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妖娆》 第1章 楔子 怨起恨生 金国皇宫。 冬日微薄的阳光透过凉白的窗纸照进满室奢华的皇帝寝宫,将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高大男人的身影深深印在跌坐于地上的白衣美妇的身上,那美妇披头散发,面容憔悴,手中紧紧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瞪大眼睛防备地望着对面的皇帝。 皇帝顿住脚步,死死盯着她布满血丝的眼,脸色阴沉无比,目光钝痛而复杂,几乎是咬牙道:“岑心言,朕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愿不愿意做朕的皇后?” “不愿意!”岑心言想也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金翰,你别再浪费心机,不论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已嫁人生子,与他人有白头之约,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背叛我的丈夫!” “你……!”金翰闻言大怒,额头青筋暴起,却怒极反笑,想他堂堂一国之皇,有哪个女人不是趋之若鹜,可偏偏眼前这个女人对他不屑一顾,屡次拒绝于他!他突然握紧了拳头,嘴角的笑容一瞬变得冷酷,沉声问道:“那个男人,真的值得你为他牺牲一切?” 岑心言扬着下巴,异常坚定道:“是!他值得我为他去死!” 提到心爱之人,她的目光变得十分温柔,眼底还燃起一道金翰从未曾见过的奇异亮光,他不禁冷笑道:“好,很好!十二年,朕为你虚设后宫,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心言,朕已给足你机会,你就别怪朕无情!来人,带她去刑场。”他说完一拂袖,冷冷地背过身去。 门外立刻走进几名侍卫。 岑心言不屑地望了一眼,放下匕首,竟淡淡笑道:“不过就是一死!” 金翰缓缓转过身,陡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死?朕怎么舍得让你死!朕只是要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岑心言一愣,蓦地睁大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谁?你抓了谁?” 望着她满含惊惧的眼,金瀚残忍笑道:“你怕了?朕以为,在你眼里,除了那个男人,其他人你一概不在乎。” 岑心言看着眼前男人冷酷的笑意,心底一颤,一股不详的预感立时掠上心头,惊起透骨的寒意,她刚想开口证实点什么却已经被侍卫迅速拖走了。 刑场,历来都是血腥之地,却总有那么多人围观。 岑心言被侍卫带着穿过人群,扔到监斩台的位子上,见底下刑场上密密麻麻跪着的男女老少,至少一百多人,她不禁神色大变,面如死灰。而底下的那些人一看到她,便激动地跳起来骂道:“岑心言,你这个贱人!违逆圣旨、私自逃婚,害我们全族因你而丧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岑心言,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场面一时混乱,周围守卫连忙上前镇压,将他们按跪回原处,那些人激烈反抗,哭骂声震破耳膜。唯有被绑在柱子上的一男一女始终没有吭声,只默默望着已然瘫坐在监斩台上的岑心言,二人眼中含泪,却无责怪,亦无愤怒表情。 “爹!娘!”岑心言突然激动大叫,刚站起来就被左右两名侍卫大力按回到椅子上,整个人被制住,她无法动弹。无力的泪水,自她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奔涌而出,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实,金翰,竟然要用她全族人的性命来作为她拒绝他的惩罚!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她只是不想背叛她的丈夫,不舍得离开她的两个孩子,她有什么错?她的父母族人又有什么错? “时辰到,行刑。”主斩官无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立刻惊恐叫道:“不!不要!” 无人理会。 一百多个侩子手同时举起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向岑氏族人的脖子。 血箭冲天,人头翻滚,整个刑场,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闻之作呕。岑心言张大嘴巴,心跳有片刻的停顿,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穿过血雾朦胧的半边刑场,看到被绑在粗实石柱上的她的爹娘,还活着。她尚来不及庆幸或者猜测什么,主斩官无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将此二人凌迟三千刀!” 犹如五雷轰顶,岑心言浑身僵硬,一时失去了反应,直到刑场上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声,她才猛地回转意识,拼尽一切地挣扎叫道:“不——!住手!住手……不要伤害我爹娘!你们快住手……秦大人,我要见金翰!我要见金翰!” 被叫做秦大人的主斩官朝她看过来一眼,没说话。刑场上正在进行的残酷极刑没有因为她的凄惶无助的哭喊而停止半分,她看着她爹娘的血肉一片又一片在空中翻飞,血淋淋的落在她的眼前,她浑身颤抖,疯了般地要挣脱桎梏。 “秦大人,求您……让他们住手,带我去见皇上!求求你……告诉他,我愿意做他的皇后,只要他放过我爹娘,我什么都答应……” 胳膊扭不过大腿,她一个平凡女子,怎敌得过皇权给予的强烈报复。 终究,认输。 然而,秦大人却叹了一声:“晚了。皇上不会再见你。” 岑心言终是绝望,连挣扎都已无力,只能瞪大昔日美丽如今却已失去所有光彩的双目,眼睁睁看着父母的身体现出森色的白骨。足足三千刀,每一刀都像是刮在她的心口,让她痛到无法呼吸,她却固执地不愿意闭一下眼睛,她就是要记住这血腥的一刻,记住父母因她而承受的痛苦折磨!想起十三年前的那场相遇,她以为那个俊朗的男子会成为她一生的朋友,却不料,一时心软,酿就今日惨祸。 是她害了爹娘,害了族人。 “金翰,你……竟如此残忍!” 十一月的天,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猎猎,将女子苍白面孔上残留的泪痕结成冰花。 七日七夜,她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挖坑,将父母族人埋葬。最后,紧紧握住无字墓碑,看了许久才缓缓起身,面对皇宫方向,攒紧手心,用无比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金翰,你灭我族人,凌迟我的父母,却独独让我活在这世上……你要我一生悔恨、愧疚,再不得幸福,活得生不如死,可我……偏不如你所愿,即便被鲜血诅咒,我也要活得幸福无比!而你,今日对我所作所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千百倍奉还!” “岑心言,在此立誓!” 掌心的鲜血滴到冰冷的雪地里,溅开一朵血花,仿佛是为应证她此刻的誓言。 回家的路途,如此遥远。她在那遥远的途中,几乎是一路爬行,每每倒下,无力睁眼的时候,耳边就会传来深情而焦急的呼唤:“心言,你去了哪?为何还不回来?” “母亲,嫣儿想你了,你快回来……” “母亲……” “冷迟……潇儿……嫣儿……”她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又有了力气。她不能死,要回家,那里有她的丈夫,他们约好一生不离弃;有她的儿子,十二岁已名满京都城的小才子;还有那如精灵般聪慧美丽的女儿……她的女儿总是骄傲的对她说,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终于露出许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她不能倒下,要回家,只有家里的温暖才能让她的心不再那么痛。 一个多月,终于抵达封国京都城。 那一日的将军府,门口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在遍地雪白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目。 岑心言站在将军府门口,已是形销骨立,早已看不出往日的风华绝代,她发丝凌乱,面孔苍白,一身白衣污泥遍布,血迹斑斑,完全失了本色,路人见她皆绕道而行。 “哪里来的疯婆子,赶快走开!今天我们将军大喜,闲杂人等不准靠近。”一名侍卫皱着眉头赶她,一脸的不耐烦。 岑心言愣了愣,大喜?“谁的大喜?” “当然是我们大将军!今天是将军迎娶长公主的日子,此时正在拜堂,你快闪一边去。” 岑心言脑中嗡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她望了望门头的红绸,突然飞快地朝里头冲了进去,侍卫始料未及,想拦她却是晚了。 将军府的大堂,一片喜气。 新郎、新娘正在无数观礼之人的见证下行夫妻对拜之礼。 岑心言呆呆地站在门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一身喜服的英俊男子,脚步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这就是她拼着性命也不愿背叛的人吗? 为了他,她牺牲了全族一百三十八条性命,眼睁睁看着最疼爱她的爹娘遭受那千刀万剐之刑……而他,这个她深爱不疑的男人,回报她的,竟然是……将另一个女子娶进门! 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这一路上,支撑着她顽强走过来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先前的一切坚持,突然变得可笑至极。而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承受的痛苦,全都没了意义。 岑心言突然发笑,凄凉而绝望的笑声惊得屋里一众宾客皆是一抖,纷纷回头来看。 “冷迟!你竟然背叛了我!”她咬紧牙,一字一顿。 冷迟听到她的声音,心底一震,身躯陡然僵硬,行到一半的礼再也行不下去。 新娘蓦地掀开盖头,一脸怒容,大声叫道:“你是谁?竟敢破坏本公主婚礼!来人,将她拖出去……”从门口追上来的侍卫,连忙去拖岑心言,冷迟面色一沉,连忙喝道:“退下。” 冷迟快步朝门口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子走去,双手扶住她纤细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问道:“心言……真的是你吗?你这么长时间去了哪?怎么弄成这样?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是谁伤的你,快告诉我!” 一连串地询问带着焦急还有心疼,但岑心言却再也不会感觉温暖。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在她面前张扬着无尽的讽刺。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片血光中父母因无法忍受极刑所带来的痛苦而扭曲的狰狞面孔…… “心言……” “不准你叫我!”岑心言突然发狂,那刮在爹娘身上的三千刀像是同时扎进了她的心里,令她心痛欲死,理智全无。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她的丈夫,目光一瞬充满了怨恨,声音冷厉而决绝道:“冷迟,你背叛了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她说完大笑着离去,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珍惜的。她要报复,倾尽一切的报复,毁掉那个男人最珍爱的一切。 那日下午,狼崖山。 已经失去理智的岑心言带着七岁的女儿往山顶而去。那孩子看着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却变得十分陌生的母亲,不安地问道:“娘,你要带嫣儿去哪里?” 若是往日,她的母亲必定停下脚步,慈爱地抚摸她的头发,温柔的笑着回答她的问题,但今日,母亲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在前头。 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内心巨大的悲痛,忽然往前跑了几步,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昂着小脑袋,坚定地对母亲说道:“娘,不管爹爹娶了谁,娘永远都是嫣儿最爱的人,也是嫣儿唯一的母亲!” 岑心言身形一顿,有瞬间的僵硬,但仍然没有回头,并且很快便甩开了女孩的手。 山路雪滑,女孩跟在她的母亲身后,艰难地往上爬,在半山腰一脚踩空摔了下去,头撞到凸起的岩石一角,额角有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就被寒冷的空气冻结,凝固在小小的额头,身上的棉袄被带刺的枯枝割破,露出一瓣似落花形状的殷红色胎记,在左肩靠前的位置。 她的母亲回了头,却并没有向她伸出援手,而是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母亲冷漠而空洞的眼神,令她心里有些害怕,也很委屈。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小手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泥土,被干枯的枝丫划破的掌心有细密的血珠渗出,她犹豫着在身上擦了几下,然后继续往山上爬。当到达山顶的时候,额头、手臂、掌心……全都是伤,血迹蹭在鹅黄色的小棉袄上,四处可见。她昂起头,凝视着母亲冷漠的面孔,泪水蓄满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片刻后,冷迟带着十二岁的儿子冷意潇也来到了山顶,看着最疼爱的女儿和心爱的妻子站在悬崖边,冷迟脸色大变,心刹那间被恐慌所笼罩,不由大声喝道:“心言,你要做什么?” 此时的岑心言,已经被满心的怨恨蒙蔽了心智,她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让背叛她的人悔恨终生。 “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岑心言残忍的笑起来,一转身竟将身边的女儿狠狠地推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啊——!娘……” 凄厉而仓惶的叫声瞬间划破苍穹,狼崖山,悬崖底下,七岁的孩子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未完待续) 第2章 神秘王妃(1) 封国,京都城。 这一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同一个话题:当今王上的同母胞弟——辰王南宫晔突然大婚,辰王妃身份不明。 而天下皆知,南宫晔十四岁带兵平乱边关,曾以十万大军歼敌数十万之多,被誉为封国战神。两年前,先王遽逝,他以雷霆手段斩杀叛相叶恒**,平息朝廷内乱,扶太子南宫傲登上皇位,被封为辰王,对于犯罪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少不得有许多王公大臣想与之攀亲,但奈何辰王始终无意娶妃纳妾。也曾有女子主动勾引,企图谋个妾室之位,却被赤身斩于床榻之上! 自此,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然而,今日,辰王突然娶妃,还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并且在这大婚之日,不设喜宴,也无喜娘和迎亲队伍,新娘自备花轿入府,未拜堂已送入洞房……着实令人费解! 入夜后的辰王府,各院灯火齐明。 朝惜苑里,沉静简朴的新房,除红烛、新娘的红盖头以及一身喜服外,再无一处喜庆之色。 年轻美貌的新娘,端坐床边,已整整三个时辰,却不骄不躁,平静之极。 “王爷。” 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新娘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容终于微微动了一动,置于身前的纤细洁白的手指缓缓扣紧了另一只掌心,她听见一道依稀有些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在门外响起:“你们都退下。” 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过后,周围重又回复寂静。 珊珊来迟的新郎南宫晔站在门口,扫了眼陈设简陋的新房,才举步入内,并不看新娘,只径直走到房屋正中央的桌子旁边坐了,端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缓缓送至唇边,闻而未饮。 “你们要的,本王已经办到。希望暗阁,莫让本王失望才好!”须臾过后,这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开口,声音冷漠,带着警告,仍然不曾看向坐于床边的女子。 女子淡淡抬眸,透过锦色鸳鸯的红纱盖头,望见身穿墨色暗纹锦袍张扬着无比威严气势的男子,记忆中随着时光流逝而模糊不清的容颜渐渐清晰起来。他依旧俊美无俦,举手投足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只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冷漠和深沉。 他就这样坐在了她的眼前,却没了遥远记忆中的温暖。 南宫晔感受到女子的注视,微挑凤眸,一记冷眼立刻朝她扫了过来。 女子心头一沉,立即收敛思绪,淡淡笑道:“王爷尽管放心。暗阁既然敢应,断不会出任何纰漏。” 她清清浅浅的嗓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肯定。 南宫晔这才笑道:“那就好。”说完语气一顿,转了转手中的青瓷酒盅,又道:“虽然你们暗阁在江湖颇负盛名,被誉为江湖之中最为强大的暗杀组织,但在本王眼里,不过蝼蚁一只,想要捏碎,轻而易举。你既进了我辰王府,就得遵守王府规矩,本王在此告诫于你,不要妄想得不到的东西!” 女子扬唇,嘴角的笑容略带苦涩,却不由自主地扬了扬下巴,傲然笑道:“王爷未免自视过高!只是,不尝试……又怎知是妄想?” 如此明显的嘲弄意味显然对他的警告不屑一顾,南宫晔面色一沉,笑容顿失,目光带着晦疑莫测的凌厉朝她直射而来,沉声说道:“你胆子不小,竟敢出言嘲讽本王!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狂妄!” 语毕,他倏然抬手,她只觉一股劲风迎面扫来,只听“撕拉”一声,头上的红纱盖头刷地向四面八方分裂而去,露出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孔,在红烛与喜服的映衬下更显得肤如凝脂,眉如青黛。 此刻,她唇含浅笑却眸光清冷,如脱离俗世之仙子看尽世间的一切表情,丝毫不见惊慌之色。 南宫晔心中微微一动,这样一双清冷苍凉的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轻皱了眉头,正思索间,听到女子笑道:“妾身无意嘲讽王爷,只是王爷的告诫妾身不敢苟同,妾身既已嫁进王府,自然是以侍候好王爷为己任。” 她优雅起身,步伐轻盈如弱柳扶风款款走到他对面落了坐,纤纤玉指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在他诧异审视的目光中竟仰首一饮而尽。 酒入喉咙,辛辣浓烈。她却盈盈笑道:“王爷不愧为妾身梦寐以求的好夫君,屈尊降贵亲自为妾身斟酒,倒让妾身受宠若惊呢!” 南宫晔眯起双眼,猛地抓住她纤细的皓腕,一把将她拉近,执起酒壶,浑身散发出危险的讯息,低沉的嗓音带着魅惑的磁性,定定望住她,笑道:“既然爱妃喜欢,不如……本王将这整壶酒全部赐予你,可好?” 他的语气听似温柔,却让人感觉像是置身于寒冬腊月间的冰霜雨雪中,凛冽的寒气从四面八风一齐涌进心底,令人不禁想要逃开。然而,女子却不退反进,对着他俊美的脸庞吐气如兰,轻轻叹道:“这可怎么办,妾身不胜酒力,已经不能再喝了。” 南宫晔眯着眼睛说道:“你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吗?”他说着放开她的手,一把扣住她精巧的下巴,冷冷又道:“恐怕,由不得你!” 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阴冷如利剑般刺向她的眼帘,壶中烈酒如同寒冬的冰雹砸向她小巧挺直的鼻梁,顺着细瓷般的肌肤流向纤细优美的颈项,再急急奔向鲜红刺目的喜服。 有刹那的窒息,她没有求饶,反而傲然抬眼,眸光中砰射出幽冷而倔强的光芒,迎上他阴沉的眼,并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酒水,竟然妩媚笑道:“味道不错,妾身多谢王爷赐酒!” 南宫晔动作一滞,猛地将她推倒在地,望着她依然含笑的嘴角,皱着眉头道:“白费心机!”说完将酒壶往地上猛力一掷,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的女子,还半伏在地,微微抬起的眼,定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目光有些飘渺,原以为,他至少会做做戏,想不到,他连做戏也不屑,直接而干脆的表达出她对这场交易提出的条件极其不满,不满到连她的名字都不愿问一句。 “南宫晔,我叫如陌!” 她对着已经消失的背影,嘲弄地勾唇,并无声音发出。缓缓站起,对刚刚进门望着凌乱的地面露出诧异表情的丫鬟,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回神,忙低眸行礼,答道:“奴婢水月,见过王妃。” 如陌淡淡嗯了一声,朝那丫鬟看了两眼,见这丫鬟与她年纪相当,长得清秀水灵,眉宇之间有股子习武人的戾气,微不可察。她不禁轻蹙眉头,沉声吩咐道:“本妃不喜多事之人,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准擅自进入这间屋子。你下去吧!” 丫鬟愣了愣,应了声“是”,然后退出去。 房门合上,如陌这才脱下被酒水淋湿的大红喜服,随手往地上一扔,尔后走到铜镜前坐下,卸了满头发饰,青丝垂落,铺满香肩,她执起木梳,在发尾处梳了两下,左肩衣领被带动地轻轻滑落,她微微抬眸,望见镜中人左肩靠前的位置,一瓣殷红似落花形状的胎记在青丝掩映下若隐若现,将她原本清丽脱俗的容颜衬得妖娆而魅惑。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手腕上的深重淤痕,眼神竟然淡漠至极,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这一夜,还算平静,而第二日一早,“王爷在新婚之夜拂袖离去,新王妃不受宠!”的流言在王府内悄悄传开。 如陌用过早饭,让水月带着她在王府里四处转转,这一转,就转了大半日,整个王府,除朝惜苑以外,其它各处风景皆是不错,尤其后花园,石径盘纡,四周林木蓊郁,中间水榭亭台与各色繁花辉映,犹如画中美景,令人一见便觉心旷神怡。 如陌走在其间,望向四周,不发一语。水月跟着她后头,也不说话,直到如陌走进一片青翠的竹林里,水月突然上前拦道:“王妃,前面不能去了!” “为何?”如陌问。 水月回道:“前方是待月亭。王府规矩,上待月亭除非有王爷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擅入。” 如陌顿住脚步,抬头望向翠竹掩映中一座红廊碧瓦的八角亭屹立在层层石阶延伸的顶端,雅致而又带着庞然的独孤气势。 “待月亭……”她若有所思地望了两眼,问道:“王府里还有哪儿是不能去的?” 水月思索道:“还有……王爷书房。王妃,已经过了午饭时辰,我们回去吧。” 如陌点头,带着水月往回走,刚转出竹林,一侧传来打骂声,她原不打算多管闲事,但那边却有人怒斥:“芯颜,你这该死的小蹄子!”如陌准备离开的脚步立时顿住,一向清冷无波的眼神划过一丝异色,旋即举步朝那边转了过去。 一道低矮的青墙背后,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正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对着嘤嘤哭泣的丫头训斥:“你才进王府几天,就敢跟我作对,你活腻了?你以为你是朝惜苑里那个不得宠的主子吗?哼!就算是主子,不得宠也照样得看我的脸色!” 如陌闻言两眼微微一眯,这一上午,她在王府里转了半圈,所见下人皆是恭谨有礼,按说这王府,应是规矩森严,尊卑分明,怎会有人如此狂妄?她淡淡地朝身后的水月瞥去一眼,水月连忙上前低声禀道:“她是邢嬷嬷,王爷的奶娘!” 王宫里出来的人?难怪如此嚣张! 如陌看了眼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绿衣丫头,发丝散乱,脸颊高高肿起,正忙不迭给妇人磕头求饶:“芯颜知错了!芯颜初来乍到,不知道王府的规矩,冲撞了嬷嬷,求嬷嬷饶了我这一回吧!” “饶了你?那下回还有谁把我邢嬷嬷放在眼里?来人,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要是谁敢手下留情,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两名青衣侍卫领命上前,抓住绿衣丫头抬手就要打,如陌眉头一皱,沉声道:“住手!”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威严,令青衣侍卫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动作。 邢嬷嬷立刻转身朝她看过来,面上还带着怒气,但目光一触及如陌,便愣了一愣,虽然她衣着素雅,并无华丽装饰,可这冷漠威严的气势,绝对是个主子!而整个王府的主子,邢嬷嬷没见过的只有一个,就是她方才所说的不受宠的新王妃!思及此,邢嬷嬷脸色顿有几分不自然。 水月见众人还在发愣,忙道:“王妃在此,你们还不快见礼!” “拜见王妃!”侍卫们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行礼,而邢嬷嬷却只是不慌不忙地欠了欠身子,语气傲慢道:“奴婢邢氏见过王妃,王妃新入府,可能还不太懂王府规矩。府里每个园子的下人都有专人管理,这个小贱人归奴婢管,今日她犯了错,奴婢惩治她也是本分,请王妃莫插手。” 又是王府规矩!从昨晚到现在,已有三人提及这四个字。 如陌不禁笑道:“既是王府规矩,本王妃原不该插手,但说来奇怪,不知为何,我一看这丫头就喜欢,想跟嬷嬷讨个情面,把这丫头给我,如何?” 她淡淡挑眉,语气不轻不重。若搁在一般人身上,必定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但这邢嬷嬷却硬着声音说道:“请王妃恕奴婢不能答应!王府里,每个院子配备的丫头下人都是有数的,王妃院子里要添人,需王爷同意才行。只要王妃能从王爷那里讨得指令,奴婢马上就把这丫头亲自给王妃送过去!”说完还瞟了如陌一眼,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陌眼光一沉,没说话。 水月皱眉道:“邢嬷嬷!你是怎么了?王妃是主子,跟你要个下人,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邢嬷嬷看也不看水月,昂头道:“主子做事,也得讲规矩!” 如陌听了笑起来,那笑意却并不入眼底,只盯着邢嬷嬷,口气淡淡道:“嬷嬷说的对,是人都得讲规矩。但不知王府规矩,可有允许一个奴婢如此不顾尊卑地跟主子讲话?” 她眼神倏然凌厉,夹杂着久浸黑暗的冰霜,看得邢嬷嬷心头一凛,皱着眉头道:“奴婢虽是奴婢,但也不是一般的奴婢!从王宫到王府,嬷嬷我跟了王爷二十几年,看着王爷长大……王妃要想惩治奴婢,只怕也得王爷……” 邢嬷嬷突然住了口,望向如陌身后,脸色蓦地白了。 “王爷!”有人惊惶行礼。 如陌仿若不闻,径自自嘲道:“看来我这王妃头衔,也不过是摆来看看。”她轻轻叹息,眼中厉光尽敛,垂下眸去,似是黯然准备离开,但腰间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她身躯微微一僵,面上却无半分诧异神色,转眸见南宫晔正沉着眼光看她,似笑非笑道:“谁说爱妃的头衔是摆来看的?来人,邢嬷嬷以下犯上,对王妃不敬,命其前往皇陵为澈王子守墓终生,永不得离开。” 如陌闻言一愣,周围侍卫皆吃惊抬头,似是讶异于王爷竟为了不受宠的王妃而如此处置自己的奶娘,一辈子不出皇陵,守着死人过日子,凄惨可想而知。看来这王妃,也并非真的不受宠吧! 此时,邢嬷嬷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听完南宫晔的话,竟没有求饶,而是缓缓地笑了,那笑容居然带着几分满足之感,似乎这种惩罚正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期望的结果。 “多谢王爷成全!奴婢一定会好好守着小王子,哪儿也不去,只请王爷今后多珍重自己!奴婢告退。” 如陌望着邢嬷嬷离去的背影,一双黛眉微微凝住,若有所思,澈王子?一个六岁时被五马分尸的小王子,南宫晔的孪生弟弟!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见他正望着邢嬷嬷离去的方向,面色虽无异常,眼光却是晦暗难辨,感受到她的注视,南宫晔回过头来,冷冷斥道:“你满意了?才入府第二日,便如此不安分!” 如陌蹙眉,推开他仍揽在她腰间的手,退开两步,目光犀利道:“分明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何必怪到我身上?” 她不会相信,南宫晔是为了她才罚邢嬷嬷去的皇陵。 南宫晔面色一沉,“别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本王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如陌望着他冰冷的背影,眼光深处有细微的波动。 “你叫芯颜?”须臾,她回头看向仍跪在地上、惶然不安的绿衣丫头。 那丫头怯怯点头,如陌凝眉道:“改了吧。” 绿衣丫头愣住,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王妃不喜欢,也不敢多问,只得点头乖乖应了声:“是。”(未完待续) 第3章 神秘王妃(2) 如陌没再看那丫头,也没说要改成什么样的名字,对她来说,只要不是那个名字,其它什么都可以。 当天下午,那丫头就被拨到她房里,改名叫做依颜,是个天真活泼的丫头。一进屋,就不停地朝她磕头谢恩,小丫头很单纯,以为自己害得王妃跟王爷生了更大的嫌隙,心里对王妃又感激又愧疚。 朝惜苑的夜,昏黄的烛灯孤孤单单的几盏,零落的点着,勉强将这座清冷的院子照出个轮廓。 如陌坐在院子里赏月,说是赏月,其实这半圆不圆的月亮没什么可赏的。 “王妃,奴婢去厨房给您拿点点心来吧。”干坐了许久,水月出声询问。 依颜跟着叫道:“奴婢去打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如陌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低矮的院墙一角闪出一个黑影,看身形,是个女子。 “小姐,待月亭四周守卫森严,以属下一人之力,难以入亭。”黑衣女子单膝跪地,俯首禀报,神情极为恭敬。 如陌淡淡嗯了一声,显然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你下去吧。”如陌面无表情地吩咐,黑影一闪,没入黑暗之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水月、依颜回来的时候,她依旧举目望着半圆不圆的月亮,姿势与先前并无二致。 水月将琳琅几盘点心摆满了石桌,正打算退到一旁,如陌这时开口问道:“听说府里还有两位主子?” 水月动作微顿,答道:“是的,王妃。一个是朝沐苑的琴姬,另一个是朝禾苑的齐先生。其实……他们二位,也不能全然算做主子,只能算半个主子。” “哦?”如陌似是来了兴致,端了一杯茶,笑道:“跟我说说。” 水月正要开口,依颜突然兴奋叫道:“我说我说。琴姬我知道!”像是怕谁跟她抢了似的,飞快蹦到如陌面前,兴致勃勃道:“琴姬是王上去年从江南带回京城来的,她不但人长得好看,还有‘江南第一琴’的称号,哦对了,连咱们王爷也喜欢听琴姬弹琴呢,所以王上才会把琴姬赐给王爷,听说王上原先是准备封琴姬做妃子的!” “江南第一琴?”如陌勾唇,原来南宫晔喜欢听人弹琴!她略带嘲弄地笑道:“他们兄弟感情深厚,连喜欢的女子竟也能随便送人!水月,你方才所说的齐先生……可是齐澈?” 水月应道:“是的,王妃。齐先生才学过人,精通医术,在京都城三大风流名仕之中排名第二。因为性子清高倨傲,曾得罪过不少官吏,被人迫害,王爷欣赏他的才华,出手相救,因此,齐先生才入府做了幕僚。” 原来如此!她就奇怪,以齐澈的性子,若非有相救之恩,断不会愿意当一个王府幕僚。想起卓长老总跟她提起的那个有着一身倨傲之气处处跟卓长老作对的少年,不由弯了弯唇角。 这时,依颜瞪大眼睛问道:“才华横溢,精通医术……才排第二啊!那第一是谁?” “这第一嘛,自然是人称‘去留随意、潇洒出尘’的京都城第一公子冷意潇!” 听到“冷意潇”这个名字,如陌刚刚抬起的手微微一颤,就顿在了半空。只听水月继续说道:“他是靖国侯之子,十二岁中状元,文武双全,风姿绝世,并且……” “并且什么?”依颜迫不及待的追问。 水月接道:“并且他曾经三次抗旨,拒绝王上的官职赐封,而且一次也没有获罪入狱。” “为什么?”依颜惊奇问道:“他为什么要抗旨啊?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吗?他抗了旨,王上又为什么不治他的罪呢?” 水月摇头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意潇公子和王爷的关系很不一般,可是,他却从来没踏进过我们王府一步……”水月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敏锐地察觉到如陌的异样,不禁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如陌目光一闪,搁下茶杯,淡淡起身道:“没什么,外头似乎有些凉了。水月,你去厨房准备一碗燕窝粥,随我去朝翔苑探望王爷。” 朝翔苑位于辰王府正中央靠东,与朝惜苑隔了两个园子。 此时的朝翔苑书房里,除南宫晔之外,还有一名俊美得不像话的年轻男子,着一袭鲜亮的红色锦袍,姿势慵懒,倚在雕工精细的楠木椅榻上,挑眼望向坐在对面脸色深沉的南宫晔,懒懒开口道:“你把邢嬷嬷弄去皇陵了?何必呢?当年……她都是为了你!” 南宫晔面色微微一变,目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口气却是平淡道:“是她一心所求,我不过是成全她罢了。” “你……唉!”红衣男子似是无奈,叹了一口气,见南宫晔一副此事不愿多谈的模样,便打住话头,又似想起什么,勾了一双桃花眼,转了语气,朝他笑道:“昨晚的洞房花烛夜过的可好?你那新王妃,比起琴姬如何?” 南宫晔冷冷瞥他一眼,“你的女人我不会碰,暗阁的女人我更不会碰。” “没碰?”红衣男子刷地坐起身来,一脸狐疑地问道:“连琴姬你也没碰过?诶,晔,你……不会是……”男子说到这里停住,眼光竟朝他身下看去,那怀疑的眼神分明是说,你不会是不行吧? 南宫晔脸色顿时黑沉,冷冽的眸光倏地朝红衣男子直射过去,将对面眼光半空截住,没好气地道:“放心,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红衣男子闻言大笑,对南宫晔郁怒的眼神视而不见,又道:“既然没问题,那这些年,你为何对所有送上门的女人毫无兴趣?该不是在为十年前狼崖山底的那个小女孩守身吧?啧啧……看不出晔你如此长情,那个小女孩虽然是个美人坯子,但这么些年一直杳无音信,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她不会死。”南宫晔十分肯定地说道,眼神忽然变得飘渺,脑子里浮现出一幕情景,昏暗的石室内,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将一份完全丧失温度的食物以极度冷漠的姿态扔到他的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地粗略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无论那伤有多深,他都不曾见她皱一下眉头。总是冷冷的,面无表情,仿佛那个身体不是她的。 心间微疼,南宫晔叹道:“之所以找不到她,是因为她不想让我找到。” “为何?” 南宫晔缓缓摇头,耳边忽然想起一声冰冷地质问:“你姓南宫?你是王族中人?” 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剑,直抵他的喉咙,那一刻,他仿佛从那双冷漠的从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睛里看到了最深沉的怨恨和痛楚…… “什么人?”书房外,侍卫突然的询问打断了南宫晔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他听见有人应道:“王妃牵挂王爷公务繁忙,担心王爷顾不上自己的身子,特意准备了燕窝粥来探望,麻烦侍卫大哥向王爷通禀一声。” 是她? 南宫晔还没反应,红衣男子已经对外吩咐道:“让她进来。” 南宫晔皱眉,门外如陌也皱眉,他有客人?而且是一个能随意在南宫晔面前发号施令的客人!她眼光略略沉了两分,但很快又回复如常,在侍卫的恭请下,迈着优雅的步伐踏入这个一般人难以进入的屋子。 南宫晔的书房,连着卧房和休憩厅,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布置得大气沉稳。 如陌一踏进屋子,一冷一热两道不同的视线同时盯在了她的身上,她今日身着一袭淡黄色暗纹长裙,全身上下,唯一的饰物便是插在松松挽住的发髻上的银簪,那银簪精致简朴又不失高贵之气,簪头镶嵌了一枚通透至极的碧玉,将她原本清丽的面容更是衬得清新脱俗,淡雅怡人,南宫晔目光一顿,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确有惑乱人心的资本,而这资本不仅仅来源于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还有那份超然的气质。 屋里的另一名男子,也在定定地望着她,表情惊艳毫不掩饰。而刚刚进屋的如陌第一眼看到的却并不是他们,而是挂在对面墙上的两幅字。 一左一右,右边一幅,笔锋飘逸、随性,带着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映入她的眼帘。 如陌脚步一顿,望着那幅字,愣了愣,神情陡然变得恍惚起来,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仿佛忘记原先来此的初衷,她缓缓地抬手,指尖轻轻触摸着那副字的右下角的空白位置,那里,并无落款,也无印章。她却看着那个位置,愣愣出神,少有情绪涌动的眼底渐渐流溢出哀伤的气息,淡不可察。 “你认识写字之人?”南宫晔突然开口,目光犀利,直将她盯住。 如陌一瞬回神,所有情绪即刻收敛,一转头,盈盈笑意掠上眉梢,她摇头若无其事地浅笑道:“妾身只是好奇,这样好的一幅字,为何没有署名?”说完,眼光略略朝屋子里一扫,似是这才发现书房里除他们二人以外还另有他人,忙福了一礼,歉意笑道:“妾身不知王爷这里有客人,冒然打扰,请王爷恕罪!” 南宫晔看着她瞬时转变过来的截然不同的表情,眼光一凝,却没说话。 倒是红衣男子先摆手笑道:“不妨事,王妃来得正好,我也正想一睹王妃芳容。”男子笑得有几分邪魅,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毫无避讳之意。 如陌大胆迎视,淡淡笑道:“妾身陋颜,让公子见笑!” 红衣男子哈哈笑道:“王妃真是太谦虚了!如王妃这等倾城绝色,只怕整个封国,也难寻其二。” 如此盛赞,换做一般女子,怕是早已心花怒放,喜不自抑,然而,如陌却目无波澜,口气依旧淡淡道:“公子谬赞。”她回头去接水月手中的燕窝粥,吩咐道:“再去厨房,为这位公子也准备一碗。” “不必了!”这次开口的是南宫晔,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水月,“你先下去。” 水月退出,如陌将那碗燕窝粥放到南宫晔的面前,然后在他身边缓缓坐了,动作竟十分自然,仿佛那本就是属于她的位置。南宫晔微微一愣,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没有动,也没去碰那碗粥。 红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坐到南宫晔身边的女子,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有女子居然能做到无视南宫晔的冷若冰霜,在他身边坐得如此坦然自在,而这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上去竟奇异的协和。 “方才,王妃说那是一幅好字,不知好在哪里?”红衣男子指着如陌方才抚过的那副字,不怀好意的问道,问完又指向旁边的另一幅字,再问:“与这副字相比,王妃认为,哪一幅更值得欣赏?” 如陌扭头将两幅字都看了一遍,看完却没有回答。 红衣男子问:“王妃为何不答?” 南宫晔目带鄙夷道:“一个江湖女子,你还指望她给你说出点名堂来不成?” 红衣男子挑挑眉,显然不赞同南宫晔的话。这个女子,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女子,她的身上,无一丝江湖气息,相反,她比许多大家闺秀更显端庄高雅,并多了一份随性自然,让人看着她,就觉得那是一道风景。 如陌面对南宫晔的嘲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明亮的灯光照在她含笑的嘴角,使得那一抹笑靥就像是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然而,在这阳光般的明媚笑容背后,她的眼光仍然清清冷冷,漾不进半点暖意。就是那种透骨的清冷,让南宫晔有刹那的失神。 如陌这时起身离开了座椅,来到那两幅字的跟前,转眸望了眼一直等着她回答的红衣男子,淡淡开口道:“既然公子一定要妾身说,那妾身就献丑了,若是妾身说的不对,还请指正。” 红衣男子笑着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陌这才将目光重又投向那两副字,看了两眼,缓缓道:“这两幅字,单就形来讲,都是上上之作。左边那幅,笔风酣畅浑厚,笔迹苍劲有力,暗含霸气,想必出自冷静沉着、久居上位者之手。” 红衣男子闻言眼光一亮,虽未出声,却已然暗含赞赏,下意识朝南宫晔看去,只见南宫晔一双凤眸慢慢眯了起来。 如陌恍若未觉,继续道:“右边这幅,笔势飘逸,笔风随性,整幅字潦而不草,乱而有序,想必书写这幅字的,定是如仙般的人物,性情洒脱,不愿受世俗所拘,一心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南宫晔听了这一席话,目光一沉,能一语道出两幅字的笔风精髓,并且明确无误的指出写字之人的性情与特点。这个女子,似乎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如陌又道:“只可惜,这两幅字虽是上乘之作,却都不为妾身所喜。” “为何?”南宫晔下意识地问,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如陌道:“这两幅字,虽风格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的缺憾。” 南宫晔眯着眼睛道:“说。” 如陌道:“写字之人,只为写字,并无情感投入。在妾身眼里,这两幅字,不过是空有其形!” 南宫晔神色一怔,“你如何肯定,写字之人没投入感情?” 这回如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眸去望着南宫晔的眼睛,同时抬手,用食指指向左边那幅字,很认真地笑着问道:“敢问王爷,您在写这幅字的时候,可是满怀激情,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界?” 南宫晔面色一变,同样没有落款,她竟然看出那幅字是他写的! 红衣男子惊奇道:“晔,你这王妃……真的是江湖女子吗?” 南宫晔闻言霍地站起,身影一闪,如鬼魅般的速度来到她跟前,修长的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她的脖子,阴冷的目光仿佛超越了世间的一切利器,向她毫不留情地投射过来,厉声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王府究竟是何目的?” 如陌呼吸一窒,脸色立时涨红,却仍旧望着他,艰难笑道:“我的身份……王爷不是知道么?” 南宫晔眉头一拧,五指遽然收紧,怀疑道:“一个江湖女子,岂会懂得如此之多?” “为何不会?”她眼光倏然变冷,艰难反问:“难道,江湖女子……就该只懂打打杀杀?不是每个江湖人……生来就在江湖!” 而她,流落江湖,身不由己,全拜他们南宫家所赐! 心中忽生怨恨,她倔强地仰起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这种倔强、冷漠,又暗含怨恨和挣扎的眼神,看得南宫晔心底一震,似是猛地被什么击中,蓦地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的猛烈灌入,她止不住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歇,抬起头,对上南宫晔略带猜疑的变幻不定的眼神,她眉头一皱,脸上缓缓绽出一朵凄楚动人的笑花,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心口位置,朝他幽幽笑道:“你问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就在你这里!” 南宫晔心底蓦然一动,直觉地想抓住她的手,但还不等他动作,她已退离他抬手可触及的范围,然后笑着转身离去。 她离去前的那个笑容,他竟然觉得无比凄凉。(未完待续) 第4章 琴中仙子(1) 夕阳下的王府后花园,花团锦簇,缤纷如故。 临湖一座花厅,南宫晔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耳边是琴姬娴熟而又婉转的琴音,依旧悠扬悦耳,他却忽然听得索然无味,只觉得这琴音似乎少了点什么。 “王爷,您在想什么?” 一曲弹罢,琴姬见南宫晔没反应,忍不住叫了一声,可他仿佛不曾听见,琴姬不由蹙起了柳眉,失落地来到他面前问道。 南宫晔这才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琴姬,没说话,起身就准备离开。 琴姬一急忙拉住他,“王爷,妾身最近学了两道新菜,请王爷移步朝沐苑……” “琴姬!”南宫晔冷冷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地道:“本王的膳食,自有厨子会去操心,你只需弹好你的琴,谨记自己的身份!” 他毫不客气地甩开琴姬的手,看也不看身后满脸委屈的女子,大步出了花厅。 花厅后方的长廊里,如陌正好经过,听到花厅里传出琴音,微微顿一顿脚步,转头问道:“依颜,这便是你说的‘江南第一琴’?” 依颜立刻点头,快走两步追上她,笑眯眯地问道:“王妃,很好听吧?” 如陌淡淡道:“琴技娴熟,琴音上乘,却只为取悦他人,可惜……早已失了琴魂。‘江南第一琴’,已是空有其名。” 刚出花厅的南宫晔闻言一怔,琴魂?原来琴姬缺的是琴魂么?他不由自主地朝花厅后的长廊转了过去。 百步长廊的拐角处,朝他迎面走来的女子一身素雅长裙,飘然若仙,看到他出现在长廊的尽头,她微微一笑,迈着优雅的步伐,仍是不疾不徐地走着。 长廊尽头处,负手而立的南宫晔,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夕阳的光照将他一贯冷峻的眉目变得稍微柔和,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深深将她望着,似在思索着什么。 如陌眼光一动,朝他走了过去,按着礼数叫了声:“王爷。” 南宫晔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响,方语调深沉地道:“想不到爱妃还是个懂琴之人,本王越看越觉得爱妃你不像是个江湖女子!” 如陌笑道:“那王爷觉得我像是什么人?” 南宫晔不答,忽然将眼光转开了去,略略沉声道:“爱妃方才说……琴魂?何为琴魂?本王闻所未闻!” 如陌道:“琴魂,自然是琴之灵魂。王爷不曾听说,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好比人,人无灵魂,如行尸走肉,琴若无魂,不如去听风雨之声!” 琴若无魂,不如去听风雨之声…… 南宫晔微微诧异,如此说来,琴姬的琴音倒是一文不值了!不禁皱眉道:“你说琴姬的琴音无琴之灵魂,那爱妃你……又是否能弹奏出具有灵魂的琴曲?若是不能,便不要妄评他人!” 如陌心间一沉,见他突然不悦,她笑容顿时冷了下去,微带嘲讽道:“王爷对琴姬果真宠爱有加,竟容不得他人说琴姬半点不好!既如此,妾身,往后不说便是。妾身告退。” 她说完扭头就走,还未踏出两步,手突然被拽住。 “爱妃不高兴了?” 南宫晔握住她的手,往回一拽,她纤细的身躯便撞进他的怀里,他顺势将她圈住,紧紧地,竟不留一丝缝隙。低头望住她清冷的眼,他不紧不慢地问。 如陌错愕,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的心砰地一跳,如此近距离的相对,他的呼吸竟清晰可闻,依旧是清新爽朗的味道,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可他们却已经不再是他们。 “南宫晔……”她不由自主地叫道。 南宫晔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睛问:“告诉我,你是谁?”声音竟充满蛊惑。 如陌面色一怔,几乎是直觉地推开他,垂眸再抬眸,不过是转眼功夫,脸上又是盈盈笑意,直视于他,缓缓问道:“王爷是问妾身的身份,还是名字?若是身份,妾身以为,不必再说。若是名字,说与不说,也无分别,因为对王爷而言,妾身只是一个临时王妃,三月之后,即成陌路。” 其实不用三月,如今在这王府,她与他,早已是陌路之人。 眼光倏然黯淡两分,她嘴角的笑容,也染上一丝淡淡的苦涩。 南宫晔眉头一皱,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想抬手去抚摸她的嘴角,触碰她的笑容,然而,那只手尚未抬起,便已习惯性地拂袖斥道:“你还记得自己是临时王妃?” 如陌自嘲道:“一刻也不敢忘!” “不敢忘?那你方才生的是哪门子的气?”南宫晔挑眉,对她斜目而视,似是并不相信她的话。 如陌眉心一拧,态度冷淡道:“王爷误会了,妾身不过一时惆怅,这世上男子,如王爷这般,竟也不能免俗。王爷若是真心疼爱琴姬姑娘,就当给她一个正正经经的名分,往后一心相待,断了其它念想,也断了她人念想。而临时王妃的身份,妾身一直谨记在心,三月一到,不劳王爷开口,妾身自行离开,绝不纠缠。妾身告退。” 她不等他再开口,已经飞快地转身离开。 南宫晔在她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身影,心中陡生烦闷之感。 回到朝惜苑,如陌屏退依颜,关上房门。 黄昏的光线透窗照在她脚下,薄薄的一层,被染上窗纸的颜色。如陌怔怔望着那团已失去暖色的凉白的光,许久不动。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大床的帷幕后方闪出一名黑衣女子。 如陌没有回答,也没转头看那女子,只轻声问道:“微澜,你心里可还有一点温暖?” 叫做微澜的女子愣了愣,似是诧异她会问出这种问题,不由目光一闪,垂了下去,却没作答。如陌也不在意,似乎那个问题她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想知道答案。对于她们这些在黑暗里长大的女子,温暖,是个陌生的词。 如陌终于将目光从那团白光上收回,面上的表情回复一贯的清冷,转眸淡淡道:“这园子四周暗卫众多,以后我不叫你,你别出来。明天一早,我要去一趟圣心湖,你在此替我。退下吧。” “是。” 入夜,朝翔苑。 南宫晔躺在书房里间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竟难以入眠。忽然想到夕阳笼罩下的长廊里的女子,总带给他一种似熟非熟的奇妙感觉,她是暗阁中人,却没有丝毫的江湖气息,不仅能见字认人,更一语道破琴姬之缺陷,他直觉,这个女子精通的远远不止这些。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在暗阁担任何种职位?他让人去查,至今查不到半点消息。这个女子,似乎比暗阁本身更为神秘。 披衣起床,他走到窗边。窗外夜黑如墨,无星无月,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光明的深渊,让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发紧。 窗外忽然有琴音响起,是从未听过的曲调,轻柔飘渺,诡秘难言,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又好像近在耳旁。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声音绝不是出自琴姬之手。而这王府里头,还有谁,敢在半夜三更抚琴,扰他休息? 南宫晔没有叫人,自己打开窗子,一跃而出,顺着琴音方向寻去。 黑夜里万籁俱寂,那阵飘渺的琴声显得格外的诡秘,他走了一路,在这平常戒备森严的王府里,竟未遇见一个巡逻的侍卫,好似整座王府都已经在这奇异的琴声中沉睡了过去。他依靠自身强大的内力,在漆黑的夜里行走如白昼,当他循着琴音来到朝惜苑附近,那琴声戛然而止,相比它在黑夜中自然地响起,这停止显得尤为突兀。 南宫晔怔住,这琴音,好生奇怪!回想起来,竟说不上是好听还是不好听,只觉有种魔力,将他一路牵引至此。他扫了一眼前面的朝惜苑,那里漆黑无光,安静异常,似乎方才的琴音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心底一沉,南宫晔立即返回书房,将所有的一切都细细地检查一遍,并没有动过的痕迹。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顿生疑惑。 第二天晚上,同一时间,那琴声再度响起,仍然停止在朝惜苑附近。南宫晔起初只当是朝惜苑里的那女子故作神秘,为引他注意,但第三天晚上,他早早等在朝惜苑附近,想看看那女子究竟玩什么把戏,却不料这一次,琴声才刚刚响起就突然发出铮的一声。 琴铉断了! 朝惜苑内传来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朝惜苑的另一头飞掠而出,极迅速地淹没在王府之外的黑暗当中,竟没惊动一个侍卫。 南宫晔眼光一沉,正要进那院子,忽闻里面有人说话。 “不用追了。” 是那女子的声音!南宫晔脚步一顿,之后,里头再无声音传出。南宫晔也没再进去,而是转身回了朝翔苑。 “长风,问清楚了?” 书房内,南宫晔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他的暗卫首领长风。 皮肤略黑,长着一张天生武者的坚毅面孔,浑身散发着久居黑暗的幽冷气息。听到问话,长风恭敬地回道:“禀王爷,府中所有下人皆未听到过半夜有琴声,属下……也不曾听见!” 南宫晔面色一凝,连长风都没听到,这琴声显然有问题! 究竟这琴声为何人所弹? 是她故弄玄虚,还是有人冒充她弹琴引他过去? “朝惜苑里的那个女人,这些天都跟什么人有过来往?”他转过身,习惯性地皱着眉头。 长风回道:“王妃自入府以来,未曾见她与府外之人有过联络。不过……朝惜苑出现过一个黑影,应该是王妃的暗卫。” 她有暗卫,南宫晔并不奇怪。她入府那晚,他探过她的脉搏,脉象虚弱,若不是毫不会武,或身患顽疾,那便是武功之高深不可测。 “让他们盯紧些,记住,只盯着就好,无论她做什么,不必阻止,只管来报便是。”他眯着眼睛说完这些话,等长风应下后,又道:“近日京都城有何新鲜事?说来听听。” 长风想了想,回道:“是有一桩,这两天早晨,有一个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在圣心湖弹了两首曲子,被恰巧在圣心湖游湖的三大风流名仕之一的予舒公子听到,惊为天人,且称赞道:琴者,当世第一人!现如今,很多人叫她‘圣心琴仙’,才短短一日,慕名而去的听琴之人多不胜数。” “圣心琴仙……当世第一人?”南宫晔眉心一动,问道:“是刑部尚书古大人的儿子古予舒给的评价?” “是的,王爷。” 南宫晔凝眉,记得父王在世时,曾说,古尚书之子予舒,虽只会品评,不会弹琴,却也可称之为封国琴师。想必这古予舒对琴确有些造诣和心得。 封国历代王室都对琴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南宫晔自小伴着母后伤感而忧郁的琴音长大,对琴也有着独特的感情及天赋异禀。六岁时,他就曾用琴音一次次的将独宠凰贵妃的父王引到了母后宫中,父王带着欣喜的目光慢慢变得晦暗难懂。那时候,他不明白原因,终有一日,这琴音为自己和最亲之人招至毁灭之灾时,他才幡然顿悟,从此不再碰琴。只喜欢听琴。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下了朝,本王也去听听,看看她是否能当得起‘当世第一人’之美誉。” 圣心湖,和风熏柳,花香怡人,在初晨的阳光映照之下,更是柔光静水,景色雅致,素为文人墨客所喜。 最美的当数湖中央的栖心亭,清晨薄雾缭绕,亭四周垂挂的柔白色的半透明纱幔,随风而起,飞舞在空,隐隐约约现出亭中之景。 亭中一主一仆两名女子,主子是一名年轻的白衣女子,此刻正坐于琴案前,长发未挽,轻纱覆面,露出一双清冷如冰、仿佛看尽世间沧桑的双眼,专注地望着某一个方向,眼神飘渺,似是沉浸在某一段思忆当中。侍女安静地站在她身后,警戒地望向四周。 周围湖面已经聚集了大大小小的画舫,不下数十只,其中一只精美雅致的二层画舫在众多画舫之中极为显眼,一看便知那舫中之人身份不同一般,但也遵循规矩,停在栖心亭十丈以外。 四周寂静,各画舫之中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人皆全神贯注地等待琴声的响起。 婉转如流水般的音符自女子纤细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那是一支不为人们所熟悉的曲子,前半段悠扬悦耳,动人心弦,令人闻之忍不住弯唇而笑,忆起过往的美好时光。到了后半段,苍茫渐露,悲怆骤起之时,让人不禁想到前程渺渺,不知归路,不觉就黯然神伤起来。 直到一曲尽,那种悲伤迷茫的情绪竟已深植周围听琴之人的心底,久久萦绕不去。 “此琴音果然不俗!” 湖中唯一一只二层画舫之中,鲜少称赞他人的南宫晔不由自主的赞道,并望向十丈外的栖心亭,忽然想起那日长廊中的女子,若有所思地道:“倘若她在,不知又会如何品评?” “她?你说的谁?”画舫中的另一男子颇有兴趣地问,那男子身着亮丽的红色华服,赫然就是那日南宫晔书房里的红衣男子。他斜倚窗栏,望着南宫晔,一贯的慵懒表情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南宫晔自嘲笑笑,“我的王妃。” 红衣男子眼光一亮,“她还懂琴?”似是来了兴致,一身懒骨突然都直了起来。 南宫晔点头,拿手往远处的栖心亭一指,“不只是懂,她若会抚琴,定不比这亭中女子差!”说完似想起什么,冲着红衣男子挑眉笑道:“她说,你的女人,空有其名。所弹之琴,只为取悦他人,没有灵魂。与其听琴姬弹琴,不如去听风雨之声。” 红衣男子面色一怔,随即思忖道:“这是她说的?你这王妃,有点意思!晔,你对她……可是有兴趣了?”(未完待续) 第5章 琴中仙子(2) 南宫晔笑容一僵,直觉嗤道:“一个带着不明目的接近我的女人,我怎会有兴趣!” 红衣男子闻言,一双桃花目定定将南宫晔望住,目光犀利,且带着怀疑,道:“果真没兴趣?那……等你与暗阁三月之期一过,这个女人……送我如何?我对她,倒是很有兴趣。” 南宫晔面色微微一变,“你有后宫佳丽三千,还不够?” 红衣男子道:“女人,我永远不嫌多。” 南宫晔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女人,他只要一个,就足够。 湖面一派寂静。 占据了大半个圣心湖的上百只画舫,鸦雀无声,舫中之人皆沉浸在方才那首仿佛被灌注了琴魂的琴声之中。突然,一只装饰豪华的画舫以蛮横的姿态挤开众多画舫,冲到前头,一名衣着华丽、身材肥胖的青衣男子以极不和谐的声调冲着亭子里喊道:“仙子,我来啦!” “你是谁?”亭中侍女皱眉问道。 “我?京都城第四大才子史青是也!”男子抬起肥胖的手臂,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中扇子,本应是风流倜傥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显得滑稽可笑。 他本就穿了一身青衣,周围的人一听“史青”二字,忍不住哄笑起来。亭中侍女瞥他一眼,嗤笑道:“我只听说过三大风流名仕,从来没听过还有第四大才子!这位史公子,你认识那位公子吗?”侍女抬手,朝史青左边方向指过去。那也是一只上等的画舫,不奢华,却十分雅致,舫上立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同样手持折扇,一身锦衣华服,可人家手摇折扇的动作看起来却是风流倜傥,气宇不凡。 “你是谁?”史青口气不善。 那名锦衣男子所有的注意力原本都在栖心亭内,此刻被史青一问,才回过神来,也不恼怒,只礼貌答道:“在下古予舒。” “是予舒公子!”周围人群一片骚动。 京都城三大风流名仕,一个清冷淡薄,一个清高倨傲,只有排名第三的予舒公子待人温和有礼,众人忙上前去打招呼。 史青愣道:“古予舒是什么人?” 这话音一落,惹来一阵嘲笑。 侍女嗤道:“你连予舒公子都不知道,还敢自称什么第四大才子?那你知不知道意潇公子是什么人啊?” “意潇公子?什么人?”史青被人耻笑,面上有些挂不住,偏头去问身后跟班。跟班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这时众人看史青的目光已是鄙夷之极,史青恼怒,一巴掌狠狠拍在跟班脑袋上,骂道:“蠢货!”然后回头对侍女叫道:“我管他什么予舒公子还是意潇公子呢!我要见仙子,你别故意为难我,不然,等本公子娶了仙子,一定好好收拾你!” “你想收拾我?哼,先让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侍女愤然抬手,掌心聚力往前猛地一推,三丈开外,原本平静的湖面波涛骤起,正往栖心亭快速前进的豪华画舫骤然倒退,与此同时,史青被掀翻在船,四脚朝天,后脑勺咚的一声狠狠磕在船板上,顿时眼冒金星,半天说不出话来。 侍女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你,也敢亵渎我家小姐,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周围的众人轰然大笑,仍坐于画舫之内的南宫晔看着这一幕,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一个小小的婢女,就有如此功力。 “长风,回头让人查查这亭中二人是何来路。” 长风现身,应了又退下。 南宫晔眯着眼睛看向亭中女子,此时,那白衣女子正垂目拭琴,神色认真,仿佛只有那琴才是她唯一珍惜的物品,而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她从始至终头也未抬,仿佛那一切与她全然无关。 直到栖心亭后方传来一道清雅好听的声音,使得一直平静到几乎没有一丝表情的女子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清琴妙曲,仙姿佳人,世间之美景,当如是。” 一叶青碧色的竹筏自静水湖面漂流而来,竹筏上的男子,手持玉箫,一袭白衣,迎风而立,风姿卓然,既有堪比女子的美貌,又有超越男子的随性和潇洒,明明立于众生之中,偏偏让人觉得他已超脱世外。 舫中众人看得一愣,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是意潇公子!” 周围沸腾起来,亭中侍女喜道:“小姐,意潇公子来了!” 白衣女子按在琴弦上的手微微一颤,却并没有回头去看。指尖忽有痛感传来,她将目光缓缓垂下,看到黑色带有断纹的琴面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鲜红。那鲜红的血珠逐渐扩散,倒映出她看似平静却暗藏波澜的眼。 “小姐,您的手……受伤了?”侍女惊问。 女子没有反应。 竹筏渐渐近了,没有遵循规矩停于十丈之外,而是缓缓地靠近了栖心亭。众人诧异,三日来,只要白衣女子身在栖心亭,任何画舫不得接近亭子周围十丈,否则一定会像史青那样,被侍女用内力逼退,轻者跌倒,重者落湖。然而,冷意潇却平安无事地到了栖心亭边,亭中侍女竟没出手阻止。 就在众人以为冷意潇会入亭之际,冷意潇却淡淡地朝十丈开外的二层画舫望了过去,舫中正好走出一名侍卫,对他拱手叫了声:“意潇公子!”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冷意潇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已经从船板上爬起来的史青一听说这就是害他被人取笑的意潇公子,又见他衣着素淡,只乘竹筏而来,便高昂着大脑袋,双手抱胸,鼻孔朝天,十分不屑道:“你就是意潇公子?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竟然连只画舫都买不起,真寒酸!哪儿能跟本公子相提并论!本公子可是个有身份的人,我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官,我姐姐是当今王上最宠爱的妃子,谁要是再敢嘲笑本公子,本公子就对他不客气!” 这一席话,说得是理直气壮,铿锵不已,听得周围众人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心想,就这样的人还想成为第四大才子?!真真可笑。京都城谁人不知意潇公子乃靖国侯冷迟之子,岂会买不起一只画舫,不过是不在意这些俗物罢了,否则也就不会三拒官职! 舫中南宫晔听到史青之言,淡淡地扫了一眼对面的红衣男子,红衣男子面上已无笑意,脸色顿显深沉。 冷意潇看也不看那史青一眼,只淡淡地望了望亭中静坐不动的白衣女子,女子此刻仍然垂眸望着面前的琴,隔着一层面纱,冷意潇隐约看了个侧脸,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很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姐,意潇公子在看您呢!用不用属下去请意潇公子上亭子里来?”侍女低声上前请示。 女子没做声。 侍女默默退回原处,她并不知这意潇公子与她家小姐有何渊源,只知第一日来栖心亭时,小姐曾吩咐,除意潇公子之外,不准任何人接近这亭子。 亭外,立于筏头的冷意潇朝亭**手道:“姑娘好琴艺!在下冷意潇,想请问姑娘,方才那首曲子从何处所得?” 亭中女子这才缓缓转眸,视线落在一张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已有七分陌生的面容之上,清俊无匹,气质无双,然而,记忆中那双光芒耀目、充满感情的眸子里,她看不到丝毫的生气。他望过来的目光,是那么的清淡,不带一丝情感,看得她心间不由自主的一疼,像被利器迅速划过,没有痕迹,却疼得她呼吸一滞。她忙收回眼光,极力平复心绪,方道:“没有从何处所得,不过是小女子闲来无事之作。” 冷意潇目光一暗,再开口,语气较先前更冷淡了几分,微微点头道:“多谢姑娘作答。” “不必客气。”女子回答时目光不转,冷意潇再不多言,乘筏就要离去,仿佛来此只为问那一个问题。而这时,女子突然又开了口:“意潇公子是要去对面的二层画舫吗?这竹筏,可否留下,借我一用?” 冷意潇略略蹙眉,这湖中画舫无数,皆为她而来,她只要一招手,自有无数人愿意为她效劳,她却偏偏看中他的竹筏。 “公子不舍得?”女子见他不语,便缓缓起了身,再度朝他看过来。 冷意潇淡淡笑道:“一个破筏子,有何不舍?姑娘若不嫌弃,就请随意。”说罢,足踏垡头纵身一跃,凌空渡水,稳稳落于十丈外的二层画舫之上,身姿飘然如谪仙临世,引来一阵赞叹之声。他却仿若不闻,面色淡定地随着舫上侍卫朝里头走了进去。 亭中女子还站在原处,望着他飘然落下的身影,微微出神。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回王府了。” 女子点头,不言语,径直踏上竹筏,侍女忙抱琴跟上。 竹筏掉头时,一直没敢惊扰她的古予舒突然急声问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女子并未回头,随竹筏飘然离去,就在古予舒黯然垂目之际,远处飘来一声略带沙哑的清冷嗓音:“如陌。” 这两个字传入二层画舫之内,南宫晔和冷意潇皆不由自主地往外看了一眼,女子的身影已消失在彼岸。 如陌,名如人,十分清冷。 南宫晔忽然想起住在朝惜苑里至今仍不知名字的女子,不知像她那样时而冷漠疏离时而妩媚妖娆的女子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还有当年石室里的小女孩…… 南宫晔皱眉,顿觉奇怪,这素未蒙面的白衣女子,竟让他同时想到了两个人! “看上她了?要不要我帮你?”红衣男子招呼冷意潇坐下,见南宫晔对着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出神,便笑着调侃。 南宫晔习惯性地皱眉,并不理会,红衣男子讨了个没趣,也不恼,只转头对冷意潇笑道:“意潇,你认识她?” 冷意潇啜了口下人递过来的茶水,摇头道:“不识。” 红衣男子道:“那倒奇了,意潇你一向不主动接近女人,今天是怎么了?” 冷意潇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已然空了的栖心亭,恍惚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但很快便又消失。冷意潇收回目光,淡淡道:“方才那首曲子,与我十年前听过的一段有些相似,所以过去问问。” 十年前?红衣男子奇异道:“十年前听过的曲子,你竟然还能记得?” 冷意潇垂目,清俊的眸子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轻轻叹道:“若是珍惜,即便百年,亦不能忘。” 南宫晔听了心中一动,珍惜…… 他也曾经想要珍惜一个人,但那人不给他机会,十年……狼崖山底一别,竟也过了整整十年,那人始终渺无音讯。留在他记忆里的,仍然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外表冷得像块冰,仿佛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但她却救了他一命。她不爱哭,不爱笑,不爱说话,没有表情,不知姓名。他唯一知道的,是她左肩前方有一枚胎记,殷红色,形似落花,十分独特。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令意潇你如此珍惜?”红衣男子笑着追问,心里很是好奇。南宫晔也朝冷意潇看过去,颇感意外,打他认识冷意潇起,冷意潇就是一副寡淡的性子,没想到,心里竟有想要珍惜到百年不忘之人。 冷意潇抬眼,看了眼红衣男子,缓缓起身,面向湖心,默然不语。 周围画舫已散,四周一片安静,红衣男子与南宫晔对视一眼,正要再开口,这时冷意潇回答道:“是我妹妹。” 红衣男子眼中的笑意顿时散去,凝眉问道:“意潇,你是为当年之事,才不肯入朝为官?” 冷意潇垂眸看湖面,没有答话。红衣男子起身,走到冷意潇身旁,拍了拍冷意潇的肩膀,叹道:“孤知道,当年母后赐婚,命冷将军迎娶长公主,令冷夫人携女失踪,此事对你打击甚大,你始终不能释怀,孤能理解。” 这红衣男子不是别人,他是南宫晔的哥哥,封国王上南宫傲。 冷意潇微微摇头,“你不会理解。”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了解他内心的感受。如果仅仅只是失踪,他还可以心存希望,但,十年前狼崖山顶的那一幕,彻底毁掉了他对这世间的所有向往。那个冬天,他在雪地里躺了三天三夜,用自己的鲜血,对上苍发誓,此生永不入朝为官。 “傲,若是朋友,入朝为官之事,以后莫要再提。”冷意潇转眸望向南宫傲,眼光清淡,毫无商量余地。 南宫傲叹气,内心极为惋惜,但知他脾性,便点头应允:“好吧,既然意潇你执意如此,孤往后也不再勉强。来,坐。” 冷意潇与南宫傲二人回到原位坐了,南宫傲突然想起一事,笑道:“意潇,你送晔的那幅字,有人做了点评,称,空有其形,缺少感情。” 冷意潇愣了愣,随即淡淡笑道:“的确如此。” 南宫傲道:“你不想知道是何人点评?” 冷意潇无所谓地笑了笑。 南宫傲无趣道:“晔,他比你还没劲!至少你作出了反应,虽然那反应不太好。” 南宫晔此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女子一进书房看到那幅字的反应,她似是情不自禁地靠近那副字,进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悲伤气息,与方才意潇起身面向湖心的感觉奇异相似,不由问道:“意潇,你可认识暗阁之人?” 冷意潇摇头,“未有来往。怎么?” 南宫晔道:“两年前判相叶恒虽然伏法,但他根基颇深,朝堂上下仍有不少余党在暗中作祟,朝廷不方便出面,我便与暗阁谈了笔交易,命他们在三月之内让叛相余党全部消失,他们提出要求,让我娶他们阁里的一个女人,做我有名无实的王妃,同样是为期三月。而这点评之人,便是我这王妃。” 冷意潇轻笑道:“原来你的王妃是这样来的!” 南宫晔自嘲笑笑,南宫傲起身道:“意潇,走,一起去王府瞧瞧,兴许她认识你呢!”(未完待续) 第6章 王府禁地(1) 辰王府后花园,阳光明媚,处处是风景。 临湖的那座花厅里,女子身着淡黄色锦衣长裙,在阳光中泛着珠光润泽,衬得它的主人高贵清雅,不同凡俗。此刻,她独自一人,正伏案作画,神情极为专注,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将周围的一切都摒弃在外。那种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笔下的姿态,令人不忍打扰。 南宫晔、冷意潇、南宫傲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站在亭外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亭中女子无比认真的模样。 手起笔落,她的动作优雅流畅,只有细致描绘,没有半分犹豫。她微微低着头,优美的侧脸轮廓,隐约带着浅淡的笑意,让人不禁想要触摸她内心的真实。 “她是江湖女子,意潇你相信吗?”南宫傲轻声问道。 冷意潇没答话,只定定望着女子的侧脸轮廓以及认真的表情,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个女子,在哪里见过? 花厅内,女子这时停笔,露出会心一笑。 南宫傲噙着兴味的笑容,率先走了过去,邪魅一笑道:“想不到王妃不仅精通书法、琴技,连作画时的姿态、表情,都如此令人惊艳,你可真是……让我对江湖女子刮目相看!”南宫傲入亭,脚步顿了一顿,回头艳羡道:“晔,你艳福不浅呐!” 南宫晔冷笑道:“是艳福,还是祸胎,尚未可知。” 听到声音,如陌微微一愣,却并不吃惊,搁下笔,回眸冲他们嫣然一笑,那笑容看起来明媚至极,却在目光触及南宫晔身边的冷意潇时,笑容一滞,手不自禁地颤了一下,碰到指边的墨砚,溅出少许墨汁在画的一角。愣了一愣,随后敛目道:“妾身见过王爷、两位公子!” 她微行一礼,笑容又恢复了平常的浅淡,仿佛刚才的那个笑容不过是幻境一现。 南宫晔眉心一动,步入花厅,远远地朝平铺在案上的那幅画扫了一眼,隐约看出是个人形,便似笑非笑道:“爱妃好兴致,一早来此作画,不知画中何人?竟值得爱妃你如此用心!” 如陌望着他,眼光潋滟,没有出声。 南宫晔缓步走到她对面,信手挪开青玉镇纸,目光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待拈起画纸,才将目光缓缓转到画上,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愣住。 画中,一名黑衣少年纵马疾驰在远山之间,衣袂翻飞,发丝飘扬,仿佛天地苍茫,只此一人,其凛然之气,胜却千军万马,却又带着一丝萧索苍凉的味道,就那样绝尘而去。 这个背影…… “晔,这……不是你吗?”南宫傲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诧万分地问。 不错,即使不记得画中的那件黑色衣袍,也看不清画中少年周围模糊的山水,南宫晔依然可以肯定,这女子画的,的确是十年前……他纵马离去的背影! “你是谁?”南宫晔倏地将那幅画拍在案上,一把抓住女子的手,目光紧迫,沉声问她。 如陌抬眸,坦然面对他犀利的眼,笑着回道:“这个问题,王爷已经问了好几回了。”她笑得极尽灿烂,将一切悲伤苦涩狠狠压在心底。 南宫晔定定望着眼前女子仍然笑着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子的眼眸竟深若幽潭,不可探测。他不由拧眉,十年前见过他纵马之人,实在太多,但能在十年后如此清晰的记得他的背影并描绘得栩栩如生,绝对万中无一。十年来,他爱慕者众多,无一不是为了他滔天的权势、王族的高贵血统或者俊美不凡的外表,他对此嗤之以鼻。而眼前的她,却用这样的一幅画告诉他,她懂他!懂他意气风发背后的萧瑟孤独。 莫非,她用这种交易的方式来到他身边,真是为情? 他蓦地松开她的手,退开两步。 如陌浅浅一笑,转向已经入亭的冷意潇,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书房里的另一幅字,想必是出自这位公子之手吧?” 冷意潇点头回礼,清雅一笑道:“王妃好眼力!竟能见字识人,令意潇佩服!” 如陌自嘲道:“公子见笑了。” 见字识人,她或许可以做到,但对他却不是!掩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熟悉的痛感自掌心传来,令她唇边的笑意愈深愈显得凄凉万分,不片刻,又回归初时的平静。 南宫傲邪魅笑道:“王妃琴、书、画都如此精通,想必棋艺也不差,不如一同让我们见识见识,晔,你意下如何?”南宫傲期待着这个女子再给他一惊喜。 南宫晔不说话,只望着女子,目光灼灼,隐有期待。 如陌仿若不见,只朝冷意潇看去一眼,握了握被琴弦割破的指尖,语气淡淡道:“要让各位失望了!对于棋,妾身只略懂一二,不敢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王爷,妾身有些累了,就不打扰王爷和二位公子游园雅兴,妾身先行告退!” 不等应准,她拿了少年背影图就欲离去,但还未走出两步,被南宫晔叫住。 “爱妃且慢!”南宫晔转过檀木桌案,从她手中抽走那幅少年背影图,端详半响,意味不明地笑道:“爱妃这幅画……不是为本王所画吗?何以自行取走?” 如陌回眸望他,眼光微微一闪,口气不变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的随兴之作,王爷喜欢,就送与王爷便是!”完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南宫晔笑容僵住,原来她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画着玩的,竟是他自作多情了吗?奇怪,为何每次在他认为她是为情入府之时,她又表现得好像对他全不在意。心底遽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郁怒,令他无所适从。 “谁说本王喜欢?”他沉声问着,将手中之画团了一团,当做垃圾般地扔进湖里。 湖水浸透,纸团散开,尚未干透的墨汁四下晕染开来,好好的一副画,立刻变成黑糊糊的一片。 如陌面色一变,望着湖中已经面目全非的少年背影图,有片刻的失神,十年来,那是藏在她心底深处的唯一的温暖,就这样被冰冷的湖水淹没,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她缓缓转过身来,缓缓地抬眼看他,眼底诸多情绪纠结流转,复杂得令人不安。 南宫晔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心里莫名一疼,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他皱了眉头,正欲撇开眼不看她,她却忽然笑起来,如暗夜烟火般的笑容,极尽灿烂,但看过来的眼光冰冷得有如地狱之泉。 南宫晔心头微微一颤,听她笑道:“扔得好!多谢王爷代为处置。”那语气,仿佛真的很感激。 南宫晔诧异望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如陌不再看他,转身走出花厅,在花厅外顿住脚步,并不回头,只淡淡问了一句:“王爷可曾听过嗜血魔音?” 南宫晔脸色倏然一变,眼光顿时凌厉如刀,朝她直射而去,她却仿若不觉,径直离开。 南宫傲疑惑问道:“嗜血魔音为何物?” 南宫晔沉目半响,方才答道:“一种令江湖谈之色变、可以使人在一段时间内失去知觉或是癫狂致死的杀人琴音!” 南宫傲骇然,他一向只问朝政,江湖中的事,鲜少过问,“天底下竟还有这等琴音!她为何问你这个?莫非,这琴音在你府中出现了?” 南宫晔点头,若说昨夜之前,他还不敢确定那琴音究竟是不是嗜血魔音,那么此刻,他已确定无疑。不由面色凝重道:“一连三日,三更时分,皆有奇怪的琴声从朝惜苑方向传出,我寻至附近,琴声便戛然而止,昨天夜里,我提前等在那里,但那琴声刚刚响起就已经断了。” “幸好断了!”冷意潇面色凝重地接道:“否则今日你府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成了傀儡。” 南宫晔眼光一怔,冷意潇又道:“我曾在一本古老的笔迹里看到过对于‘嗜血魔音’的部分介绍。这种融入了极阴之内功再以特殊手法弹奏出来的琴音十分霸道,初级魔音初两次听闻,除了使人丧失知觉外并无不妥,但三次过后,却会令人丧失心智,成为任人操纵的傀儡。而高级魔音,更可令人发狂、疯癫,置人于死地。” “竟如此厉害!”南宫傲惊诧道:“既然能让人失去知觉,为何晔能听见?” 南宫晔道:“有三大神功,修至七重,可不受其制。一为烈焰,二为煦和,三为你我修习之枯寒。传闻习烈焰九重可称霸江湖,两年前,人称‘烈焰残歌’的年轻男子用此神功灭了曾猖獗一时的嗜血楼,后神秘消失。而嗜血魔音便是嗜血楼的镇楼之功,想不到如今再现,竟是在本王王府!”他顿了顿,又道:“我以为,只我一人听到琴声,想不到,她……竟然也听到了!” 南宫傲奇道:“难道她也身怀神功,并且修至七重往上?晔,你这王妃,可真是让人惊喜不断呐!” 南宫晔皱眉,那个女子对他而言,只有惊无喜,他摇头道:“烈焰神功与枯寒相同,其首要条件,便是男子之身。煦和神功则为金国皇室所有,唯金国皇位继承人方可修习。而金国皇室之后,唯太子金翎,并无公主。” 南宫傲怔住,“这么说来,她并无神功护体?那又何以能听到琴声,并如此确定那就是嗜血魔音?” 这也正是南宫晔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接近午膳时辰,冷意潇告辞离去。如陌站在王府后院里一座地势较高的亭子里,望着冷意潇离去的身影,怔怔出神。 一别十年,本是最亲的亲人,如今见面却如陌路相逢!那座积雪不化的狼崖山,将她的人生分为两段,一段天堂,一段地狱。 走到王府门口的冷意潇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突然顿住脚步,回眸朝这边看过来。 孤亭之中,一身淡黄衣裙仿佛遗世独立的女子,映入眼帘,远远的,模糊不清,可依然觉得似曾相识。他不禁多看了几眼,才转身离开。 “王妃,王爷请您去膳厅。琴姬姑娘已经到了。”丫鬟水月入亭禀报。 如陌黛眉微蹙,吩咐道:“你去回话,就说我身子不适,改日再陪王爷用膳。”说完回身下亭,一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前头。 “爱妃身子不适吗?来人,去请全城最好的大夫来为王妃看诊。”南宫晔抄手看她,面无表情。 “不必了。”如陌淡淡拒绝道:“小毛病,休息下就好。” “既然是小毛病,那饭总得吃,来,随本王去前厅用膳。”南宫晔笑着上前,紧紧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往前厅,不容拒绝。 他这样温柔又霸道的模样,令如陌心头一跳,看着被紧紧握住的那只手,有些被刻意埋葬的记忆倏然涌到眼前…… “你怎么又受伤了?到底是谁欺负你?快过来,我帮你上药。”光线昏暗的石室内,重伤未愈的少年焦急地朝她招手。 她仿若不见,冰冷地拒绝:“不用。” 少年无视她的拒绝,急急起身,将她按坐在石阶上,不顾反抗地撕裂她满是血污的衣裳,将皮开肉绽的伤口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清理、上药,他动作轻柔,但伤口处传来的痛仍是钻心,她咬紧牙,一声不吭。微微抬眼,瞥见他浓眉紧皱,深邃的眼眸之中竟有细碎的温柔与心疼,那一刻,她突然想哭,却忍住了,但那双眼睛,还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 坠崖半年,在刻骨的绝望和悲痛中,她体验了与她坠崖前的幸福生活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地狱式的折磨,充满血腥的残酷训练与搏杀,将她带入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两个字,生与死。 那时候的她,几乎已经忘记,什么是温柔,什么是关爱,什么是温暖…… “等我伤势痊愈,你跟我走,我保证,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少年望着她,目光灼亮,语气坚定,有如誓言。她很想再相信一次,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真情还有温暖,然而,他是王族中人!封国王室,害她落崖的罪魁祸首。 当还是太子的南宫傲带着人马寻至狼崖山底,她正提着千辛万苦得来的食物几乎是爬着赶往石室,可是,他却留给她一个纵马离去的背影,远远地,不甚清晰。 石室内,他还留下一张字条:在这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等你长大,娶你做我的妻子,唯一的。 记忆绵长,一想起,便无止境。直到入了前厅,她才回神敛思。 南宫晔依然牵着她的手,没松开。 厅内,南宫傲坐在上方,精心妆扮过的琴姬,站在一旁,似是很拘谨。看到南宫晔与如陌同时入亭,且手牵手,不由柳眉一皱,旋即笑着迎上前来,眉目含情,微微行礼:“妾身拜见王爷、王妃。” 南宫晔淡淡嗯了一声,带如陌入座,对面的南宫傲投来一个探测的暧昧眼神,南宫晔只当不觉,等饭菜上齐,他也没叫琴姬入座,琴姬便尴尬地站在他们身后,走也不能走,坐也不能坐。直到南宫傲开口:“琴姬,你也过来坐吧。” 琴姬这才感激道:“谢王上!”她走到南宫晔的另一侧坐了。 南宫傲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如陌,如陌叹气,看来已是避无可避,只得起身行了一礼。 “王妃为何叹气?莫非,向孤行礼,委屈了你?”南宫傲挑眉,口气不悦。 如陌不慌不忙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叹自身愚钝,相见多次,竟没看出王上身份,才多有冒犯。”(未完待续) 第7章 王府禁地(2) “不知者无罪。”南宫傲起身,踱步至她身旁,凑近她耳边缓缓笑道:“孤以为,以王妃聪明才智,即便识出孤的身份,也会佯装不知!不过……孤不怪罪你就是。王妃请起吧。” 南宫傲亲手扶她,如陌蹙眉,不着痕迹地避过,也不再多加辩解。大家都是聪明人,多说无益。 各自落座,席间,南宫晔一改常态,对她体贴有加,夹菜、盛汤,殷勤不已,令人好生奇怪。他不是对琴姬宠爱有加吗?何以当着琴姬的面,对她故作温柔?如陌低头用饭,暗自猜疑。 那一侧的琴姬,咬着唇,时不时望向对如陌温柔体贴的南宫晔,心里难受极了,她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辰王有朝一日能如此待她,如今,辰王妃的出现,令她梦想成空,再无希望。一顿饭下来,竟味同嚼蜡。忽然有些后悔,悔不该当初因辰王一句赞誉,就以为辰王对她有情,愚蠢地去求王上成全她和辰王,结果落得这个下场。妻非妻,妾非妾。而王上虽有后宫佳丽三千,但至少对她还有一份情。 “王上!” 午饭结束,南宫晔有事离开,琴姬默默跟着南宫傲到了后花园一片竹林里,见四周无人,便追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南宫傲身后,声音哀戚地叫他。 南宫傲回头,奇怪地看她两眼,语调深沉道:“琴姬不回朝沐苑等着辰王,跑到孤这里来做什么?” 琴姬立刻跪着挪身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南宫傲的衣摆,抬起头来看他,精致的面孔已是梨花带雨,凄声诉求道:“王上,请您带琴姬回王宫吧,琴姬愿意一生一世侍奉王上,永远都不再离开!” 南宫傲垂眸望她,眸子带笑,似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捏了她下巴,弯腰笑道:“你想回王宫?不是嫌孤身边美人太多,自愿来辰王府终身侍候辰王吗?怎么,后悔了?” 琴姬用力点头,急切道:“是,王上,琴姬后悔了,因为琴姬到了王府才发现,原来在琴姬的心里,最爱的人其实是王上您啊!” “你说什么?你爱孤?”南宫傲似是听了笑话般放声大笑,笑过之后,突然沉下眼光,冷笑道:“琴姬,你把孤当成了傻子?!呵,孤是这封国之王,你以为孤真的会在乎一个女人?孤之所以成全你,是因为孤比任何人更了解孤的王弟!琴姬,你不识抬举,这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永远别想得到男人的疼爱。” 琴姬听着这冷酷无情的声音,瘫软在地。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爱她而成全她,甚至还一度为此骄傲自豪,原来……竟是如此!她不甘心地紧紧抱住他的腿,悔恨交加地恳求道:“王上,是琴姬错了,请您原谅琴姬这一回吧,我真的是爱您的啊!” “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你这样的女人,孤的后宫多得是,孤看都看烦了。听说,辰王妃对你的琴音评价为:空有琴音却无琴魂?孤现在想来,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这江南第一琴,没了琴音,还有什么资格请求回到孤的身边?”南宫傲嫌恶地将她踹向一旁,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下琴姬浑身颤抖,捶地恨声道:“又是辰王妃!” 这日早晨,春日里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朝惜苑略显简陋的寝室,如陌安静的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依颜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那副快乐无忧的模样真是令人羡慕。 “王妃,您闷不闷,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好不好?听说朝忆苑里开了好多没见过的小花,特别漂亮呢!” “朝忆苑?”如陌眼光一闪,笑着问道:“怎么没听说过?” 依颜想了想,回道:“奴婢以前也没听过,刚才……她们对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王府里还有一个朝忆苑,好像在很偏僻的地方。” 偏僻的地方?如陌忽然来了兴致,“走,瞧瞧去。” 绕了大半个王府,二人来到一处偏僻荒凉的院落,高挂门头的牌匾已经陈旧不堪,与同样陈旧的大门一同被掩映在爬满墙头的蔓藤之中,不仔细看只当是王府边缘的院墙。 朝忆苑,辰王府竟还有如此荒凉的园子! 如陌打眼瞧四周,周围十分寂静,看不到一个下人。她垂眸,发现门前不远处有个新鲜土坑,很浅的一个,被盖上些许杂草,不注意看不出来。如陌眼光一闪,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依颜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子随风飘摇的各色小花和迎风抖动的绿草,似无人修剪般,长势蓬勃。 “好漂亮啊!”依颜瞪圆了眼睛,兴奋叫道:“王妃您快看呐,这里比后花园的那些花儿还好看!” 如陌点头,踏进大门,顺着中间一条石板路缓缓走了进去。 不大的院子,很干净,却没半点人气。 如陌走过石板路,来到侧面的长廊上,路过的每间屋子,皆是窗户紧闭,房门紧锁,只有正屋的门,一推就开。 屋里陈设简单,显得有些空荡,为数不多的家具面漆脱落,斑驳陈旧,但无一丝浮土,显然每日都有专人打扫。如陌心头不禁疑惑,既然无人居住,为何还如此重视,既然重视,为何又放任所有的一切变得腐朽陈旧而置之不理? “王妃,这屋子好奇怪啊,怎么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依颜回头望着不知何时已自动关上的门,心头发慌。连忙跑到如陌身后,紧紧拉着如陌的衣袖,生怕如陌突然消失只留下她一人在这诡异的房间里。突然,目光被里屋一张床上放置的异常精致的硕大银盒吸引,立刻忘了恐惧,上前观望,忍不住一时好奇,将精致的盒盖掀了开来。 “啊”一声惊叫,依颜杏眼圆瞪,惊恐地张大嘴巴,直往后退去。 如陌闻声上前,看见银盒子里平放着一件并不完整的血衣,衣裳不大,像是六七岁男孩所穿,上头血迹呈黑褐颜色,看来年头已久。她蹙一蹙眉,微微提起血衣,衣身上数不清的一条条细长裂口像是穿在身上时被鞭子猛力抽裂的痕迹。 这样一件血衣,被供在这样一座院子里,委实有些奇怪。 “啊!王妃,您快看!那那那……那是什么?”依颜又一声惊叫,拉回如陌思绪,如陌朝依颜所指的另一方向看去,那里一个案桌,案上香炉正燃着三支香,薄烟缭缭的背后,有一个不大的灵牌,上头写着六个字:南宫晔之灵位。 如陌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口便传来一道冷冽的叱喝:“是谁准你进的这座园子?” 如陌一怔回头,不知何时已站到门口的南宫晔,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之气,为诡异阴森的屋子又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她只一转身的功夫,他已一个箭步冲将过来,一把夺走她手中血衣,袖袍猛地一挥,一股强劲的内力扑面而来,她顿感身子一轻,立时撞上旁边案桌。 砰一声响,额角剧痛,有热流涌出,她皱紧眉头,没有吭声。坐在地上,定定望着他将手中血衣放进银盒,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对待最珍惜的物品,生怕一不小心会为它带来一丝一毫的损伤。 她心头一震,这样轻柔而认真的神情,再度令她想起十年前为她上药的那个俊美少年,不由得一阵恍惚。能让他如此小心翼翼的保管,可见那件血衣对他意义非凡。她没漏过他在整理血衣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悔恨和哀伤。是谁留下的血衣,竟让他如此珍藏? “王妃!”依颜终于醒过神来,望着她流血不止的额头大声惊叫:“血……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依颜吓得哭出声来。 如陌淡淡道:“没事!” 南宫晔这才转眼望她,只见殷红的血流淌在她绝美的面庞,妖冶夺目,平常不见波澜的眼依然没有一丝惊慌的痕迹,仿佛那额头上的伤口以及殷红的鲜血与她毫无关系。这种表情,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石屋里那个倔强的女孩,她的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明明痛极却又极力装作毫不在意,总是咬紧双唇,强忍住眼泪,一张美丽的脸庞除了冷漠再无其它表情,即便是最浅淡的笑容也不曾浮现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再望向眼前的女子,她平静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容,顿觉十分刺眼。她凭什么在他愤怒之时面无表情淡然处之,又凭什么在她人为她担惊受怕之时还能笑得若无其事? “私闯禁地,是谁给你的胆子?”他一把捏住她下巴,将她从地上猛地提起来,狠狠斥问。 如陌蹙眉,“禁地?” 南宫晔道:“别告诉本王,门外那么大一石碑,你看不见!” 她的确是没看见,她来的时候,那块石碑临时被人挪走了。 “来人!”南宫晔对外叫道。 五六个佩剑的侍卫,应声进屋,那架势竟像是要把她拉下去处置了。 如陌看了眼慌乱无措的依颜,没有辩解,她知道辩解无用。一件血衣,一个灵牌,她触及了南宫晔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隐秘,至于那隐秘究竟为何,她尚不清楚,但却知道,今日想和平善了,没有可能。她忍着下巴以及额头的痛,抬眸静静望他,不发一语。 南宫晔对着她这样平静无惧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松开她,回头对侍卫沉声命令:“拖那丫头下去!” 侍卫领命抓住吓傻了的依颜,就要拖出门外。 “慢着!”如陌皱眉,把声一沉,竟也有无限威严,那气势不输南宫晔。 南宫晔微微一怔,拧眉看她。 如陌道:“王爷有怒,不妨冲我来,何必拿一个小丫头来撒气!” 南宫晔冷笑,“你以为本王不敢拿你怎样?别仗着本王与暗阁有约,便以为你能在本王王府任意妄为,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本王若是高兴,一夕之间让你暗阁消失于世,也并非难事。” “哦?是吗?”如陌回笑,“那王爷尽管试试。”她抬高下巴,笑容一如他的,冰冷得能将空气冻结。 二人对视,四周无声。 南宫晔看她越久,心越沉,暗阁之中,这个女子,地位绝对非同一般。但闯了他的禁地,即便暗阁阁主,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走出这座院子。 “王妃私闯禁地,蔑视本王禁令,拉出去,赏鞭二十。” 只是一顿鞭子? 如陌笑起来,南宫晔皱眉道:“你还有什么可笑的?不知死活!” 如陌道:“我笑王爷你,本想坐山观虎斗,可惜,有人不懂你的心。她设计引我前来,将问题再次抛给了你!如今,我也确实闯了禁地,动了不该动的,看了不该看的,这罚,自然也得领受。只不过,以我此时此刻的身份,要施刑,也得是王爷你亲自动手才行!” 南宫晔眉心一动,双眼遽然眯了起来,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他蓦地伸手再度捏住她下颚,目光冷冷盯着她的眼,“你要本王亲自执鞭?你以为本王会怜香惜玉?真是自作聪明!那好,本王就成全你,让你知道,你所提出的这个要求,是多么的愚蠢!来人,带她出去。” “我自己走。”如陌挣开他的桎梏,昂首步出,那模样哪里有半点要去受刑的样子。 院子中央,她站在两条石板路横竖交叉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 侍卫将一条褐色软鞭递到南宫晔手上,南宫晔手腕一抖,鞭条甩在地上,啪一声响,惊得人心头一颤。 她依旧面色不变,含笑而立,手悄悄握紧。 南宫晔转到她面前,冷酷笑道:“不求饶吗?” “求饶有用?”如陌嘲弄而笑,她这一生,什么都会,唯独不会求饶。不过是一顿鞭子,对于十年来见惯各种酷刑、经历过无数非人折磨的她来说,这算得了什么? “动手吧。”她背过身去,不看他。 南宫晔望着她转身前的笑容,微微僵住,又是这种笑容,有些哀伤,有一丝悲凉,心中不禁有些触动,可他南宫晔,怎会因一女子而改变,况且她还是一个带着不明目接近他的女子! 思及此,他扬手一鞭,毫不留情。 她背上皮开肉绽,血沫纷飞。 周围吸气声骤起,侍卫们纷纷别过头,依颜尖叫一声,吓得昏了过去。 痛入骨髓,如陌身子一颤,却没吭声,一股腥咸滋味涌上喉头,被强咽下去。南宫晔,果然舍得用力。心里蓦然间跟着痛了起来,仿佛无数钢针一齐扎进心底,令她早已冰凉的心变得有些绝望。她没有动,仍站在那里,等着他继续挥鞭,但身后久久没了动静。她忍不住回头,南宫晔正愣愣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目光闪动,有无数情绪一一划过。那些情绪复杂矛盾,她不曾在他眼中见过。 见她回头,南宫晔目光从她背上移开,定定落在她看似平静其实倔强的眼底,心中突然漫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不痛吗?”他问。 “痛。”她答。 是啊,这样重的鞭子抽在人身上,鞭鞭见血,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会不痛? “既然痛,为何不求饶、不出声?也许,你喊出来,结果会有所改变。”他忽然激动,目光沉痛,虽然在看着她,但那眼光却像是透过她去问别人。如陌蹙眉,直觉他这模样,跟那件血衣有关。还有那个写着他名字的灵牌,如此奇怪。 她冲他笑道:“我并不想改变什么,所以无需求饶,也没必要用惨叫博得谁的怜悯。” 南宫晔听了心底一震,眸光一瞬复杂难言。手一颤,软鞭坠地,他背转身子,朝屋内走去,走了几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沉声吩咐道:“送王妃回去。三月之内,不准她踏出朝惜苑半步!”(未完待续) 第8章 再见如陌(1) 就此被禁足。 窗外阳光依然明媚,朝惜苑里,却再无欢笑。如陌坐在床上,看着双膝跪地不断抽泣的依颜,淡淡道:“起来吧。” 依颜不肯,哽咽道:“是奴婢害了王妃,奴婢不知道那是禁地……” 如陌道:“我知道。我并未怪罪于你!我只问你,琴姬是你什么人?” 依颜一愣,惊惶抬头,如陌正盯着她,一双清冷的眸子带着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犀利。依颜连忙垂下头,不安地拽着自己的衣袖,颤抖着回道:“没……” “本妃不喜欢别人说谎!”如陌眼光一寒,声音冰冷。 依颜没见过她这么严肃的样子,心里很害怕,忙磕头道:“……王妃饶命!” 如陌冷笑道:“饶谁的命?你的,还是你姐姐琴姬的?” 依颜愣住,“王妃……您、您怎么知道?” 如陌淡淡起身,她想知道的,查一下又有何难!尤其,琴姬,是她入府前,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这场陷阱,设的并不高明,她会走进去,是因为她正好需要这样一个陷阱。 “起来吧。”她伸手扶了依颜,依颜怔愣道:“王妃……” 如陌叹道:“人们总是对自己最亲的人没有防备,我相信你,只是被她利用了!” 依颜听完,一下子哭出声来,但仍然求道:“王妃,您能不能放过我姐姐?”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 如陌脸色一沉,认真地看着依颜的眼睛,“她如此不顾情分地利用你,你还当她是姐姐?是想等着有一天她亲手杀了你才来后悔吗?” 依颜哭着摇头,“她不会的!” “你怎知不会?这个世界,连父母都可以狠下心肠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况且,每个人做错事,都应该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即便今日我放过她,王爷也不见得会放过她。” 当日下午,朝沐苑传出琴姬自尽的消息。 依颜大哭,跑去朝翔苑,跪求了南宫晔赐她琴姬尸体带回江南老家安葬,得到应允后,拜别如陌,离开了京都城。 朝惜苑愈发的冷清了。 如陌带伤坐在床沿,没让水月帮她清理伤口,只径直思索琴姬的死。她原只想到南宫晔会怪罪于琴姬,却没想到琴姬会死。 南宫晔不是很在意琴姬吗?难道是她会错意? 那个银盒子里的血衣,究竟是谁的?竟能让他如此重视!还有那个刻了他名字的灵牌……有谁会在活着的时候,就供上自己的灵位? “王妃,朝禾苑的齐先生求见。”傍晚时分,水月进屋禀报。 如陌微愣,精通医术、孤傲不群的齐澈? “请他进来。” 一名清瘦的年轻男子随水月进屋,玄青色长袍,青丝带束发,容貌算不得特别出色,但一身倨傲之气以及浑身散发的淡淡药草气息,让人一见难忘。 如陌站在原地,微微笑望着他,这便是卓长老的关门弟子,一直闻名,不曾见面。 齐澈进屋后,尚未行礼,见她好端端站在那,先是一愣,再看到她额头已然干涸的血迹,面容顿时沉了下来。 “齐澈奉王爷之命前来为王妃治伤,但依齐澈看,王妃似乎并无大碍。既如此,往后,这般小伤,王妃就不必去劳烦王爷了,自己擦点药,两天就好,不会留下疤痕。”他的话,说的傲慢无礼,随手从袖袍中掏出一只精细的瓷瓶,朝对面女子平递过去, 如陌未接,直直对上他明显轻视的目光,淡淡一笑,却不发一语。 齐澈拿着薄瓷药瓶举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微恼,“既然王妃不稀罕齐澈的药,那齐澈便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如陌这才缓缓笑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排名第二的京都城风流名仕齐澈公子,也不过如此!难道,齐先生平日里为王爷出谋划策也是如此,只用眼而不用心?” 齐澈顿住脚步,回首看她唇边带笑,皱眉道:“齐澈平日里如何行事,不劳王妃费心,王妃还是安安心心躺在床上,好好养伤吧。” 说到养伤二字,他轻蔑地往她额头看了一眼,语气极尽讽刺,然后大步离去。 “王妃,这齐先生……” “他还会再来。” 果然,不过片刻,齐澈去而复返,这一回,不等水月通报,他急急进屋,朝她微一拱手道:“请王妃转过身去,让齐澈看看王妃的伤,才好医治。” 如陌不语,依言转身。 深可见骨的鞭痕,狰狞在她娇嫩的背部,血肉模糊。 齐澈怔住,惊讶无比地看她平静的回眸,若不是等在外面的长风告诉他,重伤其实是在背上,他此时还在心底鄙视这个女子。原来她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只用眼而没用心,她虽面色平静唇含浅笑,但脸色异常苍白,只是,他被自己心中的恼怒给蒙蔽了。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身负重伤还能镇定浅笑,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面对他的嘲弄讽刺,以及傲慢无礼,她也只是淡然以对,毫不介意。 “齐先生!”水月见他愣在原地,半响不动,不由叫了一声。 齐澈连忙请她坐下,指着面前的桌子,“请王妃抬手。” 她伤得不轻,看起来不仅仅是处理伤口就可以的。 如陌没有立即抬手,她的脉象异于常人,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不过一般人,即便看了,也看不出什么。 “水月,你先下去。” 水月退下,门窗皆合,她这才缓缓抬手,目光紧紧看住齐澈的眼睛。 齐澈在她对面坐了,抬手,搭上她的脉,那一刻,他的面色还是波澜不惊的平静,然而下一刻,他震惊抬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她清冷淡漠的眼,表情凝住。 静时若无,跳时如鼓,快慢不一,异于常人。 这脉象……如此不稳,仿佛体内有另一生命在与她争夺生机,而那生命,并非人,且极其霸道,似是随时能将她吞噬。 齐澈心头大震,蓦然起身。瞬间明白,为何她受了如此重的鞭刑还能淡定自若,仿若无事,因为与她体内之物带给她的万蚁噬心之痛相比,这点鞭伤,的确算不得什么!而能将一个纤细女子的血肉之躯磨练出铁一般的承受力,没有其它,只有—— 生死蛊! 一种发作起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不得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绝世蛊毒,世上仅此一只,在十年前被种进一个七岁女孩的身体里。而那个女孩,在十四岁那年,击败了身为武林一等一高手的师父。如今,那个女孩,已有十七。 “您,您是……” 如陌淡淡收回手,看着他震惊又讶异无比的神情,云淡风轻地笑道:“不愧为卓长老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坐。” 她指着对面位置,虽是笑着,却自有威仪,令他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收敛起一贯的清高孤傲。他微微垂头,态度谦恭许多,但迟迟未坐,似有所顾虑。 如陌见此笑道:“不必拘礼,你虽为卓长老之关门弟子,但并未入我门下。坐吧。” 齐澈这才点头坐下,大大方方地抬眼望她,心思几转,挑明问道:“请恕齐澈斗胆直言,您来辰王府,可是为沙长老? 如陌道:“不错。” 齐澈面色顿时凝重,微带歉意,却十分坚定道:“请恕齐澈……不能帮您!” 如陌点头,表示理解,“辰王对你有知遇之恩,沙长老的事,我自不会让你为难。只是,他若问起我的伤,你只管告诉他,伤势严重,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即可。” 齐澈并未立即应下,而是思量片刻,方才回复道:“于一般人,的确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日子,方有可能复原。如此,也不算是欺骗王爷,好吧,我答应您。但请您切莫做出伤害王爷之事,否则,齐澈便是为难了。” 如陌微笑,自然不会,他是南宫晔,是当年石屋里的少年! “你回去吧,若王爷再让你来查看伤势,你只管治伤,不必开口说话。” 齐澈不解,但也没多问,起身告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师父说,他此生只服过一人,且还是一年轻女子,想必就是王妃您吧!” 如陌笑笑未答,齐澈又道:“您体内之蛊因重伤苏醒,发作只怕就在今晚,您……” 他欲言又止,深深叹息。 如陌目光微垂,听似淡漠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天色渐暗,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被黑暗所吞噬。朝惜苑里,异常寂静,寥寥无几的下人被如陌打发出了院子,屋里一片漆黑,无人掌灯。 “微澜,你去门口守着。” “是。”纤细的黑影掠至紧闭的门扉之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如陌盘腿坐到床上,开始运功。 不片刻,一股强劲的真气自她体内流窜,淡淡青烟从她周身冉冉而升,更有一股劲气渐渐充斥了整间屋子,桌上一套白底青花瓷具经受不住,竟粉碎开来。 半个时辰后,她身上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开裂的肌肤又回复到受伤之前的完整平滑,那些血肉模糊的鞭痕仿佛从未存在过,神奇的叫人不敢相信。 守在门口的黑衣女子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仍然惊奇地瞪大眼睛。 如陌收功,额头已然薄汗密布,她未抬手擦拭,只坐在床沿,对黑衣女子问道:“微澜,嗜血楼可有消息?” 微澜近前答道:“回禀小姐,嗜血楼自两年前被莫阁主灭了之后,在江湖上消失灭迹,除前些天突然出现的嗜血魔音之外,并无其它踪迹。属下这些天跟踪那人,也无收获。” 如陌点头,并无失望,这些其实在她意料之中。那日,魔音被断,他们定会生出警戒之心。不过,不急,既然嗜血楼打算复出,定是有目的而来,不会轻易罢手。而那人,明知南宫晔身负枯寒神功,不为魔音所控,还特意将他引致朝惜苑附近,分明想让南宫晔对她生疑,其目的又是为何? “小姐,属下有一事不明。” 如陌示意她说。 “属下曾听卓长老说,当今世上,只有烈焰、枯寒、煦和三大神功可抵制嗜血魔音,小姐当日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受魔音所控,且还能出手阻止?” “是的,小姐。” 如陌起身,缓缓步下床蹋,在这漆黑如墨的屋子里,她们都没觉得有何不适。她走到桌前坐下,才道:“其实这世上,不只三大神功能抵制魔音,还有圣曲‘清咒’,以及我体内的生死蛊。” 听她说起生死蛊,那么淡漠的口气,微澜心头一紧,眼中立刻布满惊恐和担忧,小姐蛊毒发作的样子,她只见过一次,便终生难忘,暗暗发誓一定要助小姐找到解生死蛊毒的方法,不论付出何种代价。 “小姐……” “微澜,”如陌打断道:“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微澜愣了下,随即道:“回小姐,三年了。” 如陌轻轻嗯了一声,叹口气,幽幽道:“三年……那时候,我才十四岁。如今,虽不再受制于人,却仍要委屈于你!” 她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微澜突然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小姐做任何事,不觉得委屈。当年,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微澜、沁贞、婉离、鸾韵四人,早已葬身蛇腹,而小姐当日为救我四人所受的错骨之刑,属下铭记于心,我们都曾发誓,这一生,我们的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需要,可随时拿去。” 言语真挚,字字发自肺腑。 如陌微微动容,想起当年的错骨之刑,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与蛊毒发作不相上下,但好歹是活下来了,也换得她们四人死心塌地的跟随,要知道,在那样一个被魔鬼统辖的残酷地狱里,真心与信任远比任何东西都来得珍贵,而那些年里,除了这四人,如陌还有一个如姐妹般的朋友——易语。这次就是她,以暗阁名义与南宫晔谈的条件。 “起来吧。”如陌亲手扶了微澜,叮嘱道:“今日在朝忆苑里发生的事,别让易语知道!” 微澜回道:“易阁主……怕是已经知道了。” 如陌蹙眉,叹道:“罢了。你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回来。” 微澜领命,一去一回,正好一个时辰,一分不差。 脱去黑衣,摘下蒙面黑布,屋里刚燃起的昏黄烛光照在她脸上,那张脸孔,看起来竟和如陌有九成九相似。 微澜的易容术,几乎无懈可击。如陌对微澜交代几句后,换了衣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已经生活了大半个月的辰王府。 南宫晔,很快……我们还会再见! 如陌回眸,望着身后被夜色淹没的辰王府,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她本不想用那个身份去接近他,那是十年间仅剩的最后一份美好,如今,也要失去本质。想到此,心生悲凉顿生。 突然,一阵噬心痛感自心底剧烈袭来,朝五脏六腑急速传开,她脸色霎时一变,惨白如这冷月寒光。 蛊毒发作,每一次都来得这样猛烈决然。 如陌身躯一颤,拼着一口气迅速掠至西街。 静心茶楼,后院,笼罩在热闹繁华之中的一片宁静之地。 二楼,主厅。 正坐在屋里悠然喝茶的紫衣女子,忽见一人影挟风而来,冲撞进屋,那人进屋之后,反手关门,迅速无比,带起一阵巨大风力,将屋内灯火尽数扑灭。紫衣女子面色一变,倏然起身,正待喝问,就听来人艰难地唤了一声:“易语……” “如陌?!”一片昏暗中,被唤作易语的紫衣女子怔了一怔,忙迎上前去,“你怎么了?” “我……” 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将如陌紧紧戳住,她一个“我”字刚出口,已然失力,朝地上倒去。 易语慌忙接住她,见她表情如此痛苦,心头一骇,颤声问道:“蛊毒又发作了?怎么这么快?上次是三个多月,这次才……才两个多月!如陌……” 易语焦急又惊惶的叫她,但如陌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攒住胸前的衣襟,原本纤细光洁的手背上此刻青筋竟然根根暴起,似随时都要爆裂开来,她死命地按住胸口,像是恨不得要把手伸进腔子里,将那带给她无尽痛楚的毒物捏碎。 “啊——”心肺仿佛一同被撕裂般的痛叫声终于抑制不住地从她胸腔内深深传出,声音不大,却比那些尖锐刺耳的惨叫声更令人心颤。(未完待续) 第9章 再见如陌(2) 易语抱着如陌颤抖到抽搐的身子,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如陌她,从来都是可以笑着听刀剑入骨的声音,可是,这蛊毒发作起来,万蚁噬心的痛苦折磨,即便凌迟,也不会比此更可怕! “如陌……”易语哭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如果你不杀他,至少我们现在,还有求他赐药的机会。” “不!”如陌摇头,艰难吐出一个“不”字,那么微弱,却那么坚定。那是一个魔鬼,杀掉他,她从来不曾后悔,尽管那魔鬼的鲜血是她唯一的解药,但她宁可死,也不愿再受制于人。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积雪不化的狼崖山上,她被自己最亲最爱的母亲狠心推下悬崖,九死一生,侥幸存活,为一魔鬼所救。那魔鬼说她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硬逼着她吞下在鲜血中活蹦乱跳的生死蛊,当她剧痛难忍,生不如死,那个魔鬼朝她狰狞笑道:“我的血,是你唯一的解药,我生,你便生;我死,你便生不如死!这个,叫做生死蛊。你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只要乖乖听话,练成神功,为我所用,我会定期赐你解药。” 那一刻,她最想要的,不是解药,而是立刻杀了那个魔鬼。但那时候,她还没有那个能力。 整整八年,那人将她当成手心里无法逃脱的宠物,心情好便赐她解药,心情不好,便以观她蛊毒发作时的痛苦模样为乐。所以,她拼命练功,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用八年的时候,不仅练成几百年来无人可以练成的绝世神功,更学会了如何笑对残酷。 十五岁那年,神功初成,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下蛊之人碎尸万段。那个魔鬼,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无法相信,她竟然亲手毁掉能让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额头冷汗如瀑,很快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她痛苦地挣开易语,在地上翻滚,时而以头撞墙,时而抓挠胸口,直到全身麻木,筋疲力尽,再也无法动弹。她闭上眼睛,连呼吸的力气也没了,只剩下微薄的意识渐渐从身体里抽离,像是要死去的感觉。 “如陌别睡!睡了就醒不了了,如陌……求你,别睡啊!”易语哭着朝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她,不断地摇晃她毫无知觉的身子。 生死蛊生死蛊,就是要在生死之间徘徊,撑过了就生,撑不过就死。她一直都明白。不明白的是,活着如此痛苦,看不到希望,可为何每次,她都要强撑着活下去?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与抱着她的易语,仿佛被隔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但耳边,易语慌乱恐惧的声音,还是颤抖着传了过来:“如陌,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在那个充满黑暗、残酷、血腥的地方,我们踩着尸体……一起约定,要一直一直牵着手勇敢地走下去,除非对方找到幸福,否则,永远不离,不弃!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怎么可以放弃?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请你忍一忍……再忍一忍!我还没有找到属于我的幸福,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 泪落如雨,泣不成声。 如陌很想睁开眼睛,但她是那样的无力。 易语又道:“你忘了你的恨了吗?恨你父亲的背叛,恨你母亲的残忍,恨南宫家族的强势相逼……你父亲后院里的那个女人,还好好的活着,你怎么能死呢?为了这些恨,你不能睡,不能睡啊如陌!” 恨?她的恨…… 模糊的意识里,忽然涌现久远的记忆。 “爹爹,不要娶那个公主,娘会伤心的!爹爹,不要娶……” “娘,不管爹爹娶了谁,娘永远都是嫣儿最爱的人,也是嫣儿唯一的母亲!” 那是一个寒风狂肆的雪夜,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在一向疼她入骨的父亲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夜,记得父亲经常对她说:“嫣儿是上天赐给爹爹最珍贵的礼物!”可是那一次,父亲狠心的没有出来看她一眼。 还有母亲…… “娘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爹,生下你们兄妹,尤其是我的嫣儿,你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是娘全部的骄傲!” 可是,为什么……七年的母女情,那么多的爱,却还抵不过爱情带来的伤害!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双明眸布满血丝,每一道都是哀伤的痕迹。所幸,又熬过了一次生死关。 易语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哭又笑,“等找到沙长老,拿到毒经就能解你的蛊毒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 “毒经……”如陌虚弱的笑,凄凉无比,“谁知道那本毒经上……究竟有没有解生死蛊的方法?也许,除了下蛊之人的鲜血,真的无解……” “不会的!那上面一定有解蛊的方法,如陌,等你的蛊毒解了,以后还要过幸福的生活。” “幸福?”她愈发笑得凄凉,“我……还能幸福吗?像我这样的人,满腔怨恨,满手血腥!” “会!一定会的。你是如陌,独一无二的如陌!人生其实不只有一种感情,我相信,会有人很疼很疼你,把你捧在手心里,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你要等着他。” 等他?可是她与他,隔着家仇,隔着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何幸福? 窗外夜色深浓,窗内过了许久才又点燃一盏灯。 易语扶如陌坐起来,叹道:“如果残歌在就好了,他的烈焰神功可以帮你减轻些痛苦。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提前这么长时间,等他回来,让他以后就守在你身边,哪儿也别去。” 如陌摇头,“暗阁的事,已经够他忙了。叛相余党,根基太深,要除掉他们且不露痕迹,并不容易,否则,朝廷也不会让我们出手。而且,此事若是不小心败露,朝廷必定拿暗阁开刀。” 易语道:“放心吧,残歌可是武林第一人!他办事一向小心谨慎,不会出岔子。对了,我听说南宫晔那混蛋欺负你了?给我看看伤在哪里?这个混蛋,敢欺负你,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连本带利帮你讨回来!” 如陌淡淡道:“小伤,已经不碍事了。” 大概也只有她,才能将那皮开肉绽几可见骨的鞭伤以如此淡漠的姿态说成是小伤!因为对她而言,身体上的伤即使没有神功,也终有一日能够痊愈,而心里的伤,却随着时间的沉淀,早已入骨。 “易语,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易语点头,望着她被悲伤笼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暗夜之中,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滋味,有些伤,即便亲密如她,也无法为如陌分担,就像如陌也无法分担她对母亲的深沉想念一样。 寂静深夜,冷月挥洒,远离白日喧嚣的圣心湖被镀上一层微凉的银光。 如陌站在青翠的柳树下,风带着夜里独有的清新气息透过她面上的轻纱拂上她略显苍白的面庞,她远远望着湖中央那座轮廓不甚清晰的栖心亭,那里,曾经是她很喜欢的地方,清晨、傍晚、月夜,总是在这里最清净的时候,她磨着那个潇洒俊逸如谪仙一般的哥哥带她来此,乘筏听箫、抚琴唱歌、听哥哥讲奇闻趣事……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快乐、幸福,也就是因为太幸福,所以当幸福被粉碎的那一刻,才格外的痛苦,难以承受。 风从耳边过,轻柔的像是一曲悲歌,不经意间撩动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这个京都城,处处都是回忆的影子。 忽然,不远处有箫声传来,曲调悠扬,但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她却听出了凄凉忧伤的味道,竟奇异地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她睁开眼,不由自主的,循着箫声而去,看到一名白衣男子。 身形俊逸,乌发垂肩,临湖而立,似在凭吊故人。 是他! 在这样的夜里,这样一个地方,竟然也能遇见。 如陌顿步,记忆中他的箫声悠扬悦耳,志气满怀,如今,悠扬依旧,却再听不出希望,唯剩寂寞与沧桑。 “看来喜欢这夜色的,并非我一人。” 一曲未罢,前方男子已经停下,转身朝她看过来,有一丝被打搅清宁后的不悦。但当他看清身后女子,那丝不悦忽然奇迹般的散去。一身白衣,轻纱覆面,与那日栖心亭内抚琴时一般打扮。 “如陌姑娘?”男子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如陌”二字从他口中唤出,如陌只觉心中酸涩难言,嘴上却笑道:“意潇公子好记性!” 冷意潇还以淡淡一笑,转身,依旧面朝湖心,没再出声。 如陌缓步走近湖边,在他身边站定,湖中有冷月一轮,倒映出两人身影,在风中微微倾斜。 “意潇公子,何以深夜来此?”如陌望向湖心,缓缓开口问他。 冷意潇没答,只淡淡看过来一眼,问了同样的问题:“姑娘又何以深夜到此?” 如陌不语了,垂眸望着冷月银光映照的湖面,那湖中一男一女皆是白衣的二人并肩而立的倒影,与久远的记忆缓缓重叠,但是感觉,再也不复从前的喜乐。 “可否为我吹奏一曲?”许久,她再度开口,清冷的嗓音染上一丝夜里寂静的哀伤。“悲伤的欢快的悠扬的……什么都好!” 冷意潇本欲拒绝,除一人之外,他没有为别人吹奏的习惯,但她看过来的眼神,是那么的诚恳,就好像许多年前,那个拽着他衣袖对他说“哥哥,再吹一曲,我还要听”的那个孩子。 无声地点头,他执起碧玉箫,放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曲调悠扬,使人如临山涧如饮山泉,一股清凉的滋味缓缓漫入心间,将她四肢百骸都绕上淡淡的伤感,她轻轻合眼,听着记忆中万分熟悉的曲调,心刹那间波澜起伏,百味俱全。 一曲终,她依然紧闭着双眼。 冷意潇回眸望她,月光中,她面纱浮动,一双眼眸紧闭,看似平静祥和,然而,眉心浅蹙,拢尽哀伤。他心中微动,这个女子,听懂了他箫声中的凄凉。 “如此夜色,可惜没有竹筏。”许久,如陌才睁开眼,语带遗憾地道。 冷意潇又看了她两眼,“跟我来!” 他率先走在前面,如陌微愣,立即跟上,沿着他的脚步,跟的不紧不慢,两人之间,相隔不远,始终保持在那几步之间。 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来到一个斜顶小木亭前,木亭连着木质长廊,一直延伸到湖面。竹筏就停靠在长廊边,诺大的湖面,仅此一只,孤孤单单。 冷意潇径直踏上去,然后优雅地朝她伸出手,如陌却停在岸边,怔怔望着,神色复杂。 冷意潇见她无反应,也不催促,只静静立在那里等她,直到她终于将手放进他温润的手心,借他之力踏了上去,他才将竹筏撑离岸边一段距离,之后便放了手,任竹筏自己随风飘流。 果然是冷意潇的性子,潇洒随意。 如陌立在筏头,看着他淡然如水的面容,轻轻问道:“你夜里常来吗?” “不常。”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但眼光却逐渐黯淡下去。 如陌也垂了眼光,在筏头坐下,将纤纤玉指放进水里轻轻拨了几下,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冰凉的温度让她觉得很快意。她仰起头,看他,缓缓笑道:“意潇……去留随意,潇洒出尘。” 冷意潇眸光一怔,倏然恍惚起来,去留随意,潇洒出尘…… “哥哥气质如仙,去留随意,潇洒出尘,不当叫冷云啸,应当改名为冷意潇!” “名字是父亲起的,哪有随意改动的道理!” “为何不能?我去跟爹爹说,爹爹向来疼我,他一定会答应。好不好,哥哥?” “好好好……嫣儿说什么都好……” 他目光中划过一道浓浓的悲伤,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名并不熟悉的女子,那些沉淀在他心底很久的往事总是不经意地浮上心头,且如此清晰。 冷意潇垂眸望她,问道:“如墨如墨,可是如墨生香?” “不!”如陌摇头,将目光投向远处,“是再见如陌路!” 冷意潇微愣,原来不是如墨,而是如陌。再见如陌路,倒是适合她这样清冷孤寂的女子。只是不知何因,他心间蓦然掠过一丝疼,细微而迅速,几不可察。 “有酒吗?”她突然问。 冷意潇诧异,“你想饮酒?” 如陌苦笑道:“是想,但人活一世,并不是我想就可以。” 冷意潇目光一动,“若只是想饮酒,那有何难?你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不等她反应,他便一跃而起,直飞对岸。不到片刻,手中提了两坛子酒回来,落在她面前,一副轻松模样,将其中一坛递给她。 “我平素饮酒,皆对坛而饮,所以……并无酒杯。” 如陌微怔,“你常来这里饮酒?” 冷意料动作一顿,随即在她对面坐下,仍然是那样淡然的两个人:“不常。” 她眸光淡下来,径直打开一坛酒,随手摘下面纱,扔到一旁,双手捧起酒坛将酒倒入喉咙,依然是辛辣浓烈的感受,与初入辰王府那晚一样。她并不懂酒,只是听说酒能醉人,却偏偏醉不了她。酒只会让她变得脆弱,所以她鲜少饮酒,尤其在外人面前。 冷意潇望着她摘去面纱后的容颜,愣了一愣,“原来……是你!想不到名传京都城的琴仙如陌竟然是辰王前些日子突然迎娶的神秘王妃,只怕辰王现在还蒙在鼓里!你……如此轻易地在我面前摘掉面纱,不担心我将此事告知于辰王?”在他看来,他和她还没熟悉到可以为对方保守秘密的地步! 如陌放下酒坛,定定看他一眼,苦涩笑道:“如果连你也不能信,这世上,便再无可信之人!” 冷意潇心中一震,忽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落上他心头,她又捧起酒坛再次将酒灌入喉咙,半个时辰后,一坛酒已空,她将手伸向另一坛酒,却被冷意潇握住。 “今日够了,下回我陪你喝。”他声音轻柔,如一阵风忽然被注入了感情,不同于先前的冷漠。 如陌收手,下回……下回是什么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起身,立于竹筏边缘,仰望苍穹,无声悲笑。十年如梦,在眨眼之间已然历经了万般生死磨难,这十年间,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还会在这圣心湖,与他把酒赏月,续儿时之梦。 冷意潇在一旁看她,看她神色变幻,由悲伤到释然,他没有说话。直觉这个女子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凡有故事的人,心里必定有伤痕,不论深浅,揭开后无不鲜血淋漓。而他,从不喜揭人伤疤,所以他很安静,安静地陪着这个本算不得熟悉却又给他一种莫名熟悉感的女子,陪着她在这清冷的湖中飘荡了一整夜。(未完待续) 第10章 千色桃园(1) 三月的京都城,开始下起连绵细雨,一下便是十来日。京都城的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一片潮湿之中。 南宫晔处理完政务,走在自家后院的回廊里,四周除了轻微的雨声,再无其它声响。他走几步,停几步,忽然有些不适应这么清静。 “长风,朝惜苑里……近来可有动静?” 长风现身,“禀王爷,王妃自被禁足以后,每日待在寝居,不说话,连院子都很少出,也不让水月进屋伺候。” “哦?”南宫晔疑惑道:“为何如此?” 长风想了想,给出一个他认为比较合理的答案:“也许……是伤心了吧!?” 伤心?南宫晔眸光一动,眼前蓦地浮现出那日朝忆苑里,女子受刑之后依然笑着的脸,尽管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透出的其实是浓烈的哀伤,但她还是能笑出来,她也许不知道,那样的笑容,比哭泣更让人想要怜惜。 “她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齐先生说,伤及筋骨,至少还需休养一个半月。” 这么严重?南宫晔皱眉,没多想,转身就朝朝惜苑方向行去,刚行几步,身后方向闪出一人,在长风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退下。长风连忙追上南宫晔,“王爷,狼崖山有消息传来。” 南宫晔立时顿步,回身,一向深邃的眼倏然亮了起来,“是何消息?快讲。” 长风道:“昨日傍晚,有个蒙面的白衣女子出现在悬崖底下的石屋附近。” 南宫晔面色一喜,急声问道:“她可曾进屋?” 长风道:“并未进屋,她只是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眼睛一直望着石门,身边没有旁人,我们的人上前问她是不是当年石屋里的女孩,她没有回答就离开了。” 南宫晔立刻想起当年在那间石屋里,他追着她问十句话她也不回一个字的情形,顿时扬唇笑起来,没有回答就对了,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回答。 “她现在落脚何处?”南宫晔问,心里忽然有两分激动。十年前,那个在狼崖山救过他一命、与他并肩御敌的倔强女孩,他从未忘记过。 长风摇头,“尚未得知,我们的人在她离开后不久……跟丢了。” 南宫晔心头一沉,“怎么跟丢的?” 长风垂首道:“他们跟着白衣女子进了一个树林,林里迷雾重重,一进去,那女子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我们的人在里头转了五个时辰才转出那座林子,白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 南宫晔皱眉,是那座浓雾迷蒙的林子么?当年,她就是利用那座林子助他逃过一劫,看她的样子,似是还懂些奇门阵法,他们跟丢也算正常。只是,这一次又失踪迹,不知要到何时,他与她才能重逢。 “吩咐下去,若再发现此女行踪,不准现身,立即来禀。” “是。”长风应了就要退下,南宫晔又道:“还有,叫他们找人将她的样子画出来,身形、衣着、发髻、头饰……尽可能详细。” 第二天长风拿着画像交给他的时候,他在下朝回府的路上,正路径一座园子,灰白砖墙,墙内有桃枝伸展而出,枝子上三两朵桃花初初绽放,嫣红夭灼。 过了这园子,前面就是辰王府。 “王爷,画像到了。”马车外,长风突然现身,双手捧了一副画卷递上来。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南宫晔接过画卷,立即展开。 画中女子,衣裳纯白如雪,长发迎风翻飞,轻纱覆面,五官轮廓朦胧不清,带着特有的神秘感。全身上下,无一饰物点缀,却美得不似凡尘之女。 南宫晔不自觉扬唇,望着画中女子面上的白纱,有一种想要揭下的冲动,他相信,面纱背后的那张脸,必定倾国倾城,倘若没有留下疤痕。 记忆之门,又在这一刻开启…… 天幕四合,迟迟未归的女孩,终于背着黄昏里的最后一丝光线,满身血污地出现在石室的门口。每日如此,旧伤未愈,又添一身新伤,染了血污的衣裳零零碎碎挂在她小小的身子上,破烂得还不如街头乞丐。而这回,连她那张精致的小脸都遍布血污,只有一双冷漠却充满灵气的眼睛依旧黑白分明。 “你的脸也受伤了?快过来,上药。”他支起身子,朝她招手。 女孩仿佛没听见,看也不看他一眼,扔下手中食物,径直走到铺了一件破旧衣裳的地方躺下,那样子竟是疲惫至极,而那种表情,他只在牢狱中那些被施过酷刑的死囚的脸上看到过。 “你怎么了?”他一边问,一边拖着重伤的身子挪到她身边去,用手擦掉她面上的血污,将特制的伤药细细在她伤口上涂抹。他很少这样温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他看到她的眼角似乎有一分湿意,心间不由自主的一疼,问道:“你到底因何受伤?是为了给我送的这些食物吗?” “不是。” 那是她第一次回答他的问题,嗓音清冷,带了些沙哑。而其它问题,她始终不曾回答过。比如她的名字?她为何一个人住在那荒凉的山崖底下?她白天都去了何处?因何受伤?是谁伤她……诸如此类,他一无所知,只知“家人”一词,是她最大的禁忌。 “若不留疤,你将来,必定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为她上完药,他笑着说。她却垂了眼,默默走开,面上没有羞涩、没有高兴、亦无期待和憧憬…… 南宫晔抬手,轻轻抚上画中女子的那张脸,就像曾经拭去她面上血污的姿态。虽然看不见面容,但那种出尘脱俗的冷然气质透画而出,让他觉得熟悉,恍然间,似已见过。不禁拧眉,正于脑海中细细搜罗,旁边伸展出桃枝的院墙内忽然传来悠扬的琴音,短短一串音符,似泉水叮咚,沁人心魂。 南宫晔抚摸着画像的手微微一顿,“何人抚琴?” 长风道:“回王爷,是这千色园的主人。” 南宫晔撩开窗帘,往外望了一眼,“千色园?不是董园吗?” 长风回道:“董家人半月前已将此园卖出,举家搬离京都城,这座园子的新主人将此园改名为千色园。” 有桃千株,色泽不一,是为千色。 此刻的千色园内,桃花万朵,夭灼盛放,满院子的姹紫嫣红,一片瑰丽旖旎之色,美不胜收。 在这桃花林中,有一木制茶亭,亭中有女子二人,一个坐于琴案前,一个倚在亭栏边,不看二人相貌,单是那份高贵优雅的气质,已是不俗。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受伤之后离开辰王府、后又买下这座园子的新主人,如陌,以及静心茶楼的紫衣女子易语。 易语抄手倚亭栏,带着春光明媚的笑容,等待着如陌对她新拿来的这方瑶琴做出反应。 如陌看着那方琴,眼中光华闪耀,明灭不定,过了许久才缓缓抬手,轻轻拨动琴弦,一串珠玉之音流淌而过,如陌惊喜回眸,诧异万分。 “是正吟!” 千百年来,最富盛名的琴师容清公子于一百多年前亲手打造的传世名琴“正吟”、“息鸣”之一的正吟!自五岁起,就成为她梦寐以求之物。 她自小爱琴,又天纵聪明,七岁时对于琴的造诣,便已是别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因此,她对琴的要求也非常之高,尽管她所拥有的皆为难得一见的好琴,可她最想要的,始终是正吟。但正吟不仅为传世名琴,千万金难求,且江湖传言,此琴与另一传世名琴“息鸣”身系百年来一重大宝藏之下落,传闻得此二琴,不仅富可敌国,更能动摇一国江山乃至天下,为世所共求。 人们皆为宝藏而去,唯独她,只为这琴本身。 “我寻了整整三年,一直毫无消息。易语,你从何处得来?” 易语耸肩,轻轻摇了一下头,“不是我。” “不是你?”如陌微微诧异,“那是谁?” 除了易语,还有谁知道她最想要的是正吟?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帮她寻到正吟? 易语笑道:“是残歌。” 如陌愣住,竟是他?!沉默内敛、向来只醉心武学、自两年前灭了嗜血楼之后被江湖人称作江湖第一人的“烈焰残歌”莫残歌! “他回来了?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此之快?” 易语道:“残歌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不过……这琴是他让阁中弟子先送了回来给你,他还在回来的路上,预计还需几日,方能回城。” 如陌点头,“难为他了。”这边要处理叛相余党,金国那边新转过去的暗阁势力初初发展,难免有些麻烦。 易语笑道:“他愿意。谁叫他输给你了呢,愿赌就得服输。诶,对了,我阁里还有点事要处理,得先走了。这次你去辰王府,别再让他欺负了!不然我杀了他,你可别伤心。” 如陌失笑,“只怕你杀不了他!”南宫晔可不是一般人,她七岁时遇见他,他一个受伤的人,能从数十个顶尖高手的手底下活下来,绝非常人可比。 易语不屑,撇了撇嘴,说了声“走了”,便消失在千色园外。 如陌回眸,轻抚手底瑶琴,心思微动,南宫晔,他也该来了!日前,她去了狼崖山底,石室还在,原先十分隐秘的石门前,树枝、杂草,皆被除尽,似是怕她回去之后找不到石屋的位置。 “启禀小姐,门外有人求见。敲门的是一名黑衣佩剑侍卫,说是他家主子慕琴音而来。”丫鬟沁贞入亭禀报。 如陌眉心一动,淡淡问道:“那你可见到他家主子了?” “属下不曾见到,他家主子人在马车里,那辆马车很大很体面,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身份?他的确是个有身份的人!如陌微微嘲弄地笑起来,“你去回话,千色园只见知音,不入无名之辈。” 千色园大门外,南宫晔坐在马车里,听着长风的回禀,盯着手中画像,脑海中却浮现出圣心湖中,一身白衣、面覆轻纱的年轻女子乘竹筏飘然离去的身影,如仙一般,清雅脱俗。 如陌,如陌……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两眼缓缓眯了起来。 只见知音,不见无名之辈! “在此之前,可有人来此求见过?” 长风想了想,回道:“古予舒来过三次,皆被拒之门外。” “那倒是奇了,古予舒精通音律,也不算无名之辈,应该符合她的要求才是。看来,今日这规矩,是特为本王而定。”南宫晔眯着眼睛凝思片刻,吩咐道:“长风,你去请意潇来。” 不多时,冷意潇随长风而至。月白长衫,长发披散,一贯的随意而潇洒的姿态。见了马车内沉稳在座的南宫晔,他疑惑问道:“是何要事,如此急着叫我来?” 南宫晔收起画卷,利落地跳下马车,望一眼千色园大门,深邃凤眸暗光涌动,“我需要借你的面子,进这园子见个人。” 冷意潇笑道:“是什么人?我的面子比你辰王的面子还要大?” 南宫晔十分肯定道:“非你不可!半月前,她于圣心湖抚琴,那日湖中画舫无数,她不曾看上一眼,只在你到来之后,借你竹筏离去。她对你,必定是另眼相看。” “是她?”冷意潇微微诧异,那日湖心一别,之后再没相见,原来她竟然换了个身份住到辰王府隔壁。 南宫晔命马车先行离去,与冷意潇一齐走近门前。 叩门声响了两下,门便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直等在门后的沁贞,一见冷意潇,她愣了一愣,旋即笑道:“意潇公子!” 冷意潇微微拱手道:“姑娘好记性,在下前来拜访如陌小姐,烦请姑娘帮忙通传。” 沁贞连忙笑道:“不必通传,我家主子有言在先,若是意潇公子,只管请进。不过……”她偏头看了眼冷意潇身侧的南宫晔,略有迟疑。 冷意潇忙道:“哦,这位是意潇的好友,慕名而来,若是不方便,姑娘还是进屋通报一声的好。” 沁贞想了想,才道:“那就请公子稍待片刻。” “有劳。” 沁贞离去,千色园大门被关上,一直静默在旁的南宫晔这才缓缓开口:“古予舒三次上门,求而不得见,意潇你却无需通传,随意出入,看来她对你……还不只是另眼相待那么简单。”他的眼光望过来,带着探寻,心底里竟有一丝酸涩。忽然想,这个女子也许只是与记忆中的她打扮相似、身形相近,或许不是她。他觉得,如她那般清冷的人,应无人能从她那里轻易得到特权。除非,那个人对她意义非凡。 冷意潇淡淡笑一笑,并不回应。 片刻,门再度被打开,沁贞立在门的一边,礼貌恭请:“两位公子请。” 二人进园,随沁贞直入桃林。 万朵桃花掩映之中,如陌着一袭纯白衣裙,抚琴而坐,面覆轻纱,露出一双清华耀目的绝世双眸,冷漠神秘,清雅出尘,俨如桃花仙子,将周围一片旖旎之景衬得黯然失色。 南宫晔目光一顿,手中画卷不自觉握紧了几分,进而不动声色地将其放入袖袍之中。 如陌这时抬眸,桃花林中的碎石板路上,迎面走来的南宫晔,身着流光暗纹墨色锦袍,头戴青白玉发冠,面容俊美如神,凤眸深沉似海,正将她望住。 他眼底有暗光两道,犀利,微寒,看得如陌心底轻轻一颤,立即转开眼,命人将正吟收起,之后将目光投向先一步入亭的冷意潇。(未完待续) 第11章 千色桃园(2) 并不起身,她只是微微一笑,“意潇,别来无恙?” 冷意潇笑着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南公子。” 如陌看了眼南宫晔,淡淡招呼:“请坐。” 南宫晔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了,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的脸。看她与冷意潇如此熟稔的打招呼,一转向他时,却变得极度淡漠而疏离,他心里顿时就像扎了一根刺,好不难受,但嘴上却客气道:“琴仙如陌,果然名不虚传。我在桃园之外,听琴驻足,又冒昧前来打扰,如陌姑娘勿怪!” 如陌看也不看他,依旧淡淡道:“既是随意潇而来,公子就不必客气。来人,上茶。” 三杯清茶很快奉上,如陌在南宫晔始终不离的目光注视下率先而饮,神态自若,不发一语,毫无半分身为主人应招呼客人的自觉。 冷意潇随之,边饮茶,边赏千色桃花,悠然自得,好似本就是为赏桃花而来。 一时,园子里寂静非常,似能听到微风拂落花瓣的声音,气氛有些沉闷。 南宫晔终于收回目光,淡淡扫了眼满树桃花的园林,笑道:“这园子倒是清幽别致,只是主人的待客之道……当真特别!” 冷漠,故我。的确是记忆中她的风格。 如陌道:“公子若不喜欢,尽可离去。” 她看过来的目光冰冰冷冷,拒人于千里,南宫晔不由自主的心头一沉,浓眉皱起,心绪翻腾,几乎就要问她,当真不记得他是谁? 就在此时,有侍女来报:“小姐,不好了,前两日闯进园子被我们扔出去的史公子……带了官兵来,把园子围住了,说是要抓小姐!” 侍女话音未落,一队官兵涌进桃林,领头之人,便是手拿折扇自以为风流倜傥的肥胖公子史青,以及他的二姐夫,刑部侍郎崔剑。 史青因前两日打听到如陌在这千色园,便带了家丁不顾阻拦硬闯进园,结果被扔了出去,心里不服气,找到他那倍受王上宠爱的大姐史婵诉苦,史婵当晚就在王上那里吹了枕边风,梨花带雨添油加醋歪曲事实,最后得了王上一个字:查! “如陌仙子,本公子又来了!”史青一进园子,便得意地高声叫道:“这回,本公子可是带着一千官兵来的,你是乖乖跟我走,还是跟他们去刑部大牢?如果你从了本公子,本公子保证你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从,他们就会把你抓起来,到时候,大刑伺候,你不从也得从。” 话,说得趾高气昂,但脚步却早早地停住。想到前两次吃了大亏,这回不敢往前靠得太近。 跟在史青身边的崔剑也顿住脚步,隔着满园桃花,茶亭之景,隐隐可见。 亭中三人。一个背对这边,被亭柱挡去了大半个背影,只能见到一角墨袍;一个侧对这方,被满树桃花遮住侧容,惟剩白衣胜雪随风轻扬;只有这最后一个,虽是面朝他们,但脸上却戴了面纱,看不见容貌,只能看见一双美丽却冷光潋滟的眼,那双眼,微微抬起,远远地,朝这边一扫,崔剑便觉得浑身像是浸了冰,透心的凉,不禁心神一凛,对史青问道:“三弟,是她吗?” 史青连连点头:“是她就是她!姐夫,只要你帮我把她搞到手,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崔剑皱眉道:“三弟,这个女人不一般,你要不起她。”就凭刚才那女子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这女人绝不是史青那种草包能降服得了的。 史青一听急了,“姐夫,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也看上她了?你敢跟我抢,我回去告诉二姐和大姐!” 崔剑忙道:“你急什么,我既然来了,当然是要帮你。”说罢,当先上前两步,正好错过一树花枝,正待挥手拿人,忽然瞥见冷意潇望过来的冷淡眸子,不由动作一顿,愣了一愣。 “意潇公子?” “崔大人!” 冷意潇淡淡起身,崔剑上前,改挥手为拱手,十分客气道:“原来真是意潇公子!没想到在此相遇,幸会。” 冷意潇道:“崔大人客气。意潇来此拜会朋友,不知崔大人有何贵干?” 崔剑面色一僵,心道,要坏事,此女竟与冷意潇有关系! “本官此行,是奉命而来……请如陌仙子去刑部走一趟。”崔剑尽量说得客气。 冷意潇道:“不知如陌所犯何罪?竟劳崔大人亲自来‘请’?” “这……” “这什么这啊?”史青不耐烦地叫道:“姐夫,你跟他啰啰嗦嗦的干什么?快点抓人啊!连他也一起抓起来,上次在圣心湖,就是他害我被人耻笑,今天正好把这仇报了!” 史青不客气地用扇子指着冷意潇,肥胖的脸高高扬起,鼻孔朝天,哼哼气道。 崔剑一愣,忙将这草包拉回来,小声劝道:“他不行!他是靖国侯府的公子,不能得罪。” 史青立刻跳脚:“靖国侯是个什么东西?我姐姐还是未来的王后呢!惹到本公子,我管他是谁,一样抓他进大牢,上大刑,叫他哭爹喊娘,向本公子跪地求饶!” 一直不动声色的如陌突然面色一沉,对茶亭外的沁贞使了个眼色,沁贞会意,身形一动,飞快掠至史青面前。扬手几个大嘴巴,狠狠抽在史青满是肥肉的脸上。 只听“啪啪”几声脆响,涌进园子里的官兵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沁贞已经回到原处,仿佛从未离开过。 四周安静无声,崔剑和一众官兵皆是怔住。 史青被打懵了,直到血从他口角渗出,才从惊痛、愕然之中回过神来,捂着高高肿起的嘴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你、你……你们敢打我?” 如陌冷笑望他,如欣赏一个跳梁小丑般的姿态。 史青暴跳如雷,发狠道:“你别得意!一会儿你落到本公子手里,看本公子不玩儿死你!姐夫!你还不下令,让他们赶快抓住这个贱人!我才不管什么意潇公子,我只知道,今天你带着这么多人跟着我,我还是挨了打,你要是不抓住她们,我就告诉大姐,大姐肯定饶不了你!” “我知道了知道了。”崔剑应着,又朝冷意潇拱手:“方才之事,意潇公子也看到了……” 冷意潇淡淡道:“在下看到什么了?我只听到这位史公子辱骂家父,要将在下抓进大牢,向他跪地求饶,如陌替在下赏了他几巴掌,崔大人认为赏得不对?” 一贯的淡漠语气,并不凌厉,但崔剑却冒了一手心冷汗。靖国侯,那是连王上都敬让三分的人物,辱骂他,讨得几个耳光那是便宜的! “本官不敢!”崔剑忙道,“此女三番两次指使婢女殴打婵妃亲弟,本官奉命拿人,请意潇公子不要与本官为难!我想意潇公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得罪婵妃,对大家都没好处。” 威胁?警告? 冷意潇笑道:“多谢崔大人提点,但意潇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从不会顾忌是否得罪他人。” 冷意潇看了眼自史青等人入园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晔,又道:“在下奉劝崔大人一句,莫要助纣为虐,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崔剑并不领情,也不再与他多言,只朝身后命令道:“庞威,将那两名女子拿下!” 庞威带头,两队官兵百十来人,直冲茶亭,分抓二人。原本幽静的桃花林一时煞气扑面,剑光闪烁。 茶亭外的沁贞就要拔剑相对,却接到如陌一个暗示的眼神,便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任四五把刀剑架上她的脖子。而如陌那里,庞威的寒光剑直指胸前,她却仿若不见,信手拂去桌上被风吹入的落花,一派闲定自在的神态。 冷意潇摇头叹道:“可惜了这一番桃花美景,无人观赏。” 如陌道:“能吸引意潇的目光,已不负它此番盛放。对于那些庸俗之人,即便赏了,也不过是对它的亵渎。”说罢,抬眸,目光越过庞威,直直看向对面始终稳坐不动的南宫晔,似笑非笑地问道:“辰王,你说是吗?”她的声音轻极了,就好似方才被她拂去的落花飘地的声音。但辰王二字,还是如雷贯耳,震得庞威及周围一众官兵像是被人定了身。 片刻之后,庞威才顺着如陌的眼光回头去看,身后之人,面色深沉,气势慑人,一双凌厉凤眸微微一扫,四周官兵手中的兵刃落地,铿锵几声,惊得他身子一抖,立即跪于那人脚下,惶恐叫道:“辰、辰王……卑职拜见辰王!” 辰王…… 辰王! 亭外,崔剑闻言脸色大变,脑子里轰一声炸开,还未来得及上前确认,史青已不知死地叫道:“庞威,你干什么呢?连个剑都拿不住,真没用!还不快把她们两个压过来!” 跪了满园子的官兵皆是冷汗如瀑,崔剑这一刻真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草包。谁人不知,在这封国,撞到辰王手里,比撞在王上面前还可怕!史家要完了!他也要完了! “下官参见辰王!” 南宫晔缓缓起身,起身之际,深深看了眼对面的女子,目光复杂,从她叫他辰王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她认得他,但她故作不识,加倍冷漠。 如陌回视他,眼光看上去很平静,如一汪深潭,无有波澜。 南宫晔转过身,不说话,跪于他脚下之人,皆是屏息,亭内亭外,一片寂静。他步出茶亭,崔剑惶恐道:“下官不知王爷在此……” “崔侍郎!”南宫晔淡淡截口,在亭外站定,已是面无表情,睇视着因弯腰行礼而比他矮了半截身子的崔剑。 “下官在!” “身为刑部侍郎,助纣为虐,强抢民女,你奉的是谁的命令?”南宫晔只是平声问道,而崔剑已经吓得身子抖了一抖,惶然回道:“下官,下官是奉王上的旨意……” “王上?”南宫晔皱眉,“是王上下旨让你抓人?” 崔剑道:“王上下旨……让、让‘查’……” “查什么?” “查,查……” 查了半天也没说出到底是查什么。 南宫晔面色一沉,陡然喝道:“讲!” 一滴冷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崔剑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心知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说:“辰王恕罪!史青看中如陌姑娘,想纳她为妾……” “哦?是吗?”南宫晔回头看了眼如陌,只见她冷漠淡然的眼神就好像只是在观赏一出无聊透顶的游戏。看着她的双眼,总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皱眉,将目光转向史青,“你想纳她为妾?” 声沉如水,眼寒如冰。 史青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被灭,但还是不怕死地点头,“如果王爷能帮我得到她,我……我一定重重的谢谢王爷。” “如何重谢?”南宫晔淡淡的问。 史青想了想,答道:“只要是我有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南宫晔听后忽然笑了,缓缓踱步至史青面前,看着他,“本王就要你这项上人头!” 他声音不大,却惊得史青连连后退,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子,南宫晔突然把脸一沉,冷笑道:“本王的女人,你也敢觊觎!来人,将他二人带下去,送往刑部大牢,着刑部尚书三日内审理此案,不得有误!” “是!” 官兵鱼贯而退,比来时迅速百倍,而琴仙如陌乃辰王的女人这一消息在京都城内外传开的速度更是快得无与伦比,此后,再没人敢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园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清静,南宫晔信步回亭,尚未落座,如陌便冷冷问道:“辰王一向如此信口开河?” 南宫晔挑眉道:“本王何曾信口开河?我帮你打发无奈,你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如此,很公平。” 如陌嗤道:“区区一个无奈,我有一千种方法逐他出园,何劳辰王出面?!辰王自作多情,毁我声誉……沁贞,送客!” 这道逐客令下得毫不犹豫,没有因他尊贵的王族身份而有半分顾忌。 南宫晔眉头一皱,脸色变得不大好了,从袖中掏出画卷,拍在桌上,手指微一用力,画卷在她面前铺开。画中女子白衣胜雪,轻纱覆面,长发未挽,素雅如仙,竟与她一般无二。 如陌目光一动,抬眼看他。 南宫晔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俯身,近距离地望着她原本冷漠平静却忽然变得复杂的眼,“十年之后,你还能再回一趟狼崖山底,证明你不曾忘记当年约定。却又为何刻意对我如此冷漠?”他目光深邃,眼底透出的暗光,犀利而灼热。 如陌像是被他眼中的温度灼到了一般,几乎是立刻瞥开眼,心头似被什么重重划过一道。 她微微垂眸,眉心一拧,旋即松开,语气淡淡道:“辰王记错了吧?我从不曾与任何人有过约定!” 的确不曾约定,从始至终,说要带她离开狼崖山的人,是他;说以后会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伤害的人,是他;说等她长大了娶她做妻子的人,也是他;而最后,不辞而别的……还是他! 她目光冷淡,再度抬眼,已是漠然。 南宫晔微愣,不过片刻,如陌又道:“说起来,方才的确是辰王帮我解了围,尽管我未必需要。但既然辰王施了恩,我也不能不知好歹,不如就献舞一曲,聊表谢意。” 没有征求意见,只是以舞谢之,不欠人情。说罢缓缓起身,对一旁静坐不语只望着画卷出神的冷意潇笑道:“意潇,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冷意潇回神,淡淡笑道:“荣幸之至。”(未完待续) 第12章 娶你为妻(1) 箫声起,潺缓宛转同流水,悠扬飘忽似浮云。 女子一身白裙以轻盈的舞姿穿梭于千色桃花林,身轻如燕,长袖飘洒,所到之处落花飞舞,如同下了一场旖旎的花瓣雨。 她在这落花之中,轻舞飞旋,水袖凝成一道道美丽的弧度将她包围其中,而这白弧之内,她如天人一般,柔美得令人屏息。 南宫晔看得愣住,她不仅精通琴艺,舞也跳得这样好,出乎意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样冷漠的女子,跳起舞来竟然满身灵气,偶然一个回眸,嫣然魅惑,让人移不开双目。这样的她,美到极致,却又似乎不像是她了。而她前后的转变,突然又蹊跷,一瞬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一瞬跳舞表谢意,这舞,当真为他而跳?为什么他觉得,她这一舞,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哀伤?就连意潇的箫声,也突然多了一丝悲凉的味道。 冷意潇定定望着桃花林中女子起舞的身影,眼光飘渺,记忆中一些深埋的碎片不听使唤地涌入脑海。 “哥哥,我的舞,跳得好不好看?” “好看。这世上女子,就我们嫣儿最好看!” “哥哥骗人,娘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哦对了,爹爹说今天给我刻木簪子……娘中午要做梨糕,我去找爹娘……” 箫声戛然而止,毫无预兆。 冷意潇握着碧玉箫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桃花林中仍在起舞的如陌动作顿了一下。 “意潇,何事?”南宫晔疑惑问道。 冷意潇垂眸,淡淡应了声:“无事。”随后又抬手,依旧是听似悠扬的曲调缓缓在桃花林中荡开,其中暗含的忧伤情绪慢慢沉淀到三个人的心底。 如陌继续舞着,忽觉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她微一拧眉,闭上眼睛,用多年来在黑暗中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感受到危险的讯息来自西院墙外,她立刻旋身而起,足踏落花,穿过漫天花雨,就在那一刹那,一道闪烁着寒光的暗器自西院墙外破空而来,迅疾无比,她目光一闪,面纱后的红唇冷冷一勾,旋身之际,避开胸口,将左肩迎上。 “噗”的一声,利器直入左肩,令她原本轻灵舞动的身影如落花般飘然直坠,以哀伤绝美的姿态为这支倾世之舞画上了最后一笔。 如此惊变,令亭中观舞的两名男子面色大变,几乎是在同时,南宫晔与冷意潇二人自亭中飞掠而起。 “如陌!” 南宫晔稍快一步,将受伤的女子接在怀里。 “什么人?!”他厉声喝问,瞥见重重花影之外,一个玄色身影一闪即逝,不禁沉目叫道:“长风,追!” 园内沁贞在这时也急急追了出去。 如陌靠在南宫晔怀里,一阵碎心般的剧痛自左肩传开,她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但没挣扎,也没叫疼,只是抬眸,定定望住抱着她的男子,望着他一向沉着此刻却略显慌乱的神色,她微微笑了,那笑容凄艳绝美,似悲伤,似遗憾,又似诀别。 “南、宫、晔……”她笑着叫他,而后,闭上眼睛。很久以前,在一个漆黑的石室内,有个少年对她说:“我叫南宫晔,你叫什么名字?” “如陌?!”看到她合上双眼,南宫晔心头一紧,摇晃着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 左肩伤口处有黑血渗出,很快便浸透了纯白的衣裳。 “暗器有毒!” 南宫晔面色一变,立即封了她各大要穴,抱她起身,头也不回地对冷意潇说道:“我先带她回王府。” 冷意潇没有跟过去,只愣愣站在原地,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黯然垂目。如果他的嫣儿还活着,也有她这么大了,也会跳这么好看的舞,会弹得一手好琴,无人能比。 嫣儿…… 辰王府。 南宫晔在一众下人疑惑、诧异的眼光中抱着昏迷的女子直入朝翔苑,急声吩咐:“速传齐澈!” 他将如陌轻轻放到寝居内的大床上,看着她紧闭的眼,他没有摘下她面上的白纱,而是先撕开她左肩的衣裳,伤口旁边,一枚殷红色如落花般形状的胎记映入眼帘,南宫晔眼光一亮,果然是她!当年石屋里的那个女孩,他寻了整整十年的人! 他抬手抚上她的眉眼,淡眉如秋水,美眸似星辰,玉肤似凝脂,青丝如墨染。 “王爷!”齐澈来得很快。 南宫晔忙让到一边,急急道:“快给她看看,所中何毒?” 齐澈上前,看了看伤口,血色乌黑,伤口旁的肌肤泛着青紫,一般毒症,看不出特别,齐澈伸手,刚想触碰仍插在她左肩的那枚暗器,岂料,手还未至,那截露在外头的银光色暗器手柄蓦地掉了下来,金属质地的手柄掉落在床边地上,竟然碎成片片…… 齐澈一愣,南宫晔脸色大变,脱口问道:“碎心?” 齐澈点头,脸色瞬时凝重,“是的,王爷。” 碎心之毒,凡中者必在一个时辰内心脉俱碎,无药可解。 南宫晔心底一沉,眉头紧拧,手抚上她耳边的发丝,柔软光滑的触感让他的心也变得柔软,有些微的疼。这个女子,他寻了十年,终于再相见,竟然就是死别! “齐澈,查探下她的脉象,看看可还有救?”他终究是不甘心的。 齐澈听命为女子诊脉,女子的脉象所传递出的讯息令他大吃一惊。 “如何?”南宫晔皱着眉头问。 齐澈看了眼静躺不动的女子,又看了看面色紧张的南宫晔,摇头叹了口气,南宫晔眼光一暗,心瞬时沉到谷底,但这时,齐澈却忽然起身道:“王爷不必难过,这位姑娘不会有事。” 南宫晔一愣,立刻问道:“她所中之毒,不是碎心?” 齐澈道:“是碎心。不过,这位姑娘的体质与常人有异,百毒不侵。普通的毒对她完全不起作用,如碎心这种厉害的毒也只能在她体内停留片刻,便会自动化解,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果真如此?”南宫晔听后,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她……竟然百毒不侵!好,你们先退下,剩下的,本王自己处理。” 他命人打了水来,快速帮她清理伤口,果然如齐澈所言,很快,那伤口周围的青紫色逐渐褪去,伤口流出的血也变成鲜红色,他为她巴扎的动作一如十年前那般轻柔。又命人拿来一套干净衣裳,然后才坐到床前,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这眉眼……怎觉得越看越熟悉? 他疑惑地将手伸向她的面纱,想要摘下,却发现面纱的四个角皆被系了死结,竟无从摘取,看来,她很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容貌。 为什么呢? 他暗自疑惑,又盯着她的眼看了许久,仿佛感受到他的注视,她浓密的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他心下明了,微微笑道:“我们……是否已经见过了?” 早已醒来的如陌闻此言心中一惊,立刻睁开眼,目光警惕,眼底透出的凛然寒气正对上的却是床前男子既疑惑又温柔的眼神,与她半月前在王府内所感受到的刻意和虚假完全不同。那种真实的仿佛发自内心的温柔,几乎是在瞬间便溶解了她眼底的寒气,化作一阵绵密的春雨,一阵紧似一阵地落在人的心里,将她包裹住内心的坚实外壳瞬间浸软开来。 无可抑制地,她心头一慌,立刻坐起身来,谁知动作太大,扯到伤口,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她吸了一口凉气。 南宫晔忙制止她的动作,笑道:“慌什么?躺着别动!我又不是怪物,不会吃了你。看你在千色园的时候,胆子不是比天还大?”明明是责问的语气,但他一双深邃凤眸却盈满笑意。 如陌不自然地撇开眼,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南宫晔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到床上躺好,见她伤口处又有血液渗出,染红了新包扎的纱布,不禁沉目,叹道:“你这一动,方才我白忙活了。”说着,又将染血的纱布打开,将伤口重新细细地处理了一遍,动作愈发轻柔,没有一丝不耐,一如当年。 如陌垂眸,望着他细致而轻柔的动作,内心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涩感,仍是不语。 南宫晔做完这一切,在她身边坐了,定定望她,目光由温柔慢慢变得深沉起来。 如陌被他看得不自在,还是想要起身,南宫晔这回不阻拦,拿了枕头给她垫背。仍旧紧紧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开口给他一个答案。 如陌始终不吭声。 四周寂静的出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共处一室皆默然不语的时光里,只不过,那时候,是简陋的连张床都没有的隐秘石室,如今这是奢华有度的辰王府。 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如陌扭头,看窗台上映照的光影,这里,这样明亮,阳光透着温暖,不似那石室里的昏暗、潮湿和阴冷,可是,那时的她,虽然悲伤绝望,却尚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如今,却是什么都没了。 想到此,她眼光一暗,看了眼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平静地打破沉默:“我要换衣裳。” 南宫晔眼光不动,伸手拿了叠放在床头的干净衣裳,放到她面前,面不改色,依旧盯着她看。 如陌微微皱眉,转眸看他,“你还不出去?” 南宫晔眼角一挑,不带笑意地反问道:“以前你换衣服从不避讳,怎么现在反倒拘谨起来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眼光直接,似乎她想要避讳的行为真的很奇怪! 但现在怎能和以前比?以前她还小,而且,那里只有一间石室,室内昏暗无光,无需避讳,也无处可避。 “这里不是当年的石屋!我们也不是当初的你我,你出去。”她皱着眉头说,说完看到南宫晔面色陡然一沉,似有恼怒的问她:“你终于承认你就是当年石屋里的那个女孩了?” 如陌淡淡道:“承不承认……又如何?” 南宫晔道:“你说如何?肯承认就行!换衣裳,我帮你。”不等她反应,他迅速解开她的衣带,如陌一怔,立刻拦道:“谁要你帮?我自己可以!” 他还是那么自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如陌飞快地推开他的手,将散开的衣衫重新拢在一起,脸上腾地一下红了,毕竟年轻,未经情事,如此被一名男子解衣,如何能够自在?她慌乱地低下头,心里怦怦跳了几跳,有些恼。 南宫晔望着白纱背后透出的红润,以及她闪躲的眼眸,心下一阵愉悦,不但不退,反而倾身向她,与她越靠越近,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靠近她。虽然这是十年后第一次相聚,但是面对她,他一点也不觉陌生。大概是这十年里,他心里一直惦念着的缘故。 靠得如此近,呼吸都喷薄在她的脸上,如陌想躲躲不开。从来都不惧任何人,不惧酷刑,不惧生死,此刻却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他的靠近。 “南宫晔……”她皱眉,刚想让他离远点,他却突然问道:“为什么要离开?不是让你等我吗?”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语气似是在责问一个不听他话的孩子。 如陌心头一沉,抬眸反问:“等你做什么?” “等我接你。然后,”他顿了顿,又朝她凑近一分,神色倏然暧昧起来,如陌心头一跳,戒备地望他,便望见了他眼底的一抹捉黠,她正要恼,却听他接着又道:“娶你!” 南宫晔的神色陡然变得十分温柔,深邃的凤眸透出的流光溢彩,在迎面照来的暖色光线中,粲然灼目,仿佛能照亮世间的一切,包括生命的枯井。 如陌愣住,自十年前至今,她身处于一个黑暗的世界,习惯残酷,适应冰冷,突然面对这样明亮温暖的眼神,一时竟难以适应,顿觉无措。 南宫晔唇角微勾,似乎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轻轻笑道:“好在,你现在出现,也还来得及。若是再晚些,也许我就娶了别人!” “你不是已经娶了吗?”如陌问。 “那个不算。没拜堂,也没洞房,不算夫妻。”南宫晔说着凑近她耳畔,用极暧昧极低沉的声音缓缓又道:“我身边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 灼热的气息透过微薄的面纱尽数喷薄在她白玉般的面庞,灼得她肌肤发烫,她身躯微微一颤,仓惶躲开,双眉紧拧,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不需要!” 语气冰冷,暗含退怯。 南宫晔被如此直接的拒绝,也不生气,似早有所料般地叹道:“你一点没变,还跟十年前一样,倔强,软硬不吃。但,既然当年我说过等你长大后会娶你,那么我一定会实现诺言,娶你为妻。你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好好养伤,等三月之后,做我的新娘。” “如果我不答应呢?”她不喜欢这样被人强硬的安排,尤其此刻南宫晔一副说到做到不可违逆的表情,看得她很不舒服,不禁冷漠道:“当年救你,不过是无心之举,为你受伤,非我所愿……” “我知道。”南宫晔接道:“最初,你并非有心救我,你只是被那些人当成是我的同伴,迫于无奈才与我并肩对抗。但那之后,你完全可以把我扔在迷雾林里,让我自生自灭,或者,你也可以不带我去那个隐秘的石室,这样,我很快会被他们找到。又或者,你收留我在石室,不给我伤药,别每天给我送吃的……无论哪种,我都会死。但你并没有那么做,你救了我!不过……我娶你,并不为此!” “那你为什么?”她心里清楚,南宫晔,绝不是那种会为还救命之恩而以身相许的人!所以这个问题,她一直想知道答案。 但南宫晔却没有说,只是退开少许,看着她的眼睛。 如陌又道:“不管为何,我都不会嫁你。”前一次,只是一种交易,她这样告诉自己。 南宫晔道:“你不嫁我,你要嫁谁?”他问完笑起来,笑得神采飞扬,又道:“你忘了,一个时辰前,我才在千色园说过,你是本王的女人!不出一日,整个京都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除了我,没有哪个男人敢接近你,更别说娶你了!” 原来从那时候,他就已经打好了主意!如陌看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庞充满无比自信的笑容,心里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南宫晔在这时候起身,面色温柔地对她说道:“你换好衣裳,休息一会。我先出去办点事,晚点再来看你。” 说着转身就走。如陌愣道:“南宫晔。” “嗯?”南宫晔回头,凤眸含笑地问道:“不舍得我走吗?” 如陌对他的调笑视而不见,只凝眸问道:“你真想娶我?不怕我是丑八怪吗?” 南宫晔道:“你不会丑。十年前我就说过,你长大后,必定倾国倾城。除非……你脸上留了疤?”说到最后一句,他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来,又回到床边,伸手就要撩开她的面纱,却被如陌拦住。 她目光清冷,警告望他。 南宫晔收回手,忽然笑道:“真的留疤了?也好。这样一来,除了我,更没人要你了。”他笑得轻松,似乎她是美是丑,他全不在意,只要是她,便好。 如陌怔怔望他,直到他离开,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忽然不知道,这一趟来,究竟是对是错?这样的南宫晔,与她记忆中的少年慢慢重叠,让人无法拒绝。 而出了寝居的南宫晔,面上的温柔和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鹜和深沉。 书房内,长风与齐澈早已等在那里,南宫晔进屋,往主位上一座,便对长风问道:“没追上?” 长风回道:“刺客轻功极好,属下追到院墙外,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南宫晔没说什么,将目光转向齐澈。 齐澈道:“王爷既知‘碎心’,想必也知道‘碎心’出于何处。那枚暗器,属下也检查过了,与‘碎心’之毒同出一处。” “魔宫?” 齐澈点头,长风面色变了几变,确认道:“是江湖上最神秘莫测的地下组织——魔宫?”(未完待续) 第13章 娶你为妻(2) 相传,魔宫为数百年前一个王族后裔所建,建在何处,无人知晓。世人只传,魔宫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宝藏内不仅仅是金银珠宝,更有无数精良兵器和绝世武功秘籍,为世人所共求。 原本,这魔宫已有近百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但两年前,突然重出江湖。听闻,这一任魔宫宫主武功深不可测,竟以一人之力连挑江湖六大门派,震惊了整个武林。众人皆以为,魔宫会趁此机会称霸武林,但令人诧异的是,那位魔宫宫主大胜六派掌门之后,言语之中,对武林盟主之位竟不屑一顾,随后,销声匿迹。 关于魔宫宫主其人,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潇洒俊逸,举世无双;有人说她倾国倾城,是仙女下凡。其实无人知其是男是女,更没人见过其容貌。人们只知,魔宫宫主出现在岐山之巅,身穿黑色暗光大氅,面戴银光面具,长发飞舞,有如暗夜魔神,冰冷神秘,极具气势。而近几个月,魔宫中人再现江湖,出现之地必是死尸云集,他们似乎无处不在,却又遍寻不着其踪迹。是以,江湖中人谈魔宫而色变。 齐澈再度点头,神色间十分肯定,面上却又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 长风又道:“如陌小姐怎会与魔宫有过节?” 齐澈道:“未必是魔宫中人所为。魔宫杀人向来光明正大,不屑于用此等暗算手段。” “但碎心之毒,乃魔宫秘药。”南宫晔沉声说道。 这也正是齐澈疑惑之处,而更令齐澈疑惑的一件事,他不能说出来。 屋子里陷入沉寂,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来,在南宫晔的脸上投下半边阴影,令他深沉的面容看上去越发显得阴鹜。过了片刻,南宫晔把目光一凝,沉声说道:“既然是魔宫秘药,不论此次是何人所为,必定都与魔宫脱不了干系。本王不管魔宫宫主如何厉害,敢暗算本王的人,就算掘地三尺,本王也要将他挖出来!”他双拳一握,坚定无比,又道:“云阁不是号称‘没有查不到的消息,只有不愿接的买卖’吗?长风,你领十万两黄金,去静心茶楼,通知云阁管事,叫他们替本王查出魔宫所在,若查到线索,本王另有重酬,若查不到,本王一并端了云阁老巢!” 长风领命,齐澈愣道:“王爷一向视女子如无物,想不到竟然会对如陌小姐如此在意!” 南宫晔道:“她和别的女人不同。这个王府,也是时候,该有个真正的女主人了!”想到那名女子,他面色又柔和下来,嘴角还带了些微的笑意。看得齐澈愣了一愣,一丝担忧掠上眉梢,他欲言又止。 南宫晔皱眉问道:“怎么?齐先生有话说?” 齐澈微微一怔,目光一闪,忙垂目应道:“没有。属下只是在想,专做消息买卖的三阁之一的云阁,消息灵通,人手遍布全国,在江湖中有着与暗阁同等的声名地位,但要想查到魔宫所在,一时半会儿的,恐也不是件易事,王爷不妨多给他们些时日。” 南宫晔点头,三人又研究了一番朝中局势,之后,齐澈告退,屋里只剩下南宫晔与长风二人。 南宫晔起身,站在窗前看着齐澈消失的方向,眯了下眼睛,回头问道:“长风,你可觉出,今日齐澈与往日有何不同?” 长风疑惑摇头,南宫晔又道:“平日里,不论何事,他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日却欲言又止,分明是有隐情。这件事,以后你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有任何消息,直接来禀。” “是。” “还有,魔宫中人重出江湖,不管目的为何,你都要加强王府守卫,尤其待月亭,没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准靠近!” “是!”长风退下,南宫晔看了看时辰,对外叫道:“来人。” 一青衣小仆应声而入,恭敬唤道:“王爷。” 南宫晔道:“吩咐厨房,午膳备些清淡饭菜,要丰富些,送去本王寝居。再安排两个伶俐的丫头,在门外听使唤。记住,没她同意,不准随便进屋打搅。” 午后的光线越发温暖明亮,朝翔苑寝居内,一向浅眠的如陌意外睡得香甜,只可惜了摆在床前桌子上的满桌佳肴,早已凉透。 向来准时用膳的南宫晔坐在床边,看她睡得如此安详,竟不忍叫醒她,等她醒来时,饭菜已热了第三遍,色泽不如先前,但食物香气仍是盈满了整间屋子。如陌被这诱人的香气所包围,肚子不觉就空了。 “醒了?起来用膳。慢点。”看她睁开眼睛,南宫晔便笑着扶她起身,一张俊美的脸放大在她眼前,那张脸上再没了半个月前她所熟悉的深沉和冷漠,而是温柔如水,没有一丝不耐烦。 “南宫晔……”她不自然地叫他。 “嗯?”南宫晔很自然地应她,并将她抱了起来,如陌一惊,下意识地挣扎。 “别动。你身上有伤!”南宫晔将手臂收紧,不让她动弹。 如陌蹙眉,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就已经被他安置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坐好。面前不大的饭桌被摆得满满的,八菜一汤,看上去样样精致,但显然热过。而现在已经是下午,离他平日里固定的午膳时间过去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你……不必如此!”如陌皱了一下眉,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十年前,她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她温柔,她便以为他就是个温柔的男子,但十年后的今天,已经领略过他的冷漠和残酷手段,再面对他的百般温柔和迁就,她觉得很不安。因为这样特别的待遇,让人招架无力。 南宫晔将一碗盛好的人参燕窝汤递到她面前,转眸深深看她,如陌忙收起那些挣扎,想用最漠然的姿态去面对眼前的男子,但还没来得及移开眼光,他便突然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望进她的眼,承诺般地郑重说道:“你不知珍惜自己,自今日起,就让我来代替你,好好珍惜你自己!” 浓墨般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华,缱绻的情意流动在深邃的眼底,如一股温暖的清泉突然注入到她冰封的心田,让她心底为之一震,她仿佛听到冰层破裂的声音,却无法阻挡那股温暖的渗透,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她心里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其实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温暖,他和她一样,冷漠,残酷,双手沾满血腥,但是,此刻,她却无法抗拒,她只是这样看着他,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以前我问你家在何处,你从来不答,后来你告诉我,你没有家。我当时对你说,‘以后有我南宫晔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还记得吗?” 他目光灼灼,将她眼中的冷漠一点点溶解,又道:“往后,这座王府,就是你的家!我会让你成为天下间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女子,相信我!”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忘了挣脱,一道奇异的暖流卷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他们相握的掌心直直传递进她的心里,猛烈袭击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家?”她喃喃念道,这是一个曾经无比熟悉过、后来变得极其陌生的字眼。她怔怔望他,眼中忽然掀起一片哀伤,“你连我的样子都没看到,便轻易许诺,不怕后悔吗?” 南宫晔扬起唇角,笑道:“那就让我看看。” 他松开她的手,就要去揭她的面纱,如陌想也不想,立刻抬手挡住,方才涌上心头的一切情绪瞬间沉淀下来,目光警惕,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常态,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刚才有那么一瞬,她竟然心动了,他不过是用了两句话,就轻易击溃了她用无数日夜铸就起来的心防。这样的南宫晔,果然才是最危险的! 如陌不由沉目道:“你还是不看为好!” 南宫晔见她突然变脸,愣了一愣,收手笑道:“不摘掉如何用膳?” 如陌淡淡道:“我自有方法。”她抬手,从左侧撩开白纱,以衣袖遮住面孔,再端了汤碗,饮下温热适中的燕窝汤。 南宫晔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她还是这样倔强。他叹气,正打算给她盛饭,如陌却起身离座,南宫晔目光一怔,飞快抓住她的手。 “陌儿,你去哪?还没吃饭!” 他叫她陌儿,叫得亲昵而自然,仿佛他们早已是彼此心里最亲近的那个人。如陌眼光一怔,垂眸去看他快速反应下的动作,舍近求远,他避开了她受伤的左手,抓住的是她的右手。 “我该回去了。”她微微挣扎,南宫晔却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朝她问道:“回哪里?千色园已经不安全!” 如陌道:“我还可以去别的地方。” “既然可以去别的地方,为何买下千色园?”南宫晔起身,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避过她的伤口,扳过她的身子,他凤眸之中怒气渐炽,定定将她望住,“你知我在何处,却不来找我,而是选择买下我下朝回府必经之路上的董园,在我路经之时,抚琴相引,又将我挡在门外,是何用意?我借意潇入园,你故意对他亲近示好,对我却倍加冷漠……你,是否想利用意潇……” “你想太多了!”如陌截口,不等他说完。在这个世界上,她也许会利用任何一个人,但绝不会利用冷意潇! 南宫晔道:“既然不是,那为何不来找我?”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许多。 如陌反问:“我为何要来找你?” “因为我说过要娶你……” “你也说过,会带我离开狼崖山!”如陌再度截口,嘲弄而笑:“但你并未遵守承诺!” 南宫晔心头一沉,“当时事情紧急,我来不及等你,但我给你留了字条,你没看到吗?” 如陌不答,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得发黄的纸条,仅巴掌大,上面写着:在这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等你长大,娶你做我的妻子,唯一的。 “是这个?”她面无表情地问。 南宫晔诧异道:“你……竟然还留着?”他想拿过来看看,如陌却突然握紧了手心,将那陈年字条握了个粉碎。 南宫晔愣住,手僵在那里。 如陌又道:“你以前问我,为何总带着满身伤回去?” 南宫晔收回手,闷声答道:“是,你一直不肯说。”那时的她,惜字如金,仿佛刚刚经受过最沉痛的打击,沉默的像个哑巴。而此刻,她将一个问题抛出去,他在那里苦等答案,她却一个字都不再说。 桌上的膳食渐渐凉了,如陌扭头看着那些还没动过的清淡可口的饭菜,眼前慢慢浮现出沾满油渍和鲜血的饼来。 周围的光线倏然黯淡,她恍惚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森冷阴暗的大殿…… 殿内站着数十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一百只眼睛,齐齐盯着前方台阶上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托盘,盘中有五张饼。 那是五十个孩子的晚餐。 她站在一个角落里,冷眼看着四十九个孩子拿着各自的武器朝着台阶冲上去,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平日里苦练的武功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搏命厮杀,不断有人受伤倒地,尖利的武器在他们身上划过,带出汩汩的鲜血,流淌在冰冷的地上。 她仍然没有动作。 剩下十个人的时候,有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子突然大叫一声:“停手!” 正在争夺中的孩子们动作一顿,那男孩拿起武器,朝角落里一身干净的她一指,愤愤说道:“我们应该先收拾她!这十几天,她趁宫主不在,每次都等我们打完再来抢,一抢就是两份,不守规矩。我们只有先收拾了她,一会打完才不会再被抢!” 九个孩子听完深觉有理,相互对了个眼色,便围攻过来。 阴暗的大殿,剑光闪烁,雪**人。她在十人合围之下,险象环生,瘦小的身子伤痕叠累,血染全身。但,她最终还是成为了最后一个站在大殿里的孩子。在数十双憎恨、仇视的目光中,走向台阶上的黑衣人。展开染满鲜血的衣袖,接住黑衣人递过来的五张饼。 这一次,她和石屋里的他,终于可以吃饱了!她这样想,忽然有些激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拿着粗壮的棍子正慢慢朝她靠近,当木棍夹着凌厉的风声朝她猛袭而来,她才惊觉不妙,飞快闪躲,但还是被木棍击中一只小腿,整个人从台阶上翻滚下来,那让几十个孩子用性命去争夺的五张饼散在地上。 男孩扔了木棍,慌忙去抢,周围受伤倒地的孩子们也突然充满了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眼光一寒,想也不想,从地上抄起一把利剑,对准最先扑过来的男孩的心窝狠狠刺了过去。 剑穿胸膛,精准无比。 大殿之内一派寂静,所有的孩子们都在那一刹那顿住了身形,皆被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阴狠浓烈的杀气所震慑,竟不敢再往前一步。 夺食之争,不得伤人性命,她又破了规矩! 低头,捡起地上的饼,她用衣袖包好,想起身,一只腿却是麻木的,使不上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着身子走出那座充满残酷和血腥的地下宫殿。 黄昏的光线迎面照来,有些刺眼,她拖着一条毫无知觉的腿,颠颠簸簸地绕过一座山,几乎是爬着穿过丛林迷雾,想快点回到石室,然而,刚来到石室后的一个山坡上,却看到远山之间,他留给她的一个冰冷模糊的背影。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沉进了冰窖,寒冷得令她忍不住颤抖。紧紧拢住衣袖的手缓缓松开,那用生命争夺来的五张饼,齐齐滚下山坡。她坐趴在荆棘丛生的草木里,麻木的腿开始痛起来,前所未有的剧烈。不过短短几月,她再一次体验了被信任的人遗弃的滋味。而之后的一个月里,魔鬼归来,她因破坏规矩而受到惩罚,被锁住手脚,关进一个破旧的铁笼子里,被当做是需要驯服的宠物。 蛊毒频发,不得解药,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陌儿,陌儿?”她正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耳边传来南宫晔的呼唤,她蓦然回眸,对上他探寻的眼神,她反射性地退后,撞到椅子上,南宫晔忙拉住她,发现她手心冰冷,湿漉一片。 “你怎么了?”南宫晔奇怪地问。 如陌直觉甩开他的手,眼中似蒙上一层冰雾,寒气氤氲而出,将一屋子的阳光冻结。 南宫晔皱眉,看着她的反应,他的眼光也渐渐沉了。如陌在他深沉的眼底看到了淡淡的失望,以及屡遭拒绝后的不悦情绪,她恍然一愣,心间猛地如针在刺,竟险些忘记了他的身份,他如今已是高高在上、受千万人敬仰的辰王,再不是当初那名被人追杀、四处躲藏的少年,再不会容忍她一再的拒绝、漠视,而她,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面前,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不由心惊,连忙收敛了周身寒气,将紊乱的心绪连带着那段久远的记忆一起平复下去,缓缓在椅子上坐了,望着一桌子凉透的饭菜,她平声说道:“无事。吃饭吧。” 身边的男子没有动静。 如陌垂眸又道:“饭菜已经凉了,不过没关系,比十年前我们在石屋里吃的东西强多了。” 听她主动提到从前,南宫晔眼光一动,脸色逐渐缓和,在她身边坐了,正要招手叫人,如陌阻止道:“不必再热,我习惯吃凉的。” 南宫晔微微诧异,如陌笑道:“冰冷的食物,我吃了八年,没有一顿像今日这样丰盛!南宫晔,我应该感谢你!” 粲然的笑容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沧桑和清冷,南宫晔看得心间一疼,忍不住抓了她的手,解释道:“陌儿,当年我……” “我们别再提当年!”如陌截口,“南宫晔,我留下养伤,你让人去千色园叫沁贞过来一趟,我有事要交代她。”(未完待续) 第14章 融情一吻(1) 沁贞在王府管家的亲自带领下来到朝翔苑寝居,如陌正独自一人立在窗前,将白纸凌格的窗子打开一扇。窗外一树碧绿映着雕花红廊,格外清新悦目。园子的另一方,隔着两座亭台,数十丈距离的对面,是南宫晔的书房,此刻书房内,窗户半敞,看不清里头的景象,想必南宫晔,正埋首政务吧。 “小姐!” 沁贞还没进屋,便急忙问道:“您的伤……” 如陌淡淡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识趣告退,顺便带走了门外的两个丫头。 沁贞连忙将门关好,担心又问:“小姐,您的伤,要不要紧?” 如陌没有立即回应,只将窗子轻轻合上,拂袖落座,神色冷然地说道:“区区一道暗器,能奈我何?!沁贞,你得回一趟地宫,通知卓长老,‘碎心’之毒,已然外流,让他即刻清查。” “什么?”沁贞大惊,慌忙问道:“‘碎心’外流?难道您中的暗器上淬有‘碎心’?可是小姐,碎心之毒,是卓长老……”沁贞突然顿住,紧皱着一双纤细的柳眉,秀气的面庞盈满担忧的神色,她望着如陌,不敢往下说。 如陌淡淡抬眼,如扇型般的浓密睫毛底下,清冽而冷漠的光,自深潭般眼底透出,叫人心凛。沁贞忙垂了眼,如陌似是知道沁贞在担心什么,竟然微微笑了。 “我相信卓长老,就如同我相信你们几个一样!”如陌开口,语气平静,说得极为肯定。 沁贞听后微微一愣,跟了主子三年,还从来没从她口中听过“信任”二字,如今乍然听之,不禁有些动容。 如陌缓缓又道:“卓长老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毒,根本伤不了我。朝我打出暗器的人,虽然武功不凡,但我若想避开,又岂会被他击中!”说话间,她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神态轻松,竟丝毫没将这次暗算放在眼里。 沁贞放下心来,这才展颜笑道:“是啊,以小姐如今的武功造诣,这世上,有几人是小姐的对手呢?小姐,那我现在就回地宫了,您在这里,万事小心!” 沁贞走后,如陌起身,缓缓在屋里踱了一圈,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宽敞华丽,不失雅致。那些用黑檀木精心雕琢而成的家具,深沉大气,古朴精致,规规矩矩的摆在各处,但并不显得死板沉闷。这是南宫晔的寝居,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如陌一样一样,仔细地看过去,逐个敲摸一遍。 没发现有机关密室。她不由蹙眉沉思,到底南宫晔把沙仲藏在了何处?这辰王府,能查的地方,她都查遍了,只剩下书房和待月亭! 晚风清凉,徐徐拍打着镂空雕花的窗子,传出轻微的声响。 如陌翻身上床,解下被浸了特殊药水的面纱,覆盖住整张脸。眼眸轻阖,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王爷。”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都退下吧。”南宫晔吩咐,进屋后见她睡着,便放轻了脚步,缓缓来在床前坐了。 床头,一盏烛灯,悠然亮着,照着覆在她面上的白色轻纱,打出一丝淡淡的暖黄。那面纱,明明很薄,却偏偏让人看不透它背后的容颜。南宫晔心头微动,不自觉抬起手来,但他的手,尚未碰触到她的面纱,这时,看似在沉睡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南宫晔动作一滞,仿佛做坏事被当场逮住的孩子,面上有两分不自然,但很快淹没在他温柔的笑容里。 “你还没睡?”南宫晔笑问,原本想揭开面纱的手,转为替她盖被子,动作温柔体贴,极为细致。 如陌看着他,没答话,目光几转,似在思忖着什么。 南宫晔又是笑道:“你还是这样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你惊醒。”他的笑容,带着两分无奈和宠溺。 如陌仍是不语,定定地望他,望了许久,才突然问了句:“你很想看我的脸?” 她问得直接。南宫晔反倒愣了一下,看着她被面纱盖住朦胧不清的脸,不点头也不回应,只眼底的光,渐渐热切起来。如陌缓缓抬手,拈了面纱一角,从上往下,一点一点的,慢慢揭开。这过程中,她的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南宫晔的脸,她要看清楚他的反应,才能决定下一部,她要怎么做。 面纱揭开一半,远山黛眉,清华冷目。 南宫晔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幅画面,简陋的新房里,红烛映照,红帛四裂,飞扬飘散之间,一双清冷镇定的绝世美眸,淡淡将他望着……他陡然皱了一下眉,床头的烛光晃了一晃,晃得他有些恍惚,而此时,女子的面纱已全部被揭下,他的视线,再无阻碍。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面孔,肤如凝脂,五官清丽脱俗,一如他想象中的倾国倾城,而儿时的伤疤,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点印记。这样的一张脸,对他来说,本该是惊喜,然而,他却有惊无喜。 霍然起身,南宫晔的眼光,一瞬万变,盯着女子的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竟不止是眉眼相像,就连整张脸,都是一模一样! “你……怎么是你?”南宫晔的脸色,倏然一冷,变得极为难看,并沉声喝问。 周围和悦温馨的气流,一下子凝固成冰。 如陌心头一沉,目光却不变分毫,蹙了眉,淡淡问道:“我怎么了?” 南宫晔浓眉一拧,犀利的眸光直透她清冷双眸,见她如此平静,他的心里,渐渐多了两分怒气。 “你是故意接近本王?还是在戏弄我?”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来,粗暴地撕裂了她左肩的衣裳,揭开他亲手为她缠上的布帛。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丝丝疼痛猛然传达到她的心底,一阵冰冷。如陌没有吭声,她从很小就学会了,怎样把痛苦的情绪掩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只是,眼前的男子,上午帮她处理伤口时,还那样温柔,充满怜惜,如今不过半日,不过多了层身份,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在心里冷笑,而南宫晔,突然逼近她,目光阴鹜地沉声问道:“这是你特地为我安排的一出好戏吧?我的好王妃!那边,本王才将你禁足,这边,你就换了个身份,成功住进本王的寝居。你究竟想做什么?不如直接告诉本王,说不定本王哪天一高兴,就成全了你。” 如陌抬头,淡漠相对,相比南宫晔的怒气,她显得十分平静,一言不发,默默地与他对视,好像他所说,与她全然无关。 南宫晔心头一阵烦躁,他最讨厌别人在他生气的时候,摆出一副淡然的与己无关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不由浓眉紧皱,一双手紧紧攒住她的衣裳。 屋里的光线,突然黯淡了几分,似是滴泪的红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想要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燃尽,以避免更加悲惨的命运。 女子肩上的伤,被撕裂的衣裳勒住,渗出血来,如陌仍是一动不动,定定看着眼前之人,也许这才是他的本色,冷酷,多疑,不容半点违逆和欺瞒。 如此僵持片刻,南宫晔忽然松了眉头,凑近她,嘴角噙着冷笑,道:“你费尽心机,接近本王,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也要躺到本王的床上,这份勇气,让人十分佩服。若是本王就此辜负了你,是否太不近人情?” 那个笑容,带着一抹残酷的意味,如陌面色微变,不等有所反应,已被南宫晔推倒在床。 她心头一紧,直觉地挣扎,却被南宫晔死死按住,他面带嘲笑道:“别装模作样了,本王不吃这套!” 如陌面色一冷,停止挣扎,冷冷地望着他,“南宫晔,放开我。” 南宫晔不理会,冷冷回望过去,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又似是想看她要用什么法子逃过这一劫。 如陌顿时气道:“我真后悔,当年不该救你!你知不知道,那半个多月,你吃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用身上的伤换来的!”眼眶蓦地红了,她咬紧唇,朝里偏过头去。南宫晔心底一震,按住她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两分,如陌立刻推开他,翻身下床,似欲夺门而出。 但她的衣裳,还攒在他的手里。如此一来,只听嘶啦一声,白色的衣裳脱离了她的身体,连同里面的那件裹胸也被撕裂了,掉在地上。 女子光洁的上身,顿时裸露在空气当中。 空气一瞬凝滞,四周寂静无声。 原先黯淡的烛光,不知怎么又亮了起来,照耀着女子如仙女般美丽的身体,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南宫晔感到呼吸一滞,握住女子的衣裳,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站在床前的人儿,竟忘记反应。 面色嫣红,直透耳根,如陌慌忙用手臂挡住前胸,转过身子,拿背对着南宫晔。 女子的背,白皙光洁,线条完美,像是一件稀世罕有的艺术珍品,找不到丝毫的瑕疵,更看不到狰狞的鞭痕。南宫晔目光一怔,站起身来,望着她背上完好无损的肌肤,忍不住用手去触摸。女子温热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绸缎一般,光滑柔软。他不禁诧异,当日他抽的那一鞭子,深可见骨,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连一丝痕迹也找不出。难道,她们不是一个人?可是她们,长得如此相像! 如陌的身子,因他的触碰,微微一颤,忙侧身躲开,抓起那件已经无法蔽体的衣裳,掩在胸前,恼怒地瞪着对面的男子。 南宫晔心知理亏,白给了她一顿罪受,连忙找了件衣裳,给她披上,正想帮她处理伤口,但却被如陌冷冷推开。 南宫晔皱眉道:“你的伤……” “死不了!不用你操心!”如陌截口,目光倔强,冰冷万分。 南宫晔只得松了手,静静看她,慢慢觉得,她们还是有些区别的。朝惜苑里的女子,笑起来妖娆妩媚,惑人心魄。而眼前的她,总是冰冰冷冷,拒人千里。他忽然觉得,这次重逢,她给他的熟悉感,也许并不是来自十年前,而是源于朝惜苑里,他百般防备的那名女子!她们如此相像,到底有何渊源? “陌儿,你可知,我的王妃,长相如何?” 如陌目光一闪,头也不抬,冷冷回道:“她长相如何,与我何干?” 南宫晔叹道:“你不奇怪我方才为何那样对你吗?” 如陌道:“我只知道,我今日不该留下。其它,我不关心。”说罢,已整理好衣裳,抬步就要走。 南宫晔心下一慌,立刻拽住她的手,急急说道:“因为你们长得很相像,我以为,你是她。” 如陌顿住脚步,回头反问道:“那你现在,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她?” 南宫晔愣了一愣,旋即温柔地笑起来,只当她在赌气,好言劝道:“刚才是我弄错,你别生气了。”冷酷的神色,自从他英俊的面庞全然褪尽,他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身子,动作又是温柔无比,轻轻叹道:“陌儿,我的生活中,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很多人和事物,都不得不防。我不想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心里时时刻刻想着如何算计我。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像十年前那样,相互信任,无需猜疑防备。你,明白吗?” 他深深地望着她,目光深邃,流溢出期盼的神采,如陌却垂目不语,心底隐隐颤动,说不出是何滋味。 南宫晔握紧她的手,真心挽留道:“别走,留在这府里,陪我。”他说着,将她拥进怀里,就像拥住了自己的一个梦想,有些忐忑,有些欣喜。如陌任他抱着,一动也不动,四周静谧,她这样静静靠着他的胸膛,温暖的感觉,像是被春天的暖阳紧紧包裹着,不由得一阵恍惚,身体里,似有什么在苏醒,蠢蠢欲动,将无情的岁月,在她心头累积凝固的坚冰,细细凿开。不由她控制。 如陌闭上眼睛,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酸涩来。 也许每一个活在复杂斗争中的人,都会怀念曾经有过的单纯,而不论是他这个身处权力中央的王爷,还是她这个活在黑暗中的一方统领,他们的生活,处处都是血腥斗争,早已习惯猜忌、防备、算计,又如何能回到过去的单纯?南宫晔,这么多年,辛苦地寻她,原来是为了挽留住一段已经逝去的单纯。他以为,只有当年的她,才不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想要他的命? “南宫晔,我累了。”如陌推开他,淡淡说道。 南宫晔体贴笑道:“那你休息,我明日再来。” 如陌转过身,不语。等南宫晔离开,她吹灭烛灯,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她靠近窗前,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轻轻地将窗子掀开一条缝。南宫晔如她所料,并未回书房,而是径直出了朝翔苑。她心头一冷,他方才还跟她说要相互信任,但如果真的信任,那他此刻急着去朝惜苑,又是为哪般? 虽然相信微澜不会露出破绽,但她躺回床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无。 睁着眼睛,看当空的冷月,透过窗纸,将凉白的月辉,撒了一地。小时候,她觉得,月光很美,现在却觉得,月光的颜色,如此凄凉,仿佛阅尽世间沧桑。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回想着揭开面纱后,南宫晔的种种反应。明明在她意料之中,却为何又感到失落?难道是被白日里,他的温柔所迷惑,以为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冷酷王爷,真的会为了一段尘烟往事,对她另眼相待? 真是天真! 她自嘲而笑,这样愚蠢的试探,以后再也不会做了。 三更过后,夜深人静,她缓缓闭上眼睛,大概是闭得久了,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然而,就在此时,一丝细微到常人听不见的声响,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有人翻窗进屋,身手灵敏,没有惊动外头的守卫。她眉心一皱,意识猛然清醒,却仍紧闭双目,看起来似是睡得安详,其实暗中凝聚真气,戒备地等待对方的靠近。 来人脚步缓慢,动作极轻,若不是她还醒着,也许连她也觉察不到,屋里几时多了一个人。于是,她越发的戒备,但又敏锐地感觉到,来人身上并无杀气,甚至没有敌意。 “谁?”如陌低声问道。 来人闻声顿步,背对月光而立,没有答话。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长长的一道。如陌偏头去望,首先看到的,是一把大刀,握在来人手中,焰火般的形状。她微微一愣,不用看来人的脸,已经知道是谁了。 “残歌?!” 烈焰残歌,莫残歌。 如陌立即起身,惊诧不已,“易语说,你尚需几日,才能回城,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莫残歌没有回答,缓缓走到床前,淡淡地,朝她受伤的左肩望了一眼,黑暗之中,他坚毅的面庞,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所有的答案,都已经包含在了这一个眼神之中。 如陌顿时明了,这大半夜的,他这样冒着风险,突然潜进王府里看她,风尘仆仆,疲累不堪,想必是得了她受伤的消息。不由动容,朝他微微笑道:“小伤,不碍事。你这一趟,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莫残歌简短回答,嗓音低沉,透出因连日奔波所致的疲惫和沙哑,较平日里,少了几分冷淡。 如陌笑道:“辛苦你了!” 她难得客气,莫残歌听了,似是有些不习惯,微微拧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如陌又道:“这一趟金国之行,可有额外收获?” 莫残歌想了想,才道:“遇到了嗜血楼的人,与正吟一起的另一把琴,落在他们手上。” 如陌一怔:“你是说,息鸣?” 莫残歌点头,神色郑重道:“正是。” 如陌蹙眉,眼光变了几变,披衣下床,站到窗前的月光里。月光明亮,将镂空的窗格,印在她写满坚毅的清丽面庞,那些雕花图案交织而成的复杂阴影,笼罩着她晦暗难明的心情。她望着月光,凝眸叹道:“正吟息鸣消失多年,如今竟同时现世,息鸣还落在了嗜血楼门人手中,看来,天下,要不太平了!” 莫残歌淡淡道:“从来也没有真正太平过。你不必多想,歇着吧,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却被如陌叫住:“残歌!” “寻正吟,你一定费了不少周折。谢谢!”她回身道谢,极少真诚。莫残歌剑眉微皱,并未回头,只沉吟片刻,语气淡淡道:“你喜欢就好。”(未完待续) 第15章 融情一吻(2) “自然喜欢,这琴,我寻了三年。”如陌说着,语声微微一顿,目光望向他高大的背影,叹道:“残歌,你跟着我,有两年了吧?” 莫残歌答道:“两年零一个月,又二十三日。” 如陌微微诧异,没料到,他竟记得如此清楚!不由笑道:“你记得这样清楚,是数着日子过的吧!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你就自由了。” 莫残歌面色一怔,终于回过头来,剑眉紧皱,目光诧异万分。 “何意?”他问,声音略沉。 如陌踱步到他身边,淡淡道:“当年,我以暗器胜你,终究胜之不武。但你仍遵守约定,留在我身边,为我办事。我敬你是个守信之人,从未把你当下属看待。当初,你我约期十年,如今虽然才过两年,但你为我所做之事,是别人十年也无法做到的。在我身边,除了易语,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而今,你又为我寻得正吟,我想,待此事结束,你我之间的约定,就一笔勾销了吧!” “不必!”莫残歌皱眉回道,不等她话音落下,便僵硬地拒绝:“你无须如此。拿到正吟,不过顺路而已,既然约期十年,我定会信守承诺到底。十年之内,奉你为主,任凭差遣。” 他整个人都转过来,面向她,态度极其坚定,几近固执。 如陌愣住,她思虑再三,才做出这个决定,还他自由,以为他会高兴,没想到他竟一口回绝。不禁凝眉,面色严肃道:“残歌,你可要想好,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以你的武功修为,即便做武林盟主,也绰绰有余。你真的,愿意为一个赌约,甘心十年,屈居在我之下?” 莫残歌毫不犹豫地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断无反悔之理!不过十年而已,十年之后,我会再与你比试,你若输了,我提出的,将不只是十年!” 黑暗中,男子目光闪亮,将她定定望着。如陌叹息,“那好吧,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莫残歌道:“那就多爱惜点自己的身子,我无意与一个死人比武。”他将目光投向她受伤的肩膀,如陌淡笑道:“我有分寸。” 莫残歌沉声道:“一个不爱惜自己的人,如何掌握分寸?难道对于你,死不了,便是分寸的界限吗?” 如陌抿唇,许久都不再说话。 无边的寂静,瞬间涌入了这间漆黑的屋子,笼罩在二人的心上,如陌将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缓缓背过身去,垂目望着投在地上的她寂寥的影子,她忽然笑了起来,如花绽放的嘴角,却隐藏着无限的悲凉,她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这条命,我很爱惜。”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这么多年,能活着走过来,是多么的不易!也只有蛊毒发作痛不欲生时,才会想一死了之,而其它时候,她很努力的,想活下去。 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知从哪里涌进来一股冷气流,如陌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像是猛地被浸入了冰潭的感觉。她面色一凝,不好的预感瞬时盈满心头,她立刻朝莫残歌看去,此刻,莫残歌也有所察觉,脸色骤沉。 门外,杀气陡现。 如陌心道不好,来不及多想,已飞快抓住莫残歌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做出痛苦的表情,低声喝道:“你要做什么?这里是辰王府!” 莫残歌皱眉,虽已知她用意,但仍犹豫片刻,才配合着说道:“那又怎样?我想杀的人,就算躲上天去,也逃不掉!纳命来吧!” “好大的口气!” 门,应声而开。 南宫晔负手而立,衣着整齐,面容阴鹜,冷冷盯着莫残歌的手。王府的侍卫,很有秩序地冲进屋内,欲将其围住。如陌连忙朝莫残歌使了个眼色,莫残歌立刻举起手刀,劈向如陌后颈,如陌应声倒地。 南宫晔脸色一变,当即朝她掠去,而莫残歌此时已夺窗而出,迅速消失在暗夜之中。 如陌醒转,已是第二天早上。卧室的门和窗户,都开着,使得屋内光线充足,明亮照眼。 南宫晔背对着她,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很入神。就连她醒了,他也没发觉。如陌不叫他,只静静躺着,微微侧眸,望着他颀长的背影,怔怔出神。 今日的南宫晔,一改平日的深沉色调,穿了件浅蓝色的袍子,袍子上的提花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原来比起黑色,他更适合这种明亮淡雅的色彩,将他深入骨髓的深沉凌厉淡化了几分,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清新俊雅,高贵不凡。 “你醒了。” 如陌正看着他出神,南宫晔突然回眸,朝她一笑,不知是不是太阳照在他脸上的缘故,她觉得那个笑容极其明媚,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好像易语笑时的神情。 南宫晔已叫了人来伺候她梳洗,如陌本能地想拒绝,但抬头一看,来人竟是水月! 惊异之色自如陌眼中一闪而逝,与此同时,水月看到她的脸,也是愣住。 “陌儿,我知你喜静,水月这丫头不是个多话之人,就留她在这里伺候你吧。”南宫晔看着她的眼睛说话,语气听上去十分温柔。 水月忙朝她行礼,如陌淡淡望去一眼,面上神色看上去十分平静,仿若不识。心中却是暗道:这时候,南宫晔突然把水月从那边调过来,是何用意?难道,微澜背上的伤没能让他释疑,还是莫残歌的出现,又让他起了疑心? 如陌垂眸,由着水月伺候着梳洗,一句话也不说。 早膳后,南宫晔更表现得温柔体贴,对于昨晚的事,只字不提,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只问她头疼不疼,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陌淡淡应着,心里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按说,昨晚,她和残歌说话的声音都被压得极低,外头的人,耳朵再灵,也不大可能听得清他们所说之内容。而她发觉有异的时候,南宫晔应该刚到门外不久。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如陌想想问道。 南宫晔看了她一眼,笑笑不答话。 门外,这时有人禀报:“王爷,德公公来了。” 话音落下,七名太监先后进屋,领头的,是南宫傲的近侍弈德。后面的六名太监,个个手上,都捧着一个沉香木盘,盘中堆了厚厚的两摞奏折。 “王爷,奴才奉王上旨意,给王爷送折子来了。王上听闻王爷觅得佳人,很为王爷高兴,并让奴才问王爷,今日早朝无故缺席,是身子不爽,还是昨夜劳累过度?可要传太医,开个强身健体的方子?”弈德笑吟吟地低头传话,中间悄悄抬眼,朝如陌看去。 如陌虽不完全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但大致也猜到一些,不由微微蹙了眉头,被弈德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转过头去,偏巧对上南宫晔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有些奇怪,透着灼热逼人的光,不知怎么,如陌的脸腾一下红了,如火在烧,弈德见她如此,愈发笑得暧昧。南宫晔也笑起来,似是心情大好,如陌连忙撇开眼,淡淡说道:“我出去走走。” 她说完起身就走,却被南宫晔拉住,“等等,一会我陪你。” 南宫晔这话说得温柔又暧昧,手下却是使了力,将她纤细的皓腕握得紧紧的,如陌挣脱不开,心下懊恼,却又无法,只得任他笑着将她拉回到他身边坐下。南宫晔这才转头,对弈德吩咐:“这些折子,先送去本王书房。你回宫告诉王兄,正如他所说,我觅得佳人,今后,恐怕没那么多空闲替他批复奏折。往后,这折子,就不必再送来了。” 弈德一愣,忙笑道:“王上还有一句话,要奴才转告王爷,佳人再妙,莫忘家国大任、兄弟手足情深!奴才告退。” 弈德走后,南宫晔挑眉望着如陌,目光深深,似别有意味。 如陌不自然地说道:“听说这么多年,你处理公务,向来风雨无阻,即便身子不适,早朝,也从未缺席。今日,突然告假,莫非是因为我?” 南宫晔不答反问道:“你都知道?原来这些年,你一直在关注我!” 他握住她的手,嘴角噙着笑,凤眸灼亮,将她紧紧锁住。如陌飞快垂目,像是害怕被他的目光灼烫到一般。心底暗暗吃惊,这些年,她经常会听到很多关于他的消息,她一直觉得,她没有刻意去关注过,但其实,一切都是由心而起,每日听到的那么多的消息里头,唯有他的,会让她记得格外清楚。 这一意识,令她蓦然心惊,指尖凉透。她慌忙抽回手,扭头看窗外。窗外阳光依旧,明媚照眼,印到她眼中,却是渐渐的灰暗。 “怎么了?”南宫晔见她脸色不对,敛了笑意问道。 如陌淡淡道:“屋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 王府后花园,风景如画,静谧怡人。最引人注目的,是行走在绿荫小道上的两人。 一白一浅蓝,并肩而行,不快不慢。 南宫晔走在如陌右侧,时不时转眸看她,时而温柔,时而思忖。暖融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温暖明亮,叫人不敢去看,只怕看了一眼,便会被这样的温暖所融化。如陌目不斜视,望着前方,眼光平淡,看不出表情。路边的大树投下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与南宫晔身上的明亮光线相比,一明一暗,仿佛被隔出了两个世界。 “昨日,你说,当年你为我带回来的食物,全是你用身上的伤换来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到一片竹林前,南宫晔突然问道。 如陌脚步微微一顿,清冷的眸子里,一抹伤痛神色一闪而逝,她淡淡垂眸,道:“都过去了。” 语气极端平静,仿佛真的已不再在意,然而,不易察觉的哀伤和凄凉,还是从那双清冷的眼底层层透了出来。 南宫晔顿住脚步,拉住她,如陌便不得不跟着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南宫晔望着她平静到冷漠的面庞,忍不住叹道:“当年我不辞而别,让你伤心了吗?因为我的食言背信,所以你躲我十年……陌儿,为什么,你突然又愿意出现在我面前?” 如陌心中微沉,这才回头看他,他眼光看似温柔,却暗藏猜忌。如陌不由冷淡道:“你若不高兴,我即刻就走!”说着就欲挣脱而去,南宫晔却抓住她不放,见她生气,也不着急,反而十分霸道地朝她笑道:“晚了。既然你已经来到我身边,就别指望我会放你走。” 不但不放,还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她身子纤瘦单薄,腰肢不盈一握,仿佛轻轻一折就断,让人忍不住想疼惜。南宫晔不由自主地将她抱紧,一张俊脸直往她面前凑去,如陌愣住,不知他何以突然如此,一时无法适应,反射性地想要推开,却被南宫晔抓住手,紧紧扣在身后。 明亮的光线忽然黯淡了几分,太阳躲进了云层,将耀眼的光蒙上一层柔和的色彩,再投注在他们身上,多了几分朦胧之感。 如陌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笑脸,俊美逼人,他目光灼热,放肆游弋在她眉眼唇鼻之间,看得她心中一乱,止不住怦怦直跳,便极力往后仰,却仍然躲不过他的倾身靠近。灼热的气息,毫无阻拦地喷薄在她的面颊,而咫尺之间,两人鼻息相触,气氛一瞬暧昧起来。 “南宫晔……”如陌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开口叫他,试图打破这无形的暧昧,不料,却被南宫晔打断道:“叫晔,别连名带姓!” 南宫晔的嗓音低沉磁性,魅惑十足,如陌面颊飞红,心跳如鼓,忙偏过头去,恼怒道:“你快放开我!”说话间,她抬眼,看到竹林旁的小道延伸而上的八角木亭,不禁目光一转,扭头说道:“走了大半个时辰,我有些累了,想去那亭子里歇会儿。” 南宫晔正想说好,但抬眼之际,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的竟是“待月亭”三个字,不禁笑意微顿,下意识地渐渐松开紧抱住她的手。 “你想去待月亭?”他缓缓问她,嘴角笑意犹在,目光却已然犀利无比,带着审视猜度。 “不能去吗?”如陌淡淡回视,脸色平静,目光清冷,一副去不去都无所谓的样子,又道:“回屋吧,我累了,不想走了。” 说罢转身,但脚步尚未挪动,身子突然腾空而起,整个人竟然被南宫晔拦腰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如陌皱眉惊问,仍是抗拒。 南宫晔笑道:“你不是说累了不想走了吗?我抱你!你别动,小心碰着伤口!” 又恢复之前的温柔神色,仿佛刚才的犀利审视,全然不在。而他抱着她,所走的方向,也不是朝翔苑,而是,待月亭! 如陌愣了愣,心思一瞬百转,思忖不断。 南宫晔这时低头,深深看她,这回不仅仅是温柔,还带了些许的宠溺,笑道:“再过不久,你就是这园子的女主人,这座辰王府,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不过,”说到此,他语气顿了一顿,转目又道:“必须由我陪着。” 如此,算是最大程度的宠爱和自由吗? 如陌垂目,不再多言。 翠竹掩映下的石阶小径,曲折陡峭,幽静怡人。南宫晔抱着她,在竹影摇曳中,拾阶而上,脚步极稳。四周静谧,看不到一个人,但如陌分明感觉到了周围被隐藏的气息。 如陌悄悄闭上双眼,林中台阶共二百九十多级,每二十级一人,加上另外一方,这片竹林里,少说也有三四十人日夜看守,难怪微澜上不来。 这座亭子防守如此严密,看来,王府密室,多半就是在这里了!只不过,令人疑惑的是,一个沙长老,何以值得他如此重视? “你在想什么?”南宫晔突然问道。 如陌缓缓睁眼,将所有思绪沉入心底,若有所思答道:“世人说你冷酷无情,残佞阴狠,可这两日,你对我如此温柔体贴……我在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南宫晔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凝眸问道:“那你可有答案了?” 说着话,二人已至亭外。如陌望着近在眼前的待月亭,默然不语。 重檐的八角亭,檐角飞扬,铜铃垂挂,精美独特,而顶端圆形宝顶的材质十分特殊,非金非银,亦非玉石瓷片,但却散发着瑰丽的光泽。如陌禁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汉白玉石阶,到亭栏立柱,以及亭中的石桌石凳,无不精致完美,天衣无缝。 南宫晔将她放到石凳上,扶着她的手臂,似还在等待她的答案,但如陌闭唇不语,仿佛已经将此事忘记。南宫晔不由摇头,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在她身边坐了,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轻轻笑道:“你只要明白,在我心里,你和别人不同。其它,不必多想!” 风微起,吹动檐角铜铃,发出清脆声响,悠扬悦耳。一如他此刻所说之言,极为动听。然而,不同?究竟对他而言,她不同到何等地步?是可以令他放下猜忌,不去调查她的身份?还是可以不用在意,她是否刻意的接近? 如陌默然,十年的记忆,突然又涌入脑海,那些对着画像里的背影,独自出神的日夜,猛地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有些透不过气。而南宫晔就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地吻了她的唇。 如此突然,却又如此自然。 起先,带着温柔的试探,如陌没有反应,他以为她不抗拒,哪知她只是走了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与另一个自己斗争不休,当她反应过来,后脑已被他大手握住,这一吻逐渐深入。并不激烈,却在她本就不再平静的心湖投下巨石,令她脑海空茫,心防崩塌。一时间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他。 他手掌有力,唇舌炽热滚烫,仿佛要将一块常年不化的坚冰融化般的姿态。她顿时慌了,下意识地强烈抗拒地推开了面前的男子。 起身,大退三步,平日里清冷镇静的眸子,掩饰不住的惶然惊恐,那是意识到自己的身心已然脱离自身控制的惊恐。但南宫晔不知,见她如此反应,他心头遽沉,皱眉问道:“怎么了?我以为你愿意,否则,你为何要来我身边?” 如陌心底一震,在那一刹那,眼中惶然立即消散。 原来,亲吻,也是一种试探!心间又冷,那刚刚才被融化到几近碎裂的心防,凌乱的,又堆砌起来。 没有任何解释或者辩解,她冷冷地转身,步下台阶,独自离去。(未完待续) 第16章 身中媚毒(1) 这日清晨,天气阴郁,薄雾缭绕,整座王府被轻烟笼罩,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如陌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黯淡的天色,微微苦笑。自三日前,离开待月亭,南宫晔就不曾来看过她。他终究是世人口中的那个辰王,也许,为了找到沙长老,她应该放下一切,尽全力打消他的顾虑,得到他的信任,偏偏,她做不到虚情假意的逢迎,又害怕付出了真心,到最后得来他的虚情假意。 “小姐,吃药了。”水月端了药来,如陌看了一眼,神色淡淡道:“我这伤,已无大碍,这些药以后不必再服。拿回去吧。” “这……”水月为难道:“王爷吩咐……” “让你拿出去!”如陌不等她说完,冷冷打断,毫不客气。 水月怔住,惊讶地抬头看她,冷漠之人,水月见过很多,但眼前女子,明明坐在那里,却又好像站在极高处,面无表情地俯视苍生的姿态,彷如九天仙子,又或女王一般,冷漠、高贵、威严。水月被她这样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垂了头,如烟柳眉微微一皱,忙应声退了出去。 如陌又朝窗外望去,对面书房,此刻无人,南宫晔上朝还未回府,园子里十分寂静。 “小姐,”片刻后,水月再次进屋,朝她笑道:“王爷出府前,交代奴婢,如果小姐闷了,让奴婢陪小姐出去走走。听说西街新开了家首饰店,那里的首饰,都是从三大强国之一的金国进货,有些样式,是王宫里都没有的,很是稀罕,小姐可要去看看?” 首饰?如陌素来没兴趣,但西街……如陌眸光一闪,也好,她正想去一趟静心茶楼。 重又戴上面纱,主仆二人,乘车而去。 今日的街头,行人稀少,各家店铺生意冷清,大概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人们都躲在屋里,未敢出门。 玲珑首饰坊,离静心茶楼不算太远,在西街东头,靠着一条花街,而这间首饰店的隔壁,便是一家有名的**。如陌刚走到首饰店门口,一声低沉浑厚的铮鸣琴声,从隔壁**后院传了出来,完全不同于正吟的幽静古朴,却格外的动人心弦。 如陌微微一怔,朝水月吩咐道:“你先进去,让店老板把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我马上进去挑。” 水月应声进屋。如陌却循着琴音,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进了一条窄小的巷子,不多远,便看到一扇半掩的后门。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里头没再传出声音,她略一思索,轻轻推门而入。 不同于一般的**小院,这里的布局,精致典雅,更像是达官贵人的宅邸后院。院里有一个人工湖,湖水不深,一条木石结构、摆满各色鲜花的长廊横跨湖面,曲折延伸至湖的两端。 周围安静得出奇,连个下人也不见。如陌正疑惑,又听琴音响起,她这才发现,长廊的尽头,坐着一名男子,男子身穿玄色衣袍,隐在湖岸边的一树苍翠之中。真是怪异,一个**后院,见不着一名女子,反而有男子在此抚琴! 似是觉察到她的闯入,男子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远远地,她只觉阴风扑面,寒气透心。不禁心神一凛,踏上长廊,忽有一股奇妙的淡香袭来,她微微凝眉,扫了眼长廊两边盛开的花朵,朝对面男子走了过去。 那男子,黑缎束发,面容阴柔,左侧脸颊一道褐色疤痕,极为醒目,却并不显得狰狞,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邪恶之美的气质。 见如陌走近,男子停下抚琴的动作,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阴柔魅惑,却并不说话,仿佛在等如陌先开口。 如陌低眸,目光淡淡扫过男子面前的古琴,琴身上一道明显被利器划过的新鲜裂痕赫然在目。如陌眼光一凝,淡声叹道:“不愧为当世两大名琴之一!这‘息鸣’的音质虽不比‘正吟’幽静古朴,却低沉浑厚,苍松有力,与‘正吟’不分高下。阁下有幸得此好琴,却不知珍惜,可见并非爱琴之人,‘息鸣’落在阁下手中,当真不幸!” 一语道出琴之来历。 男子闻言起身,击掌笑道:“听音辨琴,琴仙如陌,果然名不虚传!” 一语道破她的身份。如陌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这琴,果真是息鸣古琴,那此人,必是嗜血楼之人。 如陌目光微沉,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只听男子又道:“史青那草包,为你这样的妙人儿送命,也算值得。” 如陌眉心一蹙,“原来是阁下唆使史青去千色园闹事!不知阁下如此费煞心机,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没猜错,那日暗算她的,想必也是此人! 男子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好心想为如陌小姐献上一份大礼,用来给小姐解闷。怎样,那出戏,可还精彩?” “精彩?”如陌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道:“阁下好大手笔,以朝廷大员开场,辰王压轴,只怕如陌,也是身在戏中!” 男子大笑,“人生本就一出戏,如陌小姐身在戏中也不足为奇。来人,给客人上茶。小姐,请坐。” “不必客气!”如陌回绝,她并不打算在此多逗留,而眼前男子看似谦和有礼,实则邪气入骨。与南宫傲还不同,南宫傲的邪魅,只是用来迷惑人的假象,而眼前之人,是邪恶入心。这样的人,她最是反感。 男子也不勉强,自顾自坐了下来,举袖拭琴,看起来,好像挺宝贝的模样。如陌心底暗暗冷笑,低眸又看了息鸣两眼,男子抬头问道:“如陌小姐对此琴有兴趣?” 如陌淡淡问道:“阁下肯割爱?” 男子望着她,勾唇笑道:“那要看对什么人,若是如陌小姐,在下也许……可以考虑。” 有那么便宜的事?她还真不信。但不管怎样,这息鸣,她既然见到了,迟早也得收回来。 “阁下不必考虑了,这琴,既不是阁下之物,总有一日要物归原主。阁下不如趁现在,多谈几首曲子,以免将来,想弹没了机会。”如陌说完转身,就待离开。却听男子笑道:“小姐此言差矣,何为原主?这琴今日在我手里,我就是它的主人!小姐既来,便是客,不如饮杯茶再走不迟。” 这时,有人奉了茶来,递到如陌面前,如陌不接,但闻一股清香之气,随热气升腾,冉冉散开,直沁心脾。身后忽然风起,长廊两旁不知名的花朵散发出来的淡香气息,随风飘来,混合了茶香之气,竟形成一丝异香扑鼻。 如陌闻之皱眉,不做多想,当即拂袖一挥,侍女手中茶盘,立即飞了出去。咣的一声,连同茶杯,一同摔了个粉碎。就连长廊两边的花坛,也被余下的劲气扫进湖里,所有香气刹那消失。 “小姐这是做什么?在下以好茶相待,小姐即便不喜,也不该如此暴殄天物!小姐知不知道,这可是千金难买的绝世好茶——清毫!真是可惜了!”男子摇头叹气,嘴里说着可惜,眼中却毫无憾色,而他唇边的邪笑,更是一瞬也不曾消失过。 如陌微微一愣,清毫?这茶竟然是清毫! 一种可消百毒的稀世名茶,数十年只得一壶。本是是难得的稀世珍品,但若混了一种特制的秘香,虽不是毒,却胜毒百倍,而那种特制的秘香…… “你在那些花里,混了‘醉香’?!”如陌眼光霎时凌厉,扫向那些漂浮在湖面的残败花朵,心头大惊。 “啧、啧……如陌小姐真是见多识广,连‘醉香’这种稀有媚香也都知晓,难得难得!不知,你可听过,清毫醉香,一入心肺,任你贞洁烈女,百毒不侵,也无济于事这句话?如陌小姐,这,是在下送你的第二份大礼!” 如陌心底一震,清毫醉香,她岂会不知,“阁下究竟是什么人?魔宫独门秘药醉香、金国皇宫五十年才得一壶的贡品清毫,阁下是从何处所得?你们嗜血楼,与金国皇室又有什么关系?” 她连问几个问题,心中尽管惊骇,可表面仍旧镇定非常。 听她提到嗜血楼和金国皇室,男子眼中精光一闪,朝园外看了一眼,突然身形一动,疾掠至她身边,拦腰就要抱她。如陌迅速提气,欲闪身而退,院墙外,忽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抱她的玄衣男子眼中精光闪烁,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笃定神情。如陌顿时了然,看来今日,她尚未出门就已在他人算计之中,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接下来,她要面临的将是什么!不由心思急转,既然已经避不过,不如…… 如陌眉心一动,松开握紧的手,真气一散,顿感浑身无力,无法抗拒地被男子抱了个满怀。 “你想怎样?”一股难耐的燥热,忽从她体内腾然升起,来势凶猛。如陌脸色立变,冷冷发问。 事先布好局,不惜以息鸣引她入瓮,此人目的,究竟为何? 男子看出她的异样,适时将她抱住,面色得意地凑到她耳边,邪恶笑道:“我想的,你已经知道了!你猜,辰王看到你跟我在此亲热,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你?” 男子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吐气,一股酥麻之感立即传遍她全身,令她本就燥热难耐的身子,即时起了反应,几乎不能自控地想要朝男子怀里靠过去。如陌慌忙运功,想抵制药力侵袭,但发现已经无法凝聚真气,不由心头一凛,冷冷问道:“他杀了我,对你有何好处?” 男子愉悦笑道:“没好处!所以我,并不希望你死,我想,辰王也一定不会让你死的!”男子说着抬手,猛地扯掉她的面纱,看也没看她的脸,就要朝她唇上吻过去。如陌嫌恶地皱眉,却并不惊慌,因为从此人眼中,她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情欲,可见此人目的,并不在她。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沉喝,陡然自碧湖的另一边传来,如雷鸣骤响,恰是时候。 玄衣男子顿住动作,嘴角的邪笑缓缓漫开,“他来了!” 她知道。 如陌回眸,一条水上长廊,这头她被人紧紧抱住,姿势极其暧昧。那头,身穿黑色朝服的南宫晔,挟带满身怒气,面色沉沉,大步朝着他们走过来。 天气阴沉,乌云盖顶,似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南宫晔每走一步,眼光都比之前更阴鹜百倍。 周围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十分压抑,让人不安。但如陌面色丝毫不变,平静回头,看玄衣男子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而她在这时竟然微微笑起来,低声说道:“来得正好,虽然我不知阁下目的为何,但这一次,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玄衣男子疑惑看她,如陌突然聚力,猛地推开男子,就在此时,男子反手将一枚银针刺入她的穴道,她顿感浑身一麻,之后,体内那些汹涌澎湃的热浪好似一下子被压制住了。如陌踉跄着倒退,绵软无力的身子,撞到长廊一侧低矮的护栏,即将摔倒在地时,被一只大手捞住。 一股冷冽的寒气,自后方倏然而来,将她紧紧笼罩,令她感觉到仿佛回到了四个月前的寒冬天气。强烈的压迫感,将空气变得沉重,以至于她还未抬头,便已然窒息。 抓住她的那只手,用了泄愤一般的力道,只是片刻,她的手臂怕是已经青紫一片,惨不忍睹。 如陌扶了护栏,缓缓回头,面上因药性而起的潮红,似情欲未退。南宫晔见了,心头大怒,不由分说,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沉声问道:“你竟真的在此与人私会?!你既已有意中人,为何要出现在本王的面前?你说,你接近本王,究竟有何目的?” 又是目的,他真是时时不忘!如陌抬头,蹙眉道:“你听谁说,我在此与人私会?又是谁告诉你,他是我的意中人?” 与南宫晔的盛怒相比,被当场抓住与人“私会”的如陌,显得过于平静,平静得让南宫晔想一把掐死她。 “难道不是?”南宫晔见她半点惊慌也无,心里更是郁怒难舒,不禁咬牙问道:“你为何支开水月?本王听说,你出府时还带着面纱,可到此人面前,就轻易揭去。你们二人,藏匿**后院,搂搂抱抱,做亲热之举,不是情人私会,那是什么?” 南宫晔怒视着她,浓浓的失望,写满他俊美而冷酷的面庞,仿佛被自己喜欢的人背叛,那种表情,既沉痛,又失落。又道:“你对本王避若蛇蝎,却对此人投怀送抱!倘若,他不是你的意中人,那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如陌冷冷截口,打断道:“轻浮随便?还是人尽可夫?南宫晔,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中了毒?” 中毒?南宫晔神情一怔,怀疑的目光在她面上打量,方才的红潮已然褪尽,指下温度,冰冰凉凉,完全看不出身中媚毒的迹象。但,南宫晔抓着她手臂的力道,终还是松了几分。 一旁的玄衣男子目光一闪,立刻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连连摆手道:“对对对,辰王……我们是被人下了毒,才会这样的!王爷千万别误会,别责怪陌……哦不,是如陌小姐……” 南宫晔面色一变,玄衣男子不开口还好,这一附和,立刻将私会的名义给坐实了。 “你说你中了毒?”南宫晔冷笑,“可你不是百毒不侵吗?连碎心那种剧毒你都能自行化解,还有什么毒能奈何得了你?你……”说到此,他忽然顿住,声音下沉,像是被天大的巨石压迫着,喘了两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怒气横炽的凤眸眼底,一抹掩饰不住的受伤神色,赫然印入她的眼帘。他痛心道:“你竟然,利用本王的感情?!你明知本王寻你十年,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告诉本王,冲着十年前的那段交情,也许本王,会成全你也说不定!” 南宫晔的手,紧紧扣住她的下巴,冰冷带痛的眸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半是冷笑,半是嘲讽。(未完待续) 第17章 身中媚毒(2) 风骤然而起,四月的天,忽然冷得让人发颤。 如陌心间一涩,也许…… 他说的是也许,但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也许!十年折磨,别的没练出来,至少有一点,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别人的手里。何况那人,不仅是南宫家族的人,更背弃过她的信任,是她完全无法掌控的男子!这个人,她本该十分痛恨,可偏偏这十年间,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心蓦地痛起来,如陌缓缓闭上眼睛,有些话,哽在喉咙,突然说不出口。 南宫晔见她如此,只当她是默认,不由怒火中烧,无法遏制,猛地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纤细无力的身子,不可控制地结结实实撞在低矮的护栏上,左肩剧痛,旧伤口似是迸裂,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身子竟受力翻了出去,掉进了湖里。 冰冷的湖水,灭顶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如陌身子下沉,无力挣扎,南宫晔受伤的神情,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令她无法喘息,心便如这湖水般,冰冷,而又沉重。 天气,愈发阴沉,整个天幕,黑得像是到了晚上。狂风大作,刮了一地碎花碎叶,挣扎在湖面,搅碎一湖涟漪。 南宫晔在如陌落湖那一刻,下意识朝她伸出的手,还没能收回,只听玄衣男子惊叫一声:“陌陌!”便随之跳入湖中。跳湖之时,还不忘抱琴。 南宫晔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滋味,恼怒,更气恨,不由背过身去。他南宫晔,从来不容他人背叛和欺骗,等他们二人上岸,他定要一同处置他们,毫不留情。 然而,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南宫晔疑惑回身,发现平静的湖面,竟有一丝丝血气,在不断扩散。 南宫晔心头一紧,立即叫道:“长风。” 湖面这时传来哗的一声,女子拼尽全力,冲出水面,南宫晔后面的那句救人,便生生咽了回去。 如陌抹了把脸上的水,望着水面她狼狈的倒影,大口喘气,继而抬头看长廊上,衣冠整齐,负手而立的尊贵男子,心底一沉,之前那扑通一声,她以为是有人下来救她,原来不是! 忽然想起,那日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往后,就让我来代替你,好好珍惜你自己!” “南宫晔,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珍惜方式,真是特别!”如陌笑起来,满眼讽刺,“竟还不如……我自己!”她抓着护栏,笑得嘲弄而凄凉。这天底下的男子,果然谁都不能信! 南宫晔看着她的笑容,心间微疼,眉头皱了几皱,没有说话,手却慢慢地握紧了。看着她费力地往岸边游,忍不住想拉她一把,但还是极力控制住了。 几步的距离,如陌费了半天劲,才游到岸边,石岸不高,但很光滑,她尝试几次,都没能爬上去。单薄的身躯,就这样半挂在岸上,半浸泡在水里,一阵冷风刮过,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回眸,南宫晔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落湖,看着她沉入湖底,看着她吃力地往岸边游,看着她爬不上岸狼狈不堪。 如陌嘴角的嘲弄,渐渐深浓,伴随着悲哀,一同在她心头扩张。想不到,今时今日,她如陌,竟还会有此狼狈之时! “王爷,用不用属下……”长风观察着南宫晔的脸色,试探着问。 南宫晔没回应,径直走到如陌跟前,垂眸看她,居高临下,面色复杂地问道:“他不是下去救你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来?” 他?如陌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一眼平静无波的湖面,这湖水虽不太深,但颜色碧绿,看不清水中之景。玄衣男子借她之名,跳湖消失,看来这湖,另有蹊跷。 如陌仰头笑道:“到现在,你还认为,那人跳湖是为救我?南宫晔,是我高估你了吗?” 那样冷冽的嘲笑,分毫不做掩饰,南宫晔目光一怔,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勾唇冷笑道:“你没有高估我,是你高估了你自己!一个有武功的人,如此轻易便掉进湖里,不觉得奇怪吗?” 的确,若是平常,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掉进湖里。所以他怀疑,她是故意落湖,借机让玄衣男子逃走。 “长风,派人下去搜。”南宫晔吩咐,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手。 如陌看着那只手,干净温暖,但他的眼神格外冷酷,仿佛朝她伸手,是对背叛者的一种施舍。如陌嘲弄地瞥了一眼,便倔强地扭过头去。她从来都不是会接受别人施舍的人,尽管她知道,那只手,她只要握住,就能轻松上岸。 风,仿佛从四面八方一起吹过来,刮在她湿透的肌肤,寒凉透骨。 有一句话,南宫晔说对了,她高估了自己! “上来,别再跟本王装模作样。”南宫晔有些不耐烦,伸手就要将她提起来。如陌直觉地躲开,双手攀住石岸,脚下拼力一蹬,竟然上了岸。趴在地上,一时再无力动弹。 南宫晔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缓缓起身,自嘲笑道:“我以为,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虚伪,唯独你不会。” 言语中,竟透着无限的怅然。 如陌抬头,发间的水珠滴答流淌,淌过她清冷的美眸,带起迷蒙一片。透过水雾遮蔽的视线,深刻在记忆中的眉眼,渐渐模糊不清。她不禁低头笑道:“我也以为,天下间,所有男子皆负情薄幸,只你例外。南宫晔,原来我们……都活在了自己的想象里!” 活在自己的想象里?南宫晔怔住,凝眸望她,神色恍然。而她语带悲伤,笑得凄凉,仿佛今日之事,她比他更难过,更失望。 撑着地面,扶着护栏,如陌勉强站起,眼前水雾已散,她的眼神冰冷得像是把一湖冷水都装进了眼底。看得南宫晔心底一颤,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跟我回府。”南宫晔抓了她的手,拽着就走。如陌本就是勉强站立,被这一拽,便朝前扑了过去。南宫晔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如陌没有力气,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他手臂上,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连最后的一丝力气也丧失了。 南宫晔扶了她一把,她身子绵软,仿若无骨,竟扶不起来。不禁皱眉,以为她还在假装,正要发怒,忽见她面现潮红,身体蓦然由冰冷变得滚烫异常。 之前被刻意压制住的药性,突然冲破阻碍,来势凶猛,将她所有的意志一瞬击溃。如陌顿感浑身燥热难耐,比之前竟还要难受万分。 “怎么了?”南宫晔见她表情挣扎、痛苦,不由自主地将她抱进怀里。 如陌被他这一抱,体内的燥热愈发难耐,似是被人点了一把火,整个人都在燃烧,难受极了。她连忙抬手,想要推开他,但伸出去的手,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身体也不由自控地朝他贴了过去,眼光控制不住地在他唇上流连,任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移开。 “南宫晔……我,我……”如陌颤抖着唇,说不出完整的话,心里又急又怒,体内热潮汹涌,发出强烈渴望男子进一步接触的讯息,她无力抵抗,理智渐失,揪了南宫晔的衣襟,抬头就向他唇上吻去。 南宫晔浑身一震,愣住,不明白为什么她刚刚还冷若冰霜,此刻却主动献吻,热情如火。 他直觉地回应,但她胡乱的吻、急切的索取,让他明白她不对劲。忽然,他想起一句话,“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中了毒?” 毒?! 面色倏然一变,南宫晔忙将她推离他的身体,发现她眼神迷离,清明全无。似是不满他的推离,她皱眉又往他身上贴去,仿佛她正在被烈火煎熬,迫不及待地渴望冰的滋润。 “陌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南宫晔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丧失的理智,被拉回少许,如陌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多么的令人羞愤,不禁恼恨摇头,“我……” 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她从袖中掏出一支银簪,趁着这一丝清明,猛地朝手臂上狠狠扎了下去。 噗的一声,鲜血狂涌,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袖。 “你?!”南宫晔震惊地望着她,慌忙用手捂住她鲜血狂涌的伤口,目光一瞬百变。 剧烈的疼痛,暂时唤回了她被药性吞噬的理智,如陌冷冷地推开南宫晔,转身就想走。南宫晔脸色一沉,飞快抓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对长风吩咐道:“立刻封了这座园子!这里的每一个人,全部抓起来,仔细盘问。” 大雨,终还是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砸在京都城的每一寸土地,一下便是一整天。 辰王府的傍晚,十分寂静,除了雨水滴答,别无声响。 朝翔苑内,如陌静静躺在雕花大床上,昏睡已有半日,素有小医圣之名的齐澈正为她施针用药。南宫晔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地望向齐澈,从中午到现在,齐澈脸色凝重,没有一丝松弛。南宫晔等得心焦,几次想问问情况,又担心会影响齐澈为她医治。 “王爷。”齐澈终于停下动作。 南宫晔忙上前,不自觉地紧张问道:“怎样?” 齐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摇头道:“‘清毫’遇‘醉香’,世间媚毒之最,比我想象的还要霸道!” 南宫晔目光一变,“你是说,她真的中了媚毒?你不是说她百毒不侵吗?” 齐澈叹道:“她的确是百毒不侵,但此媚毒不同,严格来说,这……其实不能算是毒,只是两种不能混合的香气……” 南宫晔不耐地打断道:“你只需告诉本王,如何才能解?是否需要……” “万万不可!”齐澈明白南宫晔的意思,慌忙阻止。 “为何?” “因为此媚毒最阴狠之处便在于此,不与人合体,会受欲望折磨而死,若与人合体,不但解不了她的毒,只会让另一人同她一样身中此毒。况且,即便能解,以她的身子,也决不能与人合体!”齐澈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子,目中隐有关怀和担忧之色。 南宫晔看了,目光一动,皱眉问道:“何意?” 齐澈蓦然一惊,似是意识到说错话,眼光闪烁几下,忙解释道:“小姐旧伤加剧,失血过多,又被冷水浸泡,风寒入体,所以……不宜行房中之事。” 南宫晔收回目光,转向如陌,突然问道:“齐澈,你与她,是旧识?” 齐澈一怔,还没回答,南宫晔又道:“你看她的眼光和别人不同,你尽心尽力为她医治,不是因为她是本王喜欢的女子,而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南宫晔回头,目光犀利。 齐澈叹气,想了想,才道:“王爷真是观人于微,什么都瞒不过王爷!不过,在如陌小姐进王府之前,我们并未见过面,只是以前,常听人提起她,因此对她的事情略知一二。如果一定要说有何关系,应该能算得上是半个朋友。” “朋友?”南宫晔目光一亮,眼角微挑,“那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她来王府的目的?” 齐澈道:“不瞒王爷,属下的确知道一些。但是,请恕齐澈不便相告。” 南宫晔面色一沉,齐澈又道:“虽然齐澈不能说,但有一点,齐澈可以肯定,一个能将王爷放在心里长达十年的女子,不管她来到王爷身边是为了什么,她一定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事!” 南宫晔微愣,“你怎知她一直将本王放在心里?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为何对本王冷若冰霜?” 齐澈道:“王爷应该了解齐澈的品性,不确定的事,齐澈断不会说。其实如陌小姐,并非生来就是冷漠之人,不过是多年遭受苦难折磨,常常徘徊在生死一线,才练就了一副冷面孔,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怀。但如果,那人已经住在她心里,要攻陷芳心,其实轻而易举。只要王爷,肯放下猜忌,真心以待。” 南宫晔皱眉道:“要本王放下猜忌也很简单,只要她肯告诉本王,她的一切。” 齐澈摇头,叹道:“王爷何必执着于此,知道她的身份,对王爷和她,未必是好事。如果王爷真心喜欢她,又何必顾忌那么多呢?” 喜欢,就能无所顾忌吗?南宫晔垂眸,在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女子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庞,她纤瘦单薄的身躯,令他不由自主地心疼。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其实,他是害怕,她将他最珍惜的一段记忆拿来利用,那会让他难以接受。想不到他南宫晔,也有害怕的东西。 齐澈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感叹,平常的辰王,冷酷深沉,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慌张。但自从她入府,齐澈不止一次看到南宫晔脸上出现紧张、担忧和温柔的神色,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任他是战场上再勇猛强大的战神,又或是朝堂上以铁腕著称的强势王爷,一旦遇到他心爱的女子,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男人。 “齐澈,”南宫晔这时收回思绪,朝齐澈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清毫’本王知晓,但那‘醉香’,本王从未听说过。” 齐澈道:“‘醉香’是一种能令人内力全无的迷香,为魔宫的独门秘药,但即使是魔宫中人,也未必能拿到。而与‘清毫’混合之效用,更是鲜有人知。” “又是魔宫!”南宫晔目光陡然凌厉,拂袖起身,面色阴狠道:“本王迟早,要将他们的老巢翻出来,一网打尽!” 齐澈目光微微一变,望了眼床上的女子,皱眉道:“王爷息怒!魔宫行事,向来诡秘,出手必致命,应该不会对一个女子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依属下看,此事,或许另有蹊跷……不如,等如陌小姐醒了,再问问她。” 南宫晔眼光一黯,语气沉重道:“她……如何才能醒?本王空有神功,却无力救她。” 听到神功二字,齐澈眸光倏然一亮,面带喜色道:“那倒未必!清毫醉香,性烈霸道,王爷的枯寒神功,至阴至寒,配上属下的药和针,也许……有用!只是,此毒霸道无匹,要运功驱除,必使王爷功力大损,最好短期内,不要动用内力。”(未完待续) 第18章 灵位由来(1) 夜幕低垂,外头的雨水,已然停了。屋里也亮起了灯,浅浅的黄色光晕,照着女子清丽脱俗的面容,现出一丝红润来。 如陌睁开眼睛时,四更刚过,身边没人。她动了动手,发现有了力气,好像回到了头天早上,除了手臂和左肩的伤口有些疼,其它没什么不适。 看来,南宫晔救了她。枯寒神功,果然不凡,若有朝一日,对上她的天一神功,不知谁输谁赢? 如陌起身,打开窗子,看到对面书房,竟然亮着灯。不禁一愣,运完功,他应该十分疲累,可这个时候,为何还没睡?如陌关上窗,思量片刻,开门走了出去。 由于白天下雨的缘故,院中空气潮湿,微微有些凉。如陌来到对面,在窗外停住,窗子未合,露了一丝缝隙,如陌看到南宫晔正埋首政务,面色虽然已经十分疲倦,但批复奏折的态度却极为认真。 “来人,给本王倒杯热茶。”南宫晔头也不抬地吩咐,但半响没人回应,他这才想起,已过四更,所有下人都已被遣退。便自己起身倒了水,饮了一口,重又坐下,继续看折子。如陌在窗外站了一会儿,看着此刻他的满眼疲惫,再回想起白日里,他冷酷的表情、怀疑的眼神、愤怒的言行,竟分不清,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如她所想,他会误会她,也会救她,但是没想到,耗损近半功力,他还能撑着,连夜处理政务。人们都说,皇家无亲情,他还真是个例外。当年叶氏叛乱,南宫晔平乱之后,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坐上王位,但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他的哥哥。他如此在意亲人,如此维护皇权,如果,她能找到解蛊之法,那将来,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又该如何相对? 想到此,她目光倏然黯淡,在这无星无月的夜空下,心也黯然地看不到一丝光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什么人?”南宫晔忽然喝道。 如陌一愣,想不到他在这么疲惫的状态下,居然还能保持着高度警惕。被这样发觉,她也不慌,转过身,静静地站在窗外。 南宫晔拔剑而出,身形如风,出手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剑带着浓烈的杀气,架上了她的脖子。 如陌背对着他,没有动作,面色异常平静。 四周漆黑,唯有书房里的光亮透过窗子,薄薄的洒在她的身后,照着她单薄的背脊,南宫晔看清之后,愣道:“陌儿?是你!你醒了,怎么站在这里?” 如陌没回应,南宫晔迅速收了剑,扳过她的身子,她目光冷冷淡淡,他却喜形于色,情不自禁地笑道:“你是来看我的吗?” 如陌微微一怔,直觉地蹙眉,“你怎么不怀疑,我是来打探消息或者想加害于你?” 以他的猜忌之心,那才是他应有的反应! 南宫晔目光一黯,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心中顿感歉疚,“陌儿,白天……我……”想道歉,但习惯了高高在上,那些歉意之语,难以出口。 如陌接道:“已经过去了。当年我救你一命,今天你救我一命,我们之间,就此扯平。以后,两不相欠。” 她语气淡淡的,脸色亦是平静淡然,心却如波涛翻涌,十年的情,就这样一笔勾销。 这一回,不是玩笑,不是试探,不是自我欺骗。是她刚刚才做的决定,决定放弃,不再利用这十年里,她唯一想要珍惜的东西。原本,她是想利用这次误会使得他内心产生的愧疚,来减轻他的防备,但就在刚才,她站在窗外,看到他满眼疲惫的那一刻,突然悲哀的意识到,不管他怎样对她,她都不可能对他狠得下心。她所有的利用,到头来,也许伤害的,只会是她自己的真心。 推开他的手,如陌退后一步,望着他皱起的眉头,眼生波澜,苦涩而笑:“我本该……醒来就离开,但我不想像你当年那样,不辞而别,所以,过来跟你辞行。但愿,以后,你我……后会无期。”她说完就要转身。 南宫晔面色一变,飞快抓住她的手,拧眉问道:“你要走?现在?” 自打他知道,她的确中了媚毒之后,她的离开,就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她连天亮也等不了。 “陌儿,今日之事,是我错怪了你,让你受伤落湖,我……” “你不必再说。”如陌冷冷打断,回眸看他。 夜风掀起她的长发,拂过二人眼前,在这浓郁的黑夜,像是看不见的刀子,在二人中间,划下的裂痕。南宫晔抓着她的手,越握越紧,想起她在湖里挣扎的样子,想到她挂在岸边被冷风吹得直抖的单薄身躯,心里充满了懊悔、心疼还有歉疚。 “陌儿……” “南宫晔!”如陌再次打断他的话,微微转过头去,不看他眼中的歉疚和挽留,缓缓说道:“你说,你希望我们能像十年前那样,相互信任,无需猜忌防备,但其实,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也从未放下过对我的防备之心。” 南宫晔黯然道:“那是因为,你始终不肯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我曾经派人,查了十年,也查不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以为,不知名姓,所以才这么难打听,但十年之后,你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琴技超群,武功不俗,百毒不侵,如此特别之人,绝不应该是泛泛无名之辈,但我仍然查不到关于你的半点消息。我想,如陌,绝非你的真名!一个连真名都不愿告诉我的人,你让我如何相信?” 如陌道:“你说的不错,如陌并非我的本名。但十年前,我连这个名字也不曾告诉你,为何你却又信了我?” 南宫晔失语,一时无言以对,如陌又道:“因为那时候,你除了信我,别无选择。但如今,时移世易,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石屋里的少年。而我,始终固守从前,希望能找到过去的那个人,当真愚不可及。”她自嘲地笑,推开他,转身就走。 南宫晔心间一紧,反射性地再次拉住她,“你去哪里?” 如陌没有回头,淡淡笑道:“去我该去的地方。辰王府,我不会再回来了!以后,你不必再费心防备我,我也不用……时时猜测,你对我另眼相待,究竟是为报恩,还是真的对我有情?”她笑着说,眼泪却渐渐浮上眼眶,数日朝夕相处的挣扎,已胜过十年独对背影的心酸。她微微抬头,望着暗无星子的漆黑夜空,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始终也不曾落下。当初,决定入府之时,她没有料到,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越来越分不清楚,她来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宫晔看着她这个模样,心疼得揪起来,忍不住一把扯过她,紧紧抱住。 她身子纤细,在夜风中冻得冰凉,而他身躯高大,怀抱结实而温暖,让人舍不得推开。 “陌儿,我以后不会再怀疑你,也不会再防备你。我娶你,不为报恩,你别胡思乱想。”南宫晔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心一瞬柔化成水。那带着歉意的温柔声音,轻轻响在她的耳畔,慢慢剥裂着她在他面前早已脆弱的心房。 “陌儿,这次是我不对,原谅我一次,别离开,好吗?”他放低姿态,恳切又温柔地请求,像是变了一个人,让她恍然觉得,她对他来说,似乎非常重要,不可或缺。 心头微动,她抬手,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抬头见他深邃的双眼,竟然溢满浓情。她慌忙移开目光,将紊乱的心绪急急平复,道:“可我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世或者身份。” “我不问。”南宫晔答得爽快,如陌却蹙起了眉,五指悄悄攒住自己的衣袖,南宫晔又道:“我等着有一天,你主动告诉我。” “如果我一直不说呢?” “那我一直等。” “你不怕我留在你身边,真的是别有目的吗?” 南宫晔目光微微一怔,继而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陌儿,我说了,以后我都不会再怀疑你!”他握住她的手,说得那么诚恳。 如陌心底一震,怔怔望他,只怕他,把她那句话,当成了赌气和试探。殊不知,她是认真的。 “夜晚风凉,快回屋休息。走,我送你过去。”南宫晔牵起她的手,放掌心握住,就往对面行去。如陌看着他带笑的灼亮目光,拒绝的话,竟哽在了喉咙,无法出口。她不由自主地举步,跟着他走,纠结的心,不知不觉地慢慢向一边靠拢。不由自控。 到底是离开的心,不够坚定,就因为这一分不坚定,导致了后来无数个夜晚,几乎悔断肝肠,难以成眠。 回到卧房,南宫晔扶她躺到床上,仔细为她盖好被子,若是以前,她定会不习惯,但今日,却突然不想抗拒。 轻轻合上眼,她静静躺在那,南宫晔坐在床前,默默地望着她,没有离开,似是在等她睡着。如陌想了想,开口问道:“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南宫晔握了下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不睡了,再过一刻钟,该上早朝了,还有一点事情没处理完。你快睡吧,等我下朝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不是别处,竟然是朝忆苑。 由长风领着她去的,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哀婉悲怆的琴声自院中传出。如陌微愣,长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退下去了。 朝忆苑的大门,依旧陈旧隐蔽,爬满青藤。如陌轻轻推开大门,看到院中,南宫晔面朝门口,抚琴而坐。 琴音低沉,曲调悲伤,宛如孤雁哀鸣,自胸腔而发,让人闻之心情沉重,悲从中来。 如陌惊讶地顿住脚步,向来只知,南宫晔早逝的同胞弟弟——三王子南宫澈,天赋异禀,六岁便已弹得一手好琴,却不知,南宫晔竟也能弹出如此动人心弦的曲子。 空旷的院落,他一人独坐,就坐在上次她被鞭打时所站立的那个位置。面容孤漠,神色寂然,指拨琴弦,弹得正入神。 如陌静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穿这样纯白的衣裳,没有任何图案,仿佛被洗去了尘世的污垢,气质也变得清华起来,与平常她所认识的南宫晔判若两人。然而,就是这样的他,让她觉得,他心里,也许藏着别人所不能理解的天大的痛苦,否则,弹不出这样悲哀的曲调。 春日的微风,似乎感染了悲伤的气息,将琴曲中暗含的无数挣扎、懊悔、痛恨、哀伤的情绪,散发在寂静的空气里。如陌被这气息所笼罩,心不由自主地竟疼了起来,恍然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雪天,她穿着鹅黄色的小棉袄,跟着母亲爬上那座被大雪覆盖的狼崖山。山路陡峭,雪滑难行,她那么认真地爬上山顶,一路跌倒,摔破额头,没有开口叫一个痛字。因为那时候她就能感受到,母亲心里的痛苦,她以为凭着母亲对她的爱,她可以安慰母亲受伤的心,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曾经爱她如命的亲人,竟然会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铮!” 如陌正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突然,琴声断了。她蓦地回神,见南宫晔望着断掉的琴弦,怔怔出神。如陌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想起上次在屋子里看到的一个灵位,上面写着南宫晔的名字。 “你来了。”南宫晔终于注意到她,抬眼,面上的悲伤仿佛遇风化解,弯唇朝她微微笑了笑,自嘲道:“十几年没摸过琴,想不到,竟然生疏至此。” 这一笑,连眉眼都充满了温柔,整个院子里的沉重压抑感,一瞬尽散。然而,悲伤的感觉,已然深植人心底。 如陌没说话,缓缓走到他面前,等着他为她解惑。她直觉,这里的秘密,也许不仅仅是一个灵位一个名字那么简单,也许,还有她想知道的东西。父亲,为什么会背叛母亲,不顾他们兄妹的跪求,执意要娶公主为妻? 南宫晔起身,牵着她的手进屋。屋里依旧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桌案上,那个灵位还摆在原处,灵牌前,燃过半截的三支香,青烟寥寥。(未完待续) 第19章 灵位由来(2) 南宫晔取过装了血衣的银盒子,放到案上,揭开盒盖,那件平铺的陈年血衣便呈现在她的眼前。上次光线昏暗,她只看到衣衫上有裂痕被缝合的印记,今日光线明亮,她才看清楚,其实不止裂痕,那件血衣并不完整,似用碎片拼接而成,还少了一截袖子。而银盒的前方,摆放着一些祭品,那是每逢祭日,才会摆放的祭品! 如陌蹙眉,四月二十八的祭日、六七岁孩子的血衣、被隐藏在荒凉院落里的南宫晔的灵牌……还有悲伤难抑触人心弦的琴声…… 这一切,不会是巧合!那么…… “你不是南宫晔!”如陌突然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惊住了。 南宫晔身躯一震,缓缓回头,目光瞬息万变,复杂至极地望着她。 “你如何知道?” 如陌不语。从他复杂的眼神之中,她看到的最多的是,无法形容的悲哀。而那种悲哀,是她坠入悬崖后的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朝夕相伴的表情。忽然心中一痛,像被尖锐的利器在心上划过了一道,有些东西,在她心里逐渐的碎裂,再无法阻挡。 南宫晔看着她,缓缓又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如陌张了张口,竟然无声。双眼控制不住的发涩,她垂眸叹道:“六岁时,被先王下令,五马分尸的……澈王子!” 南宫晔眼光一变,表面的平静碎裂后,悲伤满溢而出。他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你猜对了,我不是南宫晔,南宫晔在十几年前,已经被五马分尸,尸骨无存。只留下,这件……破碎的血衣。”他沉痛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哀,回荡在这间空荡的屋子里。如陌望着他原本高大此刻却显得十分寂寥的背影,问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南宫晔没有回答。轻轻托起盒中的血衣,仿佛陷入了回忆。 “十七年了,就连最后知情人邢嬷嬷也死了。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底,每当夜深人静,压得让我喘不过气来。但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我现在,却想告诉你,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背对着她,语气听似平静,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 如陌站在他背后,眼光被笼上一层薄雾,透过那层薄雾,她怔怔地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那一年的自己。 “我的真名,叫南宫澈,封国的三王子,一个本该在十七年前就已死去的人。”他开始诉说往事,语气缓慢低沉。 “自我记事起,我的母后,终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我的父王,独宠叛相之女叶凰,自我出生后,五年多,他未曾踏入过母后的寝宫。” “我与他是双生子,他胆小懦弱,每次见到父王连话也说不清。屡屡被嘲笑,就连宫女太监,也瞧不起他。那时,我为自己与他有着同样的容貌而懊恼,可谁能料到,就是那样一个胆小懦弱的他,使得我至今仍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他面露凄色,完全沉浸在不堪的往事当中,又道:“父王是爱琴之人,我从小苦练琴艺,只为吸引父王的目光,试图引起他对母后的注意。六岁那年,我终于用琴声把他引到了母后的寝宫。之后不久,母后有了身孕,叶凰屡次加害不成,与叛相合谋向父王进谗言,说我是妖孽附身,弹出的琴音能蛊惑人心,左右他人心智。父王听信谗言,要将我处死。就在他们抓我之时,与我有着同样面容的南宫晔,以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让别人把他当成是我抓了起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着不输于我的琴技。只是,他从来不显露,因为他要把所有的光芒都留给我,但没想到,我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被抓了起来,吊在半空,被人鞭打,周围坐着文武百官,无一人敢站出来替他说句话。六岁的孩童,鞭鞭入骨,几次晕厥,又被冷水泼醒。他笑着说,一点也不痛……” 说到此处,他声音渐渐哽咽,竟悲痛得说不下去。如陌听着,心里只觉酸涩难言。这时南宫晔一撩衣摆,朝那灵位深深跪了下去。 “当时,我躲在偏殿后面,多想承认我才是真正的南宫澈,但母后告诉我,如果我站出来,我和他都会死。那一日,我的父王,就坐在高台上,同他的贵妃饮酒调笑,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即使他的亲生儿子被那奸妃奸相五马分尸,他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陌儿,你能了解,当时我内心的感受吗?” 他回头问她,平时深沉冷酷的凤眸,隐有泪光在闪烁。而如陌的眼中,此刻也有着同样的悲哀流溢,但她仍然安静,一句话也不说。 被至亲之人伤害的感觉,她岂会不知?这十年来,被推下悬崖的那一幕,她从来不曾忘记过。 举步,她朝他走过去,这一刻的南宫晔,脆弱得像个孩子,她忍不住抚上他的肩膀,忍不住,抱住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但她并不温暖的怀抱,已经是最好的安慰。南宫晔伸手回抱住她,挣扎无定的心,像是突然有了寄托。 “南宫澈。”她轻声叫他,褪去冰冷之后,竟然也可以如此温柔,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听着久违的熟悉名字,南宫晔浑身一震,微微推开她,悲哀地向她摇了摇头。 “我是南宫晔,这一生,都只能是南宫晔!他代我死,我替他活,在这个世上,他没有牌位,我没有自己。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替他担负起守护亲人的责任,除掉奸妃,歼灭叛臣,捍卫我们南宫家的皇权,再不容任何人侵犯!” 他握拳起身,语气坚定,铿锵有声,说完这些,之前流露的脆弱立刻不见了,他又变回了那个高大强硬的辰王南宫晔。如陌听了他最后那句话,心间猛地一颤,突然放开了他。 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在履行职责,捍卫皇权。而往后,他背负着另一个人的责任,必定还要将这份信念进行到底,但凡对他们南宫家族的皇权地位有威胁的人或者物,他都不会放过! 如陌缓缓退后,一点一点的,与他拉开距离。 南宫晔意识到她的异常,疑惑问她:“怎么了?你的脸色,比我还难看。” 如陌顿住,忙抑制住自己纷乱不稳的思绪,垂眼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很吃惊,这世上……怎会有那样的父母?!” “不,只是父王。我的母后非常好,她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为了我们兄弟,她受了太多的委屈。”提到他母亲,南宫晔眼光变得极为柔和,面上神色也充满了思念和敬爱,如同十年前,她笑着说“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时的表情。但那种表情,她再不会有。 “后来呢?”如陌问。 南宫晔道:“母后看着我的哥哥被五马分尸,当场昏倒,致使腹中胎儿早产……我的王妹,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而她出生的第二日,便奇异失踪。母后大受打击,从此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真正的后宫女人。为了报复叶氏一族,她四处搜罗美女,试图分夺父王对叶凰的宠爱,但父王,却对此不屑一顾,偏偏看上了冷迟将军的夫人。” 如陌心底一颤,还未抬头,只听南宫晔又道:“那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我小时候见过她,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为了复仇,你母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冷夫人头上吗?”如陌陡然握紧双拳,心潮剧烈起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自己的不幸转嫁给更多的人,如此作为,便能弥补她的丧子之痛痛?为了让冷将军的夫人进宫,便联合了爱慕冷将军的长公主,使尽手段,让她嫁入将军府,最终导致冷家家破人亡!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极力想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死死地攒紧了手心。 南宫晔见她如此反应,面露疑惑,皱眉道:“你听谁说冷家家破人亡?将军夫人只是带着女儿回了乡下,再也没回来过。” 回乡下?如陌真想大笑,但她忍住了,猛地背过身去,手扶窗棂,心头大痛,生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却冷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吗?冷将军与夫人夫妻情深,将军夫人因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为了报复,当着丈夫和儿子的面,亲手将她的女儿推下了悬崖……” “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南宫晔表情震惊,上前扳过她的身子,急切问着,狐疑猜测的目光在她面上来回打量。 如陌迅速将一切情绪都深深地压向心底,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淡漠,仿佛刚才的激动,只是他的幻觉。她淡淡看他,淡淡回答:“因为冷夫人推她女儿下悬崖的时候,我正巧就在那座山顶上,亲眼看见的。” 南宫晔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如陌不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 南宫晔终于垂首,转身喃喃道:“难怪,难怪冷将军在那之后,再无心参政,甚至要告老还乡。也难怪意潇……宁死也不肯入朝为官,原来如此!” 如陌也转过身去,心如潮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她所受之苦,全是拜他母亲所赐,可偏偏,她又无法将仇恨转嫁到他的身上。这些年,他要代替另一个人活着,不能做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辛苦,她又岂会不知。只可笑她,这些年竟然还把他当成是她生命中的温暖,而这温暖,也许有朝一日,会化作千万把利剑。 屋子里陷入寂静,许久都没人出声。 直到长风出现,似有要事禀告,但看如陌在场,便犹豫着没说。 南宫晔看了眼如陌,淡淡道:“陌儿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是。禀王爷,属下收到消息,息鸣古琴重现江湖!” “息鸣?”南宫晔面色一凝,转身问道:“在何人手中?还有那正吟呢,是否也有消息?” “回禀王爷,息鸣古琴就在昨日那名玄衣男子手中,那名男子身份神秘,曾与人自称魔宫中人,并扬言端阳夜,要带着息鸣去圣心湖,参加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会。而正吟古琴,有消息说,为一名手持大刀武功奇高的男子所得,据描述,应该是烈焰残歌。属下……还得到一个重要消息,莫残歌,即是暗阁阁主。” “难怪暗阁崛起如此之快,原来竟是武林第一高手烈焰残歌所创!” “是的,王爷。属下还查明,暗阁之中,只有男子,从无女子!” 南宫晔目光一变,“你是说,朝惜苑里的那个女人,并非暗阁中人?” 长风点头,南宫晔脸色遽沉,微微凝思道:“她们好大的胆子,敢假借暗阁之名,欺骗本王!不过,暗阁的确是在进行本王所交代的任务,并且做得十分漂亮。她即便不是暗阁之人,也必定与暗阁有着密切的关联。你让人继续盯好她,哪怕是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至于,正吟息鸣……”南宫晔突然顿住,毫无预兆地将目光转向如陌,奇怪问道:“陌儿,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不知何时,他竟握住了她的手。 如陌心中微惊,面上却毫无异色,淡淡说道:“没事。” 早料到玄衣男子的目的没那么简单!如陌看了眼南宫晔俊美深沉的面庞,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往前走了两步,方凝眸叹息。 南宫晔问道:“陌儿因何叹气?” 如陌道:“素闻正吟息鸣,做工精细,音质无可比拟,乃绝世好琴。只可惜……世人愚昧,不懂琴师容清。” 南宫晔目光一闪,笑道:“此话怎讲?” 如陌道:“数百年前,曾享誉天下的琴师容清,虽生于魔宫,曾身负魔宫长老之职,但此人品性高洁,爱琴如命,一生之中,最引以为傲的,便是用心打造了这两把绝世好琴。为使其流传后世,他绝不会允许别人将宝藏的秘密藏于琴中!” “哦?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南宫晔微挑眉梢,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笑道:“陌儿你,好像什么都知道,那依你看,魔宫宝藏的秘密,究竟会藏于何处?” 如陌回眸望他,平静笑道:“你贵为一国王爷,财富不缺,权倾朝野,怎么也对魔宫宝藏有兴趣?” 南宫晔道:“正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才更关心宝藏的下落。即便我对它没兴趣,这种会威胁我封国王权的东西,本王决不允许它落在别人手里!世人也许不知,但本王却清楚的知道,魔宫乃前朝后裔所建,其宫中宗旨,便是推翻我封国王权!我不只要得到魔宫宝藏,还要找出魔宫所在,将他们连根拔起,让一切可能会威胁到王权地位的人或者物,全部扼杀在摇篮。端阳夜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会,本王今年,也得去凑凑热闹。”(未完待续) 第20章 王府密室(1) 端阳夜,月清,风凉。 圣心湖,聚集无数船只画舫,各个舫中灯火通明,将黑暗的夜空点缀得如同白昼。 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会,是封国民间习俗,这一晚,不论身份贵贱,只要身负才艺,便可一展所长,向意中人倾吐爱慕之情,算得上是封国民间的一个盛会,因此十分热闹。而今年的热闹,明显跟以往大不相同。 有人唱着高亢的歌声,有人吟着动情的词赋,有人出了难猜的谜语,有人对出工整的对联。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然而,从那些人的表情里,如陌看不出一点由衷的期盼和喜悦,有的,只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谨慎和防备。 亥时将近,以往这个时候,盛会早该散了,但今日的圣心湖,人和船只,不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一只看似普通的画舫之中,如陌临窗而坐,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空,面无表情。而她的对面,南宫晔颇有闲情逸致地饮茶听曲,仿佛今日来此,就为游玩赏月。 直到,一声低沉浑厚的铮鸣琴声从湖心传来,整个湖面,陡然安静。先前吟诗颂曲、猜谜对字的热闹声音,瞬间消失。 湖中央再度涌入许多新的船只,船上之人做书生打扮,但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眉宇之间,戾气横生,目光纷纷望向传出琴音的二层画舫,那舫中笙歌艳舞,珠帘垂挂,琴声一响即断,仿若错觉。 如陌与南宫晔无意识地对望了一眼,面上皆无变化,但各自心里,却不如表面那么无澜。 “今夜各路江湖人马聚集于此,为争夺‘息鸣’,必定有场混战。你之前为了救我,功力大损,尚未恢复,不宜动武,实不该来此。”如陌开口,语气听似淡漠。 南宫晔笑道:“你担心我?还是怕我保护不了你?” 如陌没扭过头,略略蹙眉。他笑得轻松,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 长风这时出现,朝南宫晔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话。 南宫晔脸色稍微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凝目看了如陌,眼波一闪,当即吩咐:“长风,立刻送陌儿回府。” 如陌微愣,“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你伤势未愈,这里风凉,该早些回去休息。”南宫晔说完,若无其事牵起她的手,往外走,仿佛真的无事。 一只木船连着脚下画舫,如陌立在船头,话未出口,南宫晔已催促道:“快走。回王府等我,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他握住她的肩膀,深深望她一眼,那一瞬,好似有无数种感情在他眼底跳跃,呼之欲出。 如陌与之对上,心间一颤,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他的眼角。南宫晔身躯微微一震,拉下她的手,拥她入怀,用力抱了一下,又迅速推离。 “快走吧。” 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这是她此刻感受到的讯息。 湖面的微风突然变得凌厉,带了隐约的杀气。 如陌皱了眉头,在他的注视下转身,想了想,还是回头问道:“你明知息鸣牵系魔宫宝藏是假,为何还要与他们争夺此琴?是为了等魔宫中人现身,好将其一网打尽?”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轻垂眼睫,眸中神色,晦暗难明。 南宫晔道:“我的确很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今日,并非良机。魔宫宫主,也未必会现身。”他眸深如潭,嘴角噙着莫测高深的笑,手掌凝力,朝木船用力一推,水波激荡,小船便疾速朝岸边驶去。 就这样被送离了那个杀气暗涌的圣心湖。 辰王府的夜里,比以往更加安静,那些隐藏在黑暗的气息,全部消失了,就连朝翔苑的四周,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守卫。 长风尽职尽责,将她送回王府。水月正在朝翔苑里踱步,步伐凌乱,似焦躁不安。一见如陌、长风,愣了下,继而上前朝她行礼,然后跟着长风出去了。 “小姐。”沁贞来的很是时候,行过礼,将一张字条恭敬奉上。 如陌接过,快速扫了一眼,五指一并,那字条即刻化成了灰。 “果然是他们相互勾结!嗜血楼楼主巫邪,他已练成嗜血魔音最高一层……”如陌冷冷说着,忽然话锋一顿,眼中厉光一闪,糟了!南宫晔…… “小姐,您要去哪?”沁贞见她疾步而出,面色凝重,慌忙问道。 “圣心湖。”如陌回答,脚步未停。 沁贞一愣,正要劝阻,窗外忽地闪出一个人来,拦在如陌面前。 “小姐,您不能去!”黑衣包裹着的纤瘦身影,跪地拦道:“为了对付嗜血楼,辰王将王府的侍卫和暗卫调离过半,今夜,正是夜探待月亭的最好时机!小姐,您……不能为一时意气,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意气?微澜,你跟了我三年,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如陌面色微冷,昂首又道:“谁说今夜是绝好机会?你以为南宫晔为何调走那么多人?他若真的要用人,朝廷有的是军队,何用出动王府暗卫!南宫晔命长风送我回府,是否真心为我安危考虑,谁也不敢肯定!待月亭我去过一次,根本看不出密道入口何在,那里的机关,定然设置精巧,不易破解。我若贸然前去,倘若他有心设局,请我入瓮,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前功尽弃?” 微澜愣住,思索问道:“经历了媚毒一事,辰王还会对小姐疑心吗?” 如陌皱眉,“只要他一日不弄清我的身份,他就不可能真正信任我!” “那小姐何不伪造一个假的身份?” “当然不行!正因为我身份隐秘,线索无处可寻,他才无从查起。一旦有了假身份,不出半月,必让他查出端倪。”如陌说着,语气微顿,正想吩咐她们赶紧离开,这时后花园方向,突然警铃大作,响声震天。 “有人夜闯待月亭!” 外头传来侍卫的叫声,紧接着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仿佛先前的寂静,只为等待这一刻的苏醒。 微澜和沁贞骇然,对望一眼,皆惭愧地低下头去。 如陌沉目道:“微澜,你赶快回去,别让人发现你离开过朝惜苑。记住,这辰王府的防卫,越是看似松懈,我们越是要警惕!” 微澜连忙领命,遁入黑夜。而沁贞,则被如陌留下。 长风来得极快,见如陌好好的待在屋里,没说什么又走了。刺客很快被抓住,据说是判相叶恒旧部,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叶恒还活着,被关在辰王府的地下密室,因此来寻,不想落入圈套,最终在长风的酷刑折磨之下,招供了最后**。 夜凉如水,冷月洒下一轮清辉,透窗照在女子身上。如陌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对面书房漆黑无光,心思微悬。 三更已至,南宫晔还未回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您……在担心谁呀?”沁贞试探着问。 如陌眉心一蹙,没有答话,目光依旧望着对面出神。 沁贞想了想,又道:“莫阁主武功高强,他一定能拿到息鸣!” “我知道。”如陌淡应。 残歌行事,她向来放心。而嗜血魔音,莫残歌有烈焰神功护体,自是不怕,但南宫晔却不同。虽也有神功护体,但为救她折损功力,已不足以抵挡魔音的力量,更何况,是最高一层的嗜血魔音。它不仅能随意控制人的言行举止,更能震碎人的心脉,杀人于无形。船上,他急急让她离开,会不会是突然得了这个消息?那么,他又有没有应对之策? 也许她应该再去一趟的,可若去了,他见她不受魔音所制,必然联想到上一次她提到嗜血魔音的事情,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 “小姐,您是在担心辰王吗?”沁贞观察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再次探问。 如陌淡淡回头,一个清冷的眼光看过去,沁贞连忙垂头,不敢再刺探主子的心事。 顿了片刻,如陌问道:“你是亲自去把我的意思传达给莫阁主了吗?” 沁贞点头道:“是的,小姐。莫阁主知道您要的人在辰王手上,我想……他一定会尽量避免与辰王交手。就怕辰王……” “他不会刻意与残歌为难。且不说暗阁目前正在为他做事,单凭他功力尚未恢复这一点来看,他就应该不会蠢到在这时候去找武功第一高手的麻烦!” 按正常推理,她本该没错,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南宫晔,是被人秘密抬回王府,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未免引起慌乱,这个消息,被长风封锁得很严,就连同在朝翔苑的如陌,也是第二天一早才知晓。 走出寝居,在院子里遇到齐澈。依旧是玄青色长袍,满身药草气息。 微微点头后,如陌询问道:“他伤势如何?” 齐澈脸色不好的应道:“很重。” 如陌皱眉,“可是被嗜血魔音所伤?” 齐澈摇头,抬眼看她,目光有些复杂,道:“是被烈焰神功震伤心脉,怕是要静养一些日子了。你好好劝劝他吧,这段时间,若再妄动内力,只怕神仙难救。” 竟然如此严重!如陌心头一惊,连忙又道:“他跟莫残歌动手?是为什么?” “息鸣。” 如陌愣住,“他不是已经相信了,息鸣跟魔宫宝藏并无关联吗?” 齐澈道:“不错,王爷的确是相信,所以争夺息鸣并不为魔宫宝藏!” “那是为何?”如果不为魔宫宝藏,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长风这时领着两人朝他们走过来,那两人手里抬着一个箱子,走得极慢,很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箱子里,装的是比他们脑袋还要紧的东西。 见如陌在院子里,长风抬手,示意那两人停下,对如陌行礼道:“小姐,王爷命属下为小姐送琴过来,请问要安置到何处?” “琴?” “是的!”长风朝身后那两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立即将箱子打开,如陌朝箱子里看了一眼,面色一怔。 “息鸣?” 可不正是**后院的湖面长廊上,玄衣人所弹之琴么?!如陌心头一震,惊诧抬头,问道:“送给我的?” 长风点头,十分确定道:“是。王爷亲**代。” 如陌怔愣,有些想不明白。 齐澈这才叹道:“王爷对上回失手令小姐落湖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希望有一件礼物,能够表达他对小姐的歉意。齐澈曾听说,小姐最爱琴,所以王爷,就将这息鸣古琴……当成了最好的诚意。” 原来如此!如陌低头看箱子里,垫了软垫安置妥帖的绝世名琴,黑红相间的琴面在阳光底下泛着古朴圆润的动人光泽,而琴面上那一道令人遗憾的裂痕,在此刻仿佛也变成了一种完美。说不上来的滋味,遽然涌上她的心头,他这样拼命夺琴,想不到竟然是为她!而她昨晚,百般顾忌,怕被看穿身份,没有重返圣心湖。若她去了,他必不会受此重伤。 “嗜血魔音虽然厉害,王爷事先已有准备,嗜血楼不足为惧。只是没想到,暗阁阁主莫残歌对此琴竟也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因此才交起手来。莫残歌的武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出许多,合王府内数百名精英暗卫,竟还不是他的对手!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成就,此人,倒真是个武学奇葩,不愧他武林第一高手之名!我想,大概也只有恢复功力后的王爷,才能与之匹敌!” 齐澈不无赞叹,随后若有所思地说道:“王爷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如此用过心,小姐……当珍惜才是!” 珍惜…… 如陌垂目,敛眉问道:“他现在睡着了,还是醒着?” “刚刚服了药睡下,不过不影响小姐的探望。” 如陌点头,让长风将息鸣送回南宫晔的书房,长风愣了一下,不知其意,略有迟疑,最后还是照办。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长风命人将息鸣放下后,静静地退了出去。如陌缓步绕过书桌后的楠木屏风,来到里间的屋子,看到南宫晔紧闭着双眼,静静躺在雕花大床上。而这间屋子里,除了南宫晔,还有一个人。 南宫晔派去伺候她的丫鬟,水月。此刻水月正立在屋子中央,远远望着静躺在床上的男子,面上是挣扎和犹豫的表情,似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一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大概是感受到如陌的目光,水月回过头来,看到如陌时,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妒忌,很快便被淹没在恭敬的神色里。她低头向如陌行礼,如陌淡淡摆手,对刚才的一幕仿若不见,只示意她退下。 当屋子里只剩下如陌和南宫晔两人,如陌回到外间,打开箱子,取出息鸣,轻轻放到里间的桌案上。青葱如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琴弦,目光却望向南宫晔苍白的俊脸,耳边,回想着齐澈的那句话:珍惜! 可是她和南宫晔之间的阻碍,并非珍惜二字,就可以化解。 缓缓走到床边,在床前坐了,看到南宫晔的手露在外头,她便想扯了被子替他盖住,但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肌肤,沉睡中的男子手突然一个反转,准确地扣住她腕部的经脉。然后,他才睁开眼睛。一见是她,眼中的凌厉瞬间化做温柔的笑意。但真气已动,他刚想开口叫她,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掩嘴咳了几声,脸色煞白。 如陌皱眉,南宫晔终于顺过气,松开扣住她手腕的指尖,轻轻将她的手握住。 她没有拒绝。分不清喜怒的目光在她一贯清冷的眼中流转,她定定将他望着,不说话。 南宫晔虚弱笑道:“怎么了?” 如陌垂头,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不肯松开。她便放弃,由他握着。 “我以为你没那么笨!”她扭过头,去看桌上的息鸣。 南宫晔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见息鸣还在这屋子里,浓眉一皱,正要开口,如陌先道:“是我让长风拿回来的。” “为何?你不喜欢?”他蓦地松开她的手,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如陌面色一变,立刻拦道:“躺下。” 简直就是命令!南宫晔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别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不由得一愣,却也真的躺了下去,目光望向桌上的那架名琴,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 如陌知他误解了她的意思,息鸣和正吟都出自容清琴师的手,她对息鸣的喜欢,并不输给正吟。但她不打算跟他解释。 “你睡吧。”她淡淡地说,说完就起身,要走的样子。南宫晔眉心一紧,反射性地拉住她,问道:“刚来就要走?连多陪我一会儿也不愿意吗?”(未完待续) 第21章 王府密室(2) 生病或者受伤的人,似乎总比平常脆弱了那么一点,总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可以陪在身边。 如陌望着他眼中透出的希翼,没有回答,径自拉下他的手,用被子盖住。南宫晔目光一黯,正待将头转向里侧,不愿看她离开的背影,但不料,她不但没有离开,而且在旁边的桌案前坐了下来。 纤纤玉手微抬,置于琴弦之上。她看了他一眼,指尖开始拨动,轻缓悦耳的琴音,瞬时自指尖流淌而出,充满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屋子。 南宫晔意外回头,目光遽然璨亮,盛满浓浓的惊喜。原来她不是要走!也不是她不喜欢息鸣,而是想要弹琴给他听! 她的琴声,他听过不止一次,有悠扬的、悲伤的、有纵横天地大气磅薄……每一次都能打动他的心,但没有哪一次,能够像今日这样令他着迷。 曲调轻柔沉缓,有如万缕情丝在阳光底下光芒四溢,轻轻将他缠绕。他沉醉而又缓慢地闭上双眼,恍惚听到了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声音,一种温暖的感觉自心底油然升起,霎时盈满心扉,他仿佛看到那个清冷的女子,在阳光下回眸,朝他展颜一笑。天地间,万物皆苏,暖融一片。 这一觉,睡得极舒服,醒来发觉,那么多年积聚的疲惫,仿佛一下子全部消失了,精神变得十分的好。他坐起身,微微动了动身子,胸口似乎没那么疼了。而梦里的那种温暖感觉,还萦绕在胸。 “你醒了。”如陌端着一碗粥,站在床前,面色仍旧是平常的清冷淡漠。看他气色好了不少,她将粥递到他面前。 南宫晔抬头,看着她笑,就是不接。 如陌瞥他一眼,“睡了一天一夜,你不饿?” 南宫晔道:“饿。”但那碗,他仍是不接。 如陌蹙眉,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他立刻张嘴含下,平常冷冽深邃的凤眸,此刻璀璨耀眼。想到十年前,她每每回到石屋,总是冷冷地将带回的食物扔到他面前,然后冷漠地走开,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那时候,她一定想不到,会有亲手喂他喝粥的一天! 人的改变,往往就是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 南宫晔在床上躺了十几日,伤势才慢慢好转。中间南宫傲来过几次,很有良心的没再让人送奏折过来,并嘱咐他好好休息。这些天,如陌一直陪在南宫晔身边,虽然常常脸色不太好,但也不曾丢下他离开。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万里,倾洒着大地。 南宫晔牵着如陌的手在后花园散步,微风轻拂过他们的耳畔,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甜蜜与温馨。 他不时得侧眸看她,带着温暖的笑。这些天,她每天为他上药、包扎伤口,动作轻柔仔细仿如十年前的他,竟令他心生满足之感。 “你总看我做什么?”如陌微微蹙眉。 南宫晔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面对着她,深深望她,忽然问道:“陌儿,这样的日子,你可喜欢?” 如陌一愣,这样的日子……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考虑身份,不考虑会不会有结果,简单而充实,平淡又温馨。南宫晔对她极尽温柔,好得不能再好,就像要把全世界都拿来给她。自从十年前的那个雪天过后,她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是什么喜悦,什么是幸福,而今,再体验这种感觉,竟恍如隔世。 她喜欢吗? 喜欢吗? 如果不欺骗自己,那应该是喜欢的!而且,害怕失去。 南宫晔从她眼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禁不住笑了,一笑起来,脸色再不复从前的深沉和冷酷,竟俊美逼人。他又问:“我们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好?” 弹琴奏曲,并肩散步,看夕阳西下,霞影漫天。 她抬眸凝视着他明朗的俊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久远的记忆。 “等我的嫣儿长大了,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呢?”一个父亲带着极致宠溺的表情,问着他最疼爱的女儿,那是盼着女儿长大的心情。 六岁的孩子傲然仰视苍穹,面带粲然笑意,目光中有着无限憧憬,用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回答:“他要有娘亲的温暖,爹爹的宠爱,哥哥的保护,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管春夏秋冬,不论快乐还是痛苦,他都不会弃我而去!嗯……最好他会弹琴,这样我就可以跳舞给他看。总之,我的未来,要像爹爹和娘亲一样幸福!” 孩子的眼光,如同春日里最明媚的一束晨光,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而那向往,早在十年前,就已成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今生今世,只怕遥不可及。 但她还是应道:“好,一直这样。” 笑容,在清丽绝美的面容上绽开,迎着春光,极致灿烂耀眼,而那灿烂的背后,却是无法散去的悲哀。 “陌儿!” 南宫晔动情地唤她,温柔的眸光流转在她的面庞,他捧起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下来。柔软的触感,令彼此的身躯皆是一颤,如陌不由自主地屏息,心如擂鼓般怦怦直跳。她直觉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裳,内心挣扎不安,明知这样放纵自己,只会沦陷得更加彻底,但她控制不住。 南宫晔起先只是温柔的试探,见她闭上了眼睛,他心头一喜,吻渐渐深入起来,狂肆热烈,欲罢不能。最后几乎把持不住自己,想立刻回屋要了她。可终归还是忍住了,怕吓着她。 第二次上待月亭,是在一个晚上。 南宫晔见她似是无聊,问她想不想出去转转?如陌随口道:“这府里都已经转遍了,还有哪里可去!” 南宫晔想了想,起身拉着她就走。然后就来了这待月亭。 月光下的圆形宝顶,光泽诡秘,奇亮异常,将重檐檐角垂悬的十六只精美铜铃都映上了浅白的蓝光,其中七只青碧水色,光纹独特。乍一看去,彷如七星映月,好不特别。 如陌心中一动,看来机关就设在这宝顶和铜铃上了! 她转头,发现南宫晔手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颗碎石子,他扬手一掷,七颗碎石分别击中光纹独特的七只铜铃,先后顺序不一。 铜铃轻响,有如乐曲鸣奏,煞是好听。 南宫晔又将剩下九颗碎石掷了出去,同时击中余下九只,铜铃齐响,似曲乐收尾,余音寥寥不绝。短短一曲,有头有尾,竟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如陌怔愣,只见铃响过后,圆形宝顶上非金非银的金属外壳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南宫晔纵身往宝顶一跃,伸手取过夜明珠,亭中石桌发生轻响,朝一旁挪去。二尺见方的密室入口,顿时呈现在如陌的面前。 如陌心中震惊,如此精妙的机关设置,若不曾亲眼见到,任谁也无法破解。那十六只铜铃的先后顺序,但有一个错了,想必就会令十六只铜铃同时发出有如那晚的刺耳警鸣。 “整个王府,只有这一个地方,你还没来过。”南宫晔笑着牵了她的手,走下台阶。而这个笑容,她感觉不到前些天的温柔。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这是秘密监牢。 阴暗潮湿,光线昏暗,气味难闻。南宫晔领着她,来到密道最深处的一扇石门前停住。 石门开启,一个蓬头垢面被铁链锁住四肢和颈项的老人,瘦骨嶙峋,肌肤溃烂,身上血水浑浊,浸湿了破烂不堪的衣衫。一股难闻的浓烈腐腥臭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如陌微微皱了皱眉,不自觉别过头去,这种场景与气味,让她一瞬间想起很多年以前,她被逼杀人,在满地腐烂腥臭的尸体中艰难求生的日子。心头猛地掠过一阵不适,她极力平缓压制,努力不表露出来。 南宫晔走进石室,面无表情看着因溃烂而模糊不清的脸,微微冷笑道:“叶恒,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寸寸慢慢腐烂的滋味,如何呀?” 如陌一怔,竟是叛相叶恒?原来真的被囚禁在此! 叶恒听到声音,身躯一震,散发着恶臭的躯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头,原本无神的双眼,在触及南宫晔的刹那迸发出浓烈的憎恨以及凶狠的怨毒,他骂道:“你这贱种!老夫真后悔……当年没能把你一块儿处置了!不过你也别得意,说不定你要找的那个贱女人跟孩子,早已沦为娼妓被万人践踏,比老夫还惨!哈哈哈哈……” 叶恒大笑,似乎骂得很过瘾。但那笑声才刚刚响起,很快变成凄厉的惨叫。 南宫晔抄起墙角摆放的一盆盐水,哗一下朝叶恒腐烂的身躯当头泼下。 “南宫晔,你不得好死!” 南宫晔冷笑道:“在本王不得好死之前,一定会先让你尝尽各种生不如死的滋味。说!你究竟把本王的王妹弄到哪里去了?如果你再不说,你唯一的一个后人,本王会送来跟你作伴!” “你!哼,老夫的后人,不早就被你斩尽杀绝了吗?” “哦?是吗?”南宫晔眼角微挑,笑得冷酷,“可是本王听说,你还有一个私生子!” “胡说八道!” “半个月前,本王故意让人将你被囚禁在此的消息散播出去,你那好儿子,立刻就派人来救你。真是孝心可嘉,感人至极!不过可惜,他不自量力,人没救成,派来的人还将他们的藏身之地招供了出来。”南宫晔嘴角的笑容很是愉快,但眉梢眼角,却全是凛冽冰寒之气,又道:“你不承认没关系,很快,本王就会送他来陪你。” “南宫晔!”叶恒突然发狂,扭得铁链铮铮作响,一双突起的眼珠子死死盯在南宫晔身上,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南宫晔冷笑道:“说是不说?” 叶恒疯狂叫道:“我说过很多遍,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老夫弄出宫的!如果是老夫,只会让她变成一个死婴,不会费那么大的劲把她弄走!” 南宫晔道:“不是你会是谁?” “老夫不知道!” “那当年追杀本王母后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那个贱人是咎由自取!背叛王上,与人私奔,没杀了她,老夫真是遗憾。” “你住口!休要信口雌黄,逞口舌之快,你信不信,本王还有一百种法子,能令你比现在更痛苦百倍?”手中铜盆,猛地掷在地上,咣当作响。南宫晔握紧双拳,眼中愤恨的光像是千把利刃,要将人凌迟一般。如此激烈的情绪涌动,如陌还是第一次见。 压抑的气息,彷如大山般将人紧紧笼罩,如陌跟着南宫晔走出这间石室的时候,心里沉重得几欲窒息。 南宫晔对待仇人的手段,残酷得令她这个见惯了各种残酷手段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利用十年前的交情刻意接近他……那他将会怎么做? 浑身一冷,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底缓缓透出,渗入四肢百骸。 “你怎么了?”南宫晔终于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头问道。“吓着你了?你应该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如陌抬眼,看着他眼中尚未退去的凌厉和冷酷,不自觉开口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对所有敌人的手段,都这样残酷吗?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如何对我?” 南宫晔脚步蓦然顿住,猛地回头,沉声问道:“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如陌皱眉道:“我说如果。” 南宫晔凤眸微凝,晦暗冷冽的光在深沉的眼底一闪,他低头看她,“谁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因为你是我南宫晔心里最爱的女人,也是我生命中的温暖,如果一个人的温暖……也会背叛他,你说他会怎么做?”他抬手缓缓抚上她清丽的脸庞,手底下传来的冰凉触感令他微微一怔,他凝目看她,目光极端认真,又道:“所以陌儿,千万不要背叛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是害怕,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会带来什么后果的害怕。 如陌心底一沉,抬手握住抚在她脸上的他的手。微微叹道:“不会。” 南宫晔满意地牵着她的手,来到另一间相对干净的石室。在这间石室里,关着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灰衣黑鞋,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正她一直要寻找的人。 沙仲,魔宫三大长老之一。十年前见过一面,如今记忆犹新。 与叶恒相比,沙仲的待遇简直太好了。既无铁链锁身,且还有一张不算宽的床供他休息。他就坐在那张床上,目光呆滞。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反应。南宫晔松开如陌的手,上前几步叫道:“沙仲。” 沙仲抬起头,木然地望过来,看到南宫晔,他没什么反应,又朝如陌看去,如陌微微侧脸,沙仲呆滞的眼光仿佛忽然有了一丝波动,很快便消失不见。南宫晔眉心一蹙,正要说话,沙仲突然起身冲如陌冲了过来,激动叫道:“语衣!你回来了吗?” 南宫晔神色一变,眼见沙仲就要抓住如陌的肩膀,南宫晔拂袖一挥,挡在沙仲面前。如陌微愣,语衣?似乎是南宫晔母亲的名字! “你看清楚点,她不是!”南宫晔沉声喝道。 沙仲顿住,睁大眼睛,仿佛要将她看个仔细,看过之后,他眼中骤起的惊喜倏然暗下,连连退后道:“不是?怎么会不是呢?那语衣……她去了哪里……”涣散的目光没有焦距,一阵低喃,一阵癫狂,转过身抓起床上的衣物使劲地撕扯起来。 如陌愣住,他这是……疯了? 她心头大震,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手扶石壁,冰冷透骨。沙仲竟然疯了吗?!那毒经…… 她蓦然感到了一丝绝望,听到南宫晔对沙仲沉声冷喝道:“够了!少在这儿跟本王装疯卖傻,本王容忍你已经十年了!你再这么装下去,本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哪天忍不住要了你的命!快告诉我,母后……究竟去了哪里?说!” 南宫晔狠狠揪着沙仲的衣领,逼问。 沙仲却仿佛感受不到眼前之人的滔天愤怒,径自呢喃:“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南宫晔挫败地放手,既恨且怒,盯着疯癫的沙仲看了半响,最后拂袖而去。离开的时候,如陌忽然感受到身后似有一道异常凌厉的目光将她盯住,她猛地回头,看到的却仍是沙仲呆滞的眼神,不禁眉心一凝,举步离开。 出了密室,南宫晔脸色极差,情绪非常低落。如陌此时的心里也很乱,沙仲疯癫,究竟是真是假,她一定要搞清楚!(未完待续) 第22章 身心交付(1) 这日,翌国遣使来朝,南宫晔进宫参加晚宴,深夜未归。如陌站在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怔怔出神。无月的夜晚,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光明的深渊。 “沁贞,去请易阁主。” 易语来得很快,依旧是紫衣长裙,明媚照人,不过扮作了千色园的丫鬟。 “如陌,我听沁贞说,你找到沙仲了?”一进屋,易语便迫不及待抓着她的手问道,一脸惊喜。 如陌却神色黯然,“是。不过,他疯了。” “疯了?”易语诧异地瞪大眼睛,眼中的惊喜刹那间化作无尽的失望和惶恐,着急道:“那毒经……” “尚不知下落,我正打算去看看,他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如陌说着,已经开始换衣服。“今天我叫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卓长老已经查出,曲长老与嗜血楼楼主勾结,妄图魔宫宝藏,坐上宫主之位。我怀疑,嗜血楼楼主巫邪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这息鸣古琴,他大费周折送到我手里,想必已经知道正吟在我手中。” 易语惊道:“他怎么会知道?息鸣不是南宫晔从他们手中夺来送你的吗?” 如陌道:“能中碎心而不死,天下间能有几人?嗜血楼楼主也许想不到,但深知我身中生死蛊的曲长老却不难猜出。上次在**后院,若非知道一般的毒对我不起作用,他绝不可能用清毫醉香来对付我,须知清毫乃金国皇室独有,极其名贵,他这么做,就等于自暴身份。而金国皇室想尽办法欲得魔宫宝藏,其目的,不言而喻。” 顿了顿,又道:“他料定南宫晔不会让我死,便趁南宫晔为我解毒功力大损之际,又以息鸣为耳,引南宫晔去圣心湖。嗜血魔音的最高境界,非三大神功不可抵挡,南宫晔功力大损,神功便不足以护体,巫邪想趁那个机会除掉南宫晔,为日后金国攻占封国做好准备。即便除不掉南宫晔,他也能不着痕迹地把息鸣送到我手里,等我从正吟息鸣之中找到魔宫宝藏的秘密,等开启宝藏之时,他再一举夺之。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好狡诈的嗜血楼楼主!”易语握拳怒道。 如陌却笑起来,“任他再狡诈,也绝对想不到,魔宫宝藏,早已在我手中。” “幸好当初你没有让曲长老知道这件事!” “在魔宫之中,我只信任你和卓长老,就连微澜、沁贞、婉离、鸾韵四人也都不知此事。既然嗜血楼楼主这么想要魔宫宝藏,那我们就给他一个魔宫宝藏!”淡淡的冷笑绽放在红唇嘴角,冷艳的厉光从墨黑的眼瞳深深透出,如夜里的锋芒,不知不觉,便可刺透一切。 “你是说……”易语眉梢一动,目光晶亮,如陌点头,“这件事一定要秘密进行,而且越快越好。倘若云阁人手不够,可从残歌那边调派。” 易语连连点头,“嗜血楼楼主敢对你下毒,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将嗜血楼一网打尽。对了如陌,息鸣一出,江湖人蠢蠢欲动,只怕以后不得安宁。不如,等歼灭嗜血楼之后,毁掉息鸣,断了天下人的念想。” “这点,以前我也曾想过。但如今……”如陌回头,琴案上,息鸣静静地摆在那里,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清冷的眼中缓缓荡出一丝如水般的温柔。 易语微愣,继而惊道:“如今不舍得了吗?是为南宫晔?” 如陌不语,易语却凝重了脸色,拉开她的手,低声叫道:“如陌,你疯了?你怎么能爱上南宫晔呢?他性格冷酷,手段残忍,世人皆知。你爱上他……就等于亲手递上一把剑,等着有一天他来刺你心窝啊!如陌!” “我知道。”如陌垂眼,语气淡不可闻。 “你知道还……”易语又气又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易语软了语气,又道:“你向来冷静自持,坚强果敢,连那么大的一个魔宫都臣服在你的脚下,区区一个南宫晔,为什么你就战胜不了了呢?如陌,趁现在还来得及,放下感情,别给你机会伤害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可能接受别人欺骗、利用他的感情,一旦得知你的身份,就算你没有推翻朝廷之心,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可能原谅你,不会放过魔宫!对了,你寝居里不是挂的有个少年背影图吗?那里面的少年,陪伴你十年,才是你藏在心底一直喜欢的人不是吗?” 易语急切问着,那么强烈的希望她能改变心意。然而,如陌却扭过头去,嘴里发出一声凄凉的笑,那是连她自己都无可奈何的悲伤。不是没挣扎过,只是战胜不了自己的心。 易语见她如此笑容,心头一震,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那个少年……其实就是南宫晔!” 如陌默然,低垂的眸光盯着指下的息鸣,轻轻拨了一下琴弦,低沉的琴声散在夜里,掀起一片看不见的哀伤。 易语又道:“怪不得你不愿意用伤害他的方法寻找沙长老,怪不得你那么坚持,要亲自来王府,还要以他王妃的身份出现……也许,寻找沙长老不过是你为自己找的一个亲近他的借口!如陌,你现在该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等找到毒经,歼灭嗜血楼,我会离开魔宫。我不会让他知道,我曾经做过魔宫宫主。”如陌抬眸,黯淡的眸子透出耀眼的光华。 易语惊住,“你真是疯了!魔宫历来宫规,叛宫之人,不论是谁,一律会遭到全宫上下的拼力围杀!就算你神功盖世,也永远别想过安宁的日子!” 易语紧抓住她的手,似乎想要唤醒她的理智。但如陌却微微笑道:“魔宫宫规我当然知道。但如果是卓长老继任下一任魔宫宫主,情况自然有所不同。” 清冷带笑的眸子,满是坚定,还有自信。 易语这才松开她的手,叹道:“原来你都已经计划好了,枉我为你这么担惊受怕。唉!你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愿这一次,能如你所愿,一切顺利。你如此为他,不顾一切,倘若他日,他辜负了你,我一定跟他势不两立!” 如陌含笑点头,“走,跟我一起去见沙仲。” 待月亭,她来过两次,哪一个位置布有暗卫,她一清二楚。 如陌二人避开暗卫,潜入待月亭,照着南宫晔的方法,顺利打开密室机关。 石室之门开启,本在沉睡的沙仲听到声响,蓦然睁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了。石室之内,光线昏暗,枯草一样的头发,散乱着遮盖了大半张脸。 如陌看了一眼,眉梢微挑,上前叫道:“沙长老!别来无恙?” 沙仲仿若不闻,径自睡得沉稳。 如陌冷笑道:“你不必装了,若是真疯,又如何会这般警觉?” 沙中依然没有反应。易语刷一下拔剑架上沙仲的脖子,厉声叱道:“再不起来,我杀了你!” 沙仲这才睁开眼睛,转头一看见易语,面色一震,腾地坐起,抬手拨开面前的头发,惊问道:“你是谁?” 易语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得一愣,继而睁大眼睛看着头发被撩开后露出的一张脸,瘦骨嶙峋的面颊,令眉眼显得更加深刻。 “师父?!!!”易语蓦然扔下手中的剑,上前两步抓了男子的手臂,失声叫道。“怎么是您啊?” “语儿?原来是你!”沙仲眼中原本遽然而起的惊喜,几不可见的黯淡了一分,他抚上易语的肩膀,欣慰地点头笑道:“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跟你娘……长得真像!” 沙仲凝望着易语明艳的脸庞,眼中尽是怀念,语气柔和,再没有半点疯癫时的样子。 “我娘?我记得十年前,您最后一次教完我武功,临走时对我说,我娘很快就会来找我,可我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等到她。为什么?” 沙仲目中悲色一闪,哀伤流溢,他神情恍惚道:“别再等了,你永远也等不到她了……” “为什么?”易语神色大震,惊问道:“难道她……死了?” 沙仲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摇头,挤出一丝笑容,道:“没有。她怎么会死呢,她只是厌倦了这里,所以去了很远的地方,说是再也不会回来。” “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她怎么那么狠心?从我一出生就把我扔给师父您,几个月才来看我一回,说是等我长大一些,就把我接回身边,再也不离开我……我一直在那里等,等了那么久,她也没有来!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跟娘一起生活,为什么那么多年,我爹从来不去看我?” 易语突然激动起来,沙仲悲伤地望着她,“别问了,你只要记住,你娘是为了你好!”沙仲说着,抬眼看向如陌,问易语:“她是谁?” 易语这才想起今天来此的目的,连忙收起悲伤,道:“她是如陌,也是魔宫宫主,和我情同姐妹。师父,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魔宫三大长老之一,毒经是在你手上吗?快给我看看。” “魔宫宫主?”沙仲面色一震,“莫非,就是当年被种下生死蛊的那个小女孩?” 一道阴沉的狠戾之光,从他浑浊的双眼一闪而逝。 “不错。”如陌点头,眼光寒光闪烁,锐利如刃,“当年,就是沙长老提议在我体内种下生死蛊,以免我练成神功,有反叛之心。” 沙仲皱眉,“可你最后还是反了他,看来你神功早已大成。魔宫三大长老和宫主一同看中的孩子,果然根骨奇佳!” 如陌冷笑:“这份大恩,我该如何报答?” 沙仲道:“你想杀我?” “如陌!”易语忍不住叫道。如陌笑起来,“我不会杀你,死对你来说,是解脱,不是惩罚。如果想报仇,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不过,你是易语的师父,我不想那么做。我只问你两件事,你老老实实告诉了我,我不只不会杀你,还会放你出去。” “那两件事?” “第一,毒经在何处?” “被我毁了。” “毁了?”易语脸色大变,“怎么会毁了呢?师父,如陌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值得用生死相托的朋友,您……” “我没有骗你们。”沙仲接口,面色又染上了悲伤之色,“八年前,我深爱的女子中了一种名为‘七日噬骨’的剧毒,这种毒会在痛够七日七夜之后七窍流血而死。当时,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本毒经上,可当我取来毒经之后,翻遍了每一页,才发现根本没有关于‘七日噬骨’之毒的记载。我眼睁睁看着我心爱的女子受尽折磨而死,一时悲愤交加,冲动之下便将那书给毁了。”他的目光哀痛有加,如同那日叫着“语衣”这个名字时的表情。 “那……那您记不记得,毒经里关于生死蛊的记载?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解除如陌体内的蛊毒?” “没有。若下蛊之人已死,中蛊之人,活不过三年。”沙仲说得十分肯定。 “什么?这……”易语心头大震,慌忙回头看如陌,发现如陌的脸色,竟然平静异常,好像一切与她无关。 “我们走吧。”如陌淡淡转身,平静的双眼,毫无波澜,仿佛一潭死水一般。易语看得心间一疼,叫道:“如陌……” 如陌没有说话,径直往外走,沙仲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带着狠毒的颜色。“你还没问第二个问题。” 如陌脚步微顿,淡淡道:“那个问题,已不必再问。” 南宫晔的母亲,封国的先王后,已经死了。 “你装疯卖傻,宁愿被囚禁在此,也不愿说出先王后已死的事实。究竟为何?” 沙仲面色一变,“你要问的是这个?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 如陌道:“只怕南宫晔心里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不愿承认,想给自己留一个希望罢了。否则,以他的手段,若真想要答案,又岂会如此厚待于你?” 跟叶恒相比,南宫晔对沙仲,的确是厚待。 沙仲眼色微变,“那你……” “我自然也不会戳穿此事。” 沙仲似是稍微放下心来,易语愣道:“原来师父心爱的女子……是先王后?可师父为什么要瞒着南宫晔?” 沙仲悲伤叹道:“这是她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她想在她的儿女心中留一个希望,而且不想他们为她报仇,她只要她的孩子们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给孩子们留一个希望她能理解,但是不愿他们报仇…… 如陌眉心微蹙,转身问道:“是什么样的仇人,竟然令先王后害怕南宫晔他们去寻仇?” 沙仲脸色又是一变,目光突然凌厉非常,直逼如陌双眼,如陌眨也不眨,以更加锐利的眼光回赠过去。 沙仲终于垂目,感觉到这个女子的敏锐,非比寻常,便不打算再说话,沉默地背过身去。如陌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去,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比上回更加凌厉的目光直刺她脊背,仿佛还带了刻骨的怨恨。她皱了皱眉,没有回头,径自走了。易语跟上来,叫住她,欲言又止。 如陌叹道:“你想放他出去,就放吧。别让人发现了。” “谢谢你,如陌。”易语激动地拉住她,满脸的感激之色。如陌微微摇头,“我也不全是为你。放了他,对南宫晔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再说,就算我恨沙仲,他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未完待续) 第23章 身心交付(2) “不是唯一的。”易语猛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泪光闪动,“我跟你,也是亲人!最亲的!”说完,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不能自抑。 如陌心头一热,反握住易语的手,苦涩笑道:“蛊毒无解,那人已死了两年多,我的日子,已经寥寥无几。等我走了以后,你跟残歌,是解散云阁、暗阁也好,是留着也好,都随你们。往后……” “你别说了!”易语激动阻止,悲痛满目,“你别那么说!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一定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解你体内蛊毒,一定有!如陌……你相信我,我们接着找,云阁的消息那么灵通,我一定能找到,你要相信我啊!” 一瞬间,泪如泉涌,不可自控。易语的哭泣终于将她内心的悲伤全部激发出来,两个女子抱在一起,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十年前侥幸存活,十年间受尽折磨,十年后,神功大成,却依然逃不过一个死字。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能在临死前,放开心怀去爱一个人,我也不算白来这人间一趟。易语,你回去后,一切按计划行事,我要在临死前,替他除掉这个心腹大患!金国那边,要密切关注,一旦有异动,立刻通知我。如果我以后不在了,就通知南宫晔,我虽然对南宫家族有恨,但这个国家……毕竟还有我的亲人,有你们,有南宫晔……我不想它被其它国家吞灭。”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还没能找到她,亲口问一句,推我下悬崖,她可曾有一丝后悔?” 黑夜寂静,伤怀满心。易语听着她凄凉的语气,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停地流淌下来。 离开待月亭,如陌独自一人走在回朝翔苑的小道上。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整座王府,在这初夏微带燥热之气的夜里,她的心,比冰还要凉。 无声的笑,悲凉入骨,止也止不住。她漫无目的的走,竟然走到了南宫晔的书房外。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里面没有光亮。也不知道南宫晔回来了没有。 她试探着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便回身,往寝居行去。 寝居里亮着灯,门也开着,沁贞站在门口,面色十分不安,眼中透着焦急。看到如陌,沁贞慌忙迎上来,打着眼色说道:“小姐,您说出去随便走走,怎么一走就走了这么久啊,王爷回来了,正在里面等您呢。” 如陌微微一怔,示意沁贞退下。 屋内,南宫晔坐在桌案前,目光定定地望着息鸣,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陌关上门,上前说道:“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敲书房的门,没人应我。” “你去书房了?”南宫晔微讶。 如陌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微醺的光,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而她双眼因哭过而泛着微红,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南宫晔目光一怔,“你哭过?” 从未看过她流泪,十年前身受重伤时没有,十年后被他失手打落湖中也没有。 “发生何事?”他捧起她的脸,急急问道,声音中已有愠怒。 “没有什么事。”如陌拿开他的手,淡淡摇头,垂眸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你这么晚回府,还来看我,是不是有烦心事睡不踏实,想听我弹琴?” 南宫晔没有回答,目光细细审视着她,似是在探测她话里的真实性。 如陌也不多加解释,抬手抚琴弦,正待弹奏,却被南宫晔握住了手。 “算了,已经很晚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说罢起身,他缓缓往外走。明灭不定的光影中,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如陌想叫住他,却又叫不出口,心里涩涩发疼。 南宫晔走到门口,手扶上紧闭的门扉,却没有立即打开门,而是顿了片刻。 如陌望着他,空气中十分寂静,仿佛听得到心跳的声音。南宫晔眉心一动,突然返身大步朝她走过来,一把拉起她,紧紧抱在怀里。如陌心头一窒,抱着她的那双手箍得那么紧,紧到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些许不安。抬手,她刚要抚上她的背,他却又放开了她,改为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一种害怕被背叛的情绪,那么清晰地涌现在一向深邃的眼帘。 如陌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低声叫道:“晔,你怎么了?” 南宫晔神色微怔,“你叫我什么?” 如陌道:“不是说不要连名带姓吗?” 南宫晔道:“我是说过,可你从没这样叫过。” 如陌低头,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南宫晔目光一转,不知是灯光闪烁的缘故,还是他看错了,她的眼睛里刚才似乎有了一丝羞涩。他心中一动,将她的脸抬起来,深深望着。如陌抬眼看过去,看到了一丝迟疑。 她正疑惑,南宫晔这时开口问道:“陌儿,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是不是……真心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他问得缓慢,但极为认真,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好像她若说一个不字,他便会马上离开。 如陌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样的问题,她没想过他会直接问出口。 怎么回答呢?若说真心,她很快就会离开他。而在一起这样的话,她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这样的身体…… 墨黑的眼瞳掠过一丝细微的犹豫和挣扎,南宫晔看了,眼底暗色一闪,期待的光芒像是被人一下子伸手按灭了。他放开她,立刻转身就走。 “晔!”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如陌突然伸手拉住他。大概是不想再看他黯然转身的背影,毕竟,能陪他的日子,不多了。 心念一定,她拂袖将灯火灭了。屋子里瞬时暗下来。 南宫晔诧异回头,黑暗中,她的眼睛,亮的惊人。他心头一跳,转身抬手,摸上她的脸,“陌儿……” 他刚开口想问点什么,如陌猛地将他抱住。平常微凉的身子,此刻忽然变得滚烫起来,她一颗心紧贴着他的胸膛,跳得厉害。如果这么做,能让他彻底放下猜忌之心,不再不安,那么在最后的日子里,她想成全了他,也成她自己。 感受着怀中人儿的体温,南宫晔身躯一震,内心不可抑制地澎湃起来,他强压住想抱她的心,有些不确定地哑着声音问道:“陌儿你……想好了吗?” 如陌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南宫晔再也忍不住,抬起埋在他胸前的脸庞,将她娇嫩的唇瓣含在口中。心尖一颤,那么强烈的悸动,令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嘤咛。 南宫晔心头一荡,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缠绵的吻从双唇延伸到每一寸肌肤。 空气似乎也变得滚烫,到处都流淌着暧昧的气息。男子温柔的抚弄,带起女子的阵阵娇喘,两个人,皆是呼吸急促。她不自觉抓紧身下的床单,不知名的渴望令她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触,但当他炙热的滚烫抵住她的柔软,她莫名的又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想要躲开,却被他握住纤细的腰肢。 “陌儿别怕!”感受到她的紧绷,他动作微顿,轻轻含住她纤巧的耳垂,柔声诱哄。 一阵酥麻的奇妙感觉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甜蜜的情潮令她慢慢放松了身子,这时撕裂的疼痛便猛烈袭击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他堵住了双唇。 辗转厮磨,将她的疼痛温柔拭去,剩下的便是蚀骨的缠绵。 漫漫长夜,似乎变得异常短暂。而她就在这个浓郁的黑夜里,为心爱的男子悄然绽放。 浑身酸痛,四肢无力,她静静躺在床上,听着枕边男子在睡梦中发出的满足叹息,内心甜蜜又苦涩。突然,腹中一阵绞痛,她身子猛地僵住。 卓长老说,习武的女子,若是中了生死蛊,绝对不能与异性同房,否则,内力会被蛊虫吸噬,前功尽弃。前十年,练成神功是她所有的奋斗目标,而今日,就这样轻易的舍弃了。她不觉得后悔。 转过身,将脸埋在男子的胸前,熟睡的男子立刻伸过长臂将她紧紧抱住。身体的抽痛好像有所缓解,她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南宫晔醒来时,竟已是第二日晌午,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枚发簪,古朴的银色,做工精致,样式有些特别。他拿起来看了看,觉得有些熟悉,似乎看谁戴过,但印象中,陌儿从未戴过任何饰物。他略略蹙眉,掀开被子,白色的单子上,一抹妖冶的落红,证明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他起身,叫了长风,却没有回应。 守在门外的青彦连忙进屋待命,南宫晔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醒本王?” 青彦回道:“回王爷,上午叫了王爷好几次,王爷睡得沉,没醒。青彦担心王爷的身子,去找了齐先生来。齐先生说,王爷要到午时才会醒,果然这午时刚过,您就醒了!” 南宫晔听后眉头一皱,他睡觉一向清浅,稍有一点声响,肯定会立刻醒来,怎可能叫都叫不醒。他面色微凝,沉声道:“去看看如陌小姐可在寝室。” 青彦领命正待离去,长风和齐澈这时到了。 “王爷,沙仲不见了!”长风面色沉重地禀报。 南宫晔闻言一震,刷一下起身,“你说什么?” 长风垂头,南宫晔发觉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股很好闻的淡香,他脸色一沉,转眼瞧见屋子的一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香炉,香炉内的香已经化作了香灰,他思绪有片刻的凝滞,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齐澈,本王所中何香?” “回王爷,是一种安眠香。这种香有安神作用,能让人在数个时辰内忘记烦恼,睡得香甜,并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齐澈说完,眼光一瞥,忽然瞥见雕花木床上的白单子上留有一抹艳红的血花,他微微一愣,继而神情巨震,惊讶地张大嘴巴。 南宫晔目光遽冷,心如沉石,“不会对人造成损伤?照你这么说,她倒是对本王手下留情了!” 齐澈皱眉,听南宫晔咬牙说道:“待月亭的机关,除了本王和长风,只有她一人知道!她竟然利用本王的信任,放走沙仲,她终究还是背叛了我!”南宫晔双目沉痛,又悲又恨,“你不是说,只要本王对她放下猜忌,就能换来她的真心吗?难道……这就是她的真心?” 回身一拳,猛地砸在昨夜缠绵的床榻上。轰的一声响,那巨大的雕花木床,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崩塌碎裂。 齐澈大惊,忙道:“王爷息怒!齐澈敢以性命担保,如陌小姐这么做绝对事出有因,她不会背叛王爷!” 南宫晔凤眸眯起,冷冷回头,“你如此肯定?” 齐澈认真回道:“一个女子,若是将她的身子交付给一个男子,那就是把她的一生也一并托付了。而如陌小姐交付给王爷的,也不仅仅是她的身子,更是她的一切!试想,一个肯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王爷的女子,又岂会背叛王爷?” 南宫晔目光一动,“如果那个女人将她的身子当成是武器呢?” “别的女子也许会,但如陌是不是那样的女子,王爷比齐澈清楚。” 南宫晔心中微动,想起昨夜她滚烫的身子,以及在他耳边呢喃的情意。像她这样清冷的女子,若非有情,何以能做到如此?可是,明知他最重视他的亲人,为何要掐断他寻找母后的唯一线索?南宫晔捡起地上的银色发簪,紧紧攒在手心里。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水月拿着一张字条,站在门口。南宫晔示意她进屋,水月将字条双手奉上,“这是属下早晨刚得到的消息。” 长风回头看了一眼那字条,脸色蓦然大变,南宫晔看过之后,更是心魂俱震,瞳孔收缩,迅速夺过字条,似是不信般的,逐字看过去。 “齐澈,你还敢拿性命担保?!”南宫晔震怒,将那字条递到齐澈眼前。 齐澈看后怔住,只见那字条上写道:魔宫宫主,身负天一神功,百毒不侵。 天一神功,一种可以让伤口迅速愈合的神功!南宫晔面色沉沉,难怪从她背上,他看不到一丝鞭痕的印记,原来如此! 齐澈转头看向水月,只见水月面色看似平静,嘴角却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他心头暗惊,那么隐秘的消息,究竟是谁泄露出来的? “王爷……” “齐澈你住口!给本王滚回你的朝禾苑去,安心研究你的药物,本王以后,再不会信你!”南宫晔眼寒如冰,五指一并,手中字条被化纸成灰。齐澈心惊,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只得告退。 南宫晔的目光飞快将屋子里扫了一圈,昨夜还摆在桌案上的息鸣,此刻已没了踪影。他面色沉沉,心如坠谷底。 “什么容清琴师爱琴如命,什么正吟息鸣与魔宫宝藏毫无关系……全是一派胡言!魔宫宫主,如陌……你不只欺骗、利用本王,竟然还敢背叛本王!”南宫晔咬牙,心中恨极,飞起一脚,将琴案踢翻在地。 悲伤、失望、沉痛、愤恨等种种情绪将他紧紧笼罩住,令他无法思考,理智全无。 “来人,立刻去朝惜苑,看看那女人还在不在,如果在,把她给本王抓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逼她说出魔宫所在。这两个女人胆大包天,竟敢将本王玩弄于鼓掌,本王若不将魔宫翻出来剿灭,我就不是南宫晔!”(未完待续) 第24章 蚀骨情殇(1) 初夏的午后,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血腥暴怒的因子,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极度压抑的气氛当中。 京都城外,有一片隐秘的峡谷峻岭,名为绝情谷。此谷地势陡峭,四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常年难得见到一个人影,今日却突然来了十几个。 一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两名灰衣老者,另有十数名随身护卫。除了白衣女子,其他人看打扮,就知道是江湖中人。 两名灰衣老者分别抱着正吟、息鸣,一行人来到绝情谷,一路上小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似是生怕被人跟踪。 绝情谷底,道路盘绕,分岔极多,好像一座复杂的迷宫,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宫主,您确定魔宫宝藏是藏在这个地方吗?”其中一名灰衣老者似是有所怀疑。 女子没说话,另一名老者不悦道:“曲长老如果不信,大可以回宫,不必跟着。” “卓长老此言差矣,身为魔宫三大长老之一,寻找魔宫宝藏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参加呢?” “那就休要多言!听宫主安排便是。” 曲长老讨了个没趣,沉着脸不再言语。 白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张复杂的地形图,与众人仔细研究对照之后,方才进入山谷。绕了无数个弯,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一扇破败的石门。石门外,设有层层机关,女子又掏出另一副陈旧的手绘图,按照图上所示,将机关一一开启。 石门两旁,各现出一个不算太深的凹槽来。 白衣女子面色一喜,与卓长老对望一眼,让两位长老同时将正吟、息鸣分别放进两边的凹槽,不大不小,正好吻合。双琴一入石槽放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应声开启。 金色的光芒,从里头隐隐折射出来。 曲长老眼光大亮,抑制不住激动道:“就是这里了!” 白衣女子点头,率众人入内,就在他们进入之后,石门外,突然涌现无数的人,个个身手矫健,武功了得。为首的男子身穿玄色衣袍,脸上有道疤痕。他站在门口,并不入内,似乎在等人发出讯息。 约莫半刻钟,石门大开,叫做曲长老的灰衣老者朝他们招手。玄衣男子嘴角一勾,挥手叫道:“进。” 耀眼的光芒映照出人们眼中贪婪的欲望,有些人抵抗不住诱惑,纷纷朝四周的金银珠宝抓去,口中不忘发出惊叹声。 大堂一样的宽阔石窟,四面都是门,全部紧闭着。这里有着比外头更多的宝物,璀璨耀眼,像一个珠宝王国。白衣女子带来的一行人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玄衣男子看后笑道:“曲长老不愧为魔宫三大长老之药仙,做得好!但是,这些人之中为何不见魔宫宫主?” 那曲长老面无表情道:“她在里面。”说罢就将他们往里头引,玄衣男子跟着走了几步,看着前面挺拔的背影,忽然眼光一闪,手立刻向前方之人的后脑勺抓了过去。 “你不是曲长老!你是谁?” 前方之人仿佛早有所料,身形一闪,轻易地躲开了致命的一击。站在不远处,冷冷望着玄衣男子,眼光凌厉,充满杀气。 “你是……烈焰残歌?”玄衣男子惊问。那样严峻迫人的冷冽气息,非一般人所能有。 “巫楼主好眼力!”灰袍老者目带冷笑,声音低沉,抬手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看不到表情的年轻脸孔。五官深刻,线条刚毅,神情冷峻,仿佛从不会笑。 “真的是你!莫残歌!”玄衣男子脸色震惊,忽闻四面八方传来轰隆震响,周围的石门,竟在此刻同时打开。 “巫楼主是找曲长老吗?”一道冰冷的声音自最大的那扇石门里传出,紧接着一个人被人从里头扔了出来。 面目狰狞,瞳孔大张,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曲长老!”玄衣男子面色大变,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发现那人已经死了。 四面开启的石门内,陡然涌出无数的黑衣人,个个手持刀剑,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玄衣男子眉头皱起,望着那些黑衣人让出的一条道里走出来的一人。 身穿黑色长袍,面戴银光面具,走起路来步伐沉稳,投射过来的目光清冷锐利。是个女子! “曲长老勾结外人,三番五次加害本宫主,妄图我魔宫宝藏,已被本宫主就地处决。巫楼主若要找他,就去黄泉路上,本宫主可以送你一程。”黑衣女子微微抬手,先前躺在地上的人一跃而起,与四周的黑衣人一齐迅速逼近,将玄衣男子等人围在中央。 浓烈的杀气,瞬间充斥着整座石窟。 玄衣男子回头,发现他带来的人还没拔剑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嘴唇青紫,脸色发乌,显然身中剧毒。他目现惊骇,立刻扫向那些散发着璀璨光泽的金银珠宝,“原来今日这宝藏,是特地为本座所准备!魔宫宫主如陌,出手果然阔绰!看来今天,本座是难逃一死了。”他说着,突然拔剑,在如陌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鲜血喷涌,身躯倒地。出乎意料的,武功高强手段阴狠的嗜血楼楼主巫邪竟然毫不反抗,选择了自刎。 如陌皱眉,看向莫残歌,莫残歌上前查验,确认是真的死了。 “便宜他了!”原本还想探探金国的消息。 她扫了眼周围中毒倒地的嗜血楼人,微微拧眉道:“竟然没有倾巢而出,这个巫邪,不知是太自信还是故意留存实力?” “不管是什么,这次我定要将他们全部剿灭,再不给嗜血楼翻身的机会!”莫残歌面无表情道。 如陌点头,命人将这座石窟烧了,然后与莫残歌取了双琴,离开这座迷宫一样的绝情谷。在绝情谷的出口,两人忽然顿住。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的或许就是此时此刻。 庞大的军队围困了整座山谷,四面八方皆是蓄势待发的弓箭。南宫晔静坐在雕工精致的红木太师椅子上,四平八稳,面色深沉,似是在等她出谷一刻。 “魔宫宫主……琴仙如陌……云阁、暗阁的幕后首领……本王的爱妃,你的身份,可真是多得让本王……‘惊喜’!” 有惊无喜。 南宫晔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平静,完全感觉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然而,当他缓缓抬起双目看她的时候,那种冷冽彻骨的锐利眼神,仿佛一把出鞘的剑,那么冷那么冷地朝她直刺过来,仿佛要将她穿透。如陌心头剧烈一颤,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南宫晔他……竟然知道了?!而且还带了这么多的军队来此守候,这样严阵以待的阵势……莫非,是为了围剿她么? 心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无法呼吸。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永远不要背叛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你不只欺骗、利用、愚弄本王,最后……还背叛于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他面无表情,平静得让人害怕。 如陌愣愣地看着他,这样陌生的气息,令曾经咫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遥不可及。周围的弓箭都对准了她和莫残歌的身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万箭穿心。 这个时候,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你想怎么处置我?”如陌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淡的语气,掩去心头萦绕不去的苦涩和悲哀。 “跟我回王府。”南宫晔缓缓地答。 “就这样?”如陌凝眉,知道决不是那样简单。“放了其他人,我便跟你走。” “你已经没有资格和本王讨价还价!”南宫晔蓦然提高声调,沉喝道。平静如一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是发现被欺骗后的愤恨,还有极力隐藏的心痛。他望着前方看不见面容的清冷女子,不再是曾经熟悉的白衣如雪身姿飘然若仙,而是一身黑衣、戴银光面具,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气,虽身在白日里的明亮光线中,却冰冷深沉,有如暗夜中的王者。南宫晔凤目微凝,手捏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来,咬着牙,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你敢说一个不字,魔宫、暗阁、云阁、你安排在朝惜苑里的那个女子……还有这山谷里的所有的人,也包括你——都得死!” 死这个字,说起来真是容易。 “你威胁我?”如陌眼光一寒,心顿时如浸冰潭。前夜温存尚在眼前,今日再见,却可以这般冷酷无情。 南宫晔冷冷道:“你没听错!本王是在威胁你,你受是不受?” 如陌抿着嘴,直看着他,不说话。 莫残歌道:“她不会跟你走!” 开口的瞬间,莫残歌已大步上前,微一凝力,浑身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劲气,如护盾一般,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是个男人,就放马过来。” 南宫晔面色一沉,冷笑道:“莫残歌!你以为烈焰神功是铜墙铁壁?你自身难保,还想保护别人!”南宫晔无尽嘲弄,顿了一顿,又看向如陌,“本王听闻魔宫宫主已练成失传百年的绝学——天一神功,武功登峰造极深不可测,当世难寻一二,本王正想见识一下,你却如弱质女子一般,躲到别人身后……当初单挑六大门派的那份魄力,如今又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她也想问自己。 禁不住笑起来,笑得悲凉无比。五万箭阵,再高强的武功,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推开挡在身前的莫残歌,如陌平静道:“我跟他回去。” 莫残歌目光一震,回头看她,经年不变的冷峻面容,此刻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你从不受威胁!” 那是从前,是对别人。南宫晔和她之间,总有些话需要说明白,更何况,她已是将死之人,何必再搭上那么多条性命。旁的人可以不在意,但易语、残歌、微澜、沁贞她们,她却不可能不在意。江湖中的门派,纵然势力再庞大,又如何能跟朝廷对抗? 她不由叹道:“残歌,今日起,我们之间的十年约定,一笔勾销。以后,暗阁是你的。”淡淡说完,举步就朝南宫晔走去,却被莫残歌飞快地抓住手臂。 “你若不愿意,我纵然拼了性命,也会保你周全!”莫残歌的表情那样坚定,如陌心头微微一动,却摇头叹道:“我没有不愿意。残歌,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够了。我还不起。” “我没要你还!”莫残歌眉头紧皱,对上她微微惊诧的眼光,慌忙撇开眼,沉声说道:“你的身份已经揭穿,再回去……他不会善待于你!” “我知道。”如陌笑着说,“我不在乎。”她以为她真的可以不在乎,但当那些决绝的惩罚降临的时候,她还是痛悔难当,无法承受。 南宫晔没有放过谷中之人,五万箭阵,除了莫残歌与卓长老负伤逃走,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但凡还有一口气的,皆被关进王府密室。 回到辰王府,如陌看着这样陌生的南宫晔,再也没有了解释的心情。他的报复和惩罚来得猛烈决然,没给她留一丁点的喘息空间。 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天空云层低矮,乌黑沉重,像是有场大雨,却又一直落不下来。让人无端烦躁,备觉压抑。 朝翔苑寝室,精美的屏风外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床,那是南宫晔命人为她所准备,说是要她看着他夜夜春宵,好叫她学习学习如何伺候人的技巧。 如陌静静立于屋子的中央,冷冷地看着斜躺在床上的南宫晔,此刻他胸膛敞露,怀抱美人,似是无比享受地闭着眼睛,仔细品尝着怀中美人温柔送上的美酒。开怀畅饮,温言调笑。那美人面容姣好,身段傲人,手中勾着一只精致的青花酒壶,领口微敞,露出半截酥胸,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蹭,媚态极为撩人。而这个美人不是别人,正是伺候过如陌的丫鬟——水月! 端的是香艳无比,春光满怀。 从未想过,南宫晔给她的,会是这样的惩罚!明明觉得他如此行径幼稚的可笑,但却偏偏心痛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这比拿刀子剜她的心,还要难受百倍。 “王爷,王妃在看您呢!”水月的声音柔媚入骨,全不同于以往的卑恭沉稳。 南宫晔仿佛没听见,依旧饮他的酒,偶尔凑过鼻尖,在水月身上轻嗅,那陶醉的表情,简直就像是醉死温柔乡也心甘情愿。他笑道:“月儿的身子可真香,以前本王怎就没发现。” 水月娇笑道:“王爷眼中只有王妃,哪看到得奴婢呀!”半嗔的语气,听得人骨头都要酥了。可如陌却浑身起了一层粒子,她皱眉,似乎看到南宫晔的眉头也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微微张开眼睛,用两根手指轻挑地勾起水月的下巴,低声笑道:“你吃醋了?娶你做本王的侧妃,可好?”他缓缓的问,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朝如陌瞟了过来。 如陌的面色看上去淡漠如常,好像他所作所为与她全无干系,南宫晔目光一变,手不自觉捏住身边女子的下巴,使了力,心中的郁怒之气直往上窜,几乎要控制不住。 “王爷,您弄疼月儿了!”水月皱眉叫道,并推开南宫晔手,南宫晔扭头看她,面色微凝,“怎么?你不愿意?” “我,奴婢当然愿意!能伺候王爷,奴婢求之不得!可是,王爷您……不是在逗月儿开心吧?” “本王一言九鼎,岂会玩笑!”南宫晔把声音一沉,似有不悦。水月忙作势要起身,却被南宫晔搂住腰,他斜眼看她,水月立刻笑道:“那妾身先谢过王爷!” “你要谢本王,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南宫晔突然夺过水月手中的酒壶,猛地掷到地上。咣当一声,那精致的瓷器就碎在如陌的脚下,酒水溅上她的衣裙。如陌心底猛地一震,还没来得及低头,就已看到南宫晔翻身将水月压在身下。激烈的吻落在水月的脖颈,就像昨天夜里他吻她时的模样。急促的喘息,和着女子的娇吟,那么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心,心就像被人拿了刀子一刀一刀地狠狠剜着,凌迟般的感受,让她透不过气来。她缓缓垂眼,地上碎裂的瓷器,将她平静的眼光,寸寸割裂。 南宫晔不仅仅是做个样子,他是来真的。如陌蓦然转身,这里她一刻也不想停。 “站住!”尚未举步,南宫晔已一声沉喝,将她叫住。如陌深吸气,缓缓转身,冷冽的眸光,像是冰雪映照下的冷锐锋芒,直刺进南宫晔的眼睛里。那么浓烈的愤怒,令南宫晔心神俱颤,从那冰寒的雾气里,他仿佛看到了破裂的痕迹,心口不由自主的一疼,他几乎是直觉地起身,想过去她身边,但很快又清醒过来。 “你去哪?本王没说过你可以离开!”他冷冷说道,全然是统治者的口气,姿态强势无比。 听得如陌心头怒气上涌,那么多年受制于人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如今早已习惯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却又因为她贪恋情爱,令自己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十年苦练,多少磨难和痛苦,踩着无数的鲜血和尸体,才成就的一身神功,为了情爱……为了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男子,那么轻易的舍弃掉可以保她尊严的武功,是不是……她做错了?(未完待续) 第25章 蚀骨情殇(2) 强自抑制内心激烈翻滚的情绪,捏在袖中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深深吸气,昂首对他。 “南宫晔!你究竟想怎样?你要风流快活,那是你的事,何必要让我在这里欣赏你的丑态!你到底……是要羞辱我,还是羞辱你自己?”她沉声怒问,向来冷静镇定的眸光,被心底涌起的痛色,一分一分的侵蚀。 南宫晔身躯一震,面上表情一瞬百变,他定定地望着她,蓦地放开水月,跳下床来。一步一步,缓缓朝她逼近。如陌昂着下巴,冷冷看他,一步也不曾退却,直到被他捏住下颚。 “丑态?”南宫晔咬牙,“这是丑态,那你昨晚的舍身,又算是什么?” 仿佛被他戳中心头痛处,她眸光一变,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昨晚…… 是她一时糊涂! 抬手,想推开他,但南宫晔却抓了她的衣襟,猛地用力一扯,露出半边雪白的胸脯,莹润如玉的肌肤在灯光下透出诱人的光泽。南宫晔眼中暗光一闪,之前水月百般挑逗他毫无反应的身子,此刻竟突然有了反应,不等她挣扎,他便扣住她的腰,猛地往面前一带。 炙热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胸前。 两人身躯,皆是一震。昨夜的缠绵,瞬时在脑海中涌现,如陌心头遽沉,一种强烈的羞辱感顿时盈满心间。她猛地用力推开他,抬手一个耳光,就要朝他脸上扇去,却被他牢牢抓住,背到身后。任她如何挣扎,他纹丝不动。 忽然觉得无力,没有了武功,她就好像成了个废人! 南宫晔冷冷盯着她看,阴鹜的目光沉似天边的乌云。窗外,一道闪电突然而至,明晃晃的劈开了沉沉的黑幕,轰隆的雷鸣声,震颤着这一方天地。 大雨,瓢泼而至。 南宫晔握住她的脸,“别想着离开我,否则,本王会不惜一切代价,杀尽天下所有与你有关之人!你应该知道,我绝对有这个能力,所以……你要乖乖待在本王身边,为你所作所为赎罪!” 赎罪?如陌禁不住悲笑道:“我何罪之有?” “你不知道?”南宫晔蓦地加重手上力道,语气阴沉带痛,“你一次又一次欺骗、愚弄本王,还利用本王的感情!你说,为什么要放走沙仲?为什么要背叛我?你说!” “我有背叛你吗?”她仰首问道,“南宫晔!你扪心自问,自从我进了这王府,可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你利用本王,放走沙仲,这就是伤害!”南宫晔改为揪紧她的衣领,痛声斥道,“我一生最恨被人欺骗、利用,尤其还是我喜欢的女人!我说过,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来告诉我,就凭十年前的交情,我或许就会帮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欺瞒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是魔宫宫主吗?”如陌讽刺笑道:“魔宫乃前朝后裔所建,以推翻封国王朝为宗旨。之所以一百多年隐于地下,没有行动,是因为没人能练成天一神功,打不开魔宫宝藏。如果让你知道,我是魔宫宫主,又有宝藏在手,恐怕你……不但不会帮我,还会想尽方法,夺我宝藏,将我除之而后快!南宫晔,在你心里……没有什么比得过你封国王权的稳固,没有什么人……能重得过你的亲人在你心里的位置!别说是十年前,即便是如今你对我有了些感情,即便我不曾欺瞒于你……你也不见得会放过我!” 南宫晔目光一怔,仿佛被戳中心事,手指蓦然苍白。如陌心头窒痛,无法言喻。南宫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神色异常复杂。 “魔宫宝藏,已经在你手中?” 如陌悲笑不语,南宫晔又道:“交出来!然后,保证你永远不离开我,不离开这座王府……我,就会放过魔宫,放过所有人!” 深沉而复杂的眸子里,依稀有期待的光芒透射而出。 如陌笑道:“得了宝藏,再把我永远囚禁在你身边,让我即便有心,也无法撼动皇权半分,多好的如意算盘!”内心的悲凉染满她带笑的唇角,渐渐浓郁,充满苦涩的味道。“但是南宫晔,你真是不了解我!你想要魔宫宝藏,用错了方法!” 沉黑的眸子暗光闪耀,他问:“什么意思?”她不说话,他的手便渐渐的松开了她,“你不说没关系,魔宫宝藏我本也无甚兴趣,只要你在这里,其它,我不必担心。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你座下四使之一的月使微澜,会不会被投入军中充当军妓,本王,就不能保证了!” “你!”无波无澜的冷眸,汹涌着惊涛骇浪,她怒指他,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南宫晔残忍地勾出一抹冷酷的笑噙在嘴边,转身走向雕花大床,不再看她。床上女子立刻媚笑相迎,将怨毒的神色深深掩盖。 裂帛无声响起,男女交颈厮磨的喘息很快便充斥着这方空间,南宫晔自女子的粉颈中抬头,一边轻柔抚摸着对他百般挑逗的女子,一边朝她冷酷笑道:“爱妃可要看仔细了,看看本王的侧妃究竟是如何伺候人的,多跟着学着点,以免将来再伺候本王时,还同昨夜那般生涩无味。” 残忍的声音,无情敲打在她脆弱的心房,纤细的五指在衣袖里攒紧轻颤,她几乎站立不住。没想到,倾心的付出,竟然被当成是生涩无味的引诱!屋内烛火微微摇晃,一室暧昧掺杂着心碎,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了,南宫晔,在用她亲手奉上的刀凌迟她放下防备的心,一刀一刀……毫不留情。 终是转身,仓惶地逃离出那间令她几欲作呕的屋子。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踉跄着走在泼天大雨里,冰冷的雨水,肆意溅落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十年来,好不容易才有一丝回暖的心,又重归于冰冷的绝望。 耳际雷鸣震响,掩盖不住回荡在耳边的低喘娇吟。她颓然跌坐在地,握拳的双手砸在青石砖上,用力仰起头,雨水冲开她脸上粘着的黑发,张开嘴,形成最悲愤的呐喊姿态,却无一丝声响发出。苍白的面庞,悲愤的、绝望的……全是笑。没有一滴眼泪,无人能看穿她倾泻流转的脆弱和悲哀。身后方向,已经灭灯的屋子里,男子衣衫整齐,立于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眼中无一丝欲色。 一夜的大雨,将王府洗刷一净,院中的草木枝叶上,尚未蒸发的晶莹雨珠,反射着午后耀眼的阳光,澄净刺目。 如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周围再熟悉不过的景物,令她重又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绵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小姐您醒了?!”耳边传来沁贞惊喜的声音,如陌刷地睁开眼,蹙眉,沉声道:“你怎么还在辰王府?我不是让你离开这里,以后别再进来了吗?” 沁贞忙低头道:“属下担心小姐。小说设计歼灭嗜血楼不让我们跟着,也不让易阁主去,是不是早就料到辰王会带大军围困?” 听到辰王二字,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清冷的眸子黯然垂下,她没有回答,觉得浑身发冷,抬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烫。大概是昨夜淋雨所致,真是,没了内力护体,连病痛都来得这般轻易。 “沁贞,残歌和卓长老伤势如何?”她轻声的问,声音有些虚弱,不复往日的清冷深沉。 沁贞诧异看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虚弱憔悴的女子和印象中坚韧强大的主子无法重叠。 “回小姐,不算太重,稍微修养几天就没事了……”沁贞低头回答,答完微微皱眉,终是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小姐,属下不懂,既然您的身份已经暴露,以您的武功,完全可以跟莫阁主他们一起走,可您为什么……要选择跟辰王回到这里来呢?属下听说,您已经见过沙长老了,毒经已毁,您再回辰王府还有什么意义?” 的确是已经没了意义!早知如此,不如当时死在乱箭之下,好过被他这样羞辱。如陌抬头,面无表情道:“沁贞,你去朝惜苑,看看微澜。” “不用去了!” 沁贞还没领命,门口走进一人抢先回答。绫罗裹身,媚骨天成,正是一夜之间由王府丫鬟变成辰王侧妃的水月。 “你们先下去。”水月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吩咐,俨然已是主子的姿态。 如陌目光微冷,看着水月柳腰款摆朝她走来的媚态,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情景,遂冷声道:“你何意?” 水月不慌不忙地笑道:“朝惜苑,早就没人了。” “没人了?她被弄去了哪里?”沁贞面色一变,伸手就去抓水月的手臂,不料水月身形一闪,竟平步挪开丈余。沁贞微愣,“你会武功?” “她不只会武,她还是嗜血楼楼主巫邪的妹妹巫临月!”如陌淡淡接口,面无表情。 沁贞显然愣住,没想到这个跟她一起伺候过主子的丫鬟竟还有这层身份,当真掩饰的极好。巫临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如陌冷笑:“当日你用嗜血魔音将南宫晔引到朝惜苑,我就知道你是嗜血楼的人;之后,你将我引到巫邪藏身的那家**后院,又通知南宫晔赶去,你想借误会置我于死地,但你没想到南宫晔非但没杀我,还因为那场误会对我越来越好;端阳夜,你透露消息,令南宫晔提前做好防备,不受魔音所控,才换得南宫晔对你网开一面……你为了一个男人,背叛自己的哥哥,值得吗?” “你竟然什么都知道!”巫临月笑道,“有什么值不值得,他能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惜兄妹亲情,我为什么不能为我喜欢的男人而背叛他?” “女人?”如陌双眼一眯,“你们的主子,不是金国皇帝,而是后宫之人?”原以为是金国皇帝的野心,但似乎不是。若是一个后宫女子,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巫临月面色微微一变,警惕心顿起,“你在套我的话?!哼,我不会告诉你的!”说罢昂头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朝惜苑的那位去哪里了吗?我就告诉你!听说,那位假王妃的骨头太硬,什么都不肯说,令王爷很生气,一怒之下废了她的武功,将她扔去了军营。此刻,也不知在多少人的身下快活……” “巫临月,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去军营看看不就知道了!” 历来军事重地,女子禁入。如陌叫来齐澈,才畅通无阻。 与宽阔的练兵场地相比,后面连绵成排的屋舍,显得渺小不值一提。军中三步一守卫,个个手握长枪,身躯笔直,面色极为肃穆。走在军营之中,到处都是训练新兵的口号声,保家卫国,不容侵犯。其声势恢弘,震荡人心。这是战神南宫晔麾下的军队,在这里,他的权威,更胜过当今王上。 抓来两名士兵,终于问出了一点线索。绕过大半个军营,最终在偏僻的后山一角找到了人。 那一刻,如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景象比看到南宫晔与巫临月在床上翻滚纠缠更让她难以接受。 空荡冰冷的地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五官因掌掴而浮肿变形,淤血在唇角流连凝结成线,残破不堪的衣衫看不出原色也无力掩盖住什么……女子洁白美好的身体,青紫交替,暗红的血失了水分落在身上,如同阳光在午后穿过枝叶后落下,破碎、斑驳,却无处不在。而没有遮掩的下体,新红缓慢的覆像旧色…… 惨不忍睹,又怎能形容其万分之一! 瞳孔收缩,如陌震在那里,不能动弹。无法相信,这个被凌虐至此的女子,竟然是昔日武功高强的魔宫四使之首,是那个冷静而坚定的说愿将性命交付于她的微澜! 单薄的身躯在风中瑟瑟发颤,她几乎站立不稳。 “如陌!”齐澈忙扶住她。如陌沉痛地闭上双眼,呼吸变得十分困难,仿佛一下子坠入了无边的地狱冰潭。 “微澜——!!!” 沁贞回过神来,带着哭腔跑过去,飞快脱下外衣罩在女子身上,大声叫道:“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千刀万剐!微澜,微澜……你醒醒!” 从小就在残酷的训练中长大的女子,已经很多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忍不住泪水汹涌,大哭失声。沁贞用力摇晃着如风中残叶的身躯,泣不成声。 躺在那的人,气若游丝,双眼空洞,没有焦距,也没有表情。直到如陌走过去,她的眼中才缓缓升起一丝光亮,努力牵了牵唇角,却没能牵出一个微笑。她十分费力的向如陌伸出手,手指颤抖弯曲,声音微弱,如同晚风中飘零的落叶,颤抖而无力。 “小姐,微澜……终于等到……您了……” 短短几字,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像刀子一般划在如陌的心口,尖锐的痛楚从心底缓缓蔓延到四肢。 “微澜,我带你离开这里!”握住微澜满是伤痕的手,如陌声音沙哑,说得艰难。 微澜却微微摇头道:“能再见小姐一面,微澜……已心满意足。” “别说话,我们回去,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不!”生平第一次,微澜对她说不。 “小姐,我……没有……时间了……”若不是凭着一股信念,微澜早已经死去,之所以撑到此刻,只为完成一个心愿。“微澜有一个心愿,请小姐……成全。” “你说。” “微澜的命……是小姐的,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希望小姐……能亲手收回我的性命,给我留下,最后……一份尊严!” 这样的愿望......竟然是让她亲手杀了她!如陌心底惊颤,猛地放开微澜的手,站了起来。心如刀绞。微澜于她,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下属,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微澜总能轻易读懂。这三年来,微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全心全意为她。即使十年来杀人无数,今日,却叫她如何对微澜下得了手? 可是,微澜的目光,充满了恳求。 “微澜自私,求……小姐……成全……” 沁贞猛然回身,朝如陌磕头,递上随身短剑,流着泪,神情坚定地望着她,“沁贞肯请小姐,成全微澜最后的心愿!” 如陌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如果说微澜是为了完成心愿,而沁贞则是逼她为微澜报仇。只要她亲手杀了微澜,今日的一切,就会永远铭刻在她的心上。南宫晔,他为何如此心狠,竟将她逼至这般境地! “小姐!”沁贞双手托剑,跪着朝她面前挪了一步。 “等等,让我看看她还有没有救。”齐澈迅速搭上微澜的脉。 经脉尽断,无力回天。 如陌怔怔望着沁贞手中已被拔出的剑,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嗜血光芒,仿佛在渴望她的执起。 明明轻盈如无物,到了她手中,却仿佛千金般重。她望着微澜充满期望的眼神,心似乎已经麻木。 那一日,剑刺入心的声音,勾出了世间最哀伤的曲调,飞溅的鲜血,在阳光下盛开最绚丽绝望的花朵。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眼眶,顺着她绝美却消瘦的面庞,滴落在地上躺着的女子渐渐涣散的眼睛里。 “能得……小姐……一滴泪,微澜,此生……无……憾……”终是闭上了眼睛,面上竟然带着无比满足的微笑,仿佛藏起了世间最珍贵的礼物。 微澜,就这样离开了。 天空阳光炽烈,投下的光线刺眼惨白,风带着初夏炎热的暑气,吹过如陌的身子,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只觉得有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被深深植入了她的心底。(未完待续) 第26章 断情绝爱(1)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身躯渐渐冰冷,她才缓缓起身,即使动作非常缓慢,却仍然感觉到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就要倒下。齐澈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接住。隔着衣衫,仍能感觉到她肌肤滚烫,心中一惊,忙搭脉探查,竟是风寒入体。他正欲将她抱离此处,却听齐整而响亮的叩拜声从转弯处传过来。 “拜见王上、王爷!” 齐澈回头,身穿龙袍的南宫傲与着黑色朝服的南宫晔,竟带领营中各级将领,朝这边走了过来。不禁心头暗惊,莫非今天是新兵验兵之日,怎如此巧合? “齐澈?你在这里做什么?”南宫晔看到齐澈以极暧昧的姿势抱着一个看不见面容的白衣女子,不禁皱眉。 南宫傲却不以为意的笑道:“齐先生这大白天的就耐不住了,待回宫,孤多赏几个美人便是。” 跪在地上的沁贞闻声猛地掉头,恨恨地望向南宫晔,捡起地上的短剑,以飞一般的速度,朝南宫晔冲了过去。 南宫晔双眼一眯,振臂拂袖一扫,如离弦之箭的女子便被弹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沁贞不敢置信地抬头,没想到南宫晔的内力如此深厚,她自问武功不俗,在他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有刺客!保护王上和王爷!”有人厉喝一声,大批的将士如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还不待如陌有所反应,已经将沁贞团团围住。沁贞挣扎着爬起来,擦了把嘴角的血迹,弹身跳起,越过重围,再次朝南宫晔心口刺去。 “沁贞,不要!”如陌面色大变,心头惊骇,几乎已经预见了沁贞的下场,直觉地想要阻拦,但运功之际,才发现体内空空,真气早已荡然无存。 铮的一声,短剑脱手,掉在地上,已是两截。南宫晔捏住沁贞的脖子,将她狠狠扔回原处,尚未落地,大批的将士执剑而上,在半空中将女子的身体刺了个穿心透。 如陌睁大眼睛,呼吸似乎在那一瞬间凝滞,整个人呆在了那,身躯僵硬如铁。 万剑穿心,便是如此! “沁贞……” “小姐,”沁贞艰难转头,悲怆笑道:“我……不……后悔……” 鲜红的血,从女子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沁贞,就那样艰难地转着头向她,脑袋下垂,笑容凝固在嘴边。 不后悔……究竟是不后悔跟着她,还是不后悔这样愚蠢的送死? 她不知道。 魔宫之内,向来无情无爱,四使曾是一个奇迹。四个孩子,一起被抓进魔宫,一起经历最残酷的训练,即便生死关头,她们几个犹如亲生姐妹般的感情从来不曾动摇过。 风扬起一片尘埃,撩动她的衣摆,四周都是窒息的血腥气。如陌抬手,缓缓推开齐澈,目光紧紧盯住不远处的男子。众人簇拥中,南宫晔身穿朝服,在阳光下尊贵耀眼,散发着凌厉慑人的气势,与勉强直立的她的虚弱和单薄,形成强烈的对比。 “怎么是你?!”南宫晔面色一变,朝她疾走过来。如陌想也没想,迎面一个耳光狠狠扇过去,清脆震耳的响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的将士都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这个世上,竟然有人敢扇辰王的耳光?!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空气一瞬间凝滞,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你疯了?!”南宫晔回过神来,一把捏住她的手,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这只手废掉。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敢在军营里当着如此多将士的面,甩他耳光!不由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你不想活了!” 手臂剧痛,如陌却仿若无觉,抬起头,平静的目光背后掩藏着惊涛骇浪,痛怒交加。 她竟然笑了起来。 “这女子是什么人?竟敢跑到军营里胡作非为,不要命了吗?来人,速将她拿下!”一名将军怒不可遏,底下士兵亦是满面怒容,仿佛他们心中的神明被人亵渎,纷纷提剑朝女子围了过去。 齐澈大惊,忙上前拦道:“将军且慢!这位是辰王妃,没有王爷命令,诸位切不可放肆!” “王妃?她是辰王妃?!”那将军愣住,半响反应不过来,直到另一名将军冷哼道:“王妃又怎样?如此胆大妄为,冒犯王爷,该当死罪!” “对!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辰王妃!” “杀了她!” 众将士激忿填膺,四周一下子哄乱起来。南宫傲皱眉,多年以来,南宫晔在这些将士们的心目中,等同神祗,她这般行为,等同于将封国所有将士的颜面踩在脚底,此番,即便南宫晔能忍下,其他人怕也不能忍。否则,封国战神,尊严丧失,颜面扫地。 “辰王妃!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南宫傲沉声上前,往日里鲜少褪下的邪魅笑容早已不知所踪,朝她沉沉问道。 “我的确糊涂!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酿成今日苦果!”如陌惨笑,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似乎都不存在。她只是死死地盯住南宫晔发青的脸,心里痛得难以呼吸,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盛,充满讽刺。她突然用力挣开南宫晔的手,那种悲痛到几乎是绝望的神态令南宫晔微微一怔。 他看着她缓缓转身,走到被扔在地上的沁贞面前。伸手握住插在沁贞心窝上的那柄剑,猛地拔出。 热血,狂飙而起,溅了她满身满脸,竟还是滚烫的温度。她没有闭眼,任视线被鲜血模糊,一片猩红。 南宫晔皱眉,只听她缓缓笑道:“南宫晔,我的人生……只赌了一次,没想到……一败涂地!”她木然地转身,举起剑,突然对准她曾经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男子。“你伤我朋友,抓我门人,害微澜被辱,沁贞万剑穿心……今日,你若不杀我,我便杀了你!” 由悲凉到愤恨,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撕裂了心肺,说得那般艰难,却也坚定无比。温热的液体终于抑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带着鲜血的颜色,如同血泪一般划过苍白的脸颊。 第一次看见她流泪,竟然是这般情景!南宫晔心头剧烈一颤,撇开眼,便看到了躺着另一旁的女子的尸体。神色不由一怔,浓眉紧皱了起来。再垂目,望向指着他咽喉的利剑,心间蓦地疼了起来。 “保护王爷!” 众将领们一声喝令,将士们一涌而上,将女子团团围在中央,数十柄剑,齐齐对准她的心脏。只待一声令下,或万剑穿心,或碎尸万段。 齐澈连忙劝道:“如陌,你这又是何必!” 这样,分明是在寻死! 如陌转头,看着那个受尽凌辱,却因为她的一滴眼泪便能走得如此满足的微澜,悲笑道:“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十年辛苦练就的武功没了;折磨人到生不如死的蛊毒无解;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爱人无情的伤害,还有,这两名情同姐妹的婢女因她而惨死……她还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个世上? “无论如何,不要轻贱性命!”齐澈又叹,“你一向坚强,任何痛苦折磨,都不能将你打倒。” 那是从前,她已经回不去了。 “齐先生不必劝她,她不只对王爷不敬,还想伤王爷性命。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做辰王妃!今天,绝不能让她活着走出军营。”一名面容粗犷的将军愤愤说道。 “对王爷不敬,就是不把我们护国军放在眼里,我曲战第一个不答应!” “不答应!” 这些都是九年前随南宫晔一同平乱边关生死与共的将士,在他们眼中,王上的圣旨也不及辰王一句话来得有用。一时间,将士们激愤之情似要将女子淹没,大有不杀她誓不罢休之势。齐澈见南宫晔始终没有开口,也不知道南宫晔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由着急道:“王爷……” “住口!”南宫晔突然冷声喝断,“齐澈违反军令,擅自带女人进军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先带下去,容后处置。” 不容分辩,已有人上来拖他。齐澈也不挣扎,只是叹道:“齐澈确实违反了军令,任凭王爷处置,毫无怨言。但,王爷若真伤了如陌,终有一日,后悔的……怕是王爷您自己。请王爷三思!” 后悔?那从不是他该有的情绪。南宫晔拧眉,神色一瞬万变,看不出最终表情。 久等不到他命令的将士们生怕他因齐澈的话而有所动摇,忙上前催促道:“请王爷下令将此女处死,以振王爷声威!” 其他将领皆随之附和。 “此事,本王自有主张,都给本王退下!”南宫晔目光凌厉,气势逼人。惊得众人无不心头一凛,慌忙退后,但目光始终盯住女子,似是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会出手伤了辰王。 执剑相对,他们竟走到如今这般境地。这情景,如陌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料到是在她付出一切之后。见他紧抿着唇,没有任何动作。如陌将手中之剑往前递进几分,勾唇冷笑:“是你杀了我,还是让我杀了你?” 南宫晔不退反进,冷冷问道:“你当真要如此?在你眼中,连侍女的性命也比本王重要?” 如陌道:“在你眼中,她们只是侍女,可在我心中,她们却是真心待我之人。你说爱我,而你的爱,甚至还不及她们万分之一……你,不配与她们相提并论!” 南宫晔目光一沉,眼底痛色划过,脱口道:“若不是你的背叛……” “对!”如陌打断他的话,抬高下巴,“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欺骗你、利用你、背叛你,我罪该万死,你……可以杀了我吗?”她努力让自己笑得张扬而得意。(未完待续) 第27章 断情绝爱(2) 看得南宫晔怒气上涌,咬牙恨道:“你以为,我下不了手?” 他突然伸出两指,夹住剑尖,猛一用力,原想将剑折断,却不料,那剑竟然脱出了她的掌心,直往一侧飞去,转眼便不见了影子。 微微诧异,南宫晔望着她,而她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身负绝世神功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宫宫主,如今连剑都拿不住,说不出一定没人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 “告诉我,你把沙仲弄去了哪里?魔宫宝藏,又藏在何处?只要你肯说,本王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私闯军营,冒犯主帅,行刺杀之实……每一条在这里,都是大罪。南宫晔缓缓握拳,只要她说,哪怕是假的,他也有理由可以放她离开。 可惜她此刻,一心求死。 “这算是大发慈悲吗?”如陌嘲弄笑道,“你不必白费力气。沙仲早已被带回魔宫,依魔宫宫规处置,尸骨无存。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而魔宫宝藏,富可敌国,我绝不会把它交给你这样狠心绝情的人!今天,我给你机会,倘若你不杀我,来日,我便将它拱手相让与他国,让那些宝藏,化作无数的战马,踏破你想要守护的领土……或者,将其变作千万把利剑,用来斩杀你想要守护的子民……南宫晔,你,信不信?”她一字一句,昂首问道。 周围一片哗然,单凭这番话,就足够抄家灭族。 “看来你今天是执意求死,那本王现在就成全了你!”南宫晔这回是真的动了怒,伸手一把捏住她的脖子,五指收紧,指节泛着青白。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在他手中一分一分的涨红发紫,脆弱的生命,在悄然流逝。他的手忽然有些颤抖,心里抑制不住的疼,仿佛被掐紧的,不是她的脖子,而是他自己的心。那样剧烈的疼痛,像要窒息。可她却仍是一分也不肯妥协,双眼之中,竟透出即将解脱般的神情,两分向往,三分愉悦和轻松。 不禁心头一颤,她连死都不在乎,究竟还在乎什么?他猛地收了手,将她甩了出去,纤细的身躯如断了线的残破风筝,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地虚浮的尘土。 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她不受控制地张口,吐出一口血,全身已无一丝力气。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他还要放手? “你想死,本王偏不让你死!”南宫晔目光复杂地盯着她,既痛又怒。握在袖中的双手不住地轻颤,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王爷!此女绝不能留!”一名将军跪倒。 “是啊王爷,刚才她的那番话,大逆不道,足已抄家灭族了。王爷,您千万不可一时心软,酿成大患啊!” “王爷……” “都给本王住口!”南宫晔断喝一声,猛地背过身去,闭上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你们,都去,这个女人……今日就赏你们了,就在这儿办!何时她招了,何时才准罢手。” 极致残酷的言语,如惊雷般在女子的心头轰然炸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事实。他,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方式,逼她交出魔宫宝藏! 脑海中,蓦然空白。睁大的美眸,空洞中竟映不出一物。她想放声大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这样无声的张着唇,仿佛在嘲弄自己的愚蠢。 所有人也都愣住了,面面相觑。望着地上绝美的女子,竟无人敢踏前一步。 “王爷,这……不如直接杀了她吧,她毕竟是您的王妃,这要是传出去……” “拿纸笔来!”南宫晔沉声打断道。 纸笔很快奉上,南宫晔奋笔疾书,毫不犹豫,不过片刻,一封休书草草而成。 “晔!”南宫傲忽然上前握住他止不住发颤的手,望着那双深藏着痛楚和挣扎的眼眸,南宫傲皱了皱眉,不无提醒道:“你确定,要用这种方法吗?”若想留她性命,其实不只有这一种方式。 南宫晔硬声道:“这样的女子,此时不休,更待何时!” 面上故作冷漠,但深锁的眉心却泄露了心底的挣扎。扬手,一纸休书直扔她面颊。那些士兵们,再无所顾忌,纷纷朝女子围拢。 如陌直觉地缩起了身子,拒绝那些肮脏的触碰,悲愤、绝望的心情,如灭顶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十年前,被母亲推下悬崖时,她以为这一生,不会再有什么时候比那一刻更悲痛绝望!当前一任魔宫宫主在她体内种下生死蛊,第一次蛊毒发作时,她又以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什么比生死蛊的折磨更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此时此刻,为爱人所赐,即将受辱的心情,又岂止是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可以比拟! 当午的日头,白刺刺的扎眼,照着那些眼光发亮的男人们,肮脏的欲望之色,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印在她通红似血般的瞳孔里,惊惶恐惧,铺天盖地。 无力地挣扎,阻止不了衣帛的碎裂,她就那样眼睁睁地望着半空中,飞扬的衣衫划出哀伤的一笔,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微澜的绝望。 忽然想,或许这样也好。她死得越是悲惨,将来他得知真相后的悔恨,只会越深。微澜,用他的悔恨,来偿还你所承受的屈辱,这样,可好? 用力地闭上眼睛,心被阵阵揪紧,痛至麻木。当第一个人探手摸上她的身子,萦绕在胸口的那口心头血,终是控制不住喷了出来。 飞溅的鲜红,如落花一般妖娆刺目,斑斑落在人群外的那人的心间。 南宫晔面上极力维系住的平静和淡漠,终于全面溃败。 “住手!” 一声怒喝几欲冲口而出,身边的人却先他一步出声阻止。 南宫傲瞥了眼身旁几乎被愤怒淹没的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那些停下动作却似是不舍得起身的士兵们,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快步上前,手中的剑当胸一横,厉声喝道:“你们要反了不成?王上旨意已下,还不速速退下。” 士兵们这才慌忙,退到一旁跪了。 “晔,你可还记得,当日圣心湖里,你应下的话?”南宫傲看到南宫晔攒紧的双拳终于松了一分,这才笑道。 “什么话?”南宫晔心不在焉。 “你答应等事情了了,便将她送与孤。” 似乎有那么回事。南宫晔浑身一僵,通体冰凉。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她。 “你不是要反悔吧?”南宫傲补了一句,声音微凝。 南宫晔皱眉,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女子气息微弱,仿佛黑夜中即将寂灭的烟火,正毫不反抗的走向消亡。他心头大痛,这般逼迫,她竟毫不反抗,任由人侮辱!以她的武功,要离开这座军营,该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她为何不走?难道就因为死了两个丫鬟,她就这般生无可恋?而他,被逼到这个份上,才是无可选择。也许只有如此,才能留得住她的性命! “王兄若喜欢,拿去便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将她送了人!如陌拢紧残破不堪的衣裳,爬起来,无声大笑。 十年的爱恋,身心的交付,为此失去曾经在她看来重于一切的武功。她设计为他除敌,送与他她的宝藏,可倾尽一身,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是他身心的背离,是铭刻骨心的伤痛,亲手拧灭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丝光亮…… 风,咽泣般地吹过她的耳畔,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曾经飞蛾扑火般的爱,显得可笑。站在一滩血迹的中央,突然觉得好疲惫。 捡起休书,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南宫晔的跟前,绝世双眸如一潭死水般再也不见一丝波澜,深深望向他的眼,竟然还能浮出一笑。 “南宫晔,我,不恨你,因为无爱……便不会恨!从此,你我之间……再无牵连,即便有朝一日,你放下满身的骄傲与尊严,伏跪在我面前,我如陌,也断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很平淡的语气,却是一字一句,用尽心力,仿佛一个誓言,又像是一个魔咒,在那个烈日骄阳的上午,深深烙进了男子的心底。 纤细而苍白的手,举起那一纸休书,在他惊愕而慌乱的视线中,指尖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道,将其撕成两半,再撕成更细的残片。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宛如心间生出的裂痕。原来,心碎的声音,竟是如此的动听…… 张开五指,带着墨迹未干的残片随风而散,在半空中挣扎着飘舞,最重归于尘土,和着她残破的心,一同被埋葬。 对望中的两双眼,一个是面临即将失去的沉痛,一个是沉痛过后如死灰般的寂然。 决绝地转身,她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晃动,脚下却是那样的坚持。南宫晔望着女子的身后,被投在地上的纤细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如同狂风肆虐后的痕迹,带着紧绷的残缺。他眸光破碎,心仿佛被掏空般的难受,无法动弹半分。 这个他曾经用心寻找、极力挽留过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他无能为力。想要拦住她的脚步,却找不到可以阻拦的理由。 如陌走了,南宫傲也走了,将士们在长风的示意下逐一散去。这片后山,一派寂静若死。 “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饱含痛苦的凄厉长啸,传遍了整座军营,仿佛经历了撕裂心肺。男子终于抵不住内心的压抑,仰头大叫。张开双手,衣袂翻飞,发冠四裂,尘沙顿起,漫天飞扬,带着千钧的力道,穿衫而过,划破了俊美的脸颊。 这一场关于爱情的较量,终以两败俱伤,惨淡收场。(未完待续) 第28章 王宫相对(1) 初夏的夜晚,隐隐浮现的闷热之气,笼罩着整个封国王宫。而象征宠妃地位的凰舞宫内,此刻却是冷意蔓延,有如深冬腊月。 女子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莫残歌立在床前,手爆青筋,不苟言笑的坚毅面容,仿佛笼了一层冰霜,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萧杀之气。 “我去杀了他!” 冰冷的言语,仿佛寒冰砸在青石板,一字一字,都冷冽非常。 莫残歌握紧烈焰宝刀,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去,却被易语拉住。 “你不能去!”易语拦道,“这次如陌受了太大的打击,致使生死蛊提前发作,来势凶猛,若不是你及时赶到,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只怕她真的要熬不过去!可即便如此,她昏迷三天,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看来没了神功护体,她自身根本抵抗不了蛊毒的侵蚀。你这一走,万一……她再有个什么闪失,你不在,谁来救她?” 脚步立时顿住,莫残歌回头看床上的女子,眉头紧皱,咬牙道:“真想立刻杀了他!” “我也想!”易语双眼通红,恨恨道,“南宫晔害死微澜和沁贞,又这样伤害如陌,迟早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残歌,你一向冷静又理智!” 是,他向来情绪不外露,更从未这样冲动过,竟无法控制自己。 莫残歌回身,远远凝视着女子异常憔悴的面容,眼中情绪千变万化,最后化作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良久,声音飘渺道:“我真后悔,那日不该放开她的手。” 如果不放开,也许他们都会受伤,但她的心不会如此绝望,绝望到不愿醒来。 易语微愣,第一次,听他言悔。不禁叹道:“即使时光可以倒流,你还是会放开。因为残歌你,还没学会如何拒绝她。” 莫残歌微微一震,垂下眼帘,没有辩驳。 “齐澈怎么还没来,前几日这个时侯,都已经到了的。”易语走到门口,翘首张望,一个玄青色的身影正好出现在视线之内,她连忙迎了上去,“齐澈,你怎么才来!如陌到现在都不醒,到底怎么回事?” 迎面而来的紫色身影,虽面色焦急,但身披月光,看上去柔美异常,与白日里的张扬截然不同。齐澈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却又被易语打断道:“今天她要再不醒,我饶不了你!卓长老怎么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徒弟!” 齐澈闻言气结,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无用!懒得与她计较,昂着头,越过易语,直接进屋。拿出一个药包,放到如陌鼻下轻轻晃了两下,一股清淡的药香嗅入鼻中,躺在床上的女子,黛眉微皱,美眸缓缓睁开。 “如陌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四天,吓死我了!”易语大喜,飞快坐到床前,但见如陌挣开的双眼,竟没了往日的慑人光华,只余死寂一片,毫无生气,不由愣住。 “如陌……你……” “我没事。”仿佛风过箜篌,如陌的声音有些沙哑。 屋内宫灯悬挂,暗黄的光影透纱绢而出,将远山图案打在她身上,她人躺在那里,魂却似乎不曾归来,平静得让人害怕。 “易语、残歌,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们也不用问,更不必找他报仇。我与他之间的事,我自会处理。”如陌淡淡说完,莫残歌与易语同时皱眉,不由自主对望一眼。 “他如此待你,你居然还放不下?”易语气恼之极,如陌却面色凝重道:“南宫晔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且不说辰王府高手如云,枯寒神功更是厉害无比,就算你们在江湖中无人能敌,进了辰王府,也只是送死。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侥幸得手,以他的身份……这天下,将不会再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我不在乎!”异口同声,莫残歌与易语皆是面无惧色,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在乎!”如陌道:“你们对我而言,是比亲人更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想起微澜和沁贞的死,依然是揪心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如陌握紧的手微微发颤。 莫残歌心底微震,一直以为,自己之于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她才要解除十年之约。原来并非如此!比亲人更重要的朋友,他对她而言竟是如此特殊。目光中泛起丝丝涟漪,莫残歌动容道:“我会回来。” “残歌!” 莫残歌刚刚启步,又被叫住。 “我不想要他的命!”如陌面无表情道。 如此伤,却还是不愿伤及他性命么?莫残歌握刀的手微微一颤,目光一片悲凉。转头望她,却见她绝世双眸无一丝情感,唇微微勾起浮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笑,带着心碎和绝望的冷笑。 如陌又道:“因为我要的,是从心灵上……彻底的击败!” 这样,微澜、沁贞……可以瞑目了吗? 虽然浑身无力,但她仍然撑着坐起,这一次蛊毒发作,像是死了一百次。周围一片静默,莫残歌皱眉不语,易语、齐澈忧心忡忡。一个外表冷漠、内心情感浓烈、渴望温暖和爱的女子,一旦绝望,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恨,而是爱和恨,都已经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如陌扫了眼周围陌生中略带奢华的摆设,淡淡道:“这里是王宫,你们怎会在此?” 易语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不来看你!这王宫,高手还真多,我们刚潜进宫不久就被发现了,不过说来也怪,南宫傲居然很爽快地让我们留下来照顾你,要不是因为你昏迷不醒,我跟残歌早就带你离开了!” 南宫傲?他有那么好说话? “为何要离开?既然南宫晔将我送进了这座王宫,那我便在这里好好的活给他看,看看他所赐予的惩罚,最终承受的……究竟是我,还是他自己!齐澈,我的内力,可有办法恢复?” 齐澈道:“生死蛊最怕的是至热至寒,我那里炼了一些药,虽不能解蛊,但若以此药配合至阴至阳之内功,要想恢复内力,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不过……至阴至阳之神功,非烈焰、枯寒莫属,烈焰就不必说,莫阁主功力已登化境,自是无有问题。而当今天下,身负枯寒神功之人,也唯有辰王与王上。王上的功力较辰王略逊一筹,因此,王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不用他!”如陌断然截口,“还有其它方法吗?” 齐澈摇头,如陌道:“或者,有没有其它可以代替枯寒的至阴至寒之物?” “代替枯寒?”齐澈锁眉沉思片刻,忽然眼光一亮,“对了,寒玉床!天下间,至阴至寒之物,非它莫属!若有此宝物相助,待我的药练成之后,兴许,还能延续你的性命!” “真的吗?那如陌就不会死了,是不是?”易语喜形于色,不自觉抓住齐澈的手,迫切问道。 齐澈望着被她抓着的手,半响没吭声,易语惊觉失态,慌忙松手,面上一红,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莫残歌见他二人都不做声,便问道:“那寒玉床现在何处?” 齐澈道:“据古书记载,寒玉床乃千年寒冰所制,是很多年前的一个皇帝为保他过世的宠妃数百年容颜不变所打造,可惜,自制成之后,这个皇帝,就再没去看过那名宠妃一眼。” “为什么?”易语不解。 如陌接道:“因为能存放寒玉床的地方,必为不见阳光的阴寒之地,而寒玉床本身寒气过重,凡靠近寒玉床十丈之内,必为寒气所伤。帝王惜命,又岂会为一个过世的女子自伤龙体!” “不错!”齐澈赞赏点头,“据闻,曾有人偷入王陵寻过此物,却一无所获。我想,既是皇家之物,应该就在这王宫之内,至于具体位置,恐怕……只有王上与辰王才知晓。” “那我夜探王宫,不信找不到。”莫残歌提刀,齐澈连忙阻止,“不可,倘若此物真在王宫,必须经过王上恩准方可!” “为何?” “因为运功期间不得有任何差错,否则,性命难保!即使一切顺利,也只能维持一月之期,一月之后,需再次借寒玉床之效用配合烈焰神功压制生死蛊,以免蛊毒噬体……” 易语道:“可是南宫傲能答应吗?既然是以前的皇帝为他的妃子打造,那床上肯定躺着那个女人,让如陌怎么用啊,难不成要躺在一个死人的身边不成?” “有何不可?”如陌眯了眯眼,目前,对她而言,最要紧的,是恢复内力,压制住生死蛊。“易语,你们几个先出宫去,南宫傲那里,我自有办法。” 易语和齐澈走了,莫残歌却坚持留下,如陌知他脾性,也就随了他。 寒玉床!还有南宫傲,那个无情的帝王,妖一般邪魅的男子,曾对她流露出无尽的兴趣。 夜色渐深,窗外漆黑如墨,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寂静的黑暗里,如陌微微闭上双目,微澜临死前衣不蔽体、浑身染血的惨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外繁茂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床前,她依旧不能入睡。 如此十日,她愈发形容憔悴。这十日里,南宫傲不曾踏入过凰舞宫,这曾经为后宫女子所向往的华丽宫殿,如今更像是一座冷宫。 外头,渐渐流言四起,诸多揣测。 向来,能入住凰舞宫的女子,皆正蒙盛宠,但南宫傲喜新厌旧,没有哪个女子能荣宠不衰,留在这座宫殿达一月以上。人们都在议论,被辰王休弃、随意赏赐给下等士兵的女子,没有显赫的身份,王上将她安排在凰舞宫究竟是何用意?若说王上看中她的美貌,却又为何把她丢在凰舞宫不闻不问,既不册封她为妃,也不去探望,更不曾传她侍寝,而且,还默许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留在她身边,真是匪夷所思。 各宫的主子和下人们,都在背地里数着日子,看看这个女子,能在这凰舞宫待上多久? “小姐,王上有旨,请您过去御花园,有客到访。”一早,便有宫女来禀。 如陌淡淡道:“是什么客人?”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听一些宫女们私下说,是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子,像仙一样呢!哦,对了,听说辰王也在。”宫女说到辰王二字,拿眼偷偷打量着她。如陌心头猛地一抽,呼吸有片刻的凝滞,然而,她的脸上,却是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我知道了。你去回话,我半个时辰之后到。”如陌淡淡说着,坐到梳妆台前,静静望着镜子里,苍白而憔悴的容颜。 “半个时辰?”宫女吃惊地叫出声来,“王上一向最讨厌别人迟到……” “让你去回话,你只管去回了便是。”如陌淡淡截口,回头扫了一眼,目光并不凌厉,但那宫女却觉得浑身发冷,立刻止了话头,低头应了声“是”,赶紧告退。 南宫晔他也在,很好! 如陌缓缓执笔,在微微上挑的眉尾处细细描绘,不多时,一枚殷红色,带着诡秘气息的落花呈现出来,竟将清丽绝美的脱俗面容,衬得妖娆而魅惑。她对镜勾唇一笑,原本清冷的双眸,忽然砰发出耀眼光芒,仿佛将天地日月的光华,全数收入她的眼底。无人得以窥见,那光芒的背后,沉淀的,冷冽的死寂。 御花园,晨光照着银湖碧水,鳞光闪闪,照人眼瞳。园中茂林修竹,葱郁之色,拂去初夏热气。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场地,两侧乐师奏乐,中央一群舞姬正在起舞,薄纱蔽体,舞姿曼妙勾人。 高位,君王左拥右抱,品茗观舞,听曲赏乐,好不惬意。反观两侧的男子,一个低头饮茶,心不在焉;一个目光望着舞姬,思绪却早已飘远。这二人,正是南宫晔与冷意潇。 见前去传话的弈德竟然一个人回来,失望的情绪,自深沉的凤眸一闪而逝,南宫晔垂眼,将万千复杂情绪,掩入心底。 “怎么,她不肯来吗?”南宫傲问着,放开怀里的美人,美人幽怨地撇了撇嘴,在他怀里不舍地蹭了两下,才勉强坐正身子。 “回禀王上,凰舞宫的主子说……说她半个时辰以后才能来。”弈德忐忑不安地禀报,心道,那女子真是胆大!他在宫里待了这些年,还没见过哪个人敢让王上等。忍不住偷偷抬眼,发现君王嘴角的邪魅笑意如常,竟没有丝毫不悦的迹象。 南宫傲微微侧目,看了南宫晔一眼,还没开口,身边的美人先大声叫道:“她好大的胆子!敢让王上等她半个时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怜妃娘娘说如陌是什么身份?”清浅的声音自迂回的长廊拐角处传来,绿叶满枝的藤架下,女子昂首信步,一袭白衣穿在她身上,仿佛收敛了世间所有色彩,在阳光下散发出五彩光芒,如隐似幻,似有若无。本是仙人之姿,但因眉尾处的一枚殷红落花点缀,将耀目的清华气质,平添了几分魅惑人心的妖娆,看上去,竟比从前更加耀眼。 南宫傲眼光一亮,随着她的到来,周围的美人,尽皆黯然失色。 南宫晔目光微微一变,她看起来,似乎过得很好,好得让他难以接受。 “意潇,你来了!”不向南宫傲行礼,也不看南宫晔,如陌径直走到冷意潇身边,笑着打招呼,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还好吗?”一贯的清雅出尘,冷意潇起身笑问,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如陌笑道:“蒙王上厚爱,这宫里锦衣玉食,又有诸多下人伺候周到,怎会不好!” 明灿的笑容,敛尽光华,灼人眼目。仿佛这宫里的生活,正是她梦寐以求。 南宫晔眼光一瞬百变,说不出口的失落感令他如坐针毡,心刺如芒。闷头饮茶,很快茶杯见底,他紧紧捏住,指节泛白,却没有放下。只听南宫傲笑道:“不是说,要等半个时辰才来吗?怎么这样快?” 如陌笑道:“王上召见,如陌岂敢耽搁!半个时辰之言,不过说说而已。” 宫女说,来的客人,是一个好看得像仙一样的男子,她就想到会是意潇。她也许会让任何人等,但不会让意潇等。如陌笑着与冷意潇落座,立刻有人奉了茶来。 “原来妹妹眼里,还有王上啊?本宫以为,妹妹只看得到意潇公子呢!”南宫傲身边的美人昂着头娇声笑道。刻意用暧昧的眼神,在如陌和冷意潇之间来回望了几望,意有所指。 “怜妃娘娘请慎言!”如陌抬眼,嘴角笑意犹在,眼光却已冷若冰霜。“还有,如陌并无姐妹,娘娘还是莫要乱认亲戚的好!” 冷漠至极,不留余地。 怜妃出自名门,从小骄纵惯了,进了宫,又颇受君王宠爱,在宫里言行无忌,本来有望搬进凰舞宫,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她美梦成空。心里自然有气,此刻如陌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一时气恼之极,便口不择言:“你……你以为你是谁?一无出身,二无封号,本宫叫你妹妹是看得起你!不然,以你这样一个被辰王赏赐给下等士兵肆意玩弄的低贱女人,也配本宫叫你一声妹妹……” “啪啪!!”怜妃话未说完,两个响亮的嘴巴,挟带猎猎风声,已经狠狠扇在如花般娇艳的脸上。打得怜妃眼冒金花,双耳嗡嗡作响,砰一声摔倒在地,错愕地瞪大眼睛,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冷酷男子,回不过神。 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布满男子刀削般的面庞,令人望之惊颤。 变化来得突然,台下,声乐静止,舞姬愕然顿步,周围的宫人,尽皆愣住。气氛一瞬凝滞,原先阳光明媚的御花园,突然冷得像是结了冰。 “你……你是谁?你敢打本宫,不想活了吗?”怜妃终于回神,抖着身子爬起来,怒指着眼前男子,大声叫道:“来人,来人呐,抓……”(未完待续) 第29章 王宫相对(2) 一个抓字尚未落音,锋利的宝刀,立刻架上了纤细的脖子。怜妃吓得噤声,这才想起,君王就在身边,慌忙用求救的眼光看过去,却发现平常百般宠她的男子此刻竟毫无反应,仿佛事不关己。 “王上……”怜妃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南宫傲仿若不闻,径自悠闲地抿了口茶,随口笑道:“今年的新茶,口感不错。江南进贡来的?让他们多弄些来,孤喜欢这味道。” 众人皆愣,没想到王上最受宠的妃子挨了打,他还有心情品茶。怜妃面色煞白,不敢置信。 羿德额冒冷汗,忙恭敬应道:“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南宫傲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两人,南宫晔手握成拳,青筋毕现,面色极为难看。相比之下,如陌则显得十分平静。 低垂的眸子,深深掩藏住内心的刺痛,如陌冷冷瞥了眼惊骇无措的怜妃,面无表情道:“残歌,你吓到怜妃娘娘了。她毕竟是王上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王上,您说是吧?” “你骂我是狗?!你这贱妇……”怜妃气得大骂,高高肿起的面颊,一阵青一阵紫。但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被飞来的一滴水珠,点住了哑穴。 “来人,怜妃恃宠生娇,嫉妒成性,满口胡言乱语,有失贤德。即刻起,迁入冷宫,终生禁闭,不准任何人探视。往后,再有人敢乱嚼舌根,一律赐死!”南宫傲眼光微抬,桃花一般的眼角,“如陌,孤这么处理,你可还满意?”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南宫傲问着如陌,眼光却瞥向南宫晔还沾着茶水的指尖。 铁青的脸色,终于回复了正常。南宫晔望向对面女子,她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打进这园子开始,她不曾看过他一眼。当真应了那句,无爱无恨,此后路人。不由心间刺痛,却又无可奈何。 怜妃被拖走,南宫傲身边的另一位美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帝王,正巧这时,南宫傲也朝她看过来,带笑的邪魅面孔,不带任何感情,看得女子浑身一抖。怜妃所说的那些话,先前她们在背地里都曾说过,此刻,见最受宠幸的怜妃就这样被打入冷宫,难免心中害怕。慌忙起身,行礼道:“王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请王上恩准。” 南宫傲笑道:“爱妃既然身子不适,就赶紧回宫,好生休养。这阵子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明明是关怀的语气,却是在下禁足令。 南宫傲挥退舞姬及一干宫女太监,向如陌伸出手,邪魅笑道:“爱妃,孤可是为了你,把美人都赶走了,你是不是应该过来安慰一下?” 一句爱妃,令南宫晔双手一颤,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水,湿了一身。 “王兄!”南宫晔皱眉,沉声提醒道:“她不是你的妃子!” “哦对,现在还不是。不过……如陌,你愿意做孤的女人吗?”南宫傲问的直白,似乎毫无顾忌。南宫晔面色一变,霍然站起。 “王兄!”语气之中,已有怒气压制不住。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南宫傲笑着将目光投向如陌。 “做王上的女人?”如陌嘲弄起身,绕过面前的长几,缓缓走过曾经深爱的男子面前,没有回头,径直来到原先怜妃的位置,将手放进南宫傲的掌中,冷冷地勾唇笑道:“自辰王将我当做礼物,送给王上的那一刻起,我以为,我已经是了。倘若王上要再给我个名分,我也不介意。” 身后之人,脸色蓦然惨白。 南宫傲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看了眼南宫晔,终是不忍。放开如陌,朝立在一旁的莫残歌道:“莫残歌,你知罪吗?” 莫残歌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他。 南宫傲道:“孤默许你留在王宫,保护如陌,但没给你肆意胡为的权利!怜妃虽然出言无状,但她是孤的女人,要教训,也轮不到你!这里,可不是江湖,更不是你的暗阁,你要留下,就必须遵循宫里的规矩。否则,即便你神功盖世,孤也照样可以让你尸骨无存!” 这绝对不是恐吓。南宫傲邪魅的笑容,带着透骨的寒意,将满园的阳光,笼上一层冰霜。若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已胆战心惊,但莫残歌却偏偏不放在眼里,面无表情道:“宫里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在我的眼里,天下间只有一条规矩:伤如陌者死!” 凌厉的目光,从南宫傲身上移开,直射向南宫晔。 “当真狂妄!孤很好奇,这样的人,如陌你究竟是如何收服他成为你的下属为你办事?” “王上说错了!残歌不是我的下属,他是我的朋友,不存在收服。他帮我办事,是基于一个承诺。我敬重他,因为在这个世上,像他那样重情重义,把承诺当信念来实现的人,已经不多了。辰王,你说是不是?” 美眸斜睨,无尽讽刺,将伤痛压在内心最底层,没人看见。 南宫晔心头一痛,皱眉道:“你是指本王不守信诺?那你又何曾……” “辰王想多了!”如陌淡淡截口,似笑非笑道:“我什么也没指,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残歌护我心切,王上若肯给我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如陌定会感激在心。” 南宫傲哈哈笑了两声,“自然。有你开口,孤就不再追究。莫残歌,你可以退下了。” 莫残歌却不动,警惕而又防备地盯着南宫晔。南宫晔不屑,嘲弄道:“莫残歌,你真是多此一举!魔宫宫主身负绝世神功,她若不愿,谁能伤得了她?” “今时不同往日,辰王自己做过的事,自己不清楚吗?她……” 武功尽失,这四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如陌面色微凝,立刻打断道:“残歌!你回去休息,这里不会有事。” 莫残歌皱了一下眉头,深深看她一眼,真的转身走了。 南宫晔望着莫残歌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应该清楚什么? 天边的阳光,忽而黯淡了几分,照在如陌纤细的手指,白得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园子里,一时寂静下来,气氛有些异常。有好一会儿,都没人再开口说话。 冷意潇转眸,看到高台后方的碧湖上,隐有云烟缥缈,于湖四周葱翠的绿树掩映下,仿若人间仙境。不由起身笑道:“观一幕云间景,品一杯雨前茶,闻一曲绝魂音,人生快慰,莫过于此。奈何,你们啊,只知打打杀杀,太煞风景,辜负了大好良辰!” 清朗洒脱的声音,将不愉快的气氛,化作虚无。 冷意潇踱步湖边,举杯而饮,茶已然冷了,便有些苦涩。他并不介意,只清雅而笑,淡漠的眸光,掠过层层水面,最后又落到如陌身上。“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在意她人言论之人。” 苦涩漫上如陌的唇角,她在意的,不是那些人的言论,而是言论下的事实,在她心里留下的伤口,不碰则已,一碰便痛如锥心。尽管如此,她也只是抬头淡淡笑道:“我没有意潇你那么洒脱。” 南宫傲笑道:“还是意潇懂得享受生活!清湖烟波云间景,盈齿余香雨前茶,但这绝魂音……”话音微顿,一双带笑桃花眼,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都好像是含情脉脉。“如陌,你可愿抚琴一曲应应景,也好成全意潇一番心意?” 如陌笑笑,没说话,南宫傲便吩咐人取琴来,却被南宫晔阻止道:“如果本王没记错,她曾经说过,抚琴不为愉悦别人,否则,与当日琴姬,又有何分别?” “你说对了,我与琴姬本就无分别。尤其对于辰王而言。”都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如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看得南宫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陌又道:“意潇不是别人,别说是抚琴一曲,即便十曲,只要意潇想听,我自不会拒绝。而辰王你,向来公务繁忙,有这功夫在此浪费时光,不如回你的辰王府,多陪陪您那娇艳如花的月侧妃来得实际。” 笑而抬头,她目光冰冷,语气极尽讽刺。 那一夜,真的伤了她的心。这本是他给她的惩罚,然而此刻,面对她这样冷漠的眼神,南宫晔的心里,酸涩不已,那些被背叛的痛,忽然淡了许多。 “月侧妃?”南宫傲疑惑道:“晔,你有侧妃吗?怎没听你提过?是谁?” “没有谁。那种人,怎配做本王的女人!” 如陌听了忍不住冷笑道:“她不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吗?辰王如此薄情寡义,真是可惜了巫临月为你背叛嗜血楼的一腔深情!” 南宫晔诧异道:“你知道她的身份?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真的对她……” “你对她怎样,与我何干?”如陌反问,连唇边的最后一点笑意,也凝成了冰霜。 南宫晔皱眉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如陌淡淡道:“那真是可惜!” “是本王杀的。” “辰王对于女人,果然是用时如宝,弃时如敝屐。不知又是怎么个死法?是否被扔到军营,供士兵消遣?辰王可有亲自前往观看,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一群人糟践凌辱,你可有觉得痛快?” 南宫晔心头一窒,突然说不出话来。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她冷漠的眼底有一丝带着恨意的痛楚一闪而逝,忽然想起巫临月临死前的那番话:“你不爱我没关系,因为被你爱着的女人,也不会幸福,好比魔宫宫主。在你心里,守护皇权,比什么都重要。你为了惩罚她的隐瞒,故意当着她的面假意与我亲热,让她一个人在雨里坐了一夜……如果我死了,她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会相信,被你废掉武功的魔宫使者,其实并不是你命人送进军营,所以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得到她的原谅!还有,我知道魔宫宫主百毒不侵的秘密,但我不会告诉你,等我死了,我要在天上看着你,看着有一天,你为了她,痛到连生命都想放弃,也唤不回你想要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她死?”目光复杂,口气已不如先前冷硬。 如陌道:“我没兴趣知道。巫临月为一个无心之人,背叛自己唯一的亲人,最后却死在自己一心所爱之人手里。不知她,可死得瞑目?” “你,说本王无心?”俊容划过一丝沉痛,“若我无心,那也是因为本王的心,被你践踏得一丝不剩。” 如陌笑了起来,笑得连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眼底冰凉。她抬高下巴,微微冷笑道:“辰王太抬举如陌了!但若有机会,如陌还真想好好践踏一番,看看辰王的心,究竟是用什么铸造而成,竟可以如铁般坚硬!” “你!”南宫晔眉心一紧,心头钝痛,有如刀割。他本能地硬声道:“不会再有机会。本王的心,永远不会放在一个背叛过本王的女人身上。你如今身在王宫,最后安守本分,否则,我一样会对你不客气!” “那要多谢辰王提醒!王上,如果您不嫌弃如陌已非清白之身,那往后,如陌会尽心尽力,尽好自己的本分,伺候好王上,以答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她说着回眸,冲南宫傲勾唇,褪去所有冷漠的嫣然一笑,仿佛带着温暖,要融化世间的一切冰川。 南宫傲不由自主地愣住,有刹那的恍神,明明知道她是故意做给南宫晔看,却偏偏对着她的笑容,转不开眼。忽然意识到,将她带进宫,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像这样的女子,其实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就已经足够让任何男子无法招架。 南宫晔面色倏变,她的话如同千斤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她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园子里忽然起风,朝他们吹过来,如陌这时抬手,将南宫傲之前被怜妃扯开的衣襟轻轻拢住。 “虽然已是初夏,但今日有风,王上小心着凉。”她动作温柔,语气虽淡,却刚好能听出关怀。 南宫傲心头微动,向来,后宫中的女人,无不琢磨着如何才能挑起他的兴趣和欲望,将他带进自己的寝宫,却从未有人关心他的身子。心间泛过一丝暖意,不由自主地握住她柔若无骨的玉指,细腻温润的触感令他心中一荡,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竟强而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个早已麻木之人,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欣喜不已。 如陌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看着他眸中遽然砰发的炙热,不禁暗叹,南宫傲也不过是一个缺少温暖的人。他看起来,高高在上,但耀眼的光华背后,深藏的又是怎样的寂寞与无奈? 想到此,她的目光,便多了一分感情。而这一幕落在南宫晔的眼中,仿佛利剑穿心。他们紧握的双手,动情的眼神,无不令他心生恐惧。把她送进宫,是不是做错了? “爱妃。”南宫傲似乎迷失在她的笑容里,忘记周围的一切,眼中的温柔,仿若冰川融化,决堤而来,欲将人淹没。 如陌道:“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哦?为何?” “王上的爱妃,实在太多。如陌想要的,是独一无二。” “恩,你与她们不同,是应该独一无二。那你说,想让孤唤你什么?” 如陌想了想,“我的本名,有一个凝字。” “本名?难道如陌这个名字是假的?”南宫傲微微诧异,冷意潇也投来好奇的眼光。而南宫晔则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曾经他用尽方法,她对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今日却将她的本名,这样轻易地告诉别人,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也足够令他痛心。 如陌道:“也不算假名。只不过是我自己取的。” “原来如此。那以后,孤就唤你凝儿,你也唤孤的名字,这后宫佳丽三千,能唤孤名者,独你一人!” “好。”如陌浅浅而笑,正打算叫一声他的名字,这时南宫晔终于控制不住,将早已空掉的茶杯重重搁在长几上,拂袖而起,冷冷盯着他们两个。有宫人颤颤巍巍地上前斟茶,却被他扫到地上。 一个是他的王兄,一个是他爱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情意绵绵。 这是她的报复!报复那一夜他给她的惩罚,报复他一纸休书将她赐给士兵,报复他将她送进王宫!可她不想想,她的背叛为他带来的伤害究竟有多深? 闭了下眼睛,南宫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他想让她的报复对他不起作用,但是很快便沮丧地发现,即便知道她是故意而为,他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胸口剧烈起伏,一向深沉的凤眸,痛怒交加,掩饰不住。 南宫傲心底一震,迅速放开如陌的手。差点忘记带她进宫的初衷! “晔……”南宫傲刚开口,如陌便温柔接口:“傲,王弟他,这是怎么了?” 笑意不解,美眸泛着无辜和疑惑,她特地将“王弟”二字,格外强调。 听得南宫晔胸腔猛震,瞳孔遽缩。王弟?她叫他王弟! “住口!谁准你这么称呼本王?!” 怒盈于胸,无法自控。南宫晔猛地掀翻面前石桌,杯盘砸地,咣当直响,惊得周围宫人瑟缩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辰王当众发怒,情绪失控。 盘中精致的点心四散而开,仿佛找不到归路般的四处乱滚。如陌冷眼望着极力平复怒气的男子,扬着下巴,平静笑道:“作为王上的女人,称呼你王弟,难道不应该吗?”无视对方愈发强盛的怒气,她转向南宫傲,温柔笑道:“傲,我可以吗?” 南宫傲没有说话,望着她的目光微微复杂。 “以王室规矩,只有王后,才是本王王嫂,才有资格唤本王一声王弟。而你?还没有资格!”南宫晔冷冷说完,踢开石桌,拂袖转身,以逃离般的速度,离开这座突然变得陌生的宫殿。 南宫晔,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刻! 他一直相信他的王兄不会动他的女人,所以他才能够坦然面对,以为那一日将她送进王宫是最好的选择,既不会动摇他在军中的威信,又能保全她,将她留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但,所谓的两全之策,看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如陌望着他的背影,依旧笑得灿烂。 王后么?好,就王后!(未完待续) 第30章 后宫规则(1) 南宫晔离开后,冷意潇也告辞离去。南宫傲屏退宫人,整座御花园,寂静若死。 “你利用孤?”本是疑问,却又带着十分的肯定。南宫傲犀利的目光,盯住她清冷得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美眸,神色晦暗莫测。 如陌笑着转眸,相较于南宫晔,眼前的男子,虽总是笑着,却更加深沉难测。她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描绘着他邪美的面部轮廓,虽然五官线条有所差异,气质也迥然不同,但她仍能从他脸上,看到三分南宫晔的影子。毕竟是兄弟! “不错,我是利用了你。” 如此坦白承认,不屑于任何隐瞒。 南宫傲颇感意外,如陌又道:“你不想让他死心吗?我这么做,不正如你意?否则,你又何必如此配合!” 南宫傲又是一愣,原以为一个满心愤恨的人,会被恨蒙蔽心智,看不清周遭的很多事物,但没想到,她心如明镜。不禁笑道:“你很聪明。但,为何是孤?为什么不是意潇,或者莫残歌?孤倒觉得,你和意潇之间似乎更有默契,而莫残歌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但,不论有多恨,她永远不会利用真心对她好的人,尤其是意潇。 “我不会利用他们!”黛眉微蹙,语气极其坚定,似乎只是这样说一说,都是对他们的亵渎。听得南宫傲心里很不舒服,不由沉目道:“那孤就可以利用了吗?你别忘了,孤是一国之主,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如陌笑道,“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而且,你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也只有你,才最能伤他!” “看不出,你这么狠心绝情,晔真是看走了眼,竟然爱上你这种女人!” 狠心绝情?她吗?如陌忍不住笑起来,若真的狠心绝情,她绝不会走到如今这种地步。“随你怎么说。”语气淡淡,不无嘲弄。 “为何要告诉孤?你以为,孤还会任你利用?看他痛苦,你真的能得到快乐?” “王上是聪明人,与其找各种借口欺骗隐瞒,不如坦白。”而快乐,早已经不属于她。 “你……不是说不恨他吗?” “不恨,并不代表就能容忍他对我的残忍绝情。” 况且,痛到绝望,如何才能做到完全不恨? 风撩起她的长发,在空中茫然飞舞,她背过身去,面上仍在笑着,笑容有如风中残烛,顽强不灭。 “你可曾尝试过,……眼睁睁看着你身边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你不但救不了她,甚至无法为她报仇……因为,害她之人,恰恰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法割舍爱,也不能成全恨……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回头看他,头发被风吹到他面前,南宫傲抬手,青丝从修长的指缝里钻过,轻轻拂在他脸上。微凉的轻柔触感,令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女子藏在内心的无力感,那种感觉,他曾经也有过。 宽阔的广场,他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坐在百官上首,不是接受百官的朝拜,而是与母后一起,看着他的同胞弟弟,被小时候最敬爱的父王,下令五马分尸。那惨烈的一幕,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 虽然情形不同,却又有着相似之处。只是,他没想到,一个下属在她心目中竟占有如此重的分量。而她对晔的感情,似乎也不像他想的那样浅薄。 将手抚上她的肩,纤细的让人心疼,南宫傲叹息道:“走吧,孤送你回宫。” 如陌淡淡道:“不必了,王上政务繁忙,如陌不敢劳驾。”说完转身,毫不犹豫。 周遭的气息,仍残留着哀伤,但满园的风华,已随女子而去。南宫傲立在原地,看着女子消失的背影,微微出神。 近两日,各宫派出打探消息的人,鬼鬼祟祟地在凰舞宫外打转。 如陌只当不见,闭目靠坐在贵妃榻上休息。寒玉床的事,她还没跟南宫傲提,上次御花园一别,她没再见过他。 “小姐。” 门口传来一声轻唤,三分亲切,七分尊敬。 如陌立刻睁开眼睛,外头天色竟然已经暗下来了。立在门口的女子,身穿黑衣,面容十分秀气,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有着非同一般的沉稳。 如陌微愣,“婉离?你怎么来了?” 魔宫四使之一。婉离垂首上前,恭敬行礼道:“回小姐的话,前几日,宫里不知怎么混进来几个外人,现已查清身份,是王室暗卫!似乎受命于辰王,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因此,卓长老命属下来请示小姐,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王室暗卫?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查到魔宫所在!”如陌眯了眯眼,坐起身来,见婉离面色凝重,她却只是淡淡道:“不必理会。他想要什么,我很清楚。但任他翻遍魔宫,也找不到他想要的。” 南宫晔,他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其实早已经在他自己的手中!嘲弄勾唇,她笑得苦涩。见婉离面色稍安,眉头却仍然皱着,一抹哀色,深藏其中,婉离微微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如陌道:“有话就说吧。”其实不用说,她心里也清楚。婉离、鸾韵,与微澜、沁贞情同手足,如今微澜沁贞二人惨死,婉离心里,必然不比她好过。 婉离道:“卓长老让属下请示小姐,微澜和沁贞的位置,是否……再选两人补上?” 问这句话的时候,婉离抬头看她,目光带着期盼,却又仿佛有些害怕。 如陌看在眼里,轻轻叹道:“不了。在我心里,她们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往后,你与鸾韵,就多费些心吧。” 少有的哀伤,流露在清冷的面庞,带着无法掩饰的自责和懊悔,那样清晰可见。 看得婉离微怔,忽然目中盈泪,感激而又庆幸地哽咽:“谢谢小姐!有小姐这句话,微澜和沁贞泉下有知,必能瞑目了!” 如陌黯然,“是我对不住她们!你们一定很想为她们报仇,对不对?” 婉离垂头,默然片刻。 “属下不敢撒谎。属下的确很想为她们报仇。但想归想,属下不会真的去做,也不会让鸾韵那么做。” “为什么?” “辰王死了,小姐会难过。如果我们被辰王杀了,小姐也会难过。所有会让小姐难过的事,婉离不会做,鸾韵也不会做!微澜她们,一定也不希望我们那么做。因为在我们四个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小姐更重要。” 那么坚定的语气,让如陌想起那时的微澜。“微澜的命,是小姐的,小姐若需要,可随时拿去……” 最后,真的是为她而死。 如陌心头一酸,沉痛叹道:“她死得那么凄惨不堪,你们竟然不怨我?” “能为小姐死,是我们的荣幸。至于何种死法,又有什么关系?小姐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属下相信,微澜与沁贞,最大的愿望,是小姐过得快乐幸福。” 是这样吗?可越是这样,她只会越发的愧疚难安。 那天夜里,她又是辗转难眠,许多张脸,在脑海中,来回交替着浮现。这么多年,为了生存,她摒弃单纯善良,努力将自己变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十年来,杀人无数,唯独救了她们四个,她们便个个都要拿命来还她。而她,也没能真正把自己变得冷酷无情。 空中的明月渐渐落下,东方发白,将暗黑的天空,一点一点的点亮。然而,她的面前,似乎依旧浓黑一片,仿佛被光明摒弃在外。 “启禀小姐,蓝修仪与琳婕妤来访,被莫侍卫挡在门外,现在正在大发脾气。您……要不要见上一见?”刚用过早膳,宫女芊玉进屋禀报。 “蓝修仪是谁?”如陌轻拭嘴角,淡淡发问。“琳婕妤又是谁?”她一个也不认识,看来有必要让人弄一份详细名单。 “回小姐的话,蓝修仪是左都尉蓝大人的独生女儿,以前也在这里住过的。琳婕妤是蓝修仪的表姐,父亲是京城太守。她们二人,都跟被打入冷宫的怜妃很要好。”芊玉尽职禀报。 看来是故意找茬的!如陌无意与她们纠缠,但麻烦却还是自动找上门来。她淡淡蹙眉,“就说我身子不爽,打发她们走。” “这……”似有为难,芊玉犹豫道:“蓝修仪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以前正受宠的时候,她连研贵妃都敢惹呢!小姐想这么打发她走,怕没那么容易。” “难道她还要硬闯不成?”如陌冷笑,“我可不是研贵妃,残歌,你去吧。记得下手轻点,别出人命。” 芊玉愣住,如陌淡淡扫了她一眼,“还有别的事?” “没有了没有了!”芊玉立刻醒了神,慌忙摇着头退出去。心想她进宫几年,伺候过好几位主子,从没遇到过这样胆大的,竟不按照后宫规则行事。 那日,蓝修仪大闹凰舞宫,走着进去,横着出来,虽没死,却也几乎只剩半条命。此事在后宫传开,无人不惊。暂时主理后宫的研贵妃,命人将此事禀告王上,人人皆以为,王上会大怒,凰舞宫的那位要受到惩处,但结果却不了了之。 南宫傲仍然不曾进过凰舞宫,而凰舞宫的新主子,极度狂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传言再度传开,后宫嫔妃们聚在一起,这便成了她们的话题。所有人提起她,皆面色愤然,从暗地里咒怨,到明着责骂。就连凰舞宫的下人们,都在背地里议论,说她不该跟整个后宫为敌。 如陌听后,只是冷笑。她并非不懂后宫生存法则,只是,她意不在后宫。那些女人不招惹她便罢,若存心挑衅,她绝不手软。 后妃的名单,易语命人送到她手里,一共三十二人,每一个,都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那位因她被打入冷宫的怜妃,其家族兄长竟跟金国秘密往来,自从怜妃进了冷宫,不过才几日,杨氏一族迅速没落,怜妃的兄长莫名猝死。 看来,一切都不是偶然,到底谁利用谁,还真说不清楚。 如陌冷笑,这时芊玉又来禀告道:“小姐,凤仪宫每月一次的茶会,后宫的主子们都到齐了,妍贵妃差人来邀请小姐赴会。” 妍贵妃,翌国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自南宫傲登上王位至今,后宫份位最高之女子。她代表着封、翌两国的交好,用来牵制金国蠢蠢欲动的野心。因此,此女虽从未住进过凰舞宫,但却荣宠不衰。南宫傲给予她后宫最高权力,并赐住只有王后才能入住的凤仪宫。 所谓的后宫茶会,不过是一群无聊的女人为了维护表面的一团和气所做出的表现。对于这种虚伪的茶会,如陌完全没有兴趣。还不等她开口拒绝,芊玉便已劝道:“小姐,妍贵妃可是后宫掌权之人啊!听说她心胸狭隘,手段毒辣,您还是去一趟吧!大不了,等时候差不多了,找个借口回来,也不算驳了她的面子。” 芊玉小心劝说,似乎一切都是为她好。如陌微微转眸,看了芊玉两眼,略微沉吟后,忽然笑道:“也好,在这宫里闷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凤仪宫不愧是中宫,飞檐碧瓦,朱梁画栋,奢华贵气,远非其他宫殿可比。前院,数十名美人依席而坐,远远望去,仿如春日百花竞相争艳,美不胜收。 坐于首位的女子,身着华衣,绣有凤翔图案,昭示其主人的超然地位。发鬃高绾,金钗步摇,眉如新月,双目秋波流转,举手之间,端庄威仪中风情尽显。此女子正是目前的后宫之主——妍贵妃。她面带微笑地听着下面众妃对凰舞宫的那位新主子议论不休,不动声色。 一名身着蓝衣的美貌女子见她无动于衷,便忿忿道:“贵妃姐姐,凰舞宫的那位也太狂傲了,不理会我们众姐妹也就罢了,竟然连您都不放在眼里!她进了宫这么些日子,也不来给姐姐您请安,今儿要是来了,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规矩。” 如花之容满是愤慨之色,义正言辞,仿佛真是为妍贵妃鸣不平。这位,便是当日大闹凰舞宫,被莫残歌拎着襟口扔出十丈外,摔得骨架子几乎散掉的蓝修仪。 “是啊,贵妃姐姐,您可是这后宫之主,可不能让她再这么嚣张下去了!她这还没册封呢,要是将来被封个妃啊什么的,那姐姐您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说来也怪,她住进凰舞宫都有二十天了,王上既不宠幸她,也没有任何册封,你们说,咱们的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喜欢她吧,也不会连个面儿都不见,要说不喜欢吧,又怎么会让她住到凰舞宫,还任她私自养着个侍卫……” “听说那侍卫武功高强,不好惹的,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说是侍卫,搞不好私底下……”一阵咬耳,众妃哄然大笑。 蓝修仪鄙夷道:“听说她琴弹得好,那些才子送了个什么‘圣心琴仙’的名号给她,当初辰王就因此才迷上她的,咱们王上也喜欢听琴,八成就是因为这个,才带她进宫,要不然,凭她一个营妓,王上才不会……” “嘘!你不想活了!王上已经下令,再提这个……要处死的。”有人小声阻止,蓝修仪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那都是表面的,背地里谁阻得了。依我看,王上就是因为她的身子不干净,所以才不愿宠幸她。贵妃姐姐,您说是不是?” 眼光中掠过一丝不屑,研贵妃还没开口,她身旁的红衣女子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可不见得。本宫倒觉得,兴许王上是准备立她为后呢!传言说,她即使蒙着面纱都能倾国倾城。这往后,可没咱们什么事儿了。”身着玫红色纱衣,面若银盘,腰若扶柳,红唇带笑,一双媚眼勾人,极尽妩媚之态。此女乃陵王义女,封号眉妃,份位仅次于研贵妃,受君王之命,现协助研贵妃打理后宫。眼角轻瞄,研贵妃已然变色。 气氛骤然冷却。众妃们皆识相的闭嘴,各自低头饮茶。以为心思藏得很紧,殊不知,隐在院墙外一颗百年老树上的女子,心如明镜。 如陌松开按住的莫残歌握刀的手,面无表情道:“下去吧。我倒要看看,她们要如何教训我。” 莫残歌带着她跃下老树,与等在下头的芊玉一同入内。众妃回头,只看她一眼,便齐齐愣住。 一身白衣,未施粉黛,便已将院中一干精心装扮的美人,衬得庸俗不堪。令她们不由自主地想起眉妃的那句话,心下冰凉。 妍贵妃心中咯噔一下,相较于眉妃,这名女子带给她的威胁,几乎是毁灭性的。强烈的不安,由心而生,使得研贵妃身下的凤座,仿若针毡。 研贵妃对下面众妃使了个眼色,众妃立刻回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瞎聊,仿佛根本没看到她。如陌凝眸,见席中并无空位,只在众妃之后,放着一张残旧的矮凳,凳脚不齐,歪在那里。(未完待续) 第31章 后宫规则(2) 这是故意羞辱她,还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如陌勾唇,“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我也只好告辞了。” 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如陌却仿若不闻,蓝修仪小跑追上,伸手就要拽扯她的头发。莫残歌面色一沉,烈焰出鞘,刷一下横挡面前,离蓝修仪颈项不过寸许。 “修仪娘娘真是不长记性!”冷酷言语,带来杀气腾空。 蓝修仪惊惶停步,气焰立时矮了下去。却不服输地叫道:“你……你好大胆,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今天竟然敢在贵妃娘娘的凤仪宫里拔刀!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活没活腻不知道。但蓝修仪你,若再像方才那样口无遮拦,就真是活腻了!”唇如刀削,吐字如冰。莫残歌冷冷盯着蓝修仪,刀锋般的凌厉目光,令院中一众妃嫔噤声后退。 “残歌,你吓着她们了。”如陌顿步回身,淡淡的目光,扫过众妃发白的娇容。没有任何不屑的表情,但每一个被她目光扫过的女子,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们还不配成为她的对手。但她们想玩,她也不妨陪她们玩一玩。如陌让莫残歌收了武器,绕着脸色煞白的蓝修仪,缓缓踱了一圈,微微笑道:“这位,就是蓝修仪吧?明眸皓齿,肌肤如玉,难怪上回在御花园里,王上几次称赞你是个妙人儿!” “王上称赞我了?真的吗?”蓝修仪眼光大亮,惊喜问道,早把之前的不愉快跑到九霄云外。 “当然是真的。修仪娘娘本性纯真,最得君心,想必封妃之日,指日可待。将来,即使当不了王后,至少,也能位及贵妃。” 众妃闻言,面色一变,纷纷掉头,看向研贵妃。研贵妃却看着蓝修仪,笑意凝结,目光锐利。 蓝修仪一惊,连忙摆手道:“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想当什么贵妃,我只想好好伺候王上和贵妃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虚伪!如陌讽笑。研贵妃看在眼里,目中闪过一丝阴冷,朝身后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刻上前对如陌斥道:“你是什么身份?来到凤仪宫,敢这么放肆,还不快向贵妃娘娘行礼!” 好一个盛气凌人,狗仗人势。 “你又是何身份?”如陌反问。 “奴婢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也是贵妃娘娘的陪嫁婢女!按照身份,你应该向我家娘娘行跪礼!”仿佛这样的身份,多了不起。的确,作为贵妃身边最信任的人,各宫妃子都要对她礼让三分,又岂会将一个还没被册封的女子放在眼里。 “不愧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如陌淡淡斜眸,觉得好笑,“要我下跪,连王上都没说过,不知你家娘娘,受不受得起?!” “你用王上来压本宫?先前听说妹妹为人嚣张狂妄,目无规矩,本宫还以为是谣传!”研贵妃终于开口,将一众妃嫔目光集中过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研贵妃垂眸,指甲上的红色蔻丹颜色鲜亮,仿若染血。又道:“本宫很想体谅妹妹新人入宫,之前又无父母管教,但王宫有王宫的规矩,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总要尽职尽责。媛香,去,掌嘴。” 她说她没家教。 如陌嘴角的嘲弄渐渐冷下去,这时,叫做媛香的婢女大步走到她面前,照着她的脸,抬手就要狠狠扇下来,却被如陌一把抓住了手腕。虽然失去内力,但准确抓住婢女的手,还是没有问题,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婢女竟然会武。不但将她的手震开,还抬起一只腿踢向她腿弯,显然是要她下跪。 莫残歌眼光一沉,飞快抬手,一把捏住婢女的脖子将其提开,继而,像仍一个恶心的死老鼠般的姿态,狠狠扔了出去。 宫墙坍塌,碎石四散。婢女脑浆迸裂,未来得及哼一声,便断了气。 惊恐的尖叫,立时传遍了整个后宫。除眉妃以外,所有的女子,皆是面色惊骇,悚然倒退,见鬼一般地看着如陌和莫残歌。 院子中央一瞬空旷,他们周围数丈无人。 “你,你们!”研贵妃气得浑身发抖,面容煞白,早已失了先前的镇定。 如陌笑道:“残歌,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出手这么重。”嘴上笑得若无其事,眼中却是冰冷慑人。看得研贵妃莫名一颤,也跟着众妃退后两步。 莫残歌道:“她自找的!” 如陌笑,“可她毕竟是贵妃的贴身婢女!” “在我眼里,婢女还是贵妃,都一样。”莫残歌的眼光,冷冷扫过众妃,最后落在研贵妃身上,警告,不言而喻。众妃瑟缩,仿佛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吭一声。宫里有的是明争暗斗,但从未有人敢这样张狂大胆,毫无顾忌。蓝修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终于感到了后怕。 “你究竟凭着什么,敢在宫里如此放肆?”研贵妃狠狠盯着如陌,阴狠之色,跃入眼底,“来人,把他们两个拿下!谁敢反抗,就地正法!” 十几名侍卫,拔剑而入,将如陌与莫残歌围在中央。 “就凭他们?”莫残歌冷笑。 没有人看到他拔刀,那些侍卫已经纷纷倒在了地上。伤势均匀,无有鲜血流出。众人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自寻死路!”莫残歌冷冷吐字,语气冷冽如冰,直朝研贵妃逼近。 杀气,凛冽腾空,毫不掩饰。 众妃惊惶大叫,有胆小的,吓得昏了过去。 死亡之神,似乎无处不在。饶是研贵妃见惯大场面,此刻也不由得惊慌失措。被挤在众人之中的眉妃眼波一转,这时出来劝道:“姐姐,好汉不吃眼前亏,您还是快向如陌妹妹道个歉吧!今日在这里的姐妹,都是自己人,这件事不会传出去的。” “荒谬!本宫堂堂翌国公主,又是本朝贵妃,岂会向她一个没有封号的女人低头致歉?”似是被激起了傲气,研贵妃心里的害怕,转瞬都化作了恨怒。愤愤道:“更何况,他还杀死了媛香!” 咬牙说完,研贵妃秀眉一拧,狠毒之色一闪而逝,仿佛下定一个决心般地从怀里摸出一节短笛,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笛声不大,却尖锐异常,还未落音,四面八方突然出现十几名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刃,锋利的刃口,在刺眼的日光下反射着冷冷寒光。 杀气腾空。血腥气,渐渐融入空气。 黑衣人自宫墙上一跃而下,身形矫健,一看便知经过严格训练,武功不俗。 半响不曾开口的如陌,缓缓眯起了眼睛,果然在这后宫里,不只她一个胆子大的!不过,就凭这些人,还不是残歌的对手。 莫残歌顿住身形,望着周围的黑衣人,并无半点意外。打从他靠近凰舞宫开始,就跟如陌说了,这座宫殿的四周,隐藏了不少高手。 “杀了他!”研贵妃下令。 黑衣人立即朝他围过来,但杀气,却奇异地从莫残歌的身上隐了去。莫残歌淡淡立在那里,手中烈焰宝刀,似乎并没有出鞘的打算。 研贵妃奇怪地皱起眉头,正觉不解,这时,凤仪宫外,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叫声。 “王上驾到!” 来得真是时候。如陌瞥眼,嘴角勾出一丝淡笑。微微回头,凤仪宫门口,南宫傲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白玉云龙冠,身后跟着两队禁卫军,气势威严无比。 研贵妃愣住。 “臣妾拜见王上,王上万岁万万岁!”众妃行礼,面色既欣喜又惶恐。 平常这个时候,南宫傲都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是不来后宫,今日却突然而至,还带着两队禁卫军。研贵妃心道不好,飞快朝黑衣人使了眼色,那些黑衣人立即飞出宫墙,迅速隐去。速度之快,令见者恍若错觉。 “爱妃这里,真是热闹!”南宫傲负手走向研贵妃,一贯的邪魅笑意挂在嘴角,似有若无。他望了眼墙角地面,媛香的尸体已然冷却,南宫傲目光微闪,问道:“发生何事?” 妍贵妃迅速整理好情绪,迎上前,屈膝行礼,梨花带泪,微微啜泣:“王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今日臣妾举办茶会,特意邀请新进宫的如陌妹妹。谁知妹妹她不领情,仗着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不但对臣妾及众位姐妹无礼,甚至残忍的杀害媛香……王上您也知道,媛香她从很小就跟着臣妾,与臣妾情同姐妹。如今,她在臣妾面前惨死,臣妾身为主子,却救不了她!臣妾……臣妾真想随她一起去了……” 掩面哭泣,说得伤心欲绝。作势推开南宫傲,要往柱子上撞去。南宫傲面色几不可见地一沉,伸手抓住她。 “胡说!”轻声训斥,听不出丝毫的责备,有的只是无尽的宠溺。 研贵妃顺势扑到南宫傲的怀里,万分委屈道:“臣妾实在没脸活在这个世上,就请王上转告臣妾的父王,就说臣妾……” “不准胡说!”南宫傲打断。将目光扫向莫残歌,略微沉声,“莫残歌,又是你!你好大胆子,在孤的后宫,兴风作浪,乱杀无辜,该当何罪?” “人,的确是他杀的。不过,贵妃好意,如陌还真是不敢领受。”如陌接口,面无表情地走到那张破旧地方凳前,抬脚轻轻拨了一下,那凳子立时散架,竟露出里头的细密尖钉。尖端朝上,每一颗,都锋利无比。 众人惊叫出声,研贵妃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南宫傲松开紧搂着研贵妃的手,邪魅的眼光微微眯起,“孤以为,爱妃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不,不是我!”研贵妃慌忙摇头否认,“那个凳子……是蓝妹妹带来的!” “不是的,贵妃娘娘,臣妾也是在外面捡到的……不信您可以问眉妃姐姐!”蓝修仪急切辩解,跪着去拉研贵妃的手,却被研贵妃甩开。研贵妃焦急地向南宫傲解释:“王上,真的不是臣妾……” “但你是后宫之主!”南宫傲截口,目光斜睨。研贵妃顿时哑口无言。作为后宫之主,发生这种事,不论是谁做的,她的确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见她面色惶恐,神情忐忑,似有不忍,南宫傲忽然柔了眼光,抬手轻轻抚上研贵妃的肩,无奈笑道:“罢了,既然你们都有错,今日之事,孤就不予追究。” “王上……” “但以后,谁若是再敢兴风作浪,企图对如陌不利,孤,决不轻饶!如陌,我们走。”南宫傲转而去拉如陌的手,轻易将杀人之事揭过。研贵妃愣住,望着墙角处媛香的尸体,心有不甘道:“王上,可是媛香她……” “爱妃!”南宫傲皱眉打断,回头看她,眼光并不凌厉,却让人冷到骨子里。“你是否嫌这宫里的侍卫太少了,不够你差遣?” 略带警告的语气,直指那些黑衣死士,研贵妃心中一惊,望了望南宫傲带来的两队禁卫军,连忙屈身跪道:“臣妾不敢!臣妾恭送王上!” 还算识时务。南宫傲满意一笑,拉着如陌,在一众羡慕又嫉妒的眼光中,离开了凤仪宫。 凤仪宫外,阳光普照,在道路两旁投下树荫。南宫傲与如陌并肩而行,男子俊美邪肆,女子清丽脱俗,若不看二人表情,真像一对璧人。莫残歌垂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收敛气息,仿若不存在。 南宫傲抬头,看天空白云万里,心情极好,又见身边女子面色始终无波,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跟她毫无关系。不禁挑眉笑道:“孤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这般偏袒凝儿你,怎么你连声谢谢都没有?” 如陌微微顿步,淡淡朝他瞥了一眼,眼光清冷犀利,不无嘲弄道:“你将我推向众矢之的,我也没怪你。媛香的死,不过是给她们一个警告。虽然方凳之事,并非研贵妃所为,但她也绝不可能一无所知!她想借此立威,给我一个警告,再借口查明真相,铲除她目前最大的敌人。这一箭双雕,想的倒是不错。只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我根本不按后宫规则行事,也算不到你会息事宁人,不给她机会动眉妃。” 一口气说完,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欺负。 南宫傲微微诧异,不自主停下脚步来看她。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晔的书房,她穿着淡黄色长裙,没有任何华丽的首饰,却让人觉得她高贵不凡,那一刻,她的外表,让他惊艳。而后,她一眼看出两幅字的差异,并清楚指出写字之人的特点,令他佩服。那时候他就知道,此女必非凡品,但怎么都想不到,她竟然会是一直为他们王室所忌惮的魔宫的宫主!似乎每一次见面,她都会给他惊喜,而这样骄傲又聪慧的女子,在发生那些事情之后,明知道他的目的,竟然还会老老实实留在后宫,应该不只是为了报复晔吧?! “真不知道,带你进宫,究竟是对是错?!”南宫傲叹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你做事向来人不犯你你不犯人,这后宫里的女人,谁要是再招惹你,孤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处置。但是,研贵妃和眉妃,你不能动。” “恐怕今日之后,除了她们两个,也没别人敢再来招惹我!”如陌微扬下巴,并不领情。因为最有能力害她的,就是那两个。研贵妃是翌国公主,不能动,她能理解,但,眉妃呢? “启禀王上,辰王到了,在御书房等您。”一名太监疾步来报。 南宫傲歉意道:“哦对了,孤今日约了王弟谈政事,凝儿你……” “我没关系。”如陌接话,目光一闪,无事般地笑道:“我原本还想跟王上你谈谈魔宫宝藏的事,但……既然王上有政事在身,我就不耽误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就在转身的刹那,美眸泛过一丝无奈之感,仿佛真的很遗憾。 南宫傲微愣,前方女子独自前行,纤细的背影在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光影中,寂寥得让人于心不忍。目光时明时暗,深沉复杂,一丝细微得不易察觉的挣扎,划过邪魅的桃花目。 魔宫宝藏,难得她主动提起。 南宫傲叫过传话的太监,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大步追上前行的女子,一把揽住她单薄的香肩,扬起一贯的邪魅笑容,笑道:“孤还是先送凝儿你回宫吧。” 如陌挑眉笑道:“王上不用处理政事了吗?” 南宫傲低头,在她耳边暧昧吐气,低声笑道:“天大的事,也不及凝儿你重要!再说,孤有王弟,处理政事,他比孤更拿手。” 如陌身形微顿,转眸看他,别有意味地笑道:“你不怕有朝一日,他取你而代之?” 南宫傲哈哈笑道:“他不会。我们兄弟手足情深,他若想要这个王位,孤让他又如何?” 不像是随口说说,倒像是真心。如陌微怔,自古以来,皇室中的兄弟,感情这样好的,实属少见。连王位都可以拱手相让,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让他们反目吧? “倒是凝儿你,才是最让孤头痛的!”南宫傲伸手勾住她小巧的下巴,轻声叹气,似乎她对他来说,真的是个棘手的难题。 “我怎么了?”如陌仰首笑问,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 南宫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了她两眼,又看了两眼,最后只是轻轻叹出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32章 决绝报复(1) 回到凰舞宫之后,如陌发现琴案上的琴,被换成了正吟。 “刚才有人来过?” 宫女摇头,面色茫然不解。 如陌低眸,看到琴下压着一张白纸,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入袖中。 “发生何事?”南宫傲上前问道。 如陌淡淡摇头道:“无事,你在这里等我下。”不说原因,就转身进了寝宫。 南宫傲似是习惯了她的不客气,也没说什么。 如陌进屋后,拿出特制药水,浸了白纸,上头现出八个字:有人调查我的身世。 连易语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谁在查她?如陌凝思,易语特地将这消息送进宫来给她,想必查她的,是宫里的人。 门外传来铮的一声,有人拨动正吟,惊喜叫道:“好琴!” 如陌毁去被浸软的白纸,打开房门,看到南宫傲眸光发亮,毫不掩饰对正吟的喜爱和欣赏。“孤自问也见过不少好琴,但从未听过这样苍松古朴的琴音,堪比上古名琴。” “想不到王上竟是知音!”如陌笑道,“此琴,正是正吟。” “原来是两大名琴之一,难怪!”南宫傲由衷赞叹,修长的指腹,在琴弦上轻轻抚摸,无比珍视的姿态。“孤听闻,晔受伤期间,凝儿你曾用息鸣日日为他抚琴,不知今日,可否用正吟也为孤弹奏一曲?” 她的琴声,他在圣心湖听过,至今难忘。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倏然炽烈。 提到过去,如陌心头如尖锥划过,疼痛难忍。那段日子,是她十年来,最快乐也最幸福的时光,但越是幸福,变故来临时,才会越痛苦,一如七岁那边。 看到南宫傲眼中期盼的神采,她压下心头窒痛,抬眸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有个习惯,抚琴之前,要先沐浴更衣。” “好,孤在此等你。”目送她离去,眼光无尽温柔。 如陌进屋后,叫来莫残歌。 “残歌,易语送来消息,说有人在调查她的身世,你出宫一趟,告诉她,这件事我会留意。” 莫残歌皱眉,就这件事,似乎用不着他亲自跑一趟。如陌看出他的心思,又道:“上一次易语送来的资料中,所有后宫嫔妃的出身、经历,甚至性格、喜好,无不详尽。但唯独眉妃,在两年前被陵王收为义女之前,一片空白。” “你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莫残歌问,“那个被钉满铁钉的凳子……” “是有人利用蓝修仪的手,要我与研贵妃势不两立。” “你怀疑眉妃?” “那个女人绝对不简单。你让易语查查她的底细,不要惊动任何人。” “那你……”莫残歌略有犹豫,她身子不好,武功又没恢复,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不放心。 如陌知道他的顾虑,立刻道:“今天发生这种事,短时间内,她们不敢轻举妄动。你只管去,顺便回暗阁一趟,看看金国那边的发展,有没有什么问题。晚上,我会向南宫傲提寒玉床的事,你在三日内赶回即可。” 见她一脸笃定之色,莫残歌略微放下心来,但望向门外方向时,似仍有顾忌,欲言又止。如陌知他忧心为何,便淡淡说道:“放心,南宫傲那里,我有分寸。” 语气虽淡,神色却是不容置疑。莫残歌知道,她要做的事,从来没人拦得住。只好点头,走之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连通寝宫外的偏殿里,宫女奉上茶和点心,南宫傲斜倚在如陌平常用来休息的贵妃榻上,姿态慵懒,眸光慧深莫测,静静望着紧闭的寝宫大门,没有半点不耐。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出来。伺候在一旁的宫女,低低垂首,时不时偷窥一眼,见那俊美邪肆的君王微微阖上双眼,似是快要睡着了,不禁有些忐忑,生怕主子的怠慢,惹恼了他,牵连到她们身上。 “王上,奴婢……进去催促一下,可好?”一名宫女小心上前请示。 南宫傲却摆手道:“不必。你们都退下。” 对待她这样的女子,总得有些耐心才是。 天终于黑了下来,与凰舞宫一样不曾掌灯的,还有辰王府朝翔苑。 南宫晔负手而立,静静望着暗黑的窗外,身上墨黑色的锦缎,与外头的天空,融成一色。 天空中看不到一粒星子,日渐浓烈的暑气,笼罩着天地,沁心蚀体,让人心情倍感压抑,烦躁得难以自制。 身后,长风正在向他禀报,有关魔宫宝藏的消息。 “王爷,我们潜伏在魔宫里的人,已经暴露了身份,被魔宫长老囚禁四日,又突然放了出来,并允许同往常一样继续留在那里。属下认为此事甚为蹊跷,却又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现今,他们是撤是留,还请王爷示下。” 不作任何处置? “是她下的命令吗?”俊容一如平常,但南宫晔的心里,却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长风微一琢磨,回道:“应该是的。数日前,魔宫使者进过王宫,回来之后,他们就被放了。” 她就这么有自信?笃定他的人留在那里也查不到任何消息?南宫晔微微皱眉,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都撤回来吧。”南宫晔垂眸,淡淡道,“留一部分人守在附近,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别让魔宫中人与敌国有所接触。” 无论那日,她在军营里说的是不是气话,他都要杜绝那种可能性。 “暗阁、云阁,近来可有何异动?沙仲还没有消息?” 长风道:“属下无能,还未能查出沙仲的下落。但属下查知,暗阁已经于两个月前,开始往金国发展,而云阁之人,早已遍布封、金、翌三国。” 南宫晔面色微微一变,惊讶地转过头来,看长风面色十分肯定,想来此消息绝不会假。不由心惊,一个江湖势力,想要渗透三大强国,她到底想做什么?莫非,她并非一时意气?可她并不像是有野心的人!南宫晔忽然发现,他并不了解她,他所看到的,仅是表面,对她心中所想,他其实一无所知。 心下微凉,他仰头叹道:“密切注意金、翌两国的动向。还有,不管需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一定要找到沙仲,本王要知道,她放走沙仲的原因。”一定要知道。否则,这一生,他都不会甘心。 长风退下,屋里寂静得让人窒息。南宫晔抬头吸气,步出书房,来到对面。 卧房内,原本被他盛怒之下拍碎的床架,已修整好,放回原处。床上的一切,被恢复到她在时的模样,这里,似乎还有她的气息,那一晚她的热情,他至今记忆犹新,挥之不去。她的心意,他不可能感觉错,但,背叛和欺骗,又如此真实! 他闭上眼睛,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今日下午,离开王宫之前,宫人回禀:“王上有事脱不开身,请王爷晚些时候再来。” 他当时在想,王兄对付女人,向来游刃有余,到底是谁,会缠得王兄无法脱身。出宫的时候,听到一些宫女小声的议论。 “听说王上去了凰舞宫,你们猜,明天凰舞宫的新主子会是什么封号?” 凰舞宫,她住的地方。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她的脸,冷漠的,嘲弄的,倔强的,悲伤的……唯独想不起,快乐和幸福的她的模样。 忽然感觉到惶恐,他睁开眼,看到桌上遗留的发簪。银质的簪子,古朴精致,上头镶嵌的一枚细小的碧玉,光泽圆润通透,曾插在她的乌发间,显得内敛朴实,却又不失高贵之气。这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物品,他本该毁去,但最终却收进了怀里。 离开朝翔苑,发现各处的灯,都已经点上,月亮,也不知何时爬上了天空。夜里的辰王府,异常安静。园中亭台楼阁,小桥曲水,在柔美的月光映照下,仿如幻境,但他却无心观赏。 不知不觉,来到朝禾苑。不算很大的院子,有一半的地方,都用做了炼药房。 房中,齐澈手扶案台,凝眉深锁,看着面前的一个个装满各种珍稀药材的罐子,神情极为专注,连屋里何时多出一个人,都浑然未觉。 四五本厚厚的笔录,在旁边一字铺开,南宫晔的目光,投在一本被翻得破旧的封面上,“生死蛊”三个字,赫然清晰入眼。 “半个月不去军营,就是为了研究这个?”南宫晔突然出声,惊得齐澈差点打翻案上的药罐。诧异回头,笑着问道:“王爷几时到的?” 南宫晔没有回答,随手拿过那本关于生死蛊的笔录,随意翻了翻,淡淡道:“生死蛊早已灭绝,你还研究它做什么?” 齐澈目光微闪,不答反问道:“王爷也知道生死蛊?” 南宫晔随口道:“曾听人提过一两句。”大概是说,这种蛊毒阴狠异常,凡中者,生不如死。 齐澈又问:“那王爷听人提到的,是哪些?” “不多。说来听听。”南宫晔翻了两页,多半是记载蛊毒出处、药理属性,及相生相克之理。他对药材向来没有研究,看着只觉无趣又繁琐。便合上笔录,往案上随手一丢,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齐澈道:“生死蛊,可谓天下第一奇毒,极为霸道。中者毒发,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如果没有足够的生存意志,连一次毒发也撑不过去。这种毒至今有千百年的历史,据记载,千百年来,如无解药,没人能撑过三次毒发,唯有一人例外……” 说到此处,齐澈语气微顿,观察南宫晔的神色,以为他会发问,但看起来,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齐澈略略皱眉,南宫晔这时接道:“据说此蛊也有好处,能增强人的武功修为,可令一个毫无内力之人,在短短数年之间,习就百年难练的绝世神功,可有此事?” “不错。曾有人为报家仇,亲食蛊毒,却又因为受不住蛊毒的折磨,而拔刀自尽。后来,这种蛊毒,多是邪恶之人用于训练和控制自己的奴隶,使得他们武艺超凡,而又慑于毒发的痛苦,不但不敢背叛下蛊之人,更竭尽全力保护其性命。因为一旦下蛊之人死了,中蛊之人,多则三年,少则三月,必死无疑。而这种蛊毒,并未灭绝,至少我知道的,这世上,还有一只,在一个女子的体内,达十年之久。” 南宫晔有些惊讶,进而鄙夷道:“为了活命,甘愿受人操控,如此苟且偷生,毫无尊严,倒不如不活。” “王爷与那名女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如王爷所说,那名女子在她的武功可以杀死下蛊之人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设计杀了他!宁愿承受三月一度的生死折磨,也不愿受制于人!” 南宫晔微微一震,他不过随口说说,毕竟没受过那样的痛苦,不可能知道蛊毒发作的感受。 “这个女子,倒是值得尊敬!”难得赞赏,南宫晔问道:“她,还活着吗?” 齐澈道:“活着。” “找到解蛊之法了?” “目前还没有。” “那真是可惜了。”南宫晔叹息,发自真心。那样的女子,的确是可惜。但如果他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就绝不是一句惋惜,那么简单。 “王爷,”作为下属,有些话,齐澈很想说出来。但作为朋友,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他应该尊重她的意愿。事已至此,伤害已经造成,无从弥补,现在说出来,除了多一个人悔恨伤心,还有什么用?齐澈叹气,“有些话,也许王爷不想听,但齐澈还是想说。” “如果是关于她,就不用说了。”南宫晔沉目,起身要走。齐澈却道:“王爷来此,不是为了多了解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吗?” 南宫晔身形微僵,之前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来朝禾苑,现在知道了。但现在,他又不想知道,或者,是不敢。 “这本笔录,是关于生死蛊的详细记载,王爷若有兴趣,不妨拿去慢慢研究。” 不知被翻过多少遍的破旧笔录,递到跟前,南宫晔没有接。 齐澈无奈叹道:“想想中了生死蛊的那名女子,她的生命里,一定有很多遗憾和痛苦,有些东西,她想珍惜都未必有机会!但是王爷却可以,虽然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挽回,但只要有心,从现在开始珍惜,将来就会少一些遗憾和悔恨。齐澈还是那句话,如陌并非无情之人,恰恰相反,我认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长情的女子!” 她长情?南宫晔嘲弄地笑起来。 齐澈又道:“听说如陌曾在花厅里作过一幅画,画的是王爷十年前的背影图,王爷可还记得?” 少年背影图?南宫晔心头蓦然一震,脑海中划过不久前的一幕,他与傲和意潇去往后花园,看到女子一个人在花厅里,专心致志地作画。他当时以为她画的是花园美景,却不料,她画的,竟然是十年前他的背影。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很震撼,之后,他以为她在耍手段博他欢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攒了画扔进了湖里。当时画上,墨迹未干,他有留意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凉,但又当做她在做戏给他看,才没有多想。 “而同样的少年背影图,魔宫里也有一幅,听说画中少年,黑衣白马,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经常拿出来看,王爷以为,要如何才能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十年前的背影?如果不是充满感情,又怎能画得栩栩如生?” 齐澈一句接一句的问话,深深敲打在他的身上,不知是如何离开的,等回神,他已身在她曾作画的花厅里。 月光如水倾泻,映照着湖面如镜。 南宫晔怔怔立在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那曾经被他扔掉的少年背影图,早已不见了踪影,无从找寻。 夏日的暑气,自他身上全然褪去,此刻他的心,如这湖中之水,沁凉一片。 耳边,还回想着,齐澈的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放走沙仲,但我相信,她有她的理由。王爷既然爱她,就该相信她,至少也要听听她的解释……” 第一次动摇,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如果……现在给她机会,她还会愿意向他解释吗? 一定不愿意!但他还是想见她,并且从未这样急切过。 如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南宫傲靠在贵妃榻上,像是睡着了。有人进来掌了灯,又悄悄退下。如陌站在卧房门口,看着并不明亮的灯光中,男子安静的睡颜,看上去毫无防备,似乎对她很放心。她微微勾唇,这个南宫傲果然沉得住气,等了这么久,竟然没让人进去催她。 不出声,也不叫醒他,如陌独自抱了正吟,去到院子里。院中月光柔和,微风轻送,将女子沐浴过后浑身散发出来的清新香气,送到屋内男子的鼻尖,淡淡萦绕,纠缠不去。南宫傲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在第一道琴音响起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十分清明的眼光,看不出一丝困顿的迹象。无需挪动身子,敞开的大门外,正面对着他低头抚琴的女子,清晰地收入他的视线。 女子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清爽的夏衣。及地抹胸长裙,外披轻薄纱衣,淡粉的颜色,在朦胧月光中,散发着柔美的光泽,衬着如玉般的肌肤,宛若仙子降临,美得令人屏息。女子青丝未挽,披散在肩,风轻轻拂过,带起长发飘然翻飞,袖间轻纱乱舞,露出一截白藕般的玉臂,在黑夜中,分外诱人。 心间一动,南宫傲微微眯起了双眼。 琴弦拨动,低沉悦耳的琴音,自女子白净纤细的指尖下缓缓流淌而出,相较于当日在圣心湖所听过的那首曲子的动人心魄,这一曲纯净优美,仿佛融入了世间的一切美好,直击人心底深处。南宫傲心神一震,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灵魂像是游离了躯体,被琴声带往不知名的去处。 那里阳光温和,溪流澄澈,花开遍野,竹香满山。空气异常纯净,似能洗涤人的心灵,将贸然闯入的男子在凡尘权欲挣扎中积压的疲惫洗净一空。妙不可言的轻松愉悦感,让人在刹那间心神松快,眷念丛生,竟不想离开。 但,一曲终有尽。 南宫傲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望向女子的目光,透出三分迷离,七分怅然。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琴声,如果能永远留在身边…… 如果…… 起身,缓缓步出门外,来到她面前。正要朝她伸手,忽见琴面有几滴鲜红的血珠。南宫傲微微一愣,抓过她的手查看,发现细嫩的指尖,被琴弦割破,伤处犹有血珠渗出。 “手受伤了,怎么不说?”嗔怪的语气,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心疼。南宫傲又道:“孤虽然很想听你弹琴,但不想凝儿你因此受伤。你,明白吗?” 隐有深意的眼神,略带暧昧的语气,南宫傲低头深深看她,将她一双柔夷握在掌中,力道十分温柔。 黑暗中,一棵大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如陌耳廓一动,虽然没了内力,但她的听觉,依然灵敏得异于常人。(未完待续) 第33章 决绝报复(2) 曾经熟悉的气息,淡淡的萦绕在鼻尖,如陌眼光一闪,抬头对上他邪魅的眼神,一反常态地起身笑道:“为了王上,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妩媚流露,一扫平日里的清冷。裙摆不知何时被座下的凳脚压住,她起身时,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南宫傲目光一动,抓住她的玉臂,往面前一带,似无比娇弱的女子,立刻抱了满怀。 幽香袭人,软玉般的触感,让人不舍得放开。南宫傲低头,女子身上的轻纱滑落,露出半截香肩,肩上一枚殷红胎记,如落花之姿妖娆绽放,惑人心魂。 “凝儿,你……”南宫傲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低沉暗哑,有些不可思议。平日里他宠幸六宫女人,从无半分悸动,此刻,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不经意间流转的妩媚,竟引得他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想将她据为己有。“原来你不是仙子,而是妖精!勾人魂魄,让人心甘情愿被你吞食入腹的妖精。” 暧昧的调笑,令如陌低声笑起来,笑得腰肢轻颤,但拢尽黑暗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冷冽如冰。 “真的?”她问。 南宫傲十分肯定地点头,如陌抬手,染着血珠子的指尖,轻轻抚上男子的胸膛,将鲜红的血迹抹在无上尊贵的龙袍,轻笑道:“你的弟弟,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只南宫傲僵了一僵,隐藏在黑暗中,因他们的亲密举动早已怒气填胸的男子,更是身躯僵硬,内心翻腾如海。 “那,晔是怎么说你的?”南宫傲问,语气低沉,情绪不明。 如陌回答:“生涩无味。” 仿佛钢针滚过心尖儿,疼痛入骨。但越是如此,她越是笑得灿烂妩媚。因为黑暗中投来的眼神,越来越不平静。看着心爱的人跟别人亲热缠绵,南宫晔,我想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看看有多刺心。 “啊!”如陌突然轻轻叫了一声,似忍了许久才痛呼出声。 “怎么了?”南宫傲关心的问,顺着她的目光,这才看到她的一只脚因这样的姿势,被卡在凳子和桌腿之间。连忙移开雕工繁复、重量极沉的凳子,看着她轻蹙的眉头,南宫傲想也不想,就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回屋。 屋内灯光暖黄,透过华丽绢纱,朦胧的笼罩着二人。 如陌被放在贵妃榻上,南宫傲坐在跟前,不顾反对地脱去她的鞋袜。玉足白皙,不及手掌大,让人直想握在掌中肆意疼怜。南宫傲眼中有一道暗光滑过,进而发现她纤细的脚腕有些红肿,立刻命人拿了化瘀膏来,亲自替她涂抹。 如陌没有拒绝,送来膏药的宫女识相地退了出去,走时不忘关好门,只将窗子留了一丝缝隙,用来通风。 隐在黑暗中的男子,终于走出暗处。透过窗子狭窄的缝隙,依稀看到窗内暧昧流转,情意浓浓。指尖扣住掌心,俊脸泛着青白,南宫晔很想推门而入,阻止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但,脚步像被上了钉子,紧紧地将他钉在了地上。 她在报复,要将那一夜他给她的惩罚,连本带利,全部还给他! 屋内的气温,在急剧攀升,南宫傲看着掌中的白皙玉足,在他轻柔地揉捏之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极为诱人,他几乎有些把持不住。强迫自己转开目光,却又看到粉色纱裙下,不小心露出来的纤细莹白的小腿。 汗,一下子从额头冒出来,密集的打湿了他的肌肤,空气忽然燥热难耐,引人犯罪。 南宫傲不受控制地起身,大掌沿着女子侧身优美的曲线,直攀而上…… 炙热的温度,隔着轻薄的衣衫,在女子的肌肤上,种下一连串的火花。 身体微微僵直。如陌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声,清冽的眼中划过一丝细微的慌乱,直觉地想要推开,却被大掌紧紧按住。 鼻息粗重,呼吸滚烫,南宫傲的唇,缓缓落在她的唇边,却没有吻下去。 似在犹豫,又似挣扎。 如陌眼光一闪,头微微转了过去,娇嫩的唇瓣轻轻擦过他滚烫的双唇,柔软的触感,令努力克制奔腾欲望的男子身躯蓦然僵硬,仿若被电流击中,再也克制不住,南宫傲决定顺从内心的渴望,低头,将女子吻住。 女子的唇,香滑柔软,美好得令人一触难忘。 对于女人,南宫傲真可谓过尽千帆,但没有哪个女子,能带给他如此刻这样强烈的心跳,难以自控。 而她,竟然没有反抗。 窗外,气息激荡,显然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情绪频临失控。那种悲愤而又绝望之感,仿若半月前的那晚她的感受。 她不知道当时,他是何心情,但此刻,她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报复的快感,只觉得心痛欲裂,呼吸艰难。抬眼,看着笼罩在上方的男子,邪魅的眼,暗欲流窜,似要席卷而来,将她也一并淹没。 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极力控制住想要推开南宫傲的欲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投入。 窗外的气息,突如激流勇退,留下一片空洞的绝望,点缀着浓郁的黑夜。南宫晔,就这样离开了凰舞宫。和当日的她,一样选择了逃避。如陌的心,一瞬空荡,由爱而生的仇恨,是把双刃剑,刺伤别人的同时,自己承受的痛苦,却是双倍。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放下。因为上天在她生命的起始,赋予了她太多的感情,虽早早被褫夺了爱的权利,却阻止不了她冷漠外表下,对于爱和温暖的渴望。一旦爱幻灭,连记忆中仅存的温暖也成了讽刺,报复,其实全无意义。但除此之外,不知还有什么,可以支撑着她勇敢的活下去。 仿佛感受到女子内心的悲凉,南宫傲动作一顿,抬眼,看到她先前迷离的双目,此刻清明哀伤。体内澎湃的激情,倏然冷却,南宫傲没有起身,目光复杂地说道:“你又利用了孤一次。” 如陌拢了拢被褪下肩膀的披纱,面无表情地回道:“你想让他彻底死心,这不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南宫傲道:“让他死心,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成全你。更何况,孤并不想,让他恨上。” “他不会恨你。他恨的人,只会是我。”南宫晔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负了另一人留给他的责任。 “起来。”她伸手推他,语气冷漠坚决,与之前的妩媚诱惑,判若两人。 变化如此彻底,不过是因那人的来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南宫傲心里莫名的难受,皱眉不快道:“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便结束,凝儿,你当孤,是什么人?” 如陌淡淡道:“我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你就是你,南宫傲,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无非是宝藏,能助他逐鹿天下的宝藏。她没说出来,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看着如陌万分笃定的神情,南宫傲心里很不舒服,忽然生出两分意气。 “凝儿你太自信了。在今日之前,孤的确是对魔宫宝藏更有兴趣,但是现在,孤忽然觉得,也许征服你,会更有吸引力。”邪魅流转,他对着她的耳朵吐气,灼热滚烫,向她传递着危险的讯息。 如陌心中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炙热的吻,忽如雨点般地落下,不再只是唇舌的纠缠,他的吻从她的唇瓣辗转到白皙的颈项,有力的大掌,撕开轻薄的纱衣,毫不留情地覆上她胸前的柔软。如陌娇躯一颤,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男子下身的变化。 强烈的占有欲望,来势凶猛,不可阻挡。南宫傲用行动告诉她,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心头有些慌了,如陌想要推开胸前的魔掌,护住半袒露的酥胸,却被南宫傲握住手腕,压向头顶。反抗变得无力,如陌大头大乱,皱眉叫道:“南宫傲放手!如果你想征服我,最好不要用这种手段,否则,人财两空。到时候,你别后悔。” 浓浓的警告,没有将身上男子的热情降低分毫,南宫傲从她颈间抬头,心情很好地笑道:“哦?这种手段不行,那凝儿你说,用什么方法,才能征服一个已经把心交出去的女人?其实相对于心,孤以为,有时候人的身体,会更加诚实。” 后宫三千,阅女无数,没人比他更了解,如何让女人臣服于身下。南宫傲说着,手突然撩开裙摆,毫无预兆地袭向她的下体,隔着薄薄的亵裤,熟练挑逗着一个女子最敏感的部位。 奇妙的快感,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使得她浑身激颤,不由自控。如陌羞愤交加,无地自容,惊惶抬腿,想要将他狠狠踢开,但还未抬起,就已经被技巧地按住。 动弹不得。眼看他的手,已经握住她的亵裤,只要轻轻一扯,她的身体将尽露人前。而她,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窒息的绝望,灭顶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她仰起头,张大嘴巴,仍然呼吸艰难。 终究是她引火自焚,怪不得别人。 “南宫傲。”她喘息着叫他,愤怒的情绪,因心底的无力,而带出两分求饶的口气。 南宫傲满意地顿住动作,眼梢上挑,朝她凝眸笑道:“凝儿这一次,又想用什么话来威胁孤放手?把宝藏献给敌国,助他们毁掉我的江山,孤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如陌却道:“我知道你母亲的下落。” 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南宫傲盈满欲色的双眸划过一道凌厉的异色,怀疑地看着她,显然不相信。如陌又道:“你忘了,沙仲是被我放走的。” 南宫傲目光微变,滚烫的身躯,迅速冷却下来。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松了手,起身离开她的身子,一身清爽地站起。如陌以为他会追问他母亲的下落,但南宫傲只是复杂的看着她,没有发问。或许,他和南宫晔一样,明明知道结果,只是不愿去相信。 “南宫傲,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如陌整理好衣裳,起身说道。 南宫傲并不意外地看她,随口问道:“你要什么?” “寒玉床。” “你能给我什么?” “三分之一的魔宫宝藏。” “只有三分之一?”南宫傲挑眉,显然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如陌道:“三分之一,足够你扩招兵马,逐鹿天下。” 南宫傲微愣,有些不能相信。“你知道逐鹿天下,需要多少财力支持吗?” 金、翌两国,财力雄厚,兵马过百万,而他封国国库,早年被妖妃**相掏空,若不是当年那一战,晔以战神之名威震四方,换来数年边关平静,得已休养生死,不然,封国,绝不会有现在这般光景。这些年,他们兄弟同心,励精图治,才使得国库不再亏空,但逐鹿天下,无异痴人说梦。 “我当然知道。”如陌道,“你别忘了,魔宫历代掌门,以推翻你封国王朝,统一天下为宗旨。魔宫缺的,从来不是财力物力。” “那是什么?” “一个能练成天一神功,开启宝藏的人!” “你不是练成了吗?” “是,但我并非前朝皇室后裔。我会坐上魔宫宫主的宝座,不过是因为我痛恨前魔宫宫主,不想受制于人,所以我杀了他,而前朝后裔已经绝嗣,他们才拥我为宫主。我对天下,并无兴趣。” 原来如此。 “你所言属实?前朝皇室,当真绝种?”南宫傲半信半疑。 如陌淡淡道:“我没必要对你说谎。” 南宫傲点头,斜眼看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想受制于人,所以就杀了他,那如果有一天,你也也不想受制于孤,是否也会杀了孤取而代之?” 如陌道:“第一,你没有为了要控制我而对我下毒,害我生不如死;第二,你没有把我毒发的痛苦当成你的快乐,以此来践踏我的尊严。” 单是生不如死这四个字,就让他听了会心疼。可是她自己的脸色,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南宫傲皱眉道:“以前的魔宫宫主,对你那么不好?” 不是不好,是手段极其残酷。 如陌接着先前的两点,又道:“还有最后一点,我留在这里,并非受制于你。这王宫虽然高手如云,但我若真想离开,也不是全无办法。” “那你为何不走?”南宫傲问,“因为寒玉床?那是给死人睡的,你要来做什么?” 如陌道:“没有它,我很快也会是个死人!我也要用它,帮助我恢复武功。” “恢复武功?你……”一句话没说完,手指飞快探向她的腕部经脉,果然内息全无! 震惊,而又诧异!原来如此! “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不反抗?”如陌勾唇,笑意冰冷。 南宫傲面色变了几变,终于知道在军营里,晔那么逼她,她都不走的原因。不由沉吟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何会……功力全失?” 如陌没有回答。 南宫傲又问:“那有了它……你……” “有了它,我也许可以恢复功力,但并不见得能活多久。”如陌接口,神色黯淡,看不出情绪。“不过,总归是个希望。” “我以为你不怕死。”南宫傲的玩笑分明带着苦意,心间忽然沉甸甸的,非常不好受。“什么毒那么厉害?晔他……知道吗?”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晔一定不知,否则,他决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如陌直接忽视他后面的问题,淡淡道:“我不怕死,我只是在完成一个心愿之前,还不想死。” “是什么心愿?” 如陌没有说。南宫傲叹道:“寒玉床不能搬离冰窖,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我不要魔宫宝藏,我想换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如陌问。 南宫傲道:“如果你真的没有背叛过他,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真相。”否则,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如陌嘲弄道:“你们兄弟果然情深,为了他,你连梦寐以求的宝藏也可以不要。” 南宫傲道:“他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 有些伤感。在帝王之家,这样重亲情,真是难得。如陌道:“我可以答应你。其实你想让他对我彻底死心,还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立我为后。” 恋人成兄嫂,的确是绝人念想的好办法,怕只怕,有人不会答应。 这一夜,南宫傲没有离开,独自睡在偏殿,脑海中不断闪现与她有关的所有事情,第一次失了眠,心情复杂而怅然。而寝宫里的如陌,也是睁着眼睛看着天明。 离早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南宫傲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凰舞宫。在去往龙隐殿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一个黑色的孤独背影。 带着被孤立于世界之外的苍凉,那个人,站在百米长廊的尽头。眼神颓败,俊面灰白,眉头深锁,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南宫傲愣住,一个情字,真能将英雄变成凡夫俗子。脚步本就沉重,再面对至亲之人陡然陌生的眼神,有些不忍。他真的没有想到,南宫晔会在这里守上一夜。 “晔,我……” “我答应你把她带进宫,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同时不损我在军中的威信,不是让她真做你的女人!”南宫晔截口,冰冷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失望,紧紧盯住他一直用生命来回护的亲人。这一夜,似乎比过去的十年还要漫长,他一直在这里等,等着看他的哥哥,什么时候从他心爱的女人房里出来。 如被利刃划过,无法形容的伤痛,令他哑了嗓音。 南宫傲道:“我知道。但是晔,你一向清醒又理智,你应该知道,你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还是及早放下吧。” “没有可能”这四个字,像锐刺突然扎进他的眼睛里,南宫晔瞳孔一缩,眸光倏然破碎。如果放得下,他此刻不会站在这里!仰头呼吸,面带三分惨然,他缓缓说道:“即便不可能在一起,她也还是我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别人可以不理解,你却不能。我以为,你至少会顾忌我的感受,不会轻易碰她!” 南宫傲道:“我只是想让你早日死心,你也看到了,她如今,宁愿和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上床,也不愿回到你身边。” 南宫晔却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能死心?让她进宫,不过是权宜之计,天下间,任何人,任何事,我都可以让你,唯独她不能。至于她要如何,那是她的事,而你要如何,却是你的事。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别再做出伤害兄弟感情的事情来!” 那天早晨,很多宫人都看到了他们的王上为了一个女人和辰王发生激烈的争吵,之后,辰王拂袖离宫,多日不上早朝,也不问政事。有人传出辰王大病的消息,从前由他处理的政务如今皆被搁置。而王上对此不闻不问,依旧我行我素,日日出入凰舞宫,专宠被辰王休弃的那名女子。 朝堂开始议论纷纷,辰王有心退出朝堂的流言很快传遍了京都城大街小巷,于军营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人心开始浮动,军心不稳。百官焦急,轮流去辰王府拜访,却都被拒之门外。(未完待续) 第34章 立她为后(1) 夏日的午后,烈阳投在湖面折射出来的光线成为御花园最主要的一道风景。 借助寒玉床和莫残歌的烈焰神功恢复武功的如陌,一个人坐在湖边的柳树下,望着一盘残局出神。 “妹妹好兴致,独自一人在此下棋。”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眉妃衣饰鲜亮,神态妩媚,笑着朝如陌走过来。如陌黛眉微蹙,自从凤仪宫的事情过后,所有嫔妃和宫女太监,见了她无不绕道走,生怕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唯独这个柳眉,她只要出了凰舞宫,总能碰上,好像约好了一样。起先如陌不理她,她也不在意,依旧频频示好。如陌让易语查她底细,查了大半月,竟然一无所获。倒是那个陵王,被她们查到了一些消息。 “没打扰妹妹雅兴吧?”眉妃笑问,在如陌对面坐下。 如陌道:“无聊时的消遣罢了,谈不上什么雅兴。”说完微微抬眼,朝来历神秘的女子淡淡又道:“今日王上不在,眉妃娘娘还是寻别处去吧。” 态度有够冷漠,语气也不好,搁别人怎么都得生气,但眉妃却咯咯笑了起来。如陌凝眸,眉妃笑道:“原来妹妹一直以为,本宫来找妹妹说话,是为了多接近王上,怪不得妹妹总是这样冷淡。” “难道不是吗?”如陌反笑,“那我还真是有些好奇了。” 柳眉笑得越发畅快,这时芊玉来禀:“小姐,易姑娘让人送点心来了。” 这么快!她昨日才说,许久没吃到易语亲手做的点心了,想不到今天,易语就派人送来了。 立刻收棋起身,准备回宫。眉妃适时问道:“听说昨日,妹妹宫里死了个宫女,是因为吃了妹妹的点心,不知可有其事?” 如陌身形微顿,慢慢抬眼望她,面无表情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没想到她会否认,眉妃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看来是谣传。听说王上决定封后了,以妹妹如今正当盛宠,怕是有人会担心妹妹抢了她的地位。这后宫的女人啊,不是人人都像妹妹你一样光明正大,不屑于耍手段。而有些人,佛口蛇心,表里不一,妹妹你今日好心放过她,但她不一定会感恩图报,也许还会变本加厉,誓将妹妹除之而后快!妹妹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倘若他日妹妹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只管说一声,姐姐蒙王上错爱,协助贵妃处理后宫大小事宜,若是有人胆敢加害于你,就算她是贵妃娘娘,只要你肯说出来,姐姐一定为你做主。” 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暗示变为明示。的确,要害她的,就是研贵妃,不过如陌并不打算将这事闹大,研贵妃身份特殊,她多少要给南宫傲留点情面。且不说她百毒不侵,如今又恢复了武功,研贵妃那点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倒是眼前的女子,她才应该多留些心才是。 “眉妃的好意,如陌心领了。比起有毒的点心,那只镶满钉子的破凳子,我倒是更有兴趣查一查。”如陌笑着说,说完成功看到眉妃眼色微变,如陌推开眉妃的手,淡漠地转身离开。 回到凰舞宫,易语派来的人已经走了,如陌意外地看到南宫傲盯着易语送来的点心,发愣。 “怎么了?”如陌进屋问了一句,南宫傲立刻回神,眼中异样神色收敛,迎上她,招牌式的邪魅笑容挂上嘴角,十分熟稔地笑道:“你回来了!这个是你的朋友让人从宫外送来的点心,闻着就觉得味道很不错,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凝儿你知道吗?” 仿佛无心之问,但神色间的紧绷感,透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如陌忽然想起,易语说,宫里有人在查她的身世。 眸中慧光一转,如陌笑道:“你想知道?那你得先告诉我,这点心对你来说,有何特别。” 径直走到桌边,捻了一块放进嘴里。表皮酥脆,内里松软,淡淡的甜中带着微微的轻咸,还有一股子薄荷香气,清清凉凉的口感,萦绕舌尖,侵入心田,仿佛周身的暑气都被赶走,滋味说不出的独特。 如陌从不贪嘴,但此刻却有些停不住。易语送来的本就不多,她一块接一块地吃着,小小的银盘,几乎快要见底,南宫傲还没开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吃。 “你尝尝。”如陌递了一块到他面前,南宫傲犹豫地接过,看了半响才放进嘴里。 只咬了一口,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以及不敢相信的惊讶,令他心急地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快告诉我,这点心是谁做的?她人现在何处?” 如此急切失控的南宫傲,如陌还是第一次见。有什么遽然间划过脑海,她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味道特别熟悉?你以前吃过?” 南宫傲点头,“虽不十分一样,但至少也有八分相同。” 如陌又问:“是你母亲最喜欢的味道?” 南宫傲道:“是我们兄弟几个最喜欢吃的,母后亲手做的点心!” 事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如陌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的肯定,心情瞬时沉落。想她十年前被推下悬崖的时候,她是那么地恨南宫家族的人,更恨带给她悲惨命运的公主和王后,然而,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日后,她不仅会爱上仇人之子,就连朝夕相伴的姐妹,也可能是仇人之女! 这究竟是什么孽缘? “南宫傲,你母亲的画像,可否让我看看?” “在齐云殿。我带你去。” 齐云殿是从前王后居住的宫殿,虽然华丽依旧,但空置多年,未免冷清,没什么人气。 南宫傲带着如陌刚步入齐云殿的大门,身后有人快步跑来禀报:“王上,王上!大喜!” 南宫傲顿步回头,见是凤仪宫的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问道:“何事?” “启禀王上,大喜!太医刚刚诊出贵妃娘娘怀有龙嗣,娘娘命奴才来给王上报喜!”年轻的公公伏跪回禀,满脸喜色,好像快要当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如陌想着今天估计是看不成了,转身准备回去,却被南宫傲拉住。 “孤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孤现在有事走不开,晚些时候再过去看她。叫她好生休养,别四处乱跑。”看不出任何的喜悦,南宫傲简单交代了一句,牵了如陌的手,转身就走了。留下传话的太监,愣在当场。 不是应该欢喜吗?怎么王上的眼神,看起来那么阴鹜。 齐云殿的大门被关上,如陌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并不太好的脸色,问道:“你不高兴?”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南宫傲一改平日的邪魅,淡淡地反问。 如陌道:“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难道不值得高兴吗?你是担心她生下皇子,到时候不得不立他为太子?” 南宫傲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后宫三千佳丽,谁的孩子都可以当太子,就她和眉妃不行! 南宫傲面容少见的冷酷,这一刻的他,在如陌眼里,与印象中的南宫晔有了一丝重叠。 “难道你想......”只是想到,就已经一阵心凉。如陌皱眉,这些天刚对他产生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她不能理解地说道:“那可是你的亲骨肉!你能下得了手?” 南宫傲道:“根本用不着孤亲自动手。后宫有的是心肠歹毒的女人!没有孤的大力回护,没有谁,能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帝王的冷酷,在这一刻展露无疑。虽然不是对她,如陌也觉得手心冰凉。想来研贵妃此刻,应该正沉浸在即将为人母亲的喜悦当中,而这边孩子的父亲,却已经为孩子准备了去路。 “都说帝王薄情,这哪里是薄情,根本就是无情!我真为你的那些女人,感到悲哀。不过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我不是你的女人!这句话如陌没说,南宫傲也猜得到。 “凝儿,我不是对所有女人都那么绝情!”南宫傲握住她的手,突然凑近她耳边,低声笑道:“如果对象是你……或者说,倘若有朝一日,你愿意为我孕育子嗣……” “不会有那一天!”毫不犹豫的打断,语气决绝而冰冷。如陌立刻挣开他的手,目光微垂,将一片荒凉的遗憾,隐藏在心底深处。别说是她这一生都不可能会有孩子,即便将来有奇迹,她也绝不会为这样绝情的男人生子。 面对她微微有些激烈的反应,南宫傲有瞬间的错愕,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黯然。 皆是沉默,直到两人进入一座空阔的圆形大殿。 殿内窗户紧闭,阳光被层层格挡,透进大殿之中,只剩下微弱的薄光,什么也看不清楚。 南宫傲没有拉开帘幕,而是选择点上烛灯,如陌这才发现,整个殿堂的四壁,都挂满了女子的画像。至少有上百幅之多,画的都是同一个人。或凭窗而立,或端庄静坐,或抚琴吟唱,或低眸沉思……每一幅,皆栩栩如生,仿若真人。画中的女子,看上去还很年轻,五官与易语有七分相像,但她们气质迥异。易语明媚耀眼,而画中的女子则是清丽哀婉,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忧郁美丽。 这样的女子,本身就该是对付男人的最好武器,但她却要利用别的女人来勾住自己丈夫的心,以达到某种目的,结果害人害己。 “这些都是母后的画像,小时候,我们兄弟三人,一起画的。”南宫傲对着画像,目中透着浓浓的怀念。 如陌道:“果然很像!难怪你只见过易语一次,就开始调查她的身世。我想,已经不用我说,你应该有答案了。易语之所以会做那种点心,是她小时候,你母亲经常出宫看她,亲自为她做过。” “可是母后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一出生就失踪了……”南宫傲疑惑的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难道……” “失踪是假!其实是因为你弟弟的惨死,令你母亲痛下决心要跟叶凰对抗,但她又没有把握,她不想所有的孩子,都跟着她冒险,所以,千方百计把新出生的女儿送出宫去,谎称失踪。” 南宫傲沉重地点头,不无忧伤地叹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如果仅仅是为了替王妹的安危着想,母后不会连我们都瞒着。我想,母后也许是希望王妹远离宫廷黑暗,做一个平凡快乐的女子。不过现在,那些黑暗都已经过去,王妹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凝儿,你帮我把她叫进宫来,好吗?我想见见她。” 南宫傲真挚的恳求,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褪去邪魅,柔和得让人无从拒绝。也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而南宫傲得知易语身份后的欣喜,令如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意潇。 心头泛起苦涩,对于易语,她不知道这样的身世,该为易语高兴还是难过。而且因为她的缘故,易语已经非常讨厌甚至是憎恨南宫晔,连带着对整个封国王室,都无半点好感。如果南宫傲贸然跟易语相认,易语的反应,她还真不好肯定。 “你打算怎么做?”如陌抬头问道,看南宫傲的表情,倒也不像激动地想立刻相认,反倒同她一样,有着无数顾虑。想了想,她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两,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她,我可以帮你把她叫进宫来,但你希望,你能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先试着接纳你们。你应该不难看出,她对你们兄弟并无好感。” 南宫傲接道:“不但没有好感,还恨不得杀了我们为你报仇出气。” 南宫傲苦笑,面色颇为无奈道:“其实晔对你……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绝情!他……” “我不想听他的事!”如陌忽然沉声打断,如果那样还不算绝情,那怎样才算绝情? “南宫傲,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何事?”南宫傲问。见她面色倏然凝重,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们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陌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南宫傲身子剧烈一震,如妖孽般的眸子立刻迸射出如刀锋般的凌厉之气,仿佛别人诅咒了他心中的神明,不敢置信地将她望着。 “谁告诉说的?”半响,才吐出这几个字。 如陌道:“沙仲。” “他只是一个疯子!”南宫傲完全不信。 如陌道:“他是装疯。” “为什么?” “因为你母亲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是让你们以为,她还活着。她想为你们留一个希望。”如陌平静述说着她所知道的事实,无半分伪装的神态和语气,成功击溃了男子最后的自欺欺人。 忽然记起小时候,不懂事,总是意气地以为,只要够出色,就能得到父王的关注,把父王从叶凰那个妖妇那里抢过来,但结果,却适得其反。母后为了保护他们兄弟不受伤害,忍气吞声,受尽羞辱。那时,他们兄弟发誓,等长大了,一定斩奸相,除妖妃,将天下间最尊贵的一切,都奉到母亲面前,让母亲再也不用过那种日夜为他们担惊受怕的日子。然而,大事成就,江山稳固,但他们想要弥补母亲悲苦半生的心愿,终是永远没有机会实现了!(未完待续) 第35章 立她为后(2) 南宫傲心痛如绞,大受打击,转过身去,朝着他母亲的画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沉痛的气息,一瞬间盈满大殿。 许久,都没人出声。 如陌站在南宫傲的身旁,看到极少流露真实情绪的男子,此刻竟然痛红了双目,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尽管他为之伤痛的那个人,其实是毁她一生、害她受尽苦难的仇人!但不得不说,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好母亲!到死,都只想着自己的孩子。 似乎,对天下人来说,母亲,都代表着这世上最伟大的爱,是这个世上最令人难以割舍也最无法忘怀的温暖,曾经,她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人。 后来,没有了。 “她……是怎么死的?”沉默许久,南宫傲终于又开口,语气中夹杂着深深的悲痛。 如陌道:“中了‘七日噬骨’的剧毒,听说中了这种毒,会痛足七日七夜,最后七窍流血致死。” 真是一种残忍的死法! 南宫傲心头大痛,有些不能接受,他愤怒起身,激动的情绪,促使着他用力攒紧她的肩膀,沉声问道:“是谁做的?!” 一字一字,咬着牙,充满悲愤。那表情,似是在说,如果让他找到凶手,他一定要把她千刀万剐,剉骨扬灰才算甘心! 肩膀被捏得生疼,如陌微微皱眉,体谅他现在的心情,没有挣扎,回道:“我不知道,沙仲并未告诉我。” 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引得南宫傲眉头紧皱,本就窒痛的心,更加难受起来,他又问:“那沙仲人在何处?” 如陌摇头,“我不知道。” 南宫傲终于放开了她,相对他的痛苦和愤怒,她看起来始终如一的平静,让他觉得十分刺心。 “你真冷血!”他神色复杂地瞪她,“面对一个正在承受丧母之痛的人,你竟然可以如此平静!” “不平静又如何?难道要我替你痛哭不成?”很不客气的话,却是事实,但事实往往最伤人。 南宫傲皱眉,不求感同身受,至少不要这样事不关己,态度伤人。如果,现在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而是南宫晔,她即便恨他,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晔…… 沙仲…… 南宫傲脑子里忽然有什么快速划过,令他胸腔蓦然一震,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你放走沙仲的原因?!” 先是试探着问,继而又补了一句:“其实你是为了晔!” 如陌呼吸一顿,没有说话。 沉默,代表了一切。 南宫傲愣愣地看着她,如果是这样,那……晔所做的,都是无谓的伤害,忽觉内心,虽然在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背叛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但此刻确定之后,仍然禁不住心情沉重,黯然叹道:“原来你爱他至深!” “误会已经造成,凝儿,如果这辈子你不可能回到晔身边去,那……你就永远留在孤身边吧。” “留在你身边,做什么?”如陌淡淡地问。 南宫傲道:“晔欠你的,我替他还。” “你替他还?要怎么还?你是还得了我受过的屈辱,还是还得了微澜、沁贞这两条人命?”如陌面无表情,冷冷笑问。 南宫傲叹道:“我没有两条命可以还给你,但我会立你为后,和你并肩临朝,让你名留史册,千秋万载为后世景仰。这封国的江山,只要有孤一日,就会与你共同分享。” 极其郑重,不似玩笑。 如陌微怔,虽然那些对她来说,诱惑并不大,但一个君王敢许下如此承诺,实属罕见。心头微动,如陌斜眸笑道:“你确定,你不是在和我说笑?你可要想清楚,我一无出身,二无背景,又被人休弃过,声名早已一片狼藉……你立我为后,还要我与你并肩临朝,只怕不只南宫晔不同意,你的那些臣子们,也不会答应!” 南宫傲道:“孤是王上,这江山,孤说了算!孤要立你为后,没人能阻拦!” “那你所说的名留史册,大概不是流芳百世,而是遗臭万年吧?”如陌笑起来,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又道:“不过没关系,我并不在乎是否会受后世景仰,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何事?” “你要立我为后,你说南宫晔,他是更恨你呢,还是更恨我?”妩媚流转,妖娆之色夺目而现,如陌抬头轻笑,不见半点欢喜。 南宫傲眉头一动,伸手揽了她的腰,“你很快就会知道。孤明日早朝,就命人宣旨。” 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南宫傲真的颁了旨,宣称一月之后会立如陌为王后,着各部即刻准备大婚事宜。 事出突然,仿佛一颗惊天炸弹,在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前朝后宫,无不混乱。百官谏言,反对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入御书房。无不嫌她出身不好,又非清白之身,不足以母仪天下。还有一部分人,担心南宫傲与南宫晔兄弟二人,会因她反目成仇,引来祸乱。 “小姐,眉妃来了。” 凰舞宫后院,芊玉来禀。 如陌坐在一棵古树下,面前摆着的,仍然是那一盘残局。 “不见。”她头也不抬地回绝。双手互相博弈,如同分裂的两个自己,始终未能分出胜负。 “战胜自己,比打败别人,更难上百倍。凝儿你啊,为何非要执着于此!”南宫傲曾这样叹气,对她颇感无奈。可她,就是想要战胜自己。虽然很难。 “芊玉,你去门口传话,今天我谁也不想见,就想要一份清静。你们也都退下,没有传唤,不准进来打扰我下棋。” “是。” 诺大的院子,彻底清净下来。 几可参天的古树,完全挡住了天空中的骄阳,将一片清凉,留给树下的女子。女子的目光,专注于面前的棋局,慢慢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如陌蹙眉回头,一句话没说完,已经顿住。 鼻梁俊挺,凤眼浓眉,依旧俊美,但神情却很憔悴,且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忧伤,眉心沧桑尽揽,看上去,憔悴而又苍老。 握住棋子的手,蓦然一颤,数日不见,她几乎有些认不出是他。 “怎么是你?!”她料到他会很快进宫,但没料到是这种模样。不应该是恨和愤怒吗?为何…… 坐直身子,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如陌淡漠而笑,不无讽刺地问道:“辰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南宫晔目光一痛,复杂纠缠在她白净的面庞,不等开口,她又道:“如果你是来恭喜我的,那就请坐。而若不是,那就请便。” 收回目光,专注棋局,掌中棋子,因用力而几乎被握碎。但面上却极尽冷漠,摆明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你!”半响,南宫晔也只是咬牙吐出这一个字。似恨似痛又似无奈,其实他今日进宫,不为封后。早晨,他随手翻开齐澈给他的那本笔录,忽然看到一行字。 中蛊者,习武之人,禁色。否则,男女交合,蛊噬内力,武功尽失。 他突然想到那一夜…… 想到她答应把自己交给他时的挣扎,想到即便是在最快乐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也隐隐透着绝望,无力感,还有忧伤,从未停止过。只是那时,他沉浸在得到她全身心交付的喜悦当中,忽略了本该注意到的东西。 齐澈说,这世上还有最后一只生死蛊,在一个女子的体内。那个女子,宁愿死,宁愿承受蛊毒发作时的生不如死,也不愿受人掌控。 这样的女子,这世上除了她,他想不出,还有另一个。 军营中的不反抗,是否就可以解释了?她不是不愿反抗,而是已经失去了保护自己和保护身边人的能力。 想到这些,五内翻滚,心痛如焚,以至于进宫后听到南宫傲要立她为后的消息,他都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只是巧合。所以他来了,来证实,她没有失去武功,不会活不了多久。 疾速伸手,身形快如闪电,转眼到了女子跟前。 修长的手指,带着十足的劲力,猛地扣向女子纤细的手腕。 如陌眼光一沉,习武者直觉的反应,凝聚真气,手腕翻转,反朝男子扣了过去。 去势凌厉,真气十足。 南宫晔目光一闪,得到答案,立刻撤身而退,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对自己有些嘲弄,觉得她这样的女子,若真中了那要命的蛊毒,又岂会轻易把自己交给他! 心神落定,内心及面部表情,复杂依旧。 “你想做什么?”如陌沉声问道,他这样突然袭击,又突然停手,眼光如幻,瞬息万变,复杂得让人看不清楚。放下棋子,凝眸看他。南宫晔仰头,朝天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朝她走过来。 “跟我走。”语气并不强硬,但却不容质疑。 如陌嗤笑,“凭什么?” “凭我对你,还没有死心!” “可我对你已经死心!”秀眉轻挑,嘴角噙笑,笑容冷得,像是结了冰霜。 南宫晔皱眉,低头看向她自己与自己下的那一盘残局,杀伐狠戾,手段决绝,已现两败俱伤之势。可见她的心里,已经被恨填满,好像十年前初次见她时的模样。冷漠,固执,下手狠厉,绝不留情。她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又有高深莫测的武功,要想毫发无伤强行带她走,似乎根本不可能。 忽然气馁,心情无比沉痛。明明背叛的人是她,如今痛苦为难的,却是自己。南宫晔沉重道:“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你知不知道,他强行立你为后,会有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 “众臣离心,万民唾骂,社稷动荡,江山不稳,会引来狼子野心之人,掀起边关战乱。到时……内忧外患,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十年前,我的父王,就是因为不听劝谏,宠幸妖妃,罔顾朝纲,嗜杀亲子,大失民心,导致灾祸连结,丧国不过一线之差……”沉中带痛,南宫晔说到最后,情绪有些激动。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如今若因他而重蹈覆辙,让家国蒙难,万民受苦,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有那么严重?如陌心中微沉,她不认为,南宫傲会为她,动摇社稷根本。 南宫晔又道:“我们兄弟二人,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换来今日繁荣,我不会让任何人,将其毁于一旦!决不允许!” 无比坚定。 “那你想如何?”如陌问,“杀了我?” 南宫晔没有回答。 如陌起身,不知哪里摸出一柄短剑,伸手递给他。 南宫晔不接。定定望着她的眼,那双眼,清冷得让人心底发寒。南宫晔转开目光,投向棋案上的那盘残局,忽然心中一动,缓缓说道:“这盘棋,其实并不只有这一种走法,也不一定非要两败俱伤!不如,我们来赌一把。这局棋,我跟你下。如果我赢了,你跟我走;如果你赢了,我把命给你,是替你两名下属偿命也好,还是其他,都由你处置!如何?”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但,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 “不如何。”如陌扔了短剑,目光嘲弄道:“我不会和你赌。这辈子,我只赌过一次,输得一败涂地。我不会再和任何人打赌,也不想要你的命。” “那你想要什么?” “要做这封国的王后,当你的嫂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我也想要体验一下,看看是否真的那么美妙!” “你……!”南宫晔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你当真要如此?当真想毁掉整个封国?” “为什么我当王后,就一定会毁掉封国?”如陌嗤笑,“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好出身?没有显赫家世,还被你休弃,被你当成货物一般赏赐给你的那些士兵们?所以……在人们的眼中,我成了一个低贱的女人,不配站在高处让人仰望?” 她朝他走去,步步紧逼,凛冽的气势像要压倒一切反对的力量,迫得南宫晔不得不后退。看着她平静背后,掩饰不住的愤怒和伤痛,他忽生一种冲动,冲动地想把她抱进怀里,告诉他,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把她赏赐给别人。 “陌儿……”出口,竟是无奈。 如陌截口,“倘若有朝一日,我摇身一变,变成在朝中和军营都颇有威望的王侯之女,是否一切,又会有所不同?” 说这样的话,不是不痛的,只是越痛才能越清醒的感觉到,她还活着。 在朝中和军营都有威望?南宫晔眉头一皱,这样的人,的确有一个。 靖国侯! “你想认意潇的父亲做干爹?”南宫晔冷笑道,“只怕是异想天开!靖国侯爱女如命,世人皆知。在他的眼里,没有人可以和他女儿相提并论。所以这个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哈……认干爹?!如陌猛然笑起来,觉得这个世界,讽刺无处不在。 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回身,闭目,吸气,天空烈日炎炎,她心底却无限冰冷,霜结不散。 身后南宫晔沉声又道:“你并不是喜欢攀权附贵之人,你也不是贪慕虚荣、迷恋权势的女子,你所做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报复我……” “你怎么知我不是?”如陌回头打断他的话,“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听说你派人混入魔宫,不知你可查到魔宫宝藏藏在何处?” 下巴高抬,女子斜目而视,充满嘲弄。 看得南宫晔胸腔起伏,怒气几乎压制不住,他深呼吸,抬头道:“迟早会找到。” “那我祝你早日达成心愿。”笑容灿烂,惊起光华万丈。 她的得意和笃定,引来他的一声冷哼,南宫晔拂袖而去,凰舞宫,一寂若死。(未完待续) 第36章 祸国妖女(1) 七月的天气,本该异常炎热,却因连场大雨,气温骤降,仿若秋季提早降临。 御花园,奇花异草,翠柏修竹,在雨水的冲刷过后,颜色更加艳丽,空气清新异常,令人心情舒畅。 南宫傲设宴,宴请上月科举金榜题名的仕子,文武百官作陪。新进仕子约二十几人,而这些人当中,有一人并未参加考试,是由朝中官员举荐,以一篇国策论震惊朝野,博得南宫傲赏识,命其出任三品翰林学士之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京都城三大风流名仕之一的予舒公子。也是刑部尚书古甫之子。 此刻,他坐于前列,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在众仕子中有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予舒公子,哦不,现在应该叫您古大人!” “随意随意。” “呵呵,在下听说古大人素来无意官途,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莫不是令尊大人逼迫,才不得已而为之?”君王未到,下面的仕子主动找上这位颇受君王宠幸的朝中新贵搭茬。 古予舒笑道:“非也!父亲大人虽向来对予舒教导严厉,但并无干涉我人生志向。” “那为何……”那人还想再问,恰逢君王驾到,慌忙住口。 众人行礼,各就各位,唯独辰王缺席。 南宫傲只当不见,惯有的开场,再加一番激励之词,说得新进仕子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展开手脚,大干一番事业。 南宫傲很满意,下令开宴,席间歌舞助兴,气氛融洽。 酒过三巡,众人向君王敬酒,突然有人大声叫道:“这琴弹得一点也不好听!” 惊出一身冷汗,众人齐齐回头,向说话之人看去。 那人身形魁梧,五官线条粗犷,身上有一股军人的锐气。此刻,他正指着弹琴伴奏的女子,脸上有三分醉意。 “曲战,你喝多了!”身边的将军慌忙拉他,用眼神发出暗示。 护国军中的四品将军,曲战。此人性情耿直,行事莽撞,但又勇猛非常,尤其打仗时,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在军中常担任冲锋陷阵的角色。 完全无视身边之人的阻拦和暗示,曲战起来叫道:“我没醉!她弹得确实不好听!” “曲战你……” “诶!这位将军!你就让曲将军说说,他认为,谁的琴,弹得好听?若是可以,本王奏请王上,换一个便是!王上向来心胸宽广,今天又是王上与我等臣子同乐之日,想来应该不会计较此等小事,你就让他说说也无妨。王上,您说呢?”说话之人,是刚返京不久的陵王。也是南宫傲的叔叔。三十四五的年纪,生来有一股霸气。 虽说是臣,但毕竟在长辈,南宫傲眼光一转,点头笑道:“王叔说的是。那曲战你就说说,孤看看,能否满足你的心愿。” 曲战一拍桌子,叫道:“好!这可是王上你说的!要论这琴声,当然还是琴仙如陌弹得好,虽然臣从来没有听过……” “大胆!”一旁的弈德立刻沉声喝止,拈着兰花指,指着曲战大声斥道:“那可是未来的王后!曲将军,虽然你是辰王麾下的爱将,但如此也太放肆了!” “未来的王后?”曲战大笑道,“她那样的女人,也配当王后?!真是笑掉大牙!在座的各位大人,你们愿意让一个魔宫妖女成为你们的王后?” 众臣默然,这段时间上奏的折子,全部被压下,摆明了,王上要一意孤行,不管他们如何反对,都没有用。 各自叹息,无奈摇头。 南宫傲双眼微眯,还没说话,宴席之外,忽然多出一人。 “谁说她是未来的王后?!”沉声如铁,气势强硬无比。 南宫晔突然出现,百官除了意外,还有些惊喜。有辰王出头,自然比他们有用百倍。 “连你也反对?”南宫傲缓缓放下手中的玉杯,抬头问道。口气不是很好。 南宫晔冷冷道:“她是我的女人!” “你已经休了她!” “那又怎样?”南宫晔上前,大掌猛地拍在龙案上,酒菜溢出,龙案上狼籍一片。南宫傲皱眉,南宫晔沉声道:“我现在后悔了!” “晚了。”南宫傲头也不抬,望着被酒水溅湿的衣袖,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十年来,第一次,兄弟二人当众对峙,互不相让。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立刻在空气中散开。 众人惊愣,看来传言非虚!他们二人,真的已经为那个女人闹翻了。陵王目光一闪,看着他们,没有阻拦。百官也不敢出声,仕子们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 南宫傲道:“孤娶定她了!而且,孤不但要娶她,还要给她专宠,允许她同孤一起并肩临朝,共享天下!” 语气坚决,不容反对。 众臣哗然,几乎不敢相信他们所听到的。 “你疯了!”南宫晔厉声,额头青筋直冒,显然怒到极点。 南宫傲道:“孤意已决!你若要留下用膳,就坐到你该坐的位置,若不想,孤允你先行告退。” “你!”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南宫晔挺直了身板,回头扫了一眼在座的大臣。众人垂头,南宫晔将目光投向一干武将,沉声说道:“边关传来急报,金国又在招兵买马,蠢蠢欲动,你们还有心情在此饮酒作乐,还不跟本王回军营议事!” “是!”曲战第一个应声离席。 众将略微犹豫后,也跟着起身离席。 南宫晔挑眉,朝座上的君王看了一眼,冷哼道:“王兄贪图享乐,一意孤行,罔顾江山社稷,臣弟决不会坐视不理,任我封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好自为之!”说完拂袖,带领一干武将,高调离去。 席间众臣,剩下一半,皆是默然。 有宫人上前清理龙案,迅速换上一桌新的酒菜。 “你们也认为,孤立如陌为后,是个错误?”沉默良久,南宫傲问新进的仕子。 仕子们愣了一愣,个个垂头,不敢轻易答话。 唯独古予舒起身回道:“臣以为,王上眼光独到,此举极为圣明!” “你胡说什么!”古予舒的父亲古甫急声斥道。 南宫傲看了他一眼,对古予舒道:“说下去。” “如陌小姐虽无显赫出身,但她品性高洁,才情横溢,绝非一般庸俗女子可比。” “你跟她又不熟,你怎知她品性高洁?”南宫傲颇有兴趣的问道,似乎心情突然好起来。 古予舒正待回答,古甫先道:“不过是听她弹过几首曲子,就被迷得颠三倒四,好坏不辨!” “父亲大人错了!乐声,是最能表达一个人的心境。如陌小姐的琴声,纯净高远,情感浓烈,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本性纯真善良,只不过际遇坎坷,才造就她冷漠的个性,不易亲近。这样的女子,你敬她一尺,她必回你一丈。” “一派胡言!”古甫冷斥。 南宫傲却笑道:“孤倒觉得,古甫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他比你,有眼光。来人,去请未来的王后,顺便叫上研贵妃。” “是。” 弈德去后,众仕子们心情澎湃起来,当初圣心湖三日抚琴,他们有一大半的人都曾去过。对于她的琴声,至今也不能忘怀。不可否认,古予舒说的话,他们其实都有感觉,能弹出那样琴音的女子,绝不会是这些日子以来,人们所传的惑国妖孽。而那女子的容貌,他们早就想瞻仰。 所以当一驾凤鸾软轿出现在御花园,他们都伸长了脖子,不自觉地屏息。但当轿中女子踩着宫人的背走下轿辇,以婀娜多姿的体态,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时候,不免有些失望。 金凤华服,金钗玉饰,将整个人妆点得华丽精致,贵气逼人。难得一见的美人,但,美则美矣,却与他们想象中的高贵脱俗,有几分距离。 “参见贵妃娘娘!”古予舒率先行礼。众仕子们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那名女子!不知怎么,竟有些庆幸。 南宫傲笑道:“你怎知她是贵妃?你似乎,并未见过如陌真容。” 古予舒道:“臣的确没有见过,但臣直觉,如陌小姐,应该不喜欢太过华丽的装扮。”更要的是,气质不对,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南宫傲赞赏地点头,朝研贵妃伸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右手边。 众人行礼,研贵妃高傲地抬头,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受人仰视的感觉。但很快,这种感觉因另一女子的到来,全面瓦解。 没有凤鸾软轿,没有华丽锦服,没有金钗步摇,也没有一大群奴才跟随…… 她只带了芊玉一人,身上穿着质地上好、样式简单的白色衣裳,却绽放出世间最华丽的色彩。踏着青石板,阳光中,她缓步而行,满头青丝用一支玲珑通透的碧玉簪随意绾起,露出白皙纤细的颈项,令她整个人看上去,高贵优雅,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这才是琴仙如陌!她本身就是这个世上最美的杰作,任何装饰,在她面前,都显得多余。 众人无不惊叹,就连那些反对立她为后的大臣们,也是膛目结舌,不敢相信。 不是等待着她走进,南宫傲笑着起身相迎。伸手握住她纤细白净的玉指,就像握住了这世上最珍贵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的姿态,让人侧目。 “如陌小姐!可还识得在下?”古予舒上前招呼。 如陌笑道:“予舒公子!久违了。” 刚才弈德传话时,把古予舒说的那些话,都跟她学了一遍。从琴音来看一个人的品性,如陌有些意外,却也因此对他刮目相看。 “听说予舒公子的国策论写得非常精彩,想必将来,定能宏图大展,成为国之栋梁。” 古予舒抱拳道:“小姐过奖!予舒曾有幸闻小姐三曲,至今音犹在耳,一直想,若此生有幸,能一睹小姐芳容,也算不枉此生。不想今日,竟当真如愿!” “公子言重了!能从琴音看人品性,公子也算奇人!既是知音……那今日如陌,就以一曲相赠,以酬知音。”如陌笑道,“芊玉!” “是,小姐。”芊玉立刻上前,众人这才注意到,芊玉手中还抱着一架古琴。 弈德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琴案送过去,如陌就坐,在古予舒还沉浸在不敢相信的情绪当中,她已经拨动琴弦。 一曲高山流水,令在座众人屏息,就连根本不懂琴的古甫,也听得入了神。而唯一一个没有心情听曲的人,自然就是研贵妃。她虽然坐在君王身边,但君王眼里,却只有如陌,这令她妒心大起,十分难受。再看底下众人,痴迷的眼光,仿佛那人是仙女下凡,少看一眼,就会遗憾终生。 “啊!啊——”研贵妃突然捂着肚子叫起来。 琴声戛然而止,如陌停手,南宫傲皱眉道:“你怎么了?” 研贵妃佯作痛苦地回答:“臣妾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胎气!” 不舒服?可他看她脸色红润得很,完全没有一丝不适的迹象。 “来人,送贵妃回宫,召太医过去诊治。” “王上!”研贵妃听他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送她回宫,不由垮着一张小脸,当着众臣的面,抱住他的胳膊,竟撒起娇来:“王上您不陪臣妾吗?臣妾……好害怕!” 南宫傲面色微沉,看着她,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研贵妃一愣,连忙松开他,自己坐好。南宫傲这才缓和了,说道:“乖,自己回去。” 研贵妃咬了咬唇,终有些不甘心,声音低若蚊蝇,道:“臣妾……臣妾觉得好多了,臣妾想再陪王上一会儿。” 南宫傲道:“那随你。”说罢起身,去扶如陌,再没看过研贵妃一眼。气得研贵妃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望向如陌的目光,渐渐掩饰不住憎恨和狠毒。 “多谢小姐赠曲,予舒真是受宠若惊!”古予舒感激抱拳,虽然只有半曲,却也足慰此生。 如陌道:“剩下半曲,如陌先欠着。待来日有机会,再行补上。”说罢随南宫傲坐到上位。 这时陵王拍掌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如陌小姐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尤其小姐的琴音,真可谓绕梁三日,余音不绝!难怪我封国最为出色的两名男子,都为你倾心。而王上更是铁了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立你为后,不惜与兄弟反目。真是,厉害!” 明褒暗贬,让人挑不出任何不是。 如陌凝眸,挑眉笑道:“陵王过奖!若有此能耐,如陌倒觉得荣幸了。傲,你说呢?” 当众直呼其名,连南宫傲都愣了一愣,这是第一次,她没有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南宫傲抓过她的手,笑得极其宠溺,道:“你怎么没这能耐?孤可是为了你,做好了负尽天下的准备!” 如陌抬头,状似惊讶道:“那我岂不是要被人骂做妲己?!” 南宫傲哈哈笑道:“你若是妲己,那孤就做一回纣王如何?” 两人旁若无人地玩笑,听得一众臣子心惊不已。而这样毫无顾忌的宠溺,看得一旁的研贵妃脸色发青,难看之极。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的时候,一名大臣起身,不满地说道:“王上乃当世明主,怎可自比昏庸无道的纣王!” 南宫傲道:“孤不认为纣王昏庸!相反,孤倒认为,他是个少有的痴情男子,能为心爱女子弃江山而不顾,这于爱情而言,何等高尚!” 这样的评论,令大臣们张口结舌,震惊地望着他。似乎在说,这人真的是我们的王上吗? 自从登基以来,广纳善言,施仁政,事事以江山社稷为重,才得到万民敬仰。而今日,他竟说出如此荒唐的一番话,真令人难以置信。 妍贵妃更是面色铁青,嚯地站起,怒道:“既然王上如此崇敬那个亡国之君,又愿意为这样一个低贱的女人,连大好江山也不顾,那又何需臣妾父王囤兵二十万于金国边关以做牵制?还不如直接让金国打进这京都城来得痛快……”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研贵妃妆容精致的脸颊。南宫傲第一次出手打女人。 研贵妃重重地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那个一直以来对她宠爱有加的男人。委屈的泪水,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她捂着脸,十分委屈地哭道:“你……你打我?我长这么大,父王从来不舍得打我一下!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父王,你猜他还会不会再帮你!” 以前还知道耍耍手段装深沉,但自从如陌来了以后,那一切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开始浮躁,再加上有了孩子,以为可以母凭子贵,为所欲为。但她却忘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尤其君王的尊严,不可侵犯。 “你敢威胁孤?!”南宫傲眯了眼睛,笑容犹在,口气却是冰冷,“你以为没有翌国牵制,金国就能攻得进来?我边关有数十万雄兵铁骑驻守,城池固若金汤,任何敌人,都休想踏入我封国领土一步!” 妍贵妃冷笑道:“那如果我父王和金国联手呢?你还敢说,封国的城池固若金汤吗?” 众人大惊,这样的话,她也敢说!是不是疯了?!如果真有那一日,金、翌两国联手,怕要出大麻烦了! 一名大臣忙道:“贵妃且勿动怒!王上一直以来对贵妃的宠爱,天下皆知,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怎能因这一时之气,毁了贵妃与王上的情意?!况且,贵妃身怀龙种,若他日诞下王子,说不定还会成为我们未来的王上呢,贵妃可不要为一时意气,自断前程啊!” 研贵妃不说话了。 南宫傲道:“孤向来最恨被人威胁,若你还想让腹中孩子平安降世,最好安守本分,别妄生事端。否则,别怪孤心狠!” 妍贵妃气道:“你如此无情,我为何还要生下你的孩子?” 南宫傲眉头一皱,眯着眼睛道:“你不想生?那好,孤现在就成全你。来人!” “王上!使不得啊!”众臣大骇,见事态发展越发严重,连忙跪劝:“请王上三思!这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妍贵妃面色几如死灰,没料到他真的如此绝情,顿时,疯了般地大声叫道:“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你以为孤不敢?!” “真是作孽呀!”一个老臣终于忍不住了,起身悲怆地望天叫道:“先王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您为封国百年社稷挑选的继承人!您可能瞑目啊?” 南宫傲面色一沉,斜睨朝那人看过去,冷笑道:“看来吴太师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当年,如果不是靖国侯多次鼎力回护,孤的太子之位,早不知被废了多少次!哦对了,吴太师当年,似乎也主张废掉孤的太子之位,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吴太师脸色一白,“老臣……老臣当年也是迫不得已,……王上如今既然已经登上王位,就更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江山,岂能为一个身份低贱的妖女所惑,罔顾社稷!” “吴太师!”南宫傲沉目,“请小心你的言辞!若再敢出言辱我未来王后,休怪孤翻脸无情!” 吴太师愤愤,“要老臣叫这妖女做王后,王上还不如直接杀了老臣。” “你想死?孤成全你!”南宫傲眼光骤冷,对外叫道:“来人!” “王上息怒!”众臣惊骇,伏首就要求情,吴太师毕竟是三朝元老,又是先王老师,如果就这样被赐死,那也太让人寒心了。 “王上……”(未完待续) 第37章 祸国妖女(2) “不准为他求情!”南宫傲沉声道,“孤今日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想活命的,就闭上你们的嘴!你们,带吴太师去远一点的地方,别污了孤的眼睛和耳朵。若是让孤听见一丁点的声音,孤摘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噤声,吴太师却是悲愤大喊:“昏君!竟然为了个妖女,斩杀忠臣!封国完了,完了……” 一块破布,蓦地塞进吴太师的口中,将那些未完的话,都变成了“唔唔”的声音。 沉重而又心凉,成为此刻百官的心情。御花园里的气氛,由最初的君臣融洽,到如今的噤若寒蝉,全与那名女子有关。 “臣请赐死!”忽有一人站出。 与吴太师不同,此人面色倨傲冷硬,有股子正气。 南宫傲看也不看他一眼,开口问道:“原因?” “臣不想看到国家灭亡,更不愿亲眼见到英明睿智的王上毁在一个女子的手中!尽管她美若天仙,但在万民与苍生面前,美人永远都只会是牺牲品。而您的一意孤行,不仅会毁了您自己,也将会使您心爱的女子背负红颜祸水的罪名,最终成为众矢之的,难有好下场。” “你怎知,国家会灭亡?王上会毁于我手?就因为研贵妃一席话?”许久没有说话的如陌,终于开了口,淡淡地扫一眼站得笔直的男子,再望向面色难看的研贵妃。如陌嗤道,“据我所知,翌国表面虽是翌王掌权,但实际大部分兵权,早已被他的几个好儿子分化。目前,他已是自顾不暇,何来精力,顾着贵妃你的处境?” 妍贵妃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慌忙捂住嘴,却为时已晚。 如陌笑道:“我不只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的那些哥哥们,从小对你母亲恨之入骨,连带着也不喜欢你这个妹妹。倘若此时,翌王突然暴毙,你认为,你的那些哥哥们……是争夺王位重要,还是替你出气重要?” “你敢咒本宫父王!” “我不是咒他,我是告诉你,你敢轻举妄动,我随时可以杀了他!” “你做梦!”研贵妃大怒,愤而起身道:“我翌国王宫高手如云,你以为就凭你,可以混进王宫,杀我父王?白日做梦!” “你可以试试!”如陌笑,表情淡淡的,却忽然有了让人相信的力量。 天空,这时有一群白鸽飞过,朝着凤仪宫的方向,纯白的颜色,与天空连成一线。 如陌嘴角一勾,随手在一旁折了根树枝,扔向天空,那动作看起来,像是没事丢根树枝玩一玩。但,十五只白鸽,一个不落,同时掉在地上,全被那根树枝贯穿胸膛,没有发出半声哀鸣。 惊讶,或者震惊,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在座各位的情绪。杀人,其实有时候,比杀一群鸽子,容易得太多。 如陌瞥了眼最中间的那只白鸽的腿,淡淡笑道:“贵妃,你又有信来了。” 还没从惊骇中回神的研贵妃,脸色白得吓人。听到如陌的提醒,她才蓦然想起,这是她的鸽子!为了防止有人半途劫信,所以每次都用一群,但只有一只鸽子身上有信。 这一次信上的内容…… 不等研贵妃起身,如陌抬手,朝地上的鸽子张开手指,掌心像是突然生了漩涡,被绑在那只鸽子腿上的信条,长了眼睛般地直往她手中飞去。 “翌王重病。”如陌念道,研贵妃脸色急变,飞快地过来抢走信条,瞪大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是父王重病!研贵妃瘫倒在地。 如陌淡淡道:“看来,我可以省些力气。” 研贵妃失神地站起来,连行告退礼都不记得了,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御花园。来时,凤鸾软轿,高贵傲气,走时却是失魂落魄,令人唏嘘不已! 南宫傲扭头看着如陌,目光充满了新奇和审视,凑到如陌耳边,轻声笑道:“凝儿你,真是让孤大开眼界!若是有一天,凝儿你……想要孤的命,是否也是易如反掌?” 如陌瞥眼,语气淡淡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还指望你帮我名留史册,为万世唾骂呢!” “凝儿有此宏志,孤一定不负你的期望!”南宫傲笑起来,笑得十分欢愉,又道:“孤很好奇,怎么翌国王室的内部斗争……凝儿你,似乎比孤还要了解?!” 如陌低头拿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 看她的样子,是不准备回答了。南宫傲无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前日孤的信使,刚从那边传来消息,并未提及翌王身子有何不适,怎么突然……就重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宫傲疑惑地看着她,如陌这才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信条,放到他的手里。 “只要贵妃相信,那就是真的。”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那么多双眼睛,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信条被换了。怎么被换的?没人知道。 “凝儿,孤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没有成为你的敌人!”他开始庆幸,那一晚,幸好罢了手,不然,他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这个女子,太善长从内心去击败对手,与她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而由始至终,她都是那样从容淡定,无有一丝波澜,连杀一国之君,都说得像吃饭睡觉一样容易。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击败她!如果有,那一定是情! 百官垂首,开始重新思量,对待封后一事,要持何种态度? “王上,靖国侯求见。”有人来报。 南宫傲微愣,十年不问朝政的靖国侯,忽然进宫见驾,他似乎已经预见了,靖国侯的来意。有些头痛。 “快请。……凝儿你怎么了?”突然手心冰凉,身体僵硬,南宫傲奇怪地看着她。 “没事。”如陌垂头,将手从他掌中收回,目光望向手中的玉杯。那个人,出现得这样突然,她还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眼前的茶水,蓦然间散开,涌向四壁。破碎的记忆,被各处分裂的茶水,清晰地倒映出来。 “爹爹为什么要答应娶那个公主?……爹爹不是说,这辈子只爱母亲,只疼嫣儿吗?不要娶那个公主,好不好?娘回来会伤心,嫣儿也会伤心……” 那一年,七岁的孩子,抬头仰望着,心中高大犹如神祗一般的父亲,紧紧拉住他的衣袖,那样无助的恳求着。 第一次,最疼爱她的父亲,没有理会她的难过和伤心,甩开她的手,独自进屋。任她和哥哥,在白茫茫的大雪中,跪了一整夜。 伤心的泪水,流淌在小小的脸庞,被冰霜冻结。呼吸都变得疼痛,不知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醒来后,只有哥哥在身边紧紧地抱着她。 她不明白,那样爱她的父亲,为何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之后的一个月里,竟然对她漠不关心,直到那个公主进门…… “参见王上!” 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沉浸在久远记忆中的思绪,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水雾的眸子,立时变得清冷如常。 缓缓抬眸,被恩准起身的中年男子,形销骨立,容颜憔悴,神色沧桑,只眼神,还保持着昔日的凌厉。这个曾经有着封国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冷大将军,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竟然苍老得完全看不出当年的影子!不只如陌心头大震,所有在场的见过当年马上英姿的冷大将军的大臣,无不是大吃一惊。 南宫傲惊讶道:“靖国侯……怎么如此憔悴?是否哪里不舒服?孤传御医来为你瞧瞧!” “不必了王上!”冷迟连忙阻止道,“臣……这是心病,御医瞧了也无用!” 南宫傲叹息,想起当年的冷迟,是整个京都城里,所有女子梦寐以求想要嫁的男子。他的姑姑,也就是那位长公主,时常在梦里都叫着这个人的名字,哭着喊着,用尽了手段,最后终于嫁过去……但却害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女散。她自己也独守空房,长达十年,如今更是缠绵病榻,不仅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毁了这个优秀男人的一生! 情之一字,真是毁人!所以他一定不能让晔,步冷迟的后尘。 “长公主近日如何?病情可有好转?”南宫傲问。 “还是老样子。”冷迟淡淡地答,提起名义上的夫人,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表情,“臣今日进宫,是为立后一事。” “如果是反对的话,靖国侯还是不要说了!”南宫傲笑着接口,很是给他留了面子。因为当年,如果没有冷迟一力回护,他不只保不住太子之位,连性命也会不保。 不过冷迟,似乎并不领情,继续说道:“听说王上为此与辰王生了嫌隙?王上应该知道,如今局势,金国囤兵边关,对我朝虎视眈眈,虽有翌国作为牵制,但我朝一旦发生内乱,他们必定趁机发兵,夺取边关,攻占我朝领地!臣虽退出朝堂,不问政事多年,但曾对先王有过承诺,一旦王上日后做出有损江山社稷之事,臣不会不闻不问!” “那你想如何个问法?” “臣请王上,取消封后大典,将祸乱朝纲的妖女赶出宫去!并下令有生之年,不得再以任何形式,踏进宫廷半步!” 口气坚决,神态冷漠异常。自打进了这御花园,冷迟没有看过南宫傲身边的女子一眼。他不知道,那被他称之为祸乱朝纲的妖女,其实与他血脉相连。 “妖女?”如陌抬头,始终没什么表情的眼睛里,忽然划过一抹深深的刺痛表情,任何人都可以说她是妖女,这个人,不可以。 “靖国侯对小女子……真是手下留情!居然没有让王上杀了我,以平众怒!” 心里痛得窒息,脸上却笑得灿烂。 冷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是一眼,眼光划过一丝异样。 这样的一张脸……果然有祸国的资本!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一点隐约的熟悉……这十年,几乎闭门不出,像这样年轻的女子,他怎么可能见过呢!压下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道:“只要你不祸害朝纲,本侯管你是死是活。” 说得好,说得真好!如陌拍掌冷笑,“十年不见,靖国侯倒是越发仁义了!” “十年不见?你认识本侯?”冷迟目光凌厉,朝她直逼而来。 如陌不闪不避,讽刺笑道:“认识!你不就是十年前为了迎娶长公主,而弃糟糠之妻,害得女儿死于非命的冷大将军么?” 冷迟面色一变,急声道:“你是何人?你怎知……”怎知他的女儿死于非命?世人都以为,她们母女一怒之下,回了老家。 “我是魔宫宫主,自然什么都知道。”如陌扬头,自有一股冲天傲气。 冷迟不屑,哼道:“魔宫妖女,出身低贱,凭你这种不洁之身,也想当一国之后,真是痴心妄想!” 瞳孔一缩,气血上涌,如陌痛笑道:“对,我是出身低贱,怎比得侯爷你,……攀上王室,身份显贵!” 曾经是这个世上感情最深厚的一对父女,在十年后的第一次相遇,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没有痛快,只有悲哀。最浓烈刻骨的悲哀。 南宫傲皱眉,奇怪于她的反应。之前也有别人当面说她是妖女,说她出身低贱,她根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怎么现在……换了靖国侯说这话,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情绪这样激烈! “凝儿……” “我身子不适,先回宫了。”扔下这么一句话,她飞快地离开,离开这个让她呼吸艰难的地方。 逃一般的速度,与至亲之人擦身而过。 如果再待下去,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张嘴,一口血吐出来。她在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胸口急剧的起伏,心痛得像要死去。 十年来的一幕一幕,都开始在眼前回放…… “张开嘴,喝下去!” 冰冷阴暗的地宫,她小小的身子,被人用力地按在地上,头顶冷酷无情的男人,命人掰开她的嘴,将一个极度恶心的大虫子,连同腥臭的一碗血,强势地灌进了她稚嫩的口腔。 无力挣扎。也没有权利说不……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那人是王,高高在上。除非你已经强大到拥有杀掉他的力量,否则,对他说不,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比如,那个被扔进蛇窟里的女人……被毒蛇缠身,从四肢开始,在极度恐惧的窒息绝望下,等着被毒蛇一寸一寸吞食入腹,不会很快死去,但会让你尝尽痛苦和折磨,最后胆裂而死。 恶心的感觉,还没消褪,一股窒息的痛,从胸腔内,向全身疾速漫卷,没顶而来……像被人用刀子千刀万剐,又像是被人用力地撕裂了心肺。痛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周围,有很多的人,他们无不冷漠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朝她伸出援手。 双眼迷蒙起了水雾,视线渐渐模糊。以前无法想象的残酷,在她的生命里,来得迅猛突然,无法拒绝。 …… “杀了他!你就可以得到这碗食物!”冷酷的男人,指着一碗冰冷的粗食,对两天没有吃过东西的孩子笑道。 孩子攒着刀,看着和她年纪相仿的另一个孩子,没有动。 男人又道:“你不杀他,你就会成为别人的食物!” 男人招手,有人刷一下掀开蒙住洞口的黑布,那个恐怖的蛇窟,又出现在眼前。万蛇蠕动,多日未见鲜血的毒蛇,饥渴地朝她吐着信子,像是恨不得立刻把她卷进口中。 惊颤,由心至身,几乎是在那一刹那,她举起刀,朝另一个孩子的胸口狠狠刺了过去。 没有犹豫。 生和死之间,她还是选择了生。 血,糊住了眼睛,湿热的,带着潮气。看不清别的颜色…… 她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不能呼吸。 爹爹救我! 娘亲我不想死! 好痛苦…… …… “如陌,对不起!”身后,忽然有人开口,惊醒了沉浸在噩梦般的回忆里的女子。女子回头,那个遥远的家里,唯一还保存着温暖的男子面孔,意外的出现在朦胧的视线中。 “我是跟着父亲来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冷意潇清雅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抱歉。从御花园,一路尾随着她来到这里,看着她蹲在地上,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身子,那样无力彷徨的姿态,令他突然感到心痛无比。 很想走过去抱住她,给她安慰……这种感觉,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举步,他朝她走过去。想伸手扶她,但手还没有抬起来,她却已经猛地起身,朝他怀里扑了过来。 仿佛,渴望这样一个怀抱,已经很久了! 心底一颤,冷意潇抬手扶住她的肩,女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那一刻,随着她颤抖了起来。 没有说话,没有安慰,他就那样静静地抱住她,给她肩膀依靠,任温热的湿意,悄悄渗透他的胸膛,滚烫得,像是要把冰封了十年的心,融化。 这一幕,落在随之而来的另一人的眼睛里,不可思议的表情,令南宫傲止住了脚步。 奇异的,这两个人抱在一起,他竟不觉得扎眼,好像还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本该如此。凝儿她,不是轻易会哭的女子,更不是会主动向别人投怀送抱的女人,那么,此时此刻,她这样的行为和表现,又该如何解释? 别人说她是妖女,她不生气。 别人说她身份低贱,她不在意。 别人极力反对他立她为后,她觉得天经地义……可是,靖国侯却不行!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说,唯独靖国侯不可以? 突然想起,前些天听晔提到的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你知道意潇……为何怎么都不肯入朝为官吗?” “为什么?” “因为他恨皇权,恨长公主,恨母后,甚至,恨我们南宫家族……他的妹妹,不是被冷夫人带回了老家,而是……被他母亲一气之下,推下了悬崖!目的,是为了报复冷迟娶了长公主……” “谁说的?” “陌儿。” …… “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凝字。” 凝? 凝…… 答案呼之欲出,身后突然有人叫道:“王上,不好了!” 太监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二人。如陌慌忙推开冷意潇的怀抱,眼角残留的泪痕很快被拭尽,但看冷意潇的胸前,湿意明显,她有些抱歉。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已经不是十年前,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难免有些不合适。 尴尬地低头,冷意潇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抬手,轻轻拍了她的肩膀,淡淡地笑道:“没关系,不必放在心上。” 如陌点头,多年没有这样痛快地流泪,现在觉得好多了。 “何事惊慌?”南宫傲问。 “启禀王上,靖国侯府来报,长公主……薨了!” 那个女人,死了!如陌眼睛一眯,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终于死了。 “靖国侯可回府了?陵王有何反应?”南宫傲又问。 太监回道:“靖国侯已经回府。陵王说长公主忽然薨逝,死的有蹊跷,也跟着去了。” 南宫傲皱眉,朝如陌和冷意潇看了一眼,看到他们也都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微微沉声道:“看来,孤也得走一趟。凝儿,你可要随孤一起去?” 如陌微微沉吟,与冷意潇对望一眼,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38章 真实身份(1) 靖国侯府,门前白灯高悬,府内白绸招展,看上去一片愁云惨雾般。 公主灵柩前,靖国侯一身素服,面色冷漠如常,并无悲凄之色。 陵王扶着灵柩,悲痛欲绝的叫道:“王妹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母妃去得早,王兄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你也这么走了,留下王兄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忍心呐?”说着以袖试面,却并不见有眼泪的痕迹。 “王叔此言差矣,孤不是你的亲人了吗?”南宫傲大步而入,如陌、冷意潇随之。 自进府,一路行来,曾经熟悉无比的景物,在脑海中划过一幕幕深藏于记忆中的画面。遥远得,不像是她的。 众人连忙行礼,靖国侯见冷意潇竟与如陌一道出现,似乎很自然也很熟悉的模样,便皱了眉,有些不悦。 南宫傲令众人起身,陵王却不起,反凄声道:“王上自然是臣的亲人,但长公主是臣的胞妹,母妃去世前留下遗命,叫臣一定要好好照顾王妹……但臣这些年,忙于政事,对王妹疏于照顾,而今,她这一去,臣不禁悲从中来,臣是感无颜面对王妹,无颜面对早去的母妃啊!” 南宫傲劝慰道:“王叔的心情,孤明白,长公主这一去,孤,也非常难过。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更应当好好保重自己,方对得起故去的亲人,王叔你说是不是?”伸手扶了陵王起身。 陵王谢了恩,这才站在一旁去,目光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南宫傲见靖国侯面上的神情无一丝异常,似乎这突然死去的人,与他毫无干系。不由叹道:“靖国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长公主是长辈之中,孤较为敬重之人,这丧事,还是办得隆重些。而丧礼所需要的费用,全部由孤来承担。” “遵旨。”靖国侯面色不变地淡淡应下,没有拒绝,也没有谢恩。 如陌与冷意潇站到一旁,望向灵柩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女人,终于死了!费尽心机所得,也不过是十年的独守空房,以及这一具冰冷的棺木。不知在她临死之前,可有一丝后悔? “王上,我要见王上!” 一名婢女端着一个白瓷碗,冲破侍卫的阻拦,快步跑进灵堂,扑通一声跪在南宫傲的面前。 南宫傲退后,弈德连忙斥道:“大胆奴婢!你要做什么?” 婢女哭着将白瓷碗高举,“王上,公主她死的好冤啊!您一定要为公主做主,不然,公主会死不瞑目!” 南宫傲面色微变,转头望向靖国侯,靖国侯脸色平静依旧,南宫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婢女道:“回王上话,奴婢是长公主的贴身丫鬟——莲儿。这是早晨,靖国侯亲自端来给公主喝的汤药,说是喝了它,能让公主的身子很快好起来。公主嫌苦只喝了半碗,但喝完不到半刻就咽了气……公主,她好命苦……” 大声的哭泣,有几分尖锐,听起来毛骨悚然。 周围哗然一片,谋害公主可是大罪! 如陌与冷意潇皆一震,望向莲儿的目光冷厉如刀,那莲儿似感觉到了,哭泣的声音竟顿了一顿,然后又继续。而靖国侯面色仍旧毫无变化,望着那碗药,神色淡然,并未辩驳。 南宫傲正待开口问话,却见陵王忽然间情绪变得非常激动,道:“靖国侯,你竟敢毒害本王的王妹!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去了呢,想不到你竟如此之大胆!王上,您可得为王妹做主啊!谋害王室中人,断不能轻易放过。否则,我封国王室的颜面何存?” 南宫傲睇了他一眼,没有立即开口,只拧眉沉吟片刻后,问道:“靖国侯,早晨你可是送药给了长公主?” 靖国侯道:“送了。” 南宫傲面色一变,又道:“是莲儿手中的这碗吗?” 靖国侯道:“是。” 南宫傲道:“为何毒害公主?” 靖国侯抬头望着他,平声道:“臣是送了药过去,但不会要公主的命。所以,臣不知公主为何会突然亡故。”他是很想让她死,但不会蠢到用这种方式。 陵王愤愤道:“药是你命人煎的,又是你亲自端过去,你不知谁知?臣请王上治靖国侯谋害长公主之大罪,以慰长公主在天之灵。” 南宫傲斜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王叔急什么?既然靖国侯说这碗药并无问题,孤又怎能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草草定罪。” 陵王一愣,见南宫傲似有意偏袒靖国侯,此时若不在今日当着众大臣的面证实了,一旦拖延,恐怕后事难料,倒时再想找机会就难了。想到此,便对南宫傲道:“这个容易,只要验一验这碗药有没有毒不就成了?正巧臣身边有一人对毒较为精通,可以让他来查验一下。”说罢对身后望了一眼,便有一名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与侍卫一般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朝着几人简单行礼。陵王道:“你去看看那碗药可有毒。” 如陌眉间一跳,那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身形动作给她的感觉都非常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只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比较陌生。她的感觉向来不会错,这人,她一定见过。 只见那男子端过莲儿手中的药,仔细的观察,再举到鼻下闻了一闻,之后还给了莲儿,沙哑着声音道:“此毒名为断魂,中此毒者活不过半个时辰。” “这……”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如陌眸光一厉,她一听便知,这男子的声音是刻意变过的,虽然听着陌生,但仍然觉得熟悉,此人,究竟是谁? 陵王逼问道:“靖国侯还有何话说?长公主与婢女莲儿平常不与外界接触,不可能得罪谁,一定是靖国侯记恨当年王嫂强下懿旨,让你娶了王妹,令你夫人带着女儿弃你而去,所以才下此毒手。” 靖国侯眸光遽然一冷,但面色依然平静道:“本侯连断魂是什么都不知,又何来的断魂之毒?陵王对我侯府之事,倒是打听得十分清楚,想得也很周全,连验毒之人都已事先备好。” 陵王目光闪了闪,佯装轻咳,随后道:“长公主是本王的王妹,自然要多关注一些。”说罢顿了顿,转身一撩衣摆,对南宫傲跪下,伏身道:“王上,此事已十分清楚,请王上下旨治靖国侯的罪。” 南宫傲望了眼靖国侯,再望向神色淡然的冷意潇,道:“王叔,仅凭你的一个侍卫便确定此药有断魂之毒,便定靖国侯的罪,恐难以令人信服。不如,此事暂缓,待长公主入土为安后,详细审查,再做定夺。” 陵王道:“若不能查清真相,还王妹一个公道,即使入土也不能安息。王上若信不过臣带来的人,那臣请王上指派御医来为王妹检验遗体,看看王妹是否因中断魂之毒而丧命。” 事情发展到此地步,大家都已明白,那碗药必是有毒的,否则,陵王不可能如此坚持。南宫傲颇为为难的望着靖国侯,叹了口气,便叫了羿德,令他回宫传御医。 靖国侯与冷意潇脸色蓦地一变,冷意潇正欲站出来,却被如陌拉住。他疑惑的回头望她,却见她冲他浅浅一笑,似乎在说她有办法,让他不必担心。 如陌缓步走到灵堂中央,对南宫傲笑道:“如陌对毒倒是有些研究,若傲信得过,不妨就让如陌为大家证实此药究竟是否有毒。”说罢也不等南宫傲给回应,便从莲儿手中端过那碗药,仔细的端详后,也放到鼻下闻了一闻。随后别有深意的笑道:“这不过是一碗普通的汤药而已,陵王带来的这名精通毒药的侍卫,却硬要说是有断魂之毒。如陌不禁要想,究竟是陵王你的侍卫冒充懂毒之人欺骗了你,还是陵王你有心安排了这出戏其背后别有目的?” 她言辞锐利,直击要害,轻易地将人们的思绪引到了陵王的居心上,毕竟人人皆知,陵王与长公主感情并不深厚,而今日却表现得如此激烈,不得不让人起疑心。 陵王面色一变,瞧见他带来的那名男子眸中精光一闪,暗中对陵王使了个眼色,陵王沉声道:“本王是为长公主鸣冤,也是维护王室的尊严,虽说您是未来的王后,但此事非同小可,岂能信口开河?王上,为让众人信服,还是请御医来查验王妹的遗体吧!” 靖国侯目光复杂的望向如陌,不明白不久前他们在王宫还是针锋相对,此时她却在帮他开脱罪名,那碗药,他十分肯定是有毒的,虽不确定是不是陵王做的,但一定与他脱不了关系。若单独针对这碗药还好,若是请御医检查长公主的遗体,那么多年来长公主缠绵病榻的真相必然会被揭开,到时,即使证明了这碗药与他无关,他也逃脱不了罪责。而更令他不解的是,他退出朝堂多年,与陵王素无仇怨,这陵王为何要如此陷害他,甚至不惜以自己妹妹的性命为代价?而那碗药,定是在他送药离开之后,有人潜进公主的园子,暗中做了手脚。 南宫傲的心里其实也是非常明白的,靖国侯迎娶长公主的真正原因,他比谁都明白,而靖国侯心里有恨也是应该的。虽然能理解,但若在如此多的大臣面前证明他是毒害公主的凶手,只怕自己想帮他也帮不了。见如陌站出来,他有些心安,以她的性子,定是有把握才站出来。于是,不理会陵王的请求,目光直望向如陌。 如陌淡淡的扫了眼众人,不紧不慢道:“何必那么麻烦。请御医一来一回,不知又得耽误多少工夫。王上政务繁忙,没那么多时间可耗。要想证明这碗药究竟是否有毒,很简单,从这里挑一人喝下去,不就清楚了吗?王上觉得这个办法如何?既简单,也省事。” 众人一惊,见如陌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连忙往后退,生怕被挑中。 陵王听她如此说,觉得这方法不错,便看向南宫傲。 南宫傲一愣,嘴角牵了牵,竟哭笑不得,他以为她有什么好办法呢,竟然是要人试毒,难道她不知道那碗药是有毒的吗?还是她为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想借此机会除掉靖国侯?以她对意潇的态度,应当不会如此做。那她这么说又是为何?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冷意潇不解的望向她,却见她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立在原地,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靖国侯面色微变,不由得冷笑,原来她并非是帮他,而是以更快的速度致他于死地,还要拉上一人陪葬。以人试毒,这女子心地竟如此歹毒,她若做了封国的王后,其后果……然而,不等他设想下去,接下来的一幕,令他多年来不曾打破的平静面容蓦地惊变,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那名绝美的女子。她竟然…… 不只是靖国侯不敢相信,在场的所有人皆被怔住! 只见她勾唇牵出一个极美的笑容,双手捧着碗,仰首将那小半碗据说含有断魂剧毒的汤药尽数饮下,胜雪的衣袖随着她优美的动作一起一落,完美至极。 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她的口腔,顺着喉间直灌直下,她清楚的感觉到腹中的蠕动,似在吸取着什么。 “凝儿!”南宫傲惊骇地张大嘴巴,怎么也料不到她竟然会以身试药,顿时脸色大变。 “如陌……”冷意潇也是大惊失色。 如陌却淡淡道:“我没事。”说完催动内力,将白色的瓷碗,瞬间化为灰烬。所谓的证据,已经没了,她抬高下巴,傲气道:“我说过了,这药根本无毒。众人皆知,我与靖国侯非亲非故,才发生过争执,如此作为并非想要帮谁,不过是不喜欢自己的能力被人质疑。仅此而已!” 南宫傲与冷意潇这才放下心来,齐齐望向陵王及他身旁的男子。 陵王面色铁青,也随之望向那人,目光凌厉。那人笑道:“如陌小姐果然高明,连最后的证据也给毁了!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她可以百毒不侵!现在想要证明长公主是否中毒而亡,只能查验遗体。” “王上,臣请求,派御医查验长公主遗体!”陵王奏请。 如陌眸光遽厉,这世上知道她百毒不侵的人,少之又少。看来这名男子她不只见过,应当还相当熟悉。当下笑道:“阁下究竟何方神圣?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莫非阁下……与如陌是旧识?还是身份特殊见不得人?” 男子目光一闪,如陌身形疾动,毫无预兆地抬手,朝着男子的面部抓去。 男子似是早有防备,举手相挡,与她一击之后,借力闪身,站到了陵王的身后。似不想与她动手。 如陌双眼微眯,想不到陵王身边竟有这等绝顶高手,虽然她只用了三成功力,但那人明显也挡得轻巧,身法变换之快,出乎意料。这人,究竟是何来路? 陵王慌忙起身,含怒道:“如陌小姐想干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当着王上与众臣的面动手,莫非想要杀人灭口?” 如陌冷笑,“此人身份诡秘,武功高强,如陌倒想问问陵王,不论进宫还是来此,您身边都带着这么个高手,意欲何为?”(未完待续) 第39章 真实身份(2) 陵王道:“最近京都城不太平,本王爱惜生命,收个武功高强的侍卫,随身保护本王安全,有何不妥吗?倒是你,还没被封为王后,已经如此嚣张!怎么说本王也是长辈,就连王上也得叫本王一声王叔,你一个出身低微的卑贱女子,竟一再的对本王出言挑衅!原本本王觉得,王上立你为后也无甚不可,但现在看来,你不仅出身低贱,不懂得尊卑廉耻,还目无尊长,这样的女子,如何配做一国之母?!” “配与不配,不是陵王你说了算!除非他日,陵王起兵造反,取王上而代之,到那个时候,陵王你……才有资格评判,如陌配与不配。” “你!”陵王脸色急变,指着她,怒道:“满口胡言!本王向来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你这妖女,休得在此妖言惑众,污蔑本王!” “我污蔑你?”如陌笑道,“所谓清者自清,陵王你若不是心中有鬼,何以这样大反应?……妖女?这称呼不错。不过……”她顿了一下,笑着凑近陵王耳畔,压低声音说道:“别人不知,如陌可是知道,你那义女眉妃的身份……” 突然住口,笑看陵王神色惊变,望着她的目光杀意大起,而她却面不惊波澜,仿佛只是与他说了个玩笑一般。 一旁的靖国侯,心中疑惑不已,看她对于陵王的恶语,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可以说是毫不在意。可之前在王宫里……她为何那么大反应,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似乎他说她出身低贱很不应该…… “臣请王上,派御医前来查验遗体,还长公主一个公道,以慰长公主在天之灵。”很快收敛杀气,陵王再次奏请。 南宫傲道:“王叔还未闹够吗?长公主人已不在,身为她的亲人,冒犯遗体,惊扰亡灵,令她无法得到安息,王叔于心何忍?还是真如凝儿所说,王叔执意如此,确是别有他意?” 陵王皱眉,“臣不敢!臣只是……” “好了王叔!”南宫傲冷冷打断道,“这件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君王发话,圣旨不容置疑。 陵王还想说什么,却见南宫傲看他的目光倏然凌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眼睛里,不由心中微惊,只得住口,不甘地离去。 灵堂很快就只剩下靖国侯、南宫傲、冷意潇与如陌四人。 “凝儿方才……究竟在陵王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引得他神色大变?”南宫傲笑着问道,如陌淡淡,没有回答,南宫傲又道:“靖国侯,这回,你可是欠下凝儿一个天大的人情……你准备怎么还啊?” 靖国侯微微一怔,面色有些不自然,虽然十分之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说:“如陌小姐替臣洗刷冤屈……” “是冤屈还是实情……靖国侯自己心里清楚!”南宫傲截口,眼角微挑,“有些话,孤认为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靖国侯曾经对孤有恩,所以孤敬重你,孤希望靖国侯你,也不要太让孤为难!” 靖国侯眼色略变,登时明白他的意思,看向如陌,皱眉道:“本侯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立后一事,关系到国家社稷,若要因此让本侯改变立场……” “靖国侯想太多了!”如陌冷冷打断他的话,“你以为我那么做,是为了予你恩惠,来换取你的支持?你错了!我说过,我不是要帮你,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能力被质疑。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感激我,也不必因此而改变你反对立我为后的立场。” 说完冷冷转身,朝门外快步走去。 想离开这里,但路经一个院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用回头去看,她知道那个院子里……有两棵很大的树,那两棵树的中间,绑了一个很好看的秋千。秋千的四周,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每年的春季,花儿会开得很灿烂……而比花儿更灿烂的是,曾经站在秋千上,女孩的笑脸,快乐,幸福,无忧无虑…… 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在耳边响起,隔着久远的记忆,拍打着她脆弱的心房。 不是不怀念!不是不想回到从前…… “想不想进去看看?”身后有人开口,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住。那个人的掌心,温暖宽实,跟记忆里的感觉一模一样。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走进熟悉的院子,走进熟悉的房屋。 尊贵的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椅,洁净得看不到一丝浮尘,仿佛这里的主人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过…… 宽敞的大床,铺着厚厚的褥子,看着就觉得很软很舒适,让人想要躺上去休息。 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带着满身灵气,荡在秋千上。笑容灿烂,看上去幸福无比,将周围的百花衬得黯然失色…… 纤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女孩稚嫩而娇艳的脸庞,心中腾涌的酸涩,几欲将她淹没。画中女孩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这曾经属于她的一切……她的快乐、幸福,还有无忧无虑的美好心情,如今早已经远去,变得遥不可及。 迷蒙的水雾,骤然浮入眼眶,她慌忙撇开头,竟不敢再看下去。肩膀被人扶住。冷意潇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怀念、怅然、悲痛、无奈,种种情绪的流露,似乎都在向他证明着一件事。一件他不敢奢望却又忍不住会期望的事。 桌上常用的物品,一应俱全,连摆放的位置,都与十年前一般无二。 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桌上的每一样物品,带着深刻的怀念,和浓浓的怅然。当目光忽然落在妆台上,那一排摆放得很整齐的精致的木盒……心间蓦然一震。 大小不一,有十几个之多。每一个都被打磨光滑,雕刻着暗花,栩栩如生仿佛正在努力盛放。她颤抖着抬头,轻轻打开木盒,里面放着木簪,各不相同的形状,但都很漂亮。从小就不爱金银珠宝,唯爱父亲亲手做的一切与木头有关的玩意。 “娘亲头上的木簪好漂亮!嫣儿也要!爹爹,爹爹……” “好好好……爹爹现在就去给你做!我的乖女儿……” “将军,将军……边关又有战事了,王上命将军立刻整军出发!” “啊?爹爹你又要去打仗了吗?” “是啊,又有敌人打来了!乖嫣儿,跟娘亲在家里等爹爹,爹爹很快会打完胜仗回来,到时候不光给你做木簪,再加上小木盒好不好?” “好啊!爹爹要说话算话!还有,不许受伤!” 父女拉钩。那一次,父亲没有守住承诺,虽然打了胜仗,却因为想要护住一支小小的木簪而身受重伤。血迹,至今仍留在簪子上,清晰刺眼…… “你在做什么?!谁让你动我女儿的东西?!”雷霆之怒突然而至,狠厉的劲气,重重扫向沉浸在记忆中的女子。 没有防备,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砰然倒地,额头重重磕在桌子的边角。 几欲昏厥。 “爹你干什么?!”从来情绪不外露的如谪仙般的男子,看着女子额头狂涌而出的鲜血,几乎失控地惊声叫道。慌忙过去扶她,用手捂住她额头的伤口。不知不觉颤抖了声音,“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如陌摇头,“这点痛,还算不得什么。”抬眼,看到那个人,正拿袖子仔细地擦拭着从她手中夺过的木盒,似乎这木盒被她碰一下,就脏了。不由感到,凄凉又好笑。 擦完木盒,冷迟转头看他们,对冷意潇厉声斥道:“应该我问你干什么才对!谁让你带她进来这里?” 冷意潇不理他,径直扶着她起身,这时南宫傲也跟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愣了一愣,沉声道:“靖国侯是不是太过分了!方才若不是凝儿帮你,孤就算有心饶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无能为力。现在,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伤了她!” “这是我女儿的东西,谁都不能碰!”不惧于君王之威,冷迟说的坚决。 “靖国侯可真是一个爱女如命的好父亲!”如陌讽刺而笑,推开冷意潇的手,鲜血汩汩而流,将本就苍白的面孔衬得更加没有了颜色。她扭头,用手指着墙壁上的那幅画。 “谁是靖国侯的女儿?是她吗?如果是她,那么靖国侯你,往后不必再做这些个无用的东西,因为她,根本不会再稀罕!” “你说什么?”冷迟面色一沉,大步逼上前去,几乎就要动手,却被冷意潇拦住。 “不要再伤害她!”冷意潇无比痛心的神色,令冷迟微微一愣。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儿子有过任何激烈的情绪。 “这就是靖国侯你的女儿吗?”南宫傲惊奇地看着画中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叹道,“她看起来……幸福又快乐!” “幸福快乐有什么好,那只会令她……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更加的仓皇无措。”如陌苦涩道。 绝望,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情。 “是这样吗?”事隔十年,想到当年狼崖山上那悲绝的一幕,如今仍是心痛如绞。冷迟看着女子复杂的面容,忽然觉得,这个女子,似乎对女儿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蓦地绕过儿子,飞快地抓住女子的手臂,把她用力地扯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急声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女儿?她在哪里?你快说!” 手臂被死死攒住,几乎要碎掉。如陌没有挣扎,微微呆滞地眼光,望着眼前神色激动的男子,心里已经分辨不出滋味。 “她已经死了。” “什么?!”冷迟身心剧烈一震,不能接受地瞪大眼睛,虽然当年在悬崖底下,找到了带血的衣裳,也看到一副被野兽撕裂过的骸骨,但他始终不愿相信,女儿已经不在人世。 “胡说!”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情绪激动不能自制。没有答案时,想要答案。有了答案,却又不愿相信。 “不可能!我的嫣儿不会死!她不会死的!她那么聪明又善良,那么美好……是上天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她不会死,老天不会对她那么残忍……”凌厉的气势,一瞬散尽。痛苦的声音,是失去孩子的父亲独有的悲痛表情。 眼眶无止尽地泛红,眼泪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如陌慌忙撇开头,拼命地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吸气,用尽全力想要把眼泪吞回去。 “你错了!老天没长眼睛!善良的人,在那种地方,不可能存活,而能活着走出来的,只有双手沾满血腥的魔鬼!” “我宁愿她变成魔鬼……也希望她能活着!”无比哀伤的语气,带出沉痛无比的心情。南宫傲心中一动,上前提议道:“那靖国侯不妨就把如陌,当成是你的女儿……” “一派胡言!” 不等南宫傲说完,冷迟激动地打断他,连身份也不顾,便疾声厉色道:“我的女儿,只有一个,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尤其是她这样的女子!” “我是什么样的女子?”一股意气澎湃而起,无法平复地在她胸膛里猛烈地激荡。有些话,在心里藏了很多年,她努力地忽视,努力地压制,到如今,面对父亲的一再鄙视,终于要抑制不住。 气血上涌,她极力克制住想要吐出来的欲望,痛声说道,“别说得好像你的女儿有多完美,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她,甚至可能……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她是谁!十年的时间,可以把一个人,变成鬼,所以……别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她,在鲜血和尸体中存活下来,可以拥有一切,但绝不会再拥有善良,因为那会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冷迟张口无言,惊讶地看着她,有些愤怒,不想承认她说的话,却又无从反驳。只是瞪着眼睛看她。看她目光痛恨,情绪复杂,好像连带着她所承受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 如陌又道:“如果你真的疼爱你的女儿,就请你收起你的悔恨,不要在害她受尽折磨以后,再来表现得你有多后悔、多痛苦……” “到底你有多痛苦呢?会不会比身中生死蛊,更痛苦百倍?”纤手紧紧地攒住衣袖,胸口窒痛得呼吸不上来。她闭上眼睛,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握住她的肩膀,微微的颤意,将那人心底的疼,透过掌心的温度,传达到她的心里。 “生死蛊?……你说谁中了生死蛊?”冷迟颤着声音问。 如陌睁开眼睛,悲凉反问道:“你说呢?” “十年的生不如死……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究竟有多痛苦!没有人会明白!所以你也不用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父女相认……她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固执的不肯落下。说完,她启步离开,这里,再多待一刻,她怕自己,会窒息而死。而身后的冷迟,在她残酷的言语中,悲痛欲死。 十年的生不如死…… 别妄想着父女相认…… 永远不会原谅…… 如果已经不在人世,还有什么机会却奢求原谅?不对,嫣儿她…… “你站住,先别走!你说清楚,嫣儿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如陌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冷迟疾步往前,抓她的手臂,如陌甚至没有闪开,就那样被他抓着,肩上的纱衣被风撩起,一枚殷红色的落花胎记,清晰地映入了沧桑的眼帘。 浑身僵硬。冷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子,血液迅速凝结。 “你……你……你是……”惊痛满目,张着嘴巴,半响都吐不出完整的一句。 手渐渐失力,松开女子的手臂,退后,再退后,退到墙角,退到无路可退。 如陌站在那里,没有回头。抬头望天,雨后的天空,阳光灿烂,她的生命,灰白一片。 举步,离开。 将那间熟悉的屋子,远远地抛在身后,恍惚中,似有一声惊痛而又懊悔的呼唤,顺着风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嫣儿……” 冷迟目光呆滞地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似乎无法接受,被他称之为出身低贱的魔宫妖女,竟然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从来都是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宝贝,不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不舍得她掉一滴眼泪,可以接受她的死,却无法接受,她十年的生不如死!到底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才会令他心爱的女儿,这样恨他?! 巨大的打击,一瞬间击垮了他的心智,令沉积多年的痛苦,一下子漫天袭来,无法阻挡地腥甜,猛然冲上喉头。他张口吐出一口血,头脑昏黑,一头朝地上栽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40章 身怀有孕(1) “凝儿!” 刚离开靖国侯府,南宫傲就追了上来。如陌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南宫傲停在她身后,双手欲扶上她的肩膀,她这时忽然转过头去看他。 眼光冷漠,面无表情。 南宫傲叹道:“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意潇的妹妹!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痛苦和委屈,但是靖国侯……你也不能全怪他……” “不怪他要怪谁?”如陌冷笑道,“你的母亲吗?还是刚刚死去的长公主?又或者,你们南宫家族?” 南宫傲心中一震,张口,竟无言。这才想起,她告诉他母后不在人世的消息时,他还抱怨她冷血。原来,她心里本就有恨。没有放声大笑,已经算是客气。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别跟着我。晚些,我自会回宫。”推开他的手,冷冷丢下这一句,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视线。 雨后的阳光,洒满道路的两旁,透过葱郁的树木,印在地上,是斑驳的残影。仿佛心中的泪痕,印记深刻却无法摸去。她疾行的脚步,渐渐停歇,在偏僻的小道上缓慢的行走,整个身子沉重得仿佛背负着千金重担,疲惫得令她感觉到,连睁着眼睛,都成了一种负担。 过于浓烈的感情,不论是爱是恨是痴还是怨,被埋得久了,终是蠢蠢欲动,在每个被触动的瞬间,奔涌而出,提醒着它的存在。若从未拥有过,也许就不会如此痛苦,不会如此渴望温暖,如此怀念幸福的感觉。 忽然,一阵熟悉的痛感,猛烈袭上心头,腹中的蠕动,似在努力的吸取着什么。强烈的抽痛,令她不断吸气,身子遽然失了力气。 连忙靠上旁边的树木,借力稳住即将软倒的身子。 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上月刚以寒玉床压制过一次,这才半个多月! 双手使劲地按住腹部,期待能减轻一些痛苦,然而,这一次却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纯粹而尖锐的痛感,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一点点从体内抽离,被那可恨的东西吸取。四肢不可控制地抽搐起来,她眼前一阵昏黑,无法支撑的向地上滑下去……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不要听天由命! 靠着顽强的意志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不远处转出的身影,那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小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沿着地面传进她的耳中,震得生疼。那上好锦缎的墨色衣袍,被风掀起的一角,在空中张扬着飞舞,在身后众人当中,诉说着他无上的威严以及无与伦比的绝对气势。 冷酷无一丝表情的俊美面庞,在视线触及到软倒在地的女子之时,诧异和惊慌的神色,一同跃入眼帘。 “陌儿?!” 她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彻底的失去意识之前,感受到他疾掠而来的身影,迅猛而慌张。 “陌儿,你怎么了?” “快醒醒,陌儿……醒醒……” 身后的众人似被石化,惊讶地望着他们心目中如神祗一般高大,一向镇定自若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令他现出一丝惊慌之色的王爷,在这名女子昏迷倒下之时,竟然……方寸大乱。 秦征先反应过来,忙道:“王爷先别急,齐先生应当有办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宫晔立刻冷静下来,该死的,他竟忘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他人的提醒。再不做犹豫,扔下一句:“调兵之事,改日再议”后抱着她便飞奔回府。 刚刚将她放在书房的床上,长风便带着齐澈匆匆而来,将外面的热风席卷进屋。 “齐澈,快看看陌儿究竟怎么回事?” 齐澈搭上她的脉,眉头紧皱,只瞬间,脸色勃然大变,怔怔地回头望向南宫晔,目光异常复杂。 南宫晔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她怎么了?” 齐澈转过头,望着床上面色苍白仍在昏迷中的女子,心中有些疼,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老天为何就不肯善待她,给她一线生机? 南宫晔见他不语,顿时急躁起来,一把抓住齐澈的衣领,怒声道:“她到底怎么了,快说!” 齐澈这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她,有身孕了。” “什么?”南宫晔惊讶的张着唇,不自觉的反问出声。松开了齐澈的衣领,步伐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 身孕?!她……有了身孕!他早该相信那一夜他们是真的发生了,却仍然一厢情愿的选择自欺欺人,心存侥幸。他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的懦弱了?为什么每次面对与她有关之事,他都会选择逃避?这,从来都不是他南宫晔的作风。 心在抽痛着,面上的表情既惊且痛。目光从她绝美的面容缓缓移到她平坦的小腹,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那个小生命在将她与王兄的生命紧紧牵连在一起的同时,也宣判了他感情的死刑,注定了他的未来,只能是孤独终老。 如果……如果那是他和陌儿的孩子,那该多好!他和陌儿的……这个想法令他的心没来由的忽然一震,也许,也许……是他的呢? 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齐澈,却发现他正望着如陌出神,带着心疼和无奈的表情,不禁心一沉,不再暗自揣测,直接问道:“齐澈,这孩子……几个月了?” 齐澈回神,见他目中带痛却又存着一丝侥幸,便明了他的心思。想想如陌如今的境况,不禁叹了一口气,竟没有答话。 南宫晔见他叹气,又不答话,眼中的希翼之色渐渐破裂开来,心,沉了又沉,似站立不稳般扶了床栏,垂眸,黯淡了神色。 他不该怀有希望的,因为希望,破碎之后,只会令人更加的绝望。 一旁的长风见南宫晔情绪低落,浑身散发着悲哀的气息,仿佛遗失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而齐澈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便轻轻碰了碰齐澈,道:“王爷问你话呢。” 齐澈抬头看了眼南宫晔,微微一怔,他竟然自这个高高在上行事雷利果决的辰王俊美绝伦的面容上,看到了一种名为悔痛的表情,沉重而深厚。他终于,后悔了吗?若他知道这个孩子即将面临的残酷命运,那他,又当如何? 正待启口,却听南宫晔沉痛的嗓音道:“不必说了。” 转身,沉重的步伐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声响,闷闷的,如同他此时的心,无法呼吸的沉闷窒痛。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齐澈平淡却肯定的话语:“已两月有余。” 他前行的脚步立刻顿住,一时间竟未曾反应过来。 齐澈说……两月有余?!那么,这个孩子……是他的! 蓦地,一阵狂喜充斥心头,那孩子竟然是他的!转身看着齐澈,那表情竟不知是喜是怒。这该死的齐澈,问了半响迟迟不说,还唉声叹气。他以为……还好,不!是幸好,幸好是他的! 飞快的行至床前,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美丽的脸庞,动作轻柔之极,似是怕惊醒了一个沉睡的仙子,将会离他而去般,小心翼翼。眸光遽亮,如灿烂的星辰,性感的双唇一时间不知是该张还是该合,只唇角愈来愈深的笑意弥漫,使他俊美的面庞看起来更加的生动迷人。 长风愣住,跟了王爷十六年,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即使是曾经胜仗归来,他也不曾焕发过这般动人的神采。这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是对未来美好的无限憧憬。 齐澈眉头紧皱,唤道:“王爷……”刚唤完,便见到南宫晔回头,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狂炽的欣喜之色,令齐澈接下来的语言全部梗在了喉咙,无法吐出。 南宫晔笑望他道:“齐澈,谢谢!”谢谢他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为孩子本身,而是因为那个孩子让他与陌儿之间有了牵系,令他的生命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烛火。 转眸望向如陌的脸庞,看着额角狰狞的伤口,心口一痛。听说她和王兄一起去了靖国侯府,怎会一个人出现在那里,还受了伤!这伤是怎么来的?是谁胆敢伤了她?若不是正好碰上他经过,她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昏倒在那偏僻的小道上,该有多危险! 命人打来了温水仔细的帮她清理伤口。对一旁的齐澈道:“开几幅药,帮她调理下身子,不管多珍贵的药材,本王都会想办法弄到。” 齐澈目光望向窗外,有淡淡的伤感,出口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只怕是什么药也无用。” 南宫晔只顾着手上轻柔的动作,整个人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欣喜当中,并未注意齐澈的异样。只随口问了声:“你说什么?” 齐澈收回目光,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没什么,我这就去准备。她可能需要到夜里或是明日早晨才会醒转,在醒转之前会有一段时期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时期,王爷最好别离开她身边。” 南宫晔微微蹙眉,道:“怎么需要这么久?她的身子,是不是还有其它问题?” 齐澈似没听到他的话,只低眸道:“我去准备药了。”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去。 南宫晔望着齐澈离去时被伤感笼罩的背影,一种强烈的不安在他心中蔓延,究竟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不论是什么,这个孩子,他一定要保住,保住了孩子,才能保住他与她的未来和希望。 望向她紧闭的双眼,那双美眸在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时,会是何种神色呢?会和他一样欣喜若狂吗?伸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的孩子,将会是他与她生命的延续。唇边荡漾的笑容,一半是欢喜,一边是忧愁。口中轻轻呢喃。 “陌儿,陌儿……有了孩子,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伤害你,我用自己的生命向你保证。” “陌儿……陌儿……” 他俯下身抱住她单薄的娇躯,性感的唇轻轻的落在她嫣红的唇瓣,好柔软的触感,令他的心,软作一团。轻轻握起她柔若无骨的纤细指尖,放到自己的俊容之上轻轻摩擦,眸中溢出的深情,似要将她淹没般,异常浓烈而哀伤。 如海的夜色中,月光静谧如水,轻柔的洒在辰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温柔的颜色,如同他此刻的情,浓郁而深沉。 南宫晔侧躺在她的身旁,一手搂着她的纤腰,望着她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柔和静美。而他性感的双唇在这美丽的夜里,张合间,诉说着他甜蜜的爱恋以及对未来的美好勾画。 “陌儿,有你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待我为王兄尽完这最后的责任,我们一起隐居山林,一家三口过着最逍遥自在的生活,好不好?” “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欠你的,我愿用我的一生来偿还。” “陌儿,没有你的日子,我,度日如年。” “对不起,从前的我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超越自己的尊严。” …… 他就这么在她耳边不停的说着,仿佛要将这许多日子以来憋在心里的话全部说完。 忽然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安,眉心渐渐纠结起来,面色发白,光洁的额头有细细的汗渗出,胸口起伏不定,唇微微张着,似是想要喊叫却又叫不出声,痛苦异常。 他心中一慌,忙伸手捧着她的脸,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在她耳旁轻柔却又带着焦急的语调,唤道:“陌儿,你怎么了?陌儿……” 她面上的表情愈发的痛苦纠结,眼帘抖动,似是拼命的想睁开眼睛却又睁不开,睫毛轻颤,整个身子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南宫晔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安抚她睡梦中极度不安的情绪,却发现她手指冰凉,毫无一丝一毫的温度。顿时慌了神,对着外面叫道:“来人,来人——” 他忘了,在夜里,他的书房附近一向不留人伺候的,所以根本无人能听见他的唤声。 “陌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做恶梦了吗?别怕,有我在。” “我是晔,是那个石屋里的少年。你还记得吗?” “陌儿……” 见她面色愈发的苍白,额头的汗水滴落在雪白的锦缎,晕出淡淡的潮湿之色,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慌,一急之下,也未曾多加考虑,扶起她的身子,盘腿坐在她的身后,双手贴着她的背心,试图以内力平息她体内的躁动不安。原本这极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却奇迹般的令她渐渐平静了许多。 感受到她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躁动不安的情绪也慢慢平息。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放平了她的身子,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她依旧纠结的眉心,在她耳边呢喃道:“陌儿,你吓到我了。我以为这天下间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令我感到恐慌,但自从你出现之后,这一切都已不同。只要是与你有关之事,无不牵动我的情绪我的心。” “自从我的生命开始了代替的旅程,我便学会了抛弃一切情感,唯一的责任便是代替他完成他的心愿,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护我们共同的亲人。在这十八年来,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直到你的再次出现。你令我体验了爱一个人的心情,那种患得患失的对于爱情的向往和恐惧,令我长时间的处于紧张与防备的状态,以至于在遭受到打击之后,便伤人伤己。” 他的目光望向半开的窗外,一贯强硬的气势在这个孤寂的夜里,心爱的女子面前,化为了绕指柔,带着哀伤的情绪,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有着飘渺之感。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之中的他没有发现面前的女子微微颤动的眼帘。 “我曾经憎恨过除母后以外的所有女人,因为她们美丽而柔弱的外表之下总是深藏着一颗黑暗的心,毒如蛇蝎。所以,对于那些投怀送抱的大臣之女,我嗤之以鼻,甚至毫不留情的斩杀,从无一丝的愧疚之情。但是你,你的到来,打乱我所有对于女子的全部定义,你拥有这世间女子无人能及的美貌与才华,你的琴音令我感觉到这世间的感情可以如此的纯粹,你面对一个背影十年的执着,令我震撼到心痛。你看似淡漠无情,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懂得情的珍贵,你渴望温暖,但是我,却只带给你伤害。” “陌儿,我是真的爱你,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不,我不能错过你……” “太晚了。南宫晔,我们,已经错过了。”如陌轻轻睁开的双目,清澈的眸光是早已醒来的清明之感。南宫晔,他懂了吗?可惜,迟了。“我对你的情,早在你毫不留情的伤害我之时,全部耗尽。我的爱,已随着微澜和沁贞的死去而消逝,我的心,在你无情的践踏中,早已不复完整,永无修复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41章 身怀有孕(2) “陌儿,我……”南宫晔的喜悦之情自她清醒之中还未回神,便已被她冰冷绝情的话语击得粉碎。望着她淡漠的表情,除了无力的唤着她的名字,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眸中一亮,孩子,还有孩子!他无比失落的心情在想到这唯一的希望之时,面容遽然焕发了神采,搂紧她的腰,喜悦之情再次浮现,看着她的目光异常的认真,道:“陌儿,你……有了我的孩子。你的腹中,是我的骨肉。所以,不要拒绝我。” “什么——”如陌心底一震,蓦地起身,由于动作太猛,只听“砰——”的一声,额头相撞,眼前金光闪耀。南宫晔情况还好,但如陌因遭受了之前的痛苦折磨,加上半梦半醒之间的折腾,身子本就虚弱,这才刚刚醒转,自然经受不住,直觉一阵眩晕袭来,立刻倒回床上,差点昏过去。 南宫晔一惊,忙揉着她光洁的额头,眼中掩饰不住的慌乱,口中却笑道:“陌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和我一样欣喜若狂,但也不能太过激动,万一伤着腹中的胎儿,那可麻烦了。” 如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中烦乱无比。孩子,她竟然怀了他的孩子,在这个时候! 她唇边浮现一抹苦笑,老天啊,真会跟她开玩笑!可是心中,为何除了苦涩,还会有一丝欣喜?孩子,她的孩子……有了孩子,是否她压抑的浓烈感情便有了寄托和依靠。但是,为什么?命运要待她如此的残忍不公? 望着南宫晔喜悦的表情,连眸光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他的幸福就在眼前般。她侧眸,望向房梁,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幽声道:“南宫晔,不要对我的孩子寄予任何希望,因为他,永远不能为你带来你所想要的一切,包括我已逝的情感。” 南宫晔以为她只是不愿原谅他,便拥紧了她的身子,凑过脸,对上她的双目,将不安的情绪掩盖在欢喜的表情之下,似惩罚般在她面颊落下用力的一吻,认真道:“陌儿,不准这么说。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爱的见证,也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不是为了达到我的某种目的而存在的产物。我对他寄予希望,是因为,他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牵连在一起,令我们成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所以,他是我的希望,是我,全部的希望。你可不可以,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个机会?” 她抗拒他的触碰,想要推开他伏在她之上的身子,尽管他控制了身子的重量,但她却不想与他保持如此暧昧的姿势。然后,无力的疲惫感,令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撼动他半分,反而放在他肩膀的双手,令他们的姿势看起来更加的给人无限畅想的空间。 对上他的眸子,她清淡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无奈,口中喃喃道:“机会……我也想给你机会,可是谁又给我过机会?南宫晔,你注定了会失望……” 话音未落,剩下的话语被他性感的双唇堵住,消失在喉咙。她一惊,见推不动他,连忙偏头想避开,却被他用手固定住。懊恼地睁大了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却见他灿若星辰的眸子紧闭,乌发滑落枕畔,柔和的灯光之下,在他俊美的面容落下丝丝阴影。 他趁她走神,撬开贝齿,长驱直入,与她灵舌纠缠,久违的悸动充斥了他的全身,在他的胸腔跳跃着。是了,就是这种感觉,令他想要疯狂的感觉,只有她,才能给他。 “陌儿。” “陌儿……” 含糊不清的声音自他口中溢出,带着深沉的爱意以及怀念,萦绕在她的耳畔。令她的心微微一颤,想起那一夜,她的疯狂,她一遍又一遍的低唤,诉说着她无尽的爱恋。 南宫晔,他的爱,来得太晚,晚到她,只剩下满腔的怨恨和绝望。 她的心已经冰凉,多深的爱,也不能使其变得温暖。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的吻,由狂肆热烈渐渐变得哀伤而无望,终于无力的放开了她,却见她冷漠的面容浮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带着些微不自然的神情,禁不住心中一喜。溢满浓情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最后锁住她的双眼,柔声道:“陌儿,你对还我有感觉,你骗不了你自己。” 如陌别开头,他却不让,非要她对着他的视线。如陌眸光一冷,忽然弯唇牵出一个笑容,带着淡淡的冰冷和嘲讽,微微抬高下巴,魅声道:“那又如何?我对南宫傲也有感觉,不,是很有感觉,比你给我的感觉更加强烈。如何?” “你……”南宫晔的身子整个僵住,眸中的深情瞬间被怨痛所取代,眼前浮现那晚她与王兄的缠绵,她一声声带着迷乱的呼唤。熟悉的痛,令他几欲窒息,他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努力地平复着那愈来愈深的痛感。 自作孽,奈何! “陌儿,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如果让我痛苦可以让你感到快乐,那么,我愿意承受!”南宫晔忍痛道。即使心被割裂又如何?即使她日日在那被割裂的伤口上撒盐……又如何?只要能留她在身边! 如陌一怔,这也能容忍么?骄傲如他,尊贵如他,强势如他,如今竟也懂得了退让!但是,晚了。压在身上的重量依然存在,而他的俊容再次在她眼前放大,那殷红性感的双唇即将落在她唇上之前,她连忙别开眼,道:“我渴了。” 南宫晔一愣,望着她不自然的神情,低低的笑出声,用磁性的声音道:“我这就给你倒水,等我一下。”说罢快速的在她唇上轻啄,然后一个翻身跃起。 她只觉浑身轻松了许多,连忙起身,却感觉到一阵眩晕,每次承受过这种蚀骨之痛,她都会变得如此无力,浑身的武功也使不出来。还没来得及下床,他已端着水坐到了面前,递到她手中,然后身子一晃,优雅地往她旁边斜躺了下去,手肘抵床,将头部撑起,侧对她。 如陌扫了他一眼,举杯便饮,初醒之后,她的嗓子确实需要清水的滋润。清甜的味道刚刚入喉,却见他温柔地笑道:“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拿给你。不想喝水的话,别的……也可以……”他的语气很暧昧,眼神透露出一丝渴望。 “噗——!!!” 一口水尽数喷出,全落到了南宫晔俊美的脸庞之上,仿佛刚刚淋了一场雨般,打湿了发丝,无数的水珠自他脸上轻轻地滑落。而她端着杯子的手一颤,一个不稳,被子便掉在了床上,一杯水全部泼在雪白的单子上,立刻晕开大片的潮湿,一直延伸到他躺着的地方。 南宫晔一愣,一双凤眼睁大,望着她面上一红,连忙用手捂住唇,遮掩方才的失态,懊恼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不但不恼,反而唇边的笑意愈甚,变得更加的邪魅。轻笑出声,带着欢悦道:“能见到陌儿的这种表情,真是难得!” 如陌瞪了他一眼,立刻转头望向别处,心中恼恨,却又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南宫晔捻起床上的杯子,放到眼前轻轻转动着,目光却透过那个杯子望向她优美的侧脸,带着淡淡的无奈道:“陌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令你回心转意?”顿了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眸光一转,紧盯着她的表情,再次勾唇邪笑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如陌一愣,回头望他,面上一片讶异之色。 却见他着了一件黑色锦缎里衣,腰间的带子松松的系着,她喷出的那口水将他面上的发丝凝成一缕缕与俊美绝伦的面容之上未干的水迹相呼应,形成一幅刚刚出浴的情景。 他用手撑着头,衣袖滑下,露出健美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在散落的乌发间隐去了一半,使得露出的另一半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散发着柔美的光泽,带着流畅的属于男子的柔韧却充满力量的线条。宽松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大半个结实而宽阔的胸膛,和着唇角的邪笑,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散发着无尽的魅惑,竟比南宫傲那个妖孽般的男子更加的蛊惑人心。 这……真的是南宫晔?堂堂辰王爷居然也会用起美男计? 南宫晔看着她睁大的美眸,惊讶的神色带着一丝怀疑。便笑得更欢,伸手搂着她的腰,在她未来得及反映之前,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精准的控制了力道,不让她受到太大的冲击,以免伤到她腹中的孩子,对着她绝美的脸便是一阵狂吻。边吻边低声道:“陌儿,你是我的,是我的……” 如陌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中愣了神,恍惚道:“你……若这不是辰王府,我真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化作你的摸样故意捉弄我。” 南宫晔抬起头,笑意弥漫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双眼,笑道:“如假包换,你要不要……验证一下?” 说罢便将手伸向她的胸前的柔软,如陌一惊,头脑立时清醒,一股怒气直冲心间,沉声道:“南宫晔,如果还想要你的孩子,你就继续试试看。” 南宫晔一震,连忙住了手,面上笑意顿敛,抿了抿唇,俯身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再无任何动作。 过了片刻,他在她耳边轻轻叹了一声,带着无奈和悲伤,轻声道:“陌儿,你又威胁我,偏偏我,就是容易受你的威胁。那一次,你拿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为了救莫残歌,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我爱你啊,你怎么这么残忍!如今,你又拿孩子威胁我,其实无此必要,我只是逗逗你而已,不会真做什么。别说是如今你怀有身孕,即使没有身孕,我也不会再强迫于你,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你!而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命,你……明白吗?” 顿了顿,又道:“当齐澈说你有了身孕之时,我以为是王兄的孩子,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我不在乎孩子是谁的,我只是害怕,孩子会将你完全带离了我的身边,从此我们之间只能是毫无牵连。我害怕……是的,我真的害怕,那是我在遇见你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如陌缓缓地闭上眼睛,听他在她的耳边诉说着从未表露过的心情和爱恋,那深刻的无奈与悲凉充斥的她的内心,为何他要在她痴恋十年后被伤到无法再爱时,才明白她对他的重要,才懂得了爱。然而,她的爱,却已不在。 再睁开双眼时,已是平静无波。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南宫晔,不必再说了。这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你的爱,我已不再需要。而我的爱,你也不可能再拥有。我腹中的孩子,不论他是否能来到这个世上,他也只是我的孩子,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让开吧,我要回宫了,南宫傲此时一定在四处寻我。” 南宫晔身子一震,抱着她的手却紧了紧,无声的抗拒着。“明日一早,我会进宫同他说。你就安心的留在王府养胎,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用我的余生,接受你给予我的任何惩罚,心甘情愿。若实在不爱,那就用折磨我的方式,来发泄你心中的怨恨,无论是身还是心。” 苦涩的滋味蔓延在心头,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无力再抵抗。面对这样的情伤,爱着的人痛,爱过的人也同样会痛。 南宫晔,他竟也会爱得如此卑微?但是,南宫晔,她真的不需要了。所以,对不起! 伸出一只手抚上他埋在她颈间的脸,轻柔的摩擦着,感受到他的身子明显一震,然后狂喜的抬头,对上她溢满柔情的双眸,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唇,似是怕惊动了什么,出口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陌儿……你……” “嘘!”她如玉的指尖按上他性感的唇瓣。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肩,温柔的对着他笑了起来,瓦解了他所有的疑惑。 带着不敢置信的欣喜覆上她柔软的唇瓣,而她渐渐恢复力气的手指慢慢滑过他的颈项,往下延伸…… 仅仅是一个亲吻,她一个温柔的眼神,便足已令他疯狂到无法自控,陌儿,他的陌儿,终于肯给他机会了吗?这一次,他会用生命去珍惜,好好爱她和他们的孩子。 第一次,他感激幸运之神的眷顾,给了他这样一个美好的令他无法不爱的女子,给了他重新获得幸福的机会。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用他所有的感情亲吻着她,霸道却又不失温柔,他只想通过这个吻,告诉她,他的心情。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忘情的亲吻中,以为他又获得了重新爱她的机会时,蓦地,身子一僵,竟无法再动弹半分。 他的心,在刹那间,完全失去了感知。自云间跌落于地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无力,仿佛永远也沉不到底。陌儿,她终究只是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幻觉。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点住了穴道,在自己深爱的女子手中。只因他,对她没有防备。 印在他遽然睁大却又并非完全出乎意料的瞳孔中,是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嘲讽与冰冷。 时辰已差不多,如陌只觉渐渐恢复了力气,眸光遽冷,对着他僵硬的身子,望着他眼中迸发的浓烈的痛与失落,唇边浮起的淡淡的自嘲,俊美面容之上纠结的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她转过头不看他,吸了一口气,伸手将他往外一推。 “砰——!” 是硬物砸落在地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发出的震响,带来了冗长的回音,落在人的心头格外的沉重。 如陌起身,倔强的目光却再也不曾看过他一眼,只背对着他立着,片刻后,淡漠道:“南宫晔,你以为,说几句动听的甜言蜜语,我便会感激涕零投怀送抱?你依然是这样的可笑!即便是我怀了你的孩子,又怎样?这个孩子,他,只不过是我曾经愚蠢的证明。而你,不只是伤害了我,还欠了我两条你永远也无法偿还的性命。”说罢,她再不做犹豫,迅速的启步离去。 他感受着自己僵硬的身子与地面撞击时发出的痛感,心中悲凉如水。 为什么不再痛一些?至少要痛到他无法思考,才能暂时阻止心底蔓延的悲伤和绝望。为什么每次面对她,他都会失去应有的判断能力,如同一个傻瓜! 即使如此卑微,也换不来她的一个回眸吗?在她的眼里,他真心的倾诉,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她原谅的一种手段,而她,对此,不屑一顾。 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之中,他,徒然闭上了双目,任眼底的潮湿蔓延,直至心间。 她如此决绝,毫不留一丝余地。但他南宫晔想要的,无论有多难,却从来都不会轻言放弃。他不信,她真的完全不在意那个孩子。 如陌出了朝翔苑,走在辰王府僻静的小道上。幽冷的月光,笼罩着这座曾经带给她许多美好与伤痛记忆的王府,这里的每一条路都曾留下过属于他们的印记,如今再行来,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无法言说。(未完待续) 第42章 无力产子(1) 朝禾苑依然亮着灯,如陌快步行去,见齐澈立在院子中央,清朗的面容带了些忧愁,抬头对月,似在沉思。 如陌浅笑道:“在等我吗?” 齐澈收回目光,对她微笑道:“是,我料到你一定会来。进屋说罢。” 干净而整洁的屋子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几样常用的家具皆是上好的木料制成,显示出主人在这府中不同于一般人的地位和待遇。物品摆放井井有条,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药材气味,却并不难闻。 两人都落了座,如陌直接问道:“齐澈,我腹中的孩子……可能保住?” 齐澈望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方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孩子,留下他会要了你的命。生死蛊会吸噬胎儿的精气以壮大自身,这便是你这一次昏迷的原因。且不说蛊虫的能力变强之后,寒玉床能不能延续你的性命不说,单说这孩子,即使能够生下来,不是死胎也会是一个痴儿,一切正常的几率,小之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陌只知道中生死蛊之女子不能怀孕生子,却不知如此严重,顿时,心中有些荒凉。不禁低喃:“难道我也要做这亲手杀害自己孩子的侩子手吗?” 即使还未出生,但也是一个生命,那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下得了手。她是这样渴望温情的人,若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去管他的父亲是谁,可以让她毫无顾忌的去疼爱呵护,将她所有的感情全部倾注在孩子的身上,该多好!那样,她的生命便有了新的意义,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怨艾和愧疚中迷茫,看不到出路。 齐澈见她目露悲戚之色,有些心疼,虽不忍,却又不得不提醒她。“这个孩子,你要尽快做决断,若实在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要一个母亲亲自动手杀死自己腹中的孩子,确实很残忍,所以,他愿意做杀她孩子的凶手,至少能让她心里的怨有一个寄托。这是他,身为朋友唯一能为她做的。 如陌知他是为她好,但她不能,她再怎么下不了手,也不能让齐澈代劳,因为那样只会令他与南宫晔之间反目,即使将来南宫晔知道了一切,相信也还是会对他有怨,她的不幸,绝不会让关心她的人去承担责任。 她弯唇微微一笑道:“谢谢你,齐澈!我自己可以的,我一定可以。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这是我此生唯一拥有的孩子,我想多感受一下他。”尽管现在还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至少,在心里可以感受,一个母亲的心情。 她的笑总是比眼泪更让人感伤。那么美丽的笑容,却如此凄凉。齐澈转了谋,不忍再看。“别拖时间长了,你知道,多存在一天,对你,便多一分危险。” 如陌低眸,苦笑道:“我知道。” 齐澈又道:“你……真的要做王后吗?若不是你的蛊毒需要王宫里的寒玉床,我会劝你离开王宫,那个地方不适合你。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让王爷痛苦,那么,如陌,还是放下吧。” 如陌苦涩一笑道:“放下?!谈何容易!我真的很想放下,但我无法战胜自己,所以我……放不下。” 齐澈叹了一口气,带着淡淡的无奈道:“我知道,你放不下的,不是王爷写的休书,不是那些士兵们对你的亵渎,也不是王爷将你拱手送与王上。你太重情,这样不好,即使有的情,很珍贵,但它仍然会伤到你。所以,你最放不下的,其实是微澜的死。你无法接受她因为你对爱情的执着而遭受到那样惨烈的凌辱,你忘不了是你亲手将剑扎进她的心脏,你更忘不了她们对你无怨无悔的情谊和跟随,即便是死,仍然可以死得如此满足……” “别说了……齐澈,不要再说了……”她站起身,激动地阻止那令她的心愈来愈痛的话语,但她无法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我忘不了,也放不下,所以我每夜都在那样的梦魇之中度过,我害怕闭上眼睛,因为我的心……不放过我。” 齐澈也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消瘦的肩,叹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无法忘记那一幕,更何况是你。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子,很可惜。但是,你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王爷的身上,这对他不公平,其实,他也很痛苦。虽然他伤害了你,但你不得不承认,他是爱你的。他为你,已经在逐渐的改变,努力地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你可以不原谅他,但利用王上来刺伤他,导致他们兄弟反目,这不只是会伤害到王爷,也伤害了无辜的王上,而你自己,也并不会快乐……” “我知道。一开始,我并未想到这么许多。因为无法杀掉南宫晔为她们报仇,所以我只能让他痛,以为这样,便会减轻我对她们的歉疚,但是,南宫傲的情,却令我又多了一份愧疚之感,如今的我,留下或是离开,对他都只会是伤害。我果真是作茧自缚。”她抬头,望向房梁,吸了一口气,又道:“对于他们兄弟反目,这对我而言,是始料未及的,不论是南宫傲或是南宫晔,他们对彼此的重视,我认为无人能撼动他们的手足情谊。” 齐澈道:“这点确实令人感到意外。连最敏感的王权在他们兄弟感情的面前都不值一提,却为了你……唉,情之一字,到底是无人能看破。只希望,莫要因此使国家处于**,置万民于水火。” 如陌淡淡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我个人的私怨,以一个国家为代价。” 齐澈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你对每一个真心待你的人都会以十倍的真诚相回应,这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的,王上如此待你,你必不会让他终生悔痛。” 如陌淡淡的笑了笑,正待告辞离去,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是无数人的脚步踏在青石板发出的声响,以及隐隐的呵斥。皱了皱眉,两人连忙出了屋子,不禁一惊,只见无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将整座辰王府照得亮如白昼。 未来的王后失踪一日,王上心急如焚,派禁卫军在城内大肆搜查,闹得整个京都城鸡犬不宁,直到半夜时分方查到未来的王后被困于辰王府。王上大怒,亲自前往辰王府要人,与辰王再次发生争执,激烈异常。这便是如陌回宫第二日开始,京都城最为热门的话题。 如陌斜靠在椅榻上,捻了一块易语刚带进宫的点心放到口中,细细的品味,听易语说着宫外流传的关于她和南宫傲以及南宫晔的传言,目光直盯着南宫傲,漫不经心道:“我怎么不知你们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传言果然不可信。” 那日,她与齐澈出了朝禾苑,见到王府中一排排的禁卫军,整齐而肃穆,便知道是南宫傲到了。两人连忙去了朝翔苑,她阻止了齐澈前行的脚步,通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屋里的情景,幽暗的灯光下,南宫傲与南宫晔神情异常严肃,目光晦暗难明,在书房中相对而立。 南宫晔的声音沉重中带着一丝商讨的意味,道:“我们停止吧。我不能再让她留在王宫,那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绝不可以冒险,虽然她武功高强,但那些暗中的手段防不胜防,如果你对她真的有情,就放她离开。” 南宫傲面色较为复杂,隐隐中含有一丝挣扎,沉声道:“这话真不像是出自你的口中,你说停止便能停止得了吗?前几日自边关暗中撤回的三万精兵,以及近来京都城暗中潜入的不明之人,你我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如今的局势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依你我目前所处的位置……晔,现在说停止,来不及了。”说罢便干脆利落的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只在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那道目光,悲中带痛,令南宫傲不自觉的心中一紧,想起曾经晔为他所付出的一切,长叹了口气,道:“我会好好照顾她,把那个孩子当成是我自己的骨肉。” 跨出房门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几声笑,轻微而飘渺,带着无奈和苍凉的味道,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更加容易渗入人的心底,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感。 南宫傲只微微顿了顿脚步,没有多做停留,带着如陌便回了王宫,为了安全起见,她的饮食起居已安排了可信之人专门负责。 此时,南宫傲正慵懒的倚在她身旁,一边品着点心,一边笑道:“这传言嘛,自然是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比如孤心急如焚派禁卫军在城内大肆搜查,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如陌微微一笑道:“让王上操心了,是如陌的不是。易语,外头的传言恐怕还不止这些吧?都说来听听。” 易语凑过来,坐到她身旁,想了想,道:“恩……原话是这样的:近来护国军日夜操练,比从前更加勤勉,似是在为一场大战而做准备。王上为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置家国民生于不顾,斩杀忠臣,夜半扰民,已遭到许多人士的暗中唾骂,有不少人,甚至支持辰王夺位。” 易语说到此,顿了顿,斜眼看向南宫傲,却见他面上毫无一丝异色,仿佛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似的,甚至唇边还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禁有些疑惑,又接着道:“朝中大臣人心分裂。现已分为三派,一派以秦征为首的武将支持辰王,反对立如陌为后,呼声较高。一派以凌王为首的老臣,保持中立,两面都不得罪。另一派以古予舒为首的新晋仕子支持王上立后,只是实力较弱,但奇怪的是,退出朝堂达十年之久原本强烈反对立后的靖国侯突然改变立场,成为拥立新后的强有力的支持,令人疑惑不解……” 如陌暗自沉吟,那凌王为何是中立而不是跟南宫晔一同反对立后?这倒是奇怪了!他看她的目光分明有杀意,而他身后的那名身份可疑的男子及时提醒了他。那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正在她沉思间,易语忽然问道:“如陌,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不然,怎会突然改变立场?” 对于她突然改变的话题,如陌一愣,想起那日的情形,心中一痛,眸光微暗,点了点头,微微蹙眉道:“他……不是还躺在床上吗?” 南宫傲接道:“虽然人还躺在床上,但他让人放了话,说是谁敢出言辱你,便是和他靖国侯府作对。虽然早已退出朝堂,但毕竟曾在朝多年,有着显赫的功绩,在朝中老臣的面前声望颇高,在军中,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除了辰王,将士们最服的便是当年的冷将军。” 易语不屑的撇了撇嘴,嗤笑道:“那又怎样?他以为这么做,就能赎罪了?就能抵消如陌这么多年来承受的痛苦?哼!”(未完待续) 第43章 无力产子(2) 如陌低眸,没有说话。已经三日了,意潇没进宫来看她,想必是他的病情比较严重。 南宫傲看着如陌,叹了口气,有些忧心道:“御医回话称他多年来郁结在心,这一次急怒攻心,若不能解开心结,便难以痊愈。只怕……” 如陌抬眸,不自觉的泄露了心中的担忧,问道:“只怕什么?” 南宫傲拉过她一只手握住,笑了笑,道:“只怕,往后会落下病根,留下个心疾的毛病,再想治就难了。凝儿,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在乎他的,否则,你那日便不会如此激动。去看看他吧。” 如陌迅速的收回手,偏过头不看他,紧抿红唇,目光倔强。若不是当年的一切,她又何至于受了那么多的罪,走到如今这种地步。生死蛊令她痛不欲生也就罢了,现在连她的孩子都得她亲手杀死,这……叫她如何原谅?“你叫御医给他带句话,若心存愧疚,就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赎罪。” 她到底还是心软。南宫傲望着她,有些心疼。 夏日的夜晚,风带着无法疏解的燥热之气,自窗外吹来,无端的为人增添了几分烦闷之感。 如陌斜靠在软榻上,双手放在小腹之上,已经是第三日,她是否该下决定了?这个孩子,终究与自己无缘。将头重重的往后靠去,昂首望向房梁,眼中却是一片空洞之色。她真的不明白,一个未曾成型的孩子都能让她如此纠结与不舍,而她的母亲为什么就能狠得下心将她推下悬崖? 怀胎十月,相处七年,那么幸福,那么疼爱,怎么会舍得?她不懂,真的不懂! 就在她挣扎不下之时,在这个黑暗的王宫一处,已有人替她筹划。 “贵妃娘娘,你快做决定吧!”一名绿衣宫女一边催促,一边道:“现在不下手,等她胎坐稳了,再想打掉就来不及了。如果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那以后,王上哪里还会看贵妃一眼,更不可能封贵妃的孩子为太子。到时候,贵妃就只能孤独终老了,您能甘心吗?” “本宫当然不甘心。本宫不止想要那贱人腹中孽种的命,还想要那个贱人的命。”妍贵妃恨恨道。一想到那日王上打她的耳光,以及那女子的嚣张气焰,便恨得咬牙切齿。在寝宫内来回踱步,面对贴身宫女提出来的建议,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武功高强,一旦被人发现,只怕本宫性命不保,想孤独终老也没有机会,说不定还会连累本宫的父王。” 那宫女名为杏儿,以前是凤仪宫最不起眼的丫头,但自从妍贵妃的贴身丫头媛香死了之后,这丫头不但表现得聪明伶俐,还略懂药理,在妍贵妃有了身孕之后,从嫔妃们送来的贺礼之中,查出了一些对孩子不利的东西,于是,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妍贵妃身边最得她信任的婢女。此时,正劝着妍贵妃处置了如陌腹中的孩子。 “贵妃,您真的相信她有本事进入翌国王宫?她那是故意吓您的,您自己也说翌国王宫高手如云,就算她武功高强,仅凭她一个人想要刺杀翌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真像她说得那么容易,那您以前多次雇人行刺她,她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而王上也知道这些事情,并未对您多加责怪,这就足够说明她根本就是在说谎。” “可是,她说的并非完全是假,尤其是她对于我翌国目前的局势分析。”妍贵妃叹了一口气,对那一日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杏儿眼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眼珠一转,附和道:“也是。那贵妃娘娘您打算怎么办?” 妍贵妃茫然地摇了摇头。 杏儿又道:“贵妃如果认为不适合与她作对,那倒不如先与她交好,等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您再下手也不迟。” “交好?”妍贵妃皱眉,有些不悦道:“你这提的是什么主意,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交好的可能,就算是表面上的,我也做不到,再说了,她也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 杏儿忙道:“贵妃先别急着生气,奴婢也是为您着想。您想想,她王宠正盛,很快要登上王后之位,您既然不能对她下手,若再不与她示好,只怕到时候,不但您的贵妃之位不保,连您腹中未来的太子也保不住。她为了自己的孩子,迟早会对您下手。” “这……”妍贵妃一听,觉得是有理,便紧皱着眉头,一时没了主意。让她去示好,她如何能拉得下面子。只是,以目前的形势,要想保住孩子,恐怕也只能如此。“那你觉得我带什么礼物去示好比较妥当?” 杏儿道:“奴婢方才让人去打听了凰舞宫的情况,听说她受了暑气,身子不适,奴婢这就去帮贵妃准备一碗既能安胎又能消暑的药,以表达贵妃的诚意。” 妍贵妃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 过了半个时辰,杏儿端着一碗药过来,妍贵妃放到鼻尖闻了闻。虽然她不懂药,但常见的几味能致使孕妇滑胎的药材,还是能分得出来。自有了身孕之后,为防止她人害她腹中的孩子,她曾刻意了解过。尽管她很相信杏儿,但身在后宫,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见这碗药并无异样,便递回到杏儿手中,道:“走吧。” 两人来到凰舞宫时,妍贵妃微微一愣,发现平常守在门口的侍卫竟然一个也不在,真是令人感到奇怪。原本她一路上还琢磨着怎样才能进去,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 御书房一角,青烟自一方香鼎中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盘旋于空,飞散。 南宫傲怔怔的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等待他批阅的奏章,眉头紧皱,而他的左手边放了两摞已批阅过的奏章。照此进度,只怕今夜又不用休息了。 这在以前都是由南宫晔先过目,一般的事物南宫晔会直接处理,只有特别重要的一部分才会被送到他的面前。如今,这些都需要他亲自批阅和处理,感觉非常疲惫。长叹口气,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一旁的羿德见他累了,忙奉了茶,劝道:“王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歇会儿吧。” 羿德自南宫傲当太子时便跟在他身边,已有多年,对南宫傲极为忠心,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南宫傲放下笔,端起玉杯轻啜了口,目光望向窗外,飘渺而感伤,叹道:“以前,孤总是认为自己活得辛苦,直到这些日子,孤才明白,最辛苦的人一直都不是孤,而是孤的王弟,他不只是需要帮孤处理这么多政务,而且,朝中一旦有棘手之事,全部都转交于他。可他,明明如此辛苦,却从不推辞,也从不曾对孤说过一个累字。” 羿德深知王上与辰王之间的感情,也叹道:“辰王与王上手足情深,不忍王上劳累,所以他宁愿自己多担当些。” 南宫傲眸光微暗,道:“是啊,他不忍见孤劳累,但孤,却始终不知他的辛苦。”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他所为晔做的可及得上晔为他所做的千分之一? 明知如此,可为什么,他还要与晔爱上同一个女子?明知是晔深爱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去喜欢,会深陷。 “羿德,后宫里的一举一动,你可要仔细留心了,她和孩子,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羿德忙应道:“王上请放心,各宫以及御药房御膳房都安排了人,若是有人心怀不轨,立刻会有人来禀报。” 南宫傲点了点头,对羿德办事,他还是放心的。正准备继续批阅奏章,却听见门外的宫人道:“辰王请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是晔来了!南宫傲望着满桌的奏章,忽然舒展了眉头,正待开口让他进来,却见御书房的门已大开,南宫晔大步踏了进来。因疾步而翻飞的黑色衣袂,带着外头燥热之气的夏风,发出呼呼的低响,隐隐的饱含着一种强硬的浑然气势。 在南宫傲面前站定,带着质问的口气,道:“好端端的封个公主做什么?还用了为王妹准备的封号!” 南宫傲对上他略带责备的目光,没有立刻回应,只微微沉吟,不答反问道:“晔,你见过易语吗?” 南宫晔蹙眉,随意的选了张椅子坐了,方道:“见过一次,她带着面纱,在一间光线极暗的屋子里,代替莫残歌以暗阁阁主的身份与我谈交易的那一次。她……有何特别?” 南宫傲道:“她与母后长得很相像,看到她,总能令我不自觉的想起母后和王妹,所以,就封了她公主的名号。” “就因为这个?天下之大,长相有些相似并不奇怪。若你一定要封她为公主,我也不反对,但也不必用王妹的封号吧?”南宫晔紧皱着眉,望向暗黑中的一处,想起这些年来的寻找,均无一丝消息,如今,沙仲又失踪,令他感觉到与母后和王妹的团聚更是遥遥无期。 南宫傲道:“以后你见了她自会明白。真的是……非常之像。” 南宫晔接过羿德奉上来的茶,淡淡道:“像又如何?始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曾派人查探过她的来历,是一对农家夫妇留下的遗孀。而王妹的位置岂能由她人代替!” 南宫傲望着他微带伤感的面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不经过通报就闯了进来,额头布满大颗大颗的汗珠,伏跪在地。不等他开口,羿德见南宫傲皱眉,隐有怒色,便斥道:“你不要命了,胆敢擅闯御书房!不是让你盯着那些人的吗?” 那宫人连忙叩头,道:“奴才该死!” 南宫傲平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宫人紧低着头,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道:“王上……不好了,御药房守职之人在半个多时辰前被人打昏,刚刚醒来的时候,发现减少的几样药材,全是……全是滑胎之用。而且……” 见他停住,羿德连忙斥道:“而且什么?还不快一次把话说完,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那宫人偷偷抬眼瞄了瞄,吓了一跳,只见南宫傲与南宫晔二人面色皆沉,目光冷厉。连忙低下头,心中忐忑道:“而且听说,就在刚才,妍贵妃带着一碗药去了……去了凰舞宫。” “你说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凰舞宫?”南宫晔腾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滑胎之用?!后宫女人惯用的伎俩。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强烈起来。 南宫傲惊得站起,掀动了面前的桌案,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散得满地都是,批阅过的与未曾批阅的混在了一起,却无人顾及。见那宫人被勒得上不来气,面色发青,连忙定了定神,道:“晔,你先别慌,凝儿武功高强,且从不轻信于人,即使是有人想要害她,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是不会有事的。” 南宫晔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心痛和失望,将手中的人往一旁扔了出去,不理会那发出的砰然一声之下,那宫人是否还有命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的脑海中满满的都是滑胎之药,凡是有关于她,总能轻易地令他失去冷静和理智。起步迅疾的往他心中牵挂之处飞奔而去。 他要快!再快!他不能允许那种万一的情况发生,一点点可能也不行!(未完待续) 第44章 亲手落胎(1) 凰舞宫,如陌依然靠在软榻之上,扫了眼妍贵妃强装的谦卑带笑面容,虚伪至极!对于她们在无人通报的情况下进了她的寝宫,感到非常奇怪,那些侍卫,不可能不拦阻,若拦阻,必定有喧哗之声,除非…… 她看了眼妍贵妃身后宫女手中的药碗,冷笑道:“你们进来得倒是容易,看来我凰舞宫门口的侍卫,已经被你们处理得很干净。” 妍贵妃一惊,连忙陪笑道:“本宫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侍卫,我方才还奇怪呢,以为是如陌妹妹给撤了,原来不是啊,那八成是他们趁妹妹不注意去哪儿偷懒了吧,回头,妹妹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呵呵。”说着这,她干笑了两声,继续道:“姐姐我之前处事不周,多有得罪,妹妹大人大量,不要和姐姐计较才好。听说如陌妹妹今日受了暑气,身子有些不适,姐姐我特地让人准备了安胎消暑的汤药,妹妹趁热喝了吧。” 说罢对身后招了招手,叫了声杏儿。杏儿连忙上前,将药碗捧到如陌的面前,恭敬道:“小姐请用。” 如陌淡淡扫了眼那碗汤药,目光一凛,冷笑道:“贵妃还真是心急。”说罢端起那碗药放到鼻尖闻了闻,再望向妍贵妃的目光锐利无比,沉声道:“这便是你为如陌准备的安胎药?一碗藏红花,内掺附子、红花、大黄、归尾……贵妃平常便是用这个安的胎?” 她越说,妍贵妃越是心惊,立刻上前端过药碗,不用闻味道,从色泽也能看出这并非之前杏儿端给她看的那碗药,顿时,脸色煞白。手一松,那药碗便直直往下落去,眼看就要落地,如陌身子一动,转眼间,那碗药便稳稳地落在如陌的手中,药汁,竟一滴未洒。 如陌盯着妍贵妃失色的面容,冷冷的笑道:“如此苦心熬就的一碗药,浪费了岂不可惜。要想达到贵妃想要的效果,其实,只要半碗便足够。不如,我与贵妃一人一半,如何?” 妍贵妃望着如陌冰冷锐利的目光,连忙低下头,身子直颤,慢慢往后退去,颤声道:“这,这……我明明我看过的,不是这个……”她蓦地抬头,手指着杏儿,怒道:“杏儿,是你……是你中途换了是不是?我这么信任你,你这贱人,竟敢害我!”说罢便上去朝着杏儿便是一个耳光。 那杏儿立刻跌倒在地上,用手捂着一边脸,万分委屈的望着她,泣道:“奴婢冤枉,奴婢一向对贵妃忠心耿耿,一切都是遵照贵妃的吩咐。哦不!如果奴婢承认这些药只是奴婢自己擅作主张,便能保全贵妃,那杏儿承认就是。” “你,你,你……”妍贵妃怒瞪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她。正欲再上前给她一耳光,却听如陌冷冷打断道:“够了!贵妃,不必如此激动,如陌倒是要感谢你,替我做了决定。” 既然自己下不了狠心,那么由别人端来的药,是不是可以心安一些,可以……痛得少一些。 望着手中的药,她垂了眸,在心里默默念道:“对不起了,我的孩子……”而想害她腹中孩子的人,注定了要为她的孩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就在她微颤的手捧起那一碗藏红花递到唇边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陌儿”,入耳之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是他来了么?南宫晔,亲眼看到自己孩子的流逝,他会是何等的表情?也好,那一场爱,种下的苦果,本就不该由她一人品尝。 她抬眸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弯唇一笑,极尽苦涩,却又妖娆无比。在那个黑色的俊逸身影出现之时,在几道诧异与惊惶的目光之中,她毅然抬手,那一碗藏红花以迅疾之姿,尽数入了口。 苦涩的药汁,滑下她的喉咙,穿肠入腹,她似乎听到了腹中发出的悲泣之声,在她心头萦绕,紧紧牵动着她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抵死不放。 “不!!!” 一个“不”字,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在这个夏日炎闷的夜里于寂静的王宫上空回荡,格外的绵长,经久不息。 一个“不”字,道尽了那个高高在上强势如鹰一般的男子惊慌失措的表情。 南宫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笑着饮下那一碗能令她滑胎的药汁,三步并作一步飞快的来到她面前,然而,他用尽了力气,夺过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空碗。如同他的心一般,在这个瞬间,空荡似永远也无法再填满。 她苦涩的笑容,令他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她明知这碗中装的是什么,明知喝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握着空碗的修长手指顿时失了力,一声脆响之下,白玉的碎裂残片,怎及得上他的心碎裂的程度。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重心不稳,向她靠着的那一方矮榻之前跌去,跪坐于那碎裂的残片之上。尖利的刺肤入肉之痛,他却毫无所觉。 望着她绝美面容的深邃双眸毫无焦距,低沉的声音,带着数不尽的怨与伤。“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那是我全部的希望,我的命……你还不如干脆地一剑杀了我。” 如陌依然那样笑着,任唇边的苦涩无尽的蔓延,微微发红的眼眶中欲落的晶莹,被强忍在那一方不大的空间。清浅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道:“我提醒过你,不要寄希望于我腹中的胎儿,否则,你注定会失望。” 原来她,早已经想好……想好了不要这个孩子,而他,竟然傻傻的憧憬期待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他一笑,那样凄凉和惨然。“你……真残忍!!!为了报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一定要如此决绝,不给我留半分余地吗?”他抬起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用力的摇晃。沉痛的目光渐渐收拢,锁定她茫然而空洞的眸子,道:“你不是想要我跪在你面前吗?我已经跪在你面前了,你开心吗?你想要如何践踏我的骄傲和尊严,告诉我,我成全你,但请你不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来惩罚我。我求你……” 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子,在这个女子的面前,竟然用这等卑微的姿态,毫不顾忌有旁人在场。 南宫傲望着他跪地的双膝边流淌的殷红,忙过去欲拉起他,却被他用力的甩开。无奈道:“晔,你这又是何苦?我来时已让人叫了御医,说不定可以保住孩子。” 妍贵妃与杏儿面色不一。妍贵妃惊讶的张着唇,原来她腹中怀的不是王上的孩子,而是辰王的骨肉! 杏儿在惊讶过后,低眸沉思。阴狠残佞的辰王,封国骄傲的战神,竟然也会放下尊严,为一个女子,变得如此的卑微!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 “保住孩子?若她自己存心不想要,即使保住了这一次,又能怎样?”南宫晔看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子,见她对他的祈求完全无动于衷,抓住她的双臂用力地晃了晃。“只有你可以保住这个孩子,运功把药逼出来,还来得及。好不好?求你成全我这一次,往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望着他燃起的期盼眼神,她扭过头,不再看。淡漠的声音暗含坚决,道:“没用的。”自她中了生死蛊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此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他微薄而渺茫的希望再次被她毫不留情的打碎,失力的双手颓然垂地。“为什么?你……如此狠心绝情!” 狠心绝情?!她么?呵……在这个世上,她唯独狠不下心绝不了情的便是她在乎的那几人,有爱的,有恨的,还有怨的。 就在她沉思之时,却见他突然起身,站到她背后,在她还未及反应之时,将她推离软榻靠背,手掌直抵她的背心,顿时,一股内力直冲她五脏六腑,令她粹不及防,痛苦的皱眉。瞬间便有一股药气直冲口腔,张口吐了出来,落到白衣之上,留下点点的褐色印记。 她轻轻一笑,也不过是那碗药的十分之一而已。 南宫晔眉心纠结,继续运功欲将剩下的药全部逼出来,然而,却是徒劳无功。直到他满头大汗,却再也没有一滴药汁能溢出她的口腔。 无力垂首,踉跄着后退,直至抵墙。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的孩子,他与她……最后的牵绊!他的爱情,他的幸福,他未来的一切一切……都将在这个夜晚随着那一碗藏红花,一一逝去。 “晔,你……”南宫傲见他似有万念俱灰之色,心中极为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劝他。他知道晔很在乎凝儿,但却不知,已经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 一直坐在地上的杏儿,见妍贵妃带着惧意的神色悄悄地往门口退去,便大声叫道:“贵妃娘娘,您要去哪里,等等奴婢。” 妍贵妃一惊,狠狠地瞪了眼杏儿,这个贱人,果然是故意与她作对,想置她于死地。可恨,她竟然信错了人。正欲踏出门,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旋风一般卷到她的面前,转眼间,她纤细的颈项已被紧紧攒住,尖利的指甲嵌入了她白嫩的肌肤,灼热的痛感令她想张口呼救,然而,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紧紧戳住她的心,令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如地狱修罗般的男子,对上他森冷的目光,脑中顿时空白一片,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南宫傲一惊,见妍贵妃白皙的面容已呈现青紫色,大步走过去拉开南宫晔,将昏迷的妍贵妃扔在自己的身后,阻挡在他的身前,见他已失去了理智,便大声的斥道:“晔,你疯了吗?” 南宫晔眯起凤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大有挡我者死的气势,沉声道:“让——开。” 他们谁都知道,若不是如陌自己愿意,谁也逼不了她。但是南宫晔,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一个人为他的孩子承担责任。并且,有心害他的孩子,便足以构成该死的理由。 南宫傲一怔,仍然挡在他身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她还不能死。晔,你冷静一些……” 南宫晔冷笑道:“冷静?!那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可以冷静以对。我真后悔,为什么要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的鬼话。” 南宫傲眸光微闪,出口的声音很是无力,道:“对不起,虽然那不是我的孩子,但我也和你一样难过……” 南宫晔冷冷的打断道:“够了,你说你和我一样难过?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知道……我心中的恨吗?因为你不懂,所以你不明白,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恨?” “是,恨!我恨自己生在了王室,自小在黑暗中挣扎,在阴谋中求生存。我恨自己被逼无奈,没有选择的代替别人活了下来,从此亏欠了一生。我恨自己肩上的责任以及所谓的尊严,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我更恨自己无力挽救这一切,多年来精心营造的你我的权势,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用来困住自己的枷锁,而你,我敬爱的王兄,你真的了解过我心中的感受吗?” 南宫傲心中一痛,是的,他从未曾真正的了解过这一切。生在了王室,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然而,只有他们才知道其中的艰辛,没有父王的疼爱,他们曾经历多少阴谋的斗争,受尽多少屈辱,最后用无尽的鲜血以及那些所谓的亲人的生命,换来了今日的平静。而代替别人活着,他以为他的弟弟应该感到幸运,因为当年在真正的晔的保护之下,才侥幸活了下来,但他从未想过,其实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那个,因为那注定了他的一生要肩负着更多的责任,所以,他才如此拼命的在年少时便已开始了权利的争夺,不只是为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更是为了保护替他而死的那个人心中所在乎的人。他仍然记得,两年前他被叶恒围困在宫中的生死关头,被父王支到边关的晔,得到消息后,披星戴月,不眠不休,领着忠于他的将士,披着鲜红的血衣,冲到了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王兄,我来了。” 那一句话,他始终记忆犹新。然而,今日,他身上的责任,却不容许他由着晔的性子,做出令封国陷入金翌两国联攻的境地。尽管那日凝儿分析的有道理,但翌国之王并非完全没有兵权在手,所以,在他未死之前,这个女人便不能死。 “晔,我……对不起!你留她一命,我让她腹中我的孩子为你和凝儿的孩子陪葬,可好?” 南宫晔身子一震,用王兄的孩子陪葬?!他忘了,那女人的腹中怀着的是他王兄的骨肉,顿时,惨然一笑,连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都没有了。他可怜的孩子,究竟谁能为他偿命? 木然的转过身,正见到如陌惨白了脸,紧捂着腹部,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眉间痛苦的纠结着,双唇已被咬出了血迹。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吗? 他连忙奔了过去,扶着她的身子,心痛的唤道:“陌儿……为什么你要用这种让自己也跟着痛的方式来惩罚我?你是想同时给我双倍的痛吗?不,不是双倍,是很多倍……陌儿,你太残忍……” 如陌已经说不出来话,那腹中的绞痛,似是即将流逝的孩子不甘的挣扎,还有一股力量在拼命地挽留和吸取着,尖锐的痛感一波又一波,猛烈地袭击着她,仿如被剔骨抽筋般,令她的身子无法自控的颤抖抽搐着。尖利的指甲,在柔嫩的手心留下了深刻的血色印记,与她娇嫩的唇瓣上贝齿紧咬下流落的殷红,一起昭示着她正强忍的极致痛苦,那浅浅的压抑得的痛吟,仍然传了出来,隐忍的低沉更加触动人心。 南宫晔紧紧的抱住她娇弱的身躯,看着那鲜红的血迹在她的身下大片的晕染,在这幽冷的月光之下,只有满目的猩红,那是用无辜的生命成就的一副哀绝的图画。 他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所做不到的,然而,今日,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眼前承受着痛苦,看着自己孩子的流逝,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的失去颜色,变成了一片灰白,他,是那样的无力。 “不!我的孩子……陌儿,你还我的孩子……” 口中无意识的低喃,悲痛的声音,是那样的无奈和凄凉,语无伦次。“我该拿你怎么办?陌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要怎样才能让你不再痛,要怎样……才能留住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俊美的面容写满了哀伤与悲凉,泪水自凤眸一角,缓缓滑落,滴在怀中几欲昏厥的女子溢满血迹的双唇之上,滚烫的温度带着咸涩的滋味在她的唇齿之中蔓延成伤。 她努力地抬眸看向那张曾魂牵梦萦的俊美绝伦的脸庞,满是泪痕。 他,南宫晔,也会流泪么?为了她,还是那个无缘早逝的孩子,仰或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牵绊? 南宫晔,为何他要在伤痕无法弥补之时,才来意识到她的重要?(未完待续) 第45章 亲手落胎(2) 身体的抽痛越发的剧烈,侵袭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都似乎被凝固了一般。她紧紧抓住环抱着她的身子的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了进去,发泄着那无法排解的痛楚。 晶莹的泪滴滑落在他黑色的锦袍,穿过细密的缝隙,浸湿了他胸前的肌肤,渗进了他的心头,尖利如刺,深深扎入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成为他身体里永远无法抽离的一部分。 南宫傲望着越来越多的血迹,也失了平常的冷静,对着外面聚集的宫人,大声的喝道:“御医怎么还没来?还不快去催,若是来迟了,威胁到凝儿的性命,孤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御医战战兢兢的走来,定是听见了他的怒喝,心中惶恐,一个个的皆头冒冷汗,也不敢举袖擦拭。 南宫傲阴冷着声音道:“还不快些,若是凝儿有个三长两短,孤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连忙小跑起来,进了屋。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诊察,最终确定,如陌性命无忧,但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南宫傲歉意的望向南宫晔,却见他表情呆滞,目无焦距,整个人毫无一丝生气。心中非常担忧,道:“晔,你……” “出去!”南宫晔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冷冷的打断他,然后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喝道:“不想死的,立刻给我滚出去。南宫傲,也包括你,记得带上你的女人和孩子。不然,我不保证能控制得了自己。” 南宫傲身子一震,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王弟连名带姓的叫他,带着无法纾解的愤怒和绝望。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默默的走了出去,带走了所有的人,留给他一个寂静的空间。 如陌躺在床上的外侧,紧闭双目,身子的疼痛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心里的空荡以及无尽的疲惫。她的孩子,终于离她而去了……在这个充满阴谋的王宫,她也不过是他人盘中的一枚棋子,然而,悲哀的是,她却只能借助这盘中的另一枚棋子狠下心来,杀死自己的孩子。 南宫晔失去光彩的双眸落在她满是血迹的双唇,心中浓厚的悲哀之感将他淹没,二十多年来,除了王兄代替他死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过如此的无力。三日前,当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那时候,他是多么的欣喜和期盼,想不到,仅仅是三日,便成就了如此的痛与绝望。最让他无法理解的便是,她心甘情愿的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她的恨,当真如此深吗?若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牺牲,那么他,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一夜的寂静无话,一夜的悲凉笼罩,两个人的伤,都是极致却无法融为一体。 她就那样安静的躺着,身与心都异常的疲累,却又无法入睡。 他就那样站在她的床前,专注的目光,用尽毕生的情感,一直看她到天明,没有眨一下眼。 当黎明来临的那一刻,她睁开了双目,看到的……是他手中的剑。 锋利的剑芒在黎明的曙光中发出森冷的寒光,映照着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之上的哀伤表情。 天亮了,一切……是否该有个结果? 南宫手握剑身,将剑柄的一头递到她的面前,出口的嗓音暗哑而低沉,却异常的平静,道:“拿着它,用它刺进我的心脏,用我的鲜血,洗净你心中的怨,用我的生命,偿还我欠你的债。” 如陌微微一愣,怔怔地望着他,只见他双眸之中满布的血丝,每一道都是伤痛刻下的痕迹,令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在一夜之间历经了世间的沧桑般,说不出的伤感。 她转过眸,不看他,只望着里侧垂落的纱帐,在微风中飘摇摆动,细密的纹路隐约透出暗色的墙壁,明暗交替的闪烁,如同内心矛盾的沉浮。 她轻轻一笑,苦涩无比,若能狠得下心杀他,便不会在这些日子当中生出更多的痛与挣扎。“你,走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牵连,今后,各自的生活,再不相干。” 孩子的流逝,令她的身,她的心,都感觉到异常的疲累。看到他放下骄傲和尊严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快意。他的卑微,他为她流的眼泪,只会让她更加清楚的明白,那一刻,他是真的在乎她,真的想好好爱她。 其实,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并非完完全全的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在他不懂得如何珍惜一个人的时候,她又何曾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在他向她敞开心扉的时候,她用自己所以为的爱他的方式,伤害了他,才遭到了他残忍的惩罚,造就了微澜和沁贞的不幸,他有责任,而她的责任,更加的不可推卸。 这一切,她除了不能原谅他,更不能原谅自己。但她累了,不想再纠缠,爱也罢,怨也罢,都放下吧,那些愧疚和不安,多一人承担又能如何?并不能使她心中的痛楚减轻分毫。 南宫晔望着她的侧脸在清晨曙光映照下的柔美轮廓,却有着斩断一切的决然。听着她淡漠的话语,他苍凉一笑,收敛悲伤,低沉的嗓音带着决绝的语调,道:“你下不了手吗?对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对我却……下不了手?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狠心绝情的女子。你想与我彻底的划清界限,休想!既然卑微无法挽回你,那么,我便用自己的方式,即使需要颠覆天下,也在所不惜。我一定要与你在一起,而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哪怕是……以恨度日。” 他的目光闪烁着嗜血的光泽,以强势与决绝的姿态宣示着他的决心。然而,这个决心终在她背叛他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彻底的被击地粉碎。 长剑入鞘,在腰间缠绕,尖锐的响声,直入云霄,打破了这晨空的寂静,绵长的余音与他离开的背影,一起消失无痕。 如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的一笑。以恨度日……她想放过他,而他,却不肯放过她。 这一夜,随着他与她的痛与无奈,终于成为过去,而在这王宫的另一座宫殿之中,另一名女子也同她一样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苦,不是药物的作用,而是被深爱之人生生地踹着腹部的结果,几近疯狂的姿态。 接下来的三日,如陌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不论南宫傲与她说什么,她都恍如未闻。她不是不想理他,她只是觉得累,不想开口,只想安安静静的,躺着。就连易语与残歌的到来也没有令她开口,她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说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直到冷意潇入宫。 如陌靠着床栏,望着那个淡雅如仙的男子,此刻,他俊雅的面容再也不复一贯淡然的表情,那包罗世间万千之色的眸子满满的都是心痛和愧疚之色。令她不由自主的唤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饱含了她十年的思念,以及埋藏于心底的刻骨的依赖与眷恋。 冷意潇心中一痛,那一声“哥哥”,他想念了多少年,如今,她就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半点的欣喜,只有满腹的苦涩难言。只因她已受尽了万般的苦难,而他,一直不在她身边。 坐到床前,温柔而心疼的目光在她绝美的面容上流连,伸手轻柔的拂去滑落在她眼前的如墨发丝,修长如白玉般的手指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面庞,如天籁般的嗓音带着确认的语气,道:“嫣儿?” 如陌用力的点头,出口的声音已变得哽咽。“是,我是。我就是那个日日赖在意潇阁不肯走,缠着哥哥吹曲子给我听的嫣儿;是那个任性的为了救一只鸟儿,害哥哥被父亲罚跪了三日的嫣儿;是那个在大街上被人欺负,逼得一向温润如玉的哥哥第一次与人大打出手的嫣儿……哥哥气质如仙,去留随意,潇洒出尘,应该改名叫意潇,冷意潇。冷云啸不适合你……” “嫣儿……”是她!那个让他恨不能疼到骨子里的如精灵般的嫣儿,那个自十年前落入悬崖带走他所有快乐和幸福的嫣儿! 揽过她瘦削的肩膀,紧紧抱住她,清朗的嗓音带着沉痛与自责,道:“嫣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会令你在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独自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对不起!” 听着他自责的话语,她的心痛极了,哥哥总是这样,只要她受了委屈和伤害,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总会将一切责任归为自己的保护不周。哥哥……她的哥哥! “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是嫣儿心中最伟大的保护神,永远都是。原谅我一直没有去找你,告诉你我还活着的事实,让哥哥沉浸在悲伤之中,如此之久……” 冷意潇的心已经软成一团,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我理解你心里的感受,我不怪你,你要知道,在我心目中,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来得更加重要。” “恩……我知道,哥哥……我知道。”她也紧紧的回抱住他,尽情的感受着这个曾经万分熟悉的怀抱,以及这份遗失了长达十年之久的亲情的温暖。 可是,她的心只会越来越痛,因为她对自己的生命无法掌控,若她的生命无法延续,那么,哥哥将会再一次经历那彻骨的分离之痛,那时,哥哥该怎么办?是不是会对人生彻底的失去信心?也许她那日一时冲动下的宣泄根本就是个错误。 哥哥,对不起,请原谅她的任性与自私! 拥着她,令冷意潇的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有了她,他的生命便有了意义,从此,他的心,也不会再感到空寂。“以后,我会陪伴你,保护你,你再不会孤单,也不用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难,因为我会陪着你一同面对生命中的所有考验。” “嗯。”她离开冷意潇的怀抱,轻轻蹙眉,望着他犹豫着问道:“哥哥,他……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冷意潇温柔的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先前情况很糟糕,御医为他诊治用药,他都不是很配合,但自从你让御医带了话之后,便有了好转。为了你的那句话,他在努力的配合,这两天已经有了起色。” 如陌低眸道:“那就好。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冷意潇扶着她的肩,柔声道:“我理解你。因为在此之前,我的心中,也充满了怨。” 如陌抬头看着他憔悴了许多的清雅面容,心中百味齐集。沉吟了半响,问道:“哥哥,你……有她的消息吗?我曾让人寻遍了封国,却没打听到她的下落,反而得到的消息是,封国根本没有吴心言这个人。” 冷意潇也叹道:“我和父亲也打听过,和你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当年,你落下悬崖之后,我和父亲急着去悬崖底下寻找你,之后,再不曾见过她。对于她的身份和来历,父亲也是一无所知。我猜想,若她是封国之人,那么她的名字应该是假的,若名字是真,那么,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封国之人。嫣儿你……一直在关注着我们,是吗?” 如陌眸光微暗,低了头,没有答话。 冷意潇知道提起父母,她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便也不再开口,只用温润的双手握住她在夏日仍冰凉的指尖,就那样一直坐在那里,无声的陪着她,一直到天黑。 南宫傲命人为他们准备了丰富的晚膳,自己忙着处理政务,便没有过来。 如陌与冷意潇两人一同用过膳之后,歇了一会儿。因在床上躺了三日,见今夜月色不错,外面也不是很热,便想要出去走走,冷意潇便陪着她往御花园方向走去。刚刚出了凰舞宫不远处,便远远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宫殿上几个轻盈的跳跃,速度之快,让人以为是一阵风影,迅疾地隐没在夜色当中,消失无影。 如陌一愣,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顿住脚步,蹙眉沉思。那个身影,尽管消失的很快,但只那一闪,她便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她的感觉一向很敏锐,断不会错。 冷意潇虽然也看到了消失在前方宫殿中的身影,但并未多加注意。他只在乎他所在乎的,其他的,他从不注意。见她停了下来,便问道:“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吗?” 如陌抿了抿唇,道:“应该见过的,感觉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冷意潇冲她温柔一笑,将她被风吹起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方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难为自己。” “恩。”如陌浅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走得很慢。因为她与妍贵妃一起落了胎,一个是后宫之中目前分位最高掌握着后宫嫔妃命运的女子,一个最受王宠又即将封为王后的女子,加上南宫傲这几日面色阴沉,脾气暴涨,后宫之人个个行事小心谨慎,能不出门的都不出门,以免一个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这一路上,安静非常,连一个宫人也没碰到。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御花园门口,如陌忽然又停住,脑海中闪过一个陌生的面容但却是熟悉的身影,不自觉的脱口道:“我想起来了,是他!” 冷意潇微微扬眉,问道:“谁?” 如陌转过头看着他,面色有些凝重,清浅的嗓音带着十分的肯定,沉了声,道:“是凌王身边的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侍卫,只是暂时借用一个侍卫的身份。” 冷意潇微微一愣,脑海中便想起了那日的情形,道:“是他?!他这么晚来后宫做什么?看凌王对他的态度,以及他的言行举止和高深的武功,确实不像是侍卫。” 如陌拧眉低眸,想了想,方道:“我们跟去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应当是眉妃所在的倚棠宫,据我估计,这个柳眉身份不简单,我前些日子让易语调查她的身份来历,至今都没有结果,我怀疑她不是封国之人。上次我对凌王试探了一下,从他突变的脸色以及眼中的杀意来看,我想,我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 冷意潇点头道:“好,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置父亲于死地。”那一日的情形,谁都能看出,凌王分明是别有用心。父亲退出朝堂多年,与凌王素无恩怨,更何况,那长公主毕竟是凌王唯一的亲妹妹,若无关键的利害关系,想必他也不会轻易下手。 两人一同纵身朝着倚棠宫掠去。进入倚棠宫之后,以他二人的轻功很轻易的避过了外围的侍卫,最后停留在眉妃居住的寝宫之上的房顶。放眼望去,倚棠宫外围守卫众多,然而,这寝宫的院子周围竟无一人看守。 如陌与冷意潇二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但是,当他轻轻掀开一片瓦,从狭窄的缝隙看到寝宫内的情形之时,立刻明白了原因。(未完待续) 第46章 封后大典(1) 如陌感觉到冷意潇的身子一僵,便疑惑地探头往下看去。只是目光刚刚掠过瓦片,还未触及屋内的情景,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被一只温润的手掌紧紧蒙住了她的眼睛。耳边响起的清朗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别看。” 如陌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连忙点了点头。 冷意潇这才拿开手,不自然的别开头去。然而,尽管他们不看,但那粗重的喘息以及羞人的低吟仍然透过瓦片的缝隙传入他们的耳中,这习武之人超乎常人的耳力,在有些时候,也会令人尴尬不已。 如陌抬眼望向悬挂于空的皎皎明月,心中暗自思忖那侍卫的身份来历,以及他与眉妃及凌王之间的关系。 突然,“砰——”的一声,自下方的寝宫传来,虽不是特别尖锐的响亮,但在这样安静的夜里,这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也足够清晰。 冷意潇低眸一看,只见方才还在忘情缠绵的二人,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和姿态。 床上的女子薄单裹身,酥胸半敞,一片春光外泄,纤长白皙的玉腿露在薄单之外,搭在床沿,娇媚的面容之上大片的红晕,却带着羞怒的表情,一双桃花目狠狠瞪着被她一脚踹到地上的男子。 那名男子赤身跌坐在地上,平淡无奇的面容与他结实健美的身材完全不相配。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那个女人踢下了床,短暂的怔愣之后,望向床上女子的目光变得凶狠异常,但面色却毫无波澜,出口的声音仍带着激情未褪的暗哑,噌得一下自地上站了起来,怒声低吼道:“你干什么?” 床上女子的目光涌现出伤痛和失落,却是怒瞪回他,带着几分激动的语调,道:“我干什么?我受够了你,每次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要在我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我不是她……你看清楚了,我不是!” 那男子眼神微变,复杂的转换着各种不同的神色,最终有些黯然,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世上除了她,谁也不是。” 床上女子望着他黯然的神色,心中如翻江倒海般,酸涩难言。“你清醒一点吧,她只是你我的主子,她永远不会对你产生半点感情,更不可能成为你的爱人,而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好好看看我……” 那名男子冷冷的打断道:“那又如何?她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我爱她就够了,至于你,只是我发泄的工具,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获得我丝毫的感情。” 床上的女子身子一震,娇媚的面容红晕褪尽,惨白中带有一丝绝望,因为那句发泄的工具,令她眸光黯然,转而冷笑一声,道:“发泄的工具?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哈哈……我真可怜!是不是?但是,我更同情你,因为你在她面前,连她发泄的工具都不是……” “啪——!”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床上,只听他一声怒喝:“不准你亵渎她!” 床上女子猛地偏过头,对自己发木的面颊毫不理会,仿佛刚刚挨打的不是她,厉声笑道:“我亵渎她?你与我欢好时叫着她的名字才是真正的对她的亵渎,你在幻想着与你缠绵的那个人是她……” “你住口!”那名男子沉声喝道。随手抄起一件衣衫迅速地披在身上,遮住他结实健硕的身体,眼中燃烧的怒火却始终笼罩着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娇媚的声音充满了讽刺。“你这就怕了?我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不是?你不敢面对自己,你真是个懦夫!你猜,若她知道你每次与我欢好之时都会叫着她的名字,她会怎么样?” “你敢!”男子的目光立刻变得狠厉,周身被一股强烈的杀气笼罩着,似乎立刻要将眼前的女子毁尸灭迹般决然。抬起的双手聚满力道,在即将到达那女子的颈项之时,只见那女子似早有准备似的,轻轻一闪,不慌不忙道:“你想杀我?我是打不过你,但我若是死了,你完不成任务,不但会受到责罚,也许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那男子停下动作,收回手,冷哼一声,不屑道:“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完成。而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并不高明。虽然孩子是没了,但我想要的目的并未达到。” 那女子锁眉,沉声道:“这次确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料定她身为魔宫宫主,必然不会认不出那么明显的滑胎之药,以正常情况推测,她发现那女人想害她的孩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女人,她武功高强,只要她动了手,即使不想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也必死无疑。但是谁会想到,她不但没有怪罪那个女人,反而把那碗药给喝了,实在令人费解。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没有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但是也不失为另一种收获。至少南宫晔要杀那个女人时,被南宫傲阻挡,这一定会使他们兄弟两的心离得更远。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承受着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能刺激南宫晔,从而使他狠下心来将天下夺为己有,这样,于我们才有利。真没想到,那南宫晔这等狠佞之人也会如此痴情,一代战神,为多少人所惧,竟然会对一个女子下跪祈求,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男子道:“你懂什么,我们要的是扰乱军心,让南宫晔在封国大军之中失去威信,只有这样,对我们才更有利。可惜了,他下跪的那一幕不能被那些敬他为神的将士们看到,否则,只要我们加以煽动,那场面一定会很精彩。上一次在军营之中本是事半功倍,眼看着南宫晔即将支撑不住之时,却没想到南宫傲竟然不顾他一国之君的威仪提前阻止,还强硬的将她带走,令我的计划功亏一篑,这一回,我们绝对不能失手。”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誓一般。又道:“她初入王宫之时,我叫你趁她恨意正浓好好拉拢她,说服她与我们合作,为她座下二使报仇,若能得她魔宫宝藏,纵使他南宫晔有飞天的本领,不管他的护国军多么齐心,我们也照样可以歼灭他,可惜你并未把握住机会,反而让南宫傲得手。” 那女子不屑的冷笑道:“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我在她身边观察过,这看似淡漠无情的女子一旦用情比一般人深得多,她虽然对南宫晔恨极,但她并不想要他死。她非一般的女子,若她不具备报仇的能力,那她也许会考虑与我们合作,但她自身就已经拥有了这种能力,她一个人的武功或许与南宫晔不相上下,但是再加上一个莫残歌,南宫晔绝无胜算。我敢肯定,她利用南宫傲,只不过是想让南宫晔后悔,却并不愿对他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你还是安安心心的按照原定计划走,静待封后的那一日的到来。还有一点,长公主虽然死了,但你并没有成功的将靖国侯送往封国的大牢,你自己想想该怎么跟她解释。” 那男子道:“我的事,不必你操心。哼!只要封国亡了,还怕收拾不了靖国侯吗?你等着瞧吧。” 如陌紧握着双拳,银牙暗咬,目光凌厉,似要穿透了房顶直接将屋里的二人碎尸万段。 虽没有看到屋内的情景,但这番话足够令她心惊。想不到这些日子以来,她所经受的所有痛苦与挣扎,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这一深知,将她的骄傲打击的体无完肤,令她难以接受。 冷意潇淡雅的面容盛满怒意,清亮的眸光不复光明的神色,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原来竟是他们造就了对嫣儿的伤害,他握紧腰间玉笛的手指泛着雪一样的惨白之色,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恨不能立刻杀掉一个人,放尽他们的血。但是,他需要忍耐。那个男子武功高强,那名女子定也不弱,若他们贸然出现,只会打草惊蛇。并且,这场惊天的阴谋,绝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死亡而停止。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这场阴谋的延续,破解这盘由别人操控的棋局。 他从来都是冷眼看世间,但是此次,关系到他的嫣儿,关系到他的父亲,他再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悄悄出了倚棠宫,冷意潇叮嘱她立刻回去凰舞宫后,便去了御书房找南宫傲。 如陌此刻,心中烦乱,暗自琢磨着那名有着熟悉身影的男子究竟是谁,他似乎对她与南宫晔的性格还有关系都十分了解,所走的每一步皆算得精准之极。既然军营中的那一切也是他幕后操纵,那么,巫临月又是怎么回事?是他指使巫临月做的,还是他利用了巫临月的妒忌之心?那隐藏在他们背后之人,他们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她一边沉思,一边毫无意识的走着,竟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当她停下脚步一看,竟然已不知不觉过了冷宫,而此地,是一个比冷宫更加荒凉之地,入目之中,一片杂乱无章的竹林之后是破败的几间矮屋,门前杂草丛生,断枝残叶,在幽冷的月光之下,更显得凄凉无比。 这便是幽魂林吧。听说宫中身份低贱之人死后都会被扔在这个竹林之中,任尸身腐烂。 如陌所过之处,脚底踏过的不间断的森森白骨,以及骷髅的颜色将这方幽静之地染上诡异而阴森的气息。踩着残枝发出的声响,像是枉死的幽灵发出的不甘的嘶吼,直渗心底。 这样的地方,即使是白日,也无人愿意踏足。 她立在那破败的屋子门前,望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再向四处扫了一眼,即使是她见惯了白骨死尸,但在一阵风吹来的竹林突然发出的呼呼声响中,也不禁毛骨悚然。转身正欲离去,忽然,脚底发出了一声用耳朵无法听到的闷响,令她心中一惊。只凭着一种感觉,断定那是脚底下更深处的震动。 她定了定神,俯下身子,凝神,仔细的感觉着,却又没有了动静。过了片刻,她正准备起身,突然又有了一阵震动,这次的感觉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似乎是一个人用手使劲儿地敲打着墙壁,沉闷又无奈。 墙壁?!难道……这地下有密室?在这等荒凉阴森之地,设下密室,倒是出人意料,也不知这密室之中关着的究竟会是何等见不得光的人? 她没有犹豫,便走进了黑漆漆的屋子,用超越常人的目力在四周搜索着开启地下密室的机关,对于机关,她虽不能说精通,却也懂得一些。因此,轻易地找到了掩藏在三层地板之下需要以内力开启的与地板颜色毫无异样的精细按钮,暗聚内力于指尖,轻轻一动,五步之外的一块原本毫无缝隙的地面瞬间开启,往一旁挪了去,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仍然是黑漆漆一片,但那敲着墙壁的震动声响已是越来越清晰。还伴随着隐隐的怒叫之声。 “放我出去,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如陌微微皱了皱眉,这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她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在一面石壁的小窗口前停住。那窗口确实够小,小到只能放得下一个很小的食盒。她轻轻将盖在窗口上的木板朝一边拨了拨,从露出的一丝细缝朝里面望去。 异常昏暗的光线笼罩着一个披头散发之人,只见他一边发出不满的怒叫,一边敲打着格外结实的石壁,以发泄心中的不满,散乱如杂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然而,仅仅是凭着另外半边未曾遮住的面容,也足够令如陌认出来他是何人! 微微怔愣过后,玲珑心思一转,目中是了悟的神色,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意,是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负担被释放后的轻松感,也是一种对于自身的无限嘲讽,然后放下木板,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密室,离开了这片竹林。 原来,如此! 随着天气的愈加炎热,封后之日也如期来临。在众人的反对声中,在四处调兵遣将的紧张局势中,京都城仍然因王上大婚而热闹非凡,各国使节齐聚,王宫之中红绸遍布,放眼望去,一片喜庆之色,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忙碌的身影也为这场婚礼增添了愉悦的节奏。 乾和殿,封国王上高坐在那象征着最高权势的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目光望向入口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两旁,面色凝重的文武百官之中辰王及护国军中所有的武将无一到场,而在场的百官或皱眉沉思,或神色忧虑,使肃穆庄严的大殿之中的气氛沉重至极。凌王目光时不时的望向坐于高位之人,偶尔与左都尉蓝立对视一眼,精光闪烁,隐含期待,似乎在暗暗等待着某件事情的来临。(未完待续) 第47章 封后大典(2) 各国使节也于两旁站列整齐,他们虽是初来封国,却也对此次立后的风波略知一二,除了来观礼之外,也是想看看封国内乱,他们是否能趁机分一杯羹,另外一点便是想瞧瞧这位即将封为王后的女子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风姿绝世,美若天仙。 如陌站在大殿之外,身着深红色绣有金凤图案的凤袍,隐隐中带有一股威严的大气,头戴镶珠嵌玉色彩艳丽的九凤发冠,张扬的华丽配上她无与伦比的气质显得更加的高贵不可攀,目光清澈,神色坦然,面上没有丝毫封后的欣喜,亦没有半分寻常女子册封时应有的紧张。 礼官高呼:“封后大典开始——奏乐——” 一时之间鼓乐齐鸣,她在各国使者惊艳的目光中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向大殿中央。南宫傲含笑望着她,如陌双眸定定的回望着他,亦报以嫣然一笑,正欲上前跪拜听封。 “王上,不好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侍卫面现惊慌之色冲进大殿,话未说完已跌倒在地。 众大臣心中一惊,神色由凝重转为焦虑不安,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正欲宣旨的羿德见此大惊,却听凌王对那侍卫斥道:“大胆,你不知道正在行王后册封仪式吗?岂可随意打断,有什么事情等册封完毕再行禀报。” 那侍卫目光望向南宫傲,手指着大殿之外,急的连话也说不清。“可……可是……” 南宫傲看也没看那侍卫一眼,对着旁边的羿德平声道:“继续。” 羿德展开明黄色圣旨,用尖细的声音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王上诏曰,绝世佳人如陌,贤良聪慧,才智过人,为孤心之所爱,今册封为王后,母仪天下,与孤并肩临朝,共商朝政,共享这万里江山。孤决定,自今日起,遣散后宫众嫔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单是遣散后宫已足够惊世骇俗,还要并肩临朝,这在历朝历代绝无仅有,简直是稀世罕见之举。 如陌微微皱眉,冷眸看向两旁议论纷纷的众位大臣。 “什么?要并肩临朝?共享江山?” “王上,这……万万不可呀!” “女子怎能临朝议政,这可是亡国之兆……” “果真是妲己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妖孽呀……” “遣散后宫?这……使不得……” “请王上三思!” “三思啊,王上……” 一时间,众臣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凌王与个别的大臣偶尔参杂一句,然后冷眼旁观,静待其变。各国的使者也是交头接耳,震撼不已,尽管此女子风姿绝世,但也不至于为此葬送大好江山,这真是闻所未闻。 南宫傲扫了一眼众大臣,面无表情道:“羿德,继续。” 羿德领命正欲继续宣读,却听一声断喝:“慢着!” 这一声暗含内力的沉喝,雄浑有力,威严十足,于大殿之中的每一人,如雷贯耳。令殿中众人的身子乃至心皆不自觉的一震,目光齐齐向殿外望去。只见殿外空旷的场地是整齐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震响,上千名将士的身上金属的铠甲在阳光之下金光闪耀,气势逼人,那是独属于护国军的精锐之师才有的雄浑之气。 南宫晔一身黑衣翻飞,被封存了多年的枯寒宝剑,在他的手中闪烁着嗜血的寒芒,剑尖抵地随着他前进的稳健步伐在大殿的金砖之上划出刺耳的尖锐之声,那所过之处,一道拖得长长的带着血色的深深剑痕仿佛要刻进人的心底,令人心中惊惧恐慌顿生。 然而,恐慌之余,众人却也暗含着一丝期盼,期盼辰王能阻止王上这一惊世骇俗的旨意。 “辰……辰王,你,你……好大的胆子,封后仪式,居然带着沾满血迹的枯寒剑入宫,还有那么多的将士……你想干什么……”一位始终拥护王上的老臣站了出来,强装镇定,出声指责,但当那冰冷的剑尖直抵他咽喉之处,他立刻识相的闭嘴,毕竟,他还不想死。 南宫晔唇含讽刺,目光凌厉如刀,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对那些小声议论的众臣,冷声警告道:“不想死的,都给本王闭嘴。” 成功的看到众人紧闭着双唇,他唇角的讽刺更甚,不过是一群人云亦云在危险来临时只求自保的懦夫,收回剑,目光望向端坐龙椅高高在上的南宫傲。 南宫傲回视着他,同样凌厉的目光与之相接,迸裂的是眼中燃烧的怒焰,沉声道:“王弟,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宫晔俊美的面庞带着失望而沉痛的表情,浑身散发着正义凛然的威仪之风,开口道:“王兄身为一国之君,在这一月之间为了一名女子,诛杀大臣,荒废政事,置朝廷后宫于不顾,还说什么要并肩临朝,遣散后宫,简直是荒谬至极。我南宫晔身为王室之后,为我封国万里江山,绝不会放任你肆意妄为,今日你若取消封后旨意便罢,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就别怪臣弟我不念多年以来的手足之情。” 他义正言辞的朗朗之声在这宽阔的大殿之上留下了沉沉的回音,落在反对立后的众臣心里掀起了一阵激荡的余韵。 刑部尚书古甫因古予舒对立后的支持,选择了中立,但如今见辰王似乎准备兵戎相见,心中大惊,这内乱一起,又不知要牺牲多少无辜之人,尽管知道劝阻王上无用,但还是站了出来,以自身绵薄之力尽臣子应尽的责任劝道:“王上自登位以来,一直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广纳善言,为万民所拥戴,而此次却为一名女子,独断专行,此行为确有不妥,还望王上三思而后行,取消此次封后大典。” 众臣见刑部尚书都附和了辰王的话,便一起站了出来,皆拜道:“望王上三思而后行。” 立在一旁的如陌神色淡然,一副于己无关的摸样,淡淡的望着南宫傲。 南宫傲看了眼跪地的众人,神色一凛,对南宫晔道:“为了封国万里江山?王弟说得倒是好听,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吧?谁人不知,凝儿曾是王弟喜欢的女子,只怕是王弟对凝儿旧情难忘,后悔将她送与孤,现在又想要夺回去。兄弟之情?自从凝儿投入孤的怀抱,你对孤便已心存了怨恨,哪还有半点的情谊。哼!何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南宫晔面色微变,连忙向如陌看去,只见她唇角的浅笑带着浓浓的讽刺,不禁心中一痛,又见她眸光清透,似在观看一场与之毫不相干的戏,只等待落幕散场的一刻。他深吸一口气,敛了心神,再次望向南宫傲,眯起凤眸,似乎懒得与他多绕弯子,冷声道:“是与不是又如何?今日,我不只要阻止封后仪式,还要坐上那只有我才配坐的龙椅。念在兄弟一场,你若乖乖写下传位诏书,我便封你一个王爷称号,让你一生安享荣华,衣食无忧。如若不然,便休怪我心狠手辣。” 跪地的众臣一惊,顿时明白了,辰王入殿,说是为封国江山,实际是为了争夺这名女子以及那至高无上的权势。不禁心中惊凉,亏他们还对他寄予厚望,一直以为这兄弟二人会成就历代王室亲情的传奇,原来再深厚的情意也抵不过权势与美人的诱惑。看来今日,一场权利之争避无可避。 古予舒站了出来,长风的剑立刻架上了他的颈项,但他面不改色,对南宫晔激愤指责道:“辰王竟然在这神圣的乾和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逼迫王上让位,如此大逆不道怎堪做一国之主?即使做了一国之主,又如何让百官及天下万民臣服?” 常御史站出来道:“王上今日的旨意纵然惊世骇俗,但辰王此刻的行为却是打着正义的旗号犯上作乱,谋权篡位,为天理所不容,为后世所唾骂。”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附和,但接收到辰王异常冷冽的眼神之后,连忙噤声。 南宫晔斜睨了常御史与古予舒一眼,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傲声道:“天下,有能者居之。谋权篡位又如何?本王根本不在乎后人何如说道。” 众人一惊,想不到这谋权篡位之逆行都能被辰王做的如此坦然,毫不隐晦。看来他今日定然是已经胸有成竹,封国变天再所难免。 南宫傲不怒反笑道:“王弟莫不是在做梦?!王位是孤的,江山是孤的,美人也是孤的,你凭什么在此对孤发号施令,就凭这殿外的一千多人?哈……你别忘了,你的护国军精锐之师都已经到了边关,这京都城除了你这一千将士,也就剩下些老弱残兵,在孤的三万禁卫军面前,这一千人又算得了什么!纵使你手下的这些将军如何会打仗,没有士兵,我倒看看,你们要如何调兵遣将。” 南宫晔一双凤目之内精光闪烁,重重的冷哼一声,带着讽刺道:“你以为找个名目将护国军派往边关,我便无计可施,只能俯首称臣?可笑!我原就没打算动用大军,就这一千人,对付你,足够,说不定,根本就用不上他们。别忘了,你的三万禁卫军也被调离了京都城,此刻正被秦征用你所看不起的老弱残兵困在了城外。” 南宫傲一惊,皱了皱眉,又似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沉声笑道:“是吗?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你棋高一着,还是孤更胜一筹。” 说罢对着空中一挥手,大殿中空寂的房梁之上立刻有几十个黑衣人纵身一跃而下,带着黑暗中冷冽的气息,充斥了大殿的周围,衣袂在房梁上扬起的浮土飘飞于空,仿佛催命的符咒,无处不在。几十人从如此高的地方落在冷硬的金砖之上,竟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可见这些人轻功之高,定然身手不凡。一柄柄利剑的锋芒直指南宫晔及他身旁的长风,将其团团围住,而他们的首领西雷则护在南宫傲的身前。 南宫晔望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并不感到意外,只嗤笑道:“就凭他们?” 南宫傲自龙椅上站起身,以绝高的姿态俯视着丹陛之下的众人,轻慢道:“单凭他们,自然是不行,但你可以转头看看大殿之外,那些令你胸有成竹引以为筹码之人。” 众人回头,只见殿外方才还气势逼人的一千多名将士,此刻个个面现惊惶之色,有好事之人,连忙走到门口一看,却见四周的屋脊之上突然出现的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密不透风的围了整整三排,将这大殿外场地之中的一千多人变成了瓮中之鳖,而这些弓箭手,赫然就是被辰王称为困在城外的禁卫军。只见搭弦之箭带着蓄势待发的气势,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将那围困之人尽数歼灭。 南宫晔面色惊变,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道:“这……不可能!” 话音刚落,便见到秦征满面愧色走进大殿,低眸垂首,不敢望着南宫晔的眼睛,只听“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俯身拜倒,万分愧疚道:“秦征……对不起王爷,愿凭王爷发落。” 南宫晔紧皱着眉,眸光含痛,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的沉痛。“秦征,你……竟然背叛本王!这么多年来,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秦征仍然伏地,无奈的痛声道:“王爷待秦征恩重如山,若没有当年的王爷,便没有今日的秦征。” 南宫晔沉声喝道:“那这是为什么?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背叛本王?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令你甘愿背信弃义,罔顾你我曾同生入死之情谊?” 望着南宫晔不敢相信的目光,沉痛着往后退去的脚步,南宫傲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好心”的为他们作解释。“王弟,你错怪秦将军了,他对你可是忠心得很。今日之事不过是迫不得已,秦家老小此刻都在孤的手中,他可以不顾及妻儿,却不能不顾及他年迈的父母是不是?呵,幸好孤早有防备,留了一手,否则,今日孤可真是孤立无援了。哈哈……” 南宫晔听着他得意的笑声,面色遽沉,冰冷的目光在这炎热的夏季仿佛可以冻结一切,沉声道:“王兄得意的太早了,还没到最后的关头,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南宫傲似乎对此局势已是十拿九稳,轻快的笑道:“王弟不服?只要孤一声令下,你那一千人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尽管王弟你的枯寒神功已然大成,但孤也不弱,加上这些暗卫以及外面的三万禁卫军,谅你也插翅难飞。”说罢再次昂首大笑。 然而,他的笑声在一把利剑穿胸而过之时哑然而止。瞪大的瞳孔是不敢置信的震惊神色,望着一向最为信任的贴身暗卫,张了半天唇,才终于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西雷,你……你竟然……竟然背叛孤!” 西雷神色狠绝道:“王室暗卫只效忠于辰王。” 南宫傲气力不支,撑着身子扶住龙椅的扶手,“噗”的一口鲜血喷出,尽数洒在了那象征着最高权势的龙椅之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他跪伏于地,胸前的鲜血尽然龙袍,颤抖着手指着西雷,痛声道:“孤一时……大意,怎的……忘了暗、暗卫……是他一手……训练……” 微弱的声音渐渐停歇,他的身子终于慢慢滑向了地面,一动不动。 “南宫傲!”(未完待续) 第48章 真相大白(1) 如陌因这一瞬间的变化怔在当场,待回过神来,始终平静的面容微微变色,再也不复之前的淡然。连忙踏上丹陛,去查看南宫傲的伤势,然而,令人极度沮丧的是,他此刻,却已停止了呼吸。她的目光在那比女子更美的容颜之上仔细的巡视着,额头、眼角、唇瓣,一直到颈项,一寸也不放过,过了许久,她才伸出手,轻轻地帮他合上他圆瞪的仿佛不甘就此死去的双目。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无奈而沉重的悲哀。 “王上……”羿德瘫在地上,扶着南宫傲渐渐僵硬的身子痛哭起来,声嘶力竭。 这好端端的一场大婚,在这转眼之间演变成为一场手足相残的惨剧,众臣在这瞬间的惊变之中完全被震住,明明是王上占了上风,怎么又突然变成这种情形?一时竟反应不过来。若王上真的不在了,那封国江山的唯一继承人便只有辰王,即使没有传位诏书,他们也只能奉辰王为君。 随着一声“王上晏驾”的悲呼声,这乾和殿立即哭声震天。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众臣皆以袖掩面,其场面好不悲壮。 南宫晔心头一震,单手握拳,冷冽的目光直射向西雷,却见他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只目光回望,带着一丝挑衅与得逞,转瞬即逝。南宫晔一声怒喝道:“西雷,谁准你杀他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作主张!” 西雷目光一闪,连忙单膝跪地,低眸道:“属下也是为王爷着想……” 南宫晔面含讽刺,冷笑着打断道:“为本王着想?本王几时说过想要他的命了?你这混账东西,还不自裁谢罪!” 那西雷微微抬眸,却无一丝惊慌之色,也无半点听命自裁的意思。 南宫晔挑了挑眉,冷冷的望着他,沉声道:“你不是只忠于本王吗?为何还不动手,莫非是想让本王亲自动手?”他对着西雷说话,眼角的余光却扫向凌王及群臣,暗暗冷笑。 只见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出列,此人正是蓝修仪的父亲左都尉蓝立,他望着南宫晔,满面不屑道:“辰王不必在此做戏,你不顾念多年的手足之情,公然让人杀害王上,现在又想推了了事,哪有那么容易。你休要把我等当成是傻子来糊弄。” 另一名中年男子与蓝立迅速对视一眼,连忙出列附和道:“蓝大人说的对,辰王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刺杀王上,这等大逆不道之人,我严山绝不会奉其为王。” “哦?”南宫晔也不恼,只缓缓踱了几步,斜目望着他们,最后停在左都尉蓝立面前,定定的看了他半响,直到看得他心中忐忑不安,扫了一眼众人,方道:“本王乃先王仅剩的血脉,你们不奉本王为主,难道想自立为王不成?” 他的语气看似平淡,但在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之下,这话说得却是可轻可重,令众臣神色一凛。 蓝立目光一变,脸上红白交加,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便偷瞄了凌王一眼,见他对自己暗暗点头,便强自镇定,方稳稳开口道:“不错,辰王的确是先王唯一的血脉,但并非王室仅存的后人。而凌王乃先王之弟,血统纯正,一向待人宽厚仁义,又爱民如子,也曾为我封国立下过汗马功劳,有雄韬伟略,为我封国之主的不二人选。” 严山也附和道:“蓝大人说的对,辰王弑君夺位,为叛逆之臣,只有凌王才有资格成为我封国之主,为惨死的王上报仇。” “我等愿奉凌王为主!” 南宫晔凤眼一眯,扫了眼跪在凌王面前的十几人,心中慑然,面色却毫无变化。 而六部尚书尚未表态,他们都是聪明人,见之前保持中立的众人在王上晏驾之后立刻拥立凌王,心中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想不到凌王已暗中培植了如此多的心腹之臣,想必早已在等待这样一个时机。如此一来,辰王与凌王定然都还有后招,且看情形发展,再做定论。 凌王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众人,朗声道:“多谢众位大人对本王的信任,本王原本从未想过要坐上这王位的宝座,但今日亲眼所见辰王大逆不道之举,本王即使不为王上,但为与本王手足情深却早逝的王兄,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本王将来有何脸面对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本王身上所流淌的王室尊贵的血液。” 他一身正义凛然的姿态,换来面前跪伏的十几人激烈的回应。将凌王的口号喊得极为响亮,震动着整个大殿内外。 凌王斜扫了南宫晔一眼,目带一丝得意之色,瞬间掩去,对着外头的禁卫军统领于扬朗声道:“于统领,你可愿追随本王,与本王一同齐心协力,为王上报仇?” “末将愿意。”于扬跪应,答得干脆而简洁。明眼人一看便知,分明是早已设好的一切。 众臣又是一惊,这禁卫军统领竟然是凌王的人,若王上还活着,想必会异常心寒吧。想归想,在这种局势倒转的情况之下,谁又敢说什么呢?见方才还处在上风的辰王,如今又变成了凌王的盘中餐。众人齐齐望向辰王,看他将会做何反应。 却见他处在如此境地却仍然神色镇定,毫无半点惊慌,不禁暗暗对他佩服不已。只听他沉着的笑道:“王叔果然手段高明,不止笼络了如此多的大臣,连王兄身边的于统领也都被你收为己用,如此费尽心机,想必王叔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 凌王面色有些不自然,目光闪了闪,轻咳了一声,道:“本王也不过是为了防止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才提前做了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南宫晔嘲讽一笑,望着凌王微微摇了摇头,昂首傲然道:“本王以为王叔是敢作敢为的大丈夫,想不到也只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到这个时候,王叔何必再弄这些个虚的,你瞧,本王就很坦然。本王就是为了一名女子,为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势,那又如何?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后世之中,只会看你的功绩,谁去会管你究竟出于何种原因夺得这个王位?” 凌王一愣,想想他说的也是,自己伪装了这么多年,现在大局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还有什么好怕的。想到此,眼中精光尽现,带着得意的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本王也没什么好怕的。不错,本王是筹划了很久,不怕告诉你,本王的三万精兵已秘密调回,此刻应当已到了京都城外,不需半个时辰,他们便可攻入这守卫薄弱的王城,再加上这三万禁卫军,即使你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众位大人,你们若是归顺本王,本王定不会亏待你们,反之,本王绝不会心慈手软。至于辰王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本王也好放过外面那些陪你出生入死的将士。” 众臣皆怔,虽早已料到凌王有私心,却没想到竟是狼子野心,不顾边关安危,为夺王权,擅自撤离军队,置国家于不顾,相比之下,至少辰王一向都是以国之利益当先。 南宫晔扫了一眼众臣惊变的面容,浮出一笑,那笑容却是异常的冰冷,往凌王面前走了几步,嘲讽的语气带着无比的坚定道:“束手就擒?在我南宫晔的面前,永远没有这四个字。” 凌王不自觉的后退,虽然他没有真正见识过南宫晔的武功,但是他很清楚,单打独斗,他绝对不是南宫晔的对手。当下便向丹陛之上的西雷使了个眼色,但那名男子却只是用看戏的眼神望向他与南宫晔二人,顿时心中一惊,难道他们要毁约不成?若没有他们的帮忙,单凭他自己,要撑到三万精兵到来之时,只怕是不易。 “王爷,不好了……”凌王的侍卫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慌张的神色令凌王一怔,连忙问道:“什么事?” 那侍卫稍作犹豫道:“我们从边关秘密撤回的三万大军被护国军半路拦截,首将已死,所有将士已全部归顺辰王麾下,现已到达京都城外。” “什么?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凌王面色惊变,心中大骇,震惊的目光望向南宫晔,难怪他如此镇定,原来护国军去边关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拦截他的三万精兵,虽说他有禁卫军在手,但禁卫军并非全部归心于他,禁卫军副统领到目前为止都未能被收服,而禁卫军至少有一半人是听命于副统领。因此,必须在南宫晔大军到达之前速战速决,南宫傲已死,只要南宫晔也死了,那么,一切便都成定数,即使知道他与金国之人合谋也无所谓。想到此,便将目光投向站在丹陛之上的西雷,出口的声音带着急躁之气,走到这一步,他已经豁出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说你有准备的吗?只要你帮本王夺下王位,本王保证将一半江山拱手相送于你金国。绝不食言!” 对于殿中的众臣而言,这句话犹如天雷般,在众人之中炸响。原来那个人并不是辰王的人,而是与凌王合作的金国之人,这么说,凌王才是杀害王上的真正凶手! 古甫与古予舒父子两同时开口,愤声指责道:“凌王,你疯了?为了夺权,竟然要将我封国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与敌国,你还是不是人?你要置我封国的子民于何地?你简直是我封国的败类,王室之耻辱!” 如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望着西雷熟悉的身影,不,他不是西雷,那张脸只是用了易容术,据她猜测,他应该是假扮凌王侍卫的那名男子,而真实的身份,她还不能完全确定。 正在这时,一女子娇呼从大殿之外传来:“王上……” 转头一看,竟是眉妃与妍贵妃一同来到大殿,眉妃面上没什么表情,而妍贵妃则是飞快的跑到丹陛之上,见到南宫傲伏在地上的尸体,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死,虽然她怨他负她的情,恨他狠心杀死她的孩子,但她不想要他死啊,他在她眼中是天,天……怎么能塌呢? 如陌见妍贵妃面上如遭遇了天塌地陷般的难以置信的表情,那种无法伪装的悲伤神色令她不禁一叹。也是一个痴情女子,只可惜,爱错了一个帝王,注定了一辈子的痛苦。 妍贵妃听见她的叹息,立刻转头看向她,将心中多日以来积聚的怨恨以及此刻的悲痛尽数发泄到她的身上,因此,望向她的目光中愤恨怨毒之色尽显。“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死了王上,如果没有你,王上与辰王不会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今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如果没有你,王上爱的只会是我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的孩子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你明明知道那是滑胎之药,为什么还要喝下去?为什么?都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 她满面泪痕,突然之间像是疯了一样,起身便冲着如陌冲了过去。 如陌微微皱眉,在她的身子冲到她面前之时,伸手挡住她,然而,她的手才刚刚碰到妍贵妃的身子,只见妍贵妃突然双目圆瞪,身子瞬间变得僵硬,然后直直的往后倒去,整个人头朝下的往台阶之下翻了过去。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待她想拉她时却已来不及。 众人探头一看,心中突地一下,那摔破的头部鲜血直流,花容月貌已是狰狞的表情,圆瞪的瞳孔之中怨毒之色,仿佛是对世间一切不甘的诅咒,尖尖十指张开着,僵硬在身前,宛如一个僵尸即将卡住他人的颈项般,令人禁不住身子一颤,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翌国使者惊呼:“公主!”这可是翌国王上最为宝贝疼惜的公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南宫晔心中一震,紧锁眉头,该死!他竟忽略了妍贵妃,竟让这女人死在了陌儿的手中,当真是麻烦了。早知如此,当日该什么都不顾,直接杀了她,死在他手中也比死在陌儿的手中要好许多倍。尽管,他很清楚,并非真的是她杀的,但那些好事的各国使者,绝不会去看背后的真相。 如陌心中一凛,凌厉的目光望向假扮西雷的男子,他究竟想干什么?借她之手当着各国使者的面杀了翌国的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这名男子,心机如此之深!如此一着,今日不论谁胜谁负,他都是最后的赢家。若他胜了,便是帮了翌国,若是凌王胜了,在翌国大军压境之下,必然想办法将她交出去,但她又岂会任人宰割,到时另一场内部之斗再所难免。若南宫晔胜了,以如今的南宫晔,不一定能狠下心,若狠不下心,必然会有人趁此机会在军中挑起事端,说他为女人不顾江山,宁肯牺牲将士的性命也不愿将她交出去,最终将导致军心不稳。到时,金翌两国大军联合进攻,封国完矣。好狠毒的计谋!他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着这一切? 假扮西雷的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南宫傲死了,凌王将被世人唾骂,只剩下一个辰王,接下来的一切,正好对付他。只要南宫晔一死,铲除剩下之人便易如反掌。想到此,得意一笑。 众人惊魂未定,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很是清香怡人,忍不住想多闻一闻,再闻之下,立觉身子绵软,毫无一丝力气。不禁心中大骇,却为时已晚。 只听殿外传来“扑通”之声,是人的身子从高处滚落砸在地上之音,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震慑人心。一时间,不论是殿内还是殿外,除眉妃及那名男子之外,站立着的只有南宫晔与如陌。 这种迷香,来得快,散的也极快,对于内力深厚之人,只要凝气静神,运内力抵御自是无碍,因此,南宫晔便能好好的立在那里。但如陌却不同,她同样运功抵御,却发现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与她相抗,尽管她还能站立,但是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慢慢消散,不禁心中大惊。 只听那名男子笑道:“魔宫宫主,别再白费力气了,这可是生死蛊最为喜欢的香气,是曲长老生前特意为百毒不侵的魔宫宫主所秘密研制,在一个时辰内,你会内力全失,无论你作何努力皆无济于事。所以本座,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一个时辰,上一次是本座大意轻敌,才会中了你的计,这一次,本座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如陌身子一震,她的猜测果然没错。看着架在颈间的锋利之剑,连忙镇定心神,冷眸望他,沉声道:“巫邪?!真的是你,你竟然没死!”她明明是看着他短的气,原来竟是诈死!想不到曲长老还留了这么一手,她想过他们会用药,也想过他们会用魔音,对此,她都有准备,却没想到,是专门针对她体内的生死蛊而研制之迷香,如此费尽心机,定然不是只想要她的命这么简单。 巫邪抬手在面上一揭,一张带着一道疤痕的邪魅面容立刻呈现在她面前,只见他冷冷的目光带着阴邪的笑意,道:“大计未完,本座怎会如此轻易的死去。倒是你,这么一个绝世佳人,死了……还真是有些可惜。”他边说边遗憾的摇头叹息,伸手轻佻的勾了如陌的下巴,目光却是望着丹陛之下神色大变早已不复镇定的南宫晔,手上利剑的力道稳稳地没有丝毫松懈。 此人竟是嗜血楼楼主巫邪!巫临月的哥哥,他,居然没死!如陌还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于他始料未及,令他一时之间乱了方寸,他不在乎凌王收复了众多大臣,不在乎他掌握禁卫军,也不在乎巫邪武功高强以及令所有人失去力气的迷香,更不在乎他仍潜藏在暗处的上千个一流杀手,这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她无法抗拒那种迷香,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南宫晔心惊之余,还有一件事情,令他异常在意。巫邪的那句迷香是生死蛊最为喜欢的香气又是为如陌所研制的话语,令他心中千回百转,难道她……真的中了生死蛊?可是,她明明有内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眸现惊痛,带着一丝茫然无措,与方才一直保持的镇定与胸有成竹的表情完全不同。想想那日军营里她的无力,难道是后来齐澈帮助她恢复了内力?他真是愚蠢,连巫邪都知道的事情,而他却始终不知。 她为了他失去了武功,而他却用那样残忍的方式逼她自动离开军营,却没想到,她并非不愿离开,而是她,根本没有自行离开的能力! 他,真是该死!他的行为,比她的背叛更加可恨!(未完待续) 第49章 真相大白(2) 看着南宫晔悔痛的神情,巫邪心情大好。他以为南宫晔真的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神色,只可惜,一遇到深爱女子的变数,立刻方寸大乱,忘了临敌的忌讳,她果然是用来控制南宫晔的最佳棋子。 巫邪勾唇,笑得更加肆意而张扬,对南宫晔道:“看来辰王还不知她身中生死蛊的事实,本座虽然早已知晓,却不知生死蛊的妙用,想必辰王也还不知吧?本座前些日子刻意着人查了查,不妨说给辰王听听,如何?”邪恶的笑容,令人一看便知,他绝没有安什么好心。 只有从心理上打击南宫晔,增加他对魔宫宫主的愧疚,才能使他更加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不待南宫晔回应,便又接着道:“听说身中生死蛊之人,若与异性合体,会使其失去内力……不过,本座很好奇,她的内力,究竟是如何恢复的呢?本座还听说,没有下蛊之人的鲜血炼制而成的解药,便会每隔一段时日蛊毒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生不如死,并且,活不过三年,而下蛊之人乃前魔宫宫主,于两年前已死,不知她,还能活多久呢?哦,对了……还有一点,中生死蛊的女子,不能怀孕生子,否则,不止孩子无法出生,也会加快自身的灭亡……” 他每多说一句话,便会看到南宫晔眼中的痛意更深一层,那既惊且痛的极致表情令巫邪更加得意,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南宫晔俊美的面容一片惨白,踉跄后退几大步,手中枯寒宝剑落地,发出“铮咛”一声响,尖锐刺耳之音在安静的大殿之中久久回荡,绵绵不绝,似要震断人的心弦一般。而巫邪的声音如惊天长刺狠狠扎进他看似坚实的厚盾之下极度脆弱的心底,令他的心痛到血液翻涌,几欲冲口而出,却又在下一句话语中快速凝结,仿佛寒冰一般袭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令他坚如磐石般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几欲站立不稳。 那一句,蛊毒发作时生不如死…… 那一句,下蛊之人两年前已死,不知她还能活多久…… 那一句,怀孕生子,不止孩子无法出生,也只会加速自身的灭亡…… 一句句充斥着他的耳脉,痛击着他的心灵。令他,无法思考。 生不如死,那是何等的痛苦?她爱了他十年,而他……却从未陪她痛过,一次也没有。 不知她还能活多久?她这样骄傲的女子,在自己的生命无法掌控之时,该是多么的无力和绝望!所以,那一夜,她才会不顾一切,决然的将自己的身心全部交付于他。但他回报她的确是……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当着她的面与巫临月缠绵,违心的说着残忍的话语,刺伤她,极尽之能事。 加速自身的灭亡!原来她并非为报复他而杀死自己的孩子,原来那个孩子……会要了她的命!若他知道这一切,即使她不舍得,他也一定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即便那孩子是他与她在一起的最后的希望,但,若没有了她,要孩子……又有何用? 眼前浮现她饮下那碗滑胎之药时的苦涩笑容,作为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那该是何等的痛苦和无奈。想起那满目的猩红,想起她单薄的身子痛到抽搐的表情……那是他,为她种下的痛苦根源,而他,竟然为此责怪她怨恨她,还指责她残忍,其实……残忍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如陌望着他俊美的面容之上悔痛至极的表情,昔日性感的红唇,如今血色褪尽,微微颤抖着。她胸口一痛,狠狠地将头转开,不愿再对着他悲痛的目光。因为那目光,会唤醒她的记忆,会揭开她埋藏在心底的伤痕。她,不愿记起,只因每记起一次,便会多痛一次。 巫邪望着南宫晔悔恨交加的神色,再看看如陌转过头去看向房梁的双眼,那邪恶的气息继续扩散,笑道:“还有一件事,辰王一定不知道。她苦心布置,引本座去绝情谷,意欲将我嗜血搂一网打尽,其实正是为了辰王,只因为本座想要的,是辰王你的性命。所以她费劲心思,以魔宫宝藏为诱饵,不惜血流成河,只为除去所有可能危及到你性命的敌人。怎样?辰王,很震惊吧?她事事为你筹谋,却使得她座下二使惨死于军中,换来了你的一纸休书,将她的身子赐给了军营中低等的士兵,而她,却仍然不舍得伤害你的性命。辰王,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毕竟,能得到这等美丽又痴情的女子的倾心付出,是何等的幸运。本座,可是羡慕得很呐……哈哈……” 他如此了解他的软肋,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令南宫晔的心揪紧,再揪紧…… 她设计灭了嗜血楼,竟是因为巫邪想要伤害他的性命!这一认知,将南宫晔所有的骄傲打击得体无完肤,这个被他深深伤害的女子,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背着他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为什么? 在她将自己交付于他而失去武功并筹划着帮他除去劲敌的同时,而他却将她引为亲人的微澜送去了军营,害了那个无辜的女子惨死,还陪上了沁贞的性命,难怪她如此恨!她恨的不只是他,她更恨的却是她自己,恨自己的付出,恨自己的深情……难怪像她这般骄傲的女子,也会为了报复他,而不惜利用另一名无辜的男子。她在报复他的同时,自己定然也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如她这般深情的女子,真的会背叛他吗?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以为,爱上她,是他的不幸。原来爱上他,才真的是她的不幸。陌儿…… 他闭上眼睛,阻止那眼中蔓延的悔痛带来的朦胧水雾,紧锁的眉头刻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印记,颤抖的双唇,干涩的喉咙,吐不出一个字。 巫邪看着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于各国军队之中提起其名便能使之惊颤的战神,以及在权谋之中运筹帷幄于谈笑中定乾坤的男子,此刻却是为情所痛,原来,不论是什么人,都难逃情之一字,就如同他一般。为了达成所爱之人的心愿,他不择手段。是,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完成她的心愿。想想她在看到多年的心愿达成之后的愉悦和欢欣,他便兴奋不已。于是,笑道:“辰王,如此深情的女子,你一定不舍得她死吧?” 南宫晔身子一震,蓦地睁开眼睛,利光迸射而出。他竟然只顾着悔恨,忘了陌儿还在他的手上。巫邪告诉他这么多,一定不会只是让他对陌儿产生愧疚,那只是一个基础,一个作为掌控他的基础。他绝不能自乱阵脚。强自镇定了心神,异常冰冷的声音散发着威严的凛然气势,道:“放—开—她!” 巫邪面对他突然的转变,不禁一愣,想不到他如此之快便恢复了镇定,便也凝了神,说道:“想要本座放人也容易,但本座,要你的命。” 原来巫邪要的是他的性命,为了陌儿,这条命给他又如何,但他心里却明白的很,即便是他满足了巫邪的要求,却也不一定能救得了陌儿。深深地望了一眼如陌抬高的眼眸,那一眼包含了无尽的愧疚与不舍。然后敛神对巫邪冷声道:“本王如何相信你?若本王如了你的意,你却不放人,又如何?” 巫邪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作为一个懂情的男子,他很明白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舍去性命的决然。便扬唇笑道:“若你不死,她便死定了。所以,你可以赌一赌本座的信誉。至少,如此,她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你!!”南宫晔阴狠的目光怒瞪着那让他恨不能将其撕成千万段的笑得邪恶的男子,青筋暴起的双拳在长袖之中剧烈地颤动着,却无法发泄他心中的愤怒。只因那人的手中是他此生唯一赌不起的生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心中明白,此时,他不能乱,若乱,她便更加危险。他可以死,但她不能。凝神冷声道:“如果不能确定她会安然无恙,本王绝不会甘愿受死。若本王舍去性命也不能救她,那么,本王会选择在她离去后将你及你背后的主子碎尸万段之后,再去九泉之下陪她。”(未完待续) 第50章 真相大白(3) 如陌一怔,凝眸望他,他的语气如此坚定,他的神色如此决然,他为了她,已放下过骄傲和自尊,如今,却可以连性命也一并放弃。她的心底被掩藏的伤疤,一点一点的撕裂,疼痛异常。然而,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即使今日之后,他们都能平安无恙,也依然无法回头。她讨厌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憎恨自己的性命被他人当做是斗争的筹码,但悲哀的是,此刻的她却毫无反抗的能力。 巫邪被他决绝而坚定的气势怔住,但也仅仅是一瞬,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痴情男子对于自己心爱的女子能付出到何种地步。他倒要看看,南宫晔能支持到何时。勾起唇的一角,眼中的笑意愈甚,在那道疤痕的映衬下,更加显得邪恶至极。“是吗?辰王,本座倒是很想和你赌这一局,看看我们二人,究竟谁赢?” 说罢便挪动手中的剑,一分一分,缓缓靠近如陌白皙的颈项。而他的目光,却始终紧锁住南宫晔的双眼,看着他伪装的镇定慢慢的破裂,无法掩饰的恐惧之色渐渐升起。 当锋利的剑刃贴上那细腻光滑的肌肤,一条血色的印痕立刻呈现,丝丝鲜血溢出,印上闪耀着寒芒的剑身,折射在南宫晔的双眸之中,令他心中立即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之感,那强装的镇定瞬间被击溃。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出口阻止的声音已带着微微颤抖的语调道:“慢着——!!!” 巫邪目带得意之色望着南宫晔,他知道自己会赢,因为南宫晔与他是同一类人。“辰王想好了?本座可没多少耐心等你。”说罢作势将剑继续深入。 “住手!”南宫晔的忍耐已达极限,他无法再继续看着她被伤害。虽然不是很远的距离,但是以巫邪的武功,在如此情势之下,除非笃定巫邪不会伤害陌儿,否则,他便没有把握在他的剑下安全的救下她。望着那溢出的殷红,他不敢赌。如果没有旁的办法,那么,他也只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巫邪的信誉,为她争取最后一分活的希望,尽管那份希望,如此的渺茫,但也比没有的好。 想不到他南宫晔,也有这无力的被人操纵着生死的一日,舍去性命却仍然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枯寒宝剑,对着那个邪恶的男子道:“拿开你的剑,本王立刻成全你。” 如陌心中一惊,南宫晔,他真的要为她去死吗?她的生命不过是剩下几个月的时日,在愧疚中活着也是痛苦,还不如换了南宫晔活着,至少,他活着,还能阻止金国想要侵占封国的野心,也只有他,才能稳住当下的局势,不让巫邪及他身后之人伤害到她所在乎的人。她没有忘记,那日所听到的,他们想要对付的,还有她的父亲,那个无法原谅却仍然深爱的父亲。 望着巫邪渐渐撤离到她肩膀的剑,望着南宫晔决然举起的枯寒,她毅然开口喝道:“南宫晔,你清醒点!你明知道,即使你死了,也不可能换回我的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你以为你死了,我便会原谅你吗?不可能!永生永世,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我的原谅,所以,还是留着你的性命,尽你该尽的责任。” 南宫晔动作一滞,身子僵硬,永生永世,即使是用生命也无法换来她的原谅,那他还要永生永世做什么?责任,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日不在为肩负着两个人的责任而努力着,但是他累了,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他也会累,也会疲惫,想歇一歇,想放下一切……不行吗? 静静的闭上眼睛,仍然能感受到枯寒之剑的锋芒在面前闪耀,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王爷,不要——”那是长风的声音,还有秦征以及殿外瘫倒在地的一千多人。 “辰王,你是我们封国的希望啊,怎可为了一名女子,如此轻贱生命,置江山于不顾……”那是殿内所有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众臣。 为了心爱的人,让他自私一回吧,就这么一回……王兄,会理解他吧? “对不起,陌儿……” “对不起,王兄……” 在死去之前,他想先偿还他欠她的。 长剑入肉,带着强硬的决绝,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在他的胸膛处深深植入,再用力地拔出,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带着翻出的红肉,任血流如注。 他缓缓睁开双目,笑望着惊讶的张着唇却说不出话来的如陌,她的表情充满着惊诧和慌乱,而他的笑容却飘渺而疲惫,磁性的低沉声音是万分沉重的语调道:“陌儿,这一剑,偿还欠你的,微澜的命。” 如陌望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尽染他胸前的衣衫,一寸一寸,迅速扩展,被染上鲜红的黑色,却也如此的刺人眼目,令她早已麻木的心,涌上一阵窒息之感,原来,她的心还没死,还会痛吗?南宫晔,她不想要他的性命,她从来都不想!尽管她如此怨他。 “南宫晔,够了!”她出口的声音带着痛意的沙哑,却是如此的无力。 “王爷,不要啊——您忘了曾经说过的话吗?您的命不属于您自己,而是属于封国辽阔的天地,属于封国的万千子民,请您……别伤害自己!王爷……”无论是长风,还是秦征,又或者那些曾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此刻皆是苦苦哀求着,他们从未想过,他们冷酷无情的王爷竟会是如此重情的男子。他们拼命地拖着绵软无力的身躯往他身边费力的爬着,即使他们明知爬到他身边也阻止不了什么,尽管那爬行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却仍然努力着。 “王爷,您是我们心中的神,您不能……扔下护国军中所有的将士不管不顾……” “王爷……” 南宫晔缓缓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那是一群对他忠心耿耿的将士,是曾经与他一起历经生死流血流汗的兄弟,他对他们也有着责任,但他却只能对他们感到抱歉,因为,他此刻,只剩下深爱一个人的能力。 “是本王对不住你们!” 说罢举起长剑,在众人无力阻止的无奈悲呼声中,在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旁边,再次深入,切肤入肉的声音如此清晰的进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悲伤决绝的曲调,胜却了世间所有的哀乐,令那些敬他为神的七尺男儿,个个无法自控的泪流满面。 而他俊美的面容毫无一丝血色,苍白得让人感到恐惧,哀绝的笑容让所见之人皆忍不住心痛,那个不将世间一切放在眼中的骄傲男子,那个在千军万马之中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的战神,他此刻却是抛下了一切,只为情。“这一剑,偿还欠你的……沁贞的命。” “够了,够了……南宫晔……”如陌摇着头,望着那两道触目惊心地剑痕,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他黑色的衣衫流淌在这象征着富贵权势的金砖之上,妖冶的颜色张扬着刺痛了她的双目,无论她如何昂着头,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控制着,但那泪水仍然无法抑制的滑了下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流淌在她绝美的面颊。南宫晔,他就是不想让她好过是么? 当他再一次举起枯寒,这一回,对准的是心脏,最后一剑,为她,偿还他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望着她淌满泪水的脸庞,荡漾着痛意的双眸,他的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她,还会为他流泪,还会因他的伤而痛,尽管她无法原谅他!但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陌儿,若有来生,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不懂爱,所以只会带给你伤害。” 他用自己所有的感情,对她弯唇一笑,那凤眸之中竟是流光溢彩,眩人眼目,那俊美绝伦的面容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毫无防备,美得令人移不开双目,那是他自六岁以来,第一个卸下所有面具的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 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 原来他,也可以如此之美,美到令天下女子皆自惭形秽。 当那剑再次落下之时,如陌无法自控的喊道:“晔,不要——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到愧疚,请你……活着。” 那一声“晔”,令他的心一震,她,叫他晔,她说让他活着!可是,他们却只能活一个。看着巫邪警告的眼神,他苦涩一笑,原来苦涩的滋味便是如此的难以言说。举起的剑,再不犹豫,直直的向心窝刺了下去…… “不——” “不要——” “王爷——” 正在众人绝望之时,只听“铮”的一声,剑尖抵着胸口之时,南宫晔只觉手心一震,枯寒险些脱出手心。 众人皆回头望去,心中狠狠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生怕自己看错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站在大殿门口的人依然没变,那人,竟然是……(未完待续) 第51章 痛至疯癫(1) “王上!”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才是王上,龙椅之下的那人又是谁? 南宫晔回头看去,只见南宫傲孤身立在大殿门口,一身红衣似血,那张邪美的面容是惊惧后的表情,怨责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仿佛被他离弃了一般。因为他们曾约定好,兄弟,永远不离不弃。而他此刻的行为,却正是要抛开一切的责任,留他一人独自承担。见他只得一人入宫,便皱眉望他。算了算时辰,大军应还未到才是。 南宫傲本应同城外由曲战带领的几万大军一起回宫,但是他不放心南宫晔,因此独自提前入了宫,原想,只是看一看,却不想刚到殿外便见他举剑自杀的场景,这令他十分震惊。来不及细想,运足了内力,以扳指击剑,阻止了在他看来极其荒唐的行为。 当南宫晔转身面对他的时候,他看到南宫晔胸膛的狰狞恐怖的伤口,心中大惊,立刻如旋风般掠了过来,迅疾地出手替他点穴止血,再运用枯寒之内功将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暂时封结。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一气呵成。望着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心中蓦地一疼,却又暗暗庆幸这两道伤口的位置不在心脏之处,否则,他真不敢想象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转眸看了看丹陛之上被巫邪制住的如陌,不禁一愣,再望向浑身是血哀伤悲绝的南宫晔,瞬间便明白了原因。他并不认识巫邪,但从他的着装来看,便知他是近日来在他身边假扮西雷的男子,而此人与眉妃之间的暗通,他早已知晓,虽不清楚其具体的身份,但已查出凌王与金国暗中勾结,只是缺少真凭实据罢了。他目光触及地上趴伏的尸体,目光阴鹜,那是他特意为今日所训练的替身。 如陌见到南宫傲时没有诧异,只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绝美的面容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是微微一笑道:“南宫傲,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她虽然并未从假的南宫傲身上看出破绽,但是凭感觉,她便已知道,那只是一个替身。如今他来了,定不会让南宫晔在他面前死去,她相信,若需要在她与南宫晔之间选择,南宫傲一定会选择让南宫晔活着,因为他不只是南宫晔的哥哥,还是一个称职的君王。即使抛去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单凭如今的局势,南宫晔这个封国的战神绝不可少。 大殿内外的众臣及凌王到此时也都明白了之前的一切只是王上与辰王用来引出凌王及这名不明身份的男子而演的一出戏,既然如此,那想必这封后大典及那道圣旨也都是虚的,王上还是以前那个英明睿智的王上,这些日子以来为美人不顾江山社稷也只是做戏而已,想不到,王上与辰王的心思,竟如此之深,而他们一点也没看出端倪。可是,看方才的情形,辰王对这名女子确实用情极深,否则,以他们设定好的计谋,辰王根本不需顾忌,更不会自残。 南宫傲望着架在如陌削瘦香肩上的利剑,对上她悲凉的眼神,心中一痛,他阻止了晔,是否就代表他决定牺牲凝儿?不行,他不能让她有事。目光转柔,回她一笑。转眸望向巫邪时,却又是冰冷异常,沉声道:“你最好立刻放了她,孤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否则,不需片刻,孤的八万大军一到,单凭你埋伏在这四周的上千人,绝无可能生还。” 巫邪在看到南宫傲时,心中大惊,连忙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这人,竟然是假的!想他巫邪易容术如此高超,竟也会被他们骗了过去,可想而知,为此人易容之人的易容术是何等的精妙,令他也不禁有些佩服。 但此时,他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考虑其他。南宫傲没死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此人与辰王不同,封王虽对这名女子有情,但只需一眼,他已十分肯定,封王绝不是那种为情放弃江山之人。而南宫晔虽身受重伤,仍然不可小觑,宫门之外的几万大军想必也就要到了,此时的情形,于他十分不利,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行。想到此,直视南宫傲,道:“放了她?笑话,她可是本座的保命符。别说是你八万大军还未到,即使到了,有魔宫宫主在手,本座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罢便对身旁的眉妃使了个眼色,那眉妃颔首会意,微微抬手,衣袖滑下,露出纤纤皓腕,只见她轻轻晃动,那腕上的数个金丝镯相互碰撞,发出“铃铃”的响声,清脆悦耳,竟远远的传了出去。 顿时,大殿之外无数个黑衣人惊现,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将乾和殿外四周的所有出口守得严严实实。果真如南宫傲所说的,有上千人之多。个个身手矫健,功力不凡,落地之时,竟不曾惊起半点浮土,比起当日圣心湖的黑衣杀手更上升了一个层次,令人不禁心惊。 然而,就在此时,四周瘫软在地的弓箭手皆一跃而起,在禁卫军副统领的示意下,将所有黑衣人围在中央,箭拉弦满。 巫邪与眉妃一愣,凌厉的目光望向凌王,却见他也是满脸愕然,原来他也不知那禁卫军从未真正归顺过他。真是个废物!想不到此次费尽心机,尽然还是处处尽在他们的算计掌控之中。不过,还好,他还有这个女子在手,是输是赢,还没有最后的定论。转眸看了眼如陌,突然,心生一计,眸光遽亮,仿佛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将剑再次贴近如陌的颈边。 南宫晔面色一变,眸中惊慌尽显,以剑撑地,大惊道:“巫邪,不要伤害她,你想要本王的性命,本王给你便是。” 说罢便举剑刺向自己,却被南宫傲一把夺过。他身中两剑,又无防备,枯寒自然很轻易的便脱了手。 南宫傲双手扶着他的肩,沉痛的声音道:“晔,他要的不是你一个人的性命,而是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以及我封国的万里江山。你的死,救不了凝儿。” 南宫晔身子一震,回望他的目光中却是了然之色,低沉的声音满含痛意,道:“我知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王兄,你不知道,我欠了她……用我的命也无法还清的债,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请你成全我。” 南宫傲对上他那坚定的眼神,惊痛的摇头,如果放手让他去死,是对他的成全,那么他不能……不能成全。他不能抛却曾经对于母后的承诺,尽自己的一切能力让王弟好好的活着,他更不能忘记,他身为一国之主的责任,没有了战神,护国军便没有了主心骨,军心涣散。即使今日巫邪败了,他日两国联攻,就算他御驾亲征,也断然无法阻止封国灭亡的命运。 想到此,他缓缓的松了手,放开了南宫晔,将手中的枯寒递了过去,在南宫晔接过之后,背过身,望着丹陛之下面容僵硬而狰狞的妍贵妃,用无限伤感的语调道:“晔,你安心去吧,去成就你愿为情而死的伟大情操。而我,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等待一个人独自面对成为亡国之主的命运,为万民所唾弃,于后世遗臭万年。” 南宫晔眸光一痛,手中长剑落地,他的王兄果然懂得怎样才是阻止他的最好方法。亡国之主?他怎能让他的王兄成为亡国之主?他第一次后悔不该将一切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从不让王兄为军中之事而操心,然而,这却也导致了他对军事的不熟悉,在军中没有足够的威信,无法起到震慑的作用。但此刻,后悔却已来不及。 目光望向那剑下的爱人,他不能看着她死,他,做不到。于是,转身对着不远处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他的秦征,出口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道:“秦征,你跟随本王多年,曾同本王同生共死,本王早已将你与各位将士当成是自己的兄弟,今日,本王将我的王兄以及整个封国的万千子民全部托付于你,这个重责,你可敢接?” 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秦征,而秦征见他的目光如此坚定,知道再劝也无济于事。他尊重王爷的决定,但是他却不能开口应下,因为他的点头便会成为王爷的催命符,他也不能摇头,因为王爷的托付,那是对他万般的信任,他无法拒绝。 南宫晔见他虽迟迟不应,但是他那尊重与崇敬的目光已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对秦征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费力的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枯寒。南宫傲连忙抓住他握剑的手,怎么也不肯松。他的目光没有一国之主高高在上的威仪,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祈求着自己的亲人不要离他而去,不要让他本已孤独的心更得更加的孤独。 南宫晔没有挣脱他的手,因为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气,只是徒劳无功。所以,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南宫傲,道“王兄,我知道你也爱她,自从那一夜你们……” “那一夜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南宫傲急忙解释道。 南宫晔一愣,果真如他所料,她只是做给他看的罢了。立刻看向如陌,却见她眸光一变,倔强的将头转向一旁。她如此爱他,又怎会为了报复他而真正的与别的男子发生关系,倒是他,用那样残忍的惩罚方式伤她之重。想想自己的极端之行为,他愧疚的低下头,对自己痛恨不已。“王兄,我相信你也不忍心看她死在你面前,明明有机会救她,却还要阻止,你也很痛苦,对不对?放手吧,替我好好爱她,连带我的那一份一起。” 南宫傲心中一震,立刻转眸望向如陌,却见她面色平静无波,投过来的目光中有着理解和无言的支持。心中剧痛,无力道:“对不起,凝儿……我……” 如陌微微一笑,平声道:“你不用感到抱歉,你做的是对的。” “凝儿……”南宫傲既感动又惭愧。她是那样通透而善解人意的女子,懂得什么才是大局,将他人的挣扎和情感了然于胸。然而,望着那锋利的剑刃划破她白皙的颈项,南宫傲瞳孔一缩,忽然开始恨自己的责任,恨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 南宫晔趁他失神,迅速挣脱了他的手。却听巫邪却邪恶的笑道:“辰王,本座改变主意了,本座现在更想要的,是封王的性命。” 他笑得如此得意,只因那不可一世的战神和三大强国之一的封国之王以及这拥有两大神功的绝世女子的命运,皆掌握在他的手里,望着他们痛苦的挣扎,他感到十分愉悦。还是多亏了曲长老的迷香,只可惜研制的太少,就这一次给用完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也都活不过今日。 南宫晔听到巫邪的话,顿时愤怒之极。巫邪此人,当真是狠毒!见到他与王兄感情深厚,便逼他在陌儿与王兄之间做抉择。如此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简直太可恶了。“巫邪,你欺人太甚!” 巫邪扬眉笑道:“辰王不愿意吗?如果下不了手,本座也不勉强你,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脖子,虽然本座不忍心下手,但既然辰王都舍得了,那本座也只好狠下心来。”他用另一只手触摸着她白皙的颈项,轻轻摩擦。 “巫邪,拿开你的手,不准碰她。”南宫晔握紧了剑柄,阴狠的目光似乎比那手中的枯寒之刃更加锋利,仿佛要将他凌迟般。看着陌儿对于巫邪的触碰厌恶的偏过头却被巫邪一手扣住之后的愤恨而无力的表情,他的心……痛极。枉他傲气满身,自以为天下尽在掌控,如今却连自己最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如此被动的任人操控。真恨啊! 南宫傲对于巫邪的话心惊不已,这巫邪究竟想做什么,要晔在他和凝儿之中选择,分明是有意折磨他们,这对于晔而言,比杀了他自己还要痛苦。 如陌昂头斜视着巫邪,只见他目光兴味,唇边是邪恶的笑意,因为他们的挣扎而令他呈现兴奋的神态,令她愤恨不已,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但令她沮丧的是,她此时根本没有这个能力,若不是巫邪点了她身体的穴道,只怕她连站立着也做不到。“巫邪,你究竟想怎样?隐藏在你背后的主子,她究竟想得到些什么?”以前她以为巫邪是金国皇帝的人,但是从那晚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的主子是一名女子。而这名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巫邪扫了她一眼,却并未回答,只将剑再次靠近了她的颈项,她便感觉到一阵刺肤的疼痛,不过,那对她而言,实在不算什么。而巫邪对南宫晔道:“辰王,本座耐心有限,你若再不动手,本座便要动手了。” 南宫晔恨恨的看着巫邪,望着剑刃之上渐渐浮现的殷红,他转头看向南宫傲,与他四目相对,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沉的无奈。 陌儿……王兄…… 王兄……陌儿…… 一个是他深爱的女子,一个是他立志守护的王兄。 一个是为他付出所有却被他伤害至深的爱人,一个是他为之倾尽半生身负为他而死之王兄的托付和责任的亲人。 他,该如何抉择? 握剑的手,任他如何努力的控制却仍然在不停地颤动,令锋利的剑尖时不时的划在金砖铺就的冷硬地面,不间断的传来尖锐之声,仿佛一个人艰难的难以启齿的颤抖语调。如果……他死在了王兄的手中,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临这样的两难境地?但是,不行,王兄绝对下不了手,即使下得了手,那么他的后半生,必定会活在亲手杀死他的悔恨痛苦之中,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究竟该怎么办?正在他痛苦挣扎犹豫不决之时,一名黑衣人神色慌张的进了大殿,对巫邪道:“楼主,大事不好……” 巫邪不悦的斥道:“什么事?” 黑衣人立刻禀报道:“属下收到消息,靖国侯府的行动失败了,我们埋伏在那里的五百人……只有三人还活着。” 巫邪震惊的目光立刻转向如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面色阴沉,冷冷的问道:“是你?” 如陌微抬下巴,平静的目光对上他愤怒的眼神,清浅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道:“不错,是我。如陌不明白,靖国侯早已退出朝堂多年,对你此次的行动并无妨碍,你却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巫邪面色阴狠道:“这个不用你管,魔宫宫主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目前的处境吧。”他怒视着如陌,这个可恨的女人竟然再一次破坏了他的计划,如今,两头皆空,他该如何向她交代?若不是她还有用,他真想一剑杀了她了事。 “如陌……” “嫣儿……” “巫邪,放开她。” 随着几声惊唤,乾和殿立刻又多出几个身影,定睛一看,赫然是易语,莫残歌,冷意潇三人。他们刚刚按照计划处理完靖国侯府附近的黑衣死士,便急急的赶了来,原本以为南宫傲、南宫晔以及如陌三人的能力,绝不会吃亏,却没想到,她竟会被巫邪所制住,一个个面上虽极力保持着镇定,但心中却惊骇无比。 易语面色有些慌乱,目光狠狠的盯着巫邪。莫残歌冷酷的面容微微变色,手持烈焰,浑身带着一种萧杀的气息。而冷意潇握紧手中的玉笛,如玉的面容充斥的怒气,令十丈开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日,他去御书房见了南宫傲,但南宫傲却什么也没说,只说让他放心,而他便是这样让他放心的吗? 南宫傲接到冷意潇责备的目光,微微一颤,只歉意的望了他一眼,低下眸,没有多做解释。 巫邪面色大变,他原以为靖国侯府那边是万无一失,而这边,只要善加利用手中的筹码,便也是水到渠成。却不想,变故愈生愈多。先前只南宫傲与南宫晔已经不好对付,如今莫残歌冷意潇也到了,情形对他更加的不利。不过幸好,他手中的筹码,对他们这些人都很有作用。 见冷意潇等人欲朝着丹陛之上而来,便出声喝止:“站住!不想要她死就退远些。本座知你们个个都武功高强,但是也别妄想着从本座手底下夺人,除非,你们想要的是一具尸体。若不然,也可以试试看,到底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本座的剑更快一步。”说罢手上一个用力,那锋利的剑刃便深入了一分。(未完待续) 第52章 痛至疯癫(2) 尖锐的痛感袭来,如陌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见他们三人都安然无恙,那边的一切进展顺利,她便安了心。面对着勃然变色的五个人,她扬唇浅笑,淡淡道:“不用管我。你们若是懂我,那么应该明白,我不想成为他人用来控制你们的筹码。” 她目光清澈,笑得那么平静,那么安然,仿佛搁在她颈间的不是利剑而是不经意拂过肩头的枝叶一般,那种对于人生看透之后的淡然,无法不令人动容。她对上南宫傲略带愧色的双眸,依然笑道:“南宫傲,我们两清了。我利用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伤害报复南宫晔,而你明知如此,却依然配合。你利用外界对我的流言,制造昏庸的假象,平息内乱,而我在明白这一切之后,却仍然继续将这一枚棋子应属的角色扮演到底。因此,我们互不相欠。” “凝儿。”南宫傲心中一痛,她就这样,一句话否定了他所有的情感。他只不过借了这样一个契机而已,但是在她的眼中,那便是利用,是伤害。也许是他忽略了,那外界对她的流言,皆是证明着她曾经承受过的伤痛,而他如此作为,便是利用了她的痛,来成就他对江山的稳固。她这样骄傲的人,在知道他对她过分的宠爱只是一种外在的假象时,心中会做何感想? “凝儿,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是,昏庸是假象,但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以你的灵慧,应该可以感受得到。” 如陌对他微微一笑道:“是的,所以我曾为此感到负疚。但我一直不相信你们会为我而反目成仇,我更不相信你会为一个女子罔顾江山社稷,所以当我知道凌王与巫邪勾结,再无意中看到竹林密室里虽蓬头垢面却完好无损的吴太师之时,我便明白了一切。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所以,谢谢你的利用。因为你的利用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之中转变成为了一种交易,同时也抹去了我心头的一份沉重。但我还是很感谢你对我付出的感情,尽管你很清楚这份感情永远不可能会有回报。” 南宫傲苦涩的笑着,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感谢另一个人的利用,但他并不觉得好笑,却只觉心中悲凉。她终究是个重情之人,所以她面对他的情,才会感到负疚,才会心情沉重。 如陌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从易语到哥哥,再到残歌,然后南宫傲,看每一个人时都用了独属于她对那个人的情感,最后看向南宫晔时,她忽然有些茫然,她对他已经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感情,所以,只是单纯的看了一眼,然后转向巫邪道:“巫邪,动手吧。我不会成为你手中的筹码。” 巫邪扬眉望着她,在她镇定的表情中来回的巡视,却没有找到一丝的伪装。“你,真的不怕死?” 如陌没有应声,只用无所畏惧的目光回视着他,那便是她的答案。 但巫邪却笑道:“会不会成为本座手中的筹码,你决定不了,得他们说了才算。”说罢转头带着挑衅的神色看着丹陛之下的五人,见他们个个面色紧张,绷紧的身躯仿如被拉到极致的弦,一触即断。 “不行!如陌,你不能死。巫邪,你快放了她,不然,我易语发誓,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她若有事,冷意潇将终其一生,纵使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出你所在乎的那个人,用尽世间所有残酷的手段,令其痛不欲生,悔恨终生。” “莫残歌定会倾尽全力,与意潇一同将此当成毕生的心愿,不死不休。” “孤也将以倾国之力,与之共同进退。” 那每一句话都带着如此真挚而坚定的情感,令她忍不住泪盈于睫,让她千疮百孔早已冰冷的心瞬间变得温暖起来,原来这世间并非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虽然她曾历经苦难受到无数的伤害,但是,她也获得了这世间最珍贵的情感,每一份,皆不同,却都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巫邪身子一震,心中竟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慌乱,这几人,每一个人都很出色,若是单独与之较量,虽然能成为他的劲敌,但他并不畏惧。但若是这样的几个人产生同一个目标,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所做不到的。心思百转之时,感觉到一道异常凌厉的目光投了过来,在他还未来得及望过去,那比目光更加凌厉狠绝的言辞已传入了他的耳中,一字一字,砸进了他的心里。如凝固了千年的寒冰,散发出来的寒气,令他的心不自觉的颤了起来。 “巫——邪,倘若今日,本王心爱的女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南宫晔以我的鲜血起誓,定要在有生之年,踏平你金国的每一寸土地,杀尽你金国的每一个人,将你和你爱的人,剥,筋,剔,骨,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俊美的面容是残佞的表情,阴狠的目光带着仿佛能穿透世间的一切力量,昭示着他无比坚定的决心。 眉妃身子一抖,立刻转头看向巫邪,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异色,那是她从未自他那里见过的慌乱,果然只有提到他爱的人,他才会动容。但也仅仅是片刻,巫邪便又恢复如初。事已至此,即使他现在放了她,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候,一国之力加上魔宫和暗阁,尤其经此一事,魔宫宫主很有可能奉出宝藏,到时候,金翌两国联手,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还不如,乘此机会,搏他一博。想到此,便定了定神,对着莫残歌道:“说到底,你们不过是不想让她死而已。这个不难,本座想要的只有南宫晔与南宫傲的性命,只要你们杀了他们二人,本座立刻放人,绝不食言。否则,一切免谈。” 说来说去,他还是不放过他们兄弟两。先是让南宫晔自杀,接着让南宫晔杀南宫傲,现在又要利用他们三人杀掉他们兄弟二人。 莫残歌没有立即应声,只是看如陌对着他们摇头,他很清楚如陌对南宫晔的感情,虽然怨恨,但是她不会想要他死,若是真的死了,必定也会为她增添一份痛苦。 冷意潇自知道如陌是自己的妹妹后,对南宫晔曾经给予她的伤害,非常痛恨,但是方才见到南宫晔胸前的伤口,便也猜到了因由。毕竟与他们二人有多年的情谊在,虽然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嫣儿,但也难免会有片刻的犹豫。 “巫邪,你……”易语气的竟不知说什么好,杀南宫晔,她没意见,但是南宫傲对她还不错,而且现在又是她的义兄,她一向讲义气,这叫她怎么下得了手。不管了,为了如陌,这也是逼不得以。“南宫傲,对不起,虽然你对我很好,但是在我心中,没有人能超越如陌的分量。所以,你不要怪我。残歌,南宫傲交给你,我来对付南宫晔。” 她终是不忍将剑直接对他,所以她选择了虽然受伤却仍然不可小觑的南宫晔,因为对他,她可以毫不留情。 南宫傲面色一白,无论如何,终究还是逃不掉手足相残的命运。可是他却毫无办法。如果现在告诉易语她的身世,那便是不顾凝儿的死活,也是将易语推入两难的境地。若是不说,手足相残,母后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原谅他。正在他犹豫之间,易语的剑已经刺到了南宫晔的面前。 南宫晔直到此刻才正视易语,尽管已听南宫傲说起易语的长相,但此刻仍然震在当场。那张脸,完全是儿时记忆里的那张熟悉的面容,比他为母后画的任何一张画像更为相似且生动,令他对于母后的所有记忆如开启洪闸的滔滔江水般瞬间涌来,让他转不开双眸,对着她刺来的剑,失去了一切反应。 “易语,你不能杀他!他是你哥哥……是你一直以来想要寻找的亲人!”如陌急忙阻止的声音令那柄即将穿心之剑停住了前进的动作。尽管此时说出真相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她却不得不说。她不能让易语因她而承受手刃亲人的痛苦,从而悔恨终生,从此失去了快乐的权利。母亲的去世纵然会为她带来伤痛,在亲人与朋友之间难以抉择也会让她痛苦,但这些都无法与亲手杀死寻找自己十多年的至亲之人相提并论。南宫傲的犹豫她看在眼中,所以她才更得说出来。 “亲人”这两个人令易语蓦地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震惊地回过头去看向如陌。她说南宫晔……是她的哥哥?这,这……怎么可能?他这种阴狠残佞冷酷无情,伤如陌至深又是她最痛恨,甚至一度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哥哥?不,不可能! 她的目光转回到南宫晔俊美的面庞,对上他同样震惊的眼神,然而,他的眼神,更多的,却是带着一丝伤感的欣悦,矛盾而复杂。她冰冷的冠满杀气的剑尖抵在他的心脏之处,已穿破了被鲜血浸染的黑色衣衫,与肌肤相接,却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如陌,你是不是为了保他的性命,才……”多么希望如陌是骗她的,她确实非常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亲人,但她不希望是南宫晔,她不想与这个人扯上半点关系,一点都不想。如陌为他付出了一切,而他却那样残忍的对待如陌,还害死了沁贞微澜,令如陌原本就无法走出痛苦阴影的心变得更加的痛不欲生,因此,她对这个人的痛恨早已深入了骨髓,融入了她的血液,所以,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人玷污了她对于亲情渴望的神圣情怀。 望着易语纠结的眉心,投来的疑问目光带着一丝希翼,令如陌的心很疼,都是因为她,才会令易语如此痛苦,但她不能让她以后更加痛苦,所以,她回视易语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轻叹了一口气,方道:“易语,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伤害易语。 南宫傲感激的看向如陌,多亏她的及时阻止,否则此刻,只怕一切已经铸成,再无挽回的余地。转头对着易语依旧震惊且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的的眸子,他的心异常沉重,面上却是极为认真的表情,道:“易语,凝儿说的千真万确,我们的确是你的哥哥。你就是十七年前在出生后便从王宫之中失踪的公主,我和晔在这十七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你与母后长得非常相像,所以第一次见你时,我才会追问你的身世。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封你做公主,还想为你冠上南宫姓氏的原因。” 易语一怔,原来这就是原因。但长得像并不能代表什么,因此,她仍然用怀疑的目光望向他,问道:“世界之大,碰到一个长相相似的人并不奇怪,你怎么就确定我是当年失踪的公主?” 南宫傲望着她的目光温柔,道:“仅凭长相是无法确定,但是太多的巧合,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你亲手做的点心,是独属于母后才有的味道,也是我和晔从前最喜欢的味道。还有你的师父沙仲,他……深爱着我们的母后。而你的名字,也是由母后的名讳而来。” 南宫晔定定的望着易语,那是他苦苦寻了十七年的王妹,如今相认,竟是在这样的场景。怪不得王兄会封她为馨乐公主,原来那本就是属于她的称号,可是王兄为何不告诉他和易语,却要瞒着? 易语此刻的心中极乱,她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点心,是她照着记忆里母亲的味道所做,而那些点心,每次都是由师父带给她。还有上次在辰王府密室,师父说她和母亲长得很像,她记得师父在说那句话时目光带着怀念和迷恋,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如果说长相是巧合,那么,这些还会是巧合吗?绝对不是! “既然你早就确定我的身份,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如陌也知道,为什么也不告诉我?我记得师父说过,你们的母亲已经死了,而我的……”她突然顿住,半张着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师父说,她的母亲累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那跟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种说法罢了,只是在她心底,给她留了一线希望。 南宫晔在听到那句他们的母亲死了的时候,身子蓦地一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更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连忙以剑撑着地面,却仍然没能阻止自己的单膝落地。“你说母后……死了?谁说的?沙仲?我关了他那么多年,也不曾听他说过。” 他面色更加惨白,目光惊痛。对他而言,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一直深信母后还活着,因为她代表着他们所有温暖的记忆。她是那样美丽而温柔的女子,将他们看做是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母亲,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舍得抛下他们,独自离去! 南宫傲心疼的看着他的王弟和王妹,他终究没能守住这个秘密,没能完成母后最后的心愿。“不告诉你们,因为母后不愿让我们知晓她已不在,沙仲为了遵守对母后的承诺,宁可装疯卖傻,也不愿说出事实。” 南宫晔只觉心头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遽然离他而去,令他无法做出反应。胸口气血翻涌,因那两剑而涌上喉间又被他强咽下的腥甜,此刻再无法阻挡的冲口而出,喷在金砖之上,散开,妖冶而哀绝。 南宫傲一惊,连忙蹲下身子,扶住他,紧张的唤道:“晔……你,要不要紧?” “王爷,请保重自己!”长风与秦征同时出声。 如陌心中百味杂陈,这是她曾经为了不让他悲痛而努力掩盖的秘密,令她承受了她永生难忘的伤害,然而,却在今日由她亲手揭开这残酷的事实。他果真如她想象中的一样,悲痛欲绝。南宫晔,他是如此极端的性格,对不在意的人可以做到残酷狠绝,对于真正爱着的人,比如他的亲人,他可以毫无条件的付出一切。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巫邪一直冷眼旁观,未曾打断他们,只因这出认亲的戏码在他看来十分的有趣。兄妹,哼,他倒要看看,他们将如何抉择。兴味的笑容浮上唇角,出口的语气却是极度的不耐,道:“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管她了?” 一句话提醒了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易语,她抬眸看着如陌,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一边摇头,一边哽咽道:“如陌,你是因为不想让我知道我母亲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才要瞒着我对吗?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我不想知道……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将这个秘密守到底,非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如陌看着她的泪眼,心中疼痛难当。“易语,我不想让你因我而手刃亲人,将来悔痛终身。” 易语却摇头泣道:“如陌,你错了!你以为说出我的身世,便能阻止我杀他的决心吗?不能!血缘关系……改变不了我因他伤害你而对他产生的痛恨,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你却是与我多年来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姐妹,在我心里,你才是真正的亲人,无论是南宫晔还是南宫傲,尽管他们是我的哥哥,但他们……远不及你来得重要。” 她说的如此艰难,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真的是……无关紧要吗?手刃亲人,对于一个长久以来渴望亲情的人而言,真的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吗?泪水不停的滑落,一只手紧紧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另一只手剧烈的颤抖着却不肯放开手中的剑,直指着半跪于地的南宫晔。 看着易语泪流满面极力控制着自己哭出声的表情,听着易语为了她说着那些违心的话,如陌心生感动,感动到她真的很想哭。可是,她却已经双眼干涩,无泪可流。轻轻摇了摇头,道:“易语,你想让我的余生都在愧疚之中度过吗?我很累,背负着对微澜对沁贞的愧疚和不安,已经使我日夜难眠,若是你们再为我手足相残,即使我能活下去,那也只会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你懂吗,易语?” 易语心底一震,她懂,她怎么会不懂!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如陌去死,她又如何能做到?(未完待续) 第53章 痛至疯癫(3) 如陌看着莫残歌与冷意潇与他们利器相对,便冲他们微微一笑,十分认真道:“意潇,残歌,你们也懂,对吗?我不想成为他人利用我来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筹码,我也不想再多背负两条性命,无论是南宫傲或是南宫晔,不论是出于大局还是私心,我都不想……让他们因我而死,更不能让封国因我而亡。” 这一刻,不管是殿内外的将士,还是文武百官,无不用感激和崇敬的目光望向这个曾被他们当成是祸国妖女的美丽女子,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却是如此的深明大义,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 “如陌……”只要是她的意愿,他莫残歌,从不会违背。但是这一次,他却无法遵从。 “嫣儿……”冷意潇很想说,他不在乎封国是否会亡国,他只在乎他的嫣儿是否能安然的活着,但是面对她坚定的眸子,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凝儿……”南宫傲面对她只觉得惭愧,因为他放不下自己肩上的责任,所以,他无法用结束自己性命的方式来救她。 南宫晔此时的耳中听不到他们对如陌的唤声,眼中也看不到他们纠结痛苦的神情,他的耳边回荡的是她的那句,因为对微澜沁贞的愧疚使她日夜难眠,他的脑子里想到的是母后的死,沙仲的消失,如陌的背叛…… 背叛?!如此沉重的罪名,他就那样安在了那个爱他至深的女子身上。他一直不懂,既然她爱他,为什么又要在他敞开心扉,在她明白他对于母后和亲人的感情之后,却将他寻找母后的唯一线索之人带离他的掌控,这一直令他无法理解。 但是此刻,他清楚了她曾对他的所有付出,了解了她对他的感情,也知道了母后的死讯,这一系列的连贯,使他终于明白,他自以为是的背叛,其实只是她爱他的体现,是她用来保护他不受伤的一种方式。 这便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努力追求的真相,然而,当真相来临时,却是如此残酷,残酷到比母亲的死讯更让他难以置信,更无法接受。她从来都没错,错的一直都是他! 眼前浮现出那过往的,一幕,一幕…… 十年前她被他所拖累,娇小的身子,在敌人的大刀之下,伤口深可见骨,眼中却毫无畏惧…… 十年后他们的洞房花烛,他对她以酒淋面,暴力相向…… 她被人有目的的引入朝忆苑,他明知原因却还是对她施以鞭刑,那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之中,她身中媚毒,他不问缘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打入冰冷的水池,令她险些丧命黄泉…… 她身心的交付,使她失去武功,于绝情谷设计为他除敌,他回赠于她的却是他带领的五万大军的箭阵,欲将她身边之人万箭穿心…… 因为他自以为是的背叛,他剥光她的衣服再将她无情的推倒在地,当着她的面与她人缠绵,说她生涩无味,让她向别人学习缠绵的技巧,使她跌坐在雨夜之中无声悲泣,心痛到绝望…… 为了想要掌控她,他将她当成亲人的下属,费去武功,扔去了军营,遭人设计,为数人凌辱,惨死军中,她给他他应得的一耳光,换来了他的一掌,令她口吐鲜血,几欲昏厥…… 另一名被她视作亲人对她忠心耿耿的下属,被他手下的将士一剑穿心,带着无数的不甘而死去。她一心求死,他有心放她,却为了维护尊严,以最残忍的方式逼她离开,令她遭人亵渎…… 她无助的泪水,她唇边的血迹,她撕碎休书时的嘲讽与悲凉,她转身离去时的决绝身影,她报复他时亦有着同样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那一幕,一幕……尽在他眼前回放,清晰的如同正在发生着一般。 他曾经说,要好好爱她;他曾经说,让他代替她好好珍惜她自己;他曾经说,要同她一直幸福的生活……他以为自己对她放下了防备,其实,他从未曾给过她真正的信任。他是爱她,所以他害怕她不够爱他,害怕会被她伤害,所以,当遭遇到变数,便会轻易的怀疑她,否定她,继而疯狂的惩罚她,以弥补自己内心所受到的创伤,殊不知,如此一来,却是带给双方更大的无法弥补的伤害。 他,竟然还奢望着她的原谅! 撑着身子借剑之力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的气息令人感到强烈的不安,是悲痛,是悔恨,是连请求原谅的资格都已经失去后的绝望……当这一切浓烈的情感强烈到令人无法承受的地步,交织而出的……将会是什么? 若绝望了,人生还剩下什么? 巫邪看着如陌平静的双眸,坚定赴死的决心,心中一沉,看来得来点猛的才行。“魔宫宫主,果然是有情有意,本座倒有些佩服你了,不过,本座倒想看看,你究竟不怕死到什么地步!”说罢一手掐着她纤细的脖子,撤回剑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便往她肩上刺了下去。 “不要——” “巫邪,住手!” 长剑深入了肩骨,彻骨的痛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令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欲裂,她虽然有极力控制,却仍然禁不住痛呼出声,紧咬双唇,绝美的脸庞血色褪尽,大颗大颗因痛感而生出的冷汗顺着惨白的面庞滴落下来,没入金砖。鲜红的血液随着剑身流淌而出,染红了胜雪的白衣,如钢针一般刺进了丹陛之下站立着的几人的双目。 “巫邪——我要杀了你。”漫天的怒气充斥着整座大殿。冷意潇的心仿佛在此刻停止了跳动,他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妹妹,他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可是此刻却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这样残忍的伤害,掠起的步子,在看到巫邪以掐紧了她的脖子为警告的动作之下,不得不停住。看着她极力忍耐的痛苦表情,他的心痛到窒息,瞬间红了眼眶,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无法平息。清雅的面容是极致的愤怒,咬牙道:“巫邪,你想要他们的命,好……我替你取来就是。” 莫残歌惊痛的看了如陌一眼,握紧烈焰的手青筋暴起,什么也没说,便朝着南宫傲而去。 看着朝他而来的身影,南宫傲静静的闭上双目,耳边仍回荡着她无法自制的失声痛呼。也许为她而死,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至少能被她永生的记住。 南宫晔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收缩的瞳孔渐渐变色,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只有她肩膀上蔓延的鲜血,不断的扩散,再扩散……无止境的冲刷着他痛到麻木的心。 “啊————!!!”一声悲锵的长啸,划破了夏日的长空,令人身心剧震,不为那嗓音的浑厚足以传遍整个王宫,也不为那啸声之中的刻骨悲痛足以令人忘记世间还有快乐和幸福,而是因为,他们眼中看到的那个举剑当空的男子此刻的表情。不是阴狠残佞,不是冷酷威严,而是……在无法承受下的悲痛过后,对世间万物的绝望,是失去理智的疯狂,与毁灭一切的决然。 只见他仰首向天,额头青筋浮现,双目赤红似血,玉冠碎,墨发飞空,漆黑染血的长衫在散发的强大而浑厚的内力之下呼啸着抖动,宛如腊月间悬崖峭壁上凛冽刺骨的寒风,即将席卷整个世界。令他身边之人全部被震飞了出去,砸在了墙壁,再弹回地上,昏厥或死亡。 即使是莫残歌冷意潇等功力深厚之人,也是在这突然的急变之下,没有防备的被震开数丈之远,才堪堪稳住身子。 “晔……”南宫傲面色惊变,挨着墙壁站定,大声的惊唤,但他的声音却淹没在南宫晔不曾停息的悲啸之中,没人能听见。 悲啸不止,狂风肆虐,殿内之物无一安然陈放,整个大殿之中人人变色,即使是镇定如巫邪,也有着在掌控之外的无法掩饰的慌张。 眉妃惊骇道:“不好,辰王……疯了。”想不到他重伤之下竟然还能发出如此雄浑的内力,刚才连站立都很费劲,此刻却已如索命修罗,气势强大仿佛不可摧毁般,令人不禁颤抖。 “王爷……” “辰王……” 所有人皆用恐惧的目光盯着他,无人见过他这样疯狂的模样,即使是在战场厮杀,他也从不曾散发过如此令人神皆惧的强大气势。 “啊——”墙壁的脱落,房梁的颤动,殿内惊叫声四起,呈现出一片惊慌和混乱的情形。南宫晔脚下金砖开裂破碎,在呼啸声中,四处横飞。 他突然停止了长啸,赤红双目紧紧盯住巫邪,一步一步往丹陛之上沉沉走了过去,凶狠的目光令巫邪身子一抖,作势掐紧如陌的颈项,以阻止他前进的步伐,然而,他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因为南宫晔,他看不到。南宫晔已经失去了理智,只保留了疯狂之前对于他的滔天愤怒和仇恨,所以,此时的南宫晔,眼中只看得到他。 想不到愤怒和仇恨竟能令一个人强大至此,力量剧增。他本想刺激其他几人的动作,却将南宫晔刺激到疯狂的地步,这令他始料未及。连忙对着外面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那些黑衣人立刻冲进殿内,朝着南宫晔而去。 南宫晔赤红的双目空洞而没有焦距,木然的握紧手中的枯寒,嗜血的笑容惊现,旋身而起,只凭着感觉朝着像洪水一般涌来的黑衣人舞动枯寒,所过之处,断肢残臂,血肉横飞,没有平常的固定招式,只有拼命而疯狂的以杀人为趣。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墙壁,不到片刻的功夫,放目望去,不见了金色的地砖,只有满目的殷红,以及堆积的尸体。漫天的血腥之气,浓烈的令人作呕,他的漆黑长衫,他的墨黑长发,他的俊美面容,以及他修长白皙的双手,鲜血浸染。手起剑落,死亡之气无尽的蔓延。将这原本神圣而庄严的乾和殿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文武大臣们几时见过这等恐怖的血腥场面,在那些残肢断臂仰或是尸体不断地向自己砸来的同时,那湿热的血液喷溅了满头满脸,已有大半在过渡的惊吓之中昏厥过去,另一部分皆瞪大了眼珠,不敢置信的见证着这场疯狂的屠杀。而这个情景在往后的许多年里,成为了他们所有人永远不愿提及的噩梦。也使得了封国在往后的数十年里再无人敢起异心。 如陌心中惊骇,不为那堆积的尸体,不为那血流成河的刺目惊心,只为南宫晔那毁天灭地的决绝和愤怒,他胸前早已被撕裂的伤口狰狞夺目,手中的枯寒带着主人赐予它的无与伦比的力量在继续狂涌而来的黑衣死士之中翻飞,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美丽却是催命的符号。 “枯寒神功,果然名不虚传!”莫残歌心中震撼,望了眼手中的烈焰,世人都说,烈焰神功为三大神功之首,那是因为无人得见其真正的枯寒神功之威力。今日这一幕,令他终身难忘。 南宫傲震惊的望着那个已成为一个疯狂嗜杀的血人的王弟,他习枯寒神功多年,竟不知,枯寒神功的威力可以发挥到如此极致,这……才是真正的枯寒神功! 易语张着的唇久久无法合上,这还是那个身中两剑站立不稳的南宫晔吗?他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可怕,仿佛天生的嗜血狂魔。 冷意潇面色惊变。千名死士,皆是一流高手,竟无一人得以近他之身。 巫邪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心中惊骇至极,那千名死士有着抵挡五万大军的能力,然而,在南宫晔的面前,却如此的不堪一击。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若不能除掉南宫晔,只怕不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完成她的心愿。看着他训练多年的千名死士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所剩无几,他开始紧张和慌乱。 尸体还在不断地增加,粘稠的血液仍然不停的蔓延,妖冶的盛景仿佛是血腥的地狱之中演绎着一个魔鬼的狂欢。直到最后一个黑衣死士倒下,但这一切,并未因此而结束。早已失去理智的南宫晔,此时空白的内心只剩下杀人的冲动和欲望,他的动作,已经无法停止。于是,他的剑毫不犹豫的伸向了地上瘫软着瞪大眼珠子看他的大臣。 南宫傲面色遽变,大惊道:“晔……你要干什么?他们是我封国的臣子……” 南宫晔此时却什么也听不见,因此南宫傲的话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于是,蓝立还未来及得发出半点声音便已倒在了他的剑下,睁大的眼睛,满是恐惧和不甘。然后是严山,接着是凌王……无一不是一剑毙命,其他的大臣们即使没有昏厥的也都立刻倒在了地上,以避免成为那剑下的亡魂,只那不停颤抖的身子,证明着他们仍然有着清醒的意识。 当他的剑伸向恐慌之下面色灰败各国的使者,南宫傲立刻执剑上去阻挡,却遭到他凌厉的攻击,每一剑皆毫不留情。就算是在平常,他也不是南宫晔的对手,更何况是此时。不消片刻,南宫傲便已身中一剑,易语连忙上去帮忙,却也远远不是对手。莫残歌与冷意潇在如陌的惊叫之下,也都出了手,却沮丧的发现,即使他们四人的合攻,竟也无法控制他的疯狂,被他一一击退,五人皆伤。 而南宫晔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们四人联手竟然都控制不了他,这令巫邪与眉妃更加惊骇。眉妃道:“邪,我们趁现在赶紧离开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巫邪看了看如陌,似乎在犹豫着怎么处置她。 如陌心中一动,随即面现惊慌之色,对巫邪道:“他真的是疯了!巫邪,你若是还想活着见你的主子,那就趁着现在赶紧离开。最好把我也带上,南宫晔已经疯了,他谁也不认识,这里剩下的人只怕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去。我可以死在任何人的手上,但是绝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巫邪一怔,见如陌神色紧张,面带担忧,心思一转。南宫晔如此爱她,若是让他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待清醒之后,不知道将会是何种表情,想必一定会痛不欲生,然后随之而去。想到此便邪恶一笑,与眉妃对视一眼,在冷意潇四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便一跃而起,将如陌送到了南宫晔疯狂的无法停止的剑下,便立刻与眉妃在众人因如陌的处境而未来得及反应之前迅速消失。 谁也没想到巫邪竟会这般狠毒,想让如陌死在南宫晔的剑下。 一时之间,惊呼声四起。冷意潇、莫残歌、易语、南宫傲,个个身子僵硬无法动弹,看着已到达如陌头顶的枯寒,惊恐的忘记了呼吸。 如陌先前在巫邪面前的慌张神色消失不见,反而扬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温柔的目光定定的锁住南宫晔嗜血的双眸,出口的声音温柔无比,好似曾经他们执手漫步时她的轻唤:“晔。” 带着千钧之势的枯寒挨着她的乌发,蓦地顿住。 一道轻柔的呼唤,仿佛来自很遥远的方向,飘渺却又异常真实,令南宫晔空洞的容不下一物的赤红双目渐渐有了焦距。对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理智渐渐苏醒,望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竟架在她的头顶,方才的杀戮浮现,令他心中恐慌之极。 他,险些亲手杀了她! 踉跄大退,枯寒落地,砸在地上的尸体之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陌儿……”颤抖的语调,愧疚的眼神,无法言喻的悲伤再次漫上心头,张开的唇,无语。 “嫣儿。”冷意潇立刻起身飞奔过来,紧紧抱住如陌,颤抖不已的身子是惊惧过后的表情。她差一点就离他而去。幸好……南宫晔还认得她的声音。 南宫晔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那种疯狂的力量已失,胸口被撕裂的痛感袭来,本就失血过多的他此时更是眼前一黑,无法支撑的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口中呢喃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陌儿,我……错了……” 上部后记 元丰三年夏,凌王勾结金国,欲篡权夺位,为封王、辰王设计诛杀。当日,辰王独挑金国千名死士,血染王宫,震慑朝野及各国使者。使者回朝,各国纷纷来函示好,唯翌国王上因爱女之死,与封国决裂。(未完待续) 第54章 金国皇后(1) 金国,皇宫。 金砖玉砌,气势恢宏。 中宫浴室,帘幔重重,雾气氤氲,汉白玉砌成的巨大浴池之中,一名****此时出浴。 拨开艳丽的花瓣,纤细的玉足,踏上洁净的汉白玉石阶,线条完美的身体暴露于空气当中。 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极美,气质冷艳脱俗。而她的身体,保养得极好,仍然酥胸高挺,腰肢纤细,双腿白净纤长,肌肤光滑如玉,看起来与二十岁无异,却又比那个年纪的女子,多出几分成熟的韵致。 不知为何,她的头发,用一条纯白色的布帛牢实的包裹着,看不到半点青丝。 “皇上,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在沐浴!” 浴室外传来宫女惶恐而又焦急的声音。九年前金国皇帝亲选册封的皇后,有一条规矩,沐浴期间,不准任何人入内,包括宫女,也包括皇帝。九年来,皇帝一直遵守,从未打破过。然而今日,烈酒穿肠,忽然改变主意。 “大胆奴婢!朕是皇帝,这宫里没有朕不能进的地方!滚开!” 略微烦躁的语气,带出酒气冲天。 皇帝踢开婢女,不顾一切地闯入皇后的浴室。帘幕揭开的刹那,未来得及穿衣的女子,站在浓郁的雾气里,眉头微皱,随手抓了件红纱拢在身前,殊不知,这半遮半掩,更令人血脉贲张,无法自持。 饮过烈酒的身体,立时起了反应,皇帝眼中暗光划过,欲色清晰呈现。 “心言……”不由自主地轻唤,嗓音微微暗哑。 金国皇帝金瀚,虽已四十出头,却与十年前一般英俊无二,只眉眼之中,多了些沧桑之感。他痴痴地望着女子的脸庞,近在咫尺,却又仿若天涯相隔。 “皇上喝多了!”女子微微蹙眉,神色平静而冷漠。“臣妾说过很多次,我不是她。请皇上出去,臣妾要更衣。” 几近命令的口气。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女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金瀚两眼微眯,透着朦胧的醉意,目光复杂却又坚定,定定将她望住,神色渐渐有些恍惚。 “你说得对,你不是她。她那么恨朕,怎么可能会回到朕的身边……当朕的皇后。”皇帝苦笑,“就算她会回来,那也一定是为了报仇!” 目光一闪,红唇紧抿如一条直线,女子淡声道:“皇上想多了!且不说她已经死去多年,即便还活着,一个一无所有的弱女子,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向皇上寻仇?又有何本事,伤害得了皇上?” 水雾迷蒙,罩得眼光迷离若醉。 金瀚苦涩道:“你错了!普天之下,能伤朕者,独她一人。”眼光深沉,语气悲伤嘲弄,“但你既不是她,就该学会顺从。不要每次……都逼朕对你用强!” 说完举步逼近,不等女子有所反应,便一把抓住,扯进怀里,霸道而强势。 触手光滑,明明在他的掌下,却好像怎么都握不住。皇帝心头暗沉,爱恋不舍的目光,一如二十多年来的梦里,百转千回,在她眉眼间流连不止。 “朕,真的不想伤你!你就不能顺从一次吗?” 哪怕就一次! “不能。”女子皱眉抬头,倔强的眸光,冷冷望过去,毫不妥协。 金瀚叹气,无力之感盈满心头。垂目,目光落在她胸前,雪白诱人的酥胸,被半遮半掩在红纱下,如雾里雪峰,引人一探究竟。 欲色充盈,心情瞬时激荡。 顾不得其它,他伸手拨开碍眼的红纱,将她拦腰一提,猛地低头,朝她胸前吻过去。 胸前遭袭,女子猛地抽了一口气,仿佛被毒蛇缠身般地恐惧不适,令她大力推开身前的男子。 憎恶之色,自眼底一闪而逝。 不知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还是没有防备,皇帝竟然一下被推倒。抬头望她,目光掺杂爱恨,复杂至极。 “如果你不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厌恶朕?朕又没有诛你九族,没有凌迟你的父母……朕,封你为后,九年如一日,给你无上恩宠……如此,却也换不来你一个笑容?皇后你,究竟是铁石心肠,还是天生无情?”皇帝痛声,胸口抑郁难平。 女子却面无表情,声无波澜道:“什么也不是。臣妾没有讨厌皇上,臣妾只是,不习惯别人的碰触。” “九年了,你还没有习惯?那要到何时你才能习惯?难道要等朕死的那一天?”皇帝问,女子不语,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迅速穿好,看也不看皇帝,飞快地想要离开这里。金瀚眼光遽然一沉,有决绝的痛色,淹没了清明。就在女子撩开帘幔的那一刹那,他突然从身后拽住她的脚踝,猛力拉向自己。 毫无预兆地袭击,令女子惊叫一声,无法逃脱地扑倒在他的怀里。 手中的帘幔,受力脱落,铺盖在两人身上。像一张牢不可破的铁网,将他们两个,紧紧罩在一起。 双膝着地,痛得眼泪快要流出来。女子吸气,胸腔内怒意上涌,她狠狠瞪着身下的男子。 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金瀚叹气,宁愿看她生气,也不愿看她面无表情,好像对一切都不在意。 “你又想跑!”金瀚抱住她,沉声,“为什么每次都要自讨苦吃?你明知道逃不过。” 女子不语,仍是怒瞪着他,一副永不屈服的模样。 金瀚又道:“朕是皇帝,朕想要的,没人可以拒绝。” 她知道,这个皇帝的冷酷霸道,她十年前就已经领略过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乖乖就范,能逃一次是一次。屈起双腿,她手肘用力,狠狠朝男子胸膛顶去,金瀚眉头不动,似早有所料,在她手肘尚未落下之时,抱住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速度快得让她来不及改变动作。 手肘聚集的力量,全然着地,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金瀚掀开铺盖在他们身上的帘幔,看到她脸色苍白,布满细汗,心间不由自主地一疼,无奈叹道:“你怎就学不乖?!你的武功是朕教的,就算你能打败天下人,你也斗不过朕!” “是吗?”她淡淡嘲笑。只怕未必,不过是还没到时候而已。她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 不理会她的嘲弄,金瀚疑惑的眼光,投向她被白帛包住的头发,奇怪问道:“为什么你的头发,总是被包得严严实实?” 九年来,没有一次,见过她青丝披散的模样。而更遥远的记忆里,她的头发,乌黑柔亮,令人爱不释手。伸手去解头上的白帛,女子面色一变,立刻想要制止,却被金瀚抓住手,压在胸前。 无法动弹。 头上的白帛终是散开,预料中的青丝没有看见,看见的,只是一头陌生的长发,苍白如雪。 愣住。无法形容的震惊,充斥在金瀚的心底,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在一头白发映衬下,愈发显得没有血色的容颜。 怒气已被平复,她的面容又回复了平静无波。 “为何会这样?”他问,声音沉重。 她却只是淡淡道:“你嫌弃了?” 有很长的时间,金瀚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放开她。浴室的温度,慢慢在下降,空气中氤氲的水雾也逐渐散开,化作冰凉的水珠,沁入他们身下。 寒气入侵,令女子的身躯微微一抖,金瀚终于松开她的手,面色复杂地问道:“究竟是因为朕,还是为了那个人?” 女子眉心一紧,推开他,起身,垂目,状似平淡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金瀚也起身,朝她强势逼近,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 女子皱眉,被逼着后退。很快退至墙角,感受到逼近的男子气息激荡,冰凉的寒气,从光裸的脚心直窜入腑,四肢开始变冷,她倔强地抬头,仿佛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金瀚沉目,恼恨般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猛地翻过去,用力地按到墙上。 面贴墙壁,呼吸艰难。她尝试着挣扎,却被抓住手,放到身前,连同纤腰一并箍住。 动弹不得。 身后传来裂帛之声,衣裙被大掌撕裂,委顿在地。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绝望的姿态,像是在等待着被人撕裂肺腑。男子的动作略微一滞,痛苦而又无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 女子不语。紧闭的唇,微微有些发白。 一如九年来的倔强,如顽石一般,激得身后的男人,被气恨湮灭了理智。 亵裤终被扯落,女子大半个身子,敞露在男人的面前。 空气中蒸腾的水雾,至此已然全部散尽。 男子滚烫的身体,倾覆而来,将粗重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耳畔。 微微发抖。她身躯僵直,感受到男子坚挺的欲望,一寸一寸,缓慢而又强势地推入了她的体内。干涩的摩擦带来强烈的痛楚,令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不愿放手,越痛越想占有。 金瀚仰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握住女子的纤腰,开始猛烈的驰骋。女子微哼,一股深浓的绝望,紧紧包裹着两个人。他蓦地停住身下的动作,低头吻住她小巧的耳垂。 九年的时间,虽然从未心甘情愿过,但她的身体,还是被他了如指掌。(未完待续) 第55章 金国皇后(2) 不管内心如何抗拒,酥麻的快感,仍旧传遍了四肢百骸。女子浑身僵硬,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和鄙夷。皱眉想躲,他却不让。炙烫的双唇,技巧而又熟练地流连在女子每一个敏感的部位,大掌摩挲着娇躯,直到僵硬的身体,不可自制地软化,他仍不罢休。 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非常不好。她奋力地咬紧唇,内心早已麻木,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感受到愉悦。一种绝望的快乐,令她的理智,渐渐被欲望侵蚀。 “如果你肯承认……朕,今天就放过你。”温柔的语气,在耳边诱着她说出事实。 女子皱眉,“皇上不累吗?”那句话,问了九年,还不死心。 “你……!” 似是恼恨,金瀚的眼光沉下去。瞪着身下让他茫然无力的女子,除了疯狂的占有,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惩罚她。 眼神冷酷带痛,再无怜惜,他用力抓住她的身子,一个挺身刺入,狠狠撞进她柔软最深处。 女子吸气,一声娇吟,几欲脱口而出,却被她强力压制在喉咙里。咬紧牙,脸色发白,一声不吭。 男子炙热的坚挺,牢牢占据着她的身体,惩罚般的猛烈撞击,有如狂风骤雨,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细碎的呻吟,终于冲破紧咬的唇齿,溢了出来,带着内心的痛苦,以及肉体的欢愉。身后的男子,仿佛受了刺激,动作愈发狂热猛烈,几近疯狂。然而,到最后,突然有了一丝力不从心之感,他努力的忽略掉这种感觉,极尽全力地占有着她。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她真的在他身边。只是需要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才能换来片刻的真实感,终究是种悲哀。而每一次结束之后,她都是瘫倒在地,双眼空洞无神。 这一次,也不例外。 “翌国国王遣使来朝,要与我国结盟,一起攻打封国。你,意下如何?”拿了件衣裳,裹住她冰凉的身子,金瀚低声问道。 女子无神的双眼,开始聚焦,抬头看他,缓缓说道:“当然是好事。” 金瀚动了动唇,“既然你说是好事,那朕明日就答复他们。但是皇后,”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目光变成了祈求,继续道:“你可否答应朕,今日……别喝汤药。朕已经问过御医了,以你现在的年纪,为朕生育子嗣,也不是全无可能……” “不可能!”冷漠的打断,女子态度坚决。 金瀚却道:“为何不可能?只要你怀上朕的孩子,朕立刻废了翎儿,封你我的孩子为太子!即便……你生的是女儿,朕也会摈除众议,把江山传给她……这样,也不好吗?朕只想要一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有了孩子,你心里的恨,就不会这样浓烈……” 孩子……女儿…… 瞳孔蓦地一缩,仿佛想到了什么,女子的脸色苍白若纸,身体剧烈的颤抖。 “你怎么了?”金瀚疑惑地抱住她,想要停止她的颤抖,但她却用双手用力地按紧胸口,似乎那里,痛得她呼吸不了。 金瀚有些慌了,“你哪里不舒服?朕叫人传御医……” “不用!”女子艰难开口,一把推开他,闭着眼睛叫道:“你出去。出去!” 几乎是歇斯底里,女子抱头,满头白发和指尖融成一色。 金瀚愣住,从没见过她这样失控。 默默地退出,将浴室的门轻轻关上。听到里头传出一阵绝望的惨笑,悲凉而又痛苦,像是被人剜去了心脏。 金瀚脚步忽地一滞,深沉的眉眼,痛色浮出,仿佛被她凄然的笑声扼住了喉咙,喘息艰难。直觉地想要回去制止,最终还是放弃。 二十八年前,曾在繁华的街市,见过一个笑容,真诚无双,璀璨而摄人心魄。令久居黑暗权谋中的人也能感受到光明,这个世界,在那一刹那,突然变得色彩斑斓,无比美丽。然而,那样的笑容,他再也不可能从她脸上看到了。 浴室内,笑声渐歇。 悲凉、绝望的表情,慢慢从绝美的面庞褪去,余下的,又是死寂般的平静。她缓缓起身,走进已然是冷水的池子里,将身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全身肌肤,红肿不堪,才算罢手。 回到寝宫,命人送来汤药,毫不犹豫地饮下。然后屏退宫女,触动床下机关,进入地下密室。 如铁铸造,四壁坚硬。 昏暗的光线里,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男的面部有条疤痕,天生带有一股邪气;女的长着一双勾魂目,妩媚非常。此二人,正是嗜血楼楼主巫邪和眉妃柳眉。不知跪了多久,他们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跪姿也不如先前那么笔直。 见女子进屋,两人面色皆是一凝。 “巫邪无能,有负主子所托,请主子责罚!”叩首请罪,无比虔诚。 柳眉却恨恨道:“是他们兄弟太狡猾,才令我们功亏一篑。主子要责罚,就请责罚奴婢一人,饶过邪这一次吧。” 女子不语,淡淡看着他们,目光冰凉。 柳眉不安道:“主子,那南宫晔……发起狂来,实在恐怖,奴婢从没见过那么恐怖的人,或者……都不能称之为人,简直就是地狱阎罗!” “有那么厉害?”女子终于开口,面色沉沉,见柳眉不住点头,她皱眉道:“不管多厉害,也都有弱点。而你们,明明抓住了他的弱点,竟然还会失败,真是无用!” 女子拂袖,背过身去。 柳眉垂头,小声回道:“奴婢以为,如果能让南宫晔亲手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等他醒过来,一定会痛不欲生。但没想到……” “没想到关键时候,南宫晔会停手?”女子接口,神情冷然道:“魔宫宫主如陌,岂是那么笨的人!南宫晔为她而发狂,自然也只有她,才能唤醒南宫晔的神智!你们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真枉费了本宫这么多年对你们的栽培!” “属下该死。” “你们是该死,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倘若你们能将魔宫宫主带回,以后,还怕南宫晔不就范?” 二人垂首,愧悔难当。 “魔宫宝藏,真的是如陌手里?”过了片刻,女子又问。 巫邪点头称是。 女子略略凝思,“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但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无。至少,你们杀了翌国公主,令封、翌两国反目。现如今,翌国国王痛失爱女,欲与金国联盟,待来日,两国大军合力压境……百万大军,本宫倒要看看,封国要如何抵挡?” “至于魔宫宫主……三番两次坏我大事,又有宝藏在手,门众过万,且与南宫晔纠缠甚深,不能为我所用。此人,绝不能留。” 杀心毕露。女子回眸,看着巫邪。 巫邪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一月之后,武林大会在封国举行。在那之前,我要魔宫不得安宁!你去安排,这回本宫要亲自前往,绝不能让魔宫宝藏落入他人之手。” “可是,皇上那边……” “本宫自有办法。这金国的天下,很快就是本宫说了算!”女子扬起下巴,目光坚决而又笃定。 巫邪颔首,等待女子退令。但等了许久,女子都没有说。不由疑惑抬头,发现女子清眉微皱,望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什么,又努力克制着不问。不由奇怪道:“主子还有何吩咐?” 女子没说话,默默转过身去,面对坚硬的墙壁,内心终有一处柔软,无法忽视。 “你见到镇国侯府的公子了?他……可还好?”尽管极力抑制,但深沉的感情,还是随着平静的声音流露了少许。 巫邪微讶,小心问道:“您是说……意潇公子?他很好。以前主子有过交代,所以我们……尽量避免与他正面冲突。不过,他和魔宫宫主的关系……似乎十分密切。” 女子惊讶回头,沉声问道:“可知原因为何?……莫不是他……喜欢上这个女子?” 巫邪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是男女之情。属下觉得,他们看上去……更像兄妹。” 兄妹?女子心头一窒。 “你们都退下吧。” “是。” 光线昏暗的密室里,很快就剩下女子一人。忽然像被抽干了力气,贴着墙壁,滑倒在地。手探向墙角一处机关,一面墙壁,应声而开。墙那边,现出另一间隐秘的密室。与这间密室的黑暗完全不同,那里是一片素白。 唯一不同颜色的物品,就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画中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六岁的女孩,眸光晶亮,纯净无垢,快乐无忧地荡在秋千上。周围百花环伺,阳光普照,女孩稚嫩的脸庞,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幸福又快乐…… “娘亲,我在这里……” 恍然间,似乎听到了女孩甜美的呼唤,女子侧过头,看向那幅画,神情蓦然凄楚。 “娘……” “我想吃娘亲手做的点心!” “娘,我要和哥哥出去玩了……” “娘,我学了首新曲子,弹给娘亲听,好不好?” “娘,今天在街上,有人欺负我,被哥哥打了!我决定,我也要跟爹爹学武功,还要像娘亲一样,精通琴棋书画……我要文武双全,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哥哥也就不会生气了……” “娘,娘……你怎么了?你累了吗?嫣儿帮娘亲捶背。” “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娘亲!” “不管爹爹娶了谁,娘永远是嫣儿在这世上唯一的娘……” …… “啊!娘——” 甜美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绝望,剧烈撕扯着女子的心肺。眼泪一瞬涌出,淌满了惨白的面庞,她闭上双眼,任窒息的悔痛,将她彻底淹没。抬手扯掉头顶的后冠,如雪的白发,倾泻而下,在里间密室一片素白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惨然。(未完待续) 第56章 宫主回宫(1) 封国,京都城西,五十里,云崎山。 由形状各异的九座山峰组成,山势崎岖,险峻绝伦。每一座,都难以攀登。而这九座山峰抱成一个圆,横插在一湖碧水中间,将大大的碧云湖,隔成里、外二湖。令人称奇的是,里湖湖水常年温热,雾气氤氲;外湖湖水则是冰寒彻骨,常年寒气缭绕,伤近者于无形。 因此,人迹罕见。 “小姐!” 一把清脆的嗓音,带着惊喜,从山间传出。寒雾缭绕的湖面,忽有碗口粗的石柱,缓缓朝水面伸出。 一橙一青,两名年轻女子踏着石柱飞掠过湖面,来到对岸。 对岸女子,身形纤细修长,身上长袍及地,黑如墨染,广袖宽边,以血色做点缀,极具黑暗中的王者气势。而女子的身旁,另有一名与之气势迥然不同的年轻男子,身着白衣,容貌出色,气质清雅出尘,仿若谪仙一般。 “风使婉离……” “云使鸾韵……” “参见宫主!恭迎宫主回宫!”单膝跪地,二女对黑衣女子恭敬行礼。而这名黑衣女子,正是前不久刚离开王宫的魔宫宫主如陌。她身边的男子,自是冷意潇。 淡淡摆手,如陌示意二女起身。橙衣女子立刻扬着笑脸,跑来拉她手臂,亲昵而又开心地叫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鸾韵好想你!” “鸾韵,你又没规矩!”青衣女子婉离忙皱眉轻斥,对鸾韵一见如陌就撒娇的行为极为不悦。欲上前扯开鸾韵的手,却被鸾韵轻巧地闪身避过。鸾韵从如陌身后探出头来,冲婉离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婉离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无奈摇头。 如陌笑道:“随她吧。”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陌回眸,看躲在身后的鸾韵的笑脸,觉得陌生又熟悉,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四使之中,数鸾韵年纪最小,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因为有四使中的其他三人细心回护,才使得鸾韵在这吃人的魔宫,奇迹般的保住了快乐的天性。 “这位……想必是意潇公子吧?婉离见过公子!”微一失神后,婉离朝冷意潇行礼。 鸾韵这才仔细去瞧如陌身边的男子,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瞪大眼睛,呆住了。魔宫之中,不乏长相不俗的男子,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和眼前男子相提并论。说他俊美,都是亵渎。 “鸾韵,鸾韵!” 不知不觉看得痴了。听到婉离叫她,鸾韵才醒过神来,俏脸腾地一下红了,慌忙跟着婉离一起行了礼,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冷意潇清雅笑道:“不必多礼。” 鸾韵又是一呆,只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好听。不觉问道:“公子是要和我们一起回魔宫吗?” “鸾韵!”婉离皱眉,心有疑虑地望向如陌,一直以来的规矩,魔宫不进外人。 “意潇不是外人。”似乎读懂了婉离的心思,如陌淡淡道,“走吧。” 运用轻功,率先飞身掠过湖面。 九重山间,暗门开启。冗长的通道过后,宝石为天,水银为河,光芒耀眼,照射着玉柱琼梁的重重殿宇,瑰丽奢华,让人疑为仙境。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它曾经不是天堂。如果没有那个女子,这里如今,还会是一座充满血腥斗争的残酷地狱。 “恭迎宫主回宫!” “恭迎宫主回宫!” “恭迎宫主回宫!” …… 一入大殿,事先列队等候在殿中的卓长老,带领天、地、月、星四大分主及魔宫众弟子以浓重大礼,盛大迎接女子的归来。 如风吹稻田,上千余名魔宫弟子稻浪一般的伏低,无比庄严肃穆的神情,无不表达着他们内心对女子的崇敬。 宽袍拂地,广袖翻飞,大步走向宝位的女子,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仰视的强烈气势,与在外面世界里的淡漠优雅截然不同。 走到宝位前站定,如陌拂袖回身,二使立于她身后,下头的恭迎之声,依旧洪亮震耳,令人心潮奔涌。直到女子抬手,震天的呼声,仿若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制住,整座大殿,立刻鸦雀无声。 “都起来吧。”如陌道,“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 清冷的嗓音回响在恢弘的大殿,沉沉的回音,带出气势压顶。 卓长老领着众人起身,四大分主齐道:“为宫主分忧,是属下等人应尽的本分!” 很好。如陌满意点头,听卓长老与四位分主禀报这段日子以来的魔宫事物,多半已由卓长老处理妥当,唯有一事,在等待她的圣裁。 魔宫暗中经营的一部分产业,因妨碍到实力雄厚的江南第一庄的发展,遭到严厉的打击,使得魔宫近期财政亏损严重,更有少数弟子在与江南第一庄的正面冲突中伤亡,引来众多魔宫弟子的强烈不满。 “宫主,小小的江南第一庄仗着财大势大,欺人太甚,我们一定不可以姑息!请宫主定夺!”这次亏损最大的天魔分主率先发表意见。 如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卓长老。 卓长老会意道:“江南第一庄的实力,固然不可小觑,不过以我宫实力,要灭掉他们,也并非难事。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令我宫势力,暴露于江湖!” “长老所言极是!”地魔分主接道,“但属下以为,即便如此,我们也应该给予他们狠狠地痛击。否则,开此先例,以后不只江南第一庄,相信其他各方势力,也都不会将我们魔宫放在眼里!” “地魔分主此言差矣!我们魔宫行事,向来隐秘,更无人知晓哪些商行隶属于我们魔宫旗下产业,又何来的不把我们魔宫放在眼里?莫不是地魔你与江南第一庄曾有过节,想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月魔你不要信口开河!”一向不和的地魔与月魔,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能吵起来。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此次他们的行为,已经侵犯了我宫利益,不可饶恕!”地魔分主义愤填膺,转向高位之上的女子,神情立刻变得虔诚而恭敬,又道:“我们魔宫隐世那么多年,皆因历代宫主没人能练成天一神功,而魔宫宫规有训,神功一日无成,魔宫一日不得出世。如今宫主天赋异禀,如此年轻便已神功大成,分明是老天赐予我魔宫出世之机,我们没有理由再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就这样过一辈子!” “就请宫主带领我们,走出地宫,建造一个属于我们的辉煌人生!” 地魔分主领头下跪,激昂请求。 到底是年轻气盛,又在残酷的生死搏斗中练就一身好武功,自然不甘心隐于地下秘宫,默默地度过一生。而这里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众人皆附,就连一向与地魔意见不合的月魔也都跪下了。 此时的宝位之下,除卓长老以外,唯独剩下星魔分主一人,静静站立,除了在一开始尽职尽责地禀报了分部内的事物,其它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也没有附和过任何人。 如陌眼光微动,开口问道:“星魔分主,你为何不说话?难道你不想从这里走出去吗?” 被点名的星魔分主抬头看她,少有的敢于与她对视的魔宫中人,且不会让人觉得他对她不敬。而这位星魔分主,也是四大分主之中,唯一一个由如陌亲手提拔起来的分主。 拱手行礼,星魔分主面色无波地回答:“宫主此次回宫,想必对我们魔宫出世与否,早有定夺!属下只管听令行事,唯宫主之命是从!” 在魔宫里,要的从来都是绝对的服从。 女子犀利的目光,直射向领头跪地的地魔分主,那地魔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属下并无干涉宫主之意……” “地魔分主不必解释。”如陌沉声截口,“你们的心意,本宫心里有数。” 举步下台阶,纤细的身影笔直地立在众人之前,面无表情地将他们逐一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停在伏低的地魔分主的身上。地魔分主立时绷紧了身躯,只听她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本宫也不是那种在受人欺压后会忍气吞声的人,何况,我魔宫隐世百年,也是时候重出江湖。” 欣喜抬头,闻女子又道:“既然,江南第一庄如此不识时务,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自然也不必跟他们客气。” 清冷的声音十分有力,令人振奋不已。 “宫主英明!” 伏跪在女子脚下的众人无不眼光一亮,神情激昂振奋,仿佛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禁不住勾唇,如陌回身吩咐:“星魔分主,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江南之地,我们损失多少,就从他们在京都城的产业之中加倍取回。” 星魔分主忙道:“属下领命!” “去吧。三日之内,本宫要看到成果!” “是。” “宫主英明!”欣喜之色,浮上一张张在鲜血中浸泡得冷硬的面庞。洪亮的呼声,带着兴奋和澎湃的激情,响彻了整座地宫,经久不息。 宫主的寝殿,本该是最为奢华的一处,但却黑乎乎的一片。 没有圣殿里四处可见的夜明珠,也没有光华耀目的宝石墙,这座寝殿,虽然极大,却陈设简单,甚至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 如陌进屋,走到熟悉的位置,将烛灯点燃。冷意潇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从进入魔宫的那一刻开始,他一直这样安静地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默默地想着,不知怎样的磨练,才能令记忆中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成长为这样一个令人害怕而又崇敬的魔宫之主?! 烛灯的光,有些微弱,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但她执着的坚持着。夜明珠固然光华耀目,能将整座殿堂照得亮如白昼,但那光线未免惨淡清冷,不比烛火虽弱,却终有一丝温暖。 “嫣儿!”冷意潇上前握住她的肩,想到这些年,她一个人在这里,不知受着怎样的苦痛,心就疼得像是被人拿刀在割。“如果当年,可以找到这里……” 突然又说不下去。因为不确定,即便找到这里,又是否有把握,可以将她毫发无损的从这里救出去。 “我现在很好。”似是感受到对方的心疼与自责,如陌回头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以后也会很好。有哥哥在身边陪着我,不管生死蛊如何霸道,我都会竭尽全力,努力活下去!” 这是她的保证。 微弱的橙光,照在他们脸上,暖暖的一丝温意,映出她眼中的坚强,和他眼中的疼怜。 一滴烛泪,顺着烛台垂落,轻薄的几近透明的白纱帐内,冷意潇看到了那幅少年背影图。依然有些褪色,轻声叹息,不无担忧。 “如果放不下,不要勉强自己。” “不会。” 不会勉强,还是不会放不下?冷意潇叹气,转身出去,留给她一方安静空间。 如陌望着墙上的那幅画,十年相对,那被狂风卷起的衣袍,每一根飘舞的发丝,每一粒飞扬的尘土,似乎都已渗入了骨髓。但经历了短短几月,心境却是如此的不同,温润修长的手指曾在她肌肤上留下的温度,在她的心里始终不曾淡去,这曾经在她最为悲伤绝望时在她心底注入温暖的少年,终是与她隔了万水千山,再也无法回头。 取下那副图,微颤的指尖轻轻摩擦着那清瘦却挺直的脊梁,目光中涌现的浓烈而复杂的感情,早已说不清是爱还是恨。 素手将画卷起,动作轻缓。 “如陌。”门外传来易语的声音。 一进门便见到她正在卷画的动作,便望向那床头已是空空如也,不禁心头一酸。十年来被视如珍宝的东西,终于还是被卸了下去。她的心头是复杂的,自从知晓南宫晔是她的哥哥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方式去面对,尽管很难接受,但毕竟是事实,那日看着他为如陌而疯狂又为她而清醒,要多深的情,才能达到如此境地?他倒下的那一刻,她看到如陌眼中惊现的恐慌,她又何尝不是,只是在看到跟随大军赶到的齐澈时,她们都放了心,相信有齐澈在,他应该不会有事,但是,没想到十几日过去了,他竟仍然是昏迷不醒。(未完待续) 第57章 宫主回宫(2)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希望他们和好,还是该希望他们之间的一切就此罢休。轻叹一口气,朝着如陌走了过去,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咬了咬唇,没有开口。 如陌见她明媚的脸庞布满忧愁,心中了然。低眸,声音清淡道:“你在担心他?” 易语抿了抿唇,垂目道:“已经半个多月了,听说他还没有醒!如果连齐澈都救不了他,那他……如陌,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如陌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身旁流泪的红烛,艳色凄然。她沉默片刻,淡淡道:“时候到了,他自会醒。” 就如当初的她,他不过也在是逃避。齐澈传来的消息,他身体上的伤,根本不足以致命。只是不敢面对自己罢了。 将画放到玉枕里侧,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易语,你去看看他吧。”如陌轻轻叹气,“他毕竟是你哥哥,无论我和他之间如何,都不能抹杀你们之间的血脉亲情。更何况,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还有你们的母亲,他爱你们,这一点毋庸置疑!其实,你真正的二王兄南宫晔,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他是你的三王兄,这么多年一直代替着为他而死的南宫晔活着。” “你是说……”易于微讶。如陌微微点头,又道:“他心里有很深的愧疚,即便可以恢复自己的真正身份,他也选择一辈子为别人而活。担负着两个人的责任,去守护自己的亲人,他……其实活得很累……” “易语,我和他之间隔着两条性命,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走进他的生命,但你可以!用你的亲情,去温暖他,让他别再那么孤寂。” 清冷的嗓音,忧伤悲凉。 易语怔怔道:“如陌……你……” 想问她是不是已经原谅他对她的伤害,只是放不下微澜和沁贞的死?但他们之间已经无所谓原谅不原谅,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一个人的错。 星魔分主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不到三日,江南第一庄在京都城的四十多家产业,一夜之间,全部关闭。如陌让人放出话,限江南第一庄庄主,十日之内,亲自上门致歉,否则,此事还不算完。这件事一下子轰动了整座京都城,甚至是整个武林,人们纷纷猜测,魔宫以如此高调的姿态重出江湖,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主让江南第一庄庄主,亲自上门致歉的用意,不只是为了张扬我们魔宫的气势吧?”风息殿主殿,卓长老笑着问道。 如陌放下手中茶杯,淡淡扬眉,“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那小姐,别的原因是什么?”鸾韵脆声问道,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 婉离瞪眼斥道:“鸾韵,小姐和长老说话,你又插嘴!” 鸾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立刻低下头去。 如陌无奈摇头,道:“云阁查到消息,江南第一庄庄主阎富,极有可能不是封国之人。因为这么多年,他在封国敛下的财富,全部运往了金国,而具体运去了金国哪里,却又查不出。” “宫主怀疑?” “我怀疑江南第一庄和嗜血楼,都与金国皇室脱不了干系。试想,若不是势力庞大,不可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所以宫主想借此引出幕后之人?” “能不能引出来我还不确定,先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如陌略微沉吟,又道:“我已经让残歌去金国调查此事,探一探对方实力。……卓长老,你会不会怪我将魔宫引入这原本与之无关的争斗之中?” “怎会无关?”鸾韵立即跳出来叫道,“嗜血楼的人,几次三番要害小姐,就是和我们魔宫作对!我们当然要想办法引出幕后之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一回,婉离没有怪她鲁莽插话,因为鸾韵说的正是她心里所想。 卓长老道:“他们还曾觊觎我魔宫宝藏,相信直到现在,也未必死心!” 如陌点头,“只怕他们所觊觎的,不仅仅是宝藏那么简单。易语,你让人密切关注金、翌两国的动向,切不可放松。当初巫邪暗中杀害妍贵妃,再嫁祸于我,其目的,无非就是想破坏封、翌两国的关系,如今目的达成,他们一定会有下一部动作。” 易语皱眉道:“他们应该是想联合翌国一起攻打我们封国,不如我们派人潜入翌国王宫,杀掉翌王,让他的几个儿子争夺王位,无暇顾及其他。” “不行!”一直没有开口的冷意潇,这时说道:“倘若在一个月以前,用此方法,还能起到作用,但如今却是不行。” “为什么?”易语奇怪地问。如陌接道:“因为封翌两国反目,此时翌王一死,必定会将矛头直指封国。若再遇上有心人挑唆,到时,只怕翌国众王子之争,会以攻下封国为首要条件。” “正是如此。”冷意潇赞同点头。 如陌又道:“这短短半月,天下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还是先留意他们的动向吧,我想翌国没这么快出手,毕竟他们内部矛盾已深,翌王手中又无实际兵权,想要出兵,并不容易。还有一个月,每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就要举行了,相信这次一定会很热闹。” 冷意潇清雅笑道:“什么时候,你对武林大会也有兴趣了?” 如陌道:“我想,不只是我有兴趣,巫邪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更有兴趣。” “此话怎讲?” “我屡次破坏他们计划,他们一定会利用这次武林大会,夺得盟主之位,以正义之名号召整个武林人士一起歼灭我们魔宫。” 冷意潇思忖道:“所以,你想自己拿下盟主之位,不给他们可趁之机?” 如陌笑道:“你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有人进来禀报:“启禀宫主,有人求见!” “何人?” “回宫主,来人名叫齐澈,自称是卓长老的关门弟子,手中有长老的令牌。他说有要事求见宫主,另外,他还带了十几个人来,个个腰佩长剑,但又不像江湖中人,不知是何身份。属下让他们在主殿候着了。”下人一气禀报完毕。 卓长老看了下如陌的脸色,皱眉道:“这个逆徒,居然敢擅自带人来此,真是反了!看我这就去教训他!” “卓长老且慢!”如陌起身拦道,面色平静,“齐澈并非莽撞之人,此次不经通报,擅自带人来此,想必事出有因。易语,你随我去看看。” 魔宫大殿,数十级台阶,步步延伸,一路往下。 如陌看到来人竟然是长风,微微一愣,而长风身后,还有秦征、曲战等一些军中将领。不禁疑惑,将目光投向齐澈。 当着魔宫其它弟子的面,齐澈收起平常的随意,很是规矩地朝她行了一个礼。 “见过宫主。” “不必多礼。”如陌淡淡摆手,问道:“究竟何事?” 齐澈叹了一口气,一双清眉蹙了又蹙,却是没有答话,只朝长风等人看了一眼。长风立即上前,二话不说就在她脚下跪倒。 鲜少有情绪波动的面孔,此时竟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王妃!”长风叫道,语气真挚。 但这样的称呼,却令如陌微微皱起了眉头。而不仅是长风,就连随他而来的秦征、曲战……这些曾在军营里,极力请求南宫晔杀掉她的十几个军中将领,竟然也都朝她跪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如陌沉声发问。 长风道:“王妃……” “不敢当。你们还是叫我宫主比较好!”如陌态度冷漠,语气不容反抗。但长风依然道:“不管您承认不承认,王妃始终是王妃!并且长风相信,王爷此生,除了王妃您,也不会再另娶她人。此次冒然前来相扰,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王妃看在您与王爷往日的情分上……就请您,救救我们王爷吧!” 领头拜倒,身后个个随之。面色真诚,没有半分当日的愤怒和蔑视。 如陌心头一沉,究竟是何原因,可以令这些极度重视尊严的男人,跑来跪她这样一个曾遭到他们百般羞辱的女子? “齐澈,到底发生什么事?”如陌还未开口,易语已经跑去问齐澈,口气明显紧张而又焦急。 齐澈这才道:“自昨日开始,王爷的脉息渐渐变弱,只靠药物,抵不过他自己的潜在意识。即使王上每日都陪着他说话,也不能唤起他一丝一毫生存的意念,照此下去,恐怕……情况不妙!” “怎么会这样?!”易语惊问,齐澈无奈摇头。 如陌心头一震,她以为他能熬得过去! “王妃,长风知道,魔宫二使的死,您一直耿耿于怀,但那不怪王爷,一切都是属下的过错!是属下误信巫临月,让她拿了我的腰牌,才害死微澜使者……长风自知有罪,今日来此,正是要负荆请罪,愿以命相偿……只恳求王妃,去看王爷一眼!” 低头颔首,将随身之剑,双手奉到她的面前。如陌微震,这时秦征等人亦是取出随身佩剑,高举头顶,齐声说道:“还有我们。” 没有半分勉强,将性命交付得如此真诚。 不能说不动容。 望着高举过他们头顶的十几把佩剑,如陌眼光微动,长风之于南宫晔,就如微澜之于她。纵然今日,她杀了长风报仇,微澜也不会活过来,但是她又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走吧。”她淡淡地背过身去,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 “如陌……”齐澈忍不住叫她,却被如陌蹙眉打断道:“连你也要逼我吗?” 蹙眉回头,能做到不恨,已经是她的极限。要原谅并重新接纳他,她做不到。 眼光带痛,挣扎不已,看得齐澈忍不住叹气,“我不是要逼你。我是想告诉你,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你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若不去,他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如陌震住,有些不信,但齐澈的表情告诉她,他是说真的,不是玩笑,不是为了哄她去看南宫晔。 “我们走吧。”齐澈转头叹道。 长风心有不甘地道:“可是……” “走吧。”齐澈使了个眼色,拉起长风,跟如陌告辞。离去前,深深地看了易语一眼,并掏出一卷厚厚的画卷递了过去。 “齐先生,我们这样就离开,王妃她……”离开魔宫,长风仍旧是忧心忡忡。 齐澈道:“她会去的。” 十分笃定,不无概叹。又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没人比她更在意王爷的死活。” 何况,还有易语。 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寝殿,如陌神情有些呆滞,大脑里一片空白。易语跟在她身后,直到入了寝殿,才将齐澈给她的那一卷画卷,缓缓递给如陌。 没接。如陌只是望着流泪的红烛,怔怔发愣。 易语眼光一闪,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想看,我就帮你烧了它。反正他对你也不好,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了。” 不无意气。说完一咬牙,真将画卷放到烛火上头点着了。 火舌直窜,一下子将绑住画卷的红绳烧断,厚厚的画卷,一瞬脱出易语掌心,带着灼目的火光,零落的散在地上。 画中人,眉如远黛,目似寒星,遗世而独立地站在风雨里,身后雷鸣电闪,映出她双目凄凉,神色悲绝而哀伤…… 是那一夜的她!蓦然间心底震颤,他那时不是正在跟巫临月风流快活吗,怎能看到她当时的狼狈模样?连表情,还有内心的感受,都画得如此清晰而真实,仿若画画之人,感同身受! 莫非…… 心念急转,她飞快地将火扑灭,残存的画卷里,还有几十个她的影子。每一幅,无不是充满感情,就好像她曾经画过的他的样子。 干涩的双眼,痛意划过,直指心扉。看着跃然纸上的决绝身影,有凄然的惨笑,有绝望的嘲弄……被风撩起的染血的衣摆……单薄却挺直的脊背…… 原来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那样清楚。也许,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但是又有什么用? 抬手捂住嘴,将软弱的哭泣,阻隔在喉咙里。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一双温润的手,覆上她单薄的肩。如陌微微一颤,听到身后人轻轻叹道:“去吧!” 如陌回头,眼中泪光闪烁,哽咽唤道:“哥哥……”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人生无法重来一遍。但是嫣儿,你这样聪明,不要做出会令你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有些遗憾,一旦促成,永远都无法弥补,你……明白吗?”清雅通透的嗓音,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忽然平静下来。 人生的确已经有太多的遗憾和痛苦,她真的不想,再多一件。(未完待续) 第58章 神秘血魔(1) 夜浓如墨,光影在偶然送来的风中摇曳,轻灵的闪烁着,带出的却是沉重的轨迹。 辰王府,朝翔苑。曾经强大到好像永远不会倒下的男子,此刻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几同于无。南宫傲坐在床前,面色凄然,目光忧痛,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定定地望着床边那曾为他肃清道路,沾满鲜血的手,如今无力垂下,心中越发的酸楚。 十几天了,他每天都在他耳边说着过往的一切,说他们的年少时光,以及无法抛弃的责任,企图以此来唤醒他,然而,他却毫无一丝反应。南宫傲不禁心灰意冷。 “也许你真的累了,想放下背负多年的责任,想放掉所有的一切……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吗?” “母后不在了,我知道你很难过;王妹找到了,却是与你执剑相向;而我,为责任不顾你的感受,更令你失望心寒……” “还有凝儿……你觉得亏欠了她,所以不想醒来面对?但你一向很坚强,从不会逃避,这一次,却一心求死……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从今日起,我不再阻止你!你想走,就放心的走吧,倘若还有下一世,但愿我们还是兄弟,不会生在帝王家,不必背负家国大任,你也可以活得自私一些……不用代替任何人……” 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内心悲凉无比。这个世上,他所在意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以后,再无人能真正关心他的感受,再无人事事为他筹谋。 “王上,您该回宫了!” 身后传来羿德的声音,原来已经四更了! 南宫傲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深呼吸,强压住内心的伤痛,缓缓起身。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更不能倒下。 “晔,我明天再来看你。” 孤寂的身影,被融入清冷的月色,而就在他离去的刹那,黑暗中,闪出一个纤细的身影,以无人看得见的速度,出现在沉睡中的男子的床前。 这里的一切,仍是无比熟悉。唯独静躺在床上的男子,陌生的好像从来不认识。 半月不见,曾经强势霸道的男子,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那,瘦得不成人形。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此刻看到他这副模样,仍是止不住心痛。她以为凭着他的意志力,应该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关,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完全放弃了生存的意志! “南宫晔,如果你求死……是为了让我来看你,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睁开眼睛,我就站在你面前。”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但是他没有反应。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 皱眉,努力忽略掉心头渐起的不安和恐惧,她又道:“如果你现在醒过来,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就这一次。”她又补充,声音带着颤意,无法控制。 躺在床上的男子,依然没有反应。紧闭的双眼,深深的凹陷,仿佛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的样子。她心头一窒,莫名的恼恨,忽然由心而起,强烈占据了她的情绪。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别的什么…… “南宫晔!”她突然大声叫道,意气地想要掀开他的被子,将毫无生气的男人揪起来扔到地上,狠狠地摔醒他。但手还未抬起,就已经感觉到了无力。 “你这究竟算什么?!”她颓然坐到床边,用力地攒住他的衣襟,痛声斥问,“如果接受不了,就以死来寻求解脱,那么南宫晔……在你心里,我又算是什么?” “你欠我的……都还没有还,就想一死了之……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纤手越攒越紧,冰凉的手指,贴上男子尚有余温的胸膛,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但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泄露了女子内心的真实感受。 惶恐,或者害怕,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南宫晔,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你最好立刻给我醒过来,否则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你听到没有?!” 带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女子绝望地闭上双眼,一滴泪滚滚而下,落到男子苍白的唇上。 苦涩的滋味,迅速漫入唇齿,渗入男子紧闭的心扉。 那一霎那,无力垂落在床沿的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如陌垂头,伏在男子的胸膛,那里曾经炙热滚烫,像是要将她融化。 “南宫晔,遇上你,到底是我的不幸,还是你的不幸?为什么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到最后……爱也不能爱,恨也不能恨……” “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所承受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不断地落下,将微凉的胸膛,也浸染的滚烫。 忽然,她听到了心跳声,从微弱变得有力,连忙抬头,看到男子的眼睫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 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听到她的声音,还有她为他流的眼泪…… 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将他死寂的心,一点一点的唤醒。 然而,睁开眼睛,在沉睡了十六天之后,终于醒过来,没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胸膛处,有些湿润,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抬手按住胸口,努力地让自己相信,她真的来过,不是梦。 “王爷?!” 天刚刚亮,青彦像往日一样,打水进屋,准备替他擦脸,但目光所及,看到的,竟然是他睁开的双眼,尽管目光空洞,毫无焦距,但的确是睁着的。 短暂的怔愣过后,无比激动而又欢喜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座辰王府。 “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王爷醒了……快去叫齐先生,快!” 这个清晨的辰王府,仿佛死去很久,突然又活过来。四处充满了激动的声音,连带着整座京都城,似乎也充满了生气。 在这传言战事将起的紧张局势之中,他的醒来,无疑起到了振奋士气、安定人心的作用。然而,很快,又有消息说,辰王自醒转之后,不问朝政,终日于辰王府饮酒度日,颓废丧志。所有前去探望之人,一律被拒之门外,就连王上也不例外。 一时间,封国上下,人心浮动,个个惶然不安。 但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活过来了。望着烧残的画卷,如陌轻轻吐出一口气,复杂的心情,早已经分不清是悲是喜。 “在想什么?”温雅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如陌立刻将画卷收起,回头笑道:“没什么。” 冷意潇瞥了眼她手中之物,识趣的不多问,只是望着她越发消瘦的面庞,很是心疼。魔宫事物,比他想象的还要繁杂,而云阁、暗阁的庞大,更出乎他的意料。有时候真的难以想象,她这样纤细的身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将这么庞大的组织,管理得井井有条。 “嫣儿,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吧。”他温柔的笑,将她手中画卷放到盒子里,拉着她起身。 如陌微愣,与其说是他想出去走走,不如说,他希望她能暂时放下心头包袱,出去散散心。 不忍拂他好意,如陌点头答应。临走前,叫上婉离和鸾韵。 鸾韵几乎高兴地跳起来,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一路上,不论看到什么都有兴趣,若不是被婉离拖着走,只怕他们一整天都走不完一条街。如陌无奈摇头,让婉离挑了些鸾韵特别喜欢又方便携带的东西买了,乐的鸾韵高兴地合不拢嘴,一劲叫道:“小姐最好了!” 婉离又好气又好笑,佯怒地在她额头敲了一记,嗔责道:“仗着小姐宠你,你越来越没规矩!” 鸾韵捂着额头痛呼,扮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一气跑到圣心湖。这里曾经很热闹,到处可见文人墨士的身影,但自从天下局势发生改变,边关战事一触即发,这里就不复从前的喧嚣,清静的让人有些不适。而宽阔的湖面,零星的几个船只,为这初秋的季节,增添了几分萧瑟。但这并不影响鸾韵的热情,一到湖边,鸾韵便欢快地叫道:“小姐,我们租一只漂亮的画舫好不好?” 如陌还没答话,婉离就笑道:“当然不好!意潇公子向来只乘竹筏,不坐画舫的!” “啊?婉离你怎么知道?”鸾韵奇怪地瞪大眼睛,疑惑道:“你一向除了小姐交代的事情,很少去关注别的人!” “我……”婉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湖边,传来一道刻薄而尖锐的女声。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你这小贱人,好的不学,居然跟人学逃婚,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是啊妃儿,连三公子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只要你嫁过去,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两名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中年妇人,带着十几个家丁,围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年轻女子。看起来,是有些身份的人家。而女子的面容,十分精致,但神情却无比凄楚,对那两名妇人哀声恳求道:“二娘三娘,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嫁!” “你说不嫁就不嫁了?连家可是武林三大世家之一,赫赫有名,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现在退回去,难道是要找死吗?亏你还是京都城第一才女,怎么这么死心眼,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 京都城第一才女?如陌抬眸望过去。 “是她?”冷意潇淡淡蹙眉。 如陌问道:“你认识?” 冷意潇还没回答,那边扑通一声,红衣女子竟然跳进了湖里。 宁死不嫁,看起来柔弱,其实是个烈性女子。如陌不禁有几分惋惜,想转头看看冷意潇的反应,却发现身边没人了。不由惊异,尤其看到冷意潇救起跳湖的女子,更是十分惊奇。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他,竟然也会出手救人,倒是奇事。 如陌上前笑道:“京都城第一才女,黎小姐?” 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之前被南宫傲贬黜的黎丞相的女儿,黎妃儿。 在湖里呛了水,黎妃儿咳得满脸通红,稍微平息了些,这才抬头看她,问道:“你是……” 如陌朝她身后的冷意潇看过去,这时候,冷意潇早已放开了女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救人不过是一时兴起。 黎妃儿立刻扭头,看到冷意潇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似乎呆住。不知道是太惊喜,还是太悲伤,双目竟然浮了泪,神情更是复杂。 “意潇公子……”张口,只吐出这几个字,饱含了无数的感情。 冷意潇没有应,也没看她,只是淡淡道:“生命只有一次,你不该如此轻贱!” “不轻贱又能如何?”黎妃儿凄凉道,“要我嫁给那个轻浮好色的连三公子……我宁愿一死!公子你,既然无心,就不该救我!” 悲哀的眼泪,一瞬涌出,淌满了秀美的脸庞。 冷意潇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么说,是我多此一举了!” 黎妃儿忍住哽咽,抬头道:“公子的确是多此一举!就连当年……你也不该救我,如果你没有救过我,我就不会那么努力,让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第一才女……我以为这样,我就能配得上你,但你却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如陌不禁唏嘘。这个女子倒是坦率,毫不做作,可惜哥哥不喜欢。如陌叹道:“黎小姐,你真的宁死也不愿嫁给连三公子?” “嫣儿!”冷意潇知道她的意图,连忙将她拉到一边,阻止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你不要插手!” 连家不是一般的大家世族,而是武林三大世家之首。而三大世家在江湖势力庞大,甚至超过了七大门派。他们之间更有姻亲相连,素来同仇敌忾。这次武林大会,她已经有劲敌要对付,又岂能再因他而多竖劲敌! 如陌却道:“不要紧,虽然三大世家实力不可小觑,但对我,还够不成什么威胁!” “但是……”冷意潇仍不赞同,如陌又道:“我这么做,并不全是为了哥哥,我只是觉得可惜。哥哥既然不忍心看她死,想必也不想看她被逼迫着委身于连三吧?不如,我们先听听她的打算!” 冷意潇垂目,的确有些不忍。如陌回身,朝黎妃儿问道:“如果可以不用嫁给连三,你有何打算?” 黎妃儿道:“找一个僻静之处,了却红尘,削发为尼。” 这是她今日逃婚之前,所想好的去向。一生若不得心里头的那个人,宁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你倒是洒脱!”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如陌不无赞叹。 黎妃儿却苦笑道:“不洒脱又能怎样?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喜欢的那个人,正好也喜欢你!” 如此就叫做幸运吗?那如果是不适合的两个人,两情相悦,也未必是幸事!好比她和南宫晔…… “你去吧。”如陌轻叹,“这里,我会帮你。” 黎妃儿似是不能相信,“你……” 这时候冷意潇沉默上前,来到还有些发愣的两名妇人的面前,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递过去,神色冷淡道:“两位夫人,最好尽快将连家的聘礼退回去。否则,逼死民女的罪名,足够你们下半生在府衙大牢里呆一辈子。” “你是什么人?敢威胁我们!你知不知道连家……” “连家再厉害,也不过是江湖中的世家,他们如果一定要人,就让他们来靖国侯府,找我冷意潇!”面色平淡,竟似是丝毫不将连家放在眼里。 “靖国侯府?冷……你是意潇公子?”三拒官职而不获罪的意潇公子,与当今王上及辰王关系匪浅!黎二夫人面色急转,接过玉佩看了又看,的确是靖国侯府的东西!吃惊之余,虽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再说些什么。 黎妃儿看着这一幕,忽然满足的笑了,她一直知道,他从不喜宣扬自己的身份,更不以出身贵族而感到骄傲,但是今日,他却为她拿身份去压人,是否证明,在他心里,她与一般人,还是有所不同? 脱下嫁衣,扯掉头纱,女子含笑而去。仿佛这一去,此生再了无遗憾。 而就在黎妃儿离去之后,就等不到新娘的连三公子,带着众多随从,杀气腾腾地追到了这里。 一见黎家两位夫人,立刻气势汹汹地逼问道:“人呢?你们真没用,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小女子?” “不是的,连三公子,”黎三夫人连忙解释道:“我们本来已经要抓住她了,但是……又被意潇公子放走了!” 妇人怯怯地指向冷意潇,连三马上瞪眼望过来,目露凶光,像要吃人一般。大步朝冷意潇走过来,但还没近前,就看到了冷意潇身后的如陌。 眼光倏然大亮,比第一次见黎妃儿还要惊艳万分!连三瞪大了眼睛,惊奇叫道:“啊呀呀!这又是哪家的小姐?……居然比黎妃儿还要标致!简直……简直就是天仙下凡,美,美极了!” 一边鼓掌赞叹,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连三激动的模样,似是恨不得立刻扯了她就地拜堂才好。看得冷意潇直皱眉头。 连三疾步而来,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叫道:“美人儿,快,告诉本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肯跟本公子回家,本公子一定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生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家小姐的名字!还敢出言不逊,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一声娇喝,两柄半出鞘的利剑,交叉拦在连三的面前,浓烈的杀气,迫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鸾韵见他用那种猥琐的目光直盯着如陌看,立刻怒从心起,直想把这人的眼珠子挖出来。(未完待续) 第59章 神秘血魔(2) 婉离冷冷斥道:“退后。不然,叫你死无全尸!” 连三也的确退后了,但看到拦在面前的,竟然是两个俏丽女子,不由笑道:“这美人儿不止自己美,连身边的婢女都这么美!快叫她们把剑收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如陌冷笑,朝婉离、鸾韵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退下。 如陌面无表情道:“承蒙连三公子看得起,小女子本该感激涕零,但奈何,我已嫁为人妇,只好辜负公子一番心意。” “什么,你嫁人了?是谁?把他叫出来,本公子要跟他一较高下!” “就凭你?”鸾韵扑哧笑道,“那你可得提前准备好棺材了!” “嘿!你这小娘子,说话真不中听,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本公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说着作势捋了捋袖子,鸾韵看了几乎就要忍不住拔剑,冷意潇道:“在下劝连三公子还是收敛些的好,否则他日,丢了性命还不知是何缘故。” 连三扭头看他,对这种劝告,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猥琐的目光,将冷意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摇头叹道:“你长得也不赖嘛,可惜是个男人!你叫本公子收敛?可本公子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黑白两道,谁敢不给我连家面子,到现在为止,只要是本公子看上眼的,还没有得不到的。今天,好话已经说尽,这美人儿,本公子要定了。来人,给我上!” 朝后招手,一众随从,蜂拥而上,将如陌等人围在中间。眼看就要开始抢人,鸾韵杏眼一瞪,正要拔剑,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连三的随从,有几十人之多,全部在一瞬间倒了下去,像是约好了一样。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细长的口子,血还未渗出,人却已经气绝身亡。 而在他们之后,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临风而立,手中一柄长剑,薄如蝉翼,在白色的日光中,寒芒冷冽,无有一丝血迹。 瞬间惊变,来得突然,不止连三,即便是如陌,也是面色微变。 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他出手,但那些人,全都死了。 空气中,有剑气激荡,凌厉得让人心惊。 如陌微微蹙眉,抬头朝那人看了过去。只是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虽不见得是奸恶之徒,但也绝不会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 漆黑的长衫,没有任何点缀。乌黑长发,在脑后随意拢着,额前几缕垂下,在风中不羁的飘荡,挡住半边幽暗眼眸。颀长的身躯,消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却更显出他的高大。消瘦的下巴,棱角分明,仿佛刀刻一般,殷红的唇,嗜血之色,却带着极致的诱惑。挺直的鼻梁上,一副泛着银光的面具,紧紧贴合,遮去了一半容颜。面具之下的瞳孔,不带一丝感情,冷漠的投向平静的湖面,对仍站立着的几人,一眼都不曾看过,仿佛所有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而他身上的气息……那是怎样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黑暗的带着鬼魅,充满着浓郁的神秘力量,拥有着致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对他产生强烈的兴趣与好奇。使人不自觉的揣测,他是谁?来自何方?他的世界是何种色彩?他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副容颜? 还有那淡漠的眼神,无法掩饰的苍凉感…… 如陌竟发觉自己的目光无法转移,只定定的看着他,那是一种她从未曾感受过的气息,却直直的入了她的心底,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熟悉?又好像不熟悉! “不认识?”冷意潇凝眉问道。 如陌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认不认识,不知道他出手杀人的原因,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生平第一次,冷意潇起了十分的戒备,修长的手指,暗暗握上腰间的武器,等待着那名神秘男子的下一步动作。 高手相对,镇定,是必须的。 婉离和鸾韵心中有些惊骇,假如那柄剑对准的是她们的咽喉,也许这一刻她们已经和地上的那几十人一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抬头,目光对上男子的眼睛,忍不住暗吸一口凉气,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在白日里将黑暗气息演绎得如此彻底,若是一般的黑暗,只会令人心生恐惧和退却,然而,他却是生生的吸引,让人在恐惧之中不自觉的喜欢上黑暗的感觉,因为,神秘的诱惑,不可阻挡。 “你,你……你是谁?敢伤本公子的人,与我连家作对,有种就……就报上名来。”连三有些慌张,说出的话没了底气,双腿也在打颤。 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淡淡朝他望了一眼,极度的不屑,带着强劲的冰寒气息,更胜于他的剑气,看得连三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想要逃。 而神秘男子这时候薄唇轻启,冷硬的吐出两个字。 “血魔!” 冰冷的声音,犹如魔咒,直扣进人的心底。 血魔,嗜血的魔鬼。 连三忍不住声音打颤道:“血魔……本公子怎么没……没听说过?!” 别说是连三,就是如陌和冷意潇,也没听过江湖中有过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本公子做对?”连三又问。 神秘男子道:“高兴。” 又是两个字,同样的冰冷,同样的简单而干脆。只是高兴。想杀便杀,没有原因。 连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竟是这样一个答案。他纵横江湖这些年,即使是霸道无理,至少做每件事都会有一个理由,而这名男子,杀了他的这么多人,却连理由也不屑给一个。只是说,他高兴,所以死了那么多人,若他不高兴,那又该如何? 心中越发的惶恐,慢慢退后。他虽然不顶聪明,但是有一点还是清楚的,在这样的人面前,他纵有些功夫,与之相抗,只会是死路一条。还不如保全了命,留待来日报仇也不迟。 那名男子似是知道他的意图,冷冷的看着他。 连三越来越怕,速度也加快了些,退到他认为安全的距离,转身就跑。谁知,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利剑飞速地斩向他两腿之间。 “啊”的一声惨叫,惊天而起,令人毛骨悚然。 连三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痛得浑身发抖。对于好色之徒而言,没什么比断子绝孙的惩罚,更加阴狠! 男子扬头道:“记住,我是血魔,要报仇,冲我来!” 丢下这样一句话,男子漠然转身,坚硬的线条,仿佛永不能被融化的坚冰。就那么离去,带着他的神秘,带着众人对他的猜测,带着即将出现的又一个江湖神话,消失。 云香楼。位于京都城最繁华的街道,楼高三层。虽不是京都城最豪华的酒楼,却是所有酒楼之中,生意最好的一家。还未到正午,却已是宾客云集,人声沸鼎。 如陌四人刚踏进去,便有店小二笑着迎了上来,婉离直接越过他,走到柜台处,对着掌柜,不着痕迹的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黑色精致令牌晃了一晃,那掌柜的神色一凛,立刻变得恭敬非常,快步走出柜台,将她们往楼上雅间引,但如陌却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就在一楼吧,找个靠窗的位置。” 那掌柜连忙低头应下,引她们到一个相对而言较为安静些的窗边坐了,然后退下去亲自为她们安排茶水和饭菜。 冷意潇微讶道:“这也是你的产业?” 如陌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这家酒楼属云阁旗下,主要用于收集消息之用。” 鸾韵原本因突发的这些事情破坏了他们游湖的兴致,情绪有些低落。但听他们又提到这个话题,心情立刻好转,笑着接口,不无骄傲道:“这算什么,小姐的产业很多的,不只我们封国各地,还有金国翌国也有,光这京都城的所有商行,至少有一半的产业都是我们小姐的。” 冷意潇一怔,有些诧异的望向如陌。半个京都城?!这些日子在魔宫虽然也了解了一点,但却没想到已经庞大到这种地步,一时间,有些怔愣。她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时时都需要他在身边保护的小女孩了。 “鸾韵,小点声!”婉离见她说得兴起,什么都忘了,连忙出声提醒道。 鸾韵一惊,慌忙掩住自己的口,朝四周望了一眼,再看看如陌,才低下头,红了脸,轻声道:“对不起,小姐,我又忘了。” 如陌无奈而宠溺的笑了笑,却并未责怪。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送了茶来,恭恭敬敬的为她们倒上。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出一点差错。如陌微微皱眉,对婉离使了个眼色。 婉离会意,立刻对掌柜道:“钱掌柜,不必如此,把我们当成一般的客人对待就好,你先下去吧。” 钱掌柜恭声应了,退下。 如陌神态优雅的饮着茶,听着旁边那桌江湖人士的低声谈论。 一名中年男子首先道:“你们听说了吗?上一届武林盟主岐山派掌门前几日突然遇害,听说是魔宫妖人暗中所为,欲图盟主之位,控制整个武林。这两年来,魔宫行踪诡秘,藏头露尾,现在正式重出江湖,看来武林又要有一场大的动荡了。” 另一名男子接道:“可不是吗。真没想到这魔宫宫主竟然和前几月被广为称颂的‘圣心琴仙’是同一个人,听说她可是绝世美女,这次武林大会,不知道她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唉,这么美的女子谁会想到竟然会是武功出神入化的大魔头呢。真是可惜呀,可惜……” 看他摇头叹息,如陌心中冷笑。大魔头?她若是大魔头,六大派早在两年前就被灭了。那时,她杀了那个魔鬼,初登宫主之位,为让众人信服,她便独挑六大派,却并未伤人性命。而六大派败落,自觉丢了颜面,便将她划为邪魔外道。这便是所谓的武林正派。 又一名男子道:“武功出神入化又能怎么样,新上任的岐山掌门已经广发武林帖,邀请所有武林正道在大会期间一起齐心协力对付魔宫,管她魔宫宫主有多厉害,也没办法和这么多武林高手相对抗。” 第一个说话的中年男子,再次压低了声音,面上的表情神神秘秘的道:“这可说不好。她厉害着呢,不说她的武功,就说她跟朝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还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告诉你们啊,我有个亲戚认识宫里的人,虽说当今王上对她宠爱封他为王后,是为平乱,但辰王可不是。听说平乱那天,辰王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最后还发了疯,一口气杀了几千名顶级死士,那个惨烈呀……” “这个我也略有耳闻,辰王此人一向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没想到竟然是个情种。这次武林大会如果朝廷也介入,那结果不知道会怎么样。” “依我看,朝廷不会为一个女人跟整个江湖作对,你想想,当今王上可是个顾大局的人。再说了,辰王自从这次受伤清醒之后,都没出过辰王府一步,每天只知道喝酒,喝得烂醉如泥,也不理朝政。现在边关局势紧张,他却连护国军的事情也不管。唉,好好的一个战神,被一个女人给毁了……”那名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还遗憾的摇头。 鸾韵听到这里便坐不住了,立刻提了剑,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正待怒声反驳那名男子,却见如陌对她微微摇头,表情淡淡的道:“鸾韵,坐下。”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令鸾韵不自觉的坐了下来,只气呼呼的瞪着那几个人。 婉离有些担忧的看着如陌。虽然小姐面上表情没变,但是心里一定会难受吧。 如陌稳稳地端着青瓷茶杯,放到唇边,浅浅的触碰着。垂眸暗思。整日喝酒,烂醉如泥。南宫晔真的会为了她从此颓丧,一蹶不振吗?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过度。她相信,以南宫晔的性格,既然醒来了,就不可能罔顾自己肩上的责任,也绝不会对于他国的侵略而置之不理。所以,他总会振作起来的。 冷意潇暗叹了一口气,伸手端过她手中早已空了却还放在唇边的杯子,为她再添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如陌微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对上他面上担忧的轻愁,歉意的一笑。她让他担心了。 就在这一会儿,那些人已经换了另一个话题。而他们这次话题中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为首的那名男子道:“这几天江湖中出了一个神秘人物,自称‘血魔’,你们知道吧?此人武功奇高,就在前天夜里,六大派,除了已死的岐山掌门,其他五位掌门在聚首谋划如何铲除魔宫的那一晚,全都受了重伤,至今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喂。”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些人可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是怎么受的伤?” 那名男子不无自豪道:“你们当然不知道,我得到的是内幕消息,六大派为了不让江湖正道人士产生恐慌,就暗暗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听说啊,那天夜里,那五位掌门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看到剑光那么一闪,然后就倒地不起了。第二天,他们门中弟子,只看到墙上用血写着两个大大的字‘血魔’。” “血魔是谁?没听说过。难道是魔宫妖人?” 那名男子答道:“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武林大会将至,突然出现这么一号从没听说过的人,有些蹊跷。看那人的武功,绝对不是刚出道,所以有人猜测,应该是魔宫之人。否则,为什么受伤的都是组织武林大会共同对付魔宫的领头人物呢。但是,说来也有些奇怪,如果是魔宫妖人所为,应该直接杀了才对,为什么又要留着活口呢?” 如陌听到这里,面色沉了沉。 鸾韵这回学聪明了,知道要压低声音。“小姐,不知道血魔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婉离蹙了眉,摇头道:“他未必是在帮我们。因为他这么一来,武林中人只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魔宫头上,便是引发他们所谓的正道人士对我们魔宫产生更大的仇恨。” 鸾韵一惊,忙道:“那他是故意这么做,为了挑起更多的事端?哎呀,刚才我们真应该杀了他才对。” 冷意潇望了望不动声色的如陌,若有所思道:“是敌是友,目前还无法下定论。但从今日他的行径来看,似乎不将武林中人放在眼中,否则,他便不会明目张胆的伤了连家人,那等于是公开与三大世家作对,而三大世家一向与六大派交好,他这么做,便是将自己放在了武林公敌的位置。而我们,不妨先等等看他下一步的行动再说。” 如陌只听着,没开口,目光怔怔的望向窗外,却不知该看向何方。 突然从门外走近几个人,边走边大声嚷嚷道:“大家快去东街看热闹吧,魔宫的珠宝商行被人挑了,连着两家,打得正激烈呢……” “真的假的?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公开向魔宫挑衅。” “是一个带着银色面具,自称‘血魔’的人。” “是他?怎么这么猖狂,连魔宫的产业也敢动,这下有好戏看了,走走走……” 如陌四人面色皆变。东街商行,魔宫在京都城唯一公开的产业。(未完待续) 第60章 残歌重伤(1) 如陌亲自去了趟被毁的商行,入目之中,碎裂的玉器残片,铺了满地,看上去一片狼藉,仿佛为证明方才发生过的激烈打斗而存在。商行之人,或轻或重,皆有伤在身,却并未出人命,而血魔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外头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不到一日,血魔公开挑衅魔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武林,而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同样的情形也在发生。 如陌隔着人群,朝里面淡淡的扫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又有一些武林正派受到袭击,使得整个武林人人自危,再顾不得商讨歼灭魔宫的计划。有人开始传,岐山掌门之死也是血魔所为,而并非魔宫之人所杀,一时间,血魔其名,令人闻风丧胆。三大世家与六大派联手发了江湖通缉令,得血魔之命,获赏银三千。 重赏之下,有人蠢蠢欲动,但血魔行踪漂浮不定,偶然被发现时,也只是一招便将一干人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击之力。 魔宫大殿之中,如陌高坐上位,面无表情。冷意潇回家探望靖国侯的病情,因此,只有卓长老一人立在她身旁,神情肃穆。 天魔分主上前两步,抱拳恭敬道:“宫主,这几日我们共有十家商行遭创,虽未伤及性命,银两损失也不太多,但血魔此行为却已损毁了我魔宫的颜面,若是此事就此揭过,别人只当我魔宫好欺负,日后谁都敢上门挑衅。” 地魔分主面带疑虑道:“话虽如此,但血魔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点出现,说明并非一人,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们如何去抓?” 月魔分主果决道:“全部抓来,不就行了,总有一个是真的,也说不定他们本就是一体,是一个组织。” 如陌静静地听着,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情绪,目光望向唯一不曾开口的星魔分主。此人心思细腻,也从不轻易附和他人言,凡事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因此,他理所当然成为他们四人之中最得她信任和器重的一个。 此刻见他正拧眉沉思,她便开口问道:“星魔分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星魔分主目光一抬,立刻上前道:“禀宫主,依属下拙见,血魔此人不见得是我们的敌人。” 天魔分主眉头一皱,不赞同道:“他公开向我们挑衅,不是敌人还是朋友不成?” 如陌目光微动,抬手示意星魔继续说下去。 星魔分主并未对天魔分主多加理会,只抬眼望向上位的如陌,语气沉稳道:“属下如此认为是根据几点,血魔的出现是在上一代岐山掌门死后,新掌门即位号召武林共商铲除我们魔宫之时,此为一。所有接到号召并同意参与的主要门派的掌门人皆被其所伤,此为二。我魔宫的商行被挑,当时打斗激烈,行内人人受伤,却并无一人伤及性命,以血魔为人称道的武功修为,连五大派的掌门都无法接其一招,要对付我们商行里的那些普通守卫,又何须激烈的打斗,除非他不是真正的血魔。还有一点,众人皆说,我们商行损失惨重,但其实只有我们内部之人才知,那些打碎的珠宝玉器,皆是相较廉价之物,不会危及到商行的根本,如果只有一家商行如此可以称之为巧合,但十家皆是如此,属下便认为他如此作为只是摆一个姿态,给外人看。告诉别人,他与我们并非一路人。” 卓长老赞同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如陌。见她眼中也有着赞赏之意。果然不愧为她最为看重的一个,懂得用心看待事物,不为表象所惑。 地魔分主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但也不排除真正的血魔杀害岐山掌门,嫁祸给我们,再与各大门派作对,增加他们对我们的敌意,引起武林公愤。而后来出现的多个血魔也许是有人在得知他的意图,在背后破坏真正血魔的计划。” 星魔分主听他这么一说,略作思索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后出现的血魔应该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暗中相助?如果这些血魔背后都是同一人,那么,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武林公敌呢?他的目的何在?” 如陌的目光望向大殿的尽头,思绪回到几日前。那个神秘的黑衣人,那种陌生却又暗暗透着隐约的熟悉气息,他,究竟是谁?“无论是谁,不论他的目的为何,相信到了武林大会,都会有个定论。这些日子,密切关注他们的一言一行。” “尊宫主令。”众人齐应。 如陌身子往后靠了靠,又道:“一月之期已过大半,江南第一庄可有动静了?” 婉离立刻回道:“禀宫主,属下方才得到消息,阎富已经秘密来到京都城,此次与他同行的共有五人,其中一人是他的侄子,剩下四人是护卫。他今日早晨已与我们的人取得联系,称明日一早便会带着大礼登门造访。” 如陌点头,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陡然锐利,声音沉了沉,道:“大礼?哼!本宫倒要看看,他口中的大礼,究竟够不够分量。” 第二日一早,江南第一庄庄主阎富果然如期而至。他的四名护卫被留在了大殿,仅允许他带了被称为他侄子的阎清进入允临殿。 如陌一身黑衣,端坐在主位,淡墨色轻纱覆面,有一种神秘之感,不强势,却是无法忽视的威严。手边放着一杯鸾韵刚为她沏好的新茶,腾腾的热气,在她眼前缭绕着散开。 婉离引着他二人进殿,朝着如陌行了礼,站到她身后。 而进来的两人,前面一位年纪四十开外,身着华衣,面相温和,有着一股子儒雅之气,倒像是饱读诗书之人,只目中偶尔闪过的凌厉精光,提醒着他人,莫要对他小看了。此人便是江南第一庄庄主阎富。而相比于他,更吸引人目光的却是他身后落他半步的布衣男子。 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着灰白色布衣,却掩不住天生的贵气,眉宇淡雅,面容清俊,然而,最吸引人的却并非是他俊美的相貌,而是他不自觉散发的气息给人一种与世无争之感。虽跟在阎富的身后,却是举止优雅,步伐从容不迫。唇边的浅笑,自然的仿佛早已与他融为了一体,清澈的目光,在看到如陌的那一刻,遽然一亮,于平静之中荡起了波澜。 如陌稳稳地坐着,并未起身。目光越过阎富,停留在他的身上,这种气质,与冷意潇有些相似,但也仅仅只是相似,因为,在本质上,他们又完全的不同。 阎富也不介意她的怠慢,只上得前来,拱手含笑道:“在下阎富,久闻宫主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先前不知那十几家商行为贵宫所有,得罪之处,还望宫主海量包涵。” 如陌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却并未答话。转眸望向手中的茶杯时,扫了眼那名年轻男子,对阎富的话仿佛不曾听见般。 阎富抱拳的手僵住,面露尴尬之色,微微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子。那名男子依然含笑,不动声色。阎富又道:“此次阎富前来,一是为贵宫枉死之人致歉,愿将在下于京都城的所有产业作为赔礼相赠。二是想与宫主谈一笔交易,一场于宫主绝对有利的交易。” 如陌眸光一动,瞬即恢复如常。江南第一庄在京都城的所有产业自然是非常可观,但却不是她想要的。 “阎庄主,这便是你的大礼?你们也太小看我魔宫了,这点产业,本宫还不放在眼中。至于交易……即使于本宫有利,但阁下缺了诚意,这交易,不谈也罢。”说罢便站起身,一甩袖,冷冷道:“婉离,送客。” 阎富面色一变,魔宫让他们备礼致歉,而他将这么庞大的产业拱手相让,她竟然如此不屑一顾!那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想他江南第一庄无论在商场还是江湖,都是鼎鼎有名的,这次他们无意中得罪了魔宫,而魔宫也给予了他们狠狠的还击,本是扯平了事,却不想对方提出备礼致歉这等过分的要求,若不是有事相谈,这一趟,他绝不会走。但既然来了,也不能无功而返。想到此,便平了平胸中的怒气,努力浮出一个笑容,先望了眼身旁的男子,而后方道:“这些产业对贵宫而言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我庄来说,绝不是小数目,宫主指责在下没有诚意,这……从何说起?” 如陌勾唇一笑,目光望向那名自始至终唇角含笑,面色不变的清俊男子,微带嘲讽道:“难道本宫说错了不成?既然正主来都来了,又何必故意隐藏身份。本宫从不喜与做不了主的人谈条件。”这二人,她只要一眼,便知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阎富一惊,原来她指的是这个。 年轻男子面色微变,眸光犀利,魔宫宫主果然不简单,这样也能看出来。既然被她说破了,他也就干干脆脆的承认。上前两步,拱手笑道:“宫主好眼力,阎清佩服。不过,并非阎清诚意不够,而是阎庄主确实是阎清的长辈。方才不到之处,宫主莫要见怪。” 见他语气诚恳,态度谦和,如陌淡淡一笑,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的便坐了。阎清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大大方方的坐下,姿势却是极为优雅。而阎富则是恭敬的站到他的身后。不到片刻,便有人奉了茶来。阎富掏出一根银针,如陌顿时眸光一利,那阎清立刻挥手阻止了阎富的动作。淡笑道:“阎庄主不必多此一举。魔宫之毒,天下闻名,若是宫主有心,又岂是你一根银针能试出来的。而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也是对魔宫宫主的为人有十足的信心。” 阎富面色一红,立刻收起了银针。看着那杯茶,呐呐道:“主子,这……” 鸾韵见他怀疑茶中有毒,面色一沉,便怒道:“既然你们怀疑这茶有毒,那我拿去倒了。”说着便朝阎清走了过去。 “鸾韵,不得无理。”如陌淡淡喝止。鸾韵只得停了步子,面色不快的又退了回来。 阎清笑道:“无妨,本是我们无理在先。”说罢便端起茶轻饮了一口,顿时甘甜入喉,口齿留香,不禁赞叹道:“好茶。” 如陌微微一笑,道:“言归正传吧,本宫不喜拐弯抹角。” 阎清一愣,随后加深笑意,道:“宫主倒是个爽快人,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先前阎庄主的人损伤了贵宫在江南一带商行的利益,而贵宫又挑了阎庄主在京都城四十多家商行,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这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而宫主要求阎庄主亲自备礼致歉,想必真正为的不是这个礼吧?” 如陌淡淡道:“阁下怎知不是?” 阎清笑道:“宫主方才也说了,江南第一庄的那些产业还不在宫主的眼中,那么,宫主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若在下没猜错,宫主应该早已知晓阎庄主并非封国之人,而宫主定是怀疑江南第一庄的背后主子与宫主在金国费尽心机调查的是同一人,所以,在下今日前来,不只是为宫主解惑,更是想助宫主一臂之力。不瞒宫主说,您所要调查的人和事,在下都很清楚,并且已为您打探清楚。而宫主的敌人,正好也是在下的敌人。” 如陌抬眸,定定的望着他,此人还真是不简单,不止将她此次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云阁与暗阁在金国打探不到的事,他竟然如此轻易的便能查到,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想到此,便微嘲道:“看来阁下对本宫倒是很关注。” 对上她清澈却明灭不定的眸子,阎清仍然笑着道:“在下对宫主的关注的确已非一日,但在下并无恶意。宫主万勿多想。” 如陌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阎清又道:“一直以来,与宫主作对之人,巫邪,他背后的主子,便是我金国的皇后。” 如陌一愣,金国皇后?她不是没想过,但是一国之后,要封国的江山做什么?一个金国的女子,她与父亲又有何仇怨?微微蹙眉,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 阎清坚定的点了点头,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十分确定。” 如陌低下眸,沉吟片刻后,方问道:“那你,可清楚她的底细?” 阎清略作思索,清俊的面容沉了半分,平声道:“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此女子,名绝心。是我国皇上九年前巡视民间时偶然遇到的女子,因她与皇上从前心爱的女子长得极为相似,所以被带进皇宫,不顾朝臣的反对,毅然将那名身份不明的女子封为皇后,虚设后宫。那名女子在这九年来,暗中培植势力,在朝堂有诸**羽,如今,表面上看,金国做主之人是皇上,其实真正掌权之人早已是皇后。且自她掌权之后,对皇室之人大肆打压,以各种罪名一一除去。” 如陌蹙眉,略带疑惑道:“可金国太子还活得好好的。” 阎清目光一闪,垂了眸,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神色平淡如常,道:“因这些年,皇后无所出,金国皇室之后只得太子一人,若贸然除去,岂不是将她的野心公诸于众?况且,太子身孱体弱,又只知吃喝玩乐,无心朝政,对她并无威胁,但即便如此,除掉太子,也是早晚之事。” 对金国太子,她早有耳闻。听说金国皇城之中,但凡稍微有名一些的烟花之地,十有八九与之相熟。而金国皇后是否就是策划那一切阴谋之人,还有待求证。此人对金国皇室之事如此了解,想必也不是普通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状似随意的问道:“阁下,想怎样合作?” 阎清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眼,眸光晶亮,淡雅一笑,却是别有深意,道:“听说宫主准备参加这一届的武林大会?那我们,武林大会之后,再详谈。” 如陌双眼一眯,望向他的眸光顿时犀利无比,而阎清仿若不见,神色依然不变,只唇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站起身,朝着她微微拱手,道:“如陌……宫主,今日多有打扰,咱们后会有期。” 如陌怔了怔,缓缓起身,还了一礼,不做挽留,便命婉离送他们出宫。 阎清优雅地转身,却在踏出允临殿之时,又回头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新任岐山掌门似乎与巫邪是旧识,不知前岐山掌门之死,与之可有关联?”说罢再不停留,大步离去。那种于步伐间显露出的飘逸风姿,有着沉着和大气,无与伦比,令人只要见过,便无法忘记。 如陌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依然不曾收回。 鸾韵秀眉皱了皱,不解的问道:“小姐,他既然想与我们合作,为什么又要等到武林大会之后呢?还有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武林正道筹划歼灭我们,也是巫邪他们设计的阴谋吗?” 如陌目光一凛,唇角微勾,冷笑道:“这起筹划,自然和巫邪脱不了干系。而阎清想借武林大会试探我们的实力。若这次武林大会,我们胜了,顺利除去巫邪及他背后的主子,那么阎清的目的便已达成。若我们败了,那么以后,他与我们谈条件,便多了几分筹码。” 她曾经以为江南第一庄与巫邪是一路人,但照此看来,她的猜测,是错误的。阎清此人,看来城府极深,绝非池中之物。他今日本不必亲自来此,但他却来了,想必这场合作对他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鸾韵嗔目竖眉道:“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这么奸诈。小姐,我们不要和他们合作。” 如陌目光望向远处,沉了沉声,道:“先不管他。目前最要紧的,是下月的武林大会。” 时光如梭,一月之期,转瞬即过。离武林大会剩下不到十日,而莫残歌,至今尚未归来。 如陌立在云崎山一方悬崖之上,俯视着蜿蜒起伏大小不一的众小山,目光定格在悬崖之下的那一湖碧水,在黄昏的余辉之下,如镜一般,闪耀着动人的光泽。然而,在她的眼中,却仿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平静的令人不安。 这时,远远的一只白色的鸽子向悬崖下魔宫的方向飞去,她目光一动,抬手,屈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吹,清脆悦耳的响声便传了开来,那白鸽极具灵性,仿佛听懂了一般,立刻改变方向,向她飞来,落到她抬起的手臂之上。她取下白绢,心中一凛,大红的丝线,在魔宫之中,代表着极重大消息,只有她才能开启。 没有丝毫停顿,便将那薄得几乎透明的白绢展开,入目之中,只有八个大字,却令她身子一震,手微颤,那白绢便脱离了指尖,向湖面落去,就如她的心一般,沉沉坠下。(未完待续) 第61章 残歌重伤(2) 那是易语的字迹。笔记潦草,笔风不稳,代表着她在写这几个字时,心情极度焦急不安。 ——暗阁总阁,残歌重伤。 飞身下崖,几个起落间,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是谁,伤了残歌?以他的武功修为,这世间,究竟有谁能伤到他? 来不及回魔宫打声招呼,便运用内力,一路狂奔,直至暗阁。 寂静的庭院,一派肃穆之气,莫残歌寝阁门口,暗阁之人个个垂首而立,面色沉郁。如陌握紧双拳,突然没有勇气走进屋里,缓慢前行的脚步,重逾千斤。推开寝阁之门,只有易语一人坐在床边,听见声响,回头望她,目中之泪,毫无预兆的簌簌落下。 黑色的血衣,沾满泥土,垂落床前,浅色的地砖,血迹斑斑。即使是睡觉也不曾离身的烈焰,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中,刀尖的殷红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床上之人,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额头冷汗遍布,唇角褐色血液凝结成线。 她的心,蓦地痛了起来,惊惧而恐慌。袖中的手,颤抖着,一如她的心。 沿着地上留下的血印,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动。脑海中浮现的是与他之间过往的一幕,一幕。 于绝情谷万箭之中,他曾说:“你若不愿,莫残歌即使拼了性命,也会保你周全。” “只要是你的愿望,莫残歌,竭尽所能,为你达成。” …… “不管你是谁,出口伤她,便得付出代价。若有下次,杀,无,赦!” …… “在莫残歌的眼里,天下间只有一条规矩,那便是:伤如陌者,死!即使为此需要以性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 她从不想要他为她豁出性命,她也无法再承受身边的人离她而去。残歌……不要有事,求你,不要有事…… 易语站起身,低头站到一旁,带着哽咽的声音,轻轻道:“我让人去请了齐澈,应该一会儿就到了。他是自己强撑着回来的,自进屋之后一直在昏迷。身上共有三十几处伤,我让人帮他简单处理了。如陌,他……会不会……” “不会……不会的,他不会死,一定不会……”如陌立刻截口,倔强而坚持的重复着,仿佛在寻求肯定,望向易语,盈满水雾的眸子,脆弱的痕迹毫无遗漏的喷薄而出。 易语眼中的泪不停的落下,不敢对上她的双眼,这样重的伤,她无法给她肯定的答案。若是一般人,也许早就死了。若不是有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得不到她的回应,如陌的心越发的沉而痛。她想多给自己一些信心,然而,她的理智清楚的告诉她,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转眸望向残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颤抖着手抚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定是他发现了巫邪的行踪,发现了巫邪背后的主子,想为她报仇,才落得这般境地。 深吸一口气,抬高下巴,不让眼泪落下,出口的坚定语气带着因哽咽而沙哑的音色,道:“残歌……不管是谁伤了你,我定要她十倍的偿还于你……你所中的三十剑,我会让她以三百剑来还!”还有微澜和沁贞的命,她所承受过的屈辱,她也要她,一并偿还。 “金国皇后,若真的是你,那我如陌在此立誓,此生与你,势不两立!”她身边的人,谁也不能动……谁也不能! 握紧拳头,她目光凌厉嗜血,心中的恨意愈来愈浓,除了那个魔鬼,此生,她还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恨着一个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易语被她浑身散发的浓浓恨意震惊了,那比刀子更利的目光,如此陌生,是她从未自她眼中见过的,狠厉。一时间,竟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她不希望如陌的心从此被仇恨所充斥,但是,看着此刻生死未明的残歌,又如何能叫她们不恨。残歌是那样的爱如陌,一直以来,在她身后默默的付出,不求回报。这一切,她比如陌看得更加清楚,为了如陌,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毫不犹豫。若他……真的死了,她不敢想象,如陌将会如何!她如此重情,在意身边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如陌伸手握住残歌的手,那只布满伤疤,骨节分明的手,曾经多么的有力,此刻却绵软的散开着五指,冰凉入骨。她用双手将他的手紧紧包住,企图让他变得温暖,可是,她的手太小,任她怎么努力也还是无法完全做到。 看着他愈发变得苍白的唇,她的心悲凉到无以复加。 残歌,他会度过这一次的生死难关吧?会的,一定会……他,必须要度过。 “残歌,是我,你能听到吗?我是如陌……是你用生命保护的如陌。” “我们有十年之约,你忘了吗?你要信守承诺,我还活着,你也得活着,履行你的承诺……”她努力地弯唇,欲牵出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却比眼泪,更令人心痛。 易语看着她,心中更加难过,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因为在生死的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如陌用力的握住他的手,目光紧紧锁住他紧闭的双眼,因哽咽而沙哑的声音,更显凄凉。“残歌……你若不在了,以后谁来守护我……” “残歌……”要怎样才能留住他的性命,要怎样才能令他连死也不能安心,没有选择,只能活过来?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她的命!对,他最在乎的……莫过于,她的命! “残歌,我的命……在你手上,没有了你,我的蛊毒期限一到,即使有齐澈的药,有寒玉床,也无法延续。所以……若不想让我死,你就要努力的……活着……” 突然,他的手动了动,尽管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但是,也足以令她兴奋,咬着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眼中迸发的希望,几乎将人淹没。而莫残歌的双眼仍然紧闭,苍白的唇微微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易语也是一喜,连忙凑了过来,问道:“残歌,你想说什么?” 如陌连忙俯下身,耳廓几乎贴上他的唇,才听见那极其微弱,凭意念而出的声音:“我……不能死……她,需要…我……” 要有多深的情,才能令一个人牵挂另一人,连死也不能安心。残歌,这便是残歌! 泪水再也止不住,狂涌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面颊簌簌滚落,滴到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她蓦地伏到他身上,无法自控的痛哭失声。残歌…… 他对她的情,她一直都懂,一直都懂……可是她却无法给予回应。这一生,她注定了要欠他的,无法偿还。 “齐澈怎么还不到?我……出去看看。”易语实在无法继续听下去,那哭声,让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只盼望齐澈快快到,既然残歌还有知觉,只要意志够坚定,那应该还有得救。泪眼朦胧,都看大不清眼前的事物,凭感觉快步走到门口,却是“砰”地一声,撞到一人。 她不悦的抹了把泪,正想开口训斥,却见那人惊讶的望着她,面色变了几变。此人正是齐澈。 易语面色一喜,止了泪,连忙拉起他的手,往床边带,一边走,一边略带责备道:“你怎么才到,快点过去看看。” 齐澈听说莫残歌受了重伤,也没做停留,便赶了来。谁知一进门,竟然见到易语明媚的脸庞之上泪痕满布,心中一惊,有什么在心头划过,一闪而逝,抓也抓不住。看来莫残歌伤得不轻,这个想法刚刚浮现,便见到了伏在莫残歌身上哭出声的如陌,他心底一震,从未想过,她竟也有这样痛哭失声的时候。看着屋内的情景,轻轻皱眉,看来莫残歌的伤不只是不轻这么简单。 神色一凛,便随着易语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如陌颤抖的肩,安抚的叹道:“别难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活他。” 如陌一看他来了,连忙止了哭声,目光望向他,重重的点头,站起身,让到一旁,紧张的盯着齐澈为莫残歌把脉时的表情。 齐澈把过脉,再查看了他的伤势,不由得暗暗对莫残歌佩服不已,他的伤真不是一般的重,看来得费一番功夫了。 如陌见齐澈眉头紧锁,出口的声音带了些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颤意,问道:“他……怎么样?” 齐澈神色凝重,沉吟道:“伤势非常重,能活到现在,可以算是奇迹了。不过,他体内似乎有一股真气,在护着他的心脉,否则,纵使他意志力如何坚定,也不可能坚持到此时。” 真气?以他的伤势,自身的真气应早就散了,又何来的真气护住心脉?难道,有人救过他,为他输过真气?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又问道:“他,可有救?” 齐澈拧眉,轻轻点头,道:“你们先出去,我立刻为他施针,应该……还来得及。” 如陌与易语一听还来得及,立刻松了一口气,相互望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们并肩坐在院落之中的台阶之上,感受着夜幕的来临。看着广阔的天空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浓厚的墨色阴影,心中压抑的沉重,无法减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越发的不安定。易语感受到她的紧张,便握住她的手,坚定的目光望着她,无声的安慰着。有齐澈在,一定没事,她对齐澈很有信心,虽然心底仍免不了有一丝担心。 如陌感受到她传达给她的信息,心中也渐渐平静下来。齐澈是卓长老的得意弟子,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已是青出于蓝,他说来得及,那就一定来得及。残歌不会死,她身边的人,也都不会离她而去。她不允许,绝不。而伤害过他们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齐澈也没有出来。如陌站起身,走到门前,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正在犹豫时,门却被打开了,齐澈一脸疲惫,额头都是汗水。易语不自觉的掏出丝绢为他拭了,齐澈身子一僵,面色有些不自然,偏了头,接过她手中的丝绢,对如陌道:“他还未醒,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你进去看看吧。” 如陌点了头,没有说任何道谢的话,因为,一句谢谢,不足以表达。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立刻走了进去。 莫残歌的面色还是那样苍白,只唇瓣稍稍恢复些微的血色,心跳也有力了许多。如陌握住他垂在床沿的手,静静的凝视他,没有言语。他,没事就好。 莫残歌眉头微微动了动,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柔软肌肤触感,没有睁开双眼。这样的时刻,对他而言,太珍贵,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所以,他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但是,她担忧的情绪,却清晰地传递给了他,令他不由自主的睁开双目,想要告诉她,他没事。 如陌见他醒来,心中一喜,并未松开他的手,只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下来,滴在他的手上,溅开,在他的心里,掀起了狂澜。 她也会为他流泪吗?她竟然会为他流泪!莫残歌自记事起从未曾流过泪的双眼,忽然感到一阵酸涩。有她的这两行泪,他的一生,无论为她做什么,都值了。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虽然很无力,但他仍然努力地抚上她细致的脸庞,为她拭去那对他而言至为珍贵的晶莹泪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异常轻柔,生怕他的手划伤了她的肌肤一般,小心翼翼。轻轻开口,声音无力而嘶哑,道:“我没事,别担心。” 她用力地点头,努力地展露给他一个笑容,亦轻声道:“恩,没事就好。先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等着你醒来。” 莫残歌一贯冷酷的面容,渐渐浮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么多年,他早已忘记了该怎样去笑。然而,这个笑容,尽管僵硬的不自然,但看起来,却又是那样的欣喜而幸福,仿佛收到了世间最珍贵的礼物,令她的心不禁一颤,仅仅是这样,他便已心满意足吗?残歌,真傻。 莫残歌合上双眼,睡了大半日,其实他并未睡着。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时刻。用心的感受着她的双手传递过来的温暖,记住这每一刻,记住她对他的感情,尽管这种感情仅仅是朋友又或者是亲人般,单纯而美好。然而,这对于从不曾有过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万分难得。脑海中她的表情,一一闪过,担忧,心疼,欣喜,疲惫……疲惫,他蓦地睁开双眼,她一定是担心他而一夜未曾未睡,他竟然还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享受着她的温暖,贪恋她这一刻的温情。 如陌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看到他眼中遽然迸发的自责神色,不解的问道:“残歌,怎么了?” 莫残歌收回手,道:“快回去……休息。” 如陌微微一愣,随后淡淡一笑道:“我没关系。你在金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伤的你?” 莫残歌身子微微一震,想到在金国探听到的事,怒意便起,目露愤恨道:“我处理完那边阁中事物,想到煦和神功为金国皇室不外传之功,料定巫邪一定和金国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去了一趟金国皇宫,正巧碰上巫邪,便跟着他到了金国皇后的宫殿。才知道,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金国皇后在背后一手策划,而巫邪只是执行之人而已。所以……”(未完待续) 第62章 残歌重伤(3) 如陌接口道:“所以你就想杀了她替我报仇?残歌,以后不要事事为我,我不值得你为我丢了性命。” 莫残歌低了眸,最重要的不是值与不值,而是他甘不甘愿。只要是为她,付出再多,他也毫无怨言。沉默了半响,又道:“我没想到金国皇后竟然也会煦和神功,并且比巫邪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一点出人意料的是,她也就三十多的年纪,却拥有至少四十年的内力。我趁她夜间休息之时,才出的手,却在与她打斗之时,中了她的计,误入机关,才会如此。” 如陌一怔,煦和神功向来传男不传女,并且只有男子方可练习,为何金国皇后也会拥有此神功?她如何得来的四十多年功力?难道是有人将自己的内力传与了她?可是,习武之人,重视武功甚于生命,又怎会随意的将毕生所学,传与他人,令自己变成废人一个,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想了想,便道:“听说你是自己强撑着回来的?为什么不去暗阁,让人送你回来?” 莫残歌道:“金国皇后下令四处搜查,风声很紧,暗阁才转过去不久,本就地位不稳,我不想让其因我而毁于一旦。” 如陌心中一震,又是因为她么?再次握住他的手,加大了力度,仿佛宣示着什么,坚定道:“残歌,你要记住,暗阁在我心里,远不及你重要,别说是一个暗阁,就算是十个暗阁再加上云阁和魔宫,也无法与你们几人在我心头的分量相提并论。所以,以后,一切以你们的性命为重,因为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懂吗?” 莫残歌神色一动,心瞬间变得异常柔软。原来,他在她心中,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她毫不犹豫的舍弃她曾辛苦培植起来的庞大势力。回握住她的手,深情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眼,对着她重重的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这次武林大会,你不要参加。” 如陌一愣,问道:“为何?” 莫残歌面色沉了沉,道:“金国皇后此时可能已经到了封国,她命人除去上届武林盟主,扶了她的人坐上岐山掌门的位置,再联络各门各派,准备对付你,再据魔宫为己有。若没有她,以你的武功再加上魔宫和暗阁的势力,自是不必担心,但是,她的武功太高,若单打独斗,也许你未必会输,但此人心思缜密,又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担心……” 如陌冲他轻轻一笑,语带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即使她此时不与我作对,我也不会放过她。这次,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参加,若此次,金国皇后来了封国,她不能把握住机会,待她回了金国皇宫,再想对付她,只会是难上加难。金国皇后无非就是想利用封国的武林各派来对付她,让他们自相残杀,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不禁削弱了封国将来对她所造成的威胁,更可以除掉她这个一直阻碍她的绊脚石,侵占魔宫。她以为除掉她,便能得到魔宫宝藏?哼!做梦。 莫残歌目露担忧之色,但见她神色坚定,也知她脾气,她决定的事,从没人能动摇。只恨这时日不多,他的身子根本没法恢复,若是去了,只怕,不但帮不了她,反而会成为她的负累。不禁叹了一口气,悔不该当时大意,误入陷阱,没能除掉那个女人。 如陌见他又是无奈,又是懊恼,又是自责的表情,知他心思,便冲他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听齐澈说,幸亏你体内有一股真气护住心脉,才使你得以活了下来。” 莫残歌一怔,皱了皱眉,似在回想着什么,片刻后,方道:“看来,是他救了我。” 如陌道:“他?!是谁?” 莫残歌轻轻点头,沉吟道:“我当时伤得太重,失血过多,又连日赶路,不曾好好休息过,勉强撑到了京都城外,怎么也坚持不住,就昏了过去。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我醒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是他将我送到了暗阁门口。至于真气,我想大概是,在我昏迷之时,他为我运功疗伤,输送真气,护住了我的心脉。” 银色面具,黑衣人?!她脱口道:“血魔?!”会是他吗?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多管闲事之人,又怎会去救一个陌生人?莫非,他认识残歌? 与他又说了会儿话,她便让人去魔宫传了婉离来照顾莫残歌,顺便代为处理暗阁日常事物。婉离一向心思细腻,有她留在这里,她便放心了。 月未出,夜幕已降。回魔宫必经之路的迂回林中,漆黑一片。林中树木茂密葱茏,枝叶繁复交错。她凭着过人的目力,在幽静的林中小道上,行走如白昼。初秋的晚风,带来了偶然落下的树叶,拂过她的肩头,再飘然坠地,发出极为轻浅的声音。 这本是一个清爽之夜,而她却凝神静气,隐约感觉到身后远远传来的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尽管被刻意隐藏,却还是未能逃过她敏锐的直觉。自昨晚开始,她就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在暗处注视着她,极为清浅,似有若无,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此刻,却十分肯定,身后有人。 不动声色,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当路过一个急转弯的小道路口时,她身子一闪,便隐于超过一人粗的大树背后,屏息静气,目光紧紧盯住那个路口。不到半刻,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因她的突然消失,而向着周围四处张望着。 果然是他,血魔。 如陌脚步微动,一个轻移,转眼之间便立在那名男子的身后。黑衣男子一怔,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那银光面具下的双眼,有着一闪即逝的慌乱,瞬间被掩,仿佛从不曾出现般。那双眼,血丝满布,似乎很久不曾好好的休息,可他的身躯,却挺得笔直。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双眸,淡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血魔对上她的视线,一转不转,平静的表面掩不住背后的波澜,双唇轻轻动了动,却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的茂林,只有风吹落叶之音,呼呼入耳,盘旋在心。林中二人,两厢对视,久久再无声。如陌神色不变,心中几转。这个掀起武林动荡引起江湖恐慌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他武功高强,下手狠辣,短短一月,将江湖仇怨背负一身。在圣心湖边,他的出现,解她之围,是无意还是必然? 血魔收回目光,转向远处暗黑的天空,出口的嗓音破碎而嘶哑,漠声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好。”说罢便朝着她走了过去,路过她的身边,却并未停留,只错身而过。 就在这一刻,如陌眸光一动,蓦地抬手,迅疾地往他面上揭去。 血魔神色微变,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面具之时,立刻往后一闪,动作之快,令如陌微微一愣,随着他退离的脚步,立即旋身跟上,将无影之功,运足。 血魔面色一凛,连忙运功凝神与之周旋。瞬间,两人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茂林中闪烁纵跃。如陌手上的动作由揭他的面具改为对他胸前的袭击,企图从他的招式上找出身份的破绽,然而,他却只是躲闪,并不还手。他的速度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她快,他更快。 如陌心中惊骇,她自诩轻功之高,当世少有人能敌,然而,面前的男子,却在她的攻击之下,不但不还手,且进退有度,应付自如。她的招数,虽没有杀着,却也是凌厉无比,一般人根本无法抵挡。此人,究竟是谁?她揭他面具,他为何如此拼力阻止,若是陌生之人,他既然不会伤害她,又为何会害怕她看到他的真面目? 血魔心中也是极惊,没想到她的轻功如此之高,他尽了全力躲闪,也还是有多次险些被她得手。若不还手,只怕如此下去,难保不会一个不慎,落于她手。 他脚踏树干,一跃而起,立于细枝薄叶之上,如陌也不落下,随之而起,两人便在迂回林参天大树之顶,如旋风般,来去无影。 仅仅片刻,几十招已过。暗夜之中,内劲之气破空,呼呼作响,所到之处,叶落枝断,更甚于狂风的席卷。 如此下去,只怕三日三夜,也无法分出胜负来。如陌突然停下动作,而他,也顿住身子,就停留在她对面的那个枝干,微带疑惑的望向她。难道她放弃了想看他面容的打算?无论如何,他得尽快离去才是。想到此,便欲找机会脱身,然而,就在此时,他看到她面色蓦地一变,眉心纠结起来,仿佛在隐忍着什么,贝齿紧咬唇瓣,面上痛苦之色尽显。以手抚胸,瞬间便改为抓紧胸前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且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他眸光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见到她的身子遽然失了力,双眸紧闭,整个人便如枯败的落叶一般,沉沉向下坠去。心中一惊,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纵身跃下,赶在她落地之前,朝着她伸手一捞,便将她带进怀中,抱住她的身子稳稳落地。 然而,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一刻,她遽然睁开双眼,纤细的指尖,紧紧按住他腕间的脉搏。 他心中一震,身子顿时无法再动弹半分。不禁瞪着双目,带着无奈的薄怒,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你使诈?!” 她微抬下巴,勾唇一笑,极尽妖娆,魅声道:“是。你奈我何?”她又不是君子,耍耍诈又如何?话音落,另一只手微抬,那枚银光面具便已脱离了他的脸庞,而面具下的脸孔在她的眼前,尽展无疑。 看着那张脸,她的身子完全僵住。怎么会……这样?她以为……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不但没有记忆中的俊美绝伦,而且非常……丑陋,对,是丑陋。深邃如幽潭的眼眸,殷红惑人的唇瓣,英挺的鼻梁,每一样单看都很出色,然而,组合在一起,却是如此的怪异,没有一丝美感可言。是她……猜错了么?那样一身神秘的带着无限吸引气息之人,怎会有这样一张脸? 连忙起了身,往后退了几步,将面具递还给他。微微低眸,没做声。 血魔接过面具,却并未立即戴上,只紧紧的锁住她低垂的双眸,眼中的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淡无波,淡漠的嘶哑之音道:“很失望吗?因为我长得丑。” 如陌抬眸,站在五步远的距离,再整个端详他时,突然发现其实那张脸也没有方才看到的那样难以接受。因为那天生的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已然超越了一切。而那属于黑暗的神秘特质正好与这浓郁的黑夜融为了一体,即使是面相丑陋不堪,也仍然阻挡不了他所散发而出的致命吸引,令人无法抗拒,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这世上,怎会有人如他这般,连丑,都可以丑得如此具有魅力,令人移不开双眼。 她定了定神,目光偏向一旁,淡淡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莫非……受人所托?” 他定定的望着手中的银光面具,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或许可以说是根本就没有表情。依然淡漠道:“很重要吗?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想,所以便做了。” 只是想,所以便做了!就是如此简单么?就如那日他对连家三公子问他为何与他作对,他只以“高兴”二字作回应。因为高兴,所以杀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她沉思间,他已慢慢的背过身,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很是缓慢,慢到那条路仿佛用一生也走不完。在暗夜之中,他颀长的清瘦身躯,挺得笔直的脊梁,被风翻起的宽大衣袍,孤寂与萧瑟并存,竟令人不禁有些心疼。 如陌怔怔的望着那个背影,忽的心底一震。那背影,如此熟悉,仿佛已对着多年,却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才见。复杂的矛盾感纠缠,使得一种深沉的痛感在心头蔓延开裂。 意潇是站在明处关心她,疼护她。残歌是站在她身后默默的守护,压抑着内心的情感。而这名男子,却是躲在她背后的暗处,为她做着这一切,不惜将自己变成武林公敌,这一月来,不知遭遇了多少场明追暗杀。在她的面前,他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敢让她知晓,只因揭穿了,他便连这最后的为她付出的机会也会失去。 “谢谢你……救了残歌。”清浅的声音却是那样沉重的语气。也许她不该说出口,因为谢谢二字,代表着他的付出将一笔勾销。 血魔的背影蓦地一僵,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她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转身。往魔宫的方向,抬步,同样缓慢的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却又不得不踏出。两个孤单的背影,相对,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刻钟,如此的漫长,却又似乎很短暂。两个身影之间,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而已,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那么远。但无论走得多慢,终究还是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未完待续) 第63章 骨肉相逢(1) 历届武林大会举办的地点都不尽相同,而此次大会被安排在了岐山之巅,断心崖。 临时搭建而成的圆形擂台,平整而宽敞,四周为各门各派规划好的席位,多数人已到齐,但各派掌门由于伤重未愈大多缺席,由各派掌门最为看重的门下弟子率领门众前来。以三大世家与六大派为首,按照门派势力以及在江湖中的地位来排,而魔宫却被安排在了最后的位置,至今无一人到场。众人三三两两聚首,低头谈论,等着看魔宫之人到来的反应。 高位之上,主持此次大会的岐山派新掌门人姚疆,三十开外的年纪,方面薄唇,目光晦暗,扫了一眼骚动的众人,稍稍皱了皱眉,与既定的大会开始时辰,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该来的却都没有来,他不禁有些烦躁不安,不知道魔宫和血魔究竟在玩什么花样?众所周知,这次武林大会的主要目的,除了选出一位新的盟主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共同对抗魔宫和血魔,在除掉他们之前,他们若是先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岂不是让魔宫和血魔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们在等。 从早晨到正午,再到此刻太阳西斜,仍旧不见魔宫之人出现,等待的人们已是极为不耐。面上的神情,是担忧,急躁,不安,疑惑,种种情绪交杂着,最后汇聚成恼怒。 岐山派一名弟子站起来,用焦躁的语气道:“掌门,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们怎还未出现?是不是魔宫之人收到了什么风声,便躲起来不敢来了,看他们平常嚣张得很,想不到只是一只缩头……” 他想说缩头乌龟,但乌龟二字还未出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人却已经横飞了出去,撞上擂台的边角,又弹了回来,口中鲜血溢出,人已然倒地昏厥。 众人一惊,因这突然的惊变而一时怔愣,待回过神,便见到四名黑衣人似从天而降,人还未落地,只听呼呼的掌风急响,此起彼落的重物砸地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定睛一看,短短片刻,岐山派弟子竟然个个都躺在了地上,怒目圆睁,身子却是不能动弹。众人心中一骇,他们虽然早已知晓魔宫之人武功高强,但毕竟从未曾见过,也都是听说而已,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假。也不知这四人在魔宫之中是什么地位,竟然能一口气将岐山主支派几十名弟子全部从席间扔到地上,令其毫无还手之力,真真是恐怖,魔宫弟子尚且如此,那魔宫宫主的武功该是何等的出神入化? 正在众人惊魂未定间,会场周围已出现了上百名黑衣人,以方才的四名黑衣人为首,全部拜倒,高呼之声震耳更震心,道:“恭迎宫主入席!” 好强的气势!!等了大半日,终于把魔宫给等来了,但这出场的方式,竟是如此的高姿态,出人意料。岐山派故意给他们留了那么一个位置,有意羞辱,而他们直接将岐山弟子扔了出去,将他们的位置据为己有。这等高调的行事方式,果然是魔宫做派。 话音未落,两名黑衣女子已纵身而至,立在先前的岐山派席位两旁,恭敬颔首站立。众人连忙回首往两名女子出现的方向望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自百丈之远处,纵身一跃,从空中直飞而至,发丝飘扬,宽大的袖袍当空飞舞,仅在眨眼功夫,已经稳稳落在席位之上。 他,月白衣衫,清雅脱俗,如仙临世,看呆了一众所谓的正道贞洁烈女。她,盖住半张面容上的银色蝶形面具,秀美中却又带着强势,无与伦比,同样如仙的身姿,却散发着沁骨的冷冽之气,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如陌低眸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冰冷的光芒,令人不禁战栗。 攻人先攻心。先前还兴致勃勃的发誓一定要趁此机会将魔宫一举歼灭的众人,此刻个个心惊胆战,单是一个魔宫已经无法对付了,还有一个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血魔,看来今日他们想要达成目的是难上加难。 高位之上的姚疆虽然早有准备,但此刻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慌乱。定了定心神,朗声开口道:“魔宫宫主好大的架子,竟让我等足足等了四个时辰。常言道,客随主便,我岐山派既然有幸得众武林同道的看重,成为这一届武林大会的主人,那么魔宫想要参加这届大会,就该听从我岐山派的安排。而你们这一来,便将我派弟子赶离席中,占我席位,究竟是何道理?” 如陌勾唇冷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身旁的婉离,婉离会意,立刻对着高位的姚疆,大声道:“客随主便,对的是懂得尊重客人的主人。武林大会的席位向来都是根据实力而排,论实力,我魔宫自然应该排在第一,而岐山掌门却故意将我们安排在最后一位,分明是有意羞辱。我们如此作为,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好教教你们,何为——待客之道!” 姚疆面色一白,竟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站立的一人,见姚疆不回驳,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语带嘲讽道:“你们也算是客人?哼,别自抬身价了。看你们阵势倒挺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实货。废话少说,既然来了,就手底下见真招吧。” 姚疆站起身,对着台下众人,朗声道:“既然魔宫宫主已经到了,这一届武林大会现在正式开始。”他又说了些老规矩,无非就是,不论哪门哪派,即使没有门派,只要想争这武林盟主之位,都可以上台挑战,以武定输赢。 原本具备争夺盟主之位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人,但总有些人不自量力,硬要试上一试,稍微赢了两场,便不知深浅,指明要魔宫出人应战,气焰嚣张至极。 如陌面无表情,朝着天魔分主看了一眼,天魔分主便领命上台,轻易的,毫不费力的将那人扔出擂台。众人面面相觑,皆知重量级的人物都留在最后预备对付魔宫宫主,因此,等了半响,都无人再出战。可如此下去,岂不代表着魔宫胜了?除岐山派外的五大派领头人,陆续上台,前两人落败,第三人是新起之秀,武功了得,几十招过,天魔分主便落败。 鸾韵心中一急,便欲上台为魔宫挽回颜面,却被如陌抬手阻止。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萧杀之气自头顶而来,充斥全场。众人一惊,连忙抬头望,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掠过众人的头顶,以迅疾之姿,稳稳地落在擂台之上。一枚银光面具紧紧扣住半张脸,漆黑的长衫,在空中划下的一道道痕迹,凌厉无比,手中的长剑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幽冷的寒芒。 众人惊道:“血魔!” 不错,此人正是血魔。血魔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最后落到擂台上的男子身上,不发一语,轻抬手腕,无人看清那一剑刺了没刺,只见到他面前的那名男子突然向台下翻了出去,连眨一眼的功夫都不到,他的剑依然抵地,似乎从未曾动过。 姚疆心中大骇,传言果然非虚,血魔之剑,确实够快。不,是太快了!快到他没有把握能不能在他剑下走过一招。擂台上陆续还有不怕死的人先后上台,皆是一招便败,或死或伤。 三大世家之一的连家之主一见血魔出现,想起自己的儿子被他断子绝孙,怒从心起,见到众人皆不敌,便纵身一跃而上。仇人相见,没有多余的闲话,更没有讲究那些表面的客套,挥刀直上。连家之主混迹江湖多年,功力深厚,武功在当今武林之中可说是翘楚,但也仅仅是十招,便败落而下。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血魔,此人看起来还很年轻,怎会有如此高绝的武功,今日一败,颜面尽失,若就此离去,今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想到此,恼羞成怒,同时也是心有不甘,伸手向后一挥,连家数人齐上,不再管什么江湖规矩,报仇才是最重要的。顿时,血魔被连家数十人包围。 剑影齐动,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是威力无比,变化无穷,只有身在剑阵之内才能感受到一道道凌厉的杀气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涌来,仿佛永无止尽般。血魔心中一惊,连家剑阵,果然厉害,那来回变换的光影,竟令他举起的剑,无处可落,只能防守。 如陌一怔,据她所得到的消息,这连家剑阵,只有身在阵外才能看出端倪,连家纵横江湖数十年,这剑阵之内,从无一人能活下来。凝神静气,目光紧盯着那数十人组成的剑阵,每一柄剑似乎都比一般的剑要亮上许多,如同镜子一般,在阳光之下,即使身在阵外之人,也会被那剑光灼得睁不开眼,令人看不出其阵的死门所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剑阵之内的男子仍然只是在防守,但面上的神色依然镇定如初,不见一丝慌乱。他收敛心神,仔细的寻找着阵中的死门,但被那闪闪的剑光围困,眼前只看得到一片白芒。找不到死门,便没有反攻的机会。 这名男子,为了她,终于还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陌暗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心中一动,状似无意的声音,却是响遍了全场,道:“都这会儿了,阳光怎还是这般刺眼。婉离,本宫先闭目歇会儿,待他们打完了,再唤本宫。” 她话音未落,便感受到连家之主投来的凌厉目光,她就当看不见,当真闭上眼,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血魔心中一震,尽管阵内无法看出此阵的蹊跷,但听她这么一说,立时恍然大悟。闭上双眼,凭着直觉在防守的同时,感受着剑气的缺口,不到片刻,防守之剑蓦地一闪,一人倒下,其余的,人人慌乱,阵已不成阵,又一剑挥洒间,擂台之上,除血魔之外,再无一人站立。 连家之主望着连家多年来纵横无敌的剑阵,就这样被破了,心中惊怒,面容抖动,狠狠地瞪着如陌,恨声道:“你们果然是一路人。” 如陌神情淡然,不知可否,仍然静静的坐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血魔定定的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台下的众人皆惊,连家剑阵都被破了,他们还有什么希望,就算全都一起上,也没有赢的把握。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再上台应战。 而潜伏在场外暗中的某一处,一名红衣白发的绝色女子,头戴一顶纱帽,白纱自帽檐轻垂,直达腰间。她静静的关注着场中发生的一切。看到这里,面色微微沉了沉,冷声道:“一群废物。本宫还想用他们对付魔宫,谁知他们竟连一个血魔都对付不了,真令本宫失望。巫邪,知道血魔是什么来路吗?” 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场内动静的巫邪,在听见她的问话之后,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回主子,属下……不知。属下前些天曾让人查过,但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方才看他的武功招式,属下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曾经见过,却又很模糊,想不起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红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望着魔宫所在的位置,沉声道:“不管他是谁,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魔宫宫主。她屡次坏我大事,今日,本宫要亲自与她一决高低。” 巫邪一怔,脱口道:“主子要亲自动手?” 红衣女子目光锐利,点头道:“不错。天一和无影,皆是绝世神功,百余年无人得领真髓,竟被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练成了,本宫倒想见识下,这两大神功究竟厉害到何等地步,是否能与本宫的煦和神功相匹敌。巫邪,你用嗜血魔音控制全场,本宫要与她单打独斗。柳眉,若是有人不受魔音所控,或是魔宫早有防范,另有埋伏,你率领死士,灭之。” 柳眉连忙恭敬的应了。巫邪却皱眉道:“有冷意潇在场,恐怕魔音起不到太大作用。清咒是魔音的克星,冷意潇功力深厚,不可小觑,不过,他若想完全克制魔音,自然也不行,但坚持一二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冷意潇三个字,令红衣女子身子一震,神色微变,目光定定的望向魔宫宫主身边的白衣男子,心中一痛。 潇儿,那是她的儿子啊!她从他的生命之中消失了十年,再相见竟是这种场面。母子之间,两厢对敌。而十年前的一切,仿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这十年来,她不但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还在他的心上留下那样一道深刻的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他那么疼爱嫣儿,却亲眼见到嫣儿被她推落悬崖。他,应该会恨她吧?一定会的。 他那么聪慧,那么懂事,那么优秀,与嫣儿一样是她的骄傲,然而,两个出色的孩子,却因她,一个死,一个伤。 于父母,她是不孝女,于子女,她愧为人母。她的人生,从十年前便已经注定。 潇儿,对不起!她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她,自亲手推女儿下悬崖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此生,再无法回头。她的生命,除了仇恨,别无其它。 巫邪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的一股浓烈的哀伤气息,心中一紧,自进宫以来,这种被她埋藏了九年的情绪,竟在今日重现,不由诧异的望向她。却见她握紧煦和剑的手,因用力而呈现惨白之色,不由唤道:“主子……” 她敛了神,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巫邪,沉声道:“让你用魔音控制全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牵制他。懂了吗?”她不想,也不能与潇儿动手,即使是以复仇为名义,也不可以。她的儿子,不能再因她而有任何闪失,曾经的错误,她绝不能再犯。 巫邪一怔,原来如此。她是担心他们的死士与魔宫之人交起手来,会伤到冷意潇。为什么她如此在意冷意潇?据他所知,这十年间,她从来没有与他联络过,若是很重要的人,为何十年来对他不闻不问?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红衣女子见他面上神色明灭不定,知他在暗中揣测她与冷意潇的关系,顿时,目光一利,便沉了脸,不悦道:“巫邪,不要妄自揣测本宫之事。本宫的规矩,不曾将你排除在外。”顿了顿,见巫邪低下头,又道:“你的内力应当略胜他一筹,所以,你要控制好力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巫邪神色一凛,立刻敛了思绪,不再胡乱猜测,低眸恭声道:“巫邪明白,请主子放心。巫邪定会控制好力道,尽力不伤到他。”内力相拼,往往不由自己所控,所以他只是说,尽力。 红衣女子眸光锐利,目光定定锁住巫邪的双眼,神色极为认真,语气十分坚定,一字一字,道:“巫邪,我要的不是尽力,而是……万无一失。你给我记住,伤他,便是伤我。” 巫邪心中一震,惊诧的望向她,竟然重要到这种地步吗?既如此,那么,他宁愿伤了自己,也断不会让冷意潇受伤。对着她,重重的点头,坚定的语气仿佛是承诺般,道:“是,主子。巫邪懂了。我用自己的性命向您保证,绝不会伤到他。”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的与魔宫宫主决斗。 大会场内,宽敞的擂台之上依然只有血魔一人,其间,上去过几个武功不俗的,却都是一招便被打下台。高位之上,姚疆焦急的四处张望,暗道,他们怎还不出现? 正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铮”的一声,暗含内力的尖锐之音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场内,令人身心皆震,继而头痛欲裂。一时间,有人抱头乱窜,有人就地打滚,乱成一团。哀嚎之声,响之不绝。 冷意潇手上一动,玉笛就唇,暗暗凝聚内力,清远悠扬之音散开,与魔音形成一种对局。而痛苦挣扎的众人,时而疯狂,时而清醒。 如陌冷笑,终于要出现了。她伸手便朝着极力忍耐痛楚的婉离鸾韵轻点了几下,暂时封闭她们的听觉,随后是四大分主,再由他们去解决其他魔宫众弟子的问题。这是此次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安排好的。 鸾韵终于缓过劲来,呼出一口气,看着擂台之上好好立着的血魔,面上没有一丝痛苦隐忍之色,不由疑惑道:“小姐,为什么他没事?” 如陌看了看血魔,只见他目光锐利,正四处搜寻着琴音的来源。 巫邪人在暗处,而琴音传来的方向不定,仿佛随时都在变幻着,无处探寻。魔宫之人皆已封闭听觉,不再受魔音影响,正欲解救其他人,却见无数的人影自四面八方而来,其装扮和武功,与当日王宫之中的千名死士一般无二,而此次的人数,相比上一次,有多无少。(未完待续) 第64章 骨肉相逢(2) 以魔音困意潇,以死士困血魔,看来,金国皇后这次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了。试想,这世上,有几个疯狂的南宫晔,能以一敌千? 刀光闪烁,剑影横穿。魔宫之人与金国死士已战成一团。血魔被上百人包围在擂台。易语在她的手势下,带着潜伏的暗阁之人也加入了战斗。顿时,好好的一场武林大会,变成了残酷的搏杀场,断肢残骸,热血喷溅,不时倒下的人,分不清是敌方还是我方。 而此时的断心崖边,出现了一名红衣女子,以白沙遮面,衣袂飘飘。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底下的一干人,望着充满血腥,如地狱般的修罗场,面无表情。最后将目光锁在飞身上崖的黑衣女子身上。 如陌直飞而上,手执无影剑,稳稳落在离红衣女子十步远的距离,冷厉的目光紧紧盯住被白纱覆住的无法看清的容颜,感觉到那两道同样凌厉的目光直透白纱,似要将她劈成两半。这便是一直以来将她当做手中的棋子,在巫邪背后操纵着她命运之人。是这名女子,制造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痛苦。 微澜承受过的不堪凌辱,沁贞临死的无法瞑目,以及她所受到的屈辱,残歌遭受的生死垂危,今日……就在今日,她要一并讨回。 红衣女子手执煦和剑,与之对视。是面前的这名女子,屡次破坏她的复仇大计,阻挡了她前进的复仇步伐。 她要将昔日的薄情之人控制在手,要他悔恨交加,痛不欲生。要让封国的王室为她枉死的女儿陪葬,将封国王权彻底的瓦解,祭奠她悲惨的爱情以及短暂的幸福。她要得到魔宫的宝藏,增加她复仇的筹码。面对这复仇之路的一切阻碍,她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就在这黄昏时分,断心之崖,下方是万丈深渊,滚滚长江之水奔腾呼啸。上方是绝顶高手,一身萧杀之气铺天盖地。 一个面具遮容,目光仇恨嗜血。 一个白纱覆面,气息冷冽阴狠。 皆是决绝之色,欲置对方于死地。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仇人相对,没有指责,没有怒骂,亦没有虚伪和客套,无人说开始,只是默契的同时举剑。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剑气横扫之处,地裂山崩。 没有手下留情,只有以命搏命,电光火石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每一剑,都直达要害,一个闪神,便是万劫不复。耀眼的白光,逼人的剑气,将一红一黑两道纤细的身影紧紧围绕。 红衣女子,内力深厚,招式沉稳,剑法柔中带刚,力透千钧。黑衣女子,轻功高绝,来去无影,剑招层出不穷,变化多端。转眼间,几十招已过,一时间,势均力敌,竟也分不出个胜负。 果然是个强劲的对手!无论是智慧,还是实力。二人皆作如是想,此人绝不能留! 手随心动,运足十成功力,皆全力而为。顿时,杀气陡盛,招式愈加狠辣。 而会场之内的打斗依然惨烈,放目望去,鲜血之中堆积的,或缺少头颅,或断臂少肢,竟找不出一个完整的尸首。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激烈战斗之中,不论是以剑相搏,还是内力相拼,已有多人的目光时刻关注着悬崖上的一战,无法再专心应敌。 清咒之音不稳,魔音亦不稳。冷意潇目光紧紧锁住高崖之上缠斗的身影,闪烁的剑光灼人眼目,他却一转不转,握紧玉笛的手剧烈的颤抖。无数的情绪自笛声之中奔涌而出,担忧,紧张,恐惧,慌乱,清雅的面容,不再淡然。 如陌感受着那曲中的情绪,心中酸涩不已。她又让哥哥担心了,自从相认后,她似乎总是让他担心。她想告诉他,不要担忧,不要害怕,她会没事,她一定会赢。然而,就这浅浅的心思流转间,微微一个走神,对方的剑竟已至她颈项,她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因内力不及对方,不可以剑相挡,便只能靠着轻灵的步伐,堪堪闪过,被剑气削断的发丝,一根一根,飞扬于空,在眼前飘落。而那发丝,差一点就是她的头。 冷意潇见到这一幕,呼吸一窒,手一抖,手中的玉笛一个不稳便脱离了指尖,滑落在地,碎裂,成一截,一截。而落到石面之时发出的脆响之声,直入耳中,他却仿若未闻,连看也不看一眼,那曾经是他极为珍爱之物,不因有多贵重,而是,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温暖记忆的唯一凭证。如今碎了……碎了便碎了,温暖早已不再,留着它又有什么用。目前,最重要的,是他的嫣儿。 清咒一停,魔音也停了下来。冷意潇正欲奔至悬崖之上,却被突然出现的玄色身影挡在身前,顿住一看,此人正是巫邪。因心系如陌,遭人阻拦,便怒从心起,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柄剑,便狠狠地向巫邪刺了过去。巫邪一怔,连忙举剑相挡,却只守不攻。 血魔的目光亦是紧紧盯住悬崖上的身影,凭着感觉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周围的死士仿佛永远也杀不尽,令他无法脱出重围。当看到她险险地避过一招,他的心几乎破腔而出,眸中的冷漠不复存在,只剩下惊慌失措。那一刻,那么险……那么险。然而,虽然躲过了,但他却更为担心,下一次,又会如何?不行,不能有下一次,不能。 遽发的怒气,席卷了周围的死士,手中的剑,变得更快,更准,更狠。他要突出重围,到她的身边去,保护她,不给人伤到她的机会。然而,那些人却仿佛有意缠住他,让他脱不了身。不论死了几个,总会立即有人替上。心一横,拼着性命,他也要冲出去。长剑挥舞间,不顾身后的袭击,纵身一跃,一片剑气扫荡,刹那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他跃起的同时,他背后的一剑,深可见骨,他却仿若未觉,眼中心中只有悬崖之上的那名黑衣女子的身影。没有任何的停顿,直往悬崖之上跃去,然而,就在这转眼间,断心崖之上,已是另一番景象。在他飞奔而起的瞬间,眼中看到的那一幕……令他的心,不再是窒息,而是停止了跳动。 当冷意潇的玉笛落地之时,红衣女子因那脆响之声,心中一痛。她始终都有暗暗关注着她的儿子,那支玉笛是她在他十二岁生日时,送与他的礼物,既是风雅之物,亦是防身之武器。却因与她作拼死之战的女子而毁,而他,甚至不曾有半分的心疼和遗憾,他的眼中,没有她这个母亲送与他的最后礼物,没有她们之间曾留下的温暖,只有那名女子的性命安危。 这名女子对他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甚至超越了她这个母亲在他心中的分量。即使是恨,她也依然是他的母亲啊! 这一刻,她有伤心,有失落,忘记了正在做生死存亡之斗,当对方的无影剑已至眼前,她才蓦然惊醒,连忙以剑挡剑。顿时,两柄宝剑的抨击之声,尖锐刺耳,对方有备而发,而她虽然内力深厚,却是仓促相挡,自然处于下风,禁不住大退两步,总算有惊无险。 下方的巫邪看到这一幕,惊惧之下,招式已乱,本就处于防守之状,这一闪神,立刻便挨了冷意潇一剑,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却也使得他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冷意潇一刺得手,不欲与之纠缠,便想要越过他,冲上悬崖。巫邪顾不得身上的伤,一咬牙,闪身再次挡住他。 而断心崖上,无影剑虽未伤到红衣女子,但她的面纱,却因那剑气而开裂。如陌趁势追击,接连三招,一招比一招凌厉。 当杀招再起,风云色变,有狂风席卷间,红衣女子面前的白纱向两边扬起,露出一张绝色面容,在她面前,尽展无遗。 入目之中,三千发丝白如雪,一双美眸顾倾城。那脸庞,那红唇,那眼睛……所有的动作,在一刹那间停住。如陌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那张记忆之中异常熟悉的面容,即使是满头白发,她也依然能肯定,是她! 这一刻,她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再也做不出半点反应。 竟然……是她?! 怎会是她?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她怎能相信,这许久以来,处心积虑计划着一切,以她为棋子,对她造成了诸多伤害之人,竟然会是……她的母亲!(未完待续) 第65章 骨肉相逢(3) 十年前,她曾骄傲的说:“我的娘亲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人!我以后,也要成为娘亲那样的女子,找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像爹爹和娘亲那样过着永远幸福的生活!”然而,没有什么是永远,她的幸福那样短暂。当灾难毫无预兆的来临,她是那样的惊惧和恐慌。 那一年,母亲温柔的笑望着她,道:“我的嫣儿,你是娘全部的骄傲!”骄傲吗?为何会成为她复仇的工具?那样的残忍,毫不犹豫。 那一日,寒风沁骨,她试图温暖母亲如冰的心。“娘,你永远是嫣儿最爱的人,也是嫣儿唯一的母亲。”然而,她冷眼相对,不为所动。 那一刻,她人生中自天堂跌入地狱的转折,母亲对父亲说:“冷迟,你背叛了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从此,她的悲惨人生,因她的母亲,拉开了序幕。 十年了,十年啊,她历经了苦难,体验了人生中所有的伤痛。被母亲推下悬崖,心痛到绝望再到悲凉……遭遇魔鬼的折磨,十年的生不如死……被视做亲人的朋友死去,最不堪的方式……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无法消解的永世烙印……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她的母亲。 母亲?母亲! 哈哈……这,真是可笑!因为母亲,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可笑的悲剧,让人笑到绝望……无法不哀伤。 张开的唇,无力的颤抖着,却是无声。手中的剑,顿在半空,即便是这样的母亲,她却仍然再刺不下去半分。原本轻盈的脚步仿佛被狠狠地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 愤怒,怀念,悲伤,仇恨,埋怨……这种种的表情,在这一刻,从她的面上,全部褪去,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下一片苍凉,毫无血色的惨白。脑海之中,空荡荡一片。 然而,就在她微微停顿的那一刹那,一柄剑,直入腹中,而她……只能看着,只能感受着,却无力闪躲。 席卷的痛意,冲刷着她痛到麻木的心。垂眸望向那人执剑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滚滚滴落,打在剑身,溅了开来,是心……在破碎的声音。 又是这双手吗?这双纤细而美丽的手,再一次……以极尽优美之姿,将她生生的打入了地狱。 一次,还不够吗?还要再来一次…… 难道她这一生,注定了要死在自己母亲的手中? 难道是曾经太幸福,因此,注定要承受一生的痛。 十年前,侥幸存活,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十年后,仍然无法逃脱。是命运吗?可是命运,为何独独对她如此残忍? 莫非她生来的意义,便是要承受这无止境的痛苦?若是如此,那她宁愿死,也好过这日复一日,漫无边际的折磨。 红衣女子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悲哀的泪水,感受到她周身的气息,不再是仇恨,不再是狠厉,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悲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似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划了一道,说不出的痛,却是那样的尖锐。她的眼神,那么熟悉,仿佛在脑海中回顾了许多年。她的泪水,那么哀伤,仿佛被最爱的人狠狠伤害了一般。 那一剑,她为什么突然停下?若她不停,也许此刻即将倒下的会是她。 她的眼神,为何在看到她的面容之时,如此的震惊,不敢置信?难道,她认识她不成?那她更不能留她在世。 “不——”冷意潇看着那一剑刺进她的身体,惊骇的说不出来话。那种痛,比利剑刺进他的身体更让他痛上十倍。一个“不”字,出口却是那样的无力。 嫣儿……为什么啊?他明明看到她占了上风,为何又突然演变成这样? 顾不上巫邪的剑,立刻往悬崖上冲去,但巫邪却死死缠住不放,既不伤他,也不放他过去。他恨恨的瞪着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再次挥剑,只为杀他,然后去嫣儿的身边。然而,巫邪却处处防守得滴水不漏,让他杀也杀不了,逃也逃不开。他知道巫邪的武功,胜他一筹,但是他不明白,明明是敌对的,为什么这人却对他百般相让,只刻意阻拦? “如陌——” “宫主——”易语与婉离鸾韵等魔宫众人皆是惊叫,然而,这些惊叫之声却完全被掩盖在另一道凄厉而绝望的震天之声当中。 “不——!!!陌儿……啊啊啊!!!” 是谁的狂天怒吼,仰天悲鸣,惊心震魂?如陌微微转眸,那黑衣男子银光面具下的冷漠双眸之中惊现的恐慌,仿佛他的世界会因她的离去而倒塌了一般,那么痛,那么的难以承受。她苦涩一笑,就知道是他——南宫晔。 为了不让她认出来,又是银光面具,又是人皮面具,即使那面具做得再精细,即使他努力的做到不去看她,在她面前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冷漠以对,但是,不论他如何改变自己的气息,却仍然无法掩盖,他的背影给她的熟悉感觉。那是一种潜在的意识,无法言说的熟悉,亦是对于昔日爱人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应。 而他,这样一个强势的男子,竟为了她,学会了退让,做到了卑微,选择了隐忍,懂得了付出,最终……不求回报。 何苦呢?他这样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一国王爷,国之战神,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征战沙场,受万人敬仰。何必为她,身陷无谓的江湖之争,化身为魔,置自身性命于不顾!何苦…… 红衣女子见血魔飞奔而来,那眼中狂炽的怒焰和悲痛,令她微微一怔,立刻回了神。若他们都是一路人,那么这女子,便更得死。眸中一道狠绝的利光划过,一回手,长剑拔出,鲜血如注。立时毫不犹豫的补上一掌,打在那女子的胸口,顿时,那名黑衣女子便如枯枝败叶一般,直直地向身后的万丈悬崖飞去。 “啊!!不!陌儿——”黑衣男子以最迅疾而疯狂的速度向着那女子落下的悬崖边飞奔而至,但不论他有多快,仍然迟了一步,而伸出的手,连她的一片衣角,也不曾抓住。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落下了万丈悬崖。 为什么?为什么……枉他拥有着滔天的权势,自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所做不到的。枉他自诩武功盖世,但这世间之事,凡与她有关,他便无能为力。若救不了她,那他还要这滔天权势和盖世武功,有什么用? “陌儿……等我……”没有半分的犹豫,决绝的纵身跃下,追随着心爱女子的身影而去。 “陌儿,我来了……”他随她而来,只为陪伴。 她死了,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报仇吗?不,她都不在了,即使报了仇又如何?若是毁天灭地,能换回她,那他便毁天灭地,若唤不回,那他宁愿选择陪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让她不会寂寞孤单。 如陌望着那个随她而跳下悬崖的男子,泪水止也止不住。 他,竟然会为她殉情!她仍然记得才子佳人会那一夜,他对殉情的那对有情人,如此的不屑,那一刻,他可想到了,竟有一日,他也会为一名女子而毫不犹豫的选择死。 看着他极力向她伸来的手臂,因触碰不到她而焦急的神色,她对他展颜一笑,从未有过的真心。 南宫晔望着那个笑容,却只觉心痛。 “陌儿,等我……”催动内力拼命地加快自己降落的速度,却发现,毫无用处。他挣扎着,手臂一伸再伸,却怎么也碰不到她。 上天……成全他吧,他只想在临死前抱住她,让她躺在他的怀里,不至于死得太痛苦。抱住她,让她在黄泉之下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难道……就那么难实现吗? 陌儿,再等等他,快了,他快要追上了。 还差一点……就一点点…… 终于抓住她衣衫的那一刻,他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脸庞,那么烫,那么烫……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他的眼泪,第一次,为他们那不曾出世便夭折的孩子。这一次,为她而泣。 握住她的胳膊,往怀里一带,便紧紧拥住。“陌儿,陌儿……有我陪着你,你不用害怕,也不会孤单。” 他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 她落泪而笑,苦涩而幸福。喃喃道:“晔,你……真傻。” 他亦笑,揭去所有面具后的俊美容颜,灿烂笑意,幸福而满足。“能拥着你一起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在生死之间,所有的恩怨,都不再重要,这一刻,她知道,他爱她,而她亦爱他。相拥的两人,在急速的坠落间,暂时抛开了一切,相互温暖。 “嫣儿——”被巫邪缠住的冷意潇在见到她落崖的那一幕,惊恐出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巫邪没料到他突然停手,来不及收回手中的剑,连忙一个旋身,用另一只手拍出一掌,迫他后退。那一掌虽然不重,却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的胸口。冷意潇因心神已散,无力抵挡,顿时,踉跄大退几步,仍然没能稳住,跌坐在地。那一声嫣儿,始终被淹没在这一掌之中,无法再吐出。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似的,半响再无反应。 “如陌——” “宫主——” 那么多声惊叫,她却再也听不见。她的耳中只有万丈悬崖下传来的呼啸之声,她的眼中,只有他的脉脉含情,生死相随的决心。(未完待续) 第66章 劫后重生(1) 相拥的两人,急速的坠落。风刮过脸庞,在耳边呼呼作响,生生的疼。 南宫晔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却看到怀中的人笑得悲凉。她的眼中盛满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生硬的痛,似在遭受着剜心之刑一般。他只觉胸口一窒,她的痛,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她还有什么,不为他所知? 低眸往下看,似雾般白茫茫一片,望不见底,这悬崖,果然够高也够险。但是悬崖边突然出现一片空洞的漆黑之色,仿佛是一个夹层般,被一个巨高的岩石板与外界隔离开。没有多想,本能的反应,一手夺过她手中仍紧握着剑,往悬崖石壁上一路划下,当出现一条裂缝时,便深深扎入。也许这样死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若有生存的机会,他想让她活着。尽管活着,他们之间仍然需要面对那些无法解开的结,但那些,已不在他的考虑之中,此时的他,只想要她好好的活着。 两人的身子因急速的下坠而狠狠地震了一下,挂在半空。手臂的麻痛令他微微皱了皱眉,紧紧搂住她纤腰的单臂,有些吃力。原本后背有伤,这么一来,伤口更是被撕裂开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低眸望着怀中的人儿,微喘道:“陌儿……抱紧我。” 如陌一愣,连忙伸臂抱住他,但她的手因触碰到他背上的黏湿的温热感,心底一震,手下一个失力,身子便向下滑去。南宫晔刚想喘口气,却不想她突然又松了手,顿时大骇,单臂向下一捞,又将她带回怀中。惊吓之余,一口气憋在胸口,再也吐不出来。伤口因这一用力,涌出更多的鲜血,疼痛愈剧,他却仿如未觉。 如陌的双手不知该放往何处,因每触及一处,皆是湿漉漉的一片,她的掌心,已是触目惊心的殷红,最后攀在他的肩头,微喘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道:“晔,你……受伤了?”明知是,但还是问出口了,他的伤,定是因她而受。 南宫晔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却是安抚的一笑,柔声道:“放心,我没事,到是你的伤……很痛吧?” 他心痛的目光望向她,那一剑,入腹不浅。以他们二人的伤势,即使能平安落向那个夹层的黑暗之洞,若没有伤药,只怕也不容易活下去。 如陌听她提起她的伤,眸光瞬间黯淡下来。身上的伤再痛,又怎及得上心里的痛。想起刺她一剑的那名女子,她的母亲,感觉就快要窒息。为什么她生命中的所有悲哀,都是由她一手制造?原以为可以为微澜沁贞以及残歌报仇,想不到,真相揭开,竟是如斯残忍。面对她,她又如何下得了手,然而,她不忍心杀她,她却能毫不犹豫的将剑刺进她的身体,尽管她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又如何?十年前,她知道那是她的女儿,还不是一样的残忍决绝,如今,不过是重复了十年前的悲剧罢了。 望着他越发苍白的面庞,费力地握住剑柄,辛苦的支撑着两人的身体,心中一酸,他身受重伤,这样的支撑,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望了望下方岩石旁漆黑的一处,如此远的距离,她的身子已然失力,若他抱着她跃过去,又能有多少生存的可能?还不如,多给他留几分希望。 也许死,对她而言,是一种不错的归宿,甚至是一种解脱,至少可以结束这一生的伤痛,结束这悲惨的命运。若有来生,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没有阴谋,没有伤害。 抬眸对着他,扬唇,嫣然一笑,清浅的声音,是淡淡的哀伤,道:“晔……保重。”张开双臂,让自己飞翔。 南宫晔正在衡量着与那层岩石的距离,不想她竟然突然放了手,心中一慌,惊叫道:“陌儿……不要!” 连忙伸手想抓住她,然而,她的身子已然滑下,他的手,拼命地伸长,却只握住了一只手腕。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选择放弃生命里的最后一线生机,难道这世上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吗? 紧紧抓住她的皓腕,而她下坠的身子使得他的动作更加的吃力,但他不能放手,他要确定,她究竟是生无可恋,还是只想为他多争取一线生机。若是生无可恋,他愿放手,陪她一起死。若是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他,那么,他会告诉她,她若不在,他也不会独活。 “陌儿,你想好了吗?这世上真的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 留恋的人?她有吗?有!易语,残歌,婉离,鸾韵……每一个对她,都很重要,都是她无法放下的人。但最重要的,是……意潇,她的哥哥。十年前的那一幕,令他悲伤了十年,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而他们才刚刚相认不久,却又一次亲眼目睹她的死,这一幕,他,又要痛上多久?她宁愿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凶手,是他们的母亲。他或许会仇恨,但仇恨,总比这种深入骨髓无法发泄的痛,要好上千万倍。 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平息他的痛。 南宫晔望着她眼中划过的,悲痛,不舍,留恋,最后化对生存的强烈渴望。究竟是谁,令她如此不舍? 握住她手腕的手更紧了紧,不管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心里放不下的人是谁,但只要她想活着,他便会竭尽全力,保住她的性命。苍白的笑容,带着坚定,道:“陌儿,抓紧我。” 如陌反握住他的手腕,重重的点头。坚信的目光,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的托付。 他目测着那岩石板的距离,一只手用力地将她往上带,另一只手,抽回剑,降落的身子迅速的抱她入怀,以剑尖抵住崖壁借力,朝着岩石板内漆黑的一处跃了过去。 本以为那是生机,想不到却是另一处悬崖峭壁,一眼望不到底。 抱紧怀中的人儿,剑尖一路滑下以做缓冲,过了许久,当感觉到下方传来的湿润的泥土气息,抱着她的身子一个翻转,将她置于上方,让自己的背部朝下,为减轻着地时,她将受到的冲击。 “砰!” 身子与地面发出的猛烈撞击之声在这个石洞一样的空间内回响,背部的伤口与冷硬的地面摩擦,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一般,剧痛袭来,无法阻挡的失去了知觉。怀中的人儿,不论他抱得有多紧,却仍然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被弹开,往一旁甩了出去。 而此时的断心崖,冷意潇木然的起身,跃到悬崖之上。目光望向如陌落崖的方向,朝着悬崖边,一步一步,虚浮的脚步艰难的行走。手中的剑拖着地,划下一道长长地痕迹。淡雅的面容在过度悲痛过后,失去了所有表情。 嫣儿……他的嫣儿,又一次在他的面前落下悬崖,他依然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他保护不了他想要保护的人?那是他唯一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啊!十年前经历过的痛,为什么要在十年后再经历一次?既然保护不了她,那他还活着做什么? 红衣女子看着他像失了魂一般,一点一点,靠近悬崖边,心中一慌,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惊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与你无关。”冷意潇冷冷的看着抓住他手臂的她的手,原本熟悉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却是毫无知觉。他听不见她的话语之中的关切和紧张,不去想她为何屡屡置嫣儿于死地,想方设法陷害他的父亲,却独独对他与众不同,这一刻,他只知道是这个女人刺了他的嫣儿一剑,还将她打落悬崖,令他的生命,再次灰白一片。 愤怒吗?不只是愤怒,还有仇恨,在刹那间,已然刻骨。十年前,伤害嫣儿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他无法为嫣儿报仇,十年后的这个女人,即使明知不是她的对手,他也要,博上一搏。 红衣女子隔着白纱看着他眼中迸发的恨意,心中一痛,他恨她?为了那个女子,他对她的恨,那么浓烈,仿佛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能泄他心头之恨。看着遽然刺来的一剑,她没有躲闪,也没有以剑挡剑,因为她握剑的手,此刻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只是身子稍微偏了偏,原本刺向胸口的一剑,没入肩头。 她咬着唇,闷闷地哼出一声。尖锐的痛,令她眉头紧锁,无法舒展,看向他的目光,没有埋怨,只有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抓住他手臂的手颤了颤,指尖发白,却没有一丝松动。她不敢放手,此刻的他,就站在悬崖的边缘,浑身散发的气息,是生无可恋的悲哀和绝望,她怕她一个松手,他便会立刻跳下去。所以,她宁愿受他一剑。 不怪他!是她明知那个女子是他在意的人,仍然毫不留情的杀死,怨只怨,命运的捉弄,那个女子挡了她复仇的道路。低眸看向顺着剑身流出的殷红血液,流落在她鲜红的衣衫之上,同样的刺目之色,瞬间便融为了一体。无奈而悲哀的泪水终于滑落,与之相融,无法分辨,何为血,何为泪。 冷意潇怔怔的望着她,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种种可疑之处。巫邪的处处想让,只守不攻。她拦住不让他跳崖,宁愿受他一剑,却死抓住他不放手。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世上,如此在乎他性命的,能有几人? “主子!”巫邪大惊着奔来。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刺目惊心。心中剧痛,愤怒的盯着冷意潇。他竟然伤了她!他竟然敢伤她!就算他是主子在乎的人也不行。暗中积聚内力的掌心在拍出之时,红衣女子感受到他散发的怒气和杀气,立刻出声喝止,道:“住手!巫邪……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伤他,便是伤我。” 那两道目光,即使隔着白纱,也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坚定。巫邪身子一震,顿住,举到半空的手掌,指节慢慢弯曲,紧握成拳,缓缓垂下。 冷意潇心中一震,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她说,伤他,便是伤她!她究竟是谁?还能有谁,会将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还能有谁…… 这究竟是为什么……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脚步踉跄,后退。红衣女子大惊,顾不得自己的伤,手上一个用力,将他往反的方向一带,由于动作过猛,一个有伤在身,一个散了心神,两人皆狠狠地跌在地上。巫邪连忙过去扶着她,紧张道:“主子……你……” 她微微抬手阻止,有些虚弱道:“我……没事。”头上的纱帽经这一摔,已落到一边,如雪白丝散落在肩,染上鲜红,耀目惊心。 冷意潇怔怔地望着那张仍然年轻的绝色面容,这些年来,虽然恨,却一直在暗中寻找,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局面。又是她,伤了嫣儿,如今的嫣儿,也只有她在乎的人,才能伤到她。难怪她明明占了上风,却突然中剑落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现实为何总是如此的残酷,将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又是你……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痛怒的责问,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红衣女子听着他悲哀的语调,无限心疼的唤道:“潇儿,我……” 他厉声打断道:“不要叫我!你……不配。你可知,我宁愿……你的剑刺进的,是我的心脏,我宁愿你的一掌……拍落悬崖的,是我的身子。可是,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要是她?” 她低眸,轻声低喃道:“我是你娘,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到我了。”他冷冷的截口。她说,她是他的母亲,可天底下,怎会有她这般残忍绝情的母亲。“请你,不要玷污我娘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她是温柔而善良的,怎会如你这般……狠心绝情。” 是,她曾经是温柔而善良,可是,命运的残酷,将她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摸样,这一切,非她所愿。这么多年,谁知她的苦?谁懂她的痛?谁解她的悔?手捂胸口,重重的咳了起来,鲜血一丝一丝,从唇角溢出,沿着白皙的下巴滴滴落下,拉长成线。 冷意潇眸中一痛,转过头,不看她。满头的白发,即使是悔恨的证明,亦不能赎回她所犯下的罪孽,咳出的鲜血,如何能与逝去的生命相提并论。若说失而复得是幸福,那么,得而复失,便会使幸福过后的痛加倍。 “你说,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你却在费尽心机除去我所在意之人,这难道……不是伤害?杀的是我的妹妹,设计陷害的是我的父亲,而凶手……却是我的母亲。杀光我在乎的人,独独留下我,不能手刃仇人,只能痛苦一生。”沉痛的声音,讽刺的笑容,迷蒙的视线……他,冷意潇,也有悲伤到想要哭泣的一刻。深吸一口气,幽声道:“我,一定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人,我该感谢你的仁慈,还是该……痛恨你的残忍?”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一句,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悲哀,他的绝望,那么深,那么浓烈。“是娘……对不起你……” 冷意潇闭上双眼,脑海中满满的,都是那几个画面,来回的闪烁交错。每一个,皆是嫣儿的身影,那入腹的一剑,那落崖的身影,挥之不去。十年前,她还有着不敢置信的惊呼,十年后,她却只是悲极而笑。那一刻,她因为认出了她,而无法下手,致使自己,再一次,被母亲打落了悬崖,比上一次,还多了一剑穿腹。他尚且如此绝望,那她,又是何等的悲凉? 撑着地,站起身,从她面前走过。以背对她,冷漠而决绝的语调,道:“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今日一别,再见……是仇人。保重,金—国—皇—后。” 他不能理解,她因父亲另娶,而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然而,她却另嫁他人,做了一国之后。她的野心,她的狠辣,她曾设下的所有阴谋,令他彻底的感受到,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而这样的母亲,他无法再认。他会去寻找嫣儿,他相信,她一定还活着,若嫣儿真的……死了,那他不能杀她为嫣儿报仇,将会不择手段,毁了她苦心经营的权势。 可他终究是不够狠心,没有告诉她,她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若第一次,是满头白发,那这一次,又会怎样?他,还不想让她死。 巫邪怔愣在一旁。冷意潇竟然是她的儿子!怪不得她如此在意他,原来是这样。轻轻扶住她的身子,心痛而担忧的望着她。 她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耳边回响着他无情的话语。 他说,他不再是她的儿子…… 他说,再见是仇人…… 他称呼她,金国皇后…… “咳咳咳……”唇边的悲哀笑容伴着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感觉,这十年来,她一直在体会,却都不如这一刻来的这样猛烈。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怎么也停不住,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厥。 “主子——” 隐香渊。四面岩石坏绕,在最高处皆往中间延伸,却并未闭合,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蓝天之痕,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落,在光滑如镜的石壁折射下,异彩尽绽,仿佛一处不小心落入人间的仙境。岩石四壁温热,使得这一方天地,四季如春。 渊林之中,迷雾笼罩,杏花遍野,隐约散发的淡淡香气,在空气中丝丝缠绕,似有若无。曲溪流水之中,露出的青石板,平滑如玉,令人不忍踩踏。 木屋竹舍,没有俗世之中的繁华精致,却是简约之中透出的清幽淡雅。 “南公子,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这位姑娘的。”一名美貌女子,身着白绿相间的衣裙,神情温柔的望着侧身坐在床前俊美得不似凡尘有的男子,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只见他面无血色,双眼之中血丝遍布,因重伤未愈,又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守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仍然美得惊人的女子,怎么都不肯合眼,此时的身心,想必早已是疲惫不堪。不知这名女子是他的什么人,竟令他紧张至此。 她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十几年来,所见之人不多。如今,面对这样的男子,她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 四日前,她采药之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二人,便救了回来。两人伤势皆重,这名自称姓南的公子,第二日便醒来。而那名女子,身上的剑伤虽然重,但经她救治,已不会伤及性命,却至今不醒,只怕是因为头磕在了岩石上的缘故。这头上的伤,可大可小,她跟随爹爹习得一些医术和药理,但并不精通,因此,不敢擅自下手,只好等爹回来再说。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娘的坟前祭奠,少则七日,多则十来日,如今,十日已过,应该快回来了吧。 坐在床边的男子与躺在床上的女子,正是落崖的南宫晔与如陌。 南宫晔听到绿衣女子的话,却并未将目光从如陌的面上移开,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客气几分冷漠,道:“云姑娘好意,我心领,但是不必了。”他要亲自守着她,不需要他人代劳。(未完待续) 第67章 劫后重生(2) 轻轻握着如陌的手,温柔而深情的目光之中有着懊恼和自责。是他没有抱紧她,才令她摔了出去,磕到了头,导致昏迷不醒。若是他再抱紧一些,再多坚持一会儿,晚一些昏厥,是不是她就不会有事。怨他,都怨他。他本想带着她回去找齐澈,但是那位云姑娘说她的伤势不宜挪动,见她熟练的为他们医治身上的伤,确实是对医术懂得颇多,便信了她的话,因为,他不敢拿陌儿的性命冒险。所以,他听云姑娘的建议,等他的父亲回来。 云姑娘见他如此执拗,不听劝,无奈叹气。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也大约了解了他的脾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暗叹了一声,转身离去。过了一个时辰,再次进屋时,手中捧着一个碗,碗中热气腾腾,浓香扑鼻。轻轻递到他面前,温柔的声音道:“南公子,这碗汤……趁热喝了吧。” 南宫晔随意的扫了一眼,淡淡道:“云姑娘费心了,我还不饿。”陌儿不醒,他哪里吃得下东西。这几日,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偶尔吃上一点,也是食不知味,仅仅为填饱肚子,不使自己倒下。 云姑娘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再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轻轻开口道:“云芊知公子忧心这位姑娘,但公子本就有伤在身,若不好好调养,只怕不等这位姑娘醒来,公子就已经倒下。到时,这位姑娘醒来之后,见不到公子,定然会很伤心。” 会吗?陌儿看不到他真的会伤心吗?南宫晔眸含忧伤,目光悲凉。若那日他们真的一起死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恩怨将会一笔勾销。但只要他们还活着,那过往的一切,便不会烟消云散。这一次生死相依,她或许可以原谅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但是以她的性子,绝对忘不了那死去的两名女子,那会是他们之间无法解开的结,即便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也只会令她终日愧疚不安。手轻轻抚着她的脸,这些先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她醒过来。无论如何,在她醒来之前,他不能让自己倒下,他还要好好照顾她。 伸手接过云姑娘手中的碗,道了声谢,便一口气全喝了下去。虽然很烫,但仍然不得不承认,这名女子的厨艺很不错。 云姑娘怔怔的望着他,他都不怕烫的吗,竟然就这么一口喝光。果然只有提到那名女子才有效。抬手接过空碗,便听院子里传来一道唤声:“芊儿。” 云姑娘一听,面上一喜,立刻道:“是爹。云公子,我爹回来了。”说罢便率先小跑了出去。 南宫晔立刻快步而出,见到院子之中立着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爱怜地抚摸着爱女的头发,但视线触及他之后,原本对着云姑娘的慈爱和蔼的面容顿时沉了下来,目光凌厉,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出现?” 云姑娘微微怔了一怔,不等南宫晔开口,便拉着她父亲的手臂,急忙道:“爹,您别这么凶嘛。他是南公子,是女儿前几日救回来的人,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姑娘,一直昏迷不醒,爹您快去给瞧瞧。” 灰袍男子不悦的望着她,沉声道:“芊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往家里带?我说过多少次,以后不许多管闲事。我又不在家,万一救了个狼心狗肺的回来,你一个女孩家……多危险。” 云姑娘连忙道:“南公子他不是坏人。” 灰袍男子轻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罢,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南宫晔,似要将他看穿。 南宫晔上前,按照江湖礼节,微微拱手,回视着他,目光坦然,道:“云先生,南某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但既然云姑娘救了南某,又多番照料,南某自不会伤害于她。只南某的……”顿了顿,转了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又道:“南某的妻子,身受重伤,四日来昏迷不醒,还请云先生帮忙救治,此大恩,来日,定当厚报。” 妻子!云姑娘心中一震,原来那是他的妻子啊!怪不得他那么紧张她。其实早该想到的,他看那名女子时,眼中的深情,已经非常明显。 灰袍男子注意到爱女因那名男子的话而目光一暗,顿时,皱起眉头,这丫头,难道对这个刚认识几天的男子动了心?睇视了一眼南宫晔,只见他虽面容憔悴,衣衫残破,却仍然是气宇轩昂,让人觉得他贵不可言。虽有求于人,但姿态并不低下,显然不是出自平凡之家。也难怪这丫头会动心。当年他还不是对一个刚见面的女子倾情相付,害得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结发妻子郁郁而终,只为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与他相依为命。 云姑娘见父亲将南公子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两遍,仍未答应是帮他还是不帮他,便轻轻拽了拽父亲的衣袖,恳求道:“爹,您就帮帮忙,去看看那位姑娘吧。”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南公子的妻子,但还是想称她为姑娘。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父亲的手臂往屋里去。 灰袍男子望着自己的女儿,摇头叹了一口气,便跟着向屋里走去。 南宫晔进了屋,立在一旁,紧紧盯着灰袍男子的面部表情。只见他为如陌把脉时,微微一怔,然后回头看了南宫晔一眼,再望向如陌时,眉头微皱,目光深沉,暗暗心惊。这名女子究竟是何人,怎会身中生死蛊毒? 隐香渊,几乎与世隔绝,不为外人所知,入口隐蔽难觅,这二人,究竟是如何进来的?边沉思边检查床上女子头上的伤口,并不算太严重,看来要救醒她不难,只是,她体内的蛊毒与之相比,更为棘手。站起身,面色归于平静,却不发一言。 南宫晔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紧,身子微微颤了颤,双唇微动,想问却没问出口。 云姑娘见南宫晔紧锁着眉头,眼中担忧之情尽显,连忙对她爹问道:“爹,这位姑娘怎么样?” 灰袍男子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面色沉了沉,语气不悦道:“这人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瞎紧张什么。” 云姑娘低眸,又抬眸,双手轻轻摇着她爹的手臂,目带恳求道:“爹,她是南公子的妻子,南公子很在乎她的,您就救救她吧。爹……好不好?”她没有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南公子难过。 灰袍男子看着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芊儿,你忘了我发过誓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动针救人。除非……”说到这里,顿住话,望了眼南宫晔,随后交代自己的女儿帮床上的女子换药,然后,往外走去。 南宫晔跟着他出了他们所住的散云居,来到一处小溪岸边。因身上伤还未愈,又连日不曾休息,身心疲累,步伐有些虚浮,却是极力稳住。 清澈的溪水之下,光滑的各色不同形状的鹅卵石,清晰入目。水面零星的漂浮着被风吹落的杏花花瓣,随着水流的方向一路漂流,不知将停留在何处。然而,这等悠闲的美景,他却无心欣赏,锐利的目光直盯着前面的灰色背影,直觉这名男子不是简单的人物,看他方才把脉的神情便知,定是看出了陌儿体内的生死蛊,反倒是检查头上的伤口时,没有任何反应,想必他是有把握救醒陌儿的。既然他约他出来,那便是有条件要谈。收敛思绪,面无表情道:“你的条件,可以说了。” 灰袍男子转过身,定定的望着他,暗道,果然是聪明人。温和的笑了笑,不紧不慢道:“你也是个爽快人,不错,对我的脾气。我的条件有三,第一,我要知道你二人的真实身份。第二,帮我寻一个人,一个失踪了将近十年的女子。第三,休了那名女子,娶我的女儿为妻,并承诺爱她护她一生。” 南宫晔凤眼微眯,眸光一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冷冽无比,沉声道:“这第三条,是强人所难。”前两条他都可以接受,但惟独要他娶别的女人这一条,没有可能。 灰袍男子微微一怔,早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而此刻的他眉宇间浑然天成的气势更是不凡,令十步远距离之外的他有异常压抑之感。定了定神,面色不变,平声道:“此言差矣,我的女儿单纯善良,秀外慧中,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女子,你若娶了她,绝不会后悔……” 南宫晔冷冷截口:“在南某心中,任是再好的女子,亦无法与我的妻子相提并论。若是云先生强行要南某娶了云姑娘,只怕到时候,后悔的……是你们。”他冷笑,强逼他人娶妻,还妄想得到爱护,只不过是白日做梦。他南宫晔怎会任人摆布。 灰袍男子微微一愣,皱了皱眉,暗自沉思。好不容易碰到这样一位出色的男子,看他的样子也定然有保护芊儿的能力,恰好芊儿也喜欢他,本是一桩美事,只可惜,此人已心有所爱。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强求之人,但眼前芊儿的终身大事已是迫在眉睫,若还不能为她寻得佳婿以托付终生,他又如何能走得安心。这两年来,他经常外出,大多也是为此,但是一直以来,未曾寻到能令他满意之人。 看这名男子面色苍白,满眼血丝,神情憔悴,应是身受重伤,又多日不眠,想必是担忧妻子伤势所导致,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然还不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究竟有多深,但这名男子给人的感觉,定不是那种甘愿受人胁迫之人,若是真逼他休掉爱妻,纵然眼前他为了救醒爱妻而忍气吞声,将来也定然不会善待芊儿。如此一来,便是有负初衷。思及此,便道:“既然你如此重视你的妻子,那我就退让一步,在不休妻的情况下,娶了芊儿,让她二人身份平等。” 南宫晔想也不想,便蹙眉沉声道:“不可能。南某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决不再娶。因此,恕难从命。” 灰袍男子怔了怔,想不到他做了这样的让步,他竟还不同意。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会让芊儿与人共事一夫。顿时,眸光犀利,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莫非南公子是嫌小女不够优秀,配不上你?”(未完待续) 第68章 劫后重生(3) 南宫晔接道:“云先生误会了,云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子,但南某心中只有爱妻,容不下她人,即便是勉强娶了她,也只会是误人终生。更何况南某绝不会再让爱妻伤心,还请云先生换一个条件。若云先生执意于此,那南某也许会在无奈之下,做出什么令云先生不高兴的事情来,到时,云先生……可别后悔。” 若非必要,他还不愿与此人翻脸,毕竟眼前的处境,是他们有求于人。但若是不得以,他也不得不以此相挟,是人就会有弱点,他的弱点是陌儿,而此人的弱点,便是云芊。云芊对他们有恩,他并非是不知好歹之人,但若为陌儿,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灰袍男子面色沉了沉,睇视着他,道:“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吗?别忘了,你妻子的命还在我的手中。” 南宫晔面色不改,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南某对爱妻许下誓约,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所以,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另娶她人。况且南某已不是死过一两次的人,只不过,我不敢保证,是否会在痛失爱妻之时,失去理智,让这里所有的一切,为我夫妻二人,陪葬。”他将后面一句,咬字极重。顿了顿,目光冷厉,一字一句道:“并且,你不用怀疑,我,绝对,有这个能力。” 灰袍男子神色一凛,隐有怒意。锐利的目光与南宫晔直直的对视了半响。虽然他身无内力,但他的毒术却是为世人谈之色变。看此人如此狂妄,他便给他一点教训。 袖中之手,一个翻转,一粒暗红色毒丸在指尖正欲弹射而出。 南宫晔将这几乎看不出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目光遽冷,身形一动,往一旁的大树后面掠去,速度快如鬼魅,眨眼间,再回到原地,在灰袍男子毒丸未出手之时,手中已多了一个人。正是躲在大树背后的云芊。 一个懂医之人,必定对毒深有研究。南宫晔见灰袍男子在自己凌厉言辞之下,依然沉着镇定,知他不是一般人。因此,一直在暗暗观察,小心提防。 灰袍男子大惊,能在重伤之下还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但见他手掐住女儿的脖子,虽能看出没怎么用力,但也足够让他脸色大变。连忙收了手,怒道:“快放开她。你……果然是狼心狗肺之人,她救你性命,你却如此恩将仇报。” 云芊虽未曾涉世,性子单纯,但却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她料到她爹是故意支开她。知道她爹善于毒术,担心对南公子不利,便偷偷跟了来,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观察。将他们的谈话都听在耳中,她没想到爹会要求南公子娶她,听到南公子的拒绝,她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对南公子更是敬佩有加。若是爹当初对娘也如南公子这般意志坚定,那娘也就不会死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黯淡,隐有忧伤,对灰袍男子道:“爹,您忘了娘是怎么死的了?若是用那位姑娘的性命,要挟南公子娶我,即使南公子逼不得已而同意,女儿也不会同意。女儿虽然对南公子有好感,但是我不愿意……做破坏别人夫妻感情之人,我更不想,步娘的后尘。所以爹,您就别难为南公子了……您就救救那位姑娘吧。” 南宫晔一怔,云芊的反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名女子不但善解人意,同时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子,但是她再好,对他而言,仍然不及陌儿的万分之一。 灰袍男子目光微变,想起自己妻子的死,心中愧疚,因此,他才更为疼爱女儿。也许他这么做,真的是有欠妥当,只顾着完成自己的心愿,却忽略了他人的感受。歉意的望了望自己的女儿,他一直把她当成是一个孩子,但方才的一番话,却说明她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坚持,和她的母亲一样,善解人意,事事为他人考虑。轻叹一声,对南宫晔道:“既然芊儿不同意,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要求……” 他突然顿住话,看了看云芊,再望向南宫晔,道:“晚上施针前,来我屋里一趟,再详谈。芊儿,到时候,你不要跟来,否则,说什么我也不会救人。”说罢便朝着散云居走去。 南宫晔见事有转机,自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这次会提出什么要求,但只要不让他娶妻,他都会尽力办到。 他对云芊真心道了一声谢,便立刻回屋去守着如陌。 云芊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待他离开时,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黯然低眸。不属于她的,她从不强求。 用了晚餐,南宫晔便去了灰袍男子寝居。 寝居内布置极为简单,仅有一张书桌,一方床榻,再无其它。灰袍男子在他进屋之后,出门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女儿没跟来之后才将门关上。 南宫晔见他如此谨慎,心生疑惑,却并未多言。 灰袍男子,转身望向南宫晔,目光有着探索之意。他在下午的时候,让云芊将发现他们的时间地点以及他们二人的伤势详细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微微有些震惊。自见到南宫晔施展武功之后,他便对他们的身份起了疑心。他刚从外面回来,对前几日武林大会的事,也是略有所知。再对照时间地点,便有八九分确定了。只是暗暗心惊,本已身受重伤,又从如此高的悬崖摔下来,竟然还能活着。也好,在这个时候,能遇到这样的两人,也许是天意。 他望着南宫晔,开门见山道:“若我没猜错,阁下应该就是这一个多月来,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血魔。” 南宫晔被他点中身份,也不惊讶,毕竟通过种种情况,要猜出来并不难。因此,便干脆的承认道:“不错,我就是血魔。” 灰袍男子虽然已经有肯定,但见他如此干脆的承认,还是稍微有点惊讶。既然他真的是血魔,那床上躺着的便是魔宫宫主了。也许,他的愿望真的能实现了。魔宫的势力虽因为魔宫宫主的落崖而遭到创伤,暂时被侵占,但只要她平安回去,扭转局面应不成问题。至于眼前的男子,血魔,武功如此之高,却刚刚在江湖中出现短短一个多月,想必还有其他身份才是。于是,道:“阁下的真实身份?” 南宫晔双眼微眯,此人果真不简单,竟然猜到血魔只是临时的一种身份。也罢,既然是条件交换,此人也必是有求于他,告诉他真实身份又有何妨。两人,四道犀利的目光相对视,他缓缓开口,字字清晰,道:“南宫晔。” 灰袍男子心中一惊,对于他的身份,他做过诸多猜测,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辰王南宫晔!不过细细想来,结合外头的种种传言,也只能是他。没想到传言阴狠无情的辰王竟然会为一个女子,涉足江湖,化身为魔,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辰王竟然会……殉情!震惊过后,深吸了一口气,他果然没有夸大其词,他确实有能力将此处夷为平地。 一个是魔宫宫主,一个是当朝王爷。以他们二人的庞大势力,要寻找一个人,应不至于太难。 南宫晔望着他明灭不定的眼神,问道:“说说第二条,你要找的人,是谁?” 灰袍男子往一旁走了几步,背对着南宫晔,微微沉吟,面色复杂,眸光黯然,语带伤感,道:“一名长得很美的女子。”他说完便转过身,浅浅的叹了一口气,又道:“关于这一点,具体的,以后再慢慢说。” 南宫晔道:“那就说说你的最后一个要求。” 灰袍男子直视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很真挚,语气却充满哀伤,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照顾我的女儿,他是我妻子临死前唯一没有放不下的。今日提出让你娶她的要求,虽然有些鲁莽,但也是因为我爱女心切,急于找一个人照顾她,不想她在我走后,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我知道你们养好伤之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而我将不久于人世,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你们以后能经常来看看她,让她知道,就算她的爹娘都不在了,但这个世上,还有人关心她。若是能帮助她找到一个疼爱她的夫婿,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 南宫晔一怔,原来如此。逼他娶云芊,竟然是因为他想在自己临死之前,为女儿寻个托付,果真是父爱深重。若他的父亲对他能有这千分之一的感情,那他又怎会拥有那般悲惨的童年。 灰袍男子又道:“要救醒魔宫宫主不难,只她体内之蛊毒,我方才探出,似将达极限,不过,你放心,我会用我仅剩的两个月,想办法找到生死蛊的解除方法。虽然目前还没有太多的把握,但是我会竭尽全力。我记得很久以前,曾见过有一个方子,可令生死蛊虫沉睡一段时日,但这个方子,只能用一次。这几日,我会将它找出来,为解蛊毒,多争取一些日子。” 南宫晔前些日子问过齐澈,听说生死蛊无解,只能靠寒玉床延续性命,但因为身孕的缘故,虽然孩子落了,但仍然在那段日子里,让蛊虫变得强大了许多,因此,是否能延续性命,他也不完全确定。如今,听这名男子这么一说,似乎有些把握,便多了一丝希望。微带感激之色,语气真诚道:“我南宫晔从不轻易感激一个人,但这一次,若云先生能解陌儿之蛊毒,南宫晔定会将云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疼护照顾,绝不食言。” 灰袍男子欣慰地点头道:“得辰王一诺,我也就放心了。”说罢便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药与针,道:“我这就去为魔宫宫主施针。” 行针约莫有一个时辰,灰袍男子才收针,却已是满头大汗,南宫晔与云芊一直立在一旁紧张的望着,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扰乱了他的治疗。此时,见他收了针,如陌却还未醒,南宫晔连忙问道:“云先生,情况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灰袍男子起身道:“应当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至于是否会有后遗症,只有等她醒来,方能知晓。”说罢便带着云芊步了出去。 南宫晔坐到床前,温柔地执其她的手,贴上自己消瘦的脸庞,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眼,静静的等待着她的醒来。 陌儿,她终于要醒了。 她醒来之后,他们又该如何相对,是否重拾恩怨,依然视他如陌路?无论如何,只要她能醒来,能好好的活着就好,他只想默默地守着她,别无他求。 半个时辰后,那沉睡了几日的人儿,终于在他既期盼又紧张的情绪之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光线昏暗的屋子,似乎都被点亮。 那双眼,流光溢彩,亮如星子,清澈纯净的仿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未完待续) 第69章 回归少时(1) 南宫晔欣喜的唤声,充满了感情,道:“陌儿……你终于,醒了。”欣喜过后,对上她的眸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的眼神,为何清澈中会带着一丝茫然。 如陌一睁眼便望见一个憔悴却俊美的男子,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欣悦却又忧伤。他是谁?感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她又是谁?她竟不知。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只觉有许多事情在盘旋着,却是异常的模糊不清。 南宫晔见她不言语,只直直的望着他,面带疑惑,眼神茫然无措。想起灰袍男子临走时说的后遗症,心中一惊,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唤道:“陌儿,你……怎么了?” 如陌闭了闭眼,再睁开,望着他的脸,对上他眼中的慌乱,带着初醒后的微微沙哑,道:“你是谁?你不是哥哥,但是你和哥哥一样好看。”这个俊美的男子看上去似乎很紧张也很在意她,但是她为什么不记得他了呢?他和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南宫晔心底一震,她竟然……问他是谁?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是因为他带给她的伤痛太深刻,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将他从记忆中剔除?她,真的忘记了他。 也好,忘记了,就不会再痛,只要他记得她,爱着她就足够。从此,所有的痛,让他一个人背负。 笼罩在他周身的浓烈的悲伤气息,令她的心,遽然一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只是问一下他是谁,他便如此难过,更让她不解的是,他的悲伤,为何会令她觉得心痛?她看到他惊诧悲伤之后,浮现出一个笑容,然而,笑中带痛,更是直击人心底深处。那样的笑容,太过脆弱,比他眼中流露的悲伤更让人心疼许多。 她感觉到他的手有些颤抖,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最直接的反应,便是立刻收回,随之便见到他神色之间的失落。 南宫晔望着自己空落的掌心,仿佛心被抽空了一般,纵使失去记忆,也还记得对他触碰的排斥。痛意直达眼底,眸光缓缓上移,停留在她的脸庞,久久流连。 如陌面带疑惑的望着他,他究竟是谁呢?他的慌乱,他的悲伤,他的痛,他的失落,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变换的多种情绪,似乎皆是因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牵动着。正在她思忖间,却听他柔声问道:“陌儿,你什么都忘了吗?那你是否记得自己是谁?” 如陌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南宫晔拧眉,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莫非,是落下悬崖时摔到了头所导致?想起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提到过“哥哥”,便问道:“你方才说的哥哥,是谁?你记得吗?” 如陌摇头道:“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好像有个哥哥,他……长得很好看,像仙一般,他很疼很疼我,他会牵着我的手,将我护在他的身后,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她凭着感觉说着,脑海中似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飘荡,却无法看清。她的眼神因那种温暖的感觉而变得温暖,她的语气虽然有些茫然,却隐含幸福的味道。 他从不知,她还有个哥哥。也许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由于自身的经历,他深知,避而不谈的,往往都是痛。因此,对于她的过去,她以前不提起,他便不问。她记得她的哥哥,那么,这个哥哥定如她所说,很疼很疼她。能令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们之间的那种温暖的感觉,那是怎样深刻的一种感情? “他总是温柔的唤我嫣儿……”她突然顿住,睁大了双眼,那眼中遽然迸发的光彩,令窗外的夜空之中的星辰也在这瞬间失去了光泽。她万分喜悦道:“嫣儿……对,我想起来了,我叫嫣儿……” 嫣儿……原来这才是她的名字,他却是在如此情形下得知。但他仍然想要唤她陌儿,因为这是独属于他的名字。温柔的笑望着她,问道:“你,还记得些什么?” 她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一幕幕隐隐约约的画面,心底升起的温暖和幸福感,令她不自觉的弯起双唇,轻扬的笑容,甜美而真实。凭着感觉,道:“我记得爹爹,他长得也很好看……他是个正直而有责任感的人,教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像神一样高大……他总是用宠溺的目光,望着我笑,说我是上天赐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南宫晔静静的听着,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亦是扬起了唇角,笑得温暖。 她接着道:“还有娘亲,她很美,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她和爹爹很相爱,她说她一生的幸运……在于遇见了爹爹,又有了哥哥和我……她喜欢抱我在怀中,她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她会笑得很温柔,她常常说,我是她的骄傲,是她此生最完美的生命延续……” 说到这里,心中忽的痛了起来。明明很温馨,明明很幸福,可是为何,眼角……会有泪水溢出?心,仿佛被千万把刀子,生生的割裂,痛得快要窒息。 南宫晔感觉到她的语气在不自觉中慢慢的转变,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晶莹泪滴,眸光一痛。她的笑容,如此幸福,可她的眼泪,却如此哀伤。原来她曾经有一个这样美满而幸福的家,有那样疼她爱她的父母亲人,可是,为什么十年前与她见面,她会出现在那样一个黑暗而简陋的石屋?为什么会进了魔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一个单纯而快乐的女孩成长为清冷孤傲的魔宫宫主,连自己都不懂得珍惜。 “痛……好痛……” 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那痛感,尖锐而强烈。 南宫晔一惊,以为她是伤口痛了起来,连忙道:“陌儿,你先忍耐一下,我去找云先生,马上就回来。”说罢便起身,正欲抬步,却不想,她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那动作,仿佛宣示着她内心的慌张。 他惊诧的看向她,却见她仍然闭着双眼,眼角的泪水却是不断的滑落,将枕边的乌发染上大片的潮湿,出口的声音带着轻颤,而仓皇无措的语调,哀伤而飘渺,仿佛是发自心底的无意识的呢喃:“别……不要…丢弃我……” 那只纤细的手,无力的滑下,似已失去了知觉。 短短的六个字,极轻。然而,落到他心头,却是异常的沉重。那无力滑下的手,令他顿觉恐慌,那简单的六个字,却令他的心,疼的无以言喻。 她说,不要丢弃她!原来她的内心,竟然有如此彷徨而脆弱的一面。 究竟是谁丢弃过她,在她的心里制造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见她失去了意识,他连忙叫来了云先生。云先生稍作检查,再次为她施了针。听南宫晔说了方才的情形,便道:“别担心,她伤未愈,又昏迷了几日,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突然间情绪波动大,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才昏了过去,过一会儿,自会醒来。至于为何会失去记忆,我想,头上的伤是一个原因,但也可能,还有其它原因。” 南宫晔微微蹙眉,问道:“其它原因?云先生指的是什么?” 云先生点了点头,微微思索后,方道:“据你方才所说,她并非遗忘了所有的记忆,而是隐隐约约的记得一些,并且她记得的那些都是温暖的画面,却流了泪,还昏了过去。这有可能是她曾遭受过严重的心灵创伤,而快乐和痛苦的两面极端,往往容易使人在某一个恰逢的时机当中,刻意的选择了遗忘。” 南宫晔紧锁眉头,目含担忧,道:“那要……如何才能令她恢复记忆?” 云先生转过身,背着一只手,往前走了几步,略做思忖,方道:“只要多接触从前她较为熟悉的人或物,又或者见到曾经深入她内心之情景与之相似的画面,应当对她恢复记忆有所帮助。不过……既是刻意选择遗忘,那一定是对她而言,非常残忍的记忆,你又何必一定要她想起呢?何不顺其自然,岂不更好?”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南宫晔一怔,云先生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若是忘记过去能使她变得快乐起来,也许对她而言,是件好事。但不论如何,这一切他都不会擅自替她做决定,若是陌儿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那他只会尽全力帮她。定定的望着她安详沉睡的面容,陌儿,究竟是何等悲痛,竟然令她痛到选择了遗忘记忆? 云先生出去后没过多久,如陌再次醒来。她微微侧头,望着南宫晔,面带疑惑,问道:“我方才……怎么了?”她只记得她在努力的记起一些事情,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意识也没有。 南宫晔轻柔的为她拂去滑落眼前的一缕发丝,微笑着柔声道:“没事,你只是累了,所以睡了会儿。” 如陌轻轻的点头。望向眼前不但长得很好看而且很温柔的男子,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兴趣。灵动的双眸转了转,出口的嗓音,不再沙哑,也不复从前的清冷,而是清甜悦耳之声,清丽而纯粹。道:“我记得你方才唤我‘陌儿’,这也是我的名字吗?为什么我有两个名字?还有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晔望着她那认真的表情,笑着道:“是的,陌儿是你的另一个名字,而一个人有两个名字,一点也不奇怪。至于我……”他突然住了口,他要跟她说,他是谁呢?他曾经伤害她那样深,他的名字,她会记得吗?会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吗? 他努力的想要将面上的僵硬笑容,变得自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底狂涌而出的悲哀。“我,是一个想要永远守护着你的人,你可愿……为我起一个名字?” 如陌望着他哀伤的笑容,感受着他真实涌动的情意。永远守护,多么沉重的感情,她记得哥哥好像也说过要永远守护她,可是他与哥哥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眼前的男子,笑容掩盖下的悲伤,让人感觉很心疼。他还让她帮他起名字,为什么让她给起呢?他原来没有名字吗?既然他说要守护她,那她就帮他起一个好了。眸光转了几转,灵动异常,却始终都不曾离开过他的脸。那张脸孔,真的……很熟悉,突然,一个字在脑海中闪现,她不禁脱口而出,道:“晔。” 南宫晔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她……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见她面上也有着疑惑的神色,他的心,一点,一点,被抽紧,疼痛无边。即使是失去了记忆,竟然还能在潜意识里叫出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带给她的伤害,太深,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情,太重? 如陌自己也愣了,晔……这个字仿佛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似乎本就是他的名字一般,如同他的人,给她的熟悉感,一样的强烈。便道:“叫你‘晔’,好不好?” 南宫晔握住她的手,重重的点头,轻颤着声音,道:“好,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就在这时,云芊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见到如陌望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怔,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明亮而又纯净的眼神?!昏迷中的她已经很美了,但醒来的她却仿佛突然之间被注入了灵魂,令人移不开双目。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得到南公子如此深情吧。 她缓缓走了过去,冲她温和一笑,正欲打招呼,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去称呼她,既然他们是夫妻,在她面前还称呼姑娘似乎不大合适。想了想,释然一笑,对南宫晔道:“南公子,南夫人安然无恙的醒来,这回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夫人初醒,不适合用偏硬的食物,所以云芊特意为夫人准备了粥,公子先喂夫人用了吧。” 夫人?如陌望向南宫晔,圆瞪的双目,尽是惊诧与疑问的神色,道:“晔,她为什么叫我……夫人?难道,我已经成亲了吗?我的夫君……是谁?” 南宫晔正欲扶她起来时,听她如此问,身子僵了一僵,还未应声,便听云芊笑着道:“夫人的夫君就是南公子啊,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夫人已经昏迷了四日,南公子一直守在夫人床前,四日来,一刻都未曾合眼,可见南公子对夫人情之深,实在令人感动。” 南宫晔将如陌稍稍扶起一些,自己坐到她身后,让她的身子半倚靠着她。单臂轻轻的将她环住,动作异常轻柔,生怕牵到了她的伤口。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云芊递过来的粥,轻轻的吹着。 如陌很自然的倚着身后的坚实臂膀,没有半点不适,因云芊的话而回头去看他,目光在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之上细细的打量。原来他,是她的夫君啊!怪不得他对她那么温柔,看她的眼神那么深情,还说要永远守护她。怪不得她会觉得他很熟悉,会因为他的哀伤而心疼。可是他为什么会哀伤呢?因为她醒来之后把他给忘了吗? 这位云芊姑娘说他守着她四日未合眼,她这才注意到,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神情之中掩饰不住的疲倦,他如此待她,而她却忘记了他,难怪他会伤心。 抬手抚上他瘦削的脸庞,满含愧意道:“晔,她说的是真的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忘记你。你别怪我,好不好?” 南宫晔身子一颤,手中之碗差点脱离了指尖,滚烫的粥,溅了几滴在手心,灼痛的却是他的心。对上她清澈的眸子,他出口的声音,带着悲伤和悔痛,道:“陌儿,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此生,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无法偿还我对你的亏欠,我不敢奢求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守护你的机会,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眼中的痛,那样深,深到令她感同身受,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如果是,那她原谅他,是不是他就不会再痛了?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擦着他面上的肌肤,道:“只要你以后一直疼我爱我,就像爹爹对娘亲那般。那不管你以前做错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你。” 她眸光晶亮,是对未来充满着美好的期盼。 他心中一痛,原谅?真的可以吗?她的原谅,他……不敢奢望。环着她的手臂稍微紧了紧,将脸贴上她的发,轻轻闭上双目,感受着深刻的痛意在心中肆意的蔓延。 云芊看见这一幕,也被感染,想劝他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将这空间,留给他夫妻二人。 如陌沉默了片刻,突然转眸笑道:“晔,我饿了。你喂我喝粥好不好?” 南宫晔身子一僵,立刻睁开双眼,暗暗懊恼,他竟然给忘了。歉意的笑了笑,用勺子舀了粥,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才送进她口中。 清粥入口,香滑清润。她每喝一口,便转头望他一眼,笑得很甜。这个温柔而深情的男子,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喂她用完粥,过了半个时辰,云芊端来两碗药后离去。 如陌皱了眉,闻着那药的味道,就知道一定很苦了,而且,还是两碗!“晔……” “嗯?怎么了?”南宫晔见她望了望那两个药碗,再看向他时,苦着一张脸,面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猜她定是以为两碗药都是她的。 记得在辰王府的时候,很苦的药,她却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那时候,他以为她不怕苦,原来不是不怕,而是那点苦对那样的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而此刻,只有儿时记忆的她,才是她的真性情。这样的她,很真实,很可爱。可惜这里没有蜜饯,他该怎么哄她将这药服下去? 带着宠溺的表情,他笑得异常温柔,软语相哄:“陌儿乖,服了药,你的身子才能康复。若是怕苦,那我陪你喝,好不好?”说罢便端起自己的那碗药,先一口饮尽,然后笑望着她,道:“你看,我喝完了,一点都不苦。” 如陌半信半疑的望着他,药怎么可能不苦呢?可是看他连眉头都没皱过。不对啊,她的药,为什么他给喝了,就算为了哄她,也不必一碗全喝光吧。莫非那本就是给他的药,他同她一样也受伤了?想到这也就问了出来:“晔,你也受伤了,对不对?” 南宫晔一怔,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细腻而敏感,听着她语气之中的担忧,连忙笑着,一脸轻松道:“我只有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来,乖,喝药。”他端起她的药自己先抿了一口,微微一愣,她的药,竟然真的不算苦,因为苦味被一种甘甜的味道化去了许多,看来是云芊姑娘有心了。 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哄着她服了药,然后打来水,用湿润的白绢轻柔的擦拭着她眉眼及唇角,动作细致温柔,神情极为认真,仿佛当下所做之事,至为神圣。 那每一次弯腰或是手拧白绢的动作,皆优雅而完美,娴熟的仿佛已被他做过无数遍,可他却又不似是会伺候他人之人,想必她昏迷的这几日,他都是这般细心照料她的。(未完待续) 第70章 回归少时(2) 如陌不自觉地以手覆上他的手背,南宫晔温柔笑问:“陌儿,怎么,是不是我动作笨拙,让你感觉到有哪里不适?” 如陌轻轻摇头,抿了抿唇,低下的眸,又忽然抬起,才开口问道:“晔,你,对谁都这样……温柔体贴吗?” 听着她语气之中不易觉察的淡淡酸意,南宫晔怔了怔,继而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没有立即应声,只是定定的锁住她微带希翼的双眸,许久,神色真挚,柔声之中不容忽视的坚定,道:“我的温柔,我所有的爱,此生,独予你一人。” 力量,透过手心传递,柔情,在目光相接处丝丝缠绕,缭绕心间,浇灌了绝美面庞上开放的无比幸福的笑容之花,璀璨夺目。甜美的容颜,清澈的眸子,往日的苍凉与伤痛,随着遗失的记忆而淡去,只呈现出因眼前的男子而对未来产生的无限向往。 “晔……你真好。”微微支起身子,一个轻吻便落到了他的面颊,令他怔愣住,半响失去反应。手抚摸着她亲吻过的痕迹,柔软的触感仍在心间蔓延,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感令他双眼干涩,不知道这种幸福还能持续多久? 一日,十日,或者再久一点? 无论多久,即便是只有这么短暂的片刻,对于不敢有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弥足珍贵,他只想好好珍惜,这用生命所换来的与她相处的每一刻。 如陌亲了他之后,冲他眨了眨眼,目中有狡黠之色。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但是潜在的意识令她明白许多常理,并且记得七岁以前的许多事情,只是不够具体而已。 南宫晔将她的身子放平,替她掖好被,抚了抚她光洁的额角,柔声道:“睡吧。” “你不睡吗?为了照顾我,你好几天没合眼,一定累坏了吧?你也上来睡。”她依稀明白,夫妻是要同塌而眠。说罢,身子动了动,想往里边挪,却被他阻止了。 南宫晔笑着道:“别动,小心牵动伤口……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快闭上眼,乖。”他的声音磁性的低沉,语气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蛊惑着她的心,令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因着服下的药有安神之用,不到片刻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南宫晔早已是疲惫之极,这几日一直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强撑,如今,她既已安然无恙,他心神一松,狂涌而来的疲倦漫天席卷,但他却不舍得合眼。能守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熟睡中依然翘起的唇角,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然而,就是因为太过幸福,反而令他有些害怕,害怕幸福消失的一刻,绝望会更加深重。 一夜好梦。清晨的第一缕光自窗口照了进来,驱走了无边的黑暗,带给人,无限希翼。 如陌醒来时,发觉这并不宽敞的床上只有她一人,看不见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慌张。当下疑惑的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床前冷硬的地面。 一张不算平的木板之上,棉被紧紧裹住的身子,露出了半边的肩膀,消瘦的令人心疼。他为什么要睡地上呢?他不是她的夫君吗? 望着他清瘦的脸庞,经过了一夜的休息,疲倦仍未淡去。眉间轻锁,纵使是睡梦之中,那股化不去的哀伤依然存在。她忽然好想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何以如此悲绝,仿佛他的人生再也看不到希望。 他不是爱她吗?为什么有她陪在他的身边,他却仍然无法快乐起来? 撑着身子坐起,腹部传来的痛感令她皱了眉,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浮现。她的伤从何而来?他们此刻所待之处,又是哪里?打量了四周,这间屋子,她一点也不熟悉。 记忆中疼爱她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又在何处,为何都不在她身边,只有晔一个人陪伴? 下了床,轻手轻脚来到他身旁,将他散落在地的乌发,顺到他脑后,很轻微的动作,却仍然惊醒了一向浅眠的南宫晔。 她看到他遽然睁开的双眼直射而出的凌厉之光,带着警觉和防备,陌生的令她心惊。只短短一瞬,在那两道目光触及她之时,立刻变得温柔而深情,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冲他粲然一笑道:“晔,你醒了。” 南宫晔一见是她,连忙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动作却是轻柔的很,将她放回床上,温柔的声音带着紧张与关怀,却不忍责备。“你伤未愈,暂时不能下地,若有事,你叫我一声便可……伤口有没有牵动,痛不痛?” 如陌笑着摇头,见他眼中的血丝虽然褪去了一些,但仍残留了许多。心疼的抚上他的脸,轻声问道:“晔,为什么要睡地上?夫妻不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的吗……” 南宫晔伸手帮她整了整微微敞开的领口,道:“我怕自己会不小心碰到你的伤。” 原来是这样,她展颜而笑,她的夫君对她真的很好。“那你再睡一会儿,看你还没睡好。都怪我,吵醒了你。” 南宫晔淡淡摇头,宠溺的笑望她,道:“没事,我已经睡足了。你饿不饿,我去厨房帮你弄些吃的。你想吃什么,喝粥好不好?” 如陌双眼忽的睁大,有些奇怪的打量着他,她的夫君还会做饭吗?她的感觉,男子都不进厨房的。于是,好奇的问道:“晔,你……会做饭?” 南宫晔笑容一僵,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有些不自然,微微低下头。“我……去试试。” 他长这么大,可从未进过厨房。只以前被追杀的日子里,在野外生火烤过猎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实在太早,要填饱她的肚子,只能他亲自动手了。 做饭,应该不难吧?!再难,为了陌儿,他也得做。他就不信,那么平常的事,他会做不到! 然而,事实证明,他确实不行。 当他立在厨房,望着灶台,束手无策时,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没进过一次厨房看看别人是怎么用这灶台生火,怎么将生米变成可以食用的粥。 以手扶额,眉头紧锁。这位朝堂之上为人称道的睿智辰王,世人眼中既敬且怕的封国战神,这一刻,在厨房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竟变得一无是处。 奋战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捧着一碗糊底儿的粥,出现在她面前。 如陌望着他手中的碗,瞪圆了眼睛,惊讶的张着唇。 这,这……真的是粥吗?为什么比米饭还要干?还黑乎乎的,跟她昨天吃的香滑可口的粥完全不一样!她拿起碗中的勺子轻轻拨了拨,苦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前一晚面对那两碗药时更加痛苦。不确定的声音,郁闷的问道:“晔,这,真的……可以吃吗?” 南宫晔紧低着头,黑色的灰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之上随处可见,额前落下的发丝有烧焦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狼狈。暗藏在袖中的手,大小不一的烫伤痕迹交错着,僵硬的表情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更加的尴尬,愈发强烈的挫败感将他的骄傲彻底击溃,有些沮丧。心中懊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碗黑乎乎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端到她的面前。 稍微抬了抬头,歉意的看她一眼,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这个……我,我重新再做……你再等会儿我。”说罢迅速的如同逃离一般的出了屋,往厨房而去。 接下来,整整一个早晨,南宫晔,这个高高在上骄傲无比的一国王爷,就这么跟厨房,较上了劲。 当云芊来到厨房门口时,看着屋内的情形,整个人被震在当场。一向干净整洁的厨房如同遭遇了劫匪一般,凌乱的无法下脚,刺鼻的烟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浓烟笼罩下的身影,以手掩唇,颤动的肩膀昭示着他正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咳嗽出声。 她真的无法相信,那蹲在灶前,袖口挽得高高的,满面尘灰,狼狈不堪的男子,真的是……俊美贵雅的南公子吗? 望着灶台上杂乱摆放的几个碗,从左到右,碗中之物,由黑至黄,如果说先前这名男子的温柔与深情,令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动,那么这一刻,她的心底对他产生的感觉,却是油然而起的一种尊敬,被这样的男子所爱着的女子,何其幸运。 南宫晔转头见到云芊,动作一僵,他毕竟是一个注重尊严的人,被人撞到他这幅景象,不免有些尴尬。 云芊缓缓踏入,笑得淡然却真诚,道:“南公子无需觉得难堪世人皆认为男子必是非文即武,夺取些许功名后才可称为好男儿,可又有几人能明了,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是肯为心爱女子,愿意做这俗世凡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事,这份情意当真是令云芊佩服!依云芊愚见,这不但不丢脸,反而更值得小女子敬重,相信南夫人也一定会很感动。南公子看起来,不似世俗之人,又何须在意世俗之见?”她边说边走到灶台前,见锅里的粥已是有模有样,可见他之用心。 南宫晔尴尬的神情因她这一语便轻易的化了去,不错,不论为陌儿做什么,都是他之幸,外人如何看待,又有什么关系。微带感激的一笑,道:“云姑娘一介女子,看世间之物却如此通透,南某真是自愧不如。”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过来的如陌看到。她自南宫晔出来之后,心中有些不安,想起晔的狼狈摸样,就知道他做饭做得有多辛苦了,而她连一句安慰赞赏的话都没有,顿时有些自责。见他这许久都不曾再进屋,便忍不住想过来看看,谁知一来,便见到他与那个云芊姑娘有说有笑,顿时,心里不知怎么就酸酸的。不是说只对她一个人温柔吗?为什么还要对着别的女子笑。(未完待续) 第71章 回归少时(3) 南宫晔一看她来了,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大步朝她走去。面带担忧,心疼道:“陌儿,你怎么过来了?伤还未愈,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才是。饿了吧,都怪我,这么久都没做好。我先抱你回去,粥再熬一会儿,就可以吃了。”说罢便欲弯腰抱起她,她却往一旁躲开了。只见她倚着墙,半咬唇,目光带着委屈。 他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云芊一看如陌的表情,大致明白了一些,看来,这位南夫人对南公子也是紧张得很。她以后还是多避着些的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想到这,便友善的笑道:“南夫人一定是有所误会,南公子,你们先回房吧,云芊稍候便将粥送过去。” 误会?莫非,陌儿她是因为……? 南宫晔怔了怔,冲云芊点了点头,不顾如陌的反抗,便自顾自的抱起她回了屋。 将她轻放在床上坐着,扶着她的肩膀,定定的望着她委屈的表情。唇紧抿着,黛眉轻蹙,无不宣示着她此刻的不高兴,毫无掩饰。 她吃醋了!这一认知令他既心酸又忍不住雀跃。他没有向她解释什么,也没说他熬粥辛苦,博她同情,只是这么很认真的看着她,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如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她太小心眼了?只是一个说笑嘛,晔是爱她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可是,她就是不喜欢看他对别人笑。 夫君,是她一个人的夫君,她不与任何人分享。咬了咬唇,目光在他沾满尘灰的脸上流连,犹豫着开口道:“晔,我不喜欢你对别的女子笑。我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我的爹爹,除了对我和娘亲之外,都不会再对别人笑,我要你也一样,只能对我和我们将来的孩子笑。” 南宫晔身子一震,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伤害,如果,这些是建立在她没有失去记忆的基础上,那,该多好! 孩子?他们的孩子!这一生,他们还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吗?这对他而言,是多么遥远而又不切实际的梦想。想起他们那还未出生便已夭折的可怜孩儿,心口一痛,她落胎时的痛苦摸样在他眼前浮现,令他无法自制的红了眼眶,酸涩难言。 她说,她是他一个人的,他也是她一个人的。 扶着她双肩的手,紧了紧,望进她的双眸,慎重承诺:“陌儿,我是你一个人的,永远都是。即使将来,你恢复记忆之后,赶我离开你身边,我也绝不会走。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往后我再也不会对着别人笑,不管是男还是女。倘若日后,我们有幸……拥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笑容,仍然只对你一个人。” “晔……”她鼻子一酸,眼中含了泪,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夫君,只疼她一人,就像她的心一样,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他。 南宫晔身子僵了僵,手举到半空顿住,强忍住想抱她的冲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而他,却什么都记得。 “晔,我任性又霸道,你不会讨厌我吗?”她伏在他怀里,幽声问道。 “不会。你的霸道,让我感觉到很幸福;你的任性,给了我宠你爱你的机会。我喜欢这样真实的你,无论是哪一面,只要是你,我永远……都会爱。” “可是……”她突然离开他的怀抱,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丝受伤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为什么我抱着你,你却不抱我?” 她真的很敏感。南宫晔的唇轻轻蠕动,却不知该如何跟她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怕她恢复记忆之后会怪他趁人之危,他更怕自己会上瘾。 她见他没应声,感受到他无形之中忽然散发的气息,哀伤而悲绝。心中一慌,连忙转移话题,笑着道:“晔,跟我说说我们的过去,好吗?” 晔如此爱她,他们的过去,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南宫晔眸中一痛,立刻转过脸去,不敢看她。 如陌一愣,感觉到那种悲哀的气息不但未曾减少,反而越来越浓,浓到她的心也忍不住跟着他痛。为什么提到过去,他会是这种反应?难道他们从前过得不快乐吗?若是如此,那她以后不会再提。 纤细的手捧着他消瘦的脸庞,迫他转头看她,认真道:“晔,如果以前我们过得不快乐,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加倍的努力,将以前缺失的,全都补回来,好不好?如果你曾经对我犯过错,我原谅你;若是我也曾伤害到你,请你也原谅我。以后……以后的以后,我只想要幸福的生活,但如果……你不幸福,我便也不会得到幸福。” 南宫晔双眼一涩,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没有过错,因为她所做的一切,皆建立在他的过错之上,所以,需要祈求原谅的,从来都只有他。 她说,他不幸福,她便不会幸福。这些年来,她一定活得很苦,受过许多的伤害和折磨,才练就了那样坚韧而清冷的性子,既然上苍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时机,让她忘记痛苦,那他便应该竭尽全力,给她一段真正的幸福时光,无论将来如何,至少此刻,让她快乐无忧。 “陌儿,我很幸福……有你在身边,我真的感到……非常的幸福。” 如陌笑了,笑得很灿烂。然而,不经意的一个低眸,却正好看到延伸到他手背之上烫伤的痕迹,立刻惊道:“晔,你的手受伤了……” 南宫晔微怔,连忙将手收回袖中,暗怪自己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温柔的笑容,随意道:“不碍事,一点点小伤而已,过一会就好。”说罢,不待她去抓他的手,便将她揽进怀中,紧紧抱住。她亦回抱他,唇角挂着甜甜的笑。她知道,是他不愿让她担忧。 云芊端来了粥,她喝得香极了,不是因为那粥真的有多香,而是因为那是她的夫君亲自下厨为她做的,意义非同一般。 喝完一碗,轻轻舔了舔唇角,甜甜笑道:“好喝。” 南宫晔宠溺的拂了她额角的发,笑得极为幸福。 “晔,屋里闷,你抱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期盼的问道,她的伤没好,不知道晔会不会准她出门。 “好。”他温柔的应声,换来她雀跃的笑。 正待先擦一把脸,却被她阻拦。“不许擦,这些都是为我而沾上的,要留着。” 他失笑,她竟然还会有这样如孩子般的心性。宠溺的抚着她软滑的发丝,柔声笑道:“好,都听你的。只要你喜欢,以后,我每天都为你做饭,然后抹上一脸的灰,可好?” 她眸光粲然,连连点头,笑得眯了眼。最后也还是准他洗了脸。 南宫晔抱起她往外走去,路上,他告诉她,他们原是住在封国京都城,是不小心落崖才会来到这里,被云芊所救。至于受伤一事,被他简单带过,因为他不想,让她的心变得沉重。 不学梅欺雪,轻红照碧池。一溪清泉围绕的杏花林,暖阳和煦,晓风轻扬,落花似雨,沾衣欲湿。 “好美。”她由衷的赞叹。欣喜的双眸,光芒尽绽,芊芊玉手,缓缓伸出,飘落的花瓣落在如白玉般的指尖,轻红相映,为美之盛景。 “晔,这个地方,我好喜欢,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我们不回京都城了。” 他也很想和她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这样过着简单却幸福的日子。朝堂的政治权谋尔虞我诈,他早已疲倦。江山社稷,国家兴亡,就让王兄操心去吧,他相信,王兄可以做好。而他的余生,最重要的,只是好好爱她。温柔的望着她,笑道:“那你的亲人呢?” 她偏了偏头,想了一想,方道:“等我都记起来了,就去接他们也来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到那时,有爹爹的宠溺,娘亲的温暖,哥哥的保护,还有晔,你的爱,我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等我们将来有了孩子,我会像娘亲疼爱我一样的去疼爱着她,让她也同我这般,过得快乐而幸福。” “若是来了这里,爹爹再也不会出去打仗,便不会受伤;娘亲也不用日日担忧,背着我们偷偷流泪;哥哥不会因为别人欺负我而与人大打出手……我们一家人,简简单单的生活,平实,但是很幸福……” 她怀着无限的希翼,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美丽的脸庞泛着幸福的光泽,眼眸清澈而明亮,唇角的笑容真实甜美。 他望着怀中的她,一时竟失了神。 她的愿望真的很简单,只可惜,现实就是如此残忍,往往越是简单的,却越是难以实现。就如同他曾经,期盼过有朝一日,亲人团聚,寻回逝去的温暖。但如今,永远也不可能再有那一天。二王兄死了,母后死了,就连恨着的父王也死了,王兄肩负江山社稷,寻了多年的王妹憎恨着他,而眼前的人儿,若恢复了记忆,又将如何?他不知道。 也许他的人生注定要失败,拼斗了近二十年,除了权利和名望之外,他,一无所有。 他的不幸,是因为他生在了帝王之家,而她的不幸,又是因为什么呢? 无法成全自己,那么,他想努力成全她,如果她的亲人,都还在这世上。 抱着她缓缓地行走在杏花之林,出口的声音,温柔万分:“陌儿你,可还有其它的心愿?” 她狡黠的笑,双臂勾着他的颈项。 “我希望晔你……永远都对我这么好。等我的伤痊愈,我想为你抚琴,起舞,和你并肩执手,漫步在这片美丽的杏花林,直到我们的头发都白了,也不放手……” “我想要有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竹屋,哪怕是很简陋,也没有关系,只要屋里……有你,有我,就足够……” “我想要一架你亲手做的秋千,就在这杏花林里,我坐在上面,由你来推荡。让杏花雨,洒满我身,我要成为,花中的快乐精灵,让我的美丽在你心中,永存,直到来生……” 她将头埋在他颈窝,缓缓诉说着她的愿望,在他的眼前描绘着她心目中的美好景象。 他静静的听,眉宇舒展,唇角轻扬,心……温暖而柔软。 抱着她身子的手臂紧了紧,她的愿望,皆与他有关。而她对爱情的期望,就这么简单。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未完待续) 第72章 痛快交织(1)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近半月已过。如陌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这些天,她又想起许多事,甚至连曾经读过些什么书都有了印象,却唯独不记得父母哥哥的名字,不记得所有与伤痛有关的事物,就好似所有的苦都被她的心刻意的排除在外。 她喜欢黏着南宫晔,一会儿看不见他就会四处去找。像是一个孩子,对大人的依赖。 南宫晔对她宠到了极致,只要是她说的,他无不照办,并想方设法,哄她开怀。每日里欢声笑语,幸福甜蜜。唯独有一件事,令她不开心。 自那一日去过杏花林之后,南宫晔再没带她去过。刚开始几日以她伤还未愈,不宜多出门为由,只抱着她在院子里透透气,偶尔被她闹得厉害了,出去走走也是去往杏花林相反的方向曲竹园,而这几日,她伤势见好,他却仍不带她去,也不让她自己去。问他原因,他只摇头什么也不肯说。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好奇。莫非杏花林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是她所不能知道的?会是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坐在平坦的大石之上,望着天空的浮云,她的心情突然有些郁闷,转头正欲唤他,却见他眉间轻拧一结,双目欲睁不睁,似合非合,头轻点,仿佛困极又强撑住不睡的摸样。 她黛眉一蹙,唇被抿得紧紧的,心中顿时难过起来。陪着她,当真就这么无聊吗?他竟然会牵着她的手,在这暖阳的午后困成这副样子!更令她沮丧的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情形一连三日,不得不令她心生慌乱和警惕。为何一开始每日虽偶有忧伤,却神采奕奕,难掩幸福之感,而近几日,虽仍是对她百般迁就,疼宠有加,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异常疲惫,陪她时的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而另一事,也成为她心中之结。先前,他说睡地上是因为担心碰到她的伤,而如今,她身子已好,他却依旧坚持睡在地上,不肯与她同睡一床。究竟是何原因?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是最平常的一个亲密的拥抱,都少之又少,而且,他从未主动吻过她,连亲一下脸颊或额头都不曾有。 这还是夫妻吗?他可有真的……把她当成是他的妻子?她主动靠近,他却多番闪躲,若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爱她,又为何不愿触碰她? 黯淡的眸子,因心头的郁结,光芒渐褪,眉梢染愁,贝齿轻咬。目光定定的望着那张依旧俊美绝伦,却愈发清瘦的面容,有些心疼。想起这些日子他的温柔宠溺,深情呵护,每一个表情都那样真挚,她不该怀疑的,他很爱她,她的感觉绝不会错。 那么,是因为他还放不下过去吗?她都说了原谅他,为什么他不放下? 看来,若想与他更加亲近,只能靠她加倍努力了。她就不信了,晔真的能一直这样抗拒下去,从他每次挣扎的矛盾眼神当中,不难看出,他喜欢她的主动亲吻,渴望与她靠得更近,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忍得那么辛苦?真是个傻瓜! 望着他极为性感的嫣红双唇,她仿佛被诱惑了一般,眼眸一转,笑意顿显。探过头,缓缓的向他靠近。一点,一点,缩短彼此间的距离,直到鼻息交缠,当唇瓣相接,柔软轻触,她的双臂也环上了他的颈项,将他搂得紧紧的,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正挣扎在疲惫困乏边缘的南宫晔被她这一动作,惊得睡意全无,神智遽然清明起来。连忙偏头躲了,却发现被她的双臂圈得太紧,若不用力推,根本无法躲开。但想起每次推开她时,她满眼的委屈,仿佛被他抛弃了一般,令他心痛难当。 尝试着将身子往后仰,她便跟着往后,搂着他的双臂,一点也不见松动。 面对他的抗拒,她死死的抱紧,不让他挣脱。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和了解,令她十分肯定,他不舍得大力推她,因为,他最害怕的,便是伤到她……无论是身,还是心。 她闭上眼睛,凭着潜在的感觉,使劲儿的亲他。而他却是苦苦挣扎着,明明爱死了这种感觉,却又必须要在不伤害她的情形之下拒绝。 然而,那双唇,柔然而甜美,让人无法抗拒,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伸出了丁香小舌轻舔着他的唇角,令他的身子瞬间绷紧,僵硬如铁,一动也不敢动。他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坐怀不乱,而她如此挑逗,纵使他自制力再强,也经不住这般引诱。 扶上她的香肩,本欲推开她的双手,完全不听使唤的收紧,将她揉进怀中,不可自制的含住那诱人的香滑柔软,灵舌共舞,两厢交缠,美妙的感觉滋生出幸福的花朵开放在心灵之上,瞬间传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一经爆发,不可收拾。 “晔……”轻声的吟唤,带着爱意的伸张。因他在耳垂的流连,敏感的轻颤。 这一声唤,令他忽然想起了那令人难忘的一夜,带着绝望却几近疯狂的缠绵,从而导致后来无数伤害的夜晚。 煞那间,热度瞬间消退,眸中燃起的炙热火焰变成无边的悔痛和自责。他怎能如此做?明知她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如此,而他万万不该,放纵自身,让她将来后悔,无法面对。 遽然消失的温度,令她睁开了双眼,对上他沉痛而愧疚的目光,心中一惊。她果然没有猜错,他并非不喜欢与她亲热,而是他被困在了过去的记忆,脱不出来,放不开。 松开双臂,手抚上他纠结的眉心,用她的柔情慢慢平复着他由心底散发而出的悲伤。没有怨责,没有委屈,也没有劝慰。 这一次,有进步了,不是吗?下一回,晔,她不会再给他机会推开她。 要让他解开心结,放下过去的悲痛,最好的方式,便是突破他心中的坚守防线。她要幸福,那么,首先要让他也幸福。 悲伤的气氛,她不喜欢。目光转了转,心头一亮,立即挽住她的手臂,偏着头,带着撒娇的意味,唤道:“晔……我要去杏花林。” 南宫晔一愣,怎么突然又想到那里去了?这些天,为这个,她不知闹过多少次,每次都哄得艰难。见她此时重提,立刻抛开心头的沉重,连忙笑着,柔声哄道:“我们不是说好两日后再去的吗?陌儿乖,说过的话要算数,不可以反悔,嗯?” 如陌一扬下巴,嘟了嘟唇,有些耍无赖的感觉,理所当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才要遵守承诺,我一个小女子,偶尔反悔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晔顿时失笑,突然想起那一次她为揭他面具而使诈,之后理直气壮的摸样,当时真是好气又好笑。 如陌轻摇着他的手臂,软语磨着:“晔……我喜欢那片杏花林,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晔……夫君……” 又来了,那甜甜的一声夫君,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他的心软成一团,那粲然的眼眸,几分祈求,几分希翼,还有几分可怜兮兮。每次都用这招,他却不得不承认,真的很有效,有好几次,他都差一点点就妥协,最后还是坚持住了。这一次,也要坚持,就剩两日,不能前功尽弃。实在受不住她那眼神,连忙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心里却还是疼的紧。 陌儿啊……唉!他无奈的叹了一声。 谁知他这一转脸,她却真的翻脸了,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背过身去,气呼呼道:“晔,你不疼我了!”说着那眼眶一红,眸中水雾遽起。 南宫晔顿时慌了,连忙扳过她的身子,心疼的捧着那泫然欲泣的小脸,声音万分轻柔:“我的陌儿……我怎么会不疼你呢,乖……快别哭了。我说了两日后一定会带你去的,这都过了十几日,不在乎这两天,嗯?那,除了这一件,别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了,我都答应,绝不反悔……好不好?”他小心翼翼的问着,实在见不得她这般委屈。 “真的?”她眨了眨眼,不确定的问? “恩。我保证。”他重重的点头,像哄孩子一样的伸出手做宣誓状,面上的表情是宠溺的笑。 她唇角稍稍牵动,似是想笑,却又极力忍住。仍旧用万分委屈的神情望着他,在他的忐忑不安中,半响方道:“我要你答应我,以后我亲你的时候,你不许躲,也不许推开我。还有……你现在要亲我一下,嗯……” 看着她抬起的下巴,扬起的红唇,听着她提出的要求,他怔愣住,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的陌儿,原来已经掌握了他的软肋,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面对她的小小算盘,他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如果可以一直这么下去,那么,生活……该是多么美好。若是将来,她恢复记忆,他们……还能走在一起,那纵使曾经历过多少不幸和苦难,他仍然会感谢命运的赐予。 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擦着那光滑细腻的肌肤,对着嫣红诱人的唇瓣,他闭上眼睛,缓缓低头,轻轻的触碰,浅浅一吻,却是用尽了感情,道出了沧桑。 她弯唇,笑得幸福而满足,这次醒来之后,这是他给她的第一个吻,虽然是小施计谋,但还是开心不已。在他离开她的唇之后,她再回他一吻,带着得逞的笑意,狡黠而明亮。拉着他的手,声音清甜:“晔,我们下去走走吧。” “好。”他柔声应了,揽着她的腰,自岩石之上,一跃而下,却是缓慢的在空中飘飞。因为,她说,喜欢这种飞翔在空的感觉,不要快。 曲竹园也很美,碧绿幽翠,清雅娴静,羊肠小道,一路延伸。 十指相扣,两两相望,目光中柔情四溢。无需言语,只静静的感受着落叶之声,不是萧瑟哀婉,反倒是清丽悠扬,只因万物之境,总是随心而感,心若幸福,连悲伤都会成为快乐的源泉。 她将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膀,闭上双眼,跟着感觉,随着他的脚步而行。 她的夫君……她的领路人。 南宫晔轻揽着她的肩,走得很是缓慢。这条路,他希望没有尽头。曾经,因为害怕伤害,而不敢放手去爱,如今方知,爱的本身,已是一种幸福,不管结果如何,经历了生死,令他懂得了,珍惜眼前的一刻。 望了她一眼,唇角扬起,笑得真心而幸福。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到唇边。婉转清扬之音,极为空灵,带着他此刻的甜蜜心情,在这片清幽静美的竹园,飘扬回荡。 原来……还有这么一种声音,可以醉人心脾,暖人心魄。 从此,成为她心头之爱。 抬起头,痴痴的凝望着她的夫君那俊美优雅的侧面轮廓,不过是一片随处可见,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竹叶,然而,在他修长的指尖,性感的唇边,却能发出如此动人之音,胜过了世间的一切乐声。 “晔,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我还想听。”因为这声音,出自他的口中,只有幸福,不见了悲伤。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为你吹一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承诺,很美。心间,很幸福。可她却只觉鼻子一酸,双眼浮泪。 一辈子,远远不够,要生生世世,才算好。晔,她的夫君,她的爱…… 再次靠上他的肩,闭上眼睛,用心感受那美好的空灵之音,一步,一步……缓慢行走,人生之路,有君相伴,于愿足矣! 就在此时,他的一只手却突然滑至她腰间,一把揽住,轻轻一个纵跃。她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他的腰,睁眼一看,已直升竹园之上。只见他足踏绿叶,借力跃得更高。低眸俯视,大片大片的青翠,极为壮观。印在眼底,竟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眉眼弯弯,转眸望他,却见他扬唇一笑,刹那间,她只觉天地与日月在他的笑容之下皆黯然失色,眼中漾出一片惊艳,这样真实而开怀的笑容,才是他应有的表情。 清灵欢畅的笑声在竹园上空涤荡开来,合着磁性清雅的声音,交奏而出的,是世间最幸福的曲调。 月圆之夜,柔光静水,漫天星辰,与当空的皓月相辉映,将无边的黑暗点缀成一幅集天地灵气而成就的华美画卷。这是一个美好得让人不忍睡去的夜晚,唯恐辜负了上苍赐予人间的盛意。 本应熟睡的如陌在南宫晔离开后不久,睁开双眼,掀被起床。这两日南宫晔相比之前的几日显得更加困乏,他眼中不断增添的红血丝,令她既担忧,又心疼。他曾为守着她而几日不合眼,也不曾像这般困顿疲乏,想着自己每晚在他的温言细语中入睡,早晨醒来时,他已然做好粥端到她面前,除了她醒来的第一晚,再也没见过他熟睡的摸样。她不禁疑惑,他夜里究竟有没有睡过?如果没有休息,那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呢?既然他有意瞒着她,就算她问了,他也一定不肯说。所以,这一晚,她早早的就说困,装作睡得很香甜。 出了屋子,直往杏花林而去。他这半月时日,不让她去那里,必定有原因。 明亮的月光笼罩之下,杏花林,静谧安详,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妖娆之姿,多了几分独属于夜晚的恬静柔美。她行走在想念了十多日的杏花林中,突然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微风轻轻的拂过她的耳畔,轻盈的花瓣自她的额前滑落,经过她的眼睫,柔滑的触感有着夜间的凉意,带下了一串晶莹的泪珠。因着眼前的景象,她无法自制的抬起双手,交叠着掩住了双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这一刻,所有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溪水岸边,杏花林里,原先空旷的一处,此刻却屹立着一栋不算大的竹屋,简洁的线条,却有着笨拙的痕迹,细节的衔接表达着一个人的认真和耐性,门前不远处的两棵杏树之间,几根结实的粗藤结绕,连接着六竹并列捆绑而成的坐板,打磨的极为光滑。 不过是一个随意的畅想,虽是她心之所愿,却并没有真的想要让他完成。他的气质一看便知身份不同寻常,必定不曾做过这等粗活,结个秋千,也许不难,但是搭建竹屋……究竟要花费多少心思,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让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竹子拼凑出这般完美雅致的屋舍? 难怪他一日比一日疲乏困顿!如此十多日不曾休息,有谁可以抵挡困意的侵袭?他,竟爱她宠她至此!而她却日日缠着他,使性子,非来这里不可,他为留给她这一惊喜,绞尽脑汁,百般相哄。叫她如何能不感动? 一步一步,向竹屋靠近,她走得很轻,很缓慢,似是怕惊动了什么。 被支起的半开竹窗,隐约的烛光透了出来,昏黄的光亮直直的照进了她的心里,异常温暖。不大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竹床,新制而成。地上并排摆放的打磨光滑或粗或细的新竹被他一根一根捡起,捆绑装钉,低沉的敲打之声在寂静夜空下的美丽杏花林中,缓缓荡漾在她溢满感动与甜蜜的心房。 他俊美的面容是认真的表情,专注于手中之物。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他答应明日一定会带她来,那么,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做完。扬了扬眉,努力抵抗着不断袭来的困意,强打精神。每次很累的时候,他会在脑海中想象着,当她看到自己心愿实现时的开心与幸福的摸样,便能驱走一些疲乏。 唇角轻弯,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是发自心底的愉悦和期待。突然感受到有两道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立刻抬头,印入眼帘的是立在门口的心爱之人早已泪流满面,不禁心中一慌,还是被她发现了。 “陌儿……”诧异的轻唤一声,还未来得及起身,那个娇小的身影快速地向他扑了过来,似是什么都不顾了。心下一惊,慌忙扔掉手中的什物,张开双臂接住她娇软的身子。本就蹲了许久,双腿微微发麻,此刻又没料到,她竟然扑得如此大力,几乎是砸在他的怀里,一时不妨,身子便往后倒去,紧紧抱住的两人,双双滚倒在地上。 “陌儿,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刚刚稳住身子,连忙紧张的开口询问,却不想被一双柔软的唇紧紧封住,身子顿时僵住,还未反应,那唇又落到了他的脸上、鼻尖、额头、眉心……每一下,都很用力,令他喘息急促起来。 她一个劲地胡乱的亲着他,拼命地用她的吻向他传递着她此刻的心情,激动的情绪令她停不住自己的动作,亲吻他时身体所产生的异样美妙的颤意,令她也不愿停住。(未完待续) 第73章 痛快交织(2) 过于狂乱激烈的动作,令两个人的身子不时的变换着位置。这样的翻滚引起的身体的摩擦,对南宫晔的理智几乎是致命的抨击,令他几乎把持不住,只想以更猛烈的爱意来回应她,但是他不能,趁自己的理智尚未完全消失,连忙将趴在他身上的娇软身躯推开一些,企图坐起身,哪知一推之后,却见她忽然泪落如雨,滴滴溅在他微微敞开的胸口,温热的湿意瞬间在心里蔓延,灼热的疼痛。 “晔……不要推开我……你答应过的……”面上是万分委屈的神情,出口的是断断续续的低泣之声,似是伤心之极。 他慌忙停下动作,心疼的望着她,不敢再推,任她趴在他身上,胸前的柔软因她抽泣的轻颤,若有若无的与他的身子相摩擦,一股血气噌得一下直冲头顶,身子瞬间僵硬。面临即将崩塌的理智,仍在做最后的挣扎,努力积聚着残存的理性,慌乱的擦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磁性而低哑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连连唤着:“陌儿……陌儿……”他只是不想她将来后悔。 如陌见他不再推,便又俯下身子,亲着他的唇,想起前两日的反应,便探出舌尖,细细描绘着他的唇部轮廓。南宫晔僵硬的身子遽然一颤,喘息愈加急促,身体的温度不断往上攀升,剧烈的火焰,焚烧着他的理智,恨不能立刻翻身将她压下,尽释爱意,与她融为一体。 她忘情的吻着,其实她根本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只是凭着感觉,认为这是夫妻应该做的事,是他们之间最缺少的一部分,所以要补上。 晔的唇很软,她舔着舔着便用贝齿轻轻咬上一下,然后发出低低的笑声,蛊惑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南宫晔的忍耐已达极限。怎么办?他无法再这样下去,要么,翻身压倒,什么也不顾,要么,拼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推开她,冲出去,将自己抛进冰冷的溪水,浇灭这体内燃烧的疯狂渴望。 不能,都不能! 要了她,她恢复记忆后,一定会后悔。推开她,再留她一人在此,对这样的她而言,却已形成了一种伤害。 到底该怎么办?僵直的身躯如一根紧绷欲断的弦,而身上的人儿,还在不停的拉扯…… 推开?压倒?还是……压倒?推开?他真的是要疯了! 狠了狠心,将头转向一边,错开她的唇,扶着她肩膀的手,还未动…… “晔……你……嫌弃我……”委屈的声音,伤心至极的语调,泪盈于睫,欲落不落…… 天!他心中无限哀叹,要每日看着心爱的女人不能碰,已经很痛苦,还要面临这样的甜蜜折磨,明明就在怀中,体验着她的美好,却不能推,更不能扑倒,真是……要了命了…… 强忍着体内几欲奔腾而出的焦渴,鼻尖喷出的气息是灼热的滚烫,努力平复着急剧的喘息。“陌儿……我怎么会……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你……明白吗?” 后悔?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后悔?难道,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强烈的恐慌,连忙用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留一丝缝隙,生怕抱得不够紧他便会凭空消失一般。颤着声音,问道:“晔,我不是你的妻子吗?你不爱我吗?为什么我会后悔?” 南宫晔的脖子勒得都快喘不上来气了,却并不挣开,只定定的望着她呈现慌乱之色的眼眸,深情而语:“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此生……唯一的爱……” 最后一字还未落音,她已经笑逐颜开。却听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伤感又绝望,缓缓道:“但是在你心里,却未必如此……” “不许这么说。”她立刻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唇,清甜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道:“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们现在过得幸福就好了。为什么要让过去的痛苦延续到将来呢?” 南宫晔抓住她的手,轻叹道:“那是因为陌儿你,不记得过去的事,才会这么说。” 如陌摇了摇头,带着肯定道:“虽然我不记得我们以前的事,但是我有感觉,我相信从前的我也是很爱你的。我并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喜欢亲近你,而是我一直在遵从自己的内心对你的感觉。我喜欢你宠我爱我,包容我的任性,喜欢你的怀抱,你的温暖,你的深情……还有你为我做的一切,让我感觉很幸福,所以,我很害怕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这些天虽然过得很幸福,但是这些莫名的隐约预感,令她彷徨,也是因此,她才会如此喜欢黏着他,时时刻刻都想与他在一起。 南宫晔望着她眼底的担忧,心痛得无以言喻。原来她都有感觉,她知道眼前的一切总有一天会结束,所以她在潜意识里,想要趁着这样一个时候,拼命的索取更多,希望能留住手中的幸福。那是不是代表,这也算是原本的她,内心的真正渴望,也许,也许……她也希望,有那么一种机会,能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让她有借口说服自己,选择幸福的那条路。 “陌儿……”他动情的唤着。会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吗?若是,那么……他的生命,是否有可能不再只是一片灰暗?未来,他能否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晔……”对上他眼中的深情,她心中的彷徨渐渐散去,今夜,她要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将他永远禁锢在她的柔情之中。 一只手抚着他的脸,在他的耳垂旁流连,另一手用指尖轻轻描绘着他的面部轮廓,慢慢滑至颈项。这是一种本能,本能的感觉到这样便可以取悦他。 南宫晔眸光一深,刚刚被压下的渴望因她的动作再次狂窜而起,比方才更加猛烈。 她忽然想起前两日他失控时,亲了她的耳垂,当时的感觉…… 勾唇一笑,便低头一口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咬了咬,顿时,南宫晔倒吸一口气,粗喘一声。 陌儿……他也只是一个凡人,再强的意志,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只有土崩瓦解的份。听到她在耳边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声音:“既然爱我,就别拒绝……我保证,绝不后悔……” 话音未落,他最后的理性已然消失殆尽,猛地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一手垫在她脑后,一手捧着她的脸,两唇相接,被禁锢的激情一经释放,狂肆的爱意翻涌,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极度暧昧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狂烈的激吻令她体验了与她吻他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有什么声音似想冲口而出,她微微张唇,他趁机侵入,寻找着她的丁香舌,与之交缠,吮吻,拼命的吸取着属于她的芳香。 “晔……”细碎的吟唤淹没在他愈加激狂的深吻,手滑下,一路抚过她优美的颈项,探入衣内,覆上她的柔软,指尖轻捻。 她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弓起了身子,似在渴求着什么。晕红的脸颊娇靥诱人,手也学着他,伸进了他微微敞开的衣襟。 他粗喘一声,想不到她学得还真快。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似是惩罚般一口含住她娇小的耳廓,舔咬,时轻时重,手下的动作也不放松,带着浓烈爱意的唤着:“陌儿……陌儿……” 她的神智快要被淹没在那奇异的双重美妙快意之中,只觉口干舌燥的厉害,内心深处的渴望在叫嚣着,仿佛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到底想要什么,她却又不知道。 望着她迷离的眼神,感觉着她身子的颤栗,他强忍着自己的急切,唇慢慢滑下,在她的颈侧流连。 不够,还不够……体内燃烧的灼热得不到疏解的难受,强烈的空虚感,令她有些狂乱。如玉般的纤细手指在他的衣内,不停的探索,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怎样做才能不再难受。只不停的吟唤,带着焦急与渴望,一声又一声:“晔……晔……” 那软糯微带祈求的唤声,侵袭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知她想要什么,但他不敢进展太快,她毕竟才有过一次,又过了这么久,所以,必须先让她足够放松才可以。努力控制着想要立刻与她融为一体的渴望,唇渐渐滑至她的柔软,手也一路往下探去…… 她娇软的身躯在他的唇下颤抖的厉害,感受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向下移,她的身子突然绷紧,一颗心,似要跳出来……然而,就是这一刻,她感觉到他的身子一震,随即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不解的皱眉,疑惑的望向他。 南宫晔的手仍旧放在她的小腹之上,突然想起了她腹中曾有过的他的孩子,脑海中闪过她落胎时痛苦的画面,所有的激情火焰在这一刹那,瞬间熄灭。蛊毒未解,他们怎能在一起,虽说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巧,但他不敢赌,毕竟上次怀上也只有过一次。连忙抽回手,帮她拢好褪下肩头的衣衫。却见她咬了唇,泫然欲泣的摸样。 都这样了,还是功亏一篑吗?她不禁沮丧,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令他突然停住。 他无奈轻叹,将她抱起,坐到竹床之上,望着她的双眼,柔声道:“陌儿,不是我不想要你,而是你的身子……还不行。” 她一愣,窝在他怀里的身子微微坐起,连忙问道:“我的身子怎么了?” 南宫晔眸光一暗,抱紧了她,方轻声道:“你身子弱,这次又受了伤,以后多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陌儿,很晚了,我们回去睡吧。”既然她都知道了,也就没必要赶着晚上全部弄完。 抱着她回了屋,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同床而眠。如陌睡着之后仍不停地往他怀里蹭,蹭得他一整夜,饱受煎熬,只得将自己的下身微微往后挪,直到天将亮,才因多日来积聚的疲倦而沉沉睡去。 “高一点……再高一点……”她坐在秋千上,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令这片美丽妖娆的杏花林到处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息。这便是两个月以来,她最简单的幸福。 南宫晔扬唇笑望,应她的要求将秋千推得更高,引来一阵更响亮的笑声。 荡到最高处,她忽然顽皮一笑,抬脚一蹬眼前的杏花树,顿时,花枝摇曳,无数的花瓣应声纷纷飘落,她眸中一喜,爱极了这种大片的落花,便伸手去接,却忘了自己正在秋千之上,顿时惊叫一声,人便向着地上沉沉坠去。 南宫晔大骇,立即纵身一跃,迅疾掠到她身边,腰身一揽,将她带进怀中,却见她笑得狡黠,眼中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心知她又是故意的,无奈摇头,却笑得幸福。抱着她在空中轻轻一个旋转,胜雪的白色衣袂漾起,洒开,两个风姿绝世的身影在这漫天飞舞的轻红之中,飘然着地,优雅至极。(未完待续) 第74章 痛快交织(3) 望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带着狡黠的笑意,他无奈却又宠溺地轻点她娇俏的鼻尖,轻嗔的语气毫无责备之意:“陌儿,你又调皮了,你看刚才多危险,万一摔着你可怎么办?” 她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都挂在他的身上,笑眼弯弯。“有你在,我一点也不担心。” 她就是这么全然的信任他,依赖他。在她眼中,他无所不能,完美的不似凡人。在他身边,她总能安心。 南宫晔见她不松手,冲她温柔一笑,索性将她抱了起来,走到一旁,安置在林中一方竹制椅榻上。他站到她身后,拿起一旁的木梳,轻柔地帮她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她很享受的闭上双眼,喜欢这种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的感觉,甜蜜而温馨,平凡却幸福。她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见身后之人眼底浮现的浓烈哀伤与彷徨。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像是一个曾失去过快乐的孩子,突然重拾幸福,就想将错失的一切全部补回来。他满含深情的目光痴痴凝望,两个月,他几乎倾注了一生的感情,为她做他可以做到的一切,珍惜着与她相处的每一刻,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而他的幸福,又能拥有多久? 云先生的日子不多了,却仍然未找到解生死蛊之法,而使她体内蛊虫沉睡的药物,也在渐渐失去作用,令他日益不安。而外头的情况也不知如何了?他们落崖,魔宫之人定然死伤无数,六大派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而巫邪等人必定会为了寻找宝藏的下落,多方盘查,对魔宫之人严加拷问。若是她在意的那几人出了事,待她恢复记忆之后,不知道该如何自责痛苦。而这样的她又太过单纯,还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武功,冒然带她出去只会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对她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如陌。”林外传来云芊的一声轻唤,自跟她相熟之后,在如陌的要求下,便直接唤她的名字。其实她来了有一会儿,见他们夫妻二人如此温馨甜蜜,没好意思出言打扰,但又想起父亲说是要事,便不再犹豫,开口唤了。 “芊姐姐,你来了。”如陌见她过来,便热情的迎了过去。 云芊冲她一笑,挽了她的手臂,对南宫晔道:“南公子,我爹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谈。” 南宫晔早发现了她,但见她不支声,便当做没看见。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微微一怔,云先生相请,若不是生死蛊有眉目便是云先生大限已到。放下手中的木梳,对如陌柔声道:“陌儿,让云姑娘先陪陪你,我去去就来。”见她应了,便大步朝散云居行去。 “请坐。”云先生转过身淡淡招呼。身旁的地上散乱的堆放着厚厚几摞破旧的书或笔记。 南宫晔没说话,只随意坐了,等他开口。 云先生也落了座,将手中一张发黄的薄纸递给对面的男子。南宫晔接过,只看了一眼上面所画,便惊道:“七瓣冰莲?”传言,七瓣冰莲至阴至寒,十年开一次,花开十日,一般生长在悬崖峭壁,极为稀有。 云先生微愣,遂问道:“你知道?” 南宫晔点头道:“听齐澈提过。他也一直在寻找这七瓣冰莲,但可惜的是,这仅仅是一个传言,世上根本就没人见过……”突然顿住话,眸光一亮,问道:“莫非,云先生知晓此物何处可得?” 云先生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本笔记,道:“今日翻到一位前辈的笔记,据记载,他曾为寻此物,到过断心崖下,隔江隐约见到悬崖峭壁的一处发出异彩,他猜测,是七瓣冰莲遭遇了阳光的折射所发出的光芒,他曾尝试着过江登崖,但因悬崖过高,江也太宽,最终不得已而放弃。后又留在那里观察了几日,过了花期,那道光芒再也没出现过。倘若此记载属实,那么根据年月,今年正好是第九个十年,过几日便是花期。只是……若真的去寻,实在太过危险。” 南宫晔立即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告辞道:“我这就去寻来。请你帮我转告陌儿,就说我出谷办事,过几日才回,让她别担心。” 云先生通过这些日子,也了解了他对如陌的感情,知他志在必得,劝也无用,便叫住他,告知有一条近路直通悬崖,并递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盒子过去,方道:“若是采到冰莲,装进这盒子,可保花开一月不败。你,千万……小心。” 南宫晔微微点头,准备出门的脚步又忽然顿了顿,回身执笔,写下几句话,递给云先生,道:“若是……若是过了十日,我没回来,请帮忙将这个转交与她。”见云先生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去。 云先生望着他快速消失的清瘦背影,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痴情男子,为爱人,不顾自己的性命。 南宫晔刚刚离开片刻,如陌突然觉得心里莫名的不安,便急忙拉着云芊过来找他,却听说他出了谷,需要几日才回,心中突然变得很慌乱,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愈发不安起来。 云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几句,她心不在焉的随意应着,之后便独自回到竹屋,倚在门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偶尔一个人缓慢的行走在杏花林中,望着眼前随风而落的轻红花瓣,仿佛是被杏花树丢弃的残旧之物,不再是妖娆美丽,而是萧瑟的凄凉。 秋千荡漾着的孤独身影,早已失了往日的乐趣,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一颗痴心凝盼,一双日渐失色的美眸,望眼欲穿。 那间曾洋溢着无限幸福的小屋,缺少了一个人,只剩下一室空荡……孤单,如影随形。 天,亮了又黑。夜,去了又来。而她的身影,却始终在那几个地方,来回的变换。 她的夫君,为什么还不回来?他究竟出谷做什么去了?为什么都不自己跟她说?连一声道别都没有。 一日,又一日……没有了他的陪伴,她的未来,要如何继续?失去了快乐,每一刻的时光,都被拉得无限长。 又是一夜,她睁眼望天明。他说几日便回,如今,十日已过,他却还不曾归来。 “晔……你不要我了吗?你嫌我霸道,嫌我任性了吗?你回来吧……以后我不吵不闹,不使小性子,我都听你的……你回来,好吗?” 不是说一辈子吗?为什么一辈子……这样短?她还来不及体验。 倚着门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望着天边的乌云,久久不散。 “晔……你会回来,对吗?”想学着以前那样,弯唇而笑,却只引来两行清泪滑落唇边,苦涩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她站起身,快速跑出杏花林,欲往散云居而去,却正好望见云先生朝着这边走来。她大步迎上,急切的问道:“云先生,请你告诉我,晔他究竟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云先生叹了一口气,十日未回,什么情况他也不好说。那样高的悬崖,不易攀扶,而且外头不比谷内,此时已是寒冷的冬季,若是落在了汹涌奔腾的江水之中,只怕水性再好,也难以存活。暗暗摇了摇头,望着她焦急的目光,开口安抚道:“他出谷是为你寻一样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她连忙问道:“是什么?他去哪里寻了?我要去找他。” 云先生摇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将十日前南宫晔留下的字递给了她,道:“这个,是他留给你的。” 如陌连忙接了过来,展开,苍劲有力的笔迹便呈现眼前。 “陌儿,哪儿也别去,乖乖的在家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听话。永远爱你的晔。” 她终于露出十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说,会回来。他不是不要她。可是……为什么现在才给她这个? 正想再问,云先生却已转身离开,若是想完成自己的心愿,看来他还得想办法让自己多活一阵子,等等看他是否能回来。 她回到竹屋,安安静静的继续等待,不时的展开手中的薄纸,对着上面的字迹,轻轻呢喃:“晔,你要快点回来……我很想你。” 每日念上百遍不止,心中的期盼与不安,仍是与日俱增。为何总有着隐约的不祥预感,仿佛一切,即将彻底的改变。 靠在椅榻,回想起这几日来,一闭眼,常有一幕幕的血腥画面浮现,跟着就会心痛,很痛,很痛……像是被一把剑,贯穿了身子,痛到无法呼吸。恍惚之间,似看到一只握剑的手,莹白如玉,很美,很熟悉…… 身子不自觉的蜷了起来,不安的颤抖着。 是谁?那个人……是谁?她感觉到自己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缓缓的上移,在即将看到那人的脸庞时,突然……一只手覆上了她的脸。 好熟悉的温度,好熟悉的感觉…… 她立刻抬手抓住,仿佛害怕忽然消失了一般,还未睁眼,已经朝着那只手伸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晔……”终于回来了吗?她不是做梦吧? 南宫晔慌忙接住她,却只觉喉头一甜,眉间微蹙,连忙运气,将汹涌而上的甜腥之气生生的咽了下去。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回来了。” 是的,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终于……回来了! 七瓣冰莲果然是生在悬崖绝壁,用了近十日,才取到,最终还是落下了悬崖,在那汹涌奔腾的混沌江水里,飘浮浸泡了三日,若不是他从小练习枯寒神功,使得他的身子有较强的抵御寒气的能力,只怕,他意志再顽强,也无法再活着回到她身边。 抱她在怀的感觉,真好。可惜,就要……结束了。最后一次,他想,多抱她一会儿。 双眼有些发涩,连忙闭上。心中一遍一遍默默的问道:陌儿……恢复了记忆,你会选择如何对我?视如陌路,还是真如你这些日子所说,放开过去才能拥有幸福?你会如何看待我们拥有的这段美好的时光?是用心珍藏,还是自责痛恨自己不该失去了记忆? 如陌紧紧依在他怀中,心突然没来由的安定下来,感觉很踏实。他没骗她,他真的回来了!突然间闻到一股泥腥与血腥之气混合的味道,连忙离开他的怀抱,定睛一看,心中一慌,只见他白色的衣衫已是泥黄色,还有大片的血迹,立刻紧张的问道:“晔,你……受伤了?”声音有些颤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扒开衣衫查看。 南宫晔握住她微颤的指尖,冲她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眼中的担忧怎么也掩藏不住,轻叹道:“别看了,这血,不是我的……陌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如陌疑惑的问道:“谁啊?” 南宫晔望了望她,眼底的悲伤渐渐浓郁,他不是没挣扎过,这样的幸福日子,他也不想就此结束,但是,他却不能因此而阻止她恢复记忆的可能,因为那是她在乎的人,所以他带了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救。牵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去了,就知道了。”说罢便带着她往散云居而去。(未完待续) 第75章 解蛊离情(1) 散云居,客房内,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子,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安静的躺在她曾睡过的床上。只见她一身淡黄衣裙尽染鲜血,湿漉漉的搭落下来,原本娇俏的脸庞之上,几道利器刮破的血印交错纵横,挽起的袖袍之下,白皙的手臂上一条殷红刺目的剑痕一路划下,直至手背,虽已被止了血,却仍然触目惊心…… “啊——”如陌惊叫出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个转身直往南宫晔怀里扑。这人……是谁?她身上的伤,怎么如此恐怖?这殷红的鲜血,这狰狞的剑伤,这心间突然涌现的尖锐的痛……为何,感觉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经历过无数次似的,早已刻骨铭心。 南宫晔望着她惊变的苍白面容,眼底浮现的痛意,心疼的搂紧她微颤的身子。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她将来有遗憾,更不想为掩盖这一刻的痛,而使她将来痛悔一生。所以才会在身体极度疲乏之下仍出手救下了她,只听她一路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挣扎着求救:“请你……救救我,还没……没找到…小姐……我……不…能…死……” 也因此,使他更加深刻体会了她与她们之间的情义,明白了,这些感情不是爱情可以取舍得了的。叹了一口气,对云先生问道:“她情况如何?有救吗?” 云先生点了点头道:“幸好你及时控制了她内伤的发作,又用内力替她疏散了胸腔的淤血,否则,纵使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我替她施了几针,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应无大碍。” 南宫晔松了一口气,能活着就好,只要她活着,陌儿就不用那么愧疚了。 如陌已经脱出他的怀抱,黛眉紧蹙,顺着自己的感觉,朝着床边一步一步,缓慢的挪了走去,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仿佛这本就该是她应有的动作。目光定定的望着那淡黄却又染满鲜红的娇小身影,脑海中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她曾握着一把剑,将其深深扎入一个残破不堪的身子,却看到了那名女子幸福而感激的笑容,带着未曾倾吐完的爱意微笑着死去…… 她曾见到一名女子被一把剑贯穿心脏,悲痛却是无语的向她诉说着她的自责或恼恨,在她眼前不甘的倒下…… 还有一个男子,身中三十多剑,浑身是血,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为了延续她的性命,连死也不能安心…… 她终于看清了那只莹白如玉的手背后的主人,还有那手中握着的剑,直直的没入她的身体,席卷而来的痛,那样剧烈,然而,痛的却不是身,而是心…… …… “啊——”她突然抬手疯狂的揪住自己的发,拼命的摇头。却止不住脑海中一幅幅不断交织的血色画面,头痛欲裂,心亦痛到窒息。 她拼命的告诉自己,那不是她,不是……这个幸福快乐的才是她。不,不对,那个才是她,这个幸福的她早已经死去……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南宫晔心中一慌,立刻上前阻止她伤害自己的动作,温柔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唤着:“陌儿,陌儿……”见她渐渐安静下来,转头看他,眼神空洞而茫然,忽然身子一软,他慌忙接住,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怀中,心痛难当。 过了不到片刻,她便悠悠醒转,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幽邃而深情带着万分心疼的眼眸,那紧锁的眉头纠结的眉心,令人很想伸手去抚平,并安慰他,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定定的望着他,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再渐渐被填满。 南宫晔在她睁开双眼的一刹那,自那双已然变得清冷的眸中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幸福,终是结束了。失落吗?绝望吗?是的,但他不后悔。 如陌伸手推开他,动作很轻,却很坚决。沉重的脚步朝着床边而去,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床上女子满是血痕的脸,深吸一口气,想起恢复记忆前,南宫晔与云先生的对话,她已无生命危险,便对云先生道了谢,再对着南宫晔时,明明是许多种不同的复杂神情交织在一起,偏偏看起来却又毫无表情,只淡淡道:“谢谢你,救了鸾韵。”也谢谢他没有阻止她恢复记忆,她很明白,这对他而言,有多么艰难。 南宫晔黯淡了眸光,将头转向一旁,苦涩一笑,道:“你不需要对我道谢,就算你不再当我是……你的夫君,至少我们,也曾生死与共,何必如此客气。” 心抽痛的感觉,就是如此尖锐,太过幸福,只会令失去时的痛苦加剧,然而,纵然再无法承受,他却也只能承受。这是他的选择,他并非想让她觉得他多么的伟大,他只是在那一刻,站在了她的立场,选择了她的选择。 夫君二字,令她心中一痛,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微澜沁贞的死,他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但他却救了残歌和鸾韵,为她自残身体放弃他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责任,甚至为她而疯狂,又毫不犹豫的跳崖与她生死相随,给了她这一段前所未有的幸福,即使如今恢复了记忆,那些幸福和快乐,已经刻骨铭心,让她觉得温暖。若他们之间,没有性命的阻隔,那该多好。 “小姐……你在哪里……星魔,别死……别丢下我……我要…杀了你们……”床上的鸾韵突然朝空中挥舞着双手,面上的神色极为痛苦,如陌大惊,连忙握住她的手,轻柔的声音心疼的唤道:“鸾韵,鸾韵……我在这里,你醒醒。” 鸾韵似乎感觉到了,顿时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便醒转。看到如陌后,惊喜的睁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如陌只微笑的望着她,听她微弱的声音不确定的问道:“小姐,真的……是你吗?我没有……死吧?”如果她没死,看到小姐她会很开心,如果她死了,她希望看到的只是幻觉。 如陌望着她眼中的矛盾和渐渐积聚的泪,柔声的确定道:“是我,鸾韵。我没死,你也还活着……我们都活着。” “小姐……”她激动地想要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痛呼一声,又跌回床上,如陌大惊,连忙扶住她的肩膀,道:“鸾韵,你受了伤,躺着别动。” 鸾韵泪水忽的滑出眼眶,忍着痛道:“小姐,我很痛,我想让你抱着我。” “好,我抱着你。”她动作小心的扶起她,让她的头,靠在她同样瘦弱的肩膀,双臂轻揽着她,鸾韵真的还是个孩子,和以前一样,一受伤,便渴望她的怀抱。 鸾韵只觉的那个怀抱很温暖,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了,小姐真的没死。高兴的同时,眼泪仍是不停地淌下。“小姐,婉离跟我说……我们都不能死,因为小姐会难过,所以,就算受再重的伤,也要努力活下去,直到找到小姐……我们都相信,小姐一定还活着。” 如陌身子颤了一颤,因为微澜和沁贞的死带给她的痛太深刻,所以,婉离才会跟她说,为了不增添她的伤痛,就算受再重的伤也要活着。轻柔地帮她拭着泪,自己的眼睛也是涩涩的,轻声道:“鸾韵,谢谢你活着。” 鸾韵的眼泪不断地涌出,轻声抽泣忽然变成了大声的悲泣:“可是……小姐,星魔他……他为了救我……死了……呜呜呜……” 星魔,办事沉稳老练,看待事物,总有自己的见解,四魔之中,她最看中的一个。她闭上眼睛,都是她害了他们,带他们出世,却又因为一己之私,置他们于不顾,不知道魔宫之众,又有多少死伤。看鸾韵哭得那么伤心,她心里愈发的沉重,星魔对鸾韵一向很关照,怕是不只共事这么简单。 “小姐,我……好后悔,为什么以前……总是对他凶,还不理他,现在他……死了,我又好想他……” 如陌静静的抱着她,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诉说,心中只觉得悲哀,她总是在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害的同时,使得她身边的人受到更多的伤害。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待她渐渐平静,才问道:“是谁杀了星魔,又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事?婉离他们……还好吗?” 鸾韵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缓缓道:“婉离和莫阁主在一起,应该不会没事,我和星魔在断心崖下遇到了岐山新掌门和六大派的其他人,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打不过,才会成这样。自从小姐落崖后,我们宫中的人死伤很多,打伤小姐的那人去宫中搜寻宝藏,找不到就挨个的严刑拷问,说是要全部杀光,卓长老身受重伤,幸好有意潇公子……” 如陌紧张的截口问道:“意潇?他……可有事?卓长老性命无碍吧?” 鸾韵轻轻摇了摇头,道:“卓长老休养了一阵子,就没事了。意潇公子也没事,只不过,很奇怪,那一日在断心崖上,意潇公子明明对着蒙面女子刺了一剑,可是第二次在宫里见面时,她好像一点都不怪意潇公子,还因为他放了卓长老,带着她的人全部撤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如陌虽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痛却愈发的浓烈,她还是顾念亲情的吗?意潇竟然……刺了她一剑,他一定也知道她的身份了吧,他心里又该有多痛? 鸾韵又道:“他们撤走后,六大派和三大世家的人想趁这个机会,将我们魔宫赶尽杀绝,阻止我们寻找小姐的下落。那时候,莫阁主的伤势还未愈,婉离一直守着他,那些人还不知道暗阁大部分势力已转移到了金国,所以没敢直闯暗阁,莫阁主身体痊愈后,他们就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挑衅,但若是遇到我们的人,没有莫阁主在,他们便痛下杀手,毁尸灭迹。莫阁主因为忧心小姐,也没心情对付他们……易阁主在武林大会上因小姐落崖分心,也受了伤,后来被三大世家的人追杀,齐先生救了她,送她去王宫养伤,现在也没事了……意潇公子之前一直和我们一起在断心崖底的附近寻找小姐的下落,直到前两天,才去了战场。” 连易语也因为她而受了伤,不只如陌吃惊,南宫晔亦是一样,但听说进了王宫养伤,也就放下心来。又听到意潇去了战场,如陌还未开口却已听南宫晔皱眉问道:“意潇去战场做什么?金翌两国大军联合攻打我封国了?” 鸾韵似这才注意到他,她没见过南宫晔,因此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紧张。如陌见她面有疑惑之色,便道:“他就是血魔,也是辰王……若不是他跟着跳崖,你们真的见不到我了。这次,也是他救了你。” 鸾韵微愣,原来血魔真的是辰王,外面有很多传言都这么说,她一直都不信,因为微澜沁贞的死,她一直很恨他,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听别人对他的评价,总觉得他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为别人跳崖自尽。忽然想起意潇公子临走时说的话,他说有辰王在,小姐一定还活着,原来意潇公子说的都是对的。这时,她看南宫晔的眼神才变得友善多了,不是因为他救了她,而是因为他救了小姐,想到这儿,便将她听到的别人对意潇公子说的朝廷和战场的情况一一道来:“一个多月前,金国和翌国同时出兵攻打我们封国边境,防守边境的护国军中流传辰王已经死了的消息,导致护国军军心不稳,朝廷想办法压制也不管用,还没到一个月就丢失了五座城池……” 南宫晔一惊,不到一月,就丢了五座城池?仅仅是因为他的死讯,看来巫邪已经确定血魔就是他了。“那现今情况如何?” 鸾韵道:“听说王上派秦征和曲战两位将军去了南边边境对付翌国,靖国侯带军去了北边与金国对抗,局势才稍微稳了点,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五日前的一个晚上,靖国侯突然从军营中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意潇公子就去了……” 他失踪了?如陌心底一震,且不说军营之中,防守森严,他自身的武功也是不差,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将他掳走?难道……是她?一定,是她!她究竟想做什么?杀了她还不够吗,还要杀了她的父亲,毁了他想保护的国家? 她不会让她如愿的,既然下不了手杀她,那么,她便毁了她用以侵略的资本,让她不再有能力伤害她想保护的人。 母女相残,从来都不是她所愿,但她所给她的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已重到她无法承受,她不仅伤了她,更伤害了她身边的人。 安抚了鸾韵,她便走出了散云居。 心里很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突然有一种罪恶感,在她躲在这里享受温暖和幸福的时刻,而外面的他们正在承受着折磨,为她忧痛。 而这里,那些曾有过的美好愿望,终究,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娘亲,娘亲……于她而言,不再是温暖,而是……伤与痛,恨与怨。 南宫晔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充满了悲哀的气息,很心疼,却再也无法鼓起勇气上前拥抱和安慰。她刻意的冷淡疏离,像是一把刀,割据着他的心。习惯果然不是一件好事,习惯了她的温暖,习惯了她对他的依恋,更习惯了她的笑容和她的亲近……这两个月,养成了太多的温暖的习惯,用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可能戒得掉? 她说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都会原谅他,说不愿让过去的不快乐延续到将来,要与他相守一生……这些日子,她说过太多的甜蜜情话,明知不能当真,但是,为什么她说的多了,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期盼。梦,终是要醒的,这一段幸福的插曲过后,人生的路,还是要回到原先的轨道,冰冷也要,伤绝也罢,他所要做的,仍旧是守护在她的身后。 想到外面的局势,心中异常沉重。他毫不犹豫的为她跳崖,抛弃了他的责任,让国家陷入水深火热,自己却在此守着爱人,幸福的生活,尽管这幸福也伴随着彷徨与哀伤。王兄一定是怨他的吧,但他,不后悔,即使重新来过,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做此选择。有了七瓣冰莲,出谷找齐澈将他配置好的药融合在一起,再结合他与莫残歌二人的力量,她的蛊毒便可解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必受蛊毒的折磨。 然而,总是有许多事,会出人意料,最终事与愿违。 走在前面的如陌突然停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用力地按紧胸口,熟悉的噬心之痛遽然而起,汹涌异常,由心瞬间延伸到全身的每个经脉,如狂风席卷了整个身子,仿佛体内之蛊被禁锢了千年突然一朝苏醒,痛感剧烈得更甚于以往百倍不止。张着口,却没有痛呼出声,额角冷汗直冒,身子僵硬倒地,浑身开始抽搐。 南宫晔大骇,迅疾掠过,抱起她,回身朝散云居奔了过去。 云先生为她号脉,眉头拧紧,望着南宫晔,语气沉重道:“蛊毒提前发作了。” 南宫晔急切问道:“为何会提前?” 云先生不答反问道:“她可曾有过身孕?”见南宫晔点头,又道:“生死蛊在女子的体内若是得以吸噬胎儿的精气,虽不至立即有事,但会有一次爆发,而爆发时的痛苦较平常更甚百倍,这其实是一个解蛊的好时机,只可惜我们目前条件不足,即使铤而走险,单凭你一人之力,恐难以保全你二人,但若就此下去,以她目前的情形来看,只怕连一个时辰都挨不过……”(未完待续) 第76章 解蛊离情(2) 南宫晔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道:“她不能死。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让她活下去……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她活下去?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云先生面色微微一变,见他目光坚定,便拉过他的手,搭上脉,眉头越拧越紧,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方道:“你为采冰莲,落崖时心脉受损,遭寒气入体,又为那位姑娘催动内力,身子已是大伤,若是再用这个方法……实在是太过危险,一不小心,你们二人都有可能送命。” 南宫晔望了眼怀中抽搐着痛苦挣扎的人儿已渐渐失去了意识,心抽痛得厉害,微喘道:“无妨,再危险,我也要拼力试上一试。若不尝试,她必死无疑,我又岂会独活于世。” 死,他从来都不怕,然而,他又可知,他将要付出的代价,于他而言,却是比死更残酷。 云先生叹道:“你真想好了吗?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辰王,肩负一国兴亡重任,纵观当今天下局势,唯有你这个封国战神,方能力挽狂澜,抵御两国侵占,若为儿女情长,置天下苍生于不顾,陷封国万民于水火,必将遭后世之人唾骂。” 南宫晔面色一白,却是自嘲一笑,道:“你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国家兴亡重担,为什么就一定要由我来背?就因为我有这个能力?因为我曾经打过胜仗,所以便注定我一生被责任所禁锢,必须为家国大义天下苍生而牺牲一切才算得上是完美的归宿?我为什么要遭人唾骂?因为我选择为心爱的女人放弃生命吗?责任,我已经背负了很多年,如今自私一次,放下,又有何不可?这些年,为稳固社稷,对奸佞之人,我从不手下留情,换来阴狠残佞之名,如今,我为爱人放弃一切,便又要被人骂做是为女人不顾家国大任,哼,若为舆论声名而活,人生还有何意义?我向来做事,只在意我所在意之人,他人要如何评断,与我何干?” 云先生怔了怔,那每一句反问,都令人哑口无言,辰王也好,战神也罢,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谁规定有能力的人就必须将一生交与家国大义,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擅自决定?唉,世事如此,这也是高位之人的悲哀之处。 无奈摇头,将那铤而走险的法子说了,也将有可能导致的后果统统说了一遍,见他仍然坚持,只得长长一叹,与他交代一番。 南宫晔依照云先生的指示,喂如陌服下冰莲,再以内力相引,找到蛊之所在,将其冰封,化于体内。这比正常解蛊之法难上许多倍,生死蛊极为敏感,在冰封之前,不可有半点惊动,而化解过程之中亦不得有半分差错。 在他化蛊之时,云先生用针扎他各大穴道,激发他体内的全部力量,使其内力发挥到极致,是平常的数倍,这种做法,纵使是在身体完好无伤的情形之下,也极为伤身。 他极力忍耐着因外在因素而激发的汹涌内力带来的不适,努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保持平衡,慢慢加深,一步一步的冰封化解。 就此持续了两个时辰,他已是汗如雨下,面上布满惨灰之色,双眸光芒渐失,手部经脉似欲爆裂开来,痛入骨髓,以针刺穴激发出来的内力几乎用尽,但仍差一点,才能大功告成。 挣扎在筋疲力尽的边缘,浑身力量已被抽干,双眼无力渐合,喉头腥甜,鲜血自发白的唇角不断溢出,流淌在胸前是蜿蜒的长线……而他,仍然在顽强的坚持着,异常执着。 不能放手,他的陌儿,要活着,活着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情。 渐渐模糊的意识,怎么也抵抗不了,挣扎……再挣扎…… 云先生轻叹道:“若实在不行,就放弃吧,她若有知觉,也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痛苦。” 不,不能放弃,绝不!沾满鲜血的唇,缓缓张了张,费力的吐出两个字,气若游丝般的声音,虚弱却是不可置疑的坚定。“再,扎。” “你……唉!”云先生只得叹气。谁说辰王无情?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为爱人做到如此地步?死,或许很容易,但筋脉尽毁,一身盖世神功从此无用武之地,这对于一个天生的强者而言,那便是,生不如死。 即便是一向冷漠如他,也不禁为这等惊世之情而动容。 既如此,那便成全他吧。十针齐发,既狠且准,比先前扎的更深了几分。 一股汹涌而来的血腥之气自胸腔直起,大口喷出,几欲晕厥,然,手上却不动半分,稳稳的贴住她的背心,再次凝聚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她的体内,终于完成了化蛊的最后一步。 砰然倒死,手部经脉猝裂,剧痛,曼入骨血,他却凄凉而笑,释然而满足。勉强的撑着将合上的眼帘,极度虚弱的声音道:“别让…她…知……道……”最后一个字终是未吐出来,已然昏厥过去。 如陌醒来之时已是天黑,之前的痛苦已不复存在,没有原来的蛊毒发作后的疲惫无力,反倒觉得浑身舒畅,精神百倍。她疑惑的皱眉,唤了声立在门口背对着她的云先生。 云先生见她醒来,便走近床边,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不等她发问,便道:“你体内的蛊已被化解,虽未能取出,但今后不会再发作,而且为你保留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也算是一举两得。” 如陌一怔,蛊毒解了?生死蛊,不是无解吗?惊诧的问道:“我的蛊毒……是如何解得?”望了眼四周,她记得是南宫晔抱她回来,为何他却不在,反而是云先生守在这儿? 云先生转过脸,望向窗外暗黑的天空,淡淡道:“能解了就好,何必去管是如何解得。” 如陌微愣,蹙了蹙眉,见他不愿说,只以为他不想将解蛊之法泄露出去,便也不再问。正欲道谢告辞,却见云先生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白玉瓶,道:“可否请你出谷之后,帮我办一件事。这件事,是我此生的最后一个心愿。” 如陌接过玉瓶,道:“请说。” 云先生微微抬头,双手背于身后,目望横梁,方道:“这玉瓶里的药,是我花费八年的心血方炼制而成,请你帮我将它交给一名长得极美的白发女子,此药可让她的白发再次回复乌泽。” 白发女子,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她也是满头白发。不禁问道:“你知道她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云先生摇了摇头,道:“十年前的冬天,我在琅琊山顶救了一名正欲跳崖的女子,将她带回谷中,而她在谷中生活了两个月,却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她每日躲在屋里以泪洗面,满头乌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悲痛可以深刻到那种地步。” 十年前的冬天,琅琊山顶,一定是她!满头白发一夜成雪,她……后悔了吗?后悔又如何,不能抵消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淡,道:“后来呢?” 云先生往窗边踱了几步,幽声道:“后来,她看到我的徒弟在院中习武,便来找我教她武功,那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从她的眼神感觉到她的心里一定是充满了仇恨,不想她一生被仇恨所困,便拒绝了她,谁知我那徒弟竟背着我偷偷教她。从那以后,她日夜不分的练武,实在累极,就在林中和衣休息一会儿,醒来又接着练。她刻苦勤奋,资质绝佳,但求成心切,以至于有一天因疲累至极而误伤了自己,险些丧命。” 如陌只觉心中一紧,她也曾为求早日练成神功,不被那魔鬼所控,而日夜不分,伤人伤己,若不是卓长老,她早已命丧黄泉。 云先生接着道:“我救回她后,见她复仇之心难以动摇,心知她的仇恨定然深刻到不是这些岁月可以消磨尽的。我不忍再见她活得如此痛苦,便将我毕生的功力全部传给了她……结果,第二日一早,她便离开了这里,还带走了我的徒弟以及我欲以封存的独门秘药七日噬骨的配方。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来过,而我,这些年也没打听到她的下落。虽制成了这乌发之药,却无法交与她。” 如陌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原来她四十年的功力是这么来的,而云先生,能将自己毕生功力传与她人,可想而知,这份情有多深。她如此决绝离去,却从他面上的表情之中,找不到半点怨恨之色,可见他爱一个人的心胸也非一般人可比。但当她听到“七日噬骨”四字时,心中一惊,立即问道:“原来七日噬骨是先生的独门秘药,那当今世上,除了她之外,可还会有他人也拥有此毒?” 云先生摇头道:“不会。这种毒相当难配,没有我的秘方,任何人都不可能配得出来。而且七日噬骨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不能存放,配置好的毒只能保持一月有效。” 如陌只觉自己的心突然间仿佛空了般,沙仲说南宫晔的母亲是中七日噬骨之毒而死,难道,是她杀的?为了报复他母亲赐婚之恨?若是南宫傲和南宫晔知道这一真相,就算拼尽性命,也一定会杀她报仇吧,到那时,她又该如何?她对她有恨,恨她的残忍绝情,恨她的阴谋带给她的伤害,恨她伤了她身边的人,但她,绝不是想要她死。缓缓抬头,问道:“七日噬骨之事,可曾向他人说过?” 云先生道:“不曾和别人提起。” 如陌抿了抿唇,定定的望着云先生,沉默半响,方道:“云先生,若是你不想为她招来杀身之祸,这件事,请不要再向他人提起,尤其是……南宫晔。你的药,我一定会亲手交给她,你可以放心。” 云先生怔了怔,没追问她为什么不能向他人提起,只问道:“你认识她?” 如陌淡淡道:“是。”见云先生目光遽亮,知他想问些什么,便道:“你放心,她很好。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鸾韵她……就拜托云先生和芊姐姐帮忙照顾了。” 说罢便去看了鸾韵,嘱咐了几句。 走在回杏花林竹屋的路上,心越发的乱了起来。回想起自己与南宫晔认识以来的一点一滴。十年前她被母亲打落悬崖,在悲哀而绝望的生活之中遇见了他,给了她温暖以及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十年后,再次被母亲打落悬崖,他随之跳崖,与她生死相依,再次给了她两月的幸福甜蜜,上一次是十年痴望,这一次,只怕是终生铭记。 为何,她与他之间,要有这般多的性命纠葛。微澜沁贞的命她尚且无法放下,若有有朝一日,她可能做得到,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他手中,或者是他死在母亲的手中?她可以为了阻止母亲继续伤害她所在意之人而去毁了她所依仗的权势,但是,要怎样才能阻止他不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她不会单纯的认为云先生不说,他便没有可能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 走进熟悉的杏花林,远远望去,竹屋之中,没有半点光亮,只黑漆漆一片,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看不到光明。冷月洒了一地,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为什么幸福,总是消失的那样容易?为什么悲痛,总是来得轻而易举? 进了空荡荡的屋子,她没有点灯,只窝进了床上的角落,身子蜷了起来,抱膝,将头埋进了双臂。 黑暗掩盖下的脆弱,流泻而出,化作滴滴泪……颤抖的肩膀,没有了熟悉的那个人的安慰,心,空落落无处寄托。 原来极致的幸福,会将人变得更加脆弱。就像是一种令人无法戒掉的毒药,比生死蛊更让人痛彻心扉。短短两个月,已习惯了他的温柔宠溺百般呵护,习惯了窝在他怀里在他深情的目光中甜甜入睡,习惯了有他的陪伴他的温暖…… 倘若她自私一回,放下他们之间过往的一切恩怨,那他是否可以为她放弃仇恨,从此他们幸福一生?不能,他们的性格早已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所以,他才懂了她的不原谅,宁愿选择在她身后默默的付出。他们都太重情。爱一个人便是一生,在意一个人,也是一生,不会因为死亡而被时光淡去, 她的命运,为何会如此多舛?而制造这一切的起源,皆是那一个人。她不能理解,不能。 就这么过了这最后一夜,熟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一夜,他去了哪里,是因为害怕面对她的冷漠,所以躲避吗? 她木然的起身,收拾起了昨夜的心情,拿起一旁的无影剑,回头四顾,别了,她的小屋,她的幸福。 踏出门,她遽然顿住脚步,望着那落花飘零的杏花林中立着的清瘦身影,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他面容苍白,唇无血色,原先眉宇间的霸气被悲哀所取代,再无从前那个气势凌人的辰王的半点影子。她撇过头,心疼的神色掩埋在了低垂的眼眸。 她双目微微红肿,眼中血色浮现,黛眉轻锁,前些日子的快乐无忧的面孔只见疲惫和哀愁。他别开眼,控制自己想要上前的脚步,阻止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拼尽了全力才能换来在她面前站立片刻,而他的双手已失去了拥抱她的能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弯起唇角,淡淡一笑,却笑得连眼泪都浮了出来,轻声道:“我,要走了。” 他双目之中是极力掩盖的痛,轻扬唇角,笑得优雅却又带着难言的苦涩,让人看着心酸,柔声道:“去吧,好好……保护自己。” 她微微抬高下巴,不让泪水落下,轻轻一个“好”字出口,却如此艰难。 抬步前行,与他错身而过,泪水终落。 不是说要永远在她身边守护她吗? 不是说即使她赶他走,他也绝不离开吗? 为什么如此轻易的就放开她的手?让她连犹豫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他终于还是放不下尊严么? 他很自然的想要拉住她的手,可是,他的手,却不听他的使唤。看到她擦身而过时落下的泪,他闭上双眼,生生咽下涌上喉头的血腥之气,心痛难当。 她突然停住,与她背影相对,想说些什么,却张口无语。最后只问了句:“你,不离开吗?” 他轻轻摇头,淡淡道:“暂时,不了。” 她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他向来看重责任,即使是曾为她选择了放弃,但如今,她恢复记忆离开,他怎会还继续留在这里?又怎会在这种局势之下置南宫傲于不顾?微微蹙眉,道:“为什么?如今三大强国之中的两国联合攻打封国,你身为封国战神,不准备担起你的责任吗?” 责任?他苦涩一笑。他早已在她和责任之间做了选择,如今,废人一个,连剑都握不住的人,即便是他想尽责任,却又如何尽得了?自嘲一笑,出口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道:“我,厌倦了……杀戮。” 她的心就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细微的疼,不尖锐却一直在延伸。再强大的人,也有疲惫的时候。她也厌倦了那种日子,伤害与被伤害,可是,她却还不能停下脚步。 起步而行,淡淡的一声保重,道尽了离别时的万般苦涩。 风带着轻红的花瓣拂过她眼角残留的泪水,告别了幸福,在现实的残酷面前,她将不再脆弱。抬头望,天边的乌云,浓的散也散不开,阴郁的沉闷,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痛,被强行的转移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晔,谢谢他曾给她的幸福,不管将来如何,这些记忆,她将永远珍藏于心。 陌儿,终有一日,他会好起来,重新站在她面前,永远守护她,再不分开。 她单薄的身影,再没有停顿,一路前行。背影完全消失的瞬间,那杏花林里颀长的清瘦身影,终于不支倒地,让杏花落了满身,像是一场残缺的华丽盛葬。(未完待续) 第77章 悔恨晚矣(1) 金国皇宫密室。 幽暗而狭小的空间,不知从何处投来的一缕惨白的光线,照在潮湿地面上侧躺着的中年男子身上。而他的身后,背对着他站立着的一名女子,满头银丝过腰,没有束缚的披散着,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白衫,带着长长的拖尾,对墙而立,安静的仿佛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幽灵,合着那一缕惨淡的光线,衬出一室的诡异。 冷迟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刺眼的白光,重又闭上,再睁开时方慢慢适应过来,头有些昏沉,他记得在军营的夜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恍恍惚惚间便失去了知觉。面对着黑暗潮湿的屋子,他立刻生出了警觉,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阶下囚。站起身,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目光触及身后的白色如幽灵般的身影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镇定心神,避开白光站到黑暗的一处,开口的语气冷漠中带着无畏的气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何人?两军交战,为何施诡计暗算于本将军?” 背对着他的白衣女子仍是动也不动一下,面上的表情是惯有的冷漠,只那没有感情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瞬间消失。片刻后,方一字一字,冷冷道:“这里是金国,皇宫。至于我是何人,冷将军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金国皇宫?!他竟然在金国皇宫里。冷迟大惊,然而,更令他心惊的却是那曾经万分熟悉的声音。见她慢慢转过身子,在他的目光触及那张没有任何修饰的脸庞时,浑身一震,只见她看起来仍然年轻的面容苍白的如同鬼魅一般,却依然美得惊人。 原来他昏迷前看到的并非幻象,竟然……真的是她!他瞪大了眼睛,震惊的望着她,张了张唇,半响才吐出两个字:“心言!!” 眼前这个承载了他所有感情的女子,爱、恨、怨责、愧疚,这么多年,他一边恨她,一边又想念她,试图寻找她,却始终一无所获。惊诧的目光流连在她如雪的白发之上,她还那么年轻,为何会满头白发?不自觉的朝她走了过去,颤着声,问道:“心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说罢便抬手欲抚摸她的白发,她面色微变,身形一闪,便躲开很远,嘲讽一笑,却是眸底带痛,冷冷道:“因为我是金国皇后,当然会在金国。为什么我的头发会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金国皇后四字,令他眸中剧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不可能,心言怎么可能会做金国的皇后!想起方才她拒绝他的触碰时闪身的速度非常之快,心中一动,脸色遽沉,问道:“你会武功?你不是心言,你是谁?” 说罢便运足内力,朝着她一掌拍了过去,带着雄浑之气的掌风在这狭小的空间呼呼作响。 因为她说她是金国皇后,所以他便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她?岑心言冷冷一笑,并未硬接那一掌,只轻灵的闪身避过,与他周旋了二十来招,趁他不备,便闪到他身后,朝着他肩头狠狠一记拍下,内劲十足,冷迟不妨她从后袭击,躲闪不及,硬受了一掌,一个踉跄,便向一旁的墙壁撞了过去,以脚抵墙,反借力堪堪稳住身子,却听她道:“冷迟,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遇上一个三流强盗就需要你保护的弱女子,如今的我,即使是你这个封国将军,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声音,分明就是心言。三流强盗?指的是二十多年前他救她的情形,也是因此而相识生情。她,真的是心言!可是为什么,她竟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还成为了金国皇后?痛心开口,字句艰难:“心言,为什么……” 岑心言冷笑截口道:“为什么我会拥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有人不忍见我继续痛苦,为助我复仇,将他毕生的功力全部传给了我……冷迟,你我夫妻十几年,却还不如他人对我的几月之情,你说……可笑不可笑?”说罢她便笑了起来,笑得讽刺而凄凉,继而又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我会成为金国皇后?因为我需要权利,只有从金翰这里,才能让我轻而易举的获得报仇的筹码。” 冷迟望着她大笑的摸样,想起当年的事,虽非他所愿,但他确实违背了誓言,真的伤到了她。但她不听解释,用那种极端的报复方式,毁了他们一家人的幸福,害得嫣儿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想起那日嫣儿说的那一番话,心便痛得厉害。 他不禁神色有些激动道:“你还想要怎么报仇?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还不够吗?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她娘,即使你再怎么恨我,也不能因为我疼爱她便杀死她以达到报复我的目的!” 说到这里,他已是无法自抑的上前抓住她的双臂用力的晃了几晃,万分沉痛道:“心言,她不只是我的女儿,她也是你的女儿啊……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骨肉,你怎么……怎么就能下得了手?是。你的目的达到了,因为嫣儿的落崖,我退出朝堂,这些年来,悔恨交加,痛不欲生,你……可满意了?” 岑心言面色顿变,心狠狠一颤,听着他的声声质问,眼泪一下便夺眶而出,用手紧紧按着微微起伏的胸口,闭了闭眼,半响方抬眸,声音颤中带痛,道:“我……残忍?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若不是当时我因为你的背叛而失去理智,又怎会做出这种令我悔恨终生的事情来?嫣儿她……是我的心头肉,我对她的疼爱,绝对不会比你的少……”她后悔了,自从理智恢复的那一刻开始,便悔得想要杀死自己。 “可你却亲手将她推下了悬崖……心言,我,真的不能理解。”他悲痛的摇头,目中是无法理解的怨艾。 岑心言双臂一挥,脱开了他双手的钳制,后退了几步,捂着唇轻咳了几声,泪水不停的落下,打在了潮湿的地面,声音因喉咙的哽咽而变得微微的暗哑。“你当然不会理解……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理解我所承受过的一切。我本是金国礼部岑侍郎家的千金小姐,从小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母亲是封国之人,十五岁那年,我随母亲去封国探亲,因一时贪玩,碰上盗贼,被你所救,与你互生情愫,却因家中有事,回得仓促,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回到金国之后,偶遇深入民间体察民情的金翰,从此,他屡做纠缠,想方设法寻找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召我入宫,要我做他的妃子,我为拒绝他,提出不与人共事一夫,以为他身为一国之皇,又有三宫六院,绝对不可能达到我的要求,谁知,他竟承诺为我虚设后宫,遣散已有妃嫔,但仍然被我拒绝,结果,惹怒了他,干脆下了一道圣旨,要封我为后。我无奈之下,以死明志,父母一向爱我如命,见我如此执着,便不顾抗旨大罪,暗中安排我离开金国,去封国找你……” 冷迟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身世,每次问,她都搪塞而过。原来她是带着这种心情来找的他,与他相守十二年,难怪那些年里,她虽然过得很幸福,但常常会莫名的忧伤。 岑心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泪,继续道:“十二年,我自改岑姓为吴,未免身份暴露,横生枝节,我连你都不敢说,甚至强迫自己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十二年后,不知金翰从何处探得我的下落,以我父母的名义暗中捎信给我,称我父亲身体不好,想见我最后一面,并嘱咐我一个人回去,以免走漏消息……所以,我才留信称回娘家探亲,便独自回了金国,谁曾想到……还未到家便被带进了金国的皇宫……” 冷迟只觉得心中一紧,皱了眉,不自觉的上前两步,急忙问道:“那……后来……” 岑心言眼中的神色又恨又痛,难以自制的抚胸急喘,用力咬唇,转过头去看黑暗中的墙壁,悲声道:“他不顾朝臣反对,为我空设后宫十二年,心有不甘。将我囚禁在他的寝宫,欲对我用强,以为占了我的身子,我便会答应做他的皇后……我使计夺了他随身短剑,自残身体以死相挟,才保得自身的清白……整整三个多月,我,手握短剑,日夜不敢安寝……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说到此,她已是语不成声。 “心言……”冷迟心痛的唤着,却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她所受这许多苦,他竟一无所知,真是枉为人夫。“我……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想上前安慰,却见她突然转身,眼中的恨越来越浓,还有痛,那是一种悲到了极致的痛,无法用语言诉说。望着他心痛的目光,她突然笑出了声,而那笑声,如此的刺痛人心。“这不算什么,你以为就凭这些,便能打倒我吗?与后来所受的一切想必,这……又算得了什么?” 冷迟心中一慌,忙问道:“还有……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到那缕惨白光线之下,仰头望,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悲惨人生。几乎是咬着牙,道:“金翰他……见我怎么都不肯妥协,便抓了我岑氏全族一百三十八人……全部,斩首,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你知道吗?当时……我就坐在监斩席上,听着他们对我的咒骂,看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滚动,他们睁大了眼睛,用怨毒不甘的目光一直瞪着我,那刑场,血流成河……然而,这还不算,金翰他……竟然让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被……凌迟处死,是凌迟啊……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没亲身经历过,谁都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和痛苦。当我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了下来,然后抛在我的面前,血肉模糊的堆积着……就好像是在控诉着我为人子女的不孝……而我的心,又岂止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是我,害死了他们,因为我……舍不下自己的幸福,所以,才害他们死得如此悲惨……”她顿住话,急促的喘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当日的情景,那血腥一幕,一直都是她这些年来无法挥去的梦靥,日夜不散。 冷迟只觉呼吸一窒,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惨景。金翰竟残暴至此,得不到她便要折磨她,让她痛苦终生。他双眼一涩,因为她爱他,便付出了这般惨痛的代价。 “心言……”他除了唤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那样的痛,又岂是几句话能安慰得了的,偏偏他又是那个最没有资格安慰她的人。望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曾经的柔美变作了冷凝,明明泪落如雨,偏偏又笑得浑身发颤,极度的悲哀积压在心头多年,如今重提,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嘲讽的笑意蔓延唇角,悲声呢喃:“可我,得到了什么……为爱而牺牲了至亲,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呢?当我亲手埋葬了他们的白骨,撑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回来寻求温暖时,看到的,不过是我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的婚礼……” 她下巴抬高,眼眸却轻垂,正好锁住他的双眼,眸光瞬间变得锐利而沉痛,笑得苦涩,一字一句,道:“冷迟,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让我不痛不恨,理智的对待?” 冷迟闭上眼睛,突然不敢与她对视,在这样的她面前,所有的理由都变得苍白无力。只剩下一句单薄无力的“对不起……”。 这个为他付出如此多的女子,他有什么资格恨她这么多年。因为他,她承受了害父母凌迟之痛……因为他,她又变成了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一夜白头,是为疼爱自己却因自己而枉死的父母,是为理智崩溃而无辜受到牵连的女儿,是为付出一切却将她伤害的丈夫……终是造就了一生痛,一世悔。 这些年,她,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仇恨,怕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吧。所以她选择了留在最恨之人的身边,夺权复仇,毁江山。夺的是金国的皇权,毁的却是金封两国的江山。 他缓缓向她走了过去,轻轻拉着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退开一步,冷笑道:“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我的嫣儿,便可以活过来吗?” 他连忙道:“心言,嫣儿她……还活着。”他对武林大会的那一战并不知情。他一直在家里养伤,后来直接去战场,只听着有人在军中散发流言称辰王为一女子跳崖,他一直是半信半疑。 嫣儿,还活着?岑心言只觉自己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望着他,见他的表情不似说假,但还是不确定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冷迟扶着她的肩膀,目光与她对视,语气很伤感,却又是十分肯定道:“我说,嫣儿还活着……我们的嫣儿,她还活着,但是这些年来,她吃了很多苦。” 嫣儿,她真的还活着吗?这种事,他应该不会胡说。她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臂,眼中噙满了泪,急切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见过她了?你确定是她吗?她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非常恨我?一定会恨,她怎么会不恨呢……” 冷迟抬手轻柔的为她拭泪,就像过去的十二年一样,温柔的动作带着满满的柔情,她怔怔的望着他虽然变得沧桑却依旧俊美的脸庞,心神一晃,那些被她刻意埋葬的幸福记忆汹涌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未完待续) 第78章 悔恨晚矣(2) 冷迟终于忍不住心疼的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心言……是我不好,让你为了我背负了这么多的痛,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我娶那个女人,是迫不得已,她们拿嫣儿的性命作威胁,说只需要我答应娶了她,可以不用圆房,我才答应的。我不想嫣儿有事,又怕你伤心,所以要求推迟婚期,想等你回来跟你解释清楚,但是等了两个月,你没有回来,我又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你,最后被她们逼得我没有办法,才准备先娶了,等你回来再跟好好解释,谁想到……” 原来是这样吗?岑心言抬头,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她一直想要抓他来的理由,原来并不是真的想要折磨他,看他痛苦,而是想要一个理由,因为,她始终不甘心。“是我太冲动了,如果我当时能再理智一些,肯给你一点时间,听你解释,就不会是今日这种结果。” 冷迟心痛的抚着她的白发,柔声道:“也不能全怪你,当时你的情形……唉!这一切,都是金翰所害,幸好嫣儿,她还活着。” 提到金翰,岑心言目光一变,沉了沉脸,恨声道:“金翰,我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的,金国皇权早已落入我之手,我留着他的性命,就是要让他看着他的国家如何灭亡,让他看着他唯一的儿子如何死去,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利用这些权势,让封国王室也为此付出代价,她们也是制造我们一家人十年分散的罪魁祸首。” 冷迟见她眼中恨意如此之浓,微微一愣,报复金翰,是理所应当,但是封国王室……他叹了口气,方道:“心言,过去的就算了吧,封国先王已死,当年的王后早已经不知所踪,长公主也死了,何必再执着于仇恨不放,还不如我们一家四口,退隐山林,远离世事纷争,过着从前那样幸福快乐的日子,也好弥补我们这么多年对嫣儿的亏欠。” 岑心言心中一动,从前的那种幸福,她,还可以拥有吗?仇恨,如何放下?父母乃至全族之仇,不共戴天,她不能不报,至于封国王室,既然嫣儿还活着,而该死的几个罪魁祸首也都不在了,那么放下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嫣儿她…… 想到这,她紧锁眉头,满眼悔痛道:“嫣儿她,不会原谅我。” 冷迟想着他养病期间,她让御医带去的话,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嫣儿她心肠软,如果她知道你这背后的苦衷,她一定会原谅你的,因为你,是她最爱的娘亲。” 岑心言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不确定道:“会吗?她真的……会原谅我吗?迟,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好想马上就去见她,可是,我又害怕见到她。” 一个在绝望之中,活得太久的人,突然之间看到了希望,那么,这一抹希望,对她而言,便至关重要。 冷迟望着她,柔声道:“看你着急的,我也不知道这时候她会在哪里,不过,潇儿知道,而且这些日子,潇儿一直都和她在一起。虽然她恨着我们,但是她和潇儿之间的兄妹感情,还跟小时候一摸一样。” 他话未说完,却已见她脸色蓦地一变。 潇儿……她突然身子一震,想起那句“再见是仇人”,心痛得无以复加。然而,冷迟的那句潇儿一直和嫣儿在一起,更让她心突地一下,便慌了。正想开口问,却见冷迟的神情变得愧疚而伤感,自责道:“我不知道她是嫣儿,还骂了她,说她出身低贱,不配为后……我真后悔,伤了她的心……” 她只觉自己的心不断的往下沉,却怎么也到不了底。猛地推开冷迟,踉跄大退三步。不配为后?她虽身在金国,但封国立后风波,她却是一清二楚,被指责不配为后的人,还能有谁?“你,你所说的……是魔宫宫主,如陌?你是说……她,就是嫣儿?” 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有一丝细微的希翼,希望不是,不,千万不要是她,她在心里祈求着。但是冷迟的话却让她彻底的心死绝望:“心言,你知道?不错,她就是我们的嫣儿,她为自己取名为如陌,潇儿说,是再见如陌路……” 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得绝望起来,心疼的朝着她走了过去,但他每跨出一步,她便退后一步。方才还满含希望的眼眸此刻却是满满的悲痛和不愿相信,只见她一手抓紧了胸前的衣襟紧紧按住胸口,指尖泛白,大口的喘气,单薄的身子似站立不稳,微微摇晃,仿佛风雨之中飘摇欲坠的残花败叶,没有生气。 “心言……你,怎么了?”冷迟心痛的望着她,疑惑的上前,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喝止:“你站住!别过来。” 他连忙顿住脚步,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又变了脸。“心言你,到底怎么了? 岑心言不稳的身子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着,一直退到背抵墙壁,再无路可退,倚靠着墙,眉头紧锁,闭上眼睛急喘,脑海中混乱一片,满满的都是那句:再见如陌路?再见,如陌路…… 如陌?嫣儿?魔宫宫主?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哀。不可能,她不信,不信! 遽然睁开的双眼,凌厉,愤怒,怨痛交织,抬起的手,直指着他,在半空中,止不住的颤。“冷迟……你骗我!你根本就是想报复我,报复我当年害死嫣儿,所以,故作想与我修好,说嫣儿还活着,然而再来狠狠的打击我……以报当年之仇。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冷迟,你好残忍,你,真的很残忍……” 她像是疯癫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而疯狂的摇头,时而又不停的点头,自说自话,更是自欺欺人。冷迟拧眉望她,想朝她走过去,却见她防备相望,一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摸样,不解的问道:“心言,你误会我了,如陌确实是我们的嫣儿,我告诉你嫣儿还活着,是为了让你宽心一些,怎么会是打击你呢?” 宽心?哈哈……她不可抑制的笑起来,大笑。声音却是满满的绝望,道:“如果不是打击,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难道你不知道吗?就在两个多月前的武林大会上,魔宫宫主……我一剑,刺进了…刺进了……她的身体……很多血,她,流了很多血……然后,然后,然后……我一掌,把她打下了……万、丈、悬、崖……”她开始语无伦次,每一个字,说的那样艰难,却仍然在不停的说着,仿佛要证明着什么。 冷迟的身子完全僵硬,因为这一消息,从心底透出的冰凉,令他如木雕一般,完全失了反应能力,怔怔的望着那个几乎是狂乱的白发女子,半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心、言……你,你,你……” 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他闭上双眼,无力而绝望。 岑心言逃离一般的出了密室,他颓然跌坐,手撑着潮湿的地面,心也跟着潮湿。原以为,前路是光明一片,原来,那只是更加黑暗的深渊,永远也望不到边。 岑心言跌跌撞撞的回到寝宫,大声喝道:“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没本宫的吩咐,谁敢进来,本宫叫他人头落地。滚,快滚……” 她再也没了平常的高贵冷静,像是疯了般,吓得一屋子的奴才战栗着惶恐退下,守在外面,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物品碎裂之声,个个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寝宫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再无完整一物,她身子一软,趴伏在地,身下是碎玉残片,割裂的肌肤,有温热涌出,她却半点知觉也无。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悲声痛哭,反反复复。 迷蒙的眼前满满的都是那张银色面具下,一双惊痛的不敢置信的眼眸,还有那滴落剑身的悲伤泪水,以及煦和剑带出的殷红鲜血……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名女子明明占了上风,却在看到她的面容之后,那把剑停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 她终于明白了,她手中的剑刺进那名女子的身体时,那女子的目光落在她持剑的手上,笑容为何自嘲而悲哀。 她看见了……那女子的双眼之中,浓烈的怨,悲绝的痛……此刻正朝着她席卷而来,从身到心,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滴血液中,蔓延扩张…… 一句:“又是你!为什么要是你?”原来,潇儿还是仁慈的!他没忍心告诉她,她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嫣儿……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令她的身子颤抖着,使地上尖利的残片更深的扎入她的肌肤,带出一片血迹。空洞的双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 为什么?命运如此弄人,她十年费尽心思争权夺势,一心复仇,到头来,所做的一切,伤害的,无不是她想为之报仇的那个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巫邪接到消息,已是深夜,当他看到屋里的景象时,大惊失色。只见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眼中一片死寂,身下则是零落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惊叫一声:“主子!”疾步走过去,不顾尊卑之分,一把将她抱离地面那些伤人的利器,放到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安置好。 岑心言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本宫交代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巫邪,你真的,不怕死吗?” 巫邪面色不变,薄唇紧抿,执着而坚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哀绝一片的容颜,这令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封闭了自己世界的脆弱女子,而此刻,相比十年前,却显得更加的悲哀和绝望。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的问话,第一次,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以往的敬畏,而是带着浓浓的关怀和担忧道:“主子,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请你,保重自己的身子。若身子垮了,复仇,又何从谈起?”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只要提到复仇,她便会充满斗志。但这一次,他没有从她眼里看到预料中的光芒,反而是更加黯沉,毫无焦距。 “复仇?”她笑得好悲凉。就是因为复仇,才会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因为仇恨,我一错再错……巫邪,跟我说说,我们对魔宫宫主究竟做过些什么。” 她一直都是只发指令,说出最终目的,和大概方向,从不过问细节,如今魔宫宫主已死,她好端端的要听这个做什么?巫邪不解的皱眉,见她执着的目光望来,便不自觉的开了口,一一道来。 第一次.以碎心之毒试探她的身份,和辰王之间的关系…… 碎心,剧毒!她不禁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第二次,以清毫醉香之媚毒,借她之体欲除辰王…… 媚毒之最,男女合体亦不可解。她闭上双眼,心如刀割。 第三次,设计引她去军营,令她失去两名心腹下属,被休弃,受辱…… 被休弃,受辱,那是对女子而言最残酷的折磨。窒息之痛,排山倒海而来,席卷全身。 第四次,借翌国公主之手送她一碗藏红花,胎落…… 胎落,胎落……这,便是她对自己女儿所做过的一切……命运,何其残忍,是对嫣儿,也是对她。眼角干涩,指尖的鲜血仿佛为替代无法流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瞬间便渗入地砖的缝隙,水分消失,只留下一道血色的残痕。 张口愈大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那出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蝇,无力道:“够了,够了……别说了!” 其实,她知道,她都知道。还有第五次,特制迷香,以她之命,欲将封国王室一网打尽…… …… “咳咳……咳咳咳……”一波比一波更激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一起咳出来才罢休。 “主子,主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巫邪慌忙上前扶她起来,帮她顺着气,然后将她握紧的手,一指一指掰开,望着她娇嫩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眼中满满的都是掩盖不住的心疼。“求你,不要糟践自己的身子。” 她斜斜靠在他身上,没动。望着自己染血的冰凉指尖,哀哀的笑着,凄凉出声:“我的身子,已经不重要了。巫邪,你可知道,一直以来,被我们当做棋子的魔宫宫主,她,是我一直想为之报仇的……女儿。” 她的声音,极轻,然而,落在人的心头,却异常沉重。巫邪身子一震,如陌,那个女子,竟然是她的女儿?这,这……难怪她如此反常,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那该是何等的悲哀?他将她放回床上躺好,然后在床前直直的跪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脸诚挚道:“主子,对不起!这些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愿意为她偿命,请主子……不要折磨自己。” 岑心言侧眼望他,巫邪待她如何,她又岂能不知。他这是要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用他的偿命,为她减少些许愧疚。但他又如何能知道,这种痛,不是任何人的命可以抹平得了的,即使让这世间的所有生灵为嫣儿陪葬,也无法令她不去悔,不去痛。叹了口气,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但他却固执的不肯起,就那样笔直的跪着。 她垂了眸,戚声道:“巫邪,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没用的!你的命,换不来我的安心……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几年前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落下的毛病,一到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便咳个不停。巫邪连忙帮她顺着气,忽然眸中一亮道:“主子,也许她还活着呢,你想想,那日血魔也跟着跳下去了,如果血魔真是南宫晔,那以他的能力,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没有活着的可能。而且,魔宫之人在断心崖底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他们二人的尸首,就连封国朝廷都派了很多人去寻,皆一无所获。这便说明,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岑心言一怔,忽然来了力气,立即坐了起来。是啊,也许这一次,她也能大难不死呢,如果这次她还能活下来,即便是永远不原谅她,也没有关系,只希望嫣儿还能活着,活着才能恨她。 “巫邪,你和柳眉带人去封国寻,无论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都在所不惜。活,要见人……”下一句,未说,便已痛得撕心裂肺。 巫邪微微皱眉,沉默片刻,隐有担忧,道:“太子那儿……” 岑心言截口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嫣儿……”(未完待续) 第79章 活着就好(1) 如陌出了隐香渊,将自己装扮成男子摸样,来到当地属云阁旗下的最热闹一家茶楼,随意的要了一壶茶,一边优雅的喝着,一边不动声色听着周围的人谈论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江湖事迹以及边防战事。 魔宫星魔分主的死以及魔宫云使的失踪惹怒了暗阁阁主,莫残歌当日便找到以岐山新掌门为首的一干杀人凶手,用极其残酷的手段将其全部杀死,并以他之名合魔宫及暗阁云阁所有势力昭告武林,谁再敢与之作对,天涯海角,定杀不饶。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不是魔宫宫主下落不明,魔宫便如一盘散沙任人欺凌。并在短短两日出动所有势力控制了六大门派,因他自己无心盟主之位,便扶了确定不会对他们不利的一派掌门做了盟主,无人敢有异议。至此,封国武林之争平息。 如陌唇角含笑,不得不感叹残歌果决的行事作风。 而朝廷之中,大部分的兵马都调往南边边境对付翌国三十万大军,北边边境却只有二十五万大军与金国三十五万大军相抗衡,虽然北边是护国军精锐之师,但因辰王已死的消息大受打击,后有朝廷新任命的冷大将军镇场,稍显安定,却不料冷将军于夜间莫名失踪,致使军心大乱,守城被敌军攻陷,死伤人数达五万之多,后退至煌城。金军一鼓作气,趁胜追击,眼看煌城不保,恰逢冷意潇赶到,献策退敌,被封为上宾。然而,冷意潇虽是靖国侯之子,又有盛名在外,但军中没有一个威望极高的领头人物镇场,便人心不齐,终是有许多事情是他所无法掌控。当金军再次来袭时,使计诈败,煌城守城将军力主追击,想趁机扳回败势,冷意潇极力阻止却无效,守城将军带领五万军队陷入敌围,冷意潇率兵营救,将伤害降到最低,终以损兵两万收场,成十八万对三十五万之势。 封国王上为稳军心,决定御驾亲征,带领京都城仅有的五万人马急赴边关,将朝中之事交六部尚书与他近来培植的心腹重臣古予舒协同打理。 如陌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叫来茶楼掌柜,写了一张字条,仅四字:煌城相会。命他速速去往京都城交与暗阁阁主,并嘱咐不可泄露消息。随后要了一匹好马,快速去往煌城。 北边煌城,本是富饶之地,平定安乐,却因这场烽烟战事,城中人心惶惶,多数人眼见煌城不保,便弃家逃命,直到王上的到来。 南宫傲与齐澈初至煌城,首先安民,整顿军心,按军法处置了原守城将军,任命冷意潇二品护国将军,齐澈为护国军师,合三人之谋力,首次迎战便歼敌三万,大捷,军心振奋。 金军仅休整了两日,便于城下叫阵。冷意潇率兵出战,却不料对方大军之后竟布下疑石阵,将其军队引入阵中。 入阵,仿如身置万石之窟,前方看似有路,实则为陷阱,若是不小心,一经踏错,万石齐飞,即使钢铸之身,也断无平安生还之理。不到半个时辰,进入阵中的五千士兵,已剩下寥寥无几。冷意潇对阵法也曾略有研究,因此,深知此阵之利害,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抬目四顾,有路数条,深深浅浅,却不知孰真孰假。他镇定心神,根据自身对布阵之解,找准一条路走下去,转了几转,却回到了原地。稍作歇息,再以不同的方法尝试了几次,每次的结果皆一般无二。 一日下来,已是身心俱疲,汗流浃背。他微喘着在原地竟坐了下来,静下心,仔细思量。 这一过,便是两日一夜。城中灯火再起,星星点点的寥落,落下的光影斑驳。 齐澈站在城墙之上,目望城下不远处的疑石阵,拧眉沉思。 城中王上的临时寝居中,南宫傲伸手将热了多次的膳食再次推往一边,细细端详桌案上让人照着疑石阵绘制而成的阵型图,一贯邪美的面容却是愁眉不展。此阵由双阵组合相扣,其形外圆内方,复杂交错,不懂阵型之人,看得只觉眼晕。 “王上,您好歹也用些吧,这两日一夜不合眼,再不用些膳食,伤了身子可怎么得了?”羿德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憔悴的王上,正小心劝着。 因羿德比较了解他的起居习惯,为免多麻烦,便带了他在身边。南宫傲将疲惫的身子微微往后靠,闭了闭眼,让有些发酸的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方叹道:“意潇是懂阵之人,却被困在阵中两日一夜,不得而出,可见此阵之利害,非比寻常。这两日派去破阵之人,皆有去无回,孤又如何吃得下睡得着。且不说孤与意潇情同手足,单就此阵而言,一日不破,我军又如何与人抗衡?” 羿德见他这动作,便知他疲累,走过去帮他捶肩,边捶边道:“齐军师方才看了这阵型图,立刻就去了城墙之上,说不定啊,这会儿已经看出端倪来了。王上您还是多顾惜着点您的身子,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辰王精通行军布阵,如果这会儿辰王在就好了,王上就不必这般皱眉不展。想到这儿,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立刻便见到王上脸色一变,他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辰王和如陌主子失踪之后,王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暗中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一点线索也没有。后宫嫔妃为讨王欢心用尽手段,却都不能让王上看她们一眼。 一想到晔和凝儿,南宫傲目光便黯淡下来。一早便知道晔故意制造颓废的假象,化身血魔去帮助凝儿,却没料到,一场武林大会,竟令他突然之间失去了两个深爱的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么强大的两人联手,怎会有他们应对不了的人?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动用军队去围剿那群不知死活的江湖人士。如果……可惜,天底下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如今,他悔得肝肠寸断,也无用。 对羿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想自己独自清净待会儿。羿德面带担忧的领命退下。 南宫傲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完全打开,凝眸望向远处,暗黑的天空,无星也无月。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干燥而凛冽。他往日一贯的邪魅笑容自从心中的那名女子离开他的身边,就再也不曾展露过。自那一夜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他便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致,这几月,后宫如同虚设,他知道这样对社稷不好,便强迫自己去宠幸那些可以用来安抚朝臣的棋子,却沮丧的发现,纵使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他却依然提不起半点兴趣。 悲哀吗?是吧。然而,即使悲哀,这一生,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 在怀念之中,祝福他们。尽管他们最终是以这等决绝的方式永远在一起,他也还是很羡慕。晔比他勇敢,比他更能确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旦坚定,便勇往直前,绝不回头。而他,即使想要坚定,也没有坚定的理由,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凝儿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微微抬头,轻轻合上眼,感受着寒风的侵袭,一阵悲凉。在心中虔诚的对南宫晔道:“晔,你放弃我,放弃责任,而选择了凝儿,我,不怪你。若是凝儿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想像你一样,什么江山,权谋,统统都抛掉,只要那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能同生,能相爱着……同死,也很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南宫傲何时也会做梦了?别说是她已不在了,就算她还在,他想为她放弃江山,也只会徒添她的困扰,而不是感动。可是,他还是那样希望她能活着,能偶尔……偶尔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就在他无限感伤之时,突然,一把剑架上了他的颈项,冰凉的剑气令他心神一震,蓦然惊醒。只顾着伤怀,竟然连有人进来了他都不知道,暗暗恼怒,却又不动声色,望着闪烁着寒芒的剑尖,镇定心神。能进入这里却不惊动任何人,足见此人武功之高。既然对方没有趁他走神的好时机杀了他,那便是还有机会。 沉着气,静默片刻后,正待开口,却见那柄剑突然撤了去,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一道轻轻浅浅的熟悉声音:“南宫傲,你的警觉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南宫傲身子一震,这声音……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那一个身影,他蓦地转身,极其迅猛,差点没站住。而面前的人,却是一名白衣男子,俊美得不似凡人,望着他,淡淡的笑着。 是她吗?虽做男子打扮,面上也有修饰,但那清浅的嗓音,晶亮的眼瞳,还有那淡淡的笑容……是她,真的,是她! 南宫傲的目光定定的锁住她的脸庞,一眨都不敢眨,眼中交织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那,半响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傻了一般。 如陌难得看到他的这种表情,不禁笑道:“南宫傲,你不认识我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已被卡在喉咙里,整个身子被大力的拥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那个怀抱有些凉,许是站在窗前被冷风吹得太久的缘故,他的双臂环住她,很紧,很紧,像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紧低着头,埋在她纤细而温热的颈项,许久都不曾出过一口大气,连呼吸都变得极为轻浅而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带给他心悸之感。 如陌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般小心害怕的时候。感受着他的心跳跃的速度,她一动也不动,就这样任他紧紧抱着。 寂静的屋子,两人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她才抬手搭上他的肩,浅浅的唤道:“南宫傲。” “恩。”他低低的应着,双臂又紧了紧,不舍得放开她。轻轻的唤声,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凝儿……” “恩。”她浅浅的应。 “凝儿……” …… “凝儿……” …… 他一遍又一遍的唤,在她的应声中,冰凉的心,渐渐回复着温暖。终于放开了她,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只有她一人到来,便略带紧张的问道:“凝儿,怎么只有你一人,晔他……他……” 如陌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没事。” 南宫傲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可他既然没事,为何只有她一人出现在此?“晔在何处,为何没同你一起来,他可知现今的局势?”(未完待续) 第80章 活着就好(2) 如陌点了点头,稍微沉吟后,方道:“他说,累了。” 南宫傲一怔,多么简单的一个字,累!是啊,那么多年了,能不累吗?但是,以他对晔的了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当今局势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于不顾,这,不像是晔的作风。 如陌望着他深思的表情,没有多言语。只透过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南宫傲,我来的时候,见外面有人似乎在谈论什么阵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刚刚看了一圈,为何没见到意潇,他离开了吗?” 南宫傲听她提到意潇,顿时眸光一变,有些愧疚和担忧道:“是金军布下的疑石阵,意潇他,被困在阵中,已经……两日一夜了。” 两日一夜?!如陌大惊,意潇并非不懂布阵,这都过了两日一夜都没出来,此阵当真如此厉害?顿时,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宫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儿,不可。我们已经派了很多人尝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等我们先找到此阵的破解之法,再去不迟。”说着便带她去看那阵型图。 如陌只对简单的迷阵了解一些,但面对这种较为复杂的阵法,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着急意潇的安危,顿时,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此时,齐澈匆匆而来,见到如陌,先是一愣,听如陌叫了他一声,立刻大喜着上前道:“如陌,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爷在,你们肯定不会有事。易语不信我,整天哭个不停。”他说到易语时的表情,无奈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悦。 看来这些日子里,他们之间进展不小,如陌很替他们高兴,问了易语的情况,得知她的伤早就不碍事,便放心了。随后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疑石阵上。“齐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齐澈微微点头,却是双眉紧锁,道:“此阵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复杂,但是,难就难在,双阵结合相辅相成,有两个阵眼,需要极有默契的两人,自两阵之中依照同样的方位路线,同时开启两个不同的阵眼,这期间不可有任何的停顿,而且,若一人踏错,两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绝妙的设计,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几人?只是,可惜了,如此绝妙设计,偏偏遇到的是她和冷意潇。此阵若是难度在此,她反而不担心,记得小时候,她常常顽皮,拉着哥哥玩这样的游戏,以至于后来,只要一个眼神,他们都会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如何走。于是,她道:“我去。” 齐澈连忙阻止,她却笑着道:“若我和意潇都不能破解此阵,那这世上,估计无人能破。”说罢留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身带着满满的自信朝着城门外而去。南宫傲与齐澈快速的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过去,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凌空飞往城墙下,进入阵中,皆是一脸的紧张神色。 冷意潇在阵中被困得筋疲力尽,该尝试的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却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丧。耳边是巧妙的阵型带来的呼呼风声,扰人思绪,震人耳鸣。阵眼他已经找到,为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庞大的阵外亮起了火把,抬目四顾,正好在阵中的另一头,从无数交错的石缝之中,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容,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两日来的所有疲惫在这顷刻之间,全部一扫而空。 “嫣儿……嫣儿!”他大声唤着她,却淹没在呼呼声响之中,方才想起身在阵中无法用语言沟通。 如陌遥对他,眨了眨眼,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冷意潇这一刻,完全确定了,她真的还活着,她还活着……顿觉眼眶一热,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有南宫晔在,不会让她有事,但真正确定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仍然激动地难以自持。晔,不枉他为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晔果然没令他失望。 如陌见他一直沉浸在重见她的喜悦当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义。便冲着他摆了摆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潇看着她的动作以及久违了数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觉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难怪,即使他找到了阵眼也无法破阵,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开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对望一眼确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双双在阵眼落脚,顿时,阵门大开,随后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一惊,同时朝阵外掠去。 “嫣儿。”来到安全之地,冷意潇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双眼渐渐湿润,他的嫣儿,还活着。 “哥哥。”她回抱着他,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轻柔地唤着。感受着他身子的轻颤,她觉得好愧疚,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翻天覆地的到处找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隐香渊过得无忧无虑,努力追求着自己的快乐与幸福。“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冷意潇轻轻放开她,心痛的摇了摇头,双手扶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清雅的面容尽是自责的神情,道:“是哥哥没用,明明在你身边,却保护不了你。让你……受苦了。” 如陌重重的摇头,眼泪一下就滑落下来。“不是的,哥哥,不是的!哥哥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到是她……我,我下不了手……” 一提到那个人,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痛全部蜂拥而至,在哥哥的面前,她不想伪装,那种痛,真的是刻骨铭心。扑进他的怀抱,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成了一团,就像她的心,被揪紧得仿佛要碎裂开。泣声呢喃:“为什么是她?哥哥……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她?所有的一切……这么多日子以来,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为什么都是她一手策划?十年前,她把我当成是报复爹爹的筹码……十年后,我又成了她对付封国王室的一枚棋子……为什么,我的不幸,全都要由我最敬爱的人一手促成?” “嫣儿……”冷意潇的心因为她的话而揪紧,再揪紧。这些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同她一样,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抱紧她单薄的身子,闭上眼睛,沉痛道:“嫣儿,嫣儿……忘了她是我们的母亲,就当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就不会那么痛苦。” 自欺欺人吗?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她的身子因为抽泣,一颤一颤的,每一滴泪,都落到了他的心里。 “我也想当她是陌生人,可是,前两个月,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独记得小时候的事。她的温暖,她的疼爱,她所有的好……越来越清晰,想忘都忘不了……当我恢复记忆之后,她的残忍,她的伤害,就像是一把刀,时时割据着我的心,叫我痛不欲生……哥哥,我到底该不该恨她?我好想恨她,可是,我又总在恨她的同时,想起她曾经的好,想起她十年前归来时的惊痛和绝望,还有那日看到的满头白发……” 她好矛盾,好矛盾。总是挣扎在恨与痛之间,终究是她的心,不够狠,不够冷。 他又何尝不是呢?听她说失去记忆,心疼的帮她擦拭着眼泪,其实,失去记忆也许对她来说是好事,可惜,总是要恢复的。 那一晚,破了疑石阵,为金军意料之外,封军趁其不备发军夜袭,金军受创,损兵两万,退军三里。 第二日一早,才刚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如陌,被人连着被子抱了个满怀,对方激动的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如陌,如陌……你还活着,竟然这么久不来找我们,想担心死人啊?”易语一边责怪,一边又是狂喜,激动的像是要哭出来。不停的来回打量她,仿佛是在确认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陌。 如陌一点也没有睡眠不足被吵醒的不悦,见她泪盈于眶,想着这两日每见一人都是那样的伤感,便弯唇浮出一笑,打趣道:“你这不活的好好的吗,而且也是正好,给了齐澈安慰美人的机会。” 易语一听她拿齐澈说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轻嗔了句,没良心,便与她笑闹了一会儿。停下动作,望着如陌,咬了咬唇,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如陌一看她那少有的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听说了一路上只有她一人,明明担心南宫晔,但又忍着不问。她拉着易语的手,轻叹了一口气,道:“易语,放心,他没事。” 易语别扭的转过头,哼哼道:“谁担心他了。” 如陌望着她,笑得柔软,还待再说点什么,正好这时,婉离和莫残歌到了。 婉离不由分说的跑过来抱着她,这个一向自持的女子,在见到她心中牵挂的小姐平安无恙时,面上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激动,是对于她劫后余生的庆幸,欣喜,那么浓烈。“小姐,幸好你没事……” 她轻轻拍了拍婉离的肩,笑着道:“让你们担心了。” 婉离双眸中含着晶亮的水雾,笑着摇头道:“最重要的是,小姐没事。” 莫残歌见她和衣半躺在被窝,便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幽深的目光远远的望了她半响,唇动了动,轻轻的一句话,仅有四字而已:“活着,就好。” 说完再深深看她一眼,低眸转身离开。 如陌怔怔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只觉心中一酸。活着就好,残歌的短短四字,却道尽了他所有的心情。 莫残歌,为人冷漠,一身盖世神功,对到手的他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顾,对天下局势,亦不放在眼中,唯独对她,视若生命。他所求,只是她活着。她之愿,他无不照办。 就是这么简单! 与易语婉离说了会儿话,梳洗完几人一起去了偏厅,如陌依然做男子妆扮,暂时除他们几人之外,还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她的身份。进屋之后,见南宫傲、冷意潇、齐澈、莫残歌都在,正等着她们过来用膳。 早膳过后,如陌将落崖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婉离听说鸾韵被救自然开心,再听她说蛊毒已解,众人都是欣喜不已,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只有齐澈震惊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易语推了推他,笑得有些揶揄,道:“怎么了?你研究了好几年都没有结果,这会儿被别人轻而易举的就给解了,你不甘心啊?” 齐澈无奈瞪她,心中却是惊骇,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要解生死蛊,七瓣冰莲必不可少,即使有七瓣冰莲,没有他配置的药方,以及莫残歌的烈焰神功与王爷的枯寒神功相配合,那么,这世上能解生死蛊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未完待续) 第81章 战神归来(1) 冬日行军,实非明智之举。但金翌两国硬是瞅准了辰王失踪人心尚未安定的难得时机,联合进攻,封国再难,也得挺身而上。南边本是战况稳定,兵力相当,但翌国突然从另一边防又调兵十万增援与封国相抗,秦征曲战迎敌渐显吃力,一战落败,本就不稳的士气再次大受打击,因深知封国兵力状况,无法申调援军,秦征无奈之下只得先采取守城策略。 煌城这边虽胜了两场,但却是二十二万对三十万之势,金军退守峡谷,易守难攻。如陌与莫残歌几人夜探敌营,欲取敌军守将,但金国将军杨项也非等闲之辈,早有防范,不但守卫森严,还设立将营数个,难辨真假,一时无法下手,最后以烧毁敌军大半粮草而归。随后一场大雪,堵塞要地,两军暂且休兵数日,双方粮草皆被困途中。 “羿德,这就是你这蠢奴才为孤准备的膳食?”南宫傲目光犀利,紧紧盯住低头立在一旁的羿德,将一桌的稀粥之中唯一一碗白米饭往旁边一推,厉声喝道:“如今是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吗?大家都喝粥,孤怎就喝不得?立刻撤回去,熬成同样的粥,再端过来。还不快去!” 羿德被他喝得身子直抖,慌忙应了,端了碗战战兢兢退出去。他也是心疼王上喝了两天的粥,怕他身子挺不住,听了别人的建议,才这么做的。唉,是他欠考虑,白找了一顿骂。 如陌见南宫傲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便淡淡笑道:“南宫傲,他也是为你好,你不是会为这点小事计较的人,是否有其他不妥之处?” 南宫傲看着她,目光才柔和了许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方道:“若此事,只是那蠢奴才自作主张倒罢了,但倘若是有人故意挑唆,只怕,过不了一会儿,营中便会生出事端。” 冷意潇清眉淡锁,微微点头道:“不错,军中的将士信奉的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无可替代。战事进行到如今这种地步,晔一直没有出现,只会令他们越来越怀疑先前澄清辰王还活着的消息是否属实,而这接连几日的稀粥,一定会引发他们心中的不满,若是再听说给他们喝粥,而王上吃的是干饭,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齐澈也点头附道:“意潇言之有理,不过,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找出潜藏在军中的奸细,只是,这次的事端平息恐有些难度。要等军中的粮草运到,至少也得半月之后,而我们现有的粮草就算是维持这种稀粥,也撑不过十日。” 如陌蹙眉扶额,想了想,方道:“不如号召城里的百姓献出粮食,与我们共渡难关,毕竟唇亡齿寒,谁也不会想做亡国奴。” 南宫傲不自觉的伸手握了她的手,点了点头,道:“这个方法孤也考虑过,城中凡是较为富有之人,几乎都已经在战事初起时迁往别处,而今,城中百姓剩下不到原有的一半,这次大雪,他们靠的也是从前的积粮度日,都不容易,但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不得不采用这种方法了。” 南宫傲真的是个不错的帝王,能站在百姓的立场设身处地的考虑事情,很难得。如陌回握他的手,冲他一笑,传以他力量,这些天,她知道南宫傲撑得很辛苦,他毕竟没有亲历过战事,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南宫傲目光朝着周围的人一一望过,最后停留在如陌身上,略带愧意道:“连累你们了,若是晔在这里,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陌轻轻摇头,出言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南宫傲自嘲的笑着摇头,站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目光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原本应该是很美的,但此刻,那些雪,却是如同积压在人们的心头,冰凉冰凉的感觉。他幽幽道:“当年,我国的兵力比现在远远不如,一场战事损失十万精兵,仅剩下八万,加上临时招募的两万人,也不过才十万而已,但敌军却是二十三万,所有人都以为那场仗必败无疑,无人敢担此任,唯晔挺身而出,立下军令状,不胜不归。当时的奸相叶恒怕晔赢了此战,得势与他抗衡,便暗中扣发粮草,晔带头以野草果腹充饥,生生扭转了必败之局,一阵,一计,以几千人的损伤将敌军全部歼灭,凯旋而归,方才成为人们心中之战神,震慑四方。如今之局势,与当时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孤……”他轻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下去。 体验到现今的辛苦,再听南宫傲短短几句话,都能想象到当年是多么的艰难,一个王子带头以野草果腹也许并不难,但是需要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十万大军在此情形之下亦是齐心对敌,毫无怨言,最终取得完胜。战神之名,毕竟不是谁都可得。 南宫晔,这世上,也只得一个他。 如陌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疼,是的,是心疼!可是,这样的南宫晔,又怎会在此时此刻,因为心的疲惫,而待在一方净土,不愿保家卫国?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王上,不好了!”一名分营副将顾不等通报,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冬天却是满头汗,气喘吁吁的禀报:“三营将士……暴乱,已经来到门外了。” 南宫傲面色狠狠一变,立即起身,没有多看那位副将一眼,也不做任何停留,越过他往外而去。齐澈等人旋即跟上。 一个营的暴乱,引发的,将会是全军动荡。 三营,八千人,于大门之外,整齐排列,却个个面色愤愤,气势汹汹。这些人,都是当年随南宫晔食草而战之将士,护国军精锐之师。今日之粥于他们而言比当年好太多,但是自听说王上待遇与他们不同,便想起当年带头吃苦的王子南宫晔,与之一比,顿觉南宫傲大大不如。他们不怕吃苦,只是觉得不能与将士一同吃苦的主子不值得他们去拼命。 为首的三营主将常耿振振有词,将这一席话说得激愤,后面几千将士全面附和。 南宫傲立在台阶之上,目视台下,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齐澈神情严肃,沉声道:“常将军是如何得知王上与众将士们所食不同?后厨确实为王上准备了一碗米饭,但是却被王上言辞训斥,撤回熬粥,为的就是与营中所有将士们同甘共苦。若是不信,桌上的食物未来得及用,众位可以自己去看。” 底下将士面面相觑,常耿一时语塞,半信半疑。齐澈跟随辰王时间不短,在军中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南宫傲依然没什么表情,任下面众人窃窃私语。齐澈脸色沉了沉,锐利的目光直射常耿,继而言辞犀利道:“王上为江山社稷封国万民,不顾万金之躯,御驾亲征。如今大敌当前,战事正吃紧,又遇天灾大雪,粮草晚些时日才能到,我等为人臣子,当以君王龙体为先,尔等不仅没有此觉,竟然还因此事闹到这等地步,成何体统?常将军,你身为三营主将,应懂得明辨是非,却如此轻率行事,枉生事端,你眼中可有军法?” 齐澈一番话,在情在理,先澄清此事为虚,王上与将士同甘共苦,再厉色训斥此等行为有违臣子之道,罔顾军法。说得常耿心中一惊,三营将士皆哑口无言,再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这时其他营中将士也已围了过来,人越聚越多。南宫傲赞赏的看了齐澈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袖袍一挥,君王气势尽显,声音慷慨激昂,道:“孤,既然御驾亲征,自然不是来享福的,而是来与全军将士共同进退。自今日起,孤将搬往军营,与你们同食同寝,绝无特殊之理。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封国的铁血男儿,为守边疆,流血流汗,但你们记住,你们之所以在此拼命,不是为孤,也不是为封国百年江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封国万民,是为你们家乡的父母妻儿不至沦为亡国奴,遭人欺压践踏。” “王上!”齐澈等人一惊,营中奸细未除,冒然搬去营帐,恐有不妥。正欲劝说,却见南宫傲抬手制止。 底下众人被这一席言辞,说得激荡。正欲跪拜,却见士兵之中,有一人站出,昂首挺胸,直视南宫傲,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意,更无半分应有的尊敬,反出声责问:“王上说得好听,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初到煌城之时,王上一再证明辰王还活着,但如果王爷活着,怎么可能对边境战事置之不理,而且,我们营中有人收到家书,说京都城附近有人发现了王爷的尸体,请王上给个解释。” 他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说王爷死了,他们谁都不愿意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却又由不得不信。谁不知道,王爷视责任如性命,若是王爷还活着,要他放任封国被敌国一再夺城而置之不理,绝对没有可能。 “对,我们要一个解释。我们都曾经跟随王爷出生入死,现在却连王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让我们怎么安心打仗?”所有的将士们提到有人发现王爷的尸体,神色皆悲,就连刚刚围过来的其他营中将士也是如此,都跟着附和,辰王的安危,一直都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听说王爷是为魔宫宫主而跳崖,是不是真的?” “我们不信王爷会为一个女人,不顾国家大义……” …… 南宫傲眸光一利,家书?尸体?哼!金军也知道南宫晔对于封国军队的意义,于是抓住他们的这一致命弱点屡做文章,他虽已肯定的知道南宫晔还活着,但是这种情况之下,无论他怎么说,将士们见不到人就不会信。正如他们所说,晔怎会放任封国置于如此困境,而不理呢?即使是他,也是十分怀疑其中是否有问题,若晔活着的消息不是凝儿亲口说的,他也不会信。自己都不信的事,如何让他人信服? 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那就是公开凝儿魔宫宫主的身份,一同落崖的她还活着,那么人们更容易相信晔也还活着。但是他不会那么做,因为,那只会让凝儿成为众矢之的,被人仇恨。 若是此事无法平息,军心动荡,无需敌军攻打,他们也会不战而败。 “报——!启禀王上,敌军来袭,已开始大举攻城,请王上……定夺。” 南宫傲一震,杨项果然心思缜密,这边刚使计挑起内乱,那边立刻大举攻城。不再多想,也不再执着于证明南宫晔的下落,只神情肃穆,语气威严道:“大敌当前,不想让你们的家人成为亡国奴的,就与孤齐心协力,出城应敌。” 说罢挥袖离去,往军营点兵应战。 齐澈、冷意潇立即跟上。如陌、莫残歌、易语、婉离也都跟随而去,他们虽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却胜在武功高强,在几十万兵将之中,至少要保南宫傲平安无事,否则,封国真的完矣。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金军奸计在前,如今又有备而来,封国临时点兵,军心不稳,且兵力相差悬殊,这场仗,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除非,有奇迹出现。 战场。没有高手对决时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刀剑刺入敌方肉体的声音,或尖锐,或沉闷。 前一刻,手中的剑刺入敌人的身体,后一刻,谁的剑又刺入了他们的身体,决然的,毫不留情。 纵使如陌见多了死亡,也不禁为这人命的廉价而动容。挥舞着无影剑,一排排的人倒下,然而,这在几十万人之中根本不算什么。庞大的战事,单凭几人的力量,纵使武功再是高绝,也会生生累死。 金军个个勇猛异常,反观封国军队,完全没有精锐之师应有的气势,只有挨打的份。这哪里像是护国军? 残缺不全的尸体,堆积如山。 鲜血,融化了一地的坚冰,再度凝结。 滚动的头颅,在谁的马下,睁大眼睛,不肯瞑目? 如陌只觉颈项突然传来一阵湿热,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暖意,反而是彻骨的冰凉。不知是谁,在他人的剑下,喷出的血注,溅了她一身,白袍尽染,瞬间凝结成冰,眼前只有一片腥红的景象,鼻尖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残酷的修罗场。她有种错觉,仿佛这种杀戮,在他们都死掉之前,无法停下来。 封军在愈战愈勇的金军面前,如此被动,死伤惨重。南宫傲看着自己的军队这般不堪一击,不禁深受打击。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一个个的倒下,不,是一片片的倒下……他,心痛得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剑。 就在此时,杨项瞅准时机,朝着他一刀砍来,带着重迂千金的气势,沉沉压下。 南宫傲大骇,手中的剑还在敌人的身上来不及撤回,顿时,只在心中哀叹一声,我命休矣! 杨项速度极快,如陌易语等人皆在全神贯注对付着身边无止境的敌人,看到了他的处境之后却已是赶不及相救,不由惊叫出声。 “南宫傲——” “大哥——” “王上——” “……” 就在那把刀挨上了他的皮肤,他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却听“铮”的一声巨响,刺得人耳中尽是鸣鸣之声,留下许久的生疼。 杨项的刀被远处弹射而来的不明之物震开,其内夹杂的庞大内力震得往后退去,一时不防,竟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急急翻过宝刀一看,怔在当场,惊讶的张大嘴巴,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暗器,然而,深深嵌入刀身之内的,竟然,竟然……只是一个临时由雪而团成的冰球!是谁?竟有如此强大到可怕的内劲之气? 南宫傲身子一震,杨项的武功非等闲,而能在他如此气势之下,能用暗器将其震开救他一命的,除了那一人,他不做第二人想。震惊回头,他只觉胸腔热血翻涌,激动得不能自持。他,终究还是没有抛弃他。 疾驰而来的白马之上的黑色身影,带着利剑出鞘的磅礴杀气,座下宝马飞扬的马蹄溅起大片的雪花,更是衬着主人的无可匹敌的气势。他如墨发丝在扑面的凛冽寒风中飞空飘舞,俊美的面容是肃穆的表情,一双凤眸眯起,眼中利光如刀,令人见之心颤。 “辰王——!”杨项大惊,他竟然没死!辰王一来,封军必定士气大振,他先前的计谋岂不是不攻自破,封军定然愤怒反扑,看来这场仗,难了! 如陌亦是惊诧回首,望着那于这战事而言,宛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他,飞驰而至,气势浑然,顿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最终欣慰一笑。他,终究还是来了!是啊,他怎么可能置南宫傲于不顾呢? 南宫晔袖袍一抖,缰绳一拉,白马立刻止步,高高扬起前蹄,竟直立而起,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与马背上黑衣男子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气势,浑然一体,震人心魄。 “是王爷!王爷来了,兄弟们,是王爷来了——”封军惊喜高呼。 “王爷还活着,太好了!那果然敌军用来扰乱我军军心的谣言!”一个将士高举手中之剑,激动得大声喊道:“兄弟们,奋力杀敌,用我们的胜利,为我封国战神的来到,接风洗尘。” “杀呀——!”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杀喊之声,响彻天际,震人耳鸣。封军个个神色激昂,一改方才的挨打被动,变为气势如虹,成就以一抵十之势。 这是什么情形?如陌愣愣的望着南宫晔,她们拼命杀敌,累死累活,一点胜利的希望都看不到,可是南宫晔一到,既没有带来援军,也没做任何动作,不需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不,也许连眼神也不需要,他只要往那儿一立,高大的便宛如天神般,给了所有将士力量,激发他们斗志昂扬。 反败为胜,竟是如此简单!这,便是军心。 而南宫晔,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敌军大乱。“是封国的战神来了,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不好,杨将军,辰王炸死,我们可能中计了,说不定这里有埋伏,我们快撤吧……” 杨项眼神一变,他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毕竟前阵子封国朝堂的那一出连环计,人尽皆知,为保险起见,还是小心一些,从长计议的好。想到此,便大声下令道:“撤!” 不过是转眼功夫,战场局势逆转,金军阵脚已乱,急撤之下,仍没少损兵折将。 这一场既定的败局,只因他一人的到来,结局完全不同。 “参见王爷——”二十万人的跪拜,那是怎样的一种庞大的气势。(未完待续) 第82章 战神归来(2) 南宫晔在宝马之上,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封军不在少数,不由目光一凛,面色沉了几沉,对着望向他时皆有着无限崇敬之神色的众将士们,抿唇不发一语。众人在他的沉默之中,心中忐忑,渐渐低下头去,心生不安,若不是受了敌军谣言蛊惑,又怎会丧失了斗智,牺牲了如此多的士兵兄弟。 常耿站了出来,在他马前十步开外再次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极其惭愧的痛声道:“是末将轻信谣言,带领三营将士闹事,动摇了军心,才丧失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末将,有罪,听凭王爷处置!” 南宫晔一听,以他打听到的消息以及他对将士们的了解,便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猜到了七八分。眸光遽利,犯了军规,自然是有罪,但此刻却不是治罪的时机。 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到如陌身上之时,微微一震,尽管男装打扮,但他只需一眼便确定是她。没想到她会在此,看她一身白衣染血,明知那血不是她的,也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一是因为云先生刚为他勉强接上经脉便辞世,所以他需要齐澈帮忙;二是为稳固军心而来,即使暂时不能持剑上阵,他也一样可以败军退敌。 他庆幸自己来得及时,看到南宫傲遭遇危险,他心中大骇,若是晚到一步,南宫傲有个三长两短,他将会痛悔一生。但是,方才那一招,催动内力强行出招,不但使本就脆弱之极的经脉再度受损,更是牵动了因内伤而未曾完全康复的心脉,导致气血翻涌,喉头腥甜,身子遽然失力,差点落下马去。他连忙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努力使面上看不出端倪。 绝不能在将士面前倒下,绝不能!否则,他此行便失去了意义。心口剧痛,强咽下喉头蔓延而上的腥甜,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稍稍抬高下巴,在众人眼中看来已是一种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威严气势,低沉的嗓音不是很重,却是一字一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谨记在心。“有功当赏,有过则罚。待本王稍候查清实情,再做论处。速速回营!” 辰王一声令下,莫敢不从。片刻后,二十万大军,撤得干干净净,放目四顾,只剩下南宫傲如陌几人见他不动,便也留下不动。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长风鸾韵。长风立刻下马。鸾韵直到此时才向婉离奔了过去,因为她还未认出如陌。 南宫傲唤了他一声,便带着满面的欣喜之色,朝他走去。他来了就好。 如陌看着南宫晔在大军退去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可以说是惨白如纸,还有他那眼底深藏的似是极力隐忍着的巨大痛楚,令她心中产生强烈的不安。下了马,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双眸,自己的脚步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定也挪不动。南宫晔,他怎么了? 南宫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为什么她不跟着大军撤回?难道他要在她面前倒下吗?真的不想,可是,他实在无法再支撑,他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 转眼望着朝他而去的南宫傲,自那血色褪尽的苍白之唇溢出的声音,绵软无力,与方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截然不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庆幸,是浓情,亦是苦涩。最终只化作轻轻的一句:“王兄,我来了……” 是的,他来了,他怎会丢下王兄一人独自面对如此困境?所以,他来了!这短短一句,王兄,我来了,听来如此简单,却令南宫傲眼眶一热,他的兄弟……这便是他的兄弟! 只是,那最后一字尚未落音,强咽下的腥甜,再次汹涌而上,心口痛得像是生生被撕裂开,令他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无法抑制的张唇,一大口血喷出,在白马之上,溅了开来,是斑斑点点的猩红,看在如陌眼中,比那血流成河更令人揪心万分。 一声惊呼,从未有过的慌乱失措:“南宫晔——” 南宫傲亦是如此。“晔——”就连易语也是面色大变,在看到因他到来而反败为胜的那一刻,她不能否认,那心底油然而起的骄傲,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王爷——” …… 谁的惊呼听到他耳中,更让他心痛甚于身痛?双唇微张,却无声出口,他已无力抬眸,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就那样,摔下了马背,落在了以鲜血凝结而成的坚冰之上,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跟随他多年的白马见主人落地,仰天发出一声重重的嘶鸣,似在为无法挽救主人而悲泣。 陌儿,他真的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感觉到对他有半点的亏欠,他们之间,他只想简简单单,有爱就好。 可是,对不起,他没能坚持住! 失去意识的唇边,是成功挽救战事的欣慰,也是无法控制的倒在她面前的哀伤和无奈。 南宫傲与如陌因这突然的惊变,骇到了极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紧紧抓住了心,几欲窒息,双双朝他飞奔而去。 别馆寝居,门窗紧闭。室内数人,却无一丝声响传出,死一般的寂然。 南宫晔安静的躺着,意识陷入昏迷,唇角不断有血丝溢出,鲜红夺目,惊人心魄,衬得几近透明的苍白面容,呈现诡异之色。他浑身冰冷,就如同那雪地里无数尸体的温度。 如陌双眸之中盈满水雾,偏偏倔强的抬着头,不让它落下来,半蹲在床前,颤抖的双手胡乱地擦拭着那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冰凉的触觉一点一点,渗进了她的心底,逐渐瓦解着她伪装的坚强。 南宫晔,南宫晔,晔……不要丢下她。 南宫傲立着床边,绷紧着身躯,怔怔的望着安静的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南宫晔,似乎仍未从这突然的变故之中清醒过来。晔的到来,如此耀目惊心,为何会突然倒下?是因为救他的缘故么?若是救他需要拿晔的性命交换,他宁愿晔不曾救他。 远远立着的易语,双手交握,泛着青白的指尖昭示着她此刻的紧张害怕,目光紧紧盯住为南宫晔检查伤势的齐澈。 立在易语身后的冷意潇、莫残歌、长风等五人,皆有着或深或浅的担忧或是惊惧。 齐澈忙活了半响,背心都是汗,终于制止了他继续吐血的状况。这才停下动作,站直了身子,面色极为凝重,在众人齐齐望过来的紧张目光中,拧着眉,一言不发。 如陌只觉心越来越沉,她从未见过齐澈的脸色如此沉重过,还有那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确定,向她传达着一种信息,那便是——对与南宫晔的性命,他,没有把握。 南宫晔的伤势,竟严重至此吗?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自觉问出声。 齐澈复杂的目光,望了望她,再看向毫无生气的南宫晔,张唇,欲言又止。王爷,一定不希望她知道吧,不然,他就不会在她离开的时候找了那么一个无力的借口。 如陌一看他那百般顾及的模样,心中更是沉重,莫非,南宫晔的伤,与她有关?顿时,沉了目光,声音有些微的冷意,道:“齐澈,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要瞒着我。” 齐澈微微沉吟,这件事,让她知道也好。王爷若是还能醒过来,要怪便怪吧。想到这儿,便定定望着她,道:“你的生死蛊并非云先生所解。这世上,若没有生死蛊原解药配方,那么,解蛊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需要以世间极为稀有的七瓣冰莲为引,再辅以强大的内力将蛊化于体内。这种过程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比正常解蛊更难上百倍。冰莲通常是生长在悬崖绝壁,可遇而不可求,即使发现此物,要想取得,也是难于登天。据我观察王爷的脉象,心脉严重受损,应是采冰莲之时,自极高的悬崖摔落震伤,遭寒气入侵受损的心脉,之后为救鸾韵,又动用了内力,引发伤势加剧……”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看着如陌眼中浮现的痛与自责,随着他的每一句话愈加深厚浓烈,浓烈到让人怀疑她下一刻是否会崩溃,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还该不该说,说了,她是否能承受得住?毕竟,王爷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如陌的手不知何时,改为紧紧抓住床沿,尖利的指甲,透过被单,深深嵌入木屑之中。齐澈的话深深震撼了她,原来这便是他消失了那许多日子的原因,云先生说,他是去为她寻一样东西,说得那样简单,但其中的艰难,又有谁能知晓?震伤心脉,他们一起落崖时,他摔得都没那么严重。 南宫傲皱了眉,面色疑惑道:“孤和晔从小练习枯寒神功,一般的寒气根本奈何不了他,又怎会有寒气入侵心脉?” 齐澈道:“若不是这个原因,只怕王爷早就不在了。冬日的断心崖下的江水之中,浸泡几日,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未必熬得住。即使是在夏季,身上无伤之人,落在了那汹涌的江水里,能活着上岸的,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人能办到。”通过南宫晔救鸾韵的地点来看,必定是那里了。虽是推测,却也十分肯定。 如陌心中一痛,只觉自己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南宫晔怎么能背着她,自己一个人承受苦难?他怎么能? 他给她留的字条,说他一定会回来,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能回得来?若是回不来呢?他可曾想过,若是他回不来,那个失忆的她,又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83章 战神归来(3) 看着白色的被单被她指甲里渐渐渗出的血染红一片,她却一无所觉,冷意潇一惊,连忙阻止她无意识的伤害自己,小心翼翼的一个一个拔出她的指甲,望着她那眼中不愿落下的泪,心痛不已。欲帮她包扎受伤的指尖,却被她拒绝。 南宫傲无奈叹道:“凝儿,晔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若他得知你因此伤害自己,他一定会……很心疼。”是啊,他都如此心疼了,何况是晔。 如陌抬头望齐澈,见他原本望着她的目光瞬间移开,仿佛在有所犹疑,顿时心中一凛,莫非,齐澈还有没说出来的?南宫晔为她所做,还不止这些吗?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扶着床沿,缓缓起身,目光紧紧锁住齐澈闪烁不定的眸子,声音坚定而执着:“齐澈,还有呢?我要知道……全部。” 还有?易语一怔,立刻上前一把拉住齐澈的手臂,眉间紧蹙,急急道:“齐澈,还有什么,你倒是快说啊,真是急死人了。” 她本就是个心软的人,以前因为如陌的事再恨南宫晔,但这么些日子以来,知道他为如陌所做的一切后,即使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吧,况且,那人还是她的亲哥哥呢。 齐澈见易语急了,便望向如陌,见她目光坚定,对着他重重点头,便知事到如今,就算他不想说都不成了。思及此,也就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道:“身负重伤之下,若想以冰莲化蛊,必须借助外力,强行激发自身体内所有潜能方有可能成功。但,即使成功了,也需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重则丧命,轻则……王爷所付出的,是最轻,也是对他而言最为残忍的代价,那便是——手部经脉,尽毁!” 他说:手部经脉,尽毁! 换来一屋子的抽气声,这一句话,震惊的不只是如陌。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谁都明白,那代价,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生不如死!尤其是,南宫晔那样骄傲而强大的男子,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当有朝一日,他能力不再,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那种心境,该是何等的悲哀? 仅仅是动容,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表情。即使是冷漠如莫残歌,眼中也有着掩藏不住的震撼。 唯有长风与鸾韵,本就知情,此刻只低着头,心情各不相同,却又如此相似。 如陌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齐澈。 经脉尽毁!经脉尽毁……她的耳中不断回响着这样的四个字,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身子遽然变得无力,脚步虚浮,连站立着都那般的费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仍然无法稳住身子,冷意潇连忙扶着她,担忧的唤了声“嫣儿”,她,毫无反应,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南宫晔,为了她,竟然心甘情愿将自己变成一个废人,这叫她,如何能够相信?他那般骄傲的人,要如何才能接受这等残酷的现实,面对如废人一般的自己?她,真的是,不能想象。 一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心痛如绞,眼中的泪珠再无阻拦,滚滚而落,另一手紧紧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南宫晔,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在为她做了这许多事情之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又如何做到……在痛不欲生的同时,若无其事的笑着与她道别,看似轻松的对她说: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他将痛,掩藏得那样深,那样深……深到她很努力的去看,却只看到了他的疲惫和淡然,仿佛真的放下了一般。 而她,却真的信了!抛下正处在最危险脆弱时刻的爱人,就那么擦肩而过,扬长而去,留他一人,独自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一个人面对那最为艰难的时刻。 为什么当时的她没有发觉他的异常,如果,她再细心一点,也许都会有所不同。但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不知道,究竟,是他太痴,还是她太傻? 南宫傲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失态的张着唇,久久不能合拢。看看齐澈,又看看双目紧闭的南宫晔,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晔他……岂不是……可是,方才他还……”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因为,这一刻,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似乎都很苍白无力。震惊,自责,愧疚,心痛,这便是他此刻全部的表情。 毁了经脉,还能出手救他,晔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还有那昏迷前的一句:王兄,我来了。他来了……他为什么要来?如果是为了来替他死,那他,还不如不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明知自己不能这么做,却还是义无反顾,晔,如此为他,他可曾想过究竟值不值得? 为何晔,在他面前,就不能自私一回? 齐澈望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南宫晔,只能无奈摇头,叹息道:“真不知王爷,究竟是把他自己当神,还是把我当成神了?” 他只是一个凡人,不是万能。 易语抓紧了齐澈的手臂,仰起的脸庞,早已是泪痕满布,用极少有的恳求语气,戚声道:“齐澈,你救救我哥,他是我哥,你一定要救他,齐澈……” 她第一次如此自然的叫南宫晔做哥哥,是啊,那是她的哥哥,寻找她十几年从不曾放弃过她的哥哥。可是她,却对他那般恶劣。 齐澈被她哭得心里乱成一团,却又无奈。即使南宫晔不是她哥哥,他也一样会尽全力相救。但是,能不能救得了,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转过头,挣开她的双手,不去看她的泪眼和祈求,只留下一句万分沉重的话语之后,迅速夺门而出,没有半分停顿。“尽人事,听天命。我去准备救治他所需的药物,一会儿再过来。” 他不是神,所以他,只能尽力而为,不敢有任何保证。 如陌缓缓走到床边,望着南宫晔的神情有些木然,身子顺着床沿慢慢滑下,直到跌跪在地。止了泪,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不安。 冷意潇心疼的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劝慰,这种时候,无论是谁,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待会儿。”她淡淡的说着。低垂的眼睫,投下了点点的阴影,遮盖了眼中的神色,令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冷意潇什么也没说,只叹息一声后,率先走了出去,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担忧的陆续出门。 关门的声响过后,她轻轻撩开他的衣袖,怔怔的望着那曾经无数次飞掠到半空紧紧搂着她纤腰的有力双手,如今绵软的垂落,仿佛即将离枝的枯叶,落在她眼中,令她的心,抽痛着窒息。纤细的手指缓缓伸入他修长的五指之中,与他交握着,掌心相贴。就像他们曾无数次漫步在曲竹园时的动作,晔,还记得吗? 头微微低下,将脸庞贴上他冰凉的额,企图用她的体温,来温暖他,可是,为何她的温暖无法传递与他,而他的冰凉却透过她的肌肤,直直的渗入她的心间,冰凉冰凉的一片,逐渐扩张蔓延。 牵唇而笑,是凄凉的味道,凄声低喃:“晔,你能活着吗?若是能,我愿放开过往的一切,与你长相厮守,只要你能放下上一辈的仇恨。倘若不能,我也会陪着你,黄泉路上,不让你孤身只影。” 过往的一切,在这许多次的生死之间,她不想再去苦苦计较,微澜也好,沁贞也罢,她们所希望的,不过是她能活得幸福一些,一直以来,放不下的只是她自己的心。而上一辈的恩怨,不管将来他会如此做,至少此时,他的情,值得她以心相付。 “生死相随,不只是你对我的承诺,也是我给你的承诺。” “晔,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若没有,那我现在补上,还来不来得及?晔,我爱你,很爱……”如果流泪是悲伤的表现,那么,眼泪背后的苦涩笑容,只能说是悲哀,无法言说的悲哀,对命运的无奈。 从今日起,她将会成为他的双手,他肩上的责任,她与他一起背负,他想守护的国家和亲人,她同他一起守护。金翌两国联攻的局面,不会太久。 双唇落下,温热与冰凉的触碰,在他苍白的唇上重重的一吻,仿佛宣誓般。“晔,你要等我。不管是生是死,都要等我……一起。” 再深深的看他一眼,深情,留恋,不舍,最终决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院落一角,光秃的树枝上,被覆盖上一层雪芒,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冷意潇立在树下,透过枝丫,望向远处无边的天际,目光苍凉,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陌缓缓走到他身后,脚步极轻,望着他被风扬起的衣袂,飘逸如仙的背影,感觉有些不真实。轻轻的唤了声:“哥哥。” 冷意潇转过身,见她手中紧握无影剑,面上是坚决的神色,怔了怔,没有立即开口。两人默默的对视了片刻,方叹息着上前,双手扶上她的肩,柔声道:“嫣儿,不论你作何决定,都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哥哥,会一直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她咬着唇,重重点头,有哥哥真好。可是,哥哥,他真的不担心吗?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我要去金国了,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冷意潇轻轻摇头,淡雅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就像我相信她不会伤害父亲的性命一样。如果没了权势,能让她放下一切,对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陌点头,微微一笑,哥哥总是这般懂她。 冷意潇抬手拂了拂她额前落下的一缕碎发,望进她的眼中,神情变得极为认真,道:“嫣儿,我一直以为我能保护你,就像小时候那样,其实不是,你已经长大了,十年之隔,很多事情都不再相同,以你如今的能力和智慧,只要你愿意,没人能伤得了你。所以,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让任何人以任何名义伤到你,无论那人是谁……你,能做到吗?” “哥哥,我……”她不能保证,因为以后的许多事,她无法确定,尤其是那件……关于他,也关于她的上一代恩怨。眸光微暗,她却极力浮出一个微笑,保证道:“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未完待续) 第84章 金国太子(1) 云疏客栈大概是金国皇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了。这里的大堂装饰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一般人在门外看上一眼也就不敢进来。 因此,甚为安静。鸾韵将她的歇脚之地,安排在此,不是没有道理。 二楼厢房。如陌依然做男子妆扮,背光而立,听着鸾韵禀报云阁呈上来的有关金国的消息。 金国皇帝,名叫金瀚,四十多岁,性情冷酷,心思深沉,一生中只有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当今太子的母亲——苏贵妃,二十二年前,也曾有过一段恩宠荣光;另一个就是当今的皇后,册封于九年前,身份神秘,来历不明,却能保持隆宠不衰。 不久前,金国皇帝在一次早朝之上,突发疾病,自此缠绵病榻,将所有政务,交由皇后代为处理。所以,如今掌权之人,便是当今皇后。而太子金翎,据闻幼时聪明过人,又是金国唯一的皇嗣,极得帝宠。少年时,助帝理朝,广施仁政,深得民心。可惜,天妒英才,八年前突然生了一场怪病,醒来之后不止失去了记忆,且性情大变,从此骄奢淫逸,厌烦政事,将太子府所有钱财于十日内挥霍一空,连太子府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皇帝曾为此震怒,欲废其太子之位,得众臣求情,又念其乃帝唯一皇嗣,便以一年俸禄为惩罚。而金翎为了能继续过着那种奢靡的生活,认独宠后宫的当今皇后为母,并发誓今后只孝顺皇后一人,令其生母苏贵妃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如陌静静听完,低眸沉思。就算失去记忆,一个人的性情怎么可能突然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就算是她,在失去记忆时也不过是恢复了小时候的心性。这金翎倒是奇怪,难道,骄奢淫逸才是他的本性? 鸾韵禀报完,见如陌半响没有开口,便问道:“小姐,您是想利用金国太子吗?他这样的人,对我们的计划能起到作用吗?” 鸾韵自那次受伤后,仿佛突然之间长大了,行事也稳重了许多。 如陌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不管他如何荒唐,毕竟身份还在,又是唯一的皇室继承人,金国大臣还是有很多忠于皇室的,我想他们一定宁愿不成器的太子即位,也不愿见到皇权旁落至外姓女子的手中,更何况,以那些男人们所谓的尊严,又怎会愿意臣服在女人的脚下。倘若金国太子真如表面看到的这样,那倒还好,因为这种人通常没什么野心,不愿打仗,若能助他登基为帝,可保封国边疆无恙。只是,表面的,不代表就是全部,往往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金翎,现在人在何处?” “一早就去了温香楼,到现在为止,还没离开。”小姐果然是小姐,看问题就是比她们深得多。 如陌唇角微勾,却无半丝笑意到达眼底,淡漠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之事,道:“温香楼,好,我这就去会会他。” 鸾韵一愣,连忙道:“小姐,那是**……” 如陌抬手制止,**又如何,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敢去的。更何况,如今,时间紧迫,边关局势紧张,南边翌国步步紧逼,边城防守已是岌岌可危,幸好南宫傲及时调去一万精兵,目的不在增援,而在于带去南宫晔还活着的消息,以安定军心,才使得那边战况稍稍安稳。北边金国见南宫晔到了之后没有动静,怕是有诈,不敢轻举妄动,但时日一久,任何变数皆有可能。她必须尽快解除这种两国联攻的局面。翌国那边,派了婉离去,旨在使计将各皇子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 她们离开军营已有半个多月,南宫晔至今未醒,齐澈以药物维系他的生命,莫残歌每日都会运功半个时辰帮他逐渐清除侵入心脉的寒气。听说为他修复经脉时需要割开肌肤,她单是听着就会觉得很痛,一想到那种情景,便觉得喘不上来气。而南宫晔常常会痛醒,接着又吐血昏迷。 她抚着胸口,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喘,淡淡吩咐道:“让云阁三日内将金国所有大臣的底案备好。”说罢不等鸾韵应声,便已出了门。 温香楼,金国皇城最有名的**之一,金国太子最常光顾之地。 二楼装饰华美的宽敞房间被一帘绯红轻纱将其一分为二,帘外一角烛光摇曳,一室昏黄光影,照出朦胧幽谧之感。七名舞姬媚眼如丝,细腰轻摆,每一舞皆是撩人之姿,只为博帘内之人一眼青睐。可惜,她们看不到帘内之景。 软床红帐内,一名男子双目微合,手臂垫于脑后,半躺半倚在床沿,身上象征着他尊贵身份的明黄衣袍敞开着,半垂于地,上身露出的大片胸肌,结实而魅惑,修长的腿微微曲起,诱人之姿比帘外那些舞姬更胜一筹。红纱帐轻轻撩起,盖住了他的脸庞,看不见面上表情。 这便是常年流连于**只知吃喝玩乐的皇室浪荡子,金国太子金翎。 “每次都是这些舞,看都看腻了,就不能来点新鲜的?钱妈妈是越来越不会调教人了,都下去吧,下去吧。”懒懒的声音,字字透着烦躁与不耐。“去跟钱妈妈说,没新鲜玩意儿叫她别来见本太子,省得本太子看了烦心。” 舞姬们熟知他的脾气,见他不高兴了,忙应声退了出去。 一室静谧,金翎仍旧维持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温香楼的老鸨钱妈妈示意身后的人先留在门外,自己一人进了屋。 “见过太子殿下!”三十多岁的钱妈妈站在帘外屈膝行礼。 金翎一把扯过盖在脸上的纱帐,刷的一下坐了起来,望着帘外之人,面带兴奋之色道:“钱妈妈,你来了,是不是有新鲜玩意儿了?” 钱妈妈满面笑容,心中却暗暗叫苦,温香楼因为有太子的光顾,表面是风光的很,但其实呢,这娼业之中,谁不知她钱妈妈整日都在为太子寻找新花样而苦恼不堪,就说方才出去的那群舞姬吧,那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别处弄来的,太子连着今日也才看了三次而已,这就厌烦了。回回这样,哪受得了,更何况太子给的赏银也不是很多。唉,她只能暗自叹气,一国太子,身份尊贵,可得罪不得。连忙谄媚笑道:“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这回的合不合太子口味?” 金翎立刻站起身,饶有兴致道:“快带进来给本太子瞧瞧。”说罢嫌屋子太暗,吩咐人将窗户打开,强烈的光线瞬间便透了进来。他走到窗前,随意往下面那么一望,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名俊美如仙的白衣公子,映入他的眼帘,他眸光一转,立刻对带着一群人进屋的钱妈妈招了招手,兴奋道:“钱妈妈,看到那个白衣公子了吗?你去把他给本太子弄上来,今个儿,本太子要换换口味。” 钱妈妈往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那公子俊美的不似凡人,将她这些日子以来四处物色的刚刚带进来准备献给太子的一众各色妖娆美男衬得庸俗不堪,心中不禁哀叹。面色为难道:“太子殿下,他不是我们楼里的人,这,这个……恐怕……” 金翎脸一沉,端起十足的太子架势,大着嗓子,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温香楼,不悦道:“什么这个那个,管他是不是你们楼里的人,本太子看中了他,以后他就是了。”说罢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手指着楼下的那位白衣公子,喊道:“你,上来伺候本太子。” 楼下正在寻乐子的众人一听,皆是惊愕,传言都说太子此人荒诞不经,但也没有过直接从**嫖客之中挑人伺候的,顿时,底下众人个个都吓得往一边闪去,生怕太子看中的人是自己。只眨眼间,大堂的中央,只剩下那白衣公子一人。而这名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如陌。 她抬头望上去,双眸晶亮,唇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清浅的中性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开口问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在下么?” 金翎似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平淡的反应,稍微一愣,随即兴趣更为浓厚,向他招手,道:“对,本太子说的就是你,来,快上来。” 如陌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想不到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勾唇一笑,望着二楼的金翎,极有礼貌的笑道:“很抱歉,在下来此也是寻乐子,可不是来伺候人的。太子殿下还是另选他人吧。”说罢抬步欲往里走。 金翎见他不买账,面色一恼,挑眉叫道:“你让本太子另选他人,本太子就得听你的?笑话!本太子今个儿就要定你了。你们去,把他给本太子请上来。记住,别伤着了。” 门口的几名侍卫立刻领命下楼,将如陌围在中央,故意将手中的剑抖了一抖,目光极具威胁意味,道:“公子请。” 如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淡声道:“怎么?你们想来硬的?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金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跟本太子讲王法,你不觉得好笑吗?”他大笑起来,仿佛那真的是极为好笑之事。 如陌闲闲的望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引他大笑之事全然与他无关。 无人应和,金翎一人笑得没趣,便沉了脸,对着那几名侍卫喝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上来,想急死本太子啊?” 那几名侍卫一怔,连忙围上前,欲架着白衣公子上楼。那白衣公子面上一变,慌乱之色一闪而过,急急抬手制止道:“慢着。” 侍卫们微微顿了顿,金翎眼中掠过一抹兴味,正欲看楼下之人如何反抗,却见他突然抬眼,几分恼恨,几分羞怒的瞪了自己,然后对那群侍卫道:“我自己会走。” 楼上钱妈妈心里不是滋味,看了身后的一排小倌,那都是她费了好大力气,花了大把的银子才弄来的,这倒好,太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强忍着心中的闷气,堆着满脸笑意,请示道:“太子殿下,那他们……” 金翎这才望了一眼那十多个整齐排列的比女人还妖媚的男子,走上前,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口中啧啧称赞:“这皮肤,这嘴唇,这身段……恩,是不错,但若是跟本太子比,还是差了一截。钱妈妈,让他们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钱妈妈一听,便喜笑颜开,连忙拜退。转身之后,撇了撇嘴,一国太子,竟然拿自己跟小倌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太子的模样,确实是少有,他要是做了小倌,那别的小倌,都不用活了。 白衣公子不慌不忙的踏着台阶,一步步地走了上来。举步优雅自然,目光淡漠清冷。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如陌。 进屋之后,一众侍卫自觉的关上门,皆留在门外。如陌见屋内还有十多名男子,不禁愣了一愣。光看那妖媚的眼神,以及身上半裹着一块布,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模样,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顿时,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金翎见她进了屋,亲自动手关窗,室内的光线再次变得幽暗朦胧,一角的香炉,有烟雾升腾缭绕,淡淡香气萦绕鼻尖,在一室的各色美男之中,隐隐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金翎斜倚床沿,敞开的一边衣领滑下肩膀,露出了半个身子,修长的双腿,一只曲起,一只随意的搭下,朝着刚进屋的她勾了勾手指,魅惑的声音道:“过来。” 这人,不当小倌,真是可惜了。 如陌冷着目光,他想玩,也得她肯陪他玩才行。抬步前行,刚走到绯红轻纱前,正欲掀起,却因为里面之人轻松随意的一句话,倒抽一口凉气,身子立时僵住。她似乎……真的来错了。 “你们,给本太子把衣服都脱了,脱光,一件都不准留。” 没有任何疑问,身后传来的,是衣衫落地的细碎声音。仅一转眼功夫,十几个美男,身上已无一物蔽体,本该是男子的阳刚之气偏偏混合着比女子更娇娆的柔媚气息,一室暧昧,驱之不散。众美人听命褪去衣衫后,便朝帘内行去,边走边媚声唤着:“太子殿下——”长长的尾音,说不出的酥软魅人。 如陌碰触到纱帘的手,顿时僵硬。听到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强忍着想闭上眼全部将其踢出门外的冲动,蓦地抬手冷声喝道:“都站住!” 中性的嗓音,透着威严的气势,不只身后的人被震慑,就连帘内之人望向她的目光,亦是有着微微的错愕,看似瘦小的身躯,竟似蕴藏了极为强大的力量。金翎眯着眼,满含兴致的望了她片刻,目光便透过她望向她身后,懒散的声音,不着紧道:“本太子只让你们脱衣服,可没说让你们过这帘子,都原地站好了。本太子的床,可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说着一扬下巴,转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好似在认真研究她是否够资格。 光影昏黄,她背光而立,面部轮廓的柔美以及纤细颈项的优雅线条,在这迷离暧昧的气氛当中,比女子更容易让人心动。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一双眸子,晶亮如夜间明珠,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他忽觉心中一乱,这双眼,似曾相识。身子一侧,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拍了拍床沿,道:“你,过来服侍本太子。” 如陌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暗自冷哼一声,收了手,隔帘望他,沉着声道:“多谢太子殿下看得起,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在下可没有这种嗜好,恕不奉陪。告辞。”说罢微微拱手,便欲转身。 “站住。”他出声制止,那语气中张扬的气势,不比她方才的差。金翎站起身,踏着慵懒的步子朝她缓缓迈了过来。 如陌微微怔了怔,见他越迫越近,便皱起了眉头。身后是一群光着身子的男子,身前是衣衫大敞,直露腰间带着危险气息的邪魅太子,顿时,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只得僵着身子立在那里。 金翎走到轻纱对面停住,身子微微前倾,带动薄纱朝她贴了过来,她忙退了大半步,却听他轻佻的笑道:“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别忘了方才你是怎么上来的。不就是嫌他们碍事吗?那本太子就打发了他们便是。”说罢对着那些身无寸缕的一众男子挥手,不耐道:“你们都出去。” 话音一落,她明显感觉到无数怨恼的目光一齐朝她射了过来,如芒刺在背,她却面不改色,待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后,门开合间,屋里除了她与金翎,再无第三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毕竟是个女子,纵然可以面对千军万马而面不改色,却无法面对一屋子的裸男,从容自如。 金翎待那门合上之后,一撩轻纱,单手迫不及待的便朝着她腰间揽过。 她眸光一冷,脚步轻移,在金陵还未回过神来之时,便已稳稳的坐在了帘内的玉桌旁,仿佛原本就在那里一般,单臂搭在碧玉桌面,双腿交叠,姿势优雅,极为赏心悦目。 金翎抓了空,微微一愣,转头望着她,幽暗中,他背着光,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却能感觉到那一闪而逝的犀利。 如陌淡然一笑,指着对面的位子,自然的招呼着,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随意道:“太子殿下请坐。” 金翎双眼一眯,直直的朝她走了去,在她即将离开座位前,他突然站定,一只手撑着桌面,半俯下身子,灼热的气息都吐在她的脸上,目光望进她的眸子,那眸中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令他毫无防备的陷了进去,忽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85章 金国太子(2) 如陌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与他拉开些距离。轻咳了一声,淡声道:“太子殿下,不妨坐下一叙。” 金翎怔了怔,回神。轻笑道:“本太子对聊天没兴趣,因为你,本太子赶走了十几个美人,你可得好好补偿本太子才行。”说罢抬手便朝她胸前袭去,如陌一惊,脚下借力,连人带椅便往后退去。 金翎也不恼,只穷追不舍,一边大着嗓子喊着“美人别跑”,一边饶有兴趣的与她在屋子里追逐,似乎很享受这种乐趣。不时撞到物品的声音合着他的浪声大喊,无不传递着一种暧昧的信息,自紧闭的窗口传了出去,让外面的人听个一清二楚。 如陌无心与他闹下去,在他又一次硬扑来之时,闪到他身后,冷冷开口:“够了!太子殿下,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给你找乐子的。” 金翎配合的顿住脚步,指尖无意勾住的厚实幕帘,就在他随意的一转身带动下,系住幕帘的结,忽然就松了下来,厚帘垂落,覆住了轻纱,将本就微薄的光线,遮去了大半。 金翎若无其事的转头望她,一脸不正经的笑意,道:“来这里不找乐子还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是专程来找本太子聊天的?” “正是。”如陌十分认真的肯定着,并伸手示意他坐下慢慢说,自己则在对面落了座,面色严谨,道:“不知太子殿下对目前的生活可满意?” 金翎不假思索便道:“当然满意,本太子贵为一国储君,万人之上,吃喝玩乐,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不满意?” 他没坐她示意的那个位子,而是在她身边最近的位置落了座,与她一起背着光,隐于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看来他也不喜欢将自己暴露于明亮之处,让他人看个透彻。如陌抬眸,道:“万人之上?却并非一人之下。要看人脸色,处处受制,才能拿到吃喝玩乐的资本,太子殿下,这日子,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满意么?” 荒诞不经的人,不代表没有思想,骄奢淫逸,也需要本钱。 沉默。 黑暗中的对视,犀利与凌厉,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凭得只是感觉,反而更为真实。 持续了半刻,金翎低沉的笑声就那么毫无预兆的突然响了起来,分辨不出笑声中的情绪,仿佛只为笑而笑,有些怪异。身子往后靠,似不经意道:“满意要如何?不满意又要如何?” 如陌唇角微勾,沉着道:“在下想与太子殿下谈一场合作。我愿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帮你早日取得更多的玩乐的资本,成为九五之尊,再不用看他人眼色行事。但太子殿下需答应我两个条件。” 她也无谓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的说了自己想说的话,静静注视着他的反应。 金翎定定的望着她,半响没出声,片刻后,昂了昂头,似是感觉极为好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本,可以和本太子讲条件?你说的那个位置,迟早是本太子的,而本太子又何须你帮忙?” 如陌身子往前顷了顷,平视着他,不答反问道:“太子殿下何以肯定,那位子,就一定会是你的?” 金翎理所当然道:“我是太子,太子就是储君,未来的皇帝,而且,我也是金国皇室的唯一继承人。你说,那位子,不是我的,还会是谁的?既然本就是我囊中之物,本太子又何需为此多费周章。” 如陌低头斜目望他,一边唇角勾起,不置可否的笑,直笑到他面上的表情逐渐僵硬,方挪了挪身子,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是不是囊中之物,相信太子殿下心中最清楚。” 金翎站起身,随意的走了几步,背对着她,摊了摊手,玩世不恭的语气,道:“是不是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本太子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既不用管那些烦心的政事,还可以肆无忌惮的逍遥快活,何乐而不为呢?”他说着便转过身来,双手抱胸,浪荡不羁的笑道:“本太子除了吃喝玩乐,其它的,一概没兴趣。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才能活得痛快。本太子现在心情好,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赶紧走,趁本太子没改变主意之前;要么留下,与本太子一起逍遥快活。如何?你可要选后面的一条?啧啧,你这样难得一见的极品美人,本太子还真是不舍得放你走。” 如陌淡笑着起身,路过他的身边时顿了一顿,颇为遗憾的摇头道:“既然太子殿下喜欢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那在下自然也不好勉强,只是,可惜了千万两白银,不知道可以做多少事情,收买多少人心。”说罢很有礼貌的拱手道:“很抱歉,在下还有要事在身,需要立刻回云舒客栈。告辞了,太子殿下。后会有期!” 千万两白银?!什么人才能如此轻松的说着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数目,仿佛在说千两白银一般平淡无奇。 她噙着笑,在身后之人震惊的目光中,万分优雅的开门离去。 太子突然喜尚男风,于**之中以强权逼迫同是去**寻乐的俊美男子与其欢好,这一荒唐行径,早已在金国皇城之中流传开来,凡听闻之人,无不摇头叹息。 皇城大街,两旁装饰精致华美的各式商铺,人声沸鼎,热闹非凡,远远望去,一片繁荣的景象。 如陌带着鸾韵视察了几家云阁的产业,感觉有些微疲惫。这阵子,心有忧虑,夜里都不曾安寝,而金国太子还没动静,她便趁此将金国重要官员的底细爱好以及党羽关系了解清楚,以便接下来行事。 “小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他还没来找我们,会不会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啊?”鸾韵看了看周围不断望过来的人,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如陌手持折扇,于掌心轻轻拍打了两下,俊逸潇洒之姿,引来无数人驻足回首。她仿如未觉,依然面色淡然,故我前行,缓缓开口,低浅的嗓音,只有身边的鸾韵才听得到。“以他的身份,面临此等大事,怎可能轻率决断。总得给他几日,用来调查我们的身份底细。若我猜得不错,今日,就该来了。” 金翎给她的感觉,纵然行事荒唐,但此人对待正事,应该会很谨慎。无论他是否真如她所见所听的那般无心朝政只知玩乐,她那日临走前的一句千万两白银,都足够令他心动。而这几日,金翎的暗中调查,也在她意料之中。 鸾韵皱眉想了想,疑惑道:“小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边要隐藏身份,一边又要故意制造线索,让他查到我们是封国人呢?” 如陌微微笑了笑,道:“在我们还没确定他的真实面目之前,不可暴露身份,但又来不及安排全无破绽的另一个身份,若是他调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你想他能安心与我们合作吗?让他知道我们是封国人,至少可以消除他最主要的一大顾虑,那便是,我们不是皇后的人。当前,封国战事紧张,为止息干戈,从而助他称帝,这对他百利无一害。当然,他也可以想象成,我们此行是为引发他们内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无论如何,他至少会想要弄清楚我们的意图。” 鸾韵连连点头,一脸崇敬的神色。“小姐想的真周到。” 二人说着便已走到云疏客栈附近,顿住脚步。抬目望去,只见门口整齐立着的两排皇家侍卫,肃穆威严。周围远远围观的人群,正小声议论着。 鸾韵见此大惊道:“不会是那个蠢太子为了邀功,把小姐的话告诉金国皇后,然后带人来抓我们了吧?不然,哪来的这么大的阵仗啊?” 如陌微微沉吟,不动声色的上前随意的找了一人,问道:“请问,这客栈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目中明显的惊艳之色,怔愣了片刻,如陌轻咳了一声,那人方觉失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道:“你不知道啊,听说前几日在温香楼里被太子殿下看中的那位美男子就住在这个客栈里,太子殿下找了他好几天了,这不,刚知道那位公子住在这客栈,就一大早急急忙忙的带人过来,说是要接他去太子府,共享荣华富贵,以后天天陪伴他左右。这几年,围在太子殿下身边的美人,要什么样的没有,但是任凭她们用尽手段,太子殿下也就是玩玩就算了,没有一个能进得了太子府,这回真是怪了,竟然要带一个男人回去。还听说啊,自那一日之欢,太子殿下几日来茶饭不思,连最喜欢的**也不去了,甚至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一心只惦记着这名美男子,这不,大家都是来看那名美男子,究竟美成什么样,能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唉,我金国有这样一位太子,社稷堪忧啊……我说公子,你这相貌,最好还是快些回家,少出门为妙,要是一不小心让太子看到,说不定下一个带回太子府的,就是你了……” 如陌冲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正欲抬步往前,却听前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大声唤着:“美人——” 随着声音,金翎一身明黄太子袍,在阳光下张扬着,华贵逼人。他大步朝她走来,面色喜悦道:“你终于出现了,本太子等得好心焦。” 这一声唤,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朝着她看了过来。先前跟她说话的那名男子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响合不拢,没想到她就是自己口中的美男子。不过,想想,虽然荒唐,但是这样的容貌,被太子看中也难怪了。 如陌见他过来,便顿住脚步,也不上前相迎,只面色平淡,目光波澜不惊的望着他,不语。 金翎身后跟来的一众侍卫,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隔开,连鸾韵也被拦住。 金翎上来便要抓她的手,她稍微侧了侧身子,便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触碰,随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找在下何事?” 金翎目露痴情的神色,面容看上去竟有几分憔悴的模样,仿佛真如传言所说的茶饭不思,带着一脸讨好的笑意,道:“本太子是来接美人你,去我太子府的。自从上次在温香楼见到美人,本太子才知道这世间情为何物。虽然你我同为男子,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日……是本太子过于急躁,一时没忍住,动作有些粗鲁,结果伤着了你,你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他脸色微红,语声暧昧,听起来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字字句句无不清清楚楚的传递到周围人的耳中。 “……!”如陌怔住,蹙眉凝视,彻底无语。这太子,真是……大庭广众之下,这种话他也能说?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见他说话的同时,还特意探头往她身体的某部分看了一眼,仿佛生怕别人不明白他说的是何意。顿时,心中恼怒,却又不得发作,而这种话,更无从辩驳。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几乎要把她看穿了。虽然她向来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但在这等情形之下,一个女子,谁还能做到完全的无动于衷。她怒瞪他,双手握的死紧,一张脸憋得微微泛红,然而,此情此景,在他人看来更像是暧昧不清的羞恼。 金翎,等着。她恨恨的想。 金翎似乎感觉不到她的不悦,仍在继续着他的深情倾诉:“这几日一想到这个,本太子就心疼的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美人儿,你别怪我好不好?只要你跟我回太子府,本太子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本太子有的,全都双手奉上。就算你要太子妃的位置,本太子也定会为你办到。” “……!”这岂止是荒唐二字可言,太子竟然要立一名男子为太子妃!!世所未见,闻所未闻,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但是,那名男子,确实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还要美得多,只可惜,再美又如何,终归是个男子。 如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暗暗忍下怒气,自他身边越过,朝客栈内行去。金翎连忙跟上,趁她不妨,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臂,往自己面前那么一带,面对面,几乎身子相贴,待她觉察到时,闪身却不曾避开。心中微惊,原来他,竟是深藏不露。眸光遽然冷厉,一字一句,冷冷的,出声警告道:“太子殿下,应懂得适可而止!” 她如陌,可不是随意任人调戏的人,就算只是话语也不行,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若是再想当众做点什么,她保证,一定会让他明白,惹到她,不会有好下场。 对视良久,金翎忽然松开她,对着客栈内大声叫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美人的物什,到底收拾好了没有,还不给本太子快着点,不然,本太子让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话音刚落,客栈里立刻有几人快步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行礼。金翎见她眯着眼望他,眼中冷光更甚方才,连忙对她笑着道:“原本你的那些物品都不用收拾的,我太子府里要什么没有,但本太子担心你的那些东西对你很重要,所以就着人去收拾了。美人,我们可以走了。” 如陌冷冷道:“本公子有说过要去太子府吗?”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做法,她,非常不喜欢。 金翎收了笑意,面现不耐之色,道:“本太子今日可是为了哄美人开心,自降身份,好话说尽。美人可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陌冷哼一声,道:“本公子我,偏就不识好歹了,你待如何?莫不是,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要行强抢之实不成?” 周围的人,吸了一口气,这男子,够胆量。不但冷颜冷语以对,还拒绝太子的要求,一定是那日太子做得太过火。但是,惹恼了太子,若是用起强来,估计不去也得去了。 金翎挑眉笑道:“你说对了。本太子今日已经给足你面子,原想风风光光的接你入府,是你不识好歹,逼本太子用强,你可别怪本太子。”话未说完,迅速的一个弯身,竟将她拦腰抱起,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腰间和双腿,令她动弹不得。极有气势的对手下一众侍卫吩咐道:“回府。” 如陌挣扎着,用手臂不着痕迹的隔着点身子,对人群中焦急不安的鸾韵递了个安心的神色。任金翎抱着她朝停在一旁的华丽马车行去。 看着她恼恨的眼神,他得意一笑,低下头在她耳旁,轻声道:“想不到美人你如此之轻,竟比本太子的任何一个妃子还要轻。瞧这腰,比女人还要细,还要软。”说着扣住她腰间的手,便紧了紧,还刻意的捏了一把,得逞的轻笑出声。 如陌咬了咬牙,又听他低笑道:“美人别生气,若是觉得被本太子占了便宜,等回了府,本太子脱了衣裳,让你全占回去。” 如陌不怒反笑道:“何必等到回府呢,现在也可以啊。” 她一只手缓缓抬起,葱玉般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胸口,微微勾唇,妖娆的笑意蔓向眼底,看得他一阵失神。然而,她话音未落,他惊艳的眸光遽然一变,瞳孔收缩,身子一震,双手剧烈的抖了抖,差点将她扔出去,原本张扬快意的俊美面容瞬间发白,额头有冷汗渗出。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瞪着怀中之人,收紧的双臂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这人竟大胆至此!居然敢用针扎他,并且是扎在穴位之上,伴随而来的还有那带着内劲之气破肤入肉的尖利指甲,一手五指,一指不差,围绕着一周,还在深入。痛感,袭击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细密而尖锐。 “你……!”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如何?”她扬唇笑问,容颜之上绽放的灿烂光华,遮云蔽日,耀人眼目。 他怔怔的望着她,竟忽然忘记了身上传来的疼痛之感。(未完待续) 第86章 入住太子府(1) 马车内,宽敞且舒适,行走的途中,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二人相对而坐。如陌不理会对面之人投来的复杂目光,只自顾自的闭目养神,金翎也出奇的安静,望了她半响,也闭上了眼睛。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在太子府门前停下。 金翎率先跳下马车,回身,张开修长的双臂,一脸明媚的笑意,对她道:“美人,来——” 如陌皱了眉,看了看他身后的侍卫,拨了他的手,却怎么也逃不开他所掌控的范围。一番挣扎后,在她的恼怒目光之下,被他张扬着在太子府一干下人的惊诧表情之中直接抱入了太子寝殿。 “你们都退下,没有本太子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要是有人敢擅闯寝殿,打扰了本太子的雅兴……你们,知道会是什么后果?”金翎对着屋里的下人,一个个的望过去,笑着吩咐,但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下人们身子抖了抖,忙不迭的应声退了出去,远远的守在门口。 门刚刚合上,如陌便一个翻身,立刻脱离了他的怀抱,立于十步开外,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金翎不以为意的低声笑道:“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已经抱了那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 如陌不理他,无心与他周旋,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从怀中掏出一张拟好的条约,放在桌面,面无表情道:“我的条件,都在这上面。太子殿下,请过目。” 金翎不紧不慢的走过去,两指轻拈纸张,无比优雅的举到眼前,淡淡的扫过一遍之后,随手放到一旁。双手撑着桌面,身子大幅度前倾,目光紧紧盯住她的双眼,面上仍然是玩世不恭的表情,道:“第一个条件,本太子称帝期间,不许派兵攻打封国,这点本太子可以理解。但是第二个条件,夺权期间,不准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伤及我国皇后的性命,并且此人要交与你处理……这点,本太子很是疑惑不解……” 如陌沉声打断道:“太子殿下不必知道原因,你只要说,答应,或是不答应。若是答应,咱们就继续谈,若是不答应,那就后会有期。” 说罢便欲起身,金翎也不阻拦,反倒是站直了身子,静静的望着她,没有应,也没有说不应。当一个骄傲的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不惜配合另一人,扮演着一个被强迫的男宠角色,可见此人,对这笔交易的重视非同一般,他就不信,他能就这么走了。 如陌站起身,与他对视。见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目光沉静毫无浮躁之意,方觉自己近来行事,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心有牵挂,果真是不同以往。深吸一口气,凝了凝神,方淡淡的笑道:“看来太子殿下对这笔交易没兴趣,那在下只好多费点劲,另寻他人商讨。” 金翎一撩衣摆,稳稳的坐下。“本太子是皇室唯一血脉,除了本太子,还有谁能与你合作?若想推翻朝廷,亡我金国皇室,你该不会以为单凭银两就能办到吧?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银两收买。” 如陌也优雅落座,面色淡然,不慌不忙开口:“听闻左丞相一生风雅,喜欢收集先圣字画,以三百年前名传四海的画圣真迹为甚,但是可惜,这世上仅有两幅而已。” 金翎挑眉,笑得随意,道:“看来另一幅在你手中?不巧得很,本太子手中也有一幅。” 如陌心中微动,目光犀利,道:“想不到太子也是个风雅之士,不只懂得逛**,赏歌舞这么简单。” 金翎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对视道:“所谓吃喝玩乐,自然不能只懂得吃喝二字,琴棋书画,也得略知一二,高雅低俗,无所不通,才能称作会玩,懂玩。” 如陌心头微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略微沉吟,又道:“兵部武尚书爱妻如命,其妻琴艺高超,嗜琴成痴,却不曾有一把绝世好琴与之琴音相配而引以为憾。” 金翎抬手,指尖轻扫鼻尖,眸轻敛。“你认为‘千聆’如何?” 如陌暗暗一怔,看来这荒唐太子手中宝贝不少。面色无波,扬唇浅笑,道:“‘千聆’,琴身如玉,音质苍朴,聆听千遍而不腻,是为百年流传的好琴。” 金翎眸光一亮,笑问:“你也懂琴?” 如陌凝眸浅笑,道:“略懂一二。不错,‘千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琴,但,若是与‘正吟’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金翎微怔,笑意却半点不减,问道:“‘正吟’在你手上?”他曾派人寻了多年而不得。 如陌不置可否,依然无波无澜,道:“皇城守卫军戚统领是个有名的孝子,而他的母亲身中寒毒,一到冬季,便卧床不起,多年来寻访名医却不得治。” 金翎笑意微敛,目光晶亮,口中却置疑道:“你还懂得医术?那不是普通的寒毒,你确定你能解?” 如陌抬眸,答得干脆:“我不能。” 金翎愣了一愣,扬眉。又听她道:“但是,有人可以。” “哦?那人是谁?” “太子殿下无需知晓。” 四目相对,没有怒目横眉,只淡笑而不语,那笑容,意味不明,各不相同。 一种,无声的较量。 一时寂静,气氛沉闷而诡异。 她要表达的,就是这些,更多的,勿需再说。她的目的,只是让他知道,她的资本,不仅仅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极为灵通的消息资源,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与他合作才能达成目的。 金翎看了她半响,唇边笑意越来越深,眼中兴趣愈发浓厚,却有一抹冷光一闪而逝,捉摸不到。伸手再度拈起那纸合约,收起玩笑之态,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习惯性的吩咐:“研磨。” 如陌仿佛没听见,瞥了他一眼,依然优雅的坐着,一动不动。他看不出来吗,她没有伺候别人的习惯。 金翎等了会儿,发现她毫无动静,这才反应过来,自嘲一笑。干脆也懒得签名,直接盖上太子印玺,省事。 “于妃,您不能进去……”门外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但她音还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跟着便是一道嚣张跋扈的娇脆女声:“大胆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阻拦本妃,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于妃娘娘恕罪,太子殿下有吩咐,谁都不准进……” “滚开。” 金翎目光微变,立刻对如陌低声道:“上床。” 他迅速解开自己的衣袍脱了,散乱的扔在地上,全身上下,仅剩下一件白色里裤,精壮的身躯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已暴露于她的眼前。 如陌一惊,连忙背过身去。金翎见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动,皱着眉过去拉她。她自然而然的反应便是躲开他的手,却听他又低声道:“她是皇后的人。快点上床。” 红木雕花大床上,她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襟,以警告的眼神怒瞪着他。 他无奈,只得罢手,身子往上移了移,扯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连面容都被遮住了一大半,而他则露出光着的半个身子。抬手往身后一挥,一边的床幔便脱离了锦带的束缚,落了下来,将二人,半遮半掩。 望着她露在锦被之外的一半面容,他忽然皱了皱眉,紧盯住她躲闪着不去看他的一双美眸,一时,竟有些怔愣。那双眸子……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于妃进屋时,一撩床幔,看到的便是他光着身子,头发散乱,似正在与躺在里侧的人纠缠,却因为她的到来,而惊慌失措的慌忙起身。 “爱妃……你,你怎么来了?”金翎立刻坐起身,正欲掀被,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将被子紧紧按住,神色惊慌的望着站在床前,气得脸色泛青的美艳女子。 于妃怒气横胸,探头看了一眼躺在里侧的人,那微微散乱的发还能看出是男子的发髻,心中顿时又羞又怒。谁能接受自己的丈夫竟然跟一个男人发生这种不堪之事?起初听到传言,她还不信,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还是在太子府中,被她撞见。这叫她,情何以堪? 望着他健美的身躯,她心头微跳,想起为数不多的欢爱,心头更是郁郁。嫁入太子府两年,他不是整日流连**夜不归宿,就是人在府中诸多借口,仿佛天生就喜欢外面的野食,对自己的女人不愿多看一眼,美其名曰,图新鲜。 越想越气,伸手抓过被角,奋力一掀,却在他的按捺之下,依然将二人盖得紧紧的,无论她如何用力,丝毫不减波动。怒目圆瞪,胸口起伏不定,恶狠狠的大声叫道:“太子你松手,我要把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扔出去。” 金翎连忙讨好的笑着,手却是一点也不见松,于妃正待发飙,却听他道:“爱妃就算要扔也得先出去,等他穿好衣服吧,难不成爱妃想趁机看别的男人的身子?” 于妃一愣,怒气更甚,狠狠的甩开被角,退了几步,指着金翎的手指气得发抖,直喘道:“太子你……你不知羞耻,竟然真的跟一个男人……你……我要告诉皇后……”说着便哭着往外跑。 “爱妃,别,别……让皇后知道,不然,本太子该受罚了,看我受罚,爱妃也会心疼的不是?爱妃……”他连忙大声唤着,一脸祈求的神色。 于妃顿了顿,回头怒道:“你既然敢做,还怕什么受罚?堂堂一国储君,整日流连**还不算,竟然还带男人回太子府行这荒唐之事,你……哼!” 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接着往外走。以为他会立刻追来,但直到她走到门口仍然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顿住脚步,转头看了,这一看不要紧,怒火更是噌得一下直冲头顶,只见太子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追她,一边又恋恋不舍的回头望床上的男子。 她再次怒哼一声,连最后的顾忌也没了,出门直奔皇宫而去。 就在她出门后,金翎大手一挥,两扇门自发关上,红唇微勾,笑得讽刺,眸中尽含鄙夷,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慌乱之色。 如陌隔着被子推开他,跳下床,背对着他,不冷不热道:“太子演戏的本领堪称一流,但是,往后这种事,你自己解决,不要再拉上我。” 金翎不紧不慢的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衫,往身上一披,随意的拢了拢,也不系带子。半笑不笑道:“既然是合作,自然需要你我二人配合。你怎忍心丢下本太子一人独自面对困境?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你并非是我的男宠,让她起了疑心,后果,你是知道的。到时候,赔了我一条小命不说,你的目的,恐也难达成了。” 说着已绕过她,径自执壶倒了一杯水,正送往唇边,似想起了她,便端着水走到她面前,递过。笑道:“本太子可是第一次帮人倒水。” 如陌别过头,看也不看。 金翎讨了个没趣,自嘲一笑,却不着恼,自顾自的喝了。室内又是一片寂静,他缓缓踱步,走到窗前,第一次,面无表情,眼眸之中,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神色。“看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宫了,你得陪我同去。这一次,本太子一定要见到父皇。我已经,半年不曾见到他,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未完待续) 第87章 入住太子府(2) 一道深宫传召,二人立刻前往。 永言宫,皇后居住的宫殿。金阶碧瓦,玉树琼林,奢华至极。 精致景亭当中,冬日里并不浓烈的阳光透枝洒下,落了一地斑驳光影。 岑心言安静的坐在亭中,面色看不出喜怒。身后垂立着太子侧妃于氏,两旁宫女挑着暖炉,不远不近。 持续了九年的鲜红衣袍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雪白的狐裘,华美沉重的凤冠顺延了一袭珍珠串合的纱巾,三千雪丝尽数包裹其中。 太子在外的荒唐行径,她无不知晓,却从来不管不问,他越是荒唐,她便越觉得有趣。但太子侧妃于氏之父于她有用,既然于氏来哭闹,她就不能再装做毫不知情,便命人召他们进宫教训一番,做做表面功夫,还是有必要的。 一想到积压在心头之事,她便连教训太子的心情都没有。自从边境传来南宫晔还活着的消息,令她激动的几日无法成眠,嫣儿还活着吧,她一定还活着。但为什么她没有和南宫晔一起出现? 她派人去封军之中打探消息,一点收获也无,而巫邪那边也毫无进展,这令她不由得忧心忡忡。 她没再去见冷迟,只命人将他带离密室,却被他拒绝。他宁愿待在黑暗的囚牢,也不愿出来面对外头的阳光。 于妃见皇后脸色不是很好,心里略微有些不安,隐隐有一丝后悔自己的冲动,太子毕竟是她的夫君,万一真的因此受了重责,到最后跟着倒霉会是整个太子府。 这时,一个面色古怪的宫人进园子对亭边的女官瑾姑姑附耳说了几句话。 瑾姑姑面色有异,连忙走过来,向皇后屈膝行礼,禀报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 “可是……” “说。” “太子殿下还带来了一名俊俏男子,二人看上去……似极为亲密。”瑾姑姑犹豫着,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心道,太子可真是不知道轻重。带男子进太子府已经够张扬了,如今,皇后召见,竟然也敢带人进宫。 岑心言微抬眸,太子连人都一并带进宫了,他想干什么?难道是因为于妃进宫哭诉,怕她怪罪,带了人进来,将责任都推到那名男子身上?心里如是想,面色却丝毫不变,仿佛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淡淡吩咐:“让他们进来罢。” 于妃一听说太子居然带着那名男子一起进宫,又急又气,这太子是不是昏了头了? 金翎与如陌并肩行走,挨得极近。出现在亭内之人的视线,仍是不断的扭头似百般讨好的逗身旁绷着一张脸的俊俏男子玩笑。直到行至亭前,方收敛了浪荡不羁的模样,一派肃然恭敬的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如陌跟着浅浅的行了一礼,没有开口,却早已是心潮起伏。暗捏的掌心,一阵刺痛,但,痛的不是手,而是心。低垂的眼眸,半点也不曾抬起,是不敢看,还是不想面对,她也说不清。心抽着,复杂的钝痛。 岑心言信手接过身边婢女递过来的热茶,轻啜了小口。缓缓移目望过去,半响才说了句“免礼”,却并未赐座。 金翎站直了,恭敬有礼的笑问:“不知母后急召儿臣进宫有何要事?” 岑心言斜了身后一眼,淡淡道:“问问你的于侧妃不就知道了。” 金翎望了一眼紧低下头咬着唇的于妃,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在太子府的嚣张气焰,一脸温顺而委屈的神情。暗自嘲弄,对着皇后一撩衣摆,双膝跪地,诚恳认错:“因儿臣之事,惊扰了母后安宁,是儿臣该死,请母后责罚。于妃,还不快过来,向母后请罪。” 于妃满眼委屈,泫然欲泣,瞪了眼他身旁立着的比女人还美的男子,不甘不愿,但在皇后面前,却又不敢拒绝,只得温吞走过,在他身旁跪下。明明是他做错了,她只是来告状的,有什么罪可请? 岑心言故作不见,任他们跪着,半响不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随太子而来的如陌。孤清淡雅,出尘脱俗,其美貌气质,更甚天下女子。难怪太子会如此张扬,什么也不顾了,直接带去太子府。 平了二人的身,望着如陌,却是对太子问道:“太子,这就是你的新宠?嗯,太子这回的眼光,倒是不俗,只是不知,这次的新鲜劲又能持续多久啊?” 太子喜新厌旧已是人尽皆知,只不过这一次,女子变成了男子而已。 如陌心口一痛,双手紧攥,缓缓抬眸,迎上那张绝色的面容,心中狂潮暗涌,眼中却半分也不见波澜,只有满满的,满满的平淡,掩盖了太多的痛与怨,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的看着,仿佛只是个看客,一切皆与她无关。 金翎望了望她,她看戏般的超脱淡然,令他觉得非常刺眼。心中一动,稍作犹豫后,恭敬回道:“回禀母后,这次儿臣,是认真的。儿臣,儿臣想……想……”犹豫着,拿眼偷瞧皇后,后面的话“想”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似是害怕惹皇后生气似的。 岑心言盯着他,倒没有不耐的神色,只出口的声音不自觉的沉了几分,道:“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金翎一撩衣摆,再次跪倒,紧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很小,却清晰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一字不落:“儿臣,想立他为……太子妃。” “砰——!”皇后两侧的暖炉脱出宫女的手心,砰然砸地,却忘了改立即伏跪请罪。其余宫人更是个个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竟然要立一个男人为正妃?!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皇室之耻辱。 若是皇帝知道了,不气死才怪! 于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着金翎,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如陌也是一惊,眉间紧蹙。这太子,又想玩什么花样?竟然说要娶男子身份的她为妃,他是不是疯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岑心言站起身,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忽然心情大好,唇边有笑意浮现。太子娶男妃,这,很有趣。 金翎抬头正视皇后,再偏过头望着身旁的如陌,一副痴情的模样,再开口,声音似坚定了许多。“儿臣想立他为正妃,请母后恩准。父皇那边,求母后帮儿臣说句好话,儿臣……这次是认真的。” 岑心言围着他缓缓踱了一圈,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了几转,方漫不经心道:“太子可要想好了。他,同你一样,是个男子,娶男子为妃,前所未有。” 金翎十分肯定的回道:“儿臣想得很清楚。” 如陌眉头打了一个结,她如此问,莫非是想要准了金翎这荒唐的请求? 岑心言转向太子想要迎娶的男子,缓缓走过,目光却始终在他身上不动,有些嘲弄的问道:“那你呢?你也想要像女子那般,嫁给太子,做他的太子妃吗?” 如陌心一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管她是谁,不去在意她的语气她的嘲讽,甚至是她曾带给她的伤害或是正在伤害,而她自己,正在筹划的事,恰好也是对她的伤害。眸垂得更低,不看那个满身贵气刺人眼睛生疼的女子。淡淡道:“我,不愿意。” “哦?”如此干脆的拒绝,出乎她意料之外。岑心言盯着她始终不变的漠然表情,那垂着的眸子,看不清神色,不为她所喜,冷声出口道:“抬起头,看着本宫回话。” 如陌双手紧了又紧,稍微闭了眼,敛神,再睁开,目光中一片澄澈。抬眸望她,短短二字,亦不带任何情绪。“不、愿。” 说得斩钉截铁。 岑心言望着那双澄澈的眸子,有什么在心头划过,一闪即逝。“为什么?” “不愿就是不愿,没有原因。若一定要一个理由,那么,同为男子,应该就是最好的理由。皇后,您方才不是也说了,前所未有吗?” 她说着皇后二字,如一根刺,深植心底。若父亲另娶,使得她恨至用自己的女儿来报复,那么,此刻的她,金国皇后的身份,又作何解释? 金翎忽然起身,抓住她的双臂,仿佛被她深深伤害甚至遗弃了一般,神情凄然,急乱道:“我们进宫之时都说好了的,你说你愿意,怎么突然反悔了?你是怕母后责罚吗?你别害怕,母后一向很疼我的。” 那神情,如此逼真,连如陌都几乎要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想甩开他的手,却几次尝试,未曾如愿,眼中已有怒意,冷声道:“太子殿下,你闹够了。”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若是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帮助南宫晔守护他的责任,她是断然不会答应。那将会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最大的侮辱。她相信,南宫晔纵然是死,也绝对不会愿意。 金翎神色不动,却暗暗朝她使眼色,双手的力道更是加大,指尖在她手臂下方模糊地写了一个字:假。 如陌抿唇不支声,也不点头答应,就那么冷冷的望着。 岑心言的目光,饶有兴趣的扫过二人。作为一个男子,拒绝太子也是理所当然,但他不知道吗?皇室从来都是有特例的,可以不依理行事,若皇室要他嫁,就算他是个男子,也必须得嫁。 这,便是皇权。有人爱极,有人恨极的皇权。 见二人僵持着,她若无其事的笑问:“你们可商量好了?” 如陌别过头去。金翎,回了太子府,他最好能给她一个很好的解释。 金翎转头望皇后,表情诚恳,道:“母后,儿臣……儿臣真的很喜欢他,望母后成全。” 于妃这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相信了自己听到看到的事实。她与府中的另一名侧妃,一直在争夺太子妃的位置,想不到如今,竟然让一个男子给抢了去,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双眼一眨,哭的形象全无,扑倒在皇后面前,大着胆子,扯着她的衣角,无限委屈道:“皇后娘娘,太子竟然要娶一个男人为妃……璇儿身为太子侧妃,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岑心言淡淡看了她一眼,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于妃累了,先带她下去休息。” 于妃愣住,皇后一向疼她啊,为何这次会对她的哭诉无动于衷?还将她支开。纵有满心不甘,却又不敢忤逆皇后的意思,只能不情不愿的随了宫女离开。 岑心言对那一步三回头的女子,看也不看,只对太子道:“成不成全,你还是自己去跟皇上说罢。” 她想象着金翰在得知这不成器的儿子要娶一个男人时的表情,呵,应该,很有趣吧! 金翎低下头,眸中神色被垂下的眼帘尽掩。身子似有些发抖,声音听来很害怕的样子。“儿臣不敢。若是父皇知道了,一定会震怒,说不定一气之下,会杀了儿臣……母后,到时候,您可得救儿臣啊。” 岑心言讥讽一笑,复仇的火焰在眼底燃烧,深深看了一眼如陌,不置可否的转身,朝着皇帝寝宫行去。 想见金翰,没问题。 想娶男妃,她不止会成全他们,还会昭告天下隆重操办。 无论男宠之事,是真是假,既然在她面前说了,那结局,都会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88章 离魂之毒(1) 皇帝寝宫,浓郁的药味四处充斥着,无处不在。 龙榻上,曾经伟岸的身躯今已形同枯槁,俊朗威严的面庞再无往昔的一丝神采,双目凹陷,无神的盯着寝宫的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四十七日了,她已有四十七个日夜不曾踏进这一方被幽禁的土地。 他,已经被她遗忘了。如今,连嘲讽他,折磨他,都不能再令她获得一丝一毫的快乐了吗? 那他,可还有活着的价值? “皇后娘娘千岁!”随着守门侍卫一声跪拜高呼,金翰双眼蓦地一亮,随即似想起了什么,又黯淡下去。跟着便是拜见太子的声音,金翰眉头微皱,太子?她怎会突然带太子来见他? 岑心言径直走到龙榻前站定,也不行礼,只冷眸带恨,望着那曾经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令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如今还不是只能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他的皇族亲人,他的妃子,他的儿子,他的江山,他的万民,他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部掌控在她的手中,不杀他,就是为了让他慢慢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让他明白,何谓恨,何谓痛? 微微昂头,曼声道:“皇上的龙体,近来可还安好?” 金翰想坐起来,却很是费劲,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最终在她讥诮的目光中,颓然的放弃了挣扎,躺下,仍极力保持着帝王的威严,却早已没了当年的气势,不屑的冷哼一声,道:“托皇后的福,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岑心言嘲讽道:“那就好。不然,就看不到下面的精彩好戏,岂不可惜?” 金翰拧眉,还未开口问她,已见她转头吩咐道:“让太子进来。” 侍卫放行,金翎与如陌同进,双双向皇帝行了礼,立在一旁。 金翎看了眼床上的人,身子震了震,半年不到,他竟然变成这副摸样,这……是那个英伟不凡的一国帝王?为了一个女人,落得如此下场,值得吗? 金翰望也不望金翎一眼,只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说了没朕传召,不许你进宫的,还不快滚回你的太子府去。” 金翎低头看着脚底的地板,不语。 如陌暗自疑惑,这两父子的相处方式倒是奇怪,金翎是皇帝的唯一血脉,就算他只知吃喝玩乐,也不至于如此不讨喜。 “皇上,太子进宫见您一面可是不容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气呢?”岑心言笑颜相劝。“再说,此次太子进宫是有喜事相禀,再过不久,我们金国就要多了一位太子妃,皇上,您应该很高兴才是。” 金翰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问道:“朕记得,你说过只喜欢妾,不喜欢妻,为何突然又要立太子妃?你要立的是哪家大臣的千金小姐?” 岑心言拿眼瞧他,等着看他如何回话。 金翎用手指向身旁的如陌,迎上曾经万般敬爱的父皇凌厉的目光,神色镇定道:“回父皇,就是他。” 金翰目光突变,猛地撑起身子,不敢相信的指着如陌,问道:“他,他……你,你要娶一个男人?” 金翎十分确定的回答:“是的,儿臣要娶得,就是这个男子。” “你……!你疯了吗?娶一个男人,亏你想的出来,你这个逆子,气死你母妃还不够,还想气死朕?你……朕怎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一脸激愤,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昏过去,金翎连忙去帮他顺气,被他用尽全力推开。“你给朕滚开,朕就是死了,也不要你这个逆子过问……我们皇室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来人,来人——给朕把这个妖男,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指着如陌,拼命的对外面的侍卫大叫,可惜叫了半响,也没有一个侍卫或宫人踏进这间屋子,只因,皇后没开口。 岑心言冷笑睇着他,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皇帝吗?一抬手,一顿足,令天地间风云变色之人,早已不是他,而是她,潜伏在仇人身边忍辱负重隐姓埋名数年的岑心言。见金翰叫不来人,愤恨的盯着她,她心头更是畅快。 金翰,她就是要他恨,要他无力。 皇室的尊严脸面,那是什么?她岑心言,就是想让他们皇室,尊严扫地,颜面无存。 金翎默默退到一边,垂眸低声,道:“父皇息怒。他不是什么妖男,他很快就要成为儿臣的太子妃,父皇的晚辈,还请父皇给予尊重,不要随意乱叫。” “你——!!!”晚辈?金翰被他气得昏了头,随手抄起床头放置的茶壶便朝他砸了过去,也不懂得分轻重。 一声闷响之后,是瓷片落地的脆音,声声不息,回荡在这空旷寂寥的寝宫。 剧痛传来,金翎只觉眼前一花,身子晃了几晃,才堪堪稳住。额角血花飞溅,殷红瞬间染尽半边脸,目中一片血色,只余一眼视物。 他不怨不怒,也不曾抬手擦拭血迹。任那腥甜入口,吞下。 如陌一惊,见他额角已是血肉模糊,连忙走过去,查看他的伤是否要紧,却见他忽然笑了起来,半面惊目的鲜血下的带笑表情,谁也看不出痛有多深,只是说不出的诡异,只听他道:“原来我的血,是这种味道的。” 金翰震惊的望着这曾经引为骄傲,给予万般宠爱的唯一孩子,心狠狠一颤。他本是那般的出色,只是……说到底,都是他,造的孽。闭上眼睛,无力的躺回床上,活着,比死还要累得多。 这样的一幕,令如陌想起曾深入她腹中的那柄剑带出的鲜红,也曾是刺目惊心。父母孕育子女,难道不是想要疼爱,而是用来折磨虐待的吗? 她大步上前,对着床上闭目的金翰,开口,句句铿锵,字字掷地有声:“不论太子有何不对,皇上身为他的父亲,理应好好教导规劝,怎能出手伤人,还下如此重的手?为人父母,见子女受伤,难道不会心疼吗?皇上可曾顾及过太子的感受,您可知,被父母所伤,伤的是身,痛的是心。如此不懂得疼爱自己的孩子……皇上你,枉为人父。”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仍然有些激动,她说的真是皇帝吗?不,她最想说的,却是皇后,那个令她痛到不想承认的残忍绝情的母亲。 岑心言眸中一痛,这每一字,每一句,更像是在指责她的所作所为。伤害子女之深,比起她,金翰远远不及。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睛,她竟然没有勇气与之对视。是的,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何其正确。 伤的是身,痛的是心。这一句话,震在金翎的心头,掀起波澜。没想到她竟会替他说话,忘了有多久,再也没人关心过他的想法,无人知他,浪荡不羁的外表之下,实则,痛比海深。 金翰惊讶的睁眼看向这个自进屋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俊俏男子,即使在他叫人将他乱棍打死之时,也不见他面色有异,又怎会在太子受伤之时,却如此激动?难道,他们之间……是真?眉头紧皱,又发觉此人话虽是对他说,但目光却是看向一旁冷眼看戏的皇后,而皇后也已勃然色变,目中隐有痛意,正在他疑惑之时,又听那名男子,语带嘲讽,道:“若是皇上想了解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感觉,大可不必亲试,只需向您尊贵美丽的皇后请教一二,便可知,个、中、滋、味。我说的对吗,皇后娘娘?”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岑心言身子一震,险些没站稳。眼底是被人戳中痛处的震惊,所有伪装,层层剥裂,手不自觉的攒紧衣袖,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怎会知晓? 痛吗?她会痛吗?如陌深吸一口气,唇角带笑,极力使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她的痛,可有她深? 同样的十年,她于魔鬼面前,尸体当中求生存。而她于皇宫,荣华富贵之下争权夺利。 金翰看着皇后,眸光微变,立时转头对金翎如陌二人,怒声喝道:“朕不想听你们说些废话,也不想再看到你们,滚……快滚。” 金翎拉着如陌,头也不回的出门。 走了没多远,便被叫住。无需回头,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如陌不动,金翎转身道:“不知母后叫住儿臣,还有何要事?” 岑心言缓步走来,不理会金翎,目光定定的望住如陌的背影,道:“这位公子,借一步说话。” 如陌回身,淡淡道:“不必,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就这儿说罢。” 岑心言一怔,望进她眼中,只见坦然不惧。又转头望了金陵一眼,示意他回避,金翎只当作不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岑心言脸色一沉,不再理他,只对如陌道:“你是何人?怎知本宫旧事?”知晓那件事之人,少之又少,更何况还认识她,这怎能不让她疑心他的身份,对这些事情全部知晓的目前仅有潇儿一人,但她很清楚,潇儿绝不会随意对他人言。 如陌嘲弄道:“皇后娘娘怕人知道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狠心了一点,绝情了一些罢了。”见皇后眉头紧锁,目光痛意遽深,她掉转头,不去看。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满头白发,吸了一口气,想起云先生交与她的东西,便朝她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白玉瓶,递给她。“您的故人托我交与您,他说,瓶中之药,可使白发变黑。” 岑心言一愣,看了那精致小巧的瓶子半响,这玉瓶,她认识。白发变黑,想不到他真的研制出来了。伸手接过,随口道:“你认识他?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本宫怎知你有没有将瓶中之药换掉?”这世上,想要她死的人比比皆是,那人是不会害她,但是面前之人,却说不准,他可是太子的人。 如陌自嘲一笑,她以为,她会换成什么?毒药?呵。“若是不信,可以弃了不用,只不过,可惜了他临死前最后一份心思。” “他,死了?”岑心言怔了怔,想起那个将一身武功尽传与她的男子,而她就是靠着这身功力以及向他学到的毒术,才令自己在这吃人的皇宫之中屡次化险为夷,通向复仇之路。终是她,欠了他的。 如陌望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忽然心头郁郁,一个将功力尽传与她,多年为她研制黑发之药,这等深重的情意,即使无法回报,至少也会在听到对方死讯时有一点感触吧?而她,为什么就能如此的无动于衷?那爹爹,在她的手中,真的能好好的活着吗?纵然活着,是否也是生不如死? “是不是所有爱皇后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是死,便是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也没想过这句话对于那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多重,即使是在岑心言不知道是自己女儿所说,只以为是一个外人随意之言,也足够令她的心,抽痛窒息。 所有爱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似乎,真的是这样。族人惨死,父母凌迟,丈夫、儿子痛不欲生,女儿受伤下落不明……岑心言扶住身旁的栏杆,手捂住胸口,半响才喘上一口气,接着便是一声重似一声的剧烈咳嗽,胸腔内空气似被抽干,揪成一团。 冬日的暖阳打在她雪白的狐裘之上,依旧是冰冷凄凉的颜色。(未完待续) 第89章 离魂之毒(2) 如陌一惊,自然而然的伸手想替她顺气,却又顿在半空,咬了咬唇,别过头,强迫自己不看也不听,但那咳声不停地传进耳中,砸在心上,忍不住回头,却看到殷红的鲜血顺着那白皙的指缝,滴滴落下。心底一震,怎么会这样?立刻冲着不远处的宫女斥道:“你们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扶皇后回寝宫休息,传唤御医。” 岑心言稍稍止了咳,侧目望了她一眼,便随着宫女的搀扶转身离去。喃喃自语:“心病,要御医何用?” 如陌望着那背景渐渐在眼中消失,方才回头,吓了一跳,金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身后,她竟无所觉,这一回身,险些撞上。 金翎笑看她眼中来不及收起的担忧,好似随意问道:“你似乎很关心她?” 如陌蹙眉,不置可否,只看着他那鲜血淋淋的额头,嘲讽道:“太子殿下若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多关心下自己的伤口,若是那些碎渣子嵌进肉里长住,到时处理伤口,看不疼死你。” 金翎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居然还有心情调笑道:“若是得你亲自帮我处理,再痛我也忍着。” 如陌白了他一眼,就当没听见,径直走在前头。 回了太子府,伤口处理妥当后,金翎丝毫不在意脑袋上缠着夸张的白布条,还张扬着带她去皇城之中最大的酒楼,点了满满一桌上好的菜肴,两人彷似各怀心事,都吃的不多,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过了片刻,金翎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笑道:“晚上的宵夜可没你的份,你若不趁现在多吃点,夜里饿得睡不着,到时可没人管你。” 如陌懒得理他,施施然吃得八分饱,便起身离开。 两人回府,于寝殿商讨接下来的行事计划,讨论越深,如陌越是心惊。 这个太子这些年来看似荒诞不经,实则韬光养晦,朝堂之事,莫不了如指掌,其母族暗中经营的势力亦是为他掌控,而那流连**行事荒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一个掩藏得如此之深的人,真是不可小觑。 是夜,浮云蔽月,星空如墨。 “太子殿下,您的宵夜。”婢女晓蓉叩门后,不等回应,便推门入内。见屋内的二人靠得极近,举止亲密,迅速低下头,但面上却没有半分的尴尬之色,只恭敬的将手中的燕窝粥递到太子面前。 金翎微笑着接过,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热气升腾缭绕,室内浓香四溢。 婢女晓蓉并未出门,而是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太子的动作。 如陌微微皱眉,那粥里的香气……好像不只米粥的清香,还夹杂了一些奇异的味道,她心中顿时起疑。 “等一下。”她阻止了金翎即将送入口中的一勺粥,立时感受到一旁婢女投来的紧张目光,心中冷笑,口中却道:“我方才没吃饱,肚子饿了。” 金翎一愣,拿眼角瞟了下晓蓉,笑道:“乖,别闹,你若想喝,我让她再去给你端一碗来。”说罢,还是将勺子举起送到唇边。 如陌眉头一皱,对着金陵冷哼一声,不悦道:“看来太子殿下的甜言蜜语果真是信不得,还说我若进了府,想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可现下就这一碗小小的燕窝粥,你都舍不得,如此便试出了太子殿下对我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金翎立刻放下碗,便来扶她肩膀,讨好的笑道:“美人,这话从何说起?听你这么一说,本太子可真要伤心了。本太子对你的情自然是真,有天地为鉴。” 如陌闪身躲过他的手,面色不悦,金翎是在她耳旁低声轻哄,两人俨然一副小情侣闹别扭的模样。如陌趁他不妨,伸手端过那碗粥,迅速舀了一勺,送到唇边还未入口,便被金翎一把夺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如陌第一次见他沉了脸,金翎轻斥道:“不要胡闹。这是母后专门赐予本太子的燕窝粥,未经母后的准许,岂可随意任他人享用,就算美人你是本太子的心肝宝贝也不行,这是对母后的大不敬,要是让母后知晓,动了气,本太子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乖了,你要是饿,我让厨房单独为你做一些,好不好?” 果然是她!如陌心中暗惊,面上却是着恼的神色,看起来像是与他闹气,耍小性子,赌气道:“不给吃就算了。赶明你求我我也不吃!”说罢便背过身,余光瞥见那婢女面上的紧张神色一缓,显是松了一口气。 金翎仰头将粥一饮而尽,还咋咋嘴,仿佛意犹未尽般。笑着将碗递给晓蓉,晓蓉端了空碗旋即告退。 待她离去后,如陌才转过身,望着正细致地擦拭着唇角的金翎,蹙眉问道:“这种粥,你喝了有多久了?” 金翎愣了一愣,也没多想,便随意的答道:“三年。” 如陌一怔,三年了,他竟然还能好好的活着!离魂,一种慢性毒药,以方才所估的分量,每日食用,不到一年,便会令人失去心智,成为一个疯子,在疯癫之中慢慢死去,临死前,浑身奇痒无比,在抓挠之中,肌肤烧灼溃烂,死得极其没有尊严,这对于一个皇室上位者而言,可以称得上是残忍的死法。 金翎见她面色有异,望了她半响,微微一笑,淡淡道:“看来你不只识得‘离魂’,还很清楚它的效用。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本太子用了三年却还活着,因为从前下的分量极轻,直到一个月前,才突然加重。所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说到这儿,稍稍顿了顿,架起一只胳膊,随意的搭上椅背,身子却是往她面前顷,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眼中有些许的疑惑与探究,又道:“有一点,本太子想不明白,你既知粥里有毒,为何还要争着喝?虽说离魂只用一点并无大碍,但毕竟是毒,于体内积聚,容易与其它药性相抗,对身体总是不好的。本太子与你不过是一场交易,我不认为,你会为了我,残害自己的身子。” 他就那样定定的望着她,目光深晦莫测,看似平淡的面容之下,却交杂着说不清的复杂。 这是第二次,眼前的人对他表示了关心,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仅仅只是出于为自身利益着想,但对他而言,也足够难得。 记不得多久以前,也许是他第十次捧着这碗有毒的香粥,又或者是第二十次,他最尊敬爱戴的父皇在那女人面前,亲眼看着他服用此毒,却不曾出手阻止。然而,更加悲哀的是,他如此清楚的知道,这种毒,没有人比他的父皇更加了解。只因,他的一个皇叔,便是死于此毒之下,是他亲眼所见,那临死前的惨状,曾一度成为他年少时的噩梦,那也是他亲眼见证的皇室之中的第一起谋杀,而凶手,恰恰是他的父皇。 从此,他记住了,那种独特的香气,醉人,却杀人于无形。 如陌顿时愣住,原来他都知道,知道自己所食用的并非养身之物,而是一道道催命符。面对他的疑问,她不打算为其解惑。她不会告诉他,她百毒不侵的事实。于是,不答反问道:“那你呢?既然知道是毒,为何还要服用?” 金翎自嘲一笑,站起身,绕过桌子,缓缓走到窗前,慢步行走间,步伐姿势皆是优雅,与平常的浪荡不羁完全不同,她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以前就见过,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他。 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他身上,映在她眼中的背影,隐隐有一丝孤寂和薄凉,只听他清淡的语气微带嘲讽,道:“你认为,我有得选吗?即使那碗粥被你喝了,不出半刻,也会送来下一碗。况且,若是我今日不服离魂,那明日送来的,也许就不是慢性毒药,而是能立刻让我毙命的剧毒。” 无比平静的语调,却有着被刻意掩藏的辛酸无奈。明知是毒,却不得不服,还得服的欢快受用。 这便是他,一国太子的命运,自八年前便已注定。是母亲的死,成就了他的生存以及他的忍辱负重,终有那么一日,他将不再受人掌控,而这一日,也不会太远。 如陌暗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起身,开口问道:“那你可曾尝试过解毒?” 金翎摇头,回身看她,依旧自嘲的笑道:“她每隔一段时日,会召我进宫,派专人为我请脉,美其名曰,是关心我,呵,其真实目的,便是查看毒性进展。所以,即使可解,也不能解。” 想不到,那人的心思如此缜密。如陌只觉心头有些沉闷,她这些年,杀人无数,却都是逼不得已,从不会残害无辜之人。 “不早了,歇息吧。”金翎眉梢一挑,双眼微眯,笑得邪肆,又是那个风流倜傥,浪荡不羁的荒唐太子形象。“这里只有一张床,本太子是不会让给你的。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睡。本太子,其实并不喜欢男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睡在我身边,我绝对不会动你分毫。” 如陌横他一眼,自然不会和他睡一张床,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男子,就算确定他不会碰她,她也不会与他同寝。所以,只能打地铺了。 夜更深重,窗外风打细枝摇曳。 安静下来,她便想起南宫晔,以及封国的战况,翻来覆去间是三更已过,仍然无法入眠。干脆披衣起床,轻手轻脚出了屋。 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冽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踏着青石板,顺着园子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冷月下,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在空寂的园角,停留在深青色竹林前。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置唇边。 婉转悠扬的曲调倾泻而出,空灵悦耳。 晔他是这么吹的吧?可是为何,同样的竹叶,同样的空灵之音,甚至是同样的曲调,她却完全找不到那日他带给她的感觉。 他吹出来的是甜蜜而幸福的感觉,而她吹出来的,却只有忧伤,无法化解的哀愁。 不论她如何尝试,结果皆是如此,每一曲都只吹到一半,再重头来,如此反复不休,直到放弃,都未曾有过完整的曲子。 长廊一头,隐在黑暗中的男子,已于此处站立许久。目光定定的望着那一抹月下白影,朗眉紧皱,心下沉沉。曲调随心,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情绪。而他,在想着谁?竟是这般怀念,这般哀伤。那明明是悠扬欢快的曲调,偏偏被她贯注了如许忧愁。 他忽然很想上前去安慰他,然而,刚迈出的步子,却又收住。他自嘲一笑,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不该用心,也不能用心。 修长的指尖微微张开,叶片飘零落尘,无声无息,一如她的轻叹。 找了石沿坐下,将身子靠上冰凉的墙面,抱膝埋头,任长发垂落,愁绪千结。 “晔,我想你了。你何时才能醒来?”没有他的怀抱,纵然窝在暖暖的被窝,亦如置冰窟。 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她愿与他,一起回到杏花林的竹屋,从此不问世事。 而这件事情,何时才能结束?但愿一切都如她所料,然而,现实总是有意外发生,隔日的一封赐婚诏书,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未完待续) 第90章 边关战事(1) 封国边境,煌城。战事绵延,烽火连天。 别馆,辰王寝居。风透窗而入,寒气袭人,室内一片沉寂无声。 昏迷多日的南宫晔气息稳定如常,只面色越发的苍白如纸。双眸紧闭,昏迷之中眉间依然轻锁。 城外敌军再次来袭,所有人整装应战,只留了易语独自守着他。面上忧心忡忡,开口低唤:“三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仍旧一动不动。 混沌不清的意识空间里,一望无际的黑暗。他飘忽着,似在挣扎着寻找一丝半点的属于他的光明。 “晔……”似乎有人在叫他。这般清浅温柔的声音,如此熟悉,就好似曾想念了无数个日夜一般。 盲目四顾,无人无影,过了许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晔,你睡得太久,该醒了。只有醒了,你才能追得上我。我就在前面等着你,你快些来,不然,来晚了,我可就走了。” 陌儿?!是陌儿的声音,她在叫他,有她在前方等着,他不想睡了。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一双眼皮沉重似铅。 黑暗,周围的一切皆在黑暗当中,他寻不到出口。 熟悉的声音又起,似是在引导着他,去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陌儿,你在哪里?等等我……他想叫她,却叫不出声,心中很是焦急,寻音而去,却只有声音不见人。 陌儿…… 陌儿…… 一声,一声的呼唤,喉咙却像是被硬物堵塞了一般,声音无法发出。他越发的急了,一定要喊出声,不然,陌儿会消失不见,她不能消失,不能。 拼命的张着唇,以微薄的意识,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陌儿——” 嘶哑的声音本是虚弱,却又沉沉的回响在寂静的空间,因着突兀,惊得易语腾地一下跳起,怔愣当地,久久无法回神。 狭长凤目,缓缓开启,短暂的迷茫过后,神智渐渐清明。因沉睡过久的缘故,身子绵软无力,浑身酸痛异常。微微侧头,见易语瞪大了眼睛看他,似是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佯装轻咳一声,嗓子却如火烧般灼痛,强撑着身子欲起。 易语这才回过神来,喜悦的神色顿显,立刻过来扶他,动作毫不生疏,开心道:“三哥,你终于醒了。” 轻轻一声唤,三哥!令南宫晔身子一震,原本醒后见易语在旁照顾,已略微有些诧异,这又见她对他这个一直恨之入骨的哥哥这般亲近,竟然还叫他……三哥?! 往事浮现,他曾寻找她十几年,而相认之时,她执剑相向。当时的恨,那样浓烈,若不是因为如陌,他的心无法不寒。此刻,她突然的转变,令他一时有些无措。 易语这些天照顾他成了习惯,那声三哥叫了几次也顺了口,此刻也就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自顾自的扶了他,半起身,将软枕垫在他背后,再为他倒了一杯水,自然而然道:“你要是再不醒,我们都要急死了。” 回身递给他杯子,却见他望着她怔怔出神,方想起以前相处的情形,这些天,她是习惯了,可是他一定不习惯。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道:“三哥,以前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她叫他一声哥哥,过去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她也是因为紧张陌儿,才会那样愤怒,不怪她。如今,能得她谅解,他已经很欣慰,毕竟,他的亲人只剩下她与傲二人。正待微微一笑,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收了笑意,以一个兄长的温和语气道:“语儿,你没有错。” 说罢抬手接过杯子,放到唇边。易语听他如此说,心头顿时轻快,笑看他一口饮尽大半杯,又突然顿住。 他的手……能动了?!南宫晔震惊的望着自己握住杯子的手,眼中难掩激动的神色,抬起另一只手,竟然活动自如。易语也反应过来,高兴的笑道:“三哥,你的经脉修复了!齐澈说过,只要你醒了之后,手能自由活动,那就是没大碍。不过,还得修养些日子,最好是短时间内别动武。” 南宫晔点头,朝屋里看了一圈,隐隐的失落感,充斥心头,眸光暗了下来。他怎能奢望,她会守在他身边。 易语一看便知原因,扬唇,明媚一笑道:“你在找如陌吗?她说有事要办,所以先离开了。不过,她临走前,给你留了一张字条。”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很小的纸条,递过去。 南宫晔眸光顿时一亮,有如夜之星子,接过字条的手,竟有些微颤,那么轻的一张纸,握在他手上,却感觉很沉很沉。很想立即打开,却又顿了顿,心潮起伏难平,几分希翼几分担忧。他自嘲一笑,几时他南宫晔只要一遇到有关她的事,便会患得患失,畏首畏尾了? 转眸望了易语一眼,易语撇了撇嘴,暗笑,却也识趣的说去帮他弄些吃的来。 门合上的刹那,他终于展开了字条。 月色透窗,洒落一地银白,与暖黄灯影交叠融合。安静的室内,隐约可闻心跳之声,快速有力。 他修长白净的手指夹着纸张的边缘,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会损坏一丝一毫。目光久久停驻在字面,眼中的深情与激动,浓烈的似要溢出来。 “晔,等我。”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他却仿佛要用上一生的时间来看,怎么看也看不完。那是她的笔迹,不会错。笔风飘逸,透着十分的认真,一看便知倾注了感情。 陌儿,她让他……等她,是什么意思?代表她原谅了他,愿意放下过往的一切,与他重新开始?他可以这么理解吗? 眼中是对未来期盼的光芒流动,咧着的嘴合也合不拢,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曾像这一刻这般,笑得如此的不顾形象。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令他苍白的面颊染上红晕,俊美绝伦的容颜变得更为生动。 本以为此生无望,却不想绝处逢生。顿时,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在心。激动二字又何以形容得了他此刻的心境。 这一次,他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任何人都休想破坏阻挠。 易语再次进来时,见他面上掩藏不住的喜色,容光焕发,与她出去时他的虚弱苍白截然不同,哪里还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不禁欣然一笑,看着他喝完粥。 南宫晔填饱了肚子,精神更佳,向易语问道:“你可知陌儿去了哪里?去办何事?” 易语一愣,旋即笑道:“如陌说了,让你什么都别问,只要相信她就好。” 南宫晔怔了怔,让他什么都别问?难道她不是回了魔宫吗?“我不是不信她,我只是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 易语安抚一笑,道:“如陌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好了,你昏睡了这么多天,才刚刚醒过来,别太费神,好好休息。” 说着就要扶他躺下,南宫晔摇头,想到他醒来之后只见到易语一人,有些不太寻常。按说,他的苏醒,傲与齐澈应该很快就会来看他,莫非,有事发生?想到这儿,蹙眉问道:“语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不见傲和齐澈他们?” 易语扶他的动作一顿,笑得勉强,犹豫着道:“他们……” “跟我说实话。”他撑着身子,坐直,目光落在她眼中,直透人心,令她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对视中,泄气道:“他们在守城。这几日,金军每到晚上就会来攻城。他们兵力比我们多出那么多,这场仗越打越费劲了。” 自从这次来边境,她算见识了什么才是战争,与此相比,江湖的争斗又算得了什么。她身为王室之人,理应为封国江山尽一份心出一份力,为兄长分忧,若不是大哥非得要她留下来照顾三哥,她也想一同上战场杀敌。 南宫晔见她一脸愁容,伸手拍了她的手臂,凤眸微敛,神色泰然自若,无形中便给予人力量。战争,从来都不在他眼中,这世上,除了那个女子会让他无力之外,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别担心,打仗,不是人多就会胜。有我在一天,任何人都休想侵我领土,犯我河山,他们打哪里来的,我就让他们滚回哪儿去。” 铿锵自信的几句话,令易语心底振奋,一扫方才的忧愁,露出明朗的笑容。对啊,她怎么忘了,三哥是战神,有他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他才刚刚苏醒,又不适合动武,眼前局势已经很紧张了,怕是不能等。 南宫晔掀被下床,易语一惊,连忙阻止道:“你干什么?” 南宫晔道:“我出去看看。” “不行,你才刚醒,身子还没复原,要多休息。”她急归急,三哥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可不能让他去冒险。 就在这时,远处纷沓的脚步声响起,却不像是往这边来。南宫晔凤眸一转,对拉着他手臂不松的易语,道:“你去看看,若是攻城结束了,叫他们召集营中将领过来议事。” 辰王多日来的避而不见,令营中猜疑纷起。近几日金军的大力攻城,封军主力守城,明显处于弱势,军中士气难免有所下降。而今,一道召集议事的命令下达,各营之中,皆沸腾。 南宫傲一听到消息,脚步生风,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推开门,见他已衣着整齐,端坐在主位,精神十足。大步上前,面色激动道:“晔,你醒来,太好了!” 南宫晔起身,看他满面倦容,心生愧意,原本这些事情都该是他做的,却因他的自私,累了王兄终日受战事所苦。 手臂相扶,两兄弟四目相对,情谊涌动,一切不需多言,只是重重的点了一个头,心意各自明了。 “王爷您可算是醒了。”齐澈语气轻快,他的医术通过这一次,又有了一大步的提升,侧目看身旁展颜而笑的易语,神色表情皆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自豪。 冷意潇欣慰相望,对这个昔日的好友,从责怒,到感激,都只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嫣儿若是收到消息,一定会很开心,想到此,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莫残歌神色冷漠,自发的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南宫晔醒转,他终于可以离开了。自江湖一派门主到如今成为几万人军队的将领,虽是初来不久,但凭着高绝的武功,军中无人不服。尽管已经渐渐适应,却终究心不在此。 各营的其他将领,一个月求见而不得,这会儿终于见着了,无不欢喜激动,神情肃穆恭敬。 南宫晔打过招呼,简单说了句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之外,未多做解释。当目光触及面无表情的莫残歌时,微微一顿,来的那日,战场混乱,他的身子也只是处于强撑不倒的状态,因此并未注意到他,只是曾听说意潇在,却不知莫残歌也在。以他对莫残歌的了解,能出现在边关战场的唯一可能性,只有一个。 易语一看这两人对视上了,眼中虽然没有硝烟战火,但毕竟是情敌,又各有心结,在这非常时期,生怕二人内战,连忙上前笑道:“三哥,这次幸好有残歌帮你逼出已侵入心脉的寒气,不然,只有齐澈一个人,可救不了你。你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南宫晔微怔,莫残歌也会救他性命?神情不变,面色却不自觉的缓和,还未开口,已听莫残歌毫无情绪的声音传来:“不必言谢,上次是我欠了你一条命,这次两清。” 两清,南宫晔苦笑,即使他不曾救过莫残歌,相信他也不会见死不救。他们二人,不论谁救谁,也不过都是为了不让那个女子伤心而已。因为他们都很明白,他二人在她心中,不一样的位置,却是同样的无可替代。 南宫晔点头表示赞同,于此话题不再多说,与南宫傲并排坐于上位。 众人一一落座。 齐澈将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大小战事,双方的军力,以及如今的局势,简单介绍了一遍,南宫晔静静的听他说完,挑了一些关键的问题进一步了解,得出的结论:第一,兵力相差悬殊,敌众我寡。第二,敌军驻守险要之地,可进可退,可攻可守,我军无法出击,只能固守城门,处于被动。第三,敌军赢多输少,士气强盛,我军只守不攻,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士气低迷。 众人也各自发表了见解,最后一致望向辰王,等着他拿主意。 南宫晔一直都是军中的主心骨,这是多年来不可更改的事实。 只见他俊容沉着镇定,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烛光中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令人无法揣测他此刻心中所想。望着面前方桌上临时手绘的地形图,修长的指尖划过图中敌军扎营之地。三面绝壁环伺,可抵挡寒风侵袭,而山势陡峭,积雪不化,难以攀行,可防止敌军上山突袭。山谷两头各一个出口,易守难攻。 按常理而言,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可惜,杨项遇上的是他南宫晔,偏偏就不能再照常理来推测。 沉思片刻,抬头看过众人,目光炯炯,唇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语句铿锵,声带威严:“传本王令,今夜,全军将士连夜操练,不得休息,明日午时,本王将亲自领兵,与敌军决一死战。”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先不说我方军力,就说敌军所处地势,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 “啊?王爷,这是为何……”一营副将置疑之语脱口而出,却在他投来的并不见得多么冷厉眼神之中,打了个寒战,连忙停住话头,伏身请罪:“末将……知罪。” 其他几位营将,也是神情疑惑,却无人敢问出口。质疑将帅的命令,在军中是决不允许的。 三营主将起身,单腿跪地,一手着地,抬头仰视中目光崇敬,坚定道:“末将尊令。末将相信王爷作此决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有必胜的把握。”他在经历上次的**后,南宫傲念在他是个将才,又是受人挑唆,因此并未降职,只赏了他一百军棍。他话音未落,其它营将随后伏地一起领命。 南宫晔伸手端过一旁的茶水,优雅的喝着,对于他们所说的必胜把握,不置可否。他的军队,就是要无条件的信奉他,无论他作何决定。起身,不紧不慢的走了几步,来到一营副将的面前,深深看了一眼,手指松张,手中的杯子,连带半杯未喝完的茶水一同落地,茶杯立时摔了个粉碎,水花四溅,湿了一旁伏地之人的衣袖,完全是冰凉的触感,没有一丝薄热。 见身前之人颤了一颤,他冷笑着背过身去,用无人可以置疑的语气,下令:“今夜,本王要听到最响亮的练兵之声,倘若谁的声音小了……军规处置。都下去吧。” 众营将立刻领命,行礼之后,迅速退了出去。而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六人。 易语叫了人来,将地上的残片收拾了,然后很自然的坐到齐澈身边。 南宫傲斜靠着椅背,邪美的面容是许多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表情,笑望着南宫晔,问道:“晔,你有何妙策?说来听听。” 齐澈也是一脸兴然的等待着他的解惑。素闻辰王战神之名,也见识了他在军中的威信,但还未曾见识过他的智谋计略。 冷意潇清雅的面容是淡然的神情,不焦不躁。 莫残歌依旧是冷漠的表情,仿佛当下所发生的一切,与他并无干系,他只是个看热闹的而已。 南宫晔不紧不慢的走回座位,重又坐了,伸出手,指向地形图中的一处,神色笃定,道:“若我没记错,这临绝谷,西面的一座山上,应该有一个湖,并且还不小。” 金翌两国,为封国强敌。尤其是金国,近几年来屯兵边关,虎视眈眈。因此,这些年来,战事虽未起,但是临近金翌两国边境的每一城每一山,他都派人仔细查探过,其主要地形山势,军用地势图上有的或是没有的,他无不了然于胸。 齐澈听后,双目倏地一亮,边思索边道:“这山上竟然有湖?那么,王爷的意思是……” “炸湖。”南宫晔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决定了敌军的命运。腊月冰水,灌入谷中,不淹死,也会被冻死。 南宫傲一怔,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那山,可不易上。微微沉吟后,拧眉道:“那几座山,我先前派人去查看过,山势陡峭,积雪成冰,根本上不去,又如何炸湖?” 南宫晔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有机会,若是个人都能上得去,敌军也没那么容易退守山谷,那我们连夜练兵,又有什么意义?” 南宫傲、齐澈几人恍然大悟,下令攻山,以及连夜练兵,其实就为缔造声势,也是为了让军中未清除完的奸细传个话。杨项此人行军打仗极为谨慎,目前为了方便夜袭,全营拔出谷外,若是得知他们明日主动进攻,定会心生疑惑。多日来辰王不露面,这一露面就领兵送死,谁也不会相信,再探听他们练兵声势超然,定然怀疑暗中有调派援兵,为保险起见,先退入山谷以守为攻,理所当然。(未完待续) 第91章 边关战事(2) 敌军在第一次战败后,只退兵三里,驻守谷中,想必就是看中了那几座山山路雪滑,无法攀登,才放心驻扎,却不料百般算,却算漏了,山上竟有一个湖。 冷意潇也不得不心生佩服,淡雅一笑道:“炸湖之事,就交给我。” “我也去。”易语连忙跟道,她也很想为这场战事出把力。 齐澈面色微变,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力道极重,阻止道:“你别瞎凑热闹,这可不是好什么玩的,万一出了差错,丢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性命,而是几十万的军队,甚至整个国家都要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他的话虽有些夸大其词,却也并非毫无道理,炸湖一事,事关重大,绝不可马虎。 易语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虽然她武功比不上残歌,但怎么说也是一武林高手,他怎么能这么小看她。咬了唇,气呼呼的转过头,不再说话。 齐澈知自己说的重了些,但也是出于对她的安危着想,不想让她冒险。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没法哄着她,只好无奈的低了头,不去看她生气的样子,以免心疼。 南宫傲见她又耍小性子,摇头笑道:“语儿,齐澈是为了你好,你就别跟他斗气了。” 易语哼了一声,齐澈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这次行动,她也知道有危险,但是,这屋里的几个人,有哪个不重要呢? “我去。”简短二字,沙哑却十分肯定。莫残歌低头看着手中的烈焰,说话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为了她,冷意潇绝不能有事,所以这一趟,他必须要一起去。 “好。就这么决定,辛苦二位了。”易语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南宫晔已经发话。如果他们二人都不能安全返回,那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这次的任务。站起身,在冷意潇肩上一拍,无比真挚,道:“天亮前,你们就得出发。炸湖之时,肯定会引发雪崩,你们……要小心,我等着你们回来一起喝庆功酒。” 看着他举起的手,冷意潇伸手握住。两个男人的交流,全部化为手下的力道,汇融。他定定的望着南宫晔的眼睛,一字一句,异常认真,道:“晔,无论我回不回得来,你若当我是兄弟,就一定要记得,我此生唯一的心愿,是嫣儿能得到幸福,而她的幸福,只有你,才能给。” 门外寒风骤起,呜呜声不绝入耳,屋内残烛摇曳,暗影洒落一地斑驳,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伤感,似极了诀别。 “是兄弟,就一定要回来。”南宫晔的手用力一握,眼中是对他满满的信心。 冷意潇点头,与莫残歌一同出去,为即将出门而做准备。齐澈与易语也退了出去。 南宫晔望着莫残歌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疑惑,这一整晚,莫残歌一言未发,始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何以突然会主动要求去炸湖? 意潇说,他唯一的心愿,是嫣儿能得到幸福! 嫣儿?!他心底一震,意潇怎会唤她嫣儿? 她曾经说:“你不知道吗?冷将军与夫人夫妻情深,将军夫人因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为了报复,当着丈夫和儿子的面,亲手将女儿推下了悬崖。” 她还说过:“我有个哥哥,他长得很好看,像仙一般,很疼很疼我……他总是温柔的唤我嫣儿……” 意潇曾说:“十二岁那年,我在雪地里躺了三天三夜之后,用自己的鲜血对上苍发的誓言:此生绝不入朝为官!” 意潇十二岁,正是冷将军迎娶长公主,将军夫人携女消失的那一年。而半年之后,他遇到的如陌,小小年纪却给人一种历尽苍凉之感。 在她失忆的日子里,偶尔想起的往事却是那般的快乐。 还有曾一度令他疑惑的封后事件之中靖国侯的态度转变。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着同一个事实,意潇,是她的哥哥! “有爹爹的宠溺,娘亲的温暖,哥哥的保护,还有晔,你的爱,我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爹爹再不会出去打仗,便不会受伤;娘亲也不用日日担忧,背着我们偷偷流泪;哥哥不会因为别人欺负我而与人大打出手……我们一家人,简简单单的生活,平实,但是很幸福……” 那是她的愿望。意潇,不能去冒险!想到此,他已顾不得其它,抬步欲出门阻拦。 南宫傲见他要出去,忙拉住道:“晔,外头天寒,你身子未愈,不能出去。” 南宫晔初醒不久,又熬了大半夜,已感觉疲惫,体力有些不济,被他这么一拉,险些站不稳。南宫傲忙扶着他,他稳住身子,回头叹道:“傲,让意潇回来,他不能冒险,否则,一旦出了差错,我无法向陌儿交代。” 南宫傲一顿,昏黄烛影中,邪美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怔怔的望着他,沉吟半响,方道:“晔,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在国之大事面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不会瞻前顾后,而今,凡是与凝儿有关之事,你便诸多顾忌。” 南宫晔默然,变了吗?他只是随心而为罢了。 南宫傲又道:“你只担心意潇吗?那莫残歌呢?若是他出了事,如陌就不会伤心了?这几人当中,有哪一个,是凝儿不在乎的?” “不一样的。王兄,他们不一样!”他俊美的面容逐渐发白。莫残歌的重要,他又怎会不知。那日他躲在暗处,清晰的看见她伏在莫残歌身上哭得那般伤心,他的心,痛得无以言喻,但他从没后悔过,救了莫残歌一命。而今,他只知道,她的愿望,绝不能因他而破灭。 南宫傲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一样,但此次行动,关乎我封国存亡,而众人之中,除莫残歌之外,还有谁,比意潇的轻功更高?” “我。”他坚定的声音怎么听都有些虚弱无力。 南宫傲瞪着他,已有了气,沉声道:“你真把自己当成神了?你是想让你的手彻底废掉,还是想把你的小命玩完?齐澈救得了你第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他微怔,照他目前的状况,以剑上冰山,确实很难,炸湖之后的雪崩或者引起山崩石裂,想安然回来,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那又如何? 南宫傲见他面有决然之色,丝毫不为所动,扶着他双臂,无奈叹道:“晔,你只知意潇出事,凝儿会伤心,你可知那日,你生死未明之际,凝儿她……有多痛苦!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眼神,那是一种生死相随的决绝。你若真为她着想,就老老实实的躺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等你的身子大好了,才能去她的身边,保护她。况且,以意潇的武功,只要没意外发生,定能平安归来。” 这些他都知道,知道他们几人,无论谁出事,陌儿都会伤心。 南宫傲见他眉头紧皱,定定的站着,不动,便狠了狠心,趁他愣神之际,抬手在他后颈用力一击。 南宫晔不妨,本就疲惫无力的身子顿时一软,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失去了意识。 临绝谷,雪山环绕,寒风刺骨。 金军果然如南宫晔所料,退回谷中,驻守谷口要塞。 北边出口,齐澈率部分大军绕过山谷,摆阵以待,阻截敌军的后路。南方入口外数十丈,十几万大军气势雄浑,南宫傲易容成南宫晔的模样,于主位泰然安坐,等待时机。 西山,雪松盎然,冰湖如镜。深浅不一的雪中脚印,连成四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昂然肃立,纵目远眺,三队大军形成一字,黑压压一片。 他们也已准备妥当,待午时降临,冷意潇握了握手中的火石,往准备好的火捻处行去。 莫残歌面色微变,烈焰一横,便挡在了他的面前。“我去。” 冷意潇一愣,自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深知莫残歌为人,生性冷漠,却唯独对他另眼相待,究其原因,不用说他也知道。轻轻摇了摇头,淡雅一笑道:“此湖之冰,没有三尺也得有两尺之厚,这些火药必须全部用上,火捻长度不够,以你一人之力,纵然速度超绝,恐也难以全身而退。” 莫残歌动作不变,只微微抬头。无边的天际,浮云飘散又凝聚,他面色不改,唯眼底情意悄然浮现,哑声道:“她蛊毒已解,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安然无恙。” 冷意潇讶然,望着眼前一贯冷若冰霜沉静内敛的男子,想不到他内心的情感竟如此深重浓厚。为了不让心中的女子有伤痛,连她在意的人,他都可以以性命相护! 情深至此,试问天下间,能有几人? 如莫残歌这般出色之人,也应该是光芒可蔽日月,但为了她,甘愿隐于其后,收敛锋芒。 冷意潇望向远方,目光渐呈凄迷之色,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从不言爱,却爱得彻骨生悲。而另一种人,有爱不能言,苦胆甘尝。沉默半刻,目光不移,淡雅而语:“一起吧。这个世上,不只有你一人,在乎她的感受。而你莫残歌的性命……于她而言,同样重要。” 莫残歌顿了顿,收刀,回身。望了他许久,第一次如此用心注视着除她以外的人。只见他立于茫茫白雪之中,淡雅如仙,飘逸出尘,与她风姿气质竟有几分相似。略微怔了怔,居然从那淡然的绝世双眸中,看到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情愫。 不到片刻,便释然。聪明人之间,往往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能确定对方心中的坚持。 莫残歌举起烈焰,难得一笑,道:“好。同进同退。” 冷意潇以剑相击,清然一笑,道:“为了她,我们都要活着!” 达成共识,双双行至已布好的火药两边,掏出火石,对望一眼,点头,皆是决然的神色。 谷底。众山环绕,金军于出入口要塞处把守,只等封军来攻,却迟迟不见动静,等了许久,不由得有些疑惑。 “杨将军,您看封军为什么不进攻呢?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一名金军将领耐不住性子,问道。 杨项皱眉,手抚着山羊胡,沉思不语。 另一名将领摇头晃脑,不屑道:“什么战神,我看也就是一个花名头。说是来决一死战,却没料到我们会进谷,一时没了主意,攻又不敢攻,退也不好意思退,所以就在原地等着我们出去。” “那我们到底出不出去?” “当然不,出去不是正好遂了他们的愿。就这么磨着,看他们怎么办?” “对,如果他们不进攻,最后灰溜溜的退回去,也能磨损他们的士气,如果他们进攻,那也只会是有来无回,死路一条。” 杨项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浓眉皱得更紧,多年前的那场仗,虽然不是他亲历,但是那些战况,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一年,南宫晔才十四岁,如今事隔多年,他只会进不会退。而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将其当成是自己最大的敌手。伸手敲了敲桌子,制止他们的谈论,沉声道:“事情绝不会像你们说得那么简单,你们可以轻视任何人,但绝对不能小看南宫晔。此人战术,天下间少有人能敌,我们绝不可掉以……” “掉以轻心”四字还未说完,只听—— “砰——!!!”仿佛天崩地裂之声自头顶上方传来,众人大惊,连忙出账。一望之下,眼瞪大如铜铃,惊骇得无以复加。 只见一大股水流带着奔腾的寒气,自西边山顶兜头急灌,仿如天上银河破漏,呼啸着欲将整个大地吞没。而被冰水砸中之人连叫一声也来不及。 整个山谷之中,惊恐之声遽起,数十万人,因这一瞬的遽变而慌乱逃窜,早忘了军规为何物。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火药爆炸之音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雪体以迅疾之姿,铺天盖地而来,声势凌厉。 军人,面对敌人,可以无畏无惧,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当他们面临庞大无敌的自然之物,毫无生存机会时,便只能选择逃命。 原来有时候,人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想跑都跑不动,有人挤有人推,倒地,便再也爬不起来。 脚底,踩得是自己人的头颅,眼珠爆裂,脑浆四溅,惨不忍睹。 “都停住,不准乱!”杨项最先恢复镇定,大声下令,却没有一个人停下,就连将领们都乱成一团。 他咬牙暗道:好一个南宫晔,够狠,够绝! 山顶。冰水,像是沉寂了千年,一朝得到释放,凶猛异样。 雪崩一发而不可收拾,整座山都在颤动,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莫残歌与冷意潇点燃火药之后,连忙离开,正欲下山,却在临近边缘之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开裂,竟是黑幽一片,似是深洞。 二人心中大骇,因脚下并无支撑点,便控制不住身子,朝着黑暗的不知深浅的山洞中,沉沉坠去,而头顶,是无数雪体土石,滚滚而下。 不能落入洞中,否则,山塌地裂,任是他们武功再高,也只有被埋的份,生存的可能性,渺茫无几。 莫残歌将烈焰往冷意潇面前一横。“借力上去,快!” 冷意潇一怔,手中的剑也递了过去。“同上。” 眼色互递,同时脚尖轻点,二人便纵身冲破层层雪雾,往上跃去。眼看就要出了洞口,却遭逢山石摇动,崩裂,一块巨石受力,朝着洞口迅速滚落,向冷意潇当头砸下。 莫残歌大惊,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聚全身之力,扬起烈焰直劈巨石。(未完待续) 第92章 边关战事(3) 石分二半,一半落空,一半偏离半毫,正中冷意潇的肩膀,只听他一声闷哼,身形再次急坠而下…… 临绝谷一战,金国二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封国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战神之名再一次遍传九州。然而,封军却并无庆功宴,也无应有的喜悦,只因本次战役的功臣,两位英勇的将军在炸湖之后,踪迹全无,生死不明。大军全部出动,几乎将整座山谷翻了个遍,也未曾找到他二人。 南宫晔立在谷口,看数十万人的尸体横积,脑浆肝肠早已凝结成冰,随处可见,其形惨烈,实乃空前绝后。战争的胜利,并没有为他带来丝毫的欣慰,而冷意潇与莫残歌二人的失踪,令他的心一如这满目的疮痍,悲凉得无以复加。 陌儿,对不起! 这一次,他该如何向她交代? 计谋,是他所出,人选,为他所定。结局,是好是坏,也要由他来担负。 冷风如冰刃,刺穿他的肌肤直达心底,一片透心冰凉。生命之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光明,在短短的一日不到,再次熄灭,回归漫无边际的黑暗当中。 雪芒反射而出的惨白日光,将他俊美绝伦的面庞映得苍白如纸。 南宫傲立在他身后,看他漆黑的衣袂在风中翻飞着嘶吼,无声的宣泄着主人难以言喻的悲绝。 张了张口,终是无力唤了一声:“晔……” 没有任何回应,在他的意料当中。他不怕晔怪他,他只担心晔的身子未愈,是否能承受这寒风的侵袭。意潇与莫残歌的生死未卜,他又何尝不难过,但他身为一国之君,一切只能以大局为重。凝儿,若要怪,就怪他吧。 南宫晔面上是死一般沉寂的表情,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缓缓抬头,远处天边有乌云几许,印在眼中灰蒙蒙的一片,遮盖了本该属于他的耀目光华。 “启禀王上,启禀王爷,整个山谷都翻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冷将军和莫将军的尸体……” 一名士兵奉命来报,但他话未说完,南宫晔转头一记冷光射来,那士兵身子一抖,只觉脊背发寒,头低得更狠,脑门已挨着冰凉的地面,只等着被训斥。 南宫晔冷冷道:“一群废物!谁让你们找尸体?本王要的是活人,滚回去,接着找。” “是,是!”那士兵忙磕着头应了,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易语红着眼眶,上前轻轻唤道:“三哥,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们在就行了。” 南宫晔仿若未闻,只定定的望着那座崩塌的西山上堆积的乱石,脑海中全都是她悲痛欲绝的表情。莫残歌,意潇,请你们为了她,一定要活着。 易语见他没反应,无奈的回头望向齐澈。 齐澈叹了口气,走上前,却是对着南宫傲,请示道:“王上,我军在此搜寻已有数日,您看是否要抽调一半兵力,趁着金国还未来得及调派援军之前北进,夺回我们丢失的城池?” 南宫傲看着南宫晔的背影,沉默无声。 南宫晔收回目光,深吸一口凉气再吐出,依旧没有温度。就那么背对着他们,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道:“齐澈,你速去点五万精兵,本王要亲自前往,收复失城。” 三人面色皆变,易语急道:“三哥,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齐澈道:“敌军主力已被歼灭,其留守在那三座城池的兵力不会很足,我们要夺城应该不难,王爷无需亲自前往,又何必……” 南宫晔转身,冷冷截口:“这是命令,你只需照办既可,不必多言。本王身子如何,自己心里有数。” 齐澈微微一怔,立刻按军中礼仪行事。“齐澈领命。” 易语蹙了蹙眉,道:“三哥,齐澈也是为你好啊。” 齐澈拧眉,忙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军中命令不同于平常的相处,本就该无条件服从,没有好意歹意之分。 南宫傲欲开口劝阻,却见他一眼瞥来,不是冷厉,而是不可摧毁的坚定,令他所有的话语全部哽在喉间,无法说出。 南宫晔自他二人之间擦身而过,丝毫不见停留。寒风凛冽,将垂散的长发吹往一边,凌空飘摇,袖袍摆动,随着稳健的步伐,发出簌簌之音。他挺直的脊背是坚毅的线条,投在地面被拉的细长的影子,浅淡的几乎看不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般。 南宫傲望着那孤寂萧瑟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晔,我……对不起。”也许这一回,他又错了,他可以打晕他,保住他的命,但是没人能救得了他的心。 南宫晔顿住步子,却并未回头,只面无表情,淡淡道:“王兄,你没错,勿需自责。” 作为一个兄长,王兄没错,作为一个君主,王兄也没错。 那么,是他错了吗?错在他不该记得有那么一个湖?错在他想要早些解决封国的困境?还是错在他不该不知道意潇是她的哥哥?又或者错在他不该没有防备以至于被王兄一击昏倒? 没有,也许都没有错,但是……这个结果,就是错了。 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张看了无数遍的字条。短短三字,承载着两个人的全部感情,令他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如今再看,只剩下满心的悲凉,无处宣泄。 难道,要和相爱的人相守,真的就这么难吗? 长叹一口气,收起手中的字条。大步前行,伴着他的,始终是身后拖得长长的影子。 封国辰王亲自领兵,收复失地。三座城池留守的金军,因临绝谷一役的惨况,无不闻风丧胆,或弃城而逃,或死守不出。不论是哪一种情形,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凡辰王所到之处,金军一个不留。每收回一座城,便会留人安抚,将金军自城中百姓之处搜刮而来的钱粮财物,返还于民。每过一处,百姓臣民无不欢呼呐喊,视他为神明。 金国并未派来援军,只于边关屯兵防守,北方战事暂歇。南边翌国听闻金国战况,也暂缓攻势。而翌国王上,身体每况愈下,几名王子之间,明争暗斗,愈加激烈。 封国危机暂解,又逢除夕将临,家家户户,皆是喜庆之气。城中各富商官吏难得一见这等惊世人物,便欲巴结讨好,争相大摆筵席,欲请辰王赏脸,却屡屡遭拒,也不气馁,反倒变着法的,将美酒佳人送往别馆,却不料,适得其反,惹得辰王大怒,险些丢官丧命。自此无人再敢乱献殷勤。 南宫傲直接从煌城带部分军队班师回朝,齐澈易语与南宫晔一起,暂留边关宜城,以防金军再度来犯。而冷意潇与莫残歌,仍然下落不明。 宜城别馆,冷月如水洒满遥台。南宫晔立于高高的遥台一角,仿如遗世独立。 目光望向城里千家万户灯火通明,面色沉静,心中寂寂。 陌儿,她在哪里? 她此刻在做什么?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她会有多伤心? 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有如此多的波折? 幸福,总是来得极为不易,却又消失的那般容易。 抬起手,泛着青白的指尖夹着的一片竹叶,就唇。依旧是空灵之音,却再也吹不出往日的曲调。 真的很想她,很怀念那段美好的日子。 抬头望,漆黑的夜空,没有半颗星,只一弯残月被浮云半掩。 一只信鸽自眼前飞过,鸽脚上绑着的红黄相间的缎子,在夜空中依稀可辨,那种颜色,在云阁之中,代表着重要事件。不知与她可有关系? 他心中一动,手中竹叶划空,白鸽落于手心。 取下字条,才想到这信鸽是从北方而来,应是云阁在金国分阁传来的消息,又怎会与她有关呢?不禁自嘲一笑,但既然已经取下来了,就不妨一看。 指动,展开字条,一眼览过。刹那间,只觉脑中轰鸣一声,身子僵硬如铁。 白纸黑字,只简简单单一句话,映在他眼中,是狠狠的一痛,就在这一刻,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伪装的平静,瞬时被撕裂,支离破碎。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字条自脱力的指尖滑落,缓缓的飘浮着坠地,僵硬的身躯,一时间,竟然失去了反应。 “三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易语和齐澈本想找他商讨除夕之事,见他房里没人,便出来寻,却见他的神情是少有的怔愣,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还有那凤眸之中流转的惊天痛意,使得他们一惊,随即见到地上一只白鸽安详的躺着,腿脚上红黄缎带依旧在。 易语立刻皱眉,不悦道:“三哥,你竟然不经我同意,擅自拆看我的信件?你太过分了!” 南宫晔木然的立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无。 齐澈疑惑的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张字条,递给易语。 易语接过,一看之下,大惊道:“啊?!这,这,这……” 齐澈看过也是一惊,只见字条上写着:宫主除夕日下嫁金国太子。 二人面面相觑,这次如陌去往金国之事,并未告知易语,而易语先是忧心南宫晔,之后又是战事和冷意潇莫残歌的事情,因此,对如陌的去向,也未曾多加追问,还一直以为她回了魔宫。 两人的目光,双双望向已呈呆滞的南宫晔。 这样的事实,于他而言,真真是残酷。 浮云飘过,残月如钩,冷光普照,照出他面上血色尽褪后的苍凉灰败的表情,唇角止不住的颤抖,竟……惨笑出声。 “三哥……”易语担忧的唤了声,看着他那无比荒凉的惨笑,感觉心都在抽着,忙安慰道:“也许这消息不是真的,或者是有人认错人了也说不定……” 她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无力,云阁的消息,是否准确,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他那样伤痛却隐忍的表情,不由眼眶一红,祈求道:“三哥……你别这么笑,我看着……好难受。” 唇含苦涩,笑音低哑,仿如喉咙被强硬撕裂的感觉,悲恸之感,入人肺腑,直击人心底深处。他想停,却发现已停不住。 不是说让他等她吗?为何转眼间却又要嫁与他人? 为什么? 莫非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 齐澈叹道:“以如陌对王爷的感情,即使这个消息是真的,我想,也应该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他也知道事出有因。冷意潇与莫残歌的生死不明,都是因他而起,即便是她不会怪他,但他又如何能坦然面对她的不怨不恨? 她如此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是那样爱她的哥哥,即使是在失忆之时,仍然能记得那样清楚,笑得那般的灿烂而幸福,还有她曾经为莫残歌伤心欲绝的悲泣,这一切,因为他太过了解,才会在这些时日里,食不下咽,夜不能眠。 她对他的爱有多深,他很清楚,但经此一事,那份融合了生命的爱,是否能敌得过失去亲兄挚友的痛!他不敢去想…… 心,彷佛被这丝丝缕缕的无形压力刺痛得渗出鲜血,蔓延心底无法褪去。 每次遇到与她有关之事,他就变得仿佛不再是他。 大脑停滞不前,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中一片空茫,徒留一串空洞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在问谁,也不知道究竟在问什么。 头很沉很痛,似有无数铁线贯穿,被人从四面八方各自拉锯着。闭上眼,用力的甩了甩头,不愿再胡乱猜测。 他的陌儿,即将嫁人,不论她身在何处,背后有着何种原因,他都要见上她一面,问清缘由。一切皆看她是否心甘情愿,若离开他,她真的能得到幸福,那他……放手成全,又何妨? 飞身而起,不理会身后的二人。 离除夕日,只剩下短短五天。而此处离金国皇城数千里之遥,即使他的凌风宝马可日行千里,纵然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要在五日内赶到,恐也是难上加难。但是,再难,他也一定要赶到。 漫无边际的黑夜当中,一声带痛的嘶鸣,划破了寂静的长空。随之黑衣白马,冲出了别馆,朝着北方,一路狂奔。 易语惊道:“三哥,你去哪儿啊?”她话未说完,南宫晔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视线当中,不曾有过任何回应。 齐澈望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无奈叹道:“他这是要连夜赶往金国,即便是不阻止那场婚礼,至少也要弄个明白。”可是,他忘了吗,他是封国战神,不久前才歼灭了敌军二十余万,早已被金国之人恨之入骨,如此独身一人前往敌国,是多么的危险。 整整五个日夜,大道之上,一人一马,疾驰如飞,未有丝毫的停顿。 冬日寒风凛冽刺骨,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 他,一代战神,名动九州,曾不将世间一切放在眼中,极尽狂傲自负,以为这世间之事莫不在他掌控,然而,世事难料,本以为是无情之人,却终究逃不掉情之一劫。如今,因多日来积压在心头无法纾解的郁痛,加之这一足以摧毁他所有信念的震撼所带来的沉重打击,竟然令他在一夜之间,斑白了两鬓,于如此年轻的面庞,平添了百年的沧桑之感。 那空蒙的眼神,望不尽前程茫茫路,看不见身后烟尘滚滚。 陌儿,陌儿,你说你想要我活着,可为何你在没有任何一句交代的情况下,会去嫁给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我活得比死还要痛苦?(未完待续) 第93章 赐婚圣旨(1) 金国,一道赐婚圣旨,震惊朝野。百官上奏欲求帝收回成命,却不得见。众臣辗转求见皇后,得知此婚事乃太子一心所求,皆无语噤声,无奈摇头。太子行事荒唐,人尽皆知,想不到帝后竟纵容至此。太子大婚乃国之大事,太子妃更是将来的国母,岂可如此儿戏,立一名男子为太子妃,这简直是荒谬至极,且有损国体,置国家颜面于不顾。但怒归怒,谁又有勇气和胆量敢当面指责叫骂?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太子府,容心殿。 如陌半靠在院内一株梅树下的软椅之上,一只手放在身旁石桌上盛着白子的黑玉盘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稀薄的阳光透过梅树的枝桠,缕缕光线洒落在她身上,交错纵横的枝影夹杂的光线,感受不到丝毫暖意。抬目,看着前方延伸的细枝上不知何时已悄然绽放的第一朵梅,纯白如雪,傲然独立。一缕暗香充盈鼻尖,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仔细的,仔细的感受着,却仿佛闻到了那曾经非常熟悉的清淡香气,脑海中浮现的是大片大片的杏花,风中飘落的轻红花瓣,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思绪渐渐飘远,她又一次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往事当中,失了平常的警觉,甚至连园中何时多了一个人都没能觉察到。 鸾韵怔怔的望着如陌嘴角噙着的那一抹异常纯净的笑意,那是她从未曾见过的,带着淡淡的甜蜜和温暖的笑容。小姐她,一定是想起了隐香渊的那段日子吧?!在隐香渊养伤期间,她听云芊说过小姐失忆时的一些事情,那是她不曾了解的另一面,她一直以为,小姐天生就是清冷的性子,原来不是。 握紧手中刚收到不久的消息,心情沉重,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自从星魔死后,她开始学会思考很多事情,学会用心去感受身边的每一个人。 看小姐此刻泛着淡淡的幸福光泽的面庞,她怎忍心将那个消息告知于她?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她有了想要隐瞒小姐的念头,虽然不知道能瞒多久,但这一刻,她真的……说不出口。 将那张承载着不幸的薄纸,小心的揣进怀中。缓缓靠近她,直到浅淡的影子笼上了如陌的身,她才蓦地惊醒,睁开双目,一看是鸾韵,眼中乍现的凌厉以及浓重戒备之色才又淡了去。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动,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院子里并无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淡淡的开口问道:“鸾韵,可是有封国的消息传来?” 鸾韵点了点头,嘴角牵出一个笑容,道:“是的,小姐。辰王醒过来了,他的身子已无大碍,而且手部的经脉也已经被修复,只要休息一阵子,就会痊愈。以后,小姐……不用再忧心了。” 他醒了!如陌倏地坐起身,眸光璨亮,发自内心的欣喜之色没有半分的掩饰,就这样映在了鸾韵的眼中。明明是欢喜的神色,看的鸾韵却只想哭。本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却又随之带来了另一个极大的不幸,小姐她若是知道了,还不定如何伤心呢?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家小姐,为什么就不能让小姐过上真正幸福的日子? 如陌并未注意到鸾韵的异常,因为这一刻,她的心情,很激动,满心满脑子里装的,都是那一个身影。 南宫晔他,终于醒了!他的经脉得已修复,这真是太好了!她一直担心,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呵,若是经脉无法修复,即便他醒了,也会活得很痛苦。就算她将来日夜陪伴在他身边,他的痛也还会存在于心,无法真正的获得幸福快乐。如今,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专心完成她要做的事。想起临走时,给他留的字条,他看过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眼前忽然浮现她在曲竹园挽着他的手臂,他笑得很幸福的模样,那样的他,抛却了一切阴冷和伤痛,只剩下温暖和幸福,真的很让人着迷。 蔚蓝的天空,偶尔飘过几朵浮云,她抬头望,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很温暖,很温暖。原来,温暖与否,从来都不是阳光的问题,而是取决于当时人的心境。 转眸看向鸾韵,却见她眼眶泛红,目中浮泪,隐有悲伤流泻。不由得心一沉,笑容顿时敛了去,微微蹙眉问道:“鸾韵,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鸾韵一怔,连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牵着唇角,很不自然的笑了笑,方道:“没,没有……什么事都没有。那场仗,封国大胜,莫阁主他们……都,很好……” 她的声音微颤。跟了小姐这么久,她从来都没对小姐说过谎,这是第一次。她有些紧张,神色间略显慌乱,垂了眸,不敢看小姐的眼睛。 如陌越发的感觉到不对劲,对鸾韵,她再了解不过,看鸾韵此刻的模样,明摆着是有事瞒着她。不禁沉了脸,道:“鸾韵,你几时学会撒谎了?” 鸾韵心底一震,不自觉的就跪倒在地,眼中的泪簌簌落下。欺骗小姐,她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可是,她真的不想让小姐伤心,哪怕这样会惹她生气。心一横,能瞒多久就多久吧。“小姐,我……想起了星魔,怕说出来坏了小姐的心情,所以才……才说谎骗了小姐……请小姐恕罪!” 如陌心中一疼,忙伸手扶了她起来,望着她闪躲的目光,虽然对这个理由不是很相信,但也没再追问。鸾韵,她是相信的,无论她隐瞒了什么,她都相信她不会对她不利,只是,究竟是何事,会令从不会说谎的鸾韵竟然对她说了谎?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她连忙敛了思绪,对鸾韵使了个眼色,鸾韵会意,立刻转身,飞身越墙而出。 如陌半靠椅背,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伸手端过盛着白子的黑玉盘,一派悠闲状。 金翎走进院中,步伐轻快,面上笑意轻松,似是心情极好。看到她的时候,眉轻扬,径直走到她身旁,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了。然后直盯着她瞧,也不言语。 如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自顾自的捻着盘中棋子玩,仿佛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唇角微勾,他不开口,她就当看不见他。 她总是这样无视他,金翎目光微暗,所有的好心情在她彻底的忽视中消失殆尽。他有那么招人厌吗?她就这么不将他放在眼中,宁愿看着一盘死物,也不看一眼他这个大活人。轻锁眉头,心头没来由的堵得慌。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棋局,随手拈起一枚黑子,望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想知道我今日去了何处么?” 如陌拿眼角扫了他落子的位置,棋如人生,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否则,一子错,全盘皆输。金翎,的确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心思缜密,最擅长的便是隐忍不发,懂得看准最佳时机,方能一击制胜。 她伸出两指,夹了一子,却并未落下。只淡淡道:“太子殿下想说便说。” 金翎一只手臂随意的搭在石桌的边缘,修长的腿缓缓抬起,与另一只交叠,晃了几晃,身子微微后仰,这样慵懒的神情与动作在他做来,却是如斯的优雅,看上去,赏心悦目。他懒懒的抬目,语气中微有兴味。“都快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怎可对你未来的夫君如此漠不关心?” 如陌挑眉,冷笑道:“太子妃?我有说过同意吗?” 金翎微愣,淡笑道:“圣旨都接了,恐怕由不得你我。” 如陌放松了身子,将重量全部交给了身下的软椅来担负。轻勾唇角,微带嘲讽道:“我是封国人,为何要遵从你金国的圣旨?更何况,这道圣旨,是太子殿下您一人所接,与我何干?” 金翎面色微变,却也没恼,只定定的看了她半响,目光变得有些复杂,道:“在我们还未准备好之前,不可逆她旨意。你我成亲,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可以降低她的戒心。” 如陌漠然道:“我不介意你去找个替身来跟你拜堂。” “不行。这次婚礼她非常关注,不但准备大肆操办,并且还安排在除夕之日,要在皇城中的天台举行,百官臣民一同观礼,若是找了替身,一旦揭穿,不止先前所做的一切全部功亏一篑,且你我性命难保。”他说到此,顿了顿,见她面色微动,忽然往前倾了身子,靠近她,目光灼灼。“不过是逢场作戏,大家都是男人,行个礼拜个堂,有什么要紧?本太子都不介意,你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如陌望着手中的棋子,有些怔愣,莫非这一次,又要用她的婚礼来成就? 金翎见她沉默,扬了扬唇,笑得别有意味,道:“也许,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方法?” 金翎道:“边关传来消息,与封国在临绝谷一战,封国辰王用计使杨项将军带领大军退守山谷,而他们的人却在山顶炸湖,引发雪崩,我国二十多万大军悉数被埋葬于谷底,最终全军覆没。”他的声音有些沉痛,虽然杨项是忠于皇后的人,但是那么多的将士送命,身为一国太子,又怎会不痛心。 如陌淡淡道:“这与赐婚圣旨有何关系?” 金翎见她神色间毫无反应,心中不禁有些诧异,按说,她听到这个消息,至少该有一丝喜色,除非,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如果她真的得到了消息,据封国发生的事,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才是。按下疑惑,道:“当然有关系,皇后今日一早收到消息,当场吐血昏迷。若是她就此一病不起,那我们不就省事了?” 如陌身子一震,手颤了颤,不由脱口道:“那她现在怎样了?”说完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连忙收敛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金翎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眸,状似无意道:“你,似乎是在担心她?我很好奇,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自从第一次带她入宫,他就感觉到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她对皇后的过去似是很了解,轻而易举的几句话,令皇后动气咳血,见皇后咳血,她还会担忧,可她却又是为夺皇后之权而来,这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如陌心中乱极,没理会他的疑问,只是尽量放平了声调,再次问道:“她,后来怎样了?” 金翎道:“御医救醒她之后,整个人变得有些呆滞,不说话,也不喝药,即使有人给她喂了药,她也会全部吐出来。” 如陌心中一痛,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权利和仇恨对她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一场战争的失败,就将她彻底的击垮了?“御医……可说了是何原因?” 金翎道:“长期郁结在心,难以疏解所致。” 长期郁结在心?她的心狠狠一颤,想起上一次见到她咳血,心中翻江倒海,百味陈杂。 金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痛,心中有一种极为陌生的异样情绪波动。皱了皱眉,忽然站起身,绕着梅树转了一圈,来到她身边站定,手撑着软椅,俯身看她,不紧不慢道:“她的病因,似乎并非因为战争的失利而导致,而是,在听闻了另一个消息之后,脸色大变,控制不住剧咳,方导致吐血昏迷。” 如陌微愣,不是因为战争,又是因为什么?还有什么事情会将她打击至此?令她连药都喝不下去!挪了挪身子,不着痕迹的与他拉开些距离,问道:“是什么消息?” 金翎定定的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沉默半响后,方道:“听说辰王派去炸湖的两人,与我军将士一同被埋在了山谷之中,封国十几万大军将临绝谷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们。而这二人……便是封国君王前些日子新任命的将军,莫残歌与冷意潇。” “砰——!!!” “谁?你,说他们……是谁?”她倏地站起身,声音带着轻颤的冷冽,不敢置信的望着他。面上的表情是忘记掩饰的震惊,还有恐惧,唯独没有悲痛,因为她此刻还不相信。 “莫残歌,冷意潇。”金翎毫无情绪的声音重复着,还是那两个万分熟悉的名字。他与她直直的对视,眼中是不可置疑的肯定。 手中的黑玉盘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盘中的白子粒粒溅起,哗哗的散了一地,向四面八方挣扎着滚动,许久都不曾停下。 她的面容在那一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煞白,煞白。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攒住,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朝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金翎一惊,迅速出手,一把将她捞起来,圈在怀中。温软的身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孤傲、冷漠、倔强,还有耀眼,他也曾窥见过她夜半的孤寂和忧伤,然而,却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由内心深处透出的巨大恐惧感。 抱着她轻颤的身子,他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一直以为她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对这世间任何一个人的生死,都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原来并非如此,她的心里,是装着她在意的人,她对他冷漠,只因他不在她眼中。 就在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一个人,不松手。但是他不可以,他是金翎,一个不该有感情的人。 她似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击中,脑中全然是空白一片,任金翎抱着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连细微的挣扎都不能。 远处的天边,挂着的一轮白日,忽然变得极其刺眼,她却愣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转不转。 天地间一阵狂风骤起,尘沙弥漫,她单薄的身子在随风而至的寒气侵袭之下,渐渐的失去了温度。只觉得有一股强大却又无形的凉气侵入了身体,冷彻了心骨。 她用手按住胸口,重重的按住,却还是不能阻止她的颤抖,不能阻止那撕裂蔓延的痛楚。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以残歌和哥哥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埋?她不信!怎么都不信。 费力的转过头,死死的盯住金翎的眼睛,那种眼神,令金翎的心不自觉的一颤,那是极力想掩饰却又掩藏不住的悲痛,与愤怒交织,还有与她这种如仙一般的人儿不相配的冷厉,组成一种信息传达给他,那便是,她在怀疑。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或者可以说,她不愿相信。 推开他的动作,很轻,却也非常坚定。 金翎将她安置在软椅上,站直了身子,摊了摊手,淡淡的笑,随意道:“如果不愿相信,就当我是开玩笑好了。” 他如此随意而轻松的口气,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开玩笑,但听在她耳中,却有什么在心头逐渐蔓延开裂,强装的镇定,瞬间被瓦解。 难怪,难怪鸾韵都学会了欺瞒,只因鸾韵知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难怪,难怪那个人会病倒,会连药都不愿喝。 母亲,她也会痛苦,会崩溃吗?为了复仇,双手沾满亲人的鲜血,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临绝谷,她知道的,很高的山,南宫傲曾暗中派人上去查看地势,却因为山势陡峭,冰路雪滑,无人得已上山。 炸湖……雪崩……二十多万人悉数被埋,哥哥他们,是否可以可以逃出升天?十几万大军将山谷翻了一遍都寻不到,那他们究竟在何处? 哥哥,哥哥……她最爱的亲人,她心中最温暖的所在,可不可以为她活下来,无论多艰难…… 哥哥,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着:“你说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保护我,支持我……哥哥,你要信守承诺!我从来都不会保护自己,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哥哥,哥哥……” 还有残歌……那个曾经为了她,连死也不能的男子,也要活着,活着…… 胸前的衣襟几乎被她抓烂,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肌肤,渗出点点的猩红,逐渐的透了出来,在如雪的白衣之上,是如锈迹一般的斑驳的颜色。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眼中无法掩饰的悲痛神色,她弯下了身子,胸口紧低着膝盖,张大了嘴,用力的呼吸,却还是喘不上来气。闭上眼睛,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白色的日光,打在她不停颤抖的单薄的脊梁之上,明明印在他眼中,是流转的脆弱,却生生的透出了隐忍的坚强,映照出满园的悲绝与哀伤。 金翎的眼底透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莫名心疼,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出口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玩世不恭,反倒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雅,温和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忍得这么辛苦。” 她身子一震,是谁曾对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所以,你不必再强装坚强。”(未完待续) 第94章 赐婚圣旨(2) 她猛然回头,晶亮的眸光在触及立在身边的男子时,瞬间黯淡了下来。金翎的眼神出奇的温柔,风微微扬起他的衣袍,有几分她不曾觉察的飘逸之感。收敛了平常的浪荡不羁,看上去竟是一种优雅的神态,在那一霎那,她再一次感觉到似曾相识。 哭?!她不会,因为站在他身边的男子,不是她的哥哥。 哥哥,哥哥……那一次又一次在她悲痛之时,用温暖的怀抱,容纳她的眼泪和脆弱的如仙一般的男子,究竟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 他说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为什么如今她回头,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没有他在身旁,她要坚强,即使是伪装,她也要坚强。 心头如千万把钝刀狠狠的割据,痛的彻心彻骨,她却对着金翎,扬唇浅笑,形成一个灿烂的弧。“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哭?既然封国胜了,我该高兴才是。而太子殿下您,才应该为您那葬身在我封国领土的二十多万将士悲泣。” 她突然的转变,令金翎一怔。他该悲泣吗?是的,但他不会。因为哭泣可以属于任何人,但绝不会属于他。 他定定的望住她泛着殷红血迹的唇上清晰的齿印,面上的神色变得复杂,心中有说不清的滋味迅速蔓延开来。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同他一样,会笑着将所有苦涩和悲痛合血吞咽。 他忽然伸手,想替她抹去唇上的血迹,但她却退了两步,躲开了他的触碰,依然是笑靥如花,然而,眼中却是透心的冰冷掩盖着噬骨的悲凉。这眼神,还有这笑容,他竟然不忍再看。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不得不故作若无其事,装作很坚强。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心在泣血的时候,别笑得那么灿烂。因为那只会让你的心……加倍的痛。” 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大步进屋,留她一人独自在院落之中。 有时候,一个人悲伤,而另一个,若不是对的那个人,静静的离去,比留下来陪伴要好。 而他,金翎,对她而言,就不是对的那个人。所以,他选择离开。 如陌看着他的背影投在地上,是被拉长的孤单。 她忽然觉得,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消息,会为她带来很大的冲击。 皇帝卧床已有半年,而近日来,皇后凤体违和,众人皆以为此次太子的婚礼要被延后,却不料这两日皇后突然好转,宣告婚礼照常进行。 除夕日,金国皇城一扫战争带来的阴霾,应皇后的诏令,太子大婚,家家户户必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如陌立在寝殿中央,蹙眉看床上铺开的大红喜服,是男装的简约线条,却偏偏绣着女子服饰的图案,还有着长长的拖尾,看起来既不像男装也不像女装,有些怪异。梳妆台上,一顶有别于一般新嫁娘的繁复样式的彩凤冠,虽看似简单,却有着张扬的华丽。这都是皇后命人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那日在皇宫她感觉到,母亲看金国皇帝的眼神,带着无法掩饰的强烈恨意,令她十分不解,听传闻,皇帝很宠爱她,而她也成功掌控了权力,为何还会那样恨?仿佛用生命都无法消解一般。她曾尝试着让人调查名为心言的女子,却发现有人刻意阻挠,而心言二字,在金国已成了禁忌。这令她更为疑惑,母亲身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和秘密? “公子,时辰快到了,太子殿下已经在府门外等着您了,您还是让奴婢们进去伺候您更衣吧?”被她赶出门外的婢女听见屋里迟迟没有动静,有些着急了。 她收回思绪,淡淡道:“不必,我很快就好。” 看着喜服,她自嘲一笑,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会如她这般,看着嫁衣心中并无欢喜,只有苦涩难言。三次嫁人,第一次,为寻人解蛊,用婚姻做交易,自备花轿,未拜堂已入洞房。第二次,为还人情,甘愿成为他人盘中的一枚棋子,只求心安。这一次,为他的责任,也为她在乎的所有人,夺一人之权,换百年安定。 未来可会有那么一日,不为任何人,不为任何事,只为她自己的幸福,穿上嫁衣?爱着的那一人,会牵着她的手,从此为她引路。 这是多么简单的愿望,如果这一次,一切顺利,即可达成目的,又能保得那人性命,救出父亲;如果,她的哥哥和残歌都还活着,会有那么一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惊喜。那么……这个愿望,就真的会变得很简单。可是,人生有太多的变数,有太多的不可预料,有太多的太多……却唯独没有如果。 她只惟愿,上天对她不要那么残忍,至少要为她留一线希望。 不再多想,迅速换上那一身大红衣袍,梳着男子的发鬃,戴上凤冠。金丝线串就的粒粒圆润的彩珠垂落,遮去了她大半张面容。 天气阴郁,乌云压顶。太子府门外,御卫组成的长长的队伍,分列而立,一眼望不到尽头。 皇后为表重视,特赐太子与太子妃二人乘坐御辇,绕行皇城最繁华的街道,以让万民瞻仰太子夫妇的风采。 御辇之顶金色的雕龙,四爪腾云,似要乘势破空而起。明黄的帘幔挽起,在四角系了一个结,垂下长长的流苏,随着微风在空中摆荡,皇家威严尽显其中。 金翎头戴金冠,身着大红喜袍,伫立在御辇前,目光望向随着婢女缓缓步出府门,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如陌。他面带喜悦,眸光璨亮,今日的她整个人看上去,俊雅清逸,神采飞扬。没想到这般怪异的衣饰到了她身上,竟也会这样好看。他微笑望着她慢慢向他走来,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不是一场戏。而幸福,真的在一步步向他靠近。他大步上前,向她伸出手。 如陌透过珠帘的缝隙,看着面前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顿住身子,却并未给予回应。那不是她想要的那只手,所以她侧身绕过。 金翎一怔,眼中璀璨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下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在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他飞快的执其她的手,笑着朗声道:“美人,以后就由我,牵着你的手,为你引路,可好?” 如陌身子一震,侧头看他,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认真的表情,而这种表情即使是在他们商讨夺权大计时都不曾见过的,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惊,欲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越是挣扎,他便越加重力道。手被握的生疼,她微恼,却见他突然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别挣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说着手上力道也松了一些。 如陌不自觉的转头,望了眼四周,皱了皱眉,只得任他牵着她的手,二人一同上了御辇。 浩荡的队伍缓缓行至熙攘繁华的街道,围观的人群被御卫阻挡在路的两旁,望着辇中的二人,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很小声的议论着。 “太子竟然真的要娶一个男人为妻,这也太荒唐了。” “看他这身打扮,还真有几分像女人呢,不过,男人终归是男人,再怎么像女人也只是像而已,上了床就骗不了人。” “你说这皇上和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同意太子的请求,下旨赐婚呢?” “唉,这什么世道啊……” …… 再如何小声,也还是清晰的传入了辇中二人的耳中。如陌面色微变,却也没什么大的反应。金翎面带笑容,仿佛不曾听见一般,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与她挨得极近。如陌皱眉,想也未想,便自然而然的伸手推他。金翎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往胸前一按,她一愣,竟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还未挣扎,便见他微微低头,凑近她,双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笑着道:“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的像一些。别忘了,我可是好色的荒唐太子,如果一路上有美人当前,却端端正正的坐着,不惹人生疑才怪。” 如陌微怔,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她实在不喜欢与他靠得那么近,又挣扎不得,不由心头郁郁。 华丽的御辇在人们的仰望中缓缓的前行,天色忽然间暗了下来,远方低矮的云层,仿佛压在人的心上,闷闷的透不过气。狂风骤起,以凌厉的气势,仿佛要掀翻天地间的一切,人群中,惊恐不断,行人脚步飘浮,御辇摇晃不定,似是随时都有可能翻过去,辇中二人重心不稳,在摇摇晃晃中越挨越紧。 金翎不自觉的搂紧了身旁的人,如陌拧眉,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子,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带着浓烈的悲绝气息,直直的朝她射了过来。她身子蓦地一僵,这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她慌忙推开金翎,用了很大的力气,忘了此刻他们该扮演的角色,也顾不了此时,她的行为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了了,她只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觉,令她不由自主的慌乱。抬头四顾,微微撩起珠帘,在周围的人群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未完待续) 第95章 赐婚圣旨(3)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遮挡了天空的颜色,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铺天盖地而来。狂风肆意的刮过,在耳边怒吼,仿佛宣泄着上苍不为世人所知的悲伤和苦涩。 南宫晔经过了五日五夜马不停蹄的奔波,终于在他的凌风累倒的时候,赶到了金国皇城,望着跟了他十多年的宝马凌风眼角留下了浑浊的眼泪,他的心情悲痛不已。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就那样扔下了凌风,朝着打听到的太子府地址狂奔而去,却听说未来的太子妃与太子二人已乘御辇离开。 他毫不迟疑的一路追寻,眉梢眼角凝结的霜露,在寒冬腊月间的汗水中,迟迟不肯化去。 当步辇就在眼前,辇中那个浑身散发着清冷气息的万分熟悉的人儿,身上的大红喜袍那鲜艳刺目的颜色,灼痛了他的眼睛。她纤瘦的身躯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放在那个男人的胸膛之上,感受着那个人的心跳,但那只手,那个人……都不是他。 不可抑制的悲伤瞬间戳住了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悲凉的目光,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耳鬓斑白的发,在狂风中肆意的飞舞,一根,一根……飘浮着不同的弧,如同被割据的一道道痛到发白的伤口,狰狞着,痛彻了心扉。 他看到金国太子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笑,笑得甜蜜而幸福。 他清楚的意识到那个男人眼中燃起的光亮,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看不见她珠帘后的表情,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并没有被强迫,她是心甘情愿嫁与金国太子,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明明让他等她,为什么会另嫁他人? 陌儿,陌儿,我听你的话,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可是,我没有等到你的出现,只等来了你与太子大婚的消息…… 陌儿,陌儿,这……究竟是为什么? 无论是为什么,既然是她心甘情愿,他便不会去阻止,只要是她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不会去破坏。千里迢迢,不分日夜的赶来,其实不过是为了看她一眼,确定她是否安全,是否心甘情愿,哪怕只有那么一眼,他也会心安。 当如陌的目光触及那双染尽风霜的眸子,心狠狠的一颤。那仿佛经历了世间一切悲痛后的沧桑的眼神,带着那般深重的悲凉和无奈,直直的钉住了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还有那,斑白的两鬓……那在风中飘飞的斑白的发丝…… 那个人,真的是他吗?而他,真的是昔日那个骄傲无比的南宫晔吗?他,怎么会,怎么会…… 她不可抑制的抬起手捂住唇,咸湿的泪,透过指间的缝隙,渗进唇边,苦涩的滋味在唇齿间无尽的蔓延。她连忙放下珠帘,不让人看到她迷蒙的泪眼。 她又一次,伤害到他了吗? 以他的性格,要怎样才能做到不出手阻止她的婚礼?他只是那样,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跟随着她出嫁的队伍,一路前行着……他的目光,从未自她身上移开过,他的悲伤,随着踏出的每一步,愈来愈深刻,愈来愈浓烈…… 他的痛,将她紧紧的包围,让她的心,也跟着他的痛,几欲窒息。她控制不住,想要站起身,飞奔到他身边,告诉他:晔,别难过!她是他的,一直都是……永远,都只会属于他。不会抛弃,不会放手。 可是,她身子还未动,一只手已紧紧扣住她的皓腕,她转头看到金翎仍是笑容满面,然而,他的眼神,却如此冰冷,冰冷的更甚于飘落到她颈间的雪。他眼中还有着另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是被刻意隐藏的愤怒,还是……敌意,而那种敌意,却不是对她,而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的另一人。 如陌不禁一惊,瞬间恢复了理智。南宫晔突然出现在这里,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看他眉宇间被伤痛掩盖的浓浓的疲倦,还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眼中强忍的痛楚。他一定是得知了消息,日夜不分的赶了来,匆忙间不可能有什么安排,若是让人认出他的身份,那他便会非常的危险。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和金翎身上,若是她一直注视着太子以外的任何人,那么人们的目光,很容易会被引过去,所以,她不能再看他。 她强自镇定,收敛了所有的心绪,扫了眼被金翎扣住脉搏的手,若无其事的笑道:“太子殿下,您,捏疼我了。” 金翎慢慢的松了手,犀利而复杂的目光似要穿透珠帘,将她看个清清楚楚。他方才分明看到了她的脸色在触及到人群中的某一人时,变得煞白,他还看到了被她迅速以珠帘挡去的泪眼。她,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控制不住的流泪! 那一日,只有他一人在旁,她明明痛到了极致,却还能笑得很灿烂,而今日,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她却没能控制住。究竟是什么人,对她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而她的心中,到底装了多少人,而那些人都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可还有空余的位置,能容纳一个他? 金翎不自觉的看向随着步辇而行的黑衣男子,那男子看他身边人的目光令他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抬手,正欲召唤随行的侍卫,如陌发现他的意图,心下一惊,虽不确定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为保险起见,她抓住他的手,笑得很温柔,道:“太子殿下,外面雪凉,别冻着了。” 金翎一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但隔着珠帘投来的目光,却如此冷厉,隐含警告之意。她的手,就如他方才一样,扣住的,是他的脉搏,一分不差。他挑眉,笑得开怀,道:“还是美人儿心疼本太子。”说罢顺势收回手,如陌也松开他的脉搏,就在这时,金翎勾唇邪肆一笑,突然低头,一个吻,便印在了她的耳边,她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如陌连忙看向南宫晔,只见他瞳孔一缩,眼中极力隐忍的痛怒几欲喷薄而出,仿佛将轻薄她的人凌迟都无法消解他心头之恨。 南宫晔握紧双拳,整个身子都在颤。看他们之间如此亲近,他心如芒刺,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身子晃了一晃,连忙稳住,再将那腥甜之气生生的咽了下去。他苦笑,吞着自己的血,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但从没有任何一次,如此刻这般苦涩难言,就仿佛吞下了这世间所有的悲惨。而金翎的那一个吻,更是如烙铁般,深深的烙进了他的眼底,滚烫炙热的一片。他看到了陌儿的恼怒,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带着对他的在意和紧张,他真想立刻将那个金国太子碎尸万段,可是现在,他不能,也不会出手。但他可以对天发誓,这个世上,谁敢动他南宫晔心爱的女人,那个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自从醒来后,他就不曾得到过很好的休养,意潇和莫残歌的失踪令他寝食难安,而率兵夺城歼灭敌军的宣泄,依然没能令他为自己的心找到一个出口,还有她即将嫁作他人妇的消息为他带来的打击,以及连日来日夜不休的拼命奔波,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残破的身躯还能支撑得了多久。而陌儿,她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轻薄的女子,更不是没有还击之力,金翎之所以能得手,只能说明一个原因,那便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陌儿,陌儿,你究竟有何苦衷,竟令你可以舍弃我,不惜以自己的终生幸福为代价? 雪,越下越大,短短半刻,已在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圣洁的颜色本是光芒照人,却在行人的脚下,被践踏得面目全非,化为一地的泥泞。 南宫晔就那样静静的跟随着浩荡的队伍,不知道要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看不清方向,所以他只能追逐着,他生命里的最后一丝微薄的光亮。 他只知道,那步辇中,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的新娘,是他的爱人,是他人生的希望。 这一刻,他不再是威震四方的战神,亦不是封国的王爷,什么滔天的权势,什么过人的智慧,全然不复存在。他,只是这世间一个最平凡的男人,满心渴望得到爱人回眸一顾的痴情男子。他就那么一直看着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一直一直看着……看着她一步,一步,离他远去,也看着她渐渐的走进另一个人的生命……而他,竟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亲眼看着她嫁给旁人竟是如此锥心之痛,如同万仞穿心,即使这背后可能有着巨大的隐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他而言,已是一种极致的煎熬,可他心底仍然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不要这么快就消逝。他还想多看她一眼,再多看一眼……感受着她的气息。 陌儿,陌儿,你知道吗?我就在你的身后,一直都在……永远,在等你回头。 陌儿,你究竟有何苦衷,能让你隐瞒于我而另嫁他人…… 我们曾共患难同生死,曾执手共看落花飞雨,曾承诺要永远在一起……陌儿,陌儿,你可知道,那过去的一点一滴,早已溶入了我的骨血,和着我对你的爱,与我的生命一起,此生永存。若没有了你,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但只要你愿,只要你想……我便会为你而活着,哪怕……生不如死……(未完待续) 第96章 三次大婚(1) 皇城天台,尽管到处都是红绸结彩,却并无一丝喜气洋溢开来,气氛压抑而沉闷。 早已等候在此的众臣按官阶品级排列,分立在天台上的两边。只见他们面色严谨,仿佛即将面临的不是一场婚礼,而是一场国难。 此天台,是金国开国皇帝以重金建造而成,专为祭天之用,于金国可称得上是神圣之地,如今却用来作为太子娶男妃行礼拜堂之用,这简直就是对上天的一种不敬和亵渎!想归想,无论是臣还是民,都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台下等着观礼的人,偶尔偷偷抬眼看向层层白玉阶延伸而上的宽阔的天台之上,立着的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 岑心言暗红色凤袍加身,华美中却带着严谨的线条,头戴后冠,冠上镶嵌一只金色凤凰,展翅欲飞。薄施胭脂的面庞仍掩饰不住苍白的底色,眉间轻锁,隐含疲惫的沧桑。她唇含讥讽,目光冷漠如冰,望着渐渐出现在视线当中的浩荡的队伍。 御辇缓缓行至天台前,还未曾停下,金翎突然转身,一把抱起她。他毫无预兆的行为,令如陌心中一惊,面色微微变了变,瞬时扫了眼台上的众人,欲挣扎着推开他的手,改为收拢了指尖,尖利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透过厚厚的衣袍,深深的掐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透出,漫过她指尖的肌肤。一丝丝粘腻的血腥气,淡淡的弥漫于空,在他二人的鼻尖萦绕,随即被冷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金翎神色一顿,脸色有些发白,感受到她投射而来的冷厉视线,却依旧笑得灿烂如朝阳。手臂上尖锐的痛感传来,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望着她笑,面对她的恼怒和无奈,他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拿眼角瞟了眼身后脸色煞白的黑衣男子,他唇边笑意加深,若无其事的抱着她,运起轻功,脚下一个使力,便腾空而起。两个大红的身影脱离了华丽的御辇,在漫天飘雪中,不急不缓的飞往高处的天台。 她喜袍的长长的拖尾在风中扬起优美的弧,往后飘飞,她却丝毫没有生出半分的浪漫情怀,反而令她想起了隐香渊里无数个快乐的日子,他曾如金翎这般,抱着她在杏花雨中穿梭飞翔,任欢乐的笑声传出很远去。 转过头,向身后的人群中望去,那抹黑色的孤寂身影,一身悲绝的气息,穿过了人群,带着冬日里凛冽的寒气,一点一点,透进她的心里。她的眼中,看不到别人,只有那隐忍的悲伤的男子,仿佛立于天地之间,唯他一人而已。 南宫晔静静的立在人群当中,目光望着那两个似是要融在一起的红色身影,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冰冷而麻木。 金翎抱着如陌稳稳的落在了皇后的面前,因他在人前张扬惯了,皇后及众臣对他的这一行为不但不觉得奇怪,反倒认为很正常。 金翎放下她,躬身向皇后行礼问安:“儿臣见过母后,听闻前些日子母后凤体违和,儿臣几次进宫,可御医说母后需要静养,不宜有外人打扰,因此,儿臣一直未能前去探望,还请母后宽恕!不知母后凤体,现下可好些了?” 皇后看了如陌一眼,面色微微一变,看她这身装扮,虽然不易分辨是男是女,但凭她一个女人的敏锐直觉,眼前的男子,更像是一个女子。她目光陡然凌厉,看了如陌半响,朝身边的贴身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宫婢会意,不着痕迹的悄悄退了出去。皇后这才淡淡道:“本宫身子已无大碍,太子有心了。皇上龙体不适,不易出门受凉,今日,本宫就代表皇上,为你们主持大婚。” 金翎笑着道谢:“多谢母后成全。母后凤体安康,儿臣就放心了。” 礼乐声齐响,大婚仪式正式开始。金国历代习俗,除皇帝大婚无需拜堂之外,其他人婚嫁不拜堂便不成婚。在礼官宣读完繁复的仪式前言,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大雪依旧纷飞,没有半点停顿的趋势,后方无人站立的土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人们的肩头渐渐的湿润,雪融化成冰水,渗透了肌肤,冻结了血脉。观礼的人群经不住严寒的侵袭,慢慢散去,仅留下少数人,不愿错过皇室难得一见的婚礼仪式,便零零散散的远远站着。 南宫晔静静的望着那个红色的背影,雪花凝结在他的眉睫、鼻尖,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庞,使得他远远望去,整个人似被厚厚的一层冰霜包裹着,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发上积雪愈多,少量融化后渐渐渗入了头皮,冰冷的让人发颤,他却不曾抬手拭去。因为他需要这种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自己还存有一丝温度。 他面上的表情是悲凉过后的木然,在听到礼官大呼“一拜天地”的时候,僵硬的身子还是控制不住的颤了一颤。 如陌微微犹豫,在金翎悄悄拉了她衣袖时,与他一起拜了下去。 起身的时候,她看到南宫晔眼中眸光的碎裂,对他而言,这一拜,是拜别了他们曾经的誓言和过往的一切。 望着他如一个冰雕一般立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拜堂,他独自一人将所有的痛和苦涩强咽于心,叫她怎能不心疼?即使这场婚礼只是一场交易,但是她不说,他又怎可能知晓?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机会对他说,她只能选择让他亲眼目睹她和别的男子拜堂成亲,这是何等的残忍!而她……却还是拜了下去。 “二拜皇后——” 转身的刹那,金翎侧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你不专心!” 金翎的语气中有着微微的愠怒,但他的嘴唇,却是一贯的上扬,带笑的眼眸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悦。她不禁有些佩服金翎,一个人的伪装,竟可以做到如此的彻底!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觉得他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抓住机会跟她调情,逗她一笑。 两人又是一拜。透过珠帘,望着眼前高高在上拥有滔天权势的金国皇后——她的母亲,正在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仿佛她在她的眼中,只是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般,连引她一笑都不配。 “夫妻交拜——” 夫妻二字,如惊刺般,狠狠的扎进了南宫晔的心里,尖锐的刺痛自心间,迅速的扩散开来。 狂风肆虐,大雪纷飞,凛冽的寒气将他紧紧的包围,他消瘦的颀长身躯在风中飘摇欲坠,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在胸腔中不断的翻滚,涌上喉头时,他大力的吞咽,却仍然阻止不了入口的腥咸。他唯有咬紧牙关,抿紧唇瓣。 这一拜,他的爱人真的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他仿佛沉浸在一场噩梦当中,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这个噩梦,却是他的人生,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便只能继续在梦里徘徊。 她也曾为他披上嫁衣,可他却让她自备花轿入府,没有拜堂就已送入了不是洞房的洞房。他甚至连喜服都不曾穿上,去见她也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警告。 原来他曾经对她有那么多的不好,若那时的他,能料到有这么一日,他一定会好好的把握机会,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他会抛掉所有的猜忌,用生命去珍惜她……可惜,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如陌定定的站着,侧眸看到他越发苍白的脸庞,染上了绝望。那一刻,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而天地苍茫之间,她的眼中,只剩下他悲伤的目光。 这一次,她要如何才能拜得下去? “夫妻交拜——” 礼官见她半响都没动,便又喊出一声,这一声,比方才的那声更为响亮。 她微微一愣,见金翎望过来的目光中隐有一丝冷意,但她尝试着弯腰,却还是无法拜下去。她终究无法在那悲凉的眼神中,与他人行夫妻交拜之礼。她害怕他的绝望太过浓烈,浓烈到……等不到她解释的那一天,他便会倒下。他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人拜堂?他明知这样只会令他更加痛苦,可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不放过自己? 金翎见她愣着不动,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猜测着她是否被太子逼迫,才不得不嫁与太子。都在想着有哪个男人愿意跟个女人似的,去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就算那人贵为太子,也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吧。 岑心言也不催促,只是用看戏的眼神,望着他们二人,唇角的讥讽之意更甚。 金翎扬唇,看似戏谑的笑道:“美人儿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到现在才发现本太子我风流倜傥,俊美得不似凡人,一时看走了神?这可不成,怎么也得行完了礼,等咱入了洞房,到时候……本太子一定任你看个够,哈哈……”他说话时的语气极为暧昧,说完便大声的笑。悄悄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如陌一怔,扫了眼四周,见所有人皆带着猜测疑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连忙敛了思绪,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南宫晔的目光和思想。 “夫妻交拜——”礼官洪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如陌咬着唇,渐渐的弯了身子,在即将拜下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在风中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她心中一慌,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刻奔至他身边扶着他,却见他稳住了身子,慢慢的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孤寂萧瑟的背影。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离开就好。看不见,便不会那么悲伤。 南宫晔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在半空中飘浮着,就如同那些在风中飞舞飘零的雪,找不到自己的重心所在。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头昏昏沉沉…… 他强压住身体所带来的不适,缓缓的转身。空蒙的眼神,望见的,是天地间苍茫的一片白,漫无止境。他告诉自己,不能倒在她的面前。 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凛冽的呼啸,发出呜呜的声响,似是苍天对于世人的怜悯和悲叹。 他艰难的行走在这一方陌生的土地上,漫天的飞雪,迅速的掩盖了他深浅不一,几乎是一路拖着走过的脚印。猩红的鲜血,抑制不住的自口中流淌而出,仿佛一条永远不会干涸的小溪。 眼皮从几时开始,变得这般的沉重,沉重到,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抬起。 累,好累!他感觉自己好疲惫,疲惫到连呼吸都成为一种累赘。 忽然觉得这样的雪天,应该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做,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可是,现在还不行,他还未能离开她的视线。 坚持,再坚持一下……不能在她面前倒下,不能…… 他不是别人,他是南宫晔……即使再艰难,他也一定可以做得到。 几欲合上的双眼,偶尔勉强睁开一丝的缝隙,只为辨别前方是路还是墙。僵硬而麻木的双腿,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子,在茫茫大雪之中,留下了一道蜿蜒的长线,一直朝着天台之外延伸而去。口角滴落的殷殷红色,在新雪的覆盖下,逐渐的隐没。 天台上,婚礼仪式即将结束,岑心言见百官沉默不语,微微凝眉,语气淡漠中隐含嘲讽,道:“众位大人为何不祝贺太子与太子妃新婚大喜?莫非,各位大人对这桩婚事还存有疑议?” 百官连道“微臣不敢”,随即便上前向金翎如陌二人表示恭贺。 远处的天空忽然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于雪茫天空,仿如血色喷溅在一张白纸之上,绚丽夺目,却又迅速的消逝无踪,来不及捕捉。 金翎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唇角微勾,随即开怀畅笑,对百官应付自如。 如陌蹙着眉,静静的站着,偶尔回头一瞥,正好看到岑心言的贴身宫婢,从她们身后的方向出现,目光时不时的望她一眼,带着几分猜疑。她暗暗一惊,初到天台之时,这个宫婢还在岑心言的身边,是何时离开的,她竟没有察觉到。 那宫婢快步走到岑心言的身边,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岑心言脸色微变,目光顿时一利。这个男子在太子府不准下人近身,也不让人伺候,分明是害怕被人识穿其女子身份。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当她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霎那,她就觉得这是一个女子,而非男子。(未完待续) 第97章 三次大婚(2) 此人女扮男装接近太子,并以男子的身份嫁人,想必背后大有原因。而太子与她多日来同处一室,就算不同寝,也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端倪,那么只能说明一个原因,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种协议,绝对与她有关。 岑心言冷笑,原本还想多留他一些时日,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来人——”侍卫应声而至,单膝跪地,颔首听命。岑心言目光定定的望着被珠帘挡住的如陌的脸,冷声下令:“带太子妃,去验身。” 那几名侍卫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抬头看看皇后再望向太子妃,一时间怔在那。百官更是诧异,这仪式刚刚结束,好端端的,皇后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一般只有女子才需要验身,查证是否贞洁,这一个男人验什么身啊?难不成还能把一个男的验成是女子不成? 如陌心底一震,面色蓦地一变,双眉微锁,手不自觉的握紧。她竟然要验她的身?莫非她发现了什么?她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不曾有过破绽。 金翎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瞬间又恢复如常,转身面对皇后,笑道:“儿臣不明白母后这是何意?” 岑心言面无表情,冷声道:“本宫怀疑太子妃女扮男装,有意图的接近太子,图谋不轨。” 众人一愣,太子妃是女子?百官目光齐刷刷看向如陌,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来回的打量。先前没注意的细节在这刻意的观察之下,显得愈发的清晰。看那纤细的身躯,单薄的双肩,优美的颈项,还有露在外头的娇小玲珑的耳垂,无一不是女子的特征。可一个女子为何要扮作男子嫁人?她难道不知道,一旦被拆穿,便是欺君之罪! 金翎忙恭声道:“母后多虑了。” 岑心言冷哼一声,看向仍然镇定如初的如陌,此女子在这一刻还能保持镇定,看来不简单。她让侍卫去为太子妃验身,无论太子妃是不是女子,太子的脸上都不会好看。试想,由古至今,有哪个男子娶妻,还需要验证新娘是男是女?而她,就是要他们难堪。 她抬高下巴,斜眸睇视太子,曼声道:“是不是多虑,要验证过,方能知晓。”说罢,凌厉的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还愣在一旁的侍卫,侍卫们身子一哆嗦,慌忙领命,朝着如陌而去。 “慢着!”如陌沉声喝道。即使隔着珠帘,看不清她的眼睛,但那几名侍卫也还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冷厉之色,不由自主的顿住脚步,为难的左右看着。他们可没忘记统领交代的话,既不能违背皇后,也不能得罪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如陌直直的看向岑心言,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低沉着声音,道:“皇后娘娘,您说我是女子之身,可有何凭证?难道就因为您是一国之母,单凭一己毫无根据的怀疑,便可随意的将他人的尊严,践踏于脚下不成?” 岑心言忽的笑了,笑得肆意而张扬。缓缓的朝着她走了几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冬日寒冷的寂静空间里,入耳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晰而沉闷,她立在与如陌相隔十步远的距离停住,看住她,傲气扬声,道:“是又如何?本宫做事,向来都是凭个人喜好,谁人敢有异议?” 说着转眸朝着周围的人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众人连忙低头,表示不敢有任何抗议。 岑心言讥讽的笑着,目光重又回到如陌的身上,冷声道:“本宫身为一国之母,掌控天下人的生死。本宫的怀疑,不需任何凭证,而他人的尊严,与本宫何干?” 她说得如此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如陌禁不住冷笑出声,眼前这个狂妄傲慢的女子,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曾经,她的母亲,是那样的温婉贤良、善解人意,疼她入骨,爱她如命,一个人心底到底有多深的怨很,可以让她改变的如此彻底?? 金翎暗自一凛,以皇后的脾性,若执意要为她验身,谁也阻拦不了。看了看天色,这时辰,他的人也该到了吧。 这时,一个青衣小侍,穿过众位大臣,面带焦急之色,来到金翎的身旁,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不好了,太子殿下,那个宫女和詹御医……死了!” 金翎一惊,目光顿时变得锐利。“怎么回事?” 那青衣小侍低声道:“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詹御医和那个宫女也答应了要在百官面前,证明皇后下毒谋害皇上和太子殿下。可是,当我们的人安顿好他们二人之后,再去接皇上出宫之时,却发现皇上根本不在寝宫,皇上平常用的龙枕也不见了踪影。而后,我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皇上,只好先带着詹御医他们二人来此,却不想,在半路上遭到几十个黑衣高手的伏击……” 金翎平静的问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几十个黑衣高手,绝不会是皇后的人,他之所以选在这时候动手,就是因为他已经得到很确切的消息,皇后的人已经分为两批调往了封国,似乎是为了寻人。而此次出现的诛杀人证的大批高手,究竟会是谁的人? 青衣小侍回道:“还没查到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不过……”他说着有些犹豫,目光微微闪烁,金翎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快说。 “我们的人在打斗现场,发现了……这个东西。” 金翎接过青衣小侍手中的一小块黑色衣袍一角,很普通的颜色和布料,从衣角的边缘来看,显然是被利刃割落,然而,握在他手中却是那般的沉重,他望着手中之物,漆黑中一抹浅淡的暗红印记,心忽然间像是被人用力的戳了一个大窟窿,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往里灌着,整个身子,瞬间便冷了个透彻。 他唇边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脱离了伪装,生生的变成了嘲讽,还有一点点淡淡的不易觉察的伤痛。但也不过维持了片刻不到,便回复了自然。转头望向两道同样凌厉的目光对视中,无声较量的皇后与如陌二人。 如陌微微抬头,面色决然,声音出奇的冷静,道:“既然皇后娘娘并无凭证,那么,请恕我难以从命!” 要她接受别人为她验身,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是一群侍卫,就算是宫女,她也绝对不会同意。此时翻脸闹僵,虽然很不理智,但事已至此,她没有选择。也不知金翎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转眸看了眼金陵,见他虽然仍是笑着,但眼中分明多了一丝沉重,不如先前的轻松笃定,不由得心中一沉,莫非他的计划出了差错? 岑心言见她竟敢当众正面与她这个皇后交锋,不怒反笑道:“你的胆子,果真是够大,不过,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敢、不、从、命!”说着对身边的侍卫一挥手,冷了眸,厉声重复了先前的吩咐,道:“带太子妃,去验身。” 那侍卫再不敢犹豫,毕竟在这里,皇后为大。领了命,便齐齐向如陌大步走来。 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如陌还未做出反应,金翎已经站在了她的前面,横了双臂,将她挡在身后,对着侍卫们大声的喝道:“站住!有本太子在此,谁敢动她?!” 他收起了平日里所有放荡不羁的表情,清俊的面容沉着肃穆,微微眯起的双眼,迸射着阴鹜的神色,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萧杀气息,将那群侍卫震得直往后退,最后也没能立住,都往后倒去。 所有人都怔住,无人见过这样的金翎,他们印象中的太子,失忆前,聪明睿智,温和谦逊,失忆后,则常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而此刻的他,就仿佛是一头沉睡多年的狮子,突然间苏醒过来。 如陌微微一怔,疑惑的望着挡在她身前的金翎的背影,她从未想过金翎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护着她,他不是一向善于隐忍吗?以他八年之间将自己变成另外一种形象来看,不可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实力,与皇后正面冲突,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金翎此刻也有些怔愣,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做,只是当时的一种很自然地反应,就是想在她前面护着她,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样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冲动时刻,当冷静下来之后,他自嘲一笑,其实身后的人,何须他的保护!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儿,眼底深藏着一种莫名的复杂情绪。皇后让人为她验身,这,绝对不行! 罢了,事已至此,那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不如,就赌这一回!用他的性命,和这个江山,赌一个人的底线。 岑心言一时不妨,竟被他的内力震得退后了一大步,心中一惊,她一直都知道金翎会武,却没料到他的内力竟如此深厚,看来这些年,他并没有荒废。她忽觉心头一跳,莫非他这些年的荒唐都只是一个假象,为了降低她的戒心?可当年的那碗药,她明明是看着他喝下去的。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想到此,岑心言更觉得金翎不能留,稳住身子,面色阴沉,道:“太子这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抗本宫懿旨吗?太子你素来行事荒唐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本宫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你眼中,可还有‘孝道’二字?” 金翎神色镇定,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冷硬,道:“儿臣不敢!儿臣并非有意冒犯母后,只是儿臣才刚刚与太子妃拜过堂,母后便让人为她验身,这似乎有些不妥,也不符合您身为一个长辈应有的德行。而她,既已成为儿臣的妻子,不管她是男是女,儿臣都有责任保护她不受人欺凌!” 如陌心中微动,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又何必如此认真?在这个时候,以他的性格和立场,应该选择放弃她,和她撇清关系才是,为何他不但不那么做,反而还要刻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强调她是他的妻子,说保护她是他的责任。 岑心言冷笑道:“不管她是男是女?呵!看来……太子本就知晓她身为女子的事实,否则何以如此相护?太子妃女扮男装嫁入皇室,罪犯欺君,太子你纵容包庇,与她一起,戏弄本宫与皇上,你们二人,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来人——”她面色阴郁,眸光狠厉,猛地一甩袍袖,衣袂划空,在冷风中呼呼作响。 众人见皇后凤颜大怒,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侍卫们忙跪在她脚下,颔首听令,心中却叫苦不迭。 岑心言直盯着金翎,一字一句道:“传本宫懿旨,太子失德败行,欺君罔上,现除去他太子之衔,将其二人打入天牢,等候皇上的裁决。” 百官皆惊,废太子,乃国之大事,虽说他们都知道大权握在皇后的手中,但如此明目张胆废除太子之位,不经过皇上的同意,实在是令人震惊不已。 “皇后娘娘,这……恐怕不妥!”一位老臣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乃我朝唯一皇嗣,若是废了太子,将来待皇上百年之后,何人来继承皇位,一统我金国江山?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请皇后娘娘三思!” 朝臣们往往就是这样,有一人出头,便会有一群人跟着附和,但是最后,倒霉的却都是出头的那个人。 他本是实话实说,然而,他忘了,他面对的是皇后,一言不慎,便可招来杀身灭顶之灾。 岑心言冷眸睇视,看着近半数的大臣都在为太子求情,心中微微一冷,若不是今日之事,她还真不知,从何时起,竟有如此多的大臣们,都成了太子的人。她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最先求情的那位大臣身上,不疾不徐的缓缓重复了他其中的一句话:“待皇上百年之后?!林大人,你就这么盼着皇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林大人已是面如灰色,扑通一声跪下,冷汗自额角渗出,在冷风中未滴落却已然凝结。盼着皇上死,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只怪他一时大意失言,又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被皇后抓住了把柄,要想全身而退,看来是很难了! 他伏跪在地,连连叩首:“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一时失言……绝无它意,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岑心言冷笑不语,众臣更是低下头,不敢开口。 风一如既往的肆意狂卷,卷落了雪花飘进了天台,落在了天台的廊柱之上,紧紧的贴附包裹着,看不见原先的雕画,只剩下冰冷的一片白。 时间如即将干涸的沟渠流出的水滴,一滴一滴,都是艰难。 冷冽的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把钢刀架在众人的颈项,稍不留神,便是头断魂飞。 过了许久,忽然有一声凭长的叹息幽幽传来,带着许多的无奈和数不尽的沧桑之感。(未完待续) 第98章 婚礼异变(1) 那声叹息,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入耳已是浅淡的几不可闻,却让众人不自觉的带着疑惑回头去望。 只见天台后方离得较近的玄德殿门前,众禁卫纷纷让道两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缓缓自殿内步出。他头戴黑玉冕旒,身着绣有九龙飞腾图案的明黄色龙袍,彰显其主人至尊无上的尊贵身份。俊朗的面庞,不复往日的冷酷威严,微微凹陷的双眼迸发出的犀利目光,在望向天台上暗红色的身影时,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和伤感。 “皇上!!”众臣或惊或喜,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皇上半年来缠绵病榻,不曾听说病情好转,怎会突然出现在此?他们转头看向皇后和太子,见他二人的面上皆有意外之色,想来皇上的出现,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丞相最先醒过神来,连忙下了天台,快步来到皇帝跟前,一撩衣摆,便跪在雪地中参拜。众臣皆回神,随后跟至。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翰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众卿家平身。”众臣谢恩,金翰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那个暗红色的身影。 岑心言在看到金翰出现的那一刹那,心中一惊,皇宫里的禁军统领是她的人,而金翰被囚禁在寝宫,有禁军的看守,他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莫非金翎成亲是假,目的便是趁她出宫之际救出金翰?看来是她大意了!金翰一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若是此时,再有人能拿出她毒害皇帝的罪证,那么她,今后恐怕再难有翻身之日。握了握拳,目光冷厉,面色决然,实在不行,就算是以卵击石,她也要拼上一把,哪怕是同归于尽!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经生无可恋。 金翎虽有意外,却并无太多的惊讶,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的父皇,维持着先前护如陌在身后的姿势,只是双臂早已放下。父皇的出现,在他见到那片断袍衣角之时,便已预料到了。那衣角上的暗红印记,为他父皇的暗卫专用,而他费尽心机所寻到的证人,就这样,被同是受害者的他的父皇,派人诛杀,他一直以来等待的绝好时机,因为漏算了父皇的心,而全盘崩溃。如今之局,他与皇后的较量,谁胜谁负,似乎已经不在他们二人的掌控。 如陌仍然站在金翎的身后,面色平静淡然。见金翎不动,她亦不动。金翰的出现,使得局势瞬间变化,绝非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金翰缓缓踏上玉阶,来到岑心言的面前。他面色温和,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笑意,柔声道:“皇后,外边天凉,有什么事,跟朕去大殿里再议。”说罢回身拿过跟在身后之人手中托着的白色狐裘披风,便欲给她披上。 岑心言神色微变,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手。见他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有前些日子的愤怒,而是恢复了从前那种带着情深的温柔神色。 她暗自疑惑,在她软禁他的这段日子里,她一有空便去折磨他,羞辱他,以此为乐,当时的他,不是很后悔,也很愤怒吗?那他此刻又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他想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更好,既然他喜欢自欺欺人,那她不妨再成全他一次,但要她再像从前那样假意讨好承欢,是绝不可能。想到此,对着金翰勾唇一笑,这一笑没有妩媚,不是欢喜,而是极尽嘲讽之意。不再看他一眼,只微微昂着头,与他擦身而过,径直往玄德殿而去。 金翰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微暗,唇边的温柔笑意渐渐的染上了自嘲,半响才将手中的披风丢给身后的宫人,继而看向金翎的眼神,极为复杂。“你比朕想象的还要聪明,但有的时候,太聪明了,并非好事。戚统领是朕的人,曾跟朕戎马杀敌,平乱定江山,从一个士卒到几万人的皇城守卫军统领,不是他人给一些恩惠就能收买得了的,即便你是将来的皇帝,但你,毕竟不是朕。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风流太子,安心的等待朕把江山交给你的那一天。其它没可能的事,就不要多想。”说罢扫了一眼天台的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向金翎的身后,转身进入大殿之时,别有意味的望了如陌一眼。 那一眼,金翎熟悉之极,第一次见,是在八年前,造就了他母妃的死。 抬目四顾,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皇城守卫军包围,城墙上隐约露出的弓箭在雪地银光的反射中,散发着森冷的寒芒,他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回过身,他轻轻抬手,撩起挡在她眼前的珠串,那张绝美的脸庞便呈现在他的面前。面对茫然未知的下一刻,他的眼中忽然就多了一丝伤感。望着她清澈的眼眸,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叫出了心中的那个名字:“如陌……” 如陌面色微变,怔了一怔,他,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原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你怎会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金翎一只手不自觉的就抚上她的脸庞,如陌连忙躲开,眼中充满疑问,她料到金翎能看出她是女子,但她绝对没想到,金翎竟连她的身份也知道。 “从我抱着你回太子府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在我的妃子闯入寝殿,你和衣躺在我的身侧,被子蒙住了你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美丽,和你以前蒙了黑色面纱的样子一模一样。”金翎缓缓的说着,面容清俊柔和,眼中情意渐浓。 如陌蹙了眉,难道他们以前就见过?黑色面纱?她一般都是戴着白色面纱,很少用黑色……忽然一个身着布衣却有着高贵优雅气质的身影闪现在脑海,她惊讶的望着眼前这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脱口而出:“你是……阎清?!” 没错,阎清一定是他的化名,那时候,他应该带了人皮面具。江南第一庄的背后主子,便是金国的太子,她竟然没想到!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她无法将他与记忆中温雅飘然的男子相吻合。 金翎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他忽然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很凉,但是很柔软,柔软的像是要融化了他早已冰冷的心。 如陌一愣,很自然的便要挣脱,却见他望过来的复杂目光中,隐含了一种毁灭与重生的较量,仿佛在暗暗下着某种决心。胜则生,败则亡。 这样的金翎,她仿佛从不曾认识过。不由唤道:“太子殿下……” “看到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了吗?那本是我用来牵制皇后手中禁卫军的皇城守卫,如今却成了架在你我颈间的锋刃。不过,你别担心,我,会保护你!”金翎定定的望着她清澈的双眼,直望到她眼里去。他从她美丽的眼眸当中,看到了一刹那的失神,还有微微的一丝动容,他忽然觉得如果可以一世就这样看着她,那该有多好?他笑,认真的重复了那句话:“我会保护你。所以你……不必担心。” 他的神色,那样坚定,而他此刻的笑容,是她二人相识至今,见过的最真心的一次。她忽觉心中一乱,面色也变得极不自然。唇角尴尬微牵,这样的金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心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不安。她张了张口,想说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我……” “我们走吧。”金翎望着她略带拒绝的表情,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果决道,“莫让父皇母后等得久了。” 玄德殿,金砖碧瓦,华美中大气超然,梁柱之上雕龙腾空,气势恢弘。 金翰与岑心言并排端坐在高位之上,百官分立两旁。 金翎如陌二人静静的立在大殿中央,没有行礼,也没开口说话。金翎不曾松开她的手,反而越握越紧,交握的手心,渐渐有些湿润。 金翰面色沉了沉,欲开口斥责:“太子……” “皇上!”金翰话才出口,便被岑心言冷声打断道:“太子多年来,失德败行,今又纵容太子妃女扮男装欺瞒君主,戏弄臣妾与皇上,实在罪无可恕。臣妾已经下了懿旨,废除他的太子之位,想必皇上您也都听见了,如今还当众称他为太子,难道您是想昭告天下,臣妾的懿旨可以不作数的吗?” 金翰一愣,眉头皱起,望着她的眼中尽是无奈之色。暗叹了一口气道:“皇后误会了,朕曾说过,皇后的懿旨就等同于朕的圣旨,又岂会不作数?只不过,废太子一事,事关重大,怎可因这些小事,随随便便说废就废呢?” 岑心言眉梢一挑,转过头来与金翰对视良久,唇角冷笑,道:“小事?皇上认为,欺君也算是小事吗?哈……那好啊,往后天下臣民百姓,都不必再遵守君臣之道,都可随意欺君,戏弄皇上,反正都只是小事,而已。您说呢,皇上?” 金翰面色变了几变,望着她讥诮的表情,半响没做声。她一定要在群臣面前如此与他针锋相对吗?见她面上神色决然,看来今日若不给她个交代,是难以过去了。转头望向安静的如陌,沉着声问道:“太子妃,皇后说你是女扮男装,嫁入皇家别有所图,可有其事?你的身份,可曾向太子提起过?” 他的目光异常凌厉,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如陌暗暗冷笑,他这是想保自己的儿子,选择牺牲她吗?这金国的皇帝对金陵也不是全然的无情,至少还有几分在意,不论是出于父子之情,还是出于为江山考虑。 她微微一笑,但还未开口,金翎已抢先道:“父皇……” “朕没问你!”金翰浓眉紧皱,对着金陵,怒声呵斥。他这个儿子一向聪明过人,应该明白他是想保住他,可他为何还要强出头,难道他也动了真心了?这心思一转,目光顿时变得晦暗难明,若是他的儿子也如他这般情痴,那将来,金国未来的江山还有什么指望,不行,他绝对不能让他的儿子也走他的老路。 金翎在他的大喝之下,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两步,迎上金翰的目光,大胆的与其对视,表述自己的决心,再出口的声音也重了几分,道:“父皇,您又想故技重施吗?为了您所追求的和局,八年前,皇后欲下毒害我,因为我是您唯一的儿子,为确保江山后继有人,您选择了牺牲我的母妃,让我八年来有痛不能言,有仇不得报。八年后的今日,您又想牺牲我的妻子……既然您爱皇后至深,便应该懂得爱一个人的心情,但是,为了讨您爱的女人欢心,您就要牺牲儿臣所爱,您……太自私了!这一次儿臣,绝不会同意!” 他每一句,咬字极重,如闷雷贯耳,清晰而沉重。金翰心底一震,面上却并无表情。他的儿子说的没错,他确实很自私,他一直在平衡着爱人和江山,任何威胁到这其中一方的人或者事物,他都会铲除。而当这两点相互冲突的时候,他便会在暗中去平衡。八年前,皇后欲给太子下毒,那种毒男子服用轻则会使人失去记忆,性情大变,重则活不过三日,而女子服用会在一个月之后吐血而亡,此毒无解。太子是他的唯一继承人,他自然不会让他出事,所以暗中将毒调换给了太子的生母苏贵妃,既成全了皇后,又保全了他的儿子。这便是太子所说的和局。 如陌感觉到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她猜到他的母亲不会真如传言所说是被他气死,但也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死因,金翎他,要笑着活过这八年,心里一定很苦。她用力的反握住他的手,这一刻,她想给他一些力量,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金翎略显激动的面容,在感受到她手心传递过来的力量,回头对上她带着温暖的安抚目光之时,忽然间,整个人就平静了下来。 众臣开始议论纷纷,原来苏贵妃是这么死的啊?皇后毒害太子,皇上不但不将其治罪,反而还害死了苏贵妃!这个消息,真让人难以相信。 岑心言怔了怔,面上的神色变得复杂难辨,那件事,金翰不但知道,而且还掉了包!他以为他这么做了,她就可以原谅他了吗?她冷笑着不屑的哼了一声! 金翰脸色阴沉,见大臣们议论之声越来越激烈,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不由怒从心起,对金翎斥道:“身为太子,你要懂得分寸,没有证据的事随便说出口,如何取信于人?” 金翎笑了起来,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眸中怨痛渐深,抬眼死死盯住金翰,方道:“证据?儿臣有没有拿到证据,相信父皇您要比谁都来得清楚!这八年来,皇后的每一件事,虽巧妙却并不高明,凡事皆有迹可查,而我搜查到证据,又何止一两次,只可惜到最后都被人莫名其妙的毁去。我一直都很奇怪,究竟是谁一直在暗中帮助皇后掩盖她的恶行,在我金国能有如此强大的势力?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皇您!呵呵……我真是傻,我现有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和您斗,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的声音,平静到极点,只是在那平静中却无奈的透出一丝丝悲凉的味道。 从怀里掏出那黑衣人留下的证物,两根手指捏着一个角,将那有着暗红印记的一边正好展现在金翰的方向。 金翰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眸中怒火渐炽,手抓住龙椅的扶手,越收越紧。金翎这是在威胁他,逼他做一个选择,究竟是要爱人还是江山?他一直都知道这局棋,不可能永远都是和局,总要分出个胜负来。而金翎和皇后这几年来暗中的所做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的耳目,应该说是,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金翎想要拉拢的皇城守卫军统领,还是一直被当做皇后心腹的皇宫禁卫军统领,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他金翰的人。 金翎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继续木然道:“这些年来,您对皇后包庇纵容,任其胡做妄为。我自母妃死后,忍辱偷生,为求保命,只得在人前故作风流放荡,好似为寻求安逸奢靡的生活,而向她摇尾乞怜,亦背负着气死母亲的罪名,为世人所唾弃。八年时间,足足八年时间,我暗中苦心谋划经营,只为等待一个时机。当半年前父皇您突然染病,卧床不起,我便料到其中定有问题。皇后善于毒术,我用足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查到父皇您用的龙枕是经过有毒的药材熏染而成,那种毒气一旦侵入人的身体,中毒之人,每到夜里,便会承受锥心刺骨之痛,无法安睡。待到白日里,即使睡了,也会被梦魇缠身,苦不堪言。我以为,父皇您经过这些日子的痛苦折磨,能看清是非,有所醒悟,可是,我还是错了。我本想趁皇后势力空虚之时,借着我大婚之机,带出我早已寻到的能证明皇后毒害你我的证人,准备救您出宫,然后在天下臣民面前揭开皇后的恶行,还我金国一片安宁,可谁能想到,就在半个时辰前,您竟然为保皇后,派去皇卫诛杀人证灭口!我,谋算到了一切,却唯独算不到,父皇……您的心。”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不禁停下微微喘息后,又道:“一直起来,我都以为在父皇您的心里,江山社稷最为重要,原来,竟是我错了……”他唇含淡讽,语气依然平静如常,然而,他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却仿佛含血带泪,让人的心,不自觉的抽紧。如陌冷眼看帝后二人面色铁青,这世上就因为有了这些残忍绝情的父母,才造就了如他们这般不幸的人生。她侧眸看金翎,他淡笑的面容掩盖了埋在心底的看不见的伤痛。但那种痛,她能懂。 这一个又一个如惊天悍雷的消息,令堂下众臣皆是瞠目结舌。虽然没见到证据,但太子敢公然当着帝后的面说出来,想来也是不中亦不远矣。一时间,百官哗然,议论纷纷。 “皇上是被人软禁了?不是生病了吗?” “怎么又是中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子的荒唐都是做给皇后看的假象啊!” “皇后软禁皇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金国怎会有这样的皇后?” “这简直就是妖后……” …… 金翰眼中的怒火逐渐转变成冷光,余光见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岑心言,心中突地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陡然升起。(未完待续) 第99章 婚礼异变(2) 众人还在愤愤然议论之中,只听“啪”的一声响,自高位之上传来,百官连忙抬头去望,只见皇帝坐着的龙椅左边的扶手在皇帝盛怒之下,一掌拍下,已然坍塌碎裂,金漆木屑,飞扬着散了一地。金翰目光阴鹜,冲着底下的众臣冷声喝道:“都给朕住口!谁敢再说一句对皇后不敬的话,朕立刻摘了他的脑袋。” 众臣一骇,见皇帝龙颜大怒,皆低下头,禁了口,不敢再言语。 金翰望向金翎,眼中的警告意味深厚浓重,冷声下令:“太子信口雌黄,岂可当真,朕是否被人软禁,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需尔等多言。来人——带太子妃下去验身,若果真是女子,便将他二人一起打入天牢,等候发落。有求情着,一律同罪论处!” 金翎一手拉着她,往身后那么一带,如陌对着的,便又是他身姿挺拔的背影。 金翎对着高位上的二人冷笑着,稍稍松了身后人儿的手,运了功,身子一动,如风影般朝着靠过来的侍卫旋身卷了过去。 侍卫们只觉眼前红影一晃,其中一人手中的剑便脱离了掌心。他们是守卫军中精编的队伍,每一个人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和考核,个个武功不俗,却不料,竟然如此轻易的便被人夺了剑去,连人家怎么夺得剑都没看清楚。当下大惊,心中暗道,太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单看这身轻功,已非一般人可及。 金翎夺了剑,迅速的退回原地,举起剑,当胸一横。挑眉冷冷望向高位之人。 金翰惊的站起身,指向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胸口起伏难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金翎一向懂得看时局,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什么都不顾了?金翰心中又恨又恼,却无处宣泄,只能大声斥道:“你,你这逆子,你要干什么?想反了不成?还不快放下剑!” 刀剑无眼,真打起来,便难以收场。若是伤到了金翎,有个三长两短,那绝非他所愿。金翎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孩子,他从来都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全他自己,可是这一次,他却偏要选择走不通的那条路。 金翎笑不离唇,眼中眸光愈冷,清俊的面容写满坚决的神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说过了,她是我的妻子,谁也不准碰她。别说是进天牢,就是验身,我也不准。” 他进天牢不要紧,他的父皇手段高超,为了让皇位后继有人,自然会想办法保他无恙。但是父皇一定不会放任有这样一个女子留在他身边。到那时,他再想救她,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不如就这么拼一把,为她,也为他自己。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好,好,好!朕的好儿子,你……果真是朕的好儿子!既然你要女人,不要江山,那好,朕就成全了你。”金翰怒极反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将他二人,拿下!” 百官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怎么转眼间,又成了皇上与太子反目?待他们回神时,见皇上龙颜大怒,太子又是一脸坚决,想来是劝谁也无用,搞不好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想到这,都不敢吭声,看侍卫围了上来,便纷纷往一旁退去。 如陌忽然间有些感动,金翎这是何苦?从相识至今,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哪值得要他以命来护?!她拉了下金翎的手,金翎回头看她,他冷峻的面容在面对她时,明显的柔和了许多,她便冲他淡淡的笑道:“太子殿下无需为我伤了你们父子之间的和气,这些人,我可以应付。” 金翎笑着摇头,那笑容中,苦涩渐浓,他低眸看了眼地面,又望着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又如何能敌得过几万禁卫军手中的弓箭,而且此处机关遍布,你我站立的这方土地,此刻还是平坦的,但也许下一刻,就会竖起无数的钢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 “金翎……”如陌动容,第一次不自觉的唤了他的名字,清澈的眼眸有一丝暖光闪过,面对金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说的没错,她武功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如何能敌得过一个国家的军队。而金翎毕竟是金国皇族的唯一继承人,金翰若还在乎他的江山,定不会真的赶尽杀绝。只是,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总是出人意料,掌控棋局的人,往往也会反被棋局所掌控。 金翎听到她唤他的名字,微微一怔后,猛地回过头,眸光遽然一亮,过去那种戏虐的笑容再次浮上他的唇角,只是这次却比以往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还是听你叫我的名字比较顺耳,不过,若是能把前面那个金字也去掉,那就更好了。呵呵……” 他低低的笑着,如陌顿时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调笑,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那些侍卫迅速的将他们包围在中央,她转过身子,与他以背相抵,做好迎战的准备。 金翎将手中的剑递了过来,她不接,只挑眉道:“你以为就你一人会夺剑吗?”说罢运起轻功,身形微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然一把剑在手,回到了起始的位置,连姿势都没变。若不是凭空多了一把剑,众人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一直冷眼旁观的岑心言,微微皱眉,只觉方才那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似有几分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金翰拧眉相望,心头窒闷。 大殿中央,两个红色的身影,在百名训练有素的高手围攻之下,身形翻飞急转,却总能迅速的回归到初始的姿态,以背抵背,将利刃指向敌人。 这一刻,没有较量,没有试探,亦无计谋,他们只是以命相依的战友。 手起剑落,几人倒下,几人替补。利剑搏击发出的铮鸣之声,不绝于耳。温热粘腻的鲜红喷溅在红衣之上,迅速冷却,与衣袍的颜色融为了一体, 金翰与百官们望着宽敞的大殿中央的激战,无一不是紧张的神色。看着鲜血染红了金色的地砖,在偶尔透过人群照射进来的一丝丝冷光映照中,反射出两个闪动着的血色身影,在极为默契的配合之下,仿佛一把双刃剑,朝着四周横扫而出,无人可以近身。 以他二人的武功,要战胜这百名高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是,单单这些侍卫确实不足为俱,但正如金翎所说,这间大殿之内,机关遍布,一旦启动,却不知要胜过多少倍百名高手的攻击。 冬日的冷风,无孔不入,穿过人墙的缝隙,吹刮到他们的脸上,丝丝的疼痛,入心刺骨。 就在她全力对付眼前不断攻来的敌人之时,三根闪着冷色银光的钢针,以迅猛之势,却又悄无声息的,竟然已经到了她的头顶。 这便是金国皇室独有的机关特点,速度超绝,力透千钧,却又无声无息,让人难以觉察,更无从防备。 当她感觉有异,抬头去望之时,头顶三枚钢针,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其中两枚正对准了她双眼的黑色瞳仁,那距离分毫不差。那极其锋利的钢针之刃,印在她瞳孔中,被无限的放大,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是一个惊慌的表情。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双眼必毁无疑之时,她的身子却在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推拒之下,整个人迅速的往前方跌了出去,那力道太猛,以至于她稳不住自己的身子,狠狠的摔倒在血泊之中。紧跟着,身后传来一声异常沉重的闷哼,带着强烈的压抑和隐忍,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心头,她慌忙回头去看。 一直钢针带着丝丝缕缕的鲜红,直直的钉在了她方才站立的那块染血金砖之上,而钢针划过的轨道中央,是金翎大力推开她之后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一道被贯穿的血口下方,细细的血箭,急急的喷射而出。 金翎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了个干净。利器入骨,刺穿血脉,一股剧痛袭来,猛烈决然。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淌下,划破血脉后汩汩而出的鲜红打在银光钢针之上,在冰冷的地上溅开了一朵朵透骨的冷花。 她心口一窒,一把揭下自己头上的彩凤冠,对那挡在眼前的珠串厌恶至极,也不去管究竟连带着扯落了多少根头发,精致而尊贵的头冠狠狠地甩在了那群侍卫的面前,冠上几百颗圆润的珍珠顿时四下飞溅,像是被海风卷起的颗颗浪花,朝着四面八方滚了出去,一个正欲伺机上前来捉拿他们的侍卫一脚踩上那珠玉,顿时脚下一滑,只听“砰”地一声,狠狠摔倒在地。 周围其他的侍卫,在这瞬间的惊变中,都顿住了身子,举在半空的剑都忘了放下。 如陌迅速的爬了起来,抓过他的手臂,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血口里隐隐现出的森森白骨,她只觉眼眶一热,低下头,猛地撕下一块衣角,迅速的缠上他的手臂,试图阻止那不断涌出的血液。金翎,你这又是何必,何必!(未完待续) 第100章 婚礼异变(3) 金翎见她眼眶泛红,便强忍痛意,微微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意,微喘着,轻声道:“没事,别担心。” 她咬了咬唇,蓦地转过脸去。他明明痛得要命,干什么还要为了安她的心,勉强自己笑成那样。若说之前,她还可以一直装糊涂,那么此刻,她又如何能再继续骗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知道又如何,她注定了要亏欠他。 “太子——”大臣们惊呼,却没一个人敢靠近。 “翎儿?——”高位上的金翰身子一震,目光立刻望向不知何时已开启机关的皇后,既惊且痛道:“心言,你……你当真连我最后的一个亲人都不放过吗?” 岑心言好笑的望着他,冷冷道:“我有说要放过吗?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欠我的,还多着呢!”说着手迅速的按上了另一个机关按钮。金翰大惊,慌忙过去阻止。 “站住!”岑心言厉声喝道,同时手抚上了最大的一个按钮。 金翰大骇,眼中闪过一抹惊惧的神色,立刻顿住了身子,急道:“别!好,好,我不过去。心言,你快把手拿开,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过去就是。”他太清楚那个按钮意味着什么,那是开启这里所有的机关的总按钮。一旦启动,将会万箭齐发,这玄德殿里的所有人,一个也跑不掉。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放给她那么多的权利,让她对皇族之事了解得太多。这些机关原本只有皇帝才可以掌控,他却经不住她一再的软语相磨,最终还是将这皇城里所有重要的机关都告诉了她,可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一日。 他也会害怕吗?岑心言忽然心情大好,只觉得,就这么一起死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她不会让他们死得太痛快,这场游戏,现在由她做主,她要慢慢,慢慢的玩。 手指微动,顷刻间,大殿之中,十二枚钢针快如流星般,划空而落,银色寒芒刺眼欲瞎。 如陌惊骇,一把拉过金翎,与他一起迅速的往后退了几大步,慌乱之下,竟忘记了那是他受伤的那只手臂。 金翎被她突然这么一拽,手臂受力,剧痛,立即传遍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瞳孔一缩,眼前有些发黑,身子一个不稳,便直直的朝着她扑了过去。那十二枚夺命钢针就在他的身后擦着他的衣袍划下,入地三分。 好险!!如陌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接住金翎,重力之下,踉跄着后退,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她望着金翎惨白的面庞,转过头,愤怒的目光直射向高台上的她的母亲灿烂的笑颜,她的心,痛到无以言喻。 她的母亲,总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她逼入绝境。 此刻的岑心言被仇恨蒙蔽了心和眼睛,她看不见她最爱的女儿望着她的幽怨伤痛的目光,她感觉不到女儿浑身散发的悲凉,若是她这个时候,转过眸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许她便能从那染血的长发下的双眼之中,看出点什么。可惜,她的眼中只有金翰痛苦的神情,她的心中只有报复的快感。所以,她的手,再一次动了。 这一次,只有六枚钢针,却是自三方而来,几乎封锁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金翎面色大变,一把搂了她的腰,抱着还在走神的她,旋身堪堪躲过了右侧的攻击,那冰冷的钢针,擦着他的手,带出了一条鲜红的血印。他顾不上痛,左侧的攻击又至,而此时,上方的锋刃已悬在了头顶。 这一刻,虽无刀剑相击,铮鸣震耳,亦无血花飞溅,触目惊心,然而,这每一个喘息的瞬间,却都是生死的边缘。 银光冷照,小小利刃嗜血如狂,杀人间,无声无息。三面夹攻,他二人早已是避无可避。 没有时间供他们犹豫,金翎把心一横,已来不及多想。唯一的方法,便是将她扑倒在地。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下两道利器破砖而出,尖利的锋芒直指如陌的双肩,金翎心中一慌,果然还是被他料中了,三面夹攻,只留一面生路,那么这条生路,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死路。可他们,却只能做此选择。 顾不得多想,他咬了牙,搂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往上一带,两人瞬间便掉了个方位。 如陌双眼蓦地睁大,张着嘴,却没有惊呼出声。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枚嗜血钢针,“呲”的一声,没进了他的肩骨。 身下之人,一大口血箭喷出,在她的脸上盛开着一副妖冶的图画。 她的双眼仍然睁得很大,却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红,仿佛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清澈。 他的血,在她的唇齿间,随着腥咸的滋味,蔓延。 金翎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身子已然痛到麻木,整个人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一口气。额头已是冷汗遍布,打湿了鬓角。 他强忍着钻心蚀骨之痛,抬起衣袖,费力的为她擦拭着她被粘稠血液糊住的双眼,感受到她的身子在轻颤。他将所有的痛苦压在眼底,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出口的声音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却无法连贯起来:“我真是……罪过,居然……把……这么美丽的脸……给弄脏了,咳咳,真是,真该死。” 如陌的心中此刻正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面对他时一贯平静的眸子荡起了波澜,她散乱的头发,沾着血珠,结成缕,贴上她绝美的面庞,血色的妖娆之姿。她咬着唇,看着他苍白清俊的脸,颤声道:“金翎,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金翎笑容微微一僵,眸光黯淡,因身子一波波的剧痛袭来,胸口起伏的厉害,他不禁苦笑着,喘道:“我也不想,咳咳,只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如此简单的四个字,于她而言,却是那般的沉重。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看看太子的伤势怎么样了?”金翰对着全部怔在一旁的侍卫,怒声呵斥。那不只是他对江山的指望,那还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转过头望向岑心言的目光中,沉痛,悔恨,愧疚,埋怨……不同的复杂神色,交错变换,朝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别过来!”岑心言冷声喝道,面上却是张扬的得意表情,看着他痛苦,她真的很开心,一想到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楚,这点痛,对他又算得了什么。“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的宝贝儿子,万、仞、穿、心,金翰,你,信不信?” 金翰俊朗的面容只剩下悲哀的神色,他停住脚步,目光沉痛,道:“我信,对你……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心言,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忘掉过去?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下心中的恨?” 岑心言挑眉,冷笑道:“要我放下心中的恨,除非我死……不,就算我死了,也忘不掉那刻骨的痛!”她的表情再一次狠厉,看了眼手下精致的机关按钮,望着金翰勾唇一笑,那笑容中笑带着几分残忍的味道。“金翰,看不出来,你的儿子还是个痴情种,为了一个女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你猜,我这一转,你的儿子,又会怎样?” “你……”金翰怔怔的望着她,几乎已经绝望。 岑心言欣赏着那张悲痛到绝望的面容,心情绝好。指尖微动,一点一点的转动按钮,极其缓慢。她就是要慢慢的欣赏他这难得的绝望表情。 金翰,你也会悲痛会绝望吗?你的绝望,是因为你的江山后继无人,还是因为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无论是哪种原因,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我就是要你绝望。 当那机关即将开启,她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而张扬。 金翎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连忙抬手去推身上的如陌,神色焦急的喘道:“你快走,她要对付的人……是我。以你的武功,现在离开,兴许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出去之后,从西北角离开,那里的守卫,相对薄弱一些……你,快,快走……” 如陌摇头,撑起身子,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她对他展颜而笑,剥离了过去的所有伪装,只是单纯的笑看他,坚决的再次摇了摇头。 她怎可能丢下他,就这样离去!她如陌,从不会抛弃任何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用手帮他擦着他唇边的血迹,看着他眼底强忍的巨大痛楚,心跟着痛。 一个人在片刻之间,被三次穿骨,却还能让自己如此的清醒,那得需要多么强大的隐忍力! “金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她笑着再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对着那个笑得灿烂的女子,她的唇边却只有苦涩难言。第一次,她张口叫出了她母亲的名字,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入耳。“吴、心、言……” 岑心言身子一震,手不自觉的顿住。 吴心言?!是谁喊的这个名字?她只有在封国的时候,才用过的母亲的姓氏。转头去望,见到的,是那个自金翎身边缓缓站起身的女子,此刻的她,揭去发冠后,乌发散乱,顺着一边面颊垂落,挂着凝结的血珠,白皙美丽的面庞写满了哀绝,她眼眶泛红,双眸怨恨深浓,却又交织着说不清的复杂的感情。 她忽觉心中一痛,那双怨痛的眸子,那种悲伤的眼神……她,似乎见过,还很熟悉,仿佛曾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未完待续) 第101章 身份大白(1) 门外大雪依旧纷飞,地上的积雪铺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永无止尽,要将天地万物尽数淹没其中。 寒风透窗而过,扬起她血珠凝结的发丝,打在脸上生生的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充斥着她的口鼻。 金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慌忙伸手去拉她,却抓了个空,被钉在地上的身子,一阵阵猛烈的抽痛,痛到他几次都忍不住险些昏了过去,只剩下微薄的喘息。 她迈着万般沉重的步伐,朝着岑心言的方向,缓缓而去。 水雾弥漫的双眼,定定的望住她那高高在上的母亲,心中充满了悲哀。她轻颤的唇,殷红的颜色,是沾染的金翎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将我逼入绝境的人……都要是你?为什么?”她颤抖的声音,饱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是怨,是恨,是痛,是悲……每一个为什么,都仿佛用尽了她对于母亲的所有情感。 母亲予她,七年疼宠,十年怨痛。当不幸来临之际,过往的所有幸福和快乐,都充当了残忍的反衬。 岑心言的心,狠狠地一颤,先前张扬的笑,僵在了唇边,再也牵不出一丁点的快乐。她的脸色渐渐的发白,手下的机关按钮,再转不动半分。她震惊的望着那双充满了怨痛的眸子,不自觉的张着嘴,似乎是不敢置信,又或者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她所意识到的事实。 悲绝的气息,充斥着寂静的殿堂,所有的人似乎都被感染,忘记了上一刻还徘徊在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边缘。 如陌沉缓的脚步声,回响在大殿空阔的上方,常年压制在心底的痛,随着这一声声带着悲哀和怨痛的质问,自心间喷薄而出,瞬间袭击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如潮水般蜂拥而至,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一一回放。 “琅琊山顶的那只无情的手,断心崖上的那柄锋利的剑,以及今日这满地的夺命钢针,还有那无数的阴谋诡计,令我身边仅有的几个真心待我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一次,两次,三次……我已经不记得这究竟是第几次了。你,就真的这么想要我死吗?难道我的生命,就注定了要终结在你的手中才算是完美吗?” 岑心言的脸色在她每说一句话时,便白上一分,最终惨白之色,堪比门外那冰冷的雪。她望着那个浑身充斥着哀绝气息的血衣女子,女子的目光那样苍凉,她的语气如此悲伤,她那一滴清泪,终是无可抑制的滑出了眼眶,滚滚而落,在满面干涸的血色中,留下一道异常清晰的白色印记。那滴泪,灼痛了岑心言的眼睛,那些被她强行埋藏的记忆,却夜夜都出现在她梦中的片段,遽然闪现。 十年前她失去理智的报复,残忍的将她推下悬崖时,她不敢置信的双眼。 断心崖上,她一剑刺进那名黑衣女子的身体,那张银色面具下充满哀怨悲凉的眼神,那落在她手中剑上的那滴眼泪,就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冰刺,深深植入了她的心底。她日夜悔恨难眠,怨自己为什么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可是,如今的这一切,却证明着,她一直在,重蹈覆辙! 一次,又一次,不断地伤害着她最亲的骨肉! 她早该认出她,在她指责金翰不配为人父,在她问她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感觉的时候……为什么,她没有想到?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当时的男子装扮吗?不,是她自己不好,她一心报仇,只想着怎样才能令金翰痛苦,却忽略了面对自己女儿时,那一次次莫名的熟悉。 如陌的脚步停在了丹陛之下,她抬头仰望着她的母亲,双目盈满了泪光,神色哀伤而凄凉。她想起了十年来生死蛊带给她的折磨,南宫晔为解蛊毒所承受的极致痛苦,想到了微澜极尽屈辱的死,哥哥和残歌的生死未卜……还有许许多多的苦痛,似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她的母亲所伤害过。 “如果换做是别人,我不会这般痛苦……可是,偏偏每次都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你曾经是我最爱的人,却成为我生命里,所有不幸的制造者。你……何其残忍啊!” 岑心言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却还是发出轻微的呜咽之声,她单薄的双肩剧烈的颤抖着,眼中的泪珠大颗的落下来,满目的悲痛和悔恨。心潮剧烈的起伏,平常被压抑的痛顷刻间全部涌上心头,一时间竟难以承受,喘不上来气,便猛地咳了起来。 金翰从未见过如此刻这般充满了绝望和悔痛的岑心言,这些年来,在他面前的她,只有伪装的快乐和刻骨的仇恨,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浓烈而复杂的感情。他不禁拧眉,疑惑的望着如陌,不知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这么轻易的牵动着她的情绪?见她身子摇晃,站都站不稳,连忙过去扶她,却被她猛地甩开。 岑心言无比厌恶的看着他,仇恨的眼神似是要将他凌迟一般。她激动的声音,颤抖的对他大声的喊:“你走开,走开。金翰,都怪你,是你制造我人生中所有的不幸……而我,我,我……”她又制造了嫣儿的不幸,可是,她却心痛的说不出来。 “嫣儿,嫣儿……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她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语无伦次,她想靠近她的女儿,想去拉她的手,想摸摸她的脸,想帮她擦净她面上的泪水和血迹,如同她往日那般,在她偶尔哭泣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 可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敢靠近她,她怕她沾满血腥的手,脏了她那记忆中纯净美好的女儿。 那一声阔别了十年的熟悉的唤声,令如陌的心控制不住的颤了颤。不想面对她那盛满痛意的眸子,她别过脸,望着窗外的飞雪,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娘??这个称呼,你不配!从十年前,你亲手将我推下悬崖的那一刻起,我那美丽善良的娘亲,就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而你……在我眼中,只是那个为了报复,不择手段的金国皇后。为了达成你复仇的目的,视我为盘中的棋子,令我失去我视作亲人一般的朋友。为了你的复仇,致使我的爹爹下落不明,我的哥哥和朋友生死未卜……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的话犹如一把一把,比那夺命钢针还要锋利的冰刃,一刀,一刀,拉锯着岑心言的心,令她痛到快要窒息。 岑心言扶着椅背,勉强支撑着自己剧烈颤抖的身子,眼中的泪珠愈加汹涌的滚落。她的目光在沉痛中,渐渐变得迷茫,不住的低喃:“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我的人生,除了仇恨和悔痛,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要什么呢?这个世界,欠我的太多了,而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兄妹两……你说得对,我,真的不配为一个母亲。你们,都不要原谅我……” “我当然不会原谅你!呵呵,我怎么可能原谅你?!”如陌笑得凄凉,她带给她那么多的伤痛,她欠她那么多条人命,叫她,如何原谅? 虽然岑心言一直都知道,她不会原谅她这个母亲,但是在这一刻,听见她亲口说出来:“不会原谅”,对她而言,仍然是一种深深地痛击。那不断加剧的痛苦,渐渐的变成了绝望。 她惨笑了两声,五脏六腑似被纠结在一起,一阵猛烈的咳嗽接踵而至,鲜红的血丝自她的嘴角缓缓流出,将本就惨白的面庞衬得更无人色。 也好,这样也好。她忽然觉得累了,很累,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恨也罢,怨也罢,痛也罢,悔也罢,就这样,都结束吧。 她弯起嘴角,眼中有光芒绽放,那是一种对于毁灭的畅想,以及对死亡的渴望和向往。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黄色刻有火凤图样的令牌,朝着如陌扔了过去,如陌自然的反应便是伸手接住。 岑心言道:“嫣儿,你爹被关在我居住的寝宫北面的地下密室,你现在就去带他走吧。” 如陌愣了愣,看她的手重新放到那枚机关按钮之上,心中一惊,难道她还不放过金翎吗?她和金国皇帝究竟有什么仇恨? 岑心言转过头看着金翰,笑着说:“金翰,你欠我的,今日就一并算清吧。” 金翰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子就是心言的女儿。九年前,心言刚来到他身边不久,因为身子虚弱,又受了凉,大病了一场,当时她高烧不退,在迷迷糊糊中,她一直哭,一直哭,反复地诉说着一件事,那便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他望了眼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金翎,已经遣了人去请太医,那两根钢针钉得太深,他不敢冒然动他,只好先任他躺在冰冷的地上。 这是命吗?他爱着心言,他的儿子,又爱上了心言的女儿,可悲的是,心言的女儿,也同样不爱他的儿子。 金翰望着岑心言那仿佛即将获得解脱的笑容,极度的不安在心中扩散。他清楚的意识到,她不是吓唬他,这一回,她是认真的。他不再有先前的惊慌,只是用很无奈的悲伤语气,道:“心言,你恨的人是我,何必让这么多的无辜者跟着陪葬呢?” 无辜?!岑心言忽然间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哀伤,笑到身子直颤,待停下之时,眼中已是恨意深浓。她死死的盯住金翰的双眼,唇角依旧弯起,是讥诮的弧度,缓缓张口,咬字极重,道:“你也配跟我讲‘无辜’二字?哈……这真是太可笑了!若论无辜,谁及得上我的父母族人?而我,又何尝不是无辜者?你为了一己私欲,行那残忍之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金翰心中一痛,眉头紧锁,隐有悔意在眉心纠结。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提过那件事情,他不敢提,她亦不愿提,她只是疯狂的报复着,他却是默默的承受着,心甘情愿。 金翰的目光染上淡淡的忧伤,他望着她美丽的脸,温柔的声音有着隐约的不甘,“心言,你说我残忍,你以为你不残忍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你选择的人不是我?我身为一国之皇,权势滔天,为讨你欢心,屡屡自降身份,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封国的一个将军?你说,你的夫君只能有你一个妻子,我便将后宫数十妃嫔,全部打入冷宫,安排遣散事宜,只留了刚刚诞生皇子的苏贵妃一人,也是将她幽禁于紫琼宫,不再宠幸。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怀着期盼的心情等你入宫之时,你却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违抗圣旨,置自己父母族人的生死于不顾,离家出走,远奔他国?你以为朕,不痛不恨吗?” “所以你就设计引我回国,将我囚禁在你的寝宫之内,欲逼我就范?”她冷冷的质问。 “可我最终,也还是没舍得伤害你!” “那是因为我以死明志,才得保清白。”岑心言一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恨恨的盯着他微微闪躲的目光,因情绪激动而不住的喘息颤抖,“你不舍得伤害我?哈哈,你竟然说,你不舍得伤害我?!那是谁,让我坐在监斩席上,逼我亲眼目睹我岑氏全族一百三十八人,因为我拒绝做你的皇后而惨死?又是谁……命人将我父母凌迟,把一刀刀割下来的他们的血肉,堆在我的面前?金翰,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伤害来得更加残忍?而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不爱你而已,我只是不愿离开我的丈夫,不舍得抛下我的孩子,难道,就该遭受这种灭族惨痛?” 她一字一句,厉声的质问,令金翰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直到这一刻,周围的大臣们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并非长得像皇上心爱的女人,而是真正的岑心言!难怪这些年,皇后设计灭皇族,除后妃,只为报灭族之仇。 如陌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震惊的望着她的母亲那悲愤交加的怒容,心中一丝丝的痛,越抽越紧。原来,竟是如此!这些年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才能令她变得那般的残忍无情?族人被灭,父母凌迟?这种痛,她只是想一想,就会觉得难以承受。这一刻,她忽然迷茫了,这样一个为丈夫为子女而遭受灭族之痛的母亲,她,可还能恨,还能忍心责怪她残忍? 岑心言眼中的泪珠不住的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那些恨,那些痛,早已刻入心骨,时隔多年,再提起,就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金翰,我恨你,很恨,很恨……是你,让我变成了杀死自己父母族人的侩子手,又因为你带给我的痛苦,令我崩溃到失去了理智,伤害了我最疼爱的女儿……我,十年怨恨,十年悔痛,上,对不起父母,下,无颜面见子女,我这一生中所有的不幸,全都因你一人所致……”(未完待续) 第102章 身份大白(2) 金翰面有愧色,垂了眸,不敢再看她那极度悲伤的眼睛,因为他,也会痛。他的一生,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深思熟虑,从来不曾后悔过,唯有那一件事,他因着她日复一日的挣扎在仇恨的痛苦之中,而不止一次的生出悔恨之心。他轻叹一口气,语带伤感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这些年来,我对于你的所作所为,皆视而不见,甚至还在背后帮着你收拾残局。你想要权势,我便给你权势,让你掌控天下人生死;你想报仇,想灭封国王室,我便予你军权,暗中助你培植死士;你要软禁我,我便亲手为你安排;你想看我愤怒,我就做给你看。你递给我毒药,我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只为能令你获得短暂的复仇快感。心言,你可知道,你对我真正的报复,其实都不是这些,而是无论我为你做什么,哪怕是付出了生命,也无法获得你的原谅,甚至得不到你真心的微笑,更遑论……你的心,或是爱。” 这是一个帝王的表白,将其二十多年的情感,尽含其中。为了赎罪,为了讨得心爱之人片刻的开怀,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可他心里却是那般的清楚,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不可能得到他所想要的。这一生,江山,权势,尽在手中,而他却甘愿倾尽这一切,所求的,不过是那人的一个真心的笑容。然而,注定了,他得不到。 明明是深情的倾诉,听在岑心言的耳中,却仿如一个晴天的霹雳,震得她几欲站立不稳。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出了皇宫,因为她一直引为心腹的禁卫军统领,其实根本就是金翰的人。 她忽然很想笑,多年费尽心机争权夺势,到头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仇人的施舍。她的权势,是假的,他的愤怒,是假的,他所表现出来的痛苦,也是假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一手遮天的金国皇后,也只是仇人的倾力打造,而她,却沉浸在这自以为是的复仇快感当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这世上,可还有比她更可笑的人? 她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啊,她怎么能容忍她如此辛苦做下的一切,其实一直都在仇人的掌控,甚至是仇人的一手策划?这么多年,她所谓的忍辱负重,在这一刻,被嘲弄的体无完肤。她该如何去面对那过去的无数个夜里,隐忍的屈辱? “哈……哈哈……” “哈哈哈……” 她不可抑制的昂首大笑,讽刺至极。 门外大雪纷飞,狂风席卷了天地,有如末日将临。 大殿之中,她扬起双臂暗红袖袍迎风抖动,凤冠四裂,三千白发如雪,丝丝飞空飘舞,散发的内劲合着凛冽的寒气,有如冰刀横扫于空。 癫狂之笑,是嘲讽,是悲哀,是绝望,抑或是……崩溃的最后诠释。 她只想笑,也只能是笑。笑到声嘶力竭,无法停止。 她从来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他要给她权势便给,他要收回,便收回。她其实,什么都不曾拥有过。金国的江山,从不在她的掌控。 长久以来的心灵支柱,顷刻间,轰然倒塌,这致命的打击,无可控制的摧毁了她本就频临崩溃边缘的心智。 “金翰,金翰……金、翰。”这个刻入骨血的名字,不是爱,只是恨。 金翰怔怔的望着她,那讥诮带笑的唇,空蒙的眼神,额角凌乱散落的白发,组成一副无言的绝望表情,令他感觉心痛如绞。也许他一开始就错了,从爱上她那一刻就是错,等待十二年的煎熬,让爱成恨,对她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以为从此天涯各路,再无交集,却不想她一年之后换了个身份,自投怀抱时,已是红颜白发。他明知她为复仇而来,也曾几经挣扎,依然无法抵挡对她深入心骨的爱意,不惜拿江山做赌注,陷唯一的儿子于危险的境地。 夜夜寻欢,她的眼中从无他的身影,更不曾有过一丁点的迷乱,有的,只是极力掩盖下的极度清醒的屈辱和绝望,令他在体验身体欢愉的同时也品尝着内心的苦涩,而她的绝望,透过身体的传达,不知何时,竟也成了他的绝望。 笑靥如花,她可曾有过一丝半点的真心?不曾。 那笑容于他,是一种慢性毒药,胜过于她的任何毒术,在日积月累中,慢慢渗入他的心肺,让他,离不了,放不开,爱不得,恨不能。 “心言,心言……别笑了,别……”他大步上前,却因她手下无意识的动作,大惊失色,剩下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机关开启,无声无息。 众人还沉浸在一个帝王的深情表述中难以回神,又见皇后几乎是疯狂的大笑,他们疑惑不解,因为他们不懂。在他们的眼中,能得皇帝如此对待,应该足以抵消仇恨。 如陌怔怔的望着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忧和心疼,她张口欲唤,又哽在了喉间。心中渐生恐慌,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来。她抬步,欲拾阶而上,却听到身后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惊呼,连忙顿住身子,回头去看。映在她眼中的是,四枚银光钢钉,正对金翎的胸口。 她脸色大变,就连那干涸的血迹都无法掩盖蓦然的苍白。 金翎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力可透骨的夺命钢针破空而降,迅速的向他的心口袭击而来,他痛到麻木的身子,却无法挪动半分。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岑心言也不知不觉停止了笑声。 锋利的钢针,以迅疾之姿,一寸一寸的接近他的身体,他就像是被钉在他人砧板上的肉,眼看着屠刀落下,他却只能任其宰割。父皇与皇后之间的恩怨,他也成了其中一个最无辜的牺牲者,他的命运,在多年前早已注定,即便是八年隐忍,也依然逃不掉这样一个结局。 他最后望了一眼慌乱的神色中带有惊恐的如陌,冲她淡淡一笑,如同过往相处的那些日子里的风轻云淡,还是那一副没心没肺,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摸样。他把笑容留给她,将绝望全部收进了眼底,埋在了心里,留给自己一人品尝。他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每一个呼吸,都带着悲哀的气息。 然而,他等到的不是利剑穿心,而是,另一个人的身子,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令他毫无防备的又一口血箭喷出。他强撑着微薄的意识,遽然睁开双目,收缩的瞳孔中印出了一张俊朗的容颜。 震惊,恐惧,悲痛……无数的情感在他的眼中一一闪现。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压在他身上,替他挡了那四枚钢针的男子,他的心,在抽搐。 费力地抬起手,拼命的擦着身上之人口角狂涌而出的鲜血,仿佛那样便能制止他不断流逝的生命。 金翎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哀伤绝望,一贯的笑容,早已失色,唇角,弧不成弧。他张着嘴,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父……皇……” 在这个大殿里,也只有他父皇常年不离身的护心宝甲,能减缓钢针的部分冲力,令那钢针只能穿透一个人的身体。 “皇上——”百官面色大变,惊呼跪地。 这一个除夕日,有太多的事情出人意料,每一个瞬间,都是地覆天翻。 四枚钢针一枚不落的钉进了金翰消瘦的身子,其中一枚正中心脏。露在明黄色龙袍之外的一截,闪烁着银色的寒芒,刺人眼目。 金翰望着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孩子,渐渐的露出一个属于父亲的慈祥的笑容,这是曾经非常和谐的父子两,八年来,第一次,抛开了一切,真诚的对视。温热粘腻的血液,浸透了冬日里厚厚的棉衣,打湿了金翎的胸膛,在他的肌肤上蔓延着,传递着丝丝的悲凉之感。 金翰艰难的撑着身子,喘息着,缓缓道:“翎儿,父皇知道欠你很多,父皇今日救你,不是因为……你是这个江山唯一的继承人,而是……在父皇的心里,你才是唯一的……真正的亲人。你……明白吗?” 生在皇室,要面临与生俱来的权力之争,亲人便不是亲人。 金翎强忍悲痛,不住的点头,声音有些哽咽道:“儿臣明白。父皇……您别说话,再坚持一下,御医……很快就要到了。” 面对父皇曾经的残忍,他怨过,也恨过,但如今,都不重要了,这一刻,他只想要他的父皇活下去。 金翰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自欺欺人,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至少,他不用再活得那么无望。“翎儿,你要记住……做一个好皇帝……”说着艰难的转过头,想再看一眼他挚爱的女子。 那一眼,百般柔情千般愧,还有万般的留恋不舍,终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随风而逝。继而望向跪了一地的大臣们,他的目光陡然凌厉,苍白的唇抿成坚毅的线条,众臣仿佛看到了从前在早朝之上端坐龙椅的皇上。只听他沉缓的开口,道:“朕,此生……最后一道……旨意:恕,皇后……无……罪……” 最后一字落音,撑着的身子瞬间便软了下来,趴在了金翎的身上,在冷风中渐渐的冰冷。 未曾闭上的眼睛,似是极力转向爱人的方向而不得,最终只能对着殿门外,白茫茫的一片。 纷飞的鹅毛大雪,仿佛是上苍洒落的冥钱。金翰,一代帝王,本是英明神武,却为爱一错再错。原是痴情人,却因一念之差,造就了无数人的悲哀与不幸,连同自身一同困在了心的牢笼,最终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手中。他用最后的一个眼神,向天地诉说着,他,死得其所。 “皇上——”侍卫伏地,与众臣一同悲泣。 金翎抱着父皇的身子,轻轻的帮他合上眼睛。他惨白的面庞盛满了哀伤,睁着无神的双眼,怔怔的望着顶部的房梁。滚动的喉结,昭示着他此刻极致的隐忍,痛楚,掩盖于心,唇被抿成一条直线,身子止不住的颤。 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从此,留他一人,孤独于世。 自这一刻起,他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高兴。当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若没有想要保护的人,那么这权势,要来又有何用? 人生的悲哀,莫过于如此! 如陌跪坐在金翎的身边,第一次主动去握他的手,很冰冷。 金翎一点反应也无,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就那么呆呆的望着,没有眼泪,因为他,从来都不流泪。 如陌静静的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失去亲人的痛苦本就是极致,更何况,那还是他唯一的亲人,又是因他而死。这种悲痛,外人无法理解。 “哈哈……”一声不合时宜的大笑,突然回响在大殿的上空。众人忙循声去望,只见岑心言咧着嘴,昔日的美眸空洞的映不出一物,面上的表情,说不清到底是笑还是哭。 金翰死了,她的仇人终于死了!可她为什么不觉得快乐?她应该很高兴的,不是吗? 九年了,她在他身边整整九年,这九年来,她因为心中的仇恨,从未想过金翰待她好还是不好。可就在此时,九年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在眼前浮现。她忽然悲哀的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恨之入骨的男人,其实才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他疼她,爱她,宠她,纵容她,为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的江山他的生命。 朝夕相处的两千多个日夜,究竟能留下多少记忆?她望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记忆中明黄色的伟岸身影,心中悲凉得无以复加。 记忆和习惯,真的很可怕,忘不掉,戒不了。原来恨,也需要感情。 他临死前还说,恕皇后无罪!为什么要恕她无罪?为什么到死,都要为她着想? 金翰,他终于死在了她的手中,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被他带走了她的仇恨,她的生命,什么都不剩。 慢慢走到金翰的身边,她歪着头看了看,再朝着金翰的腿,踢上两脚,见他不动,又补上两下,然后突然兴奋的大叫,那叫声听在耳中却带着说不清的悲伤。“他不动了?他死了?!哈哈……金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哈哈哈……” 心情沉重的百官,怀着极度不悦的目光,齐齐的朝她望了过来,只见她双目呆滞无光,白发散乱,遮去了大半张容颜。她站来皇上的身边,手舞足蹈,十足的疯妇模样。众臣不由得面面相觑。 岑心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望着地上的人,神色茫然道:“他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找谁报仇去?找谁报仇……咦?不对啊,我爹娘的身子是白色的,为什么他不是?”她看着自己的手,在空中焦急的胡乱比划,喃喃自语:“我记得我爹娘都是白色的,为什么他不一样?不行,我要他也变成白色的……” 众人大惊,谁都知道她的爹娘是被凌迟致死,只剩下森森白骨,若她真要割皇上的肉,那还得了?想到这,连忙招呼侍卫上来阻拦。 如陌心底一震,看她的模样,根本就是失去了心智,她慌忙伸手拉住她,却被她大力的甩开。岑心言在挣开她的时候,目光触及外面的一地雪白,忽然顿住身子,兴奋的如同一个孩子般的大声喊叫:“白色的,那里都是白色的……哈哈……都是白色的,哈哈哈……” 疯了?! 是的。岑心言,她……疯了! 父母的遗恨,子女的怨痛,无法祈求的曾经爱人的谅解,多年来支撑她活着的仇恨的消逝,以及她囚困在仇恨与悔痛当中的千疮百孔的心…… 命运的可悲,在这个女子的生命里,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娘……”如陌颤着唇,却唤不出声。她只觉自己的心在这一件接一件的残酷的事实面前,仿佛被冰雪冻结,失去了感知。 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人,一直都不是她。 岑心言忽然大笑着冲出了大殿,谁也不敢阻拦,也无人能阻挡得住。 飘飞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绣着凤凰图案的暗红衣袍,拖尾处沿着脚步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转眼便被新雪覆住,张扬的袖袍在寒风的抖动中,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 她剧烈的咳嗽着,飞奔在雪地的步子半刻不停,鲜红的血,自指尖滴落下来,瞬间冷却,融不化冰雪。 她缓缓倒地,仰躺在漫天大雪之中,笑着,合上眼。 十年尘世苍茫,浮华似梦,如过眼云烟。(未完待续) 第103章 久别重逢(1) 新年,本该是喜气洋洋的节庆,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金国上下一片愁云惨雾。家家户户门前白灯高悬,锦衣华服换做白衣麻布,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一年内禁止婚嫁等喜庆事宜。 金翰的灵堂设在宜灵殿,殿内白帆遍结,在冷风中飘摇摆动,瑟瑟摇曳。案台上两排白烛燃烧,烛泪暗垂。 灵柩前,放着一个大大的火盆,盆中火舌燎窜,吞噬了不断添入的皇帝的旧物,燃尽成灰。黑灰的颜色,在一阵风吹来时,纷扬而起,凌乱的飘浮于空。 金翎跪坐于地,静静的看着那狂窜的火苗,他清俊的面容,依旧苍白,唇边清浅的弧度,没有了冷峭和嘲讽,也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情绪的淡笑,一种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火光映在他淡漠空茫的眼中,温暖的颜色反射出与那火光格格不入的一片冰凉。 “太子殿下,您才刚刚休息了三日,身子未愈,不宜长跪,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想必皇上在天有灵,是不会怪罪您的。”一旁的内侍监常总管面色悲戚,对金翎出言劝谏,语气中不无担忧。 常总管跟了金翰几十年,看着太子长大,对他们父子之间这些年来的矛盾和感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皇上为太子而死,太子表面虽然一如平常,其实是把所有的苦都藏在了心里,不让别人看到。他身上的伤那样重,还要强撑着为皇上守灵,他这是怕皇上一个人在这儿寂寞! 唉!这个看尽了皇室亲情薄凉的老总管不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金翎对常总管的话置若罔闻,他只是怔怔的望着旁边跪着的内监将父皇旧物放入火盆中焚烧的动作,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一名御医走进灵堂,行礼唤道:“太子殿下!” 金翎眸光微转,却并未回头,只面无表情的问道:“林御医,皇后病情如何?” 林御医恭敬道:“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郁结在心已非一日,近年来每逢情绪激动便常有咳血症状发生,此次似是受了天大的打击,微臣……恐怕……” “你的意思是,她没得救了,是吗?”金翎淡漠的截口,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似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 林御医忙跪下,低头道:“微臣已经尽力了,但皇后娘娘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不过……” 他话头顿住,似是有所犹豫,金翎微微掉头,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就说。” “是,是。回太子殿下,微臣有个师弟,他对于这种病有一些研究,可以让他进宫来试一试。”林御医看着太子的背影,静静的等待着太子的指示。但是他等了许久,太子都没再出声。虽然皇上恕皇后无罪,皇后在名义上还是一国之母,但太子对皇后的恨不会就此消磨,只要他放手不管,让皇后就此死去,既能报了仇又不算违背皇上的旨意。并且此病可称得上是绝症,就算他的师弟对此颇有研究,恐也无甚把握。 金翎望着灵柩的方向,目光似穿透了棺木,望向茫茫过往。 紫琼宫红墙碧瓦,萧瑟秋风。一名美丽的素衣女子在琼花树下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满目的落寞神色。“母妃一生的悲哀在于爱错了你的父皇。世人皆言帝王无情,偏偏你的父皇却是个痴情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女子,再无母妃的容身之地。母妃早已心死,此生再无它求,只求能一直陪伴在我的翎儿身旁,看着你慢慢的长大,看你娶妻生子,于愿,足矣。” 那时的他,总是安静的躺在母妃的怀里,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听着母妃的幽幽诉说,充当她一生凄凉的见证。只可惜,如此简单的愿望,终究未能达成。 他永远记得八年前的那一日,母妃中毒后,要他忍辱负重,认皇后为母,而她自己毒发之时故作是被他气死,只为保他性命无忧。他看着母妃在他面前倒下,口吐鲜血,万分痛苦的死去,自己却要站在杀母仇人的身边,冷眼相望。 只因母妃中毒后对他说:“翎儿,别恨你父皇,这是母妃的命。母妃是心甘情愿为你去死,所以你才更应该好好的活着,才对得起我。你答应我,无论你心里有多苦,不管你有多少委屈,你都要活着,你答应我,答应我……” 浊日当空,萧风拂面,他们母子二人在琼花树下相拥痛哭,悲心彻骨。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唯一的一次流泪,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哭泣,自此之后,他只能笑,也只会笑。 他恨父皇和那个女人恨了八年,可到最后,父皇却和母妃一样,选择为他而死。而他们,都死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中。 父皇,我到底该说您是有情,还是无情? 母妃,如果让她继续活下去,您在天上,一定不能瞑目吧?! “太子殿下!”林御医一声提醒的轻唤,唤回了他飘远的思绪。金翎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笑容依旧,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他目光犀利,淡淡的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林御医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回太子殿下,此事只有微臣一人知晓。微臣的师弟性格孤僻,一向不喜与人结交,因此,世人并不知他善医道,精通此术,还请太子殿下放宽心!” 金翎淡淡恩了一声,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林御医出了宜灵殿,已是一身冷汗,他进宫日久,对于宫廷之术,自然通晓一些。 殿内,金翎转头扫了眼常总管和一旁焚烧物品的内监,只见他二人紧低着头,仿佛对方才的对话一句都不曾听见般。 金翎唇边弧度上扬,对着常总管,状似随意的问道:“太子妃这几日情况如何?” 常总管连忙应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除了头一日抱着皇后娘娘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之外,这几日也一直跪在皇后娘娘的床前,不说话,不合眼,也不曾进过膳食。整个人就好像……好像痴了一样。” 金翎一怔,三日来始终无表情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目中闪过心疼之色,唇边笑容渐退,嘴角染上一抹凄凉。 他缓缓站起身,却因为身骨虚弱,剧痛来袭,有些立不稳,常总管连忙扶了他。金翎挣开,撑着身子,往皇后寝宫行去。 冷月如水,在夜空中浅浅流动,寒风似箭,刺人心口生疼。 皇后寝宫,宫人们忍受不住屋里的压抑气氛,纷纷退出门外守着,还她一室清静。金翎到来后阻止了她们的行礼,默默的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他立在一个暗处的角落,静静的望着屋里一身悲绝的女子。 寝宫内,如陌一人独跪床前,凄目凝望躺在床上毫无一丝生气的女子,心中空茫无边。 银光透窗,打在她纤瘦的身躯之上,似被笼罩了一层苍凉的薄雾,远远望去,仿佛虚镜中的缥缈幻象,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金翎忽觉心中一紧,竟如此害怕她会离他而去。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而屋里的那名女子是在这些年里唯一能触动他心弦之人,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觉得,他不只是为母妃而活下去,他的人生,因为她而有了另一层意义。可是,她心中无他,他要怎样做,才能将她留在他的身边?要怎样才可以带给她幸福? 如陌安静的跪着,身子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在看到御医们一次次摇头叹息时,她仿如身置冰窟,心若寒潭。 光阴流动,岁月无声,一转眼已是十年之久。她恨了母亲十年,怨了母亲十年,如今方知,母亲为他们承受灭族惨痛,又因她而痛了十年,苦了十年。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亲的病,从一开始就种下了。 心中纵有千般痛,要痛到何种极致,才能令三千发一夜成雪。母亲她心病久不得医,终日郁郁,而她却在没了解真相前,对她说了那样多伤人的话,致使母亲悲痛绝望之下,心无所寄,痛而疯癫,长久积聚的病,一经发作来势凶猛如潮,以至于无法医治。 她说母亲不配为人母,岂知母亲,恨深如海,痛至心枯。而她,亦不配为人女。 她指尖轻缓的抚过母亲惨无血色却依然美得惊人的脸庞,回想起十年前的无数个日夜。母亲总是温柔的笑,但她的笑容中却隐有忧伤,那时候,她不懂,如今,她才明白,母亲为爱情背井离乡,弃家族父母,怎可能不想念、不担忧!因此金翰才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她骗回了金国。 当母亲被困于皇宫,死守清白,因为要坚守爱情,不愿离开自己的骨肉,而被强行按在监斩席上看族人被灭,见父母凌迟,那种痛,胜过她何止百倍有余。当母亲极度悲痛之下回家看到她一心所为之人另娶她人,才会崩溃到失去理智,推她落崖。然后又辗转回到金国皇帝身边为父母族人报仇。母亲有错吗?站在母亲的立场,她没有错。 金翰爱母亲,爱到连江山都不顾,连性命都可以舍弃,也不过是一个痴人而已。 那么,这么多的悲痛和灾难,到底是谁错了,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 窗外雪光反照,若银丝万千,冷风过处,撩起长发乱舞。 她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手,光滑如玉,柔软似棉,曾经是那样的温暖若春风拂面,如今,却这般的冰冷,任她如何握紧,也无法增添一丝的温度。 母亲,你欠了我十年的温暖,怎能不还给我,就这样离开?你若就此撒手人寰,叫我往后如何面对自己,又如何幸福的活下去? 如果,如果我说话没那么决绝,给你留一丝希望,是不是……你就不会那样绝望? 我还没原谅你,你也还没听我再叫你一声娘,你甘心……就这么走吗? 她伸手轻轻触摸那凌乱的散落在枕边的白发银丝,心一阵阵的抽痛。面色沉寂,目光悲凉,仿佛世间万物皆枯。天地苍茫,心若悲,相寄处,无可托。 自十年前开始,她的人生似乎一直离不开悲哀二字,到底是上苍无情,还是她自己的自作聪明所致? “如陌。”一个暗紫色的身影如风影般,悄无声息,便站在了她的身后。 如陌听到这一声熟悉的轻唤,面色微微一变,立刻转过头去,蹙眉惊道:“易语,你怎么来了?” 易语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望着她这短短两个多月又消瘦了一圈的脸庞,易语明媚的双眼盛满了心疼的神色,伸手拂了拂如陌额边散乱的发,轻声道:“我今日刚到皇城,正好听说了这里的事,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如果不是三哥那边走不开,齐澈就跟我一起来了。不过,一般皇宫里的御医,医术都很精湛,应该不比齐澈差。你娘……她情况如何?” 如陌眸光黯然,轻轻的摇头,一直摇。三日的压抑无声,三日的悲凉在心,自母亲倒下后,她不曾流过一滴眼泪。双目干涩,无泪可流。她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她只是觉得,幸福于她,总是遥不可及,无法完美。而命运于她,太过残酷荒芜,她屡屡试图与命运做抗争,却终是输得一败涂地。 她几次张口,声音颤抖着,言语中尽是绝望和悲痛。“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说我不会原谅她,我为什么要说她不配为人母,为什么要说她残忍无情?我看着她惨白的脸,悲伤的眼,悔痛的泪,我还残忍的对她说,她在我心里已经死去,我那样冷漠的称呼她为皇后娘娘……我甚至在她疯癫然后倒下之时,都不曾叫过她一声‘娘’……” 她清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哀伤。一声声的为什么诉说着她无尽的自责与悔恨,每一句都是难以自抑的心痛。她是那样爱她的母亲,因为太爱,所以才会恨了十年,到最后才发现,母亲活得那样苦,那样悲。 “如陌……”易语扶着她单薄的肩,很心疼的唤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因为如陌那空寂的双眼告诉她,她的伤太深太深,深到别人无法探查,即使是如亲人一般的她,也只能看着她痛,而无能为力。(未完待续) 第104章 久别重逢(2) 如陌低眸看着冰冷的地砖,往日溢满华彩的眼瞳中印出一片白。她忽的想到易语方才那句齐澈因南宫晔而走不开,蓦地想起三日前,南宫晔脸色惨白,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不觉心中一慌,连忙问道:“南宫晔他……怎么了?” 提到南宫晔,易语便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他知道你要嫁给金国太子,连夜快马加鞭往这儿赶,他身子本就没大好,又几日几夜没命的纵马狂奔,身体肯定吃不消。进了皇城之后,他着急见你,连跟了他十几年被累趴下的疾风宝马都被他给扔在了大马路上。齐澈赶到的时候,找了他好久,才在天台的院墙外找到他,那时候他被埋在大雪之中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整个人被冻成了一块冰。” 如陌心口一痛,双眼涩涩的疼。一个人被冻成了一块冰,她真的无法想象,若是齐澈没有跟来,或者到了之后找不见他,又或许再找到的晚一些,那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那他现在……” 易语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有危险了,你放心吧。只不过,他听说了你的事情,非要来看你,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我们都拗不过他,齐澈没办法,就点了他的睡穴,他啊,睡着了还一直叫你的名字。” 她知道南宫晔的性子,如果醒来见不到她,他一定还会坚持来找她,总不能让齐澈一直都点他睡穴吧,再说了,她也很担心他,想去看看。如陌扭头望了望床上睡得安详的母亲,缓缓站起身,轻声道:“娘,我去看看他,很快会回来。等我出去安排一下,就带你和爹爹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找人医治你的病,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她坚定的说着,仿佛在立着某种誓言。若母亲就此去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快乐。 再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和易语出了门,掠上屋顶,这是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出宫方式。 她们二人因心中有事,未曾发觉一直都有一个人在静静的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听着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语,面上早已变色,目光复杂,眉心纠结。 隆冬腊月间,天寒地冻。 客栈人来人往,不适合病人休养生息,又因他们身份特殊,不宜张扬。因此,齐澈在城西附近找了一座僻静的小院,暂时安顿下来。 如陌和易语进了院子,正逢齐澈从南宫晔房里出来。 他看到如陌面色苍白,脚步有些微的虚浮,不禁微微皱眉,立即迎了上去,语带关怀道:“如陌,你,还好吗?” 如陌点了点头,勉强浮出淡淡一笑,却是笑得极为苦涩,微带感激道:“我没事。谢谢你,齐澈!幸好有你。”否则,若是南宫晔也出了事,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齐澈温和的笑,转眸对易语道:“易语,你去厨房给她做点吃的,看她这副憔悴无力的样子,应该几日不曾进食了。” 易语一怔,立刻紧张的拉着她的手,又是心疼,又是责备,道:“真的吗?如陌,你看你,怎么还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算了,你先去看三哥吧,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说罢不等她点头,便放开她的手,转身快步离去。 如陌对着她纤瘦的背影,张了张口,本欲拒绝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中忽然升起的暖意融融。 齐澈往南宫晔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对如陌道:“去吧,他应该快要醒了。” 如陌点头,轻轻的“恩”了一声,便朝着她牵挂之人居住的屋子走去。 门外冷风萧瑟,寒气袭人。屋里一室灯影昏黄,因着开门时带进来的寒风而微微摇曳,洒一地斑驳。 南宫晔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眉微微拢起,一双凤眸紧闭,扇睫在灯光映照下,于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如陌在床边坐下,动作轻缓。她忧伤的目光,望向床上因她而变得憔悴不堪的消瘦男子,想到他曾经的意气风发狂傲自负,如今却为她落得这般体弱身虚,只能躺在床上,需要他人照顾,终日与银针草药为伍,她心里止不住的疼。 如他那般骄傲自负的男子,怎堪忍受这等无力之境。 她目光触及斑白的两鬓,只觉鼻子一酸,眼眶泛红。伸手轻轻抚上他那鬓角斑白的发丝,指尖微微颤抖着。面对这一张染尽沧桑的容颜,她百般滋味在心,无语凝噎。 指尖顺着发丝,缓缓的抚上他俊美的脸庞,这样近距离的触摸总比那样远远的凝望来得实在,且安心。顺着他面部优美的轮廓,触及尖削下巴处的青刺,划在指尖,微微的疼。自然有型的浅浅胡须,带着几分落拓之感,却为这一份沧桑的容颜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韵味,让人移不开双眼。 忽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的冰凉。 南宫晔缓缓的睁开双眼,凤眸之中漾着丝丝的不确定的神色,目光贪恋的在她脸上流连,就好似习惯了梦境之中的人,倏地站到了现实面前,会彷徨,会担忧,这一次会不会又是黄粱梦一场? 本是极度自信的男子,几时也会变得这般的患得患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用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指尖渐渐收拢,直至握得死紧。望着他的目光,淡淡欣悦,浅浅忧伤,轻声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南宫晔忽的坐起,头一阵眩晕,如陌忙扶住他,连声道:“你别动,快躺下,躺下。” 南宫晔半撑着身子,想与她拉近距离,似是怕离得远了看不清。他的眸光中溢满深情,带着不敢置信的欣喜,唇轻轻蠕动,半响才唤出一声,带着千般万般思念,早已刻入骨血的名字:“陌儿……” “嗯,是我,是我!”如陌重重的点头,眼前忽然间就变得模糊起来。 真的是她!南宫晔望着那双万分熟悉的清澈眸子当中充斥了血丝,心痛至极。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会放下她的母亲,而出宫来看他。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她苍白的脸庞,要她在这短短的时日,接二连三的承受着亲人遭难的打击,她的心里该有多苦? 南宫晔拉着她的手,一把将她带进怀中,紧紧抱住。“陌儿,陌儿,陌儿……” 带着刻骨的心疼,带着疯狂的想念,他一声一声的唤着,仿佛永远也唤不够。从一开始的不确定,随着她一声声的回应,变成了深情的低喃。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呼唤,每一声,都直击她心底深处。 她用力回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的心底似乎不再悲凉。 夜风带着冬日凛冽寒意,打在窗棂之上,沙沙作响。寂静的小屋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伴随他有力的心跳声,回荡在彼此心中。 暖黄的烛影笼罩了相拥的二人,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驻,过往的一切,背叛、伤害、报复、悔痛、生死抉择,统统都不复存在,只余下浓情的沉淀。经历了几番生死的爱人,在无尽伤痛中均学会了彼此珍惜,如何去爱,勿论再遇到任何事,将不再心有猜忌。只是,这代价未免惨痛……南宫晔想到此处,心中一窒,艰难开口道:“陌儿,对不起,意潇和莫残歌的事……” 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不怪你,不怪你……”她在他怀里,轻轻的摇头。那一仗,事关封国的存亡,以当时的情形,哥哥和残歌是最好的人选,若是连他们两个都无法安全的返回,那还有谁可以胜任那一次的任务?如果那时候她也在,也许依然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她抬起头,望着他眼中自责的神色,心中一痛,轻轻撩起他鬓角的白发,映在她瞳孔的银丝,一如残月照雪,折射而出的银芒,刺人双目生疼。她语带悲伤道:“这不是你的错。晔,你勿需自责。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会平安的归来。” 他从未奢望过她能这样体谅他,毕竟事情因他而起,是他出的计谋,造成了这样无法挽救的后果。她为何要这般明事理,若是怨他怪他,至少还能替她自己找一个悲伤的出口,可以有一处宣泄之地。 他心疼的搂紧了她,下巴蹭着她的发,柔声道:“我也相信,凭他们两人的本事,一定会没事。意潇那么疼你,他不会舍得抛下你。而莫残歌……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陌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 “恩,恩。”如陌重重的点头,鼻尖微酸。他的怀抱很温暖,在他的怀里,能令她忘记此时正值寒冷的冬季。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极温柔的动作,似是要抚平她的忧伤一般。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紧密相拥,静静的感受着这难得的相聚。 易语做了简单的饭菜,端着直往屋里去。齐澈连忙上前,拉了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等一下,先敲……” “门”字还未出口,易语已经用脚把门踹开,她照顾南宫晔的那段日子里,已经习惯了,从不敲门。 屋里抱着的两人一惊,连忙分开,如陌还不忘大力推了南宫晔一把,南宫晔一时不妨,便重重的跌回床上,撞得背脊生疼,不住的喘。如陌歉意的望着他,苍白的脸庞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南宫晔皱眉,俊容变得黑沉,恼怒的瞪着立在门口不识相的两人。 齐澈看着屋里的男子发黑的脸色,一副要吃人却又不得发作的郁闷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笑还好,他这一笑,对面那人迸发的怒气,差点儿没把房顶给淹了。面对南宫晔凌厉的眼神,他连忙掉过头,用拳抵在唇上,佯装轻咳了两声。 易语面对南宫晔的怒气,张嘴“嘿嘿”干笑了两声,面上的表情仍是尴尬不已。她蹙着眉,转眸狠狠瞪着齐澈,还踹了他一脚,咬牙低声道:“你不早说!” 齐澈摆出一副无辜被牵连的表情,虽没再言声,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这怎么能怪我!谁知道你会那么笨,连这个都不知道。” 易语气恼,却又拿他没辙。她硬着头皮,端着饭菜走了进去,边走边拿目光偷偷的瞄了一眼仍旧黑着脸的南宫晔,再看向如陌时,她眸光一转,立刻抬起头,满面笑容道:“如陌,你三天没吃东西,赶快趁热吃吧。”她说完便将饭菜放到桌上之后,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再把门带上。心道:这下三哥应该不会怪她了吧?毕竟在三哥眼里,如陌的身子最要紧。 南宫晔一怔,她竟然三日没进食?他立即坐起身,正待开口责备她不该不顾自己的身子,却在看到她眼中的红血丝时,话又收了回去。看她这副憔悴的摸样,只怕这三日她也不曾合眼。 他很了解她这几日以来,心里的悲痛,也实在不舍得再说她一个字的不是。他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轻叹了一口气,道:“快去吃饭吧。” 如陌冲他微微一笑,虽然还是没觉得饿,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还是乖乖的起了身,坐到桌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她不得不赞叹,易语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南宫晔静静的望着她大口吃饭的模样,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只觉得能一直这么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他深情的目光饱含着心疼的神色,柔声道:“陌儿,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对自己好一些。看你这么憔悴,我真的很心痛。” 如陌顿住手,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缓缓回过身,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目中是同样的担忧和心疼,轻轻道:“那你呢?你可有想到要对自己好一点?你明知自己的身子未能全愈,还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你可想到后果?而且以你的身份,独身来此,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万一让人发现……”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外面突然传来易语一声厉喝:“什么人?” 紧跟着院中响起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是军队的声音。 如陌与南宫晔脸色皆是一变,相互对望了一眼,如陌示意南宫晔先躺着,自己出门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南宫晔又岂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危险,便不顾她的劝阻,立刻披衣起床,与她一起出了门。 原本寂静幽暗的小院,此刻已是灯火通明,整齐的皇宫禁卫军,将整座院子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个个都是身佩长刀,面容肃穆。四周的墙壁屋顶,站满了弓箭手,弓拉弦满,如临大敌之态。 如陌望着院门外迈着稳健步伐,缓缓而来的那个有着尊贵身份的明黄色身影,她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点,一点,凉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105章 戏假情真(1) “你,跟踪我?!”她神色冷漠的望着金翎,眸光暗沉。沉了声,清冷的语气中丝丝寒气入心。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金翎的目光从她身旁的黑衣男子身上移开,望着她时,眼神复杂难懂,似有莫名的伤痛一闪而逝,难以捉摸。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他清俊的脸庞,唇边的笑容不带一丝温度。缓缓开口,道:“最近皇城之中治安不太好,太子妃深夜外出,本太子不放心爱妃的安危,所以跟来瞧瞧。” 南宫晔眯起凤眸,双拳紧握。金国太子口中的“爱妃”二字,在他听来极为刺耳。想起几日前金国太子在御辇之上故意与如陌靠得那么近,心中便有怒气升腾。 如陌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悄悄的拉了他的手,回眸冲他浅浅一笑,极尽温柔的安抚令南宫晔不自觉的松开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如陌扫了眼四周的禁卫军,不放心她的安危?她暗自冷笑,这些军队,绝不会是为了来接她回宫这么简单。她深吸一口气,面容镇静,定定的望着金翎,用淡漠的语气,道:“是吗?那如陌还得多谢太子殿下的关心,如陌只不过来此会一会朋友,便如此劳师动众,实在是过意不去。如今正值寒冬,夜里风大天冷,太子殿下您伤势未愈,应留在宫中好生休养才是。林统领,还不快快护送太子殿下回宫歇息。” 林统领怔了怔,随即疑惑的皱眉。太子妃半夜出宫私会男子,这可是要命的罪,按说,她被撞破之后应该跪地求饶才是,怎会如此的云淡风轻,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命他立刻护送太子回宫,看她的样子似乎没打算一起回宫。而太也挺奇怪,就算要处置了这里的所有人,也用不着出动两万禁卫军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四个人而已,哪里需要如此大的阵仗?他稍稍抬眼,看了看太子,只见他面色平静,抿着的唇一贯的上扬,虽无笑意,却也觉察不出一丝半毫的怒气。他跟了皇上多年,对高深莫测的皇上也总是能通过一个表情或是一个眼神,猜出几分心思,可是此刻,他对着年轻的太子,却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所以,他做出了聪明的选择,沉默。 金翎望着对面门前仿佛天经地义本就该并肩而立的两人,无言的酸涩在他心中蔓延。见他们相视而笑,那笑容饱含了深情,有着他从未自她身上体会过的温情暖意。那笑容对他而言,是那般的刺眼。他的目光宛如一把无形的刀子,直直的望向那两人被长袖遮挡的交缠的十指,似是要硬生生的将其斩断一般。她想就这么打发他回宫,没那么容易! “爱妃这是在紧张为夫的身子么?”金翎笑问,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只是将“爱妃”与“为夫”四字说的极重,目光瞥了瞥那名神色镇定的黑衣男子,只见他眸光一利,他却仿如未觉,依旧笑面相对。“既然他们是爱妃的朋友,也就是本太子的朋友,既然本太子见着了,那么,再继续让几位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就是本太子的不是了。还是请几位跟我们一起回宫,让本太子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如何?” “不必。”南宫晔面无表情,冷冷应道。他纵横朝堂十数载,对于这种表面示好,背地里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嘴脸再清楚不过,而他一向不屑于此,即使如今身在敌国险地,他也依然不会为了那万分之一的侥幸而委声周旋。况且对方该知道的应该也都知道,否则就不会摆下如此大的阵势。 齐澈上前拱手,行了个官面礼,不卑不亢道:“多谢太子殿下盛情,只是我等住惯了这种贫民小院,而我家公子,性喜清静,因此,就不劳烦太子殿下了。” “这推托之词,说得倒是在情在理,只不过,本太子却是不信。一个是护国军师,一个是馨乐公主,还有一位,名动天下的战神,封国辰王。几时开始习惯了住贫民小院?这倒是稀奇。”金翎双手背于身后,缓缓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紧紧盯住南宫晔,不疾不徐的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道:“临绝谷一战,辰王一计,炸冰湖,水淹临绝谷,引发雪崩,致使我金国二十余万铁血男儿葬身谷底,尸埋异国,留下无数的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如今封国战神大驾光临我金国,本太子身为一方之主,即便是身子再怎么不舒服,也不可不尽地主之谊,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我金国被天下人耻笑?” 林统领及禁卫军们皆是一愣,震惊的望向太子妃身边的黑衣男子。那人竟然就是前些日子不费一兵一卒便灭了他们金国二十多万大军的封国战神?难怪太子要出动这么多的军队!听说此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天下间少有人能敌,看来他们不能大意了。禁卫军们个个脸色凝重,握刀的手更紧了几分。 如陌目光微冷,自看到这满院子的禁卫军,她便已知晓金翎十有八九是确定了南宫晔的身份,否则不可能调派如此多的人手,将这小院围得这般结实。透过院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看向院外滔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有如血洗一般,足见其阵势之庞大。 金翎,他是有备而来! 易语皱眉,冷笑道:“如果不是你们先联合翌国入侵我封国领土,又怎会死那么多人,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 “哦?照公主这么说,若是今日你们在我金国的土地上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怪你们管不住自己的脚,走错了地方咯?”金翎挑眉,笑得别有意味。 易语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仗着人多,我们就会怕了你了?”她说着手已经在进行了拔剑的动作,却听身后传来南宫晔低沉的喝止:“语儿,你退下。” 易语顿住,轻轻咬了咬唇,还是退到了一边。 南宫晔面色深沉,眸光犀利。他立在台阶之上,昂首低眸,俯瞰金翎。他没有半分身在困境中人应有的慌乱和惧意,有的只是平静,镇定。那不是一种外在的伪装,而是由骨子里透出的毫不畏惧的表情。他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是聪明人,相信您应该懂得要如何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贵国皇帝新丧,举国悲痛,太子殿下不日将登上大位,必得整顿朝纲,实行新政,届时只怕是心力交瘁。况且因前几个月的战事,贵国损兵三十五万,耗资无数,已伤了元气,若此时边关战事再起,于贵国可谓极为不利。” 金翎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惊,传言辰王善于掌控形势,洞察人心,果然名不虚传,短短几句话将他金国目前的局势分析得十分到位。父皇新丧,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而朝中大臣有一部分曾是皇后暗党,他登基之后,这些人定会担心遭到他的打压报复而在暗中搞些动作,他要想坐稳皇位安定一国,需要些时日才行。 金翎背手而立,亦是昂首低眸与之对视。明黄色太子袍在一地银雪映衬之下,格外耀目,衬得他越发的气宇轩昂,自有一股王者风范。“辰王对于我国形势倒是了解得很,不过,照本太子看来,你们封国,也好不了多少吧?不错,这次的战事,我国损兵三十五万,而你们封国,损兵又何止三十五万?别忘了,你们在南边还有三座城池被人侵占不曾收回。翌国至今还在虎视眈眈,等待时机再次进攻,只要你们封国对我们发兵,那么,封国势必会再次陷入被围攻的境地,到那时,没有了你这个封国的战神,本太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金国太子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南宫晔心道,若没有如陌之事,那么,有个这样的对手,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如陌望着金翎,冷声道:“太子殿下,您似乎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金翎笑道:“与爱妃之间的约定,本太子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我不派兵攻打封国,不代表将来封国不会派兵攻打我金国。况且,约定当中只是说我若登上皇位,不准主动攻打封国,但并没说我不能除掉未来有可能对我金国造成威胁的人物。” “你!!”如陌眉心纠结,一时间竟无以辩驳。 南宫晔安抚的拍了她的肩,望了眼周围的禁卫军弓箭手,对着金翎,气定神闲道:“听说翌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而翌国王子之中,数四王子和七王子最具实力。听闻七王子心胸宽广,心怀苍生,得大批义士相助,增其实力,而翌国之所以与我国断交,横生战事,源于翌王最宠爱的公主之死,而这位公主与翌国七王子一向不和,甚至有上一代的仇怨在身,若是七王子登基为王,定能与我国化干戈为玉帛。而四王子素有野心,向来以征服天下为其理想目标,若是此人登上王位,他定会等到金封两国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这,应该不会是太子想看到的局面。” 金翎唇角的弧度渐渐的消失,只余一丝凉薄冷意挂在唇边,但目光之中在多了几分欣赏的同时,也增添了几分危险的预警。封国辰王,果然是个强劲的对手,这样的人,若是纵虎归山,将来必成大患。 他转身踱了几步,如陌见他似有松动,便趁机道:“太子殿下若是担心将来封国来犯,不如就在此与辰王签下两国的和平条约,如此一来,金封两国得享百年安定,实为两国之幸。”她说着转头问南宫晔道:“晔,你同意吗?” 若是换作以前,南宫晔不见得会答应,但是如今,他早已没了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他只想等封国战事平息,与如陌一起隐居山林,从此过着幸福无忧的生活。他握着她的手,点头温柔的笑道:“你觉得好就好。” 金翎低眸沉思,签订两国和平条约确实对金国有着莫大的好处,而南宫晔虽然不是封王,但他的签名绝对有效。想到此,正欲命人取来笔墨,起草合约,一抬眸却见情意绵绵的二人交握的双手,心狠狠的一沉,不自觉的脱口道:“太子妃,你别忘了自己现下的身份。” 如陌一怔,对上他泛着怒意的双眼,蹙眉道:“太子殿下,您也别忘了,我们拜堂成亲,只是做的一场戏而已,如今戏早已结束,你是你,我是我,没有任何瓜葛。” 她不想给他希望,既然无法回应他,倒不如决绝一点,让他可以早日放下。也许他们可以是朋友,而她也确实早已当他是朋友,但他即将登基为帝,皇帝不会有朋友,身在高位,注定一世孤独,所以,他们连朋友都不是了,但她会一直记得他曾经为救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她会记得,有这样一个男子,为她受过伤。 金翎眸中一痛,面色倏地变白。强自支撑的虚弱的身子忽然间似是失去了力气,晃了几晃,浓烈的伤感气息就那么突然的流泄开来,在沉寂的夜空中无尽的扩散,止也止不住。 拜堂成亲,只是做的一场戏。她怎能说的这样直接而简单!她怎么可以做到这般的毫不在意? 真的是戏吗?只是戏吗?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戏,那他已走进了戏里,深入了角色。如今她就这么残酷的告诉他,戏已结束,而他却早已深陷,怎么也走不出来。这场原本属于两个人的戏,在缺失了一个她之后,将会是他一人独角,何其悲哀! 这段有她相伴的日子,令他如行尸走肉般的生命忽然间找到了存在的意义。那些日子里的每一点一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刻进了他的心底。 而她,却只当他是一个合作伙伴,分得那样清楚。不行,他不允许。他不想失去她,更不能失去她。其实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何谈失去?若不能拥有她的心,那么,他就留住她的身。 金翎稳住了身子,冷风拂过他的额,徒留一片冰冷。他淡淡开口,毫无感情道:“你说结束便结束么?若我不同意,就算是戏,也得一直演下去。爱妃若想让我签这和平条约,那就过来我身边。” 如陌面色一变,金翎这是在要挟她?他警告的眼神,将他的意图,展现得清清楚楚。不签和平条约,他绝对不会放过南宫晔。若南宫晔身子无恙,也许可以博上一搏,可是他身子状况如此不好,若是硬拼,哪里有存活的希望?她有些愤怒的瞪着金翎。 南宫晔忽然上前两步,将她挡在身后,他连看也不想让那个男人看到她。 他凌厉的目光破空直射,与那遽然投来的两道冷光于半空相遇,激烈的碰撞,火花四溅。 寂静的广阔夜空,黑幽幽的一片,找不到一颗星子。乌云拢聚,飘浮着,将残月蒙上一层厚厚的黑色阴影,笼罩着大地。 忽然,狂风大作,卷起雪地银花,仿如翻腾的海浪,呼啸着打在这对峙的两名男子身上。 一个是金国太子,即将为帝。 一个是封国辰王,战神无敌。 两个同样受了重创的高大身躯,皆是虚弱之极,却都挺直了脊梁,昂头傲视苍穹,站得仿如泰山一般,具有稳不可摧的力量。 同样拥有着尊贵显赫的身份,具有逐鹿天下的资本,却都曾为一名女子,在生死关头置自己性命于不顾。 和平条约,本是一个互赢的局面,然而,却因着这名女子的归属,谁也不肯放手,就那么一直僵持着。 被掀起的黑色衣袂融入夜间的冷冽之气,呼呼作响,披散的长发飞空,张扬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南宫晔冷冷道:“她是本王的妻子,若要用她作交换,本王,宁可不签。” 明黄的衣袍抖动,袖舞飞空,金翎目光一凛,长臂一挥,霎时间,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了黑衣男子,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立刻叫他万箭穿心。 浮云飘散,残月当空,照在一地银白之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茫,映着四周院墙头无数支拉满弓弦的箭头,竟然是淡淡的莹莹蓝光在月色中浅浅流动,美得动人心魂,然而,看在他们眼中,却是催命之魂,冷冽而渗人。 “箭上有毒!” 如陌心中一惊,未及多想,直觉一个用力将立于身前的男子护到身后。南宫晔不妨,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子,见她一闪身,便已站到了他的前面,皱眉惊道:“陌儿!”说着便伸手拉她,大敌当前,他南宫晔怎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挡在他的面前?即便是她同样武功高强,即使金国太子倾心于她,有可能下不了手,但他绝不能让她冒险,他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躲在女人背后的男人。 “陌儿,让开!就凭这些人,还奈何不了我。” 他话未落音,如陌便掉头望他,只见她双唇被抿成一条直线,容颜苍白似雪,绝世双眸亮如星子,却冷若寒冰,盛满决绝之色。 南宫晔不自觉的顿住身子,望着她的眼睛,心头一片震撼。那是一种他从未曾见过的她的眼神,仿佛天地覆灭也不可动摇的坚定。南宫晔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她只是望进他的眼底,却一句话也不说,但他分明感受到了她想说的一切,唯有四字,同生同死!(未完待续) 第106章 戏假情真(2) 易语和齐澈不约而同,纷纷上前,挡在南宫晔身前。 如陌眸光凛冽,沉声道:“退下。”她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易语微怔,不由自主的就听了话,欲拉着齐澈和南宫晔往后退。南宫晔纹丝不动,易语在他耳边小声急道:“三哥,你要惹如陌生气吗?” 南宫晔转头望她,坚定轻道:“就算会惹恼她,我也要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共同进退。”易语心底一颤,不自觉的松了手。 如陌锐利的目光直视金翎,这一刻,她不能再当他是那个救她于危难而百般回护的男子。无论是谁,若要伤害她爱的人,那他,就是她的敌人。 她双眉紧蹙,缓缓抬起双手,在眼前交叠,纤纤十指张开,一股强大的内劲之气自指尖迅速扩展开来,如同遽然升腾而起的带着浓烈杀气的雾霭,笼罩在他们的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坚盾,将所有的敌人阻隔在外。 女子的双眼渐渐泛红,瞳孔之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满头青丝随着内力的增强,蓦地四散飞扬而起,每一根都带着萧杀的气息,如同闪耀着寒光的利刃,渴望着刺穿敌人的心脏。 院墙一角光秃树枝上的积雪,因内力的震荡滑落在树下禁卫军们的后颈,令他们身子不禁一抖,冰冷之气瞬间渗透了肌肤,传递到四肢百骸。他们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惧意,心头一颤,手中的武器不自觉的握得更紧。 寒风刮面,凛冽得似利箭划破长空,地上银色冰雪陡然间飘扬飞起,仿佛在顷刻间被注入了生命,成为女子的杀人利器。 死亡的气息,遽然浓郁,曼延在人们的心底,是沉重的压抑之感。 幽暗的小院内外,承载着万人的呼吸,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统领心中震撼,脸上微微变色,想不到太子妃如此年轻竟然有着如此强大修为,当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虽然他并不知天一神功的厉害,但是,单凭着对那道仿佛贯注了万千力量的内劲之气的感知,也明白了若是被她以全力推出,只怕这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见此情景他连忙上前,对着金翎,单膝跪倒恳求道:“太子殿下,您有伤在身,不可留在此地久留,还是将这里交给臣……” 他修长的手指在明黄衣袖的映衬下青白色未退,显然是方才紧攥过的痕迹。清俊的面容,却平静无波,双眸略带恍惚的望着眼前似是来自地狱的幽冥罗刹,那带着满身煞气的女子,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如仙子一般的如陌?也许,这才是统领百年神秘底下宫殿的魔宫宫主的真实面目。 天一神功,集天地之灵气,可令自然中的一切为其利器,杀人于无形。若修炼至顶层,全力发功之时,天地风云色变,数十丈之内,将会被夷为平地,而发功之人,自己也会身受重伤。 他曾用性命拼死相护的那个女子,此时正全力催动内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不顾自身的安危,只为保护另一个男人,对付的,却是他——金翎。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染上凄凉,目光却坚定无比,脚下不退反进,一步步走向如陌,欲阻止她这种等同于自残的行为。他不能允许,他金翎以性命相护的女子,竟然为救另一个男人,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林统领大惊,急忙上前拦阻他,他眼光冷冷一撇,林统领立时停手,金翎依然坚定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走近。 乌云飞速拢聚,遮天蔽月。冰雪漫天飞舞,寒气笼罩,刺人心骨。 南宫晔望着半空中越聚越多的雪,天地间变得晦暗一片,他心中惊骇至极,脸色大变,慌忙出声阻止道:“陌儿,停手,快停手!”即便是同生同死,他也不要她伤在他的前头。 如陌对他的阻止,仿如未闻,她一心只想逼迫金翎离开。然而,金翎却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令她的身子不自觉的轻颤,心中开始有些慌乱。以金翎此时的身体状况,绝对抵不住她强大的内劲,若她真的将这内力打了出去,只怕他,难有活命的机会。 “金翎,你站住!”她大声喝止,她不想伤害他,一点都不想,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她不能给他机会伤害南宫晔,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行。“金翎,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金翎唇角的自嘲参杂了一丝苦涩,笑着道:“如陌,我离宫之时,听闻冷将军心疾发作,我怕宫里人多嘈杂,不利于医治,便吩咐人带他们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如陌面色陡变,心中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拿她的爹娘来威胁她?双眉紧蹙,咬了咬唇,颤声道:“你想学你的父皇吗?” 金翎眸光微变,痛意遽生,看住她的双眼,“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皇后。所以,我们不会同他们一样,以那样的悲剧收场。” 他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不错,她确实不是她的母亲,所以她做不到为了爱情,置亲人于不顾,可是,他忘了,她也不像当年的母亲那般,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击之力。 她渐渐的收了内力,狂风骤停,冰雪回归大地,天地间又是一片肃静。 天边乌云渐散,露出半边残月,冷光普照,寒凉入心。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名女子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长剑,而那锋利的剑尖,正对准了太子的喉咙,只隔了三寸的距离不到。吸气声遽起,紧张的望着太子与太子妃二人。 金翎的目光自那闪烁着寒芒的利剑缓缓望向执剑的手,那只手依旧莹白如玉,曾紧紧地抓住过他的手,还轻柔的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那一刻,她的手那样的温暖,如今却泛着冰冷的光泽。他目光慢慢上移,看到的是她苍白美丽面容上的冷漠神色。那如画容颜,曾为他有过慌乱的表情,那双美眸,也曾因他受伤而泛红含泪,有着痛意一闪而过。如今,却什么都没了,只有一片冰冷和决绝之色。 “让他们离开!”如陌冷冷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你会杀了我?”他不信,她真的会伤他! “金翎,你、别、逼、我!”她目中带了痛意,语气决然。长剑往前一刺,剑尖便割破了他的肌肤,嫣红的血,丝丝渗了出来。 金翎的笑益发张扬,可笑容中却是满满的凄凉,他蓦地抬手,一把狠狠握住剑身,呵呵,原来利剑割破身体的痛,远远不及噬心之痛。 “太子殿下——”林统领满目惊骇,急忙上前几步。 “站住!”如陌大喝道,“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林统领骇住,连忙顿住脚步,望着如陌的眼神迸裂出浓浓的怒意,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太子妃,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太子殿下?您忘了,就在三日前,太子殿下他对你以命相护,被钢针钉在地上,失去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您可知道,太子殿下是以何种心情,拖着重伤的身子跪在皇上的灵柩之前?” 如陌心底一震,手中的剑几乎握不稳。她咬着唇,看金翎那永远挂在嘴边的笑容,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悲凉,他那双在相识之初常常会笑弯的眼睛,此刻眼底的伤,那般的浓郁,似是一种无声的指责,控诉着她的残忍。 鲜红的血,带着湿热的粘腻,染红了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掌心流下,宛如一道蜿蜒的红线,滑过缠着层层白布的手臂,她眸光一痛,那白布之下,包裹着的便是那个被刺穿的血口,她怎会不记得呢?那日的每一幕,他是如何护着她,如何一次次以自己的身体代她承受穿骨之痛,她都记得那样清楚,终生都不会忘。 握剑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她怎么能这样伤害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可是,不出此下策,又要怎样保证南宫晔的安全?她不禁转头去看南宫晔,只见他满面痛惜之色,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浓烈的愧疚,他不想让她为难,因为他懂她。从金国太子的行为和眼神,谁都能看出他对陌儿的感情有多深,陌儿是重情之人,她从来都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而这一次,为了他,她却亲手伤了为她身受重伤的金国太子,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眼中的挣扎与矛盾让南宫晔心底涌起无尽的自责,痛恨自己让陌儿再次面对如此两难的境况。 如陌望着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男人,心中剧痛,那是一个她赌不起的人,他的命,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金翎就那么一直看着她,望进她的眼,却望不到底。看到她眼中情绪变幻,闪过愧疚,感激,犹豫,再到无可奈何,这种种复杂交缠的神色中,唯独没有半分爱意。当她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再转过头来望着他的时候,她的眼神之中已摒弃了一切情绪,只剩下坚定。而他的身子,随着她握紧的剑,再次抵紧他喉咙的那一刻,褪去了温暖,心底只余下冰凉一片。 金翎空寂的眼神,渐渐的冰冷,唇边扬起的笑容,却不减半分。 如陌面对这样的他,只觉全身无力,却仍强自支撑。她只觉他冰冷的眼神似乎要穿透了她的心脏,将她狠狠地钉到墙上去,这样的金翎,真的很陌生。她明白不只伤了他的身,更是伤了他的心,可是,她不能退却。也好,若是能因此让他对她死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强迫自己对上他的视线,镇定了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有任何情绪。“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金翎,对不起了!” “太子妃,你……”林统领刚怒声开口,如陌便冷声打断道:“林统领,若是今日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便会成为整个金国的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统领双眼几乎冒出火来,暗自权衡轻重后,对着禁卫军一挥手,恨恨的咬着牙,大声下令:“放他们走。” 众禁卫军得到指令,纷纷往两边退去,让开一条道来。 如陌对南宫晔易语三人沉声道:“你们快走。到了安全的地方给我来个信。” 易语犹豫道:“可是你……” 如陌断然道:“不必担心我,你们快走吧。” 齐澈点头,不再迟疑,率先出去牵马。 目前的形势,他们立刻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以金国太子对如陌的在意程度,她应该不会有危险,况且她的武功之高,也无人能伤到她。 南宫晔浓眉紧蹙,眼中似有道不尽的万语千言。满心不舍、担忧、心疼,最终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化作一个明朗的笑容,只为让她心安,而他却将所有的悲伤都埋在了心底深处。 他不想就这样走,可是留下,只能让金国太子多了要挟的筹码。而她的爹娘在金翎手中,他知道她也绝不可能就此放手跟他走。他们历经了那么多的生死磨难,让她得已解开心结,他满以为这一回终于可以守得云开,到头来,却还是不得不分离。 今日一别,不是放弃,更不是向金国太子妥协,他要用男人与男人间更坦荡的较量方式,来傲然迎回他的妻子。 迅速翻身上马,纵然有伤在身,那身姿依然矫健如初。回眸两两相望,铁血男儿的铮铮铁骨不减分毫,眼中柔情无限。他在心底对她说:“陌儿,我很快会来接你,等我!” 如陌眼中含泪,亦明了他在心底对她说的话,点头笑别:“珍重!” 白马扬蹄,嘶鸣长啸,似能感受到主人深埋心底沉重的无奈和悲伤。 “如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金翎,如果你敢欺负如陌,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临行前,易语厉声警告,扬起马鞭,“驾”的一声,与齐澈纵马奔腾而去。 冷风呼啸而过,打在面颊之上有如冰刃在割。飞驰而去的马蹄带起大片的雪沫,一路扬洒,模糊了谁的视线? 如陌望着远去马背上的挺拔背影,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就是那样一个孤寂而萧瑟的背影,曾让她痴痴凝望了十年,这一次,她坚信,她不会等太久。 她欣慰的笑了,南宫晔,他终于懂得了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金翎的表情由始至终一直不曾改变,恣意笑着看她威胁林统领放人,看南宫晔他们离去,也看着她微笑与他们道别,他始终一言不发,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就那么一直仔细盯着她看,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节的动作,每一个变幻的表情,他的心却在她对另一个男人毫不掩饰的爱恋中渐渐失了温度,就如同这满地冰雪覆盖下的大地,冰冷,了无生气。 “太子妃,他们已经走了,你快放了太子殿下。”林统领怒声道。 如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面对着金翎飞扬的笑容,心中无法抑制的漫起丝丝疼痛。有一种人,受的伤越深,便越发的笑得灿烂。而他的那个笑容,她也曾有过,那是被深爱之人无情伤害过的一种诠释,不是责怪,不是怨恨,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可抑制的彻骨悲凉。 她的手在他一眨不眨的冷漠目光之下,有些轻颤。这么多年来,她面对敌人从不手软,可是金翎,他不是敌人,至少,不是她的敌人,然而,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这么做,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忘恩负义也好,她没得选。眼眶泛红,她咬着唇,狠心道:“不行,我必须等他们到了安全之地,才可以放人。” 夜凉如水,在冬日寒风中愈加冷澈心骨。月色阴黯沉郁,乌云聚散飘浮,这座位于金国皇城城西的僻静小院中,刚刚大婚三日的金国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在上万禁卫军紧张忐忑的目光注视下,隔着一柄带血的剑,于暗夜之中相互对视着,一直到天光破晓。 一夜的沉寂无声,禁卫军们屏息伫立,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金翎眉梢已挂了寒霜,脸色煞白,眼望着慢慢升起的冬日咧嘴一笑,惨白唇角勾起的笑仿佛被定格在黑夜中的某一个瞬间,再也脱不开。 黎明的曙光自东方升起,将这世间万物敞亮现于世人眼中,却照不亮他心中那条阴暗的路。 如陌渐渐松开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可那柄剑却仍悬在半空。握住剑身的那只手,已是青白泛紫,被彻骨寒风凝结的鲜红血液,将他的手与剑冻结为一体。 她抿紧了唇,艰难转头,已不忍再看那个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笑着的男子,举步前行,与他擦身而过,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男子在与她两身相错那一刻眸光尽碎,浓伤四溢,心碎欲裂。 清晨的寒风扬起错身而过的两人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纠缠着,只一瞬间,各自飞散开。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各自的人生,没有两心相映,也只能是短暂的交集。 她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当一只脚踏出小院的门口,突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划破了清晨寂静的长空,仿佛直入云霄,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林统领与兵将齐齐惊呼:“太子殿下……” 她的身子完全僵住,心仿佛被一个铁拳狠狠的击中,止不住的颤抖。她只觉鼻子一酸,唇微微张了张,却无语出口。 身后随之传来的两声脆响,是两截断剑先后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所发出的声音,亦如砸在她的心上。(未完待续) 第107章 重逢在即(1) 元丰四年二月,金国太子金翎登基为帝,立太子妃如陌为后,拒百官谏言,不纳妃嫔,空设后宫。同月底,封国辰王亲领精兵二十万,攻打金国边境,来势汹汹,勇不可挡。并要求帝金翎将帝后如陌交出,金翎不为所动。命全军将领顽强抵抗,彼此僵持难下,自此,金封两国再次势成水火。 太阳西斜,残红似血,天边一朵浮云过处,失了往日的悠闲,似留下了淡淡的一抹匆忙的痕迹。 如今已是四月,傍晚的天气有着微微的凉意,金国皇宫中幽长寂静的宫道上,一名女子素衣裹身,乌丝飞扬,清冷的双眸带着疏淡的怒意,在经过的奴才们慌张的跪拜行礼中,视若无睹,簌簌而行,直往皇帝处理政务的御书房方向快步而去。 御书房。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有一半是关于边关军情急奏,就在十日前,封国再次攻陷一座重要城池,金国大将在战争中非死即伤,如今朝中可用将才所剩无几。而另一半则是劝谏皇帝以江山社稷为念,将皇后交出,平息战乱,还国之安定。 御案下方两名中年男子,伏身跪地,一级品阶官帽直抵地面的墨色官袍前摆之上,身子微微颤抖。正是左丞相与兵部武尚书二人,那一半劝谏皇帝交出皇后的奏章正是此二人带头联合文武百官共同上述。 金翎召他二人前来,已有近两个时辰,他们自打进了御书房,行完礼就一直没起来,端坐御案前的年轻帝王就好像彻底将他们给忘记了,而他们只能安静的跪着,不敢出声打扰。 金翎以手扶额,很有耐心的一道一道的翻阅着那些奏章,并无半分苦恼或是不悦的神色,只不过,他每看完一本便会笑着轻哼一声,声音中辨不出喜怒,继而一甩手将手中的奏章扔了出去,或砸在白色墙壁上弹回到地面,又或者砸在伏跪之人的头上、身上,总之是砸到哪里就是哪里,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整个御书房,已是明黄满地,一片狼藉,再无踏足之地。 “参见皇后娘娘!”门外响起奴才们的参拜之声,紧接着,一道女子清浅的声音响起:“皇上可在里头?” “回娘娘的话,皇上与丞相大人、尚书大人正在御书房议事。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啊?!娘娘……” 金翎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狭长的双目之中有一丝复杂光芒一闪而逝,似是等待许久的期盼,又带着几不可察的伤感,瞬间被强自压下,手中的奏章在御书房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朝着门口直扔了出去。 如陌一推门就见一黄色的不明物体朝着自己直飞而来,心中微惊,却不闪不避,任由那道奏章带着疾风擦过她鬓角的发丝在她光滑细致的眼角留下一道不算深的血色划痕,落到院中的青石砖上发出的低沉的声响,令满院子的奴才们不约而同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低着头,身子在黄昏的凉风中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陌毫不理会眼角的血痕,若无其事的踏进了屋子里,看着满屋的狼藉,不禁皱眉,扫了眼在她到来之后,唯独没有抬眼看她的坐于上位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弯腰捡起其中一本奏章翻开,毫不意外的看到有人义正言辞的说她是红颜祸水,为国之社稷应尽早将她交出去。若果真如此,倒好了。 她勾唇浅笑,扔掉一本之后再捡起其它的来看,每一本如执一词。 武尚书见她就这么冲了进来,便直起身,回头冲她疾言厉色愤愤指责道:“娘娘真是胆大妄为,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克己守礼,方能为后宫之表率,怎能不经通传,便擅闯御书房,该当何罪?” 如陌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面带笑容,不答反问道:“大人你认为,如陌该当何罪?后宫无一妃嫔,不知如陌又要为谁人做表率?” 武尚书面色一窘,随即恢复自然,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既贵为皇后,就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古有云,后宫不得干政,你不经皇上批准,私自翻阅奏章,是为大逆不道,应给予严惩。” 如陌面色不改,迈着轻悠小步,踏着明黄的奏折,缓缓走到武尚书面前,望着他淡笑道:“依大人之见,该如何严惩呢?” 只是一个淡漠的眼神,却令武尚书忽觉有一道无形的沉重压力在他头顶当头压下,令其不敢正视。他目光躲闪道:“应……应立即废除皇后之衔,驱逐出我金国的边境,永远不准再踏进金国的土地……”他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面上遽然一痛,一本奏章迎面飞来,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他吃痛的惊呼出声,又慌忙掩口,只听前方传来一道不咸不淡却自成威严的声音:“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武尚书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触怒了皇帝,慌忙磕头道:“臣,臣知罪。” 金翎自始至终头都不曾抬一下,只带着微薄的笑,面无表情道:“滚出去!” “遵……遵旨。微臣告退。”武尚书退下,左丞相也连忙告退。 大门被轻轻合上,阻隔了门外照进来的最后一抹残阳。 如陌靠近御案跟前站定,冷冷的目光直盯着垂眸的金翎,沉声问道:“你究竟把我爹娘关在了何处?” 自从他以她父母的性命作要挟,坚持立她为后,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她在宫中千方百计调查父母的下落,却找遍了整个皇宫,每每查到蛛丝马迹,她便欣喜若狂,只可惜,到最后才发现,那些都是金翎刻意摆出来给她的假线索,密室,囚牢,暗殿,冷宫……今日已经是她第十一次空欢喜,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金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手中的奏章,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思全在眼前立着的女子身上,只要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但他并未抬头,只噙着一贯的淡笑,眼神冷漠,声音清淡道:“这个问题,在大婚时你就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如陌强压怒气,冷声道:“你故意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希望,然后再让我失望,你到底想要怎样?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他们的下落,也没必要这样戏弄于我!” 金翎淡淡道:“朕是怕你在宫里的生活太过寂寞,才给你找点乐子罢了。”那清淡的语气,仿佛真的是因为怕她寂寞,与她玩了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一般。 “你,你……”她面上一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无可奈何,半响方道:“那就请你告诉我,我娘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金翎忽的笑起来,微带讽刺,道:“你问朕,她是死是活,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抛下她出宫见那个男人之前,可有半点生机?” 如陌眸中一痛,她终究是不甘心,没看见她,她便一厢情愿的认为她还活着,或许被他所救,又或者有奇迹出现,可是她怎么忘了,他的父皇母妃皆是死于她之手,他对她母亲的恨,不会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就算真有办法能救她,他又如何肯救? 低了眸,心痛难抑,颤抖出声:“我已经是你的皇后了,你要到何时才肯答应,让我见见他们?” 金翎蓦地站起身,目光只盯着她的眼睛,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双手撑着案台,身子往前倾,与她越靠越近,目光触及她眼角的那道血痕之时,身子微微一震,目中有心疼之色划过,瞬间便掩去。他强忍着想要伸手触碰她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得看你何时才肯心甘情愿的永远留在我身边,将你的心交与我,与我做真正的夫妻。” 如陌目中带痛,苦笑摇头,悲声道:“金翎,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你明知我们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我这一生,除了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而你,又何必拿江山做赌注,陷万民于水火!战争一起,有多少将士会战死沙场?又有多少黎民百姓将会田园尽毁,流离失所?你作为一国之君,怎忍心为儿女私情,置你的子民于不顾?” 金翎面色一变,眸光陡然犀利,忽然抬起双手,紧紧扣住她削瘦的双肩,看进她眼中痛心疾首之色,不由苦笑出声:“你就只会责怪我吗?为何你不说,他为了一己私情,掀起战事大动干戈,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如陌回握住他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道。蹙眉望他,认真道:“金翎,你和他不一样,我不想你为我而成为亡国之主啊……” 金翎断然截口,笑中带怒:“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你爱的是他而不是我吗?到底我哪里比不上他?而你又怎知我会亡国?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败在他的手中吗?说不定我能将他赶出金国,进而灭他封国呢?到那时,他将会成为封国的千古罪人,遭后世万千人唾骂。而我,为了你,即便是如此,我也一点都不在乎。” 如陌忽然觉得很无力,这样的感情,很珍贵,但是对她而言,却未免太过于沉重,因为她所能承受的,只想承受的,也只有南宫晔那一份而已。 她真的不想见到他们两人对决的局面,无论是金翎,还是南宫晔,她都不愿看他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可是她却无力阻止。她的手颓然滑落,无奈的叹息。 金翎突然欺身往前,毫无预兆的低头一把戳住了她柔软的双唇,用力地吮啃。她的唇,果然如无数次想象中的那般甜美,让人不舍得放开。 她原本还沉浸在无法劝解他放手而无奈概叹,却不想他竟然会轻薄于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而出声,忘了该如何反应。 他的舌趁机滑入她口中,准确的捕捉到她小巧的灵舌,百般纠缠,技巧熟练的挑逗着她每一个敏感的点,她的身子不可自制的颤了一颤,慌忙伸手推开他,而他的手却迅速的滑下,箍紧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的双臂紧紧圈在其中,使她动弹不得。 她愤怒的扭动着身子,欲挣脱他的桎梏,却使得他的吻愈加的激烈炙猛,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似要将她揉入身体吞入腹中。她恼怒之极,照着他的舌一口咬下,霎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入口鼻,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尖锐的痛感传来,他却仿如未觉,仍拼着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吻她,仿佛要将他全部的感情通过这样一个绝望的吻,尽数传递到她的心上。 如陌忽然僵住了身子,变得安静下来,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有的只是一种困于情感之中无法脱出的绝地悲凉。 她任他抱着,吻着,她睁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心底生出一丝细微的疼痛,逐渐的扩展。他的双眉紧皱,在眉间打了一个死结,像是一个深沉的烙印般,印在了她的心里。他紧闭的狭长双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一如被伤透的心。 感受到她的平静,他忽然张开了双眼,看到的是一双带着微微的心疼却充满了怜悯的眼神,他心底狠狠一震,遽然推开了她,自己重重的跌回了身后冷硬的座椅,沉重的撞击之痛他不曾哼出一声,眼前只有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怜悯?怜悯! 他闭上眼睛,努力的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她静静转身的时候,他带血的舌探出在唇边舔了舔,低声惨笑,自嘲而凄凉。 他何时落得这般境地?竟需要她人的怜悯! 用双手捂住脸,不可抑制的笑一直在嘴角荡开,直笑到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笑到最后,他对着她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万般苦涩的轻轻开口:“我会御驾亲征,带上你,见证我们之间的成败。”(未完待续) 第108章 重逢在即(2) 春日光照大地,战火无休。封国护国军拿下金国雁城这一重要城池,并无欢呼雀跃,只因这一战,死伤无数,比预料中的要多了许多。 南宫晔齐澈易语三人立在阅兵台上,望着练兵场上的十几万将士,面色无不凝重。 齐澈道:“王爷,这次之所以死伤众多,属下已查明原因,在我们攻打雁城的前一晚,十营出现一张字条,上面说,王爷为一个女人,枉送将士们的性命,不值得将士们为王爷卖命,还说将士们家中的老小在家苦等,最后只等回去一具尸体,让人心寒。这一传言让将士们的心有所动摇,却被十营主将陈将军给压了下来。因此,这一战,仅十营将士就死伤过半,若不是王爷及时发现有异,临时改变战略,又深入敌阵杀死敌军将领,只怕这一战,我军要吃大亏。” 易语怒道:“一定是雁城的人干的。哼!他们这么卑鄙,使用奸计,雁城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攻下来了?” 齐澈叹道:“所谓兵不厌诈,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十营主将隐瞒不报,险些误了大事。” 南宫晔面如寒霜,行至台阶之上,望着十营主将的目光异常冷冽,沉声问道:“陈将军,你可知罪?” 陈将军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下,“末将……知罪!末将之所以隐瞒不报,实在是不想让王爷生气……” 南宫晔袖袍一甩,冷声喝断他的话,“闭嘴!是本王的心情重要,还是将士们的性命重要?你身为十营主将,连这点都分不清楚,本王留你何用?来人,将他拖下去,军法处置!” “遵命!”立即有人上来将面如土色的陈将军拖了下去,陈将军内心有愧,连求饶都不敢,众将领们欲开口求情,却见王爷似已动怒,只得个个低头,不敢出声。 这时,一名副将上前,俯身跪拜请示,“启禀王爷,此次战事死伤将士们的名单已经拟好,是否要立即呈送京都?” 南宫晔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本王会修书与王上,让朝廷好好安抚他们的家属,虽然他们牺牲了,但他们的家人并不会从此无依无靠。” 众将领们拱手行礼,面带感激道:“末将代表所有的将士们,感念王爷的恩德!” 南宫晔举手制止,举步下台阶,路过众位将领,冷眸一一看过,众人无不颔首低眉,不敢与之对视。 南宫晔俊容肃穆,目光深沉,步伐稳健直走到尽头处,背对众人,用听不出半点情绪的声音道:“此次战事,是由本王一力挑起,目的,是为迎接本王的妻子,这一点,本王从未隐瞒过各位。近日,军中流传本王为一名女子,枉送将士们的性命,不知各位将军,如何看待此事?” 将士们微微诧异,面面相觑。 一营主将站出,双手抱拳,十分恭敬道:“金国皇帝敢抢王爷的女人,就是不将我们护国军放在眼里,更是欺我封国无人。末将,誓死追随王爷,打入金国皇城,迎王妃回国。” 六营主将亦道:“末将也是誓死追随王爷!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攻下金国,看往后还有谁敢入侵我们封国的领土?” “对,我们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封国不是好惹的,只要王爷愿意,就算统一天下,又有何难?众位将士兄弟,你们说是不是?”八营主将高举手中兵器,豪言高声,立刻迎来一片附和。 “是啊!” “请王爷迎回王妃之后,带领我们统一各国,让天下土地尽归我封国所有!” 这么一说,众人顿觉热血沸腾,封国一统天下,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 唯有三营常将军不曾开口,只回身看了看身后满面兴奋情绪高昂的战士们,随后出列,单膝跪地,标准的军人跪姿,一张刀刻般的面容,刚毅沉寂,目中满是崇敬之色,抬头望着前方立着的高大背影,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洪声传遍全场:“末将才不管是为了女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末将只知,如果没有王爷带领我们这些人,就没有封国的安定,更没有我们家中老小平静安乐的日子。所以,只要是王爷您的命令,不管要我做什么,末将都愿,肝脑涂地,埋尸疆场,绝无异议!” 常将军字字铿锵有力,句句都能听出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令在场的所有将士无不动容。不论是数年前还是几个月前,都是王爷挽救了封国必败的局面。 巍巍苍穹,白云飘浮无边。练兵场上十几万雄兵伏地,激昂高呼之声,在雁城上空,久久不息。 “誓死追随王爷,埋尸疆场,绝无异议!” “埋尸疆场,绝无异议!” …… 易语站在高台上,心情从未有过的激荡,她望着下方的十几万将士们,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感觉到每一位将士都是那样的让人肃然起敬,他们对三哥的敬仰早已超越了一个士兵对于帅将应有的尊敬,那是一种不可动摇亦无法摧毁的信仰。她举剑过头顶,运用内力,让自己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各位将士们,因为有你们,所以我为自己身为封国公主的身份而自豪,更为有你们这样忠肝义胆视死如归的将士们而骄傲!” 几个月以来所见识到的战争的残酷,早已消磨了她曾经的一身江湖豪气。 南宫晔折身回头,亲自扶起常将军,在他激动的神色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上台阶,面向将士们,一身凛然正气,朗声道:“本王,亦如此!” 他洪亮的声音,传到每一位将士的耳中,虽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令他们激动异常,王爷为有他们而骄傲,这是对于他们每一个将士最高程度的奖赏! 一时间,练兵场上,所有将士高举手中兵器,呼声高震,直指云霄九天之上。 “誓死追随王爷!王爷千岁!公主千岁!” 烽烟起,战争以野火燎原之姿,在金国的土地上肆意的蔓延。鲜血染就的疆土,每一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数以万计的烈血男儿为着他们心目中的信仰——如神祗般的男子,甘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尽最后一滴血。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毫无怨言。 护国军中军纪严明,夺下的城池,都会对百姓给予安抚,不曾有一桩烧杀抢虐之事发生,金国陷落之城池中百姓心中的恐慌渐渐平息,也并无许多怨言。 春日的夜里,依旧有些凉意袭人。天空一轮圆月高悬,将整个大地镀上一层银光。封军营地之外,一座山丘上,男子褪去盔甲,一身黑衣背手而立,手中一枚银簪被握得死紧,簪上银刺嵌入掌心,滑腻湿润的一片,他却毫无所觉。 抬头望月,眼中浓烈的思念溢出,不知心中的人儿,一切是否安好? “王爷。”齐澈慢步上前,与他并肩站立。 南宫晔轻轻恩了一声,随口问道:“你来了,怎么不陪着语儿?” 齐澈低头一笑,道:“她说有点事,一会儿就会过来。” 南宫晔突然侧眸望他,面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看得齐澈微微一愣,只听他道:“齐澈,你可是真心喜欢语儿?” 齐澈面上微微一红,敛了笑,忽然就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抬起头直视南宫晔的眼睛,神色认真的回道:“是的,王爷。” 南宫晔目光犀利,再次问道:“那你是否能够保证,一生对她好,把她的性命看得比你自己还重?又是否能够做到,此生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齐澈稍稍沉吟,语气坚定道:“我可以!此生能得易语相伴到老,齐澈绝不会有二心。” 南宫晔的目光浮现出在外人面前少有的柔和,点头道:“好,我相信你。把语儿交给你,我也放心。等这次战事结束之后,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也好了却我和王兄的一个心愿。” 齐澈心中一喜,真诚道谢:“多谢王爷成全!” 南宫晔握住他的手,扶他起来,望着这个跟随他多年的男子,欣慰道:“以后跟语儿一样,唤我‘三哥’。” “是,三哥。”齐澈爽快的唤道。 悄悄躲在树后的易语,面上早已晕红一片,贝齿咬唇,一颗心怦怦乱跳。她强压住心中的喜悦,装作不情愿的摸样走了出来,嘟着唇,抱怨道:“三哥,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的意愿,就替人家做主啊?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嫁的。” 齐澈身子微僵,面上一窘,眼中的喜色渐渐淡了下去,他向来是个倨傲自负的人,听易语这么一说,便以为易语是嫌弃他的身份配不上她。于是,低了眸,不做声。 南宫晔看了眼齐澈,对易语摇头道:“语儿,你就喜欢逞口舌之快,该珍惜的时候不珍惜,你是不是想学三哥一样,整日活在悔恨当中?” 易语一愣,连忙看向齐澈,见他面色不好,便去拉了他的袖子,对他嫣然一笑。 齐澈见她面上浮现一抹娇羞,心头豁然开朗。却又忽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伤感气息在空中缠绕,双双朝着南宫晔望去。 只见他仰头望天,银色月光照在他斑白的两鬓,令他原本年轻俊美的容颜之上沧桑之感浓溢而出,他语气悲凉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因为不懂得珍惜而相互错过。我和陌儿,曾经都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当历经了生死,终于敞开心怀,却又因为形势而不得不分开,如今想见上一面,却要用无数的性命去交换。其实,我们想要的,都很简单。” 是的,非常简单,那便是有所爱之人相伴,过着平凡却又幸福的日子。 易语上前,低声唤道:“三哥,你又在想如陌了,也不知道她在金国的皇宫里过得好不好?我也好想她。” 齐澈安慰道:“她不会有事的,如陌不是一个会随便任人欺负的女子,你们放心吧。襄城是通往金国皇城最主要的一道屏障,只要我们攻下襄城,很快就能攻入皇城,到时候,就能见到如陌了。” “恩。”易语重重点头。 南宫晔举起手中的发簪,细细的触摸,似是想从发簪之上感受那人的温度,然而,只徒留了一指血迹,斑斑入目。 陌儿,等我。 易语看着那银簪上惊目的血红,一把夺过他手中发簪,又是心疼,又是责怪道:“三哥,你怎么把自己给弄伤了?” 南宫晔若无其事道:“不碍事。”说罢就要拿回簪子,却见易语望着银簪似若有所思,忽然,她惊声叫道:“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如陌的簪子,这枚发簪里,有魔宫藏宝图!” 南宫晔心底一震,面上蓦然变色,一把扣住她手腕,惊问道:“你说什么?” 易语十分肯定道:“是真的。我曾亲眼看见如陌画了一张图,放进这簪子里,不信你打开看看。” 南宫晔接过簪子,在易语的提示下,轻轻拨动簪头的一根最不起眼的银丝,果然针梃与簪头衔接处弹出一丝细细的裂缝,他连忙打开,从针梃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卷。他颤抖着手轻轻的展开,就着月光一看,顶部的魔宫宝藏四字清晰入目,令他的心狠狠一颤,双眼酸涩,原来她早就将魔宫宝藏送给了他。 他透过薄纸依稀看到背面有字,连忙翻过来一看,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攒住了一般,他用力的呼吸,却仍然觉得透不过气。 只见那薄纸之上,清逸洒脱的一行:仅以此宝藏,贈吾之爱。愿它能助你达成心中所愿。如陌。 曾经,他的心愿,逐鹿天下,一统江山。如今,宝藏就在眼前,他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喜悦之情,只有心中的万般苦涩难言。 “王爷,王爷——” 就在这时,一名传讯兵朝着这边快步跑来。 南宫晔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士兵大口喘气,道:“启禀王爷,小人刚得到确切消息,金国皇帝御驾亲征,应该明日就会抵达襄城。” 南宫晔一怔,手不自觉的握紧。金翎,他终于来了,这样也好,就让他们两人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那士兵又道:“金国皇后……哦不,是王妃,会随驾前来。” 她也来了?南宫晔面上喜难自抑,他很快就能见到她了!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开。(未完待续) 第109章 金翎之殇(1) 巍峨耸立的襄城沐浴在初升的耀红日光下,益发显得大气恢弘。金、封两军对阵,数十万大军手持兵刃备战,蓄势待发,只等己方主帅下令,便是提着自己的脑袋往前冲,拼着一身热血,也要将敌人斩于刀下。 封军阵前,疾风宝马之上,南宫晔一身金丝甲胄,气势凛然。手中枯寒神剑,剑气透鞘而出,为拂面凉风平添几分冷冽萧杀之气。他冷眸凝视敌军阵前身份尊贵的男子。 金翎身着龙鳞铠甲,英姿飒飒。他迎面对上南宫晔冷厉眸光,直直回视,不避半分。 南宫晔扫了眼金翎的身后,见并无心心相念的人儿,皱了皱眉,驱马向前。 “三哥——” “王爷——” 他抬手制止,纵马行至两阵之间,一拉缰绳,胯下宝马扬蹄嘶鸣,似是向阵前的敌人扬主人之宏威。 金翎双腿一夹马腹,亦不顾身后将士们的反对,毅然上前。两人之间不过是十数步的距离,于马上对望,彼此凌厉的眸光在对方寒瞳之中冷冷反射而回,各不相让。 “她人在哪里?”南宫晔面色深沉,冷声问道。 金翎扬眉一笑,语气当中不无挑衅之意,暧昧道:“辰王此话问得奇怪,朕的皇后,自然是在朕的寝居。昨晚……累坏她了,朕怎么舍得这么早就叫她起床呢?” 南宫晔浓眉一拧,目光阴鹜至极,握剑的手青筋条条暴起,根根分明。明知金翎是故意激怒他,但仅凭这一句话,他就有千万个理由杀了他。“你以为凭你这一句话,就能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别说是本王根本不信,就算她为了父母安危,逼不得已而为之,我也绝不会怪她,我只会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杀了你。只要你交出本王的妻子和她的父母,本王会立刻带领所有的将士,撤离此地,并归还已攻下的城池。否则,襄城,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 金翎面色微变,眸光渐冷。一个男人能做到连这个都能理解,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冷笑一声,道:“辰王战神之名早已遍传九州,也许天下人都闻风丧胆,但朕,却不怕你!一切都还未真正开始,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即使朕的皇后此刻就站在你面前,她也不会选择跟你走。” 南宫晔冷哼一声,沉着的声音带有压抑的怒气,对他的行为极为不齿,道:“亏你还是一国帝王,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强留一个女人在身边。她不爱你,你留她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你这么做,只会让她生活在痛苦当中,这,难道就是你爱一个人的方式?” 金翎接道:“是又如何?只要你从她的生命里消失,总有一天,她会爱上我,将你彻彻底底的忘掉。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南宫晔冷笑道:“你、做、梦!在本王看来,这场仗,胜负早有定论。若你坚持开战,也不过是让你的将士们白白牺牲罢了。” 金翎转头望了眼身后的将士,有些士兵们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惧意,这些日子以来的一路落败,令他们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再望向封国的将士,个个身姿笔挺斗志昂扬。他心中不禁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昂首朗声道:“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只要开了战,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过程之中,双方都会有牺牲。朕久闻枯寒神功之威力非比寻常,早就想领教一番。未免你我双方的将士做无谓牺牲,不如这样,朕与你二人单打独斗,一局定输赢,如何?若是你败了……” “本王绝不会败!”南宫晔断然截口,语气坚定,他戎马一生,驰骋沙场,还不知败字为何物。 金翎哈哈笑道:“既然是赌,自然要事先说好赌约。若是你败了,你必须立刻带领你的人,撤出我金国的边境,从此不准踏入我金国领土半步。” 南宫晔冷声道:“倘若你败了,你就得交出本王的妻子和她的父母,并且金国递上降表,岁岁进贡,永远臣服我封国!” 永远臣服?!金翎目光一凛,就是说,如果他败了,他输掉的不只是最爱的女人,还有他的江山,以及金国上下永世的尊严。 “皇上,不可啊!”金国众将大惊,连忙齐声劝道。不是他们不相信皇上的能力,而是辰王曾以一人之力诛杀千名顶级死士的传闻令他们不得不担心。 “皇上,您不能冒这个险啊……”跟了他十几年的亲卫,如今的侍卫统领袁笙,立刻翻身下马,跪地劝谏。他曾亲眼见证了皇上八年的隐忍和辛酸,好不容易才熬出了头,却又要为一个女人以江山做赌,万一,万一有何闪失……那皇上过去所承受的一切苦楚,岂不是白受了吗? 金翎回头冷眼睇视,目光坚毅。挥手制止他的话,转而对上南宫晔如利刃般的目光,决然道:“好!朕答应。你们放心,朕,不会输!” 易语和齐澈满面忧色的望着南宫晔,却并未上前加以劝阻,因为他们最是了解,南宫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两柄绝世长剑同时出鞘,这当世两大高手瞬间直直飞跃而起,傲然立于马背上,心有灵犀的并行向不远处的空阔之地掠去。 红日还未曾全然升起,那万丈光芒已是耀如金箭,刺入茫茫苍穹。天际浮云随风而动,聚散之间,了无痕迹。 金翎面色凝重,手执皇室煦和宝剑,横空直指,有微风吹过,带来侧方几片落叶,临近剑身便自动碎如粉末,在风中飘散。 南宫晔手中枯寒抵地,萧杀之气直透剑尖入地,剑身周围已经掀起大片尘沙,有如狂风飞舞。修长手臂一抖,剑气划空,如死亡之弧,正待交手,却听远远传来一声焦急大喝:“住手!!” 南宫晔身子一震,手顿在半空,连忙回眸,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高高的城墙之上,一名白衣绝色女子,推开阻拦她的士兵,毫不犹豫的飞身一跃而下。在数十万人惊呼声中,只见她白衣翻飞,有如云间魅蝶,翩然展翅于空,仿佛仙子降临凡尘俗世。她稳稳落地,直往预备对决的二人掠去,站到他们的中间。 如陌一直站在城墙上,被士兵们挡在身后。南宫晔与金翎之间的对话,她都听在耳中,震在心里。他们二人的武功之高,皆是世间少有,她真的不敢肯定,到底谁更胜一筹? 南宫晔心头一震,手臂凝力,枯寒顿时剑身入土三分,迎风直立。他大步走到如陌的跟前,翻滚在心头的喜悦和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他紧紧握住她柔软的双手,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眼中浓情尽现,强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温柔出声,带着浓浓深情的简单问候,却已道尽万语千言:“陌儿,你还好吗?” 如陌亦是回望着这个令她想念了无数日夜的面容沧桑的男子,笑着点头,轻声道:“我很好。” 相爱的两人深情凝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对方无尽的思念,那比海更深的情意,化作股股暖流,透过两人紧握的指尖,传递到彼此的心间。 金翎顿时垂了眼帘,将满目伤痛尽掩心中。握剑的手紧了又紧,骨节泛着青白,他用力的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过往凉风,丝丝透骨,直冷到了心底深处。再回眸,一贯的淡笑已然嵌上嘴角,眸中一片清亮。他手握成拳,抵着唇,作势佯装咳了几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道:“皇后,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如陌微微一怔,蹙了眉,不自觉的收回手。 南宫晔手中一空,顿时僵住,不管他承不承认,她目前的身份,都是金国的皇后。 如陌眸带歉意的望着他,他强压心中苦涩,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这样的局面,很快便会结束,从此,她的身份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南宫晔的妻子。 如陌转身望向正紧紧盯着她的金翎,皱眉问道:“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金翎望住她的双眼,面上复杂神色尽敛,只一字一句,语气决然道:“只能如此,别无他法。如陌,你阻止不了的,除非,你能劝他自动退兵,归还我金国的城池,从此不再见你。” “你休想!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南宫晔凤眸微眯,眼中锐利光芒直逼金翎,双唇开合,字字如钟。“要本王放弃陌儿,除非我死!” 金翎道:“如陌,你看到了,我和他,必须分出个胜负。我们两人决斗,总比这几十万人厮杀疆场要好得多。” 南宫晔手扶着她的肩膀,柔声道:“陌儿,这一战,已是在所难免。不过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赢。” 高手决斗,生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他们二人,以爱人和江山为注,定然都会竭尽全力,以性命相搏,若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最终非死即伤。面临此等局面,她只能感到无力。兵临城下,数十万大军严阵以待,若不以此方式定输赢,只会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她轻叹一口气,眼中尽是无可奈何的神色,“如果你们一定要打,那你们必须答应我,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都不准伤及对方性命。你们,可能做得到?”她望进南宫晔的眼睛,问道:“晔,我欠他的,不只是一条命,你,能理解吗?” 南宫晔点头,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温柔,轻声道:“陌儿,只要是你的意愿,我一定会办到。” 齐澈望着南宫晔,心中不无感慨。这个冷酷狠佞的男子,在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改变得还真是彻底啊!不过他的改变,也只是针对如陌一人而已。他们之间的对决,要做到不伤及对方性命,谈何容易!也许一个手下留情,到最后丢的就是自身的性命。话说回头,若得不回如陌,只怕南宫晔宁愿选择死。 齐澈无奈摇头,他敢肯定,金翎也一定会答应。如果金翎够狠,不顾及如陌的感情,只需拿如陌作要挟,南宫晔就算打到了皇城,也只能选择退兵而保她周全,其实金翎又何须冒险?唉!这两个疯子! 如陌欣慰的笑,目中充满感动之色,掉头看着金翎,问道:“金翎,你呢?” 金翎定定的望着她,她要他们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否代表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在乎他?他苦涩一笑道:“好。我答应你。”若能打败他,能不能取他的性命,已经不重要。能不伤害到她,他便不想伤害。 易语跳下马,跑上前来,与如陌打过招呼,神色担忧的望着南宫晔。“三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南宫晔点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二人退到一边。 回转身躯,修长的手指握上剑柄,逐渐收拢。两双眼在空中对望,用眼神诠释各自必胜的决心。然而,胜的只会是其中的一个! 长剑拔出,以凌厉之姿卷起漫天尘沙飞扬在空,遮挡了两人的视线,高手过招,靠的从来都不是眼睛,而是一种习武之人特有的灵敏感觉。 没有谁比谁先出手,只有满天剑气横空扫荡,迅猛决然。二人脚踏断石凌空而起,身影在空中翻飞刺进,剑影寒光闪耀,招式变幻莫测,每一次出手,都带有地裂山崩之凌厉气势,庞大的剑气直冲九霄之上,令天地风云色变。 不远处几棵树上停留的数只寒鸦,被剑气惊得四处纷飞,速度稍慢便被剑气斩断翅膀,哀鸣落下,奋力挣扎。血,染红了那一方土地。 一方辽阔土地上,几十万人马,身躯紧绷欲断,手中的缰绳早已被汗水浸透。他们无不屏息凝神,睁大了眼睛,紧张的望着空中打斗的两个不断变幻的身影,费力的分辨着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这是一场稀世罕见的两大高手的对决,前所未有的激烈。让人不禁叹服,绝世神功之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如陌与易语紧紧交握的手心,湿润滑腻,偶尔对望一眼,都能从对方瞳孔之中看到自己面上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恐惧。尽管他们都有承诺,但决战的过程中,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出现误伤。要想赢,就得排除一切杂念,每一招一式,对准的,都是对方的要害,稍不留神,便是魂断命殒。 “三哥,你一定要赢啊,三哥……”易语轻声念道。 齐澈道:“他们两人功力相当,两大神功的威力亦是不相伯仲,要想分出胜负,真的很难。” 如陌神色忧伤,喃喃低语:“我只希望他们二人,都不要有事。”至于谁胜谁负,在这一刻,她已经无力顾及,她不愿任何一个真心待她之人,为她枉送性命。 从晨光初起,到此刻天色渐暗,那空阔场地上飞跃纵横的身影依然没有停歇,早已不知过了多少回合。南宫晔与金翎二人身上铠甲,被汗水浸透,几度风干。面上疲惫之色渐露,体力有些不济,但眼中的决然丝毫不减,手中动作半分不落。 夜幕已降,月光未出,城墙之上,无人亮起灯盏,天地万物沉浸在无尽的黑暗当中,只有两柄剑在空中相撞击所频繁飞溅起的火花,如夜空萤火虫,点点坠落。 忽然间,一道因倾注了两人全力的两柄宝剑相击所产生的极其刺耳的尖锐之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远远的传了出去,让所有人惊得心脏几欲跳出胸腔。然,惊魂未定,又听一道沉闷的被掌风击中的声音响起,半空中一个人影应声急急摔向地面,激起了一片尘沙,如海浪扑面。 夜,死一般的寂静。 几十万将士,心高高悬起,无人得知那摔倒在地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主子,目力稍好的,也只能看见一团黑影。 金翎反手撑着地面,心口闷痛,胸腔中血腥之气翻涌,他强自压下,清俊的面容是不敢置信也无法接受的表情。他怎么会败?他怎么能败呢?脑海中片刻空白,只意识到没了,什么都没了!没有亲人,没有爱人,还赌输了父皇倾力留给他的江山,从此以后,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未完待续) 第110章 金翎之殇(2) 南宫晔收了剑,远远立着,虽然看不清金翎的眼神,但是他可以体会到他此刻的心境,无论是悲痛还是绝望,都不足以形容。万念俱灰,大抵就是这样了。他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去跟他说:你输了!他更不会对他施以怜悯,或是同情,因为那是对一个好的对手最大的侮辱。金翎,是一个值得他去尊重的对手! 打了一整日,他也只是赢了金翎半招而已。金翎不是输在武功之上,而是输在八年**软枕,虽有勤加修习武功,但却不如他常在军中练就的强健体魄。应他对陌儿的承诺,胜出的半招,他没有用剑,而是出的掌,也未尽全力,想必金翎应不会有大碍。 月儿渐出,银白光华倾洒而下,将这世上黑暗尽数照亮,金翎已是空蒙的双眼,透出死灰一般的寂然。 “……”金国的将士无一出声,他们的眼中,没有鄙夷,亦无责怪,有的,只是深切的担忧。 袁笙双眉皱得死紧,拳头紧握,看着皇上绝望的眼神,心中一痛,再望向那名白衣女子时,目光中充满强烈的怨恨。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封军个个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人大声欢呼,方才那一场恶战让所有人震撼无比,而金兵散发出的那种悲伤和悲凉亦是感同身受,也无谓再雪上加霜,见王爷无事,他们便心安。这一次,既能迎回王妃,又可收服金国,一举两得,此次出兵已是大获全胜。 如陌静静的望着地上的男子,虽然南宫晔胜了,但她并无般半分欢喜,只觉得似有一块千斤重石压在心头,无比的沉重。这一战之后,她欠金翎的,不单单只是一条命和他满腔痴情,还有……金国江山、万世基业。 她面色担忧,眸底荡漾着细微的疼,迈着沉缓的步子,慢慢走近他,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歉疚。虽然这一切不是她想要的,但毕竟是因她所致。 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无语,嗖嗖声响,三支长箭以无比迅猛之势朝着她单薄纤细的身子破空而来。袁笙手上弓弩如满月未收,他箭术精准,向来是箭无虚发,而她却因满心愧疚,而毫无所觉。 “陌儿,小心——”南宫晔惊声唤道,随即纵身迅速掠到她身后,聚内力于指尖,急急出手,手臂一挽,险险将那三支利箭截在手中,掌中刺痛,箭尖将他掌心已划破。 易语齐澈顿时吓出一声冷汗,还未及做出反应,只见一支墨黑羽箭穿透夜空,带着死亡的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南宫晔的耳鬓,令他已没有时间出手阻截。他凤眸遽然睁大,惊恐、无力、慌乱、自责……这种种神色在瞬间交错变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茫然的转过头,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直朝着她的背心而去,却无从阻拦。他俊美而沧桑的面容布满了惊恐之色,伸长了手臂,五指张开却只是徒然,什么也抓不住。薄唇无力的吐出一声:“陌儿……”,带着绝望的悲伤之感。任谁也没料到,这三支箭只是袁笙极度愤恨下所出杀招的一个幌子,真正致命的其实是那三箭之后的黑羽箭上。 “如陌——”易语张大了嘴巴,大声惊叫,齐澈心脏停顿,眼看着那支箭即将没入她的身子。 如陌回头,映在瞳孔中的黑色尖利箭头,带着嗜血光芒,直直的对准了她的心脏,竟已是避无可避。她心中亦是大骇,眼中却并无一丝慌乱,对于死亡,她面临的早已多不胜数。此刻,内心一片空明,目光坚毅,坦然接受,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过无数画面,这一生有悲有喜,而最令她放不下的是……她眸光微动,对向南宫晔,看到他满面凄惶,惊恐万分,竟是盈盈一笑,欲留给他的是自己最美的笑容,晔,这一生,不要忘了我。 两人目光在夜空中无尽凝视,死亡之箭越逼越近。如陌猛然间被一股大力推到在地,噗的一声,墨黑羽箭已毫不留情的透过那金黄战甲将金翎心脏洞穿!他身躯顿时一僵,一大口血急喷而出,飞扬洒落,黑夜中的猩红,格外的诡异而妖冶,鲜红湿热的血液,从透背的穿心之箭带出,喷溅在身后一袭白衣之上,似书画一笔死亡的哀绝。 “皇上——!!!”二十万金军呼声震天,齐齐下马。 袁笙腮边肌肉颤抖,无法相信他的怨恨竟会为他一心相护的男子缔造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结局,手中的弓箭无力把握,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引以为傲的箭术,为何如此精准无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笑不止。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袁笙悔恨交加,然而大错已然铸成,是悔是痛,都只剩下那一句苍白无力的悲声呼唤:“皇——上——” 如陌大睁的双眼之中,盛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痛,她俯身在地,仰望着缓缓转身的金翎,心中剧痛,无以言表。只是茫然的轻轻摇头,连一声呼唤,都无法叫出口。 金翎望着眼前此生他最爱的女人,依旧是咧嘴一笑,那是一个带着无尽庆幸与满足的笑容,在她眼中却诠释着说不出的酸涩悲凉。金翎,不知是庆幸及时救了她,还是满足于能为她而死?又或者,是为他自己找一个解脱?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他因笑容而导致嘴角无休止的涌出的大量血液,她瞳孔收缩,双手紧紧捂住嘴,无法阻止奔涌而出的眼泪滚滚落在纤细的指尖,渗入口中,异常咸涩。看着他无力的张开了双臂,仿佛要飞翔一般,就那样,面对着她,笑着向后仰躺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震响,他身子砸在地下的沉重声音,在她心里狠狠的撞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顷刻间蔓延开裂。 “啊——!金翎,金翎——”她终于回神,从地上疾速飞扑了过去,跌坐在他的身旁,慌乱的抚上他苍白至极的脸颊,手足无措。这一生,她可以很冷静面对自己的死亡,却独独无法接受一个又一个爱她如生命的人为她而死。这对她而言,比夺了她的性命还要残酷。 “金翎,金翎,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再加上你的性命?金翎……”她望着扎入他心脏的黑羽箭,心口憋闷,剧烈的绞痛着,难以抑制哭了出声,那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滴滴溅在他惨如白纸的脸上,还有染满猩红的唇上,湿咸的苦涩混合着满口浓重的血腥之气,他却是竭力微笑,当做一生至珍至宝一般,吞咽了下去。终于,终于有这么一次,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金翎想抬手为她抹去眼泪,却只觉得无力,惨白的月光照在他同样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他笑的无比满足,殷红的血,自他的嘴角,不断涌出,是生命的流逝,怎么止也止不住。她慌忙为他点穴止血,却毫无用处。他费力的张着嘴,除了满口的猩红,一个字也吐不出。 南宫晔心中已被震撼到极点,他呆呆地望着躺在地上已衰弱至极的金翎,心中亦是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重压抑,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个男人竟然爱她爱到如此境地!绝不输他半分!抬眼见如陌满面哀痛,伤心欲绝,直觉纵身掠了过去,从地上扶起金翎的身子将他靠在怀里。齐澈与易语也同时急奔过来围在金翎身边,齐澈将两指搭上金翎的脉搏,探了又探。抬眼对着如陌望着他的无限希翼目光,眉头紧锁只能深感沉重的无奈摇头。心脉已绝,回天无力。 如陌脑中晕眩,身子一软,易语连忙扶住她,想要劝慰,却也无从开口。如陌抑制不住泪如泉涌,难道她这一生就注定了要欠他的,永远也没有机会偿还吗? 她突然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贴在颊边反复摩擦,放声大哭,此刻她满心已是全然不顾,只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他的性命,“金翎,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南宫晔三人均是第一次见如陌如此失态,心中同样也是无尽痛楚悲凉。金翎看着如陌竭力张口,却力不从心,南宫晔见状忙用手抵住金翎的后背,将自身内力源源不绝的输送进去,努力让他多一点力气,可以说出想说的话。眼下他能为他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金翎竭力将手指轻抚上她的泪眼,温柔笑道:“如陌……别哭呵,你应该高兴才是,以后,再也没人……能分开你们了……” 如陌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拼命摇头,泣不成声,“金翎……” 金翎慢慢回头,对南宫晔道:“输在你手中,我……心服口服。请你……一定要……善待我的子民。” 南宫晔重重点头,坚定道:“好!我南宫晔,在此以我辰王一命向你保证,勿论是封国的子民还是金国的子民,我朝都会一视同仁,绝对不会有高低之分。” 金翎回他欣慰一笑,微微将目光转望向如陌,神情痴然,语声却温柔无比,艰难道:“我这一生,本是荒诞无忌,原以为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却没料到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遇到你——如陌。”他话说一半,已是力竭,闭了眼歇息,南宫晔内力片刻未停,额上已微微见汗。金翎大口喘息几下后又弱声道:“虽然我们相识的时光是……那样短暂,即便你……从未爱过我,可,这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谢谢你……让我遇见你,爱上你,让我觉得人生还有温暖……” 他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在每个人耳中听来都是那般的苍凉无比,金翎一生,八年隐忍,漫长岁月的煎熬,终究未能敌过这一时的情动。金室皇朝,两代情痴,亦是天下无双! “金翎……”悲伤的泪水,顺着如陌绝美的脸庞簌簌而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满心痴狂的男子,她也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在他狂烈炙热的爱意面前,她没有爱全心交付,说什么都只是苍白无力。 世人皆道帝王薄情,为何金国两代皇帝都要这般深情?如果没有遇见她,金翎定会成为一代明君,他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会平衡朝中局势,会爱民如子,千古流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输了江山,丢了性命。 金翎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发低了下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是缓慢:“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的母妃,等到了那边,我再向她……请罪……如陌,若有来世,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拥有过,什么都没得到过,到这一刻,他只想要她下一世的承诺。 金翎,承受了这一世的痛,他还不够吗?她如何能够保证下一世就一定会爱上他,若是不能,那只会误他一生,让下一世,重复今世之痛。如陌泪眼模糊的看着他,那一声“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金翎艰涩一笑,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会欺骗他,心中大痛,鲜血张口喷出,如陌顿时惊惶失措,连忙捧住他的脸,慌乱的用衣袖不断擦拭着他口中涌出的越来越多的刺目惊红,金翎已然气若游丝,靠着南宫晔输送的内力撑着最后一口气。 他痴痴的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千般哀痛尽在眼中,轻轻叹息,道不尽万般无奈,无奈凄然笑道:“唉,下一世……你都不肯……不肯答应我,你心真狠,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他胸口剧烈起伏,急喘几声,喉中咯咯作响,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她,似是要将她的面容刻入他的灵魂,好带着他对她的爱,到永生永世。他的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还有极度不舍和留恋,他用尽全力道:“记得要……”后面的话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但是身边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口中无声说出的是——幸福! 冷月悲戚,银光洒照,大地一片苍凉。这个金国史上最年轻的帝王终是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的身子一松,眼眸缓缓合上,苦涩的笑容永久的凝结在了他鲜红的唇角,口中的鲜血仍在不断的滴出,仿佛不流尽,便永不停歇。他这是在用自己滚烫的鲜血和年轻的生命,向天地,向世人,诠释着他惊天地泣鬼神,却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爱情。 “皇上——”辽阔的上空纷纷响起金国将士沉闷的跪拜声,易语齐澈亦是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金翎也许真的称不上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但今日一战,他拼尽全力,亦用自己年轻的生命结束了这场残酷厮杀。 战马嘶鸣,哀戚悲切,金国将士们哭声震天,悲痛之情无以舒缓。 “皇上,微臣来陪你……”同样的墨黑色利箭,对准的是自己的心窝,狠狠刺下,不留半分余地,就如同他发射而出的那支利箭一般的决然。袁笙望着金翎的方向,同样是笑着倒了下去。他曾经发过誓:主子生,他便生,主子亡,他亦随之而去,永远不离不弃。 悲风拂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陌心痛难当,悲伤难自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只将自己脸埋在他已经冰冷的手中,手臂轻摇,好像这么做便能唤醒这个年轻的帝王,心剧烈抽痛着,无法呼吸,她趴在他的身上,放声嚎啕大哭,身躯抑制不住的颤动!这一刻,死亡带给她的无尽悲痛,竟然是如此的难以接受。怀中他的身子逐渐的僵硬,她伏在他的胸前,再也听不到他有力的心跳,也感受不到属于他的一丝半点的温暖,只余下冰凉的一片,从身到心。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曾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身体代她承受本该由她来承受的痛苦。钢针透骨,利剑穿心……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为了护着她不受伤害,致使他无力自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因他而惨死……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明知她不爱,却还要强留她在身边,甘愿成为亡国之主,遭万世之唾骂,也不曾生出一丝悔意…… 他曾经说:他也不想这样,只是他……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金翎,金翎,金翎……翎…… 他曾经多希望能听她唤他一声“翎”,可是如今,她唤了,他却永远也听不到。(未完待续) 第111章 意潇归来(1) 元丰四年四月二十八日,金国永宁皇帝金翎崩,享年二十有三,至此,金国皇室一脉再无一人存世,封、金两国从此合二为一。金国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无不悲痛万分。百官上表,要求不改金国皇姓,金国皇室宗祠永享皇族待遇。封国辰王批示:准。 同年五月五日,永宁皇帝出殡,身后无一子嗣,帝后披孝送之,一身哀伤悲绝之气。 春日阴雨连绵,下起来就是没完没了,天边阴云密布,亮白的天空被层层乌云阻隔,仿佛被蒙了一块黑布,令整个皇城变得晦暗难明。 御书房,南宫晔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政务,虽处理起来还算得心应手,但心情却莫名的有些烦躁。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冷意潇和莫残歌至今生死未卜,如陌的父母下落不明,他们翻遍了整座皇宫,都没能找到他们二人,只是听说是袁笙当日夜里带走了他们二人,至于被囚禁在何处,所有人都说不知道。于是他们在所属皇家之地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连陵园都不放过,但至今仍无消息。 如陌感染了风寒,已卧床三日。她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一般无二,但那强装的笑容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她总是在看着他的时候,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金国初降于封国,有太多的事物都需要他亲自处理,因此,他白日处理政事,安抚民心,夜里陪伴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实在困了,就和衣在她身边躺上一会儿。数日来,他们两人说过的话很有限。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想多说,但她又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极力将她所有悲伤都压在了心底,一个人承受。他看着很心疼,却又无奈,只希望王兄尽快到来,他好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她,就算不说话,能一直陪着她也好。 金翎的死,她心里难受,需要时间愈合,他能理解,也可以等,等她慢慢的好起来,等她愿意将心中的伤痛向他倾诉,让他与她一同承担。他怎么样都没关系,只希望她不要因此伤了自己的身子。 人有的时候,过于重感情,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外头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屋檐落下的雨点在狂风的卷带下,一下一下,打上做工精细的雕花窗棂,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宛如大自然演奏而出的一首带有忧伤曲调的音乐,动人心弦。 室内门窗半掩,他透过微合的缝隙望向窗**暗的天色,浓眉紧皱,淡淡的愁绪隐藏在纠结的眉心之内,凤眸凌厉,偶尔流泻出一丝细微的疲惫,转瞬又被掩藏在眼底深处,他微微抬手,用指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太阳穴,眼角瞟了眼被他推往一旁早已冰凉的饭菜,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捧起碗便大口吃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内监连忙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请示,“王爷,膳食已经凉了,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重新……” “不必。”南宫晔不等他说完,便漠声打断,看也没看他一眼,快速的将冷饭冷菜一个劲的往嘴里扒,不消片刻,碗里的饭和最面前的一盘菜已经一扫而空。这哪里是享用啊,纯粹只是为填饱肚子不得不做的一件事而已。 他面无表情的放下碗筷,接过内监递过来的布巾,胡乱的擦了嘴,便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这个时间,他该去看望她了。 悠远绵长的雨丝,仿佛是上天想要碰触大地而落下的眼泪,在地上形成一条条蜿蜒的长线,似是诉说着天与地之间的无尽爱恋。清寂的风拂过他耳边的发丝,扬起一道银白的弧,在冷雨中落下来,贴上他愈加消瘦的面颊。 身后的内监忙上前来为他撑伞,他冷冷的挥了挥手,脚下半步不停,径直朝着永言宫而去。 九曲回廊尽头,永言宫寝宫门外,易语端着一个空药碗,从寝宫内步出,一抬眼便看到雨中一名男子疾步而行,仿佛在和时间角逐,他被雨水浸湿的黑衣紧紧贴在精壮的身躯,勾画出一抹坚毅的线条,垂落眼前的发丝凝结成一缕,睫毛浓密,末端挂着一滴水珠欲落不落,映着眼角处的一缕银丝,透出几许悲凉的味道。 易语明媚的面容忧色满布,忙迎了上去,伸手递给他一个帕子,带着几分责怪几分心疼,道:“三哥,你怎么又不打伞啊?万一你也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南宫晔随手抓起帕子,简单抹了把脸,对她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不予回应,看了眼她手中的碗,“她喝完药了?” 易语道:“恩,喝完了,刚睡下。” 南宫晔点头,错身迈进了这间装饰奢华,专属于金国最高权力的女子的寝宫,分隔里外间的珍珠帘在他进来时带入的一缕凉风中微微摆动,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之声。他脚步极轻极缓,生怕一不小心会吵到床上安睡的女子。 女子安静的躺在雕花大床上,黛眉轻蹙,双眸紧闭,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隐有悲意凝在唇角。他不自觉的抬手,想替她抚平悲伤,却举到半空突然停住,想到自己的手还带有雨水的寒凉,便收了回来,微微张开的修长手指渐渐的收拢,握住,慢慢垂下。他紧抿着唇,凤眸中充斥着浓烈的忧伤与心疼,望着床上女子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了一颤,他眸光黯然,唇轻轻蠕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在床边的精致小凳上坐了。 如陌知道他来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心中有些乱。这些日子,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一幅仿佛印在她心底永不褪色的血色清晰画面,一支利箭穿透男子的心脏,男子缓缓的转身,用无比深情的目光诉说着他无尽的爱恋,他大口的喷血,然后张开双臂笑着仰躺下去。他总是笑着,可他的眼神却有着那么深厚那么浓重的苍凉之感。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陷在那样一个画面里,怎么都走不出来。自责、愧疚、不安、悲痛……她习惯了心里难受的时候不想说话,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了相爱的男子,她痛苦,他也会跟着痛苦,她很明白,无论她如何掩饰,他都不可能察觉不到。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齐澈早晨说过的一句话:“死者已矣,可以怀念,但若是一味沉沦在悲伤痛苦之中,便是在伤害你身边还活着的人。” 春雨如丝,连绵不绝,室内的空气蔓延着潮湿的气息,逐渐的渗进了心底,大片的晕染着心头的愁绪。南宫晔静坐了小半个时辰,想着该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了,却不愿起身,就想一直这么陪着她。这几日,他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出路。金翎活着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可是如今,他却忽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他理解她,心疼她,可他不知道,活着的人要怎么才能争得过死去的人?就连他都无法忘记金翎死去的一幕,她又如何能够忘记? 有一种情,不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淡去,反而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愈加的清晰,得已永存于心。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幽远而深邃,仿佛被云雾遮蔽的茫茫苍穹,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如陌眼帘轻动,双目睁开,看到的是一个清远孤寂的背影,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她心中一疼,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轻轻唤道:“晔。” 南宫晔身子一僵,转过头来,眼里的彷徨伤感全都不见,只余下浓浓深情自心底溢出,爬上眼角眉梢,一抹温柔的笑,荡在嘴角,“陌儿,你醒了。”这是几日来他白日里来看望她,她第一次睁开眼睛主动唤他,不由得心头绵软,微微的雀跃。见她坐起身,他连忙折回,拿过软枕垫在她身后,再帮她拉高被子,生怕再沾染了寒气。 醒了?如陌苦涩一笑,这样的他,怎会不让她疼的这般窝心呢,她不信他会不知道她一直都是醒着的。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她微微一怔,一把摸上他仍泛着潮意的衣袍,惊道:“晔,你……你淋雨了?怎么衣服这么潮?” 南宫晔随口道:“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如陌抿着唇,定定的望着她,泛着责备的目光满是心疼,还有一丝薄怒之气。南宫晔见她不高兴了,连忙扬唇一笑道:“我这就去换身衣裳。” “去泡个热水澡吧,驱一驱寒气。”她面色柔和,淡淡的笑着说。 南宫晔本想说他有神功护体,这点寒气还奈何不了他,但看她笑容温暖,眼神坚定,不再像之前数日里的那样只有伪装的笑容,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对他的担忧和关怀。他不自觉的点了头,眸光清亮,步伐也变得不再那么沉重,笑着应了声,转身朝着浴房方向走去。心道,难得她今日主动开口,他就依了她,然后陪她半日,大不了晚上再处理政务。 如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一丝丝的酸涩攀上心头,也许齐澈说得是对的。她只顾着为金翎的死而悲痛,却忽略了南宫晔心里的感受。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心里,不喜与人倾诉,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的爱人应该懂她,相信她,理解她,并支持她所做的一切,事实上,自从隐香渊之后,南宫晔也确实是如此,甚至做得更好。 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为她改变了很多,学会了隐忍,包容,理解,接受,他一直在为她努力的改变着,可她却仍然停留在原地,等着别人慢慢的靠近她,适应她,她渴求他人的温暖,希翼别人的理解,而她自己却吝于给予,习惯了独自承担,什么都不愿说出来。这样的她,只会让爱着她的人心里很苦吧。也许,她应该学会放开,金翎不是说了么,希望她幸福!若一味的沉浸在过往的悲痛当中,又何来的幸福可言,不如,珍惜眼前,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身子放松,靠在软枕上,环视着这间母亲住了九年的奢华寝宫,思绪潮涌。她并不担心父亲的安危,她相信金翎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她只是想知道母亲究竟还在不在人世,虽然希望如此渺茫,但一日不确定,她便有一日的希翼。还有哥哥和残歌,如果他们都能活着,那该多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感觉真的好累。好想找到他们,然后和南宫晔一起回隐香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她的目光透过洁白的窗纸,望向遥远的天际,年轻的面庞染上历经世事沧桑的疲惫,遮掩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期盼和向往之色。轻轻瞌上眼,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过去的,未来的,都顺其自然吧。人生一世,短短数十年,不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放开,便只能一生被囚困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束缚当中,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 桌案的香炉之内,静静的燃着珍贵的香料,寥寥的烟雾,升腾缭绕,在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一缕微风中如拨开的云雾般轻轻的飘散于空。她闭眼假寐,面容渐渐变得宁静而安详。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清爽味道窜入鼻孔,令人精神一振,她缓缓睁开双目。 南宫晔沐浴之后,带着一身爽朗气息来到她面前。黑色绣有暗纹的宽松锦袍,一看便知手感滑腻,质地顶好,衬得他身材修长,整个人一扫连日的疲惫,丰神俊朗。中间一根墨色锦带松松的系着,斜跨腰间,有几分邪魅之感。领口微微敞开,在他弯身落座之时,她的目光正对着的是他露出的大片的结实胸膛,蜜色的紧实肌肤,诠释着一个男子健硕的体魄,发间落下的水珠滴在他敞露的胸前,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中一下就就闪现出曾经竹屋里的一幕,想起在失忆的那段日子里,自己无数次的主动亲近,还因为他的不主动而闷闷不乐,那个时候,她那样单纯而迫切的想要让自己成为他的女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男子打上她的印记,让他永远无法逃离。她忽然开始怀疑,那个时刻想要引诱他的小女人,真的是她吗?怎么会那样大胆?如今只是想一想,便觉得丢人! 南宫晔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见她思绪飘远似是沉浸在回忆当中,美眸中划过羞恼的神色,绝美的面容一阵青一阵白,又浮现出淡淡的不大自然的红晕。他轻挑眉梢,狭长的凤眸眨了两下,不解的轻声唤道:“陌儿?你在想什么?” “啊?”如陌听到他的问话,微微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收回目光,不知怎么就说了句:“晔,你是不是该回去处理政事了?”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赶他走吗,果然,南宫晔垂了眼眸,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手中擦拭长发的浴巾被捏得死紧。 室内一片寂静,两人都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南宫晔才淡淡的说了句:“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陪你。” 如陌见他转身欲走,知他是误会了,不觉心中一紧,忙道:“晔,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便伸手去拉他,谁知锦衣太滑,手上只抓住那本就系的很松的腰带,在两人的拉力下,轻轻一扯,锦带松开,一头握在她手上,另一头很干脆的滑落在地。 这……这是什么情景?! 宽敞的寝宫之内,女子手中握着男子的腰带,男子衣袍大敞,露出整个结实的胸膛,练武之人独有的健硕胸肌,映在她墨色瞳孔中泛着健康的光泽,极尽魅惑,下身白色的丝质底裤之下,紧实有力的修长双腿隐约可见。 她的大脑有片刻的停顿,睁大了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望着他,待反应过来时,面上腾地一红,如火烧般的发烫,直红到耳根深处。她直觉甩开手中抓住的那根锦带,不禁腹诽:真是的,把腰带系那么松做什么?! 她皱紧了眉头,脸色尴尬的扭过头去,懊恼的对着一壁白墙。虽然两个人有过肌肤之亲,但是像这样大白天的敞开衣服相对绝对是头一回,而且还是她亲手解的腰带。 南宫晔似乎还在怔愣,没搞清楚状况,她方才是想挽留他?还说:不是那个意思?他努力的去理解这句话,她是在向他解释吗?她是那种无论做任何事都不会主动向别人解释的人,如今竟也会开口向他解释!南宫晔眸光遽亮,许久以来积聚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看了眼敞露的胸口,弯腰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锦带,转身见床上的女子背对着他,一侧的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不禁心情大好,大步跨过雕有祥云图案的圆凳,直接坐到床边,一手撑在床上,往里探过头望着她,磁性的嗓音低低的笑出声,试探的口气拖长了音,轻轻的唤着:“陌儿——?” 如陌转眸瞪他一眼,这回是真的下了逐客令,“不是要去处理政务吗?怎么还不去?天都黑了!”今日的天一直都是黑的,就没怎么亮过! 南宫晔扳过她的肩,笑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今日不去了,就在这儿陪着你。” 许多事情一旦想开了,心情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他能留下陪她,她心里还是欢喜的,瞟了眼他仍旧敞着的胸膛,红着脸说:“那……你先把腰带系上。”说完她连忙又补了一句:“免得着了凉。” 南宫晔嘴角上扬,低声笑着,倒也听话,三两下就系好了锦带,随后一把揽过她的身子,就紧紧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如陌很是乖巧的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在她的头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一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双眼一涩,“晔,这些日子……对不起!” 南宫晔心头绵软,修长的手臂圈紧了她,揉了揉那如锦缎般光滑的发丝,宠溺的笑容一如隐香渊的那些日子,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傻瓜!” 包含了太多感情的短短二字,胜却了世间千言万语,听得她直想哭。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温暖的怀里,蹭了蹭。本是细微的平常动作,但在她做来,却令两人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些日子,心软成一团。南宫晔的目光如同三月的春水,柔和的温情荡漾,他低下头在她额头发间落下温柔的一吻,笑得无比满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就很好!(未完待续) 第112章 意潇归来(2) 窗外,乌云渐散,现出明亮的天空,雨过天晴,大地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 南宫晔派出去寻找冷迟和岑心言的人仍然没有消息,皇宫别院、天台、皇陵,甚至刑部大牢都被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仍不见他们的踪影,于是,他们将目标放在了更大的范围,皇城内外,挨家挨户的详细盘查。如陌画了父母的画像,南宫晔让人贴出皇榜,凡提供二人下落者,赏黄金千两。 这一日,如陌身子初愈,打发了宫里的奴才们出去,一个人坐在院中的桃树下,心事重重。随着时间的推移,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她渐渐的生了些许烦躁之意,不知道金翎究竟把他们送去了哪里? 永言宫外远远的传来一片喧哗之声,今日,是南宫傲到达皇城的日子,南宫晔、易语和齐澈他们为迎接王驾一早就出了城。想想他们也有许久没见了,如今,南宫傲已贵为两大强国的帝王,以后一统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凝儿。”年轻的帝王一身明黄龙袍加身,头戴珠玉冕旒,在众人的拥簇下稳步行来。他挥了挥手,制止了跟在身后的众人,独自踏入院中。邪美的面容神采奕奕,笑着和她打招呼。 如陌站起身,望着南宫傲浅浅的笑着,却并未行礼,淡淡的语气夹杂着几分真诚,道:“南宫傲,你来了。” 南宫傲望着桃树下的女子熟悉的面容,听着她清浅的声音说着一句最平常的话语,有瞬间的恍惚,就好像从前在凰舞宫之中,她偶尔看到他会淡淡的招呼。不禁心中一涩,终究是过去了,那些日子,只能存在于他的记忆当中,永不淡去。 他走上前来,眼角上挑,一贯的邪魅笑容挂在唇边,眼波中淡淡的情意流转,“凝儿,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如陌淡笑,一如从前王宫相处的那般毫不留情道:“想你的人多的是,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南宫傲眉头一皱,邪美的脸庞垮了下来,眼神顿时变得哀怨,十足一个被抛弃的小媳妇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帝王气势,如陌看了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南宫傲,你这模样若是教你的臣子们瞧见,看你以后还怎么树立威信!” 南宫傲毫不在意的撇嘴一笑,凑过头,压低声音道:“这个凝儿放心,对付他们,孤自有办法。” 邪美的男人冲她眨了眨眼,无往不利的勾魂摄魄桃花眼,在她面前从来都不起作用,也不过是让人徒看了一场表演罢了。南宫傲顿了顿,眼光微转,邪魅的光华自眼底溢出,他故作神秘的问道:“凝儿,你……有没有很想见的人?” 如陌微愣,她很想见的人?当然有!爹娘、哥哥、残歌,她都想见,但不是她想见就可以见到的。 南宫傲不动声色的望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淡淡的伤感自她眼中流泻而出,他微微有些心疼,也不再卖关子,“凝儿,你看看我给你带了谁来。” 如陌蹙眉,疑惑的顺着他指向门口的手望去,目光触及那出现在门口的男子时,不禁身子一震,眸光遽然璨亮,狂烈的欣喜,自心头升起,跃于眼底。 那一身冷冽之气的男子,坚毅的面庞如往日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冷漠的双眸在望向桃树下立着的女子时,不自觉的多了一丝柔和,他望着被藏在心底的女子,微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唤道:“如陌。” “残歌!残歌——”是他,莫残歌!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活着。如陌只觉鼻子一酸,胸口急剧的起伏,喜难自禁,但也仅仅维持了片刻不到,当另一名男子也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那,她唇边的笑容瞬间凝结,眸光中荡漾的喜悦之色逐渐的碎裂,她蓦然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个被南宫晔推着的轮椅上静坐着的男子,一身白衣,如仙出尘。 她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浮现一层薄雾,心痛如绞,整个身子僵硬似铁。她颤抖着双唇,几度张口,然而,那两个字硬是哽在了喉间,无法唤出。 “嫣儿。”冷意潇淡雅如天籁般的嗓音轻唤着那盛满震惊心痛神色的女子,眼中柔光若水,温和的笑望,清雅如仙的面容是勘破世事的平淡。 如陌缓缓的靠近他,脚步异常沉重,双腿仿佛被千斤铁链给锁住了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为什么哥哥不是站着,而是坐在轮椅上,需要别人来推着?他和莫残歌到底在临绝谷经历了怎样残酷的境遇? 白色的日光斜照着碧瓦朱甍,在宽敞的院落中投下大片的阴影,暖融之中却夹杂了一丝凄凉。女子纤细的指尖在胜雪白色衣袖的掩盖下止不住的颤抖,眉心不由自主的轻拢,双眸之中盈动的水雾早已蓄满,却固执的睁大眼努力不让它们落下。 “哥哥……”她终于还是唤了出来,很轻很轻的一声,有些微微的颤。她慢慢走到冷意潇的面前,蹲下身子,手抚上他的膝盖,目光上移,望进那双清淡的眸子,那里面除了平静,她什么也看不到。“哥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坐在这上面?” 她努力的强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像就是那么随口一问,然而,无论她如何掩饰,唇边微抖的嘴角,眼底透露出内心的紧张和害怕却骗不了人。莫残歌薄唇紧抿,握着烈焰的手紧了紧,垂了眼,将眸中一片愧疚之色无声掩住,心底涌上的自责再次将他淹没。终究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的哥哥,才让冷意潇落得此般境地。 一旁南宫晔看着她那个略带哭意的笑容,心中不免窒痛。意潇之于她的重要性,没有谁能比他心中更清楚。而造成今日局面,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忽然间他变得有些胆怯,终是到了相见的这一刻,再也无法回避,为什么每次她在意的人出事,总与他有着逃脱不了的责任? 冷意潇轻轻握住她的指尖,眉间舒展如常,看不到一丝皱起的痕迹,安慰笑道:“嫣儿,我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别担心。” 他笑得那样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这世上,又有谁能够真的毫不在意自己变成一个残废?只不过,最痛苦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他早已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就这样出现在他最在意的人面前,不只是因为勇气,而是他真的已经想通了,也看透了。人活一世,有许多事,不是你不想,便不会发生,不是你无法接受,便能扭转乾坤。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勇敢面对。 如陌眼中的泪,终是没能忍住,眼睫轻动,就这样静静的滑了下来。轻伤吗?如果是轻伤,为何残歌会低下头去,满面愧色?如果是轻伤,为何南宫晔会满眼自责,转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如果,如果是轻伤,为何在哥哥的眼中看不到往日的清雅自信?曾经光华流转的眸光如今却是深静如海。 “我要听实话,哥哥……别瞒着我。”她语声中带了一丝颤抖。 冷意潇见她哭了,心猛地被揪紧,一下就慌了神。他可以在死亡面前豪无惧色,亦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容面对双腿已经残废的事实。但无论再过多少年,直至此生,他都无法做到看着她流泪而无动于衷。 “嫣儿,别哭,别哭……”他双手捧住她的脸,万分心疼的为她擦拭着泪水,动作轻柔的仿佛捧着一个易碎的珍宝,眼中的沉静顿时被打碎,急忙道:“真的没什么大碍。只是摔下山洞的时候,腿被石头压住了,幸得残歌舍身相救,我才能活着来见你。”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其间定是艰险非常。 如陌心中绞痛,抬头对莫残歌真诚道:“谢谢你,残歌!” 莫残歌面色微僵,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她曾说他对她而言是如亲人一般的朋友,但意潇却是她实实在在的亲人,终归是不一样,这一句谢谢,道明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易语看了眼莫残歌,对众人道:“别都站在门口了,去屋里说吧。” 如陌点头起身,众人都进了屋,各自落座。 冷意潇简单对如陌说了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那一日,雪崩石裂,他落下临绝谷西山内的石洞,莫残歌为救他也跟着跳了下去,那山洞奇深无比,两人都受了重伤。冷意潇的腿不幸被巨石砸中,骨头断裂,当场便昏了过去,幸好莫残歌及时背着他在山洞里找到了一间结实而宽敞的地下石室,才躲过了被冰雪碎石埋葬的命运。恰巧石室里有前人留下的许多肉干,二人便以此度日,因无伤药,外加环境恶劣,导致伤势几度恶化,足足过了两个月才有所好转,只是他的腿,从此却失去了知觉。莫残歌伤势好转之后,费尽全力从堵塞的山洞中,打出一条通道,两人这才得已重见天日。正巧碰上南宫傲的王驾,听说如陌现在金国,便跟着一起来了。 莫残歌神情淡漠,面无表情,他只静静地听着,却一言不发。 冷意潇的语气非常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寥寥数语,囊括了数月苦楚艰辛,个中滋味,除了当事人,又有谁能真正体会? 屋里的另外几人都很安静,各自的心情皆是沉重无比。如陌双眼酸涩,紧紧抓住冷意潇的手,带着无比庆幸的语气轻声说道:“哥哥,谢谢你,还活着。”在那等艰险形势下,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之中的万幸。(未完待续) 第113章 意潇归来(3) 冷意潇温柔的笑道:“傻丫头!哥哥哪里舍得丢下你!” 她目中晶莹浮动,重重的点头。回头看向莫残歌,异常真诚道:“残歌,也谢谢你还活着!” 她用无比认真的眼神告诉每一个人,他们对她,都很重要。莫残歌眸光轻闪,眼中的冷漠渐渐淡去,心底荡起一丝涟漪,这一句谢谢与上一句相比,对他而言却是天渊之别,他难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尽管表情有些僵硬,但却代表了他现在的心情。 南宫晔恍然忙道:“齐澈,你替意潇检查下,看看他的伤势可有复原的可能?” “好。”齐澈将冷意潇推进了里屋,仔细的检查了他的双腿,出来时只轻叹着说了句:“我会尽力,但你们……还是别抱太大希望。” 冷意潇眸光依旧平静,淡然笑道:“能活着回来见到嫣儿,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这腿……若是能再站起来,我自然欢喜,若是医治无望,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这段日子我也已经习惯了。” 一句习惯,可谓道尽辛酸。如陌忍住心底揪痛,坚定道:“哥哥,不管今后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一辈子陪着你,照顾你。”以前是哥哥照顾她,往后,换做她照顾哥哥。南宫晔心底却是酸涩难言,总觉得她现在无论说些什么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太大干系,不禁暗暗叹一口气,心口有些憋闷。 午膳时分,众人一同用完膳,坐在一起叙旧,说了几月来各自的经历,封金后续的战事以及如陌来金国所发生的事情。当说到岑心言,如陌心底涌上无尽痛楚,瞬间又模糊了泪眼,语声哽咽,几度泣不成声。 冷意潇回想起当日于断心崖上,母亲因他所说那些残忍绝情的话而流露出极度痛苦的眼神,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母亲被他刺了一剑后,口吐鲜血的模样,如今想来,不由得有些后悔。母亲所遭受的一切,是世人所无法想象,就如同他亲眼看着嫣儿被母亲打落悬崖时的绝望心情,又怎得一个痛字可以形容。他轻轻叹了口气,多少无奈尽在其中。 如陌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对于母亲的愧疚,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在哥哥的面前,她总是更加容易褪去伪装,而亲人之间天生的血脉亲情,令她不可自制的扑进冷意潇的怀抱,带着无尽的悔痛,悲泣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说那样绝情的话。我对娘说她残忍,说她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死去,说她不配为一个母亲,还说,还说……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她的手紧紧攒住了哥哥胸前的衣襟,泪珠滚滚落下,湿了冷意潇大片衣襟,颤声道:“是我,都是我……把她逼到那种绝望的境地,如果我肯好好跟她说,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连她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的不是?哥哥,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的泣血倾诉,令在场的几人无不揪心。所有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去安慰。齐澈和易语相互对视,心底只感到很是无力。南宫傲几欲张口,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如陌的眼泪,莫残歌迄今为止只见过一次,就是在他受伤之时,那个时候他既欢欣又心疼,满心都是甜蜜的慌乱。他从来都是一个不善于言辞表达的人,做事只凭自身喜好及实际行动来透露心底的情谊,而此情此景,他却是什么都做不到,唯有暗自为之心疼。然而,在这间屋子里,心底最为苦闷难言的人还不是他,而是另一男子。 见她伏在冷意潇的怀里哭得那般毫无避忌,南宫晔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失落?是苦涩?是心痛?又或者还有其它?这么多天了,他们日日相见,她却从来都不曾与他倾诉过心底的苦,在他面前,她总是坚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一刻,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为何却感觉她离他那么遥远,很想一把搂过她的身子,告诉她,在她的身后永远都有一个肩膀在随时等着她来依靠。但他却又清楚的知道,在亲人这件事上,他亦永远代替不了意潇,他的抚慰,远远不及意潇更能带给她心灵的慰藉,为此,他不由得有些许黯然。她的心能有多大?又被分割成多少份?那在她心底,留给他的位置又有多少,他无从知晓。他只知道在她的心里,他们这些人各自盘踞一方天地,任谁也无法去替代了谁。这里不是天下,纵使你英明神武谋略过人,也别妄想攻城掠地,开疆扩土,取他人而代之。 冷意潇轻轻抚着她的背,万分疼惜的柔声安慰道:“嫣儿,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命运的作弄。等我们找到了爹娘,再好好孝敬他们,弥补我们一家人十年来的分离之苦,好不好?” “嗯。”如陌抬起头,清丽的脸庞泪痕满布,这样的她,就像是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家而茫然脆弱的孩子。 冷意潇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拭着眼泪,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如陌在他温柔的安抚下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止了泪,道““哥哥,等找到了爹娘,我们一起隐居避世,再也不分开。” “好,不分开。”冷意潇应着,清雅的笑容染上几分幸福的味道。兄妹两双手紧握,相视而笑,浓浓的情意在彼此目光中流转,有种将别人都排拒在他们幸福世界之外的感觉。 一旁突然发出木椅细微的声响,其他几人均用眼有意无意的瞟向南宫晔,只见他身子坐得笔直,一双手死死扣住椅子的扶手,骨节泛白,将脸转向一边,神色中有些郁郁。 南宫傲邪邪的勾了嘴角,故作叹气,半真半假道:“我说凝儿,你不是把我们都给忘了吧?唉!忘了我倒也没什么,只不过……你们兄妹二人再这么无尽畅想幸福下去,只怕有人的椅子就快要塌了。”他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如冬日寒冰般的冷冽眸光直射过来,面上不由得微微一僵,心中暗道不好,表情却装作毫无所觉,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交叠着双腿,偶尔还晃上一晃。 如陌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是习惯了像小时候那样与哥哥的相处方式,一直以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经南宫傲一提醒,也感觉到不妥,虽是兄妹,但毕竟都是大人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亲厚,视其他人如无物,终归是有些不合理仪。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离开冷意潇的怀抱,回头看向南宫晔。 南宫晔凤眼冷冷的瞥了南宫傲,凉凉道:“看来王兄此行赶得很是轻松,精神不错,正好御书房还有许多政务需要批阅,不如王兄现在就去处理吧,莫要耽搁。晚膳我会派人给你送到御书房,你就不用过来与大家一同用膳了。” 南宫傲顿时笑容僵住,嘴角抽了抽,委屈道:“晔,你也太狠心了吧?我才到,屁股都没坐热。你便将让我去处理这些烦人的琐事?” 南宫晔置若罔闻,眼角扫也不扫他一眼。他这王兄,他再了解不过,南宫晔若是表现出丁点准备帮他处理政务的意味,南宫傲绝对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易语坏笑道:“大哥,你就去吧,我一定让御膳房的人,照着你的口味做你喜欢吃的饭菜送过去。” 南宫傲瞪圆了他那双桃花眼,对于易语帮着南宫晔的行为十分不满,大声控诉道“语儿,你什么时候站到他那边去了?他是你哥哥,我就不是了?” 易语一本正经道:“大哥,你不知道,这些天三哥白天要处理政务,晚上照顾如陌,都没好好休息过,你人都来了,还忍心让三哥那么辛苦啊?” 让她这么一说,南宫傲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郁闷起身,蹭出门去。出门之前且不忘回头对如陌展露出一个足以魅惑世人的邪美笑容,谄媚道:“凝儿,我先走了,等晚上处理完政事再来陪你。”众人皆身上一麻。 “不必了!”不等如陌开口,南宫晔已无比阴冷的回他道:“以王兄目前需要接手的事物来看,除去用膳时间,若是每晚休息两个时辰,所需时间大约是……十日,所以,我看王兄还是把精力集中放在处理政务上比较好。” 南宫傲立时欲哭无泪,这样子晔是准备彻底撒手不管了?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后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绝对是不能招惹的。他顿了顿脚,大声的叹口气,可怜兮兮的看了眼如陌,低着头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如陌看着南宫傲那个无比委屈的表情,忍俊不禁的笑出声。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南宫晔轻轻扶了她的肩,柔声道:“陌儿,意潇他们长途跋涉,一定很累了,先让他们去休息。来日方长,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恩,好。”她点头应了,来日方长! 南宫晔让人带他们二人去已为他们准备好的住处,易语和齐澈也纷纷识相的退了出去。 “陌儿,既然齐澈说会尽力,就代表还是有希望的。你身子初愈,不要太过忧虑了。”南宫晔温柔的说道,拉着她的手走进里间,在软椅上坐了,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安置好。 如陌点头,将身子偎进他怀里。今日见到哥哥,一时间情绪大起大落,这些日子憋得很是辛苦,眼泪流的太多,现在平静下来,感觉有些疲惫。但心中是万分庆幸着,庆幸他们都活着。在经历了金翎的死亡后,她好像变得很脆弱,愈加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114章 一家团聚(1) 午后的阳光明媚照人,映出一室橙黄光影,撒在二人身上,暖意融融,仿佛将心底郁结可以一一纾解,让人舒服的想要闭上眼睛。微风轻轻拂过院内,柳枝轻摆,带着春日独有的清新气息透窗而入,将室内的空气沾染,萦绕着他们的鼻尖。 南宫晔静静的抱着她,俊脸在她发间轻轻磨蹭着,充满柔情的磁性低沉嗓音,轻轻唤道:“陌儿。” “嗯?”她身子软软的靠着他,轻合双眼,密如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南宫晔收紧双臂,将她身子密密圈住,没再开口。眉峰轻拢,目光幽远深邃,低头的时候,一边鬓角的发丝滑下,正落在她的眼前。 如陌见他不做声,便随意的问了声:“怎么了,晔?” 南宫晔轻声道:“没事。” 一室静默,两人闭目温馨相拥,本应是甜蜜暖流在心底浮动,可南宫晔周身却仿佛萦绕了淡淡的彷徨与伤感,她微蹙了眉,睁开双眼,看到的便是他鬓角点点银丝,似乎白得更刺眼了。她蓦然间觉得自己对他的关心真的很不够,伸手轻轻抚摸着那银白的发丝,心阵阵抽紧。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他还是不时会忧伤,还会彷徨? 推开他的怀抱,如陌坐直了身子,二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她抬起头,指尖轻抚上他的俊脸,有些心疼的目光看进他略带忧伤的眼底,清浅声音带着十分的感性,“晔,我就在这里,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南宫晔垂了眼看她,淡淡伤感于眉心浮动,幽幽眸光在她白皙脸庞上不住的细细流连。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可偏偏他最在乎的,她的心却不在他掌控之中。她爱他,这他很清楚;可她在乎的东西很多,她在意的人也很多,突然之间他有些不确定她所规划的未来中,是否有他的位置,不由轻声犹疑道:“陌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 她一时怔住,像他这般骄傲又自负的人,竟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吗?她柔声问道:“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了?” 南宫晔不由苦笑,她不知道吗?在她面前,他的自信早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就算是神,一旦爱上一个人,只会变得与普通人毫无分别。同样会担心自己在爱人心中的分量不够重,会害怕爱人未来的生命中没有他。南宫晔悠悠叹道:“陌儿,我只想听你亲口说,我对于你,究竟有……多重要?”是不是已重要到不可缺少? 如陌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部轮廓,双目中浓情深重,那眸光明明是对着他的眼睛,却又仿佛是透过他的双眼看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的心忽然间变得慌乱,她的眼神,缥缈,令人难以捉摸,一时猜不出她心中所想。而他,只因曾经对她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始终对自己缺失了那样一份信心。 她就那样静静的凝望着他,似乎能清晰地体会到他发自心底的惶恐不安,看着他因为她的不答,忧虑渐变失落,继而转化为悲伤,逐渐加深加重,感觉着他方才紧紧圈住她的臂膀,逐步松开,直到手臂缓缓垂落。她依然没有给他回应,她的指尖还在他脸上轻缓的摩挲,而他的眸光却悄悄升起了一丝绝望的味道。 他的心慢慢空落,她蓦然间抬头,主动送上红唇,在他唇边轻轻的印下了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心湖中荡起了阵阵涟漪,一圈一圈,久久不能平息。 她定定的看着他,扬唇浅笑道:“晔,还记得隐香渊的那些日子吗?那时,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代表现在的我。那时的愿望,也是我此刻全部的梦想。”这就是她给他的答案。 当希望一点一点的变成绝望,再峰回路转,一片漆黑转而变成了柳暗花明,这一刻的惊喜所带来的冲击无以言喻。眸光遽亮,心绪千回百转,他有些激动的捧起她的脸,一个吻便深深覆了下去。 一如记忆中的甜美,想念了无数日夜。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比不上她曾经的主动,但就是这样一个吻,却带给她说不出的感动。只因这个吻,倾注了他如海般的深情,带着他内心的全部喜悦,以及他对于他们之间未来的生活,生出的无限期盼和畅想。 他用舌细细描绘那娇美诱人的红唇,极尽温柔的姿态,像是品尝着难得一遇的绝世佳酿,那悠远绵长的细吻,挑起了那段最甜蜜的记忆,以及那竹屋的一夜因生死蛊而未完的隐忍的心酸苦楚。他的呼吸渐已粗重,声音暗哑,轻轻低唤:“陌儿,陌儿,陌儿……” 她用心回应着他,倾尽了她所有的爱恋,双手已不自觉攀上他的颈项,极其贪恋在他缠绵诱惑的浅尝深吻中,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曲竹园和杏花林竹屋里的一次又一次主动的诱惑,不禁面颊绯红,心跳如鼓,可心底自知此刻不是倾泻柔情的好时机。 南宫晔敏感觉察到她瞬间的犹豫,极力克制着内心燃起的欲望,一个用力将她拥进了怀里。 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狂乱的心跳,以及那压抑且粗重的喘息声。她内心一阵激动,万分感激他能在彼此动情的时候,顾全到她的感受,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其实如果他坚持下去,她也不会拒绝,只是现在她的心里牵挂父母的安危,没有办法全身心的投入。 他低头望她,目中柔情似水,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陌儿,以后不要把任何事都放在心里。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在你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人,陪着你。不论欢喜与悲伤,都有我与你共同面对!” 她心头一阵绵软,窝在他怀里轻轻应道:“嗯,我会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还有你。” 南宫晔展眉而笑,心中被此刻温情密密包围,拥紧了她,轻吻了她的头发。 “启禀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门外长风朗声求见。 屋内二人互望了一眼,站起身齐道:“进来。”长风被南宫晔派去查冷迟和岑心言的下落,他所说的要事,定是与他们有关。 长风进屋,屈膝回道:“属下拜见王爷、王妃!” 如陌急切道:“免礼。长风,是不是有我爹娘的消息了?” 长风站起身,低头恭敬道:“回禀王妃,属下在皇城外碰到了一个人,他说知道冷将军的下落,但他坚持见到王妃才肯说。所以属下将他带进了宫,就在门外等候传召。” 南宫晔不禁皱眉,如陌立刻道:“让他进来。” 一名玄衣男子沉稳步入,黑带束发,他进了屋,也不对南宫晔行礼,只看着如陌不做声。 南宫晔见到来人顿时面色一变,眼神犀利,自然而然的将如陌护在身后,防备的望着面前的男子。 “巫邪!!”如陌蹙眉,自南宫晔身后站了出来。 “是!”巫邪应着,对着她直直的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如陌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以前是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宫主的事,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偿还,只希望宫主能原谅主子。”他低下的眼眸是深沉的悲痛,浓浓的哀伤流泻而出,满身邪气尽除不复往昔。 如陌实在难以想象如巫邪这般不择手段的阴毒男子竟也会有这样真诚的一面,她曾经恨过巫邪,很想杀了他,但是此刻,她面对着这个为她制造了许多不幸的男子,却是异常的平静,毕竟所做的一切他也是听命于人,极之忠于她的母亲。如今,为了替母亲求得她的原谅,宁愿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无论是出自忠心还是爱恋,做到这一步,都已是难能可贵。她平静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不想再追究,我也已经原谅了她,你起来吧。她……还好吗?” 巫邪站起身,对于她的谅解,并未展露出过多欣喜的表情,面色沉重道:“你随我去看看吧。”说着便欲转身出门。 如陌正待跟上,却被南宫晔一把拉住,沉声道:“等等。巫邪,他们究竟被囚禁在何处?为什么你直到今日才出现?” 巫邪顿住步子,回身直视南宫晔锐利的双眼,平声道:“他们在皇城二十里外百转林里的庄院之中,那里地处偏僻,几乎是与世隔绝,两个月才有人出门一次采购生活所需物品,庄子四周有高手日夜监守,我无法出得庄院。” 南宫晔冷笑道:“哦?我倒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竟然能拦得住你巫邪?” 巫邪眸光黯淡,平静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当初奉主子的命令去封国寻找宫主,却没想到宫主竟然来了金国。后来我听说主子出事,立刻潜返回国,秘密寻找主子的下落,却不想,误入金翎的圈套,手下的人尽被他所灭。而我,单凭武功,除了金翎,那些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当时金翎似乎身上有伤,并未与我动手,他说只要我自废武功,便会同意让我留在主子身边伺候。所以……莫说是那些高手,就算是普通会武之人,我也无力对抗。” 南宫晔双眼一眯,对长风使了个眼色,长风会意,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巫邪的脉搏,迅速抬手后,对着南宫晔点头表示巫邪确实武功尽废。 如陌心中无限感慨,为了守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身边而废去一身高深武功,要有多深的情,才能做到? 南宫晔又道:“既是这样,那你今日又是如何出来的?” 巫邪道:“今天一早,庄里的人来城中采买物品,听闻帝君金翎已逝,回去之后,那些侍卫便都撤退了。” 南宫晔这才牵了如陌的手,几人一起出了永言宫。如陌突然觉得身后似有一道凌厉目光直盯着她的脊背,仿佛要穿透她的身躯一般,令她的心不自觉的一凛,她猛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皱眉。 南宫晔问道:“陌儿,怎么了?” 她微微有些不安,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 南宫晔拧眉,其实最近他也有所觉察,也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他环视一周,对她宽慰道:“别担心,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 如陌点头,手心传来的温暖令她渐渐心安。 百转林,绿荫蔽日,林内浮光点点,处处透着凄寒森诡之气,而离魂庄,却是亭栏曲桥,杨柳成荫,与林中气氛大相径庭,别有一番风景。庄院内绿柳之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发色已呈斑白,面容沧桑,眉眼间仍可见年轻时的俊美不凡。他坐在一方软榻边,痴痴凝望着躺在榻上的绝色女子,神色哀伤。 女子于榻间安静半躺,一身白衣胜雪,银丝散落下来垂在软榻一旁,在微风中轻轻飞舞,仿若女子凄美的舞姿。她目光遥望,似是望进无边苍穹,往日灵动的双眸如今已是呆滞无神,面上的表情一片木然,但这丝毫不影响男子对她的柔情相与。只见他手执眉笔,在女子柳眉上轻轻描绘,动作极为细致,就如同那十二年间的孜孜不倦,画眉之乐,唯有画眉之人方可解其中之乐。 春日微风和煦,带着细微的丝丝凉意,拂过耳畔,仿佛大自然的呢喃细语。暖阳的光线,透过柳树的枝叶洒照在二人的身上,点点的温暖。 男子收了手,拿起一旁的铜镜像往常一样带着满心的期待温柔的笑着说:“心言,画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他多么希望她也能如从前那般,笑靥如花,连眉梢眼角都荡漾着幸福的味道,万般欣喜的说着“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那样的情景,这一生,可还会有? 当女子无神的双眼落在铜镜之上,忽然面上恐惧之色惊现,“啊——!!!鬼、鬼啊!”看着镜中的一头白发,她惊恐而慌乱,大声的叫着,将铜镜甩到地上,身上的锦被踢往一旁,整个身子抱成一团,瑟瑟的发抖。 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一种几欲泣血的颤抖,说不出的刺痛,他连忙抱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心言,别怕,那不是鬼,你看,我的头发也是白色的,是不是?别怕,别怕……” 自从她醒转之后,完全失了心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半的时候呆滞无声,一点生气都没有,但每次一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之时,就会吓得大喊大叫,全身发抖。她最害怕的两种颜色,白与红,代表着白骨与鲜血。她不敢面对自己,潜意识里的排拒害怕,他每每看着,心疼得无以复加,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只要她一日不敢正视自己,便永远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如陌进得庄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鼻子一酸,心痛如绞。“爹爹、娘……”(未完待续) 第115章 一家团聚(2) 冷迟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一名年轻女子朝着他们奔了过来,那熟悉的面孔令他身子一震,虽然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得知嫣儿还活着,但毕竟不曾亲眼见到,哪及得上此刻心头狂涌的激动。看着她飞奔而来的身影,他有瞬间的恍惚,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前,他每次出征在外,无数次憧憬着胜利归来时,他的小嫣儿会大声唤着“爹爹”,什么都不顾,直朝着他的怀抱飞奔而来,他会蹲下身子,用双手接住她娇小的身子,以免冷硬的战甲会撞疼了她,他会在身后无数将士们惊诧的目光下,抱起他最疼爱的女儿,宠溺的亲吻着她才巴掌大的柔嫩脸蛋,看她甜甜的笑,搂着他的脖子,歪着小脑袋,说着“爹爹,我好想你”…… 忽然间老泪纵横,他以为这一生,他再也不会听到那一声“爹爹”,他以为即使嫣儿还活着也绝对不会原谅他。这一刻,无论是狂喜或是激动,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直觉的张开双臂想拥女儿入怀,然而,如陌却只是直奔软榻,扶着母亲的身子,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面容,心痛不已的说道:“娘,对不起,我来晚了!” 岑心言缩了缩身子,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目无焦距。 如陌心中酸涩难言,眼眶一红,声已哽咽。“娘,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嫣儿啊,我是你的小嫣儿,你忘了吗?娘……” 岑心言呆滞的目光有什么一闪而逝,继而神光渐敛,空荡的脑海陡然浮现出一幕令她的心无比绞痛的画面,她捂着胸口,望着眼前的女子,喃喃低语:“嫣儿?嫣儿!嫣儿……不!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嫣儿已经被我杀了,我一剑,就刺进了她的身体,再一掌……她就掉下去了……血,好多血,啊——!” 她突然发狂大笑,就如同大殿里的那一日,双手乱舞,“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是她?你怎么可能是她?我对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她再也不会叫我一声‘娘’,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看到她哭了,她还用仇恨的眼光望着我……她浑身都是血,都是血……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要她死啊,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嫣儿……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放声大哭,让人听之不禁撕心裂肺,偶尔还参杂着疯癫的笑,反反复复的喃喃自语,毫无次序。 如陌听着,心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样,痛彻心扉,连声道:“对不起,娘……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不怪你了!” “你走开,我不认识你,你走开啊!”岑心言大力地拍打着扶住她身子的手,冷迟慌忙制止她,低叫道:“心言,她是嫣儿,是我们的嫣儿啊,你好好看看啊。” “不是,她不是,我的嫣儿还那么小,怎么会是她这样子的?”她神志不清,思绪混乱,整个人陷入癫狂中。 南宫晔大步上前,迅速搂过如陌的身子,见她白皙的手背大片的泛红,顿时,凤眸之中有厉色闪过,若那不是她的母亲,他真想把那人狠狠的丢出去。他皱着眉,执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如陌望着这样失去心智的母亲,心不断抽痛着,一回身,便哭倒在南宫晔的怀里。南宫晔顺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着,眉心揪成了死结状。 冷迟耐心的哄着岑心言道:“她长大了啊,心言,嫣儿她已经不怪你了,你听见了吗?她原谅你了!” 岑心言缩在冷迟的怀里,双目如死水般毫无光泽,止不住的摇头。 “娘,你还认识我吗?”后面坐着轮椅的冷意潇看着这一幕,心亦是被刺了一下,痛意漫生,上前想握住母亲的手,却被她惊慌的躲了去。他轻轻叹道:“娘,你不用害怕,我是潇儿,是你的儿子。” 冷迟看到他,惊叫道:“潇儿,你怎么坐在轮椅上?你的腿?” 冷意潇望着父亲那花白的头发,心中不由一酸,勉强笑道:“没事,只是受了伤暂时走不了路。”至于以后能不能走,端看造化吧。 冷迟目中惊痛,但因他说是暂时,便略有心安。岑心言听到“潇儿”二字,泪水流得更加汹涌,心底一阵阵的刺痛,空白脑中一遍一遍的回响着曾经让她伤心至极的话语,她的手紧紧抓住冷迟的衣襟,指尖透力,衣衫被她尖利的指甲划破,神情哀绝,轻轻呢喃着,声音几不可闻道:“潇儿?我的潇儿……他说,以后,他再也不是我的儿子,他说我们是仇人……他们都怪我,都恨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她语调之中无不透露着心底的绝望,哀伤浮面,冷意潇心痛难当,“娘,那只是一时的气话,不能当真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嫣儿,永远都还是你的孩子。” 他真诚的语调,竟令岑心言不再抗拒,她用疑惑的目光,看看冷意潇,再看看如陌,渐渐的平静下来。冷迟心中却是充满了希望,虽然她还不能接受,但至少她的眼中不再只是空茫,而是有了别的情绪,相信总有一日,她的心智能恢复如初。望着南宫晔怀里伤心欲绝的女子,他轻轻开口唤道:“嫣儿。” 如陌缓缓抬头,看着记忆中无限崇敬的英俊的父亲如今已是鹤发沧颜,心头说不出的酸涩,走到今时今日,她心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满心怨怼,以爹爹对她的疼爱,当年会那样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颤声笑道:“爹爹,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她的这一句不分开,对于冷迟而言,比任何一句话都更让他感动,这代表着女儿的谅解,也代表着他梦寐以求的一家人的团圆和幸福。他充满沧桑和喜悦的声音幽远而伤感,连连道:“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春尽明光洒照,万里霞空,若水平起千层浪。风定尘埃落,一日道尽十年伤。 终于一家团聚,因岑心言现下的身体状况,情绪不稳并表示不愿离开这座庄院,他们便就此住了下来。如陌每日都陪着岑心言,与她说些过往之事,偶尔弹琴给她听,选择从前岑心言最爱的曲子,过了些日子,岑心言渐渐的愿意与她亲近,甚至偶尔还会与她说两句话,笑一笑。记得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令他们激动得相互拥抱,高兴得想哭。 齐澈与易语也留在了这里,冷意潇的双腿在齐澈尽心竭力的医治下,渐渐的有了一些知觉,但暂时还是不能站起,不过,有知觉总归是好事,代表着有康复的希望。 已是初夏时节,近日来过度频繁的雨水屡屡灌溉大地,令空气中充满了稍带粘腻的潮湿感。 如陌伫立在九曲回廊尽头,犀利眼光仔细环视四周,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疑惑,心底有一点不安的浮躁。方才她在凉亭中为母亲抚琴时,分明感觉有一道目光死死盯住她们的方向,那目光狠戾如刀,像是要将她们斩碎一般。待她疾速飞身到此,却又什么都未发现。那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总是在她有所觉察的第一时间遽然消失,让一切变得飘渺如同一种幻觉,但她却清楚的知道,那恨意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她与生俱来的敏锐,在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也许,她最害怕发生的,也是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就要来临…… 她转过身远远望着亭中发已斑白的父母,心中的不安强压了下去,原本该是幸福无比的笑容中却不自主的平添了一份苦涩味道。身后碧绿的藤蔓在夏雨的滋润中早已爬满回廊的竹架,一夜大雨后遗留的水珠挂在清翠的叶片上闪烁着幽幽寒芒,渗出丝丝凉意。 “陌儿,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南宫晔带着笑意快步向她走来,站到身侧牵起了她的手。 如陌抬头笑望着他,将唇角勾起,努力淡化了那些许哀愁,轻声道:“没事,就是随便走走。” 南宫晔皱眉,沉了脸道:“陌儿,你答应了我,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 她将目光移开,背过身子,望着头顶被雨水洗得透亮的碧蓝天空,说出口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天际被风吹走的浮云,飘渺不定,她有些艰难的说道:“晔,你还记不记得金翎临去前最后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他的母妃,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幽幽的说着,不等南宫晔回答,又接道:“因为他母妃是为他而死,而令他母妃惨死的毒药,是出自我娘的手。他忍辱负重了八年,对我娘恨之入骨,在我娘倒下之后,他明明可以放手不管,但他却为我放弃了仇恨,一个人承担对他母妃的亏欠,终日活在愧疚之中,这或许就是他登基之后,两个月中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既不愿就此放手,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自己。” 南宫晔不禁心底一震,金翎竟是爱她至此,这样深沉的爱意,世上究竟有几人能比? 如陌回转身子,直直望进他的眼中,轻声道:“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南宫晔心底刺痛,眸光一暗,金翎在她心底终究是与别不同了,只是这样的问题教他如何回答?他犹疑道:“陌儿,我……” 瞬间的迟疑,她心底已然明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没有谁能够那般轻易的放弃,再理所当然的和仇人的女儿幸福的生活。金翎他,究竟历经了怎样痛苦的挣扎?但他和金翎毕竟不同,那个女子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母亲,也不是他一个人所在乎的人,就算他会犹豫,会为他选择放弃。只怕,会有人不同意,逼得他不得不选择。 她清晰的记得,那王宫齐云殿之中上百幅不同姿势却是同样表情的哀伤女子,寄托着南宫晔对于母亲的全部情感,他从来不会在她和他的亲人之间作选择,就如那大殿之上,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她放弃生命,却无法做到为了救她而杀了自己的哥哥。她亦没有忘记南宫傲曾经流露出的脆弱,那是她唯一一次感受到那个年轻帝王的眼泪,即便是大敌当前,封国陷入绝境之时,南宫傲都不曾有过那样的悲伤,他说过,若知道杀母凶手是谁,定会将其碎尸万段,让其比中七日噬骨之毒更痛苦百倍的死去。还有易语对于她的母亲的挚爱,多年的期盼,终于等到了一次见面的机会,却在数年后等来了天人永隔。若真是到了那一日,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 命运是如此残酷,总是在人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予致命的当头痛击,像是在嘲笑着人类的蠢笨。而它也仿佛乐将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只为告知世人,不要妄想与天相斗,因为永远也争不过,即使头破血流,心死魂伤,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笑着回握住他的手,纤细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抚慰他道:“晔,我问你这个问题,并没有要在心里去对比你们谁会更爱我,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之间同样出现这种情形,我宁愿我们代表双方的长辈来一场对决,也绝不愿意你为了我背负一身亏欠,终生挣扎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南宫晔双眸紧紧盯住眼前的她,心底有酸楚的暖意渐渐浮了上来,眸光闪亮,呼吸有些急促。他大力的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薄唇贴在她的额头反复摩挲,低声道:“陌儿,南宫晔在此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手中的剑,永远不会对准你的心脏!若真的……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一日,我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也绝不负你!” 她双手环着他的腰,眼泪静静的落了下来,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流泪,不论是悲伤或是欢喜,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哭,在爱她的人面前,她多年来练就而成的坚强已是愈发脆弱的不堪一击。 “晔,凝儿。”南宫傲从长廊中大步朝他们走来,对于两人正在拥抱的温情动作视而不见,半点也没觉得自己的出现很不合时宜。 如陌连忙离开南宫晔的怀抱,将脸转向一边,伸手悄悄拭了泪。南宫晔怀中一空,望着张扬着一脸坏笑的男子,脸色顿时冷到极点,阴阴的道:“你怎么来了?看来需要处理的政务还是不够多!” 南宫傲面对他的敌意豪不在意,仍然笑道:“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们,怎么,不欢迎啊?” 南宫晔斜睨他一眼,嘲讽道:“我欢不欢迎有用么?你想来不是就来了?” 这是什么兄弟?只是不小心打扰了他一个拥抱,至于摆着这么一张臭脸么?唉!南宫傲重重长叹一声,夸张的面带悲戚,转眼看到如陌,立刻笑开了一张脸,避开南宫晔直接绕到如陌跟前,见她眼眶红着,惊诧道:“凝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晔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有我替你做主。”他用力拍着胸脯,一副无所不能的豪气状。 如陌忍不住笑了出声,正待答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惊叫之声,她迅速抬眼望向远处的凉亭,不知何时,爹娘都已经离开,不禁心中一慌,与南宫晔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的同时朝着内院飞速掠去,南宫傲紧紧尾随其后。(未完待续) 第116章 注定一战(1) 初升的日头跃上了地平线,红透半边天,异常妖冶的颜色如同女子上妆的胭脂,看在人眼中浓得化也化不开。 离魂庄内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交杂着女子的惊叫,冷迟正被四个黑衣杀手围攻,险象环生,本就已是自顾不暇,还分心忧虑一旁女子的安危,女子不时传来声声尖叫,更是让他心头大乱。脚下一慢,躲闪不及,敌人长刀已重重的划过了他的后背,立时一道长长的血口惊现,鲜肉翻出,血流如注,顺着他浅色的衣袍蜿蜒而下,冷迟逐渐慢下来的步伐在洁白的地砖之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血色残痕。 瘫倒在地的白衣女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望着趴伏在她身上口吐鲜血的玄衣男子,已深深扎入他心脏的剑还未曾被灰袍男子拔出,鲜血流了一地,黏稠湿漉,浸透了她的一身白衣,悄悄蔓延上她的肌肤,温热退去,只余下沾染了雨后仍旧潮湿的地砖的冰凉。 巫邪艰难抬头,身体里血液的急速流失令他的面容惨白如纸,背上剧痛使得脸上痛苦扭曲,那道伤疤变得愈发狰狞刺目。眼中已逐渐涣散的目光透着浓浓深情,曾经邪魅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歉疚的满足。原来失去了武功,他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还能用自己的生命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巫邪对上她惊慌失措的脸庞,弱声道:“主子……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只能先……先走一……步……” 灰袍男子的剑用力拔出,巫邪身子顿时一僵,殷红鲜血喷射而出,在空中划过妖冶的弧,溅落在地开满血花,有几滴血飞落在她绝美的面容上,身上的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想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终是没能达成所愿,那只手举在半空,便无力的垂下,永远闭上了盛满浓情的双目。 “啊——!血,血……”岑心言身躯狂乱的颤抖着,双臂缩在胸前,纤细的十指微微弯曲着张开,望着眼前已经断气的巫邪身上不断涌出的猩红,凄厉的大声尖叫。 灰袍男子拎着长剑,剑身已是满步血痕,他目光透着阴冷和狠佞,一步一步缓缓的靠近她,猛然飞起一脚将眼前趴在地上的男子尸体踢开,手中长剑慢慢举起,映在她极度惊骇的瞳孔之中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啊——” 当那夺命一剑即将刺进她的身体之时,珰一声却被一把刀斜斜挑飞,两刃相接,迸射出无数火花,只差那么一点点,地上的女子便会香消玉殒。 如陌赶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心疯狂地就快跳出胸腔。飞身掠了过来,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身子,无比感激的望了一眼比他们早一步赶到的莫残歌。 其他人也已闻声而来,瞬间解决了围攻冷迟的四个黑衣人,之后将冷迟扶到一边检查伤势。 易语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被围在中央的灰袍男子,惊叫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你为什么要杀如陌的母亲?” 众人围住的灰袍男子正是消失许久的沙仲,他望着岑心言的目光带着强烈无比的恨意,咬牙恨声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因为她该死!” 南宫晔沉声道:“沙仲,本王找了你很久了。” 南宫傲突然发问道:“沙仲,孤的母后,究竟是遭何人毒手?” 沙仲忽的笑了起来,眼带鄙夷,轻轻嘲讽道:“原来你们还记得有一个母亲,我以为你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早就把你们的母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陌只紧抱着岑心言,一动不动,她甚至看都没看沙仲一眼,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 南宫晔皱了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仲冷哼了一声,用手指着岑心言,大声恨恨道:“如果你们的心里还有你们的母亲,就马上杀了那个女人!” 南宫傲兄妹三人皆是一怔,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南宫晔浓眉紧皱,凤眸犀利,沉声道:“沙仲你把话说清楚。” 沙仲看了他一眼,抬手对空中一挥,对着院墙外大声道:“把人带过来!”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黑衣人拎着一名女子,朝着他们掠了过来,将手中的女子往他们面前随手一扔,像是在扔一件无用的废品一般。那女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南宫傲上前拨开她挡住面容的一头乱发,只见女子面上青紫瘀痕遍布,嘴角血丝垂挂,已是奄奄一息。他微微一愣,惊道:“柳眉!!” 那女子正是在封国寻找如陌时与巫邪分散,被沙仲抓走的柳眉。她一抬眼便看到了躺在一旁的玄衣男子,虚弱的身子一震,连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哭喊出声道:“邪,邪……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她哭着摇晃那早已冰冷的身躯,眼中的绝望化作怨毒的神色,转头死死盯住沙仲手中沾满鲜血的剑,“是你杀了他?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出尔反尔!你答应过不会杀他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我都说了,当年我们对秦语衣下毒,害她死于非命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沙仲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无情道:“那你们也有份,只要是害死语衣的人,全都要死!” “你,你——!”柳眉恨怒攻心,只是指着沙仲,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捡起一把剑,便朝着沙仲直扑着刺了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长剑穿身而过,又迅速的抽离。女子口中喷出鲜血,圆瞪着一双大眼,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缓缓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南宫晔只觉自己从里到外全身冰凉,仿佛身置千年寒潭之中,连心也被冻结。他看着蹲坐在地上抱着岑心言的如陌,看着她有些躲闪的双眼,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方才两人的对话言犹在耳,原来她并不是说说而已,原来,竟是如此! “陌儿,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眸中痛意深浓,慢慢的朝着她走了过去,每一个字出口那么艰难。 这一天,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的会这样快。她转眸望他,南宫晔眼中浓烈的痛楚刺痛了她的双眸,她只觉一颗心掉进了无边无底的黑暗中,止不住的往下沉。泪眼凝望,她终是咬着唇慢慢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南宫晔瞳孔一缩,那一个字仿佛一柄利剑刺进了心窝,不是因为她的隐瞒,而是因为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意味着他的幸福再次将成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南宫傲与易语更是满面的难以置信,易语一下扑在如陌的身旁,摇晃着她的手臂,惶恐道:“这怎么可能呢?如陌,会不会是误会?” “不是误会。” 这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皆看向如陌抱在怀中的女子。 岑心言望着满地的猩红,刺鼻的血腥之气,唤醒了她迷失的心智,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幕又一幕令她心痛的场景,呆滞的目光逐渐的清明,转头望向如陌的眼中涌起激烈的情感,颤声道:“嫣儿,对不起!都是娘造的孽,要让你两面为难。” “娘……”如陌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岑心言握了她的手,又去握一旁冷意潇的手,面含愧色,满眼悲伤,“潇儿,嫣儿,谢谢你们能原谅我,有了这段日子,我死而无憾了!” “不!娘,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如陌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即使对方是她深爱的人,也绝对不行。她转过头,绽放出哀伤的笑容,道:“南宫晔,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南宫晔紧抿着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咬牙一字字道:“我不会与你对决。我说过,我的剑,永远不会对准你的心脏。” 如陌含泪摇头,笑容里带着凄凉,轻声道:“不会吗?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杀了我娘?还是要让我看着你们兄妹死在我娘的手上?又或者你能彻底的忘记杀母之仇?即使你能,他们能吗?” 沙仲走上前,冷眼看她,大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先领教下魔宫宫主的绝世神功。” “不行!”南宫晔长臂一挡,拦在沙仲面前,气息冷冽,硬声道:“不能伤害她。” 沙仲微微一愣,怒气遽生,怒视他道:“如果你还是语衣的儿子,就给我让开!” 南宫晔身子微微一震,俊容蓦然变白,但横在他面前的手臂却是一动不动,语气坚决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 沙仲怒极,双眼紧紧的盯住他,仿佛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丝的愧疚,忽然张开双臂仰天长哭笑道:“哈哈哈……语衣,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到了临死的那一刻都放不下的好儿女!你说,若是他们知道了仇人是谁,定会拼了性命也会为你报仇!所以你要我隐瞒,因为害你之人是金国的皇后,她权势滔天,你说你不想他们为你而冒险,哈哈……可是,今天,仇人就在他们眼前,他们明明有为你复仇的能力,却不但不想着报仇,还要来阻止我为你报仇……语衣啊!看到这一幕,你还会不会安息,你能不能瞑目?你处处为他们着想,到头来,还抵不上一个女人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沙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含着他们母亲的血泪一般,那每一声指责,都令南宫傲兄妹三人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无言以对。南宫晔感觉自己的手臂沉重的像是压上了千斤称砣,在这纠缠难分的仇怨之间,他永远无法平衡,亦无从选择,只是那只手臂,仍然固执的横在那里,随着那些刺入心肺的话会不自觉的沉下去一些,又会渐渐挣扎着再次抬起来。 沙仲握剑的手,用上的力道仿佛要将剑柄捏碎,万分痛心,颤着声音说着:“你们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七日噬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阴狠的毒。当她的身体因为毒性的发作,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不到两个时辰,便引来了无数的虫蚁……四周的地面密密麻麻的一层,我怎么赶也赶不走,用火烧也不行……你们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恐怖的画面吗?我亲眼看着那些虫子顺着她的口鼻、耳朵,还有她清澈的双眼,慢慢的,慢慢的钻了进去,在她的身体里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我听着她极度痛苦的嘶喊,一次次的昏死过去,又痛得醒过来……” 南宫晔只觉自己全身无力,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满满的都是无数虫蚁钻进母后身体的画面,感觉到好像那些东西此刻正在啃噬着他的心。 “啊——!别说了,师父……求你,别再说了……”易语不可自制的捂着嘴哭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蔓延在她的心头。南宫傲额头青筋暴起,目中盈满不敢置信的滔天愤怒。 沙仲对易语的请求仿若未闻,他只是对南宫晔步步紧逼,比冰刃更冷更利的目光直直的盯住南宫晔的双眼,看着他眼中强装的镇定逐渐的碎裂开来,看着巨大的痛楚一点点的漫上他赤红的眼底、纠成死结的眉心,以及那抑制不住在不断颤抖的双唇,再蔓延至全身。他依然不肯放过,继续残忍的说着:“你看到了吗?黑色的血液,从她眼睛里慢慢的流出来,还有鼻孔、耳朵、嘴角,她一张口,原本洁白的牙齿上满满的都是黑色的虫子……” 这大概是南宫晔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别人一步一步紧逼之下,踉跄着不住的后退。他的手臂还一直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身子已然僵硬如铁。 如陌早已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眼前的他正在承受着的巨大的痛楚和激烈痛苦的挣扎,她亦感同身受,心痛到窒息。 沙仲的声音那样清晰,无法阻止的在他脑海中不断的盘旋,“整整七日七夜,我无数次的举起手中的剑,想要替她结束那样的痛苦,可是……她求我,她说她能忍,她说也许她不用死,她说她不甘心,她说她不舍得离开她的儿子,还没能见女儿一面……这就是你们的母亲!她现在正在天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你们,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比这种痛更让人难以接受,难道他们之间注定了只能走上那样宿命的悲剧?当已是退无可退之时,他颓然放下手臂,锥心刺骨的痛瞬间席卷了全身,真的……要抉择了? “够了!沙仲,你别再逼他了。为母报仇,我身为母后的长子,理应当仁不让,不需要晔动手。”南宫傲脚尖轻挑,地上的剑便跃入手中。他平日里邪美戏谑的面容已褪去了一切表情,出口的声音也是冰冰冷冷。“凝儿,对不起了!”南宫傲沉声道,手中剑已举起。 如陌也在身边捡起一把剑,缓缓的站了起来,终是逃不掉这一天。她轻轻的笑着,笑得极尽哀伤,轻声道:“南宫傲,你们没有对不起我,你我都没有错,为了结束上一代的恩怨,这一天总是会来的。” “如陌,我替你。”莫残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却见她坚定的摇头。“残歌,这场恩怨,谁也替不了我。” 因为无论谁输谁赢,结果对她和南宫晔而言,都是一样的。 走到这一步,南宫晔已经没有选择了,先是母亲和爱人的母亲,如今却是哥哥和爱人,他可以袖手旁观吗?笑容,如此惨然悲绝,现实,这般残酷无情。纵然经历了无数生死劫难,依旧逃不开命运的枷锁。他绕过沙仲,沉缓的脚步艰难的往前迈进,走到南宫傲的身边,伸出手,将南宫傲往后面一推。 南宫傲心底一震,他竟然要亲自面对吗? “晔……” 南宫晔抬手,死一般的沉静。 “如果一定要做出抉择,我宁愿是我自己!” 看着心爱的女子露出惨绝的笑容,亦是悲极反笑,嘴角的哀伤无止尽蔓延,充满柔情的声音带着对命运的无奈和悲哀。 “陌儿……” “什么都不必说,我懂!” 苦涩而笑,她眼角干疼,流不出一滴眼泪。凝望着心爱的男子,清寂苍茫的眼神,仿佛望尽了过往一切的沧桑与悲凉,心里,空空荡荡,似被无情的岁月淘尽了所有的情感,唯剩下一声无奈悲叹。 理解和尊重对方的选择,是他们爱人的方式。 “王兄,无论我和陌儿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上一辈的恩怨……都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似乎没有任何起伏。 南宫傲心里一酸,看了眼沙仲,不自觉的点头。 沙仲转过头去,不说话,也许对于岑心言来说,最痛苦的不是她自己的死,血债血偿,用她最爱之人的血,也无不可。 易语是无话可说,她的立场,注定了只能沉默。 “嫣儿!”冷意潇皱眉,如陌截口道:“哥哥一向最懂我!这场恩怨,无论如何,最终都还是要轮到我和他来了结。” 这一场还未开始便已注定了两人都会失败的决斗,要如何才能制造双赢的局面?没有人知道。 岑心言望着自己的女儿一身赴死的决然,心中悔痛难当。她深知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然而,到了今时今日,无论她再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就算她心甘情愿为南宫晔的母亲偿命,嫣儿又岂会同意?而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嫣儿因为她去和心爱之人对决?她目光望向一旁血泊中的长剑,没有半分犹豫的捡起,迅速刺向自己的心窝。 正好瞥见这一幕的如陌,面色惊变,来不及阻止,直觉地反映,便是用手飞快地抓住剑身。 鲜红的血,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汩汩而下,滴在地上。 岑心言心头大骇,慌忙扔了剑,掰开她的手来看,只见左手娇嫩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心中剧痛,连忙撕了衣裙,为她包扎。“嫣儿,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我?我这一生作孽太多,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 “娘,我不许!若你真为成全我而做了这样的选择,那我又怎么可能会得到幸福?你忘了吗?如果你不在了,我的愿望还要怎么实现?残歌,我娘就交给你来保护了!” 莫残歌走到岑心言的身边,瞟了眼沙仲,是无言的警告。继而对如陌点头,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雨后的潮湿沾染了浓烈的血腥之气,蔓延在他们的心中。身后的绿柳枝头,残存的冰冷的水珠,嘀嗒落下,坠在女子如扇的睫毛,垂挂在眼尾处,映着一地的猩红,折射出点点的妖冶。洁白的地砖,雨水与鲜血的融合中,一黑一白两个消瘦的倒影,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未完待续) 第117章 注定一战(2) 他们两个人就那么相互望着,手中各执一剑,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却那般的沉重。这个世上,可还会有人比他们爱得更加的艰难? 心在泣血,可谓悲之极致,然而,他的心却已然麻木,连泣血都不能。“陌儿,既然我们都放不下,那就让所有的恩怨,在我们身上终结吧。”南宫晔低沉的声音失去了一切情绪,先前汹涌的悲痛此刻已化作了一汪死水的沉寂,紧缩的眉心渐渐的舒展,是看破一切生死的淡然。 “好。”她笑着答应,跨越了一切悲喜的笑容,是早已预料到结局的平静。“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若有下一世,晔,你还有勇气爱吗?” 他笑望着她,有风拂过鬓角,银丝飘飞而起,在眼前划过,挡不住眼中认真的神色。他说:“如果对方是你,即便爱会让我痛不欲生,我依旧,甘之如饴!” 即便痛不欲生,也甘之如饴!这便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望着心爱的男子,就算下一刻就要死去,但这一刻,她却真实的体验了幸福所带来的甜蜜滋味。“既然这场恩怨需要鲜血来清洗,那么,从此刻起,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我们只是两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陌生人,你我皆倾力而为,不必手下留情!” “好。但是陌儿,我们先约定,活着的那个人,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连同另一个人的幸福,一起。” “嗯。如果活着的那个人是你,你要记得,一定遵守约定,否则下一世,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 他们二人就那样笑着约定下一世。今生无望,只求来生还会再相见! 她抬起头,笑着问:“南宫晔,你准备好了吗?” 他点头,纵身一跃,便立在了院墙之上。一双黑瞳,如化不开的浓墨,深不见底。手中剑身斜指,光芒幽寒刺心。 她飞身而起,稳稳立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的不过是十步远,却仿佛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彼此的生命,永远都无法再有交集。 长袖翻飞,宛如暗夜魅蝶,手中利剑直指他要害之处,毫不留情。 他手腕一抖,横扫一剑气贯长虹,所到之处,如狂风席卷狼藉一片。 两人都是当世少有的高手,南宫晔招式凌厉,气势逼人,每一招看上去都足以致命。 如陌剑招变幻多端,身姿轻盈如雪似幻影翩然,每到关键时刻总能轻易闪躲开。她的剑看似无害,却是在不经意间置人于死地。 院中的众人看得心惊胆战,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会以杀招相对。 这本就是一场死战,而不是武功的较量。 黑白身影飞踏于杨柳细枝,在接近午时的阳光照耀下,投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因那不断的舞动之姿,就好像正在上演一出带着萧杀之气的皮影戏。戏中的男子和女子是被命运推上了人生的戏台,在经历了无数的曲折之后,需要用鲜血和生命作为终结,方能落幕退场。 两剑交鸣,狠狠的一撞,尖锐的刺耳之音,震得人心弦欲断。天地间骤然变色,狂风大作,乌云拢聚。 剑气狂扫之下,地面洁白的石砖,蔓延开裂,四散横飞。 屋檐,被猛地掀起,断粱碎瓦向四面八方急射飞出,庄院的下人抱头逃窜,惊恐之声不绝于耳。湖中水花飞溅,宛如惊涛骇浪,每一滴溅起的水珠都仿佛是杀人的利器。 当两剑交错而过,直指对方心脏之时,追出来观战的几人惊呼出声,心几乎跳出了喉咙。他们都在全神贯注的望着打斗中的二人,没有人注意到沙仲早已离开了他们的身边。 剑势凌厉破空,带着死亡的决绝之气,眨眼之间,已然是生死轮换。 “嫣儿!” “不要!!!” “三哥!” “晔!” “……” 高手对决,生死本就难料!有些招式一旦使出,想收回都不那么容易,而某种局势,一旦呈现,结局似乎就是无可更改。 时间,仿佛停驻在那一刹那。惊呼过后,是死一般的寂然。 那两柄剑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们只消一眼,便能明白,女子手中的剑虽同样在疾速的前进,却明显比不上男子剑上的凌厉之势。即使她能刺进对方的身体,但是却会在对方手中的剑穿透她心脏的那一刻停止,再不能往前。 初夏的日光,白晃晃的打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在闪烁着寒芒的剑尖,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映在湖中的黑白倒影,都是暗沉的颜色,在波光中扭曲,无法成形。 女子的目光柔软得仿佛一江春水浸染的棉花,绝美的面容露出即将获得解脱的笑容。终于,要结束了!这是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无望的一次打斗。她笑着凝望着此生唯一的爱人,等待着爱人手中的那把剑,结束她充满了悲哀的一生。 然而,结局总是难以预料。血花飞溅,却不是出自她的胸膛。南宫晔,在最后一刻改变方向,将剑扔了出去。 呆愕。无法形容的震惊,布满了每一个人的面庞。所有人,在那一刹那,几乎都失去了反应。 唯有一人在温柔的笑着,浓浓情意自那凤眸之中倾溢而出,细微的风,轻轻撩起他耳鬓的银丝,话出满腔的凄凉。他望着女子惊恐满目的双眼,满含歉疚道:“对不起……要我亲手杀了你,我真的做不到!请原谅……我的怯懦和自私,我无法承受的,却要让你来承受……真的……对不起!” “如果命中注定……无法在一起,我想用这种方式,把我的心……交给你……” 温柔的声音,虚弱渐无,深情浓溢的眸子,也在急速涣散。如陌瞪大了眼睛,呼吸好像弃她而去了。 “不!不——!”看着手中的剑,插在爱人的身体里,她突然凄厉而叫,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南宫晔……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弃剑就死!怎么可以让我亲手杀了你! 她拼命摇头,悲痛欲绝地说道:“你敢弃我,下一世,我再也不想遇见你!” 他想说不准!想说下一世一定要在一起,但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身躯无力,直直倒在地上,砰的一声,溅起一片烟尘。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惊恐地睁大了双目,看到她的身后,沙仲手持利剑直刺而来,而她分明感觉到了,却不闪不避。 “这样,便不算是不遵守约定!”她轻轻地笑着,在他面前倒下。 今年的天气似乎热得格外的早,才七月,空气中的炎闷之气,已然令人焦躁难耐。 “南宫傲!有胆量,你再给我下药试试看!”华美的宫殿之中,一道无比阴冷森寒的声音沉沉响起,让听者几乎是一下子便从这炎炎夏日坠入了腊月寒冬,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南宫傲不自觉地退后,倚门而立,才又笑道:“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怎么也得等你身子复原了,才能出门。这次你运气好,大难不死,说起来,枯寒神功真是神奇,练到最后,竟然能护人心脉不绝!不知道以后是不是都死不了?” “你试试?”南宫晔咬牙,那眼光分明在说,让我捅你一刀,看你死不死得了! 南宫傲立刻斜目道:“不用了,我又没练到第九层,肯定会死。” 南宫晔道:“你还没告诉我,陌儿她……究竟怎样了?” 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醒来至今,已近一月时间,一直处于浑身无力的状态,开始以为是伤重导致功力未能恢复,后来才知道,竟然是南宫傲偷偷对他用了药。 这该死的!南宫晔气得想杀人,但他更想知道,她怎样了?偏偏谁都不告诉他!南宫傲不让别人接近他,就连送药这种事情不是易语和齐澈,就是他亲力而为,更让他恼怒的是,齐澈和易语也只说了沙仲在那日刺伤如陌之后,为莫残歌所杀。之后关于她的一切,他们三缄其口。而他毫无办法,只能这样日复一日的躺在床上,等待着身体的复原。 “你身子尚未痊愈,好好休息。”一听他问起如陌,南宫傲转身就走。 “我已经没事了!”南宫晔飞快掠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目光异常坚定道:“告诉我,她的下落!” 不管是好是坏,他一定要知道。 南宫傲却不说,侧过头去,仿佛没听见一般。 南宫晔几乎抓狂,恨不能一把掐死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握拳道:“算了,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少有的意气,说完转身就走,南宫傲眼光一闪,在他身后叹道:“魔宫宫主的坟……在云崎山众山之中最高的那座山顶。” 坟…… 南宫晔身躯剧烈一震,虽然想到他们如此隐瞒,可能性只有一个,但毕竟不愿相信。呆呆的站在那里,瞳孔之中幽暗一片,空蒙近乎死寂。 南宫傲有些不忍,几乎忍不住要改口,但一想到,这些人之中,只有他一人可以得尝所愿,立刻就变得心安理得了。也许绝望过后的惊喜,才更让人记忆深刻,希望他这个帝王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惨才好! 夏日的天气变幻无常,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此刻已是乌云满天,沉沉的压抑之感。 宽敞的官道上,黑衣白马,一如数月前的那般情景,飞奔疾驰,风雨无阻。只是那一次,他悲伤断肠,而今,却连悲痛的力气也已经失去。 云崎山,凌云峰顶。一座崭新的孤坟,独立于巍巍苍穹之中,坟上的新土泛着褐黄的颜色,在飘渺如云的雾霭映衬下,显得萧瑟而凄凉。 坟前两名男子并肩并立,其容貌、气质、身姿,皆是人中龙凤,世间罕有。 其中一名男子,一身白衣随风飘舞,如仙之姿清雅出尘,宛如神仙降临凡世。另一名男子,身姿挺拔,如刀刻般的面部线条,是常年不化的刚毅冷峻。 “残歌,你今后有何打算?” “履行约定,还有……七年时间。”(未完待续) 第118章 注定一战(3) “嫣儿已经说过,你们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算你毁约。” “大丈夫一诺千金,岂可随意更改!” 世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而执着之人,又何止是他!冷意潇会意一笑,心明如镜。 莫残歌斜睨了他一眼,对于他那仿佛明了一切的笑容很是不满。不由剑眉轻拢,凉凉出声:“你呢?如果她不是你妹妹……”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而我,庆幸她是我的妹妹,这样,我便可以永远守护在她的身边,不需要任何理由。”冷意潇清雅的笑容带着淡淡的满足之感,可是那淡雅的声音,为何却有着隐约的失落和感伤? 颀长的身躯,立于巍峨耸立的高山之巅,透过朦胧的轻雾往下望去,那层叠的峰峦,隐隐绰绰,似是天际之中乌云笼罩下的飘渺幻境,有些微的不真实之感。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自山下急掠而上,速度超然,就好像是一个想念妻子却因有事耽误不得归家的丈夫,急着去见那早已等得心焦的爱人。 “他来了。” “是啊,他来了。”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极有默契的往一旁的密林中隐去。 “残歌,你认为,他是否会遵守和嫣儿之间的约定?” “不会。” “那你猜,他会举剑自杀?还是掘坟自葬?” “掘坟。” 在这炎热夏日,马不停蹄狂奔而至的黑衣男子,一身衣衫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如同刚刚从水中捞起,长发湿漉,结成一缕一缕,贴在消瘦的面颊。当那一座孤坟入目,他的脚步忽然间变得异常的沉缓,一步,一步,仿若一个赤脚之人踩上了锋利的针尖,每一步都痛彻心扉。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死了。他以为他的心,不会再痛。原来,还有知觉。 坚毅的身躯紧贴在墓碑的边缘,缓缓的滑下,跌坐在地。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碑面凹凸的字体,一个,一个,重重的描绘着。 魔宫第二十六代宫主,如陌之墓。 停顿在如陌二字之上,描绘的那样重,那样重,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生生的留下了五根鲜红的指印,拉出五道优美凄伤的血弧。 天际苍茫,有乌云逐渐的拢聚,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层层遮挡了天空,在大地之上投下了漫无边际的乌暗。 男子的双眼空茫无物,就那么靠着冰冷坚硬的墓碑,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瓢泼如注。雨中夹杂着大颗大颗的冰雹,打在他的眼睑之上,他却毫无所觉,双眼连眨都不曾眨上一下,就好像一个没有感知的雕像。 他的身子在大雨的浇灌下,不到片刻已是湿了个透彻,浑身冰冷麻木,但是那颗心,还在痛。 长发贴面,雨水清洗着他俊美却沧桑的脸孔。他高高的昂起头,使劲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边浓郁的仿佛永远也散不开的乌云,胸腔之中似是被人塞入了无数的大石,沉重的压抑感,令他觉得窒息。 “啊——啊————”一声充满绝望的悲鸣长啸,直入了苍穹,震动了心魂。落音之时,嗓音已然嘶哑,再不成声。 陌儿,你怎忍心扔下我一个人,而你却孤独离世? 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要怎么幸福? 他突然急急的转过身子,直扑坟头,双手用力的去扒那被雨水浇湿的黄土,身下的黑色锦衣之上尽是泥泞。 陌儿,我不信你忍心丢下我? 我不信! 不信…… 双手不停地往下挖,泥土之中的水洼泛起一丝丝的鲜红,在浑浊的黄色泥水中渐渐的散开,他湿漉的长发垂落下来,与泥土混合在一起。 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人,认定的事情,没有亲眼看见,他不会相信。 他手下的动作,那样的急切,丝毫不顾及那连心的十指早已经血肉模糊,却仍旧片刻不停。 漆黑的棺木终于现了出来,他用衣袖将棺盖上的土都抹擦干净。只要揭开棺盖,他便能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他知道魔宫有一种药,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也可令死去的人在三月之内容颜不毁。 颤抖的手轻轻的掀开棺盖的一角,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揪起撕拧,身子止不住的颤了起来。 白色的纱裙,乌黑的长发,紧闭的双眼,惨白却绝美的脸庞…… 那张脸,魂牵梦萦,那个人,是他的生命。 他的头抵在棺角,一下下撞击出鲜红的血花。喉咙发出的嘶哑之声,仿佛要将心肺都一并带了出来,那声音,悲哀到了极致,却不知,究竟是哭?还是笑? 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雨说下便下,说停便停,方才还是瓢泼倾盆,此刻已乌云散尽,还天空一片晴朗。 南宫晔渐渐的平静,缓缓移开棺盖,深情的目光望住棺中的女子。 “陌儿,对不起!不是我不想遵守约定,是我实在做不到。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早些下去见你,也好在下一世,早一些相遇。” 他将女子往旁边轻轻的移了移,然后就要躺进去。这时,远远的一声叹息,忽然传了过来。他回头,看到密林中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眸光顿时一利,起身问道:“你们一直都在?” 莫残歌淡淡地望了眼被扒开的坟,眼光复杂,没有说话。 冷意潇点头道:“果然如嫣儿所料,你真的不会遵守约定!” 南宫晔目光一闪,却是面无表情道:“你们在这里也好,省得无人帮我们盖棺埋土。” 他说罢就要跨进棺中,却被莫残歌伸手拦住。 冷意潇叹道:“你想随她去,我们不拦你。但嫣儿走时说过,如果你还能活着,就替她再看一眼杏花林里的竹屋!” 隐香渊,一眼望不尽的杏花林,依旧落花如雨,妖娆如昔。 南宫晔独自一人行走在漫天飘扬的轻红之中,微微的风,卷带残红,拂过他的脸,就好像记忆中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爱恋的抚摸着他的面容。过往的一切美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她曾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心头的温暖,她的每一面,都是他爱的源泉。 “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们现在过得幸福就好……” “我不喜欢你对别的女子笑。我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是我一个人的!” “我希望你永远都对我这么好。等我的伤痊愈,我想为你抚琴、起舞,和你并肩执手,漫步在这片美丽的杏花林……直到我们的头发都白了,我也不想放手……” “我想要有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竹屋,哪怕很简陋,也没关系,只要屋里……有你,有我,就足够……” “我想要一架你亲手做的秋千,就绑在这杏花林里……我们一起坐在上头,让杏花雨,洒在我们身上,我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人……” 她撒娇的样子,软糯的声音,她偶尔的霸道和任性,她简单而美好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林中的古藤秋千,在风中浅浅荡漾,他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身影,坐在那秋千上,清灵如仙的绝美人儿嘴角含着一抹调皮的笑,冲他眨着眼睛。红唇浅勾,笑靥醉人,一双美眸顾盼生姿,似是等待着他的归来。 “陌儿……” 凤眸之中惊喜呈现,他大步朝她走去,伸手触碰,却是空空如也。原来再美的景象,也不过是一场幻觉。 轻轻抚摸着那架他亲手为她绑的秋千,青色的竹板很干净,就像从前他们在这里生活时的样子,没有半点浮尘。 那些记忆,如此清晰,仿佛融入了骨血,抹之不去,然而,景物依旧在,人却已昨非。 “陌儿,”凤眸溢满痛楚,他轻声地呢喃,“为什么你不在?没有了你,这人间仙境,对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微微抬起头,眸光像破碎的时光残片一样,他张着唇大口的呼吸,却仍然觉得透不过气。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过往的美好记忆就如同这林子里四处飘零的杏花瓣,化作一把一把锋利的冰刃,将他的心片片凌迟。 慢慢地靠近竹屋,艰辛的步子,沉重而缓慢。那是他许多个日夜,不眠不休只为达成她心之所愿而建造,那里的每一物,都饱含着他对她的爱。 踏入竹门,映入眼中的屋子,摆设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他仿佛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馨香气息,熟悉地萦绕着他的鼻尖,在室内的空气中丝丝缠绕。 修长的指尖,逐步抚过那些曾留下属于她的印记的一物一物,最后停留在那把木梳之上。 缓缓执起。 从前就是用这把木梳,每日为她梳理着她柔软的乌发…… 忽然,木齿之中,一根乌黑的秀发猛地映入他的眼帘,心狠狠一痛。他将那根发丝,视若珍宝般的捧在了手心里,缓慢贴上自己的脸颊。 “陌儿……陌儿……” 压抑至极的呜咽,终是缓缓地从胸腔内透出,仿佛被人撕裂了肝肠,痛楚难以自抑。 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了那一个人,他的心……就如同茫茫大海中飘零的孤舟,失去了指引的方向,只能在不断扑打而来的张狂海浪中,颠沛浮沉。而他爱的女子,究竟去了哪里? 身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如同杏花春雨润泽大地,令沉浸在痛苦中的男子泣声一顿,连呼吸也一并静止。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僵硬地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屏息等待着熟悉的脚步,一点一点的缓缓靠近…… 直到,一双纤细白净的玉手,从身后缓缓伸了过来,温柔地将他抱住。 暖玉般的柔软身躯,紧贴在背后,这种感觉,真实得让人忍不住颤抖。心,像是要跳出腔子,他仍然不敢回头,只怕幻梦一触即碎,然而,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了……”(未完待续) 第119章 【番外】金翎:我的爱,值不值得?(1) 弯月如钩,悬在暗黑的天空,散发着清冷光华若水光浮动,洒地银白。 金国皇帝寝殿院墙内外,不见半个奴才的身影。院落之中,身着龙袍的男子哪还有半点白日里的无上威仪。只见他斜躺在地上,手肘反撑在白玉阶,双腿修长,一只微微曲起,另一只平放在地面,明明是颓废之姿,在他做来,却别有一番风景,慵懒而又优雅迷人。 他张着口昂头向天,手执玉壶,壶中美酒高高倒下,落进口中,香醇浓厚,却又辛辣灼喉,入了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很难受,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因唇齿间的香气而无法停止,偶有几滴溅在微微上扬的殷红双唇之上,在月光下,沾染了月白的光泽,十分诱人。 他并不是一个嗜酒之人,但此刻,却只想喝酒,想摆脱一切烦恼,忘掉永言宫里那个深爱却不得的女子,也忘掉他为了那个女子竟然救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活该受此折磨! 母妃,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微醺的双眼醉意朦胧,清俊的面容笑比哭还要苦涩难言。呵呵,他这样不孝的人,有什么资格请求母妃的原谅? 玉壶已空,任他如何摇晃,再无一滴酒水落下。他双眉微皱,袖袍一挥,只听一声脆响,玉壶砸在青石砖上,摔了个粉碎,这已经是第九个玉壶了! 他垂下手臂,放松了手肘的力道,整个身子便靠在了洁净的没有一丝浮土的白玉阶,仰望着天空,黑暗中的星子格外的明亮,一如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眼睛。 如陌,如陌…… 忽然有一道低缓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院门口,便出现一名蒙着轻纱的白衣女子,只见她腰若扶柳,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在看到地上的男子时,目光诧异,微微停顿后低下头,朝着男子行去。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不得朕的诏令,便擅闯圣心殿!是不是活腻了?”他听到声响看也不看一眼,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有着不可忽视的冰冷,靠近他的女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 他望着天际的明月,已然双影朦朦,看不真切,辨不清哪个是月哪个是影? 见来人不开口,便微微斜目,这一眼望去,他便怔住了。 “如陌?如陌……是你吗?”他支起身子,不确定的声音隐含着一丝欣喜和期翼。 女子不说话,只是向他缓缓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住。望着那张遽现深情的清俊面容,高而挺直的鼻梁,微张着的殷红双唇,半躺着倾斜的慵懒姿势,组成一幅颓废的绝美风景。她仿佛看痴了,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一颗心怦怦的直跳,跳得飞快。 他伸出手一把拉过她,女子怔愣之下没有防备,惊呼一声便朝着他扑了过来,重重的跌趴在他的身上。 他双手捧起女子的脸庞,她鼻翼往下的面容被轻纱覆住,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双晶亮的眼眸。原本以为她一定会如从前那般恼怒的瞪着他,但是她好像没有,他似乎从那双眼中看到了痴迷的神色?怎么会呢?一定是他喝多了,才会看错!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朝思暮想的人儿面上轻轻的抚摸,隔着面纱依然能感觉到那肌肤的光滑细腻。这一个月来,他苦苦挣扎在对父皇和母妃的愧疚之中,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内心不得安宁,而这一切痛苦,就在这一刻,因她的到来全部烟消云散。 “如陌,是不是一个月不见,你终于发觉其实在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吗?” 女子目光微变,一闪之际,眼帘已然垂下,微微低了头,默不作声。 见她没否认,他心中狂喜,心激动的似要跳出胸腔,原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心里真的有他! 男子双眸之中柔情倾泻而出,比那月之光华更容易令人沉醉其中。他揭开她的面纱,醉意朦胧的眼中倒映出一张美丽的面容,他抬起她的脸,便照着她的唇吻了上去,与此同时,一手揽了她的柔软的腰肢,身子一个翻转,迅速的将她压在了身下。 冷硬的阶梯边缘大力的撞击着女子的背脊,生硬的疼痛传来,女子斜眸望了眼身下的台阶,皱眉轻唤:“皇上……臣妾的背,好痛……” 那娇柔的嗓音绵软勾魂,足以令任何男人心头酥软,然而,他却在那一道声音发出的瞬间,身子一僵,停下了即将吻上那红唇的动作。 这声音,不是她!她从来都不会在他面前自称臣妾。 霍然起身,闭上眼睛,重重的甩了甩昏涨沉重的头,再睁眼时,眸光清明冷冽,醉意全无。 地上的女子见他突然起身,不明所以,便也站起身来,纤纤玉指抚上她的胸口,娇软的身子也靠了过去…… “啊——!!” 寂静的黑夜,一声惨叫陡然响起,在圣心殿的上空盘旋。女子额上涔涔冷汗直冒,泪水浮出眼眶,滚滚落下,浸湿了面上的白纱。“皇、皇上……您快放开我,我的指骨……碎、碎了……” 男子嘴角的笑容加深,扬起的笑意看上去却是冰冷而残忍,他望着那张虽然美丽却与想念的人儿完全不同的面孔,眸光顿利,手上发力,捏紧了女子纤细的手指,只听喀嚓喀嚓的细碎之声传来,女子痛得几乎晕过去。 “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他冷冷的问道。 “我……没有谁,是我自己……啊……”她话还没说完,五指骨节齐齐断裂,又是一声声惨叫,语不成声。 男子放开她的手,不等她松一口气便一把掐上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划了她吹弹可破的面部肌肤,笑着说:“这么漂亮的脸蛋,若是划上个几十道,不知效果如何?”说罢指尖用力,女子的下颚一道血印瞬时呈现,丝丝鲜血溢出,他手指重重的擦过伤口,将猩红的血液放到女子的唇上涂抹。 女子瞳孔一缩,惊恐的望着方才还是如颓废的仙人一般的男子,此刻已是索命阎罗。她错了,她不该没记住那些叮嘱,不该开口说话。她纤弱的身子瑟瑟的颤抖着,如同冷风中破败的枯竹,一张脸因胸腔中被抽干的空气而涨成了紫色,只张着嘴,发出一点一点支离破碎的音符,“不要啊,皇上……我,我说……” 他笑意依然,手微微松动少许,女子大口吸气,稍缓之后,方道:“是、是皇后为了查她父母的下落……派我来此……” “你、说、什、么?”他双眉一拧,唇角笑意瞬时僵了一僵,继而怒气狂炽,一把拎着她,用力的甩了出去,那动作就好像之前被他甩出去的九个玉壶一般。女子发出“啊”的一声惊叫,面朝下,正好砸在了一堆碎玉残片之上,霎时间惨叫不止,拼命的昂起头,不让那碎片割伤她的脸。 金翎笑着大步跨了过去,一脚狠狠地踩上女子的头,顿时,无数的利片毫不留情的深深扎入女子的脸,黏湿的血液汩汩流出,鼻子、双唇、眼睛……剧烈的痛,漫身席卷。 “啊——!!我的……眼睛……”女子绝望的嘶喊,惨痛之下,两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被男子遣走的侍卫及宫人们听到惨叫声,以为有刺客闯入,连通报也来不及,便冲了进来,见到院内的情景,慌忙跪下请罪,大气也不敢出。“卑职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金翎淡淡的瞥了眼跪了一地的众人,“带她下去!严刑拷问,看看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这女人竟敢化作她的摸样,妄想一朝承宠,得享一世富贵荣华,简直是愚不可及!事败之后,还要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真是可恨! “遵旨!”侍卫连忙将那女子拖了下去。 金翎又冷笑道:“袁笙,去查,朕要知道最近百官们的动向,究竟是何人不安分,嫌日子太长?” “是!” 屏退了众人,独自走入圣心殿,殿内很空旷,并不是物什的缺少,而是他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心口仿佛被压上了重物,很堵,堵得他有些心慌。 他啊的一声,压抑的发泄着内心的沉闷之气,长臂猛地一挥,扫落了面前桌案上的物品,张扬着四处纷飞,滚落在地,他仍觉不够,抬腿,一脚踢翻了桌案,上等楠木的雕花书桌砸翻了案前的座椅,发出一连串的砰砰声响,在殿内不断的回荡,就好像一个孤独而寂寞的人埋藏在内心无法言道的心情。 他不相信这个女人是她派来的,他所了解的如陌,断然不会用这种低级而卑劣的手段,来获取她父母的消息,她只会如这一个月以来的那般,靠着自己的力量不断地寻找蛛丝马迹,翻遍皇宫里所有有可能囚禁他们的地方,也不愿来求他。她就是那样一个骄傲而倔强的女子! 踏出圣心殿,披着清冷的月光,一路疾走。 他想见她,现在,马上,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就走。 当来到永言宫,站在她寝宫之外,他的双脚就好似被粗硬的钢钉生生钉在了地面,再也挪不动半分。 就这样进去,他该如何面对她?若她问他她父母的下落,她母亲的生死,他又该作何应答?为了留她在身边,现在还没到告诉她的时候。 经历了一个月前那雪中一夜,他对她使出的强留手段令她心寒,而她对待他与那个男人的天差地别,让他的心破碎,苦痛难言。 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他们之间,再见面该如何相处?是否还有可谈的话题? 初春的风,吹散他一身的酒气,仿佛了解他深沉的想念一般,将那微合的窗户撩开了一丝细微的缝隙。他透过那条细缝,看到屋内的女子静静的坐在椅蹋之上,双臂抱膝,背抵着墙,下巴搁在膝盖上,蜷缩的瘦弱身躯单薄的令人心疼。满头乌丝垂落,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美的光茫,一双美眸暗垂,溢满浓浓的思念与哀愁。 她在思念谁?她的父母?还是那个男人?总之不会是他! 苦涩一笑,为了一颗永远也等不到的心,他害死了父皇,放弃了母妃的仇恨,孤身与满朝文武对抗,不在乎江山是否后继有人,更不管世人的评价,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也许值不值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无法做到不爱她! 冷月银光,倾洒在谁的窗外那一道凄冷孤寂的身影,浓烈的深情在宁静的夜里仿佛一朵永远也开不败的璀璨却伤感的稀世之花。 窗子渐合,将窗内的昏黄光影与窗外的月白冷华隔成了两个世界,阻断了温暖,只余下满院的冰凉。 立在院子角落里的男子,他就那样,就那样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如一旁的参天大树那般,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沾染了夜的萧寂凄哀,那两道溢满浓情的目光不曾收回,似是穿透了薄薄的窗纸,依旧痴痴凝视着屋内的女子。 他不知道像这般只要想念她便可在她窗外感受她的日子,还能延续多久?若有朝一日,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他不知道他的生命,是否还有意义?带着对父母的愧疚,没有了此生唯一的挚爱,失去这仅有的安慰,他可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天空微微发白的时候,他还立在那里,清俊的面容满是疲倦的神色,眉梢眼角染上夜间的霜华,冰冷的身躯早已僵硬麻木,亦无知觉。 这个时候,该上早朝了! 他机械的转身,一贯的笑意渐渐的漫上嘴角,黑夜已逝,这才是他该有的表情。 先洞房,后拜堂 阳光明媚,水色含春。杏花林里大红绸缎遍结,风一吹,红绸伴着轻红花瓣四下飘飞,好不喜庆。(未完待续) 第120章 【番外】金翎:我的爱,值不值得?(2) 这是她第四次穿上嫁衣,喜服上没有五凤金丝绣,发顶未带彩凤冠,简洁一身红色,渲染出她心里的甜蜜无比。 “陌儿,你确定……这样就可以吗?”南宫晔同样是一身简洁的喜服,俊美绝伦的脸庞满是温柔的神色。这个曾经无比骄傲自负的男子,终是在爱情的磨难中褪去了一身的坚硬外壳,留给爱人最温暖柔软的一面。 “恩。”如陌坚定地点头,绝美的眸子浓情满溢,望着他同样深情的双眼,她的声音不再是过往的清浅疏淡,而是充斥着柔柔的幸福感,轻轻说道:“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其它的……都不重要。” 还有什么能比这句话更能令他感动?他曾经多次以为,他的人生只是一个悲剧,却没想到……她还活着!她是真的还活着!在他悲痛绝望到无力哭泣,以为从此要守着他对她的承诺孤独一生之时,她给了他这样一个天大的惊喜。她在他身后,以她的拥抱及身体的温度向他诉说着,他的世界没有崩塌。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曾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他牵着她的手,就是牵住了他一生的幸福,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的手在他宽大有力的掌心,从此她的世界,会有她心爱的男子为她撑起一片天,无论外面刮风下雨,她的世界,始终温暖。终于有这么一日,她穿上嫁衣只为自己的幸福。她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边,似是看到了爹爹和娘亲欣慰的笑容。 娘亲为了救她,耗尽内力而死,娘亲临终时,对她说:“我一生的悲哀,在于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制造了更多的不幸。所以,在适当的时候,要学会放下,才能得获幸福……嫣儿,娘这一生,亏欠你太多,但是,娘真心希望你能幸福。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这么终结吧……娘看得出来,南宫晔是真心对你,倘若他也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你们……好好过日子。” 娘走了,爹爹也随她去了,他们在天上,是否能忘记所有的仇恨与不幸,快乐幸福的生活? “娘,我很幸福,你放心吧。”她在心里默默念道。 他们十指相扣,并肩走在杏花林里,每一步都留下幸福的脚印。 他们的婚礼,没有司仪,也没有亲人和朋友的祝福,整个隐香渊,只有他们二人,连云芊他都让长风带出了谷。这一天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如果可以,他希望不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走到林子中央,如陌忽然想起什么,觉得不对,转头问道:“晔,哥哥他们……真的说不来了吗?”她觉得不大可能,别人也许会,但是哥哥和残歌怎可能说不来? 南宫晔怔了怔,脚步有些微的停顿,嘴角勾起,笑得别有意味,道:“他们现在还来不了。” 如陌一愣,顿住步子,微微蹙眉道:“你在谷口布了阵?” 南宫晔点头,握住她的双手,与她正面相对,望着她绝美的双眼,缓缓说道:“陌儿,你可知那段日子里……我有多绝望?我以为你不在了……他们几个人竟敢合着欺骗戏弄于我,还弄了个假坟在那山顶上,我没把他们都活埋了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晔,你……”她被他语气中的冷冽和愤怒给震住了,南宫晔还是那个南宫晔,他的温柔和宽容只对她一人而已。 如陌还想说些什么,但又突然住了口,因为她在南宫晔眼底的怒火背后,看到了怎么掩也掩不住的伤痛。 在那些他以为她已经死去的日子里,他的绝望太深太深,那种绝望不是如今幸福了就可以立即抹杀掉所有的痕迹。这重聚后的半个月以来,每个夜里即使拥着她的身子他还是会惊醒,要确认她真的还好好的活着,就躺在他的怀里,他那浓浓的悲伤和孤绝的气息才会慢慢的散去。他总是不断地搂紧她,又害怕搂得太紧会挤到她未曾痊愈的伤口。 他那般浓烈的绝望,在那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怀抱之中,清楚的传递到她的心间,在她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的疼。 她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在别人眼中有如神一般的男子,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为爱患得患失的普通男人,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歉意道:“晔,对不起,那假坟的事……”虽然不是她的主意,但她在想要怎么说才能不将他的怒火引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微风如煦,带来一瓣杏花飘落在她如扇般的眼睫,轻红的颜色将她雪白的肌肤点缀得更加透明而迷人。他忍不住凑过头去,用唇替她拂去花瓣,一个温柔的吻便落在她的眉眼之间。每一次的碰触,总能荡起心中的涟漪,她微微垂眸,雪白的面庞浮上浅浅的红晕,南宫晔眼中光华绽放,眸光一转,笑道:“陌儿,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想要你的补偿。” 如陌抬眼,正想问他想要什么补偿,但话还没出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然搂着她的身子,将她扑倒在地。 如陌惊呼一声,那声音便淹没在他的口中。 唇舌纠缠,呼吸渐渐粗重。但她心系谷外的哥哥他们几人,尽管她知道南宫晔会掌握好分寸,但仍不免会分心。 南宫晔知她心思,叹着气,暂时放开她那诱人的唇瓣,神色间尽是无奈,道:“陌儿,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想着别人?我是你的夫君,从今往后,你眼里心里只能装着我一人……” 如陌瞪眼,皱眉看身上犯小心眼的男人。 南宫晔连忙顿住,改口道:“至少今天,不要想别人……恩,还有,以后不准对别的男人笑,就算是意潇,也不行。” 她敢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学她失忆时说的话!如陌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拉了脸,提醒这个和她一样霸道的男人,道:“南宫晔,我还没嫁给你!” 南宫晔一怔,立时扣进了她的腰,想在她唇上狠狠咬上一口,最终还是控制了力道,在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上留下几颗浅浅的牙印,看上去愈发的诱人。 他闷声道:“你想反悔?我不准!……不行,我得先洞房,后拜堂。”谷口的阵法设得不算复杂,以意潇和齐澈的能耐,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破了。一想到被骗之事,他恨得咬牙,偏偏那几人又都是他和陌儿最在乎的人。伤了谁,陌儿都会难过,唉!为了他的幸福,打落牙齿和血吞吧! “……!”先洞房后拜堂,如陌无语,这是什么逻辑? 还不等她发话,他已经一口含住她莹白小巧的耳垂,她身子一颤,一股触电般的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一声细碎的低吟从喉咙深处传了出来,更是助长了他身体里那股炙猛的火焰。 他的唇辗转回到她娇嫩诱人的唇瓣,撬开她的贝齿,寻找到她的丁香舌,猛烈的纠缠。 这半月,他们的身体都没有完全康复,每夜相拥而眠,却不敢乱动,偶尔亲吻也是浅尝即止,就怕一个控制不住,撕裂了她的伤口,所以他只能忍着,就像她失忆的那段日子一样。如今她身子大好,又为他披上嫁衣,他再无禁忌,强忍多日的渴望一经挑起,如江水决堤,奔腾着呼啸而来,几欲将他淹没。 他离开她的唇,顺着她的耳根向下,在她脖颈间轻轻啃咬,惹得她酥痒难耐,嘤咛出声,他喘息愈加急促,心底振奋,理智崩塌,管不了那么多了,手上一个用力,带着急切的一把扯开她的衣襟,露出一片粉嫩诱人的肌肤。引得他喘息愈发急促。 如陌只觉胸前微凉,一丝理智回到脑海,她用手推他,面上泛着潮红,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出口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道:“晔……现在……是白天……” “不管。”南宫晔近乎霸道的宣言,将她的手拨开,一手覆上她的柔软。 想到上一次竹屋之内她的肆意挑逗,而他隐忍的那么艰难,这一次,他要全部讨回来。 粗重的喘息伴随着细碎的低吟,整个杏花林里四处都充满了暧昧的气息,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滚烫起来。 她不自觉的开始回应着他,不再如第一次的那般生涩。她从来都不是那么看重礼仪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磨难,拜不拜堂又有何妨。记得第一次,她以为自己必死,在那般悲哀的心境下将自己交给了他,那一夜,她多么的绝望,如今想来,心中仍是酸涩不已。 他似是感受到她内心的波动,唇间的吻依旧细密,但温柔了许多,他在她耳边深情轻喃:“陌儿……” 一声轻唤,道尽了过往无数辛酸。 十一年前的相遇,注定了一世纠缠。这一年的辛酸苦辣,他们从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到后来的学会珍惜,从相互伤害,到几经生死解开心结,却又被上一辈的恩怨仇恨逼得他们没有选择,不得不执剑相向,与爱人做生死决斗……这些和着血泪的过往,在他们身心之上刻下了无尽沧桑的痕迹。 往事如烟,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放,南宫晔心头涌上阵阵的酸楚,他埋了头在她的颈窝,紧紧收住双臂,抱紧怀中的人儿。这一日的幸福,对他们而言,来得太不容易! 颈间传来的温热湿意令如陌心间一震,柔软的疼痛自心底细细碎碎地漫开。 她转过头,用双手扳过男子的脸,吻上那泛着晶亮湿意的眼角,在辗转吻上斑白的两鬓,那是沧桑的见证,一如她爱着的这个男人的心。 她吻得很轻很缓慢,在他耳边深情唤着他的名字,将她深沉的爱意透过她的唇瓣和他的肌肤传递到他满是伤痕的心里。无声的告诉他:“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是的,再也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再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南宫晔的情绪被平复,取而代之的是灼烫的呼吸以及粗重的喘息。他很快变被动为主动,与她深深纠缠。 衣衫半解,滚烫的肌肤相贴,她绷紧了身子,浑身发烫,喘息不匀。 “陌儿,放轻松。”他在她耳边轻轻说着,用温柔缠绵的吻一寸寸融化了她的僵硬。 望着她绝美的脸颊泛起情/欲的红潮,娇艳欲滴的红唇半张着,欲语还休,迷离的眼神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他只觉血脉贲张,再也忍耐不住,正待…… “三哥、如陌……”刚入了林子的易语,余下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都忘了该背过身去,只怔愣在原地,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天白日的,你,你们……” “……!” “……!!” “……!!!” 这是什么情况??! 冷意潇、莫残歌、南宫傲、齐澈、鸾韵、云芊、长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各人的表情皆不相同,心中滋味各异,皆是无语相望。 大白天的,这两人,竟然在这里肆无忌惮…… 所有人都愣着,无一回神,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寂静到诡异。 如陌见突然间出现这么多人,心下大惊,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反应。她原本绯色面容此刻更是红得彻彻底底,异常恼怒地瞪了眼南宫晔,不无埋怨,抓紧他胸前的衣襟,将脸整个儿埋了起来。这以后,叫她还怎么见人?! 南宫晔在第一时间拢紧了她被撕裂的衣裳,嘴角抽搐,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堪比包公。眼中的怒火似要将那群破坏他好事的人全都燃烧殆尽。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他们不知道吗?坏人好事,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南宫晔恨恨的想。恼怒起身,警告地瞪了他们,一把抱起如陌,在众人眼珠子快掉地之前,迅速飞身进了竹屋,只听“砰”地一声响,如闷雷般敲在众人的心上,皆是一震,再看那扇门,早已被关得死紧,连窗户都没留下一丝半点的缝隙。 屋内喘息依旧,屋外是石化的众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