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侍君》 2楔子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黯夜,一瘫软于阶下的素裳女子猛地抬起头,强光下一张雪白的脸,绝望凄美。 她浑身湿透,额上淤紫,渗着血丝,雨水顺着她披散的乌发流淌,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她全无知觉,雨滴“噼啪”落在冰冷发着幽光的青石砖上,破裂迸溅,似心碎一般,她拼尽全力,悲沧喊了声:“夫君!婆母!” 廊下点着几十盏花式檐灯雨雾中发着昏黄的光,青石地砖一抹鲜红转瞬被雨水冲刷得干净。 正房厅堂,已掌灯,一华服俊美年轻男子被对着门,身上寒气逼人,咬牙说了句:“妒妇”,目光决绝。 一瘦长脸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于椅上端坐,手捻蜜蜡佛珠,冰冷声道:“弄走她,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说我傅家不厚道”。 旁边的丫鬟婆子听见一声,如狼似虎地冲出,硬扯起伏地的柔弱女子,一腰身粗壮的婆子,提起她的长发,用力朝上一拽,女子疼得忍不住发出“哎呦”声,那老婆子加大了手劲,蛮横道:“还当自个是主子奶奶,娇给谁看,也不看看现如今自个的身份,这大雨天害我们跟着淋雨”,另一老婆子不耐道:“少跟她啰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大丫鬟拾起地上被雨水浸泡的纸笺,墨迹已污,只顶头清晰二字:“休书”,看得真切,塞进她怀里,不顾她无力的挣扎,一群人拖着她消失在雨雾中。 随着厚重的大门“吱嘎”,“咣当”,上了栓,把浑身已被雨水浸透的女子隔绝在门外。 “咔嚓”山崩地裂般的强光一闪,老天张开血盆大口,暴雨如柱倾泻。 许久,倒在水泊中的女子艰难地爬到紧闭的门前,伏在门槛上,举起右手,一下、两下……无力地扣打门扉,声音未及发出就淹没在轰隆雨中。 暴雨下了一夜,天色微明,雨收云住,地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微微蠕动,缓缓地支撑着立起,一踉跄,身子晃几晃,站立不稳,倒在一坑洼中,滚了一身泥水。 墙内深宅有了响动,酣睡的人已起了,高耸灰青砖墙下一娇小身影,在一点点向前挪动。 晨光斜照,雨水冲刷过的高大巍峨包鎏金铜钉朱漆门更加鲜艳,上高悬匾额“傅府” 三日后,傅府三子纳妾室,一月后,娶继妻。 夜半,风起,乌云遮了月,临安城外五里静心庵后潭边,一雪白纤长影子,无丝毫犹豫,纵身跳入,瞬间娇躯被幽暗无底的深潭吞噬。 这正是傅府三爷傅容锦办喜事的同一天。 3新婚 南宋初年 春三月,草长莺飞,富庶之地都城临安,傅府内宅 暖暖的阳光透过粉青织金纱帐,撒在蜀锦绣五彩鸳鸯被上,紫檀镂雕退光大床上,一娇□,如翼的睫毛微颤,开启,漆黑的眼眸,奇怪左右看看,好熟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侧头看身边躺着的俊美的男子,那男子慵懒地翻了个身,一只手臂甩过来,压在她身上,含糊地说了句:“娘子,你怎么不睡”。 外间执夜的丫鬟碧云听到帐子里有动静,轻声儿唤了句:“奶奶,该起了”。 秋筠半支起身,撩开帐子一角,环视屋子四周,明窗上贴着抢眼的大红喜字,簇新的紫檀镂雕妆台上,躺着一面镶金菱花暗纹的铜镜,白玉美人细腰瓶中插着几只沾着露珠的清新百合,靠西墙根立着紫檀雕枝莲六扇衣柜,靠南窗是一书案,左角整齐堆着几套锦匣的书,中间摆着一睡鸭炉儿,喷出袅袅香烟,看身旁的男人梦里兀自含糊地唤着她的小字:“筠娘”,这情景,记忆中初嫁。 秋筠颓然伏在塌沿,只一可怕念头,重生,不堪往事令她心痛得缩成一团,双手抓紧身下的单子。 秋筠成婚未满三载,娘家忽遭难,父亲罢官,她犯了大宋律七出之三条:无子,去;妒,去,不顺翁姑,去。娘家无力回护,听凭夫家处置。 无子,她苦笑,口中干涩,她的夫君镇日花丛中流连,在通房、丫鬟堆里调情,与新娶的贵妾堂前画眉,连着几月足不入她房中一步。 被休,父死母丧,秋筠一夕间家毁人亡,孤凄一人,无处容身,又闻前夫另结新欢,绝望中投水自尽。 秋筠想到此,憎恨厌恶地将压在腰际的手臂挪开,那薄幸人,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 秋筠望着雕花床围,紫檀寓意着祥瑞,发着极淡香气,前世她是什么样子?挥金如土,行事张扬,善妒?不容男人纳妾,可最终他还是纳了,而且一房房娶进门,她在强,也强不过这世道,她是京城有名的妒妇,可你看他的夫君妾室连带通房足有四五个之多,却还预备在娶。 婆母已定侯家的小姐,择日就要进门。 她成了多余的摆设,人人讨厌,预除之而后快。婆母最后定论:“不去此妇,家不宁、不清,福不生,事不成。” 细想想,其实她只是娇生惯养,生性单纯,至于善妒,那个女人不善妒,只是她不会隐藏,不善圆通,总之一句话,性子太过耿直,胸中又无成算,让人钻了空子,只知依仗娘家为靠山,娘家一倒,她也就从云端,跌入谷底。 节节败退,越发不可收拾,她身边全无一人可以依仗。 被休时,傅家芸芸众生,上至公爹婆母,中至叔伯小姑,下至丫鬟婆子,无一人替她说话,这是何等的失败! 由于她出手阔绰,并未留下多少私房,是以被夫家休弃,全无一分保障。 重走来时路,秋筠多少有点胆怯。 这时,身旁的男人醒了,半阖着桃花眼,头拱在她肩呷下,长臂搭在她身上,痴迷隐约含糊说了句:“你真是个尤物”说着,手游移向下,不安分起来。 这时,内室门外,一轻柔声儿小心道:“奶奶,辰时了”。 若前世,以秋筠的个性早已发作,出言呵斥,可如今她不会,这丫头的提点是善意的,傅府乃名门,规矩甚多,傅太太也就是她婆母,重礼数讲排场,前世她极少晨昏定省,即是去了,也多数来迟,婆婆碍着她娘家的势头,总是睁一眼闭一眼,从不苛责,久而久之,秋筠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安之若素,可是等她娘家败了,婆母立时就变了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想到这,秋筠就势坐起,强压下憎恨,转脸,朝夫君傅容锦展颜道:“母亲快起了,我也该收拾了过去”。 傅容锦此刻完全醒了,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捏了把,满意道:“好个贤惠的娘子”。 秋筠借起身躲过他的私缠。 脸朝床外,暗自发愁,重生了,和这无良男人过一世,摇头,不甘,像前生让他休了,唯一出路就是庵内栖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断然摇头,不行,苦了自己,便宜了花心男。 倏忽又转念,既是时光倒流,想必父母家人都安好,惨事尚未发生,好好筹谋或可躲过此劫。 撩开帐子,伸手取下床头搭着的衣裙,穿了中衣,拿过傅容锦昨夜顺手甩在椅子上的亵衣,秋筠低着头,侍候他穿衣,傅容锦闻到妻子发间好闻的清香,唇覆在她发上嗅了嗅,秋筠心里抗拒,已不习惯于这种亲昵,很自然地下床,招呼门外侍候丫鬟。 外间,四个大丫鬟带着五六个小丫鬟早已等在那,端着铜盆,棉巾、梳篦、香胰鱼贯进来,侍候主子梳洗。 秋筠用清水匀了脸,素颜在妆台前梅花杌子上坐下,梳头丫鬟将她浓密的一头乌发挽成随云髻,沾点桂花油抿了下鬓角,秋筠自妆匣中信手拈了只长柄白玉簪,斜插入鬓,素手压着发根簪了枝嫩黄的雏菊,镜中人淡若菊。 秋筠背对着身子声儿细细地问:“爷在家用早饭吗?” 傅容锦擦了把脸,道:“与同济珠宝行王掌柜约好外面吃”。 看天时尚早,闲来无事,傅容锦坐于椅上,斜歪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妻子梳妆,欣赏玩味地道了句:“娘子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秋筠不屑,转头却斜睨眼儿媚笑道:“夫君寻奴家开心,奴家不依的”。 傅容锦喜她娇憨,心痒痒的,道:“今生能娶到娘子,是我的福分”。 大丫鬟碧云手捧一骡子衣裳进来问:“奶奶穿那件出门”。 秋筠看了眼,指着一套素色衣裙说:“这石青缂丝的就好,不花哨”,傅太太平素不苟言笑,不喜轻挑。 换好衣裳,留下一等大丫头喜鹊看家,带着碧云,红鸾,湘绣三个大丫头去上房。 傅容锦自然地抓过她的手,一同出了房门,秋筠手被他握着,很不自在,余光扫眼他,一咬牙、一闭眼,违心地往他身上靠了靠,无奈,傅容锦把她的春葱玉指捏得更紧。 傅容锦的奶娘李妈妈才用了饭从西厢房出来,在身后啧啧赞道:“真是一对璧人”。 出了三房的院门,夫妻二人对面站定,傅容锦柔情似水,美目含情,看向妻子说:“娘子自去母亲那,我先走了,晚了怕王掌柜等得不耐烦”。 秋筠稍事犹豫,就用柔胰勾住他的颈项,扬起俏脸,笑靥灿若春花,娇痴地说:“妾送夫君出门”,心道:像花痴,当着众丫鬟,逼得本姑娘学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们,这世道! 哼!走别人路让那些狐狸精们无路可走。 这招很奏效,傅容锦男人的自尊得到满足,眸光略低几分瞧见秋筠石青缂丝春衫宽袖滑落,露出一节玉臂如剥了皮的鲜藕,眼中的爱意更深,揽过她盈盈楚腰,在她香腮上啜了一口,才一同望南去。 至二门上,止步,秋筠依着他,扭动下腰肢,撒娇撒痴道:“夫君早些回来”,傅容锦低首看眼贴在身上柔若无骨的女人娇躯,思想着昨一夜缠绵,迤俪春光,骨酥身麻,不觉下.体起了细微变化,顾不得丫鬟在旁,一把搂入怀中,紧贴自己身子上,隔着衣物贪妻子身体的柔软温暖。 傅容锦春.情激荡,凤眸斜睨,伏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晚上等爷”,一口热热的气息具扑在秋筠粉颈上,痒痒的,同时一硬硬的东西抵在她腰际,秋筠‘嗖’身子冰凉,脊背生了寒意。 秋筠本是想讨好这花心男,不想却成了挑逗,暗自叫苦:这狐狸精们魅惑男人的招式,分寸上不好拿捏,偷眼瞧三个丫鬟都别过脸去,自己脸上也觉讪讪的,好在天时尚早,周围无人,眼见这男人动了情,忙假意嗔怪,低柔地出言提醒道:“夫君,妾要去了,母亲那请安去迟了,惹人笑话”。 傅容锦强抑体内躁动,松开她,不得已出了二门。 直待傅容锦转过灰青院墙,看不见了,秋筠收回捏着帕子扬起的玉臂,隐了笑容,视线凉去。 上一世,她不知讨好夫君,自持貌美,相信天长地久,不知,男人的心欲壑难填,重来,她不在相信爱情,不在信男人那张嘴。 没了让人欲生欲死的爱恋,心徒然明了,把一切看得通透。 倚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平复下胃里翻江倒海,身边大丫头碧云,小心提醒道;“奶奶,三爷走远了”。 4乱伦 秋筠一行朝上房走去,刚拐过莱芜院,就见打老远摇摆着过来一身姿袅娜少妇,身后跟着两个绝色丫头,秋筠认出是四爷的嫡妻小孙氏,小孙氏先含笑招呼道:“三嫂这是往太太屋里吗?”。 秋筠勾唇,道:“正要去给太太请安”,互见礼,同行。 这小孙氏小秋筠两岁,却比她早过门,傅尚书共四子三女,长、次,三子都是嫡出,只这老四是姚老姨娘所出。 傅太太对自己亲生的几个儿子的婚事是精挑细选,因此,过了及冠才成婚,而对这庶子就没那么上心,草草选了个六品知州的嫡女配了,虽这小孙氏是嫡出然就是配傅府庶子也是高攀了。 因此行事上,谨小慎微,兼着乖巧温驯,傅太太倒也不反感,起码比前世的秋筠得傅太太的心。 秋筠道声惭愧,自己出身世家望族,都不如小户出身的小孙氏,这小孙氏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春莺儿和同喜,听说,春莺儿已开了脸,做了四爷的通房,同喜,小孙氏正准备做主给四爷。 前世,秋筠笑她软弱,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清醒地看,她不仅不软弱而且颇有心计,既博傅太太的好感,姚老姨娘又对她很满意,她虽无出,可春莺儿却有了身孕。 这总比娶了外头的女人强得多,这两个是她的陪嫁丫鬟,地位低下,锋芒永远都无法盖过主子,说不定生下孩子,都得归小孙氏抚养。 二人并肩走着,小孙氏笑道:“三嫂子新婚,既是不去请安,也无人会说什么,婆婆那也会体谅”。 秋筠心里冷笑,上一世,就是信了她的话,吃了亏,自己还不觉得,遂眉梢一挑,故作轻松说道:“早早被喜鹊吵醒,睡不着,出来走走”。 上一世看她小心奉承讨好自己,还很受用,并引以为知己,虽不太瞧得起她的出身,但在傅府没有相知的人,也就与她亲近起来,谁料想,私底下许多不满婆婆和夫君的话,小孙氏都学给了婆婆,就是闺房密语她也都说了出去,婆婆恨她恨得牙根痒痒。 秋筠脸上笑着,心底怨愤。 扫眼她身后的春莺儿和同喜,二人规规矩矩,头低低的垂着,只看脚下的路,不似自己的两个丫鬟红鸾和湘绣一双眼滴溜乱转,碧云还好。 前世她虽表面对下人严苛,丫鬟仆妇当着她的面规规矩矩,离了她的眼胆大妄为,都知她头脑简单,好糊弄。 大丫鬟喜鹊和湘绣是自己娘家陪送的,红鸾和碧云是太太指的,虽未明说但很明显是给三爷做通房的,前世秋筠抵死不愿,其实是她傻,红鸾和碧云,自小就侍候傅容锦,想来早已暗度陈仓,而自己却还去做那恶人,全无知觉……。 秋筠想着,厌恶瞥了红鸾一眼,红鸾一慌,口不择言道:“奴婢那里不对吗?”。 秋筠收回目光,语气平平地道:“早起爷可戴了双鱼佩”。 “是,奶奶,爷每天戴在身上,凡奶奶送的,爷都放在心坎上”,红鸾讨好的媚笑着说。 “还是三爷解风情,不似你那四爷,每日人影不见”,小孙氏朝春莺和同喜不满地撇嘴说道。 那俩丫鬟不敢说爷的不是,只小心赔笑不发一言。 小孙氏的杏核眼骨碌转了几圈,转而对秋筠亲近地笑着低语道:“你小夫妻新婚正蜜里调油,怎舍得一早放三爷出去,太太嘱咐过,三嫂喜欢做什么随她的意,不可太拘了委屈了三嫂,似三嫂这出身,尊贵着呢!老爷和太太多疼几分也是应该的”,这种奉承话,从前秋筠听了心里妥帖,更加得意,如今却不屑,宅门里水深,人心都不像表面那样。 秋筠如水明眸朝旁扫去,细细的声儿兀地拔高:“嫁做傅家媳妇,就是傅家人,娘家有权势,能帮衬些,自是好,夫家兴旺,我们才有指望,盼头”。 这时,傅太太的陪房郑环家的正好从旁经过,深深看了秋筠一眼,看二位奶奶说话,就没打扰,蹲身让过,秋筠抬头装作才见,收步,换上笑脸,叫道:“妈妈早”。 郑环家的笑着道:“二位奶奶早”。 秋筠俏生生地笑道:“妈妈早起没在太太跟前侍候,这是去那呀?” 郑环家的束手谦恭地道:“去大厨房看看,昨儿太太说胃堵得慌,挑几样稀溜的吃食送上去”。 秋筠记下。 小孙氏也含笑说道:“妈妈辛苦了”。 郑环家的赔笑道:“侍候主子应当的,奶奶们才辛苦”。 告退一径去了。 小孙氏看她远去的背影,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道:“太太屋里专就她会溜须讨好太太,排挤屋里人”,这郑环家的为人势利,对庶出的四爷房里的不大瞧得起,小孙氏早有不满。 秋筠才不会让小孙氏逗引着顺着她话头说,传出去,平白得罪人,还是太太跟前当红的,于是合着笑柔声儿道:“当奴才也没法子?精明的主子嫌心眼多,傻的主子嫌蠢,难得那适中正好”。 二人过了秋爽斋,藏书阁,将到临水抱厦,就听里间有说话声,是一女子声低低地道:“听说太太病了,什么病呀?” 另一女子嗤笑声传来,说:“哪来的什么病,还不是气的,我和你说”,说着,走到窗旁朝外看看,秋筠一群人墙挡着,没看见,走回。 小孙氏放慢脚步,秋筠也慢下来,转过粉墙,二人收足,小孙氏挨窗子旁竖耳细听。 里间那丫鬟嗓音压得更低,说:“前儿,太太有事去书房找老爷,你猜怎样?老爷正强着郁姑娘……”。 另一丫鬟惊讶得短促一声“啊?”说:“郁姑娘乃老爷子侄辈,老爷恁会……”,郁姑娘父母双亡,乃一孤女,是傅老爷好友的女儿,一直养在傅家。 “你听我跟你学,还有更荒唐的”。 “隔着门帘子,就听郁姑娘颤声央求……”,“你都猜不到咱们老爷说什么?”方才那丫鬟忍住笑,说:“咱们老爷说,你这地闲着也荒了,不如……嘿嘿”。 里面传来吃吃笑声,任秋筠已圆房,还是不由得红了脸,出声咳道:“大胆,那个在里间说话”,只这一声,里间马上没了声响。 少顷,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瑟缩着蹭着步子出来,见是秋筠和小孙氏,吓得膝一软,哆嗦着就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秋筠恍惚这俩小丫头,一个是太太房里的,另一个好像是三姑娘房中使唤做粗活的,小孙氏厉声道:“大胆奴才竟敢妄议主子,来人,把这两个嚼舌根的奴才送去二门打一顿撵出去”。 吓得两个丫头面如土色,慌得连连向上叩头,求饶道:“奶奶,发发善心,饶了奴婢吧,若撵出去,害奴婢老子娘没脸,会打死奴婢的”,头磕在地上“咚咚”山响。 秋筠看着也可怜,飞快一转念,唇角闪过不易察觉一抹冷笑,对小孙氏说:“我看也怪可怜见的,说给大嫂知道,打几板子,以后不犯就是”。 秋筠是嫂子,小孙氏不好驳,看看脚下的这两个奴婢,只好依了她,道:“就依三嫂,教训一下,免得日后多嘴”。 秋筠方才出言阻止,也并完全是心软,是存别样想法,如这俩丫头在内宅里被施了家法,不出明天府内会传遍,傅老爷的隐私人人皆知,让傅太太添点堵。 那小孙氏也是成心想把事情闹大,让傅太太没脸,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之意。 二人不谋而合,其实只要方才不出声过去,或及早制止,诽谤主子不雅之词不令说出来,也就把这事压下来。 秋筠通过前世种种,长了心眼,小孙氏本就是猴精的人,都不愿出头,若派自己人送去大奶奶处,太太知道会怪做事莽撞,不计后果,弄得人人皆知,害她没脸,凭添了层气。 正为难,秋筠抬头,赶巧,就有人适时地来了。 这时,正好一管家媳妇邵家的经过,看这里吵闹,就抱着看热闹,凑过来,见三奶奶、四奶奶都在,两丫鬟跪在地上,就陪笑蹲身请了个安道:“这两个奴婢怎么惹奶奶们生气了,说给奴才替您老出气”。 秋筠暗喜,就势道:“邵家的,你来得正好,这俩丫头背后妄议主子,带去大奶奶处交给丁姨娘,说是我和四奶奶的意思,打几板子教训一下”。 那邵家的立时来了精神,抖起威风,朝地上二人厉声喝道:“大胆,背后议论主子,就该掌嘴”。 俩丫头一听不撵出去,初时放了心,一听要打,就吓得体若筛糠,又求道:“大娘替我等说说话”。 邵家的不耐地道:“不撵出去,已是奶奶们开恩,还不快走”。 那俩丫鬟朝秋筠二人叩头,谢恩,跟着去了。 秋筠稍解心头怨愤之意。 前世,她曾跪伏在婆婆脚下,苦求容她于傅府一隅之地安身,即使做傅容锦名义上的妻,随他的心娶妾,也都认了,婆婆还是冰冷地拒绝了,不屑一顾,无一丝怜悯,当她是已经一文不值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块破布。 5丫鬟 傅太太正房门口,几个丫鬟婆子静立着,竖耳听屋子里动静,秋筠和小孙氏过去,太太的一等大丫鬟银屏笑着摇手,示意太太还未起身,秋筠和小孙氏就站在廊下候着。 这在原来,秋筠断不会这么做,她尊贵骄傲,但如今她变了,经历生死,徒然看清楚些事,人呀,都重表面功夫,至于内心,隔着肚皮,谁看得见,就像这小孙氏对嫡亲的婆婆怕都没这么孝顺。 瞟眼身旁的小孙氏,小孙氏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就换上温顺恭谨安之泰然。 秋筠曾听早她两年过门的小孙氏说过,傅老爷当年在老家时奉父母命娶了大他三岁的傅太太,既眼看就列入剩女行列的吴姑娘,据算命的讲,髋宽好生养,傅老爷虽不甘,然父命难为。 吴家是当地富户,有田产、农庄,吴老爷相中了家贫却努力上进的穷书生傅老爷,认为他日后必有大出息,也是怕货砸在手里,急于脱手,就狠狠心,出了点血,吴姑娘陪嫁颇丰,不仅带了大笔嫁妆,还带来四个丫头和两房家人,也该她命好,不出几年就连生了三个儿子,后来,傅老爷来京为官,就接了她出来。 细想想,七出之不侍翁姑还勉强说得过去,前世的秋筠大抵是对出身低下的傅太太有点瞧不起,傅太太心里明白,就借着堂而皇之的理由休了过气的儿媳,公报私仇了一把。 傅老爷倒觉得她娘家落难,立刻变脸,德行上有亏,但无奈,当时圣上震怒,朝中大臣皆纷纷撇清关系,他也就听之任之。 里间有了动静,傅太太的贴身大丫鬟辛桐击了两下掌,知会太太起身了,门外的丫鬟仆妇进去侍候,傅太太梳洗时是不让外人在场的,因此,秋筠和小孙氏耐着性子等,直到摆饭,辛桐出来传话:“太太命二位奶奶进去”,二人才提裙入内。 秋筠初时脚步有点瑟缩,想到前世婆婆的的冰冷和狠心,让秋筠心凉,怨念难消,稍一迟疑,暗下决心,挺直腰,坦然入内。 傅家长媳连氏最近身子不适,病卧在床,足不出户,二儿媳乌氏,小产出不了门,是以就秋筠和小孙氏二人一早过上房来。 傅太太傅粉的脸有几分憔悴,已是正襟危坐,拿出当婆婆的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儿媳的侍候。 傅太太早饭吃粥,大厨房就做了十几种粥出来,配上红绿小菜,满满一桌子,傅太太强打精神,指了两样粥,道:“那枸杞红枣的和菊花的看着不错”,明显中气不足。 秋筠和小孙氏拿了青花瓷碗盛了,放在她面前,秋筠又用甜白釉鱼纹碟子夹了几样傅太太平时爱吃的酱瓜菜,摆在她身前,道:“母亲尝尝这个可对胃口”。 傅太太诧异看她一眼,秋筠立时明白过来,自己疏忽了,才新婚没多久,就知道了婆婆的喜好。 但傅太太不善言语,用饭时更是不说话,只看了她一眼,问了句:“老三出门了”。 秋筠恭敬地答了句:“一早就出去了,说是约了人”,傅太太也没多说什么。 秋筠想新媳妇为讨好婆婆,打听婆婆饮食习惯也说得过去,这样想,心安下来。 满桌子的粥菜,傅老太太只象征性吃了点,就撂了筷,道:“你们就着吃吧,省得回房现摆饭”,就漱口净了手,由丫鬟扶着去了里间。 秋筠和小孙氏上桌吃,秋筠喝了碗清粥,就着腌泡翠绿小黄瓜,小孙氏只夹了个豆面卷子吃了几口糟鸭脯,就命撤了,辛桐从里间屋出来,躬身道:“太太说了,二位奶奶吃了饭不用进去侍候了”。 出了正房,和小孙氏一个朝东一个朝南,总算是离了她,秋筠实是不愿同她一起。 三房大丫鬟喜鹊趁奶奶去上房请安空挡,带着小丫头们把满堂的紫檀家具擦抹得锃亮,地上撒了水,清洗干净。 秋筠撤去大衣裳,换上件家常半旧的衫子,捧了书缩在暖阁的竹塌上,窗子半支开,飘进一股子花香,清淡怡人。 喜鹊怕姑娘口渴,拿起青玉茶盅,清水刷了,倒了杯热茶,置于几上,道:“奶奶,喝口茶,看了这半日,该歇了”,秋筠摇手,眼未离书本。 喜鹊从小跟着姑娘,识得几个字,偏头看这书名头两个字好像一个念“孙”另一个念“子”,后面两个瞧着眼熟,“兵”琢磨半天,没想起来,觉得纳闷,从前姑娘极少看书,空闲逛绸缎庄、成衣铺子,珠宝行,怎么嫁人就转了性,看什么孙子,姑娘性子也太急了点,眼巴前儿子都没有,那来的孙子。 秋筠正看到兴头上,碧云手里捧着一骡子东西进来回道:“奶奶,这是才奴婢去上房领的这个月的月钱和三房的账目”,秋筠抬头这才注意碧云手中厚厚的缎子皮的账本。 碧云把账目和银两放在案几上,秋筠拿起一本翻翻,这傅府各房都有月例,秋筠每月二十两银子,其她几个大丫头每月一两银子,小丫头500钱,爷出门另有一项银子,节庆走亲戚人情往份都有很大一笔钱,还有其他一些进项。 日常花销不大,饭菜大厨房分派,主子丫头都有份例,四季衣衫公中的,胭脂水粉从自己账上出,秋筠这二十两就是零花钱。 其实,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果蔬鱼肉统一采买,分派到各房,可以自己领了做吃。 傅容锦婚前有不少私房,一直归碧云保管,房中诸事皆是她料理,秋筠自有陪嫁体己银子,大宋律,夫家不得占用妻家财物,因此,所有陪嫁秋筠自己保管。 看了会,秋筠合上账目,和声对碧云说;“日常开销你酌量着安排吧,爷的东西还是你来管”。 碧云有点意外,三爷大婚时,自己曾提着心,怕正房奶奶厉害,容不下屋里人,不想新奶奶这般和气,成婚几日也没问房中银钱的事,换了旁人早就把钱财紧紧捏在手里,听新奶奶说仍让自己管,可见对自己毫不提防,心内着实感动,道:“奴婢愚笨,怕辜负奶奶信任”。 秋筠看她如此,越发和气,道:“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是个好相与的人,平常也懒得管这些个闲事,一切就照原来的办”。 碧云若不应,好像拿乔,只好应承下来,收拾了下去,分派月银。 晌饭摆在厅堂,傅容锦不回来,秋筠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只觉腹中尚饱,草草吃了,躺在竹塌上歇晌觉,才打春,气候干爽宜人,清凉微风顺着竹帘缝隙吹入,秋筠慢慢去了心里燥热,心平和下来。 春梦一觉醒来,日已西斜。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伸了个懒腰,坐起,朝外喊了声:“来人”。 就有丫鬟碧云和喜鹊跑进来,喜鹊问:“奶奶醒了”。 碧云问:“奶奶穿那件衣裳”。 秋筠想想说:“还是那身洗白夏凉布衣裙穿着舒坦”,换下中衣,碧云和喜鹊替她穿上软底绣鞋,秋筠出了里间,这时,碧云在身后突然说了句:“奶奶,才爷派人进来说,晚上不进来了,外面有客要陪”。 秋筠心一松,如释重负,对傅容锦她有抵触,都不如傅太太,毕竟两个人的婚姻走到尽头,主要还是两人的责任,就是怨,最该怨的是傅容锦而不是他母亲。 廊子里风凉,秋筠倚在红木栏杆上,窗下几丛芭蕉,庭中几杆修竹,平添清雅,秋筠盯着庭院里一棵老揪树出神,傅容锦不在正好给她空理清思路。 回想前生,十六岁嫁了傅容锦,三年后被出,细微处模糊了,许是受的刺激较大,潜意识选择忘却,想得头都痛了,凡能想到的,确保没丁点遗漏,细节决定成败。 前世过得混乱不堪,身边的人都背叛了她,虽逢高踩低、落井下石是宅门里一贯作风,但还是因着自己太糊涂,房中一塌糊涂,丫鬟爬床的,被人收买的,总之,最后秋筠就成了孤家寡人,不善经营、不会谋算,以为真爱用心就行,却错得离谱。 秋筠看了眼,庭院里不时走过的丫鬟,她房中现如今共八个丫头,四个是一等月例的大丫头,碧云、红鸾、湘绣和喜鹊,碧云和红鸾,以她对这两个丫头的了解,虽上一世她头脑简单,单纯,但大体也能看得出,二人是爱傅容锦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碧云是陪在身边默默地爱着爷,关心照顾体贴无微不至,而红鸾的爱却浓烈得多,湘绣和喜鹊两人,湘绣在傅府待久了,也生出做通房的念头,毕竟丫鬟大了放出去,只能配个府中小厮,子子孙孙脱不了做下人的命。 喜鹊到没有太多心思,或有,秋筠没觉察,从前只顾和小妾们斗气,身边的人和事很少理会。 这时,红鸾端着碟果子脚步轻快沿回廊过来,把水晶荷叶卷边碟子放到秋筠身前的廊子红漆横栏上,娇俏地笑着说:“奶奶,这鲜桃是府里那几棵桃树产的,摘完挑了个大的,薛奎家的让人才送来的,说让奶奶尝尝鲜”。 秋筠有点恍惚,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刚嫁到傅家,自己父亲是朝中显贵,正日中天,不难解释傅府的下人们巴结讨好。 秋筠淡淡道:“放那吧”。 秋筠似无心看了眼她,这丫头春山眉,水杏眼,带股子娇俏,也颇能撩拨男人的心。 就为这么个丫头夫君与自己冷战数日,待贵妾进门,趁势加了把火,就此失了夫君的心。 虽这男人不值,自己不稀罕恁就拱手让人,让这起小三、小四、二奶三奶们得了意去,说不得自己委屈点,花些心思在这薄幸男人身上。 红鸾发觉主子在看她,低下头,怯怯的,就是这副模样,让男人怜惜,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自个忒强势,常河东狮吼,外间的人不明,都道她的丫头命苦。 前世,一经发现这丫鬟对夫君起了那样的心,立贬她为下等粗使丫鬟,并不许出入上房,可是,当傅容锦“无意”间见到她的“惨状”,怜香惜玉的心大发,在柴房草堆上就要了她,任秋筠怎样厮闹都不退让,硬是收了房。 自此,红鸾对她恨极了,与后进门的贵妾杨氏联手对付她,杨氏那次小产,现在静下心想想定有蹊跷。 红鸾被秋筠这长时间看着,有点心虚,低声叫了句:“奶奶,还有事吗?” 秋筠回神,淡淡的说:“下去吧”,她不愿面对这张脸,尽管心态已不似从前,从前她爱傅容锦爱到骨子里,恨不得霸占他整个人,全天侯陪在她身旁,以至于后来,他百般找借口,躲着她,后竟至不在踏入她的房门,她更加丧失理智,打丫鬟,罚妾室,整个三房见天闹得乌烟瘴气,虽说这男人花心,不负责任,不足以托付终身,但自己何尝没错?情到深处人糊涂啊! 6通房 一老婆子惦着小脚奔上房来了,上了台阶,见秋筠坐于廊子上,含了笑的脸更增喜色,说:“我的姑娘,这么好的天,窝在屋里,也不出去走走”。 这是秋筠的奶娘,林妈妈,当年,杨氏身怀有孕,傅太太请来算命的说,林妈与杨氏腹中胎儿相克,这荒唐的理由,撵出门去,可惜当时秋筠已无力护着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回到乡下,这件事,让秋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法掌控的败事。 虽林妈爱她,然溺爱过了头,即使她错了,她也护短,而是心疼怕她受委屈,致使秋筠不知审时度势,适时地低头,合理地避让。 林妈一脸喜色,褶皱都平复少许,不用秋筠问,就知道有好消息,果然,林妈笑着开口道:“清平有信来,说莫公子要进京赶考,过了年启程,明年开春到京,老爷夫人正收拾房子留待莫少爷来住”。 莫公子,秋筠心一动,暖意顿生,莫秋生,那温润儒雅的男子,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林妈兀自站在那里唠叨:“这莫公子小二十了,不知定亲了没有,从前温润的像个姑娘,你还老欺负他,他从来都好脾气,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这一晃啊!过去八年了,莫夫人是不是也会老”。 林妈说到莫夫人,令秋筠想起,那美得不真实的女子,永远带着恬淡的笑,对人温和有礼,及受其夫君敬爱。 碧云自小厨房出来,沿着回廊过来,行至秋筠前,束手恭敬地问道:“奶奶,张妈问晚饭吃什么?” 这句话,把秋筠远去的思绪拉了回来,顿觉有点失落,又想起道:“你让老张婆子来”。 碧云踌躇片刻,还是道:“春天火大,外间的饭菜爷吃不惯,奶奶是否差人送些个吃食到前面去,内宅厨房做得干净,味道也好,奶奶体贴爷也能体会到”。 秋筠深深看了眼碧云,这女子是真心喜欢傅容锦,从前竟没看出来,又想起自己落难时,唯她叹了一声,对碧云多了层好感,心想,或可考虑让傅容锦收了她,这样即显心胸度量,又博傅太太和傅容锦好感,为自己获取好名声。 怎么想到为傅容锦纳妾,就像是别人的事,没丝毫难过。 才这一想,对碧云和悦地道:“多亏你提着,以后我有你这帮手也轻省些”。 碧云听了,一愣,马上醒悟,奶奶是在试探自己,如当了真,那就惹祸上身了,想到这,忙惊慌地双膝跪下,叩头赌咒发誓说:“奴婢对天发誓,绝不敢有非分之想,今生只要能侍候爷和奶奶,就知足了”。 秋筠眯着眼,不大相信这是真心话,那个少女不怀春,这话放在哪家后院皆准,她焉能如她所说没一丝期盼,何况对傅容锦用情如此之深,但既是如此,尚能谨守本分,也是不易,起码,上一世,直到自己死,她与自己的夫君也隔着一层窗户纸。 秋筠勾唇,同时,伸出双手扶她,碧云不敢就起,秋筠道:“不用怕,我说的是真心话”。 碧云听出奶奶话里的真诚,郑重地伏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说:“谢奶奶看重奴婢,奴婢一世愿当牛做马报答奶奶的知遇之恩”。 秋筠把她拉起来,说:“这事你搁在心里,知道就行,去把张妈喊来”。 碧云感动走了,下台阶时,用指试了下眼角,秋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往小厨房去了。 一直未出声的林妈妈,此时不解地说:“姑爷没说要纳妾,姑娘就这等贤惠起来,若开了头,以后就管不了了”。 秋筠不想同她说太多,毕竟没经历过,她不会全都了解,就敷衍道:“我只是先说着,这事不急,爷以后总会有妾的”。 林妈道:“虽是这么说,大宅门里的爷们都三妻四妾的,但就是男人想纳妾,多半姑娘都得拦着,实在拦不住,没法子在遂了他,没有主动给自个男人纳妾的理,这不是给自个填堵吗?” 秋筠纳闷,这奶娘活了一把年纪却一点宅斗经验都没有,帮不了自己,眼□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遇事都没个人商量,思想着……就不吱声了。 小厨房里走出个老婆子,穿过院子,向秋筠这边过来,林妈就住了嘴,那婆子是厨房上灶的张婆子,张婆子是一中年女人,常年做粗话,练就出好身板,走路风风火火,片刻就来到秋筠面前,蹲了蹲身说:“奶奶唤奴婢?” 秋筠朝廊子外的身子正过来,看向她说:“太太这两天说是心火重,妈妈看吃什么东西好?做一两样我明早请安时孝敬太太”。 张妈原是太太房中的专管小厨房的,秋筠嫁过来就给了秋筠,可见傅太太从前对她的重视,换句话说,是对她家族的看重。 秋筠又加了句:“苦瓜、杏仁什么的就别弄了,怪苦的,谁能吃得下”。 张妈略一沉吟,道:“那就做糯米百合甜杏粥和莲蓉云豆糕两样即可”。 秋筠道:“妈妈看着好就行,明早起就做上”。 张妈答应一声:“是,奶奶放心,保证太太满意,我来傅府就侍候太太,太太喜欢什么奴婢一清二楚”。 秋筠又像是突然想起,道:“昨儿,我恍惚听下人们说,妈妈的小子托人要到府里做事?” 张妈哈腰探身向前,道:“可不是,我那小子今年都二十了,总在家闲呆着,也不是事,我思谋着有机会来府里,家里也省了嚼过,他自己若干好了,也能混个人样出来”。 秋筠点头,说:“这话倒是,办妥了吗?” 张妈面上有点失落,干咳了一声,说:“本想着求太太,这不太太这些日子心里不舒坦,没敢说”。 又叹了声道:“说了,也未必行,现大奶奶管家,太太万事不管,就是不好拨太太面,勉强应下,差事上好的也未必就能捞着”。 说着,又凑近些,低声道:“大奶奶身边得用的,都是大房的人”。 秋筠笑笑,也没做置评,寻思片刻,似突然想起道:“可是不提我倒忘了,跟爷的小厮钱荣跟了大爷,我明个和爷说声,就让你那小子跟爷出门可好”。 张妈一听,忙喜得跪了,伏地叩了几个头,口中道:“谢奶奶关照,奴婢焉有不愿的,这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差事”。 口中千恩万谢,临走伏在秋筠耳边说了句:“太太都是让那郁姑娘闹的”。 秋筠唇角边一抹笑容,终是心痛快点,心说:“你老自己也妒忌,还要求儿媳是贤妇,任你儿子纳妾”。 张婆子躬身退下,秋筠心略踏实点,前世,就是小厨房出了纰漏,有人在给妾杨氏的食物中做了手脚,致杨氏小产,一干人证物证都指向秋筠,给傅容锦休她的口实,致秋筠身败名裂,下场凄惨。 张婆子走远,林妈瞥了眼她离去的背影,面露不屑,凑近秋筠,小声说道:“姑娘何用这么辛苦去讨好太太,想我家老爷在朝中位高权重,傅家巴结都还不及”。 秋筠无奈,这妈妈当真是糊涂,前世自己多受了她的影响,可是不能在听她的,就说:“那势败了呢?又当如何?” 林妈一愣,瞬即,朝地上“呸、呸”啐了几口,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道:“老天末怪,我家姑娘无心之言”。 又不喜老张婆子的势力样,嘟嘟囔囔的,秋筠看着她好笑,抿嘴偏转过身去。 7夫妻 至晚,各院掌了灯,珠帘响处,碧云悄无声息进来,手里拿着几张微黄的宣纸,晃晃,回道:“奶奶,借来了,二姑娘那里还有好多花样子,奴婢只挑了几张老样子,喜鹊登枝梅和富贵牡丹、莲荷锦鲤、鸳鸯戏莲的”。 秋筠道:“这几样尽够了”,接过一张张细看,想挑个简单的绣,喜鹊也探过头去瞧,指着莲荷锦鲤、鸳鸯戏莲道:“这两幅小些,想来绣着容易点”。 秋筠以为然,这丫头还多少知道点自己心思,于是从两幅中选出一张,把其它递给碧云收着,道:“明个就先绣个鸳鸯戏莲肚兜吧”。 晚上灯光暗,秋筠不想做活,眼睛累坏了,可得不偿失,容貌可是顶顶重要的。 喜鹊嘴快道:“府里有绣娘,各房也有针线上的人,何劳奶奶亲自动手”。 秋筠横了她一眼,心道:这还用你说,我这也是没法子,装装样子,贤妇难为,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套说辞,“好久没动针线,都生疏了,像二姑娘,练就一手好女红,将来嫁人了,也能讨得婆家欢喜”。 喜鹊唇一翘,粉颈微扬,心里话,就凭我家姑娘出身,那还用讨好婆家,若姑娘恼了,就是太太也得让三分。 秋筠微叹,这丫头没说,她也明白。傲慢无礼其实是一种愚蠢,低调方为处世之法,这种感悟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她的丫头在她面前不掩饰高人一等的轻狂,离了她的眼还不定怎样的颐指气使,时间久了,旁人虽嘴上不说,心里想来是厌烦的。 想到这,秋筠面一沉,正色道:“你告诉夏府带过来的丫鬟婆子,谨守傅府规矩,谁有僭越,重罚决不轻饶”。 喜鹊头低下,泄了气,答道:“是,主子”,她不敢违拗,姑娘的性子有点吃不透了。 红鸾挑帘进来,回道:“奶奶,大厨房送过来饭菜,现在摆饭吗?” 秋筠朝屋角的滴漏看去,说:“可不是都这么晚了,今儿太太礼佛,大厨房开饭晚,肚子都饿了,摆饭吧”。 黄花梨木圆桌上摆满碗碟,荤素搭配,秋筠刚提起包银乌木箸,想起下晌碧云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正摆碟子的碧云吩咐道:“拿家伙盛几样平素爷爱吃的,你送过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碧云面上一喜,转瞬就又淡淡的,答应声:“是”。 红鸾嫉妒眼神瞧着装碟子的碧云,心里不忿,自奶奶嫁过来不怎么和碧云对上眼了,好差事专派她去,别是这小蹄子背后巴结上了奶奶,看面上温柔贤惠样,背地里爪尖取巧,好事抢在头里。 秋筠胃口不大,但听说傅容锦不归,心情大好,吃了一小平碗白米饭,就着素抄青笋,还破例夹了几块梅子排骨。 不多一会,秋筠一餐饭还没吃完,碧云就回来复命说:“三爷在前厅陪客正用饭,吃食交给爷贴身小厮明忠送进去了”。 秋筠正夹着一块头子菜,随口问道:“爷说什么了”。 碧云手不闲着,盛了小碗人参枸杞乌鸡汤,放在秋筠跟前,说:“听明忠说,爷很高兴,说让奶奶费心了”。 秋筠只淡淡点点头,接着吃,全无半分喜悦,前世秋筠心系傅容锦,傅容锦的喜怒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是那漆黑的夜,那场大雨浇灭了她心中那团火。 吃完,丫鬟收拾了碗筷,屋里只剩下碧云,其她人去下处用饭。 秋筠在灯下看一本琴谱,烛火颇暗,秋筠眼离开手上的书,起身移开灯罩子,剪了烛花,屋内复又明了,回身看碧云正跪在炕上熨烫她的一件嫩粉薄透的纱衫,始终静静的,安心做着事,由于纱料子不好熨平,碧云小心专注地盯在衫子上,不敢有丝毫马虎。 也没注意到主子在看她,秋筠很满意,沉稳细心,这应该可以做个帮手。 夜深,灯火息了,约三更天,传来敲门声,看门的赵婆子正在厢房睡得香,被一阵阵敲门声惊醒,坐起来,捂着胸口,恨声道:“又是那个作死的,这大半夜来敲门,害得老娘觉都不得睡”。 踢拉了鞋下地,极不情愿地开了院门,这晚,月光尚明,亮地里,站了一人,赵婆子唬了一跳,叫一声:“我的爷,这晚才回,以为您老不回了”,说着,提着羊角灯,照着脚下,傅三爷进院门直奔上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上房守夜的是红鸾,迷迷糊糊地听见门声,披衣起来,傅三爷已进到外间厅上,刚想说话,傅三爷摆手示意别出声,红鸾朝东次间指指,示意奶奶已歇下了。 傅三爷没在搭理她,就自挑了帘子进了里间。 秋筠知道傅容锦不回,就放胆睡了,此刻,睡姿不雅,正睡得沉,梦中,胸口绑了块石头,傅容锦带着群人拖着她走向深潭,她挣扎,想喊,喊不出声来,一急,倒醒了。 窗外,月色清凉,森白的月光散入帐中,秋筠清醒了,模糊见胸前伏着一人,借着月光看去,竟是三爷傅容锦。 秋筠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本能想推拒,那推得动,傅容锦看她醒了,暗哑声说了句:“是我,别动”,说着,也顾不得旁的,径自快活起来,秋筠娇躯微微颤簌,‘哼唧’了两声,扭动下腰肢,正和了傅容锦恶趣,刺激得他更加勇猛,静夜里只闻粗喘声,折腾许久,一股灼热腥燥之气吸入鼻翼,才消停下来。 秋筠抚了抚纤腰,腰肢酸软,盘算真该为傅容锦纳个妾,分担这活,这真是体力活,看着男人睡熟了,一只臂膀拦腰紧搂着她,秋筠试着移开,看他没醒,松了口气,轻轻下地,穿了绣鞋,走到外间。 借着一点月色微亮,看清楚外间炕上碧云和红鸾像睡着了,就轻手轻脚拉开门出去。 沿廊子走去耳房,轻轻一推,隔扇门“吱呀”一声,秋筠看看周围,静静的,没惊动什么人,才放心进去,格子窗照进来的月光隐约看清地上木桶,秋筠四处寻找,窗台上放着一盏油灯,秋筠在窗台摸索,摸到个刀火廉,点上油灯,端着走到木桶旁,往里照了照,满满的一桶清水,清澈见底,指尖试了试水温,凉凉的,秋筠也顾不上这些,拉上窗帘垂幕,解衣,足尖伸到水里,冰凉,随后身子滑入,狠狠地洗起来,慢慢的身子和心都凉下来。 好久,爬出木桶,穿好衣裳,熄灯,带上门出去院子里,月凉如水,薄薄的发着清冷的光,树影婆娑,有股子凄凉味道,就像秋筠此刻的心境,凉涔涔的。 回到外厅,碧云听见动静,睁开眼,暗中一脸错愕,动了动,要起身,秋筠指压在唇上,“嘘”了声,示意她别动,随即,就进了里间,模糊的光线照到床上,只见傅容锦四仰八叉地舒服的姿势睡得正香,秋筠脱了绣鞋,小心地从他脚边爬过去,傅容锦这时动了动,秋筠吓得呼吸都顿住,生怕他起来,在来场恶战,看他翻了个身,又睡去了,才放心,爬到床里头,躺下,瞪眼朝上看着床顶,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睁眼,天光已发白,秋筠怕傅容锦醒了厮缠,忙着就穿衣起来。 这时,碧云和红鸾早醒了,洗脸水早预备好了,涟漪和湘绣还没上来,见她出来,惊讶她今儿起得早。 傅三爷还睡着,秋筠就在外梳洗,喜鹊悄悄问:“奶奶起这么早做什么”? 秋筠正用锦帕擦脸,顺口道:“去小厨房看看”。 喜鹊闻言诧异,性子直,悄声说:“张妈厨艺精,南北大菜都来得,奶奶只需吩咐一声便是”,这时,里间傅容锦伸懒腰发出舒服的声音。 秋筠提高了音儿道:“太太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胃口不好,我寻思着做几样消火的吃食送过去,因此,早起了同张妈学着做上,总是做媳妇的孝敬之意”。 说着,把帕子递到碧云手里,说:“时辰不早了,不知张妈东西备齐了没有”。 说着,朝外走,俩丫头要跟着,秋筠摆手说:“你二人不用跟着,一会爷醒了看叫人”。 进小厨房时,张妈已在哪先忙活开了,莲蓉馅已做好,一应食材洗干净,才要点火煮粥,抬头见奶奶进来,倒愣下,笑着说:“这地方腌腻,别脏了奶奶的衣裳”。 秋筠才擦把脸,精神了,含笑说:“侍候翁姑,总要学的,妈妈末嫌我笨”。 张妈老脸的皱纹舒展开,说:“太太哪辈子修来的福呦,娶了奶奶这样的媳妇”。 秋筠笑着不语,动手帮着把米和泡好的百合杏仁倒入双耳紫金锅里,座到小铜炉子上,燃火煮起来。 张妈开始做莲蓉千层糕,先把莲子洗净去芯,上锅蒸熟,打成泥,合成团,分成小块,做成南瓜状,上锅中蒸一盏茶的功夫,就起锅。 粥又煮了半个时辰,关了火,在锅里喂着,张妈说:“这样好吃”。 一切弄完,回到正房里间,看傅容锦已在穿衣,碧云在收拾床铺,喜鹊预备爷出门的大衣服,红鸾和湘绣围着傅容锦系着腰带扣子,傅容锦脸上心满意足,瞥见湘绣的小手在颈项系着扣子,白生生小巧得可爱,禁不住伸手在她手背上捏了一把,正巧被秋筠进屋看见,湘绣羞涩地低着头,脸红到耳根,想心里是高兴的。 傅容锦看见秋筠也不觉难堪,好看的薄唇一抹笑意,道:“娘子,起那么早,做什么去了,也不来侍候为夫,尽□的本分,为夫是要罚的”。 秋筠过去,湘绣和红鸾让开,秋筠替他系领口方才湘绣由于慌乱未及系上的扣子,傅容锦似笑非笑斜睨着她,秋筠为避免二人目光相碰,半蹲身抚平他袍角细微的褶皱,娇笑着说:“妾愿受罚,只不知这罚怎么领?” 傅容锦一把拉她起来,二人对视,傅容锦凤眸翼翼生辉,看着秋筠流动的眼波,刹那失神,自言道:“娘子真美,为夫好福气,不只美,还贤惠,真不愧是夏大人□出来的”。 秋筠低头做女儿家害羞状,躲过他迷乱人心的眉眼,笑意未收,怯怯道:“看夫君说的,什么都是自家的好,让人听见笑话”,说着,飞快瞟眼左右,几个丫鬟低下头,脸别过一旁。 傅容锦猛一用力,揽她入怀,动情说:“一世有娘子相伴,真好”。 如果不是方才进门看到的一幕,此刻,秋筠还真说不定会感动,考虑忘却前生的恩怨,已经是夫妻了,还能怎么样呢?但方才那一幕,却让她听了这番话,觉得反胃。 正好,小丫鬟进来,见这情形,不好意思看,别过脸回道:“张妈问,是不是现在就摆饭?” 秋筠就势从傅容锦怀中挣脱出来,道:“摆饭,只爷的一份,我去太太屋里吃”。 8贤孝 秋筠亲自侍候傅容锦吃了早饭,送他出门,张妈把食盒装好,这是个二屉的长方抬盒,喜鹊提了食盒,碧云扶着秋筠出门。 过了流云阁,望见梅树掩映中的瑞雪亭,前面是清风苑,已看到傅太太所住房舍的绿琉璃瓦顶,迎面却走来几人人,喜鹊先就叫道:“那不是吴大娘吗?” 秋筠细看去,左边走的确是内宅管事的吴二家的,右边的婆娘好像是周胜媳妇,中间穿一身粗布衣衫云鬓散乱的柔弱女子,赤着莲足走路踉跄的恍惚是寄居傅府的郁姑娘。 那三人行动迟缓,郁姑娘不时袍袖掩面,委委屈屈地不肯快行,吴二家的不耐,斥道:“我说姑娘能不能快些,迟了太太怪罪,谁担得起呀”。 郁姑娘更加伤心,拭泪道:“大娘行行好,略歇歇在走,我这脚都磨破了”。她那受过这般的苦楚。 周胜媳妇脸子一板道:“不行,太太吩咐,一刻耽误不得”。 郁姑娘掬把泪,拗不过只好一步一挪。 不妨,秋筠三人从小径转过来,大老远,喜鹊扬声道:“吴大娘这是去那,一大早上惹得人哭哭啼啼的”。 吴二家的走到跟前,站住脚,蹲身一福,恭敬道:“给三奶奶请安”。 周胜家的也赶着行礼,陪笑道:“这不太太说了,厨房缺人手,让郁姑娘先帮把手”、 周胜家的有名的巧嘴,说得稀松平常,秋筠心知肚明。 郁姑娘止了泪,望秋筠求道:“三奶奶帮我和大娘们说说,歇歇脚在走”。 秋筠心思转了几个来回,星眸闪动,眨眨说:“依我说大娘不如亭子里歇歇,一来郁姑娘眼见走不动了,这二来哭哭啼啼的,大清早爷们出门若遇见了,不知的以为郁姑娘在咱们家受了什么委屈,老爷那脸面上也不好看”。 听提到老爷,郁姑娘眸光一亮,身子直了直,做小伏低地朝吴二家的道:“既是大娘为难,少不得我就忍忍,跟你们走便是”。 吴二家的听说,紧绷的脸有了点乐模样,忙拜辞三奶奶押着郁姑娘望南大厨房去了。 秋筠想这郁姑娘也算是聪明人,才自己一提点,她就明白过来,傅老爷每日都这个时辰出门,遇上可就有傅太太好看了。 上房,庭中静悄悄的,只两个丫鬟站在廊下,也无精打采的,像是刚睡醒,看秋筠来了,请了个蹲安,不等秋筠问,那小点丫鬟道:“太太不舒服,还在里间躺着”,傅太太平时起居规律,永远梳得光溜溜的头,精神头十足,她有个好身板,这凭着这身板才给傅家添了三个男丁,傅老爷一房的姬妾加起来都没她这本事,因此,傅老爷对她虽无男女之爱,凡事对她是尊重的。 “太太吩咐,免了晨昏定省”。 秋筠暗喜,自重生,就没个闲着时候,遂和颜悦色对两个小丫鬟说:“我亲手做了点吃食,孝敬太太,烦劳姐姐们等太太起身呈上去,有劳姐姐们了”,秋筠对傅太太的丫鬟也蛮客气,这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丫鬟,那天在主子跟前说句话,也是做糖不甜做醋酸。 两丫鬟看这新娶的三奶奶待人和气,从不颐指气使对她们,就有三分好感,一个丫头忙道:“奶奶放心,一准等太太醒了呈上去,不会误的”。 秋筠带着碧云等折回走。 秋筠突然说:“走,去大奶奶处看看”,秋筠记得前世大奶奶些微的好。 大爷傅云祥经营傅家房产田庄,为人在傅家算是较为厚道的,傅老爷很倚重他。 大房在傅府东面,傅大爷一妻两妾,倒也简单,大奶奶有一双儿女,大奶奶掌家,这些日子身子不爽,不巧二奶奶小产,三奶奶又新婚,是以家下无人,凡事就委了房中小妾丁氏打理。 去大房,经二门,老远听到一女子惨叫,管家婆子尖利声音,带着威势,秋筠刹那忆起前世她曾在这救下一丫鬟,这丫鬟本是乌氏二房的,因偷了乌氏的金镶碧玉珠钏,让乌氏知道了,乌氏这两天正气头上,无处发泄,就拿她做了伐。 前世的秋筠正好无意中路过遇上,架不住旁边那丫鬟的妹子几句奉承话,秋筠听了受用,其实现在想起,无非是“奶奶慈善,出身高贵,谁人能比,府里那个敢拨奶奶面子”,这拙劣的奉承之词,就让秋筠冲昏了头,救下她,收入三房,结果乌氏对此事很不满,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咬牙切齿地恨上她。 无形中得罪了人,自己还不觉,就是知道也全不在意,现在想来真不值,这丫鬟后来恩将仇报,爬了她夫君的床,让秋筠知道让人用鞭子狠抽了一顿,撵了出去,落在旁人眼里,成了善妒的话柄,前世自己用人不明,平白吃了不少暗亏。 那丫头还在爹一声妈一声地叫,身旁的碧云没出声,喜鹊却受不住了,说:“主子,那丫鬟不知犯了什么错,打得凄惨,主子好歹救她一救”。 秋筠收了步,朝那厢看看,冷淡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管家自有大奶奶,嫂嫂既是要罚,自有她道理”说着,转回头,朝另一方向,花园月洞门走去,道:“今儿天好,去园子里逛逛”。 喜鹊没动,同情看眼那丫鬟,主子话说得死,也不敢在触她眉头,就紧走几步跟上。 傅府的花园占地百亩,假山怪石,亭台楼阁,朱漆画廊,一溪活水,九曲石桥,无不彰显富贵之家。 秋筠行至枝杈掩映一临水亭中,碧云用手中帕子弹了弹石鼓上的灰尘,喜鹊铺上另一方干净的绣帕,秋筠坐下。 时三月,□正好,远观树木葱翠,枝繁叶茂,近处花木扶苏,桃红李白。 喜鹊赞道:“真美,比咱们家的园子都还大”。 秋筠一时想这傅老爷从一穷书生混到如今这样,那当年吴老爷就是他岳丈该多得意他的眼光,挑了个好夫婿,虽夫妻不和,却也能保一世的荣华。 想着,随口说了句:“景致却是不错”。 不爱说话的碧云说:“这是老爷头些年买下的宅子,现金人在北,江南太平,朝中官员都在江南置宅,因此,这几年,地价奇贵,听说还有突起之势”。 秋筠看看碧云,这丫鬟平素不大爱说话,说出话来却有根有据,脉络清晰,对府外行市都了如指掌,真比前世自个这主子都强,自个前世只知吃喝玩乐,出手散漫。 突然,灵光一闪,对,何不置个宅子,日后被休弃有栖身之所。 这一想,就坐不住了,说:“回吧,一会大太阳地里干晒着”。 喜鹊意犹未尽,道:“天道还早?奶奶急的什么?” 秋筠也懒得同她说,起身,就出了亭子,俩丫头只好后面跟着,一路喜鹊眼神不够使,左顾右看,突然,手指着园子西南角说:“姑娘你看,那不是二姑娘吗?” 秋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低着头走的果然是自己的小姑庶出的二姑娘傅昕容。 喜鹊道:“二姑娘好像有什么心事,一个人闷闷不乐的”。 秋筠看二姑娘离得远,也没招呼,看她朝大房方向去了,背影有几分落寞。 大宅门里的女人谁没个伤心事呢,秋筠如今也顾不上旁的,眼巴前自己的路尚未行稳。 才进三房,刚绕过富贵牡丹琉璃屏壁,小丫头夏知眼尖看见,跑过来说:“奶奶,爷来家了,在东间屋里”。 秋筠心“咯噔”,步子一涩,又一转念,这大白天的回府,定是有什么要紧事,遂紧走几步,上了台阶,进了正间,东间门上的软帘天暖卷着,秋筠见傅三爷半倚在炕上,身下垫着个拱银线边青缎团云引枕, 红鸾半蹲在炕沿下,轻轻为他垂着腿,傅三爷半侧身玩味地伸出二指勾起她削尖下颚,使她的俏脸对着他,红鸾含情脉脉,媚眼如丝,惹得傅容锦心如猫抓,指间用力向上令红鸾仰头,说了句:“小妖精”。 秋筠见这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轻咳了声,里间两人听见,均吓了一跳,傅三爷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红鸾红了脸站起一旁,不敢看少奶奶的脸,秋筠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迈步进去,笑着说:“爷,今儿回得早”。 “今儿没什么大事,我就交代伙计说回家换件衣裳,不知我那件玄青平纱马褂你收那去了”,傅容锦打理着傅府的生意。 碧云在旁道:“奴婢收起来了,奴婢这就给爷找去”。 秋筠赞赏道:“还是你细心,不枉跟了你爷这些年”。 碧云羞涩地进了东稍间,秋筠道:“这丫头,脸皮薄,还不好意思”。 秋筠在傅容锦面前抬举碧云是为打压红鸾,并挑起她的妒意。 果然,红鸾不服气心里话:“小蹄子,就你会讨奶奶的好”。 晌午阳光照到傅容锦精致的如女子般五官,越发美得绚烂,这容颜虽美却带着股邪气,上一世就是这容貌让秋筠痴迷,失去自己,如今看起来,还是那样的诱人,乱女子芳心。 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即便是他风流,好女色,秋筠或许会安心爱上他,并且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可如今物是人非。 9风波 秋筠自然坐到炕桌另一侧,当着丫鬟的面她可不想让傅容锦轻薄。 湘绣捧上茶来,秋筠接着,把汝窑青花瓷茶盅先递到傅容锦手上,然后,自端起汝窑粉青梅花盅,品了口,说:“爷是要出门?” 傅容锦笑向着她说:“是建文兄约我去郊外骑马打猎,去他庄子上”。 秋筠不好说让他去,也不愿拦着,低头笑道:“这常二爷倒是会玩”。 “可不是,只是……”说着,傅容锦含情桃花眼朝她身上瞄,暗昧地说:“娘子夜来闺房寂寞……”。 面对傅容锦的挑逗,秋筠粉面含羞,埋下头,低低地说:“看爷说的,好像妾一天离了男人不行”说不下去,更添羞涩,翡翠耳坠子来回晃动,绿了半边脸。 傅容锦坐起身,隔着桌子身子探过来,手托着耳坠子把玩,说:“这绿玉倒是配你,只换上珠子的更好”。 “前儿,有对东珠的丢了一只,一时找不到,就戴了这个”,秋筠故意说。 傅容锦食指勾起,探到她粉腮轻轻摩挲,讨好地说:“等爷回来给你买一对,保管是临安城里最好的”。 秋筠心里高兴,重生她徒然对钱物感兴趣起来,那是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东西。 这时,碧云手里托了件衣物进来,秋筠松口气,正尴尬二人独处,这在自己房中,不像在外间,傅容锦动手动脚可以无所顾忌,有了前次的经验,她不敢在公然做出亲昵的举动,怕这男人绮念上来,把持不住,自己可就得献身了。 碧云看她爷的神色,明白过来,自己先涨红了脸,怯怯道:“不知爷要的可是这件?” 傅三爷散漫看看,说:“正是”。 正说着,喜鹊进来,回道:“奶奶,佟氏成衣铺的裁缝娘过来问大前个奶奶要做衣裳还做不做”。 秋筠想起,自己前世经常做新衣服,只要京城时兴什么衣裳珠宝都不惜重金力求最好,为这傅太太不喜,傅容锦也看不惯,奢华靡费,现在想起真不该,以至最后落得身无分文还是大奶奶偷给了几两银子。 喜鹊看半天主子没说话,就揣度着说:“那我唤那宋裁缝娘进来”。 秋筠不置可否,没说什么,喜鹊就出去,不一会,打外间进来个中年妇人,这妇人也就三十几岁的年轻,穿着得体,虽不贵重,却肥瘦合身,多余块肉都没有,秋筠想,这真是京城有名的裁缝,手艺精准。 宋裁缝堆着满脸的笑,蹲身道:“给爷和奶奶请安”。 这宋裁缝娘经常出没京城官宦人家,为官家后宅一干女眷量身做衣裳,秋筠的衣裳多半出自她手,因此很给她面子,客气道:“看座,上茶”。 碧云搬过矮凳,那宋裁缝告了个罪坐下,小丫鬟端了茶来,宋裁缝欠身接了,抿了口,向前探了探身,热络地笑说道:“听铺子里的小徒说,奶奶前儿要做件衣裳,现京城流行织金流云珍珠衫,连宫里的吴贵妃都做了件,还有尚书府的少夫人,御史家的三小姐前个也做了件,奶奶要不要也做件?”说完,就盯着秋筠的脸。 这宋裁缝常年做这行,练就一双巧嘴,知道什么说辞能打动富家奶奶夫人的心,宫中的吴贵妃自是领导服装新潮流。 秋筠没看出有多动心,随意地问:“做一件要多少钱?”。 宋裁缝诧异,看她笑说:“我的奶奶,怎的嫁人做了奶奶倒不比从前女儿家,从前奶奶要做什么都不问价钱的,这一房主母这点子钱还算什么?” 秋筠笑道:“宋大娘不知,一家有一家难处,家大业大的,不俭省着点行吗?” 这时,在旁弄着蜜蜡佛手玩的傅三爷,懒洋洋地开口道:“这一件衫子要多少钱?” 宋裁缝看有些意思,忙说:“不贵,要二百两银子就能做下来”。 秋筠微皱下眉头,说:“这么贵,这件我不做了,以后在出价钱便宜些的我在做件,有劳大娘白跑一趟”。 宋裁缝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嘴角轻轻一撇,秋筠只当没看见,道:“碧云你送大娘出门”。 宋裁缝走至门口,傅容锦喊道:“慢着”。 宋裁缝经多识广,心下一喜,知道生意来了,遂停住脚,傅容锦对秋筠道:“既然这般好,就做上一件”,说着,从怀中掏出张银票,说:“这是刚蒋大官人那笔生意收的,你先用着”。 秋筠眼角余光扫了眼,“三百两”,心中一喜,足足能剩一百两银子。 秋筠眉梢眼角都带了喜色,声如黄莺出谷,娇滴滴道:“谢谢爷”。 宋裁缝嘴抹了蜜样,凑趣笑着道:“我就说三爷对三奶奶极好的,怎么能舍得让奶奶失望,落了一干夫人的后,奶奶打扮光鲜了,爷也有面子,爷说是不?” 傅容锦笑道:“瞧你这张油嘴,专会哄人掏钱”。 宋裁缝欢欢喜喜地随着秋筠去了里间,量了尺寸,秋筠又详细问问衣裳式样,宋裁缝殷勤介绍说;“这件衫子要用百十来个珠子穿成,光珠子就要好几斤”。 秋筠关了里间的门,问:“少一点不行吗?” 宋裁缝看她肉疼,寻思了一下说:“还有一种雨过天晴纱缀珠子的,也很好看,只没这个贵重”。 秋筠小声问:“要多少两银子?” 宋裁缝用手比量一个数,秋筠心下惊喜,脸上不漏,道:“一百两?” 宋裁缝点头,秋筠拍板就定下了。 外间,好像是说有人找三爷,傅容锦交代碧云一句,告诉奶奶出去的话,说晚上回来吃饭,让等他之类的,就匆匆去了。 送走宋裁缝,关上里间的门,秋筠小心把银票收在乌木匣子里,轻轻用食指扣上锁扣,心里乐开了花,净赚二百两。 傅太太上房,傅太太早起心中发闷,一桌子的菜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合胃口的菜,最后撂下筷子,这时外间小丫鬟进来,手里提了个二提食盒,在红木椭圆镶理石的大桌子上挤了块地方,回禀说:“太太,这是三奶奶一清早孝敬的”。 傅太太塔拉的眼皮往上挑了挑,有了几分精神,道:“打开我看看什么稀罕玩意”。 小丫鬟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碟子点心,放到傅太太跟前,傅太太看了看,橙黄的一个个小南瓜,顶头还盖着个绿叶,颜色新鲜,勾人食欲,旁边郑环家的和也是太太的陪房赵勇家的也抻过头来看,交口赞道:“竟和真的南瓜似的”。 小丫鬟又端出个翡翠荷叶碗,里面盛着晶亮浓稠的粥,傅太太拿了调羹,窝了小半勺,抿了口,又连着喝了几小口,说:“虽不是什么珍奇美味,难得她这份心”,郑环家的和赵勇家的,看太太唯三奶奶孝敬这个还愿意吃,就都凑趣道:“太太真娶了个好儿媳,大家子出身却能这样孝敬知礼,是太太的福气”。 傅太太心里稍稍舒坦点,又拿起碟子里的糕点尝了口,满意道:“味道不错,她一个大家闺秀,平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能做成这样也不易了”。 郑环家的为逗太太高兴,说:“我早起去大厨房遇上三奶奶和四奶奶,听三奶奶说,出嫁了离了娘家,就是婆家的人了,婆家好,自己才好”。 傅太太不苟言笑的面上,柔和几分,对郑环家的说:“回头把我那只赤金凤头钗赏了三奶奶,你给送过去,顺便说,她们小两口新婚,不用日日晨昏定省”。 郑环家的同辛桐取了钗,奔三房去了。 这里傅太太吃了块糕点,刚想拿起第二块,外面小丫鬟急喊了句:“老爷来了”。 傅太太才到嘴边的点心又放下,才要起身相迎,傅老爷撸着脸进来,进门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于椅上,生着闷气,傅太太一看他脸孔发黑,气咻咻地,知道又为那郁姑娘来的,胸中气血上涌,瞬间也变了脸,赵勇家的一看情势不好,老爷震怒,忙挥挥手,带着下人门出去,最后,掩好门。 傅老爷方说话了;“听说,是你命人剥了郁小姐的衣服,换上破衣烂衫,拉去厨下令她做粗使下人活计”适才,还隐忍不发,此刻却突然提高音量,怒声道:“你做得好!好个妒妇”。 傅太太这几天正光火,满府人人皆知,把这事当成笑话,这让傅太太很没面子,可老爷被这狐狸精迷住了,执迷不悟,还来指摘我,偏着那狐狸精,枉费我吴家当年的栽培,这些年的辛劳,为你傅家生儿育女。 气的傅太太抖着身子,颤声指着他问:“我在你眼里是个妒妇,你说说,这些年,你妾室纳了多少,我可曾说过什么?圣贤书里可有让你伯父娶侄女的道理”。 傅老爷冷声道:“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娶妾,这也难怪,乡下婆娘没见识” 傅太太最怕别人瞧她不起,现还是自己丈夫口口声声说她是乡下婆子,顿时火起,声音拔高,尖锐贯耳,道:“我是乡下婆子,她又是什么还小姐,她是哪门子的小姐,贱货,未出阁的大姑娘勾引爷们,没把她卖窑子里,就算便宜她,还敢挑三窝四的下舌”。 这回该傅老爷光火,“啪“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震得“哗啦”滚落在地,怒喝道:“住口,郁姑娘我看比你有教养的多,她的事从今后不用你管,我拨了西面小跨院给她住,不许你在打扰她,一应使费也不用你操心,我劝你一句,好好做你的傅太太,别不识抬举”,说着,一撩袍子,怒冲冲拂袖摔门离去。 正碰上来给太太请安的林姨娘,看老爷大力摔门扇,脸色不善,吓得躲在一旁,没敢上前,这要在平时早就靠上去,撒撒娇。 林姨娘来到正房门口,朝里间望望,看丫鬟和仆妇连大气都不敢出,蹑手蹑脚进去,看太太呆呆坐在椅上,半天,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林姨娘看太太没知觉,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10落水 郑环家的捧着东西来到三房,湘绣和红鸾看见赶着叫大娘,忙去通禀,就听里间,清亮一声:“快请郑大娘进来,别在太阳地里站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郑环家的心里妥帖,这三奶奶说话就是体贴人,忙捧着东西进房去。 东间卷着帘子,郑环家的直接进门一看,秋筠坐在妆台前,碧云正拿着小银镊子为她修眉。 郑环家的上前福了福,道:“给奶奶请安”。 碧云停了手,秋筠转过身,对站在旁边的小丫鬟道:“快给大娘看坐”。 小丫鬟搬过绣墩,说:“妈妈坐”。 郑环家的那里敢坐,躬身说:“奴婢那敢在主子面前放肆”。 秋筠和煦地笑着道:“妈妈镇日侍候太太,替我这做媳妇的尽孝,不比旁人,说句没大小的活,比年轻的主子还尊贵”。 郑环家的心里乐,脸上露出得色,“还是三奶奶会说话,难怪讨太太喜欢,这不太太让奴婢送来这金凤钗”。 说着,就有碧云接过去,打开呈给秋筠,此时,正午光线强,秋筠见匣子中万道金光,满室生辉,心中喜不自尽,面上却似平常,对碧云说:“妈妈走得渴了,去拿昨儿我娘家送来的上好的雨前龙井给妈妈包点回去”。 碧云答应声,去西稍间包了个纸包,递给郑环家的,郑环家的喜得假意推让道:“那好要奶奶的东西”。 秋筠笑道:“妈妈就不用客气了,赶明儿还有好的”。 郑环家的半推半就,说:“这怎么话说,来了还捎点回去”。 千恩万谢满心欢喜地走了。 秋筠让碧云关了东间的喜鹊梅花隔扇门,打开匣子,小心拿了凤钗在手里,对着阳光左右看着,这是只三头凤钗,金子是足金的,凤头镶着大颗红宝石,每个凤口还衔着一串珍珠,秋筠心说:“太划算了,一碟子糕点,撑死也没五百钱,就换来这值钱的物件,这傅太太出手还真大方。 悲哀,与丈夫和婆婆形如陌路,甚至于要算计。 秋筠小心收好。 下晌,喜鹊兴兴头头的跑进来,大声说:“姑娘,你猜上房发生什么事了,太太病了” 秋筠不紧不慢,没有丝毫担心地抬起头,她甚至有一丝暗喜,终于能歇上几日,不用去上房请安,傅容锦又出去这两日不回,难得的惬意。 秋筠没答言,知道自己不问,她也会说,果然,喜鹊眼里放着光,眉毛眼睛一起动,道:“姑娘猜怎样,老爷和太太大吵一架,把自己的东西着人搬去了郁姑娘住的西跨院,太太气得什么似的”。 秋筠感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喜鹊得意地说:“我听太太屋里的小坠儿说的”。 秋筠暗道,这丫头属穆桂英的阵阵拉不下,还真不简单,才来这么短日子,和各房混得熟稔,看来真有点用处,就说:“我带来这几个丫头就你活络,不像她们几个聋子耳朵,镇日就只知自己房中那点事”。 喜鹊一听主子夸赞更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又说;“看来老爷这回是动了真格的,扬言不在过这院来,生生把个糟糠抛闪,却与那不相干的郁姑娘成双成对”。 喜鹊兀自说下去,秋筠这边走神,印象中的傅老爷,仪表堂堂,中气十足,倒比这四个儿子强上百倍,傅家几位小爷都是空有好皮囊,书念的不行,斗鸡走马,倒无师自通,仕途上没一个精进的,这大概遗传了傅太太的基因,傅太太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受出身限制,有点狭隘,这当然入不了傅老爷的青眼,傅老爷任当朝保和殿大学士,文武双全,貌堪与邹忌媲美。 喜鹊还在说:“论长相郁姑娘算不上绝色,就是性子柔的像水做的,府里也有好些比她强的,老爷偏偏看不上,要说年纪也不轻了,双十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鄙夷,很看不起人模狗样的傅老爷,把个孤女留在家不令嫁人,自己受用。 这时,进来个小丫鬟手里举着蓝底白花边信封,说:“奶奶,襄王府的少王妃派家人送信来”,喜鹊打住话头。 秋筠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这是手帕交闺中好友槿熙写来的,秋筠着急打开撒金粉红花边纸笺,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舒爽。 飞快看完,抬起头,喜鹊好奇地问:“穆姑娘信中说什么了? 秋筠小心折好,放入信封内,开心地说:“穆姑娘说下月乃我爹寿筵,郡王妃知道我与她要好,带她过府拜寿”。 喜鹊得意地说:“我家老爷乃当朝太傅,寿筵瞧着热闹吧”。 秋筠凝神道:“不知宛如嫁人过得可好?” 喜鹊敛了笑容,愁叹道:“宛如姑娘嫁入方家,也不知夫婿身子骨可好些了?” 秋筠心一沉,眉间一缕清愁,说:“你去找棵上好的山参趁寿筵给宛如带去”。 喜鹊一反往日没心没肺,语气里带着惋惜,说:“宛如姑娘多好的人,想当初在我们府上待下人们极好的,不想嫁了个形同废人的病秧子” 秋筠眉心拧了个结,书信递给喜鹊,道:“这都怪她父亲攀附权贵,不惜把女儿送入火炕”。 喜鹊在五斗橱里翻腾挑山参,秋筠又想起说:“我从娘家带来的山参挑棵好的,给大奶奶送去,就说我本想亲自过去看大奶奶,脱不开身”。 喜鹊高兴地答应一声,五斗橱里都是二等的参,就进里间柜子里找收着的上好的参,不一会,拿个锦盒出来,打开秋筠看着还行,就命她去了。 聒噪了半天,秋筠耳根可算是清净了,这丫头没嫁人,嫁了人,可够婆家人受的 秋筠靠在榻上看书,碧云端着碟子南果子进来,放到秋筠旁边的红木卷云翘头书案上,秋筠闻到一股清新香甜的味道,秋筠前世对生活很讲究,这果子不是用来吃的,是摆在内室闻的,空气中就有了好闻味道。 秋筠从书上抬起眼,对碧云说:“这一二日你爷就回来了,把你爷家常衣裳找出来备着”。 碧云答应声:“是,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秋筠道:“告诉张妈,你爷喜欢吃的备些放着”。 她可没那心思关心傅容锦,但这在其位就得谋其政,避免一干眼红主母位置的妖精叫屈,背地里闲话她占着蹲位怎么怎么的不雅之词。 其实秋筠同这男人过了三年就最初半年在一起,后来闹生分了,傅容锦躲着她,不照她面,至于他饮食习惯她还真不太清楚,虽自己不清楚,当主子就是比奴才好当,什么都不用会,自有别人替你操心、动手做,要说,人呀!还得努力上进,当大妇,取得领导地位,动动嘴,凡事就有人替你解决了,这年头,那有什么绝对的公平。 你就是十分的人才做了人家的妾,就矮了一头,同样的条件,有背景和没背景就是不一样。 翌日,难得的好天,秋筠一早就命丫鬟把被褥衣物拿出去晒在院子里,看几个大丫鬟带着小丫鬟们折腾屋里东西,弄得里外屋都乱乱的,秋筠就同碧云出了房门,拐去花园,想溜达半天丫鬟们弄清爽了在回来,秋筠不喜屋子里乱,素喜洁净。 江南三月,春的气息浓郁,园里绿水环绕,楼台高阁不止数十处,多被些花木高低掩映的遮着。 碧云扶着她,一路走着,间或有个丫鬟婆子经过,都蹲身行礼,过了片梅林,上九曲桥,桥下绿波荡漾,凭栏高处远眺,园子东北角,那一带是一片修竹,清幽静寂。 突然,碧云手指着远处,说:“奶奶快看,那好像是四房的春莺儿,在水边做什么?” 秋筠也看到了,是春莺儿,怎么一个人站在竹林边水旁,府中人等皆知此处水深,很少有人靠近,秋筠刚喊了声:“不好”。 嘴尚未合拢,就见春莺儿毫不犹豫纵身一跳,秋筠呆了,这情景多么熟悉……,自己……。 秋筠一瞬间鬼使神差,脚步不由自主的朝那边过去,一个念头,救她,救这个同自己一样不幸命运的女子。 才走两步,碧云一把拉住她衣袖,急道:“奶奶别过去”,秋筠想挣脱,怎奈碧云死死地扯着,同时,高声呼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听见喊声,跑来几个在不远处给园子里花翻土的下人,问碧云道:“谁掉水了,在那里?” 碧云指了指,这些人跑过去,围在水边救人,碧云搀扶着吓傻了的秋筠回三房,红鸾和喜鹊、湘绣跑出来问:“奶奶怎么了?” 碧云道:“奶奶受了惊吓,快扶进屋”,一干丫鬟慌慌张张把秋筠扶到炕上,秋筠才缓过来,一大颗泪珠滚落腮边,碧云急得叫道:“奶奶,心不好受就哭出来吧”。 秋筠摇摇头,没说话,翻身脸朝里,碧云示意丫鬟们都下去,红鸾等疑惑地蹭着步子出去了。 碧云到了杯水,轻唤了声:“奶奶喝点水吧,想来人已救上来了”。 秋筠转过身来,平静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碧云轻拍胸口,吁了口气,道:“奶奶方才把奴婢吓坏了,奶奶若不放心,奴婢一会就出去打听消息”。 秋筠朱颜如水洗般平静,道:“死活都是她的造化,不是旁人能救得了的,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碧云似乎没听明白。 11主使 晌午,秋筠睡了个午觉,思绪才平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碧云坐在炕沿边,看她醒了,说:“才太太派人来请奶奶去四房一趟,奴婢说奶奶惊吓了,过会醒了在去”。 秋筠早有准备,支起身,道:“这就过去吧”。 碧云就扶着她,另外喜鹊也跟着来了,怕奶奶在有什么不好,碧云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才进四房的院子,就觉出气氛的紧张,正房门外站着七八个丫鬟,有几个是太太的丫鬟,才要进门,就听里面傅太太厉声道:“四爷还没回来?” 小孙氏的声音,音量不高,毫无生气地说:“派人去找了,还没回来”。 傅太太压着怒气大声道:“镇日走狗斗鸡,姨娘是怎么管的?” 就听里面姚姨娘委屈的声儿道:“说了,儿女大了,也不听呀”。 看她们来了,丫鬟撩了珠帘,朝里面道:“三奶奶来了”,傅太太才不说了,秋筠示意喜鹊等在外面,这丫鬟嘴快,不能让她知道过多的事。 秋筠进门就见傅太太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小孙氏立在一侧,面色不善, 姚姨娘于太太身后站着,堂前还跪着个丫头,里间的帘子撂着,隐隐有浓重的草药味顺着帘缝飘过来,想春莺儿应该没事了,心一松。 秋筠假作受了惊吓,在碧云搀扶下,颤颤地行下礼去,细弱声儿道:“见过母亲”。 傅太太火气压了压,说:“免了吧”,小孙氏又和秋筠见了平礼。 傅太太寒着脸,道;“知道你身子不好,也没法子,这么大事,不问清楚,就是老爷那也没法交代,听说你看见春莺儿落水,你说说这事情经过”。 秋筠闻言,眼露惊恐,身子有点轻微地抖,颤声道:“太太,这种事,当事人本人最能说清楚,问问春莺儿不就知道了”。 傅太太不耐地懊恼地道:“她要说我就不折腾你来问了,只一个劲地哭,问什么也不说,人命关天,也得有个说法呀,虽四爷不是我生的,可孩子是傅家骨血,老爷气得不行,让我来问,究竟怎么回事,是不小心失足,还是……”。 话音未落,边上跪着的丫头惶恐地“蹦蹦”磕起头,哭着说:“太太,奴婢冤枉,春姑娘说有点凉,让奴婢去拿件衣裳,奴婢就去了,回来才知道出事了”。 “你回房谁看到了”,傅太太倒也冷静,春莺儿怀的也不是她亲孙子,这句疑问,是一般心智的人都能想到的。 那丫头慌了,急道:“西厢没人,奴婢取了衣裳就出来,没看到别的姐妹”。 这丫鬟秋筠冷眼细看,认识,是小孙氏陪嫁过来的,无疑是小孙氏的心腹。 傅太太烦恼地冲着秋筠道:“你把你看到的说说,看是不是冤枉了谁”,说着,朝小孙氏扫了眼,小孙氏寒意顿生。 春莺儿不开口,令事情变得微妙起来,秋筠瞬间萌生出个念头,主意定了,装作怯怯地心有余悸地道:“媳妇离得远,当时也没在意,听得水响,见水上漂着人,眼看就要沉了,才慌了,忙着喊人,至于附近可有人,离得远,媳妇又吓懵了,恍惚像是有个人影,推没推不敢妄言,人命关天,弄不好一尸两命,太太还是问清楚的好”。 秋筠说完,傅太太和姚姨娘“刷”一起把目光投向那跪着的丫鬟身上,尤其是姚姨娘眼中满是怨毒,像要喷出火来,恨恨地道:“太太做主,胆敢谋害小主子,反了天了,这可是一条命,我的孙儿呀”,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傅太太烦躁地打断她道:“好了,这还不是哭的时候,事情还没问清楚”。 姚姨娘收了泪,憎恶地看了眼小孙氏,仿佛认定就是小孙氏指使人干的。 那丫头此刻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哀哀带着哭腔求着:“太太,真不是奴婢干的”。 傅太太冷冷道:“我还没说,你就急了,先不说你推没推,你这奴才侍候主子不尽心就该打死”,说着,朝左右道:“拉出去,找个牙婆卖了”。 那丫鬟一听卖了,跪爬几步哭喊着:“冤枉啊!不是我,太太”,看傅太太无动于衷,又跪爬到小孙氏脚下,拉着她衣襟哭求道:“奴婢打小侍候姑娘,姑娘不能这么绝情卖了奴婢”。 小孙氏看大家都看着她,又气又恨,气的是那丫头这时候还拉扯自己进去,眼见得自身难保,恨这丫头愚蠢,也恨春莺儿一个字都不说,显而易见故意要把这事栽到她身上,不管怎么这都是她的陪嫁丫头,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傅太太断喝一声:“还不快拉出去,都死人那,别让我看见这贱人在害人”。 上来几个丫鬟婆子拖着她出去,门外传来一声声撕裂的叫喊:“姑娘,救我”。 小孙氏也没吭声,傅太太冷冷看着小孙氏说:“这事不能算完”,说着朝身后的郑环家的说;“给我查着,不管她是谁,让我查出来,我轻饶不了她”。 “回吧”,说着带着一群丫鬟仆妇走了,身后,小孙氏抖着身子恭送着傅太太远去的身影,秋筠也随着离去,临出门,看了狼狈的小孙氏一眼,心中快意。 送傅太太回上房,秋筠往回走,一路上,碧云也没出声,秋筠看左右无人,道:“今儿的事多亏了你,如不是你,我过去水边,就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碧云平淡地说:“奶奶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是尽本分而已”。 秋筠看她的目光冷了几分,知道以她的聪明知道自己今日故意含糊不说,意在误导人们的想法,春莺儿是小孙氏着人害的,虽无凭无据,然人言可畏,就是这样才有口难辩。 就是后来春莺儿开口澄清不是小孙氏的陪嫁丫头干的,也只能越描越黑,没人会信,还会怀疑是否小孙氏使了什么手段,迫春莺儿说的假话。 秋筠知道碧云对自己有看法,但今儿她保持缄默,没说出真相,足见她的聪明。 有点为春莺儿担心,但转念一想,又不需担心了,如果春莺儿有个好歹,小孙氏的嫌疑就坐实了,这事情有点蹊跷,春莺儿投水,为什么呢?事情复杂,一时无法猜透。 整日,碧云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戒备,她可能是误会自己心机深沉,心肠狠辣,或许对那丫头是有点……。 第二天吃晚饭时,不等丫鬟通传,傅容锦就风尘仆仆由外进来,秋筠想开了,心结就解了。 撂下饭碗,以极高的热情迎上前见礼,笑容灿烂,如旭日朝阳,娇滴软糯地道:“恭迎爷归家”。 傅容锦看来兴致很高,玩的开心,没等秋筠蹲下,就一把扶了,握住她肩头,凝视着她的脸说道:“我看娘子变了没有?” 秋筠装作羞涩低头,双手摆弄衣角,喃喃近乎耳语般道:“爷走了这些日子也没信来,奴担心要命吃不好,睡不好,脸都皱了”。 傅容锦指尖挑起她削尖下颚,秋筠醉人的碧清妙目,令傅容锦动容,他炽热的目光痴缠着她,忽地,一把揽她入怀,紧紧地,贴着她鬓边,在耳畔情不自制地说:“心肝,想死你了” 秋筠趴在他肩头,扫了眼丫鬟都站在当地,装作新妇害羞,轻声道:“爷,让人听了怪不好意思的”。 傅容锦松开她,秋筠不用丫鬟动手,亲自替他解野鸭子毛的大氅,待他刚坐下,就有碧云等端上洗脸水,秋筠亲自拿了锦帕细细给他擦着手脸,棉巾温热气息,渗到毛孔,傅容锦只觉清爽舒服。 洗漱完,碧云替他脱了靴子,坐到炕上,傅容锦从怀中掏出一绢包,说:“我得了个好东西”。 说着,小心打开放在桌上,秋筠看去,是块和田羊脂玉观音小像,秋筠对珠宝眼光独到,她托在掌心,冲着阳光仔细看,玉温润如凝脂,纯白半透明,带着点粉头,她判断的没错,这是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 傅容锦得意地问:“怎么样?” 秋筠欣赏道:“质纯、结构细、水头足、颜色羊脂白、油性重,是块好玉”。 傅容锦道:“娘子眼力不错”。 “从哪弄来的?”秋筠不舍得放手,还对着光亮看着。 “钱润生的,那书呆子不懂真东西,我出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了”。 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个绢包,打开,秋筠看去,是一对翡翠镯子,秋筠放下和田羊脂玉观音小像,拿起那对镯子,冲亮看看,这是老坑冰种翡翠,通透,水头足。 两手互相敲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说:“这也是上好的”。 说着,放下,又拿起和田羊脂玉观音,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傅容锦又道:“易声兄又送我高山雪莲和冬虫夏草,我进门交给碧云了,奶奶收着吧”。 碧云从东间出来,接茬道:“我收去柜子里,特特锁好,这东西金贵”。 秋筠没理会,那东西不如这个来得实惠,手中兀自拿着那块和田羊脂玉观音不放,摩挲着,眼馋稀罕样,着实可爱。 傅容锦有点为难,这本是要孝敬母亲的,拿出来显摆一下,不想秋筠相中了,还没有意思要放手,一个劲地夸好,傅容锦看她稀罕的紧,狠狠心说:“奶奶若喜欢就收着吧”。 秋筠大喜过望,眸子晶亮,对着傅容锦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太好了”,说着,一下子蹦下炕,飞快地在傅容锦颊边来了个香吻,雀跃着就要送去里间,走两步回头看桌子上那对翡翠镯子,三两下包好,一起拿了进去。 秋筠一进里间的门,闭上眼,亲了这两件宝物一口,眯眼陶醉状,细心收到梳台里一乌木缠枝莲匣子内,锁好,小心把钥匙藏在自己身上。 这贵重物品,她都亲自收着,不让丫鬟染指,怕那日那个眼浅的摸了去。 12算计 里间出来,傅容锦半倚在榻上,喝着茶,秋筠一看是她收着的上好的信阳毛尖,碧云看爷喝完又斟上,这东西一般外人也是不给用的,可见碧云是真对傅容锦好。 秋筠方才的兴头此刻还未过去,讨好地媚笑着上前说:“爷若没吃饱,我还亲手给爷做了莲荷白果千层糕”。 傅容锦盯着她,笑意未收,一丝惊喜,问:“真的吗?我走了这几天,娘子竟学会了做点心”。 秋筠端起茶壶,亲自为他斟上盅茶,说:“前两日母亲胃口不好,我学做了几样,多做了点,留待爷回来尝尝”,其实那何尝是秋筠做的,都是张妈做的,秋筠比划几下,意思意思。 傅容锦心里喜欢,难掩喜色,道:“那就快拿上来”。 秋筠回头对红鸾说:“快给你爷拿来”,红鸾目光正痴缠在傅容锦身上,没听清秋筠的话,秋筠瞅瞅她,不易察觉地微皱下眉头,又说了句:“给你爷取莲荷糖糕来”,红鸾才猛醒,有少许慌乱,答应一声出去了。 傅容锦斜睨她道:“这丫鬟,想什么呢?直走神”。 秋筠笑着道:“丫头大了,是想情郎吧”。 傅容锦舌尖打滚有话没说出来,这丫头明着是给他做通房的,只自己新婚,秋筠温柔美丽,娇俏可人,说出来,怕伤了秋筠的心。 秋筠说了句:“这几个丫头都大了,那日捡个好的给爷放在屋里”。 傅容锦笑笑,没答。 秋筠才有点温热的心,又凉了。 秋筠说:“爷回来也该去看看太太,太太想必想念的紧,不如我同爷过去,千山雪蛤、人参灵芝孝敬母亲她老人家”,秋筠对着雪蛤灵芝什么不太在意,还是金银珠玉来得实在。 傅容锦道:“本想这些东西孝敬岳父大人,既是孝敬母亲,那就在有好的送岳父岳母那里”。 秋筠听了心里有点异样,些微感动,想如果不是前世种种恩怨纠葛,或者也能维持下去,只不要太过投入这段感情。 傅容锦和秋筠来到上房时,正巧,四爷也在,听丫鬟禀三爷来了,四爷迎出,见面笑行礼道:“三哥几时回来的,兄弟不知三哥去,若知道也一起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又给秋筠见了礼道:“三嫂好”。 秋筠福身道;“小叔好”。 秋筠偷眼看这小叔,和傅容锦有几分相像,只脸色白一点,身子稍显单薄,有点讪讪的,孩子差点没了,被太太训了顿,多少有些不自在。 傅容锦和秋筠入厅中,一起给傅太太行了大礼,秋筠让碧云呈上东西,说:“这是三爷孝敬您老人家的”。 傅太太听说是儿子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神慈祥少许,最近净是不顺心的事,说:“难得有这个心”,说着命丫鬟看座。 傅容锦探身问道:“母亲身体如何?” 傅太太在儿子面前,一缕幽怨浮上眼底,说:“还不是那样,你爹这为老不修”。 傅容锦尴尬,自己的爹不能说不好,就岔开话题,说:“母亲饮食如何,晚上睡得可好?” 傅太太道:“比头些日子好些,你媳妇送来的莲蓉糕我吃着胃里不那么火烧了”。 秋筠忙道:“媳妇在做来,既是母亲愿意吃”。 傅太太愁容淡了些许,语气也比往日温和,看着秋筠道:“你父亲是五月里的生日”。 “是,五月初八,母亲好记性”。 “寿礼我让人提前备下了,不知你父亲喜欢什么,听说,夏大人极爱字画,我选了几幅你到时看看可合适吗?” 傅容锦道:“银子也应孝敬,我毕竟不同旁人”。 秋筠心里高兴,嘴上虚让道:“母亲不用太破费,往年这时节,家里金银堆成山,不缺这个”,秋筠的话咋听着,是不让婆家破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祝寿来的人都大把金银的拿。 傅太太倒是没细琢磨,听得说送礼的人出手大方,暗想,拿两幅字画是不是少点,在拿几千两纹银和几样首饰送亲家母。 秋筠心里冷笑,想前世傅太太就是这样巴结自己父母,可事败了,立刻脸变得比翻书都快,把自己扫地出门,一刻都等不得,一副嫌厌势力嘴脸十足。 而这傅太太却是另有想法,心里盘算着,老东西这回总不会带着那狐狸精去亲家家里,不管愿不愿意,这种场合都得自己出席,夏大人乃皇上宠臣,当朝太傅,朝中大臣怕都脑袋削个尖赶着上门,自己有这样的亲家也露脸,脸上有光,让那些太太夫人们看看,一扫这么多年委屈,郁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四爷眼神飘忽,听见说也热闹,想扬州所有的名门闺秀怕都有去,套近乎跟他三哥说:“到时我也随三哥去”。 傅三爷笑着说:“就带你过去见识见识”。 秋筠见傅太太不那么冷,心说那事现在说出来时机正好,就起身款行几步撩裙跪在傅太太面前,道“儿媳还有一事,要禀明母亲”。 傅太太吓了一跳,有点发愣,说:“何事,这样庄重,起来说吧”。 秋筠笑道:“母亲要听儿媳说完,儿媳才能起来”。 傅太太道:“好,那你快说吧”。 “媳妇嫁过来,也有段日子了,想着放着人在三爷屋里,瞧好了一位,就是碧云姑娘,媳妇留心观察,碧云姑娘为人正派,心地纯良,而且照顾爷细心周到,恳请母亲答应媳妇”。 傅太太以为什么事,不曾想是这事,对秋筠有点刮目相看,未娶时只道是世家小姐脾气古怪,嚣张跋扈,不想这般温和懂礼,又能主动为男人纳妾,比起那几个儿媳要强得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既是你这样说了,那是你房中的事,你自己做主好了,我看碧云那孩子极好的,稳妥,不轻佻”。 秋筠这时提起这事,是有意图的,为后来的做法开脱。 她听傅太太允了,又道:“儿媳这话先说着,等得闲在捡个好日子开脸,这话先不对她说,以免她知道自己尊贵起来”。 说着,秋筠谢了傅太太起身,转回身,见傅容锦脸有得色,傅家四爷一脸艳羡,心里道:“你看人家三房,在看我那媳妇,就连个通房的孩子都容不下”。 从正房回来路上,傅容锦拉着她的手,柔情蜜意地说:“想不到娘子提出这事,怎么事先也没同为夫商量”。 秋筠偏头看他一脸色相,想一掌甩去,咽了咽口水,强压下这个念头,呵呵笑着,天真地道:“妾只想给相公个惊喜,让相公高兴高兴”。 傅容锦拉近了她身子,擦着她耳边小声说:“娘子待我真好,为夫要怎么报答才好”,这话听来有点暗昧。 秋筠才不上这道,半喜半嗔道:“看夫君急的,妾也是投桃报李,夫君回来带许多珍奇东西给妾,一片心让妾感动”。 傅容锦心动的说:“我在备份厚礼给娘子”。 秋筠心里鄙夷不屑,但对傅容锦要送她东西还是高兴的,一合计,也吃不了什么亏。 婚姻中没了感情,就剩下了算计。 这是女人的自我保护意识,事实是有的时候女人狠起来比男人决绝。 悲哀秋筠已顾不上了,现在是为以后做打算,给自己留条生路。 重生,好些事情还是难以改变,大的趋势不会变,只是小的细节,影响不了大局走向。 三爷傅容锦去了铺子。 晚间,秋筠净面卸妆,预待宽衣就寝,坐在妆台前,碧云为她拔去发间水光玲珑的紫玉簪,顿时,一头乌发如黑瀑般流泻下来,长极腰际,这时,红鸾端了铜盆出去倒水,才一出门,正遇上傅容锦进门,差点撞了个满怀,欣喜地叫了声:“爷回来了”,端着水盆避过一旁,傅容锦边往里走边问:“你奶奶歇了吗?” “还没,在里间”,红鸾一双媚眼直往傅容锦身上溜,傅容锦瞅也没瞅她,就径直奔里间去了,这里红鸾一脸失望,犹自站在原地瞧着爷,直到里间帘子撂下来。 秋筠听见一声,心“咯噔”一下,这时,傅容锦来到身后,镜中映出桃花面花样美男,伸出纤长玉指为秋筠拢着雾鬓,碧云已躲出去,轻轻带上门。 秋筠避无可避,只好挤出几分自认为妩媚的笑,轻柔道:“爷,今儿恁早回来”。 傅容锦为她拢起青丝,露出一节白嫩的脖颈,傅容锦见了,不禁垂涎,低头琢了一口,嬉笑着道:“回来陪娘子,娘子不高兴吗?” 秋筠借撒娇故在傅容锦身上来回蹭了几下,嗲声道:“爷,这般没正经”,边说,透过铜镜挑逗地睨了傅容锦一眼,傅容锦心头火起,一时难以把持,不由分说,倏忽,一把托起秋筠娇躯,向紫檀镂空拔步大床走去。 秋筠隆起的胸部紧贴着傅容锦身子,白面团软软的带着温热,傅容锦呼吸越发急促,几步来到床边,把她身子一放,秋筠就势滚到床里,傅容锦三两下甩脱衣衫,钻了进去,顺手一把扯下帐子。 板过秋筠身子,令她面对,傅容锦看秋筠脸颊晕红,越发娇艳,馋涎欲滴,猛地压下去,一阵乱亲乱啃,弄得秋筠一脸口水,秋筠不躲,任他亲热,内心却无一点回应。 傅容锦总算是过足嘴瘾,支起身,秋筠喘口气,对上他涨红的玉面和充血的眸子,吓得不敢看,傅容锦的手探到她前胸,一把撕开她中衣,手随即向下,秋筠吓得闭上眼,假装羞涩,傅容锦伸手把带子一扯,顿时,秋筠玉体一览无遗。 朦胧烛火透过碧纱帐,秋筠酮体雪白,如乳汁般鲜嫩,莹润通透,没一丝瑕疵,傅容锦瞪大眼呼吸几乎停顿,片刻等不得,一头扑上去,这回秋筠有了动作,细腻的柔胰在傅容锦动情处轻柔抚弄,在她刻意配合下,可没让她失望,傅容锦未及深入,尚在茂密处,就一泻如注,软了,翻下她的身子自在那里喘息。 秋筠大松口气,谢天谢地,这花痴幸好是急性子,这事上,不拖泥带水,才生出感激之情,傅容锦突然说话了,“娘子白日对母亲说的话可是心里话?” 秋筠吓了一跳,原以为他累了就自行睡去,自己也好洗洗,一时没反应过来,傅容锦又跟了句;“娘子,是真心希望为夫纳妾吗?” 秋筠才知道她说的是这事,暗骂,这个时候,还想着别的女人,遂温柔说道:“妾说的是心里话,这些日子我留心,瞧着碧云对爷尽心,侍候为妻也周到,想爷收了她,我也有个帮手”。 背光处,傅容锦顿觉失落的表情,秋筠没看到。 二人就都不说话了,夫妻想的背道而驰,秋筠想,这花心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床没下,就想上那床,傅容锦有一丝不快,虽大家出身的秋筠贤淑明理,主动为男人纳妾,然高兴之余,怎么心里有点不舒坦,人就是这么怪,前世,不给他自由,他偏要,这世,妻子贤惠,政策宽松,反倒失了不少兴趣。 所以,夫妻相处,不好拿捏,紧了,他要跑,松了,他又嫌对他不够重视。 13祝寿 五月初六,夏府门前张灯结彩,车马盈门,一片喜庆,往来人等,皆达官显贵,男锦衣华服,御马雕鞍,女绫罗绸缎,珠翠满头,堂上堆金山银海,席间美酒佳肴,富贵荣堂。 秋筠此刻却与两位姑娘,躲在后花园一处幽静雅致的绣楼上,说着悄悄话。 其中一位身姿曼妙着轻罗的姑娘低着头,羞涩不安,情绪低落,与这府中气氛很不协调。 另一位穿瑰紫纱衫的姑娘,虽无十分容貌,却胜在举止间的气度不凡,端宁大气,一看就有极好的出身,此刻,正侃侃而谈。 “别说是你房中那两个丫鬟还没过明路,我嫁过去才知道王爷身边已有二个相知的人,一个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另个,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二人皆一等一的妙人,早与王爷暗通款曲,王府人人尽知,我未嫁时,王爷房中一应事务俱这二人打理”。 这谈锋正健的姑娘叫槿熙,生于当今太后外戚之家,因此,和王府联姻。 “你日子不好过吧?”秋筠关切地道。 “这算不得什么,我在家见惯了父亲的妻妾争宠,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那你用什么法子收服她们的?”宛如好奇想知道。 “这二人自小侍候王爷,但无名分,我气她们不自知,妄自托大,仗着王爷宠爱连我这王妃都不放眼里,我就装作一无所知,把我娘家带去的两个丫鬟先抬了通房,趁王爷新鲜劲没过,把那妖媚的派了王府梨园,专管戏班,那懂史的派去王府藏书阁做了女官,这样,明升暗降,把这二人支离王爷身旁。” “若王爷日后念起,叙旧情,又当如何?”。 槿熙面容冷下几分,嘲讽带着几分狠,道:“入了梨园还有什么好出身,做妾都是贱妾,那管书阁的,王爷对书头痛,怕一年都难得看一本书,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王爷讲这书虫平添暮气”。 “那老王妃不会说你什么吗?” “闺房里的事,她也不好插手管,也不能为了两个贱人同正牌王妃儿媳作对,更何况她还顾忌我娘家一方势力”。 槿熙自己斟了杯茶,为了说悄悄话,把丫鬟都撵出去,只好自己动手,抿了口,润润唇,又接着说:“更何况我给二人待遇优厚,比在我房中使唤月银多了二倍,地位也从一等大丫鬟一跃成了王府女官,就是王爷也说不出什么,外人还道我贤良”。 “那两个通房没持宠生娇?” 槿熙鼻子里嘲嗤一声,道:“她敢,她们卖身契捏在我手里,签得都是死契,一世不能赎取,打死或卖听凭主子,而这是我娘家陪嫁,谁都不能动,有这张纸她们命运就在我手里,即便将来生子,也不能自己养”。 秋筠暗道:“够狠,那两个丫鬟可怜,一辈子不能翻身”。 虽怜悯二人,但打心眼里赞同槿熙的做法,人吗,生存需要,首先,是自我保护。 “槿熙姐你真行”,宛若敬佩地看着她。 “我这也是没法子,王爷同我就是面上情”,说到这,她面色暗淡下来,没了方才的强势,变成了小女儿家情态,整个人笼罩一丝哀怨,说:“这还不算什么,最难的是王爷大婚前,曾有个红颜知己,由于朝中裙带关系错中复杂,她父亲和老王爷政见不同,不是一路的,所以,两家达成共识,棒打鸳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王爷心里放下了吗?”,秋筠小心问,也是为槿熙担心。 槿熙苦笑下,说:“虽表面上风流,但心里想来是苦的,洞房花烛夜,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无意中说出的,王府的人都避讳说起这事”。 秋筠替她难过,怕一生都有心结在里面,夫妻隔着心。 槿熙转瞬又快乐起来,说:“你看这半天,竟听我说,说说你二人”。 宛如小声情绪低落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他那个样子,我至今还是……”,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随即,抽出帕子,沾下眼角,头更低了。 半天,又恨声道:“你二人不是外人,索性同你们说了吧,那不是人,是个禽兽,他自己不行,夜里折磨我”。 秋筠初时,有点愣怔,即刻明白过来,红了脸,愁叹道:“天长日久怎么好?” “不是杀了他,就是我自己死”,宛如眼中绝望生出的狠光让秋筠吓了一跳。 这曾经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怕她一时犯糊涂,忙就开解道:“会有法子的,只要还活着”,秋筠笃定的眼神穿过敞开的明窗望向那遥远飘渺的天际。 槿熙方才听得呆呆的,本以为自己不幸,可还有更不幸的,此刻也忙跟着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父母给我们生命,没理由放弃”。 又笑朝秋筠道:“我三人只你嫁了个如意郎君,与你的三郎,你侬我侬,羡煞人也”。 秋筠只觉老天作弄,解嘲道:“什么都是浮云”。 二人惊讶张大嘴巴,齐道:“当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 秋筠笑得云淡风轻,慢慢积蓄满眶泪水,心碎的声音,像来自远方,“梦,一个最美的梦,梦醒了,孤独一人”。 三人的命运真是各有各的不幸,谁都好不过那里。 “姑娘、姑娘”喜鹊撞进门,着急道:“夫人找姑娘,要姑娘速去花厅陪客人。 秋筠不慌不忙道:“你去回夫人说我马上去”。 喜鹊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槿熙暗皱了皱眉,说:“秋筠,你这陪嫁丫头这般毛躁,夫家人岂不笑话没规矩,给娘家丢脸”。 秋筠原来从不曾花心思在这琐碎小事上,为爱迷了眼,周遭什么都看不到,槿熙要理智得多,秋筠道:“你说的对,但也自有她的用处”。 槿熙看秋筠婚后成熟了不少,就没在说什么。 秋筠拉了二人道:“看戏去,听说今儿请来了云吉班塞貂蝉”。 前面花厅,云吉班的生旦净末丑轮番上阵,唱念对打好不热闹,三人自后堂穿过,秋筠素手撩起厚重暗红帷幕一角。 戏台上正红的旦角塞貂蝉扮张氏咿呀唱着《春闺梦》中一段,唱腔圆润,扮相惊艳,身段娇娆,举止投足极具阴柔之美。 槿熙拉了她衣袖撇一眼台上,暗昧小声说:“你二伯捧的角,前儿,险些同靖王府的人闹起来”。 秋筠惊讶道:“怎么你也知道?” 槿熙道:“听我们王爷说的,你二伯迷恋得紧,为他一掷千金” 宛如低声说:“傅家颜面何存”。 “听说他夫人娘家世代书香,岳父还是翰林”,槿熙道。 离台很近几位夫人也正议论此事,一穿蜜合色罗衣的容貌姣好的少妇,优雅地摇着纨扇,说:“这戏子果然出色,怪道傅家二爷看上”。 另一位挽高髻、穿对襟大红锦缎绣芙蓉襦衣、腰系郁金香根染的明黄色百褶裙的高贵妇人,牵了下唇角,轻蔑地说:“傅太太小门小户出身,能教出什么好的,瞧那言谈举止,一看就不上道”。 旁边坐着位穿绛紫绢纱薄衫的美艳夫人凑近二人,瞧瞧左右,压低声音,说:“听说傅家二姑娘要嫁给右相汪大人做妾”。 “那傅太太怎会舍得自己女儿做妾,虽攀高枝,但不是嫡妻,嫁过去一辈子要矮人一头”。 绛紫妇人捏着帕子半掩了唇道:“谁说是傅太太的亲生,是庶出姨娘生的”。 那二人恍然大悟,蜜合色罗衣妇人道:“难怪,我听说她惦记礼亲王的嫡子,把女儿要嫁做正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人音量不低,全飘到秋筠几个耳中,槿熙听得这番,捅捅秋筠道:“你公公好算计,如今汪相正得势,扯上这层关系,在朝中根基更牢”。 秋筠未答言,暗骂:“势利小人,空有其表,行事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又想这可怜的汪同学那天事败也会被一脚踢开。 腹度看来傅二姑娘的婚事怕是真的,不然闹得外人都知道。 14换人 厅上,酒宴正欢畅,一干夫人难得一聚,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长里短,张家闺女李家媳妇隔壁她二大妈,津津乐道,这是自古女人通病,无论出身。 礼亲王妃首先看见,朝她招手,秋筠款步过去,含笑行礼如仪道:“参见王妃”。 礼亲王妃一把拉过她身边坐下,道:“筠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秋筠笑着道:“那有锦素姐姐漂亮,锦素姐今儿怎么没来?” 提到女儿,礼亲王妃脸上现出得色,朗声儿道:“你锦素姐就要进宫,这些日子忙的很,正跟管教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张锦素是秋筠自小的玩伴,被选入宫,名分是妃子,然听说皇上钟情于她,名义上的皇后已被掠去金为人质,后宫无主,张锦素很被看好。 这时,傅太太隔着几人起身要去如厕,秋筠见了,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忙趋前几步相搀,道:“母亲小心”。 礼亲王妃见了,口中啧啧道:“看来傅太太有福啊,娶了孝顺儿媳”。 傅太太起身整了整衣裙,和蔼地笑说道:“是啊,筠儿这孩子孝顺,比我那几个媳妇都强”。 看得周围几个夫人太太都交口称赞,董御史夫人艳羡地说:“傅太太那辈子修来的福啊,竟这般好命”。 傅太太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比在傅府冷着脸判若两人,秋筠纳闷,人竟能变得这么快,只听傅太太笑说:“那里?董夫人也不错,儿子尚了公主,您就是驸马的娘”。 这话让董夫人听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越发憋屈,还没法说什么,只有不吭声。 秋筠见了,忙岔开话题。 傅太太吩咐秋筠道:“你陪着王妃夫人们在这,我自己出去下就回”,遂让丫鬟扶着去了净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一一给各夫人请安,甜甜说上几句,什么李伯母,赵婶娘,都是平时熟络的,槿熙和宛如也早融入夫人小姐之中,捡热闹地去了。 秋筠边招待一干客人同时,也不忘细心听女眷们都聊什么。 有两位夫人在说房产,一个说:“听说西山房价高起,不少人在那一带看房子”。 另一个说:“我公爹买了块地皮,预备自己建宅子,告老时隐居,地皮是别人转手的,价钱虽高点但地点好,交通顺畅”。 秋筠心念一动,自己是否该考虑买块地方,或有出售的旧宅买下来,翻盖一下。 后晌,秋筠趁着大家酒酣耳热之机,拉了她母亲到偏房,掩了门,与母亲同坐于榻上,夏夫人一直被众夫人围住,秋筠好容易逮到机会,夏夫人看她神神秘秘的,知道她有话讲,就静等着,秋筠道:“女儿今儿过来,是要母亲帮女儿个忙,母亲一定要答应女儿“。 夏夫人看她没一丝笑容,也郑重道:“说吧,只要母亲能帮的”。 秋筠看母亲答应得痛快,就说:“我想要母亲身边的方妈妈随女儿回傅府,还有青语姑娘”。 夏夫人一愣,颇意外,原以为女儿买珠宝,华服,缺银子使,一时,顿了片刻,道:“那陪嫁的人都是有定例的,不可太多,多了婆家为难”。 秋筠像是深思熟虑地道:“这女儿想到了,林妈妈年岁大了,还是回府中养老,夫家在好,多有不便,至于青语,我用湘绣换回”。 夏夫人暗想,这丫头敢是大了,嫁了人,懂了点人事,道:“当初,我就说让你挑两个合用的带过去,你不听,说谁都一样,只要你和容锦好就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一想,母亲却曾说过这样的话,怪自己当年不懂,又恳求道:“女儿所虑不周,嫁去夫家才知道原来婚姻不是想象的简单,不全是两个人的事”。 夏夫人吸了口气,心想,懂了就好,省得我日夜悬着心。 说:“那你婆家那里怎么说,陪送了又换回来,断没有这个理”。 秋筠早已想好,道:“就说林妈年岁大了,要去乡下养老,湘绣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夏府,只她一人出去,这回她兄长求开恩放回去,配人”。 夏夫人想想这倒是个好借口,尚说的过去,只看这孩子执意要换这二人,一定有她的道理。 林妈秋筠只是想让她晚年祥祥清福,不愿她在傅府看自己受欺负,总的命运走向谁也改变不了,怕到那时,她老人家受不了。 至于湘绣这丫头前世勾引傅容锦,仗着有几分姿色,爬上姨娘位置就变了脸,不把自己当成她从前的主子。 寿筵直至晚把晌方散,夏夫人留傅太太喝了茶在走。 夏夫人也并非想与傅太太亲近,她与傅太太是亲家,为了让女儿在傅家好过点,才向傅太太示好,心里对这傅太太很是不屑,觉得她俗气、冷淡、心胸窄。 夏夫人记挂女儿所托,才挽留傅太太喝了茶在走。 把傅太太让到小花厅,二人对面坐了,傅府的丫鬟沏上茶来,夏夫人让道:“亲家请用茶,亲家品品这是我家老爷从岳阳带回的最好的君山银针,点了玫瑰露”。 傅太太轻啜了口,连连赞许道:“好茶”。 夏夫人道:“我让丫鬟包些回去,慢慢品,这喝茶还得有功夫”。 傅太太笑容可掬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心领了,谢亲家母”。 夏夫人品了口,微微抬起头,含着淡淡笑,说:“还有一事想求亲家母成全”。 傅太太笑道:“看亲家母说的,有什么需要效力的别无二话”。 “我府上陪送筠儿的奶娘林婆子本是当年随我陪嫁过来的,自小的丫鬟也有一点感情,如今年岁大了,想让她回乡下养老,另派去方婆子给筠儿使,不知可行否,另外,就是筠儿的丫鬟湘绣,她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夏府,只她一人在外,她哥嫂求了我,说开恩放出去,配人,我没敢就答应,说同亲家商量在回信,另给我房中的大丫头青语使”。 夏夫人说这番话,看似云淡风轻,实是提着心,知道傅太太性格古怪,怕她多心,反而不美。 不想,傅太太爽快地说:“一个下人,夫人要就拿去就是,在个丫头也不值什么,还说什么换不换的,太客气了”。 夏夫人轻声细语道:“我是这么说,换去个丫头,实在是看这青语丫头好,这丫头无论容貌品行都是不错的,配了小厮白糟蹋了,如女婿看好了,方便抬了通房也可”。 傅太太才明白夏夫人的意思原来是给女婿看好个通房,不好直说,就用这种方式换,心里对夏夫人的度量刮目相看,原想夏夫人只是书读得多一点,知道的道理比旁人多,不想这心胸气度不同凡响。 发自内心赞道;“难得亲家这么为女婿着想,我这替我那德能浅薄的三儿谢谢了”。 这时,秋筠穿戴整齐,来向母亲辞行,道:“父亲那里我已告辞过了”,近前预搀她婆母,请示道:“母亲,车娇已备好,这就走吗?” 傅太太正自感激,忙说:“筠儿,你就留在娘家多住几日,待过两天我让容锦来接你”,秋筠心中一喜,嘴上说:“恕儿媳不能膝前侍奉”。 傅太太拍拍她的手慈爱地说:“难得见你父母一面,好好陪陪他们”。 傅老爷同儿子已在府门外车上,待傅太太出来,一同回府。 秋筠留下,心说天助我也,正好把她想的计划实施。 送走了傅太太,秋筠搀着母亲回上房,在西间母女二人说着体己话,秋筠想何不趁这机会劝母亲说服父亲与朝中谨慎行事,如今奸臣当道,一手遮天,避其锋芒以求自保。 想到这,道:“女儿在傅府时时记挂二老,父亲年事已高,朝堂血雨腥风,少出头为好”。 夏夫人叹息一声,无奈道:“谁说不是,我也时常劝,可总是不听,这男人啊,就是爱把国事当家事”。 “父亲又出去了”。 “朝堂有事,着人告诉一声就去了,整日都这样”。 秋筠心情沉重,重生也无法逆转,该来的还是要来,看眼自己温雅的母亲,母亲还不老,虽年近四十,容貌清丽若三十出头的少妇,可上一世,徒然遭打击,父亲罢了官,这还好,母亲本就生性淡漠名利,愿与父亲归隐山林过普通人的日子,可谁想到她唯一的女儿竟犯了婆家的家规,要被休弃,这种打击来的太大,让她无法承受。 父亲仕途受阻,本就窝了火,加之爱女被夫家休弃,无脸见人,一气之下,当时仰倒在地,在也没醒过来,母亲忧伤过度,几日后,也随着去了。 秋筠想起这些,恨傅容锦,恨傅家的人。 看母亲鬓边一根白发,秋筠伸手轻轻为母亲拔了,母亲感慨地说:“老了,我的筠儿都这么大了,能不老吗”。 秋筠看着母亲,一股热热在胸膛翻滚,鼻子发酸,暗下决心,这世上最可宝贵的亲情,一定不让它失去,努力为自己也为家人。 15看房 夜,万籁俱寂,偶有风吹梧桐沙沙声,秋筠歇在她未嫁时的闺房,许是心事太多,怎么也睡不着,听外间喜鹊睡梦中还叽叽呱呱地说着梦话,湘绣睡觉还老实,她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兄长领回去配小厮,大概还做着嫁傅容锦的好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秋筠想,明日,这一项先紧着办。 翌日,醒来时,天光已大亮,秋筠望眼窗外,天蓝蓝的,不时有几朵淡云飘过。 外间,不等招呼,听得动静,喜鹊和湘绣就跑进来,喜鹊说:“姑娘是要过夫人处用饭吗”。 秋筠懊悔嗔怪道:“不早叫我,起迟了,怕母亲都等急了”。 喜鹊看姑娘怪罪,忙辩解道:“看姑娘睡得香,没敢惊动”。 匆匆洗漱了,就带着两丫鬟过母亲上房,进了厅堂,金丝楠木镶绘山水玉石面的方桌都摆好了,粥菜干的、稀的,应有尽有,可谓丰盛,秋筠记得未出阁时,母亲早饭极简单,只喝点白粥,合着小菜,饭量也很小,想今儿全是为女儿准备的,周身暖暖的,还是自己的母亲好。 父亲的通房也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周姨娘站在母亲身后,最先看到她进来,喜悦地说:“姑娘起得早,昨儿可曾睡好?”父亲只这一个小妾,还是母亲硬做主收了的,周姨娘无儿无女,对秋筠像亲生般疼爱。 秋筠轻笑着道:“睡得香甜,姨娘身子可好”。 “好、好,就是夫人常念着姑娘”,周姨娘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夏夫人看女儿来了,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道:“儿呀,没多睡会”。 “儿起晚了,我爹呢?” “早走了,天不亮就上朝了,也不知几时能回,我们娘俩不等他了,吃吧”。 秋筠先请母亲坐下,给母亲布粥菜,周姨娘一时插不上手,疼爱夸赞道:“夫人这些年心没白操,总算享姑娘的福了”。 母亲看着她一时欣慰地说:“做了人家的媳妇就是不一样,懂事了”。 秋筠一时感触,脱口而出;“还是不嫁的好”。 周姨娘笑着道:“你瞧我们姑娘,都嫁人了,还像个孩子,竟说傻话”。 母亲疼爱地嗔怪道:“对婆婆要同娘亲一样”。 秋筠想母亲多么的善良,怎么婆婆就不像母亲。 吃了一小碗粥,秋筠就撂下碗筷,周姨娘赶着说:“姑娘的饭量太小了,看饿坏了身子”。 夏夫人也道:“儿呀,多吃点,年轻人吃这么少那行呀”。 秋筠撒娇搂住母亲说:“吃饱了,在吃就到肚皮外去了”。 收拾下去,秋筠又陪母亲说会话,有点不舍,硬下心肠说:“母亲,儿去街上买点衣物,少时便回,晌饭不用等女儿了,晚饭女儿在来陪您老人家”,秋筠瞧见母亲脸上明显的失落,不忍多看,就匆匆告退出来。 往房中去,喜鹊听姑娘说要出门,以为又像从前逛街有热闹看,高兴地问:“姑娘,这就去吗?” 湘绣期盼地说:“是去官巷吗?” 秋筠没说什么,她不打算带这俩丫头,湘绣是要去的,喜鹊嘴快,还没怎么着,就闹得满城风雨。 回到闺房,湘绣说:“姑娘今儿穿那件衣服”,秋筠道:“把那件月白绣海棠春绸衫找出来”。 又对喜鹊说:“唤青语姑娘来,就说我有事找她”,喜鹊一愣,张嘴想说什么,看秋筠脸色没敢多嘴,就去了。 换好衣服,头发又梳了简单样式,喜鹊声音:“姑娘,青语姑娘来了”。 青语,夏夫人跟前最得意的丫鬟,身材高挑,容长脸,肤色白净,稳重的姑娘。 进门俯身,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道:“青语见过姑娘”。 秋筠正好打扮完,由妆台转过头,说:“我今儿想烦青姑娘一事,陪我出去一趟”。 青语飞快地眼神扫了眼,屋里的喜鹊和湘绣,清脆道了声:“是,姑娘,青语听姑娘差遣”。 秋筠很满意她方才的表现,若换了旁人,指不定会问,那姑娘的丫头不跟着去吗? 秋筠朝喜鹊和湘绣说:“你二人留下,把我给三爷做的鞋做好,”,二人不情愿地答了声:“是,姑娘”,均撅着嘴,嫉妒地朝青语看看,青语只当没看见,说:“姑娘这就走吗”。 秋筠道:“这就走”,说着就要起身。 不妨,青语道:“才入夏,天气干燥,有点风沙,大多小姐夫人上街都带了纱罩”。 秋筠还未说话,喜鹊道:“那岂不是气闷”,秋筠横了她一眼,嫌她多嘴,对湘绣说:“把我新买的纱帽找出来”。 湘绣答应声,马上去衣柜里翻了出来,其实这是一顶很时兴的帽子,蒲草编的花样,手工精美,侧旁还斜插着朵粉红的桃花,自帽遮边缘垂下青纱,薄如烟,行起路来,飘飘渺渺的。 二人出了府,秋筠径直走,没坐傅家也没坐夏府的车子,而是走出一箭地,岔路转了弯,秋筠招呼一顶空轿子,青语先扶了秋筠上去,然后,自己上去。 车夫问:“夫人,去那里?” “照直走,过两条巷子东拐上官道”,秋筠于车内清晰地答道。 青语也不问,随姑娘摆布。 这就是这丫鬟的聪明处,凡事多用心,少说话,她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气,常任性而为,很少顾及旁人感受,心想这又是去那里玩,但心里有点疑惑,她为何撇下自己丫头而带了自己。 昨晚的事,夏夫人还没同她说,夏夫人心思细腻,怕说早了,生事端,主要是怕湘绣弄出别的事来。 秋筠一直撩帘子朝道两旁看,恍惚记得在这一带,轿子行了约一个时辰,秋筠突然道:“停下,就这里了”。 二人下轿子,付了脚钱,秋筠先自朝一间门面过去,青语抬头看匾额:“房铺”,心下诧异。 还没进门,就见一十来岁小童跑出来,殷勤地道:“二位是要买房子吗”。 秋筠进去,随口道:“请你东家出来”。 这时,不用喊,从里间转出一略发福的中年男人,看见有生意上门,满脸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地赶着道:“二位姑娘请坐”。 又忙招呼方才那小童,吩咐道:“快沏茶来,沏上好的茶叶”。 秋筠在椅上坐了,那房牙在另一侧坐了,小童捧上茶来,秋筠端起杯子,象征性地挨挨唇,不紧不慢地说:“老板怎么称呼”。 那房牙探身,陪笑道:“敝姓王”。 “王老板,我来是想打听一下,你这里房源位置在那里?” 那房牙一听,小眼睛一亮,马上笑意又多了三分,紧忙道:“那里都有,敢问姑娘要那个地界”。 秋筠随手放下杯子,道:“不要临安城里的,近山水的,景致不错的”。 房牙兴奋道:“姑娘是说,依山傍水,不要闹市的”。 秋筠点点头,“正是”。 青语诧异地看着她,房牙急忙道:“有,我带姑娘去,看中不中”。 坐了房铺的车子,房牙带着二人过去,一路坐对面,热心地说:“姑娘找我就找对人了,我这的房子都是临安这一带最好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秋筠道:“新宅子可有?” 房牙面带难色,顿下说:“如今官家不盖房子,有的都是百姓和官员手里的二手房,但有几处□成新的,姑娘看了,一准行”。 车子出了城门,早起还清朗的天空,出现片黑云,天上飘下雨丝,雾蒙蒙的,满目滴翠,水洗般的绿,偶有雨丝飘到秋筠脸上,凉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气息,房牙道:“城外清净,空气好,姑娘却是有眼光”。 秋筠和房牙闲聊了下房价市场,大致有了些了解。 到了郊外,下大路,上小道,路窄紧限一车一骑通过,又行半里多路,车子才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住,房牙从车座下抽出两把雨伞,恭敬地笑着说:“二位姑娘打,我这一身灰皮不碍事的”。 秋筠递过一把油伞给他道:“我二人打一把即可”。 下了车,青语为她撑着伞,随着房牙,入内观瞧,这是二进套院,正房三间跨东西耳房,后院同前,房子似已有年头,灰青砖墙外层已部分脱落,屋内倒收拾得整齐,只不远处大山挡着,光线颇暗,秋筠摇头,房牙善察言观色,看她不中意,忙道:“姑娘上车,还有好的”。 三人又上车,行段路,转悠了大半天,看了几处庄子,秋筠均不甚满意,有相中的价高,价钱适中的,位置偏,路窄,交通不便,周遭景致欠佳,总之不很满意。 行至西山南段,江南烟雨中,青山绿水环抱中一处庄子,灰青砖墙围住,一片白墙碧瓦房子如雨后水墨画,静谧清新,恍若仙境,秋筠指着道:“这处庄子就极好”。 房牙顺手指望去,笑了,道:“难怪姑娘看上,就是在下看这也是独一份”。 “不知主人是谁?” 房牙摇摇头,遗恨道:“从未见过”。 车子慢下来,任秋筠观赏。 这时,一顶青布小轿,迎面过来,车子往旁闪过,这里道路略宽,轿子擦着车身过去,偏这时,一阵细风吹过,卷起软帘,轿中男子正好转过头来,秋筠惊见一张精美绝伦的脸,清幽的眸子,俊挺的鼻梁,象牙白肤色,细腻润泽,整个人同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而温柔的气质。 那人不经意望过来,甚为惊异,秋筠薄纱后影影绰绰一张令人探究的脸,朦胧中如天上掉下谪仙。 车轿瞬间擦肩而过,轿中男子只闻到一缕幽香,如这雨后田野,清新飘渺。 秋筠揣度,这神秘男人是否同这世外桃源庄子的主人有点瓜葛。 又走了一处,下晌,都有点乏了,秋筠道:“王老板,还是先回去,得空在看,买房置地是大事,匆忙间也难决断,容我回去想想”。 房牙看她都不中意,有点失望,但没过分显现出来,极尽客套, 回返时,坐在车里,一在说:“有合适的在通知姑娘,姑娘住址留一下”。 秋筠道:“我会常来看看,住址不方便留”。 那房牙狐疑朝她脸上看看,纱罩挡着,隐约可见是一绝色美人,不禁心下多想,这是那个大户的外室吧,不敢露出身份。 16撵人 行至铺子门前,青语先下车,打起轿帘扶秋筠下来,秋筠下车瞬间,正巧右侧一卖胭脂水粉的商铺,翠脂斋门里走出二人,那女的额贴花钿珠翠插了一头,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这女子惊奇地朝这厢看了几眼,偏头同身旁穿雪青杭绸的一贵公子说了几句什么,那公子也朝这厢看来。 秋筠此刻莲足已稳稳地着地,借故同房牙说话,朝另一侧转过头去,隐约不安,这二人是谁?眼生,不识得,但为什么朝这厢看,不会是认识自己吧,多亏早间青语提醒带了面罩,看来出门大意不得。 房牙又给二人另雇了轿子,临了,再三嘱咐:“姑娘有空过来,我这房子多,以后还有好的”。 秋筠心想这才是生意人,买卖不成仁义在。 坐轿子里,秋筠想明个有空在去别家房铺看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青语突然道:“买地皮建个庄子,还能合自己的心思”。 秋筠不是没想过,尚在犹豫,道:“工程大,耗时多,需派个妥当的人管,现在还多有不便”。 青语明白姑娘的意思,自家老爷在朝为官,建这么大宅子,恐引起非议,以傅家名义建倒是行,只是看来姑娘不想让傅家知道,这里面定有隐情,只姑娘不方便说,但以青语的聪明也猜到几分,自己摇摇头,不愿往坏处想,心说,不会的,女婿是姑娘自己选的,没有不称心,在说也才新婚,小夫妻俩正热乎,但不好的预感在脑中却挥之不去。 二日,秋筠同青语一早就出去,又找了另一房铺看宅子,乘兴而去,失望而归,略看上眼的要几万两纹银,秋筠家当全凑上,怕都还不够。 暗自盘算,看来置宅子还得去傅容锦处融资,光靠那点月银和家用俭省着使也攒不下多少,缺的是不小的数目,看来此事急不得。 公中账上的不能使,那是秃头上的虱子,别处也没地方寻钱,看来还得在傅容锦身上下手,寻求突破。 无奈,暂时就搁下了。 晚,听母亲说父亲回来,一头扎到书房,秋筠独自过去书房,父女久未见面,心甚牵挂。[.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站在庭中,就见书房的灯光,碧纱窗上晃动着影子,像是来回踱着步。 秋筠轻轻推开隔扇门,进到外间书房,透过敞开的门,见父亲拧着眉,走回书案前坐下,灯影中,父亲脸部的轮廓刚毅俊朗,秋筠轻唤了句:“爹”。 夏仲荀抬起头,见是宝贝女儿,棱角分明的脸露出笑容,道:“女儿来了,为父这几日忙,也没顾上你”。 秋筠敛身行礼道:“父亲安好”。 夏仲荀慈爱地看着女儿说:“儿呀,不用多礼,这也没外人,坐吧”。 秋筠多想倚在父亲怀里,一想到前世父亲仕途遭难,又突闻女儿将被夫家休弃,颓然倒地,猝死,秋筠心如刀绞,就在书案旁椅上坐下,说:“女儿就要回婆家,不能承欢膝下,女儿不孝”。 夏大人性格刚烈,此刻却儿女情长,眼中溢满慈爱,说:“看女儿说的,出嫁岂有常住娘家的礼,要孝顺公婆,服侍丈夫,不可像从前任性”。 秋筠答应声:“是”,就难过低下头。 半晌,抬起头,强咽下涌出的泪,说:“父亲,朝堂之事,还是少操点心,多陪陪母亲,颐养天年”。 夏仲荀一瞬间眼中柔情被坚定取代,道:“朝庭内忧外患,天下之事,匹夫有责,怎能坐视不理”,夏仲荀秉性刚直不阿,乃主战派,反对同金人议和,势必引起朝中权贵的不满,虽得皇上信任,难保日久生变。 秋筠看父亲信念坚如磐石,想劝的话,说了也没用,有心无力,阻碍不了大势所趋,心里难过,想起前世父亲就是在立太子一事上,直言不讳,因此得罪皇上,被罢了官,秋筠又道:“朝中党派之争,盘根错节,人心叵测,自古,立嗣,权臣干预,皇家之大忌,父亲还是小心为妙”。 夏仲荀凝神,略一思索,道:“为父知道了,你提醒的对”。 一瞬间,秋筠看到父亲眼中的疲惫,那记忆中意气风发的父亲未几何时消失了,秋筠一阵心疼。 难过得泪忍不住要落下,忙忙告退出去。 行至门口,身后传来父亲有力的声音:“我儿,凡事忍为上”。 秋筠回身,低头答应:“是”。 怕父亲看出什么,赶紧就走出门,泪水止不住流下,流到嘴里咸中带着苦涩。 翌日,上房 刚吃过早饭,有丫鬟来报:“湘绣的嫂子来了”。 一旁站着的湘绣惊喜下,马上又狐疑起来,心说:“平白她来做什么?” 就见堂下上来,一粗布衣衫的年轻媳妇,未语先笑,带着难以掩饰的高兴,趋前跪下就叩头,口中连连道:“谢夫人开恩,放了我们姑娘,她老子娘和兄长一听这么大恩典,直要奴婢来多给夫人磕几个头”。 夏夫人道:“起来吧,一会收拾收拾领回家去,好好配了人,不枉父母养一场”。 那媳妇口里千恩万谢,对站在旁边的湘绣说:“姑娘还不知道,夫人和姑娘恩典,放你出去,自行择配,跟我回家见婆母和你兄长,他们都盼着呢”。 这句话一出口,湘绣顿时傻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直到她嫂子上前拉她,才“哇”地大哭,挣脱开,几步上前“咕咚”跪在夏夫人面前,哭着求道:“夫人,湘绣不愿回家,愿一辈子侍候姑娘”。 夏夫人见不得别人眼泪,也不知女儿这是怎么了,非要撵这丫鬟出去,女儿坚持,自己也没法子,只好依着她,见此情景,道:“傻孩子,那有一辈子愿意为奴为卑的,还是同你嫂子回去,卖身契我都还了你兄长,回去一家子团聚吧”。 这时,站在一旁的方妈,帮衬着劝道:“湘绣姑娘这回家去,骨肉团聚,天大的喜事,旁人要求还没那个造化,这是主子恩典”。 湘绣听说哭的更厉害,抽抽搭搭几乎要背过气去,转身跪爬几步,朝秋筠叩头哭着求道:“姑娘别撵我,奴婢愿一世侍候姑娘,一辈子为奴为婢”。 秋筠嘎然失笑,上一世,爬了姑爷的床,还自鸣得意道:“姑娘,不是湘绣僭越,而是姑娘不懂讨爷的欢心,爷喜欢湘绣姑娘该高兴才是,好歹我是姑娘的人,强似红鸾和碧云她们,现如今就是姑娘在反对也晚了,我已是爷的人了”。 □裸一个“贱”,令秋筠恨得咬牙,掩不住厌恶地看她一眼,只一瞬,目光越发柔和,带了几分不舍,道:“你自小服侍我,我也舍不得你,但你年纪也不小了,爹娘又都在夏府,还是随爹娘一处,挑个人嫁了,也好过跟着我当丫鬟下人”。 湘绣此刻明白是自家姑娘不想留她了,看求也无用,她嫂子又过来拉她,被她一把甩脱,提高了音量,强硬起来,直着脖子道:“我要见三爷,让我见三爷,完了就走,否则,死也不离开”。 夏夫人原本怜惜的心一下冷了,此刻,方才明白女儿为何执意要这么做,原来这丫头人大心大,勾搭上了主子爷,难怪这般说话腰杆直,这是真留她不得。 秋筠却一反常态,少有的平静,只淡淡的说:“三爷大事都忙不完,那有空管下人去留”。 湘绣大急,冲动下脱口而出,“三爷不会把我当成普通下人”。 话一出口,堂上众人均吓了一跳,包括她嫂子,惊得大张了嘴巴,惊呼声没出口用粗糙的手忙掩了。 秋筠没一点动容,声音平静没一丝波澜,“那你是说你三爷已经要了你,那就找个婆子验验,若真是那样,我就做主让爷收了你”。 湘绣不防,秋筠能说出这番话,一时不知如何对答,看大家都看着她,她嫂子也一脸欣喜盯着她说:“快说,有没有啊,我的好姑娘”。 湘绣憋了半天,才脸红地小声说:“爷还没有,可是……”。 刚说出可是,夏夫人厉声打断道:“既是无有此事,就是你这丫头自作多情,想诬赖爷们,这般贱婢,留她不得,来人,拉她下去卖了”。 她嫂子初时满心欢喜,自己姑娘若做了姨娘,一家子都跟着沾光,此刻听没有的事,心凉了半截,又听夫人口口声声招呼人卖了,吓得慌了,跪下连连叩头道:“夫人息怒,我家姑娘不懂事,夫人全看她父兄面上,容奴婢领家去让她爷娘管教”。 夏夫人也就吓她一吓,她宽厚为怀,不会轻易卖人,见她这样,就说:“快些领回去,迟了怕我改主意了”。 那媳妇忙忙叩头谢恩,扯了她小姑往外就走,湘绣哭喊着要挣脱,怎奈那媳妇恼怒用力拽她,口中说道:“一未出阁的大姑娘,竟当堂说出这般没羞臊的话,连我都跟着脸红”。 方婆子看她二人拉扯僵持在那,也上前帮那嫂子,嘴里道:“姑娘快别在这空惹夫人不高兴,一会夫人恼了,着人卖了,到那时就是配个愚夫姑娘反而不美”。 湘绣看挣脱不过,眼看着被二人拉下堂去,也顾不得脸面,大声喊道:“爷说过,要纳我为妾,是真是,不信,问问爷”。 方婆子眼露寒光,狠狠剜了她一眼,冷冷道:“爷句玩笑话竟也当真了,傅家是什么人家,年轻的貌美的一抓一把,做通房也轮不到你”。 秋筠听见湘绣的哭喊声渐渐远了,最后没了声息。 夏夫人暗叹一声,偏头看看女儿,只见秋筠从始到终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好似全然与己无关。 心想,这孩子怎么嫁了人,性情徒然就变了,沉静了不少,全然不似当姑娘时任性、浮躁、遇事沉不住气,一想这样也好。 方婆子重回堂上,说:“那丫鬟到二门被她父兄弄上车,拉走了”。 夏夫人点点头,看看方婆子道:“你跟我有年头了,我想派你和青语过去傅府跟着姑娘”,如果说夏夫人在这事发生之前,心里还不确定派方妈和青语过去对是不对,曾怀疑是女儿一时胡闹又想出幺蛾子,这件事情看,女儿变了,不在是哪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儿了。 方妈一愣,旁边青语也一愣,但青语自小受傅家深恩,夫人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这时,就有丫鬟报: “老爷和姑爷来了”。 夏夫人喜道:“怎么翁婿碰一起了”。 17狼来 傅容锦,头戴赤金抹额,身披大红羽缎出貂毛锋的大氅,足蹬皂青羊羔皮厚底靴,精神十足,美得让人心颤,上堂来朗声道:“小婿拜见岳母”。 夏仲荀直接去上首夏夫人旁坐了,道:“贤婿免礼,请一旁坐下”。 夏夫人慈爱地看着爱婿,说;“来接筠娘是吧”。 傅容锦恭敬地道:“是的,岳父,岳母,奉母命来接筠娘回府”。 夏父道:“我这不多留了,筠娘,收拾收拾随你夫君回去”。 又对傅容锦说:“贤婿随老夫去书房,陪老夫下盘棋如何?” 傅容锦一揖笑道:“岳父棋技小婿甘拜下风”,说着,就随夏父去了书房。 夏母眼神一暗,有几分不舍,背过身,抹抹眼角,招呼秋筠道:“儿呀!你过来”。 秋筠顺从地过去挨母亲坐下,夏母拉着她的手,慈爱的看着女儿,说:“儿呀,你这次回来,为娘很高兴,我的筠娘长大了,懂事了,回去后,好好侍候你公爹婆母,妯娌和睦相处,宽待下人,多恩少罚,与姑爷夫妻和美,娘把方妈和青语姑娘给你,就是希望凡事她们能帮帮你,在你发小姐脾气时能劝导你…….”。 秋筠听到这里,一股酸楚,母亲不知女儿经历了什么,她已不在是那个单纯,对爱情执着,追求完美,宁为玉碎的筠娘了。 秋筠回闺房,简单收拾来时带的衣物,打了两个包,喜鹊提着出来。 这时,方妈和青语已默默等在那里。 喜鹊看见是方妈和青语,有点心虚瞅瞅姑娘,她已知道湘绣的事了,怕自己同她一样被撵,小心翼翼地跟着没敢多话。 傅容锦和夏仲荀笑声朗朗从书房里出来,夫妻二人拜别父母。 看着这对小夫妇郎才女貌,夏夫人的陪房蔡婆子啧啧赞道:“这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傅容锦和妻子坐了前面一辆,几个丫鬟婆子坐了后面一辆车。 二人并排坐着,秋筠心头矛盾挣扎了下,头自然地搭在傅容锦肩头,偎依着他,傅容锦执起妻子的素手,本想问湘绣的事,母亲只简单提了几句,偏头看秋筠侧颜如画,心为之柔软,看她一缕青丝散落,白皙修长的手指撩起为她别于耳后,车子里气氛温馨,刹那令秋筠恍惚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容锦突然道:“姑妈和梅表妹来了”。 “梅妹妹不小了吧,定亲了吗?” “听说提了一两家,姑妈倒不急,说梅妹妹还小,过一二年也不迟”。 秋筠唇角荡起笑意,那个任性的小姑娘,多像从前的自己,见天粘着傅容卿傅四爷,二人脾性相投,一处上树捉鸟,下河摸鱼,胡闹事做了不少。 秋筠笑意更深一层,这可够四奶奶受的,后门赶虎,前门进狼。 傅容锦看妻子表情细微的变化,唇角丝丝笑意隐现,不觉自己失笑,妻子有时还像个孩子,自顾自傻笑,身子不觉燥热起来,秋筠感到他呼吸不匀,对她一已婚妇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刻意讨好他,但动真格的,秋筠可不愿,在车子里肌肤相亲,连想都让她汗颜。 傅容锦低首挨近她耳畔,探出粉嫩的舌尖添她圆润的耳垂,看红豆着实可爱,遂含在口中,右手摸上领口,解开她领口的扣子,手顺势滑入,入手处一片柔滑,傅容锦身体一处悄悄隆起,秋筠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车子停下,秋筠忙劈手拂开傅容锦肆无忌惮的手,一手极快地系领口扣子,一手撩起帘子朝外问:“怎么了”。 车夫答:“前面的车带瘪了,走不动了”。 秋筠真想叩谢老天,未考虑就脱口而出:“叫两人上后面车子来”。 不一会,青语提着包裹和喜鹊过来,二人坐到她夫妻对面,车子又前行。 傅容锦按捺下□,舔舔干裂的唇,扫了眼对面俩丫鬟,朝青语多看了两眼,目光在青语身上定住,心说这丫鬟不错,模样上上层,通身气派也不似一般丫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语落落大方,眼神淡定,道:“奴婢青语”。 “好名字”,傅容锦在心里与他两个自小大丫鬟比较一下,总是青语出众些。 旁边秋筠低咳了声,傅容锦回神,问:“娘子那里不舒服?” 秋筠用绣帕掩了口,又轻咳了两声,道:“晚上开窗子睡,有点着凉”。 傅容锦关切地问:“回府请个大夫吧”。 秋筠看他当真,忙道:“不妨事,喝点姜汤去去寒就好了”。 其实,方才她只是想替青语解围,她这个主子都不想呆在傅家,怎么会让自己的丫鬟在同这男人纠缠不清,白糟蹋了青语。 进了府邸,先去傅太太上房,门外丫鬟悄声说:“姑太太来了,和太太正在里间说话”。 二人进门,见傅太太身旁榻上,一身酒红团云福字绫罗对襟长褂的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二人上前行礼道:“母亲,儿子媳妇回来了”。 又给那妇人行礼道:“姑母好”。 那贵妇人笑容可掬,朝秋筠招呼道:“过来,秋筠,让姑妈看看”。 秋筠顺从地过去立于塌旁,妇人拉了她看看,满意地说:“秋筠比我上次见又漂亮了”,秋筠红了脸,未等说话,傅容锦笑着道:“姑母谬赞了,梅妹妹去那里了?” 妇人“哎”了声道:“别提她了,不知又去那疯了”。 傅容锦笑着道:“几年不见,梅妹妹出落成个小美人”,说着朝秋筠道:“你没见过梅妹妹,我带你认识一下”。 傅太太大丫鬟辛桐笑说道:“梅姑娘正同四爷在园子里玩呢,这两人到一处,胆子比天大,只不定又闹出什么新鲜玩意”。 从上房出来,傅容锦拉着秋筠去了后花园,花园很大,好找了一气,还是身后跟着的喜鹊眼尖,指着远处一片桃林说:“看那不是”。 秋筠也看见,最高的一棵树尖上,伏着个人,地上几个丫鬟高声叫着,远了听不清,好像是要她下来。 傅容锦说了句:“这疯丫头”。 将来到近处,才发现傅四爷拿着长木柄纱布兜在底下接着,最高树杈上一个豆蔻梢头的姑娘伸手够最尖上的一个熟透了桃子,傅四爷兴奋地喊:“在前伸一点”。 秋筠发现树枝在摇晃,心说不好,才要提醒,还未喊出口,“咔嚓”一声,树枝拦腰折断,梅珊惊叫一声“啊”身子直直下落,地上众人都傻了。 说时迟那时快,傅四爷足尖一点,飞身跃起,斜刺伸出手,把梅珊接在怀里,然后,轻轻的稳稳的落地,整个一连串动作是那么洒脱自如,令秋筠刮目相看,平时吊儿郎当的傅四爷竟有如此好的伸手。 傅容卿想放下梅珊,奈何梅珊想是吓坏了,紧紧搂住他的颈项,把头深深埋在他胸前,傅容卿感到她身子的颤簌,那个胆大如男孩子的梅珊如猫儿蜷缩在他怀里,傅四爷怜惜地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好了”。 秋筠看这情景,心念一动,多般配的一对,傅四爷和梅珊,二人也许长久以来都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心意,临到难时,方显真情。 傅容锦咳了声,朝他们过去,沉脸对傅容卿道:“玩也该有分寸,没深没浅的,出了事怎么同姑母交代”。 傅容卿见三哥,把梅珊放下,梅珊跑过来,扯着傅容锦的手,摇着说:“不怪四哥,是我自己要爬树摘桃子”。 傅容锦火气被她这一撒娇,弄得没了,朝身旁的秋筠介绍说:“这是梅表妹”。 又朝梅珊说:“闲来无事来我房中找你三嫂玩,别老胡闹,让姑母跟着操心”。 梅珊惊魂才定,此刻方有心思打量秋筠,低头福了福脆声道:“表嫂好”。 秋筠亲热地拉过她,细看五官无不精致,眉眼不说话就带着三分笑意,说:“真是个美人坯子”。 梅珊娇羞忸怩地说:“看三嫂说的,三嫂才是美人”。 又朝傅容锦调皮地笑着说:“三哥真有艳福,娶了三嫂这样美人,金屋藏娇,我来了这几日都不曾见”。 秋筠斜睨了傅容锦一眼,打趣道:“这你可冤枉他,你三哥才不怕呢,正恨不得腾出地,娶个好的”。 傅容锦唬着脸做生气状,说:“嗯,那天侍候不好,爷不高兴,就把你休了”。 秋筠私下嘀咕:“休了倒好,打量别人都稀罕”,傅容锦看她嘴在动,没听清说什么,问:“娘子,说什么?” 秋筠嘿嘿笑了,撒娇撒痴道:“夫君若嫌弃妾,妾就去侍候婆母”,这假话说的还真溜,不似开始时的生涩。 傅容锦喜她爱娇,又看她由于天热领口微敞,隐约□处肌肤娇嫩能咬出水来,心痒痒的,秋筠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瞧,领口盘扣开了,忙用手抿了下,越发瞧他不上。 这时,梅珊的丫鬟找到这里说:“姑娘,四奶奶去房中看姑娘,我说姑娘在园子里”。 梅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淡声道:“知道了,说我马上回去”。 大家就散了,四爷也不回房,就从二门出去。 秋筠夫妇回房,进门更衣,丫鬟识相地都退了出去,小别胜新婚,傅容锦此刻早已等不得,随手甩上门,直接就把秋筠扑倒到床上,鲛绡帐里被翻红浪,春光无限。 云雨毕,傅容锦一身透汗疲惫地一动不动地躺着,秋筠拉过条薄棉单子遮在玉体上,从帐中探出头来,招呼青语备水,在里间帘子后使劲搓洗了。 傅容锦软软的声音传来,“娘子,洗好了,侍候为夫也洗洗”。 秋筠把傅容锦在心里骂了个十几个来回,硬挤上一丝笑容,柔声道:“夫君莫急,待奴家一会好好服侍与你”。 傅容锦等不及,秋筠洗完裹着棉巾回到床前一看,傅容锦已呼呼睡着了。 秋筠狠狠剜了他一眼,自去换上中衣,去外间榻上歇凉。 红鸾假意拾落外间屋子,竖儿听里间动静,不想主子突然出来,吃惊看眼,张了张嘴,又朝里间瞄眼,春情荡漾,脸孔潮红,秋筠看在眼里,差点冷笑出声,这贱丫头做什么美梦,我夏秋筠即使不要傅容锦也不会让你称愿,我还就偏不让。 18心计 转眼从春到了夏,天气日渐炎热,暑期来临。 秋筠住的房子屋脊高深,墙体厚,夏日阴凉,炕上都换上了竹席,傅太太命辛桐送了孩儿枕,是冰凉青玉做的,柔滑细腻。 秋筠坐在靠窗铺着蒲草席子的炕上,专心地绣一红软缎肚兜,鸳鸯已绣了大半,初见端倪,青语立在旁,为她打着扇子,碧云端着盆冰块进门,说:“各房分例的冰块,奶奶看放什么地方好?” 秋筠收了尾针,抬头瞅瞅道:“找家伙盛了,分放在屋里,撒的快”。 碧云果然找来水晶菊瓣碗、青玉描金敞口深盘、双耳玛瑙葵花式大海碗、海棠石冻浅盆,放在屋子四角,少时,便凉快起来。 碧云安放好,看主子又提针绣活,忍不住道:“暑热的天,奶奶歇歇,绣那劳什子,没的累坏了身子”。 青语搭言道:“奶奶是要磨磨性子,不知可说的对不对?” 秋筠浅笑吟吟,道:“还是青语懂我”。 碧云恍然明白过来,赞道:“青语姑娘心细,奴婢要好好学着”。 青语闻言,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道:“碧云姑娘心思细腻,远胜于我”。 秋筠看二人谦逊,低首含笑,边绣边道:“你二人都是我最得用的人,我看都不错,碧云姑娘照顾人极好的,连你爷这般挑剔的人,都满意”。 秋筠对碧云本着笼络,收用的态度,因此,对她比别的丫头不同。 碧云听奶奶夸赞,还提到爷,心中窃喜,拿了才装冰块的镶金边铜盆预待送回上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眼睛停在肚兜上,随意道:“把我前儿绣的方帕子给二姑娘捎过去,就说我中了点暑气不方便过去,绣的拙劣让她莫笑”。 碧云答应声,取了帕子去了。 青语打扇子的手慢了下来,瞅瞅四角放的冰块,说:“还真凉快不少,这傅家就是财大气粗,想我们老爷夫人夏季也是干热着”。 “父亲为官清廉,母亲生活节俭,虽当朝一品,然从不奢侈靡费”。 秋筠感叹人生无常,老父这等忠臣受排挤,而公爹这样的墙头草却如鱼得水。 翌日早,傅容锦忙着洗漱完,换好衣裳,说:“早饭不吃了,老爷有事找我”。 秋筠带了青语去给傅太太请安,门口遇见小孙氏,见了秋筠,硬扯了个温柔笑容,见了礼,道:“三嫂好”。有些日子没见,细看小孙氏神情萎顿,强打精神。 秋筠还礼,道:“弟妹早”。 今儿起的晚点,傅太太刚吃过早饭,丫鬟们在检桌子。大奶奶身子刚好点,也硬撑着过来给婆母请安,秋筠见过礼,几个媳妇陪傅太太闲聊, 傅太太注意到小孙氏的憔悴,和声问道:“老四家的是不是没睡好,妾室有了身孕,有丫鬟照顾就是,你还是自个保养好身体,待来日生个嫡子”。 小孙氏听见这话,眼圈有点红了,不知是不是装的,也许是心里委屈,自己泼着命的侍候春莺儿就是为了这句话,自春莺儿出事后,傅太太见她总是淡淡的,不待见,姚老姨娘也恨不得把她吃了,四爷那也着实冷落了她,每日回来看春莺儿后就去同喜处歇,今儿可算是傅太太看在她侍候春莺儿尽心尽力的份上,说了句话,遂低头委委屈屈地说“谢太太怜惜,媳妇该做的”,说着哽咽难言,用帕子拭泪。 傅太太看着可怜,也是正室,立场一样,道:“我知道你的心,老四那我说说他,没的为了个妾冷落嫡妻的理,像我们这样人家宠妾灭妻是做不出来的”。 秋筠坐在小孙氏旁边,清楚看见小孙氏绣帕下眼珠在转动。 傅太太正想说什么,听门外小丫头回道:“三爷来了”。 秋筠起身去迎,才走到门口,傅三爷就一脚进来,二人差点撞了个满怀,都忍不住笑了,傅容锦说:“这忙忙的去那?” 傅太太看见儿子露出鲜有的笑容,语气和气了不少,道:“这不去迎你吗,还说,这大清早的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 傅容锦身后跟着傅容卿 齐齐上前一礼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傅太太道;“怎么回来了,你父亲呢?” 傅容锦一脸得色,道:“父亲一早叫儿子过去,说是让我和四弟去扬州庄子上,处理点事务,事情急,马上要动身”。 傅太太尚未说话,梅珊正在里间屋打络子,四爷的声音一进门,就竖耳细听,听得表兄要去钱塘,一下由屋子里跳出来,大声道:“我也要去,表兄带我去”。 大家看她都乐了,云老姨娘笑说:“表姑娘还像个小孩子,以为大了,要许婆家了,变得沉稳了,没想到,丁点没变”。 秋筠看她单纯可爱,感慨良多,笑道:“简单才快乐”。 别人倒没做多想,只小孙氏心下不是滋味,这丫头看着简单,鬼心眼子多,同四爷年轻男女一处时间长了,烈火干柴,难保出事,就是她无此心,也保不齐傅容卿动心,何况她貌美如花,想到这,上前拉了梅珊的手,亲热地说:“妹妹,咱不去那鬼地方,清苦着呢”。 梅珊心里厌恶,这四嫂面上装的贤淑,暗亏让她吃了不少,听柳莺儿悄悄告诉她,背地里当着四爷面,说她性子撒漫,不拘小节,不知男女大妨,总之,就是看不得二人在一处。遂装作使性子甩脱她的手,斜横她一眼,好像故意同她做对,说:“这有什么,我不怕吃苦”。 小孙氏也没生气,耐着性子,像哄小孩子说:“妹妹,和两个大男人家出去多有不便,还是同表嫂在家,帮我给你四哥做双鞋子”,小孙氏故意这么说,也是取巧,让太太听了赞自己贤惠。 傅太太刚要出言反对,她觉得小孙氏说的有理,秋筠接过话头道:“自家表兄,从小一处玩大的,当自己亲妹妹,能有什么”,又朝傅太太说:“母亲,依儿媳看,就让梅妹妹去吧,将来许了人家就没这般自由了,趁着现在出去见识见识,梅妹妹才能长大”。 梅珊过去摇着傅太太的手臂撒娇说:“舅母,要我去吧”,傅太太看她这样,历来冷性子也热了,反正也不是自己亲生,随她去吧,好歹有她母亲,道:“问问你母亲可同不同意去”。 梅珊雀跃,兴奋跑过去,拉着傅容卿的手,扯了往外走,说:“表哥,我还有个好东西要送你”,好像不经意朝小孙氏看了一眼,小孙氏感觉这眼神颇有深意,是炫耀,是故意气她,兼而有之,心里恨恨地说;“这死丫头,人前装作一派天真,背地里和我较劲,等着瞧,看我收拾了柳莺儿这贱人,在来收拾你”。 又斜了秋筠一眼,暗恨,“都是你多嘴”。 秋筠没理她,转脸看到人后角落里傅二姑娘,傅二姑娘站的地方光线颇暗,可她周身焕发出青春的异彩,美得周围也跟着明亮起来,虽看不太清表情,但傅二姑娘微低着头,眉宇留露出的哀伤却是秋筠能感觉到的。 秋筠在看眼腻在太太身旁的傅三姑娘,傅三姑娘同傅二姑娘脸上表情明显不同,傅三姑娘一脸的娇吟,动止皆显示高人一等的嫡女身份,秋筠从她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心说:早晚会摔跟头的。 姊妹俩天壤之别,可惜,秋筠暗叹,就是一个出身,命运截然不同。 傅三姑娘这时看梅珊去了,也磨着她母亲,撅着嘴撒娇道:“梅姐姐去,女儿也去”。 傅太太宠溺地拍拍她稚嫩的脸蛋,慈爱语气却不容置疑地说:“不行,你不能去”。 傅三姑娘嘟着嘴,生气地大声说:“梅姐姐能去,我怎么就不能”。 傅太太不忍苛责,只板起脸道:“为娘说不能去,就不能去,难道为娘的话也不听了”,心里却又一番话,你大家闺秀怎么能同她比,你什么身份,将来还指着嫁个好人家。 当然,这番话不能当着姑太太面说出。 19闹鬼 众人散后,秋筠就回房打理傅三爷随身之物,指挥着青语,碧云和红鸾、喜鹊,红鸾挨着秋筠整理爷的衣物,瞄了瞄奶奶的脸,试探地说:“爷这次出门时日不短,身边也没个人,吃穿也没个人照料,以爷的性子散漫惯了,多有不便”。 边说边偷眼瞧奶奶,秋筠把一件雪白杭绸褂子整齐地码在箱子里,直起腰,说:“可不是,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倒疏忽了这层”,朝碧云道:“你爷出门是得有个人照顾,你跟着你爷去吧,你这丫头心细,凡事不用我嘱咐了”。 碧云正低头整理随身的小药箱,检查里面东西是否齐全,什么纱布,药棉,止血白药等,听奶奶说,一愣神,抬头看主子和善的眼神,心一热脱口而出,“是,奶奶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爷”,碧云不是多话的人,只这几句就不说了。 红鸾的嫉妒无法掩饰地从眼中留露出来,恨恨地瞅她一眼,心说:与其让这小蹄子占了便宜,我还不如不说,这小蹄子这回又得了便宜。 傅容锦晚间进来时,秋筠已上床正要歇了,傅容锦宽衣,一撩帐子钻了进来,秋筠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应付,傅容锦欺上身来,滚烫的光身子挨到秋筠冰凉的玉体,戏虐地说:“娘子,为夫怎舍得你独守空房”,撩开秋筠大红鸳鸯肚兜,露出奇白的嫩肉,伸嘴下去,含糊道:“爷今晚要吃了你”。 秋筠在不愿也不得不假意应付,怕他起疑,假意勉强嘤咛几声,又盼着他早点结束,几次抬皓腕,踌躇,终是下了很大决心,闭着眼睛伸向那……,轻柔安抚,却使得傅容锦欲.火难耐,惶急中支持不住,竟软了,泄了,像死猪似的倒在旁边。 半晌,傅容锦有点抱愧道:“为夫是否不令娘子满意”。 “很好,夫君乃男人中豪杰,在妾心里无人能敌”,秋筠捏着嗓子说出足以令自己都脸红的话。 帐子里昏暗,傅容锦瞧不清她的脸,。 二日早,傅容锦一行就出行了。 秋筠和小孙氏等一大群人送到二门,秋筠不得不做做样子,拉着傅容锦低声叮咛,道:“保重身子,早点回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然后,又附耳轻声道:“筠娘等你”。 傅容锦一夜缠绵,精神饱满,与秋筠咬着耳朵说:“吃胖点,不然看爷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着在秋筠纤腰上捏了把,看梅珊朝这厢看。 梅珊离得不远,今日穿了见烟绿纱罗衣,更显娇小飘逸气质,嬉笑着打趣道:“三哥和三嫂像腻糖一刻都离不得”,秋筠脸红,羞得头深深低下。 方婆子把一件三爷的青缎缂丝云纹鹤氅递到碧云手里,对梅珊笑着说:“梅姑娘将来嫁了夫婿也一样”。 梅珊红脸,啐了口,道:“谁要这样”,说得大家都笑了,齐说:“真真是姑娘大了,梅姑娘从前何时知道脸红过,像个小子”。 那厢小孙氏正和四爷说着体己话,四爷听这边笑,也转过头来瞧,小孙氏在说什么,就有点心猿意马,小孙氏看过来,脸色一暗,身后的柳莺儿见了,嘴角一抹冷笑。 一行出了二门,碧云紧跟在傅容锦身后,似乎时刻要用生命护着爷,秋筠心生感慨,痴情女子,何止自己。 送行的女眷们各自朝自己房中走,走几步,秋筠回头,看红鸾还站在那里望着爷远去的背影,痴痴地傻傻的酸酸的,瞅了她一眼,秋筠没搭理,径自去了。 方婆子和青语也紧随着去了。 和小孙氏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奔自己房中去了。 傅太太这几日免了晨昏定省。 秋筠每日在房中做着针线,闲来倒去二姑娘房中坐坐,学苏绣的技法,二姑娘藏起忧郁之色,二人聊聊倒宽解不少。 这晚,带了喜鹊过去,二姑娘正在房中拿着花撑子凝神,秋筠脚步轻盈进去也没发现,秋筠笑道:“想什么这般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二姑娘傅昕容有点脸红,忙起身羞涩道:“嫂嫂来了”。 见了礼,坐在炕上,秋筠瞧瞧她脸色问:“二姑娘最近气色不太好,是为了亲事吗?” 傅昕容被她说中心事,不好意思起来,忸怩半天,红着脸道:“我与嫂嫂投机,不满嫂嫂说,风言风语我听说了,这门亲事我是不愿的”。 说着,又微叹口气,一腔愁绪,拧上眉梢,道:“只是我们做女人的什么事能自己做主”。 秋筠同情她,又帮不了她,只能安慰几句:“事情没定下来,就有转圜,人的命谁知道呢”。 傅容昕低低道;“像我这种庶出女还能有什么好结果,除了给人做妾还能怎样”。 秋筠想说,嫡出的没嫁个好人也是一样。 二人谈得投机,告辞时,月上柳梢头,喜鹊提着茜红绛纱灯,照着秋筠脚下,二人经过花园,树影斑驳陆离,突然,前面草丛中蹿出只猫,喜鹊吓得惊叫,茜红绛纱灯差点掉在地上,秋筠虽也吓得心砰砰直跳,却诧异喜鹊素来不是胆小的人,怎么今儿也吓成这样,喜鹊惊魂未定,心有余悸,道:“这夜晚园子里太吓人了”。 “你不是胆子比天大,却原来老鼠胆”。 秋筠为轻松下气氛,逗喜鹊。 喜鹊道:“奶奶有所不知,最近园子里闹鬼,四房春莺儿吓到了,整晚的叫,叫得同住的丫鬟冬雪也神经兮兮的,就说见了鬼了”。 秋筠头嗡地一下,不祥的预感袭来,道:“四奶奶怎么说,太太知道吗?” “四奶奶说冲撞了哪路神仙,每日烧香拜佛,已禀了太太”。 想到小孙氏那双没有泪的眼,秋筠禁不住为春莺儿提着心。 转到中秋,傅容锦兄弟未回,傅太太索然无味,精神头不足,极少出房门。 这日,几个媳妇过上房请安,聊聊中秋的事,大奶奶和二奶奶并排坐在下首,秋筠同小孙氏坐另一侧。 傅太太说:“日子过得真快,中秋快到了,离年根不远了,有些事还是及早准备的好,免得到时忙乱”。 大奶奶探身赔笑道:“婆婆说的是,媳妇已安排人提早准备”。 傅太太点点头,突然又想起,道:“一直荒废的群芳院该收拾出来,你二妹妹大了,总和她姨娘住着,赶明个定亲了,搬出来住的好”。 大奶奶心念一动,没接茬,傅太太接着道:“这收拾房子的钱,该我出,老大家的,回头从我账上拨二百两银子,你找人修缮一下,留待过了年你二妹妹来住”。 大奶奶心里飞快合计下,这破院子别说二百两就是三百两也未见得够,而且婆婆是个很挑剔的人,弄不好陪了银子不说,还不合她的意,脑筋急转下,赔笑道:“母亲想得周全,只快到年下,媳妇好多事情分不开身,不如让二弟妹张罗这事,二弟妹一向做事稳妥,母亲看可好?” 傅太太想想道:“你说的也是,我也知道你忙,年来事情多,就按你说的办”。 说着,朝乌氏道:“老二家的,你就辛苦点,替你嫂子分担一下”。 乌氏几度想张嘴推脱,又无合适理由,看婆婆看着她,勉强应承道:“是,媳妇遵命”。 秋筠暗道,这大奶奶连氏脑筋转的真是快,不动声色就把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推给了二奶奶,还让二奶奶乌氏有苦说不出。 傅太太看没什么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也歇歇,最近老是睡不好”。 众人告退。 乌氏先提裙步出,陪嫁丫鬟思玉扶着下了石矶,朝东南自己房中走,大奶奶连氏在身后关切地说:“弟妹慢走,雨水多,路滑”。 乌氏阴阳怪气地转头说:“大嫂要小心,别光顾着旁人,仔细自己脚下”,说完这话不等连氏答言,丫鬟扶着一径去了。 走的远了,乌氏的陪嫁丫鬟思玉道:“奶奶真应承这事,大奶奶心眼多,占便宜的事不会放着让奶奶做”。 乌氏心里压着火,“哼”了声,阴□:“她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等着吧,有她好瞧的”,思玉总跟在乌氏身旁,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就压低声儿,暗昧地说:“奶奶可是指,说着眼角朝西一挑”。 二人对视会心笑了。 只顾上说话,不提防脚底一滑,乌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思玉拼着力气扯住才没倒下,这一惊倒吓了身冷汗。 看看脚下的路,乌氏低声骂了句:“该死”,却原来这才入夏,江南雨水多早,小径两旁的藤蔓几场夏雨后已疯长,有的就已漫到碎石小路上,早起,露水打到石子上有点滑,一踩上去人就容易摔倒,这平常下人们为绕近路常走,主子奶奶们莲足就少有踏上,适才,乌氏生气,不择路,才奔这条小路来了。 站定,乌氏手抚了下腰,扭动下,还好,没事,突然,眉梢一挑,腰又弯下,思玉看主子扶着腰,吓得脸都白了,扶着乌氏急切地问:“主子,腰闪了吗?” 乌氏趁她低头凑近,小声嘀咕几句,思玉脸才恢复正常,这时,有个小丫鬟从前面月洞门前闪过,思玉忙喊住,道:“快去找人,奶奶腰闪了”。 这丫头不敢怠慢,忙找了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又找了副春藤椅七手八脚把二奶奶扶了上去,送回二房。 大奶奶才回房,屁股刚坐下,端起新沏的茶水,一口茶没咽肚,丁姨娘就进来回道:“二奶奶腰扭了,才她房里的丫鬟来回,请大夫”。 连氏狐疑,才出来好好的,一盏茶功夫腰就扭了,还真应了自己的话,才高兴下又一转念,不对,这怕又是她使得什么诡计。 于是问道:“怎么扭的,在那里?才在太太处出来还好好的”。 丁姨娘不太确定地说:“听说好像是让藤蔓绊了下,回二房路上出的事”。 郑氏一下警醒,这是要栽到自己头上,路上有藤蔓,自己没打理好园子,致使她滑倒。 丁姨娘看她没说话,奶奶脸色阴晴不定,小心翼翼提醒道:“奶奶,二房的丫鬟还等着呢”。 郑氏平淡地说:“你去传个大夫,要好的,另派人送点跌打损伤的药过去”。 丁姨娘答应一声下去。 20暗斗 三房西稍间,秋筠坐在南炕上绣一荷包,已绣得初见眉目,翠绿的荷叶栩栩如生,上面一对小童,青语叠衣服,瞄了眼,道:“奶奶心灵手巧,绣得还真鲜亮,那日,三爷看了说,还真有点意思”。 秋筠停下针线,左右瞧看,摇摇头说:“比起你绣的活计差得远了,赶明个你替我绣一个荷包,给你三爷”。 青语手脚麻利把一叠衣物放到红木柜子里,阖上盖子,爽快答道:“好,奶奶放心,保证让爷满意”。 青语很高兴,自到了这里,她就发现自家姑娘和姑爷的关系微妙,很为姑娘提着心,她能看出来姑爷是喜爱姑娘的,只姑娘让人琢磨不透,姑娘未嫁时胸无城府,凡事大大咧咧,可现在的姑娘似乎很有心计。 这次姑娘吩咐给三爷绣个荷包,能讨得爷高兴,和姑娘和和美美的,自己也就不辜负夫人的嘱托。 方妈没声响进来,秋筠侧头看见,对她笑着说:“妈妈过来看看我绣得如何?她们都不肯说实话”。 方妈笑呵呵把头凑过去,冲亮瞧瞧,说:“活计鲜亮,针脚细密,奶奶手艺不错”。 “你们都哄我,我知道”。 方妈没忘了正事,对秋筠说:“二奶奶腰扭了”。 秋筠纳闷,才好好的,这一会子功夫,腰就扭了,这乌氏又耍得什么心眼。 “怎么扭的?” “听说,今年雨水勤,几场雨,园子里藤蔓疯长,爬到道上,二奶奶不小心绊了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筠恍惚明白了,道两旁的的杂草都长到行路上了,怎么不叫人清理,岂不是管家的大奶奶的疏忽。秋筠唇角慢慢扬起。 方妈和青语有点明白奶奶的意思了。 二房暖阁内 乌氏半躺着,阖眼迷迷糊糊的,听得有动静,也没睁开,只听窸窸窣窣的,以为又是那个丫鬟找东西,和着眼叫了声:“找什么呀?” “奶奶醒了,我还以为你睡着”。 乌氏听丈夫的声音,睁开眼,看他拉开五斗橱抽屉翻腾,狐疑地问:“找什么”。 二爷傅容俊陪着笑脸,过来坐在炕边上,伸手摸摸乌氏额头,收回手道:“这一屋子药味,不热,我还以为你病了”。 “我病不病的,爷还挂心上啊”,乌氏语带怨气,也不看他,只看屋顶雕着花鸟鱼的彩绘。 二爷诞着脸,为乌氏撩起散落于枕上的发丝,陪着小心,笑道:“我是找太太那年赏的那件白玉蟠龙挂饰。 乌氏拨开傅容俊的手,没好气地说:“没了” “怎么没了”。 “送人了”。 “送谁了”。 “安宜郡主过生日,做生日礼物了”。 傅容俊泄了气,又道:“那颗东珠,就是赵五爷送的,最大的那颗哪去了?” “韩大学士嫁女儿,添了妆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什么”,傅二爷一下跳起来,着急道:“那可是无价之宝,你竟送人了,蒙我吧,你老实说”。 乌氏也没被他镇住,眉头动都没动,语气平平道:“爷爱信不信,反正是送人,也不能要回来”。 傅容俊气结,朝她干瞪了两下眼,抖抖袍袖,恨恨道:“算你狠”,说着,抬腿就朝外走去。 一出门,差点撞到端了碗汤的丫鬟绣凤,绣凤看他脸色不善,有点惶恐,让条路,陪着小心道:“爷回来了”。 傅容俊哼了一声,理也没理她,大步出了。 绣凤进门来,看二奶奶合着眼,似睡非睡,也不敢招呼,就把汤放到酸枝木方桌上。 出去,带上门,坐在石阶上,看着人来,别惊扰了奶奶,奶奶最近生了闲气,这不病才好,就又跟大奶奶生了肚子气,看样子和二爷也闹得不愉快。 三房的青语手里拿了个小琉璃瓶由院外进来,绣凤起身,道:“姐姐怎么今儿得空过来”,说着,就往正房西间里让。 西稍间里面垂着猩红帘子,绣凤朝里努努嘴悄悄道:“小姑娘在里间才睡着”。 小姑娘是二奶奶嫡亲的女儿,今年三生日,平常奶妈带着,这二日奶妈有事告了假,回乡下家去了。 二人坐在炕上,青语道:“奉我们奶奶命来看看二奶奶伤的怎么样了?” 绣凤道:“这不才上了药,正在屋歇觉”。 青语递上手中淡紫琉璃瓶说“这是上好的红花油,专治跌打损伤的,很管用的”。 绣凤抿着嘴笑,悄悄附青语耳边道:“没大碍的,只是跟大奶奶生了点闲气”。 青语会心一笑,二人又说了会闲话,青语就告辞出来。 回去同秋筠一说,果然,猜得没错,二奶奶成心闹气,使性子。 秋筠又在灯下做了会针线,就收拾了,宽衣歇下。 二日,去上房请安,只见大奶奶早早来了,小孙氏据说是太太准假,在家照顾春莺儿,府中流传春莺儿什么不好的东西附上身,着了魔一样,白天晚上不睡,见了人直躲。 二奶奶受伤,不能走动,太太命辛桐过去看过,嘱咐好好养着。 秋筠进门先给傅太太行礼毕,又朝连氏福身道:“大嫂早”。 大奶奶连氏与往常无异,表情谦和,道:“弟妹早”,服侍傅太太吃了饭,二人都说吃了,捡了桌子,傅太太移坐暖阁,连氏和秋筠束手立在炕下,傅太太才开口道:“老大媳妇,听说老二媳妇昨从我这出去,把腰扭了,园子里,你着人清理清理,还好老二家的年轻,若是我这老婆子岂不是要伤筋动骨的”。 傅太太看向大奶奶连氏,眼中隐有责怪之意。 只见,连氏不慌不忙,不急不躁,面带温婉的笑容,侧头看向身后跟着的陪房陈福家的,敛了笑容,道:“前阵子咱们家人手不够使,我要你花钱雇人收拾园子里花草树木怎么还不见动静”,低低的声却带着几分威严道“二奶奶如今摔了,我该拿你怎么处置,你说说看,平常,看你是老人,办事稳妥,怎么这件事上,如此拖拉”。 陈福家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连氏蹙眉,不耐道:“有话尽管说,这里有太太做主”。 陈福家的仍有点忐忑,低头不敢看主子,回道:“不是奴婢不尽心,而是……”。 陈福家的犹豫下,道:“银子让二爷拿去了”。 连氏皱眉道:“怎么会被二爷拿去了”。 “回主子,那日二爷说有急用,三日内便还,奴婢想爷事急,银钱又不凑手,手头上正好有修园子的钱,就给了二爷,不想,说三日还,这五六日也没还,奴婢去二房找二爷,说五六日没看到二爷了”。 傅太太那里早已皱起眉头,她不是不知道二儿子的行径,只是,五六日不回,怎么没听乌氏说,心里暗怪,这媳妇一天心思也没在丈夫身上,连丈夫出去这么久不回,都不闻不问。 心里有气,命郑环家的道:“你去二房问问,二爷可回家?” 这当婆婆的宠溺儿子,往往把儿子的错推到媳妇身上。 傅太太也不在关心乌氏腰扭的事,而是惦念儿子,别在外闹出事来。 秋筠又一次领略了连氏的手段。 21法事 府中到处传着二姑娘要嫁做汪相为妾,秋筠细细品茗,笑微微听喜鹊讲得津津有味:“听说二姑娘的事已有八分成了,只还有一家就是京城的徐家也想把女儿嫁给汪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听了,刚端起杯子送到唇边,又停下,故作诧异道:“那徐府徐老爷也是当朝从二品御史大夫怎会也把女儿嫁给别人做妾”。 喜鹊一听主子有兴趣,马上精神头倍长,五官鲜活起来,说:“那徐家姑娘也是庶出,听说徐夫人很满意这门亲事,正全力促成”。 秋筠拉了下唇角,嘲嗤说:“那就纳二美,娥皇女英,左拥右抱,祥齐人之福,也是段佳话”。 喜鹊听了,手直摆,一个劲摇头说:“不行,这是做平妻,只能一人,谁先谁后,谁大谁小,二人可有个纷争,两府都重体面,谁肯相让”。 秋筠这回真有点疑惑,盯着她问:“那汪相既是有妻室,又为何娶平妻”。 喜鹊诡秘地笑了,有点卖弄地说:“奶奶有所不知,那汪相嫡妻只生一女,要娶个平妻,生子就是嗣子,承继家业的”。 秋筠像是恍然大悟,道:“难怪,偏房这么争”。 秋筠预待不说,忍不住还是道:“听说汪夫人可是个醋坛子,汪相惧内,前些时,才打死了个丫头,就因着那丫鬟被老爷看好,上了一次床,难道太太不知道这事吗?京城里不少官员女眷可都是知道的,难道太太没好好打听”。 喜鹊听了似乎一愣,这消息她怎会不知,好奇地问:“姑娘哪里听来的”。 “京城贵妇圈子里都在议论,想是太太不常出门,没听说”。 喜鹊暗道:这消息我还真不知道,得说给芳蕊姐姐知道,这就难怪太太瞒着,怕二姑娘不乐意。 至晚,傅老爷正在西跨院,同郁姑娘坐在红木雕灵芝卷草纹福庆有余翘头案前,头挨着头,合看本《莺莺传》,间或二人眼神交汇,相视一笑,傅老爷自纳了郁姑娘,人年轻了不少,冷眼一瞧,不像四十出头,倒像是将而立,与儿子们一处,外人只道是兄弟。 ‘咣当’酸枝木梅花隔扇门被大力撞开,二人均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撞进来一人一下蹿到傅国年脚下,抱住他的腿,呜呜哭得伤心,傅国年一看是他的通房林姨娘,皱起眉头,沉声喝道:“起来,像什么样子”。 林姨娘那里听他的,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哭喊道:“老爷也忒狠心,明知汪相的嫡妻是只雌老虎,还将女儿嫁到他家,这岂不是害了容儿吗?好歹你也是她亲爹呀”。 傅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不耐打断道:“谁说的,汪相家教甚严,莫听讹传”。 林姨娘那里会信他诓骗自己的话,犹自抱住他的腿不放,任他挣了几下,死死抱住就是不松开,口内边哭边埋怨道:“老爷不能为了自己这官,就害了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家,你让女儿可怎么活呀,你好恨的心呀!” 傅国年让她捅破,恼羞成怒,飞起一脚,林姨娘一弱女子那禁得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到南墙上,郁姑娘吓得先时目瞪口呆,过半天缓过神来,忙奔过去扶林姨娘靠墙坐着,用手缕着林姨娘胸口,着急的叫着:“姐姐,姐姐”。 林姨娘半天“哎呦”一声缓过口气,眼中淌着泪,不顾身子疼痛,就要爬过去求傅国年,郁姑娘怕老爷震怒,忙下死力拦着,劝道:“姐姐先回去,这事以后再说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傅国年方才踹了她一脚,狠了点,正自心中有点后悔,他一屁股坐在柞榛木直背交椅上,缓和了声儿:“此事有我做主,轮不到你个妇道人家多管”,说完,朝外扬声喊道:“来人”,下人在门外听见屋里动静,知道不好,老爷这一喊,跑进来几个丫鬟仆妇,傅国年挥手道:“送林姨娘回房”。 林姨娘捂住小腹,不顾疼痛,挣扎着不去,哭着哀求道:“老爷,卑妾只这一女,老爷看在卑妾服侍多年尽心尽意的份上,放过我们娘俩吧”。 傅国年有几分动容,又转念,硬下心肠,低沉地道:“此事已定,不能更改,多说无益,你回去吧,至于容儿的嫁妆我备足丰盛些就是,管教她一世吃穿不愁”。 林姨娘还欲说,就被几个仆妇搀起,连拉带劝拖着走了。 其中就有她贴身丫鬟和婆子,怕又惹怒老爷,自家主子吃亏。 林姨娘走了,郁姑娘看傅国年坐在那里情绪低落,心情沮丧,轻手轻脚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轻柔扶上他双肩,爱怜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傅国年接过茶杯,靠在郁姑娘胸前,疲惫地说了句:“用一生幸福,换取合家平安,很难做到吗?” 郁姑娘轻抚着他的还是满头乌发的头,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呈现出平常没有真实,她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不容易,朝堂上兵不血刃,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意气风发仪表堂堂的他只有在她这里才能找到理解和安慰。 他有他的苦,几个儿子不成器,全都帮不了他,还竟给他惹祸,就像二儿子在外包戏子,险些得罪王爷,不是他极力周旋,送上厚礼,怎能平息。 林姨娘被送回住处时,二姑娘傅容昕闻声过来,看她娘脸色不好,吓了一跳,林姨娘方才一个信念支撑着,此刻却躺倒在炕上,脸色煞白,大丫鬟依岚赶紧找了杯子放里点白糖倒了杯热水,一勺勺喂她喝,傅容昕看母亲如此,吓得花容失色,半跪在塌前,焦急地问:“怎么了,母亲”,转头朝依岚问:“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个样子了”。 依岚避开她焦急的眼神,头偏过一旁,试了下眼角,傅容昕一瞬间明白了,咬牙问:“是父亲?母亲去了西跨院?” 无人答,傅容昕眼里像要喷出火来,转身就要找她父亲理论,这时,躺在那的林姨娘一把拉住,她太熟悉女儿了,这父女一样的脾气,怕碰到一起,女儿要吃亏,林姨娘挤出一点笑来,虚弱地说:“儿呀,不是你爹,是娘突然觉得胃里不舒服,走到一半就回来了”。 傅容昕盯着母亲的眼睛,似要看出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林姨娘慈爱地拉过她坐在塌边,轻轻为了拂去飘到脸颊的碎发,温柔地说:“天晚了,回去睡吧,娘也要歇了,不用担心,娘明日就好了”。 秋筠是第二日去太太上房听俩个小丫鬟议论说林姨娘病了,秋筠细问了问,据那两个小丫头说,林姨娘为二姑娘的事找老爷,回来就不好了。 回到房中,秋筠有点失悔自己同喜鹊说的话了。 坐立不安起来,出了房,朝院子中走去,青语看主子要出去,忙抓了件银灰哆啰呢褂子追了出去,林老姨娘住在傅太太正房的东面隔着云老姨娘的院子,秋筠过了云水阁,转个弯,就快到傅太太上房。 秋筠和青语在夹道上走着,刚转过道粉墙,迎面冲出一人,险些把秋筠撞倒,好在秋筠身子灵便,躲得快,那人却收不住脚,身子前倾,趴在地上,青语扶着主子,厉声道:“瞎了眼,往奶奶身上撞,不想活了”。 那人爬起来,秋筠一看,是四房春莺儿的丫头冬雪,冬雪见是三奶奶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咚咚”叩起头来。 秋筠不忍,道:“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只以后走路看着点”。 冬雪忙叩头谢恩,爬起来就走,秋筠看她急三火四的,叫住,问:“这忙忙去哪里?” 冬雪听问,只好停住脚,答言道:“太太说四房闹鬼,今儿找了姑子做法事,我家主子连日病在床上,那禁得住折腾,脸色都变了,在折腾下去怕大人孩子不保,奴婢看着不好,回太太,太太说仙人施法驱鬼不能打扰,任奴婢怎么求都不松口,奴婢这就回房看看,迟了怕主子连命都没了”,说完,泪汪汪的惶急又抬腿走。 冬雪疾走了几步,秋筠在身后扬声道:“老爷饱读诗书,不信神鬼,怎地太太倒信”。 冬雪怔了下,脚步一滞,一句话点醒了她,现如今四爷没在家,能救主子的唯有老爷,傅家子嗣稀薄,傅老爷对姬妾生的也是重视的。 来不及说别的,调转方向快步朝西跨院郁姑娘的房中去了。 看她走远,秋筠道:“这也是个聪明衷心的丫鬟”。 青语道:“柳莺儿也真是可怜,自有孕受就没消停”。 22婚事 晚间,秋筠派喜鹊打探消息,回来说:春莺儿没事了,说是老爷突然过四房,制止了正在做法事的姑子,傅老爷为这事很生气,发作了太太一顿,太太一赌气扬言今后不管了。 秋筠问:“那四奶奶怎脱得了干系,不跟着受牵连?”。 “四奶奶去了城外的尼姑庵进香,祈祷保佑春莺儿平安生子,此事都是四奶奶不在家太太着人办的”。 秋筠差点冷笑出声,这小孙氏也太会装了,偏赶这时候,她去了城外,摘得干干净净。 喜鹊心有余悸说:“听四房的小丫鬟银双说,老爷晚来一步,柳莺儿母子就一尸两命了,老爷急命请来常来后宅给姑娘奶奶瞧病的王贤之王大夫,开了安胎药,给柳莺儿服下去,命人守着,天亮时气色才见好转”。 秋筠看她打听得详细,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对喜鹊道:“你人通灵,腿脚麻利,以后屋里的事交给她们做,你就专管外面的事”。 喜鹊听了好不欢喜,她性子活泼,闲不住,这差事正对脾气。 三日后,傅家二姑娘定了婚期,过了年娶亲,傅太太有的忙,忙着张罗嫁妆,虽傅太太吝啬,但傅老爷吩咐了,嫁妆一定要厚重,她也不敢违拗。 大少奶奶身子好些,就亲自张罗小姑子的婚事,置办嫁妆,拟大婚诸项事宜,凡事请了太太示下,方可行事。 阖府到处洋溢着喜气,只林姨娘的小院静悄悄的,林姨娘这回真的病了,每日咳嗽声不断,渐渐的痰中带了血丝,吓得二姑娘忙找人禀报傅太太,傅太太也亲自来看过,叹口气,这是她自小的丫鬟跟了她几十年,虽从前年轻时为傅老爷宠她生过闲气,但随着岁月流逝,林姨娘容颜老去,傅老爷又有了新欢,傅太太的气也就消了,也知道她为什么病成这样,坐在床边,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忧心,容儿嫁过去,一年半载生了儿子,就和正房太太比肩了,熬大,袭了爵,她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也就苦尽甘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姨娘眼含着泪,拉了夫人的手不放,哽咽着说:“奴婢怕是不能侍候小姐了,小姐保重”。 傅太太听她说的悲伤,也攥着帕子淌泪,心说看这情形是不能好的了,还是及早准备后事,怕女儿喜日也是她的丧日,二姑娘站在旁也拿着帕子抹泪。 傅太太临走对二姑娘说:“好好照顾和开解你娘”。 傅太太自林姨娘处出来,回到房中就命人把大奶奶找来,大奶奶听婆婆唤,忙着过来,知道婆婆这两天为四房的事被老爷怪罪,心气不顺,加着小心近前,看婆婆窝在榻上,半阖着眼,旁边大丫鬟辛桐打着扇子,轻声道:“大奶奶来了”。 傅太太把眼略睁开,大奶奶低福一福,道:“太太叫我”。 傅太太平声道:“叫你来只为着林姨娘看着不好,想来就这几日的事,后事还是先预备着吧”。 大奶奶不易察觉地身子一振,恍惚年轻的林姨娘娇娆妩媚的模样就像昨天,无声叹着气,低低道:“是,母亲”。 半晌,傅太太没说话,好像睡着了,大奶奶不敢就走,趋前探身轻声问:“母亲还有事吗?” 傅太太合着眼没睁开,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大奶奶松口气出来。 婆婆笑容极少,对这几个媳妇笑得更少。 大奶奶出去,傅太太其实并未睡着,心里想自己女儿眨眼就十三了,也该张罗婚事了。 女婿得早早挑拣,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过了遍筛子,定格在两家……。 二姑娘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婿怎样与她没多大关联,可小女儿可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吃苦受罪牵着当娘的心。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辛桐移了铺被子替她轻轻盖上。 林姨娘缠绵病榻,二姑娘跟前守着,屋子里愁云惨淡,二姑娘宽慰林姨娘道:“娘,你放心,外间传言未必是真,也许汪夫人不是说的那样”。 林姨娘苦涩地摇摇头,眼神黯淡无光,看情景不久于人世,二姑娘看母亲怕等不到自己出嫁,就……,被过身,掩面拭泪,双肩在抖。 半天,突然,林姨娘嘴角淡起笑容,异常祥和,眼神盯在二姑娘身上,道:“为娘这一去,你就不会嫁那汪家,守孝也得三年,三年满了,说不定是什么光景”,这样说完,林姨娘竟有种异样的凄美。 二姑娘听了,更加伤心,止不住呜咽出声,好久,收住泪,二姑娘从帕子角下看到一双精巧的绣牡丹缀珠子的白底粉帮绣鞋朝自己过来,从锦帕上抬起头,红肿的眼朦胧见一纤柔身影,二姑娘还没站起,失口叫了声:“三嫂”。 秋筠微笑着过去床头,看林姨娘微阖双目,似睡着了。 轻轻出来,二姑娘小声说:“嫂嫂请到外间一坐”。 秋筠随她去了外间,二姑娘让丫鬟倒茶,秋筠道:“我看姨娘这是心病,是为姑娘出嫁的事?” 二姑娘愤懑地说:“我豁这条命不要也不嫁”,眼中一闪而过倔强,没逃过秋筠的眼睛。 秋筠暗叹,道:“我同姨娘说几句话”。 二姑娘点头,盼着秋筠开解母亲,秋筠悄然进到里间,林姨娘合着眼没有反应,秋筠搭炕沿边坐下,知道林姨娘没睡,低了身子,轻柔地道:“二姑娘若没了娘,岂不是更可怜,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姨娘若在,二姑娘在夫家不好,还可回娘家有个扑奔,老爷当朝二品,为面子计,女儿太过委屈也是要出头的”。 林姨娘瞬间睁大眼睛,看着秋筠,本一心求死,听了三奶奶的话,很有道理,自己在,若女儿在婆家不好,还能回来,娘俩相依为命,若自己没了,女儿在这个家可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有时候人本能求生的意志可以逆转,从这后,林姨娘就慢慢的一点点进食,过半月,虽没完全好利落,仍孱弱,却能下地了,二姑娘很感激这三嫂子,二人遂成了闺中密友。 秋色转浓,已凉未寒,傅容锦在二门外下马,远远就见二门内一群妇女,尤以秋筠最为出挑,今儿,秋筠上身穿着绿织金妆花云锦束腰夹袄,腰系一条白凌撒花银线裙,配碧玺双鱼佩,宫绿丝绦,挽高髻,斜插一柄白玉蝴蝶簪,行动蝴蝶薄翼微颤,下垂一溜润白的碎珠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施施然迎着傅容锦过去。 傅容锦一行进门后就被各自房中女眷包围,夫妻对视,傅容锦肤色有了轻微的古铜色,迷人的桃花眼热热地看秋筠,道:“娘子神采依旧,比为夫在家时更胜”。 秋筠眉目含情,盈盈低语,道:“夫君辛苦了,人都黑了”,这虚假功夫,连秋筠自己都汗颜。 傅容锦自然地抹了把脸,牵起妻子的手说:“回房在叙”,秋筠想抽回手的欲念强压下。 进房后,夫妻一同坐于榻上,碧云给奶奶跪下叩头,施了大礼,与几个丫头互致问候。 随后,青语、红鸾、喜鹊带着几个小丫头打水进来,傅容锦擦了把脸,朝房间左右看看,含笑道:“还是家好”。 “我只当爷在外玩的开心,忘了家了”,秋筠戏虐地轻笑着道,。 “怎么会忘了娘子这般美娇娘”,傅容锦尤善于打情骂俏。 “相公只嘴上说说,哄奴家空欢喜”,秋筠半嗔半喜道。 “你看我带回什么好东西”。 说着傅容锦吩咐碧云道:“叫门口小厮把箱子给我抬进来”。 碧云出去不大会,两个小厮抬了个红木箱子进来,放在地中央,傅容锦亲自开了锁,打开盖子,满满一下子东西,一样样检出来,堆在桌案上,秋筠看都是些小玩意,扇子、小挂饰、坠子,和泥人,秋筠上前检出个一对男女采泥塑的人儿,二人相偎相依,亲密无间,傅容锦道:“我看这对人儿像娘子和我,就买了下来”。 秋筠偷着撇撇嘴,不屑。 傅容锦把东西都折腾出来,最后,箱子底躺着几批绫缎料子,秋筠取出一匹,细看看,面料光滑,鲜艳润泽,质地上乘。 道:“节下做衣裳,都是上好的”。 东西折腾完,傅容锦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递到秋筠手里说:“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 秋筠打开,张大嘴“啊!”叫出声,里面赫然躺着一对赤金镶东珠耳环,硕大圆润的珍珠是秋筠没见过的,一看就价值连城,顿时喜上眉梢,兴奋地说:“夫君从那弄来的,花不少银子吧”,说着,喜欢得来回观瞧,轻轻抚弄,看个不够。 傅容锦看她开心,心道,东西买对了,讨得夫人欢心,多花点银子也值,遂宠溺地看着秋筠道:“银子倒不值什么,只难得遇到珠子这么大个的”。 秋筠兴奋了好一阵子,才仔细地收好,估量这对耳环当了很值些银子。 说了会子话,吃了晚饭,二人早早歇了,秋筠把傅容锦走后家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傅容锦看自己走这些日子,秋筠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很满意。 熄了灯,傅容锦久未碰妻子,热情如火,秋筠得了珠子尚在兴头上,曲意承应,哄得傅容锦浑身酥麻,不下三五个回合,就告一段落。 傅容锦心满意足,也是旅途劳顿,悍然入梦。 秋筠心里合计,赶着年下,把碧云收了房,自己不用见天面对傅容锦,心里的疙瘩怕这一世都无法打开了,这样子也好,分开了,也不觉得痛。 23私会 转眼,就到了年下,傅府一派忙碌,傅老爷预备走亲访友的年礼,亲戚间走动、媳妇回娘家礼盒,还有三十那天合家晚宴,拟定要做的菜品果蔬,着实够忙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大奶奶连氏带着妾丁氏等一干媳妇打点过年的嚼过,打扫房屋,这是南方过年的积习,除旧迎新,取个彩头,吉利之意,各房下人没都忙碌起来。 下人们也都欢天喜地,领压岁钱,家下人等,不伦大小每人做两件新衣裳,有客来访,体面不至于寒酸。年夜饭摆在后宅花厅,都是自家亲眷,不用避嫌。 傅老爷夫妇这日当着子女下人的面也相敬如宾,和和气气,花厅摆了三桌,傅老爷和太太同大爷、二爷、三爷、四爷并傅太太的娘家侄子吴振贤还有远房的傅老爷同宗一侄孙一席。 这吴振贤是傅太太的兄长之子,傅太太兄嫂早夭,遗下一对子女,傅太太怜惜就接入府中代为抚养,吴振贤大概遗传了吴家的基因,虽刻苦却总考取不上功名,傅国年本看在岳父当年提契,作为报答,就给了他两间铺子,让他打理,一晃快二十正想着为他娶房媳妇,怎奈傅太太东挑西捡,不是嫌张家的姑娘脸长,就是嫌李家的小姐腿短,亲事直拖了二年,也没定准,气的傅老爷不管了,任她们折腾,这不才订了十里铺的老赵家的闺女,这姓赵的良田千顷,只得了这一女,长相好坏不伦,这万贯家财擎受了。 傅家的几个媳妇和两个姑娘连同三个孩子一桌子,另一桌是姨娘位分的。 傅老爷看看廊下站着的下人们,今天破例不苟言笑的脸温和不少,朝下人们和声道:“你们也忙了一年了,今个也歇歇,外间摆桌子一同吃吧”。 众人齐齐道:“谢主子” 外间众人七手八脚地也摆了几桌,坐的是府里有体面地丫头和有头脸的管家媳妇。 秋筠这桌子按座次,先大奶奶、二奶奶,她和小孙氏,其次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傅太太娘家侄女吴菁莲吴姑娘。 酒菜上齐,傅老爷先拿起杯箸,举了举道:“过年了,大家开心,但愿我傅家万事和顺,多子多福”。 大家一起举起杯,秋筠手执翡翠绿玉杯,盛着琥珀色的玉液琼浆,抿了一口,趁人不备,偷偷倒在地上,抬眼正看到吴菁莲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二人相视一笑,吴姑娘秋筠鲜少见,她住在较为偏远的一个小跨院,无事也不出房门,只在屋内做做针线。 吴菁莲只轻轻啜了口,腮边晕红,粉面含春,秋筠心说真是个美人,可惜寄人篱下。 这时,大奶奶连氏提高音量,道:“今年收成好,乡下农庄送来的野味,野猪狍子肉,还额外送来新鲜的鹿肉和锦鸡,这餐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可谓全了”。 这桌子都是女眷,胃口小,听得热闹,吃却没多少饭量,秋筠怕吃多积食,就象征性地吃了口。 乌氏小产后多方调理,不似从前的苍白,自有股子清高,有了底气,人就活泛了,满桌子瞧了瞧,一眼看见吴姑娘,眉梢一挑,故意大声问:“呦,妹妹,今个怎么没穿件新衣裳”。 这一问不光这桌子,连傅老爷那桌都回过头,吴姑娘今儿穿了件八成新的水红绣桃花斜襟束腰薄棉夹袄,姜黄提花薄棉裙,不细看倒也看不出寒酸,乌氏这一说,众人眼光盯着,才发现,衣裳不像是新做的,都是□层新。 傅太太皱皱眉头,瞧眼大儿媳连氏,连氏知道这是二奶奶乌氏成心找别扭,心中气恼,却平淡略带责备语气,对身后侍候的管家薛孝山媳妇问:“年下府中每人做两套新衣裳,难道没给表姑娘做吗?” 薛家的立马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答道:“每人都有,表姑娘说折了银子钱自己做,就不麻烦公中了,就折了银子一两不少给了,这事奴婢办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此刻,吴姑娘粉脸颜色更深了,低着头,听怪到下人身上,忙分辨道:“此事不怪薛妈妈,是我自己不做的,衣裳多了穿不了,放着也可惜了的”。 傅太太脸松弛下来,和缓地对吴菁莲说:“这孩子,还是那么节俭,年轻轻的就该穿的鲜亮些”。 这时,傅太太旁边的傅大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玉带,方才还侃侃而谈此刻却缄默了。 虽这段小插曲就过去了,大奶奶仍就和蔼的笑着,让着这些妯娌小姑们吃菜,面上像没这回事一样。 推杯换盏,男人们划拳行令,这桌子女人家也行酒令,玩得热闹,虽各怀心事,一年到头,却也暂时忘了烦恼,热闹一回,酒喝到夜半,到了□,饺子已起锅了。 傅老爷的侄孙小春儿起身道:“还有大炮仗没放,大家等着瞧”,说着下去同小厮们,燃起鞭炮,好顿热闹。 秋筠身子熬不住,趁人不备悄悄出来,碧云在外间吃着,眼睛却一直围着主子,看奶奶出去,也悄悄离席,跟了出来。 秋筠看她跟出来,悄笑着道:“一年到头,你难得歇歇,该好好玩乐,不用管我”。 碧云道:“夜来凉,主子回房去躺躺吧”。 秋筠道:“今儿月色很好,我闲走走醒醒酒”。 二人来到后花园,此时,园中树木已秃,只闻流水潺潺声,和风吹树干沙沙声,秋筠被冷风一吹,酒劲就醒了,碧云劝道;“奶奶回吧,大年下的冻坏了,初三回娘家,夫人岂不是又要担心”。 秋筠想想也是,道:“我回房略歇歇在上去”。 主仆检亮地里走着,走到假山,忽听得有轻轻说话声,开始,秋筠以为是小丫头这么晚说被人的悄悄话,待一个声音传来,秋筠着实唬了一跳,那清楚是一男声,碧云也惊得目瞪口呆。 二人刚想悄悄过去,假山后的另一女声,倒着实让秋筠大跌眼眶,那女子声耳熟,分明是吴表姑娘,只听,她柔柔低低地道:“大表哥一会回席上,少喝点酒,对身子不好”。 另一声道:“表妹,这大冷的天,你还穿这么单薄,仔细冻坏了,你不要太节省为我买东西,苦着自己,我心里也痛”。 吴菁莲柔声低语道:“表兄不用担心,你自个保重,不要太劳碌了”。 秋筠听不下去了,同碧云交换个眼神,提着裙子,轻轻地怕惊扰了她们,快步离开,直到走了很远,嘘口气,慢下来,碧云也舒缓了一下说:“方才吓死奴婢了,这样子下去怕早晚要出事的”。 秋筠回房躺了一会,就又回到席上,溜眼旁边桌子,傅大爷坐在那,一会,吴姑娘也悄悄的,不声响的回来,她本是可有可无的,也就没人太在意。 秋筠颇同情地看向连氏,连氏正好似无意瞟了吴姑娘一眼,转回头,秋筠赫然看见她眼中揉入几分狠,只很快就消失被柔和取代。 秋筠一惊,暗自捏了把汗,大奶奶的手段她看到的,可不是那小孙氏之流可比,不说旁的,只自己走投无路时送去了银两,就足以证明她处事的圆滑老道,其实,同是妯娌,之间倒没多少情意,不闹得乌眼鸡似的就不错了。 天亮时,秋筠才回房迷了会,傅容锦天快亮时,回来进门,秋筠醒了,二人重新梳洗了,上妆换上庄重衣裳,出去了。 大年初一,阖府女眷盛装给老爷太太行大礼,傅老爷和太太每人备了一份压岁钱,小字辈额外也都有赏赐,家人间互致问候,说些拜年的吉利话。 傅容锦随着行完礼,悄悄拉了秋筠衣袖,小声道:“屈五爷他们来了,我出陪陪,晚饭在进来”。 秋筠也没放在心上,自己带着青语回房中,也不卸妆,坐于榻上,吩咐青语道:“招呼房中诸人一起到正房了,一个不许遗漏”,青语答应一声:“是,姑娘”,就出去传奶奶的话,一会丫鬟婆子站了一地,都知道今儿好日子,主子要发赏钱,都喜滋滋的,翘首以盼,秋筠发话了:“人都到齐了吗?” 方妈站在头里,束手恭敬道:“都来齐了,只爷的奶娘宋妈妈腿脚不灵便,没上来”。 “她老人家没来,一会你派人把赏钱给她送过去”。 说着,秋筠示意,碧云和青语一人手中端了个大大的托盘出来。 赏钱按纸包上的墨字,名字早写好了的,一一分派下去,最后,独没有碧云的,大家伙疑惑,也没敢多问,反正自己不少就行,秋筠使了个眼色,方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硕大的红纸包说:“碧云姑娘,这是奶奶独赏你的”。 碧云的红包比别人的显着大了许多,大家一下子明白过来,都同碧云贺喜,虽不好明说什么,都赶着巴结,红鸾站在那里,狠狠地剜了碧云几眼,嫉妒得恨不得吃了碧云。 众人谢了恩,碧云两颊绯红,重新又给奶奶磕了头。 24暗示 大年初二,依旧的热闹,走马灯似的穿梭。 傅太太上房。 傅太太穿了一件大红宽袖对襟交领福字袍子,整个人增添了喜气,大奶奶连氏回禀一天来的来往亲眷及招待事宜。 小丫鬟端着剔红缠枝莲托盘进来,把旧窑茶杯轻放在傅太太身旁紫檀镂空方桌上,辛桐没在跟前,连氏趋前捧了茶杯,躬身呈上去。 在傅太太接过茶杯瞬间,突然,“啪嗒”清脆的声响,从连氏身上掉下一物,正掉在傅太太脚尖前,傅太太伸头看去,是一块古老的玉挂饰。 大奶奶蹲身拾起,托在手里,正好在傅太太眼皮子底下,浅浅地笑着说:“这是今早大爷身上落下的,不小心被我拾了,带在身上,原想着,晚间大爷进来还了爷,爷稀罕得跟个宝物似的,像得了个定情物一般,我得好好替他收着”,说着,小心翼翼地踹在怀里。 在看傅太太此刻人像着了魔一般,眼珠子一动不动,人傻在那里,手中还端着杯子,忘了揭开盖子,大奶奶不易察觉地唇角向下拉了拉,过一会,就告退了。 大奶奶才退出去,傅太太就喊人,迭声传吴表姑娘来。 吴姑娘不知姑母唤自己何事,不敢耽搁,赶着过来,进门看傅太太脸色铁青,倒吓了一跳,傅太太也不命她坐,咬着牙冷冷的道:“你父亲给你留下的玉佩还在吗?” 这一句话,吴姑娘魂飞魄散,看姑妈脸色就知事情不好,忙趋前几步,撩裙跪了,颤声道:“姑母,侄女什么事都瞒不过姑母,侄女给您老丢脸,侄女该死”。 说着,可怜巴巴的哀求地眼神看着傅太太。 傅太太心软下来,这侄女孤苦无依,父母前两年双双故去了。 傅太太本想着接了出来,嫁个好人家,这才心里有了点谱,就出了这档子事。 傅太太伤心地摇摇头,徐缓地说:“你知道我吴家的闺女是不能做偏房的”。 只说了这一句,吴姑娘娇躯就如风中飘零的落叶抖个不住。 傅太太看看她,狠狠心,接着说:“我会尽快把你嫁出去的,人我已看好了,不会让你吃苦的,你要知道姑妈这也是为你好”。 门外的丫鬟听见里面嘤咛哭声低低传来。 大年初三,傅府众女眷回门,一时间,花枝招展的奶奶们前面走,后跟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丫鬟,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得干净。 秋筠和傅容锦也装了满满一车子东西,去夏府拜年。 才下车,就有小厮飞跑着进去二门,二门上早有丫鬟等在那里,奔进内宅,禀道:“夫人,姑娘和新姑爷回来了”。 周姨娘带着人迎出来,见面不等秋筠施礼,就一把拉住,左右看个不够,喜欢道:“姑娘没瘦,瞧着胖些了”。 秋筠乐得搂了周姨娘撒娇道:“看姨娘说的,竟捡人不爱听的说,儿那是胖了,是冬天穿的多”。 周姨娘看着似乎也真是,宠溺地嗔怪道:“下次回来还这般瘦弱不让进门”。 秋筠嘻嘻笑着,贴着她姨娘说:“儿敢不从命”。 周姨娘没忘新姑爷,自古丈母娘疼女婿,忙命丫鬟说:“快带姑爷进去暖和,把那热热的好茶沏上一碗,大冷的天,仔细冻坏了”。 傅容锦满面带笑,给周姨娘请安,周姨娘忙命免了。 夏夫人正翘首以盼,见了女儿进来,笑打心里发出来。 行了大礼,秋筠命人一样样把年礼抬进来,夏夫人责怪道:“容锦拿这些做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缺,你和秋筠新婚,好多东西要置办,正用钱的时候”。 傅容锦笑看她岳母道:“小婿一点心意,不能经常来看望岳父岳母,小婿惭愧”。 傅容锦嘴甜,哄得夏夫人很高兴,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暖的笑容,道:“看这孩子说的,你一向生意忙,哪有时间常来,秋筠有什么不好,你不好说的,就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傅容锦觉得岳母很慈祥,远不像自己母亲整日板着脸,就笑看秋筠道:“筠娘很好,对公婆也很孝顺。我傅容锦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夏老爷道:“贤婿,你正年轻,来日在朝廷谋个官做做,也好为国效力”。 傅容锦二十出头,正血气方刚,虚荣心正盛,听岳父如此说,正和此意,起身拱手道:“此事全赖岳父大人”。 夏夫人在旁嗔怪看眼丈夫,和蔼地笑看着女婿道:“不知你父亲怎么想,亲家是否自有打算”。 “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希望小婿能在仕途上有所精进”。 夏仲荀点点头,道:“现朝廷用人取自科举,但不乏真才实学的人拦在科考门外,当今圣明,重才学,此事待老夫有机会酌量着办”。 傅容锦容光焕发,只要有岳父帮忙,职位错不了,又起身作揖,道:“谢岳父大人提契”。 秋筠坐在那干着急,这寡恩的人怎么能用做官,岂不是害人,当着傅容锦的面又无法阻止父亲,只好找机会背地里同母亲说。 喝了会茶,夏老爷依旧拉了姑爷去书房下棋,夏夫人仔细看着女儿,小声问:“怎么样,在婆家还好吧,容锦对你可好?婆婆待你如何?妯娌可和睦,自上次离开,我一直提着心”。 一连串问了许多,不容秋筠回答,这足见一个做母亲的心。 秋筠撒娇搂着母亲的脖子,嘟着嘴说:“女儿一进家门,你老人家就问东问西的,这不好好的在这吗”。 夏夫人看她这样,放心了。 晚饭,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 秋筠挨着傅容锦坐,席上,不时,拿筷子夹菜给傅容锦,装作夫妻两相恩爱,为了让父母宽心,看着小妻子对自己这般好,傅容锦笑容没断过,二人眉目传情,夏父夏母见了,交换个会心的眼神,放心了。 吃了晚饭,夫妻告辞回府,秋筠自车中探出头,扬手直到父母身影模糊不清,才依依不舍坐回车内,眼眶潮潮的,傅容锦见了,握紧她的手,说了句:“筠娘,无论何时,你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秋筠抬起眩而欲滴的水样双眸,第一次有了一丝感动。 大年初八,突然,大门跑进个小厮,传话给内宅小丫鬟,小丫鬟朝三房飞奔,“夏夫人病了”,秋筠做梦没想到,才几天功夫,母亲却病了,前生,母亲没在这时发病,顿时,秋筠就傻了。 碧云和青语赶紧拾落几件衣物,傅容锦这时也匆忙进来,道:“车子备好了,快,筠娘,我陪你回去”。 二人忙忙地上车,在车子里,秋筠眼泪一滴滴落在傅容锦握住她的手背上,傅容锦伸臂紧紧把她揽在怀里,秋筠无助地任她拥着。 车子停在夏府门前,秋筠下车不顾傅容锦,朝里面飞奔,上房,里间,夏夫人半倚着,丫鬟在旁喂药,见秋筠回来很吃惊。 秋筠一头跪扑在母亲身上,埋头哭了,夏夫人轻轻抚着女儿的头说:“儿呀,娘没事,只是那晚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的”。 半晌,傅容锦扶起她,秋筠忆起前世母亲突然病逝,她受的打击,几乎无法承受。 夏父在旁说:“儿呀,你娘没事的,宫里的太医看过,说吃几剂药就好了,你和容锦回去吧!免得你公爹婆母惦记”。 “筠娘在这里陪岳母,小婿一人回去,禀告母亲便是”。 秋筠带着青语、碧云和方妈住下。 秋筠在娘家住了三日,端水喂药,衣不解带于床前侍奉,三日后,夏母渐好,催她回去,她只好辞别母亲转回傅家。 下晌,秋筠带着青语、碧云和方妈乘轿直接进到二门歇了轿,径直回房,进到三房院子里,天寒,院子里没什么人,小丫鬟沉香出来倒水,见主母回来急着就要进去通禀,秋筠摆摆手示意不用,上了台阶,青语朝里喊了声:“奶奶回来了”,静静的,似乎厅堂里无人,秋筠咳了声,里间有点响动,这时,秋筠行至门口,。 里间,窸窸窣窣的,东西碰倒的声音,秋筠迟疑下,稍作停留,缓步朝里走,才走到东次间门口,帘子猛地从里间撩开,出来一人差点同秋筠撞了个满怀,那人束手低头站过一旁,秋筠定睛一看,是红鸾,只见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面带潮红,慵懒娇怯,似有迤俪春光,秋筠一下全明白了。红鸾只觉一束冷光,令她脊背生寒,不觉哆嗦一下。 秋筠掉头去西次间,青语和碧云也跟着奶奶过去,秋筠坐在炕沿上,红鸾半天蹭进来,不敢看少奶奶,屋子里静极了,微闻喘息声,这种气氛使得红鸾更加慌乱,心里打鼓,双股打颤,一会,傅容锦衣衫整齐地进来,脸上讪讪的,青语和碧云悄悄退出,红鸾也跟着出去。 傅容锦看秋筠似平常一样,没有喜怒,只坐着不动,傅容锦陪着小心,讨好地说;“奶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亲自去接”。 秋筠端起桌上的冷茶,呷了口,压下心中的厌烦情绪,这花心男不久前才同自己柔情蜜意,海誓山盟,转眼却同丫鬟上了床,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才生出的一点温情消失殆尽。 秋筠调试着自己,努力挤出丝笑,转头迎上傅容锦略显尴尬的不自然的脸,娇滴滴声儿道;“夫君,人家没去给婆母请安就急着回房,是想着当面谢夫君陪为妻去娘家,真是不该,该先去拜见婆母才对”,说着,充满深意地斜睨着他。 傅容锦讪笑着道:“一会我陪娘子过去”。 25纳美 至晚,二人洗漱完,就早早歇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筠主动投向傅容锦怀里,傅容锦伸手揽着她,心却想着怎么开口同秋筠说纳了红鸾,红鸾百般讨好求着自己,只是一时不好开口,看秋筠曲意承应更难说出口,眼前又晃动着红鸾的俏脸,心一横,道:“我有一事要同娘子说,求娘子看待夫妻份上成全”。 秋筠知道该来还是来了,心底不忿,越发温柔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说:“夫君,为妻也有几句话说”。 傅容锦忍住道:“爱妻先说”。 秋筠未语,眼圈先就红了,头深深低下,怯怯地说:“筠娘未嫁时,常想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筠娘愚笨,不能令夫君满意,是以要收了碧云,略为瞄补之意,望夫君看在筠娘一片痴情份上,末冷落筠娘,让你的筠娘憔悴而死”。 说完缓缓抬起头,傅容锦对上一片水光,悬而欲滴,秋筠这番话,楚楚可怜模样令傅容锦动容,一时把红鸾那丫头抛于脑后,一把搂紧筠娘,筠娘无助的软软地老实地趴在他怀里,傅容锦只觉怀中暖玉温香,顾不上在说别的,翻身而上,行了云雨。 完事,就呼呼大睡,秋筠暗处的脸越发清冷,眼神笃定。 二日,夫妻起身,傅容锦就出去了。 秋筠不经意地扫眼红鸾,红鸾盼望的眼神盯着爷离去的背影。 秋筠打定主意,自己去了上房,傅太太今儿用饭早,闲闲地坐在椅子上品茗,秋筠立在旁,看左右无人,才开口道:“母亲,儿媳有一事请母亲示下”,看傅太太停住端杯子的手,接着说:“大年十五是个黄道吉日,儿媳想借着节庆增喜气加点热闹,把碧云收了房,过了明路,也好早为傅家开枝散叶”。 傅太太正琢磨三儿媳肚子里总没动静,嘀咕着是不是纳个妾室,不想秋筠主动提出来,非常高兴,三儿媳识大体,顾大局,难得的和悦道:“难得你能如此,就趁着好日子办了吧,你一会从公中支五百两银子,置办几桌席面,排场不用太大,一个通房,就是让家下人知道这事”。 秋筠暗喜,又得了银子,恭谨地道:“儿媳遵命”。 秋筠命青语去账房领银子,少时,青语回来道:“遇到大奶奶的陪房薛孝山家正好在,一个劲的问做什么,奴婢也只说不知道”。 说着,把两张一张二百五两的银票交给主子,秋筠道:“做得对,提早都知道了,都来打听,怪闹人的”,说着抽出一张打算作为酒蔬使费,另一张踹了自己腰包,想自己还要拿出样东西给碧云做赏,自回里间取出乌木雕缠枝莲匣子,打开,把里面的首饰一样样摆弄,拿起一样放下不舍得,青语道:“姑娘是挑选大喜日子戴的吗?我看这金累丝镶宝石金凤簪就好,贵气”。 秋筠道:“不是我自己要戴是给碧云的赏”。 青语越发纳闷,姑娘一向手松,未嫁时金的银的不知赏了人多少,怎么到了傅府徒然爱起钱来,一副十足的财迷,摇摇头,不解。 这时,傅容锦由外进来,他回来看外间屋无人,就进到里间,看秋筠摆弄首饰,暗笑了,说:“奶奶一个人在看稀罕物件”。 秋筠未起身,拿起一只金镶芙蓉石蝙蝠簪子看看说:“爷说我把这只送碧云可好”。 傅容锦来到她身后站定,惊奇地道:“恁凭空送她这个做什么”。 秋筠转过身,杨头说:“还不是为了爷”,身子扭捏,笑容甜得腻人。 傅容锦心里受用,更加奇怪,道:“怎么是为我?我倒要听听” “奴家想正月十五就把爷和碧云丫头的喜事办了”。 秋筠不经意一句,傅容锦心头一喜,碧云不像红鸾,平素尊重,不肯让他胡来,因此,傅容锦心痒痒的,白看着,今儿,突然,妻子要把这事办了。 秋筠犹自在问:“爷说我买了什么东西送碧云好”,秋筠此刻也不说拿自己首饰送了。 傅容锦正自喜得无有不可,忙讨好妻子道:“何劳娘子破费,从我私房拿五百两银子,买两样即可”。 秋筠大喜过望,五百两买两样首饰用不了,起码能剩大半,把自己首饰检两样,银子留下,收入囊中。 正月十四晚,喜宴安排妥帖,吉服连日赶了出来,毕竟纳妾不同于娶妻,只简单走个过场,秋筠就命房中诸人拿了喜谏,分送到各房。 大奶奶端详着大红请柬,不易察觉地一抹笑容拂过,丁姨娘道:“三奶奶还真贤惠,这才新婚不过一年,主动为三爷纳了房妾室”。 大奶奶连氏轻声道:“这傅家的爷们都一样,好女色,三奶奶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晓得,放着人在屋里,揽三爷的心,这未尝不是个无奈之举”。 丁姨娘道:“这几位爷只咱们大爷为人磊落,正派”。 连氏阴阴地道:“男人都一样”。 丁姨娘一愣,看大奶奶一抹冷笑浮上唇角,疑是看错了。 正月十五,三房热闹异常,秋筠这日着一袭缕金百蝶穿花大红袍子,挽着飞天髻,斜插一柄金累丝镶宝衔珠九凤簪,腰佩双目玫瑰佩,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耀眼华贵,富丽满堂,傅容锦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头戴紫金镶二龙戏珠宝冠,夫妻二人端坐,有方妈引着也是一身粉红的碧云出来,行至秋筠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杯茶水,低柔声音道:“给奶奶敬茶”。 秋筠笑盈盈地接了,道:“早生贵子”,一口饮了,满堂喝彩,都道三奶奶贤良,随即,青语端了个剔红绘童戏莲图案的漆盘出来,上面躺着两件首饰,一只金镶绿松石凤头钗和一对金镶珠子手镯,朗声道:“这是奶奶赏给碧云姨娘的”,这一句足以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不少小丫头憋着劲,盼着自己能有这风光的一日。 碧云叩头谢恩,小丫鬟扶起,进西厢房,秋筠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碧云做了新房。 红鸾躲在人群的背影处,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她知道碧云要收房,也同傅容锦闹着要同碧云一样,起初傅容锦还假以辞色,后来闹得紧了,索性不理,这就是上赶着不值钱,卖贱了。 连着几日,傅容锦都歇在碧云房中,碧云撵他道:“爷今晚去奶奶房中吧,奴婢身子不方便”。 傅容锦用手指刮了下她的粉脸,佯作嗔怪道:“你二人呢,把爷推来推去的,娶了两个女人,反倒让爷睡书房”。 上房,秋筠一到晚上,就早早插了门睡下,傅容锦有两次被碧云撵着过来,看屋内熄了灯,推推门,插上,不好叫门,仍就回碧云处歇了。 这段佳话传到傅太太处,傅太太非常满意。 一日,傅容锦从外回来晚些,才进院子,就见黑地里蹿出一人,唬了一跳,才要喊人,那人小声委屈道:“爷连奴婢都认不出来了”。 傅容锦细一看,是红鸾,听得她声儿委委屈屈的,也觉有点对不住她,好言应付道;“这么晚,还没歇?” “奴婢那睡得着,爷还问”,红鸾说着双肩啜泣抖动,傅容锦心一软,把她搂住,哄道:“心肝,哭什么,看碧云收了房,你就急了”。 红鸾越发抽搭得厉害,哽咽着道:“爷偏心,碧云同奴婢一样,偏她能收房,奴婢就不能”。 傅容锦被她哭得骨头都软了,道:“我无法同你奶奶说,等过阵子,碧云这事过去,我在设法,你奶奶人贤惠,会答应的”。 红鸾心里暗恨,不好说出来,奶奶故意不让爷纳了自己,偏就喜欢上碧云那蹄子。 二人正说着,正房传来一娇滴滴声音:“青语,你去看看是不是爷回来了,深更半夜的,仔细院子里的花草绊了脚”,说话声同时,上房,亮了灯。 傅容锦忙松开红鸾,奔上房去了,丢下红鸾恨恨地委屈地撇撇嘴,跑回东厢房,现在碧云抬了姨娘,这间小东屋就她一人住了。 26议婚 傅府又一桩喜事,吴表姑娘定下了黄守备之子,出五月完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此刻,傅太太正房,吴表姑娘跪在地上抽泣,瘦弱的双肩不停地颤动,傅太太被她哭得心烦,阖眼,无奈地道:“你的心事我知道,只是你要进傅家做妾,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你姑妈这些年在深宅中,深知这做妾的苦楚,要么不是好人家的女儿,要么就是走投无路才做了别人妾,你好好的,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 吴姑娘抬起泪眼,哀求道:“我愿意,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傅太太摇摇头,苦笑道:“你不懂,你还年轻,男人别看他现在对你真心,过不了多久,有了新欢,就冷了”。 “大表兄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都一样的,善变的,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虽他比那几个强一些,但也不例外,就算她始终对你好,又能怎样,你上面有正房奶奶,这小妾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大奶奶……”。 说到这,傅太太不说了,她想说以大奶奶的精明,怕你绝不是她的对手。 吴姑娘听懂了,但还是不甘心,又争辩道:“我以礼相待,又能怎么?” “这不取决于你,妾室地位卑微,命如草芥,我在一天还好,若哪天我不在,你有的苦吃了,我不能对不起你死去的父母”。 “嫁做正妻,就过得舒心吗?”吴菁莲一时着急,口没遮拦,这话听起来像是说傅太太。 傅太太一丝愠怒,随即,又压下,耐着性子,和缓地说:“嫡妻就是命在不济,也有保障,没说得过去的理由无法出妻,在说有体面的人家也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妾若不好,主家随时可发卖,男人死了,妻可守,妾不能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吴姑娘这几年在傅府待着,大概也看到做妾的卑微,知道姑母说的有理,只心里放不下与表哥的情分。 傅太太又接着说:“妾在得宠,生出的孩子也是庶的,连承袭家业的权利都没有,就是将来的人生,也走的艰难,你将来也会做母亲,看到自己的亲骨肉这样子,你心不难受吗?”。 吴姑娘无语,傅太太又接着说:“黄守备的夫人人极好的,就是他家的儿子,也饱读诗书,你二人夫唱妇随,何乐不为,何必想不开,受一世的委屈,何况你不比任何人差”。 吴姑娘上齿咬住下唇,唇因用力咬得发白,显然姑母说的都是对的,只一时心里别不过来。 傅太太看她这样,也放心了,怕她想不开,才找她来开导,又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姑母是你的亲人恁会害你”。 吴姑娘走后,傅太太才喊人,招呼丫鬟进来,说:“去把大爷找来”。 傅大爷今儿正好在家,也是为了表妹的事心烦,没去农庄。 听母亲唤,心里七上八下的,大步过上房来。 傅大爷一进门,傅太太就挥退左右,傅大爷作揖,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傅太太沉脸坐在那,没搭理他,傅大爷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强陪着笑道:“母亲唤儿子何事”。 傅太太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不加掩饰的不满道:“我和你父亲这几个儿子只看重你,你却让我心寒”。 傅大爷尴尬地站着,也不敢就坐,仍陪着笑说:“不知儿子什么事做的不好,让母亲寒心”。 傅太太眉梢突地挑起,厉声道:“你做的好事,打量我还不知道,你和你表妹暗通款曲,私下里的事,打量我真不知道,你自个说说做的对也不对”。 傅大爷一惊,随即,脸孔发红,头略低,低沉地道:“母亲既知道,儿子也不瞒,儿子与表妹两情相悦,想结为连理,请母亲首肯”。 傅太太一怒非小,直气的嘴直打哆嗦,用手指着他厉声道:“你要结连理,我问你,你有妻室,能给她名分,莫白糟蹋了她”。 傅大爷听说,更加惭愧,脸上的红更深一层,争辩道:“儿子爱她,一定不让她吃苦的”。 傅太太一声冷笑,道:“怕到时就由不得你了,她一个做妾的,还能怎样,难道礼法规矩都不遵吗?我是不会同意的,除非我死了” 傅大爷希望破灭,不想放弃,做最后的争取,抬起头,恳求地对母亲道:“儿子可以发毒誓,一世对表妹好,不让她受欺负的”。 傅太太摇摇头,讥讽道:“你的媳妇你不是不知道,她卑贱的身份怕到时你没能力护着她”。 这次这件事,连氏做得不动声色,使傅太太更加不放心把侄女嫁入傅家。 傅大爷还要说话,傅太太抢先说:“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你比你媳妇手段心机差远了”。 母亲的一番话让傅大爷震惊,自己妻子,与往常无异,些微差异就是对他更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令自己抱愧。 傅大爷暗惊,自己与表妹小心谨慎,生怕人前落下话柄,怎么她却能知道,而且不吵不闹,这些年的夫妻,连氏的心思有些猜不透了。 想分争,看母亲脸色铁青,态度决绝,又自己羞愧难当,只好暗自咬咬牙,狠狠心,由着表妹嫁个好人家吧。 傅大爷回房,连氏才打发走了管事的媳妇,看见丈夫进来,笑着迎上来,道:“爷这么早回来,正好我让袁妈炖了老母鸡汤,在锅里喂着,想留待爷晚上回来喝,可巧爷有口福,就赶着回来了”。 傅大爷看妻子笑脸,不好发作,原是自己也没理,拿不到台面,只好这口气生生咽下。 没答言,抬步走去里间,连氏朝丫鬟琴儿使了个眼色,琴儿明白,下去,不一会,奶娘领了两个孩子进来,进门扑在连氏怀里直叫道:“娘、娘”。 连氏蹲身搂着一对儿女,慈爱地为他们擦去脸上的汗珠,道:“看跑的,你父亲在里间,小声说话,看吵了父亲”。 两个孩子一听父亲回来,高兴奔去里间,迭声叫道:“父亲、父亲”。 傅大爷正闷闷的斜歪在那里,听见声响,见是两个孩子进来,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掏出帕子,轻轻为两个孩子擦去脸上的汗和泥,佯作生气道:“跑哪里疯去了,像花猫似的”。 大奶奶连氏在外屋听见里间传来清脆的童稚的笑声,暗暗地舒心地笑了。 傅容锦自纳了碧云,暂时把红鸾抛于脑后,忙于生意东奔西走,在家时一般宿在正房,秋筠总是劝他去碧云处,碧云自跟了傅容锦,粉脸生春,秀丽的容颜越发娇艳,有了股少妇成熟迷人的韵致。 秋筠有了她,卸下了不少包袱,分了傅容锦的精神,秋筠也时常能清净清净。 大奶奶连氏依例拨了小丫鬟兰香侍候碧云,秋筠无事也不用她来侍候。 碧云心满意足,心里着实感激奶奶。 又听闻,郁姑娘有了身孕,对傅太太打击非小,眼睁睁,看着每日那西跨院来来往往,仆从穿梭皆带着洋洋喜气,傅老爷恨不得把什么都搬给她,金银珠玉,山珍海味自不在话下,每日下了朝就奔西跨院陪伴她,二人浓情蜜意,两情相悦。 秋筠同青语翻腾箱子里东西,找了块海水蓝细布,托在手里左右看看,满意地道:“这块布料子就不错,柔软细腻,婴儿穿着舒服,就烦劳你辛苦做上”。 “奶奶说那里话来,奶奶信任奴婢,这点子事不算什么”。 两天功夫,就做好了,秋筠瞧着这么小的衣裳,着实欢喜。 月份大的婴儿也不适合绣花呀,朵呀的,为了美观,青语在袖口拿金线掐了一圈牙边,秋筠看着很羡慕,道;“青语谁将来娶了你,真福气”。 喜鹊‘扑哧’一笑,口无遮拦道:“不用远处寻,只近处就有人惦记着”。 秋筠听懂了她指的是傅三爷,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喜鹊一眼,道:“少浑说,青语姑娘我一定寻个好人家,做正房奶奶,断不会这般作践她”。 青语红脸“啐”了一口,道:“你这小蹄子求了奶奶给了爷吧”。 眼神中却有分感动,为着奶奶这句话,自己今后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秋筠是故意说给喜鹊,也是让傅三爷知道,青语不能动。 红鸾正好拿着浆洗干净的一骡子衣裳进来,听见奶奶这话,很为三爷抱不平,插嘴道:“青语姑娘一世侍候奶奶有什么不好,做了妾又怎样?好过穷苦人家的正妻,整日为吃穿发愁”。 青语越发羞臊,着急道:“你这蹄子,同她一样,不理你们了”,说着抬腿出去了。 秋筠对这丫头厌烦十足,往下压了压,强自忍耐。 27花折 吴表姑娘的婚事,也归了大奶奶连氏操办,连氏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凡婚庆事宜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比二姑娘的婚事还来的尽心,傅家的家下人都猜大奶奶这般上心是为讨太太欢喜。 傅容锦晚间进来,秋筠正要宽衣,回头见了他,心一疙瘩,道:“怎么没去西厢?” “贤妻是不高兴为夫回来?”傅容锦来到秋筠身后,才火热的情绪被她冷水浇头,熄了一半。 秋筠转过身去,“嘿嘿”两声,挤出个三分笑,道:“看爷说的,冤枉奴家好意,为妻不能为傅家添丁,如碧云有了,老爷太太欢喜,也算成全媳妇的一片孝心”。 说着,上前两步,挽了他的胳膊,朝外走,傅容锦极不情愿但手臂被她拽着,不由得脚步向外走去,秋筠像哄孩子道:“爷,你我夫妻来日方长,何在这一时,子嗣大计,老爷太太盼着呢”。 边说边把他轻轻推出门去,阖上门扇,在里面隔着门缝,软糯地小声道:“爷,改日为妻给你陪罪”。 并随手插上门,一夜安好,天蒙蒙亮时,听得外面似有人声喧嚣,秋筠纳闷,这般早在做什么,披衣下地,外间,青语和喜鹊值夜早已起了,青语听见奶奶出来,忙迎过来,秋筠看她神色慌张,越发疑惑发生了什么,问:“出什么事了吗?” 青语紧张地道:“四房春莺儿半夜生产,难产,生不下来,惊动了阖府的人,奴婢等看奶奶睡着,就没叫醒,叫喜鹊打探消息去了”。 秋筠脱口而出:“不好,怕凶多吉少”。 “奴婢也这么觉得,都一整夜了,还没动静,喜鹊去了个把时辰,也没回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正说着,喜鹊急慌撞进门来,气喘嘘嘘道:“奶奶,不好了,春莺儿流血不止,怕不中用了”。 秋筠未待她说完,疾步出门,青语抓过件披风在后给奶奶披上,喜鹊也赶了上来,边走边说:“柳莺儿折腾了一晚,叫得可吓人了,四奶奶守着一宿没睡”。 秋筠脚步未停,问:“谁在那里?” “四爷、四奶奶,大奶奶天快亮时回房歇着了,二奶奶身子不舒服派了个老婆子过来,太太派了郑环家的守在那”。 秋筠等到四房门口时,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心一下凉了,看同喜在外间角落里抹眼泪,还有两丫鬟忙活着端水。 四爷在外间地上来回溜达着,显得烦躁不安,看秋筠来了,做了一揖,道:“惊扰了三嫂”。 秋筠还礼,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进了里间。 里间,稳婆忙得额上满是汗水,来不及擦,四奶奶在一旁坐着,郑环家的也焦急地搓着手,春莺儿已没了声息,稳婆眼看着人已不行了,为职业道德计不得不提起精神喊了两声:“姨奶奶用力、用力”。 也不抱什么希望,这时,奇迹出现了,春莺儿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眼前人影晃动,听这两声大喊,用尽平生的力气……。 “孩子出来了”,稳婆惊喜大叫一声,众人上前探头观看,果然,孩子头漏出来。 “加把劲、用力啊!”,稳婆提起精神,兴奋地喊。 终于于千呼万唤中,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在看春莺儿力气耗尽,合着眼,稳婆抱着婴儿举起,‘啪啪’拍了屁股两下,“哇哇”微弱的两声。 秋筠微阖双目,默念,谢天谢地,睁眼看春莺儿已气若游丝,众人皆看孩子当口,秋筠俯身低低唤了声:“春姨娘”。 春莺儿此刻已无力睁开眼睛,寿数将尽,秋筠一看不好,忙出去外间,叫傅四爷道:“四弟,我瞧着春莺儿不好,你快进去看看”。 傅四爷就要举步当口,小孙氏的陪房王得宝家的上前拦了说:“女人产房血腥,男人进去晦气一辈子,爷们不能进”。 傅四爷要进,怎奈她拦在前面,秋筠见状厉声道:“大胆,春莺儿命不久已,你拦着爷见她最后一面,是何居心?” 王得宝家的看三奶奶发怒,不敢硬拦着,秋筠一把推她到一旁,同了傅四爷一同进去。 傅四爷顾不得看孩子,奔向柳莺儿床前,低身唤道:“莺儿,莺儿,是我”。 柳莺儿听见呼唤,似回光返照,把眼睛睁开,见傅四爷,枯瘦失血苍白的手紧紧抓住傅四爷的手,一大颗泪珠滚落枕边,哽咽一字一顿地说:“爷...莺儿...不能侍候爷,莺儿要去了,爷保重”说完,飘忽的眼神看看稳婆抱着的婴儿,眼中放出异彩,断断续续地说:“卑妾……死….后,孩…..子让同…..喜代为抚……养,卑妾求爷答应”,后句说的急促,春莺儿大口喘着。 傅四爷显然没想到她在生命垂危之时,尚能提到这个,一时无措,春莺儿眼露哀求,悲伤地叫了声:“爷…..”。 秋筠在旁实在看不下去,推傅四爷道:“四弟你快答应”。 眼看着春莺儿眼要慢慢合上,秋筠着急了叫道:“不能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四弟”。 傅四爷哀伤地,别过脸,郑重点下头,道:“我答应,我保证按你的话做”。 春莺儿才阖上眼睛,安然睡了。 小孙氏正帮稳婆给婴儿擦洗小身子上的血水,不便过来,但一直竖耳听这厢动静,听春莺儿提孩子由同喜抚养,一急,猛地起身,就要过去,却听见说四爷已答应孩子由同喜抚养,心一下沉到谷底,脸色异常难看,狠狠地剜了秋筠一眼,暗恨。 春来又三月,二姑娘的喜期快到了,秋筠坐在窗前亮地里,专心地在一件水红的小褂绣上粉红的桃花,青语道:“二姑娘的喜期还有段日子,奶奶不用这么着忙”。 “我的针线活怕二姑娘瞧不上眼,因此,早早动手,仔细绣了,还略能看得过去”。 “奶奶的活计虽比不得二姑娘,但很能拿得出手”。 “也就你看着好”。 “奶奶、奶奶,大姑娘回来了”,喜鹊一路嚷着进来,这丫头恨不得那里有个热闹。 “大姑娘自出嫁一直未回过娘家,道远,这回听说姑爷一家调来京里”。 上房,大姑娘一一见了礼,到秋筠处,低身福了福,道:“三嫂”,秋筠还礼,道:“大姑娘一路辛苦”。 大姑娘闺名唤作,傅娴初,是傅家第一个孩子,取这初字也是求多子多孙。 倒是真应了个娴字,娴静如初,娇花照水,秋筠暗自感叹,傅府庶出的两位姑娘倒真是花容月貌,一等一的人才,远胜于嫡出的三姑娘,秋筠不觉看眼一脸娇吟身材胖胖的三姑娘傅静雅。 依次见礼毕,大家坐下聊着家常,傅静初是早年傅老爷跟了外面的女人生的,生下她后,那女人就死了,傅老爷接进府里,由傅太太代为抚养,为此,傅太太对大姑娘很有些感情,比旁的庶女来得亲些。 傅太太拉着她坐在身旁,仔细瞧瞧,道:“好像瘦了点,怎么珍哥没过来”。 “珍哥上学,姑爷衙门里有事,改日过来给外祖请安”。 “过得还好?一看就不错,姑爷也好?” 傅大姑娘神情满足,点点头,道:“很好,姑爷人很好,待我不薄”,灿灿的和煦的笑容看似很幸福。 下面傅大姑娘带来的两个妾室也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站着。 “如今你二妹妹婚事有了着落,就剩下你三妹妹这还没谱,这次你回来京里,也帮着物色物色”。 “三妹妹还小,不急”。 “有好的,先定下,晚了就都被人挑走了”。 傅三姑娘在一旁扭捏地羞涩地道:“娘,看你老说的,好像我急等着出嫁”。 “你懂什么,这先下手为强”。 秋筠看了三姑娘一眼,心道:“先下手也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这三姑娘怕眼缘差点”。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回禀道:“太太,老爷说了今有事不能回来,让太太留大姑娘住几日在家去,这些年没见面,好好亲热亲热”。 28新寡 吃了团圆饭,大姑娘留在太太房中,娘俩经年未见,聊些体己话。 傅太太捻着檀香木佛珠道:“你婆家人可好?当年你嫁去远处,我连着哭了几日,从一小养大,我花了多少心思,都怪你父亲,看着你婆家富贵,硬是把你嫁过去”。 傅娴初眼含一丝感激之情,柔柔地道:“女儿自小没了母亲,都是太太养大,早已把太太当成亲身母亲,常自遗憾不能膝前尽孝,寥慰双亲,可好这次全家入京来,我听了几宿没睡,高兴得什么似的”。 “你房中那几个姨娘还消停吧?你婆家人待你如何?”。 “母亲不需担心,父亲定着的这头亲事没错,你姑爷是个好人,我嫁去时,原也有个通房调三窝四的,后来让你姑爷打发了,婆婆最初对我不大满意,怎奈你姑爷护着,她不好太过刁难,自有了珍哥也没什么了,俩老高兴”。 “这我就放心了,你这回来,我能有个说话的人”。 “娘有了新娶的三嫂,还有这些兄弟姊妹,那个不遵奉母亲?” “你那几个兄弟又有何用,不让我操心都阿弥陀佛,你那几个嫂子,各怀各心眼,隔着肚皮,你三嫂子倒是孝顺,总觉不太亲近,你二妹妹如今要嫁人了,既是不嫁人也隔着心,你三妹妹不懂事,哎!一想,还是你在家时好,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傅娴初看傅太太面容有点憔悴,眼角皱纹平添了少许,精神头远不如头几年,问道:“听说爹娶了郁姑娘,郁姑娘又有了身孕?”。 “你那为老不修的爹,偌大年纪,娶个子侄辈的,搬离正房,让我在京城夫人圈里被人当成笑话”,傅太太提起这事,对傅老爷满肚子怨气,恨郁姑娘牙根痒痒。 “母亲,你老想开点,那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在说父亲仪表堂堂,难免让人有想头,何况,郁姑娘府中住着,日久生情,在所难免,母亲大度点,厚待郁姑娘,父亲见了心里高兴,慢慢心思就回来了”。 “我对她好?让她们一处过吧,眼不见心不烦”,傅太太说起郁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挑唆老爷搬出去,这明着没把她这太太放在眼里。 傅娴初看劝不动,徒惹太太不高兴,就不说这个话题了,聊些别的家常。 秋筠早起,才梳洗,喜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开口就道:“奶奶,不好了,宛如姑娘的夫婿没了”,秋筠手里拿的梳子“啪嗒”掉在地上。 青语忙问道:“什么时候没的,恁没一点消息?” “听说昨半夜里没的,今早他家人来报信,告诉二门上的,二门开了,信才送进来”。 “姑娘是要马上过去?”青语说着就去找秋筠出门穿的衣裳,秋筠这时才清醒过来,道:“喜鹊,你去告诉爷一声,回过太太,告诉小厮套车”。 傅容锦昨晚宿在碧云处,尚未过来。 匆匆换过衣衫,秋筠登车奔了北大街。 天道还早,街上行人稀少,车子行得飞快,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屈府门前。 秋筠下车,就见门口挂着冥黄纸钱,里面隐有哀泣声,门口家人看吊丧的人来,忙进去通报,秋筠直接去了灵堂。 时断时续的哀哭声由里面传来,秋筠心急,脚步匆匆就进了灵堂,外间跪着几个哭灵的,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没人来,也有一搭无一搭的,秋筠进门才提起精神干嚎了几声。 秋筠进到垂着的白纱幔帐隔着的灵堂时,只见宛如一身素服跪在那里,虚弱几乎要倒下,强支撑着身子,身边只陪嫁丫鬟珠儿,也许天还早,家下人都去吃早饭,偌大的灵堂只她们二人,敞门吹入冷风,数重白帐幔布飘飘渺渺的,满目凄清。 珠儿最先看见秋筠,叫道:“夏姑娘”。 宛如抬起头,一瞬间秋筠似看见她眼中一抹亮色,转而就平平的,略带悲戚。 秋筠先走到灵位前,上了几柱香,拜了拜。 然后走到宛如跟前,蹲身拉起她冰凉的手,问:“怎么样,还好吧?”。 宛如极快扫眼四周,见无人,低声道:“我很好”,眼中有种光芒,是秋筠上次见到她不曾有的。 “没吃东西?”。 宛如点点头,屈府的人哭了阵子,都下去吃早饭了,就她和这个丫头没人理,秋筠皱皱眉头。 “陈大爷、陈大奶奶吊丧”门外一声高呼。 秋筠立起身,说了句,“我回府安排一下,过来陪你”,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宛如依依瞧看着她,秋筠道:“等我”。 就出去。 出了府门,忙对青语说;“速去襄王府告知槿熙”。 青语招呼乘小轿坐上去了。 秋筠回来时,傅容锦已起来,过来上房,等着她吃早饭,早膳已摆好,碧云也一同过来。 看见奶奶回来,碧云道:“听说宛如姑娘家里出事了?” 秋筠道:“她女婿没了”。 碧云惊诧,道:“宛如姑娘一定很难过吧”。 “那种畜生,没什么好难过的”。 傅容锦也诧异,问:“何出此言?” 秋筠脸红,言语闪烁,掩饰道:“不善待宛如”,傅容锦看她窘迫,明白过来,道:“屈家也是京城皇商,就是宫中胭脂水粉都是他家供给,原应有些体面,不想儿子却这样,你二人要好,不如,你去陪她几日,我回母亲,母亲也不能说什么”。 秋筠正和此意,道:“我只晚间过去陪她,白日人来人往在那也不便”。 秋筠匆匆吃过饭,回房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青语回来道:“襄王府奴婢信送到了,槿熙姑娘说府里有事,晚些时方能到”。 天道将晚,秋筠做了乘小轿过屈府,屈府管家的大奶奶毕氏早有人禀报,忙告知老太太 屈老太太房中,毕氏劝解道:“顾忌屈家脸面,老太太还是消消气,人死不能复生,就是让二弟妹陪上性命,二弟也不能生还”。 屈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道:“那小贱人就该死,随她的丈夫去”。 眼中寒光让大奶奶一凛,不在敢多说。 片刻,屈老太太极冷的声音道:“饿着她,告诉下人不许给她饭吃”。 正这时,管家来回道:“傅家三奶奶到,说要陪我家二奶奶”。 屈老太太脸绷着,没好气道:“她有来做什么?给那小贱人撑腰吗?” 屈大奶奶和沈管家等屈老太太示下,屈老太太闭会眼,面容悲戚,末几,压了压心底悲愤,道:“先绕她几日,等傅家的走了,在行摆布”。 秋筠径直随家人来到灵堂,昏暗摇曳的烛光,衬得白布幔帐阴森森,惨兮兮的。 宛如同一早那丫鬟跪在灵堂上,瘦弱的娇躯弱不禁风,秋筠过去,宛如抬起头见了,眼睛一亮,虚弱地唤一声:“筠娘”。支撑着想起身,起了几起,却没起来,那丫鬟腿也跪麻了,动弹不得,秋筠快步过去,同喜鹊一左一右搀了她起来,扶她坐在椅子上,秋筠问:“吃了饭吗?” 宛如点点头道:“吃了”。 那丫鬟不忿,在旁边小声嘀咕:“一整天没人送饭”。 灵堂肃静无声,丫鬟的话入秋筠耳朵里,秋筠暗皱眉头,道:“不吃怎么行,这屈家太过分了”。 朝门口一个守着的家人道:“你二奶奶一整天没吃饭了,去回了老太太弄点吃的,死人要管,难不成活的就不管了吗?” 那家人知道是傅府三奶奶,忙跑去内宅回禀。 将过了一个时辰,才有个婆子端了汤水上来,秋筠见是稀粥,凝眉道:“怎么全是稀的,人怎么受得了,守灵恁能撑下去吗?” 说着,回头叫喜鹊道:“你去福泰楼叫几样小菜、点心来”。 喜鹊答应声要去,跟进来沈管家忙道:“傅奶奶别急,这不厨房正弄着,等下就好”。 秋筠瞅瞅他,道:“堂堂屈府总不会饿死人吧”。 “那是、那是,都是忙二爷的事,下人们疏忽了”。 “是疏忽吗?”秋筠斜眼瞧着他,沈管家点头哈腰,一个劲陪不是。 足又等了一个时辰,饭菜才送过来,宛如提起碗筷,呼呼吃了,宛如柔弱,平素很少这样吃东西,想是饿极了,秋筠见了,心发酸。 作者有话要说:三日晚出游,停更几日,告罪! 29有孕 二日晚,槿熙坐了轿子过来,二人陪宛如在灵堂守灵,婉如感动,道:“让你二人跟着受罪,我于心不忍,不如你二人回吧,我一人能撑下去,放心好了”。 秋筠道:“我们在这尚且衣食不周,若离了这怕你要吃亏” “这是我的命”。 槿熙听秋筠说宛如遭际,皱眉道:“这屈家太阴损了点,是要活活折磨死你,不想折的话,怕你用不了多久命休矣”。 秋筠也思谋苦无良策,道:“不若你娘家爹出头交涉或许好些”。 宛如冷笑道:“他得了屈家的银子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后娘巴不得我守着,怕回家中白吃住”。 槿熙想想道:“族里可有硬气的人出头替你说句话?” “自己父亲尚且不管,旁人平白无故得罪人谁干”。 二人长吁短叹,苦思一夜,无果。 陪待数十天,回府给傅太太请安时,傅太太就有点给脸子看,小话敲打秋筠道:“三媳妇,最近我看容锦吃饭不应时,前儿到我这来,都过了晌午头,晌饭还未用,你做媳妇的还是多操点心,妾卑们终是个奴才,爷的事不好多说,多说了,爷不高兴,你是三房主母,你的话,容锦还听些”。 秋筠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只不敢应声,唯唯道:“是”。 傅太太又说:“出嫁不比家里,一大家子人不能事事随自个的意,到了我这把年纪有些事不也不随心吗?女人家没办法,相夫教子,天经地义”。 秋筠道:“婆婆教训的是”。 “碧云收房有三月了吧,怎么肚子里也不见动静,此事,还需你多上点心,今个王大夫来给我瞧病,我趁空让他过去给碧云瞧瞧”。 秋筠觉得脸有火烧,傅太太明着是挑碧云,实则是怪自己没有嫡子,不好明说,指着碧云,警示她而已。 秋筠从上房出来,心想,屈府怕不能去了,回房,悄悄唤了青语,道:“你拿些银两给宛如送去,她的陪嫁被屈府扣着,手里没丁点银钱,尚或买个吃食都无处弄去,手里有了银子贿赂厨房也能弄出点吃的,宛如身子弱,叮嘱她一定保重,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语道;“奴婢记下了”。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青语还不见回转,秋筠盯着书本,心思却飞到屈府,好不容易才听得门外脚步声,喜鹊道;“青语姑娘回来了”。 掀了灰鼠毡帘子,果见青语匆匆进来,脸色凝重,秋筠忙问;“宛如有事吗?” 青语端起桌上的空茶杯到了杯茶水,一饮而进,道:“屈府太不仁义,把宛若姑娘从二房赶出来,房门锁了,说二爷去了,晦气”。 “那宛若住在那里?”,秋筠急切地问。 “祠堂,说守孝三年”。 “守孝也该在二房守着,没的在祠堂守的”,秋筠气愤。 “可不是,宛若姑娘娘家也没人出头,认她们欺负呗!”。 秋筠闭上眼,不敢想,屈家祠堂阴森森那一排排祖宗的牌位,三年,一个女人的花季就这样断送掉了。 秋筠只觉心口疼,重生后,不知几时起,胸口常阵阵惊悸,无来由的抖,想着看大夫一直也没得空。 头有点昏,许是这些时,一直陪在灵堂没睡好的缘故,秋筠让青语脱了绣鞋,歪在榻上,恍恍惚惚迷糊着了。 起来,日头西斜,秋筠出去院子里,望见天边残阳如血,心里那份沉重感压抑着。 青语手里托了件石榴红披风替她披在身上,道:“春来,乍暖还寒,日头落了,风凉,奶奶还是回屋吧!” 方妈由小厨房出来,看秋筠站在廊下,就去了西厢房,一会,出来,手里拿张水蓝花边信封,到秋筠跟前说:“奶奶,夫人着人梢信来了,说莫公子上京来了,已到府上”。 秋筠眼不由一亮,伸手接过信封,回房,室内光线颇暗,青语点亮了琉璃磨砂灯,秋筠灯下看,就只一行字:兄已来京,闻妹一切安好,心甚安。落款:愚兄生字。 秋筠眼睛湿润了,仿佛那青山绿水间草堂,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清雅小筑,对坐品茗,远处孩童一片欢声笑语,悠然自得。 这曾经厌弃枯燥的生活,不知几时,如潺潺清泉流入心里,竟甜丝丝的。 秋筠把信纸放在火上,点燃,成灰烬,从窗棂中扬手随风飘散,秋筠一颗心也跟着飞去。 灯下枯坐,青语看姑娘情绪低落,与喜鹊等悄悄出去。 “奶奶一个人在想什么呀?” 清亮一磁性男声,是傅容锦回来了。 掀了帘子进来,看秋筠一人,外间也没人,奇道:“都跑那去了,就只奶奶一人”。 秋筠忙站起,笑盈盈道:“都让下去了,没事在这添乱”。 “怎么碧云也不上来侍候,成了主子托起大来了”。 秋筠赔笑道;“看爷说的,碧云自小跟着爷是那样的人吗?我让人给她抓了几副药,让她安心吃了,调养身子”。 “她病了吗?”傅容锦道。 “女人家的事,爷就别问了”。 傅容锦趁秋筠侍候他更衣时,双手环在她腰际,秋筠楚腰不盈一握,傅容锦道:“奶奶也该自己调养,别总是惦记旁的不相干的”。 秋筠笑道:“什么不相干,还不是望着你傅家三房能有子嗣,我是为爷,不只为碧云”。 傅容锦低头温润的双唇贴在她腮边,撩拨她,秋筠忍不住道:“爷好坏,人家怪痒的”。 傅容锦呼出的气就有几分燥热,秋筠暗道,不好,正无法排解,这时,红鸾撞进来,见此情景,面红耳赤,秋筠趁机挣脱开,傅容锦一脸不悦,问:“什么事,这般毛躁?” 红鸾几日未见傅容锦,心里着实想念,也是有件喜事急着告诉他,不想碰了一鼻子灰,看奶奶在屋里,支支吾吾,半天说:“我找碧云”。 傅容锦不耐烦道:“碧云在她屋里,怎会在奶奶这”。 红鸾磨蹭着没有意思离开,这时,青语进来回说;“爷,老爷来家,叫你过去,好像有要事”。 傅容锦听父亲传唤,不敢怠慢,紧着过去了。 红鸾看他背影,热切的眼神变成失望。 秋筠才要吩咐她下去,她不愿看到这张脸,红鸾突然一呕,手抚着胸口,像要吐的样子。 秋筠前世看过妾杨氏有孕反应,心一激灵,暗道:这丫头是怀孕了。 青语也一愣神,这时,方妈进屋,看到这情景,眉峰轻轻一皱,沉下脸,红鸾看众人眼光不善,赶紧道:“奴婢早起吃了凉东西,胃里不舒服”。 秋筠平淡淡地说:“那你就下去歇着吧,有事在唤你上来”。 看红鸾走了,方妈关起门,悄声道:“我看这丫头不对,想是有了”。 秋筠蹙眉道:“这回让她称了意了,千算万算,还是让她钻了空子,如今也只好认了”。 方妈道:“姑娘不要说丧气话,这些日子我留心这丫头,心术不正,留她不得”。 “姑爷自小的丫头,何况是太太指的,又能怎么,要是太太知道有了身孕,还不欢喜得立刻就抬了姨娘”,青语愁道。 方妈道:“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跟了爷,这样姑娘以后有苦日子过了”。 秋筠道:“该来的总会来”,虽这样说,她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这前世害自己的人。 方妈道:“容老奴想想,就是豁出我这条贱命也不能让姑娘受委屈”。 几人正说着,不妨傅容锦匆匆回转,赶紧打住话头,傅容锦倒是没留意,对秋筠道:“老爷让我去趟兴化,说同咱们家相厚的杨家落难,让我去帮着料理料理”。 秋筠道:“路途远,要多少日子才能回来”。 傅容锦说着进去里间,道;“不好说,事顺一两个月,不顺三五个月,需待完了方能回”。 秋筠跟进去道:“这就走吗?” 傅容锦道:“事情急,这就走,回头在船上歇觉”。 秋筠就带着青语和喜鹊整理傅容锦的东西,方妈叫了碧云过来,也帮着收拾,一个时辰,随身带的东西准备停当,傅容锦在秋筠服侍下换上出门的大衣裳。 正这时,红鸾急火火进来,眼神焦急盯着傅容锦道:“爷要出门吗?” 傅容锦正忙着穿衣,那有空理她,头也不回道:“是,在家好好侍候你奶奶”。 红鸾欲言又止,看看秋筠,秋筠背对着傅容锦给她个严厉的眼神警告,方妈道:“红鸾姑娘既上来,就别干呆着,出去告诉小厮备好马”。 红鸾犹豫片刻,发狠道:“爷,红鸾有几句话对爷说”。 傅容锦正忙着,也没空听她啰嗦,只道是她又来缠着他要名分,没好气地说:“有事同你奶奶说,我这没空”。 方妈往外推她,堪堪出了里间门,急说了句:“爷,奴婢有身”。 “孕”字还没出口,方妈手疾用手捂住她的嘴,一把推了出去。 随后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威胁道:“在说句不干净的话,小心你肚子里那块肉,爷也保不了你”。 红鸾惊恐地瞧着她,这老婆子不知为什么每次见了都心惊胆颤的。 方妈招呼两个小头道:“红鸾姑娘身子不舒服,不要让她乱跑,送回屋去”。 两个丫鬟领命,一左一右搀了她奔东厢房去了,红鸾还挣,怎奈两丫鬟得了命,不放手,无法,只好回去。 30堕胎 送走傅容锦,回到正房,秋筠问方妈道;“那小蹄子在那?” “我命人关她屋里了”。 “此事棘手,太太若知道了,就更难办了”。 方妈道:“老奴倒有个主意”。 说着,附耳对秋筠嘀咕几句,秋筠沉思道:“这招是否太过阴损了”。 方妈道:“此事由我老婆子做,纵使有报应,也报应到我头上,与姑娘不相干”。 秋筠想起前世红鸾阴狠设计害自己,这仇尚且没报,咬咬牙道:“好,就按妈妈说的办”。 二姑娘的婚期到了,正日子,秋筠一早披衣起来,青语看姑娘起了,忙招呼丫鬟预备洗漱用的,问:“奶奶要过二姑娘处吗?恁早起来”。 秋筠揉揉眼睛,昨儿没睡好,一早提不起精神,道:“我是想着早点过去看看,二姑娘这一嫁,今后在想见面就难了”。 “可惜了,二姑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 “这都是人的命”。 看丫鬟们进来,俩人就打住了。 洗漱完,秋筠带了青语过二姑娘处,一进小院,就见来来往往的下人忙碌着,小丫鬟见三奶奶来了,即刻要回了姑娘,秋筠摆摆手道:“不用了”。 进去闺房,二姑娘已然上了妆,厚重的脂粉覆盖下红肿的双眼不细看不大显眼,二姑娘要起身,被秋筠按住,道:“吉时快到了,妹妹还有什么话对嫂嫂说?” 二姑娘看屋里就剩下几个丫头,其他的人都去迎花轿,低低惆怅地道:“我这一走,烦劳嫂嫂多照顾我母亲,妹妹到何时都感念嫂嫂大恩”。 秋筠点点头道:“放心吧”。 二姑娘眼圈又红了,秋筠道:“在难也要活下去,莫忘你还有母亲”。 二姑娘点点头。 吉时到了,花轿到门,二姑娘带着眷恋离开了生养自己的爹娘。 这日夜 人契闹了一天,二门上的人直喝得东倒西歪,一青衣小帽的后生奔傅府内宅,看门的葛大喝得舌头都短了,问:“你找谁?” 那人恭恭敬敬道:“我是三房红鸾姑娘的表兄,我妹妹有事唤我进来,爷行个方便”。 “不……不行,内宅你一个男人怎么能进去”。 那后生从袖子里摸出锭银子塞到看门人手里,悄声道:“爷留着打酒喝”。 这时,前厅后花厅一片喧闹声,这后生趁乱就溜了进来。 摸到东厢房,他原来过一次,跟着仆从来的。 这次还记得路,推开东厢房格子门,门虚掩着,他轻唤了声,“妹子”,无人答,他看里间门掩着,就奔里间过去。 这糊涂行子倒真是红鸾的表兄,家道中落,穷得就靠妹子周济,这次听来人捎话说,妹子让他务必想法子进去,只道是有东西给他,是以才高高兴兴来了。 才推开里间门,迈进门槛,不等看清楚屋内情形,就只觉脑后生风,来不及哼声就倒下了。 门后闪出二人,把他抬到床上,二人暗中交换下眼色,悄悄掩了门,轻手轻脚出去了。 三房院子里静悄悄的,都去上房喝喜酒,凑热闹。 夜半,酒宴散了,陆陆续续回房,突然,听得一声尖叫,众人点了灯,往喊声处奔去,原来喊声来自东厢房,一个丫鬟喝完酒回房歇觉,摸黑进去想着逗逗那没去喝酒睡着了的姐妹,不想……几盏灯笼一起照在床上,赫然见床上赤条条躺着二人,在灯火照到瞬间,那女子“啊”地一声尖叫,昏死过去。 主母秋筠也过来,看一眼床上,忙别过身去,肃声道:“出去找管家来,把这男人绑了”。 说着,退出来。 管家不大工夫带着人赶来,那男人正满炕找衣裳,喝命人把那男女赤条条绑了。 秋筠在正房中,悠闲地喝着茶,碧云陪在旁,往壶里续水,管家盛升进来回道:“回三奶奶,问出来了,这男的是红鸾姑娘的表兄,趁今儿娶亲乱时贿赂门房,悄悄溜进来”。 “这红鸾的表兄看来对咱们家是轻车熟路”。 “奶奶,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想这红鸾姑娘在家时就不安生”,盛管家极力开脱自己的责任,内宅看守不严,出了这等丑事。 “你去禀了太太,看太太怎么说?” “是”,盛管家去了。 这时,看着红鸾的丫头进来道:“奶奶,红鸾姑娘吵着要见奶奶”。 秋筠道:“好啊,我就去看看,这偷汉子的贱人还有何话讲”。 秋筠去东厢房时,丫鬟已经替红鸾穿好衣裳,她表兄已另行关押。 秋筠推门进去,示意所有人出去,廊下候着。 秋筠掩了门,红鸾眼中满是怨毒的光,恶狠狠地道:“红鸾冤枉,奶奶可是心里明白?” 秋筠唇角上扬,道:“明白不明白又如何?人脏俱在,你还想抵赖吗?” 红鸾咬着牙道:“可我肚子里还有爷的孩子,我要等爷回来,还我清白”。 “哈哈…….哈哈”。 秋筠笑着,道:“你好天真,你能等到吗?你如今求我放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发善心或许能同意,至于别的,你想都是自寻死路”。 红鸾看到奶奶眼中冰冷,身子不觉一抖,颤声道:“你待拿我的孩儿怎样?他可是三爷的骨血”。 秋筠媚笑着,玩味地看着她道:“爷会认一个不清白女人生的孩子?退一万步,既使爷对你有情,可傅家的颜面何存?你歇了心吧”。 红鸾一下子傻了,秋筠又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红鸾无助地低下头,半晌道;“红鸾全凭奶奶吩咐”。 秋筠从东厢出来,正碰上盛管家回过傅太太复又回三房,看三奶奶紧走几步,垂手回道:“奴才禀了太太,太太这两天正不自在,说三奶奶酌量着办”。 秋筠点点头,道:“盛管家辛苦了,忙去吧,我这事也完了,只红鸾那表兄也别过分为难,我傅家仁义治家,以德服人,还是放了吧,毕竟只是个丫头”。 盛管家犹有不甘,想说什么,看三奶奶抬腿朝正房走,张了张嘴,就咽了回去。 出了三房,顺着二门去外宅,柴房里还捆着那红鸾的表兄,看守的小厮看盛管家进来,讨示下:“盛爷,上头说怎么裁夺”。 盛管家挥挥手,懒懒道:“把人放了”。 看守俩家人,其中一老点的讶然道:“放了,便宜了这小子”。 “三奶奶让放人”。 那家人不解摇头,道:“这三奶奶恁好心肠”。 盛管家似笑非笑,鼻子哼了声。 那俩家人上前给红鸾表兄松了绑。 盛管家照着他屁股上踢了两脚,道:“算你小子好运,偏赶我们奶奶今儿心情好,不然送去官府查办,快走吧,以后滚远点,在看到你进来打折你狗腿”。 那表兄哭丧着脸捂着被踢疼的屁股,还欲辩解,被那两家人推搡着出门去。 在说,秋筠走去院子里秋千下,打横坐在上面,轻轻晃着,看着天空飘过的白云,唇角荡开笑意,方婆子凑近问:“那小贱人奶奶欲如何处置?” 秋筠望着湛蓝的天空,没有收回目光,淡淡地道:“预备下那东西,让她选,或是打掉孩子留在傅府,或是卷铺盖离开,卖身契也给她,还她个自由身”。 “奶奶太宽厚了,留下后患无穷”,方妈思虑道。 “就这么办吧,总不能要了她的命”。 “奶奶……”方妈还欲劝,秋筠摆摆手,道:“去问她自个选?” “是,奶奶”,方妈下去。 红鸾被捆着在东厢房,半日也没人理,想喊,嘴被一条湿毛巾堵着,挣扎盏茶功夫,身上出了透汗,软软的没了力气,好在婆子们把了她衣裳胡乱穿了,到不至于漏了怯,可一想到众人进门时,她光着身子,自己羞愧难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暗恨表兄趁黑摸上来,毁了她青白,让她有口难辨,原指望这回有了三爷的骨肉,过明路,抬了姨娘,这下不要说做姨娘没了指望,就是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保,心下忐忑,不知奶奶作何决断。 正自胡思乱想,“咣当”门被大力推开,方妈带着青语、并两个婆子进来,红鸾赫然见青语手上端了个粗瓷大碗,红鸾不由身子簌簌抖,往墙角退,直到无路可退,紧紧贴在墙上,眼露惊恐,方妈命那两个婆子道:“把她的手解了,嘴打开。 那两个婆子上前拿下塞在她嘴上的毛巾,红鸾惊吓地瞪大眼,嘴唇哆嗦着问道:“你们想怎样?” 方妈淡笑着,道:“姑娘,要说你命好,奶奶开恩,两条路让你选,一是你喝了这碗药,孩子没了,你留在傅府,二呢,你收拾收拾离开,从此各不相干,傅府没你这个人,红鸾姑娘,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说着对身边的婆子道:“点上柱香,香燃尽了,就该姑娘做决定了”。 那婆子才要找香点上,就听红鸾大声道:“不必了,我现就选,我喝了这药”。 屋子里几个人都愣住了,包括久经世事的方妈。 过一会,方妈道:“你,不后悔?” “不后悔,只要能侍候爷,红鸾什么都认了”,红鸾眼神中一抹坚定。 “那好,让她自个喝吧,我怕污了我的手”。 青语端过药去,面无表情,红鸾接了,无丝毫犹豫,一仰脖子,一碗药剩了碗底。 看着她喝完,方妈默默,半晌道:“给她松绑,送红鸾姑娘回房歇着”。 方妈去正房的时候,秋筠正眯着眼靠在板壁上想着心事,方妈小心近前轻声道:“姑娘,解决了”。 秋筠眼半睁,淡淡道:“药喝了?” 方妈倒是不觉一愣神,奇道:“奶奶怎知?” “傅容锦害人不浅”。 方妈不屑嘲嗤道:“活该这小娼妇”。 “这是天意让她和爷在一起”,秋筠无奈道。 “傅家不会要一个不生养的女人”方妈冷声道。 秋筠猛地坐直身子,大睁开眼,惊道:“那药不是假的吗?” 方妈恶狠狠道:“老奴用的是真的”。 “啊!”秋筠差点惊叫出声。 “奶奶不必怕,老天要降罪,老奴顶着”。 31遗子 碧云过来,看秋筠脸色不善,小心道:“奶奶不舒服?” 秋筠靠着板壁,微微叹口气,说:“红鸾的事,想你也知道了”。 碧云瞧瞧奶奶的脸子,大胆说:“红鸾虽不该僭越,但奶奶看在她一片痴心份上,饶了她这回,她也受了罚”。 秋筠想大概在碧云心里,自个是嫉妒成性狠心的主母,看她不时闪动的眼神就知她误会自己。 想想道:“你过去看看那贱丫头,告诉我说的,留在爷身边可以,但要守傅府规矩”。 “是,奴婢会劝她的”。 碧云下去,青语悄声道:“奶奶留下她终是祸患”。 秋筠叹一声,道:“痴心至此,着实可怜,此一生她不会有孩子了,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即使跟了爷,没有自己骨肉,你以为爷会在乎她吗?”。 青语没出声,秋筠又小声道:“留着此人,我还大有用处”。 青语一时没明白。 碧云出了正房,走去东厢房,红鸾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另一丫鬟已搬了出去。 碧云轻手轻脚过去床前,红鸾身上盖着条毛毯,合着眼,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发丝湿漉漉贴在脸颊,碧云轻轻坐在床前矮凳上,红鸾吃力睁开眼,微弱道:“你来做什么?” 碧云往上拉了拉被角,摇摇头,道:“你太傻了,奶奶开恩,你为何不走?” 红鸾嘴角一丝狞笑,使劲睁开眼,盯着她,道:“你如今得了意,说这种话,是你会走吗?我爱爷,比谁都爱”,用力说完这段话,伏在枕上大口喘着粗气。 碧云无奈不忍看她,道:“你好好歇着,奶奶说这段日子不用上去侍候,好好养身子吧,旁的别多想,我们这样的人命不是自个能说了算的,主子要我们死,我们就活不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着,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听红鸾说了句:“我偏不认命”。 碧云摇摇头,无可奈何。 大房,连氏在厅堂冲着亮缝补衣裳,两孩子日渐淘气,衣裳总是开线。 丫鬟桃花进来道:“奶奶,盛管家来了”。 连氏没抬头,道:“让他进来”。 盛管家进屋,连氏才收了针线,放在笸箩里。 问:“是三房的有事吗?” 盛管家讶然道:“奶奶知道?”。 “吵得阖府都快传遍了,我难道是聋子,就不该知道?” 盛管家赔笑道:“奴才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奶奶的法眼”。 “说罢,是怎么回事?” 盛管家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临了道:“这红鸾丫头想来也是一时糊涂,太太本意是把她指了三爷,碧云上去了,她瞧着不服气,就私通了外间男人,还有更傻的,三奶奶要还了她卖身契,放出去嫁人,她竟然不肯,宁可喝了药,打了胎,也不愿意走”。 “痴情女人何止她一个”,连氏若有所思。 “三奶奶人厚道,留下她了”。 连氏鼻子里哼了哼,没说话,摆摆手,盛管家躬身退下去了。 桃花道:“这三奶奶为何不借机除掉对手,反让她留下,这不是给自个填堵吗?” 连氏挑起唇角,道:“等着瞧吧,三房有好戏看”。 过了一月,吴表姑娘出嫁了,傅府完了两桩喜事。 悠悠过了二月,初夏 秋筠看天气晴好,对青语道:“园子里花开了,走去逛逛”。 青语放下手中活计,招呼喜鹊拿衣裳,奶奶换上,喜鹊听说要去园子里,也雀跃道:“奶奶,我的好奶奶,也带奴婢去逛逛”。 “整日逛你还不知足”,秋筠笑道。 看她着急样子有几分可爱,道:“一道去吧”。 傅府园子修剪得精致,满园名花异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派江南情调。 秋筠才过了霞云阁,迎面过来三个人,秋筠一看,是四房的同喜同着一个奶娘和一个丫鬟,奶娘怀里抱着个孩子,秋筠一看,心里“咯噔”下,这时,同喜看见她,紧走过来,手扶腰间,道了万福。 秋筠笑着道:“小爷抱出来了”。 同喜忙笑道:“今儿天好,抱出晒晒太阳”。 秋筠走过去,看孩子,一看,心又不是滋味,这孩子有四五个月,却像刚出生的婴儿,干瘪瘪的,头发稀松松的,脸也不健康的白,秋筠疑惑,道:“这孩子这般瘦弱,没找大夫看看?” 同喜见问,愁叹道:“出娘胎先天失调,吃了奶就拉肚,总胖不起来”。 秋筠看那乳母,身体健壮,脸膛红润,两个□在衣服里直打晃,像是奶水很充足的样子。 秋筠问:“这奶娘是府外顾的吗?” 同喜道:“四奶奶派人找的,家里也有吃奶的孩子”。 秋筠看这孩子很听话,把手指头放在嘴里,梭拉着,那奶娘也不看他,径自顾着看园子里的景物,秋筠暗皱皱眉。 同喜瞧她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话不敢说。 这时,一个丫鬟跑来,冲着同喜道:“同姨娘,奶奶唤你,说这时,孩子怎地还不抱回去”。 同喜赶紧答应声,同了奶娘抱了孩子,匆匆别过秋筠朝四房方向走了。 秋筠心下不是滋味,总是想着这孩子可怜,青语看着她们离去背影道:“这孩子命真苦,也不知能不能平安长大”。 秋筠无心赏花,回房,倚在榻上,眼前总晃动那孩子的脸和春莺儿死前脸交替出现。 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小孙氏狰狞的面孔,伸出利爪,秋筠一下惊吓醒了。 吃了晚饭,过傅太太上房,傅太太才念了通经,同秋筠说会子话,秋筠似无心道:“姑太太有半年没来,梅珊表妹不知定了婆家没有?” 傅太太道:“谁知道,也不来个信”。 秋筠道:“太太何不去信要她们来府上住些日子,三爷不在家,我一个人住着寂寞,梅珊妹妹来也有个说话的人”。 傅太太道:“我倒也想她们来说说话,如今这府里病的病,忙的忙”。 “那媳妇明个就写封信叫人捎去”。 “好,这样好”。 秋筠回房,连夜以太太口气修书一封,给方妈找个老家人送去。 半月后 秋筠正在廊子里乘凉,喜鹊去上房取月银,回来欢喜道:“奶奶,你猜谁来了?” “是表姑娘和姑太太吧”。 喜鹊奇道:“主子有通天眼,什么都瞒不过”。 不大会,梅珊就自院门外进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道:“三嫂,我来了,也不迎我?” 秋筠走过去拉着她手笑道:“正想你,偏你就上赶着来了”。 二人亲昵地携手进屋,喜鹊捧上茶,梅珊接了,道:“这喜鹊姑娘怎么今儿不说话了”。 秋筠打趣道:“有你这话匣子,她只好蔫了”。 众人都笑了,喜鹊道:“梅表姑娘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有主子的架子”。 梅珊道:“可惜三哥不在,听说三哥要过些日子才回?” “可不是,都去了二月,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也不知往家里来个信,想是哪个可人绊住脚了”。 秋筠埋怨道。 梅珊笑呵呵道:“那个可人能比得了三嫂样貌,三嫂莫说在这京城,就是方圆千里怕也找不出像三嫂这样的”。 秋筠笑道:“你这丫头如今会说话了,嘴像抹了蜜”。 梅珊突然神情黯淡下来,道:“四哥好不好?” 秋筠道:“柳莺儿死了有小半年了,他心情好了许多,只可怜那孩子”。 梅珊诧异道:“孩子怎么了?” 秋筠道:“那日,我在园子里看见,五六个月的婴儿就像才出娘胎一样弱小,像小猫一样,听同喜说,吃了奶就拉,吐,难为四奶奶找的奶娘身子骨健壮,可惜这孩子不知怎么就不吃奶,吃了就坏肚子”。 梅珊一脸狐疑,道:“难道太太就不过问吗?还有表兄?” “太太如今身子骨不好,你四哥情绪低落,无心别的,在说一个大男人家,又没生养过孩子,他知道什么?” “旁的人就没人管吗?” “四房有你四嫂当家,别人能说什么?” 梅珊眼珠一转,道:“三嫂,我今儿就去四房和同喜作伴去”。 说着,抬腿就走,眨眼人就出了院子,喜鹊在后面道:“表姑娘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说了婆家不知要把夫家闹成什么样”。 秋筠看着她背影,心宽了不少,无声笑了。 32美人 六月间,三爷傅容锦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带了个小美人,众人齐聚上房,围住左看右看,二奶奶乌氏道:“瞧这姑娘细皮嫩肉,招人疼,三弟何处寻来?” 傅容锦边笑着眼却瞄着秋筠这边,秋筠坐在那悠闲喝着茶,若无其事笑着道:“过来我瞧瞧”。 那女子扭捏着过去,上前给秋筠道了万福,秋筠观其眉梢眼角深藏一缕春风,极具妖冶之美,心中不喜,面上却道:“好个美貌的女子,这满府里没这么漂亮的人儿”。 傅容锦有几分得意,傅太太道:“过来我瞧瞧”。 那女子腰肢款摆,袅袅娜娜过去,蹲身福礼,娇声道:“听三爷说太太最是慈善,今儿得见太太是奴家的福分”。 几句话说得傅太太很开心,脸上有了笑模样,招呼她一同坐在榻上,拉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着道:“嗯,真是个美人坯子”。 又朝秋筠道:“我看比碧云那丫头都强”。 傅容锦更加得意,卖弄道:“贞娘不止容貌好,才学也好,父亲生前还是个翰林,只因父母早丧,家族欺她一弱女子,要把她卖给一老朽做小,可巧让我遇上,就把她救下”。 众人称奇。 傅太太道;“贞娘有孤苦无依,就在傅府住下,虽不及家里便宜,吃穿也不愁”。 贞娘倒头便拜,感激涕零道:“多谢太太收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傅太太道:“这也不算什么,多添双碗筷而已”。 傅太太转头对大奶奶连氏道:“表姑娘和二丫头的房子都空着,你酌量着安排住处,不可委屈她,可怜见的,生得这般容貌,命却不济”。 傅三爷兴高采烈朝连氏做了个揖,道:“嫂嫂费心”。 连氏笑道:“小叔但放宽心,委屈不了这妹妹”。 傅容锦同秋筠归房,宽衣,对坐,秋筠似笑非笑,眸光有点冷,傅容锦觉出,凑近坐在秋筠身侧,搂住她双肩,秋筠心里挣扎下,头靠在他肩上,晒笑道:“爷出去这么久,有了贞娘忘了筠娘吧?” 傅容锦唇俯在她乌发上,啜了口,亲昵地道:“怎么会,你是我傅容锦明媒正娶的嫡妻”。 “爷不曾闻有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傅容锦听她说得逗趣,怀里肉体香艳,忍不住倾身把秋筠摁倒在炕上,压上去,秋筠挣扎,喘息道:“爷,青天白日的,恁不正经”。 傅容锦火气上来,那顾上这些,低头堵住她的嘴,秋筠“呜呜”发不出声响,急得脸孔通红,突然,外间一声:“三哥在屋里吗?带了礼物没有?” 二人慌忙起身,那人已进来,原来是梅珊,秋筠不好意思扶了扶碰歪的发髻,红着脸道:“妹妹来了”,低头不敢瞧梅珊,素知梅珊嘴不饶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果然,梅珊抚掌大笑,道:“看把三嫂臊的,有什么?正头夫妻,看着像偷情”。 傅容锦也讪讪地笑道:“这丫头,嘴越来越厉害了,什么偷情,少浑说”。 秋筠赶着对傅容锦说:“我们的礼物还没见,就想混过去”。 傅容锦对跟进来的喜鹊道:“把碧云姨娘也找来,礼物也有她一份”。 去堂屋,傅容锦命人把东西从车上卸下。 分派了各自的礼物,每人都有份,红鸾远远站着,傅容锦递给她个檀香扇子。 红鸾拿在手里,摩挲着扇子的玉坠,带着爷体温。 梅珊也拿了东西高兴走了。 傅容锦才从箱子底取出一匣子里面一油纸包,层层打开,递给秋筠,秋筠好奇看,却是一甜白釉小像,是一老者,猪油白细腻如脂,栩栩如生。 又拿出个缎子裹着的真丝绣品,秋筠展开见绣的是个红衣美人,不细瞧,像画上去的。 看着眉眼眼熟,秋筠纳闷道:“这像一人,像谁呢?” 傅容锦奇道:“像谁?有这般鲜艳”。 秋筠一时想不起。 又冲亮看看,赞道:“绣工精美,堪称一绝”。 傅容锦又从怀中取出绢包,打开,是一大颗褐黄色猫眼石,秋筠接过细看看,攥了攥,手感不错,成色也好,较为满意。 秋筠又分派东西让青语、喜鹊几人给各房送去。 傅容锦一看红鸾站在那里,朝他这厢看,纳闷道:“红鸾丫头怎么了,我这回回来看着像清减了不少”。 一瞬间,红鸾眼中湿润了,秋筠看去,调笑着道:“还不是爷有日子没来信,我们娘儿们惦记的”。 傅容锦笑说道:“奶奶还提这档子事,总是事情忙,没倒出空”。 秋筠心里却冷笑,忙,是忙着陪小美人吧。 正说话,青语回来,道:“二姑娘回来了,在太太上房”。 秋筠一喜,忙问道:“二姑娘看着怎么样?还好吧?” 青语欲言又止,看看爷在旁,没吱声。 傅三爷和二姑娘不是一个娘生的,平素也不大亲热,也没问二姑娘如何的话。 傅容锦一路乏了,倒在炕上睡了。 秋筠出去外间,悄声问青语道:“才你没说,二姑娘怎样?” 青语担忧地说:“我看着脸色不大好,神情郁郁,虽强做欢笑,可总觉得高兴不起来”。 秋筠道:“实在不是门好亲事”。 又说:“爷睡了,一时半刻不会醒,我们去姨娘处看看,想必在哪里”。 秋筠过去林老姨娘处,猜得没错,二姑娘正在那里,秋筠进门,就见二姑娘眼红红的。 见了秋筠勉强笑道:“三嫂来了”。 林老姨娘起身道:“三奶奶过来坐,你姊妹俩说说话,我去看看厨房今个添几个菜”。 说着,面带愁容出去。 二姑娘见她娘出去,拉了秋筠的手,才没说上几句,就掩面哭开了。 秋筠心不好受,但不能不劝,道:“妹妹有话和嫂嫂说说,虽不能帮,好歹说说免得窝在心里”。 “嫂子,我没法活,汪家大夫人拿我不当人看,整日当丫鬟样使唤,一不如意,非打即骂”说着,撩起袖子,让秋筠看,秋筠不看则已,一看惊得倒抽口凉气,傅容昕雪白的胳膊上都是淤青,像是手拧的,秋筠道:“恁下手这么狠”。 二姑娘又呜呜哭了,秋筠问:“那汪大人呢?就不管吗?” 二姑娘呜咽着道:“他哪敢惹那母老虎,家下人都吓得溜溜的,谁也不敢劝”。 秋筠道:“姨娘不知吧?” “我没敢告诉,只略说了说”。 “还是别告诉她,免得姨娘受不住”。 晚间回去,秋筠也没提二姑娘的事,傅容锦久别胜新婚,着实亲热了一回,秋筠打起精神应付着他,对这人实在寒心透顶,若前世自己有什么错,也怪这个男人实在不是良配,睡不着又想起住在偏院的叫贞娘的妖冶女子。 33事发 晚间,秋筠嫌屋子了燥热,同青语、喜鹊去了花园子里有水的地方乘凉。 坐在攒尖八角孔雀绿瓦顶亭子里,水边不时小风带着一丝清凉,秋筠觉得清爽。 喜鹊在水边鼓捣水,青语在旁给她打着扇子,喜鹊一抬头,见不远处花树中二人,跑回亭子里,指给秋筠看说:“奶奶,那不是老爷和郁姑娘”,秋筠见郁姑娘挺着大肚子手捂着肚子上,傅老爷一手环住她粗笨的腰,二人不时对视,会心一笑,那情景倒也甜蜜。 喜鹊道:“太太不知背地里呕了多少的气,老爷无正经事,都不过这院来了”。 秋筠想不通,为何婆婆自己受够了妾的气,却给儿子屋里塞女人,这人那就是私心重。 青语突然道:“奶奶,看太太的意思是想要杨姑娘做三爷的妾室”。 喜鹊道:“听说,这杨姑娘家里早给订了亲的,是三爷用银子买通才退了的”。 秋筠道:“你这都是哪听来的,她也不过才来”。 “奶奶不知道,我是听侍候她的鸣凤嘴里听的,这事错不了,原先都有婚书”。 傅容锦对这杨贞娘可谓用心良苦,为了侍候她,还在当地买了个丫头,就是身旁的鸣凤。 秋筠这些日子懒得去想,也就没过去看。 喜鹊道:“听小厮说,咱们三爷为她的事花了不少银子钱,她家族里才放了她出来”。 看秋筠代答不理的,没心思听,喜鹊也就不说了。 晚上,却又发生宗事,众人都聚在太太房中,傅太太很生气,对小孙氏道:“你雇的奶娘你难道不知,竟敢往奶水里掺冷水,难怪小爷不喝,这要老爷知道,又好一顿怪罪”,这有钱人家雇的奶娘,给小少爷喂奶,是有讲究的,都是先挤到碗里,在一点点喂给少爷吃的。 小孙氏低眉顺目,委屈道:“儿媳怎么知道,原看她身子结实,也是家下婆子荐来的,怪儿媳没好好查查,大意了”。 傅太太冷冷道:“这要是你生的孩子也会这样大意吗?” 小孙氏满面羞愧。 眼恨恨地瞟了眼太太下首站着的梅珊。 秋筠道:“这么狠毒的妇人,就该拿官府查问”。 就见小孙氏浑身一哆嗦,秋筠挨得近,看得真切。 梅珊也道:“三嫂说得对,是该拿官府查问,好好定她个谋害主子之罪”。 大奶奶连氏却不说话,不时,瞅瞅小孙氏,唇角抿着笑,淡淡的。 乌氏清高独自喝着茶水,也不答话。 半天,乌氏突然说:“虽各分房,可共总还得大嫂操操心,如各房胡为,岂不是乱了章法,与傅家颜面上也不好看”。 虽说得轻巧,但众人都看连氏,其实话里话外,连氏管家不利。 倒看连氏摆弄着玫瑰花新染的长甲,眼皮都没抬,不慌不忙道:“柳氏生了孩儿我就曾问了弟妹可是自个选奶娘还是我着人选,弟妹说不劳我费心了,她早托人找好了,既是都安排妥了,各房都有主子,我就手不能伸得太长,如果这些小事管起来,岂不是没了轻重”。 大奶奶说了这么长段话,大家以为说完,不妨,大奶奶又说了句:“二弟有日子没见,像这种事,当大嫂的就不好搀和小叔房中的事,也不是什么都能管的,二弟妹还是拿出点精神管好自个房中的事”。 这话说得很重,在看乌氏脸变颜变色,每次她自以为足够理由打击连氏,都被连氏轻巧地把球打了回来。 傅太太对柳莺儿的孩子那也就是面上情,而真关心的是自个的儿女,听说,二儿子有日子在外面,不禁又担心起来,看乌氏就有些不顺眼,道:“二媳妇,你有空关心下你二爷的事,总在外那天弄出事来,自个面子不说,影响了老爷的官声”。 乌氏只好起立,恭敬答:“是,婆婆”。 傅太太又说:“他总往外跑,竟是你那房中的人不可心,那日给他选个好的丫头扶了姨娘,实在看不上眼,就在外面买一个,揽住你二爷的心才是正经”。 傅太太停顿下,接过梅珊递过茶碗,啜了口,又道:“这些事情还用我教吗?你看老三家的,把个丫鬟先放了屋里,三爷何时出去过”。 乌氏不敢驳,只站着听。 秋筠心里嘲嗤。 大奶奶连氏不去看乌氏的脸。 傅太太看说得重了,又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没法子,谁让咱们是女人,说不得委屈点,哄着爷们劝着上进”。 乌氏红着脸,答:“是”。 傅太太又对小孙氏道:“这小爷的事,从今个起你就放手不要管了,让同喜带着,有事找你大嫂商量,你养好自个身子,来年也生一个”。 小孙氏黑着脸,答应着。 众人散了,乌氏回房,气得摔了茶碗,深恨二爷不争气,告诉丫鬟传了小厮进来,跟二爷的小厮春财看二奶奶正气头,陪着小心,道:“奶奶唤奴才有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乌氏没好气的说。 春财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乌氏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二爷近日去哪里了?” 春财咧咧嘴,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乌氏急了,眼一立,道:“大胆奴才挑唆你家主子在外不归,还敢隐瞒,在不说实话打折你的狗腿”。 春财吓得忙跪地叩头,道:“奶奶饶命,不是奴才挑唆的爷,奴才哪敢呀”。 乌氏厉声道:“你今个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我即刻命人拖出去,打板子”。 春财吓得连声道:“饶命啊!奶奶,奴才说还不行吗”。 乌氏道:“说”。 春财哭丧着脸,道:“二爷在钱富家的外宅,每日饮酒作乐,那赛貂蝉每日招去,一群都是有头脸人家公子又包了粉头,一处且乐呢”。 乌氏听了,恨得牙根痒痒,道:“今个绕了你,给我滚下去,以后有事先来回我”。 春财直劲叩头,口中道:“奴才是奶奶的人,爷有动静即刻就来回奶奶”。 春财下去后,乌氏气得胸闷气短,丫鬟茗仁忙替她氆氇前胸。 过了一会,乌氏眼一亮,道:“有了”。 茗仁莫名其妙,乌氏附耳说了几句,茗仁犹豫道:“奶奶,这合适吗?” 乌氏冷笑声道:“有什么不合适,兴他无意,就兴我无情”。 茗仁胆怯道:“要是让爷知道了,还不同奶奶闹个没完”。 “怕什么怕,凡事有我”。 青语去大奶奶处取夏季消暑的茶叶,往回走,迎面过来个老婆子,见了青语招手唤道:“青姑娘慢走”。 说着,拉了青语到僻静无人处,小声耳语道:“老奴正有事想回了奶奶,可巧就在这遇上了,去三房不方便,我就告诉了姑娘,姑娘替我知会奶奶声”。 青语看她神神叨叨,知她是大奶奶派去侍候那杨贞娘的,就竖耳细听,那老婆子道:“那杨姑娘每日里打扮得妖妖艳艳的,三爷每隔两日就过来,两人在屋里……”。 青语红了脸,满肚子气,对那婆子道:“我回去就禀了奶奶,你仍旧回去侍候,那日得闲无人时过来,奶奶说有东西赏你”。 那老婆子眉开眼笑,道:“姑娘这么说就见外了,奶奶是正经主子,那容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爷”。 青语道:“难为你老细心,有事捎个信,不会白了你的”。 那婆子脸笑得像开了的菊花,乐颠颠地走了。 青语越想越愤懑,疾走回。 看梅珊也在房中,就没言语,至晚间将歇下时,看左右无人,三爷又去了碧云姨娘屋里,遂悄悄对秋筠学了那婆子的话。 秋筠冷笑着半晌道:“猫那有不吃腥的,只别吃多了撑着”。 青语道:“这可怎么办,奶奶,这狐媚子可不比红鸾,又不是家生的奴婢,爷若动了心,可娶做妾室,这样的人若到奶奶跟前,奶奶有的心操”。 秋筠想起前世,杨氏同红鸾对自己所做的,暗恨,咬牙哼了声,招手青语附耳过来,蛐蛐咕咕一阵,青语笑了。 34男配 青语夹带一缕微风进门,一溜屋子就主母一人,近身悄悄说:“槿熙姑娘捎话,说奶奶托的事有信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略顿,一下回过神,悄声道:“那宅子在什么地界?” 青语小声喜道:“西山,我同奶奶去过的,景致如画,依山傍水,风水先生看了,说旺后世子孙”。 秋筠啐了口,红脸道:“没正行的”。 这正说着,红鸾瑟缩着步子蹭进门,自上次事后,秋筠很少唤她上来,她倒落得清闲。 红鸾早起闲来无事,在屋子里摆弄个荷包,这是她攒空替三爷绣的,想着三爷每日戴在身上的,不想傅容锦这次回来,对她不像从前,一门心思全扑在那杨姑娘身上,红鸾气上来,拿起剪刀,一下下绞荷包上的穗子,正好被进门来的青语见了,一把抢下,嗔道:“好好的糟蹋东西”。 红鸾赌气道:“我的东西愿意剪”。 青语白了她一眼,道:“不识好歹”。 红鸾不忿道:“我就是个不识好歹的,不像你和碧云,会讨奶奶好,如今碧云上去了,你也快了”。 青语羞涩,急红了脸,跺脚道:“不和你说,狗嘴里吐不出莲花,我才不要嫁呢!” 红鸾不信地撇撇嘴,道:“说嘴,明儿走着瞧”。 青语道:“不和你斗嘴,奶奶唤你”。 “唤我”,红鸾将信将疑,青语急道:“快点去吧,迟了又要挨骂”。 红鸾这才心怀忐忑地走去上房。 秋筠看她极不情愿过来,也没计较,只淡声道:“从今儿起,你去小跨院,侍候杨姑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红鸾初时一怔,脑子飞快转念,这如今三爷的心全在杨氏身上,听说每日都去东厢跨院,自己在这院子里连爷的影子都摸不着,还不如过去那边,也好就近看着三爷,说几句软话,求了爷,自己当姨娘的事,或有几分机会,想到这,高兴起来,道:“奴婢就过去”。 秋筠看她答应痛快,心一松。 秋筠去上房,回了傅太太说上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三房子嗣兴旺,傅太太倒满心高兴,催她道:“快去吧,早该上柱香,香油钱可不能省”。 秋筠同青语出府门,雇了一乘车子,郊外有段路在修,不好走,而且道远轿子脚力不够。 喜鹊看奶奶只带青语出去,小嘴撅着,不大高兴,方婆子见了,拍下她的肩,道:“还不去园子里,早上的花带着露珠子,新鲜着呢,采两支插瓶子里,听说今儿有新鲜事,吴表姑娘说这一半日就回来小住”。 喜鹊一听,方一溜烟跑了。 西山南郊,一片灰瓦白墙的宅子,依傍着青山绿水,雕梁画栋楼阁高处,立着一人,透过萧萧雨雾,饶有兴致看着什么。 家人来福也朝那厢看去,就见百米远处一空宅子前停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两个女子,那似是主子的姑娘一袭碧罗纱衣,微风拂过,飘飘欲仙,行起路来,优雅曼妙,只可惜油伞遮住看不清脸。 身后的女子像是丫鬟,打着油伞,着月白半袖,外罩灰青掐牙坎肩,墨绿湘裙,容色清丽,看丫鬟都这等出色,这小姐一定美若天人。 二人进去,大门重新关了,仆人看呆了。 约一柱香的功夫,大门开启,“瞧,王爷,出来了”,那仆人急切叫了声。 王爷没出声,眼盯着那两扇开启的门,那两位姑娘果然从里面走出。 被称作王爷的绝美男子凝着眉,少顷突地道:“咦?这两人眼熟”。 “王爷,您是在梦里吧”。 “大胆,全福,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嘲戏本王爷”。 “奴才不敢”。 “去问问那宅子里的人,这两位姑娘是那里人?” “是,王爷,王爷放心,奴才一准打听明白”,说着,叫全福的管家乐颠颠去了。 少时,那王爷等得有点不耐烦时,全福脚步轻轻上楼来,脸上带着笑,邀功似地说:“奴才打听明白了,这两位姑娘是来买宅子的”。 “嗯?买宅子”,那称王爷的男子狐疑问道。 “是,爷,紧邻我们的宅子要出售,那俩人是来问价的”。 那王爷紧张地问:“成交了没有?” “咳!看来是买不成了,这房主要价颇高,你女子还价给的低,两下里相去甚远”。 “这宅子要价多少?” 全福比量儿三个手指头,王爷道:“三万两白银?” “是的,王爷,那姑娘不肯出,还了一万五千,多了怕出不起了”。 那称王爷的面上有点失落,过一会,眼一亮,突然道:“去告诉那宅子的主人,两万两成交,要他通知那姑娘,就说照姑娘出的价,下剩的我补上,只别让那姑娘知道”。 全福张大了嘴,看看主子,确定没说笑,心疼道:“王爷,这就搭了五千两,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仍到河里还能听个响,暗地填补亏空,人家情还不领,你老可真够大方的”。 “照我说的办”。 “五千两不是小数目,王爷三思”。 “我自有道理,你只管去办就是”。 全福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摇着头去了,出门还嘟囔着:这看一眼就值五千两银子。 秋筠同青语坐在回城车里,青语道:“要不奶奶在想想法子,实在是可惜”。 “能有什么法子,差一万五千两,不是小数目”。 青语试探着道:“要不,找槿熙姑娘借”。 秋筠摇摇头,断然道:“就是槿熙有,借了,这么大一比钱拿什么还”。 青语不言语了。 过会,遗憾地说:“难得那么好的地方,那么好的宅子,不知落在谁手,可惜了”。 秋筠看她有点丧气,笑说道:“以后多留意,或还有好的,也未可知”。 才进傅府二门,看门的小厮看三奶奶回来,赶着上前,道:“奶奶辛苦了,这天道闷,下场细雨,凉快多了”。 秋筠笑道:“每日里你等辛苦了,那叫来顺的呢?怎么没在?” 那下人陪笑道:“奶奶还不知道,那来顺让大爷叫去了,今儿,吴表姑娘和夫婿回来了”。 秋筠心下欢喜,吴表姑娘出嫁后,秋筠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替大嫂子连氏捏把汗,总算圆满解决了。 秋筠没回三房,直接就去了太太上房,看傅太太上房门口站着不少人,有两个不熟识,知道是吴表姑娘夫婿黄家的下人。 一个丫鬟眼尖,见了她,赶过来道:“吴表姑娘和太太在屋里,姑侄俩正聊着呢,许久未见,太太常念叨惦记得紧”。 秋筠上台阶,行至门口,停住脚步,辛桐立在门口,道:“奶奶不进去?” 秋筠回身,道:“表姑娘即来府上,有的是机会见面,不急一时,让她姑侄好好说说话”。 秋筠前脚才踏进三房的门,喜鹊瞄着影,跑过来,喜悦道:“吴表姑娘来了,奶奶知道吧”。 秋筠笑道:“才知道的”。 喜鹊边服侍奶奶宽衣,嘴不停道:“奶奶还不知道吧,吴表姑娘的夫家出了事了,她公公过世,几个兄弟吵着要分家,吴表姑娘的夫婿是庶出,财产没分到多少,却领了亲娘一个老姨娘出来单过,如今宅子嫡子继承了,娘儿三口没地方住,那又催着搬,一时半刻也没着落,正找房子呢,吴表姑娘现在府上住段日子,等房子租好了,在搬出去”。 秋筠没说话,喜鹊又接着说:“吴表姑娘分家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两房家人,人口倒是清静,她女婿听说是个秀才”。 秋筠道:“小门小户的一夫一妻倒也清静,苦虽苦点,也不至于吃不上饭,日子过得也舒畅”。 喜鹊却不这么认为,道:“那吴表姑娘想当初在咱们府上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如今却跟着挨穷”。 说着,替奶奶脱了绣鞋,秋筠枕着藕色团花拱牙边抱枕侧卧,这半日也累了。 喜鹊却还兀自唠叨,秋筠的心思却想到别处,宛如不知怎样了?明个派方妈过去一趟,方妈人老经的事多,如日子难熬,替出出主意。 35房子 方妈下晌才回,秋筠问:“怎样?” 方妈眼神有点闪烁,半晌道:“老奴看这宛如姑娘面带桃花,不知看的对不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摇头道:“怎么可能,她夫婿没了”,说到这,心一凛,骇然不敢往下想。 方妈道:“但愿老奴看错了,可别出什么乱子”。 秋筠更加不安。 想改日去找槿熙商量商量。 秋筠惦记着吴表姑娘,对跟前的碧云道:“你同我过上房看看吴表姑娘”。 秋筠进上房的门,就见堂上坐个中年妇人,虽穿得不错,还算光鲜,但怎么看神情举止都觉得卑微,秋筠给傅太太行过礼,吴表姑娘站起,福身道:“三嫂子好”。 秋筠还礼,道:“表姑娘好”。 眼瞧着那妇人笑说:“这位伯母敢就是黄家姨娘吧”。 那妇人欠身,客气道:“打扰府上,听媳妇常念叨三奶奶。 秋筠想这也就是客气话,吴表姑娘心里装得那是自个呀。 遂笑着道:“瞧姨娘说的,亲戚原该的,如不嫌弃府上简陋,姨娘就多住些日子”。 黄老姨娘慈爱地看她媳妇道:“菁莲嫁过来跟着受苦了,我常说一定好好待媳妇,大家子出来的,却落在我们这人家”。。 虽说得粗鄙,然人倒是实在,看来对吴表姑娘不错。 秋筠心里稍安。 这时,傅大爷匆匆自堂下上来,见了礼,对黄姨娘道:“姨娘这先安心住着,房子的事,我这有着落了,是一外放的官员,过二月就赴任去了,宅子就空出来,我同他有几分熟识,就讲了要租住,他满口应承下来,房租好商量,只是地方小点,不比原府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听说房子有了着落,黄姨娘喜上眉梢,连声道:“谢大爷费心了,地方小点没关心,反正人口不多”。 说着,黄姨娘朝傅太太道:“不好意思,要亲家母费心了,我们几口来叨扰府上,不如我们搬出去,住客栈,等房子下来在搬走”。 傅太太赶忙道:“亲家姨娘不客气,我们府上虽简陋,但空房子还有几间,亲家尽管住着,说什么叨扰”。 趁二人说话空挡,傅大爷飞快看了吴表姑娘一眼,吴表姑娘头低低地,眼神落在傅大爷那腰间的玉饰,心下甜甜的,暗想:“我送的东西他还带着,可见他是有情之人,微微抬头往上看,正对上傅大爷朝这厢看过来,忙脸红重新低下头去。 这情景,秋筠全看在眼里,暗自捏把汗,看傅太太殷勤地留住,不好阻拦。 从上房往回走,碧云看跟前无人,悄声说:“太太不该留表姑娘家住”。 秋筠担心地道:“谁说不是,可太太话都说了,也难收回来,只好这样,或许我们担心是多余的”。 “我看表姑娘对大爷还有情,这黄家姨娘对她看着很好,表姑娘的婚事太太办得不差,起码有疼爱自己的婆婆和重视自己的丈夫”。 秋筠叹声道:“还是你明白”。 回房,青语和喜鹊忙上前服侍,青语道:“暑热的天,奶奶和姨奶奶走得渴了吧?我让厨房的张妈预备了绿豆汤,拿冰块镇上了,奶奶和姨奶奶要不要来一碗”。 碧云笑道:“快让人端来,我这一路渴死了,想奶奶也渴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筠道:“喝一碗解暑”。 说着热得忙就脱去外衣,喜鹊抓起炕桌上的蒲扇,呼呼摇着,道:“还是屋子里凉快,这老屋子棚顶高,夏天阴凉,冬天暖和”。 秋筠看这屋子确实结实耐用,在京城也屈指可数,自个娘家与傅家比差了许多,不禁也佩服傅老爷人精明能干,善体察圣意,与群臣交好,上下圆融,有个好人缘,不像自己父亲秉性忠直,为多数人不满,一想到这,暗生烦恼,宅子的事还要抓紧办。 看碧云立在旁与喜鹊俩人一左一右,为自己打着折扇,体恤道:“你也累了,回房歇着吧”。 碧云才告退出去。 秋筠无意间看青语面带喜色,深深看了她一眼,青语无声交换个眼神,偷偷漂着喜鹊,秋筠顿时明白,对卖力气打扇子的喜鹊道:“你把冰块给表姑娘送去点,她住着西面屋子,夏天闷热”。 喜鹊应声出去。 青语从隔扇窗子往外看,喜鹊用家伙盛了冰送去,又走到门旁,朝外望望庭中无人,这时,天热,少有人走动,不当值的丫鬟都在屋里呆着,才走回,凑近秋筠轻声道:“姑娘才没在,槿熙姑娘派人来说,那宅子的主人同意咱们出的价,说约个时间,过去交割明白”。 秋筠一愣,似不太相信,狐疑道:“这么低的价,他怎肯卖,我还的价原没想他能卖”。 青语嬉笑着道:“主子好运,要说他不肯卖的,只是好像说他家里出了事,急等着钱用,不管怎么他愿意卖就是”。 秋筠还有点不放心,沉思会道:“买卖手续一定要齐全,我们明个去先看看他的房子是不是他本人的”。 青语道:“小心点倒是对的,毕竟不是小数目”。 秋筠道:“我所有的财产加上首饰大约有一万五千金,你悄悄找方妈让她男人找个妥当的人折变了,留四五样就成”。 青语道:“要是爷问起,可怎么答?” “你爷不大管这闲事,就说折了银子放了印子钱”。 青语担心道:“这么说怕太太知道不好”。 “有什么不好,嫁妆是我私房,与傅府没丁点关心,难不成偌大傅府还盯着我的嫁妆钱不成”。 青语想想也是,这是奶奶陪嫁过来的,却是与傅府无关,傅府也无权过问。 青语道:“对了,槿熙姑娘说如奶奶不方便出头,她找个妥当的人过去交割,一应手续齐全,奶奶只需过去按手印就成”。 秋筠赞道:“槿熙有胆有识,虑事周全”。 青语道:“买卖房子要三二月相应手续才能办妥,槿姑娘说,先付部分定钱就行,待房子过了户,在把下剩的全数给买主”。 秋筠道:“既是不急,首饰还能卖个好价”。 青语道:“不若典当了,还能赎回”。 秋筠笑了,道:“我们还有能力赎回来吗?这银子都七拼八凑的,不知亏空怎么补”。 青语低头想想也是,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问出来:“奶奶瞒着所有人,包括老爷夫人,是另有打算吗?” 秋筠眼光盯着屋檐下坐窝的燕子,淡淡声道:“这不是燕子的家”。 青语理解,这段日子在傅府,看姑爷所为,替自家姑娘难过。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秋筠眼眸望向悠远处,轻轻似耳语般。 青语不知该劝还是该……,这大宋虽对寡妇改嫁已相对宽松,但有名望的人家还是讲究出身的,尤其是被出的妇女,声名受损,在蘸怕不易。 小声道:“这让老爷夫人知道不知要怎么伤心呢”。 秋筠想:到时怕已顾不上这些,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房子的事还要抓紧办,想到这说:“你明个亲自去趟襄王府,就按她说的,由她出面找个妥当的人去办”。 青语答应声。 方妈进来,秋筠当面又交代了折变首饰的事,方妈想已看出她的打算,秋筠就也不相瞒,把自己的想法要买房子从傅府出去的事,告诉了方妈,并说这只是初步打算,不要让老爷太太知道,以免惦记。 方妈半晌沉吟不语,末了长叹一声,道:“姑娘可要想好,这条路不好走”。 秋筠坚定地道:“离了这,去那都成”。 方妈摇摇头,想劝,料想也劝不动,就算了,盘算着这事不能告诉夫人。 晚间,傅容锦进来,俩人早宽衣歇下,傅容锦才要亲热,秋筠正色道:“我想同爷说个事”。 傅容锦看她正经,道:“说吧,什么事?” 秋筠平躺着道:“杨姑娘住我们府上,我想她一时半刻对这里不熟,就派了红鸾过去,红鸾自小在爷身旁,家生的奴婢,家下人没有不熟的,杨姑娘缺什么短什么自个一大姑娘家,不好意思要,鸣凤也初来乍到,那都生,我想着杨姑娘有事支红鸾去也便宜,谁都知道她是三房的,又是爷的贴身丫鬟”。 傅容锦侧身盯着秋筠娇美的侧颜,伸手刮下她的微翘的小鼻子,笑着道:“还是我的筠娘想得周到,三房的交给奶奶管,我就是走到那里都放心”。 话音刚落,就一翻身而上,开始了乐此不疲的房事。 36王爷 早起,傅容锦出门,秋筠就打发了喜鹊出去,对青语道:“你现在就去襄王府,告诉槿姑娘我的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青语答应着,换了衣衫去了。 青语走后,秋筠让小丫头叫了方妈,关了里间的门,把首饰一样样挑拣出来,留了几件略说得过去的,拿绸子包裹了,交给方妈,嘱咐道:“一定小心,别一起拿去卖,看人起疑,人问起就说家道中落,原也是贵公子哥,没饭吃,卖了糊口”。 张妈答应道:“放心,奶奶,准出不了错,我那当家的人心细着呢”。 趁喜鹊没回来,方妈赶着出去了。 那西山别院,高阁上,那王爷不时朝临宅看,仆人全福道:“爷,已经让那房主告诉信了,怎么不见动静”。 “你确定他答应了”。 “爷还信不过奴才吗?昨儿我走时,说得好好的,让他联系了买房子的人来”。 那王爷明眸深处些许落寞,突然,见官道上来了顶小轿,二人不错眼珠地看,然却让二人失望,轿中下来个中年男人,矮矮的个子,看穿着像是有钱人家的管家,那人迈着方步,来到门前,说几句什么,大门从里打开。 那有漆黑瞳仁被称作王爷的男子,道;“这人看着面熟,像是那里见过”。 全福突然道:“王爷,这好像是襄王妃的奶公,他婆娘是王妃的奶娘,在府上管事”。 这一说,那王爷恍然声高道:“正是,还是你个奴才好眼力,回头赏银,去账房上领银十两”。 全福乐了,连做了几个揖道:“谢谢小王爷”。 这人进去,直到快晌午头,才见大门有了动静。 那小王爷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方才时候长了,站得累了,刚坐下,就听全福说:“出来了,出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王爷果见那少王妃的奶公从里出来,同那宅子的主人拜别。上了才那乘小轿沿大路向南城里的方向去了。 那王爷迫不及待地命全福道:“去隔壁看看,他来做什么?”。 全福不敢怠慢,一路小碎步,就去了邻家。 正当小王爷扬着脖子看时,那全福出来,迈着方步往楼上上,嘴里还哼着小曲,那王爷看他走得缓慢,才在楼梯露了个头,清朗的声音叫道:“你个奴才走路快些,迟了我打断你的狗腿”。 那全福在楼梯拐弯处,听王爷急唤,忙几步上了楼,疾步来到王爷跟前,陪着笑脸,道:“小王爷不会打断奴才的腿的,有好消息”,说着眯眼,少顿,小王爷喝道:“快说!” “王爷,大水冲了龙王庙,襄王妃的奶公是替那两个姑娘谈买卖宅子的事”。 小王爷吃惊不小,“嗯?” 那全福瞅瞅他道:“这都跑一家子来了”。 “这就怪了,大嫂怎会替他们办事,这其中定有缘故”。 全福看小王爷的脸色变换不定,陪着小心地问:“王爷,那五千两银票可是都送过去了,没说您是谁”。 “全福,我们回城”。 “啊?”全福一愣神。 “快去,备车回城”,小王爷果断地说。 翌日早,秋筠过傅太太处请安,才走上台阶,大丫鬟银屏就走出来,见了三奶奶俯身道:“三奶奶早”。 秋筠道:“太太起身了吗?” “太太早起了,今儿朝中有事,太太要出门,三奶奶改日在来吧”。 秋筠纳闷,傅太太很少出门的,遂问:“太太这么早要去那里?” 银屏道:“三奶奶还不知道吧,隆佑太后归西,有品级的官员家眷奉旨入宫吊丧,太太着了品级正装,正要进宫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筠听了,只好折回。 这几日,傅太太天天进宫,秋筠落得清闲,不用晨昏定省。 黄昏时,落起雨来,淅淅沥沥下个不住,秋筠站在窗前,看雨滴打在地上,溅起朵朵小花,越来越急,天像漏了似的,由开始时稀稀落落变成一场急雨,雨势迅猛,雨点砸在地上溅起白雾,秋筠压在心底不能忘怀的一幕涌上心头,那也是这样下着暴雨凄惨的夜。 喜鹊跑进来,秋筠看她衫子都湿了,才她去园子里正赶上这场雨,秋筠道:“快回房换衣裳,仔细冻病了”。 喜鹊今儿挺反常,小脸阴阴的,摸摸头上的发丝也潮潮的,秋筠递过个毛巾,她擦了擦,神情寥落,好像没什么心情说话,秋筠奇怪,这丫头平时不问都说个不停,怎么今个却闷闷的,似有心事,秋筠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喜鹊看看主子欲言又止,吭哧半天,道:“也没什么?” 秋筠越发奇怪,逗她道:“是有谁欺负你了,说了我替你出气”。 喜鹊低低道:“没有”。 神情闪烁,秋筠就不问了,站在窗前望着雨中的庭院。 喜鹊几次欲说话,又咽回去,过会,终是忍不住,道:“我才在园子里假山那边避雨,见大爷和……”,说到这,顿住。 秋筠接话道:“和吴表姑娘对吧”。 喜鹊奇道:“奶奶怎么知道,是吴表姑娘,二人躲在一处花树下,看样子很亲昵”。 秋筠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这吴表姑娘只怕嫁了任何人都不会称意,都会觉比不上傅大爷,往往最好的是得不到的,得到了都稀松平常,别说谁傻,这世上自古痴情人不少,自己前世就算一个。 喜鹊闷闷不乐,不似平常性子,眼神飘忽,秋筠暗自纳闷,突然脑中闪过个念头,惊得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男女之间,指不定是那根弦就搭错了,动了情。 晚间掌灯时,秋筠正要喝口热茶,连日阴雨,总觉空气里潮潮的,红鸾低头进来,秋筠回身看见也不惊讶。 此刻,只二等丫鬟沉烟在旁侍候,见了红鸾笑道:“红鸾姐姐不侍候新主子怎么回来了”,话里却有讥笑意味。 这小丫鬟原是不敢这么说话的,平素没少受大丫鬟的气,红鸾在这院时,个性强,一有不顺意就拿这帮小丫头子出气,但这些小丫头们也都是激灵鬼,如今见奶奶把她打发到杨姑娘那里,知道奶奶不待见又兼有上次她和表兄的事,这小丫鬟如今也敢说一二句讽刺的话。 红鸾现在哪有心思和她斗嘴,眼睛望向秋筠道:“主子,奴婢来有一事禀告奶奶,红鸾是奶奶的人,凡事先想着奶奶”。 秋筠朝沉烟道:“你下去吧,有事在唤你”。 那沉烟朝她撇撇嘴,出去了。 秋筠道:“你说吧”。 红鸾上前一步,小声道:“奶奶不知,这杨姑娘魅惑男人的本事可让奴婢开了眼界,见天爷过来,缠着不让爷走,整日霸着爷,还有她房里的丫头也和她一路的”。 秋筠端着茶盏,轻轻吹了下飘在面上的浮沫,淡笑着没出声,红鸾看主子没出声,不甘心道:“奶奶也该管管,杨姑娘眼睛里也太没奶奶,该找来教训一顿才是”。 秋筠不急不缓地又吹了口热茶,方抬起眼皮子,徐徐道:“听说那杨姑娘带来的丫鬟叫鸣……”,秋筠装作一时没想起来。 红鸾忙道:“叫鸣凤”。 秋筠恍然想起道:“对叫鸣凤的,听说人长得很有几分姿色,你爷跟我提了好几回,我想着你三爷既有这心,不若等闲来,与那杨姑娘一起收了房,这样你三爷也就安心了”。 红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秋筠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说:“凡你爷看中的,不苟是谁,跟我提了,我总是不好拦着,左不过人多住着热闹”。 秋筠余光瞥见,红鸾身子在微微颤簌,装没看见,尚自接着说:“这样一来揽了你爷的心,让他少往外跑,二来,若那个妾室有了孕,也是三房一桩喜事,我原就想挑俩人侍候你三爷,这不你三爷喜欢碧云和我说了,杨姑娘和鸣凤丫头的事我寻思着,那日消停了,在着手办,你爷相中的女人我总是想法子弄到屋里,这是女人家的本分,哄着男人高兴,自古,妻贤夫祸少”。 秋筠这段话,言外之意,你红鸾没抬姨娘不是我拦着,而是你三爷压根就不想。 红鸾意外遭到打击,一时间,伤心怨恨,让她无法承受,秋筠看她脸色青白,唇微微抖着,心里痛快,遂朝外招呼道:“来人”。 小丫鬟沉烟跑进来,道:“奶奶唤我”。 “把你红鸾姐姐送回下房略歇歇在走,我看你红鸾姐姐身子骨不大好,想是侍候杨姑娘累着了”。 沉烟看眼红鸾心中惊异,才还好好的,也不敢问,就连拉带拽,把红鸾弄了出去。 秋筠看她出去了,唇角拂上一丝冷笑。 其实,傅容锦何曾提鸣凤的事,就是杨贞娘的事到现在都还瞒着。 青语进来,秋筠谓她道:“明个把侍候杨姑娘的老张婆子叫来,你得空去趟杨姑娘住的西跨院”。 说着,又附耳说了几句。 37疑窦 雨整整下了一夜,早起方住。 一早,秋筠起来,闲来无事,站在台阶上,雨后院子的花草格外娇艳,空气里有了好闻的泥土气息,清清凉凉的,傅容锦昨儿在杨姑娘那跨院没回,秋筠睁一眼闭一眼,总之别来打扰自个就成,让红鸾与她二虎相争,等到了火候自个在就势加把柴 “奶奶,下场雨,园子里的花开得更好,何不去瞧瞧”,小丫鬟沉香道。 秋筠唤青语道:“不若我们去看看”。 青语把一被昨儿暴雨打歪了的花茎用一树枝腾起,听奶奶说,放下手里忙活的,同秋筠一同去园子里。 刚走到上房地界,就见前面匆匆过来一人,秋筠定睛一看,是傅家二爷,神色惊慌,老远的也没看见二人。 秋筠忙装作不见拉着青语从另条路走了。 这傅二爷人不着调,还是少见为好。 晚间,秋筠去傅太太处,就听院子里两小丫鬟在说,傅二爷出事了。 秋筠站在墙根地细听,就听一个丫鬟说:“咱们二爷这回犯了事,国丧里喝花酒,让人告了,把老爷气得方才直叫人绑了,送官府,不是太太拦着,怕这回早进去了”。 秋筠正要进去,郑家的出来,看见她满脸堆笑道:“三奶奶来了,老爷在里面”。 秋筠停住脚,笑道:“妈妈要出去”。 郑环家的道:“这不太太让去二房找二奶奶”。 秋筠会意,道:“我不耽搁时候,妈妈差事要紧”。 郑环家的抬腿要走,又折回,悄悄伏在她耳边道:“老爷这回气得不轻,奶奶先别过去了,老爷让人把二爷看住了,这事官府知道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秋筠道:“谢妈妈提醒,不的我不知情进去,还闹个没脸”。 折回三房,就见傅容锦匆匆打门里出来,看她急道:“老爷叫我,想是二哥的事,我急着过去,晚饭不在家吃了”。 说着,匆匆去了。 一夜未归。 二日,就听说,这事平息了,那几个都是官家子弟,据说,都出了不少的银子,方把事情摆平了。 傅容锦晌午回来,看秋筠自个在屋里,道:“奶奶做什么呢?” 秋筠正准备去大嫂子连氏处看看。看傅容锦回来,忙服侍他脱了大衣裳,傅容锦乏了,倒在东间炕上,秋筠坐在一旁,拿了柄美人团扇替他扇着。 问;“二爷的事完了?” “完了,托了人,使了银子,这事才算完”。 秋筠道:“不是我说,二爷也该收敛收敛,整日在外胡闹,家小也不顾”。 “这回老爷发了狠,不让二哥出去,让小厮看着,谁放出去,打折谁的腿”。 秋筠乐了,道:“这么大人腿长自个身上,怎么能看得住啊?” “是呀,也没办法,都是他那群狐朋狗友撺了的”。 傅容锦想是累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秋筠从东间出来,同了青语去大房。 才出花园角门,就看见大房的院子,这时,见从门里出来个丫鬟,才出来,又缩回,探出头,左右瞧瞧,见近处无人,朝东去了,秋筠离得远,瞧着眼熟,问青语道:“那丫鬟好像不是大房的”。 青语想半天,忽地忆起道:“那好像是同吴表姑娘陪嫁过去的巧云姑娘,她怎么在这里?”。 转头看主子,脱口道:“莫非是大奶奶……”,这句话一出口,自己也一震,惊得捂住了嘴巴,像是惊吓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筠看着那丫鬟的背影出神,暗自佩服大奶奶的手段,这吴表姑娘就是有个风吹草动,大奶奶都知情的,秋筠心提起来,可别发生什么事。 秋筠进院,就见两个丫头站在阶下,秋筠过去,二小丫头忙给三奶奶请安,秋筠道:“你奶奶在屋吗、” 里间大奶奶连氏听见,忙问道:“谁呀”。 小丫头答道:“是三奶奶”。 “快请进来”。 连氏正看着本账目,看秋筠进门,忙站起,秋筠行礼如仪,道:“大嫂好”。 连氏一把就拉起道:“弟妹从不上我这屋来,来了还这么客气,妯娌都闹生分了”。 说着,就拉着秋筠坐在铺了凉席的炕上,又招呼底下人端茶倒水,秋筠笑道:“一直想过来,大嫂子管家忙,怕打扰了,大嫂子这阵子身子可好”。 连氏收拾炕桌上的账目,笑得祥和,道:“好,上次弟妹派人送来的山参,我吃着就好,难为弟妹想着”。 一本帐从连氏手中滑脱,掉到地上,秋筠低头去拾,正好帐页打开着,秋筠无意中瞥见有三笔很大收入,在后缀角旁标注两字,‘利通’,秋筠拾起合上帮她放在桌子上,笑道:“大嫂要吃着好,明个我派人到娘家取来些就是”。 连氏忙把账目拢起,抱着放在五斗橱里锁了,道:“你看我见天瞎忙,都没倒出功夫问弟妹住着习惯不,这不比你娘家人口少,我瞧弟妹也是好性,大家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秋筠听着这话,有所指,也笑着没答。 连氏极聪慧,也没在说。 这时,有人进来回道:“管家盛升有事请奶奶示下,在门外等”。 秋筠赶紧起身,道:“那我就回去了”,连氏送到门口,命小丫鬟去叫在西厢同小姐妹们私见的青语。 一路,秋筠沉默,想着,‘利通’两个字,那一定是个钱庄,但这么大进项确实奇怪。 襄王府 槿熙才从宫中回来,就下人来禀道:“礼亲王府普小王爷求见”。 礼亲王与老襄王爷是兄弟,礼亲王只一独子,就是这位小王爷,才及冠,尚未许亲。 槿熙才换下正装朝服,听下人来报,不知何事,忙道:“快请小王爷”。 俊朗一身英气的赵普进门,躬身一揖道:“见过嫂嫂”。 槿熙满脸笑容,命小丫鬟道:“快给小王爷看坐”,又亲热地问道:“普弟恁有空过来”。 普小王爷道:“特来拜见兄嫂”。 槿熙纳闷,这小王爷急急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就打趣道:“普弟急着过来,有事?别是看中了那家姑娘要嫂嫂帮忙”。 赵普朗声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嫂嫂,还真有点事,想打听个人,不知嫂嫂可肯直言相告”。 槿熙越觉纳闷,道:“是谁,说来听听”。 “就是那两个去西山买房的姑娘,敢问嫂嫂姓字名谁,家住那里”。 槿熙错愕,狐疑地看他,脑中急转,片刻,和气地笑着说:“普弟怎么想起问这事?是这么回事,我娘家有个远房亲戚,住在乡下是个土财主,他儿子要到城里来住,想买个宅子,不苟什么价,只要风水好就成,这不让我帮忙打听着,可巧,前儿听尚书府顾夫人提起有个宅子要卖,我就托人去看了,觉得还成,就捎了信去,这不他媳妇过去相看了,还算满意,就定下了,普弟怎么知道”。 槿熙说了一大通话,越说赵普心里越凉,待听得那是她亲戚家的儿媳,彻底绝望了,没了方才进屋时的,意气风发,蔫蔫的,惋惜地道:“原来这样”。 槿熙明知故问道:“普弟特特跑来就为这事?” 赵普掩了失望,强作不在意,道:“随便问问,那日我在郊外庄子上看到”。 槿熙镇静道:“这事办妥,他一家几口就搬过去”。 赵普眼中的失落没逃过槿熙的眼睛,又接着说:“到时亲戚处着,我那兄长怕还要来府上拜见,新嫂子还未见过”。 赵普表情尴尬,勉强道:“嫂子歇着,小弟去婶娘处请安”,说完行礼退下。 槿熙抚了抚胸口,胸口咚咚乱跳,长出口气,方才就怕说漏了嘴,看来他没起疑,心稍定。 “夫人,我听说普弟来过,何事”,襄王爷进来,看她直直坐着,神思恍惚问。 “啊,王爷回来了,普弟过来让我打听个人,给朋友问的”。 襄王爷也没在意,道:“给我找件褂子,这一半日在宫里人多闷得不行”。 槿熙亲自去里间找衣裳,这件事就混过去了。 襄王爷换了衣裳出去,槿熙才急着把奶娘叫进来,问了事情经过,听着也没甚纰漏,才放了心,派人知会秋筠声,特意说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襄王府的亲戚。 秋筠得了信,心里踏实了,专等房子手续齐全,在慢慢收拾,这到是不急,只下一步,收拾宅子要好大笔银子,钱不凑手,还要另想折,那是后事在说。 38邂逅 “红鸾,红鸾,野那里去了?”鸣凤急着脸唤道,红鸾慢腾腾进屋。 “你这半天跑哪去了”。 红鸾不忿,连这么个小丫头也挤兑自己,还没抬通房,就这样子气势,若当了姨娘还不把自个吃了。 遂语气生硬地说:“不舒服,歇着”。 “以为你是谁,大小姐,整日歇着”,鸣凤昨个听老张婆子说了红鸾的事,狐媚惑主,整个就是个妖精,又听老张婆子说她是从小侍候爷的心腹丫鬟,心底还有丝妒忌。 红鸾气不过,道:“我身子不舒服,不能侍候姑娘”,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气得鸣凤站在那直翻白眼。 “鸣凤,什么事吵闹”,里间杨姑娘杨声儿问道。 鸣凤气得掀了帘子进去,杨贞娘与傅容锦一夜缠绵,待天亮傅容锦才走,才正懒懒的想补觉,就听外间两丫鬟吵闹,皱着眉头,换了鸣凤进来,看鸣凤脸都气青了,怪道:“你今儿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给谁看”。 鸣凤就把老张婆子说的那番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临了说:“我就说着红鸾丫头有大小姐脾气,原来却是爷心尖上的,从小侍候爷,这情分不比寻常”。 杨姑娘听了,心里本不好受,又听了这般话,酸溜溜的,正这时,一个和缓声儿道:“姑娘在屋吗?” 二人收住话,朝门口看去,见进来的是青语,这杨姑娘在傅府上住了几月也知道青语是奶奶的陪嫁丫头,三奶奶跟前当红的人,也不敢太过无礼,面上敷衍道:“青语姑娘来了”,也没让坐。 青语也没在意,上前行了礼,道:“奴婢奉了奶奶命,过来问杨姑娘在府上住着可习惯,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和奶奶要去”。 杨姑娘有点得意,心想,三爷宠我,就是三奶奶也不敢拿我怎样,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的,扶了姨娘,筹谋好了,主母的位置坐上也说不定,这样想着,脸上就带出了娇吟之色,青语心底不屑。 杨贞娘拿腔作调道:“青语姑娘替我回去谢你奶奶,我这几日身子不舒坦,改日过去给奶奶请安”。 青语道:“奶奶说让姑娘安心住着,有什么事让红鸾去说声就行”。 “好”,杨贞娘趿拉着眼皮,懒懒地道。 青语好涵养的人,看着她这做派,不禁为奶奶不平,压下不快,和气声儿道:“那奴婢就告辞了”。 说着,朝外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回,陪着笑道:“可是还有一事,忘了说了,这里侍候的红鸾姑娘奶奶吩咐了,别狠使了她,看爷不高兴,有些话姑娘知道就行,不好明说,待来日姑娘自然知道”。 说着,脚步轻快就走了,背过身,青语紧抿着嘴,直到出了小跨院,才无声地笑了。 留下这里心里不是滋味的主仆,鸣凤火大加柴,“姑娘我说是吧,这红鸾有来头的,听青语的话,还有收房的意思”。 “哼”,杨姑娘冷笑一声,阴□:“好个红姨娘”。 自此后,也不用鸣凤侍候了,夜里竟让红鸾守着,端茶倒水,夜夜折腾红鸾,红鸾日夜不得歇,白日就没精神,那杨贞娘虽不能打,常指桑骂槐,红鸾也不敢出声,暗咽下气,每日小心侍候。 这日晌午头,傅容锦因天热,过来,与杨贞娘调了阵子情,又云雨一番,乏了,就合着眼,在炕上躺着,杨贞娘穿了小衣,口渴,招呼道:“红鸾给我倒杯热茶来”。 红鸾过了好一会慢腾腾进来,进门灵敏地嗅到房内流动着男女欢爱后暗昧气息,二人显见才亲热过,看光景好一番缠绵,杨贞娘穿得极少,露骨露肉的,红鸾看了心里就不舒服,天热又见她指使自己,十分不愿,勉强递过茶去,杨贞娘看出她不满,只怕还带着醋意,看她单手递茶,就来了气,红鸾递过茶杯以为她接着,就收了手,不想杨贞娘有意没拿稳,茶水溅出,烫了手,只听:“哎呦”,接着清脆一声:“啪嗒”茶杯落地,傅容锦吓了一跳,把眼睁开,见杨氏捂住手,“哎呦”地叫,扑棱翻身起来,紧张凑过去问:“怎么了?” 那杨贞娘撅着小嘴,泪光盈盈,娇娇怯怯叫了声:“爷,这丫鬟成心的”。 傅容锦看她委屈模样,十分堪怜,一股怒火中烧,这时,红鸾冷冷只站在离炕不远处,傅容锦更加光火,怒喝道:“过来”。 红鸾看他眼神极冷,有点害怕,小声辩道:“是姑娘没拿稳”。蹭上前两步,傅容锦猛地抓起炕上放着的一把笤帚,劈头盖脸地打去,红鸾尖叫着抱着头躲,傅容锦又飞起一脚,踢倒她,愤然道;“滚,在不走,爷着人卖了你”。 红鸾忍住身上的疼,硬撑着爬起来,弓着腰,扶着墙,一步一挪出去。 这里,杨贞娘心里快意,撒娇撒痴地往傅容锦怀里钻,说:“这红鸾一定是奶奶派来折磨我的,爷给我做主”。 傅容锦搂着她哄道:“你奶奶人和善,怎么会呢?一定是这红鸾丫头看着咱们亲热,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她心里不舒服”,杨贞娘挣脱开傅容锦坐直身子,瞪着一双媚眼问道。 “心肝,你多想了”,傅容锦看说漏了嘴,讪笑着解释。 “她那么好,为何爷还来招惹我,不若爷把我送回家去,省得留在这碍眼”。杨贞娘赌气道。 傅容锦那受得了杨氏娇嗔,恨不得多长两张嘴,急辩道:“心肝,她那里如你呀,她端茶递水都不配,你是爷心尖,爷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 说着,心肝宝贝一顿乱叫,里间又一振窸窸窣窣的。 红鸾扶着墙,捂着小腹,一步步挪,才走到外间,夏天热,外间和里间只挂了个软帘,里间二人对话清晰传出来。 红鸾心底慢慢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怨恨,怨傅容锦,恨杨贞娘。 秋天黄叶飘落时,吴表姑娘娘三搬了出去。 早起,秋筠对方妈道:“我去襄王府看槿熙,顺便说说宛如的事”。 方妈道:“很该的,槿熙姑娘素来热心肠”。 秋筠道:“我这就收拾了去回太太”。 傅太太听说她要去襄王府,露出鲜有笑容道:“是该多走动,你们自小一块长大的”。 秋筠就唤了青语一同出门。 另雇了辆小轿,轿夫听去襄王府,没有不知的,撒开腿飞奔,半个时辰就到了。 襄王府气势恢宏,门面比傅府气派,听下人报说傅三奶奶来了,槿熙喜上眉梢,迭声道:“快请”。 下人把秋筠带入内房,槿熙已迎出,二人携手入内。 槿熙拉她坐在清凉的冰玉床上,道:“我正要找你,你今儿正好来了,买房手续齐全了,只差官府备案”。 秋筠道:“多亏你帮衬着”。 槿熙道:“差点出了纰漏” 秋筠诧异道:“怎么?” 槿熙拍拍她的手道:“没事了”。 又道:“你知道礼亲王吧,是普小王爷来问我买房的女子是谁?” 秋筠紧张盯着槿熙道:“你说了?” 槿熙笑道:“看你紧张的,我能说吗?还好,被我混过去了”。 秋筠松了口气,嗔道:“吓了我一跳”。 槿熙道:“房子虽在郊外,离京城近,熟头熟脑的,你少过去,有事找个妥当的人去”。 秋筠点头。 槿熙突然转了话题,道;“你该好好劝劝令尊,听我们王爷说令尊几次触怒皇上”。 秋筠心一紧,祸事的脚步越来越近,摇头道:“我也正为这事发愁”。 槿熙道:“伯母时常劝着或许能听”。 秋筠叹气道:“劝不了的,我父亲那忠直脾气,有话不说会憋死的” 槿熙看她烦恼,岔开话头道:“一直憋在心里想问你,你买房子是有心和傅家断了”。 秋筠郑重点点头,不隐瞒道:“是,一有机会我就离开傅家”。 槿熙看着她无奈道:“你和宛如都够让人担心的了,你离了傅家,孤身一人,日后可怎么好”。 秋筠低低的声却透着坚定:“这种日子,生不如死”。 槿熙劝道:“傅三爷虽好女色,但对你不算薄待,男人都一样,有个把女人又算什么,不用认真就是”。 说着,指尖点点秋筠额头道:“你呀,感情上的事太过计较,睁一眼闭一眼就能安稳过一辈子”。 秋筠唇咬得发白,前世种种若说了,会把槿熙吓到。 二人又说了会宛如,秋筠就告辞出来。 雇的那乘小轿等在门口,轿夫蹲在道边,看雇主出来,站起身,青语挑了轿帘,秋筠才要上轿子,就见官道来了乘金顶华盖八抬大轿,停在襄王府门前,一锦衣男子从轿子里出来,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到他挺拔的身上,光华璀璨,贵气逼人,周围都跟着明亮起来。 男子目光朝这厢看,咋见秋筠,刹那男子闪耀的眸光深处一片惊喜。 秋筠心中一凛,忽地想起那日西山看房路上擦肩而过的那乘轿子里的人。 不及多想,抬腿匆忙就上了轿子,青语上来,忙命轿夫起轿。 39反目 轿子走出不远,秋筠下意识地卷起轿帘子的一角朝后看,赫然见那金顶大轿尾随在后,一直保持十几步远的距离。 秋筠放下轿帘,心咚咚跳,紧张地对青语说:“不好,那人跟上了”。 青语一愣,也回过头从帘子缝里朝后看去,这一看,也吃惊不小。 转回头,无措地问:“奶奶,怎么办,那人好像认出我们”。 秋筠果断道:“不能直接回府”,说着,从轿子里探出头朝前面轿夫道:“轿夫,去官巷”,那一带是商铺云集的地方,好找机会摆脱后面那人。 沿着官道,轿子奔向京城最热闹街市,拐过鼓楼,街面越见繁华,行人如织,秋筠坐的小轿子在闹市穿行,秋筠不时盯着后面轿子,可自己的小轿子无论怎么走,那后面的轿子都紧紧跟着,秋筠心急,从侧面轿窗,看到了个绸缎庄,灵光一闪,忙朝前喊道:“停”。 轿子停下来,秋筠和青语下来,进了挂着招牌“瑞福锦绸缎庄”。 掌柜是个中年人,见有客人来,忙从柜台里出来,热情招呼道:“夫人买衣裳,里面请”。 这铺面很大,各色成衣一排排挂在架子上,秋筠假装看架子上的衣裳,余光撇见那华服男子后面跟着小厮也进来,掌柜的看来了大买卖,忙唤了个青布包头的女待招呼秋筠二人,自个就赶着去招呼那华服男子。 这女待略带讨好的笑容,介绍最近京城新流行的衣裳款式,秋筠胡乱挑了两件问:“试衣间在那?” 那女侍看她有心要买,忙引着她去后面试衣裳,向右拐时,秋筠偷着往后瞅一眼,看那人朝这厢看,犹豫着没跟来。 秋筠进到后间,突然捂住肚子蹲□,青语吓得道:“奶奶,怎么了”。 秋筠皱眉道:“肚子疼”,趁那女侍没留意,偷偷递眼色给青语,青语明白过来。 对女侍说:“请问有后门能出去吗?” 那女的一愣,用手指了指,道:“从这出去向右在向左走,楼梯口那有后门就出去了。 青语忙搀着捂住小腹弓着腰的秋筠奔后门出去。 从后门出来,看路上行人不少,二人忙就混在行人堆里,快步离去,走出很远,拐过街口,正碰上乘轿子,就招呼上了轿。 坐在轿子里,秋筠才缓口气。 轿子在离傅府有段距离歇了轿,秋筠和青语步行进了二门,朝三房院落走,穿过阴凉的廊庑,过了穿堂门,从角门进了花园子。 秋筠走到一片绿荫下,才觉凉快点,才紧张出了身汗,这会子得快回去洗洗,边走边用绣帕扇着。 才要拐弯出花园月亮门,透过粉墙上的花窗就见二奶奶乌氏一闪过去,后面跟着个两个丫头,好像一个手里提着包袱,另个打着花伞,后面跟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秋筠看这架势乌氏是要出门,东西和孩子都带了,是回娘家。 青语小声道:“二奶奶是回娘家去,怎么丫鬟提了那么大包袱”。 秋筠想这别是二房又出什么事了,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二奶奶一行过去,方出了角门,秋筠怕同她碰面尴尬。 过了上房,转过夹道,仰面郑妈过来,先看见秋筠停住脚步,蹲身满面堆笑问:“三奶奶好”。 秋筠亦客气道:“妈妈好”。 又看她从二房方向来,问:“妈妈这是打二房过来?” “可不,太太让老奴去二奶奶处,叮嘱哄住了二爷,别放人出去,回头若出去,老爷知道要怪的,可这才到就听说……”。 说着,郑环家的看左右无人,悄声道:“二奶奶早气回娘家了,老奴去时二爷正在屋子里摔东西生气呢,听小丫鬟说动手打了二奶奶”。 秋筠也不奇怪,道:“年轻夫妻为芝麻点大的事吵闹事常有的事”。 郑环家的眼珠子乱转,又凑近半步,小声道:“可不是小事,据那小丫头讲,二爷这次犯事被官府拿着,是二奶奶唆使人告的,你说这二爷能不气吗?” 秋筠想这夫妻俩闹到如此地步,这下子要撕破脸,看样子这事完不了,就说:“这事准么,下人们浑说”。 “我的奶奶怎么不准,方才就因为这夫妻俩才打起来,二爷一气之下,动了手,直说要休了不贤妇人”。 事是闹大了,秋筠道:“太太还不知道吧”。 “老奴这就禀过太太,二奶奶回了娘家,怕亲家那问起,老爷和太太还不知情”。 “妈妈快去吧,正事要紧”。 “老奴就去了”说着,郑环家的蹲了蹲身匆匆去了。 秋筠回房。 刚换了衣衫,坐在东间铺了凉席的炕上,青语替她脱了绣鞋,刚想歇歇,就见红鸾红肿着眼进来,见了秋筠,“咕咚”一头跪了,嘤咛嘤咛哭泣。 秋筠也没耐烦理她,淡淡地问:“什么事?” 红鸾抬起泪眼,道:“奶奶,奴婢实在受不了了,奴婢宁可回来侍候奶奶也不去杨姑娘处”。 秋筠冷冷道:“这又是怎么话说?” “那杨姑娘整日折磨奴婢,爷还帮她,打奴婢”,说着又委屈哭泣。 秋筠心道:你这时方知道我的好,看她哭得伤心,心中快意,道:“这时把你要回来,那杨姑娘岂不要多心,就是你爷那也要多想,你在熬阵子,等那杨姑娘抬了姨娘,有了自个使唤的人,在要你回这屋来”。 红鸾一听杨贞娘要抬姨娘,心中更加愤恨,止了哭,阴阴地道:“爷现在眼睛里就只那杨姑娘,恨不得捧上天,要星星不给摘月亮,心肝宝贝得不得了,要是抬了姨娘,日后,别说是奴婢就是奶奶怕在这屋里也没立足之地了,那杨姑娘心大着呢!” 秋筠焉能不明白她的用心,轻摇纨扇,眉头都没蹙一下,青语在旁道:“既是她有那心,我们奶奶何等出身,是她能比得了的,还能越过奶奶去不成”。 红鸾看挑唆没出现她想要的结果,不甘心,又道:“爷见天去,二人镇日腻在一处,比那正头夫妻来得亲近”。 秋筠放下纨扇,抓起炕桌上的瓜子,“咔咔”悠闲地磕着,道:“爷要胡闹让他闹去,难不成还能休了我,让那杨姑娘当正房奶奶,终究是个妾室”。 秋筠眼角斜睨她道:“回吧,我这也累了”。 青语道:“我劝姐姐还是杀杀心,好好侍候杨姑娘,不然惹她一个不高兴,你岂不又要吃亏,看离了这几日,人都老了”。 秋筠道:“回吧,迟了杨姑娘若恼了,你爷又不待见你”。 红鸾怏怏起身出去,才走出门,就听青语道:“难为她为了爷弄得什么都没了,却连着通房都混不上”。 秋筠叹声道:“也是个可怜见的,我曾劝你爷收了房算了,猜你爷说什么,他说呀,一个丫头好就玩玩,不好就丢开手,不值什么”。 红鸾骤然听了这话,惊得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好半天,直到如烟放好香汤来请奶奶沐浴,见她站着不动,推推她,道:“红鸾姐,你站在这做什么?” 红鸾才缓慢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出门去。 里间,秋筠和青语对望一眼,二人会心笑了。 二日,傅老爷下朝,乌炳佟乌翰林朝他过来,招呼道:“亲家”,二人同朝为官,平素互相照应着。 傅国年抱拳道:“亲家”。 乌炳桐使了个眼色,拉了亲家到被人处,傅国年不解,以为他为何事,乌翰林站定,深深一揖,傅老爷忙还一揖道:“亲家何事这般客气?” 乌翰林一脸愧色,红脸道:“小女不懂事,还望亲家看在下面上,莫怪”。 傅国年诧异,他并不知内宅的事,这段日子他总在郁姨娘小院,很少过正房去,于是问:“亲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乌翰林才晓得他不知这事,赧然一笑道:“说来惭愧,是我教女无方,姑爷前阵子国丧中喝花酒被官府拿问,这事是小女一时意气找人告的,没别的,就是想要姑爷受点教训,从此好好在家过日子”。 傅国年才恍然大悟,心下有气,看乌翰林低声下气又不好过分苛责,长吁口气道:“也怪犬子不争气,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事揭了过去就是”。 乌翰林原想他怪罪,不想傅国年大度,又做了一揖,道:“多谢亲家大量,我那老妻也忒惯着女儿,这不小两口打架还回了娘家,我昨晚骂着她回去”。 傅国年心有不满,这媳妇太目无尊长,看亲家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道:“既是回了娘家,就多住些日子,过段时间我让你女婿接回就是”。 乌翰林放了心,一块石头落了地,拉了傅老爷去万花楼喝酒。 晚间回来,傅国年直接去了上房,傅太太正要卸妆歇着,意外见老爷进来,有一丝惊喜,忙让丫鬟端茶,又亲自服侍宽衣,近乎讨好地问:“老爷吃了饭了”。 “吃了”。 傅太太命丫鬟与老爷脱了朝靴,傅老爷道:“二媳妇回娘家了?” 傅太太一愣,看来老爷是知道了,今个特意来问这事,也不好瞒着,就道:“老爷知道了,一早就回了娘家,这媳妇太胆大妄为”,一提这事,傅太太禁不住生气。 傅老爷哼了声道:“还不是那孽障成日家在外胡闹,你看紧了,从今儿起,大门不许他踏出一步,若出去让我知道,我就不认这逆子”。 傅太太也不敢求情,只得答应着,又气媳妇,道:“乌家养的女儿也太出格了,竟敢告丈夫,还回了娘家,这样媳妇就该休了”。 傅国年咳了声,板脸道:“糊涂,休了她,傅家的脸面还要不要,我与乌亲家同殿称臣,日后怎么见面”。 傅太太一时气话,听他说得有理,不吱声了。 “凉凉她,让她在娘家住着”,傅国年淡声道。 傅国年有日子没来上房,看老妻性子也有收敛,当晚就留在上房没回小跨院。 40休妻 众人都聚在上房,聊着闲磕,傅太太今儿心情好,傅老爷的心思哄转了几分,突然,一小丫鬟匆匆进来,脸上变颜变色道:“太太,表姑娘回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傅太太听说侄女回来,嗔道;“回来就回来,大惊小怪的” 那小丫鬟表情有点怪异,还瞄了大奶奶连氏一眼,傅太太越发奇怪道:“出什么事了?遮遮掩掩的,快说”。 那小丫鬟方道:“表姑娘不是自个回来的,是黄家送回来的,还带着许多东西”。 众人听出点弦外音,傅太太一头雾水,道:“有话快说,别让我干着急”。 那小丫鬟见也瞒不住索性说了,“表姑娘是被夫家休回来的,嫁妆都搬了回来,在前厅放着”。 傅太太听了这话,直直往后倒去,幸亏是坐着,众人乱成一团,太太的陪房郑环家的经的事多,忙掐住人中,半天傅太太才缓过一口气,连氏忙命人端碗白开水,一点点喂了下去,傅太太才悠悠醒转,让众人扶着坐起,细弱声儿问:“表姑娘在那?” 傅太太贴身丫鬟银屏小心道:“表姑娘在门外不敢进来,等太太示下”。 傅太太抖着提高了声儿道:“让这不争气的孽障进来”。 吴表姑娘低头胆怯地慢着脚步进来,连氏领着众人出去,怕一表姑娘脸上下不来。 只听里间,呜呜咽咽哭泣声好久都没停歇。 众人在外打听消息,连氏去耳房,找跟了吴表姑娘陪嫁过去的丫鬟来问,丫鬟如实说了,却原来是傅家大爷与吴表姑娘一直不断,私会被人撞破,告知黄公子,黄公子抓了她身边的丫鬟来拷问,一丫鬟受刑不过,就招了,这一惊非小,黄公子只气得是七窍生烟,二话没说,当场写了休书,命人送回傅家,黄家姨娘想拦着,怎奈这事太大,没法拦,也气她不尊重,败坏家风,只好由她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跟吴菁莲嫁过去的丫鬟说完事情经过,只气得连氏牙齿咬得咯咯地响,粉拳攥得紧紧的,这一消息在傅府炸开了锅,。 而这屋里,傅太太双眼流泪,无声哭着,吴菁莲头压得很低,纹细的声儿怯怯道:“侄女给姑母丢脸,本该一死,无颜见姑母,但实在怕姑母伤心,才厚着脸皮回来,求姑母责罚”。 傅太太抹着泪,恨声道:“糊涂呀,那黄家虽败了,树大根深,不至于吃不上饭,你女婿如若考取个功名,你日子不也就好过了,现在你被休回家,谁还敢要你呀?枉费我平素待你一颗心,那黄家虽不曾说什么,京城弹丸之地,不久就会传开,吴、傅两家颜面何存”。 吴表姑娘一脸羞愧,拿了帕子遮脸,呜呜咽咽地只是哭。 傅大爷晚间回房,看妻子面上淡淡的,也觉得讪讪的,歇下,连氏脸朝里,傅云祥知道妻子没睡着,侧身神过一只胳膊,搂住连氏,连氏没动,傅云祥几次欲开口,说不出,踌躇会,叫着连氏的小字道:“玉漱,事已至此,我也不强辩,只求看在多年夫妻份上,成全了我们,为夫定当感念贤妻,不负与你”。 连氏回过身,说:“我自嫁到傅家,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早晚操持家事,自问没有对不起夫君的,到如今落得个人人耻笑,想想实在是委屈”。 傅云祥听她声儿里含了淡淡的哀怨,更加惭愧,搂紧她道:“我知道贤妻委屈,是我的错,连累你受人讥笑,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保证今后不会了,只求贤妻考虑我所托的事”。 连氏半天道:“容我在想想”。 傅太太半卧在床榻上,地上站着自个侄子吴振贤,吴振贤才娶了亲,在府外买了个二进小宅子,两口子过日子,赵家姑娘陪嫁了两个丫鬟,吴振贤带过去一房家人。 傅太太道:“你妹子的事,找你来拿个主意” 吴振贤听了他妹子的事,心里懊恼,听他姑母问,也没甚主意,道:“妹子这事做得实在荒唐,事已至此,侄子也不知怎么办,凡事听姑母的”。 傅太太几天来气得茶饭不想,看他侄子年轻也没主张,就把心里想法说了:“你表兄和你妹子出了这事,如今怨谁也没用了,你表兄一个男人倒没什么,可你妹子耽误了一辈子,嫁给谁?谁能娶这样不贞女子,辱没门风”。 吴振贤心里有气,恨自己妹子不争气,道:“姑母拿个主意,侄子听便是”。 傅太太愁叹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不如就成全了他们,现如今也说不得吴家生女不能做妾的家规,好在有我在一天,她日子不会太难过”。 吴振贤虽不很愿意妹子做妾室,但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又恨妹子不长脸,留在家里终究是个祸害,呆在傅府,傅太太在旁人当面倒是不敢说什么,暗地里家下人不知怎样嚼舌头根,接过自个家中,家中媳妇厉害,才来时叮咛了:不准把这败坏门风的妹子接回来,左邻右舍笑话。无奈道:“一切姑母做主就是”。 傅太太微合上眼,似乎乏了,摆摆手道:“这事我会酌量着办的,你店里忙,回去吧”。 吴退下,匆匆回去了。 晚间,傅太太让辛桐把连氏唤来。 连氏边走边寻思,进到屋时,傅太太直直坐着,手里念着一串檀香木佛珠,脸子阴沉似水,连氏恭敬地行过礼,站过一旁。 傅太太抬起眼皮,缓声道:“我今个叫你来,想必你也知道为何事,事到如今,在追究谁错,也没用了,还是想法子平息了的好,也免得外人看笑话”。 连氏心里冷笑,傅府的笑话还少吗?不发一语,等着婆婆说下文。 傅太太又接着道:“我有个主意,想问问你的意思?” 连氏还是没出声,傅太太在她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又把语气放缓,道:“我的意思是想成全了他二人,把你表妹给大爷做妾,这样一来全了傅府体面,二来也堵住了那些饶舌的嘴,不知你意下如何?” 连氏一股气冲上肺,后槽牙咬得自个都能听得见,身子微微的抖,傅太太看她不说话,追问道:“你倒是个什么想法,说来我听听”。 连氏咽了口吐沫,压下心中火气,一子一顿道:“婆婆的主意倒是不错,但恕儿媳直言,大爷名正言顺娶了表妹,正坐实了外间传言,表兄妹有苟且之事,我傅家遵礼之家,大爷虽没功名在身,但在商场上行走,声名也是鼎鼎重要的,这且不论,就老爷在朝为官,为官声计也不会答应这样做的,这些姑且都不去管,大爷一双儿女成年后,做亲时打听家里有这等丑事,有名望的人家谁会与之结亲,媳妇说的对于不对,太太好好想想”。 傅太太原没想连氏会说出这番话,一时语塞,兼着连氏虽未明说,却对吴姑娘百般贬斥,连带她这婆婆都怪上了,令傅太太做姑母的也无法辨,傅太太着实窝火,脸老下来,刚想说话,连氏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媳妇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 傅太太原以为她把话说死,没有转圜,正自愤怒,这媳妇如今连她的老脸都不给,又听她说有好主意,阴着的脸开了一条逢,放了点晴,道:“你说说看?” 连氏道:“京城地小,等着看富贵人家笑话的不少,这事怕早就传扬出去,她表兄妹一嫁一娶,不只大爷只怕连老爷都无法出门,不如这样,放出风去就说大爷要纳通房,买个丫鬟,深宅大院的,人不知鬼不觉就把事办了,说不得表妹委屈点”。 这番话说得傅太太直发愣,她怎么也没想到连氏出了这么个主意,若依了,做个通房,侄女今生就完了,我堂堂吴家的姑娘丫头的命,傅太太心下不是滋味,眯眼看着连氏,连氏态度从容,一副为他们着想才出此下策。 傅太太冷笑数声,连氏身形未动,谦恭的外表下却是毫不动摇的坚定。 傅太太挥挥手,恨恨道:“你退下吧”。 连氏行礼退下,一派淡定。 41回心 连氏从傅太太房中出来,管家盛升在正房门口候着,屈后紧随连氏,离了上房,连氏道:“说吧”。 盛升道:“老爷在前书房,就一个人,没有外客”。 连氏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就奔外书房去了。 晚间,傅大爷被父亲叫到前厅,傅大爷既紧张又羞愧,头垂得很低,等待父亲训斥,傅老爷低沉声道:“我也是男人,知道你此刻的心,可不管怎样,不能为了个女人毁了你自个,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儿女想”,停顿,看儿子脸涨红到耳根,语气稍缓,又道:“这事我做主成全了你二人”。 傅大爷吃惊抬起头,大喜过望,刚想跪谢父亲,就见父亲摆摆手,接着说道:“只能做个通房”。 这一声,傅大爷傻傻的,怀疑自个的耳朵,傅国年看他这样子,无奈摇摇头,道:“父亲的苦心你以后会明白的,儿女情算得了什么,过后回头看,不值得一提”。 傅大爷去父亲书房当晚,表姑娘纳通房的事就定下了。 中秋过去,日子过得飞快,几场秋雨过后,满眼的金黄,被瑟瑟秋风吹散,梧桐枝干只剩少许的黄叶,一片萧索,寒冷冬天的脚步临近了。 早起,碧云服侍秋筠穿衣,突然,弯腰捂住胸,干呕起来,秋筠吓了一跳,招呼丫鬟道:“快扶着坐下”。 两个小丫鬟忙扶着她坐下,如烟倒了杯白水,碧云喝下去,胃里稍好点,不大工夫,又弯腰要呕吐,这时,喜鹊早就拿了铜盆接着,“哇哇”碧云大口吐出。 秋筠忙命人找大夫。 很快,王贤之王大夫后面跟着个小童背着药箱,熟门熟路的来了,碧云已躺在西间炕上,也没撂遮帘子,青语搬了个方凳,王大夫也没顾上同三奶奶打招呼,就坐下把脉,秋筠紧张地在旁看着,只见王大夫紧闭着嘴,凝神略思,又换了个手,碧云此时有点气息不调,众人屏息静气好半天,王大夫才微笑着站起身,朝秋筠一揖,道:“恭喜三奶奶,碧云姑娘有了身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秋筠笑道:“这真是桩喜事,谢大夫,请厅上用茶”。 “不了,还有个急患”。 秋筠问道:“是不是开点安胎的药”。 王大夫起身朝外走,道:“碧云姑娘身底子极好,不用吃药,吃多了对胎儿不好”。 秋筠命小丫鬟送大夫出去。 对喜鹊道:“快去告诉你三爷,大概还没出去”。 又对青语道:“去上房回了太太”。 二人也高兴去了。 秋筠坐在炕沿,握住碧云的手,欣慰道:“你总算有了,不枉你辛苦这么多年”。 这话是真心的,秋筠不认同却同情她的爱情。涓涓细流,不离不弃,无欲无求。 傅容锦马上就赶来了,才在杨姑娘屋子,一听喜鹊告诉碧云有了身孕,傅容锦立时就呆不住了,拔腿就朝上房去,也不顾杨贞娘在后问他吃不吃饭了。 傅三爷走后,杨贞娘心里就不是滋味,傅容锦自小两丫鬟,一个抬了通房,现在又有了身孕,别看傅容锦平时说盟说誓的,心里看重的还是那通房。 心阵阵泛酸,一眼瞥见红鸾站在那,心思不知跑那去,骂道:“死丫头,整日魂不守舍的,是看碧云有了身孕,也想给爷生儿育女,别做梦了,爷要谁也不会要你”。 红鸾劈头盖脸一顿骂,不敢回嘴,心下悲凉,尤其看碧云有了好归宿,自个落下这般下场,积怨越深。 秋筠命人把碧云送回房,傅容锦也跟过去,秋筠又命如烟以后专门侍候碧云。 傅太太得了信,高兴得赏了不少东西,也捎带着赏了秋筠一些。 闹腾了一天,晚上,才算肃静下来。 连氏在傅大爷与吴表姑娘的事不久就病了,病势来的突然,具大夫讲,看着凶险,大房里,连氏一双儿女守在病榻前,嘤咛哭着,傅大爷看两个尚未懂事的儿女哭得跟泪人似的,心不好受,多少有点悔意,这苦无处说,请医问药,很是卖力,表妹住的西厢也没心思去,夜里守着两个孩子住,看着他们哭了一天,累了,酣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窗外月光惨淡,稀薄的几缕白光洒落在地上,说不出的凄凉味道,不管怎样,连氏从小的夫妻,又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与傅大爷从未红过脸,这些年情分不浅,连氏诸多好处,涌上心头。 一早,妾丁氏和秦氏床前侍候,傅大爷抽出点身子去处理了庄上的事,赶回来也守着连氏,三五日没见起色,连氏只昏昏沉沉的,傅大爷异常烦恼。 吴表姑娘吴菁莲看大爷整日守着连氏,对她不理不睬的,心里不是滋味,这日,也过上房。 丁氏和秦氏守在床前,丁氏回头看她进来,冷嘲热讽道:“姑娘敢是找大爷吧?”按祖制通房不能称姨娘的,还是叫姑娘。 另个妾秦氏听声也回头,哼了声,道:“姑娘这穿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呀?大爷不在”。 这吴表姑娘比这二人位分低,秦氏无出,帮着养育小姐和哥,丁氏帮连氏打理傅家内务,如今也有了身子,连氏看着勤谨,趁大爷和吴表姑娘办事机会,做主抬了姨娘,也是拉拢和打压吴菁莲。 吴菁莲被她二人讥讽,有几分恼怒,心说,你们算什么东西,嘴上就带了出来,冷脸道:“我找大爷,不干你事”。 丁氏嘴尖,道:“找大爷?没在你屋里吗?” 吴菁莲恨连氏抬了这两个通房做姨娘,压着自己一头,故意羞辱自己,听出她二人句句讥讽,恼羞成怒,一时脱口道:“你也不瞧瞧自个是谁?什么出身,仗着奶奶撑腰,如今怕也不中用了”。 丁氏嘴快,立马接道:“我们出身低,做了姨娘,敢问吴表姑娘什么出身,却做通房”。 吴菁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愧得无言以对。 这时,就见门口皂青袍角一闪,丁氏背过身去,抽出帕子,捂脸委屈道:“这屋子里谁都不算什么,奶奶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我们”。 秦氏也别身抹泪道:“无故跑来红口白牙的咒奶奶”。 就听一冷声断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谁敢咒奶奶?” 吴菁莲吃惊回头,见傅大爷拧着眉站在门口,脸上一丝欣喜,赶过去,快走到跟前,止了步子,发现傅大爷脸子阴的,像能滴出水来,身上散着寒气,收了笑容,有几分委屈站在那。 傅大爷看她一眼,看她今个穿了件粉红遍地散花织金袍子,头上还别着朵嫣红的玫瑰,有点刺眼,眉头拧起,没好气地道;“回你屋子去,以后除了请安,这上房少来”。 吴菁莲一时愣了,大表兄从没这样对过自己,一向的温柔体贴,成就好事这二月也是见天腻在一起,说不出的旖旎风情,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又仿佛见丁氏和秦氏背着大爷讥笑的脸,顿时,心生怒意,转身,就离了上房,回房去,尚觉脸上灰灰的,不自在。 坐在房中暗自神伤,自打出了那桩丑事,府中各房都不去了,只守着这方小院,等傅大爷过来,如今傅大爷也不来,她房中这段日子冷冷清清,不敢出去园子里,怕别人的眼光,姑母傅太太处也很少去了,去了给傅太太填堵。 直折腾了二月,连氏的病日渐起色,神智也清醒了,能下地走,吃点稀粥间或吃点面点,大夫说:这一二年好好将养,否则落下病根,不是闹着玩的,毕竟年轻。 傅大爷才松口气,日落后,去了小偏院,吴菁莲屋子,吴菁莲听得外间堂屋是他的声儿,甩脱绣鞋,脸朝炕里一倒,明知傅大爷进门,也不起身。 傅大爷久未过来,看她只穿着亵衣,隐约可见香嫩细肉,不由心软,也脱了鞋子上去,搂住她道:“怎么不舒服?” 吴菁莲也没转过身,赌气道:“不舒服的是大奶奶,爷过来做什么,就该守着大奶奶才是”。 傅大爷暗皱下眉,随即舒展,硬是搬过她身子,半支身子,对上她那双秋波荡漾的涟漪,猛地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于是,声音越发软了,说:“知道你懂事,不会怪我,只这样一说”。 吴菁莲如粉红花瓣的唇,微微朝上嘟着,甚是可爱,娇嗔道:“你怎知我没真生气,人家的心好难过,以为你不理人家了,难怪人都说妾不如偷”。 傅大爷看她娇憨的可爱,一时难以把持,只说了句:“我今个就要偷……”,下句就含含糊糊了。 赤条条一对男女痴缠一起,久逢甘露,如干柴烈火,挥洒得淋漓尽致。 完事,二人都一身热汗,吴菁莲心满意足,以为傅大爷要在这过夜,道:“表哥,我去命人看看晚饭,表哥吃什么?告诉我”。 傅大爷道:“我略躺躺就回去,你奶奶身子虚,茂儿和株儿又小,下人照料我不放心”。 吴菁莲暗中一脸失落,心道:终究是原配,打断骨头连着筋。 不由为自个悲哀,现如今落得这般下场,门都出不去,把命运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凭他喜怒,看他脸子过日子,想起姑母的话,有几分对,又想起前夫,转年就科考,不知结果如何?这样想又添了层烦恼,好与不好,都与自个无关了。 傅大爷回上房,连氏正在丫鬟侍候下喝粥,看他进来,也点意外,道:“爷吃了吗?” 傅大爷含笑道:“还没呢?怎么没我份?” 连氏知道他去了吴表姑娘屋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柔柔地笑着说:“没谁的,也不能没爷的”。 说着,忙命丫鬟春桃道:“快给爷盛饭,把锅里喂着的鸡汤盛上一碗”。 丫鬟春桃忙侍候爷的饭,傅大爷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道:“不用管我,你自个照顾好自个”。 连氏点点头,已冷了的心一热。 晚间,二人躺在床上,傅大爷握住连氏的手,感慨地道:“你这一病,大房的天像要塌了,这我才知道,我和孩子都不能没有你”。 连氏心中酸涩,辛苦了这许多年,终是挣上男人这句话。 42掌家 连氏生病,乌氏回了娘家,傅太太看家下无人,丁氏一个妾管家也不成体统,况丁氏又有了身子,傅太太就命秋筠暂理家事。 得了这个信,秋筠心中窃喜,傅府人丁百余口,每日过手的银钱就成百上千两,抽头不小。 秋筠就把正厅腾出理事,早起,就有三三两两的管家媳妇来回事。 秋筠坐正中,盛升家的、薛孝山家垂手待立两旁,准备三奶奶随时问事,方妈和青语立在身后。 一切都按原来老规矩走,几日下来,秋筠也琢磨了,连氏管家订的规矩,自有精细处,众人服帖,大规矩不走样,也没大错。 连着十来日,就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又过了三五日,下晌,没事了,方妈道:“奶奶得空歇歇”,青语递过新沏的热茶,秋筠才抿了口,如烟进来回说:“钱宽有事求见奶奶”。 方妈凑近道:“我恍惚听说,钱宽有个十来岁的女儿,托人求着要到府里来做事”,这钱宽是傅府大厨房管事,以前求过大奶奶,大奶奶尚未答复,人就病了。 秋筠对方妈道:“你出去看看,这事酌量着办,反正也有几个空缺,看他的意思”。 方妈领会,出去,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袖口里取出几锭银子,放在秋筠坐的方桌旁,秋筠看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五两,满意地点点头道:“让他姑娘后个就过来吧,去大房吴姑娘屋里”。 这吴菁莲如今收了房,也应该有两个侍候的人,现在只陪嫁过去的一个丫头巧儿跟着。 秋筠对方妈道:“今后这种事,我不方便出头,由你出面,该拿的就拿,不拿白不拿”。 方妈道:“老奴知道了,若事败了,也是老奴饱了私囊,与奶奶无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道:“这是心照不宣的事,谁都知管家有油水,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没人会问的,让你出头只是略微掩饰下,堵太太的嘴”。 自此,秋筠间或有事就放手给方妈权利,让府上人知道有找门路的,直接就去找方妈,方妈收了东西,也不失言,痛快就办了,那起人虽花了银子,但事情顺利办了,也乐得满意。 这项银子也收了不少。 一日,秋筠在房中翻着陈年旧账,突地想起一事,那日去连氏处,看到的那本镀金边的帐本。 同青语说了,找了许久才找到那帐本子,找到标注小字那帐页,一笔笔细看,数目都不在少数,而且有几笔上万。 吃了晚饭,秋筠找来盛升。 盛升可是府中老人,管家当了十几年了,听三奶奶传唤,忙三步并两步奔三房来。 今个傅容锦去了杨姑娘处,碧云她也命回去歇着了,丫鬟命撒去,房中就只方妈,青语在正房门口守着,看盛升来了,忙笑道:“盛管家好快,这才说要找你,就过来了”。 盛升知道青语是三奶奶心腹,赶着巴结,老脸乐开了花,道:“一听三奶唤,立马不敢耽搁就赶来了”。 青语笑着悄声道:“奶奶在屋里等你,快进去吧”。 盛升擦把脸上的汗,整整衣襟,步子放稳,轻轻脚步就进去了。 秋筠正翻看账目,抬头看盛管家来了,笑道:“盛管家,腿脚快,我这才看了一页就过来了”。 盛升赔笑道:“奶奶唤,敢不快”。 又小心道:“奶奶传奴才有事?” 秋筠合上账目,道:“没大事,我就不这么晚找你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盛升神情有点紧张,一脑门子汗珠,也不敢用袖子擦,静等三奶奶示下。 秋筠似无心道:“我就想问问,这‘利通’是那一家”。 盛升身子一振,豆大的小眼,精光一闪,心里权衡片刻,铁了心道:“奴才不敢瞒着奶奶,那是处黑钱庄,专门放印子钱”。 说着,又朝前后左右看看,就只方妈在旁,又看眼外面,走过去掩了门,来到秋筠近前,附耳悄悄道:“我们府上有很多钱放在那里,这事除了老爷和大奶奶和奴才,旁人是不知道的”。 秋筠一时有点愣怔,随口问;“老爷知道,那太太呢?” “太太不知”。 秋筠道:“老爷知道具体数目吗?” 盛升道:“不知,就知道有这事,这事原也说不准的,逢上缺钱的主,印子钱就高”。 秋筠唇角隐上微笑,这就对了。 又问:“那利钱什么时候给”。 盛升道:“半年或三月,我们和他有约定不放长的,长的不牢靠”。 秋筠道:“那和利通怎么算?” 盛升道:“十成他抽一成”。 “那我们还有的赚?” “利钱很高的”。 秋筠想起那两笔钱。 盛升又道:“在有十来天,有几笔钱就回来了”。 盛升出去后,秋筠和方妈对看一眼,无声笑了。 是晚,秋筠就做了个梦,梦里都是白花花的雪花银。 下晌,槿熙派人来说,房子买卖手续已备齐,就等明个同房主见个面,找两个保人,双方签字画押。 青语道:“姑娘明个定在什么地方见面”。 “云鹤楼酒家”。 青语不解道:“云鹤楼是商贾云集之地,为何不找个背人处”。 秋筠道:“人多,才不引人注意,放心,槿熙派两个人在云鹤楼门口等,我们化妆去,不会有人认出的”。 二日,秋筠现成的理由回傅太太去给碧云祈福,愿菩萨保佑碧云为傅府填丁。 这回,雇了个四台大轿,青语不解,顾上个小轿就行,上了轿子,秋筠把早准备好的包袱让青语拿过来,打开上面是件男子九层新的淡青长袍,衣领,对襟绘着松竹纹饰,这是三爷的衣裳,放在柜子里不常穿。 青语恍然明白,二人快速换上,秋筠又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贴着胸口,稳妥地踹在哪,一下摸到脖子上的一串平素喜欢戴的珠子项链,忘了摘了,就把它藏到内衣里,一头乌发用一块青缎方巾包了,青语一看赞道:“姑娘俨然是一英俊美男儿”。 青语是换上身短打扮,精精神神的。 云鹤楼,吃客不少,青语等在酒楼门外,秋筠独自一人上了二楼,大厅雅座,穿过道,来到包房,槿熙派的二人早等在门口,秋筠只点头,也没说话,二人跟着进门。 房主是过了一小会才来的,那人五十岁出头看似财大气粗像个乡下土财主,姓张,带了俩个随从,双方不用客气,打过招呼,取出一应手续,中人做保,签字画押,银契两清,完事,那矮胖财主道:“这宅子就是姑娘的了,不是急等着用钱,我还真不舍得出手”。 秋筠抱拳道:“今个有事,改日请张员外喝两杯”。 交易完了,秋筠不肯多呆,就先告辞下楼,槿熙派的两人也步步紧跟,走到楼梯口,秋筠感到有一束眸光射来,像是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惊疑忐忑地朝西面窗子边看过去,果然,那临窗坐着一人,正朝自己望过来。秋筠这一惊非同小可,真是冤家路窄,这人不是那日在襄王府门首遇见,跟着自己的男人。 那人今日也一身便服,俨然是一清俊书生模样。 但确确实实是那日那人。 秋筠快步下楼,走到楼梯中间处转弯,朝后一看,就见那人果断甩了银子在桌子上,也疾步跟来,槿熙派来的两人跟在秋筠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也发现那人怪异,秋筠朝后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上前就拦住了他,一个说:“这位爷要干什么?” 那人不答,只听“噗噗”两声,酒楼内一片惊呼,秋筠赫然回头一看,那两人已倒地,那陌生男子人已在楼梯口上,正欲下楼,奔秋筠这厢过来,秋筠快走到大门口,那人清扬声道:“姑娘慢走”。 秋筠边走回头,看那人只离她十几步远,正唤她,情急之下,灵机一动,一把抓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一扬,珠子撒了一地,不知谁喊了声:“珍珠”,酒楼内吃客停止了吃酒,齐向这边奔来,纷纷攘攘齐聚在酒楼门口蹲在地上捡珠子。 整个堵住了酒楼的大门,秋筠却早已闪身出到大街上,轿子在门口等,青语拉开轿门,秋筠和青语疾步上去,吩咐轿夫道:“快走”,轿夫早已抬起轿子,飞也似的向东去。 秋筠回头望眼酒楼门口,堵住人不散,那陌生男子急得顿足,穿过层层人头缝隙,伸着脖子向外看,转瞬秋筠已没了踪影。 秋筠暗自笑了,这人阴魂不散。 青语道:“可惜了珠子”,秋筠方才一时冲动,现在也有点心疼那上好的珍珠。 三日后,槿熙命人送来了文契,官方备了案,一切妥帖 43乌氏 黄昏时分,秋筠指挥下人们开了库房,搬出各色织锦,领着青语、喜鹊、如烟等清点布料子,临年下了,各房主子下人们各人做两套新衣裳。 厅里正乱着,急匆进来个小丫头,秋筠抬头看见,只觉眼熟,猛然想起这是后厨的钱管事的丫头,托了自己才进来的,分到大房侍候吴表姑娘。 那丫头快步到跟前,草草行了个礼,道:“回三奶奶,我们姑娘才刚吃饭时,呕吐不止,大奶奶让来回奶奶找个大夫瞧瞧”。 秋筠心念一动,心想:这吴表姑娘是不是怀上了。 那小丫头兀自道:“苦水都吐出来了”,秋筠听了更加确信是有了,道:“你去二门找个小厮就说我说的找常来咱们宅上的王贤之大夫”。 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秋筠命青语道:“你去大房看看”。 青语放下手里的活,去了。‘ 秋筠不禁又担起心来,连氏身子骨弱,接二连三不顺意,忽地又想起去年年下的事,连氏那双精明眼中透出的狠光,微叹。 直到如烟问:“奶奶,是不是找针线上的人来领了料子回去”。 秋筠才回神,道:“你去知会声”。 不多时,傅府针黹上的人过来三四个,秋筠吩咐道:“各房下人们的赶着量了,这两日就开工做上,赶年下事多,早预备,尚有不合适的还有空闲改”。 那几个管针线的人齐齐答应道:“奶奶放心,奴婢们做这活不是一天两天了,保不会误的”。 秋筠道:“这就好”。 众人纷纷抱了料子,看拿不过来,如烟和几个小丫头也帮忙抱送去。 青语回来,看这会子功夫人都走净了,只奶奶一个人伏在桌上纱罩灯下冲亮往本上记着什么,过去桌边,道:“才王大夫来了,诊了脉,说,吴表姑娘有了”。 秋筠从纸上抬起头,眉心微簇,道:“回大奶奶了”。 青语道:“让丫头回了大奶奶,大奶奶派黄姨娘过去照看”。 秋筠道:“去了这么久?” 青语道:“奴婢从吴姑娘那出来又去正房看过大奶奶,说奶奶记挂大奶奶,事忙没倒出空去,让奴婢过来看看,大奶奶说,费心让奶奶惦记了,赶明个好了,在登门拜谢”。 秋筠道:“办得好”。 青语瞅瞅如烟等没上来,又悄声道:“奴婢从大奶奶房中出来,看见大爷了,大爷兴冲冲直奔表姑娘住的屋子去了,路过正房也没进去”。 秋筠道:“正所谓妻不如妾”。 青语道:“大奶奶病了一场,我瞧着整个人都变了,对人淡淡的”。 秋筠道:“是看开了吧”。 二日早,一波回事的管家媳妇才走,傅太太跟前的辛桐过来,道:“太太找三奶奶过去”。 秋筠就把事情交代了方妈,过去上房。 才走到上房门口,丫头银屏守在门旁,悄声道:“二爷在里面”。 秋筠恍惚听见两句,像是二爷说:“我不去,给她脸了,这以后更不把我放眼里”。 傅太太好像说了句:“这是老爷吩咐的”。 银屏进去回说:“三奶奶来了”。 秋筠进去,先给傅太太请了安,看二爷直直站着,蹲身道:“二伯好”。 傅二爷几分不悦的脸,看秋筠稍微缓和了点,道:“三弟出门了?” 秋筠微笑道:“一早急着走了,说是铺子里老张找”。 傅太太看她道:“我今个找你来是想烦你个事,你二嫂回娘家有日子了,老爷说了,快过年了,让把她接回,我原打算你同老二去一趟,有些话,他不好说,你来说,这不,老二这有点事要忙,你坐车去一趟,把她接回来,就说我和老爷让接的,过年总不好在娘家过”。 秋筠意外听她说让自己一个去接,不由看了傅二爷一眼,二爷脸上现出得意,对她作揖道:“有劳弟妹了”。 秋筠想这是傅太太临时改了主意,不让二爷去了,心底冷笑,这做婆婆的还是偏疼儿子,怕儿子在媳妇面前放低身子。 傅太太道:“你这就去吧,好在她娘家不远,也就隔着几条街,晚间时就能赶回来”。 秋筠只好答应。 回房换了衣裳,让小厮套了车子,秋筠就带了青语去乌家,坐在车里想着到乌家怎么说,乌氏为人刻薄,青语道:“二奶奶不会不回来吧”。 秋筠道:“不会,乌家也是有头又脸的人家,岂会长期放个出门的女儿在家”。 没用半个时辰,乌府就到了,看门听说傅府奶奶,由个下人引着去上房。 乌大人上朝没在家,只乌夫人坐在上房发愁,这傅家一直不来接自家姑娘,这眼看着就过年了,闹不好年在家过,成什么事,正自愁烦,有家人来报,傅府三奶奶来了,乌夫人暗喜,这一定是来接自家姑娘的,忙问:“傅三奶奶同谁一道来的?” 那下人道:“自己来的,没旁的人”。 乌夫人还不甘心,又问:“没见你姑爷”。 那下人摇头道:“姑爷没来”。 乌夫人有点失望,进而不忿,身边的黄姨娘拨火道:“亲家太不拿我们姑娘当回事,就只派个兄弟媳妇来,这算什么,这傅家不看别的也得看老爷面上 乌夫人本就恼火,听她这番幸灾乐祸的话,忍不住斥道:“你少说两句,谁能当你哑巴卖了”,黄姨娘看看夫人的脸,嘟嘟囔囔,小声道:“我这也是为姑娘好”。 乌氏没理她,对那下人道:“请三奶奶”。 秋筠同乌氏见了礼,丫鬟搬了椅子,秋筠告坐,丫鬟奉上茶来。 乌夫人强扯出点笑,道:“三奶奶请用茶,一路辛苦”。 又明知故问道:“敢问三奶奶此来有事啊?” 秋筠知道她端着,也不介意,道:“奉了我们老爷太太之命,来接二嫂子,本来说好二伯是要来的,临时有事,再三托我给伯父伯母请安问好,说改日登门拜谢二老照顾他媳妇”。 这番话说完,乌氏脸有了点笑摸样,满足了点虚荣心,心里虽急又不好直接就让姑娘跟回去,就为自己找点面子,道:“不是我说,我们姑娘就算好的,像我们这样书香门第的小姐,行为举止差不到哪去,就是有星点错处,也是让男人逼的,你说是吧,她三嫂?” 秋筠觉着好笑,赔笑说:“伯母说的是,二嫂子名门闺秀,知书识礼,实在是难得的良配”。 乌氏啜了口茶,又道:“论理我不该同你小婶子说大伯的闲话,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这姑爷实在不像话,家里闹不算,还去外面胡闹,你那公爹和婆婆也该好好管管,闹出事白让人笑话”。 秋筠无法,只好干听着,附和着道:“是,伯母说的是,公爹和婆母把他严责,料定以后会改了”。 乌氏发泄得差不多了,又想起道:“我听说,现在傅府是三奶奶管家,难怪你婆婆疼你,嘴巧会哄人,哄得你婆婆欢心,不像我们姑娘拙嘴笨舌的,惹人不待见”。 秋筠听出后边话里的醋味,只装糊涂,也不理会,依然浅浅地笑,半天看乌氏停顿,道:“二嫂子在那?我去看看”。 乌夫人还有一肚子牢骚要发,听秋筠说要去看自家姑娘也不好拦着,就命丫鬟道:“带你三奶奶去小姐闺房”。 丫鬟带着秋筠和青语往后面去,乌宅虽不比傅府大,也不算小,前后七进,雕栏画栋,朱漆游廊,奢华又不失为典雅。 那小丫鬟在前带路,青语伏秋筠耳旁道:“二奶奶像足了乌夫人”。 秋筠一闭眼,乌氏素日清高模样飘过,同她母亲如出一辙,也微微笑了。 穿过花园子角门,沿着雨廊,过了个穿堂,来到一清幽所在,四围青竹环绕中一楼阁,丫鬟引着上楼,乌氏窗下椅上捧着书看。 身旁贴身丫鬟莺歌眼尖看到,惊喜道:“奶奶看谁来了”。 乌氏听有人来,从书上把头抬起,一时愣住。 秋筠笑吟吟地上前行礼,道:“二嫂子一向可好”。 乌氏略显尴尬,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 秋筠捡了把摇椅坐了,道:“来看看二嫂”。 乌氏扬头睨视她道:“你现在是傅府红人,当着傅府大半个家,不在傅府抖你的威风,作何跑来这里?” 秋筠未加理睬,但笑不语。 乌氏揣道:“是婆婆让你来的?” 秋筠敛了笑容,静静看着她道:“公爹婆母有命,务接二嫂回去”。 乌氏自嘲道:“回不回的,谁会在乎我,我又算什么?” 秋筠嗔道:“看二嫂子说的好凄凉”。 乌氏冷笑道:“听丫鬟说傅府来人,我一猜就不是二爷,婆婆怎舍得让他儿子低声下气去求媳妇”。 秋筠恬淡地笑,静待她说。 乌氏声儿兀地高几分,道:“我要不回你当如何?”。 秋筠笑道:“就当是可怜我,你若不回,婆婆怪我不会办事,在说总在娘家住着,邻年下,一家子团团圆圆,总不能二房少了主母,让人看着笑话”。 乌氏嗤声道:“傅家还怕人笑话,让人笑话的事出的还少吗?” 秋筠不答,停会,道:“孩子都有了,还能怎样,好不好总还得有母亲”。 提到孩子,乌氏态度软了下来,恨声道:“若不是为了她,我…….”。 秋筠默然不语,触动心事,嗟叹,暗自惆怅。 前厅见了乌夫人,即是女儿自己想回去,乌夫人本也不想拦着,就坡下驴,让姑娘跟了秋筠回去。 回傅府,去上房,乌氏拜见了婆母,傅太太脸子有几分冷,语气带出不瞒,道:“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在娘家住一辈子,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若不是顾忌傅家脸面,我也懒怠管你们的事”。 乌氏听了,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上房,傅太太看她背影,眉头锁起。 44选婿 才用了晚饭,管家盛升求见,秋筠心念一动,忙命进来,打发了跟前的小丫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盛升进来,秋筠跟前无人,关好门,盛升从怀中小心地取出银票,秋筠接过,对着茜红纱灯看去,三张银票各两千两票面。 放在身后的乌木掐金缠枝莲匣子里,锁好,又拿过早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递给他道:“盛管家辛苦了,买包茶叶喝”。 盛升假意推却,道:“这怎么好收奶奶的钱”,手却伸过来,欢喜地接了。 秋筠端起茶杯,盛升知趣退下。 出门用手摸了摸怀里的银子,方才接过时,偷偷颠了颠,沉沉的,比大奶奶连氏给的都多,哼着小曲出了二门。 秋筠这里抽出一张,另两张命青语入了帐,青语边收担心问:“若这事给外人知道,声名受损,姑娘要想清楚”。 秋筠阴冷一笑,道;“损声名也是他傅家,我只是把放出去的银子收回来”。 青语想想也是,姑娘嫁做傅家,纵使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要算在他傅家头上。 次日,秋筠就命找了方妈的男人来,细细交代了着手修宅子。 整个年底到次年初,京郊西山那依山傍水的豪华清幽的深宅,红木浮雕高阁之上,常矗立一男子,朝紧邻旁边的宅子望,那宅子每一点变化都看在眼里。 北风起,穿堂凉风卷起男子袍角,临风而立,白衣飘飘,说不出的清逸。 夕阳晚照,那挺拔的身姿,镀上层落日余晖的金黄,似梦似幻。 他手持长笛,轻轻放在唇边,清音缭绕,绵长悠远,似有种说不清的淡淡的愁绪。 转年,傅三姑娘整十三了,婚事提到日常上来。 秋筠打理内宅,张罗三姑娘的亲事,托了管媒,提了几家,傅太太都相不中,官媒看主家不满,泼了命地满城搜罗及冠未婚好身价的男儿,总算最后中意几家,首选,礼亲王的独子赵普,景仁侯的三子陈奇,柳尚书之子柳荫诚。 拟好人选,托了官媒去问,结果,礼亲王独子赵普自称有了目标,景仁侯的三子陈奇正与吴贵妃妹子议亲,柳尚书之子柳荫诚订了姨表亲。 这几家又落了空。 一来二去,傅太太就有几分着急,虽女儿不大,趁年纪还小,订个人家,了了桩心愿,年岁一大,想找都是别人挑拣剩的。 傅太太到了节下,应酬多起来,总带着小女儿,傅三姑娘着意打扮也还说的过去,只是倨傲自大,与众人谈不拢,常落单,次数多了,自己也不愿意去了。 这日上灯,傅三姑娘在闺房美滋滋对铜镜端详自个的容貌,银屏进来道:“姑娘准备准备,明个乃吴贵妃娘娘千秋,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前往”。 傅三姑娘不大情愿地问:“母亲就带我一人吗?” 银屏笑道:“可不就姑娘一人”,心说也没旁的未嫁的姑娘,就是有庶出的太太也不肯带。 傅三姑娘闷声低头不语,银屏看着纳闷,趁三姑娘不注意摆手招呼丫鬟庆儿出来,丫鬟庆儿机灵,知道有事找,就出去外间厅上, 银屏问:“我看你们姑娘像有什么心事?” 庆儿知道姑娘脾气,拉了她到外面廊下,道:“姑娘一听有应酬就老大不高兴,还不是那几次去一个人在角落里干呆着,回来赌气说在也不去了” 这时,里间屋傅三姑娘高声喊:“庆儿”,庆儿答应声,冲她使了个眼色,掀帘子进里屋去了,傅三姑娘道:“快给我找衣裳”。 庆儿看姑娘没说不去,高兴地答应声,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炕都是,傅三姑娘每看一件就摇头。 折腾许久,主仆都有点沮丧,傅三姑娘道:“衣裳不少,没一件可心的”。 庆儿突然道:“我头些日子看三奶奶出门,穿了件碧纱罗的,又薄又轻,走起路来,飘飘的,那个美呀”。 傅三姑娘喜道:“那去找三嫂借来穿穿,完了在还她”。 庆儿道;“怕三奶奶不愿意借,若借口找不到或洗了,不白张了回口”。 “不会的,三嫂行事大方,不像那”说着,伸出四个指头,道:“这主,小家子气”。 庆儿知道她说得是四奶奶,也撇撇嘴,道:“姑娘说的是,三奶奶管家妥妥帖帖的,没有不服的”。 傅三姑娘急着去找秋筠借衣裳,满炕的绫罗绸料衣裳也没顾上收,就带着庆儿去三房。 秋筠家事忙了一整天,此刻正关了西间暖阁的门,和方妈、青语一样样看各处孝敬的东西。 近节,庄子上,外面生意上,都分别有孝敬之物,就是家下管点事的,也都送了钱财东西。 银子命青语好好收了,至于东西,傅家有铺面,傅容锦管着,能拿到柜上卖的就卖了,不能卖的,留着送人,她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瞒傅三爷,反正这点子东西傅三爷也看不上眼,卖了银子钱拿回交给秋筠做零花钱,不入公帐。 方妈边整理东西边道:“我那口子说了,郊外宅子大面上的活干完了,奶奶有空过去看看,那里不满意在修改”。 秋筠道:“如今快过节家事忙,等忙过这段,我抽空去看看,装修的银子够不够使,不够使这不还有,如今不像从前,费回力气总要拾落好”。 方妈笑道:“奶奶如今说话底气也足了,这有钱和没钱就是不一样,从前在夏府怎么就没觉得钱是个好东西”。 秋筠也笑了,道:“缺的就好,金银堆成山,就不稀罕了”。 正说话,外间门口说话声:“三嫂子在家吗?”。 丫鬟小六儿道:“在家,在里间才要歇”。 秋筠忙放下手中东西,回头给方妈和青语使个眼色,这二人会意,忙收拾东西钱物。 秋筠挑猩红棉帘子出来,正好,傅三姑娘进门,不等见礼,秋筠迎上,挽了傅三姑娘的手,让到东间去坐。 傅三姑娘性子急,不等上茶,就道:“天晚过来叨扰嫂子,是有要紧的事”,说着,顿了下,瞅瞅秋筠的脸。 秋筠拉她坐在床上,挨得很近,侧头宠溺地看着她像红苹果似的圆脸,笑道:“有什么事跟嫂子还客气吗”。 傅三姑娘扭捏下,就直说了:“也没什么的,就是明个母亲命我陪她去宫中,吴贵妃寿筵,想借嫂嫂衣裳用用”。 秋筠有点奇怪,心道:这傅三姑娘什么没有,衣裳一屋子怕都无处放,来朝我借衣裳。 遂爽快地道:“妹子说是那一件,说什么借,妹子不嫌弃给你就是”。 傅三姑娘看果然不出所料,三嫂答应得痛快,忙说:“就是那件碧纱罗的,三嫂前阵子还穿出门的”。 秋筠想了半天,才想起是那日穿去西山看房那件,招呼青语进来,命她去找那件衣裳。 青语去了不大工夫,手里就托着那件,薄如蝉翼,碧绿如烟的长裙出来。 傅三姑娘一眼就相中了,道:“这就好”。 不等回房,就在三房把衣裳试了。 这一穿上,青语差点没笑出声,忙别过身去,装作倒水,头深深低下,抿着嘴。 秋筠强压着笑,怕傅三姑娘看出来,转身移来茜素纱灯放在床头高几上。 却原来,这傅三姑娘身子微丰,只略胖了点,平常穿上深色衣裙,倒也不碍事,但穿了秋筠的衣裳,就大相径庭。 秋筠清瘦,骨质美,而傅三姑娘丰腴,两下里差去很多,长裙箍在身上,傅三姑娘一身嫩肉就一条条鼓了出来,像要炸开。 但傅三姑娘站在穿衣镜前左照右照,就是觉得这件衣裳好美,穿上像仙女下凡一般,不舍得脱下。 秋筠忍住心里不时涌上笑意,不好说别的,只道;“妹子喜欢就拿去,反正衣裳多,放着也白放着,不总穿”。 傅三姑娘惊喜道:“真的吗?那我就拿去,等我有好的,三嫂相中的,尽管要来”。 秋筠笑道:“看妹子说的,嫂子的衣裳妹子相中,嫂子高兴,难道还要妹妹拿东西换,太小气了”。 傅三姑娘拿了衣裳,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里青语哈哈笑出来,秋筠也撑不住笑了。 皇宫宴会,自是民间不比,单看这来的人,都是王公贵胄,皇亲国戚。 后宫衣香鬓影,金樽抛洒,燕语莺声,女眷们成日在家没事干,华贵衣裳没地穿,这可找到了用武之地,穿得一个赛一个贵重,人也一个赛一个漂亮,娇花美眷,暗香流动。 有几个是到了许嫁年龄的姑娘,跟了母亲来,就是为了挑选如意郎君, 前后殿中间隔了道烟雾纱帘子,隐约看到外间殿上各色人等,只见一穿海青罗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长身玉面男子,周遭热闹全然不理,静静地把玩杯中之物,眼神飘渺,不知想什么心事。 帘子内未嫁小姐,有的目光触到他身上害羞低下头,有的热辣地直看过去,有的含苞待放一如鲜花般娇羞,偷眼瞧,总之都聚焦到这一男子身上,这大宋头号钻石未婚男,普小王爷。 而这位文武全才,风流倜傥的普小王爷却似乎对谁都不敢兴趣,中途离席。 众人失去焦点,大失所望。 而这边厢,傅三姑娘一早就被他吸引,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傅太太坐在旁边,同陈太尉的夫人闲聊,不时撇眼女儿,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见坐上的男子,安心地笑了。 这些未婚的小姐,凑到一块,叽叽喳喳,对那几个皇家未婚的男子如数家珍,品头论足,说得最多的就是那普小王爷。 45出丑 傅三姑娘自己干枯地坐着,没了目标,耷拉着脑袋,无趣地低头看身前桌子,不妨,有个眼睛大大的姑娘,突然高声说了句:“看傅姑娘衣裳要撑破了”,傅三姑娘本是披着块烟色薄纱,但用膳时嫌碍事,就甩脱了,露出里面那条碧纱罗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才说的正欢的几位小姐,调转目光,看到傅三姑娘时,有几个顿时拿了帕子掩嘴笑起来,有个性爽朗的,当场咯咯笑出来声。 傅三姑娘羞得满面通红,急怒立起,这一起,有点急了,微弱的“撕拉”一声,傅三姑娘的裙子腰间一段线开了,怒下也没发觉,不顾身旁唐二小姐扯着袖子暗示,一跺脚,转身往殿外走。 有个姑娘指着傅三姑娘腰间笑得说不出话,大家这才注意,这一看,方才没好意思笑的都跟着笑起来,还有那笑点低的,趴在同伴肩上,笑得直不起腰,有的不雅地把正吃的东西都喷了出来。 傅三姑娘身后留下一片笑声。 傅太太正聊得欢,一时也没注意这边,傅三姑娘气恨交加,满皇宫乱走起来。 直到是晚的凉风吹得她身上发冷,才静下心来,一看,四周黑漆漆的,古树森森,不禁有点害怕,头顶树木遮挡,看不到星空,仔细辨认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茫然往前走,走出这片林子,眼前景物一亮,月挂苍穹,清冷却极明亮,前面有山石亭阁,傅三姑娘心想,这一定是个花园子。 可这园子好大,她转悠半天,也没转出去,三寸金莲,走得生疼,于是借着寡淡的月光,找了块石头坐下,揉揉脚。 突然,一声轻咳,傅三姑娘吓得机灵从石头上站起,回头看,月光下,一身青袍,发束玉冠,清逸如朗月般的男子站在面前。 “小……小……王爷”,傅三姑娘口齿都不灵便了。 “你是谁家小姐?” “观文殿大学士傅国年之女”,傅三姑娘机械地回答。 普小王爷又轻咳了声,略加踌躇,道:“这身衣裳……”,顿了下,极快地道:“是你的吗?” 傅三姑娘更加惶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是,啊,不是”,心乱如麻,在心上人面前更加手足无措。 “是谁的?”问得直接。 傅三姑娘以为普小王爷也同宫里的其她人一样,笑话她,大窘,眼泪含在眼圈,委屈地低下头,期期艾艾道:“是我借三嫂的”。 “你三嫂?” “是的,我三嫂,夏秋筠”。 “夏秋筠…..夏秋筠”,普小王爷心里默念,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除了这身裙子,他同这胖胖的姑娘无话可说,转身要离去,又转回头,看眼那碧纱罗裙角绣着的一枝白梅,如那雨天郊外见到的女子。 踩着如水般清凉的月光投在地上斑驳的亮白,翩然而去。 留下傅三姑娘傻傻的站在那,直到普小王爷走得快看不见了,才梦醒过来,追了上去,不顾弓鞋袜小,踉踉跄跄,不得已,开口唤道:“王爷,等等我”。 普小王爷听见后面女子喊声,回头,看还是那胖胖的有点可笑穿了件瘦瘦的箍身裙子的姑娘,停住脚步,等她到跟前。 道:“你是迷路了吧”。 傅三姑娘手捂着腰,脸孔通红,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带了哭腔,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能带我回大殿上吗?” 普小王爷看她这样子,有点同情,点头道:“随我来吧”。 一路默默走着,普小王爷几次欲开口,想问什么又忍住,直到殿上,傅三姑娘心跳平稳了。 二人一上殿,才还喧闹的酒席,立时肃静下来,众人目光吃惊朝二人看去,方才那些嘲笑她的小姐,此刻用帕子捂住了嘴,惊叫声才没发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普小王爷见怪不怪,自行去上首自己座位上,傅三姑娘红着脸,坐在母亲身边。 看身边的两位姑娘盯着自己腰在笑,低头一看,花容失色,裙子挣开几针,竟隐隐的露出一小溜白肉,此刻,傅太太也看见了,顿时,臊的老脸通红。 傅三姑娘忙用帕子捂在腰间,紧张得额头上都冒了汗珠,朝右上首普小王爷坐的席上看去,普小王爷这时正把一束目光投过来,傅三姑娘羞红脸,头深深低下,不敢与之对视。 傅太太看出点门道。 筵席夤夜方散。 傅三姑娘别提多懊恼,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了脸,简直没法活了,回到家,茶饭不思。 傅太太听说女儿自那日皇宫盛宴后,就恹恹的,找王贤之王大夫来瞧,看王大夫表情有点怪异,问:“三姑娘这病,好不好?” 王大夫思索片刻,道:“郁结于心,心病而已”。 傅太太诧异道:“好好的有什么烦心的,一个姑娘家,吃穿不愁好几个下人侍候着”。 王大夫有点晦涩难言,踌躇会,方道:“三姑娘今年有十三了吧”。 傅太太一时摸不着头脑,顺口答应道:“过年,整十三了”。 王大夫道:“这就对了,还没许婆家吧”。 傅太太更加不着头脑,道:“没呢?这不正张罗着”。 又回神道:“这和病有关系?” 王大夫温和一笑说:“许了婆家就好了”。 说着,就告辞出去了,药也没开。 傅太太呆立半晌,才有点醒过味来,自个脸先红了。 抱怨道:“真不省心”。 说完,就回上房去了。 礼亲王府后苑 夕阳晚照,一缕余晖洒在一英俊挺拔男子身上,管家权福偷眼瞅瞅主子,小心道:“王爷,打听明白了”。 那男子转过身,眼神热切道:“快说,什么状况?” “那姑娘叫夏秋筠,是观文殿大学士傅国年的三子傅容锦的妻子,乃当朝太傅夏仲荀之女”。 普小王爷听到傅容锦的妻子倒不意外,只听说是夏大人的女儿似乎一愣神。 权福看看王爷的脸,又接着说:“这傅大人有三子,就大儿子还算说得过去外,那两个儿子简直就不成体统,傅家二公子就是前段日子国丧里包戏子喝花酒的那个,三公子好色,妻妾成群,现家里还养着个从南边带回的姑娘” 说完,看看王爷,王爷脸上表情变化莫测,阴晴不定,嘴里喃喃念着:“夏秋筠,夏秋筠”。 全福有点担心看着王爷,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看他神态痴迷,心突突地跳,就怕他惹出什么事来。 小王爷的下句话更让全福惊恐,“权福”。 “哎,王爷”。 “你说这夏姑娘背着傅家在郊外置宅,是要离开夫家?” 权福听了待明白王爷隐晦之意,吓得脸都白了,心说:我的爷,别人家的事你搀和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娶她。 虽说是亲王,江山是你赵家的,但大宋律法条条,诱拐人家妻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夏大人在朝位高权重,傅大人是汪相岳父老泰山,这都不能轻易得罪呀,在说让老王爷知道,还不打折自己狗腿。 权福在心里直叹气,好好的,京城里那么多显赫人家闺女不找,怎么就偏偏看上这有夫之妇了呢?这犯了什么桃花。 傅太太让三姑娘闹得寝食难安,想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就命人捎信给大姑娘傅娴初,傅娴初二日就来了。 娘俩商量三姑娘事,傅娴初有点风闻妹子在皇宫晚宴的事,但也不敢同傅太太提起,当傅太太问起说:“大姑娘,你看这礼亲王的独子怎么样?”时,她不好明说,只得旁敲侧击道:“听说,礼亲王之子眼界很高,一般京城的达官小姐都看不上眼”。 傅太太脸上布满愁云,道:“你也不是外人不妨与你直说了吧,你三妹妹就看着她好,旁的也看不上眼,为这整日不思茶饭,闹得我心神不宁”。 傅大姑娘在心里直嘀咕,这三妹妹也太不自量力了,自个什么样貌,退一万步讲,就是真的嫁了那普小王爷,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些话又不好明说。 想想,傅娴初道:“太太别急,今年不是快科考了吗?殿试出类拔萃的人里挑上一挑,没准三妹妹就能同意”。 傅太太眼一亮道:“呦,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回去帮我盯着,别让人家先选了去,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最好青年才俊,家事也要好的,朝里有人好做官”。 傅娴初在心里微叹,母亲和三妹心气高,但也要看自个斤两,状元容貌好家事好的,京城才貌双全的世家名门小姐一准把眼睛集中在那,就凭三妹妹人家哪能中意,又不好说破。 只好道:“家事稍微差点,本人有前途的,妹妹跟着一步步上来,糟糠之妻,共过患难,情感深厚,就像父亲,不也是没什么根基坐到现在当朝正三品” 傅太太摇头道:“就凭我们的家事,何不找个好的,嫁那家穷、底子薄的,你三妹妹要苦熬多少年,等出头时人都老了”。 说到这,傅太太又触动心事,怨道:“我与你父亲倒是苦日子捱过来的,如今风光了,还不是三妻四妾的,那会想到你当初跟着吃苦受罪,怕早忘了”。 傅娴初知道傅太太遇事有点左,自己也说不动她,只好由着她娘俩的性子,单等春闱后,给妹子上心寻个好的。 46落胎 厨房管事的钱荣恭敬地束手立着,不时,瞄眼主子,秋筠细细地看着账目,突然开口问:“这月后厨的支出比往月多了不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钱荣陪着笑脸,道:“回三奶奶,超出的都是大房的”。 秋筠从账本上抬起头,奇道:“大房一月内竟用去这么多银子,吃了什么?” 钱荣越发陪着小心,道:“回奶奶,大房的黄姨娘吩咐,说大爷最近事忙,身子骨虚,膳食要进补,钱从大房账上出”。 钱荣以为奶奶是问银钱花多,是以忙解释说大爷自个补钱不用公家的。 傅大爷进补,事倒没什么,可秋筠却有点犯寻思,也许是女人的直觉,总觉得那里不对,在埋头看那昂贵的药材都是大补的,全是人参、当归、虫草之类的。 钱荣看主子盯着账本看,半天不说话,紧张得手脚冰凉。 好容易等秋筠合上账本,还给钱荣道:“各房都有开销,总之多了也是自己添”。 钱荣拿了账本出去,出门口,用袖子抹了抹头上冷汗,心说:这三奶奶人精细,以后各房开销记清楚的好,以免突然问起,答不上来。 钱荣下去,秋筠一个人坐在屋里,脑中还想着方才这个事,越想心越不安。 方妈进来,面色暗沉,道:“才爷派人进来说,要出去两天”。 秋筠想方才的事,一时没转过心思,随口嗯了声。 方妈又道:“爷说要带杨姑娘出门”。 秋筠这才反应过来,蹙眉,有点生气,道:“他的事我也懒怠管”。 方妈道:“三爷做事,越来越离谱,杨贞娘没名没份,竟要带了出去,自个脸面不要也要顾及姑娘的脸面”。 秋筠心说,但愿他做得更离谱些。 看方妈恼怒,秋筠道:“妈妈不妨把姑爷所为和我母亲说说”。 方妈一愣,一时以为听错了,刹那,明白过来,骇异道:“姑娘莫非说要……”。 疑惧地看看左右,摇摇头,苦笑道:“姑娘,这让老奴怎么说呢?” 方妈有点矛盾,不按姑娘说的办,眼见姑爷行为不捡,姑娘跟着他生闲气,按姑娘说的办,夫人就是疼姑娘,在怎么说也不会同意夫妻分开。 正为难,如烟推门夹带股冷风进来,道:“鸣凤过来,说杨姑娘让奶奶把爷平时穿的衣裳找出来,好带着,看天冷,爷别冻着”。 方妈怒道:“没用的奴才,你就该一嘴巴打回去,还好好来回”。 如烟愣住,方妈气恨道:“她是什么阿物?也支使起奶奶来了”。 如烟方才没想到这层,吐吐舌头,低下头,不敢出声。 秋筠道:“你去前面问问爷,是不是爷的衣物都搬了去,从此,上房倒清净了,我也省得操这份心了”。 如烟只当奶奶说的气话,迟疑地不挪地,方妈气急道:“奶奶吩咐,还不快去”。 如烟一溜烟跑了。 方妈这厢还在生气,道:“姑娘不和她一般见识,倒欺到头上来了”。 秋筠平了下气息,拨了拨炭火盆里的银丝细碳,道:“妈妈现在觉得我方才说的对不对”。 方妈老脸上褶皱深了,叹气道:“老奴看着姑娘一小长大的,和你母亲一样,盼着姑娘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夫妻和睦,快快乐乐的,谁曾想,老天不开眼,碰上这么个夫婿,若真决断了,姑娘已不是那黄花大闺女,就有那不太讲究的人家肯要,也难保就是好样的,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秋筠道扔下铜火箸,直起腰道:“不得一心人,我宁愿独自一生”。 方妈望着姑娘,秋筠眼神坚定,没半分动摇。 方妈又担心道:“傅家恁会同意”。 秋筠果断道:“不妨拼却性命一试”。 方妈不说话了,半天,低低道:“老奴得闲回趟夏府,先探探夫人口风,姑娘也别抱什么想头,夫人的脾气姑娘是知道的”。 秋筠透过字字锦窗子朝外看去,天空阴霾,竟絮絮飘起了细雪。 方妈若有若无的声儿又飘到秋筠耳鼓:“老奴知道,老奴若不帮姑娘,姑娘更难”。 如烟去前面回奶奶的话,傅容锦立时脸子撂下,不悦道:“你奶奶真这样说的?” 如烟不敢抬头,怯怯道:“是”。 傅容锦冷笑数声,道:“我便这样她能耐我何?” 如烟也不敢出声。 晚间,傅容锦连上房也未回,直接就去了小跨院,杨贞娘见了,粉脸上绽出醉人的微笑,赶着上前道:“爷辛苦了,爷帮我看看出门穿那件衣裳好”。 傅容锦也不答话,兀自进到里屋炕上坐下,板脸问道:“你让鸣凤去奶奶房中了”。 傅容锦一进门就脸色不善,杨贞娘就看出有什么不妥,听她问,知道是日里的事,移步过去,坐到他身旁,撒娇地靠上身子,水样腰身扭动,有意无意在傅容锦身上来回蹭着,娇滴滴地道:“人家就是想去提醒奶奶一声,天冷多带点棉衣,怎么,这也惹奶奶不高兴了”。 傅容锦被她来回这一揉搓,弄得火气没了,道:“我平日怎么嘱咐你的,没事少去上房,待名分定了,自有你去的”。 杨贞娘撒娇撒痴道:“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吗,怎么这也有错,奶奶是看我碍眼,容不得我,送我走好了”,说着,手伸到傅容锦领口,纤柔指尖轻轻拂过傅容锦脖颈下锁骨,粉脸跟着凑上去,挨近傅容锦耳边轻吹了口气,软软地身子整个贴了上去。 傅容锦被她弄得心如火燎,顾不得吹熄灯盏,解衣,赤条条搂抱成一团,急色就入港,直抵花心,浅抽深送,弄得身下杨贞娘浪迭声□,暗中只闻呼哧和吧唧声,直待一股湿热注入杨贞娘下.体,二人精疲力竭,里间才慢慢没了声响。 月浸纱窗,更漏沉沉,秋筠正梦中,突然,一阵砸门声传来,秋筠猛地坐起,望窗外,也就三更天,“咚咚咚”又阵砸门声,外间青语披衣拉开门跑出去,抱怨道:“这老赵婆子睡得真死,门都快砸漏了也听不见”。 开了院门,暗中见是大房一丫头,那丫鬟没看清楚开门是谁,就急慌道:“快禀告三奶奶找大夫,吴姑娘流血不止”。 青语不及细问,就匆匆赶回,这时,秋筠已起来,喜鹊服侍着正穿衣,青语道;“奶奶,大房吴表姑娘大出血,快请大夫来”。 秋筠一听也慌了,对青语道:“你去二门,二门关着,你砸开门找个小厮套车速去请大夫”。 青语答应着已走出去。 这番吵闹,把盛升家的和薛孝山家的也吵醒了,都过秋筠上房来,问:“奶奶出什么事了”。 秋筠这时已穿戴了,对二人道:“大房吴姑娘半夜大出血,同我过去看看”。 喜鹊点着灯笼,在前照着,盛升家的和薛孝山家扶着秋筠深一脚浅一脚去上房。 大房,连氏这两日身子不舒服,没人敢惊动,听见外面动静,问丫鬟道:“这什么声?” 丫鬟媛儿道:“好像吴姑娘不好”。 连氏挣扎着要起,这时,丫鬟又进来回说:“三奶奶过来了,让奶奶歇着,不用动,有她在奶奶放心”。 连氏又躺下。 秋筠看上房亮灯,知道连氏醒了,就叫薛孝山家的去告诉一声叫大奶奶放心。 秋筠进去吴姑娘房中时,见傅大爷手足无措焦急地搓着手,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衣衫不整,在看床上一滩暗红,吴姑娘脸色雪白,乌发水洗般贴在面颊,银牙紧咬,痛苦地扭动身子。 秋筠看吴姑娘的衣裳像是胡乱套上去的,顿时,明白怎么回事,眉心一蹙,瞅眼傅大爷,暗怪。 傅大爷满脸愧色,秋筠也顾不得见礼,疾走过床边,侍候的小丫头正不知如何是好,见三奶奶来了,忙让过一旁,秋筠看吴菁莲气息微弱,握着她的冰冷的手道:“坚持会,大夫马上就来了”。 吴姑娘睁开眼,一丝羞愧,说不出话,秋筠攥紧她道;“没事的,别担心”。 看她身下的单子被血水浸透,心凉,不祥的预感告诉她孩子怕保不住了。 这时,喜鹊叫了声:“大夫来了”。 秋筠忙放下金钩,合上帐子。 丫鬟搬过椅子在床边,王贤之坐了,秋筠拿出吴表姑娘一只手伸到帘子外,大夫搭上,傅大爷上跟前,紧张地看着他的脸,王贤之眉头一点点锁紧,放下病人的手,道:“大爷借一步说话”。 傅大爷引着大夫出去外间,秋筠也跟出去,王大夫道:“大爷太冒失了”,嗔怪地看眼傅大爷,傅大爷羞愧地涨红脸,分辨道:“以为没事的”。 王大夫道:“妇人孕初三月,胎形不稳,是最易落胎,行房务虚谨慎”。 傅大爷愧悔交加,无地自容。 秋筠心惊,果不出所料。 王大夫开了药,给吴表姑娘服下,约盏茶功夫,吴表姑娘沉沉睡去,眉心慢慢舒展,秋筠带着丫鬟小心地把吴姑娘托起,扯去身下铺盖,把污浊的单子卷起,放到屋角,收拾了床铺,把昏睡的吴姑娘移了上去,换上干净衣裙,忙完这些,秋筠累得筋疲力尽。 同傅大爷知会声,拖着疲惫的身子出来,薛孝山家的和盛升家的在门口等着不敢贸然进去,看三奶奶出来,忙问:“怎么样了?” 秋筠摇摇头,叹息道:“胎儿没留下”。 薛孝山家的和盛升家的一阵唏嘘。 回房,天快亮了,青语帮着宽衣,惋惜道:“可惜,就这么没了”。 秋筠打了个哈气,道:“我就觉得不对,傅大爷吃人参、当归、虫草这些上火的东西,早晚要出事”。 青语小声近乎耳语道:“奶奶说大奶奶知道吗?” 秋筠嘴角一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停会,方说:“黄姨娘借她个胆敢算计到大爷身上”。 青语身子一抖,牙齿打了个颤,才感到夜里的寒凉。 47姨娘 秋筠睡得沉,恍惚有人在耳边轻唤,秋筠睁开眼,看是青语的脸,一束光散入帐中,日头已老高了。 青语道:“奶奶,太太过大房来了”。 秋筠忙梳洗了,同了青语过上房去。 进到大房院子,听上房静悄悄的,门口也无人,想傅太太一定去表姑娘屋子,就出了西小角门,来到吴姑娘小跨院,来至阶前,丫鬟银屏悄声说:“太太在里面”。 秋筠听里面好像是傅太太的声儿:“我早知道有今个,说了你们不听”。 好像是傅大爷的声儿道:“都是儿子不好,儿子该死”。 银屏怕不该听的三奶奶听了去,忙扬声道:“三奶奶来了”。 里面没了声儿,秋筠进门,看傅太太阴脸坐着,仿佛看见傅太太眼底一闪的厌恶,心明镜似的,傅太太因三姑娘的事,暗怪她,当面还不好说别的。 秋筠就装作不知,上前给傅太太见礼道:“母亲过来,也没唤媳妇一声”。 傅太太脸板着,冷冷道:“听说你昨儿也忙了半夜,就没惊动”。 傅大爷站在一侧,秋筠福了福道:“辛苦大爷了”。 傅大爷道:“应该的,倒是弟妹辛苦”。 这才说两句,杏儿从里间出来说:“太太,姑娘醒了”。 傅太太忙走去里间,秋筠紧走几步上前挑了灰鼠毡帘子,随着傅太太进去。 吴姑娘在药物作用下,一直昏睡着,此刻才醒,手自然地摸去小腹,平平的,才意识到孩子已经没了,一行清泪滚下,唇抖着,身子簌簌轻颤,模糊看见眼前傅太太,忍不住,出声地哭起来。 秋筠捏着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傅太太一手捂胸,疼得眯着眼,眉头拧紧,牙关咬着,不出一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秋筠离得近,明显感到傅太太身上撒发出的冷,周身一寒,心一哆嗦。 果不其然,傅太太一句话没说,转身出去堂屋, 秋筠跟了出来,傅太太也不坐,咬着后槽牙,对身旁跟着的郑环家的道:“给我查查,让我知道谁做的,我轻饶不了她”。 这时,丫鬟禀道:“大奶奶来了,在外面”。 秋筠看傅太太眼神骇人,声儿冷得似千年寒冰:“告诉她回去歇着吧,我这不用她侍候”。 丫鬟答应声下去。 傅大爷一脸赧色,不敢出声。 送走了傅太太,秋筠往回走,青语担忧地说:“看来太太是真恼了,可别出什么事啊”。 秋筠知道她担心大奶奶,道:“大奶奶一向谨慎的人,大房不会出乱子的”。 青语点点头,道:“不错,单看大奶奶管家行事,没一样不妥当的,傅家几百号人,没有不服的,就看房中两个姨娘不是什么省事的,却服服帖帖的”。 秋筠进院子就见有几个回事的管家媳妇在等,衣裳也顾不上换,就忙着处理庶务。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看无甚大事,秋筠吩咐方妈代为料理,自个就进去西暖阁炕上躺下,和衣睡了。 三五日后,傅太太上房 郑环家的弓着腰,斟酌语句,陪着小心,说:“太太,老奴查了,表姑娘吃的用的没什么异样,只是…..”,说完只是,郑环家的瞧眼傅太太脸子,傅太太闭着眼,不耐地道:“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大爷温补过剩,才出了岔子”。 傅太太眼睛猛地睁开,问了句:“温补过剩?” “是,太太,大爷最近身子虚,黄姨娘就告诉厨房给大爷弄些补身子的,也是她一番好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傅太太前一刻还稳稳地坐着,下一刻伸手朝桌上一扫,就听‘哗啦啦’,茶盅落地声响,把郑环家的着实吓了一跳,几块磁片落在她脚边,吓得她本能地蹦起来,疑惧地看向太太,她从来没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 外间的丫鬟听见里面兵乓声,无招呼也不敢进去,竖着耳朵听。 猛然听傅太太高声道:“好,好,做的好”。 声儿竟有几分刺耳的凄厉,听在耳中,吓得胆子小的丫鬟九儿腿一抖,差点没摊倒。 晚些时,傅太太发火的事,秋筠也听说了。 秋筠对青语道:“这两日小心点,别触了霉头,太太正光火”。 青语道:“听说,大房的黄姨娘去太太屋里请罪,太太没说什么,让她回去了,丁姨娘也去太太跟前说原是她的主意,黄姨娘听了她的,才告诉厨房做的”。‘ 秋筠看四下里无人,小声道:“这黄姨娘是大奶奶自小的丫鬟,陪嫁过来的,情分自不比旁人,丁姨娘是大爷的丫鬟后来收用的,要说黄姨娘心向着大奶奶说得过去,旁人会怀疑是大奶奶从中做了手脚,可这丁姨娘一出面揽过来,这事就不会疑到大奶□上”。 青语醒悟,道:“高”。 又有点琢磨不透,道:“那这丁姨娘怎么和大奶奶做了一路”。 秋筠道:“这就是她的聪明处,大房谁掌家,还不是大奶奶,大爷总不在家,吴姑娘连个妾都没挣上,你说她会帮着谁,另还有女人家的嫉妒作祟”。 青语这下完全明白,道:“这宅门里争斗惨烈,立身不易”。 忽又想,道:“难道太太就真信”。 秋筠道:“太太恁会真信”。 青语又担起心来,说;“得罪了婆婆,大奶奶在傅家还能呆得下去吗?” 秋筠微微一笑,指尖拈起水晶盘中的带着水珠子的鲜红的草莓,樱唇咬了一小口,道:“你别忘了还有老爷,还有……那帐本”。 青语一下明白,点点头说:“真逼急了,大奶奶也不是好惹的,到头来鱼死网破”。 秋筠拿帕子点了下唇角,道:“放心,老爷是会保她的”。 正说着,丫鬟小鸢进来回说:“三姑娘要出门”。 秋筠道:“多派几个老成的媳妇跟着”。 自上次事后,三姑娘有点脑她,虽知不是她的错,然见了她总爱答不理的,秋筠也不介意。 想想上次的事也怨不得自己,她要借衣裙,自己总不好说不借,不借那不明摆着舍不得,其实还真有点可惜了那身衣裙,花了不少银子钱买的,穿着很合适,就去西山看房子穿了一次,那日还下起了小雨,回来看好好的没淋湿,就命青语收起来了。 大房风波过去,日子平缓地过着。 方妈去了夏府秋筠娘家,等的秋筠心急,几次让喜鹊望方妈回来没有,喜鹊后来干脆就去二门门口等着,张见方妈影子,撒开脚就往回跑,进门还有点喘,道:“奶…..奶,方……妈回来了”,秋筠看着她笑了,道:“下去歇着吧,这一上午竟跑腿了”。 喜鹊下去。 方妈回来没顾得上换衣裳,直接过上房见姑娘,秋筠打发了下人们出去,二人去东间,关了喜鹊登枝梅隔扇门,不等方妈说话,秋筠急不可待道:“说了?” 方妈端起桌上茶壶,找了个空碗倒上,咕嘟嘟喝了几大口早已冷了的茶水,用袄袖子抹抹嘴边的水渍,道:“说了”。 秋筠不错眼珠盯着她问:“夫人怎么说?” 方妈道:“老奴略说了姑爷的行径,没敢往深了说,夫人半天没言语,末了叹口气,说这是姑娘自个选的,好不好都得受着”。 秋筠心一点点沉下去,不悦道:“我就知母亲不好说话”。 方妈又道:“夫人是这么说,老奴看也是心疼姑娘的,老奴临走时,夫人嘱咐老奴凡事劝着点姑娘,别气坏了身子”。 听了后一句,秋筠沉下的心突地一跳,低头寻思,抬头时面上带了丝丝笑容,招呼方妈附耳过来,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方妈老脸褶皱深了,嗔怪了句:“姑娘自小顽皮,谁也想不出姑娘会出什么幺蛾子”。 秋筠挎着方妈的胳膊摇摇,撒娇道:“妈妈最疼我的”。 方妈没奈何,咳声道:“老奴不帮你帮谁”。 又突然想起,‘哎呦’了声,道:“夫人还让带回好多嚼过,我得告诉老张婆子做上”,说着,就忙忙出去了。 这里,秋筠暗想:等忙完年,计划就开始一步步进行”。 转眼过了小年,家下更加忙乱,喜鹊带着丫鬟婆子打扫房屋,碧云腹部已隆起,出了小小个尖,也赶着过来,却插不上手,秋筠轻推她道:“快去吧,别在这碍事,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我让大厨房今个给你炖了老母参鸡汤”。 碧云心里着实感动,想想吴表姑娘孩子都没了,同样的妾室,奶奶对自个这么好,也知足了,在秋筠跟前越发殷勤,看奶奶撵她,只好回屋。 小丫鬟春燕是秋筠特意挑了侍候她的,正在屋子里打扫擦抹,碧云无事可做,就走去园子里闲逛,这一逛,却险出了大事。 48结怨 积雪,太阳一出来,站不住,化成水,地上湿漉漉的,只有背阴处雪还残留着,碧云怕打湿了绣鞋,就专找有雪的地走,没冻冰不滑,园子里清冷冷的无人。 不想,前面不远也正走来两人,碧云定睛一看,是杨贞娘和鸣凤,这二人闲来无事,也无处去,就来园子里闲步,碧云想躲已来不及了,鸣凤叫道:“这不是碧云姨娘吗?”。 杨贞娘看见,扭着身子朝这厢过来,来到几步远的地方,作势福了福道:“姨娘好”。 碧云还礼,道:“杨姑娘好”。 鸣凤道:“姑娘还不认识吧,这是三爷的心尖儿自小的丫鬟碧云姨娘”。 在看杨贞娘脸色变了变,碧云正色道:“看鸣凤姑娘说的,奴婢一个下人,怎敢说是爷的心尖,杨姑娘才是爷口里心里惦记的”。 杨贞娘脸色稍霁,眼睛却钉在她肚子上,酸溜溜地道:“碧云姨娘好福气,奶奶都没怀上,姨娘倒先怀上了”。 碧云听她说得不伦不类,心里有气,淡淡地道:“奶奶是何等样人,怎可与奴婢相提并论,奶奶若有了,一定是公侯将相的种”。 杨贞娘眼神中不屑一闪而过,扯了扯嘴角,似笑又笑不出。 鸣凤见姑娘被平素看着像闷葫芦的碧云说得没了下文,就在一旁帮腔带挑拨道:“碧云姨娘怪道得奶奶宠,爷一天嘴里掂量几个来回,真是生就一张巧嘴,说出的话我们这粗人不及半分”。 杨贞娘一听傅容锦念着碧云,心里就不舒坦,白了鸣凤一眼,别过脸去,一眼瞥见碧云头上梅树枝杈上一朵嫣红的梅花,正傲雪怒放,来了情致,扭着身子移步上前伸手要摘下。 快近碧云身前时,突然,脚下好像绊了一跤,身子向前扑去,碧云没料到她突然撞来,一时傻在那,就见侧旁伸出一只莹白细手一把把碧云扯到一旁。 杨贞娘身子失控,向前倾倒,那鸣凤初时见姑娘绊了一跤,堪堪要摔倒,本能伸出手扶来着,手伸出一半,眼见杨贞娘头朝碧云肚子上撞去,手就缩了回来,待到碧云躲闪开,杨贞娘向前扑去,这势头在想拉已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看着杨贞娘扑倒在地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杨贞娘整个身子实实成成地倒扣在在雪地里,灌了一嘴的污雪,‘哎呦、哎呦’地趴在那里叫唤,鸣凤忙着上前去搀,那杨贞娘摔倒本也没伤筋动骨,就是手脸上蹭破点皮,膝盖磕了,但在碧云等面前失了脸面就懒在地上不起。 这里,碧云躲过一劫,心兀自咚咚地跳,方才若不是青语及时拉了一把,这会怕自己胎儿不保,感激地看了青语一眼,青语笑笑,道:“姨娘,奶奶找你回去“。 二人就看都没看杨贞娘,青语扶了碧云离开。 这里,杨贞娘看碧云和青语对自己正眼都不瞧就走了,气得从地上坐起,骂鸣凤道:“贱婢,看我拽倒也不来扶我,想看我笑话啊”。 鸣凤也不敢回嘴,嘟嘟囔囔地说:“奴婢也没想到姑娘会滑倒”。 杨贞娘怒目道:“在说你没想到,以为我不知你那点小心思,不说穿你而已”。 鸣凤不敢则声了。 碧云和青语离了园子,碧云问:“姐姐怎么来了?方才多亏了姐姐搭救,不然这会怕孩子早没了” 青语道:“奶奶不放心,让我跟着你看看”。 碧云感动地道:“碧云嘴笨,但知道好歹,只求菩萨保佑奶奶福寿康泰”。 傅容锦晚些时回到小跨院,看厅堂里无人,咳嗽声,也无人应,撩起里间棉帘子,进门看杨贞娘坐在炕上,眼泡红肿,傅容锦慌得几步上跟前挨她坐下,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姑娘抹着泪,撅嘴道:“还不是你那心尖子,碧云姨娘害的” 傅容锦诧异,碧云从来不惹事生非,怎么今儿就得罪了杨贞娘,于是摇头道:“心肝,你是误会了吧”。 杨贞娘一听来了气,扭过身去,不理他,怎么哄都不转过身来,傅容锦板过她身子,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说看,她怎么惹你了?我好有名目给你出气” 杨贞娘就是哭,不答,急得傅容锦回头看地上站着的鸣凤,问:“你说说今儿出什么事了”。 鸣凤正巴不得一句,忙道:“早起,姑娘说心里堵得慌,要去园子里走走,奴婢就陪姑娘去了,不巧看见碧云姨娘,姑娘要和她说话,怕奴婢打扰,奴婢就远远站着,奴婢就看姑娘脚下一滑,身子前倾,就往前倒,奴婢救护不急,可碧云姨娘却不扶,躲过一旁,冷眼看着姑娘倒地不理,和青语姑娘走了”。 这时,杨贞娘带着哭腔,接话道:“不是碧云说难听的,我能生气摔倒吗”。 傅容锦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撩袍大步就离了这里,去上房找碧云。 秋筠忙家事,忙得昏天黑地,刚摆上饭,喜鹊端了盆汤进来,安放在桌子上,道:“奶奶,我看爷进了碧云姨娘的屋子,好像走得很急,很生气的样子”。 秋筠听青语说了白日在园子里的事,低头略一思索,道:“你过去听听,别让碧云吃亏”。 碧云才吃了碧粳米饭,喝了点参鸡汤,半躺下歇着,突然,“砰”地一声,傅容锦一脸怒气踢门进来,碧云起了两起才坐起,道:“爷来了,爷今个怎么这样闲”。 傅容锦冲到跟前,怒斥道:“你竟敢欺到杨姑娘头上,都是你奶奶纵的你”。 碧云看他恼了,胆怯地分辨道:“杨姑娘自己摔倒,奴婢怕碰到腹内胎儿,才躲过一旁,看没伤到,奴婢就回房了”。 傅容锦那里听她说,怒道:“你敢拿腹中孩子要挟我?” 碧云忙慌着摇手道:“奴婢不敢”。 傅容锦指点着她鼻尖,骂道:“扶你做姨娘是抬举你,别仗着怀了我傅容锦的孩子就拿起乔来”,边说,边照着小杌子踢了一脚,把那小杌子踢出好几丈远。 傅容锦还不解气,看碧云低着头,怯怯的,不敢则声,又骂道:“看你有了身子爷今个就绕了你,在敢轻狂,我着人卖了你”。 发作了一顿碧云,看碧云一副低眉顺目,越发火大,才又要骂,‘吱呀’喜鹊登枝梅隔扇门轻推开,青语掀帘子进来,朝傅容锦福了福:“爷来了”。 冲碧云道:“碧云姨娘,奶奶唤你过去”。 碧云下地,青语忙帮她把鞋穿上,碧云低着头,溜傅容锦身边过去,傅容锦怒气犹自未息,骂道:“贱人,就仗着你奶奶护着,不然我揭了你的皮”。 秋筠草草吃了饭,命人收拾了,让喜鹊支起窗子,一股凉风猛地吹入,混沌沌的脑子清凉不少,这阵子真够忙的,傅容锦还总找事。 碧云跟着青语过来,秋筠看着她道:“你在这躲躲,待爷走了在回去。 过会,就听见院子里咚咚脚步声,傅容锦离开。 大清早,傅容锦未起,就听帘子外上房的辛桐来传话道:“太太找三爷过去”。 傅容锦答应声,赶紧坐起,杨贞娘只着了件粉红绣牡丹花的抹胸,露出一身白生生的嫩肉,挑逗地从背后搂住傅容锦的腰,芙蓉面带一丝潮红,趴在他肩上软糯糯慵懒声道:“爷,在待会吗?” 傅容锦侧头在她香腮上啜了口,宠溺道:“心肝,听话,太太找我”。 傅容锦过上房时,傅太太已穿戴整齐,早饭用完,闲着喝茶水,傅容锦进门,看母亲没往日慈祥笑容,猜不到母亲唤自己何事 心里七上八下的,陪笑一拜,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傅太太嗯了声,问;“才起身吗?”。 傅容锦赶紧陪笑道:“儿子起了有一会了,这不才想出去,听母亲找,就直接过来,不知母亲唤儿子何事?” 傅太太板起脸,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傅容锦忙道:“儿子没说什么”。 傅太太道:“找你来不为别的,听说,昨儿碧云和杨姑娘差点撞上,我可给你说,你和那杨姑娘做什么我不管,但不能弄没了碧云肚子里的孩子,让我知道在有这一次,那杨姑娘就甭想在呆下去”。 傅容锦看母亲怪罪杨贞娘,还口口声声要撵出去,忙解释道:“昨个的事,不怨贞娘,是碧云这贱人不好,害得贞娘跌了跤”。 傅太太唬着脸,道:“我不管是谁的错,总之,碧云现怀着孩子,那个敢碰,我让她好看”。 傅容锦连连答应,唯唯诺诺退下。 心里暗脑,这一定是秋筠在傅太太跟前告状,不然,傅太太怎会这么快就知道。 就也不出二门,直接回房,找秋筠算账。 秋筠低头正用早膳,余光瞥见傅容锦从门外进来,命丫鬟道:“给你三爷摆副碗筷”。 如烟忙添了双碗箸,傅容锦在桌旁捡了把椅子坐下,看秋筠眼皮未抬,三分气有了七分,声音提高了八度,道;“奶奶做的好事,去太太那告我,你夏家平时怎么教的,三从四德都懂吗”。 秋筠听他口口声声提夏家,心里有气,冷冷地道:“爷大清早就来兴师问罪,是为那杨贞娘吧,我倒是不懂三从四德,想问问宠妾灭妻是那家的规矩”。 傅容锦被他堵得一句话没接上来,坐在那哼了声,脸色很难看,秋筠也不理会,径自拿起碗吃起来,几口吃完,撂下筷子,起身朝青语道:“扶我去太太处请安”。 傅容锦气得脸色铁青,连声道:“好,好,反了天了”。 秋筠扶了青语的手,走到门口,回头道:“我夏秋筠行的端坐得直,这事不是我做的,爷可以去问太太”。 说完,一甩帕子,徐徐地走出去。 49过招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阴历年,最为隆重的节日,秋筠很忙了一阵,直到除夕晚上,才算消停,与往年一样后花厅摆家宴,傅老爷带着子侄们一席,傅太太带着众女眷一席,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避讳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连氏身子骨稍济,今儿也上了桌,乌氏自跟二爷闹了别扭,夫妻俩牛头鳖棒,总互相不搭理。 傅二爷让父母看得紧,不敢在出去胡闹,总呆在小妾瑜氏的屋里,乌氏赌气也不理,只领着三岁的女儿过活。 姨娘们另摆了一桌,傅府有头脸的丫鬟婆子也在外间摆下桌子。 杨贞娘今打扮得格外鲜艳,上穿大红锦撒金绣牡丹斜襟夹袄,袖口镶三寸翠缎子滚边,腰系大红石榴裙,裙角探出娇小金莲,一头乌发高绾,髻上插着只金累丝蝙蝠簪,贴发根别着一朵粉白桃花,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杨贞娘被安排在妾室们席上,不时望向傅老爷夫妇。 菜齐了,酒水上来,众人才要动筷,杨贞娘媚眼朝傅三爷暗示,傅容锦会意,离席,走去杨贞娘桌边,牵起她的手,来到父母跟前,杨贞娘小鸟依人地紧贴着他,就听傅容锦朗声道:“趁节下喜兴,儿子有事禀告父母,在添一喜”。 众人都停下正举起的杯箸,齐刷刷地望向二人,只听傅容锦扬头道:“杨姑娘已怀了儿子的孩子,你二老的孙儿,请大夫看过了”。 听了这话,喜得傅老爷和太太脸上乐开了花,傅太太眉梢尽皆是笑,道:“这真是我傅家的大喜事,亏容锦有心,还挑了这么个好日子”。 傅老爷看着儿子,乐呵呵假意怪道:“几时有的,怎么才说?” 傅容锦一脸得色,大声道:“早就知道了,选在节下说,就是想让老爷太太高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傅太太喜道:“这比吃了什么都乐”。 说着,忙命辛桐道:“快把杨姑娘座位安到我边上,总站着对胎儿不好”。 辛桐忙在傅太太身边加了把椅子,后面侍候的丫鬟忙去扶杨贞娘,杨贞娘挺起尚未凸显的小腹,挺胸大刺刺地坐在傅太太身旁。 傅太太破例亲手夹菜给杨贞娘放在身前的碟子里,不放心地嘱咐道:“多吃,怀孕胎儿需要营养”。 又朝秋筠道:“三儿媳,这是你房中的大喜事,如今碧云有了,杨姑娘也有了容锦的孩子,等选个好日子,把这桩事办一办,也好有个名分,孩子出生也有体面”。 秋筠笑盈盈地清朗声儿道:“是,媳妇回去就挑个日子,把三爷和杨姑娘的事办了,也了了三爷一桩心事”。 身旁的连氏看了她一眼,笑笑,笑得很轻。 她如今身子已大好了,只是得将养阵子,如今也想开了,自个真生气就是死了,遭罪还是俩孩子,就也不去想那窝心的事,每日看着两个孩子读书、习字,百般调养身子。 一顿饭下来,众人各怀心事,傅大爷和吴姑娘暗自神伤,杨贞娘有了,触动吴菁莲伤心事。 傅大爷心里不畅,喝了几盅闷酒,据王大夫隐约透出的意思,吴表姑娘落胎伤了身子,在怀上的机会很小,傅大爷没敢同吴菁莲和母亲说,怕刺激了她。 与连氏夫妻间因猜忌有了隔阂,不似以前亲密,连氏也总是淡淡的,不像从前那么贴心,弄得傅大爷心里空空的,没个着落。 傅二爷一天到晚总在内宅转悠,憋闷得直想撞墙,老想找个机会溜出去,怎奈父亲看得紧。 乌氏冷眼看着,自娘家回来,与傅二爷夫妻极少说话,像守活寡一样,乌氏一腔惆怅,每日更不自在。 只傅三爷和那杨姑娘吃得眉飞色舞。 傅老爷和太太打心眼里是真高兴,众人陪着,强颜欢笑,席上总没乐呵起来。 筵撒,秋筠又指挥着下人们收拾,待一切都收拾利落了,秋筠同青语、方妈、薛孝山家的、盛升家的几个管家媳妇府里各处巡视一圈,才放心回房。 外间夜深了,傅容锦同了杨姑娘早回了小跨院。 青语侍候她宽衣,脸子冷落落的,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道:“三爷做得太出格了,这种场合拿这当个大事说,太太也是,俨然把她当了正房奶奶供着,还坐了上席”。 秋筠忙一天累了,直直腰,懒懒笑道:“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青语愤愤地道:“我替奶奶不平”。 秋筠脱了绣鞋,往炕上一躺,阖上眼,说:“这一天下来真累人”。 青语拉过被子给她盖在身上,赌气道:“想当初,傅家一天央三四个媒人来我们夏家,门槛都快踩破了,弄得老爷太太无法,只好应承了这门亲事”。 秋筠困意上来,慢慢把眼皮阖上,含糊说了句:“安置吧,明个有的忙”。 大年初一,府中人等互致问候,暂时把不痛快的事搁下了。 三房正屋,秋筠上首正襟危坐,下人们站了一地,等着主子发赏钱,青语端了早准备好的红包,一一分发。 正忙着,傅容锦和杨贞娘并肩进来,傅容锦道:“我道外面无人,都在这里”,那杨贞娘见到秋筠瞬间,故意往傅三爷身上贴了贴。 众人让开条路,让爷进去,傅容锦直接坐去秋筠身旁的椅子上,和秋筠隔着桌子对坐。 秋筠一如平常,唤喜鹊道:“搬把椅子来,让杨姑娘坐”。 喜鹊极不情愿地搬过椅子,杨贞娘借身子不便,只略低□,道:“奶奶吉祥”。 秋筠平声道:“杨姑娘先坐着,我这忙完了在同你叙话”。 说着唤青语把傅容锦奶妈的红包送过去,朝众人道:“都下去吧,今儿大年初一,可够地闹,我这就不用过来侍候了,忙了一年了,该歇歇了”。 众人喜气洋洋谢过奶奶,就都三三两两退下去了。 屋里就剩下喜鹊,秋筠笑着说:“你也去吧,我这有青语就行”。 喜鹊也笑着跑了。 秋筠这才顾上傅容锦,偏脸淡笑着道:“爷这么早起了,杨姑娘有身子的人,还是多睡会”。 傅容锦笑道:“贞娘执意过来,给奶奶拜年”。 秋筠气定神闲,笑意未收,道:“这些个虚礼,不讲也吧”。 对着杨贞娘秋筠一肚子厌烦,当着傅容锦却不得不装作贤惠样,口中道:“杨姑娘,过几日,你我就姐妹相称了,共同服侍三爷”。 杨贞娘看秋筠和气,越发看低了秋筠,脸上更显傲娇之态,秋筠只当不觉,全不在意,道:“杨姑娘这身怀有孕,也是成全了我,你和碧云都怀上了,三房有后,老爷和太太心里喜欢,我也免做傅家的罪人”。 秋筠大大方方一席话,入情入理,傅容锦听着入耳,看妻子绝美的侧颜,比怀有身孕的杨贞娘更胜,不觉爱意顿生,心想今晚一定要好好陪陪妻子。 秋筠看傅容锦的眼神色迷迷,猜到他想什么,装作没看见,而杨贞娘却全都看在眼里,酸酸的,娇声道:“三爷,我身子不舒服,要回房歇着”。 傅容锦正一颗心在秋筠身上,没理会随意说道:“让丫鬟送你回去”。 杨贞娘更加不是滋味,又朝傅容锦含情一瞥,娇嗔道:“人家要爷陪着回去”。。 秋筠看杨贞娘做派,发自内心想笑,唇角上弯,呈现出优美弧度,微露出两排珠玉般洁白的贝齿。 傅容锦看秋筠笑得璀璨,如冬日窗子里射入的一缕明媚的阳光,不禁心为之沉醉,定定地看,听杨贞娘唤,目光也没移开。 秋筠看杨贞娘巴巴地看傅容锦,冲着傅容锦秋筠眉眼一梭,秋波暗送,傅容锦顿时三魂走了七窍。 秋筠却不发一言,又一笑,这一笑,妩媚妖娆得令人心颤,傅容锦看得呆了,痴痴的。 杨贞娘醋意更浓,她头一次正式同夏秋筠会面,原以为只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平庸女子,却不想,不发一言,一眼神,就把傅容锦弄得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心里别提多懊恼。 秋筠看傅容锦眼中有一小簇火苗跳动,转过脸,正了正身子,和声道:“爷陪杨姑娘回吧,我这也要去太太处,今儿大年初二正忙”。 秋筠下了逐客令,傅容锦徒然觉得心一沉,莫名地失落。 无奈,起身带着杨贞娘离开,两人走时,杨贞娘故意挨近傅三爷,偷偷看秋筠一眼,秋筠收了笑,只淡淡声道:“爷这阵子多陪陪杨姑娘,上房不用过来了,碧云那有我”。 傅容锦听这话,回头又看秋筠脸子顷刻间就变了,终是心念难遂,烦躁懊恼不由挂在脸上,也没注意身边的杨贞娘。 傅容锦的失落没逃过杨贞娘的眼睛,杨贞娘烦恼顿生,本来是信心满满,对这个嫡妻不大在意,看来这夏秋筠可不比什么红鸾之流,心机和手段讨好男人都是一流,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看着二人背影,秋筠站起身,笑出声,方才戏演得不错,让这杨贞娘晓得那点狐媚伎俩上不得台面。 50醋意 初三,一大早,傅容锦就过这院,夫妻俩要回娘家,东西都备好了,满满装了一车。 傅容锦又额外预备孝敬的金银,带了方妈、青语和喜鹊。 喜鹊今个是一定要去的,她昨个就缠着姑娘,要跟去,直到秋筠说一准带她去,才消停了。 夫妻二人做了前乘马车,方妈和俩丫鬟坐后面辆车子,跟爷出门的俩小厮坐在车老板边上,就动身了。 坐上马车,车子内空间不大,夫妻俩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傅容锦握住秋筠的手,秋筠任他拉着,也没回应。 傅容锦觉得怪怪的,从前秋筠可不是这样子,秋筠娇羞可爱,对他一网情深。 如今总觉得隔着什么,秋筠身上撒发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让傅容锦周身发凉,隐约觉出什么。 秋筠想按前世时间推算,夫妻之间,大抵不出年尾,就有分晓,也不在刻意用心讨好他,只敛财,做离开打算。 秋筠和青语昨晚关了门,拢了拢,金银首饰大约值万余两,合该她命好,节下,所有放出的印子钱全数收回。 秋筠一咬牙抽出不少,在加上家下人孝敬的,收入颇丰,傅容锦又给了两千家用。 傅容锦心里颇不是滋味,以为她为了自己宠杨贞娘生气,于是握紧她的手,声儿也越发柔了,道:“筠娘,这段日子我总没去上房,是杨氏怀有身孕,需要我身边照顾,等她孩子降生,我就搬回上房住”。 秋筠正想着是先把这笔钱存在那个钱庄好,忽听傅容锦这番话,也没放在心上,敷衍道:“爷在小跨院住着吧,我没事”。 傅容锦看她明显地心不在焉,讨好地又道:“筠娘,节下要我送你什么礼物?” 夏秋筠这才转脸,抿嘴笑了,甜甜道:“首饰钗环新巧我都喜欢”。 傅容锦看她又恢复到从前样子,放了心,高兴道:“我送筠娘一串珠链好了,翠澜坊最近新出个样式,改日我带你去看看”。 秋筠一听,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一笑,明鉴照人,有倾城之美,傅容锦心神荡漾。 忽地车子一停,前面小厮喊道:“夏府到了”。 夫妻二人下车,直奔去了厅上,早有人报进去。 秋筠刚跨进厅堂,就见父母双亲对坐,右侧上首坐着一人,咋见,一股熟悉温暖的气息瞬间抵御了外界冰冷。 秋筠喜上眉梢,脱口道:“夏大哥”。 那人朝这厢看,犹豫着叫了声:“筠妹”,从椅子上站起。 夏母一脸喜色,对秋筠道:“你和容锦快来见过,你莫大哥,容锦还没初次见”。 莫秋生温润声儿看向傅容锦道:“这是筠娘的夫婿?” 夏夫人笑道:“正是”。 傅容锦上前打了个躬,抱拳道:“早闻兄大名,无缘见面,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莫秋生一揖道:“久仰、久仰” 秋筠上前见礼,莫秋生打量着秋筠,温和而喜悦地道:“筠娘女大十八变”。 秋筠笑道:“变丑了?” 莫秋生上下打量,似乎从她身上扑捉到从前的影子,自己却笑了,道:“筠妹越来越漂亮了,走到大街怕都认不出了”。 秋筠开心地笑着,道:“莫大哥,还记得从前你在草堂读书,我常去捣乱”。 莫秋生沉浸在往事回忆里,温润地目光宠溺地看着秋筠道:“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日子”。 夏母笑着道:“大家都坐吧,不是外人”,大家方坐下。 夏父道:“容锦多同秋生学学,秋生的学问满朝文武无不心服”。 傅容锦谦恭地道:“是,岳父”。 夏秋生谦虚道:“那里,夏伯父过奖”。 傅容锦恭敬地回答岳父母提出的问题的同时,眼睛却没离开妻子和莫秋生。 听说莫秋生已入了翰林,人品才学被同僚们所认可。 此刻,莫秋生神采奕奕,和秋筠谈得正欢,秋筠眼中闪耀着从未有过的快乐,这是傅容锦从来没见过的。 看莫秋生一颗心思都在秋筠身上,别无旁骛,视周遭于无物,傅容锦胸膛被妒忌充斥。 碍着岳父母的面不敢发作,否则,早拉了秋筠退到后堂。 傅容锦强自隐忍,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口,压下火气,夏母忙叫丫鬟道:“快给姑爷沏壶热茶”。 丫鬟忙取过茶壶,冷了的茶倒掉,放上高桥银峰雀舌,酽酽地沏了壶热茶,倒上一捧给姑爷。 傅容锦手端着茶盅,眉峰紧锁,借着低头喝茶掩饰,却被一旁留心观察的夏母看得清楚。 正这时,突然,门外一声:“普王爷驾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厅里诸人都愣了,夏母看看夏父,夏父摇摇头,一副一无所知,秋筠和莫秋生也打住话头。 夏仲荀忙道:“快请”,起身整衣冠出去迎。 秋筠纳闷,这人与自家并不亲厚,突然来访,发生什么事了?。 既是有外客来访,秋筠起身就要去后堂,才走出三五步,厅堂门口出现一人。 耀眼的光线照在那人身上,光芒四射,璀璨生辉。 只见那人发束紫金冠,正中压着颗硕大滴血宝石,两侧垂下一溜明黄丝绦,身穿白狐裘大氅,足蹬白底青帮软羊皮皂靴,腰间悬着对白玉兔。 骤见秋筠大喜过望,秋筠呆了,一时恍惚,这人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二人距三五步远,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惊喜一个莫名惊诧,就这样直待夏父带着家眷一干人等上前拜见,秋筠才跟着飘然拜了下去。 普小王爷回神,忙扶起夏仲荀,道:“老大人,小王冒昧来访,多有打扰了”。 “岂敢,岂敢,小王爷来访,夏某蓬荜生辉”。 普小王爷与夏大人客气时,眼神却看向秋筠,看得秋筠心虚,借玉笋掠鬓发之机,别过脸去,避过他的目光,徐徐敛身道:“父亲有客,女儿告退”。 说完,施施然就进了后堂。 夏仲荀道:“王爷请上座”。 普小王爷眼睛却盯着秋筠离去的背影出神,恍若未闻。 夏仲荀看在眼里,眉峰蹙起,心生薄怒,轻咳了声,又加重了语气道:“王爷请上座”。 普小王爷才恋恋地收回目光,同夏父周旋一二。 双方客气番,赵普坐了上首,夏仲荀夫妇侧坐相陪,莫秋生见礼毕。 傅容锦无官职,大礼拜了,夏仲荀道:“这是小婿”,傅容锦没设座,站过一旁。 赵普看他有潘安之美,隐隐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不得不客气两句,道:“是傅大人之子吗?” 夏父代答道:“正是,傅亲翁之子”。 赵普怎么端详都觉得他美得阴柔,有股子邪气,把嫡妻逼到背着他郊外私购房产,绝不是个好丈夫。 这样想,眼中不觉就带着丝鄙夷,傅容锦觉察出,暗惊,自己与这小王爷初次见,为何他眼中隐露不屑。 他和妻子看情形不像是初见,越想越妒火中烧,恨不得去后堂找到秋筠问个明白。 夏仲荀道:“上次多亏小王爷鼎力相助,圣上的怒气才熄了,老夫本当过府拜谢,小王爷却先来府上,惭愧”。 普小王爷不得不收回目光,清朗声笑说道:“老大人客气,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夏仲荀道:“在王爷是小事,对夏某来说,就是大事了”。 普小王爷道:“老大人一心为国,小王感佩”。 夏仲荀看家人在不便明说,就道:“小王爷随老夫去书房一叙可好?”回头朝莫秋生道;“秋生啊,你也同来”。 “大人请”。 秋筠在后堂闻得小王爷一个时辰后方走,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他同爹说了什么。 母亲在厅堂陪着女婿,聊着家常。 青语去前面打探,说,那小王爷送出去了。 秋筠正要去厅堂,探探口风,傅容锦自里面出来,一头撞见,拉了秋筠,沉脸略压低声音道:“我待要问问清楚,你与这小王爷什么关系”。 秋筠拉他去东间碧纱橱。 夏母从敞开的厅门瞅见,不放心,也跟过去。 就听傅容锦大声道:“你说清楚,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同你没完”。 秋筠细声道:“说什么?” “说你与那王爷什么关系,还有那姓莫的,你有一句假话,有你好瞧的”。 秋筠柔柔弱弱道:“夫君,为妻真没什么说的”。 说完这句,秋筠见碧纱橱外隐约母亲的身影,傅容锦背对着,也没瞧见。 秋筠心生一计,端起桌上的茶盏,装作敬茶,近身耳语般的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说完,梭他一眼,现出花痴媚态,傅容锦一股火登时发作,袍袖一扫,“啪”清脆地一声,茶盏拂到地上,摔得粉碎。 “啊”地一声,秋筠捂住右手,青语站在碧纱橱边上,已然看到夫人过来,遂咋呼地扑上去,惊呼道:“姑娘,手烫到了”。 秋筠压低声儿,似委屈不敢高声,嘤嘤地哭。 夏母里走的脚步就有点迟疑,稍一思索,就转身离开,傅容锦也不知岳母来过。 这里,秋筠看母亲走了,止了哭,眼神冰冷冷地看着傅容锦道:“我见天在你傅府管家,哪有闲空出去,更别说与那王爷有什么,你自与你那杨姑娘百年好合,我不去管你就是,你还来寻我不是”。 说着,一甩袖子,看都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傅容锦呆立在当地,慢慢冷静下来,对方才的事有点后悔,秋筠说的对,她每日管家忙得昏天黑地,自己还怀疑她,真不该。 妻子长得好,瞄一眼,难免有那无耻之徒惦记着,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在闹下去,岳父母知道就不好了,待回家陪个下气,任她打两下出出气,也就完事了。 吃了晚饭,秋筠夫妻就打道回府。 一路,傅容锦默默,秋筠也想着心事,见到那人,心发虚,坐卧不宁。 傅容锦看秋筠眼神飘忽,心思百转,方才被秋筠一席话说得听着有理,已不疑秋筠。 然看她心思很重,又犯了寻思,今个他在旁看得明白,那普小王爷对秋筠情深如许,这岂是头次见面就能有的。 还有那莫公子对秋筠痴情不改,一往情深,傻子都看得出来,不信秋筠不知道。 越想越愤怒,火气压了几压,还是忍不住冷声道:“没想到我傅容锦的妻子真招人待见,人见人爱”。 秋筠正苦恼该怎么对付那人,那人阴魂不散,缠上自己,听傅容锦声儿发着寒气,不由得也来了气,顺口道:“怎比得相公你,筠娘甘拜下风”。 这讥讽的话出口,傅容锦一下愣了,妻子一向温柔贤淑,乖巧懂事,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陌生、 这越来越让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已抓不住了,正在离他远去。 傅容锦惊惧地盯着妻子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心惊肉跳的。 恍惚看秋筠朝他笑了,疑似自个多心,摇摇头。 不对,他们之间有什么在改变,是什么?。 傅容锦又看眼妻子,秋筠确实朝他笑了,傅容锦的心这回踏实了点,用力握了下秋筠的手,秋筠疼得动了下,傅容锦心安了。 这女人还是自己的,什么普小王爷、莫公子,墙上的美人,只能远了看。 又生出份骄傲,这绝色的女子始终是我傅容锦的妻,跑不掉的。 51暗恋 傅太太几次三番催着把杨姑娘纳了,秋筠都搪塞过去,如今杨姑娘肚子大了,见天缠着傅容锦,不得脱身。(.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傅容锦才一走,就派人去找,搞得他不厌其烦,傅太太又特意把他叫去,让他好好待杨贞娘,言这杨贞娘与傅家有功,待来年产子,上个贵妾。 那杨贞娘也不傻,自个不能侍候傅容锦,就暗地里促成他和鸣凤。 从前杨贞娘看得紧,傅容锦只能私下里行事,二人眉来眼去的,得空到一处偷欢,得了杨贞娘允许,二人就过了明路,正所谓烈火干柴,久旱逢雨,打得火热。 那鸣凤一着得了势,把红鸾指使得脚不沾地,每日一有不顺,就夹枪带棒地骂,红鸾被挤兑得都活不下去了。 三房 秋筠才分派了各房这月的月钱,傅太太的大丫头银屏由外进来,道:“太太让三奶奶过去”,秋筠就简单拾落了,走去上房。 进门时,看傅太太面前的炕桌上摆着几张庚帖,看样子也不乐呵,就猜到是傅三姑娘的亲事不顺,福了福道:“太太找我?” 傅太太收了帖子,愁叹声道:“你三妹妹的婚事,难呀!这高不成低不就”。 秋筠道:“不是选了几家吗?” 傅太太道:“谁知你三妹妹中了什么邪,谁都看不上,就想嫁那礼亲王嫡子普小王爷”。 秋筠心念一动,问:“找媒人去了吗,结果如何?” 傅太太更添了愁,嗐声道:“去了,可人家礼亲王牙根就没这意思,说儿子年龄还小”。 傅太太生气道:“小什么,都及冠了,早该娶媳妇了,这不推脱之词吗?” 秋筠道:“他既不愿,还有别家”。 傅太太又叹声道:“谁说不是,可你三妹妹死心眼,扬言非他不嫁”。 秋筠并不奇怪,三姑娘自小娇生惯养,任性惯了,奇的是这普小王爷何时入了傅三姑娘的眼。 心底不屑,暗想:这普小王爷看来是到处留情,对他的厌烦又增了几分。 也没甚主意,就道:“不若在寻个年貌相当的让妹妹偷着看看,没准就相中了呢?” 傅太太眼一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年轻男女指不定何时就对了眼了”。 傅太太得了这个主意,就把官媒找来,遍撒大网,满京城地找那出身好的,家事好的,样貌好的,未婚配的,统统拿了一手资料,预备三姑娘相看。 弄得府中人暗乐,人家男选女,这可好,女选男。 傅老爷知道生气地摇摇头,道:“糊涂”,看也说不听,就由着她母女闹去。 二天,方妈得空趁无人,只青语一个在奶奶跟前侍候,悄悄地说:“奶奶,我当家的说,西山那处宅子院子里的活在有个十来天就完了,奶奶得空过去看看,下剩的是内里的活,也请奶奶示下,拿个大主意”。 秋筠几次出门都遇上普小王爷,有点踌躇,上次不知普小王和父亲说了什么,一直提着心,这段日子看没什么事,知道这普小王爷没把这事说出去,心才落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听方妈这一说,心思活了,心痒痒的想去看看,思来想道:“明个一早我同青语过去”。 说定了,方妈要回去告诉当家的奶奶明个过去的话,才走到里间门口,又想起什么,折回,神情有点紧张,道:“可是我还忘了,我当家的说,临宅有个人见天盯着咱们这院看,我当家的最初没留意,后来无意中发现,我那当家的心细,留心观察段日子,那人天天站在高处望着这院子,心里奇怪,让我和奶奶说一声”。 秋筠听了心一紧,道:“这是个什么样人?” 方妈道:“我当家的偷偷挨着墙根,离最近处看过,面容看不清,衣饰华贵,像是个富家公子,我那当家的曾偷偷扒着墙往那院看,虽院子和咱们的差不多大,然里面富丽堂皇,宫殿一般,不是普通人家可比,这人定有来头,奶奶可要当心”。 秋筠陷入沉思,方妈又道:“起初我当家以为他只是好奇,闲着无聊,可见天的往这院子看,一日都未断过,还站在那高楼之上,怕就安了什么心”。 秋筠道:“我知道了,告诉你男人那人有风吹草动的速来告诉我得知”。 方妈道:“我回去嘱咐一声”。 晚上歇下时,秋筠脑子里回旋着方妈说的话,宫殿……一激灵,是那普小王爷,没错,一定是他,连着几月风雨无阻窥别人家院子,除了他还能有谁有这癖好。 又转念,明个贸然去了,万一让他撞见,生出是非,自已与傅家尚未脱离,自己打算真让傅家知道了,下一步就难了,看样子还不能贸然行事。 这样想,朝外间值夜的青语招呼声,青语赶紧披衣进里间,问:“奶奶,口渴了吗?”。 秋筠撩起帐子,招手让她近前,青语俯身,秋筠耳语道:“你去告诉方妈,明个先不去了,改日我想好了在去”。 青语诧异,奶奶这一会功夫就变了,明明说好了的,明个一早去郊外看宅子,天晚也不方便问,就答应声出去。 穿好衣裳,出到二门,今儿当值是叫金锁的年轻后生和上年纪的旺财,看青语这么晚出来,赶着围上来,赔笑问好:“青姑娘有事,侍候奶奶这么晚还没歇下”。 青语笑着说:“刚要歇下,这不奶奶想起一事,烦劳金锁大哥走一趟”。 这金锁是托了秋筠才上来的,一听三奶奶吩咐,忙道:“三奶奶的事,奴才就是赴汤蹈火也去”。 青语“扑哧”笑了,道:“不用赴汤蹈火,只出去方婆子家告诉一声,说奶奶明个不出门了,旁的就不用说了”。 那金锁高兴地答应声,一溜烟就去了,这里旺财讨好巴结地道:“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为姑娘办事是奴才们巴不得”。 青语明白,现在三奶奶掌家,家下人势力,纷纷巴结讨好,这三奶奶要是哪天事败了,还不得都欺上头来,笑道:“我回了,晚了奶奶唤我”。 “姑娘夜黑,走好”,旺财在后面高声叮咛。 方妈两口子住在府门外一条窄小街上,劳作一天,方妈的男人刚泡脚要歇,就听院子有敲门声,对婆子说:“去看看,谁这么晚来?” 方妈开了院门,黑地里站的是二门上的金锁,道:“小猴子,这么晚来做什么?” 金锁进了门里,跑得尚有点喘,道:“青姑娘让我来告诉妈妈说明个不出门了”。 方妈答应声,道:“让你小子受累了,进屋歇歇腿?” “不了,我还得回去,今晚当值,改日来你老人家这,做点好吃的”。 “美的你”,方妈照着后背拍了把。 送走了金锁,关了院门,方妈进屋,他男人问:“这么晚什么事呀?” 方妈拿个抹脚布,替他擦脚边说:“奶奶说,明个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 方妈站起身,端着盆子往出走,道:“三奶奶思虑重,想是听我说隔壁那院有人盯着,才改了主意的”。 一会方妈倒了水回来,她男人道:“那人自我发现那天就留意看,他风雨不误一天没落下朝这院子看,我有几日特意观察,从早到黄昏,那人都在那楼上,你说怪不怪”。 方妈若有所思,道:“这事就怪了”。 忽地,睁大了眼,道:“别是傅家派去的吧?” 她男人摇摇头,道:“看着不像”。 二人寻思一晚,也没个头绪。 52产子 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卸下厚重的堂帘,窗纱换上新绿。 秋筠站在汉白玉石矶上,仰头望天,天空高远,澄澈明净,闲散地飘着一缕白云。 命青语道:“搬把椅子来,在外间回事”。 青语笑道:“这个主意甚好”。 从厅堂里搬了桌椅,按在抱厦内,来往家下人在此回事。 才打发了几个管家媳妇,就见王锁媳妇风风火火地远处走来,打老远声儿老高,满脸是笑,道:“三奶奶,大喜,二姑娘生了,才听二门小厮报进来”。 秋筠听了,心头一喜,傅容昕怀上,她一早就知道,还派人送去不少补品,听生了,忙道:“是男是女”。 王锁媳妇乐得合不拢嘴,道:“男的,我就说一准是男的,就看上次年下回来,肚子尖尖的,一定就是男孩”。 秋筠总算一块石头落地,那汪相的夫人是个雌老虎,自二姑娘嫁去后,百般磋磨,二姑娘忍气吞声,又不敢让母亲林姨娘知道,好容易挨到怀了孩子,境况才略有好转。 秋筠对王锁媳妇道:“快去回太太,让太太高兴高兴”。 嘴是这么说,秋筠心里明白,傅太太对二姑娘也就是面子上的事,不大关心她活得是好是坏,但二姑娘生了儿子,毕竟头生男,将来承继家业,在汪相国那里,岳父母有了体面。 王锁媳妇笑道:“是该早早告诉太太去,这是桩大喜事”。 王锁媳妇走后,秋筠对一旁的喜鹊道:“你去前面着人告诉三爷,备礼物送去,总是娘家的一点意思”。 喜鹊应声乐颠颠去了。 三月初 秋贡后,次年,举子们入京,春闱连考三场,由礼部主持,杏榜过后,四月殿试,甲榜下来,一甲三人,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皆赐进士及第。 二等赐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 赐宴于琼苑。 傅府 大姑娘傅娴初同傅太太在房中叙话,为着三妹妹的事,大姑娘一早就赶来。 傅娴初道:“我公公正好是会试主考,殿试一完,张榜公布,三甲的高中的举子们登门造访,我隔着帘子在后面仔细看了,一甲,三员,仪表不俗,听我公公说才学一等一的,真材实料”。 傅太太道:“快说行不行,可问了没有?” 傅娴初笑道:“看母亲急的,我这正要说,一甲状元郎,已有家室,看来是不成的,二名榜眼,女儿打听得被尚书千金看好,早已占了,三名探花,年纪方过二十,人才出众,样貌清俊,自是没得说”。 傅太太喜道:“虽比想得差了点,也还说得过去,但不知他家事如何?” 傅大姑娘道:“家里世代书香,祖上曾中过举人,只是到了他这,没什么人了,就他一个独子”。 傅太太皱了皱眉头,颇有不瞒道:“家中还有什么产业?” 傅大姑娘微叹,嫡母心气高,家事、人品、才学都要好的,这就难了,只怕这探花愿意都阿弥陀佛了。 想到这,道:“家中有几亩薄田,族人种着”。 傅太太眉头锁得更深,道:“这二甲中可有好的”。 傅大姑娘道:“我留心下,二甲中,也有几个不错的,不然,那天,找个日子,母亲和妹子偷着相看相看,看中意哪个在托媒人去说”。 三姑娘的婚事总没个着落,傅太太只好放低了条件,同意过下眼。 傅大姑娘也是怕将来落埋怨,还是傅太太和三妹妹亲自看了,方好定夺。 秋筠这两天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去郊外宅子看看,下晌,方妈吃了中饭上来,秋筠遣了屋里人去厨下用饭。 遂小声问方妈道:“昨个妈妈说宅子修得七七八八了,我寻思着明个过去,你去太太那就说我去庙里进香,求菩萨保佑杨姑娘像二姑娘也生男,双喜临门”。 方妈狠命地‘呸’朝地啐了口,骂道:“她也是生儿子的命,怕连丫头都生不出”。 秋筠朝左右看看,笑着道:“妈妈小声点,太太还指着呢”。 方妈仍气不忿,突然,想起什么,趴在秋筠耳边道:“我听青语姑娘说,奶奶服了不能受孕的汤药,可是真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低头,道:“是,妈妈是自己人,我不瞒你”。 方妈愁叹声,略压低声儿道:“奶奶看来心意定了,只是老爷夫人那还要费些周章”。 秋筠道:“我让妈妈递话给母亲,就是怕事发突然二老承受不住”。 方妈点点头道:“姑娘虑事周全,这事容慢慢摆布,总要想个两全之策”。 秋筠道:“妈妈勤在夫人耳边吹吹风,夫人若答应了,老爷那就好办了”。 方妈道:“老爷性子虽耿直,夫人的话还是听的”。 秋筠道:“妈妈闲着的衣裳找出两件来,我和青语能上身的”。 方妈没明白,问:“姑娘要老奴的衣裳做什么,我们下人的衣裳那敢给姑娘穿,看脏了姑娘身子”。 秋筠道:“妈妈找来,我自有用处”。 看方妈没懂,秋筠解释道:“明个用,总是防着点隔壁那人的好”。 方妈恍然明白过来,叹道:“还是姑娘聪明,姑娘自出嫁心眼越来越多。“ 方妈下去房中找衣裳,青语过会吃了饭上来,秋筠道:“你去方妈屋里取衣裳来”。 青语诧异问:“取什么衣裳?” 秋筠只得又告诉她一遍。 过了一盏茶功夫,青语抱着个灰青布包袱回来,看人多也没吱声。 晚上,打发了下人,秋筠和青语掩了门,穿上,青语看看,道:“主子穿着太肥大了”。 秋筠道:“那人在远处看不清的,好歹混过去在说”。 一宿无话,二日早,青语奉命出去顾车,回来看秋筠穿戴整齐,通身平素穿的,并未穿方妈那取来的,只一头乌发在脑后低低绾成个圆髻,插了支素银簪,梳成中年妇人的发式,炕上放着个包袱。 青语指指炕上,纳闷道:“奶奶不换上这个?” 秋筠道:“拿到车子上换”。 青语明白主子心细,怕府里人看了多心。 就提上包袱,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二门,还好天早没遇上什么人。 出了府门,走不远,一辆四轮子的马车等在路边,车老板见雇主出来,忙殷勤地拉开了门,道:“太太请”。 大概看秋筠的发式以为是府里上了辈份的妇女。 秋筠心里暗乐,同青语交换个眼神,二人就上了车。 走了一段,秋筠道:“快出城门了,把衣裳换上”。 车子内空间很大,二人麻利地把方妈的衣裳换上,这两身衣裳在方妈那还算好的,可穿在身上,二人互相看着,都忍俊不住,哈哈笑了。 秋筠唬着脸,干咳了两声,青语笑弯了腰,道:“别说奶奶这样一打扮,还真有几分意思”。 出城,走了段大路,下小路,路颇窄,车子行的慢了,秋筠撩起轿帘看外间田野,一片绿莹莹,远山笼罩在晨雾中,如诗如画,心情大好。 又走了段,已能看到自己的庄子,秋筠远观青山绿水环抱中的亭台楼阁,在清晨未散的几缕雾气中时隐时现,美如仙境,高兴地对枚青说:“此等美景方不辜负我夏秋筠”。 青语笑道:“这只奶奶配住,俗人住着白糟蹋了”。 这一说,令秋筠想起卖她宅子的那短粗黑胖的土财主,不禁莞尔。 二人正陶醉,前面车老板喊了声:“太太,到了”。 秋筠撂下卷起的帘子,只留了条缝朝外隔壁宅子看,隔壁宅子门前无人,大门关得严严的,才放了心。 青语先走下去,秋筠搭着她的手悄悄说:“那院子可有人朝这厢看”。 青语道:“楼上好像有人,奴婢怕他瞧出来不敢细看”。 秋筠从一下来,头就深深地低着,为了配合这副打扮,秋筠猫着腰,青语也低头搀着步履有点踉跄的奶奶,紧抿着嘴,忍住心底的笑。 二人蹒跚到了自家门首,大门朝里开了,方妈的男人出来迎着,因方妈打过招呼,见了二人这身打扮,倒也不惊讶。 进门绕过牡丹琉璃照壁,院子通向正房的道修得整齐,地上重铺了青砖,一溜铺到正房台阶下,台阶是大块汉白玉的。 五间正房东西厢房连着有十几间,皆粉饰一新。 秋筠见了满意道:“方伯辛苦了”。 方妈的男人老实忠厚,在衣襟上抹着手,低头嘿嘿笑着道:“主子满意就好”。 秋筠入内,看了看,里面也都粉饰了,地上铺了青石砖,整齐划一,只每间屋子都空空的,还没摆上物件。 西面是暖阁还新盘了炕,方伯道:“这屋子地龙冬天热乎着呢”。 秋筠道:“比我们夏府也不差什么”。 方伯道:“这乡下空气新鲜,在这住着能多活二三十年”。 秋筠笑了,道:“这话中听”。 这宅子,前后三进,还有个不小的后花园,只是没修整,方伯道:“屋里装完了,就该修这园子,请奶奶示下,这花园子要怎么布置”。 秋筠看原本有亭台楼阁,假山怪石,还有一息活水,流向庄外,只是花草常年无人修剪干枯了。 道:“亭台重新漆了,不用大动,只购置花草,树木修剪了,池子修修,放些石桌石凳,点缀即可。 方伯一一记下。 秋筠不能出来太久,看方伯料理得周全,就辞了方伯回去。 马车说好等在外面,方伯送二人出来。 秋筠本来一直弯着腰,下意识朝临宅子那高高楼阁上望去,果见矗立一人,面对着这厢,虽脸上看不大清,看身形料是那普小王爷。 秋筠生出一念头,诡异一笑。 突然,秋筠腰不弯了,胸脯挺起,伸手拔下头上银簪,随之,一头乌发像黑瀑般流泻下来,垂落于腰际。 随即,甩脱身上的肥大的布褂子,递到青语手里,青语一时诧异莫名。 秋筠素白的指尖掠过发际,姿势优雅,侧扬头朝那楼上看去,一振清风吹过,烟青罗衣清逸飘渺。 她又拈起披肩的薄纱,素手轻轻一扬,就如轻烟般随风飘向远方。 楼上的普小王爷,看得呆了,待秋筠上了马车一溜烟没了踪影,才猛醒过来,眉心紧蹙,心里涌起被戏耍的懊恼。 53旧情 春闱高中者探花王佟学,这段日子好事不断,这不,中了探花光宗耀祖不说,官媒找上门来。 媒婆口吐莲花把傅府三小姐说得美如天仙,天上难找,世上难寻,说得王同学心花怒放,一口应诺。 待媒婆走了,往来庭中,兴奋得坐不住,直搓着两手,唤仆从预备香案,叩谢祖宗庇荫。 傅府 王同学得了媒婆传来消息,说傅家小姐要相看相看,这正和心意。 正想看姑娘长得什么样,急不可待,提早去了,坐在花厅之上,直等了两个时辰,傅小姐才姗姗出来。 王佟学也不介意,大户人家千金那是轻易肯见人的,这就算开明的了。 傅小姐隔着珠帘在里面落了座。 王佟学这里透过帘子缝隙,初看隐约内里,坐了个美人,心思有点活动。 在及细看,虽模模糊糊容貌看得不甚清楚,可身形看了个大概,十分的热情降了八分。 这傅小姐身材丰满,绝无媒婆所说的什么杨柳腰身,飞燕转世,心里有几分失落,勉强应答几句傅小姐问话,傅小姐也非声似流莺,娇啼婉转。 看外形,听声音这傅小姐必不是绝色。 托词出来,媒婆赶着问:“怎么样啊?王公子,可曾相中?” 王佟学哼了声,斜睨着这唇涂着鲜红,一笑直掉腻粉的媒婆子,讽刺道:“果真如妈妈所说,飞燕转世还不及她半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老婆子听出他话里的挖苦,也不觉难堪,诞着脸赔笑道:“老身是说得过了点,但这傅小姐也算不错的”。 王佟学一拂袖子,扬长而去,这媒婆在后面小脚倒蹬着,直走得气喘嘘嘘,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王公子成不成你给个准话,我好回了那傅太太,傅太太还等听你的信呢”。 这里二人正絮叨,王佟学一眼瞧见不远处一长发飘飘的女子,轻移莲步,翩然往二门里去了。 王佟学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美的女子,顿时,心思不由飘过去。 这时,那媒婆赶上,手捂着胸,弯腰大喘着气,歇了会,道:“王公子,你倒是愿不愿意”。 王佟学用手向前一指,媒婆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瞬间明白,一拍大腿,道:“我的公子,人家是有夫之妇,傅三爷的嫡妻三奶奶”。 王佟学大失所望,媒婆道:“公子,三小姐的事?” 王佟学此刻也没了心情,敷衍道:“容我回去想想,还要禀过高堂”。 媒婆看有三分准了,就不跟着了,回后宅去回话。 这里,秋筠自郊外宅子回来,刚过园子里,就见前方走来二人,,行动迟缓,那似主子的女子体态娇怯,一派弱不禁风状。 秋筠细看,方认出那不是大房的吴表姑娘,在园子里闲步。 秋筠家事忙,有日子没见,咋见吓了一跳,吴表姑娘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全无往日水嫩肌肤,飞扬神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青语小声嘀咕了句:“表姑娘怎么一下老了许多”,秋筠心里话:可不是,哪像是少妇,倒像是中年妇人,看着比连氏还年长。 秋筠招呼道:“表姑娘”。 吴表姑娘也看到秋筠,想躲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慢行过来,秋筠上前在于一侧扶了她手臂,道:“表姑娘身子将好,莫劳累了”。 吴菁莲苦笑着道:“见天躺着,能有什么事累”。 秋筠看她眼睛无神,面色晦暗,肌肤失去了水分,干巴巴,暗叹:可惜。 秋筠对她还是挺同情的,毕竟痴情如她,最终吃了亏。 看吴表姑娘走的路长了,上喘,秋筠就扶了她去就近的亭子里歇歇,那小丫鬟心倒是细,拿个软垫,给主子垫上,吴姑娘才坐下。 青语把一方手帕铺在红漆廊柱上,秋筠挨着表姑娘坐了,道:“一直想过去看看,见天瞎忙,也没倒出空,可巧今儿碰上了”。 回头对青语说:“回头把我收着的上好的燕窝给表姑娘送去”。 吴菁莲感激地看她一眼,头又低下,低低地道:“我这样的人难为三奶奶惦记着”。 秋筠道:“一个园子里住着,总比外人亲近”。 这时,如烟寻来,道:“奶奶让奴婢好找,奴婢去二门上,说奶奶进来了,怎么找都不见,原来在这里,三爷来家找奶奶,寻上次交给奶奶保管的东西,如今现等着要拿”。 秋筠见说,站起身,与吴表姑娘道别。 这里,看秋筠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吴菁莲轻微叹口气,丫头小月开解道:“姑娘就是凡事想不开,身子骨才弄成这样,姑娘总想着还有大爷,有大爷疼爱就有指望”。 吴菁莲愁苦道:“我现如今还能有什么指望,一辈子孤苦罢了,大爷三妻四妾和一双儿女,现在黄姨娘也要生了,大爷能分出多少心思在我身上”。 小丫鬟听她说的也是实情,无话。 过会,吴菁莲突然问:“黄家公子是不是今春也高中了?” 小丫鬟一愣,半天明白她要问的是从前的夫婿。 见没法瞒着,就道:“听说,中了二甲第一名,任什么官职,朝廷还没选派”。 吴菁莲嘴角一抹苦笑,想起那温润如玉的男子,细致体贴,还有婆婆,对自己关爱有加,如亲生女儿一样,虽不及傅府富贵,然手心里捧着,也是一家主母。 咳声,如今什么都晚了,只怪自己当初情迷了眼,也冷了姑母的心,亲兄也嫌她丢了吴家的脸,总也没来看她。 亲嫂子对这小姑子更是恨,恨她令自己在左邻右舍面前打嘴,让众人指指戳戳。 抬头看见,几个丫鬟婆子提着食盒,往大房方向去了,一准是大奶奶给黄姨娘开的小灶,这黄姨娘也是个灵透之人,月份大了,身子凸显,还照常去大奶奶连氏跟前侍候。 一想自己的孩子这样没了,心里越发难受,虽大表哥不说什么,但从众人风言风语中,得知自己要想受孕,只怕今生不能够了,越想越觉得悲哀。 她这厢一腔愁绪,小月却突然说:“黄公子前几日来了,和同门来拜老爷的,还特意问了姑娘”。 吴菁莲眼睛一亮,瞬间又暗了,道:“问我什么,看我笑话吗?” 小月道:“黄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听说,对姑娘还是挺关心的,一点没记恨”。 吴菁莲更加羞愧,当着小月的面不好哭,只背过身,借机用袖子抹了下眼角溢出的泪。 小月看姑娘难过,就岔开话题,道:“听说三姑娘对科考一甲三名探花叫王什么的有那么点意思”。 吴菁莲道:“表妹还少,姑母就着起急来”,一想自己当年也是姑母千挑万选了夫婿,把一腔感激姑母的心却无处安放,如今姑母很少见她,看见她填堵。 小月道:“三姑娘听说起初看上了礼亲王之子,可惜,人家不愿,只好往下落,太太几次三番托人打听,王公子才学过人,三姑娘的婚事才有那么点眉目”。 吴菁莲道:“应了?” 小月道:“今个在前厅相看,太太一早见过,满心愿意的”。 吴菁莲心道:愿三妹妹命好,不像我。自己现如今落得不上不下的,还是怨自个错了主意,姑母的话句句应验了。 54别念 王佟学那日回去,夜来睡不着,眼前总飘过那清绝影子,二日早唤小子来,命把那媒婆唤来。 那媒婆见王佟学派人上门找,就乐颠颠一步三摇地来了,进门满脸堆笑道:“王公子想好了,急着唤老身来”。 王佟学道:“烦妈妈去傅府说一声,我对这头亲事是肯的,待些时日,禀了家中父母,在行定夺,不妨先走动着”。 媒婆听他话里的意思八成是愿意的,就乐得忙着去傅府邀功。 自这日起,王探花就时不时地过傅府去,拜候傅老爷和太太。 这日,又一早就过来,前厅坐着,丫鬟奉上茶来。 王佟学细细品茶等着向里面通报。 两个丫鬟隔着帘子在门外廊子下,看他不召唤,乐得闲聊,一个说:“节下三奶奶赏的衣裳我得了个大红的”。 王佟学竖耳听着,当听到三奶奶时,眼前浮现出那日二门上见的绝色美人。 出去外面,两丫鬟见他出来,忙问:“公子有何吩咐?” 王佟学从怀里掏出两块银锭,在手里颠了颠,每块有半两重,递给两丫鬟,道:“姐姐们日间辛苦,买个头绳扎”。 两丫鬟欢欢喜喜收了,殷勤起来,道:“王公子有用得着奴婢的尽管说”。 王佟学打听问:“府里谁管家?” 一个丫鬟抢着说:“三奶奶掌家”。 王佟学从小丫鬟的嘴里了解到,傅府掌家三奶奶正是那日看到的,又绕着弯地弄明白,大爷和三爷平素日间出去忙着生意和田庄上的事,里外应酬皆是这三奶奶。 心中暗喜,耐着性子又等了二日,待第三日,就衣冠楚楚出现在傅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丫鬟报到里面。 秋筠正在上房,今个清闲,拈着针线,正往一方月白锦帕上绣朵梅花,还剩一瓣就绣成了,一边绣一边听喜鹊说:“三姑娘的婚事看来定准了,那王公子隔个三两日就往这跑,一定是中意三姑娘了”。 秋筠浅浅地笑,道:“真是那样,太太就了了桩心事”。 喜鹊道:“待那王公子放了外任,太太只怕舍不得”。 秋筠道:“放了外任,几年干好了,也能熬个京官,在说有老爷在,还怕有什么难的吗?” 喜鹊抚掌笑道:“可是这话,太太那么疼三姑娘”。 这正说着,外间小丫鬟来回说:“王公子来了,在外间厅上候着,求见太太奶奶”。 秋筠想了想说:“太太这两天正不自在,闲人少去打扰”。 想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出去见外面的男人,正自为难,这时,太太的贴身丫鬟银屏走来,道:“吴表少爷来了,太太吩咐让奶奶留吃了晌饭在走”。 吴表少爷,就是吴菁莲的亲兄,一直没脸来看妹子,如今看那事过去,就趁空过来瞧瞧妹子。 房中无人只兄妹俩面对,吴振贤看妹子面容憔悴,光景惨淡,毕竟一家子至亲骨肉,心大痛,道:“妹子如今这样,姑母就不管。” 吴菁莲低声道:“太太怎么管,儿子房里的事,太太也不好插手管,都怨妹子年轻糊涂,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你侄子没了,我的心空空的,混日子吧”。 吴振贤皱着眉,也无甚话好说,过一会,吴振贤道:“孩子没了总算你有命在,你看四房的柳莺儿连命都没了,有了孩子又有何用?落在旁人手里,总算同喜有良心,对那孩子不错,可那日我见了那孩子怪可怜的,瘦弱得像猫儿一样”。 吴菁莲想想也是,就不说话了。 吴振贤又道:“今年过年来家过,好歹有个娘家”。 吴菁莲低着头,小声说:“嫂嫂会不高兴,让哥哥为难”。 “你嫂子不用管她,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亲妹子她不敢怎样”。 吴菁莲心里温热,点点头,答应。 吴振贤道:“家下铺子里有点事,我过去看看”。 吴菁莲听他说要走,眼神黯淡,不舍道:“哥哥要常来看我,我一个人整天在这屋子里呆着,人都发霉了”。 吴振贤点点头,安慰道:“哥哥会时常来的”。 从妹子那出来,又去了姑母那里,傅太太问了些生意上的事,吴振贤一一答了,傅太太道:“去看你妹子了吗?” 吴振贤一脸愁容,声气低了,道:“去了,有日子没见,妹子竟变成这样,都是她自己闹的,她现在也悔当初没听姑母的话”。 傅太太一声长叹,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初,道理掰开,揉碎了苦口婆心跟她讲,就是听不进去”。 吴振贤低声道:“求太太看在父母面上,对妹子多照应几分”。 傅太太苦笑道:“若不是我在,她还不让大房的人给吃了,那个是省油的灯”。 又说了两句闲话,吴振贤要告辞,傅太太道:“到晌午了,吃了饭在回去”说着,命银屏道:“去告诉三奶奶留表少爷在府里用饭”。 秋筠这里正愁着王公子无人应酬,可巧吴表少爷来了,灵机一动,对张财家的道:“你去告诉厨房,多做几个菜,留表少爷陪着王公子用饭”。 王佟学一心就想着能见一见三奶奶,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以慰这些日子相思之苦,却不想来了个表少爷相陪,别提多沮丧,二人无话可说,草草吃了中饭,就都各自回去了。 秋筠去傅太太上房请安,可巧今儿二奶奶、四奶奶都在,傅太太诸事不顺,媳妇们例行问安就省了,今儿三姑娘的事有了点眉目,心豁亮点,媳妇们过来,婆媳就坐一起聊聊家常。 四奶奶小孙氏道:“听说三妹妹定了人家,还是个探花”。 傅太太脸上现出一丝笑来,道:“八字还没一撇,只是相看相看”。 一向清高的二奶奶乌氏破例插了句嘴,道:“听说,那探花王公子没事就往府里跑,可有这事?” 傅太太脸有得色,道:“哪有的事”。 乌氏对秋筠道:“弟妹你知道,说是不是?” 秋筠没正面答,却道:“还不是三妹妹着人疼”。这明显是讨好婆婆的。 小孙氏暗自撇撇嘴。 这时,小丫鬟上来回道:“姑太太领着梅表姑娘上京来了”。 傅太太笑道:“事先也不来个信,说来就来了”。 众人都没什么,只小孙氏眼中闪过厌烦之色,马上就掩饰地低下头。 秋筠等晚辈降阶相迎,众人见礼。 梅珊较上次见时,成熟了不少,人也容光焕发,越发显出十分颜色来。 她挽住秋筠胳膊,往里走,悄悄在秋筠耳边说:“三嫂如今忙人,打理傅府,上下尊奉,可开心吗?” 秋筠扑哧笑了,拍了她肩一下,道:“小鬼头”。 大姑太太与傅太太见了平礼,梅珊上前拜见了舅母。 傅太太招手让她坐在身边,抓过她的手说;“听说许了人家,我以为安静了,谁知还同从前一样”。 梅珊有点害羞,红了脸,低头摆弄着衣襟,道:“瞧舅母说的”。 她母亲慈爱地看眼她对傅太太道:“还好这回聘嫁在京城,有舅父一家,也有个照应”。 别人没说话,小孙氏掩不住喜色,道:“梅妹妹大喜,夫婿是那一家?” 梅珊白了她一眼,没搭茬,大姑太太说:“李侍郎三子”。 梅珊看长辈总围绕着她婚事,羞臊对秋筠道:“三嫂,陪我看看大嫂子去”。 秋筠知道她不耐烦在这里,爽快道;“好,这就去吧,一会吃晌饭,你三哥该回来了”。 二人告退,扯了手走出去。 出了上房,秋筠道:“婚期定在何时?” 梅珊眼神一暗,转瞬就欢喜起来,道:“上秋”。 这瞬间的暗淡,秋筠看在眼里,明白她心思,不好道破,暗喻道:“不管家事如何,做个当家主母,总要顺意些”。 梅珊低声道:“我明白,我不是吴姐姐”,她口中说的吴姐姐是表姑娘吴菁莲。 秋筠知道她对傅家四爷有情,但见她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在担心了。 55离心 一早,喜鹊端了铜盆清水,如烟拿了锦帕、桂花香胰、象牙梳子进堂屋。 喜鹊把铜盆放在方凳上,往主子跟前挪了挪,枚青替主子挽了袖子。 秋筠指尖才触到水里,鸣凤就进来,蹲身道:“给奶奶请安”。 秋筠淡声问:“清早起来何事?不在小跨院侍候你主子”。 这鸣凤自杨贞娘身怀有孕,与傅容锦两下里一拍即合,双飞双栖。 杨贞娘为揽爷的心,怕傅容锦趁她怀孕不能侍候回上房,就默许了二人。 得了主子的首肯,鸣凤依仗过了明路,连红鸾不放眼里,每日使奴唤婢,自做起大来。 秋筠早有耳闻,也懒怠理她,让她们在小跨院闹腾去。 红鸾见主母问,头也不低,略带傲娇,道:“爷说杨姑娘有身子,大厨房做的饭菜不可口,让奶奶拨了新鲜菜蔬,自个做着吃”。 秋筠暗道荒唐,杨贞娘在府中不是正经主子,单设小厨房与理不和,但若不答应,这傅容锦说了,又不好驳回。 想想道:“论理杨姑娘名分未定,就是定了名分也没有私设小厨房的理,不过爷既说了,也不好下爷的面子”。 说着冲着青语道:“吩咐大厨房杨姑娘想吃什么单做就是”。 这鸣凤原以为得了圣旨,奶奶毕是不敢不依从的,不想奶奶却这一番安排,心下不满,脸上就不自在起来。 秋筠也不理会,撩水洗起脸来,鸣凤站在那无趣,屋子里也无人理,怏怏告退走了。 回去,添油加醋同杨贞娘学了,气得杨贞娘七窍生烟。 傅容锦晌午头回来,听小跨院静悄悄的,觉得奇怪,进去正房。里间的帘子垂着,自撩起帘子,进去,就见杨贞娘背朝外,一个人躺着。 傅容锦过去,推了推她,杨贞娘没动,傅容锦看她鬓发撒乱,衣饰不整,越发纳闷,搬过她身子。 杨贞娘被迫着转过身来,脸却扭着,止不住香腮滚下泪来,傅容锦慌了,忙摇着她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贞娘不语,任傅容锦怎么问都不说话,傅容锦越觉得纳闷,走出里间,去东厢鸣凤的屋子。 进门,看鸣凤坐在榻上垂泪,过去搂住她削肩,柔声道:“你主仆今儿是怎么了,一个那屋落泪,一个这屋里哭,到底谁欺负你们了,说了爷好给你们出气”。 鸣凤还是不说话,傅容锦急了,道:“好歹你倒是说句话,我也好摆布”。 鸣凤抹了把泪赌气道:“说了爷又能怎样,难道爷惹得起吗?” 这一将,倒激起傅容锦火性,嗖地立起,道:“这府里除了老爷、太太,我那个不敢惹”。 鸣凤撇撇嘴,扬脸道:“三奶奶爷就不敢惹”。 傅容锦不曾想是秋筠,一时不吱声了,过会,问:“你奶奶又说什么了?” 鸣凤扁嘴道:“就是爷说的给姑娘立小厨房的事,奶奶说姑娘不是正经主子,祖宗没这个规矩”。 傅容锦蹙眉头,道:“你没说是我说的?” 鸣凤睃了他一眼,不屑道:“就是说了爷吩咐的,奶奶才说不能为爷破了规矩,让爷消停些,今后少找麻烦,她管家辛苦,少拿这等小事烦她”。 傅容锦被她这一番言语激怒,二话没说转身就出了屋子。 怒冲冲进到三房院子里,看三三两两的管家媳妇等在外面,见三爷来了,都陪笑请安问好。 傅容锦也不理,直接就进了厅上,管家婆子们面面相觑,围拢上房门口,听屋子里动静。 秋筠刚听完一个婆子回事,就见傅三爷一脸急怒打外间进来,知道他是为了早上的事,身形未动,只柔声问了句:“爷过来了”。 傅容锦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开口便问:“听说,我早起说的事奶奶不允?” 秋筠面容不改,仍温声道:“爷说的可是杨姑娘立小厨房的事?” 傅容锦嘲讽道:“怎么奶奶事多,这片刻功夫就忘了”。 秋筠未有一丝怒气,一如素日的柔顺,慢声道:“怎么会忘,只不和规矩,我若开了先例,任性胡为,岂不是乱了章法,爷说是吗?” 说着,看着傅容锦,唇角泛起恬淡的笑容,傅容锦气得一时无话。 秋筠又说道:“别说是个姑娘就是抬了姨娘,也断没这个理”。 傅容锦一时听了,急道:“那我就抬了她贵妾身份”。 秋筠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似不屑与之说话。 傅容锦心头火气,怒视秋筠道:“这个理总有吧?” 秋筠面色依然,云淡风轻地道:“随爷的便,我不反对”。 这倒轮到傅容锦愣了,他本以为秋筠是妒嫉杨贞娘才不让她私设小厨房的,看秋筠对立她为贵妾的事不拦着,又有点疑惑,或许妻子真是为这个家着想,不是单纯的小女人家的心性。 又看妻子对自己全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倒有点不是味,缓和语气,解释道:“我是有心抬了杨贞娘做贵妾,另外不妨实话跟你说,我还预备收了鸣凤,今儿话赶到这,不然我打算过几日在同你提”。 秋筠实在是不想看他的嘴脸,就爽快地道:“我这没意见,那日捡个好日子就把事办了吧,只有一件,夫君得答应我”。 “那一件?” 秋筠正色道:“三房中,我们这房的姬妾最多,我想要夫君答应,三年内不在纳妾收房”。 傅容锦听她答应得痛快,一下子又纳了二美,正喜不自禁,忙道:“就依了筠娘你,三年内不纳妾”。 这时,青语进来,回道:“奶奶,大厨房我都吩咐了,杨姑娘的饭菜另做,单起个锅灶,杨姑娘吃什么随时叫,钱从奶奶月例上出”。 傅容锦听完,转头看秋筠,眼底方才那一小簇火没了,取代的是感动爱慕还一丝愧疚。 秋筠此刻看都没看他,道:“爷请忙去吧,下人们等着回事呢”。 疏离的语气。 傅容锦讪讪地道:“筠娘怎么不早说,我就不至错怪于你”。 秋筠心头厌烦,道:“爷要怪就怪好了,我的心天知地知”。 傅容锦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坐下去也无趣,看外间管家下人们都探头探脑地看,就站起身去了,秋筠稳坐也没动弹。 院子里的管家婆子一直听屋子里动静,初时,听三爷声高,慢慢声就没了,看傅三爷出来时,脸还带着喜色,不禁对三奶奶服气。 一波波回完事,秋筠打发了下人们,自进去西间,倚在板壁上。 青语拿了个玫红缎绣干支梅挑金线抱枕给她靠着,看屋子里无人,小声问道:“方才我在外间听管家媳妇议论,说奶奶答应抬杨姑娘为贵妾,还答应收了鸣凤,是真的吗?”。 秋筠有点乏了,坐了小半天,舒舒服服靠着板壁,道:“是真的?” 青语不解道:“奶奶不该答应”。 秋筠示意她把厅上门关上,青语出去,对站在廊子下丫头们道:“奶奶今个累了,别让人打扰,有事明个在回”。 掩了门,青语进来,坐在炕沿边给奶奶垂腿,秋筠低声道:“三爷闹得越厉害越好,回头你知会方妈回夏府走走,慢慢给夫人透漏姑爷荒唐事,只别说急了,让母亲担心”。 青语惊觉,道:“奶奶是要……”,下话没敢说出口。 秋筠点点头道:“我们的缘分怕是要尽了”。 青语没劝,却问:“那奶奶为何又同爷说定,三年不能纳妾”。 秋筠抿嘴一笑,道:“这样就有好戏看了”。 青语知道奶奶又想出了什么点子,没在多嘴,秋筠又笑问道:“方才你自作主张杨贞娘使费从我账上出,我还没问你的错”。 青语悄声笑道:“才奴婢在外间听爷怪奶奶,灵机一动,才胡编了那些说辞”。 秋筠笑道:“你爷是高兴了,那杨贞娘知道吃大户焉有不乐的”。 青语笑道:“我悄悄告诉了灶上的老张,要贵的就说东西稀罕,难买”。 秋筠笑道:“你这小蹄子,专会作弄人”。 傅容锦晚时过上房,一推,上房门插了,轻轻敲了两下,青语在里面道:“谁呀?” 傅容锦悄声道:“我是三爷”。 青语走去门边,道:“是三爷呀,我当是谁呀”,傅容锦推推门也没开。 只听青语道:“奶奶今儿乏了,吃了安神的药,早早睡下了,爷去别屋吧,碧云姨娘这阵子吐得厉害,人都见瘦了,爷去看看吧”。 傅容锦看她没有开门的意思,天晚,又不好强叫,只好去碧云屋里歇了。 秋筠并没睡,听得青语和傅容锦对话,也没起来,听声音傅容锦走了,才闭上眼,安心睡了。 56嫌隙 清明过后,日子倏忽到了农历五月,秋筠早起,梳洗打扮,准备过夏府拜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夏太傅生辰,朝中官员竞相前往祝寿,夏府空前热闹。 秋筠同傅容锦先行过府。 秋筠在府门前歇了轿,事有凑巧,这时,另一方大轿正好停在夏府门前。 赵普出了金顶华盖八抬大轿,骤然见前方数步,一云锦围蓝呢顶镀金边四抬轿子落了轿。 轿帘卷起,罗裙下探出一只娇小足尖,随即,环佩叮咚,翩然落下一淡紫罗衣绝美的少妇。 那美妇乌发上斜插一支赤金镶碎宝石蝴蝶步摇,垂下一串珠子,在耳畔轻轻荡着,莲足落地瞬间,极薄的金片打成蝴蝶双翼微微轻颤。 一束光洒在她脸颊,肌肤发着莹润的光。 赵普观之,胸中被一股巨浪充斥,无边的喜悦弥漫周身,瞬间便被淹没得几欲丧失理智。 傅容锦立在轿子旁,搭着秋筠稳稳落地。 他早就看到赵普,看他直直地盯着秋筠看,痴迷的目光不加掩饰,心中一股醋意。 双方未及见礼,夏仲勋带着家下人等迎了出来,依礼拜了。 夏仲勋道:“王爷,里面请”。 赵普率先入内,过秋筠身边,故意慢下脚步,贪恋地盯着她,秋筠落落大方,低首让过。 赵普走过,尚不舍地回头望眼,恋恋地进了大门。。 傅容锦嫉妒得快要发作,在岳父面前强自忍着,待岳父和小王爷进门,秋筠就要进去,傅容锦低沉声道:“站住”。 秋筠眼角扫了眼他,道:“夫君唤为妻何事?” 傅容锦强压下火气,嗓音干涩,低低沙哑声道:“你二人究竟什么关系?” 秋筠看他被嫉妒扭曲的脸孔,轻笑道:“什么关系,夫君问得好奇怪,难道是想我们有关系你才满意?” 傅容锦被她呛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找不到名目发泄,脸色难看。 秋筠理也未理,翩然入内。 酒宴还未开席,宫里太监传旨至,皇上厚赏太傅,太后另有赏赐。 文武百官皆来贺寿,前厅后堂摆宴款待众同僚及家眷,傅老爷和太太也来给亲家祝寿,双方见礼。 普小王爷上座,今儿有点心不在焉,夏大人亲自斟酒相陪,殷勤劝酒,可普王爷却不在状态,这一切,不远处奉岳父命招待亲朋的傅容锦看在眼里。 里面花厅同外间隔着半透的垂曼,花厅女眷比这外间男人们都热闹。 鼓乐齐奏,一班歌舞,伴着丝竹细细。 酒至酣时,有一女眷高声提议说:“今个太傅寿筵,筠娘做女儿的是不是献曲一首,也让大家过过耳瘾”。 这话提出,众位女眷齐声附和,“筠娘琴技高超,只闻其名,未闻其声,弹奏一曲,助助兴”。 秋筠不好推辞,这都是伯母辈分的,就站起身道:“众位婶子大娘抬爱,筠娘就以酒盖脸,献丑了”。 丫鬟摆上绿漪,秋筠于梅花凳上坐了,轻挑弦子,清灵曼妙琴音自指尖流泻,空灵宁静,一时间,厅堂内外皆鸦雀无声。 众人聚精会神领略美妙清音之时,自外厅飘来一曲箫声,合着琴音,箫声深邃悠远,舒缓绵长,二曲合一,犹如天籁,绕梁三日不绝。 一曲终了,片刻宁静,厅内外高声叫好。 有那奉承之人,高呼道:“普王爷箫声绝世无双,配秋筠的琴真是旷古佳音。 只有一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坐立不住,拂袖而去。 傅容锦进去后堂,看满朝文武的家眷在内里,不敢擅入,遂挥手找来个丫鬟,附耳道:“叫你家姑娘出来,我有急事”。 那丫鬟看姑爷唤姑娘也没多想,就径直走入,来到姑娘跟前,小声道:“姑爷外面立等姑娘说话”。 秋筠这里,故意拖延许久,方出去,一出门口,见傅容锦在当地来来回回踱步,一眼见了她,扯了她就往外走,秋筠不耐地问:“去那里?里间还有客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傅容锦不由分说,扯去后跨院西厢窗下,站定,秋筠甩脱他的手,脸上没有笑容。 傅容锦急怒道:“你大庭广众,抛头露面,琴艺悦人,那里还守得妇道”。 秋筠听他话语低俗,遂出言极冷,道:“夏秋筠本青白之人,嫁与你傅家,耳濡目染,以样学样,尚不及你半分,要说龌龊,秋筠只弹奏一曲,还差的远呢,爷今后就瞧好吧”。 傅容锦急怒之下,伸手要打,手刚抬起,有个清冷的声音道:“筠娘,客人在堂,不去相陪,在此作甚”。 二人均一愣,回过头去,一看是夏父站在廊檐台矶上。 原来,夏仲荀陪着普小王爷等尽情畅饮,酒后,口渴就多喝了水,出来如厕,不妨正看到女婿抬手要打女儿,顿时,心头火起,这还了得,在我夏府娘家竟敢打我女儿,这要是回傅家还了得,所以出言阻止。 傅容锦手举着停在半空中,秋筠跑到父亲身边,依偎在怀里,低声啜泣。 夏仲荀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背,轻声哄道:“不怕,筠娘,有爹在,看谁敢欺负你”。 这话是给傅容锦听的,这夏大人原本对女婿印象不错,可时常听老妻说,女婿荒唐,本不信,女人家事多,还埋怨妻子护短,女儿心性他知道,骄纵任性,如今亲眼看到,方信妻子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夏大人对姑爷行为不满,只挨着亲家脸面,不好深说,但傅容锦看丈人板着脸,心中不安,对岳父他是既俱且怕,忙几步上前,拜了几拜,请罪道:“才小婿情绪失控,岳父大人见谅”。 夏仲荀看女儿像猫儿一样畏缩的在自己怀里,眼神中露出恐惧,不敢看夫婿,越发信了老妻的话是真的,心大痛,深锁着眉头,语气就有几分严厉,道:“小夫凡事有个商量,筠娘那里不好,你来告诉我,我的女儿我自会管教”。 这话说的颇重,言外之意,我养的的女儿你傅容锦无权责备。 傅容锦一肚子委屈,只得低头诺诺。 夏仲荀对秋筠道:“快回花厅招待客人,不懂礼数惹人笑话”,说着,牵着秋筠的手离开,看也未看姑爷一眼。 秋筠乖乖跟着父亲离开,临走时,似无意看了傅容锦一眼,傅容锦面皮紫涨,尴尬地立在当地。 秋筠去后堂,夏仲荀回到前厅,又喝了几盅酒,有点烦闷,坐不住,托词出来,找个丫鬟去后堂把夫人叫出来。 夏夫人听老爷找,忙就从一群夫人中出来,看丈夫等在外面,见她出来,扯了她到偏厅,夏夫人纳闷,丈夫以往不会丢下客人不管,擅自离席。 只得跟了他来,夏仲荀掩上门,对夫人道:“适才我出去,见傅姑爷要打筠娘被我及时喝止”。 夏夫人唬了一跳,惊问道:“因何动手?” 夏老爷道:“小夫妻的事,我这做丈人的也不好问,你得空问个究竟”。 夏夫人蹙眉头,道:“姑爷也太不成样子,三番两次动手” 夏老爷脸子暗沉如水,这宝贝女儿从小何曾动过一个指头。 夫妻俩相对唏嘘。 夏夫人忍不住道:“你当父亲的也该管管,不能任由女儿被人欺负”。 夏仲荀苦恼地说:“俩夫妻的事我怎好插手”。 夏夫人抱怨道:“姑爷那不好说,总还有亲家可以说,今儿正好筠娘的公婆都在,你同傅大人提一提,总不好为这事跑趟傅府”。 夏仲荀沉吟片刻道:“我也只好舍了老脸求他”。 夫妇俩正说着,门外丫鬟找夏夫人,夏夫人只好出去。 这里,夏仲荀回到席上,瞥见傅国年在不远处与一同僚闲聊。 夏仲荀走过去,那同僚笑对傅国年道:“你亲家来了”。 傅国年迎上去,待走近,夏仲荀道:“亲家借一步说话”。 傅国年不知道何事,就随他来到东偏厅,既是亲戚就也不讲虚礼,二人对面坐下。 夏仲荀先开口说话:“亲翁,你我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小女自幼娇生惯养,不懂事,尚有不到处,还求亲翁看在老夫面上,担待一二,姑爷年轻气盛,小夫妻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动了手脚,就伤了和气”。 傅国年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他这套说辞,心里也猜到□分,定是不争气的儿子惹了祸,忙起身作揖道:“大人说的下官不知,如是犬子得罪令千金,下官回家一定教训他”。 夏仲荀脸上这才露出丝笑容,道:“亲翁客气,小女有不是处,不妨直说,待老夫教导她”。 傅国年从偏厅出来,就带了三分气恼,回到前厅,眼在人群中一扫,见儿子也不知跑去那里,更增烦恼。 寿筵直至黄昏方散。 傅老爷和太太与三儿子夫妻俩拜辞上车。 功夫不长,傅府到了。 秋筠先下车,搀了婆母进去内宅,傅老爷朝跟在后面的三儿子沉声道:“你跟我来”。 傅容锦看父亲脸色铁青,心里直打鼓,父子去到外书房。 傅国年坐在书案后,傅容锦恭敬立着,道;“父亲唤儿子何事?” 傅国年疾言厉色道:“还问我找你做什么,我来问你,你对你媳妇可动了手”。 傅容锦一下明白在夏府和秋筠产生嫌隙,几至动手,听父亲问以为是秋筠告了黑状,忙解释:“并未动手,儿子只吓唬吓唬她”。 傅国年闻言,一拍桌案,怒道:“逆子,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我傅家巴结还唯恐不及,你竟敢动手打”。 傅容锦看父亲震怒,低头小声辨道:“她不守妇道,当庭献艺”。 这话一说完,‘啪’傅国年手中的砚台重重落在桌子上,大声道:“孽障,弹个琴怎么了?能娶到这样才貌俱佳的女子是你小子的福分,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傅容锦心底不服,却也不敢顶撞父亲,低首不语。 傅国年气平了些,缓声道:“听你母亲说这媳妇温柔知礼,你郁姨娘也见天念着她好,你不许在胡闹,听明白了?” 傅容锦撸着脸,闷声道:“儿子知道了”。 57痴念 傅太太倚在榻上,半合着眼,懒懒地问:“老爷找三爷何事?” 郑环家的关上嵌了条缝的窗子,道:“听跟老爷来旺说,为三爷和三奶奶不和,老爷责怪三爷”。 傅太太一下子睁开眼,瞪着她问:“老爷都说了什么?” “老爷怪三爷不该对三奶奶动手,令亲家很不满意,还说巴结还来不及,还说弹个曲怎么了?”郑环家的学着老爷的腔调:“这是你小子的福分”。 傅太太听到最后,扑棱坐了起来,脸色难看,道:“老爷真这么说的?“ “是,是来旺在外间亲耳听到”。 傅太太不阴不阳地说:“用不用我每日给她问安,去她跟前侍候?”。 郑环家的看太太生气,赔笑道:“你老是婆婆,她哪敢不尊奉您呀”。 傅太太冷哼道:“只怕是也没把我这婆婆放在眼里”。 郑环家的平素受三奶奶不少好处,忙劝道:“三奶奶平时对太太百般孝敬,有了好的,第一个就想着太太,这样媳妇别说是生于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也不能够的”。 傅太太听她一席话,心里舒坦点,犹不满地道:“没听说有这个礼,丈夫哄着她乐,随她的意,我傅府断没这个规矩”。 郑环家的瞄了眼太太,看太太火气消了点,又接着道:“太太,有句话不知老奴当不当说”。 “有话尽管说来”。 郑环家的陪着小心道:“三爷的岳家现在朝权势显赫,三爷溜着点兴许就能弄个一官半职的,即便是老爷告老,我傅家朝中有人,不比白丁,还不照样的荣华富贵”。 傅太太砸吧着,想想颇有几分道理,气消去不少,只是犹自不甘心道:“老爷这样下儿子的面子,给媳妇撑腰,将来宠得目中无人,把丈夫拿捏在手里,我儿岂不受一辈子的气”。 郑环家的听她这么一说,又进言道:“怎么会,将来等三爷立稳了脚,重振夫纲,她还不乖乖听话,娘家在好终是嫁了人的,还能指着娘家一辈子”。 傅太太听她说得有礼,点点头道:“这话说的也是”。 傅容锦回到房中,正屋无人,里间帘子撂下,刚想挑了泥金喜鹊帘钩进里间去,青语走进来,低唤声道:“爷,奶奶才歇下,吩咐了不许打扰”。 傅容锦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放下,青语的心也随着他的手落下。 傅容锦向厅堂上的梅鹊镂雕紫檀椅上坐了,青语忙端了青瓷松竹梅图纹的茶壶斟了盅茶,双手捧给他。 傅容锦闲来无事,问:“你奶奶最近做些什么?” 青语把茶壶放回桌上,道:“奶奶家事忙,得闲就绣绣花,看看书”。 青语纳闷三爷这阵子极少过来,都是在杨姑娘小跨院,怎么今个太阳打西面出来,看着对奶奶还挺关心的。 傅容锦又道:“你奶奶最近出门了吗?” 青语心中突地一跳,想问到正题了,忙装作若无其事道:“奶奶平素不大出门,也就偶尔去庙里烧烧香,求菩萨保佑碧云姨娘和杨姑娘早生贵子”。 傅容锦听这话心里暗赞,不愧是大家出身,行事大气端方,又想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普小王爷或许就是风流性子,一时看见秋筠美丽痴迷上,也是有的,此事倒也怪不得秋筠。 这样想着,脸色柔和下来,竟带了些许笑意,青语见他不疑才把心放肚子里。 傅容锦细细品着茶香,转念妻子最近的态度有点冷,不知为何,难道与莫秋生有关,就这样胡思乱想着。 青语看他若有所思坐着,不说话,又有点疑惑。 直到一小丫头来回说,外间有客人找三爷,傅容锦这才站起身,走了。 青语长长嘘口气。 这人那,就是这样,得到时不知珍惜。 傅容锦此刻边往出走,边寻思,这阵子眼睛一直在杨贞娘身上,忽略了妻子,而秋筠的心越来越难以琢磨,让傅容锦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秋筠像风抓不住。 梅珊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既是在舅父家出嫁,那嫁妆就在舅父家置办。 这日一早,秋筠才起来,刚出到厅上,就见梅珊一振风进来,一进门就大声道:“嫂嫂今儿陪我去逛街,我有好些个东西要买”。 秋筠正预备洗脸,笑道:“好,我正想逛逛,裁身衣裳,等你出嫁时穿”。 最近住在傅府,大家时常开她的玩笑,久了,梅珊就不像起初那么害羞了,道:“借着我好事,你自己置办衣裳,沾了我的光,怎么谢我呀”。 秋筠笑推她道:“待你大喜之日,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梅珊清脆地咯咯笑了,道:“好,看你到时说话算是不算”。 秋筠挎着她手臂,把她送到门口,道:“快回去收拾收拾,这样子头不梳脸不洗的怎好出门,莫给我丢脸,提早去,回来我还有正事”。 梅珊答应声走出去,秋筠又在后面嘱咐道:“不许着男装,姑娘家成什么样子”。 梅珊边走走边说:“老夫子,假道学”。 京城是自古繁华之地,商家云集,店铺林立,茶楼,酒肆,钱庄,珠宝行,绸缎庄一家挨着一家。 秋筠同梅珊在东市口下轿,里面人群摩肩擦踵,轿子行走不便,秋筠只带了青语一人出门,梅珊带了大丫鬟兰枝,二人在前,俩丫头在后跟着。 一行指指点点,瞧东瞧西。 先去锦绣祥布庄,挑了两匹大红锦的,一匹紫云缎的,一匹妆花的,还有一匹薄透的纱料子,告诉老板记好,回头送到府上。 又看窗帘子布,秋筠用手摸了摸料子的质地,秋筠眼盯在布料上,没注意旁边一人。 那人一直瞧着这边,在秋筠移步回身之际,试探着叫了声:“三奶奶”。 秋筠顺着声儿望去,是个年轻的公子,约二十来岁的年纪,清秀儒雅,极具书卷气。 秋筠以为听错了,没搭茬,朝左右看看,旁边无人,那人分明是叫她,可她从未见过,那人又稍高音儿叫了声:“傅三奶奶”。 秋筠这回确定是喊她,不得不回言道:“公子是唤我吗?” 那俊秀公子上前几步,躬身一礼,道:“小生王佟学拜见”。 秋筠倏忽明白,施施然一礼,道:“原来是王公子,恕小女子眼拙”。 二人答话,那边正看布料的梅珊听见,赶过来一礼道:“我道是谁,这不是三妹婿”。 王佟学脸上略觉尴尬,秋筠忙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她说话有点分寸,别让人下不来台。 梅珊不顾这些,仍熟络道:“这有什么,王公子同三妹早晚是要成亲的”。 王佟学脸上飘过彤云,讪讪道:“为时尚早,为时尚早”。 秋筠看他窘迫,忙岔开话道:“王公子也来买布?”。 王佟学看着秋筠眼中一抹亮色,道:“扯几尺料子,裁件衣裳”。 秋筠客气道:“王公子自便,我们挑好了,拜辞先走”,说着,低身一福。 王佟学见她要走,顾不得扯料子,忙说道:“我改日在买,今个没中意的”。 跟在秋筠后面就走出店面。 秋筠暗自皱眉,梅珊看这王公子举止异样,眼眸如星星般晶亮,盯在秋筠身上,不禁对他没了好感,行至门口,梅珊直言道:“我们告退,王公子慢行”。 王佟学不好在跟着,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秋筠的背影渐行渐远。 期间,梅珊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看他还呆呆地站着,眉尖一蹙,一丝厌恶从心底飘过。 傅容锦轻轻挑起堂屋珠帘子,哗啦啦声吵得傅太太里面听见,道:“谁呀?” “是儿子,母亲”。 傅容锦进里间,傅太太半躺着,眼睁着,道:“我正要找你,可巧你就来了”。 傅容锦深施一礼,道:“母亲最近身子骨可好”。 傅太太无精打采道:“总觉得身子乏,老想睡觉”。 傅容锦担心地问:“母亲没找王大夫诊诊脉,开俩剂药吃吃”。 傅太太叹声道:“人老了多病多灾的,我正想问你,你和你媳妇可好”。 傅容锦顿了下,也不好说秋筠怠慢他,怕母亲教训他夫纲不振,就道:“好,儿子和媳妇很好,母亲不用操心,安心养着”。 傅太太不大相信,道:“听说你二人在夏府闹了别扭,这媳妇不能总一味宠着,宠上天,眼睛里还能有你这丈夫”。 傅容锦只干答应着,不接茬。 傅太太又絮絮道:“你也争口气,若让媳妇拿捏住了,这往后有你的罪受”。 傅容锦恭敬地诺诺附和着。 傅太太发了阵牢骚,教训了儿子,才气平了,她最见不得儿子的窝囊样,连个媳妇都管不了,全不似他父亲。 58布局 锦绣祥布庄的料子二日就送了过来,秋筠查点收了,正要派人招呼府里针线上的人取去,辛桐走来,道:“太太说梅表姑娘出嫁前,先把杨姑娘的事办了”。 秋筠停下手,恭敬地答道:“是”。 辛桐一走,秋筠对青语道:“你过去小跨院一趟,领着绣娘去拿着做喜服的料子量尺寸,动静大点,尤其是鸣凤的”。 青语没明白,问道:“奶奶,喜服的料子还没买呀?” 秋筠嗔道:“她那种人还用像梅表姑娘去外面布庄子买上好的,翻翻库里,将就着使”。 青语笑了,道:“还是奶奶聪明,奴婢怎么没想到”。 秋筠又招呼青语附耳过来,嘱咐这事一定要红鸾知道,如此这般就交代了。 青语点点头说:“奴婢明白”。 青语就拿了库房钥匙,挑了两匹略看过眼的,同喜鹊和两个小丫头捧着料子,带着两个绣娘过去。 一进院,喜鹊就咋咋呼呼地喊:“有人吗?”。 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出来,这是才买的,给杨贞娘使的叫小怜的,一看这么多人,唬了一跳,愣头愣脑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时,鸣凤和红鸾分别从不同的屋子里跑出来,喜鹊见了鸣凤,笑嘻嘻地道:“恭喜鸣凤姐,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鸣凤脸一红,不好意思道:“看喜鹊姐说的”,其实,她早听三爷说了自己同杨姑娘一并纳了,只怕拿不准。 青语朗声笑着说:“喜鹊妹子说的没错,鸣凤姐就要升姨娘了,以后好歹也是半个主子,我们这下人见了面,可得恭恭敬敬的,在不敢姐姐妹妹的”。 鸣凤那一个得意,嘴里却违心地道:“什么主子,一个奴才吧,姨娘又不止一个,不算什么的”。 青语嗔道:“看鸣凤姐说的,岂不是不领爷的情,三爷发誓,不在纳妾”。 鸣凤还未说话,一旁急坏了一人,红鸾焦急接茬道:“是真的吗?青语姐”。 青语正色道:“可不是真的,爷当着我们的面同奶奶定下的,不信你问问喜鹊姐”。 喜鹊大大咧咧笑着,大声道:“可不是,爷这回是收了心,可见对你们主仆有多看重”。 青语瞄眼红鸾,就看红鸾脸色越加难看,青语又笑着对红鸾说:“红鸾姐,奶奶说了,今后,就让你侍候鸣凤姨娘”。 喜鹊看似无心对鸣凤道:“鸣凤姨娘,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红鸾姐侍候过爷,侍候人是极熟稔的”。 鸣凤听了冷笑一声,趿拉着眼皮,道:“我哪敢使她呀,整个一个大小姐的身子,我多使两回,还不愿意呢”。 青语适时道:“看鸣凤姨娘说的,这身份不一样了,从前,一样的奴才,现在你是主子姨娘,她是奴才,哪有不听的理,奴婢要是不服主子管,那是要拉出去卖掉的”。 鸣凤更加得意,斜了红鸾一眼,撇撇嘴角,像是说:哼,你走着瞧,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鸾这里连惊带气,身子簌簌抖起来,青语故意说破道:“红鸾姐怎么身子在发抖”。 鸣凤正得意,原没注意,这才细看红鸾,一看她真的抖得厉害,眼一竖,骂道:“贱人,想当姨娘做梦去吧”。 青语火上加油道:“鸣凤姐快别这么说,红鸾姐没这个心,就是有早歇了”。 鸣凤冷哼声道:“她那心还歇了,正做梦哩!”。 红鸾返身跑了,这里青语大声说:“鸣凤姨娘,先给杨姨娘量了身子,在给您老量”。 秋筠待青语一个时辰后回来,笑着学了,秋筠笑微微道:“有好戏看了”。 这时,小丫鬟过来回说:“夏府亲家夫人派个婆子过来,送东西,在下房里,姑娘要不要见见”。 秋筠脑中灵光一闪,来得正好,忙命小丫鬟引她进来,同青语交换了眼神,青语会意。 秋筠忙把头顶的髻揪散,使劲用手揉了揉眼,又向茶盅里沾了点茶水,点在眼角,衣裳也撸了两把,松松散散地。 那夏府婆子进来时,秋筠脸朝炕里坐着,那婆子蹲身道:“给奶奶请安”。 秋筠才侧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把这老婆子吓了一跳,这婆子秋筠识得是母亲跟前一个得用的,因此,戏演起来更加卖力气。 头微微低着,声音略带沙哑道:“杨妈妈,母亲身子可好?” 那老婆子惊讶道:“我的姑娘这是怎么话说,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秋筠细声道:“没什么,我这不好好的”。 那婆子不敢深问,被青语拉出去,找个背人的地方,道:“妈妈快休问,奶奶这心里正不自在”。 那婆子诧异道:“姑娘是正房奶奶,一房的主母,这谁敢给屈吃”。 青语看看左右,小声道:“妈妈不知,我们姑爷来闹了一通,说要给家下从南带回的一个姑娘同奶奶一样份例,同奶奶平起平坐,这不逼着奶奶答应,抬了贵妾,这抬了贵妾不算,姑爷还把她房里个丫鬟摸上手,要一并收用”。 杨婆子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话,青语又压低声音道:“这放着一屋子妾,奶奶日子能好过吗?这不年下,还没出十五,爷就来大闹一场,因着得三爷宠的这个女子,我忘了也姓杨,同你老一个姓,同另一个姨娘生了点嫌隙,姑爷就把奶奶怪起来,走将来,好一顿闹”。 听了杨婆子越发呆了,道:“这傅家堂堂朝廷大员,没个家规,王法吗?” 青语道:“傅府能有什么家规,连老爷都带着头胡闹,更何况这些小爷们,有太太护着,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姑娘忍气吞声的,这不就这样,还遭太太骂哩!”。 杨婆子越听越听不下去,匆匆告别青语,走到厅堂门口,就听西暖阁内传来呜呜咽咽压抑的哭声。 杨婆子恨不得一步就到夏府,禀了夫人知道,姑娘在婆家受这等气,看样子还得自家老爷出头管管,给姑娘撑撑腰。 秋筠隔着格子窗朝院子里看,看那老婆子匆匆走了,青语进来,二人对视咯咯笑了,重新晕了妆,梳了头。 红鸾这段日子,风言风语在园子里也听到了,心急,想找傅容锦问个究竟,杨贞娘和鸣凤在,总没机会。 这日正午,正好傅容锦突然回来换衣裳,杨贞娘有了身孕,在里间睡着,红鸾守着,坐在窗下小兀上,困得直打瞌睡,听见动静,睁眼看傅容锦回来,惊喜得站起身。 傅容锦轻声问:“姑娘睡了”。 红鸾手指敷在嘴上,‘嘘’了声。 小声道:“爷出去说话”。 拉了傅容锦一把,两人去外间说话,红鸾与傅容锦二人相对,眼圈有点红红的,扁着嘴,欲哭的摸样,委屈地道:“爷,奴婢听说爷要纳杨姑娘,收了鸣凤,还说从此不在纳妾,可是真的”。 傅容锦有点尴尬,遮掩着说:“只那么一说,鸣凤侍候姑娘有功,收了通房”。 红鸾看事情是真的,忍不住眼泪珠子顺着腮边滚落,哽咽着说:“爷行行好,把红鸾一并纳了吧,看在红鸾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 傅容锦脸上现出为难,敷衍道:“我就和你奶奶这么一说,一并纳了你,这次怕不行了,赶明个这事忙完,我在和你奶奶提,你耐心地等”。 红鸾越听越绝望,哭声更大,直哭得傅容锦心思一点点软下来,伸手搂住她双肩,红鸾双肩在抖,身子也微微颤簌,哭声渐次声高, 傅容锦哄道:“心肝,我答应你和奶奶在说说,快别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妆都花了”。 “呦,我当是谁,这原来是红鸾姑娘”。 二人吓了一跳,齐齐回头,就见杨贞娘站在里间门口,斜眼瞧着二人,傅容锦一时忘了松开红鸾。 杨贞娘醋意更浓,冷冷地道:“爷既是有心红鸾,那就纳了,鸣凤就卖了好了,省得在这碍事”。 就听,“哇”一声,三人一愣,鸣凤扑进来,嚎哭着奔向傅容锦,趴伏在傅容锦脚边,大哭道:“爷,鸣凤做了什么,竟口口声声要卖了鸣凤,鸣凤就是死也不去的,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 哭天抢地,扯着傅容锦袍角,傅容锦禁不住她这番作闹,跺跺脚道:“罢了,都省省吧,好好的,谁说要卖你了”。 杨贞娘见状,冷冷地道:“我的丫鬟,我做得了主,卖了干净,腾出地好让爷收了红鸾姑娘”。 鸣凤一听,暗恨红鸾,急眼道:“她算什么,竟也和我争,爷还不知道,红鸾趁爷没在家竟和她表兄都怀了孩子,还想赖在爷身上”。 傅容锦吃惊冲着红鸾问:“她说的是真的?” 红鸾有苦难言,直摇头,咬着唇急辨道:“那孩子是爷的”。 杨贞娘冷笑道:“和你表兄捉奸在床,还敢说孩子是爷的”。 傅容锦震惊,道:“什么孩子,什么捉奸在床”。 鸣凤接茬道:“满府里谁不知,红鸾同她表兄在房中被捉奸在床,还弄出个孩子,打掉了,就瞒着爷一个人”。 傅容锦看她说得有根有脉,在看红鸾惊慌失措,信了是真的,看红鸾的眼神就充满厌恶,恶狠狠道:“贱人,还有脸要我收了你,赶明个找牙婆卖了”。 说着,怒冲冲甩袖子走了。 59小产 傅容锦走出二门,一想又折回上房,秋筠正在算账,看他进来也没抬头,傅容锦踱步进来,看秋筠没理,没话找话说:“奶奶忙着呢?” 秋筠嗯了声,还是没抬头,傅容锦看着无趣,就出来,正碰上厨房老张婆子,老张婆子蹲身请安,问:“爷晚上过这院吃饭吗?” 傅容锦讪讪地道:“我看你奶奶忙,就不过来了”。 傅容锦看看老张婆子讨好一张脸,问:“红鸾的事你知道吗?” 老张婆子一愣,不知爷问这个做什么,过去这么久,看三爷的脸色还算平和,就实话实话道:“红鸾这丫头也是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既然事情过去了,爷看在她打小侍候的份上,饶了她吧”。 傅容锦听了确是真的,心里腾下窜上火苗,大步又折回上房,秋筠听见‘咚咚’脚步,抬头见傅容锦又回来,诧异道:“爷怎么又回来了?” 傅容锦气咻咻道:“找牙婆来卖了红鸾”。 这回轮到秋筠一愣,问:“好好的,爷这是打哪来”。 傅容锦怪道:“红鸾与她表哥的事,你因何不告诉我”。 秋筠道:“过去的事,爷还提它做甚”。 傅容锦怒气未消,道:“这等败坏门风的贱人,留她?” 秋筠平和地道:“这事以后在说吧,现正忙着娶贵妾的事”。 傅容锦沉脸道:“不知好歹,枉我待她好”,说着,就出去了。 在说红鸾,杨贞娘看傅容锦走了,越看她越有气,顺手抄起门旁一根棍子,劈头盖脑就向红鸾身上乱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红鸾‘妈呀’叫声,四处躲闪,身上还是挨了几下,慌乱中半天寻到门,跑了出去。 这里,杨贞娘方解了点气,骂道:“贱婢,还想爬到我头上”。 鸣凤从地上爬起来,髻歪了,脸上泪痕狼狈,犹自恨恨地,抱怨道:“姑娘因何要卖奴婢来?” 杨贞娘扔下棍子,吁了口气,脸色缓和道:“我那是真想卖你,我就是激一激爷”。 鸣凤道:“这蹄子怎惹到姑娘了,姑娘这样生气”。 杨贞娘见问,愠怒道:“从我屋里拉人,魅惑三爷要三爷收了她,以为我睡着了,被我听见,耐不住,就搭腔了,还多亏了我听见,要不就咱那爷,就去找夏秋筠提她的事去了”。 鸣凤听了,咬牙切齿道:“这狐狸精,胆子够大的,在姑娘屋里也敢拉人,这要是收了房,还不定要怎样哩!”。 你道这杨贞娘为何能容鸣凤却不能容红鸾,这杨贞娘与鸣凤一同来这里,是一路的人,杨贞娘在傅家人单势孤,因此要找个帮手,就窜了傅容锦收了鸣凤,鸣凤好不好都是她的丫鬟,她的人,遇事俩人能打个援。 这红鸾就不同,自小侍候爷的,要是像碧云那样,那会和自己一条心,还多了争食的。 红鸾慌不择路跑回自个屋子,蒙上被子,狠狠哭了一场,到晚间,也没吃饭,也没人来问她。 更深夜静时,想起自己遭遇,止不住的泪打湿了枕头,倏忽想起爷白日说卖了自己的话,更是悲从中来,又哭了一会,收了泪,眼睛望向窗外,杨贞娘住的屋子,眼底盛满怨毒。(.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次日,傅府针线上的人就忙上了,杨姑娘和鸣凤姑娘的嫁衣都下了尺,就赶忙做起来。 秋筠写好了帖子,分发到各房,傅容锦派人送进来二千两银子,秋筠看白花花的银子打心眼里高兴,浮躁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青语道:“爷这回出了血本,一千两都使不上”。 秋筠嗤道:“一千两,就那俩人也配”。 随即,取出五百两,下剩的,自己收起来,一想将来过日子总需要钱的,就又拿回二百两,留三百两办事。 青语道:“奶奶,三百两办酒席倒也够了,只是收拾屋子置办物件就有点捉襟见肘”。 秋筠道:“就她们住的,你还想怎么收拾,用东西上库里找找,有旧年别人送的,也派不上用场的,白放着也可惜了,凑合着使”。 青语道:“这倒是个主意,压库底子的,挑几样,谁能看出来新旧,就是奶奶平素不喜花哨,撤下的花瓶盆景拿两样摆上,尽够了”。 秋筠又道:“你拿了钥匙去府里大库找两匹上好的料子,在多做几件衣裳,被褥,看着还体面,还有那窗帘布,都是现成的,也取了来,只是背着点人,人看到不好”。 青语笑了,说:“奶奶真是神算 秋筠抿嘴一笑,悄悄说:“看着吧,不出这两日,那院准有事”。 青语也笑了,小声道:“那院那老婆子午后来找奶奶,是通了什么消息给奶奶吧”。 秋筠眉眼带着三分□,嗔道:“就你这丫头古怪,精灵,什么瞒不过你”。 一宿无话,次日早,秋筠刚吃过饭,就有跟傅容锦的小丫头雯儿慌张跑来,也没顾得上给奶奶请安,急急忙忙地道;“奶奶,奶奶,不好了,杨姑娘早起就吵吵肚子疼,坐到桶上,竟下来一大血团,肉呼呼的,找个老婆子看说是胎下来了”。 秋筠背对着,青语给她梳头,青语利落地挽个如意回心髻,秋筠用手扶了扶,顺手妆匣子里取了支新样技法纱堆的头花,举起细看了看,素手别在鬓边,才徐徐开口道:“落都落了,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三爷知道吗?” 雯儿跟了三爷不久,心思却灵透,忙陪笑道:“奶奶说的是,掉了任谁也没法子,三爷昨晚歇在鸣凤屋里,听见说,急着就赶过去”。 秋筠道:“你去告诉太太得知”。 雯儿答应一声,跑了。 秋筠谓青语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青语暗昧地笑了,说:“奶奶真是料事如神”。 秋筠扑哧笑了,骂道:“这小蹄子,长着张巧嘴,那是我料得准,是这个主的个性我太了解了”。 青语想半天,豁然明白了,眉梢一挑,道:“奶奶是说这事是那人动了手脚”。 秋筠道:“我估摸着是,这一二日就见分晓”。 秋筠也不好不过去,当她到时,傅太太腿快,却也到了。 傅太太带着郑环家的等一群人,在小院门口遇见,秋筠请安问好,傅太太也没功夫搭理,直接就进去屋子里,跟着的银屏朝里喊了声:“太太、三奶奶来了”。 珠帘从里面挑起,傅太太差点同赶出来的傅容锦撞上,傅容锦忙避过一旁,道:“惊动母亲,儿子该死”。 傅太太二话不说,奔去炕沿边,看杨贞娘平躺在那里,表情木呆呆的,脸色煞白,唇间无一点血色,看到傅太太眼珠也不动一下,傅太太就明白了,眼风凛厉看傅容锦道:“这是怎么话说?” 傅容锦道:“儿子也不知道,来时就已经下来了,这不用纸包了放在那,等大夫来验,据儿子看十有□就是了”。 傅太太犹自不甘心,让婆子打开纸包细看,一团污血裹着大块肉呼呼的东西,傅太太生养过四个子女,偌大年纪这种事经得多了,一看就明白了,闭了下眼,烦恼地道:“可惜了”。 半晌,又把眼睁开,看向秋筠,怪道:“你这主母怎么当的,杨姑娘身怀有孕,你就该好好照顾,别打着家事忙当借口,出了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秋筠低眉顺目,怯怯不敢抬头,也不敢辩。 傅三爷见状,忙揽过话,道:“实在不怨筠娘,是儿子不小心”。 傅太太横了秋筠一眼,看向儿子,哼声道:“你就护着她吧”。 说着,朝跟着的郑环家的说:“这事好好查查,看是那出了纰漏,别是有人眼热,动了手脚”。 说完,瞥了秋筠一眼,就出去。 秋筠夫妻送傅太太出去,秋筠和傅容锦留下等大夫来。 还是那常来的王大夫,不多功夫,就断定胎落了,胎不大也就一二月。 开了几剂补药,命人去抓了。 秋筠看没什么事,就托故出来。 60下毒 才近黄昏,秋筠就听说真相查明,薛孝山家的来回说:这事用不半天功夫就查证了,是红鸾在杨贞娘膳食中下了药,胎儿才打落的。 傅容锦听说,立刻拔剑就要冲到红鸾的屋子扬言杀了这贱人,是众人齐齐拦下,才没闹出事端。 薛孝山家的说:“请奶奶示下,红鸾现关起来,等着处置”。 秋筠道:“关在那?带我过去”。 红鸾关在园子里下处的一间柴房,薛孝山家的打开门上的锁,秋筠推开门。 黄昏光线颇暗,秋筠仔细辨,才看到柴草堆上,暗影里红鸾一动不动泥塑似的靠墙坐着,看不清表情。 秋筠走近,红鸾眼珠动了动,看清是奶奶,也没说话,秋筠看她眼神如临死的人一样空洞。 青语觉得骇人,往后扯了扯秋筠衣角,秋筠没在意,叹一声,开口问:“为个男人值吗?” 看不清红鸾表情,秋筠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倔强,就又和声问:“到如今你想怎样?说来听听”。 红鸾微微动了动,不语,薛孝山家的大声道:“奶奶问你话”。 红鸾还是不答,秋筠对身后的薛孝山家的说:“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就都出去,关好门,青语不放心,留在奶奶身边。 秋筠微微摇头,叹道:“依着我当初的主意,你出傅府,守着孩子,不强似如今这般”。 红鸾上齿紧咬住下唇,不说话。 秋筠又道:“是你自己还恋着她,放不下”。 红鸾慢慢有点反应,眼中泛起水汽,轻声道:“是红鸾傻”。 秋筠点点头,道:“我也不卖你,卖身契还了你,带上你积攒这些年的东西,离开吧”。 红鸾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好半天,确信是真的,趴在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奴婢一世忘不了奶奶”。 秋筠从屋子里出来,薛孝山家的在门外等,秋筠吩咐道:“别难为她,让她拿了东西,离开傅府”。 薛孝山家的一愣,很意外,踌躇着不动,秋筠看透她心思,道;“太太要怪,有我”。 边说边走,走了几步,也没回头,道:“她也是可怜人”。 薛孝山家的看着三奶奶的背影,点头赞道:“三奶奶真是个善人”。 进去,朝一角的红鸾道:“收拾收拾快走吧,那来的好运”。 红鸾慢慢站起,由薛孝山等押着,回房收拾东西,这些年在府里也攒了不少金银细软,统统用蓝布包袱皮包了,跟着薛孝山家的往外走,刚要出门,喜鹊来了,手里捏着张纸,道:“红鸾姐,这是奶奶给你的”。 红鸾接过,早年跟着爷读书,颇识得几个字,一看是卖身的文契,眼泪刷就落下来,喜鹊递过一方绣帕,红鸾捂住脸失声痛哭,喜鹊同情道:“红鸾姐,出去好好过活”。 红鸾点点头,止了哭,对喜鹊说:“奶奶是好人,奴婢出去早晚上香求菩萨保佑奶奶”。 喜鹊回来,回说:“红鸾已经走了”。 秋筠道:“你去回太太”,喜鹊去了。 青语道:“奶奶心太软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秋筠看着铜炉里的烧红的银丝炭,悠悠道:“不管怎样,也是我们利用了她”。 青语不说话了,过会,道:“如今这样,命也算不错了”。 秋筠道:“她一世都做不了母亲,这惩罚还不够吗?” 方妈此刻正在夏府夫人上房,夏夫人微微皱着眉头,方妈道:“我们姑娘自嫁了人,变得不认识一样,恁般好性,头里,这未收房的杨姑娘被一个丫头下了药,落了胎,太太把姑娘好一顿怪罪”。 夏夫人道:“怎会被个丫头下了药?” 方妈道:“还不是那丫头平素和姑爷有一腿,想让姑爷一并收了,被那杨姑娘听见,暴打了顿,扬言要卖出去,那丫鬟记恨,才下了药”。 夏夫人厌恶语气道:“你姑爷不是正准备纳个姨娘收个通房,怎么还要揽人”。 方妈嘲嗤道:“可不是,姑爷又答应了那丫鬟,要同姑娘说去,恰巧被杨姑娘听见,就出来这事”。 夏夫人本来是对傅容锦和他娘没什么好感,可不成想竟会这样,暗自心疼,白糟蹋自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去这样的人家干生气。 夏夫人半天没说话,方妈看说得差不多就适时打住,夏夫人叹息声儿,道:“如今好不好都嫁了,难不成还和离吗?” 方妈眼中精光一闪,道:“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夫人也要想想,姑娘一辈子的幸福”。 夏夫人沉默半晌,摇摇头,道:“岂能说离就离的,老爷不会同意,在说亲家那也不会答应”。 方妈没吱声,这看来火上还得加点柴,轻来轻去,这等大事只怕是不能成的。 入夏,天气炎热起来。 昨个汪府送来请帖,汪家小爷过百日庆生,这汪家的小爷也就是傅家二姑娘生的。 次日早,秋筠才吃了早饭,正准备拾落了,同傅容锦过府道贺,傅容锦先去了铺子里,言说一会回来。 才散了发,未曾梳起,就听院子里闹闹吵吵的人声不断。 秋筠命青语大支起窗子,朝外看,就见杨贞娘立在院子当中,同喜鹊等几个丫鬟吵闹,杨贞娘眼睛望着上房,就要进来,喜鹊和几个丫鬟拦着,喜鹊劝着什么。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一声清冷冷的声儿道:“都别拦着她,看她有什么话说”。 杨贞娘正同几个丫鬟歪缠,听声见是秋筠,气势弱了不少,仍气咻咻地问道:“我听说奶奶放了红鸾,可是真的?” 秋筠走下台阶,来到她跟前,正色道:“是真的,杨姑娘是来兴师问罪吗?”那杨贞娘小产出不了门,才听鸣凤遮遮掩掩说了这事,心中恼怒,寻了来。 杨贞娘一听顿时急了,怒道:“那贱婢把我害成这样,奶奶还护着她,难不成是奶奶指使的她害我的”。 未等秋筠说话,青语厉声道:“住口,胆敢污蔑奶奶,我们奶奶何等样人,也同你们一般见识”。 杨贞娘羞愤交加,举手就要打青语,不妨一只纤手牢牢地抓住她,是秋筠,杨贞娘想挣开,怎奈才小月身子虚没什么力气,挣了两挣,不济事。 秋筠厉声喝左右道:“还不给我拉出去,看着她和我动手”,说着甩开了她的手。 喜鹊等几个丫鬟婆子上来不由分说,拖得拖、扯的扯,就硬生生把杨贞娘扯出院子,不知哪个丫鬟还暗地里拧了她几把,还有个丫鬟偷偷踢了她两脚,疼得杨贞娘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喜鹊拔下银簪朝她身上戳了几下,恨恨道:“我叫你喊,叫你喊”。 杨贞娘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在出声。 引得别的房中下人们围拢来看热闹,有两个来回事的管家婆子也讨好奶奶,帮着把杨贞娘弄回小跨院,鸣凤听见外面嚷嚷好像是姑娘的声儿,急急跑出,一看杨贞娘被拖了回来,一愣,站在当地,不敢上前。 一群人把哭喊着的杨贞娘仍在里间地上,喜鹊拍拍手,嘲嗤道:“凭你也敢去上房寻事,别说是没抬姨娘就是抬了也记住自个的身份,梅香拜把子,一样的奴才罢了”。 对众人道:“走”,带着一伙人走了。 看众人走了,鸣凤才敢上前,扶了杨贞娘去炕上躺,这里杨贞娘头回领略三奶奶的厉害,原本看她和善,以为好欺负,自个胎下了,她却放了害她的人,心中不忿,才找她评理。 杨贞娘到了自个屋子才放胆嚎啕大哭。 嚎哭着叫鸣凤道:“找三爷来,快去找三爷来”。 鸣凤出去一圈回来,杨贞娘还躺在那哭,鸣凤道:“三爷出去外间,等三奶奶一起出门”。 杨贞娘一听委屈得更加大声哭起来,哭得鸣凤闹心,躲了出去。 61定计 汪府 车轿盈门,自当今圣上起,朝中大臣具备厚礼,有那一干投机之人,也借此机会,巴结讨好,以期许来日仕途精进。 花厅 汪相国和夫人上座,汪夫人一身正红,笑脸如花,怀抱三月幼儿。 秋筠在后堂掀起帷幕一角,视线正落在汪夫人身旁的傅二姑娘身上,傅二姑娘别无旁骛,一心只盯着汪夫人怀中娇儿,目光软得能滴出水来,看得秋筠眼潮潮的,撂下帷幕不忍在瞧。 酒宴午时开席,这汪相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中巨富,不亚于皇宫盛宴。 秋筠被众女眷闹得头大,中间,悄悄溜了出去。 汪府她头次来,傅二姑娘嫁做妾室,亲戚们不好经常上门,有事秋筠总派个管家媳妇过来。 府中不熟,就恣意漫行。 看东墙有个月亮门,朝里间一看,是个很大的花园子,花团锦簇,青翠灌木,郁郁葱葱,客人都在厅上饮酒,下人们都在厅上侍候,整个园子静静的,无人,秋筠信步入内。 小径垂柳如荫,秋筠漫无目的地走,边走边观赏园中美景。 不觉走出很远,就见前方有一片桃林,枝繁叶茂,一簇簇开着粉白的桃花,煞是喜人。 秋筠不由过去,仰头看那一树树桃花,唇角漫起丝丝笑意。 “傅三奶奶”,这时,有个声音平地里冒了出来。 秋筠讶然回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个年轻公子,此人正是探花王佟学,王公子。 秋筠碍着三姑娘的面子不得不敷衍,敛身一福,道:“王公子好”。 王佟学一揖到地,难掩喜色道:“三奶奶怎地不在席上,一人躲来这里”。 秋筠道:“人多气闷,出来透透风”。 王公子眸子晶亮,神采飞扬,盯着秋筠脱口道:“下官与三奶奶有缘”。 秋筠瞧他眼热辣辣地盯着自己看,下意识朝左右看看,四周寂静无人,想二人孤男寡女独处,旁人若见了徒惹是非。 遂道:“我出来有些时候,也该回了”,说着,蹲了蹲身,抬腿就要走。 这一要走,王佟学急了,好容易等得佳人,怎肯轻易放了。 忙几步上前,身子横在秋筠身前,放胆道:“筠娘,如此美景,就走岂不辜负了”。 秋筠听出他弦外之音,话里暗含挑逗。 且这人叫着自己小名,与理不和,就正色道:“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 王公子眼神越发炽烈,轻柔声道:“下官想娘子非一日,娘子只当怜惜下官,陪下官说几句话”,边说边往前凑来。 秋筠朝后退去,看他举动,吓住了,生恐那句话刺激了他,这四周空无一人,自己平白吃亏。 正自心里打鼓,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一极冷的声儿道:“王探花不在前厅饮酒,来此作甚?” 二人均一愣,待秋筠看清来人,心一松。 普小王爷轻摇折扇,闲散地走过来,横在二人中间。 王佟学满腔的欲火,霎时被兜头一盆冷水,浇得蔫了,无精打采大礼拜了小王爷。 普小王爷眼角斜斜地睨着他,一脸轻视和不屑,肃声道:“还不告退”。 那王佟学躬身低头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王佟学走后,秋筠俯身一礼道:“谢王爷”。 普小王爷眼光柔柔地看着她,关切地道:“一个人来此僻静处,尚不是我,那人就……”,下话碍于出口。 秋筠两靥淡出桃粉色,娇艳欲滴,微低头,不好答言。 普小王爷把手中扇子合上,借以掩饰内心的慌乱。 秋筠这时,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低低地道:“救人救到底,秋筠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可否答应?” 秋筠似羞于出口,娇怯不胜模样,一下子令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此刻眼前之人即便要他身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脱口就道:“姑娘有事,我赵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秋筠微低下头,怯怯道:“明儿可否一见”。 普小王爷听见这话,眼神刹那生出异彩,光芒四射,秋筠正微微抬头对上,慌忙就低下头,不敢在瞧,柔柔低语:“王爷不愿就作罢,只当筠娘没说”。 “本王愿为姑娘效劳”,普小王爷怕她反悔,忙加了一句。 二人拟定了地点,时间,在桃林外分手。 秋筠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边走边想方才突生出的念头,不知合不合适,对普小王爷虽并不了解,但却给人踏实可靠感觉,比那王公子让她放心多了。 京城醉仙酒家 靠窗雅座上对面坐着二位公子,低低地谈论着什么,那高大些的频频点头,不时望向对面公子的眼神,温温软软的,像是把人溶化一般。 矮个公子道:“欠王爷人情,容当后报”。 对面称之为王爷的想说:要你整个人报答我,话在舌尖滚了两滚,终未说出口。 二人告别时,那矮个公子先走。 那小王爷深情地目送到她在楼梯拐角消失,才无声笑了,这一笑,光华璀璨,温润自如。 接下来三五日,京城街头巷尾到处传着一个消息,当朝一品太傅夏仲荀因事得罪圣上,龙颜震怒,意欲下旨降罪。 傅府外厅 傅国年正同汪府的管家闲坐说着话。 傅国年道:“外间的消息可准吗?”。 那管家姓张,人称张管家,点头道:“有这风声,无风不起浪,我家汪相要奴才来提醒大人,你们可是亲家,免受连累”。 傅国年拱手道:“回去多谢你家大人,有消息知会下官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张管家起身道:“大人好自为之,下官告退”。 那汪府管家走了,傅大人心里烦乱,走去内宅。 傅太太正坐在廊子下嗮太阳,看傅大人走来,一丝喜色爬上老脸,站起身,忙就招呼道:“老爷今个回的早?” 傅老爷只嗯了声,也不搭茬,背着手,踱步厅里。 傅太太也跟着进来,丫鬟沏了茶,傅太太亲手奉上,傅老爷接了,端在手里却没动,傅太太看他好像有心事的样子,给丫鬟们使个眼色,众丫鬟退出去。 傅老爷却突然道:“亲家要败了”。 傅太太一时摸不着头脑,瞪大眼睛,跟了一句:“那个亲家?” 傅老爷烦恼地道:“还有谁,还不是夏太傅”。 傅太太愣住,半晌,问:“皇上降旨说了什么?” “圣上如今还未颁旨,然也十有八九了”。 傅太太一下傻了,过半天自言自语道:“那老爷岂不是要跟着受牵连”。 傅国年没说话,重重吁了口气。 又过上两日,风声更紧了,听说连坐,祸及九族,傅老爷和太太整日提着心。 傅老爷今个一下朝,就被王参知拉过一旁,来到背静无人处,悄悄道:“大人还不知吧,你那亲翁昨个下晌,被圣上找去,狠狠地责备,出来时,听门口的小太监说,你那亲翁脸色都变了,一脑门子的汗,你可得小心着点”。 傅国年双手抱拳,拜了几拜,道:“多谢大人指点”。 王参知道:“你我还客气什么”。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五更天,小厮往二门上疾跑,传进消息说:“李侍郎三子夜来毙了”。 听得这一消息,大姑太太昏死过去,梅珊哭得是肝肠寸断。 秋筠搂住她陪着掉眼泪,傅太太也用帕子抹着泪,道:“这孩子命咋这么苦啊!” 大奶奶拖着虚弱的身子也过来,大爷和三爷心情沉重。 安顿梅珊睡了,天道快亮了,大家才回去。 傅容锦同秋筠一路回来,二人谁都没说话,进了上房,秋筠打了个哈气,道:“我累了,要歇歇”,就进去里间。 和衣半躺下,眼皮直打架,也顾不上傅容锦在外间,迷迷糊糊地睡去,刚要睡沉,身上却痒得难受,强支起眼皮,看傅容锦侧身躺在旁边,注视着她,一只手不老实地探入她怀中,秋筠忽地坐起,忙就掩了半敞开的衣襟,紧张地看着他,傅容锦倒是一愣,道:“怎么了,做梦了”。 秋筠翻身找绣鞋下地,嘴里道:“忘了梅妹妹的嫁衣收起来,让她看着更伤心”。 说着,不待傅容锦说话,就忙忙出去了。 这里,傅容锦有些知觉,心不是味,身子火烧,爬起身,咕嘟嘟喝了桌上的凉茶,清凉沁入心脾,方好过一点。 盘算着怎样讨好秋筠,挽回她冷了的心。 62和离(一) 杨贞娘自那日去上房吃了亏,这二日看傅容锦有事无事总往上房跑,越觉窝火,骂鸣凤道:“人家丫头都知帮主子,你可好,看着我受人欺负,躲起来”。 鸣凤被骂急了,道:“主子若敢去找奶奶,我便敢去”。 这样一激,倒激起杨贞娘火性,吵嚷着道:“我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同她理论”,说着就招呼丫鬟小怜,和那粗使的婆子,四人奔去三房。 秋筠正在上房理事,听见院子里徒然吵嚷声,声儿像是那杨贞娘,隔着半掩的窗子往外一看,果然是杨氏贞娘带着鸣凤等三人寻事。 院子里站着五六个等着回事的管家媳妇,都在看她的热闹。 这杨贞娘有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贸然进去,明仗着院子里人多,奶奶不敢把她怎样,大呼小叫地吵嚷,夹枪带棒一顿言语。 那几个回事的管家媳妇,乐呵呵在旁假意劝道:“杨姑娘俺们劝你还是回去吧,待会惹恼了奶奶不是好玩的”。 杨贞娘见众人劝,越发上脸,道;“各位婶子大娘们评评理,那红鸾害我没了孩儿,奶奶就这样给放了,换了是谁能不气,这知道的说奶奶仁厚,不知的以为是奶奶唆使红鸾那贱婢做的,大伙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都看她热闹,那个真劝,还有那拨火的,道:“红鸾这样的奴才就该拉出去打个半死,送去衙门重重的治罪”。 杨姑娘看有人顺着她说,就该说不该说的,全倒了出来。 青语和方妈在屋里听见院子里吵闹,杨贞娘间或一两句不干净的言语飘入耳中,方妈耐不住,就想出去,被秋筠拦下,道:“让她闹去”。 方妈气道:“纵她如此,今后这院还有规矩吗?这上房什么地方,岂是她想骂就来骂的” 秋筠冷笑道:“傅府难道是个有规矩的地方?” 秋筠拦住自己的人一个都不让出去。 直到杨姑娘吵得惊动了人,薛孝山家的和钱荣家赶过来把她劝了回去。 杨贞娘走到半路,还觉得不解气,就奔了傅太太上房,鸣凤三个也只好跟着。 傅太太这两日正因着亲家的事,心不顺,看她过来,也没什么好脸,孩子没了,这女人就可有可无了。 杨贞娘进门就跪在傅太太脚下,失声痛哭,道:“太太,行行好,妾身不能活了,三奶奶唆使下人们往死里打我,打得我三天起不来炕”。 傅太太本对她没耐烦,待听她说秋筠如此无礼,气就有了三分,这几日一想起她娘家看她就不那么顺眼。 皱着眉头,不悦道:“这是真的”。 杨贞娘哭着道:“不信问问鸣凤”。 傅太太问她身后立着鸣凤道:“这可是真的吗?说老实话”。 鸣凤也跪下道:“是真的,姑娘从三奶奶房中回来,身上的伤还是奴婢擦的药,现仔细看还能看出来”。 鸣凤说完,杨贞娘撩起袖子,傅太太赫然见雪白藕臂上一片淤青,这是才刚杨贞娘往这走时,狠狠心,自己掐上去的,印子还新的。 傅太太也顾不上细看,唬着脸,朝郑环家的道:“把三奶奶找来”。 命杨贞娘和红鸾回去。 二人前脚刚走,秋筠后脚就到了。 一路,郑环家的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她,秋筠坦然地听她学说,却无丝毫惧怕,令郑环家的惊奇。 秋筠进门时,见傅太太端坐在椅子里,身边也没有侍候的丫鬟,想是怕三奶奶没脸,都故意躲了。 郑环家的知趣地掩了门出去外间看着人。 傅太太这才道:“听说你动手打了杨贞娘,打得不轻,可有此事?”。傅太太也没让儿媳坐。 秋筠恭敬立着,皓首低垂,道:“母亲从那听来?儿媳虽没读过几本书,可也知礼,怎会像她说的不知深浅”。 傅太太这两日本有气,这夏家太不给力,看这三媳妇虽表面恭敬,然句句顶撞,立时沉下脸道:“你是大家出身,出嫁时父母可曾教你三从四德,夫即为天,妻便该懂得含忍,在这么闹腾,别说我不留情面”。 秋筠不敢强辩,低头不语。 傅太太心中生出一丝烦躁,又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挥挥手让她下去。 秋筠往回走路上,青语跟在旁,嘟囔道:“太太无端责备主子,给主子没脸,偏着妾室,这让主子怎么在这屋里待下去”。 秋筠听了她后一句,灵光一闪,对,有了,脚步匆匆往前行,青语在后面紧撵。 赶上姑娘并行,秋筠却突然放慢脚步,凑在她耳边说了句,青语踌躇着小声说:“这……能行吗?要是有个闪失……” 秋筠道:“怎么不行,是生是死总要奋力一搏”。 一宿无话,二日早,东间没有动静,小丫鬟趴着门缝往里看,心中纳闷,奶奶平素这时早就醒了,怎么今个里间一点响动都没有。 试探着轻唤了声:“奶奶”无人答应。 小丫鬟忙去东厢房找青语和喜鹊,青语和喜鹊忙忙地赶过来,门关得死死的,敲了会门,还没有动静,青语急了,道:“快把门撞开”。 三人加上后来的两个老婆子,一起用力,“咣当”门被大力撞开。 由于使力过猛,三人齐齐倒在里间地上。 尚未爬起来,就听身后一婆子的尖声惊叫,‘妈呀’朝外就跑。 三人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朦胧晨光中,恍惚见房梁上悬着条雪白的缎带,两股交汇打成死结,三奶奶夏秋筠脚底踩着个凳子,正把脑袋往套子里钻。 在定睛一看,瞳孔顿时放大,三奶□已伸进去,用力踢翻了脚下的凳子,喜鹊惊叫结结巴巴喊出:“奶……奶”。 青语从地上爬起,上前抱住奶奶的双腿,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同她一起抱住,青语哭喊道;“不能啊!奶奶”。 边哭边朝喜鹊喊着:“快上去,剪断带子”。 喜鹊忙从桌上摆着的针线筐中找出剪刀,顺手搬来凳子,踩着上去,哆哆嗦嗦地咔嚓一剪子,就把带子剪断。 这里青语等不妨,奶奶的身子整个压了下来,一个站立不稳,和那婆子二人连带失去知觉的奶奶都躺倒在地。 众人七手八脚把三奶奶移到床上,刚安顿好,傅太太就闻报赶来。 进门也没说话,直接奔秋筠躺着的炕上,此刻,秋筠已缓过气来,只是闭着眼。 傅太太试试鼻息,还有口气,心放到肚子里,把正哭着的青语叫到门外,问:“你奶奶平白怎么会悬梁了?” 青语抹着泪道:“奴婢不知,昨从太太处回来,奶奶说不让奴婢在外间睡,叫奴婢去下处,奴婢不敢不从,就回去了,不曾想奶奶早就揣着寻死的念头,都是奴婢该死,没侍候好奶奶”。 傅太太听得一头雾水,好好的怎么就会……,自己不就说了她两句,可也不至于……。 大夫来,瞧了瞧,道:“太太,不妨事了”。 傅太太才松了口气,看无事,就回去了。 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 府门前来了乘轿子,夏老爷和夫人一下轿,等不及通禀,直接就去了女儿房中。 进门就看女儿可怜巴巴地闭眼躺在那里,房中也无人,女儿小脸灰灰的,看起来无精打采,很虚弱的样子。 夏夫人扑在榻前,唤道:“筠娘”。 秋筠眼强睁开,有气无力动了动嘴,没发出声,夏夫人赫然见女儿脖子上有一道红红的勒痕,急怒道:“怎么回事?” 夏大人也凑上来,看到,顿时,颜色大变,问跑进来的一个小丫鬟说:“你家姑爷呢?” 小丫鬟看他眼神吓人,怯怯道:“出门去了”。 “你家太太呢?”夏夫人问。 “太太看一眼回去了”。 夏夫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去禀了你家太太,说亲家过来了”。 小丫鬟跑了。 这时,青语进来,手里端着一粗瓷碗白水,夏夫人见了一皱眉,青语见了主子,忙把碗放下,倒地叩头,抽抽搭搭地说:“老爷夫人可来了”,似无限委屈。 夏夫人一听话里有话,急问:“快说,你家姑娘因何悬梁”。 青语踌躇一下,夏夫人催道:“快些讲来”。 青语这才艰涩道:“头里,府里的一个要抬贵妾的姑娘,来大闹了一场,太太又把姑娘叫了去,责备发作了姑娘一场,回来,奴婢就见姑娘不乐,以为睡宿觉就好了,谁曾想……”,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边哭边含糊说:“青语辜负夫人重托,青语该死”。 这时,方妈早起采买回来,撞进门,没顾上给老爷夫人请安,直接就扑在床前,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 哭得夏夫人眼泪止不住地流,看向夏大人道:“老爷,筠儿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她们折磨死,还是想个法子,把女儿领回吧”。 夏仲荀眉心抽动,心在流血,他的宝贝女儿,如今被傅家逼到这份上。 这时,傅容锦听到消息急赶回来,进门见岳父母,知道事情严重,开口问:“筠娘怎么样了?” 夏大人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傅容锦踉跄着倒退几步,撞到桌子上,碰落茶杯滚在地上,‘噼啪’摔得粉碎。 就听门外惊慌叫了声:“我儿”。 众人回头,见傅太太丫鬟扶着进来,也顾不得什么,赶到儿子身边,看儿子嘴角流了血,冲夏大人急怒道;“亲家,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我府里打人,是何道理?” 夏大人愤然道:“打他是轻的”。 傅太太一听,火冒三丈,道:“你女儿自寻的短见,与我儿何干,为何打我儿?” 夏夫人气得直哆嗦,道:“我筠娘有个三长两短,与你们没完”。 这里闹着,就听床上,轻哼了声,秋筠微弱声音道:“母亲”。 夏夫人忙赶到床前,召唤道:“女儿,你没事吧”。 秋筠勉强挤出丝笑容,道;“娘,我没事,我要回家”。 夏大人果决地道:“收拾收拾,我们回去”。 事已至此,傅太太不满亲家,也不拦着,任他们带着女儿走了。 秋筠身子虚,青语和喜鹊,方妈等扶着。 傅容锦焦急地低唤了声:“筠娘”。 秋筠头也不回,傅容锦想追上去,被母亲一把拉住,用帕子擦着他嘴角渗出的血丝。 心疼地叨咕着。 63和离(二) 秋筠回了娘家,傅容锦晚间也没去小跨院,来到上房,见人去屋空,只一两个小丫头在,就走去碧云东厢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碧云侍候他宽衣,道:“爷吃了吗?” 傅容锦落寞地坐在椅子上,只嗯了声,也没答言。 碧云命丫鬟沏了茶水,亲手捧给他,道:“奶奶那,爷怎么打算的?” 傅容锦有几分懊恼道:“我何曾对不起她,竟寻了短见,弄得我颜面尽失”。 碧云看他脸色不善,张了张嘴,没敢说什么。 翌日早 傅容锦和碧云起身,小丫鬟端了脸盆,进来侍候,碧云亲自侍候傅容锦梳洗。 傅容锦拿着棉巾擦着脸,突然道:“你奶奶不在,徒然冷清了不少”。 碧云顺着话头,道:“爷既是心里放不下奶奶,依奴婢看,爷去夏府接了奶奶回来”。 傅容锦想起丈人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有点胆怯。 碧云像是看出他心思,道:“爷陪些好话,还有什么事不完的”。 傅容锦咳声道:“我不明白,我不就多娶几个妾室,在怎么说她也是一房主母,何必同个妾室计较”。 碧云心中微叹,不好说爷的不是,道:“想必奶奶为爷冷落之故,爷过去对奶奶抛白一番,一颗心奶奶也就明白了”。 这正说着,傅太太打发辛桐过来,对傅容锦道:“太太说了,不许三爷去接三奶奶,家中有爹娘在,轮不到爷做主”。 傅容锦一听,脸色急变,忽地站起身,道:“母亲想怎样?” 辛桐见状,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三爷心里有三奶奶的,别看平素总在妾的院里。 辛桐不愧为傅太太跟前红人,脑筋灵光,忙赔笑道:“太太的意思,这事由老爷太太出面会好些,毕竟亲家是长辈,爷一个小辈自个去了,像是傅家不够重视,眼睛里没人”。 傅容锦听这番话,心里妥帖了点,重又坐下,道:“你就回去禀告母亲,说儿子不去就是,但求母亲凡事为儿子多想些”。 辛桐痛快地答应着去了。 站在旁边的碧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奶奶对自己关爱有加,肚子里的孩儿才得以保全,如果奶奶真的不回来了,在若娶了新奶奶,新人未曾进门,妾室却有了身孕,碧云不敢往下想。 傅容锦走了,碧云回到屋子里,越想越惶恐。 招呼小丫鬟换了身衣裳,自己悄悄出府,去夏府找奶奶去了。 却说宋高宗,御书房枯坐,凝神许久,突然谓太监康履道:“朝廷内外都是这么传的吗?” 康履躬身陪着万分小心道:“奴才听着也是这么说的,说圣上要治夏大人的罪”。 宋高宗不说话了,看来朝中这帮子大臣可够鬼的,自己心中所想,竟能猜到。 康履从皇上是康王起,就跟着皇上,自然明白皇上的心,看他不说话,就知道心里犹豫不觉。 康履腰弯得更低,道:“这风声一传,朝中大臣人人自危,都小心谨慎,怕牵连于己身”。 “嗯?这倒不用朕出手,就能起到震慑作用”。 “皇上高明”。 康履你道为何替夏仲荀说话,这夏仲荀他也是看不上的,平素见了他,从不敷衍,爱答不理的,持才傲物,一副清高模样,令人望而生厌。 可礼亲王府,普小王爷所托,普小王爷又没白了他,他也就像吞了苍蝇,恶心了一下,看在人情、钱财面上,替他说了回话。 康履在宫中当太监当老的,皇上的喜怒哀乐,虽没表现在明面上,他也能猜得出,心道:圣上心意动摇了。 夏家的命运却从这起悄悄逆转了,虽是好,然却多了许多波折。 夏府 秋筠这两天过得舒舒服服的,每日睡到三竿,不用怕有人唠叨,啰嗦,母亲那早晚都不会怪的。 赵普派人来回话,只说:“事办妥了”,别无他话。 宋高宗的这些心理活动,不是秋筠能掐会算,只是她为两世的人,知道前生父亲被皇上降罪,是以提早做些预防。 夏大人处,早已获知这一消息,夫人自是下死力劝其辞官。 两老又为女儿的事操心,夫人道:“依我看,老爷索性辞了这官,一家三口,安安生生的过”。 夏大人心里还有点放不下,道:“朝廷多灾多难的,正用人之际,撂挑子不干,不是大丈夫所为”。 夫人想说,你不撂挑子,皇上也不让你干呀,说出来的却是另番话:“大人想想,平素你与圣上总拧着,想来皇上早就有气,如硬挺着,别说到时想为朝廷出力,只怕连家宅都不保,我这一生跟定大人,生死早置之度外,可筠娘这么年轻,可怎么好,有些话我不说大人也知道,多少抄了家的,妻女入官为奴为婢,下场岂不是惨,我活了这把年纪,说不得一根绳子了事,可筠娘呢?” 夏夫人这番话说完,在看夏大人傻了,是的,自己不为自身考虑,可女儿呢?女儿如今婆家人面都不露,显而易见,听见风声,这是要休妻啊! 不说两夫妻俩在说秋筠,清晨,秋筠正在懒床,小丫鬟来报说:“傅府碧云姨娘来了”。 秋筠心里一热,这两日,傅府一个人影不见,可一个小小的姨娘却比傅家所有的人都知情知意,忙命厅里待茶,自己穿戴了出来。 一出屋子,就见厅里坐着大腹便便的碧云,见奶奶出来,撑着桌子吃力地站起身,青语和喜鹊忙上前扶了,碧云就要倒身行礼,秋筠忙出言道:“免了,你我情同姊妹不用这虚礼”。 扶了碧云坐,碧云等秋筠先坐下,才落座。 秋筠心中感叹,多知进退的人啊!屈身与姨娘。 碧云把想好的说辞润色一番,才道:“奶奶,碧云冒昧来打扰奶奶,实是为三爷这段日子消沉自虐,奶奶现在若见了,定然吓一跳,三爷憔悴的不成样子,就是我们这做奴婢的看了都……”。 说着,碧云抽出腋下帕子,真的落下泪来,轻轻擦拭,又接着道:“别说是三爷就是三房的下人们也都念着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奶奶回来”。 秋筠听得这情深意切的话,却丝毫没有动容,傅容锦眷恋她不是没有,但也不至于就此消沉痛苦不能自拔,这是碧云替他主子说好话,希图自个回去,碧云感念她的好,盼着她回去,倒可以理解,在者人都有私心,傅容锦若在娶,可不定有她这么好说话,到那时,娘俩的命就攥在旁人手里,是圆是方,都得凭命。 想到这,秋筠和悦地对碧云道:“妹妹心意我知道,至于我和你三爷的事,听命于父母,我与你三爷一日夫妻百日恩,能一点不念着他好来,回去告诉你爷,就说筠娘生是他人死是他鬼”。 碧云听这话,眼一亮,喜悦地道:“还是奶奶明白”。 其实,秋筠这样说,是稳住傅容锦的,狗急了跳墙,和离的事,待她想出主意,快刀斩乱麻。 傅国年下朝快步离金銮殿。 夏仲询唤了声:“亲家,留步”。 傅国年不好装作不见,停步,作揖道:“亲家请了”。 夏仲询还礼,道:“正想找亲家商量儿女的事,可否找个地方一叙”。 傅国年本想推脱,又转念听他说儿女的事,想听听他是怎么打算的。 就道:“亲家请”。 夏仲询就拖了他到京城有名的饭庄,迎客仙饭庄,包了间,酒菜齐备。 夏仲询先开口道:“说来惭愧,老夫教女无方,如今事已至此,是想同亲家商量,小两口既是过不到一处,和离算了”。 傅国年听了,心中一喜,这段日子自己如履薄冰,生恐这不知好歹轻重的亲家弄出事来,牵连自己,可又不能撇清,如今正好由他先提了,这事就好办了。 想虽这样想,嘴上却说:“哎,小夫妻吵闹常有的事,亲家不必太在意,过两天容锦那我说说,接了筠娘回来,还依旧好好过日子”。 夏仲询素性耿直,不会转弯,看他如此说,就有点着急,道:“既然事情都闹到这地步,不是我护短,我年过半百,就这一个女儿,若有个三长两短,百年之后,坟前添把土的人都没有”。 说着,酒入愁肠,就有点感怀。 傅国年压下心中喜悦,不敢太过谦让,若真说动了,怕他反悔,忙就调转话头,道:“算了,儿女的事不去管他了,让他们自己定,你我都不是迂腐之人,我们俩亲家今个好好喝一杯,这事改日再说”。 夏仲勋听他话有松动,也放了一半的心,回去同老妻可以交差了。 64和离(三) 上灯时分,傅府上房 傅老爷和太太对坐,傅容锦立在当地,傅老爷道:“你岳家提出你二人和离,这事紧着办了”。 傅容锦一听,如晴空里响了个炸雷,不敢相信,重复了句:“和离?” 傅老爷道:“对,和离,今个你岳父找我,说了他家的意思,我和你母亲也答应了”。 傅容锦呆愣片刻,突然大声道:“儿子不愿”。 傅老爷和太太相互看了看,有点纳闷,傅太太道:“儿呀,你不是喜欢杨姑娘,索性就抬了贵妾,反正夏秋筠你也不喜欢,待这事办妥了,娘在给你说房媳妇,名门大户的小姐任你挑,就咱这家世那个不愿”。 傅容锦急了,大声道:“除了秋筠我谁都不要,我傅容锦的正妻非她不可”。 傅老爷脸色阴阴的,隐着怒气,沉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多言”。 傅容锦还欲在说,傅老爷挥挥手,厉声道;“退下”。 傅容锦出去,傅太太看看老爷,道:“这事容锦不答应,休书总不能我们做父母的替写”。 傅老爷似没听见,沉思不语。 夏大人回府,把今个见傅国年的事说了,临了道:“我看亲家是愿意了的,只怕姑爷不允”。 夏夫人闷声道:“筠儿命苦,找了这么个人家,还不是看着你不好,怕沾染上,受牵连,如还是过去那会,早领着儿子上门赔礼来了,这人那……”,说着叹口气。 夏夫人看丈夫脸色变了,才醒悟到自己才说错话了,忙道:“老爷,我和筠儿都指着你,老爷在好好想想我早起说的告老的话,你就是不为为妻想,也该为筠儿想,筠儿命苦,当年若不是……”说到这,夏夫人左右看看,话头打住,不说了。 夏仲勋道:“夫人容我三思”。 夫妇二人又商议着,还是找来女儿问问,探探女儿口气,以免将来后悔,毕竟手续没办,如今要想不和离还来得急。 秋筠来到前厅。 夏仲荀夫妇二人互递了个眼色,夏夫人先道:“儿呀,爹娘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和容锦的事想怎么办,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和离算了,今儿你父亲见了你公公,你公公像不大反对你和容锦和离”。 夏夫人说完,盯着女儿清水般眸子。 秋筠怯生生地道:“女儿的事自有爹娘做主,爹娘不会坑害女儿的”。 夏夫人道:“爹娘问你的主意”。 秋筠粉颈低垂,暗自垂泪,半天低低地道:“回傅府女儿就是一死”。 俩老互相交换个眼神,夏大人叹声道:“也罢,只要我女儿过得舒心,我舍出这老脸不要,和离就和离,谁要嚼舌根让她说去,女儿一辈子嫁不出去,自有为父养着,我就不信我夏仲荀会没女儿一口饭吃”。 傅容锦这二日也没心思去杨贞娘和鸣凤那里,夜来就留在上房歇觉。 初夏的夜,几许风凉,傅容锦望向窗外一轮朗月,不由想起与秋筠初识时的好些个事,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半,却莫名醒来,伸手一摸床铺,空空的,那还有软玉温香,猛地坐起,窗外月暗星稀,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一种东西正从身上抽离出去,揪心地痛,使他冷汗淋漓。 傅容锦翻腾半宿,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地睡去。 天光一亮,又醒了,外间的小丫鬟听见屋里有了动静,爷不招呼不敢贸然进去。 碧云拖着笨重的身子过上房来,她听小丫鬟说三爷昨歇在这里,傅容锦走出来,碧云吓了一跳,一宿功夫,爷眼眶浮肿,脸带青灰,无精打采,全无往日精神。 低声心疼道:“爷昨没睡好?” 傅容锦突然道:“碧云,你平素与你主母要好,你去劝劝你主母回来”。 傅容锦想了一夜,只要秋筠回来,父母就不能逼着她休妻。 碧云摇摇头,傅容锦有点急了,道:“怎么你也愿让她走,枉平素她待你那么好,就是平常时我怪你,她都拦在头里” 碧云看爷急了,料也瞒不住,不得不说道:“碧云已经去了”。 傅容锦盯着她的脸,像要寻出端倪,紧张地问:“你奶奶怎么说?” 碧云难过地低下头。 傅容锦就明白几分,心中越发惆怅。 又过了一二日,总也不见动静。 傅容锦这日很晚回来,喝的醉熏熏的,嘴里大声唤着:“筠娘、筠娘”。 碧云忙与小丫鬟上前扶了,傅容锦推开她,把碧云推了个趔趄,多亏丫鬟及时扶住,才没摔倒。 东倒西歪地扑在床上,嘴里兀自念叨着:“筠娘、筠娘”。 碧云只得支撑着带着小丫鬟侍候,安置好了三爷,才回自己屋里。 二日早,傅容锦酒醒了,碧云侍候梳洗时,小心道:“奶奶的事,老爷太太作何主张”。 傅容锦气道:“老爷和太太根本就是敷衍我,什么由他们出头平息这事,和离,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 碧云诧异道:“三奶奶平日贤淑孝顺,老爷和太太怎会……”,下话碧云就不敢说了,对老爷和太太大不敬的话,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祸从口出,正房媳妇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奴婢,虽说抬了姨娘,也是奴婢身份,说打发就打发了,无人理会的。 傅容锦是真的不满,说出话来,就带着三分不恭,道:“他们作何想法,司马昭之心……”。 碧云自小跟着爷,颇识文断字,明白这话的意思,更加诧异,道:“奴婢还是不明白”。 傅容锦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朝廷上下皆传夏太傅得罪了皇上,皇上正准备拿他开刀,杀一杀这些老臣的戾气”。 碧云一听傻了,看样子这事八层就悬了。 又不甘心,试探道:“老爷太太存了这样想法,三爷就依从了”。 傅容锦身子一僵,断然道:“我不答应,休书不写,谁都没折”。 碧云放下心来。 小丫鬟端上洗脸水,碧云亲自服侍挽了袖子,洗了,碧云又拧了热毛巾递给他,敷脸上,傅容锦看着才不像方才那样憔悴了。 傅太太的贴身丫鬟辛桐走来,对傅容锦道:“老爷和太太叫三爷即刻过去。 傅容锦过傅太太房中,见父母早已正襟危坐,行礼问安毕,站过一旁。 傅太太看儿子无精打采,关心问:“昨没睡好?是想你媳妇的事”。 傅容锦见问,索性‘咕咚’双膝直直地跪了,坚决地道:“儿子就要她,谁也不要”。 这回轮到傅家二老懊恼,傅老爷听了皱起眉头,傅太太不解道:“她有什么好啊?” 傅容锦道;“母亲从前不是见天说她好,怎么岳父败了,媳妇也不好了”。 傅容锦话了暗含讥讽,令傅大人有点恼怒,嗔怪看了老妻一眼,心道:儿子都是你惯的。 强忍着几分不耐,和缓声道:“退一万步,就算她好谁都比不上,但现在你那岳丈祸事临头,难道你想跟着吃刮落吗?就是你想,我们傅家不想”。 父亲已经说得在明白不过,如是旁的理由还好,这事关系家族命运,父母是不会让步的,傅容锦沮丧地垂下头,半天,难过地道:“就没别的法子”。 傅大人看儿子不在那么坚持,语气也变得和缓,用少有的温和声道:“我知你心里不舒服,但我傅家几百口子人安危都系在你身上,为父不强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 看他不说话,知道儿子下不了狠心,傅国年又耐心地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以后没有转圜,若风声过去,你们再复合,凡事不能一味地死心眼,不懂得变通”。 傅容锦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望向他父亲道:“若那时筠娘又嫁了,不是一场空”。 傅太太嗤声道:“容锦,你想想,被夫家出了,那么容易就嫁出去了,家世好的人家谁个不忌讳二头婚”。 傅容锦还有点不舍,傅国年见状,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就道:“你回去想想,父母说的可否有理,这个主意既保全了傅家,又成全了你二人”。 傅容锦退下,傅老爷夫妻对坐嗟叹,傅老爷道:“好好的,说败就败了,原指望给三儿子谋个职位,这真是倒运”。 傅太太道:“待来日娶个好的,兴许就能指望上”。 二人心里明白,方才一番言语,是糊弄儿子的。怕他认死理不应。 三日后,夏太傅上表皇上,辞去官职,告老归乡。 皇宫御书房 皇上赵构背着手,来回踱步,走了十来圈,晃得贴身太监康乾眼都花了,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康乾实在忍不住,低低叫了声;“皇上,太后懿旨要皇上过去,时候多了,怕太后等得着急”。 赵构停下来,夏太傅的事没想好,这么过去,若太后问起来,该如何对答。 看一眼康乾道:“你看夏太傅的事,朕该如何做?” 自古就有严律,内侍不得干政,但这康乾不同,他同皇上生死一起过来的,有些话只有他敢说。 听皇上问,他眼珠一转,道:“夏太傅朝中重臣,现今国家不太平,正该君臣一心,抵御外虏,严办老臣,怕寒了臣子的心”。 康乾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普小王爷昨派人往康乾在宫外的府邸,送去金银珠宝,康乾心里明镜似的这又是为夏太傅的事。 只有一点纳闷,这夏太傅与普亲王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此卖力,不惜血本,就看平素这夏仲荀在朝中相契的少,对头多,与这普小王爷平常时也没看出走得近,怎么突然就这样帮他,实在不可思议。 康乾旁的不看,就看这金银珠宝份上,在皇上面前鼎立为夏太傅开脱。 赵构想了想,道:“有几分道理,朕就准其告老,财产就不充公了,留着他养老吧,反正他也没多少值钱东西”。 康乾看着皇上,心说皇上圣明,连夏大人清贫都知道一清二楚,自己也暗自捏了把汗,心道:这以后凡事还是注意点,以免招祸。 这背后的关节,夏仲荀是一无所知,夏家的严冬悄悄回暖了。 65和离(四) 这日一早,一在外厅端茶倒水的的小丫鬟匆忙跑来,说:“姑娘,姑爷来了,在前厅候着”。 傅容锦这二日来了两趟,秋筠都避而不见。 秋筠道:“说我身子不舒服,不见”。 那小丫鬟道:“说了,姑爷执意不走,定要见姑娘一面,夫人没法子,才叫奴婢来找姑娘”。 秋筠转念,这样总躲着非良策,就道:“你让他在偏厅等我,说我即刻就去”。 秋筠揭开偏厅的软帘,傅容锦正好回头,二人对视,均一愣,秋筠诧异的是傅容锦几天功夫,竟显得清攫了不少,傅容锦见妻子,容颜鲜嫩比在傅府更胜,心下越发不是滋味。 傅容锦几步上前,一把就把秋筠揽入怀中,喃喃地道:“筠娘,我好想你” 秋筠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挣了几挣,怎奈傅容锦双臂紧箍着她,使她动弹不得,又不好翻脸,闹翻了更棘手。 秋筠心下盘算,得想个法子,哄他上钩。 二人相依坐于榻上,秋筠把头埋在他胸前,低声絮语,酥手在傅容锦胸口轻轻抚弄,把傅容锦揉搓得心软,这要不是在夏府,真恨不得狠狠疼爱她一番,于是声儿越发柔了,道:“筠娘,别离开我”。 秋筠声儿温温软软,道:“夫君,筠娘知你心意,可是,我父若被皇上降罪,你傅家难免受到牵连,到那时,别说是夫妻父子骨肉分离,能否活命,尚不可知”。 她感到傅容锦身子震了一下,秋筠心下有番计较,又接着说:“为妻彻夜不眠,想出个主意,不知可行否?” 傅容锦忙道:“什么主意,但说就是”。 秋筠看他有几分松动,趁势又道:“你我二人和离,只做表面功夫,背人处还似夫妻一般,可好?” 傅容锦心念一动,这个主意不错,又担心道:“你在娘家,我若想见你都难,恁到一处?” 秋筠像是深思熟虑,道:“这个为妻已想好,我二人在外面见面”。 傅容锦想想道:“我倒有个法子,我在京郊有处宅子,是王仁兄欠了我钱,用宅子抵的,不如就在那里见面,也方便”。 秋筠既定目标在一点点达成,又就势添了番言语,道:“此计甚好,待风声过去,在行复合”。 二人计议妥了,秋筠又道:“只是,还有一宗”。 傅容锦道:“还有什么?” 秋筠道:“母亲看管极严,轻易不放出去”。 傅容锦听了这话,有点苦恼,思想半天,也没甚好主意,秋筠见状,眼珠溜溜一转,道:“不若这样,夫君把宅子落在筠娘名下,说是和离补偿给筠娘的,筠娘借故每日过去,母亲不会太疑心”。 说着,秋筠眼睛偷偷漂着傅容锦,只见傅容锦脸色松弛下来,心说此事有门。 傅容锦把这主意反复掂量个来回,下决心道:“好,就这样定下”。 二日后,和离手续由双方父母出面办妥,秋筠没亲身回傅府,夏夫人只派了青语、方妈、喜鹊前来。 这三人熟悉姑娘房中的事,拿了嫁妆单子,青语和方妈已知姑娘的嫁妆折变了买了宅子,也就乔作张势,把姑娘积攒的东西衣物统统卷了。 这时,一大丫鬟走来,手里拿着张银票,对方妈道:“这是老爷给的,交留奶奶今后过日子的,老爷说了,若日后短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不用客气,两府按亲戚走动”。 方妈也没客气,直接踹入怀中,收好,道了声谢。 傅府上房 傅太太埋怨道:“嫁妆一样不少,还多添了不少”。 傅老爷道:“妇人见识,可听过,得势休使尽,赶人莫赶绝,时局瞬息万变,日后也好见面”。 傅太太还有些不甘,又道:“容锦也是,东西银子给就给了,宅子还给了一处,出手忒大方”。 傅老爷叹声道:“一所宅子算什么,须知一个女人被出,今生就完了,不管怎样,她也做过你媳妇,不可太刻薄了她,有点银钱傍身,也好过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傅太太方不说话了。 傅容锦躲在碧云的屋子里,看着上房往外搬东西,心里发酸,也不出门。 这里东西快搬完了,碧云的小丫头走来,手里拿着房契,来到方妈面前,递给她道:“这是爷给奶奶的”。 方妈接过一看,粗通几个字,知道是宅子的房契,这倒有点意外,夫人没吩咐说还有个宅子。 小丫鬟道:“这是爷给的,手续办妥,过到奶奶名下”。 方妈暗自佩服姑娘,不但事办得妥帖,还得了这许多东西,连房子都有两处了,将来就是一个人过,一生也富富足足的。 方妈心稍安,连日被姑娘和离搅得烦躁的心沉了下来。 大房的黄姨娘摇摇地走来,后面跟着两丫鬟手里还捧着匣子。 一进院,就见下人都在搬东西,院当中堆着家具桌椅,零碎东西都搬完了,就剩这些大的物件和厨房使的银锡家伙。 黄姨娘见了方妈问:“东西搬得差不多了?” 方妈蹲身道:“姨娘您老怎么来了?您看东西就下剩这堆了,夫人吩咐不苟多少钱,直接拉出去卖了”。 黄姨娘点点头道:“夏府想也不缺这东西”,说着,示意俩丫鬟把匣子捧过来,俩丫鬟上前,把匣子打开,方妈抻头往里看,见一个黄杨木匣子里是支黄灿灿的金钗,另一满匣子银锭。 黄姨娘道:“我们奶奶一点意思,东西不多,三奶奶别嫌薄”。 方妈心中些许感动,道;“大奶奶这么重的赏,我们奶奶怎好收,自古无功不受禄,黄姨娘还是拿回去吧,替我们奶奶谢谢大奶奶”。 黄姨娘道:“送出的东西怎好收回,若三奶奶不要,我们奶奶该责怪我不会办事”。 方妈见说,只好命青语收了,一再拜谢。 碧云躲在屋子里,捏着绣帕抹眼泪,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可还是心难受,一则为着奶奶走了,二则,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发愁。 傅容锦让她哭得心越发烦,这时,杨贞娘的丫鬟小怜儿走来,道;“三爷,杨姑娘说找爷有事,让爷即刻过去”。 傅容锦正不自在,一脸厌烦道:“回去告诉她安生着点,在若惹事,小心爷赶了她出去,念在她孩子没了,爷不跟她一般见识,别以为爷好性,纵得她无法无天,奶奶的事都是她惹起的,这事完了,我改日在同她算账”。 那丫鬟看爷不似往日好脸,吓得吐吐舌头,溜溜走了。 回去把这话学给杨贞娘,杨贞娘又添了层好气。 鸣凤劝道:“依我劝,姑娘这段日子别去惹爷,爷因着奶奶的事,正自心情不好,小心把火发到姑娘身上”。 杨贞娘不忿道:“同我算账,我倒要问问,当初谁说的要娶我做正房奶奶,才把我骗了来,如今又瞧着他那正头老婆好,看不上我,那当初做什么去了,害得我离家,没个着落,这样不上不下的,算什么?” 鸣凤想想也是,姑娘的命不好,连带自个的命也不好,接二连三的事,硬生生把喜事搅黄了,这样拖着,若是新奶奶来了,岂不是又多番口舌,这样一想,也烦恼暗生,无心理会杨贞娘走回屋去。 下晌,闹闹腾腾地这事才算了了,方妈回府,一一点了东西,把傅三爷的房契给了秋筠收着,秋筠看了看,小心地放起来了。 又特特看了大奶奶给的,想起前世大奶奶接济,心想有朝一日,定当报答,这一刹那的想法,却是日后得以一一应验,那是后话。 二日,闲来无事,秋筠谓青语和方妈道:“我们去看看傅容锦给的房子如何?” 方妈二人也好奇,就都道:“很该的”。 又对青语道:“你去禀告母亲就说我去街上逛逛”。 青语答应去了。 过会回转,道:“夫人说让姑娘好好散散心,别总在家闷着,看闷出病来,还让奴婢好好开导姑娘,忘了傅家的事”。 秋筠心里暗笑,母亲至始至终不知这是女儿设计好的,一直蒙在鼓里,心里有几分惭愧。 收拾好了,这回出门不用戴面纱,可以堂堂正正出去。 大宋相较别的朝代,对妇女的约束松了许多,所以街上行人不乏未嫁的姑娘,和出嫁的太太奶奶们。 秋筠按照文契上的地址,沿途打听着,轿子走了大约二个时辰,才找到地方。 秋筠下轿子,左右看了看,这条街挺僻静,道路不宽,一家连着一家宅子,观其外表,还挺气派,朱红垂花门,不新不旧,厚重古老气息。 大门‘吱呀’打开,长久无人居住,有点生涩。 迎面三间正房,标准的天井小四合院,秋筠三人从前一直走到后院围墙。 方妈满意道:“虽小点,可还是三进院,住二三十口子人还算宽敞,京城一般偏上人家才住得”。 青语道:“姑爷”,才说了句,惊觉失言,吐吐舌头,看姑娘没介意,才放下心,改了称呼道:“傅三爷出手还真大方,对咱们姑娘也算得上厚待”。 秋筠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一所宅子而已,对他傅家算不得什么”。 秋筠这一二年管家,对傅家的家底是了解的。 方妈道:“宅子不错,就是荒废了,不如姑娘改日请人修修,租赁出去,一年也有不少进项”。 秋筠想想,这也是个主意,不能白吃父母的,已出嫁的人了,不似当姑娘时,来得硬气。 道:“既是要租,就简单拾落一下,不用大动,免得耗费银两”。 方妈道;“姑娘说的是,老奴瞧着收拾干净还过得去”。 计议妥了,三人就不在这多呆,这屋子常年无人住,家什都蒙着厚厚一层灰,霉味直打鼻子。 就走将出去,这一出门,不期却遇见个怪事。 66错过 锁上宅门,秋筠四周看看,有点好奇,对青语道:“让轿夫把轿子抬到胡同口,我们四处走走,熟悉下地方,才一路坐轿子过来,也不及细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青语答应声,就走去告诉轿夫。 三人漫步朝胡同里走,走不远回头看看记住了自家位置,还好,清一色的门,自家门前却有棵老槐。 胡同走到一半,却有个分叉,这小巷四通八达,分路不少,也是便于行走。 秋筠等三人才拐过左侧胡同,就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越走越近。 青语道:“咦!那不是王公子吗?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青语这话音没落,王佟学也看到了三人,咋见似一愣神,脚步踌躇下,躲也躲不及了,见秋筠等已看到他,就直行过来。 到跟前见礼,道:“夏姑娘怎么来到此处?” 秋筠道:“看个朋友,王公子你那?” 秋筠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算厌恶,虽上次事二人见了有点尴尬,但秋筠也没放在心上,年轻后生见了稍有点姿色的女子,动心是可以理解。 而这王公子见了秋筠,想起那日的事,有点脸红,讪讪的,见秋筠问他来此作甚,又微微有点紧张,额上有了轻汗,用袖子擦擦,道:“办事路过”。 秋筠有一点纳闷,他来这里做什么,答话时微顿,说辞显而易见是谎话,可一想人家隐私是人家的事,也不多问,讨人厌。 秋筠不愿与他多做盘横,就低身道:“王公子,秋筠有事先走”,说着,看他站着不动,就预备绕他过去。 待行至王佟学身边时,王佟学轻轻出言道:“夏姑娘,那日下官喝了点酒,失态冒犯姑娘,姑娘见谅”,语气很真诚。 秋筠但笑不语,也没多做纠缠,就过去了。 走出很远,要拐弯了,青语就着转弯之际,回头看,对秋筠道:“姑娘看王公子还站在那”。 方妈嗔怪道:“这丫头看什么,我们主子长得好,多看两眼,有什么奇怪的,年轻后生,见过几个女人,咋来京城还不花眼”。 秋筠笑戏青语道:“你若喜欢文弱书生,待来日,我替你留意一个”。 青语臊了,红脸道:“姑娘没正形”。 方妈笑道:“这有什么,这要在老家青语姑娘这年纪娃都有好几个了,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溜叫娘的”。 看她说得有趣,秋筠和青语都乐了。 乐过后,方妈道:“不过这王公子是很奇怪,无端来这种地方,这住的都是些市井小民,不像他这身份的书生来的,更何况他初来京城,竟能找到此处”。 方妈说的,秋筠不是没想,才心里也画魂,此刻道:“他是好是坏与我们无关,要说从前还是三姑娘的女婿,现在那是人家的事了,三姑娘的事自有他娘操心”。 这小巷条条路通向外面大道,三人不一时绕了出来。 远远就看夏府那顶青蓝呢围银顶四抬大轿等在那,三人上轿回转。 进府一路去厅堂,才走到门口就听里面说话声,像是有客,秋筠迈步进门瞬间,惊喜叫道:“莫大哥”。 莫秋生衣着鲜亮地坐在堂上陪夏夫人说话。 见了秋筠,霎时眼一亮,有了神采,脸上表情也鲜活起来,起身叫道:“我来的巧,怎么筠娘今个也回来”。 夏夫人叹声道:“筠娘以后就住在娘家了”。 莫秋生未曾问,秋筠走近,行礼如仪,清亮声道:“莫大哥好”。 莫秋生还礼。 依礼落座,夏夫人上首坐着,莫秋生坐于右下首,秋筠站在母亲身旁,夏夫人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好好玩玩?” 秋筠撒娇笑道:“想娘了”。 夏夫人佯作嗔怪道:“这孩子”。 夏夫人才刚想问什么被秋筠打断,此刻朝莫秋生道:“秋生啊,你母亲怎么没一块来?” 莫秋生温和笑道:“母亲住惯了乡下,不愿来京城”。 夏夫人又问:“那新媳妇怎么没一同来?” 莫秋生有点脸红,声儿低了些,道:“她在家侍候母亲”。 秋筠却惊喜地看着他说:“莫大哥娶亲了,怎么我都不知道,回头我备份贺礼给新嫂子”。 莫秋生似不愿继续这话题,敷衍道:“日后有机会在见”,就又叉过话,朝秋筠道:“筠娘这次回来,是否要多住些日子,陪陪伯母”。 未等秋筠回答,夏夫人就悠悠一声长叹,道:“秋生你还不知,筠娘和傅三爷和离了”。 听见这句,莫秋生如正午的晴空,响了个霹雷,惊得是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渐渐,莫秋生眼中弥漫一股悲凉,越来越浓,心一点点被苦涩侵润。 从头凉到脚,自己都觉出身子簌簌抖着。 勉强敷衍几句,就匆匆告辞出来,急急就离开了夏府,他心里慌乱,怕人看出来,直到坐上轿子,还心神恍惚。 心底有个声音悲沧地喊:老天啊!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痛苦地合上眼,眉头深深拧成个川字。 秋筠回房,赫然见庭中摆着十几个绘竹兰镶金边青瓷花盆,翠绿的叶子衬着一簇簇雪白的叫不上名的团花,秋筠惊异。 喜鹊正在给花浇水,看姑娘回来放下手里的长嘴锡壶,秋筠问喜鹊道:“那来的?” 喜鹊道:“才普王爷派人送来的”。 秋筠大概也猜出,道:“夫人知道吗?” 喜鹊道:“知道,送到前面,是夫人叫我带人搬回来的”。 秋筠道;“夫人说什么了吗?” 喜鹊看看姑娘,好像碍于出口,犹豫下,道:“夫人说女人名节重要,说……”,喜鹊又瞧眼姑娘,道:“说让小王爷少往这送东西,防旁人闲话”。 秋筠想了想,既然送来了,总不好退回去,在说自己欠了他很大的人情,实在不好一下就拉下脸来,心想,找机会在说吧。 二日早,秋筠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清香随微风透过竹帘缝隙飘入。 猛地想起庭中那些花,唤青语支起窗子,探出头去看,雪白一片,比昨儿多开了不少,心下欢喜。 对青语道:“让园中管花草的老赵婆子来,让她好好侍弄着,别让这花打蔫了。 起来,净了面,才挽了头发,就见小丫鬟来回禀说;“傅府三爷来了,在外间厅上,要见姑娘”。 秋筠早起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平静地道:“说我有事才出去了”。 那小丫鬟才要走,秋筠又喊住道:“以后傅三爷过来,就说我不在家,不用来回我”。 小丫头去了。 秋筠安排了方妈的男人今个过那京郊的宅子,简单收拾一下,在门上贴上招租,另写清楚了,放到房屋买卖中介代招租。 方妈男人秋筠是放心的,办事牢靠,想得周全。 礼亲王府 吃过晚膳,礼亲王夫妇商议儿子亲事,王妃在身前炕桌上摆的一堆庚帖里挑出几个,道:“王爷,我合了下普儿生辰八字,现有四家,张贵妃的妹妹、王参知的嫡女、吏部尚书的千金、还有这傅大学士的小女”。 礼亲王道:“让普儿看看,婚事总是他的,还是由他自个定,回头好不好的,落埋怨” 王妃朝边上站着的一个侍女道:“去把小王爷唤来”。 赵普进门,就见炕桌上放着一堆东西,父母正饶有兴致地看。 见儿子进来,王妃满脸的笑容,道:“儿呀,快来看看,那个更好些”。 赵普往前走两步,离炕桌不远处站定,扫一眼,看清是一堆生辰八字,上面写着名字,心里就知道父母找他做什么。 礼亲王道:“如今你已不小了,该娶亲了,我和你母亲不是那迂腐之人,姑娘还是你自个相中算,这都在这里,你选选看”。 赵普脚步未动,一副没兴趣的样子,道:“儿子心里有人了”。 礼亲王夫妇惊讶地从那堆帖上抬起头,齐声道:“谁家姑娘?” 赵普无丝毫犹豫,朗声道:“夏太傅之女”。 礼亲王夫妇对望望,礼亲王有点狐疑道:“夏太傅听说就一个独女,没听说还有别的女儿”。 礼亲王妃肯定地说:“就一个女儿,听说前两天被夫家休了……”,说到这,猛一惊,瞪着他道:“莫不是……”,急忙用帕子捂住嘴,下面话没敢说出来。 礼亲王有点知觉,犹自不敢相信,惊问道:“莫不是如你母亲所料,是那……”,下面话实在不想说出,生恐说了就板上定钉,这事就难以转圜似的。 接下来,赵普的回答,让王爷夫妇若天塌一搬。 赵普肯定道:“是,是夏秋筠,被傅家休弃的女儿”。 王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生没落回去,硬是梗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话。 礼亲王如五雷轰顶一般,结结巴巴道:“你当真……?” 赵普道:“是,儿子喜欢她”。 王妃强咽下一口气,和气声道:“儿呀,她一个被休的妇人,别说是正妃就是侧妃也不行,有损赵家声名,皇上不会答应”。 礼亲王缓过神来,也道:“不是我和你母亲不为你考虑,实在是这头婚事万万不行”。 赵普道:“我娶亲,与赵家声名有何不妥,实在觉得我与皇家脸面有碍,我不袭爵位就是,做个普通百姓,不碍旁人,总行了吧”。 这话出口,霎时激怒礼亲王,“啪”地一拍桌案,怒道:“逆子,胆敢说出这种话来,为个女人,功名利禄都不要了,枉我同你母亲辛辛苦苦这些年,早知道溺死算了”。 王妃看王爷震怒,儿子倔强,想不出折,想劝又都不能听,干着急。 对这唯一的儿子性情做母亲的太了解了。 67决绝 赵普出去,俩夫妻对坐愁叹,方才喜气都跑到九霄云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王妃的陪房金妈看主子不自在,道:“主子,先别急,这年轻人,血气旺,没根的浮萍,就那么一时,过不了多久,兴趣没了,还指不定爱上谁呢!依老奴说,先选定几个,接触接触,没准小王爷看着好,就动心了呢!” 王妃眉梢一挑,此话有理,道:“金妈妈说的是,这都打年轻过来的,男人吗?就像是猫,爱个荤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 ‘嗯哼’老王爷在旁咳了声,王妃佯作失言,笑道:“我们王爷例外”。 王爷唬着脸,道:“男人也不都一样,就像我,这么多年,对你可有话说?” 王妃脸上刹那有了少女般娇羞与灿烂,佯作嗔怒道:“王爷不也三妻四妾的”。 王爷急辨道:“不都是你安排的,那个是我自己要的”。 王妃小声嘀咕道:“嘴上不说心里想”。 王爷无奈摇头道:“你们这些女人真不知怎么想的,整日价疑神疑鬼的”。 金妈笑着接口道:“天下男人独我们王爷是好的,我家姑娘这辈子修来的福,老奴看小王爷像王爷,是个情种”。 这话一说回来,三人都沉默了,可不是,若是像了他爹,这事就难办了。 这日,早起,秋筠陪母亲用饭,夏夫人看女儿吃得香甜,心想这婚离对了。 只要女儿好,她也就不求什么,嫁不出去就像丈夫说的大不了自个过一辈子,但那只是下下策,过段日子等这事平息了,女儿的事抓点紧,京城不行,在远处找找。 突然,一个念头生出,求莫夫人在老家给找找看,那离京城远,民风也算开化,不大讲究的人家不在乎是否二婚,只要人好。 一想到莫家,夏夫人道:“你莫大哥这回成亲了,你莫伯母总算了了桩心事,这要不是你莫伯母催的紧,你莫大哥才不会这么快娶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秋筠道:“莫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这要在老家早当爹了”。 夏夫人道:“你莫大哥原是不同意娶亲,你莫伯母几次三番来信催,还托了我劝你莫大哥,你莫大哥就是不回去,若不是你莫伯母装病骗他回去,你莫大哥呀,还指不定何时才娶上媳妇”。 有些事,秋筠有女人的敏锐,心里是有些知觉的,是以没在接话。 夏夫人又道:“你与那普王爷什么瓜葛,为何他往这送东西?” 秋筠娇嗔道:“娘,没什么,您老想多了”。 夏夫人正色道:“没什么就好,你现如今这身份不比当初,凡事检点些,别让人说出闲话,男人名声没什么,女人就不同,名声坏了,在想嫁人都难”。 秋筠低头喝粥,不说话了。 夏大人下朝,直奔府里 进门就大声对妻子道:“这回你可放心了,皇上准了我的奏请,可安心陪你们娘俩了。 夏夫人一听喜上眉梢,忙招呼黄姨娘道:“快告诉厨下今个加几个菜”。 又吩咐丫鬟明锦道:“快,快去告诉姑娘”。 黄姨娘乐呵呵地下去安排,这里丫鬟明锦也把这消息告诉了姑娘。 秋筠用力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 喜鹊不解,道:“老爷告老,这有什么可喜的”。 秋筠说不出话,用手上握着的帕子蒙住脸,失声哭起来, 喜鹊急着要劝,被青语拦住,青语也止不住抽出帕子擦去溢出的泪。 直哭了盏茶功夫,方才住了,高兴起来,道:“是该好好庆祝,从今儿起日子就舒坦了”。 只有秋筠心里明白,皇上准奏,意味着什么,皇上放了夏仲荀一马,不在追究,经历了前世双亲具丧,家毁人亡,一直被这一阴影笼罩的秋筠,今儿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侍奉双亲,好好生活。 晚上,夏家热闹异常,夫人置酒,还赏了下人,席间,夏老爷有点失意,但瞧着妻女高兴劲,心道:值了,这生命里最重要的俩女人,有她们还求什么。 又过二日,夏老爷与夫人闲坐,夫人道:“如今老爷官职没了,一家三口回老家去住,家乡山清水秀,空气新鲜” 傅老爷低头寻思片刻,道:“过段日子在说吧”。 夫人知其放不下朝廷的那点事,也不好勉强,令他不快,暂时就不在提了。 其实,夏夫人还有层想法,就是在老家给筠娘找个女婿,这心里活动是不能说的。 秋筠晚间听丫鬟来回说,傅家三爷又来了,秋筠弄得是不厌其烦,生气地道:“不是说了,就说我不在家,不用来回我”。 那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可傅三爷不走,非要等你回来不可”。 秋筠骂道:“榆木脑袋,就说我出门了,这两日不回来了”。 小丫鬟看姑娘恼了,一溜烟跑去了。 翌日,傍晚,日头才偏西,青语就面带喜色进来道:“姑娘猜谁来了”。 秋筠这两日迷上了兵书,找来剑法做研究,正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用手比划两下。 听青语说,好奇抬起头,道;“谁来了”。 青语抿嘴笑说:“普小王爷,在前厅候着”。 秋筠想在前厅人来人往看着不好,就道:“让他到后花厅稍等,我换了衣服就去”。 秋筠从心里感激他的,父亲一事,亏他帮忙,救了她全家。 当秋筠出现在花厅门口,普小王爷就见,一缕金灿的夕阳笼罩,虚幻中一绝美的人儿朝他走来、 他瞬间恍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使劲闭了几下眼睛,睁开看清楚是频繁在梦里出现娇俏可人夏秋筠。 心下狂喜,大步迎上,秋筠盈盈一拜,低柔婉转道:“谢王爷”。 普小王就想伸手去扶,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强抑激动,道:“夏姑娘客气,快不要在说谢字”。 秋筠想二人在厅里枯坐尴尬,就道:“能否请王爷去竹园中小坐,奉上杯清茶,略表谢意”。 普小王爷等得正是这个,忙应允道:“如此,打扰姑娘了”。 二人刚说完,早起那冒冒失失的小丫鬟又撞了进来,道:“傅家三爷来找姑娘,奴婢按姑娘吩咐的说姑娘出门了,他就是不走,非要等姑娘回来,奴婢没折,只好禀了夫人,夫人说让姑娘去看看,这婚都离了,总来这怕人说闲话”。 秋筠瞄了眼普小王爷,略觉尴尬,这普王爷不会觉得自个是个水性杨花的人吧,又转念,这普王爷怎么想是他的事,与自己何干。 突然,心生一计,朝普小王爷站的地方挪动两步,普小王爷看秋筠近身,心止不桩砰砰’乱跳,紧张连带激动快跳到嗓子眼。 秋筠却低语几句,普小王爷连连点头。 二人手牵着手在厅上出现,傅容锦刹时脸的白了,赵普的动作又比秋筠要求大胆地近了一步。 他抽出与秋筠握着的手,把手放在秋筠腰间,紧紧环住她的腰肢,秋筠略动了下,就佯作小鸟依人,极尽温柔,二人不时交换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似两情相悦,甜蜜缠绵 傅容锦白着一张脸,抖着手,指着她二人,半天气恨道:“夏秋筠,你耍我!” 赵普脸一沉,冷冷看向他的眼神,不怒自威,傅容锦看着赵普一身明黄,有了几分怯意。 赵普眼神冷厉,声儿略高,道:“傅三爷,夏姑娘已是我的人,傅三爷请自重,谁要胆敢碰我的女人,别说我赵普翻脸不认人”。 傅容锦一下傻了,半天涨红了脸大声道:“我与筠娘有约,仍旧做夫妻”。 秋筠轻轻笑了,笑得傅容锦心发虚,耳边传来似盈盈低语:今后我与相公,舟是舟,桥是桥,两不相干。 傅容锦呆如木鸡。 “来人,送客”,赵普大声道。 门外进来几个仆从,站立傅容锦身旁,眼睛瞪得老大,粗声道:“请”。 傅容锦看这架势不能在呆,恨恨地瞪着秋筠道:“算你很”。 夏老爷和夫人并肩立在园中凉亭上,高处遥望着那片临水的筠竹掩映下的听风苑。 赵普与秋筠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身上镀了层金色,二人皆青春貌美,如正午的阳光耀眼夺目,站在远处的夏仲荀和夫人仿佛能闻到清茶的飘香,感受淡竹的新绿。 这普王爷与傅容锦的美是不同的,傅容锦美到极致的阴柔,而普小王爷阳光俊朗,浑身上下撒发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大气,与秋筠的清丽出尘相得益彰。 夏夫人赞道:“多般配的一对”。 夏老爷看眼夫人道:“我提醒你,千万不要抱这个想头,普王爷什么来头,礼亲王选媳那是千挑万选,都还嫌不过眼,如果筠娘是从前身份,或有几分机会”。 夏夫人情绪顿时低落下来,声儿也低了,道:“我知道,我现在也不想她嫁入豪门,只想找个踏实可靠,有几分才学就行,只要对筠娘好,穷点也没关系,多陪送点,日子不至太艰难,我们也就对得起……”。 夏夫人没在说下去。 夏老爷心想这女人家就是想得长远,这才离了,就筹划女儿嫁人。 约莫一柱香功夫,秋筠就送走了普小王爷,时候多了怕府里人多心,尤其是爹娘如今对这事敏感。 68纠缠 次日,近午时,槿熙来了,槿熙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这是秋筠自打离了傅家与槿熙头一次见面。 二人就躲进秋筠闺房,关了门,说起悄悄话。 槿熙道;“筠娘,这事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就私自做了”。 秋筠憨笑着,歉意地道:“对不起槿熙,没告诉你,怕你担心”。 槿熙依旧一头雾水,道:“我不明白,筠娘你怎么想的,当初你嫁傅容锦原我也是不同意的,可你铁了心,非他不嫁,这才没上三年功夫,就什么都变了,变得很难让人接受”。 秋筠低头,摆弄手里的绣帕,好半天,声儿有点哽咽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槿熙看她难过,叹口气道:“好了,不说了,你在城外买房,我就有不好的预感,还真应验了”。 槿熙怕在勾起她伤心事,就不说了,换了个话题道:“知道吗?你那原小姑子痴心妄想嫁给普小王爷也,被普小王爷拒绝了,生辰八字都退了回来,臊得她什么皇宫酒宴都不去了,听说呀,你那婆婆又转而相中了今春高中的探花王什么的,王什么……”,槿熙一时想不起。 秋筠接口道:“王佟学”。 “对、对,就王佟学,看我这记性,筠娘你怎么知道?” 秋筠虽和槿熙是闺中密友,然有的事也碍于出口,就遮掩道:“我在傅府管家时,他曾来过几次”。 槿熙恍然道:“原来你那婆婆还留一手,偷偷储备了一个放着,真有心眼,亏了早预备了一个,否则,面子上就更难看了”。 秋筠想起婆婆懊恼的脸,心中快意。 秋筠看槿熙脸色有点泛黄,关切地道:“御医查过了吗?胎儿怎样?”。 槿熙脸稍一暗,即刻浮上笑容,简单说了句:“很好”,其余就没在说。 秋筠看她像是不愿多提,就没在往下问,有点狐疑,直觉她好像心里装着事。 槿熙下晌说府里忙,就回去了,秋筠隐约觉出什么,不放心,一再叮咛她注意腹中的胎儿。 方妈吃了晌饭上来,对秋筠道:“姑娘,我那口子说,城郊的宅子收拾妥了,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秋筠道:“今儿天晚了,明个早起过去”。 一宿无话,次日,秋筠禀了母亲,同方妈、青语出门。 昨儿下了一夜的雨,街道干净,空气清凉。 秋筠招呼轿夫拐去京城最大的卖脂粉的黛翠坊,挑了细白的桃花粉,夏季炎热,脸总是油油的,敷上层薄粉,看着好些,青语也挑了一样。 出来后,轿夫走了另条官道去宅子。 三人在一个小胡同口下轿子,这条巷子不是主道,破窄,只能容二人并行。 往小巷子里走,就见前面有二人。 秋筠眼尖,一眼就认出其中那男人正是傅府快婿,探花王佟学,而身边那女的,好像怀里还抱着个婴儿,二人说话就拐进左侧一小胡同里。 秋筠纳闷,青语也直犯寻思,方妈在二人后面,没看见,青语道;“那王公子身旁的女的,同他很亲近,不像是陌生人,倒像是夫妻”。 三人路过才王佟学进的胡同口,无意朝里一看,方才那二人正停在一户人家门前,一会,门朝里开了,那女人抱着孩子先进去,随后王佟学也迈步进去,进门前还特意朝左右瞅了眼,秋筠和青语赶紧闪身墙后,还好,亏了机灵,没被发现。 青语道:“好险没被他看到”。 秋筠道:“看到,大家都尴尬”。 拐了几个弯,到了自家院子门前,方妈打开了锁。 秋筠放眼一望,整个小院,干净利落,归整的不错,满意点点头道:“这一收拾,像点模样,比那日强多了”。 方妈道:“我当家的说,姑娘给的银子也没用去多少,就顾了几个工,打扫打扫,自家粗使的下人过来擦抹了番,就鲜亮不少”。 秋筠道;“这房子底子不错的,原来荒着,收拾出来,也是个不错的住处,住着清净”。 前前后后,三人大荒看过,约二个时辰,方锁门出去。 闲话少絮,又过了二日。 秋筠陪母亲吃晌饭,夏夫人朝女儿身上扫了眼,秋筠今儿穿了件月白半旧对襟棉布小褂,道:“筠娘也该添置几件衣裳,年轻轻的穿得鲜亮点”。 秋筠这一二年没敢动钱,离了傅府留着银子傍身,并预备着将来奉养父母,前世出手散漫,尤喜打扮,如今失了不少兴趣,一时一个心态,女为悦己者容,看来是不差的。 现在看来不用太俭省了,娘家也没像前世一无所有,就也活了心,也想出去逛逛,有相中的料子买了做上,可巧母亲说了。 次日,喜鹊听说要逛街,闹着要跟去,秋筠笑着点了头,就带了青语和喜鹊,二人年轻,都喜热闹。 有点琐事绊了脚,出门时快到晌午了。 三人从府里出来,坐上轿子,秋筠命青语把轿帘卷起,放眼处绿树葱翠,鲜花遍布官道两旁。 招呼轿夫往闹市去。 到了东市口,已正午时,秋筠道:“先找个酒楼吃饭,吃饱了有力气逛”。 三人找了家门面不小,看着干净清爽的,进去,跑堂的就过来招呼:“三位里面请,吃点什么?” 让到一个西面靠窗子的座位,坐下,秋筠点了四个菜,一会菜齐了, 出门在外,也不分高低贵贱,一起吃起来。 吃了一会,秋筠心细,发现隔着一张桌子,有两个人不时朝这边看,秋筠觉察,像是无意望过去,见是衣着华丽的两位公子,其中一个有点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时也想不起了。 那对面公子看一眼秋筠,悄悄道:“钱爷,你知道窗子旁坐的那女的是谁吗?” 被称钱爷的道;“我这正看着眼熟,在那里见过”。 他凝神想了想,突然道:“想起来了,那日在老王的房铺门前见过,后来她走后我进去问过,说是来买房子的,我当时就纳闷,怎么她一个女人家出头,难道家下就没人了吗?” 对面公子‘嗯?’了声,狐疑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钱爷来了兴趣,凑近道:“谁呀?” “她是傅三爷的嫡妻,被出了,你说买房子是何时的事?” 钱爷想想,道:“很久了,具体何时想不起来了,这女子出门还带着面纱,风一撩,我见了长相,因此,才记住了”。 对面公子陷入沉思,半晌说道:“置宅子的事没听傅三提,如此说来,这女人挺有心计的”。 钱爷叹道;“傅三真不是她对手,傅三平时在脂粉堆里混,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这打雁的却让雁啄了眼”。 二人声小,这里秋筠没听见二人对话,先吃完,喝了口汤,正拿着绣帕抹嘴。 这时,门口进来二人,书生模样,进门正好朝秋筠这边看,这一看,秋筠暗自称奇,这真巧了,走那都碰到这人,原来正是王佟学王探花。 店小二让到东面,与秋筠隔着几张桌子,王佟学与那人说了句什么,就朝秋筠等过来,一揖道:“夏姑娘有日子没见,可好”。 秋筠不得不起身一福道:“王公子别来无恙”。 王佟学眼睛闪着精光,直看秋筠道:“夏姑娘过去一同用饭吧”,说着,朝他们桌子一指。 秋筠又蹲身道:“谢公子好意,我们吃完了,正要走”。 王佟学眼中光暗淡一下,随即就亮起来,低声道:“听说夏姑娘离了傅家?”。 秋筠心里厌恶,这人没个深浅,白读了这许多年的书,书念到狗肚子里了,大庭广众,竟提及隐私,遂顾左右而言他道:“听说王公子与三妹妹已订婚,择日就要娶亲,恭喜”。 王公子轻蔑语声道:“那里,是傅府催得紧,小生还未曾禀告家父母”。 秋筠越发没有好感,想要离开,道:“王公子慢用,我先行一步”。 青语和喜鹊也吃完了,青语招呼跑堂的小二算饭钱,王佟学赶紧拦了道:“夏姑娘这顿饭钱我请,都算我的”。 青语待要付钱,可店小二不收,说:“这客官吩咐了,不好在另收的”,其实,王佟学才来尚未点菜,店小二有个心眼,怕得罪了,这两位客人走了,反正秋筠三人都吃完了。 秋筠看他执意要付钱,饭堂里人多,不好拖延,就出言道:“谢公子盛情,改日秋筠请公子便饭”。 那王佟学听秋筠这么一说,顿时,喜笑颜开,直打躬,送秋筠三人出大门口,方返回。 由于出门晚点,秋筠三人直奔京城有名的盛氏布庄,盛氏布庄可谓京城最大的布庄,上下两层,店伙计把秋筠三人让到楼上,楼上比楼下,无论料子质地和花色都要好,当然价钱也好,这店里顾的活计是极会看人的。 秋筠一上楼,背对着楼梯口站着两位姑娘,听见楼梯响动,一姑娘正好回头,惊喜叫道:“三嫂子”。 这人正是傅府姑表小姐,梅珊,和她的贴身丫鬟。 69笃定 秋筠看梅珊面色粉白,气色不错,放下心,道:“妹妹可好?“ 梅珊道:“好”。 看秋筠比在傅家时人又鲜亮了,道:“看三嫂子好,我就放心了,只是三表哥他……”,笑容淡下去。 秋筠不愿提傅容锦,岔开话道:“梅妹妹还住在傅府吗?” 梅珊眼睛复又亮起来,脸上闪过一丝娇羞,点点头,‘嗯’了声。 秋筠不禁想到傅四爷,摇摇头,暗想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又看梅珊手摆弄柜上布角,像是心猿意马,越发确定猜得不错,看来梅珊的夫婿没的是时候,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是否有欠厚道。 喜鹊在旁却忍不住道;“梅姑娘,大爷可好?” 这一问,问得突兀,二人均一愣,诧异地看着喜鹊,喜鹊此刻方觉得唐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秋筠豁然明白,这丫头敢是人大了,这个想头可不该有,梅珊是个机灵鬼,也心明镜似的,笑着道:“好,才得了个闺女”。 秋筠道:“丁姨娘生了”。 “才生了没两天,好些日子没见大哥这么高兴了”。 秋筠心思却突然转到吴表姑娘身上,梅珊猜透她心思,道:“吴表姐听说夜里总睡不着,找大夫瞧了,药也吃了不少,就不见起色”。 秋筠唯有叹口气,二人都没在说。 梅珊帮着秋筠选定了布料,告诉店伙计,记好地址,回头送去,货到付钱。 秋筠与梅珊在盛氏门前分了手。 商业街才逛了一半,日头就偏西了。 只好往回赶,一路小轿就到了夏府门前。 不期一人却等候多时,看见她下轿,迎了过来。 秋筠才下轿,有个声音唤:“夏姑娘”。 秋筠一看,甭提多别扭,又是那王佟学,心想这人怎么阴魂不散,走那跟那。 王佟学显然已等候多时,上前来,抱拳道;“夏姑娘,恕小生冒昧,才在酒楼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特来此等姑娘”。 说着,看看青语和喜鹊,又道:“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秋筠无奈,心想有些话说清楚也好,省得他整日缠着自己。 秋筠就朝东侧围墙示意,率先过去,拐过灰青砖墙站定,王佟学也跟过来,青语和喜鹊不放心姑娘,远远看着。 秋筠先开口,语气不很客气,道:“说吧,有什么事?“ 王佟学热切地眼神看着她,道;“夏姑娘,不妨直说,我仰慕姑娘多时,愿与姑娘一结秦晋之好,如姑娘愿意,我可以发下毒誓,今生不负姑娘”。 王佟学态度真诚笃定,眼中似要流出火来,秋筠避过他热热的眼神,平淡而直接地道:“秋筠不想再嫁,王公子还是好好做傅府女婿,不枉傅姑娘一片深情”。 王佟学以为她是因傅家三姑娘的事不高兴,误会他,忙抛白道:“我今个索性实话说了吧,我当日答应傅三姑娘全是为了夏姑娘,为能有机会见到夏姑娘,小生不惜与傅三姑娘虚与委蛇”。 秋筠本以为他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不想他有这番想法,今日若心软,来日定然是个麻烦,想到这,就说:“秋筠蒙公子抬爱,不胜惶恐,我不管公子与傅姑娘是何关系,今生断不会与公子同行,公子好自为之,秋筠言尽于此”。 不等王佟学在说,转身离开。 盛夏,酷暑难捱,房中一丝风风都没有,夏夫人告诉厨房每日煮一大锅绿豆汤,冰块镇上,解暑。 秋筠想到城外的大宅子绿树浓郁,定比这城里风凉,就着方妈先去安排了。 晚间吃饭时,提起只说带父母去个地方,没说去那里。 夏老爷和夫人对望望,点头答应。 二日,秋筠奉着父母和黄姨娘及阖府大半的家人包括厨下一干人等,只留少数人看屋子,大有此一去常住之势。 夏府车子坐不下,另雇了两辆大车,夏夫人不解,想女儿一番心意也没多做过问。 道不近,直走了两三个时辰,期间路不平,马车甚是颠簸,青语奉姑娘命,从打头车子上探出头来,招呼后面车夫马车慢点赶。 过了一小段坑洼处,道渐趋平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夏老爷夫妇就听女儿在车下清亮亮的声儿道:“请爹娘下车”。 夏老爷夫妇下得车来,一下子酷暑全消,只见青山绿水环绕中白墙灰瓦一大片宅子,静如画中。 夏老爷夫妇纳闷,夏夫人道:“儿呀!这是谁家宅子?” 秋筠欢快声道:“咱家的”。 夏老爷夫妇均一愣,夏老爷诧异道:“我们几时买了这样的宅子?” 方妈搀了夫人,乐呵呵地道:“是姑娘买来孝敬你二老的”。 夏夫人不信,恐女儿是哄她的。 这时,方妈男人一直等在门首,上前迎候,道:“才着人仔细打扫了”。 夏夫人才信是真的,问秋筠道:“儿呀!你那来的钱?” 秋筠得意地晃晃头,道:“母亲给的嫁妆钱折变了置的”。 夏老爷和夫人都不约而同像看陌生人看着女儿,看得秋筠不自在,小声道:“当时怕和离没地住”。 夏老爷和夫人眼眶潮潮的,夏夫人心里一丝欣慰,道:“儿呀!你长大了,不用娘在操心了”。 秋筠挽起娘的胳膊,道:“娘还要操心,要操一辈子的心”。 黄姨娘笑着凑趣说:“家家养女儿,就数我们姑娘能干,老爷夫人没白疼姑娘”。 一家人欢欢喜喜进去。 这群下人们东瞧瞧西看看,觉着新鲜,不住口地赞。 秋筠扶着夏夫人,从头院起一直走到后院墙,期间,穿廊过厅,深院数重。 后花园花草树木修剪得齐整,有后山引下的一息活水绕园,给人清凉凉的感觉,走十几步就一亭台楼阁,花墙上爬满绿色植物。 在看房中,布置得精致,软塌珠帘,薄纱垂幔,飘渺如仙宫,傅老爷夫妇心道:女儿费了多少心思,有女孝道如此,夫复何求! 夕阳西斜,山里有徐徐小风吹来,却比城里凉快不少。 傍晚,下起微雨,流火七月,难得雨水,风夹带着冰凉的雨丝顺窗子飘入,水晶帘动,美人隔着珠帘,闲来弄弦,清灵灵如溪流,合着无声细雨,不禁令人遐想。 蒙蒙细雨隐约飘送来清亮笛声,与帘中素手挑弦流泻出美妙的琴音遥相呼应,妆点这雨后清新的世界。 夜晚,雨过天晴,一轮新月,探出头来,照在林梢。 秋筠在雨后清新园中漫步,湿润的空气夹带一股好闻的泥土气。 突然,前面站立一人,把秋筠唬了一跳,那人白衣胜雪,似从天而降,微风轻轻舞动他袍袖,飘飘扬扬,如玉树临风。 秋筠待看清楚,松了口气,道:“你怎么进来的?” 赵普清朗声儿道:“一道红墙挡不住我”,其实,他没说,他硬着头皮去傅府找过秋筠,重金买通家下人,方告诉姑娘带着家人一早坐车走了,他第一时间想到这里,果然,他猜得不错。 赵普走过去,在秋筠尚未作出反应时,就一把抓过她的手,秋筠刹那有点恍惚,一时贪恋他掌心的温暖,不忍松开,赵普道:“我听你母亲说,要带你离开?” 秋筠一愣,母亲没说要带她走,转念又顿悟,心道:母亲这是婉拒他。 也没否认澄清,怕给赵普错觉,让他多想。 赵普自顾自道:“既然今生有幸能牵到你的手,我赵某不会放开”。 这时,暗中有个丫鬟在喊:“姑娘、姑娘,你在那里?夫人找你”。 此刻,夏夫人站在不远处暗影里。看着二人。 秋筠忙答应声,甩开赵普的手,应声:“来了”。 夏夫人数声轻叹,夏老爷来到夫人身边,道:“可惜!” 夫人自言自语道:“长痛不如短痛”。 夏老爷道:“你要棒打鸳鸯?” 夫人没说话,默默。 一日晚,秋筠所住的屋子临后花园,就听蛙声不断,一阵阵吵得秋筠难受。 青语道:“这儿那里都好,就是夜晚这蛙声叫烦人”。 秋筠有点犯寻思,头两天也没这么叫,今个是怎么了。 抓了件软缎撒银遍地木槿花的披风就出了屋子,走去园中,顺着声寻去,突然前方树后跳出一人,秋筠笑了。 普小王爷呵呵笑道:“就知道你能出来,放不下吧”。 秋筠扑哧笑了,道:“吵得人呆不住,这才出来”。 普小王爷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秋筠这一笑,灿灿的,顿觉眼角眉梢都是□,这是小王爷心里作祟,其实,暗中只模糊能辨出五官轮廓,恋爱中人往往多了番遐想。 普王爷刹那失神,半天才道:“筠娘,我定要娶你”。 秋筠不期他能说出这话,为使他死心,正色道:“王爷放了筠娘,王爷的大恩,秋筠来生当牛做马定当报答”。 普小王爷未等她说完,一把揽她入怀,轻拥着她,在耳边絮语道:“我要你,筠娘,做梦都要你,求你,别离开”。 秋筠心一软,只短暂的一顺,就恢复神智,冷漠地道:“秋筠从此不想在见到王爷”。 赵普搂得更紧,生恐一松开她就消失,霸道地说:“我不答应”。 秋筠看他越发沉迷,突然用力推开他,断然道:“我不会嫁你”,说着,转身提着裙裾朝来时路飞奔。 自这日起,秋筠就搬到父母院中同住。 70旧爱 微收烦暑,一叶知秋,农历八月十五,仲秋。 秋筠早起,出去庭中,瞬时呆了,满庭的菊花,墨、紫、绿、橙、粉、棕、雪青、淡绿等五颜六色。 老赵婆子乐得合不拢嘴,正在庭中侍弄花,一一指给秋筠,道:“这菊花都是稀世珍品,姑娘看,这几盆唤作绿牡丹、十丈珠帘“、月明星稀、墨荷绿翠、太真含笑……”。 老赵婆子一连串说出了十几个名字,秋筠心里发笑,这老赵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却能说出这样诗意的名。 老赵婆子兀自唠唠叨叨,显见是极喜欢花的。 青语和喜鹊在远处摆放花盆,喜鹊道:“这都是普王爷一早送来的”。 秋筠想起今个是中秋,这人也算用心。 那边厢,普小王爷正站在高阁之上,观察这边动静,全福爬上楼来道:“小王爷,王爷让你回去,说有事商量”。 赵普道:“我今个有事,改日在回去”。 全福无奈地看着他,道:“您还是回去一趟,也许老王爷有急事唤您,若无事,道也不远,您老在回来,今儿中秋,何必惹王爷和王妃不痛快”。 赵普想想,说:“好,备车”。 他不曾想,这一回去,就出不来了。 礼亲王府 王爷夫妇对坐愁叹,王爷道:“这孽障太胡闹了,我道是离开京城好好反省几日,原来是被那夏姑娘勾引了去”。 王妃道:“这夏秋筠长得标致,不知因何就和离了,原来看两亲家挺亲近的”。 王爷道:“你知道什么?这夏太傅被皇上责怪,那傅大人本就趋炎附势,看势头不妙,还不早脱了干系,以免受累”。 王妃不屑道:“这等不义之人,圣上怎么就没看透,要说这夏秋筠也冤”。 王爷道:“傅大人却有几分学识,人也机敏,皇上原是很看重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时,下人来报:小王爷回来了。 赵普进门,礼毕,站过一旁,道:“父母亲唤儿子何事?” 老王爷看儿子神采奕奕就猜想一定是美人在怀,不禁暗自着恼,沉声道:“我和你母亲唤你来,是问你娶亲的事考虑怎么样了?相中那家的姑娘,不妨找个机会先接触,双方见见面”。 普小王爷想都没想,直接干脆地道:“儿子看好的,上次已同父母说了”。 听得王妃满心烦恼,不觉皱眉,不等王爷说话,就先道:“父母的态度你也知道,没商量”。 赵普却无丝毫动摇,掷地有声:“儿子今生认定了她,非她不娶”。 王爷听得这句,实在耐不住,怒道:“好、好,儿大不由爷,来人”,朝外一喊,门外侍卫一拥而入。 “把这逆子给我关起来,今后没我命令不许擅自出门。 “小王爷请”,侍卫齐抱拳恭请小王爷,实际就是押回房,看起来了。 秋筠在厨房看着厨子们做点心,安排今晚与父母园中赏月,一个小丫头进来,道:“姑娘,前厅有人找”。 秋筠奇怪,这远离京都,会是谁?附近也没认识的人。 进去厅里一看,微微一怔,却原来是怀孕快生了的碧云,碧云裹了个肥大的披风,因此,丫鬟只道她身材胖了点,没看出她身怀有孕,而且月份已大。 秋筠心里盘算着碧云快生了吧,估摸就这段日子。 碧云看主母进来,忙吃力地往起站,秋筠几步上前扶了坐下,道:“快别动,小心动了胎气”。 碧云坐客座,秋筠也就坐了上首,小丫鬟捧上茶来,先呈秋筠,在端给碧云,碧云欠身道:“姐姐歇着吧”。 秋筠忍不住好奇问:“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一问,只听碧云悠悠一声长叹,道:“说来话长,这是三爷一个朋友告诉的,让我好找”。 秋筠怎么也料不到那日酒馆里遇到的那两位富家公子是傅容锦的朋友。 碧云愁叹道;“自奶奶走后,三爷很消沉,一日去奶奶府上,回来说,奶奶不见了,三爷发疯似地满城地找,连找半月都没有结果,一次酒后,我恍惚听见说什么普小王爷,奶奶跟普小王爷走了,奴婢不信,奶奶不是那样的人”。 碧云说了这么长的话,有点上喘,喝了口茶,换了口气,看秋筠专心听,又接着道:“爷说打听了,普小王爷也没在府上,一定是同小王爷走了”。 听到这里,秋筠心里不快,暗怨这小王爷也随了来,这不是落人口舌吗? 就听碧云又道:“后来才打听出奶奶在城外置了宅子”,碧云说到这,深深地瞅了她一眼。 又道:“爷要来,奴婢拦下,说先来看看奶奶,爷说奶奶当初和离时说好了的,做长久夫妻”。 秋筠一声轻笑,徐徐道:“不那么说,三爷肯和离吗”。 碧云早已料到,还不甘心,劝道:“三爷知道错了,当初错待了奶奶,如今悔得什么似的,奶奶能否念夫妻一场,给他个机会,让他补偿奶奶”。 秋筠半天没出声,突然,发出一振清脆的笑声,碧云在这笑声里感到身子一点点凉了。 秋筠止了笑,盯着碧云道:“你很爱三爷是吗?” 碧云老实地点点头,奶奶是明白人,什么都瞒不过奶奶。 秋筠又问:“你愿意为他忍”。 碧云又点点头。 秋筠一笑,道:“而我早已不爱他,我不愿” 这话已经说得极明白,碧云知道无法挽回,黯然地走了。 中秋过后,天气转凉,秋筠这二日想,傅容锦已打听出住处,怕来寻事,就同父母商议仍回京城去住,夏母道:“天也凉快了,回去也好”。 夏母定的事,夏父也无不可,在说他还惦记朝中的事,虽告老但心还留在那。 而就在秋筠搬回府邸的第三日,傅容锦果真找上门来。 夏夫人要小丫鬟找她时,她也不意外。 这次,秋筠破例出去见他。 及至厅上,见傅容锦,秋筠也吓了一跳,傅三爷月余未见,显得憔悴和落魄,眼神黯淡只有在见到秋筠瞬间亮了一下。 秋筠默默,二人落座,傅容锦有点百感交集,望着她道:“筠娘,这一月让我好找,你怎么走了都不说一声”。 秋筠想这人是烧昏了头,我夏秋筠去那里凭啥告诉你,你现在不是我什么人,这些话,也不好说出口,就淡淡地道:“城里热,山里避暑”。 傅容锦一想到她暗地里置了宅子,这么大事要不是钱荣兄说,他还不知,懊悔自己真真是糊涂,也怨秋筠如此煞费苦心对付自己,可见自己从前有多伤了她的心。 想到这,傅容锦并未过多记恨秋筠,到有几分释然,道:“筠娘,从前的事,不提了,总是我不好,见异思迁,冷落了你,看在夫妻份上,你能回到我身边,我发誓会好好对你,你若不高兴,我把府里的姬妾都打发了,我二人从此像初见时一样,相依相伴一生”。 夏秋筠哭笑不得,戏虐道:“你舍得?” 傅容锦忙道:“我只要有你,筠娘,就够了”。 秋筠想这人在痴人说梦,这还能回头吗,不能让他抱一线希望,就果决地道:“今儿我明白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夏秋筠宁可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傅容锦一下子愣了,待明白过来,无边的痛苦排山倒海袭来,一下把他击倒,他理智尽丧,离了座位,双膝一软,就跪在秋筠面前,失声痛哭,嘴里呜咽着道;“筠娘,你不能这样狠心,你跟我回去吧,没了你,我生不如死”。 秋筠见他如此失态,急怒起身,朝外唤道:“来人”。 进来早已等在外面的几个年轻小厮,秋筠冷声道:“拉出去,以后不许放这人进来”。 几人齐上,扯起傅容锦往外拖,傅容锦嘴里犹自喊着;“筠娘,你不能这么狠”。 喊声渐渐消失,秋筠跌坐在椅子里,手抚着额头,胳膊肘柱在身旁的桌子上,心沉沉的。 夏夫人由丫鬟扶了,自后堂出来,看看她摇摇头,轻声唤道:“筠娘”。 秋筠抬起头,见是母亲,忙起身,扶了母亲上座,立在一旁,微低着头,愧疚地道:“让母亲跟着操心了”。 夏夫人道:“筠娘,你怎么想的?” 秋筠道:“傅家我是不回的,女儿一生不嫁,侍奉母亲”。 夏夫人眼神悲凉地看着女儿,心痛欲碎,缓缓道:“女儿,这世上有好男人,像你父亲,你莫大哥,只是你没遇到,千万不可有这样的想头,爹娘在世还好,若有一天离你去了,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让娘怎么能闭上眼”,说着夏夫人已满眶的泪。 秋筠看母亲伤心落泪,跪伏在母亲的膝上,道:“娘,女儿不孝,让您老担心了”。 夏母平缓了下情绪,道:“容锦隔三差五地来闹,怎么了啊!” 秋筠也没法,这傅容锦难不成对她还真有情,若真有情,早干什么去了,还是看她与普小王爷在一起,男人的自尊和妒嫉作祟,那他真是误会了,自己在糊涂也不至糊涂到想嫁那普小王爷。 傅容锦一顿闹,搅得秋筠没什么心思,晚饭草草草吃了,就宽衣歇下了。 71王府 二日,秋筠起得晚,吃了早饭,闲在听雨轩看书,喜鹊走将进来,道:“姑娘,你看谁来了”。 说着,一闪身,槿熙笑站面前,秋筠惊喜,笑道:“不声不响就来了”。 起身扶着槿熙的胳膊轻轻把她安置在椅子里,自己则坐在她旁边。 槿熙道:“有日子没见你,听说你去城外庄子上了,怎么样,住得还舒服吧?” 秋筠笑呵呵道:“这全是你的功劳”。 槿熙道:“待来日我生产了,也去你那庄子住上段日子,享受一番”。 秋筠笑睨她道:“你王妃大驾,怎肯屈尊我们小百姓住的茅草屋”。 槿熙作势要打她,被秋筠躲过,道:“说说你来什么事?” “鬼机灵,你就知道我有事,就不能没事来看看你”,槿熙佯嗔道。 秋筠扬起小脸,哼了声,道:“你如今身子沉,那还有闲情看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槿熙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事求你”。 秋筠道:“我二人情同姊妹,何来求不求的”。 槿熙道:“我说话就生产了,你也知我家情况,也没个亲近的人,只你和宛如俩,宛如如今自顾不暇,我想要你去王府照看我段日子,等我生产完了你在回来”。 秋筠知道槿熙是后母,兄弟姐妹也都不是一个娘生的,亲情淡漠,自婚后极少往来,就爽快道;“行,多少日子都行,反正我待着也无事”。 槿熙高兴地拉着秋筠手道:“谢谢你,筠娘,只有你能帮我,我还有桩大事要与你商量,这事只有你敢,宛如都是不成的,等到王府在说吧”。 秋筠看她不说,深知她有主见,一般的事是不用旁人帮忙的,求人一定是自己做不来的大事,需要帮手。 槿熙道:“我与你去回了伯母”。 夏夫人听说秋筠要去襄王府,正和心思,躲一躲傅老三,在者普小王爷找不到筠娘,自然慢慢就歇了心。 于是道:“你们姊妹俩,帮忙是应该的,筠娘过去好好照顾槿熙,不用惦记我和你爹”。 秋筠晚间就和青语收拾了几件临时换洗的衣裳,包好等明早就过去。 小丫鬟进屋,手里拿着个纸笺,道:“姑娘,普王爷派人送张条子,让交给姑娘”。 秋筠接过折着花样的淡粉金边纸笺,打开,就俩字:“等我”落款:普。 秋筠淡淡一笑,移开琉璃灯罩子,把纸条放在烛火上。 次日,秋筠带了青语和厨娘魏婆子出门,这魏婆子厨艺是一留的,秋筠考虑槿熙孕中吃的尚有个想头,家下厨子吃腻了,换换口味。 留了喜鹊在家,喜鹊嘴快,怕去人家里惹麻烦。 秋筠才要上轿,听见不远处有人唤,秋筠左右看看,收回目光之际,看见东墙边站着一人,青衫方巾,长身亭立,观之有几分书生清气,这正是汪佟学汪探花。 秋筠小声对青语和魏婆子说:“你二人在这里等我。” 青语有点不放心,要跟去,秋筠眼神止住,独自朝他走过去,她不让人跟着,是考虑到这书生都极要面子,若在人前落了面子,比死还难受。 王佟学看秋筠一人过来,正中下怀,长揖道:“秋筠姑娘一向可好,下官在此等候多时”。 秋筠低身还礼,道:“王公子好”。 二人如此近距离面对,王佟学紧张得手心攥出了汗,不大敢正视秋筠的眼睛,脸由于兴奋,有点微红,道:“这二月我一直在夏府外转悠,问人都说不知姑娘去那了,原以为在也见不到姑娘,不想……”。 咽口吐沫,压下翻滚的心潮,道:“上回怕我没说清楚,我回去后反复想了,我汪佟学愿娶姑娘为正妻,并发誓一辈子不纳妾,姑娘可愿意,下官立等姑娘给个回话”。 秋筠看他一脸的认真,心想拒绝得不能拖沓,否则这人会纠缠不清,自惹麻烦的,就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夏秋筠从没有嫁公子的心,请公子别娶有德才佳人“。 汪佟学顿时心凉了半截,还有点不死心,又做最后的争取,道:“姑娘若顾虑是在蘸,怕汪某小瞧,但可放心,我对姑娘真心真意,决计会厚待姑娘,一生不负姑娘”。 秋筠心里发笑,这汪探花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拒绝他是因为自卑,怕他瞧不上,这事还是说清楚,以免他在来纠缠,于是道:“王公子误会,秋筠眼下不想在嫁,即便是想嫁,也与公子无缘,秋筠断没这想法,莫耽误公子好事”。 汪佟学听他拒绝得干脆,有一丝羞愧,书生脸皮子薄,面上就有点下不来,秋筠见状,福了福道:“秋筠有事,失陪”。 说着,不等他答话,就翩翩走了。 青语和魏婆子见二人在墙根底下说话,说什么也听不清,看姑娘走回,放下心,就见那王公子还痴痴站着,朝秋筠背影看。 三人上车,青语道:“这王公子有趣,看上我们姑娘了”。 魏婆子在夏家有些年头,平常不大出门,这头一回跟姑娘去王府,心下高兴,道:“那是我们姑娘长得俊,这要在我们乡下,十里八村,要数姑娘拔了头筹,提亲的早挤破门了”。 秋筠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把她放到乡下妹子中比,这胜之不武。 方妈却没笑,认真道:“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青语也憋不住,笑起来。 转眼轿子就到了襄王府,大门上的人得王妃吩咐,直接令轿子抬进二门,轿子一路未停,直到二门里方歇了轿。 秋筠搭着青语的手下了轿子,跑上来一个侍女,束手恭敬地道:“王妃在后宅等,命奴婢直接带了姑娘去”。 说着,前头带路,秋筠等三人随后入内。 穿过后院明黄富贵牡丹琉璃照壁,穿堂,走游廊,在雨帘下走东墙墙门进去,又走了段长长甬道,才来到个花园角门,进去。 秋筠感叹,这王府气派,高大幽深,这一般不熟悉的人来了,像迷宫一般,想转出去都难,又想上次来时,不是走的这条路,又一想,可能不方便走正门,才从偏门绕进去。 行至花园深处,就见不远处花树丛中一群人,正中穿竹绿金丝袍子腰束玉带的秋筠见过,是襄王爷,老王爷告老,他刚袭了爵。 襄王爷身边一袭淡粉轻纱,娇艳欲滴的女子却不是槿熙,看二人样子亲昵。 秋筠心一点点下沉,眼睛盯在了那女子的腰部,那标致的美人赫然腹部高耸,看月份像是就要临盆,而旁边的襄王爷疼惜备至,双手轻揽着她的腰,还不时小声耳语。 秋筠实在看不下去了,趁她们没看见,掉头就走,青语和魏婆子紧随其后,那带她来的侍女快走几步,前面引路,从别处绕过,秋筠问:“这是谁?” 那侍女见问,道:“新晋的侧妃”。 秋筠一下明白了槿熙那日说不出口的话,和眼中深藏淡淡的忧伤。 丫鬟把秋筠领到内宅一处极宏大的殿宇前,槿熙站在石矶上正翘首以待。 见了秋筠嗔道:“早起就等你,才来”。 秋筠上前扶了槿熙,道:“出来做什么,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槿熙安心地道:“筠娘,你可来了,生产时有你在旁,我就踏实了”。 二人进去东稍殿,一同在榻上坐了,侍女泡了茶,槿熙道:“你下去吧,有事我在唤你”。 秋筠知道槿熙是想同她说点私密的话。 丫鬟下去,随手带上隔扇门。 槿熙道:“路过花园了”。 秋筠点点头。 槿熙又道:“看到了?” 秋筠又点点头,抬头望向槿熙,槿熙一如往日的平静,道:“王爷一见她就着了魔,才立了侧妃”。 秋筠想王爷对这女子可谓痴情,直接就立了侧妃。 槿熙像是猜透她心思,悠悠道:“像极了一个人”。 秋筠本能道:“谁?” “王爷初恋的情人,如今早已嫁人,只怕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秋筠心中酸楚,难过地道:“槿熙,凡事想开点,好歹你是正妃,这又有了孩子,襄王府嫡子”。 槿熙轻哼声道:“嫡子,还不定是谁呢?” 秋筠诧异道:“这话怎讲?” 槿熙指尖掐下玉春瓶中一朵嫣红玫瑰,攥在手心里,红红的汁水顺着白皙的指缝流出,好半天,苦涩地道:“宫里御医看过,我怀的是女孩,而那贱人怀的是男孩”。 秋筠惊得睁大眼睛,急促地问:“那王爷知道吗?” 槿熙把揉碎的玫瑰丢在脚下,狠狠地道:“知道,我命御医告诉了那贱人”。 秋筠倒吸口冷气,道:“那生下来不是……”,话没说完,突然意识了什么,张大嘴巴,呆愣愣地望向槿熙。 槿熙清冷地笑道:“哼!长子,她想得美”。 秋筠紧张地看着她,道:“你是要……”。 槿熙用一方雪白的绣帕抹着手,雪白上点缀了刺眼的红。 “不愧我二人从小一块长大,我就知道找你没错,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不过不是要她死,是……”,槿熙意味深长地,薄唇轻轻吐出:“掉包”。 秋筠想都不敢想,好半天才稳住心神,道:“槿熙,关系重大,你在好好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只这一条路,不做也得做”。 秋筠劝道:“舍了亲生的孩儿,你会痛苦一世的”。 槿熙果决地道:“不舍,会更痛苦”。 秋筠道:“即便这招可行,可这也瞒不过王爷啊!”。 槿熙显然已筹谋好了,压低声儿道:“王爷过段日子出门几天,我想在这几日里下手”。 秋筠小声道:“哪能偏巧王爷出门,就生了?” 槿熙端起尚冒着热气的茶杯,飘渺的水雾,使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虚幻,她轻轻道:“我自有办法”。 声音很轻,却重重地砸在秋筠心上。 一个可怕的念头,用药催生。 72侧妃 秋筠夜来睡得不稳,槿熙略带凄凉的声音在耳畔盘旋:“筠娘,你一定要帮我,我能等,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 次日早,秋筠就过上房。 王府奴仆成群,吃穿用度,奢侈靡费。 如今槿熙怀有身孕,王府事务就交与王爷侍妾,也就是槿熙的陪嫁丫头陈姨娘代管。 另一个侍妾周姨娘一直侍奉在槿熙左右。 这两位姨娘是槿熙的贴身丫头,秋筠起小是见过的。 秋筠这二年未见,细观这两位姨娘,陈姨娘姿容艳丽,风情万种,而这周姨娘娇小妩媚,别有番动人姿色,二人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回想园中遇到的美人,现得王爷宠的侧妃,容色上并不及这二人。 周姨娘看自家主子和夏姑娘茶杯里空了,忙殷勤斟上茶,呈给秋筠时,秋筠笑道:“姨娘歇着吧,整日侍候你主子不得闲,我这不用客气了”。 周姨娘脸上始终带着谦卑讨好的笑,道:“看姑娘说的,我们姑娘待卑妾等极宽厚的”。 这话在秋筠听来,没几分是真的,槿熙驭下历来严苛,手段了得。秋筠但笑不语。 槿熙却笑说:“背后不骂我就算好了”。 周姨娘顿时变颜变色,惶恐至极,束手敛声道:“卑妾不敢”。 秋筠看槿熙出言竟吓成这样,觉着可怜,有点同情这姨娘遇上槿熙这主子,有几分不忍道:“你主子就随便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槿熙看也没看她,道:“你下去吧,我和夏姑娘说会话,这就不用侍候了”。 周姨娘退出去。 槿熙道:“你是否觉得我这当主子不容人,是个不好相与的”。 秋筠笑道:“你平常对她们太严厉了,以至于见了你如鼠见猫”。 槿熙冷哼了声,道:“看她怯弱可怜样,岂不知与陈姨娘争王爷宠,背地里做出的事你都不敢信是她做的”。 秋筠道:“这人真不可貌相,看着胆小怕事,却有心计的”。 槿熙漫声道:“那陈姨娘也不是个省事的,别看当我面恭恭敬敬,心眼有上千个”。 秋筠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 槿熙道:“你还打趣我,你看现如今,我养的人真正遇上强手不出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包括我这主子,道行不深”。 秋筠道:“这二人我看着姿色不输那新晋的侧妃,只怕还胜一筹”。 槿熙烦恼拔下头上的簪子搔着头,缓缓道:“那点伎俩小巫见大巫,简直就班门弄斧”。 正说着,珠帘一响,陈姨娘进来,道:“前院那个才派了侍女说,秋来有点凉,她主子身子有孕,又怕冷,要几篓银丝碳,点上取暖”。 槿熙看着秋筠道:“看见没有,阵势比我这正牌王妃都大,我还没嫌冷,她倒叫起来,今个说冷,明个说热,真以为自个是什么娇贵身子”。 陈姨娘撇嘴,又道:“侧妃说王府厨子不好,做的菜吃腻了,想换换口味,王爷吩咐要王妃找两个北边的厨子,不管多少银子,务求最好的”。 秋筠看槿熙一点怒容都没有,一派淡定,和声道:“既是这样,就快些找去,晚了王爷怪罪”。 陈姨娘答应声,眼珠滴溜瞧王妃脸色,要说什么也没说,踌躇下,就出去了。 槿熙看着秋筠冷笑着道:“看到没,见天这样,无非是想惹恼我,令我失德,只等拿了我错处,上位,取而代之”。 秋筠蹙眉,捻着茶杯盖子,道:“王爷太纵容侧室”。 槿熙声儿清冷,飘荡在屋子里,似整个屋子空气都跟着寒起来,“王爷宠还来不及,要天上的星星,不给摘月亮,只怕我这王妃的位置那天一高兴,就让贤了”。 秋筠看出槿熙的日子不好过,槿熙的含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与她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她自幼丧母,寄人篱下,百般讨好父亲继母,以期许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秋筠觉得身子发凉,把披帛往上拉了拉,道:“是有点秋凉了”。 槿熙翘起涂凤仙花汁长指甲的手,拿起茶盅盖子,轻轻撇去茶水上漂浮的玫瑰花瓣,姿势娴雅。 秋筠暗自佩服,无论何时槿熙都能镇静自若,心态如此之平和,修为可见一般。 槿熙觉出秋筠在看她,侧头朝她一笑,道:“但凡生气,早气死了”。 这没说上两句话,陈姨娘又折回,道:“前头的说今儿想吃什么干菜,厨房说没地弄去,她就发了通脾气,说午膳不吃了,才王爷知道,把厨子老张叫去大骂了一顿”。 说着,又拿眼漂着王妃脸子,声儿低了,似怯怯道:“王爷说王妃这家怎么当的,要吃什么都没有”。 槿熙淡淡的声儿飘进陈姨娘耳朵里,“把王府的人多派出点找去,京城内外,方圆百里,撒下人马,就说襄王侧妃怀了身孕,有个想头,花多少银子钱,给我单记着,一总算在王爷私账上”。 陈姨娘又看眼主子,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站着没动,槿熙肃声道:“快去找呀!” 陈姨娘这回确定自个没听错,本心是想勾火,借着王妃的手好好整治前头那位,因此,添了些话,虽是一小侍候王妃,但这主子的脑袋里想的从来都猜不透。 陈姨娘出去,秋筠忍不住哈哈笑了。 槿熙也笑了,这笑里却揉进苦涩。 这满世界地派人去找,对裴侧妃怕不是什么好事,与声名有损,听的反倒同情槿熙,赞槿熙贤淑。 秋筠晚间回房,侧卧榻上,想:槿熙这是打定主意,让侧妃闹去,等到时出手,令出其不意,一举板回局面。 但无论如何,秋筠都不想槿熙铤而走险。 二日正午,正厅才摆下午膳,门外侍女声音传来:“王爷到”,秋筠走去碧纱橱暂避。 襄王爷二十几岁的年纪,举止做派颇显老成,大概是家下人找到他喜欢的女人爱吃的东西,才念着王妃辛苦,卖力,作为褒奖,过来用膳。 就听槿熙温温柔柔声儿劝膳,让秋筠听了新鲜,正夫妻一团和气,就听外间一侍女来回说:“侧妃肚子疼得厉害,请王爷过去看看”。 未等襄王爷说话,槿熙忙忙就道:“传御医了没有?”听声儿比谁都急,听焦急声里都带了哭腔,“怕是早产了吧,王爷快去,臣妾换件衣裳即刻就过去”。 襄王爷焦急,没顾上同妻子说什么,就迈开步子,咕咚咕咚急急走了。 秋筠从碧纱橱转出来,看槿熙悠闲坐在那,正拿银箸夹起一块肘子皮,放在嘴里,看秋筠出来,朝外喊道:“来人”。 跑进来二三个侍女。 “去大厨房重新叫一桌子菜,这菜冷了,撤下去吧”。 秋筠咋舌,满满一桌子菜,没动几筷,就不要了。 这就难怪妃位金贵。 秋筠住在靠西头,房间面南朝北,歇了晌觉,起来,换上薄衫,才要走去上房,就见庭中走来一娇弱美人,两个侍女扶着,,秋筠一看正是那日园中见的女子。 那女子轻移莲步,袅娜上了台基,秋筠止步,低身一福,道:“民女秋筠参见侧妃”。 那女子含笑莺声:“说姐姐这院来了客人,我当是谁,原来是这等美貌的姑娘,姑娘贵姓、芳名?” 秋筠看她眼中有戒备,别是想歪了,果然,裴素云暗道:王妃这老狐狸又使的什么花招,找个美人来,别是要勾引王爷,借着我身怀有孕之际,把王爷拉拢过去。 “民女姓夏,名秋筠”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夏太傅的千金,傅家的……”裴素云顿了下,又道:“闻名不如见面,傅太傅养了个好女儿”,这好字却有深意,似有贬意。 秋筠也不介意,这种女人还指望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秋筠让过一旁,侍女挑了帘钩,道:“裴侧妃来给王妃请安”,随声落,却看正殿无人,东间门口站了俩侍女,看裴侧妃蹲身行礼,打起东间软帘,道:“王妃在里间,侧妃请”。 槿熙正靠在金缕丝湘绣引枕上,侍女蹲身榻前为她垂着腿,裴素云捧着隆起的小腹,略低□,算是行礼。 槿熙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懒懒地道:“妹妹行动不便,礼数就免了吧,看座”。 旁边侍女搬了把椅子,裴侧妃两侍女扶着,慢慢坐下。 秋筠廊下站了一会,走回,路过东间窗下,窗子半支开,就听陈姨娘翠声道:“侧妃头上簪子镶的珠子可是够大的”。 就听裴侧妃软糯好听的声儿道:“这是王爷特特找来镶上的,王爷嫌原来的珠子不够大,光泽度也不好”。 “王爷对妹妹真有心”,是槿熙淡淡声,一如平常。 裴素云扭动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略有几分得意地道:“这是王爷张口问皇上要的,说是上回波斯国进贡的”。 槿熙声儿徐徐传来:“我倒有颗南珠,大婚时太后赏的,略看得过眼,妹妹若喜欢拿去”。 槿熙不经意显露出高贵的正妃身份和家世背景,弹压裴侧妃,令其相形见绌。 果然,裴侧妃略不自在,陈姨娘看她窘迫有几分得意道:“那是略看得过眼,只怕满朝都找不出第二颗”。 秋筠暗叹了声,走回房。 73隐情 秋筠从屋子的南窗朝外望裴侧妃走了,陈姨娘也出去了,她才过槿熙房中。 槿熙正缓缓地一勺勺肴着红枣桂圆银耳羹吃,看着闲闲的,并无不悦。 看见秋筠槿熙把玛瑙小碗放在酸枝木桌子上,秋筠帮着侍女把她的腿平放到榻上,顺手拿过明黄蟒缎挑金抱枕给她靠上。 槿熙道:“你见到她了?” 秋筠道:“在门口看见了“。 “她说什么?” “没说什么,礼数也没大错”。 侍女为其捏腿,秋筠在旁为她揉肩,槿熙哼了声,道:“你知她为何过来?” 秋筠摇摇头,“不知道”。 “她是为你来的”。 “为我?”秋筠反问道。 “想看我找了什么绝色的人来勾王爷的心”。 秋筠笑道:“这下子放心了”。 槿熙抿嘴笑道:“更不放心了”。 秋筠揉肩的手没停,头低下,近槿熙耳畔,小声说:“陈姨娘我瞧着心术不正,这样的人放在身旁,你得小心”。 槿熙嘲嗤道:“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忽而又道:“你道我真生气吗?” 具秋筠几日观察,槿熙却没真生气,暗佩服她的雅量同时,又有点猜不透,这正常女人心态,怕就像裴氏所想,早气得半死,丈夫眼睛里只有侧妃,一点不把这嫡妃放在心上。 槿熙眼神透过窗棂看向外面一棵银杏树,秋筠顺她目光望去,只见那高头上并肩立着两只雀,一只扑啦啦,展翅飞走了,另只振翅随后追去了。 槿熙兀自道;“裴氏也只是个替代品”。 停片刻,轻声低语道:“王爷始终忘不了心底那人”,眼里没有悲伤,怕早就习惯了。 秋筠暗淡声儿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槿熙又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常来我们家的方庭秀吗?” 秋筠恍惚回到孩提时代,在槿熙家大花园子里,追逐嬉戏,方庭秀总是跟在槿熙后面,像个影子,孩子们都笑他,他还依然固我。 秋筠顺口道:“记得,书念得极好,得长辈们喜欢,爱护弟妹们的方少公子”。 槿熙声音空洞,像在房间里飘,“可惜,他在我出嫁后一年死了”。 秋筠整个人像掉到冰窟窿里,浑身冰凉,虚飘飘的声儿传来,“他害了相思病死的”。 秋筠木然,停住揉捏双肩的手,屋内气氛诡异,只听见心跳声和秋筠略急的喘息。 后晌,宫中御医官定期来给槿熙诊脉,隐约隔着道纱帘,槿熙声音传出来,“怎么样?” 没声音,秋筠在碧纱橱内竖耳听着。 “下官在请一次脉”,怎么听着这御医官声音不对劲,紧张中略带惶恐。 秋筠不太好的预感脑海中出现。 外间又没动静,想是御医又从新请脉。 “怎么样了”,槿熙声儿沉静。 一个由于紧张而干巴巴的男声传来,“王妃,孩子怕要尽早拿掉,晚了恐危机到王妃性命”。 “我知道了”,清寒的声儿传过来。 秋筠初听有点愣愣的,突然反应过来,舌尖滚动两个字:“死胎”。 听槿熙语气,显然是知道的。 御医官片刻的犹豫,声儿略微低沉,道:“有个事,微臣不得不告诉王妃” 槿熙声儿徒然有点抖,道:“你说吧”。 御医官稍顿,急促说了句:“胎儿太大,伤及子宫,只怕今后很难……”。 秋筠的头嗡地一声,下面的话全都听不清了。 御医常在宫中行走,王府的事,深知其中利害,不在多言,告退出去。 拉开纱橱门扇,秋筠快步走了出去,槿熙伏在榻上,双肩抽动。 秋筠疾走上前,坐在塌沿轻拍她的背,槿熙伏在秋筠腿上,泣不成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许久,二人都不说话。 房间里静静的,死一样的沉寂,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槿熙止了哭,秋筠扶她到梳妆台前,重新晕了妆、 秋筠道:“你说的事,我答应,不过尽早”。 槿熙上了香粉,掩盖了才哭过的痕迹,人也冷静下来,道;“这样子也好,省了一分牵挂”。 二人正说话,“王爷到”门外槿熙的贴身侍女及时知会里间的人。 秋筠仍躲回碧纱橱内。 就听槿熙略带娇憨地声儿,道:“王爷今个恁早回来”。 一个略低的浑厚的男声道:“朝中事情不多,就早早散朝了”。 少女娇柔声道:“王爷在这用午膳吗?若留上房,我告诉厨房多预备几个王爷爱吃的菜”。 “你的手怎么有点冷,月份也不小了,注意身子,天冷让奴才们生把火”。 略带丝欣喜的柔顺声道:“谢王爷惦记,前儿云妹妹说屋子冷,我命人送去几篓子银碳,当时不觉得,现在也觉得冷起来”。 那男人满意声道:“看你姊妹亲爱,我心甚宽,云儿那时常督促我过你这边来”。 甜得腻人的声儿传来,“自云妹妹来了,我倒省了寂寞,早晚有个说话的人,云妹妹书读的多,不似我这两个陪嫁丫鬟,大字不识几个”。 襄王爷的声儿:“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一事,素云的屋子冬天冷,我想把她移到我书斋旁的束澜苑”。 就听槿熙悦耳声道:“我正有此意,可巧王爷先提了,束澜苑离王爷近,朝夕王爷去着方便,在者这内宅除了这上房就数束澜苑还能略看得过眼,也不至于委屈了云妹妹”。 听槿熙一口一云妹妹,亲切自然,叫得秋筠直咂舌,刹那恍惚真以为这二人亲如姐妹。 襄王爷声儿传来,“难得王妃贤惠,真是我的贤内助”。 就在秋筠实在听不下去时,襄王爷起身离去,撂下句话:“我后个去安庆府,素云那就拜托你了,有你在我能安心出去”。 “王爷说那里话,莫说我照顾妹妹,是妹妹帮衬着我才对”。 襄王爷声儿里有了一丝感动,关切地道:“我不在家,你自个也要保重身子,父母亲还烦你膝前尽孝”。 秋筠走出来,就见槿熙从外送王爷回来,似没事人一样,秋筠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牵强。 秋筠扶着她坐下,槿熙道:“你都听到了?” 秋筠‘嗯’了声,槿熙道:“现在你该懂我为何执意如此,她步步紧逼,但凡有路走,我会走偏锋”。 秋筠道:“我懂,你逼不得已,我知你心里委屈”。 心却道:这王妃位置怕就给槿熙这样人预备的,理智、聪慧、冷静。 步步后退,包容隐忍,适度示弱,瞅准机会给对手致命一击。 槿熙深深看她一眼,道:“王爷明个走”。似乎在说:“机会来了” 关起门来,二人密议,筹谋反复推敲,确保无一遗漏。 槿熙慎之又慎,安排妥帖。 秋筠提醒道:“你房中的人都信得过吗?” 槿熙道:“信得过,当初精挑细选,随我陪嫁过来的,死都不会供出去的,况且她们家人俱留在我孟府”。 秋筠又道:“此事机密,事关重大,知道越少越好”。 槿熙点点头,道:“要你来做除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另你在客中,府里的人有几分客气情的”。 槿熙心细如发,对秋筠道:“我带你熟悉下王府的路,以免临时惊慌走错了道”。 秋筠道:“很该”。 槿熙找了个最好的理由,裴侧妃要搬去束澜苑,槿熙安排人事先打扫布置,借机说过去看看收拾得如何,这既显出她贤淑大度,容人雅量,又暗自把屋里院外勘察明白。 秋筠把前后门记得清楚,来回走了数遍,每间屋子都看的仔细,这事非同小可,如有丝毫差池,不止槿熙毁了,自个家人也受牵连。 一一记下。 黄昏时方返,路过王府花园,槿熙身子不便,有点累了,二人坐于春秋亭上歇脚。 就听御河之上飘来清音袅袅,秋筠竖耳细听,这人弹奏不俗,技法堪称一流,细细的琴音笼在静静的湖面,在夕阳将落,尤有番不能言说之意境。 水面波光粼粼,离岸不远,有一艘画廊游船,静静地滞留湖面,秋筠同槿熙遥见舟中一男女,女子抚琴,男子侧影专注。 不用问,秋筠也知道这二人是谁。 遥远的天际,残阳如血。 晚膳后,裴侧妃如愿搬入束澜苑,这禁地多年很少有人踏足,王府的人意识到裴侧妃在王爷心里的分量。 二日,襄王爷如期出行,襄王妃直送襄王爷至二门外。 襄王爷叮咛几句,就同裴素云依依话别。 早膳后,槿熙督率仆妇开了府中大库,挑了些珍稀玉器古玩炕屏等物,命人给束澜苑送去,又把自个平素喜爱的两件摆设也拿了去、 铺陈都换了新的,又命在束澜苑另设了小厨房,挑了个厨娘过去,专门侍候裴素云临时想吃什么做上。 槿熙这么做,是有深意的。 日间,秋筠装作在后花园闲逛,又把昨儿槿熙领走的路,自己熟悉了一番,其它通向束澜苑的岔道也勘查明白。 夜深,秋筠坐在桌前,挑灯花,烛火明亮了些,凝神想:无论裴侧妃有多么受宠,王府大权紧紧捏在正妃手上,不容她有丝毫染指。 舍小抓大,这一点,孟槿熙深深懂得。 秋筠宽衣躺下,却没睡着,睁眼瞧着素罗床帏,方妈和青语在外间早已歇下,方妈轻微鼾声,青语偶尔说两句梦话。 秋筠脑海中浮现出普小王爷的影子,自己摇摇头,王府这两日,令她深切体会到侯门深似海,这不是一个女人想要的幸福。 74掉包 静夜 王府上房 “啊!啊!”,一女子声儿高一声低一声叫唤,稳婆在作势高喊:“快生出来了”。 槿熙服了药,不出一个时辰,孩子就打下来了,孩子不大,已成完整的人形,身子冰凉,小脸发青,没有丁点气,稳婆抱着摇摇头,说:“王妃你看一眼”。 槿熙别过头去,道:“抱走吧”。 秋筠听着槿熙沙哑的喊声,撕心裂肺,紧张得自己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也顾不上擦。 拿过早已备好的二屉食盒,稳婆把死婴包好,放在下层,秋筠就提了从后门出去。 出后门不远,还听到房中槿熙的间或微弱的叫声。 秋筠走花园子,先去大厨房,内厨房管事的听见声过来,见是秋筠,王妃的好友,忙殷勤招呼,问“秋姑娘大晚上的,来此做甚?” 秋筠温和地道:“王妃生产,我过来取点吃的东西,一会生下来肚子空”。 管事忙亲自端了盘子点心,讨好地道:“就知今个王妃得饿,早早备下了”。 秋筠故意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把点心盘子放在二屉食盒的上层秋。 自厨房出来,稍拐,秋筠就去往束澜苑,白日走过,因此,虽天黑,道不陌生,秋筠加快脚步。 束澜苑 裴素云一声接一声的叫喊,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只留一个侍女和稳婆。 裴素云疼得七荤八素,汗透重衫,在用尽最后力气叫喊声后,就昏死过去。 孩子顺产,稳婆把婴儿用个单子包好,正这时,秋筠已到主房后门,药的剂量掐算刚好半个时辰下生。 稳婆接过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底下一层,把里面已死了的女婴取出,把才降生活着的男婴放到里面。 食盒的底部早已钻了个细孔,透进空气,婴儿不至闷死,安放好,秋筠看左右无人,就脚步匆匆地离去。 穿过花园时,突然,前面有了灯火,像是一群人匆匆往这边赶,秋筠避之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灯火近了,借着亮光,看清楚,打头的秋筠认识是老王妃的陪房辛大娘。 这辛大娘精明强干,原来帮着老王妃打理家事,此刻,影影绰绰看对面走来秋筠,先是一愣,出言道:“谁?” 秋筠紧张地攥了下拳头,随即松开,平声道:“是我,辛大娘”。 辛大娘让旁边的媳妇举起羊角灯照了照,放松说道:“我当是谁,这么晚,原来是秋筠姑娘,你这是去哪里了?” 说着,上下打量秋筠,最后目光落在秋筠手里提的食盒上。 秋筠不慌不忙,道:“王妃生产耗费力气要吃点东西,我去大厨房取来”。 辛大娘‘哦’了声,仍旧盯着她手中的大食盒,道:“怎么没让侍女取,反倒是姑娘客中跑腿”。 秋筠道:“我在那也插不上手,就主动找点事做,说是照顾王妃生产,也就应个景”。 辛大娘眼神在暗中闪烁,陪着笑道:“少王妃要吃什么好的,姑娘方便我看看吗?” 秋筠的声儿倏忽冷下来,道:“王妃生产正等着补力气,为大娘一个好奇耽搁了,不说大娘的不是,倒像是我不尽心”。 辛家的见过秋筠一面,就是秋筠初来府上去拜见老王妃,她赶巧在旁边,瞧着秋姑娘和气好性,不想突然撂了脸子,一时被镇住,有点不知所措。 少王妃论理她也不能得罪,那天说不好这王府就是少王妃独大了。 身边的一个媳妇看辛家的有点尴尬,就赔笑道:“秋姑娘别生气,我们大娘说着玩的,王妃的东西谁敢看”。 辛家的不说不看也不说看,眼睛却始终盯着秋筠手里提的食盒,秋筠暗自焦急,时候长了,保不齐节外生枝,万一,里面的婴儿弄出动静,可就坏事了。 这正僵持着,束澜苑方向,一侍儿急慌跑来,道:“辛大娘,侧妃就快生了,着大娘快过去”。 辛大娘一听快生了,忙就撇下秋筠带着人随那丫头去了。 秋筠这里暗自捏了把汗,心道:好险,多亏槿熙早在裴侧妃身边安插了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其实,那侍女远远地一直瞄着秋筠,看她被辛家的拦住,才跑上前,替她解了围。 这就是槿熙和秋筠细微处精心的安排,临到危难却真派上用场。 秋筠也快步往回走,走不远,回头看身后一片漆黑,灯火看不见了,秋筠才用袖子抹抹头上的冷汗,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 辛家的疾走了段路,想起什么,放慢了脚步,吩咐那才说话机灵点的媳妇,道:“你去大厨房,问少妃可曾要过吃的”。 那媳妇答应去了。 辛家的领着众人到束澜苑时,稳婆正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儿,慌乱地叫人,辛家的一步进去,急问道:“怎么样?生了吗?” 稳婆哆嗦着话都说不成句道:“生……了”。 “生个什么”,辛家的觉着不对,低头看稳婆怀抱着的婴儿,手探到鼻子下,‘嗖’抽口凉气。 结结巴巴道:“这……孩子”。 稳婆憋出一句:“死的”。 束澜苑乱成一团。 辛家的回上房,把结果告诉老王妃,老王妃差点昏厥过去,手簌簌抖着,道:“怎么会……?” 这时,那才伶俐点的媳妇回来,朝辛家的道:“奴婢问过了,才确实秋姑娘去过,给王妃拿吃的”。 老襄王妃听见这话,想起,抱有一线希望,问:“少王妃不是说也快生了?” 这正说着,一个婆子来报;“少王妃生了”。 “是男是女”,老襄王妃紧张地问。 那婆子满脸笑开了花,道:“是个大胖小子”。 王府立刻沸腾。 无人在理会,那生了死婴的裴侧妃。 槿熙做事谨慎,不久,干净利落打发了知情的人。 襄王爷隔一二日就来看看孩子,一日正好秋筠赶上,躲去里间。 隔着帘子,听襄王爷关切声道:“我朝中事忙,你要多照顾好自己”。 槿熙声儿低了几分,柔柔地道:“王爷不必总惦记我们娘俩,有空多陪陪云妹妹,云妹妹做小月,正伤心难过,伤了身子,一辈子的事”。 襄王爷一声愁叹,道:“好好的怎么就…..咳,晦气”。 槿熙突然有几分欣喜道:“王爷快看,儿子在盯着你看”。 襄王爷笑道:“未出满月的娇儿,那会看人” 槿熙撒娇地道:“是看你吗?人家天天抱,怎么都不看”。 襄王爷惊异道:“好像是对着我,吃醋了,不过你为我赵家立了一功,我该奖赏你才是”。 槿熙含羞带怯,声软软的道:“那也是王爷的功劳,我一人天大的本事,也生不出来啊!”。 襄王爷哈哈大笑,声儿有点暗昧,道:“说的是,说的是”。 好像还有了动作,就听槿熙嗲声道:“王爷好坏,儿子在看你”。 房中窸窸窣窣,让人脸红的旖旎。 好半天,槿熙声娇嗔道:“好痒”。 半月后,襄王府上房 老襄王妃倚在榻上,跟前立着儿子现任襄王。 老襄王妃缓缓地道:“京城内外都传出我襄王府生了个死胎,这如今天下正乱,怕不是个吉兆”。 襄王爷急忙道:“王妃不是生了个男婴,这不就破了吗?” 老王妃道;“这个女人身子不干净,住在府中,恐嫡子过了她晦气”。 襄王爷急忙辩解,道:“这也是意外,太医诊脉好好的”。 老王妃道:“宫里那帮子庸医,医术都是糊弄人的”。 襄王爷道:“素云她还年轻,赶明个多给您生几个孙子”。 侍女垂着腿,老王妃往后仰了仰,懒声道:“依我看,还是让她搬离王府的好”。 襄王爷呆了。 老王妃合了下眼,又道:“知道你舍不得,可是没法子,我们这样的人家禁不得人背后嚼舌根”。 襄王爷还待要说,老王妃摆摆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这两天就让她搬出去,另外我还要说,她搬出去后,她那你也少去,没的沾染了晦气回来,与你声名和我那孙儿不好”。 襄王爷自老王妃房中出来,步履有点沉重,无法面对裴素云,裴素云刚受了打击,整个人萎顿得不行,不吃不喝,精神都有点恍惚。 于是走来槿熙房中。 槿熙正倚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奶娘给孩子喂奶,抬头见王爷进来,示意那奶娘抱了孩子去里间。 她看出襄王爷今个心情不好,也不用侍女,自己亲自下地侍候,襄王爷坐下道:“你歇着吧,刚生产别太忙碌了”。 槿熙端过一碟子松仁糖糕,放在王爷身旁的桌子上,道:“王爷还没吃吧,先垫点,我即刻命人传饭”。 襄王爷摆摆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道:“不用了”。 槿熙小心地道:“王爷是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襄王爷烦恼地说:“母亲命素云搬出去”。 槿熙惊道:“什么?母亲要撵妹妹出去?这可怎么好?” 襄王爷托着头,难过的样子,突然,抬起头,看向槿熙唤着她小名,道:“棠儿,你可有法子?” 槿熙听他叫着自己小名,心里冷笑,他为了她叫自己的小名,叫得如此亲切。 于是略思索,温声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襄王爷急忙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槿熙不急不缓地道:“京城,天子脚下,耳目众多,王爷置了外宅,不出数日,皇上定会知道,不如云妹妹搬去乡下农庄,清净、避人耳目,王爷也能借个由头常去”。 襄王爷沉思不语,看他有几分犹豫,槿熙又道:“云妹妹暂且委屈,那日趁母亲高兴,在提出接她回王府”。 襄王爷想了想,道:“这个主意甚好”。 又犹豫下,道:“我去同她说,怕她多心,以为我不要她,你们姊妹俩平素关系甚好,不若王妃辛苦一趟,替我说项”。 槿熙撒娇道:“王爷派为妻个好差事,这恶人我做了,为了王爷”。 襄王爷晒笑着。 75回府 满月后 槿熙着人唤秋筠过去,道;“你跟我去束澜苑”。 秋筠问:“裴侧妃要搬出去吗?” 槿熙道:“老王妃有命,不能让她住在王府,前阵子看她没出小月,王爷不忍让她即刻就出去,老王妃又派人来催,说这一二日必须迁出”。 王府人情淡漠,秋筠心里也觉得丝丝寒凉。 束澜苑位于王府正中,紧邻王爷内书房,清幽雅致,极具格调。 看王妃亲临,庭中侍女忙施礼,紧着要去回禀,槿熙摆手止住。 二人自行上了台阶,侍女推开隔扇门,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屋内条案上的碧玉贴金镂空缠枝花卉纹香炉点着苏合香,袅袅漂浮一缕缕青烟,静静的。 西暖阁门口站着个侍女,看见王妃俯身行礼,挑起撒金花软帘,槿熙和秋筠一前一后进去,今个由于天阴,屋内光线较暗淡,没有人声,更显得没有一丝生气。 裴素云侧卧榻上,眼睛半合着,没梳妆,一个月功夫憔悴得秋筠几乎认不出了。 榻前站着个侍女看王妃前来,忙跪地叩头,道:“参见王妃”。 槿熙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裴素云听声儿,睁开眼,支撑着要起身,被槿熙一把按住,道:“妹妹身子不舒服,躺着吧”。 槿熙坐在塌前的椅子上,秋筠站在她身旁,裴素云强打起精神,眼神黯淡无光,挤出丝笑容,道:“姐姐亲身来探视妹妹,妹妹不敢当”,无论是神情和语调远不是头些日子的盛气凌人,傲慢不可一世。 槿熙笑容灿烂,徐徐说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是王爷吩咐我前来,有一事要同妹妹商量”。 裴素云似一愣,静待她说下去。 槿熙含着浅浅的笑,道:“奉了老王妃命,王爷要送妹妹去乡下庄子暂住,王爷让我来帮忙妹妹打理一下,车马已齐备,妹妹看明个走如何?” 裴素云一听,刹那,眼珠不动了,本支撑起身子竖耳听着,待听完,身子一滑软倒,雪白一张脸,哆嗦着唇,问:“此话当真?” 槿熙唇角若有若无一缕笑,道:“姐姐岂能开这玩笑”。 裴素云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手脚冰凉,突然,猛地睁大眼睛,道:“王爷同意了?”眼神瘆人。 槿熙还是一派淡然,不急不缓地道:“王爷也是这个意思,王爷事忙,没空过来”。 裴素云眼一翻,背过气去。 槿熙似焦急地俯身榻前,唤道:“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裴素云睫毛动了一下,一大颗泪顺着眼角滴落枕上,秋筠提着的心才放下。 槿熙轻声道:“妹妹,你先去住段时日,那日母亲心情好,在接了你回来”。 声音虚飘飘的。 秋筠明白,这一去,怕就回不来了,女人青春易逝,过了花季,人老珠黄,男人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打束澜苑出来,二人都没说话,路过王府花园,入冬,树木干枯,冬景凄凉。 槿熙和秋筠身上披了大红羽缎销金斗篷,二人闲步,槿熙先打破沉默,道:“傅家三姑娘下定,年后娶亲”。 秋筠一愣,本能地道:“新姑爷是那王探花吗?” 槿熙道:“正是此人,你那小姑我也见过,长相一般,举止谈吐不入流,能嫁个探花,也不算辱没她”。 秋筠没想这么快,傅太太也太急了点,脑海中又浮出京郊那窄小巷子里,那抱着孩子的女人。 正这时,远处一人匆匆自花园里经过,无意中朝园子东侧甬道撇一眼,一下子惊愣住,调转方向,甩开步子,朝东奔去。 此刻,秋筠和槿熙正微低头,徐徐地走着,闲聊着,不妨,斜刺冲过一人,来到跟前,不由分说,一把把秋筠扯住,用力一带,秋筠就跌入他怀中,槿熙愣住。 秋筠瞬间反应过来,下死力挣脱开,抬手一巴掌,普小王爷怔住了。 槿熙在旁看出点门道,暗怪普弟鲁莽,想拦也来不及了,秋筠的巴掌已然落下。 秋筠掉头跑去。 普小王爷警醒,拔腿要去追,被槿熙拦住,道:“她正气头上,别追了”。 普小王爷深悔,方才不该冲动下行为不捡。 槿熙嗔怪道:“普弟平素在女人上不太用心,怎么今个顾前不顾后,她纵对你有情,背人处尚好说,朗朗乾坤,她怎容你随意轻薄”。 普小王求助地望着槿熙道:“望大嫂帮小弟这一遭,同筠娘解释清楚”。 槿熙素来明白,也看得出二人之间是有些情愫的,但婚姻大事,不是喜欢就能成事的。 勉为其难道;“普弟,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叨扰筠娘,让我劝劝她”。 赵普面上显出为难,终一狠心,答应声:“好,就依嫂嫂”。 槿熙来到秋筠房中,秋筠正独自坐在榻上,心神不宁。 槿熙坐到她身旁,道:“听私下里传,普弟喜欢上个女人,礼亲王府上闹得鸡犬不宁,原来是为了筠娘你”。 秋筠苦恼道:“我不想成这样”。 槿熙拉着她的手说:“你心里怎么想,不妨同我说,想嫁他吗?” 秋筠脱口而出道:“不想”。 聪慧如槿熙,马上就明白,低低道:“是看我过的日子,害怕了?” 秋筠不想说出,以免伤了槿熙,看她先道出,点点头道:“是,有点”。 槿熙苦笑下,拍拍她的手,宽慰道:“筠娘,你一定会嫁个好男人的,不会像我,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家人”,随着光影的移动,槿熙整个脸都暗下来。 上灯时分,秋筠命青语和方妈收拾东西。 青语不解地问:“姑娘,是要回府吗?” 秋筠点点头,道:“明个就走”。 方妈边收拾边道:“外面在好不如家好”。 青语听说回府,高兴得手脚麻利地拾落衣物。 早膳,秋筠在自个屋里吃的,青语和方妈去下处同王府的仆从一块吃,并一一话别,这段日子住下来,都混熟了,还有点不舍。 秋筠吃完,就走去正房。 进门就见槿熙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月大的婴儿,唇角微微挑起,一副慈祥怜爱。 秋筠走近婴儿旁,俯身看看,笑道:“有点人模样了,想起才生下来时,活脱脱一个孙悟空,脸上毛长长的”。 槿熙笑道:“一天一个样”。 那奶娘立在旁边,笑道:“可能吃了,都说长得快”。 秋筠看那奶娘体格健壮,像四房小爷的奶娘,可这孩子可比那没娘的孩子壮实多了,小脸粉白,身上肉肉的。 槿熙将来守着这孩子稳稳的一生,王妃、太妃,秋筠似看到几十年后,槿熙如这府里的老太妃,养尊处优过着安生日子,秋筠感到些许安慰。 秋筠道:“我今个就要回去了,看你如今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槿熙有点意外,道:“是为那普小王爷?” 秋筠道:“他知我在这,不会干休的”。 槿熙叹道:“普弟这牛性子,认准的不会罢手”。 秋筠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来同你告个别”。 槿熙见也留不住,在说筠娘也不能总在王府住着,还有父母家人,就不拦着了。 依依不舍送至大门上,直看到秋筠轿子上了大路,离了视线,方回转。 秋筠回府,直奔爹娘上房。 夏老爷和夫人正算计着女儿走了多少日子,秋筠的声音就朗朗地传来:“爹娘,女儿回来了”。 夫妇俩互望望,惊喜万分。 秋筠给父母请了安。 夏夫人慈爱地道:“儿呀,上娘这来”。 夏老爷道:“你娘这两日让下人把你房间打扫了,预备你回来”,秋筠听了心一暖。 坐在母亲身旁,夏夫人道;“槿熙怎么样了,听说生了个嫡子”。 秋筠不能对母亲说出实情,嗯了声,又道:“母亲也知道了?” 夏夫人道:“襄王爷得了嫡子,满京城谁人不知”。 黄姨娘在旁,表情神秘地问:“听说侧妃也生了,好像说生了个无头的怪胎,”。 秋筠倒很意外,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深宅大院的有个风吹草动,外间都知道,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秋筠道:“没这事了,莫听讹传”,暗自庆幸,如不是掉了包,如今槿熙在王府可就举步维艰。 夏夫人松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槿熙这孩子从小没个亲娘的,在这群孩子里最懂事的”。 秋筠告退回到闺房,往榻上一倒,道:“还是家好”。 青语道:“王府虽富丽堂皇,但总觉得不自由,不如自个家里”。 这句话说到秋筠心里。 礼亲王府 礼亲王入宫觐见皇上,从御书房出来,走得很急,一刻未耽搁,起轿回府。 王妃一清早眼皮子跳,就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王爷下晌被圣上找去,不知所为何事? 几次看窗外日头,都快偏西了,王爷连个影都没有,急得坐不住,命房中侍女道:“你去大门口望望,王爷回来,即刻来告诉我得知”。 那侍女答应声,才要走,就有家人来报:“王爷回府”。 76远避 听报王爷回府,礼亲王妃忙步出中堂,见王爷脸色暗沉,不知皇上突然宣召,所为何事,心中忐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夫妻二人落座,王妃小心探问:“王爷,圣上宣召,为了何事?” 礼亲王气咻咻地道:“还不是你那好儿子”。 王妃诧异,道:“普儿让你关起来,最近没怎么出门,难道惹了什么事了?” 礼亲王叹息数声,道:“圣上把我找了去,言辞隐晦,虽未明说,然言下之意,是要我好好管教儿子,莫让皇家丢脸,还说要为普儿赐婚。我这老脸火烧,养着好儿子,给自己打脸”。 王妃喜道:“这是好事呀,圣上赐婚,有面子又风光”。 礼亲王烦恼地道:“妇人家,知道什么,他三番两次跑去夏府,令满朝文武看我的笑话,如今闹到圣上都知道了,可见京城人人知晓,” 王妃有气,母亲惯子,惯会把错推到别人身上,替儿子辨道:“这夏太傅素性耿直,怎么教养出这么个女儿,被夫家休弃不说,还跑来勾引人家儿子,带累别人青白,弄得普儿神魂颠倒,明个我找夏夫人理论”。 礼亲王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和夏太傅曾同殿称臣,不好抹了脸子,你妇人家,头发长,说深说浅的,没人同你一般见识”。 主意定了,礼亲王又教了妻子一番言语,是晚,才安心歇下。 次日,夏府门前来了乘销金红帏八抬大轿。 前呼后拥下来一贵妇,家下人赶紧报入,那贵妇才绕过影壁,夏夫人就快步从内迎了出来。 夏夫人笑着上前行礼道:“王妃大驾光临,不曾远迎,请恕民妇之罪”。 礼亲王妃上前相搀,笑容可掬道:“说那里话,夏夫人,早就想过府看看,一直瞎忙,今个好容易得了空,咱老姐俩好好唠唠”。 二人携手,入厅堂,让了会,王妃上座,夏夫人侧坐相陪。 稍事寒暄,就进入正题。 礼亲王妃先引出话头,道:“筠娘几年没见,出落得水葱似的”。 夏夫人叹气道:“长得好又怎样,还不是同姑爷俩人不和睦,这不和离在家,也没个着落,我也愁啊!”。 礼亲王妃正好顺着话题,似贴心地道:“这是咱老姐俩说,男人出妻在娶容易,女人就不同了,在嫁个填房,还得是不太讲究的人家”。 夏夫人早已猜到她此来的目的,她素来是个刚强的人,不让旁人小看了自己,也就像不经意地道:“这不,我正寻思着去老家给筠娘寻个合适的人家,老家的人不太在乎女人是否嫁过人,我同她父亲商量了,找个穷点的没关系,我们现在也是白丁,官宦人家的不奢望,只要普通百姓,人好就行”。 夏夫人这番话,给礼亲王妃个定心丸,暗想:多亏王爷嘱咐先透话,不然直接说了,还不臊一鼻子灰,人家本来就没这意思,是普儿剃头挑子一头热,看来这事不用担心了。 这一高兴,就揭过这事不在提,二人聊些家常,相谈甚欢。 送走礼亲王妃,夏夫人脸色难看,心极难过,虽女儿没想过要嫁入王侯之家,但这礼亲王夫人言外之意,是看不起自己女儿,觉得辱没了她儿子,心下不是滋味。 晚饭时,夏夫人说起礼亲王妃来的事,并把原话学了,夏老爷道:“我才舍不得女儿嫁去王府,不稀罕做什么王妃”。 夏夫人愁道:“可这小王爷隔三差五地来府上找筠娘,知道的好,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上赶着她们似的”。 夏老爷道:“这倒也是,女子名节要紧,要传出不好来,吃亏的还是筠娘,他小王爷不怕,想娶王妃不少巴结送上门的”。 夫妇俩无计可施。 翌日,夏老爷出门办事,莫秋生却意外地来至府上。 夏夫人让到内堂,都不是外人,自己子侄辈的。 落座,让过茶水,夏夫人道:“秋生,这些日子没见,我看你好像清减了许多,是不是平日饮食不周,厨子要是不好,我府里倒有几个好的,派过去一个给你使”。 莫秋生欠身道:“谢伯母关心,天凉,懒得动,饭量减了,身子倒觉得轻快不少”。 夏夫人这才放心道:“你一个人在京里,平时事忙,注意身子”。 莫秋生唯唯答应着。 又聊两句闲磕。 莫秋生道:“小侄来有一事,只因庐州知府空缺,圣上命小侄前往接任,不日即启程,特来告别”。 夏夫人闻之,道:“你母亲和夫人也随行吗?” 莫秋生道:“母亲和夫人,侄儿已派人去接,估摸这两天就能启程,到庐州的时间应该前后脚”。 夏夫人道;“我还想着有空回家乡看看,你母亲走了,家乡也没什么人了”。 莫秋生道:“伯母与我家母多年未见,家母常念叨,有空闲带着筠妹妹过去住上段日子”。 夏夫人突然脑中闪出个念头,盘算了一下,下了决心,开门见山道:“秋生啊!你看你筠妹妹如今婚姻的事闹得七上八下的,我有意托你母亲在家乡找个人,不如这次上任把你筠妹妹带去,有合适的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莫秋生眼中瞬间闪过丝光芒,忙带笑说道:“伯母有此心,小侄一定效劳,家母如知道筠妹妹去,一定很高兴的”。 夏夫人道:“此事,我在与你夏伯伯商量一下,在问问你妹妹的意思”。 莫秋生不禁期盼,热切地道:“我等伯母的信”。 晚间,与夏仲荀计议了,又说与秋筠得知,二人都不反对,夏仲荀只是道:“派两个妥当的人跟着”。 秋筠想借机躲躲普小王爷,等在回京城时过境迁,怕他早已娶亲了。 夏夫人就派了青语和喜鹊,方妈年岁大了怕旅途劳顿。 莫秋生带了两个家下小厮,一行数人欢欢喜喜启程。 雇了两辆车子,莫秋生和两个小厮坐了前面一辆,秋筠带了两丫鬟乔装成男子坐了后面一辆。 开始时,喜鹊和青语年轻人好奇,不时撩轿帘往外看,出城上了大路,由于冬季萧条,一片枯黄,一会就没兴趣了。 秋筠起得早了,马车忽忽悠悠的,犯起困来,迷迷糊糊的。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住,一震,秋筠醒了。 车下一个青涩的男声朝车里喊:“那位姐姐出来一下”。 喜鹊正自无聊,一听声,忙就打起帘子,探出头,看是莫家的一个小厮,问道:“什么事,小哥”。 那小厮道:“说话前面就到了个集镇,我家主子问姑娘是否吃点东西在走”。 秋筠在里面听见,道:“我们带有干粮,抓紧赶路吧”。 回头命青语把干粮拿些出来,交给那小厮,给前车的人吃,那小厮回去复命。 不一会,又跑来,手里拿了两包点心和一壶水,递进来道:“我家公子让送来的”。 秋筠看莫秋生,心思细腻,心里颇感动。 车子继续前行,三人车上吃了。 出了小集镇,车子快起来。 天道快黑时,赶到个大的城镇。 一路问道,走走停停的。 不多一会,车子嘎然停住。 喜鹊先跳下车子,这一路闷死了,然后青语下来,二人扶了主子下车。 天还未完全黑,秋筠观车子停在挑着大红灯笼的客栈前。 莫秋生走过来道:“筠妹,这是镇子里最大的客栈,晚间就在这里歇歇脚”。 秋筠道:“听莫大哥安排”。 少时,莫秋生从客栈里出来,招呼几人进去。 店家殷勤地把秋筠领到一间朝阳的房间,莫秋生则住了对面朝北的房间,这样夜间有个响动也好照应。 秋筠看莫秋生在些许小事上,都想得周全,心道:真是个细腻温厚的男人,跟他出门事事安排妥当,不用操一点的心。 屋子里有四张床榻,干净整洁,秋筠很满意。 莫秋生的小厮来招呼饭堂吃饭,三人出来。 饭堂在前面大厅上。 秋筠同莫秋生是主子,坐了一桌,四个下人自坐了一桌。 晚饭汤汤水水的,热热乎乎地略解旅途劳顿。 秋筠同莫秋生同桌吃饭也不觉陌生,好像一家人一样自然。 莫秋生关切地道:“筠娘你身子弱,不如明早晚起赶路,今晚你好生歇上一歇”。 秋筠‘扑哧’乐了,道:“我身子骨结实着哩,莫大哥不用担心”。 莫秋生笑了,这一笑温润自在,道:“看筠妹好似弱不禁风,全然不似小时候”。 秋筠笑道;“小时候什么样?一个疯丫头”。 莫秋生似陷入往事遐想,眼神飘渺,声音很轻,道:“筠妹小时,很机灵也很顽皮,整日惹祸,夏伯母没少操心”。 秋筠笑了,喝了口汤,似品汤中滋味,思绪也穿越时空,飘回久远过去,悠悠道:“那时真好”。 二人又谈了会小时的事,不时,畅快地笑。 店家过来,殷勤地送上碟子鲜果,好心地提醒道:“离了这里,前面是二州交界,盗匪出没,客官小心”。 莫秋生问了路线。 吃过晚饭,秋筠回客房时,屋内生了火,两个炭火盆,烤得屋子热热的。 吃饱喝足,美美睡上一觉。 二日,鸡鸣起,接着赶路。 77劫匪 日中,车子被一条大江拦住去路,秋筠下来,看江水茫茫,水面很宽,岸上堆着些人,想是等船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莫秋生道:“筠妹在这里等,为兄过去看看,能不能找条船过江”。 说着,提着袍子奔岸边去了。 这里,等了有盏茶功夫,喜鹊那厢却急着解手,耐不住,对秋筠说:“公子,我去净房”,朝草丛中一指。 秋筠看岸上光秃秃,那里有净房,离岸上百米处草深,一人多高,能遮住。 这时,一条大船靠岸,秋筠谓她道:“快去快回,一会船开了”。 喜鹊捂住肚子,一溜小跑去了草丛。 喜鹊怕岸上人瞧见,就往草丛深处走去,这一带靠近小树林,树高遮阴,喜鹊就找了棵大树下,一蹲下,‘哗啦啦’,喷薄而出,身上轻快不少,才要起身系上裤带,就听不远处一棵树后有人声。 喜鹊吓得蹲在那里,没敢就起。 就听一粗鲁的男声瓮声瓮气道:“劫了这船,把船上人赶到江里,东西留下,直接把船开到港汊停泊”。 另一中音男人声道:“船家留下,江上浪大水急,怕我们水性不好,弄翻了船”。 又一沙哑男声附和着,道:“大哥说的是,待事成了,三一三十一”。 喜鹊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弄出动静,这伙强人下手,先灭了口,待这三人出去,走远,喜鹊才战战兢兢地从树下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回到岸上。 这时,只见岸上大船靠岸,众人三三两两上船,秋筠对莫秋生道:“莫大哥你先上去,我等喜鹊回来马上跟来”。 莫秋生道:“筠妹快些来”。 说着,向船上走去。 这时,喜鹊慌慌张张跑来,未等秋筠埋怨,伏在秋筠耳边说了番话,秋筠脸色急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朝前方看去,莫秋生离船只有十几步远,秋筠急中生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倒下前对青语小声道:“快招呼莫大哥”。 青语把手放在嘴上刑成个喇叭形,亮开嗓门高喊:“莫公子,我家公子受伤了”。 莫秋生带着两个小厮才踏上跳板要上船,听见后面有人喊,回头看,只见秋筠倒在地上,两丫鬟蹲身旁,急得撩袍就下来。 船家喊:“那位公子还上不上,一会开船可不等啊!” 莫秋生急急往回赶,头也不回道:“我们先不走了,有人受伤,坐下趟船走”。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秋筠近前,蹲身着急地问:“伤在那里?筠妹”。 秋筠看岸边大船离了岸,才悄声附耳说了几句,莫秋生回头看船开了,满面忧虑道:“这一船人可要遭难了”。 秋筠看着那两个小厮,对莫秋生道:“快去报官府得知,派船去营救”。 莫秋生才醒过神来,拿了自己帖子命小厮速去官府调船来。 几人站在岸上,没出一个时辰,就见船到江心,朝一侧歪去,船上人纷纷落入水中。 喜鹊叫道:“不好了,江心水深,不会水会淹死的”。 正这时,岸上两艘快船,早离了岸,朝江心急驶,秋筠和莫秋生同时松了口气,互看了眼,莫秋生道;“亏你聪明,筠妹,不然我们要葬身鱼腹”。 喜鹊正在那里高兴得拍手,听见这话,忙道:“还有我的功劳”。 秋筠笑了,道:“喜鹊要不是内急,怎么会知道,可见我们命大,是天意”。 莫秋生在等船功夫,大路上一帮衙役簇拥着一顶大轿奔河边来了,轿子停在莫秋生等站的不远处,轿帘打起,一个身穿官服的朝廷命官走下来。 打老远打躬作揖,高声道:“莫兄台请了”。 那官员着的官服来看,是个七品县官。莫秋生忙上前抱拳,口中道:“烦劳大人亲自赶来”。 双方客气一番,那县官看看秋筠道:“敢问这位是?” 莫秋生道:“舍妹,女扮男装,怕路上不太平”。 县官多看了两眼,道:“我道是英俊后生”。 莫秋生抱拳道:“为兄急着赶路,拜别”。 这时,官府派出的大船已返回,落水的人也都救上来了,一个手下衙役来报:“禀老爷,强盗跑了一个,另两个活捉”。 县官道:“好,押回县衙,候审”。 又朝莫秋生躬身一礼,道:“莫兄路过下官地界,帮了下官大忙,救了一船百姓,怎能就走,承蒙不弃到舍下用了饭在走不迟”。 这县令诚心相邀,莫秋生想这几日饮食不周,就答应了。 一干人坐了乘空着的官轿,去了县衙。 县令自去前面升堂审讯犯人,一干人有仆从让到后堂,秋筠和青语、喜鹊去隔间换上女装,不一会就有下人摆上一桌子酒菜,莫秋生和秋筠先上桌吃了,然后青语、喜鹊和那两个小厮才吃了。 安排几间客房暂歇。 有下人过来朝莫秋道;“老爷请大人书房一叙”。 这一叙,二人相谈甚欢,天色不早,只好住下。 这一番耽搁,却耽误了船期,日后生出许多事来。 翌日早,一行人才乘另艘船渡过江去。 来到对岸,对岸是个很大的镇子,看日头西斜,莫秋生道:“天晚,不易赶路,在镇子里找地方住下,筠娘你也去街里逛逛”。 青语和喜鹊都叫好。 这是个古镇,镇东头一条街,颇繁华,摊贩林立,吆五喝六的,很是热闹。 秋筠在一间古朴的店铺前停住,进门,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珠宝头钗,应有尽有。 秋筠选了枝新颖的珠花,这珠花都是小碎珠子拼成,阳光下五颜六色,光华夺目,秋筠问身后的莫秋生道:“这枝珠花送莫大嫂可好?”莫秋生怕秋筠等几个女流出门有事,也就跟了来。 莫秋生暗赞她有心,道:“太贵重了,她也不出门,没地方戴”。 秋筠戏虐道:“以后就常出门了,知府夫人,一方父母,应酬多了”。 又给莫夫人选了个青玉扁方,正中镶了颗蓝宝石,四周是小块各色宝石,镶嵌一圈,秋筠爱不释手,莫秋生道:“母亲岁数大了,不用这贵重东西,筠妹还是留着银子钱,日后为自己添妆吧”。 秋筠笑了,一束光斜射在她脸上,明眸璀璨,耀眼生辉。莫秋生不禁怔怔的,心猿意马起来、 直到秋筠说:“孝敬伯母是晚辈一点心意”,才恋恋收回目光,客气道:“筠娘礼物太重了,她们承受不起”。 秋筠来时路上就想送什么好,送贵重的,像瞧人不起,显示富贵,寒酸的,又拿不出手,路上遇到临时买来,也是点心意。 回客栈路上,秋筠似不经意问:“兄长去信给伯母,说筠娘要叨扰吗?” 秋筠本意是想问,莫大嫂知不知道,不好直说,却拐了个弯,问出来。 莫秋生道:“给她们捎了信,你大嫂家是健康府的,这回正好离她娘家不远”。 说话功夫,秋筠总觉得那里不对,似有双眼睛盯着他们,猛一回头,街上人群息壤,也不知是那双眼睛藏在何处。 秋筠用力眨眨眼,朝周围看看,也没什么可疑的人,心才略略放下,走走,又恍惚身后有人跟着,仿佛就在近处。 秋筠看天色擦黑,道:“莫大哥,日头落了,回客栈歇息吧”。 莫秋生以为秋筠累了,道:“走出很远,那就回去吧”。 客栈在最繁华的街上,虽天色暗下来,然整条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门前还摆着吃食小摊位。 秋筠等进了客栈,老板迎出来,道:“酒菜齐备,就等客官用饭”。 走得也累了,秋筠和莫秋生先吃了,回房歇着。 秋筠进房插上门,才要脱去大衣裳,‘当当’叩门声传来。 秋筠问:“谁呀?” 门外答道:“是我,你莫大哥”。 秋筠拉开门闩,莫秋生走了进来,道:“筠娘,我才想起一事,我到任上,上司同僚来见,需带些东西,联络下感情,明早店铺开门陪我去挑一挑”。 秋筠笑了,道:“莫大哥真是个细致的人,那明个就早起买了在赶路,我看这地方土特产不少,带些去,看着新鲜不落俗套”。 二人讲定,莫秋生就要走,才进来时,莫秋生特意门没关严,怕男女共处一室,让人闲话。 此刻二人说话功夫,门却被轻轻推开,又轻轻阖上,猛然听一个粗鲁的声音,道:“我来巧了,正好都在,省得我一个个动手”。 二人一愣,由于方才侧身没看到,此刻,转回头,只见一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胡,黑漆漆的面,一笑露出排白牙,在微黄略暗的烛火中,看着瘆人。 莫秋生大声道:“这位好汉来此何事?” 那大汉哈哈一笑,道:“难怪你不认识我,渡船没忘吧?” 二人立刻反应过来,这人一定是那日渡口漏网的强人。 同时看向那人手中提着的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那人颠了颠手里的刀,像看着口中的猎物般,道:“谁先死?大爷来个痛快的” 秋筠尚未作答,莫秋生抢前一步,挡在秋筠面前,道:“要杀,就杀了我,是我报的官,与他无关,求大爷莫乱杀无辜”。 那人嘿嘿笑着,上前两步,道:“好,痛快,我就先解决了你”。 78新妇 就在那人举起刀来,秋筠用力把莫秋生朝旁一推,莫秋生不妨,一个趔趄朝旁退出几步。 秋筠站在劫匪面前,镇静地道:“明人不做暗事,是我告的密”。 那大汉笑着,面目狰狞,道:“好,别怪我无情,我要为两个兄弟报仇”。 说着,手起刀落,秋筠闭上眼。 ‘当啷’、‘嗖’‘扑’几声响。 秋筠半天不见动静,睁开眼,就见那黑脸大汉倒在地上,面前站着个白衣清俊的公子,正把宝剑收入鞘中。 这时,莫秋生的两个小厮和青语、喜鹊撞进门来,想是听见屋里响动,知道出了意外,来护卫主子。 一进门,喜鹊‘妈呀’一声,眼睛直愣愣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青语三人也惊得张大嘴巴。 青语跑过来,问:“姑娘,没事吧?” 那白衣公子听见唤姑娘,才恍然大悟,试探地问:“你姓夏?” 秋筠惊奇,看这人有点面熟,点头,‘嗯’了声,道:“敢问公子是?” 话未说完,二人几乎同时惊喜道:“你是筠娘”“你是方二公子,方庭轩”。 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槿熙曾说的方庭秀之弟,方二公子。 方庭轩微笑地注视着秋筠,道:“筠娘,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不敢认了”。 秋筠亦笑,道:“没想到方二公子如今赫然一侠士”。 方庭轩玩笑着道:“小时候你可是常欺负我呦。” 秋筠想起儿时方二公子胆小怯懦,秋筠常作弄他取乐,有点不好意思,道:“如今却是你救了我”。 莫秋生过来,打躬施礼道:“谢公子相救”。 方二公子道:“我和筠娘是旧识,多年未见,赶巧今儿遇到”。 秋筠道:“方公子意欲何往?” 方二公子道:“我正准备进京预备来年春闱,路过此地,你们这要去那里?”。 这没说上两句,店家慌慌张张跑进来,一看地上倒着的人,顿时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这……是……”。 莫秋生掏出帖子,递给那中年店家,道:“报官府查验”。 那店家看帖子上名头,又看看莫秋生,跪地叩头,道:“小民参见大老爷,恕小民有眼无珠”。 莫秋生温和地道:“快起来吧,速报官府”。 那店家一知道这里出事了,早已派人上报官府,此时,官府衙门的人已赶到。 店家迎出去,递上帖子,那衙门铺头,忙就进来拜见。 双方客气一番,验尸取证,也没什么悬念,事情清楚明白,强人入室行凶,该死。 等事情处理完了,已二更天,众人回房歇了。 二日,方二公子与众人道别,看着秋筠问:“筠妹几时回京?” 秋筠无法确定,只大略说:“看情况定吧,多则一年,少则三五月”。 莫秋生默然看看秋筠,却是失落,没说什么。 方二公子道:“等你回京,在叙”。 双方寒暄后,送方二公子上路。 秋筠与莫秋生赶早去铺子,店面铺子门扇才卸下,二人买了些土产,包好带上,赶路。 闲话少叙,说话这日,就到了健康府,健康府繁华之地,往来客商云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嘈杂。 往前又一二日就到庐州,庐州乃军事重镇,这里鱼目混杂,商贸频繁。 庐州城外,庐州大小官员早已等候在那里,莫秋生一行一到,同知,通判带领众官员拜见。 迎候到府衙,同知姓孙,看莫秋生一路劳累,道:“知府大人请后堂歇息,大人的家眷前个就到了,卑职安排已住进府内”。 莫秋生道:“有劳各位,待晚些时府衙设宴款待大家”。 众人齐道:“我等给大人接风”。 莫秋生道:“列位各忙去吧,我回后堂略做安排”。 众人齐声道:“大人请”。 莫秋生带着秋筠等入后堂。 进第一道重门,庭院中青砖铺地,干净整洁,一看主人就是干净利落之人。 穿堂入中庭。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而来,快至近前,含羞带怯叫了声:“大人”。 莫秋生唤道:“素馨”。 秋筠见她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眉目清秀,可算中人之姿,听声儿婉柔,似是贤惠之人。 那叫素馨的女子上前夫妻见礼。 莫秋生道:“母亲在何处?” 那女子道:“母亲在上房等候多时”。 莫秋生眼睛看着秋筠,微笑对她说:“快来见过,这是筠妹妹”。 秋筠早猜到是谁,忙上前一福,清脆声儿道:“见过嫂嫂”。 那妇人忙即还礼,口中亲切地道:“筠妹妹,婆母早就盼着你来”。 说着,挽了秋筠的手,入内。 莫夫人听见声儿,起身就要出去,素馨稍高嗓音道:“母亲,你看谁来了” 莫夫人往前快行几步,道:“是筠娘吗?” 秋筠已然进屋,就见一青缎衣裙的中年妇人,眉若远山,秋水凝眸,清丽宛若二八少女。 秋筠赶紧上前跪拜,莫夫人一把扶起,泪光盈盈,感慨地道:“筠娘,多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这么美丽,伯母都不敢认了”。 秋筠含泪道:“筠娘想念伯母,早就盼着一见”。 莫夫人欢喜道:“筠娘这次来了,就住下了,陪你莫伯母,赶明你父母亲也过来,大家守在一处,像从前一样,该有多好”。 一家人欢欢喜喜,落座,莫夫人拉了秋筠坐到身边。 莫夫人道:“你父母身体可好?” 秋筠笑道:“好,就是母亲总惦记着回乡下住,父亲放不下朝廷的事,才一直拖着,没有回去”。 莫夫人慈爱地看着秋筠,道:“你母亲信里说了,让我为你寻个夫婿,你嫁了,她也就放心了”。 秋筠垂眸,含羞道;“筠娘要陪伯母”。 莫夫人笑道:“女大不中留,我的筠娘长得这般模样,夫婿一定要好好挑挑,不能草率了”。 莫秋生看秋筠不好意思,忙接口道:“娘,这些事以后在说,先摆饭,边吃边聊”。 莫夫人笑道:“看我这老糊涂了,一见面就知高兴,把正事都忘了”。 说着,忙命她媳妇道:“你去后厨告诉这就开饭”。 说着,拉着秋筠去厅上吃饭,一家人不是外人,团团围坐了。 青语和喜鹊也被带到下房用饭,厅上由两个莫家的丫鬟和两个婆子侍候。 席间,莫大奶奶侍奉婆母甚周。 莫秋生喝了点酒,其他都是女眷,不善饮酒,只要了茶水。 秋筠在车上吃了块点心,腹中尚觉不饿,只吃了小半碗饭,夹了几筷头子菜,就撂了筷。 莫大奶奶留意,忙就招呼给秋筠添饭,丫鬟过来拿起她的碗,秋筠摆手示意不吃了。 莫秋生盯着她道:“筠娘,进家门,吃的倒少了,是不是厨子做的不和胃口,想吃什么和你嫂子说”。 莫大奶奶心中略不快,嘴角一丝淡笑,道:“筠妹妹若觉得厨子不合适,我明个换一个”。 秋筠赶紧道:“不是,是我车上吃了”。 莫秋生才放心,转身吩咐下人道:“告诉厨房,留些饭菜,一会筠娘饿了吃”。 莫大奶奶瞅一眼丈夫,丈夫目光始终落在秋筠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是吃多还是吃少,胖了还是瘦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莫夫人关切地道:“筠娘,到了你莫伯母这,就不用客气,多吃莫伯母才高兴”。 虽这时正隆冬天气,秋筠周身暖暖的,甜甜地道;“我知道,莫伯母疼筠娘比我母亲不差”。 莫大奶奶看这三人你亲我爱,唯自己似是个外人,觉得不对味,脸上笑容就淡下去了。 秋筠坐在她旁边,女子特有的细腻,感觉出,笑着说:“嫂嫂持家有方,莫大哥真娶了个贤内助”。 听说,莫秋生才意识到冷落了妻子,起身举杯道:“我敬娘子一杯,替我侍奉母亲,操持家务,辛苦了”。说罢,一饮而尽。 莫大奶奶这才露出笑容,秋筠为她杯子里倒了点白酒,莫大奶奶端起杯子,轻抿了口,谦逊道:“夫君客气,这是为妻本分”,由于不胜酒力,脸上就微微有点红。 秋筠的房间安排在莫夫人上房靠西坐北朝南,屋里的布置到处显出一个女人家的精细,秋筠暗赞,这新娶的嫂嫂,是个能干的妇人。 秋筠和青语、喜鹊归置带来的东西,青语和喜鹊住在东厢房。 众下属设晚宴为知府大人接风,直喝到更余才散,莫秋生回卧房,莫大奶奶已躺下,披衣起来,把他扶到床上,莫秋生倒头便睡。 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莫大奶奶服侍洗漱了,早饭拿到房中,他草草吃了,要去衙门。 素馨亲自服侍他穿官服,细匀的手为他系领口扣子,头微微低垂着,不敢正视他,莫秋生神情却很自然,道:“筠娘住的屋子靠西面,冬季有点寒凉,又没有地龙,筠娘受不得冷,不如让她住东跨院,反正也没人”。 莫府现在是三进院子,头一进做厅,招待客人,二进正房莫夫人起居,三进做了莫秋生夫妻卧房。 莫大奶奶系扣子的手略顿了下,心想丈夫昨喝得七荤八素,还能想这些微小事,可见心里头对这秋筠的看重,于是道:“那东跨院我收拾了给你做书房的,那院子清净,无人打扰,平常人也不过那院子”。 莫秋生道:“衙门口事忙,也顾不上看书,明天你着人收拾了,给筠娘住”。 莫大奶奶低低答应声 79做媒 莫秋生吃了饭,出去,莫大奶奶给婆母请安毕,走去秋筠房间, 莫夫人一早便吩咐厨房饭菜热在锅里,不让唤醒秋筠,秋筠旅途劳顿,起的迟了,丫鬟送上早饭,青语和喜鹊服侍着吃了,才收拾齐整,正要去莫夫人上房,莫大奶奶就来了,进门带了三分笑意,道:“筠妹妹起的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秋筠忙让坐,招呼丫鬟倒茶,莫大奶奶也没坐下,摸摸床铺,道:“晚间冷吗?” 秋筠原为她好意,笑道:“不冷”。 莫大奶奶似笑非笑地道:“相公说筠妹屋子冬天冷,要筠妹搬到东跨院住,我一早着人收拾了,筠妹这就搬过去?”。 秋筠听她语调轻漫,态度上明显是拘礼虚让,想住在人家家里,还是少些事的好,就道:“嫂嫂费心,不用麻烦了,我住着很好,住这里出入方便,伯母早晚见面也便宜”。 秋筠的话,正和莫大奶奶心意,也就没在说什么,又说了两句淡话,就出去忙了。 秋筠就走去莫夫人房中叙话。 莫秋生这两日衙门里事多,又兼有地方上的乡绅也纷纷置酒接风,应酬不断,因此,很晚才回来。 宽衣坐在塌沿边,道:“筠妹妹搬过去了”。 莫大奶奶端了盆温水,服侍他洗脚,又取了擦脚布,道:“筠妹妹说这厢住着方便,不用麻烦了”。 莫秋生接过妻子手里的擦脚布,抹干水,道:“多生几个炭火盆,烤烤,去去潮气”。 莫大奶奶看丈夫旁的家务都不闻不问,单在筠娘的事上上心,心很不悦,也没表现出来,只嗯了声,没接话。 莫大奶奶端着盆子往外走,莫秋生在后说了句:“筠娘初来咋到,你陪她出去街上逛逛,省得整日闷在家里”。 莫大奶奶心下实在不爽,丈夫很少说话,两句话不离夏秋筠,也没太高的热情,闷头嗯了声,就出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宿无话。 二日早,莫大奶奶送走丈夫,过去婆母房中,正巧夏秋筠不在,娘俩唠着闲磕,莫大奶奶好奇地问:“筠妹妹生得齐整,出身富贵,怎么就和离了呢?” 莫夫人抿了口清茶,叹声道:“听说,她姑爷花心,好个女色,实在离谱,不得已你筠妹妹才离掉了”。 莫大奶奶心里不屑,言语上就不免留露出来,道:“筠妹妹出身名门,姑爷在不好,总要顾及脸面,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着,压低声儿,将信将疑道:“别是有什么隐情,不好说出”。 莫夫人白了她一眼,嗔怪道:“这种事,怎好胡说,在说筠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不是那不知深浅进退的人”。 莫大奶奶还要说,就见秋筠自门外进来,下面话就咽了回去。 这娘仨才说会话,小丫鬟来报说:“亲家奶奶来了”。 却原来,莫大奶奶娘家住健康府,离此地不远,她二哥尹元魁却在庐州府衙门里做事,亲家奶奶是她的二嫂。 莫夫人道:“快请亲家奶奶进来”。 莫大奶奶就降阶出迎。 不一会,姑嫂俩个一同进门,莫大奶奶的二嫂卢氏看似三十出头的一个妇人,穿得还算体面,入堂上,先就蹲身行礼,爽脆地道:“晚辈给亲家夫人请安”。 莫夫人含笑,道:“亲家嫂子不用多礼”。 又朝旁边丫鬟道:“快给亲家奶奶看坐”。 丫鬟搬来椅子,那嫂子推让不过,在下首坐了。 一眼瞥见秋筠,甚为惊诧,好奇地盯着看了好几眼,心说:这姑娘长得恁般俊俏。回想着莫家好像没这么个人。 莫夫人见状,忙对秋筠道:“这是你嫂子的嫂子,你们也见了礼,日后大家都是亲戚”。 莫夫人又笑对卢氏道:“这是我侄女”。 秋筠忙就上前行礼如仪,清亮亮地道:“见过嫂子”。 那卢氏也亦还礼,重新落座,秋筠就站在莫夫人身旁。 卢氏上下打量秋筠,啧啧赞道:“真是绝色美人,还真是亲家夫人的侄女”。 秋筠粉颈微垂,微笑道:“嫂子谬赞了”。 莫大奶奶轻咳了声,提醒她嫂子,卢氏醒悟,不好盯着秋筠在看,遂满面堆笑对莫夫人道:“早就想来给亲家夫人请安,这不您侄孙前阵子闹着上学堂的事,事一了,就赶着过来,我同您侄子说,今个就是天大的事,也放下”。 这卢氏一口一个您侄子、侄孙也就是卢氏的丈夫和儿子,叫得亲近自然。 莫夫人笑道:“亲家奶奶太客气了,秋生才回来,我这正准备过两天让小俩口去府上拜见”。 卢氏眉眼齐笑,热烙地说:“妹婿衙门事忙,亲家夫人若有跑腿的事,交代您侄子就是,我那口子,旁的不行,外面张罗还济事”。 秋筠看这嫂子口齿伶俐,像是个脑筋灵透的人。 双方客气一番,卢氏就由她小姑引着去了后面。 姑嫂俩关起门来,说着悄悄话。 卢氏杏核眼闪着精光,小声道:“我看那叫秋筠的姑娘很得夫人的宠,真是夫人的侄女,结亲时,没听亲家家里有什么亲眷”。 莫大奶奶道:“那是什么亲侄女,就是自小看着长大的邻居”。 卢氏‘哦’了声,道:“你婆婆待你如何?” 莫大奶奶实话道:“婆婆待我不错,婆婆事少,不难侍候”。 “那你丈夫待你如何?” 莫大奶奶有点怨气,当着自家人也不瞒着,道:“心里只有他筠妹妹”。 卢氏看炕上摆着对才绣好的枕套,掌心摩挲着枕套上鲜艳的牡丹花,道:“秋姑娘京城不呆,为何来到这里?” 莫大奶奶抓过炕里放着的针线活,动手做起来,道:“听我婆婆说,夫家和离了,想在远处寻个夫婿”。 卢氏脑筋转了几转,手停在那绣得鲜活的牡丹花上,道:“我的姑娘,这不正好,她想寻个夫婿,你就帮她物色一个,嫁出去,你不省得悬心吗?姑爷那时间长了,也就淡了,你在笼络下他的心”。 莫大奶奶低头琢磨琢磨,也是,这秋筠要是找到主了,丈夫也就死了这份心,慢慢想法子哄转了。 莫大奶奶手里仍旧做着活计,道:“我家才搬过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嫂子可有人吗?” 卢氏想想,突然道:“有了,我娘家有个堂弟,今年一十六了,家中只有个老母亲,也是旧家子弟,家道中落,没钱娶不上媳妇,我看秋姑娘挺合适,一来她家富贵,嫁妆不菲,二来,摸样也出众,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站一处也般配”。 莫大奶奶停住手,来了几分兴趣,道:“怕秋筠不愿意”。 卢氏看枕套上绣的一片绿叶稀罕,正用指尖轻触,听说抬起头道:“她在蘸妇,人家虽清贫,可是童男子”。 莫大奶奶又继续做着手里针黹,她在给丈夫缝制个棉袍,北边冷。 半天道:“这事不能先同你妹婿说,恐他拦阻,还是同婆母透个话,不成也不至尴尬”。 二人又说会家里的事,她大嫂起身要告辞回去。 临走,莫大奶奶摸出柜子里丈夫给的这个月的家用钱,从中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她嫂子道:“给侄子们置办些纸砚书本,用心学习”。 卢氏家境不错,但看白花花的银子,颇动心,欢喜道:“你侄子们在学堂常得先生表扬,说日后定能成大器,到时你这姑娘等着享他们的孝敬吧”。 卢氏走后,莫大奶奶来到上房,行过礼后,站在炕桌旁,剥碟子里莲子,像是闲聊般道:“筠妹妹不知要找个什么样的,筠妹妹长得好,心气高”。 莫夫人道:“人品好,模样好,肯上进我看有这几样就行”。 莫大奶奶心下不屑,略有微词,口中却说:“我嫂子的娘家有个堂弟,今年一十六岁,世代书香,到了他这辈家境不挤,但这堂弟是个肯学用功之人,有志气,立意科考,因此尚未娶亲,人物齐整,不知筠妹妹肯不肯?” 莫夫人把一个包好的莲子放在青花瓷小碗里,听她说,来了几分兴致,道:“夏夫人来信是说了,家里穷点没关系,反正有筠娘嫁妆,也尽够了,只是人你了解吗?” 莫大奶奶停住手,看着她婆母道:“我嫂子说了,人极可靠,家中只有老母在堂,人口清净,筠妹妹过门,不受闲气”。 莫夫人有点活心,道:“听着不错,只人没见过”。 莫大奶奶一看有门,忙道:“眼看到年下,年下里亲戚走动,让我嫂子把他带来,您老先相看相看,若觉得合适,在说给筠妹妹知道”。 莫夫人点点头道:“这个主意甚好,只是年龄好像小了点”。 莫大奶奶道:“这老家的说法,女大三抱金砖”。 翌日,莫大奶奶吃了早饭,来唤秋筠道:“筠妹妹,今个有事吗?” 秋筠起身让到屋里,道:“整日闲着,嫂嫂有事吗?“ 莫大奶奶站在地中央,也不坐,道:“临年下了,我要去上街采买东西,筠妹妹若无事,就陪我去逛逛。” 秋筠痛快道:“好,嫂嫂等我一下”,说着,就进里间换衣裳, 喜鹊侍候姑娘穿衣裳,眨巴下眼睛,陪着小心,道:“姑娘,带奴婢去吧”。 秋筠看她一脸的期盼,青语为她系上腰间的带子,也热切地望着她,想想她二人初来,莫家人口清净,不似夏府热闹,喜鹊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就道:“你二人就随我去吧,节下也置办点东西”。 半个时辰后,莫大奶奶同秋筠并两个丫鬟一个跟出门的小厮,分坐两乘软轿,奔庐州最繁华的街市去了。 80拒婚 庐州北有个边贸集市,商贩从金国贩回牛羊制品,与宋瓷器工艺品交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边贸集市在城界,轿子直走了两三个时辰才到,下轿子一看,果然繁盛,牛羊牲畜,奶制品,皮货应有尽有。 人流熙嚷,讨价还价,吆喝声此起彼伏,淹没在嘈杂声中。 青语和喜鹊初来全新的城镇,到处觉得新鲜。 莫大奶奶先去铺子里买了腊肠、火腿,由小厮提着在后面跟着。 然后,几人去了露天的集市,莫大奶奶在一个摊位前,看好一块羊皮,思谋回去缝个羊皮褥子,节下回娘家,带去给爹娘用,正拿在手里掂量着讨价还价。 秋筠在离此不远一个地摊上,看上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的柄是镀金漆雕兽纹正中镶嵌着颗胡珠,刀刃锋利如镜面。 青语和喜鹊分别在几步远的摊车上看小饰品。 正这时,突然人群骚动,两伙持棍棒刀枪的人打斗起来,整个集市顿时混乱起来,人们纷纷四散奔逃。 秋筠顺着人流朝东涌去,恍惚听青语唤姑娘的声,秋筠裹在人群里,无法脱身,只好随着跑。 跑出很远,来到一处僻静的街巷,秋筠在此静待许久,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才走到官道上,问往来的行人,说:边贸那边闹事已平息。 秋筠原路走回,看集市又恢复正常,小商小贩又照常做起生意,但却四处不见莫大奶奶和青语、喜鹊等。 找了几个来回,确定她们确实不在此处,又想起莫大奶奶说附近好像有一家卖酒的,叫庐州酒坊,回去时顺便捎点回去,就沿路打听来到一个繁华热闹的街市。 这街的官道四通八达,临街铺面,一家挨一家,酒馆茶庄高楼鳞次栉比。 秋筠打听到庐州酒坊在一小胡同里,走了两条热闹的街市,朝左才要拐进个胡同,就听一片吆喝声。 秋筠回头,就见南边官道来了顶蓝呢帷子八台大轿,家丁前面开道,前呼后拥,从她面前大道经过,泸州地面工商仕农,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混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无意中朝斜对面楼上看了一眼,愕然见一支羽箭的箭尖从二层窗子里探出头来,在朝两边楼上看,刹那,伸出数支弓箭对准那即将来到眼前的轿子,而两厢的家丁护卫全无知觉,这情景只有站在秋筠这角度能看到。 千钧一发,秋筠‘啊’字尚未出口,背后一有力的臂膀紧箍住她的颈项,秋筠仰脸,上方赫然对上一双犀利的鹰一样的眼睛,随即一块东西堵住了嘴,一股异香飘入鼻翼,秋筠顿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秋筠耳畔有说话声,不是一个人,“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倒在这里?” 秋筠睁开眼,自己正靠在一店铺门口,围着几双眼睛关切地看着她,有个老者惊喜道:“看这姑娘醒了”。 另个人问:“姑娘,你怎么躺在这里,家住哪?” 秋筠此刻已完全清醒,扶地站了起来,对大家深深一福,道:“多谢各位,我身子不适,一时昏厥,此刻没事了”。 大家七嘴巴舌道:“姑娘顾辆轿子走吧”。 秋筠又福了福道:“谢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关心,我家轿子停不远,我与家人走散,去寻她们来”。 说着,就走,围着的人也纷纷散去,秋筠仔细辨了下方向,这不是自己才在的那条街道,离那里好像不远。 想起自家轿子停的地方,往哪个方向走。 一路听行人都在议论,方才街上发生的事,秋筠细听两个人对话,才弄明白。 原来路过此地一朝廷官员被人乱箭射杀,轿子都打成了蜂窝眼,等到官府衙役赶来,拉开轿门一看,那官员身上遍插箭羽,像刺猬一样,而且都涂了剧毒,看样子当场毙命。 秋筠似好奇地问那才议论的一个年轻人,道:“那行凶之人抓到了吗?” 那人看看她是女流,道:“全跑了,那伙动作迅疾,眨眼功夫影子都没了,箭从那里射来的,都没人看见,那帮护卫有的连哼都没哼,就倒地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骇异,想起方才经历,有点后怕。 又走不多远,果然,远远看到自家的小轿,青语喜鹊看见她,喊着:“姑娘”跑过来。 莫大奶奶也站在轿子旁焦急地等,看她回来,放下心,道:“筠妹,你去哪了?让我们好找”。 秋筠没说才发生的怪事,怕吓到她们。 上轿回转。 晚间,秋筠和莫夫人、莫大奶奶正在闲聊,莫秋生一撩门帘子进了堂屋,微笑道:“都在这”。 莫夫人柔声儿道:“闲着没事,聊聊天,睡早了看停食”。 莫大奶奶忙起身接过他解下的宝蓝羽缎鹤氅,问:“吃过了吗?”。 莫秋生走到炭火盆旁,把手凑近烤火,道:“吃了”。 双手搓了搓,笑微微看向秋筠道:“筠妹妹没出门呀?” 秋筠看他进来,早已站起身,亦笑道:“今儿白天同嫂子出去了”。 莫秋生道:“去了哪里?” 莫大奶奶道:“哎,别提了,今个去边贸集市上,不巧敢上出事”。 莫秋生紧张地盯着秋筠问:“你们去了北边的杨家集吗?” 忙又追问了句:“那里出事你们知道吗?” 莫大奶奶说:“听说了,没见到,道上听行路的人谈起,一个朝廷官员被人杀了,这怎么回事?你们官府没查查”。 莫秋生道:“庐州乃江淮重镇,流动人口多,鱼目混杂,忠奸难辨,这事常有发生”。 秋筠没说今个发生的事,怕莫秋生担心,若他追根求底,自己又什么都没看到,就连用迷药迷倒自己的人面目也没看清楚。 这事就过去了,日子照常过下去。 秋筠无事,每日陪着莫夫人闲聊解闷,莫秋生初来咋到此地,庐州地界又不太平,衙门事忙,往往夜深方回,起早又走,难得见面。 不觉过了数日,这日,秋筠从东廊子下走去上房,赶巧正房门里有二人正往外走,先出来的是一个少年公子,约十五六七岁,白面书生摸样,长衫宽袖,身子略觉单薄。 那少年先自踏出门来,见到秋筠一愣神,二人相距不过三五步,那少年莫名有点局促,脸孔微红,二人目光对上,那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眸慌乱望向别处,秋筠忙避过疾走回房。 待里面妇人出来,看那公子朝东廊子看,一个婀娜背影一闪,就进了东间的门,卢氏明白了,那人正是夏秋筠。 卢氏遂打趣道“长福弟看什么呢?”。 那叫长福少年红脸有点羞涩道:“才过来个姑娘,长得很美”。 过二日,卢氏又来到莫府,去了莫大奶奶房间,关上门,卢氏面带喜色,道:“我那兄弟一百个愿意,不知这秋姑娘可否愿意?” 莫大奶奶正为丈夫的棉袍打着盘扣子,年下就要上身,因此加紧做上,听说道:“我正等你的信,看那日光景,那小子是愿意,毛头小子害羞,他母亲是什么意思?” 卢氏帮她把新做成的棉袍铺在炕上,平压上一块板子,道:“他母亲无不可,听见说又是京里来的,父亲还做过大官,也自欢喜,叨念着家穷,耽误了娃,这回好了,攀上有钱有权的人家,身份也不一样了,儿子的前途就有保障了”。 莫大奶奶还有一丝犹豫,手上忙着,嘴口道:“我想起,旧日听说她们家好像因分家的事闹得不好,人家可一定要好,不然这秋筠嫁过去有什么闪失,我婆婆和丈夫定要怪的”。 卢氏把板子往新棉袍上压了压,道:“那也是族人逼的,不似外人说的那样,他母亲就是性子刚烈,当婆婆有几个是好的,对媳妇还不都是一样,像防贼似的”。 她嫂子这话,让莫大奶奶听着,有点不舒服,她二嫂与她母亲不睦,虽表面上不敢顶撞,然背地里多有不瞒,她这二嫂又爱小,因此,她母亲说死都看不上这媳妇,好在她后来随了丈夫出来,婆媳不见面,就免生许多矛盾。 莫大奶奶吃了晚饭,去秋筠房中,秋筠正在灯下看书,听见门响,抬起头,见莫大奶奶轻手轻脚进来,起身让道:“嫂嫂来了,快请坐”。 莫的奶奶就坐在书案一侧,和秋筠对坐。 拿起秋筠才放在桌案上的书,瞅了两眼,道:“筠妹妹识文断字有多好,像我大字识不了几个”。 莫大奶奶家在健康城也算是有钱的富户,她祖父重男轻女,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家里的女孩就粗略识得几个字,平素针线女红上用心。 秋筠把书收到书架上,笑道:“嫂子心灵手巧,前儿我看绣的花儿鲜活得和真的一样,我佩服的紧,我娘常说,我虽生是个女孩,却针线上一样不通,让人笑话”。 莫大奶奶听她说的中听,心里就喜滋滋的,声儿越发温和,道:“妹子,嫂子今儿是有一事,不知妹子肯不肯”。 秋筠有几分猜到,就说:“嫂子请讲” 莫大奶奶瞄了眼,看秋筠静静地似很好性,就道:“我娘家有个堂弟,也是个秀才,预备明春科考,只是人口单薄,家中有一老娘,常着急娶房媳妇,我这二日坐在屋里想,妹妹与他倒是天生一对,我那堂弟长得眉清目秀,一看斯斯文文的,脾气也是极好的”。 莫大奶奶说完这番话,还想往下说,瞧秋筠眉眼淡淡的,似不很热心,就打住话头。 秋筠忽地想起,前阵子来的那腼腆的少年,定是他无疑,这少年还是个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怎会与自己琴瑟相偕,于是,徐徐抬起头,启芳唇,道:“筠娘现不想在嫁,嫂嫂费心了”。 莫大奶奶看她多余的话都不问,知道没戏,又有点不甘心,道:“筠妹若是不放心,可去问婆母,这人婆母见过,也觉得不错,机会难得,这后生脸皮子薄,可是连个女人边都没挨过”。 秋筠心徒然一堵,越发确定是那日的后生,心想:“这是说自个身价贬值,找个这样的就不错了”。 秋筠声儿没什么起伏,只轻轻地玩笑口吻道出:“嫂嫂,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句话道出莫大奶奶心里,说得莫大奶奶一个大红脸,讪讪的,暗自后悔,不该张罗。 81强娶 日子过得飞快,倏忽到了春节,清静的莫府热闹起来,大年三十一家子吃了个团圆饭,莫秋生喝了点酒,眼中流泻出光彩,同莫夫人和秋筠聊旧时老家过年的事。 莫大奶奶冷眼看着丈夫,丈夫少有的高兴,心隐隐作痛,回想起洞房夜,丈夫和衣坐了一夜,一次酒醉后把自己错当成了夏秋筠,嘴里唤着筠娘,莫大奶奶就势才坐实了夫妻名分。 自打秋筠来了,丈夫那颗死了的心,一点点又活了,脸上有了笑容。 想起这些,莫大奶奶看着满桌子的菜肴难以下咽,推说喝了点酒,头晕,就先自回房,躺在炕上,耳中是前厅的喧嚣声,心中悲凉。 更深,丈夫才回屋,莫大奶奶脸朝里,假装睡着了,莫秋生放轻了脚步,也没惊动她,自己宽衣上炕躺下,许久,莫秋生翻来覆去地在动,莫大奶奶感到他身心的躁动,而这躁动却不是为她。 一阵阵悲伤像这黑黑的夜幕袭来,猛烈击打着她的心房,莫大奶奶闭着眼,生生咽下这委屈、屈辱。 初一早起,给长辈磕头,祭祀祖先。 积年旧俗,节下互拜,走亲访友,莫府却来了一人,这人是莫大奶奶娘家的大哥,尹家大爷尹元珲。 陆续又来了几个远房亲眷,也包括尹家二爷和尹家二奶奶卢氏。 主人好客,花厅置酒,莫秋生等男人一席,莫夫人带着女眷一席,都是自家亲眷,节下喜庆,团团坐了。 尹家二奶奶卢氏自上次做媒不成,对秋筠就有几分不满,当着莫夫人面不敢放肆,背地里同她小姑子下了许多话,什么这夏姑娘任谁都不嫁,是不是还惦记着姑爷,日子长了,在一起住着,难保不出事,多长个心眼,防着点。 初时,莫大奶奶一直留意丈夫和夏秋筠,丈夫对夏秋筠都是待之以礼,夏秋筠也洁身自好。 稍稍放了一二分的心,丈夫是个正人君子,既便心里有,嘴上也不会说出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卢氏的话,又秋筠无意在嫁,令莫大奶奶担起心来,自己在丈夫心里怕不及夏秋筠一个指头。 这人越寻思心里就像进了鬼,整日疑神疑鬼,不得安生。 昨晚,莫大奶奶见丈夫与夏秋筠聊得亲近,整晚都没睡好,丈夫翻腾一阵子,倒是睡着了,借着窗外洒入帐中的月白,恍惚见丈夫睡梦中嘴角润着一丝笑,突然,嘴里叽咕两句,莫大奶奶也没听清,猜想又是与夏秋筠有关。 自打夫妻到一处,丈夫早出晚归,回来倒头便睡,在她身上全无一分兴趣。 莫大奶奶也曾试着主动去接近丈夫,丈夫身上散发出信息,无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莫大奶奶想起这些,心里极不舒坦,尤其秋筠拒绝了卢氏提的婚事,令她对秋筠态度日渐冷落。 席间又看婆母细心地关照夏秋筠,尹氏一旁瞥了眼她小姑子,故意凑趣道:“姑姑疼侄女,那是真心”。 那两个莫家的亲眷也顺情说好话,什么秋姑娘长得像莫夫人年轻时,姑侄一般的美。 莫大奶奶听了,心里更加不悦,赌气没吃上两口,她身旁的卢氏捅了捅她,朝那边桌上瞄了一眼,莫大奶奶顺她目光看去,莫秋生喝了几盅酒,脸孔微红,神采奕奕,晶亮的眼眸看向秋筠这边,莫大奶奶顿觉心头火起。 秋筠先敬了莫夫人,此刻正端起酒杯,起身敬莫大奶奶。 秋筠含笑道:“嫂嫂节下辛苦,妹子在此多有叨扰,借花献佛,敬嫂嫂一杯”。 莫大奶奶起初坐着不动,不理不睬,秋筠端着杯子站着,满桌子人都觉出异样,停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看向二人,场面有点尴尬。 秋筠却神态自然,自寻台阶道:“妹子先饮了,嫂嫂自便”,说着,樱唇微张,一饮而尽,没事人似的坐下。 莫大奶奶胸中起伏不定,看一桌子人都看她,莫夫人轻咳了声,眼神似是嗔怪之意,卢氏也暗自用胳膊肘碰碰她,她才勉强端起一杯底的酒,沾了沾唇,脸冷落落的。 这番景象,令不远处的莫秋生甚为恼火,当着人无可奈何,秋筠却似什么没发生,接着吃菜。 莫夫人看儿媳当着众人给秋筠没脸,气得胸闷气短,也不好说什么,忙就招呼自家娘家的几个亲眷吃菜,众人不知就理,各家有本难念的经,也都理解,就又都高兴地接着吃。 宴散,秋筠回房,青语和喜鹊早已点了所有的灯盏,满屋照得通亮,秋筠脱下正装,换上一袭嫩粉罗裙,莫秋生的声音响起:“筠妹歇了吗?” 秋筠忙道:“还没呢?” 忙命青语打起红毡棉帘子,随着帘子掀起,莫秋生面带微笑走进来。 看到地中央站的秋筠,顿觉眼前一亮,秋筠一扫平素清雅,嫩粉罗衣衬得她娇软柔媚,尤其是裙裾、袖口缀着无数颗米粒大小的珠子,烛火映照下,发着晶莹的光。 莫秋生星眸润上层笑,道:“筠妹今晚吃饱了吗?厨房里还有饭菜”。 秋筠抿嘴一笑,道:“吃得饱饱的,快撑破肚子了”。 莫秋生看秋筠并未把席间的事放在心上,才略宽心,道:“天道晚了,筠妹安置吧,明还要早起”。 莫秋生从秋筠房中出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抬头望天,月色清明,酒后徒然生出一腔愁绪。 莫大奶奶站在东厢房廊下暗影里,盯着丈夫,仿佛感受到丈夫失落和寂寥,心似针刺,千疮百孔。 初三,按规矩,媳妇回门,健康离庐州道不近,莫秋生和妻子早早就出门。 沿途没什么周折,就到了尹府,尹家在健康也算有头脸的人家,祖上做过官,到了莫大奶奶父亲这辈,没有出仕的,只靠祖上产业赖以维持生计,日子倒也殷实。 莫大奶奶到家下拜了父母,莫秋声同岳父、尹家二舅在厅上闲聊。 尹大爷趁他三人聊在兴头上,偷偷溜出来,去后宅尹二姑娘房中寻莫大奶奶。 进门果见莫大奶奶在那里,姊妹俩正说着体己话,不由分说,拉了莫大奶奶就走。 莫大奶奶被他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被他强扯着挣不开,口里埋怨道:“有什么话不能屋里说,还要到背人处”。 尹大爷拉她到园子的一带花墙下,才松了手,莫大奶奶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气道:“这是做什么?什么话不好说,别是你那糟烂事,我不想听”。 尹大爷好脾气地‘嘿嘿’两声,才问道:“那日在莫府,桌上有个姑娘,我看着眼生,是谁呀?” 莫大奶奶一下明白了,她这位大哥平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靠祖荫,倒也滋润,不想头两年她大嫂死了,也没在续弦,膝下只有一嫡女,房中一侍妾照管,他更如脱缰野马,经常三五日聚众赌钱,喝花酒,逛窑子,无所不为,为此爹娘没少操心。 一听他问及秋筠,就明白他踹的什么心思,莫大奶奶对夏秋筠本已不满,说出话来,就带着股怨气,道:“那是你妹婿的人”。 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怎么,惦记上了,我可告诉你,那可是你妹婿的心肝,动不得,打她主意,小心他和你拼命”。 尹大爷诞着脸,干笑几声,道:“这么说就是没有主了,妹子你帮哥哥个忙,你看你哥也怪可怜的,你大嫂没了好几年了,留下你侄女,我是又当爹又当妈”。 莫大奶奶撇撇嘴,正眼不愿瞧他,眼睛透过花窗看向墙那边,冷淡道:“你的所为当我不知,你也越来越年长,让爹娘省省心吧,秋筠的事,十有八九是不成的,你就别做梦了,前阵子二嫂的堂弟,求娶不成,还闹了灰头土脸的”。 尹大爷自那日见了秋筠,日思夜想,什么法子能弄到手,琢磨这事还得妹子帮忙。 尹大爷打定主意,又打躬作揖,放低身段,央求道:“好妹子,你就帮我这一回,事成我不会忘了你的”。 莫大奶奶见亲兄这般,也自心软,冷哼声道:“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惯会勾引男人,弄得你妹婿整日价眼睛围着她转”。 尹大爷听了,更加着急,怕夜长梦多,妹婿若先下了手,自己怎好意思争。 于是计上心来,道;“妹子,若帮我把这事做成了,妹夫那也就死了心,这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莫大奶奶叹声,道:“我何尝不想,只是那狐狸精轻易不肯的,别是心里也装着你妹夫,存着登堂入室,取我而代之吧”。 尹大爷一听,更加撺掇他妹子,莫大奶奶被他说动,暗下狠心,道:“此事要做成,待好好计议”。 她本恨透秋筠,心道:无毒不丈夫,这可怪不得我心狠,染指我尹素馨的东西,门都没有。 接下来尹大爷的注意,不得不让莫大奶奶打了个寒颤。 担心地小声道:“这样行吗?”。 尹大爷有十足的把握,一晃头,道:“怎么不行,她独守空房,能不想汉子?生米做成熟饭,还怕她不愿”。 莫大奶奶一时拿不定主意,道:“容我想想”。 尹大爷一拍大腿,咳声,道:“这有什么好想的,经过你哥哥我手的女人不计其数,女人那点心思我还不知,旁的不敢说,对付个把女人全不费力气”。 莫大奶奶一想也是,哥哥别的本事没有,专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又转念,道:“这事还得合计合计,万一有个闪失,夏秋筠吵嚷起来,到那时,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你妹婿那不把你活撕了”。 尹大爷拍拍胸脯,打着包票,道:“妹子放心,定不会误事的”。 二人正说着,一个丫鬟跑来,道:“大姑娘,姑爷找你”。 82妒忌 莫大奶奶一进堂屋,莫秋生瞧见她站起身,道:“衙门里有事,我要先赶回去,你在这住两天,不用急着回去”。 莫秋生本是番好意,可好话分谁听,现在莫大奶奶听起来,觉得异常刺耳,丈夫不急着要自己回去,是想与那夏秋筠成其好事。 越想越觉得十之八九是这么回事,当着丈夫的面不好说什么,待送走了丈夫,径自走去大房,找哥哥尹大爷。 迈进门槛,就见正屋里尹大爷的侍妾正带着尹大爷的四岁的女儿玩,见莫大奶奶进来,小姑娘跑过来,小手扯着她的裙裾,亲热地叫着:“大姑姑”。 尹大奶奶蹲身把她抱起来,和颜悦色对小姑娘说:“宁儿,瞧大姑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另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包软糖,小姑娘高兴地接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莫的奶奶心软成一团,生出一丝怜悯,这侄女自小没了娘,父亲又整日往外跑,家里只一个姨娘照料,心说,是该娶个嫂子。 夏秋筠她是没看好,但不管怎样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大面上也不会太出格,而且嫁妆不菲,谁娶了都不亏,且是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大哥的婚事,自己的日子也踏实了。 这正走神,尹大爷进门,看妹子来了,忙骂那侍妾道:“你站在那死人啊,连个茶水也不递”。 那侍妾见他责怪,忙就去倒水。 莫大奶奶摆摆手道:“我有事找哥哥商量”,言外之意,要单独说,尹大爷明白,命那侍妾道:“你带着宁儿出去”。 那侍妾接过莫大奶奶怀中抱着的女孩,出去了。 这里,兄妹二人计议一番,决计就这么做了。 正月初六,莫大奶奶拜别父母,赶回庐州。 一进家门,吩咐家下人把从娘家带回的东西,先从车子上卸下来,径直去莫夫人房中请安。 莫夫人见她回来,嗔道:“也没住些日子,好容易回去一趟,你爹娘可好?” 莫大奶奶已打定了主意,心就松快了,笑着道:“惦记娘,就提早赶回来了,家中爹娘都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夫人道:“快回屋歇歇吧”。 莫大奶奶就走去自个房中。 问一个小丫头道:“老爷呢?” 小丫头道:“昨天很晚回来,今个早起就走了”。 莫大奶奶狐疑,又犯了寻思,不由走去秋筠房中,正好喜鹊一个人才取了东西要去厨下找烧火的丫头小芸儿玩,却不见秋筠,道:“你主子去那了?” 喜鹊撅着嘴道:“一早同青语就出去了,也没说去那里”。 莫大奶奶更加疑惑,这秋筠出门,一般的都带上青语和喜鹊,怎地这回把喜鹊撂在家里,没带出去。 就道:“你姑娘昨个去那里玩了?” 喜鹊道:“昨个晚上出去看灯”。 莫大奶奶问:“你也跟去了?” 喜鹊赌气地说:“姑娘不带我去”。 莫大奶奶更加确定莫秋生一定和秋筠一同出去,否则,怎么会不带上喜鹊,定是嫌她嘴快,怕说出去。 自古疑心生暗鬼,莫大奶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档子事。 走回房中,仰在榻上,自个赌气,晚饭也没吃,丫鬟端着热了几回,看她实在不想吃,就捡了桌子,悄悄自个去园中找小姊妹玩了。 莫秋生晚间回房,看黑灯瞎火的,蹑手蹑脚摸上窗台上的叨火镰,点了支蜡烛,放在炕头梨木桌上,正要宽衣,无意中朝炕上瞟一眼,烛火如豆,模糊暗影里莫大奶奶眼睛瞪得老大,定定地看着她,不由吓了一跳。 道:“你还没睡,也不出声,吓了我一跳”。 莫大奶奶讥讽道:“没鬼怕什么?” 莫秋生听她说得不像,不知她又发得那门子神经,夜深怕吵闹起来,别人听了笑话,就没理,径自宽衣,吹熄烛火,上炕睡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里,莫大奶奶看他没吱声,更加确信无疑。 赌气翻过身去,躺着,谯楼鼓打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初七,莫秋生衙门正式办公,一早起身,看莫大奶奶还睡着没起,也没唤她,径自走去母亲房中,莫夫人问:“你媳妇呢?怎么没见?” 莫秋生撒谎说:“这几日累了,我让她在屋里歇着”。 莫夫人道:“是该让她好好歇歇,闹了这些日子,人都乏了”。 莫秋生没说什么,同母亲吃了早饭,就出去了。 莫大奶奶快晌午才过上房,莫夫人问:“身子好点了,不舒服就躺着吧,反正今儿初七,也没什么客了”。 莫大奶奶一愣,一想一定是丈夫不好意思说,扯了慌,就支吾着过去了。 莫大奶奶从正房出来,朝东间看了看,嘴角拂上一抹阴冷的笑。 快步离开。 秋筠越来越感觉出莫大奶奶的敌视,这两日趁着过年街上热闹,出去买了些东西,预备着有合适机会同莫秋生和莫伯母说要回去的话,但节下大家高兴,怕扫了兴,就静待出了二月二,三月天暖启程回去,当然这话连喜鹊都不能说,只青语知道。 初八这天,秋筠梳洗了,谓青语道:“你今个跟我上街”。 青语欢快答应着,边去取姑娘出门穿的衣裳,秋筠看喜鹊低着头,似乎很不高兴,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就道:“喜鹊,你也跟去吧”。 听得主子说要自己跟着,喜鹊脸色放晴,忙去东厢房穿戴,秋筠这就青语一人忙活了,秋筠摇摇头,笑笑,也没责怪。 出门坐了莫府的小轿,不大工夫,就来到街市中心地段、 这一带是庐州最为繁华的街市,南北东西官道皆四五十步宽,临街都是商铺、客栈、酒肆、妓院,有不少异族的,西域胡商在此做生意。 不时有画着浓妆,身着艳色的青楼女子站在妓院门口,向往来客商出言挑逗,笑抛媚眼,就有那浮浪公子与之打情骂俏。 青语和喜鹊自京城出来,京城天子脚下,有所收敛,京官不敢公然逛窑子,而这天高皇帝远,民风颇开化。 二人一路左顾右看,颇觉新鲜,秋筠去店面较大的一个老字号缘客记商铺买了两包茶点,青语先去隔十几步远的一个卖狮子头的小吃摊子,叫三碗庐州特产小吃。 秋筠和喜鹊才从商铺出来,青语早在那厢等,秋筠和喜鹊就沿着热闹的街市过去。 突然,从南边官道上冲出一队官兵,同十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打斗起来,才热闹祥和的街市,顿时一片混乱,行人纷纷找地方躲藏。 官兵人多势重,只见黑衣蒙面人动作迅疾,出手狠辣,刀法极快,数道寒光闪过,官兵悄无声息,像深秋飘零的落叶,纷纷倒地。 待最后一官兵身子落地,领头的黑衣蒙面人,做了个手势,那十几个人快速撤去。 这一切只眨眼功夫,离秋筠站的地方不远。 当领头那黑衣蒙面人掠过秋筠身边,秋筠正背靠在墙上,喜鹊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 秋筠惊见那双犀利鹰一般的眼睛,那人显然一愣,动作稍缓,心生一分好奇,这要换做别的女人见到刀枪早已吓得瘫软,而她却瞪眼看着她,眼底少有的镇静,像那日,也是这样瞪着水清清的大眼睛看着他。 此刻不容多想,那黑衣人身形晃动,已数步之外,片刻消失无影无踪。 秋筠只觉清风拂过,眼前一片空旷,天地间刹那失了颜色,只那黑宝石晶亮深邃的眼眸悬在半空中。 待大队官兵赶来,拖走地上的尸首,一切归于平静,人们才三三两两出来,买卖依旧,这战乱年代,人们早已习以为常,死了个把人,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青语才吓得躲在面摊棚子里,此刻跑过来,紧张道:“姑娘没事吧?” 秋筠看喜鹊哆嗦着扶着墙站起身,在旁边犹自胆寒,一句话也不说,全没了往日机灵劲,看样子是吓傻了,不由玩笑道:“没事了,摸摸你脑袋还在脖子上,没人有兴趣取”。 看这架势也没心思吃东西,三人就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走了很长一段路,喜鹊才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复又活泼起来。 秋筠的脚步停在一个古老店铺门口,朝里张张,里面装潢典雅,颇有品味,就走入,看柜台上张开的油伞做工精致,上面油布面描绘着人物景色传神,掏出银两,买了两把油伞,想上路时带上,以备三月江南多雨季。 原想就此回府,喜鹊却道:“姑娘,才听人说,天黑后,有花灯,反正已经出来了,看看在回去吧”。 秋筠也想看看异乡特有的风俗景观,就笑道:“好,就依你”。 夜晚上灯时,南北东西八方街市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听店家说,这晚上商铺夜不打烊,通宵达旦,满街上人流如梭,相较白日更加热闹。 三人又在路边一临时支起的摊位,吃了碗混沌面,汤鲜味美,不究是美味。 这一逛,忘了时辰,直逛到远处角楼鼓打二更,秋筠才猛醒道;“坏了,天道晚了,伯母要惦记的”。 三人忙忙的坐轿子返回。 轿子转弯,看到莫府门前的两个大狮子,里间跑出两个家人,提灯上前一照,一个返身向里跑去,边跑边喊:“秋姑娘回来了”。 莫秋生正在外间厅上,来来回回地踱步,一听,立马大踏步迎出去。 莫大奶奶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脸阴得像要拧出水,连目光都凉涔涔的。 丫鬟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主子身上撒出的,如这冬夜般的寒,不由看看外间漆黑的夜,打了个冷颤 83淫贼 正月十五 尹家大爷提着个猪肉,烧酒、京华火腿来了。 家宴自是丰盛,莫秋生陪几个亲眷并尹家大爷一席喝酒。 莫夫人等女眷隔着道屏风也在里面摆下酒席,莫夫人道:“今个咱们女眷离这些男人远点,免让酒气熏到”。 尹大爷不时朝屏风后看,隐约辨出秋筠娉婷身形和轮廓。 秋筠转头唤青语盛饭时,看到屏风另侧一男子像是偏头往这厢看,令人讨厌。 秋筠陪莫夫人的娘家远房侄媳喝了点酒,这酒有点上头,乍喝不觉得,一会就有点晕忽忽的,不待宴散就托故扶了青语回房。 戊时,秋筠在里间躺着,听见外间有说话声,像是青语和一个莫府的丫鬟,那丫鬟道:“大奶奶让送过来夜宵,说秋姑娘晚饭没吃好,怕肚子里空”。 青语小声道:“替我家姑娘谢大奶奶费心,劳姐姐跑一趟“。 客气几句,那丫鬟像是走了。 秋筠在里间问:“大奶奶送什么来?” 青语外间答道:“是汤圆,姑娘起来吃点,才空腹喝酒,胃里不舒服”。 秋筠道:“不吃了,我躺下了,你拿去吃了吧”。 青语也没进来,在外间燃了个小油灯,豆大的火苗就照见眼巴前丈把远,她坐在灯下小杌子上,吃了几个,就收起来了。 夜半三更天,万籁俱寂,整个莫府沉沉睡去。 一个黑影一闪,悄悄来到上房东间门口,朝左右看看,四周静静的,用一根铁丝轻轻拨开了东间的房门。 秋筠空腹喝了点酒,胃里不舒服,近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酒精闹的,睡眠浅浅的。 细微的声音拉开里间的门扇,一只黑手撩起帐子,看帐子里睡着的人,小眼睛闪着贼光,一刻耐不得,脏手肆无忌惮地向她身上摸去。 秋筠本没睡死,一下子惊醒,看眼前晃动个黑影,感觉一只腻着潮汗的脏手在身上乱摸,遂失声尖叫,‘啊’字吐出一半,就那只脏手捂住,那黑影压着嗓音道:“别叫,是我,尹大爷”。 边说边猴急欺上身来,秋筠女流之辈力气那敌得过男人,被他捂住了嘴,不得出声,身子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双手奋力想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怎奈身单力薄,无济于事。 那人一手散开裤带,肥大的裤子散落下去,秋筠赫然眼前直挺挺一物件,吓得紧闭上眼,不敢乱看。 那脏手随即向她身上伸去,撕扯她的亵衣,秋筠抵挡不住,亵衣已被撕破,她双臂紧紧护住前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人‘嘿嘿’狞笑着,脏手移向……,停在下方,秋筠身子僵硬,无边的恐惧袭来。 那人隔着薄薄的丝衣,感受到手下绵软诱人的酮体,身体里涌起一股亢奋,动作更加粗暴,只听微弱的绵帛撕裂声,秋筠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昏厥。 正当他眼看就要得手,秋筠挣扎时,右手一下摸到一件硬物,脑中瞬间电光石火般,这是早间买下的精致的匕首。 秋筠牢牢地握住刀柄,在暗中抽出,一咬牙关,奋力向上刺去,那人只觉寒光一闪,本能头往左一偏,刀子落空。 秋筠使出浑身力气,不等他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刀,这一刀来得迅猛,锋利的刀刃擦着他左脸划过,这回他躲得可没那么利落,头避过,那肥大的耳朵却没幸免,整个齐根被消掉。 ‘啊’,凄厉的一声惨叫,那贼人捂住受伤的耳朵翻身滚下床去,踉踉跄跄拉开门,跑了。 秋筠坐起来,手里犹自握着匕首,好半天,确定那人已跑远,才撂下,擦擦一脑门的冷汗。 这时,听见门外有人声,秋筠才注意自己衣衫凌乱,忙躺下去,捂上被子,顺手把匕首藏在被子里。 莫夫人的陪房吴瑞家的带着几个上夜的婆子撞进来,提着灯笼来到床前,一照,看秋筠躺在床上正睡得沉,才放了心。 秋筠这时却翻了个身,睡梦中喊了句什么,吴家的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虚惊一场,遂带着人出去,走到外间,看青语犹自睡着,也没唤醒,出去轻轻带上门。 出到门口,内宅巡夜的老郑婆子道;“闹了半天是秋姑娘睡癔症了,才喊了声,但方才听着怪瘆人的,以为进了人”。 秋筠听脚步声走远,离了东间门口,才找衣裳摸黑穿了,走去窗子前,把厚重的窗帘拉严实,摸到桌子上的叨火廉,点上灯。 借着光亮,从被子里翻出那匕首,惊见锦缎被面褶皱里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秋筠吓了一跳,方才那一刀,只听贼人惨叫声,却不知伤在那里。 忙用换下来的撕得一条条破烂的亵衣裹了,又在上面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随即团团收起,塞在柜子里,待天明处理了。 取了灯盏,到外间,往青语睡的床上一照,青语犹自睡得沉沉的。 秋筠觉得有点异样,用力推推她,还是没醒,更加奇怪,青语平素晚间守夜,自己这一有动静,立刻就醒,这也是多年侍候主子养成的毛病,怎么今个睡得这么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把手中的灯盏放在方桌上,上前连呼带唤,青语才自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对着灯,看主子站在面前,唬了一跳,忙翻身起来,道:“主子这大半夜的有事吗?” 秋筠过去掩好门,又用木头顶了,青语尚有点迷糊,瞧着主子举动,大惑不解,犹自愣愣的坐着。 待秋筠坐下,原原本本说了方才的事,青语惊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筠道:“我寻思你平日从没睡得这么死,今个是为什么?” 青语也自纳闷,突然想起道:“我昨晚吃了大奶奶送来的汤圆,就觉得头昏昏的,难道是?……”说到这,惊得掩住嘴,自己吓到了,下话没敢说出来。 秋筠却镇定地道:“这事一定会弄明白的”。 说着,忽然想起,道:“恍惚听那人说是什么尹……”。 秋筠回忆着,方才紧张一时脑筋有点乱,“对了,尹大爷”。 “大奶奶的哥哥”,青语脱口说出。 青语趿拉鞋,就要往外走,气咻咻地道:“我去告诉夫人,拿那贼人”。 才迈出两步,被秋筠喊住,道:“你且回来”。 青语疑惑地走回,道:“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秋筠扯了她衣袖,示意她坐下,方道:“蒙那厮羞辱,我何尝不恨?要想说,方才吴家的带人过来我就说了,何必等到这时”。 叹息声,道:“一来,这事传扬出去满身是口也说不清,二来,令莫大哥和莫伯母难做,事情没说破,还有层关隘,若说破了,大家撕破脸,让莫大哥怎么自处,毕竟夫妻,尤其莫大哥现是一方父母官,官声要紧”。 秋筠一时说了这许多话,停了停,匀了口气,青语听得傻了。 怔怔地问:“就让这贼人逍遥自在,姑娘白白受了委屈”。 昏黄暗淡飘忽的烛火,摇曳晃动的光影,映着秋筠的面孔忽明忽暗,秋筠声儿清晰传来,“这尹家大爷从此要用一只耳朵听声音”。 青语这才解了恨地说:“恶有恶报”。 此刻,秋筠却比她想得深,二门晚间上锁,尹大爷是怎么进来的,另那有问题的汤圆,想到这,眼睛望向桌子上那碗里还剩下的几个汤圆。 在说莫大奶奶,整晚心神不宁,惦记着大哥得没得手,看丈夫早已睡去,不敢弄出动静,只焦灼地平躺着,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动静,脑中乱乱的,总也不能安睡。 三更天,恍惚迷糊中,似前院有些微动静,惊得坐起,看看窗外,夜色暗沉,又仔细听听,又没什么声音,这才躺下,一手按住胸口,这人啊!不能做亏心事,一但做了,夜晚觉睡得都不踏实。 总算等到天明,莫大奶奶轻轻爬下床,怕惊醒丈夫,蹑手蹑脚出去。 下人们都早起,一切如常,莫大奶奶没听见有什么事发生,心才放到肚子里,想来哥哥已制服夏秋筠,暗自嘴一撇,心道:看着清纯模样,原来不过如此,也禁不得空房。 又佩服大哥对付女人果有一手,也非全无用处。 在说尹大爷,自秋筠房中逃出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捂住耳朵,从原路虚掩的角门到前院,回到他住的西厢客房。 关上门,疼得冷汗淋漓,几度要昏死过去,咬着牙,强撑着,点上灯盏。 半夜三更的也无处找大夫,借着微弱的烛火,一看手上殷红一片,客居,什么也没有,一眼瞥见案几上一博古香炉,上前抓了把香灰,散在受伤的耳朵上,疼得呲牙咧嘴,慢慢止了血。 又找了件旧布褂子,扯成条,缠到脑袋上,清理干净血迹,躺下,浑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脑袋不敢挨枕,一挨枕,钻心地疼,无法入睡,焦灼地等着天明。 莫大奶奶大清早心实不安,就赶过前院,找她大哥问问清楚,敲门进屋,见她大哥躲闪着身子,暗自纳闷,悄声说:“那事成了?” 尹大爷垂着头,怨恨不已,沮丧地道:“成什么,谁知那是个烈性子,不但不肯,你看我”,说着,把偏着头转过来,此刻他已取下包头的破布,怕白日府中人看出来。 莫大奶奶一看他左侧脸边上空空的,吓了一跳,岔了声道:“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怎么就……?”。 尹大爷愤然道:“都是那女人,拿了把刀子,一点不含糊,举刀就朝我刺来,幸亏我躲得机灵,否则,命都没了”。 莫大奶奶听说,傻眼了,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夏秋筠会来这一手。 突然,倒吸口凉气,尹大爷要是被认出来,那难保丈夫不知道,到那时,别看平时丈夫好性,不太跟她一般见识,可这等大事,就由不得他震怒,或许就此把自己休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惊问道:“她看清你了吗?”心里祷告天黑夏秋筠没认出来。 尹大爷道:“好像没有”。 莫大奶奶才松口气,尹大爷又懊丧地说:“可我报了自己是尹家大爷”。 莫大奶奶顿时跌坐在椅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兄妹,好半天,莫大奶奶醒过神来,道:“你这耳朵还是快找个大夫看看,趁着天早,没什么人,赶紧出府。 尹大爷耷拉着头,粗声道:“等府门开了,我就出去”。 秋筠这里,待天亮了,和青语二人把屋子沾了血迹的地方擦干净,被子染了那人伤口的血,也拆了,重新换上干净的被面。 青语开了房门,看院子里无人,回身正要端着盆子去井沿上打水洗了,不妨喜鹊从外进来,差点撞了个满怀。 喜鹊诧异道:“青语姐,这么早起洗什么?早起井水凉得扎手”。 朝青语端着的盆子里望一眼,被面上有一块血迹,青语忙用手遮了,喜鹊眼尖,还是看到,问:“姑娘来癸水了,弄脏了,我说吗,你大清早洗”。 青语也就含糊过去,这事没声张,就压下了。 莫大奶奶回内宅,特意过上房听听秋筠东间的动静,还好,夏秋筠并未吵嚷开。 又转念,她是不是耍什么花招,或直接给丈夫下话,又急着走回房,莫秋生已穿衣起来,丫鬟服侍着正用饭,看她进来,诧异道:“这么早,你去那了?” 莫大奶奶看丈夫神情好似什么都不知,略略放了点心,道:“去厨房看今个预备客人的餐饭,怕一时下人们想不到”。 莫秋生喝了最后一口粥,把空碗放在桌上,起身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道:“你大哥既然来了,就让他多住两天在走”。 莫大奶奶听他提起大哥,初时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待听他说完,一颗心才落回腔子里。 轻轻吁了口气,脸上僵硬的表情和缓下来,莫秋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今个有点奇怪,也没说什么,就径自出去了。 莫大奶奶这厢坐下,想着对策,丈夫走了,她心才稍宽,夏秋筠那不知是什么情况。 端着碗迟迟不动筷子,小丫鬟在旁,看着大奶奶今个心神不宁,像有什么心事,直把筷子往汤里蘸,似乎心不在焉。 莫大奶奶突然站起身,吓了丫鬟一跳,问:“奶奶要什么?” 莫大奶奶也没理会,出门往前院上房去了。 84妒妇 莫大奶奶进门时,莫夫人才吃了饭,收拾整齐,莫夫人自老爷死后,心境淡泊,吃斋念佛,不理家事。 莫大奶奶给婆母请了安,道:“母亲昨儿歇得可好?” 莫夫人沾了下铜盆里的清水,抿了下鬓角,道:“昨儿,不知为何听得东间一声尖叫,我让吴家的带人过去,说是你筠妹妹睡梦中喊的”。 莫大奶奶怔怔地听着,不知婆母要说什么,虽婆母的声儿像平素一样没一丝起伏,然婆母一贯的波澜不惊,不等于什么事都没有,正紧张得心都快跳出胸膛。 又听婆母说:“今儿早我又找了喜鹊这丫头来问,却是你筠妹妹,你可记得初八那日”。 莫大奶奶木然地点点头,莫夫人道:“你筠妹妹那日回的晚,敢是遇到刺客,惊吓了,夜里才做噩梦,我正寻思着找人破解一下”。 莫大奶奶一直眼睛直直的,此刻听说,眼珠子才动了下,莫夫人察觉出她今儿有点不对劲,也没多想,问:“是不是昨儿累了,你回房睡一觉吧,秋生也出去了,家里没什么事”。 莫大奶奶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这一惊非小,只觉腿不太听使唤,看秋筠住的东间还没有动静,就像个死刑犯人等着判决,时时惊恐包围着。 步履沉重走回房,坐在窗前发呆,想哥哥这时怕早已走了,暗自祷告别遇见人,回娘家可怎么交代,二老爹娘若见了,不定怎么伤心,又暗恨秋筠心狠,下手如此歹毒。 在说秋筠,就等年一过完,同莫秋生说回家的事,收拾了,不等开春提早就走。 接下来几日,秋筠有意躲避莫大奶奶,莫大奶奶心里有鬼,也不过这屋来。 秋筠偶一日去莫夫人房中出来,正巧遇见莫大奶奶上来,像没事的行礼,只表情淡淡的,莫大奶奶也看出她不屑与她说话,就默默地进去了。 晌午头,尹二奶奶却来了,家人领去莫大奶奶房中,撵了下人出去,大白天的掩了门。 尹二奶奶走回来,颇神秘还有点幸灾乐祸地小声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大哥的一只耳朵没了,这两天在家也没出去,我临回庐州时,还躺在炕上直叫,请大夫看了,说伤处化脓,另只耳朵也不保,生生的愁死了爹娘,这往后,能不能听到声还不好说,这眼瞅着成了废人,连门都出不去了”。 莫大奶奶听了,万箭穿心,恨不得杀了那夏秋筠给哥哥报仇。 自此,更恨上秋筠。 残冬,秋筠住的屋子靠东头,东次间的山墙有点泛白,秋筠用指尖摸了摸,湿漉漉的一层白霜,看炭块快用完了,对青语说:“你去上房领一篓子银碳,生两盆火烤烤,散散潮气”。 青语不大工夫回转,秋筠正垂眸看书,眼皮也没撩道:“腿这么快,我这书一页还没看完”。 见青语不出声,抬眸一看,青语脸阴阴的,道:“没领来?” 青语愤愤道:“管家赵福说没有,市面现紧俏,就这东西金贵,可我才看大奶奶的杏儿抱了上尖一篓从那出去,狗奴才看人下菜”。 秋筠合上书,也没见生气,道:“他一个下人没有主子的话,焉敢如此?” 青语更加有气,道:“这是不让姑娘住下去”。 秋筠道:“总是要走的,也不是一辈子住这里,气什么?” 走去靠西墙柜子里翻出一两银子,递给青语道:“你去集市上看看,买些碳回来,没的去找她要惹气”。 青语接了银子才要走,秋筠又加了一句:“顺便买点吃的回来”。 话音才落,喜鹊由外进来,接口道:“这两日饭菜难以下咽,我们夏家猪狗都不吃”。 秋筠忍不桩噗’乐了,喜鹊也觉出说的不对劲,一想自个才吃了,也自笑了,拍拍头,道:“这顺嘴就说了”。 青语也笑着走了。 二日,正好莫秋生衙门里没事,回的早,娘仨在屋里闲聊,秋筠趁势道:“我来了有些日子,惦记家中父母,想回去”。 莫秋生正喝一口茶,差点就呛了,连连干咳起来,脸都涨红了,却摆手道:“筠妹尽管住着,家里我捎信去了,说夏伯伯和伯母都好,待天暖了也预备着过来,你就不用惦记来回跑了”。 夏秋筠一下愣住了,父母亲要来,这事有点棘手。 莫夫人也道:“筠娘,你父母来了,说不定一看这庐州水土好,就决定不走了呢,到时你在这寻个夫婿,成个家,闲来无事时常还能过来,陪陪你莫伯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秋筠暗自叫苦,一时无话。 听着莫夫人又说:“我娘家你贞嫂子就是二柱媳妇,说她那里有个人,样貌学问极好,年貌相当,我托她问问,回头给我回话,你这老不嫁人,你娘也惦记着,你嫁了,她就安心了,你娘年纪也不轻了,该享清福了”。 秋筠听得都傻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伯母私下里为她觅夫婿,而且父母还要来,这莫府看样子还要待下去,这可怎么好,一时无计。 秋筠留待莫府不走的话,不知怎么传到莫大奶奶耳中,莫大奶奶更加变本加厉。 秋筠经常三餐不济,又不敢说,怕莫夫人和莫秋生难过,只一味忍着。 过了没几天,却出了大事。 这日,莫大奶奶正坐在房中生闷气,本想着与丈夫久没在一处,昨晚趁着他高兴,亲热一番,看丈夫这没动静,自个就厚着脸皮,几次暗示,可丈夫像不解风情,莫大奶奶稍有动作,丈夫就远避书房去了,令莫大奶奶颜面尽失,恼羞成怒。 她知道丈夫心里装着那狐媚子,心实不甘,坐不住,走去上房。 才过了穿堂,就见天井中,对面站着二人,正说着什么。 莫大奶奶一惊非小,观丈夫板着脸,没有笑容,不似平日见了秋筠那狐狸精兴奋劲,就紧走几步,到跟前,笑着道:“老爷今个没去衙门”。 莫秋生也没笑模样,淡声道:“正要出门,和筠妹有事要说”。 莫大奶奶瞄了眼秋筠,见她神情木木的,越发疑心,讪笑着道:“筠妹妹有什么事,说来嫂子听听,看能不能帮上忙”。 秋筠本对她没好感,见她过来,看她脚步慌乱,知道她错想了,以为自己说了她那龌龊事,一闪念,故意对莫秋生道:“莫大哥先忙公事,等晚间回来,妹妹有一事要说”。 说着,又瞟了莫大奶奶一眼,像是要躲她,故意道:“此时不方便,妹妹先回房了”。 莫秋生道:“好,晚上我过妹妹屋去”。 莫大奶奶惊得花容失色,两股打颤,双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好在丈夫没朝她看。 莫大奶奶看秋筠的身影消失在东间门里,才瘫软着身子好不容易走回后院,丫鬟杏儿出来倒水,看见,忙扔下脸盆,跑过来,扶了她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黄昏时,莫大奶奶就觉不好,身下好像有东西流出,忙去内室关了门,解下裤带,朝下一看,大片红红的,以为是来了葵水,可是咕咕的流个不住,兼有腹痛难忍,丫鬟慌了,忙禀了夫人。 莫夫人来了一看,不好,殷红的血把床单子都染红了,忙命去请大夫来。 不出半个时辰,大夫就来了,一看就明白了,把了脉,脸色凝重,莫夫人在旁焦急地问:“大夫,我儿媳怎么样?” 那大夫上了几岁年纪,动作有点迟缓,慢吞吞地起身对莫夫人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出来让到正屋,那大夫道:“实不相瞒,令媳小产了”。 莫夫人方才看情形便是,但由大夫口中道出,也甚惊讶,道:“我儿媳并不曾身怀有孕,怎么就小产了”。 大夫道:“这位奶奶已有了一月的身孕,自己尚不知道,可惜”。 莫夫人顿足捶胸,甚为惋惜,暗怨莫大奶奶这么大的人,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送走大夫,莫夫人派人去衙门里找儿子回来。 莫秋生得信就匆匆赶回来,先去莫夫人上房,莫夫人见他回来,忙道:“快去看你媳妇吧”。 莫秋生有点摸不着头脑,问:“才派去的小厮,话也学不清,素馨她出什么事了?” 莫夫人叹息数声,揉揉头,烦恼地道:“小产了”。 莫秋生惊愕,思想曾几何时夫妻同房,恍惚年下有一日喝多了,醒来有点不记得了,不曾想怀上了,却没留下,自己骨肉,心也觉不是滋味。 走回房中,一进堂屋就闻到有股浓浓的药味,小丫鬟自里间出来,手里端着碗橙黄的小米粥,稠稠的,像是一满碗,没动过,见莫秋生,轻声道:“老爷回来了,奶奶在里面躺着”。 说吧,让过一旁,一手挑起撒花夹棉帘子,莫秋生迈步就进了屋,见妻子头上裹着条巾,躺在那,桌子上放了半碗黑黑的药汁,走过炕沿边,俯身关切地问:“怎么样了,素馨?” 这轻轻一句,却令莫大奶奶泪忍不住流下来。 莫秋生坐在炕沿边,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道:“身子要紧,你还年轻,会有的”。 莫秋生安慰两句,惦记衙门的事,就又出门去了。 莫大奶奶这厢,勾起伤心,泪更加汹涌,心里暗苦,这好容易怀上的,却偏生没了,这老天太不公平,丈夫对自己素日冷淡,若有了孩子,日子会好过点,现在孩子没了,丈夫娶自己心不甘情不愿,难得碰自己身子,如不是酒醉,这个种也不会留下,常听说女人小月伤身子,能不能在怀上还不知。 正这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丫鬟声儿道:“秋姑娘来了”。 秋筠在门口一出现,莫大奶奶已收了泪,含悲忍痛,面上看去平常,看着秋筠,冷淡地道:“筠妹妹来了”。 秋筠自那事发生,对她生厌,总躲着她,莫大奶奶心虚,也不照她面,背地里却存着撵她走的念头,又暗恨她下手伤了哥哥,就偷偷吩咐下人慢待秋筠,但秋筠却一如平常,不见动静,不提走的事,令她大为恼火。 秋筠也不坐,站在离炕三两步远地方,含笑望着她,那笑柔媚入骨,韵味十足。 莫大奶奶看不得她的妖媚样,恨得银牙紧咬,秋筠却说话了,“嫂子菩萨心肠,怎地胎就落了”。 这轻轻一句,莫大奶奶却犹如五雷轰顶,肝胆俱碎。 秋筠道出这句,转身轻盈出了屋子,这里莫大奶奶悲从中来,伏塌大哭起来,哭了一会,丫鬟轻声劝道:“奶奶,小心身子,这往后日子长着哩!大夫说奶奶就是耗费心神太多,胎儿没坐下”。 莫大奶奶一下止了哭声,瞪着她问:“大夫怎么说?你在说一遍”。 丫鬟不知那说错了,喃喃道:“奴婢只听说,奶奶忧思过度,精神紧张,致胎儿才落了”。 小丫鬟说完,就看奶奶眼神骇人,空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以为她受了刺激,胆怯地唤了声;“奶奶,您没事吧?” 85事败 庐州一个相熟的客商,从波斯带回几匹织锦,送莫秋生两匹,莫秋生推辞不受,奈那客商执意要送,说给家宅女眷们做衣裳,虽府内绫罗绸缎不缺,然总是远道带回的稀罕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秋生就命人拿了回府,原想拿回房中交给妻子,走到上房一想,秋筠从南来,沿途隔山隔水的衣物想必没几件,就命下人直接拿去给秋筠。 自己径自回房去了。 秋筠正在窗子底下看书,见一个年轻的小厮抱了两匹布料子,进门放在桌子上,道:“秋姑娘,我家老爷命奴才给秋姑娘送来,这是别人送的上好的衣料子”。 秋筠道:“我做衣裳用不了这许多,拿去给夫人和少夫人用吧”。 那小厮哪敢不听老爷吩咐,忙摆手道:“我家老爷说了,姑娘从南来,没带多少衣裳,好歹添置了,也好出门”。 秋筠觉得莫秋生一番好意,不好推辞,就收下了。 莫秋生回房,见妻子靠在板壁上发呆,听见门帘子声,方朝他看了一眼,道:“白日怎么就回来了?” 莫秋生道:“换件衣裳,这棉袍子有点热,待晚上吃酒,越发的心闷”。 莫大奶奶道:“今个不回来吃晚饭了?” 莫秋生让小丫鬟取来衣裳,那丫鬟侍候着换上,说:“牟仁兄知道我来庐州,定要请客吃酒”。 莫大奶奶问:“那个姓牟的,是不是那个常走海路贩丝绸的富商”。 莫秋生道:“正是,与我莫家还有点牵连,据说,是远房本宗,后过继了牟家”。 莫秋生换了衣裳出去了。 这时,丫鬟杏儿进来,道:“奴婢听二门上的王三说,爷往家里拿了好些精美的布料子,说是从波斯捎回来的,听说那纱薄的像雾,轻的像云”。 说着,四下里瞧,问:“奴婢看堂屋里没有,是奶奶让小容儿收起来了吧,也给奴婢看看,过过眼”。 原来这杏儿去二门找小厮代买胭脂水粉,听门上的人说的,回来才找那纱料子。 莫大奶奶本是个精细之人,听她说完,就有点狐疑,才丈夫进门,手里空空的,也没跟人,那来的什么波斯的云雾纱料子。 这正说着,小容儿掀起帘子接了话茬道:“是有这么宗事,可是那上好的纱料子让老爷给了秋姑娘了”。 莫大奶奶一时激愤,鼻子里哼了几声,杏儿看出奶奶生气,吐吐舌头,朝小容儿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溜边出去。 莫大奶奶这一气,非同小可,身子本来就虚,着了气恼。 自此,出了小月,经血就淋漓不断。 青语端着饭菜进门,往桌子上一撂,气咻咻地道:“姑娘,看能吃吗?” 秋筠眼睛一瞭,伙食越发差了,两碗稀粥,并两个干瘪瘪的黄馒头,一碗寡淡少油的炒青菜帮子,于是对青语道:“你一会悄悄出去街上买点心来吃,小心别让人看见”。 青语答应声,喜鹊眉飞色舞地道:“青语姐我同你去,我知道街角有一家卖糕饼的,特别好吃”。 说着,就要同青语一块去,被秋筠喊了回来,道:“你别去了,去一趟吵吵的人人尽知”。 喜鹊垂着头,走回来。 出了二月,天气转暖,屋子里稍许有点凉,不似冬天那么冷了。 莫大奶奶见了秋筠总是脸板着,秋筠也不与之计较,想过了三月三就回京城去。 偏这日,青语出去买吃食,往回走,莫秋生刚进大门里瞧见,看青语快到府门时,把东西藏在衣裳里。 暗自纳闷,自己家用每月不少,要吃什么大厨房好几个厨子,怎么还去外面偷偷买来。 青语也没看见他,径自进二门,朝上房东间去了。 莫秋生随后跟了去,青语进门从怀里掏出东西来,道:“姑娘快吃吧,包子还热乎着呢,还是肉馅的”。 不妨,帘子‘啪嗒’一响,莫秋生迈进门了。 也不说话,几步走至方桌前,莫府下人送来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莫秋生只看一眼,怒火中烧,厉声问:“你们每天就吃这个?” 秋筠笑着忙要收,道:“不是,我这几日胃口不好,别的也吃不下”。 莫秋生看眼打开的草纹纸上躺着的几个白胖的包子,一振心酸,筠妹自小出身富贵,几时吃过这个。 在看青语和喜鹊垂着头,莫秋生黑着脸,问喜鹊道:“是大奶奶对吗?” 喜鹊瞟了眼他,吓得低低地道:“姑娘不让说”。 秋筠瞪了她一眼,笑着道:“莫大哥严重,是妹妹自个要吃的”。 莫秋生牙齿咬的咯吱直响,撩起袍子,转身出了东间的门,这里一声门响,秋筠暗道:这场吵闹是免不了了。 莫秋生提脚健步如飞奔去后院,莫大奶奶才摆了饭,正要动筷,不曾想,门被‘咣当’一脚踢开,莫大奶奶光火,定睛一看,是丈夫,才要站起身。 丈夫两大步来到桌前,朝桌上扫了一眼,二话没说,照着桌子,抬腿就是一脚,就听‘哗啦啦’桌子被踹翻,杯盘尽数落地,莫大奶奶吓得惊跳起来。 愣愣地看着丈夫,莫秋生不容分说,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莫大奶奶身子后仰,倒退几步,站立不住,跌倒地上。 莫秋生怒目而视,莫大奶奶看丈夫脸阴沉得可怕,趴在地上忘了哭,莫秋生恨恨指着地上罗列的破碎一地的杯盘道:“你山珍海味的,筠妹吃的什么,你好黑心”。 莫大奶奶此刻方知丈夫打她是为了夏秋筠,伤心难过一时乱了心智,支起身,怒目狠狠地道:“你为了那贱人打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贱人贯会勾引男人,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最后一句,声儿兀地拔高,变得有点凄厉。 莫秋生冷冷地看她一眼,甩下一句:“恶妇,收拾了回娘家,休书我会送去”,回身就出去了。 这里,莫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杏儿看老爷走了,上前扶起奶奶,坐在妆台的矮杌子上,莫大奶奶抬头看镜子里,一张雪白脸,嘴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杏儿惊得叫了声:“血,奶奶,流血了”。 莫大奶奶用手狠狠抹去唇边的血迹,苍白干枯的手背上一抹刺眼的红。 莫秋生余怒未消去母亲上房,莫夫人才撂了筷子,见儿子,有点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吃了没有?” 莫秋生也不答话,一下坐到椅子里,莫夫人不知儿子今儿怎么了,气成这样,奇道:“你这是同谁生气?” 莫秋生气哼哼地道:“我要休了那不贤妇”。 莫夫人一怔,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道:“这从何说起,好好要休妻,我莫家可没有休妻的男人”。 莫秋生赌气地说:“那不贤的妇人给筠妹每日的饭菜咱们家连猪狗都不吃”。 莫夫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道:“这话当真”。 莫秋生道:“我才亲眼见的”。 许久,莫夫人长叹一声,道:“也怪我,年岁大了,这两年精神头不济,总以为你娶了媳妇,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顿了一下,又有点疑惑,道:“这素馨看着不像是……”,说着,又吁了口气,无声叹息。 莫秋生执意道:“儿子要休妻,请母亲答应”。 稍停,莫夫人劝道:“这事论理是你媳妇做错了,可这等错也不至休妻,休妻那是大事,不是随便说出口的,在说,尹家的人能答应吗?依我看,你还是消消气,为娘说说你媳妇,给筠娘陪个不是,筠娘那孩子大气,不会记恨的”。 莫秋生还是不甘,望着母亲的脸,恳求道:“娘,儿子实在无法与她生活”。 莫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心思,不过这万万不行的,休妻的事就此打住,以后不用在提了”。 莫秋生痛苦地双手抱住头,指尖深深插入发中。 莫夫人哀伤地看着他,又道:“素馨做的不对,然那个女人能容自个丈夫心里有别人”。 莫秋生从母亲房中出来,就出了大门,一径走了,他实在不想面对尹素馨,也没脸面对秋筠。 秋筠自莫秋生出了房门,就命青语和喜鹊收拾东西,既然事情说开了,免费口舌,正好离开这里。 一宿无话。 翌日,天一放亮,秋筠就留下一封书信,带着青语和喜鹊走了。 喜鹊这段日子住在莫府,与莫家下人都熟识,走到大门上,看门的年轻后生叫魏六的看秋筠径自前面走,青语和喜鹊紧跟其后,手里还提着包裹,像是要出远门,忙把喜鹊唤到一旁,问:“喜鹊姐,大清早的,这是要去那呀?” 喜鹊道:“家去”。 魏六就有点怀疑,府里没个人相送,问:“老爷知道吗?” 喜鹊咬住下唇,摇摇头。 说话功夫,秋筠和青语走出好远,青语回过头喊:“快点,喜鹊”。 喜鹊应声跑远。 街上,雇了车子,议了价,三人上车,车夫就赶起马车,马儿歇了一夜,精神饱满,车子如飞奔城外去了。 出了城,下土路,走不远,就见身后尘土飞扬,一架马车狂奔追赶上来,擦着车身过去,一下跑到前面,打横,迫秋筠等的马车停了下来。 一人匆忙跳下车来,来至秋筠车前,大声道:“筠妹,为何悄悄走了,不告诉为兄知道”。 秋筠在车里听声知道是莫秋生,看走不了,只好下车来。 青语和喜鹊也跟着下来。 秋筠福了福身,道:“妹妹怕当面与伯母和大哥告别,伤心难过,是以留了书信”。 莫秋生惭愧地道:“我知道妹妹怪我,那不贤的妇人我迟早是要休了的,妹妹跟我回去,想她也知道错了,不敢在为难妹妹,妹妹若这样走了,为兄还有何脸面见夏伯父伯母,家母在家里等着,妹妹快跟我回去吧”。 秋筠坚定地摇摇头,道:“不,我既已出来,就不在回去,我若离了这里,莫大哥一家三口就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莫秋生执意不放她走,坚持道:“筠妹一定同我回去,要走,等我入京亲自送你”。 秋筠道:“大哥官职在身,行动不自由,放心吧,路途我会小心的”。 莫秋生拦在车前,苦口劝道:“京城山高路远,筠妹若有个闪失,为兄悔之不及”。 青语在旁,早憋着一肚子话说,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出言道:“公子不要逼我家姑娘,莫府我家姑娘是呆不下去,问问你那舅子脸是怎么伤的,耳朵是怎么没的,大半夜的……”后面话羞于启齿。 “我家姑娘一味隐忍,就是怕你为难。怕老夫人难过,才一直压下了”。 喜鹊不满非一日,虽不明白青语说什么,也帮腔道:“在这里衣食不周看人白眼,何苦来”。 莫秋生恍惚听说,他大舅子耳朵被人拿刀齐根削没了,做梦也想不到这事与筠妹妹有关,听青语这番话,一下子懵了,迟疑着问:“你是说尹大爷的耳朵是筠妹妹伤的?” 似乎问得有点傻,青语愤然,也不看秋筠眼色,道:“你那好舅爷深更半夜跑去姑娘房中,强要轻薄姑娘,被我家姑娘伤了”。 莫秋生愣愣地,犹自有点不敢相信这事发生在自己府里,青语冷笑道:“我就纳闷那晚大奶奶会好心送来汤圆给姑娘吃,幸好姑娘没吃,原来是下了迷药的”。 莫秋生惊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就无法想象,妻子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原以为她不满只是说说,自己也常抱着歉疚心里,试着夫妻相处,不想竟发生这种事。 青语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护短,想为妻子开脱,不平道:“二门晚间上锁,你那舅子怎么进来的,还不是那贤良的大奶奶做了手脚”。 话音未落,莫秋生返身一下子跳上马车头,自个抓起缰绳,扬鞭照着马身上狠抽去。 那匹马骤然被人猛打,前蹄腾空跃起,直直前掌朝天,撒开四条腿,一路狂奔,秋筠望见奔城门方向卷起漫天黄尘。 86劫色 马车跑了五里多路,人流稀了。 两匹快马奔驰,追上秋筠车子。边跑边朝车窗里大声道:“这是秋筠姑娘的车子吗?” 喜鹊露出头来,看看马上之人,道:“正是”。 秋筠侧头见是两个年轻后生,从骑马姿势看,想必伸手不凡,问:“敢问二位何许人也?” 其中一位抱拳道:“我二人是莫大人派来保护姑娘的”。 喜鹊高兴回头道:“主子,这回不怕路遇强人了”。 秋筠道:“二位辛苦”。 二人齐道:“誓为姑娘效力”。 马车跑了十几里路,日偏西,路上行人急忙向前赶,大概也是要天黑前赶到前面的健康城。 突然,前面行人混乱,掉头回跑,边跑边喊:“流寇来了,快逃命啊!”。 秋筠伸头往前一看,路上惊慌的人们,男女老幼,互相搀扶着向后跑来,秋筠忙命车夫赶紧调转马头,沿来路回返。 那两个侍卫殿后。 未及跑出百米,就听身后哭爹喊娘,秋筠卷起车帘朝后一看,一伙强人骑着快马挥刀向这边冲过来,遇人就砍。 不消片刻,就赶上秋筠的马车,那两个侍卫拔刀拦住那伙冲向马车的强人,双方混战。 流寇人多势重,把他二人团团围住,那二人武功虽高强,但好汉难敌四手,饿虎架不住群狼,很快就处于劣势,只有招架之功,一人抵挡不住,被斩于马下,另一人没有还手之力,很快就丧命乱刀下。 一强人奔着马车冲过来,喜鹊紧张地抻头朝外一看,一凶神恶煞的强人持刀冲来,来至近前,手起刀落,对着车顶帷子劈刀下来。 喜鹊赫然见钢刀就在头顶,堪堪落下,惊叫一声,软软地靠在车壁,不省人事。 秋筠也从窗子看见,闭上眼,默待。 静静地,许久,不见动静。 忽听车外一清亮声道:“下来吧!” 秋筠这才把眼睛睁开,确定没死,扶着车框跳下来,纤足着地,同时,放眼望去,车下躺着一人,俨然是那方才挥刀的劫匪。 数步远一白袍之人,端坐马上,马身色泽纯白,无一丝杂质,光滑如缎,那人目光炯炯直盯着她。 倏然一惊,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只是少了犀利,眸深处星点柔光,是…….那人。 阳光斜射,洒在这高大男人身上,更觉英武矫健,洒脱自如。 秋筠头一次看清他样貌,肤色微黑,宽额,浓眉、高鼻,棱角分明,刚毅俊朗,尤其那眼,若深潭,牢牢把人吸进去。 “禀少主,全部解决了”,十几个一色青衣之人收刀恭立。 男人脊背笔直,精神抖擞,大手一挥,众人分散左右。 秋筠心思百转,这是些什么人?几度偶遇,何其巧合,难道有缘。 这正寻思,倏忽,一股清风拂上面颊,眼前白影一闪,一道寒光,脖颈上一股沁人的冰凉。 秋筠眸光略低,惊见项下一把利剑,发着幽幽的青光。 秋筠静静地站着,等着那刀在深几分,自己就香消玉损。 那人心底称奇,这女子果与人不同,刀架脖子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秋筠等了一会,那人不见动作,头顶那个清朗声儿响起,“你不怕死”。 秋筠清晰吐出:“怕”。 “哈哈哈”一振纵声大笑,爽朗悦耳。 笑声过后,只听:“放了她们”。 青衣人纷纷让开。 秋筠盈盈下拜,清柔声道:“谢壮士搭救之恩”。 那人脸部线条流畅,些许柔和,双手抱拳,大声道:“在下感佩姑娘,后会有期”。 秋筠却想,后会,每次都命悬一线,永远不想在见。 秋筠手扶车框,一撩裙裾,翩然上去,青语扶着吓瘫了的喜鹊,喜鹊腿脚不听使唤,秋筠在里拉了一把,喜鹊方才上去,待青语也上了车,马车继续前走。 走不出百米,五六个青衣人纵马赶上,秋筠望见,以为他又反悔,青语和喜鹊紧张得死死抓住主子的衣衫。 打头的青衣人抱拳道:“少主命我等送姑娘一程,过了这段,就太平了”。 送上大路,直通健康,那些人就回去了。 喜鹊和青语一振唏嘘。 秋筠暗处灿然无声地笑了。 言不多叙,黄昏时,马车打健康府南门入城,沿着南北官道行驶,不久既到街中心。 喜鹊听得车下喧哗声,马车像是过了个集市,就打起车帘子,探出头去朝外张望,附近果是个集市,人声鼎沸,规模不小。 秋筠未及阻止喜鹊,偏这时,一个女声唤道:“是喜鹊姑娘吗?” 秋筠侧脸看见一顶小轿从旁经过,里面一人抻出头来,秋筠眉心惊跳,这头插金钗,鬓角簪支粉红绒花的不是别人,正是尹家二奶奶。 秋筠不好不理,隔着喜鹊客气地打声招呼道:“尹家嫂子好”。 尹家二奶奶在这里遇上她们觉得有点惊奇,问道:“秋姑娘这是去哪里?” 喜鹊嘴快刚要作答,被秋筠暗地里使劲拧了胳膊一把,生生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秋筠笑道:“家里闲着,来健康城里逛逛”。 尹二奶奶热心地道:“秋姑娘随我去尹家歇歇脚在走吧”。 秋筠笑摇手道:“不了,跟嫂子打听下,这里大的商铺在那?我要看看衣裳,”。 尹二奶奶朝东指了指道:“过了这趟街,往前走,不远就能看到一个大牌匾,吉祥布庄,哪里有时新的款式”。 秋筠别过尹二奶奶,命车夫把车子赶到东大街,回头看尹二奶奶小轿子往西去了。 车夫一早讲定在健康落脚,便不肯向前去了,秋筠三人也就下了车子,换乘别的马车。 在说那尹二奶奶婆家有一房亲眷娶媳妇,她赶来喝喜酒,进到尹府,正巧在堂上碰上尹大爷,闲话道:“我才街上见到莫府住的秋姑娘了”。 尹大爷这阵子一直没敢出门,心里正窝火,一听,眼珠一立睖,复又问了句:“在何处遇见?” 尹二奶奶道:“东市口”。 尹大爷又问:“坐车还是坐轿子”。 尹二奶奶道:“坐了辆庐州来的马车,问我去吉祥布庄怎么走”。 尹大爷不待她说完,拔腿就走,尹二奶奶不明所以,直以为自己那句话没说好,得罪了他,冲着他背影撇撇嘴,心里不屑。 这尹家在健康府可算有名,跺跺脚,晃动大半个健康城。 尹大爷立刻招呼家下小厮,带上七八个人,赶奔东市口,到那里一看,那还有什么庐州来的马车。 满城里转了一圈,去吉祥布庄一问,说根本就没来过这么个人。 尹大爷烦躁异常,心想,这贱人跑那里去了,忽地灵光一闪,是不是连夜赶回庐州了。 就带着人骑着快马,追出城去,追了五里多路,连个人影不见,刚要回转,猛然见前方不远一辆马车,追上去,马车停下。 尹大爷近处看清楚,这车子正好是庐州的,抽刀忽地一挑车窗帘,伸头看里面无人。 尹大爷问赶车的道:“可有三个女子坐过你的车吗”。 这赶车的正吓得尿了裤子,见问,忙打着颤,道:“有,在健康城里就下去了” 尹大爷狐疑,仔细想想,这贱人能去那里?是不是回京城了,扯谎说来逛逛,既是来逛逛怎不见妹妹陪着,还有妹婿怎放心她孤身出来。 这念头生出,立刻带着人快马返回健康,南门入北门出城,带人直追下去。 他所走的路正好是秋筠三人离开的路。 秋筠坐的车子快马加鞭,紧着赶路,马车跑了三个时辰,前面是座城池,城门尚未关,马车夫停下来,回头问:“客官,前面城门尚未关闭,是不是进城去,马也赶得累了,喂点草料,人也歇歇脚,明起早在走”。 秋筠和他商量道:“我们急着赶路,能不能绕城过去?” 车老板一听,大为不满,道:“天快黑了,绕城过去,前面没有村寨,大半夜的歇何处?” 秋筠道:“我们事情急,需连夜赶路,我付双倍车钱”。 车老板一听有的赚,就痛快答应声:“好,那公子坐好,我就快跑了,这绕城十来里路”。 在说,尹大爷一直追到秋筠才经过城池下,看城门已关,跳下马来,空跺了几脚,伸手摸摸空了半边的右脸,恨意难消。 暗思:这贱人一定赶在城门关前入了城,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待明早城门一开,便进城,拿那贱人,出口恶气。 幸亏,秋筠有先见之明,防他一手,连夜跑出二十多里地,才松口气。 马儿也累得够呛,慢下来,秋筠想尹家人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才不急着赶路了。 在说尹大爷在附近找了个农户,敲开门,那家人惶恐,不敢不留,条件有限,尹大爷也就委屈了一晚。 次日早起,待天明开了城门,直入街心,城镇不大,很快绕了一圈,挨家客栈去问,都说没住过三个姑娘,这贱人难道上天入地不成,尹大爷恨恨地,又让这贱人溜了。 尹大爷做梦都想不到,让他更为懊恼的事还在后面。 87嫁娶 尹大爷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一进家门,下人告诉说:大姑娘回来了。 尹大爷快步上厅堂,进门就见妹妹尹素馨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帕子,抹眼泪。 爹娘在堂上长吁短叹,尹二爷在旁低声劝二老,尹素馨见他进来,更加呜咽出声,尹大爷一时摸不着头脑。 尹二奶奶陪在身侧,柔声安慰,尹素馨哭得更加厉害。 尹大爷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问:“怎么了,妹子,是不是妹婿又欺负你了?” 尹素馨不答,哭得更甚,在看堂上二老,老父亲铁青着脸,不是好眼神看她,心直打鼓。 尹二奶奶道:“莫家要休了妹妹”。 尹大爷一愣,心虚地问:“妹子可有这事?” 尹素馨抬起泪眼,带着哭腔道:“还不是你做得好事”。 此时,尹大爷看爹娘和二弟好像都知道了,又累及妹子要被休弃,心中抱愧,不知如何是好,咳声恨道:“都是那贱人害的”。 尹家只有二爷还算明白,道:“这事说起来,是咱们的不是,不管怎样,妹子都不该害人不是,还有大哥你,好好的,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传扬出去,你让我们尹家的脸往那放”。 尹母也附和道:“姑爷即便心里惦记那夏姑娘,不是没做出出格的事来,总是你做的过份了,男人吗?你使出十分温柔手段,还怕他心不慢慢回来”。 尹父一拍大腿,恨声道:“如今埋怨还有什么用,都是你大哥这畜生闹得,连累你妹妹”。 尹二奶奶眼珠一转,对堂上公婆道:“休了也好,省得在他莫家受这窝囊气,妹子的样貌在找还不容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尹老爷一听,‘啪’一怕桌案,怒声道:“糊涂,女人在嫁那么容易,别说是找莫秋生这样的,就是市井懒汉都怕要嫌弃,如今说不得,我豁出去老脸去亲家家里,陪个不是,看能不能转圜”。 尹二爷道:“妹婿成婚时,原有些不愿意,是我们家上赶着人家,过门就该谨守妇道,本来他有那心思觉得愧对于你,腰杆不硬,这下好,成了你的错”。 尹父道:“好了,我现在就去一趟庐州,亲家母是个明白人,听听亲家母怎么说”。 尹母问二奶奶道:“如今姓夏的不是已经走了吗?” 尹二奶奶道:“娘,我昨个亲眼看她走的,还诓骗我说来健康府闲逛”。 这里且不表。 秋筠出了健康地界,一路南行,路途之上,未有波折。 数日后,去都城临安仅二十里之遥。 此时,已是初春天气,天高云淡,暖风微醺,枝头杨柳,抽了新绿,车子停在路边茶棚歇息。 衣着干净的活计,招呼茶水,秋筠等坐在凉棚木凳,青语拿出路上买的糕点,三人就着茶水一解腹中之饥。 茶棚内几张条桌,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似从附近的州县过来,正大声议论朝中之事,其中一人道:“上柱国宪宗宣仁皇帝派使臣前往我朝,听说要为公主求娶驸马”。 另个人不解道:“怎么是求娶驸马,应该是公主嫁我大宋才对”。 方才那人道:“你知道什么,上柱国皇帝就这一个御妹,老太后不舍得远嫁,又慕宋多贤人,为两国交好,要在汉人中选驸马”。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 秋筠侧耳听,心道:才离开三月,京城变化如此之大。 喝了碗茶水,略解口干,近乡情怯,秋筠就招呼车夫上路,二十里地走了半日,下晌,入城。 阳春三月,绿树荫浓,秋筠命卷了车帘子,到处桃红柳绿,男男女女穿着节日盛装,其中夹杂着,异族服饰的上柱国人,人们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 两国开了边贸,往来畅通无阻,对大宋经济不无裨益。 上柱国宪宗宣仁皇帝段和誉,1116年,受北宋封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云南节度使。 由于宋开国太祖皇帝“不暇远略”曾有所疏离,然上柱国一直向宋朝称臣。 上柱国宪宗宣仁皇帝段和誉,欲与宋修好,此次特派使者进京,入贡马匹、麝香、牛黄、细毡等土特产。 高宗皇帝,以高级别的礼遇款待一行。 这行人中,不少女眷,异族女子性格奔放,相对自由,不似汉人拘礼。 秋筠急于归家,一路车子未停,直奔夏府。 到了府邸,早有家人张见,速去里面禀报。 待秋筠轻盈飘入中堂,夏夫人等不及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门外张望。 一听下人禀报,立马派丫鬟去书房唤老爷出来。 母女相见,虽隔三月,却似经年,夏夫人喜极而泣,黄姨娘也抹着眼角,道:“姑娘总算回来了,夫人悔得什么似的,不该让你离家”。 秋筠眼中盈盈泪花,抽动鼻翼,道:“娘,儿想您二老?” “筠儿在那里?”夏老爷一路疾走而来,秋筠望见老父,赫然鬓角见了白,心一酸,拜了下去,夏父一把扶起,道:“为父看我的筠儿变了没有”。 一家人欢喜异常。 黄姨娘提醒道;“老爷夫人和姑娘坐下说话吧”。 一家人互叙别后之情。 秋筠隐了在莫家那一段。 秋筠回闺房,沐浴更衣,晚宴早已备下。 一家子团圆,出不出的开心,夏大人破例喝了点酒,老妻平时是不允的,秋筠看高堂父母,喜笑颜开,暗下决心,从此,不在分开。 几日后,早膳时,夏母想起道:“槿熙派人来过几次,打听你回来了没有?你得空去看看她,这孩子我一直惦记着,没个亲近的人”。 隔日,秋筠就坐了小轿去王府。 槿熙站在正房台阶张着她,见她调笑道:“还是老样子,夫婿觅的如何?没带回来让我见见”。 秋筠也笑着道:“绝世美男,藏在家里,怕拿出来京城待嫁女蜂拥而至”。 二人玩笑着,挽手进去,跟着的青语和喜鹊被王府侍女领去下处,乐得玩去了。 秋筠道:“王爷上朝了?” 槿熙道:“出门了,圣上派他去川陕劳军,路途远,要三月才回来”。 坐定,二人细细品茶,聊着心事,秋筠往窗外看看,槿熙一笑,猜透她心思,道:“你是不是找那小人啊?” 秋筠笑着道:“你鬼机灵,去哪了?怎么不在你房中”。 槿熙道:“老王妃抱去养两天,说自己福气大,什么都能镇住,等半岁给我送回来”。 秋筠忽闪明眸,猜到这是那裴侧妃造成的恶劣影响。 小声问:“那事,还没过去”。 槿熙知道她想问什么,就道:“你是不是想问裴素云如今处境?” 秋筠笑笑,槿熙聪慧,每次皆能看透她心思,槿熙轻轻品了口香茗,薄唇微挑,道:“农庄的人捎话来说,她整日不吃不喝,人整个委顿下去”。 槿熙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缓声道:“我令农庄下人们都把嘴管得严严的,王爷出门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她误以为王爷喜新厌旧,从此不要她了,这两日寻死觅活的,我让人看着她,别闹出事来,王爷回来不好交代”。 秋筠一直担心的事,此刻才放下。 这时,王爷的通房陈氏轻手轻脚进来,见秋筠见了礼,束手恭敬地回道:“有个外放的官员,从江西回来,送来东西,都是些特产,王妃看这事如何处置?” 槿熙道:“既是吃的就留下吧,各房分分”。 陈氏领命出去。 秋筠看她背影从门口消失,问:“那两个通房还老实吧?” 槿熙鼻子里哼声,‘啪嗒’合上盖碗,道:“她敢?” 把茶盏放在梨木镂空方桌上,又道:“她们看裴侧妃的下场,也吓到了,既高兴她失了宠,又小心自个那日别落得和她一般,现都规规矩矩的,就是王爷在家,也消停了不少”。 秋筠心宽,槿熙这回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了。 槿熙问:“你与那普小王爷就这么算了?” 秋筠苦笑,道:“不算了,还能怎样?我只想消停过日子”。 槿熙理解地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过我这日子”。 秋筠垂眸,没说什么,有的话不说,槿熙也明白。 槿熙突然道:“傅容锦于一月前,娶侯府小姐”。 秋筠颇有点意外,轻声道:“但愿他收心,与那侯小姐夫妻和睦”。 槿熙笑容有点意味深长,徐徐道:“你道那侯小姐何许人也?” 秋筠拔下头上簪子,拿起炕桌上的敲开的山核桃,剥出桃仁,放在嘴里,细细嚼着,道:“定是那家豪门贵胄”。 槿熙抓过炕桌上瓜子,悠闲地磕着,道:“和我们家沾亲带顾,是我继母的内侄女”。 槿熙说着,唇角抿着笑,又道:“自小常去我们家,你见过的”。 秋筠回忆,不很确定,问:“是那傲慢不太理人的,好像长得不错”。 槿熙忍住笑,道:“正是她,不大同我们一处玩,远远看着,似很瞧不起样子,我们总不理她”。 秋筠有点纳闷,问:“这等高傲之人,怎会嫁了傅容锦,毕竟傅容锦不是头婚”。 槿熙‘噗’吐了个瓜子皮,道:“她自小定下年轻的七王爷,可惜,没那福分,两人见过,七王爷抵死看不上她,闹着退婚,两家都闹到皇上那,老七那牛脾气,相中了蔺尚书的千金,死活不肯娶她,无耐,亲事退了,不然那轮到傅家这等家事的”。 秋筠不愿多谈傅容锦,这人已在她记忆里,慢慢退出,已遥远。 秋筠转了话题,道:“宛如怎么样了?我走的急,没空看她”。 槿熙道:“还不是那样,我前阵子才去看了她,虽清苦冷寂了点,但我瞧着她精神头比从前好了不少,只是……”。 槿熙思谋着说是不说,看秋筠盯着她,犹豫着道:“我看的不知准不准,我总觉得她不大对劲,这话论理我不该说,我观其面色,脸上似有桃花”。 秋筠突然想起方妈也曾说过这话,这二人处事人精一样,不会看走眼,不禁也为宛如担心起来,本来正准备去看看,但此刻去了,能说什么?宛如空寂许久,料这事是不能劝的。 二人空担心,也想不出法子。 槿熙又想起一事,道:“你那前小姑子傅家三姑娘嫁人了”。 秋筠忙问:“果真嫁探花王佟学了”。 槿熙惊奇地道:“你料事如神”。 秋筠此时方说了那日在远郊,那抱孩子女人的事。 槿熙听了甚为惊讶,一阵唏嘘,道:“看样子将来有的闹了”。 又说:“对了,傅家陪嫁颇丰,听说,嫁妆里有庄子、店铺,还有金银,你那婆婆还真舍得,一向对儿媳都很刻薄”。 秋筠笑道:“女儿是娘心头肉,儿媳就是婆婆眼中钉”。 槿熙解气地说:“这回心头肉要吃大亏了”。 说到这,槿熙道:“这么说,你在城郊还有处房子,傅容锦就甘心给了你,还有你那势力的婆婆?” 秋筠抿嘴笑了,调皮道;“略施小计,房子就到手了”。 槿熙戳戳她额头,笑道:“就知道你吃不了亏的,房产就有两处,现京城房价照头两年翻了几倍,这事办得好”。 聊着聊着,槿熙道:“莫公子夫妻还好吧”。 秋筠有的话实在碍于出口,就含糊说了句:“好”,就不愿多谈。 槿熙突然问:“路上遇见方公子了”,秋筠正犹豫说是不说,槿熙却知道了。 秋筠瞅瞅她脸,槿熙面色平和,想她们已见过了,道:“嗯,还救了我一命”。 聊了会,秋筠就告辞了。 轿子行到正街,宽敞的官道却被人流堵住,秋筠的小轿只好停下来。 喜鹊贯好热闹,扒着轿子朝外看,突然,人群鼎沸,有人大声喊:“快看,上柱国公主来了”。 秋筠也好奇,异族女子是个什么样子,也感兴趣朝外看,远远地一辆四匹马拉的豪华车辇缓缓由北向南来了。 车子四周没有帷幕遮挡,敞开的车子上方支着一把硕大的明黄九龙纹伞,车上一个穿着鲜艳服饰异族女子,大胆地看人,全不似汉人妇女的含羞矜持。 女子笑颜,如她服饰般明快,异族女子身上张扬野性之美,令汉人惊奇。 人群骚动,啧啧赞其美。 88离别 秋筠前脚刚进房门,方妈跟进来,秋筠观其神色暗昧,不知又有何事。 方妈道:“普王爷才走,不知在那打听出你回来,你一出门就来了,你回来前才走”。 秋筠沉默,喜鹊在旁侍候姑娘宽衣,诧异道:“普王爷对姑娘还没死心,原以为走了这么久,早抛脑后了”。 方妈白了她一眼,嗔道:“小丫头懂什么?” 方妈端了杯沏好的翠片茶给姑娘,道:“你走这段日子他常来,也不说找你,陪老爷天南海北聊,大事小情,什么都来问老爷主意,有什么新鲜玩意,就送来给夫人,把老爷夫人哄得直说从前错看了”。 秋筠接了茶杯,却没喝,捂在手里,沉吟道:“老爷夫人的意思是……?” 方妈悄声耳语道:“我看老爷十有八九有那么点意思了,夫人那还不好说”。 秋筠有一丝感动,他以王爷之尊,讨好父母,目的是接纳他,对自己可谓用心,心里翻腾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无声地摇摇头,轻轻嘬口茶水,略觉苦涩。 晚膳时,夏仲荀出门访友未回,夏夫人破例让黄姨娘上桌,地下只丫鬟们侍候。 黄姨娘饶有兴致地谈论着异族特使来京的事,秋筠端着碗,停箸,侧耳细听。 黄姨娘道:“上柱国特使请旨赐婚,京城适龄未婚皇家宗室男子,都在挑选之列”。 夏夫人撂了碗筷,丫鬟呈上漱口茶水,夏夫人接过,含了口,吐出,丫鬟用银盂接了,夏夫人抽出月白绣帕抹抹嘴,说了句:“未婚配?那普王爷……”说完,飞快看眼女儿,把话咽回去了。 秋筠心念一动,凭空生出些微不舍。 礼亲王府 “礼亲王接旨啊!”一声刺耳公鸭嗓,礼亲王夫妇双膝跪地,静候内宫太监宣旨。 待听得:礼亲王之子赵普为上柱国驸马,即日成婚,夫妇几至昏厥。 宣旨太监走了,礼亲王夫妇还跪着不动,许久,才还神过来,互看看,悲从中来。 王妃伏地大哭:“我的儿,怎么会是你,那上柱国公主选谁不好,偏选中我儿,我的命好苦啊!” 礼亲王拳头猛砸到地上,一声悲鸣,凄惨对天道:“老天,我唯这一子,你要我老来指靠何人?” 这日,秋筠闲适园中,槿熙忙忙赶来,不待下人通禀,直入后花园,看秋筠在池边赏荷,唤道:“筠娘”。 秋筠看槿熙慌张,面色一变,槿熙一向沉稳,颇具将风,定是有要紧事。 秋筠迎她过去,槿熙疾走跟前,未及气喘匀急道;“筠娘,出事了,普王爷选做上柱国驸马,即日启程返国”。 秋筠表情微怔,听不清槿熙下面的话,槿熙见她白了一张脸,咬唇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 秋筠胃翻五味,悄然间赵普在心头扎下根,萌发了说不清情愫。 礼亲王府此刻却愁云惨雾,王妃抽噎着对丈夫说:“当初,还不如就顺着普儿,娶夏太傅女,好歹能见到,也比今日入赘异国强,那上柱国山高路远,今生还能见我儿吗?你去求求皇上,开恩另选别人吧”。 礼亲王咳声,哭丧着脸,道:“如今说这些悔之晚矣,圣旨已下,焉能更改,在说上柱国如月公主相中普儿,非他不嫁,是命啊!” 王妃哭得肝肠寸断,语不成句。 礼亲王让王妃哭得心烦,拧眉道:“妇人家就只知哭,普儿现抗旨不遵,会招来大祸,那是砍头的罪,娶公主,好歹有命在,荣华富贵也是跑不了的,在说上柱国对宋臣服,待普儿自然礼遇,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若想了,就去住段时日”。 王妃听说,渐渐止了哭声,道:“普儿抵死不愿,我二老有什么法子,圣上降罪,就降到我头上,是我教子无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礼亲王听妻子说话糊涂,暗自着恼,道:“说得轻巧,这等大事关系两国邦交,万民瞩目,怕你担不起。” 王妃惶恐地抬起头,泪犹未干,问:“那便该如何?” 礼亲王略思,道:“我去趟夏府,找夏太傅,求他劝其女,想法子让普儿死心,普儿若非心里有她,那上柱国公主出身高贵,貌若天仙,不辱没他”。 王妃此刻已顾不得伤心儿子远走,倒担心抗旨杀头这等大罪,忙道:“那你即刻去吧”。 礼亲王朝门外喊:“备轿”。 夏府书房 夏仲荀与礼亲王一番交谈,礼亲王心愿达成,坐轿离开。 秋筠正在云雨楼凭栏远眺,心潮起伏,青语跑来,道:“姑娘,老爷唤你去书房”。 秋筠颇意外,父亲不理家事,凡事皆母亲出头,急着唤自己,一定是朝中大事,一下想到赵普,眉心惊跳。 匆匆赶去外书房,隔着帘拢,见老父坐在书案前,手拄着头,头颅深深低垂,书房里气氛压抑,秋筠从没见刚强的父亲如此悲伤,只有为了他爱女,心中酸涩。 夏仲荀听见声儿,抬起头,脸上浮起牵强的笑容,道:“筠娘来了”,说着,指着书案前一把空椅子示意她坐下。 秋筠行了礼,没敢就坐,书案侧恭立。 夏仲荀想说什么,又觉难以启齿,一咬牙,清了清嗓子,方道:“筠儿,你大了,如今也懂事了,为父就直说了吧”。 说着,眼神中盛着浓浓的父爱,声儿越发温和:“想来你也知道了,圣上下旨,选礼亲王之子赵普为上柱国驸马”。 秋筠虽早有准备,身子还是一颤,夏仲荀故意不看女儿,接着道:“可那普王爷心系你身上,抗旨不遵,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些姑且不论,两国邦交,与国与民,都是件大好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为父的心愿,你虽是女流之辈,也要为国做点事,相较与万民,区区个人情感又算得了什么?” 父亲后面的话,在秋筠耳中遥远,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良久,听到父亲说;“筠娘,你回去想想,为父说的可有道理”。 秋筠不知怎么出的书房门,门外等着的青语见姑娘神情恍惚,忙上前扶了。 回到闺房,青语和喜鹊看姑娘如此,也知道了赵普的事,不敢打扰姑娘,悄悄拉上门出去。 秋筠坐在窗前,父亲的话言犹在耳:抗旨不尊,砍头的大罪。 二日,天空阴霾,一团团雾气,不见近处楼阁。 秋筠懒懒梳洗了,上房一小丫鬟走来,道:“姑娘,普王爷来了,在前厅候着,想见姑娘”。 秋筠苦笑,如今该痛下决断,缓缓地坐在妆台前,细细化了个艳妆,借以遮掩憔悴的面容。 赵普听到轻盈的脚步声,细细碎碎朝这厢走来,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紧张地不由起身,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门口,当秋筠身影一出现在视线中,赵普身心震颤,竟呆呆的,犹如梦中。 秋筠款款行来,徐徐俯身行礼:“民女参加小王爷”。 确定不是在梦里,赵普才有了点知觉,却感到秋筠的疏离,心一下被刺痛,艰难地开口道:“筠娘,你可好?” 二人几步远站着,秋筠虚飘飘声道:“我极好”。 赵普只觉嗓子干干的,心徒然沉重,一丝不祥预感袭来。 秋筠清冷声儿道:“民女恭喜王爷”。 赵普愣愣的,一时没有反应,秋筠淡然轻笑道:“王爷就要成为上柱国驸马,万民敬仰”。 赵普被她轻挑的语调激怒,无法克制爆发,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秋筠手臂,蛮横地道:“跟我走,走得远远的,什么驸马,见鬼去吧”。 秋筠被他狂热的眼神震撼,心刹那一软,几乎放弃来前想好的,硬是迫自己,恢复冷静,用力挣脱他钳制的手,正色道:“王爷,此话不能乱讲,筠娘终生已定,与王爷私奔从何说起”。 赵普混乱之下,别的都没听清,只听终生已定,五雷轰顶,傻在那里。 半晌,猛地双臂有力抱紧秋筠,怕一撒手,她就会跑掉,嘴里喃喃地道:“嫁给我,筠娘,我用生命发誓,让你幸福”。 秋筠心乱,他的怀抱温暖踏实,心刹那沉沦,这时,父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抗旨杀头’,激灵下,想挣脱,然赵普双臂箍得死死的。 情急之下,秋筠张嘴朝他臂上咬去,赵普突然吃疼,松开手,秋筠滑出身子,站在离他远处,戒备地盯着他。 赵普衣袖渗出点点鲜红,那是血,秋筠心颤,暗恨自己下口狠了,却不能表现出心软,冷声道:“王爷请自重,秋筠决计不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来”。 好半天,赵普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痴痴地问:“你是说,订婚了,同谁,是那莫秋生吗?” 此刻,秋筠不能有丝毫犹豫,言之凿凿道:“是的,单等他娶我”。 旷世之久,赵普仰头纵声狂笑,笑出泪水,心爱女人的身影在眼前模糊。 秋筠心如撕裂般,疼得麻木。 眼看着赵普从身边经过,踉跄着走出门,跌撞步下台矶,浓雾淹没了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秋筠身形摇晃,欲倒,被赶上来的青语和喜鹊扶住。 临安城外 夕阳西下,一队车骑慢慢消失在黄沙土路的尽头。 十里长亭,斜风细雨,矗立一女子,双手执笛,冷风盈袖。 幽幽笛音淡出,道不尽的凄凉滋味。 此一去 关山路漫,君自珍重。 89起复 秋筠倚窗独坐,江南雨季,天色灰蒙,数日没放清,空气里有股潮湿味道,心都跟着发霉。 青语端了碗淮山龙骨汤进来,放到桌上,道:“这是夫人让人给姑娘送来的,这汤去潮,姑娘喝了对身体有益”。 秋筠看一眼,道:“放着吧,我一会凉了喝”。 青语透过珠帘看外面飘着的雨丝,道:“这天气恼人,出不得门”。 一句话提醒秋筠,道:“取两把油伞,我们出去走走”。 “去那?姑娘”。 “城外”。 秋筠和青语撑着伞,在乡间土路漫步,雨雾朦胧,秀丽山色,笼淡淡烟霭,曾几时,初遇那个,擦肩一瞬,注定了今生相识却无缘。 晚回来,秋筠淋雨,竟发起烧来。 昏昏沉沉,说着胡话,夏夫人发愁,请医问药,恨不得全城大夫找来,医女儿的病症。 三五日后,秋筠烧退,好转。 夏日,青语扶着主子在花园中闲步。 只听,喜鹊高兴跑来,道:“圣旨到,老爷和夫人在堂上接旨”。 秋筠赶到堂上,父母都在,母亲见了她,兴奋道:“筠娘,你父亲复职了”。 秋筠由衷地喜悦,老父亲这一年老了不少,眼见鬓角已生华发。 接下来,府中便热闹起来,朝中大小官员,登门道贺,络绎不绝。 秋筠暗叹人情冷暖。曾几何时,父亲罢官,夏府门前,萧条冷寂,一干同僚唯恐避之不及。 当喜鹊通消息说:傅老爷来访。秋筠倒稍觉意外。 青语嘲嗤,不平道:“想当日,傅家亟不可待脱了干系,如今却巴巴跑上门来”。 秋筠倒一点不气,淡然道:“若当初傅家有情意,我同傅容锦和离,就非易事,这不正好,两厢遂愿”。 喜鹊也不齿傅家所为,道:“既是姑娘自个愿意,这倒罢了,只是傅老爷脸皮也太厚了”。 秋筠放下书本,推开半掩临水阁一侧花窗,听前厅热闹,下人们往来穿梭,应酬不断,道:“脸皮子薄,做得了官?像咱们家老爷这官就做不牢” 又一想,毕竟老父亲看重,收住话不说了。 对傅大人来访,夏太傅以礼相待,毕竟曾是儿女亲家,也没闹得撕破脸,从此不来往。 夏太傅贬为庶人之时,傅大人见面,三分客气,还直呼亲家翁,这使得夏仲荀耿直之人,对他倒无怨恨。 夏府恢复从前,夏老爷重获皇上器重,一言九鼎,巴结讨好之势力小人,也找个由头,亲近夏家。 就有那官媒往夏府跑。 喜鹊服侍姑娘梳洗时,道:“听说,刘媒婆给姑娘说了个官宦之家,春上才死了老婆,有一嫡出女儿,夫人中意,说要问问姑娘主意”。 秋筠笑道:“你这丫头整日打听这事,赶明个给你物色个夫婿,嫁了算了”。 虽嘴上这么说,秋筠心里对做这些官员填房了无兴趣。 秋筠过去上房给母亲请安时,看母亲同个婆子说话,这婆子穿红戴绿,插花戴朵,血色红唇,鬓角簪着朵红花,不伦不类,一看就是三姑六婆之流。 那婆子见了秋筠,起身道了万福,秋筠还礼。 那老婆子眯着眼,上下打量,脸笑得像朵菊花,讨好地道:“这是姑娘吧,瞧这长相,水灵灵的,俊俏可人疼”。 夏夫人听着,心里妥帖,笑着道:“刘妈妈过奖了,整日价看书,与针线女红却不上心,也是我没教好”。 刘媒婆啧啧两声,连赞:“好、好”把秋筠看得浑身不自在。那媒婆的嘴,能说出天来。 刘媒婆眼睛盯在秋筠身上,欢喜道:“这模样,娇嫩嫩的,谁舍得娶了家去,做粗活,那洪大人家呼奴使卑,针线上的人用了不少,还用姑娘亲手做吗?不像我们这小户人家,靠针线活计挣钱养家,姑娘生在富贵人家,就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一番话,秋筠听得腻烦,却说得夏夫人满心欢喜,道:“那就劳动刘妈妈,事成了,我重重谢你”。 说着,命小丫鬟取来十两银子,给那媒婆,那媒婆假意推却,眼睛盯在那白花花的银子上,手却伸出,接了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千恩万谢,离开。 夏夫人今个高兴,招呼女儿道:“筠娘,过来,娘同你说个事”。 秋筠想这一定是洪御史的事,装作不知,道:“娘要说什么?” 夏夫人抚着女儿的头,慈爱地语气道:“儿呀,娘正有一事要同你商量,洪御史乃当朝三品,才死了妻子,还没续弦,同你正合适,年岁虽大点,然年岁大知道疼人,没儿子只有一女儿,乖巧懂事,你嫁过去保证不会吃亏的,洪御史难得的好人,为人和善,对人也好,洪御史夫人在世时,也夫妻和睦,房中只有一小妾,倒也肃静,这头亲事娘看着就好,你爹也中意,说那洪御史人极好”。 秋筠一直垂眸听着,夏夫人说完这番话,问:“儿呀,你的意思是?” 秋筠温顺地低声道:“全凭父母做主”,她即便心里不愿,可也不想父母整日为自己的事操心,心想找个人嫁了吧,好歹都是一辈子。父母偌大年纪,为自己食不甘味,夜不成寐,是女儿不孝,让二老操心。 夏夫人看她答应,更加高兴,忙吩咐黄姨娘道:“中饭加两个菜”。 黄姨娘看姑娘的事有了着落,也跟着高兴,欢欢喜喜地去厨下。 亲事就这么讲定了。 入夏,天气渐热,换了单衫,秋筠颈项光溜溜,翠蓝衫配翡翠链,找了首饰盒子,翻看就三五样首饰,实在没合适搭配的,嫁妆里的首饰全换了现银,买了城外庄子。 就想去街市挑两样首饰,如今父亲重新起复,银钱上也不愁,于是就同了喜鹊和青语准备去街上, 秋筠去母亲房中,透过竹帘,隐约刘媒婆在里面,同母亲说着什么,转身走下台阶,刘媒婆恍惚见,道:“好像是秋筠姑娘一晃,怎么没了”。 夏夫人朝帘子外看看,什么人也没有,道:“是你眼花了,筠儿在哪里?” 刘媒婆又看看,这时一股清风吹来,竹帘晃动,是没什么人,笑道:“你看我这眼,这段日子,竟想秋筠姑娘婚事,梦里都想”。 小轿直奔御街,京城有名的黛翠坊,挑了两样时兴首饰,从翠黛坊出来,就见一乘小轿停在门前,中下来一女子,扶着个丫头。 秋筠定睛一看,朝她过去,这时,梅珊也看到她,唤了声:“三嫂”。 二人走近,梅珊道:“有日子没见三嫂,听说三嫂去外乡,这是才回来?” 秋筠道:“才回不多日子,你这是买东西吗?” 梅珊道:“我要回扬州家去,母亲身子不好,回去陪她”。 秋筠道:“碧云好吗?生了吧”。 梅珊道:“生了,生了个男孩”。 说着,叹口气,怜悯地说:“你是不知,碧云如今的日子,三哥续娶的侯氏,人极厉害,进门就把碧云母子撵去下房,就是那杨氏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一月里就没见三哥几面”。 秋筠不解道:“太太就不管了吗?” 梅珊撩了眼前遮挡的碎发,说:“舅母可不比你在那会,什么话也不敢说了,碰上这么个厉害角色,什么脸面、妇德全都不顾,舅母能拿她怎样,在说有了你这事,三哥对舅母不亲近,暗怨舅母,舅母如今心寒,不管了”。 这正说着,梅珊眼睛却望向东面,朝远处嘴一努,秋筠顺着她目光看去,望春楼前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看就是风尘女子,其中一个眼熟,离得远,看不太清楚,梅珊道:“那穿桃粉衫子的不就是杨姑娘的丫头鸣凤吗?” 秋筠吃了一惊,鸣凤怎么会落入这种肮脏地方,梅珊道:“侯氏一过门,就找个由头把她卖了,亏那杨氏抬了姨娘,不好怎样,也见天不待见”。 秋筠尚不解,道:“三爷房里的事怎么都不管,任她胡为?” 梅珊却深深看她一眼,这一眼,却带了几分责怪,道:“还不为你,自你离开,三哥整个人消沉下去,每日饮酒至醉,浑浑噩噩,那侯氏整日埋怨,说当初瞎了眼,千挑万挑,挑了这么个人,空有其表,绣花枕头,舅父舅母知道儿子这样,也不敢十分怪那侯氏,侯氏越发过分。 秋筠只可怜碧云,摊上这么个主母,傅容锦还不挤事。 秋筠问了问四爷,梅珊气愤那小孙氏,心肠歹毒,说:“如今四爷也有些明白,孩子不让她插手,由同喜自己带。” 喜鹊忍了半天,趁着二人语顿功夫,忙问:“大爷可好?” 梅珊明了她那点小心思,上次见面没见她问傅府旁人,却只问傅大爷,于是故意不说,沉吟良久,喜鹊却急道:“到底如何,姑娘快说呀?大爷是不是有事?”。 梅珊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道:“哄你的,没什么,很好”。 秋筠眼前飘过一人,问:“表姑娘怎么样了?”,毕竟一块住了许久,还是有些感情的。 梅珊眸光略暗,甚为惋惜,道:“身子骨时好时坏,大奶奶请医调治,都不济事”。 秋筠替她难过,一念之差,命运竟截然不同,听说她原来的夫婿已升了职,贵为六品郎中,二人一阵唏嘘。 说了会话,各自走开。 喜鹊一路却不说话了,低头想心事,秋筠绕过望春楼,不想看到鸣凤,沦落到这一步,够凄惨了。 二日,秋筠正在母亲上房,丫鬟回说:“刘媒婆来了”。 秋筠刚想躲开,夏夫人叫住她道:“筠儿,你的事你也听听”。 秋筠不好就走,刘媒婆这次来,脸上的笑容却有点牵强,道了万福,也没坐,直言道:“洪御史说,夫人才过世,未满一年,暂时不想提及婚事”。 秋筠却暗松口气,一丝窃喜。 那刘媒婆走了,夏夫人情绪有点失落,正这时,小丫鬟春宁手里举着一封信件,快步进来,回道:“夫人,庐州来信”。 夏夫人瞅瞅秋筠,接过,一看是给夏大人和夫人的,夏夫人拆开,看完,脸色□。 秋筠在旁见了,心提起了,夏夫人手捏着信件,变颜变色,道:“筠娘,出大事了,秋生来信说,金人厉兵秣马,要直取江南”。 90战乱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金军大举南侵,分东西两路,西路攻陕以入蜀,东路南越长江。(.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九月,金军宗弼从京东南下渡淮,分两路南侵,一路从滁、和二州渡江攻江东,另一路从蕲、黄二州渡江攻江西。 五月间,宋高宗由杭州北上建康,派使金求和,金不许,八月,宋高宗又派使金,金仍不睬,并再次出兵南侵。 宋高宗听金军南下,返杭州。金兀术率军渡长江,宋将王羲叔、刘光世仓皇逃走。金军入建康,杜充降金。 十一月 金军南侵,攻杭州,高宗出逃。 夏府 军情紧急,夏秋筠同其母劝父逃走,夏父坚辞。 秋筠束手无策,焦急听城外炮响,京城混乱,男女老幼,竞相搀扶,从南门外逃,只这一侧城门,未被金人包围,形势危急。 夏父固执道:“国家危难,岂能一走了之,大敌当前,我夏仲荀当不负皇恩”。 这时,黄姨娘跑进来,慌张道:“夫人,不好了,南门好像守不住了,快走吧,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夫人抱定必死决心道:“我同老爷生死在一块,你和筠娘先逃吧”。 黄姨娘急道;“夫人,您不走,筠娘那会走啊!夫人速拿主意”。 夏仲荀对夫人道:“你快带筠娘先走,我迟点便走”。 夫人尚犹豫,夏仲荀火道:“我夫妇年迈,死不足惜,可女儿年轻,落在金人手里,生不如死!” 夏夫人醒悟,秋筠搀着母亲同黄姨娘并方妈、青语、喜鹊一干下人,急忙出府。 秋筠一步三回头,看老父亲正义凛然立在庭中,眼前被泪水模糊。 两辆马车,沿着官道向北疾驶。 城门口数以万计百姓,涌向城外,道路堵塞,秋筠听见南门炮火越加猛烈,心急如焚。 大约一个时辰,好容易,道路渐渐通了,两辆马车才一点点挪动出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随着几声巨响,京城南门,攻陷。 顿时,人流混乱起来,秋筠车子先出城,下人们坐的车子尚未出城门,堵在城里,旋即被冲散。 秋筠回头望后面方妈、喜鹊坐的车子,就见城门口男女老幼拥挤不堪,不少人被活活踩死。 突然城门里冲出几辆马车,悬着汪、黄的旗子,家丁手持长鞭驱赶百姓,怎奈人流拥堵,汪、黄的侍卫骑在马上,持刀乱砍,无辜百姓血溅城门,情景凄惨。 秋筠心抽紧,捂住胸口,转回头,不敢在看。 言不多叙,一路舟车,马不停蹄。 金人攻陷京城,必然南来,路上闻听宋高宗已奔越州,秋筠等奔向洪州。 进洪州,秋筠等想找个客栈,问了几家,客已满,沿大街东去,马车放慢速度。 听前面吵嚷声,车子被人群挡住去路,停下来。 秋筠拉开车帘,伸头一看,一个卖炊饼的门脸前,堆着些人,一个小姑娘被围在正中,小姑娘哭泣着,哀求道:“叔叔、大爷、婶娘、大娘,行行好,我几天没吃饭了”。 一个尖嘴猴腮,看像炊饼铺老板模样的人,扭住小姑娘的胳膊,声音怪里怪气,道:“众位街坊四邻评评理,这小姑娘偷我的烧饼,不给钱想跑,被我捉了,是现在给钱,还是以身抵债,你自个选,这可不是我仗势欺人”。 就有两三个混混,油腔滑调说:“小姑娘跟我走吧,管教你吃饱”。 秋筠蹙眉,实在看不下去,跳下车,清脆声道;“她欠你多少银子,我付”。 众人吃惊回头,这店铺老爷可是洪州这一带一霸,是以方才没人敢出声相帮。 众人纷纷让出条路。 那猴头面的老板显然一愣,看是位姑娘,不以为然,道:“你是她什么人?” “她是我妹妹”,秋筠大声说。 那小姑娘大眼睛骨碌一转,委屈地叫了声:“姐姐,就扑到秋筠身上”。 秋筠向众位乡亲深施一礼,高声道:“我们从京城出来,被金人追赶,走散,不想在此地遇见,我妹妹饿极拿了这位老板的炊饼,我付双倍的钱”。 说着,从兜里掏出银钱,递给那老板,那老板小眼睛一亮,看一锭银子,能买他柜上全部的货,伸手接了,假装仁慈道:“念在她是个小姑娘,逃难也不容易,就绕了她一回,领回好好管教”。 就有人插嘴问:“京城怎么样了?听说金人攻城,可守得住吗?” 秋筠道:“城池已破,不日金人就要到这里”。 众人一听那还顾得上看热闹,一下四散回去收拾准备逃命,那老板和两个混混也顾不得秋筠等,跑回家去,通知家小。 众人散去,秋筠才得空端详小姑娘,只见她十一二岁的年纪,脸上涂抹一块块黑灰,眼睛却乌黑晶亮,看着很机灵,身上衣裳虽脏兮兮的,却能辨出上好绸缎衣料。 小姑娘扯着她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声怯怯地道:“姐姐带我走吧,我怕”。 秋筠心一软,温和地说:“好,跟我走吧,等战事结束我送你回家”。 说着,牵着她走向车子,夏夫人在车窗看着车下,怕女儿吃亏,忙命管家江福去看看,管家江福看没什么事了,又从新坐在车老板身旁。 秋筠牵了小姑娘上车,夏夫人瞧这小姑娘脸上虽污秽,然仍不失清秀,也满喜欢。 小姑娘就要给夫人叩头,车内空间狭小,被夏夫人扶起,道:“你家住哪里?” 小姑娘怯生生道:“临安”。 夏夫人好奇‘哦’了声,道;“路途遥远,你自己逃来的?” 小姑娘委屈抹把泪,道:“与父亲走散了,本有个奶娘跟着,也失散了,我一路乞讨随着人流走来”。 秋筠用绣帕为其擦去脸上灰尘,露出白净脸皮,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家中母亲想必着急”。 小姑娘一听,眼泪汹涌而出,哽咽道:“母亲半年前没了,父亲在朝为官,是御史大夫”。 秋筠惊觉,道:“你父亲唤何名?” “姓洪名昀”。 秋筠和夏夫人同时一愣,这就是洪御史的千金,可真是上天缘分,在这远离家乡竟能遇到。 落脚洪州,稍事修整,又听闻孟太后在此。 秋筠忙命备车马,准备离开,夏夫人问:“儿呀,路上跑了这些日子,此地太平,盘横几日,略做休息” 秋筠道:“圣上一路明州、孟太后往洪州,金人必一路追赶而来”。 夏夫人听闻有理,就依从女儿。 接下来往哪里跑,却待商磋。 黄姨娘道:“我有个娘家哥哥在衡州,衡阳县,不如奔去那里”。 夏夫人道:“如此甚好”。 又走了好些日子,才到了衡阳县,找到黄姨娘的哥哥,好在没搬走。 黄姨娘的哥哥唤作黄作声,夫妇俩有一儿一女,在村中算作中等殷实人家,由于一向得黄姨娘接济,对夏夫人母女分外热情。 倒出了里间屋给母女和洪御史的小姐住,黄姨娘和侄女住东间,两口子同儿子住西下屋。 下人在两间东下屋,男女各一间。 黄作声家的抓了两只院子里的下蛋的鸡,山里采的蘑菇,顿了一大盆子。 又做了绿豆捞水饭,端上来,喷香,夏夫人招呼黄家的和黄姨娘一块都上桌吃了,黄作声和儿子在下屋单吃。 夏夫人安顿下来,就念起夏老爷来,食不下咽,秋筠也惦记老父亲,没有胃口,任黄姨娘劝:“夫人、姑娘还是多吃点,万一有朝一日与老爷团聚,岂不是白伤了身子,让老爷心里过不去”。 夏夫人才强吃了点,秋筠喝了碗稀的,就撂筷。 一盆子小鸡炖蘑菇没吃几口,黄姨娘叹口气,让她嫂子端下去,下人们吃。 小村子的夜晚很宁静,只偶有几声犬吠。 秋筠看母亲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知道母亲心里惦记父亲,又把炕头上睡着的洪姑娘伸出的胳膊放回被子里。 秋筠趿拉着绣鞋下地,轻轻地推开木门,来到外面,月色明亮,秋筠坐在门口台阶上。 青语出来解手,看台阶上一个人,过去一看,道:“原来是姑娘,我以为是谁呢,姑娘怎么不睡,是不是惦记老爷安危”。 秋筠惭愧地道:“破城之日,听说死伤数以万计,置老父亲安危不顾,却自顾逃命,实乃不肖”。 青语安慰道;“奴婢知道姑娘一路逃到此处,也是为了夫人,否则,姑娘不会离开”。 秋筠愁叹道;“听说朝中大臣不少被金人掠去,父亲秉性忠直,在所难免”。 青语道:“二帝被俘,大臣纷纷随行,金人未见诛杀大臣,想来老爷即便被俘,也无性命之忧”。 秋筠遥望东天,暗自祈祷金人早日退兵,老父安然无恙。 青语难过地道:“也不知方妈和喜鹊现在怎么样了?”方妈和喜鹊坐了另辆车子,眼瞅着被堵在城里。 “等太平了,慢慢找吧”。 秋筠小声怕吵醒众人,谓青语道:“你回去睡吧,我凉快一会,就进去”。 青语走回下屋。 天上满天星斗,亮晶晶的,秋筠心思烦乱,没有睡意。 这时,轻轻的脚步声,秋筠回头,见洪姑娘竟然也出来了。 悄悄地坐在秋筠身边,问:“姐姐,你想什么?” 秋筠道:“想父亲”。 小姑娘头倚在她肩头,幽幽地道:“我也想父亲,不知父亲找不见我,会急成什么样子”。 秋筠疼惜地握着她细嫩的小手,道:“放心,姐姐定会替你找到父亲”。 91北上 一住就是二三月,在乡下过了年。 建炎四年四月,江南气候潮湿,河道密布,不利于金朝骑兵作战,金军主帅完颜兀术决定撤兵。 获悉金人北撤,秋筠一行忙收拾了上路,夏夫人惦记丈夫安危,一刻都等不得。 即刻启程,返回临安。 沿途走了月余,一路有惊无险。 这日,抵达临安。 临安城被金人尽毁,到处残垣断壁,秋筠等马车来到府门,秋筠扶着母亲下车,站在半壁府门前,一片苍凉。 整座府邸被大火烧尽,只夏夫人正房三间烧得墙体微黑,并未倒塌,秋筠踩着满地瓦砾,进去一看,里面倒完整无损。 秋筠和管家江福并青语等清出通往正房的路。 扶着夏夫人入内歇息。 秋筠对管家江福道:“你坐车去城外看看,庄子毁坏了吗?” 江福即刻去了。 秋筠四处搜寻,瓦砾残垣中未见父亲影子,心略安,下人们也都跑没了,也无人可问。 秋筠又转悠到府门口,这时一夏府家下人跑来,见了秋筠唤道:“姑娘”。 秋筠一看是看门的老忠伯,道:“老人家,你知道我父亲的消息吗?” 老忠伯在金人快进城时,躲到后院一口枯井里,金人烧了房子,他却毫发未伤。 待金人撤了,他才出来,去亲戚家里住下,每日过来看主子是否回来。 见秋筠问,嗐声道:“金人进城时,我们几个劝老爷躲躲,老爷怎么劝都不走,后来我在井里听见老爷怒斥金人,被金人带走了”。 秋筠早有预感,还是身子一震,晃了几晃,忠伯看她脸色发白,关切地道:“姑娘,想开点,好在老爷还活着,就有见面的一天”。 秋筠强撑着,未倒,提上口气,嘱咐道:“这事不要告诉夫人,就说看见老爷躲出去了”。 忠伯点点头,道:“老奴明白”。 秋筠怕惊吓了母亲,稳稳心神,带着忠伯去见母亲,夏夫人一见他,忙问道:“老爷在那?” 忠伯按秋筠教给的说了,夏夫人忧愁稍减。 时近晌午,大家肚子都饿了,府内也不能生火做饭,秋筠就拿了银两,命忠伯去买来吃。 城里到处是倒了的房舍,砖墙,忠伯走了半个城,才在一家刚开的小饭馆,买了饭菜,提着回去。 将就着吃了。 这时,管家江福回来,乐颠颠地进来就道:“夫人、姑娘,真是老天照应,城外宅子地处偏远,金人没到那,方管家也没走,照管宅子好好的,不如夫人和姑娘去那住”。 秋筠看着母亲道:“这府里如今也住不得人,母亲不如像江伯说的去城外宅子吧”。 夏夫人摇摇头,坚决地道:“我那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父亲回来”。 秋筠又看看四周,这里哪能住人,可母亲执意不走,也没办法,父亲被金人掠去的事,不能说出。 命江福找人修缮房屋,为居所暂避。 看洪姑娘一旁意欲急着归家,秋筠对管家江福道:“你和青语俩雇车送洪姑娘回去洪府找她父亲,找到便吧,找不到在回这里等待”。 那洪姑娘这段日子同秋筠母女有了感情,扯着秋筠的手,依依不舍,道:“一路蒙夫人和姐姐照顾,实不舍与夫人和姐姐分别”,说吧,含泪拜谢,坐车走了。 又过二日,方妈和喜鹊寻来,方妈一见夫人悲喜交加,跪地便叩头,喜鹊两眼泪汪汪的,拜了姑娘。 秋筠问:“你们去了哪里?那日被堵在城里出不来,着实让人惦记”。 方妈道:“城一破,人群一下子就乱了,我等看车子出不去,就下车来,慢慢走出去,找了个乡下地方躲起来,好在金人着急拿皇上,没搜那么细,才侥幸躲过,这战乱一平,听着信,这忙着赶回来”。 又过几日,走散家人纷纷回夏府,大家动手,房屋内外简单修缮后,尚能住人。 秋筠派去方福打听老爷消息,已得了准信。 方福把秋筠偷着叫出来,道:“老爷被金人带去金国,听说朝中没走的大臣悉数被金人带走,还抓了好些城中未及走的百姓”。 秋筠望向北方的灰天,一个主意在心里越加坚定。 高宗归朝,特派内侍太监赏赐夏府金银珠帛,夏府暂且度日。 待一切安排妥当,秋筠偷偷找来管家江福和方妈、青语,说了要北上找寻父亲的想法。 三人一时,全傻了。 青语首先急道:“姑娘,金人所过城池,见人就杀,逢人就砍,躲避都不及,姑娘要去寻金人,这不是羊入虎口”。 江福急道:“姑娘漫说你一女流之辈,即便是男儿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救得老爷,只怕把自身搭上”。 方妈一向沉稳,一听,也急了,道:“那金人乃异族生性刁蛮,闻随二圣掠去皇家嫔妃公主全送那荒蛮的上京,入浣衣院为奴,任金人蹂躏,过着非人日子,姑娘怎能往狼窝里送去”。 秋筠眼神牟定,语气坚决地说:“大不了一死”。 无论三人如何苦劝,秋筠都不动摇,最后道:“你们替我瞒住母亲,就说乡下找寻父亲,不日便回,记得,千万不能露出去,否则,夫人命休矣”。 三人料劝不住,青语道:“我随姑娘去”。 方妈道:“还是老奴随姑娘去吧,老奴偌大年纪,也无谓生死了”。 秋筠道:“你们在家好好照顾母亲,我一人前往,人多反倒坏事”。 三人心情沉重,姑娘这一去,不说救不救得了老爷,金国山高路远,荒蛮之地,能不能活着到都不好说,即使在江南追上金人,那金人数万大军,救人希望几乎渺茫。 秋筠头发挽起,打扮成男人装扮,一玉面书生。 短刀掖好,秋筠把成色上好圆润的珠链拆开,把珠子细心地缝制在腰间带子里,又取宝石翠玉也照样缝了,以待急用。 带上足够的银两,又把一细小的刀片缝在衣服里,青语看姑娘准备的妥帖,心稍安。 次日,清早,秋筠悄悄出门,走到大门口,双膝跪下,朝上房叩了几个头。 已打听明白,金兵北撤途中,遭到南宋军民的不断攻击。撤至镇江时,宋将韩世忠率水师截断了金兵的归路,将其逼入建康东北70里处的黄天荡。 秋筠一路北上,由于通往健康的路较为熟悉,一路所到之处,皆有金人铁骑踏过的痕迹。 车老板是个四十几岁中年男人,快走到健康府时,就停下不走了,朝车里道:“公子,我只能送到这里,金人就在前面,我一家老小等着我回去,姑娘还是另顾车子吧”。 秋筠看半路上,往健康府根本就没什么车子,现战乱时期,百姓四处逃难,谁还往金人刀口上凑。 秋筠作好作歹,许下他银两,这车老板才继续往前走。 沿途不多叙,不日到了健康,一进健康城里,满城欢庆,黄天荡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宋军以八千的兵力包围十万金兵。双方相持四十一天,金军利用老鹳河故道凿成一条连接江口的大渠,才得以逃往建康。又遭岳飞所部阻击,惨败,渡江北逃。 秋筠听街头巷尾议论,金人已渡江北上,急着赶奔庐州。 到庐州天色将晚,经过炮火摧残的庐州到处是已毁坏倒坍的房屋,比临安破坏的更加厉害。 秋筠只好就近找个尚觉完好才开门营业的客栈,歇在庐州。 熟门熟路,沿街找到莫府,秋筠心猛地一沉,眼前一片灰烬,那里还有昔日的莫府。 不知莫秋生和莫夫人安危,忙附近找了个卖茶水的老伯,问:“老伯,这莫府的人如今去了哪里?” 老伯蔚然长叹一声,道:“莫知府是个大英雄,率领全城将士百姓死守庐州,最后,城破,听说他受重伤,掠去北国”。 秋筠急着问道:“那他府里的老夫人和少夫人呢?” 那老伯摇摇头,捻捻胡须,闭下眼,睁开,目光有些浑浊,道:“这就不知道了,男人留在城里未走的,都遭了难,家下婆娘也没幸免”,说着,咳一声,道:“金贼不是娘养的,连十几岁娃都不放过”。 秋筠担心莫夫人,以莫夫人冰清玉洁的个性,结果不想而知,但还尚抱一线希望,莫夫人早离开庐州城。 回到客栈,要了汤水,热热地喝了,驱散身上的凉意。 次日一早,赶至江边,滔滔江水,一望无际,却无一艘船只。 秋筠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也不见船影,只好沿江走,走出约二里多路,才见水面不远处漂着白帆,秋筠手敷在唇上张成喇叭形,使劲力气喊船家。 那船才一点点靠岸,船上是个年老的船夫,秋筠大声问:“过对岸去吗?” 那船夫摇摇头,答道:“对岸是金人属地,客官要去上游或下游老汉可以送你”。 秋筠袖中掏出五两银子,道:“老伯送我过去,我在付另一半的钱”。 那船夫看雪花银动了心,还是忍不住劝道:“我可以送客官,但金人十几天前才渡江回北面,我看客官是一介书生,可要小心,摸撞见,把你当成奸细拿了”。 秋筠道:“谢老伯提醒,我会注意的”。 上船,离岸。 92得救 江对岸虽是金人属地,然江岸线长,四五月正是雨季,水面笼薄雾,看不清远处,那老船夫凭着常年在江上行走经验,把她送到一个无人处,秋筠悄悄登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岸边是个村子,几十户人家,都是汉人,秋筠找了个放羊的少年,问了情况。 知道金大军早过去多时,带着抢来的东西、俘虏回上京去了。 秋筠又打听村子里可有拉脚的马车,少年一指村东头,道:“邹大家有马车,你去问问”。 秋筠谢了他,就照着他指的方向寻去。 走到紧东头,一看,这家不大像过日子人家,三间茅草屋,东倒西歪,板杖子残缺不全,快到晌午了,也没见烟火,满是破烂的院子里倒是拴着辆马车。 秋筠调换了下用略粗的嗓音高声道:“有人吗?” “谁呀?”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趿拉着鞋从屋里走出来,像是正午睡被吵醒,揉揉眼睛,一脸的不耐烦,一看是个陌生的书生模样的人。 那汉子上上下下打量她,狐疑道:“你找谁?” 秋筠见这人一脸凶相,短暂踌躇,一想这村子也没别家有马车的,只得抱拳道:“这位大哥,我要去京东定陶县,可否拉我一乘,我出车钱”。 秋筠只想搭一程,出了这沿江地界,在另行顾车子,对这人凭直觉她不大放心。 那人脸上肉横着,三角眼盯着秋筠道:“要五两银子”。 秋筠看他有意抬价,假意犹豫下,说:“好吧,但要马上就走”。 那人一听秋筠答应他出的价钱,一呲牙,咧咧嘴,笑比哭还难看,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踹点干粮,就套车上路”。 待那人出来,秋筠递上二两定钱,那人接银子时,眼睛却贼亮盯着秋筠伸出的手,又朝她面上仔细看了看,心下狐疑,看这手白净细皮嫩肉,像是一只女人的手。 秋筠上车功夫,那汉子借着拉车门之机,凑近秋筠耳边看看,秋筠察觉,忙忙一抬腿,上了车。 车子出来村子,向北行驶。 秋筠坐在车里,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就着水,填饱肚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由于晨起早,马车一晃悠,困倦难耐,上下眼皮直打架,心思有点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秋筠睁开眼,无意中顺着车窗帘子缝隙向外看去,本能直觉车行方向不对,忙把头伸向车窗外,举头望下日头,此刻,该是下晌。 悚然一惊,不对,这车子不是向东北,而是向正北偏西方向,好像越往前走越荒凉,道两旁杂草丛生,前面皆是低矮的山峦,茂密的深林,道上没几个行人,只遥遥有辆马车在前面行驶。 看来这赶车的汉子不怀好意。 秋筠正要发问,这时,就听几声炮响,秋筠惊觉,这是山贼的信号,平地冲出一哨人马,拦着前车去路,隐约哇哇惨叫声传来。 这几声炮响却惊了马,秋筠只见马的前蹄腾空,心说不好,来不及细想,撞开车门,顺势跳下去,一骨碌,就滚到旁边的荒草丛中。 秋筠从高处急速落下,身上摔得生疼,毕竟女子身单,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而那马车受惊,狂奔着向前冲去,车老板挥鞭无济于事。 就听正前方,大声呼喝,听不清喊的什么。 声儿离秋筠渐远。 秋筠足等了有一个时辰,不敢上大道,低身沿着荒草丛边缘一点点摸索着前行。 走出百米远,脚下差点被一个圆鼓鼓的东西绊倒,秋筠低头一看,惊跳一旁,吓出一身冷汗,却原来是那车老板的头颅,生生被流寇砍了下来,想是顺着道边滚下来的,面目表情真切,像活着一般,只更加狰狞,秋筠心噗通乱跳,不去看他,闭眼绕过去。 向前走,不知过了多久,发现一个岔道往东北方向,也不管通不通,就沿着那条路走。 这路面很宽,似是个主道。 直走到太阳偏西,也没看见个村庄。 秋筠心急,这里到了晚上靠着山,不定有野狼出现。 正这时,身后有纷乱杂沓脚步声,似还有人声,秋筠回头,喜见身后不远几乘小轿行来,只听打头轿子里一翠生生稚嫩的声音道:“姑娘,你看前面有人,好像还是个书生”。 秋筠顺声见一个十一二岁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趴着轿窗往这厢看。 这机会秋筠岂能放过,忙站在道中央,意在拦住轿子,那打头的轿子被迫停下,就听方才那丫头朝轿子里道:“姑娘,那书生拦住了轿子”。 轿子里一个娇柔的声儿道:“你问问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拦住我去路?” 那小丫头探出头,高声喝问:“喂,书生,我家姑娘说了,大路朝天不走,为何拦住去路”。 秋筠此刻抱定这一线希望,高声道:“姑娘,我乃是一女流,所乘的车子被流寇劫了,此刻天快黑了,求姑娘行个方便载我一程”。 那轿子里娇声道:“让她过来,我看看?” 秋筠快步上前,一手散了发,乌发流泻长及腰际,那姑娘里面看见,轻声说:“倒真是位姑娘,你意欲何往?” 秋筠实话无法说出,乃道:“我去老家东平县”。 那丫鬟嘴快,接口道:“我们正要去东平府平阴县” 却原来这姑娘正是东平府平阴县县令之女,去外婆家回来。 轿子里的声儿娇滴滴地道:“她一个姑娘家,天黑路上不便,就载她一程,正好同路”。 说罢,让秋筠坐了后面下人轿子,秋筠上了小轿,这乘小轿子只一个奶妈和一个丫鬟。 那奶妈慈眉善目,问秋筠去哪里,秋筠说了方才现编的一套说辞。 天黑即到一个镇子,找了地方歇宿,秋筠与下人同吃住。 那姑娘路上未及细看,待掌灯时,叫过秋筠近处看,不禁赞道:“姑娘长得很美,言行举止不似普通人家出身,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不妨如实说来”。 秋筠路上与那两个下人攀谈,得知她乃是县令之女,那山东东平已被伪齐接管,伪齐归了金人,她不能说真实身份,恐惹麻烦,就道:“外祖染病,民女代母亲前去看望,民女家住东平县谢家村,父亲是教书先生”。 那姑娘道:“我说吗,你不似一般粗人”。 遂让下人好好照顾秋筠,秋筠看这姑娘容貌俊俏,教养很好,对她颇有好感,不敢深谈,怕露出破绽。 沿途走徐州,奔东平府。 到了东平府,此已是六月,路上足走半月,山东六月正是花开之际,绿树如荫,满山翠色,花香怡人,与那姑娘别过,路上时日久了,自有番不舍,那姑娘命人馈赠她银两,秋筠不受,那姑娘执意要丫鬟给,秋筠只好接了,再三拜谢。 秋筠盘横两日,略做歇息,走河间府,去金人中都。 沿途长途跋涉,历尽艰辛,好在她装成一男子,路上省了许多麻烦。 就不复啰嗦了。 等到了上京,已立秋过后,毕竟是金人都市,相对繁华,各族混居。 秋筠找了个汉人开的小客栈,店家夫妻看似忠厚,秋筠打听出南下的金军带着辎重俘虏五六日前赶奔上京。 秋筠一听,心中燃起希望,如果自己快些,或许就能赶上。 见街上大多着金人服饰,也在一家铺子里买了两套金人衣裳,汉金混杂,不少金人也袭了汉化,学会简单的汉语,而汉人也会说些金人语言。 秋筠沿路走来,细心学着金人的语言,简单的话能听懂,留心他们举止,刻意模仿。 北去,天道快冷了,秋筠又准备了冬衣,一切备齐,秋筠立刻上路。 出关,炎热变得有一丝清凉,往北走,人流稀了,徒然觉得空旷,有时车子走上一两个时辰才遇见个人,到天黑才能寻到个小村子,也没几户人家,清清冷冷。 深秋,草木已黄,寒风瑟瑟,越往北越觉得冰寒,冷风直往衣服领子里钻。 秋筠走一站,会雇马车,可过了中都,有时几十里没有人烟,北地苦寒,马车不愿去北面,秋筠只好步行。 天色暗沉,天边挂着大片黑云,秋筠望望天,加快了步子,‘轰隆’电闪雷鸣,天上下起瓢泼大雨,雨借着风势愈加迅猛,秋筠打得油伞被风吹散,整个人孤零零在旷野中成一个小黑点,无处可避。 浑身湿透,冻得冰冷,打着颤,步子越来越沉,双腿似灌了铅一样,举一步都难,快到天黑,好容易看到前方雨中好像有一缕炊烟。 秋筠艰难挪动步子。看着就在眼前,可走起来,好像远不到头,等秋筠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在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秋筠醒了,惊跳,一摸身上干爽,揉眼一看,不是自己湿透的衣衫,身上穿着肥大的男人衣裳,这时一个五十来岁老妇人端了碗热汤进来,道:“姑娘别怕,家里就我婆媳俩,男人都被抓了丁”。 秋筠看老婆婆面目慈善,才松口气。 这时一个年轻的妇女拿着烘烤干的衣裳平整地放在热炕头上,看着她醒了,笑笑,似不大爱说话,秋筠感到这婆媳很善良,有着乡下人的淳朴。 却原来,这家媳妇出门取房檐下东西,怕雨水淋湿,惊见门前躺着个年轻后生,唬了一跳,仔细一看,湿衣包裹身子,凹凸有玲珑曲线,细看耳朵,有针眼,却是个姑娘。 老婆婆道:“姑娘,你都昏睡两天了,烧得火炭似的,嘴里还唤着爹娘”。 老婆婆叹口气又道:“你姑娘家的出门怪可怜的”。 秋筠就要下地拜谢老婆婆,脚才着地,头一晕,晃了晃,忙扶着炕沿,那年轻媳妇过来扶她上炕去,轻声说:“躺两天在走吧,病在道上更麻烦”。 秋筠又躺了两天,着急要走,老婆婆让她媳妇送秋筠一程。 那媳妇直送了二里多地,路上遇到个牛车,秋筠搭了便车,那媳妇才回去了,秋筠走时在炕下的褥子里塞上了几锭银子。 就这样走一程,歇一程。 初冬,下起了雪,茫茫大地,一片荒凉,雪下得很大,秋筠坐在马拉的爬犁上,身边坐着个汉人妇女和一个几岁的男孩。 那妇人留心看她,倏忽问:“你是女人?” 秋筠笑笑,既然被她看出,料也瞒不住,道:“是,为了行走方便”。 妇人问:“你去那里?” “上京”秋筠和气地朝她笑笑。 那妇人道:“上京如今来了不少汉人”。 秋筠问:“你们是去……?” 那妇人道:“走亲戚,孩子他爹在那边做生意”。 秋筠正想着,人生地不熟,可巧碰上个在那边的人,就同她闲聊,拉近乎,又塞了那孩子个银镯子,那妇人很高兴。 上京,就在眼前了。 93逃命 到了上京,秋筠就随那妇人找她男人,来到一个叫龙兴的客栈,进门后,那客栈老板见自家女人身后跟着女真服饰的男子,一脸惶恐,她女人忙附耳说了几句,他才安下心来,招呼秋筠住下。 傍晚,秋筠掏银子让老板置了酒菜,请那妇人一家吃,席上乘着酒兴,秋筠试探问:“掌柜的,可知被掠汉人都关押在何处?” 那掌柜的咂口酒,叹息一声,道:“说来可怜,男子被送到各营寨荒僻之地,女子更不幸,妃嫔帝姬乃至民间抢来的女子送往浣衣院和各营寨”。 说吧,看四周小声道:“那浣衣院你道是什么地方?乃供金皇室和军队高官们取乐场所,也就是我们汉人所说的妓馆”。 他媳妇低呼一声,道:“造孽呀!” 忙被她掌柜的捂住了嘴,小声告诫道:“不许胡说,要砍头的”。 秋筠似无心问了浣衣院在何处,那掌柜的道:“北走,夜来最热闹所在”。 秋筠回客房,凝思苦想,为今之计,只有从浣衣院下手,一来,那里都是汉人妇女,皇室宗亲,二来那里高官经常出入,方便打听消息。 冬季寒冷,就着棉衣帽子遮住大半个头脸,同掌柜的说出去逛逛,那掌柜的悄声嘱咐道:“早些回来,你初来咋到不要走远,以免一个女人危险”。 秋筠笑笑,谢了他好意。 毕竟金人都城,夜晚灯火辉煌,街市来往行人如织,大多金人装扮。 秋筠往北去,按照掌柜的说的地点,寻到那里。 华灯初上,一带房舍门前一片喧嚣,秋筠暗处看出入皆是金军官将领。 突然,吵闹声由里传出,好像是两个军官为个女人争吵,秋筠趁乱混了进去,走到后面是一二层楼阁,十几个妆画得极浓艳,爹声爹气女人招呼客人,空气里流动着暗昧气氛,几个才进门的军官搂着相中的女人走上楼。 秋筠正在四处瞧看,这时猛听得一个粗鲁的操着金人口音,道:“你是那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秋筠心一紧,虽没全听明白,但大意也清楚他是问自己的,秋筠像是畏冷把头缩了缩,不敢开口,那人见她不答,越发狐疑,又问了句,大意是:“你是谁?”之类的。 秋筠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如何应对,正这时,一个听着熟悉的声儿嗲声道:“他是我的客人”,说着一甩手中帕子,朝秋筠使了个眉眼。 秋筠顺着声儿望去,一个女人正站在头顶楼上,朝她说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赶紧上去,揽着那女人的纤腰,进了屋里。 那女人一进门,立刻插了门闩,一把把她扯到里面,紧张地压低声儿道:“筠娘,怎么是你?” 秋筠咋见这女人就觉着面熟,待上楼来,近处细看,虽她脸上敷着厚粉,脸画得跟鬼一样,还是一眼认出来,傅家二奶奶乌氏。 在这里遇见,秋筠吃惊不小,道:“嫂嫂怎么到了这里?” 乌氏愤然道:“城破之时,二爷跑得比兔子都快,根本没顾妻女”。 说到这一脸悲戚,声儿发哽,含泪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能逃去那里,让奶娘领着孩儿藏起来,为吸引金人视线,我主动从躲着的地方出来,被金人抓来这里”。 秋筠看她伤心,低声安慰道;“好在孩子没事”。心想:这乌氏平素清高,对人不理不睬,临危难却能舍身救女,母女天性。 乌氏又道:“妇女抓了三千人,长途跋涉,风雨饥寒,死了大半,剩下的分往浣衣院和各大营寨”。 秋筠问:“知道抓来的朝臣在何处吗?” 乌氏有点明白了,试探着问:“筠娘,你是来找……”。 秋筠道:“实不相瞒,找我父亲,二嫂可曾遇见”。 乌氏道:“你父亲夏太傅我确看见,好像被金人带到云中御寨了”。 乌氏好心劝道:“筠娘你还是速速离开,若被金人发现,你要吃亏的,别像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无生趣,不如死了算了”。 秋筠坚定地道:“二嫂为救女儿置生死于不顾,女儿救父丢掉性命在所不惜”。 乌氏些许感动,道:“夏太傅有女如此,三生幸事”。 二人正说着,突然,外间一片嘈杂,急促脚步声传来,乌氏忙吹熄了灯,拉着秋筠快速钻到被子里,只露出个头。 刚刚躺好,杂沓的慌乱的脚步声已至门外,这时,门被撞开,乌氏假装一声惊叫道:“干……什么”,往秋筠胸前钻去,秋筠侧身朝里,搂抱住她。 浣衣院老鸨提灯照照,见床上二人,相依相拥,秋筠脸躲在帷幕暗影里,黑黑的只见一对男女。 那老鸨子哪敢得罪客人,忙赔笑道:“乌姑娘,没事的,抓个逃犯,冒犯了”。 回身带着众人出去。 良久,听屋外没了动静。 乌氏道:“没事了,我送你出去”。 二人起身,依偎下楼,走到门前,看门的金人特意往秋筠身上瞧,乌氏撒娇地道:“下次在来,可别忘了我呀”。 秋筠看那金人正瞧着自己,背身在乌氏腻粉的脸上嘬了一口,大步离开。乌氏在身后扬着手中的帕子。 秋筠回到客栈,掌柜的娘子,出门望了几次,见她回来松口气,道:“才街上乱乱的,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姑娘家晚上少出门”。 那掌柜的说:“听说抓一个重要的人,画了影图,满城地找,有长相像的都抓起来,带回去拿问”。 秋筠好奇道“那是个什么人”。 掌柜的道:“好像让金人非常紧张的人”。 秋筠对掌柜的说想去云中御寨的想法,掌柜的道:“听说那云中御宅金皇亲兵驻扎,防守极严,你去怕当奸细拿了。 秋筠道:“我找寻人,有危险也要去”。 那掌柜的夫妇看她执意要去,只好随她,掌柜的说他曾去过一趟,原先开饭馆,给金人送东西去过。 详细怎么走说给了秋筠知道。 掌柜的问:“你会骑马吗?” 秋筠道:“会点”,她前世疯张不服输性格曾学过骑马,只是骑得不大好。 次日,秋筠穿着厚厚棉衣,带着貂皮帽子,马鞍上带上足够的干粮,往云中御寨。 北地严冬,千里冰封,满目苍凉。 秋筠骑马在及膝深的雪地里行走,任她穿得厚实,也觉得嗖嗖的冷风。 空旷苍茫的原野,只她一人艰难行进,天快黑时,她才找到一个金人的驿站。 里面无人,马拴在外间,秋筠只好委屈一晚,驿站里有现成的柴草,看样子是给路人预备的,抱了些给马吃,秋筠摸出火石,点上火,把带的干粮考热,吃了。 身上一暖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冻醒过来,看火堆灭了,又重新升起来,慢慢周身暖和了。 迷迷糊糊天蒙蒙亮,就起身,继续走。 快到天黑时,望见山坳里的云中御寨,这一带地势开阔,连成片的帐篷,一望无际。 秋筠把马栓在一棵松树上,耐心等到天彻底黑了,才悄悄靠近营寨,营寨隔着几十步堆着篝火。 秋筠一直等到下半夜,周围静下来,守卫也困乏了,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秋筠一直在附近绕,得空就溜了进去,这一进去,茫茫连成片的帐篷绵延几里,上那里去找父亲关押的地方。 秋筠绕来绕去,各个帐篷都漆黑的,里面看不见什么。 突然,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帐篷亮着灯火,忽闪忽闪的,她悄悄接近,伏在窗子上,从细小的缝隙朝里看。 就见一个美丽的汉族女子,在灯下闲坐,声儿传出来:“小媛,你出去看看皇上还没来吗?”。 另个女子的声儿道:“夫人,我才出去看过了,没来,天晚了,夫人安置吧”。 娇柔女子的声道:“你在出去看看”。 那侍女答应一声,往出走,秋筠忙躲去帐篷后面,那侍女一推门,冷风迎面吹来,打了个寒颤,一缩头,又回去了。 秋筠又转到窗子下,趴着窗子往里看,正看得聚精会神,不妨,脑后突然一股劲风,秋筠不及哼声,就软软地倒下了。 那人冷森森的声儿道:“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明早在问,八成是奸细”。 几声应声,拖着秋筠走了。 秋筠醒来时,感觉身下冰凉,她动了动,原来是那几个金人把她惯到地上瞬间,她头一碰地,醒了。 四周漆黑,不知身在何处,只记得才趴着帐篷往里看,就失去知觉,后脑有点生疼,秋筠摸了摸,没了液体的东西,才放心 良久,适应了四周的光线,猛然见墙角上一对炯炯发亮的东西,细一看是双眼睛,秋筠怔住,这不是那……。 这时,那人说话了“怎么又是你?” 秋筠不愉,心道:我也不想遇见你,遇见你就有性命之忧,果不其然。 那人低沉声道:“睡一会吧,天快亮了,天亮了还不知能不能活着”,秋筠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声音发虚,没有底气,她懒怠理他,白了他一眼,没吱声。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帐篷布上,软软的,不像墙那么生硬,秋筠紧张了一晚,此刻倦意袭来,忘了危险,竟酣然入睡。 就在天快亮时,金人的营帐却引起骚动,人喊马嘶,秋筠一有动静立刻醒了。 听动静那人也醒了。暗中那漆黑的深瞳似有簇火苗,专心细听外间动静。 马嘶人喊嘈杂声渐远,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那人突然道:“你身上带了刀子吗?” 秋筠一摸,刀子被金人搜了去,她在棉袄里边一把扯开,取出个刀片。 道:“下一步如何?” 那人道:“你想办法把帐子划开”。 秋筠略不满,怎么语气似主子支使个奴才。 那人似猜到,解释了句:“我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声儿弱了下去。 时间紧迫,秋筠立刻就行动起来,她握住刀子,猛力往帐篷上划去,一下两下,无数次之后,一点点划开了个口子,越来越大,最后秋筠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趴在外面向周围一看,黎明前最黑暗,篝火有的都熄了,而且各帐子里,鸦雀无声,看守他们的也没了踪影。 这倒是个好机会,她刚想整个钻出去,一下想起,里面的男人,身子又缩了回去,小声道:“外面好像没人”。 那人道:“定是有强敌来犯,他们倾巢出动,我们快走”。 秋筠听说,转身要走,那人低唤道:“你来扶我一把”。 秋筠无奈,回身扶他,暗自不满,这带了个拖累,想逃出去都难。 无法,总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她们还有数面之缘,而且他还曾经救了她。 那人借着秋筠之力站起,挨到口子边,秋筠先爬了出去,伸手拉他,那人侧身一点点挪动,秋筠看看四周直急,在待会天就亮了,若出去的队伍回来,那就插翅难飞了。 好不容易那人爬出来,秋筠扶着他,那人悄声道:“往西走,听方才他们好像去了北面和东面”。 秋筠想说为何不往南走,也顾不上多说,就扶着他一步一挪往前走,好容易挪到驻地边缘,幸没遇上什么兵,趁一处篝火熄了,一二个兵士裹着棉衣困急睡了。两人蹑手蹑脚过去。 突然一声:站住,秋筠吓了一跳立住不动,身旁那人笑了,秋筠在一看是那士兵睡梦里说梦话。 二人出了金营地,转过弯,秋筠心才踏实点。 突然,人喊马嘶声传来,那人急道:“不好,他们回来了”。 秋筠一时急得不知所措。 那人哑声道:“往山里走”,秋筠看着黑漆漆的大山,担忧地道;“进去还能出来吗?” 那人沉声道:“看命”。 秋筠又横了他一眼,暗怨他耽误了时间,不然没她自己早就骑马跑了,马还拴在树下。 那人似看穿她心思,道:“你想往南跑,跑多远都能追回来”。 秋筠不屑与他在说,扶着他往大山里去了。 这时天上飘着大片雪花。地上雪越积越厚,身后脚印转瞬既被雪覆盖。 94身份 雪越下越大,秋筠扶着他吃力往前走,雪深处及膝,迈一步都很艰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晨曦微露,天边泛白,雪停了,然更寒冷,二人深一脚浅一脚蹒跚行进。 天光大亮,秋筠才发现二人走在两山之间的沟里,狭长望不到边,让人看上去很绝望。 秋筠斜睨了眼身边那人,心里徒升起一股怒气,这人指的是什么道?金人不追来,不是饿死也冻死。 那人有所察觉,耐心解释道:“往南,营寨骑兵追来,跑不掉的,都知道这条路是绝径,不会有人费力追的”。 秋筠赌气道:“金人不追来,自生自灭”。 那人不说话了,短暂沉默,歉疚地道:“我连累了你,你一个人走会快点”。 声儿却越来越弱了,秋筠侧头看他脸色煞白,唇间也无血色,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心徒然软了,问:“你伤在那里?还能坚持吗?” 那人咬牙点点头,秋筠天亮才看清楚,他胸前一片红红的。 雪后天道更冷,阳光被阴云遮住,没有一丝温暖,风从峡谷肆无忌惮刮来,抽打在秋筠脸上像刀割一般, 那男人受伤,身子借秋筠的力气往前走,秋筠柔弱的身躯只好咬牙强撑着。 过了正午,天阴沉沉的,层层黑云压下,那男人抬头望望,拧眉牙关紧扣,伤口疼痛更加难忍。 前面一座光秃秃的高山挡住去路,积雪皑皑,秋筠看也无路可走,只好扶着他往山上攀爬。 离山顶尚有段距离的时候,突然,那男人身子向下倒,秋筠身子单薄,力气不够,一起随着她倒了下去。 二人滚在山坡雪地里,秋筠一躺下,就不愿起来,一但放松,意志就会消减,秋筠觉得浑身疲累,冷,从里到外,只想睡觉。 那男人渐次支撑不住,强打起精神,虚弱地说道:“你快走,天黑前不离开,就会有暴风雪,你我都会永远埋在这里”。 听这话,秋筠意识有点清醒,艰难爬起来,道:“要走,一起走”。 那男人流血过多,已很虚弱,摇摇头,牙根里蹦出:“别管我”。 秋筠向上爬了十几步,回头,看那人已昏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秋筠却曾想扔下他不管,可怎么都下不了狠心,他也曾救过她的命,于是返身回去,拖着他,一点点向山上挪去。 直累得娇喘吁吁,拼劲力气才把他拉上山顶。 略喘息下,看天色不早,阴云滚滚而来,真如这男人所说,一定有暴风雪,秋筠拉着那人几乎是往山下滚。 天快黑时,下到了山脚下,秋筠连冻带累,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躺在雪地里,不愿在往前走一步。 这时,正如这男人所说,天空果真降起雪来,刮起强劲冷风,刺骨的冰寒,看样子就要冻死在这里。 渐渐地,秋筠神智恍惚,最后无力地抬头看眼前方,突然,不远处白茫茫雪地里却有一点亮光,秋筠猛地清醒。 双腿不听使唤,她只好用手支撑,吃力向前挪去,爬呀,不知爬了多久,来到那光亮的地方,原来是一户茅屋,整个埋在雪地里,只露出小小窗口。 秋筠举起手,无力地扣着门扉,‘吱呀’门朝里开了,秋筠只记得自己好像朝后一指,说那边山脚下有人,就昏了过去。 秋筠醒来时,刹那以为回到南宋家里,躺在镂空贴金凤穿牡丹拔步床上,眼望头顶,雕花承尘,悬着茜红纱帐,床榻边一梨木妆台,妆台前一梅花矮杌子,房间内温暖如春,飘渺一股清香之气,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主子,她醒了”。 秋筠眼前出现一双晶亮的眼睛,这眼睛很像那人的,只少了幽黯,多了几分柔美,那女子着汉人装束。 好听的声音道:“你醒了,你都昏睡好多天了,大哥都急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口里的大哥大概就是那人吧,难怪眼睛这么像。 那女子说着汉话,秋筠想这女子一定是汉人。 秋筠动了动,想起身,那里不对?是腿,腿没一点知觉,惊悚,‘嗖’身子冰凉,用力动了动,还是没有知觉,她用手掐了掐,好像不是自己的腿,没有一丁点疼痛感,她额上惊出一层细汗。 她手臂支起半个身子,盯着那美丽的姑娘急问:“我的腿?” 那姑娘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轻声道:“你的腿,在雪地里冻坏了,不过你别急,大哥找最好的大夫医你的腿”。 秋筠胳膊一软,跌在床榻上,闭上眼,不出声。 那女人看她脸色惨白,微阖双目,一动不动,有点急了,唤道:“姑娘,姑娘,你想开些”。 秋筠不说话,静静地躺着,没有声息。 那女子看看她,神色慌张对身边侍女道:“快请大哥来”。 门外略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口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那女人娇怯地声儿担心道:“这姑娘知道腿坏了,像是受了打击”。 那男人轻轻拍拍她肩头,低声道;“没事”。 那女子就带着侍女出去,顺手掩上门。 秋筠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刹那,心中的委屈喷涌而出,一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只觉一只有利的臂膀,极轻的动作,抱起她,把她揽在怀里,那怀抱极温暖,秋筠好想畅畅快快地哭出来,把所有的委屈,前世今生压抑得太久。 那人紧紧揽她在怀里,只默默地轻抚她柔软的发丝,秋筠啜泣很久,慢慢地心中压得太久的东西得到宣泄。 才梦醒过来,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想挣脱开,可那人不放手,低语道:“放心,我一定治好你的腿”,这低沉有力坚定声音感染了秋筠,她从第一次见这男人就让她安心,即便是在坚强的女子内心深处都是柔弱的。 就这样,秋筠不在挣扎,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塞外,孤苦中似仅有这相见数次的男人让她觉得亲切,产生了类似亲人般的依赖。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温馨,“禀少主,青桐寨那边有消息了”。 那人轻轻放下她,附在耳边,轻声道:“我很快回来”。 秋筠自此就那姑娘相伴,每日都有个汉人大夫前来医治她的腿。 秋筠试探打听这男人和姑娘是什么人。 可那女子总是微笑,不正面回答她。 十几日过去,在没见到那陌生又熟悉的男子。 秋筠主意到,那姑娘明亮的眼中多了层忧虑,不知她有什么事瞒着她,秋筠徒然有了担忧,也许是受了姑娘影响,也许是她在这陌生的地方,已经把他当成了唯一可依靠的人。 总之,秋筠每日闲来无事,听着屋外的动静,希冀能听到那厚重坚实的脚步声。 虽心中无数担忧的事,担心母亲在家可好,她说得谎话不会被母亲察觉吧,担心父亲在云中御寨的安危,也担心那人的安危,看这姑娘这几日紧张的神情,她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只是她们不告诉她。 又过了十几日,这天,那汉人大夫又来了,一振揉捏腿,并敷了药,秋筠试图与之攀谈,问:“你是汉人?” 那大夫看似四十出头,可能生活多年受大漠风沙浸染,苍白的皮肤挂上了浅淡的褐色,他点点头。 秋筠又问:“你因何到了这里?” 他看看她,一丝苦笑,道:“掠来的”。 秋筠一愣,原以为是随着那男人、汉人主子来到这里,怎么是掠来的,那人难道不是汉人,这念头一闪,又否定,不会,那男人说汉话,穿汉服,家中一切皆汉人习惯,虽在大漠中,俨然是一汉人。 秋筠心里却莫名有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很快就被另一喜悦代替。 秋筠次日醒来,突然觉得腿似针扎了一下,她最初以为是错觉, 又疼了一下。 秋筠忙喊叫莹儿的侍女,莹儿听见她大声呼喊,以为出了什么事,唬得脸色都变了,跑到床前,俯身问:“怎么了,姑娘,那里觉得不好吗?” 秋筠道:“腿,好像很疼”。 那侍女长期生活大漠经验,惊喜道:“姑娘,是不是恢复知觉了?” 忙跑出去。 一会那姑娘赶进来,坐在榻上,双手捏她的腿,问:“是这里疼吗?” 秋筠答:“是”。 那姑娘命莹儿道:“快去派人请大夫”。 少时,大夫就背着药箱赶到。 重新把她的腿检查了一遍,最后肯定地说:“恢复知觉了,我换上药,不出十日就能下地行走”。 十日后,秋筠走出屋子,呼吸屋外寒冷的空气,沐浴冬日那一抹灿烂的阳光。 这才细看住处,这是个很大的汉式建筑,斗拱飞檐,巍峨壮观,屋顶的明黄琉璃瓦,令秋筠一丝惊惧,明黄这在汉人是皇宫的才能用的,亲王贵胄家里房顶也不能用这种颜色的,而只能用孔雀绿、灰青、等,汉制中却是有明确规定的,这是僭越,是要杀头的。 秋筠心有点沉重,无心欣赏雪景,返回屋子,快到午膳时了。 才在榻上坐下,就见那姑娘急慌跑入,去墙上取了把利剑,提在手里,急忙中对她道:“大哥有危险,你呆在这别动”。 说着,急匆就出门去了。 那侍女莺儿也手拿着寒光闪闪的利剑,随她主子身后去了。 秋筠追出去,大门外,二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留下秋筠呆呆的,诧异那姑娘看似身子柔弱,临到危难却无一丝惧怕,这女子实在不是简单的人,这兄妹到底是什么人? 95真爱 秋筠望着偌大的宅邸,寂静无声,好像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连方才那侍女都去了,可见情况紧急,秋筠有种不安的预感,那兄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秋筠站在大门口,观察四周,视线所及没一户人家,空旷苍茫白雪覆盖的大漠中,紧这一个孤城。 秋筠不知这是哪里,周围十几里地都没有人烟,白皑皑厚厚的积雪上只留下杂乱无章的马蹄印记,像是往北方向去了,秋筠看雪地上的马蹄印记足有千骑。 转回府邸,仔细地观察这皇宫式的建筑,正殿一统八间,金碧辉煌,无处不彰显主人尊贵身份。 两重殿宇气势恢宏,也彰显出主人的霸气。 穿行过两重院落,一清幽所在,是个书房,与前面冷硬相比,此处幽静典雅。 秋筠迈步进去,满架书籍,墙上悬着字画,昭示出主人不俗。 靠窗红木雕缡龙纹书案上,被风卷起几张素笺,墨迹已干,字体华丽流畅,不失隽永。 秋筠奇怪这铁骨铮铮的男人内心深处,却有不为人知一面。 过了书房,沿着九曲回廊,去至主人卧房,一应房中俱是红木家具,精致华美的江南苏绣缂丝屏风分一室为内外两间。 博古香炉,寝具也尽是汉人之物。 出了寝殿是个小花园,冬季树木凋零,仍能看出其小巧和精致,好一似江南细腻柔婉。 秋筠想徽钦二帝被掠金国,听说境遇凄惨,被囚禁五国城,与这恐怕没什么关系,但看府中用具不少皆是皇宫宝物,民间少有。 秋筠曾随母亲入宫,宫中奢华叹为观止,此处却不亚于皇宫。 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粗犷中却有这一处华美精致所在。 秋筠越发纳闷,这兄妹俩身份诸多可疑。 而此时,广袤的大漠一轮红日正悄悄隐没,远处山峦成灰黑,秋筠站在门前细听,静得可怕。 府邸渐成一片暗黑,沉沉冷寂,那姑娘去了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秋筠不禁担心这兄妹的安危。 正这时,忽听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秋筠紧张地竖耳细听,马蹄声渐近,朦胧中一人骑马朝这厢过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到近前方看清楚,马上驮着个姑娘,秋筠借着夕阳最后一缕光亮,赫然见马背上趴着的姑娘头低垂。 秋筠过去,紧张地板过脸来一看,惊得差点叫出来,原来是这些日子一直侍候她的叫莹儿的侍女。 秋筠仗着胆子把手伸到她鼻翼下,倒抽口凉气,莹儿呼吸已经停顿,秋筠朝脖颈上摸去,肌肤已冰凉。 秋筠想找地方把她放下,尸体埋了,正四处瞧看,葬在那里。 这时,远处急促马蹄声传来,在这死一般寂静中格外刺耳。 只见夜色中一匹快马狂奔而来,离秋筠几步远,马上之人高喊:“快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马已到跟前,那人伸手一把抓起秋筠,横放在身前的马鞍上,马一刻未停,疾驰而去。 秋筠只觉耳边风呼啸,身后杂乱马蹄声,粗野的狂呼声,仿佛近在咫尺,‘嗖、嗖’雨一样密集的箭带着风声从耳边穿过。 那人把秋筠紧紧压在胸前,伏在马背上,战马狂奔。 时间停顿,秋筠思维空白,就听耳边呼呼风声。 不知多久,战马停下来,秋筠眼前晃动亮光,熟悉的女子声道;“可回来了,急死我了”,秋筠才恢复点意识。 长时间在生硬马背上,对一江南长大的弱女子,实在不是她所能承受, 秋筠只剩下半条命,趴伏在马背上,动弹不得,那男子小心把她轻轻抱起,抱入一片通亮的大帐里,放在铺着厚实软榻上。 秋筠双腿才恢复,又经一路颠簸,骨头都像撒了,仰躺着,一动不动,不能翻身。 那男人吩咐几句出去。 那姑娘俯身温柔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秋筠苦笑,哭丧着脸,扯了扯唇角,发出细弱的声儿;“我没事”。 那姑娘一拍手掌,进来两个侍女手里端着铜盆,棉巾,铜盆里丝丝冒着热气。 那侍女跪在榻前,铜盆举过头顶。 秋筠悲哀地眼神看看那两个侍女,没有莹儿,莹儿死了。 那姑娘看她眼神就明白,哀伤地说:“莹儿自小跟着我,从未离开过,这次不是为了救我,她不会死的”,说着,她背过身,用袖口抹泪。 良久,转过身,眼圈红红的,道:“我帮你擦擦身,会舒服点”。 说着,绞了个热帕,抓过秋筠手擦起来,轻柔细致。 随着那姑娘细嫩的手指,一股温热,秋筠身心舒泰。 身上暖了,身体疼痛慢慢好点了。 秋筠眼眶有点潮湿,想这姑娘出身高贵,却能这样细心地照顾一个陌生的女子,可见心地的良善。 那女子似看出她心思,恬淡地笑,轻轻说道:“你好奇我如此对你,我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哥哥”。 秋筠听出她话里的含义,装作不知,没有接茬。 过一会,秋筠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谁?” 那姑娘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手未停继续为她擦着,歉意地笑笑道:“我大哥说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知道会吓到”。 秋筠不甘心,又问:“你们是汉人吗?” 那姑娘不承认也没否认,只微笑不语。 半晌,方道:“我大哥说他亲自和你说”。 又暗昧看她一眼,轻言巧笑,道:“我大哥好像很喜欢你”。 秋筠两靥飞红,垂眸转过脸去,不知所思。 那姑娘见状,偷偷窃笑,看她害羞,不便在说。 秋筠睡了一晚,身子略觉轻快,至次日午时,帐子里无人,秋筠试着下地,还能走,只是走得姿势很难看,自己不觉笑了,拉开门,出去。 昨晚昏沉中也没精神头看,今儿一看,顿时怔住,几里地的营寨,不时有穿着金人服饰的将士往来行走。 秋筠一下子茫然,这俨然是金人大营,那男子怎么带自己来了这里,看那姑娘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像居家安稳,不禁起疑。 心头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朝很近的一个帐篷走去,这帐篷金顶看似华贵而考究,有异于周围其他营帐。 金人士兵看她并不拦阻,知道她是少主的人。 还没走到门口,一下看见左侧过来一群人,秋筠忙闪过一旁,中间走的正是那男子。 只听手下一金将领,道:“葛王,李彦隆意图不轨,还是早加防范”。 ‘葛王’秋筠默念,葛王是谁? 那些人进了帐篷,秋筠却仍站在原地,暗道,看样子这男子是金人,这些金将领尊从他,他必不是汉人。这样想,主意打定。 不能在这里久待,宋金两国势同水火,靖康耻,家国破,自己怎么能与金人有瓜葛。 不行,应该立刻离开。 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是金人。 秋筠回到帐篷穿好那姑娘放在榻上的棉衣,正好此刻无人,秋筠出去帐子前解开拴着的马,牵着往出走。 走到营地边,有两个金人用金国语言问了句什么,秋筠猜可能说干什么去。 秋筠往前面一空旷地指了指,意思是遛马。 那两个金人似乎得了主子吩咐,不敢拦着她,就放了她出去。 秋筠牵马出来,绕过山后,看不见金人营帐,立刻上马,扬鞭朝远方驰去。 秋筠打马跑起来。 才出山口,突然,前方积雪飞扬,似千军万马,金人铁骑奔腾呼啸着排山倒海往这边奔袭。 秋筠立刻意识到不好,金人铁骑直奔这里,一定是消灭那神秘男人的队伍。 数万之众,足以铲平那男人相形之下兵力薄弱的军队。 秋筠离他们越来越近,这时,对方前哨已发现了她,呼喊着,向她冲来。 秋筠闪念,不能带他们去营地,奇怪,临危难之际她却没有恐惧,只想到他。 秋筠调转马头,打马向东飞跑。 对面金人一时无措,领头的将领道:“这一定是对方细作,定是回去报信”,高呼一声:“追”。 大队人马也调转方向,向秋筠追去。 在说,那姑娘吃过饭,回秋筠帐子一看,‘咦’人怎么没了?急忙出去找,四处寻遍,不见下落,回来看帐子前拴马桩上空了,忙去禀告哥哥。 葛王正和手下将校议事,猛然见妹妹闯进来,脸色惶急,知道不好,问:“怎么了?” “那个姑娘走了”,他妹妹急得话音里都带了哭腔。 “什么?” 他大惊,怎么会走了,难道她发现了自己是金人?忙召集亲兵,上马去追。 在说秋筠,对这匹马不熟,马技生疏,原在家中只是为了好玩,没怎么认真骑过,那跑得过常年沙漠以马代步的金人铁骑。 双方越来越近,过不了一刻钟,秋筠怕就要落入敌手。 这时,斜刺突然出现一哨人马,打头的身姿矫健,坐下一匹白马,跃马如飞,来至秋筠跟前,一探手,就把她揽过去,掉头疾驰。 策马扬鞭,迅疾如闪电。 金人悴不及防,转瞬这哨人,便消失在群山之中。 黄昏时,回到营地,那人跳下马,一把把秋筠从马鞍上抱了下来。 秋筠看众目睽睽,想挣脱,怎奈那人抱得很紧,在金人将领爽朗的笑声中,秋筠羞红的脸埋在这厚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那男人抱着她进入营帐,怀中柔软身躯令他悸动,秋筠感到他心跳加快,自己的心也突突乱跳,脸红耳热。 那男人急促的呼吸拂在耳畔,她身子轻颤,心底一片酥麻。 那男人把她轻放榻上,身体就压了上去。 二人瞬间的迷乱,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天地间只二人。 那人深眸中燃着一小簇火焰,足以把她整个燃烧。 她身子如火炭,心软如水一般。 此时,营帐外却传来金人号角,秋筠一激灵,试图推开他,然那男人岿然不动,秋筠急了,剧烈挣扎,那男人一愣,收了手。 秋筠眼中的惊慌令他心痛。 他艰难地起身,沮丧地走出门外,拉出马,翻身跃上,在茫茫旷野上狂奔,冷风刺骨,灌入他敞开的衣襟,慢慢地他熄灭了心中那团炽烈的火。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呆呆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96真相 那姑娘悄悄进来,秋筠惊觉,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不整,羞赧把衣襟拉紧,耳根都泛了红。 那姑娘调皮笑看着她,促狭地道:“怎么样?我哥哥,不错吧”。 秋筠想她一定是误会了,羞臊得无地自容。 那姑娘看她尴尬,就不在逗她,正言道:“这么多年,我从没看哥哥对那个女人像对你,他把你当成自己眼珠样的珍视”。 顿了下,微叹,缓缓地道:“那日你留在府中,数万之敌,包围府邸,众将力劝,哥哥不听,单人独骑,深入险境,救你出来,从最初你二人自敌营中逃回,我就看出他对你不同于一般,他心中的坚冰慢慢被你溶化了”。 秋筠有一丝好奇,又不好问,这男人看似三十岁上下,像是还没娶亲,这在异族怕也少有,恐怕背后有不无人知的秘密。 那姑娘突然握住她的手,央求的眼光看着她说:“别伤害他,永远别伤害他”。 秋筠本能地点点头,心头却很茫然,他是金人,自己是汉人,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的,她不忍让这姑娘失望,咬着唇,没说出来。 那姑娘心思细腻,察觉到她脸色不好,紧张地道:“不舒服吗?用不用我去找大夫来,不然我去叫哥哥来”。 秋筠忙伸手拦住她,故作轻松道:“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姑娘温柔地道:“那你睡一会,晚膳时,我唤你”。 秋筠身心疲惫,衾囊温暖让她很快就睡着了。 就在秋筠沉沉睡去,门被轻轻推开。 那男人来到她卧榻前,静静地看着她,俯□,温厚的唇敷在她小巧红润的花瓣上。 良久,直起身,看着她熟睡中如婴儿般纯净的脸庞,唇角含着一抹温馨地笑意。 心里说:“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 依恋地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大踏步出去。 营外,号角齐鸣,队伍已整齐列阵,只等一声号令。 二日,秋筠起来,出外一看,营地空空如野,那人队伍已开拔,只留下少数金兵守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的心徒然空了,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那姑娘走来她身边,二人并立凝视远方,秋筠只听耳边轻柔声音道:“哥哥已赶回辽阳了”。 秋筠身子一震,辽阳,那姑娘接着道:“他知道你是为救父亲而来,让我告诉你,他一定帮你救你父亲出来,你在此等他,叮嘱我看好你,海陵王凶狠残暴,你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姑娘晶莹的目光看向她,道:“相信我哥哥,他答应的没有办不到的”。 秋筠默默点点头。 冬去春来,草原一望无际的绿,似绒毯铺在大地上,一片翠绿中,点缀寥若星辰的五颜六色的野花。 草原的晚上,星空高远,宁静而美丽,秋筠数着星星,盼着那人回来,带来好消息。 她坚定地相信他一定救得了老父亲,一定能实现他的梦想。 而时局却在悄然变化,九月,金主海陵王完颜亮举全国之兵伐宋。 十月,采石大战失败,被部将杀。 同月,秋筠和那个姑娘赶扑辽阳。 那人派亲信部将接二人过去。 秋筠等一进辽阳,只见举城欢庆,秋筠从车里探出头,听百姓高声谈论。 大意是金国皇裔完颜雍于宣政殿登基,为金世宗。全世宗即位后,改元大定,废黜海陵。 秋筠坐的马车直拉到府邸,才入大殿,两个侍女走来,对秋筠恭敬行礼,道:“夏姑娘,陛下在清凉殿等候多时”。 秋筠随侍女来到一寝殿,推开门,屋内遍洒阳光,一身材高大,挺拔的身影落入眼睑。 那人被一层光环笼罩,灿烂炫目,听见门响,他回过头。 二人相视,半年未见,他神采依旧,短暂的对视,那男人大步上前,张开双臂,把秋筠纤柔的娇躯整个拥入怀中,紧紧地。 秋筠在他怀抱里,几乎窒息,身子颤动,他恨不得把她溶入自己身体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良久,二人喘息着松开,他牵着她的手,拾矶而上,来到府中最高处,金秋十月,塞外一片金黄,美轮美奂。 他娓娓道来,他名乌禄,汉名原叫完颜褒,太祖完颜阿骨打孙,完颜宗辅子,初封为葛王。 自幼订婚,未婚妻乌林答氏。 海陵王弑君篡位,自立为皇,闻乌林答氏貌美,召她入京面圣,遂起身赴京,行至良乡,自杀而死。 自此,他心上划了道看不见的伤口,十几年未曾愈合,直到遇上夏秋筠,已死的心复活了。 秋筠被他忧伤的故事感动。 面前这个男人海一样的胸怀,却有不为人知深重的悲伤。 秋筠的手被他握在宽大手掌中,未曾有过的踏实,这是个重情重义真正的男人。 这时,外面一声道:“汉人朝臣带到”。 完颜雍解释道:“宋之朝臣,愿顺我者,都为所用”。 他牵着她走回大殿。 秋筠避无可避,只好坐在完颜雍身边。 殿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秋筠惊见,一时瞠目。 莫秋生昂然而入,眼风扫过完颜雍身旁,诧异道:“筠娘,你……”,就说不出话来。 秋筠好一似梦中,脱口叫了声:“莫大哥,是你?” 完颜雍却看出端倪,谓秋筠道:“你们认识,好像很熟”。 秋筠激动地道:“通家之好”。 完颜雍谓莫秋生道:“莫知府请坐下叙谈”。 莫秋生站立不坐,凛然道:“不知皇上唤我何事?” 完颜雍道:“听闻莫知府有旷世之才,我大金久慕尔名,为我大金效力,保你高官厚禄”。 莫秋生慨然道:“宁一死,不负皇恩”。 完颜雍叹息一声,道:“你主上昏庸,却能得这样许多良臣”。 秋筠低声请求道:“莫大哥是个做学问的人,家小尽在中原,还是放他回去”。 完颜雍看眼她,不好拂了她的意,道:“也罢,看在筠娘面上,孤就放了你”。 莫秋生望向秋筠,神情复杂。 完颜雍心思敏捷,猜透他所想,堂堂正正地道:“我要娶筠娘为妻”。 “什么”,莫秋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在二人脸上来来回回扫过,大概心里怀疑秋筠受了他的胁迫。 正这时,外间高声传报:“大宋朝臣夏仲荀带到”。 秋筠一振狂喜,不敢相信看着他,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完颜雍伸过手来,握紧秋筠由于激动而微颤的手。 秋筠想缩回手,但被那人攥在掌心里,双双起身。 看挽手二人,夏仲荀却步,不敢相信,紧锁双眉,威严地叫了声:“筠娘”。 秋筠挣脱完颜雍的手,奔过去,扑到父亲怀里,泪水成双成对滚落腮边。 完颜雍看见心一疼,不好上前,低沉声唤道:“夏太傅”。 秋筠脱离父亲怀抱,想扶老父坐下,夏仲荀却直挺挺地立着。 完颜雍咳了声,温和而恭敬地道:“太傅,我完颜雍不妨直说,我要娶你女儿夏秋筠为妻,请求太傅首肯”。 夏仲荀如不是见到方才一幕,尚自不敢相信,此刻,却心里通透,一声冷笑,傲然地道:“我女儿就是一生不嫁也不会嫁个金人,你我两国势同水火,请完颜皇上别做他想,要杀便杀,别的免开尊口”。 旁边气坏一人,完颜雍跟随多年副将,就要拔刀,怒道:“你竟敢藐视我皇,不想活了”。 夏仲荀哈哈大笑,笑声止,嘲弄地道:“我堂堂大宋朝臣,何惧一死”。 完颜雍狠狠瞪了那冒失的粗人,低声下气,好言道:“我喜欢筠娘,和两国无关,我们只是男女之情,请太傅勿以国事而论”。 夏仲荀大义凛然道:“是我夏仲荀的女儿,就应知国耻,嫁做金人,还不如拿刀子杀了我”。 完颜雍没想到夏父这等刚烈,这父女何其相像,不禁心生感佩。 他拉住秋筠的手,并肩站在夏仲荀面前,语气坚定地道:“请太傅成全”。 说吧,双双跪在他面前。 夏仲荀把身一闪,道:“皇上玉体金身,老朽受不起你这一跪”。 完颜雍诚恳地道:“您不当我是金国皇帝,只当成您的女婿,我用我性命起誓,让筠娘幸福,我愿同筠娘一起侍奉您二老,只把她当成妻子,不是金国国母”。 这肺腑之言,令在旁的莫秋生都为之感动。 秋筠含着祈求的目光,叫了声:“爹”。 夏仲荀毅然决然,斩钉截铁道:“我一介忠臣,焉能为儿女之情毁了名节”。 完颜雍没想到此事会这样棘手。 暂且传唤人,安排夏仲荀和莫秋生的住处。 秋筠刚想同父亲一同出去,完颜雍扯住她的手,示意她留下。 夏仲荀走后,完颜雍一声长叹,拥她入怀,沉声道:“筠娘,别离开我”。 秋筠不知可否,竟没出声,完颜雍抓住她双肩,盯着她的双眼,紧张地道:“筠娘,你不会……”。 未等秋筠回答,他温热的唇就堵住她小巧的嘴,不让她把话说出来。 他双手环住她的细腰,她攀住他的颈项,好一番缠绵。 他手伸向她那柔软之处,她心止不住狂跳,心智有些混乱。 “禀皇上,朝中大臣齐聚金殿,等圣上商议国事”。 二人才恋恋分开,秋筠两靥含春,令完颜雍绮念顿生,却不得不离开心爱的女人。 秋筠略顿脚步,走向父亲住的房间。 夏仲荀态度坚定没有转圜,道:“你若嫁金人,与我二老老死不相往来,我只当没你这女儿”。 秋筠心底绝望,脸色惨白,唇抖着,夏仲荀痛彻骨髓。 狠了狠心,又说:“你若不嫁他,尽早说明,莫拖泥带水,他若皇权相逼,我宁死不从”。 秋筠只觉天旋地转,整个瘫软如泥。 97生离 秋筠在父亲门外,整整跪了一天,水米未打牙,近黄昏时,支持不住,径自昏倒。 完颜雍立传太医赶到,秋筠看眼前人影恍惚,晃动着完颜雍焦躁来回走动的身影。 轻唤了声:“雍郎”。 完颜雍猛听秋筠一声唤,奔至榻前,俯身,温柔地问:“筠娘,你好点了吗?” 秋筠惨淡地笑着,无力地道:“我没事,别怪我父亲好吗?” 完颜雍蹙眉,心疼道:“别说话,太医说让你好好休息”。 三日后,秋筠拖着虚弱的身子,来到完颜雍寝殿。 空旷的大殿她弱弱的声,在完颜雍听来却似惊雷。 “你放了我,或杀了我,我无怨言”。 说着,静悄悄离去。 留下愣在那里的完颜雍。 待她背影消失,完颜雍手捶御案,发出一声悲鸣,“苍天啊!我完颜雍坐拥天下,却得不到一个心爱的女人,纵建丰功伟业,与何人分享”。 初冬,天空飘落第一场雪,南行的古道上,几辆马车载着秋筠父女,莫秋生、和傅家乌二奶奶。 秋筠回首车窗外,高高城墙上,寒风中挺立一人,头顶身上落了一层银白。 他岿然不动,一任冷风侵袭。 她在也控制不住,不顾一切跳下车,伏在雪地里,双肩抖动,长跪不起。 乌氏下车,悲伤地看着她,饱含清泪。 莫秋生痛苦地深垂皓首,夏仲荀看也不看,心却在滴血。 一行不日渡江,来到南岸。 南北气候不可同日而语,才北国冰封,眨眼江南水绿, 秋筠望着滔滔江水,目光茫然而呆滞。 心没了,人还会痛吗? 至庐州,莫秋生拜了母亲的墓,众人拜祭。 莫府已夷为平地,不复昔日盛况。 莫大奶奶也已不知所踪。 莫秋生与秋筠等回京城临安,朝上面君。 临近家乡,秋筠心思才有所活动,母亲,儿日思夜念,等的就是一家团聚。 夏府重建,恢复当年模样,如今物是人非。 夏母扶着丫鬟赶奔出来,秋筠一溜碎步,夏母骤见女儿,颤抖着手唤道:“筠娘,我儿,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老爷,你也回来了吗?” 秋筠扑上去,双膝跪地,抱住母亲,只一声:“娘亲”,哽咽语不成句。 夏仲荀见到妻子,心情激荡,道:“夫人,你这一年可好?” 夏夫人端详着丈夫,含泪道:“你抛得我好苦啊!” 黄姨娘看一家悲悲切切,忙悄悄擦了泪,欢愉道:“今个是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怎么都哭起来”。 夏夫人破涕为笑,道:“你看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 黄姨娘道:“老爷、筠娘和客人远道来家,快进屋歇歇脚”。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进去。 夏夫人拉着莫秋生手道:“秋生啊!这次你就住在府上,京上也没个人,还是在这里有你夏伯母照顾着才放心”。 莫秋生含笑爽快道:“好,就叨扰夏伯母”。 夏夫人笑道:“哎,这孩子说什么叨扰,秋筠在你府上多承你照顾”。 这一说,莫秋生好不惭愧。 秋筠听见母亲提起莫府,忙把话岔开。 骨肉完聚,天伦之乐,暂慰秋筠破碎的心。 方妈、青语和喜鹊拜见姑娘。 短短一年,却恍如隔世。 回房中,青语平素少言,话也多起来,说夫人日夜念着姑娘,众人不敢说出实情,只按她吩咐,说出去寻老爷了。 就连宛如都偷偷让人来问秋筠消息,槿熙隔段日子即派人来打听。 令秋筠有点意外的是傅三爷傅容锦曾来过,知道杳无音信,黯然走了。 还有那洪御史曾来登门拜谢,可惜姑娘已走了。 秋筠听着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心徒然温热,家,还有许多爱和关心她的人们,可自己的心却被一个男人独占。 青语和喜鹊都喜极而泣,喜鹊依旧的苦无遮拦,边抹泪边道:“我们都以为姑娘不能回来,金人残暴,想必姑娘命丧他乡”。 方妈听她说得不像,忙出言喝止,道:“小孩子家莫瞎说”。 秋筠神思飘渺,若自言自语道:“金人同我们一样”。 喜鹊道:“金人生性凶蛮,不识礼法”。 秋筠飘飘声儿道:“非尔等所想”,她想起那一屋子的古籍字画,和那苍劲的诗,清丽的字。 心很痛,痛得不能自己,声儿渐次弱下去,说:“你们出去,我想歇会”。 喜鹊还想说话,青语使了个眼色,喜鹊看看姑娘面露疲惫,打住话头,跟着青语和方妈出去了。 到了下处,方妈白了她一眼,道:“就你话多,没看姑娘心情不好”。 喜鹊低头暗思,眨眨眼,道:“妈妈这一说,我还真觉得姑娘这次回来,那里不对”。 青语道:“我等还是小心侍候着,姑娘不喜提金人的事,以后莫说了”。 自此,府中的人决口不提老爷和姑娘在金国的事,尤其是青语和喜鹊怕连带个金的字眼都不提。 可姑娘的心绪却一日不如一日,恹恹的,吃不下东西,足不出户,了无兴趣,身子越来越差,渐渐萎顿的不愿下地,整日在床上或坐或躺。 青语无法,禀了夫人,夏夫人是老爷和女儿找不见愁,这见面还是愁。 宫中御医来诊治,只摇摇头,对夏老爷夫妇遮遮掩掩,不好说出口,府中下人皆传姑娘害了相思病。 夏夫人慢慢地从莫秋生嘴里知道了女儿的事。 这日,秋筠身子好点,想几日未去父母房中请安,搭着青语的手,走来上房。 走上台阶,就听屋子里,夏夫人声儿很大,似很不满。 秋筠未曾听过母亲高声讲话,即便是小时犯了错,母亲也循循善诱,从不责罚。 秋筠耳中飘进一句,“你大丈夫忠君爱国,我等女流之辈,不懂甚大道理,我只要女儿找个好夫婿,和和美美过日子”。 夏仲荀从未见妻子如此生气,一时也手足无措,极力申辩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夏仲荀置国仇家恨于不顾,要留千古骂名”。 夏夫人激动地高声道:“你只空顾虚名,连女儿性命不顾,你好狠的心,我女儿若有差池,我定不会与你干休”。 夏老爷不说话,怕在说,徒惹夫人生气。 夏夫人声儿降下来,然一句话还是随风飘到秋筠耳朵里,“筠娘若有好歹,你怎么对得起……”,后面的话听不见了。 秋筠这时走了进去,夏老爷夫妇均一愣,脱口唤了声:“筠娘”,就找不出话来,气氛略觉尴尬。 秋筠给父母行过礼,强笑道:“母亲休怪父亲,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我虽女流之辈,可父亲从小教导我忠君爱国,这点没错”。 夏夫人犹自这口气难以下咽,白了丈夫一眼,恨恨地道:“这事没完”。 夏仲荀搓着手,尴尬地嘿嘿笑着。 秋筠沿着府中小径往回走,却想:只顾自己心情不好,让父母亲担心,实是做女儿的不孝。 自此,又振作起来,可寂静无人的夜晚却独自舔舐着伤口。 丫鬟们知道姑娘心情不好,走路都悄悄地,怕惊扰了她。 秋筠看自己情绪无形影响着全府中人,也暗自惭愧,把忧伤藏在心底,表面上就装作快乐起来。 这日,府中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洪御史带着女儿来访。 秋筠这日正坐在窗前,看庭院中名贵花草中冒出朵野花。 洪姑娘却含笑站在她面前,秋筠惊觉,旋即站起身,这姑娘一年未见,长高了不少,羞涩涩俨然大姑娘。 洪姑娘拉着秋筠的手,激动地说:“秋筠姐姐,可把你盼回来了,打知道你回来,我就要跑过来看你,可父亲说你才归家,路上旅途劳顿,缓过乏来,在带我来,这些日子等得我心急”。 秋筠被这姑娘真诚热情感动,摸摸她滑嫩的脸颊,疼爱地道:“长成大姑娘了,这般美丽,同你比姐姐老了”。 洪姑娘欢喜地,撒娇地摇着她的手说:“在我心里,秋筠姐姐才是最美的”。 秋筠被她的纯真感染,阴霾的心底开了条细缝,照进一丝阳光,笑道:“瞧这小嘴抹了蜜一样,看我给你带回什么好东西”。 说着,命青语取出路上买的一些小物件,洪姑娘难得出门,看见这些,很稀奇,喜欢得什么似的。 良久,才想起,拍拍脑门道:“看我光顾着玩,我父亲要见你,说当面拜谢你救命之恩的”。 秋筠淡淡地笑着道:“不值一提,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正说着,夏夫人小丫鬟来说:“姑娘,夫人说请姑娘去厅上见客”。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福妃》?novelid=1696581 希望喜欢我亲们继续支持我! 98洪御史 秋筠一上厅,就见右首坐着个男人,身量不矮,年龄大概不上四十岁,脸盘方正,眉宇间有一股轩然正气,看似沉稳敦厚。 洪御史看见秋筠,就站起身,道:“这位想必是夏姑娘?” 夏夫人微笑着,柔声道:“正是小女”。 洪御史立刻走上前来,整束衣冠,施大礼,口中言道:“在下谢姑娘救小女,大恩无以回报,受在下三拜”。 说着,行下礼去。 慌得秋筠忙屈身还礼,谦逊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夏夫人也慌忙道:“大人莫折杀小女,大人乃朝廷命官,焉能拜庶民”。 洪御史还是坚持拜了几拜。 大声道:“拙荆只遗下这一女,如有闪失,我对不起九泉之下亡人”。 秋筠对这洪御史有了三分好感,重情义的人总是让人尊重。 礼毕,宾主归座。 夏夫人坐上首,夏夫人乃当朝一品诰命,洪御史与秋筠一左一右下首对坐。 洪御史看着秋筠道:“小女一直吵着要来,是我拦下了,小女对姑娘一直很挂念,得知姑娘平安归来,小女空悬了一年的心也放下了”。 秋筠听他说得真诚,感动道:“灵儿这孩子我很喜欢,重情懂事”。 洪御史朝上对夏夫人道:“夫人才教养了个好女儿,着实令下官感佩”。 夏夫人听他夸赞,很受用,谦逊道:“筠娘小时候让我空担了不少的心,往往做出的事出人意料,这次去金国找她父亲,瞒着我,也不说与我知道,这孩子人大主意更大,那像灵儿那孩子乖巧懂事”。 夏夫人说到这,又身有感触道:“这父女俩,一世有操不完的心”。 秋筠低唤道:“娘”,暗怪她娘当着客人什么都说。 夏夫人醒过神来,不好意思道:“你看我一高兴竟忘了你是客人,洪御史未见怪,当娘心都一样”。 洪御史含笑道:“夏夫人乃慈母、良母,夏姑娘乃性情中人”。 夏夫人才要说话,这时,青语却慌慌张张跑来,不顾客人在堂上,开口便道:“姑娘,不好了,宛如姑娘要被夫家沉溏了,是她的丫鬟偷偷跑来告诉的”。 秋筠惊得脸刹那就白了。 二话不及说,抬腿就要往外走。 夏夫人却在后急唤道:“筠娘,你一弱女子,去了又有何用?” 秋筠脚步一滞,心想:母亲说得对,但宛如有事怎能看着不管,回身对母亲道:“不管怎么,儿都要去看看”。 夏夫人也着急,道:“宛如同你自小一起长大,看是应该,可也得想个法子,不然我派人叫你父亲回来”。 青语在旁顾不得上下尊卑,着急插言道:“夫人在晚去片刻,人怕就……”。 这时,洪御史在旁说话了,“我陪姑娘去”。 夏夫人想这洪御史官职在身,去了能顶事,也就顾不得客气,忙就说:“如此甚好”。 二人就急急出去,灵儿在后面玩,也没顾上知会她。 不肖片刻,一乘蓝呢销金大轿和一乘素布洒花小轿就启程赶奔屈府。 洪御史官服在身,屈家下人见了,不敢拦阻,跑去告诉主子,二人直上到厅堂。 秋筠上堂一眼就见捆在地上的宛如,宛如乌发散乱,衣衫不整,羸弱身躯几乎撑不住,摇摇欲倒。 在看离她不远跪着一人,那人头垂得极低,穿着似下人打扮,秋筠觉着有点面熟,略思,猛地想起,这人好像是屈府庶出的三爷。 虽这庶子屈家老太太不承认,可也的的确确是屈老爷生前同一丫鬟生的。 屈老爷在世时,就想给这庶子上族谱,可屈老太太横档竖拦,理由是屈家老爷年过六十,早已生不成儿子,定是这丫鬟人大心大,同外人做下这没脸的事,赖在屈老爷身上。 屈老爷出身低,这些年生意上都靠着屈老太太娘家帮衬,因此,说话也没底气,不敢太过争竞,人一赌气就没了。 遗下这丫鬟母子,失了依傍,一天,屈老太太又想起从前糟心事,就找人牙子把这丫鬟卖了,剩下这庶子在屈家就当下人奴才一般。[.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些秋筠听宛如说过。 此刻,宛如见秋筠来了,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身子往上挺了挺。 秋筠奔到宛如身旁,上下打量她,看她那里可有受伤。 这时,就听一威严的声道:“谁是屈府管事的?” 屈家老爷早丧,屈家二爷新丧,屈家掌事的是屈家大爷。 屈大爷见洪御史官服就知来头不小,忙殷勤上前,作揖道:“敢问大人来草民家中,有何吩咐?” 说着,忙让人设了上座,洪御史也没客气,坐上,方道:“听说,你这里要私设公堂”。 屈大爷忙躬身陪笑道:“此小民家事”。 洪御史脸一肃,道:“家事,难道就置国法与不顾,草菅人命,好大胆”。 那屈家大爷吓得腿一软,就跪下,结结巴巴道:“这是我兄弟与死去兄弟媳妇勾搭成奸,小民正要家法处置”。 洪御史冷笑道:“要了二人的命,是吗?” 屈家大爷那敢说是,这是两条人命,悄悄处置了,民不举,官不究,可如今惊了官,私害人命,就犯了法,吞吐道;“不是”。 秋筠清脆声道:“不是就好,屈大爷可在这说了,回头有事,我找屈大爷要人”。 屈家大爷尚未答话,就听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我看看咱们家来了什么高官,老妇人也出来拜见”。 后堂中转出来个老妇人,两边丫鬟搀扶,衣饰华丽,颇有气势,屈大爷忙起身赶过去扶住母亲。 上堂来拜了官,一旁椅子上坐了,不急不燥道:“敢问御史大人,这通奸是个什么罪?正好有大人做主,就不用上公堂,求大人给断断”。 洪御史闻言倒一愣,按大宋律条,通奸的罪可是不轻,在看堂上这对男女,也不喊冤,面无愧色,眼神交汇,真似有奸情,这洪御史多年为官,断案无数,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公正廉洁,从不肯趋炎附势,草菅人命,但律法条条,也不能因私废公,包庇纵容。 秋筠一看,这老妇人出言厉害,洪御史面有难色,略一沉吟功夫,秋筠在旁忙道:“屈夫人,敢问通奸可有罪证”。 方才宛如同她悄悄耳语,说了事情经过。 屈老太太认识秋筠,看见她恨得牙根痒痒的,每次都是她绞局。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屈老太太不急不缓地道:“此乃老妇人家丑,不方便说”。 秋筠微微一笑,道:“事关人命,已动官,官府问案总要讲个人证物证”。 屈老太太在心里把她骂了个十几个来回,脸上却和颜悦色道:“家下好些人看见这孽子从她嫂子屋子里出来,衣衫不整”。 洪大人道:“如此说来,是小叔到了寡嫂的屋子”。 不防,宛如突然大声说:“他不是主子,只是个下人,我吩咐他做事,才来我屋里”。 洪御史朝屈老太太道:“是吗?可是这么回事?” 屈老太太此刻不得不强辩道:“却是犬子”。 此中细节秋筠知道,接口道:“大人可看看族谱,上面可有此人”。 这到把屈老太太问住,没想到这层,按理说,小叔子到寡嫂房中,却有违常理,然要是个下人,听主子吩咐,就很正常了。 屈老太太知道今个这事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了。 原想着草草结果了这二人性命,族中人私下里打点,也就都默认了,通奸的事死无对证,何况这对贱人还真做下苟且之事,大逆不道,更加该死。 屈家大爷一看形势不好,难定这贱人的罪,还有那个孽子,只能先退一步。 看弟妇官府相助,自古民不与官斗,就忙打圆场,息事宁人道:“今个这事,没问清楚,自家人想是误会了” 招呼下人道:“来人,先把人放了”。 屈老太太尚不甘心,怎奈也无法,只好这口气先忍了。 下人们给二人解开松绑。 屈老太太暗恨,心说:等官走了,看我怎么整治这对狗男女。 秋筠还不放心这事,对屈大爷道:“望屈大爷能善待弟妇,将心比心,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容不得的”。 秋筠想说,她又碍不着你什么,一个女子,多说吃你一口饭。 屈大爷看秋筠说得直白,脸上一时下不来,阴着脸不悦道:“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传扬出去,我屈府凌虐寡媳,名声还要不要”。 秋筠道:“有这话就好,今个这事怕已传开,相信屈大爷是个明理之人,不会为区区小事,毁了名声”,心道:你屈府还要名声。 屈大爷被她一番言语挟制,有点后悔今儿的事做得不智,听了母亲的,这孽子也就是个下人,如今当着众人口口声声承认他是庶子,自己异母弟,实在欠妥,情急之下考虑不周,深为懊悔。 屈府出来,秋筠福了两福,道:“秋筠谢过洪大人”。 洪御史笑道:“同姑娘救命之恩比起来,实在不值一说”。 执意送秋筠回府,说天道晚了,还要去接灵儿。 秋筠却之不恭,就任他送了。 回府,门上人说夫人已派人送了灵儿姑娘回去,洪御史站在大门上同秋筠告别,起轿回去。 夏夫人在上房等信,一见秋筠就问:“宛如怎么样了?” 秋筠道:“没性命之忧了,多亏洪御史过去,才震住了屈家,可这也就顶一时,看样子以后这样的事是免不了的”。 夏夫人连声叹气,直惋惜宛如一朵鲜花白糟蹋了。 秋筠有的话不好同母亲讲,就今儿的情景看,宛如和那屈家庶出的小爷是拎不清的,怕早已成其好事。 于是更加担心,俗话说:色胆包天,迟早是要出事的。 夏夫人想的却是另一宗事,这洪御史仪表堂堂,为人看似不错,配女儿也好合适,去年曾托刘媒婆去问,怎奈他夫人才死,无心思续娶,如今事情过去一年多,他不知怎么想的? 99亲事 莫秋生一直住在夏府,夏夫人不放他出去,说外面没个人照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秋生就住了从前在夏府住过的一个单独的小院,内设书房,清净,无人打扰,派了两个丫鬟早晚侍候。 夏夫人本心来讲,是中意莫秋生的,想撮合莫秋生和秋筠,知根知底的放心。 可见女儿没这心思,整日魂不守舍的,视莫秋生不见,也没法子,这事暂且放在心里不提。 莫秋生自朝堂回府,去夏夫人上房,又把秋筠请了出来。 秋筠出堂来,与莫秋生见了礼,莫秋生几日未见,秋筠就清减了许多,感叹世事无常,转瞬间,几经生死,骨肉离散。 莫秋生道:“圣上准了我二月的假,我想回庐州,找寻下素馨,不管怎样她还是我莫秋生的妻子”。 夏夫人并不知当时秋筠三人之间发生的事,只道他想念妻子,放不下,感到他和秋筠结缡无望,有一点失落,去那找这么个合适的人。 夏夫人毕竟心地纯良,不放心叮嘱道:“说不定还活着,自古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在仔细问问,别急,慢慢找” 莫秋生经过这场战争,亲眼见秋筠经历的痛苦,心结慢慢解了,感情这东西是无法勉强的,喜不喜欢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的。 涉及到莫大奶奶,秋筠不好说什么,不管怎样人家是夫妻,自己是外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就道:“莫大哥一路保重”。 莫秋生就又去拜别夏老爷,次日早,就启程回庐州了。 既然莫秋生那没了指望,夏夫人这厢心里又惦记上了洪御史,直犯嘀咕,刘媒婆去岁提过亲了,被洪御史婉拒,这话不好在重新提起。 却道不出二日,刘媒婆找上门来,进门就鼻子眼睛凑在一处,笑得是花枝乱颤,夏夫人还纳闷这刘媒婆又来保媒说的是那一家。 就听刘媒婆抚掌大笑道:“这真是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那洪御史昨儿主动派人找我上门,重提去年之事”。 夏夫人心上一喜,眉目舒展开,问:“冷了很久的事,他又重新提出来,妈妈看着是有十分心思了”。 刘媒婆大笑着说:“瞧夫人说的,可不是有十分愿意,不然怎么能主动找我来跟夫人提”。 夏夫人心里石头才落了地,女儿的婚事可有眉目了,而且还是个上好的。 夏仲荀下朝回来,看夫人春风满面,打趣地问:“夫人面带桃花,可有什么喜事?” 夏夫人迫不及待说了今儿刘媒婆来的事,夏仲荀满心愿意,道:“我与洪御史一起在朝为官,他为人品性我了解,这门亲事不错”。 夏夫人道:“问问女儿的意思,毕竟是她的终生大事”。 夏夫人就传唤小丫鬟去叫姑娘来。 秋筠听得母亲唤,一刻未耽搁就赶奔上房,进门看父母亲都在,脸上洋溢着喜悦。 夏夫人看女儿进来,道:“筠娘,你坐下,爹娘有事和你商量”。 秋筠温顺地坐下,专注听母亲说。 夏夫人抿嘴笑道:“上午刘媒婆来了,说御史洪大人托她上门求亲”。 夏老爷也帮腔道:“这头亲事我看做得”。 秋筠做梦未想父母唤自己是终身大事。 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 夏夫人看女儿低头不说话,以为害羞,就道:“爹娘看着好,问你的主意,你不好意思说,想必就是肯了”。 秋筠抬起头,看父母殷切地目光看着她。 心一横,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命,媒妁言,不必问女儿”。 夏太傅喜得直搓手,道:“我儿知书明理,谁娶了是他的福分”。 秋筠看父母为自己的事高兴得什么似的,实在无法违拗。 心道:“既然心已死了,嫁谁都一样”。 刘媒婆在中间煞是卖力,撺掇这夏老爷夫人把婚事提早定下,刘媒婆私下里同夏夫人说:“洪御史的条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他上无父母下无男儿,就一女将来嫁人了事,姑娘如嫁做他家,定不会吃亏受气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话夏夫人听着倒和心思,虽媒婆的嘴信不得,然这说的也是实情,就与夏老爷商议了,把秋筠婚事定在上秋天凉。 夏夫人出于礼节不可善专,让刘媒婆问洪御史的主意,刘媒婆回来说:“洪大人那边是越快越好,家中没有主妇,主持中馈,看着不成样子”。 亲事就这么敲定了。 秋筠知道,叹声,没说话。 这日,秋筠懒懒地才起身,喜鹊笑着从外进来,道:“姑娘,槿熙姑娘来了”。 槿熙来了,还带了个二岁的男孩。 那男孩奶娘抱着,胖胖的,很可爱的样子,槿熙腹部微微隆起,像是有三四月的光景。 秋筠让青语带着男孩去园子玩。 屋里无人,秋筠悄悄笑着问:“几个月了?” 槿熙手放在小腹上,羞涩而喜悦地道:“三个月出头”。 秋筠想起当时在王府大夫说槿熙生育无望,有点疑惑,看看槿熙的肚子。 槿熙抬头看秋筠注视着她,心思灵巧,猜到秋筠想问当时之事,于是说:“这二年多我四处求医问药,苦药汤不知喝了多少,想是感动了上苍,还真怀上了”。 秋筠由衷替她高兴,又想起问:“那裴侧妃如今怎么样了?还在乡下庄子吗?” 槿熙轻蔑地道:“可不还在乡下,她倒想回来,头一年还作闹着要搬回王府,王爷架不住厮缠,还真有接了她回来的心,怎奈老王妃不允,王爷也只好作罢”。 秋筠道:“现在消停了”。 槿熙道:“又生出幺蛾子,这不头些日子听周姨娘说这孩子像她,当初的事这周姨娘摸着点苗头,就在王爷面前下舌,说生产时是我做了手脚”。 秋筠担心地道:“王爷真信她的?” 槿熙道:“王爷初时不信,日子久了,也就有三分信了”。 秋筠心提起来,道:“那如何是好?” 槿熙纤手把酸枝木桌上水晶碟子里摆放的蜜饯拈了颗,放在嘴里,不急不缓地说:“死无对证,他能耐我何,更何况我现今又有了身孕,她就是泼着命地要回去,也是庶出,自打知道我有了身子,倒消停了不少”。 秋筠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问:“那周姨娘我原看着胆小怕事的,怎么和那裴侧妃成了一路”。 槿熙抽出月白绣梅帕子擦了擦手,鼻子里冷哼了声,道;“还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存着看热闹的心,原以为裴素云那贱人不说,就没人知道她从中使坏,不想却被我查出来”。 秋筠知道槿熙在裴侧妃身边安插了人,对这周姨娘生出一丝反感,道:“那周姨娘你怎么处置了?” 槿熙呷了口水,漫不经心地道:“借由子打发了”。 秋筠听她说得虽轻巧,然了解槿熙的个性,那周姨娘下场一定凄惨,槿熙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 槿熙眨眼突然问:“我这没什么好说的,先说说你吧,听说你和洪御史定了亲,可是真的”。 秋筠黯然地点点头。 槿熙看她不乐,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秋筠眼瞧着窗外,淡然地道:“嫁谁都一样”。 槿熙倒是一愣,像是猜到什么,问:“筠娘你不快乐?”。 秋筠苦笑着就落下泪来。 讲起了她的故事。 槿熙听完,心疼地抱住她,泪就止不住流下来,道:“筠娘,你同我一样命苦”。 槿熙临走出去,想起回身道:“傅老爷被罢了官,傅家被抄没”。 秋筠吃惊,自皇上罢了黄、汪二人的官,她就有预感傅家要出事,不曾想这么快。 秋筠对婚事不上心,但想着总要送灵儿点什么,同青语和喜鹊坐轿子去了御街。 从华记绸缎庄出来,沿街闲逛,走至繁华的西街,一片吆喝声,好不热闹,这里大多东西档次不高,中低挡商品居多,青语和喜鹊却喜欢这里,秋筠理解毕竟下人们没多少月银,年轻姑娘又爱美,就对这里流连忘返。 此时,已是初春,天晴朗无云。 秋筠想这一生也许很快的,看什么也提不起多大兴致,像所有的喧嚣与己无关,就漫无目的地走着。 两丫鬟四处瞧看,尤其是喜鹊恨不得多长双眼睛,拉了青语道:“鼓楼下很多摆地摊的,东西还不错,物美价廉,不全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便宜货”,青语也跟过去看。 秋筠看这二人以极高的热情挤在人堆里,笑笑,去那边看一摊上的古籍字画。 行过一处,突然觉得不对,又停步,回身,看一个小小摊子上,一个年轻妇女低头在答对买主,一两个客人问价钱。 秋筠吃惊地唤了声:“碧云”。 那女子抬起头,也吃了一惊,失声唤道:“奶奶”。 碧云无心做生意,对那两个客人道:“今个有事收了,想买明个在来吧”。 那两个像是很懂行的行家,不满意地嘟嘟囔囔走了。 碧云一在陪着下气。 秋筠蹲身帮她整理,看都是些旧物,倒有几件值些银子,打了个包袱。 这时,喜鹊和青语挤到人堆里一看,是个盲人算命的,就又挤了出来了,四处找不见姑娘,青语道:“都怪你,非要看这热闹”。 喜鹊把手放在嘴上笼着音喊:“姑娘”。 秋筠听见,在远处摆手叫她们过去。 青语和喜鹊看见碧云也很高兴,喜鹊不管不顾问:“碧云姨娘,你不在府里侍候小爷,出来这里做什么?” 她性格大咧,凡事想得少,没顾忌碧云的尴尬。 秋筠一早听槿熙说傅府被抄的事,看碧云当街叫卖,就知道生计艰难,在大街上站着说话也不方便,就道:“碧云你若不急着回去,快晌午了,我们去那边饭馆吃点东西,总没见面,说说话”。 碧云点头,道:“孩子三爷带着,我一早把饭做在锅里,他会喂孩子吃的”。 秋筠三人听着都觉得稀奇,傅三爷还会做这事,碧云看几人怀疑神色,苦笑道:“如今我出来卖东西,他不管能怎样”。 秋筠等就近找了个干净的小饭馆,找了个雅间,这样说话 100傅家的结局 饭菜上来,碧云真是饿了,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看着有点心酸,想当初,傅府见天山珍海味都难以下咽,何曾这样过,青语和喜鹊看着她,垂头默默无言。 碧云吃了会,肚子快填饱了,抬头看,几人都不曾动筷子,就自己吃的欢,有点难为情,赧然一笑道:“现在不比原来,饭能吃上就不错了”。 秋筠问:“傅府现在竟沦落到这地步,傅家的人呢?老爷和太太那?” 听秋筠提起,碧云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温吞的白水, 道:“金人快要入城时,老爷在朝堂得了信,赶奔回府,惶急地带着郁姨娘和小爷走了,没顾上知会太太,太太在金人破城时,悬梁自尽了”。 秋筠虽对这傅太太素无好感,然听了最后凄惨结局,尤其是傅老爷危难时,竟带着妾室跑了,糟糠之妻不顾,不觉黯然,夫妻做到这份上,真让人无话可说。 于是又问:“大嫂子呢?” 碧云道:“大奶奶和吴表姑娘逃难时受不了颠簸,死在路上了, 听到着,喜鹊突然插嘴道:“那两个姨娘呢?” 碧云道:“那两个姨娘一听风声,收拾了所有金银细软跑了,现在是大爷带着一双儿女生活”。 秋筠听到这结果,很意外,感情纠葛的三个人,两个竟双双没了,留下傅大爷一人,这不知是不是老天刻意的安排。 问:“四爷、四奶奶和二爷呢?” “四奶奶老早被休了,四爷不知流落何处,二爷也落魄一无所有,孩子也找不见了”。 碧云喝了口水,情绪低落,又道:“好容易太平了,金人走了,刚归家,皇上圣旨就来了,傅府被抄,老爷流放”。 秋筠自打汪、黄二相被罢官,就知傅府会有今个,却没想这么快,可见皇上对这帮子奸佞之臣心里有多恨,粉饰太平,欺瞒圣听。 青语问:“那三爷的新夫人呢?” 碧云愤恨自眼中流泻,极冷声儿道:“金人破城,夫人就没了踪影,杨姨娘也没了下落”。 秋筠看碧云有点反常,碧云素日平和,从没见她这样过,这一定在候氏手上吃了不少苦。 秋筠道:“那如今你们住在哪里?” 碧云道:“在这不远胡同租了间民房”。 秋筠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秋筠话一出口,让碧云深感意外,奶奶原对三爷厌烦透顶,说死都不见三爷的。 算了饭钱,几人随碧云坐着小轿子往北,不多一会,来到个小胡同口下轿。 胡同颇窄,曲曲折折,碧云前面领着,来到一户低矮房门前,碧云推开虚掩的门,只听里面一熟悉的男人声道:“是碧云回来了吗?” 秋筠迈进门槛,屋内光线颇暗,秋筠适应了下,跟着进了里屋,只见一个半旧长袍男子盘腿在炕桌前坐着,像是正炒着什么东西。 一个一二岁左右的男孩正趴在炕上玩,碧云唤了声:“三爷,你看谁来了”。 傅容锦从一堆纸上抬起头,骤见秋筠,一下子愣怔住,不敢相信地狐疑眼光看着她,惊喜地道:“筠娘,是你吗?” 秋筠和声道:“是我,难得三爷还能认出我”。 傅容锦找鞋下地,慌乱中一时没找到鞋子,穿了一只,站在地上,激动地双手向衣襟抹着,说:“筠娘,真就是你,你还活着,真不敢相信”。 说吧,眼神晶莹闪亮,隐有泪花,秋筠一时间疑似看错了。 这时碧云抱起炕上男孩,秋筠走过去,细看,这孩子好像不大对劲,头很大,小身子却很细,像是发育不好,面部表情竟呆呆的。 碧云看出她的疑惑,苦笑着道:“下生就这样,不知以后能不能好,也没钱医”。 傅容锦羞赧道:“家里如今变成这样子,筠娘你来了连个地方坐都没有”。 秋筠暗叹,如今的傅容锦那还有当日的神采,整个一个萎靡不振,捉襟见肘穷酸相,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秋筠命青语掏出钱袋子,把所有的钱留下,足有百十两,道:“我今日出门没带多少钱,过后我派人送来吧”。 傅容锦面带愧色,想推却,实在是短钱使,就半推半就收下了。 秋筠从屋子里出来,才换了口气,看傅容锦如今落魄,也不好受。 回府后,秋筠取出二百两银子命青语送过去。 青语道:“就是孩子可怜”。 秋筠道:“谁说不是,让碧云拿这些银子找大夫给孩子看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青语刚要出门,秋筠又喊道:“等一下”。 青语走回来,秋筠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张房契,青语低头一看,是城郊那套小院,就明白了姑娘的意思,道:“姑娘心地真好”。 秋筠道:“这还是和离时,傅容锦送我的,如今还给他,我也不缺房子用”。 又嘱咐句:“告诉碧云,若短钱使,尽管说话,总在一起生活过,虽如今没关系了,总比外人强些“。 青语就出去。 秋筠喟然长叹,一回头,看喜鹊手里拿了块抹布,一下下蹭着桌子,在看桌子早已光溜溜的,很干净,唤了声:“喜鹊”。 喜鹊像是吓了一跳,神色慌张,瞧瞧主子道:“姑娘,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怕你把桌子擦漏了”,秋筠打趣道。 喜鹊的脸微微有点红,难为情地装作向盆子里绞着抹布。 良久,喜鹊却突然说了句:“连大奶奶就这么没了,可惜了的”。 秋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明镜似的,只不说破。 这时,前面一个丫鬟走来,谓秋筠道:“姑娘有客人来”。 秋筠纳闷道:“谁呀?” 那丫鬟道:“好像是说什么傅府二奶奶”。 秋筠一想一定是乌氏无疑。 就随那丫鬟过去,在偏厅见了乌二奶奶。 乌二奶奶今个是同了她哥哥前来,乌氏的长兄奉父命,要拜谢夏老爷和姑娘,救了他妹子从火坑中出来,现正在前厅,由夏老爷和夫人招待。 乌氏一见面就唬了一跳,未及见礼,就道:“筠娘,你面容这般憔悴,身子骨也瘦弱,是病了吗?” 秋筠笑笑说:“没事,嫂嫂未担心”。 让座,小丫鬟上茶。 秋筠道:“二爷找见了吗?还有孩子”。 乌氏一提二爷气得浑身哆嗦,咬碎银牙道:“那畜生,我还找他?不是他我能落入敌手,母女分离”。 乌氏一回京城,新仇旧恨一古脑想起来。 秋筠看她夫妻是无法相守了,那傅二爷如今落魄混迹于市井,与一帮闲人懒汉为伍,更是提不起来。 秋筠问;“孩子有信吗?” 一说到孩子,乌氏软下来,轻声道:“我父兄派人四处打听,这不才打听出来,有人见奶娘领着回了老家,这奶娘老家具体地址不清楚,但知道是陕西的”。 秋筠道:“这就好找了”。 乌氏瞧瞧丫鬟都出去,悄声道:“筠娘,听说你亲事定了,你和完颜雍不就……”。 秋筠苦笑,清凉的眸子蒙上层水雾,一大颗清泪,眩而欲滴。 乌氏走了,一个时辰后,青语回来,进门先喝了口水,才道:“东西送去了,碧云跪地直说给奶奶叩头,说奶奶大恩,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这话,秋筠听着这么耳熟,她曾也说过,就是她许她做娘姨的时候,真是世事难料。 青语又道:“我临走时,三爷跟我说,他很后悔,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奶奶,如果上天让他能从来一回,他一定好好珍惜奶奶”。 秋筠听这些话,也只是淡淡地神情,心里却想:如果上天重给她机会,让她死一万次重生能和那人在一起,她都愿意。 这也是痴念。 次日早,喜鹊端了盆清水,侍候秋筠梳洗,秋筠净面,伸手要棉巾擦脸,喜鹊手里拿着方雪白巾帕,却呆呆的,好似没看见。 青语出言提醒了一句,她才清醒,忙忙把手里棉巾递过去。 秋筠洗完,她还呆呆站着,却连水都忘了倒了。 这种事,连着几日时有发生,秋筠晚膳要喝汤,她却递上双银箸。 晚间,秋筠已安置,喜鹊在外间值夜,秋筠听她翻来覆去的翻身,唤了声:“喜鹊,你睡了吗?” 喜鹊才佯装已睡去。 秋筠感叹,这丫头有心事,不用说,也知道是为了傅大爷,心道:人与人就是个缘分,像大奶奶连氏和吴表姑娘俩人为了一个男人黯然神伤,最后双双殒命。 以秋筠看这傅大爷也算是正经人,虽和吴表姑娘做了糊涂事,然人年轻,那个不犯错,就有意思要成全二人。 二日,吃了早膳,青语和喜鹊拾落利落了,秋筠坐着闲闲地喝着茶,看喜鹊手里叠着一件衣衫,眼睛却飘渺,不知想什么。 秋筠轻唤了声:“喜鹊”。 绕这声很轻,喜鹊还是唬了一跳,慌张地四处看看,道:“姑娘,怎么了?” 秋筠笑笑道:“没事,我只想问你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喜鹊茫然点点头,静等姑娘说。 秋筠道:“你喜欢傅家大爷是吧?” 喜鹊见姑娘说得直白,脸一下子红了,知道也瞒不过,扭捏地点点头,羞涩地‘嗯’了声。 秋筠道:“这就好,我有意放你出去,让你去找傅大爷,你可愿意?” 喜鹊听了,一时没反应,呆呆的,懵懵懂懂,秋筠又说了句:“卖身契我还了你,你找寻幸福去吧,过你想过的日子”。 喜鹊这才醒过味来,两眼放光,唇抖着,犹自不敢相信问:“真的吗?姑娘”。 秋筠用力点点头,道:“是真的”。 喜鹊被这巨大的喜悦震撼,‘咕咚’双膝跪在姑娘面前,郑重地叩下头去,哽咽着道;“奴婢永世不忘姑娘大恩”。 秋筠双手扶起她,抽出帕子为她擦去脸上的泪,道:“不光为你也为傅大爷,大奶奶在世时,也曾在我危难时,照拂过我,这也算一点报答吧,善待她的一双儿女,她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 喜鹊喜极而泣,嘤嘤哭着,说不出话,只拼命点头。 秋筠又从柜子里取出二百两银子和两件首饰,递给喜鹊道:“就当是我给你的陪嫁吧”。 喜鹊又再次叩头谢姑娘赏。 翌日,喜鹊收拾了,拜别姑娘,又拜了夫人,同青语等一干姊妹告别,众人凑了分子,包了个红包给她,喜鹊含泪离开夏府。 洪姑娘自清明给母亲扫墓归来,就一直病着,总不见好,洪御史心急,这日,听女儿说想见夏姑娘,知道这事不妥,然女儿病中,不忍心拂了她的意。 回书房,坐着沉吟,想了许久,还是亲自坐轿子到夏府。 夏老爷不在,拜见了夏夫人,说明来意,夏夫人一向的善解人意,柔和地道:“论理你二人已有婚约,不该私见,然洪姑娘染病,想见筠娘,就让筠娘去一趟”。 洪御史千恩万谢走了。 听说灵儿病了,秋筠一直担心,几次派人打探,都说病缠身,不易好,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秋筠听母亲说了洪御史所来之意,不忍拒绝。 二日趁洪御史上朝,秋筠就一乘小轿奔洪府去了。 此去,却徒惹了一场轩然大波。 101小妾 罗姨娘扭动纤腰进门,见秋筠在,也不吃惊,问灵儿道:“这位是……”。 灵儿脸上闪过厌烦,淡声道:“这是夏姑娘”。 罗姨娘装腔作势欲拜,口中道:“原来是新夫人来了,我道是姑娘的什么客人”。 说得秋筠脸一红,不好意思起来。 灵儿不客气地道:“罗姨娘,我这没事,你忙去吧”。 罗姨娘见灵儿下了她面子,心里不悦,可面上却笑得娇俏可人,柔柔地道:“新夫人来了,我纵有什么劳什子事也放下,侍候新夫人”。 罗姨娘一口一个新夫人,让秋筠有点坐不住。 这时,厨下一个管事的媳妇来寻罗姨娘问晚饭老爷来不来家吃饭,吃什么。 罗姨娘脸上现出娇吟之色,慵懒绵软声道:“给老爷弄个枸杞羊肾粥,晚点在送到我房中”。 灵儿一个姑娘家也初通人事,知道这不是好话,羞得脸像块红布,连秋筠都觉得不堪。 略觉可笑,这姨娘在自个面前显示老爷对她宠爱有加,是对自己警告,也是内心瞧自己不起。 那罗姨娘看着夏姑娘似没事人一样,有点失望。 这时,洪老爷一个大丫鬟明锦过来看姑娘,在帘子外听见罗姨娘这些话,嘴一撇,掀了帘子进来。 佯装才看见罗姨娘,讶然道:“姨娘原来在姑娘这,老爷才出去前满院子找您,急得什么似的”。 又像悄悄怕人似地小声说:“老爷特特花银子打了个累丝金镯子,说送姨娘,不知戴着合不合适”,其实,这是洪御史特意买来,让这罗姨娘成婚当日孝敬新夫人的。 这大丫鬟特意这么说,显见是给罗姨娘点眼,新夫人会怎么想,自己还没过门,屋里就放个人,还是极受宠的。 这罗姨娘也是愚蠢之人,不知内敛,低调做妾。秋筠想论头脑还不如个洪府丫头。 秋筠特意看眼这丫鬟,这丫鬟娇嫩嫩的面色红白,尤其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看出心思灵透。 说出话来,进退得体,是个出色人儿,比这姨娘要强上许多。 秋筠想这姨娘愚蠢其实没什么好担心,可这大丫鬟就不同,言语心计,不可小觑。 灵儿脸气得涨红,无奈说了句:“明锦,这是夏姑娘”。 叫明锦的丫鬟一看就是在老爷跟前得脸的,身份地位不一般,否则,不会这般肆无忌惮。 明锦一听,忙就倒身行礼,谦卑地道:“奴婢不知夏姑娘在此,只当是姑娘一普通客人,恕奴婢不知之罪”。 秋筠看这丫鬟嘴上谦恭,然面上无一点惧怕,神色泰然,无一分怯懦,留意观察,这丫鬟穿戴不俗,不似一般下人粗鄙,直觉这丫鬟身份暗昧,只怕早已做了暖床丫头。 灵儿看着二人,明白其用意,心里发急,怕秋筠多想,忍不住冷脸道:“我累了,让秋筠姐姐陪我,你们都下去吧”。 二人讪讪的,下去。 呆了一会,秋筠不顾灵儿挽留,起身告辞回去。 灵儿就要下地相送,秋筠坚辞,灵儿就命领秋筠来的丫鬟送至二门。 穿过花园子,就见假山旁有两个丫鬟说悄悄话,一个丫鬟声儿很大道:“婉香姐,你家罗姨娘挣了半天,还是没争个夫人”。 那叫婉香的不忿道:“新夫人听说是被出的弃妇,论出身还不如我主子,我家姨娘好歹也是姑娘嫁过来的”。 那前面领路的丫鬟也听见,咳了两声,那两丫鬟见了,一吐舌头,方不说了,也不知现正往这走的是新夫人。 青语坐上轿子,脸色难看,愤愤道:“洪御史是个好人不假,可这府里太没规矩,连小妾丫鬟都人五人六的,猴戴帽子俨然就是个人”。 秋筠道:“持宠而娇,关起门都一样”。 青语看姑娘不放心上,干着急,道:“姑娘总要想个法子,趁现在还没嫁,解决了这姨娘和丫鬟才好,不然嫁过去,这二人可不是省事的,怕姑娘想撵都撵不走,如今既是没嫁,姑娘的话在洪御史那还有分量,等娶了家去,也就由不得姑娘了”。 秋筠淡淡声道:“依你说,预待如何?” 青语道;“禀了夫人,向洪御史提出把那姨娘送走,姑娘方嫁过去”。 秋筠声儿平平道:“夫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未嫁过去,就容不下房中小妾,传扬出去,空惹是非口舌,未婚失德,夫人断不会同意”。 青语搔搔头,苦恼地道:“那也不能听之任之,纵得无法无天,姑娘嫁入洪府,既是当家主母,哪能容这小妾、丫鬟分庭抗礼”。 秋筠平静地道:“此全系一人身上,就看他怎么做”。 秋筠走这一遭,心绪全无,歇了晌觉,醒来,就歪在榻上,不想起身。 青语去上房领东西,回来说:“洪大人来了,在厅上同夫人说话”。 二人已订婚,秋筠不方便见他,明白他一定为头晌的事来的,果不其然,洪大人走后,夏夫人派人唤她过去。 秋筠去母亲房中,进门看母亲气色和悦,料洪御史大概说了不少好话,哄得母亲欢喜。 母亲见秋筠进来,摆手招呼她上跟前去,一个小丫鬟正为夏夫人捶背,秋筠过去,小丫鬟让过一旁,秋筠轻轻为母亲垂着背,夏夫人温和地道:“洪大人过来了,还拿了不少东西来,说孝敬我二老的, 秋筠嗯了声。 夏夫人接着说:“筠娘啊!听洪大人说你去他家看灵儿,听灵儿学了,他房中小妾没有规矩,他怕你生气,特来陪个不是”。 秋筠淡声道:“儿没生气,他也不必放在心上”。 夏夫人又道:“男人尤其是像他居高位的人,家里三妻四妾也平常,他只以你为正妻,凡事敬你便行,洪御史这人还算好的,不的嫡妻死了,早纳几房妾了”。 夏夫人自顾自说,秋筠思绪却飘向大漠那痴恋她的人,那男人未婚妻死了十余年未曾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如此身份尊贵,却洁身自好,只怕中原是找不出这样好男人的。 夏夫人见说了半天秋筠不出声,柔声唤了句:“筠娘,我儿”。 秋筠微怔,忙答道:“儿在”。 夏夫人又道:“别把男人想得太好,当年我一直没生男儿,深感愧疚,就把身边丫鬟玉翠抬了姨娘也就是你黄姨娘,你爹虽也不肯,然也没过分推拒,可谁知黄姨娘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的,你爹倒也歇了心,从此任我在提纳妾,死活不肯了”。 秋筠头一次听娘提起爹,父亲对母亲忠心不二,曾让自己很艳羡,却也不似想象那般,爹其实也是普通人,只比普通人自律一些。 夏夫人又絮絮道:“过了门,这一家子和不和睦全看当家主母的手段,凡事多用心,谨言慎行,就不会出大格的”。 夏夫人的一席话,不但没点醒秋筠,反倒让她越发对这桩婚事更加不抱希望。 婚期临近,府中一派忙碌,秋筠却似身在世外,越发怀念起待自己如亲人的兄妹,那朴实的情感,简单的快乐,弥足珍贵。 秋筠从母亲上房出来,将坐下,小丫鬟隔着帘子道:“碧云姨娘和喜鹊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碧云和喜鹊一前一后进来,如今这二人成了妯娌,傅大爷带着一儿一女,傅三爷带着碧云和病儿搬到城郊那套宅子。 喜鹊帮着傅大爷拉扯一双儿女,也不提什么名分,这点令秋筠很敬佩。 二人笑着进来,还是喜鹊嘴快,先就说了,“听说姑娘订了亲,奴婢特来看看”。 碧云也说:“奶奶的喜事不想这么快就订了”。 喜鹊道:“听人说,洪大人已在收拾房子,大兴土木等着迎娶姑娘”。 碧云道:“奴婢们听了说不出的高兴,这不预备了几样礼,奶奶莫嫌寒酸”。 秋筠边命小丫鬟看坐,倒茶。 二人不敢就坐,一在推让,才在矮杌子上搭边坐了。 丫鬟上茶,二人欠身让过。 秋筠道:“你们如今已不是我的丫鬟,都是客人,别老奴婢奴婢的叫,让人听着笑话”。 喜鹊欢快地笑着道:“一日为奴,终生是仆,何况姑娘有恩与我们”。 秋筠听她一时也改不过来,就不强求了。 碧云拿过随身的一个小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件金累丝嵌宝衔珠凤簪,和几件绣品。 碧云用手轻摸着那金簪道:“什么都卖了,就这个还留着,预备不知何时有大用场,亏没卖,给奶奶添妆怕够不上,留着奶奶当个玩意吧”。 秋筠拿起几幅绣品其中一幅,绣的是一对鸳鸯,看针脚细密,显见是用心做的,感动道:“你带着孩子不易,每天够累的,还做这劳什子,珠钗我不能要,留着你们过活吧,日后要钱的地方多得是”。 碧云把东西往前推了推,道:“这金钗三爷说了,给奶奶的,奶奶从前就喜欢个珠宝钗环,绣这几样东西也拿不出手,奶奶将就使吧,或赏了洪家下人也可”。 秋筠听傅容锦说自个从前爱珠宝钗环,抿唇乐了,那时自己何其艰难,为和离有落脚的地方,银子一点点积攒下来,买了那宅子,那是真心喜欢身外之物。 喜鹊也打开一个小花布包袱,里面是绣的香囊,和一对枕套,秋筠拿起看看,香囊小,针线不容易上手,喜鹊不知要受多少累,绣成这样已不易了。 喜鹊羞赧道:“姑娘是知道奴婢的,活计不好,怕姑娘瞧不上眼”。 秋筠笑道:“比原来好多了,起码比我这当主子的绣的好”。 喜鹊才又复欢喜。 碧云含泪望着秋筠道:“三爷说,谢奶奶把房子给我们住,不然用不多久,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秋筠温和地道;“这原也是三爷的,我只是物归原主”。 喜鹊却接茬道:“那也就是姑娘好心,换了旁人,到手的东西谁会拱手送人”。 秋筠笑道:“住着还好吧”。 碧云道:“很好,拾落得整齐,只是……”。 碧云顿了下,期期艾艾地道:“傅家三姑娘有一日来家看她哥哥,在胡同里发现王姑爷朝一处院子进去,三姑娘没出声,尾随,门虚掩着,就进去,看王姑爷和一个年轻女人俨然夫妻样对坐,瞧这二人光景,似相识不是一日”。 说到这,碧云叹了声,道:“奶奶是知道三姑娘的脾气,那耐得住,打骂起来,那女人态度强硬,说三姑娘是妾,她才是原配,王姑爷竟站在她一边,指责三姑娘,三姑娘气得直要找绳子上吊”。 碧云说到这,脸上一片愁云。 喜鹊接着道:“最后弄清楚,却是王姑爷在乡下娶的”。 碧云一口气说了许多,末了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姑爷人品才学不错,谁知还有这一手”。 秋筠好奇地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碧云愁叹道:“还能怎么样,姑娘这一闹,姑爷态度强硬,索性说开了,不背着了,就两下里过上了,如今傅家也败了,还有什么人给她出头,据说,姑爷一月未归家,三姑娘气得见天嚷着要出家为尼”。 碧云喘息功夫,喜鹊憋不住道:“这也没法子,人那头还有个男孩,若认真论起来,娶那女人在先,三姑娘名份只能是妾室,那女人好不好都是原配”。 青语看看姑娘,秋筠知道她想什么,多亏自家姑娘没嫁那王佟学,不然现今和三姑娘一样,身份尴尬。 102身孕 洪府 罗姨娘那日被洪御史发作了一顿,这二日心就不舒坦,这新夫人还没过门,老爷就这般护着,这要是真的娶了姓夏的,还不定要怎么宠,到那时还有自己立足的地吗? 这一股火上来,就身子懒懒地,胃口不好,吃点东西就恶心,想吐。 正巧这罗姨娘嫂子杜氏来了,她大哥亏了这妹子帮衬,如今日子也好过了,不似当初穷时,一狠心把妹子卖了,合该妹子命好,奉承得夫人高兴,老爷喜欢,就抬了姨娘。 这嫂子平素常来走动,姑娘从没让空手回去过。 这日,罗姨娘的娘家侄儿订亲,要娶媳妇,杜氏来和小姑子商议,也是想弄俩钱花,手上宽松宽松,最近,这要办喜事弄得捉襟见肘。 她嫂子来时,罗姨娘正躺在榻上,才吃的东西都吐了,胃里正自不舒坦。 罗姨娘看自家人了也没起身,杜氏就过到床边,问:“姑娘,怎么了,青天白日的躺在屋里”。 罗姨娘才这一折腾,就显得有气无力的,哼唧唧地捂着前胸,道:“胃里不舒服,吃什么吐什么”。 杜氏就有点怀疑,问:“没听说你有胃痛病啊,姑娘一向身子骨没这么娇”。 罗姨娘弱弱地道:“谁说不是” 杜氏把薄单子往她身上拉了拉,说:“是不是吃了凉东西,胃里受了寒气” 罗姨娘正说着,又一振干呕,杜氏忙端起床下铜盆,罗姨娘趴在床边吐了口酸水,好过点,又重新躺下,长吁了口气,道:“想是受了点闲气”。 杜氏把铜盆放回床下,闻言诧异道:“要说姑娘从前受点暗气,我是知道的,夫人活着时,你早晚侍奉,殷勤周到,夫人还时不常因老爷宠你而不满,可这如今夫人没了,洪府以你为尊,这还有什么不顺意的”。 罗姨娘阖上眼,气喘得有点急促,牙根里蹦出一句:“是新夫人”。 杜氏忙倒了杯水,扶起罗姨娘,罗姨娘呷了几小口,杜氏扶她轻轻躺下。 罗姨娘稍许有了点精神头,学了事情经过。 杜氏听着,也跟着发愁,道:“看来姑爷是被那女人迷惑住了,才这样向着她说话”。 又瞪大眼睛好奇地问:“听说那夏太傅的的姑娘长得不错,男人都好这口”。 罗姨娘胸口一堵,半天上来口气,不屑道:“什么长得不错,我没看出什么好来,是老爷拎不清”。 杜氏看提那夏姑娘,自家姑娘就有气,心里暗腹:京城都传夏姑娘才貌双全,独自家姑娘瞧她不上,这定是女人家嫉妒作祟。 于是为自家姑娘叫屈,道:“无论她长得如何,也是在蘸妇,姑娘及笄就嫁了老爷,跟了老爷这些年,如果有个一男半女的,如今就不一样了”。 杜氏说到这,吧嗒下眼皮,突然大睁道:“不是有了吧?你算算你那月事多长时间没来了”。 罗姨娘被她一说,也有点往那上想,掐指头算算说:“好像过了有十几天了”。 她嫂子一拍大腿道:“这可不是有了,这是大喜事啊!” 说着瞧着屋子里无人,小声道:“你若生了男孩,老爷还不把你扶了正”。 马上请了大夫来,大夫刚搭脉,就十分确定地说:“有了”。 这可把罗姨娘和杜氏欢喜得够呛。 厚赏送走了大夫。 杜氏关起门,压着喜悦,小声耳语道:“如今姑娘有了,不为自个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新夫人未曾进门,小妾却有了身孕,搁谁也不会待见你母子俩,即便能容,好不好的,都是庶出,不如趁这头事老爷高兴,把夫人的位置谋到,到那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香喝辣的”。 说着,朝东院指指道:“那丫头片子一嫁人,这整个洪家不是你的了”。 她嫂子一番言语,着实打动罗姨娘,是啊,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 想想,感叹自己命苦,道:“就是当妾的命,如今老爷的婚事已定,三月后就要娶亲,屋子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杜氏嗤笑一声,道:“从前那是姑娘没怀孩子,如今身价不同,老爷近四十尚无男丁,这要是知道还不定怎么高兴”。 罗姨娘闻言,心思活动,得想个什么法子搅了老爷好事?二人在屋里计议了一番。 秋筠在后花园水榭闲看一群群游来游去的金鱼,艳羡想:人都不如这水里的鱼活得自由。 方妈倒蹬着小脚从假山那转出来,上了水榭,道:“姑娘,快去看看,洪府那个什么姨娘来了,正在夫人上房闹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秋筠闻言一愣神,就忙忙扶了青语赶过去,行至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罗姨娘那尖细略高的声,闻之,一蹙眉头。 待秋筠进去,那罗姨娘正跪在地上,听见身后脚步,转身过来,见是秋筠走来,转过身来,双手拄地,趴伏地上,带着哭音叫了声:“我的姑娘啊!你好心救救我吧”。 秋筠暗自皱眉,这姨娘装疯卖傻,嘴里竟称起你呀我呀的来,道:“有话起来说”。 说着与母亲见了礼,见夏夫人眉头深锁,知道母亲定是烦恼之极。 身后的青语和方妈忙上前连架带搀,扶起她来。 夏夫人示意小丫鬟搬来椅子,二人把她搀到椅子上,坐下。 罗姨娘偷眼看看秋筠,秋筠在对面上首坐下,平静地看着她,罗姨娘看她平淡眼神,一时有点乱了方寸。 顿了下,想起此来的目的,手里捏着帕子遮住半边脸,挤出几滴泪,咿咿哭起来,边哭边道:“夏姑娘替我说两句好话,老爷责怪我,说我坏了规矩,要把我撵出去,姑娘好心替我说说情”。 说着,就又要跪下去,哭天抹泪道:“我这厢给姑娘陪不是,姑娘大人大量,莫与我一般见识”。 秋筠看她胡缠,朝青语使了个眼色,青语忙拦了欲跪的罗姨娘,和方妈俩人好说歹说,才止了哭闹。 秋筠冷眼看着,这套撒泼小手段,她见识多了,也没当回事。 这罗姨娘看哭闹半天总没人理,只两个下人在这里劝,脸上觉得讪讪的,差点就忘了预谋好的。 罗姨娘的眼风在夏夫人和秋筠脸上扫过,重新清了清嗓子,略提高了声道:“姑娘念着妾是有身子的人,容卑妾在府中容身,卑妾就感激姑娘了”。 秋筠没什么反应,夏夫人却吃了一惊,原来没听说洪御史的小妾有了身孕,怎么突然了有了,忙问:“这位姨娘有几个月的身子”。 那罗姨娘做害臊状,道:“卑妾已有二月”。 夏夫人掐指一算,秋筠和这洪御史的婚事提出三月有余,却是在这婚事后,不怪洪御史没说。 虽情有可原,然夏夫人心里就不是滋味,去岁提亲,说夫人才没,以为这是个有情义之人,那厢却与小妾,共赴巫山,对这姑爷就不似当初印象那么好了。另一重,女儿尚未过门,小妾却身怀有孕,这怎么说都是窝心的事。 罗姨娘看自己底牌一亮,夏夫人脸色突变,而这夏姑娘却似没事人似的,心中纳闷。 看没起到预想的结果,颇有点失望。 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草草收场,坐轿子回去了。 罗姨娘一走,夏夫人蹙眉,心不痛快起来,原想着洪府人口清净,不知这小妾竟这般没规矩,且这洪御史看来对这姨娘专宠,否则,也不敢闹到这里来。 却说,这洪御史下朝,才回府里,进房中更衣,贴身丫鬟明锦像是无意中说了句:“头晌罗姨娘忙忙的出去,听说去夏府,像有急事似的,奴婢跟说话都没听见”。 洪御史正脱衣裳的手停住,以为听差了,问:“你说罗姨娘去夏府?” 明锦道:“我是听跟罗姨娘的小婵儿说的”。 洪御史衣裳脱了一半,又穿上,直接奔罗姨娘房中。 罗姨娘也是才从夏府回来,坐在炕沿上,手里摆弄着帕子,寻思这未来的新夫人看神情是个清清冷冷的性子,自个拿有身孕的事刺激她,她好像全然没放在心上。 突然,听见珠帘外一声清咳,男人重重的脚步声传来,罗姨娘知道是老爷回来了。 罗姨娘徒然有点紧张,是不是自个去夏府闹,老爷知道了,忙去妆台铜镜上照照,扶了扶头上已偏了的髻,在夏府作闹,弄得有点狼狈,扯了扯衣角,才出迎。 没走到门口,洪御史就进来,罗姨娘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心震颤,老爷今个脸黑黑的,不似平常,忙殷勤地娇声道:“老爷回来了”。 洪御史也没理会她,径自坐在床上。 丫鬟端盅茶来,罗姨娘接过,双手呈上洪老爷,罗姨娘近看老爷的脸,只见老爷拧着眉,脸色暗沉如水,低沉说了句:“你去夏府了”。 罗姨娘不由有点害怕,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小声道:“是,卑妾给新夫人陪不是”。 罗姨娘说完,二人离得近,就见老爷额上青筋突起,太阳穴突突地跳,知道不好,才刚一想,洪御史伸手一扫,茶杯落地,罗姨娘吓得一激灵。 洪御史火气即刻喷发,怒道:“你好大胆,不告诉我擅自去夏府,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想把婚事搅黄吗?”。 罗姨娘从没看老爷发这么大火,吓得忙跪倒在地,娇怯怯地道:“卑妾是想给新夫人陪个不是,没别的意思,老爷想是误会我了”。 洪御史冷笑道:“你那来的什么好心,分明是搅了这头婚事,想扶正当正牌夫人,今儿索性说个明白,这夏姑娘我是娶定了,你在敢闹,别说我不顾念多年情分”。 罗姨娘听他说得决绝,深感委屈,珠泪连连,哀怨道:“老爷被她美色迷惑住了,卑妾侍候老爷这些年尽心尽意,连个在蘸妇都不如”。 洪御史听她说得越发离谱,出言喝止道:“住口,秋筠她即便是在蘸,也比你金贵,她何等样出身,也是你能比得了的,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不娶她,也轮不到你,我姓洪的不是好色之徒,看重的是她心地纯良,非尔等可比”。 说吧,一甩袍袖,起身就要往出走,经过罗姨娘身旁时,罗姨娘一伸手抱住他的腿,哀怜地祈求道:“老爷不看卑妾,也要看卑妾肚子里的孩子份上”。 洪御史一愣,半天反应过来,惊喜道:“这么说你有了” 罗姨娘点点头。 洪御史一把把她扶起来,扶她坐在床上,上下打量道:“真的,几时有的,怎么不告诉我得知”。 罗姨娘犹自委屈地偏着嘴,撒娇地扭着身子,道:“昨个才知道的,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被你无端发作一顿,人家心里好难受”。 洪御史揽着她的削肩,噙着笑,哄道:“要论情分,她怎比得了灵儿她娘和你,你们跟我这么多年,放心,即便她过门,也不敢拿你和孩子怎样,我会护你母子周全的”。 那小妾被他一番言语,哄得高兴起来,绵软声儿道:“老爷说话算数,不能给我母子亏吃”。 洪御史郑重道:“放心吧”。 这小妾其实也是个良妾,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贫嫁做妾室,洪御史的夫人大家闺秀,父亲是正四品一个闲职,知书达理,在世时,这妾氏不敢怎样,现在一看老爷要娶个在嫁妇,心里失衡,很不服气,是以闹出很多事来。 103莫秋生回来 洪御史晚上就歇在小妾房中,罗姨娘看自家老爷睡着了,睁着眼,困意全无,果不其然,老爷对这孩子是看重的,一想来日方长,等自个月份大了,多去这新夫人跟前晃两圈,填填堵,她一赌气,婚事告吹了,也说不定,这样想,就先把老爷哄住,在做打算。 夏府 夏夫人自罗姨娘走了,烦恼异常,夏大人下朝回来,看夫人枯坐,也不言语,看他回来,身子未摇,知道夫人心不顺,遂走去对面坐着,小心赔笑道:“谁又惹夫人不开心了”。 夫人本是为那罗姨娘满腹怨气,听夏老爷一问,抱怨道:“都是你,说那洪御史人好,把女儿许嫁他”。 夏老爷听没头没脑被夫人埋怨,有点莫名其妙,道:“夫人不也看好他,才同意婚事的,怎么现在又埋怨起我来,真真女人心难测”。 夫人一听,火攻上来,气道:“好,谁见未娶妻,妾就先怀了孕” 夏老爷闻听,吃惊不少,忙问:“谁的小妾有了身孕,夫人也不说明白”。 夏夫人更加火大,怒道:“还能是谁,是那公正廉洁的洪御史、洪大人,你那爱婿”。 夏老爷懵了,良久,垂头,咳声道:“怎么会有这事?” 夏夫人想起前事,气恨地白了他一眼,恨恨道:“都是你,筠儿要嫁金人,你横加阻拦,弄得如今婚事不上不下的,我女儿的终生就毁在你手里,你这哪是当爹的,你是黎民百姓的爹,不是我筠儿的爹,你只知宋金两国交兵,苦了百姓,恨金入骨,不知我筠儿的苦”。 越说越伤心,夏夫人竟嘤咛哭起来,慌得夏老爷手足无措,一眼瞧见黄姨娘在旁,忙递了个眼色,自己灰溜溜躲去书房。 这里黄姨娘自然明白老爷意思,忙赔笑好言相劝道:“夫人,如今姑娘的婚事已定,埋怨老爷也没用了,这头婚事也不像想得那么差,洪御史不管怎么说,人品不差”。 看夫人未驳,瞧着不反感,又接着说:“位列高官,那个不三妻四妾的,依卑妾看他很乐意结这门亲,是看重姑娘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黄姨娘一番苦劝,夏夫人才略好转。 正这时,小丫鬟来报:“莫公子回来了”。 夫人一听,忙抹干泪,换上慈祥笑容,只有点牵强。 莫秋生风尘仆仆上厅,拜见夏夫人。 夏夫人忙命免礼,坐下。 莫秋生才落座,夏夫人便急问道:“你夫人呢?怎么没一块带来?” 莫秋生神色暗淡,道:“听说金人破城时,死了,侄儿去了岳家,家人不说,只道死了”。 听了莫秋生的话,夏夫人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一片茫然,莫秋生觉察出有异,忙问:“伯母身子不爽”。 黄姨娘在旁替答道:“夫人早起不舒服,这不正要回房歇着”。 莫秋生忙告退道:“侄儿不打扰伯母,改日在叙”。 夏夫人混乱中有点清醒,道;“秋生你还住在府上,你那屋子我天天让人打扫”。 莫秋生答应是,就下去了。 夏夫人摆摆手,无力地说了句:“看样这婚事订得急了点,造化弄人啊!” 黄姨娘知道洪御史小妾来闹的事,打小看着筠娘长大,像自己亲生般的疼,虽奉老爷命劝夫人,然心也不平,正当满府愁云惨淡,眼巴前却出现道光亮,这绝好的机会,在没这么合适的人。 于是忙献计道:“不若夫人同老爷商量把婚事退了,如今莫公子单身一人,与姑娘正好成双配对”。 夏夫人正有此意,当听到莫秋生说她夫人死了,夏夫人震动不少,一点点恢复神智,这个念头就滋生出来,悔不当初……只是这事情太大了,里面关隘不少,还得慢慢筹谋 夏夫人任由黄姨娘搀着回房。 晚膳,夏老爷不在家吃,秋筠怕母亲一个人吃饭孤单,就来陪母亲。 夏夫人整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秋筠看母亲只吃碗里的干饭,就夹了块头子菜放在母亲碗里。 夏夫人看看她,停住筷子,试探着问:“见到你莫大哥了?” 秋筠点点头道:“见到了,同走前一样”。 夏夫人有意道:“不一样了,你莫大嫂死了,他孤身一人,这如何是好?” 秋筠听出母亲话中有话,没搭腔,夏夫人试探着道:“筠娘,娘想把洪御史的婚退了如何?” 夏母就见女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知道有门,又进一步道:“嫁你莫大哥如何?” 秋筠眼中那一抹光亮泯灭,正色道;“儿婚事父母做主,母亲只与父亲商量便可,不用问女儿”。 夏母赞许道:“还是我儿明理,这才是大家子出身”。 秋筠回到闺房,愁攒上眉间,莫秋生对她的情意,她焉能不知,说不知也是装糊涂,然在自己心里他始终是哥哥身份,自小便是,真嫁了他,自己又无法爱他,岂不是更害了他。 因此,她宁愿选择洪御史,那姓洪的,她也看得明白,也不是恋着她,大半是为自个出身,为人行事,而他洪家正缺个这样的当家主母,纵使自己心里装着别人,也不算对不起他。 如果现在让她选,她还是嫁那姓洪的好了,反正今生都这样了,不指望什么了,但愿那人不像自己一样苦,他十几年心够苦的了。 秋筠心痛无法排解,就不觉走出房门,青语在后面喊了声:“姑娘去那里?” 她头也不回,道:“竹林”。 青语在身后摇摇头,姑娘每次心情不好,就去那里,那里清静无人扰。 秋筠出门不久,莫秋生就来了她房门前,正碰上青语出院子里晾晒衣裳,走了个碰头,青语顺口叫了声:“莫公子”。 莫秋生道:“筠妹在屋吗?” 青语道:“去竹林了”。 莫秋生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青语呆呆立在当地,直替姑娘惋惜。 莫秋生心情有点迫切,忙忙赶奔竹林,至竹林边,丝丝缕缕的清音,自竹叶缝隙飘出,缠绵悱恻,渐至悠远。 莫秋生驻足,听着听着,心绪飞到了那浩瀚的大漠,那孤烟,那落日。 一曲终了,莫秋生才举步沿着竹林小径,至草堂,只见秋筠背朝他这厢,静静矗立,莫秋生怕惊到她,轻轻唤了声:“筠娘”。 秋筠转回身,瞬间,那忧伤的眼神令人心碎。 莫秋生见了秋筠,步履沉重回自己小院,早先侍候的那两个丫鬟早知公子回来,打莫秋生进门就高兴地递茶递水,这莫公子为人和善,俩人都乐意侍候他。 莫秋生进房四下里看看,没变,和走时一样,倒是比走时布置得更加温馨。 纱窗换了浅淡的烟绿,丫鬟小红道:“窗纱颜色是姑娘选的,说是趁外间的绿意”。 莫秋生笑笑,连连点头说;“好、好”。 家具也换上,满堂都是簇新的,丫鬟四儿道:“夫人说了,公子回去接夫人过来,全换了新的看着喜兴”。 莫秋生感到很温暖,秋筠和夏老爷夫人对他真是没得挑。 进去卧房,看床上并排摆着一对被褥,心说:夏伯母想得真周到,这份慈爱与母亲无异。 小红高兴地道:“姑娘做嫁妆,请了不少外间针线好的绣娘,夫人命为公子也做上几床,留待夫人过来用”。 莫秋生纳闷,问:“姑娘嫁妆”。 四儿在旁忙道:“公子才回来,还不知道,姑娘与洪御史已订婚,上秋天凉,就办喜事”。 莫秋生一路期盼,那分喜悦瞬间既被这消息击碎,眼前景物轰然倒塌。 与夏夫人一样,惊得目瞪口呆。 他只想这次回去与尹素馨做个了断,在回来求娶秋筠,他知道秋筠心里的伤,他要精心呵护,让她伤口慢慢愈合,他能等,即便秋筠一辈子心里都有那人,住不进自己,他也愿意守候着她,不让她在受伤害,谁料,天意啊! 夏夫人这一整日怎么想都是中意莫秋生,莫家现已无人,招赘入夏府,那莫秋生想来也能肯的,这一想,越发觉得这想法可行。 晚间歇下时,夏夫人同夏老爷道:“秋生回来了”。 夏老爷闻言,高兴道:“总算回来了,这两日我也正惦记着,不知她媳妇找到没有,两人一块回来的?” 夏夫人脸子却不似方才难看,回复平常柔和,似还带着一丝欣喜,暗昧地道:“他夫人死了”。 夏老爷愣怔下,叹道:“这孩子总有磨难,母亲没了,媳妇又死了,这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好,还是要在说房媳妇,才像个家,有个人照应”。 这话说到夏夫人心里,夏夫人接茬道:“我也正寻思这事,正好他孤身一人,筠娘未嫁,两下子正好凑成一对”。 夏老爷闻言,脸一沉,道:“哎?筠娘已定了婚事,难不成悔婚”。 夫人听说,面露喜色,温柔声道:“老爷,为妻正要说这事,筠娘把洪御史的婚事退了,岂不就两厢里无事,等过段日子在提她和秋生的事,秋生那据我看,一百个愿意,筠娘那我两老拿主意,自古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这道理筠娘懂的,即便是她有几分不愿,就像洪御史这婚事,我看出她也是满心不愿的,不也照我二老的意思办了吗?筠娘是孝顺孩子,不忍忤逆父母,会听的”。 夏老爷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耐着性子,等夫人说完,方道:“悔婚等于出妻,筠娘若两次被出,即便莫秋生愿娶,她还有和面目示人,在人前一辈子抬不起头了,三嫁妇人声名败坏,你让我们做父母的都没脸做人,在说秋生在朝为官,不是庶民,官声要紧,你这是要毁了他仕途前程,只顾自家女儿幸福,却不顾念他人,岂不自私,怎对得住秋生死去的父母双亲”。 夏老爷一长段话,夏夫人头脑一热,倒没想到这层,欢欢喜喜徒然被冷水浇头,呆若木鸡。 秋筠本来板上钉钉的婚事,由于夏夫人心思活动,就变得枝节横生。 104退婚 节气还没至酷暑,夏夫人心里燥热,每日没了胃口,黄姨娘知道夫人心病,劝也无用,也跟着发愁。 夏老爷虽忙,也察觉夫人情绪低落,晚间安置时,好言道:“别想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现在愁烦,说不定筠娘过门,两口子和美,你白担了这份心”。 夏夫人是越看莫秋生越顺眼,不说别的,就只他待筠娘那份心,没人能比得上。 夏夫人这一生,心思全在丈夫和女儿身上,女儿头嫁傅家,就因着房中小妾、偏房一在生事,不得已和离了,这会子洪家凭空地里也冒出个妾,还是有了身孕的,看那小妾的做派,就不是个守规矩的,这往后的日子能消停吗? 又过二日,夏夫人总觉这婚事不妥,就私自瞒着老爷,找刘媒婆过来,这刘媒婆得了双方不少谢银,这一召唤麻溜就来了。 请安问好毕,刘媒婆在丫鬟搬来一绣墩上坐了,满脸堆笑道:“夫人请老身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有什么说道,要老身传话过去”。 夏夫人也觉此事不好开口,犹豫半天,为女儿,舍了脸,不得已未开口却先‘哎!’了声,道:“妈妈有所不知,定亲时只说洪府清净人少,谁料头两天,洪府小妾前来作闹,说有了身孕,这主母尚未过门,小妾却挺了个大肚子,刘妈妈你说说这不打我女儿脸吗?” 刘媒婆做梦没想到好好的姻缘却出了这宗事,脑筋短路,没接茬,夏夫人自顾自说下去:“既然这样,这婚退了,各自嫁娶,两不相干,洪御史若把那姨娘扶了正,也没人管得了”。 刘媒婆听一向温和的夏夫人说的有一半是气话,思量,吞吞吐吐道:“这退婚,可怎么说,不知那边愿不愿意”。 夏夫人干脆道:“若妈妈能说成此事,我另备份谢银,保管亏待不了妈妈的”。 刘媒婆两下子跑腿,无非冲银子钱,听夏夫人说给银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死人也拼着命说活他。 于是忙表态道:“夫人,我这就过洪府,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我先去探探口风,若洪大人话有松动,我在一说合,就能行,若洪大人话说得死,我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 夏夫人心里也觉得此事棘手,这媒婆未必有这本事,抱着一线希望道:“那就辛苦刘妈妈去试试”。 刘媒婆一路坐着小轿子,来到洪府,见门上一小厮,忙陪着笑脸上前道:“这位小哥,烦通禀一声,就说官媒刘妈妈求见洪御史大人”。 那小厮打量她几眼,面露讥讽,有几分不屑,斜视她道:“敢情是媒婆,我说吗,在这里等着”,说完,极不情愿慢吞吞进去了。 刘媒婆在门口等半天,那小厮回转,跟来个丫鬟,道:“妈妈跟我来”。 一路行来,过了前厅,二厅,却往后宅去了,刘媒婆忙道:“这位姐姐,我是来找老爷的”。 那丫鬟步子加快,头也不回道:“我家姨娘想见你,让我先带您过去”。 刘媒婆一时猜不透,这洪府姨娘自个也不认识,见面也没什么说的。 跟着这丫鬟来到一溜五间上房门前,丫鬟朝里略声高禀道:“回姨娘,刘媒婆带到”。 刘媒婆进门,看屋子摆设精细,就知这家钟鸣鼎食,连个姨娘都享受成这样,别说正房主子了。 罗姨娘待刘媒婆转过屏风,忙就热情招呼,道:“妈妈,既来了,就坐下喝口茶,歇歇脚”。 刘媒婆被让到侧旁偏厅坐着,瞧见这姨娘有几分姿色,暗想:这就是夏夫人说的有了身子的小妾吧,遂往坐着的罗姨娘身上瞅了瞅。 罗姨娘有点知觉,特意把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揉着,道:“不瞒妈妈,我这有了身孕,夏府的人都说了吧”。 刘媒婆不好说破,只支吾没正面回答。 罗姨娘也不介意,兀自说道:“妈妈是为商议婚事来的吗?” 刘媒婆不知该不该同她说实话,犹豫半天,没搭腔,这罗姨娘看她似不好说出口,越发断定其中有隐情。 于是褪下手上的鎏金镯子,上前塞到她怀中,道:“妈妈辛苦了,初次见,我也没备什么礼,一点心思”。 那媒婆见黄橙橙的,顿时晃花了眼,这边一边阿谀笑着推让:“姨娘您老客气,无功不受禄”。 那边却伸手接了,揣在袖子里。 罗姨娘走回坐下,摆弄着涂着丹寇的长指甲,漫不经心的地道:“妈妈此来是有什么要事?” 刘媒婆拿人手短,把夏夫人命前来退婚一事,和盘托出。 罗姨娘听吧,暗喜,走到门口,朝两厢看看,把门关上,走回。 轻轻附耳对这媒婆耳语,末了道:“说成了,我另谢你”。 刘媒婆此刻得了双份好处,却都是一个目的,还好没让她为难。 虽首肯,却也不能不道:“姨奶奶,我这里可说下,这事不能一准办成,要看洪大人的意思,要是大人自个不想退亲,任谁说都没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罗姨娘道;“我明白,你只按我说的说,成不成的,不干你事”。 那婆子方点头。 罗姨娘开门朝外看看,她的丫鬟桐香站在门口看着人,这时,倒没什么人经过,就招呼刘媒婆送她出去。 刘媒婆被丫鬟带到洪府偏厅,等洪大人出来。 一会,丫鬟来说;“大人在正厅等大娘”。 刘媒婆跟着过去,进到厅上,见了礼,洪大人赐了座位。 刘媒婆坐下,清清嗓子,未曾说话,脸上堆下笑来,表情谄媚,典型的媒婆脸,张口带着十足的讨好,道:“大人,老身此来不为别的,是来向大人赔罪的”。 说吧,离开座位,低身福了福。 洪大人断案无数,什么人没见过,见这媒婆这般,就知来者不善,定有隐情,平静地看着她,面部没表情,看她这出戏怎么演下去。 自古媒婆脸皮子都厚,不然也做成这行,那媒婆也不觉难堪,大人没让起,自个却直起身,站过一旁,不坐,垂首站立,怯怯出言似难以开口,道:“老身本一片好心,撮合大人和夏姑娘,心急了点,没访查明白,夏姑娘底细老身这也是才知道,就赶奔了来”。 说着,偷偷瞄眼上座,身形未动的洪老爷,硬着头皮往下说:“老身听说那夏姑娘原是傅家媳妇,在傅家时,就容不得房中小妾,曾一碗药要了那小妾肚子里孩子的命,另个妾室被她整治得没了孩子,就此不能生育,这等心狠之人,老身说与大人,寝食难安”。 这刘媒婆觉得自己这番言语,洪大人听了一定非常震惊,即刻就会做出反应。 谁知,半天那洪御史没出声,刘媒婆瞧着,丝毫不动容,就有些纳闷,这搁谁听了这女人如此狠毒,都要吓得退避三舍。 刘媒婆猜不透这洪御史此刻想什么,见他不说话,心里犯嘀咕,只好又加把火,道:“这次夏姑娘听说,洪府一姨娘怀了身孕,就不依不饶的,把老身找去,疾言厉色,命老身前来退婚,坚决不嫁入洪家,声言:若婚事不退,即过了门,那贱人也不容她在老爷身边,那贱人生的孩子也不许她进宗谱”。 媒婆说完这番话,想这回差不多了,这洪大人一听如此骄横女子定是不敢娶的。 可接下来洪御史说出的话,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洪御史待她说完,看她已没了下文,才开口道:“夏姑娘说得很是,我这就派人把这小妾送到乡下去,让她耳根清净”,洪御史话语平平,无一丝动容。 刘媒婆一下子懵了,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直到洪御史又说了句:“夏姑娘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省了日后在犯口舌”。 刘媒婆惊得一句都说不出来,她当了媒婆半辈子,还没经这样的事,暗想:这洪大人这把年纪,难道是看中夏姑娘容貌,也不对,夏姑娘容貌虽不错,然身子骨太弱了点,这搁在穷人家是不会娶这样媳妇的,横拈不动,竖挪不动,摆设,这有钱人家娶媳妇就是不一样。 整个这场交涉,令刘媒婆方寸大乱,有点灰头土脸的败下阵来。 刘媒婆走了,洪大人坐着寻思,这一定是罗姨娘去夏府搅闹,惹恼夏老爷夫人,要说夏秋筠怎么看都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而且不畏□,救下并善待灵儿,就这些让他下决心娶她,名门闺秀不是没有,以他现如今地位身份,娶个把未出阁的大姑娘不是难事,但他独看好夏秋筠,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 这厢,刘媒婆在这里说项,那厢二房的一个丫头奔老爷正房去了。 在西厢房寻到老爷贴身丫鬟明锦,悄悄耳语,明锦出声冷笑,道:“也不看看自个斤两,想谋夫人位置,真是痴心妄想”。 洪老爷晚间宽衣时,明锦在身旁侍候,明锦边为老爷解开带子,边漫声说:“今个听说刘媒婆被姨娘找去,叙谈很久,是夏姑娘那边有事?是婚事预备不周,有什么说道?” 洪御史突然不动了,脸色越见阴沉。 次日早,上房丫鬟来二房传话说:“老爷说了,让罗姨娘收拾收拾,预备到乡下农庄去安胎”。 罗姨娘一听,当时,就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待醒来,那丫鬟早已走了。 罗姨娘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丫鬟桐香慌了手脚,一力苦劝,方止了悲声,桐香是罗姨娘嫁过来时,洪御史特意买来侍候她的,自然跟她一心。 这丫鬟倒有几分机灵,此刻见罗姨娘不哭了,出主意道:“姨娘干哭也没用,奴婢倒有个主意”。 罗姨娘带泪抬起头,急道:“什么主意快说”。 桐香道:“老爷如今让那女人迷住,谁说都不管用,现放着一人,她的话老爷一定听”。 罗姨娘着急地问:“快说,是谁”。 “王家老夫人”。 罗姨娘立刻转忧为喜,道:“我怎么没想到,王老夫人对老爷有养育之恩,没王老夫人老爷也不能混成如今这样”。 这王老夫人可是有点来头,是当朝一品诰命,想当年丈夫抗金死在战场,她顶起门户,抚育子女,皇上曾下旨封节烈夫人,现如今人老了,家里的事留儿孙管,自个去京郊宅子颐养天年,王夫人儿孙多在朝为官。 不说罗姨娘这厢去搬救兵,刘媒婆垂头丧气从洪府厅堂出来,也没脸去见罗姨娘,灰溜溜地出门,上轿去夏府,坐在轿子里,费了思量,这可怎么和夏夫人开口说,想都头都大了,也没个主意。 小轿在夏府门前停住,刘媒婆硬着头皮,烦门上的丫鬟通禀一声, 过不大工夫,那丫鬟回转,说:“夫人请妈妈进去”。 刘媒婆上厅一看,夏老爷和夫人正好都在,夏夫人道:“妈妈辛苦了”。 命旁边小丫鬟道:“给刘妈妈看坐”。 刘婆子蹲身福了福,搭椅子边坐下。 夏夫人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了,那事?” 刘媒婆蔫头耷拉脑,声儿也弱了,道:“洪大人说了,姑娘嫌那小妾碍眼,明个就送去乡下,姑娘过门后,接不接回来,看姑娘的意思”。 这媒婆也不敢不把洪御史的话带到,于是又道:“洪大人说诚心想娶夏姑娘,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出,退亲的事,免谈”。 这话说完,不说夏夫人脸灰灰的,夏老爷转头吃惊地看着妻子,怒急,涨红脸,厉声道;“那个要你去退婚,你自作主张,好大胆”。 那媒婆一看这两老要打架,吓得脚底抹油溜了。 夏夫人辩解道:“我是让她透话看洪御史的意思,若他有意,这不正好,两全其美”。 夏仲荀一拍大腿道:“哎!妇人之见,不妨实话说了吧,你看好秋生,怎奈,皇上也看上,今个散朝把我找去,有意把安怡公主许嫁他为妻,说单等他妻子周年在赐婚”。 夏夫人一下子心凉了半截,谁敢同皇家争,跟公主抢夫婿,这安怡公主父母双亡,自小养在深宫,在吴贵妃身边长大,与帝后感情不同于一般,本来是早定下秦国公之子,不想秦国公之子福薄,早丧,令公主终身失据,吴贵妃为她的事把朝中大臣翻了个遍,最后锁定莫秋生身上,莫秋生外貌、学问、人品、性情皆好,就不怪被公主瞧上。 105纠结 这日,洪府门前,来了顶蓝羽大轿,撒金轿帘卷起,一身绫罗尊贵的老妇人探出半个身来。 出轿子即被洪御史搀住,“昀儿”,老妇人一声,洪御史忙恭敬地答道:“侄儿在”。 灵儿忙去另一旁相搀,父女俩一左一右扶着老妇人进了洪府大门。 搀扶厅上上座,洪御史毕恭毕敬地立在当庭,灵儿立在身后。 老妇人召唤道:“灵儿”。 灵儿忙几步上前,清脆声道:“姑祖母”。 老妇人拉着灵儿上下瞧瞧,高兴地道:“我的灵儿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瞧这水灵劲,姑祖母都快不认识了”。 灵儿难为情扭捏地唤了声道:“姑祖母”。 老妇人拍拍灵儿的手背拉着坐在身边。 往下一看,一眼瞧见从门外蹭着步子踌躇刚进来的罗姨娘,招呼道:“罗姨娘”。 罗姨娘偷眼瞧着洪昀,洪御史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上前。 罗姨娘紧走几步,上前俯身行礼,恭谨地道:“卑妾拜见老夫人”。 洪老夫人徐徐道:“我听说罗姨娘有了身子”,对着洪御史问。 洪御史恭敬低□,道:“小妾有了身孕”。 “几个月了?”洪老夫人明知故问道。 “才二月有余”。 洪老夫人道:“我洪家到你这辈人丁不旺,这回有了,我也安心了,你也对得起祖宗”。 洪御史忙谦逊道:“还不知是男是女”。 “哎!既有了开头,往后还怕不生男吗?这罗姨娘年轻,生的日子在后面呢!” 罗姨娘听见说,脸上现出娇吟之色,有了老夫人撑腰,量老爷也不敢为难自己。 洪老夫人又道:“你是我亲侄,你的婚事我自然问得”。 洪老夫人话音才落,洪御史忙道:“问得、问得”。 “听说你未过门的媳妇嫌弃小妾有了身子,可有这事?” 洪御史斜瞪了罗姨娘一眼,知道是她搞得鬼,忙解释道:“夏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侄儿觉着不妥,还是让罗氏回乡下待产,生完了在回来”。 洪老夫人听了,眉心打了个结,语气也严厉起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那夏姑娘在傅家就未曾有过身子,你能保她嫁了你,就怀上了”。 洪御史一时瞠目:“这……侄子不敢说”。 “这就是了,罗姨娘送乡下去,万一有了闪失,岂不耽误大事,这事我看还要在酌量酌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洪御史犹豫片刻,躬身答道:“小妾有了身孕,侄儿婚期临近,我怕府中吵闹,让她暂避乡下”。 洪老夫人嗤笑一声,道:“是吗?”语气中很是不满,洪御史赶紧道:“是,姑母”。 洪夫人笑容消失,脸已板起,道:“浑话,乡下生产,连个稳婆都不好找,如有差池,你担得起吗?”。 洪昀听老夫人口气严厉,额上见了汗,道:“侄儿会安排好的”。 洪老夫人听说,断然道:“不行,就在京城生产,如有事也有个照应”。 看侄儿脸有难色,洪老夫人语气更为严厉,道:“罗姨娘那都不能去,就这么说定了,这不是你一个人事,关联洪家血脉,这事我做主了”。 洪昀看姑母恼怒,也不敢违拗。 洪老夫人看侄儿应了,又和缓了语气道:“我着几个家下有头脸的媳妇去趟夏府,说明这事”。 洪御史不敢驳,只得答应。 洪老夫人曾见了秋筠,对这门亲事也算满意,虽夏秋筠被夫家出妻,可错也不在她,当时夏太傅失势,谁又想到有今个,何况自己侄儿续弦,比头婚就少了讲究,夏秋筠自幼承夏夫人教导,夏夫人知书达理,想来女儿也不会错的。 夏老爷和夫人正在堂上喝茶,下人来报说:“洪府管家媳妇拜见夏老爷夫人”。 夏老爷和夫人对看看,有点纳闷,夏夫人道:“不知又是何事?” 夏老爷道:“想是婚事筹备的事,问咱们主意”。 洪府四个管家媳妇进来,行了礼,一旁垂首恭立,夏夫人一看这四人穿戴不俗,想在洪府是有些头脸的。 那四人中打头的上了年纪的婆子道:“我等奉了洪老夫人命来问亲家对婚事筹备有何要求?”。 夏太傅道:“不用铺张,一切从简”。 那老婆子临来时,得了罗姨娘许多好处,因此,照着罗姨娘教的道:“我们老夫人说了,我家姨娘有了身孕,还望亲家大人大量,不介意才好,我洪家三代单传,到我们大人这辈,还没出个男丁,上对不起祖宗,别的事还好商量,唯独这事,望亲家谅解,不能按亲家的意思办”。 听完这番话,别说是夏夫人就是夏老爷脸色都突变,这是什么态度,本来洪府出了这宗事,理上虽没错,然应该顾虑到对方感受,还这么堂而皇之,理直气壮说,就有些说不过去。 那四个媳妇中,稍年轻点的接着道:“我们姨娘跟了我家老爷有些年头,感情不能说没有,大人爱宠些也没大错,何况现如今有了二月的身孕,大人当成眼珠一样,望亲家体谅”。 另一个媳妇也赔笑说道:“是啊!一个妾室有什么不能容的,何况生下的也是洪家骨肉,夏姑娘嫁过去是嫡母,该同亲生一样教养才是”。 以夏夫人教养,才没当庭发作,这四个管家媳妇走了,夫人气得浑身哆嗦,连夏老爷脸也黑黑的。 却说,这罗姨娘自此就在洪府站住了脚,有了洪老姑奶奶的撑腰,罗姨娘走起路来,腰杆直了。 这日,罗姨娘为讨好老爷,命厨房煨了鸡汤,亲自端过去给老爷,在去上房的廊子下,遇上了老爷的丫鬟明锦,明锦扬着小脸,一副瞧不上眼的样子,罗姨娘大度不与之计较,招呼明锦道:“呦!明锦姑娘啊!这是去那呀?” 明锦就知她召唤没好事,只好站住脚,有意气她道:“老爷命我看看新房的铺盖做好了没有,怕针线上的人不上心”。 罗姨娘这回倒没气,而是柔声道:“姑娘还不知道吧,那夏家姑娘未来的主母,是被傅家出妻归家的,听说,那夏姑娘就是为夫婿纳了两个通房,作闹不休,才和离了的”。 明锦知道她话中含义,警告自己,下场如她们。 没理会她的恫吓,明媚笑着道:“我就是一个丫鬟,倒是姨娘可要小心着点”。 罗姨娘听说,傲然把手放在尚未突起的小腹上,似在说,我有了洪府的根苗,我怕什么。 灵儿大了,本性聪慧,看府里闹成这样,就担心父亲和夏姑娘的事有变,这日,灵儿走来父亲书房,看书房亮着灯火,知道父亲看书,这时罗姨娘是不会打扰的,她深知老爷脾气的。 灵儿的脚步声轻盈,还是惊动了洪昀,抬头见是女儿,忙招呼道:“灵儿,快进来,有事吗?” 说着,指着身旁椅子让灵儿坐下,灵儿病才痊愈,身子尚未复原。 灵儿坐下,道:“爹,您和秋筠姐姐的婚事是不是出来岔子”,她听下人们谈论起,不放心过来看看。 洪昀知道女儿心事,安慰道:“放心,不会变的,既是你喜欢秋筠姐姐,父亲也愿意随你心意,不光是你缺个母亲,洪府也缺个主母”。 灵儿还有些不放心,问:“那姨娘的事,怎么办了?” 洪昀道:“你姑祖母的意思先让她生产,待你秋筠姐姐嫁过来,看她的意思,我相信她是个识大体的人”。 灵儿才安心。 正这时,罗姨娘端着鸡汤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父女说话,暗骂:这丫头竟坏我好事。 听见老爷说自个生产完,由主母意思安排,心凉了半截。 二日,罗姨娘行至灵儿房中,灵儿见她脸子冷落落的,也不待见,这罗姨娘不顾这些,开门见山道:“灵儿,有的话,姨娘不能不说,我怀的不管怎样都是你父亲的血脉,你的亲弟弟,你不向着自个弟弟,却向着外人说话,这是何意?是对我这做姨娘的不满吗?不妨说出,姨娘几时对不住你,自你母亲去后,姨娘百般照顾你,巴结讨好你,你还不依足吗?” 这番话,说得灵儿眼泪在眼圈差点掉下来,一旁灵儿的奶娘看不过,道“姨奶奶您老别生气,容奴婢说两句,灵儿没了娘,你原该好好照应才对,来这里兴师问罪,这是对她好吗?她一个姑娘家,姨娘有的话就不该说出口,让她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罗姨娘不想被这老婆子编排一顿,堵得又没话说,只好一脚一跺,气恨恨地走了。 灵儿在她走后,大哭了一场,也没敢告诉爹。 在说夏府,自那四个管家媳妇去后,夏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夏老爷看事不好,赶紧脚底抹油溜去了书房。 夏夫人是越想越气,此刻黄姨娘在旁,方才听得那几个媳妇的话,也气得不行,不顾上下尊卑,赌气道;“这婚依我看退了算了”。 夏夫人听说,猛醒,疾走至书房,直直进去,夏老爷知觉,抬头看夫人吓得身子低了几分。 夏夫人此次前来,却不是吵架的,夏老爷忙让出正座给夫人,自己则侧坐一旁。 夏夫人也顾不上全礼数,开门见山便道:“这门婚事你去退了”。 夏老爷为难地道:“做人得讲诚信,洪御史没什么错,什么理由退婚”。 夏夫人尖利声道:“什么理由,就凭他洪府上上下下没有规矩”。 夏老爷好言道:“他洪府没规矩那是没个当家主母,筠娘嫁过去,定了规矩,就好了吗?” 夏夫人正想吵闹,一个丫鬟进来回说:“孟府送请柬来了”。 隔日,夏夫人带着秋筠赴孟国舅府的喜宴。 孟国舅府门前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宾客盈门,孟国舅之子娶妻,娶的是镇国董将军嫡女。 二人门当户对,董家声名显赫,孟家皇亲国戚,可谓珠联璧合,女貌郎才。 秋筠和母亲的轿子直接抬进二门,孟国舅继妻侯氏招呼女宾,见夏夫人母女忙赶过来,同夏夫人热情打着招呼,上下打量秋筠道:“筠娘这孩子我小两年未见,清减了不少,更加清灵美丽”。 槿熙的继母看上去温柔娇小,说话声总是柔声慢语,初嫁国舅府,孟国舅妻虽没了,原也有几个妾室,且有两个妾很得孟国舅宠,这几个妾室看新夫人柔柔弱弱的,以为是个软柿子,颇有怠慢,不想没过多久,这候氏却突然改了性情,雷厉风行,该打的打,该罚的罚,把这房中诸妾收拾得服服帖帖,那两个得宠的找孟国舅哭诉,孟国舅看小妾实在闹得不像话,不好护短,听任妻子整肃家规,孟老夫人也支持儿媳,给儿媳撑腰,道:似我们这等人家,没有点规矩那成。 欲擒故纵,这场妻妾交锋以候氏大获全胜告终,侯氏在孟府站稳了脚跟。 这是秋筠听槿熙事后当成笑话学的,看到候氏,秋筠不能不佩服这般柔和的女子,却那来的勇气,这种日子实在不是她想过的。另外还说一句,这候氏是傅容锦续妻小候氏的姑母,然二人个性却截然不同,虽都是候家教养出来的。 这候氏会说话,其实秋筠明白,自己这阵子是瘦了不少。 夏夫人母女到来,却为整顿喜宴增加了话题,夏夫人那是妇以夫贵,自然与女儿秋筠一席,其他品级高的夫人也自成一席,下剩的众女眷几人一席。 秋筠坐在席间,感觉众人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交头接耳,说着她和洪御史的事,堂上喧哗,然不时有一两句还是飘到夏夫人耳朵里,是说洪御史小妾有了身孕的事,夏夫人脸色很难看,不等宴散,就推说身子不爽,告辞回去。 坐在轿子里,夏夫人闷声不语,沉默良久,夏夫人突然问了句:“筠娘,你真心想嫁塞北,是吗?” 秋筠从母亲话里觉出点什么,想都未想,道:“是”。 轿子里光线有点暗,但夏夫人看到女儿眼中异样的光彩,这是许久不曾看到的。 又过来一会,夏夫人叹息一声,没说话,母女就这样缄默着。 暗处,夏夫人表情痛苦、纠结。 北地,一行数人,出了中都,渡过长江,直奔宋都城临安,一驾金顶祥云黄缎垂幨的豪华马车内探出一个女子的头来,高兴的朝车内道:“公主,京城快到了”。 106大结局(一) 婚期渐近,秋筠在绣个荷包,新人是要拿出自己的针线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秋筠停下手里的针线,望向窗外,酷暑已过,眨眼秋凉,望高天南回的大雁,一缕淡淡的清愁,远方那人还好吗? “姑娘,姑娘”小丫鬟知秋裹着阵风跑进来,秋筠收回目光,看向她。 “姑娘,金国特使来朝,觐见圣上,此刻在府门前,要见姑娘。 秋筠听金字,手里的绣活一下掉落地上,惊喜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在哪里?” “来至府门,夫人问姑娘要不要见金人”。 秋筠顾不得换上衣衫,直接奔前厅去了,这时,夏夫人已把金国特使让进正厅。 秋筠进门,一眼就看见完颜雍的妹妹完颜真。 “秋筠姐” 二人并肩漫步蹊径,完颜真低低地诉说别后的事。 “自你走后,哥哥痛苦不堪,意志消沉,无心国事,众臣劝谏,临朝理政。 金海陵王一朝,人心涣散,各部一团散沙,百姓怨声载道,局势动荡,危机四伏,契丹人移剌窝斡率先造反,攻打风雨飘摇的大金国” 完颜真脸色暗淡,声调沉痛:“兄长亲率兵将前往征讨,怎奈敌众我寡,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当我带人找到一身是血的他,他已身负重伤,身边紧十几人”。 秋筠听到这,头一晕,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完颜真忙扶住唤道:“秋筠姐”。 秋筠脸色惨白,微弱地问了句:“他还活着吗?” 完颜真扶住她,叹息数声道:“昏迷不醒,命在旦夕”。 完颜真扶她在石凳上坐下,恳求道:“秋筠姐,和我回去”。 秋筠身子摇摇欲坠,一歪,昏死过去,完颜真惊声呼唤在耳畔越来越遥远。 数日后,洪御史在夏府听雨亭见到夏秋筠。 夏秋筠一袭白裳,执笛立在湖畔,微风吹拂她宽大的袍袖,她形销骨立。 笛声哀婉凄凉,如泣如诉,洪昀似不曾认识她,这忠贞痴情女子,他黯然转回身,大踏步消失在小径深处。 二日后,夏、洪两家解除婚约。 当日,秋筠坐上北去的车子,耳边响起夏夫人清晰沉静地声儿:“去吧,去找他”。 完颜雍听到夏秋筠奔中都而来,出城狂奔四十里相迎。 秋筠从车子里探出头去,秋色转浓,满眼苍翠,一望无际,草原天边,上千骑快马,奔驰而来。 打头马上,一英武挺拔的男子,漆黑的眼眸像草原上星星闪亮,疾驰近车子的一瞬间,探身,伸手,秋筠身子轻飘飘悬空,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马头掉转,雪白烈马载着一对青年男女迎着初升的朝阳奔向茫茫草原。 空旷辽阔的草原传来一声长啸,“筠娘,我爱你!” 翌日,早朝,完颜雍握着秋筠的手,二人并肩步入朝堂,文武百官一片骚动。 秋筠感到他掌心温热,似有力量传导到她身上,她扬起头,坦然随他上殿,并立于丹犀之上。 殿下朝臣一下子静下来,静得突兀,像要爆发前的沉寂。 完颜雍大手用力地握紧她的手,秋筠感到周身温暖和踏实。 完颜雍朗声道:“我金朝第五代皇帝完颜雍昭告天下,娶夏秋筠为正妻”。 殿下一片哗然,金国几代老臣张浩带头出班奏道:“宋金两国交战,乃敌国,圣上娶敌国女为妻,势必引起争端,令国人不服”。 完颜雍朗朗声儿道:“我虽为一国之君,和普通百姓一样,有权娶我爱的女人,这是我的家事”。 张浩脊梁挺直,丝毫不畏惧,大义凛然道:“这不是陛下家事,乃关系到国本,皇家血脉不容混淆”。 又有几个大臣出班跪倒,大声奏道:“请陛下三思,此事万万不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众大臣纷纷跪倒,“请圣上收回旨意” “请圣上收回旨意”朝堂一片呼声,响彻金殿内外。 完颜雍毫不退让,坚定有力地道:“我完颜雍一生唯愿娶夏秋筠为妻,断然不能更改”。 “我大金朝不要汉后”,不知谁说了句。 “大金朝不要汉后”众人齐齐响应。 完颜雍与秋筠对望一眼,秋筠看到完颜雍眼中那抹笃定。 完颜雍洪亮声音在大殿回荡:“我完颜雍宁可放弃皇位也不放弃我心爱的女人”。 似惊雷滚滚,一瞬间,金銮殿上静得吓人,突然,有人愤然高呼一声:“杀了这汉人女子”。 众人齐呼:“杀掉这汉人女子”。 完颜雍闻言,浓眉倒竖,担心微侧头看向秋筠,秋筠如水明眸含笑望向他。 完颜雍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二人对视良久,心意相通。 完颜雍眼光目视前方,无所畏惧,坦然地朗声道:“杀她,先杀我,从我的尸体踏过去,我完颜雍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保护我心爱的人”。 金殿一片哗然,众大臣乱了。 这场交锋在双方互不退让中散朝。 完颜雍牵着秋筠的手犹自不愿放开。 夜晚,草原繁星满天,月光如水,二人相依在草地上,夜风微凉,完颜雍拥紧秋筠,深情地吻着她柔软的发丝,低柔地道:“筠娘,当初你一痛决绝,你知道我的心在望不见你的一刻已死了”。 秋筠听他声儿入骨缠绵,全不似金殿上霸气、战场上的豪气,心软软地化成了水一样的柔。 完颜雍兀自低低地道:“当契丹人的剑刺向我,我很想让他刺穿我的胸膛,看看心还在吗?我的筠娘会心痛吗?你走得那么决绝,全然不顾我心碎,筠娘你好狠!” 秋筠在金殿上心没颤,此刻,心却颤抖,闭上眼,完颜雍滚烫温润的唇如雨点般落下,两颗澎湃地心,跳跃激荡。 整晚,二人相拥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聆听草原夜晚小生灵奏出的乐章。 当晨曦微露,二人并肩依偎,看那草原上缓缓升起的红日。 完颜雍二日早朝,完颜真来到秋筠房中,看着秋筠灿灿的眼神,道:“我是不是不该骗你回来,面对危险”。 秋筠看着她,无丝毫怯意,道:“我愿意面对,生死,我都要同他在一起”。 完颜真道:“相信我大哥,从来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秋筠道:“我相信,一见他我就相信”。 朝堂上争论不休,完颜雍坚如磐石,无半分退让。 一汉官折中奏道:“此事也可以商磋,依为臣之见,不如遵从汉习,立为侧妃,不知圣上觉得微臣说得可妥当”。 金庭中有部分是降金的汉臣,都觉得这个解决方案不错,宋主三宫六院,金主既崇尚汉化,就也可以此为例,反正侧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朝臣觉得此提议可行,做出让步,纷纷赞同,可没想到完颜雍却断然否决,道:“我要以夏秋筠为正妻,旁的奏意就不用在说了”。 令汉臣都面面相觑,不可理解,这金人就是死心眼,不如汉人来得灵活,宋朝廷莫说皇上就是文武大臣那个不是三妻四妾,美女成群,女人似衣服吗?一个女人比江山还重要? 看主上坚执,汉臣就都不吱声了,可那金臣却抵死不愿国母是汉人,浴血奋战,打了一溜十三招,拱手把打下的江山让了汉人,汉人不费一兵一卒就接手了。 实在僵持不下,末了完颜雍抛出句话:“朕退位,娶谁与国家无关”。 众大臣傻了,金国这英明贤主,方要大展宏图,盛世之治,却为女人声言退位。 一时朝臣瞠目。 没人敢在逼主上,主上的话,一向掷地有声,铮铮铁骨,不是闹着玩的,大金国百废待兴,指望圣主。 复议又了了收场。 完颜雍下朝,直奔秋筠寝殿,秋筠正自担心,见他眼睛一亮,疾步迎上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秋筠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低声软语,“你不可以放弃皇位,你是草原上的雄鹰,会飞得更高更远,你还要实现你的理想抱负,让金国强盛,百姓过上富裕的日子,这是上天给你的使命”。 完颜雍下颚抵在她的头顶,眼神却柔得能滴出水来,低声道:“没有你的分享,这一切都苍白无力”。 秋筠闭上眼,感受这温暖的怀抱,轻声道:“我不要名分,陪在你身边,做宫女、下人,只要有你就好”。 完颜雍眼眶有点潮热,道:“筠娘,你今生必须做我的妻子”。 秋筠道:“我是汉人,我不做大金国母,从未想做大金的国母”。 完颜雍把她的头往自己怀中靠紧,道:“你可以不做大金国母,但你是我的爱人,我要给你名分,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我要与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草原的夜晚来临,二人坐在绿草如茵的湖畔,完颜雍道:“筠娘,你冷吗?” 说着,把身上的鹤氅解下,披在秋筠身上,秋筠头搭在他的肩头,喃喃道:“有你在,我不冷”。 完颜雍环住她肩头,低语道:“我们回我的家乡,大漠去吧,那是你喜欢的地方”。 秋筠想起二人最初遇见的地方,那宫殿,那份宁静,忍住心底的诱惑,道:“不行,你不属于我,你属于整个大金”。 草原的夜有点风凉,完颜雍用鹤氅裹紧她,轻声道:“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持续五六日的争执,反复的奏请,让众臣越来越失去耐心,危险迫近,眼看着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在即。 107大结局(二) 完颜雍辍朝,众忠直的大臣,不畏死,冒死觐见,齐跪殿外,呼声如雷:“请皇上改弦易辙,杀了汉女”。 完颜雍稳坐殿上,纹丝不动。 最后,呼声响彻大殿内外,“杀了汉女”。 完颜雍的亲随,调集所有的御林军,严守皇宫,皇宫侍卫就要拔刀,保护皇上,完颜雍大手一挥,阻止。 眼看着一场内乱就要爆发。 双方剑拔弩张,金人虽不敢造反谋刺圣主,却立意要杀汉女,形势已箭在弦上。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儿响起:“夏秋筠她不是汉人”。 夏夫人神态自若走上殿来。 大殿内外鸦雀无声,短暂的静寂过后,一个金臣高喊:“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夏秋筠的养母,大宋朝一品诰命夫人”。 “你凭什么说她不是汉人”。 夏夫人淡定如常,站在殿中央,朝下举起手中一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边上内侍接过,递给皇上,完颜雍一看,脸色突变,微阖双目,随即让内侍拿给殿下大臣, 老臣张浩看一眼,眸光掠过惊悚。 又递给其他大臣,最后几个先朝老臣道:“这却是金国之物,然怎么落入这妇人手里”。 夏夫人高声儿道:“我丈夫数年前出使金国,一位汉人女子临终之际,将怀抱婴儿交付我家老爷,就是现在要做你们金主夫人的夏秋筠”。 说着,夏夫人怀里拿出一张遗书,一一传阅。 众人最终确定夏秋筠却系金人,母亲是汉人。 这时,厚重的帷幕后走出夏秋筠,眼含热泪,直直地奔母亲走来。 傍晚,寝宫秋爽殿,秋筠坐在母亲身旁,夏仲荀和莫秋生另一边坐着说话。 夏夫人拉着女儿手端详着道;“自你走后,你父亲和我心就不踏实,可巧,圣上得知咱家的事,意在成全我一家人,也是为宋金和好着眼,派你父亲回访金国,命你莫大哥随行,这不我一得了信,东西都没顾上收拾就赶来了”。 夏仲荀道:“筠儿,你这次到了金国,也打听一下你生身父亲,若还在,你父女也好团聚”。 秋筠望着两鬓有了风霜的父母,含泪跪下,哽咽着道:“你们才是我的父母”。 夜深了,父母已然酣睡,秋筠轻轻自秋爽殿徐徐走出,路过完颜雍的寝宫看里面亮着灯光。 轻轻推开寝宫的乌漆门,只见灯影下,完颜雍临窗而立,秋筠轻轻唤了声:“雍郎,你还没睡?” 完颜雍手里正握着那个红线拴着的犀牛骨雕成的小小饰物,陷入沉思,秋筠一声呼唤,把他从梦中唤醒,他不动声色地把那犀牛饰物收入衣袖里。 最终,完颜雍选择没有说出那金人饰物所深藏的秘密,那就留作一段历史,何必冤冤相报。 他无疑是个宽容大度的男人。 转过身,完颜雍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向秋筠,怪道:“夜深了,你身子单薄,出来也不多加件衣裳”。 秋筠轻声道:“宫里不冷,心滚热的”。 完颜雍敞开衣襟,拥她入怀,痴迷地喃喃道:“筠娘,我想要……”。 秋筠闭上眼,梦呓似地道:“雍郎……不……”。 五年后 金国都城中都,一座巍峨豪华仿中原皇宫的建筑,御花园内 “娘、外婆”,两个漂亮的双胞胎五岁男孩欢快地叫着,奔向一娇美的年轻少妇和一个清雅的中年妇人。 一个灵秀的丫鬟自假山后走来,道:“少夫人,老爷和圣主对弈,圣主有意输了两局,这三局吗?正僵持”。 一个爽利的婆子笑道:“这阵子,圣主同老爷见天谈儒家学说,拜了老爷为师”。 少妇含笑对中年妇人道:“你姑爷是想讨好岳父,事事都顺着爹的意,这不今个说早朝事少,及早退朝,就陪着爹下棋”。 中年妇人温和声道:“你爹有人哄着省着来烦我,我也轻松轻松” 这正说着,假山后转出一对翁婿,还热烈讨论着方才那盘棋,当然是老者胜。 “父皇、外公”,两个漂亮男孩生龙活虎地跑去,一个奔向父皇,一个奔外公。 这一家人,就是夏秋筠和完颜雍一家四口并秋筠父母。 夏父已告老,与夫人终于实现盼望已久的回山东东平老家居住,山东乃金人属地,当地金和降金官员对国丈奉若神明,三天两头提着东西前去拜访,弄得夏老爷不胜其烦,本是要找处清净所在,却越发比原来热闹。 自女儿秋筠有了身孕,夏老夫妇被女婿亲迎回中都,住在皇宫大内,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莫秋生受秋筠之请,任太子师,教习太子汉化。 丫鬟青语嫁了降金汉臣。 秋筠坚辞金国后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