传来,敬远的侄儿孙恩率领天师道在三吴地区的信众起兵造反,公然攻打钱唐县衙,又北上吴县,入侵京畿,时日迁延日久,天师道的势头越来越大,孙恩手下前后竟然也聚集了数千人马!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暂时抛开孙恩率领天师道起事的消息不管,再来谈一谈这位死在会稽王司马道子手里的国师敬远真人。
敬远真人俗家姓孙,单名一个泰字,是八王之乱中赵王司马伦的谋主——中书监孙秀后人,出身琅琊孙氏。
孙泰早年有幸拜入天师道教主杜明师杜子恭的门下,在三吴地区传道,后来杜明师西入巴蜀数年毫无踪迹,孙泰遂被天师道成员推戴为新任教主,全面掌管整个天师道!
孙泰收买宫人潜伏在晋帝身旁,颇得宠幸,连他的道号敬远都是晋帝御赐,可见晋帝对他的恩宠之重!
可惜,孙泰得罪了会稽王司马道子,因此也惹来了杀身之祸!如其不然,孙泰其人用心之深远,必然能给晋朝带来更大的祸患!
“诸公召我前来,莫不是要让我去平乱?”徐宗文想了想,只有这一个油头,若不然这些朝堂宰辅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推崇备至,这么的礼遇甚重,甚至是纡尊降贵,亲自迎接!
中书侍郎王恭点点头,毫不掩饰的承认道:“徐将军果然睿智!眼下朝中没有人能比将军你更能担当此等大任了!孙恩贼寇劫掠三吴,攻城破地,已成大晋腹心之患。将军屡立战功,未尝一败,此次平定孙恩小贼对于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有什么人能比将军更适合平乱呢?”
“国舅所言正是我们要说的,还请将军走一遭,将反贼孙恩槛送建康,平定三吴,还江南百姓黎庶一片太平!”散骑常侍郗恢又道。
门下侍中殷仲堪安慰徐宗文道:“谢车骑驻守陈郡,桓公返回江州驻地,朱骠骑镇守廪丘至今未归,眼下京中只有你堪称名将,趁孙恩还没有威胁建康,剪除反贼羽翼,一举平定三吴,这样大的功勋非你莫属啊!”
徐宗文正依违之间徘徊,会稽王司马道子不屑道:“孙恩贼子何足为惧?怎么着?难不成我们的百胜将军吝惜自己不败之名,不敢出站了?”
徐宗文闻言微微蹙眉,面色已有不悦,众人早就知道去年岁末太傅谢安寿辰时,徐宗文曾为了南郡公桓玄出头与司马道子二人针锋相对,结下梁子,如今二人再次针尖对麦芒,众人纷纷上前劝说。
尚书左仆射王珣安坐主位,温润的茶水顺着咽喉滑落下去,王珣老树根般干枯暗黄的手松开白瓷茶盏,从口中呼出一口浊气!
“既然徐将军不愿意去吴中平叛,中枢台省再议人选就是了!总而言之,最后的人选是由陛下钦定的,禁军经过徐将军整顿不是已经成军了吗?从禁军中拟几个人选让陛下圣裁就是了,除此之外,你们可还有其他的稳妥法子?”王珣气都不带喘的,趁着所有人都噤声的空档,居然一股脑把话说完了,连带着把议事主调也都拍板了!
司马道子半天憋不出一句多余的话,众人也都缄默不言,徐宗文一个人望着王珣,看着这位久经宦海沉浮的前辈。
临大事而不拘小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晋朝还是有人呐!
“谁说我不愿意去吴郡平乱了?”众目睽睽之下,徐宗文唰的一声腾了起来,他朝着尚书左仆射王珣主动请缨道:“徐骁愿意带兵前去吴郡平乱,不取下反贼孙恩的人头,誓不还朝!”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国势
初夏的深夜里,夜凉如水,半轮皎月高悬空中,月下,残烛的灯火柔弱不堪地在风中摇曳。
徐府,徐宗文正在租赁的宅院里与郗俭,郭裳二人秉烛夜谈。
徐宗文将孙泰被杀,孙恩率领天师道在吴郡造反以及已经即将出征平乱的诸多消息向二人一一道明。
“既然吴郡之行在所难免,将军不妨去一趟。说的夸张些,孙恩手下就算是上万人不过是一些流民草寇和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愚民百姓,战力再强能与燕军、秦军那样的虎狼之师相比吗?”郭裳极力支持徐宗文南下吴郡平乱。
若是徐宗文顺利剿灭天师道的反叛,擒杀孙恩,徐宗文在朝野的声望无疑又会增长不少!
郗俭满脸平静,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此乃天赐良机!将军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一定能够在朝中崭露头角,借此吸引到更多的支持!”
徐宗文驱除胡虏,平定中原,光复两都的志向郗俭心知肚明,正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裴卿、郗俭、郭裳才先后加入徐宗文的幕僚团,只有得到更多的盟友,北伐成功的可能性才会大大提高!
徐宗文何尝不知?
正是因为如此,徐宗文才主动请缨南下平叛,为的就是夺取军功,更进一步,只有地位高了,手中才有更多的权力,不至于被人掣肘!
当年大司马桓温北伐就是受了殷浩等人的扯后腿,不得不仓皇撤军,导致赵国(后赵)灭亡时,北方大片旧土被鲜卑人收入囊中,晋朝没能分一杯羹。
桓温能灭亡李氏汉国(成汉),又能兵临黄河,收复洛阳、长安两都,足见其有一定的军事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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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桓温终究因为朝局政治,不得已以收复疆土,获得军功进一步作为其在政治上攫取权力的基石,将自己最初的抱负忘得一干二净,最终将自己的眼界局限于晋朝江南的一隅之地,深深沉浸在权力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将军,建康城虽说是龙潭虎穴,可是机不可失!会稽王庸碌无能,整日贪杯度日,天子将大权交给了他,他却转手下放给了王国宝兄弟,如此昏聩竟也能执掌中枢?自古以来,德不配位者必死无葬身之地,会稽王不能长久……”
“将军如能留在建康,拥护太子,扶持正统,则天子万年之后,将军就是当世伊尹。届时,莫说是辅弼幼主,哪怕是行僭越之事,又有谁能与将军为敌呢?”
郭裳忽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徐宗文茅塞顿开。
是啊!
原本,南朝第一帝刘裕,也就是现在征北将军府司马刘寄奴不就是平定孙恩之乱,一步步从士族的博弈中脱颖而出,最终立足建康,北伐灭国,积攒军功,封妻荫子,乃至于受九锡之礼,封国十郡,终而能取而代之!
徐宗文想入非非,一旁的郗俭听的心中忐忑,早已经大汗淋漓!
郭裳这可都是大逆不道之言,谋反乱政之论啊!
郗俭脸色大变,他指责郭裳心怀不轨,想要置徐宗文于万劫不复之地,他怒斥道:“郭子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会稽王德不配位确实实情,可是你劝将军总揽军功,攀高踩低,甚至欲行不轨,这与谋逆有何不同?”
郭裳也是胆子忒大,他丝毫不畏惧与郗俭辩驳,反而加大了声音,徐宗文忙暗中给了远处的张三张四兄弟一个手势,让他们仔细防范,莫要让圣人靠近!
郭裳不以为意道:“守约兄才华横溢,精通经史,试问大晋朝的天下是从何处得来想必守约兄比在下更清楚不过!当年宣帝、景帝、文帝父子三人欺曹氏孤儿与寡母,专擅朝政,把持中枢,后来武帝代魏自立,才能翦灭孙吴,一统天下!这其中的肮脏龌龊,守约兄不会不知吧?”
“自古以来,天命无常,惟归有德,司马氏得位不正,有什么不能说的?要不,守约兄这就把在下绑了,解送廷尉,交由朝廷治罪便是!”
郭裳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身子站得笔直,闭上双目,一副临刑时毅然决然,死不悔改的神情,让徐宗文憋了半天笑!
郗俭被郭裳一语点醒,不错!道理是这个道理,晋朝的天下也不是司马氏自己打下来的,而是靠着宣帝司马懿父子三人玩弄权谋,架空曹氏谋夺来的,并不正大光明。
就连明帝司马绍当年听丞相王导说出实情,也意想不到的开始悲伤起来,甚至把自己的脸埋在床里,哭号说:“这样得到天下,怎么可能能够有好下场呢?”
也就是说,作为天下之主的晋明帝此时认为自己司马家得国不正,不仁不义,是臣背君。
司马家原本是臣子,但是利益熏心,篡位了,那就是背离了道德,同时是不忠的,不符合儒家思想。
郗俭祖上是晋臣,永嘉之乱后遗留中原,不得已辗转归附胡人。如今投效徐宗文,重新回到汉家怀抱,如不是儒家教育,他对晋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念想,忠君爱国更是无从谈起。
再经由郭裳这么直白的陈说一番,心里也已经开始动摇……
“二位先生所言骁以为都有可取之处,但是眼下什么柄国之臣,什么辅弼幼主都是浮言,都是空洞之谈。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南下平定天师道之乱时一刻也不能放松对北方胡人的监视!”
关键时候,徐宗文没有头脑发热,反而非常清醒,现在北方的大片疆土都还没有收复,胡人还很猖獗,慕容垂、苻丕、苻熙、张蚝等人始终是晋朝的大患!
自从白狼渡之战结束,徐宗文奉诏入朝以来,这半年光景犹如须臾之间,忽然而已。
徐宗文在建康安逸不少,北方却未曾有过片刻的停歇。
郗俭道:“自从太元九年开年,慕容垂正式称帝,燕国复兴(后燕)。在慕容垂之后,燕国(前燕)帝慕容暐之弟慕容泓在华阴起兵,重建燕国(西燕),没多久被部下弑杀,为其弟慕容冲所取代。”
“同年,因为秦王苻坚淝水兵败,秦国大势已去,鲜卑慕容氏复国,羌族首领姚苌在北地郡拥兵自立,自称万年秦王,建立了秦国(后秦)。”
姚氏一直心存异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苻坚柔仁,换了别人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郭裳也道:“今年三月,吕光撤离西域班师回朝,吕光凯旋回归的消息传到了凉州高昌郡太守杨翰那里,杨翰估计吕光会趁中原大乱之机夺取凉州自立,便向凉州刺史梁熙建议梁熙拥立苻坚的堂弟的苻洛为帝,以借助皇室的威望,制服吕光。吕光也考虑到回长安尚不知能否幸存下来,关中也没有用武之地,夺取凉州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于是,吕光采纳了杜进的建议,下令向高昌进军。途中,敦煌太守姚静,晋昌太守李纯举郡投降了吕光。吕光杀了凉州刺史梁熙,率军进入姑臧城。吕光自称凉州刺史、护羌校尉,这是要割据自立。”
太元七年,苻坚在统一了北方地区后,又想经营西域。于是,命吕光为特使持节、都督征讨西域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组成了一支由七万步兵,五千骑兵,号称十万大军的西征大军,统一西域。
吕光占据凉州是大势所趋,这也是凉国雏形(后凉)。
中原和凉州纷纷割据自立,北方草原之上,代王拓拔什翼健的孙子拓拔珪在牛川纠集鲜卑拓拔部的旧部,暗中准备复国行动,代国(北魏)在蠢蠢欲动之中!
在太元十年五月光景,强大的秦国实际上已经一分为六,苻氏氐族秦国(前秦)、慕容垂燕国(后燕)、慕容冲燕国(西燕)、姚氏羌族秦国(后秦)、吕光的凉国(后凉)和拓拔氏鲜卑代国(北魏)。
此外,秦国境内大小的割据政权之外不乏还有像杨氏仇池(后仇池)、丁零翟真(翟魏)、鲜卑乞伏国仁(西秦)这样的小势力盘踞。
随着锦衣卫的发展,北方的情报不停的朝徐宗文手里聚集,胡人的态势一举一动都在徐宗文的掌握之中!
“庞白有功,有大功!”徐宗文将秘报扔入火炉中焚烧殆尽,他对着郗检和郭裳二人赞扬道。
郗检道:“庞白当初也只是秦军降将,若不是将军慧眼识珠,也不会有他的今日,将军也是功不可没。”
“将军用人不分士族寒门为界,不以关系亲疏为限,唯才是举,赏罚分明,有了锦衣卫这柄利器,之后的伐战我们一定会占据主动。”郭裳仔细分析道。
北方乱成了一锅粥,驻守洛阳附近的骁骑军却成了谁也不敢轻视和招惹的存在,即使徐宗文不在,有裴卿、沈玉二人坐镇,张耗、苻熙在并州不敢南下,慕容垂忙着攻打苻丕、翟真,更不愿与骁骑军为敌。
“秦王苻坚眼下困守长安孤城,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秦国要亡了!”郗俭叹了一口气,一年前,他也是秦国体制下的一名普通官员,当时秦国国力强盛,拥兵百万,这才一年的时间,就分崩离析了!
秦国的衰亡让郗俭唏嘘不已,郭裳却认为这是必然,王景略死后,苻坚身边没有人能够劝阻他,在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和流芳千古的诱惑之下,苻坚最终是踏上了自取灭亡这一步!
晋朝上下同仇敌忾,政治清明,北府兵骁勇善战,谢安在世时朝廷内外,三军上下如臂使指,远不是当年国力衰弱,主昏臣庸的孙吴可比的!
秦国想要一战而定江南,未免太过轻敌自大!
徐宗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朝着房间外喊了一声:“来人!”
张三张四兄弟闻声而入,兄弟二人拱手询问:“将军有何吩咐?”
“召集狼卫,准备马匹,今夜赶往吴郡!”
“将军要星野南下,是不是太过仓促了?”郗俭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谈论国家大事,徐宗文突然之间改了主意,让他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徐宗文解释道:“兵贵神速,刘裕的人马不是刚从钱唐撤回了吗?让他速速召集,跟随我们前去吴县,吴县有郡兵五千,加上被裁撤的禁军老弱也有七八千人马,够用了!”
“更何况朝廷还会调拨精锐的龙骧、虎贲二营禁军归属将军指挥平乱,眼下趁孙恩在吴郡立足未稳,突然袭击,获可取得奇效!”郭裳决得徐宗文并不是一时兴起,对付孙恩就得出奇制胜。
“分拨四十名狼卫把夫人送到徐州去,给我留下十名狼卫即可。”
徐氏在徐宗文的推动下正在像徐州旧籍东海郡回迁,把桓献容送到徐州,既远离燕军、秦军,又巧妙的避开了天师道闹事的区域,加上四十名身手矫健,机智灵活的狼卫一路护送,非常安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变故
“瑶姬,贼人在江南作乱,台省诸公推举我为将,南下平叛,宫里的诏书虽然还没有到,但确实迟早的事。我等不到陛下下诏书了,兵贵神速,今夜,我就准备带人星夜赶去吴郡,你这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张四就会护送你去东海……”
“没有诏书就出兵,这可是非常容易遭人诟病的!夫君,等明日陛下正式下了诏书再出兵也不迟。”
徐宗文连连摆手,他解释道:“陛下先前赏我金牌,可以任意出入台省禁宫,还赐我使持节之权,我从钱唐回京入宫觐见陛下,陛下没有收回,眼下正好用上。谣言止于智者,一旦我出兵击败孙恩和天师教的叛乱,届时江东安定,百姓得救,我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
“原来夫君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大丈夫志在四方,夫君,国家大事为重,这些瑶姬都明白,你安心去吧!”
徐宗文一双大手搂着新婚娇妻,眼里满是不舍。尽管桓献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但是桓献容眼底那一瞬间消逝的失落却被观察入微的徐宗文捕捉到了。
乱世不由人,总有一天,我徐宗文会亲自终结这人命贱如草芥的五胡乱世,还天下一个文煌武烈!
徐宗文轻柔的扶着桓献容的香肩,眼中满是真挚,他缓缓开口道:“瑶姬你放心,我此去快则月余,慢则半载。待江东大局已定,我便上书请求朝廷让我还镇洛阳,届时我会带上你一同前往,至那时我们二人定要日夜不分离……”
“咚咚……咚咚!”正当徐宗文与桓献容夫妻二人你侬我侬时,房外不适时的想起一阵敲门声,很快张三的声音传了进来:“将军,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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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不为所动,依旧深情的望着桓献容。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有什么能比眼前的这一刻更为弥足珍贵呢?
“唔!”桓献容的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她的樱桃小口已经被徐宗文全部覆盖!
徐宗文突然的袭击让原本就毫无防备的桓献容立刻举手投降,不多时就沉浸在徐宗文的口舌攻势之下!
“夫君,夫君!”
“将军?将军!”
张三闯进房内之时,徐宗文与桓献容听到房门的撞击声已经不约而同松开了对方,一个直勾勾盯着对方,一个羞怯怯低垂脑袋不知向何顾。
“将军,小黄门华福子已到了府中,正急着要见将军。”张三低着头,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他心中有数,非常守本分。
徐宗文问:“是陛下出兵的诏书到了?”
张三摇头回道:“应该不是。华福子手中并没有拿诏书,也没有带宣诏的仪仗,他是一个人从后门进来的。”
徐宗文咦了一声,他和桓献容作了个短暂的告别,宽慰了她几句,立刻随张三去见华福子。
见到了徐宗文本人,华福子立刻紧紧抓着徐宗文,马上就跪下,紧接着声泪俱下:“将军!请将军救一救大晋天子吧!”
此言一出,徐宗文瞳孔放大数倍,立刻让张三把门关上,忙追问华福子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有所不知。前两日,陛下刚任命会稽王都督中外诸军事,会稽王就带着禁军六营将士突然无诏闯宫,带人占据了太极殿,封锁台省,幽禁了陛下……”
华福子连连将前因后果据实以告,徐宗文也是满脸错愕,他没有想到这位皇弟居然胆子这么大!
都督中外诸军事这是重职,可以节制京城内外所驻扎的中兵和外兵,现在禁军十八营已经被徐宗文整编为六营,也就是说兵权都归了会稽王司马道子!
无诏闯宫,控制台省,幽禁天子,专擅弄权!
徐宗文回想起会稽王当街杀死国师孙泰的事情,难不成从那时开始这会稽王就已经准备欲行不轨了?
皇帝糊涂,怎么能把所有的兵权都交给司马道子一个人呢?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怪不得被桓温、谢安架空这么多年。
“陛下希望臣怎么做?”徐宗文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入主题。
华福子看到徐宗文义愤填膺,一副要为国尽忠的模样,立刻直言道:“干爹和国舅已经谋划停当,只要将军去找一个人,会稽王谋逆之事便会兵不血刃而解……”
徐宗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倒小瞧了这位国舅王恭了!
“你和中贵人好好护卫陛下,要防止会稽王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伤害陛下的举动,待我召集人马勤王护驾!”徐宗文命张三把甲胄取来,又传令刘裕和一众被裁撤了的老禁军在台城外集结待命。
自从跟随徐宗文南下治水患,修堤坝,老禁军们也都拿了不少钱粮,过了个好年,对徐宗文先前裁撤的埋怨也都一销而空,反而个个心存感念,敬佩徐宗文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刘裕又是禁军老将,这些人马虽说没有武器,战力低下,但是在这夜里,一旦汇聚上千人凭谁也不能小觑了这股子势力!
“来人,备马,准备出发!”徐宗文在华福子即将离开时,大喝一声,众狼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全部伏在徐宗文脚下,让华福子不得不惊叹徐宗文练兵的实力!
张三张四二人也穿戴齐整,正准备跟随徐宗文出府去台城,徐宗文突然把手一背,关上房门,一声不吭了!
“子衿,你都听到了。”徐宗文把长剑往木案上轻轻一搁,亲自脱下沉重的甲胄,高高挂起,此时从他的身后那一面满是水墨山水的屏风后边腾挪出一双脚来。
郭裳微微皱着眉头,“将军,你我都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会稽王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徐宗文放下还一副愁容满面,忧国忧民状,此时却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这才助长了他的威风。你别看目下天子已经被他控制了,实际上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踏入了天子罗织的天罗地网之中!”
“天子确实手段非常,推波助澜,让会稽王显现真身,然后坐实了会稽王的谋逆之罪,借此良机将会稽王一党彻底铲除,高,实在是高!”
郭裳大半夜被徐宗文派人叫醒,秘密潜伏在室内屏风外偷听华福子与徐宗文的密探,获悉朝廷几日之内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他满脸朦胧的睡意早已被这一场谋逆大戏给冲刷的一干二净!
徐宗文轻嗯一声,跪坐下来,随即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密信放置在木案上。
郭裳询问道:“将军放下假意应下今夜出兵,想必不是实情,只是为了让天子和王恭那些人吃一颗定心丸吧?”
“知我者,郭子衿也!”
“不错,这封信你先看,看完之后再说说你的看法。”徐宗文把信举起,郭裳上前几步结果,就在下首的席位上仔细阅览了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这封长达数千字的密信终于被郭裳看完了。
徐宗文先开了口:“此信是白日里我去台省参加议事时,秘书丞王国宝派人捎带给我的。”
“会稽王想要拉拢将军,藉此扩大他的势力。”郭裳放下密信,与徐宗文四目相对,二人脸上很快都浮现了一抹笑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投效
建康城,会稽王府。
“征北将军徐骁至!”
“大王有令,有请征北将军。”
“有请征北将军!”
……
徐宗文一人一马来到会稽王府面见会稽王司马道子,王国宝闻讯立刻就将徐宗文请进王府。
“徐将军,大王盼你犹如大旱盼甘霖呐!你可是终于来了!”
王国宝一反常态,毫无此前的士族子弟倨傲狂放,反而对徐宗文一昧逢迎,这样改天换地的变化着实是让徐宗文有些无所适从。
徐宗文皮笑肉不笑的附和道:“没想到骁竟然能让会稽王如此高看!这实在是让骁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将军乃是我大晋名将,是让胡虏闻风丧胆,名誉天下的不败战神……我王某人也是过来人,所以为你从中斡旋,在大王面前是替你说尽了好话,大王也是看你这几日新婚燕尔,正是小两口如胶似漆,流连忘返的日子,才没有打搅,若不是朝中出了大事又怎么会挑这个档口主动招揽与你呢?”
王国宝说起假话来也稿子也不打,两只死鱼眼翻了又翻,额头下的两处淡淡的虫儿状眉头起伏不定,油腻的黄口大嘴里一句接这一句,比建康市坊外表演杂耍的艺人五官更为生动,比说书人的唇舌还要麻利,自夸自卖的本领绝对是无师自通,自成一派!
小人嘴脸,无人能及。
徐宗文虽说强忍着不适,但肠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翻涌,这王国宝台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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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秘书对在下的栽培,骁感激不尽,来日必有厚礼相报!”徐宗文实在是听不下去,看到会稽王的卧房近在咫尺,他撇开王国宝径直上前催问把守的护卫:“大王可在里面?”
那护卫老早听到了动静,又瞥见徐宗文身后的王国宝不住地点着头,他对徐宗文行了一礼:“大王就在里面,请问阁下是?”
徐宗文伸出手,从腰间摘下一块三寸见方的精美木牌来,那是军中行止必用到的符令,上面刻着征北将军字样。
“原来是徐征北大驾光临,小人即刻去禀报!”那护卫惊呼出口,满脸惊愕之色,连步子也不稳了,朝着徐宗文深深一拱,立刻转身去了卧房里面。
护卫进去没几息,即刻便有会稽王的命令传来,请徐宗文入室相见。
王国宝加快步伐,小短腿跨过门槛后立刻加快步伐追上徐宗文,赶到会稽王面前,替徐宗文引荐。
徐宗文和会稽王司马道子也见过不少面,第一次在太傅谢安府邸,第二次在大朝会上,之后几次双方也都不欢而散,连寒暄之语都懒得说。
这一次,徐宗文拿着王国宝的密信半夜找上门主动投效,也就标志着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徐宗文弯腰下身,双手拱手向前,行礼道:“徐骁拜见大王!”
司马道子躺在铺着细篾席的大榻上,他坐直了身子把手向前微微一抬:“将军多礼了!快快请坐。想必有些事王秘书都已经跟将军说清楚了,既然将军能够选择寡人,那说明将军还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这一点寡人非常喜欢!你说我们早一些这般和睦该多好?”
徐宗文跪坐完毕,直着腰身回话:“大王说的是。徐骁此前有眼无珠,不知道大王志向远大,如今能够有机会来到大王麾下,希望还不算太晚。”
“将军弃暗投明,为时不晚,为时不晚,寡人有幸得到将军辅佐实在是有福气啊!”司马道子挥了挥手,身旁侍立的仆役会意,立即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木箱子抬了出来。
徐宗文的目光顺着那仆役的手,一步一移动,只见哐当一声,一阵金光乍现,那满箱子的金玉之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无遗!
“大王这是?”
“这是黄金三千斤,另外还有玉璧十座,钱五百万已经送到府上,大事成后还有厚报……”司马道子爽朗的笑声徘徊在卧房之中。
徐宗文当即表现出一副甘为牛马的激动样,双手朝着司马道子再三颤颤巍巍拱了拱,“从即日起,徐骁就是大王的人,大王但有吩咐,徐骁敢不从命?”
约莫子牌时分,徐宗文才毕恭毕敬离开了会稽王府,司马道子与王国宝也是对徐宗文尊崇备至,午夜里硬是披上大氅亲自送徐宗文离开王府才转头回去。
司马道子背着手,一旁紧紧跟随的王国宝从旁说道:“大王对这徐骁真是下了不少功夫,三千金就这么扔了出去,这徐骁若是识时务也就罢了,若是与我们逢场作戏,那些金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司马道子微微思索道:“今夜观其所行,察其所言,这徐骁不过也就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伪君子,这三千金如能收服这员骁勇善战之将也就罢了!如果这徐骁当真是虚伪小人,这三千金日后也是他攀附我的铁证,是他洗刷不掉的证据!”
“大王思虑周全,属下拍马难及!”王国宝对徐宗文从未真正放心,如今从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心意,也就安心了,至少会稽王对这个徐骁也不是那么放心!
府外,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子里,徐宗文乘坐牛车在回府的途中,张三带着十名狼卫前后护卫着徐宗文,细心警戒着周遭环境,丝毫不敢懈怠。
“将军,您真的要投效会稽王吗?”一向不敢多嘴的张三竟然也壮着胆子试探徐宗文起来。
徐宗文掀开牛车的竹制帘子,沉声道:“大胆!什么时候连本将军要做什么都需要向你知会了吗?”
张三闻言,心头一震,即刻跪下,徐宗文命令车队停下,他招呼张三向前,细声解释道:“会稽王的人一定在跟踪我们,现在绝不能露出一点破绽,赶紧回府!”
“诺!”张三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此时他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徐宗文,经过提点他也很快发现了车队后面的尾巴,开始指挥扈从车队的狼卫们分散藏匿,甩开一路尾随的会稽王府侍卫。
“护送将军回府!”张三一声令下,潜伏在四周的狼卫立刻隐藏起来,很快,在一个三岔路口同时就出现了两驾与徐宗文乘坐一模一样的牛车,这突然之间的变化让紧紧跟随的会稽王府的侍卫们措手不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计
“南郡公与始安太守卞范之求见?”徐宗文刚回府,负责护卫桓献容的张四就过来禀报,根据张四所言,南郡公桓玄与始安太守卞范之二人早已在戌时就已经到了府上,怎么劝也劝不走,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只为见徐宗文一面。
徐宗文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当即请卞范之到书房会晤,想要一探究竟。
南郡公桓玄一向与徐宗文交好,但是卞范之一个始安太守,千里迢迢从广州赶来京城建康,究竟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将军切不可明珠暗投,倒向逆贼啊!今天子尚在,会稽王犯上作乱乃是逆人心而为,不得人心之举,将军正应顺应大势,诛除逆贼,匡扶晋室,拯救大晋江山,这才能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卞范之见徐宗文回府,拉着南郡公桓玄上前,根本不给徐宗文说话的机会,一来就小嘴叭叭叭个不停。
“将军北伐胡虏,收徐州,伐青州,战兖州,占司州,光复洛阳,大败毛当、慕容垂,大振我汉人威风。将军重振我晋室光辉,远扬我晋军之威,让氐胡和鲜卑臣服在汉人马蹄之下,洗刷了永嘉以来的国耻,是我大晋朝的不世英雄!”
“请将军不要自毁前程,自堕英名,断送了晋室国祚,让天下汉人寒心呐!”
“还请将军能够体会下官的一片真心,上报天子之隆恩,下顺黎庶之舆情,悬崖勒马,及时止损!千万不要做了毁坏社稷的逆臣,留骂名于青史的贼子……”
徐宗文一脸无可奈何,他望着南郡公桓玄,也只看到了桓玄满脸无辜,他都不知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被卞范之拉起来是要做什么。若不是变翻只啊与他有故交,换了旁人,他早就不理会了。
“卞府君,咱们有话里面说,外面人多嘴杂,若是有隔墙之耳就更不美了。不知卞府君意下如何?”徐宗文尽量克制,他午夜拜访会稽王的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这卞范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卞范之听出徐宗文颇有回转之意,他也没有多话,与桓玄跟着徐宗文进了内室。
“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进来。”徐宗文关上,对张三道。
“诺!”很快,十名狼卫就将书房围了起来,他们全都站在十步之外,一个个虎背熊腰,腰胯钢刀,眼神在黑夜之中都能闪闪发光!
徐宗文安抚卞范之落座,他饮了一口备好的热茶,抬头打量了一眼对他目不斜视的卞范之,他缓缓道:“在下去拜访会稽王的消息不知二位是如何得知的?”
卞范之与桓玄相视一眼,坦然答道:“是国舅透露的消息,他今日前来拜见将军,可是将军见了国舅之后立刻就去了会稽王府,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京中剧变本将军已经知晓,如今圣驾困于台省,建康内外戒严,左右神武军、左右羽林卫、龙骧军与虎威军都在会稽王掌控之中,局势不利,目下的形势我们如果茫然行动无异于说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在下认为还不能与会稽王硬不碰硬的。”徐宗文转着茶盏,盯着木案不紧不慢道。
桓玄一双乌黑亮丽的眼珠子似乎是张在了在徐宗文的身上,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期待着下文。
反观卞范之则不同,他受国舅王恭和门下侍中殷仲堪之托前来劝说徐宗文襄助晋帝,如今徐宗文一面去拜会会稽王司马道子,一面又摆出以静制动的样子,丝毫没有把天子受困,会稽王谋逆这样的大事放在心里!
卞范之嘲讽道:“依将军之意,会稽王是刀俎,我们就是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非也!眼下江东外有孙恩与天师教之乱,内有会稽王乱党专擅误国,囚禁天子,欲行不轨,这样的局面绝不允许我们有一次失误!棋差一招,便有国祚倾覆,生民倒悬之危,我们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绝不能莽撞出手!”
徐宗文站了起来,他摸着颌下三寸断须:“在下驰骋疆场,身经数战,若说让在下带兵平乱,那绝对没有二话,可是我徐某对这朝政之事可以说是并不了解,万一行差踏错,连累的可不只是我徐某一人一家,一姓九族,而是天子和百官的身家性命!如此重要之事,我怎么能不三思而行,仔细谋划?”
“所以,徐某故意投效会稽王,为的就是减轻会稽王对徐某的防范戒备,让敌人轻敌就是第一步,我已经派人去联系龙骧将军张松之与吏部尚书张玄之,还有禁军之中的忠勇之士,一旦得到禁军的军心,还愁不能扳倒会稽王和王国宝?”
徐宗文转了一圈,望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卞范之,径直回了原位。
卞范之眼中精光一闪,他起身对徐宗文行了一礼:“下官原以为将军只是个粗鲁的武将,没想到将军文武双全,智谋出众,早已经将大势掌控在手,实在是下官曲解了将军,下官有罪啊!”
“我早说了将军腹有良谋,是文武全才,谁敢犯上作乱,有将军在,必是自取其祸!”桓玄从旁附和,他对徐宗文一向看好,且心存感念。
会稽王司马道子那个庸弱不堪之徒一无才具二无甚德行,经常大醉不醒,口无遮拦,还曾借大司马桓温当年之事为难与他,若没有徐宗文当初仗义执言,桓玄早已经羞愧难当,不能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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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府君本不是京中官员,乃是封疆之臣,能够急朝廷之所急,解天子之所忧虑,徐某佩服!还请勿要妄自菲薄,我等正应众志成城,联起手来匡扶晋室,诛杀逆贼才是!”
徐宗文大手一挥,朝门外大喝一声拿酒来,几个府中仆役在狼卫监督下很快端来一坛子的桑落酒,这些桑落酒都是徐宗文从京口带来的,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近日,会稽王一定会以天子的名义召集百官入宫议事,届时我们就在宫内瓮中捉鳖,解救陛下!”徐宗文举起杯,一饮而下。
卞范之微微点头,他摇摇举杯,“有将军主持大计,晋室有望,臣民何幸?”
对于年纪尚小的桓玄来说,桑落酒不过浅尝即止,但是他也有豪言壮语相附:“愿我等顺利诛杀逆贼,匡扶晋室天下!”
“愿早日澄清宇内,天下一统!”徐宗文心中默念,又连饮了两杯。
事毕之后,徐宗文派人把卞范之和桓玄二人从后面护送离开,他自己回到卧房,一夜未眠!
“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瑶姬听霜月说今夜府中来了不少人,华内侍离开后,夫君去而复返……两个时辰前,会稽王府来人送了一箱玉璧还有不少的钱财。”桓献容靠在徐宗文肩头,似乎是被徐宗文给传染了,她也一直藏了心事,难以入眠。
徐宗文细声回道:“会稽王送的东西就留着,不用担心。眼下宫中发生了剧变,事涉谋逆,我不能与你说太多,明日你赶紧离开建康城这个是非之地,只有你早些离开我才能安心。”
谋逆二字,重逾千斤,桓献容不再多问,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丈夫,那忧愁才下心头却上眉梢……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逞威
次日,果然不出徐宗文意料之外,会稽王司马道子很快就以晋帝病重和商议平定孙恩在吴郡的反叛为名,召集在京百官入太极殿议事。
百官以尚书省右仆射王珣为首无一缺席,官职为黄门侍郎的徐宗文亦在被邀之列,仿岁末大朝之例进行。
“朝会开始,众臣入朝!”内侍监王贞手持佛尘,百官闻声,在太极殿外脱去鞋履,上缴佩剑,趋步入太极殿,分文东武西,官职高低位置排列。
百官到齐了,会稽王司马道子却没有人影,徐宗文暗自打量大殿四周,见到殿内屏障内隐隐有人影闪动,烛火飘动,徐宗文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禁军人马已经控制了台省和禁宫!
龙骧将军张松之曾协助徐宗文整顿禁军,虽无私交,但观其心性不是朝秦暮楚,出尔反尔之人,应该不会真心归附会稽王。
虎威将军谢琰是太傅谢安之子继承了谢安庐陵郡公的爵位,会稽王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将陈郡谢氏继任家主车骑将军谢玄贬黜出京,拔擢了大批的心腹亲信,谢琰也不会听从会稽王的命令。
左神武军指挥使王国宝,右指挥使王忱兄弟与左羽林卫指挥使谯王司马尚之,右羽林卫指挥使司马休之四人,态度暧昧,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不出意外暂时都是惟会稽王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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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王怎么还没有来?”
“会稽王的车驾入宫了吗?”
“快去派人迎接会稽王入朝!”
……
文武百官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迟迟不见会稽王司马道子的身影,许多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太极殿外,右神武军指挥使王忱正率领一队精锐禁军一路护送乘坐巨大的辒辌车的会稽王司马道子从台省正门大司马门入宫。
“会稽王驾到!”几名披坚执锐的禁军甲士快速疾跑至殿前高台,各自朝着内外方向大声呼道:“会稽王驾到!”
司马道子头顶漆纱高笼冠,他腰间悬着一柄玄铁长剑,此时正不徐不疾地从台下往上攀走。司马道子走的是正中的御道,左右两旁站满了已经就位的神武军甲士,着实是气势凛然,威风八面!
司马道子每向上攀升一级台阶,两旁对应的神武军甲士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司马道子直视!
都是先皇之子,凭什么他比寡人多生几年他就是做天子的命数?
士族门阀把持朝政,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如今寡人掌控朝廷,寡人才是说一不二,唯我独尊之人!
什么陈郡谢氏,龙亢桓氏,迟早都得臣服在寡人的脚下!
就让历代先皇未竟之业,就在寡人的手中完成吧!
司马道子双目中泛着自信,他脚上的步子愈发的轻快起来,当他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终于踏上了太极殿前!
“拜见大王!”谒者台中负责引导百官,纠正朝仪的谒者朝着司马道子弯下了腰身。
“大王入朝!”
会稽王既不脱鞋履又不交出手中长剑,更没有趋步入朝,而是一步一步向正殿行进。
徐宗文心中一颤,这会稽王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
文武百官之中,会稽王的逾越之举早已让大多数朝臣面色潮红,愤愤不平。
就在会稽王司马道子趾高气昂,即将越过百官身影,下一脚就将踏上阶陛时,文臣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蹿出,挡住了一些人的视线。
“会稽王,那是御道,你是要造反吗?”
一言既出,这声质问回荡在整座太极殿中,百官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心跳震震。
“大胆!”
负责护卫会稽王的王忱见状即刻率领神武军甲士上前,一个呼吸之间就将那名出声叫住司马道子的大臣围了起来!
形势触之即发,所有人缄默不语,就连尚书右仆射王珣等人都迟迟没有出声。
是太学博士范弘之!
徐宗文一眼就认出了当庭质问会稽王之人,武兴县侯范弘之,字长文,出身南阳范氏,前徐、兖二州刺史,大中正官,安北将军范汪之孙。
半年前,大朝会那日与王国宝等人一同逼迫徐宗文当朝作诗的人群之中就有他一个,在背后议论徐宗文得爵不正的有他一份,如今第一个站出来打头阵问罪徐宗文的还是这个范弘之!
“范长文,敢不敢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会稽王司马道子也不往御座上走了,转了个身,目光灼灼的紧紧盯着范弘之。
众目睽睽,范弘之长身而立,坦然问道:“大王一无恩旨,二无明诏,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又直上御道,这难道不是僭越,不是造反吗?”
“范大博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出言不逊,是想试一试王某的刀利否?”王忱沧啷啷拔出腰下钢刀,径直搭在范弘之的脖颈上。
面对王忱手中钢刀的威胁,满朝文武是面色苍白,一片噤声,反观范弘之本人却挺直了脖颈,迎刃而上,丝毫不惧,任由那锋利的钢刀割入喉头前浅薄的皮肉,直到划破了暗黄的外皮,沁出丝丝血色,范弘之仍是双眼怒视会稽王司马道子,脸上毫无惧色!
晋室还是有忠臣啊!
徐宗文暗自观察着大殿内微妙的局势,就连他这位在北伐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血染疆场的名将也不得不对范弘之赞扬几分。
“大王,太极殿乃是天子与文武群臣议论天下大事,处理朝政机务的圣地。能够在此处有一席之地的莫不是士族名门,学富五车,身怀谋略才智之人,自我大晋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番刀光剑影的景象,还请大王自重!”太学祭酒车胤是继范弘之第二个站出来挑战会稽王司马道子权威的。
后世的三字经中“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说的就是这位车胤车祭酒。
车胤起家为大司马桓温幕僚,出任荆州刺史从事,迁中书侍郎,累迁侍中,转骠骑长史、太常,进爵临湘县侯,任护军将军,出拜吴兴太守,迁丹阳尹,入朝拜吏部尚书,现任为太学祭酒。朝内朝外的文武官职,这位车祭酒基本都做了一遍,这样的履历这样的高官厚禄,让他积累了不少的人望,算得上是一代名臣了!
看着朝堂上的情状,天子虚位,会稽王越俎代庖,王忱带着的神武军已经明明白白的控制了太极殿,目下内外甲士林立,国事皆由会稽王一言而决!
禁中巨变,晋帝被幽禁,会稽王掌权的秘事已经不胫而走,如今看来这流言蜚语也并非空穴来风,甚至是已经坐实了!
因此,车胤才不得不站出来与博士范弘之声援。
其实,百官中,哪一个不是久历官场,就算是经历过当年大司马桓温废黜天子转立先帝,把持朝政,力压士族的场面之人也都还有不少,明眼人早已经瞧出来会稽王的不臣之心!
心中明白是一回事,敢于仗义执言又是另一回事。
最终,能像范弘之这样出头的人还是没有几个,除了太学祭酒车胤,也就零零散散几个御史台的御史跟了出来。
“请大王自重,莫要玷污了庙堂圣地!”
王忱还在等待着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命令,朝臣们大多低垂着脑袋不敢吱声,站在朝班外面的十几个敢于谏征的官员倒是腰杆子很硬。
“好!既然车祭酒发话了,寡人就给你一个面子,”会稽王司马道子挥了挥手,让王忱放下刀刃,“你们都听好了,寡人方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乃是受陛下恩典,陛下突患重疾,不能操劳国事,自今日起,朝政诸事便委托与寡人与诸卿处理了!”
一听是皇帝下诏,所有人不再多言,只是静待下文。
“宣布诏书吧!”司马道子继续往上走去,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挡,因为内侍监王贞手携一席黄绢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王忱带着人退了下去,太学祭酒车胤和博士范弘之等人都回归朝班,王贞清了清嗓子,正声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晋朝皇帝诏曰:朕躬有疾,不能视朝,内外军政要务着令会稽王与三省众臣处理,封会稽王为骠骑大将军,原骠骑大将军朱序改任镇北大将军……”
接着,王贞又念了一封诏书,擢升秘书丞王国宝为尚书左仆射,右神武军指挥使王忱为禁军六营大统领,吏部尚书张玄之为中书监、遴选(领选)、扬州刺史,原扬州刺史荀亮改任光禄勋,散骑侍郎郗恢为散骑常侍,原散骑常侍王雅出任会稽内史,东阳太守庾友为丹阳尹,南昌公郗僧施为骠骑大将军主簿……
此外,徐宗文也被擢升一级,为征北大将军,兼任侍中,加爵位为武都郡公,赏赐金钱百万数目,绢帛绸缎千匹,建康城府邸一座,美女十名,班剑二十名。
完了,这一回是真的上了贼船了!
徐宗文闭着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封赏。
第一百九十章 寿宴
太极殿外,百官穿戴整齐,穿上鞋履,挎上宝剑缓缓离开了。
“王公,方才入朝为何不说一句公道话?那会稽王分明就是矫诏自专,他凭借手中有禁军兵权所以敢如此放肆,丝毫不收敛,直接总揽大权,如此下去,这朝廷岂不是成了会稽王的一言堂?”门下侍中殷仲堪在小宦官的搀扶下穿上长履,紧赶慢赶跟上右仆射王珣。
王珣边下台阶边把朝笏往腰带里塞,但是对殷仲堪的质问却不置一词。
“王公请留步!”紧随殷仲堪而来的是太学祭酒车胤与太学博士范弘之二人。
“方才朝会会稽王在百官面前宣布陛下圣躬有恙,重病在身,又大肆加封群臣,王公为何不当庭据理力争?这会稽王分明是矫诏形事,这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车胤腿脚十分利索,小跑至王珣身前,直接伸出手拦住了王珣。
后来而至的范弘之也喘着气附和道:“是了,是了。会稽王突然宣布陛下不能视朝,又排除异己,拔擢党羽,大权独揽,实在是毫无章法,太傅还没走多久,他竟敢如此狂悖!”
车胤:“请王公——”
王珣停下脚步,立刻将车胤的手一把扯住,打断了车胤。
“诸位,今日乃老朽生辰,诸位若能赏脸,还请来府上一聚!”王珣全然不顾车胤和范弘之的质问,顾左右而言他,突然提起自己要做寿。
车胤皱着眉头,急问道:“王公的生辰不是还未到时候吗?怎么——”
“原来王公今日大寿,下官恭贺王公大寿之喜!”后知后觉的范弘之察觉到王珣一语双关,立刻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车胤也明白了王珣的用意,当即恭贺起来……
是夜,王府大宴宾客,不多时王府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任意出入,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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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尔等是何人?无有请柬不可入府,还请见谅!”乌衣巷琅琊王氏的府邸外几名王氏的部曲乌拉拉朝着停在府外的一辆罕见的马车围了上来。
车外负责护送的侍从是身材中等,轮耳方面,却两目炯炯有神,锐利无比的男子。
那男子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围堵征北大将军的车驾,琅琊王氏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哗——”
一听是征北大将军名号,那些部曲手中的兵刃都颤抖了起来!
征北大将军徐骁徐宗文的大名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打的胡虏哭爹喊娘,收复晋朝失去数十年的故土,那可是大英雄,大豪杰!
凡是江左汉人,谁人不对这位征北大将军敬佩不已,五体投地?
“快让开!”看守大手一挥,立刻跑到徐宗文的车驾前来赔罪:“我等有眼无珠,惊动了徐镇北,当真是有罪!可是今夜家主有令在先,无有请柬者不可入内,请徐镇北稍后,容小人前去禀告!”
徐宗文的声音不冷不热:“无碍,你且去吧!”
“多谢徐镇北体谅!”
徐宗文下朝时就目睹了车胤与范弘之当面阻拦王珣的场景,又听闻王珣生辰,他便找来庞白。
庞白对建康朝廷的文武百官宅邸、田产、仆役、资财都了如指掌,何况是生辰,经他查证王珣生于十一月,如今才五月,他是提前半年就给自己过起了生辰,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张三。”徐宗文探出头来,“若是迟迟不见王府的人出来,大门不得进,我们就去后门。”
“诺!”车外的侍从正是徐宗文的贴身侍从,也是狼卫统领的张三。
王府宴厅,此时已是高朋满座,人满为患,来的不是三省重臣就是像御史台那样清贵衙门的士族显官。
“诸位,老朽今日托生辰之辞请诸位莅临寒舍,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太极殿上是何情状,想必诸位也都有目共睹了。”
王珣顿了顿,张口叹道:“可叹我大晋朝的百年基业竟然要毁于一旦了!自我世祖武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大晋朝受尽了多少的磨难才延续至今呐?似刘渊、石勒那样的蛮夷没能绝了大晋朝的国祚,石虎、苻坚那样的虎狼之君也没能跨过长江,进犯江东。没想到今日,我大晋倒要亡在自己的手中!”
话一说完,王珣自顾自的抹起了眼泪,席间多人都被王珣说动,一个个泪眼婆娑,哭声阵阵,不绝于耳。
“天不佑我大晋呐!”
“会稽王拥兵自重,挟持天子,如今安插党羽,窃夺大权,视百官如无物,见文武似家奴!其以太极殿为家宅,霸后宫为卧榻,贬黜忠贞之臣,提拔宵小之徒,此等种种不法不臣之行径与当年的曹孟德又有何异?”
“请王公主持公道,斩杀逆贼,保我宗庙,不使我大晋朝国祚断绝!”
“王公乃琅琊王氏家主,当今士族之领袖,且身为尚书省右仆射,德高望重,请统领百官废黜会稽王,迎回天子!”
……
“哈哈哈……”王珣和一众文武百官正在因为朝政紊乱而痛断肝肠时,一声大笑打破了原本沉闷而悲痛的氛围。
众人脸色大变,急匆匆朝着大门处那笑声的源头探去,宴厅的大门口,徐宗文笔直的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松柏,挺身而立!
“徐骁,你放肆!”
“徐宗文,你当真狂妄至此了吗?”
“徐镇北,你未免太失礼了。”
“狗脚的镇北大将军,分明是逆贼的走狗!”
随着徐宗文缓缓步入宴厅,百官们对徐宗文的口诛笔伐也随之展开了。
对徐宗文还算欣赏的官员尚称呼一声徐镇北,脸色通红,气愤非常的官员们则已经忍不住开始叫骂起来。
王珣没有起身相迎,一是因为他的官职品级远在徐宗文之上,又是出身顶级门阀琅琊王氏,而是因为年纪长于徐宗文,长辈无需对晚辈相迎,三则因今日朝会上会稽王司马道子对徐宗文加官进爵,好一番封赏,王珣已经把他列入会稽王一党!
“徐将军,老朽可没有邀请你参加寿宴呐!你这不请自来,未免也太失仪了。”王珣丝毫不隐藏自己对徐宗文的厌恶,徐宗文一脚踏入宴厅,他便已经开始赶起人来。
徐宗文笑道:“满座大丈夫,尽是女儿态!这如何不让我徐某人大笑三声呢?”
“徐骁,无礼!”
“庶子狂妄!”
……
毫无疑问,徐宗文的一句话立刻就招来了一片叫骂声。
王珣皱着眉头,追问道:“那不知已经投入会稽王麾下的徐将军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徐宗文打开天窗说亮话:“诸位所忧虑者无非是会稽王阴谋篡权,废黜天子!可是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你们哭就能把会稽王哭死,就能把天子哭出来到太极殿升座视朝吗?”
“徐宗文,你莫不是替会稽王打探消息来的!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装腔作势,赶快滚吧!”
“就是,你徐宗文不过是一个次等士族出身,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滚出去!”
徐宗文压着胸口的怒气,正准备反击,不料王珣出于意料的替他平息了百官的攻势。
“且慢!诸位,还请听他把话说完再做计较不迟。”
“好!既然王公发话了,那我们就听听你这狗嘴里是否能吐出象牙来。”
“静一静!都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
……
“战不必胜则不可以言战,攻不必取则不可以言攻,顺时而动则胜,逆势而为则必败无疑!”徐宗文旁若无人,胸有成竹道:“今会稽王掌控禁军军权,我等皆受其辖制,陛下困于禁中,为今之计只有反客为主,掌握禁军兵权才可以……”
“徐镇北所言极是!目下就是要联合朝中的忠臣义士,共同对抗会稽王,绝不能让会稽王独掌权柄,任由王国宝兄弟祸乱朝纲!”出声赞同王珣的是骠骑大将军长史王谧。
王谧,丞相王导之孙,车骑将军王劭之子,与右仆射王珣是堂兄弟,是琅琊王氏年轻一脉中才具声名都名列前茅的年轻俊彦。
王谧因为是陈郡谢氏的女婿,年仅二十岁便进了中书省历练,从右拾遗改任秘书省秘书郎,迁为秘书丞,升任门下省黄门侍郎,二十五岁出任为吴国内史,前不久奉命出任骠骑大将军朱序的长史,如今会稽王兼任骠骑大将军,王谧也不用去兖州了。
内史,在魏晋前,各诸侯国之下设立丞相一职,经汉武帝推恩令后,各诸侯王实力大减,原诸侯国丞相改称国相,后来简称为相,如济南相,实际上与一郡太守职权相等,并无差异。
到了魏晋时期,改相为内史,如会稽内史、琅琊内史,是故,太守、相、内史大抵品级相同,职务相等。
“除了掌控禁军兵权,我等皆要签下盟约,共同进退,我徐骁愿意成为内应,待约定之期到时,我便挺身杀贼!”
“好!”王珣拍案叫绝,忙让左右取来笔墨,让在场百官都签上大名,立下盟约,共讨会稽王司马道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前情
“小哥,小哥?贵店可还有剩余坐席?快快引路!”
一头戴葛布角巾,一袭青衣的男子踏进了大明楼的门槛。
“来了,来了!客官有何吩咐?”听到喊声的大明楼伙计立刻上前热烈地招呼起来。
“在下自夜自江陵赶来,一路上车船劳顿,腹中饥饿,有甚好吃食还请店主家莫要藏私,速速上来!”
“好嘞!客官!”伙计仰着脖子朝着掌柜处大声叫道:“地字甲号房上位一席,今日套餐一份!”
“客官请随我来!”
青衣男子跟着大明楼的伙计去了一楼地字号层,此时正值大明楼营业的高峰期,络绎不绝的人群纷纷朝大明楼涌来,当真是亚背叠肩,水泄不通……
会稽王府,书房密室内。
“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君之所司也。”
“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
会稽王司马道子来回嘀咕这么几句话,而他的身边只有新任尚书左仆射王国宝一个人,很明显,他是让王国宝出头,替他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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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六营全归于王国宝之弟王忱之手,宫禁和台省之间所有的通道都在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掌控之中,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晋帝身边的内侍监王贞也已然投靠了会稽王,晋帝的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在获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三项特权之后,会稽王已经在觊觎加九锡了。
一想到当年连大司马桓温临死之前还念兹在兹的九锡,如今就在眼前!此时此刻,会稽王司马道子体内的鲜血已抑制不动的开始炙热沸腾起来!那颗隐藏在最深处的谋逆之心业已躁动不安,飞快地激动跳跃着……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九锡,又名九赐,是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比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还要更高的礼遇,王莽篡位前便拥有了这项特权。
九锡的具体内容是指玄牡二驷金车大辂、赤舄衮冕之服、特制乐器乐县、红漆朱户、登殿时特凿的陛级纳陛、虎贲卫士、斧钺、特制弓矢、以稀见的黑黍和郁金草酿成秬鬯酒。
因为王莽、曹操、司马昭都接受过前朝皇帝赏赐九锡,而他们本人或者是后人据此而取而代之,开创新朝,所以九锡往往就代表着禅让。
“大王初掌朝政,天子虽然已被大王置于掌中,可是王珣、王恭、殷仲堪之流对大王并没有归附,百官和士族也未表态和归心,朝野之间对大王多有议论,反对之声尚不能平息!”
“大王自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特权已经触怒不少人,对天子效忠之臣大有人在,且不说京中门阀,光是三桓拥兵在外,谢玄在陈郡屯有精兵数万,就不得不防!万一有变,谢玄率军顺淮泗而下,入长江兵临建康,届时大王光凭借没有经历战阵的几万六营禁军能否抵抗得住谢氏的北府兵?”
“当初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诛暴力,行征伐,虽无天子之名,可已有天子之实,为了更进一步,坠入深渊粉骨碎身何其不值?”
“务必请大王三思而后行!”
难以置信,一向以逢迎上位的世家子王国宝居然也有高论!
眼下紊乱朝中的局势在王国宝短短几句话之间就被说清道明,不得不说王国宝还是颇具几分才能的。
司马道子失了失神,王国宝的话虽然难听,可是还有三分道理的。
可是,那个位子对他而言并不是野心那么简单!
“七郎,我家七郎最英武俊郎,日后定能为国柱石。”
“七郎风神俊秀,最类父。”
“朕以太子所行荒诞,淫乱失德,废之,不日谨告天地宗庙,黜之!”
“七郎,阿耶得了重病,要去很远的地方,你才九岁,阿耶舍不得你啊!”
“七郎,立你为太子的诏书阿耶已经写好了,等大司马入朝阿耶就把你托付给大司马,你对待大司马一定要侍之如父,万不可得罪!前朝曹操之祸,殷鉴不远,阿耶说的话你要铭记在心!”
……
往事飘零如柳絮,凌乱而纷杂!
有些人,有些话仿佛就在耳边,未曾料想再次回首时,人远去,已再无相顾之时!
司马道子眼中隐去一闪而过的泪花,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四肢无力的跪坐在狐皮软褥制作的坐垫上。
先帝简文帝有七子,世子司马道生年方二十四岁病卒,自上而下四子皆早殇,不得成人,只剩下六子晋帝司马昌明与七子会稽王司马道子,这其中,简文帝最喜欢最宠爱的就是幼子司马道子。
咸安二年(公元372年),先帝因病重召大司马桓温入朝辅政,一天一夜连发四道诏令,大司马桓温都推辞不到。
司马昱立司马曜为太子。临终前,司马昱写了遗诏,要桓温依周公先例居摄,又写道:“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十三年前,甚至有传言,先帝要把皇位传给这位七皇子,让大司马桓温入朝辅政,而且已经把诏书都写好了。
可是太傅谢安与尚书令王彪之、中书令王坦之三人联袂入宫觐见,这事情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转折。
王坦之在先帝面前亲手撕毁遗诏,先帝说:“晋室天下,只是因好运而意外获得,你又有何不满!”
王坦之义正言辞反驳道:“晋室天下,是宣帝、文帝、武帝三代建立的,永嘉之乱后元帝好不容易在江东延续晋祚至今近百年,如今又怎由陛下一人独断独行呢?”
先帝于是命王坦之改写遗诏,写道:“军国大事悉由大司马裁决,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遗诏公布之后,不只是桓温看到后大失所望,连一直心中隐隐有所期待的司马道子也失落了许久!
十三年前,司马道子与那个位子失之交臂。
十三年后,司马道子再一次获得了那个触手可及的机会!
这怎么让他半途而废,轻言放弃呢?
“寡人再思虑思虑,你先退下。”
“诺!”
望着仍犹豫不决的司马道子,王国宝草草施了一礼便顺势离开,刚踏出王府还未登上牛车,一旁疾行而至两名大汉,吓得王国宝差些没有稳住身形,从木阶上滑落,若不是仆役眼睛尖,王国宝免不了要摔个狗吃屎!
“左仆射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还请左仆射不要推辞!”
“你家主人?你家主人尊姓大名?”王国宝一双满是狐疑的眼神,他不明白是谁要见自己。
但是,两名大汉接下来的话让他着实是有些震惊!
“回左仆射,我家主人正是征北大将军!”
“既然徐镇北有邀,盛情难却,王某就走一趟。”
王国宝回头望了一眼会稽王府外的侍卫,见无人注意,立刻爬上牛车,催促仆役赶着车离开。
第一百九十二章 谋定
酉正时分,两个虎背熊腰,形貌魁梧的汉子站在大明楼下,正寒暄着。
“哎,老林,你怎么也来了大明楼?”眉间残留一道箭伤的男子瞧见头前的熟人,忙加快脚步前行。
赵勇,现任左羽林卫校尉。
那黑脸大汉没好气道:“还说老子,你小子不也来了吗?”
“怎么样?听说你在虎威军当上了幢主,混得不错嘛!”
黑脸汉子名唤林超,也在禁军六营任职,现在是虎威军甲字营幢主,这二人原本都是平民,皆因为徐宗文整顿禁军十八营时,裁肽老弱时重新招募的,后来在禁军比武和策试中获得了名次,这才授予了官职。
“少废话,你小子现在不也弄了个校尉?比老子还高一级,还羡慕起老子来了,要不我俩换换?”
“别!我这不是牵挂老兄弟嘛?”
很快,从四面八方断断续续也赶来不少身形相等,气势非凡之人,不论从身形装扮还是言谈举止看起来,这些人无疑都是出自禁军的武官。
“对了,老徐呢?这家伙最近不知道走了啥狗屎运,居然去了龙骧营,在张将军手底下当上了别部司马,那叫一个快活!”
别部司马是编外职,操练少,月钱看上头关系如何,事少逍遥,独立编制之外,随时听候命令。
“还没见着。行了,莫要聒噪了,人已经来了!”黑脸汉子指着远处的大道,那处酒庄门前几个汉子搂肩搭背正朝大明楼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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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十几个禁军军官就把大明楼的天字号包间给挤满了……
半个时辰后,徐宗文的青雷马与王国宝的车驾先后也赶到了大明楼。
“左仆射!”
“有劳将军久侯了。”
“无妨,左仆射如今身居高位,日理万机,能够应邀赴会,徐某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不过是应有的礼节,又何足道哉?”
原门下侍中殷仲堪已经被会稽王司马道子外放为刺史,如今徐宗文不仅是征北大将军,还接替了殷仲堪成为了门下省的堂官!
征北大将军位居二品,门下侍中是三品官,尚书左仆射二品。
实际上,徐宗文与王国宝的官阶相比还高一些,毕竟他既是资历颇深的重号将军又兼任侍中一职,还有武都郡公的爵位在身。
王国宝稍稍点头,也不再扯皮,毕竟他出身太原王氏,世代宰辅,与徐宗文谦让是因为徐宗文有北伐第一名将的功勋在身。
如今又是徐宗文深夜主动邀他,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徐宗文无疑是有求于人,他心中已经有计较!
话不多说,二人一路也直上天字号顶楼,在绿竹的安排下,徐宗文与王国宝在天字乙号房落座。
“你等且先退下,我与左仆射有要事相商,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搅!”
“诺!”绿竹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徐宗文见王国宝依依不舍的望着绿竹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发笑!
绿竹、如莺这二人之中,绿竹循规蹈矩,颇通商道,如今是大明楼掌柜,负责大明楼的日常经营,机警敏捷的如莺则成为锦衣卫的队主,负责统领大明楼内所有锦衣卫,收集所有时情秘报给锦衣卫王府挥使庞白。
“左仆射?”徐宗文微微提醒道。
王国宝被叫回现实中,口齿不甚伶俐的回应了一声:“嗯!”
“徐征北何事唤王某?”
“无他,请左仆射尝一尝大明楼的拿手好菜,这可是本将军足足花了十万钱从太平楼买来的菜谱烧制出的菜肴。”
“十万钱,买一本菜谱!”
徐宗文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王国宝差些没有握住两指之间的箸,十万钱买一本菜谱!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徐骁这个疯子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
一张黑脸甚是出众的虎威军校尉林超清了清嗓子:“诸位,肃静!还倾听张将军说几句话!”
“都先别说了!”同为虎威军的丙字幢主王仲德也开始维持起秩序来。
别部司马徐冲稍稍提高了声量,很快,原本还人声鼎沸的甲号包间之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显然,曾经作为左卫将军的现任龙骧将军张松之不论是协助徐宗文整顿禁军十八营还是平定领军营校尉陈林的叛乱,都在禁军之中积累了不少的人望!
“诸位同僚,想必这几日建康城内的流言你们都有所耳闻了。没错!正如你们所料想的那样,当今陛下之弟,会稽王嗜杀成性,派人当街杀死国师,如今更是拥兵自重,囚禁天子,专擅朝政,欺凌百官,谋逆犯上!此等奸臣若不肃清,恐怕大晋朝就要变天了!”
“汉朝时,吕后专权,后来才有周勃、陈平之辈挺身而出,号召有志之士诛杀逆贼,这才侥幸恢复了汉室江山社稷!”
“目下,诛杀奸佞,肃清朝纲,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拯救大晋朝的时机就摆在我们的眼前。你们难道要无动于衷,坐失良机,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国祚倾覆,生民倒悬,成为千古罪人吗?”
虎威将军录事檀韶、右神武军司马檀道济、左羽林卫功曹檀祗兄弟三人齐声道:“我等愿意追随将军,诛杀奸佞,肃清朝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左神武军副指挥使赵伦之也起身应道:“请将军发话吧!”
“其实,在下并不是第一个召集诸位的,真正号召诸位勤王护驾的是征北大将军!”
“什么?原来是征北大将军!”右羽林卫校尉赵冲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传言,征北大将军徐骁已经委身于会稽王司马道子,所以屡屡升迁,如今更是身兼门下侍中、征北大将军,升爵为武都郡公。
为此,许多人都心中存疑,不敢相信,如今真相从张松之口中说出,所有人恍然大悟!
原来徐宗文并未弃明投暗,而是诈降会稽王,等待时机给于其致命一击!
“是征北大将军!”
“是徐大将军!”
……
徐宗文的名号一经张松之提出,立刻就引起了一阵喧嚣之声!
前禁军大统领徐骁徐宗文之名,整个大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徐宗文北伐的光辉战绩权且不提,光就徐宗文任禁军十八营大统领时,裁肽老弱,大胆招募民间有膂力者,启用军中有才能勇略者,就已经让禁军众人对他衷心拥护,交口称赞!
加之徐宗文的不败战绩,江东之人莫不对其仰慕敬佩,五体投地,乃至于敬若神明,更有甚者还有人在民间为其塑金身,立生祠,早晚上贡,一日三拜……
是故,只要徐宗文振臂一呼,禁军中人自然莫不对其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如今,朝廷奸佞当道,天子被囚禁在台省,有徐宗文这个号召力和影响力都极大之人站出来,江东有识之士必然景从!
“徐大将军有召,我等自然没有异议!”
“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征北大将军一句话,我们绝无二话!”
“不错,我们的一切都是征北大将军所赐,只要是征北大将军的命令,我们一定遵从!”
“诛杀逆贼,肃清朝纲!”
……
隔壁甲字号包间内禁军将校们的议论早已一字不落,毫无缺漏的落在王国宝的耳朵里,此时王国宝的心中阵起骇然,掀起万丈波涛!
原以为会稽王已经将徐宗文牢牢掌控,没料得,徐宗文在禁军中的威望竟然如此之高!
而如今,徐宗文故意给自己透露这一切的情形,这目的性还不够明确吗?
无疑,徐宗文本就是诈降,如今是要反叛会稽王,归顺朝廷啊!
“徐征北,你这是何意?”王国宝气不打一处来,正欲起身。
徐宗文也不掩饰了,直言道:“左仆射并非庸人想必已经看出在下的用心。不错,徐某从头至尾就是忠于大晋天子的,绝不可能倒向会稽王!”
“徐某之所以让左仆射看到这番景象,别无他意,一切都是为了太原王氏的利益和左仆射的前程着想。”徐宗文不徐不疾,他夹了一口醋鱼放入嘴中细嚼慢咽了起来,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看的王国宝心中却十分发慌。
“实不相瞒,陛下被囚当夜,中贵人华齐曾派人来过我的府上,还带来了陛下的诏令,陛下亲自命我联络朝臣,还授予了我禁军六营的兵权,同时还让右仆射王珣、殷侍中和国舅共同谋划……前不久,始安太守卞范之入京,士族也都开始表明态度,这说明什么想必左仆射不会不明白吧?”
徐宗文放下手中箸,把一切和盘托出,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些许浮夸之词。
“陛下掌国乃是人心所向,会稽王背离人心,必回败亡!如果此时左仆射能够弃暗投明,徐某愿意在陛下那里替你挽回,听说你膝下有一女,琅琊王殿下尚未有婚约在身,若是左仆射深明大义,愿意以太原王氏家主名义号召京中士族拥护陛下,那么不日之后,左仆射就是皇室外戚,之后太子的岳丈,天子的岳丈!”
事实上,晋帝既没有把禁军兵权交付徐宗文之手,也没有要纳王国宝之女为皇长子之妃的意思。
“该如何定夺,左仆射要三思!”
话说完,徐宗文不给王国宝回复的机会,立刻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暗夜
徐宗文离开大明楼却并未走远,他在等龙骧将军张松之的消息,如今建康城暗流涌动,云波诡谲,此时此刻,最为重要的就是掌握军权!
吏部尚书张玄之是支持晋帝的,与右仆射王珣、中书侍郎王恭、原门下侍中殷仲堪是一党,而那日深夜华福子前来报信时便带了晋帝让徐宗文联络张玄之共同对付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密诏。
徐宗文自然知晓兹事体大,不敢耽搁,甚至不惜暴露锦衣卫的坐探才联系上张玄之兄弟。
如今,张玄之、张松之兄弟已经与徐宗文结成同盟,徐宗文让张松之借几之名召集禁军将校,准备倒戈会稽王。
虽说方才在大明楼听到了禁军将校们的谈论,此事已八九不离十,但天有不测风云世事多变,究竟结果如何,时下还未可知。
“驾,驾!吁——”
“将军,龙骧将军张松之出来了!”
随从的张三指着大明楼门,徐宗文顺着张三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张松之朝着自己的方向策马而来!
徐宗文大步而出,此时张松之一气呵成从马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宗文近前,拱了拱手道:“将军!幸不辱使命,禁军之内十之八九的将校都愿意追随将军勤王护驾,斩杀逆贼!”
“好!”徐宗文拍了拍手,满面荣光的他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张松之的大手:“此事张将军功不可没,我知道尊兄也出了不少力,待大势已定,我定向陛下给你们兄弟俩请功!”
张松之乐的合不拢嘴,他拍着胸脯保证道:“当今天子蒙尘,将军奉诏讨贼,我等只是听从命令,做一些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难得将军对我张氏一门看得起,今后有何差遣,还请直言,张某定全力以赴!”
张氏如果不是依靠着太傅谢安和陈郡谢氏,张玄之还真不可能进入尚书省,张松之也不会成为禁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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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如今太傅谢安不在了,谢玄被外放出镇陈郡,听闻最近谢玄的身体也不甚好,自从去了陈郡就一直卧床不起,吃了好几剂汤药也不顶事,虎威将军谢琰又一向意气用事,不堪大任,陈郡谢氏早已不复当年!
所以,张玄之才决定明着投靠会稽王司马道子,实则暗地里早已经倒向了琅琊王氏,一同拥护晋帝,谋取进阶之身!
徐宗文那日硬闯右仆射王珣的“寿宴”,与所有支持晋帝的大臣结盟,此事已经在保皇一党暗中传开,张玄之坚定了与徐宗文合作的决心,张松之本就与徐宗文有所接触,对徐宗文这位北伐功臣是由衷的敬佩!
如今,徐宗文放出信号要扶持张氏,张松之自然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须知,张氏也并非名门望族,士族门阀,甚至连徐宗文所在的东海徐氏都有些不如。
“好!”一转眼,又得到一股势力的投效,徐宗文自然是心中欢喜!
“报!”身后,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一名身着狼卫服饰的男子从马上滚落!
“张三,去瞧瞧。”
很快张三让人把狼卫搀走,他满脸忧色来到徐宗文身前回话:“回将军,广阳门走水了,现在建康衙署的人正在全力救火,连负责城防的左羽林卫当值的都去了,人手依然不够……”
据报,清河坊发生了火灾,清河坊所在的广阳门建康城西南方向的一座城门,距离秦淮河、长江都是最近的一处城门,此时已近亥时末,那里居然发生了火患!
“告诉建康令王复加紧救火,一定要在天亮前将火势扑灭!”徐宗文说着回头对龙骧将军张松之吩咐道:“张将军,事情你都听清了,眼下清河坊有了火情,建康衙署人手有限,你速速从近处调集一些人马救火,就以本将军的名义。”
说完,徐宗文从腰间将晋帝赐予他的金牌掏出,硬塞给了张松之。
张松之满脸肃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快速翻身上马,带着人朝着广阳门方向疾驰而去!
“回大明楼!”徐宗文得到王国宝离开的消息立刻扭头再次回了大明楼。
看到徐宗文回来,庞白与如莺二人仔细向徐宗文汇报详情。
“将军,王国宝在将军离开一炷香的时间内就仓促离开了,他还找了属下追问将军的去处,属下按照将军之前交代的那般,将书信原封不动的交给了他,他拆开看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出门去了。”绿竹将王国宝的行踪和言谈一一汇报。
徐宗文抬头问庞白:“王珣那边可有动静?”
庞白拱手而立,仔细答道:“回将军,一切都如将军和两位先生所料,右仆射王珣与中书侍郎王恭还有殷仲堪等人过从甚密,仅仅这两天就见了三回!王珣还给将军送来密信,应当是约定明日朝会上共同对付会稽王之事……”
说着,庞白从袖口中抽出一封密信递给徐宗文。
“果然!”不出徐宗文所料,王珣他们已经决定就在明日朝上举事!
昨日,王珣带人上书,要求朝廷赐予会稽王九锡之礼,并晋封会稽王为楚王,加封邑五千户!
此事一经传出,朝野上下莫不骇然!
琅琊王氏的现任家主,士族领袖之一的右仆射王珣一向以勤勉王事,忠心为国名传江左。
如今会稽王专擅妄为,自属其职,搞得晋廷乌烟瘴气,王珣作为柄国之臣不思为国除去奸佞,反而助纣为虐!
许多不知悉内情之人纷纷对王珣这位老臣口诛笔伐,把他比作当年逼迫汉献帝退位,拥立曹丕篡逆的华歆,对他突然改变态度,转而成为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拥虿此类行为极为不齿!
其实,王珣等人早已商议好了对付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法子。
司马道子不是心心念念九锡吗?
欲使其败亡,必先使其疯狂!
以授予九锡之礼的名义将会稽王司马道子诓骗入宫,这就是阳谋!
徐宗文则负责沟通禁军,与张松之、谢琰等人暗中掌控台省宿卫,只要会稽王司马道子敢入宫,王珣就会仿效汉末用连环计诓骗国贼董卓的司徒王允,在宫城内诛杀会稽王司马道子!
这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双管齐下,会稽王司马道子的篡逆之举一定会被粉碎,而且司马道子本人也会受到来自百官的致命一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惊变(一)
夜幕即将拉开,火焰般通红的万丈霞光映照着浓烟滚滚的广阳门,破晓之时,那冲天的大火和浓烟终于烟消云散,喧闹不息的清河坊也逐渐趋于平静。
“咚咚咚!咚咚咚……”大门上的铜锁扣击之声断断续续传开。
“开门,快开门呐!”在徐府之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渐渐响彻整条街巷。
徐宗文是披着鹅毛大氅起身的,府外偌大的异响早已经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很快,张三快节奏的敲了敲徐宗文的房门。
“将军,将军!将军醒了吗?”
“进来吧!”
徐宗文刚套上一双高脚屐,张三就推门进来了。
“张四?”紧接着张三进到卧房的不仅仅是张三,还有体力不支,满脸疲惫的张四。
徐宗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一个非常不妙的设想在他的大脑深处开始轰然爆发出来!
几日前,张四奉命率领四十名狼卫护送新婚妻子瑶姬前往东海郡暂避风波,如今张四已成这副摸样,难不成这途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亦或是瑶姬的安全出了问题!
徐宗文不敢再继续联想下去,他拖着高脚屐,哐当哐当上前抓住整个身子都已经快要站不稳的张四,双眼瞪得老大:“是不是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张四满头大汗,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右手紧紧拖住左手臂后方,指尖末端处正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迹!
张三忙不迭上前扶住弟弟颤颤巍巍的身形,代徐宗文追问了起来:“将军问你话,还不如实道来?”
张三的语气非常强硬,声调也非常大,张四望了望兄长转过脸来只得哭丧着回答:“回将军,这都是属下无能啊!属下奉命护送夫人去东海,这一路上原本都顺畅得很,直到距离郯城还不到五十里的途中,谁料想那郯城南山突然冒出一股兵匪,他们早有准备,袭击了我们的车队……“
张三挣脱开兄长的双手,扑通一声跪在徐宗文面前。
“兄弟们貌似护送夫人杀出重围,四十个狼卫足足死了三十多个,连属下在内只有七人侥幸逃出!但是那伙兵匪仍旧穷追不舍,慌乱之中属下与夫人走散,属下想着如今的东海太守是辅机先生,就带着狼卫的令牌去找了东海都尉,五百郡兵已经进山搜捕,但是南山太大了,属下只得连夜赶回建康,将实情告知将军……”
徐宗文眼角肌肉不停的抽搐中,他紧握双手,连指甲都陷进了手掌的肉里!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瑶姬果然遭遇了不测!
“当下京中局势微妙,明日朝会又有大事,我一时半刻还真抽不开身,禁军兵力都已部署妥善,再没有回旋余地。”徐宗文非常为难,就算是禁军有多余的兵力,也不能为他去大老远跑去徐州救人不是?
有了,桓府!
徐宗文扭过头对张三命令道:“快拿我的印信去桓府找桓大郎君,让他把府中的桓氏部曲交给你,你亲自赶去东海一趟。若是人手再不济,你便去联络刘寄奴,他那里不是还有几千人吗?告诉他们,就说是本将军说的,只要能救回夫人,他们想重返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桓两家婚仪结束不多时,岳父桓伊与岳母王氏夫妇二人就已经去江州走马上任,只留下了长子桓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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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肃之在朝廷中书省担任著作郎,负责修箸国史,较为清闲。
铚县桓氏在建康有几百部曲,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拉到郯城去救人是没有问题的。
眼看着东方即将天明,徐宗文五内俱焚,焦灼不已!偏偏在这种紧急关头遇到瑶姬被劫的事,到底是谁要对付自己呢?
徐州,郯城,他也没有敌人呐?
徐宗文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到底是谁挖空心思对付自己,他让人把张四带下去疗伤,同时唤来庞白。
“让城里的锦衣卫都行动起来,给我牢牢监视住会稽王府,一旦宫里得手,禁军就会将王府围住,你们不要走脱了一人!”徐宗文咬紧牙关,暗处多了一个棘手的对手,这让他有一种拳头砸棉花,有气无力的感觉,眼下只能把气都撒在会稽王司马道子的身上。
庞白恭敬道:“诺!”
“嗯!”时辰不早,徐宗文穿戴好了朝服,骑马去了建康宫,参加朝会去了。
会稽王府外,王国宝引着右仆射王珣入府,王珣的手中拿着一道明黄色的绢帛,那正是晋封司马道子为楚王,同时加授九锡之礼的诏书!
“王公慢些,门槛高,莫要踩空了。”王国宝走在王珣身后,说的话无不藏着弦外之音。
王珣堆着笑,淡淡道:“有劳左仆射去请大王出来接诏,銮驾都已经在府外备好了,百官业已在宫内等候,都在等大王入宫呢!”
王国宝轻嗯一声,让管家引领王珣,他自己立刻加快脚步入府去了。
很快,会稽王司马道子就走到了厅堂,刚好此时王珣等人手持诏书敢来。
双方见礼之后,王珣张开诏书不紧不慢念了起来:“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晋朝皇帝诏令:会稽王道子神明俊秀,英武绝伦,天纵之德,灵武秀世,今封为楚王,加封邑五千户,加授九锡之礼……”
“臣,谢陛下隆恩!”司马道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接下了封赏的诏书。
“寡人即刻随王公入宫拜谢陛下,此事寡人要好好酬谢王公,若非王公从中斡旋,寡人又怎么能得到陛下如此厚的恩赐呢?”司马道子拉着王珣宽大的朝服,满脸潮红,激动的说道。
王珣受宠若惊的行了几个礼,忙道:“有大王这句话,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希望大王能够继续依仗我琅琊王氏,只有如此朝野才能稳定,江东得保清平……”
半个时辰后,会稽王司马道子与右仆射王珣终于从大司马门而入,来到了太极殿前。
百官们大多疲惫不堪,睡眼惺忪,精神萎靡不振,今日之事与宗族前途,身家性命已死死的绑在一起,今日之举也必将载入史册,名垂千古!如此,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高枕无忧,安心入眠呢?
嘿!偏脸还真是有!
第一个便是武官前头的征北大将军徐骁徐宗文,其次便是虎威将军谢琰,群臣之中只有此二人精神隽烁,毫无疲态!
“见过大王!”徐宗文挺身向前,主动向会稽王司马道子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司马道子见徐宗文前来,立刻满面笑容:“有将军在此,谁能与寡人为敌?哇——哈哈哈!”
趁着司马道子转身之际,右仆射王珣站在司马道子身后,他赶紧给徐宗文使了一个眼色。
徐宗文一眼就看到了王珣的小动作,他双目欲眦,左手向后,趁司马道子大笑之际,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前来,此时左手上已明晃晃掏出一把利刃来!
“噗嗤——噗嗤……”徐宗文在司马道子低头之前,将手中刀送入司马道子的胸前,在司马道子还没有时间做出任何抵抗时,那把刀已经进入司马道子的胸腹十数次!
鲜血从司马道子的胸前哗啦啦的流出,徐宗文最后一次抽出手中之刀时,司马道子终于没能稳住身形,整个人朝着身后倒了下去!
“啊!啊……”徐宗文刺杀会稽王司马道子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宫中的婢女和宦官们们吓得花容失色,一个个往四周散开逃跑,百官们纷纷向前,站在徐宗文的身后。
此时,虎威将军谢琰拔刀向前,直指赶上台阶护卫会稽王司马道子的禁军大统领王忱。
“大胆,尔等竟然行刺会稽王殿下,尔等是要造反吗?”王忱怒目圆睁,也不甘人后,拔出鞘中长刀与谢琰对峙起来!
徐宗文擦干了手中利刃,转而向前,他怒骂王忱:“想你王忱也是出自太原王氏这样的大族,怎么连君臣大义都抛之脑后,全然不顾,自甘堕落,助纣为虐,跑去给会稽王当鹰犬?看看你的兄长,早已经与我等结成同盟,共襄义举,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如今若不放下武器,等待你的只有大晋律法的严惩!”
说着,徐宗文从人群中找出王国宝,将其推向前。
看到兄长站在对立面,王忱立刻就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的亲哥哥居然抛弃自己,已经转换了阵营!
“兄长,你一定是被胁迫的对吧?”王忱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的希望。
王国宝还沉浸在放下徐宗文刺杀会稽王那血腥的一幕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此时听到弟弟的质问,他咽了咽口水,有气无力道:“徐征北与右仆射乃是奉了陛下密诏出去会稽王,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赶紧命令禁军放下武器,归顺朝廷,悬崖勒马尚且为时不晚!”
“这!”王忱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哥哥竟然会背叛自己!
第一百九十万章 惊变(二)
崇训宫,正殿。
只听得殿门哐当作响,一体态臃肿,身量肥胖的老宦官带着几个壮硕有力的年轻宦官将一头戴乌纱雕花笼冠之人解押入殿。
随着殿门轰然关闭,老宦官在一群人簇拥之下向正殿而去。
未料,一声尖锐且气急败坏之声突然响起:“华齐,你大胆!你竟敢忤逆上司,擅自拘捕本监!我非要要向陛下弹劾你,让会稽王杀了你不可……”
原来这被华齐捉住的竟然是内侍监王贞!
华齐伸出手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他刚长长出了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就听到身后的王贞在不停的叫骂。
“把这老阉货的臭嘴给我堵上!”华齐一声令下,一旁的小宦官立刻脱下鞋履,扒拉下一只臭袜子直接塞进了王贞的嘴里!
这会儿,听到动静,偏殿的晋帝在张贵人和华福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臣华齐,拜见陛下!”华齐正要躬身行礼,远远的却看到晋帝稍稍抬了抬手。
“行了,都火烧眉毛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快过来,跟陛下说说外面的形势如何了?”张贵人拖着粉色裙裾,扶着晋帝落座,有些不耐烦道。
华齐微微抬起头,只见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之下,张贵人肌肤胜雪,柔情绰态,娇柔婉转之际,可谓美艳不可方物!
“陛下莫慌!臣已经与右仆射、国舅爷和徐征北都联系上了,今日朝会,会稽王必死无疑!距离陛下脱离苦海的日子不远了!”华齐疾步上前,从旁侍候晋帝:“陛下这些日子着实受苦了!文人有句话说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陛下受尽苦难,臣却不能解救陛下于危难,实在是臣无能!”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晋帝双眼昏花,面色暗淡无光,他用尽全力才从嘴里吐处三个字:“说得好!”
此时,一旁的张贵人又发声了:“华齐,本宫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不敢隐瞒贵人!”
“徐征北有几分胜算?”张贵人狐疑的问道,她总觉得把所有的希望寄予一人风险太大。
华齐正准备说些什么,倏地,殿外一名内侍跌跌撞撞跑进了大殿,嘴里喊着:“会稽王死了!征北大将军徐骁亲手斩杀国贼,陛下有救了!”
闻言,不仅是张贵人满心欢喜,眉飞色舞,就连坐在皇位上四肢无力的晋帝原本涣散无神的瞳孔也激发出了闪烁的光芒!
“好!徐骁,朕有徐骁这柄利剑,无愁矣!”晋帝难得完整的说完一句话。
张贵人拍了怕手,急忙吩咐道:“立刻召集人手护卫陛下,免得乱兵作乱,太极殿再有何消息立刻给本宫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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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小内侍牢牢记住,随机退下,末了还不忘掩上了殿门。
华齐看着不远处被臭袜子蒙的满脸通红的王贞,回头问张贵人:“贵人,这吃里扒外的老东西该如何处置?”
张贵人似乎也闻到了那袜子散发出的异味,嫌弃的掏出一只锦帕将鼻子遮住,闷声道:“王贞背主,乃是不忠,投靠会稽王,参与幽禁陛下,有这两项大罪在身,灭族都不为过,但是陛下仁慈,就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吧!另外,告诉宫里的人,谁敢勾结外朝,王贞便是下场!”
“陛下以为妾处置的可还周到?”
“嗯,嗯……”
太极殿台阶之下,王忱依旧与谢琰对峙不退。
“徐骁,徐羡之,徐宗文,你!”王忱因为恐惧,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连声音颤抖着:“你竟敢欺骗大王,背叛大王!当真是枉费了大王对你一番提携之意,你当真要自寻死路,自掘坟茔吗?”
面对王忱的质问,徐宗文还之以一眼蔑视:“我徐骁身经百战,为的都是向陛下尽忠,为大晋社稷,为解救生民百姓。如今的高官显爵也都是受陛下恩眷才能够拥有,怎么会和你这种狼心狗肺,不顾骨肉之情,不念大晋安危的逆贼有联系?”
“杀贼啊!”太学博士范弘之挥舞着拳头就要带着百官向台阶下冲过去!
范弘之除了是太学博士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王国宝、王忱的表兄弟,范弘之的姑母当年范氏嫁给了中书令王坦之,后来生下王国宝兄弟。
王国宝半道上弃暗投明,范弘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如今王忱却仗着自己是禁军大统领与文武百官公然作对!
这还了得?
范弘之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真的想冲下去揍这个不成器的表弟!
徐宗文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拦住范弘之等人:“王忱手中还有些许兵权,不可逼之过甚!万一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可是宫城,要是王忱铤而走险,还真说不定他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此时,王忱身后冒出一军士,那军士侧着身子伏在王忱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王忱的双眼瞪的愈发大了!
“这,这可行吗?”
“将军,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徐宗文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正与谢琰商议如何让虎威军堵死大司马门,顺便让龙骧将军张松之带人围过来,算起来龙骧军也该到预定的埋伏位置。
“哗啦啦……”王忱率领的部分禁军大概一千人突然之间退出太极殿的阶前,转而离开了!
吏部尚书张玄之即可上千提醒徐宗文道:“将军,万不可走脱了王忱!这可是台省禁宫,绝不能让王忱胡作非为!”
中书侍郎王恭也从后面挤过来簇拥在徐宗文身旁,他建议道:“王忱死不悔改,将军绝不能犹豫!将军此时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即可派人去护卫陛下,只要陛下安慰无恙,王忱就是再如何折腾也只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其祸!”
“是啊!陛下无碍,王忱必死!”
“请将军速速发兵!”
“将军!”
……
徐宗文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肃静,众人只得噤声,因为台阶下冲上来一名禁军。
那禁军丝毫不理会众百官,独自来到徐宗文近前,朝着徐宗文微微一拱,朗声禀告道:“将军,谯王司马尚之兄弟已经被檀司马与赵副指挥使等人生擒,羽林两卫已经被左神武军所控制,正在支援台城……”
“好!”徐宗文等的就是这一刻,王国宝手里的左神武军在昨夜就反了水,加上张松之的龙骧军和谢琰的虎威军,眼下禁军大半军权都收回了!
加上檀道济那一营人马的出走,王忱手里的神武军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了!
“立刻派人将叛军围住!记住,首逆王忱擒杀即可,其余胁从不问。”徐宗文其实还是想包住禁军精锐,毕竟这也算是他的心血!
徐宗文的命令一经发出,百官们这下松了一口气,方才提心吊胆那么久,王忱又率领大兵围堵太极殿前,他们深怕王忱派人杀上来,如今总算大事将定!
“不好了,不好了!叛军攻入内宫,朝崇训宫杀去了,陛下就在那里啊!”太极殿内,一名宦官蓬头垢面跑出,大声嚷道,所有人立刻让开一条道,让他宦官走出。
徐宗文心中一震,王忱这胆子还真不小!
右仆射王珣忍不住了,饶是一大把年纪了了,他仍破口大骂王忱:“逆贼,逆贼啊!王忱,他究竟要做什么?”
百官们脸上的神态迥异,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谢琰上前对徐宗文劝道:“王忱一定是想挟持陛下,威胁我们就范!将军可不能让他得逞,否则杀了会稽王又站起来一个王忱,得不偿失,将军!”
徐宗文何尝不明白,他原本以为王国宝懦弱无能,王忱也强不到哪里去,却没料得王忱居然有胆量攻打内宫,敢去劫持晋帝,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兹事体大,我明白!”徐宗文朝着那名报信的禁军命令道:“让檀司马立刻率人进宫,”同时徐宗文对谢琰道:“外朝就交给将军了,请将军把守城门,万不可让叛军走脱!”
此外,徐宗文又让请龙骧将军张松之带领龙骧军随自己入宫,他让百官都在太极殿等候消息。
右仆射王珣安慰众人道:“各位同僚,有徐征北在,陛下定能无忧。逆贼王忱,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他必为徐征北所擒……”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惊变(三)
自晋世以来,凡娶公主者,皆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如大将军王敦,一生畏妻如虎,如大司马桓温,动辄棍棒加身。
无论如何英雄气概,家世不凡,只因妻子金枝玉叶,财大势粗,他们只好含羞忍辱,苟且一生。
公主们嚣张霸道,动辄得咎,驸马们朝不见清晨,暮不见晚霞,管控之严,呜呼哀哉!
与前代那些驸马有所不同,王献之是在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得威逼之下与原配郗道茂离婚从而成为驸马的。
亲身经历了被棒打鸳鸯,这其中的曲折痛楚,未必能有人感同身受……
朝会这一日,被瞒在鼓里的王献之依旧到散骑省点卯,他自太傅谢安卫将军长史迁为黄门郎已有月余光景,太傅谢安辞世后他醉心于丹青,甚至与乃父王羲之的书法造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明门是建康宫西面的禁门,王献之正出门准备前往大司马门外的史馆调阅文献,一只脚还没有踏出禁门,前方响起一阵阵喧闹之声,紧随着几个慌不择路的内侍和婢女撞向刚走出门来的王献之,王献之顷刻间便栽倒了下去!
“啊!”几个婢女与内侍挤作一团,也相继倒在一旁,王献之蹙着眉头正要责骂,不料一阵甲胄摩擦声与沉重的脚步声不期而至。
王献之扶着脑袋艰难地站起了身子,他双眼放光,一张嘴张的能塞得下一个鸡蛋那么大!
“王统领!”王献之惊呼出声王忱之名,却不知性命之虞就在眼前!
王忱挥了挥手,右神武军的军士即刻上前,一把虎头长枪从王献之的肋下穿过,两名军士将毫无抵抗之力的王献之轻松的架了起来。
“王统领何故如此待我?”王献之满面茫然,尚不知宫中发生了何种变故。
对于一看什么都不知道的王献之,王忱厌恶的绕过,直接带人冲进了西明门,这里距离会稽王司马道子囚禁晋帝的崇训宫只有不到五百步的距离了!
不错,晋帝是被王忱带人幽禁的,看守崇训宫的也都是右神武军中王忱的亲信,此时只要带兵抵达崇训宫,再逼迫晋帝下一道免罪的诏书,王忱不仅能立刻脱罪,还能成为中枢宰辅!
王忱为何能如此迅速的改变策略,在会稽王司马道子被当场刺杀后还能稳如泰山想到挟持晋帝以令朝廷?
且看王忱身旁紧紧跟随的那人,竟然是徐宗文大婚那日便来到建康城的青衣男子,此后更是数度光临大明楼与幕后之人会面,如今又突然出现在王忱身边,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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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约莫在太元九年二月,徐宗文率领五百亲卫潜入青州临淄城,之后夜攻刺史府,活捉了青州刺史苻朗。未几,徐宗文大发郡兵,以贪腐受贿等明目索拿与城阳太守韩济关系亲渥之人,这刘延便是原临淄田曹,在所有人都被徐宗文一网打尽时,唯独只有他早早逃离了临淄城!
似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般,一听到动静,他就无声无息的逃离了。
五太守战败,郡兵被收编,韩济等人死的死掳的掳,又是这个刘延,像一只狡猾的老鼠,又钻进了无人的角落,再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时隔一年之久,刘延出现在建康城,这一切就好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背后推动,操纵着这一切……
王忱的态度格外冷淡,而今日当值的似乎也不是右神武军,王献之渐渐后知后觉,很快,徐宗文与张松之率领龙骧军训急急忙忙追赶了上来,恰好两拨人把王献之堵在了中间!
“尔等食国家俸禄而不是端他王氏的碗,如今王忱犯上作乱,尔等也要助纣为虐,等着被株连吗?”张松之举着长刀大声呵斥押着几个王献之的右神武军将士。
几个右神武军的军士你看我我看你,手上握着的钢刀都微微松了松,但是碍于王忱的死命令他们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徐宗文倒是省事,直接让后面的弓兵上前,对准了西明门外所有的王忱心腹,二话不说就准备抬手下令射杀,几乎是连驸马王献之都直接忽略了!
张松之心中大骇,这王献之他自然是认得的,人家可是琅琊王氏一脉,还是新安公主的新婚驸马。虽说王忱兵变实在太让人恼怒,可是跟人琅琊王氏并未有甚关联,这王献之徐宗文竟然也要杀之而后快吗?
“准备!”几乎是徐宗文倒数的瞬间把守西明门的右神武军全数扔下兵器,跪地乞降……
崇训宫外不远处,王忱一意孤行,已经带人围了整座宫殿,正破门而入。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崇训宫!知不知道这是陛下寝殿,天子之居所,快退下!”华福子带着一班内侍试图阻挡右神武军闯入崇训宫,奈何寡不敌众,只能被擒。
右神武军在殿内闹出的动静不小,惊慌失措的内侍和婢女四处奔逃,王忱也是毫无忌惮,直接下令捕杀,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向前一步不是悬崖就是用鲜血铺就得进身之阶!
王忱深知自己一经做出闯入内廷,包围崇训宫的决定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王忱沧啷啷拔出腰间长剑,哗嚓一剑将身旁一名婢女雪白的脖颈划破,那婢女登时就捂着脖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快快把陛下找到!只要找到陛下,你们都是功臣!再没有人能够给我们安上罪名,建康城的金银布帛和美女都是我们的!”刘延站在王忱身后朝着四周大声喊道。
无疑,已经沾上鲜血的右神武军将士也都自断了后路,听到刘延的许诺和激励,他们的双眼变得赤红,每一个人都紧握手中刀兵,警惕性的打量大殿各处,仔细寻觅着晋帝的身影……
崇训宫偏殿之后,有一张王羲之题词的千里江山图屏风,这块屏风之后是一条密道!
虚弱无比的晋帝在华齐和张贵人的搀扶下刚进入密道不久,王忱便带兵闯宫,相差不过十几弹指。
“都要托了太傅的福,陛下今日才能化险为夷!”华齐咽了咽口水,仔细查看脚下,莫说这区区的密道,就是大半座的建康宫也都是在太傅谢安的主持下重新修建的,晋帝之前历代皇帝所居住的宫殿都是三国时孙权所建的太初宫。
听到会稽王司马道子被杀,王忱率兵闯宫,晋帝急的满头冒汗了已经!
“陛下,这条秘道是通往城南的,到时候在出口处会有人接应……”
“快走,快走啊!”张贵人听不得华齐那么多嘴,只是催促快走,她只想早些离开这乌漆嘛黑的密道。
生死攸关,逃命要紧啊!
华齐一直是举着火把摸索着前行,密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狭窄,相反,两个人并行都完全没有问题。
晋帝摸着密道左右的墙体,被搀扶着缓缓前进,很奇怪,明明是五月酷暑,可是密道里却是非常凉爽,墙体上的石砖冰凉冰凉的,有点像冬天。
手心里的冰凉并没有化解晋帝心中的焦灼,他越发的急躁!
这样的速度太慢了!
再这样下去万一被王忱的人发现了,立刻就能追上来,不行!
忽然,晋帝脑后阴风一阵,“咻咻咻……”只见一个个身着禁军甲胄的右神武军居然出现在密道前方!
正当耀眼且炙热的火把遮挡住了所有人的双眼时,“噗嗤……”可是那队禁军之后却再次响起了弓弩发射之声!
“陛下!”
“陛下,陛下没事吧?”华齐到眼前的禁军死伤一片,到处都是哀嚎声,赶紧加紧脚步上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禁军中人居然自相残杀了起来,晋帝、张贵人与华齐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惊变(四)
“哒哒哒……”
三千龙骧骑奔腾不息朝着复道进入禁门通过西明门,渐渐与右神武军开始交锋,徐宗文再三嘱咐不能放走一人,一定要保证晋帝的安全。
张松之缳甲持刀,身先士卒,大喝一声:“将士们!护卫陛下,杀贼啊!”随后策马狂奔,一骑突入右神武军阵中,左冲右杀,所到之处血流漂橹,死伤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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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张将军竟然也是一员虎将!”徐宗文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缓缓支援来到西明门的左、右羽林卫禁军,不经意间看到张松之意气风发,杀敌正盛,忍不住夸赞一句。
庞白从旁解释道:“张氏兄弟一文一武,这位张将军自幼喜爱武装,舞得一手好刀,若没有真本事,太傅也不会看在其兄的面子上屡屡提拔……“
张四在府中养伤,张三奉命带着桓府部曲我赶去东海解救桓献容,此时徐宗文的左右仅剩下一个庞白。
徐宗文满意的点头,同时也紧握手中刀带着十名狼卫疾疾前行。
左羽林卫功曹檀祗、左神武军副指挥使赵伦之二人自徐宗文身后疾步上前,二人朝着徐宗文拱了拱,异口同声道:“属下见过征北大将军!”
徐宗文也曾是禁军大统领,在二人自称属下这一点上到没有什么差错。
徐宗文侧过身子,二人这才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你二人来的正好,立刻排查一下崇训宫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密道,要防止王忱劫持陛下逃出宫去。”徐宗文伸了伸手,示意二人即可前去排查。
赵伦之、檀袛拱手称诺,随即带领各自麾下人马开始检查……
很快,龙骧军与左、右羽林卫就将右神武军团团围了起来,渐渐的右神武军因为势弱,在三倍于己的禁军压制下,开始陷入被动,已经朝崇训宫内殿收缩兵力,大殿之外被步步紧逼的禁军占据。
“张将军,莫要迟疑,杀进去便是,只要看不到陛下,参与谋逆者一律不许放过!”张松之下马,带人堵着崇训宫殿门,徐宗文在身后大声命令道。
张松之重重点头,随即下令龙骧军下马冲击崇训宫,想要利用人数优势逐步消灭损失过半的叛军。
徐宗文密切注意前方动态,同时精神也高度集中着,此时他心底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若是能让王忱失手杀了晋帝司马昌明……其实这一点并非难办,只要是晋帝死于乱军之中,就能把罪名推到王忱和叛军身上。
晋帝一死,继位的只能是三岁的皇长子琅琊王司马德宗,到时候自己就能凭借之前的北伐军功和这一次平叛拥立的功劳再上一层楼,甚至谋夺辅政资格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徐宗文的心脏不停地剧烈跳动着,连身体内流淌的血液也都开始瞬间被点燃沸腾!
原来,权力当真能让人沉迷!
若是当真能如此,徐宗文一定不会错失这良机!
要知道,为了应对会稽王司马道子,朝廷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平定吴郡的孙恩天师道之乱,三吴之地现在恐怕早已经是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了!
晋帝与会稽王司马道子一死,这场动乱便能够早一些结束,晋廷就能腾出手对付吴郡的孙恩,然后休养生息几年,趁北伐胡人互相攻沙杀发兵北伐,收复失地也并非纸上谈兵!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汉胡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北伐二字几乎已成了徐宗文的执念,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自古以来国人就对故都颇有情感,对于前朝废墟象征的盛衰无常感叹强烈,特别是偏安王朝,对于故都都有着别样的情感。
所以,东晋偏安江左以来,先后发动数次北伐。
元帝龙兴三年(公元320年),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祖逖北伐。
成帝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征西将军、江、荆、豫三州刺史庾亮北伐。
成帝建元元年(343),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庾冀北伐。
穆帝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征北大将军、征讨大都督褚裒北伐。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中军将军、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殷浩北伐,
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征西大将军、都督八州诸军事桓温北伐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征讨大都督,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桓温负责再次北伐。
废帝太和四年(公元359年),扬州牧、录尚书事桓温北伐。
晋帝司马昌明太元八年末至太元九年(公元383—384年),晋孝武帝司马曜在位时,谢安北伐。
至今,晋廷前后总计九次北伐,但前八次出了祖逖收复豫州、兖州部分地区,桓温曾攻灭西蜀,收复洛阳,其余北伐都是徒徒耗费粮饷,增加百姓负担。
唯独太元北伐,徐宗文、谢玄、桓石虔三人所收复的城池故土位居历史最高,其中徐宗文一个人就收复徐州大部,谋夺青州,破兖州,下洛阳,逼迫慕容垂割顿丘、汲郡十一城,九次北伐以来所得最丰,拓土最广!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徐宗文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统!
想要做到一统就需要权力,留在建康就是为了攫取权力,有了权力才能没有掣肘,无后顾之忧的北伐!
“张将军,一定要保证陛下的安全呐!绝不能让逆贼伤到陛下分毫……”徐宗文扯着嗓子大叫着,但张松之早已经不见了身影,他率领前军杀进了崇训宫!
心里想是一回事,该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
徐宗文极力掩饰着自己,所说有些言不由衷,但也是时局所迫,逼不得已。
崇训宫内,张松之率领的龙骧军势如破竹,正大杀四方,不知为何王忱不见了,失去了指挥的右神武军开始出现了主动投降之人,不多时,见大势已去的几百右神武军放下了武器投降了。
“奇了怪了,王忱这个逆贼人跑哪儿去了?”
张松之正疑惑不解,四处打探,此时一旁疾跑过来一名军士禀告道:“回将军,在偏殿找到了一个密室……”
“好!”张松之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王忱的逃身之处,这下子看王忱如何跑!
“来人,都给我去偏殿!”张松之大手一挥,附近的龙骧军应召而来,立刻紧紧跟随张松之进了偏殿,一群人开始搬开屏风,往密道口里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变(五)
“陛下,陛下驾崩了!”龙骧将军张松之跌跌撞撞跑回大殿,大喘着气来到徐宗文近前,一句话让徐宗文愣了好久好久。
根据进入密道的张松之所说,密道内发现了许多禁军的尸首,除了晋帝,张贵人、中黄门华齐等人也都殒命当场……
竟然,不幸被言中了!
徐宗文表现出一副极其痛苦的表情,他捶胸顿足道:“王忱这个丧心病狂之人居然敢弑君!这都是我们护卫不利之罪,是我们低估了王忱的狼子野心!”
“王忱,王忱在哪里?一定不能放走这个恶首!”徐宗文赶紧追问起王忱的下落。
“发现陛下的遗体时,王忱的尸首也在,看样子王忱也是死于非命,不是右神武军出现了背叛之人就是我们不知道的势力也搅了进来。”
张松之还没有缓过劲来,双眼无神,加上亲自操刀与叛军交战,体力消耗巨大,加上晋帝驾崩这样的突发事件,他心累了!
不论是杀会稽王,还是围捕王忱,不都是为了把晋帝解救出来,让晋帝掌权吗?
如今会稽王死了,王忱死了,晋帝也驾崩了,这一切简直是烂网打鱼,一无所获!
徐宗文遣散了崇训宫内的禁军,只允许先前进入过密道的几十名龙骧军留下,同时秘密封锁了整座崇训宫。
当晋帝的遗体从密道里移出时,徐宗文立即下令让狼卫上前杀掉了现场的几十名龙骧军,吓得张松之脖颈一冷!
“将军,您这是何故?”张松之及其不解,徐宗文怎么会突然杀起自己人来,莫不是遗了梦魇?
此时的徐宗文无比镇定,当晋帝的遗体出现时,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这样才能防止消息走漏,否则晋帝驾崩的消息传了出去建康城岂不是要大乱?
且不说先前被晋帝、会稽王司马道子兄弟打压的士族闻讯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举动,在京的司马宗室免不了要生分外之心,图谋大位,再有,各州郡的刺史万一有一个起了不臣之心,岂不是雪上加霜?
别忘了,孙恩的天师道还在建康附近的三吴地区起事,这一切容不得半点疏忽!
徐宗文将此中道理一一说与张松之听,张松之这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将军深谋远虑,属下一切都听将军的!”张松之似乎一瞬间有了主心骨,甚至亲自拔刀加入了狼卫屠杀龙骧军的队伍。
徐宗文望着满殿的尸首,让人将晋帝的遗体单独腾挪到偏殿的龙床之上,又亲自放下纱幔用以遮挡。
做完了一切,徐宗文让人去太极殿通知右仆射王珣、左仆射王国宝还有中书侍郎王恭三人,其余人等徐宗文暂时不想他们那么快知道晋帝驾崩这样的大事。
传信的狼卫前脚刚离开崇训宫,不到一盏茶的时辰王珣、王国宝、王恭三人就神速一般出现在偏殿。
狼卫刚出西明门,久久没有得到战报的王珣等人就离开了太极殿赶来崇训宫一探究竟,巧了,一听徐宗文邀请,他们三人抛开身后百官也就来了。
“徐将军,战况如何了啊?可让老夫好等啊,当真是急死老夫了!”王珣刚踏入殿门就问了起来。
徐宗文哭丧着脸,自偏殿走出,只有几十步的距离,身形竟也踉踉跄跄的,差点没有跌倒在地,王国宝有眼色,他上前扶住了徐宗文。
王珣与王恭对视一眼,交换了眼色,二人皆满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三位,陛下,陛下他!”徐宗文声音都呜咽着,哭声更为明显了。
连徐宗文这样的大将都失了仪表,三人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对,王恭连忙上前追问:“许将军,到底发生何等大事,连你也如此失仪?”
王珣算是老成持重的了,然而一骢徐宗文嘴里听到晋帝驾崩得消息也是不敢相信,莫说是王国宝与王恭二人了,直到徐宗文掀开龙床前的纱幔,让三人见了晋帝的遗体,三人这才敢相信皇帝是真的龙驭上宾了!
王恭的脚步颤颤巍巍,年迈的王珣在身后撑了他一把,四个人联袂走向龙床,一一跪倒在地下,但是没有人敢放声痛哭。
四人都明白,眼下没有什么事比保密更重要。
王恭:“陛下是如何遇难的?”
闻言,王珣、王国宝把脸转了过来,徐宗文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陛下不幸被王忱乱军弑杀,下官实在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下官失悔没能在太极殿前杀了这个逆贼……”
王珣咳嗽一声,徐宗文才停了下来,王珣也问道:“那王忱何在?”
王国宝不敢发话,他是变节者,根本没有资格插话,若不是徐宗文前一夜在大明楼邀请他,今日他或许会落得与王忱一样的下场。
“王忱已被下官斩杀,此獠不杀,不足以平息陛下在天英灵!下官要将王忱剥皮剐肉,下官要饮其血食其肉寝其皮,为先帝报仇雪恨!”徐宗文紧握双拳,因为太过激动,胸前起伏不定,两眼一翻白,居然当场倒地了!
原本,王珣三人听到徐宗文想要将王忱碎尸,还要吃它的肉,肚子里都一阵恶心翻涌了,但看徐宗文忠心为主,尽心王事,又不便多言。
谁料得,徐宗文当场晕倒!
“来人,快来人!”王国宝第一个叫出了声,立刻把张松之引了进来。
良久,张松之又是掐人中又是摸骨,一番施为之后,徐宗文总算是醒了过来。
王珣急问:“将军,此间消息可有走漏?”
不待徐宗文回话,张松之就将方才徐宗文下令灭口之事如实道来。
王珣微微点头,心中大震!
徐骁不愧是名将,形事滴水不漏!
王恭这时又皱起了眉:“陛下驾崩的消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是要布告天下的,眼下要紧的事该如何办?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江东不可一日无主,琅琊王殿下继位之事是要有个具体的章程才是。”
王珣点了点头,附和道:“国舅所言不无道理,眼下是要拥立琅琊王殿下登基,然后布告天下陛下已经驾崩,稳定时局。”
徐宗文也同意琅琊王登基,毕竟是皇长子,有名分在。
王国宝没有说半个字,也没有人想要听他的建议。
徐宗文建议道:“琅琊王殿下冲龄践祚,不能处理朝政,陈贵嫔又是先帝妃嫔,正当青春,不宜往来内廷外朝,下官认为应当仿效中宗元皇帝旧事,设立辅政大臣处理朝务,待琅琊王殿下成年再归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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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帝司马昌明皇后王氏在太元五年去世,后宫最受宠的是张贵人和陈贵嫔,而琅琊王司马德宗正是陈贵人陈归女所生。
王恭点头示意同意徐宗文建议,王珣摸着花白的胡须,赞叹了徐宗文一句得体,也同意了。
“那么辅政大臣的名额与人选,下官位卑言轻,还请右仆射与国舅爷拟定的好。”这种时候,徐宗文的态度极为重要,懂得谦退才能有进步的余地。
“这!”右仆射王珣眼中放光,他没有想到这种重要时刻徐宗文竟然把主动权交到自己的手中。
王恭也没有想到,毕竟杀了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是徐宗文,擒杀了王忱的也是徐宗文,徐宗文明显已经在禁军中有了根基,这时候却撒手不管,他也不明白徐宗文的用意何在。
“将军勤王护驾,鼎定时局,此次平叛的第一功臣非将军莫属,可是将军却推辞承让,实在是高风亮节!”王国宝也算是受了徐宗文一些提点,此时站出来替徐宗文说了两句话。
虽说王国宝为人反复,可是说的话还是符合实情的,这一点王珣与王恭都没有异议。
“好!那就老夫独断一次!辅政大臣暂定为四名,老夫僭越一回,老夫,国舅、徐将军、王仆射皆在内,王忱既已死,老夫愿意表张将军为大统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王珣站起身来,五个人就在晋帝司马昌明的龙床前商议了起来。
王恭点了点头:“王公所议,附和朝廷惯例,在下没有异议!”
徐宗文满意的回道:“王公所提皆有朝廷体例在,十分合情合理,下官也没有异议。”
王国宝、张松之:“无异议!”
王国宝有些发愣,这算是见者有份吗?
张松之心中欣喜非常,禁军大统领,皇帝驾崩居然还得到了升迁……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惊变(六)
建康城,铁灰色的天际上,从西北方飘来一片乌云,倏地就遮住了方才还在大放光芒的毒日头。
建康宫内明楼的黄铜大钟突然被敲响了,紧接着,西明门、建阳门、大司马门以及外城四郭的所有城楼之上全都不约而同响起了钟声!
那是景阳钟,帝后大丧时启用。
“上位复!”“上位复....”
一位年老无须的老宦官伸开两臂,张着一件刺绣着龙纹的玄色龙袍在建康宫太极殿屋脊上,面朝北面大声疾呼。
同时,老宦官有节奏的甩着龙袍,已经朦胧的双眼中,泪水顺着婆娑的鱼尾纹渐渐滑落。
这是古老的招魂仪式,古人相信刚去世不久的人,魂魄一定尚未走远,只要能及时招回,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太元十年五月初七的一天,晋廷正式布告天下,晋朝的第九位皇帝司马昌明死于王忱之乱,在位十四年,享年仅二十四岁,遗诏口述立嫡长子琅琊王司马德宗为太子,即位大统。
同时,晋廷下诏尊陈贵嫔为太后,以右仆射王珣为尚书令,中书侍郎王恭为中书监,征北将军徐宗文以平乱之功进号征北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改爵武都郡公为临贺郡公,原尚书省左仆射王国宝职位不变,以上四人同任辅政大臣之职,代替皇帝处理朝务。
此刻,年仅三岁的新帝司马德宗身着名为“斩锿“的一级大丧之服跪在咸阳宫内先王的灵柩前守孝,这丧服是用最粗生麻布制成,断处外漏,不缉边,非常重!
司马德宗还未长成的窄小的肩膀快被缩小版的丧服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满朝的公卿大臣和王宫妃嫔的哭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彻萦绕了三天三夜,生母陈太后已经哭的昏厥了过去,正在太极偏殿修养,三位辅政大臣正在处理军国大事和应付各郡派来的赴丧使,忙的不可开交!
徐府,徐宗文寝房。
“徐将军好生清闲,其余三位辅政大臣忙的焦头烂额,您却在府里睡大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徐宗文从榻上起身,忙遮住案上的地图。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门下侍中殷仲堪。
会稽王一死,他的政令全部被废黜,经他提拔之人被接连贬黜,而为他所贬谪之人也在尚书令王珣的示意下逐渐官复原职,殷仲堪便在此列。
“原来是殷侍中,徐某不知殷侍中突然造访,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了!”徐宗文起身相迎这位老上司。
殷仲堪黑炭般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他随意落座,追问徐宗文:“先帝驾崩突然,所立四大辅政大臣也有失妥当,在下怀疑定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这不是陛下的遗诏!将军若是知悉内情,还请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话音方落,殷仲堪直起腰身,朝徐宗文拱了拱。
四位辅政大臣中,王珣是琅琊王氏家主,位居第一,其次是国舅王恭,这位出身太原王氏,第三便是徐宗文,最后一个王国宝因为突然倒戈,加上他太原王氏家主的身份在,被意外列入辅政大臣名单。
殷仲堪心有块垒,他是先帝的心腹之臣,先帝驾崩居然没有把他列入辅政大臣,这是在太憋屈了!
徐宗文心中冷笑,这个殷仲堪,原本还以为他多少有些智谋,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披着士族皮毛,实际上比武夫还粗鲁莽撞。
遗诏这样的大事就算是被人动了手脚,可如今都已经颁布天下了,谁还会去追究真伪?
直接赶来徐府追问实情,实在不是理智之举。
徐宗文面色一凌,冷冷道:“殷侍中,徐某与王令君、国舅、王仆射共同在陛下龙床前接受遗诏,既没有你说的什么手脚也没有其他内情可以告知,请你慎言!”
殷仲堪面露诧异之色,他结巴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干脆直接摔门而去了。
“竖子不足与谋!”徐宗文摇了摇头,让庞白请来郗检,郭裳二人。
徐宗文将三吴地区的地图缓缓展开:“根据锦衣卫最新探报,反贼孙恩已经壮大至五万人,刚拿下会稽郡,吴郡已经沦陷,吴兴郡也岌岌可危,朝廷再不派兵,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被孙恩占据的城池徐宗文全用红笔勾上,第一眼望去,吴郡、吴兴、会稽,整个三吴地区三郡之地一大半都是赤红一片!
郭裳拧着眉头:“主公,天师道在三吴的信奉者众多,孙恩起事就是靠着这些信奉者才有今日的盛势,若能将天师道摧毁,亦或是瓦解天师道,平乱事半功倍!”
郗检摇了摇头:“主公,子衿所提虽说不失为一条妙策,可是我们与天师道并没有甚瓜葛,更不清楚天师道的弱点,想要凭借从内部解决,降低天师道的影响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徐宗文被晋廷授予开府仪同三司,便有了自行征辟僚属的权力,征北大将军福也成为晋廷的公府,是以,郭裳、郗检都改了称呼,唤他为主公。
“子衿、守约说的都有理,如何瓦解天师道一事我已有主意,目下的困扰是派遣谁去征讨孙恩?”
徐宗文直截了当拍板,天师道里他还真的认识一人!只是,刘牢之不在建康,张松之又成了禁军大统领,眼下新旧交替,他也必须坐镇建康,远在洛阳的裴卿、沈玉又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手里没有人了!
昔日,徐宗文曾因殴打荀充而被建康令王复下了大狱,在狱中偶然结识了一老道,徐宗文让锦衣卫多次查访对其身份都不得而知,在国师孙泰死后建康典狱陈四终于摸清了那人老道的底细,陈四联系上庞白将此间细节一一禀告给徐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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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被囚禁在建康大佬之内的老道竟然也并非寻常之辈,而是民间传言死了十多年的天师道前教主——杜明师杜子恭!
徐宗文以偷梁换柱的法子将杜子恭这老道从建康大狱中偷偷捞了出来,安置在建康城外一隐蔽之处,为的就是提防天师道作乱,有朝一日能够出奇制胜!
此时看来,徐宗文的担忧已成为现实,因为孙泰之死提前引发了孙恩作乱,天师道终于还是走上了不归之路!
“主公,裳以为有一人可以胜任!”郭裳的话立刻引起了徐宗文与郗俭二人的注意。
徐宗文忙追问:“子衿但有合适人选还请直言!”
郭裳笑看着徐宗文与郗俭,张口提议道:“太傅谢安之子、虎威将军、望蔡县公谢琰有勇谋,且与将主公一同参与了北伐,在军中颇有威望,可以与孙恩一战。”
徐宗文想了想,谢琰还真适合。
太傅谢安一死,陈郡谢氏迅速衰落,谢琰原本为人高傲,经历家中变故后也开始沉稳起来,频频示好徐宗文,平王忱之乱时也尽心尽力。
要是把平乱这个重任交给谢琰,以他的能力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
“好!立刻那我的拜贴去请国舅王恭,今夜我便去王令君府上,好好商议商议。”徐宗文大手一拍,一抒胸中块垒,立时便把庞白叫来吩咐一应事宜。
第二百章 鹰犬
夜半时分,徐府一个隐秘的角落内,一女子警惕警惕的张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踏着脚步打开一扇木门,进门之后即刻又紧闭房门,随后一男一女的对话之声断断续续从中传出……
“属下刘延见过掌鹰使!”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这寂静的深夜十分响亮!
“大胆!是谁让你在这种时候来找本使的?万一泄露了本使的身份,你可担待得起?”
“属下也不想的!那日晋宫变故突然,属下只能逼迫王忱剑走偏锋挟持晋朝皇帝,谁知道那王忱是鼠胆狗熊,到了最后关头竟然退却!属下只能杀了他,谁知道那晋朝皇帝是怕死的遇上送葬的,倒了血霉!竟然也被兄弟们误杀了……”
“你坏了本使的大计你可知道?”
“掌鹰使且慢动怒!属下从国内带来了首尊的命令,您请看!”
“哦!”那女子惊诧道:“首尊怎么会下这种命令?你确定这是首尊的命令,不是他人越俎代庖,假传命令?”
男子苦口婆心解释道:“掌鹰使这就冤枉属下了!属下自青州回国之后一直在指挥使身边听命,虽说没有见过首尊真人,可也有幸见识过首尊的字迹……”
那男子顿了顿继续道:“您自己看,有首尊亲笔在此,还有鹰犬卫印鉴,哪是别人能做得假的?”
良久,女子缓缓道:“本使知晓了,你退下,莫要教人察觉你来过此地,否则你就饮鸩。”
女子嘴边淡淡的两个字,便可轻易处置一条性命,那男子非但没有二话反而态度愈加敬畏!
漏夜里,建康城万家灯火黯然消退之时,原本喧嚣热闹的街市归于寂寥之际,位于台城东南方向的乌衣巷王府却迎来了两位贵客。
王府的后宅书房内,仆役与婢女们将茶点准备就绪后渐次退出,帷幔内缓缓走出三人,这三位便是建康朝廷如今权势最盛的尚书令王珣,中书监王恭与征北大将军徐宗文了。
王珣落座主位,招了招手,示意王恭与徐宗文坐下,三人相继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王珣先开口道:“徐征北与国舅连夜来到老夫府上,想必是有大事相商,如今下人都已经遣散,请二位不吝直言吧!”
徐宗文与王恭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先回道:“王令君,我大晋目下主少国疑,且内乱丛生。就说那反贼孙恩挟天师道之威屡屡入侵吴郡,麾下已经聚集五万人马,更何况先帝尸骨未寒,各地牧守心怀异志者不在少数,宗室之内也有谣言频传,局势不容乐观!当是时,我等忝为辅政大臣,责无旁贷,是故凡事当谨慎而为,三思而行,稍有疏忽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孙恩之乱确实迫在眉睫,不过老夫与国舅久在中枢,不善军事,不知徐征北是否有应对之策?”王珣知道徐宗文在军事上天资卓越,比谢玄、桓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先询问徐宗文的意见。
徐宗文早已经把答案准备好了,只等王珣这位首辅垂问,他先是谦逊了一番:“王令君与国舅乃朝廷砥柱,有二位掌控尚书、中书二省,我大晋朝廷才能运转自如,骁不过一武夫耳,所长仅限于此,岂敢与二位比肩?”
随后看到王珣与王恭露出满意的微笑,徐宗文再胸有成竹的回道:“当今之三吴境内受天师道之乱波及,几无净土,然孙恩此人所依仗者不过是天师道之威名,徐某已有应对之策!”
徐宗文一说自己有了主意,王珣、王恭立刻来了精神!
徐宗文眸光闪动,妙语连珠:“朝廷编练禁军精锐在建康,只需调拨半数,再派遣一员能征善战之将率领禁军乘船出长江,顺流之下,定可击破孙恩逆贼!再请一善于刀笔之臣将孙恩贼军的倒行逆施与凶残暴行张贴各州郡,公之于众,大肆宣扬,好教百姓都看清楚孙贼的真面目,断绝孙贼的兵源粮饷,使之与百姓与天师道教徒离心离德,如此孙贼则必不战自败,不击自溃,我军不战而胜!”
“彩!”
“精彩绝伦!”
王珣、王恭连连称赞,抚掌而笑,无疑,他们二人都觉得徐宗文的计策非常可行!
“徐征北不愧是被先帝称之为我大晋之卫霍之将!祸首起于三吴的泱泱天师道之乱竟在徐征北三言两语间就被轻而易举的解决,消弭祸端于无形,果然非常人!”王恭忙赞扬徐宗文,实话实说,孙恩之乱确实是建康朝廷眼下最为棘手的一件事,徐宗文能够拟定平乱之策让他颇为钦佩!
“徐征北果然是我国朝之利器!既如此,便依照此策施行!”
王珣入仕二十余年,平生最敬佩的就是祖父丞相王导,连太傅谢安也得往后排,如今就坐在下面的这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着实让他刮目相看了!
徐宗文趁热打铁举荐了谢琰,这一项不出意外也被王勋、王恭同意了,紧接着徐宗文又建言调驻守在洛阳的骁骑军南下,以防各地刺史和司马氏诸王作乱。
“徐征北要调多少军马南下护卫京畿?”王珣关心的是人马数量,太少的话镇不住场面,起不到威慑,太多了又怕徐宗文做大。
王恭也旁敲侧击:“某以为不宜过万,一则过于削弱洛阳的防守兵力,二则容易引起朝廷动荡,还极易给将军带来不利的舆论。”
徐宗文心中发笑不已,方才徐宗文建言献策平孙恩之乱,二王对徐宗文的建议全都是没有二话,一致举双手赞成,现如今一提到调兵南下,涉及到兵权与宗族利益,二王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
也罢,顺其自然吧!
“徐某只需五千狼卫南下即可,并无意动大兵,有了这五千狼卫,足可保建康城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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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一半会被谢琰带走平叛,如此一来建康城和台城的防护兵力定然不足,有了徐宗文的五千狼卫正好填补了这禁军的空缺,让各地刺史与宗室不敢擅动刀兵!
“区区五千人马而已,将军早说便是!准了,我王某明日朝会之上一定让将军调兵南下的奏议准予通过!”国舅王恭眉间担忧一瞬间消失不见,整张笑脸如同花开一般灿烂。
王珣也摸着长须,暗自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无异议。
“徐某还有一事,请王令君与国舅一同商议。”
“某观门下侍中殷仲堪其人流利有余而锤炼不足,先帝在时曾赞许其人有州牧之能,所以留在中枢,屡屡拔擢,某听闻交州刺史空缺,欲举荐殷仲堪为交州刺史,镇守番禺,不知王令君与国舅有何意见?”
殷仲堪已经得罪透了,但是又不得不提防陈郡殷氏的报复,所以徐宗文准备把殷仲堪打发边远的地方去,眼不见心不烦。
“某以为吏部尚书张玄之张公,散骑常侍王雅王茂达,此二人颇有才名且在三省都历练多年,担任门下侍中一职皆可善任,”徐宗文暗中打量王珣、王恭的脸色,继续试探道:“若是二位亦有合适人选,某也愿意洗耳恭听!”
这件事很简单,把殷仲堪踢出朝廷,远离建康,贬黜到边远的交州,空出的门下侍中一职就成了肥缺,这一项草议王珣、王恭只怕是都不会反对,他们巴不得据为己有,好举荐自己的人出任!
第二百零一章 败绩
五月中旬,距离晋帝司马昌明驾崩七日后,朝廷追谥司马昌明为孝威皇帝,庙号高宗,以此纪念其统领晋朝击败苻秦百万大军南侵,收复徐、青、兖、豫四州诸郡的功绩。
晋廷将孝威帝安葬在隆平陵,百官及百姓以日易年举丧三日,新帝着丧服三十六日,以日易月,以示晋廷以仁孝治天下。
同时,晋廷在王珣、王恭、徐宗文、王国宝四位辅政大臣的主持下任命虎威将军谢琰为平吴将军,监三吴诸军事,率禁军龙骧、虎威、左羽林三军营出征平孙恩天师道之乱。
晋廷中书省下达诏令,调镇守洛阳的骁骑军中五千狼卫南下护卫京畿建康,划分石头城与西州城之间的冶城为暂时驻地,徐宗文命鹰扬将军诸葛侃、原虎威将军现在的靖远将军郑略二人统帅狼卫南下。
在徐宗文的建议下,所有刺史与都督不准入京,仅允许遣使吊丧,司马氏宗室无诏不得擅自入京,同时免除了谯王司马尚之、司马休之兄弟俩的禁军将军职位,赶回谯郡封地。
自此,各地诸侯王与州牧刺史都不敢再生异心……
不日,会稽城破,内史王凝之被杀,夫人谢道韫被俘的败报自南方传来,晋廷大震,王恭欲催促谢琰进兵,徐宗文反对。黄门郎王献之得知兄嫂遇难,即刻亲往徐府拜见徐宗文。
“将军,家兄与家嫂不幸遭遇此难,听闻谢瑗度的主力已经攻破武康,切断了孙恩粮道,正屯兵钱唐,距离会稽近在咫尺,请将军下令命其起兵东向,解救家嫂!”王献之从前多住谢府,与徐宗文也算是熟识,所以也不藏私,一见到徐宗文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来意。
徐宗文让王献之落座,安慰道:“子敬莫慌,谢道韫一向有才名闻世,深得会稽民心,且其坚毅,不爱红装爱武装,有荀灌娘之风,谅孙恩也不敢将其如何,请子敬莫要焦灼!”
荀灌娘是平南将军荀崧之女,建兴三年(315年),荀崧守宛城,城中几乎粮尽的时候,荀崧打算派人到襄阳求援。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荀灌主动请缨出城求援。荀灌带领十几个勇士,穿越敌军的重重包围,到达襄阳,求得援军以解宛城之围,被赞誉为烈女。
“可是嫂嫂毕竟是一介女流,孙恩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王献之仍不放心,天师道之乱闹得太凶,听说孙恩已经拥兵十万,要是他起了杀心,谁能阻挡?
徐宗文坚持主见:“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是徐某的军令?我等皆在建康,对会稽、钱唐局势并不清楚,如何决断,如何进军应当由谢瑗度自己。”
王献之仍不依不饶:“乘胜追击有什么不好?”
闻言,徐宗文立刻腾起身子,提高身量怒斥王献之道:“万一徐某擅自干涉,一至于兵败,此罪是你王子敬担还是徐某自己担?上万禁军士卒的性命与你嫂嫂,你让徐某如何取舍?当真是鼠目寸光,有谢瑗度大军在钱唐,最起码能够震慑孙贼,让其有所忌惮不敢枉自行动,如此也算是保你嫂嫂一条性命。”
早听说这王献之与自己的嫂子谢道韫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此中暧昧徐宗文本也不想轻易置喙。可是王献之实在是有些感情用事,丝毫没有审时度势,有什么就说什么,让徐宗文大为恼火!
王献之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徐宗文发这么大的火,徐宗文在人前人后一向是温文儒雅,进退有据,他没想到自己因为催促出兵一事竟然激怒了徐宗文。
“将军,此事是在下唐突了!”王献之后知后觉,自己的言语确实有些激进,为了营救嫂嫂,他口无遮拦,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
王献之对徐宗文深深一揖,又道了个歉,徐宗文深吸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无碍,军国大事切不可与私情混淆,望子敬能够谨记于心。”
“在下铭记于心!”
王献之离开了,同时王凝之因为笃信巫祝加入天师道致使会稽失守被御史弹劾一事迅速传开,晋廷罢黜王凝之所有职务,罚没王凝之家产,连王氏子弟都有不少牵连获罪!
王凝之一案,在京各大侨姓士族闻讯都开始把宗族内以之字冠之的男子改名,纷纷与天师道撇清关系,由此在江东各地掀起了一股改名之风……
建康城外,长江渡口,杨柳青。
一队人马在江畔遥遥远眺北岸,为首一男子端坐马鞍之上,一双乌黑眸子平静的望着滚动的江水,眼波却闪过无数的忧愁,眉头浓重,心中急迫难耐!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英武伟岸,只是面皮黝黑,不过双目如鹰,锐利明亮,到让人瞧了有些不寒而栗!
不错,这率领马队出现在江边渡口之人正是征北大将军徐宗文!
前两日,庞白接到郯城锦衣卫的消息,夫人桓献容在刘牢之、张三以及闻讯南下的诸葛侃、郑略的同心协力之下终于从南山一伙马贼手中得以解救。
算日子,桓献容一行今日便要到建康城,当初桓献容被掳,徐宗文心中担心不已,奈何被建康局势所束缚,不能亲自前往郯城营救桓献容,心中愧疚,所以早早的带着十名狼卫在长江渡口等待。
“主公,夫人他们乘船过江了!”庞白见江面上驶来数十艘艨艟快船,船头旗帜打着骁骑军的军旗,忙出声提醒徐宗文。
徐宗文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了奉命南调的五千狼卫。
“参见主公!”
不多时,诸葛侃、郑略二人率领五千狼卫整队迎接徐宗文的巡视。
当桓献容从船舱中缓缓起身,徐宗文再不能忍下去,他快步冲上前,一跃跳上甲板,伸出手用尽一切气力将桓献容拥进怀中,仿佛此刻天地静默,时间停止,良久良久!
桓献容的鼻尖已经红了,双眼都沁出了泪水,她任由徐宗文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摩挲,一言不发,嘴角已弯起一抹轻微弧度!
“瑶姬,你的脖子!”徐宗文的指尖停留在桓献容的脖颈前,看到那再明显不过的白绢缠绕着的伤口还隐隐透着鲜红的血色,徐宗文几乎是叫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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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献容低垂着头,没有回答徐宗文,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时半刻说不出口。
岸边的郑略欲言又止,诸葛侃伸出手阻止了他,自己走上去去解释:“主公,是我援救不力让夫人受了伤,请主公责罚!”说着,诸葛侃的身子弯了下去。
“大哥!是我来的迟了,没有及时救出嫂嫂,请大哥罚我吧!”郑略冲上前,一个箭步跪在泥地里。
刘牢之与张三也异口同声道:“主公,属下有罪,请责罚!”
徐宗文望着眼前请罪的四人,又回头瞥见桓献容脖颈上的伤口,他抬了抬手又放下,又抬起手,随后被走上前的桓献容一把握住。
“夫君,此事怪不得他们,是我自己所为,请夫君饶恕他们。”桓献容终于透露出了细节,原来她被掳上山后,马贼首领看上她的容貌,想要纳她为妾,被桓献容严词拒绝,最后桓献容抽出徐宗文赠予的结婚发簪准备自尽!
后来,马贼也不再强迫,而桓献容自尽的第二日刘牢之与张三等人就感到了郯城,很快,马贼又被赶到的诸葛侃和郑略截杀,桓献容这才得以脱离虎口!
“原来如此!”徐宗文疼惜的握住桓献容的双手,回头让四人起身,并命郑略持调兵符令与诏书率领五千狼卫前往冶城扎营,其余人等随他一同回府。
“谢主公,谢夫人!”
第二百零二章 增兵
“夫人回府喽!”徐府的仆役站在府外高兴的吆喝着,里边的婢女们纷纷出来迎接桓献容这位主母。
“霜月。”
“娘子,你担心死奴婢了!”
桓献容的贴身婢女霜月是从桓府陪嫁而来,二人又是自幼相伴,朝臣秘密结盟要除掉会稽王司马道子时,桓献容被徐宗文连夜送走没有顾及得上霜月,听闻桓献容在东海被掳,霜月也是连着几日茶饭不思,消瘦不少。
张四拄着拐杖靠在门前,颤颤巍巍来到桓献容近前,满脸惭愧:“属下受主公之命护送夫人,未能尽职尽力,致使夫人遭此大难,属下有罪!请主公和夫人责罚!”
诸葛侃等人逗望着刚下马的徐宗文,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徐宗文见张四的伤还没有修养恢复,只是宽慰了他几句:“此事乃意料之外,你一向忠心职守,夫人既然回来了,一切便就算了,先好好把你的伤养好了,接下来有的是你出力的地方。”
作为兄长的张三松了口气,张四当即跪下给徐宗文和桓献容磕了个头:“多谢主公和夫人宽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徐宗文最不喜兴跪拜,平日作个揖就已经是极限,在他眼里跪拜大礼连君王都承受不起,也只有生养自己的父母才能受。
徐宗文忙将张四扶起身,让霜月带着桓献容回房,同时将建康城里的名医请来给桓献容看伤,又招呼众将入府议事。
议事大厅内,郗检、郭裳也匆匆赶到,众人相互见礼后各自落座,徐宗文跪坐在主位,望着堂下的诸葛侃,脸上露出笑容:“二弟,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不知洛阳近况如何?”
诸葛侃挺身拱手回道:“大哥不在洛阳的这半年洛阳附近的几个县都被我们拿下,三万骁骑军的名额早已经超了,如今我们的人马足足有五万!”
徐宗文惊叹道:“我常有锦衣卫秘报,怎不知此事?”说着还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跪坐的庞白。
“回禀主公,裴长史说建康人人皆知主公手下有锦衣亲军,万一锦衣卫失手走漏消息可就不妙了,所以没有将实情写入秘报中。得赖主公推行的屯田之制度,洛阳附近粮食所产颇丰,我骁骑军扩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各地青壮皆慕主公之威名前来投效,裴长史也不好拒绝……”庞白低着头,深怕徐宗文动怒,责备他知情不报。
原来如此!
五万人,当年的大司马桓温坐镇荆襄,手里不过也是五万人马,便如此也让建康朝廷丝毫不敢违拗其意!
“无妨!”徐宗文满心欢喜,突然得知自己拥有了五万人马他心里的底气就更足了,日后在辅政大臣之中的权力争夺他也能把握主动。
徐宗文命庞白将三吴地图取来挂在厅堂的墙上,介绍道:“当今江东局势想必你们都已经了然于心,谢琰所部正在钱唐一带与孙恩主力周旋,反贼势大难以遏制,谢琰手中人马又有限,一时难以有打的进展。我之所以调你们南下并不是为了什么护卫京畿,而是去攻打孙恩,与谢琰一南一北对孙恩行成包围,彻底将天师道之乱控制在三吴,使之不蔓延为祸京畿……”
诸葛侃双目闪过一道精光,他说道:“主公的意思是让谢琰吸引孙恩主力,狼卫则成为一把插入反贼腹心的尖刀,从孙恩的巢穴吴县突然发起进攻,彻底打乱反贼的部署,然后逐步南下蚕食!”
徐宗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正是这个意思,郭裳摆弄着一把鹅毛扇子:“诸葛将军不愧是主公手下的得力干将,一眼便看出了主公的用心所在,看来这一仗非诸葛将军亲往不可!”
诸葛侃刚刚认识这位主公新任命的征北大将军府郭军师郭祭酒,他欣然应道:“主公差遣,属下敢不从命?若是主公命我出击吴县,属下不胜不回军!”
不只是诸葛侃,听说有仗可打,刘裕早已经摩拳擦掌,他也提出要当先锋,其余等人更是纷纷请缨,要随军攻打孙恩。
见徐宗文手下人才济济,郭裳微微点头,忙赞叹道:“主公手下猛将如云,何愁孙恩不授首?”
“子衿说的不错,传世之兵不能藏于鞘中,使之黯然积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麾下有这许多猛将,自然是不能浪费。”徐宗文指着诸葛侃命令道:“二弟,你为主将,今夜率领狼卫突袭吴县,此战关乎我骁骑军的名誉,你要打出我骁骑军的军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诸葛侃起身拱手接令:“属下一定拿下吴县,不负主公厚望!”
“司马刘裕听令!”徐宗文把目光投向末席的刘裕,所有人的视线也纷纷聚集到刘裕身上。
刘裕满面潮红,连忙起身称诺。
徐宗文满意的笑了笑,立刻又收敛笑容,满脸肃穆道:“命司马刘裕为副将,协助攻打吴县,望你此战能杀敌建功,我当为你向朝廷表功!”
在座众人谁人不知道自家主公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位居四大辅政大臣,手握兵权,言出法随,他说了表功那一定是逃不了!
“谢主公!”刘裕自被任命为征北大将军司马,早已将已经视为徐宗文的部下,俨然以家臣身份自居。
随后,徐宗文又布置了狼卫的主攻方向和南下的进军路线,与郗俭、郭裳和众将一直商议到夜半三更时分才将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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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辅政大臣主持朝会,百官奉年仅三岁的晋帝司马德宗升殿,太后陈氏垂帘不听政。
“今日所议乃是增兵吴郡,早日翦灭孙贼,平定天师道之乱,请百官畅所欲言!”徐宗文手持朝笏,站在武将最前沿,与王珣、王恭、王国宝三位辅政大臣位次相等。
御史台的侍御史开始纠正朝仪,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谢琰出兵不久就传来钱唐大捷,好像完全没有必要再增兵吧?
但是这毕竟是辅政大臣的奏议,又光明正大的拿到了朝会上,许多人又开始摇摆不定。
徐宗文并不觉得这项朝议有什么重要,就在今日凌晨,他已经把兵都派出去了,目下提出增兵只是避免为了出兵的消息传开之后有心之人在他身上安上一个拥兵自重的罪名罢了!
“陛下,太后,四位辅政大臣,臣有话要说。”散骑常侍王雅从文臣朝班中缓缓走出。
第二百零三章 朝议
“臣以为此时我建康一无多余之兵马可用,二无能征善战之将统率,断不可再言增兵吴郡!”
“且目下先帝尸骨未寒,正值国丧,陛下方才登基,时日未久,朝野人心未稳,擅动刀兵已为不详,增兵吴郡断不可行,臣以为当行招安之策安抚天师道信众,召孙恩入朝,给予封赏,以断刀兵之灾,以避燹乱之祸。”
徐宗文提出的增兵奏议被王雅否决,很显然王雅并不认为孙恩之乱有多严重,毕竟经历了淝水之战,百万秦军都无法撼动晋朝在江东的统治,一个孙恩而已,难不难竟想蚍蜉撼大树?
“王散骑何出此言?”出声反驳王雅的不是别人正是提出增兵之议的徐宗文,“孙恩其人狡诈无常,反复多端,拥兵十万,攻占三吴,你以为他会同意朝廷的招安,主动放弃兵马,做一个待宰羔羊?可笑,可笑至极!”
王雅被徐宗文辩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找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论与徐宗文争执,只能黯然返回朝班,悄悄跪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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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从软垫上起身,走出朝班,朝着太极殿上的晋帝和太后陈氏行了一礼,苦口婆心劝道:“陛下,太后!孙恩之乱只可扫平,孙恩其人不可招安,也不能招安,反贼在三吴无端对士族高门灭门破家,烧杀抢掠是无恶不作,断不可宽恕!”
“陛下,太后,臣附议。征北大将军所言极是,孙恩之祸蔓延至内地,多少士族被反贼抄家灭族尚不可得知,反贼在孙恩的指挥下攻城略地也就算了,竟然还屠城,无端造就杀孽,致使天怒人怨,朝廷若不发大兵征讨,岂不是涨了反贼的气焰,灭了我大晋国威士气?”出声附和的竟然是尚书令王珣,堂堂琅琊王氏的家主。
徐宗文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原来那日王献之不仅找了自己,还去寻了王珣!
也是,王凝之再不济也是琅琊王氏的人,末了死在孙恩手里,这笔血账琅琊王氏是该清算清算。
“孙恩不可招安!”
“发兵讨贼!”
“发兵吴郡,诛灭孙恩。”
“增兵吴郡,征剿反贼。”
“臣等附议,增兵吴郡,讨灭孙贼!”
……
尚书令王珣不愧是辅政大臣中排名第一的,既有琅琊王氏家主的身份在,又有诸多官员的支持。王珣一开口,先前那些作壁上观的官员全都起身附和,生怕落人后,都异口同声进谏,附议徐宗文的增兵之议。
御史咳嗽几声后,百官各回位置安坐,太后陈氏此时隔着珠帘望了一眼殿陛之下的徐宗文,轻起朱唇:“征北大将军,既然增兵之议由你提出,那么你来说一说这具体章程,如何增兵,派哪一支兵马,谁人出战?”
“诺!”徐宗文再次起身来到大殿正中,他先是朝着晋帝、太后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转身面朝百官道:“先帝晏驾时,为了保证建康城的安危,我等四位辅政大臣一致决定调遣驻守洛阳的骁骑军南下,如今兵马已到,领兵之人是鹰扬将军诸葛侃,副将靖远将军郑略,此时王令君、中书监、左仆射皆可为证。”
见徐宗文把头调转过来,尚书令王珣立刻出声回应道:“调兵一事确实是臣等为了朝野安稳共同商议决定的。”
“不错,此事臣也一同参与了。”中书监王恭大方磊落的承认了。
不仅知悉内情,连诏书他们三人都一同拟好,并加盖了皇帝玉玺!
王国宝压根不知道这事,但他知道四大辅政大臣必须保持一致,只得支支吾吾道:“臣,臣也同意了。”
王珣的右手忽然紧握了起来,方才徐宗文把辅政大臣合议调兵南下的事给当众挑了出来,又说奉调南下的骁骑军已经到了建康,这下一步不会是要说让骁骑军去增兵谢琰,一同平孙恩之乱吧?
“臣请命让骁骑军出吴郡,王于兴师,吊民伐罪,攻打反贼孙恩,南北夹击,减轻谢琰压力,让朝廷早日平定天师道之乱……”果不其然,徐宗文接下来所说的话立刻就证实了王珣的担忧。
“诸葛侃与郑略可堪当大任?”陈太后并不知政事,更不懂得军事,诸葛侃和郑略她没有听过。
又是徐宗文出来解释:“诸葛侃乃是臣的结义兄弟,出身琅琊诸葛氏,北伐时曾在收复徐州、青州之战中立下功勋,昔日光复故都洛阳,诸葛侃也是居功甚伟,因其文武双全,谋略过人,是以先帝时臣表他其为鹰扬将军。”
陈太后微微点头,徐宗文又继续道:“郑略亦是臣的结义兄弟,与臣一同长大,是臣的总角之交。淝水之战时便追随臣,北伐时亦多立有战功,临淄之战时斩杀了秦国济安太守苟荣,攻打兖州时,其与朱谌、沈玉合力攻取了廪丘城,并生擒了秦国镇东将军王休、兖州别驾许历,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
最后徐宗文又补充道:“请太后与陛下安心,有此二人为将,与谢瑗度合力定能击破反贼孙恩!”
“哦?”陈太后惊叹一声,随后有婢女轻轻拉开珠帘,陈太后缓缓走出,站到御座一旁,徐宗文抬头望去看到了满身孝服的陈太后。
“徐征北的手下果然猛将如云,既然诸葛侃与郑略足以堪当重任,那便命此二人平乱,具体事项由徐征北负责,度支曹尚书负责大军粮饷,务必保证大军粮秣通畅,不得有误!”陈太后立刻同意了徐宗文的奏议,徐宗文与度支曹尚书一同俯首领命。
增兵之议既已尘埃落定,百官也都没有什么异议了。
“什么?要我去番禺就任广州刺史?”殷仲堪满脸的质疑,他当即从位置上腾起身子,怒目圆瞪的望着对面的徐宗文。
增兵攻打孙恩的奏议顺利通过后,接下来又是一件由徐宗文发起的奏议,议题是原门下侍中殷仲堪的调任。
“殷仲堪深得先帝重用,被视为腹心之臣,且出自陈郡殷氏,世族名门之后,早年间便有贤名,如今身居侍中一职并无不妥,不知征北大将军缘何要贬黜?”
“殷侍中勤恳,忠于王事,未有大的过错,不可贬黜啊!”
“请诸位辅政大臣三思而行,莫要让忠臣志士寒了心!”
“不可贬黜殷侍中。”
……
徐宗文也是没有想到殷仲堪在朝里还有些根基,不少朝臣站出来为他说话。
第二百零四章 弹劾
“王散骑所言有误,什么叫殷仲堪是先帝的腹心之臣,难道王令君、王中书和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就不是先帝的腹心之臣了?”
“殷仲堪出身士族高门是不错,可是跻身朝堂的哪一个不是士族名门弟子,都是经九品官人法中正入仕,就他殷仲堪高人一等?你可有把王谢大族放在眼里?”
“除了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谯国桓氏、颍川庾氏、颍川荀氏、陈郡袁氏、高平郗氏、阳翟褚氏、太原温氏、济阴卞氏、南阳范氏,哪一个不是士族名门?哪一个不是文风鼎盛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大族?”徐宗文依次走到百官身前,对着士族就是一通夸赞。
徐宗文回过头又对王雅问道:“王散骑出身的东海王氏也是后戚大族,太祖文皇帝文明皇后便出自东海王氏,你竟然认为自己的出身不如殷仲堪?”
武帝司马炎的父亲司马昭的庙号是太祖,谥号为文,司马昭的妻子王元姬被追谥为文明皇后,王元姬就是出身东海王氏。
“徐宗文,你欺人太甚!”殷仲堪听徐宗文把陈郡殷氏贬的一文不值,早已经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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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仲堪一向不务实际,巧言令色,向朝廷陈奏的建言献策初闻悦耳动听,仔细揣度之后便会明白尽是空洞肤浅之言,华丽浮藻之词,无一字一句是利国之言。”徐宗文紧了紧宽大的袖袍,当众抨击殷仲堪。
殷仲堪气的怒目圆瞪,紧握双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要反驳时徐宗文一句话再次石破天惊:“殷仲堪不仅身无谋略,胸无良策,华而不实,且私德有亏,败坏我朝廷纲纪,损毁我朝廷法度!”
“徐骁你血口喷人!”
殷仲堪怒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殿中,指着徐宗文大骂:“徐骁你太过得寸进尺了!我殷某自进得太极殿来便忍你多时,你拥兵自重,擅自调兵南下,你先是侮辱我陈郡殷氏全族尚嫌不够,如今竟然污蔑我私德有亏你今日若不当着满朝众臣的面给我殷某一个解释,就算你是辅政大臣,殷某今日至少也要弹劾你一个诬告陷害朝廷重臣之罪!”
王恭起身想要劝说徐宗文,反正变出殷仲堪只需要辅政大臣联合署名即可,就是太后也不能反对!
要知道,现在皇帝玉玺都在辅政大臣手里,朝廷以晋帝和太后名义发布的诏书全都出自中书省,再交由尚书省施行,而这两省尽在辅政大臣掌控之中,何必要与殷仲堪在朝堂大殿是上扯皮?
几个没眼色的御史一起上前指责徐宗文:“征北大将军若没有真凭实据平白污蔑殷侍中,确实说不过去,我等也要弹劾征北大将军专擅弄权,欺凌朝廷重臣!”
徐宗文冷笑,他当众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沓子竹简,他呈递给陈太后:“臣弹劾门下侍中殷仲堪私德有亏,殷仲堪与其儿媳萧氏之间多有苟且,此等不伦不齿之丑闻在晋陵郡早已人尽皆知,若非有人从中包庇,怎能一路升任中书?殷仲堪文过饰非,巧为遮掩,败坏朝廷纲纪,似这般人如何能恬不知耻的在朝廷当职?”
徐宗文一句殷仲堪与儿媳萧氏通奸,立刻引起朝堂轩然大波!
“臣手中便是晋陵郡百姓与萧氏的供词,还有其子殷简的对其父不满的控诉……”
言未毕,陈太后柳叶眉微蹙,中黄门华福子见状即刻从御阶上走下,从徐宗文手中接过诉状。
王忱兵变那日,华齐与孝威帝、张贵人进了密道一同遇难,华福子原本是看守出口的,但他见情势不对便从崇训宫翻窗逃走,如此得以保全了一条性命。
“一切果然如徐征北所言,无丝毫之差!殷仲堪,你可知罪?”陈太后美目怒视着阶下惶恐不安的殷仲堪,质问道。
殷仲堪羞愧难当,忙辩解道:“此乃徐骁强加于臣的罪名,臣是冤枉的,请太后明察!”
徐宗文冷笑,这殷仲堪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紧接着殷仲堪跪在殿内一言不发,方才人声巅沸的太极殿突然被变得鸦雀无声起来,非常的诡异!
“太后,老臣有话要说!”太学祭酒车胤忍了许久,见无人出声,他咳嗽一声,示意自己要上奏,随后从坐垫上起身,缓缓走到殷仲堪身前,朝着阶陛上的晋帝司马德宗和陈太后深深一揖。
陈太后先前虽不懂朝政,百官也只认得徐宗文等四位辅政大臣和三台五省的堂官,可是车胤她却不陌生,因为先帝孝威帝的祭文就是车胤车祭酒所宣读的,事后陈太后又了解了车胤的事迹,是故印象非常深刻。
“车祭酒请直言。”陈太后宽大的丧袍稍稍一抬手,中黄门华福子搬来一个厚垫子放在陈太后一旁,陈太后坐下道。
“臣要弹劾谒者台和御史台!”
车胤尽力站直了身子,扬着白花花的长须,有力的说道:“国朝以仁孝治天下,不论徐征北所言是真是假,侍中殷仲堪乃朝廷三省重臣,谒者台掌巡查京畿内外,兼建康、扬州各地,殷仲堪之事若是引得舆论沸腾谒者仆射不可能闻所未闻,是故臣要弹劾谒者仆射陶范!”
陶范冤啊!
陶范是晋朝名将,前荆州刺史、太尉陶侃之子,袭爵长沙郡公,年近六十,一直担任光禄勋,属于那种拿俸禄不干事的,先帝驾崩朝廷人事变动,他被尚书令王珣提拔为谒者仆射,但这也不过三日光景!
照徐宗文所说殷仲堪与儿媳萧氏通奸绝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他压根连听都没听过!
别说殷仲堪与儿媳通奸,就是殷仲堪这个人他也不熟啊!
陶范眼巴巴望着群臣之首的王珣,寻求声援,可是王珣却迟迟未开口,闷得他心口直扑腾,一股子窝囊气没地出!
弹劾完陶范后,车胤转过身子,目光从百官身上而过,被他扫视之人全都低头不语,生怕被他看不顺眼给咬上一口!
“御史大夫孙康,既掌纠弹百官,受公卿奏事,举劾案章,察明不法,那么百官的言行和行为都应该受到监督,殷仲堪与萧氏通奸之事若属实,御史大夫便是严重失职!”
孙恩咽了咽口水,方才他还在笑陶范那老叟被车胤数落的哑口无言,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一下子期期艾艾,像是舌头打了结,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由车胤开启口子,百官围绕殷仲堪是否真的违背伦常与儿媳萧氏通奸之事再次开始议论纷纷。
支持徐宗文的提出将殷仲堪与儿媳萧氏通奸立案,由御史台、廷尉、谒者台三法司共同查办,若属实必严惩!
反对一方提出殷仲堪一日不读《道德论》便舌根僵硬,在其父重病时曾衣不解带,亲自学习医术,研究其中精妙,因照顾父亲一只眼的眼力不济,几乎只能使用一只眼,这样重视孝道之人怎么可能会去与自己的儿媳通奸?
第二百零五章 嫌隙
百官分作两方,辅政大臣却达成一致的意见,要将殷仲堪交付三法司联合审查,中书监王恭甚至提出立即罢免殷仲堪的侍中之职,连殷仲堪改任广州刺史一事都不再提。
徐宗文玩笑似的对百官说道:“广州地处海滨,番禺乃大晋与西洋诸国通会之地,坐享鱼盐之利,四周土地平坦,沃野千里,江海之水汤汤,此乃天赐佳水,又有航运财货之益。广州这样的风水宝地若交给殷仲堪这样私德有亏且无真材实料之人治理,只怕是尸位素餐,反倒是害了广州一地十郡数万户生民。”
此时的广州乃是流放罪犯的偏远之地,根本没有后世那样繁盛,徐宗文故意夸大其词。
徐宗文还说若有人再替殷仲堪进言脱罪,便要举荐他为广州刺史,过一段时日由吏部曹派人去考察,若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那能够让人点评一二的政绩,那么此人便也是无才无德之人,必要罢官夺职,用不叙用才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心自古趋利避害,一想到要被贬到南方的蛮荒之地,支持为殷仲堪洗涮冤屈的官员立刻都噤若寒蝉!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殷仲堪与萧氏**之事着实让吾惊骇!就依照四位辅政大臣之议,罢黜殷仲堪门下侍中一职,交由廷尉、御史台、谒者台三法司核查审明,若属实剥夺一切职衔,按《大晋律》治罪。”陈太后起身,在一片欢送声中拉着晋帝司马德宗离开了太极殿。
徐宗文起身整理了衣冠,大步向殿外走去,此时中黄门华齐在殿外给他递来了长靴:“徐将军且慢!太后有召,命你在清暑殿相见。”
“哦?”徐宗文先是一惊诧,随后忙回复道:“既是太后相召,臣奉召!”
“徐将军,何处去啊?既然散朝了,不如由在下做东,来寒舍一聚?”中书监王恭刚穿好鞋,看到华福子与徐宗文在说话,追了上来。
徐宗文回头笑了笑,摆了摆手,指着华福子解释道:“国舅相邀本不该拒绝,可是无可奈何啊!太后有召,为人臣者又怎么能不遵诏而行?”
见王恭似乎面露不悦,徐宗文又补充道:“下一回,下一回啊!”
徐宗文拉着华福子赶紧离开了太极殿,往禁门方向而去,留下王恭一人立在炎热的红日之下。
王恭叹了一口气,对着徐宗文的身影感慨了一声:“果然是年轻气盛呐!”
“孝伯啊,散朝了怎么不走了?”
孝伯是王恭的表字,王恭闻言立刻回头,见是尚书令王珣颤颤巍巍刚走出太极殿,只得讪讪而笑:“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看来连你觉得徐宗文威风太过了。”王珣边走边说王恭在后搀扶着他,二人边走边说。
王恭应道:“徐征北年轻气盛,长才元略,且又有北伐之巨功傍身,深受先帝信任拔擢,委以要职。徐宗文出则为将,入则为禁军大统领、黄门侍郎,又暂代过扬州刺史,获赐金牌、使持节之权,封侯赐婚,如今更是与我等共为辅政大臣,辅弼幼主,商讨国政,处理朝务,升爵为开国郡公!”
王珣停下蹒跚脚步,王恭对着他继续道:“大晋立朝以来,唯有荀羡荀令则不足而立之年担任了州牧,此外,还有谁?遑论徐宗文眼下的地位,连荀令则怕是也拍马难及啊!”
才担任不足七日扬州刺史的曲陵郡公荀亮之父荀羡是与徐宗文可以举足并论的人物。
王恭望着散去的百官,与王珣对视道:“他今日能驱逐殷仲堪,不知道来日会不会对付我等。只希望他能见好就收,莫要太贪心才是,否则,士族也不会让他再如此顺心得意下去。”
“但愿如此,不过右仆射一职已经定下了张玄之,侍中一职由王雅接任,一个殷仲堪黜了也便黜了。今后我等辅政大臣还需同气连枝,共同辅佐陛下这才是要紧事。”对于王恭一直在抱怨徐宗文,王珣只是从中说和,并没有挑徐宗文的刺。
不管殷仲堪才名在外,还是臭名昭著,王珣都漠不关心,在他的心里朝局稳定,内外平衡才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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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王珣连连叹道。
遭逢先帝大丧,北方最近又有军情传来,燕王慕容垂与长乐公苻丕在中山开战了,长安那边另一个燕王慕容冲也在围攻秦王苻坚,双方僵持不下,战事断断续续进行了半年,却仍旧胜负难料,听闻胡人的败兵接连向东,似乎是有犯境之举,可不是多事之秋?
台城,华林园,清暑殿。
建康城东西南北各四十里,宫墙三重,南拥秦淮、北倚后湖玄武、西临长江,苑囿主要分布于都城东北处,宫城北有华林园,覆舟山有乐游苑,华林园、天渊池等宫苑点缀其中。
华林园南至宫墙,东西北三面均筑有宫墙,华林园原系东吴太初宫苑城东部的一个花园,内有殿堂,殿堂之间垒石造山,点缀奇花异卉。
后主孙皓执政时在园内建昭明宫,殿堂几十处,规模之大超过了太初宫,在殿堂之间的山上还建有楼阁,饰以珠宝,并开凿城北渠,曾练兵三千,又引后湖之水入园内天渊池,终年碧波绿水不断。
清暑殿壮丽巍峨,殿阁崇高,建造于一年前,也就是孝威帝为了纪念淝水大捷所造。
“华黄门,还未贺你升迁之喜,你如今也算得上宫中说了算话的,不容易啊!”
徐宗文在清暑殿外的廊下叫住了华福子。
华福子停下步子:“多谢将军!下官也未曾恭贺将军荣升辅政大臣,将军如今也是天子宰辅,柄国之臣。”
“想起中贵人还在时,常夸赞你机警聪敏,将来必能顶替他的位置,甚至入内侍省也并非难事。”徐宗文顿了顿,望着廊外的翠绿景色,叹道:“王忱兵变,可惜了中贵人命丧兵乱,不知他的后事如何办理?”
“义父的遗体已经入土了,蒙太后恩典,得以陪葬先帝皇陵……”
“华黄门,不知太后召见徐某是为何事,还请通融通融。”徐宗文攀扯了几句,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问的。
华福子恭敬地回道:“实不相瞒,陛下冲龄践祚,太后又从未有过理政经验,遗诏说将国政交由四位辅政大臣商议处置,直到陛下成年为止,可太后心里如何想的下官就不知道了……”
再多的话华福子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徐宗文也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看来这位年轻的太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优柔寡断,孱弱庸诺,辅政大臣与太后之间怕是已有了嫌隙!
第二百零六章 帝师
入得清暑殿来,徐宗文便瞧见大殿正中悬挂着一副书写着“雍容雅静”四字牌匾,难得一见的是其笔法并未使用晋楷,而是采用汉隶,匾额中的字迹纤瘦仪美,竟给人以雄放洒脱之感,且丝毫无传统的浑厚深沉,让人眼前一亮!
“臣徐骁,拜见皇太后!”见太后陈氏从偏殿而来,徐宗文不紧不慢地行礼。
“征北大将军请起。”陈太后没有直呼徐宗文的名字,而是以官职相称,很明显,这是要拉拢人。
“赐座。”
“谢太后。”
一番简短的寒暄过后,徐宗文就近选了一个厚垫子跪坐了下来。
“徐征北年纪轻轻,便已高居辅政大臣之位,当真是后生可畏!”徐宗文方一落座,陈太后便夸赞起他来。
徐宗文拱手应道:“太后谬赞,这都是先帝厚恩,臣无一日敢忘先帝对臣的知遇之恩。”
“先帝宾天,幼主在位,四位辅政大臣处理国政。可是那尚书令王珣年迈昏庸,自彼为首辅执政以来,庙堂之上不闻安邦定国之策,济世安民之计,徒有延纳僧道之言,亦或是大兴玄谈之风,贻笑中外。国舅王恭亦是寡德薄才,徒有虚名,贪婪无度,左仆射王国宝更是随波逐流,朝秦暮楚,不可依靠。”
“细细数来,也只有徐征北是靠着疆场之上的拼杀替自己挣来了今日这番功名,徐宗文文武双全,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我大晋的首辅之臣!”
陈太后几句话让徐宗文心惊肉跳,这就要对辅政大臣班子下手了?
“陛下年幼,吾乃是一妇人,国家大事本不该赘言,可是这样的辅政大臣怎么能承担得起先帝的重托,让我们母子能够安心呢?”
“征北大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太后紧紧盯着徐宗文,似乎是想要把徐宗文整个人都看透了,那含笑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锐利,让徐宗文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宗文微微一怔,心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徐宗文小心答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汉朝时,窦太后历经三朝,先后辅佐文帝、景帝和武帝祖孙三代,使得内外肃然,纪纲具举,然后成文景盛世。窦太后统两朝之养孝,极三世之尊亲,乃一代贤后。今太后亦是陛下生母,既然被尊为太后,便是天下国母,临朝称制尚不为过,又如何能妄自菲薄?”
“好一个谁说女子不如男!”陈太后被徐宗文一席话激励的信心满满,嘴里一直重复着徐宗文所说的“谁说女子不如男”那句话。
最重要的是徐宗文将自己与汉朝孝文窦太后相提并论,这说明徐宗文是倾向自己掌权的!
陈太后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征北大将军平生志向为何?”
徐宗文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陈太后突然问起了志向,但他只得如实回答:“臣自从军以来便立下大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此生不改此志!收复失地,还都洛阳,一统天下,这不仅是臣的志向,也是大晋朝上至先帝下至庶民百姓的愿景,臣有生之年若能达成此志,便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徐宗文满脸通红,体内热血沸腾,他紧握着双拳,双目满是坚定!
收复洛阳,徐宗文做到了,不过还都暂时是不太可能了,晋廷偏居江左数十年,士族门阀在江东广占田地,接阡连陌,绝不会同意朝廷迁回洛阳!
至于再次北伐,徐宗文一直都在谋划此事。
孝威帝遇害后,徐宗文便筹谋整合四大辅政大臣,达成一致共同支持北伐,但是目下看来不太容易。
尚书令王珣因循守旧,一成不变,晋朝又逢国丧,新君初立,这种时候王珣不太会同意徐宗文的北伐之议。
中书监王恭虽然表面上老实忠厚,实际上也是道貌岸然,暗藏野心之人,且气量狭窄,动辄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
例如前几日王国宝倒戈,似乎是二人之间起了口舌,不知道王恭说了什么激怒了王国宝,一向权衡利弊极为恭敬的王国宝竟然爆了粗口,结果下了朝之后王恭竟然抽出腰间的象牙笏朝王国宝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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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如今在百官面前已是是貌合神离,王国宝再如何无能平庸,但他也是太原王氏的家主,王恭出自太原王氏旁支,这算是狠狠地打了王国宝一巴掌!
王国宝审时度势,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忽略勿算。
徐宗文正愁无从下手,没想到陈太后在这个时候诏见自己,言语之间又透露着拉拢之意,如果能搭上陈太后真正的掌控朝局,莫说是北伐,如郭裳曾说的仿效魏武、晋武,取而代之亦无不可!
不知为何,愈是身处高位,徐宗文心底的权欲便愈发的膨胀!
孝威帝还没有驾崩前,徐宗文就臆想着孝威帝死后的事。
孝威帝死在兵变之中时,又是徐宗文严密封锁消息,力倡四大臣辅政,诱惑着王珣、王恭、王国宝与张松之四人矫诏自立,让自己成功扶摇直上,成为晋朝宰执。
如今,四大辅政大臣主持国政尚不足半月,徐宗文又想着借力陈太后打压同僚,夺取权力。
当下仔细回想,徐宗文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
“天子尚幼,未加冠,正急需一位功勋卓著,忠心耿耿之臣加以教导。”
在徐宗文陷入沉思时,陈太后的声音再次在徐宗文的耳边响起。
陈太后继续道:“当今朝廷之中,功勋最著,立功最多,对先帝最忠心的臣子也只有将军了。吾之意,欲请将军作为天子太傅……”
太傅一职乃帝王辅弼官,帝王年幼或缺位时他们可以代为管理国家,掌管礼法的制定和颁行,位列八公之一。
晋朝上一个太傅便是谢安,可想而知太傅的权柄之中!
徐宗文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他深呼吸几口,斟酌再三最后回复道:“臣年少,资历尚浅,蒙先帝之恩,忝为辅政大臣已是朝擢,如今怎敢再窃居太傅之职?臣以为太傅一职必要德高望重,资历服众者为之,譬如当朝的太学祭酒车胤,车祭酒为人公正,学识渊博,文武双全,且又老成持重,堪为表率,为帝师,再合适不过。”
徐宗文思虑了半天觉得陈太后突然要加封自己,恐怕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等弄清楚再说也不迟,便推辞了。
“那便依你之见,封车胤为太傅,进爵临湘侯,将军为少傅,请莫再推辞!”陈太后见徐宗文起身要行礼,知道徐宗文又要谦让,忙阻止道。
少傅居太傅之下,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三孤之一。
徐宗文嘴角微微抽搐,绕了半天,还是被陈太后拉进了局。
算了,既然已经成了辅政大臣,本就已经身在局中身不由己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第二百零七章 废帝
太后陈氏越过三省直接下达了诏书给徐宗文、车胤,正式晋升徐宗文为少傅,车胤为太傅,二人一同辅佐教导幼帝司马德宗。
尚书令王珣、中书监王恭二人不敢明着反对,但是对太后违背孝威帝遗诏,随意干政,封赏官员的行为已经非常不满,只是不敢明面上仍不动声色。
徐宗文身为辅政大臣,任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手中掌握五万骁骑军,全权负责平定孙恩之乱,正可谓是大权在握,实际上在四大辅政大臣中仅次于尚书令王珣,建康朝廷的百官之中更是没有人的权势能够与他一较高下。
当然了,至于各州郡的州牧会不会把徐宗文放在眼里就不知道了。
别的不说豫州刺史桓石虔一向以自己出身龙亢桓氏为荣,除了伯父大司马桓温之外,一向军功颇盛,海内赞誉的三弟荆州刺史桓石民也不被他放在眼里,如此看来徐宗文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是因为看到自己已经站到了晋朝政治舞台的最前方,徐宗文才开始步步谨慎,查漏补缺,生怕一个不甚便遭人诟病,授人以柄。
那日,朝堂议事时,徐宗文为了贬黜殷仲堪,已经太过出头,那样的强势想必已经让许多朝臣开始担忧。
向来一潭死水似的,平静无波的晋廷朝堂,没有人愿意看到徐宗文这样一个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且又手握兵权的年轻宰执崛起!
太元十年六月,距离徐宗文送走诸葛侃、郑略、刘牢之等人南下征讨孙恩已经过去了十日,徐宗文一边在建康与其余三位辅政大臣一同决策晋廷国政,处理朝务军机,一边命庞白多派遣锦衣卫探子南下打听战况。
这一日,徐宗文正拿着一叠的各州郡军情奏疏回府与郭裳、郗俭商议,半路上却遇到了一个信使。
张三持剑挡住那人:“站住!何人胆敢冒犯我家主公?”
来人声音洪亮:“小人受我家公爷所托,有要事求见征北大将军,请大将军勿必拨冗相见!”
张四下得马来:“玩笑!什么公爷?朝廷这么多勋贵,你以为谁都能见我家主公吗?”
牛车外传来张氏兄弟的呵斥声,还有三人的争吵,随即,牛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徐宗文坐在车里手里捧着一卷奏疏,看的入神,突然被打断,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外面出了何事?”
张三掀开车帘,拱手恭敬的答道:“是信使,说是从吴县而来,有重要军情禀告主公。”
“让他进来。”徐宗文一听是吴县来的,立刻不由分说让人过来回话。
“小人高阙拜见征北大将军!”
来人身量高大,若不是半躬着身子,徐宗文怕坐在牛车里都看不见,徐宗文见此人头系灰色方巾,体量中等,肤色发黑,根据他左眼下鼻骨一侧的伤疤以及口音猜测应当是三吴游侠。
徐宗文细问道:“方才我在车中听到你说什么公爷,你是哪家公府的?”
高阙微微直了直身子,躬着腰让他很难受,他很不习惯。
“免礼回话。”徐宗文看出尴尬忙出声提示道。
“诺!”高阙直起身子,仔细答话:“小人原本是吴郡的一名游侠,因为犯了事被下了狱,后来遇到了海西公,在海西公的斡旋之下终于保得一条性命。几日前,朝廷大军攻克吴县,贼军退却,然而一夜之间,反贼去而复返,突袭了吴县,朝廷军队损失惨重,公爷跟随鹰扬将军诸葛侃不得已突围离开了吴县……”
思路客
海西公司马奕,竟然是他的人!
听到诸葛侃败退吴县,徐宗文放下手中奏疏,竖起耳朵认真听高阙讲述战事。
诸葛侃攻克吴县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回,但这并不出乎预料,以诸葛侃的英勇善战连洛阳那样的坚城都能攻下更别说一座吴县了。
可是,仅仅是一夜之间便攻守易型,形势剧变,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莫不成孙恩的军中有什么能人?
“可知攻下吴县的反贼由何人统军?”徐宗文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急切的问道。
高阙不敢隐瞒,忙道:“听说是反贼孙恩的妹婿,叫什么卢循的。”
卢循,这个名字不是一般的耳熟,相比之下,说是卢循引起了徐宗文的注意力,不如说另一个名字更让徐宗文影响深刻。
徐道覆,卢循的妹夫,卢循的军师,孙恩军中智谋最超群之人,也是眼光最为长远的人。
徐宗文手心发痒,越是这样难得的人才他就心动不已!
若能收到骁骑军的帐下,为我所用,那该多好!
“走,回府!”徐宗文大手一挥,诸葛侃兵败的愁云忽然消散不见,忙催促道,同时让高阙也入府,以备咨询。
徐府议事厅内,徐宗文、郗俭、郭裳三人安坐席间,高阙笔直地站在三人正中间。
徐宗文神色一敛,目光如炬,郗俭与郭裳身子愈发地笔直,他们从未见过徐宗文如此的郑重其事,于是也不敢怠慢。
“哈哈哈……”
看到手下两位谋士一副紧张的样子,徐宗文突然笑了起来,方才他在思考如何对付徐道覆,如今有了应对的法子,乍一看郗俭和郭裳两个满脸的严肃,都在巴巴的望着自己,一下子没忍住!
郭裳双眼一震,似乎是从徐宗文放浪形骸的大小笑声中察觉到了什么变化,也松了松肩膀,堆着笑问道:“主公是否已经有了应对孙恩之策?”
闻言,一旁的郗俭把目光聚集到了徐宗文身上,今日议事他们都已经从徐宗文那里得知诸葛侃兵败的消息,所以方才有了那一幕主臣肃穆相对的情景,听到徐宗文有了法子,还没有想到对策的郗俭竖起了耳朵。
徐宗文赞叹一声:“知我者,必郭子衿也!”随后解释道:“孙恩此人贪婪无度,杀掠成性,不可长久,唯一忌惮者便是卢循手下的徐道覆,此人深谙兵法,又善于用兵,奇策跌出,趁我军新攻下城池,便奇袭吴县,这是利用看出了我军已成骄兵,骄兵必败,所以反贼才敢趁夜偷袭。”
徐宗文的说法郭裳与郗俭都颇为赞同,不过徐宗文能够对反贼军中的将领这么了解,这一点他们都没有想到。
“高阙,快说说战事详情,你们是如何战败的,敌军又是如何入城的?诸葛将军与你们家公爷此时又在什么位置?”
“诺!”高阙朝着徐宗文深深行了一礼,随后挺着身子缓缓答道:“那一日,朝廷兵马呼啸而至,驻守吴县的卢循所部奉反贼孙恩之命南调,好似是要围攻虎威将军谢琰,所以城内空虚。吴郡境内多有传闻,说是朝廷正在增兵,大军将至,城内人心惶惶,我家公爷召集府内仆役号召全城百姓杀贼,与诸葛将军内应外合光复了吴县,之后公爷拿出酒肉犒赏将士,诸葛将军也疏于防备,于是夜里早到了反贼的突袭……”
郭裳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高阙,只是不清楚徐宗文为何找此人参与议事,此时听到吴县发生的战事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情势逆转如此之快,怪不得自家主公如此重视那个叫徐道覆的反贼!
不过,海西公的名字让郭裳深深忌惮!
为何?
海西公司马奕,成帝次子,大晋朝第七任皇帝,也算是诸位先帝中的一位,最为特殊的那些个先帝爷都死了,灰飞烟灭了,唯独他还活在人世之间!
当年,康帝、穆帝父子先后去世,海西公的兄长司马丕继承皇位,然而谁也没想到司马丕在位不足五年便驾崩,皇位落到司马奕身上。
六年后,更为戏剧性的一幕再次发生,大司马桓温废黜了皇帝司马奕,改立元帝幼子,当时的琅琊王司马昱为帝,世系一下子跳过了明帝、成帝,回到了简文帝一系。
逊位之后,司马奕降封为海西县公,至今已经过了二十年。
目下,大司马桓温,简文帝甚至孝威帝都已经不在人世间,只有海西公司马奕尚在,作为大晋朝唯一一个在位期间被废黜的皇帝,司马奕是禁忌!
在先帝国丧期间,江东又遭遇孙恩作乱,海西公司马奕偏偏和徐宗文搭上了关系,这要是被有心之人获悉了,徐宗文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第二百零八章 教主
“有请杜明师,杜真人。”徐宗文朝着藏在屏风后的张三庞白吩咐道。
“杜明师!”郭裳对庞白这个徐宗文身边如影随形的锦衣卫特务头子的神出鬼没没有一丝的惊诧,反倒是杜明师这个人让他一时陷入了沉思。
杜明师,杜子恭,不是死了好些年了吗?听说当年蜀中天师道作乱,杜子恭单人单骑入蜀平定大局,之后几无音讯,外界都传言他被暗杀了。
如今算来,那竟是宁康二年(公元374年)的旧事了,距今也十一年之久。
已死之人死而复生,未免太过荒唐!
郗俭也满脸疑惑之色,他不明白徐宗文是怎么将一个死人复活的?
很快,杜子恭身穿道袍从内堂走了出来,他对徐宗文微微拱了拱手,徐宗文连忙起身回礼。
“这一位便是天师道前任教主,杜明师,杜真人。”徐宗文拉着杜子恭的手向两个心腹谋士介绍道。
郗俭与郭裳二人从坐席上起身,朝着杜子恭恭敬的行了一礼。
不说别的,杜子恭在江东时带着天师道为民解难,救治灾病,在民间是佛陀一般的存在,听说他在蜀中遇难,天师道信众都有给他立牌位,四时上贡,早晚膜拜,纪念他的恩情。
“老道不过一个出家人,诸位不必多礼!”在徐宗文等人的迎接下,杜子恭在徐宗文身旁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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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微微颌首,杜子恭不喜欢繁文缛节,这一点他深有感触,毕竟当初他们二人还曾在建康大狱中待过几日。
“杜真人这几年被孙泰囚禁在建康大狱,若不是半年前我与西昌侯起了争斗,也不能阴差阳错遇到杜真人。”
徐宗文将杜子恭的遭遇说与众人听,郭裳等人这才明白那国师孙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囚禁师尊,窃居教主之位,蒙蔽圣听,谋夺国师之名,最终死在会稽王司马道子手中也是咎由自取!
杜子恭笑了,他满脸老树般的皱纹堆积在一起,他颇有感慨道:“我早已看出将军并非凡夫俗子,除了建康牢方才知晓将军乃是能与祖士稚、桓元子相比的大才,北伐之名日胜一日,能够有机缘与将军相识一场,老道甚是欣慰!”
祖士稚是东晋第一位北伐的大将祖逖,士稚是祖逖的表字,桓元子自然指的就是大司马桓温。
徐宗文三人对杜子恭恭敬有礼,不敢怠慢,高阙也急着上前行礼,杜明师的威名江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幼便有所耳闻。
待高阙也在堂下落座,徐宗文从案首挑拣出一份竹简递给庞白,传阅众人。
郗俭是第一个看到竹简内容的,这是高阙随身携带,好容易突出反贼重围带到建康城来的,入了徐府就交给了徐宗文。
竹简里面的内容大多涉及反贼军中将领身份以及吴县之战细则还有反贼在三吴地区的兵力部署!
“撕——”郗俭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翻开竹简看到孙恩手下已经拥兵十五万,忙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看完之后,他忍不住叹道:“孙恩此人不容小觑啊!短短一个月时日,他居然能聚众十余万人马!”
郭裳看完后,将竹简放在一旁,也抬起头附和道:“说到底还是天师道的影响力太大,当然孙恩此人也有用人之能,若非如此,主公口中的卢循、徐道覆二人也不会有机会独自领军,崭露头角。”
“守约、子衿所言不无道理,所以我请来杜真人,为的就是瓦解反贼军心,给孙恩来一招釜底抽薪!”
“众所周知,孙恩如今自称天师道教主,继承孙泰衣钵,可若是杜真人出世的消息扩散出去,那孙恩手下的天师道将领可还会愿意奉他为主?十数万贼军军心动摇,根基不固,仅恃武力,焉能长久?”
“诸位想必都知道建康城外的云岘观,那里的观主致宁真人便是杜真人的亲传弟子,与孙泰师出同门,京畿附近,三吴各郡县的天师道头领大多都是杜真人的徒子徒孙,杜真人一声令下,他们谁敢不从?”
徐宗文话一说完,杜子恭从道袍里摸索着掏出一块厚七分,横长各二寸半,玉质,金螭纽的令牌:“此乃我教中圣物——阳平治都功印!”
天师道三大法宝:正一盟威符箓、三五斩邪雌雄剑和阳平治都功印,这三样圣物都是当年张天师张道陵在蜀中龙虎山得道时太上老君在梦中亲授的法宝,是历代天师道教主身份的凭证。
众所周知,国师孙泰身前随身携带两口宝剑,出入台城都无人胆敢阻拦,那便是三五斩邪雌雄剑!
三五斩邪雌雄剑是孙泰在杜子恭前往蜀中时从杜子恭处偷窃得来,正一盟威符篆则被杜子恭传给了云岘观观主致宁真人,剩下的最珍贵的阳平致都功印便被杜子恭藏了起来。
这也是孙泰囚禁他多年的原因,就是因为孙泰向从杜子恭手中夺取阳平致都功印,以此证明自己继任教主乃是正统!
“持阳平治都功印者便视如本教教主亲临,凡我天师道教中之人必须尊奉其令!”
随后,杜子恭也不管徐宗文与众人那炙热的目光,当众将这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身份以及天师道的圣物交给了庞白!
“老道答应过将军,绝不让天师道成为一人一党野心的殉葬品,这也是老道澄清教中利欲熏心之人的大好时机!就让这枚大印助将军早日平定祸乱,还江东百姓一个太平!”杜子恭慷慨的将阳平治都功印塞到庞白手中。
庞白在徐宗文的允许下小心翼翼将阳平治都功印收纳好,徐宗文对他提醒道:“此乃天师道圣物,万不敢有所损毁,待大事已毕,定要完璧归赵,归还给杜真人!”
庞白连连颔首:“属下明白,不敢怠慢!”
“老道已经召集了麾下弟子,明日便在建康城外的云岘观汇合,我等道中弟子绝不能坐视孙恩贼子利用我教残害生民,祸乱朝纲!”杜子恭朝徐宗文微微一行礼,随后便不告而别了。
“恭送真人!”徐宗文等人起身行礼,目送衣决飘飘的杜子恭缓缓离去。
“报——”就这杜子恭离去的同时,一名狼卫疾跑着来到议事厅外。
“进来!”
狼卫解下背后的木札,将木札递给庞白,由庞白呈送徐宗文亲自过目。
“这是两日前诸葛将军送来的战报,属下不敢耽搁,跑死了一匹快马,星夜兼程送到建康,请主公亲览!”那狼卫气喘吁吁,蓬头垢面,满脸大汗淋漓!
众人的视线从狼卫身上转移到堂上主位的徐宗文身上,见徐宗文眉头紧锁,满脸凝重之色,都揪着心,怕前线出了什么大事,一个个屏气凝神,都不敢先出声!
“吴县确实易手了,而且我们的五千狼卫损失了一千有余!”徐宗文的心在滴血!
狼卫都是徐宗文在骁骑军各营中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历经腥风血雨,跟随徐宗文南征北战的勇士,这些都是他的家底,损失一个他都心痛万分!
更何况在吴县之战中,一下子损失了上千名狼卫!
“不过,吴县现在依然在我们手中!”徐宗文顿了顿,脸上露出欣慰,这诸葛侃倒还不算太令人失望!
不对!
这战报之后还有一个显眼的名字——刘裕,刘寄奴!
原来是他!
众人看着徐宗文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一会儿忧愤一会儿欣喜,都相互交换着眼色,不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二百零九章 殉国
吴郡,吴县南门内。
大批的反贼军被押解着往晋军大营方向看管,诸葛侃与刘裕、海西公司马奕三人立于马上,正注视着长龙般的败军队伍。
“此番反败为胜,皆依仗刘司马与公爷,若非刘司马及时驰援,我军半数恐怕就要折损在这小小的吴县了!”诸葛侃望着身左的刘裕,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刘裕忙抱拳推辞道:“将军过誉了!狼卫乃是主公手中最精锐的一支奇兵,纵然暂时受困亦不过是一时失利,怎能以一场胜败论英雄呢?”
诸葛侃身为徐宗文的结义兄弟,暂时未在征北大将军府诸幕僚中担任职务,而刘裕已是征北大将军司马,成为徐宗文的幕僚佐官。
但若论亲疏,自然是诸葛侃比刘裕更亲近徐宗文。
诸葛侃自然也知道徐宗文任命刘裕为司马之事,所以他认为刘裕必然是有过人之处,果不其然,两日前夜中那一战,刘裕及时赶到,力挽狂澜,趁卢循不备,袭击了反贼中军,不仅救了兵败的狼卫,还趁势重新夺回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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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果真有识人之明!
“刘司马过谦了,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主公也会记得。详细战报我已递呈建康,想必此时主公已经看到了。”
“本公也差人去了京城,徐征北定然已经知晓吴县战况。”诸葛侃身右的海西公司马奕插了一句。
诸葛侃听到司马奕说话,又扭过头朝着司马奕重重一拱:“前番攻城之时,若不是公爷派人联络,与我军里应外合,我军亦不能轻易进得这吴县。”
司马奕满意的笑了笑,连连摆手:“本公乃是宗室,怎能坐视贼人作乱?骁骑军的威名本公早有耳闻,能够与各位一同抗敌,也算是不愧对身上流着的宣武之血!”
司马奕是废帝的身份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有些棘手,尴尬,但是诸葛侃跟随徐宗文南征北战,是在尸山血海里锻炼出来的悍将,身份上的什么忌讳他压根不在乎!
更何况,司马奕并非传言中那般懦弱无能,非但不是如此,司马奕在危难时刻能挺身而出,率领公府的侍卫和仆役主动攻击城内的卢循军队,这足以说明那些不利于海西公的传言,仅仅是传言而已!
传言止于智者!
“公爷不愧是龙子凤孙,不堕皇家仪范,在下敬佩!”诸葛侃深深一揖。
司马奕见状也拱手还礼,丝毫没有失礼或者自恃皇室宗亲的身份有任何的倨傲,言行举止也非常得体。
“卢循手中原本有四万人马,我军斩首过千,俘获近万,此战过后贼军之盛不复存焉!吴郡之内,大小贼寇必定震恐,不敢掠将军虎须!”刘裕方才统计完双方损失,不管怎么说,先前的颓势总算是有所挽回。
诸葛侃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然而他又叹了口气:“这都是我之过也!若非我轻敌,怎么会让一千多的狼卫兄弟殒命吴县?我愧对主公的信任,我有罪啊!”
“将军不必过于自责,我军大胜,军心大涨,敌军新败,气势已衰,只要我们乘胜进军,率先收复吴郡,则建康之危已解,我们再与谢虎威南北夹击,孙恩必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刘裕对于这些天师道的反贼根本没有任何担忧,反而满脸的兴奋!
“卢循此人色厉胆薄,见小利而忘大义,与那暗藏野心,昭然若揭的孙恩比较,相去甚远!唯一所忌惮者是那徐道覆,此人深谋远虑,妙计迭发,用兵之道,变化多端,往往能收出其不意之效!是我军大敌,颇为棘手!”
若是徐宗文在此,听了刘裕这番壮志凌云的话语断不会觉得有甚意外。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刘裕就是靠着剿灭孙恩、卢循起家,一步步升迁到建武将军,之后藉平灭桓玄之功勋一步登天掌控晋朝国政,进而代晋立宋,成为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眼下的孙恩之乱提前了十四年,刘裕也将北伐成名的徐宗文当做自己的主公,想必也不会再存什么别样心思。
“去钱唐联络谢琰的哨骑回来了吗?”诸葛侃把目光转移到城门之外宽大的官道上,但始终没有见到一人一骑从南面来,他面露失望,掉转过头朝着身后的一员斥候吩咐道:“再多加派几拨人马南下,一定要与谢琰所部取得联系!”
那斥候眼中演过一道精光,拱手称诺,随即拍马离去。
“将军,有人,将军快看!”诸葛侃正吩咐加派人手南下时,海西公司马奕指着城门远处升起的烟尘大叫了起来。
“嗯?”诸葛侃回过身子,顺着司马奕所指,直勾勾地紧盯着那团黄沙。
终于,黄沙之中闯出两骑,那正是狼卫的甲胄!
“快!”诸葛侃大手一挥,身后护卫着的十几骑亲兵立刻飞快的蹿了出去,接应返回的狼卫哨骑。
“兄弟快说说,你可有见到谢琰谢将军?”
“报!禀报将军,虎威将军谢琰,虎威将军,谢,谢琰他……兵败殉国了!”赶了两天两夜路途的哨骑话未说完,人却已经支撑不住,已倒在诸葛侃的怀里!
“什么?”刘裕、司马奕二人目瞪口呆,谢琰兵败殉国这事来的太过突然,犹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
在一片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过后,诸葛侃紧握腰间的长刀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传我将令,收集各部,集聚吴县,紧收城池,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出站孙恩军,违者斩!”
“诺!”刘裕虽不是诸葛侃的属下,但是诸葛侃毕竟是朝廷任命的鹰扬将军,他自己只是徐宗文的幕僚之一,算不算正式官职,所以与诸葛侃的手下一同听奉将令。
谢琰殉国的消息对于晋军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诸葛侃又补充了一句:“立刻派人赶赴建康,把谢琰殉国的消息传回去,再向主公求援!”
谢琰一死,会稽的孙恩就可以腾出手来北上围攻骁骑军,届时诸葛侃自问没有把握能从容应对孙恩的十几万大军!
“将军,请允许我在城外扎营,与吴县形成掎角之势,在主公大军支援之前我们至少还有三日可支撑,只要孙恩大军未至,有了前番我军大胜,卢循断然不敢主动攻我!”刘裕抱拳请命,他手下的两千从禁军中裁肽下来的老弱战力虽然不如狼卫,但是建造营寨,抵御反贼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事已至此,诸葛侃也只能同意让刘裕独自成军,在城外筑寨。
望着城池上空逐渐消沉的夕阳,诸葛侃的眉头染上了焦虑躁动,还有隐隐的不安……
第二百一十章 刺杀
漏夜里,高檐青瓦之上传来窸窸窣窣的抖动声,瓦片轻微的震动不知不觉已经惊动了某人……
“动手!”
那几人清一色身着黑衣,来到一处小院,见四下无人,身轻如燕地自上而下跃到地面上,几人蹑手蹑脚聚集在一间房外。
带头的一人手刀落下之时,几人小心翼翼抽出腰后的明晃晃的短刀,毫不迟疑的踹开房门一股脑的涌了进去!
“噗嗤—噗嗤——”
一声声刀劈斧砍之声随即传出,此时房外,一黑脸汉子站在院子里正大光明的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在行刺。
“什么人?”黑衣人中眼力好的已经发现异处,这一嗓子立刻引得众黑衣人不约而同转身。
“不好!”带头的黑衣人转过身子,从袖口处倒出一枚火折子,他露出面罩一端将火折子引燃,随即众黑衣人望着身前依已然凌乱不堪,毁坏四散的床榻与蜀锦轻被,一个个脸上皆露出诧异!
床榻上并无人!
人呢?
“不好!我们中计了!”黑衣人们后知后觉,正准备逃出奔走,此时四面高墙上乌拉拉的立起了一整排的长工硬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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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黑脸汉子将手举的高高的,自他身后再次涌进一大批身强力壮的护卫来,几乎把整个院子都堵上了!
“来者何人?请报上名来!”黑脸汉子走了过来,所经之处,护卫们纷纷让开一道。
“能够有胆子行刺我徐骁的,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你们倒也算得上一条汉子。”
弦月之下,月光笼罩之下,那
正偌大的府邸是徐宗文的将军府,被行刺的正是徐骁!
“徐骁,今日是我等失手了,但是来日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黑衣人中的带头人双手持刀,带领黑衣人冲向了徐府的护卫!
徐宗文见刺客冥顽不灵,摇了摇头辗转离开了。
“都杀了吧!不必留活口了。”
刺客,都是一群久经考验,训练有素且忠诚度极高的亡命之徒,不论什么什么命令,这些人都会不留余地,舍生忘死,铤而走险的去执行!哪怕是付出性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徐宗文既然已经有了察觉,便不会对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心慈手软半分!
“诺!”
张三和张四兄弟指挥狼卫和府里的护卫离开展开了围歼,在强弓硬弩的压制下,不到二十弹指的时间,所有的刺客悉数被射成了刺猬,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与徐府护卫近身交手!
“夫君,你没事吧?我听说府里来了刺客,我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桓献容的发髻凌乱着,整个人慌乱的很,也没有精神,只是美目流转,眼神在徐宗文全身上下游移着。
徐宗文握住桓献容抖动的手,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谁知道桓献容双眼一黑,直接倒在了徐宗文的怀里!
“瑶姬,瑶姬?瑶姬!”徐宗文大惊,忙催促庞白:“快去请大夫!”
不多时,一带着药箱的大夫被引进了徐府后院,在一番静谧无声的诊脉后,徐宗文忙着追问:“大夫,我家娘子到底是患了什么病?”
大夫收起搭脉的手,将还没展开已经松了边尚未来得及用的上的银针收起,望着满脸焦灼的徐宗文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将军不必多虑,尊夫人这是喜脉啊!恭喜将军有后了!”
说着,收拾完了的大夫起身朝着徐宗文微微一拱,以示祝贺。
“什么?你是说我家娘子她有喜了,有孩子了?”
“不错,尊夫人已经有孕近两个月了,恭喜将军啊!”
徐宗文半晌才缓过神来,听着身旁左右之人不绝于耳的恭贺声,徐宗文的耳朵里嗡嗡声不绝。
“恭喜主公!”
听到有刺客来袭,郗俭与郭裳急急忙忙赶来,听到桓献容有了身孕,二人原本焦急的脸色立刻又换上了满面笑容。
徐宗文良久才反应过来,今夜之前,根据锦衣卫座探的秘报徐宗文得知秦国的鹰犬卫要行刺自己,所以他在自己的卧房附近暗中布置了不少人手,没想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告诉自己妻子桓献容有孕了?
不足两个月,那不就是成亲的那一晚?
徐宗文完全没有成为一个父亲的心理准备,这太突然了!
“赏!重赏!全府上下每人赏一千钱,大夫赏十万钱!”徐宗文一摆手,身后的庞白即刻退了下去,众人见状都知道肯定是去账房支取钱币去了,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谢主公赏赐!”
“多谢将军!”
那大夫知趣的离开了,众人依次也退出卧房,只留下徐宗文与还未苏醒的桓献容小两口。
“我有后了,瑶姬你知道吗?你有我们的孩子了!”徐宗文一个人喃喃自语,望着仍昏迷的爱妻,他的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
细细想来,只身来到晋朝已经近两年光景,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低级军司马已经一跃而成为晋朝当今的辅政大臣,手握陟罚臧否之权,还掌控着晋朝精锐之一的骁骑军!
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气势正盛!
但是,徐宗文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人父!
想着此时桓献容的肚子里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同气连枝的孩子,徐宗文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主公。”徐宗文正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房外,庞白的声音传了进来。
徐宗文回过神,小心翼翼替桓献容盖好蜀锦毯子,然后压着脚步离开了卧房,又叮嘱守在房门外的桓献容的婢女霜月要好好照顾爱妻,这才放心带着庞白去了书房。
书房里,郗俭与郭裳二人已经就位多时,见徐宗文进门都喊了一声主公。
“不必多礼,今日鹰犬司行刺让二位受惊了,不过好在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否则我此时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与二位议事了。”徐宗文落座,望着两位谋士笑着说道。
生死之事,主公竟也一笑而过,此等风度胆识,何人能及?
郭裳心里对徐宗文愈发的佩服,同时也仔细问了起来关于鹰犬司的事。
“鹰犬司乃秦国的特务组织,累死我们的锦衣卫,具体由谁执掌暂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建康城内,乃至府内都有鹰犬司的人!”
徐宗文凝重的解释道:“王忱兵变时,为了防止王忱自崇训宫逃脱,我曾命赵伦之、檀祗二人率兵搜寻西明门内外,他二人事后在崇训宫后与东明门的宫墙下的水渠发现了一柄秦制短刀,还有不少的碎衣裳,后来探察发现短刀乃秦国鹰犬司特配,他们曾在王忱兵变时由水渠入宫……”
王忱兵变后,赵伦之因为谨慎细致被徐宗文举荐成为左神武军指挥使,檀祇也因查出了鹰犬司踪迹被提携为左羽林卫副指挥使。
“原来如此!”郭裳与郗俭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锦衣卫所创并非骁骑军一家独有,秦国早有了鹰犬司。
庞白在一旁补充道:“锦衣卫与鹰犬司交手多次,鹰犬司的人身手虽不如锦衣卫训练有素,但是个个心狠手辣,将生死置之度外,往往能给锦衣卫造成不小的损失,极为棘手!”
“既然他们往建康派了这么多人,又处心积虑要杀我,你们就可以适当的往长安那里支援一些人,甚至必要时候泄露一些军情给慕容冲也不是不可以,秦国人不思如何对付鲜卑人,反倒惦记千里迢迢之外我这条性命,看来是他们的日子太好过了!”徐宗文眯起了眼,秦国这战场上的手下败将,未免欺人太甚!
“好了,鹰犬司的事先搁置一旁,议一议南边的战事。”
庞白:“目前还没有收到消息,锦衣卫的探子也没有回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吴县大局已定,至少没有什么大的变数。”
郗俭摇了摇头,他提出不同意见:“不一定。战场上战况瞬息万变,谁能知道谢琰与孙恩谁胜谁负?万一……”那个万一之后的字眼郗俭没有敢继续道下去。
郭裳也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还是得等等南边的消息送到建康才能具体来判断形势变化。
“不错,时下还不能一口咬定胜负,”徐宗文问庞白:“辅机那边,人马调动了么?”
裴卿,洛阳?
郗俭与郭裳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徐宗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主公,按照主公的吩咐,诸葛将军的五千精骑已经暗中南下,预计已经过了下邳。”
“事先可通知了谢都督?”
“两位谢都督都打了招呼,他们知道孙恩在造反,都默许我们的人马从辖境内通过,没有向朝廷禀告。”
谢玄镇陈郡,都督豫州,谢石镇彭城,都督徐州,这二位自从陈郡谢氏势力大衰后都被孝威帝和会稽王先后贬出京。
闻言,郭裳一惊,看来主公早已经预留了后手,说不定这一次还要亲自出手!
第二百一十一章 平贼
长江北,堂邑境内。
在这个长江以北,距离建康台城不足五十里之处,一条山道之上正传来轰隆隆的马踏大地之声,一支精锐骑兵自北向南蜿蜒而行,朝着建康城所在的方向拼命疾驰!
“快!再快些!”领头的一将领身后打着两面大旗,上书“田、张”二字,这便是徐宗文的义弟田洛,张轨了。
诸葛侃率领狼卫南下不足二日,徐宗文再次密令骁骑军,命田洛、张轨二人率领诸葛侃手下的精锐铁骑星夜兼程南下,支援朝廷兵马以平息孙恩之乱。
张轨策马在后,早已气喘吁吁,他追赶着田洛,大声疾呼道:“五哥,你等等我,大哥让我们去京口,不是去京城,你这么急作甚?”
“唏律律——”田洛握紧缰绳,勒马止步,他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大江,深吸了一口气:“大哥这么急令我们南下,朝廷一定有大事发生!此处距离京城不过咫尺之间,我们不如先派人联络大哥,再听从命令形事。”
听说前些日子侍中殷仲堪被下了廷尉受审,朝中人心惶惶,在这种紧要关口,骁骑军南下又是徐宗文的私命,万一在去京口的途中暴露了行踪岂不是授人以柄,给人口实?
张轨一听,田洛说的还挺有道理,便答应了,二人率领大军在堂邑附近的大山隐蔽,同时派出人马潜入建康城,联系徐宗文……
台城,太极东堂。
眼下,太极东堂已经成为了辅政大臣们议事处理朝政之地,还有在京的三台五省六部曹的官员的入直办事之所。
“征北大将军到!”
“尚书令到!”
“国舅到!”
“左仆射到!”
负责值守的宦官看见徐宗文等四员辅政大臣按时进入太极东堂,开始依次唱名。
殷仲堪下狱受审后,其门下侍中一职由原散骑常侍王雅担任,尚书右仆射由吏部尚书张玄之兼任,空缺出来得到散骑常侍则由尚书令王珣之弟员外散骑侍郎王珉暂代。
说白了,这类人事任命都是四大辅政大臣,三方势力的商议妥协的结果。
只有每一方都得到了利益,朝局的平衡才得以维系,否则一旦出现天平倾斜,那么势必要造成晋廷动荡!
徐宗文掌控兵力,外有骁骑军,内有禁军大统领张松之与他是盟友,左仆射张玄之也与他关系亲渥,虽没有提拔什么人,但也任命了不少幕府的僚属。
原东海太守裴卿改任司州别驾,兼任征北大将军府别驾,是为双别驾职。
威远将军沈玉为征北大将军府录事参军,简称参军。
郗俭任长史,兼任司州治中从事史,简称治中,郭裳任军师祭酒,二人作为徐宗文的心腹,共同参赞军机。
刘裕以征北大将军府司马充任幢主,统兵两千,不在晋军编制内。
鹰扬将军诸葛侃为兵曹,靖远将军郑略为法曹,四弟徐泽之为功曹。
田洛、张轨二人也担任了幕府的武官,庞白、张三、张四也相继被举荐。
“诸位,徐某今日有一道奏疏,请各位一同议一议。”辅政大臣都落座后,徐宗文从官服袖袍中掏出一本奏疏,“此乃《平贼疏》,徐某想要亲自率军南下征讨孙恩,早一日安定三吴,早一日还江东一个太平安稳,请诸位说一说各自的想法。”
王珣手中握着一卷吏部曹的人事任命,原本正看的仔细,忽的听到徐宗文要亲征孙恩,立刻放下了,他缓缓道:“宗文呐,前有谢瑗度,后面又增派了骁骑军的狼卫前去平乱,这兵力上虽有不足,可是料无大碍,何必需要你亲自动身征讨呢?朝中各项军务还等你与我等共同商议处理,你可要思虑周全了!”
“是啊,宗文,谢瑗度骁勇,诸葛侃、郑略善战,何不等等,看看战况如何再定夺?”王恭也放下手中急务,劝说徐宗文不要离开建康。
“有将军坐镇京城,宵小才不敢轻举妄动,将军在建康总统全局,指挥战事,乃是上善之法,何必非要披甲上阵,亲冒矢石?”就连一向在辅政大臣会议上寡言少语的王国宝都开始说话了。
徐宗文停了三人的劝言,并不为所动,他起身环视了众人一圈,随后握着平贼疏解释道:“反贼势大,平乱非一时可定,江东非一日可安,我等身为辅政大臣,肩负国家安全,社稷安危,当思谋远略。孙恩一日不能平,我等一日不能高枕无忧,朝廷一日不可懈怠轻视,陛下和太后也寝食难安,府库之损耗也愈大。”
听到府库损耗,三人都开始悄悄点头,表示赞同,这战事自古打的就是钱粮,孙恩作乱朝廷出兵的动作本就已经很慢了,除了供给谢琰和狼卫,安抚百姓也少不了粮食。
加上年初的钱唐水患,年节时先帝给各地诸侯王的加恩,还有北伐功臣的赏赐江东各地防洪堤坝的修建,北面防御胡人坚城营寨的修缮,各地旱灾水涝的赈灾,北伐所获取的大量粮食钱币已经损耗尽了!
战事再拖延下去,损耗多了倒是小事,万一战败让孙恩做大,威胁的可就是晋朝的根基了!
“还请三位想一想,若没有去年北伐的战利,仅靠朝廷的岁入能够维持这么大的支出,能够承担这么大的损耗吗?”徐宗文拿捏住了辅政大臣的难处,让三人无力反驳。
徐宗文坐下,将《平贼疏》交给一旁伺候的宦官,由宦官传递给三位辅政大臣,依次签名加印。
“将《平贼疏送呈》显阳殿,交太后亲阅。”辅政大臣都签了字盖了印后,徐宗文又吩咐人送给陈太后看。
台城有三大殿,前殿太极殿,中斋式乾殿,后寝显阳殿,太极殿以及殿前的各省为朝廷举行议事、朝会、礼仪之所,式乾殿为天子正殿,显阳殿是新帝居所,太后也居在偏殿暖阁,方便照料新帝起居。
听到徐宗文要把《平贼疏》交太后御览,国舅王恭忙问:“太后不参与朝政,宗文何必要如此呢?”
尚书令王珣似乎也有所不满,他淡淡道:“先帝遗诏,朝政军政由我等四人共同商议处置,太后不涉朝政。宗文你如此做法,莫不成是支持太后临朝称制?”
“宗文呐,你要去亲征孙恩去便去就是了,只是人马粮草你要自己筹措,京城已经没有多少粮食,至多给你五千石,但是你要将《平贼疏》交给太后,这意味着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了!”国舅王恭松了口,只要徐宗文不把《平贼疏》送去显阳殿,一切都好商量。
王国宝没有多话,他低着眉眼正在思索,太后陈氏前几日主动诏他进宫,说只要太原王氏支持临朝称制,王国宝就是下一个尚书令,太原王氏也即将成为继琅琊王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陈郡谢氏之后大晋朝第五个当轴士族!
辅政大臣之中王国宝的存在可有可无,如今太后又许以重诺,王国宝仔细推敲了徐宗文的举动,他感觉此事并不简单!
或许,太后不仅找了自己,还找了征北大将军徐骁!
如其不然,徐宗文为何反常的提出要把辅政大臣议事中的奏疏送去显阳殿?
徐宗文前所未有的强硬,他手中掏出另一本军报,让宦官递给三位辅政大臣传阅,那是今晨从南方送来的紧急军报!
谢琰战死,禁军中随同出征龙骧军、虎威军、左羽林卫中,龙骧军几乎全军覆没,左羽林卫与虎威军损失过半,残军正北撤休整!
“谢琰,谢琰战死了!”王珣、王恭二人大惊失色!
王国宝急问:“敢问将军,此消息可属实?”
徐宗文平心静气的回答道:“这是诸葛侃从吴县传来的消息,此时反贼已经大举北上,若再不加派援军,吴县危矣!”
“所以我才要把《平贼疏》送给太后御览,不仅是要陈述朝廷理应速平祸乱,还要告知太后乃至朝臣们,孙恩之祸更甚于我们的想象!为今之策,徐某亲率骁勇善战之师南下支援诸葛侃,两军合一或许可与孙恩一战!”
徐宗文故意将局势说的糟糕透了,实际上杜子恭在云岘观举行了天师道集会后,建康附近的天师道信众已经赶赴三吴,他们的任务就是分散瓦解孙恩的军心,否定孙泰、孙恩的天师道教主正统身份!
“若如此,还请宗文赶快发兵!”
“迟则生变,我也同意速速发兵,由宗文率领大军征讨孙恩!”
“可是这大军从何而来?”王国宝问了一个紧要问题,总不能再把剩余的禁军带走,那样以来京城空虚,建康防务松懈,随便来一支兵马都可以直捣黄龙,直接杀进台城!
徐宗文摆摆手,让他们不用担忧,他早已经密令骁骑军中的精锐骑兵南下,此时就在长江对岸,随时可以出征!
王珣等人虽然见惯了徐宗文自行其是,可以屡屡无调擅自动用兵马这种事可是忌讳!若不是皇帝幼小,太后不理政事,光凭私调兵马入京,图谋不轨这一条罪名就可以问罪徐宗文!
可是偏偏他们不能这么做,孙恩还等着靠徐宗文去平,各地司马氏藩王和州牧也靠徐宗文压制,没有了徐宗文,辅政大臣的位子就没有那么稳固了。
这是上了贼船啊!
王珣如今发觉当初私立诏书,搞出辅政大臣这一出似乎弊端不少!
“既如此,我等草拟一份诏书便是,平乱的重任就交给宗文你了,你可一定要击败孙恩,绝不容有失啊!”王恭居然乱了手脚,好似孙恩此时已经兵临城下了一般,惹得徐宗文心里一阵鄙视和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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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信誓旦旦道:“骁但尽力而为,必不负众望!”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朱雀
“诸位相爷,敢问这《平贼疏》是否要送到显阳殿去?”
方才徐宗文等人争执未下,意见尚未统一,负责传送《平贼疏》的宦官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见徐宗文说服了其余的辅政大臣,他这才从徐宗文身后走上前来。
王珣望了一眼正准备离开的徐宗文,心想:这还问个球?
“按征北大将军说的做,送去显阳殿。”王恭倒是不客气,直接抢了话茬,那宦官听了后便即刻抱着奏疏缓缓离开太极东堂。
“王令君、国舅爷、左仆射,诸位保重,徐某告辞了!”徐宗文收拾完案上的奏疏和表章,麻溜地起身离开了,临了到了殿门口才想起回过身跟三位辅政大臣告个别。
王珣、王恭异口同声道:“宗文保重。”
“将军保重!”王国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他朝着徐宗文拱了拱。
徐宗文刚离开台省,正向徐府方向策马疾驰,这一日他本就是来请战的,所以没有乘坐牛车,只有张三张四两个贴身随从护卫着。
“快!派人联系田洛、张轨,让他们把人马带到长江边上,等我带上两位先生一同与他们前往吴县援救二弟诸葛侃!”徐宗文策马扬鞭,在风中发令。
“诺!”张四知道事情重大,不敢耽搁,朝着徐宗文拱了拱,立刻催马出了大司马门,直奔御道,往长江方向而去。
“去,拿我的亲笔信,到右仆射张玄之府上,告诉张仆射,我已经带兵赶赴吴中与孙恩交战,朝中若有大事劳驾他书信一封送到军中与我知道,待江东乱局已定,我定有厚报!”徐宗文掏出腰间的一封信交给张三。
张三接过信笺有些担心,他没有准备立刻执行命令,反倒是问道:“属下若是去了张仆射府上,主公的身边就没有人护卫了,主公的安危为上,要不这信缓缓再送?”
联系到昨夜将军府被鹰犬卫偷袭,自己差一点就被人刺杀,徐宗文觉得张三的提议还是比较中肯的,也就没有让他即刻离开。
长江北岸,上千匹马儿低头在江畔饮水吃草,军士们在磨刀。
朱雀营,这是骁骑军中最为精锐的铁骑,受鹰扬将军诸葛侃节制。
狼卫是徐宗文的护卫军,朱雀营则是徐宗文着力发展的轻骑,其中不止有汉人,不乏投诚的匈奴人,鲜卑人,按道理说一向以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为己任的徐宗文是不应该收留异族骑士的,可是为了建成一支精锐铁骑,徐宗文打破了军中不容异族的规定。
当然,能够有实力加入骁骑军的外族人不仅是是非分明,对汉族无敌意,而且还要对徐宗文本人忠诚无比才行!
而能够被甄选加入朱雀营的外族人,往往是体力非常,骑射无双的,这些人都是常年被秦国氐族压迫,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不说有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能够活下去凭的就是运气!
徐宗文北伐声名赫赫,许多人慕名投靠,这些人不分胡汉,徐宗文都依照他们的才能授予相应的职位,委以重任。
于是乎,凭借军功升职授爵成为骁骑军中晋升的不二途径,所有人都对徐宗文这位主帅忠贞不二,誓死效忠!
至于天子,朝堂,那三岁的小娃娃能叫得出骁骑军中一个幢主、都尉,甚至各营主将的名字?国库拨给的军械资中,补发的粮饷能有征北大将军府发放的一半多?
没有,都没有!
是以,骁骑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哪一级衙署,哪一位将军、都督,哪怕是朝廷的诏令,只要与徐宗文相背,他们都是只唯徐宗文之命是从!
约莫一个时辰后,徐宗文、郗俭、郭裳三人带着十名狼卫渡江来到了朱雀营的暂时驻地。
“主公来了!”
“是主公!”
众将士已是大半年没有见过主帅,见徐宗文策马而来,一个个上前笑着问好。
田洛、张轨二人早早地守在前面,见到徐宗文勒马止步,忙趋步拱手:“大哥!”
“五千朱雀营兄弟都到了吗?”徐宗文一身甲胄,他紧握腰间长剑,张三在身后牵着青雷马,张四替徐宗文捧着头盔。
田洛故意落后半步,以示主臣有别,他答道:“五千朱雀营,一个不少,全都跟随属下来了江东。兄弟们早就心痒难耐,听说二哥、四哥在吴县苦战,都指望着能早一些跟随着大哥上阵杀敌,解救自家兄弟!”
”是啊!自从大哥与燕国订立盟约以来,我们好久都没见过血了,整日在营中训练整备,好是无聊枯燥,都快把我给憋死了!”张轨本也是文质彬彬的,经历了北伐的战火洗礼,又常与郑略厮混,性子竟也大大咧咧起来,说的话与郑略简直一模一样。
徐宗文停下脚步,打量到张轨左手手掌,那握着刀柄的手指只剩下了四个!
白狼渡之战时,张轨奋勇杀敌,战后才发觉自己的手指被鲜卑人斩了一指!
不只是张轨断指,田洛的后背有一处两寸深的刀伤,沈玉的肩胛处也中了两箭,诸葛侃的坐骑死了又换,换了又战死,其本人也受伤多次。
更别说一向冲锋陷阵最勇猛的郑略,脸上的箭伤,腿上的刀伤还有胸口搏斗时的伤痕,浑身上下硬是没有一处伤口是在后边的!
“这两年,你们跟着我北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伤,等平了孙恩,我向朝廷举荐你们出任一方,做一郡太守,再讨一个乡、亭侯的爵位,封侯拜将,再娶上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这可是人生快意事!”说着徐宗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众将跟着徐宗文一起大笑,这样的日子光听着就十分的享受!
田洛突然走到前头,朝着徐宗文拱了拱:“大哥曾发愿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如今北伐尚未成功,我等怎敢做如此想?什么狗屁的太守,乡侯,亭侯,我们才不稀罕,跟着大哥南征北战,杀胡虏才是真正的人生快意事!”
张轨等将校也挤到徐宗文身前,一个个异口同声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好!”徐宗文抓住田洛的双手,又示意众人不要多礼,他环顾了一圈,朗声道:“有你们这班弟兄,我徐骁此生无憾!”
“将军!将军!将军……”朱雀营的将士们感同身受,都大声喊着徐宗文,相比文绉绉的主公,他们更喜欢直率一点的叫徐宗文将军。
“好了,召集众将,大帐议事,老规矩,先定战法,行军路线……”徐宗文大手一挥,众人纷纷紧随其后。
人群之后,郭裳站在郗俭身旁,看到徐宗文如此深得军心,他颇有感慨的道:“主公手底下都是这样的忠贞耿直之士,何愁孙恩不灭,北虏不平,大业不成!”
“这只是沧海一粟,主公现在手中可是有五万的骁骑军!在洛阳,在青、徐二州,主公更是深得民心,得士庶拥戴,主公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文武兼备,也是我等之福!”郗俭自青州开始跟随徐宗文,时间比郭裳长一些,了解的也更全面。
“走吧!大帐议事。”郭裳催了催郗俭。
郗俭看着已经将自己甩的老远的郭裳,指着他笑骂道:“这个郭子衿,还真是桀骜不驯!”
台城,显阳殿中,当陈太后从华福子嘴里听到听到太极东堂里首辅王珣、国舅王恭二人为了一封《平贼疏》与徐宗文意见相左,气的大发雷霆!
“吾虽没有像定皇后当年那样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皇室的荣宠,可是吾是天子之母,没有吾何来天子?怎生不能碰一碰政务?彼等左一句牝鸡司晨,右右一句吕后干政,吾的德行难道还不如贾南风吗?”
华福子在一旁小心奉承:“太后说的是,您是天子之母,天下之母,谁敢对您不敬?首辅不过是倚老卖老,中书监也是自恃有元舅之尊,可那又怎么能与太后的尊贵同日而语?”
见陈太后脸色稍缓,华福子继续道:“还好有徐征北替太后说几句公道话,只要有了徐征北的支持,太后临朝那是迟早的事!”
听到徐宗文的名字,陈太后原本起伏不定的胸口终于平静了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可惜徐骁即将出征,朝中又成了二王的一言堂!”
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琅琊王氏虽今非昔比,当年的王与马,共天下亦已成过往云烟,可是王导的子孙在朝堂上依旧拥有不少的话语权,尤其是当今的琅琊王氏家主王珣。
要知道,昔年,王珣也与谢安、车胤等人先后入过大司马桓温的幕府,谢安能顶替桓氏,王珣带领琅琊王氏再次崛起,二次成为当轴士族未尝不可!
不可不防!
“你去,再催一催王国宝,只要太原王氏站到外面这一边,再等徐骁得胜归来,这朝堂由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陈太后自以为运筹帷幄,忙吩咐华福子。
“臣,遵太后诏令!”华福子低着头,缓缓退出显阳殿去。
前内侍监王贞死于华齐与张贵人之手,华齐与孝威帝、张贵人夫妇又死于非命,整个禁中台省仅剩下一个老迈的少监魏忠是资历最深的,华福子眼下是陈太后的心腹,又与徐宗文有交情,顶替魏忠,甚至出任内侍监都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朝政即将归于太后,自己也藉此机遇直上青云,华福子出了大殿连步子都轻飘飘了起来!
思路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奇兵
朱雀营大帐之中,徐宗文虎目微闭,他左手食指不停地在敲打木案,发出轻微的敲打声,似乎在沉思,在抉择,在挣扎!
倏地,他大张双眼,嘴里冷不防的蹦出两个字来:“迂回!”
“主公的意思是暂时不援救吴县,突袭孙恩的后军?”郭裳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抬起头注视着上首的徐宗文。
郗俭担忧道:“可若是对吴县不管不顾,岂不是放任反贼攻打吴县?如是这般,诸葛侃、郑略他们怕是难以支撑!”
“不!”徐宗文抬起手,他望着郗俭解释道:“我军兵分两路,一路为虚,一路为实,一将率领五百人在此处,”徐宗文指着身后的扬州地图,继续道:“破冈渎!”
“破冈渎!”郗俭恍然大悟,此处可是三吴要冲,水路咽喉!
年初,钱唐水患,徐宗文奉命赈灾查案,当时走的水路,出建康往京口大江,经茅山、宁镇山,直下丹阳、晋陵,直达钱唐。
破冈渎正好位于茅山北麓,宁镇山南,经破冈渎可以绕过丹阳、京口,直驱建康,孙恩大军以水师为主,若要攻破吴县东犯建康,破冈渎就是必经之道!
“守住破冈渎,故布疑兵,散发流言,让卢循所部不敢肆意攻打吴县,而我亲率四千五百铁骑主力,星野奔袭吴兴!”徐宗文的手突然斜向东南方向移动,直指吴兴郡。
“庞白!”徐宗文大叫一声,庞白从大帐之后突然走出,没有人知道他事先就在大帐之中,此时见到他都大吃一惊。
果然是锦衣卫做的久了,昼伏夜出的,像个鬼魅!
庞白站得笔直,面向众人道:“根据锦衣卫密探,孙恩的粮草全都囤积在吴兴乌程,距离我军不足五百里。”
五百里,朱雀营的将士们最高的行军记录是一日一夜行军七百里!
也就是说,一日十二个时辰之内,朱雀营一定能到乌程,一把火烧了孙恩的粮草。
只要粮草一断,加上杜子恭的人及时进入孙恩军中进行游说诸将,孙恩内外交困,定然会不战自溃!
若如此,既可兵不血刃击败孙恩,又间接解了吴县之围,一举多得!
“报!宫中有诏令,传诏的队伍已经到了大营!”徐宗文等人正在详细讨论进军路线,战法推演和后勤粮秣辎重的调配,一名朱雀营都尉直奔入帐,朝众将一拱,说是建康传诏使者到了江北。
传诏宦官不是别人正是中黄门华福子,他走出软轿,此时华福子头戴漆纱笼冠,身穿对襟大袖衫,下着围裳,高举一道诏书,与当年赶到郯城加封徐宗文为骑都尉的华齐穿着一模一样。
时移世易,当时的徐宗文对华齐可谓是极尽逢迎,多方讨好,如今华齐早已然不在了。
反之,眼下的情景与当初相反。
华福子一下轿,刚踩上地面,见徐宗文正要上前,他忙加快脚步来到近前,阻止徐宗文行礼。
华福子将诏书缓缓打开,徐宗文等人弓着身子仔细聆听。
“诏令: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尔征北大将军徐骁,身怀长略,腹有良谋,屡有勋功,威震夷狄。”
“胡虏既平,北地既定,天下本安,何期有贼孙恩,狼子野心,蛊惑庶黎,攻占郡县,值此国乱岁凶,逆贼扰壤,寻衅京辅,为免社稷丘墟,苍生涂炭,生灵倒悬,兹特授尔为扬州刺史、都督三吴诸军事,假黄钺,锡之敕命于戏,平息兵燹。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九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看诏书笔迹是由新任散骑常侍王珉代笔,徐宗文看过他上奏驳斥自己贬黜殷仲堪的奏议,所以有些印象。
诏书全文字体是晋楷,看上去气度雍容,圆润飘逸,布局奇正相参,跌宕有致,字迹笔画突兀,犹如浮雕一般,不愧是出自琅琊王氏后人之手,果非凡品!
“多谢陛下,多谢太后!”徐宗文收好诏书,心中波涛翻涌,久久不息!
假节钺是持节之中级别最高的君王授权拥有了假节钺的权力,不但可以随意斩杀触犯军令的士卒,还可以代替君主出征,并拥有斩杀以下三等持节将领的权力!
也就是说,扬州一地,甚至整个晋朝,他徐宗文可以凭借黄钺之权处斩任何将领,不论领兵的都督、将军,还是治政的州牧、刺史,他都拥有先斩后奏之权!
太后希望他早日得胜回京,所以赐予假黄钺之权,这没有什么说的。
可是首辅王珣和国舅王恭这两个士族冠冕之首,怎么会把这么大的权力交出来呢?
奇哉,怪哉!
“华黄门一路辛苦,徐某本应设宴相请,以解华黄门过江传诏之辛劳,可如今诏令已下,朝廷命在下平乱要紧,我等还要忙着拔营,这接风酒就改在班师之日吧!”
“将军何须如此客气?下官在建康等着将军凯旋,等着吃将军的庆功宴呢!”华福子在徐宗文面前不敢做大,一直谨小慎微,时至今日,钱唐大堤前徐宗文一声令下,钱唐县尉朱桢人头落地滚入江水的场景他脑中还记忆犹新!
徐宗文收好诏书,接过黄钺,派人送走华福子,此时朱雀营也已经人马休整停当,已经整队完毕,只待徐宗文下令出发。
“全军都有,出发!”徐宗文马鞭直指前方,目光如炬,众将翻身上马,中军司马传令,旌旗奔走,马跨如飞,不多时长龙般的铁骑大军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马蹄声逐渐急促起来,经过加速之后,朱雀营五千人马很快开始全速进军,这次他们在渡口乘凌江将军胡彬的战船到南岸,兵分两路后,徐宗文所率领的主力从陆路只扑孙恩的屯粮之地——乌程!
吴郡,吴县城下。
卢循的残军将吴县再次包围,上万人把吴县堵的水泄不通,让诸葛侃十分头疼。
诸葛侃他非常想趁夜出城偷袭卢循,但是海西公司马奕极力劝阻,他说先去卢循与徐道覆已然吃了大亏,定然有所防范,指不定布下埋伏,这一次倘若再故技重施,未必有效,反之有白白可能葬送狼卫的弟兄,让他三思而行。
“也罢!待将军大兵来援,我们再里应外合收拾卢循,徐道覆这两个反复小人!”诸葛侃一拳重重的落在城垛之上,心有不甘的走下城防。
诸葛侃指靠的不仅是徐宗文的援军,他还是事先布置了一支奇兵。
郑略这个一向有仗打就闲不住的,自从开战至今却都没有见过身影,这都是因为诸葛侃令他独自领兵在吴县城外,只要卢循敢全力攻城,郑略就可以趁机偷袭,打乱敌军的攻城!
“四弟,你可要隐藏好踪迹,千万不能被卢循发现!”诸葛侃心中对郑略暗暗祝祷,生怕卢循身旁那个深不可测,狡诈如狐的徐道覆发现端倪。
刘裕的官位品阶不如诸葛侃,探察完城楼,查巡了防务之后,刘裕跟上了诸葛侃的步子,他不紧不慢在身后提醒道:“属下以为此时我军倒不如真的出城与那卢循一战,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卢循对我军防范越严他心里越安,如此趁他松懈,突然袭击,必能大获全胜!”
与小心翼翼,步步谨慎的司马奕不同,刘裕一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唯求险中求胜!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诸葛侃将手中的长刀扔给侍卫亲军,他跨马而上,高高在上道:“不过这要看徐道覆有没有及时提醒卢循,还有就是郑略的人不能暴露,然后再伺机而动!”
“眼下,我们还是暂时按兵不动为好,或许将孙恩的大军吸引到吴县,也并非不是一件坏事!”诸葛侃自言自语道。
诸葛侃突然想到雍丘之战,那时秦军对雍丘久攻不下,等到水灌雍丘时,徐宗文的大军及时杀到,打了毛当一个措手不及,一战歼灭数万敌军,彻底摧毁了秦国在中原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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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再来一次雍丘之战,不知可否?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丁泰
吴郡,钱唐。
时值深夜,月明星稀,全城内外静默无声,剩得夏风阵阵,吹的枝丫作响,耳边只蝉鸣之声,声声入耳。
这天夜里,一行人从街市上蹿了出来,他们借着微弱的月光想要趁着孙恩杀牛宰羊犒赏大军的间隙,在看守不备时冲出钱唐,投奔朝廷的军队。
孙恩主力在兵围钱唐仅仅两日后便攻破了钱唐,太傅谢安之子虎威将军谢琰兵败战死。常言道:兵败如山倒,谢琰所节制的手下人马亦大多在失城之后流散。
钱唐全县二十四家士族尽皆被孙恩抄家灭族,一个不留,昼夜之间,血流漂杵,全城哭声不绝,十日之内百里无鸡鸣,闻孙恩之名,天师道之号,婴孩不敢啼哭,恶犬不敢咆叫!
在如此这般险恶的境遇之下,这群人能够临危不乱,筹谋着杀出钱唐,正因为其中有一个领头之人——钱唐令丁泰!
燃文
钱唐毁堤淹田案暂时定案后,主犯前吴郡太守顾悦之流放岭南瘴雾之地,从犯钱唐县丞范殷以下诸人被廷尉王琨、 御史大夫孙康、谒者仆射陶范三法司堂官合议论罪处死。
丁泰因为及时悔改,吐露内情,坦白罪过,加上徐宗文从中斡旋,言明其曾以私人名义捐赠一千石粮食救济灾民,但因势力孤弱,为县尉朱桢、县丞范殷等士族把持钱唐政务,没有实权,故而延误治灾,虽有渎职但无大罪。
是故,三法司仅以渎职判罚丁泰一年俸禄,由此丁泰不仅保得一条性命,还戴罪任职,仍担任钱唐令,不升不黜,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
钱唐士族被抄,丁氏亦是难逃一劫,丁泰本也遭受株连,可他不仅是当地父母官钱唐令,身为钱唐丁氏家主的他一直深藏宗族中的一个秘密,那是历代丁氏家主都知道的一个秘密,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 —丁宅有一个密室,可以通向钱唐北门城门
要说这密道密室为何不能直接挖到城外,那就要不免赘言说一说这钱唐城的构造了。
钱唐城内外沟渠密布,水道纵横,尤以城北作甚。
丁宅坐落城北,这挖到城门口尚且用了数代人的光景,更莫要说舍近求远挖到其他城门去,那更是难如登天!一个不易,触通了水道,不仅把密道给淹了,白白耗费数年之功不说,还一下子暴露了丁宅的秘密!
是以,丁泰只能带领几个族人、家眷和仆役还有县衙仅存的几个差役夜半经密道想要冲出城门。
“家主,根据这几日小人们的探察得知反贼军在钱唐的兵力不但没减少,反而还在不断的增兵!”
“奇怪的很,白天城门紧闭不开,到夜里反而城门洞开,一辆辆的大车从城外运进城内,也已经多日,小的始终弄不明白……”
丁泰靠着墙根,仔细听着仆役的汇报,一边在脑中快速做着分析。
如仆役所说,反贼军的举动确实反常,听说朝廷大军云集吴县,这孙恩不思进军驰援卢循,怎么还停在钱唐,赖着不走呢?
这么多的马车八成是运送粮秣,难不成是运送钱币?
可是,根据投诚的朝廷军兵丁透露的消息,孙恩大军粮草辎重都囤积在乌程,这么多的粮草都运到了钱唐,那乌程那头?
丁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不忙,这样,”丁泰指了指身后的家人和仆役们:“让他们都退回去,这些日子我们还是躲在地窖密室里,除了你们这些耳目,所有人哪怕是吃喝拉撒都得在里面,不能暴露!”
“诺!”仆役弓着身子,眯了眯眼,略微想了想这其中关节,悄悄退了回去。
孙恩微微皱着眉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钱唐城里一定有秘密!
所以,他选择暂时不离开,必须要先搞清楚孙恩到底在钱唐要做些什么。
谢琰虽然死了,可是听说朝廷派来平叛的援军是征北大将军徐骁帐下的精锐——骁骑军。
若是能打听到钱唐城里的秘密,然后再想法子递送出城,这可就是一件大功劳!
计议已定,丁泰自己个儿也回身离开,不一会儿一行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消失在街巷中,反贼军中负责巡视城内的哨兵硬是没有发现的!
而就这丁泰离开未久,一支兵马借着朦胧夜色从钱唐北门悄悄离去……
阳羡,章浦亭。
一座矮山上,几人躺在杂草中,正昏昏欲睡,当蝉鸣声终于弱了些,其中一人翻身坐起,擦了擦眼遥望南方,口中心中一同祝祷道:“希望将军此战大捷,力搓孙贼北犯之谋,解吴县兄弟们被围之困……”
此人是骁骑军幢主,狼卫将作营统领徐温,徐宗文半日前自堂邑渡江,一路南下至义兴郡,到了阳羡境内特意留下一队斥候,以保证大军后路通畅,而这重任便落在追随徐宗文左右的徐温身上。
想当初,白狼渡之战前,徐温在漳水南岸的白沙之地倔堤坝以蓄水准备埋伏前去伏虎山追击徐宗文的慕容麟,结果忙活半日,连燕军的一根毛都没有见到,也没有接到开闸放水的命令,之后便传来慕容麟在伏虎山中计被俘的军情,让徐温懊悔不已!
今日,徐宗文将后路交给了他,徐温心中发誓一定不能让孙恩的天师道反贼军趁隙断了大军归路!
于是,徐温每到一个时辰便让巡夜的军士叫醒他,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
“可有异常?”徐温见巡视的回来了,重新躺下,嘴里叼着一根草根,将注意力全部投在前方的山道上,头也不回的问道。
巡视的军士小心翼翼的近前回话,生怕吵醒脚边呼呼大睡的同袍,低下身子答道:“头儿,还跟之前一样,连个鬼影都没有,压根没有反贼的踪迹。这天也真是的,白天还热的要命,大汗淋漓的,到了夜里就跟掉进了冰窟窿似的,冷的要命!鬼老天,明明是快六月的时节,还贼冷贼冷的……”到了后头,军士的话全都引到了天气寒暑之上。
徐温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嘴里嚼着草芯子,一手托着脑袋,还是远眺着山下的官道,那是阳羡通往乌程的捷径,吴县那边若是有反贼想要抄朱雀营的后路,唯一的法子就是绕震泽(今太湖)北上无锡再折转西南,走阳羡官道南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章浦亭东依震泽,西连矮山,只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允许通行,最宽阔处不过容两三骑并行,两侧峡谷若是埋伏一支精兵,不用多,只需数百即可,那也足矣扼阻咽喉,使得来犯之敌有来无回,进退两难!
是故,只要守住章浦亭便收住了阳羡,守住了阳羡便能使得徐宗文的主力大军进退有据,占据主动!
“莫要大意,敌军若是奇袭并非只有南下一条道儿,别忘了孙恩可是海贼,他手下最不差的就是舟楫,万一贼军从大泽上过来,就凭我们这些人怎么能拦得住?”徐温对章浦亭的地势探察的十分仔细,虽说没有到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的地步,那也做到了心中有数,脑中所记与实际地貌并无二致。
“诺!属下立刻安排几个兄弟盯住大泽,一有动静,小的即刻来报!”
孙恩军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优势往往也能成为最致命的因素!
徐温久在徐宗文身旁,听裴卿、郗俭与郭裳等人议论军政,也颇有感悟,方才他死死盯着山下,实际上心思早已经飞到了身后的震泽……
第二百一十五章 端倪
“快!再快一点!”徐宗文策马狂奔,率领着四千余朱雀营将士星夜兼程,只用了一日一夜便抵达了吴郡,此时距离乌程已仅剩不到七十里!
黑夜里,淡淡的月光映照之下,徐宗文那张冰冷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漆墨般深黑色的双眼全神贯注的直视前方官道,胸口因为青雷马的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不定着……
“前往乌程探察的哨探回来了吗?”徐宗文突然勒住马头,急问身旁的张三。
张三的头前前后后绕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哨探骑兵队伍回来,他催促马儿上前,回道:“主公,并未见有哨骑回来。”
徐宗文微微点头,他手里攥着长鞭,深深呼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呛得他连连啐了几口,直到把嘴里的尘沙都吐了干净。
“传我的命令,让兄弟们停下,原地修整。”
“诺。”
“再让庞白过来见我。”
“诺!”
徐宗文下了马,后面赶上来的张四见状从徐宗文的手里接过缰绳。
“二弟,你去传令。”
张四抓了青雷的鬃毛一把,正准备将青雷马牵走却被大哥张三叫住了。
“行!”张四现在身兼军令司马一职,传令之事自然都都归了他。
徐宗文找了个宽敞的草地坐下,这时张三将背上的地图取来,徐宗文拿着地图开始比划。
队伍后头,负责后卫的张轨策马赶来,他见大队人马已经停止进军,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紧赶着上前来问。
“大哥,出了什么事?为何大队人马都停下了?不是说兵贵神速吗?”张轨下马擦了擦汗,到了徐宗文近前,就地席地而坐。
徐宗文不为所动,他用右手食指牢牢在地图上乌程所在的位置反复画着圆圈,嘴里淡淡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乌程就在眼前,只不过这是快嫩豆腐还是毒豆腐,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再等一等锦衣卫的确切消息,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什么嫩豆腐,毒豆腐?”张轨听的稀里糊涂,完全没有听出徐宗文的弦外之音。
“主公的意思是反贼的粮草有可能没有囤积在乌程,这或许是孙恩为我们设的陷阱。”这时,郗俭与郭裳也过来了,方才徐宗文所说的郭裳都听见了。
雅文吧
闻言,张轨后知后觉,原来如此!
徐宗文的目光从乌程移开,他的指尖从会稽、钱唐、吴县、阳羡、堂邑、建康,最终停留在钱唐之上。
“徐道覆此人不知你们可还记得?”徐宗文起身,问郗俭与郭裳。
郗俭稍稍回忆了答道:“如若在下没有记错,几日前诸葛将军寄来的战报里有提到过此人,吴县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而今又被围困就是出自这个徐道覆的手笔。”
“将军看重此人没有错,可是此人眼下似乎并不在乌程。”郭裳记得更清楚,徐道覆是卢循的妹婿,眼下正在吴县与诸葛侃对峙。
徐宗文抬起头,望着郭裳:“锦衣卫最新密报,孙恩的粮草由卢循的手下范崇民负责押送,徐道覆想要耍什么花样岂不是易如反掌,轻而易举?”
一路上徐宗文既在赶路,同时又在思忖孙恩军主力所有的行军方向,以及判断徐道覆此人能够对反贼军形成的影响力。
毕竟骁骑军的战力再如何骁勇,孙恩手里的十几万人那也不是土鸡瓦狗,禁军之败,谢琰之死就给徐宗文敲响了警钟!
郗俭刚坐下,听到卢循负责粮草,立刻竖直了耳朵,他忙道:“主公多次言及徐道覆,想必此人必有过人之处,那么乌程的虚实如果不探听清楚,我们确实不应该先发制人。”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还是等等庞白来了再决断。”徐宗文眉头微皱,似乎还在沉思,说着又让张三去催促庞白过来议事,言语间竟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多时,正在勘测行军图的庞白回来了,似乎是知道了徐宗文急唤他来的缘由,庞白的手中紧握着一份密件。
“见过主公!”庞白微微一拱,将手中的密件递上:“这是吴郡的锦衣卫密探冒死送来的军情,属下还没有拆开,请主公先看一看。”
“嗯。”徐宗文眉头稍缓,他接过密件,急不可耐的撕开,仔细阅读起来。
锦衣卫密件上写到反贼在乌程留下了三千人驻守,反而是钱唐有上万重兵把守,孙恩的主力大军前后共计八万已经开拔,正在支援吴县的卢循所部。
徐宗文正在阅读密件时,郗俭、郭裳等人也急忙起身凑了过来,所有人都看到了锦衣卫的密报。
“主公见微知著,乌程果然并非孙恩的屯粮之处,没有统兵大将不说,只驻扎了区区三千人马,反观钱唐,孙恩留下足足上万人,孙恩的粮草一定是藏在了钱唐,这一定徐道覆给孙恩所献之策,为的就是故布迷阵,掩人耳目。”郗俭深吸一口气,心道好险!差一些中了那徐道覆的奸计!
刚刚弓着身子的郭裳站起身,拍了怕身上的灰尘和杂草,也附和道:“守约兄说的正是。孙恩,徐道覆这是防着朝廷援军偷袭,这才故意散播粮草囤积在乌程的消息,为的就是迷惑我们的耳目,如若乌程当真是孙恩的屯粮之地,那他绝不会声张,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是如此。”
徐宗文命张三收起地图,他叉着腰吩咐道:“既然已经搞清楚了,那我们也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传令下去,将钱唐城外的反贼斥候全部吃掉,随后我们集中兵力,驰援吴县!”
“大哥不用打乌程,也不攻打钱唐了?孙恩的粮饷不是在钱唐吗?为何不攻?”张轨不明白,这么紧赶慢赶的进军,最后只是白白绕个圈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说不打了?
徐宗文摆了摆手,他眸子里射出一道精光,嘴角上扬,风轻云淡道:“乌程要打,钱唐也要打,只不过要分清主次。乌程驻兵少,今夜奇袭必定能拿下,钱唐那边只需要制造我们攻打的假象。”
徐宗文望着众人:“反贼不是给我们布了一个迷魂阵吗?”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着头,徐宗文继续道:“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们也给他们布一个迷魂阵。趁敌人猝不及防拿下乌程!随后我们的主力紧紧咬住孙恩的大军,再散出钱唐已经被我们拿下的假消息,动摇军心,让孙恩有所忌惮,同时也让孙恩摸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马,接下来我们主动进攻或者援救吴县都可以占据主动!”
“主公之策极为可行!”郭裳思来想去又补了一句:“主公,属下认为如果我们如若要直面孙恩主力,还需要等等。”
经郭裳一提醒,徐宗文忽然回忆了起来。
是他!
众人不解,郗俭忍不住到郭裳近前追问:“子衿,何人有如此大的魄力?竟然能影响我军与孙恩的决战?”
张轨也凑上来:“是啊!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人,为何非要等那一个人?莫不成此人竟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彭城六结义的兄弟中,田洛虽然智谋不及沈玉、诸葛侃,但怎么也比张轨略胜一筹。
如今,大战在即,田洛奉命驻守破岗渎,扼守卢循北上西进的水道,只剩得张轨留在徐宗文身边。往日这二人都是共同统兵,同生共死,多次经历战阵,配合也十分默契。可一夕之间少了田洛,张轨的脑子显然不够用了。
“哈哈哈……”
众人都知道张轨所说并非真心,只是口不择言,也都没有当真,都只笑笑而已。
谁料,徐宗文一句话立刻打断了断断续续的笑声,他望着皎洁的月光,若有所思道:“张轨说的不错,相比之下,若说那人是人间的神仙确实也不为过!”
“哈?”众人满脑子疑惑,只有郭裳与徐宗文相视而笑,很快,郗俭也猜到了那个名字。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速战
太元十年六月朔日,徐宗文率主力朱雀营人马在袭击了乌程后,击杀了反贼五百人,降服两千余人,军心大振!
次日,徐宗文便虚张声势,号称朝廷出兵十万围剿反贼孙恩,一路大举进入钱唐境内。
百姓得知是此前赈灾钦使徐使君前来剿贼,又对烧杀抢掠的反贼军恨之入骨,对朱雀营的到来无不欢欣雀跃,都拿出干粮果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徐宗文就如此利用自己的声望毫不费力召集了数万百姓将钱唐城给围了起来。
不出徐宗文所料,驻守在钱唐城的反贼军将领正是卢循手下大将范崇民,而范崇民手里正掌握着孙恩大军的所有粮草,约莫有十万石之数!
“让范崇民的人走吧,去给孙恩报信吧!”钱唐城北,徐宗文将朱雀营的旗帜分给围城的钱唐百姓,另外留下半数朱雀营人马,自己带着两千人,一人双骑,直奔吴县方向,去与孙恩决战!
两千人对十万人,这一次徐宗文是压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要知道雍丘之战时对决毛当的十万秦军时,徐宗文手里尚且有五千人马,如今却连半数都不到!
为此,不仅是郗俭等人相继进言,想要阻止徐宗文的冒险之举,这一次连一向计策与徐宗文不谋而合的郭裳都与徐宗文意见不一了。
兵者,大凶也!自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者鲜有,能独善其身者从无!”郭裳举了几个例子,上至君王上阵尚且被敌军生擒活捉,且不说区区两千人马去主动攻击十万大军。
“反贼的战力与秦军相比,熟强输弱?”徐宗文一句话让所有反对之人彻底闭上了嘴。
“雍丘之战我军是占了睢水倒灌雍丘之利,三吴之地虽说水道纵横,大小湖泽遍布,可是想重新来一次雍丘之战可是难如登天呐!”郭裳实话实说,徐宗文却并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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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宗文望着北方,喃喃道:“想要战胜孙恩唯一法子就是出奇制胜,眼下我们已经打了一个胜仗,但是兵不足以让反贼们心惊胆战,好在钱唐被我们围住了,也算是给了孙恩一棍子,稍稍动摇了反贼的军心。
“所以,我们跟反贼接下来比的就是速度,看谁能先到吴县。”徐宗文望着众人,他放下叉腰的双手,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当然了,谁先到吴县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在孙恩到达吴县前,追着孙恩的主力打一仗,给予反贼重创!”
众人都知道徐宗文所说的并不简单,奈何徐宗文就是要一意孤行,郭裳与郗俭实在是不知道徐宗文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只是各自在思虑到底要如何痛击孙恩?
见众人沉吟不语,徐宗文郑重道:“行了,都别心事重重的了。知道的说我们骁骑军谦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败仗呢!”
众人被徐宗文一句话逗笑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不少。
徐宗文眼神凝重,按剑而立:“好了。北伐那么多仗都过来了,多少艰难险阻,多少生死存亡都闯过去了,不就是一个孙恩嘛!诸位相信我徐骁,这一次我们一定会得胜的!”
“我们相信主公,主公是骁骑军的肝,骁骑军的胆,只要有将军在,我们便不惧!”郗俭眸色发亮,腰身更加的直了。
张轨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大哥指向哪里,张轨就打到那里!哪怕是刀山火海,我张轨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配做大哥的兄弟!”
“请主公下令吧!”众将齐声,引人侧目。
“好!”徐宗文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自己的虎将,这才是一支像样的军队,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军队!
徐宗文清了清嗓子:“张轨,你率前军先行出发,探明反贼主力大军所在,先不要轻举妄动,多布哨骑斥候,监视孙恩动向。”
“诺!”
“郗俭,你负责留在钱唐,围而不攻即可,若是范崇民敢出城,就给我狠狠地打!”
“诺!”郗俭接令,调转马头回了钱唐。
“其余诸将随我一同出发,前往吴县!”徐宗文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他随即沧啷啷拔出腰间长剑。
“诺!”
“诺。”众人都被激励,个个眼中战意愈盛!
“诺……”众将抱拳齐声应道,各自归营整顿去了。
待众将支开后,徐宗文悄悄拉着郭裳问:“你觉得杜子恭是否能乱了孙恩的军心?”
闻言,郭裳心中震动,原来主公自己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主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杜子恭能发挥多大效力,我们只有一条路,此战必须跟孙恩拼了命!”郭裳知道徐宗文此时需要一个帮他下决心的人,郭裳也愿意成为帮他坚定信念,下决心的人。
徐宗文深吸一口气,他动作笨拙的将长剑收入剑鞘,望着正在整理行囊,收拾马匹的朱雀营将士们,默默地陷入了深思。
朱雀营的将士与狼卫一般无二,一支是精锐的步兵,一支是最强的骑兵,这二者都是骁骑军最大的杀招,最强的主力!
万一此战不甚败绩,他徐宗文有何面目回到建康,有何面目回到洛阳去见往日的兄弟?
不!或许真正的战败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又何谈之后的事呢?
生与死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而现在就是最艰难的抉择!
众将在时,徐宗文身为一军主帅,要振奋军心,给所有人必胜的信心。众将离开,徐宗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也会害怕他也有恐惧。
虽说孙恩之乱在历史上会被平定,可那也花了一二十年的时间,耗费了晋朝的国力不说,更是动摇了晋朝的根基。
如今,竟然提前十余年的时间爆发,这其中有何变数犹未可知,万一不甚,那就是全军战败的下场!
“我已许杜子恭孙恩既平,天师道不应受牵连,我当上疏替天师道陈情,希望杜子恭能祝我平息此乱,能让三吴之地的百姓们少流一些血。”
郭裳不假思索便从旁应道:“朝中文武,京城士族多有天师道信众,此事不难,主公应下无妨。”
怪不得杜子恭能受主公节制,还交出了天师道圣物阳平治都功印,原来此间还有这等交易在!
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流
六月之初,建康城内外雷声乍动,细雨潺潺,淅沥不辍的雨丝,轻柔地将京城内外飘飞的草絮打湿。春雨被泽,滋润大地,努力地将弥漫在这世间的杀伐锐气消弭殆尽!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急,雨霁之时,天才放亮。
坐落在长江以东的建康城被洗刷得很干净,然濛濛雨雾,使其沉沦在一片朦胧之中,显得晦暗不明,仿佛在暗示着乱世天下诡谲的局势。
钟山山下,一条宽敞的山道从山脚蜿蜒而出,延伸至远处的建康城。
山道两旁,绿树成荫,不时划过的闪电从树叶间隙投下来刺眼的银光,加只忽然而至的一场雨,林间原本中不听聒噪的知了早已噤若寒蝉,不敢再吱声。
车轮声和铃声响动,山道尽头,缓缓的驶来十几辆装饰华丽的大车,在地面上碾出两道半寸深的的车辙痕迹,一看车上就是装了不少的物品。
燃文
大车前后及两旁,皆是身着皂袍的彪形大汉,约二十余人,除了前头四个手持水火棍开道的汉子,后面大都手持明晃晃的长刀,甚至还有背负箭囊、腰悬长弓者,如此森严的护卫队伍,足显此行主人身份的尊贵显耀。
十几辆大车,前后两辆都是牛车,唯有正中那辆雕饰最华美的是马车,车前两匹高头骏马。
马车车帘掀动,伸出一个头戴黑漆细纱笼冠、身着紫衫的少年,约十七八岁,皮肤白皙,脸庞清秀。
“此地是何处?”那紫衫少年问道。
前头的牛车里探出一个老仆,四五十岁,神色看着十分干练精明,朗声道:“回世子,此地乃钟山山脚,距京师仅不足十里地,日落之前定可入城,郎君可先入城休息一夜,明日再前去拜见天师。”
远远的,建康城已遥遥在望。
晋朝南渡以来自恃有大江为固,故而只建了夯土城墙,无外郭城,城门多为竹篱门,篱门将城池大抵围了一个形状。
建康四周紧要之处设了很多堡垒,如石头城、金城、东府城、西州城、白下城等拱卫都城的安全。
车队验了注明人的年龄及所携物品德过所,自北篱门而入,那少年掀开车帘,立在车上观看。
建康城,这几年经历王敦、苏峻等几次叛乱之后,已不复昔日的繁华,更无法与旧都洛阳之盛一较高下,但是仍旧是江南荟萃之地,锦绣华庭之府。
“既然如此,快快赶路吧!天师之命断不可违逆,”那紫衫少年道。
“诺,世子。老奴遵命!”老仆点了点头,立刻催促车队加快速度。
紫袍少年望了望前头,只见两三百余步外,有一处绿草如茵的宽敞地带,而且两边树木高大茂密,而过了这北篱门之后,前头就是建康大夏、玄武、广莫、延熹北面四门……
建康,云岘观内。
一片诵经声笼罩在道馆内外,被天师道信众奉为圭臬的《太平洞极经》的吟诵声响彻青砖玄瓦,教人听了能将一切人世烦忧全都抛之脑后,哪怕只是片刻的间歇也可以让内心享受到极致的清静,平复一切的焦躁和不安,让心灵得到释放!
云岘观虽不复从前盛况,墙体脱落,各方衰败,仍是深宅大院,广厦难计。
自辰光初露之时,观内的仆役们已然忙碌起来,干着伺候道长们的本分工作。
不过上至道君、祭酒,下至观内小厮,都显得谨小慎微,垂首低眉,脸上不见一点笑容,每一个人都不敢多言,气氛极其肃穆。
云岘观的正一大殿内,堂上最高处赫然供奉着祖天师张道陵、嗣天师张衡、镇南天师张鲁祖孙三人的灵牌,其下还有历代天师道教主的命牌。
最靠近香案的一人仙风道骨,须发皆白,手持拂尘,双手作左手包右手的拱手礼,其寓意为扬善抑恶。天师道中,左手包右手在寓意着负阴而抱阳,其中又蕴含五行,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这老道便是教主杜子恭杜明师。
“徒儿致宁,谨代师尊及圣教徒子徒孙向三师与列为先师敬上供奉之飨……”
杜子恭身旁有一手持燃向,诚信祭拜的中年道人,此人左手持香,向供奉三师和历代天师道君的牌位行礼,因为天师道认为右手不洁,所以有了持香要左手包裹右手之礼。
这能够代替天师道和杜子恭给天师道道君们上香供奉的中年道人名唤致宁,先任云岘观观主,是杜子恭亲传四大弟子之首。
众所周知,天师杜明师杜子恭四大亲传弟子,致宁、修静、明道、敬远,道号全部是杜子恭依照蜀国丞相诸葛孔明那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名言而取。
致宁行了大礼,起身从道袍里小心翼翼摸出正一盟威符箓,符箓上面记载着天神的名字,也可以说它能统一天地的鬼神,斩尽天下的妖魔!
“圣物在此,请各方神祇护佑吾道昌盛兴隆,万道不衰……逆贼孙恩,师锡道命,而不尊法令,兴兵恣意,乘衅而起,逆天命违人理,灭门破家,兴无名举兵戈,无恶不作!玷污圣教之清名,实不堪为我教道人,今谨奉师尊明师之钧令除其道籍,贬谪为民,请上神施雷霆万钧之神力,殛之!”
致宁话音刚落,还未将祭文烧尽,台下开始躁动起来。
“雷殛逆贼!”
“雷殛逆贼,护我圣教!”
“雷殛之!”
……
建康城闻楼,一群汉子纷纷席地而坐,放下手中的家伙,敞开衣衫,从腰间取出水囊,咕嘟咕嘟的大口喝起水来,待到酒肉被仆役们依次端上案,顿时热闹起来。
楼外,牛车上的车夫和僮仆也纷纷下车,跟众护卫坐在一起,一边喝着水,一边聊起天来。
那马车上的紫袍少年早已上了雅间,雅间之内布有织席帘子,其内露出一张小几,几上放着几碟时新水果,一壶酒。
少年身旁一个面容姣好的婢女,看起来约十二三岁,正从一个坛子里夹着冰块往酒壶里放。
那老仆也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手里举着蒲扇,禀告了几声,随即掀开帘子,替那紫衫少年不断的扇着风。
那紫袍少年也不拘一格,竟然敞开衣衫,瘫坐在座位上,一双穿着木屐的脚随意的翘着,接过身旁婢女递过来的加了冰块的酒樽,饮了一口,满身的爽快之意,笑道:“总算快到建康了,这一路累死本世子了……”
“咻~”
只听得一道风声袭来,伺候紫袍少年的婢女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抬头看时,不禁惊得魂飞魄散。
一枝羽箭,不偏不倚,正直直的插在小几上,箭尾尚在呜呜呜的颤动着,那紫袍少年被这瞬间变故惊吓的连话都说不口了,双眼充满恐惧至极的神色,张口似乎想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双手向上舞动了两下,就砰然倒了下去。
“世子!”
“咻咻咻~”
不等老仆和婢女反应过来,两旁的窗棂风声大起,二三十枝羽箭如同流星一般激-射而出,直奔雅间休憩的三人。
“有刺客!”老仆嘶声大吼,将晕过去的紫袍少年推入小几之下,随后率先抽出腰后一柄小刀,弹身而起……
雅间外,众护卫闻声,摔了手中酒盏立即朝楼上赶。
然而,为时已晚,楼上四周突然冒出一群手持长弓的黑衣人,一个个弯弓搭箭,一轮箭雨过后,那些彪悍的护卫已死伤近半,余下家奴和护卫合计不足二十人。
“杀!”
一阵呼喝声过后,几名蒙面的黑衣汉子撞开雅间两边窗台,突然窜入,一个个手中提着长刀,目露凶光,呼啸而来,转眼之间已扑向那紫袍少年。
那领头的护卫,三十余岁,极其精壮,率先提刀相迎,只听金铁相交之声大起,转眼之间两拨人便已厮杀在一起。
“啊~”
只听一声惨叫声起,一名应声赶来的护卫被黑衣人一刀劈中面门,血光自眼角涌起,整个脸部被劈了一道斜斜的伤口,鲜血瞬间流了满面,疼得那护卫弃了手中的长剑!
“曹雄!”护卫头领咬着牙,双目欲眦,握紧了手中长刀,二话不说一刀劈开竹帘,随即闯了进去。
“曹叔,曹叔你怎么样?世子怎么样?”
“曹吾,你小子可来了!哎呀!老头子还撑得住,就凭这几个小兔崽子跟你爷爷玩刀,回去多吃几年奶再过来吧!”
几句短暂的对话过后,一阵兵戈交加之声随即传出。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世子
“啊!杀人啦!”
“闻楼杀人了!”
“救命呐!有贼人啊!”
……
闻楼周遭嘈杂声渐起,被弩箭与刀兵交加之声惊动的食客和打尖投宿的旅人纷纷四散而逃,人声愈发鼎沸,终于把在安业坊巡街的建康衙署的差役给招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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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头儿,葛头儿……听说是闻楼有人杀人,死伤不少,这是要闹出大案呐!”一差役按着刀柄,满面惊恐之色,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着详情。
“哦?”
“可问清了有多少人?”这带人赶往闻楼的乃是建康令王复手下的一名姓葛的游徼,负责巡查建康衙署附近的四坊,是低级吏员,不入流的那种。
晋朝州郡县之下设置乡、亭、里三种机。乡设啬夫、三老、游徼等职位,啬夫是乡的主事长官,三老负责教化乡民,而游徼便是负责乡里的治安。
建康乃大晋都城之所在,亦是朝廷中枢之所在,每隔几坊便依照乡设置游徼,以安民众。
“回葛头儿,人都不少,少说百来人,而且都有武器,好像还带了弓弩!”
“嗯,阿拉晓得了。”游徼姓葛,是建康本地人,说的一嘴吴地方言。
“不好,要是带了弓弩闹出了大事,阿拉哥几个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葛游徼听到用到了弓弩,兹事体大,稍回过神,双眼忽的就亮了起来。
私自藏匿甲冑及强弩等朝廷明令禁止的武器防具,依照《晋律》之中违制一条当处以极刑,数量多的甚至还会连坐株连!
当然了,私藏甲冑弓弩的罪名的前提是要人赃并获。
晋廷虽说南渡以来威信大降,士族部曲大肆私蓄甲兵,但是没有一个不长眼的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更别说一群人手持弓弩长刀潜入酒楼食肆行凶杀人的。
此次在闻楼聚众行刺的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建康可是大晋都城,天子脚下,城北安业坊还是距离台城、宫城较近的,仅三五百步距!
这是要造反呐!
他一招呼,身后立刻冲上来十几个差役:“你们都听好了!咱们现在遇到了大事,这趟差使要是出了差错阿拉都吃不了兜着走!闻楼的贼人一个不许走脱了,全都给我拿下!”
“诺!”众人拱手,纷纷准备拔刀。
“别急,还有。我们只有不到二十个兄弟,贼人众多,寡不敌众,我也不会让弟兄们明知前头是死路还逼着你们白白送死。”
葛游徼指派几人:“去,通知建康北部尉,告诉他们,不想受牵连,立刻派人过来。”
晋朝南渡以后,都城建康六部尉仿照洛阳六部尉设置,为东、南、西、北、左、右部尉,汉末曹操就曾担任过洛阳北部尉。
“诺!”
“你们还愣着作甚?”葛游徼吼了一声,立刻让差役们赶去闻楼,众差役听到还有建康北部尉衙署的人支援,似乎都有了底气,都亮出刀,撒开了步子开始跑。
路过的百姓听到动静再见差役出动了,都知道前头出了命案,不敢阻拦,纷纷让开道……
安业坊的街市上差役出动,一副匆忙的样子,百姓闻声而动,乱糟糟透了!闻楼之内更是鸡飞狗跳,厮杀呐喊声与刀剑金属碰撞声交织萦绕在楼内,一时不断。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护卫统领曹吾用长刀砍翻两名黑衣人,又杀入手持弓弩的黑衣人群之中,左冲右撞,一番搅扰,几无一合之敌!
随手抢夺两把强弩,朝着前来冲杀的黑衣人就扣动了悬刀,随着弩箭冲力十足的发射出去,上前要动手的黑衣人纷纷中箭,应声倒地。
随着护卫增员,加上曹吾、曹叔二人奋力护卫,那紫袍少年也被护卫们扛上肩头,众人正要撤退,黑衣人渐渐不敌,眼中开始露出畏惧之色!
“大胆贼人,竟敢当众杀人!”黑衣人与紫袍少年的护卫们正在对峙时,葛游徼率领巡街的差役呼啸而至,姗姗来迟。
黑衣人见差役赶到一个个再不迟疑,纷纷夺路跳窗而逃,有的逃不了的竟然掏出事先准备的剧毒,服毒自尽了!
“兄弟们,给我上啊!”葛游徼见黑衣人潜逃,一面令人上楼支援,一面又令人出去堵截,奈何人手有限,不能尽顾,没法子让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逃了去。
葛游徼砍了两个不知好歹,想要杀了他的的黑衣人,上得闻楼来,见紫袍少年周遭侍卫众多,二楼又是一地的死尸,连木板都被血污溅满,忙令人围住所有人。
葛游徼仔细打量紫袍少年一行人,正要有进一步动作,将所有人等待到建康衙署去,他甚至还盘算好了典狱陈四接手这么多人一定会好好搜刮一番,到时候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奈何曹叔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木牌,推开差役走到葛游徼近前,递了上来。
“陈留王府!”葛游徼的手颤抖着,他望着不远处的紫袍少年,忍不住好奇心的问道有:“那这一位是?”
曹吾收好长刀,正在检查紫袍少年伤势,他回头答了一句:“这位是我们家世子爷。”
“世子爷!”葛游徼吞了吞口水,我滴个乖乖!
陈留王乃前朝禅位的魏元帝曹奂之后,是为晋的二王三恪之一。
第一任陈留王即是曹奂,至今一百多年了。
陈留王传到现在的曹劢已经是第三世,曹劢当了三十年的陈留王,然而却子嗣不丰,先前所生五子皆早夭,年近五十才有了这十六岁的曹恢,早早地便立为了世子,简直是视若珍宝!
“哪一个不长眼睛的家伙竟敢袭击刺杀世子?待我家府君查明真相,一定给世子爷一个满意的交代!”葛游徼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游徼,他的上面还有建康六部尉,还有县丞,还有建康令王复。
“敢问足下何人?”曹叔让人给那个身着紫袍的少年世子包扎,见葛游徼上前,问了句。
葛游徼加快脚步上前答话:“小人只是安业坊的一个小小的游徼,听到此地有动静,不敢耽搁,便带人前来……”
“是什么人敢在本部尉辖内闹事?”葛游徼正在与曹氏的人攀谈,恰好北部尉刘稚闻讯也带人赶到了。
“见过刘部尉!”
“免了。”
北部尉刘稚皱着眉头上楼,他半道上就听到了动静,还亲眼见到黑衣人跳窗逃跑,他让人前去追捕,自己先进了闻楼。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见到满地狼藉,横尸遍地,他再也不能平静了,今日这事闹得也忒大了!
刘稚深知,这个建康城的治安是不好管理的,哪怕只是分掌建康北部治安。
建康为国都,官宦权贵,三教九流,不知道哪位就有什么背景,哪位上面有谁,背后是何人撑腰。
所以北部尉这个官,看似不大,但是可能将来惹来的麻烦却不少,同时还要维护着帝都的安全。
“太祖初入尉廨,缮治四门。造五色棒,悬门左右各十余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强,皆棒杀之。”
北部尉刘稚虽也知晓自己身担重任,不可懈怠,可他却不能像曹操那个恣意妄为,顺从己心。
刘稚出身彭城刘氏,祖父是御史中丞、镇北将军刘隗族人,父亲刘圭生前是光禄大夫,廷尉。
当年王敦之乱时,大将军王敦以讨伐刘隗等人“奸臣惑主”清君侧为由,列举十大罪,自江州武昌起兵,一路顺长江打到建康。
尚书令刁协受命下诏,令当时镇守淮阴的镇北将军刘隗援救,驻守合肥的征西将军戴渊亦带兵回护,元帝司马睿更是亲自披甲督战。但是朝廷军最终还是不敌王氏的大军,加上戍守石头城的右将军周札临阵倒戈,投降王敦,不久建康落入王敦之手。
之后,元帝司马睿重病不起,王敦诛杀异己,大肆拥揽朝政,刘隗出逃石赵,投奔石赵皇帝石虎,被王敦列为反贼,彭城刘氏亦受到严厉打压,在王氏执掌朝政之时,刘氏没有出过八公级别的高官!
时移势易,王氏衰败,颍川庾氏、龙亢桓氏、陈郡谢氏相继而起,纷纷秉政,彭城刘氏这才喘过气来,逐渐重新进入建康政治中心。
几番问询之下,加上葛游徼从旁补述,刘稚大概了了解了事情始末。
即便是士族出身,可是刘稚也不能草草处理此案,毕竟涉及陈留王世子,而陈留王的身份在大晋又是极为特殊的,是当年武帝为了展示国朝恩威,所以特意将前朝皇室遗存的这点血脉留下,高爵沿袭,世代不绝曹魏之祀。
如今,竟然有人刺杀陈留王世子,谁人不知陈留王曹劢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这要是出了闪失,岂不是往朝廷脸上泼脏水?说司马氏过河拆桥,篡了人家的江山,还要灭了人家的子嗣,断了人家的香火,绝了人家的宗庙祭祀?
陈留王曹劢世子曹恢在建康城北的安业坊闻楼被刺杀,此事定会在建康掀起轩然大波!
“先请世子移驾到,”刘稚思索了许久,不知道将曹恢安置到哪里得体,这才想起来问一句:“敢问世子前来建康是要见什么人,办什么事?”
曹恢虽说疼晕了过去,可是管家曹叔与护卫统领曹吾却是清醒得很,因为这二人都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曹叔有条不紊的答道:“回刘部尉,我家大王是命世子前来拜见征北大将军的。这不,因为入了夜,所以才不敢前去打搅。”
“原来如此!”刘稚听曹叔说陈留王要巴结征北大将军徐骁,丝毫不觉得有异样,毕竟眼下徐骁作为辅助四大臣之一,又手握军权,许多人赶着缔结关系,并不算的什么稀罕事。
一旁的葛游徼听说陈留王世子要拜见徐骁,他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你们来的也太不巧了,征北大将军早已经不在京中了!”
“啊?”曹叔一副惊诧模样,嘴巴张得老大。
刘稚点头表示赞同葛游徼,他附和道:“葛游徼说的不错,征北大将军奉命征讨反贼孙恩,这一经是两三日之前的事了,你们怕是要扑空了。”
曹吾凑近了追问:“那征北大将军何时归来?”
“这出兵打仗哪里有个准信?少则三五月,多了怕是一年半载就是常事。”葛游徼倒是个热心肠,上司刘稚还未开口,他就抢了话。
“去馆驿吧!”建康北部尉刘稚建议道:“馆驿虽然简陋,但是没有到朝觐的日子,最近朝廷也没有什么大喜事,那地方闲的空,也不会有人想得到,把世子安顿在那里至少安全没有问题。再说了现在世子受了伤,应该早早请个大夫去瞧一瞧,早日把弩箭取出来才是。”
“那便如此办吧!”曹叔做了决定,带着人护送着世子曹恢离开了闻楼,等陈留王府的人离开,闻楼也被刘稚下令封锁……
第二百一十九章 噩梦
闻楼被封,店主家却不敢声张,且不说陈留世子曹恢被刺他没有让人报官营救,只顾自己逃命,再者,这闻楼背后真正的主人身份便注定了闻楼封店并不足以引起丝毫的反抗。
次日清晨,陈留世子在闻楼被刺杀的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传遍了京都建康城。原本各自上衙署点卯的官员们也都听到了不少风声,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议论此事,猜测这刺杀背后的主使之人。
建康北城的招文馆驿之内,陈留王世子曹恢经过诊治,已经取出腿间所中的弩箭,上了药,加上饱饱的睡了一觉,晨曦时已然醒来。
“世子,世子醒了!”负责侍候世子曹恢的婢女见曹恢睁开眼,跑着出了房室。
听闻陈留王的独苗在京中被刺受伤,陈太后着即令黄门令华福子去少府太医署召集几名医术精湛的医官前往馆驿,替陈留世子医治。
华福子方被擢升为黄门令,距离内侍监仅仅是一步之遥,他深知此事重大,不敢稍有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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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福子不但亲自带着太医署的医官前往馆驿,还传下话让建康令多派人手护卫陈留世子,以太后懿旨下令建康衙署、谒者台与廷尉署等有司严查闻楼刺杀一案,详议处置的法子。
“知晓了,莫要声张!”曹叔用手压了压,示意婢女低声,那婢女连连臻首,才细细道来详情。
曹叔原名不得而知,他是陈留王府管事,跟随陈留王约莫二十年,世子曹恢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入京受了伤,他的脸色便一直不大好,两只老眼更花了,怕是一整夜都能入睡。
“世子,伤势如何了?”曹叔遣散周遭旁人,室内只剩下他与世子曹恢二人。
见曹叔满脸急切,双眼在自己的身子打量,曹恢支起身子,叹了口气:“原本没有感觉,如今倒是愈发的疼了。”
昨夜替世子曹恢诊治的乃是台省的医官,医术高超自是不必多言,可是为何如此?
曹叔仔细思量,回忆起昨夜一名姓魏的医官临走之前再三嘱托他的一些细节,他细想起来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世子,老奴猜测想必是昨夜太医署的医官替世子取弩箭时怕弄醒了世子,是故用了宫中秘藏的华神医的方子,煎了麻沸散。今早药效已过,所以世子才会觉得疼痛。”曹叔坐在榻上,替世子曹恢盖好锦薄被。
曹恢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头也有点昏昏沉沉的,曹叔忙挪了身子查看世子是否其他地方受了什么内伤,曹恢反应过来,抓住曹叔粗糙的手又追问:“曹叔,方才你说太医署的医官为我诊治箭伤?”
“是啊!”曹叔望着近在咫尺的世子,继续道:“昨夜闻楼闹得鸡飞狗跳,北部尉刘稚带着人大肆搜捕行刺世子的贼人,闹出的动静可是非同一般,当夜太后娘娘就被惊动了!之后,老奴护送世子来到馆驿下榻,还没到一个时辰,宫里的黄门令领乐太医署的几个医官便赶来……”
“原来如此!”
曹恢此行的目的是应杜子恭之召入云岘观,参与商议平定天师道之乱。
为此,曹恢特意带了不少金银财帛前来支援,只是不知是走路了消息,引来了杀身之祸,还是朝中早已有人针对陈留王府,曹恢险些命丧闻楼!
好在扈从的陈留王府护卫们武力高强,曹恢只是腿上受了两箭,并无性命之虞。
“世子,云岘观那边老奴已经派了人去通报,相信天师定不会怪罪,我们既阳带来的金银财帛老奴亦命曹吾亲自押送,给天师送去了……”
永嘉之乱时,衣冠南渡,随着晋朝宗室五马过江拉起了衣冠南渡的序幕,陈留世子曹劢也就在那时跟随曹氏族人南下,之后被元帝司马睿和丞相王导赐予晋陵军东边的小城既阳作为陈留王的食邑,一步步在江左扎下了根,陈留王一脉也才能繁衍至今。
曹恢点了点头,他望着两条缠满白绢的腿,那股隐痛愈发严重了,“这就好,只要奉物到了,我们的心意也就到了,天师此番能够起死回生,是我们这些徒子徒孙的福气。既然他老人家要支持徐骁,就支持好了……”
那是男子厚重的喘息声,粗犷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却不停歇,直到眼前的迷雾愈发的浓厚,一切像是一个断不尽的梦!
漆黑的漏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林木中,那粗重的喘息声依旧不时响起,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个高大的背影从树木丛中飞快蹿出。
一名身着明光锻铠,脚踏乌云靴,手持九尺长刀的男子急速奔走的残月之下。
铠甲上的甲片不停地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金属色,在寂静的深夜中是那样的清晰,不绝于耳。
男子紧握的长刀之刃上是尚未曾老得及凝固的鲜血,在寒冷光滑的长刀上动心心魄,殷红色的流淌着,滴落在林间翠绿的落叶缝隙里。
甲胄表面是早已经干涸枯竭和淹没浸透到甲片搭缝处所衔接串连的纳布中,已经搞不清楚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
斑驳的月光自林间的细叶疏隙撒下,倏地照亮男子古铜色的半张脸,那双冰冷如深冬之雪的双眼古井不波,漆黑的眸子绽放着凛冽的寒意,那股子迫人的杀气之盛,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身后,数不尽的黑衣人纵马驰骋,手持弓弩,腰配刀剑,正对男子穷追不舍。
男子用尽气力拼命奔跑,无奈,两条腿怎么能抵得过马儿的四条腿?
最终,那男子还是被敌人追上了。
四周是团团围拢的敌人,包围圈的最后是一排排架起的强弓硬弩,敌人们手中燃起的火把照亮了晦暗的林木深处,让迷雾消散。
那男子抵死不从,誓死不降,他举起手中唯一的长刀,挥舞着绞风般的刀法,身形骤移,与冲杀而上的敌人缠绕厮杀在一起!
他呐喊者,主动冲击着迎击着敌人,长刀猛然劈开呼啸的夜风,在夜间划过一道巨长的弧度,随着一道寒光乍起,几颗大好头颅砰砰落地,滚进草丛。无头之尸向前倾倒在地,似乎全都跪在了男子的身前!
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待男子四遭已全是尸首,鲜血遍地,深入黄土,男子自身也难以独立于众敌之间。
他气力用尽,身上甲胄悉数脱落,甲片散开,腹部深中一刀,血流不止。一黑人人用长枪挑起男子两肩搭着的铠甲,男子上身袒露,伤痕遍布!
男子转过身来,火把靠近时,他胸口露出一处蜘蛛样的箭伤,男子古铜色的面皮一旁还有一处箭伤,虽然细微,伤疤也已经愈合,但是长延至于脑后,甚是可怖!
“是夫君,夫君——”梦中人大叫一声,豁然整了开眼!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一场噩梦!
“夫人,夫人!”
霜月听到呼喊声,冲进房内,见床榻之上的桓献容冷汗涔涔,满面发白,一边轻声唤着,一边掏出袖子里的绢帕替桓献容擦拭冷汗,霜月细眉紧蹙,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可有将军消息?”
“回夫人,并无。倒是今日街市上都在传陈留世子在闻楼遇刺一事,没有将军的消息。”
桓献容得知建康出了刺杀大案,忙让人调查,同时又在追问徐宗文大军动向。
“当真没有任何文书简牍送来?”
霜月目光真挚,仍摇了摇头:“真的没有!”
倒不是霜月故意有所隐瞒,而是徐宗文出兵三五日以来徐府确实没有接到徐宗文的私信,莫说徐府,就连朝廷都没有接到骁骑军狼卫、朱雀营的军情秘札,徐宗文的只言片语不曾得到。
“若有将军的消息,立刻送来给我。”
“是,夫人!”
第二百二十章 昆山之战(一)
吴郡娄县,昆山。
申时末酉时初,夕阳如坠,夜幕低垂,鸿雁自远处徘徊,飞旋归来,消逝在身后的岱山,愈发沉闷的浅夜上空,只剩下雁鸣声渐渐远去。
夜色下,一支长龙般的精骑自南向北,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吴郡境内。
“主公有令,全军停止前进!”传令兵挥舞着旗帜,大队人马听到指令即刻停了下来。
徐宗文望着远处的景致,不由得感慨万千:“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没想到出征之时,在这大战之前,主公难得还有这般雅致。”郭裳是距离徐宗文最近的,可谓是片刻不离,如胶似漆。
精骑最前方,大纛之下,徐宗文横刀立于马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那座低矮的山丘,听着郭裳对他的称赞,他笑着头也不低的问:“那是昆山吗?”
“回禀主公,我们已到了娄县,那就是昆山。”负责探查大军行军路线的是张轨。
郭裳下了马,稍稍整理了衣裳:“主公,那昆山高不过三十丈,孙恩当真会驻扎此地吗?”
徐宗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但还是说了句:“至少斥候回报的消息不会出错。”
斥候的消息准不准确他不知道,他一直在等锦衣卫的密报,但是锦衣卫上一次误报孙恩大军粮秣囤积之地在乌程也让徐宗文一下子没了底,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判断。
“十万大军在昆山扎营不可能毫无痕迹的,主公,稍安勿躁。不如派锦衣卫去查探一番,最好是顺势收割了孙恩的斥候。”郭裳见徐宗文不再说话,回头望了一眼庞白。
昆山处于长江平原,境内河网密布,地势平坦,自西南向东北略呈倾斜,自然坡度较小。然昆山一峰独秀,虽不足三十丈高,然满山苍翠,足以隐藏人马。
徐宗文指着庞白:“按郭先生说的做,你立刻安排,切勿暴露我们的位置。”
“属下明白!”庞白远远的朝着徐宗文拱了拱,随即转身离开了。
徐宗文:“张四。”
张三听到徐宗文唤张四,立刻大叫了一声,还在清点人数的张四听到动静,先放在手中的军册,小跑着过来:“主公!”
“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张三拱着手,声音肯定的回答道:“回禀主公,都办妥了!大军的痕迹我派人处理的干干净净,绝不给敌人留下蛛丝马迹,绝对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的行踪。”
徐宗文之所以敢带着两千人马深入敌后一是因为人马众多难以隐藏大军痕迹,难以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且大军一旦暴露莫说偷袭孙恩,立刻便会陷入重围,到那时朱雀营被十万人马团团包围,那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一百二十里。还有一百二十里。”
“主公,什么一百二十里?”
徐宗文命张三张四取来行军地图,他道:“昆山距离吴县还有一百二十里。”
娄县地处吴郡中部,距离吴县仅仅一百二十里,朱雀营的精骑用两个时辰就可以奔袭到吴县城下。
但是徐宗文不能这么做,孙恩大军如果不出意外会在娄县扎营,钱唐被围的消息徐宗文没有故意封锁,为的是动摇敌军军心,孙恩一定已经知晓!
说不定他在娄县就是等着自己北上支援吴县,然后在途中设下伏兵,只等徐宗文一头扎进他的包围圈!
娄县北部为低洼圩区,中部为半高田地区,南部为濒湖高田地区。
昆山就在中部,也就是娄县治所,那里地狭城小,怕是容不下孙恩的十万人,最多五万人!
徐宗文方才还想不通孙恩分兵的原因,如今知道孙恩已经对自己有了防备,极有可能加强通往吴县的封锁,还提防着徐宗文偷袭,这样一切就明了了!
“来人,传令,人衔枚马裹蹄,继续进军!”徐宗文大手一挥,招呼人马继续上马行军。
“主公,主公打算趁夜攻打娄县吗?”郭裳见徐宗文正要催马疾跑,骑上快马追了上来并行。
徐宗文对这位心腹没有隐瞒,他当即承认了:“子衿聪慧机智,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猜测孙恩必然分兵,虽然还不确定,但是等锦衣卫和斥候的消息太浪费时间,我们先分散兵力,与锦衣卫合力肃清反贼外围的斥候,然后再谋划突袭!”
“孙恩手中人马众多,敌众我寡,如果他要是分兵那真是天助我也!主公的计策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依计而行或可有奇效!”郭裳微笑着,这两日大军昼伏夜出为的就是突袭孙恩,但是以区区两千人马去十万大军的营寨太过冒险,若是减半,只剩下五万,倒是不妨一试!
很快,一个时辰后徐宗文得到驻扎娄县的反贼并不足十万之数的确切消息,随即徐宗文便命张轨率一千人绕过娄县,从昆山出击,利用地势冲击反贼营盘。
徐宗文则亲率另外一千骑趁夜色准备发动袭击,两支主力军相约子时,趁反贼深睡时进攻,期间还可以稍作休整,毕竟长途奔袭,朱雀营大军也有些人困马乏了。
好在徐宗文在前往娄县时已经让张轨等将各领兵,化整为零潜入昆山,没有引起反贼注意,收拾了反贼的斥候之后,各部再相继在指定地点整军会和,而反贼军虽不知是何人领兵,但没有了斥候,反贼也就丧失了耳目,朱雀营就这么悄无声息一步一步接近……
当夜子时,夜风吹动树梢,张轨命人集中全军旗帜,加上从乌程和郗俭那边朱雀营各部搜集而来的旗帜,遍插昆山,同时又带着人搬运了不少大石堆积在昆山高处,而山下不远处就是反贼大营所在!
昆山以南,娄县南门外十里处,徐宗文让军士们吃了胡饼,在阵前挖了不少陷马坑,布置了几处陷阱,到了点后立刻下令全军进攻!
反贼军人数众多,小小的娄县驻扎不下,大部分兵力都宿营在城东,反贼在城东昆山之下扎营立寨,所以只要击败了营寨内的反贼,娄县里的反贼兵力不足,独木难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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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轨估摸着时辰,与徐宗文一同发动了袭击!
“兄弟们,杀贼啊!”张轨命人点亮火把,将巨石推落下山,同时照亮满山遍布的骁骑军旗帜,只听得马蹄声震动,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势若奔雷,排山倒海!
大地颤动,睡梦中的反贼们被惊醒!
营寨受到高山落石的砸击,一会儿大门口的鹿砦便被砸的稀碎,看守的反贼也被砸的尸骨无存,血肉模糊,一时半刻营寨外围到处都是滚木礌石!
张轨下令射出火箭,将反贼军的帐篷引燃,弓弩射完之后,张轨身先士卒带领一千骑朱雀营人马冲入正在零零碎碎整装集队的反贼军!
反贼们一个个迷迷糊糊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张轨的率领的大队人马就冲杀而至!
“唰——”几支脚踏弩射中营寨前方瞭望哨的反贼面门,只听得三五声大叫过后,那些木塔上的反贼遍惨叫着从高处衰落,摔了个够呛!
“冲!”张轨横刀冲杀,马匹巨大的冲力将愣住的反贼撞倒,直到马蹄子将人活生生的踏死,张轨的刀也已经收割了几名倒霉鬼!
朱雀营的军士们趁着火烧营盘之际,大肆冲入,横冲直撞,将反贼军杀得无头苍蝇,四散溃逃!
“救命啊!”
着了火的营寨四处都是反贼溃兵的求救讨饶声,还有被朱雀营军士们砍翻在地,奄奄一息的哀嚎声……
第二百二十一章 昆山之战(二)
“祭酒将军,不好了!晋军攻进营寨了,弟兄们顶不住啊!”一反贼灰头土脸的爬进军帐,向大军的主帅孙义报丧。
孙义,国师孙泰之子,会稽王派人杀了孙泰后下令捕杀孙泰的六个儿子,只剩下留在临海郡的孙义一人。
孙恩纠集天师教信众在临海造反时,自称征东将军,封妹夫卢循为道君,荡寇将军,徐道覆为祭酒,参军,将会稽城改称为大人圣城,躲避在乡野的孙义听到风声前去投靠,立刻便被提拔为天师道祭酒。
天师道反贼军攻略临海,进军会稽、吴兴、吴郡三吴之地,渗透新安、东阳、丹阳甚至派人潜伏京畿丹阳,天师道反贼肆虐江左八郡。
孙恩击杀了谢琰后,得到诸葛侃、郑略出兵吴县的消息,率主力北上,在娄县分兵,将一半人马交给堂兄弟孙义执掌。
没想到这才不到半日光景,晋军就杀到了娄县!
“这晋军是从天而降的吗?”孙义连盔甲都来不及穿,就带着近卫开始仓皇逃命。
“不知道!现在四面八方全都是晋军的人马,少说也有上万人,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啊!”
“废物!我们有五万人,居然怕人家一万人?”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的人马都是圣教信众,大多数人都是不久前还在田间扛着锄头劳作的农夫,哪里打得过人家正儿八经的朝廷精锐?”
“真是见了鬼了!凭什么大哥能带着我们战无不胜?到了我手里,我们的人就如此的不经打了?”
“将军,晋军打的是骁骑军的旗帜,那可是朝廷最精锐的北伐军主力,骁骑军主帅可是晋廷的征北大将军!天师他老人家之前都是靠着信众们里应外合才拿下那么多城池,最多也就遇到了一个头脑简单的谢琰,怎么能和徐骁的骁骑军相比?”
是啊!骁骑军那可是将胡人打得满地找牙连爹娘都认不得的强军!
凭借手里的农民军怎么能与之匹敌呢?
听到徐宗文的大名和骁骑军的名声,孙义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手下的人话虽然说的难听,可的确是事实啊!
孙义见到营寨里乱作一团,朱雀营的精骑左冲右撞,到处收割着天师道残军败将,双方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还能干什么?跑路吧!
“快掩护本将军突围,去吴县,那里还有我们的大军,只要到了吴县我们就能活命!”孙义明白这一场战斗根本不可能称作双方的战斗,而是晋军单方面的屠杀!
孙义还不知,正当他拼命带着人往外突围,甚至将所有的天师教信徒都抛弃,危险非但没有远离,还在一步一步地接近!
孙义正在亲兵近卫的护送下往北面突围,眼看着就要趁着朱雀营人手不足找了个空隙逃出去,为此他都没有想过往娄县城里跑,因为他认为一座小小的娄县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徐宗文的虎狼之军!
“啊!”
却没想到正要逃出生天时,他的后背传来一阵凉意,一把长刀穿透了他单薄的褐衫,直接刺穿了心肺,刀头从前胸穿透而出!
“你怎么能?你大胆!”孙义的几名亲军手握长刀围了上来,刺杀了孙义的正是方才禀告战况的那名同袍!
刺杀了孙义的那名反贼军双眼雪亮,他咧着嘴大笑道:“本都尉乃征北大将军帐下的狼卫统领,反贼孙义已死,尔等放下武器,或可免尔等一死,若是死不悔改,负隅顽抗,孙义就是你们的下场!”
张三受命协助张轨指挥人马偷袭,混乱之中他带着人换上天师教信众的衣裳,一步步询问确定了主帅孙义的身份和营帐所在,秉承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冒险精神,张三还真的找到了机会接近孙义!
就如此这般,张三在取得了孙义信任之后,在孙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杀掉了孙义!
“啊!你!你是徐骁的人?”众亲兵面面相觑,面露惊恐之色,似乎都不敢相信,但是孙义已死,尸体都已经不能动弹半分,现实已经发生,也不能容他们不信。
“求都尉饶命啊!我等都是迫不得已才跟随孙义,请都尉饶命啊!”众亲兵也顾得打量周遭的战况,更无法确定晋军到底有多少人数,只见得周遭乱石挡路,到处都是被追杀的天师道乱兵,对着张三就是一顿叩头求饶,无一不肯投降,全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张三大喜,他立刻招呼最近的几名朱雀营军士,把俘虏带走,他操刀上前,割下孙义的人头,爬上一旁的马儿,用长矛倒插着孙义的人头,开始绕着营寨大声呐喊起来:“贼首孙义已伏法,首恶已诛,尔等还不投降?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朱雀营的将士们非常有默契,也不管张三是否真的砍杀了孙义,都十分配合的喊起口号,一一时间整座大营上空都徘徊着孙义已死的劝降声。
“降了吧!祭酒将军都已经死了,我们只能投降了,你看晋军那么多,而且还是大将军朱序的骁骑军。”反贼军中尽是一些破衣烂衫,所有人见双方实力悬殊,都不想再继续抵抗。
“是啊,大将军徐骁手下的骁骑军乃是百战之师,战无不胜,未尝一败,我们不如归顺了朝廷吧!”
“降了吧!弟兄们,降了!”
“都是汉人,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啊!徐大将军是大英雄大豪杰啊!我宁愿跟随大将军去北方杀胡虏也好过在江东做贼啊!”
“是啊!这暗无天日的混账日子也是该结束了,我们弃暗投明,降了大将军吧!汉人不杀汉人!”
“汉人不杀汉人!”
……
天师道信众本就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别说甲胄,就是刀剑都分不到一把,只有孙义亲兵才有那种待遇,怎么能阻挡得了全身甲胄,刀剑不进的朱雀营军士们的对手?依仗着孙恩的淫威,他们才能祸害江左八郡的百姓,如今孙恩分兵去了吴县,领兵的孙义又死于晋军之手,群龙无首,不降何为?
“汉人不杀汉人!”张轨得知张三斩杀了孙义,喜不自胜,忙派人四处围剿逃窜了反贼,又连忙派人四处劝降,想要尽快结束战斗,减少朱雀营的伤亡。
反贼营寨火光冲天,天师道信众们士气低迷,毫无战意,偶有冥顽不灵的零星反抗也被张三与张轨各自率兵迅速剿杀扑灭!
“张轨兄弟,将所有俘虏集合,我有话说。”张三将长刀收入刀鞘,找到张轨,说明自己来意,他认为眼下营寨这边胜负已定,但若是不能处理好俘虏,一定会再引起动荡,前功尽弃。
此一战,朱雀营虽说杀敌近万,取得辉煌战绩,可张轨也明白光凭一千朱雀营将士根本不可能完全约束将近三万人的俘虏,于是在营寨外召集俘虏。
“兄弟们!你们都是三吴的子弟,是我大晋布衣百姓,不是北边的胡虏蛮族,现今我朝廷大军已经开始大举反攻,反贼孙恩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三吴即将光复,本都尉做主,发放给你们粮食,让你们各自归家,好生过活……”
“希望你们迷途知返,不要再受孙贼的蛊惑,要相信朝廷,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要一错再错!”
幸好营寨中还有两千石粮食,若不然能否顺利遣散这些俘虏归乡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稍有不慎还会引起暴动!
“多谢都尉,多谢将军,多谢了!”
“朝廷圣明,将军万岁!”
张三再三保证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行,天师道的信众们听到能够回乡还能领到粮食,一个个都欢喜雀跃不已,大声呼喊声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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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张三安抚降虏的法子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郭裳在他出兵前亲口授予的。
江南之地土地不均,人口众多,为了解决侨居百姓和江南本地人的土地问题,朝廷一向都是采取土断的法子。
可是,朝廷距离上一次庚戌土断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年,那一次还是大司马桓温主持的,二十年经年累月,人口增加,北方流民不断南下,江南的土地早已经饱和了,孙恩之流之所以能够拥有上万的天师道信众,又能不费吹灰之力纠集十万人造反,土地问题就是最为重要的一个隐患!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昆山之战(三)
“娄县可有动静?”
“回禀主公,贼军已经出城了。”
“哦?方才不是还连城门都不肯开吗?”徐宗文面露诧异,觉得有些意外。
娄县这边引蛇出洞已经成功了,可是徐宗文并不觉得有任何的轻松,他坐在地上,手中握着刀柄,心中惴惴不安,压力倍增!
他无时无刻不在等着昆山那边的消息,也不知道张轨,张三二人得手没有?
“驾……”远处一缕烟尘激起,张四带着前锋人马从娄县方向赶了回来。
郭裳见状,立刻从徐宗文身旁起身,他一字一句道:“主公,你快看!”
“张四回来了?”
“不,是昆山得手了!”
方才还情绪不高的徐宗文,闻言立刻爬起来,他顺着郭裳所指,果然看到反贼军营寨火光大起,映红了半边天!
“好!立刻迎战,先解决了娄县的反贼,我们再去与张轨汇合。”郭裳的法子虽然听起来效果不错,但是徐宗文仍然觉得光凭一千朱雀营军士约束几万反贼不太现实。
徐宗文屏住呼吸,直到看到张四带人到了近前,他在朱雀营将校的众目睽睽之下长舒了一口气:“各队听令,准备迎战!”
“诺!”众将校拱手行了礼,立刻上马率领军士们排兵布阵。
娄县南门外,被引诱出城的反贼正在朝着徐宗文所在冲杀而来,但因为马匹有限,没有多少骑兵,所以行军速度有限,等看到了朱雀营整齐一致的骑兵军阵后,一个个连人带马都进入了朱雀营先前挖好的陷马坑和陷阱之中。
“啊……有陷阱!”
“唏律律……”
“噗嗤——”
马儿踩中陷马坑,发出悲啼,反贼们从马上摔落,重重的跌入陷阱,被削尖了的木棍刺穿脾肺心肝,死状极其残忍!
徐宗文见出了娄县前来追击的反贼军受了挫,他坐在马背上双目如炬,沧啷啷拔出腰间长剑,环视了一圈的将士们,又与郭裳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声长啸:“兄弟们,杀啊!”
“杀啊,杀贼!”张四守在徐宗文身左,挥舞着环首刀带领军士们发动了第一轮冲击!
反贼军奉了守城的道兵之令出兵追杀,未曾想晋军早已有了准备,一个个感受着大地的颤动,眼睁睁的看着奔流不息,如猛虎下山的铁骑碾压而来,都开始往回跑。
中了陷阱的反贼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只能等待着生命的凋零,战场上的一切都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冲!给我冲啊!别跑啊弟兄们!”反贼军一名身着盔甲的将领挥舞着长剑组织着反贼军,试图反击,却不料自己也被败军夹杂进了人流,活生生的被马踏人踩,死在自己人的脚下!
“左右出击,斩断敌军两翼,合围敌军!”徐宗文剑指前方,命令左右分兵合围,前方已经成了反贼军的泥沼,到处都是陷阱,从两翼合围着实省了不少事。
驻守娄县的反贼兵力不足一万,初战不力后便显露颓势,然后被气势汹汹的朱雀营将士们打的落花流水!
孙恩自称义兵,实则就是流寇,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阵,没有在北方大战中亲历生死,算得上什么军队?
孙恩手下的这群反贼军败坏天理人伦,没有礼义廉耻,粮饷不能自足,全仗攻伐无度,掠夺民财以充实。
反贼之中为首者大多临阵不知兵法,穷凶极恶,只知杀人取乐,残虐为趣。
反贼不仅没有上过北伐那样大的战阵,而且大多没有经历过合格的训练,胜时聚集,一旦败势显现,或有人临阵脱逃,立刻就会形同鸟兽一般散尽!
反观徐宗文手底下的朱雀营将士,与狼卫相同,全部都是从骁骑军中老卒抽调而组成的精锐,一个个都是有军功在身,拿着粮饷,刻苦训练的百战之兵!
朱雀营的将士们愈战愈勇,反贼军一触即溃,实在不是对手,将士们都觉得的不尽兴,索然无味啊!
“报!”一斥候从远处策马直奔而来,在马上遥遥向徐宗文行了一礼:“主公,张副统领已经拿下娄县了!”
徐宗文偏过头,他将长刀收起,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张四带着人横冲直撞,将反贼军的队形冲散之后便没有回身,他料到了张四不拿下娄县是绝不旋踵的!
如此看来,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娄县这边如此顺利,反贼营寨没有一个兵过来支援,张轨和张三也定不会让他失望。
毕竟孙恩的兵和秦军,燕军的战力是绝对没有可比性的,朱雀营的将士们能从北伐的尸山血海里闯荡过来,光凭这些临阵逃脱的老百姓是阻挡不了的!
“好!”徐宗文心感慰藉,他大手一挥,随口道:“再探!”
“诺!”
斥候离开后,徐宗文带着人押着数千俘虏大大方方进了娄县,而站在城门口负责迎接的正是张四。
很快,张三派人也将营寨那边的战况送了过来。
其实当徐宗文登上娄县城墙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战局的结果,城外的营寨虽然火光冲天,但是秩序井然的俘虏排起一条条长龙,然后缓缓离去的景象已经尽在眼底。
“派人将娄县的俘虏也押解到他们那儿去,收缴武器马匹,分了粮饷,好好的遣散了吧!”
“诺!”
徐宗文觉得大局已定了,指着中军司马发布完命令就去找地方补觉去了,从堂邑出发开始算起五天五夜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太疲惫了!
“大将军有令,你们都可以回家了!”张四站在俘虏们最前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但似乎俘虏们并不是很满意,人群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张四冷哼一声,心道没宰了你们就知足了吧!
自然,心里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张轨抬起手压了压声音,示意众人安静,他问:“怎么?大将军仁慈,放你们回家还不乐意了?是要给天师道殉教还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俘虏们大都是孙恩等人连说带哄,坑蒙拐骗来的,反贼攻下一座城就开始屠杀士族豪强,然后填埋水井,防火焚烧城池,大肆裹挟百姓继续攻略各地。百姓们没了生计,失去依靠,只能拖家带口跟着孙恩走,这都是没法子的事。
铁了心跟着孙恩造反的没多少人,真正的天师道信徒经历了这么多大多都已经反感孙恩的暴虐无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将军,我等不是不想走,请将军明察,容我等细细说来!”俘虏之中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走到前头,代表所有人开始向张四陈情。
青年男子身着青衣,他先是朝张四规矩的行了一礼,随即一字一句的解释道:“将军,我等原籍或是临海、会稽、新安三郡,或是吴兴,最近的也是吴郡钱唐等籍人士。”
青衣男子望了望身后的乡谊们,顿了顿继续道: “今江左大乱,我等自然是想回归乡里的,可是此时正值深夜,我等身上一无钱粮,二又远离乡梓,出了城岂不是要饿死?又如何能顺利归家呢?”
“望将军明察啊!”青衣男子带起头,一众俘虏顺势便要纳头拜来,却被手疾眼快的张四及时所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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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误会了!”张四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一声,众人见他一会儿叹气又一会儿大笑,一个个面面相觑,心生疑窦,都不知张四心里怎么个计较,愈发的焦急起来!
张四见状,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他忙道:“这些你们实在是多虑了!我骁骑军一向善待百姓,秋毫无犯,若不是你们从贼也不会有今日情状。我们大将军有令,尔等既然误入歧途,朝廷自然会酌情处理,城外设有粮仓,那本就是孙恩的军粮,大将军特意留下话来,这些粮食、钱币我们分文不取,颗粒不动,都分给你们……”
“大将军仁慈啊!大将军万岁! ”
“大将军才是当世天师,是功德无量的菩萨佛陀啊!”
“胡说八道什么?那天师道还能随意挂在嘴边的吗?你也不怕朝廷的差役割了你的舌头!”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战将起
“啊!徐骁,本天师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徐宗文以区区两千人马击败驻守娄县、昆山一带的五万反贼军,消息传到吴县,大营之内的孙恩将军报掷地,口吐鲜血,整个身子竟然从主位仰头栽倒了下去……
“将军,昆山新败,钱唐被围,我军纵使两部合并之后兵力总计不过六七万。那徐骁又并非易于之辈,胡人在其兵威之下都只能束手待毙,正面交锋我军必败,形式不容乐观啊!”
“元龙,你一向足智多谋,前次攻取吴县便是多亏了你的定策,如今不知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将军,属下到还真有一计或可解此困境!”
一白衣文士与一将领离开中军大帐,许多将校与他们擦身而过抢入大帐,全营上下表面担心孙恩的安危,实则已在考虑自身的进退了!
“哦?”白衣文士一旁的将领有些惊诧,偏了偏头。
“将军,”白衣文士顿了顿又左右环顾一周,低声道:“大哥,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先去军帐密探……”
“走!快走,快走!”中军大帐之外,一名名医师被人赶着进去给孙恩瞧病。
不远处,白衣文士与甲胄在身的将领连头也没有回,反而联袂离开中军大帐,二人望着风云变幻的乌黑天际,继续向前,边走边攀谈起来。
将领锐气未挫,双目炯炯有神:“我军眼下确实力有不逮,娄县大败,这两日又攻城不利,对士气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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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吴县我们还是能够吃得下的!连攻两日,晋军已经显露出疲态,明日加大攻势定下攻下吴县,将诸葛侃的人头摆在中军大帐的香案上,祭奠我将士英魂!”将领豪气干云,满是战意!
“可就怕—就怕吃的下吴县,却吐不出来。”将领的自信归自信,可白衣文士立时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元龙此言何意?”
“大哥!”白衣文士停下脚步,音量了高了起来:“诸葛侃之辈都是徐骁手下大将,一个个都是北伐功臣,身怀长策,心存远略,精通兵法,长于攻伐,吴县守军虽少可想要拿下定会损失许多人马!否则,也不会几度易手。”
将领眉头紧锁,陷入深思,白衣文士最后又提醒了一句:“说不定徐骁暗中又调集了大军正在准备将我们合围聚歼,不然,他也不会轻身犯险,只率区区数千人深入吴郡。”
白衣文士继续道:“要知道他如今已是晋廷大将军,手里可是有朝廷颁发的兵符,还身兼扬州刺史之职务,建康禁军来得慢,扬州附近的郡兵可是任他指挥的!”
“有理,有理。”
这缓缓离开孙恩中军大帐的正是围困吴县许久的卢循与徐道覆。
昆山之南,娄县。
一大批服色各异,面有菜色的青壮正从娄县城里整队出城,他们人手一把刀剑或长枪,武器傍身,步伐一致,颇有些成军的样子。
“主公!兄弟们已经休整好了,下一步我们是要进军吴县,解救狼卫的兄弟们吗?”张四急匆匆爬上城墙,来到徐宗文近前请命。
“不错,也是时候了。看日子孙恩也知道我们已经拿下了娄县,现在就等狼卫的兄弟突围了。”徐宗文的视线从城墙之下的兵丁大队转移开,他抬头用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抚摸着斑驳的城墙,站在娄县向北方眺望。
“什么?”张四大惊,“主公,我们不是要去援救吴县吗?”
“你觉得孙恩与卢循合围之下,诸葛侃能守得住吴县?”
“这个,这个属下不知。”
徐宗文自然明白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所以,攻下娄县那夜他就命人传令让诸葛侃、郑略、刘裕等部迅速趁机突围,避免被孙恩全歼!
“主公胸有成竹,你就不要多问了 ,只管依令而行便是。”郭裳轻笑一声,那夜庙算他自然参与了,是以,他熟知内情,脸上并无动容。
“诺!”张四坦然,原来这一切都在主公和军师的计划之中!
“孙恩受此打击,必会不计损失猛攻吴县,等孙恩发觉自己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他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希望徐道覆不要自作聪明,仅凭这区区数万不经战阵的农夫想要颠覆大晋,无异于痴心妄想!他若能好自思量,明白进退,倒戈来降,我倒是愿意在天子面前替他讨一个伯爵。”
“主公胸襟宽广,属下拜服!”
“自古江东多才俊,我只是希望替朝廷招揽人才,也是可惜徐道覆的一身才华,弃明投暗,毕竟是能够击败二弟的人,不能小觑!”
郭裳也望着吴县方向,感慨道:“主公仁义,若他识趣,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很快,张轨正顿好了队伍,朱雀营剩余的一千五百骑在楼县城下整装待发。
徐宗文身披战甲,手提长剑,张三一声令下,传令兵四出,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开拔。
此次昆山之战,朱雀营将士公杀敌一万二,俘虏三万余,失踪者不计其数,朱雀营自身也损失了五百人马。
侥幸的是得益于徐宗文对俘虏发放粮食银钱的善意举动,与往日孙恩天师道残酷暴虐的统治形成了霄壤之别!
那些死于民乱之中,无父无母失去亲人家乡的青壮又听闻徐宗文和骁骑军在中原北伐的光辉事迹,一个个纷纷主动加入朱雀营,他们愿意从军报国,跟随徐宗文!
无奈之下,徐宗文只能将这些青壮打散编入朱雀营,有膂力者分发武器战马,其余组成辎重营,负责押送仅剩了五百石粮草和各类军辎跟随朱雀营北上吴县。
远处,几骑斥候渐行渐近,他们下了马直驱徐宗文所在。
“禀告主公,吴郡太守袁崧奉命征集郡兵,已到城关。”
徐宗文大喜,他远眺北方,果不其然,不到片刻,一支人马很快便出现在视线里,旗号上打的是“晋”、“袁”二字,果然是吴郡太守袁崧到了!
袁崧头系方巾,并无冠带,在徐宗文看来作为一地主政官员有些寒酸,不过孙恩为祸江左数月,这位吴郡父母官没有死在孙贼手里还能活生生站在徐宗文近前,这一切也就可以理解了。
“下官袁崧见过大将军!”袁崧颌下留着短须,看上去很是沉稳。
徐宗文早已勒住青雷马,他朝着袁崧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马?”
袁崧挺起腰身,不敢隐瞒,指着身后的大队人马回道:“回大将军,下官手中原本有两千郡兵,大半因为抵抗孙贼而战死,剩下只有一千人。下官接到大将军发布的急令不敢延误,这一千人下官一个不剩都给大将军带来了。”
袁崧以为徐宗文这位征北大将军手底下不说统领大军数十万,至少一万人是要有的,到了娄县多方打听才知晓徐宗文仅凭区区两千精骑便破了孙义手下的五万反贼,他一开始还不肯相信,如今见到朱雀营与归顺的辎重营,这才释去疑云。
不愧是徐征北,果然手段非常,杀伐果断!
徐宗文请嗯一声,“请袁府君率领这一千人留守娄县,保证我大军后方安危,本大将军的后路就交给你了!”
“谨遵大将军军令!”袁崧躬身便拜,他出身陈郡袁氏,是前门下侍中,现任光禄寺卿袁质的从弟,一向心高气傲,可是徐宗文出兵以来破乌程、围钱唐、站孙义,一战击败五万反贼,连战连捷,确实让他折服了!
“驾!”徐宗文轻轻拍了拍青雷马,并没有挥动马鞭,但是青雷马颇通人性,又跟随徐宗文征战已久,听到主人催促,立刻高抬马,势若奔雷,不一会儿跑出老远,将袁崧等人甩在身后!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败军之将
阳羡,章浦亭。
自徐宗文率军直扑乌程,徐温便连带着五百人留在这穷山恶水的漳浦亭。
徐温整日里不是趴在山上打探过往军情,就是等着震泽湖面上的动静,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两面夹击,听说大湖对面正交战正欢,狼卫营中不知多少铁血汉子失了性命!
这两日又恰逢军粮不足,徐温派了人北去联络破冈渎的田洛和南面乌程的守军,希望能弄个百十石粮食充饥,以解军中燃眉之急。
可是连着小两日都没有消息,他急得有些发慌,昨日又遣了人去催促,只是不知何时才有粮食解押送到?
徐温躺在一颗大杨树下,任由日光从稀疏不一的间隙投下,忽明忽暗,直到烧的眼皮发红发热他才准备腾挪位置,换个窝继续休憩。
“头儿,头儿?”一军士急匆匆小跑着过来叫醒徐温。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太阳把你屁股烧着了?”徐温的美梦被惊醒,他大为不满,梦里的他带领将士们杀敌立功,别是一番热血激昂!
那军士连头上的札甲胄都没扶住,直接掉落草丛,徐温见他来得及肯定有军情,忙让他先回话。
“头儿,陈麻子带着五个人刚从乌亭回来,那边的李都尉说最多支援咱五十石粮食,说是……”
“行了,别废话了 粮食呢?”徐温使了一个手势,靠的近的一个军士去捡札甲胄去了。
徐温见军士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就是说不到重点,忙追问起来。
“粮食还没起运呢!就陈麻子他们五个人就是累死了也送不了五十石粮食回来。”
军士接过一旁递上的札甲胄,忽然拍了拍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陈麻子说在路上遇到了几股人马,旗号散乱,分不清敌我,忙让属下前来请示。”
“什么?有敌情!”徐温倏地从草窝了跳了起来,他来不及训斥军士,忙让左右纷纷下去,让兄弟们警醒戒备。
徐温扑倒在地,朝着后方大道上眺望着,很快四五个穿着两档铠,头戴札甲胄的军士出现在视线里。
“弓箭手准备!”徐宗文眯着眼,将手抬了起来,时刻准备下令发动攻击。
此时,矮山东西两面埋伏着的晋军早已经刀出鞘,箭上弦,滚木雷石皆已准备停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徐温只手落下,长箭便会如同骤雨一般降落在后方不远处那小小的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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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听着,只要本幢主的手一落下,弓弩手别给我客气,狠狠招呼上去!”徐温将军令传递下去,嘴里咬上一根光滑的嫩树枝,虽然有些酸涩,但不只是他一个人,矮山两侧所有的晋军士卒嘴里都衔着草木,就怕搞出动静,惊了来敌。
“别放箭,别放箭,都是自己人啊!兄弟们……”
徐温睁大了眼睛,趁着午时阳光正盛,立刻认出了那谷口出现的正是自己派往乌程要粮的人马,一伍五人,其中的伍长正是方才那跌跌撞撞,手脚不麻利的军士口中所说的陈麻子。
“收了!”徐温叹了口气,搞了半天是虚惊一场,瞎折腾。
陈麻子恨不能两条腿当四条腿使,去乌程前他们一行都是骑着马的,谁能想回来的路上遇上旗号不明的队伍,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抛弃马儿,一路寻着羊肠小道过来。好容易下了山到了谷口,却差一些死在自己人手里,这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徐温仔细询问了陈麻子,了解了详情,又追问道:“依你看,那些人会是孙贼的人马吗?”
陈麻子仔细回忆当时情状,有些不确定:“头儿,属下觉得不太想,我在乌程见过孙贼手下的败兵,那些俘虏一个个破衣烂衫,不像。我们遇到的那支人马虽然旗号没有看清,但人家可是有甲胄有武器的,指不定是朝廷郡兵。”
“那支人马的行军路线呢?”
提起行军路线,陈麻子倒是有不少话:“那支人马虽然有骑兵,但是步卒居多,行军速度也不快,绕了好多圈才到了燕子渡,看样子也是往我们这边来的。我们几个知道军情紧急不敢耽搁这才往阳羡拼了命地赶路,再说我们走的是官道旁边的小路……”
徐温听了半晌,他打断了陈麻子的话:“这样,传令下去,把主公留下的牛皮大鼓和旗号都准备起来,随时准备应敌,湖面上这么多日都没有动静,那边的人手撤回来一些,若是漳浦亭这边打起来我们肯定捉襟见肘。”
“诺!”
“陈麻子,你接近过那支人马,依你看有多少人?”徐温稍稍布置,又转过头向陈麻子了解详情。
陈麻子虽然口渴难耐,但也知道军情为重,他用干裂的嘴唇回道:“头儿,属下觉得至少一千,那乌央乌央的,把官道都塞满了,就是有一点属下想不明白。”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我们去乌程的路上没有遇到那支人马我们,回来的时候倒是遇上了,可见他们的行军路线并不是乌程方向,可是为什么又出现在阳羡,这一点属下实在不懂了!”陈麻子感觉这支人马出现的奇怪。
徐温也清楚,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友是敌,眼下都得面对,逃不了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就来呗!
徐温一个下午都没有放松,他带着人沿着官道巡视了一遍,又在各个关口留下小队人马探察,只要有大队人马出现,他马上就会知道。
“告诉兄弟们,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主公带着人南下吃肉,我们不能连汤也喝不上!北伐以来这么窝囊的仗我们还没有遇到过,要是今晚能成,那就是捞到了一锅肉,都给我把脑袋系到裤腰带上,随时准备作战!”徐温紧握着佩刀,站在山峰上对着附近的军士们吆喝了一嗓子。
“诺!”众将士在这小小的漳浦亭窝了这么多日,心里早就快憋疯了,就等着徐温这句话呢!
“报!”徐温正在激励士气时,身后的陈麻子跑了过来,满脸紧张的禀告道:“头儿,有动静了!”
徐温满脸肃穆,他压着佩刀,低下身子,命令所有人隐蔽,同时双眼睁也不睁的死死盯住了谷口。
一时间晋军上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大伙儿又重新从袖口里掏出白日里折下来的草木根子,继续放在嘴里紧紧咬着,气氛非常紧张!
“啾啾……啾。”
缓缓的马蹄声很快就传入晋军的耳中,所有人低下脑袋,弓弩手将箭搭上了弦,负责看守雷石滚木的军士也都掏出了刀,准备随时隔断绳子,将巨石木头放入山谷之中,早起收集好的旗帜也已经准备妥当……
“头儿,这些人好像——”
手下的军士还没来得及插上话,徐温便已经看清了那支人马的模样,领头的打的旗号是一个“檀”字,接下来大大的“晋”字旗也进入了视野。
徐温吞了吞口水,“让兄弟们别轻举妄动,看仔细了再动手也不迟,万一是自己人误伤了可就麻烦了!”
“明白!”
徐温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脚下这支人马万一是孙贼假冒的官军也不是不可能,只有确定了是自己人才能放手!
徐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样大,他捂着嘴:“檀,是檀韶!”
“是龙骧军、虎威军还有左羽林卫!”借着夜空清冷的月光和谷中的火把,徐温认出了所有的旗帜番号。
这是当初跟随谢琰去钱唐、会稽平乱的禁军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吴县之战(一)
话说虎威军录事檀韶、左羽林卫功曹檀祗兄弟自钱唐兵败后便与虎威将军谢琰失散,孙恩自仗有大兵,对谢琰所部是死死围困,想要斩尽杀绝!
檀氏兄弟勠力同心,于乱军之中收集禁军各部力战孙恩,然终寡不敌众,加上谢琰突然战死,军心丧尸,檀氏兄弟二人只能收拾残军败将往武康龙溪,缓缓北归。
途中,檀氏兄弟遇上龙骧军司马毛安之,这毛安之在禁军十八营整顿前原是堂堂游击将军,因无军功被贬为司马,谢琰大败时他怯战不前,领着四百龙骧精骑趁乱北逃,与檀氏兄弟相遇结伴北归。
三部残军不熟地形,在吴兴、义兴两郡陷入迷途,又怕被孙贼斥候探察踪迹,不敢声张,便遁入铜官山半月有余!
直到乌程为徐宗文所破,钱唐亦被朝廷大军围困的消息传出,三人合计出山北归,花了足足三日才到了阳羡。
于是乎才被徐温误认为是敌军,险些酿成两军厮杀的惨剧!
禁军这支败军在章浦亭与徐温合军,在徐温劝说下檀氏兄弟与毛安之自愿留下助骁骑军一臂之力,如能得附骥尾,傍得军功,也算得上功过相抵,免去朝廷责罚……
章浦亭误会已结,吴县那边却大战不止,孙恩吐血醒后下令猛攻吴县,定要取诸葛侃人头泄恨!
卢循所部不敢懈怠,奋力攻城,几次攻上城头,好容易占据地势却又被刘裕率领裁撤的禁军士族勉力击退,着实让卢循心中怒火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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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循、徐道覆所部攻城伤亡巨大,孙恩只得调集大军替代攻城,吴县四周立时陷入了新的一番厮杀,双方你攻我守,谁也不肯退却半分!
一时间,你来我往,两军厮杀不断,残肢断屑,弓弩冲车全都堆积在吴县城下,战场之上血水淤积,护城河也早已填满了孙军的尸首,浓浓的黑烟萦绕城头,直冲天际!
仅仅两日,孙军伤亡两万余,诸葛侃、刘裕与司马奕三人手下士卒也伤亡数千,眼看着吴县即将陷落!
“刘司马,公爷,敌军势大,我军孤掌难鸣,主公又有突围之令送到,不如由我固守城池,烦劳你二位带领士卒中健全者突围吧!”诸葛侃身上已无一块好肉,他的长刀也布满了豁口,不再锋利。
闻听诸葛侃要以身诱敌,掩护大军突围,刘裕与司马奕二人极力劝阻。
刘裕以一军不可无主将为由劝说:“将军,主公大军朝发夕至,切不可轻言放弃啊!三军不可无帅,一军不可无将,请将军率部突围,由属下守城。”
海西公司马奕倒是不在乎谁死守谁突围,只要带上他就行了。毕竟为了守住吴县他也损失了不少财货,府中的仆役护卫都只仅剩十余人了!
“将军高义,本公拜服。”海西公司马奕朝着诸葛侃弯腰一拜,“既如此,这吴县便交给将军了!”
刘裕心中一震,他忙道:“公爷这是要我等弃将军于不顾,自陷于不义之地吗?”
司马奕不为所动,他忽的冷笑一笑,这笑得刺耳,笑得所有人都纷纷侧目。
“疆场之上,一念是生,一念是死,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此时将军愿以一人之躯拯救数千将士性命,我难道要等不识时务,辜负将军的一番苦心吗?”
“死则死耳,何足惧之?可是要这么多的将士白白送死,你们忍心吗?”
“刘寄奴!尔是要置这数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吗?”
司马奕的声音愈来愈大,但是刘裕也不吃素的。
刘裕沧啷啷拔出宝剑抵在司马奕脖颈之上:“公爷,敬你是大晋宗室,公侯的身份我刘裕才尊称你一声公爷。如今你竟要为了自己的性命,反要撇下诸葛将军与狼卫的兄弟们吗?”
“就算大军能够突围,可是吴县的百姓呢?”刘裕严辞质问,终于说出了藏在他心底的那个隐忧。
提到吴县的百姓,司马奕似乎一时语塞了,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徐宗文手下的骁骑军确实非常爱民,万一处置不当,可就不是节外生枝的小事了!
在成功抵抗了孙贼的十日攻势过后,诸葛侃手底下原本的四千狼卫损失惨重,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刘裕手下的两千人打的就留下了七百人,若不是诸葛侃散尽府库钱财和粮仓的粮食,号召城中青壮一同守成,吴县怕是早已沦陷敌手!
即便如此,形势依旧不容乐观,孙恩的大军如果攻势再猛烈一些,吴县只怕半日便要易手了!
“够了!你们不要争论了,你们突围吧!至少,至少给狼卫留一些种子,不然何以面对主公?何以面对死去的兄弟们?”诸葛侃态度强硬,心意已决。眼下情状,能多一个人活下去他就少一分愧疚,如此而已!
“将军,我们不走,我们要与将军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与吴县共存亡!”
“死则死耳!绝不苟活于世!”
……
诸葛侃正准备布置分配人手让刘裕、司马奕从南门突围,南门十里外有郑略埋伏着,眼下筹谋什么内外夹击已经没有意义,但是接应剩下的人突围而出,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可是,狼卫的军士们突然一拥而上,又纷纷表态不愿突围,明知是死,又都愿意留下死守城池。
这下子,诸葛侃倒是进退维谷,有些为难了。
难不成当真要一起死在这吴县不成?
一想到五千狼卫都即将葬身吴县,诸葛侃脑海中思绪翻涌,还有吴县的数万百姓何去何从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孙恩凶名在外,反贼又都是受孙恩蛊惑,一路烧杀抢掠成性的穷凶极恶之徒,一旦城坡,将会发生何等惨剧,可想而知啊!
刘裕仍劝说诸葛侃与城池共存亡,至于徐宗文所说的突围之策也不是不可行,司马奕想突围,那便突围好了!
只是狼卫和吴县百姓生死一体,已经是不可分割了。
“将军,孙恩损失五万人人,又连番攻城受阻,我等只要动员全程所有的男丁,拆毁房屋,整修武备,未必不能再坚守三五日,只要挺过去这最难的时日,主公定会寻机找到反贼的弱点,击败孙恩!”刘裕指着簇拥而来的狼卫将士,对诸葛侃极力劝说,在他看来孙恩大兵虽众,可军力不济,只要拼力抵抗,消磨了孙恩军心,反败为胜也未尝不可!
诸葛侃三思过后觉得刘裕所言不无道理,当即号召人马,并广而告之吴县全城,一旦城坡,孙恩便要屠城,若不竭力守成,所有人都难免一死!
“不活了!杀贼啊!”
“既然没了活路,那就一起上路吧!要进城踏过老夫的尸首再说!”
“贼军要屠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老子不要屋舍了,全都拆了,送给他们罢!”
“不让我们活,他们也别想活……”
百姓们早就闻听了孙恩的恶名,又听到要屠城,其中男丁不论老幼纷纷赶来城头支援,余下妇女也都纷纷熬汤煮米,准备将士们的用食。
在诸葛侃的指挥下,百姓们自主拆卸房屋,将大木巨石纷纷运送城头,全城上下戮力同心,视死如归!
“刘司马,有劳你安排护送海西公突围……”在诸葛侃看来,司马奕毕竟是皇亲,还是逊帝,绝不能有闪失。
“诺!”刘裕明面上服从命令,只是如何去做也无人关怀,所有人都在修缮城墙,众志成城准备迎接反贼家下一波的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