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金时代》 第一章 养父 我叫叶兰心,三岁的时候,奶奶带我上街看花灯,我被人贩子用一串冰糖葫芦拐走,卖给了我现在的养父。 我的养父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小时候我只知道每天都有很多身上纹着张牙舞爪的图案、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年轻人来找他,对他十分恭敬。后来我才渐渐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安县最拉风的黑社会“归义帮”的老大,人称“叶老虎”。 叶老虎孑然一身,没有妻儿,但他有很多的女人。这些女人很漂亮,打扮得也很妖冶,穿着暴露的裙子,出入酒吧,有时候在台上卖唱,唱完就走,也有时候留下来,陪叶老虎睡觉。 但她们通常都像走马灯一样换人,我见过的在叶老虎身边时间最长的,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 对女人,叶老虎并不是长情的人,而且他脾气大,对女人很粗鲁。大多数陪他睡过觉的女人身上都有伤,但也许是因为他出手阔绰,所以她们依然愿意围在他身边争宠,并乐此不疲。 我也亲眼见过他打人,曾经有一次不知道是谁送了一个姑娘过来,说是没开苞的,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叫开苞,但是看着那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因为反抗而被打得遍体鳞伤扔出去,连容貌都毁了,幼小的我对叶老虎开始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叶老虎打人的时候不避我,但他从不打我,他说,我是他的小公主。 他对我很好,给我买很多漂亮的衣服鞋子,把我打扮得当真像一个小公主。然后他送我到很贵的私立学校去上学,还请了老师教我学舞蹈和钢琴,让我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 但他对我要求很严格,他不许我到外面去玩,除了学校跟家,我哪儿都不能去。他给我讲很多小孩被坏人抓走打死的故事,说外面会有很多的坏人,怕我还没有能力分辨。年幼的我信以为真,于是从小就乖巧地听他的话。 所以直到小学毕业,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的聚会,没有参加学校的party,更没有独自出过门。 叶老虎太过于宝贝我,他派人每天跟着我,肆无忌惮的跟着进入学校,每天负责接送我回家。我的同学因为害怕那些人咄咄的目光而不敢靠近我,所以我没有朋友,甚至几乎没怎么跟同学说过话。 在同学羡慕跟嫉妒的眼光下,我是学校最威风的学生,连老师甚至校长都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他们谁也不想惹着叶老虎。 平时只要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叶老虎都要求我呆在他身边,跟着他,看他处理归义帮的事情。 他会牵着我的小手乐呵呵地给别人介绍,说这是他的小公主,那个时候,他看起来还真的挺像一个慈父的。 他喜欢抱着我,尤其喜欢用胡子扎我。他脸上的大刀疤很狰狞,往往让人看了就觉得恐惧,我小的时候却不怕他,因为只要我听话,他从不对我凶。 但是偶尔的,如果我对他的意思哪怕是有一丁点儿的忤逆,都会受到他的惩罚。他并没有打过我,也不骂我,他只会要我脱光了衣服,站在他的床前,他就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地看着我,然后摸我,会从我的脸上开始一直摸到脚。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脸上的刀疤尤其狰狞,这样的时间有时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小的时候,我从来不反抗,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别人的父母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的,可当我长到十岁的时候,我开始抗拒。他不喜欢我抗拒,每次抗拒后我会被这么罚站得更久。 他还有个很特别的爱好,就是一有时间就帮我洗脚,很认真的洗,而且是百洗不厌,有时候我一天需要洗上五六次脚。每次洗脚的时候,他的目光都是专注的,特别痴迷。在他心情好的时候,给我洗完脚以后,还会拿着我的脚在他脸上摩挲,甚至抱着我的脚轻轻啃噬。那种感觉很奇怪,但绝对说不上好,几乎每次都让我汗毛倒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强烈地反感这种感觉,总想逃离。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当我打算付诸行动的时候,叶老虎那张刀疤脸都会像鬼魅一样浮现出来,他打人打得血肉模糊的场面仿佛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让我浑身战栗不已。 我不敢逃,我怕他会忽然拿那样一张狰狞的面孔对着我,打我。 而且,每天都有好几个人跟着我上下学,我根本逃不出去。退一步说,就算我逃离,整个安县又有哪个地方是他找不到的呢? 后来我找到了暂时逃避的办法,就是玩命地学习。只有我说我要看书学习的时候,叶老虎会稍微放松对我的监管和关注。他喜欢看我拿着一摞一摞的奖状回家,他说女孩子就应该有文化,那样显得有气质。 而学习,也曾一度成为我忘记烦恼的方式,所以我的成绩越来越好,甚至在初中毕业以后,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省重点高中求真一中。 因为安县并没有私立的高中,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求真一中读高中。 求真一中以从严治校而闻名,我相信叶老虎即使有本事,也未必能让那些一直跟着我的人继续跟我到求真一中去。所以那时我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在新的学校,也许我能交到朋友,能和别的女生一样参加同学聚会和party,能和别人一样开心地谈笑。 可我没想到的是,叶老虎比我想象的更有办法。虽然送我去上学的人在帮我报名缴费以后就回去了,但,我前脚刚迈进教室,就有两个男生走到我面前。 一个高大魁梧,留着板寸头,浓眉大眼,另一个略矮一点,还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 那个高个子的男生说,我叫苏正烨,他叫刘天诚,和你同班,叶老板叫我们来跟着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我完全能够预知,在叶老虎的安排下,他们将成为我新的跟班,每天,每时每刻地守着我。甚至连我去上厕所,他们都会执著地守在女厕所门口等我出来。 那是我和苏正烨的第一次见面,他只说了一句话,而正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之前的希望都化作了泡影,原来我根本逃不出叶老虎的五指山。 第二章 初潮 我只好在叶老虎持续的“关爱”下开始了比以前更为艰难的高中生活。我的两个跟班,即使是同龄人,但他们严格遵守着叶老虎的命令,每时每刻都严格地盯着我,甚至他们自己也不和其他同学说话。 开学的第二天,我起身去上厕所,苏正烨和刘天诚见我起身,也连忙跟上,可刚看了我一眼,苏正烨就低声骂了一句:“妈蛋!” 刘天诚伸手一把拉住我,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大……大小姐,你……你裤子……” 跟着我的人一向都叫我大小姐,是叶老虎命令的。 我诧异地回头一看,也吓了一大跳,浅蓝色的校服裤子上殷红的一大片血迹。 我并没有受伤啊! 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我想起来这是女孩子的正常生理现象。 可是,生物书上只解释了这是怎么回事,并没有说要怎么处理。我吓得不知所措,连忙缩回了自己的座位,靠墙坐着,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苏正烨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又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转身就走出了教室。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塞给我,我那时候根本没有用过卫生巾,当然也就不知道怎么用,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教室里众目睽睽之下,苏正烨咬牙骂了一句“操!”,低头拉着我飞快地跑到走廊里,然后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给我讲了用法,这才送我去上厕所,让我换上。 但我的校服裤子还是好大一片血迹,特别明显,走到哪里都有好多人对我指指点点。苏正烨跟在我后面走了几步,忽然就把他的t恤脱了下来,围在我的腰上,打了个结系上。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他上学时没穿外套,所以整个下午都打着赤膊,还被老师狠狠地训了一顿。 放学回到酒吧,我正准备开始写作业,门上忽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叶老虎。我的房门,即使从里面反锁,叶老虎的钥匙也能打开。 叶老虎眯着眼睛走进来,他身后的一个小弟手里端着装满水的木盆和毛巾,恭恭敬敬地放在我面前的地上,而叶老虎带着几分痴迷,对我咧嘴笑了起来:“我的小公主,该洗脚了!” 一想到又要忍受那样的折磨,我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瑟缩着往后退:“我……我还要写作业……” “洗完脚再写。”叶老虎不由分说地蹲下来,抓住我的小腿,一把把我脚上的鞋子给脱掉了。 我浑身颤抖,看着他给我脱去袜子,把我的脚按到温水里,然后满意地在我的小腿上捏了一把,开始专注地给我洗脚。 也许是因为那天月经初潮,本身就情绪波动大,当他再一次拿着我的脚放到嘴里咬噬的时候,那种令我恶心和恐惧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我竟然不知哪来的勇气,胆大包天地一脚踢在了叶老虎满是胡茬的下巴上。 “妈的,反了你!”叶老虎大怒,一手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面前,另一只手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扇过来,扇得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第一次动手打我,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他打别的女人时一样的暴虐和残忍。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慈父,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明白,那些被当作小公主来宠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那时我还没有想过,叶老虎从来都不是一个慈善家,也许从他收养我的那天开始,这种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 我愣了一瞬,视线对上他脸上的刀疤,分明感觉到那种山雨欲来的恐怖,我不敢停留,光着脚,撒腿就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我无处可去,穿过酒吧灯光下摇头晃脑的客人,一头扎进了苏正烨的房间,把门给反锁了,惊魂未定地把身子抵在了门上。 苏正烨好像是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条三角裤,看见是我,赶紧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问我:“大小姐,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怎么来解释这件事,只能紧紧地把后背贴在门上,结结巴巴地哀求他:“求你……求你不要开门……” 在这家名为“芭比士多”的酒吧里,能惊吓到我的人,苏正烨当然猜得到,只有叶老虎一个。 他皱着眉头问我:“叶老板打你了?” 我咬着嘴唇,浑身颤抖地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跑进来的时候大概有很多人都看见了,我躲不了多久,果然很快房门就被敲响了。我无助地看着苏正烨,我知道他也是叶老虎手下的小弟,也许他马上就会把我交出去,那时不知道叶老虎又会怎么对我。 这时我听见叶老虎在门外骂骂咧咧,叫苏正烨开门。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浑身颤抖得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苏正烨狐疑地看看我,果然走过去拧开了锁。 我吓得躲在了门后,叶老虎走进来,这时他脸上的刀疤格外的吓人。他正要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门后拎出来,苏正烨忽然挡在了我面前。他在叶老虎耳边说了句什么,叶老虎的脸色忽然就奇异地温和起来。 “哟,敢反抗老子了,原来是长~大~了~啊!” 那句“长大了”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暧昧,让我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叶老虎好像是打算暂时放过我了,他神色缓和了许多,朝我伸出了手:“今天不想洗就算了吧,走,回去。” 我还是觉得害怕,胆战心惊地往苏正烨身后躲了躲,小声说道:“我……今晚就睡这。” 叶老虎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这时的他可怕极了,真的就像一只会吃人的老虎。但不知为什么,他竟没有发火,而是用这样森冷如刀的眼神把苏正烨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然后交待了一句:“照顾好大小姐。” 苏正烨低着头答应了一声,叶老虎便把目光转向我,目光依然森冷,脸上却带着奇异的温情,让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许是我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他觉得有意思,他忽然就龇着大金牙笑了:“好,很好,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的小公主十六岁生日了,到时候,要好好热闹热闹,一定叫你终身难忘——” 第三章 逃跑 叶老虎对自己的权威十分有自信,所以即使苏正烨已经十七岁,他依然能放心地让我睡在苏正烨的房间里,并且让他每天都跟着我,照顾我。很多年后我回忆起十五岁的这一年,我想,最终害了叶老虎的,也许就是他盲目的自信与自大。 他指指床,“你先睡吧。” 屋里只有一张床,好在那床还算宽敞,我慢腾腾地爬上去,抱着被子靠墙躺着,苏正烨坐在床边陪我聊天。 聊了一会儿,夜已经深了,连酒吧都开始慢慢安静下来,苏正烨关了灯:“睡吧,你……那个,好好休息。” 我闭上眼睛,可大概是刚才注意力都在聊天上头,这回真要睡觉了,才觉得小腹胀痛得难受,几乎没法睡着。 苏正烨觉察到我一直在翻身,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伸手碰了一下我的手,“傻吧你,冷也不会说?” “我身上热,给你暖暖。”他忽然把我拉入怀中,让我背对着他,靠着他结实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他把温热的手掌贴在了我的小腹上。 至少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来的温暖,让我安心。 醒来的时候苏正烨已经不在房间里,我简单地洗漱了,想出去找个僻静的位置吃早餐。 白天酒吧不开张,没什么人,只有归义帮的几个小弟三三两两坐着胡侃。 今天的气氛有些奇怪,见我走进来,他们粗鲁而刺耳的笑声忽然停滞了一瞬,又响起一阵不太和谐的嘘声,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齐刷刷地落到了我头上。 一个粗噶的声音响起:“哟,大小姐早啊!” 我认得那是叶老虎手下的亲信,叫乌鸦。 他旁边坐着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光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十分猥琐,涎着脸笑道:“乌鸦,你这不对了,还叫什么大小姐……”他说着把贪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嫂子好!” 我低着头,想把他们的声音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可是偏偏不能如愿,即使他们稍微压低了声音,但粗俗的笑声还是不断响在我耳边。 “怎么样,就说老大不可能白养着个妞吃饭吧!嘿嘿……” “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老子不知道?告诉你小心点,这个跟她们可不一样,没那么快……” “着什么急,没胸没屁股,跟柴火鸡似的,起码还得等几年才够味……” “那可不一定,这年头小丫头片子骚着呢,我跟你们说啊,上个月我泡了个十四岁的嫩妞,那小嘴啊,啧啧……” 刺耳的淫笑不断地钻进我的耳朵,我听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早餐再也吃不下去,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叶老虎的一个亲信迎面走过来,那是读初中的时候一直跟着我的人,我正要和他打招呼,只见他冲我咧嘴笑笑,“大嫂!”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联想到刚才乌鸦他们几个的话,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为什么忽然都不叫‘大小姐’了?” 他看我一脸认真的样子,脸上浮出一点不怀好意的淫笑:“为什么,等你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就知道了,嘿嘿,老大一定会好好地告诉你!” 十六岁生日。 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想起昨晚叶老虎说的,等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要好好热闹热闹,要让我终身难忘。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背脊上莫名地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 这种感觉让我十分难受,就像刚刚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他们粗俗的玩笑,毫不尊重的态度,都让我隐隐地意识到,我不再是被他们保护的小公主,处境已经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我的十六岁,好像成了一道可怕的坎。 我很清楚,我们住的酒吧是叶老虎的,苏正烨也是叶老虎的人,如果叶老虎非要把我怎么样,他应该还是会把我交出来的。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走,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无论是日渐露出恐怖凶残爪牙的叶老虎,还是他手下那群财狼虎豹一样的跟班,都让我觉得恶心和恐惧。 那段日子我经常会做噩梦,梦见自己独自在丛林之中奔跑,被一大群嗜血的野兽和妖魔追赶,最后一脚踏空,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慢慢吞没,一点一点地让我窒息。当我惊恐地挣扎,目光落在那群野兽和妖魔的脸上时,就会慢慢看到叶老虎和乌鸦他们的脸孔浮现出来。 可是叶老虎把我看管得那么严,白天有苏正烨和刘天诚两个人跟着,晚上虽然我有自己的房间可以一个人睡,但是酒吧里的夜生活会持续到很晚,几乎通宵都会有人守着外面。 我想,唯一可能找到破绽的地方,也许是我房里洗手间的窗户,很高,但是没有安防护栏。 我的房间在三楼的一个角落,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平时人并不多。我站在窗口向下张望,可能有十米高,直接跳下去肯定摔得不轻,必须得想个办法。 一整个白天我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时地往窗外张望,我在思考溜下去的方法。 拜叶老虎曾经给我请过舞蹈老师,我的身体柔韧度不错,手臂也有一点力气。如果把床单撕成条系在腰上,从窗户攀下去,应该是可行的办法。 白天酒吧里没事,闲人太多,等到晚上他们都去忙了,月黑风高,那就是我溜走的好时机。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酒吧开始喧闹起来,叶老虎的那些手下也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我把门反锁起来,然后把床单剪成条状系在一起,拧成一根粗绳子,用力拉了一下试试强度,就进了洗手间。 我在同龄人中身材算高挑的,但我很瘦,并不重。只要把另一头固定好,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 我刚进洗手间,还没拴好绳子呢,就听见门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一定是叶老虎! 天啊,怎么办,洗手间的窗户开得太高,我还没拿凳子进来呢,根本爬不上去!我这时候要跑已经来不及,可是就这么出去不知道他又会对我做什么。 第四章 挨打 叶老虎已经走进来,“小公主?” 我身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急得满头大汗,赶紧把洗手间的门给反锁了,慌慌张张地坐到抽水马桶上,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大声回答:“我在洗手间——” “你在干什么?”叶老虎的语气显然不善,我透过洗手间门上的毛玻璃可以隐约看到叶老虎的身影已经走到洗手间门口来了。 我四下看看,连忙把那团床单拧成的绳子塞到浴缸后面,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我在上厕所……” “上厕所?那这是什么?”叶老虎拿着一个金属的东西在洗手间的门上敲了两下,我顿时脑袋轰的一声。天啊,我忘记拿一条新的床单换上了,也忘记把剪刀收起来,这下完蛋了,完蛋了! 果然,叶老虎在外面冷笑了两声,“自己出来还是老子把门踹开?” 洗手间这单薄的门根本经不住他一脚。 我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拧洗手间的门,我手心里全是冷汗,花了好几秒钟才把门拧开。这时叶老虎伸手一把把我拎过去,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打得我后退两步,腿重重地磕到床脚上,然后身子一歪,噗通一下坐到地上。 “妈的,养不熟的小狼崽子,老子好吃好穿养着,还学会跑了!”叶老虎赶上来又是一脚踢在我腿上,我知道很快会是一大片淤青。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没再打我的脸,而是解下了自己的腰带,一下一下往我背上和腿上抽。他那根腰带是牛皮的,特别韧,打一下就是一道红印,不会见血,可是火烧火燎的疼。 叶老虎挡在我前面,防止我再像上次那样跑掉。我无路可逃,瑟缩在墙角。起先我还用手去挡,可是到后来,我的背上已经疼得快要没了知觉,像一只破布口袋一样软瘫在地上,任由他的皮带一下一下地落在我身上。 不知是造的杀孽太多,还是觉得女人的血晦气,总之叶老虎打女人的时候不喜欢见血。大概是我的衬衫开始渗出血痕,叶老虎觉得索然无味,骂了几句粗话,打开门走了出去。走的时候似乎门外有人,他交待了几句什么,就离开了。 有人进来,在屋里走了两圈,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走到我身边。我以为是叶老虎又回来了,我不想抬头,索性让他打死我好了,打死了,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他还要对我做什么,不用费尽心思地逃跑了。 可他并没有继续打我,而是轻轻地,轻轻地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寻找我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扶我起来。 他的动作极尽温柔,不,不是叶老虎! 我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眸子,他依然绷着脸,是我的错觉么,我仿佛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点点关切,一点点焦急…… 是苏正烨。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方才挨打的时候都倔强地不肯落泪的我,在看见苏正烨的那个瞬间忽然就哽咽了。 “我带了药膏,给你上点药吧。” 我无力回答,这个时候若还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未免也太矫情了些,我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替我脱掉衣服,只剩下内衣裤,让我趴在床上,然后拧了一条毛巾轻轻给我擦拭。 水温正好,我背上被汗水浸得生疼的伤好像轻松了许多。他做得很仔细,擦拭完迅速用柔软的干毛巾吸干,然后拿了药膏,一点一点仔细涂抹。 灼痛的伤处感受到一丝丝清凉,我慢慢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他给我上完药,替我拉上被子,就站了起来,“你休息吧。” 这时的我像一只孱弱的小动物,没有安全感。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抓住他的手,“不走,好吗?” 他微愣,然后轻轻掰开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我就在门外,有事可以叫我。” 是了,我怎么差点给忘了呢,他到底还是叶老虎的人,只是奉命看守我而已。 很快我就发现,后窗户下面的小巷子里也开始有人把守了。每次我站在窗口向下望的时候,那人就抬头冲我阴森森地龇牙一笑,笑得我寒毛倒竖,再也不敢靠近窗户。 这一条路也被叶老虎封死了。 从这时候开始,叶老虎索性也不再让我去上学,只把我关在屋里养伤。 他开始对我越来越没耐心,也越来越冷酷残暴了。 我想,如果我不能逃出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他们折磨死,就像叶老虎之前的一些女人一样,受尽折磨以后还可能会被扔给他那些猥琐的手下发泄兽欲。 逃,还是得逃。 叶老虎给我堵上了一扇窗,我得自己想办法再开一扇门。 照目前来看,我有希望打开的唯一的门,就是……苏正烨。 可是,他跟着叶老虎也有好几年了,而且叶老虎也是比较信任他的,要不然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我。苏正烨这家伙是个木头脸,要想感化这根木头……好像难度也并不小于我从后窗户逃离。 怎么办怎么办? 我在屋里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我抬手敲了敲门,“苏正烨,我想吃对面那条街吴记的栗子蛋糕,你去给我买吧?” 苏正烨答应了一声,然后吹了声口哨,就有人过来,他直接吩咐道:“大小姐要吃东街吴记的栗子蛋糕。” 我气馁,看来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我重新回到床上,大声喊他:“苏正烨!” 吱呀一声,他把门拉开一条缝,“什么事?” 我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帮我擦药。” 他只好走过来,从兜里摸出药膏盒子。 他的药膏很好,昨天擦了一次,其实已经好很多了。毕竟外伤不多,虽然还是浑身都痛,但并不是那种尖锐的痛,痛着痛着就习惯了。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张开胳膊让他帮我脱衣服。他有些无奈,但还是低头一粒一粒帮我解开扣子,脱掉宽松的睡衣,开始给我擦药。 第五章 色诱 我侧着头,看着他绷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跟着叶老虎多久了?” 他沉默了片刻,过了很久才瓮声瓮气地答道:“五年。” “五年,那你看见过他打了多少次女人,打死了几个,又打残了几个?” 苏正烨给我抹药膏的手顿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我。五年里头,叶老虎身边有过很多的女人,但是她们好像都不合叶老虎的意,动辄打骂,无休无止。苏正烨跟在叶老虎身边的时间应该不少,他见过的,只会比我多。 他应该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我不逃走,我也会和她们一样。 “你是叶老大亲手养大的,他待你不同些。” 我一句话戳穿:“这就是他打的啊!” 他说这话好像是在安慰我,但是显然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只好低头认真给我擦药。他没有反驳我,我相信其实他心里清楚,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我摇晃着脑袋,“喂,苏正烨,你帮我逃出去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你帮我,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回答简短而果断:“不好。” 我不放弃,继续循循善诱:“你看叶老虎手底下,乌鸦他们那群人,没有一个好人。你才十七岁哎,未来还可以很光明啊,你就打算一辈子跟着乌鸦他们这么混吗?要不你带我一起走……” 他给我擦完药,盖上药膏盒子,正准备站起来,我拉住他的衣裳,身体往前靠了靠,忽然抱住他的脖子,抬头轻轻吻在他的唇上。他的瞳孔在那个瞬间倏然放大,身子似触电一般僵住。 “苏正烨,我全身都被你看光了哎,要不你就看在咱俩一起睡也睡了,看也看了的份上,放我一马。” 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推开我,脸更黑了,“你这是要害死我!” 我一下失去重心,身子朝后倒去,背上的伤口被扯到,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苏正烨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耐着性子扶我在床上趴好,这才说道:“劝你还是死心吧,整个安县,就没有叶老大找不到的地方,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我委屈地趴在床上,看着苏正烨给我把被子盖上,然后离开,忽然间很绝望。是啊,叶老虎的势力那么大,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气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从脑子里扯出一个新的办法来一样。 门外好像有高跟鞋的声音,嗒嗒的越走越近,然后停在了我的门外,好像和苏正烨说了些什么,然后门被打开。 我用力把脖子扭过来看她,是一个女子,穿着黑色连衣裙,款款走近。 她的妆容较为淡雅,口红也是娇媚的大红,却没有深重的眼影,看起来很舒服。黑色很适合她,使她看起来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有致。连衣裙不算很暴露,却处处都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魅惑。 我先前好像见过她,是酒吧里的一个驻唱女。她大约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在酒吧的歌女中算大的了,但叶老虎好像还挺器重她,至少在她来酒吧的一两个月里我并没有见过叶老虎打她。 这个女子,五官分开看也许算不上特别出挑,但组合在一起,就像激发了什么魔法一样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目光。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能撩到人心里去,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也许那就叫作魅力。 那时我并不懂那么多,只是直觉的从这个女子身上联想起“天生尤物”四个字来。 “我叫章依依,你可以叫我章姐。”她把手里一个小小的黑色手包放到茶几上,然后走到我的床前来,“叶老板说正烨一个男孩子,一个人照顾你不太方便,所以叫我来搭把手,顺便教教你。” “哦,”但我有些不明白,“他要让我学唱歌?” 章姐笑了,但她并没有明说,只是淡淡道:“你先养好身子,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背上有伤,加上月经期还没过去,所有钝重的痛楚加在一起,让我坐立难安。章姐是个温柔大气的女人,我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姐妹照料,她在我身边,的确帮了我挺大的忙。她告诉我许多注意事项,比如不能碰冷水,不能吃生冷食物等等,还教我用热水袋来暖肚子。 我问她,你也和叶老虎睡觉吗? 她没有看我,轻轻点头。 我看着她十足优雅的身段和充满魅力的脸庞,我说,叶老虎配不上你。 章姐于是笑了,她说,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在这个圈子里,衡量一个男人优劣的标准只有权势和地位。他有,他就可以配得上任何一个他想要的女人。 若是出了这个圈子呢? 出了这个圈子,我们就更低贱了,反正在外头人眼里,只要和这个圈子有过瓜葛,就是肮脏的。尽管他们有时候也会花钱来找我们买笑作陪,甚至一掷千金,但转身他们会鄙夷地骂一句,妓女,婊子。哪怕你是不出台的,在他们眼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抱着膝盖沉默了。所以说,无论我怎么努力,从我三岁被叶老虎收养的时候开始,就注定我这一生都挣不脱这泥淖了吗? 我想了很久,然后又问她,章姐,你最初踏入这一行,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章姐看着我,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什么好行当,没有人愿意自甘堕落。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人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总不能去死,再难,也只好一步一步走下去。 走不出去,只好去接受。接受了,努力了,说不定能改变呢?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沧桑。在叶老虎的酒吧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所以我只是觉得恐怖,但并没有很直观的认识。而章姐,她是参与者,所以她的感触更深,更多。二十多岁的她,有着一双淡然如四十岁人的眼睛。 章姐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说,小兰,你记住,做女人,不管世界怎么变着法子苛待我们,至少我们自己得对自己好。 不然,没有人对我们好。 我沉默地听着她说这些,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宿命。 第六章 教什么 在章姐的悉心照顾下我恢复得很快,章姐还不时地叫厨房给我炖补汤。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第一次月经也基本上结束。 但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害怕。就连章姐,她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带着一点悲悯。 早上叶老虎来了一次,我听见他在门外问章姐,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章姐说,今天就可以了。 章姐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但她照例只是安排我的饮食起居,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忍不住问她到底开始什么,章姐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转移话题,说,我们看个电影吧。 我房间里有电视和影碟机,但我一向看得很少,抽屉里只有几部《樱桃小丸子》和《美少女战士》之类的动画片。章姐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张没有封面的影碟,塞了进去。 电视的画面开始播放的时候,并不像动画片一样有中文字幕,我脱口而出,我不懂日文。 章姐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不要紧。 片子里的女生穿得很暴露,坐在屋里说话,我听不懂,只能勉强知道是日文。然后有长相很猥琐的男人进来,而且是两个,一个按住她,另一个开始脱她的衣服。 女生开始挣扎,但又好像是欲拒还迎。我当时只觉得影碟里播放的,是一种很私密,很让人羞耻的事情。这种认识让我瞬间满面羞红,我想抬手捂住眼睛不再看下去,章姐忽然很严肃地按住了我的手。 我忽然开始意识到,这就是叶老虎让章姐教我的东西。 这种认知让我开始害怕,开始颤抖。我紧紧咬着嘴唇,看画面不断地继续播下去。当片子里的男人脱光了衣服,并且强迫只穿着内衣的女生把头埋到他的腰间时,我再也忍不住,伏在床沿上大声呕吐起来。 章姐过来轻轻拍我的背,递给我一杯温水给我漱口。我心里排山倒海的恶心感怎么也散不去,我一边吐,就一边忍不住开始哭。一想到也许叶老虎也会强迫我做这种事情,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胃都一起吐出来。 “今天就先到这里。”章姐起身把片子停了,影碟拿出来收好,然后到门外去招呼酒吧的保洁员进来收拾我吐出的秽物。 我吐得快要虚脱,章姐一直看着我,然后拿温热的淡盐水来给我喝,说这样才不会伤胃。 “章姐,我不想学这个……” 我哀哀戚戚地祈求她,可是她转身拿来温热的毛巾给我擦脸,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这是叶老板的命令。” 我绝望了。以叶老虎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不管我学还是不学,我都逃不脱这样的命运。 我接过毛巾捂在脸上,又听见她说道:“从今天起,我也睡这里,我睡沙发。” 她不仅是叶老虎派来照顾我、教我那些事情的,也是来看守我的。 到了下午,章姐又指挥着乌鸦他们搬了一具男体模特来,不是服装店的那种塑料模特,而是硅胶仿真的医用模特,照着正常人的身高比例,身上的每一处,每一块肌肉骨骼都很逼真。 那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男体模特就摆在我房间的正中央,让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它。 章姐说,叶老虎给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多月,希望我能好好配合,如果等到生日宴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成果,连她都逃不过。 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男人的身体,哪怕是年轻的,肌肉健硕的,都让我觉得恶心。 我和章姐说,章姐沉默了片刻,才说,忍受。 因为你注定要踏入这片沼泽,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忍受不了,你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所以不管你恶心也好,不愿意看见也好,你都得忍受,而且还要欢笑,笑得满心欢喜。 第二天章姐带着我,继续看完了那部片子。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很多人都会拿来当消遣,可在那个时候,那是我的噩梦。 我又吐了一次,但已经没有昨天那么严重了。也许就是这样,即使是一万个不愿意看,强烈反感的东西,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后,也会慢慢变得习以为常,麻木不仁。 到了晚上,章姐走进房间的时候,她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我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 她坐到我床边来。 “小兰,你知道的,叶老板不喜欢见血。”她简短地说,我看清了她手里拿的东西,回想起白天看的片子,顿时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不,章姐,不要……” 章姐皱了皱眉头,“这是叶老板的命令。”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我只想逃离,我的身子不断地往后躲。 “我求你,不要……”我哀求道。我光着脚从床上跳下去,退到门边,但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我捶打着门,害怕地哭喊:“正烨,苏正烨,你在外面么,你救救我,放我出去……” 我似乎听见他轻声叹息,但他没有开门,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我放弃了拍门,缩到墙角去,恐惧地看着章姐。 “过来,不然叫乌鸦他们来帮你!” 章姐见我仍然抗拒得厉害,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朝我招招手,已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知道她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如果叫乌鸦他们来,我还不如去死算了。 我只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来。 “躺下,把腿分开!”章姐命令我。 我慢慢地爬到床上,佝偻着身子。 我害怕。 章姐按住我的腿,但我一直在往后缩,她严厉地瞪了我一眼,扬声喊道:“苏正烨!” 苏正烨开门进来,我愕然看着章姐,她却恍然未觉,吩咐道:“帮我按着她。” 我羞窘不堪,我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竟然还会有一个男人在旁边看着。 章姐面色不变,好像这根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也许对于叶老虎来说,我原本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件玩具,毫无尊严可言。 他板着一张扑克脸走过来,在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脸上仿佛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很快被他掩饰起来。 他按住我的两只胳膊,我已经哭不出来,只是浑身颤抖地,闭一闭眼睛,两行泪水从脸上滑落到枕头上。 这是我一生最狼狈的时候,人格,尊严,羞耻心,通通都被践踏在脚下,扔在泥淖中。 第七章 疼痛 我一只手神经质地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心里充满了绝望,我甚至没有资格感到羞耻。 “章姐,我不要……” 章姐扭头看了看苏正烨,他于是手上又加了一点力度,让我完全动弹不得。 一阵尖锐的疼痛像要把我撕裂开来,我疼得浑身狠狠地缩了一下,用力地一口咬在苏正烨的小臂上。章姐对我已经没有耐心,甚至没给我任何心理准备,像是在惩戒我的拖延和不配合。 明知道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可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要把我的痛楚和屈辱在他身上同样留下烙印。 我咬得很重,一股腥甜的味道味弥漫在口腔里。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躲开,只是嘴角抿得紧紧的,身体僵硬。 完成了这项任务,章姐好像松了一口气,把那硅胶的器具拿开,然后面无表情地端来温水,替我擦拭血迹。我这才放开他的胳膊,上面两行深深的鲜红齿痕。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自己的伤口,背对着我,低着头走了出去。 章姐收拾完,也走了出去。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啜泣,心里好像也有些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撕裂开来,比身体更痛。 我忽然想起那些被叶老虎折磨摧残的女孩子来,我并不知道她们后来的结局如何,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叶老虎并不会在意,或许也没有人会在意。 我咬着牙,在心里暗暗想,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把叶老虎对我做的这些十倍百倍地取回。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得好好活下去。我的生命已经如此卑贱,如果我自己还不爱惜自己,真的就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 那晚章姐没有再过来,我猜她是去向叶老虎邀功了,或许叶老虎留下了她。 我忍受着剧痛的身体慢慢爬起来,走到窗边,那窗下的小巷子看守我的人果然还在,他抬头看着我笑。我忽然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可怕,我强迫自己看着他,用力扯了扯嘴角,回了他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苏正烨站在门口看了我两次,我不知道他是怕我想不开寻了短见,还是担心我。我知道他在那里,但是我不想说话。 我活着已经这样毫无尊严了,如果我死了,就更没有人会知道我或者记得我。所以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我不想让这些屈辱白白忍受。 第二天叶老虎来看我,还带了礼物,是一只看起来很精致、还扎着粉色丝带的大纸盒子。 他好像浑然忘记了几天之前刚刚把我打得满身淤青、站都站不起来。此时他红光满面地朝我笑,带着一点殷勤和讨好,“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我并不感兴趣。我宁愿他少打我一次,或者少折磨我一点,而不是什么虚头巴脑的礼物。 但是章姐在身后偷偷拉我的衣裳,我只好强挤出一点笑容,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去,接过他手里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晚礼服裙子,上好的丝质面料,看起来很高档。 叶老虎把那件裙子拎起来,在我身上比划了两下,眯着眼睛笑了:“很适合我的小公主,去穿给我看看合身不合身。” 裙子颜色很梦幻,式样很暴露,是一件细吊带低胸高开叉,又露胸又露腿的,胸前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半掩半露,也能恰到好处地能掩饰我身体尚未发育完全。 我一点都不想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他面前。 看见我的迟疑,叶老虎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味,刀疤也开始有了阴森森的意味。 “怎么了,我的小公主不喜欢吗?” “喜……喜欢,谢谢……叶老板。”我连忙又挤出笑容来。我开始改口叫他叶老板,我不想再叫他爸爸,这个禽兽,他不配这样的称呼。 这时章姐上前一步,半贴在叶老虎身上,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咱们小兰这模样生得好,也难怪叶老板成天的惦记着。”她凑到叶老虎的耳边,轻轻在他耳后吹一口气,稍微压低了声音,“女孩子家刚经历那种事,身子不舒服,闹点小情绪难免,叶老板别着急……” “着急,我怎么能不着急……”叶老虎被她哄得心里痒痒,在章姐的臀部用力捏了一把。 章姐对他抛了个媚眼,“等着训练过这一段时间,自然是……”她并没有说下去,但是尾音拖得长长,一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模样。 叶老虎听得心花怒放,也就不再跟我计较,恋恋不舍地在我身上又看了几眼,“好,那我就等着看你们的本事……” 一句意味深长的“你们的本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无比的暧昧和猥琐。我听了又是一阵恶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是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章姐站在他旁边,胳膊搭在他身上,裸露的小腿若即若离地蹭着他的腿,十足的魅惑。 “叶老板如果着急的话,也可以先试试我的本事呀!” 叶老虎的视线在她饱满的上围流连了两圈,终于不打算再为难我,揽着章姐的肩膀一起出去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背上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等他走了,我才有些脚软地缩回沙发里坐下。 好半天,我才终于缓过神来,起身去洗了一把脸。 我感到眼睛有些浮肿,最近我哭得太多,好像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把过去十五年的眼泪都哭掉了。我在桌上拿起一面小圆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我正背对着窗户,透过小镜子,除了我憔悴而略显苍白的脸,我还看到了一盏发出橘黄色光线的街灯。 是小巷子里的街灯。 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急忙跳下床,跑到窗边,贴着墙壁,躲在那些不会被看守我的人发现的地方,开始摆弄手里的小圆镜子。 通过镜子的反射,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视角,让我足以看见小巷子里的情况,而他却看不见我。 我相信,他们即使奉叶老虎的命令时时刻刻盯着我的窗户,但总有疏忽的时候,比如,人有三急…… 只要我提前做好准备,一旦他离开,哪怕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也许都够我溜出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我握了握手里的小镜子,心里忽然又开始燃起希望,觉得我已经给自己开启了一道生门。 我过分沉浸于自己的新发现,竟完全没有听到有一阵脚步声已经靠近了我的房间。 第八章 我可以帮你 “吱呀”一声,门开了,我吓得手一抖,镜子差点掉到地上。 章姐盯着我,两道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穿透。我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小镜子藏到身后,但发现已经来不及,她一定已经看见。 我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我……我刚刚才发现,我眼睛好像有点肿了……” 出乎意料地,章姐竟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哭得太多。没事儿,待会我叫人拿冰块来给你敷一敷就行了,多休息。” 这时她扭头看见叶老虎送来的衣服还摆在茶几上,于是问我要不要试一试。我摇头说不用了,于是她替我收起来,说这年头不爱漂亮衣服和包包的小姑娘还真不多。 对我来说,衣服合身不合身根本就没所谓,我本身就是叶老虎的一件小玩具而已,就算衣服合体艳压全场又能如何?众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都不会和“这只宠物的卖相不错”有多大的差别。 我忐忑地收起小镜子,然后乖乖地缩到床上去半躺着敷眼睛。她刚才一定是看见了的,我站在窗户旁边,紧紧地贴着墙壁,手里的小镜子举得很高。用这样的姿势照镜子,看起来是有些奇怪的。 那她为什么不训斥我,或者说,她会直接告诉叶老虎,再打我一顿? 我惴惴不安地等着她来教训我,可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既没有继续盘问我,也没有说我什么。 一直到第二天,章姐出去又进来,给我送来饭菜,却始终也没说什么。叶老虎好像也来过,在门口问了苏正烨几句话,没有进来。 我预想中的暴风雨始终也没有来临。 我的心稍稍放下,但同时也有疑问慢慢地浮上来,章姐明明是看见了我的异常举动,但她根本就没有告诉叶老虎,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决定找个机会试探她一下。 我趁着章姐没在我房间里的时候,把我书桌前的一把椅子拿到了洗手间里去,放在了洗手间的窗户下面。待听到章姐的高跟鞋越来越近,我迅速溜进了洗手间,把门反锁,拧开了水龙头。 我屋里的摆设并不复杂,少了一把椅子,章姐应该能很容易发现。 果然,她进了屋便扬声叫我,“小兰,小兰,你在做什么?” 我把水龙头关上,然后打开洗手间的门,指了指墙壁顶上,“刚才有一只甲虫飞进来,停在墙上,我给消灭了。” 我是在睁眼说瞎话。有苏正烨那么一个大男生成天什么也不做地守在我门口,屋里进了虫子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亲自动手,也是见鬼了。而且,那把椅子正好就放在窗户底下,我要是踩着椅子爬上洗手间的高窗户,简直再方便不过。 如果单凭我这么一说,章姐就相信了的话,她的智商可就堪忧了,叶老虎派来的人绝不会是这样。 我的右手藏在口袋里,我当然是准备好了一只甲虫的,包在一张纸巾里头,捏在手里。倘若章姐真的出卖我,向叶老虎去打小报告,我也会稍微做出一点有力的解释,好让自己不会被打得太惨。 我看向章姐,她却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洗手间,“我们开始学今天的东西。” 我跟着她出来,只见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套男人的衬衫西装衣物,还有假发,给那具一直在屋里摆着的男体模特穿好,然后把它的关节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让它“坐”在了沙发里。 我这才注意到,那具模特的制作很精巧,胳膊和腿部的大关节都是可以弯折的。这时它“坐”在沙发里的姿态,和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它由裸体忽然变成了穿着整齐的模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章姐靠着它坐在沙发里,妩媚天成,真的好像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亲密的情人。 然后她对我招手,“坐过来。” 我坐到了它的另一侧,然后章姐指着它对我说:“把它的衣服脱了。”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个模特体型和一个健壮的男人一般大小,她刚才颇费了一点力气才给它穿好衣服,现在又叫我给它脱了? 我见章姐并没有收回命令的意思,只好站起来,开始解它的衬衫扣子。 才解了两粒,章姐皱着眉头制止了我,“你是把自己当成服装店的小妹了啊?” 我这才恍然明白,她是在教我……脱男人的衣服。 她在那具模特身上指指点点:“这里,还有男人的耳后,胸前,都是敏感部位,脱的时候可以把呼吸轻轻喷到耳后,手可以装作无意地碰到他胸前,但是一定要轻,要若有若无的,像羽毛一样在他心里扫过,才会叫他心里痒痒……” 虽然对着的只是一具模型,可我还是觉得做这种事情很难堪。章姐给我示范了三次,我的表现依然不能让她满意。 “小兰,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想学,对不对?” 我没做声。我当然不想学,哪个女孩子会心甘情愿地去学做这种事情?特别是我一想到到时候实践的对象是叶老虎,我就恶心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章姐抬起细长的丹凤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问道:“我就知道,你还是想跑。” 她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打了个冷颤,她终于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我仿佛感觉到暴风雨终于要来临了。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出一条血痕来,却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章姐拉着我坐到她身边,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小兰,章姐教你的东西,你必须学,而且还得学好,因为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 见我不作声,她停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作为回报,如果你想逃,我可以帮你。” 这绝对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我愕然望着她,一颗心顿时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几乎忘记了呼吸。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是听错了么,她刚才说的是,她可以帮我,逃? 不,这不可能,她是叶老虎派来的人,她和苏正烨一样,如果她帮我逃出去,叶老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又怎么可能帮我? 章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悠悠地问了句:“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不不不,我赶紧摇头,却又有些不确定,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为……为什么要帮我?” 第九章 打赌 章姐从包里摸出烟来,点了一支,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叶老板太看重你了,他养了你十多年,感情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我绞着手指想了半天,想明白了。现在叶老虎身边最得宠的女人是章姐,一旦我也成了叶老虎的女人,她一定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她担心自己会像叶老虎从前的那些女人一样,遭到他粗暴的对待,甚至成为乌鸦他们那群人的玩物。 而如果我离开了,也许她还会继续得宠。 可是对于叶老虎的反复无常和暴戾我们都不陌生,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叶老虎知道是你帮我逃走的,他一定杀了你,你不怕么?” 章姐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谁说是我帮你逃走的,如果连我也因为拦着你而被你打伤了,甚至打晕了呢?” 这是个好主意,如果我是打伤了她逃走的,叶老虎一定不会再怀疑她。 天不亡我,到底还是有一个人肯帮我了。我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忍不住开始在脑海中筹谋逃跑的路线。 我必须逃得神不知鬼不觉,最好能拖上几个小时,这样才能在叶老虎发现之前逃出安县。叶老虎的势力那么大,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安县,才有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最好是夜里,叶老虎安排了章姐和我同吃同睡,也就意味着夜晚看守我的人主要是章姐。夜晚酒吧也是最忙最乱的时候,各色闲杂人等出没,归义帮平时跟在叶老虎身边的人也都被酒吧的事拖住,能注意到我的人不多。而且夜里也是最方便隐藏的,只要我换一件深色的衣服,就算一时半会没逃出安县,也容易躲避。 章姐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神情变幻,过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跟着叶老虎也有些年头了,归义帮的势力范围,你了解多少?” 我愕然,我只知道归义帮在安县是很厉害的,这个酒吧一直作为叶老虎的大本营和归义帮的核心总部,几乎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就算闹起来,也会很快就被摆平。而我从开始上学就一直都有人护送,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大家都好像很害怕我身边的人。 除此之外,我并不知道归义帮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到底影响有多远。 我摇摇头,因为我对归义帮的事从来就不感兴趣,而且叶老虎也极少当着我的面说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我在这件事上根本就是个白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逃出了这间酒吧,接下来怎么办才能摆脱他的控制?” 我又摇了摇头,我长这么大,对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够了解,在叶老虎的安排下,我的生活一向都是严格的两点一线,连商场都没有独自逛过一次,我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几乎全部都来源于书本、网络和电视。 我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章姐笑了,重新点了一支烟,身子往沙发里靠了靠,支起两条长腿,“这么跟你说吧,安县,肯定待不了。你从这里逃出去,最快的路线就是先逃到省城。” 她顿了顿,又说道:“省城也有各种黑道白道,说起来太复杂,你暂时也不用知道。不过,都有来往的。虽然叶老板的势力在那边要弱很多,如果你在省城没有靠山,就尽快继续跑,可以往北跑,越远越好。” 这话不用她说,我也知道,离开安县这地方,叶老虎的名头估计也叫不响。 “不过,你从安县往省城去,不能搭出租车,因为叶老板想通过整个安县的出租车司机查一个人的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章姐说得轻松,我越听越心惊,大晚上的我坐不到公交车,又不能搭出租车,想逃跑,果然还得细细谋划才行。 她看我听得认真,又补充道:“真要跑,就得一步到位。如果半路被抓回来,章姐我可帮不了你了,谁也救不了你。” 如果我半路被抓回来,我要吃多大的苦头且不说,她和我勾结的事,也就面临着暴露的危险,无异于给她自己埋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所以她当然也希望我成功逃脱,彻彻底底地对她失去威胁力。 我微微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当我抬头看到半掩着的门,我又开始丧气了,捂着脸,颓然地靠在了沙发里。 我差点给忘了啊,叶老虎派来看守我的可不止章姐一个人,还有苏正烨。那个家伙简直是块木头,之前我怎么跟他说好话怎么求他,连色诱都用上了,也不好使! 他现在每天不分昼夜地守在我的房门口,别说章姐被打伤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屋里有一丝风吹草动,他都会迅速进来察看。而且自从叶老虎把我关了禁闭,我房间的门几乎从来不允许上锁,无论是章姐还是苏正烨,进出我的房间甚至根本都不需要敲门,就算我锁上门,他们也有钥匙。 我怎么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跑? 章姐看出了我的难题,指了指门外,“你是在担心他?”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傻子。” 章姐忽然抿着嘴笑了,压低声音,带着三分戏谑,在我耳边说道:“你放心——那小子,别看他成天一脸酷酷的样子,其实啊,对你可心疼着呢!你悄悄地跟他多磨一磨,保准他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怎么可能?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章姐,我不是没试过啊,我几乎出尽百宝,可他就是不开窍,还义正 言辞地警告我来着。我还怎么磨,万一他一生气直接告诉叶老虎了,那我岂不是会死的更惨! 章姐悠悠地吐了口气,“章姐是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不过,往后的事情,可就要全靠你自己了。” 反正我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怎么赌?” 章姐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但心里觉得可行。无论如何,我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第十章 我会喝醉 我按着章姐说的,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消炎药片,放了两片在嘴里。 苦,真苦。不过我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白色药片了,只好忍着,把药片嚼碎了,药粉混合着唾液形成的白色泡沫沿着嘴角流出来,不仔细看,还真跟电视剧里喝了鹤顶红一样。 我对着镜子挤挤眼睛,然后,噗通一声倒在洗手间里,顺便把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品呼啦啦地带倒了一大片,发出不小的声音。 这时房间里的章姐果断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尖叫一声,然后扬声喊道:“来人啊,不好了,小兰服毒了……” 话音未落,只见门“砰”的一下被撞开,苏正烨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看见倒在洗手间里“口吐白沫”的我,急促地叫了一声:“兰心!” 见我不应他,他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将我紧紧地抱着怀里,就要往外冲。 我在他怀里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他脸上焦灼的神色,完全不是作伪。 那个瞬间我心里竟有一阵奇异的悸动,忽然伸出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没有经验,笨拙地吮吸他的嘴唇,或许是我方才吃的药片太苦,我竟从他的唇齿间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 他如遭雷击一般,彻底愣住,竟不由自主地用双唇回应我,用舌尖引导我,唇齿缠绵。我在他怀中吻得投入,甚至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了反应。 可是他忽然清醒过来,连忙推开我,把我放下来,皱着眉头,“大小姐,不要胡闹!” 章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出去了,屋里只剩我和苏正烨两个人。我伸出手轻轻抚摸他拧成“川”字的眉心,“苏正烨,你喜欢我吗?” 此时我嘴角和脸上还沾着残余的药粉,看起来有点滑稽。他低着头,沉默地抬手帮我擦去嘴角和腮边的药沫子,动作温柔,却避开了我的视线,不愿意回答我。 我想把他的脸扳过来看着我,他却抚开了我的手,转过身,“你好好休息吧。” 他抬手要去开门,我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正烨……” 他的背脊一僵,去拉门的手停在了空中,我听见了他宽阔的背脊上传出的快速而有力的心跳。 “正烨,你明明是在意我的,你心里明明有我,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他缓缓地把我的手从他的腰上拿开,转过身来,眉头轻颤,“你是叶老大的人,我……岂敢奢望。” 我近乎绝望的心又开始重新燃起一点希望,眼神明亮地看向他,“那,如果我不是叶老虎的人,你喜欢我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仍然没做声。我明白他的眼神,我从三岁开始就被养在了叶老虎的身边,这个假设,怎么可能成立? 我有些气恼,撅起嘴摇着他的胳膊,“苏正烨,让你承认喜欢我,就有那么困难吗!” 他还是一张扑克脸,眼睛看着别处,我放开他,赌气坐回沙发里,“不承认就算了,当是我自作多情了!那我要逃跑,你帮不帮?” 看他居然闪过一丝诧异,我没好气地说:“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我一个容身之地!反正我要是不能活着跑出去,就是死在这里。苏正烨,不管你是对我恩重如山帮我逃出去,还是冷血冷心看着我死,我都会记着你!” 苏正烨凝视着我,嘴角紧紧地抿着,好像在回味那个极其苦涩的初吻。 我从他眼里看见了明显的挣扎。他跟了叶老虎好几年了,叶老虎是最容不得背叛的,我隐约知道归义帮内部对待“叛徒”的做法,十分残忍地打断双腿,而且永不能再回安县。如果被叶老虎发现他私自违背了命令,一定会要他的命。 我知道,我给他出了个不小的难题。如果他真的不肯帮我,我也能够理解。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轻叹一口气,过了很久,喉结终于动了动,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低声说道:“等到你生日的那天,我……会喝醉。” 我的心瞬间停跳了一拍。 明着帮我肯定不成,但是他的意思是…… 我的心情顿时带了一点雀跃,跳起来,踮着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正烨,谢谢你!” 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下巴,看看我,走了出去。 把这两个看守我的关键人物搞定了以后,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我开始认真地跟着章姐学,可是叶老虎随时随地的来察看我的“学习进度”了,还是让我感到无比的难堪。 沙发上的男体模特,正袒胸露乳,半裸着身体,一眼望过去,满室旖旎。我听见男人穿皮鞋的脚步声,来不及收拾残局,叶老虎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我连忙站直了身子,企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这叫人尴尬的场面,带着一点疏离的恭敬,“叶老板。” 我这样的欲盖弥彰大概让叶老虎觉得很有趣,他端详着我的面孔,满意地看着我因为方才的“训练”而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的脸,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身后衣衫不整的男体模特,眯着眼睛,脸上挂上了淫邪的笑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样,我的小公主,看来进步很大嘛!” 我低着头,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恶心,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来。 叶老虎把手往我脖子上伸过来,“这小模样真诱人……” 他嘿嘿一笑,然后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要不今天就先检查一下训练的成果吧,理论还得用实践检验啊你说是不是?” 我猛地一惊。他不是说好等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吗,怎么忽然就要提前了?我求助地看了章姐一眼,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叶老虎的手往后退。 章姐抿一抿嘴唇,走到叶老虎身边,轻言曼语地笑道:“叶老板何必心急,这还没成呢,别坏了胃口……” 叶老虎一脸的淫笑,粗鲁地一把推开章姐,“怎么说话的?什么会坏了胃口?我的小公主这么娇嫩,就算是生涩了点,也一样美味可口……” 章姐知道叶老虎恐怕有些动怒了,也不敢再上前去,只好拿些别的话来周旋。我吓得连连后退,这时候离我生日还有一个多星期呢,我逃跑的准备工作根本就还没做好。 而且,现在叶老虎就在我面前,就算要逃也来不及了。 我连忙挤出一个笑脸来,努力控制住因为恐惧和恶心而颤抖的身体,靠到叶老虎身边去,紧张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叶老板不要这样嘛,人家都还没准备好……” “就这点事,还要准备什么?什么都不用准备,老子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叶老虎动了兴,我根本劝不住他。我用手去掩胸口的扣子,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裳,只听见“嘶拉——”一声,我的上衣就被他撕成了两片。 我绝望地闭着眼睛,浑身直冒冷汗。看来他今天是不得手就不会罢休了,我后退两步,躲到墙角里去,把指甲扣在自己的胳膊上。他不是不喜欢见血么,也许我弄伤了自己,就能暂时地逃过一劫。就算挨一顿打,只要他能放过我一次,也是值得的! 我的恐惧越发激起了他的兽欲,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企图,扑上来一把把我的双手按在墙上,使我动弹不得。 “小贱人,学都学了那么多,还他妈的装!” 他把我的裤子也脱掉了一半,我用力往墙角缩,背上都被蹭破了皮。 怎么办,我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第十一章 生日宴 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了三下门,我的心跳都停滞了一拍。叶老虎十分不悦,又依依不舍地在我胸前捏了几把才收了手,没好气地叱问:“谁这么不长眼?” 门外传来苏正烨的声音,带着三分惊慌,“叶老大,楼下豹三爷的人和咱们闹起来了。” 我不知道这个豹三爷到底是什么人,但叶老虎在听到他的名号时,居然放开了我,十分气恼地啐了一口,骂了两句,然后,开门出去了。 苏正烨站在门口,似乎不知道该进来还是该出去。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问我:“你怎么样?” 我扶着墙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又是一场劫后余生。 上衣破烂地扔在地上,我没有去捡。再一次半裸站在他面前,我好像已经没什么值得遮挡的地方了。 我把裤子穿好,转身去柜子里找衣裳,淡淡道:“我没事,谢谢你。” 他看我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于是点点头,正要退出去,我忍不住又叫住了他:“正烨,那个豹三爷是什么人?” 苏正烨眉头跳动,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豹三爷是省城有名的黑帮洪华帮的老大,这段时间带着人来和叶老板谈事情。” 谈事情,居然能谈到手下的人跟归义帮闹事?我当然不认为没有豹三爷的许可,洪华帮的人敢在安县,在叶老虎的大本营跟归义帮起冲突。可见,这个豹三爷行事也是很嚣张的。 而且,豹三爷和叶老虎之间肯定是有矛盾的,而且矛盾不浅。他们这些人惯会场面功夫,如非必要,一定不会直接出现正面冲突。 我追问道:“他们在谈什么事?” 苏正烨这回果断地摇摇头:“不知道。” 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全部任务就是在这里看着我,这段时间几乎从未下过楼。 我暗中祈祷叶老虎和那个什么豹三爷的矛盾最好再深一点,叫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才好。 我在脑子里偷偷地盘算了一番,又问道:“到时候我生日宴的时候,不知道这个豹三爷会不会来?” 苏正烨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有些担忧地望着我,似乎想劝我,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说道:“叶老板准备隆重大办,整个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能都会出席。如果到时候豹三爷还在安县的话,应该会来。” 仅仅依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哪怕是章姐和苏正烨都会对我所做的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依然胜算不大。 按照章姐说的,我如果第一步先逃到省城去,找个更厉害一点的人物来依傍是个不错的方法。豹三爷的势力就在省城,说不定正是一个好的契机。 我知道苏正烨在担心什么,这个豹三爷的身份并不比叶老虎光明到哪儿去。即使我逃出虎口,很可能前面等待我的又是一个狼窝。 可是,不逃,难道我就这么把自己困死在安县,困死在叶老虎这样一个变态的禽兽身边么? 叶老虎一连几天似乎都被什么事情给困住了,几乎没有踏足我的房间。 而我这几天的表现很令章姐满意,她甚至以成天待在房间里不利于我的气色恢复和体力为由,帮我说服了叶老虎,允许我离开房间,在章姐的陪同下,像以前一样,在酒吧里四处走动走动。 到了我生日的那一天,果然热闹非凡,叶老虎邀请了许多我不认得的人,归义帮的那些小混混也一改平素吊儿郎当的模样,穿上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站在酒吧的门口迎宾。 尽管我是所谓的主角,但叶老虎并不打算要我多露面。我是在他们寒暄得差不多了,酒过三巡的时候,才被叫下楼的。 我打扮一新,穿着那件粉红色大蝴蝶结的晚礼服,头发被章姐给梳了个简单整洁的式样绾在脑后,踩着一双白色的小细高跟鞋下了楼,在章姐的陪同下走到酒吧的大厅里去。 这双高跟鞋显然是不适合出逃的,连走路都不方便。为了方便我待会的计划,我特地在脚底偷偷地粘了厚厚的膏布。 叶老虎为了这个所谓的生日宴,是费了些工夫的。大厅里放着十层的奶油大蛋糕,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小蜡烛,还有果酱写上去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我出场的时候,大厅里响起了生日歌,有鲜花和彩带从空中飘落。酒吧里的灯光打在我身上,那一刻,很多人在欢呼,我就像一个真的小公主一般。叶老虎微笑着迎上来,我于是挽住他的胳膊,走到大厅前面去。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在心里冷笑。若是不知情,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宠爱女儿的慈父呢。 大厅里有许多的生面孔,除了归义帮的那些人以外,我几乎全都不认得。他们跟我说着祝贺的话,眼睛却是看着叶老虎的。尽管我不知道叶老虎到底在做什么,和那些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勾当,但我想,这一场所谓的生日宴会,其实我也只不过是大厅里一只洋娃娃般的道具而已。 我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我想找的人,是豹三爷。据苏正烨说,今天叶老虎是给豹三爷送了帖子的,所以如果不出其他意外的话,豹三爷应该是在场的。 而且,他很可能会提前离场。 我不认得他,但我不敢发问,只好乖乖地跟着叶老虎敬酒。他们给我喝的是度数不算高的红酒,但向来滴酒不沾的我,只喝了几口,还是有些微醺。 但为了我的计划,我努力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无论如何,决不能在关键的时刻出岔子! 酒过三巡,果然中途就有几个人向叶老虎说了一番应酬的话,准备离场了。我的目光锁定在这几个人的身上,我猜想那个领头的络腮胡子应该就是豹三爷。 我看向角落里的几桌人,那都是归义帮的,他们被安排看场子的。苏正烨和乌鸦他们正在喝酒划拳,几个人好像都已经喝高了,目光都快没了焦点。 我带着几分醉意,身子半倚在叶老虎身上,在他耳边轻声撒娇,“我喝不了酒,有点不舒服,我去一下洗手间……” 第十二章 逃逃逃 叶老虎正和他们说话,看了我一眼,见我脸色酡红,确实像是醉了,又看看角落里和乌鸦他们喝成一团的苏正烨,果断地吩咐身后的章姐:“你带她去。” 章姐上前来扶着我,我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半靠在她身上,让她扶着我离开了大厅。 到了洗手间里,章姐把门带上,我收起醉醺醺的样子,站直了身子,拿出事先藏在洗手间台子底下的一根短木棍,看了好半天,有点不敢下手。 “你倒是赶紧的啊!”章姐着急,压低了声音催促我。见我犹豫着下不了手,她一把从我手里抢过木棍,啪的用力往自己脑门上一敲,血就从她额头上流下来了。我看呆了,她若无其事地把木棍往地上一扔,朝着窗户努努嘴:“该狠的时候就得狠一点,别到时候后悔,快走!” 我醒悟过来,连忙三下两下把高跟鞋踢掉,然后从洗手间的窗户爬了出去。跳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章姐一眼,她朝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翻了个白眼,身子一歪,倒在了洗手间的地板上。 洗手间的后面有一间配电室,我在之前的几天时间里特别留意过。但配电室的窗户可比洗手间的要高得多,也不大,我肯定爬不进去,只能从窗户伸手进去,碰到离窗户最近的一排开关。 那一排开关控制的是停车场的灯,但是酒吧设了应急系统,一旦断电,两分钟之内会自动启动应急系统,重新恢复供电。 而没有乌鸦他们在外面时时刻刻地巡逻的话,他们应该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停车场断电了。 也就是说,配电室后面到混入豹三爷的车上,我只有两分钟的时间。 我隐藏在配电室后窗户下面的阴影里,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喝酒,还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我按一按狂跳的心,然后踮起脚,从配电室的窗口伸手进去,啪的一下按掉了停车场的电闸。 我事先已经打听过,豹三爷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个头很大。我赤着脚,无声无息地迅速沿着窗户底下溜到了停车场。 今天的宴会规模不小,停车场停了很多车子,我躲在车子之间,谨慎而飞快地寻找那辆黑色路虎。 我运气不错,那辆路虎就停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此时停车场里一片漆黑,只见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正打开后备箱,往里面塞什么东西。也许是因为突然断电,那人低声骂了一句,开始东张西望,大概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断电的时候人的眼睛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黑暗,而且后备箱开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捂着嘴,手里捏着一枚小石子,偷偷地往旁边的一辆车上扔过去。 石子落地的时候惊动了他,他转过身向后去察看。抓住这个时机,我迅速溜过去,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后备箱里。 我体型纤瘦,而且学过舞蹈,这是天然的优势。我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这个翻进后备箱的姿势,还有趁着车门打开的时候抹黑溜进去躲到座位底下的姿势,我在房间里不知道偷偷练习过多少次,已经纯熟得毫无意外。 我缩起身子,把自己隐藏在后备箱的几个大袋子后面,躲在阴影里。这时他张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伸手关上了后备箱。 大约过了几十秒,停车场的应急供电启动,又恢复了光线。这时我听见有脚步声,好几个人朝着这边走过来,然后刚才那人打开了车门,迎了什么人上车,然后车子便发动了。 我听见同时发动的还有其他几辆车,不知是什么人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这辆车能带我顺利离开安县! 我忐忑地捂着胸口,生怕自己紧张的呼吸声被他们听见。好在车上的人并没有发现我,一路疾驰,而且开始播放起了音乐。 第一次喝酒,加上车子的颠簸,后备箱里蜷缩的姿势并不舒服,我的酒意开始上涌,头越来越重。 天色已晚,大概是这个时间路况是很顺畅的,车好像开得很快,一路绿灯。虽然看不见外面,但是一想到离“芭比士多”越来越远,我的心就慢慢地放下来。 我有些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了,不知不觉便在后备箱里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是在一个房间里,我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我又被送回了“芭比士多”,叶老虎一定会弄死我吧? 但是当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自己的房间。从前在房间的布置上叶老虎尊重我的意愿,我的窗帘是天蓝色带史努比图案的,屋里的摆设满满的都是少女心。 但这里不是。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墙壁,黑色的丝绒窗帘半开半掩,家具是清一色的黑胡桃木色,好像屋里根本就找不到除了黑色和白色以外的第三种颜色,整体布置看起来很雅致,但也很压抑。 我甚至可以勉强判断出来,这里不是叶老虎的地盘,因为这里所有的布置都不是他平素喜欢的那种浮夸风格。 我眯了眯眼睛,看清窗前还站着一个男人,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就站在黑色的窗帘旁边,不仔细看几乎都注意不到他。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确定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从他站着凝视窗外随意的姿态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是他家里,或者至少也是他的一个住处,他应该是这里的主人。 但是等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男人家里?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我记得我是上了豹三爷的车,然后呢?我想不起来然后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个男人才是豹三爷? 豹三爷这名号听起来至少应该是个中年人才对,他显然还很年轻,看背影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直觉告诉我,这人并不是豹三爷。 那么他又是谁,我怎么会出现在他家? 我正在猜疑不定的时候,那男人忽然转过身来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那男人走到我的床边,用一种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不冷不热地说道:“醒了就醒了,别装了!” 第十三章 上错了车 他的语气并没有很严厉,但显然也算不上多友好,让刚刚逃出虎口惊魂未定的我结结实实地又打了个寒颤。 我只好睁开眼睛,正对上他那一双眸子,他的眸子漆黑如墨,像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几乎瞬间把我吞噬。 “我……”我踌躇着如何开口,他忽然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你就是叶老虎养的那个女儿?” 他定然猜到了我是在安县,在“芭比士多”偷偷混上车的。我心里怀着极大的疑惑,但我还是决定不主动开口,且听听他怎么说,我才好应对。 我微微颔首,“是。” “你胆子不小。”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司机该换了,车上多了这么一个大活人,都没人发现!” 我大概明白了,我应该是上错了车。同样是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停在“芭比士多”前面的停车场里,我不知道车牌号,也没有时间细看,于是稀里糊涂地混上了秦公子的车。 这时传来三声平稳的叩门声,外头是一个女子温婉轻柔的声音,“秦公子,她醒了?” 秦公子? 这年头哪有这种叫法,听着就不像什么正儿八经的人,恐怕和豹三爷叶老虎他们是一类。 我开始后悔当初除了关注豹三爷以外,没有好好打听打听省城离还有哪些大人物,因而我也完全无从得知这位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也许,他姓秦,正好去赴了一次叶老虎的宴,仅此而已。 在我出神的时候,那叩门之人已经得了许可走了进来,是一个年轻的护士。 护士姐姐摸摸给我量体温,又摸摸的我额头,然后看向秦公子:“没事,宿醉而已。” 护士姐姐出去以后,他看向我,“既然没事,就该送你回去了。” 我一听到他要送我回去,吓得一个哆嗦,哧溜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差点给他跪下:“不不不,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我不回去。” 我为了逃出来,闹了不小的动静,要是现在把我送回去,我敢肯定,叶老虎绝对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我还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了。而面前这位秦公子……从他家中的摆设和这个人的气场来看,他应该是有能力保护我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秦家一向同安县和归义帮井水不犯河水,对不起,小姐,这个忙我帮不了。” 我一着急,这回是真的噗通一下跪了,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求他:“好人做到底,求求你收留我……” 他满脸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粉红色的小礼服裙子,因为在后备箱里头躺过,衣服已经皱成了一团,浑身都蹭得脏兮兮,像一只流浪猫。 我识相地也往后退了一点。 这时他看着我,好像在审视一个猎物,带着点自言自语的意味,“叶老虎看得那么紧,居然还能让你给逃了。停车场突然断电……看来也是你的把戏,你这小姑娘……倒有点意思。” 我在这个时候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态度,连忙表态:“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只要不把我送回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公子的目光似鹰隼一般,几乎把我穿透。他在我面前俯下身,三根手指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要你做什么都行,嗯?那你告诉告诉我,你都会做些什么啊?” 他的手指冰凉,语气轻浮,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我……”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发现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会。叶老虎把我养得白白嫩嫩,日子一向都安逸得很,我连扫地拖地都几乎没做过。 我底气明显不足,只得摆出一张看起来特别无害的脸,嗫嚅道:“我可以帮你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那个……我会很努力,绝不偷懒!” “哦?呵呵呵呵……”他低声笑了起来,“如果叶老虎知道你在我这里,你说,他是不是会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他摇摇头,放开我,“我是个生意人。为了一个小保姆得罪称霸安县的叶老虎,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好像亏本哦。” “这……”我连忙表决心:“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不会的,我现学!” “真的做什么都行?”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放开我,一手放到衬衫纽扣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解扣子。解了胸口的两粒,手开始滑下去,放到了腰带上,准备解裤子。 这种事情章姐没少教我,我并不陌生,可我一时还是没法接受。我被他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抱着胳膊往后退。 他的手停住,脸上带着一丝邪魅,故意拖长了语气,“刚才不是说好了,做什么都行的吗?” 怎么办?刚逃出虎口,难道我又掉进了狼窝么?这秦公子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潇洒,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而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许他能拯救我于水火,但他同样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毁灭我。 “这……”我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咬咬牙,“行,只要你同意让我留下来,做什么都行!” 好歹他还算是个翩翩公子,陪他睡也比陪叶老虎那个变态禽兽强。 我闭上眼睛,带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心情,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臂。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手落在我身上。 我颤抖着眼皮睁开眼,见他眉毛轻扬,脸上分明是一个大写的嫌弃。 “算了,没胃口,脏兮兮的也就算了,小身板看着都硌骨头。” 我很想一个白眼瞪回去,但是很快又想到自己的处境,生怕他因为看不上我而坚持把我送回叶老虎身边,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那……” 他好笑地看着我,然后指着浴室:“去洗洗。”想了想,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进来,把一件连衣裙扔给我,“先将就穿着吧。” 第十四章 敢不敢 浴室和卧室只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推拉门,根本没法上锁。只要他朝这边看一眼,可以隐约瞧见浴室里的情形。 可是又能怎样呢?我硬着头皮,往浴缸里放满水,然后直接爬进去,坐在浴缸里才开始脱我那复杂的小吊带礼服裙子。 终于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然后穿上那件连衣裙。连衣裙大了些,不太合身,我太瘦,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感觉有点滑稽。 从浴室的架子上摆着的洗浴用品和他顺手拿给我的连衣裙来看,这个家里应该是有女主人的。我有些紧张,如果我留在这里的交换条件是要和他睡觉,如果女主人回来了,会不会把我赶走? 我磨磨蹭蹭地走出去,看见秦公子依然站在窗边,背对着我。听见声音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头:“你用了浴室里的沐浴露?” 那瓶女士沐浴露很香,我刚洗完澡,隔着好远都能闻到这种香气。 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好忐忑地点点头。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拉着我就往外走。 他到底还没答应让我留下来,我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要送我回去……” 他微微愣神,这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有些无奈,“带你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秦公子带我去买了很多衣服鞋子还有生活用品回来,回到家以后,他就让我重新去洗澡,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指挥我把浴室里那些女士用品都收拾出来,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件女人的衣裳,通通都扔进垃圾桶。 这算怎么回事? 我十分诧异,但是不敢问他。 我学着保洁阿姨的样子,认真地收拾屋子,拖地擦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用一点。 秦公子靠在黑丝绒的沙发上,神情寥落,等我收拾完了,他才抬头看了看我,招呼道:“过来坐。” 他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身边并没有多余的位置。我略一迟疑,走过去打算坐到旁边的长沙发里。 他显然对我的表现不够满意,皱起了眉头,语气开始有些冷硬:“过来。” 我害怕这样的他,只好挪到他身边去。 他一把抓住我纤细的手腕,胳膊一带,我就跌入了他怀中。 “你……”我惊呼,待稍微反应过来,又知趣地闭了嘴。我自己答应过他的,只要不把我送回叶老虎身边,做什么都可以的,谁叫我现在寄人篱下。 但我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抱着我坐在他腿上,让我靠在他的胸口,他把脸埋在我的后颈子里。 对于男人的身体接触章姐其实没少教我,但抱着一具男体模特和抱着一个真正的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哪怕这个男人的体温好像天生就很低,并没有那种非常让人脸红心跳的激情。 他的呼吸轻轻打在耳后,但并不是那种灼热的,莫名地带着一点幽凉。起初我的背脊有些僵直,但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动,我才慢慢地放松下来了,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稍微往后靠了靠,找了一个相对来说不算那么难受的位置。 他察觉了我的动作,下巴在我的颈窝里稍微挪动了一下,然后,我就感觉到耳垂上一点湿润的柔软——他在轻轻地舔我的耳垂! 那种酥麻的感觉一下子穿透我的全身,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从他怀里跳出去。他的手臂上忽然加了力气,似铁钳一般箍着我,我动弹不得。 “别动!”他声音低沉,但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挣扎的手慢慢僵住,然后颓然地垂了下去。 这是我成功逃离安县的代价。 他缓缓地舔舐我的耳垂,然后开始亲吻我的耳后,脖子。我又开始忍不住浑身颤抖,几乎快要哭出来。 “很难以忍受?”他停下来,语气有些森冷,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敢做声,他松开我,冷冷道:“跟着我学,或者回安县,你自己选。” 学?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来,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目光依旧黑沉沉的,平淡无波,却似无边的黑洞,仿佛能吞噬我的灵魂。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不回安县。” “那么就跟着我,我可以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省城这一片地盘上,再也不用担心被追杀,不会再被挟持。你,敢么?”他挑挑剑眉,锐利的目光刺痛了我的双目。 我只知道我要躲着叶老虎,然后找机会逃得更远,我只想着要逃,但我从未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能够再动我一根手指。 这句话的诱惑力太大,我的心忍不住狠狠地痉挛了一下。 逃亡,只是因为我还太弱,毫无实力跟叶老虎对抗,我只能选择逃。现在面前摆着这样好的机会,不得不说,我很心动。 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那么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我听你的。” 秦公子笑了,薄唇扬起一个弧度,肆意而凉薄。他指一指窗外,远处闪耀的灯火使这个城市看起来无比的绚丽,“那里有夜总会,有舞厅,有赌场,有酒吧,你能想到的一切纸醉金迷的方式,那里都有,一切你想得到的东西,也可以在那里寻找。但是,能不能拿得到,要靠你自己。” 他的话如同一个火星扔进我的心里,瞬间燃起了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一串金碧辉煌的大字,好像是“caeser”。 他把手搭在我的腰上,“我会带你入行,但你记住,我今天允许你留下,我要的并不是一个遇到事只会向我哭诉的麻烦精。我没有逼你,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所有的事情也都得你自己去面对,我不会帮你。” 我仔细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我知道我将面临着一些未知的风雨。但我没有退路,从我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离开叶老虎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回不了头。 第十五章 夜总会 那晚秦公子抱着我躺在床上,抚摸我的身体,我从起初的生涩到逐渐习惯他的爱抚,甚至开始回忆着章姐教我的东西来一点一点地回应他。 在我开始慢慢适应以后,他凑过来亲吻我。他用舌尖一圈一圈轻轻描摹我的唇,然后灵巧地滑进去,撬开我的牙齿,一点一点挑逗我的舌尖,轻轻地吮吸,慢慢加深,吻得缠绵悱恻。 但他的气息始终都是幽凉的,就连唇舌都是凉的,像一条蛇,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森然。 他拉着我的手引我去抚摸他的身体,他的体温似乎也比正常人都要低一些,肌肤光洁,肌肉饱满,骨骼匀称。因为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我显得不那么紧张,甚至比章姐拿那具男体模特来教引我的时候还要顺畅些。 也许是我发育得比较迟,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女人,他引我做着这样亲密暧昧的动作,身体却并没有该有的生理反应,就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动物,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求安全感,没有太多情欲的成分。 或者说,他对我的爱抚更像是一种教导,教我去慢慢习惯异性的碰触。 他说,做这一行,就要习惯。 就像那些容色绝代的女演员都亲吻过猪一样的导演,身价最高的花魁必定要和大腹便便苍老丑陋的富商周旋,不仅要如此,而且还必须看起来毫不虚伪造作。 说句实话,秦公子已经是一个条件上佳的练习对象,他不仅不像猪,也没有大腹便便,甚至可以说,他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外头一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倾慕于他。 夜色深沉,他大约也累了,放开我,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并不喜欢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早上我起来也没有看到他,洗漱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电话的铃声,好像是从书房传出来的。我叼着牙刷跑出来,看见他的卧室锁着门。我不敢擅自闯入,在门口叫了两声,没有回应。我犹豫了片刻,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但很快又重新响起来,颇有一种不接就绝不挂断的精神。 我于是蹑手蹑脚地推开书房的门,拿起了那具黑色的手提电话。 对方不说话,我只好迟疑着开口:“……喂?” “你是谁?”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对方显然对我很是意外,声音也冷到了冰点,带着三分质问和三分不悦。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期期艾艾地答了一句:“我……我叫叶兰心。” “叶兰心,哼!”对方冷笑一声,啪的一下就挂了电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坐在客厅里,心里开始忐忑不安。 下午的时候秦公子才回来,我迟疑着,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有个女人打电话找你……” 话还没说完,秦公子眉毛皱了皱,:“走吧,我带你过去。”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换了话题,他说的“过去”,是去他昨晚说的地方。 我从小是在酒吧里长大的,对这样的环境并不陌生。但“caesar”比“芭比士多”看起来要高了几个档次。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大厅里装饰的水晶灯仿佛能把整个大厅都照得五光十色、瑰丽异常。 来来往往的服务员小姐和保安也绝不是归义帮那样的乌合之众,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看起来高档而有品位。 秦公子直接把我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然后把我交给了一位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女子, “从今天开始,叶小姐就交给你了。” 那个女子,大家都叫她彤姐。 彤姐带着我去更衣室里换了一件十分暴露的吊带连衣裙,然后带着我在caesar楼上楼下逛了一圈,告诉我,caesar有数百个房间,其中顶楼,也就是九楼的贵宾室,是重要的客人才能进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单单是有钱,还必须有些势力才行。 我浑浑噩噩地听着,实际上,叶老虎把我保护得很好,不让我去接触到那些东西,除了常常见识酒吧的喧嚣,在很多方面,我就像一张白纸。 然后她把我领到一间休息室里。在这里,我看到有很多女孩子坐着聊天,或者拿出小镜子补妆。我走进去,她们中有很多人抬起头来上下打量我,用一种我不太习惯,或者说不太喜欢的眼神,仿佛在估量我的身价该值多少钱,比她们高还是比她们低。 彤姐送我进去,然后对那些女孩说道:“这是叶兰心。”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她是秦公子介绍过来的。” 这时女孩们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有羡慕,有鄙夷,还有明显的不屑。 我心里有些忐忑,从秦公子走进这里来的排场我就知道,他在这里的影响力不一般。我不知道彤姐加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地从这种气氛中感觉到了一些莫名的敌意。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秦公子的安排,但我是自己选择了走这一步,我没有退缩的余地。 我在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凳子还没坐热,听见外头有人来找彤姐:“彤姐,九楼的3号房唱歌的客人说要叫两个女孩子去作陪。” 彤姐问道:“3号房的客人是哪些人?” 那人略略迟疑,才说道:“是杜老板带来的人,有五六个。” “是,另外几个人自己带了女孩来。” 这时屋里的几个女孩听见“杜老板”几个字,都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来,彤姐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我身上:“兰心,你去吧,听说你以前在酒吧,陪着喝酒唱歌应该会吧?” 我猜想这应该不是个差事,但是这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我不敢反驳,只好点了点头。这时彤姐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女孩,“钟悦,你和兰心一起去。” 那个叫钟悦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她模样很出众,在这群女孩中应该算是佼佼者。但我似乎感觉到,她和她们并不合群,她们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敌意。 “兰心,记着,客人是上帝,不管客人怎么无理取闹,都不能和客人起冲突,要好好陪着,不能坏了咱们的招牌,知道吗?”彤姐在电梯里不断地叮嘱我,而那个叫钟悦的女孩子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我点点头。 到了3号房门口,彤姐轻轻敲开了门,然后带着我俩走进去,招呼了几句,就匆匆地离开了。 我在旁边坐下,看见钟悦端了一杯酒去敬一个身边没有女孩子陪的中年男人,我也连忙学着她的样子拿酒,到剩下的一个满口大金牙的胖子旁边去,心里怀着一点忐忑,小声说道:“我敬您一杯。” 实际上除了上次在秦公子的后备箱里醉了一场,我根本就没喝过酒,酒量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在杯子里是啤酒,我只好硬着头皮敬过去。 那胖子显然对我生涩的表现不满意,瞪了我一眼:“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啊?先干了三杯酒再说!” 说着就抬着我的杯子要给我灌。这时候旁边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嗤笑了一声,“这里的小妹都什么酒量,三杯啤酒能当啥啊,得换这个!” 说着就把一瓶威士忌推了过来。 我没喝过威士忌,但却看叶老虎和乌鸦他们喝过,这可是烈性酒,三杯还不得直接把我放倒了啊。我连忙推辞:“我……我不会喝酒,不如我给你唱个歌……” 那胖子不依不饶:“唱歌不急,咱们先喝完酒再唱!”说着就把满满的一大杯威士忌往我嘴上凑过来。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那胖子显然对我的表现十分不满,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抬手就把那一大杯威士忌灌到我嘴里来。 我被辛辣的酒精给呛得捂住胸口直咳嗽,那胖子脸色越发的不好了:“才一杯威士忌,今天这怎么回事,什么样的妞都往这送!” 这时陪在络腮胡子身边的钟悦连忙站起来帮我解围,娇笑着朝那胖子抛了个媚眼:“兰心是新来的,杜老板别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就当是赏悦悦一个面子,让悦悦陪你喝这个酒……” 她说着从杜老板手里拿过酒杯,仰头就是一杯威士忌闷下去,然后也不敢耽搁,紧接着又是一杯。 但杜老板显然很记仇,不打算放过我,一把把钟悦推了个趔趄,扯着我的头发骂道:“老子是叫她喝,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被扯得生疼,方才的一大杯威士忌酒意上涌,整个头都是晕乎乎的,几乎站不稳。杜老板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似乎很兴奋,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往茶几上拖,“刚才不是说唱歌么,唱啊,站上去唱!” 我哪里还站得稳,被他这么一拖,脚上的细高跟鞋站不稳,一下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了茶几的角上,身子往前一扑,正好扑翻了一杯啤酒,洒在了杜老板的衣服上。 “妈的,这么不识趣还敢来坐台!” 第十六章 下药 这一杯啤酒倒下来,在杜老板的西装裤子大腿处晕开好大一片水迹,杜老板顿时恼了,扬起肥胖的大巴掌就是一巴掌扇过来,扇得我的脸歪向一边,眼冒金星。 我脑子轰鸣,努力睁大眼睛使眼泪不要轻易掉下来。敢情我好不容易逃出叶老虎的掌控,却依然要在这里受这种委屈么? 那个瞬间我想到秦公子,我多么希望他像一尊天神降临在我面前,拯救我于此刻的水火之中。 可是我忽然想起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他说过,所有的事情都得你自己去面对,我不会帮你。 秦公子的脸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清晰,我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总有一天,我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叶老虎面前,再也不用躲着。我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扶着茶几爬起来,强忍着扭伤的脚踝,站了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红肿的脸上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拿起纸巾,“杜老板,对不起,我给您擦擦。” 钟悦也连忙过来赔笑, “杜老板,您大人大量……” “大人大量!老子是大人大量,也得看你们乖不乖!”他按着钟悦的头俯到自己的大腿上,“想帮她是不是?那你给老子舔,舔得干干净净的!” 钟悦不敢反抗,只好蹲下身来,陪着笑脸一点一点舔他西装裤子上的啤酒渍。 “告诉你们,老子这身西装是从意大利订做回来的,十多万,你们赔得起?”我看得出来他这身西装质地的确不错,彤姐先前也说了,九楼的客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他若是真要我赔,我拿什么赔? 这时周围的几个男人都笑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出手帮我一把,或者帮我说句话,仿佛都已经司空见惯,甚至脸上带着笑意,等着看好戏。 杜老板笑得更得意了,“要不这样,今晚这个小妹就跟老子回去,伺候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周围的男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钟悦趁着这个空档悄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跟他去,千万想办法逃跑,要不就毁了。” 我听出钟悦的意思,想到来之前休息室里那些女孩们的表情,我猜之前一定出过事。我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强忍着泪水,低声嗫嚅道:“我……我是不出台的……” “不出台,嗯?”杜老板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按到墙上,用力在我的胸口捏了一把,我顿时疼得身子一缩。他腥臭的嘴凑了过来,“还他妈的装黄花闺女呐?告诉你,老子今天心情好,才想换换口味,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闹了这么一出,大概也没什么心情再唱下去了。杜老板一把拎起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拽,“老子心情都被你破坏完了,妈的,还不出台?现在就跟老子回去!” 只要一离开caesar,我的境况只会更惨,恐怕不会比被叶老虎抓回去好多少。 我挣扎不得,被他拖进电梯里,顾不得这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跟他走,一定要逃! 我的头越来越晕,几乎站都站不稳了。为了竭力保持清醒,舌尖都快被我咬出血来。 当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的时候,我看见一身黑西装的秦公子正站在外头,那个瞬间,他似乎正皱着眉头看着满身狼狈的我。 我顿时热泪盈眶,像见着了亲人一样,“秦……秦公子……”话没说完,身子一歪便栽倒在了电梯口。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秦公子家里了,窗帘拉着,屋里一片晦暗,也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我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头很重,昏昏沉沉的。 我强自打起精神,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的,这才走到客厅里,秦公子果然坐在客厅里抽烟。 “秦公子。”我怯生生地叫他。 他转过头来,语气平淡无波,“杜大同那个畜生,又往酒里下药。” 下药? 难怪我被他们灌了一杯那个威士忌,就头晕得厉害,我还以为是威士忌的酒精度数太高。 不管是在夜总会还是酒吧里,给陪酒的女孩下药都是不合规矩的下作手段,这杜大同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我脱口而出:“这样的客人,caesar也不能拒绝吗?” “杜氏是省城最大的房地产商。” 一句话就把我的话噎了回去。因为得罪不得,也因为他有钱,做生意的,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所以不管他手段多么恶劣,他照样还是caesar的座上宾,被恭恭敬敬地迎进九楼。 “委屈吗?” 他不说倒好,他一说起来,我的委屈就排山倒海而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身体的痛楚也越发的清晰,我脚踝肿着,脸也火辣辣的疼。 我跑进浴室里,用冷水拍打面孔,忍不住掩面哭泣。 是他带我走进caesar,却给了我一个更为复杂而且全然陌生的环境。 我逃到省城来,就是为了逃避叶老虎那些令人恶心的举动和毒打,却没想到在这里我依然要面对这些,甚至更多。 在安县,欺辱我的人暂时只有叶老虎一个,但在这里,是很多,他们人人都可以把我踩在脚下,甚至连领班的妈妈桑和女孩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还想起我的学业,我多么希望能够通过读大学来逃离这里,逃离这些令我难堪和苦痛的回忆。 我好不容易考上的省重点高中,也许从此,我就要和我梦中的大学擦肩而过了。我不知道叶老虎对学校那边怎么说的,可是我不能再回去读书了。 我的泪水落在洗手池里,浸泡着我满心的酸楚。 背后有人轻轻抱住我,凉薄的怀抱,冰冷而修长的手指。 “很难以忍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向他道谢,他淡淡地说这不是帮我,caesar的女孩子本来就不能让人这么带走。 杜大成在酒里下药,我忽然想起钟悦,她喝了两杯。 “钟悦没事,我已经安排她回家休息了,她明天可以不用上班。”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来:“她们好像都排挤钟悦?” “也会排挤你。”他漫不经心地,“被排挤不要紧,也可能都是暂时的。你慢慢用心去看,就会看明白其中的很多事,不是别人能教得了你的。” 这天我没有再去上班,秦公子带我出去,去的并不是caesar,而是一些相对偏僻的巷子,甚至有的看起来很破败。 秦公子把车停在路边,指着马路牙子上满脸劣质化妆品、穿着地摊货搔首弄姿招徕过往男客的女子,“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么?她们在巷子里面那些最破旧的小旅馆和出租屋里和男人上床,很直接,什么样的客人都接。” 他顿了顿,看着一个涂着鬼魅一样黑眼影和大红唇的女人拉着一个老头走了,“这些人,大多数年纪已经不小,有的还得了病,一次八十块,五十块,甚至更少。” 他又指着另一个方向,相距不远的几间面积很小的门面,上头有“足疗”、“按摩”之类的招牌,里面亮着暧昧的红光。 “在这里,一晚上可能一百块,年轻漂亮些的两三百,接的也是下等的客人,会胡搅蛮缠地讲价。而caesar的红牌,钞票一叠一叠砸过来,连陪一场饭局都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我抬头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和巨大的招牌,这城市忽然让我感觉迷乱。 “如果忍不了,你可以离开,但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在这个城市,我相信你找不到比caesar更好的下家。” 他的语气很凉薄,我颓然,靠在他的肩头打了个冷颤。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带我去的是省城里著名的红灯区。在那里,有形形色色的夜总会,也有酒吧和ktv,还有隐藏在破落小巷子里的发廊和足浴店,以及最底层的,被所有人视为最肮脏的站街女。而caesar,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他们完全无法比拟的,caesar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省城最大的娱乐城。 我不知道此时是不是该庆幸我的运气还不坏,我现在是一个孤女,我只有十六岁,高中都没毕业,身体瘦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做不了一棵参天大树,我只是一株菟丝子,竭力去寻一棵能依附的树。 而他,仿佛天生就有那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轻易就可以掌控我,让我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心甘情愿地按着他想要的轨迹走。 “你要记住,你现在遇到的这一切,这些都是暂时的,如果想要往高处爬,你不仅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还要有比别人更高的修养和气质。你现在要做caesar最优秀的陪酒女孩,但我要你做的,远不仅仅如此。” 他低头看看我,我因为脚踝扭伤,为了舒适,在车里把那双细高跟鞋踢到了一边。他俯下身给我把鞋子穿好,“一个名媛,这一辈子都不要把高跟鞋脱下来,哪怕八十岁九十岁,穿高跟鞋也不会掉身价。如果不习惯,那就从现在开始习惯。” 他的语气都是淡淡的陈述,却像一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第十七章 久别重逢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是因为秦公子跟彤姐打过招呼了,还是那第一天的事原本就是秦公子让人给我的下马威,总之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过得还算顺利。 后来我去向钟悦道谢,我以为也许我会和她成为好朋友,但钟悦对我却也是淡淡的,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亲近来。 其他的女孩们对我依然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她们并没有对我做出什么实际的举动来。彤姐也没有再给我安排非常难以对付的客人,在大部分时候,我依然会被安排主要为九楼的客人服务,也多半会受到礼遇。因为能到九楼服务的女孩们,多半都是长相和气质上好的,而且,多半也以不出台的女孩为主。 事实上,九楼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十分谦恭有礼的,杜大成那样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来caesar的次数也并不多。 秦公子平时有些怪癖,他不允许我进他的房间,他的卧室从来都锁着门,就像一个藏满了秘密的城堡。家中似乎也从来没有客人来过,包括他的司机和下属,通常都只在楼下或者门外候着,从来不会踏进门。 他甚至没有一个管家或者佣人,只有一个钟点工每个月会出现几次,但除了打扫卫生以外,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按道理,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似乎也并没有女朋友,因为每天除了在caesar的办公室里坐着,或者出去谈一些生意以外,他几乎每天都住在自己家里。caesar的女孩们其实大多数对他是感兴趣的,从她们平时闲聊时提起秦公子的频繁程度就可以看得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可以跟在秦公子身边,她们都只是他的员工。 就连我,在caesar的时候他对我的态度也是相当疏离的,只有在凌晨我下班以后,回到家里,他会抱我,会亲吻我,甚至抚摸我的身体。 从前我以为,和一个并不相爱的男人亲吻是一件非常出格的事,但在秦公子身边生活的时间长了,我开始习惯,仿佛亲吻和抚摸都是和吃饭呼吸一样正常而简单的事情。 但是他和我之间,即使做着好像是情侣间最亲密的事情,却几乎从来都没有半点情欲。他的体温始终都很低,肌肤和呼吸一样凉薄。 我的酒量也在秦公子有意的训练下开始见长,秦公子教会我在喝酒之前提前吃醒酒药。 我在caesar安稳地待了小半个月,直到遇见了许露希。 这是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那天我从九楼的一个房间出来,去了一趟洗手间。就在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我下意识地就要躲开,于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打算蒙混过去。哪知她眼尖,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一把拉住我:“叶兰心,是你?” 我装不下去,只好抬起头来勉强对她笑。 我和许露希并不熟,她是我的初中同学,三年同窗,后来又和我一起考上了求真一中,并很巧合地分在了同一个班里。我因为被叶老虎保护得太好,几乎从未和她说过话。她本来就生得好,今天打扮得也很漂亮,大概是陪哪个客人一起来的。 许露希打量着我身上的工作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难怪好一阵子都没见你来读书,叶老虎都给你办了休学的手续!” 休学。这两个字还是让我的心一阵闷痛。我好不容易考上的重点高中。但是,相比能活下来,我只能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我低着头,“我……我不回去读书了。” “你就留在这里了,你在这里上班?” 我微微颔首,“是。” 许露希似乎还有很多的疑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上班的,是有人介绍的吗?” 我正想回答,身后钟悦走过来,扬声叫我:“兰心,原来你在这里,兰姐叫你呢!” 我连忙同许露希道了再会,跟着钟悦匆匆往休息室跑,钟悦一把拉住我:“彤姐没有找你,是我故意支开你。我听你们说话有一会儿了,那个女孩……怎么听着好像在套你的话。” 我猛地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安县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叶老虎应该在满安县的找我。 安县,许露希也是从安县过来的啊,以叶老虎在安县的影响,他想找一个人,安县有谁会不知道,又有谁敢藏着? 既然许露希已经发现了我在这里,那她会不会告诉叶老虎? 晚上回去的时候秦公子发现我一直都心不在焉的,他再三追问,我才忐忑地说了今天遇见许露希的事。我最害怕的事,莫过于此时叶老虎出现,而秦公子却置我于不顾了! 秦公子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冷冰冰的,淡淡道:“知道了。” 他的反应太淡定,于是我就更加不安。在我一开始求他留下我的时候,他说的是,不愿意为了我得罪称霸安县的叶老虎,那么现在,倘若是叶老虎真的找上门来,他会保住我吗? 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上班都十分谨慎小心,随时随地争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物,立即想办法躲开,躲一时是一时,再也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遇见许露希事小,万一遇见的是叶老虎,或者归义帮的人,那可就惨了。 果然,在第三天的时候,我正端着果盘准备上电梯的时候,就在大厅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乌鸦! 我吓得汗毛倒竖,不敢再往电梯口去,绕到楼梯口,硬是爬了好几层的楼梯,冒着因为速度太慢而惹客人不高兴的危险,才把果盘送到九楼的贵宾室里去。 乌鸦是叶老虎身边的亲信,一向都是跟在叶老虎身边的,他现在出现在了caesar,也就意味着,许露希一定已经把我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了叶老虎,他已经开始注意这里了。 我的心一阵狂跳,这可怎么办? 乌鸦他们进不了九楼的包厢,我躲在九楼不敢出去,心里一直在忐忑地寻思该怎么多开叶老虎的追捕。 不巧的是,偏偏这次九楼包厢里的人好像要谈什么重要的生意,提前打发了我们出去。 我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没有别人,这才往楼梯口走去。我不敢坐电梯,生怕电梯打开的瞬间看见熟人。 才走到休息室门口,忽然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我脚步一滞,站在了门后。只听得屋里那男人说道:“……你们这还有别的小妹呢,都出来出来,都什么货色,一个比一个胖,有没有瘦点的?” 我虽然没听出这声音是谁,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应该是乌鸦带来的人。他们现在订了一个房间,却把进去的好几批小妹都赶了出来,左右都挑刺,不是说太胖就是太矮。 这caesar里的小妹,最瘦的一个大概就是我了。虽然叶老虎到底还有些分寸,可能顾及着秦公子的面子,不好明目张胆地在caesar要人,但他们却故意提出这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左右都不满意,大概就是为了引我现身。 我可万万不能去,我当机立断,转身就走,我决不能让他们找到我。 “兰心。”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身形猛地一滞,随后,我拔腿就跑。 但他比我动作更快,飞快地向前几步,抓住我的胳膊,见我还要试图挣脱,他在身后猛地抱住我的身子,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动,乌鸦他们守在那边的楼梯口。” 我的身子有些僵硬,感受那个炽热的怀抱。他抱得很紧,我甚至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和有些粗重的呼吸。他下巴上的胡茬扎在我颈窝里痒丝丝的,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这是和秦公子完全不同的感觉,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我的背脊紧紧贴着他的身体,隔着单薄的衣裳,甚至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常反应。 我逃离的这些个日夜,我甚至都不敢回想他,我害怕他会帮着叶老虎来抓捕我,也害怕……害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尽管他已经很多次看过我的身体,可现在我穿着这样性感暴露的黑色低胸吊带的工作服站在他面前,依然感到局促不安。 “兰心,你真的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是欣喜,又似乎涌动着某种深刻的悲伤。 “正烨……” 我在他怀里转过身来,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里,用力拥抱他。这一刻,我的心情也同样复杂,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有被逮住的恐惧,还有说不清的凄惶。 我不是不想念他,可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我和他之间无法好好地相爱。我的每一次蜕变,都在和他渐行渐远,每一次告别,都像是诀别。 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抱着我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怀里。 “兰心,你……你过得还好么……” 我在他怀里抬起头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没有说话。也许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不能够再上学,我在夜总会坐台,能好到哪里去? “正烨,我不想回去,我不回去,求你不要告诉叶老虎……” 我喉咙有些哽咽,我不想同他说这个的。可是我害怕,如果叶老虎真的追上门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叶老大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即使我们这次没找到你,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苏正烨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兰心,你……你自己当心。” 这时听见一阵脚步声,苏正烨连忙松开我,我顺势躲进旁边一间空的包厢里,把门掩上。 我听见乌鸦他们一边走一边骂,“妈的,那小贱货藏到哪儿去了!” 第十八章 正面冲突 乌鸦到底只是叶老虎手下的小弟,不敢在省城胡闹,在caesar弄了这么一出已经很出格了,被彤姐等人给“请”了出去。 苏正烨和乌鸦等人走了以后,我心里越发的不踏实。显然,叶老虎已经知道了我的消息,这一次是特意派他们两个过来一探虚实的。 虽然乌鸦没有找到我,苏正烨应该也不会出卖我,但我相信,叶老虎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甚至他应该已经确定了我就在caesar。 我的心高高地悬着,每天行止更加小心了。 秦公子看出我的担忧,他并没有安慰我,每天依旧如常,我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敢向他要什么承诺。一旦他觉得保护我的弊端大于利益,也许他就会直接把我送给叶老虎,我害怕。 又过了两天,我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我躲在洗手间里,偷偷看着一身西装革履的叶老虎带着几个手下,昂首阔步地走进caesar,并且包下了九楼的一间包厢,大摇大摆地要求多叫几个女孩子来,年纪要挑小的。 我的心忍不住咚咚地跳了起来。 叶老虎的势力虽然不在省城,但归义帮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我知道秦公子已经和彤姐打过招呼了,问起我来,她们都会答不清楚不知道或者没见过这个人,但叶老虎胸有成竹,他此番亲自来caesar,想必是不带我回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不敢在洗手间里多停留,看见包厢的门刚刚关上,我立即从洗手间里跑出来,也不敢去坐电梯,直接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提着裙角从楼梯上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二楼秦公子的办公室里去,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秦公子靠在转椅里,一脸鄙夷地看着我:“我是怎么教你的来着,你见过谁家的名媛闺秀这么冒冒失失的?天要塌下来了,嗯?” 可对我来说,天是真的要塌下来了啊! 我捂着狂跳的胸口,喘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叶……叶老虎来了……” 秦公子嗤笑一声,“我看你胆子挺大的啊!你敢跑,敢求我留下你,等他真来了,吓成这样?” 我哭丧着脸,拿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顾不得脸上的妆都花成了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所以……我……我这不是来求你好人做到底吗……” 秦公子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这时门被叩响,是彤姐的声音,带着三分焦灼:“九楼八号房间的客人点名要叶兰心,我们都已经说了没有这个人,但客人非要见她不可,还动手打了钟悦。” 我紧张地看向秦公子,秦公子站起身来:“知道了。” 他向我伸出手,他的手冰冷而有力,骨节修长,但我依然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没有再坚持,大步走了出去。 我像一只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关上办公室的门,用背脊抵着门,生怕待会他来把我拖出去,直接交给叶老虎。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靠近,我趴在猫眼上小心翼翼地查看,发现只有秦公子一个人,才开了门。 我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他……他们走了?” 秦公子微微挑眉,转过身来,一只胳膊撑在墙上,把我堵在了门后,微微俯身盯着我,像打量一只小玩物,“看你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我还真是不想为你费事了……” 我顿时一阵心慌,不行啊,他要是就这么放弃我,我死定了啊! 我一着急,脑子就犯抽。他的俊脸近在咫尺,我踮起脚尖,朝着他的嘴唇狠狠地咬下去。 “秦公子,如果你把我交出去,我就告诉叶老虎,是你看上了我,是你趁人不备把我从芭比士多掳走的,你把我圈养在家里,每天同床共枕,夜夜春宵。” “你觉得,叶老虎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我直视了他漆黑的眸子,冲他眨眨眼睛,“难道我说了假话么,秦公子没有和我同床共枕、夜夜春宵?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秦公子的右臀有一粒痣,秦公子最喜欢亲我的锁骨,还说我的腰很软……” 他的眸子慢慢地眯起来,像一只豹子,伸出舌尖,舔舐嘴唇上的血迹,神情魅惑十足。 “好,很好,叶兰心,你很好!” 连续三个好字,一个比一个的语气更重。我知道,我的危险暂时应该已经解除了。 果然,他松开我,回到转椅上坐下,向后仰靠着,“叶兰心,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到了下班的时候,我战战兢兢地到办公室去找秦公子,他已经扣好西装,我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紧张地东张西望。 即使此时秦公子看起来的确已经和我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但我依然不敢直面叶老虎。从我逃离了安县,叶老虎就已经成为一场噩梦,一个时刻可能把我紧绷的神经拉断的魔鬼。 出了caesar的大门,我紧张地拉他的袖子,“你说……叶老虎会不会在caesar外面蹲守?” “嗯,有可能。”秦公子头也不回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大惊失色,连忙拖住他的胳膊:“哎呀,那怎么办,caesar应该是有密道或者暗门的吧,要不……要不我们从密道走吧?” 秦公子满脸鄙夷地看着我,“密道?你是说我要像一只鼹鼠一样,每天偷偷摸摸的,不能再见人?” “你那么英明神武智勇无双,当然不是鼹鼠,可我是啊!”我的脸已经拉成了一条苦瓜,要是叶老虎真的守在这里等我出现,该怎么办才好啊! “凉拌!”秦公子冷笑道:“你别忘了,这儿是省城,这里是caeser,是谁的地盘!” 这话说得挺有底气,可那底气是他的,不是我的。 我可怜巴巴地跟着他,也许是秦公子的气场真的够强大,我们一直走到停车场都没见什么异样。看见那辆黑色路虎揽胜,我刚要长舒一口气,就见三四个人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对讲机。定睛一看,我吓了一大跳,领头的可不正是乌鸦么! 我吓得连忙躲在了秦公子的身后。 “怎么,大小姐攀上高枝了,都不认识我乌鸦了?” 我紧张地看着秦公子,他嘴角噙着一抹冷峻的浅笑,“既然是旧相识,那就打个招呼吧。” 打招呼?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抓住秦公子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不远处叶老虎又带着四五个人大步走了过来。我手心里全是冷汗,秦公子修长的五指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没事。 他肥胖的手指朝着我点了点,“秦公子办事忒不地道,叶某今天特地来问,你怎么说的?” 秦公子不慌不忙,“秦某说caesar并没有一个叫叶兰心的女孩,也的确没有。”他看了看我,将我拉到他胸前,揽住我的腰身,“兰心不是caesar的小姐,而是叶某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 这个无赖一耍出来,叶老虎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像一团巨大的乌云瞬间罩在了头顶,连脸上的刀疤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紧紧地拽着秦公子的手,此刻看在叶老虎的眼里应该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更让他气炸了肺。 叶老虎暴怒,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妈的小婊子,敢在外头勾三搭四,跟老子回去!” 秦公子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看不出来啊,叶老虎,你这个女儿调教得滋味不错……” 他说“滋味”两个字的时候,语调咬得很重,满满都是暧昧的味道,还顺手在我腰上捏了一把,完完整整地落在了叶老虎和乌鸦他们的眼里。 “姓秦的,道上的规矩,不能淫人妻女。你把我女儿还回来,这笔账咱们就一笔勾销!” 秦公子淡淡一笑,“如果秦某没记错的话,叶老板今天好像打了caesar的小姐,不知道叶老板想怎么一笔勾销?” 叶老虎脸色铁青,浑然已经忘记这是在省城了,上前一步就要来拽我的胳膊。秦公子一个灵巧的转身将我护在怀里,这时,停车场四周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呼啦啦地冒出许多穿黑西装、手持警棍的保镖来,起码有二三十人,把叶老虎和乌鸦等八九个人团团围了起来。 叶老虎在安县一向称王称霸,可他手底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眼就能看出来。而秦公子的保镖,都是年轻力壮的,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而且都是经过了专门训练的。 光是这么一站,高下立现。 “对不起,让一让,秦某要带女朋友回家休息了,恕不奉陪了。”秦公子不怕气不死叶老虎,朝他点点头,还笑了笑,然后拉开车门,十分绅士地扶我上车,这时那群保镖自动给他的路虎让出一条路来。 车子终于顺利开出停车场,将叶老虎那帮人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我松了一口气,看着秦公子的侧脸,那一刻,他身上迸发出一种非同寻常的魅力,瞬间让我有了依赖的理由。 第十九章 前妻 回到家里,我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等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秦公子不在客厅里,书房的灯亮着。我知道秦公子有晚上睡觉之前喝点红酒的习惯,为了对他今天的维护表示感谢,我倒了两杯红酒,去敲书房的门:“秦公子?”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我敲的时候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门就已经开了,秦公子正坐在书桌前。 我以为他在看什么文件,于是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陪你喝一点……” 话还没说完,书房里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她是谁,秦奕,你今天给我说明白,那女人是谁!”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机就摆在面前,还打开了外放听筒。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讲电话,尴尬得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电话那头的女人不依不饶,继续责问:“秦奕,她就是叶兰心对不对,你背着我养了个女人在家里对不对,你告诉我!” 原来秦公子的名字叫秦奕,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我迟疑着,把红酒放到他桌上,低头准备退出去,忽然听见秦公子说道:“你知道的还不少啊,是,我养了个女人在家里,她叫叶兰心。” 我愕然望着他,这时他抬起头,浑然不顾电话那头的反应,冲我招招手,“兰心,你不是来找我一起喝红酒么,别走,坐过来。” 电话那头的女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泣,秦公子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对我说道:“你尝尝这酒,是法国东部葡萄园里产的,味道很醇正。” 然后电话挂断了,那个女人凄厉的哭声似乎依然回荡在耳边。 上次我曾接过一个电话,那个女人,应该和今天这个打电话的是同一个人。 我想起自己刚来的第一天,在浴室里看到的那些女士用品,还有秦公子拿来的女人的衣服,我猜那个女人也曾经生活在这栋房子里,在我来之前。 她误会了我,但是秦公子显然并没有想去解释,而且还把误会给描得更黑了。 我靠着他的肩膀坐下,对他举了举酒杯,“是你的前女友吗?” 他轻叹一声,“我前妻。” 我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样,但我能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一种深刻的哀伤,这是他这样一个从来都板着脸的人极少流露出来的神情。 也许,那一段婚姻给过他极大的伤害? 只是一瞬间,他眼里的伤痛已经消失不见,轻轻摇晃着酒杯,“兰心,你的酒量,要多练练。” 我抬起头来看他的眸子,依旧黑沉沉的,似无底的深渊,几乎把我吞噬。我把酒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从他的眼眸中竟好像慢慢地品出了酒香。 酒意上头,我满脸绯红,醉醺醺地靠着秦公子的肩膀,仰起脸亲吻他的侧脸。 在书房不够明亮的灯光下,秦公子的脸显得那样柔和,眼角眉梢的线条如此优美。 “秦奕,我喝醉了啊,你说,要是我趁着醉意非礼了你,可怎么办啊?” 我无意中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的眉眼好像弯了弯,染上了几许笑意。 “一切的酒后乱性,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想这么做而已,却把责任赖到酒上……你真的想非礼我?”他说着就把手放到胸前的扣子上,做出准备解衣随时接受非礼的样子。 我喝多了,但是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借着酒,开两句平时不敢开的玩笑罢了。 我不胜酒力,眼皮沉重,撑不住深深地滑落到幽深的梦境里去了,似溺水一般。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客人很省心,我送了果盘酒水进去,他们大概有事要谈,就叫我出去了。我从楼上下来,走到一楼的大厅里,看见钟悦一个人站在门口迎宾。 我上去同她打了个招呼,这时听见彤姐在叫钟悦,说楼上的客人点名要她去送咖啡。钟悦有些无助地看看我,我连忙说道:“你上去罢,这里我替你站一会儿。” 为着躲避一些不想见的人,我本来极少做这种在大厅里抛头露面的事,好在只是送咖啡的这么一会儿时间。 我站了一会儿,钟悦还没回来,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叶兰心?”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女客,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岁,算不上十分漂亮,但脸上化着淡妆,通身的气派应属上乘。那女客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年轻男子,我不认得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只得客气地鞠躬,“您好,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她咀嚼着这句话,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叶小姐,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什么意思?我愣了半天,她笑一笑,虽然她的个头并没有比我高很多,但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我,“怎么,秦奕竟然没跟叶小姐说过么?那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许素菲,是秦奕的妻子。” 原来是她。 我一时几乎没法把电话那头总带着尖利哭泣、歇斯底里的女子同眼前这温文尔雅的佳人联系起来。 不过,她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正室来抓小三的么? 此时大厅里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轻易示弱。我朝她淡淡一笑,“不好意思,原来您是秦公子的前妻。” 秦公子大部分时间都在caesar,偏偏今天不在,她就来了,可见她未必是来找秦公子的。甚至她可能就是打听到秦公子不在才来的,就是为了找我的麻烦。 所以,我故意把“前妻”两个字咬得很重。既然只是前妻,来找我的麻烦实际上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许素菲的脸色果然变得不太好看了,“看来叶小姐知道的也不少。我和秦奕相识二十多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现在只是对我有些误会。虽然已经离婚,但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离婚也是有苦衷的……”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也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是青梅竹马,但这关我什么事?我礼貌地点点头:“像许小姐这样气质超群的女子,秦公子当然应该放在心上。不过,您和秦公子之间的误会,我想还是同秦公子解释比较好。” 许素菲点点头,柳眉高挑,“我当然不是来和你解释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最好趁早离开秦奕,离开caesar,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她现在好像也并没有对我客气。而且,离开caesar,离开秦公子的庇护,我上哪儿去?相比之下,她的威胁好像没有叶老虎恐怖。我于是挺了挺胸,“许小姐如果和秦公子有什么误会,还是尽早解释清楚为好。不过,我住在秦公子家里是他允许的,不是秦公子亲口说叫我离开,我怎么好意思走?” 许素菲眉头开始拧了起来,方才的淡定顿时挂不住了,抬手拿起门口台子上的一杯水就往我脸上泼过来,说话也开始难听起来,“叶兰心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年纪小一点,有一张脸就能勾引得了秦奕!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面对她神经质的质问和愤怒,我其实有些不以为然。这时她身后的那几个人却呼啦啦的围住了我,似乎是在企图以气势压我。 这时我看见已经送完咖啡回来的钟悦,她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我远远地朝着秦公子的办公室努努嘴,钟悦会意,转身消失在大厅的角落。 这是在caesar的大厅里,我相信即使是秦公子的前妻,有那么多安保人员在,应该也不至于真的动手打人。 所以我抹干了脸上的水,朝她微微鞠躬,“许小姐的话说完了么?如果许小姐是到caesar来休闲的,楼上还有包厢。” 许素菲脸上抽了两下,正要说话,却见大厅里的旋转门又走进来了一个人,戳着我的脊梁骨,“叶兰心,不是我说你,你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真以为省城没人知道你的老底么?” 我回头一看,竟是许露希。在安县读高中的许露希,怎么会在这里? 许露希眉头一挑,“表姐,对这样的贱人,我就说过,能直接动手就不要费口舌!” 表姐? 哦,许露希,许素菲,原来是表姐妹。我恍然大悟,难怪第一个在caesar发现我的人是许露希,也许从一开始,许露希来caesar就有明确目的。 她确认了我在caesar以后,故意把叶老虎引来,可是秦公子没让叶老虎得逞,所以现在,许素菲亲自出马了。 我和许露希同窗好几年,但绝对是无冤无仇。 “许露希,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许露希冷笑一声,指着我的鼻子,“亏你还说得出口,叶兰心,你这么不要脸,秦公子还不知道吧?你在安县和自己的养父叶老虎乱伦,又跟他的手下搞到了一起,现在在安县混不下去,就跑到省城来,让caesar接你这只破鞋?” 说许素菲和秦公子如何如何,那不关我事。可是把我说得那么不堪,我就不乐意了。这时大厅里的客人和忙里偷闲的小姐服务员都在偷偷地往这边看过来,我反唇相讥道:“你知道的可真多,我来caesar大半个月相安无事,偏偏头一天碰见你,第二天叶老虎就派人来caesar,我看你和叶老虎的关系恐怕比我要密切得多!” 许露希被我一句话噎住,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你当所有人都是瞎的吗,全安县谁不知道叶老虎把你捧在手心里哄着护着,送你上学,随便去哪里问问,我说的是假话吗?叶兰心你这个贱货,现在又来勾引我姐夫,想让我姐夫养着你当金丝雀!” 她说着上前两步,动手来推搡我,手指都点到我鼻子上来了,“叶兰心,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要是你啊,早就上天台跳楼去了!” 方才冷眼看着表妹“揭穿”我的许素菲上前一步,看向安保人员,忽然出声:“都听见了吧,这个小贱人是什么货色!我先把她带走了,到时候等秦公子回来,我会跟他交待。” 第二十章 水深火热 我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并不是来找我谈判或者跟我商量要我离开caesar的,她就是趁着秦公子不在,故意来唱一出苦情戏,然后想办法带走我! 我决不能跟着她走,一旦被她带走,谁知道这被嫉妒心扭曲了的女人会对我做什么? 我不卑不亢,大声同她打官腔:“不好意思,我是caesar的员工,现在是上班时间,没有老板的允许,我不能擅自离岗。” “caesar的员工?很快你就不是了!”许素菲冷哼一声,身后带着的几个青壮男子就来拖我的胳膊。 大厅里的保安此时冷眼看着我,面面相觑。和许素菲这个前任老板娘比起来,我这个新来的坐台小姐显得没什么地位。有人上前来稍微阻拦了一下,却被许素菲带来的人凶悍地一把推开。 “你们放开我,没有秦公子的许可,我哪儿都不去!”我大力推开那几个来抓住我胳膊的人,后退两步,身子一歪,故意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一面紧张地观察形势,准备随时撒丫子开跑。 钟悦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她那边是什么情况。 现在他们挡住了旋转门,我只能往里面跑。我知道caesar的后面有隐蔽的暗门,我打算从暗门先跑了再说。 正在我紧张地寻找机会的时候,大厅的旋转门忽然转进来一个人,冷笑道:“我就这么一会儿不在,这么热闹!” 是秦公子,他回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秦公子低头看了看我的脚,微微皱着眉头,“兰心,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吗,女孩子要有点名媛的样子,怎么能这么毛毛躁躁的?” 他说着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身,拾起我的高跟鞋,我很配合地伸出脚,他以一个十足的绅士姿态,认认真真地替我把鞋穿好。 穿好了鞋,他揽着我的腰,低下头,温柔地在我耳边说道:“记住了,任何时候,哪怕是九十岁了,都不要脱下你的高跟鞋。” 我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上,乖巧地点头。 许家这两姐妹站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包括整个caesar大厅里的人都呆住了。他这一出是演绝了,堂堂秦公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还有他前妻的面给我穿鞋! 秦公子已经出现,这个时候涉及到他们两个人的前尘往事,我若再多话,就显得太不懂事了。我于是温顺地退到了秦公子的身后,看他来给我出头。 许素菲的脸色像个调色盘,煞是好看。许露希气得直跺脚,指着我,“姐夫,你……你竟然为这个贱人……” 秦公子啪的一下拂掉许露希的手,凉薄的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许小姐,不要随便叫人姐夫!” 然后转向许素菲的脸上,冷冷地说道:“看来许家的家教,还真是有待加强。” 许素菲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一声,“秦奕,你到现在还生我的气?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一年多,十五个月了,气也该消了吧,我这都亲自上门……” “亲自上门,上门来打我的人?”秦公子的语气冷得能把空气都冻住,“许素菲,你还没明白吗,我们离婚不是一场负气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没关系!” 他说着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吓得站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的保安,“caesar的员工,如果连自己的老板是谁都分不清,可以滚了!” 许素菲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秦奕,当初那件事,是我的不对,可是你知道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如果不这么做,许家……” “够了!”秦奕的脸色有些阴沉,打断她的话:“即使我和你认识了二十年之久,从小一起长大,恋爱五年,结婚三年,但是许素菲,你可曾有一天把自己当成了秦家的媳妇?怪只怪我当初没早一点认清这个问题!” 虽然她擦了淡淡的腮红,但我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她脸色有些发白。 “秦奕,我……” 秦公子摇摇头,“许素菲,和以前一样,我不想听你的任何理由,你知道,我从来都是只看重结果。” 他指了指大门,“我告诉你,你我之间的问题不在于叶兰心,你最好不要再来找兰心的麻烦。还有,caesar不欢迎你,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许素菲的脸色灰败,脸上写满了绝望。她堂堂许家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就这么被“请”出去? 许露希忍不住脱口而出,“姐夫,你不能这样对我表姐,你明明知道,许家和秦家的来往那么多,如果联合起来,很多生意都要方便得多……” 她执著地叫着“姐夫”,而且还提起秦许两家的事,秦公子的脸色更冷,“互利互惠,是。但是你不要忘了,在许家有难的时候,这个联盟曾经有效,可是在秦家背腹受敌的时候,吃里扒外落井下石的人正是这好盟友!” 我见他们已经吵得很厉害,毕竟家事让大厅里旁人听了不光彩,连忙上前去拉秦公子,小声说道:“我们走吧,进去歇一歇,我给你做咖啡……” 秦公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顺势挽着他的胳膊,往他办公室里去了。 我听见许素菲情绪再一次失控,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尖叫:“叶兰心,婊子!” 身为千金大小姐,却当众被秦公子折辱,已经够跌份的了。她这样辱骂我,无非是让自己更丢脸而已。我的脚步顿了顿,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回过头来,“许大小姐,我要是你,就找条地缝钻进去,你前夫宁可搂着一个婊子,也不愿意再多看你一眼哦!” 我不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许素菲,优雅地转过身,和秦公子离开大厅。可是回到办公室以后,他把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插到头发里,闭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疲惫。 办公室里有咖啡机,我替他做好咖啡,放到他面前,他才缓缓地抬头,“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回到休息室,钟悦关切地问我:“兰心,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不过,秦公子真是给力!” 我摇摇头,“我没事。对了,你怎么找到他的?” 钟悦笑笑,“不是我,是安东尼。我跑到办公室找不到他,急得要命,然后安东尼帮我用手机打电话给他的。” 我握一握钟悦的手,“钟悦,谢谢你。” 我并不认得钟悦说的安东尼,不过既然他帮了我,我应该去找他道谢。 安东尼是caesar的萨斯风手,他在工作。 台上的他染了一头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像《龙珠》里的孙悟空。他穿着紧身皮裤和修身衬衫,身体的肌肉曲线勾勒得很好,配上他偏阴柔的面孔,看起来有几分娘气。 不过,他吹奏萨斯风的样子十分认真,并不像夜场里其他的“少爷”表演的时候总要把一双眼睛在来寻欢作乐的女客身上逡巡和眉来眼去,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萨斯风和萨斯风吹奏出来的世界。 他奏完一曲,看见我和钟悦站在台下,于是放下萨斯风朝我走过来。 他跟钟悦打完招呼,然后看向我,“喂,小金丝雀!”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 他见我呆呆的样子,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叫你呢,你还不知道你的新名字已经叫开了?不过也挺可爱的,比叶兰心好听!” 这称呼绝对算不上褒义,整个caesar也翻不出几个贞洁烈女,但她们也许嫉妒我可以天天跟着秦公子,对我从来都算不上多友好。 不过,安东尼这样当着我的面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并没有让人觉得讨厌。我笑了笑,“要是真的就好了,我巴不得秦公子包养我,给我住金子打造的鸟笼子。” 安东尼陪我和钟悦坐了一会儿,他消息好像挺灵通的,于是我向他打听许素菲。 安东尼说,你这女人真是个麻烦精。 从安东尼那里,我才知道,省城的黑白两道,几大势力错综复杂。秦公子除了caesar以外,他名下还有两家娱乐传媒公司和唱片公司,在省城的娱乐业方面可谓撑起半壁江山。 而许家,算省城的老牌首富,许家老爷子外号‘许扒皮’,涉及的行业很广,名下也有娱乐城,有酒吧,也有餐饮和服装,许素菲就是许家的大小姐。 除了这两个,就是黑道上的豹三爷了,他家老头子号称‘黑豹子’,当年是个军阀出身。后来老头子过世了,老三子承父业,并给发扬光大,称霸一方。 要再往下排的话,就排到杜大成了。这家伙是个暴发户,很暴发,因为他做的是房地产。谁也没想到房地产突然就挣大钱了,黑白两道三足鼎立,嗖的一下半路窜出来个杜大成。 而我,很不幸的,先惹毛了杜大成,又被许素菲给盯上。而我,作为一个毫无背景毫无势力的小人物,很不幸地惹上了这四大势力中的三个,把自己扔进了省城的水深火热之中。我知道,许素菲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的。 第二十一章 变脸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安东尼会调酒,他亲自到吧台上调鸡尾酒给我和钟悦喝。 虽然秦公子常常叫我陪他喝一点儿酒,但多数时候仅限于红酒,我的酒量依然很差,我不敢喝。 安东尼笑我,他说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不会喝,才要经常喝,喝着喝着酒量就变好了,在夜场上班的女孩子,怎么能不会喝酒? 他偷偷告诉我和钟悦,只要稍微多加一点蜂蜜,味道就会更柔和。 他给我调的是“红粉佳人”,颜色看着粉红粉红,很好看。 我尝了一口,真的一点都不像酒,很好喝,像果汁。 后来彤姐派人来叫钟悦,说有客人点她。但可能是因为下午出了许素菲那档子事,彤姐怕我有情绪,也没叫我。 我并不知道这种酒的度数。一连喝了三四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喝多了,酒意上头,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我准备起身回去,可站起来的时候头很晕。脚下的高跟鞋越发不稳当,安东尼连忙来扶我,这一扶,我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安东尼身上。 “哎呦我操,你还真不能喝啊?妈的老子以为夜场的小姐说不能喝都是开玩笑的……” 我这个样子显然也没法再回去上班了。我隐约能记得安东尼骂了几句以后,干脆打横把我起来,进了一个没人的空包厢。我喝了酒以后有点发寒,他可能看我在发抖,就把自己的衬衫脱下来盖在了我身上。 后来我好像还吐了,然后安东尼倒了水给我漱口。 我在包厢里睡了一会儿,等我醒来的时候,安东尼已经不在。我走出包厢,才发现好像已经是凌晨,caesar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下班了。 我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走出去,下到二楼,发现办公室的门也锁着,秦公子不在办公室。 我只好打一辆出租车,自己回去。 到了门口,我拿出钥匙打开门,看见秦公子在客厅里坐着,穿着一件黑色丝缎睡衣,面无表情地窝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看见我进来,他稍微动了动,声音很冷淡,“去哪儿了?” 我能去哪,还不就是在caesar,喝醉了而已。可是我现在身上脏得很,有酒味,有汗味,有安东尼的烟味,好像还有一点呕吐物的味道,自己都觉得难受得很。秦公子这种有洁癖的人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把我直接扔出去。 我不敢告诉他,含糊地避开他的问题,又怕他闻到我身上的味道,远远地绕过他往卧室里走。 “过来陪我喝两杯?”秦公子在身后举了举红酒杯,但我听出他好像并没有真的叫我喝酒的意思。他的目光好像一直锁定在我身上,语气有点异样,即使已经习惯了他的冷,依然感觉冷冰冰的叫人不舒服。 我下午已经被安东尼的酒给喝伤了,现在是真不想再闻到一点酒味。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嘴里发苦,我急着要收拾收拾自己。 “不喝了,我想早点洗洗睡了。” 他好像不怎么高兴,我以为他还在为了许素菲来找茬的事而郁闷,于是也没再说话,进屋放水洗澡。 脱衣裳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安东尼的衬衫还披在我身上,我真是醉糊涂了。 我睡到下午才醒来,秦公子果然不在家。等到六点钟,他还是没有回来。 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有些失落。我只好安慰自己,也许他是太忙了? 我继续打车去上班。 刚进休息室,就看见彤姐和几个女孩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我走进去,彤姐便迎上来,说道:“兰心啊,秦总吩咐,从今天开始,你还是去做普通服务员吧,九楼你就不用上去了。” 服务员? 在caesar这样的服务周到齐全的夜总会里,女孩子都是分三六九等的。上等的叫模特,不管会不会走秀都这么叫,她们在这里混得很开,身价当然也比较高,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捧出来的。 中等的是坐台小姐,也就是所谓的“三陪”,平时陪吃饭陪喝酒陪聊天陪唱歌,客人要摸就给摸,要亲就给亲,不过,在场子里是不能乱来的。想睡的话,只要小姐答应出台,客人带出去,想怎么玩都行。 我先前在这里就一直是坐台小姐,而且通常是给九楼的客人服务。九楼的客人尊贵,他们一般找的都是模特,不大会对小姐动手动脚。我不出台,除了第一天上班碰上杜大成那么难缠的,平时都比较好过。 而服务员,是场子里地位最低的,通常只端茶送水,给客人擦鞋挂衣服,做些比较粗重的事,而且面对的客人……也不一样。毕竟那些给钱就能进的包厢,客人对服务员和坐台小姐动辄打骂、揩油在所难免。 caesar的坐台小姐,多半都是从服务员做起,一点一点往上爬,变成坐台小姐或者模特,也有年老色衰了就转行做妈咪带女孩的。而我因为秦公子的关系,他怕我年纪小,面对那些粗俗的客人吃不消,所以直接安排我空降九楼。 所以秦公子忽然吩咐把我降成普通的服务员,我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我还没猜明白,但是其他的女孩们早已看出来,我恐怕是失宠了。她们一直都嫉妒我独受秦公子的青睐,还住在他家里,现在恨不得能马上痛打落水狗,当着我的面就开始窃窃私语。 彤姐安排我去给三楼的包厢送酒水,那屋里的几个男人没脸没皮地缠着我动手动脚的,好不容易等钟悦进去了才帮我脱身出来。 这一天我的精神都比较委顿,等着快到十二点,终于歇下来了,我走到二楼的办公室,我要去问一问秦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公子这时还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听见门开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把他手里的文件拿下来,侧身坐到他办公桌上,对他讪笑道:“秦公子,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为什么忽然……” 他从我手里夺过文件,扔到桌上,冷冷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进caeser,本来就应该从服务员做起,我觉得你可能暂时还适应不了,不如就再做一段时间服务员再说。” 我腆着脸凑过去,“你不解释,那我给你解释解释吧。昨天我……那个……我不知道‘红粉佳人’的鸡尾酒度数还有那么高啊,我不小心喝多了,所以……” 我斟酌着用词,实在不想惹这位大靠山不高兴。 但秦公子对我支支吾吾的解释好像很不耐烦,语气依然森冷,“叶兰心,难道你没觉得你是得寸进尺吗?你从安县逃出来的时候,我帮了你。你惹上各种麻烦的时候,我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你这边。我一直都在支持你,可你自己这么不上道,完全不知道一点自尊自爱,你还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还能怎样,他怎么这么喜怒无常!我心里也委屈,是他带我来caesar的,我摊上的各种麻烦,除了叶老虎以外,难道不都是他给我制造的吗?他的态度更让我觉得难受, 我已经按照他的意思在caesar低声下气地忍受各种折辱了,可他还是不满意。我也有尊严,不是随随便便丢给人践踏的! “好,好,秦公子,你跟一个夜店的小姐谈自尊自爱,我还能怎么自尊自爱!” 那天我没有跟秦公子一起回去,我从秦公子的办公室里冲出来,到外头拦了一辆出租车,自己先回了家。 刚进门,就听见书房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真的不想轻易替他接电话了。可是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我又异想天开地觉得也许是秦公子打来的呢,也许是他现在忽然气消了,又不好意思当面跟我和解,所以打电话来说? 我又有些莫名的激动,扑到书房去,拿起听筒。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有音乐声,也有杂乱无章的说话声,我“喂”了两声,对方也没有应答,也许是打错了?我正要挂掉电话,忽然从那一片嘈杂里分辨出了秦公子的声音。 我凝神细听下去,“……你说得对,叶兰心就是个小婊子,婊子!你也不用拿她来跟我说事……她跟什么男人鬼混关我什么事?她被千人骑万人睡,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冷漠异常,让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坠入了冰窟。 我猜到这个电话不是许素菲就是许露希打来的,一定是她们故意想让我听到这些话。可是那是秦公子的声音不会错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话,都是他亲口说的,没有人能逼他。 他说,叶兰心就是个小婊子。 他说,关我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人胡乱猜测我,抹黑我和秦公子的关系,这都不要紧。可是,是他带我踏入caeser的,可他是知道我的,为什么他也要这么说? 我抬起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我害怕我一低头,眼泪就会落下来。是啊,从一开始,我跟他就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企图寻求他的庇护的孤女,我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他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 第二十二章 照片 昨天他对我那样好,那一俯身一低头的温柔,也不过是好给别人看的,跟我叶兰心又有什么关系? 我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纸巾擦干泪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我已经成了一个昼伏夜出的女人,生活在没有光明的世界,我只是一个夜总会的坐台小姐,即使我不出台,在旁人眼里,我也是一个给钱就能睡的贱货,甚至在秦公子眼里,我也只是一个小婊子!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已经汹涌而出。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眼睛有些浮肿,我胡乱拿冰块敷了敷。回到caesar去,有人跟我打招呼,“哟,秦公子今天没送你上班?” 我强颜欢笑地跟她们虚与委蛇,但我可以从她们的语气中听出明显的幸灾乐祸来。 现在秦公子不愿意再庇护我,但我依然得好好地工作,也许咬牙撑一撑,就都过去了呢? 我被彤姐安排在三楼的几个包厢里来回周旋,一直忙到十一点钟,才稍微喘一口气,回到休息室。 刚进门,就听见有一个女孩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谁知道呢,明明都已经傍上了秦公子,能好好地做她的金丝雀,偏偏有些人就是那么不知足,连个小萨斯风手都不放过,是不是安东尼的活比秦公子强啊?” 那些女孩们都掩着嘴吃吃笑起来。 在caesar,我可以受客人的气,也可以受秦公子的气,但不能连这些和我一样身份的女孩也欺负我。我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到她面前,“你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没有证据就不要满嘴跑火车,小心报应!” “报应?”她双手抱在胸前,毫不示弱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是谁满嘴跑火车,都出来做的人了,还装什么清纯女学生啊,敢做还不敢承认?” 她说着扔出三四张照片来,甩到我面前,“自己看吧,照片都贴到大门上了,你不嫌丢人现眼,我都替秦公子不值,这是泡了个什么货色啊,难怪人家前妻都离婚一年多了还跑回来闹!” 什么,照片? 我脑子轰的一声,连忙抓起她扔过来的照片。照片很模糊,看起来应该是偷拍的,镜头还晃了。但安照片上那男的有个正脸,很显然就是安东尼,而我侧着头,脸被长发遮住了一大半,这样的姿态看起来反而不像是醉酒,更像是一脸娇羞。 照片上两个人看起来十分暧昧,安东尼打横抱着我,低着头,脸离我很近,这样的姿态,任是谁看了,恐怕都很容易想入非非。 后面还有一张,上面只有安东尼一个人,只穿着一件背心,衬衫不见了,看起来有些衣衫不整,从包厢里打开门正要走出来。 而且,照片上有时间显示,两张照片之间相隔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当了婊子就不要立什么牌坊,还跟我说什么证据,好笑不好笑!你自己说,俩人搂搂抱抱的在包厢里头待了三个小时,你们是在里头谈人生还是谈理想?” 我喝醉了以后,然后安东尼把我抱进了包厢,我记得的。但是,我衣服都扣得好好的,安东尼一直在照顾我,什么事都没发生。 拿这种事来栽赃我,真是够缺德的! 我气得把照片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可是我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照片,肯定不止一份! 我又把那几张照片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认真地抚平,摊在了妆台上。 我瞬间明白了,许素菲看秦公子这么回护我,所以,她就拿这种所谓的“证据”来恶心他,让他厌恶我嫌弃我! 所以秦公子才会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骂我,才会说我不自尊自爱! 不,我得同他去解释! 这件事其实解释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安东尼也是caesar的人,俩人分别一对质,再查一下大厅里的监控,应该不难判断出真相,秦公子只是一时被气糊涂了而已,我好好解释,一定可以说明白的。 我抓着照片往秦公子的办公室跑去,可是他的办公室锁着门,他不在。我去找前台的女孩子给秦公子打电话,才知道他已经回家了。 离下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但我顾不得了,我要赶紧回家去找秦公子,我要好好同他解释。 不巧的是,外头已经开始下雨了,行人很少很少,路面湿漉漉的,寥落的街灯闪烁,城市的夜晚有一种清泠泠的美丽。 我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小花伞,夜风拂在身上,细雨斜风,雨丝斜落在我的黑色薄丝袜上,很快就感觉两条腿全是潮湿的,我忘记穿外套了,有点冷。 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心只想着要快点赶回去,早一刻把事情解释明白,我心里就早一刻能把石头放下! 过往的车辆不多,偶尔经过的一些出租车,大约是专门在夜店门口守着,等着搭载一些醉酒的客人,以及夜店的小姐们。 我快步走到街边,拉一拉裙角,这时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出目的地,我忽然一眼瞟到出租车前面放着的司机号牌,注意到上面登记的车牌号,是安县的车牌! 我想起章姐跟我说过的,叶老虎和出租车公司是有瓜葛的,要是想通过出租车公司来找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有些心慌,就要下车,“不好意思,我不坐了。” 我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已经被锁住了,我打不开。我惊恐地回头来看司机,司机没有说话,忽然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瞬间就驶了出去。 午夜的街道宽阔而寥落,出租车开得飞快,街景飞快地从车窗里倒退过去,并不是向着牡丹园的方向去的。 我心里瞬间升起一个念头,我被挟持了! 而且,挟持我的人,很可能是叶老虎啊! 怎么办? 我惊恐地望着丝毫没有减速打算的司机,浑身都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好吗,我求求你放我下来……” 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不断地哀求司机。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车子依然保持着超过一百二十码的时速。 我要疯了,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落到叶老虎的手里!我发狂地去摇司机的胳膊,速度极快的车子顿时像喝醉了一样晃了几晃,差点撞到路边的广告牌上。司机一个急刹车,我的头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我能感觉到额头上有血流下来。 车子停下来,司机凶神恶煞地揪住我的衣领,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警告我:“别动!再他妈的不老实,老子把你绑起来先干了!你他妈的不要命了,老子还要命!” 车里没有任何坚硬的东西,否则我这时候一定会先砸破他的脑袋,再砸破车窗逃跑。但看到司机这副凶狠的样子,我不敢再轻举妄动。上次秦公子的话说得不好听,而且故意让叶老虎误会我和他已经有了床笫之私,估计叶老虎对我已经恨之入骨。 所以这司机才会对我这么不客气,只要把我抓回去了,至于有没有对我怎么样,也许叶老虎已经根本不在意了。 司机再次发动了车子,仍然开得像刚才一样快,我甚至祈祷让这车直接出一场车祸好了,就算这么撞死了,也好过被抓回去受叶老虎非人的折磨! 车子继续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我心急如焚。怎么办,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叶老虎是早就策划好的,甚至有可能是和许素菲串通一气的! 既然我在caesar的消息本来就是许素菲通过许露希透露给叶老虎的,那么现在许素菲和叶老虎联合起来设计让我离开秦公子,落到叶老虎手里,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更关键的是,我和秦公子之间的误会还没解释明白呢,他根本不会来救我啊! 车窗也被锁上了,而且现在窗外正下着雨,我没有理由打开车窗。 没有人能帮我,我依然只能自救。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不断擦过车窗的雨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他行车的方向,这个司机应该是想把我直接带回安县。我猜叶老虎本人现在并不在省城,他平时其实是很忙的,当然不会为了我而一直耽搁在省城。 从省城到安县,最近最快捷的路线,要经过一处商业区,然后上高速公路。而在高速公路口,有收费站。 为了最大限度地增加获救的概率,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的求救方式。 毕竟秦公子上次那一番话说得太刺心,叶老虎的面子简直都被踩到了泥里,而我现在又没有什么证据能表明秦公子根本就没睡过我。 若是真落回到叶老虎手里,我肯定是生不如死。 我咬咬牙,哼了几句英文歌,见司机没什么反应,我张口说了句英文:“i want the toilet.(我要上厕所)” 他依然没反应,我又重复了一遍:“i want the toilet.” 他看也没看我,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不懂英文。 我心里有些雀跃。 第二十三章 前有狼后有虎 外头雨开始越下越大了,车窗上慢慢地结出了一层白汽。我断断续续地唱歌,并且伸出手指,像是无意识地在车窗上慢慢地划着。车窗上被划出印记,不久又结成水珠滚落下去。 在经过商业区的时候,虽然街边的店铺大多数都已经关门了,但还有那么几家24小时都在营业的。我在车窗上一遍又一遍的划着“sos”(国际求救信号),祈祷路边店铺里的人和路过的其他车里的人能够看到。 可惜已经是凌晨,路上的车本来就寥寥无几,人也极少,而雨又太大,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我不愿放弃,一遍又一遍执著地划着。大约又开了十多分钟,就到了高速路的收费站了,司机把车窗摇下,收费站的女孩温和地对他微笑:“十块。” 我依然在唱歌,趁着司机低头掏钱的时候,飞快地用手指了指在车窗上的“sos”,然后看着收费员,然后飞快地夹了一句英文:“call the police,he kidnap me.”(报警,他挟持我) 收费员微微愣神,但她听懂了。很快,她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在伸手去接司机递过去的钱时,她翘起三个指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时司机已经把车窗摇了上去,发动车子上了高速路,往安县的方向驶去。上了高速路以后车速更快了,外头的雨不断地打在车窗上,我依然坚持不懈地在车窗上划着“sos”,坚持着最后一点希望。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路上的车这么少,但我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好像一直在紧紧跟随着我们的车子。按理说,我坐的只不过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速度再快也跑不过宝马,宝马完全可以超过去的。可是,我们的车子速度加快,他也快,我们的速度稍微放缓,他也放缓,好像并没有打算超车。 我知道秦公子长期开的是路虎揽胜,他还有一辆奔驰和一辆法拉利,这辆宝马,应该不是他的。 那么宝马车上坐着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难道是我在车窗上写的sos起作用了,被他看见了? 我咬咬牙,对司机说道:“停车,我要尿尿。” “妈的小娘们事真多,不知道这是高速路?” 我小声说道:“可是我憋不住了啊,你不停车,那我就直接尿在你车上了?啊不,其实我还想拉屎,忘了告诉你,我今天下午有点拉肚子来着……” 司机黑着脸骂了两句,最后还是把车速降下来了,开到了一处应急车道停了下来:“动作快点!” 雨越下越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我打着小花伞下了车,先张望了一下,发现高速路旁边都很空旷,都是峭壁样的山体,根本没处跑。我往车身后面走了几步,用伞挡着身体,装作弯腰小解,在黑暗中顺势脱下了高跟鞋。 向后看看,那辆黑色的宝马也放慢了速度,距我们的车大概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了,实在拖延不下去,一个刹车,竟然也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司机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那辆宝马,只是他没想到宝马会做得这么明显,直接停下来。所以司机也有点慌了,根本看不到宝马车上到底有几个,如果对方真的要救我,他一个人恐怕不一定能控制住局面。 所以他立即警觉起来,可能打算下来把我拖回车里。我听见车门响,来不及多想,把伞往车门上一扔,撒腿就往后面那辆宝马车上跑。 我冒着瓢泼大雨,脚上只穿着丝袜,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狼狈地跑到那辆黑色的宝马前面,拍着车窗,大声喊道:“救命!” 车里的人却并没有马上打开车门,而是不紧不慢地摇下了车窗。 我狼狈地站在大雨中,雨水湿透了我的头发和衣裙。而当面前那辆宝马的车窗摇下的时候,我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车里正眯着眼睛朝我笑的人,是一张我同样一点也不愿意见到的胖脸。 怎么会是他? 这哪里是救星,分明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我说什么也没想到,车里有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看起来像秘书或者保镖,还有一个,竟然是杜大成! 这杜大成,上次他非得叫我出台我不出,也把他给得罪了。而且我因为被他下药而晕过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后来秦公子是怎么把我带回去的。不过,我猜秦公子那么傲娇的人,估计说话也不会有多好听。 所以现在我落到他手里,能比被叶老虎抓走好多少?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个收费站的女孩身上了,如果她帮我报了警,也许警察很快就会出现,所以现在,我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我顾不得害怕,连忙装出一副笑脸来,“哟,原来是杜老板……很巧啊。” 杜大成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巧,是挺巧,走个夜路都能碰上美人。” 如果忽略这倾盆大雨,忽略我现在是站在车外毫无遮蔽的被淋成落汤鸡,场面还是很和谐的,看起来我也就是在向他撒个娇而已。不过加上这些气氛,看起来就非常诡异了。 那劫持我的出租车司机估计刚才一直在观望,本来以为这辆宝马是来救我走的,没想到这半天也没让我上车,我还在这瓢泼大雨里头淋着,他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下了车,朝这边走过来。 “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出租车司机打着一把大黑伞,手里拿着一只很亮的手电筒,朝我脸上照过来。我连忙用手去遮挡。 “妈蛋的什么玩意,敢射人一脸!”虽然杜大成对我也并不友好,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别人当着他的面这么对我,他可不乐意,于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司机,司机立即毫不客气地打开了远光灯射了回去。 灯光穿过雨幕,这么一照,立即看清了彼此的形势。出租车司机孤身一人,而杜大成这边有三个,高下立见,杜大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浑身湿透了,冷风微微一吹,冻得直打颤。单薄的衬衫和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几乎成了透明的。杜大成猥琐地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目光贪婪地在我身上游走,还伸手往我胸前捏了一把。 还在发育中的胸部被杜大成这用了五六分力气的一捏,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才没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 我腆着脸求他:“杜老板,杜哥,这也是个误会,误会。你看要不这样,我这出来的时候都还没跟秦老板打招呼的,你先送我回caesar,跟秦老板说一声,然后我再好好招待杜老板,怎么样?” 杜大成忽然伸出肥胖的手来,一把捏住我湿漉漉的下巴,逼得我把脸凑到车窗里来,“小丫头,人长得美,这想的啊,就更美。既然咱们有缘,今儿你就陪哥哥先乐呵乐呵怎么样?” 我把手伸进车窗,湿漉漉地在杜大成的嘴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抛了一个媚眼,“这……不好吧,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要不改天,改天一定好好补偿杜哥……” “不舒服怕什么,待会你杜哥就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出租车司机发觉杜大成显然对我也不够友好,索性回了车子里头,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慢慢地跟我们耗着。我猜他已经通知了叶老虎,随时可能会出现把我带走。 杜大成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拉进了车里。他肥胖的身体朝我压过来,腥臭的嘴往我脸上一阵乱亲。 这家伙跟猪一样,起码有一百八十斤,我身体纤瘦,力气本来就不大,被他压得完全动弹不得。 我用力侧着脸躲避,一面忍不住尖叫起来。 “叫,你大声叫,叫得越大声你杜哥就越高兴。叫得好听了,待会让他们几个挨个都来伺候你一圈,怎么样啊,小美人?” 前边驾驶座上的司机和手下不仅不避开,居然还目不转睛地回过头来看。杜大成满脸淫笑,直接把手伸到我裙子底下来,在我大腿上摸了两把以后,直接开始扒我的内裤。 我叫得喉咙都要哑了,却挣扎不得。杜大成把我的内裤已经褪到了膝盖,然后伸手去解他自己的腰带。 不,不要!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算拿膝盖去撞他的下体,但是杜大成显然是个中老手,一下就被他看出来,他用力压住我的腿,双手就往我脖子上掐过来:“妈的臭娘们,还不老实,老子先弄你个半死!” 我被他掐得一阵窒息,脑子开始昏沉,再也无力挣扎,差点晕死过去。 第二十四章 冰释 可是掐着我的手忽然放松了力道,压在我身上的重物也忽然离开了,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胸腔,我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脑子慢慢恢复了清明,这时候我才听见一阵警笛声,心里一松,原来是警察来了! 警车打着很明亮的灯光,看见这边的两辆车子,顿时有一大波警察呼啦啦的从警车上下来,围住了杜大成的车子。 “干什么的,都把手举起来!” 杜大成骂了两句,现在车里的状况是三个男的围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情况显而易见。我得了空,迅速穿好衣服,打开车门跑了出来,躲在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是指挥行动的警长后面。 有人给冻得瑟瑟发抖的我披上了一件警服外套,把我带上了警车。这边杜大成慢吞吞地举起手,然后警察一拥而上。前边那辆出租车司机见状连忙发动车子想跑,也被警察当先拦下,一并带回了警局。 当警察问我有什么家属的时候,我害怕他们通过户籍资料找到叶老虎,于是毫不犹豫地报上了秦公子的电话号码。在这个城市,我举目无亲,哪怕他现在不愿意见我,我也只当他是个亲人。 警察刚把我单独带到屋子里,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见外面说有人找我的。我一抬头,就看见秦公子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我心里委屈,我们之间竟然有了那么大的一个误会,而且正是因为这个误会,我差点…… 我以为他根本不愿意来,他才骂过我不自尊不自爱,合该千人骑万人睡,结果我又卷进这种案子里,又给他丢人现眼了。我本来是有点怨他的,可是他竟然来得这么快,我喉咙一哽,顾不得屋里还有好几个警察叔叔在看着,张开双臂就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愿意松手。 “秦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以为他会冷冷地推开我,但我不在意,只要这一刻还能拥抱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我才能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即使他现在依然冷若冰霜,也不会被冲淡。我已经知道那都是误会,现在他来了,我一定能跟他解释清楚,我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和人鬼混。 但他身子微颤,紧紧地抱住了我。 “秦公子,我……我没有和安东尼做什么,你可以去查监控……” “我知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抱得太紧还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原委,我的委屈在那一瞬间轰然决堤,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原本在我心里百转千回的那些解释的话,看起来都是多余的了。他只不过是一时的气恼,才被人家戳了软肋,骗过了一时。 经历了这样一番疲惫,我的心已经被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可是他的一句对不起,瞬间就划开了我所有的防备,像一道至为明亮的光线倏然照进去,刺得我心窝里生疼。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我哭了很久,秦公子一直抱着我,后来看我哭得喘不过气来,他抱着我的手才稍微松了松,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我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雨水和眼泪把他身上一套昂贵的西装氤氲出好大一片水迹。 他把西装外套裹到我身上,“我们回家。” 回家,这是世间最温暖的字眼。 秦公子没有再等警察询问我,直接把我带出了警察局。后来我才知道,杜大成估计是背地里找人“活动”了,最后的结论只不过是卖 淫嫖 娼,也没把他怎么样,交了几千块钱的罚款就让他回家了。他在省城本来就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么点小事,根本奈何他不得。 幸亏警察在关键时刻赶到,我也没什么事,所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我又一次逃脱,还招来了警察,和杜大成的这个梁子,恐怕是结上了。 回到车里我才发现秦公子这一次并不是自己开车的,而是有司机跟着,他带我坐到后面。 靠在他怀里,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我才感觉到困倦。等到家的时候,司机叫醒我,我才发现秦公子仰靠在座位上,他也睡着了。 司机说,秦老板发现你没回家,就一直在找你,一夜没睡。 一向注重仪表的他看起来格外的憔悴,腮边都长出了乌青的一圈胡茬。我抚摸着他的脸,不知怎的,竟有那么一点莫名的心疼。 他很快睁开眼,抬头往外一看,“哦,到家了。” 我先前为了准备逃走,鞋子又脱在了高速路上。秦公子低头看着我的脚,忽然俯身,打横抱着我上楼。 我一惊,但很快顺从地抱住他的脖子。 “都说了,女人一辈子都不应该脱掉高跟鞋,你看你,怎么又赤着一双脚呢?” …… 进了家门,他才把我放下来,赶紧钻进浴室收拾他那早已不能忍受的胡茬和湿漉漉的西装了。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就看见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躺在我的床上。 我走过去,温顺地躺到他旁边,头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口。 他身上依然很凉,但让我无比的心安。 他伸手将我揽在怀里,难得温柔地看着我,目光如水,手指一点一点划过我的眼角眉梢,描摹我的鼻尖,嘴唇,好像要把我看进眼睛里去。 我微微抬眸,轻轻含住他修长的手指,“看清了么?我是谁,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有没有引狼入室?” 他的手指我唇上按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笑,“你不是狼,我自己快变成狼人了。” 他翻了个身,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我。 我愣了一瞬,笑起来,同他打趣:“喂,我才十六岁,什么戒指之类的可不要给我,宝石我也不喜欢,太累赘,说不定哪天就丢了,多伤心!” 他把盒子往我面前推了推,“打开看看。” 我接过来,一边拆包装一边揶揄他:“这算什么,是给我的补偿?不够哦,我差点死在外面,这么一只小盒子就想打发我。” 秦公子很认真地看着我,忽然说道:“下次……不会了。” 我被他看得有点心悸,连忙收回目光。盒子里面是一只崭新的白色翻盖手机,很轻很薄,很漂亮,是当时流行的最新款式。 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给我看,里面只有一个号码,还设置了快捷拨号。我认得的,那是他的私人号码。 “下次遇到什么事,可以找到我。不过……”他顿了顿,然后语速很快地说:“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号码,还是不要随便往里面存了。” 这个瞬间我很想笑,三十岁的老男人了,怎么跟个小男孩一样可爱。 新手机有拍照功能,我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抱着他的头,把脸凑得很近,不顾他的抗拒,举起手机,“咔擦”一下,拍下了我和他的第一张合影。 很多年后翻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两个人都穿着睡衣,背景还是床,看起来别提有多暧昧了。而且照片拍得很差劲,我的脸离镜头太近,像个大饼脸。而他正皱着眉头,满脸的鄙视。 可是,这张照片,却是我保存得最久的,后来我每次换手机,总会珍而重之地把这张照片传到新手机里,还不怕麻烦地在电脑和邮箱里存下备份。这张照片,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已经成为我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我收起手机,秦公子伸出修长的胳膊抱住我,亲吻我的脸颊和嘴唇。他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姿态,都让我依赖。 从秦公子那里,我才知道那天是许露希来找秦公子,说手里有我的不雅照,要求秦公子去见许素菲,否则就把照片公诸于众。所以那天晚上秦公子提前离开caesar,就是去见许素菲了。 许素菲把那几张照片给他看,并且添油加醋地跟污蔑我和安东尼有染。秦公子头天晚上本来就已经看见我身上披着安东尼的衬衫,乍一看见那些照片,果然很生气。 他前一天刚在许素菲面前大力秀恩爱承认我是他的人,结果马上我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打了他脸,所以才把他给气成那样。所以当着她的面,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侮辱我。 哪知道,躲在暗处的许露希给我打了电话。 那时误会越抹越黑,等到晚上回到家里,发现我没有回家,打电话到caesar去问,彤姐又说照片已经贴到了大门上,我已经知道了照片的事,早就离开了公司。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许素菲当然不会愚蠢到以为真的能骗他多久,但是只要我落到了叶老虎的手里,这时候秦公子就算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了。可是她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杜大成。 若不是杜大成半路耽误那么半天时间,即使警察出动,我也已经被送到了安县的地界,省城的警方未必能管的了了。 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杜大成才对。 许素菲可真够狠,摆了我这么大的一道。 我现在虽然还没有实力把她怎么样,但也不能就这么任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烦吧? 第二十五章 还击 第二天秦公子准备照旧带我一起去上班,并且问我:“你……要不要换回九楼去?” 我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胸前撒娇,“不回去。既然在许素菲面前我帮你演了一场戏,那你干脆也帮我演一场。” 秦公子整理好领带,挑挑眉毛,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演?” “我失宠了。” 我攀着秦公子的肩膀,咬着耳朵跟他说了我的计划,秦公子哑然失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挺有坏心眼的啊!” 我耸耸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我又不是沙包,哪能打一百下都不知道还手的啊! 秦公子自己开车往caesar去了,但毕竟刚出了这档子事,叶老虎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为了防止他狗急跳墙又做出什么事来,秦公子单独安排了一个司机,假装开出租车的,每天按时等我,送我上下班。 那夜警察局的事并没有传出去,这种不光彩的事,杜大成当然也不会蠢到自己说出来。在caesar,我依然不同秦公子说话,秦公子也对我视而不见,一脸漠然。两个人的“冷战”还在继续,我也依然经常被安排到难缠的小包厢里面去受各种客人的气。 caesar上上下下对我的冷言冷语不断,我也不大同她们争辩,反而总是看起来满脸郁闷的样子,于是整个caesar都知道,我失宠了。 秦公子还很配合地偷偷派人去给叶老虎的手下传了个话,把我在caesar已经失宠的消息放了出去。另外,还放出去了一个消息,说杜大成是从许家得到我的消息的。 在叶老虎看来,反正我在秦公子面前已经失宠,许家的目的只不过是除掉我这个讨厌的小三,所以许素菲当然不会在乎我到底是落到叶老虎的手里还是被杜大成截去。 而下了班回到家里以后,秦公子告诉我说,许家老爷子明天晚上要办一个小型的酒会,宴请省城的几个重要人物。 秦公子当然在他们的邀请之列。 那天我没有去上班,秦公子给我买了一件新的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很仙气。到了晚上,我陪同秦公子去了一家叫作echo的娱乐城,那是许家的产业。 在楼上的宴会厅里,我举着红酒杯,款款走到许素菲面前去给她敬酒。 “素菲姐,多亏你上次的安排哦,让我见到了叶老板。他现在嫌弃我已经跟了秦公子,我啊索性就跟他坦白了。看在十多年的情分和秦公子的面子上,叶老板就放我回来了,以后我可以放心出门,他不会再盯着我啦!” 秦公子也走过来,我倚在他的肩头甜甜地笑。 许素菲的脸色难看得跟什么似的,嘴角抽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等她转过身,我悄悄地捅捅秦公子的胳膊,笑得像只小狐狸。 他们不是喜欢在背地里玩阴谋诡计吗,那就让他们互相玩去,我可不介意看看许素菲和叶老虎之间的联盟到底有多坚固。让他们先去斗一阵子,我好休息休息,成天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他们,累,真累!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的日子果然过得很安稳。听说后来叶老虎和许素菲的联盟不仅崩了,而且崩得挺彻底的。 许素菲暗地里派人给公安局透了消息,把叶老虎手下的一批走私车给查了,亏了一大笔钱不说,还折了一个手下到局子里去。而叶老虎的反击也很有力,他不仅把echo最红的一个歌女挖到了芭比士多,而且还在许家购进的一批服装原料上做了手脚,坑了许家一把。 许素菲和叶老虎两个人狗咬狗,出尽百宝,都是损人不利己的勾当,我和秦公子扬眉吐气,倒过了一阵舒心的日子。 许素菲虽然是许家的大小姐,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经历的事并不少,可是被感情牵着鼻子走的女人,智商就是要低上好几个档次,经常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里,有点偏激。 等她终于想明白被我给捉弄的时候,她和叶老虎之间的联盟已经彻底崩溃,梁子也结下了。 反正,她再怎么叫嚣“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时候,我也只能付之一笑。反正这俩人从来就不可能对我友好,我也就不在乎他们再多恨我一点了。 好在,这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无论是叶老虎,还是许素菲,似乎都开始全身心地忙碌起他们的正事去了,不再投入大把的时间精力来对付我,我的日子暂时也就好过了很多。 我在caesar又做了一段时间的服务员。为了让顾客享受到所谓的“帝王般的享受”,服务员经常要跪着进出,有时候会很累。但服务员辛苦是辛苦了一点,受的仅仅是客人的气而已,彼此之间的的勾心斗角要少一些。 而这一段时间,因为我不再坐台,我的直接主管也不再是彤姐,我心里舒服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彤姐好像对我有一种隐隐的敌意。 我不知道这种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我和她并没有利益瓜葛。而且,我一直住在秦公子的家里,大家都知道。所以,别的妈咪对我至少保持着面子上的客气,偏偏彤姐,她对我说话的语气虽然也温和,但她看我的目光总让我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在做了几个月的服务员之后,有一天晚上,秦公子到我房间里,叫我把衣服都脱光。 我伸手就去关灯,秦公子按住了我的手,“不要关灯,就这样。” 他不是没看过我的身体,在他家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他时不时的会在我房间里和我相拥而眠,他会把手伸到我的睡衣里面来抚摸我身体的曲线,或者揉捏我的胸。 可那都是在夜晚,黑灯瞎火的啊,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将自己一丝不挂地暴露出来。 所以我有些犹豫,他微微皱眉,“有问题?” “没……没有。”他的旨意向来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气势,我只好伸手一粒一粒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脱掉上衣,然后是裙子。 灯光过于明亮,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我面前,而我身上只剩下内衣。这是一种极其不公平的感觉,特别是他个头还比我高了一截,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我带着一点征询看向他,意思是这样可以了吗,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示意我继续。 我咬咬牙,慢慢把手伸到背后去解开了胸罩,然后是内裤。 不着寸缕地站在灯光下迎接他审视的目光,这样的情形下,任是谁都会有些窘迫。我不敢看他,赤着脚站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后退了几步,远远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走近,伸手轻轻拂过我的锁骨,然后,捏了捏我的胸。 这几个月,他好像很喜欢揉捏我的胸,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发育迟缓的胸部好像最近忽然膨胀得有些迅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a一路飙升到了c。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高跟鞋,“穿上,走几步我看看。” 什么?让我赤着身子穿高跟鞋走路给他看? 我迅速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也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只好按照他的吩咐,穿上了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几步。 “抬头,挺胸。” 我只好照着他的旨意去做,学着走了几步台步。 他又绕到我背后去看了看,这才点了点头,“还可以,将将就就。背部和腿的曲线很美,看来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服务员,对肌肉的训练是有效的,不过胸还是小了一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笑起来:“好像也还有潜力。” 我对于他这种看商品一样的目光多少觉得有些别扭,别过头去,他从架子上拿了一件浴袍给我裹在身上,然后说道:“从明天起,你不要再做服务员了,我安排你去做模特。” 我这才明白,秦公子叫我脱光了衣服,是在审查我到底符不符合要求。 后来我问他,caesar所有的模特都要经过这样的审查吗。秦公子说,是,但不是他审,是经理和妈咪们审,有时候一个模特要脱光了同时面对好几个人。 从那一天以后,我遵照秦公子的意思,不再做服务员,直接跳过坐台小姐,去做了模特。 caesar挑选小姐的要求虽然也算是不低了,但模特的要求更高。不仅身高要求一米七以上,皮肤要好,身材长相都不能差,还得有气质。当然气质这个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我就曾见过有一个身价挺高的模特,当初来的时候黑丝袜配运动鞋,还顶着一头杀马特彩色爆炸式发型,感觉那造型就土得不忍直视,像个鸡毛掸子。可人家后来,成了一桌饭局都要六位数起价的红牌。 在服务员和坐台小姐的圈子里,我算是长相身高都还比较过得去的了,但在模特的圈子里,我并不出彩,甚至有点像丑小鸭。caesar稍微上道一点的模特,都是风情万种,衣着打扮也很入时,可以随时上时尚杂志封面的那种。 不过,她们年纪都比我大,最大的已经快三十岁了。秦公子说,我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她们谁也比不过,那就是我年轻。我年轻,只要能捧起来,还可以红很多年,替caesar赚回大把的钞票。 第二十六章 无名 在caesar,模特的身价是比坐台小姐要高很多倍的,因为要求不一样,陪客的方式也不太一样。 模特除了在夜总会内部的t台上走走,还会经常出席一些诸如车展,剪彩颁奖,时装秀场之类的活动,在大众眼里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活动之后,普通人是接触不到我们的,除非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看上,想带走,私底下交涉,也不是不可以。 但模特不是坐台小姐,一般十次有九次都会找借口推脱。男人就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要眼馋,往往推的越多,身价和名气就越高。 所以,最当红的模特,往往是花钱也不一定能睡到的,可是砸钱去捧的人不少。caesar的收入中,很大一部分就来自模特收入抽成。有时候,一个走红的模特赚回来的钱,可能比所有坐台小姐身上的收入加起来还要多。 caesar在培养模特的时候,也是下了血本的,花高价请了专门的舞蹈老师、瑜伽老师、礼仪老师,还有经验丰富的妈咪,专门负责模特的培训。模特每天的工作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都在培训。一个女孩,一般经历了这种严格培训,大概一年两年,基本上都能脱胎换骨。 为了防止模特训练出来以后跳槽,caesar一般都会在训练之前就签订协议,不管能不能坚持下去,五年之内都不能离开caesar,一些细节规定也很严苛。 有的模特,虽然身高形体等各方面的要求都达标了,被选进来,但是因为柔韧性不够,很多动作做起来生硬。这样的模特要么逼着自己达标,要么就只能被淘汰下去,降级去坐台,身价也就再抬不起来了。因为合同签下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提前离开,否则违约金的数额也是相当惊人的。 有的模特,坚持不下去,可又没有办法,在漫长的五年时间里自暴自弃,随意出台,染上许多恶习,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在训练的间隙里,经理就安排我们出去做活动,这些都是实战。当然,做了模特以后,是不可以随便接私活的,碰上有看上了模特想带回去过夜的,妈咪和经理会权衡利弊,然后做出接受或者拒绝的安排。 也就是说,做了模特以后,相对来说自己其实是没什么自由的,想和谁睡,不想和谁睡,由不得你。 我在答应做模特的时候,秦公子把合同给我看了。我没有接触过这些官腔的东西,看不太明白,秦公子很耐心地把那些条条框框解释给我听。约束很多,他让我自己考虑清楚了再决定签不签。 可是,我能不签吗?我能一辈子都蹲在底层做服务员,或者坐台?我留在省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直到能够不依附男人,靠自己保护自己。五年的时间,我不知道够我爬到多高,但五年后我二十一岁,我还有时间。 我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利落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把合同递给了秦公子。 秦公子把手按在合同上,看着我笑,“你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我抬起头来,直视了他的目光,“我相信,几年以后我能卖更高的价格,你是生意人,不会现在就把我卖了的。” 我有舞蹈基础,模特的形体和礼仪训练对我来说其实难度不大。又因为是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的,没染上什么需要矫正的陋习,几乎是一张白纸的状态,学起东西来是比较快的。秦公子对我的表现还比较满意。很快,就安排了我和其他几个模特一起去参加车展。 我们被安排穿的是比基尼泳衣,露得有点多。其实外面的气温还很冷,好在展厅里都有空调,不会特别冷。所有女孩都得那么穿,有妈咪和经理看着,不会真的让我们受欺负的。 那次的车展是一家电视台举办的,展会上邀请了省城很多上流人士。非受邀人士进入的话,门票比较贵,整个展会里展示的基本上也都是豪华车型,不算太亲民。 我之前在caesar内部走了一段时间的台,但是来外面做车展还是第一次,很多规矩都不太懂,只能跟着别的模特看人家怎么做,我就怎么学着。 展会上很顺利,即使我们穿得过于清凉,但这些上流人士在大庭广众之下,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到中午的时候我们在休息室里一起吃盒饭,我胃口不太好,没吃多少,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休息。外头走廊上也有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在吃饭,我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瞟过,其中一个身影,顿时吓得我身子一僵。 我连忙站起来往里面走去,可大概是高跟鞋的声音太响,那人抬了头,看见了我,并且朝着我走过来。 “兰心,你怎么在这儿?” “正……正烨……”我结结巴巴地同他打招呼。我不是不想见到他,可是我又害怕见到他。我知道叶老虎也做汽车生意,但他的名号在省城可未必叫得响,苏正烨怎么会在这里? 苏正烨大概是看出了我眼里的担忧,笑一笑,“叶老虎不在这里,你放心好了,不会把你抓回去的。” 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好像轻松了很多,不像从前那么压抑沉闷。至少在这一刻,我们说话的样子不再把我当成“大小姐”,而是像老朋友重逢一样。 我听出他的称呼也换了,他直接称他“叶老虎”,我问道:“你……不在安县了吗?” 他点了点头,“我现在跟着东哥,是豹三爷的手下。”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到些微的窘迫。从前裸露在他面前,是迫于无奈,可现在,我依然穿着只能勉强遮住三点的单薄布片站在他面前。 我逃出叶老虎的手掌心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把脱掉的衣裳一件一件地穿起来。 他看出我的窘迫,于是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我肩上,靠在走廊上和我聊天。 我这才知道,上一次挟持我的行动,本来也是派了苏正烨去接应那个出租车司机的,结果司机半路上耽误了时间,而他也因为下雨路上积水,出了点小岔子,没能及时赶到接应。一次又一次让我逃脱,叶老虎开始对他起了疑心。 叶老虎那个人心胸很狭窄,哪怕没有真凭实据,只要让他产生了怀疑,以后的日子就绝不会好过。更何况一开始让我跑出来,苏正烨本来就是放了水的,这要是让叶老虎抓到证据,估计根本就不会给他活路。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干脆就从安县跑了出来,主动脱离了归义帮,投奔了豹三爷。 本来这种转换阵营的事豹三爷是不愿意接手的,好在苏正烨和豹三爷手下的一个叫东哥的有点旧交情,东哥给他说了几句好话,豹三爷才同意他留了下来,现在在东哥手下做了个看场子的小保镖。 这一次的车展,豹三爷也来了。不过他们还没有资格近身跟着豹三爷,他们只是被东哥调过来跟在外头守一守。 叶老虎手下的人敢随随便便就脱离归义帮,还转投了豹三爷,要是有那么容易,他就是不是叶老虎了。所以我不相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听了。即使这其中有什么血雨腥风,我也帮不上。 我没有同他说秦公子的事,我也无从说起,只能简简单单地告诉他,我现在在caesar做模特。 他没有问我过得好不好,其实就算他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连衣服都没有办法穿好的女孩独自在外面讨生活,看着光鲜,其实能好到哪里去? 中午休息的时间很短,很快妈咪就叫我去场子里了。我把外套还给他,继续回去工作,带着标准的笑容倚在豪车上摆pose。苏正烨站在门外,透过展厅的玻璃门远远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总像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可是最终他只是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我踩着超过十五厘米的恨天高站了一天,也比较累了,以为可以早点回去休息的。但到展会结束以后我才知道,这样还不算完,主办方还安排我们陪客人吃晚饭。而且,这吃晚饭也不能换衣服,还得穿着那三点式的比基尼继续去周旋。 晚宴上有个留着板寸头的客人跟我说,姑娘,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这种搭讪方法,实在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男人反正对所有长得漂亮的女孩都眼熟,我早就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我在caesar混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知道怎么哄客人开心。我于是笑着靠上去,妩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 他笑了笑,对我举了举红酒杯。 他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身上有生意人独有的强大气场和胆魄,但打扮好像刻意低调,身上的西装并不很贵,手表价格不超过一万块。我从他的眼里没有看到那种属于长期出入欢场的男人那种放纵和鄙夷,相反,他看我的眼神很温和。 这样的男人很少见。 我带着一点敬意,当然也就没有拿欢场上的那套话来敷衍他,只是举起红酒杯敬他,“既然同先生这么有眼缘,敬先生一杯。” 第二十七章 车展 这时他旁边的一个矮个子秃顶的男人坐不住了,龇着一口黄牙冲我笑,一面就把手放到了我腰上摩挲,“哟,美女,不能光和他一个人喝啊,我看着你也挺眼熟,来来来,咱俩也喝一杯!” 我本不想同这样的人喝酒,本来我酒量也不好。可是拗不过他,只得由着他把我的酒杯给倒满了。 本来红酒也不存在满满一杯一口闷的,可他偏就要我全喝了。我求助地看了看旁边那个板寸头,他却始终都微笑着,不煽风点火,也不帮我拦着。我只好硬着头皮喝完,正要走,哪知那矮个又拉住我,“才喝了一杯酒,这么快就要走,这是在嫌我老,不乐意陪我喝?” 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一个小模特当然不敢得罪他,连忙陪着笑帮他把酒倒满,凑到他身边,用糯软的语气跟他调笑:“看您说的,人家还正想问呢,哥哥这么年轻就坐到这桌上了,看着还不像富二代公子哥儿,以为白骨精还有男的呢!” 这么枉顾他脑袋顶上的地中海,变着法子夸他年轻,他很快就乐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又跟我喝了两杯,那恶心的眼神一直在我胸口和大腿上留连,“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看一点都不比电视里那些女明星差,下回哥哥给你推荐推荐个好角色,去演电影,肯定能红!” 亏得他还真自称哥哥,我看他年纪就算不够做我爷爷,做爹也是绰绰有余了。这话他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虽然能坐在这里的人我相信本事都不小,我不敢说他一定做不到,但是欢场上的话,谁会当真呢? 我笑盈盈地避开他趁机揩油的手,媚眼如丝,“那敢情好,要不哥哥投个资拍部戏,我呀就等着哥哥来潜规则呢!” 又是一杯红酒灌下去,他乐得跟孙子似的,眯缝着眼睛,“看看这小嘴甜的,要不是老婆的编制只有一个,我都想把你也给带回家去!” 我娇笑着再倒了一杯红酒凑到他嘴边:“那我可不敢。哥哥这么优秀的人才,后边美女肯定能排到爪哇岛去,我也就能踮着脚在最后头瞅瞅了……” 连旁边那板寸头的男人都跟着笑了。我感觉有些酒意上涌,连忙借故去洗手间。哄得他高兴了,这回没再刁难我。 洗手间和宴会厅隔着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的空调显然不如宴会厅里头的好,走出门去才觉得冷。冷风让我脑子清醒了几分,我抱着肩膀在走廊里站了半分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往洗手间走。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忽然一个人追上来,从背后抱住我,一转身把我卷进了对面的男洗手间,然后砰的一下把门关上。 我吓了一跳,加上酒意上涌的眩晕感,脚上过高的鞋子差点崴得我一个趔趄摔出去。他紧紧地抱住我,我半裸的背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剧烈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他粗重的呼吸。 我知道是他,于是没有挣扎,微微闭上了眼睛。方才在宴会厅里的时候,他一直站在大厅的门口。我知道他的目光总是偷偷地落在我身上,而我在和一个矮小猥琐的秃子调情。 每一句话,我不知道落在他的耳朵里是什么感觉,他应该是瞧不起我的吧,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在caesar的这几个月,我学会了妩媚地周旋于男人中间,也学会了各种暧昧的玩笑和调情。我多么怀念那个他曾经见过的我,可现在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高中女生,因为没有人能护着我,我只能学会适应,然后自己站起来。 因为酒精的作用,我的脸很红,很烫。可是我触到他抱着我的手,他肯定没有资格在这里喝酒,但是他的皮肤同样滚烫,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低头把脸贴在我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兰心,兰心,兰心……” 他一遍一遍低声重复我的名字,可是我听出他语气中的痛楚和无奈,这痛楚也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不敢回应他,无论是我还是他,我们现在都是自身难保,没有资格说别的话。 他也沉默着,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兰心,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 然后呢,去什么地方? 如果是从前,他说要带我逃离叶老虎的手掌心,我一定会跟他走的,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去,不管前路如何。也许我会爱他,甚至愿意给他生孩子,不管贫穷还是困苦,我都会跟着他。 可现在,我们如果离开了省城,能去哪里?我十六岁,他十八岁,我们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换一个地方,也不过就是他继续找一个大哥混社会,我继续找一家酒吧或者夜总会坐台而已。 我转过身来,伸手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和下巴上乌青的胡茬。 “正烨,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我知道,他说这样的话,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冲动罢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即使我跟他走了,境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所以他没有再说,他眼眶红着,低低地说:“兰心,我好想你,从你离开以后,我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你。”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就像他没有办法给我任何承诺一样,我也给不了他答案。我知道他不愿意看我在那些男人中间周旋,我也不愿意,可是我还是得回去。我担心出来得太久妈咪会找我,我对着镜子用冷水稍微拍了拍脸,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站直了身子。 他握住我的手,“兰心,总有一天,你想要的,我都能给得起……” “谢谢你,正烨。”我走过去,轻轻拥抱他一下,然后踩着我的恨天高一步一步离开。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我想,我已经改变了很多。此时他对我有心,我感到欣慰,但是并不代表我会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即使未来,他有那么一天,那我呢,我能等到那一天吗?这世间,真正能倚靠的,也许只有我自己。 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我没有再靠近那两个男人,而是坐到了别的位置。后来到饭局散了,那个板寸头的男人离开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递了一张名片给我。 名片很精致,但也很简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我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看见上面的名字是叫“陆兆祥”,一个属于他们那个年纪普普通通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低调。 其实哪天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了,抽出其中一张名片拨过去,也许对方根本就不会记得我是谁。这样的名片我在坐台的时候经常收到,收完之后就不知道随手丢进哪个角落去了。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来,郑重地放进了随身的小手包里。 吃完饭出来,我们这一天的工作才算是结束了,司机知道我住在秦公子家里,因此直接把我送到了那边。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秦公子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是很少抽烟的,但不是不抽。我知道他也做一些烟草生意,而且夜总会里也会卖各种昂贵的进口烟。所以他家里也有一些款式各异的烟,有些印着根本不知道是哪国文字的字母。 他看见我进来,指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我走过去,随意地倚在他旁边。 我脸上依然还化着白天做车模的艳妆,身上披着一件厚丝绒外套,里面依然穿着比基尼,露出两条腿。秦公子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抬起我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淡淡地吐出一句:“很妩媚。” 他想了想,抽出一支烟来递给我,“试一试。” 我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是说,女孩子抽烟会伤皮肤?” 秦公子把烟点燃,递到我的红唇边,“不用抽烟,但是……应该学会吐烟圈,样子很媚。” 我用嘴唇叼了烟,吸了一口,就呛得咳嗽起来。这烟是东南亚那边的品种,味道不算浓,可是很甜,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拍拍我的背,等我顺过气来,又从另一个盒子里拿了一支烟递过来,“换一种试试。” 烟盒子上印着很恶心的病理图片,那是泰国的烟。这种烟跟别的不同,他教我在抽第一口之前先用牙齿把烟嘴上的一个绿色的珠子咬破,我再吸了一口,烟草味反而不重,而是浓浓的薄荷味,整个胸腔都感觉清透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种味道。 然后他教我,不要很快把烟吸进去,而是用舌头一卷,然后再把烟雾推出来。他吐烟圈的样子很娴熟,很优雅,我笑他很有夜总会“少爷”的风范。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并没有成为一个忠实的烟民,但每当我想起他的时候,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地点烟,不抽进肺里,只是寂寞地看着自己吐烟圈。即使后来可以买到很多极品好烟,我依然钟情于便宜的绿爆,那冰凉的薄荷味总能让我想起他凉薄的目光和体温,曾经包裹着我。 第二十八章 误解 陪着秦公子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我实在有些累了,先回了房间休息。 那一晚我却睡得十分不安稳,我梦见叶老虎拿枪指着我,他脸上的刀疤格外的狰狞。他说既然我不肯留在他身边,就必须毁了我。黑黢黢的枪口对着我的额头,我分明感到了枪膛里的子弹随时随地都会射出来,让我脑浆迸裂,当场殒命。 那一刻的恐惧是真实的,我还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有实现任何一个愿望,就要消失在这个世上了。然后我看见叶老虎扣动了扳机,可是死去的却不是我。我跑过去抱起那个倒下的那个人,却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看见了苏正烨的脸。 “正烨——” 我的心痛得狠狠地一抽,尖叫着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意识到只是一个梦,而我身上的睡衣几乎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捂着心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梦里某种感性的认识也许被放大,以致于那种心痛的感觉无比真实,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抱着膝盖坐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想起白天苏正烨的话,眼泪莫名地就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苏正烨在我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爱这个字对我来说好像太奢侈,我现在,只不过是努力在活下去而已。 门忽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黑影似鬼魅一般站在门口。从影子的身形轮廓来看,我知道是秦公子。 我不怕黑,也不怕鬼。这么说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因为现实的生活有太多的麻烦,太多的磨难和恐惧,这让我完全没有心思去害怕虚无的东西。事实上,人比鬼要可怕太多太多。 他伸手按亮了灯,顿时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我被骤然亮起的灯光照得眯起了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往床的一侧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来。 他在床边坐下,我这才发现他看我的目光有些森然,顿时整个屋子里的气温都好像低了好几度。 “正烨,是谁?”他冷笑着抬起我的下巴,“梦里这么叫别的男人的名字,还叫得那么揪心,我不喜欢呢。” 我不敢接话,连忙转了话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秦公子,还没睡么?” “正准备睡,不过看来有些人好像没法一个人睡了。”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捏得我的下巴生疼。 他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叶兰心,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碰你吗?我讨厌做爱,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介意试试。” 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在意些什么,他抱着我睡的时候,一向都不带情欲的成分。陡然听见他这么说,我一时还真有些吃惊。他不像是在说笑,所以我下意识地往床边缩了缩。 他松开我,脱了衣裳躺到我身边,忽然用一种低沉而缓慢的语气说道:“叶兰心,我觉得我有必要警告你一次,不要跟叶老虎手下那个小混混纠缠不清。哦,不对,现在算东子的手下啊。” 我愕然抬头,他什么都知道?甚至于今天发生的事,他其实都知道? “你调查我?” 他嘴角扬起一个标志性的凉薄笑容,“你在我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你觉得我会对你还一点都不了解?你知不知道,整个省城,想弄死我的人有多少?” 秦公子平时出入,身边跟的人并不多,但他一向都是个谨慎的人。调查我的过去,我能理解。可是现在还派人这样牢牢地监视我,监视跟我接触过的所有人,包括我和苏正烨之间的纠葛,全都被他明明白白地掌握在手掌心里,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我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去,拿背脊对着他。 他伸出手来,一把把我禁锢在他凉薄的怀里,强迫我转过身来面对他。我用力挣扎:“你干什么,秦奕!” 他忽然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无视我的反抗,冷冷地说道:“别忘了,从你在我这里寻求庇护开始,你就答应过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我说过听你的安排,可是我跟谁来往,选择什么样的朋友,你无权干涉!你放开我!”我的双手都被他按住,只好用膝盖去撞他。他一条腿压住我的腿,另一条腿用膝盖一顶,迫使我双腿分开。我感觉到他体温在升高,呼吸也急促了很多,有些害怕他真的要对我做什么,只好放弃了挣扎。 他看我老实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微微弓起了背,身体稍微离开了一点,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五年之内,你是我的,你亲手签的合同!你可以跟谁睡,不可以跟谁睡,也是我说的算!” 他不是我的,但我是他的。这种关系没有什么平等可言,我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晚他没有在我房间里睡,而是丢下一句话就起身走人,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说,你必须无条件服从,除非哪一天你有能力对付我了,那你可以试试。 那一晚我几乎彻夜不能眠,一闭上眼睛,秦公子和苏正烨的脸就在眼前交替出现,几乎让我崩溃。 秦公子对我的警告是有效的,因为他是我目前最合适的靠山,我不能得罪他。所以在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里,苏正烨试图找过我,我没有去见他。他在前台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我认得他的字迹,我把那张小纸条郑重地收在了包包里,但是我没有打过去。 后来他又来了两次,在前台找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出来。我让前台的女孩跟他说我很忙,或者我不在,我知道这些也都会在秦公子的掌控之下。 躲着的时间多了,他也就没有再试图找我。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可以暂时翻过去的时候,他又出现了,而且是猝不及防地直接出现在了我面前。 当时也是我一时大意了点,本来我已经是模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做端茶送水的事了。结果因为那天的客人很多,坐台小姐和服务员忙不过来,其中有一个包厢的客人又嫌服务太慢很不高兴地在那里嚷嚷,所以楼下的经理上来给管模特的妈咪说好话,借调了几个模特暂时下去安抚客人。 我就是其中一个,被安排到七楼的包厢去镇一镇场子,顺便给他们把酒水送过去。 当时那包厢的客人对我也很客气,我的任务完成,转身出来的时候,就在走廊里碰见了苏正烨。他应该是跟着豹三爷手下的人过来的,他这种小保镖没有资格进包厢里面,所以一直都守在外面。 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在看见他的那个瞬间仿佛悲喜交集,但我很快转过身,装作没有看见,想要躲开他。 他却看见了我,叫我的名字,“兰心!” 我不敢回头,我的脚步更快,但他追上来,拉住了我的胳膊。 他看着我,眼里带着一丝痛色,“兰心,你躲着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样来同他解释,我和秦公子之间的约定,还有那五年的合同,我都不知道怎么同他解释。 “没有什么理由,正烨,我现在……只是不方便经常见你。” 我实在不愿意编出什么借口,只好胡乱搪塞,想赶紧离开。苏正烨不肯放我走,他拦在我面前,几乎是冲着我低吼出来的:“兰心,你老实跟我说,他们都说你傍了秦公子,每天和他出双入对,是不是真的!” 整个caesar的人都知道我住在秦公子家里,而秦公子多半时候也都待在caesar,我当然大部分时候是跟秦公子一起来一起走的,说出双入对也不夸张。既然这样的话已经从他口里说出来,我还能辩解吗? 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声音细如蚊蚋,“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傍了秦公子。” 苏正烨眼里的痛楚更深,用力一拳砸在墙上,“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逃出芭比士多的时候我只想着脱离叶老虎的控制,却没有想过我逃出去以后该怎么生活。我一件踏入了这泥潭,靠卖笑和调情生活,无论我怎样努力不陷入,在旁人看来,其实都是自甘堕落。 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这样,我该怎么生存下去?如果没有叶老虎的追杀,我还能靠自己的双手在餐馆洗洗碗端端盘子。可现在呢,我能靠自己的双手靠所谓堂堂正正的劳动生存下去吗?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模特,就连在这里做模特都是靠他提携。他现在能罩着我,能继续给我养尊处优的生活,正烨,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低着头从他身旁跑过去,急匆匆的,生怕被他看到我眼底的泪光。 他没有再拉住我,我想,他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吧。在他眼里,也许我一直都是那个乖巧爱学习的大小姐叶兰心,他不能接受有一天我也像芭比士多里的任何一个歌女舞女一样,依附在男人身上,靠出卖肉体和灵魂过活。也许他是爱我的,可他的爱,应该统统都给了过去的那个叶兰心,那已经不是我。 第二十九章 试戏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秦公子却破天荒的让妈咪来叫我,说要带我去赴宴。我有些诧异,脱口而出:“又要去许家?” 他摇了摇头,“不是许家,你去了会知道的。” 这么神神秘秘的,我也就换了衣服跟着他走了。这一次是司机开车,车子开到了一处看起来稍微僻静的地方下了车。我当先看见一堵墙挡住了视线,墙上垂下很多紫色的花藤,上面几个简单的黑字:紫荆苑。 我这才想起,之前听人说过,这是省城里颇有名气的一家餐厅。 秦公子熟门熟路地带我进去,进了门才看见里头是精致的苏州园林景观,流觞曲水,茂林修竹,无一处不独特,无一处不美观。有穿旗袍的服务员深深地鞠躬,问道:“秦公子还是原来的包厢吗?” 他点点头,于是服务员带我们走vip通道进去,绕过一处室内的假山喷泉,进了一个包厢。 进去以后,包厢里面的装潢很华丽很精致,窗户上有古雅的万字花纹,乍一看不觉得怎样,但稍微仔细一看就觉得这屋里的装饰全都是人民币贴上去的,属于低调的奢华那类。 里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看见秦公子进来,都起身来握手打招呼。我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个精瘦的男子带的女伴,居然是电视里经常见到的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明星冯玫! 我听见秦公子管那个精瘦的男子叫“张导”,而这几个人对他都很客气。 我之前就听说过秦公子名下除了caesar以外,还拥有省城最大的一家娱乐公司,和影视圈的名流多有交集。不过听说归听说,直接见了还是有点吃惊的。从前在安县我也算是养尊处优了,过的是大小姐的生活,可是能和女明星坐在同一间包厢里吃饭,那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秦公子直接坐下来和他们谈事情,并没有介绍我,仅仅只当我是他的女伴。包厢里的其他几个男人都带了女伴,除了那位冯玫以外,其他女孩也没有获得被介绍的荣耀。 他们谈的事情我也不懂,只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是说张导手里有一个剧本正在筹拍,在和秦公子谈合作。冯玫偶尔会插个一言半语,而我和另外两个女孩都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吃饭,除了偶尔偷偷瞄一眼就坐在我旁边的冯玫。她可真漂亮,又有气质,就算是caesar最好的模特,站在她面前感觉也要降不止一个档次。 我的目光偷偷瞟向冯玫的时候,她也正看着我,我急忙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她却朝我嫣然一笑。 秦公子他们这一餐饭吃得也算愉快,事情很快都谈妥,饭桌上就签了合同。到快要吃完的时候,冯玫忽然看着张导笑着说:“张导,咱们这部片子里头不是有一个挺重要的配角,一直拿不定主意么,你看秦总带过来的这个女孩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那个角色?”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支吾道:“我从来没拍过戏,这……这不太行吧……” 冯玫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怎么不行,谁生下来就会拍戏呢,还不都是拍着拍着就会了!” 张导也认真地端详了我片刻,然后在冯玫的腰上捏了一把:“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就那一个小配角,有点倔强,戏份不多,但是那种毫无匠气的感觉,演员很不好找。秦总啊,这个角色我都考虑大半个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要不就让她试试?” 我征询地看了秦公子一眼,秦公子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说道:“是么?要是张导觉得合适,叫兰心去试试镜也行。” 就这么一句话,等于说他已经拍板,于是事情就定了下来,下午秦公子还有事,就叫司机陪着我到公司去试戏。 我去了才知道,公司里还有好几个其他女孩都在等着试镜,在隔壁的休息室里等候。 原本新演员都要经过试镜和试戏两个环节。所谓试镜,就是要求演员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的表演天赋和身体优势等等,而试戏是就某一部特定的戏,特定的角色来表演。就是因为我是秦公子带来的人,因此试镜的环节就省略了,直接试戏。 他们给我的角色的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冷傲,倔强。这个角色镜头不多,可是要求不低,所以演员才那么难找。要我试戏的一段剧本是这个孤女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然后被拐卖去做苦工,忍受繁重的劳动和虐待,女孩一边洗着堆积如山的衣服就一边哭。 我没演过戏,可这个女孩跟我的经历有相似之处。我一想起当时叶老虎对我的逼迫和虐打,以及如今的身不由己,委屈的眼泪就刷刷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一直到导演微笑着喊“停”的时候,我还在抽抽搭搭地流眼泪。 “真是没想到,秦公子手里还有这么好的姑娘藏着呢。哎,你真没演过戏?” 我摇了摇头,接过冯玫递过来的面巾纸,擦干了泪痕。 这一次的试戏很顺利,导演当场就拍板,把我的角色给定了下来。不过,可能他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离电影开拍还有一段时间,冯玫叫我先回去,等剧组准备开机了会叫我。 我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因此没有马上出去,准备到旁边的休息室里去待一会儿。刚推门进去,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许露希。 我不想见她,因此准备关上门退出去,但她叫了我的名字。我只好挤出一个笑容,同她打了个招呼。 她这次完全没有从前的嚣张跋扈,很温和地对我微笑,“真想不到,在这碰见你。对了,这部电影,你也会有角色吗?” 我只好同她敷衍了几句,她又说道:“我也有一个角色,已经敲定。兰心,看来我们要合作了。” 我这才知道这部电影的合作方除了导演和秦公子名下的飞娱乐以外,还有许家名下的华江娱乐公司也参与其中。也是因为许家的关系,许露希也得到了其中的一个配角,不算十分重要,但镜头比我的那个角色要多一点。 我很诧异许露希作为许家的小姐怎么也会来演戏。做演员这种事,看着风光无限,经常上电视,可实际上,在caesar的这几个月里我也渐渐明白,大部分演员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我在九楼陪客人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起过某某明星的风流韵事,虽然说的大部分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但他们的口气无疑很狂妄,很下流,说得女明星还不如一个坐台小姐干净似的。 许露希一笑,走到我面前来,很认真地说:“叶兰心,其实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许素菲才是许家的正牌大小姐,我又不是。别看她平时叫我一声表妹,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她心里可瞧不起我呢。上回的事,都怪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我认识你,许素菲才叫我去帮忙的。我都后悔死了,咱们好几年的同班同学,就这么给弄得像仇人似的。叶兰心,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还是好同学,好朋友?” 她说许素菲瞧不起她,这话我信。许露希初中一直都在安县读书,高中也是凭实力考进求真一中的,从她的衣着打扮和文具用品来看,她家境不错,但跟许家那样的门第比起来,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如果许家真的看重她,她成绩那么好,怎么会让她一直在安县这种小县城里读书呢。 其实许素菲那件事,只要她们以后不再继续找我的茬,我是愿意忘记的。她来找了一次麻烦,而我也弄得她跟叶老虎互掐了一阵,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她伸出手来,“叶兰心,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要靠自己拼命地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们好像没有必要为敌。” 是没有必要,抛开许素菲的敌意,我和许露希本来就没有什么矛盾。 所以我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很开心,嘴角弯弯,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既然已经和她和解,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件事情。我说,许露希,如果我跟你说,秦公子和我之间其实没发生过什么事,我并不是他和许素菲关系中的那个小三,你相信吗? 许露希想都没想,说当然相信。她说,如果他真的是包养你,又怎么会让你在caesar又是坐台又是当服务员的,天天要跟那些挺着肥肚子的秃顶老男人周旋,又是亲又是摸的,想想都难受。 那天坐在休息室里,我们聊了很久,说起初中那个学校的一草一木,那是我们共有的记忆。她默契地没有跟我提起求真一中,她还在读书,而那里已经是我心中难以言说的痛。 走的时候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她说等周末的时候如果有时间,也许会给我打电话,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街,走一走。不知怎的,我居然还有一点小期待。从前被叶老虎看得太严,现在跟着秦公子不敢随便出门,我长到十六岁,居然从来没有像个正常小女生一样逛过街或者自己买过东西。 第三十章 新歌 等到周末的时候,许露希果然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出去玩。我上班都是在晚上,白天其实没什么事,秦公子也不在家,并没有人看守我。 但我还是有些犹豫,叶老虎虽然暂时没什么动静,但也不代表他就彻底放弃了把我抓回去。而许家,即使许露希跟我和解,万一许素菲要为难我呢? 许露希听出了我的迟疑,她笑着说:“去别的地方估计你也不方便,不如这样吧,咱们就去飞娱广场逛一逛,去哪里的咖啡厅坐一坐,就算有什么事,也在秦公子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出什么事的。” 飞娱乐在写字楼的十二楼,上次去的时候我也看见过,楼下就是一座大型商场,就叫飞娱广场。我相信不管是叶老虎还是许素菲,都不至于在秦公子的势力范围内做什么。 所以我答应了,去赴许露希的约。我几乎没有朋友,在caesar和其他女孩子的关系也不算十分融洽,就连唯一勉强亲近一点的钟悦,其实也是若即若离。我只有十六岁,那个时候,其实心里还是对“朋友”这个词有一点期待的,而且,许露希跟我是好几年的同班同学,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记忆。 我到飞娱广场的时候,许露希已经等在那里了。她见到我,亲热地过来拉住我的手,带我进了商场里的一家小巧精致的咖啡厅,“我们先歇一会儿,喝点咖啡。” 咖啡端上来,许露希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兰心,其实今天,我是想带你见一个人的。” 见什么人?我有些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走过来,坐到我对面的位子上。 苏正烨!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准备走,许露希连忙拉住我,“兰心,你听我说。其实正烨来省城以后跟我有联系的,他以前一直对你那么好,现在他也脱离了叶老虎,你们之间至少应该是好朋友的。” 我的理智慢慢回到了身体里。是啊,不管我爱不爱苏正烨,能不能和他在一起,但他曾经对我好,至少应该算是朋友。 可是上一次的事,我知道他是生我的气了。我尴尬地坐在那里,低头拨着杯子里的咖啡沫。 “兰心,我跟正烨说过了,我知道你跟秦公子其实没什么事,你就是住在他家里而已,是caesar的那些人乱嚼舌根。只不过caesar的模特都是有五年合约的,公司的限制比较多,可能暂时不允许模特跟外人过多接触。哎,你怎么就不跟正烨解释清楚呢!” 我抬起头来,正对上苏正烨灼热的目光。他用手握拳挡在嘴边咳了一声,也有些尴尬:“那个……兰心,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许露希连忙缓解气氛:“既然解释明白了,那就没事了嘛!其实秦公子和我表姐啊,他们俩以前感情好得很,也不是叶兰心能插得了足的……” 她说,秦家与许家在省城一直都很有名望,两家从小关系也都很好,许素菲只比秦公子小一岁,算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找同一个老师补课,在两家的撮合下,顺利地恋爱了。等到秦公子年满二十二岁,就早早地结了婚,结婚后又一起出国留学。 就是在秦公子出国留学的时候,秦家发生了一些事,秦公子他父亲,也就是秦老爷子病重,秦公子不得不提前结束学业,回国来接手秦家的生意。其实秦公子还有一个哥哥的,比他们都要大好几岁,也长期在国外。但秦老爷子好像不愿意把家业交给他哥哥,他哥哥也没有太多接手的想法,所以秦公子回国以后,秦家的事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打理。 秦老爷子很快就去世了,当时秦家的境况挺艰难的,上上下下都是秦公子一个人撑着。但是那时候许家也不容易,所以在秦公子要求许家倾尽全力帮助秦家渡过难关的时候,许家的老爷子权衡之下,没有出手相帮,甚至还把许素菲叫回了娘家,让她暂时不许再去秦家。 正因为这件事,导致秦家和许家产生了隔阂,秦公子和许素菲离了婚。其实这整件事都不是许素菲的意思,但后来秦家挺过来以后,慢慢恢复了元气,不管她再怎么对秦公子,他都不肯原谅她了。 她说,两家虽然是门当户对的利益婚姻,但当时秦公子对许素菲的感情很深。他曾经每天晚上在许素菲的楼下弹吉他,曾经因为她说喜欢蓝玫瑰而亲手为她种了好几盆蓝玫瑰,手指不知道被玫瑰刺伤了多少次。 和秦公子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伤痕。我能隐隐感觉到他有过一些惨烈的过去,但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知道许露希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许是,但一定有所隐瞒。我很难想象秦家当时的情况对于二十多岁的秦公子来说有多么的艰难,才造就了现在这样一个略显凉薄阴郁的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为心爱的女孩弹吉他种花的少年了。 而他对许素菲的恨意,好像也不是许露希说的那么简单,甚至要严重得多。 我忽然有那么一种感觉,也许许露希和许素菲之间的矛盾也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或许,就是许素菲让她来和我示好的?只要我的心放在了苏正烨身上,她就达到了离间的目的。许露希待我到底有几分真心,我也拿不准。 可是,苏正烨是无辜的,我到底还是不愿意伤害他。 在那天以后,我和苏正烨的关系趋于缓和,但并没有走得很近。我只有在秦公子不在家的时候才敢偶尔溜出去见一见他,而平时,我甚至连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都不敢,有时候只能通过许露希问候一句。秦公子警告过我不要和苏正烨来往,我不敢明着违拗他。但是,我亦不愿意为了他失去仅有的朋友,至少,在二十一岁以后,我会是自由的。 电影快要开机了,这段时间我经常去飞娱那边,有时候也去看看其他的演员怎么排练,怎么表演的,公司的老师也会抽空指导我一二。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在飞娱广场的咖啡厅里偶尔见一见苏正烨,并没有被秦公子发现。 开机的前期宣传也在慢慢开始启动,在网络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关于那部电影的消息,也有很多人在猜测电影的主演和配角人选。 在我去caesar上班的时候,妈咪拿了一首曲子给我,说这是秦公子特意请人为我量身打造的新歌。 我有些难以置信,拿着那张纸跑到秦公子的办公室,“这是给我的?” 秦公子难得的笑了笑,“本来我也觉得太急了一点,没打算让你这么早出道。不过你既然有这个机遇,张导觉得你合适,那索性飞娱也给你推一推。” 秦公子的意思是,虽然我只是个小配角,但是宣传活动一定要跟着去,借着电影的宣传先造一个势头,然后先给我出一支单曲,以后再慢慢看机会,合适的话可以考虑出专辑。 也就是说,我可以提前走上艺人的路,有秦公子保驾护航,我甚至不用像其他艺人走得那么艰难!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秦公子叫我先自己记一记歌词和曲子。因为这是我的第一首歌,要等声乐老师教我唱熟了,唱得比较完美了再去录音。 秦公子不无得意地告诉我,这是他亲自去找一位知名的作曲家写的曲子,很费了些周折。他说,因为我年纪小,样子看起来也比较清纯,到时候飞娱打算把我包装成清纯玉女型的新人出道,歌也是特别小清新带一点忧伤的类型,名字叫《香樟树》,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我的训练基本上就都改成了学新歌,连走台都没有叫我去。 练歌的空隙里我去了一趟天娱广场,见了苏正烨,许露希也在。本来我是没有时间出来的,但她说那天是苏正烨的生日。我都不知道原来他的生日是那一天,所以在咖啡厅的时候,我和许露希买了一只小小的蛋糕,插上蜡烛给他过了个简单的生日。 苏正烨很感动,他说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来都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许露希问我最近在忙什么,我顺口说在准备新歌。她很兴奋,问我是什么歌,打趣道:“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兰心也是明星了,想见你都得打开电视去找了。今天正烨生日诶,要不然你把你的新歌唱给他听听,多有意义的一件生日礼物!” 那首歌唱的是朦胧的初恋,带着一点爱而不得的怅惘,其实情境很符合。 我启唇低吟浅唱,唱得格外用心。那歌词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我自己想对他说的话。 许露希也听得很认真,我唱完她笑着鼓掌,还问了我其中两句歌词,说这两句写得真是有意境。 那首歌唱完,苏正烨双手捂着脸半晌都没说话,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从那首歌里听出了一种怅然的情绪,正像我和他之间的写照。 第三十一章 车祸 过了两天,我把这首歌已经练习得很熟练,正准备去录音棚录歌的时候,妈咪一溜小跑地进来,嚷道:“不录了不录了,出事了!” 管模特的妈咪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连九楼有一次来了一个北京的大人物,也没见她慌成这样。 只见她把一张新闻早报丢到我面前,“你看看你看看,秦总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拾起报纸,刚翻到娱乐版面的时候,就愣住了。 在娱乐版的一个不算显眼也不算太委屈的位置,出现了一条新闻,大字标题是《许家千金将发行新单曲进军娱乐圈》,再往后看下去,她要发行的那首歌,就叫《再见香樟树》。 和我的那首未免也太像了一点。 “这……” 妈咪十分肯定地说:“我们准备了将近一个月的新歌,被许家那边剽窃了。” 我猜秦公子已经查出两首歌就是一模一样的。而这个时候,妈咪说,秦公子正在下令彻查到底是什么人泄露了新歌。 我当然知道是怎么被剽窃的,都怪我大意。 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许露希之前学过钢琴和声乐啊,对曲谱的记忆力极好。虽然这首歌她也只听我唱了一遍,但她完全有能力记个八九不离十。而这也意味着,我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再用这一首歌。 我知道隐瞒不住,虽然秦公子这几天可能并没有派人监视我的行踪,但他要真彻查起来,不可能查不出是我,我决定负荆请罪。 我战战兢兢地走进二楼办公室,秦公子的脸色果然很臭。我迟疑了很久,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秦公子,对不起,可能……许露希可能是从我这里听去的歌……” 秦公子冷着脸听我主动把问题“招供”完,这才抬起头来,语气更加森冷:“上次是怎么告诉你的,嗯,我的话就是耳边风?” 我绞着十个手指头不敢做声。在客人面前,不管怎样的屈辱,我已经能够保持淡定,尽量风趣地把话题扭回来,可在秦公子面前,我依然对他有种难以言说的畏惧。 现在他的语气就像凝结着千年寒冰,冻得我身上都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三个指头捏起我的下巴,“叶兰心,你很好!” 这时他眼中戾气毕现,浑身透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气场。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我说:“叶兰心,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caesar,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然后司机敲门进来,开车带我回到了家里。家里的门被从外面锁住,司机跟我说道:“叶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叫我,这是秦总的命令。” 所以,我想,我被关了禁闭。 一直到晚上,秦公子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过夜的,总之连续两天的时间,他都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关在家里,几乎和外面失去消息。 到第二天晚上,忽然手机响了,我打开看见是许露希的号码。 许露希又坑了我一次,我不想再接她的电话。唯一一个认识了那么久的人,还是欺骗了我,而且还扯上了苏正烨。我按掉了电话。 可是她坚持不懈地拨打,一直打了十多遍。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没说话,她也不作声,我等了半分钟,迟疑着“喂”了一声,她听出来是我,这才带着哭腔说道:“兰心,不好了,苏正烨出车祸了!” 车祸? 怎么回事? 我顾不得质问她歌的事,连忙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许露希似乎是在抽泣,过了一会才平复过来,说道:“不太好,刚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还昏迷呢,兰心,你……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这么严重! 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他! 我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许露希说了一个地址,我从沙发里跳起来,抓起包包就跑出去。 跑到门口准备换鞋,这才想起来,我正在被关禁闭啊! 司机应该就守在门外,如果我就这么出去,他肯定是不会让我出去的,而且,我出去还是为了去医院看苏正烨。 我退回屋里,看看窗外,这里是别墅区,楼层不高,我现在是在三楼。我故技重施,把一条床单剪成了布条,顺着窗户攀了下去。我猜秦公子发现以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甚至担心晚了一步,会不会从此就再也见不到苏正烨了。 我看一看窗户,带着一点侥幸。倘若是运气好的话,也许等我回来的时候秦公子还没有发现,那我就直接再沿着窗户攀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了,反正司机只在前门看着我,只要我不出声,他也不会进来看。 溜出了牡丹园,我打了一辆车赶到医院,就直奔病房里去了。 他住的是普通病房,三个人一间的,但此时另外两张病床都空着。此时屋里没有别人,我一眼就看到最左边靠窗户的病床上躺着的人,头上缠满了白色纱布,正是苏正烨。 “正烨!” 他还在昏睡,眼睛紧紧地闭着,他好像听不见我说话。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我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的手滚烫,我吓了一跳,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也很烫,在发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被丢在这里,连一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我跑到值班护士的办公室里,焦急地问护士他到底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拿出病历翻了翻,然后告诉我,左小腿骨折,一根肋骨粉碎性骨折,部分软组织挫伤,还好内脏伤得不是很严重,已经脱离了危险。暂时没有大碍,发烧也是正常现象。她给我一瓶酒精,说可以用酒精给病人擦拭身体物理降温,只要别碰到伤口就行。 我拿着酒精和棉签回到病房里,看着病床上昏睡的苏正烨,忽然悲从中来。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逃出安县是我生命中一个重大的转折,不仅改变了我的一生,也改变了苏正烨一生的轨迹。 我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酒精,一点一点擦拭他的脸,他的脖子,然后把他的手放到一边,解开他病号服的扣子。我的动作很轻,我害怕碰到他的伤口,也害怕他在这个时候忽然醒来。我心中有愧疚,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离开叶老虎。他不来省城,也许就不用受这样的苦。 他胸口和腿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擦完上半身,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始帮他脱裤子。 他的手好像忽然动了一下,嘴里喃喃出声,“兰心……” 我顿时尴尬得想找一条地缝躲起来。现在他裤子正被我脱了一半,场面不知道有多暧昧。 过了一会儿,我才抬起头来看他,他依然睡着,并没有醒来,刚才可能也只是稀里糊涂的说梦话。我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裤子脱了,避开关键部位,拿酒精给他擦拭下半身。 擦完一遍,酒精还有剩余,我就把他的两条胳膊上又擦了一遍。擦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兰心,不要离开我……” 我怔怔地抬起头,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他并没有醒来。 “我不离开。”我感觉心口一阵闷痛,他干涸的嘴唇翕动,我换了一支棉签,沾了凉开水轻轻点在他嘴唇上,他微微伸出舌尖来吮吸这甘霖。 他此刻的样子格外让人心疼,偏偏我又做不了什么。我收拾好棉签和酒精瓶,坐到他身边,凑近了凝视着他的脸。他的鼻梁很高很挺,下巴上有青硬的胡茬,嘴唇的弧线还带着一点少年的青涩。 我曾经吻过他,带着满嘴消炎片的苦涩,现在面对他,又是在满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我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个羽毛一般轻柔的吻。 门外好像有高跟鞋的声音,我连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坐到一边。 外头的人并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停在了门口,好像发生了争执。 “……你明明知道这件事秦奕知道肯定会生气,你怎么不提醒他小心?你说,好好的一局棋,就被你给下毁了!”那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许素菲! “这……表姐,我哪知道他出手这么狠啊,直接一下就撞上去,还好苏正烨躲得及时,要不然……” “我告诉你,秦奕肯定已经知道他在哪家医院了,你赶紧给他转vip病房,叫人好好看着!”她说完又是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好像是转身走了。 秦公子? 她的意思是…… 这时许露希推门进来,看见我,似乎大吃了一惊,“叶兰心,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快,我听说秦公子把你关了禁闭,还以为你起码要等到晚上呢!” 我抬头,死死地瞪着她,“许露希,你告诉我,是秦公子派人撞了苏正烨?” 第三十二章 冷血 回到牡丹园的时候,我依然是从窗户爬回家里的,即使知道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我依然有那么一点敢怒不敢言。 窗口系的布条还没有解掉,我顺着一点一点爬上去,爬到窗口,我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再一鼓作气翻进去的时候,窗口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了进去。 一道高挑的阴影就站在面前,我不看他,带着三分恐惧和七分气愤转身就往屋里走。 他伸出手,一把就把我拉回来,我重心不稳,砰的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差点给忘了,逃跑这事,你是老手!干什么去了?” 他的语气生冷,带着严厉的质问。我被他激怒,顿时像只炸了毛的小兽一样推开他跳起来,“我去看了那个差点被你撞死的人!” 他挑了挑眉毛,满脸的讥诮,“我要是你,就该知道适可而止,要不然下次再看到的,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好像故意去撞伤人是对我理所应当的惩罚一样,简直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我脱口而出:“秦奕,你简直太冷血,我要报警!” “报警?”他撇了撇嘴角,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我,“在安县的时候你为什么钻到我车上来,你为什么不报警?” 一提起安县,我顿时就萎了。可是想到苏正烨正躺在病床上受苦受难,我一面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一面把怨恨都撒在了秦公子身上,“许露希那件事是我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苏正烨,他有什么错!” “他有什么错?”秦公子歪着头看了我一眼,“叶兰心,我现在认真而郑重地告诉你,他的错,就在于他对你有想法。上次我就说过,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我只是你的签约模特,你不应该什么都干涉我,你这个魔鬼!”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冲着他大声吼起来。 “如果我不是魔鬼,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对,我是魔鬼,你已经把自己卖给了魔鬼!”他冷笑一声,一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面前的这个人忽然显得那样陌生,不,也许是我一直都错认了他。也或者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太好,才让我产生了那样的错觉,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啊。他的本事极少显露,但以三十岁的年纪牢牢掌控着秦家偌大的产业,支撑起一个娱乐帝国,绝不简单! “你想男人了是不是,你想男人了,我也可以满足你!”他手上加了些力道,狠狠地把我往旁边一推,我重重地跌进了沙发里。他的身体随即压了上来,不带丝毫怜惜,狠狠地撕扯我的衣裳,嘴唇霸道地吻上来。不,那不应该称作是吻,而是那种带着掠夺和惩罚的吮吸和咬噬,很快我就感觉到了口腔里弥漫的血腥之气。 我用力想要推开他,但他的胳膊似铁臂一般死死地箍着我,我完全使不上力道。 我的衣服全都被他撕烂扔在了地上,几乎赤裸相对。我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脱衣服,可这一次,我感觉到的完全不是羞窘,而是屈辱,彻彻底底的屈辱。 他分开我的双腿,迫使我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这是一种控制力十分强的姿势,只要我稍微再惹恼他一点点,他随时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我用力别开脸躲避他的咬噬,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看见我哭出来,这才稍微放松了力道,用手撑起身子俯视我,“不愿意,嗯?我看你吻别的男人很主动啊!” 什么,就连我在病房里吻了他一下,他都知道!那我替他擦拭身体什么的,是不是他也都知道了?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放开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轻抚平西装上的褶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叶兰心,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从今往后,你的一切,我都可以过问,可以干预。你跟谁接吻跟谁睡,你心里放着什么人,都得听我的!” 我用手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迹。他刚才用力过猛,我胳膊和腿上都有小块的淤青,隐隐作痛。 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离开安县,逃到秦公子身边来,又是另外一种深渊。 我慢慢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慢慢品味空气里的压抑和心里的痛楚。我想我又被许家那两姐妹摆了一道,但是,也许是这样我才真正看清了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是慈善家,甚至于不仅仅是个生意人,他比我能想象到的样子更可怕。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天渐渐的黑了,秦公子才从书房里走出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裳都还没有穿好,站起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还没走到门口,秦公子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过来。” 我连忙抓起一件浴袍随便系在身上,出来才发现秦公子是在他自己的卧室里叫我。他是从来不让别人进他自己的卧室的,所以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你胆子不是很大么,不敢进来?” 我只好推门进去。门只是虚掩着,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屋里的布置也和他一贯的风格一致,简单而整洁,并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但里面还有一间屋子,他的声音好像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我推开里面那扇门,才发现那是一间浴房。当看见浴房里的情景时,我差点惊叫出声。巨大的浴缸摆在正中间,秦公子正脱光了衣裳,背对着我走进去。 他的身材偏瘦,但是肌肉饱满,身形很好。在某些暗夜里秦公子抱着我,给我爱抚的时候,也曾拉着我的手触摸过他的身体。但这样在明亮的灯光下让我看他洗澡,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想逃又不敢逃。 “过来给我擦背。”他的身体浸入水中,语气似乎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显然他对我的磨磨蹭蹭感到不悦,语调由冷了几度,“不愿意么?你不是喜欢给男人擦身子么?” 果然又扯到那件事上面去了。可这怎么能一样,苏正烨是病号,人家当时昏迷不醒啊,如果他是清醒的,我肯定不敢那样。 但我自己理亏,不敢辩解,连忙走进去,拿起毛巾往他背上淋水。 浴室里水汽氤氲,有点闷热,他的两条手臂搭在浴缸的边缘,我紧张得手脚都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他提醒我:“沐浴露。” 我这才想起来,四下看了一圈,应该是在旁边的柜子里。我走过去打开柜门,却出其不意地在柜子里看见了一些女士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之类的,还有淡紫色的浴帽,绝不是秦公子自己用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跟我刚来的时候在另外一间浴室里看到的,后来秦公子吩咐我统统扔掉的那些,应该是同一个牌子,同一种味道。 那个曾经住在这里的女人,真的是许素菲吗?不管许露希说的那些关于他们的过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总觉得,现在他看许素菲的眼神绝不是爱,甚至连恨也不是,而是真真切切的厌烦,多看一眼都觉得硌眼睛那种。他又怎么会执著地保留着她的东西,始终都舍不得彻底清理掉呢? 我在柜子旁边停留的时间太长,秦公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连忙从柜子里拿出男士沐浴露,拧开盖子,在手里倒了一些,然后双手用力地搓了几圈,揉出泡沫来,然后慢慢地在他背上抹匀。他微微阖着双目没说什么,大概是感觉还不错,洗完背,他又把胳膊对我伸了伸,我只好绕到他身侧,开始帮他洗胳膊。 他的身子泡在水里,应该是什么都没穿,我不敢往水里看,只好紧紧地盯着他胳膊上的一块肌肤看。我抬起他胳膊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左侧肋骨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还有一个圆圆的疤,比大拇指的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很光滑。 我以前没有注意过,因为他睡在我旁边的时候,都是睡我的右边,侧着身子来抱我的时候,左侧身体自然而然压在下面。 这些伤有些年头了,这么长的刀疤,当时的伤口应该很深吧?我当时不知怎么的,摸着那块圆圆的疤,顺口就问了出来:“这是怎么伤的?” “枪疤。”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我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到水里去,我结结巴巴地重复道:“你是说,这是……这是……” “就是枪伤留下的疤。” 这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啊,我完全无法想象,著名的秦氏家族继承人,身上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刀伤,还有枪伤? 我忽然觉得,叫人撞苏正烨,以及他对我的所有威胁,他说的都是真的。这让我忽然觉得不寒而栗,秦公子也许从来就不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也许,他比叶老虎更可怕!而且这个人,他的感情,他的过往,越是相处得久就越会发现,他身上处处都是谜团。 第三十三章 为什么不解释 秦公子洗完澡出来,书房的电话铃又响了。他丢下正在擦头发的毛巾,走进书房去接电话。 这么折腾一通,我身上披着的真丝浴袍都被沾湿,正准备回房间去换一件衣服,路过书房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在里面讲电话。 电话开了免提,估计是他嫌身上还有些潮湿而不愿意用手去拿电话。就一句话,让我彻底挪不开步子。 “……查清楚了,撞了苏正烨的是许家管家的一个侄子,秦总要怎么办?” 秦公子声音很冷清,吩咐道:“查明白就行了,许素菲不会让他死的,不管。” 什么?是许家派人去撞的,那么许素菲跟许露希两个人在医院里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在说给我听? 我捏着湿漉漉的睡袍站在书房门口半天挪不动脚步。我竟再一次上了许家姐妹的当,还回来跟秦公子争吵?, 秦公子讲完电话出来,拉开门看见我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口,丝毫没有意外,淡淡说道:“衣裳湿了,去换换,别凉着了。” “我……我……对不起……”我此时窘得一句话都说不明白。我真是太笨了,再一次给秦公子惹麻烦,还误会了他。 “嗯。”他对我良好的认错态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我手里绞着衣摆,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秦公子饶有兴味地挑挑眉毛,轻描淡写地说道:“解释什么,你回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么。而且,如果你下一次再偷偷去见别的男人,说不定我真的会这么做,我给你的警告不是假的。” 他说完拉着我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帮我脱掉湿漉漉的浴袍,换上另一件。 大概是洗完澡心情还不错,秦公子并没有再责怪我。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叫许家剽窃了去,还是我亲手泄露出去的,好像都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我自己都觉得应该有一场暴风骤雨来临才对,可是秦公子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要淡一些。 我以为之后还会有更大的血雨腥风,然而从秦公子的表情来看,似乎也不像。我忐忑地跟在他后面,看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宽松的浴袍从他胸前微微张开,露出精瘦而紧致的胸膛。他头发上一滴细小的水珠落下来,正掉进浴袍里头,从胸口一直滑落到腹部的人鱼线和小腹的三角区域,竟然有一种迷之美感。 “好看?”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但马上意识到不对,又摇头,好像还是不对,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秦公子挑挑眉,笑了,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坐到他身边去,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凉薄地划过我的锁骨和脖子,“兰心,以后,不要再轻信任何人。” 我以为他终于要跟我说歌曲被剽窃的事了,连忙表决心:“我知道了,许家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在相信,不管她们以后再说什么,我肯定得留心眼了。” 秦公子眯起眼睛笑了,摇摇头,“不光是许家,所有人。” 他不打算说那件事吗?我有点迷糊,“也……包括你吗?” 他点了点头,“对,也包括我。”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另外一个话题,“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样,也不是你现在以为的样子。也许等你完全明白,需要很久很久,但是,在你明白之前,你要记住,不要轻易去相信。” 那时我是真的不明白。很多年以后,当我终于明白了他这句话以后,我只觉得满心都是酸楚。 只能说,那时候我是真的很傻。我只有十六岁,而在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里,我一直都被叶老虎以一种几乎与世隔绝的方式养着,我对外面的人心和风雨都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就被许家姐妹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就像一只可笑的老鼠。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忽然承受了过去十几年所有的疾风骤雨,仿佛一夜长大。 我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事。 我看着秦公子似乎心情不坏,所以才敢迟疑着开口:“那个……你不会对苏正烨做什么吧?” 秦公子的眸光微微闪了闪,“为难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稍微放下心来,他又补了一句:“当然一切都看你。” 看我。 从离开安县的时候开始,也许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如果和我的纠葛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甚至只会带来灭顶之灾,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我愿意从此以后假装从来不认识他。那便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对秦公子的愧疚和自责在作祟,我咬咬牙,鼓足了勇气,“我不会再和他联系。” 这是一个决定,也是一种承诺。对于苏正烨,我心里也是有歉意的,可是在我还没有能力偿还任何东西,甚至只会给他带来更大麻烦的时候,我只能选择离开他,待在一个安全距离里。 在那件事之后,拍电影的事也就搁置下来了。秦公子不再提,我也不好问,反正在整个caesar,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公子交待下去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这件事。后来那部电影还是上映了的,我的那个角色被另外一个女孩取代,许露希依然顺利地出演了那个配角,虽然并没有达到预期的大红大紫,但也算借着那阵东风,成了一个稍微有头有脸的小艺人。 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我重新回到caesar去上班,依然是做我的小模特,每天走走台什么的。一切都照旧,又好像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我知道有些小姐在背后说我的是非,毕竟在那一段时间秦公子是做了很多准备想让飞娱乐推我出道的。但是我不在乎,我每天勤奋地跟着利益老师学习,也会偶尔的去陪一些比较有身份的客人,我不太同她们接触。 除了钟悦。 其实我跟她也算不上什么至交,但是人总有耐不住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的时候。至少她对我并没有明显的敌意,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在回到caesar的第二天,我去楼下的休息室里找钟悦。 我不是故意在门口迟疑的,我只是恰好低头的时候看见一粒扣子松了,在进门之前顺手扣上,于是在这一瞬间的停顿里,听见了彤姐和钟悦在聊天。 钟悦说,其实和兰心也没有什么关系,何必对她有成见呢。 我本来要推门进去的,听见这句话以后,手就忍不住在轻轻地落在了门上,没有拧开。 彤姐说,不行,我一看到她,我就想起两年前…… 两年前什么?我正要听下去,就听见后面有个女孩正好从洗手间回来,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开门进去。 看见是我,彤姐的话便戛然而止。她对我照例没有什么笑容,只是面子上维持了平和,找借口出去了。钟悦冲我笑笑,“兰心,你来了?” 我忍不住问她:“两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么?” 钟悦笑了笑,“也没什么,像咱们这种夜场,你也看见了,哪天不发生几件事呢,过去也就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很快就岔开话题,问我这段时间过得还好不好,秦公子有没有为难我。我摇头说没有,她笑着说也是,秦公子对我这么好,怎么舍得为难我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那么隐隐的一丝不安。我总觉得彤姐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成见,而且秦公子也知道,所以他才会把我交给彤姐,实际上可能就是默许了要先给我一个下马威。 可我刚来caesar的那一天,我自认没有什么事得罪了她。而且,彤姐是妈咪,我一个十六岁新来的小女孩,既不会威胁她的地位,也不会对她的利益造成什么样的损害,为什么她要对我有成见?难道就是她说的那句,两年前? 两年前,我还在安县读初中,跟省城的一切都没有关系。那么就是,两年前,caesar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或许是发生在另一个女孩身上的事,而那个女孩和我有什么相似的关联? 那天秦公子去飞娱乐那边有事,叫司机送我回去的。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坐在沙发里看了会电视,忽然就想起了上次在秦公子的浴室里看到的那女士沐浴露和浴帽。两年前的事,也许和这些东西有关系? 我忍不住走到秦公子的卧室门口,伸手拧了一下门把手。 门没有锁,我轻轻一拧就打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向里面张望,并没有摄像头。我大着胆子走进去,里面的和我前几天看到的几乎一样,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很大的嵌入式衣柜,还有一盏落地台灯,从颜色到布置都很单调,单调得让人觉得压抑和莫名的紧张。 尽管家里没有别人,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有点做贼心虚。 床头柜上有一部电话,一个夹子夹着一叠空白的便签纸,还有一支派克钢笔。另一边放的是一个烟灰缸,秦公子烟瘾不大,但他想事情的时候会抽烟。 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我在他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甘心,想拉开他床头柜底下的抽屉看看。 第三十四章 深吻 我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冷冷清清地响起:“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我差点跳起来,这人进屋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 不用回头,我都能想象到此时他皱眉的样子。我有点不知所措,他语气冷冷的,又说道:“不是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到我房间里来吗?” 他的确是说过。我明显理亏,只好讪讪地转过身,撒了一个有点拙劣的谎:“我……我浴室里沐浴露用光了,上次看见这里有……” 他忽然就有些恼了,语气生硬起来:“没了出去买,谁允许你动我房里的东西!” 我心里有些委屈,噘着嘴,闷闷不乐地说道:“知道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先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大概就是他的逆鳞,触不得,他竟然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我。他扔了我住的房间里她留下的东西,可他自己那边还有,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彻底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 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些莫名的难受,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他,他会不会留着我的东西,会不会保存着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我睡在床上,心里莫名的就开始胡思乱想。在秦公子的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而她又算是什么? 我瞪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轻微的一声门响,他穿着睡衣进来了。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他轻轻叫了我一声,我也没有应,他直接掀开我的被子,钻进了被窝,伸出胳膊,把我搂在了我怀里。 我想推开他,可是我在装睡啊,又不好乱动,只好任由他把我抱在怀里。忽然我耳垂上一阵麻酥酥的痒,熟悉的气息传来,他在轻吻我的耳垂,然后用嘴含住,还轻轻地咬了一下。 我耳垂最敏感了,他知道,所以平时他抱着我睡的时候不怎么碰的,更没有像这样咬过。被他这么一刺激,麻酥酥的就像一阵电流涌过,我忍不住嘤咛出声。 他在我耳畔笑出了声,“怎么不继续装睡了?” 他很少这样笑,平时看见他都是平静或者冷淡的面孔。被他这样一笑,虽然是在黑暗中,我仍然觉得羞窘,转过身去,拿被子掩住脸。 他把我的身子扳过来,“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我的不是,私自进了他的房间。我只是心里莫名地梗得慌,我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不敢。” 他忽然捧住我的脸,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划过我的眼角眉梢,划过我的嘴唇。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能看到他漆黑明亮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这眼神里带着某种我完全说不清的东西,也许还有深情。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我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 他稍微撑起身子俯视着我,然后,低头吻了吻我的嘴角。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忽然迅速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我的嘴唇,然后含住了我的唇瓣。 他的亲吻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可不知为什么,那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从前他的吻好像并没有带什么感情色彩,只是在引导我,教我接吻,而这一次,却真的……像恋人之间的亲密接触。 他的舌尖慢慢撬开我的牙齿,微凉的唇齿和淡淡的烟草味充斥了我的口腔,而我竟然在那个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该怎么配合他。直到我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他才放开了我,我只觉得大片的新鲜空气终于涌进了肺里,忍不住大口地呼吸,还带着一点点气喘。 秦公子无奈地绕着我的头发,“傻丫头,不是教了你这么长时间么,怎么都忘光了?” 这个瞬间我回过神来,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抓住我的手,忽然扑哧一下笑出来,带着一点戏谑的语气,“从实招来,你今天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想睡到我房间里去,嗯?” 这人还真够自恋的,说得我好像一个变态女色魔一样。虽然黑暗中他可能看不见,但我还是用力地瞪了他一眼,“美色,你真的觉得你有?” “没有,我没有。”他幽幽地叹一声,“幸亏没有,要不然你是不是早就扑过来把我给吃干抹净了?” 我被他幽怨的语气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平躺下来,然后一把把我捞到他胸口,我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好像比平时要快了几拍,我心里忽然有点乱。 他这么抱着我,手温柔地一下一下抚摸我的背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时的心结解开了,我感觉有点累,就在我快要滑进梦乡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兰心,过两天caesar会举办一场晚宴。” “唔。”我含糊地应着,caesar的晚宴一点都不稀奇,这种夜场,每天都在变着法子办晚宴,顺便拉上几个模特和坐台小姐走一走场子,吸引那些来寻欢作乐的土豪们砸银子。 “到时候会邀请一些人,许家,豹三爷,他们可能都会来。” 我稍微清醒了一点,听出了他的意思,“我要跟你一起出场么?” “嗯。”他说道:“到时候他们都会带女伴。” 我去过许家的宴会,但那也只是冠着家宴名义的,虽然也请了那些显贵,可是很低调,至少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刻意低调的。这一次,听秦公子的语气,好像并不是那样。 到了那一天,秦公子命人给我准备的是一身嫩黄色绣着腊梅花枝的旗袍,一双白色的高跟鞋。他对高跟鞋情有独钟,所以我的鞋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高跟鞋,琳琅满目。 我换上这身行头给他看,他很认真地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对蓝宝石耳坠。我有耳洞的,很小的时候就打了耳洞,年头太久,到现在不戴耳钉也不会再长起来了。他两个指头灵巧地捏起耳坠,给我戴上。 我晃了晃脑袋,对着镜子打量一番,宝石的成色非常好,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衬着嫩黄色的旗袍,是点睛之笔,我不得不佩服秦公子的审美和品位。他不喜欢女孩子佩戴太多饰物,他说那样会看起来像个移动的珠宝展台。可越是简单,反而越能显出气质和特点。 我嘴角上扬,“这是送我的吗?” 他稍微有点愕然,然后很快说道:“是,不过……”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是想拿去卖了,换路费远远地跑掉可没门。”他嘴角上扬,伸手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 我当然知道此时生存下去的最好途径就是依附他,我才不会跑。不过,他这么一说,我玩心顿起,故意说道:“秦公子都说送我了,送给我的东西,难道不是任由我处置的吗?” “你可以试试。”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的东西,都是有标记有编号的,看哪家敢收。” 我撅起了嘴:“那下次,你还是别送我东西了,直接给我钞票行不行?” “你这小财迷,要钱干什么,难道你要什么东西吩咐一声,没人去给你买?我饿着你了冻着你了,还是你真想攒个路费远远地跑掉,嗯?” “自己手里有钱,才能自己支配,”我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如果哪天你没有余力管我,甚至需要人出手相帮的时候,也许我还能有那么一点点用处,不会永远是一个拖累……” 秦公子挑挑眉,似乎很不屑地轻嗤了一声,没说话。 也许他觉得我幼稚,其实那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我现在依附于他,可不代表我愿意永远依附于他,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即使秦公子万般拒绝许素菲复婚的请求,但我看得出来,那种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的确是对他有利的。我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也许有一天,我能够选择自己的道路,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那一天的caesar,当我走进去的时候便觉得气氛非同寻常。门前铺了长长的红毯,两边站满了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都戴着统一的黑色墨镜,身材高大,气场十足,整齐划一的姿势,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觉得压迫感十足。 从前叶老虎跟人拼气场的时候也会这么玩,这种架势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生意人的做派,而是黑社会的派头。我并不知道秦公子的产业到底有多大,是不是也黑白通吃。我挽着秦公子的胳膊稍微收紧了一点,他以为我是紧张,稍微侧头冲我点点头,示意我没事。 当他踏上红地毯的时候,有司仪拉长了嗓门喊了一句“秦公子到——”,顿时礼炮齐鸣,有彩带和细碎的彩纸屑落到肩上。 秦公子是东道主,所以他来得稍早。不多时,又听见外头一声“杜老板到——”我顿时感觉浑身的寒毛倒竖。虽然早已猜到他可能会出现,但真的面对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紧张。 秦公子低头凑在我耳边轻声道:“怎么,不相信我?” 他既然请了杜大成,还敢带着我来,当然是不怕他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第三十五章 不会重蹈覆辙 果然是杜大成,身上一件咖啡色格子的卡纳利西装,被他那肥胖的身子一撑,好端端的意大利名牌顿时就有了地摊货的即视感,活脱脱的演绎了两个字:土豪。当然重点还落在前面那个字上。 杜大成走进来,他老早就已经看到我站在秦公子身边了。一旁的服务员连忙端了酒过来,他拿了一杯威士忌,眼含挑衅地扫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叶小姐本事不小,又攀上高枝了。” 这话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他把“本事”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地瞥了秦公子一眼。一个“又”,分明在暗指我身份是坐台小姐。 我先前没拿酒,这会儿他冲我举杯,我也只好拿了一杯白酒,微微一笑:“我的本事如何,杜老板怎么知道?” 我也故意把“本事”两个字咬得很重,一语双关,暗讽他吃不到就别说葡萄酸了。杜大成气得脸上的肥肉都抖了几下,可当着秦公子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把那紫黑色肥厚的嘴唇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酒。 我的酒量差,他是知道的。虽然这段时间在秦公子的训练下多少有些进步了,但跟场子里那些小姐比起来,还是不足为道。他一上来就拿白的,这肯定是故意的。 但我不怕他。我微微一笑,把酒杯拿起来,一仰脖,一口闷了,然后微笑着,翘出漂亮的兰花指把杯底亮给他看。他没话说,只好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也喝了。 在他仰脖子喝酒的时候,我拿了一张纸巾,轻轻按了按嘴角。 好歹我也在场上混了好几个月了,这里头的门道,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一点。刚才我故意拿了没有颜色的白酒,可不是为了灌醉自己的。夜场的包厢搬进来两箱白的那都是随随便便的事,到后面得有一大半都灌进小姐的肚子。夜场上的小姐,哪个没有一点吐酒的花样,能实实在在的让客人那么灌? 在我亮杯底的时候,那一杯酒至少有三分之二已经偷偷从嘴角流出去了。只不过因为我现在是站着的,不方便做其他小动作,也不能污了衣裳。于是趁着他仰头喝酒的瞬间,一张纸巾飞快地按一按嘴角,酒就基本上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纸巾上,然后被我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这一招,只要不遇到熟悉这些花样的老油子非得死死盯着你的嘴不可,在本身灯光就不够明亮的夜场里,几乎百试不爽。 连秦公子都未必知道我还会这个,所以当他刚开始看见我一口闷下一杯白酒的时候,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他看明白了,眼神里掠过一抹惊艳的笑意,看向杜大成,“杜老板豪爽。” 杜大成喝完一杯酒,见我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秦公子,“秦老板当年阅尽千帆,近几年听说是洁身自好了,怎么为了一只鸡,也这么大动干戈起来?” “鸡?鸡在哪里?”秦公子抿了抿薄唇,微微一笑,“怕是杜老板养的鸡多了,身上沾了骚味,看谁都觉得像养鸡的。” 这杜大成在做房地产之前,还真开过养鸡场。后来攒下了一点资本,才开始玩起了房地产,做起了有钱人。不过,在他有钱了以后,包养的小情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多半是夜场带出去的。从他在夜场里对小姐的那点举动就能看出来,他那方面的口味可能比较重,一般出身干净点的只怕是伺候不了他。 杜大成脸色顿时就涨红成了猪肝色,“秦老板什么意思?” 秦公子歪着嘴,满脸痞气地笑了:“没什么意思,杜老板不是听明白了吗!”他一把捞过我的腰,“秦某的兴趣爱好不太一样,我养的,是头小豹子,指不定哪天爪牙就能长成呢。” 杜大成讨了没趣,这时候外头又有人走进来,听见好像是豹三爷。秦公子身为东道主,就顺势抛下杜大成,去迎豹三爷了。 豹三爷的大名对我来说真算得上如雷贯耳,可是一直无缘得见,就连奔着他去的时候都错上了秦公子的车。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挽着秦公子走了出去,就看见一个板寸头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他的打扮一如既往的低调,说是黑社会大佬,可身上丝毫黑老大的气质都没有,反而比这场子里的任何人都更像一个实诚的生意人。 秦公子同豹三爷寒暄的时候,他也微笑着冲我示意,我连忙上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豹三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开口说道:“原来这位就是叶小姐,我们见过面。” 我也瞧着他眼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见着他的所有场景,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不是就是上次车展给我名片的人么!我正要说话,秦公子忽然在我耳边说道:“你到后面去看看,酒水饮料都准备好了么。” caesar的晚宴当然用不着我操心,我也不太懂这些。我明白他只是想支开我,于是顺从地点点头,向豹三爷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离开了宴会大厅。 我再回来的时候豹三爷已经坐到另一边去了,我凑过去,悄悄地问秦公子,“原来豹三爷的大名叫陆兆祥?” 秦公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然呢,你见过姓豹的么。” 我感受到了来自宴会厅另一个角落的目光,顺着看回去,我看到了许素菲。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阔腿连体裤,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皮包,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既不会过分招摇,又很有气势。不得不说,名媛就是名媛,天然就有这种女强人的气场。 她身旁还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也在看着我,那眼神,满满的都是精光和算计,让人十分不舒服。 “是许家老爷子。”我征询地看向秦公子,但语气十分肯定。果然,秦公子点了点头,一面握一握我的手:“算起来也是老前辈,走吧,过去打个招呼。” 其实我是不大想过去的,许家的老爷子段数肯定比杜大成要高。但既然今天站在这里,也就是要公开露面的意思,我也没道理遮遮掩掩。 我端了一杯红酒,挽着秦公子的胳膊走了过去。 我嘴巴甜甜地叫一声“许老爷子”,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他目光落在我挽着秦公子的胳膊上,心里肯定很不高兴,可面上也不好发作,只不大理会,同秦公子寒暄了几句。 我可不在乎,在他这种老狐狸面前,我也根本就没指望他能给我什么面子。 许素菲也掩饰了那种恨不得能生吞我的怨恨,笑得千娇百媚。在这个场子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演得比戏里还好。 许老爷子和秦公子谈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明白,好像大致的意思就是有几笔生意许家是有意要同秦家合作的,就看秦公子的意思了。他做生意的,跟谁合作不是合作,何况秦家的产业够大,口碑也好。 但最后的几句话,却是当着我的面,甚至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许老爷子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秦奕啊,你小子本事不小,可惜孤军奋战。 秦公子的目光锐利起来,扫过许家老爷子和许素菲,缓缓吐出一句话:“孤军奋战又如何,秦某难道不是一直都孤军奋战么。” 这句话回得很尖锐,大约是触及了一些什么往事,许老爷子的脸色也不太好,把嘴里叼着的烟袋子用力地在旁边的桌子上磕了磕。 他们这样的老家伙,烟瘾大,嫌弃卷烟劲头太小,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派头,总喜欢叼着一个大烟袋。秦公子不为所动,向旁边的侍应生一招手,拿了烟丝,亲自替他装了一锅,点上。我不想听他们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索性冲他们点点头示意,然后走开去招呼女客。 那场宴会我做足了半个女主人的派头,秦公子也非常给面子地维护我,叫整个省城的上流阶层的人都知道他身边有了个叫叶兰心的女人。我也颇喝了一点酒,虽然还维持着清醒,但中途不得不去了两次洗手间,把胃里吐干净才好受了些。 等到时辰已经晚了,重要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公子也就不打算再陪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准备回家。我胃里还是不大舒服,让他在走廊上的拐角处等我一会儿,我又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他不知站在哪个阴影里,我一时没看见他,正要张口叫他,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许家难道这点资源都没有么,什么时候恶劣到一首歌也要偷了?”是秦公子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只听见一个女子说道:“秦奕,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叫叶兰心这么早出道,你就是在故意试探我……” 那是许素菲的声音。 秦公子过了半晌才悠悠地说道:“你不也在试探我吗?”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小姑娘这么天真,不让她看看清楚,以后还怎么混?倒是你,许素菲,以前还当你有些手段,可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也越来越让我看不上眼了。” “你!”许素菲咬牙切齿,恨声道:“叶兰心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年轻,娇嫩,还不够么。”秦公子回答得云淡风轻,也让她毫无反驳的余地。对许素菲来说,她什么都比我好,惟独在年龄上,她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秦奕,两年前的事,你……” 秦公子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让叶兰心重蹈覆辙的。” 第三十六章 他们要复婚 许素菲的高跟鞋消失在走廊里,我走过去,稍微有点头重脚轻,靠在秦公子的肩头。 “走得了么?”他问我,语气很温柔。 我点点头,我的酒量比最初已经好太多太多了。他伸出一只手扶着我的腰,绕过大厅,走了出去。走过一片不被灯光照到的黑暗时,我借着一点酒意,凑到他耳边问道:“秦奕,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去了。”他淡淡地回应我,完全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但我似乎感觉到他落在我腰上的手臂微微的一僵。 不是过去了,而是,他根本不愿意再提,或者说不愿意告诉我。 我没有再追问,既然他不愿意说,我就应该聪明一点。 司机已经在车里等着我们,我们上了车,秦公子看我脸色不是很好,让我靠在他身上睡一会儿。 我趴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小憩了一会儿,好似听见司机同他在说话。 “……生日宴也不办么?” 秦公子的回应淡淡的,“办一次,就老一岁,有什么可办的。” “整三十岁,也就这么过去?” 秦公子没做声,不置可否。我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秦公子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三十岁生日?而且,他根本不打算操办,甚至不打算告诉别人? 我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抱着他的腰,带着一点睡意朦胧的呢喃,问他:“你生日?” 司机代他回答了:“大后天,秦总三十岁生日呢。” “为什么不办?” 他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将胳膊搭在车窗上抽了一口,吐出一片白色的烟雾。 “长一岁,就老一岁,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呢?” 这个人太过于冷静,自持,像一片天撑在头顶上,但他才不过三十岁而已,这样沧桑的话,好像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愣了片刻,他淡淡道:“你还年轻,暂时不能体会这种感觉。过了二十五岁,每天都觉得生命是在慢慢减少。” 我的确不能体会。我把脸埋在他胸口,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那你有生日愿望吗,或者说,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想要的生活……”秦公子把烟蒂弹出窗外,低下头来,眼神有些迷茫,“一个家,一个女人。” 我等着他说下去,但他已经再次看向了窗外。我仰头把他的脸扳过来,“就这样?喂,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光是一个caesar就有上百女人巴不得秦老板把她带回家,你这算什么愿望?” 他难得地冲我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说了我也不会懂,没再说话。 那晚大概是酒喝得有点多,秦公子没有睡在我房间里。每次他喝得比较多的时候都不会再睡我房间,我已经习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见到他的机会其实也不多,他好像很忙,也没来我房间里睡。 到他生日的那天早上,我听见他似乎起来了,像是要出门,我穿着睡衣从床上爬起来,从背后抱住在门口换鞋的他,跟他说生日快乐。他嘴角轻轻上扬,给了我一个美好的笑容。我问他晚上会不会回来,他吻了吻我的嘴角,说会回来陪我一起吃晚饭。 于是我放下心来。 说实话,这几个月来他待我不薄,我虽然没有什么能力知恩图报,可是一点力所能及的心意是应该的。 他说的要一个家,一个女人,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制造那么一点家的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困难。 秦公子不喜欢别人进他家门,所以家里也没有保姆,卫生是由固定的钟点工定时打扫。而吃饭,要么就是司机从外面的私家菜馆打包回来的,要么就是他带我在外面吃完回来。 我看过厨房里,厨具餐具都齐全,只是很久没有用过的样子。 我并不会做饭,但是我曾经看保姆做过,也看她做过蛋糕,能多少回忆得起来一点。 我叫司机跟着我一起去超市买了食材和作料,回来之后我系上围裙,炖了一锅简单的老鸡汤,然后开始着手做一个香橙苏芙哩。 我并不清楚秦公子的口味,事实上,他好像从来没有跟我一起吃过甜点。我选择做苏芙哩纯粹是因为它制作起来十分繁琐,而且少见,很需要花费一番心思,我猜他大概不会很早回来,我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消磨。 我准备好所有的材料然后把苏芙哩放进烤箱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擦黑了。鸡汤已经煲得香浓,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想着,待会他回来的时候,我究竟是应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甜蜜的亲吻。 但一个小时候过去了,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始终没有听到预想中开门的声音。 我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一阵漫长的嘟声之后始终没有接听。我想他大概是在回来的路上,可能是在开车不方便接听? 我渐渐的有些困倦。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仿佛身体腾空而起,我微微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正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我不经意地看一眼窗外,已是早晨,天已大亮。 我连忙挣扎着要下地,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居然睡着了……” 他抱着我的胳膊忽然一紧,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带着莫名的黯然,“对不起,让你等了一晚上……” 桌上的汤早已冷了,表面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腻,苏芙哩也塌陷下去,看起来有点颓然。我尴尬地笑一笑,“那个……好难看哦,其实刚做好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他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就这样深邃起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胡茬,乌青的一片,不知怎的,才一天不见而已,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憔悴感。 “不要紧,我还没吃早餐。”他揉揉我的头发,放我下来,然后把桌上的汤和苏芙哩放进微波炉。 汤很浓,只有两小碗,他盛了一碗给我。隔夜的味道已经大不如刚出锅的时候,苏芙哩也没法恢复刚出炉的状态,口味应该要差很多,但是他吃得很香。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吃过早餐,他起身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不回来,你就一直等着么,傻丫头。”他把我抱进卧室,叫我好好休息,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出了门。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我,好像情况不太妙。 到了晚上我去caesar上班的时候,钟悦来找我,她问我,你知道么,秦公子和许素菲听说是要复婚了,echo那边有姐妹亲眼看见许素菲挽着秦公子的胳膊一起出入。 什么? 我的手抖了一下,手里拿着的眼线笔啪的一下折断了。 “不,不可能的,秦公子那么讨厌许素菲,连许家老爷子出马都没能说服他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这么突然?”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想到昨天秦公子的表情和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真的。许素菲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她到底还是大家闺秀,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打自己的脸。 可我该怎么办?许素菲那么不待见我,如果他们真的复婚,她势必会逼着秦公子赶我出去。 我到二楼去,办公室的门锁着,秦公子不在办公室。我在办公室的门口疲惫地蹲下来,脸埋进膝盖里。我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又去了echo,但是一想起许素菲挽着他的胳膊,以秦夫人的身份站在他身边,我就莫名的满心酸楚。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竟看见书房里有灯光。我忍不住推门进去,秦公子就坐在台灯下看文件。 我忽然有一种即将失去他的感觉,走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在那个瞬间我相信他已经明白我的感受,因为在他放下文件抱住我的腰身,将脸埋在我胸口的时候,我也同样感觉到了他的阴沉和无奈。所以我没有向他求证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没问他我该怎么办,我只是默默地抱着他,感受着那种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温情。 “你放心——” 我怔怔地看着他。 “许素菲不会到这里来,你放心地住着,我会解决好。” 他是无所不能的秦公子,他叫我放心,我的心竟真的慢慢地放了下来。 我试探着问道:“许家老爷子威胁你了?” 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秦奕一辈子不受人威胁,可是……好了,别问了,没事。”他顿了顿,又说道:“今天也没休息好吧?早些去睡,明天一早陪我去一趟echo。” “echo?”我再怎么迟钝也能猜到,这个时候去echo,肯定是去同许家谈复婚事宜的。秦公子难得开这个口答应下来,许素菲肯定不顾一切抓紧时间尽早办完复婚的手续。 之前当着我的面,秦公子几次对她打脸,这个时候她肯定是恨我入骨,我去岂不是自讨没趣。我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不要紧,跟着我。”他握一握我的手,“乖,先回去睡,我待会就来陪你。” 第三十七章 条件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抱着秦公子不肯撒手,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似乎生怕他忽然消失。 到早上的时候,秦公子比我先醒来,他是习惯晚睡早起的,坐起了身。 他这一起身,我顿时醒过来,嗷嗷叫了起来。他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我龇牙咧嘴地伸了伸胳膊:“没……没事,胳膊麻了……”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还知道啊,昨晚是谁死活都不肯换个姿势……” 呸呸呸,这话怎么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我红了脸,想翻个身转过去不理他,可是大半个身子都是僵硬的,又酸又麻,几乎动弹不得。 他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来,轻轻地触摸我的胳膊和酸麻的肩膀,轻柔地按压几下,我的身子才算是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他俯到我耳边,带着一点暧昧的沙哑,“小丫头,是不是因为舍不得我?” 我忽然有些害臊,拿被子掩了面孔,“谁舍不得!” 他一把将我捞到怀里,薄唇轻点我的脸颊,“好吧,是我,我舍不得。”然后起身往衣柜里寻了一件旗袍,“别赖床了,走,去echo。” 我这才想起他的计划,今天要带我去见许家的老爷子。 我在上次的宴会上见过那老头子一次,不像个好相与的。我不知道秦公子带我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 这一次秦公子不是只身前往,而是由司机开车将我们送到echo,而且,还带了整整两车,大概十几个穿着利落的保镖。秦公子大概早就和他约好,直接进了楼上的钻石包。保镖整齐地分布在了包厢的每一个角落,站得笔直,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许家老爷子果然还没到,他这把年纪的人,总是要拿捏着些,仿佛不叫晚辈多等一会儿就失掉了身份一样。 但今天,秦公子是来谈判的,虽然我们已经特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但让我们在许家的地盘上等他,显然我们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服务员进来摆果盘和酒水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身材曼妙的女孩,应该是echo的模特,叫来先陪秦公子的。 秦公子对她们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然后向服务员说道:“上一盘榴莲,叶小姐爱吃。” 服务员脸色有些难看,秦公子面带微笑:“怎么,没有么?” “这……有有有。”服务员只得唯唯诺诺。据说许家老爷子是最讨厌榴莲气味的,他是传统的老派作风,也没去过东南亚,吃不惯这种最近几年才进口到国内来的水果,一闻到就要气喘半天。我一想到老头子进来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公子算是贵客,这进来的服务员估计至少得是领班,当然不会不知道许老爷子的喜好。可是场子里的规矩,这种高档的包房里,客人点名要的东西,只要市面上有,哪怕是再稀罕也得满足要求,否则就算是极大的不敬。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许家胁迫了秦公子,当然不好为这么一点小事损了自家的面。 而早就订好的位置,如果此时老爷子再叫我们换个包厢,显然也不合适。 我和秦公子在包厢里挤眉弄眼地品尝着新鲜的榴莲,好整以暇地等了约莫十分钟,许老爷子才姗姗来迟。 看他涨成茄紫色的脸色就知道,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走进包房的。尽管服务员很贴心地提前把排气扇和空调调到了最大,但是,对于一个对榴莲怀着极大敌意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效果。 此时秦公子带来的保镖依然目不斜视,气氛森然。而许老爷子拄着沉重的龙头拐杖走进来,拐杖一下一下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明只有一个人,竟和这一屋子的保镖所营造出来的气势分庭抗礼。而屋里大屏幕上的mv仍然在播放,却被调成了静音,整个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我在心里暗暗惊叹,姜果然是老的辣啊! 毕竟他是前辈,我打算站起来打个招呼,但秦公子伸手按住了我。于是谁也没有和谁打招呼,许老爷子坐到了秦公子对面的沙发里,用力地抽了一口烟袋,好像是在努力驱除无处不在的榴莲味。 这样的沉默大约维持了两三分钟,终于许老爷子喷了一口浓烟,打破了沉默:“秦奕,既然你今天来了,应当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秦公子没接话,而是探身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榴莲,转身喂到我嘴边,“早上来得匆忙,连早饭都没来得及用,老爷子勿怪。” 我有些愕然,但还是张嘴接了。许老爷子的脸色很难看,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我,“叶兰心。” 我下意识地应了,只听他语气缓缓,目光阴森地看着我,“你不好好当你的小模特,今天秦奕有正事,你跟着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公子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温柔地看着我把榴莲吃完,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许老爷子:“正因为是正事,而且,跟她有关,所以带了她来。”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似乎猜到秦公子要说什么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语气低沉:“秦奕,你别忘了,像她这样的小模特,echo有好几十,caesar想必也不少。就算是捧红了,十个叶兰心才能挣多少钱?” 秦公子朝身旁的一个保镖伸了伸手,保镖立刻掏出烟盒递过来。他抽出一根,满脸痞气地斜叼在嘴里,摸出一个纯金的打火机点了,抽一口,“谁说她只是个小模特?老爷子知道的,秦某爱好不多,就是喜欢吃吃嫩草。怎么,老爷子坐拥六房娇妻美妾,就不肯成全秦某的一点风流么?” 六房娇妻美妾,我倒是不知道,看来这许老爷子也是个风流种子。 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点了两下,分明没有碰到桌面,但桌上的两个酒瓶子齐刷刷的被震掉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连我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 “这是在欺负老头子不中用了么?” 这样的震慑只能吓唬吓唬我而已。秦公子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中并无一丝示弱,“老爷子当年威震一方,如今更是老当益壮。不过,在许家的地盘上对晚辈动武,恐怕有损老爷子的威名。” 许老爷子把烟袋叼在嘴边,但并没有吸,过了好半天才说道:“秦公子是青年才俊,就算是十六房,老头子也不会说二话。但她,不行,这是底线。” “秦家今日虽然有些小难,但有我秦奕在,远不至于覆灭。相反,说句大不敬的话,老爷子也是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了,那六房妻妾子女到时候是什么样,还是未知数。秦某已经让步,但许家好像没有拿出诚意来。既然如此——”秦公子拉着我站起来,“好像还是谈不拢了。” 我听明白了,原来许素菲千方百计想和秦公子复婚,许老爷子也在后边大力支持,不仅仅只是她旧情难忘,更是许家的利益所在。许老爷子养下的外室太多,而且都有子女,虽然现在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可一旦他撒手西去,许家必然要引起家产的纷争。许素菲虽然是名正言顺的许夫人所出,可她是个女人,未必能争得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到时候许家的家业四分五裂,恐怕再难维持今日的风光。 而秦公子的本事,许老爷子看在眼里。如果他还是许家的女婿,至少可以帮许素菲控制住大局面。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秦公子到底面临了多大的困境需要许家出手想帮,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后许家要在他身上谋取更大的回报。所以说,在这件事上,秦公子有筹码能跟他讨价还价。 当秦公子握着我的手推开门,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许老爷子终于把烟袋从嘴里拿出来,在桌面上磕了磕,“站住。” 秦公子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老爷子认为此事还可谈么?” 许老爷子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松了口:“回来,坐下。” 我狡黠地同秦公子对视了一眼,知道他的目的可能达到了。 这一次,秦公子大模大样地搂着我的腰身走回包厢里,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迫使我小鸟依人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当着许老爷子的面,就这样轻佻地抬起我的下巴,薄唇一点一点吻过我的嘴角,舌尖细细描摹我的唇型,然后撬开我的牙关,给了我一个温热而绵长的吻。 他像是在挑战许老爷子的忍耐度,直到老爷子的脸色黑成了锅底,他才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牙床,抬起头来:“面子上的事,秦某可以成全。秦某的要求也很简单,第一,秦某住在牡丹园,还是住在朝天苑,完全凭自己的意思。第二,许家不可以干涉叶兰心的生活,许家的人不能来牡丹园——是任何人。” 第三十八章 订婚宴 秦公子当着许老爷子的面对我表现了极大的宠溺和纵容,最终他和许家达成的协定是,至少在人前,他必须给足许素菲面子,而许家也保证不干涉我的存在。 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有多重要,而是,他必须用我来压制许家的气焰。而我也明白,这一份所谓的宠爱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因为从此以后,我不仅仅是许素菲的敌人,我面对的……是整个许家。 而在复婚的仪式礼节方面,许家的要求近乎苛刻。按说只是复婚,但许家的要求却是必须按照初婚一样来走程序,要高调操办订婚宴、结婚宴,婚纱蜜月都不能含糊。 除了蜜月这一条秦公子表示绝不考虑以外,其他的都任由许氏去操办。 许素菲的电话来得频繁起来,有时候一说就是半个小时,但秦公子的态度依旧冷淡,往往许素菲说了好几分钟,他这边只淡淡的一句你决定就行。不过,许素菲依然乐此不疲,而且最喜欢挑秦公子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打。我想,她应该是故意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吧。 她足足比我大了十三岁,可她总是使这种连我都觉得有点幼稚的手段,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她太单纯,还是女人在爱情面前智商都会莫名地降低。就目前来看,反正秦公子留着我还有不小的用处,于是我不再担心他会弃我而去,心情也就轻松了几分。 从那时候开始,秦公子出门谈生意或者见客户的时候,都喜欢叫我陪他一起去。我想他是故意要把我带进他的圈子,毕竟我现在的作用就是帮他撑场子,他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别人,秦氏和许氏是强强联手,但同时秦氏也有足够的底气和许氏叫板,远远没到会被许氏要挟的份上。 男人之间的酒局饭桌,说话比较没有忌讳,很快所有和秦氏有往来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存在。当然,在这个圈子里,众人也都知道了从许氏传出来的消息,那就是秦公子和前妻即将高调复婚。 大概是我的表现让他满意,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洗澡也没有再叫我进去伺候。我先洗完出来,在客厅里看电视,忽然听见秦公子的手机响了。 他还在洗澡,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我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我迟疑了片刻,接了起来。 “秦奕,明天陪我去挑婚纱吧……” 是许素菲。我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他……他在洗澡……” 许素菲原本兴致勃勃的语气顿时跌到了冰点,“叶兰心?” “是……是我。”虽然秦公子一再带我出现在许氏的面前,但我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事实上,我们之间连情人都算不上,我是随时都在担心成为弃子的菟丝子。所以在确定了秦公子和许素菲即将复婚的情况下,我到底还是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但许素菲的语气实在是很不善,明明说好许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的生活,但许素菲对我毫不客气:“叶兰心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嚣张。我马上就会和秦公子复婚,你给我记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我要是早知道会惹上这么一大堆的麻烦,我当初从芭比士多逃出来的时候肯定换一辆车钻。 不过,照秦公子对她的态度来看,他这么固执的一个人,就算是复婚,以后被她左右的可能性也不大。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许素菲好像被我淡然的反应激怒了,叫嚣道:“叶兰心,你不就是仗着当了一回床上用品么,你得意个什么劲,但凡是个女的往床上一躺两腿一张都能伺候男人,你有什么资本骄傲!” 这话说得就太难听了一点,反正是在电话里,我也不担心她下一秒从话筒里跳出来扇我。我被她激怒,不紧不慢地讽刺回去:“是哦,你说得挺对的。不过还真有人在床上不管摆什么姿势都睡不到想要的男人,非得用金钱权势来压!” 我能听见电话那头她被气得牙齿都打战,我满心的幸灾乐祸,还厚着脸皮不怕事大地用极其暧昧的语气补了一句:“多谢承让,你前夫在床上的表现简直不能更让人满意了……” “真的么?”耳后忽然有人说话,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只见秦公子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模样,头发湿漉漉的直滴水,正光着上半身,下身只系了一条浴巾…… “你干什么,洗完了也不说一声,吓死人……” 他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电话,“本来想告诉你的,不过正好听见有人在夸我,想多听两句咯。要不,你再夸两句?” 我顿时窘得满脸通红,天啊,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这时电话里传来许素菲歇斯底里的声音:“秦奕,你今晚给我回朝天苑来,你给我……” 我这才想起来电话还没挂断。这时秦公子接过电话,淡然道:“许素菲,复婚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更何况现在手续还没办,我住哪里,你无权干涉。我和兰心要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说完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关机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忍不住问道:“她明天会不会跑过来追杀我?” 秦公子撇撇嘴,反问道:“没这事难道她就不想追杀你了?” 我无言以对,秦公子淡然的表情忽然染上了一抹笑意,一只手搁在我腰上,凑近我,“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如何,我刚才好像听见某些人夸我在床上的表现……” “你听错了。”我飞快地丢下这一句,掰开他的手,哧溜一下钻进自己的卧室里去,拿被子蒙住涨红的脸。 我以为秦公子不会放弃这个逗弄我寻开心的好机会,然而那晚他并没有过来。我似乎隐隐听见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但最终还是没有过来。 那段时间我跟着秦公子去参加了很多省城所谓的上流阶级的宴会,那些太太小姐们多数都对我颇为鄙夷。我在众人面前的身份的确属于那种不得见光的,可偏偏秦公子非要让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开始我会对她们的一些冷嘲热讽感到不舒服,可久而久之,就像温水煮青蛙,慢慢的鄙夷也好,嘲讽也好,伤害也好,都慢慢变得无关痛痒起来,我可以对她们的所有态度付之一笑,转头就当做耳边风丢在一边。 但秦公子的订婚宴,我却多少感到为难。平时秦公子带我去哪里我不在乎,可是有许素菲在的场合,我终归还是有些碍眼的,能不去也就不去了。 秦公子说,你得去。 我反问:“我是什么身份?” “身份?整个省城都知道你叶兰心是我的红颜知己,还能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他的意思,即使他和许素菲复婚,我这个红颜知己也不是生活在暗处无足重轻的小人物。但我一想到他们将会像一对璧人一样站在灯光的焦点里,而我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接受众人各异的目光,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但秦公子的意思从来容不得我违拗,我只好打扮得光鲜亮丽,穿上一件玫红色的手工刺绣玫瑰锦衣,怀着即将上战场的心情,挽住了秦公子的手跟了过去。 走到路上我才觉得我身上这件战袍有点太显眼了,有喧宾夺主之嫌。不用说,这也是秦公子故意的。我伸手捅了捅秦公子的腰窝,“喂,你是不是觉得有两个女人为你争风吃醋特别爽?” 秦公子绷着脸瞥了我一眼:“我有这么无聊?” 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有。” 这可是秦公子自己的订婚宴,作为正主儿,他居然来得比宾客还晚。不用说,一进门,许家老爷子的脸就已经拉得比茄子还长,而当他看见臂弯里还拖着一个我的时候,表情更是精彩得难以形容。 我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连忙笑吟吟地凑上去打招呼,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爷子”,他抽着烟袋闷声不搭理我。这时候许素菲迎出来,看见我,像动物护食一样把秦公子拽过去,一脸的亲热,声音甜腻得能掐出油来:“老公,怎么才来?人家都等你好久了,快来帮人家看看晚宴的菜单……” 这种场合下秦公子若是拒绝,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我很知趣地找了个借口:“我去外头透透气。” 这一透气,想必今晚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消磨时间。我走出去,寻了一个角落默默地喝果汁。 我坐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着秦公子和许素菲两个人手挽着手招呼宾客,一派和和睦睦的样子,我只能低头装空气。这时一袭笔挺的西装走到我面前,我抬起头,见是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朝我举了举。 他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的阿玛尼西装,皮肤白皙,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我举了举手里的石榴汁,朝他笑了笑。 他说,你是叶兰心吧。 他问我,你认得文佩么? 文佩?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换了话题,说道:“素菲和秦公子的订婚宴,你居然也会来,真是没想到。” 第三十九章 小豹子 我朝他礼貌地点点头,他笑了笑,说,我叫林砾,是一个医生。 我闻道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用了一点男士古龙水,也没有完全盖掉。 他说,真羡慕秦公子,娶了素菲那样的妻子,还能拥有你这样年轻貌美的红颜知己。 不知怎的,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若有若无的阴戾气息,他让我觉得像一只黑暗中蛰伏的狼,眼里总是闪动着可怕的绿光。我不想同他说话,他也很快就看出来,知趣地向我点点头,却留下了一句:“叶小姐,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 时间不早了,我出去找秦公子的司机,打算让他先送我回去。司机笑着说道:“叶小姐可以到车里来等一会,奕哥也会一起回去。” “他今天订婚,回牡丹园?”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司机没说话,这时我已经看到不远处,秦公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朝车子走过来。他的身子隐藏在黑暗里,不那么醒目,也许是他刻意低调,但我对他的身形太过于熟悉,才会一眼就看到他。 我冲他挥挥手,他快步走了几步,钻进车里,揉着我的头发,“不开心了?” 其实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有点寂寥。这里一切的繁华都不是我的,而今夜,连他也不能站在我身边。 其实还有一点莫名的难过,可是我无法启齿。也许我对他有一种类似喜欢的感情,我不愿意承认。 我靠着他的肩,想问他是不是舍不得我,可话到嘴边,问出来的却是:“怎么不宿在她那边?” 秦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伸手将我揽在胸口,“怕你给我戴绿帽子。”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老半天才缓过气来,捶了他一拳:“什么啊!” 他依然忍不住逗我,手指一拳一圈绕着我的头发,“意思是我可以放心,不会咯?” 我咬牙切齿:“会,你要是不回来,我今晚正打算去找安东尼,找苏正烨,去caesar找少爷喝酒,喝个天昏地暗,然后去包厢里玩个通宵。” “你敢。”他的俊脸瞬间在我眼前放大,完全不给我机会反驳,然后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嘴唇,带着些微狂躁的侵略感,用力撬开我的牙齿,在我的口腔里肆意搅动。他嘴里烟草和酒精的味道慢慢吞噬了我,我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可无论我怎么推他,他就是不肯放开。直到我近乎窒息,他才松开了我,满意地看着我大口地喘息,像一只餮足的野兽,眯起眼睛,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舔薄唇。 他的霸道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都订婚了,管得着我?” 他嗤的一声笑了,“我不管你谁管你,整个省城都知道你叶兰心是我秦奕的小情人。怎么,你不满意?还是,你想做真的?”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想做真的也可以,要不现在就把你办了。” “啊,在车上?”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又脑抽说错话了。啊呸呸呸,我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果然,秦公子挑挑眉,装出一脸错愕的样子,摇了摇头:“原来小丫头早就欲求不满了啊!啧啧,好吧,既然不喜欢在车里,那咱们回去再办如何?” 我翻了个白眼,果断趴下装睡。 秦公子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当然我更想用花枝乱颤来形容他。 回到家里,他叫我给他放洗澡水,我放好水以后,以为他还要继续叫我给他擦背,就站在浴室里等他进来。他看见我,忽然皱起了眉头:“你还是出去吧,一脸色眯眯的样子,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脱光了忽然扑上来!” 我被他气得简直没了脾气,转身就往外走,哪知浴室的地板上洒了些水出来,我走得太急,脚下一滑,身子便往前面扑去。他正在门口,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我就牢牢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小丫头也太急色了,我衣服都还没脱,你就想扑倒我……” …… 我对他龇了龇牙,然后推开他,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洗完澡,刚躺到床上,秦公子就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两杯红酒,搁在床头柜上。 我学着他的语气,调笑道:“大晚上的,你想灌醉我,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干嘛?” 他直接张口回答:“想。” 我愣了两秒钟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抡起枕头就砸过去:“臭流氓!” 他接住枕头,直接塞到了背后,挨着我在床上坐下,喝了一口红酒,忽然很认真地问我:“要不,我们就……弄假成真吧?” 什么弄假成真?我有些疑惑,狐疑地看向他,他把红酒杯递给我,低头道:“我是说,你不要去caesar上班了,我养你,我保护你,每天我回家的时候,有你点一盏灯,在家里等着我,这种家的感觉,一定很好。” 他是说,让我像别人以为的那样,真的做他的小情人? 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缩在他的羽翼之下,任性地接受他的保护,甜蜜地在家里给他准备晚餐,点一盏明灯,等他回家。 家,是一个美好的字眼。也许以后还会有宝宝,迈着胖乎乎的小腿牙牙学语,叫他爸爸。 也许……感觉真的会很好。 那么许素菲呢? 我忽然一个激灵,顿时把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思维中拉扯出来。她才是他的妻子,而我始终都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我有了孩子,他将永远顶着私生子的帽子,我该怎么跟他解释,他的母亲并不是他父亲的妻子?我该怎么让他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做人? 而我,我来到省城的初衷是什么,难道我就要一辈子都躲在秦公子的羽翼之下,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到叶老虎面前? 我不要这样。 我爬起来,很认真地与他相对而坐,看着他的眼睛,“秦公子,我……不想这样。” 他抿了一口红酒,恢复了淡然的语气,“理由?” 我清了清嗓子,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思路,“你也说过,叶兰心应该是一只小豹子。小豹子不想被困在笼子里当金丝雀,它想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去,尽管现在爪子牙齿都还很脆弱,但也许有一天,能够真正走进丛林。虽然被秦公子养在家里远远比caesar上班要轻松安逸得多,可是叶兰心希望有一天能站在秦公子身边,共同面对风雨,而不是成为一个拖累,或者一只权衡之后只能抛弃的宠物。” 秦公子微微拧起眉头,看了我很久,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用力地吸了一大口,缓缓吐出烟雾,然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带着一点慵懒的戏谑,“你可想好,我只问你一次,要是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了!” 我装作豪迈的样子大手一挥:“不后悔!” 他吸完烟,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好,记住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你放弃了。” 我不会后悔。人生就像一长串无休无止的选择题,所有的答案,都只能是单选。我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只为前方指向的未来可能会更加光明。而我,只有尝试过了,不管最后有没有活着走到光明的来处,至少我都已经努力过。 他沉默地在我身旁躺下,然后抓着我的头发在鼻尖上轻嗅。我想起一事,转头问他:“你可认得林砾?” 他明显地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不要同这人接触。” 我抗议:“喂,你管我,都说了我不做你小情人!” 他一把把我捞到他胸口,死死地禁锢住我的身子,正色道:“我说不行就不行。即使不是情人,别忘了我还是你老板,五年卖身契在我手里,违约金三百万。” 我用力挣了几下,可他力气太大,我反抗无效,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他胸前,问道:“不许我和他接触,总得让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许老爷子的私生子,许素菲的异母弟弟,如今许氏旗下的餐饮行业,基本上是他在背后操控的。” 我大吃一惊,“他不是一个医生么?” “他是医生,但谁规定医生不能指挥亲信做生意呢?” “许老爷子不管?” “管什么,老爷子年纪大了,总得有人做事。许素菲一个女人家,虽然老爷子很想让她执掌,但如果她实在撑不起这个家业,老爷子也未尝不会考虑让其他的子女继承。现在这不就是群雄逐鹿的时候么。” 我点点头:“秦公子,你任重道远。” 他的眸光闪了闪,“你知道有个词叫引狼入室么?” 我用力摇头:“关我什么事。林砾既然对许素菲虎视眈眈,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方的朋友,这么说来,我应该跟他友好相处才对。反正,”我笑着伸手按了按他的鼻子,“他也好,别人也好,我只要不和他谈恋爱,不和他上床,秦老板就管不着,对不对?” 他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原来不肯跟我是为这个?还想着要和别的男人友好相处,嗯?”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瞬间冷了好几度,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我撅了撅嘴,打算撑起身子坐起来,“小气鬼……” “我就是小气,看不得你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听见了没有。”他手臂上的禁锢不松,一翻身把我压到身下,“叶兰心,不办了你,我还真是一万个不放心。” 第四十章 一吻离情 我下意识地挣扎,他立即用一条腿压住我的下半身。 我被迫放弃了挣扎,他的吻便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温润地落在我的额头,眼皮,脸颊和嘴角,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思维和理智,带着莫名的狂热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秦奕……”残存的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这样的亲吻,我伸手去推他,带着一点哀求,“不要这样吻我,我会误会的,我会以为你爱我……” “我不介意你误会,最好你也爱上我。”他的体温好像都开始慢慢变得火热起来,薄唇从我的嘴角慢慢移动,含住了我的嘴唇。我来不及细细思索他话里的意思,带着淡淡酒香和烟草味的气息一点一点将我席卷,然后慢慢地让我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睡裙的肩带滑落,他的手顺势就伸了进来,从锁骨往下,一直抚上我胸前的柔软。我的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他的唇舌终于不再同我纠缠,空气涌入,我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忽然就感觉到耳垂上湿热的触感,他在轻轻咬噬我敏感的耳垂。顿时我的整个身体似有一股奇异的电流通过,破碎的嘤咛从唇齿间溢出。 他好像受到鼓励,亲吻和抚摸更加温柔绵长,我在他的逗弄下手脚都浑然无力,原本是在试图推开他,可跟抱着他其实没多大区别了。 身上忽然一凉,睡裙已经被他脱去。 “秦奕……”我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想起当初章姐和苏正烨两个人按着我强行做的事,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乞求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不要这样,我求你,不要这样……” 他原本已经动兴,听见我的声音,动作微微停滞了一瞬。待抬起头来看见我的眼圈都红了,不似作伪,他松开了对我的压制,轻吻我的眼泪,“怎么了?” “我……”我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我还没准备好……” 从我开始依附秦公子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种事情只怕是难以避免,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占有我的身体。甚至于我想过,我之前当坐台小姐,现在当模特,本身都不是世人眼里那种很干净的职业,也许以后为了某种目的,也必须陪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睡觉。说句现实点的话,反正都是做玩物,陪年轻英俊的秦公子睡总比陪他们睡要好。 可也许是这大半年以来秦公子待我太好,也或许是我心中有了更多的奢望,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抗拒。 他抚摸着我的背脊,似乎不大明白我的意思,“准备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该在心里为你准备一个怎样的位置,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相处。” 我自己也觉得这回答好像有点牵强,索性避开他的视线,转过身去。可我一动,就感觉到一个滚烫灼热的东西坚实地顶在我的腰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伸手下去推了一把。手刚一碰到,明显感觉到背后他的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脑子轰的一下,整个人瞬间石化,尴尬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那个……”秦公子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扯过睡袍披在身上,“我去洗个冷水澡。” 他起了身,替我把被子掖好,自言自语道:“妈的,今晚不能睡这了,容易擦枪走火。” …… 他洗完澡以后果然没有再过来,我却差点失眠。我和他,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老板和员工?哪家公司的员工住在老板家里,连老板身上有几颗痣都清楚? 朋友?他好像一向都没觉得我们可以平等。我吃他的用他的,他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干涉我的生活,特别是我跟哪个男的过从甚密,都会遭到他的警告。 情人? 我想得脑子都大了一圈,也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晚上没睡好,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本来还有些纠结要怎么面对他,忐忑地打开卧室的门往外张望了一圈,才发现他又不在家。 照例叫司机送我去caesar,直接去了模特的更衣室换衣裳做形体训练。 才舒展了身体,就看见妈咪进来,“兰心啊,我还到处找你呢,原来在这儿……” 我有些诧异,“有事么?” 妈咪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奕哥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四楼的六号包厢里喝酒,喝了不少了。要不,你去看看,去劝劝?” 本来我是觉得见他有点尴尬的,可是我毕竟还住在他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能真为了这事拧什么小性子。况且他心情不好,多半也是为着许家的事烦心。大家都知道我是秦公子的小情人,我这小情人总该稍微称职一点。 我冲妈咪点点头:“好,我下去看看。” 我脚上还穿着训练的平底舞鞋,就直接下了楼。 四楼的包厢不算十分尊贵,但也算是豪华,而且相对比较雅致,来的年轻人比较多。我往包厢里走去,在经过四号包厢门前的时候,门没关,我无意中朝着包厢里面扫了一眼,却看见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苏正烨,许露希。 许露希如今已经算是个小艺人了,虽然还达不到明星的级别,可穿着品位和从前相比都有了质的飞越。此时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低胸连衣裙,戴着一套红宝石耳坠和项链,她原本就长得好看,这时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颇有气场。 苏正烨侧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脸。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的时候,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我看见许露希温柔地笑,然后,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愣住了。 当初章姐说苏正烨喜欢我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是有些雀跃的,不仅仅是为他可以帮我逃走,更是因为一种少女的阑珊心绪。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早已无暇回味。来不及发酵浓缩的感情,就在这样艰难的挣扎中随风淡化。但不管怎么说,我和秦公子之间的心理障碍,不得不说,也有苏正烨的一份子。 这一刻我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想逃,却迈不开步子。在那一个吻的漫长时间里,他并没有推开她。 这一刻,看见许露希柔美的笑容,和那甜甜一吻的时候,我忽然心乱如麻。 为那一点点情愫感到可笑,也有对那种歉疚的释然。终归谁也不是谁的谁,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么相忘于江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怎么就给忘记了呢,在离开安县以后,几乎每一次和苏正烨见面,都有许露希在旁边,而我有无数次消息,都是通过许露希来传递的。我和苏正烨之间隔着那么厚重的阻碍,他们在一起,几乎是太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们是故意来做给我看的,或者说是来向我宣布这件事。有些事情很难直接说出口,但这一个吻,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没有进去打招呼,快步走了过去,越过旁边的包厢,直接推开了隔壁六号包厢的门。 秦公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意态闲闲,一点也不像妈咪说的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我在他面前坐下,“听说秦公子心情不好?”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靠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红酒,“那你心情如何?” 我一愣,他这话好像意有所指。难道说…… 我冲上去夺过他手里的红酒杯,“你是故意叫我来的?” 秦公子嘴角上扬,淡淡一笑,“戏可不是我叫他们演的。” 我把手里的大半杯红酒灌进了喉咙里,酒精让我的喉咙有一点灼热,这灼热让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秦公子拿起另一只酒杯,倒了大半杯白兰地。 “你想喝酒,想不醉不归,别浪费我的红酒。” 我白了他一眼,拿起那杯白兰地,一仰脖就倒进了喉咙。 “哟哟哟,这么豪爽,待会喝多了,可别酒后乱性。”秦公子脸上带着一抹嘲讽,嘴上这么说,手里却又倒了一杯白兰地。 白兰地有四十度,不比白酒低多少了。我喝得太急,喉咙里火烧火燎,不敢再灌。秦公子把那白兰地凑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仍然不忘奚落我:“怎么,失恋了,想借酒消愁?” 许露希要和苏正烨约会的话,她有太多地方可以去,许家的echo并不比caesar差。来caesar,做出这样的姿态,当然是来给我看的。而秦公子,不可能看不出这样的伎俩,他是故意配合了他们,叫我下来看这一幕。 酒气上涌,我脑子一热,把包厢的门关上,然后站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脱掉宽松的瑜伽服,扯开内衣的扣子,然后走过去,跪在沙发上吻他。 “秦奕,你不是想要我么,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让我知道苏正烨已经和许露希在一起,你已经成功了。” 第四十一章 放浪形骸 秦公子定定地看着我,眸光沉沉。 我凑过去亲吻他的唇舌,他的唇齿都是冷冷的,带着一点凛冽的酒香,丝毫不打算回应我。 隔着微醺的醉眼,我能看见他的眸光似寒刃,冷冷地划过我一丝不挂的肌肤,让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自己是害怕还是紧张,那个瞬间或许也因为酒精的作用,我只想把自己湮没在亲吻和爱抚中,让脑子全然变成空白,什么都不要去想。 我避开他的视线,跪在地上,使出浑身解数去一粒一粒解开他的衬衫扣子,却不知怎的,手开始颤抖。 我解了半天也才解开了他胸口的三粒扣子,露出大片的胸肌,春光乍泄。我的手指一圈一圈划过他的胸膛,一路向下,去解他的腰带。 解了两下没解开,他抓住了我的手。 我歪着头,躬着身子,把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长发蜿蜒在他的膝头,声音里带着娇媚的慵懒。 “你不是想要我么,我可以给的,现在就可以……”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神情,绝不是情欲,而是……危险。 他伸出三个指头,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叶兰心,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就你这样发育不良的幼齿少女,我用得着费这么大皱周折处心积虑的就为了睡你?你恐怕是想多了!” 我想说些什么,可酒精的作用让我有些昏昏沉沉的,连带着舌头都大得转不过弯来。 他将我甩到沙发上,“整个省城有成千上万的女人愿意张开大腿等着老子上,告诉你,老子不缺女人,不需要你灌醉了自己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好像老子睡了你是占了多大便宜一样。你他妈的现在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拿老子当什么?” 他说话一向都很君子,吐出这样的字眼来说明他真的很生气。我被他戳中心事,伏在沙发上忍不住啜泣起来。 他鄙夷地看着我,“哭什么,caesar别的没有,男人女人多得是。想男人了是不是,我可以叫个少爷来陪你。”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震住,他一向不许我轻易和别的男人接触,可是,他也说过除非他允许。他什么意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对门口的服务员大声说道:“叫安东尼过来,就说有客人需要他伺候。” 不不不,我现在的样子简直太丢脸。我抱住秦公子的大腿,“不要这样,秦奕……” 他漠然地点了一支烟站在那里抽着,似乎完全无视我的乞求。 我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来,去摸我那皱成一团的衣服。可是我的头晕得厉害,像铅块一样抬不起来。视线里的秦公子也好像变成了三个脑袋的怪人,不断地在面前晃来晃去。我想看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却始终都是一团雾水。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我看见一件花衬衫,应该是安东尼。他一眼看见沙发上的我,连忙退后一步,把门掩上了一些,然后目不斜视地看着秦公子,试探着问道:“奕哥?” 我尴尬得要命,手忙脚乱地拿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可越急越穿不好,衣服裤子都好像故意跟我为难一样,缠成了一团。我只好慌乱地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抓起那团衣物挡在自己身前。 “进来。”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秦公子的脸色,这才走了进来,把门带上,靠墙站在一边。他大概早就知道我和秦公子的关系,所以屋里的情形在他看来有点诡异,在秦公子发话之前,他最好就是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秦公子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问道:“考考你,妈咪教你们的时候,少爷伺候女客有多少种方法,多少种姿势?” 如果屋里只有秦公子和安东尼两个人,大概他会像老板考核员工的业务水平一样面不改色地回答。但沙发里还有一个一丝不挂的我,这话怎么回答都好像有点不对。这个时候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来,是秦公子和我闹了点别扭,在拿他当筏子。如果他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搞不好秦公子就得叫他拿我来演示。就算是秦公子发话,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老板的小情人啊! “奕哥知道,我一般不出台。妈咪教的方法多是多,不过,我接的女客大部分就是陪她们聊聊天,至于别的,奕哥还是别取笑我了。” “是么?”秦公子的眼神阴戾地扫过安东尼的脸,安东尼毫不畏惧,坦然地迎上这目光。最终还是秦公子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那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何开解……一个失恋的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秦公子的女人,当着秦公子的面,这失恋……失的哪门子的恋。安东尼不敢乱说话,也不敢多问,稍微瞟了一眼沙发角落里蜷缩着的,光着身子,蓬头垢面,十足狼狈的我。 秦公子锐利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来,安东尼只好当着他的面,硬着头皮走到我面前来,蹲下身,从我手里拿过皱成一团乱七八糟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然后,微微偏头错开视线,握着我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不该碰到的部位,扶我在沙发上坐好,然后给我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 我像一只人偶娃娃,呆呆的看他灵巧地帮我穿好衣服,忽然无厘头地问了一句:“你经常要帮女人穿衣服么?” 安东尼过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我一般不出台,不用帮人脱衣服或者穿衣服。” 我的衣服穿好,依然像个人偶娃娃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看到桌上还有一杯白兰地,我伸手就要去端,安东尼连忙拦住了我。 “酒量不好的人主动喝酒都是为了忘忧。叶小姐心里有忧虑么?” 有……么?我不确定,我只知道现在秦公子是真的生我气看,如果我一醉不醒,说不定再醒来的时候依然能看见他的笑容。 他把那一杯酒倒进了自己的喉咙。不过我看得出来,他酒量很好,这一杯酒下去,完全跟没事人似的。 “酒精能让人一时忘忧,可是酒精从来都不能解决任何忧虑,该存在的,还是存在,何必自欺欺人。” 我在自欺欺人?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即使我酩酊大醉,也许醒来的时候依旧是自己形只影单,甚至于也许秦公子会嫌弃我只知道逃避,他会遗弃我。 “安东尼,你说得对,我错了啊,秦奕,我错了,你不要走……”我觉得很困倦,眼皮渐渐的睁不开,自己都不知道嘴里在嘟囔着什么。恍惚间好似听见安东尼在劝秦公子,说兰心年纪还小,心智不够成熟,未免有些小女孩的心性,其实她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云云。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唇也沉重得很,很快就落入到幽深的梦境里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下的触感并不是caesar包厢里的真皮沙发,而是柔软的被褥。我动了动身子,却被什么东西禁锢起来。回头一看,才意识到身旁还有一个人。 我揉了揉太阳穴,猛地想到先前的事,我喝多了,借着酒劲在秦公子面前撒了一通酒疯,然后,然后他叫来了安东尼?这什么跟什么啊,他不会真让我跟安东尼睡了吧?我连忙挣脱他的怀抱爬起来,直到确认旁边躺着的男人是秦公子而不是安东尼,才稍微放下了心动,松了一口气。 我动得太厉害,秦公子果然已经醒过来,睁眼看着我,“醒了?”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头已经不晕了,酒劲过去了,只是有些口渴。我想去喝水,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掉了。我昨天明明穿着一身瑜伽服来着,怎么这会变成了一件睡袍,还是那种只有两根带子在腰上系住的松垮垮的睡袍,这会连带子都没系,一起身就春光毕露。 我连忙把睡袍紧了紧,看着床上一脸慵懒的秦公子,“谁给我换的衣服,喂,你不会嘴上说着嫌弃,然后趁我喝醉了对我做什么吧?” 秦公子先是一脸的愕然,然后嗤了一声,“说得好像我几辈子没睡过女人一样——我从来不吃强扭的瓜。就算是你想趁着喝醉稀里糊涂上我,上完不认账,也没门。” 这家伙还在对昨天的事记仇。 不过,看在他最后还是把我带回家了,没真的把我丢在caesar喂了安东尼,我好像应该给他道个歉。我凑上去趴到他胸口,拿脸颊和下巴蹭着他的鼻子和嘴唇,带一点撒娇的语气,“对不起,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佯怒:“生气,在别的男人那里失恋了,拿我当替代品还是泻火的工具?” 我连忙腆着脸求情:“哪有别的男人,外头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男人啊。昨天……昨天那不是不小心喝多了嘛,你也知道我酒品很差的……” 第四十二章 十七岁 秦公子有些无奈,伸出一条胳膊把我揽在胸口,忽然换了个话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 是的,他没记错,我生日快到了,十七岁。我正是十六岁生日宴的那天晚上钻到他车里来的,整整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了。 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秦公子微微蹙眉,想了想,才说道:“待会我叫人发帖子出去,在caesar给你办一场生日宴会,你也准备一下。” 又是生日宴会?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见我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猜到我大概想到了什么,笑道:“别紧张。” 我当然紧张,不然你受两个多月的威胁试试看。 他的手在我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一面带着一点认真的语气,“你放心,在我这里,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一次咱们分工,我负责所有的宴会事宜,你负责……” 他故意停顿了半天,我睁大了眼睛,“我负责什么?” 他伸手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一下,“你负责漂亮。” 我被他逗得伏在他胸口笑起来。 我同秦公子的缘分就开始于生日宴会,这一次又到了我生日,不知怎的,即使他再三说没事,我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我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动物,极度缺乏安全感,一定要选择一处看起来还算安稳的墙角,哪怕对方再三示好,也不能让我放心大胆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几天的时间倏忽而过,到了那天的晚宴,我穿着秦公子事先给我准备好的红色绣花短旗袍,挽着秦公子的胳膊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因为年纪小,秦公子给我准备的衣服颜色一向都比较淡雅,我几乎从没有在众人面前穿过红色。偶然这么一穿,众人看我的眼神里倒好像真有那么一丝惊艳的感觉。 秦公子邀请了很多宾客,也有许家的人。大多数面孔,即使叫不出名字,但是在其他的宴会上都是见过的。 我正跟着秦公子四处招呼宾客,敬酒示意,这时忽然见门口有几个人走进来,打头的那人穿一身大红的晚装,头上绾了个精致的发髻,正是许素菲,款款走来。 “秦奕,瞧你这是忙糊涂了,兰心妹妹生日,怎么都忘了同我说?” 我一见她就知道大麻烦又来了,她大言不惭地说秦公子是忘了同她说也就算了,还穿着一套大红,显然是打听着我穿什么,故意来抢风头的。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秦公子的胳膊,看向,他对他我微微一笑表示安慰,继而握住我的手,牵着我朝许素菲走去。 众人都知道我是秦公子养下的外室,这么高调做生日,却碰上正室上门,一个个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连带着整个大厅里都安静了好几十个分贝。 众目睽睽之下,我觉得有些窘,想要挣脱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幽凉的体温传到我的指尖,带着一点执拗的霸道。 被他牵着走到了许素菲面前,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合宜的微笑,“许小姐,欢迎。” 她上下打量着我,好像在评估我的战斗力一般,评估完了,大概是认为我除了年纪轻一点以外其实毫无竞争力,于是挑一挑眉,带着一点傲慢,“叶小姐叫错了吧,我想你是不是应该称我秦夫人更合适?” 许家纵横省城数十年,这四下里的宾客当然没有不认识她的,甚至颇有许多交好之人。这方面我是没法和她比的,她当众挑衅我无妨,可我此时 若是反击得太狠,显然不合适。 这时服务员端了红酒上来,我朝她举了举酒杯,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其实……我是不确定到底该叫你前秦夫人还是未来的秦夫人呢……” 即使她是公认的秦夫人,如今外头也都叫她秦夫人,可到底这复婚的婚礼还没办。许家为了庄重豪华而没办法快起来,而秦公子是巴不得多拖一段时间,原先秦公子不松口的时候一个两个都火急火燎的逼迫他,到他真答应了,反而谁也不急了。 这话一出口,许素菲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保持着微笑,“只要是秦夫人就行,叶小姐,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把“叶小姐”三个字咬得很重,因为我,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秦公子这时候把我护在了身后,朝许素菲微微一笑,“这不是知道你忙么,昨儿下帖子的时候就听说了,码头上刚刚来了一大批货,还以为你得连续忙上三五天呢。这么区区一件小事,哪想到你给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 许素菲环顾四周,“请了这么多人,还有些叔伯前辈在场,原来只是区区一件小事?” 秦公子眉眼含笑,跟着环顾了一圈,“怎么不是,请的可不都是些闲人么?” 乍一看,省城里的几大势力全都在座,可再往细了一想,正如秦公子所说,哪有几个真正掌家的人?许家老爷子没来,她这个大小姐还是不请自来的。豹三爷那边来的是一个跟班和他的两个儿子,杜家来的杜大成的一个表弟,其他人家也都是家里露面概率很高,却看起来并无实权不干实事的。 许素菲一时险些语塞,不过和秦公子斗嘴也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很快就笑着掩饰过去,亲热地靠在秦公子身边和他说起别的事来。她说的是生意上的事,我根本插不上嘴。而且,人家这样落在谁眼里都是夫唱妇随的一对璧人儿,我杵在旁边,还穿了一身醒目的红旗袍,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我只得找个借口,说要去洗手间。秦公子看出来,叮嘱我:“你先去那边陪那几位小姐聊一会儿,我待会过来找你。” 许素菲这缠人的本事不是盖的,在这种不好得罪她的场合下,我可不认为秦公子有这么容易脱身。但我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反正,等宾客散了,她的法宝也就失灵了。 我走过去同其他的年轻小姐聊天,不一会儿,见许素菲拉着秦公子不知在说些什么,后来又拉着他进去了。 他才进去不一会儿,就见大厅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这人一身黑色西装,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一道刀疤狰狞,不是别人,正是叶老虎! 他怎么会来这儿? 不用想也知道,秦公子是不可能给他下帖子的。当然,我的生日是哪天他最清楚不过了,想打听情况也不算很困难。 果然,他迈进大厅以后,从迎宾小姐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红酒,就开始四下张望。 我作为宴会的主角,穿着这么显眼的红旗袍,在人群中当然很容易就一眼认出来。四目交汇的瞬间我依然不敢直视,飞快地低头,甚至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到大厅里的盆景后面去。 不过,他已经看见我了。 秦公子现在在哪? 我深深地怀疑这一次又是许素菲和叶老虎联合起来给我下绊子,那边许素菲把秦公子调开,这边叶老虎直接来带人。虽然感觉在这么多人面前叶老虎应该不敢直接动手,可我下意识地就想跑,我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我的小公主依然光彩照人!”叶老虎大步朝我走来,他是练过武的,声若洪钟,整个大厅里倒有不少人听见了。这话虽然没什么问题,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叶老虎在省城的几大势力面前虽然排不上号,但在安县的名头极大,这大厅里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对他或多或少是熟悉的,未免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猜测叶老虎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如果应对不好,恐怕会给秦公子丢人。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平静,可身体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高跟鞋甚至差点踩到一位小姐的脚。 “不知叶老板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我努力客套了两句,叶老虎眼睛一瞪,一双手就朝我伸过来,冷笑道:“你躲什么,老子养了你十多年,还吃了你不成?” 他真是一只老虎,我当然怕他吃了我。 我迅速观察了一下局势,虽然caesar到处都是保镖,可叶老虎不可能没带人来,应该都在外头的某个地方守着。如果他真的直接动手,引起火并,这大厅里都是各种富二代官二代,伤了谁都是个大麻烦。我现在脚上穿的是高跟鞋,作为宴会的主角,就这么落荒而逃也不是个事。 正在危急的时刻,忽然又有一个人拨开人群,大步走过来,身子挡在我和叶老虎之间,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了后面。他带着一副眼镜,虽然看起来不如叶老虎那么强壮,可胜在身材高大,比叶老虎高出了半个头,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气势上算是扳回了一局。 “林医生?” 来人正是林砾。我刚才并没有注意到今天他也来了,但他出现的时机正好,身子这么好巧不巧的一隔,顿时就把我隔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冲叶老虎露出一个儒雅的笑容:“原来叶老板也颇有闲情逸致。” 第四十三章 盟友 林砾虽然身份只不过是个医生,但他在许家的出镜率实在不算低,叶老虎是认得他的。所以当他看到我和许家的人也扯到了一起的时候,眉毛显然用力地拧了一下。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轻易对许家这位公子怎么样,于是试探道:“林医生莫非喜欢参与旁人的家事?” 林砾笑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家事当然要参与的,不过,叶老板何以见得是别人的家事?” 叶老虎被他呛了一句,眉毛横了横,“此话怎讲?” 林砾不紧不慢地举杯碰了一下叶老虎手里的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朝着大厅的某个角落努了努嘴角,“叶老板,怎么说秦公子也是我姐夫,你想从caesar悄无声息地带走他的座上宾,怎么能算是别人的家事呢?” 大厅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已经被腾出来,女眷们都被安排去另一边跳舞了。空出来的一角里站满了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有几张熟面孔,我大致可以认出那是秦家的人。不过,刚才他们还不见踪影的,这会忽然冒出来,我猜,一定是林砾设法知会秦公子手下的人了。 单从他们站立的姿势就知道,这些保镖的武力值都很高,叶老虎就算是把安县最好的手下都叫过来,恐怕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而且,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秦公子做这么一次东道主,自然会调集很多人手,绝对保证在场客人的安全。 原本叶老虎应该是想趁着许素菲调虎离山,稳住秦公子,然后这边神不知鬼不觉地设法把我骗出caesar的大门,或者是用什么办法趁别人不注意把我带走。我知道叶老虎手里有些道上常用的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这方面他的办法应该是很多的。等到了看不清楚的角落里,就好直接绑走。 只要我落到了他手里,秦公子再想救我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了,或者想救我的代价极高,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叶老虎打死也想不到,居然半路杀出个林砾,又一次破坏了他的计划。 说来也奇怪,从我逃出安县以后,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先是被劫走却半路杀出个杜大成,后来叶老虎和许素菲每次想动我,都逢凶化吉。这一次,估计他们也花了点精神来布局,没想到又被林砾给搅合了。 如果说都是巧合,似乎有点太巧合了一点。可如果说不是巧合,那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把省城里这些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离开叶老虎我就是一个孤儿,如果说背后真有这么一个大人物,那么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每次都要在危急时刻搭救我,却始终不出面替我彻底解除危机? 连我自己心里都开始有点怀疑了,就更别说叶老虎了。所以他顺着林砾的目光看到了大量的保镖之后,眼里的锐气还是被狠狠地削弱了。他这样的人,三番五次在秦公子这里吃瘪,但目前还真不敢在省城对秦公子怎样。 林砾当然知道他此时也就是一只纸老虎,他见好就收,冲叶老虎点点头:“差点给忘了,奕哥刚才叫我来寻叶小姐,要她去楼上办公室里看看生日礼物可满意不满意呢。叶老板,咱们后会有期。” 我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顺着林砾手上的力道,往大厅通往电梯的一个拱门走过去。一边走,我就一边低声问他,“秦公子真的安排了那么多保镖?” 林砾轻嗤了一声,“前头几个是保镖,后边那些是保洁员厨子,我早就知道许素菲又要耍阴谋诡计,临时找的。” 他还真够大胆的,当着秦公子的面居然敢玩这样的花样,还真把叶老虎拦住了。但我生怕叶老虎察觉,一直走到电梯里,我都没敢回头,迅速伸手按了电梯的门,好像生怕叶老虎会忽然挤进来一样。 林砾看了我一眼,伸手按了九楼。 秦公子的办公室在二楼,虽然我猜到他说的叫我去看生日礼物应该是诳叶老虎的话,可是这会贵客都在大厅里,今晚也不营业,我不知道他带我往九楼去做什么。 我抬头看看他,他也正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猜他是有话要和我说,于是没有多问,跟在了他后面。 林砾带我轻车熟路地走进九楼的一间空包厢,然后卡塔一声反锁了门。我有些愕然,警惕地问道:“你干什么?” 他愣了愣,很快明白我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咧咧嘴角,故意瞟了一眼我不算太丰满的胸部,“放心,我没有猥亵儿童的癖好。” 他指了指沙发,“坐吧。” 他的姿态很绅士,虽然是私生子,但到底生父是许老爷子这样的大鳄,物质上想必处处都是养尊处优的,养成了一副举手投足都带着些贵族风范的好皮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的确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的。” 我有些诧异,忍不住用调侃来缓解气氛:“钻戒我可不敢收哦!” 他示意我打开看看,我打开,原来是一条碎钻手链,钻石颗粒都很小,应该不贵,但是很小巧很精致。 “谢谢。” 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上下打量了我半天,忽然吐出一句话:“叶小姐,其实仔细这么一看,秦奕果然有眼光,你比素菲漂亮得多。” 我咀嚼了一下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但还不太确定,于是反问道:“林医生特意把我带到这里来,如果不是来检查身体的,应该也不是为了夸我漂亮吧?” 林砾把身子稍微往前探了一点,微微一笑,“你知道,许素菲是我姐姐,那你就应该知道,我那个便宜爹膝下有好几个子女了?” 我多少知道一点。许老爷子的夫人只生了许素菲一个女儿,可那另外的五个女人,有三个给他生了孩子的。除了林砾以外,还有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 对于外头生下的女儿,许老爷子当然只打算给点房产和钱,把她们送到国外去读书,过着优渥的生活,但是不许她们把手伸到许家的产业上来。许素菲的那几个同父异母姐妹,估计也根本就不乐意管这摊子事。 而林砾还有一个弟弟,年纪还小,现在才十岁,目前来看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不过真要争起来,那几个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灯。 其实老爷子的态度挺暧昧的,一方面扶持许素菲,另一方面,也并没有真正出手打击控制林砾的势力扩张。也许对于他来说,他就是想要看自己的儿女斗一斗,他要的是一个经历过风雨,还能够巍然不动的继承人。 我点点头,“这么说来,你想要我帮你,最好能离间你姐姐和秦公子之间的关系,我猜的对不对?” 我说得直白,林砾也不躲不闪,抚掌笑道:“叶小姐冰雪聪明。不过,这是其一,我觉得叶小姐的价值恐怕不止这么一点点。” 既然他想从我身上得到更多,那么我也就不担心他会对我不利了。我的危机暂时解除,放松了一点,身子往沙发后面靠了靠,找了一个更舒适一点的位置,“愿闻其详。” “许素菲和秦奕之间的关系,你我都很清楚,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这件事,对于叶小姐来说未免太轻松了一点。” 不管是许家还是秦家的人,都很清楚秦公子对许素菲不过是利益结盟,连逢场作戏都只肯在外人面前做一做。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站起来,绕过面前的茶几走到我面前来,把胳膊撑在沙发靠背上,俯身把脸孔凑近我,“自由出入秦公子的办公室和书房,我想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我想要叶小姐跟我合作,帮我取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他的意思是说,要我做他安插在秦公子身边的间谍? 我可没那么傻,目前看来,林砾的势力显然还不如秦公子,我可不会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大靠山不靠,偏要去依傍那些不靠谱的小山坡。就连今天他从叶老虎面前带走我,其实也是借了秦公子的势头而已。 条件这个东西,是用来谈判的。我伸出手来捏住他凑到我眼前的下巴,“请问林医生,我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林砾握住我的手,双目如炬,“第一,虽然你现在是在秦公子的羽翼之下,但难免有疏漏,比如今天,我救一次场,算是送的,表示一下我的诚意。如果叶小姐答应我的条件,以后我也不会介意经常帮叶小姐解解围的。第二,我是许家的人,我当然也会有一些人,对许家的消息不会有人比我更灵通,即使我不能亲自出面,有些情况,我也是可以提前提醒叶小姐的。第三……” 他顿住了,半天没说出下文。我把手抽出来,“第三是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第三是,我觉得叶小姐其实是个很麻烦的女人,林某也不打算直接接盘。所以,你可以继续生活在秦公子身边,暂时看来,我不打算让你做出对秦公子太不利的事,你也不会担心违背自己的良心。” 我原本最担心的事就是怕他直接叫我做什么危害秦公子的事,若真是如此,我铁定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他自己就把话说在前头了,不会叫我做对秦公子太不利的事,这么说来,这个盟友倒是可以考虑。 第四十四章 粉钻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摆脱他的禁锢,在屋子里踱了几圈,然后说道:“如果这是林医生提出的条件的话,这个契约倒是可谈。” 林砾丝毫不意外我的回答,好像他一开始就笃定我会答应一样。我估摸着这会叶老虎既然没有得手,应该也回去了,打算下楼去找秦公子,林砾却拦住了我,“叶小姐,今天我帮了你一次,表示了我的诚意。那么叶小姐是不是也应该对林某有所表示?” 我顿了顿,“林医生想要什么样的表示?” “秦奕昨天新签了一份合同,买下了城西的一块地皮。我要的东西不难,把合同复印一份给我。” 我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事,城西那边正好有一片地要重新规划,秦公子看上了那块地皮,于是以一亿三千万的价格拿下了一块。合同这个东西,反正签下了已经不能修改,而且好像和秦家并没有什么瓜葛。最多也就是让林砾知道了一个底价和一些具体条款而已。 秦公子虽然经常在caesar的办公室里待着,但实际上他并不喜欢把文件放在办公室里。这种文件之类的东西,放在书房的可能性比较大。他的书房几乎不怎么上锁,我拿到的把握还比较大。 “三天。” 林砾似乎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看着我走了出去。 我问了服务员才知道,秦公子已经回到大厅好一会儿了。他神情有些不悦,我猜他已经知道了叶老虎又出现的事,当然要迁怒于许素菲。所以今天许素菲也不敢再待下去,怕真的惹恼了他,已经先回去了。 “你去哪儿了?” “我……”当时叶老虎冲着我来,林砾护着我的时候,恐怕有很多人看见了,我想掩饰肯定也掩饰不了。于是我挽住他的胳膊,“方才要多谢林医生救场,然后……我去了一下洗手间。” “嗯。”他果然像是早就知道了林砾带我离开大厅的事,大概对于还需要林砾来救场这件事多少有些不痛快,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坐到车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只要和我有关的事,许素菲的忽然出现已经不新鲜,可是秦公子还是继续中招,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而秦公子靠在车窗上抽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很久,秦公子抽完一支烟,把烟蒂弹出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我面前,“本来想当场给你戴上的……” 后面他没有说下去。 不管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如果没出这么一件事,我都会十分惊喜地当着他的面戴上。这么一搅合,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知道他送我什么了。 但我不想拂他的美意,于是强装出开心的样子,接过盒子,解开上面复杂精美的丝带。 盒子打开的瞬间,我稍微愣了片刻,是一枚戒指!铂金的指环打造成一个藤蔓形状,正中间几片细碎的叶子托出一粒光彩夺目的宝石。 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故意皱了皱眉头,“宝石的颜色都不怎么红,个头还这么小,好小气。” “你再仔细看看?” 车里的灯光不够明亮,我把戒指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这才注意到上面镶嵌的石头好像是一种精巧的俄罗斯工切割,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我讶然,“粉钻?” 粉钻在国内可是相当稀有的,我手里这枚戒指上面的粉钻不大,也就一克拉多一点,可是价格至少也得六位数以上。 秦公子看到我眼里的诧异,眼里这才像是有了那么一丝笑意,“你手指纤细,戴太大的宝石不好看。” 他拿过戒指,示意我伸出左手,替我戴在了中指上。 我连忙缩手:“不要,这个手指不是订婚么。” 可是戒指的大小似乎准确得惊人,戴上去以后都没法轻易取下来。秦公子含笑看我慌里慌张地折腾了半天,这才笑着说道:“那又如何,等你以后找到了能订婚的对象,我同意了,再摘下来也行。我送你的,尺码这么巧,就先戴着呗。” 他每天都牵着我的手,我才不信他说的什么尺码这么巧。不过,他的确是有心了。我心里有些微的感动,但嘴上却说道:“什么叫你同意了才可以摘下来啊,我以后找男朋友,要是你不同意,就不能结婚了么!” “当然。”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好像真的理所当然一样。 后来那枚戒指真的在我手上戴了很多年,直到取下来以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都有一圈浅浅的印子,甚至多年以后我还留下了一个戒不掉的习惯,总是会下意识地去用右手转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这是一个艳阳天。我在各个房间找了一圈,确定了秦公子又不在,于是果断地闪进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很整洁,里头两排大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书籍,旁边另有一个单独的柜子,是文件柜。里面排列着许多文件盒。 这是最近的文件,因此我先往他的书桌上稍微翻了翻,并没有看见相关的合同文件。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桌上的所有文件归位,我知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如果桌上的东西稍微挪动了位置,他都会发现的。我平时都不怎么动他的文件,也很少去书房,若是被他发现我动了他的东西,当然会产生不必要的怀疑。 我把目光转向文件柜,找到其中一个写着“合同”的文件盒,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到最后面,果然有一份和政府部门签署的开发合同,上面的日期正是两天前,应该就是这一份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戴了厨房用的一次性薄膜手套。我打开书房里的复印机,把那几页合同放进去,复印了一份,然后谨慎地把打印机上面的打印记录删除,才关掉机器,把文件放回原位。 第一次在秦公子家里做贼,我心里十分忐忑。拿着还温热的几页文件,我回到房间,左思右想也寻不到安全的地方能藏,索性直接给林砾打了电话。 林砾似乎有些诧异我这么快就拿到,同我约定在牡丹园附近的一家超市见面。 司机总是跟着我的,我不敢去别的地方,只好找个借口说要去超市买一点食材煮汤。对于给秦公子煮些家常汤羹之类的事情,司机身为他的亲信,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而他一般也都是在车里等我,不会跟我一起进去。只要林砾提前到超市里等我,等我走了以后再出门,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在超市一个比较隐蔽的货架后面见到了林砾,我从手包里掏出合同来给他,他只是打开稍微扫了一眼,确定是他要的那一份合同以后,两手扯住合同的两边一撕,“咔嗤”一声,然后叠着继续撕成碎片,扔进了旁边一个试吃商品底下的垃圾桶里。 “你……”我诧异,他并不需要这份合同,还叫我费心巴拉的偷出来干什么? 他似乎看出我心里所想,镜片后的眼角微挑,露出一个稍显邪魅的笑容,“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的确有能力帮我办事?” 我顿时有些愤怒,我冒险做这种事情,他只是为了试探我而已? 我咬着牙,“林砾,你有点过分。” 他耸耸肩,“我也帮过了叶小姐。现在叶小姐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手段,我想,我们的联盟应该才算是可以正式确立下来了。” 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狡诈一点,我忽然有一种和魔鬼做交易的感觉。 我蹙眉,林砾笑一笑,“叶小姐后悔和林某谈生意了么?不过叶小姐应该清楚一点,联盟么,就是互利互惠,如果哪一天林某提出的要求你不能接受,你也随时都可以抽身而退。” 是的,这是我可以选择的,我并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不过既然要同他结盟,我也不会让他白耍了我一道。我想了想,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盒银耳,“林砾,你昨天承诺我的好像也不仅仅只是在必要的时候维护我,还包括了第一时间得到许家的消息。既然我已经向你证明了我能从秦公子手里拿到东西,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证明一下,你在许家有足够的权势和能力?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吹牛皮?” 他眯了眯眼睛,“你想要什么?” 我看向他,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低沉而清晰地说道:“我要许家雪藏许露希。” 许露希刚刚出了她的第一本专辑,颇有朝着影视歌三栖明星发展的势头。看样子,许家应该是打算慢慢把她推成大明星的。 但林砾听完之后神色依旧如常,只是稍微顿了顿,就回答道:“可以,叶小姐给我一星期。不过——我不保证这个雪藏的时间到底是多长。” 我满以为他会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没想到他只说一个星期。 从第一次破坏叶老虎和许素菲之间的联盟,我就已经悟出这个道理,对付敌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从内部瓦解,事半功倍,我方可以坐收渔利。许露希在许家的地位看起来不算太高,智商也未必能玩得过她表姐。不过,我相信她的战斗力。从她入手,拖着许素菲,也许我又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第四十五章 雪藏 连续五天的时间,许家都风平浪静。连我都差点开始怀疑林砾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面是一张照片,拍了一本娱乐杂志的某一页,上面大标题写着“玉女lucy放弃通告全力高考”,还配了一张许露希的小照。 lucy是许露希的英文名字,也是她发专辑用的艺名。我在caesar托钟悦私底下打听了一番,果然听说许露希下个月的通告取消了,本来打算两个月后再发的新单曲,团队也忽然转去给另外一个艺人做宣传了。 见鬼的学业为重,许家从一开始捧她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她在读高中,难道那时候就想不到要以学业为重吗?艺人这种东西,就是必须趁热打铁,毕竟偌大的娱乐圈从来不缺艺人,观众是最最擅长遗忘的了。 一个星期的约定,林砾好像真的能做到,我不免有那么一点刮目相看了。 后来从各种渠道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因为许露希和许家大小姐许素菲当着echo员工的面吵了一架。而吵架的原因是许露希不听从许素菲的安排,私底下和一个小混混过从甚密,甚至可能在交往,犯下了身为艺人的大忌,特别是此时许露希的形象始终都是按照清纯玉女来打造的。 我不知道她们所谓的那个小混混到底是不是苏正烨,但我能猜到许素菲得知自己的表妹跟他在一起以后肯定是很生气的,毕竟,她一定还在打着想用苏正烨来在我和秦公子之间制造矛盾的主意,甚至可能还想用苏正烨来威胁我。若我和苏正烨从此再无瓜葛,她前面的一切铺垫都成为了无用功。 林砾大概就是借了这件事,叫这一对面和心不合的表姐妹反目,才办成了我要求的事。 不过,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可能处于弱势的许露希会主动示好,所以,他说,不保证这个雪藏能藏多久。 我并不在意到底许露希会被雪藏多久,我相信许家的关系也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单纯,只要揭开了矛盾的冰山一角,以后慢慢的一定会有更多的矛盾可以发掘。 林砾答应我的事情已经办到,而他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想要我办,我和林砾之间便尽量保持着距离,甚至连短信和电话也十分谨慎。毕竟,即使我删掉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如果秦公子真想查的话,他完全可以到营业厅去打印账单流水,那是没法删除的。 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的手机上倒是显示过几次许露希的来电,虽然我都按掉了没有接电话,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连续拨打了很多遍。 我不想见她,也不想听她说的任何话。在我看来,原先我或许还想通过许露希来了解一些许家的事情,但目前我已经有了一个林砾作为盟友,许露希就不再有任何交往的价值。 直到我在caesar再一次见到她。 本来我并不知道是她,前台告诉我有一位年轻的小姐来找我的时候,我也直接回绝了的,可是等到晚上我下班的时候,从大厅里走过,就看见大厅沙发上坐着的许露希径直朝我走来。 前台小姐带着满脸的歉意对我说,抱歉,这位小姐一定要坐在这里等叶小姐。 那天秦公子不在,我借口说司机在外面等我,可是许露希拦住我说,两分钟,只需要两分钟的时间,我只问你几句话。 我同她在大厅的角落里坐下,许露希开门见山,“是你从中作梗,让许家雪藏我。” 她语气十分肯定,但我可不打算背这个黑锅,端起面前的一杯咖啡搅了搅,“你太高看我了,你才是许家的人,我并不认为许老爷子或者你表姐会笨到听信一个外人来对付自家表妹。”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如果不是你,我表姐怎么可能知道我和苏正烨在一起,你说呢?” 我淡淡一笑,把问题丢回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你觉得许家有这么庞大的一个家业,却没有本事探听到你私底下做了什么事?” 许露希对我的怀疑十分笃定,不然她也不会特地来等着我了。她看了我一会儿,或许并没有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轻嗤一声,“叶兰心,一段时间不见,你的本事见长。” 我笑一笑,“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傻下去,每次跌倒,总得长点记性,难不成爬起来然后在原来的地方再跌一次么。” 她身子微微前倾,看定我,“叶兰心,你的助力是谁?是林砾?听说在你的生日宴上他帮了你一次。” 既然她知道,我也不打算解释,“许小姐消息灵通。” “这么说就是林砾了,我也想不到除了他还有谁想同时打许家和秦家的主意。叶兰心,林砾给你许了些什么?不如这样,你跟我合作,林砾许你的东西,我也照样给你。” 我宁愿相信一个全然未知的林砾,也不愿意再信任许露希,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有什么比一个所谓的盟友背后插刀、口蜜腹剑更叫人厌恶的了。 我喝一口咖啡,嗤笑道:“说笑了,林砾能给我什么,他一个私生子而已,就算他许诺把许家给我,他有么?” 许露希听出我的意思,表面上是在否认我和林砾之间的合作了,实则是在拒绝她。 她猛地站起来,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叶兰心,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要以为没有许家的扶持,我许露希就会从此沉寂。我告诉你,不会的,不仅不会,而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她明明知道我并不想跟她合作,可她还是先来找我,虽然我相信她还有别的办法,但一定不会比来找我更好了。我耸耸肩,“那么我就拭目以待,祝许小姐好运。” 许露希没理我,踩着十二厘米的细高跟鞋噔噔噔的走出去,给我留下了一个相当傲娇的背影。 司机送我回家,我站在楼下就看见客厅里亮着灯,秦公子应该已经回家了。不过我记得他平时晚上都不喜欢开那么亮的灯光,嫌刺眼,他通常都只是开柔和的壁灯。不知今天他怎么就扭开了客厅大灯,老远就能看见明晃晃的。 我开门进去的时候,见玄关的地板上拖鞋横七竖八地摆着。秦公子这人有轻微洁癖,一应物品摆放务必整整齐齐,每天回家换拖鞋的时候也会摆得很整齐。单是从这几双鞋,我就意识到今天的气氛好像不大对劲——不,应该说秦公子今天不对劲。 我得小心些应付。 我换好鞋,像只猫一样踮着脚尖靠近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的秦公子,走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轻声叫他:“秦公子?” 他没回头,也没应我。 我只得稍微加大了分贝,再叫一声。 这时候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那个瞬间我就知道大事不妙,我进来的时候根本就应该先躲回自己的房间去才对。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我极少见到这样的秦公子,这气场叫我感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想逃,但我知道我无路可逃,我的脚像是黏在了地板上一样,几乎挪不动步子。 我站在他面前,按照正常的角度看来应该是他在仰视我,可此刻我站在他面前,被他目光强大的威压看得似乎生生矮了好大的一截,低到了尘埃里。他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脸上,我的每一个表情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无处遁形,这目光几乎让我觉得我站在这里,我的表情,我的呼吸,全部都十分不对劲,连衣角被风吹动都是一种错误。 我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 “叶兰心,我记得我再三警告过你的,可是有些人好像从来都记吃不记打。” 我不知道他下一句话到底要说什么,只能用沉默来迎接暴风骤雨。 “林砾是许家的人,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不要和他来往,我记错了吗?” 难道是上次偷偷复印合同的事被他发现了?我原本已经想过无数个理由来应对他可能发现的一切蛛丝马迹,可事到临头我还是一句也编不出来。说了一个谎,就必须用十个新的谎言来掩盖,他的道行太深,千年老狐狸一般,一定会发现破绽。我完全不敢跟他对视,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没有。” “是我没说,还是我没记错?” “你没……没记错。” 他朝我伸出手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算一算这笔账吧。” 我有些木然地把手伸出来放在他手里,他握住,重重地一拽,我就噗通一下,一头扎进了他身旁的沙发里。 他有些阴森地靠近我,把脸凑到我面前,逼得我没法起身。 “叶兰心,你很好,已经学会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去对付你想对付的人了。不过,不知道你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 利用资源,对付我想对付的人?这么说,他并不知道我偷他合同文件的事了? 我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可秦公子的下一句话,却再一次把我抛入深渊。 第四十六章 野心 “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所以你就和林砾勾结,狼狈为奸?” 我是和林砾勾结了,不过好像并没有到狼狈为奸的地步。我迟疑着,“我并没有觉得你保护不了我……” 秦公子的脸离我又近了几分,“他凭什么帮你,你答应许他什么好处了?”问完,他又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似的,自言自语道:“我看你也许不出什么好处给他,你能拿得出手的,最值钱的,好像也就是你自己了……” 他说道这里,眼睛狠狠地眯了起来:“一个小小的私生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叶兰心,我看你的野心倒是越来越大了。” 野心? 亏他说得出口,我能有什么野心,我最大的野心也不过就是能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最好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不用日夜提心吊胆。 所以他这种满怀着警惕的口吻让我觉得不舒服,我脱口而出,“秦奕,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你家夫人和叶老虎的双重威胁,每一次我遇险的时候你都在哪里,你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这样的反击几乎彻底把他激怒,他一把按住我的手脚,将我牢牢地压在沙发里,眼睛血红地瞪着我,“叶兰心,我告诉你,每一次你能够遭遇的危险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即使中途没有任何人出手相帮,我也不会让他们得手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我倔强地挣扎,“如果你经历着这种类似死亡威胁的险境,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各种危险,而有些人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你也会努力去寻找任何一种可能的自保方式!” “我不允许!”霸道的吻狠狠地落下来,充满了野蛮的掠夺性,咬得我嘴唇生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口腔里。我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任由他在我的领地肆虐。 而他的手,也毫无顾忌地伸进了我的衣襟。隔着内衣揉捏了几下,似乎觉得不过瘾,直接撕开了我的衬衫,纽扣掉了一地。浅紫色的胸衣被他一把拽下扔到地上,胸前的两团柔软弹了出来。 这一年来我的身材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该有肉的地方都开始慢慢变得丰腴起来,特别是胸部,不知是不是他经常揉捏的缘故。而且,还慢慢地变得敏感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包裹住我,原本是微凉的触感,可不知是因为我慢慢地习惯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感觉到那双手掌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他湿热的吻带着一点惩罚的咬噬,从我的嘴唇慢慢蔓延到下巴,耳垂,脖子,锁骨,那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袭遍了全身。上次那种奇异的无力感又来了,我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而他也更为执著地压制着我的身体,身后是柔软的沙发,我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秦奕,求你,放开我……” 这种乞求不仅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更像是一种鼓励,以致于当他轻轻在我胸口咬噬的时候,仿佛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电流一般从肌肤相触的部分倏然传遍了整个身体,我忍不住嘤咛,全身都颤抖起来。 秦公子显然是个中老手,他的手和嘴唇都像燎原的星火,每到一处,就把那处的肌肤都点燃,烧得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主动地去回应他。 我甚至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他是在质问我,责怪我。 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有什么东西灼热地顶在小腹上。两人几乎赤身相对,我很紧张,而且害怕。第一次的阴影还留在身上,章姐带着怒气的粗暴和面对苏正烨的尴尬,是我心里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 我忍不住朝沙发里头缩了缩,紧张得紧紧抓住了沙发的绒布。 我的恐惧落在他的眼里,他尽管眼中依然残留着怒气,动作还是稍微放温柔了一些。 我带着一点哭腔,“我不要……” “乖。”他忽然含住我的耳垂,那种湿热的触感让我忍不住轻颤。他用腿弯一顶,轻松地分开我的腿,“别害怕。” 我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任凭他摆布,他轻柔地抚摸我的身体,随着我身体慢慢放松,顶了进去。 还是有点痛,但并没有像那一次那样尖锐。感觉很奇妙,甚至慢慢地开始有那么一点令人羞耻的愉悦,让人莫名地想要尖叫,甚至欢呼。 我忍不住伸出胳膊来抱住了他。 我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浩瀚的海面上,身体随着波涛起伏,一个一个的浪花打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欢愉。又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被抛到空中,飘飘荡荡。 我在一片浑浑噩噩中叫他的名字,“秦奕,秦奕……” 恍惚中似乎看见他深邃的眸子漆黑不见底,然后吻住我,把我破碎的声音都吸了进去。 直到他把我抱得更紧,在我耳边一声低吼,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炸开在我身体里,我的意识才慢慢地落回来。他额上的汗水顺着挺直的鼻梁落到我的胸口,也带着灼热的温度,这时他整个人都和平时不大一样,热烈而近乎疯狂。 “兰心……” “唔。”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身子没动。我累得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靠在他的胸口,听见他砰砰的,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替我擦拭身体的狼藉。 两个人依偎在沙发里显得有些狭窄,但我几乎再没有力气挪动自己。他站起来,弯腰把我抱了起来,走进卧室,把我放在床上。 “我去洗澡。”他看了看趴在床上瘫成一摊烂泥的我,“要一起么?” 我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其实身上黏糊糊的并不舒服,的确应该去洗个澡才好。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没有一点力气。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披着浴袍,身上还有男士沐浴露的芬芳。我依然瘫倒在床上,保持着刚才他出去之前的姿势,身体的疲惫使我甚至没有力气多动一下,可是偏偏睡不着。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其实我并不排斥和他肌肤相亲,可若仅仅只是从前那样的爱抚也就罢了,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性质就完全变了。在他的婚姻里,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情人,小三,还是满足生理需要的伙伴? 他在床头坐下,点燃一支gudang garam,慢慢地吸。那种焦油量极高的烟,有浓烈的丁香的味道,是特别提神醒脑的一种烟,平时很少见他抽这么浓的烟。 这种烟一支可以抽很久。他抽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还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轻叹一声,然后把手覆在我的眼睛上,“睡吧。” 修长的手指,又恢复了凉薄的温度,而他也变得和平时一样冷静和自制,把肌肤之亲所带来的一点暧昧的亲昵重新推回了原有的距离。 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毫不尊重我的意见,其实我有一点点气恼。可是,我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还会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寻求他的帮助,本来我就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平起平坐,那么,他凭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 他给了我整整一年的保护,也许这就是我必须为之付出的代价。 这么一想,思绪渐渐清晰。在这一段关系里,其实早在旁人知道我住在他家里的时候,我身上就已经被印下了情人的标记。许素菲和许家也好,caesar的其他人也好,甚至于他在商场上的客户和朋友,全都自动认为我就是他的女人。我已经背负了这些,索性现在真的做了他的女人,也就罢了。 至于许素菲,既然他已经约定许家的人不许出现在牡丹园,那么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在意他一个人就好。 只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也不知道他是否有那么一点点……爱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四肢酸痛得几乎爬不起来。但已经比昨晚好多了,我伸伸胳膊腿,撑着身体爬起来,给自己放好温水,去泡一个澡。从浴室的镜子里,我可以看见自己胸前和脖子上累累的吻痕,是他昨晚留下的印记。 洗完澡随便披了一件浴袍出来,忽然就看见秦公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我吓了一跳,连忙把浴袍裹紧了一点。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一点鄙夷,一脸“你身上还有哪里我没看过”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纸盒子朝我扔过来。 我伸手接住,一看,居然是一盒毓婷。 我顿时愣住了,给我一盒事后紧急避孕药,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愕然抬头去看他,可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可以选择吃,也可以不吃,这是你的自由。” 手里捏着的小纸盒忽然变得有点沉重,他给了我一个慎重的选择权。不吃,就意味着我默认了做他的情人,甚至可能给他生孩子。吃了,可以断绝以后很多更棘手的问题,也就意味着我依然决定走从前选定的路,和他发生的这种事只是……露水情缘,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就是床上的伴侣。 第四十七章 挖坑给他跳 那个小纸盒被我攥在手心里,捏得皱皱巴巴,盒子都快要被手心的汗水浸湿。秦公子的目光牢牢锁定我在的脸上,好像要穿透我一样。我沉默地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在床头柜上拿起一只水杯,起身去倒了一杯水。 小小的药片丢进喉咙,仰头用一口水冲下去,放下水杯的时候,秦公子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有瓜葛?” 我的声音冷静得吓人,“你是秦公子,即使我同你有瓜葛,甚至生儿育女,我也只能永远背负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像许素菲一样跟你并肩站在一起。所以我不能爱你,我害怕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是不爱,还是不能爱?” 我愣了一瞬,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不爱,和不能爱,有区别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秦公子仰靠在沙发里,“你始终都不信任我。” “我只信任我自己。” 他站起来,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形稍微停顿,却没有回头,“我给了你那么多条路,是你自己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 我咬着嘴唇,沉默地看着他高大而清癯的背影。我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也许那也是我唯一能够靠自己的努力一直走下去的路。天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全心全意付出之后的背叛和遗弃,我下不起这样的赌注。 身后手机的铃声骤然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会给我打电话的人少之又少,我几乎可以立即猜到是谁打来的,连忙扑过去按掉铃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秦公子在家,我不敢接林砾的电话。 可是林砾似乎有什么急事,刚挂掉电话,又再一次执著地拨了过来。 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到门口,把房门拉开一条小缝,像做贼一样向外头张望,秦公子不在客厅里。 应该是没听见电话铃声吧。 我这才退回到房间里,按下接听键,压低了声音,“秦公子在家……” 林砾没理会,他只说了一句话:“今天码头上来了一批货,听说秦公子想拿下来,弄清楚他打算出什么价。” 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我咀嚼着林砾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货,但基本上可以断定,是许家,或者是他自己也想要那批货,想抢在秦家的前头拿下来。所以他需要提前知晓秦公子打算出什么价码,知己知彼。 我要帮他么? 秦公子昨晚忽然质问我和林砾走得太近,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许露希告诉他的。在他面前,很可能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也许他已经对我有所防备了。如果我一意孤行,也许会惹恼他。 可我若是不帮忙,林砾那边也不是那么好交待,也只能是见机行事。 我打定了主意,放下手机,带着一点讨好,到厨房去给秦公子准备午餐。 秦公子好像在书房里忙着什么事,我打开冰箱找了些食材,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 他的书房里有几本菜谱,我记性极好,想做什么新鲜菜式的时候,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这段时间厨艺颇有进步。 我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然后扬声叫了他两声,他没回应。我只好走到书房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忽然听见他在里面说话,应该是在讲电话:“……这批货品质很难得,务必要拿下,我听说还有好几家在盯着呢……对,三千二百万,如果实在不行可以加价,上限可以加到三千七百万……今晚你就去找豹三爷谈,越快越好。” 听见里头“咔擦”一声,挂了电话。我捂一捂咚咚急跳的心,隔了一会儿才在门上敲了三下,“秦公子?” 他应了一声,然后听见脚步声靠近,拧开书房的门。 “我……”我做贼心虚地结巴了一下,低头看着他一尘不染的鞋面,“我做好了午饭……” 幸亏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朝着餐厅的方向用力嗅了嗅,“好像还不错,有潜力。” 我做的菜式都很简单,很家常,反而比饭店里精工细琢的昂贵菜品显得更温馨。秦公子吃得很满意,轻叹道:“兰心,真想把你永远囚禁在这里,每天晚上点一盏灯,等我回来。” 我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夹的鸡丁掉到了桌子上。但只是一两秒钟,我已经回过神来,笑着给他夹菜,“居然想把小豹子养在家里当宠物,秦公子真有雅兴。” 他原本也只是开玩笑,但不知为什么,仿佛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视线倏然收回,似乎还带着一点黯然。 这一餐饭我吃得也有点心不在焉,我猜想方才在书房门口偷听到的内容,应该就是林砾叫我去探听的,可我心里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林砾。 听起来,那批货好像对秦公子也挺重要的。 吃过午饭,秦公子拿起外套,丢下一句“我晚上有事,叫司机送你上下班”,就又出门去了。 我站在窗边一直目送那辆黑色路虎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间里,权衡再三,终于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林砾:“3200-37,今晚。” 对于秦公子来说,一批几千万的货拿不到,最多就是少赚一点。可林砾不一样,他在许素菲和许老爷子的其他几个外室的打压之下,根本就是羽翼未丰,急需借助一笔大生意赚些快钱,好培植自己的势力。既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罢了,也许是天意。 这一下午,不知怎的,我竟有些担心。说不上到底是在担心秦公子还是林砾。 到了晚上十点多,前台小姐说有位男士找我。 我心里有些忐忑,林砾不会真胆大到亲自来caesar找我吧?我连忙下了楼,到大厅里,才发现并不是林砾,而是他的司机。 我认得那个司机的,他的身份近似于林砾的副手,通常情况下林砾不会带他露面,所以很少有人认得他。不过在林砾同我见面的时候,曾经偶然的见过一面,知道他叫冯涯。 我在大厅里见了他,点点头,“冯先生找我有事?” “借一步说话。” 我带他到了三楼一个没人的空包厢,刚关上门,冯涯脸上的怒容就露了出来。 “叶兰心,你什么意思,林总前边几次都真心实意帮你的忙,你怎么能……” 他气得几乎想要扬手打我,但也许是顾及风度,也许是为什么其他的缘故,到底还是忍住了,收回了手,撑在了沙发靠背上。 我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因此一脸茫然地听他说完,这才往沙发里一靠,很认真地说道:“冯先生的意思,兰心不明白。所以,还请明示,今天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还是林医生叫你来的?” 冯涯似乎微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就黑了脸:“婊子,别他妈装蒜!” 他骂得难听,不过这一年来我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这样的辱骂,早已无关痛痒。只是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林砾,连忙问道:“可是那批货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哼,问题大着呢!”他一拳用力地砸在沙发靠背上,其实我猜他更想砸在我身上。 我洗耳恭听,只听见他又说道:“叶兰心,都是你干的好事,给林总提供了虚假情报,害他一把亏得血本无归!” 我的心颤了一颤,嚯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可能?” 冯涯冷笑一声,“3200-37,我的理解是秦公子出价三千二百万,最高可以喊到三千七百万,没错吧?林总加了一百万,直接从三千三百万开始喊价,哪知道对方立即就同意了。林总觉得有问题,于是派人去仔细验那批货,才知道根本不像之前传说的全是a+,除了有一箱是a+以外,其余全是普通的a-,最多也就值两千万,就算全部成功脱手,售价也不会超过三千六百万,这还不算运输仓储的费用和人工费!等于林总费心费力做这一单,全是白给人家做!” 我不太明白他们到底做的是什么货,听起来量并不是特别大,居然是不能提前验货直接估价交易的。但现在重点显然不在这里,我连忙解释道:“不可能,我亲耳听见秦公子说的,除非他是故意骗我……” 脱口说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冯涯也愣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秦公子可能已经知道……” 秦公子是个人精,这个假设……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是知道我和林砾来往的,之前也为这件事质问我。所以这件事,他也早就料到林砾会从我这里探听信息,于是故意虚晃一枪,坑了林砾一把? 我算是有点明白了。不过,冯涯来质问我,既然他还忍着没一巴掌招呼上来,应该就是还存着要谈判的意思。我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低头研究了好一会儿手上的大红色指甲油,才问道:“冯先生还没回答我,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还是林医生叫你来的?” 第四十八章 你别无选择 冯涯似乎没有料到我在这么一瞬间的时间里已经反客为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林总叫我来的,他现在不方便出面。” 我点点头,“好,既然是他叫你来的,那么我想你现在是可以代表他的,那我就当做是在和他谈。” 冯涯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打算谈什么?” “我们都被秦公子给耍了,那么现在冯先生来,难道不是重新来和我谈判么?” 冯涯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支烟,却并没有吸,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叶小姐这个结论未免下得有点早,到底是秦公子把我们俩都给耍了,还是秦公子和叶小姐一起耍了我们,还未可知。” 我望着他,笑了起来,“冯先生未免太高看自己和林医生了。若是让秦公子费心费力和我联合起来特意打击林医生,恐怕林医生还没有那个分量。只不过秦公子发现我吃里扒外,和林医生结盟,所以小施惩戒,是我们太大意了,着了他的道。冯先生不信我,也情有可原,不过还请冯先生想明白个中的道理,与林医生为敌对我来说有何好处?而且,冯先生和林医生若是不信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冯涯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秦公子正式决定和许素菲结盟,林医生注定就只能是许家的一颗弃子。连棋子都做不了,只是弃子,啧啧,”我故意顿了顿,“好像目前看来,最可能破坏他们结盟的人就是我了,林医生真的打算不再相信我吗?” 冯涯深深地看着我,“看不出来,叶小姐倒是很会算计人心。”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算计人心么?无忧无虑的叶兰心曾经傻到什么也不懂,任凭什么人都能耍得我团团转,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还得活下去啊,而且还在努力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手机卡给我,“以后和林总联系换这张卡,林总有事也会发信息到这张卡上,我不希望这样的事还有下一次。” 冯涯走了以后我也没有心思再上班。秦公子分明是知道我和林砾之间的协定了,所以他故意让我听到电话,故意把虚假信息传递给林砾,坑了他一把。所以我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林砾果然中了他的圈套,也就意味着他抓到了我和林砾互通消息的证据。 晚上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心里不断地想着他到底会怎么对付我,会不会直接把我赶出家门?如果真的那样,我可怎么办才好?这一年来我虽然安然无恙,可是要躲的已经不仅仅是叶老虎,省城的几大势力被我得罪了一大半,就算逃出省城,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多远。 要不然,我就只能再低头求秦公子,任凭他要我做情人也好,宠物也好,只要能让我留下来,什么尊严,什么气节,都当不了饭吃,可以随他践踏。 家里亮着灯,秦公子没在客厅里,我看见书房里也隐隐亮着灯,他应该在书房。 我不敢进去叫他,只好蹑手蹑脚地回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刚要钻进被窝,蓦地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吓了我一大跳。 本来我心里就一直揣着事,前思后想的纠结不已,哪知道另一个主角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我差点惊叫出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拍着胸口,“你怎么忽然……” 他眉眼弯弯,好似吓到了我这件事令他十分开心一般,“谁叫你回来也不吱声,我还以为家里来了狐仙呢。” 他神色轻松,全然不似作伪,我从他的眉眼间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责怪。见他如此,我也只好暂时放下那件事,嘀咕道:“这不是看你在忙着么。” “你回来了,我就不忙了。”他忽然伸出胳膊,圈住我的腰,稍微一用力,原本我是站在床边的,一下就跌进他怀里,被他带到了床上,忍不住低声尖叫。 他把我抱在胸口,亲吻我的额头,浅浅的胡茬粗粝地摩擦在我的脸颊上,有一种奇异的亲昵感,扎得我发痒。素来习惯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秦公子脸上居然有了胡茬,我不是很习惯。伸手去挡,他的吻却不肯收回,就落在了我的手心里。 “今天要疯魔了,从走出家门开始,就莫名其妙的脑子里全是你。” 一句话戳中我心里柔软的一隅,让我忍不住轻颤。我转过脸去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我不敢认为这是他在跟我表白,我甚至不相信他这样的人还需要什么爱情。 而他的眼里只有漆黑的一片,似暗黑的海水将我吞噬,湮没。这一刻他忽然的深情,让我不知所措。他一向都是个自制力十分强悍的人,从来都极少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情绪,连笑容都不多。这一年来我习惯了他冷着脸,也习惯了他对我的种种威胁,却惟独没有习惯一个会说情话的他。 我败下阵来,伸手去推他,“别这样,秦奕,我会爱上你。” 他执著地把我抱得更紧,手指隔着轻薄的睡袍轻抚过我的腰,在我耳边轻笑,“爱上也好,我不介意。爱上我,你就不会那么想离开我了。” 他的气息喷在耳后,脸贴着我的肌肤,却莫名地带着某种危险的感觉。 我脱口而出:“我不敢……” 说完才意识到有些不妥,果然,他好像拧起了眉毛,语气沉沉,“我不是洪水猛兽。”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是洪水猛兽,可他是秦公子,我相信,对于很多人来说,秦公子的名号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在省城这一片地界,年仅三十岁就能混出这么大的名头,靠的可不仅仅是祖上的庇荫。而对于我来说,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反而更加不安。 我伏在他的胸口,姿态有点僵硬。我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可刚刚动了一点点,他就按住我:“别动。”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小腹上有什么东西正以某种惊人的速度慢慢膨胀,越来越坚硬地顶着我。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尴尬得连忙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秦公子也有点尴尬,放开我,侧着身子松松地搂着我,咳了一声,“那个……突然开了一次闸,有点收不住……” 昨晚被他折腾得狠了,身体倒是睡了个囫囵的懒觉,可是一颗心始终悬着,只觉得累。这会看样子他不打算追究我和林砾的问题,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躺在他怀里,忍不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累了?” 我在他怀里微微点头,“有点。” “那就睡吧。”他伸手关了灯,既没有继续调戏我,也没有拉着我求欢,只是在我背上轻拍了几下,温柔地抱着我,让我依偎在他胸口,安然入睡。 早上半睡半醒的时候,悠然翻一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出乎意料地扑到了一个怀抱里,然后被他牢牢接住。我早上起得不算早,平时秦公子可是不睡懒觉的,所以我极少能在上午碰见他,特别是……在床上碰见他。 所以我顿时就被他惊醒了,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脸放大在我面前。他脸上依然淡淡的,眸子里却有一种朦胧的笑意,仿佛是欣慰,或者满足一类的情绪。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好像……已经不早了,九点半。 “你还没走?” 他抱着我的胳膊紧了紧,“想走的,忽然舍不得。” 我推他,“什么舍不得,说得好像我会逃跑一样。” 他眼里的笑意更浓,“哟,某些人没逃跑过?” 他又拿早前的事来羞我了。我气得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去,他却在背后抱紧我。 “兰心,忽然有种家的感觉,舍不得离开你。” 此刻他的怀抱不是那么凉薄,带着一点暖暖的温度。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有那么一种氤氲的雾气升腾。 若他不是秦公子,若我能和他像这天下所有普通的情侣一般谈恋爱,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可他是秦公子,我就只能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他有妻子和家庭,我寻求他的庇护,或者同他互相利用,却不能爱上他。 同苏正烨之间,爱情是一件奢侈品,可同秦公子,又何尝不是。他们终归,都不是我的良人,又或者说,就目前来看,爱上任何一个男子,于我而言都太奢侈。 秦公子待我的好,我不敢以为他真的会爱上我,所以我也不敢放弃和林砾结盟。 可林砾却一定想通过我来对付秦公子,结盟就必定要帮着林砾来伤害秦公子。秦公子若是像从前一样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待我越来越好。 我心里反复地想着这些事,久久不能释怀。 第四十九章 双面间谍 我轻抚秦公子的侧脸,他专注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这样的人,一旦深情起来,必定不是我能消受得起的。 我爬起来,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我起身,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一样,系上围裙,走到厨房去给他煎鸡蛋、打豆浆。我始终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爱上他这样的男子,不能把他的话当真,可这一时半会的琴瑟和谐,我贪恋。即使这一刻的温馨太短暂,我也愿意努力装作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我仔细把豆浆过滤了三遍,秦公子不爱吃甜食,于是我只在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两勺糖。我经常吃甜的,其实我也说不上有多么喜欢吃甜食,可是生活已经有这么多的磕磕绊绊,到嘴边的东西总该甜一点,才不会觉得心里苦。久而久之,自己也习惯了,就觉得自己其实是喜欢吃甜食的。 我上次在超市里买到了一个心形的煎蛋锅,所以我可以做出漂亮的心形煎蛋,虽然味道没有改变,可看起来多了一份温馨。这世上,除了甜食,大概还有好看的东西,也会让人眼前一亮,心情就不会那么晦暗了。 我做了豆浆和煎蛋,又烤了几片吐司面包,端到餐桌上去,然后回到房间里去叫秦公子起床。刚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秦公子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我的手机。 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定下神来。我和林砾之间联系的电话和短信都小心翼翼地删除了,所以他单从手机上应该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而冯涯给我的那张卡,我藏在了钱包的最里层,他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找到。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亲吻他的额头,带着一点征询,“起来吃早餐?” 他忽然抬起眸子来看我,猝不及防的,脸上虽然带着一点点笑意,可眸子却恢复了那种熟悉的森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去看他手上的手机。 手机是翻开的,但后盖散落在床上。我顿时知道不好,讪笑着走过去拿手机。他也没跟我争,我很轻易地便从他手上拿了过来,一看,他居然把我和他的那唯一一张合影设为了桌面壁纸,而打开的界面正好是一条信息,显示已读,我随手点开。 “他平时喜欢喝什么酒,宴席上一定会吃什么菜。” 不用想,我也知道是林砾发过来的。我的脑子轰的一声,连忙退出来去察看通话记录,这不是我原来的那张手机卡! 我愕然看向秦公子,他已经收回了目光,把两只胳膊枕在脑袋底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看你信息的,不过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个‘他’是谁?” 信息上面语焉不详,我于是讪笑着解释:“不认得这个号码,应该是发错了吧……” “那还真是凑巧,我都不知道你还另外办了一张手机卡,专门用来接收别人发错了的信息。”秦公子嘴角轻扯,带着点嘲讽,“有人很想知道我的口味和喜好?” 我不敢接话,这么破的借口,根本瞒不过他。我的钱包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手机卡也还没来得及藏到别的地方,刚才一定是被他一翻一个准了。我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他面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但秦公子忽然笑了,“兰心,你害怕我?” 废话,我当然怕。一想起他可能会把我像遗弃一只小狗小猫一样赶出家门,我就害怕得不得了,而且我最怕他像现在这样笑里藏刀了。可我不敢直说,只好低着头装孙子,“怎么会,秦公子一向待我好。” 他居然带着一点满意的神情点点头,“知道我待你好就行。”他忽然从枕头下面摸出我的钱包,打开,咧嘴笑了,“看在你还有点良心的份上,这一次,不和你计较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把玩着我的钱包,这才忽然想起来,我钱包里有一个放小照片的位置啊,我当时觉得空着那么一块不好看,可我又没有别的照片,也没有别人的照片,所以就把手机里唯一的一张照片,也就是他送我手机的时候拍下的那一张合影冲洗出来,然后稍加裁剪成合适的大小,放在了钱包里头。 那一张皱着眉头的他,和大脸的我。 但他说不和我计较了,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敢胡乱猜测,惴惴不安地站在床边看着他。 “你不信任我,你心里没有安全感,所以你和林砾结盟,出卖我。” 他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我此时的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余,甚至可能会越抹越黑。我并不打算解释,沉默地低头站在一边。 “去告诉他吧,我喜欢喝红酒,不爱喝白的,酒量不算好,不吃甜食,能吃辣的,宴会上绝不会动的是很甜的奶油点心,一定会吃的应该是口味较重的海鲜。” 问及饮食习惯,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我纵然愚钝也能猜到,也许林砾在打着什么阴毒的算盘,搞不好是想给他下药。可他说得很认真,而且也确实是表达了他真实的饮食习惯。我一时不明白他是何意,傻愣愣地握着手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把我拉过去,态度忽然又奇异地温柔起来,伸手替我整理鬓边有点凌乱的碎发,“你不想断绝和林砾的联系,那就不断绝吧,他想要的信息,就给他。不过……” 他语气稍微拖长了几分,等了好一会儿,对我来说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这是他故意给我的煎熬,眼见着我表情变幻不定,他大概满意了,这才说道:“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知道就好,他要什么,以后你都来告诉我,我会教你怎么回答。” 他的意思是,要我做一个双面间谍? 我知道他的话肯定还没说完,于是沉默地等待下文,果然,他手指有意无意地绕着我的头发,“你帮我去探听一点事。许家老爷子的身体,按照他最近几年和家庭医生来往的频率来看,应该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可是那医生是瑞士留学回来的,做事滴水不漏,很难找到突破点。林砾不是医生么,我相信他也一定很关心老爷子身体的虚实,甚至可能已经知道真实情况了。” 让我去帮他探听许老爷子的身体情况? 这些日子在秦公子身边,我也渐渐知道了一些关于他们这种大家族里的内幕。像许家这样的门第,特别是许老爷子身后子女关系太乱,老爷子过世以后一定会引起财产和权力的纷争。许家这么急着拉秦公子入伙,很可能就是因为老爷子自知日子不长了。 但这是一场心理战,哪怕是子女,此时都不一定能知道老爷子身体的真实状况。可不管他现在是身体倍儿棒,还是行将就木,这对于秦公子来说,应该没有那么重要。难道说…… 我被自己心里忽然冒出的假设吓了一大跳,不由得看向秦公子,他这是…… 秦公子懒洋洋地下了床,伸了伸胳膊,“如果老爷子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许家就是一只纸老虎,一块嘴边的大好肥肉。既然现在就摆在我面前,我怎能把这好端端的肉往外推?不过,就怕这纸壳子里头糊着的是一只真老虎,外头放的肉只是诱饵,一旦上钩,必定赔了夫人又折兵。你猜对了,我就是对许家的好东西虎视眈眈,和林砾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我和他也是有共同利益的,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能不能说服林砾为我们所用。” 说服林砾,为我们所用? 我顿时感觉到我潜伏的难度又增加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秦家在省城现在就已经是名号叫得响的了,你放心,如果以后还能瓜分到许家的肥肉,这该给的好处,也不会少了你的。你不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在省城站稳脚跟么,这就是你的好机会。” 我的好机会。 我咀嚼着他的话。这一年来,秦公子虽然好吃好喝的养着我,可是很少会给我什么东西,也不给我钱,说到底我始终都像一根藤蔓一样攀附着他,而他也通过这样的方式牢牢地掌控着我。他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到时候事成,我也会分到属于我的一份么? 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可不小,即使只是画一个饼给我看,也足以让我心动。我还在愣着神,秦公子已经笑着揽住我的腰,把我捞了出去,“不是说给我做了早餐么,我可得好好品尝一下。”他顿了顿,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我长这么大,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给我做过早餐,这是头一次。” 我可不信他这么一个贵公子连个早餐都吃不到,再不济家里也得有个保姆啥的给做饭吧? “真的。”他把手机从我手里拿出去,扔到一边,“先吃早餐吧。刚才说的那件事,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我不急着等你回答,也不想逼着你去做。” 第五十章 操纵 秦公子说不会逼我做,甚至说要给我时间考虑,但我知道,我并不需要考虑。 他们两个都是狼子野心,而和许家没有任何关系的我莫名地卷入其中,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参与者。 许家的兴衰,我根本就不关心。到底这产业最后会落到林砾手里还是秦公子手里,或者说由他们两个瓜分,我也乐见其成,本来许家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一年来在他身边,他为了保护我实际上也费了不少心思,甚至可以说我还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就算和许家的纠葛跟我没多大关系,可我决不能否认,他跟杜大成还有叶老虎之间的矛盾,就是因为我。虽然得罪了这两个人对他来说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影响,可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呢。 他带我进caesar,扶我去做模特,让我在caesar受到种种锻炼,到头来,我还一点贡献都没有给他做过。 我不够聪明,但我也知道他是个生意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生意他绝不会一直做下去。如果从我身上始终都收不到任何回报,也许很快我就会成为他眼里无用的摆设。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成为一颗棋子,而是成为毫无价值的弃子。 我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抽了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然后郑重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秦公子,他已经在拿着报纸翻阅。 其实他平时没有看报纸的习惯,通常都是由司机和秘书出门的时候在车上把一些要紧的消息转述给他听的。所以我猜想他嘴上说着由我自己决定帮不帮他做事,但实际上,却是在等我回答。 “我会尽力帮你探听消息,不过林砾也是个人精,我不确定他告诉我的是真实的消息。” 秦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相信你的本事。”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我猜他一定又是在暗讽我能不动声色地搭上林砾这条线。 此刻我成了一个双面间谍,这两个人精在互相玩心理学,而我夹在中间,只好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在这夹板上行走,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把两边一起得罪。但走到了这一步,我别无他法。 秦公子离开餐厅,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我的脚步稍微迟疑了一瞬,他忽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怎么,怕我又在沙发上对你做什么?” 他不提倒好,这一提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顿时局促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啐了一口,“你就该每天早早出去,留在家里只会这么不正经。” “咦,不正经,我有么?不如你来告诉告诉我,什么样就叫不正经?”他把脸凑近,嗅着我脖子上沐浴露的淡淡清香,呼吸打在我颈子上痒丝丝的,一面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我的头发。 他的玩闹之心又起了,我闹不过他,连忙用手去隔开他,“好端端的,你今天真的那么闲么?” 他没继续闹下去,揽着我的身子,让我靠在他身上,忽然说道:“其实昨晚有一件事想告诉你的。” 我侧耳听着他胸膛里不徐不疾的心跳,问道:“什么事?” “林砾手里的那批货。本来,我是想自己拿下的,不过想和我抢的人好像不少,索性就让给他们咯。”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他借着我的手顺便给林砾挖了一个大坑,他说得轻松,可怜的林医生就这样掉进去了,搞不好血本无归。 我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不知道人家林医生要起早贪黑坐多少年的诊才能填回这个大坑。” “敢跟我的女人暗通款曲,难道不应该付出点代价么。”秦公子的语气有些得意,我能明显但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应该是在无声地笑。 我撇撇嘴,“估计人家林医生现在正在蹲墙角画圈问候你秦家祖宗十八代以及所有的女性家属。” 秦公子耸耸肩,“怪我咯?自己不懂得看货,都在等着跟我抢,也不想想,我要是真想要,谁能从我手里抢得去?” 我忍不住问道:“你们进的是什么货啊,这么大一笔交易,居然连货的品质都不懂得看,或者是不能细看?” “什么货,你现在不用知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可以去告诉林砾,在我之前准备入这批货的时候,安县就有几个下家跟我联系问过这批货,应该有意向入手,其中有一个就是叶老虎。” 我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时心里还是微微颤了一颤,马上问道:“他怎么不直接去联系你们的上家,还要经过林砾的手?” 秦公子轻嗤道:“叶老虎这个名号,也就是在安县还有那么一点威信,到了省城,他叫得响?一来我们的上家可不是他能接得上头的人物。再者,上家的货是来多少就得一口气接多少的,他可没法一次性接这么一大批货。他的主要经营领域不在这里,这上头不过是玩一玩,一次不会超过一千万。” 叶老虎在安县经营的范围可很广,除了那间安县最大的酒吧芭比士多以外,就连超市和快餐店这样的场所都有涉猎,所以我根本猜不到这批货又是什么。秦公子看了我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林砾这一笔,亏是亏不了的,就是找下家有点麻烦。你要是心疼他,这次我不拦着。” 当然,涉及到叶老虎的问题,其实我也不愿意轻易撤退,毕竟躲是不能躲一辈子的。秦公子既然能给林砾挖一个大坑,那么林砾就不能再给叶老虎挖个坑么? 所以下午秦公子出门去了以后,我联系了林砾,约他吃午饭。 除了替秦公子传一回话以外,其实我心里更好奇的是,林砾要探查那么多秦公子的私人兴趣爱好做什么? 他同我约在了一处不显眼的西餐厅。他来得匆忙,大概是中午刚下班,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比平时还要浓上许多。 他冲我笑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上午有一台小手术,是提前大半个月就已经预约好了的,推不掉。让女士久等,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忽略这些暗地里的阴谋,林医生其实还算是个很绅士的青年,相貌堂堂。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点阴霾,我完全能够猜想,他在工作的时候应该是一位相当敬业、年轻有为的医生。 我靠近他的时候一点细微的表情也被他捕捉到,又带着一点歉意说道:“下午还要上班,不方便喷香水,多包涵。” 我当然还不至于矫情到这等地步,也礼貌地笑一笑,“这样的林医生显得很专业,也很值得尊敬。” 同他进了大厅,显然他平时行动也比较低调,餐厅的经理甚至并没有认出他来,问有没有预约。当得知我们没有预约的时候,经理用一张十分标准的微笑脸告诉我们已经没有包厢了。 林砾征询地看看我,我知道他下午还要回医院上班,恐怕没有时间在选择餐厅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于是说道:“那我们就坐大厅里好了,有没有僻静一点的位置?” 经理说有,引我们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这里很靠角落,因为有一根方柱子挡着,从外头走进来一眼未必能看到我们。而且位置靠窗,可以看到外头川流不息的高架桥,视线很好。 “就这里吧。” 经理拿了菜单过来,林砾略扫了一眼,就推到我面前。其实我不是很习惯吃西餐,而且西餐吃起来礼节繁琐,分量又少,不太吃得饱。我随便点了几道菜品,又把菜单推回去,林砾倒是省事,直接说道:“我和这位小姐的一样就好。” 我想起秦公子叫我问的话,于是没话找话地同他扯专业的话题,“我听说中医上诊病讲究望闻问切,林医生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不知道西医是否也有这些类似的讲究?” 林砾随口说道:“中医的理论玄妙,我大学辅修的就是中医临床诊断,不过后来主攻的是西医。怎么,叶小姐对医生的工作也有兴趣么?” 我一本正经地胡诌:“当然,白衣天使多圣洁啊,我以前还想过以后要考医科大学呢,还能给自己的亲朋好友看病,多好!” 林砾笑了笑,轻嗤道:“想多了。越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只怕越不愿意让亲近的人给看病呢。你想想,假如每天生活在你身边的人对你身体的每一处内脏和骨骼的情况都清清楚楚,不觉得其实挺可怕的么。” 我带着一丝不解望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说的就是他和许家人么?许老爷子明着不会让他看病,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好像又不全是。我不太明白,正想问下去,这时服务生端了菜肴过来,还有两杯白葡萄酒,林砾显然不大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微微眯起眼睛,“嗯,这家的香煎鹅肝看起来很不错,味道和我以前在法国吃的一样地道,你尝尝。” 第五十一章 间接的还击 我只好埋头于食物。林砾说得不错,这家的鹅肝的确味道很好。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静谧了几分,只听见咀嚼食物的细微之声。我慢慢地品尝着,有些出神地看了一会外头的车水马龙,却不知怎的,像是预感到有什么人将要出现一般,猛地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果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是许露希,正背对着我坐在另一个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年纪不小了,恐怕有五十多岁,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穿着还算得体,面相看着有几分威严。 他们应该是刚来不久,东西还没怎么上,桌上比较空。距离有点远,我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但我看见许露希伸手去抓那男人的手,举止十分亲昵。她的肩膀轻轻耸动,好像是在笑,那男人也在笑,笑得满脸宠溺,似乎被她哄得很舒心的样子。 这人是谁? 刚才我看过菜单,这里的菜品价格不菲,随随便便一顿饭就能吃掉普通白领的小半个月工资。而且这家餐厅的位置隐蔽,来这里的应该多半都是熟客,恐怕非富即贵。 我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几眼,这时候林砾也注意到了,抬眼望过去,很显然,他也认出了许露希。 “不是许家的人吧?” 林砾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你不认得他,那是国税局的赵局长。” 我忍不住冷哼一声,“不错嘛,许家雪藏她,人家这么快就又攀上高枝了。” 林砾笑着喝一口葡萄酒,“到底是当过几天小明星的,手腕不能说一点都没有,搞到个老头子,也是有点本事。”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可她明明和苏正烨……” 林砾看定了我,眼里带着玩味的笑容:“怎么,心疼你那旧情人了?人家都不拿你当回事了,你还这么担心人家脑袋上绿不绿,你何苦来呢?” “可……”我说不出话来。我早就知道,我和苏正烨这辈子也许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了,可是我希望他过得好,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被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孩子玩弄欺骗。 我一时脑子有点不清醒,端着酒杯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就是很想冲上去,把酒泼在许露希的脸上。 林砾忽然伸出手来,宽厚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兰心。” 他一向都叫我“叶小姐”的,这一声“兰心”叫出来,蓦然觉得无比的温柔缱绻,让我几乎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和我的关系也十分不寻常一般。而这一声温柔的呼唤也让我顿时清醒过来,我是苏正烨的什么人,我凭什么能替他去打抱不平? 不管许露希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有些泄气,林砾的手依然停留在我的手背上,稍微用了一点力向下按,我于是顺着他的力道坐了回来。 “连你都知道,苏正烨那样的小跟班,根本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也就是一张脸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罢了。要不然,叶小姐,你为何要选择跟着秦公子,而不是和苏正烨去私奔到天涯海角?许露希现在都跟许家闹出了不愉快,你觉得她会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小混混的女朋友,一辈子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我也抛弃了苏正烨。 林砾的话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上,我想要辩解,明明是他先和许露希勾搭在一起的,可是说不出话来。在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何尝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攀附了秦公子,许露希难道就不可以去攀附赵局长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和许露希是一样的人。我在秦公子的手底下讨生活,视他为金主。而许露希,她同样是在许素菲和许老爷子的手底下讨生活,一旦忤逆了他们,就不得不另觅高枝。为了往上爬一点,不惜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身体。只不过,她比我活得要更加肆意和张扬一点,因为她的起点本身就比我高,她是为了出人头地在许家人面前扬眉吐气,而我只不过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林砾一直在认真地注视着我的表情,似乎生怕遗漏了一丝半点。我发现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看了我很久。我带着一点尴尬去切快要冷掉的牛排,“不知林医生可从我脸上看出点花来了么?还是在给我望诊,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月经不调气血两虚什么的。” 林砾被我逗笑,却很快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都说秀色可餐,眼前美人如花,用餐的时候当然应该多看一看。至于月经不调气血两虚这,林某觉得光看是不严谨的,应该回头去开一间房试试才知道,一般气血两虚的女孩子体能比较弱哦。” 明明是在调戏人,可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一样。我啐了一口,“看来林医生经验丰富。” 他挑挑眉,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哪里哪里,林某也就是说说,过过嘴瘾而已,这事恐怕秦公子才知道得透彻。” 扯到秦公子,我顿时有些敏感,心生戒备,装作没听到,低头吃东西。 林砾却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又追问了一句:“外头不是都那么说么,我看秦公子每次也都喜欢带着你去这里去那里,他是吃上嫩草了?” 我一点都不想跟他解释。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一说到和秦公子有关的话题,我就感觉林砾的眼神都变了,从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瞬间就变成了眼底闪着幽光的狼,似乎我的每一个回答都带着血腥的甜味,每一句话,都能让他听得舔一舔嘴角,摆出随时准备捕猎的姿态。 我淡淡一笑,“既然大家都知道,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他伸出一个指头在我面前摇了摇,“不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一面对旧情人念念不忘,一面又对金主恩爱缠绵,我看你这么笨,一点也不像能收放自如长袖善舞的样子。” 我当然做不到,可是人被逼到了这样的境地,做不到也得做。虽然我跟秦公子之间远远达不到恩爱缠绵如胶似漆,可是到了这个份上,我还真不觉得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我叉了一块牛排往他嘴里喂,装作听不明白他的目的,“我水性杨花好不好。你好八卦哎,多吃一点东西,不然没有力气说长道短!” 林砾笑着接受了我的喂食,知道我不想再继续说秦公子的事,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今天主动来约我,应该不会就是因为你想我了吧?” 我这才想起我约他出来的目的,白了他一眼,“上次那批货的事。” 林砾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两个指头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目光锁定在我脸上,“叶兰心,我觉得你该做点什么来补偿我。” 我知道他一提起来就头大,那批货三千多万,就这么砸在手里的话,估计他一年之内都会元气大伤。毕竟林砾不是秦公子,他一个情妇生的儿子,能在许家有个立锥之地就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倒腾的到底是什么货,不过你们都不会看货,等着秦公子的风向标,不吃亏也难。” 我先不说要帮他做什么,先发制人,但林砾显然已经看明白我的意图,低声问道:“秦公子叫你来传话的?” “他当时想拿下这批货的,也有几个有意向的下家。” 林砾摆摆手,“这些我不想听,我能拿这批货,我当然有办法出手。不过,”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都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疑惑地抬起头来,他才继续开口问道:“你了解叶老虎多少?” 我心头微微一颤,但很快就掩饰过去,看着自己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甲,不紧不慢地吹一吹,“他想接这批货,接多少,想压价?” 林砾微微颔首,“三分之一,但价格谈不下来。” 叶老虎做的是黑社会的勾当,做的生意也多是黑吃黑,如果林砾没有他狠的话,价格当然是谈不下来的。即使他是许家的人,叶老虎也不免欺负他少不经事。不过,秦公子暗中摆了林砾一道的事,除了我们几个,别人并不知道。 “既然许家一家的分量不够,那就制造一种错觉,让他觉得秦公子和豹三爷都参与其中。叶老虎为人狡诈多疑,越是放烟雾弹,又不承认,他就越容易迷惑。” 如果秦公子和豹三爷都参与其中,叶老虎铁定不会料到货有问题。从秦公子说过的话来看,他是很识货的。至于豹三爷,我只是直觉认为可以把他拉下水。毕竟他们才是混黑道的,许家和秦家终究还是以明面上的生意为主,论狠,叶老虎恐怕最忌惮的当属豹三爷。 林砾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如此,那就要麻烦叶小姐跟我去码头的货仓走一趟了。” “他什么时候提货,等提货的前一天晚上我跟你去码头。” 林砾微微颔首,我俩笑得心照不宣。 这一餐饭吃了很久,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拿起餐巾在嘴角按了按,便听见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用看我就知道是秦公子,因为我给他设置的铃声和别人的不一样。我带着一点歉意看了看林砾,拿起手机,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秦公子的语气好似有些不悦,“话说完了,就早点回来,别让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迷了眼睛。” 第五十二章 小鸟依人 我赶回家的时候秦公子仍旧以一个熟悉的姿势在沙发上靠着,背对着我。 不知怎的,我总是有些害怕他留给我一个背影,因为这样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毫无安全感,仿佛他一转过脸来,就会是一张让我完全不知所措的怒容。 他听见门响,果然就转过脸来了,虽然并没有我害怕的怒容,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带着一点谄媚的笑,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他随口问我今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 我本就是奉他的命去见林砾的,也不过就是和林砾一起吃了个午饭,可在他的注视下,却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暴露在阳光下,让我有那么一点心虚。 我支支吾吾地同他说去了一家比较僻静的西餐厅。 秦公子眼眸微闭,好像并没有在意我到底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但我敏感地意识到他在意的好像是我的态度。我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起和林砾共进午餐的事,可怎么说着都觉得好像是在坦白自己的罪行。 我不想把这种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于是转换了话题,问他那到底是一批什么货。说不好奇是假的,而且我自己也已经卷进来,可迄今为止我连这批货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秦公子半晌都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甘心,又试探着,用很小的声音问道:“难道是……毒品,或者……枪支弹药?” 秦公子听见我的话,眼睛才稍微睁开了一点,这回眸子里仍旧恢复了平时淡淡的神色,但我已经察觉到,没有了刚才那摄人的锋芒。我甚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半点的笑意来,“别瞎猜了,不是那些,你这小丫头怕是电视剧看多了。不过,的确是黑市上的交易,上不得台面的。货源也是从内地来,都是单线交易。若不是省城里这几大家族的人,旁人估计他也不会轻易出手。” 他的解释让我越发的糊涂起来,说实话,这一年多以来我从来就没活得明明白白过,他们这些人,从头到脚都充满了秘密。 我对于秘密的兴趣其实并没有特别大,所以我即使住在秦公子的家里,即使知道他的卧室里可能有秘密,但除了有一次试图窥探秘密被发现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尝试过去破解。毕竟他年纪比我大了不少,虽然说饱经风霜有点太夸张,但有那么一点半点的往事,根本不奇怪。 而我也并不觉得那些秘密或者往事和我有多大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不得已的麻烦,应该懂得尽量再多制造麻烦才对。太过于麻烦的女人会让男人望而生畏,即使他有能力,也未必会一直有耐心来处理这一堆的麻烦。 不过,这一次不太一样。我对于那批货产生了一些异于寻常的好奇心,因为这批货和叶老虎有关系了。 我在他身边生活了多年,可他私底下的那些勾当,是从来都不会让我知道的。倘若我能确切地知晓他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说不定哪天就有机会一把将他扳倒呢? 很显然,秦公子和林砾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不约而同地对我保持了缄默。 我想要弄明白这个秘密。 这段时间叶老虎对我的追杀已经逐渐减弱,许素菲也没怎么发力,秦公子于是也没有再要求我每天待在家里。事实上,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在一定的范围内过自己的生活。 林砾虽然打算在交货的头天他晚上带我去码头的货仓,可我知道,既然他不想告诉我实话,那么等我去的时候,一定是所有都准备就绪,我什么都发现不了。如果想探查到真实的情况,我就得提前,偷偷的去。 第二天,我决定跟踪林砾。 林砾上班的医院平时下班都很早,而这几天因为要出货,我估计码头上的事会比较忙。我猜林医生可能会提前下班,所以我估摸着下午的点,就到医院对面的一家小咖啡厅里去喝下午茶。 果然,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就看见林砾已经脱掉了白大褂,换上了日常的西装,走出医院,开着他的那辆黑色奔驰离开,似乎是往码头的方向。 我立即站起来,摸出两张钞票压在吧台上结账,然后迅速出了门,拦下一辆出租车,远远地跟上那辆奔驰。 街上的车很多,所以奔驰的速度也快不起来,我搭着出租车轻易地跟在了大概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大约向码头的方向开了十来分钟,奔驰在街角转了个弯,忽然改变了方向。我疑心林砾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正要叫出租车司机稍微慢一点,再把距离拉远一点,就看见奔驰拐进了另一条道上。 我咬咬牙,叫出租车司机跟上。就算是林砾已经发现我,他也拿我没什么办法,最多跟他斗斗嘴。 车子拐进去,我抬头一看,居然又是一家医院,看起来规模还不是很大,而且看医院的招牌和装修风格,好像是一家私立的妇产科医院。 他不去码头?又或者,他只是来看他的某个怀孕的小情人?我对林砾的私生活没有兴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 这时出租司机好心地劝道:“姑娘,这年头到底还是愿意给人生孩子的女人比较能抓住男人的心啊。不过你也别想不开,你这么漂亮,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是不是?你这是还想进去抓现行吧,要不要帮你撑撑场子?”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大叔到底说的什么意思,有点佩服这大叔脑洞大开的能力,分分钟脑补出一场花心男友陪小三做产检,正牌女友打上门的狗血大戏。 我可不想闹这么大的乌龙,连忙说不用,掏出钱来结了账,叫他先回去了。我下了车,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索性就往医院里走去。 有护士小姐过来问我是不是要挂号,我连忙摇摇头,说我是来看朋友的。护士小姐问我朋友住哪间病房,我问道:“刚才进来了一位戴眼镜的男士吧,长得很高很帅气的,你看见了吗?” 护士小姐点点头,问道:“小姐是和那位先生一起来的?” 我连忙点点头,信口说道:“本来是一起来的,刚才我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就走散了,请问他往哪边去了?” 护士小姐指了一个方向,这时候好像有人喊她,于是她答应着过去了。我暗自庆幸她没有热心地给我带路,便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我注意观察着旁边的科室,好像都是一些仪器检测室。 一直走到拐角处也没有看到林砾,这时忽然又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的声音,我顿住了脚步。 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甚至有些诧异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仿佛小到无处不相逢的地步。 我一点也不想见到她,可她却好像无处不在,不断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男子声调宽和,问她累不累。 我听见她声音温婉,“没事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就在昨天,我还看见她和那个什么赵局长你侬我侬,紧紧依偎着吃西餐。而今天,她在他的身边,好像真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小女生一样。 我心里有微微的痛,好像一件自己很珍惜的物件郑重交到别人手里,却被扔在泥里践踏一般。这痛算不上很尖锐,却钝重地在心里狠狠碾过,一时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扶着墙,有些无力地靠在拐角处。我听见许露希的脚步声,然后有开门关门的声音,那边应该是一个门诊室,但是男士是不可以陪着进去的,所以苏正烨在门外等她。我再往前走不到十步的距离,也许就能看到他,可是此时我的脚沉重得像灌了铅水一样,完全挪不动步子。 站在他面前,我又能说什么?告诉他,许露希和别人有染,要他赶紧离开那坏女人?还是告诉他我是喜欢他的,要他回到我身边来? 都不可能。 从离开安县的那一天开始,即使我欠着他的,我也没有办法还他,说得太多,也只会让我欠他更多,或者给他带来更多麻烦而已。 一墙之隔,却像是横亘着整个世界,我被隔绝在世界的边缘,没有办法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次听见门“吱呀”一声,应该是许露希出来了,然后听见苏正烨迎上去问她,“怎么样?” 我没有听清她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有些不耐烦他,然后两个人的脚步朝着另一边不紧不慢地走。我惊觉自己居然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我并不是来找他们的。正要回头去寻林砾,在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我听见了一个男人的一声咳嗽。 不是医院里经常听见的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只是一声,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让人听清,提醒着什么人注意,却又不会觉得很突兀的一声咳嗽。 我明显听见那远去的脚步声因为这一声咳嗽而稍微顿住了些许。 第五十三章 请帖 在听见那一声咳嗽之后,隐隐约约听见许露希带着一点娇憨的撒娇口吻说道:“正烨,我有点口渴,要不你先去帮我买一杯饮料?” 苏正烨好脾气地问道:“想喝什么?” 许露希好像低头想了想,隔了一小会儿才说道:“柠檬蜜茶好了,我来的时候在左边那个路口好像看见了一家饮品店。” 我的指甲用力扣在医院雪白的墙壁上,我很想冲出去告诉苏正烨,她是并不是真的想喝什么柠檬蜜茶,纯属是看在那个饮品店比便利店要远才故意叫他去,支走他。 我很想提醒他不要受许露希的骗,可我要以什么身份同他说话,又有什么资格干预他们之间的事? 苏正烨的脚步迅速远去,我的心才像从高空中极速坠落了一段之后,又终于被拉住,悠悠地落了回去。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其实苏正烨和许露希之间的关系,我不是猜不到,我只是不愿意去面对。我知道我这样纯属自寻烦恼,此时我就应该一百八十度转身,然后离开这家医院的。 但是刚才那一声咳嗽,我听出来那个声音,正是我要找的人。从许露希刚才的反应,我可以断定,林砾来医院,就是来找许露希的。 他和许素菲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他找许露希又是做什么?而且之前他设计让许家雪藏了许露希,许露希也知道我和林砾有些瓜葛,她应该也恨林砾入骨才对,这么一声咳嗽就成功地让她支开了苏正烨,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勾当? 每一次的好奇心都能害死猫,而我偏偏又怀着一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于是果断地受其害,在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另一个拐角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我藏身于一根柱子后面,在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许露希背对着我,站在一扇窗户前。但我不敢靠得太近,林砾是个很敏锐的人,他一定会很容易发现我的。 所以我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好像是林砾先对许露希说了些什么,然后许露希考虑了一会儿,以一种并不完全信任的表情看着他,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林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交给许露希。 我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半,隐隐约约瞧见好像是一个小纸包,不知道里头包了些什么。许露希接过,迅速地放进了手包里,然后林砾转身大步离开。 过了一会儿苏正烨才买了柠檬蜜茶回来,街角的饮品店有点远,还要经过一个天桥,他大概是跑着回来的,似乎有那么一点气喘吁吁,还体贴地问她,“是温的,应该不烫,正好可以喝。” 我有些黯然,默默地转身走出去,想再看看林砾这会是不是要去码头了,可是找了一圈,竟然找不到踪影了。因为多看了苏正烨一眼,我好像把林砾给跟丢了。 但我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跟踪林砾了,我现在满心的都是许露希到底和林砾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林砾给她的那一包东西又是什么。 不知怎的,我现在对许露希的行踪特别敏感,总觉得她的阴谋每次都会把我算计在内,好像什么都会跟我扯上一点关系似的。 我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司机看了我一会儿,才问道:“小姐住牡丹园?”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司机咧嘴笑了笑,“小姐现在还是学生吧,家里条件这么好,读的私立学校?” 我今天为了出门方便,穿得很随意,不过是白衬衫牛仔裤,看起来还真像个学生妹。可一说到学校的事我就满心都是酸楚,随口应道:“我男朋友住牡丹园。” 司机看我的眼神立马就变了,原本是有一点艳羡,现在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鄙夷。 牡丹园是省城有名的富人区,里头的宅子不仅贵,而且数量少得可怜,不是在房地产方面有关系的,拿着钱也买不到牡丹园的房子。牡丹园的环境清幽,倒不是时下年轻人的首选,里头的业主通常都是三四十岁以上,有些文化修养和内涵的当权者或者大生意人。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养个小三小四,金丝雀一样养在豪宅里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牡丹园里头时不时也经常能看见遛狗的年轻女人,想必都是这一类的身份。我没有去刻意接触,但是在caesar的时间久了,从她们通身的气派和一抬眸流露出的妩媚神采,就能看出她们是什么身份。 我年纪这么小,说自己的男朋友住这里,不用说也知道是干什么的了。 一路上司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索性靠在座位上假寐。我并不怕陌生人说我什么,我本来就是攀附着秦公子的,不仅仅是生活,更是生存。 到了牡丹园,我没叫司机送进小区,而是在小区门口下车,然后自己步行走进去。 我回到家里,自己开门上楼,天色尚早,秦公子并不在家。我走进去,忽然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烫金的信封,看起来很精致的样子。 我坐到沙发上,拿起那个信封,是已经拆过封的。我不知道秦公子什么时候回来过,但我可以确定他已经看过了。我随手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摊开来。 是一张请帖,大意是三天后的晚上七点,是echo的八周年庆典,邀请秦公子出席。而我注意到,在秦奕两个字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括号,里面写着“女婿”两个字。 在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像被细小的针尖忽然地刺了一下,不是特别痛,但是很尖锐,而且这根针,好像并不是今天才刺过来的,倒像是长在心里,每当被碰触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尖锐的疼痛,却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习惯和麻木。 许家邀请秦公子以女婿的身份出席,那也就意味着我是不能跟着秦公子去的,不然这像什么样子,也太不给许家面子了。 可是说实话,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并不放心。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给他制造麻烦,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不知怎的,我就是希望每一次见到许素菲的时候,都有我和他站在一起。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要说我爱秦公子,好像也并不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纯粹的爱情。 但也许就是依赖,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即使他表情冷冷,语气淡淡,我依然能觉得安心一点。又或者,是习惯,我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秦公子不在我身边了,将是怎样的局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害怕他忽然消失不见。 我摸出手机,换上林砾的那张手机卡,上面也只存着一个号码。我拨过去,那边很快就传来林砾的声音,“叶小姐?” 我不同他废话,直接问道:“echo八周年庆典的帖子,你也收到了吧?” 像这种大型晚宴,其实是省城的交际场上最常见的一种,跟之前秦公子在caesar办的几次宴会类似,受邀的人都是可以带女伴的。其实现在许夫人已经过世,许老爷子压根就没打算把自己的几个私生子私生女藏着掖着,所以林砾作为他比较看重的一个儿子,是绝对不可能不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的。 林砾果然没否认,而且直接猜到了我的意图,“想要我带你进去?” “是。”我简短地承认。 “三天后,晚上六点半,我来接你。” 林砾答应得很爽快,好像对我的要求完全没有感到一丝半点的意外。他好像还在忙着什么事,卡塔一声就挂了电话。 其实我还想问问他许露希是不是也会参加,但他电话挂得太快,我还没有来得及问。 我握着手机坐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换回了自己的手机卡,把请帖放回了远处。 我抽空让司机送我出去逛了逛商场,给自己买了一套战袍,是一套颜色非常之低调的藏蓝色连衣裙,看起来清丽而不会太抢眼,但式样比较新颖,不会显得老气横秋。 其实秦公子给我置了不少衣裳,但他大概比较偏爱浅色的旗袍。我在风月场上的阅历尚浅,还做不到无论穿什么衣裳都能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因此穿上这些旗袍总有那么一种民国女学生的感觉,青涩了点。 这一次作为林砾的女伴出现,穿着秦公子挑的衣裳左右也觉得有些不合适,所以要自己再去买一件衣裳。即使买这件连衣裙的时候,我依然毫无尊严地刷了秦公子的信用卡。 我化了一点淡妆,几乎没有什么配饰,最后把林砾送我的手链翻出来,戴在了手腕上。 到了那一天,晚上六点二十五,林砾准时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我楼下。 身为医生,他好像自带一种严谨的作风,说六点半,就绝不会六点三十一才出现,当对方是女人的时候,他会提前五分钟。 每一次约见林砾好像都是这样,他只有二十五六岁,可是给人的感觉,远远比同龄的男人要沉稳得多。 秦公子也属于那种心智比同龄人更成熟的类型,而很多时候,我总觉得林砾和秦公子年纪相当。 第五十四章 庆典 我接了林砾的电话,再照了一遍镜子确认妆容打扮无误,便换鞋下楼,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六点半,他等了我五分钟。 林砾对我一丝不苟的配合表示满意,嘴角微微挑起一道弧线,“叶小姐是个很好的女伴。”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彼此彼此,林医生也是个不错的男伴。” 坐在前面开车的冯涯板着一张脸,并没有对我的出现表示出一点熟悉的模样,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当我坐到林砾身边,他对于我们带一点暧昧的调笑也丝毫没有动容,启动引擎,飞驰而去。 车子开得很快也很稳,到达echo的时候,离七点还有十分钟。林医生照例发挥他准时准点的严谨精神,坐在车里巍然不动,等到六点五十九分,才拉开车门下来,然后颇有绅士风度地绕到另一边来,替我打开车门。 从停车场走到echo的门口,我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广场上的一只座钟,林砾前脚迈进大厅的时候刚好七点正,几乎一秒都不差。 我挽着林砾的胳膊,踏着七点的钟声走进去,踩在大厅铺设的红毯上。这时候作为大半个主人的秦公子转过头来,目光穿透大厅里的人群,落在了我身上。我下意识地就要把放在林砾臂弯里的手抽出来,但林砾的胳膊肘忽然一紧,牢牢地夹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 这细微的动作也落在了秦公子的眼里,他微微眯着眼睛,薄唇抿起,那目光就显得分外的凉薄,我猜想他心里是不高兴的,但我此刻只能把目光投向别处。 他身边站着许素菲,穿着黑色的高开叉晚装长裙,端庄而明艳。在察觉到这边目光瞬间的交缠,她也把目光投向我和林砾。那目光锐利而危险,让我浑身都不舒服,但当林砾冲她遥遥颔首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 林砾的胳膊肘这才稍微松开了一些,但我也并没有马上就把手抽出来。他带着一点戏谑的笑容,低声问道:“怎么,来都来了,还是你求我带你来的,现在又怕你那情郎不高兴?”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情郎,那是你姐夫。” 我明明说的是许素菲,可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在占林砾的便宜。林砾当然也听出来了,他好像在咀嚼那个称呼,过了片刻才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我看未必。当然,我也不希望他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死死地盯着我,以致于我生处一种幻觉来,仿佛他下一刻马上就要张嘴对着我叫“姐”,使得我只好转过脸去看别处。 我在大厅里见到了许多熟面孔,这其中有为数不少的人曾经见过我作为秦公子的女伴出现在各种场合。所以此刻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很多,都在探究我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能这般如鱼得水地周旋在许家和秦家的男人身边。 我早已预料到有这样的可能,幸而我穿着打扮都十分低调不惹眼,跟着林砾周旋了一小圈便躲到了角落里。 从我进入这大厅开始,我的目光就一直在大厅里逡巡,我在找一个人。 按说她到底还是许家的人,即使许家之前雪藏她,甚至闹了一些矛盾,但她曾经作为艺人,也算是开始走进了许家的交际圈。这种广邀宾客的盛会,应该有她出现才对。 而且作为许家的人,她甚至应该来得比客人更早一点。 但我并没有找到她的身影,甚至我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她正好去洗手间,或者正好出去迎接某位大人物,又或者…… 可我等了半个小时,到底还是没看见她。 我想到她和林砾之间那个秘密的小纸包,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莫名的心慌,总有那么一种直觉,好像前面有什么样的阴谋在等着我。 我自己在一株盆景挡住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林砾找了过来,“叶小姐原来躲在这里纳凉。” 我来这里原本就是不是为了来交际的,这些上流人士的寒暄简直叫我脑仁都疼。但林砾的身份不同寻常,他必须去做做场面上的工夫。 我打趣他,“怎么,林医生今天也算是半个主人家,不去招呼你的客人,也跑到这里来躲什么?” 林砾伸手过来拉我:“就是来招呼你这客人的。” 我大奇,一把拍开他的手,“我算什么客人?你别闹我,让我好好在这坐会儿,免得待会要是你那姐姐姐夫给我扔炸弹,我还得接招。” 林砾的目光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炸弹已经扔过来了。不过,不是许素菲,也不是秦公子,是老爷子。他瞧见我带你进来了,叫我领着你过去喝杯酒。” 不过是给他当一次宴会女伴,既不是女朋友上门,又不是担任他身边的重要员工,我到他面前去喝什么酒?我疑惑地看向林砾,他无奈地耸耸肩,“推脱了,没推掉。帮个忙吧,老爷子在家里说话没人能违拗。” 老爷子是许家的权威,估计最近所遭到的所有违拗都来自秦公子。我和许家人没什么关系,我也不用怕他。可是秦家和许家的浑水,我不知不觉就已经蹚进来了,再想退步抽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许家人个个都是狐狸转世,精明得很,老爷子更是前年狐狸王,我自知斗不过。可我是晚辈,要想在省城里混下去,我还真躲不了。平常都是秦公子罩着我,偏生这种秦公子都可能自顾不暇的场面,我自己撞上来了。 我被林砾拽起了身,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连衣裙,对着墙壁上的一块能反光照出人影的玻璃稍微抿了抿发鬓,挽着他的胳膊走了出来。 老爷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唐装,斑白的鬓发在这华贵的衣裳衬托下显得很有福相,似电视里福泽深厚的老寿星。不过当他看见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不像老寿星了,整张脸好像表演一样,顿时阴云密布,有些阴森可怕起来。 我错开视线,看向他面前的地板,这时林砾叫了一声“父亲”,我不管他脸上的寒意,连忙堆上了满脸类似于谄媚的笑容,“echo生意红火,老爷子精神抖擞,能再活一百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爷子纵然对我没什么好感,这个时候也不好发作,脸上表情僵了僵,稍微点了点头也没说话。 他身后站着的不知道是哪一房情妇,看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皮肤和身材都保持得很好,配合着老爷子也穿了一件旗袍,不过大约还是碍于身份不明不白,没敢穿大红,而是更娇媚一点的玫红色。 我虽不算十分能识人,但到底在夜场混了一年多,所以站在她面前,看到她习惯性的一些姿势眼神,几乎一眼就看出她的过往。 她应该属于那种职业情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夜场的小姐要高级一点,但靠着青春和身体从男人身上获取金钱财物,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夜场的小姐客人时时换,每天面对不同的客人。而情妇,在一个时间段里只面对同一个男人,时时都在勾心斗角,手腕出尽。 像她这个年纪,分明没有去刻意掩饰自己的过往,也没有把自己包装成优雅的知性女人,却还能稳定地待在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身边,过着优越的生活,安度晚年,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一定非常懂得讨男人欢心,情商很高。 而在echo八周年庆典这种隆重的盛宴上,能够陪伴老爷子出场,她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看来也不寻常。 我不知不觉就多看了她一眼,她报我以一个应该称得上慈和但依然风情万种的笑容。 在稍微寒暄了几句以后,老爷子的锋芒依然藏不住,目光森然地看着我,“老头子没记错的话,echo应该是从未下过帖子给叶小姐。” echo今天邀请的人很多,但都是官商和阔太太富贵小姐之流,他是在暗讽我身份低微,等不得大雅之堂而已。今日的叶兰心早已不再是玻璃心的小女孩儿,尊严在不断的人身安全威胁和生存挑战面前显得毫无价值,已经习惯了被人踩在脚下任意践踏。 所以他这样的话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我盈盈一笑,轻启朱唇,“echo的名声已经响了很多年,就连caesar比起来也都是后辈。想来echo学习的人不计其数,兰心也是其中一个罢了。” 虽然老爷子对我早已没有什么好印象,但那都是秦公子的缘故,我这样身份的人没有必要直接得罪他。这话说起来仍旧是奉承,老爷子也没法在上头挑刺,过了一会儿才沉沉说道:“许家和秦家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最好离秦奕那小子远点。” 我迎上老爷子的目光,对视了两秒以后,才不徐不疾地答道:“老爷子聪明绝顶,睿智过人,应当明白许家和秦家矛盾的症结不在于叶兰心。不是叶兰心,也会是别人。此时面对阅历尚浅,不过十七岁的叶兰心,老爷子不觉得比一个城府深沉手段过人的女人要简单得多么?” 第五十五章 你又想做什么 许老爷子眸光沉沉地看了我半晌,冷哼一声,“伶牙俐齿。” 不管我怎么应对,他都不可能对我满意。但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他今天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他何尝不明白,秦公子就是不甘心被许家要挟,拿我做筏子而已。不是我,也一样会是别人,那么还不如是年纪轻阅历浅,毫无根基的我。 他并不是要我离开秦公子,也不是要对我做什么,他只不过是在警告我,不要太张狂。 林砾正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对我怎样,所以也没怎么替我挡着,老爷子要见我,他就本分地带着我来见他,维持着一个好儿子的模样。 而秦公子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出不顺从的模样,甚至于拿我做筏子,也何尝不是在做戏。惟有这样,在老爷子看来,他就只不过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年轻人,用这种低劣的方式表示一下不满之外,别无办法。倘若他表现得太过于谦恭顺从,反而会被老爷子看出他的野心。 这些人,心机一个胜似一个。这是一场持久的博弈,老爷子再聪明睿智,可他已经没有实力来完成这一场持久战。 包括老爷子身后站着的情妇,都是这一场战役中极其重要的人物,积极参与其中,逐鹿中原。而我在这场战争中,却莫名地成为了一杆旗帜,所有的胜负其实都与我没有关系,却每个人都在盯着我。 老爷子微微阖上了眸子,我知道他这是要休息了,于是林砾带我到另一边去。 我偷偷问他,老爷子身后站着的那一位,是谁? 林砾说,那是他的第四个情妇,名叫纪迎雪,已经四十五岁了。她是三十七岁的时候才跟了老爷子的,是几个情妇中最得老爷子欢心的女人,老爷子单独给她买了宅子,留宿在她的宅子里时间也最多。只可惜年纪太大了,没有生育,而且可能也早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难怪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尘气,三十七岁才跟了老爷子,当然这大半辈子在九曲红尘中跌打培养出来的气质是没法轻易抹去的。情妇吃的是青春饭,过度的勾心斗角和心理战,以及过量的化妆品侵蚀下,非常容易早衰显老。而这个年纪,在职业情妇的圈子里应该早就算是人老珠黄,门可罗雀,居然还能攀到像许老爷子这样的人,可见是不简单。 这样的女人,她太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已经视许老爷子为下半辈子的提款机和依靠,就算老爷子去世了没有再另外给她遗产,单是她名下的房产和老爷子多年来买给她的东西,也已经够她安度晚年。而且她这种女人,阅尽千帆,不会轻易被人蒙蔽。她不会轻易背叛许家,也不会去拆许家的台。在老爷子过世之前,她这里几乎应该是无懈可击。 我沉默了一瞬,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笑向林砾说道:“看来到时候遗产大战的时候,你还有一个有力的对手呢。” 林砾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和我不冲突。她要的,无非就是一点数得清的现款而已。” 回到大厅里,我依然没有看见许露希,于是目光落在秦公子的身上,他好像被灌了不少的酒,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 秦公子的酒量我知道,真要醉到这个地步不容易,我猜他多半是装的,喝醉了才好忤逆老爷子,才好不顾什么长辈不长辈的,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回头还能推个一干二净。 但他装得好像有点过头,走路都有些不稳,许素菲穿着很高的高跟鞋,一个人搀不住他,回头叫了一个服务生帮忙把他反正扶了进去。 反正这时候宴会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没有太多客人要招呼了,他便也懒得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应酬,可算是醉得恰到好处。 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我四下看看无人注意我,于是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许素菲和服务生一起把秦公子扶进了后面的一个房间里。 外面还有那么多客人,秦公子可以不再出现,但许素菲作为主人,还必须继续去招呼着。她离开房间,顺手锁了门。我没有办法进去,四下一张望,看见斜对面有一个洗手间,便闪身进了洗手间。 如果秦公子是装醉的,那么过一会儿他必定会出来,然后离开这里。要不然,他醉在这里,许素菲待会一定会过来。虽然复婚的手续可能还没正式办完,可谁都知道他是许家的女婿,许素菲只怕是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跟他多一点纠葛,最好再生个孩子。 如果他是真醉了,待会我也得想办法进去,把他带走,要不然这一趟,还真是白来了。 二十分钟,我从手包里摸出手机来看看时间,想着就给他二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二十分钟之内他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我就想办法进去。外头许素菲起码还要忙个一小时,我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 我掩着洗手间的门,只留了一条小缝注视着外头的动静,等到十分钟的时候,听见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 虽然穿着高跟鞋,可是走起路来有些小心翼翼,不是许素菲。我从门缝里往外看去,看见一个穿着和我相似的藏青色连衣裙的背影,似乎怕被人听见了,走路刻意地放轻了脚步。 藏青色绝不是这种盛宴里受欢迎的颜色,年纪大一点的夫人太太们担心这种颜色太沉闷显老,故而不大会选这样的颜色。而像我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来出席这种盛宴的,多半都喜欢争一争风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会选这种低调黯淡的颜色。 她身上那件藏青色连衣裙和我的款式很相似,甚至梳了一个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丸子头,第一眼望过去我差点就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因为太过于熟悉,我还是认出那个背影正是许露希。整个宴会上她几乎都没有出现,但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穿着打扮刻意地跟我如此相似。 我从门缝里死死地盯着她,她四下里望了一望,但并没有发现我。自觉左右无人,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房卡,只听见轻微的“叮”的一声,打开了秦公子的那间房。 她溜到秦公子的房间里去做什么? 我直觉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事。联想到上次林砾为我秦公子的饮食爱好,许露希从他手里拿到的一包什么东西,我严重怀疑他们是在故意给秦公子下药算计他。 许露希是企图勾引秦公子? 我一把拉开洗手间的门,差点就要冲进去了。 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走出来,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敲到秦公子房间的门,我抬到空中的手忽然顿住了。 不对,秦公子不可能这么无脑地中招,而且,他分明应该料到了这件事,是他自己授意我把他的口味偏好按照林砾的要求告诉他的。如果此时我就这么冲进去,万一坏了秦公子的计划,回头他不得掐死我啊? 可许露希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报复我,当初她跟我抢苏正烨,我也没说什么直接退出了,我跟她之间好像没有这么苦大仇深。而且,这事怎么算都是她吃亏,秦公子一个大男人,就算睡了她,回头照样可以提裤子走人。以我的身份根本没资格质问他,更谈不上什么离间不离间的了,她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捅自己一刀就为了溅我一脸血的方法来恶心我。 不是因为我,那就是和许家的恩怨。 也许正因为是和许家的恩怨,所以秦公子巴不得许家内讧,宁远装作自己中计,冷眼旁观这一切? 那么,她这么做,伤害的目标就是她的表姐许素菲? 好,很好。 和秦公子相处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基本上能感觉到,他对这方面好像多多少少有一点洁癖,他不会轻易上他不想上的女人,哪怕是逢场作戏。所以他几乎从没碰过caesar的女人,哪怕这些女人私底下个个都想爬他的床。 即使他喝醉了,他的自控能力也强悍得惊人,我并不认为许露希有什么机会。她装作是我也没有用,即使此刻站在房间里脱衣勾引他的人是我,他应该也不会在许家的地盘上和我发生什么,更何况我的身体他早就看习惯了,不会轻易失控。 而且,在真醉了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这世上一切的酒后乱性,都只是借酒发作,酒后现行而已。 不过,许素菲可未必能这么了解他,就算了解,也未必对他有这样的信心,毕竟有我的先例摆在面前。 我低头摸出手机来看看时间,许露希已经进去十分钟了。 我气定神闲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面大厅里去,这时大厅里还有不少人,许素菲正在同几位夫人小姐聊天,左右逢源的样子。 我端了一杯红酒,走到她面前去。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主动来找她说话,当然我们之间的话也是不好给外人听见的。我不怕丢人现眼,可是她怕,她怕得很。于是她连忙向那些夫人小姐们告个罪,然后拉着我到一边,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你又想做什么?” 第五十六章 带他回去 这种明明我出现只会自取其辱的场合,偏偏我就来了,而且还主动去找她,于是她对我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我不理会她的强烈反应,淡淡说道:“秦公子喝醉了,我要带他回去。” “回去,回哪儿?别忘了我才是他的妻子,这里才是他的家!”许素菲声音冷得能凝结出冰凌,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我早就看出她的动作,闪身朝一旁躲过,“是未婚妻,或者前妻,许小姐。” 我有些轻蔑地笑笑,转身就走,“抱歉,许小姐,我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免得待会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还不接你电话,白叫你操心。说不定这会秦公子已经在外头等我了,许小姐,再会!” 我疾步朝外头走了几步,走到了众人的视线之内,以防她再次对我动手。 “你……”许素菲到底还是保持了冷静,但她大概不相信秦公子醉成那个样子还能清醒地在外头等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朝着里面的客房走去。 她大概是去确认秦公子到底还在不在房间里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我走出门去,在大门外的黑暗中幸灾乐祸了半分钟,然后悄悄绕到后面的客房那边去,有好戏应该就要开场了。 我放轻了脚步,依然躲回那斜对面的洗手间里去,看着许素菲拿房卡在门上“叮”的刷了一下,然后用力推门,门却只打开了一条缝,在里面拴住了。 我不太确定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总之在那个瞬间许素菲炸了,神色剧变,整张脸瞬间黑得像锅底,声音尖利,像个疯婆子一样,顾不得自己穿的是高跟鞋,抬起一脚就踹在门上,“许露希,你在做什么,你个小婊子!” 屋里传出许露希稍微带着一点慵懒的声音,“做什么,做你男人咯。” 然后听见她趿着拖鞋懒洋洋地来开门,一面嘀咕着,“就算是捉奸在床,也等人家完事好不好,真是好扫兴……” 许露希动作很慢,估计她是故意在磨磨蹭蹭拖延时间。果然,听见许素菲的尖叫,有两三个保安和服务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素菲哪里还有心情解释发生了什么,她男人被她表妹给睡了,还被她看到这么旖旎的画面,被褥凌乱,两人赤身露体,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心理上,绝对都是个极大的冲击。 当保安和服务生跑到跟前的时候,许露希才掐着时间打开了门,所以当许素菲扑进来要厮打的时候,她一闪身,两个服务生和保安顺势拉住了她。 许素菲一个女人,力气当然没有身材魁梧的保安大,她被禁锢住,只好在空中挥着胳膊怒声痛骂:“当初是谁他妈带你在许家混得风生水起,谁出钱出力捧你,喂个狗还知道摇尾巴看家,这他妈是养了条白眼狼!好的不学,逼里生蛆学会偷汉子,婊子养的贱种!” 许露希不慌不忙地往身上套衣服,语气中不无讥讽:“表姐,你别忘了,咱俩可是同一个外公的亲表姐妹,我是婊子养的贱种,也不知道你身上流了几分婊子和贱种的血?对,我就是贱种,所以你像喂狗一样施舍我,在你眼里我根本还不如一条狗!我帮你做事,可你给了我什么,口口声声答应捧红我,又捧了我几天!” 我从她的控诉中听出了无尽的怨毒,这两姐妹之间的矛盾,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此刻在看戏的人除了房间外面的我,我相信还有房间里的秦公子。 许素菲咬牙切齿,“阳奉阴违的小婊子,还好意思说帮我做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许露希冷冷地一笑,不慌不忙地从角落里摸出一个针孔摄像头,朝着许素菲晃了晃,“以前没有资格,不过今天应该是有的。表姐,你猜猜看,假如我把刚才的照片发给娱乐记者,明天会不会上头条?许家和秦家费心维持的联盟到底能稳定几天呢?” 情急之下许素菲就想要冲上去抢她手里的摄像头,许露希怎么会让她拿到,她凭借着不弱的舞蹈功底,身形灵巧地往旁边一躲,“别费力气了,表姐。刚才照片和视频已经传到我邮箱里了哦,如果今晚零点之前我没有继续操作,就会自动发送到五家不同的娱乐新闻记者的邮箱里,到时候看着各大媒体抢播姐夫的风流艳史,表姐觉得如何?” 许素菲被她气得不轻,寒声道:“许露希,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你这么做,毁的也是自己的名声,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许露希笑得邪气,“表姐,你又错了,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姐夫把叶兰心那小贱人养在家里一年多,天天出双入对,省城里跟秦家有生意往来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姐夫养金丝雀的事?光是在家里胡搞乱搞也就算了,都搞到许家的地盘上来了,今天所有人都看见了叶兰心的穿着打扮,而我一晚上始终都没有出现,表姐说和姐夫有奸情的女人还能是谁?” 我俩身高体型差不多,只要不拍到清晰的正脸,估计我还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特意和我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并不是为了让醉酒的秦公子误以为是我而跟她发生什么,她只是为了到时候让我来背这个黑锅而已。至于秦公子到底有没有和她发生什么,她根本就不在意。只要能拍到床照,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而且,我有些惊恐地想到,今天如果不是我提前察觉了不对劲而执意跟了过来,恐怕大祸临头我都还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是我发现许露希进了秦公子的房间而故意引了许素菲过来,单凭一些面目模糊的照片,估计连许素菲都得把这笔账继续算在我头上,许露希正好把自己给摘个一干二净。 在她们两姐妹争吵的时候,又来了好些人,估计是许家专门处理应急事件的。我不由得佩服秦公子的定力,此刻的男主角可是他,他居然还能巍然不动地醉倒在屋里,而且很可能是一丝不挂。 又过了一会儿,连许老爷子都来了。他大概也累了准备休息的,没想到又闹出事端来,只好亲自出马。他是坐着轮椅让人推着出来的,身上的衣裳领口解开了两粒纽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神色远不像刚才那样精神抖擞,相反,看起来有些委顿。 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老爷子,虽然我见他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见到他的模样,都好像比现在至少要年轻十岁。 也难怪他对林砾他们这样宽容,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夫人生下的长女,好像给他带来的总是麻烦。也许他始终都还在纠结,倘若最后真的没办法收服秦公子,他或许不得不考虑放弃这个长女。 老爷子的轮椅推进房间的时候,我听见整个气氛凝固了一瞬,鸦雀无声。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也能想象到房间里此刻的气压瞬间降低,仿佛空气都要冻结了。 “胡闹,通通都是胡闹!” 大概是来之前已经有人告知了大概情况,老爷子似乎还随身带了一个医生来。闹到这个地步了秦公子还像个死人一样瘫睡在旁边,我猜想此刻医生应该是在给他抽血检验。 又经历了一段在我看来并不算漫长的沉默,然后医生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秦先生血液的酒精含量超过300毫克,应属严重醉酒,有酒精中毒的危险。而且,可能服用过少量的安眠药物。” “真醉?” “真醉。” 老爷子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嗤。倘若秦公子是真醉,这事不仅没法怪到他身上,他还可以反咬一口。来许家赴个宴而已,竟然连人身安全都没法保障。而且给他下药拍照的还是许家的侄女儿,这屎盆子还真是扣定了。 我也没料到秦公子居然放心大胆地真醉。 老爷子没办法,又转向了许露希,“不成体统!许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毫无廉耻的女儿来?” 许家?对了,许露希也姓许,明明她之前说过和许素菲是同一个外公,也就应该是许夫人娘家姐妹的女儿了,怎的也姓许?就算她父亲恰好也姓许,可若不是他们这个许家的人,老爷子也不能这么说。这关系,好像也很乱。 “正好你们也没把我当成过许家的女儿,我也不稀罕在许家摇尾乞怜。”许露希此时破罐子破摔,“五千万,我也只拿当年我父亲应该拿的,从此我许露希和许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即使许家家大业大,可是一下子拿出五千万现款来也可能会导致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更何况,这分明是许露希狮子大开口。 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拿了钱以后,照片和底片都要交出来,删干净。” “我傻啊?忽悠了我那便宜爹,一样的手段还玩第二次?到时候我手里什么都没了,五千万还不是你们想怎么拿就怎么拿。如果我说话不算数,我相信你们有足够的办法对付我,是吧?” 第五十七章 联盟毁了 许露希的话说得毫不客气,我能感觉到屋里的气氛凝重,老爷子显然被气得不轻,甚至于还涉及到了一些我不知道,甚至屋里的很多人都不清楚的许家秘事。 后面又有几个穿白大褂的看护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概是怕老爷子一下真被气得背过气去。我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也不必再躲着藏着,索性从洗手间里出来,拨开众人,走到那房间里去。 秦公子依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赤着身子,盖着被子,一条胳膊露在外头,大概是刚才医生从他身上抽血拿出来的。 我环顾四周,“还请大家回避一下,我要帮他穿衣服,带他回家。天色不早了,老爷子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众人对于忽然出现的我一时面面相觑,有人认得我,脸上顿时流露出又有好戏可看的神色来。 而我身上穿着和许露希几乎一模一样的藏青色连衣裙,也让好些先前没有在前头看见我的人恍然大悟。 许素菲还有些不甘心,向我扑过来,还好有保安把她拉住了。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给我滚出去,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从我家带走我老公!” 众人神色各异,但都看得明白,这样的情况下,许素菲的话未免显得单薄可笑了。我冷淡地环顾了一圈,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最后把目光落在许老爷子的身上。 屋里现在都是许家的人,许素菲和秦公子之间的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就算他留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也并不会因此破冰。显然这个情况下许素菲恐怕也没有精神照看他,而且他留在许家,两人之间矛盾只会升级。 老爷子最终还是沉默地看了一眼许素菲,然后朝我点了点头,转着轮椅,转身走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呼啦啦的都跟了出去,屋里最后只剩下我和秦公子两个人,我掀开被子,从地上捡起他的衣裳,一件一件给他穿上。 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在顺着我的力道,总之我给他把衣服穿好,也并没有费很大的力气。他始终都闭着眼睛,可我总觉得这屋里所有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打开门,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而我抬头就看见了秦公子的司机。我在从洗手间里出来之前给他发了信息,叫他进来帮忙。 我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老爷子也没说话,众人于是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让他走进来。我和他一左一右地架着秦公子出来,当然他身体的重量其实大半都压在司机身上,我在旁边只是做做样子,撑个场子。众目睽睽之下,我就这样把秦公子带出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消失在许家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转过那道走廊,那辆路虎揽胜就停在外面。我去拉开车门,把后座放下去一些,司机把他扶进车里,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稍微放下来了一点。 我看向司机,“可用直接去医院?” 司机回头递过来一颗小药丸,还有一瓶水:“没事,雕虫小技。” “什么药?” “醒酒药。”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朝着牡丹园的方向飞驰而去。秦公子身边的人好像都沾染了他的气质,习惯了波澜不惊,处事淡然,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多做半个表情。 可他这熟练的姿势,随身携带的药丸都让我觉得,在我没有出现过的那些时间里,这样的事真的是太过于稀疏平常,以致于无比看重主子身体的司机都对此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怎的,我有一种淡淡的心疼。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过去,以致于青梅竹马的恋人成为陌生人,年仅三十岁就有这样可怕的自控能力,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寂的冰山? 我拧开水,把药丸喂给秦公子吞下。 本来我还以为他这个昏睡的状态不知要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吞下药丸,可是扶着他半靠在我身上,药丸和水灌进嘴里,他居然很顺当地吞了下去。 “秦公子?”我轻声叫他,他没有反应。 “秦奕,你到底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我再问一遍,感觉他好像微微抬起带着一点点青色胡茬的下巴,在我颈窝里蹭了一下。动作很轻很轻,就像是在车子的颠簸下无意的触碰一般,可我能感觉到,他是在回应我。也许他现在没什么力气说话,于是用这种方式来回应我。 我稍微放心了一点。 车子开得很快,很快就已经回到了牡丹园。司机帮我扶了秦公子上楼,让他半躺在了沙发里,这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告辞了出去。 我知道他那一眼的意思是要我好好照顾秦公子,我也冲他点了点头。 安顿下来才发现他身上酒气冲天,他这样有点小洁癖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这么狼狈估计第一个受不了。我试着帮他把衣裳全部脱掉,考虑到他这么大的骨架子弄进浴缸有难度,我只好拿了一只盆,接了些温水,把毛巾扔进去沾湿,然后一点一点给他擦拭身体。 忙活了好半天才把他收拾得差不多,我拿了一件睡袍给他披上,然后给他盖上了毯子。 他好像并不满意,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我把耳朵凑到他唇边,依然听不清楚。 我猜想大概是沙发里睡着不舒服。他自己的卧室门好像锁着,我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让他靠在我身上,半拖半扶地送进了我的房间里。 把他安顿好了,我累得气喘吁吁的,这才有时间去洗澡换衣。 那晚我睡得并不安稳,总想着也许他晚上会要喝水或者呕吐什么的,不过,他睡得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一点都没折腾。我看他呼吸平稳,好像真的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我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熟了。 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身边的人胳膊腿紧紧箍着我,差点都喘不过气来。我推了他两下,他忽然在我头顶上轻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他,“醒了?” 他的胳膊再次环抱过来,“有劳昨晚送我回来,还给我换了衣服擦了澡……表现很不错。” 我一想他昨晚的样子,都有些后怕。 “你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吃的东西里有药是不是,你知道还吃,昨天我要是没去,真不知道又闹出多少事来……” 他温热湿润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知道你聪明,既然你来了,反正会把我带回去的。” 他还真是高看我了,万一我没想到办法带他走呢,或者…… 我心里一酸,转过身来抱住他。 昨晚给他擦拭身体擦得辛苦,所以只随意地松松垮垮给他披了一件睡袍。现在睡袍的衣带几乎全散开了,前襟大开,他的整个身体几乎完完全全地敞开在我面前。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和小腹,我感觉有点热,又连忙往后缩了缩。 他轻笑一声,又靠过来一点将我搂在怀里。 “许家两姐妹的联盟已经彻底毁了,高兴么?” 我的确是喜闻乐见,不过也说不上有多么高兴,这跟我没有关系。只不过,当许素菲和许露希彻底交恶,我就不必再受到她们的联合夹击了。相反,当一方对我出击的时候,我还能借助另一方的力量来抗衡。 所以我丝毫不领情,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怎么,没想到秦公子也这么舍得,肯拿自己的身体来挑拨离间旁人。” 我说者无心,可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就忽然触了他的逆鳞似的,他好像忽然就不太高兴了,原本抱着我的手臂也僵了一下,然后松了力度。我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瞬间阴云密布的脸,连忙爬起来,装作无事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我去给你做早餐。” “晚餐。”他轻哼了一句。 我一惊,跳起来去看表,果然已经是下午了,居然这么一睡就睡了一天。 难得这一次坐着秦公子的车去上班,我知趣地不再提昨晚的事,在很长的一段路上都保持了沉默。 到了caesar前面,刚要拐进停车场,我忽然看到前面一辆陌生的保时捷停在路边,然后车门打开,一个年轻女孩从车上下来,走到驾驶室旁边,把头伸到摇下来的车窗里去同车上的人告别。过了好一会儿女孩才直起身子,还不忘对着车子里甜笑着挥挥手,一看就知道关系不寻常。 那女孩是钟悦。 钟悦回身的时候车窗还没有来得及摇起来,我隐约看见车里是一个男人,约莫四十来岁。 我推了推秦公子,“喂,奕哥,看来你家旗下又有人要被抢走了诶。” 这种娱乐场所,除了模特是要签下五年到二十年不等的卖身契,其他的服务员和小姐什么的是比较自由的。坐台小姐有时候会遇见合拍的客人,就此走出夜店的大门,去给人家当小三长期服务也是常有的事。虽然最后明媒正娶做夫人的那是少之又少,但转行去做情妇,对于夜店小姐来说,是一种职业的晋级。 秦公子饶有兴味地往后一靠,眯起眼睛,一直看着钟悦走进了caesar的大厅,才去把车停好,带着我走进caesar的大楼。 第五十八章 你爱不起 在这个地方,钟悦几乎算得上是我唯一的朋友,其实我不愿意她离开caesar。可是如果她真的能找到一个良人,哪怕是去当小三被包养,也比待在caesar坐台要强。 趁着空档,我下楼去找钟悦。 她在化妆间里补妆。 我笑一笑,坐到她的化妆台上,钟悦连忙推我:“去去去,别往这上头坐,别把我新买的新买的香水碰掉了。” 我扭头在她的化妆台上看见雅诗兰黛的面霜,迪奥的香水,香奈儿的口红,都是新买不久的样子,于是打趣她:“哟,小日子风生水起啊,这是傍上财神爷了?” 钟悦仔仔细细地在眼尾描了一道上挑的眼线,整个人看起来都妩媚起来。她对着镜子抛了个媚眼,嘟了嘟嘴唇,“这叫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踏都踏上这一行了,还装什么纯,不如趁热打铁多捞点实际的好处是真。” 一年前我刚认识钟悦的时候,她也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小姑娘,受着好多资历深的小姐和妈咪们的盘剥欺辱,还保留着一点单纯的心性。这一年的时间改变了叶兰心,但对于钟悦的改变,可能更大。 因为我的背后好歹还有秦公子撑腰,面对杜大成、许素菲和叶老虎的三重逼迫,我还有地方可躲。 但钟悦没有,她孑然一人在省城闯荡,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去面对,而我也帮不了她。很多事情,她甚至也没有和我说过,但我知道她的日子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 每一个夜场的女人,都要经历一场漫长的蜕变,有的直接腐化堕落成这个城市最阴暗的垃圾,而有的最终能站到城市的霓虹灯下,披上华丽的旗袍,尽管里面爬满了虱子。 我看着钟悦在高级化妆品的滋润下越发靓丽起来的脸,问她,“你会离开caesar么?” “说不准,这不还没正式定下来么,要是他肯包养我,我就跟他走。” 她说得十分心不在焉,满满的都是顺其自然的意味。我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当心些,男人未必靠得住。” “靠得住?”她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叶兰心啊叶兰心,我该说你什么好,你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咱们这样的身份,就算哪天跟男人走了,是看他靠得住的么?靠得住有什么用,就算他死心塌地,可要是手里没几个钱,一个月工资买一支香水都不够,有什么用个!只要我现在能从他身上拿到钱,攥在自己手里,那才叫靠得住!” 钟悦又补了一点口红,仔细端详着镜子里那张脸,半开玩笑地说道:“兰心啊,你好好跟着秦公子混,等到哪一天我被那些老男人给玩腻了,再想回来的时候,还指望着你收留我呢。” 我有些怔然。 她才二十岁,正是有着大把青春的好年纪,却有着这么绝望的想法。做过情妇,过惯了奢华的阔太太生活,如果混到再回到夜场的地步,恐怕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才好。 钟悦补完了妆,推我,“喂,想什么呢,我说,你也跟了他一年多了,这么有钱有势的钻石王老五,他跟许素菲反正复婚不复婚也没什么指望的事,你努努力,说不定以后还有希望转正呢!” 我笑着回她,“转正,你说得容易,不如你去试试,我今儿才看见一辆保时捷来送你上班,你什么时候转正当个阔太太,到时候也好提携我一把。” 钟悦冲我翻了个白眼:“得了吧,那位啊成天一接到他老婆的电话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还敢提离婚的事,那才叫太阳从西边出来呢,我也就冲他还舍得给我花点钱。哎,我看你首饰都没几样,你不会光划拉现金偷偷全存着吧?” 有现金就好了,我最多也就能买东西刷刷他的信用卡,卡通常还都握在司机的手里。 钟悦见我低着头没说话,一脸的不可置信,压低了声音:“不会吧,你可跟了他已经一年多了,首饰也没送几样,现金也没有,房子也是住着他牡丹园的旧房子,你到底是图啥,不会就看上他那方面的本事了吧?哎我说,叶兰心你不是吧,脑子进水了啊,你是给人当金丝雀啊,当小情人的啊,摊上这么好的一个资源,就光是caesar,一屋子女人有多少想抢你这位置啊,你居然啥也不要,就图人家床上的本事?他一晚上几次啊?” 钟悦当然并不知道叶老虎是怎么恐怖地追踪我,也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低声下气地求着秦公子收留我。我看她越说越离谱了,连忙打断她,换了话题,“你的包包也是新买的吧,几位数?” 钟悦一把拍上我的手,“别跟我东拉西扯,我说你呢,你是真傻还是本事不到位啊,我看他平时是挺护着你的,不过脸还是那一张臭脸,要不就是你没把人家伺候好?”她忽然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彤姐啊,口活叫个一流。别看人家现在三十好几了,长得也不怎么出彩,可是一直都有客人光顾,出台小费比咱们这样的年轻姑娘都高呢!要不,我帮你说说,叫彤姐指导指导?”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暂时还用不着,让她好好指导指导你就行了……” 钟悦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新做的水晶指甲,“我看也应该还用不着,你才十七岁,啥手段不用都嫩得能掐出水来,天生就有优势。只要性子乖顺点好好哄着,还有好多年时间可以耗着呢。不过,我提点你一句,没必要跟彤姐计较,说不定哪天你就能用上她。她虽然看你有点不顺眼,不过那不是因为你,你别放在心里就行了。” 彤姐看我不顺眼我是知道的,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钟悦好像从来都没打算跟我解释过。既然都是过去的事,那也便过去罢了。我不作声,钟悦带着一点怀疑的神色看了我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叶兰心,你不会是……真爱上秦公子了吧?” 爱? 我觉得其实也谈不上。我也和其他的职业情妇没有太大的区别,也一样的想从秦公子身上得到些东西,只不过我想要的和她们有些不一样,我要的并不仅仅只是金钱和物质而已,甚至我根本不甘心像她们一样做一只俯首帖耳乖巧伶俐的金丝雀。 他想禁锢我,我挣扎不过就妥协了,他想要我的身体,我同样也没有激烈反抗。我和他之间,也是一场交易。 只不过在这种长期的相互依存之间,产生了那么一点战友一般的情谊,我心情好的时候愿意为他洗手做几道羹汤,而他也乐于给我施舍一点好处,帮助我成长为我想要的样子。我始终都知道,我和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谈婚论嫁,他不会是我的良人。 我摇摇头,“秦公子那样的人,怎么爱得起。” 钟悦终于表现出一副孺子还有救的神情,冲我点点头,“总算你还没糊涂到那样的地步。我告诉你,咱们这样的女人,一旦爱上男人,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我被她凝重的表情逗得笑起来,“这么严重?” 钟悦伸出一个指头在我面前摇了摇,“我告诉你,这是无数个姐们用血淋淋的事实证明的事。你要是爱上一个男人,你就会时时刻刻都在顾虑你在他面前的形象,生怕他对你印象不好,所以你就不再敢于心无旁骛地朝着你想要的金钱和物质去努力。你爱他,你就会在意他到底对你有几分真心,你就会患得患失。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最容易惹恼男人了,因为他怕你穷追不舍,怕你粘着他甩不掉,怕你成为一个定时炸弹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这时候,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你,甚至不惜毁了你。” 我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踏入了这一行,就没有资格说爱,大概收敛起自己所谓的爱也是一种“职业道德”了。 钟悦看我又在出神,无奈地点一点我的额头,“你啊,入行也算是早的了,以后见的事经历的事只会更多,我也就是尽可能提点提点你,你还是趁早好好为自己谋划,别等机会错过了才后悔当初没多拿一点给自己当退路。” 这时候她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对我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噤声,然后一张口,方才那满口风尘味的语气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糯软而清纯的学生妹嗓音,“人家还有一会儿就下班了嘛,哪有什么客人,客人都挑会说话会伺候人的,人家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只好坐冷板凳咯……你过来接人家嘛,那么晚下班,外头黑漆漆的好害怕……” 简直清纯得不能再清纯,比我一年前见到的钟悦还要纯真一样,和刚才跟我说话的钟悦简直判若两人。生活在这样的夹缝里,每个人都是最佳演员,比电视上还要精彩许多。 第五十九章 迷失 下班的时候我再一次看见那辆保时捷开到caesar门口来等着钟悦,她眼角上挑的眼尾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清淡淡的妆容,看起来像一个还没走出校园的学生妹。她跟我一起从里面走出来,朝我眨眨眼睛,然后像只小燕子一样飞到保时捷旁边,坐了进去。 我出神地望着那绝尘而去的保时捷,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涩感。 也许我应该为钟悦感到高兴才对,她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也许很快就不必在caesar继续坐台忍受各种难缠的客人折辱了。但我高兴不起来,她从前也是和我一样只坐台不出台的,尽管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走进了caesar,但我总觉得有一天她还能走出这泥潭,去过一个正常女孩子的生活。 夜店的小姐这个身份也是污点,但没有真正出台,没有出卖过肉体,依然还能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而现在,她正式地走了进去,开始踏入职业情妇的行列,从此以后,也许这一生,不管以后她有什么样的未来,她都已经摆脱不掉这样的印痕。 我没有资格来悲天悯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出卖肉体。 直到秦公子把我拉上了车,我才稍微回过神来。 在车上我问他,“你不留一留她?” “留?”秦公子嘴角轻扯,淡淡道:“留什么,有更好的出路,当然要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也拦不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一年里来来去去,你还没看见么。除非高层次的,花钱捧出来的红模特,不会轻易放她们走。” 像钟悦这种半红不红,并没有花什么大价钱捧,也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的小姑娘,秦公子或许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我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我记得去其他的夜店,大厅里都有一些巨幅照片,应该是他们最当红的模特。为什么caesar没有,echo好像也没有见到过?” 秦公子轻嗤一声,“那是因为caesar和echo都有娱乐公司。caesar的钱不靠坐台小姐赚,靠的是模特。捧红了的模特,最后当然是要走到飞娱去做艺人,以后的路如果走得顺,也许就是大红大紫的明星,陪的客人都是身价十亿百亿的,和夜店里的小姐比什么?以后真成了明星,你以为,当年夜店大厅里头挂的巨幅照片是广告么,那是定时炸弹!” 我恍然大悟。当最红的模特被捧出来,一定会有无数的娱乐杂志和记者开始挖掘她们的黑历史。想保持良好的形象和居高不下的身价,就必须让她们没有把柄可捏。所以caesar不会过多地宣传自家最当红的姑娘,而常来caesar的熟客,自然而然也都知道各个姑娘模特的特点长处,根本无需过多吹捧。 像其他的小夜总会里挂出大型海报宣传的,其实反倒是相对比较低端的做法。不管怎么说,玩模特、明星,跟玩小姐档次还是不一样的。 我沉默下来,这时候秦公子的电话响起,他摸出手机,我无意中一眼瞟到手机屏幕,上面的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许素菲。 我连忙转过头去看窗外,装作并没有看到。他迟疑了片刻才接了电话,好像稍微捂住了听筒,我没听到那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秦公子简短地应道:“好,知道了。”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然后对司机说道:“我出去一趟,你送叶小姐回家。” 司机靠路边停了车,然后问道:“几点去接您?” “到时候给你电话。”秦公子没做任何解释,直接下了车,在路边拦了出租车离开。 我知道许家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秦公子平时可不会给许素菲那么大的面子,即使人家和他关系特殊。可不知怎的,心里却是莫名的一紧。 我沉默地坐在车上,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半倚着已经空了的半边座位,好像那里还有一个人能给我靠着一样。司机从反光镜里看到我半天都没有挪动位置,忽然说道:“叶小姐,有些事情,奕哥也是不得不为之,你不要怪他。” 我一时有些微微的怔然,说不上那一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以我的身份,不管他怎么待我,我本不应该有任何抱怨的。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忽然被揪起了一样,堵得难受。我从司机的话里听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来,可我一时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司机跟着秦公子的时间比我要多得多,他知道的事情也必定不少。秦公子出门不喜欢在明面上带着很多人,通常都是司机跟着他一起。从司机的体格和走路的姿态来看,他应该不仅仅只是司机,可能兼任着保镖甚至副手的职责。 秦公子有三个司机,这一个是被安排跟着我的时间最多的,叫作唐一平,大概三十七八岁,长了一张十分普通的路人脸,平时穿着打扮也很路人,混在人群中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不见。 秦公子的三个司机我都认得,每一个都是这样相貌和行为毫无特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为之。所以我对唐一平印象也不深刻,即使他奉秦公子的命接送我已经有不短的时间。 我没有答话,唐一平大概觉得我心情不大好,于是稍微把车速放缓了,继续说道:“奕哥这几年来身边总没有一个女伴,说句冒昧的话,我们这些人其实很希望奕哥能找一个喜欢的女人一起生活。毕竟……” 我打断他的话,“秦公子从前有妻子,现在也有,许素菲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唐一平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那不一样。我跟着奕哥八年了,很多事情,看得明白。许小姐和奕哥门当户对,但绝非良配,即使强扭到一起,也不过是貌合神离。过去的事,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 我想起从前许露希跟我说过的,秦公子和许素菲曾经青梅竹马,也真的相爱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从前,他和许素菲青梅竹马,一起出国留学,这是真的?” “是。” 我耸耸肩,用手在座位上撑着坐正了身子,端坐得像一尊碉堡,“年少的爱情最纯真,也最纯粹,也说不定总有一天,秦公子会回心转意,真的再次爱上许素菲呢。” 唐一平没有再替他辩解,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叶小姐,也许你还年轻,还不明白,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从一而终,只有好与不好,合适与不合适。无论如何,奕哥待你是不一样的,希望你能用心去体会。” 车子已经开进了牡丹园,我没有回答他,下车回了家里。 不知是因为唐一平跟我说了这么多话,还是因为钟悦即将离开,也或者是秦公子忽然好像很在意许素菲的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心就莫名地平静不下来了。 这是我和秦公子的家,我没有试图去做多少改变,只是在屋里加了一只花瓶,经常会买一些新鲜的花回来,给单调的黑白灰增添那么一点点色彩。 那一束香水百合是昨天新买回来的,我在花上面喷洒了一些阿司匹林溶液,可以开很久,现在还新鲜得很。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所以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他看起来并不讨厌这些花。 在他和许素菲再次订婚的时候,他跟许家提出不要许家的任何人来牡丹园,不可以来打搅我的生活,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我的生存空间。 我的房间里,因为我说不喜欢灰色的床单被罩,他也另外买了天蓝色的来给我用。 他为我做的每一件小事,在这个夜晚忽然一件一件都冒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湮没了我。 也许夜晚本来就会让人变得更加感性,我迷失在秦公子营造的这一片沼泽里,似乎根本寻不到逃离的方向。 我蜷缩着身体,以一个婴儿在母体中盘踞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呆呆地打量着家里的每一样摆设,灵魂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不知到底坐了多久,整个身子都有些麻木了,我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给自己放了满满一大浴缸的水,然后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泡进去,忽然就忍不住哭出来。我把脸也埋在水里,让一池的温吞水湮没我的思维。 在那个瞬间,我终于确认,我害怕失去他,非常害怕。当我看到他接到曾经青梅竹马,曾经深爱过,曾经还是他前妻的女人电话以后就马不停蹄的迅速赶过去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种不敢言说的难受。 我一无所有,秦公子给了我一个家,给我努力的方向,给我一切。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害怕失去他给的一切,还是害怕失去他。 我把自己憋在水中,一直到实在忍耐不住才抬起头来,脸上不断落下的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新鲜的空气终于灌进肺里,我伏在浴缸边上,大口地喘气。 一只手温柔地落在我头顶,抚摸我浓密的长发,此时它们像海藻一样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 我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屋里不会有别人。 “你回来也不吱一声,吓坏我。” 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哽咽,我本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脆弱。 第六十章 患得患失 他从我身后绕过来,半蹲在浴缸前面看着我,然后捧起我的脸,用两个拇指去擦我脸上的水珠,仔细端详。 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到我稍微一抬头,就可以碰到他浓密的眉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再熟悉不过的表情,可是格外的认真,仿佛想从我脸上窥探出什么真相来。我刚一抬起眸子,就撞进他深邃的黑色瞳仁里去。 不知怎的,在那个瞬间我忽然变得格外的脆弱,单单是看着他的脸,就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明明知道是不属于我的东西,偏偏生出了不该有的心。 脸上湿润的水珠怎么也擦不干,是我眼里涌出的泪。 明知道他也不爱许素菲,可心里还是梗着什么东西一样。倘若从未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可一旦曾经碰触到,就总会想着要牢牢抓在手里,即使原本那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人最怕的就是奢求太多,于是一颗心就再也无法保持平和。 “哭什么。” 语气淡淡,可是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温情在里面,瞬间触动了我心里某一隅的柔软。 透过眼里潋滟的水光,他颀长而挺拔的身形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就在眼前,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于是洗澡被看光的尴尬都已经忽略掉,他回来了,就好。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洗发香波,倒一点在手心,揉出丰富的泡沫,然后握起我浓密如海藻的头发,顺着发梢一点一点揉搓。从发梢,到发根,然后用修长的十指轻轻按摩我的头皮。他的动作极尽温柔,力道适中,甚至从头皮上的触感可以感受到他指尖传来脉脉的温情。 秦公子这样的天之骄子,我从来不觉得他还给什么人做过这样的事,最多也就像现在这样心血来潮的时候随意做一次,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动作太过于娴熟,力道和穴位都拿捏得正好,甚至可以说手法很专业。 但此时我没有太多精力去细想,我舒服得像一只小猫,缩在水里,乖乖地闭上眼睛。 他替我洗了头发,冲洗干净,然后又用了一遍护发素,顺序一丝不乱。我甚至有些诧异他居然能分得清那一大堆女人浴室里的瓶瓶罐罐。 我很想问一问初婚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温情脉脉地替许素菲洗过头。可是我忍住了,到底还是没问出口,我害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替我冲洗掉头上的护发素,然后又找出沐浴露和精油,一点一点均匀地抹在我胳膊上按摩。洗完两条胳膊,他弯腰在浴缸前面,托起我的手,一根一根亲吻我十个手指。 我心中莫名的一阵悸动,怔怔地描摹他眼角眉梢的轮廓,一时失语。湿漉漉的手指弄得他满脸都是水珠,他穿着亚麻的衬衫,是那种沾了一点水迹就十分明显的料子,好像整个前胸和袖子都是湿的。 到了双腿的时候我有点不好意思,蜷缩着身体不愿把腿伸出水面。本来泡在浴缸里就是一丝不挂的,而且因为没有任何准备,当然也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在水面铺满花瓣什么的来遮挡。我身上只有一条小小的毛巾,覆在私处,稍微一动就彻底暴露无遗。 虽然他无数次看过我的身体,可是这朦胧的灯光下,面对他这样不寻常的脉脉温情,我还是忍不住觉得羞赧。 秦公子见状轻笑一声,“放心,叶小姐,我可以很专业的。” 我有些赧然,慢慢把腿伸出水面。他伸手托住我的腿,随着我的动作,水面荡漾了一下,我腰上覆着的小毛巾忽然漂了起来,我一着急,连忙把腿一缩,手就去抓毛巾。 秦公子此时正转身用另一只手去架子上取沐浴露的,一时没注意,浴室地面又湿又滑,被我这么一带,一下子重心不稳,直接扑到浴缸里来了。 噗通一下,溅起一片水花,浴缸里的水都溢出了不少,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相比之下秦公子比我要淡定得多,他慢条斯理地抹一把脸上和头上的水,带着一点促狭的笑意,“想不到叶小姐还好这一口。” 此时他浑身湿透地和我一起坐在浴缸里,发梢都在滴水,衬衫贴在身上,已经几乎是全透明的了,显出紧实的胸膛线条。我不是没帮他洗过澡,也不是没看过他的身体,可现在这样虽然穿着衣服,却分明比不穿还让人羞赧。 我面红耳赤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这才意识到那条挡着关键部位的小毛巾在刚才水溢出去的时候已经顺着水漂了出去,掉到了外面的地板上。 我想伸手去捡,可又够不着,更加窘了。 他把我伸出去的手拿回来,在我耳边低头吐气,“还有什么我没看过的地方,嗯?” 浴缸不算很大,勉强容纳两个人,他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好像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我稍微动了动,他顺势就搂住我的腰身,我的整个后背几乎腾空浮在水里,完全没有支点,只好环住他的腰。他笑得邪魅,“原来叶小姐喜欢尝试新姿势,如此,就成全你的心意罢。” 他用手撑在我脑后,使我的头可以毫不费力地露出水面,然后低头吻了下来。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似乎比平时更为强烈,原本浴缸里泡了那么久的水已经开始渐渐的变冷,可他的身体似火炭一般,竟像是生生的要把水都给烧热。 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难道他要在浴缸里…… 他带着氤氲水汽的吻从我的唇上缓缓上移,去吻我的脸颊和睫毛,“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像是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蛊惑着我,我顺从地闭上眼睛。 水里的触感很奇妙,他的指尖划过我的每一寸肌肤,似带着小小的火焰,水火交织,让我意乱情迷。 他进入的时候我的身体有轻微的颤栗,随即身体像是从每个角落生出无数细小的愉悦,似触角一点一点延伸,最后终于连成一片,织成一张大网,将我彻底笼罩住,每一次碰撞都像烟火绽放般绚烂,让我想要尖叫出声。 一开始他动作很温柔,甚至于感觉他即使在这个时候依然还在刻意地克制自己。到后来,情之所至,才一点一点释放出来,疾风骤雨一般狂乱。 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呢喃,“兰心,即使被下药,我想要的也只有你……”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肢体只顾着抵死纠缠。 我身子酸软无力,他把我从浴缸里捞出来,抱着我在淋浴头下面冲洗的时候,身体又有了反应,然后把我翻过去,按在浴室的台子上,从背后又做了一次。 我精疲力竭,被他用浴巾裹着放到床上,趴在他怀里。 秦公子搂着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光洁的后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渐渐沉稳的心跳,莫名的有一种安心和满足。 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我想问问他今天许素菲是在同他谈什么事情,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从前很爱她吗?”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抚摸在我背上的手停滞了一瞬,然后迅速回过神来,不徐不疾地继续在我背上游移。我等了很久,等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才低声说道:“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爱过。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也就没有什么爱不爱了。”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答他和许素菲之间的感情纠葛,我抓住机会,继续问下去,“爱一个人,不应该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改变么,为什么又会忽然变得像敌人,还是你由爱生恨?” “由爱生恨,这个词不适合我。人都会变的,有些人的改变太过于惊骇,没有办法再接受。”秦公子淡淡说道:“到了那个地步,恨都觉得太费力气。” 我很好奇,“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从深爱一个人,变成了彻底的漠视?” 这一次他沉默得更久,然后拍拍我的脑袋,“问那么多做什么,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不提也罢。你——”他顿了顿,忽然拖长了声音,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沙哑的笑意,“你是不是还不困?要是不困的话……我觉得我还可以陪你一次。”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已经不太老实地又摸到某些部位去了。今天的他有一点奇怪,欲望强烈得吓人。我受不住,连忙噤声,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我困,我……我这就睡。” 他轻笑一声,手也没有再骚扰我,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把我抱在胸口。我抵不过疲惫,沉沉睡去。 这一夜连梦也没有做一个,仿佛只要他在我身边,就无比安稳。尽管我心里始终都有一种感觉,这样安稳的日子,过完一天就少一天,可我依然痴迷于现世。 第六十一章 怀孕的后果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许素菲叫秦公子过去,原本是谈生意上的事,可是在谈正事的时候,她在秦公子的茶杯里下了催情药。秦公子喝了下药的茶水,但是他靠着过人的自控能力,即使许素菲设计引诱,也没发生任何事。 好像在和许家的每一次交锋中,他都会轻易中招,然而每一次都以奇诡的招数脱离对方的掌控。我想他是故意的,在许老爷子的面前他只是个年轻后生,老奸巨猾的把戏未必能玩得转,可不断地示弱,造成每一次绝处逢生都是靠运气的样子,反而能制造更多的烟雾弹。 他总是一副对许家人并没有设防的样子,但许家的动向,其实他心里门儿清。他擅长在老狐狸面前扮猪吃老虎,四两拨千斤。 天气渐渐地寒冷起来,树叶一茬一茬地落,caesar的小姐们来上班的时候都已经套上了羽绒外套,即使把空调开到最大,袒胸露乳地招待客人时候依然感觉有些冷。 越是在寒冷的天气里,人好像就越发的缺乏安全感,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树袋熊,即使房间里空调开得温暖如春,我依然要缩在秦公子的怀里才能睡着,在我的生命里,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的习惯。而这一段时间,暂时忘记了叶老虎的威胁,忘记了一无所有的烦恼,似乎也是那几年里最安稳最美好的时光了。 那天晚上我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秦公子坐在一旁看几份文件,忽然他的手机就猛烈地震动起来。因为就在我的手边,所以我顺手拿起,递给他。 手机的屏幕一直在亮着,我看见了显示的名字,是许露希。 从上一次在echo和许家闹掰,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出现了。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直觉告诉我,每次她出现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以为秦公子不会接她电话的,毕竟上次摆了他一道,即使他是故意中招的,也应该表示一下不悦才对。可秦公子只瞟了一眼,就接通了电话。 而且,他按的是免提。 所以连许露希的呼吸声,我都听得十分清楚。她那头很安静,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怀孕了。” 秦公子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然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许露希以为他没有听清,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又重复了一句:“秦奕,你在听吗,我说,我怀孕了。” “嗯,知道了。” 他依然没有什么表示,于是许露希有些恼了,声音再次提高,“秦奕,上次你醉酒把我当成了叶兰心,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他妈堂堂秦公子,不会打算睡完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吧?” 秦公子的目光依然落在文件上,头都没有抬,“不会。你可以先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做个亲子鉴定,只要确定是我秦家的骨血,你放心,该出多少营养费赡养费,我这里一分都不会少的。” 当一个女人告诉男人自己怀孕了,很可能怀的是他的孩子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也许有无数种。害怕被曝光,不愿意负责,或者十分期待这个孩子…… 只可惜秦公子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他语气依然很淡,没有任何波澜。许露希大概原本想要在平静的湖面投一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的,没想到湖水平静得太出乎意料,几乎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她的话直接沉到了湖底,连泡泡都没冒一个。 许露希有些不甘心,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秦奕,如果这件事被媒体曝光,你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的。” “什么后果?是会说秦某玩女人,还是和许家的婚姻不够稳固?”秦公子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放到一边去,又随手拿起另一份翻开,“抱歉,许小姐,秦某不是艺人,并无意经营痴心好男人的形象。至于和许家的事,还是交给许家去操心吧,不必告知秦某。” 许露希听出他语气中的漫不经心,只好说道:“孩子我会生下来,希望奕哥能记得刚才说的话。” 电话挂断,变成一阵嘟嘟嘟的声音,秦公子顺手合上手机。 对于他来说,一个这样身份的男人,当然不会在意有一两个绯闻女友啥的,甚至于他自己还特意把我推到前面来给众人看呢。和许家的联盟,虽然对他也有益,但本身也不是他的本意。 我想起那天他好像是真的中了药,也是真的醉酒,所以……在我带他离开之前他其实神志昏昏,根本就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和许露希发生什么? 我故意说道:“秦公子已过而立之年,膝下还没有儿女。现在有人肯为你生个孩子,我好像应该跟你说一声恭喜。” 秦公子闻言从文件里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我半晌,然后合上了文件,坐到我身边来,“叶兰心,我发觉你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我摊摊手,“关我什么事,有人对你施美人计,你明知道有人下药,也没拒绝嘛。” “美人计,她还不够格。”秦公子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腰,靠过来,拈起我的一缕乌发轻嗅,“如果换你来施美人计,我觉得还可以考虑接受。” 我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他轻轻笑起来:“我一向都想得很美,而且一般来说都会实现。” 他顿了顿,忽然说道:“如果家里真有一个小孩,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的心忽然莫名地被什么东西揪起来了,揪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他是希望她怀了他的孩子的,即使他不会爱她,可是这个年纪的男人,对于孩子应该有一种天然的渴望。 我脱口而出:“那孩子肯定不是你的。” 他饶有兴味地看向我,“你就这么肯定?” 上一次我跟踪林砾跟到了妇产科医院,无意中看到了一些内幕,所以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许露希应该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我不能告诉他说我跟踪林砾啊,我只好顺水推舟地卖了个好,仰起脸很认真地说道:“我信你这个人,信你超级无敌的自控能力,即使中了药,她想上你也没那么容易。” 秦公子被我逗笑,轻轻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小丫头真会说话。” 看着他满意的神情,我猛然意识到,也许秦公子自己心里门儿清,甚至于他在接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许露希想说什么话,所以他故意开的免提给我听,就想看看我的反应?而我的信任让他满意了,所以说,我暂时通过了他的随堂测验? 既然如此,做戏就要把全套都做齐。许露希既然已经把电话打到秦公子这里来,想必许家那边她也已经撕破脸皮。如果让许家知道许露希肚子里怀的那个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我对着镜子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抓起手包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往上次的那个妇产科医院去了。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不算十分正规,在省城这种设施不错规模不大的私人医院很多,老板多半都是有钱但没多大权势的本地人。我报了个月经不调的症状,在挂号处挂了个号,就进了上次许露希曾经来过的那间诊室。 诊室里只有一个中年女医生,我走进去的瞬间飞快地打量了她一遍。 因为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是不允许浓妆艳抹的,所以她脸上化了个淡妆,抹了一款比较绚丽的水晶唇膏。没有太多首饰,只看见一对儿白金的玫瑰形状耳钉坠在耳垂上。 白大褂里头穿的是一件半旧的高领羊毛衫,虽然是羊毛的,但不是十分上好的质地。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也是半新不旧的,是一个比较大众化的牌子,式样有些过时了,应该是专卖店里打折促销的款式。她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钻戒,应该是婚戒,上面的钻石很小,应该不到一克拉,七八分左右。 这个女人看起来生活很普通,似乎有装扮自己的心,但有心无力,这间医院的医生看起来收入不算高。 我心里有了谱,进来的时候把诊室的门关好,然后捏着手包在她面前坐下。 女医生面无表情,有些冷淡地问道:“女士是什么症状,带病历了吗,有什么病史?” 我冲她笑了笑,“我妹妹怀孕了。” 女医生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悦,“谁怀孕了就叫她自己来,看病还有代看的?” “你们这里应该有诊疗记录吧,我想来替她取一下记录存根。” 女医生看向我的目光更加不耐烦,冷冰冰地说道:“存根是医院的规定,不能给患者。就算给,也是患者本人亲自来去,没有代取的道理。如果没有别的事……” 她正想扬声叫“下一个”,我站起来,按住了她的手,“等一等。” 我从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她手里,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容,“我妹妹今天有急事来不了,想麻烦医生通融一下。您知道,我妹妹年纪不大,出了这种事情,家里总希望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的手放在信封上,大概是掂出里面的分量让她动了心,她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你妹妹是哪天来就诊的,叫什么,多大?” 我报了日期和年龄,考虑到她就诊可能不会用真名,央求她先替我查查。 这个诊室患者不算很多,翻到那一天的记录时,二十岁以下,有早孕迹象的患者只有一个。 “这一个。”我指了指那个名字,女医生看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调出另一份记录,说道:“这位女患者已经预约了三天后的无痛人流。” 第六十二章 同病相怜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然后调取了她的就诊记录和病历存根资料,放进手包里。 这个孩子,许露希肯定是不敢生下来的,她只不过是兵行险招,以此来坑一把许家。既然她已经来预约人流,我猜许家那边,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第三天下午我也没放过这个机会,我坐在医院附近一个不太显眼的饮品店里,点一杯清茶,慢慢地蹲守。 等到约莫两点半左右,我看到一辆宾利停在医院前面。 我这段时间已经养成了习惯,非常关注这些豪车。跟着秦公子的日子久了,见过的上层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就发现,根据这些豪车的行踪,几乎可以织出一张完整的省城大事纪的网来。 果然,车门打开,一只大红色的漆皮高跟鞋伸出来,紧接着高挑修长的腿,正是我等的人,从车里走出来。 看不清车里面还有什么人,但许露希下车之后,没过一会儿车就开走了,她是独自一人往医院里走去,于是我猜车里方才应该也就是司机而已。 等她走了进去,我低头继续喝我的茶,待了一会儿,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我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往医院里走去。 现在科学发达了,做个人流并不是什么大手术,但也并非对身体完全没有损伤的。我进去的时候许露希正从里面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手扶着墙走了几步,大约还是觉得身体不适,于是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在外面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低着头,无力地趴在椅背上休息。 这个女孩是我初中三年的同窗,高中继续做同学,在我来到省城以后不久,她也开始在省城打拼。她告诉了叶老虎我的所在,使我继续被追杀;她带着许素菲来“揭穿”我,使在我caesar蒙受众人异样的指指点点;她装作友好,欺骗我的感情,离间我和苏正烨。 她一直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是我的敌人。此时她有一点落魄,可我并不想冲上去做出痛打落水狗的姿态。 我走过去,把那杯热的红枣桂圆茶递到她面前。 她似乎有些诧异,抬起头来发现是我,迟疑了一瞬,才接过茶,说了一声“谢谢”。 她穿得不多,瑟缩着脖子,手很凉,双手捧着那杯热茶汲取温暖。我忽然觉得她可怜,独自来医院,独自来做人流,还得偷偷地来。虽然我们从来都不算是朋友,但同是女人,处境相似,未免有那么一点点同病相怜之感。我将身上的羊毛披肩解下来,给她披上。 “谢谢。”她低着头,长发从两侧垂下来,几乎完全盖住她整张脸。 她没有说话,我也沉默着。此刻我俩坐在这里,几乎心照不宣地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喝完了那杯红枣桂圆茶,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这才把头稍微抬起来一点点,开口说道:“孩子并不是苏正烨的。” “我知道。”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最初看见苏正烨陪她来的时候,真的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但此时此刻,我下意识地就这么说了。 她伸手拂去脸庞上遮挡的长发,抬起眼来端详我的脸,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但她看了很久,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似乎有一点失望,轻叹一声,“正烨心里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我的手指在袖底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都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何必还念念不忘。” 她没有再纠结这件事,停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这是个肯定句,并不是在问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点了点头,“是,上一次正烨陪你来检查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你找林砾帮忙,他把秦公子的饮食爱好告诉你,然后给秦公子下药,把孩子的事赖在他头上。” 我用的也是陈述语气,波澜不惊地,告诉她这些事我都知道。许露希的表情似乎僵了一瞬,但也很快就掩饰过去,“是林砾的主意。” 我想了一想也很快就明白过来。许露希本身和许家的关系纠葛很深也很复杂,林砾给她出主意,反正她和许素菲已经闹掰,不如就此彻底闹一场,分些实际的利益去。而对于林砾来说,把许家的势力削弱一点,给许素菲和老爷子添添堵绝对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从她那天说的话来看,许家对她并不好,但可能还有什么别的把柄捏在她手里,也不敢轻易动她。所以她来了这么一出,就正好顺水推舟地气了老爷子一把,彻底脱离了许家。 “医院的案底病历都被人取走,是你。” 我抓了抓手包,“是。” “名字是假的,你并不能证明那是我。” “但是彩超图没有办法造假。只要有这些证据,想证明的人一定会有办法证明那就是你的,不是吗?” 我说的是许家。现在许家人估计还没反应过来是被她给坑了,如果这些资料摆到他们面前去,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恼羞成怒。 许露希没有争辩,而是有些乏力地伸了伸胳膊,“这对你没有好处。” 我来找她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落井下石。我盯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我也觉得,我十分乐意看到许家焦头烂额,帮他们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许露希,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矛盾,所以我希望我们以后也能相安无事,你说呢?” 她疲惫地点点头,半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好,如你所愿,我也不大想再同你斗,累。” 我伸手去扶她,“我送你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送我去外面的咖啡厅里坐着等吧,待会司机会来接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顿时明白,她这做人流的事还是瞒着金主的,所以刚才叫司机先回去了,独自过来做手术,做完只怕还得回去撑着身体强颜欢笑装作没事。我忍不住问,“是赵局长?” 她微微抬眸,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意外,似乎诧异我对她的事都了然于胸,但也没有否认。 她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无力,我伸出一只胳膊来搀住她,走出医院的大门。 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伤感和决绝。大概从这里走出去,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脱胎换骨,从此以后她和许家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人生都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十二月,尽管这里的气候远远算不上严寒,可依然带着凛冽和肃杀之气。一阵朔风袭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站在台阶上打了个冷颤。我替她拉了拉裹在肩上的羊毛披肩,往对面的一间咖啡厅走去。 咖啡厅里开着空调,我推开门进去,顿时觉得一阵暖流,她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我陪她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她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待缓过神来,很快就拿出化妆包,开始补妆,拍一点点腮红,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我凝视着她,和我一样的十七岁,她好像过得比我更不容易。起初许家大概并没有苛待她,可是她心太高,也许奢求的东西太多,所以注定要走过更多的荆棘。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我伸手进去摸了一下没摸到,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这是秦公子打来的,我可不敢不接。翻了好半天才摸到手机,可拿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他一向没有这样的耐心等太久,我总是必须在电话响三声之内就接起来。 我连忙回拨过去,解释说刚才手机在包里一时没摸到,又带着一点讨好主动坦白行踪,告诉他我在喝咖啡。 秦公子没说别的,只说他晚上会晚点回来,要我自己早些回去,如果需要司机来接就自己打电话给唐一平。我唯唯诺诺,乖顺得像只小狗。 放下电话的时候才注意到许露希的口红涂了一半,手停在空中,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咖啡厅里的空调温暖,让她恢复了些力气,补好了妆,此时看起来也光彩照人,与方才憔悴苍白的女孩判若两人。 “我说苏正烨,你是没什么反应,秦公子的电话一来你就急成这样。” 我淡淡回道:“赵局长是你的金主,秦公子也是我的金主。” “叶兰心,你大概不知道,读书的时候我一直很嫉妒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好像随随便便都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一样。” 我心里一片凄然,我一点都不想提学业的事。我想起一事,问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秦公子同许素菲青梅竹马,情深意笃,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她挑挑眉,继续把剩下的一半口红涂好,轻轻抿一抿,这才满意地照了照小化妆镜,“青梅竹马是真的,情深意笃也是真的,我小的时候曾经看见过秦公子骑着机车带许素菲去桥上看日落,看见过他们两个很好的时候。不过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是许素菲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伤透心了吧。你这么得宠,他对你这么好,你去问他自己啊!” 第六十三章 情妇 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七八点钟了,上班的时间点已经过了。虽然caesar并没有人管我迟到不迟到,但我还是有一点纠结到底是迟到好还是直接翘班比较好。 我一个人在家,秦公子也说要晚点回来,他的“晚点”,估计就得是凌晨以后了。这漫漫长夜,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换衣服,打电话给唐一平,决定去上班。 刚上楼,就见妈咪走进来,挤着脸上的肥肉冲我笑,“兰心你去哪儿了呢,刚才钟悦还找你来着。” 这一年多来我一直跟在秦公子身边,而且似乎有盛宠不衰的趋势,所以caesar的大部分妈咪都待我很客气,至少表面上都笑吟吟的。我一边压腿一边问她,“钟悦找我什么事?” “哟,你还不知道啊,钟悦那小骚蹄子这不是傍上一个有钱男人了么,男人出钱养着她了,她哪还用继续上班遭这个罪啊。今晚就要收拾东西走人了,下午吃了一场喜宴,这会估计在楼下给那帮小姑娘分喜糖呢。” 男人到夜店来,都是寻个乐子图个开心,就算找到一两个情投意合的女孩子,也很少脑子抽筋真打算娶回去当正室夫人的。就算有,也就是那种没阅历没本事的傻逼富二代,那样的毛头小子,碰见一个女人就以为是真爱了,胸腔里一颗脆弱的玻璃心,脱离了家庭的供养就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小姐根本不愿意跟他走。 所以在我们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嫁人一说。夜店里的小姐,能找到一个包养的下家就算是不错的了,要是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让人家男人发落了原配,那就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有些小姐被男人包养了,离开夜店,也就是暂时寻到了一个好寄主,我们也就当是她嫁人了一样的恭喜她,照样也发喜糖吃喜宴,虽然这喜宴基本上男人是不会出场的。 我拿出手机翻了翻,这才发现下午其实她有打过一个电话给我,只不过那时候我正和许露希在一起,没有听到电话铃声。我的电话只有为秦公子特意设置的铃声是格外响亮的,旁人的电话打进来,声音都不大,很容易错过。 我连忙跟妈咪客套了两句,就跑下了楼。 有好几个小姑娘围着钟悦在问东问西,钟悦本来和她们关系也很一般的,这时候也十分好脾气地同她们应付,我在门外就听见她们的议论,有羡慕的,也有尖酸刻薄的,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我推门走进去,“钟悦!” 她看见我,愣了一瞬,然后眉眼都弯起来,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兰心,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跟着秦公子跑了就不要我们了呢。” 屋里的好几个梳妆台上都摆着大红色包装的喜糖,上面印着好多好多的桃心。我抱住她的肩膀,嬉笑着,“我可跟秦公子跑了好久了,这时候才想起不要你好像迟了吧。” 钟悦嘟着涂了玫红色口红的小嘴,转过身来拿指头戳了我一指头,“小没良心的,叫你来吃饭你也不来,白点了一道你最喜欢的龙虾汤。” 我故意扬起下巴,“一个龙虾汤就想收买我,得了吧。要不,我请你吃宵夜赔罪?” 她推我,“去去去,饱着呢,再吃撑怀孕了算谁的?” “那咱们去做美容,做按摩。”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了门,躲开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不远就有一家美容院,两个人挑了一间包房,叫了两个小姑娘来给我们做脸按摩。我都不敢叫男技师,我的行踪一向都在秦公子的掌控之中,万一又闹出什么事端,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妖蛾子!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此时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摆脱了旁人,屋里只剩下我和钟悦,还有那两个小技师,我这才问道:“真要走了?” “真,怎么不真,今晚他就来接我,他说房子都已经照着我的意思布置好了。我就打算什么都不搬了,直接就这么住进去,反正那些旧衣服旧物什也值不了几个钱,不要了,叫他给我买新的。”钟悦说着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好看吗?” 我这才看见她手腕上、手指上,还有脖子和耳垂上戴着的是全套的巴卡莱特天然粉水晶,底托是白金的,价格不菲。 不过,相对于各色宝石,我总觉得水晶这种东西显得太过于稚嫩了一点。我实话实说:“好看,像个小公主。不过也太小清新了吧,你家那金主原来喜欢幼齿型的啊,他要是哪天知道你在caesar的时候是什么骚样儿,还不吓得灭了你?” 钟悦嘴里轻嗤了一声,顺便对我丢了个媚眼,“得了吧,男人就能装。说是说喜欢嫩的,难道还父爱泛滥缺女儿不成,还不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在床上变态的爱好而已。你不知道,他啊最喜欢叫我给他口了,我他妈的天天晚上穿个日式的校服装清纯,完了他衣服一扒,那就巴不得你比潘金莲还浪,恨不得我会个百八十种姿势呢。你说,这要真是学生妹,哪个伺候得了他?现在他那玩学生妹的劲头还没过去,等过了一阵子,说不定忽然发现我还能玩妩媚,又新鲜得跟什么似的呢,怕什么?” 两个按摩的小姑娘听得面红耳赤,我连忙掩饰过去,说道:“也亏得你底子好,扮什么就像什么,清纯也好妩媚也好,顺手拈来。” 钟悦举着手对着灯光端详了一会儿自己手指上戴的两个粉水晶戒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同别人说过,我本来就是学生妹,读美术学院的,大学只读了两年就过来了,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刚退学两个月。” 我大吃一惊:“啊?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读都读了两年了,为什么要退学啊?” 她脸色平静,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为什么,刚开始是生活所迫呗。后来等到踏进来了,再想走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我在头一家夜店兼职的时候,刚做了两个多月就着了道,让人下药给轮了。后来还让学校的老师同学都给知道了,我就退学了。后来换了地方,来了caesar,这不,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是一种很无奈的说法。我不知道钟悦还有这么惨烈的过去,她说得风轻云淡,可是背后不知道有过多少的坎坷和辛酸。我想安慰她,但她似乎看出来,并不想让我把安慰的话说出口,看着自己新做的水晶指甲笑道:“你看,美术学院毕业出去,辛辛苦苦画一个月,还得看着老板和上司的脸色,也就能拿到两三千块钱,买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不够。朱老板给我的价码可是一个月八万块,住的是别墅,出门接送的是保时捷,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但她的语气里根本听不出一丝喜悦,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全无回头的可能。我故作轻松,调笑道:“也是,做上那么几年,先把钱赚够,回头说不定还能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去呢。” 钟悦啐了一声,“呸,老实人挖了你家祖坟咋的?得了吧,都走进来了,还不就是走一步算一步,过什么稳当日子,你也忒没出息了。难不成,你还想让秦公子丢下省城大把的生意都不做了,带着你归隐田园?你是古装电视剧看多了吧!” 说实话,我没这么想过,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当着钟悦的面,其实我并不想提秦公子,总觉得我和他之间的事,一点也不愿同旁人分享。他是我的金主,可也藏在我心里最柔软的一隅。 钟悦不理会我的沉默,继续说道:“我觉得吧,秦公子这么大的家业,你跟着他总不能什么也没学到吧,应该试图去慢慢插手一点事情,自己多争取一点主动权。” 我和秦公子之间,总有那么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感觉,不愿意拿出来谈论。我换了话题,问她,“你家朱老板对你好不好?” 钟悦撇撇嘴,“咋说?他家老婆管着他名下的三家公司,反正那边肯定是不能得罪的。他有俩儿子,就算我给他生孩子,最多也就是追平,没意思,反正我也不会给他生。他花钱买笑,我就笑给他看呗。他想要我什么姿势伺候他,我就什么姿势伺候,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乐意给我口,说喜欢那舌感。你说这算好还是不好?反正,就跟妓女嫖客没啥区别,都是做生意,只不过我这是包月的,比不上长期批发的,但比零售的还强点。” 我还没习惯她说得这么直白,钟悦看着我笑,“小丫头还没习惯,等以后次数多了,日子长了,反正男人女人之间不就那么点事么,有啥不好意思的。” 过了一会儿,钟悦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我好像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不是从安县来的?好像那朱老板的老婆管着的三家公司都在安县呢,朱老板的老家是安县的,他家还有不少门面铺子什么的都在安县。” 我忍不住皱眉头。叶老虎虽然在省城里名号叫不响,可是他在安县的势力范围还是很大的,说不定那个朱老板和他之间也有什么纠葛。如此一来,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和钟悦有往来才好。 可是钟悦并不知道我和叶老虎的纠葛,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想叮嘱钟悦小心,可是思虑再三,还是没说出口。 第六十四章 老爷子病了 从美容院出来,已经差不多十二点钟了,朱老板已经来接钟悦,我看着她上了那辆保时捷以后,叫唐一平送我回家。 秦公子还没有回来,我先去洗澡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 大概等到凌晨一点钟,他还是没有回来。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一条信息,我打开,是秦公子发来的。 别等我,自己先睡,乖。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我猜他又在许家,上一次许素菲给他下药,这一次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妖蛾子,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明明她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秦夫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错觉,好像牡丹园才是秦公子正儿八经的家,她是破坏我家庭的小三一样,用尽各种段数不高的小伎俩,勾引我男人似的。 我想了一会儿,回复道:“许家有事?” 他过了片刻才回复:“老爷子病了。” 我的小心脏稍微颤抖了一下,秦公子这一段时间以来都很关注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还一度叫我从林砾那边留意,但林砾行事谨慎,而且有可能老爷子对他也有所防备,所以我一直也没探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现在老爷子病了,这也就意味着,可能能找到什么破绽探知真相? 我如果处在秦公子的那个身份地位,这个时候我也一定会选择留在许家,名义上是陪伴看护,还能赢一个尊老的美名。 这么说来,别说是今晚,秦公子有可能这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经常回来。以他的性子,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很可能会衣不解带地守在那边,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这个时候最分身乏术的人是许素菲,估计她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再耍什么手段,毕竟这个时候比她的婚姻大事还要重要的事有很多,许家有太多的麻烦,以及老爷子的处处留情导致的各种后遗症都会逐渐的爆发出来,现在这些问题都会落到她的身上。她甚至不得不寻求秦公子的帮助,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惹她唯一能用得上的盟友生气。 所以我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我也需要抽时间去找找林砾才是。身为医生,在这个时候,即使老爷子考虑到许素菲,对他有所忌惮,但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老爷子多多少少应该更信任他才对。如果病情比较严重,我想林砾一定会知道实情的。 果然秦公子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晚上我睡得不太安稳,很早就起来了,思虑再三,我给林砾发信息,借口说唐一平没空,问林砾能否来接送我上下班。 林砾的信息回得很快,也很简单,就一个字:好。 等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林砾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吃饭了没有。我顺势说没有,他说过来接我,带我去吃饭。 他这一次随身背了一个小公文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他带我去一家顺路的小私房菜馆吃一餐简单的家常菜,从在餐馆里坐下开始,我就不断地看到他手机屏幕闪动,好像是有信息。他打开手机看信息的时候眉头一直都是拧着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 我试探着问道:“听说老爷子病了,要紧么?” 林砾一面盯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发送出去,同时漫不经心地说道:“要紧不要紧,看看你家秦公子这么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当好女婿不就知道了。他那无微不至的,我这当儿子的看着都嫉妒,这不已经被挤到一边来了,也就能帮他陪陪小情人。” 绕了一圈,他还是在跟我打太极,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瞪他:“喂,什么叫帮他陪小情人。咱们之间好像也是说好了吧,上次你问我的事我都帮你办了,那现在你得负责我的安全啊,要是没人接送我,万一又被叶老虎之类的杀出来,我可怎么办啊。” 其实林砾没有义务照顾我,可是当我求助于他,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林砾把手机放下,眯起眼睛笑笑,“不是帮他陪小情人,那是我自己在陪小情人?要不然,又接又送还得请吃饭,我觉得我这个男朋友做得挺称职的。” 我同他绕圈子,“林医生如果有女朋友的话,的确应该很称职。” 林砾给我夹菜,顺便语带暧昧地说道:“那么如果哪天叶小姐觉得秦公子力不从心了,林某不介意取而代之。” 我笑起来:“林医生说的是哪方面呢?” 林砾伸手轻轻扶了一下眼镜,“那就看叶小姐需要哪方面了。” 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了。我探着身子去盛汤,汤勺一歪,溅出来一点点,正好溅到他的手机屏幕上。 我连忙放下汤勺,说一声不好意思,拿起餐巾纸要帮他擦。他已经先我一步拿起手机,接过了餐巾纸。 我把汤溅出来多少带一点刻意,可他生怕手机被我看到什么,一副很可疑的样子。但我不能表现出来,重新给自己盛了半碗汤,不紧不慢地喝着。 林砾把手机擦干净,顺手就拉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把手机扔了进去。 在他拉开公文包的那个瞬间,我在长发的掩饰下迅速瞟过去,看到他的包里好像有几个纸盒,看大致的包装应该是药品,上面印的都是英文。 一盒是bayaspirin,一盒是vinpocetine。 应该是药名,药学的专业名词我并不认得,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我读书的时候记忆力就好,英语也学得不差,只那一眼,我就牢牢地记住了那两个单词。 我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吃菜。 晚上回到家里,我进了门就直接往书房里去,准备打开秦公子的电脑去查一查那两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刚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里面亮着灯,秦公子就坐在里面,吓了我一大跳。 “你……你回来了。” 我像做贼被抓了现行一样,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秦公子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怎么,我才一天没回来,你就不想看见我了?” “没……没有,你也不打声招呼,吓我一大跳……” “这里好像是我家。”他对我招招手,我脑子有些混沌,傻乎乎地走到他面前,他伸出三个指头抬起我的下巴,勾了勾嘴角,“还有你,也是我的。” 对于他的宣誓主权,我很清楚他的潜台词,那就是,我有事不应该瞒着他。他坐在这里,只一眼,就把我看得跟个透明人似的。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从他桌上摸了一支笔,把那两个单词写了下来。 “派阿司匹林,长春西汀。”他往宽大的转椅后面仰靠着,转了半个圈,“脑血栓导致的脑梗和脑出血,对于老年人来说,的确是一种很危险的病。”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也未免太专业了吧,光看个药名,还是英文名,立马就知道是治什么病的,好像我面前这位也是秦医生一样。 他的目光有些怅然,“当年家父也死于脑梗,用的这些药都是我亲自经手。” 我没敢再问下去,他坚毅而冷漠的面容此刻莫名的感觉凄迷,我向前一步,抱住他的脖子,忍不住脱口而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没来到你身边的时候,真不知道你的过去经受了多少苦难,才有了今日叱咤风云的秦公子。” “嫌弃我老?”他故意曲解了我的意思,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没在那个时候出现最好,免得看见我最狼狈的时候,连自己都差点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我的女人了。那时候你若见到我,大概也只有鄙夷。” 我心里忽然一阵酸楚,眼窝有点湿润。我看不见过去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样的语气让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样的难过。如果我能早一点出生,早一点参与他的生命,也许他的心就不会那么难以靠近了。无论过去的他是什么样,哪怕连他自己都唾弃,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正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才成就了今日的秦公子。 隔了很久,秦公子才抱住我的腰,顺势一用力,让我坐在他腿上。他看我眼圈红红的,伸出修长的指头去抚我的眼睑,“傻丫头,想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我要想那么多,我只是心疼过去的那个秦公子。从许露希对过去那个秦公子的描绘中,我能想到的只是一个浪漫而深情的年轻人,绝非现在我认识的秦公子。二十几岁到三十岁,他失去了亲人,爱情婚姻也全都死去了,是多么惨痛的事,逼着他这样脱胎换骨? 他轻叹一声,“兰心,往后这一段时间,只怕还得委屈你。” 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目光正落在我刚才写下的那两个药名上。我心里一颤,“你是要设法……” 我说不下去。 他替我说完,“是,老头子反正也没几天可活了,早点死了,一切才好办。” 第六十五章 谋财害命 我的小心脏轻颤了一下。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促进一个垂暮的老年人死亡,说得严重一点,这就是谋财害命。 即使许家和秦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使许老爷子或许曾经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但这都和我没有关系。而我此时此刻,却在帮着秦公子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竟然也会成为这样的一个刽子手,手上开始沾上血腥。 我打了个冷颤,秦公子显然感觉到我心里的疙瘩,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脸贴在我的肩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兰心,对不起,拉你下水。” 我最受不了他这样的温情攻势,每次他一对我温柔,我就不免要沦陷。 我握住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握得很紧。当我一步一步地走进来的时候,我就只剩下了他,如果他放开我的手,我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如果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动心忍性,做别人做不到的,忍别人忍不了的,方才能成为别人无法成为的人。” 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做别人做不到的,忍别人忍不了的,并不意味着就要谋害他人。我只是不忍心谋害一个同我其实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老人。 我的眼泪落下来,滚烫地掉在他的手背上。 秦公子察觉,稍微弯下腰,横抱起我,把我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他坐着,让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 “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弱肉强食。倘若我不吃掉许家,总有一天,许家会吃掉我。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让许素菲嫁给我,让许家和秦家看起像是一体的,这是在为以后造势。” 我忽然哭不出来。他的心脏一向都比我强大太多太多,他说得对,他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曾经忍受了寻常人忍受不了的痛苦,也走过了别人走不过的弯路,经历过别人挺不过的磨难,所以称为了今天的秦公子。 而我,叶兰心,想要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省城,自己保护自己,要让众人敬我重我,不再受到叶老虎之类的威胁,我也必须跟在他身后,学习他愿意教我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何其幸运,碰到秦公子这样愿意帮助我的人。 如果不是他,也许我还要走更多的弯路,即使我忍受了磨难,即使我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也未必能成什么气候。 我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残余的眼泪,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你不必顾及我——没有关系的,我会想得明白。” 秦公子还是认真地打量了我半天,直到确认我是真的没有关系,才收回了目光,把那张写着两个药名的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放开我,“早些睡吧。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在许家停留的比较多,这边的事情会交给唐一平他们去处理。明天,我叫唐一平带着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诧异。他微微一笑,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时间的话,你暂时可以不用每天按时去caesar上班。”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雀跃。秦公子手里的事务一向都是不大告诉我的,而我又不敢随意翻动他的东西,所以他到底每天都在忙些什么,除了偶尔在酒桌饭局上谈生意会带着我一起以外,我根本就一无所知。我跟着他的这段时间,除了学到一些他平时谈判的技巧以外,也就是在学着怎么做一个夜店的小模特了。 而他说要唐一平带着我,这意思是,开始允许我参与他的帝国了? 对我来说,唐一平也是一个行踪神秘的所在。 明面上他是秦公子的三个司机之一,主要开的正是秦公子平时最常坐的那辆路虎揽胜。所以之前我几乎每次见到他,都是在车上。每次我需要他来接我的时候,只需要给他打个电话,他几乎每次都会准时地出现,从未以有事在身之类的理由推脱过。而我从来就不知道当他没有给我或者秦公子开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大概心里存着几分期待,早上醒得也比较早。看看表才七点钟,秦公子就已经不在身边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我不敢耽搁,赶紧去洗漱换衣服,才刚收拾好,就接到了唐一平的电话,他问我起床了没有,可否现在过来接我。 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赖床也没有多耽误时间,连忙告诉他已经收拾妥当。唐一平立即说他五分钟后过来接我,我听出他在电话那边好像有那么一丝赞许的笑意。 这五分钟的时间,我迅速给自己绾了一个简单干练的发髻,涂了一点护肤霜,擦了比颜色平时略深一号的唇膏,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显得成熟一点。秦公子是叫唐一平带我一起去办事的,我可不想让旁人看到跟在唐一平身后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黄毛小丫头。 四分四十五秒,我抓起手包锁门下楼,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刚好就看到那辆路虎揽胜刚好开过来,一丝不差地停在我旁边。 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 这和我平时的习惯不一样,平时我都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上。他们这些人坐车的位置是很有讲究的,一般情况下,老板或者领导都是坐驾驶员后面的位置的,而副驾驶坐的通常是保镖或者秘书,这对于安全性以及应付突发情况比较有利。平时我的身份是秦公子的女人,所以我应该坐在秦公子旁边,也就是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上。 而今天,我是跟着唐一平,也就是说,我的姿态应该放低,我不是他的领导。而且,有些事情也许还要问他,所以,即使后面一排是空着的,我没有坐那里。 我从反光镜里看到唐一平的脸,他看见我来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时,为不可察地颔首,待我坐了进来,他发动车子,淡淡说道:“叶小姐很准时。” “唐先生也很准时。” 我对他的称呼很恭敬,但他很快就说道:“不敢当,叫我一平就好。” 第一次叫他“唐先生”是出于尊敬,我比他年纪小阅历浅。但我毕竟是秦公子的女人,身份特殊,我叫了,他不敢轻易应下。所以第二次,我很自然地叫他“一平”。 “一平,我们现在去哪里?” “常规巡视。这个时间去看看24小时营业的店面和咖啡厅,顺便吃早餐。然后上午去飞娱,约了一个男歌手今天签约,如果还有时间的话,顺便也可以带你去看看艺人的日常训练和公司的运作。下午去码头接货,晚上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就送你回caesar。” 我讶然,“你每天都要做这些事?” 唐一平笑了笑,“飞娱签约的事情有廖仁凯管,码头接货一般是奕哥亲自去的,你也知道,这几天奕哥比较忙,连凯哥都被临时调去帮许家办事了,这些事我当然多分担一点。” 廖仁凯这个名字我知道,也见过那么两三次,他是秦公子的另外一个司机。他的三个司机,除了唐一平、廖仁凯以外,还有一个叫做何亚隆,我见得更少。三个人都是那种模样十分普通,三十五到四十岁,理简单整洁的平头,个头中等,身材中等,穿白衬衫和灰色西裤,普通到一块广告牌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五个的那种男人。 难怪每天秦公子都像一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即使每天晚上回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以后了,很少能在凌晨一点钟之前休息,但他总是早上六点多钟就准时起床,在我还睡得像头猪的时候悄悄出了门。 他比我强大太多太多,还比我要努力得多,我甚至都觉得有点愧疚。 唐一平大概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显然他对秦公子也很敬重和钦佩,“叶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奕哥不是一般人。我跟着他的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夙兴夜寐,我们看着都觉得辛苦,可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疲惫。都是肉体凡身,奕哥也不是铁打的,我们这些人也都是有心无力。其实这些年一直都希望有个女人好好照顾奕哥,往后,还得叶小姐费心了。” 他这话说得很诚恳,我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不寻常的意思来。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可是许家的女婿……” “奕哥娶许小姐是不得已为之,他不会住朝天苑,许小姐也无法亲自照料他的起居,我想叶小姐是个明白人。” 提到许素菲的时候,我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唐一平的脸,并且成功地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不以为然。他管许素菲叫“许小姐”,而不是“秦夫人”或者“大嫂”。按说,许素菲不仅是秦公子已经订婚的妻子,更是他的前妻,从唐一平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一点对老板娘应有的恭敬和亲近。 他不认可许素菲。唐一平跟着秦公子的时间不短了,当初许素菲和秦公子结婚的时候,唐一平就是跟着秦公子的。也就是说,他从来就没有认可过许素菲。 第六十六章 给谁面子 等到晚上唐一平带我从码头回来,准备去吃完饭的时候,我觉得我穿着高跟鞋的脚简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几乎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站那么久的时间,走那么多的路。别说是秦公子,我觉得就连唐一平,都运转得跟一个陀螺似的,甚至让我吃惊原来一个人一天可以做那么多事。 坐在餐厅的时候我特意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坐下来我就已经顾不得形象了,当着唐一平的面把脚上的高跟鞋蹬了下来,把赤脚藏在餐桌底下。 唐一平很宽容地看着我笑,“叶小姐辛苦了。” 我很认真地说道:“是你们辛苦了才对,原来你们每天都是这样马不停蹄地工作,我才跟着你转了一天,就差点吃不消。” 唐一平笑笑,“奕哥辛苦才是真。平时他在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忙到这个地步。常规巡视是不用每天都去的,只是奕哥不在,我觉得要格外谨慎一点而已。” 我问他,“晚上他到caesar以后,你也要忙吗?” “晚上送他去caesar以后,我就下班了。不过——”他顿了顿,“电话是不能关机的,只要奕哥有事叫我,不管是下班时间,还是凌晨几点钟在睡觉,都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奕哥面前,进入上班状态,这是规定。” 我有点好奇,“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不会。我们仨跟着奕哥都有些年头了,不会犯这种最基本的错误。连这种低级错误都会犯的人,奕哥也不会留在身边的。” 我没想到他身边的人规矩这样严,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若非如此,他何以这个年纪就撑起偌大的一个商业帝国?还有他身上恐怖的伤痕和枪疤,如果他没有这样严格要求自己和身边的人,也许今日的秦公子早就已经不存在。 一餐饭还没有吃完,唐一平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音很大,虽然他没开免提,但我依稀听到了一点。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三分焦急,“平哥,你快过来一趟吧,碰上个难缠的主,我和彤姐几个都搞不定。” 原来是有人到caesar去闹事。唐一平身子往后一靠,脸上的痞气顿时显露无疑,骂了一句,“操,挑事挑到老子头上,这是不是知道奕哥不在,故意挑的好日子?” “谁知道,他们好像打着豹三爷的旗号,现在奕哥也不在,咱们不敢随便动手……” “十五分钟。拖着他们,人都安排好,先别动手。”唐一平果断地吩咐了一句,然后站起来,抓起外套,若有所思地往餐桌底下看了一眼,“叶小姐如果已经累了,先送你回牡丹园?” 这里离caesar的距离不算远,这个时候已经超过了七点钟,不会堵车。所以他说的十五分钟,应该是包括了送我回去的时间在内。 我已经穿好了高跟鞋,端端正正地站起来,“不必了,我们现在就去caesar吧。秦公子叫我今天跟着你,这一天还没结束,我总不能半途而废。” 唐一平点点头,没说什么。 十分钟,唐一平的车已经开到了caesar的门口,利落地泊车,走进大厅。大概是考虑到我穿着高跟鞋走不快,他的速度也不是很快,走到旋转门那里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挡住玻璃门的转动,等我进来才继续往前走。 跟着秦公子的时间长了,他身边的人都沾染了他的气质,对外人霸道也好痞气也好,可在女人面前都是十足的绅士风度。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照顾,跟在他侧后方两步的距离,踏进caesar。 平时跟着秦公子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毕竟秦公子是caesar的老板。可今天跟着唐一平的时候才发现,caesar的人对他的尊敬几乎不亚于秦公子亲临,照样大厅里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低头鞠躬,叫一声“平哥”。之后看见跟在后面的我,有的人嘴甜一点才叫一声“叶小姐”,而有的人干脆就对我视而不见。 我的身份,只是秦公子身边的一只小宠物,是他笼子里的金丝雀。 还没等上楼,这时两个妈咪和经理就已经急急忙忙地迎上来,一面给他解释今天这件事的始末。其实就是这两个人带了一群小弟来玩,喝了不少酒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钟悦来了,一定要叫钟悦出台。钟悦已经辞职,当然不会再来出台,他们就说是妈咪故意不给他们面子,闹起来。 本来是一件小事,caesar这样的地方对付这种小混混有一百种方法,可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历,听他们说话又好像和豹三爷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妈咪也不敢叫保镖动手,只好先拖着等唐一平来处理。 唐一平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直接进了电梯,妈咪和经理连忙在前面带路,领着我们到了五楼的一间包厢门口。 里头门关着,音乐的声音很大,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平静,却莫名的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压抑感。 两个妈咪和经理走到门口,都顿住了脚步。包厢门口已经站了两排caesar的保镖,因为没有得到命令,不敢直接冲进去。唐一平大步走上前,身子稍微侧向一边,伸手推开了门。 这种开门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训练之下一种十分警醒的习惯动作,为了防止门里忽然闯出什么人,或者直接飞出武器来。 当然并没有什么武器飞出来,这里到底还是秦公子的地盘。门推开的瞬间,我看到屋里坐着的两个人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过来,而坐在两人中间的彤姐和另外三个女孩脸上都不约而同流露出救兵终于到了的一种如释重负。除了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彤姐以外,那三个女孩都是衣衫不整,胸前的纽扣都敞开着,想必刚才没少被这两个人揩油。 靠墙站了一圈穿着黑色西裤黑色马甲的小弟,这两个人的架子摆得不小。唐一平走进去,朝着彤姐摆摆手,彤姐向那三个女孩子微微颔首,三个女孩都放下手里的麦克站起来,然后排着队跟在彤姐身后,寂然无声地出去了。 屏幕上的音乐还在继续,唐一平走过去,在点歌机上随手一拂,于是音乐戛然而止,大屏幕上的mv停顿在那里,女歌手忧伤的面孔放大在屏幕上,而整个包厢里一时鸦雀无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唐一平进来的时候,包厢的门没有关,于是从包厢里可以看到,外面笔直地站了两排保镖,站的姿势比屋里这两个人带的小弟还要标准,气势几乎完全把屋里这两个人压住。唐一平走进来的瞬间,稍微侧了侧脸瞟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让我安心。我紧紧跟在他后面,昂首挺胸,迈着模特的步伐跟了进来。 他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我本来是站在他身后的,他朝我打了个眼神,我只好坐到他旁边。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气势,谁的气势更足,谁就先胜了一筹。 唐一平往沙发里一靠,翘起了二郎腿,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吐了个烟圈,才开口说道:“两位到caesar是来娱乐的,不知道caesar的服务是不是有哪里不周?” 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磕了磕烟灰,说道:“开店做生意的,都知道顾客是上帝。就是不知道,喊个小姐这样推三阻四的,是不是caesar的企业文化?” 唐一平不紧不慢地再吸了一口烟,“夜店也是店,开店做生意的,当然只能卖自己有的货。要是兄弟想叫省长夫人来陪台,咱caesar虽大,还真办不到。” 大背头皱眉:“兄弟不是第一次来caesar,叫的就是钟悦陪台,怎的今儿就说走了,这点面子都不能给?” 唐一平把烟叼在牙齿上轻轻喷了一口烟雾,指一指墙角的一对花瓶,“昨儿下雨,今儿还天晴了呢,场子里的妞儿也不是摆在那里的瓶子,来了走了,谁控制得了?哥们是哪边的人,不如透个话,下回那妞儿要是回来了,再叫哥们来玩。” 我听出唐一平一直在隐忍不发,秦公子不在,他并不打算多事,只要这俩人别太过分,他应该是不会主动动手的。 旁边另一个穿酒红色西装的忽然开口说道:“咱们跟着三爷混的,什么时候到了泡的妞儿还得求着人家的地步?这个面子,caesar今天看来是不准备给了?” 唐一平不紧不慢地伸了伸胳膊,一双眼睛似鹰隼一般,瞬间迸发出来的锐利光芒让他的整张脸都增色了不少。我忽然觉得秦公子身边的人真是卧虎藏龙,都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分明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却偏偏做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样子。 “当年黑豹子当军阀的时候,麾下有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九个部,如今豹三爷接管,名称上照例遵循了当年的规矩。唐某不才,曾经跟着奕哥在豹三爷面前也混过一个脸熟,认得九部的兄弟。不知道哥们是混哪个部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接,就是告诉他们,老子不认得你们,你们这身份恐怕还不够格。 第六十七章 婚礼请帖 豹三爷是混黑社会的,可是表面上他就是个生意人。手底下这九个部门,是豹三爷手下黑社会的组织编号,也不是外人能知道的。这省城的几大势力,当然互相之间联系紧密,秦公子知道并且认得里头的人不足为奇,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唐一平也都认得他们。 果然,那两个人脸上露出一些犹疑,他们大概没想到,即使秦公子不在,他手下的人也能有这么大的面子,知道豹三爷手底下的内部事。 我也看出这两个人心里没十分的底气了。此时唐一平不想惹事,可是姿态却不能降,而这两个人也需要一个台阶下。 我于是抬手轻抚指甲盖儿,故意撅起嘴,装作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们男人的事真是麻烦。今儿奕哥不在,特地嘱咐平哥陪我吃个饭,哪知道饭还没吃完,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就为着这点儿事。钟悦不做了,谁也强迫不了。她又不是这里的头牌,来不了,换一个不就是了吗,大不了,下次见着三爷的时候,我亲自给他赔个不是呢。” 他们不是想打着豹三爷的旗号么,那我就把话往豹三爷身上说。就算是赔罪,那我回头也是找豹三爷,想给你们这几个小瘪三赔礼道歉,那是没门。方才唐一平这样以威势压他们,所以我把称呼也给改了,面子必须给他留足,才好彰显他在秦公子身边的地位。 我起身作势要拉唐一平走,“我都没吃饱,平哥待会再陪我去吃个宵夜嘛。” 那大背头忽然站起来拦我,“我们哥俩在这耽搁了这么久,就这么几句话就走么?姓秦的就可以纵然手下在自己的地盘上仗势欺人了?” 我见过豹三爷几次,虽然他身为黑社会老大,可为人相当的低调,要不然也不至于纵横省城多年,不仅没被端掉,反而越坐越大了。我优雅地笑了笑,拂开他的胳膊,“亏你还知道这是秦家的地盘,要是奕哥在,早把你们扔出大门了。你们在秦家的地盘上撒野,豹三爷知道么?” 趁他们一愣神的工夫,我已经拉着唐一平走到了门口,冲外头扬声叫道:“彤姐,麻烦叫祝小昭和俞情来陪陪两位吧,再送两个最好的樱桃果盘来,就说是我送的。” 祝小昭和俞情是caesar的坐台小姐级别里头最红的招牌,能说会道,听说活也好,只是个头都不高做不了模特,又觉得身上的风尘气稍重就没放到飞娱去做艺人。我要彤姐叫她们两个,意思也很明确,我的歉意和退让仅此而已,绝不会叫模特级别的女孩进来,甚至不会给他们免单,只是送两个像样一点的果盘而已。 屋里的两个人再没有伸手来拦我。我同唐一平走出去,一直进了电梯里,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便宜这两个小瘪三了。” 唐一平表情很淡然,“你做得很好,现在奕哥不在,能少惹麻烦就尽量少惹麻烦。其实那两个人……并不是豹三爷的人。” 不是豹三爷的人,那是来做什么的?我不解,“那是谁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安县。” 我心里打了个突,安县当然和叶老虎脱不了干系,趁着秦公子这段时间顾不上,难道叶老虎又要开始找我的麻烦了吗? 我抬头看向唐一平,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已经很肯定,“那他们今天就是在试探?” “试探秦家到底和豹三爷的关系有多深,试探我们到底能不能看出他们是谁来,试探奕哥不在的时候,他手下到底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他们是在见了我们才露怯,要不然,caesar的经理和妈咪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瞧不出一点底细。” 但我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秦公子虽然这几天待在许家的时间比较长,但事实上秦家应该还没出现这么大的变故,也没到自顾不暇的地步,叶老虎这个时候来试探,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问出口,唐一平侧头看看我,语气很温和,“叶小姐晚饭可是没吃好?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不如再请叶小姐吃个宵夜,或者甜点?” 和唐一平认识了这么久,他一向都在扮演着木偶人的角色,秦公子叫他接送我,他就接送我,几乎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甚至于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而这几天,他好像对我说了比过去的一年时间还要多的话,而且态度格外的温和,对我也照顾得分外细致,极尽宽容。 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秦公子的交待,如果是,那么秦公子对我的温柔好像多得有点过分了。 我的确没吃饱,于是唐一平带我到一家甜品店去吃甜点。 我叫了一客黑森林蛋糕和一杯椰蓉芝士奶茶,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挖着,唐一平坐在旁边看我。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他只笑笑说他不爱吃甜食。 “怕发胖?” 他们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都特别容易发福,身材走样。唐一平虽然看起来身材很普通,但实际上从他露出来的胳膊就能看出,一点赘肉没有,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保持最佳状态,精神头十足,时时刻刻跟在秦公子身边听候差遣。 唐一平不置可否,又看了我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叶小姐,倘若奕哥有什么事委屈了你,你……别同他置气,他心里,这些年来唯一在意过的女人,也只有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唐一平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我只觉得好像有一点什么不好的预感。 我放下勺子,“一平,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你别瞒着我。” 唐一平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这么一说。你跟着奕哥,多多少少总会受些委屈的。我们这些底下人,虽然也没法打包票说一定能给叶小姐多大的帮助,但我保证,有我在,一定会尽全力护叶小姐的周全。” 我知道从他嘴里再问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好低着头很认真地同他说了一声谢谢。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秦公子果然没回来,我抓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不时地低头看一眼屏幕,可是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接近午夜,我放下手机,忽然觉得寂寥。 寂寞空庭,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形影相吊。秦公子此刻正在做什么呢,我知道他睡觉对于床单被褥都很挑剔,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有没有睡好。他在饮食上也颇多讲究,即使许素菲是他的前妻,我也不认为她能照顾好他。 独自缩在床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床有些太大。我习惯在右手边留出一大块位置来,我睡觉的习惯还算好,即使睡熟了,也不会把留给她的地盘霸占了去。 也许,睡到半夜,他还会像平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睡到我旁边来,抱着我,到早上又悄悄地离开? 我辗转反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因为晚上睡得不安稳,早上醒得也很早,习惯地伸手一摸,想给他一个早安之吻,但身边除了被褥以外再无他物。我忽然彻底惊醒,靠着床头坐起来。 这时天还没有完全亮,外面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应是凌晨五点多,外头几乎还听不见一点车声,寂静得难受。 我在床头柜里摸出钱包,掏出另一张手机卡,重新开机。 只有一条彩信,发送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我顺手点开,是一张照片,好像是一张什么卡片。我看不大清,放大,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上面的字样是wedding invitation。 米白色的底色,上面有镂空的大红色百合花。 百年好合,那是一张结婚的喜帖。我愣住,颤抖着手再放大一点,看到上面手写的字样,“爱你,是我最华丽的转身。” 底下的两个名字,毫无意外的,是秦奕和许素菲。 原来他去许家,不仅仅是为了照顾老爷子,更是为了……完婚。他应该早就知道许家的安排,并且同意了这个安排,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跟我说。 好残忍,一定要让我自己去发现真相,自己在这场挣扎中遍体鳞伤。还是说,他觉得这件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告不告诉我并没有什么要紧? 我的心好似被撕裂了一角,轰然坍塌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猎猎的寒风灌进来,明明屋里的空调温暖如春,可我就是觉得整个身体都浸在冰水里一样,冻得发抖。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来得那样突然,我连给自己准备一件盔甲裹住整颗心都来不及。 从此以后,他真正地属于了另外一个女人,那边什么朝天苑,才是他的家。 我怎么会这么后知后觉呢,就连唐一平昨天都已经跟我说过那些话,我竟当时都没有觉察出他的意思。我觉得自己的全部力量都被抽空,颓然地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我不想面对整个世界,我希望这黑暗永远持续下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关于他的噩梦,梦醒来,他还在我身边,温柔地拥抱我。 第六十八章 百年好合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了下午,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人在敲门。我翻了个身,继续蒙住头不想搭理,可是敲门声一直在持续,似乎非要等到我去开门不可。 我等了一会儿,敲门声依然在继续,让我无法入眠。我没奈何,只得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睛伸出脚在地上找到我的拖鞋,出去开门。 站起来才发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我好像一天之内忽然就变得虚弱起来了。 手放到门把手上,我正要开门,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片刻,打开猫眼看了看,看到外面站着的是唐一平,这才打开了门。 他打着一把大黑伞,头发上都带着氤氲的水汽,西装外套也湿了好大的一片。原来外面下着大雨,我连忙在门口让出道来,“你进来吧。” 唐一平站在门口尴尬地摇摇头,然后温和地看了我一眼,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我,“打你电话总是关机,只好找过来了。想着你应该是没吃饭的,给你带了吃的过来。” 我这才想起早上换上了另一张手机卡,就没有换回去,难怪唐一平打不通我的电话。 秦公子的习惯,任何人没经过他的亲口允许,都是不能进入他的家门的,哪怕是唐一平他们几个最亲近的也只能在楼下等着。唐一平实在联系不上我,上了楼,直接来敲门已经是逾越了。 我从他手里接过东西,顺手放在桌上,唐一平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门外说道:“我替你买了乌鸡汤,趁热喝吧。还有几样小菜都是清淡的,奕哥吩咐,必须看着你吃完。” 他马上就要大婚了,还记着我。 此时我说不上心里到底是欢喜还是悲伤,只觉得喉咙里梗得慌,完全说不出话来。我打开包装,里面的饭菜汤水都是热的,一口汤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可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大颗大颗落到了汤碗里。 唐一平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我,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任何举动。 我喝了几口汤,可饭菜却实在没有胃口吃下去。 我看着门口的唐一平,“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们都瞒着我一个人。” 唐一平默认了我的猜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叶小姐,你别这样,奕哥也会难受的。” “他难受,他大婚之喜百年好合,有什么好难受的!我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哪怕是明明知道他并不愿意娶许素菲,可这些话还是脱口而出,我忍不住难过啊,我奢望得太多,而他就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这些真的都是奢望。 “既然不关他的事,那你现在饿着自己,又是为谁?”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我透过迷蒙的泪眼愕然抬眸,在门口看到了同样手里拿着一把黑伞的林砾,他也来了。 他大概想进屋来,但被唐一平伸手拦住。这是秦公子的规矩,他自己不能进来,别人也不能进来。他出手十分果决和凌厉,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林砾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答不上话来,林砾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既然你也觉得和他没什么关系,那么你不觉得,你应该像个优雅的名媛一样站在他和许素菲的面前吗?你把自己弄得这样病歪歪的,弱不禁风,你又是做给谁看,谁又愿意看?” 我抽了一张面巾纸,捂在脸上。 “如果这份饭菜不合胃口,那么现在去换衣服化妆,我带你出去吃。不要把自己闷在家里,既然你明知道,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唐一平锐利的眼神落在林砾的脸上,林砾不闪不避地迎上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火星四溅,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林砾说得对,我现在不适合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把面巾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语气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我去换衣服。” 唐一平看了林砾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我朝唐一平点点头,“现在秦公子自己走不开,一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你去忙吧,你放心,我——没事。” 唐一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抓起靠在墙角的大黑伞,然后下了楼。 我换上一件黑色的大衣,花了一些功夫来修饰我浮肿的眼睑和苍白的脸,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直到自己都看不大出破绽,才出了门。林砾偏头看了我一会儿,似笑非笑,“叶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状态调整得很快。” 我朝他笑,“是,林医生煞费苦心想叫我崩溃,我要真崩溃了,不就中了林医生的计么。” 外面下着雨,林砾一手撑起大黑伞,一手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护在怀里,车子就停在楼下,他替我拉开车门送我坐到车里。我记得曾听见人说过,婚礼的时候下雨,这婚姻注定波折不断,不会幸福。 他们的婚礼是三天以后,不知道天气会不会好转。我心里很矛盾,一面希望着秦公子过得好,可一面又并不愿意他和许素菲冰释前嫌和和美美。 我脚上黑色缎面高跟鞋刚才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已经雨水浸透,还沾上了零星的泥点。但泥水很快都渗进鞋面里,其实也不大看得出来。这是秦公子给我买的鞋子,他很喜欢买缎面的质地。这黑色的缎面,就像是我注定的人生,吞噬了所有的磨难和苦楚,最终都必须了无痕迹。 因为雨下得太大,雨刷不停地刷依然视线模糊,林砾没有马上发动车子。他偏头看着我,“婚礼的时候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你必须去。有些事情你必须明白,不是你逃避,就能避免事情发生的。既然没有办法避免,不如抬起头去迎接。” 秦公子订婚的那一天,是林砾陪着我,现在他要结婚,还是林砾陪在我身边。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户上凝结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从你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你就知道,他有前妻,有很复杂的过去。他容忍了你忽然的出现,容忍了这个意外出现在他生活中,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 我默然。 “你在这里,并不来寻找爱情的,你应该记得自己的目的,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用手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不要说了,林医生……谢谢你。” 秦公子和许素菲婚礼的那一天并没有下雨,天气只是阴沉,阴沉得像我的阑珊心绪。我挽着林砾的胳膊出现在许家的大厅里。林砾说得对,我必须去面对,才知道我能够承受得起这一切的痛楚。 秦公子依然是一身黑色西装,似乎根本没有为着结婚刻意打扮过,除了胸前别了一朵小小的胸花表示了一下新郎官的身份,几乎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而许素菲穿的是一件香槟色的鱼尾婚纱,勾勒得身材玲珑有致,很美丽。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这算是二婚了,本应该穿粉色婚纱才对。可结婚的对象还是原来的人,所以取了折衷的办法,既不穿白色,也没有穿粉色。 那天我穿的是林砾替我挑选的浅蓝色礼服裙,踩了一双白色绣流云纹的缎面高跟鞋,看起来安静而雅致。我走进大厅的时候,几乎所有认得我的人都愣了一瞬,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也许,没有人想到,在这场感情追逐中的失败者叶兰心,居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挽着别人的胳膊来参加情郎的婚礼。 我朝着目瞪口呆的许素菲微笑,但是避开了秦公子探究的目光。 那天许老爷子并没有全程出场,仅仅是在把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中的时候坐着轮椅露了个面,他甚至没有说话,就很快被护理人员推着进去了。我眯着眼睛盯着那个苍老的背影,从他身上已经看出了死亡的腐朽气息。 如果我没猜错,正是因为老爷子的病情已经很沉重,病入膏肓,秦公子才会答应在这个时候和许素菲正式复婚的。 即使他这一场婚姻有着明确的目的,我依然如鲠在喉。我可以察觉到他的目光频繁而短暂地落在我的身上,可是隔着人群,我离他那样遥远。镁光灯明亮地照在他身上,有许多的记者来替他拍照,他揽着许素菲的腰对镜头微笑,脸上的面具厚到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满脸天作之合的满足。 新郎新娘向诸多的宾客敬酒,可是我躲开了。我一点都不想戴着厚重的面具站在他们面前,还要口是心非地说一句“百年好合”。 我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里,灯光照不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脸上微笑的面具倏然隐去。强颜欢笑很累,很痛。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忽然有一点喜欢那种芬芳的味道。喝一口,才知道其实是很烈的酒,酒精似刀子一样从口腔一直灼热到胃里,却莫名地让我心头好过了一点。 宾主尽相欢,我尽管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自己的躯壳来面对,可我知道,今天我始终都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的笑容看起来很坚强,可是我的心里,早已溃不成军。 秦公子,如果当初我是真的准确地找到了豹三爷的车子,也许我就不会遇见你,也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第六十九章 酒后真言 我不知道杜松子酒到底是多高的度数,总之我好像有些糊涂。我喝完一杯杜松子酒,又喝了一些鸡尾酒和朗姆酒,到最后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下了些什么。 我藏在灯光晦暗的角落里,反正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一对新人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我有一点头晕目眩,大厅里的灯光那样五光十色,人们好像都在随着音乐旋转舞动。 我看着新人交换戒指,听着新人誓词,秦公子的声音遥远而缥缈,显得那样不真实。叶兰心的梦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男子,有着和秦公子一模一样的笑容和温柔,却不能是他。 我用手撑着脑袋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好像已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然后有人站在我身边,扶起我已经歪在一边的身子,让我靠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还能关心一下我的,大概也就林砾了。我意识虽然还算清醒,可是眼皮沉重。我索性没睁眼,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这里痛。” 他略一迟疑,然后抱住了我。不知怎的,这个安慰的拥抱忽然就让我压抑在心底的感情一下子泛滥成灾,我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林砾,你是医生,你能给我开一种药,吃了就不会再心痛么?” 他轻轻地抚摸我的背,过了好一会儿,带着一点不确定:“你……爱他?”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落在他的黑色西装上。 “我不敢承认啊,在他身边的日子,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爱上他。每天早上醒来看不到他,我就会担心他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明知道我自己生出了太多的奢望,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骗他,我骗我自己,我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骗过了,可是这里痛……” 我哭到整个人都快要岔气,他温柔地伸手拍我的背。 “林砾,他结婚了,我一直以为妥协是缓兵之计,订婚也是缓兵之计……我一直以为他不会真的和许素菲复婚……” “有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他对我的每一点体贴每一点温柔我都记在心里,等到有一天他离开,我还可以一件一件地回味……” “林砾,我知道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可是我忍不住要自作多情,我好想跟他说,不要离开我……” 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好像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都化作了泪,洗刷我心里的难过。我戴着面具撑过了整个晚上,我没有地方可以诉说,权且把林砾当成了一个暂时能倾述的对象。 哭得久了,胃里也有些翻涌,我捂住嘴,脸皱成一团。 他看出我的难受,手上用了些力道,扶我起来。我的头有些晕,脚步虚浮,鞋跟又太高本身就不稳当,刚一站起来就扑到了他怀里。 他轻叹一声,索性一弯腰,打横把我抱起来,晃晃悠悠把我抱到了洗手间,让我靠在洗手台上吐。 我扶着他的肩膀,一低头就哇地一声吐出来。我打开水龙头,借着哗啦哗啦的水声遮掩,一边吐就一边哭,好像把一年的眼泪都流了个干净。一直吐到根本没什么东西可吐,还在稀里哗啦地哭。 他拿了纸巾给我擦脸擦嘴,抱着我,安抚我。过了很久我才安静下来,浑身脱了力气,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他抚摸我的头发,“送你回去?”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想回去。” 我无家可归,我的家是秦公子给的,那里的每一寸都带着他的气息,每一个角落都会让我无法抑制地想起他。 “想去哪里?” 不想回家,不想去caesar,我想不出我还能去哪里。我信口开河,“去看海。” “好。”他也毫无原则地答应了,然后扶着我往外走。这个时候宾客几乎都散尽了,大厅里只剩下许家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再回去,他替我裹紧外套,带我从后门出去,直接上了车子。 夜已经深了,车窗摇下,清冷的夜风吹乱我浓密的长发,我伸手按一按两边的太阳穴,稍微清醒了几分。 他在开车的空隙里给我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快餐盒,我打开,里面是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白粥。 我今天没有胃口,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加上方才吐了一回,差点没把胆汁给吐出来,这会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一闻到粥的清香,顿时就觉得饿了。我拿起勺子舀了几口粥吃下,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林医生,谢谢你。”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我一惊,猛然转过头去看他,顿时吓得差点连快餐盒都扔到车窗上去。 这!不!是!林!砾! 我十分心虚地结巴起来:“秦……秦公子,你不是今天结婚吗,怎么……怎么跑出来了……” 我脑子里在用力地想我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以为是跟林砾说的,哪知道就直接当着秦公子的面全抖出来,简直太丢人了。 “想出来透透气,就出来了呗。”他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问题,却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带着一点戏谑,“我刚才,好像听见某些人在表白?” 我捧着快餐盒挡住脸,“你……你听错了。” “哦,是么。”他也没有追究下去,车子开得飞快,很快就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我并不是真的想看海,寒冬腊月的,站在这里吹海风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刚才只不过稀里糊涂随口一说而已。车子开到海滩前,看着一片墨色的广袤海水,带着海腥气的风呼呼吹过来,听着拍岸的惊涛,我搓着手,根本就不想下车。 秦公子看我冷,把车窗摇了起来,“以为你真不怕冷。” 不冷才怪,看他甜甜蜜蜜和别人结婚,我冷到了骨子里。 即使他此刻刚刚从婚礼上走出来,西装胸前别着新郎胸花的地方还留着两个小小的别针孔,可是此刻,我依然无比贪恋他在我身边的感觉。我从来都无意于要做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可是,我依赖这个男人。 我半天都没说话,虽然我们朝夕相处,可今天,他的身份已经正式改变,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开始有了某种隔阂。 过了一会儿,他打破沉默,“兰心,其实很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你相信我,总有一天,都会好起来。” 我刚才哭得太久,太歇斯底里,眼睛都有些浮肿,此时看着他的时候,身体和心里都疲惫得什么也不想问。 如果说酒后吐真言,其实我方才自以为是和林砾说的那些话,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我不想他离开我。可是每一句,他都听了进去,而他依然没有对我说什么,也没有对我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唐一平一直说他待我是不一样的,也许真是不一样,可我并不确定他爱我。也许,他只是对女人一向都很冷淡,而在我面前,他给了比对别人稍微多一点的温柔而已。 我总不能还像一个可笑的怨妇一样,痴缠着他,问他爱不爱我。他从来就没有说过爱我,他只是养着我,护着我,也许还称得上喜欢我,我是一只暂时还能讨他喜欢的宠物。 我抱着他的肩膀,贪婪地汲取属于他的气息。或许从此以后我和他之间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依然会时不时地回牡丹园来看我,可是对我而言,每一次的告别都有可能是诀别,我就更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我们在海边待了很久,从深夜一直到凌晨,到地平线的另一端开始出现一点点鱼肚白。我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他的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倏然惊醒,差点跳起来。 许素菲。 他的夫人。 我别过头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在认真地欣赏日出,可是心里的失落感浓到化不开。 我听见他答应说,好,好,很快回来。 回到许家去,才是名正言顺。 他放下电话以后依然坐在车里没动,一只手撑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我。我推他,“新郎官该回去了吧。” “先送你回去。” 我十分懂事地摇摇头,“不用了,现在已经天亮了,我打车回去。离得那么远,你还是别耽搁了。” 秦公子的眉头皱起来,“叫林砾送你回去。” 他不由分说,真的给林砾打了电话。那边林砾也什么都问,二话不说就答应马上过来。 我不知道林砾到底是从哪里赶过来,不到十分钟,车子就已经开到海边来。两个人都没有下车,我看着秦公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沉默地拉开车门,走向了林砾的那辆车。秦公子的目光一直胶着在我身上,即使我没有回头,那种被盯着看的感觉也从未消失。直到林砾的车子开出好远一段距离,我从后视镜里都已经看不到那辆路虎揽胜,这种感觉才慢慢地消失了。 我从他眼镜后面微微眯着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幸灾乐祸来,“叶小姐的本事不小,听说我姐姐的新婚之夜,新郎官被叶小姐拐跑了。” 第七十章 危机 我何尝拐得跑秦公子。 几乎一整夜的时间,我和车里听着海风呼啸,听着惊涛拍岸,其实我很想对他说不要离开我,可是我倔强地什么也没说。 或许,即使我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天亮了,他依然要回到许家,而我依然只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叶小姐。 我把座位放低一点,疲惫地靠着打盹。直到林砾喊我起来,我惊魂未定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才淡淡地说道:“你到家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从车里出来,上楼。 到了门口,在包里摸了一圈,才发现我昨天出来得匆忙,我忘记带钥匙了。 这个家是秦公子的,我自己即使去找物业也拿不到钥匙。我只得返回楼下,有点惊喜地发现林砾的车子还停在原地,他坐在车里,似乎还保持着刚才送我离开的姿势。 我重新回到他的车里,林砾冲我笑,“舍不得我?” 我无所谓地继续往座位里一靠,“是啊,看在你居然在等我下楼的份上。今天跟你混了,随便去哪。” 我脸上妆容凋残,神情疲惫。林砾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发动车子,“去我家休息一下。” 他家在一个精致但并不奢华的小区里,宽大,整洁大方,符合他的气质。 我很累,用温水洗了一把脸把妆给卸了,就缩在了沙发里不想动弹。 林砾原本叫我去客房里睡,可是叫了两声我没动,他于是宽容地替我盖了条毯子,然后自己坐到一旁去忙他的事。 我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似乎又有别人来了,大概是这个时候五官都处于放空的状态,所以听觉格外的灵敏。来人才刚打了个招呼,我就听出这人是冯涯。 大概是看我睡在这里,他们两个就去了书房,但我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说话。 “那批货现在出了点问题,现在他们逼得很急……” 林砾问:“怎么说,他们想怎样?” “叶老虎的意思,是给我们两个方案选择,要么退款退货,要么,就是我们补偿一定的货款给他们,而且下一批货要给他们一个优惠的折扣……” 林砾的声音很冷,“他想得美。” 我在一片混沌中隐约想到,他们说的应该就是上次秦公子坑他的那批货,那件事和我也有关系。我迄今为止也不知道那批货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大概知道好像货是分三六九等,秦公子让林砾以为货是最上等的,出了个高价抢到手,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坑下家,以高价出手这批品质其实很普通的货。 叶老虎作为下家之一,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发现货的问题,林砾当然不会认账。且不说是否可能出现下家自己调换了货却反咬一口的情况,就算是下家样样在理,林砾要是承认了货有问题并且退货了,这对他的声誉将是一个极大的负面影响。 就像林砾自己拿了货也不能退一样,对叶老虎那边,他也只能死扛。 冯涯好像忧心忡忡,“之前叶小姐的事,已经跟叶老虎那边结了个梁子,这一次货的事加起来,恐怕安县那边已经树敌……” “树敌,也要看树的敌人是谁。老爷子当年树敌还少么,刀口上舔血的事没少做,不也一样活到了这把年纪。这里是省城,不是安县,叶老虎再嚣张,也得有所顾忌。别说我们树敌不少,他叶老虎树敌就少吗,秦家,杜家,再加上我们,哪个不想直接把他安县也给吞了?” 林砾的话似乎说得轻松,可是我隐约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来。 冯涯略一迟疑,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但我还是听见了,他说道:“叶老虎这一次好像是发了很大的脾气……要不是叶小姐,我们也……” 林砾打断了他的话,“商场一向如战场,我并不认为一个女人能改变什么,她,最多也就算是一个引子。” 后面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声音越来越小,我睡意朦胧,渐渐的也就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我伸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来,林砾依然坐在旁边,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查什么资料。冯涯已经走了,好像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我依稀想起先前听见的话,恍然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我在做梦。 林砾看我醒了,稍微侧过头来看着我,语气温和,“睡得可好?中午想叫你起来吃午饭的,看你睡的香,索性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点点头,把身上盖的毯子扯下来,叠好放在一边,掩口打了个哈欠。说实话其实我已经睡得够久了,但不知怎的,身体还是感觉很疲惫,好像刚刚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样。 这时候我听见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好像……是从我肚子里传出来的。我有点尴尬,连忙咳了一声来掩饰。 “你去洗个脸,梳梳头发,一起出去吃饭吧,我中午也吃得少,饿了。” 林砾的话说得很体贴,不说我,只说他自己饿了。 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感激。我昨晚把胃里吐了个干净,晚上也只喝了一点白粥,今天早上更是没吃什么东西就直接睡下了,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现在饿得很。 站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已经不痛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无论秦公子如何待我,无论他以怎样决绝的方式给我留下抓不住的背影,我的生活都还要继续啊。我是孑然一身,那么我要是没法振作起来,我颓废给谁看?谁也不会因此而给我半点同情。 无论是秦公子,还是林砾,他们对我的所有温柔都建立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的前提下。否则,我就只能被所有人唾弃和鄙夷。 我走进浴室很快地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番,扎了个清爽的马尾,再站在林砾面前的时候,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蓬头垢面颓废的模样了。 林砾从冰箱里先拿了一点点心给我垫一垫,然后穿上大衣,带我出门。 外面天色已经很黑。本来这寒冬腊月天气天黑就很早,加上阴天,才四点多钟,就已经华灯初上。街上行人不多,外面广告牌上面的霓虹灯不停地一闪一闪,光芒照在肃杀的街道上,看着也是凛冽的。 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下楼以后我才看到,他的车已经开过来了,驾驶室里坐着冯涯。 我冲冯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林砾说有一处的私房菜不错,于是叫冯涯把车开到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巷子里。巷子比较窄,冯涯大概是出于一种谨慎的习惯,找到停车位以后,先把车子掉头,然后才停下来。 刚下车,走了不到二十步,身旁的林砾忽然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猛地揽住我的肩膀,把我往怀里拉了拉。 “别回头。” 我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这是一种战斗的姿态。我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把大衣裹紧了一点,顺从地躲在他怀里,不敢回头看。直觉告诉我,他身后有人,不是冯涯。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和我当初翻进秦公子的汽车后备箱里逃离安县的时候一样,类似搏命。 林砾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身子不动,试探着问了一句:“让这位小姐先回到车里去?” “少废话,要的就是她的命,把手举起来。” 他背后那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必定杀气重重。要我的命,我已经知道这威胁来自哪里了,必定是这一次彻底惹恼了叶老虎,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要直接对我下杀手。我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反抗的武器,只好乖乖地把两只手举起来。 林砾一手揽着我,另一只手原本是插在大衣口袋里的,这时候慢慢地抽出来,动作很慢,很慢,还缓缓地展开了手掌心,叉开五指,翻了一下,像是在告诉对方手里没有武器。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谨慎地防备着他,原本就冷冽的空气这时几乎要凝固住。 忽然背后“噗通”一声,我在这个时候迅速回头,只见站在我们身后大概一米多远的冯涯忽然一个过肩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原本控制着他的人甩到一边,那人手里的枪就飞了出去。而与此同时,飞起一脚踢到林砾身后那人的腰窝里,原本指着林砾脑袋的枪顿时就偏了方向,林砾抓住时机,飞快地转身,一个漂亮的擒拿,暂时制住了他。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文质彬彬的林医生半敞的大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迅速摆脱了受制于人的局面,把对方压在地上。此时他的枪还牢牢抓在手里,林砾没办法夺过来,而他也没有办法把枪口指向林砾,两个人僵持不下。 冯涯的身手显然很好,但对方也不弱,当解除了武器的威胁以后,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手枪落在了三米开外。 我深吸一口气,迅速跑过去,拾起了那把手枪,像一个女侠一样,举枪指着他们。 我从来没有碰过枪,我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瞄准。而且他们现在正在激烈缠斗,一个不小心,就会打到林砾或者冯涯。 枪显然已经上膛,但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并不敢开枪。 第七十一章 枪战 林砾知道我不敢开枪,所以他冷静地吩咐我:“回到车上去!” 我这才回过神来,离车子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我双手举着枪,谨慎地一点一点后退。还没退到车子跟前,就听见林砾大叫一声:“小心!” 我刚要回头,就听见背后一个阴沉的声音:“把枪放下!” 后脑勺一阵刺骨的冰冷,我知道,有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此时正抵在我的后脑上,果然来的不止两个人。 只要他稍微扣动扳机,我的脑袋就会直接炸开。 这是我头一次直面死亡。从前叶老虎也好,其他人也好,对我造成的威胁最多也就是虐打或者强暴。可这一次,枪口就抵在我的脑袋上,而且我知道他完全有可能开枪。 我的脚挪不动,枪依然紧紧地抓在手里。此时我显然处于劣势,他根本不会给我机会转身。可我要是把枪放下了,我就彻底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连反抗的底牌都没有了。 冯涯面对的对手可不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三四个戴着黑色口罩的人围着冯涯一个人,他完全分身乏术。而林砾也以一对三,顾不上我。一阵冷风吹来,我感到一种透骨的绝望。 “把枪放下!”身后那人再次催促了一声,抵在我后脑的枪重重地磕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脑子一阵轰鸣,手一松,枪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样漫长的僵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但又好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我身体僵硬地保持着被胁迫的姿态,我不知道下一刻对方到底是会直接一枪崩了我,还是拿我来要挟林砾,或者把我绑回去威胁秦公子,还是交给叶老虎处置。我才十七岁,我逃离安县,才一年多的时间。 我甚至想到,假如要把我交给叶老虎,我应该用什么办法先自己了结自己。要不然,我给他制造了这么多的麻烦,这么多次让秦公子甚至林砾给他打脸,他绝对有无数种办法让我生不如死。 我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我甚至开始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和秦公子多说几句话。倘若我就这样死了,他会不会有一天还能够记得起我? 我听见“噗”的一声,像是熟透的西红柿被踩爆的声音,然后,我脑后冷硬的枪口忽然移开了。我惊恐地回过头去,看见我身后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正软软地瘫倒下去,他手里的枪也落到地上,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他背后的身下正迅速地流出很多很多殷红的黏稠的血液,空气中满满都是腥甜的味道。 又来了一拨人。 我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来救我的,但至少他们和这群人是敌人。我仓皇地拾起那人掉在地上的手枪,上面还沾染着黏稠的血液,我抓着手枪迅速往车子里跑。 我听见破空之声,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了躲。我扎实的舞蹈功底这时候帮了我的大忙,我的动作还算敏捷,就在我向旁边躲的时候,我的左耳一阵灼痛。伸手一摸,湿淋淋的全是血。我惊恐地意识到,刚才从我耳边擦过去的,是子弹。倘若我不是恰好往旁边躲了一点,此刻我就已经被爆头,横尸当场了。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又听见一连串的枪声。一个人影冲过来,一把将我卷进怀里,飞快地一转身,就地一滚,这时我清楚地看见又是一排子弹,嗖嗖嗖地从眼前飞过去,打到了旁边的院墙上,溅起一片砖石的碎屑。 而卷起我躲开那一排子弹的怀抱,无比的熟悉,熟悉到让我想哭。我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摆,唯恐他忽然又离我而去。 “没事了,我在。” 简单而仓促的一句话,我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有他在,我不怕的。 秦公子掩护着我退到林砾的车前,然后把我推进了车里。紧接着冯涯把林砾塞进驾驶位,我这才发现林砾受了不轻的伤。 “走!” 秦公子带的人并不多,只有廖仁凯和另外一个我不认得的。对方至少有七八个人,而且还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躲在暗处放枪。我带着哭腔,“你呢?” “他们的目标是你和林砾,不敢把我怎样,快走!” 冯涯也迅速表态:“我跟奕哥拖着他们,你们快走!” 刚才已经见识到了秦公子的身手,他和冯涯身手都不弱,加上他的身份,叶老虎应该有所忌惮。我在这里只能是个拖累,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咬咬牙,关紧了车门。 林砾撑着受伤的身体发动了车子,我透过车窗看见有人手里拎着一根铁棍,正从后面靠近秦公子。 这一棍下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我手里还抓着一把上了膛拉了保险栓的枪。林砾的车子开得飞快,驶出手枪的射程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没有时间思考了,紧紧咬着嘴唇,举起手枪,瞄准那个手持铁棍的人,扣动扳机。 手枪里的五发子弹一起飞出去,我的枪法不够精准,我根本不知道子弹到底打中了什么部位,总之那个人应声倒地。此时车子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巷子,我从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我把枪丢在座位底下,我的手抖得厉害,完全控制不住。 我带着哭腔,六神无主,“林砾,我杀了人……” “如果你不想秦奕出事,打电话给唐一平求救。” 我反应过来,这种事情唐一平他们应该有经验,知道怎么处理。 我打完电话,朝窗外看看,车子是在朝着回他家里的方向在开。我惊惶地去看林砾,他脸色有些苍白,紧紧抿着薄唇。他的胳膊上渗出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厚厚的大衣袖子。 “你……你怎么样,不要去医院吗?” “没事。”他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车子已经飞速开进了小区。我还想说什么,这才猛然想起他自己是医生啊。 我心里依然惴惴不安,全身都在发抖,我开了枪,我亲手杀了人。 林砾一字一顿地安慰我,“你听清楚,那条巷子里的摄像头早在对方出手之前就已经毁坏,没有人看见过你。到时候,警察可能会把这件事按社会青年打架斗殴或者恐怖分子袭击市民来处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你相信秦奕。” 我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林砾进了家门,然后脱掉外套,我看到白衬衫左手那边已经被血浸透。林砾指挥我去打了一盆温水,然后从柜子里找出药箱,把衬衫从身上剪下来,再慢慢用温水把凝固的血化开,把粘在伤口上的袖子一点一点揭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棉球沾了温水给他一点一点清理伤口,把凝结的血块都清理掉以后,这才看到翻转的皮肉里面还嵌着一颗子弹壳,陷入肉里大概有将近两个厘米。我看着都觉得疼,林砾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自己用右手拿着镊子,动作娴熟。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准确地把子弹壳夹了出来,放在一旁的白色搪瓷托盘里,然后叫我用酒精和碘酒帮他给伤口消毒,上药,再用无菌纱布裹起来。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裹得不太利落,尽管有他的指导,还是裹得像只粽子。我怕把他的伤口再碰坏,也不好拆开重新裹。林砾摆摆手表示不要紧,指挥我把剪刀镊子重新消毒,然后开始脱裤子。 他一只手解腰带,但好一会儿也没脱下来,“你就不能来帮个忙?” 我有点尴尬,但想到他是医生,而且这次受伤怎么说也跟我是有关系的,只好做出比较专业的样子来,低着头去帮忙。 帮他把裤子脱了才发现,他大腿上也是好大的一片挫伤,估计是在和人厮打的时候伤到的。 这一回我已经大致知道怎么做,没等他来指挥,按部就班地清理、消毒、上药、包扎。林砾半裸地靠在沙发里,看着我不太熟练地做这一切,居然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来。 我不大能理解,他对自己都这样狠。 好不容易帮他处理完伤口,他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替我处理了一下耳朵上被子弹擦伤的伤口,贴了一块小小的纱布。 都弄完,我把药箱收拾好,林砾去拿了一件睡袍披在身上,然后往沙发里一靠,“饿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顿饭也没能吃上,带着歉意,我挽起袖子,到冰箱里去找食材。秦公子吃东西一向比较精细,但精细的东西太费工夫。我在冰箱里找到了瘦肉和鸡蛋,简单地煮了两碗打卤面。 我也饿得很,两个人很快就吃光了面,林砾满意地咂咂嘴,“宜室宜家,看来这一点伤受得值。” 我想骂他油嘴滑舌,可是想着也许他是故意开开玩笑,才好让伤口不那么痛,也就不忍心说什么了。他顿了顿,却继续说道:“谁说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也难怪秦奕身边只带了两三个人也敢急急忙忙地跑来救你。”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颤。我就这么跟着林砾跑了出来,现在秦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方才其实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又忙着照顾林砾,心一直都悬着。 第七十二章 失踪了 安顿好林砾,我连忙给秦公子打电话,可是电话里只有那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我拨了至少有二十遍,电话里始终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我捂着心口,把电话拨给唐一平,电话接通以后,对方半天都没有说话。但直觉告诉我,他在听电话。我着急地“喂”了几声,那边才迟疑着回应。我顾不上寒暄,连忙问:“一平,那边情况怎么样,秦公子没事吧?” “叶小姐,你先别急,你听我说。”他没先说话,反而是先安抚我。 我的心猛然一沉,好不容易才平复过来,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你说吧。” 唐一平似乎也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静一点,“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在勘察和做笔录了。所以……我们没敢靠近。” 我差点跳起来,我能想到的最坏就的情况就是秦公子受了很重的伤,可是现实好像和我想的又不大一样。 “那秦公子呢?” “奕哥没在现场,电话打不通,。不过……”他顿了顿,“现场也没有看到我们的人伤亡,凯哥的电话也打不通,很可能跟他在一起。我托人去警局打听过了,警方初步定性为黑社会成员内部打架斗殴事件……” 也就是说,这件事和我,和林砾,和秦公子都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因为还涉及了枪弹药,情形比较严重。 “死了几个人?” 唐一平并不知道内情,也不清楚我问这句话的意思,他很快地说道:“目前还不清楚,应该是还在抢救。” 我的心高高地悬起。 我不知道警方最后会不会再发现什么新的线索把我们牵扯进去,但更重要的是,秦公子到底去了哪里?以唐一平行事之果断,赶到现场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我离开仅仅二十分钟的时间,秦公子和他带的两个人就不见了,而且生死未卜? 唐一平见我沉默,语气很凝重地叮嘱我,“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忧心忡忡,林砾身为伤员,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脸色都比我要好看得多。这件事林砾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整个打电话的全程他都在一旁看着我,一直等到我放下电话,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会死?” 我狠狠地白了林砾一眼,“呸呸呸,乌鸦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林砾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得了吧,要是我真这么厉害,随口说一说他就能嗝屁了,我还用费那么大工夫跟我那个姐姐周旋?” 我被他噎得没话,半晌没吱声,林砾抬起脚尖踢踢我,“喂,我说,他要真死了,你跟着他去死也没用,这世上什么黄泉什么地狱都是特么扯蛋。你打算怎么办,要不重新找个饭票吧?你看我咋样,我虽然没有秦奕那么大的家业,不过我可以当医生,收入还算稳定,养得起你。” 要不是看他是伤员,而且这伤还跟我有关,我真要一脚踹回去了。可他说的前半句还有那么一点道理,现在秦公子失踪了,生死不明,我现在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就算是跟着他去死,也没有用啊!更何况,既然没亲眼见到,我绝不相信秦公子有那么容易就被放倒。再怎么说,他身边还有廖仁凯跟着呢。 如果他真的有别的计划,那么现在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过,尽量不拖他的后退,不做累赘。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帮一帮他。我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在接受他的恩惠,而我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我应该想办法帮他才对。 不管他现在到底去了哪里,此时他不在,秦家偌大的一个帝国群龙无首,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呢。虽然许素菲和他已经正式复婚,可是许家老爷子现在还病着,许素菲只怕是自顾不暇,根本抽不出身来管秦家的事。 我也想通了,倘若秦公子没事,他一定会设法保护我。还有林砾,他到底还是许家的儿子,不会让他轻易暴露,所以警察那边应该不会有事的。 退一万步说,倘若是秦公子都出了事,林砾也保不住我,我就算是整日坐在这里惶惶不可终日,也没有用处。 我在林砾家休息了一晚上,养精蓄锐,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抖擞,战斗力满满,同昨晚那个惊弓之鸟一样的叶兰心判若两人。连林砾都忍不住夸我,“果然还是年轻,叶小姐的恢复力惊人。” 我耸耸肩,“没办法,看林医生目前的样子,应该也照顾不了我,我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 林砾现在的确是生活有点难以自理的样子,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整只左手暂时是动都动不了。我在他的指导下帮他换了药,然后下厨给他煮了早餐。 收拾完毕,才七点多钟,我拿起手机,给唐一平打电话。 唐一平大概是在电话里听出我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才开口说道:“叶小姐,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如果可以的话,今天还希望叶小姐能跟我一起去办一些事。毕竟……叶小姐的身份特殊,说话也有分量。” 我听出他的意思来。秦公子办事很注重中央集权,他手下的每个人都是只负责一部分事务,甚至很多事情平时恐怕都是他亲自处理的。他没有私人助理,caesar和飞娱的秘书都是只负责自己分管的分内之事,没法全权代理秦公子办事。而他们三个真正的副手平时都是以司机的身份示人,以致于在外人面前,身份也容易遭到质疑。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情人,他不在的时候,恐怕我是最适合出面的了。 “好,一平,那么麻烦你半小时后过来接我。”我果断地答应他,说了地址,然后挂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唐一平准时出现,我已经化好了妆。这一次的妆有点浓,深棕色眼影的烟熏妆和酒红唇,配黑色呢大衣,踩着长筒皮靴,使我看起来比实际至少要大了五六岁。 这一次我没有坐副驾驶,而是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了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 唐一平驶向的方向,是飞娱广场。我向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正色问唐一平,“一平,你给我句实话,关于秦公子,你心里到底有几分把握。” 唐一平略沉吟了片刻,大概是在思忖应该怎么跟我说。过了片刻才说道:“奕哥身边的三个司机,都是受过很长时间训练的,出去都是优秀保镖,但各有侧重。我相当于他的助理,帮着看管秦家的产业,平时他谈生意都是带我。隆哥掌管他手里的人事和各方势力协调,以及保镖等人的训练和控制。凯哥是特种兵出身,平时很少出面,专门负责奕哥的私人安保。” 这么说来,他这一次带的是廖仁凯,对于秦家的产业和人事上,相对来说是产生影响最小的,也是对他的人身安全帮助最大的。这么说来,他很可能事先有安排? 我坐在后座上,像猫一样眯了眯眼睛。若真是如此,秦家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且,这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个机会。这一年多以来秦公子一直把我养在家里,并没有让我去接触他的产业,如果我趁着这个机会得到了认可,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我也可以像唐一平他们一样,独当一面? 车子开到飞娱广场,唐一平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拿出一份资料递给我,然后说道:“今天要签一个男艺人,是从韩国那边转向内地来发展的。大概的问题之前我和奕哥都已经谈过,今天只需要落实一下具体的价码,不出什么大问题就行。” 我接过文件,逐条仔细看下去。 这个男艺人叫章邵宇,是个歌手,已经二十八岁。但是出道以来韩国那边的经纪公司一直把他当做偶像明星来打造,所以还是以小鲜肉的形象示人的。我知道这个艺人,是韩国某组合的成员,在内地虽然很少有演出,但是也算是小有名气,他的嗓音很不错。 但是他同前经纪公司的合同是八年,现在才过了五年,因此还背了官司。我再翻看唐一平给我的合同草案,规定的年限也是八年,但因为飞娱要承担给他前经济公司的一千二百万违约金,所以前三年只给他支付基本生活费用。后面五年,是去掉一切广告和推广的成本以后再以五五开的比例分成。 我不太了解内地艺人签约的价码,看完文件,问唐一平:“五五开是什么概念?” “中等价码。对于完全没有基础的新人,最苛刻的公司可能只给九比一,艺人只能拿一成甚至更少的报酬。飞娱给新人的价码一般是两成到三成。已经有了一定名气的,可以给到六成到七成。如果艺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有自己的团队,无需我们进行大范围的包装宣传,和我们仅仅处于友情合作的关系,我们只是作为一个中介,最多也可能给到八成九成,看情况而定。这个章邵宇,因为有三年无薪酬工作,合同上的标准还可以让一让,最多可以给到百分之六十到七十。” 第七十三章 独当一面 我又问了唐一平几个细节问题,把文件收起来,表示明白了,下车往大楼里走去。 上一次,走进飞娱大厦的时候是我跟在唐一平的后面,而这一次,是我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唐一平落在我后面两三步的距离,并且在走进一楼大厅的时候,躬身上前替我按了电梯。 我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接受着他的照顾。 到了十二楼,已经有秘书小姐过来引我和唐一平进了一间办公室,并且端上了咖啡。办公室里有一个穿皮裤和花夹克的男人,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明星章邵宇。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电视里的明星,而且还是小有名气的章邵宇。我眯着眼睛稍微打量了他一番,不愧是一直走小鲜肉路线的偶像明星,皮肤很白,他看起来的确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同时他也在打量我,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一丝与他的荧幕形象不符合的精明与傲慢。 我走进去,大模大样地在沙发里坐下,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唐一平跟在我后面,然后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我后面。 我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把二郎腿放下,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点,伸出手来,“章邵宇?你好,我是叶兰心。” 我并没有起身,态度有很明显的倨傲。他也没有马上伸手,而是稍微迟疑了片刻,这才把手伸出来和我握手,寒暄了两句。 我端起咖啡,不紧不慢地用勺子搅了两圈,且不忙着说话。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开口说道:“我今天来,是和飞娱这边谈合同的问题。不过,先前一直和我接洽的是秦公子,现在正式会谈的时候却换了人,飞娱的诚意,未免值得怀疑。”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些微的磁性,是属于那种很容易蛊惑女人的类型,难怪粉丝不少。但我明明看到他的资料写着籍贯是河南人,说话却带着一种港台腔,显得有几分娇柔做作。 章邵宇既然之前已经同秦公子大概地谈过,那就一定也相应地了解过飞娱和秦公子的事,不大可能对我一无所知。他这个态度,应该是在试探我在飞娱的地位到底怎样,说话能不能算数。而且,我再怎么扮成熟,毕竟年纪在在那摆着,我估计他是敲山震虎,想先压一压我,取得主动地位,然后就好跟我谈条件抬价码,把我当个软柿子捏。 我喝了一口咖啡,“奕哥这几天有点私事去了巴黎,来不了,所以命我全权处理。怎么,章先生对奕哥的安排有疑问吗?” 他嘴角扯出一道弧线,算是一个微笑,“既然是秦公子的吩咐,这么说来,叶小姐今天是可以全权代表飞娱说话的咯?” “当然。”我微微侧头,朝唐一平伸手,他会意,连忙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那种巴西的烟丝,一打开盒子就知道是味道很呛很烈的那种。然后卷了一支,双手递到我面前。我接过烟,他拿出一个白金镶红宝石的打火机,替我点了。 这个打火机平时是秦公子专用,揣在唐一平的口袋里,有时候秦公子喜欢拿在手里把玩,所以既然和秦公子谈过,大概也见过这个打火机。 我染了大红闪钻指甲油的指头优雅地夹着烟,吸了一口。 味道比我之前尝试过的任何一种烟草都要浓,烟雾在口腔里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焦油量很高。此时章邵宇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我微微一笑,吐了个标准的烟圈,语气平稳,“如果我不能代表飞娱,那章先生觉得我坐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玩过家家?” 我不抽烟,但我这老烟民的姿态做得毫无破绽。章邵宇看了一会儿,也没瞧出什么来,“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可以说说合约的问题。我已经同韩国那边的前经济公司正式解约,准备往内地来发展,现在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属意飞娱,只是不知秦公子授意叶小姐具体给什么样的条件?” 我不慌不忙地掸了掸烟灰,“八年合同,前三年不给你酬金,后五年六四分成,一千二百万人民币的违约金由飞娱支付。” 他似乎并不满意,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我六,飞娱四?” 我歪着头抻了抻脖子,吐了个烟圈,“不,飞娱六,你四。” 章邵宇嗤笑了一声,“是叶小姐不懂得行情,还是欺负我不懂得内地的行情?叶小姐不妨去打听打听,我在韩国的前经济公司,每年给公司制造的收益将近五十亿韩元,区区一千二百万,叶小姐却要我替飞娱白白工作三年。” 我淡淡一笑,“我知道章先生现在的选择很多,不过既然章先生现在是坐在飞娱的办公室里,想必对这些公司的实力和财力都已经做过了综合对比。章先生别忘了,在合同签订的时候,你并没有给飞娱带来一毛钱的收益,五十亿韩元是画饼,而飞娱就先为你预支的一千二百万却是实实在在的现金,甚至可以算是风险投资。倘若章先生觉得这一条不好,那么违约金自行支付,我们的八年合约从现在开始也无妨。” 唐一平先前给我的资料我都已经看过,章邵宇和前经济公司节约的主要原因就是经济纠纷。媒体估算章邵宇最近两年给韩国经济公司带来的年收益虽然没有他说的五十亿韩元,不过三四十亿倒差不离,也就是折合两千多万人民币。 因为他当初在韩国出道是新人,签订的分成比例只有一成,公司减去成本,分给他的年薪大概不超过一百万。明星本身花销就很大,他出道五年,手头的存款不会超过三百万,我笃定他根本就拿不出一千二百万的违约金。 果然,他没接那个话茬,而是抓住了另一个突破点,“叶小姐怕是混淆了风险投资的概念。章某人的名气虽然不及某些国际当红生旦,但也不是新人,何来的风险投资一说?” 我悠悠地吐着烟圈,“章先生的确不是新人,但在娱乐圈的形象可是年轻偶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八年后章先生已经三十六岁,不知那时候原来的粉丝可还愿意买单?歌手单飞以后事业下滑的例子比比皆是,章先生未来必然要花大力气转型,至于成功与否,当然有风险。” 章邵宇一时没了话可以反驳。本来跟公司谈判的时候个人当然就处于劣势,虽然秦公子不在,我当然不可能让他欺负我年轻不懂事。但这个六四分成显然他是非常不满意的,他沉默了片刻,“即使叶小姐说的都在理,任何一家娱乐经纪公司的新人和明星的分成都有差别化分成待遇,六四未免太欺负人。就算是转型,一个已经有名气的艺人和新人比,也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叶小姐执意不肯让步,那么章某人觉得这个合同还得再考虑考虑。” 其实他除了飞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但看他刚才非得拿腔拿调,我就是在打压他的气势。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现在打压得差不多了,我并不想将他逼走。目前飞娱并没有一个非常出彩的男艺人,其实章邵宇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将手里快抽到头的烟卷按在烟灰缸里,放下二郎腿,拉一拉靴子,徐徐道:“章先生稍安勿躁。今日章先生既然诚心来跟我谈,我也拿出十二分的诚心,开诚布公。章先生也知道,飞娱捧出来的艺人,其他小经纪公司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即使是六四分,恐怕也不会比其他公司的四六差。我同章先生有眼缘,不如这样,我以私人名义给章先生一个让步,五五分,就算是同章先生交个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如果说一个“不”字,我随时都可能站起来离开。他并不清楚我的底细,而我却握着他的每一张底牌。这时唐一平的手机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回来,向我凑近了一点,“caesar那边打电话来,叫叶小姐过去一趟。” 他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但并不完全是耳语。此时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章邵宇就坐在我对面,听得一清二楚。我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眼睛却是盯着他没动的。 大概是我的注视让他觉得有压迫感了,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叶小姐,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把合同先签了。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做飞娱的一哥。” 我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否决他。我毕竟不是亲手管理飞娱的人,这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事。 “在飞娱,当然各凭本事。如果你有这个潜力,飞娱当然不会放着钱不赚,毕竟,一千二百万可是现金。” 章邵宇这会不吱声了,我扬声叫秘书进来,吩咐道:“既然没有其他疑问,麻烦你安排这位章先生的合同事宜。” 唐一平从文件里取出准备好的合同放在桌上,章邵宇翻了一遍,没有异议。我站起来,“那么章先生,合作愉快。” 第七十四章 得罪了金主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另一间办公室里,长舒了一口气,打算稍微休息片刻。 唐一平忍不住对我竖大拇指,我超额完成了任务。 我冲他笑笑,这一场谈判下来我是真的觉得心累,一面眼睛耳朵一刻不停地在观察对方,一面脑子高速运转,考虑用什么理由来克制对方,对我这个毫无经验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场战争。 但我刚稍微缓过一口气来,唐一平说道:“刚才那个电话是真的,caesar那边……出了点事,我们得过去一趟。” “又有人闹事不成?” 唐一平摇摇头,“不是闹事。” 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听见他继续说道:“不知道是echo那边,还是别处有人漏出的口风,说奕哥出事了,所以闹到caesar人心惶惶,经理压不住了。” 墙倒众人推,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还没倒呢,就开始闹上了。 我站起来,理一理衣襟,“走吧,过去看看。” 这时候并不是上班的点,所以没有客人,唐一平与我一前一后走进caesar的时候,大厅里聚了很多人,应该都是特意为了这件事而来的。看到我,众人的喧哗稍微低下去了,有刻薄的冲着我大声说道:“哟,叶兰心不会也是来领工资走人的吧?” 我回头朝那个声音的来处睨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来吧,谁想结了工资走人,我现在就给你们结。不过可听好了,出了这caesar的大门,往后要是再想回来,caesar不是你家后院,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 一时间众人的议论声和争执声都暂时平息下来,这时有一个管坐台小姐的妈咪开口说道:“其实我们也都是caesar的老员工了,也不想落井下石。可是奕哥这几天一直没露面,也不知道这传闻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环顾众人,“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小道消息是哪里来的。原来奕哥的事有人比我还了解得清楚,那我还真应该叫他来说给我听听。” caesar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秦公子的女人,每天上下班都出双入对。我这话说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震慑作用。我看了唐一平一眼,继续说道:“奕哥刚刚大婚,许家那边多少也有一些事需要他去处理,所以这段时间放在这边的精力比较少。这几天奕哥是因为一些私事去了巴黎,难道说,奕哥有点急事暂时离开一趟,也必须开个大会跟你们投票请示一下不成?” 众人一时噤了声面面相觑,我见好就收,直接吩咐道:“现在还有谁想领工资走人,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员工,caesar不留,现在可以马上到财务去结账。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打电话请示我或者一平。” 我知道言多必失,此时我要是说得太多,很可能会露出破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夺取了主动权以后速战速决。我说完该说的话,场面交给经理,我相信后续的事情他有能力处理好。 从caesar出来,我感觉像刚打完两场硬仗似的,浑身骨头缝里都觉得疲惫。坐在车上我忍不住问唐一平,“秦公子每天都这样?” “当初刚刚接手产业的时候……比这艰难百倍,那时候我也刚跟着奕哥不久。”唐一平顿了顿,“叶小姐年纪尚轻,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适应,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大概是因为本身就对我没抱多大的希望。见过秦公子当初的艰难,应该不会真觉得有人还能做到差强人意。 我下午回去稍微休息了一番,晚上继续去上班。caesar的人精不少,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依然和以往一样正常到caesar来上班,其他的事全部放在白天完成,让她们看不出任何异常。 日子平静了没两天,晚上我在caesar做日常训练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我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走出门去呢,就听见一个小姐在议论,“哎你们知道吗,是钟悦回来了,这风风光光才走了没几天,回来得这么狼狈,要是换我啊,我……” 我没听完她后面的话,一溜小跑地往外去了。 经理的办公室也在二楼,和秦公子的办公室中间只隔了一个茶水间,我从秦公子的办公室前面走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就顿了顿脚步。就在我停顿的这一小会儿时间,我听见了经理办公室里的声音。 办公室的门掩着,里面隐约能听见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应该是钟悦。伴随着她的哭声,我听见男经理傲慢的声音:“……你不是当初走的时候那么风光吗,这会还来求我干什么,你去求你那些有钱有势的金主啊!别的姑娘上班头一天先得在我这走个过场试试功底,求着我上我都还得考虑考虑。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我给你的照顾够不够多?你倒拿着捏着,跟你那小姐妹一样的贱货!” 我知道这夜店里都有些内幕的,秦公子虽然经常在caesar坐镇,但他毕竟是老板,总不可能面面俱到,底下的人都有些作威作福。 caesar有四个经理,这一个姓陈,听说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时在秦公子面前点头哈腰的,可到了那些新来的小姐服务员面前,总要想方设法地揩点油。要么拿点钱来孝敬,要么就让他上,反正新人想在这里混口饭吃,不脱一层皮都难。很多小姐和妈咪都和经理有一腿,以便碰上什么事的时候,多多少少能罩着点。要是得罪了经理,想给你小鞋穿也是分分钟的事。 我当初进来的时候,因为是秦公子亲自带过来的人,也就是彤姐揣度着他的心思,对我有那么一丝丝不友好罢了,那几个经理倒还真没敢动我。 可钟悦就不行了,她去而复返,本来也就没什么尊严可言了,待遇肯定大不如前,被这个陈经理揪着落井下石。 钟悦低声下气:“陈经理大人大量,当初我年轻不懂事,太自以为是,您别往心里去。瞧您说的,我那不也是看着陈经理身边莺声燕语,我这样的还怕陈经理看不上自讨没趣……” 他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猥琐,“我可提前给你说了,你现在得罪了金主,也不知道你那金主是什么背景。奕哥不在,我也做不了主,只能说先装着不知道,往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罩不了你……” 我听着势头不好,估计这姓陈的正逼着钟悦跟他…… 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就算秦公子不在,也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经理来作威作福!我上前几步,一脚踹在门上,尖锐的高跟皮靴在门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门竟然没有反锁,被我这么一脚就给踹开了。 屋里的情形简直不堪入目,姓陈的正把钟悦压在办公桌上,背对着他,手已经伸到她裙底去了。钟悦的连腰丝袜被扯破,姓陈的腰带都已经解开了,正硬邦邦的顶在她屁股上。 我愤怒地盯着那姓陈的,此刻我眼里熊熊的怒火几乎能烧死一头牛。他被我看得发憷,手不自觉地就放开了钟悦,抓在自己裤腰上。我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奕哥出门才几天,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该你出面的时候怂得像条狗,欺负自家人倒是本事不小!” 明明是他理亏,可大概是知道秦公子不在,他很傲慢地系上了裤腰带,然后伸手摸了摸被我打得发红的脸,“叶兰心,你也就是奕哥胯下的一条狗,早晚有哭的时候。” 我指着门,“我哭的时候,也轮不到你看。你给我滚,拎着你那根管不住的鸟,滚得越远越好,别让老娘下回再看见你!” 他傲慢归傲慢,多少还是有点怕我的,特别是上回看见唐一平对我的态度都恭恭敬敬。所以他没有还手,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钟悦慢慢地从办公桌上滑下来,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我不忍心,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没事了,你回来,怎么不直接找我?” 她抬起头来,我这才看到她脸上有些浮肿,右边脸颊被头发挡住的地方还有一道淤青的伤痕。我一惊,“那姓陈的打你了?” 钟悦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一件,手腕上耳朵上都空空如也,她是很喜欢戴首饰的,可那些首饰都不见了,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狼狈。 “朱老板打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疲惫地把脸埋到我的颈窝里,“兰心,我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无人可依。” 我顿时觉得心疼,指尖轻轻地抚摸她脸颊的伤痕,“不会的,你回caesar来,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必定保住你,他们欺负不了你的。” 我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可可。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些什么,问道:“你那个姓朱的金主,不是刚刚才决定包养你吗,这才几天,不至于这么快就厌倦了啊,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第七十五章 交际圈 钟悦半天都没说话,我再三追问,她依然期期艾艾不肯说话。我有些急了,“你倒是说啊,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我帮不帮得上忙是另一回事,可你说了,我才知道我该怎么做!你要是不说,我叫唐一平去打听去!” 她这才拉住我,“别折腾了,我……我以前不知道姓朱的跟叶老虎关系那么近,也不知道你跟叶老虎纠葛那么深……那天,那天叶老虎到姓朱的那里去,我正好在屋里听见了他们说话,我就……我就偷偷给奕哥发了条信息。后来被姓朱的翻我手机给发现了,就……” 我怔住了。原来她的委屈……也是因为我。是因为钟悦告密,所以秦公子才提前得知了叶老虎的阴谋,所以才能及时赶过来救我? 我手足无措地去安抚她,“钟悦,对不起,我……” 她反倒握着我的手安抚我,“别说了,都过去了,好赖咱们还年轻,也不愁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这一个不成,咱们以后说不定还能找更好的。” 我带着她去找妈咪,当场拍板,钟悦不必再做坐台小姐,跟着我一起去做模特,每天安排妈咪和老师来帮她训练。她受的这份苦是因为我,我不能让她在caesar还要继续低声下气地受客人的气。 钟悦离开的时间还不长,她原来在这边租下的房子都还没退,现在回来,就直接回到原来的住处安顿,倒也省下了许多的麻烦。 自从钟悦回来以后,我的精神倒也振作了几分,至少平时还能有人同我说说话了。她知道的事不少,甚至包括秦公子失踪的事,我也就不瞒着她。她租的房子离caesar不是很远,她有时候会邀请我去她那里坐一坐,喝一杯自己做的咖啡。 钟悦问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秦公子要是一时半会不回来,你就这么撑着?” 我有些无奈,“能撑一时是一时吧。” 除了偶尔有一些必须秦公子亲自出面完成的事由我代理以外,其他的事情唐一平他们都直接安排下去,无需我出面。尽管维持了秦家产业暂时的风平浪静,可我心里越发不安稳,他若只是几天不露面,那也好说。可若是时间长了,我根本不可能压得住啊! 可我没有能求助的人。这边秦公子忽然失踪,对许家那边好像也没有任何好处,倘若许家能出手帮忙,也许希望会更大一点。可许家的人,除了已经离开许家的许露希,还有这个狼子野心的林砾,我根本想不出可能接洽的人。现在秦公子不在,许素菲估计正巴不得能趁着这个机会背后捅刀子呢,我可犯不上送上门去。 我再怎么在秦家的员工面前装女主人,可我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女主人,我真想做点什么,也还是有心无力。我不知道唐一平是不是也在暗中寻找秦公子的下落,我即使不愿意这样坐以待毙,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钟悦躺在沙发上仔细地研究自己的彩绘指甲,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忙。你应该见过许家老爷子身边的那个女人吧?” “纪迎雪?” 她点点头,“你见过,那就好说。之前我在一个职业小三的聚会里头见过她一面,她在圈子里很说得上话呢。” 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职业小三也有自己的圈子,是一个很边缘化的群体。她们多数是从坐台小姐和始终也红不起来的小模特蜕变而来的,专门给年纪大一点的政商两界成功人士当解语花。钟悦就属于这一类,只不过她还刚刚入行,跟她们比起来只能算后辈。 她们这群人也会定期以各种名义举行一些聚会或者吃饭唱歌之类的活动,目的是为了加强联系,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并且互相介绍金主。包养关系通常不会很长久,长的三年五年,短的可能只有几个月,一旦出现了空窗期,就需要这些人脉来相互介绍,共享资源了。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时间越长,交际面就越广,认识的目标客户也就越多。特别是在金主身份也比较高的情况下,小三也会被带着出席不少大场面,甚至帮着金主搞交际,本身就会成为一种绝佳的资源,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众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纪迎雪就是这一种。她年轻的时候就跟过好几任金主,一个比一个有身份,许老爷子当初包养了她,除了她这个人本身知冷知热温柔体贴以外,恐怕在交际圈里还能称得上是老爷子的贤内助,因此在许夫人过世之后,老爷子一直对纪迎雪青睐有加。 手里握着这么多的资源,加上许老爷子这棵大树,纪迎雪在省城这个职业小三的圈子几乎被尊为大姐头,她们这些女孩子有什么活动都经常以能请到她为荣。 钟悦提醒了我,这个女人,同我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 许老爷子最近一直都在住院,因此每天晚上纪迎雪都要到医院去陪床。纪迎雪平时都是一大早从医院回来,白天也就没什么事了,约上小姐妹们逛个街吃个饭,打牌遛狗,过的是贵妇人的生活。 我问钟悦,“她最近都有些什么活动?” 钟悦想了想,“后天中午有一个饭局,是圈子里一个姐们过生日,那姐们也有三十出头了,当初听说是纪迎雪提携的,她应该会给面子捧个场。” “那好,后天中午你带我一起去,成么?” “没问题。”这个圈子,过来蹭个饭趁机混进圈子的大有人在,钟悦虽然也是新人,但是带上我一个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况且,在她们眼里我本来也是和她们一样的身份,我的金主是秦公子。 到了那天中午,我和钟悦两个提前认真收拾一番,特意化了个靡艳的妆,桃花眼大红唇,挑一套华贵的衣裳,手里拿一个香奈儿的小手包,还去美甲店里做了个指甲。 那家美甲店也是钟悦找的,据说是这附近的几条街唯一一个能做真钻石指甲的地方。别处美甲贴的钻石,最好的用的也就是施华洛世奇的人造钻石,他们家用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天然碎钻。一粒大概两三分重,每个指甲贴两粒,做一双手也就得一两万块,据说能保持大半年。 其实我不耐烦做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是钟悦说,她们那群人看人就认包装,不把自己贴得感觉满身都能掉人民币,站在她们里头还真显得寒酸了点,到时候谁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把自己包装到这种境界,当然不可能打出租车过去。其实我不想叫唐一平的,他和秦公子一向都是一条心,不愿意看着我去同那些职业小三交际。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种跟许家人掺和的事总不能叫林砾,到底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唐一平。 唐一平看到我和钟悦这一身行头果然有些意外,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拦着。他只叮嘱我一切小心,把我送到了那个饭店,然后嘱咐我有事再给他打电话。 这一场聚会出手也很阔绰,包场安排了七八桌,点的都是海鲜野味,价格不菲。我是不请自来的,当然不能白吃,提前给东道主选了一件生日礼物,是一枚蓝宝石胸针。 我是头一次参与这种聚会,放眼一望,宴会场上莺莺燕燕,全是各有风情的美女。身上的行头也是一个赛似一个,跟时装节似的。更有人这大冷天下半身穿的是单薄的丝袜,只在外头套了一件貂皮大衣。 听她们聊天也是格外的热闹,这个说:“哟,我家那位局长啊,那可是对我言听计从,上个月我随便提了一嘴说喜欢红木,他前两天直接从泰国弄回一整套红木家具来,好几百万的一堆摆在屋子里,我都觉得屋子有点小了……” 那个又说:“他要不是当初靠着老丈人才上位的啊,早该把家里那个黄脸婆给离了。连个儿子都没有,我呀就靠着我这肚子了,要是能争点气,给生个儿子,他家那黄脸婆都不敢说什么。不看我面,总得看儿子面吧?” 还有人毫不避讳,“那李厅长啊,别看年纪一大把,偏生就好那口。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见天晚上给我又是皮鞭又是铁链又是烟头的,哎呦呦你看我这身上,全是伤,都没一块好肉了。要不是看在他每次玩爽了我要啥他就给啥,我才不受这份虐呢……” 我听着觉得辛酸。这就是这个边缘群体的生活,看着光鲜亮丽,身上随便一件衣裳首饰都是普通白领一年的工资。住着豪华别墅,出入坐着奢华的跑车,可内里有无限的隐忍和屈辱。就像张爱玲说的,生活像一袭华丽的旗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我坐在角落里的一桌,完全没有心情吃菜,抬头四顾,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坐着的纪迎雪。她这个年纪,够给这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当妈了,坐在这里头显得有点另类。 第七十六章 纪夫人 纪迎雪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红唇上叼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她来只是撑个场面的,估计待会也会提前离开,毕竟同这些小姑娘没太多共同话题,这些年轻人也不大乐意听她絮叨。 我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当她目光快要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端起一杯红酒,朝她走了过去。 “纪夫人,幸会。” 她只是许老爷子的数位情妇之一,我不好称许夫人,叫纪小姐又觉得太虚伪,索性叫她纪夫人。从她脸的神情来看,对这个称呼并无不满意。 她伸手去端面前的红酒,同时看向我。她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时间长了,对于人脸的记忆显然有着绝佳的天赋。尽管我今天的妆容和衣着打扮与上一次见到她的模样全然不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我来,并向我举了举杯,“我们又见面了,叶小姐。” 我正要说话,这时候一个穿红色套装的女人走过来,她大约三十岁上下,保养得很好。她身边还簇拥着几个女人,呈众星捧月之势。她就是今儿的东道主,听说是省城某个叫得上名号的厅长的情妇,如今正得宠,一时风光无两,虽然曾经受过纪迎雪的恩惠,可现在纪迎雪也不得不多给她几分面子,她的邀请不能不来。 我先前进门的时候就给过她生日礼物,所以知道是她,我听见钟悦她们管她叫容姐。 她也是来敬纪迎雪的。大概看在我还算恭敬,也送了礼物的份上,也没说什么,可她身边的一个紫衣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语气就有些尖酸刻薄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叶小姐吧?我好像听说,叶小姐一向都很擅长不请自来呢。” 上一次见到纪迎雪,也就是echo的八周年晚宴上,我的确是不请自来,跟着林砾去的。这一次其实钟悦手里的帖子估计都是别人给的,我又是自己混进来的。这些虽然都是琐事,可在这群是非口舌极多的女人群里,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我方才行事低调,坐得也远,可生面孔总会受到关注的,更何况秦公子在省城一向都是风云人物,说不定她们刚才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就是在讨论我。 我无意同她斗嘴,“大名鼎鼎不敢当。若是有想见的人,当然不请也要来。我一向敬纪夫人的为人,能多听纪夫人几句话,说不定胜过虚度十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都能听出来我不过是在拍马屁,可谁也不想得罪纪迎雪。我把话题往纪迎雪身上扯,那紫衣女人虽然脸上有些鄙夷,可也不好说什么。这场子里半数以上的人,估计都或多或少地受过纪迎雪的恩惠,用过她手里的资源。 众人的注意力落到我身上,又有人说道:“听说秦公子可是好多年不沾荤腥的啊,咱们这多少人上阵也没拿下的,都说他那方面不行,哎,叶小姐说说,真的假的啊?” 跟她们说这样的话我一向不擅长,钟悦来给我解围:“得了吧,你们这群人吃不着葡萄就知道说葡萄酸,他要是不行,人家许家大小姐能巴巴的非得跟秦公子复婚?搞不好憋的时间长了,一开荤就是一夜七次郎呢。人家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着兰心连老婆都被打脸,你们啊就偷着嫉妒去吧,那是人家兰心的本事,纪夫人说是不是?” 纪迎雪只含笑不语,她们很快又换了话题,纪迎雪随意同她们寒暄了几句,她们又叽叽喳喳的去别桌喝酒了。 我看着她们都走远了,这才向纪迎雪说道:“纪夫人这段时日总要往医院跑,着实辛苦,不知可有些什么打算没有。” 这群女人都凑到一堆去了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旁边没有别人,纪迎雪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如果我没猜错,叶小姐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 我点点头,“是。秦家和许家如今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既相互依存,也相互掣肘。现在许家的局势特殊,可秦公子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出事了,万一哪天老爷子出了什么状况……” 纪迎雪稍微眯了眯眼睛,“你既然来找我,先说说你的意思。” 我顿了顿,稍微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压低了声音,“老爷子有六个情妇,孩子也有好几个。纪夫人膝下无子,没有人能撑腰,名下又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到时候老爷子一旦过世,许家前有大小姐许素菲霸着产业,后有林砾身为儿子争夺家产,恐怕对纪夫人很不利。不知道纪夫人住着的豪宅名车,可是落的夫人的名字么?” 其实我早就打听过了,纪迎雪住的那个宅子其实是许家一处公司名下的,宅子上还挂着一笔抵押贷款用于公司运作。我这么一说,特意给她一点危机感,后面的话才好说。这些年来老爷子给她的现金和送的各种衣服包包首饰之类的奢侈品应该不少,可是这些东西都是一上身就跌价的,价值虽然不少,可真要拿出去卖,又换不了多少钱。 说白了,许老爷子对她并不大方。她要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没有更好的选择,根本就不会跟着许老爷子这么多年。 纪迎雪听我提到这些,果然,脸色并不好看。她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秦公子和许素菲之间的感情,外头别人不知道,纪夫人应该很清楚内情如何。到时候许家的产业要是全部由许素菲继承,夫人想想,正室所出的女儿会怎么对待那些情妇和私生子?不如我给夫人出个主意,跟林砾结盟,多在老爷子面前吹吹枕头风,到时候不动产归林医生,房子和现金归夫人,也不枉夫人在老爷子面前费了一回心。” 我和林砾的关系,纪迎雪当然看在眼里,上一次就是林砾带我出席晚宴的。现如今她要是去查也完全能查到,我就住在林砾家里。 我顺势继续向纪迎雪表心意:“纪夫人也知道,我和秦公子关系特殊,我当然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就是许素菲一人独大。如果纪夫人有意的话,我很愿意在林医生面前为夫人牵线搭桥。” 纪迎雪沉默了片刻,“单是削弱许素菲的力量,对你来说好像直接的好处也不多吧?” 当然,就算许素菲只分到了许家的部分产业,我叶兰心一个孤女,依然没有办法跟她相比。我笑一笑,“纪夫人是个明白人,我正想请夫人帮帮忙,夫人人脉广,如果能赶在许素菲的前面找到秦公子……叶兰心感激不尽。” 后面这一句才是真心话,我的目的就是想要纪迎雪动用她手里的关系帮我暗中寻访,当然,促使她和林砾结盟对付许素菲,给许家添堵的事,我想秦公子也是乐于看到的。 纪迎雪白皙而略显丰腴的手指在酒杯上不徐不疾地敲着,我想她也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 这种事情急不来,我见好就收,向纪迎雪举杯敬了她一杯,“这件事牵扯颇大,纪夫人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兰心就先回去了,倘若纪夫人有意合作,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把一张小小的烫金名片压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去向东道主知会一声,就拉着钟悦回去了。 我倒是不怕纪迎雪直接去和林砾接洽而把我晾在一边,像林砾那样带着三分傲气的人,他未必把纪迎雪放在眼里,纪迎雪直接去找他恐怕是自取其辱。但我若参与进去,从秦家这边或多或少许他一点好处,我却有把握能说动林砾。 我坐到车上,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没有用林砾的那张手机卡,我和林砾之间的接触已经不是秘密,我并不担心秦公子质疑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我总是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秦公子能打个电话来,哪怕只是发条信息,至少也要告诉我他没事。 我还在路上没到家,手机上就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 我很快地接起电话,对方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叶小姐。” “看来纪夫人考虑事情很迅速。” “是,如你所愿。” 她说完就很快地挂了电话,没有多说半个字,甚至于我怀疑她使用的这个号码都不是她自己的。许家的人也都是狐狸,一个个办事谨慎得很。 前面开车的唐一平听见我在接电话,抬起头迅速地从反光镜里看了我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叶小姐今晚没什么别的事,我想待会带叶小姐去见见隆哥。” 时间还早,这才刚不到两点钟,他说的却是“今晚没别的事”和“待会去见隆哥”。唐一平说话一向都是逻辑严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意思也就是去见何亚隆可能要花点时间,或者是何亚隆找我有事?我的脑子迅速转了两圈,然后说道:“那就先送钟悦回去吧,既然他有时间,你安排吧。” 第七十七章 景东堂 唐一平带着我驱车将近两个小时,车已经开到了很偏僻的郊区,要不是唐一平这个人还算可靠,我都要怀疑他是要趁机把我拐卖了。 车子拐了很多个弯,我一直坐在车上没说话,闲来无事,我索性贴在车窗上观察路边的建筑物。 一直开到一处看起来有几分破败的大院外头,车子停了下来,这时候有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迎上来,见是唐一平,恭恭敬敬地低头鞠躬,然后打开大门引我们进去。 我是头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根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看起来这么破败的一个地方,只得不作声,默默地跟在唐一平后面。 往前走了十来米,转过一道围墙,这时才发现,原来围墙后面别有洞天。 围墙后面还有一道围墙,这才是固若金汤的城堡,装着最新式的密码电动门,门口还有五六个清一色戴着墨镜胸前挂着对讲机的保镖,将外面的整个世界严严实实地隔绝开来。我暗暗惊叹他们这掩人耳目的方式,只见唐一平伸手飞快地在密码门上按了几个数字,快到我根本连是几个数字都没看清,门就已经无声地打开了。 进了这道门,才看见里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种了几颗大柳树,很大很大,几乎要两人才能环抱。整个院子里都寂然无声,仿佛空无一人一般,只听见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但这沙沙声让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觉告诉我,这里面绝对不是空无一人,相反,应该有很多人才对。这样静,越发给人一种压抑感。 唐一平脸色凝重,一句话都不说,我不好问,也绷着脸跟在他身后大概两步的距离。一直穿过这个院子,前面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唐一平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这栋小楼通体灰色,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发现这栋楼的窗户都有些偏小。门是那种看起来很厚实的防盗铁门,再多看一眼,忽然就觉得这座小楼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住人的房子,而更像一栋碉堡。 我的心稍微悬起了一点儿,好像那铁门一打开,就会飞出怪兽来一样。 唐一平并没有在门口耽搁太久,他只是稍微一迟疑,然后就伸手去推那两扇铁门。门只是虚掩着的,他很轻松就推开了,发出“吱呀”的声响。我紧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的,瞬间暴露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 屋里大约有十几个人,整齐划一地坐在一张很长的会议桌前面,清一色都穿着黑色西装。因为屋里的光线不算十分明亮,还开着惨白的日光灯,他们的墨镜都统一摘下来放在西装左边的口袋里。 屋子里的布置很简单,除了这一张硕大的会议桌以外,就是堂屋正中摆着一尊关圣大帝的神像,并条案香炉等物,顶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景东堂”三个字。 我隐约知道,秦景东是秦公子他爹的名讳,这景东堂估计也是他爹建的,现在留给了他,名字就延续下来了。 我的脚步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公子另一处势力的总部。唐一平跟我说过的,他平时主要是跟着秦公子处理几个公司和caesar的事情,而何亚隆是负责人事和保镖那块的训练,从他们对唐一平的恭敬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这里也是秦公子的地盘。那么,一定就是何亚隆分管的地盘了。 此刻的场面有一点压抑,十几个男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但这样的场面吓不到我,我从小跟在叶老虎身边的时候,尽管他刻意地避免让我过多的接触他手底下的势力,可这种场面的东西,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见到过很多次,也感受过这种威压。 只不过,相对于这里来说,叶老虎的势力显得缺乏系统的训练,有些乌合之众的感觉。 这是黑社会的调调,我从来都不知道秦公子也涉黑,但秦家偌大的势力,黑白通吃也是很正常的事,真看见了,倒也没有觉得特别惊讶。 我的目光平稳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会议桌上首空出来的两张椅子上。 有且仅有两张椅子,正中间那一张显然是秦公子的位置,另一张,在他的右手边,我猜那应该是给唐一平的。 左边第一把交椅上坐着的中年男人站起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叶小姐请。” 这两个位置,我都不能坐。 这景东堂里的人,估计心里服的也就秦家老少两代人,我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丫头,论本事论资历都不可能跟这些曾经很可能都跟着秦公子爷俩出生入死的下属相提并论。显然秦公子的那把椅子,我是不可能坐得上去的。 下边唐一平的那一把,要是我抢了,他就只能站着。按道理应该是以右为尊,那么唐一平的地位可能比何亚隆还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压了何亚隆一头,这个位置我也不敢坐。 这个何亚隆是在故意给我下马威呢,我要是被他制住了,往后不管是在秦公子身边还是在这景东堂,恐怕都没有任何威信可言了。 我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稍微侧头去看唐一平。他一向对我诸多照应,带我来这里,应该不是为着刁难我的。 果然,唐一平把双眼一瞪,朝着旁边靠墙角站着的保镖脑袋上就是一下,骂道:“想什么呢,兔崽子,不知道搬个椅子来给叶小姐坐?” 这一下打得不轻,保镖抱着脑袋进去了,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表演,一直等到屋里的保镖在秦公子的主座旁边加了一把椅子,我才道了声“客气”,走过去坐下。 唐一平也落座,这时何亚隆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奕哥不在,听平哥说外头有些事情是叶小姐在帮忙管着。既然这样,叶小姐从未踏足过景东堂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冒昧地请叶小姐过来跟弟兄们见个面,免得传出去,还说我们不近人情。” 这个何亚隆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一举一动,在我看来都和友好不太沾边。唐一平虽然平时对我诸多维护,可是在这样的场面下,还是不好护得太过。就算他是秦公子手下的第一号人物,可其他人服不服我,单靠他帮我说几句话也不好使。 我淡淡说道:“隆哥客气了。咱们都是为奕哥办事的,既然奕哥不在,尽力把秦氏的产业维持好是应该的。只是我年纪小,资历不如诸位,有什么不懂的,还望各位多加提点。” 这时忽然听见里头一阵喧哗,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侧面的一扇门。我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扇门很快就被打开,里面竟然血淋淋地抬出一个人来。 前边那个抬胳膊的向何亚隆大声说道:“隆哥,又伤了一个,左边肋骨断三根,左手臂两处骨折!” 何亚隆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好像那血淋淋地摆在面前的根本就是一个牲畜一样,随口吩咐道:“这种小事也来请示我?去去去,直接抬到周大夫那边去!” 他转脸看向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某种惊恐来,嘴上说道:“让叶小姐见笑了,训练的时候经常有人受伤……” 血淋淋的场面我见得不多,可就在不久之前,我亲身经历了一场枪战,并自己直面了死亡的威胁。不知是不是在林砾家里住的时间长了,还得天天帮他换药消毒,已经逐渐习惯了他家的各种手术器械和他胳膊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所以这一次我已经淡定了很多。 我目送他们抬着伤者出去,“早就听说隆哥负责人事和保镖的训练,没想到这训练还真是惊险,难怪保镖都身手不凡。” 何亚隆见我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异样,继续说道:“训练当然要动真格,叶小姐也知道,训练的时候多流汗,到真遇到事了,就能少流一点血。不知道叶小姐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景东堂的训练场?” 刚才那人都伤成那样了,这一屋子人都没有一个动容的,可见是经常发生的事。光是日常训练就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所谓的保镖训练有多凶残。 我是第一次来景东堂,当然是到处都应该看看的。再凶残,我都不能露怯,否则以后我就没脸再踏进这里一步了。我微微一笑,“有劳了,那么就麻烦隆哥带路。” 何亚隆站起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引我从刚才打开的那扇小门走了进去。 这扇门出去,后面并不是一片空地,而是一栋看起来像是废弃厂房的大楼。也是灰色的钢筋水泥结构,窗户上有的有防护栏,有的没有,门都歪歪斜斜,甚至有些锈迹斑斑,很是破败。 再走近一点,仔细一看,这栋楼也不是简单的废弃厂房,里面的残垣断壁也不是随即排列的,而是有特定的规律和方式,这恐怕是一处模拟训练场。 我知道有一种游戏,是模拟一些场景,比如山地或者废弃的工厂建立的场地,其中设有障碍物和隐蔽处,然后参与者穿上特制的衣服和头盔,用一种红外线游戏枪瞄准和射击,类似真人参与的射击游戏。 想到刚才抬出去的那个伤者,我偷偷地打了个冷颤。 也许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训练演习,纯属真刀真枪上的。恐怕还设定了极为严苛的考核或者淘汰制度,所以每一个参训的人对对手都是真枪实弹,毫不留情。 第七十八章 胆量 我们走到那座楼的入口时,又听见里面砰砰几声枪响。 何亚隆似笑非笑地看看我,“叶小姐愿意进去参观参观吗?” 我要是不敢进去,必定要被他们小瞧。我稍微侧目看唐一平,他微微颔首,我略一沉吟,秦公子虽然不在,但是当着唐一平的面,何亚隆应该不敢真的对我怎样,最多也就是试试我的胆量罢了。 我点点头,“好。” 何亚隆在前面,我紧跟着他,唐一平跟在我后面大约两步远的距离,另外几个黑西装跟在我们后面,一起走进那栋楼。 还没走几步,前面有一处砂石袋子垒起来的掩体,我们从那掩体后面走过去,就听见噗噗的两声,应该是有子弹打在那掩体上面了,离我们仅仅一米多远。 我面不改色,跟在何亚隆后面继续往前走。 走到前面转上很长的一段台阶,顶上是一个高台,台子上还摆着桌子和果盘。我这才发现,这个高台是整个废弃厂房的最高点,站在这里几乎可以把下面的所有情况尽收眼底。我在这里看到两队人,分别穿黑色西装的和深色迷彩,躲在不同的掩体下,朝对方开枪。他们用的都是真枪实弹,所以精神高度集中。 枪声又响了好几次,但并没有伤亡。大概这里剩下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身经百战,这只是日常训练而已,那些稍逊一筹的恐怕早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被淘汰掉了。 何亚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身后的男子连忙从兜里摸出一只口哨,尖锐地吹了三声,于是那些隐藏在掩体后面的人都慢慢走了出来。即使是危险解除,他们走出来的时候也格外小心,面容冷峻,似乎生怕背后有人放冷枪。 何亚隆朝我笑了笑,“这就是景东堂平时的训练,让叶小姐见笑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朝着底下看了看,兀自笑道:“好长时间不练,身手都生疏了,看着还有点技痒。”他顺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扔到身后的人手里,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到那边去。” 对面还有一个类似的高台,相距大概有五十多米。何亚隆从腰间摸出手枪,哗啦一声拉下保险拴。 我看明白了,他这是想秀一下枪法的准头。 我朝他笑笑,拿过那人手里的苹果,“不如我来配合一下隆哥。” 何亚隆身为特殊保镖训练的总负责人,他的身手肯定是这些人中最好的,要不然也没法服众。所以我对他的枪法有信心,既然他是来考验我的胆量,那我索性就表演给他看看。 我拿着苹果走到对面的台子上,把苹果稳稳地顶在头上,然后,单脚着地,另一只脚抬起来,双臂向头顶合掌,做了个标准的树式瑜伽姿势。我有十多年的舞蹈功底,这种姿势对我来说没有一点难度,我甚至可以稳稳地保持这种姿势超过两个小时。但这个时候要考验心理素质的,一旦胆怯了,重心有那么一点点不稳,就可能会出危险。 我站好了,朝他微微扬了扬下班,何亚隆迅速抬手,我甚至根本就没看清他瞄准的动作,扳机就已经扣响。 头顶微微一震,苹果甚至没有掉到地上去。我拿下来一看,就在苹果的正中间,穿过果核,一个非常标准的圆洞,子弹没有留在其中,大概是穿过苹果打到了我后面的墙壁里。 “隆哥好身手。” “叶小姐也好胆识。” 我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何亚隆看我的目光稍微和善了些,一边拿布巾擦着枪,一边看似无意地问道:“叶小姐可会使枪么?” 我不会,真不会。 我朝他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何亚隆将信将疑地把手枪放到我手里。我把枪拿在手里,单手转了两下,利落地下了弹夹,然后双手一捏,三下五除二,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支手枪被我肢解,一块一块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连唐一平都看呆了,没人知道我还有这个本事。我把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然后随意地拿起来,眼睛几乎都没怎么看枪,又是利落地几下,也就一分钟时间,枪完好无损地向何亚隆递过去。 我小时候拆过叶老虎藏在抽屉里的没有子弹的空枪。那时候我被叶老虎关在家里,周末和寒暑假也被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我玩腻了洋娃娃以后,就把叶老虎藏在家里的枪偷出来,拆开,再装好,再拆开,反复数次。叶老虎当时家里有三把不常用的枪,一般都不装弹夹。一把五四黑星,一把勃朗宁,还有一把来复枪,我都已经拆得无比娴熟。 何亚隆手里的这一把,正是勃朗宁。虽然和叶老虎的那一把型号有差别,但大同小异,看起来并不陌生。 这个娴熟程度,是我多年把手枪拆着玩拆出来的成果,就连部队里优秀的老兵都未必能达到这种熟练度。所以上一次遇袭的时候,即使我从没有开过枪,也能大致知道该怎样瞄准,并且打中那个人。 要是他们叫我亮一下枪法,那我还真的就只能让人见笑。我见好就收,反正下面那些人的训练也已经结束了,我作势便往楼下走。这回何亚隆没有为难我,收好手枪,带着众人都走了下去。 再回到刚才那会议桌上,众人看我的目光都有了些许不同。 我照旧坐在原来那把另外加的椅子上,何亚隆的震慑一条都没奏效,稍微多了几分诚意。不过我出现在这里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目前看来,他们不打算为难我了。何亚隆朝我拱了拱手,“叶小姐是女中豪杰,公司那边有叶小姐和平哥坐镇,景东堂这边的弟兄们也就放心了。” 敢情这是来给我面试的?我淡定地环顾一圈,把话敬了回去:“奕哥虽然不在,隆哥这边的训练一点都没耽搁,长见识了。” 我跟何亚隆的会见,不如说是一次试探和交手。我相信他的人也在找秦公子,同时,他也在试探我到底值不值得。我通过了他的试探,所以暂时他不会找我的麻烦。 从景东堂回来,我着实清净了几天。但这样的平静,我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总觉得随时会被打破一样。我无比想念秦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于,我总是无端地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受了很重的伤,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才会没有办法回来。 到了晚上上班的时候,钟悦递给我一个信封,说是纪迎雪托人给我的。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一把抓过信封,手忙脚乱地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很模糊,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偷拍的,好像是在一家小吃店门口,能隐约看见上边有“府路炸鸡排”的字样,仅仅只有一个拍虚了的侧影。 但就是那个侧影,我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热泪盈眶。 多熟悉的身形,长脸,偏瘦,身材颀长,和秦公子是那样相似。只不过,我平时见到的秦公子,除了晚上睡觉前披着浴袍或者穿宽松睡衣的样子,平时在外面都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而照片上的人,穿的是很休闲的长大衣。 我仔细看那张照片,他好像正要进小吃店,手放在前面,好像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但是被身体挡住了。 炸鸡排这种油油腻腻的食物,我记得秦公子是不爱吃的,而且这种街边小食,他一向比较嫌弃,觉得不卫生。但从照片上那个角度来看,他好像就是往这家炸鸡排店子里去的。如果真是他,他是给谁买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学城? 照片上有时间日期,就是昨天下午。 我仔仔细细地盯着照片观察,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想放弃,几乎要把整张照片盯穿。 钟悦也凑过来看,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好像是大学城。” “大学城?” 她伸手指了指那块招牌,“你不觉得名字很奇怪,而且位置也有点奇怪,好像偏了吗?” 的确是偏了,看起来应该是前面还有一个字才对,可惜镜头只照到了一大半。 “前面很可能是一个‘学’字,‘学府路’,就在大学城那里,那边像这种街边小店也特别多。” 钟悦原先是读过两年大学的,所以大学城那边她熟。我仔细看照片,上面还有更模糊的几个人影,好像是年轻的学生模样,有戴眼镜的,有背着双肩书包的。 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 我来不及打电话给唐一平,直接拉着钟悦换了身运动装,跑出去打了一辆出租车,拿湿巾擦掉脸上的浓妆,就往大学城赶去。 钟悦果然对大学城很熟悉,她知道哪条街上有这种街边小吃店,带着我在大学城的几条街里穿梭,找到第三条街的时候,我蓦然看见一家“学府路炸鸡排”的小店就在对面。 我迅速叫司机停车,然后拿出照片一对照,招牌和柜台的颜色形状,还有前面一棵小树,都一模一样,果然就是这一家。 我和钟悦下了车,跑进对面的店子,买了一份炸鸡排,然后我从手机里翻出以前和秦公子拍的照片,问老板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然而让我失望了,老板回头又叫了在里面忙活的老板娘来看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每天来的人太多,记不清了。” 第七十九章 等待 我在大学城等到很晚,也没有任何收获。连钟悦都疑心这张照片里会不会只是恰好拍到了一个相似的身影。 毕竟,除了身形和侧影,真的没什么和秦公子相似的地方了。 我总不甘心,秦公子的生活中似乎始终都充满着各种各样的不可能,就像他凭空消失,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打电话叫了唐一平来接我回去的,在车上,就把照片的事跟他说了。我相信他也希望秦公子能早一点回来,他和何亚隆也在找。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下午我都要来大学城,在这家“学府路炸鸡排”对面的一家饮品店坐很久,希望能再一次看到秦公子。我每天从下午两点钟一直等到六点钟,喝掉两大杯奶茶,却从来都没有等到过他。 到第三天的时候,唐一平来接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串钥匙,正是秦公子家里的钥匙。我几乎有些惊喜,“一平,你见到秦公子了是不是,钥匙是他给你的?” 唐一平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叶小姐,你冷静一点。钥匙是之前奕哥放在景东堂的备用钥匙,由隆哥保管的。叶小姐住在别人家里还是不方便,所以我就想着这事,把备用钥匙给拿回来了。” 我将信将疑地看了唐一平很久,他被我看得无奈,转过头去认真开车。我瞧不出端倪,只好跟林砾说了一声我晚上不回去了,索性回家。 离家太久了,我都有些想念。 回到久违的牡丹园,我在进家门之前在门口迟疑了很久。我多么希望一打开门,就会像以前一样看到秦公子正坐在沙发里头,背对着我,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哪怕他对我发脾气,或者冷着脸不理我,只要他回来了,都好。 我沉默了很久,才拿出钥匙来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可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叫人觉得压抑难受。屋里有一点不太好闻的腐败味道,我循着气味找到,是我插在花瓶里的一束百合花,已经枯萎,瓶子里的水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我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然后把花扔进垃圾桶,把花瓶洗干净,打电话叫花店给送一束薰衣草来。 秦公子一向有一点洁癖,他绝对不能容忍屋里有这种类似腐败的味道,也不喜欢喷香水或者空气清新剂之类的东西,我只好用薰衣草浓烈的香气来驱除一下屋里一段时间没住人的味道。而且,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等待,我在等待他回来。 回到了秦公子的家里,才觉得那个脆弱而简单的十七岁的叶兰心又回来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死撑着,跟着唐一平慢慢尝试让自己独当一面,其实好累好累。我多想靠在秦公子的胸口,让他宽阔的臂膀来保护我,支撑我头顶上的天空。这一刻我甚至后悔,为什么不答应做一只小宠物,安安稳稳地被他养在笼子里就好,为什么还要飞出去争一口气。 独自在家里,夜晚显得更加黑暗和漫长。房间太大太空旷,我甚至觉得连走路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音。我双臂抱着膝盖缩在沙发里,然后感觉整个人都一点一点被寂寞蚕食,这种感觉真的很容易让人崩溃。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靠枕上一下一下地划着,划了很久,才猛然意识到,一笔一划写的全是他的名字,秦奕,秦奕。 秦公子,你为什么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呢?倘若不是这房子,这家里,还有你给我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存在,我差点要以为从遇见你开始,就都是一场梦,你只是出现在我梦里的王子,梦醒来,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你到底去了哪里?倘若你真是有什么计划,为什么都不能跟我说呢,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我好少担心你一点啊。即使我知道你足够强大,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我甚至会担心在别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担心没有人了解你的生活习惯,没有办法照顾好你。 午夜的钟声敲响,我等不到秦公子,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我在客厅里留了一盏灯,倘若他回来了,看得到灯光,会觉得心里温暖一点吧。 可我睡不着,我在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悸。 我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披上衣服,拿出那串唐一平给我的备用钥匙,上面有秦公子卧室的钥匙,我很轻松地打开了他的房门。 躺在他的床上,抱着他的被子,把脸埋在他的枕头里,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终于觉得心安,满意地睡着。 我有太久没有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一睁眼就已经九点多。这个时间对于夜店上班的女孩来说还很早,可是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跟着唐一平出门,已经习惯了早起。 我习惯地伸手去摸旁边空出来的大半张床,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他没有回来。我抱着他的被子,很久都舍不得起床。 我趴在床上,手随意地垂下来,无意中便碰到床头柜的抽屉。我想起来上一次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想要窥探一下不许我进来的秘密,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此时秦公子的卧室看起来和上次并没有两样。右边床头柜上依然放着便签纸、钢笔和烟灰缸,烟灰缸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两个床头柜下面各有两个抽屉,我伸手拉了右边上面的抽屉,里面只有一把弹簧刀,看起来挺锋利的。 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式样非常简单的白金打火机,几盒不同牌子的烟,都是印着外文的进口烟。 我转向左边,面上有两个纸抽盒,分别放着纸巾和湿巾。 下面的两个抽屉,一个放了空调遥控之类的几样杂物,没有任何异样。而下面那一个,好像有很久没打开过了,我稍微费了一点力气才拉开,里面有一个小盒子。 盒子不算很精致,我的心跳还是迅速加快了。我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然后打开——里面的东西依然让我很失望,是一副九连环。材质甚至也不那么贵重,是925银,价值最多就几百块,应该就是一件益智玩具而已。 我把那个九连环在手里认真看了一会儿,按原样放了回去。 衣柜里挂着的都是西装和白衬衫,很多件白衬衫挂了一排,他几乎没有别的衣服,十分简单。衣柜里仅有的两个抽屉也只不过是放袜子和内裤的,我在他的卧室里几乎找不到任何能放置特殊物品的地方。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我上一次就是在他这里的浴室看到过女士沐浴露和浴帽。 我拉开柜子,那些女士沐浴露和洗发水还在,淡紫色的浴帽也在,可除此之外,我找遍每一个角落,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异样了。 整个主卧,陈设和杂物都简单得令人发指,甚至让人怀疑这么简单的一点东西到底够不够日常生活需要。即使秦公子本身就是一个凡事不喜欢弄得太复杂的人,可卧室里的东西还是让我觉得有点莫名的不对劲。 除非,是他在离开之前特意收拾过的。 他离开之前的那几天,因为被许家拖着忙筹备婚礼的事,应该没怎么回家,或者说我并不知道他最后一次回家是在什么时候。事情就发生在婚礼的第二天,那天许素菲一早就把他叫回去,而我因为没带钥匙,一整天都在林砾家里。 那天白天我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但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应该没有时间回家去收拾屋子。也就是说,他应该是在上一次离家之前就收拾好了。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家一段时间,知道我会进他的房间? 如果说,这次的消失是有预谋的,那也就是说,他应该提前就知道叶老虎派人刺杀的事,甚至可能比钟悦告诉他的还要早。 我一想到那天后脑勺上冰冷的枪口,我就觉得一阵发憷。那是真正的死亡威胁,在那一刻,我有无数次,可能会随时被一枪结束性命!因为叶老虎对我下的本来就是格杀令,他早已对我失去耐心,他是派人来杀我和林砾的。就只是在对方的一念之差中,他没有马上开枪,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我耳朵上到现在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疤痕,我永远也忘不了子弹从我耳朵上嗖的一下擦过的感觉! 可是,如果秦公子提前很久就知道,他却没有告诉我,任由我自己去面对死亡威胁,迎接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我觉得浑身发冷。一个男人,在明明掌控着所有事情的前提下,却由着自己的女人去涉险,无论他有怎样的计划,我都觉得有一点心寒。 如果擦过我耳朵的那颗子弹,稍微偏了那么一点,此刻我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还活着。 可是我无法想象,如果真相,的确就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我涉险,我会难过,很难过。 第八十章 生病 连续好几天的时间,我都住在秦公子家里。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生活,可还是忍不住每天把花瓶里的一束薰衣草打理得整洁美观,等着他回来。 这段时间莫名地觉得很累,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每天早出晚归,还是因为琐事太多,自己的心理压力比较大的缘故。我还是无比佩服秦公子,他多年如一日,总是早上那么早就起来,晚上又睡得晚,偏生他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精神百倍的样子,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天气依然很冷,面对空落落的屋子就显得更冷,因为太冷清。我每天一回来就把空调开得很大,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瑟缩的寒号鸟。 我甚至都不大敢开窗户,也是因为冷。其实在空调屋里待得太久,总觉得有一种不太舒服的干燥感,即使用了空气加湿器也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奇怪,前几天在林砾家住的时候,即使不怎么开空调,都没觉得这样冷过。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好几天的时间,这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头重脚轻。 我好像生病了。 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力气动一下,整个人像溺水一样,滑落到幽深的梦境里,似乎明明知道应该醒来,应该起床了,可身体就是不想动,甚至没法动。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间好像听见手机在响,可是我没有力气去接。后来手机响了太久太久,到最后应该是没电了,终于消停了。 我继续放任自己瘫睡在床上,直到后来,有人从门外闯进来,扑到我的床边。 我先是有些害怕,后来又变成了惊喜。这房子的门锁很结实呢,谁能轻易进来,是秦公子回来了? 我用力睁开眼睛去看,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我的床边。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于是很努力地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近乎无声,“秦公子……” 一只手放到我的额头上,凉丝丝的,像秦公子的体温,很舒服。 “发烧了。” 但那个声音不像是他。 是谁呢?我意识模糊,就要重新沉到梦境里去的时候,那人利落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体温计用力甩了甩,塞到我嘴里。 我想起来了,这人不是秦公子,是林医生。 我猛地又想到秦公子的家里是不欢迎外人进来的,正想出言提醒,林砾已经拿出我的厚外套裹住我,直接把我抱了起来。我晃晃悠悠地被他抱着出门,下楼,然后好像是被放进了车子里。车子有一点颠簸,所以林砾一直都抱着我的,最后又被抱进一间房子里,安放在温暖舒适的床上。 林砾好像一直都在忙忙碌碌,好像还抓着我的手腕把脉,又翻我的眼睑,好像中医西医的套路都用上了。我被他折腾得烦不胜烦,要不是没有力气,我肯定要跳起来骂他。 后来林砾终于不折腾我了,拿了一条毛巾站了冷水帮我擦脸擦手擦胳膊。擦完之后又把冷毛巾敷在我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 我觉得渴,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要不要努力想办法表达出我对水的需求,就感到他走过来,扶起我的脑袋,把杯子凑到我嘴唇边上,是温水,我瞬间觉得那水无比甘甜,像神仙甘露一样。 喝完水以后他也不打算让我继续昏睡下去,而是轻轻拍打我的脸,“叶兰心,你醒醒。” 其实我一直都是有意识的,我只是没有力气。他给我喝过水以后,我好像好多了,我稍微用了点力气,就睁开了眼睛。 林砾的表情好像有点凝重,他的胳膊现在刚刚恢复得差不多,想必抱着我那么久,也费了不少力气。 我想开个玩笑问他我是不是很重,可是我还没说出口,林砾继续说道:“你是吹空调时间太长,加上有点感冒。不过,我刚才摸你的脉象好像有点不对,所以没敢随便给你用退烧药。” 脉象? 我不太懂这个。中医一向都说得很玄妙,跟讲故事似的。 “你能不能自己起来?我要带你去医院看看,我的胳膊又被你拉伤了,抱不动你了。” 可是我并不想去医院,我舔舔嘴唇,“你就是医生。” “要去拍个片子看看。” 他说得很简短。我顿时被吓得一哆嗦,他在医院里好像职位不低,看个感冒啥的不至于还要去医院吧?而且他家里连手术器械都是齐全的,自己胳膊中了弹都能自己在家解决,我到底是得了多严重的病,闹到了不去医院不行的地步了? 我直接被他吓清醒了,精神慢慢回转,用力撑起了身子。 穿好衣服,林砾扶我下楼,他甚至没叫冯涯,亲自开车把我带到了医院。 林砾带我去的是他自己工作的医院,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排队,直接被一个女医生带进去,先是叫我验尿,然后又叫我进一间检查室,躺下露出肚子来给她用一个什么仪器照。我晕乎乎地听从安排,心里忐忑不已。 等检查完了我趁着林砾不在,拉住那个女医生问道:“医生,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很严重么?” 女医生温和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反而问我最近几个月的月经是否规律,又问了我最后一次月经的时间。 我完全蒙圈,过了一会儿林砾回来,女医生抿着嘴冲他笑,轻轻推了他一下,然后挤眉弄眼地说道:“恭喜哦。一切正常,不过小姑娘年纪小,要格外当心一点。” 林砾也笑着同她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低声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女医生同他关系好像很好,一副了然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才没那么大嘴巴。” 等女医生走了,林砾才扶着我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让我喝一点冲剂,躺在沙发上先休息一会儿。过了一会,他拿了一个纸袋回来,里面装着大概是病历还有拍的片子什么的,放在我的脚边。我头晕得厉害,懒得去看,拉住他的衣角问到底怎么回事,林砾看我一副不弄明白真相不罢休的样子,索性坐到我旁边,“叶兰心,我是该说你迟钝呢还是该说你迟钝啊,你怀孕已经两个月了,还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就没一点感觉吗?” 我的心跳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几乎停滞了。他在说什么,我怀孕了? 天啊这怎么可能! 我已经顾不得头晕得整个天花板都在转了,这个消息让我更晕。我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我和秦公子之间次数屈指可数,第一次我是吃了毓婷的,可是在浴缸里那一次……好像忘记吃药了。 月经其实已经迟了一个月,可是并没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主要是我初潮本来就比较晚,这才一年多,本身就没有特别规律,偶尔一个月不来也是有的,我根本就没想到这方面去。 竟然…… 林砾没给我太多的时间反应,事实上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得了的。他果断地说道:“你还是住到我家去吧,你现在情况比较特殊,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我闭着眼睛,没反驳,他就自动当我是默认了。 我把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的小腹现在还几乎完全感觉不到隆起,我竟不知道里面已经住了一个小生命。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我身份不明不白的,我以什么身份来生下这个孩子?我根本没有能力给他一个家。 我低声问林砾,“可以帮我预约人流吗?” 林砾迟疑了片刻,“先回去,这件事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你现在这个身体状态,肯定也是没法做手术的。”我只得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想起他闯进家里去的事,问他,“你怎么进我家的?” “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也没接,我报警了,顺带请了一个会开锁的警察朋友过来。”林砾说得轻描淡写。 林砾带我回家,叫保姆给我煲了粥吃。他家有一个小保姆,叫小张,平时并不住在他家里,只是每天白天来上班,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准备一日三餐。 虽然我已经和他说过想预约人流,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只给我拿了一些比较安全的冲剂,避免了一切孕妇忌服的药品。我没什么力气反抗,索性躺在他家里,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 林医生的医术果然不错,我在他家休息了两天,在他的悉心照顾下,烧也退了,头也不晕了,基本上已经恢复。 但关于孩子这件事,我谨慎地考虑之后,却开始犹豫了。 虽然我一直相信秦公子一定会回来,可他却始终都不露面。说句不好听的,实际上现在就是生死未卜。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或者他的计划中有什么变故致使我和他之间发生变故,那么这个孩子,将是我唯一的念想。 我抚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他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是我和秦公子之间最直接的联系和纽带,我舍不得放弃他。自从知道有他的存在,我身体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母性来,对于身体里寄生的这个小生命,开始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爱。 第八十一章 逮个正着 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又回到了caesar去上班。 钟悦拉着我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好像瘦了一点,怎么回事?” 我淡淡地解释说这两天生病了,感冒发烧。 她看了我一会儿,确定我是真没事了,这才献宝一样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一个纸盒来,“新买的蛋挞,还热着呢,我最喜欢吃这家的。正想给你打电话问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来,你还真就跑得比曹操还快。” 钟悦知道我平时偏好甜食,她也喜欢甜食,所以买点心的时候也帮我带了一份。我拿起一个,刚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味道甜腻腻的有点难受,连忙扭头把嘴里含的蛋挞吐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又拿起一杯水来漱口,一面还是干呕不已。 “不好吃?” 我赶紧摇头,一边吐一边艰难地说话,“没有没有,我就是胃不太舒服,可能这几天吃不得甜的。” 钟悦连忙过来帮我拍拍背,好半天我才平复下来,有点乏力地坐到一边。钟悦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的肚子,“叶兰心你怎么回事啊,吐成这样,不会怀孕了吧?” 我连忙摆摆手,“怀谁的啊,秦公子都那么长时间不见人了。我这不是病的么,肠胃有点炎症,估计还没好利索。” 钟悦有些狐疑地在我肚子上又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拿出小镜子来补妆,一面照一面说道:“叶兰心,你别嫌我说的不好听,要是真有了孩子啊,我还是劝你趁早给拿掉,别让他知道。” “不让他知道,为什么啊?” “你傻啊,秦奕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个岁数肯定已经开始想要孩子了,要是让他知道你怀了孩子,他肯定巴不得你赶紧给他生下来。可是你生下来,咋养啊,你算什么身份,孩子又算什么身份?你看看人家林砾,还是许家唯一成年的儿子呢,人又争气,智商情商都不低,可是在许家是什么地位,人家许家还不是成天想着怎么把家业全留给正经老婆生的,哪怕是正经老婆都死了多少年了,生的还是个女儿呢。你说你要是生个孩子出来,许素菲那边能让你好过?” 我咬着嘴唇半天没做声,钟悦又说道:“你看吧,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啊,秦奕先在人在哪,在干啥你都不知道,这要是让孩子生下来,你想想啊。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办,许素菲肯定不会让你好过,人家复婚手续已经办完了,秦家的财产根本一点都不会给你。要是他没事,过阵子就回来了,你想想,你才十七,还有的是时间,以后想要孩子那还不是轻松的事情?” 她说得挺对的,要是把孩子偷偷拿掉,我还年轻,进可攻退可守,不管秦公子是回来还是不回来,我一个人都好做打算。可要是有了孩子,就多了太多掣肘,我事事都要先考虑他。 可我猛然想起我这不是根本没承认我有孩子么。我干笑了两声,“是啊,说得好像我真怀了孩子似的,哪有那么容易呢。” 到晚上是冯涯来接我下班,林砾没来。我上车以后,冯涯忽然说道:“叶小姐,不是听说你回家了么,怎么又住到林总那边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思忖再三,我决定不告诉他怀孕的事,于是说道:“前几天生病了,大概是林医生觉得我住他那里会比较方便吧。” 冯涯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叶小姐,你是秦公子的女人,最好还是离林砾远一点。”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点不寻常的东西来,笑一笑,“冯先生想多了。林医生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秦公子的关系,况且,他从一开始接触我,不就是目的明确的吗?” 我当然不会认为林砾和我还能发展出什么故事来,况且,我现在肚子里怀着秦公子的孩子,林砾一清二楚。 我回到林砾家,他上夜班的时候不是很多,客厅里的灯亮着。我刚把包包甩到一边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林砾就从厨房里捧出一只汤钵,拿小碗给我盛了一碗,“给你煲了一点菌子汤,你尝尝。” 天气挺冷的,热气腾腾的菌子汤鲜美不腻,我一闻就有胃口,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喝了个精光,然后又喝了第二碗,喝完满意地咂咂嘴,“真好喝,小张的手艺又进步了。” 我很认真地夸了小张好一会儿,林砾一直看着我笑而不语,眉眼弯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叶小姐也应该感谢一下林医生,因为小张做吃完晚饭就已经下班了。” 我顿时张口结舌,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林……林……林医生,你是说,是你亲手煲的汤?” “今天下班早,恰好看见小摊上卖的菌子很新鲜。”他看我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好像很满意,脸上却又故意装作波澜不惊,有那么一点可爱,难得一见平时总看着感觉有点阴险的林医生这么小清新的一面呢。 我厨艺一向很普通,稍微复杂一点的菜式都不敢尝试,对于林医生的好厨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喂,你下次教教我啊。” 林砾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一晃,“不教。独家秘技,想吃就来求我啊。” 我无奈,丢给他一个白眼,正要伸手去盛第三碗汤,忽然就听见门铃响了。 我诧异地抬头看了林砾一眼,这大半夜的,都已经十二点了,他还有访客? 林砾显然自己也有些纳闷,随即走到门口,没有马上开门,而是打开猫眼。他只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回过头来,对着我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姿势,表情有点尴尬,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进屋去……躲一躲。” 这大半夜的,什么人,还得我躲起来?我冲他眨眨眼,用唇型无声地问道:“你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我妈来了!”林砾急得咬牙跺脚的,我一听,不等他下句话说出来,立马麻溜地躲进了我睡的客房里。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可不想弄出什么误会来,我的麻烦都已经够多的了。 林砾这才开了门,林女士一进门,马上就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才来开门,想让你老妈冻死在外头啊?” 林砾连忙转了话题,问道:“妈,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我这儿来了?” “小兔崽子,还不欢迎咋的?”林女士似乎丢给他一个白眼,然后打了个哈欠才说道:“有几个老姐妹约着打麻将啊,就在这附近不远。我一看这么晚了,回去也太远,就干脆上这来蹭一晚上。” 她大概是正好闻到香味,唠叨道:“哎呦,这摸了一晚上的牌,腰酸背痛的,夜宵都没吃。肚子饿了,你这有什么吃的没有?” “啊?有有有,妈您到这边来。”我记得那钵子里还有半钵汤,还热着呢。 我已经很累了,这段时间估计是早孕反应,我的精力大不如从前,相当的嗜睡。我悄悄把门反锁好,正准备卸妆,一找化妆棉和卸妆油才忽然想起来,我的包,还扔在沙发上! 我今天拿的是一个粉红色镶钻的小包包啊,一看就知道绝对是女人用的! 我只觉得一群乌鸦呼喇喇地从头顶上飞过去。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林女士的高跟鞋往另一侧走去了,大概是往餐桌上去喝汤了。我这才悄悄地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从门缝里窥见林女士果然已经坐在餐桌旁边,背对着我,正在喝汤。 我把厚重的大衣脱掉,谨慎地拎在手里,然后把门多拉开了一点,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猫着腰,迅速溜到沙发后面,一把抓起被林砾挡在靠枕后面的包,然后又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往回挪。 我还没挪到房间门口呢,这时候林女士忽然放下了汤碗,她好像马上就要转身了! 这时候离我睡的客房还有至少三米多的距离啊,根本来不及跑进去啊!我又不是一只小老鼠,我这么大的目标,要是这么跑进去,一定会被看到的啊! 我看到林砾的脸色都变了,现在林女士只要稍微一转身,眼角的余光马上就会瞟到我! 我当机立断,马上朝着离我最近的一间房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间……好像是林砾睡的主卧。 我实在很累,可是林女士好像精神头还不错,喝完了汤,就心满意足地坐在客厅里跟儿子聊天。我等不及了,只好和衣在林砾的床上先躺下。 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门响,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林砾走进来。我低声问道:“阿姨睡了吗,我现在可以去客房里吗?” 林砾一脸的尴尬,“那间房……被我妈占了,她说那间房的床垫比较舒服。要不,你去睡别的房间吧。” 他家里很宽敞,房间倒是够睡。我点点头,拎着鞋子从他房间里出来,往另一间客房走去。哪知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大喝道:“站住!” 第八十二章 还嫌麻烦不够多 我抱着大衣拎着粉红色包包僵硬地顿住了身形,我完全能够想象背后林砾一脸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林女士双手叉腰地站在前面,非常夸张地上下打量我。 此刻林女士根本就没卸妆,衣裳穿得整整齐齐,跟我一比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血条满满的女战神。 她打量了我片刻,然后很得意地说道:“我就说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粉红色的包,一眨眼就不见了,果然给我猜中了……” 我觉得她现在的表情特别像捉奸在床的样子。 林女士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吧啦吧啦响起来:“我就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死活要搬出来住,原来是养了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丫头在家里,跟你那花心的爹有得一比!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居然还瞒着你妈!” 我满脸菜色地回头看了林砾一眼,林砾无奈地朝我翻了翻眼睛。估计林女士早已失宠,幸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echo或者许家的宴会上,要不然,要是她知道我其实和秦公子有一腿,还跟她儿子不清不白,我觉得她非常有可能直接冲上来把我给撕了。 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完全就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我猜她一定是在衡量我身上的衣服包包价值几何,以及分析我的表情举止,到底是什么出身来路。 我觉得尴尬,而且是非常尴尬。林砾现在也一样是满脸黑线,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个……林阿姨,我……我觉得您误会了,我和林医生只是普通朋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感觉我越描越黑了。普通朋友能大半夜的从人家的卧室里钻出来,还连妆都卸了显然是准备睡在这里的样子? 当然林女士显然没有把我的解释听进耳朵里去,而是忽然很和蔼地笑了,然后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笑得一脸慈爱,“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大嗓门,吓着你了吧?来,阿姨反正现在睡不着,你陪阿姨坐下聊聊吧。” 其实我累得很,只想赶快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睡下。可她怎么说也算是长辈,而且当着林砾的面,我不能不努力撑着快要打架的眼皮,坐到了沙发上。 林女士坐到我对面,她始终都拉着我的手没放开,还捏了捏我的手心,我严重怀疑她是在判断我到底适不适合做家务和照顾她儿子。 然后她开始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我只好如实说我十七。她又问我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在哪里读书。 当她知道我没有父母,我已经辍学,而且我还在caesar上班的时候,我明显看见她整张脸都垮下来,瞬间拉成了一个茄子。 我在她眼里瞬间已经由一个稍有家世的女学生跌落凡尘,变成了一个早早辍学混迹夜店的不良少女,而且她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大概觉得我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和包包都是坑了她儿子的钱买的,眼神里甚至有了一点痛心疾首。 “砾儿,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你赶紧找一个靠谱的女朋友,你看你现在的情况,只能找一个身家清白家世背景高的女孩儿,你爹那里才能高看你几分。给你介绍多少次了你就是见都不愿意见一面,你这是……哎呀,你这是想气死你妈啊!”林女士完全不避我,当面就开始拿纸巾在眼角按,尽管她眼角其实除了鱼尾纹以外什么也没有。 林砾估计早就习惯了林女士的作风,又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然后十分无奈地说道:“妈,这不都跟你说了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叶小姐只是朋友。” 这句“只是朋友”从林砾的嘴里说出来,显然比我更有说服力。就算是有一腿,只要她儿子说没事,那就可以认为是没事了。所以林女士的表情稍微松了几分,仍旧紧紧地盯着我的脸,将信将疑:“真的不是?” “不是。”我和林砾异口同声,果断地摇头。林女士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那就早点去睡吧,叶小姐应该也累了。” 我是早就累了,挣扎着又跟她客套了两句,然后站起来,速度很快地朝另一间客房走去。 林砾追上来,带我进了另一间客房,进了房间,低声向我道歉,“我不知道今天我妈会过来,我……她就是这样子的,你……多包涵。”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表示没事,然后很快就睡着了。 既然林女士已经发现了我,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一大早保姆做好了早餐,林砾大大方方地来叫我起床吃早餐。 昨晚睡得有点晚,所以我起身有点迟了。林砾也是在保姆把早餐都做好了以后才来叫我的,所以当我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林女士早就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让长辈等我本身就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所幸我并不真是林砾的女朋友,也就无需在意那么多了。我叫了一声“林阿姨”,然后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给自己舀了一碗白粥。 面前的盘子里已经摆好了煎蛋,保姆很顾及我的口味,我盘子里的蛋是软软的,里面的蛋黄是溏心的。 我早餐通常胃口不大,吃完一碗白粥和一个煎蛋,已经基本饱了。这时林女士大概是觉得我吃得太少,又把一个葱油饼递了过来。 煎蛋本身就是稍微有点油腻的,我吃完还没觉得怎样,可这个油腻腻的葱油饼摆到我面前的时候,被油和葱花的味道刺激,我忽然觉得胃里一阵难受,顾不得礼仪,连忙跑到洗手间,对着水池干呕。 这种孕初期反应本来就是早上的时候比较严重,林砾身为医生,这几天也习惯了不觉得怎样,可林女士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接了一点点水漱口,然后深呼吸了几次,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好不容易才好了,一抬头,看见镜子里多了一个人,差点被吓了一大跳。 “叶小姐,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怀了孩子?” 我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可忽然看到她的表情无比凝重,忽然意识到她的问题其实应该是“你是不是怀了林砾的孩子”,一时间支支吾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稍微定了定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没事,谢谢林阿姨关心,我没事,就是前几天生病着凉了,大概是肠胃不和。” “就是肠胃不和?”林女士是过来人,显然不好骗。但我可不打算让这个误会越来越大,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不信您去问林医生。” 好不容易等一顿尴尬的早餐吃完,我可不想在家里待着继续尴尬,连忙跟他们母子告辞,我打算去飞娱转转,哪怕只是去随便走走,也好过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地尴尬。 没想到林砾迅速发声,“我也正要去医院上班,可以顺道送叶小姐过去。妈,你要是没睡好,待会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林女士的目光在我和林砾的身上反复切换了数次,最后还是放弃了猜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我再回去睡会。” 一直到上了车,林砾这才说道:“我妈也就是喜欢这么说说。她刚生下我没多久就失宠了,老爷子大张旗鼓地安顿小四的时候我才一岁多。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都过得不太好,话多一点,对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明显,你别介意。” 我点点头,林女士只不过是林砾的妈,跟我实在没有什么瓜葛,我当然没有必要费神去介意她。大概是因为我也被腹中的小生命给激发出了天然的母性,对于母亲有着一种本能的理解。我能感觉到她精神生活的贫乏和寂寥,她害怕她儿子的身上再出什么变故。 “可你为什么坚持搬出来住?阿姨一个人,未免担心的更多。” 林砾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了我,“因为我和她想要的东西渐渐的不一样了。我有了太多的野心,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许家的一点赡养费而已,这超出了她能想象的范围,我怕她说太多不该说的话出去,索性就不要让她知道。不在她身边,她才管不着我,她不知道,就不会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 但有林女士在家里,她满是怀疑的眼神和说话的确让我觉得十分不自在,我向林砾说道:“我今晚回家去住吧,阿姨来了,多少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林砾摇摇头,“没事,她不会在我这里待太久,等到下午又会有牌局找她,她就回去了。” 我稍微放下心来,“她到底是你妈,你同她更好解释一点,如果可以,就慢慢同她解释清楚,不然……还以为不良少女把她儿子给拐跑了。” 林砾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拐跑就拐跑嘛,不良少女怎么了,反正我也对她一天到晚给我介绍女朋友无奈得很,要是让她觉得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也许能消停一点。” “你可别,”我翻了个白眼,“你还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吧,这回还要给我加一场婆媳斗的戏码?” 第八十三章 闹了个乌龙 晚上我觉得有点累,就比平时稍微早了那么半个小时回去的。昨晚没睡好,白天又让林女士一闹腾,我有点倦。 回到林砾家里的时候,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林女士正在非常激动地说着什么,林砾拦住她,“妈,你别……” 我出现在门口玄关处的瞬间,屋子里的声音好像瞬间凝滞了,林女士的眼睛嗖的一下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这个瞬间我就后悔了,我今天为什么不回牡丹园去呢,我以为林女士今天已经回去了,可这是她儿子的家,她还不是来去自如。 我就知道我又要面对十分尴尬的境地了,果然,林女士表情复杂地上下打量了我好久,这才推开林砾,往我这边走了几步,“你们两个还瞒着我啊,我是他妈!” 林女士总是有本事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我真不知道我又瞒着她什么了。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我应该把什么事都告诉她,就连林砾,我都不觉得我有什么必须跟他坦白的事。 所以我的表现比较淡定,看向林砾,“这……怎么了?” 林砾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女士就已经挥舞着什么东西朝我走过来了。我一看她手里的东西,瞬间就感到一万只草泥马在脑海中奔腾而过。 她手里拿的是我在医院的孕检报告单和拍的片子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叶兰心怀孕了! 我瞬间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瞒着她了,我今天早上还在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只是肠胃不好啊!我记得我把这一堆东西连同印着医院字样的纸袋都塞在了客房的床头柜里,可是今天是她睡在那个房间里,然后,这个纸袋就被她给翻出来了啊! 林女士啪的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拍在了茶几上,然后看了看林砾,又看了看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林砾,完全不知道怎么来解释这个大乌龙。昨天晚上的的确确被她现场抓到我从林砾的卧室里抱着衣服溜出来,然后今天又…… 林砾一脸颓然,显然已经解释无力,我猜在我回来之前他已经解释过了,但是看样子效果不大,钻进了牛角尖的林女士根本认定了自己看到的死理。所以现在林砾只能满脸歉意地冲我摊摊手,挡住林女士,然后对我说道:“兰心,你先回房间,早点休息。” 我知道这是因为事情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他不想牵扯我,所以叫我先回避,他自己再慢慢想办法跟林女士解释。可这事落在了林女士眼里,她眼睛睁得更大了,这分明是在维护小狐狸精啊!居然还这么体贴,这么毫无顾忌! 我觉得林女士的战斗力真的很强,单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我觉得累到不行。我低声对她说了一声“我先回房间了”,然后迅速溜回了房间,我一秒钟都不想在客厅里多待,要不是真的已经很晚了,我都会直接转身出去,回牡丹园那边去。 客厅里林女士依然在喋喋不休,我觉得我已经明白了她刚生下林砾不久就惨遭许老爷子抛弃的原因。我很累,很困,我拿被子蒙住头,只想长睡不起。 可是客厅里林女士的声音依然不断地钻进我的耳朵。甚至于我能听出来她其实是在刻意压低声音,然而她的声音太过于中气十足,即便是如此,我躺在床上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孩子,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这个当妈的商量商量?我叫你早点找一个靠谱的女孩子成家,也是为了你好,你爹现在这样,你背后没有靠山,家产还不得都让许素菲那个小贱货全给霸占去?你说你找这么一个没背景没家世的小狐狸精,到时候你爹骂你还来不及,你这不是……哎呀,你真是想气死你妈啊!” 林砾相当无奈地解释,“妈,你想多了,我这不是……我也没说过要跟兰心结婚啊,我……” “哎你你你……”他这一解释,在林女士耳朵里估计听成了另外一个意思,所以林女士的声调又提到了十个分贝,“你这么说妈也就放心了,只要不打算跟她结婚,反正男孩子年轻的时候荒唐一点也不是大事,不过……” 林女士顿了顿,又好像有点兴奋,“不过有这个孩子也不算坏事,就算是私生子,那也代表咱们这一支后继有人。许素菲那贱丫头,自己是个没把儿的,结婚又复婚,嫁个好对象又能咋样,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肚子有动静,倒是那女婿好像听说在外头还养着人,这一点咱们可是占优势的……” 难不成她还打算拿我肚里的孩子到许家去争宠分家常…… 我简直头大如斗,这位林女士还真是脑洞大开,这回这个乌龙可真是闹大了。 这还没完。我又听见林女士继续说道:“我明儿就上那边去走动走动,就算你爹不欢迎我,起码我得让他知道,咱们这边可是已经有血脉了,要是那丫头肚子争气能生个男孩才好……” “别别别,妈啊,你看兰心这肚子才两个月,她年纪又小,胎象根本都没稳,这要是说得太早了,万一出了意外可咋办?这不得平平安安生下来,才算是您有了孙子不是,要不然不得白白叫那边看笑话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最好谁也别告诉,省得节外生枝……” 林砾这话说得,虽然我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安抚住林女士好让她别到处乱说,可是这话分明就是承认了我怀的是他的孩子。我这以后就算是想躲着她,恐怕都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林女士被他说动,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说,我谁也不说,生下来再说。不过我可告诉你啊,小兔崽子,现在她怀着孩子我就不说你了,可以后,你不能真对她上心,那丫头不合适……” 我听出林砾好像正在努力憋笑,然后挤出一句:“知道了,妈,我自己有分寸……” 林女士又交待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房间休息,客厅里这才安静下来。我忍不住摸出手机来给林砾发信息,“你发神经啊,在阿姨面前承认孩子是你自己的。” 他很快回复:“承认就承认呗,反正我也解释不清了,我妈自认为她已经捉奸在床。” 我狂汗,继续发:“可咱俩本来就没啥事啊,这不是互相添麻烦吗。” 林砾回复:“缓兵之计。好歹我这段时间也帮了你一点小忙,你也帮帮我,拜托,我真的不想被她拉去相亲啊。” 我发:“可是到时候秦公子回来了,阿姨岂不是要伤心了。” 林砾回复:“没事,秦奕真回来了,我就说孩子流产了,有一万个理由搪塞。要是秦奕回不来,连你带孩子都算我的我也可以考虑勉强接盘,哈哈。” 我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愤愤然回了一句:“乌鸦嘴!”然后关机睡觉。 一时又有点睡不着。我现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啊,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显怀了。那时候都已经开春了,衣服穿得少,根本遮都遮不住。到那个时候,如果秦公子还没有回来,我该怎么办,到底该寻求谁的庇护?彼时许家一定不会容许别的女人生下秦公子的孩子,到那个时候,我恐怕会面临更多未知的危机。 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照例我林砾过来敲门叫我起来吃早餐,而林女士坐在餐桌旁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挑了一个离她比较远的位置坐下,刚坐稳,林女士就推开自己的座位,坐到我旁边来,一面亲亲热热地把自己的那杯牛奶也推到我面前,“多吃一点,你看你这么瘦,到时候营养都不够,怎么能健康?你起码得再胖三十斤,那才有力气生养……” 我觉得气氛尴尬地都要凝固了,我要是再在林砾家里住下去,还不知道林女士又变出哪些花样来。 林砾把手握拳挡着嘴轻咳了两声,朝我挤挤眼睛,这才对林女士说道:“妈,咱不用这样,牛奶煮了一壶呢,够喝。” 然后把林女士堆到我面前的小山一样的食物放回原位,“没事,力气不够可以剖腹产。再说了人家兰心是学舞蹈的,瘦是瘦,可不是没有力气,你叫人家再胖三十斤,回头还怎么跳舞啊?” 林女士白了儿子一眼,估计是考虑到生完孩子我还得离开林家自行谋生,也就没再吱声,只是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也不能弄得自己营养不良啊,还是得多吃点……” 对于早餐我是真的没什么胃口,我早餐一向都吃得很少,特别是现在开始有妊娠反应,更是吃一点就饱,再多吃一口就得全吐出来。我为难地小口小口咬着包子,而林女士始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弄得我好像是在给她表演大胃王吃早餐一样。 林砾只得又来给我解围:“妈,你别看了,你这么折腾得她哪还能好好吃早餐啊,一点都不自在。” 林女士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好好好我不看了,真是,这么护着,我是你妈,我还能害她?” 第八十四章 我看到他了 我连续好长时间每天下午都到大学城那条学府路去,默默地在那个炸鸡排对面的饮品店里坐上一个下午。连钟悦都已经看不下去,不愿意再陪着我一起来,我就自己来。因为那张照片,那个侧影,真的太像太像他。 我好想念他,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愿意放弃。我想肚子里的孩子也希望能早一点看到爸爸,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父爱母爱,我多想给我的宝宝一个完整的家,至少,能让他真正地有父亲和母亲,不会像一个孤儿。 对他一切的想念就寄托在家里的一束薰衣草和整个下午漫长的等待中。我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突然的变化让我越来越感性,我像一个陷入爱情的小女孩,即使林砾和唐一平都劝我把心态放平和,我还是忍不住对着一个他可能曾经出现过的场景不断地守望。 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叶兰心什么时候都快要把自己站成一块风中的望夫石了。可偏偏,我忍不住,哪怕是头一天晚上还在告诉自己明天坚决不要再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没去大学城找一找就总觉得一天还有什么事没做,总是不安心,到底还是要跑过去守一会儿的。 时间长了,饮品店的老板年都认识我了,还差点以为我暗恋对面卖炸鸡排的老板。 也有小男生偶尔会来同我搭讪,以为我是这附近的大学生。可是我除了拿出照片向他们打听有没有见过秦公子以外,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不想聊天,担心有人打扰会让我错过他的身影。 一个下午我都捧着一杯热茶默默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茶冷了就去换一杯,即使在买茶的时候都忍不住扭头盯牢了外头,生怕错过了半点。 我不知道应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我运气真的不错,在我快要喝完第一杯桂圆红枣茶的时候,我真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一件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格子大衣,从对面的街上走过。 只一眼,我就觉得是他,因为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包围了我,我只觉得他离我很近,很近,近到我的心都开始剧烈地跳动。可是他的手,却牵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身材很苗条,但是并不高,属于比较娇小可爱的那种类型,扎着一个很甜美的马尾辫,背上背着一个很可爱的双肩包,看起来年纪不超过二十岁。 女孩大概是在跟他说话,所以脸一直都朝着他那边,我看不清女孩的脸,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感觉女孩笑起来应该很甜美。 我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拉开饮品店的门冲了出去。他和那个女孩在街对面,隔着一条街,我想马上飞到他面前去,拦住他问一问,这段时间他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丢下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可是这条街有点太过于繁华,人来人往,车子也很多,穿行其中。我站在这一边,刚好一辆很大很高的公交车开过来,挡住了视线。又有点堵车,等我从公交车的后面绕过去跑到街对面的时候,他和那个女孩就一起消失了踪迹。 我这条街上有无数个店面和岔路口,我沿着他走的方向,走进每一家店子和每一条小巷口,却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满大街找他,一直找到华灯初上,又找到所有的灯都开始陆续熄灭,好多店子都打烊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唐一平打电话给我我都没有接,直到很晚的时候他找到这里来,在万籁俱寂的大街上找到抱着双臂蹲在路灯底下的我。 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也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一片阴影笼罩到我的头顶。我今天很累,我穿着高跟鞋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脚都已经磨起泡,稍微动一下都很痛。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穿着高跟鞋,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怀了孩子,仍然不肯把高跟鞋脱下来。秦公子喜欢看我穿高跟鞋,他说女人就应该穿高跟鞋,就应该一辈子都踩在高跟鞋上,他还曾经替我穿过鞋子。 “叶小姐,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等奕哥回来的时候该怪我们没照顾好叶小姐了……” 我稍微抬起头,“我今天看到秦公子了。” “不可能,叶小姐,你看错了。整个省城我和隆哥都已经找过,差不多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一切奕哥可能去的地方,包括所有的酒店我们都已经查过,你说奕哥就在大学城,他住哪里?” “可我真的看见他……” “奕哥会回来的,叶小姐。可是他现在可能不在省城,你先跟我回去,好好休息……” 唐一平不信我说的话,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半扶半抱地把我弄进了车子。 我靠在后座上,“一平,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看到他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一个扎马尾的女学生,大概只有一米六多一点,长得很清秀。你叫人去查一下那个女学生,去查那个女学生,一定能找到他的!” 唐一平声音很平稳,“叶小姐,我们比你更希望奕哥早一点回来。可是这样不现实,大学城这附近有四所大学、六个学院,城南那边还有好几个学校,学生两边走动都很正常。如果我派人到学校里来全面搜寻,可能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你知道,大学生是很难搞定的。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你说的那个女学生,就能确定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奕哥吗?” 我有些急,“可不管能不能找到,我们总得找一找才知道,一平,我们总得……” “叶小姐,”唐一平打断我的话,“如果奕哥就在省城,他应该会回来的。上一次的枪击事件警察局都已经结案,和我们,和奕哥都没有关系,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躲起来,更没有必要躲着我们。” 我顿时萎了。 是啊,秦公子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呢,枪击事件跟他没有关系,他根本无需四处躲藏。如果他就在省城,就在大学城,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回家? 我就在明处,只要他想找我,他有一千种办法能找到我。就算他有什么计划,他也可以告诉我一声,好叫我放心啊。可他始终都没有出现,难道说,他真的不在省城,纪迎雪给我的照片,还有我今天看到的人,都只是一个和他相似的人? 我只是想当面问他一句,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想告诉他,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我抱着痛脚蜷缩在后座上,看着一个一个后退的街灯,不再说话。 我现在只觉得无比寂寥,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抛弃我。我害怕再见到林女士,所以不愿意再去林砾家里。可是牡丹园那里,又觉得太冷清,满屋子全是秦公子的气息,我只要一走进那栋房子,就忍不住想念他。 “送我去钟悦那里吧。” 我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终于想出一个可去的地方,叫唐一平帮忙送我过去。 钟悦已经下班回来,自从她开始做模特以来,生活倒是比以前规律了很多,也不必每天喝那么多酒醉生梦死了。 钟悦给我开了门,看我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把我扶进屋。我瑟缩在她的大沙发里头,她给我倒了一点点白兰地暖胃。 我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我本来酒量就不好,而且现在有了孩子,我更不敢随便喝酒了。 钟悦坐到我身边来,我想同她说我看见秦公子了,可转念一想,连唐一平都不相信,我说给她听,又有什么用处? 我保持了缄默,抱着她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我不说,她就不问,钟悦就是这点好,不会什么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钟悦任由我抱了一会儿,看我好像已经暖和过来,手也恢复了正常的体温,这才推开我,“对了,纪迎雪托人拿了一张帖子来,是给你的。本来想着上班的时候给你,结果你今天又没来。哎,傍上老板还真是好,上个班也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多自由!” 我身体慢慢暖和过来,神思也开始回转,整个人慢慢活过来。我接过帖子,打开,原来明天是纪迎雪的生日,举行一个小聚会,邀请我去。 “你和我一起去么?” 钟悦撇撇嘴,“没请我。听说这次是个小型宴会,没有帖子还不让去呢,搞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什么鬼。” 我愣了片刻,钟悦问道:“哎,你最近和纪迎雪走得很近吗,我打听了圈子里好几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姐妹,都说没接到帖子,单就给了你,你面子不小啊!” 单就给了我? 我再次打开帖子,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地址,居然是echo。 纪迎雪就算是许家老爷子目前最宠爱的小三,可身份终归也就是小三,平时要照顾老爷子,陪着他出现一下也就算了,可是当着许素菲的面,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在echo举办宴会,未免有点太过火了吧,这么高调,这也不像是纪迎雪的风格啊! 第八十五章 挟持 我对纪迎雪这所谓的生日宴顿时产生了一点怀疑,我跟她根本没有熟络到闺中密友的地步,连跟她认识更久关系更密切的那些姐妹都没收到帖子,偏生我有,未免感觉有点奇怪,倒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一场鸿门宴。 秦公子不在,林砾又身份比较特殊,我这个时候脸商量的人都没有。既然也就是一场生日宴,那么去不去,也是在我自己。 到了第二天,我索性到珠宝店去挑了一条式样简单大方的珍珠项链,作为礼物托人给送到echo去。她不一定在意这种礼物,但我送了,这是对她下帖子的一种尊重。 礼到,但是人不去。我现在情况特殊,独自涉足许家的地盘,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谁知道许家的人看见我又会闹出什么妖蛾子呢,我不能带着孩子去以身犯险。 所以到了时间我照例往大学城去了,虽然唐一平给了我当头棒喝,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等着,万一再让我给等到了呢,万一…… 唐一平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地打车去。 今天是周一,大概对于附近的大学生来说,大家也都有那么一点星期一综合征,星期一的大学城格外的冷清,街边的店面虽然都开着,可是远远没有平时那么热闹。 饮品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喝完两杯奶茶,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依然是一无所获。我终于觉得寂寥,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准备出去打车回caesar上班。 刚走到街边,忽然就有一辆黑色的suv开过来。我的目光仍旧依依不舍地落在对面的小吃店上,当那辆车忽然在我面前停下的时候,我皱了皱眉头,暗中责怪车子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还没来得及走开,车门忽然打开,车里伸出一只非常强壮有力的胳膊,猛地一把就把我拉进了车里。 我想要大声叫喊呼救,可是车里的人迅速拿胶布拍在我嘴上,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对方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迅速拿了一个黑色布袋套在了我的头上。 我想挣扎,可是对方低声警告我:“不许动!” 事实上我的手脚也被按住,我挣扎不得。 刚才那一瞬间我隐约看清,车上除了司机以外,挟持我的是两个男子,从他们按住我的力度来看,很强壮,应该是练家子,和他们相比我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我怕他们打我,怕他们打到我的肚子,我不敢再挣扎,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不动。他们看我省事,也就没再对我动粗。 我慢慢冷静下来。 他们用黑布袋套住我的头,也就意味着他们目前应该并不打算要我的命,只是挟持。而且,这样做的目的应该是不让我记住进去的路,也不让我知道到底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我大胆地揣测,也许他们带我去的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我结下的梁子可真不少,想要对我不利的人很多。但是,叶老虎上次都已经打算置我于死地了,结果还是让我给脱身了,还折了他不少手下,这一次绝不应该这么仁慈,所以不大可能是他。 杜大成跟我的梁子事实上并没有那么深,而且已经消停了这么久,现在他也清楚我是秦公子的女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而且我根本对他的领地不熟悉,没必要套头。 所以现在对我动手,最大的可能就是许家。 难道是因为我今天没去赴他们的鸿门宴,他们不甘心,于是想了别的办法来挟持我? 落到许家人的手里,估计许素菲不会让我好过。不过,也得看看他们到底想拿我当什么筹码。 车子大约开了半个小时,我估算着距离,可能跟回echo差不多,但我猜应该不是echo,因为我一直都在注意听周围的声音,并没有音乐。 那么也许是许家大宅所在的朝天苑。 我没有去过朝天苑,但知道许家的别墅很深,院子很大。 果然,到下车的时候,他们推着我往前走,好像走了很远,还拐过了两道弯。 我似乎知道经过了一道喷水池,因为我嗅到了水汽。然后转到了一处房子里,也许是地下室,阴暗,森冷,潮湿,有很重的霉味和某种难闻的味道,几乎令人作呕。 我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绝对不能让他们产生怀疑。如果是许家的人劫持了我,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来说就太危险了。就算许素菲未必敢要了我的命,可这个孩子她是绝对不会留下的。 我被他们推了进来,然后抓着我胳膊的手放开了,我听见落锁的声音,然后是纷沓的脚步声,他们好像是走了,身边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没有绑我的手,我自己把头上的黑布袋扯下来,把嘴上的胶布撕掉。 我被关在了一间狭窄的房间里,大概只有三四平米,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散发着霉味和潮湿腐败气息的稻草。屋子大概有两米多高,在很高的地方有那么一间类似窗户的小洞,透进来一点光线。 所以屋里的光线很弱,不过好在刚才我一直都被蒙着头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很快就适应了屋里的晦暗。墙壁上似乎有斑驳的字迹,还有红棕色的印记,像酱油抹在墙上,也有飞溅的点状痕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陈旧干涸的血迹,我印象中似乎隐隐约约记得叶老虎关人的屋子里也有这样的印记,总之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关押过很多人的,像古装电视剧里的私牢。 也许这里就是私牢。 我敲了敲墙壁,发出的声音很沉闷,这是实心的很厚的墙壁。门是铁门,我拍了几下,感觉也很厚重,大概是一间地下室。我喊了两声,“有人吗?”没有人回应我。 我大声对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喊道:“能不能给我一点水?拜托了,给我一点水!” 外面没有动静,但过了片刻,我听见有脚步声,然后有人从那个小洞里扔了一瓶矿泉水下来,砸在稻草堆上。 我捡起矿泉水,扭开瓶盖,抿了一小口,仔细分辨没有异味,才谨慎地喝了几小口。我要省着点喝,我并不知道他们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我得节约点力气。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到底被关了多久,我的包和手机都已经被他们拿走。这种安静而狭窄的空间往往会放大人的感觉,我从那个小洞口看着天色勉强估计也许是整整一个晚上。 我觉得这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幸而这是冬天,没有遇见什么蛇虫鼠蚁,但地下室里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我无数次忍耐着要作呕的冲动,勉强靠在地上的稻草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睡眠可以驱散一点担忧和恐惧,让时间显得不那么漫长,也能让我的身体暂时得到一点休养,好有力气来面对接下来未知的威胁。 我蜷缩在稻草上,弓起身子,以一种十足戒备的姿势,紧紧地保护着肚子。这一晚我断断续续地睡着了一会儿,我实在没有办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睡得香甜。因为我时刻都在担心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有人来威胁到我的安全,还有我的孩子。 看着窗外的天光一点一点变亮,我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漫长的等待。我在心里无数次祈祷秦公子回来,可另一方面,我又知道,这恐怕只是奢望。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而且,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遭受这种非人的待遇,他现在就算想联系也联系不上我。 我觉得我快要崩溃了。 他们把我捉过来,却不同我谈判,我想这是在消磨我的意志。我不敢看墙上的字迹,我记得小时候曾经无意中溜进过叶老虎关人的屋子,墙上写满了绝望、死亡和杀戮,触目惊心,以致于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有心理阴影。 我强迫自己低头只看着地下,或者闭上眼睛去怀念秦公子在身边的时候。我尽最大的可能在麻痹自己,好让身处的环境显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我不知道这样又过了多久,终于,我听见外面好像有脚步声。然后,门上传来铁链哗啦啦的声音,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地下室里的光线瞬间增强。 我用手遮住眼睛,过了片刻才适应了忽然照过来的光线。然后,一个老人被人用轮椅推着缓缓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保镖。 我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老爷子还真是谨慎,对付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用带着这么多人么? 他神情好像十分倦怠,似乎有气无力地歪在轮椅上,似乎已经病得不轻。我坐在稻草堆上,没有起身,与他静默地对视。他微微眯起眼睛,那一双眼睛,透出犀利的光芒,即使生在这样病弱不堪的一副躯体上,依然有着穿透灵魂的锐气。 对峙了这么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开口,“叶兰心,你很好,很好。” 这句话,我也曾从另外一个人口里听见过。 第八十六章 虐打 我淡漠地看着他,“老爷子费这么大的周折抓我过来,不是为了夸我吧?” “冰雪聪明,可惜遇错了人。”老爷子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秦奕那小子现在在哪?” 我轻嗤一声,“老爷子若是知道,不妨告诉我。” 按说他应该是长辈,至少按照尊老爱幼的原则我都应该对他客客气气。可他不是我的长辈,而我现在是他的囚徒,他并没有对我客气,所以我也懒得同他敷衍。至少在此刻,我觉得我可以同他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等待他说出他的条件。 我这一句话噎回去,虽然并不在他意料之外,可他的脸色还是黑了几分,“我没有对你用刑。” 言外之意,已经对我够客气的了。 确实已经够客气,不过我觉得他很快就要不客气了。即使我再尊重他,也并不能减少一丝半点的痛苦和煎熬。 他眯着眼睛,从牙缝里缓缓挤出几个字,“真不知道?”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既然能从大学城里找到我,那么应该猜得到我到大学城去是什么目的,此刻是问话,也不过就是一种心理战罢了。 老爷子稍微向后使了个颜色,顿时有两个强壮的保镖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另一个保镖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脱。” 那两个架着我胳膊的保镖立即抓住我的手脚,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有些惊恐,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冲着老爷子大声说道:“你明知道奕哥和我的关系,你若是动了我,等奕哥回来,对你们许家没有任何好处!” 老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笑得让人心里直发毛。他似乎很欣赏我惊慌失措的模样,过了片刻才抬了抬眼皮,说道:“就是要让秦奕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有多脓包,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要是他还不肯出现,当然,叶小姐,我相信你这副美丽年轻的躯体,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品尝的。” 我又惊又怕,尖声叫道:“你们放开我!” 但这完全无济于事。 旁边扒着我衣服的保镖发出几声淫笑,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一整夜都在惊忧中度过,又没有进任何事物,根本没有力气挣扎,两个保镖很快就把我的衣服脱掉,只剩下了内衣裤。 冷冽的温度像无数细细密密的针尖刺在我身上,我这时候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羞耻,而是暗自庆幸我肚子里的孩子才刚刚两个月大,还没有显怀,不会轻易被他们发现。 这时那个站在旁边吹口哨的保镖拿出了相机,对着我咔擦咔擦拍了几张照片,那两个剥我衣服的顺势还在我身上揩了两把油,摆了几个相当猥琐的姿势,还对着镜头竖起了中指。 他们把我衣服剥掉拍了照片,然后并没有对我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推着许老爷子离开了,门再一次重重地落锁,留下一室晦暗。 我疲惫地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我在这种混混沌沌的屈辱中隐隐约约意识到,他是在利用我逼着秦公子现身? 只可惜,他们恐怕是高估了我在秦公子心里的地位。无论我怎么想念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他的电话,给他发信息,他的电话始终都是一个机械的女声,“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无论我多少次去大学城,神经兮兮地守望,他也始终都不曾出现过。 我比他们更想知道秦公子到底在哪里。 我猜想他们现在拿着我的裸照去公布到什么可能被秦公子看到的地方去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秦公子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天,而许家一开始似乎并不着急,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火急火燎地要逼着秦公子现身。 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也就意味着许家可能忽然出现了某种变故。 我觉得很无助,事实上我这样的小角色对于许家的任何变故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而他却是把我当成一个诱饵,企图诱使秦公子出现。 林砾应该不会来救我,一来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挟持了我,二来,就算他知道,作为许家的一份子,我估计他现在根本抽不出身来管我。 我一面祈祷秦公子能来救我,一面却又不愿他来,我并不希望他因为我而落入许家的圈套。 大约又过了两个多小时,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一次老爷子没有亲自来,而是先前那个吹口哨的保镖带着几个人进来,将皮鞭、夹棍、铁链之类的东西摆了一圈,然后面目狰狞地看着我。 我向墙角缩了缩,可是完全无济于事。 他们再一次粗暴地把我的衣服剥掉,然后用铁链缠住我的手脚,用皮鞭狠狠地打在我背上。皮鞭上带着一种倒刺,每一下打下来,都火辣辣地锐痛,然后鞭子离开我皮肤的时候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觉皮肤都被倒刺给勾掉。 一下一下,我能感觉到身上湿湿黏黏的都是血迹,每一寸肌肤都是撕裂的疼痛。我顾不得背上,只能弓着身子,装作痛得爬不起来,实际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匍匐在地上,任由那一下一下的鞭子狠狠地落在我的后背和大腿上。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泥地面上,泅出一片殷红,覆盖在陈旧是绛色痕迹上。 他们一边打,就一边嬉笑着拍照,仿佛我是一个可笑的玩物,让他们感受到了虐杀的快感。我相信照片呈现出来的我一定十分狼狈,万分凄惨。 等照片拍够,我遍体鳞伤,后背和大腿几乎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大门再一次落锁,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奄奄一息。 其实他们下手不算十分重,并没有伤及内脏,可是皮外伤却很严重,至少看起来十分恐怖。我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个疼痛的躯壳里,哪怕抬一下手,都痛得几欲窒息。 衣服已经没有办法穿上,我挣扎着抓过自己的大衣外套,瑟瑟发抖地裹在自己身上。 一次比一次的凌虐更重,如果这一次还没有收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也许还会有更厉害的手段。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承受了,我甚至怀疑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慢慢把我凌虐至死。 因为对他们来说,我根本不是谈判的对象,而只是诱饵或者筹码。 当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我觉得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抬头看到底又是谁进来,或者他们手里又拿了什么可怕的刑具。 我听见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哭叫声。 她比我显然要精神得多,也不安分得多,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她中气十足,不像我这样又饿又痛、奄奄一息。 她先是讲道理,说“你们不应该毫无理由地抓我,这样犯法”之类的话。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些人是一群强盗,是一群贼寇,然后她就一直在骂,用一种嗲嗲的,有点生硬的港台腔,甚至夹着一些英文。她这种腔调不像是内地爱看偶像剧的那种幼稚脑残粉故意学着港台明星咬着舌头说话,而是她真就是中文说得不算十分流畅,想努力说得顺溜一点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这种口音。 我从稻草堆里用力地抬起我的脖子,好在他们并没有伤到我脖子以上的部位,我只是没有力气,但还能抬得起头来。 那个女孩很年轻,好像年纪和我差不多,穿着打扮很洋气,眼睛很大很水灵,像一个洋娃娃。 我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虐打,而他们好像把那个女孩跟我一起塞进这间狭小的地下室以后,又锁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我觉得她的眼睛已经基本上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以后,才缓缓开口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抓你?” 我的声音嘶哑难听,女孩在发现屋里还有一个我以后,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捂着口鼻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墙根,背脊紧紧地靠着后面的墙壁,用一种十分警惕的姿态。 我这才想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十分吓人,我披头散发,满身血腥,赤露的身子裹着我的大衣。地下室里的气味现在混合了我的血腥,一定很难闻,不过我的鼻子已经差不多要失灵了,又或者说我身体的痛楚让我根本无暇去关注这些。 而几个小时以前,我也和她一样光鲜亮丽。 我没有力气和她解释,我趴在稻草堆上喘息了很久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我很困,很累,但我努力使自己忘掉身体的痛楚,保持脑子的清醒。如果我现在睡过去了,也许我将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甚至于我的孩子也将跟着我一起葬身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不认得她,可她既然被关进来,并且和我关在一起,我想她和这件事也有关系。所以她也许是一个突破口,她一定也想快一点找到出去的办法。我必须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说话,设法弄清楚这件事,然后想办法自救。我不想像一只肮脏的老鼠一样死在这种地方,然后像垃圾一样被埋葬。 第八十七章 求您救救她 我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语言才说道:“我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 她惊魂未定地慢慢把头扭转过来看我,直到确认我也是一个女人,这才皱着眉头,勉强愿意同我说话:“他们打了你?” 我吃力地点点头,又问道:“他们为什么抓你?” 她依然不肯靠近我,脸上带着一点嫌恶,在离我距离最远的对角线位置靠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不知道,我今天刚从温哥华回来,下了飞机去商场买一点东西,就被他们抓来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他们好像是想找一个男人的下落,可是人家哪里知道嘛。” 找一个男人的下落? 我忍不住问道:“你……认识秦奕?” 她满脸茫然地摇头,“秦奕是谁?好像是一个中国人的名字,他去过温哥华吗?反正我从小就在温哥华,五六年没回国了,你说中文名字我都不晓得。” 她看起来应该只有不到二十岁,五六年没回国,而这五六年的时间秦公子恰好都在国内,应该也不是他的同学或者朋友。我百思不得其解,那许家的人为什么会把她抓进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我,“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 我和秦公子还有许家的纠葛太复杂,我觉得没有必要跟她解释得太明白,而且我也没有力气来解释。我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是为了找一个男人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她显然很好奇,“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是什么人,很传奇吗,我看这些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这样都找不到他?” 我没法同她解释,只好保持了沉默。她蹲在地上,似乎在仔细思考,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惊喜地跳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今天刚下飞机的时候有一个男人跟我说话,长得很帅,英文好流利,看我箱子好多就帮我提了箱子,一直把我送到商场那里,可是我跑去帮他买饮料,回来他就不见了。” 我的心忽然莫名地颤了一下,急忙问道:“他是不是比较瘦,很高,手上戴一只劳力士金表?” 她想了想,“没注意有没有戴手表。不过,很高,比较瘦,长脸。” 是秦公子? 那么许家人把她抓进来,就是因为看到秦公子跟她一起从机场出来,还一起拿行李,甚至于可能有说有笑的,所以认为她也跟他有关系?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我忍着后背的剧痛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我的大衣不要被血迹粘连到背上。我动得很痛苦,但她始终都离我远远的,一脸嫌弃。 不过,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太过于安静了一点,对于许家把她关进来,而且是和我这样一个被虐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关在一起,她似乎并不害怕。 我忍不住问,“你不害怕?” 她有些无所谓,“怕?我不怕,我爹地会来救我的,我爹地和哥哥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我在心里苦笑,这小姑娘是在国外待得太久了吧,她大概不知道许家的权势,我可没听说过省城里还有谁能把许家的人打得满地找牙,连秦公子都不敢轻易跟许家作对,甚至于被许家人逼得不得不复婚。 我没有力气再同她闲聊,她大概也不想再跟我说话,狭窄的地下室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被一双高跟鞋的声音打破沉寂。 高跟鞋走得不慌不忙不紧不慢,鞋跟在地上打出很有节奏的嗒嗒声,本来不算十分响,可周围太过于寂静,使得这双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甚至是刺耳。我的心很快就揪起来,我最不愿意在这里见到的人是许素菲,可这种担忧恐怕就要变成现实了。 果然,那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地下室外面。 门并没有开,但我从门外的声音可以判断出就是她。她冷笑一声,“叶兰心,你信不信,我现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我又痛又饿,头晕眼花,可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同她周旋。女人一旦被激怒,还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毫不怀疑她现在非常非常想弄死我。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抓起剩下的大半瓶矿泉水喝了两小口,稍微润一润喉咙,好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嘶哑难听,“许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理智。” 果然,她用力拍了一下铁门,“贱人,你说什么?” “如果可以马上弄死我,老爷子应该根本用不着你动手吧。如果我死在许家,不知道到时候秦公子会不会对你背水一战。” 许素菲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但我知道这句话她应该听进去了。 “叶兰心,你现在连一只蚂蚁都不如,我会让你好好地享受一下地下室的生活!” 她到底还是不敢真的弄死我。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见她的高跟鞋声音愤愤然地离开。我猜她也是偷偷过来跟我示威的,老爷子一定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我这个昔日的情敌现在成了许家的阶下囚,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个踩我的机会的。 我筋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那个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问道:“喂,你以前就得罪了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我不想说话。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我的回答,也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我又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又是一个保镖。 这个保镖看起来脸色很平和,说话的语气也和缓许多,不像先前几个那样恶狠狠的。他把门稍微打开了一点点,然后把一个塑料袋递了进来,再一次锁上门,“老爷子吩咐的,先吃一点东西。” 那个女孩凑过去看了看,“什么东西,闻起来好差劲,我才不吃!” 保镖似乎带着一点劝慰的口吻,“两位小姐恐怕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饿着。” 她还想说什么,但保镖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走远了。 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塑料袋,然后提着放到了我面前:“我不饿,你吃吧。” 我昨晚就没吃晚饭,这一整夜加上一个上午,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是在这恶劣并且充斥着难闻气味的地下室里,我根本没有一点胃口。然而,正如那个保镖所说的,我可能还要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要是我一直不吃不喝,恐怕没等许家的人把我折磨死,我就被自己给饿死了。 我强撑着坐起来,颤抖着手拿过塑料袋,里面是两份盒饭。我打开盖子,闻了闻,好像没有什么异味。 我咬咬牙,不敢吃上面的菜,把上面的菜全部拨开,胡乱在底下扒拉了几口白米饭,逼着自己咽下去。 无论秦公子是否出现,我都得保持体力,因为我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出去。 大概是太久没进食,我吃得急了一点,几口米饭下肚,胃又开始难受,我忍不住趴到旁边,大声干呕。 其实胃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就是刚才吃下去的几口白米饭,几乎全都被我吐出来。那个女孩大概是看我可怜,靠了过来,本来是想帮我拍拍背的,可她看清我背上全是血污,也无从下手,只得帮我拿起水,拧开喂了我一点。 我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对我满身的伤皱了皱眉头,低声咕哝了一句:“这些人真可怕。” 我靠着墙喘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外面好像又有什么声音,同先前不同,这一次好像显得很嘈杂,脚步也十分凌乱。 我示意她把耳朵贴在墙上,她也听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那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忽然高兴地拍手,“是我爹地来救我了!” 我愕然,这时听得那嘈杂的声音似乎已经到了门口,我只听见门外有男子暴喝一声:“让开!” 紧接着门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整扇铁门居然就这么朝着外头倒过去! 我定睛一看,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肩膀很宽,身形十分健壮,身上穿着一件皮夹克,一手拿着枪,枪口朝下,另一只手正把手里一柄看起来至少有二十斤重的大斧头扔到一边,竟是活生生的用斧头把铁门的活页处给劈开了! 他双目红赤,浓眉倒竖,表情看起来格外的狰狞,脸上有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哥哥!”那女孩子愣了片刻,很快就向那表情狰狞的男人扑过去,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委屈满满的,“哥哥,人家就知道你会来,这个破屋子臭死了!” 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众穿皮夹克的人,我看见他们在同外面的保镖缠斗,个个都勇猛无比,好像用的根本就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碰上对方的刀枪根本不太躲,直接就朝着对方的要害攻击,分分钟鲜血四溅,许家的保镖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我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带我一起走,要是错过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逃离这里了。 我咬紧牙关,强撑着让自己坐起来。 那男人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抱着那女孩一叠声地安慰,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我一个我。我正要出声,这时候他后面有一个人从那一群保镖之中杀出来,满脸是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三爷,求您救救叶小姐!” 第八十八章 死士 我定睛一看,不觉有些惊喜,“苏正烨!” 我这才看到那年轻男子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正不紧不慢地背剪着双手,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从苏正烨的头上越过,关切地在那个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年轻男子脖子上的女孩身上扫了一圈,见她没事,才朝我走过来,“叶兰心?” 来人正是豹三爷陆兆祥。 我的目光从苏正烨身上收回,咬紧牙关,用力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摆,言辞凄惨而恳切,“豹三爷,救我。”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似鹰隼一般,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 苏正烨直挺挺地跪着,“三爷,求您发一次慈悲,想必到时候秦公子也会记着您的恩惠……” 豹三爷回过头去,眯着眼睛看向他。苏正烨低垂着眼帘不敢看我,沉默了片刻,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声音铿锵:“我苏正烨也会承三爷一份天大的人情,没齿不敢忘!” 豹三爷没说话,缓缓地弯下腰,从松松垮垮裹在身上的大衣里稍微检视了一下我伤痕累累的后背。 这时那个女孩子终于从年轻男子的怀里滑下来,回头看着豹三爷,“爹地,人家被坏人劫持了……” 豹三爷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神情和语气顿时柔和下来,“好了,锦心,这不是没事了么,爹地带你回去。” 这时年轻男子才看向了我,皱起了眉头。他和陆锦心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应是亲兄妹,连这种嫌弃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爸,妹妹已经没事了,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 他不愿意带我一起走。我心里一紧,咬着嘴唇看向豹三爷。此时此刻,我和腹中的孩子性命都寄托在这个人的一念之差里。 豹三爷低下头,和我对视了片刻,然后转向了年轻男子,语气低沉,带着一种完全不容拒绝的威严,“耀恒。” 他什么都没说,可陆耀恒立即噤声,尽管脸上的表情是不太情愿,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带着陆锦心大步走了过去。 苏正烨这才咚咚给豹三爷磕了个响头,然后大步跑到我面前来,俯身想要抱起我。 可他的手刚一碰到我的腰,我就痛得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眼中闪过隐忍的痛色,却是一言未发,转过身,在我面前蹲下来。我顺着他的意思趴在他背上,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下来。 上一次,逃出安县的时候,他帮了我一回,我害得他也逃了出来,差点无处可去。他还因为我而被车撞,住了那么久的院。而这一次,他又救了我一次,我害他欠了老大一个天大的人情。我知道豹三爷是混黑社会的,手底下小弟欠下老大的人情,往后可能是要用命去还的。 我欠了他那么多,我要怎么才还得清? 外面厮打正酣,有金属相撞的声音,还有枪声。我分明看见一个许家的保镖拿着一把砍刀大力砍向一个穿皮衣的小弟的胳膊,那小弟根本不躲,直接也把手里的刀用力劈向对方的肩胛,对方用的力道太大,躲闪不及,鲜血喷溅了尺多高,直接倒地。那小弟的胳膊也被砍中,鲜血直流,可他就像那条胳膊不是自己的一样。继续不要命地迎向另一个保镖。 他们这是黑社会的打法,凶险异常,我吓得几乎不敢再看。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豹三爷这黑老大的风范,他带着陆耀恒和陆锦心兄妹,昂首阔步地在前面走,神情就跟穿过自家的菜地没什么两样,大概是对自己的手下十分自信,完全不把那些拿刀拿枪的保镖放在眼里。而苏正烨因为背着我,也跟在了豹三爷后面。 我趴在苏正烨的背上,却听见身后好像有人躲开了豹三爷那些手下的阻拦,正在靠近。我正想提醒苏正烨,就看见走在最前面的豹三爷忽然回过身来,就那么状似无意地一抬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手枪,砰的一下,后面就有重物坠地的声响。 豹三爷吹了吹枪口,收起武器。只是那一瞬间,就再一次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的模样,仿佛我刚才看到他眼里射出来的那道森冷的目光完全是错觉。 一直走到门口,再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外头停着好几辆车,豹三爷带着陆耀恒和陆锦心坐上了前头的那辆路虎揽胜,而其余众人都井然有序地上车,扬长而去。 车子发动的瞬间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靠着意念支撑的身体终于不堪疲惫,靠在苏正烨的身上,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宽大的卧室里,我面朝下被安放在床上。我微微侧头,就看见苏正烨趴在床沿上,好像是睡着了。他的皮夹克上还沾着血迹,大概是一直在守着我,也没来得及去换衣服。 我不忍心吵醒他,可我稍微动了一下,他就已经察觉,“兰心?” 我无力地冲他眨了下眼睛,他立即站起来,“我熬了蔬菜粥,端来给你喝一点。” 看着他端来熬得浓稠的蔬菜粥,然后扶我起身。我背上有伤,伤口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但身上几乎什么都没穿。他小心翼翼的,目不斜视,我鼻子一酸,眼泪又有些止不住,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他急了,“都是我不好,你身上这么多伤,是不是又弄痛你了?” 我的眼泪掉得更急,抓住他的手,用力摇头,却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好不容易安抚了我,然后给我喂了一碗温热的粥,我胃里暖暖的,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伏在床头。他坐在床边,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和许露希……” “我知道。” 也许在caesar包厢里的那个吻只是许露希刻意为之,也许当时许露希和秦公子有联系,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自导自演,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或许可以相信许露希也曾经喜欢过他,但现实逼迫着她离开,最终南辕北辙。站在我的角度,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恨她。 而我和苏正烨之间,仅仅只过去了一年多,可是沧海桑田,如今仿佛只剩下遥遥相望,都已经回不去。 我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可这两个字沉重地哽在我的喉咙里,我说不出话来。明明知道这两个字太单薄,可我却没有办法对他说其他的话。他想要的,我已经给不起。 他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可喉结动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他大概也明白,如今我们之间虽然已经没有了叶老虎的阻隔,可横亘的东西却比一个叶老虎要多得多。 他稍微转过脸,目光落在我伤痕累累的背脊上,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差点给忘了,我去帮你叫医生。” 我顾不得拉扯到伤口,连忙伸手拉住他,“别……”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诧异。 我一点也不想看医生,我现在满身都是伤,可这都是皮外伤。虽然看起来伤痕累累,但其实那帮人下手不算特别重,估计也就是为了看起来惨一点,拍照用,暂时还没有打算置我于死地。如果医生来了,一定会很容易查出我怀孕了。现在豹三爷这边其他人都还不清楚是敌是友,一旦孩子暴露了,就增加了一分危险。 我带着一点乞求,“不要麻烦了。” 他安抚我,“不麻烦,医生就在楼下,三爷也吩咐过了,等你醒了叫他来看看。” 我拉着他袖子的手又紧了紧,“不,正烨,我不想看医生,我求你……” 他的语气软了几分,可有些无奈,担忧地扫了一眼我伤痕累累的背,“可你的伤……” “只是皮外伤,拿一点云南白药敷一敷就好,不用看医生,真的。” 我知道他们这种跟着豹三爷做打手的,身边一定都时时刻刻备有伤药。果然,苏正烨见说不动我,略一迟疑,只得扶我趴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先用碘酒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后把瓶子里白色的药粉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敷在我伤口上。我的伤口面积太大,他只得用纱布把我整个身躯都裹起来,最后在胸口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的动作很利落,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处理伤口的,不知怎的,我看着他熟练的姿势,心里一阵酸楚。 “正烨……” 他抬起头来,“嗯?” “你跟着豹三爷,要经常出去打打杀杀吗?” 他把药瓶收好,然后看着我笑,“傻丫头,又不是乱世,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的,只是偶尔碰上要出手的时候,才跟着出去一两次,平时很闲的。” 我看得出来豹三爷对他是挺好的,当他跪下替我求情的时候,豹三爷给足了面子,不惜惹上麻烦带我一起走。如今我躺在这里,又允许他亲自来守着我照顾我。 我对豹三爷手下的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这九部稍微知道那么一点点,其中一个“兵”字,应该对应的就是豹三爷身边养着的一群出生入死的保镖,相当于死士。像这种去许家大宅里劫狱的事,豹三爷带着儿子亲自出马,应该带的就是“兵”部的人。 也就是说,苏正烨现在在豹三爷这里,应该就是充当死士。他们受着极大的恩惠,甚至可能买得起房子,开得起不错的车子,但同时也要以命相报,绝非他说得那么轻松。 我低头看向他的手背,一年多以前,我曾经在他手背上咬了一个深深的齿痕。而现在,齿痕犹在,在那齿痕旁边却又出现一道很深的,看起来像刀疤的印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的袖子稍微挽上去,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疤痕顿时露了出来。 第八十九章 我不看医生 他连忙把手抽回来,试图岔开话题,“你待会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只手,“正烨,你跟着豹三爷,一共执行过几次这种类似的任务?” 他笑一笑,有些支吾,“也……也没几次,我们三拨人换着上呢。” 我不依不饶,盯着他的眼睛,“几次?” “这……五六次吧,也就五六次,是因为一个弟兄病了我才多替他去了两次……” 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那种打法,完全是不要命,以命换命的打法,这样才能保证攻击力最大,以最少的人达到最大的效果。所以我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清楚,任何一次任务都可能让他们其中的某些人再也回不来。而他跟着豹三爷的这一年之中,竟然有五六次要面对死亡。 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他可以像乌鸦他们一样,一直跟着叶老虎。叶老虎虽然有时候有些苛刻,但他对待手下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在搏命。一想到他可能受的苦,我就觉得无比内疚。十八岁的苏正烨,总在同生死打交道,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个少年纯净而阳光的模样了,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太多太多,而这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拜我所赐。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正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他伸出两根指头压在我的嘴唇上,温和地笑笑,“说什么呢,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反正,跟着叶老虎那样的老大也是不会有什么出息。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出来混的,难道还要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成?” 这时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门没有关,她直接推门进来了。她看到我正裹着被子侧坐在床上,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绝不像上次在地下室里那么狼狈了,脸色也舒缓了许多,带着一点关切问道:“叶小姐,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这时被子稍微滑落了一点,她看到我身上一圈一圈缠着的纱布,大概想起先前在地下室里看到我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惊叫道:“你就这样自己处理伤口!” 我要掩饰已经来不及,陆锦心捂着嘴,以一种十分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必须看医生,不然会感染!” 她说着就要冲出去叫医生,我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只得哀求地看着苏正烨,“正烨,我不要看医生,我不要……” 苏正烨为难地劝我,“兰心,还是看看医生才放心……” 这时陆锦心已经跑出去了,我带着一点恐惧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不,我不能看医生,无论如何,不能让医生发现我怀孕的事! 很快医生就已经在敲门,我惊恐地叫苏正烨快把门反锁起来。他还在犹豫,我气得用手去撕扯身上已经裹好的纱布,扯得好几处伤口都渗出血迹,尖叫起来:“正烨,不要让医生进来,不要——” 苏正烨只好去把门反锁了,然后回来按住我撕扯纱布的手,把我抱在怀里安抚,“好好好,咱们不看医生,兰心,你别激动……” 陆锦心也在外面劝我,“叶小姐,只是看医生而已,医生不会伤害你的……” 我被她的话提醒了,索性装作受了很大刺激的样子,在他怀里尖声叫道:“我不看医生,我不要医生,啊——” 折腾了好一会儿,陆锦心不得不带着医生走了,我听见他们下楼的脚步声,才渐渐安静下来。我听见苏正烨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轻叹,“兰心,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陆锦心再次来敲门,我又激动起来,“我不要见他们,我不要看医生,我……” 苏正烨只好出去,站在门口同陆锦心说了几句话,陆锦心又下楼去了,他手里拿着两盒药走过来,一边动手往杯子里倒水,“不看医生,那就吃点消炎药吧,你身上伤口这么多,我担心会发炎……” 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药,是一盒盐酸左氧氟沙星和一盒头孢,很常见的消炎药。可是我不知道这种药的禁忌症是否包括孕妇,我宁愿自己再发炎感染发烧,也决不敢随便用药,万一伤到孩子可怎么办! 我摇摇头,语气坚决,“不吃。” 他被我的坚定吓了一跳,只好把手里的水杯放下,苦劝我,“兰心,不要任性,药不苦……” 我依然皱眉,“不吃。” 苏正烨无奈,又解释道:“三爷答应让你在这里养伤,我在这里,没有人会害你的,你放心。” 我依然摇头,他也只得顺着我。 然而我的伤口太多太密,在地下室的时候又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应该沾了细菌,回来之后也只是大致地清理过,到了第二天,我的伤口就开始恶化,发起了低烧,浑身难受得很,可能有些地方要开始化脓了。 但我依然以仅存的神志撑着不许医生靠近,甚至干脆就不许其他人进房间。他也很无奈,可是拿我没有办法。 到了下午,我强迫自己喝下了一大碗粥,可是烧依然没法退。苏正烨急得不行,苦口婆心地劝我,可我就是死活不松口。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外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不紧不慢地在门上敲了三下,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听锦心说,你受了惊吓,不肯看医生。” 我想继续装作神经敏感脆弱地将他赶走,可不知为什么,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种目光很难形容,好像能洞穿灵魂,把我整个人都看成透明的,我一切的心思和小伎俩都无处遁形。 他看了苏正烨,“你先出去。” 苏正烨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叮嘱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低着头应了一声“是”,就顺从地离开了房间。 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帘微微颤动的细微簌簌声。豹三爷站在屋子正中间俯视我,那种王者的目光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几个月了?” 我愕然抬头,才发现他的目光正是落在我的肚子上的。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但反应过来以后立即把手拿开,一脸的错愕,“什么……什么几个月?” “孩子。”他根本不打算跟我绕弯子,“坚决不看医生也不吃药,是因为怀了孩子吧。” 他顿了顿,神色舒缓了一点,使得屋子里的气压开始下降,慢慢缓和下来,此时他看起来又像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年人了,仿佛刚才的威压只是我的错觉。 “你从还在朝天苑的时候开始,就下意识的一直在保护腹部,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 不得不说,他的洞察力很强。 我咬着嘴唇,不知他戳穿我到底是何用意。过了一会儿,他才十分肯定地说道:“你不想让苏正烨知道。” 我沉默了片刻,“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看向窗外,“你不想泄露出去的事,你有权要求保密。这里是浈阳街,宅子的主人的陆锦心,没有我的吩咐,没人能动你。但是,看在孩子和你自己的份上——你不应该拒绝一个真正的医生。” 他强调“真正的医生”,我听出他的意思来。在我沉默的时候,他朝着门外咳嗽了一声,于是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把药箱放在床头柜上。 他一句话就戳穿了我,我再也没有拒绝看医生的理由,只得听从。在女医生进来替我量体温、查看伤口并询问我关于身孕的一些问题时,豹三爷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去,但他始终都背对着我,很有绅士风度。 女医生没有化妆,身上也几乎没有任何首饰,脸上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面对豹三爷也没有他手下其他人的那份恭敬,仅仅只是维持着礼节性的客气,所以我对于他说的“真正的医生”倒是有了几分信服。 “背上的腿上都是外伤,伤口不深,只要注意防止感染,问题不大。”她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然后翻看我的眼睛、口唇,忽然声调大变:“这位小姐,你有吸毒史?” 我脑子瞬间蒙圈,连忙摇头,“没有。” 她盯着我的眼睛,“确定没有?” “确定。”我十分肯定,我从不碰那种东西。虽然我知道叶老虎手里有那东西,caesar的小姐中也有出台陪“溜冰”的,但我从来不沾。更何况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就更不会去碰那种东西了。 她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豹三爷的背影,“小姐,我还是认为我需要给你做一个尿检。” 豹三爷依然没有回头,“该检就检。” 于是女医生扶我起身,带我去卫生间取了样本,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了检测工具。我看到她是用几块塑料板样的东西,看起来和验孕棒有点像,检测方法也类似。 几分钟后,她抬起头来,“小姐,检测表明你最近一星期之内有毒品摄入,但品种不能完全确定,可能是海洛因和某种罂粟类植物提取物的混合物。具体的品种和成分含量,以及血液毒品含量,需要抽血样拿去化验。” 第九十章 豹三爷的养子 我顺从地伸出手来,同时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看她用一支针管从我胳膊上取血样。 “我不吸毒。”我再次强调。 女医生没有再看我,她始终都板着一张扑克脸,把血样注入到一次性试管里,然后封好。“检验的结果表明你体内摄入过毒品。” 我意识到同她解释没有任何用处,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她扶我躺好,然后收拾好药箱,这时候豹三爷才转过身来,脸色有些凝重,“你在许家吃过他们给的东西?” 我的心微微颤了一颤,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是那份盒饭有问题,我当时虽然很饿,但闻到那份盒饭的味道香得异样,心生警惕,只吃了几口白米饭,结果还因为胃不舒服,大部分都吐出去了。 够恶毒的。海洛因是成瘾性最大、毒性也最大的毒品,据说只要吸食过一次就会成瘾。 “盒饭。”我已经十分肯定,豹三爷冷笑了一声,“老头子是老了,宝刀生了锈,不中用了,连一个年轻后生都斗不过,只能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可是我猜,想害我的人未必是老爷子,更可能是许素菲。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你安心住着罢,秦奕既然想叫我做这个人情,我就做个人情送他。” 我不太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解释,女医生很快收拾了东西走出去,他也没有在房间里多待,很快就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苏正烨端着食物进来,坐在床边,笑着看了我一眼,“还是三爷有办法。” 我没接这个话茬,问道:“caesar那边的人知道我在这里么?” 我已经转危为安,无论如何,总得叫唐一平他们知道才好。苏正烨点点头,“早就叫人去告诉他们了,唐一平给三爷打过电话,好像想接你回去,不过三爷的意思,还是先让你在浈阳街住上一段时间,等恢复好一点了再回去。” 这一次是豹三爷带人救我出来的,虽然不知道他非要留着我住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不过唐一平应该也不好强求。而豹三爷所说的“做一个人情”给秦公子,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他对我好像没有什么恶意。我想他应该能猜到我怀的是秦公子的孩子,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苏正烨把炖好的汤端过来,打算喂我喝,我连忙接过来,表示我自己可以。他也没坚持,把汤碗吹凉了一点就放到了我手里。他看着我喝,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十分专注,仿佛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一样。 我喝完汤,胃里热乎乎的,他接过碗,忽然问道:“听说你这段时间都住在林砾家里?” 这件事对他倒是没有什么可瞒的。我点点头,“有一阵子身体不太好,林医生不放心,就在他那里住了几天,他帮了我很大的忙。” 苏正烨沉默了片刻,“林砾……他是许家的人,你还是保持一点距离为好。” 我现在早已分不清是敌是友。我已经树敌太多,无数的人都在想着要害我,甚至要我的命。秦公子不在,我只能借助着不同的势力暂时地给自己一点庇护,哪怕是唐一平他们,我总觉得他对我似乎也有所隐瞒,我始终都没有一个坚实的堡垒能够依靠。 就算是现在在浈阳街,在豹三爷的地盘上,事实上,我也分不清他救我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麻烦的人物,而我不知道豹三爷到底是另有打算,还是因为他太过于自信,并没有把我带来的麻烦看在眼里。 我轻叹一声,这时又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跑上来。陆家这所宅子里的人都是谨言慎行的样子,只有她一个人经常冒冒失失的。不多时她砰的一下推门进来,果然是陆锦心。 “叶姐姐,我听爹地说你肯看医生了,好些了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陆锦心坐到我床头,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剥完放到我面前,嘴里又开始叽叽喳喳:“我就说,你要看医生的,伤得那么吓人……” 我任由她数落,我没有办法解释。 她嘴里还在说着,口袋里传出一阵音乐声,手机在响。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就按掉,重新放回了口袋里。我笑一笑,打趣她,“陆小姐刚回国没几天,就开始有追求者来骚扰了吗?” 她把嘴一撅,“哼,那个周启文,好烦的啦,天天说要请人家吃饭,我就问他吃什么啊,他居然说吃海鲜,人家最讨厌吃海鲜的啦,还一天三遍的打电话!” 她一脸单纯的样子,原来是追求者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我忍着笑,逗她,“你可以告诉他你不喜欢吃海鲜,叫他带你去吃西餐好了。” 陆锦心在一边直跺脚:“他这个人,哎呀总之人家不喜欢跟他在一起,好讨厌!” 虽然她语气很嗲,但我想她说的“讨厌”是真的有点讨厌那个叫周启文的男人。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外面又有人敲门,然后传来小保姆的声音,“大小姐,外面周先生找。” “我不在!”陆锦心大声说道。 “可是……”小保姆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门再一次被敲响,陆锦心以为还是小保姆,声音又提高了十个分贝,更加不耐烦:“我说了,你去告诉他,我不在!” 门外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怎么,我好像听见陆小姐说自己不在?” 原本就只是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进来。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长脸,下巴比较尖,浓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整个人的第一印象让我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熟悉,我屏住呼吸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像我第一次见到的林砾,那双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同那时候林砾镜片后面隐藏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那种眼神,我想大概可以称之为,野心。 他明明是微笑着的,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是一张面具戴在脸上。别说陆锦心,我也不喜欢他。 在我打量他的瞬间,他的眼神也落在了我身上,他也在打量我。但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不是那么舒服,就好像一个资深的猎手正在评估面前的猎物到底需要用他掉几颗子弹一样。 所以我迅速地低下头,回避了他的目光,于是他也很快把目光转向陆锦心身上,“陆小姐可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吗?回来这么长时间,父亲都一直在忙着,没来得及给大小姐接风。在下只不过是想请你吃个饭,没有别的意思。” 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迷糊,这里是陆锦心的宅子,如果没有豹三爷的允许,恐怕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来的。而他说的“父亲”,难道是指豹三爷么?如果他也是豹三爷的儿子,那陆锦心不应该也是他妹妹吗,怎么又管陆锦心叫“陆小姐”或者“大小姐”呢,而且,他不姓陆,他姓周? “我没有什么好误会的,你和哥哥之间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不要扯上我。”陆锦心说得毫不客气,然后往我身边靠了靠,“我是来看叶姐姐的,中午要陪叶姐姐一起吃饭,如果你也是来看叶姐姐的,那你自便啊。还有哦,周先生,这是我家,你不问主人就自己闯进来,好没礼貌哎。” 此时陆锦心坐在我旁边,搂着我的肩膀,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周启文的目光在我身上又扫了一圈,却真的从身后捧出一个花篮来,“当然,我听说父亲留了客人在这里,所以来看看。” 话题扯到了我身上,我只好出来打圆场:“真是不巧,锦心和我挺聊得来的,今儿一早就说好同我一起用午餐。不如这样,反正锦心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待好一阵子的,周先生就改天再请吧。” 周启文也很上道地就着我给的台阶下了,很绅士地颔首,“既然这样,那就打扰了,我那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陆小姐,改天再给你打电话。” 等到周启文的脚步声下楼以后,我才问苏正烨,“他是谁?” 苏正烨还没说话,陆锦心就抢着说道:“是爹地在外面捡来的养子!哥哥嫌死他了,老是和我们作对!” 也难怪了,豹三爷明明有亲生儿子,这个养子的地位当然就要低了一级。而亲生儿子和养子之间还有矛盾,那么周启文想接近陆锦心的动机就值得怀疑了。往好了想,也许他是想借着接近陆锦心来慢慢同陆耀恒讲和,毕竟他们兄妹之间关系是相当亲密的。往坏了想,豹三爷膝下就这么一子一女,周启文以养子的身份,如果再娶了陆锦心,在陆家的地位才能真正同陆耀恒抗衡。 不管怎么想,陆锦心看起来这么单纯,周启文都像是别有用心。 看来陆家的关系也相当复杂,恐怕一点都不比许家好。我决定不掺和陆家的家事,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借住在浈阳街的客人。 第九十一章 榕树下的秘密 我在陆锦心家又住了两天,身上的伤口基本上都开始结痂,可以下床四处走动了。有时候是苏正烨扶我出来走一走,晒一晒太阳,有时候是陆锦心亲自陪着我出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苏正烨陪我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出去帮着保姆一起准备食材去了。我在屋里稍微躺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在屋里慢慢地走。 我刚走到门边,门就忽然被推开了,我吓了一跳,想要迅速往后躲,哪成想就扯到了大腿上的伤口,疼得我一抽气,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前扑倒过去。 开门的那人顺手接过了我,我便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在我稳住心神的瞬间我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我熟识的人,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很陌生,这不是苏正烨。 他不徐不疾地扶起我的身子帮我站稳,我抬起头来,原来是周启文。 “周先生?” 他顺手把门关上,然后扶我坐到床边,“叶小姐,我想同你聊一聊。” 其实我并不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可聊的,我只是陆家的一个客人而已。但周启文是豹三爷的养子,也算陆家的半个主人,我作为客人当然应该有一点客人的自觉,对主人起码得客气一点。所以我礼貌地冲他微笑:“周先生想聊什么?”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然后另一只手摸出打火机,点上,然后扭头问我:“不介意我在这里抽烟吧?” 虽然这是卧室,但是通风良好。秦公子也有时候会在卧室里抽烟,我并不讨厌烟味,我不介意有人在我旁边抽烟。但是,烟已经点燃了才问我,这又是另外一种意义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在占领谈判的主动地位。 这个时候我当然也只能说不介意,换句话说,能否在卧室里抽烟这个问题,此时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我淡淡一笑,戳穿他,“周先生好算计,先发制人。不过既然这里是浈阳街,当然周先生说得算了。” 他吸了一口,悠悠地吐个眼圈,眯了眯眼睛,“叶小姐冰雪聪明。一个兰心蕙质,一个锦心绣口,你和陆小姐,倒像是两朵姐妹花。” 他把话题往陆锦心身上引,我大致明白了他到底来找我谈什么,立即说道:“陆小姐自然有她自己识人的方法,同周先生之间,就要看缘分了。我同陆小姐认识的时间不过几天,周先生如果想通过我来影响陆小姐,恐怕强人所难。” 周启文掸了掸烟灰,“父亲把她藏得深,就连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刚知道还有一位大小姐在国外。锦心常年在温哥华,现在刚刚回国,在国内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难免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叶小姐和锦心年龄相仿,父亲把叶小姐留下来,多半也是为了陪一陪锦心。”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来豹三爷身边的人之前并不知道陆锦心的存在,难怪许家能随随便便绑到她,闹出一个大乌龙。如果许家的人一开始知道她是豹三爷的女儿,应该不会贸然对她出手吧? 这么看来,豹三爷对这个女儿应该是十分重视的。他留下我只是为了安抚陆锦心,也许真的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更不应该恩将仇报,毕竟豹三爷救了我一回,连我都不喜欢周启文这个人,我不可能违心说好话,把单纯的陆锦心往火坑里推。 “周先生,请恕我无能为力,即使真的如你所说,我也只能对这件事保持沉默,我不认为我能左右得了陆小姐的想法。” “年轻的女孩子都很在意闺蜜的看法。”他不依不饶,顿了顿,“叶小姐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条件?我不认为我提的条件他能做到,比如我想顺利生下孩子,想寻求庇护等等。而且,无论如何,感情的事是陆锦心自己拿主意,我凭什么以自己的利益去左右她的选择? 再者,我觉得陆家这一池浑水比秦家和许家还要混,我一点也不想让自己蹚进来。豹三爷这么疼陆锦心,他手底下的可是黑社会,他们那样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我看着都害怕,不是我这种毫无根基的女孩子能惹得起的。 所以我语气也比较冷淡,“即使陆小姐同我稍微亲近一点,也远远称不上闺中密友,这一点还望周先生理解。” 周启文的脸色有一点难看,“叶小姐的意思,是不愿意帮忙了?” 在陆家,陆氏父子是狠角色,可他周启文更像是小人,得罪小人也不是我能兜得起的。这一个个的我都惹不起,只得连忙改口,“周先生言重了,叶兰心人微言轻,又笨嘴拙舌,只是怕帮不上多大的忙,辜负了周先生的期望罢了。我只能尽力而为,保证不会说周先生的坏话。至于其他的,还希望周先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周启文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下来,把烟蒂按熄,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就当叶小姐是答应了。我对陆小姐的确是一见钟情,希望叶小姐往后可别拆我的台。”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今天天气不错,叶小姐既然是在养伤,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陆家大宅风景无限。” 我看着门在他身后缓和合上,这才松了一口气。陆家的冰山一角也慢慢在我面前揭开,越是看得多,就越是觉得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周启文走后我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果然很明朗,是个适合出去走走的天气。我索性信步下了楼,我想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感觉住在浈阳街的陆家,压力很大。 浈阳街的大宅相当之大,结合了苏州园林和徽式建筑的风格,外形优雅大气,颇具品位。大宅院里有三栋楼,西楼也就是我暂时借住的,陆锦心的绣楼。而南楼是陆耀恒住的,豹三爷不住这里,但他偶尔会来东楼,会客或者临时住几天。 东西楼之间是一个水池子,里面有喷泉,很漂亮。而北边则是一大片花园,有很多漂亮的庭院植物,有的地方很茂密,即使现在还没开春,但那些常绿灌木和庭院树木依然郁郁葱葱。 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因此走得很慢,也很轻。我沿着花园之间的石子甬道慢慢地走,感受着花园里混合着草木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比空调房里要凛冽,可是让人心旷神怡。 我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东楼。 东楼西侧一角有一棵茂密的大榕树,树根一条一条垂下来,似一把大伞。我站在榕树粗硕突出地面的根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时我听见靠近榕树的一间房里有说话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了躲,我不想被里面的人误会我是在偷听。 听声音,里面那人应该是豹三爷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但我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只听见那个男人说道:“三爷,这生意不是这么谈的,一亿五千万,这可不是正常价码。” 豹三爷说道:“按说这个价格确实比以前要偏低一点。但是现在金融危机影响,生意都不好做,房地产不景气,我手头也不宽绰。你就算是出给别人,也未必能高于这个价。” 房地产? 我猛然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不就是杜大成么,他可是省城的地产大鳄,几乎省城的整个房地产市场都有他的影子,豹三爷这种黑白通吃的,跟他有生意来往也不奇怪。 “三千万,三爷,起码得再加三千万。” 豹三爷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三千万,这个价恐怕不行。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加一千万,一亿六千万。不能再加了,杜老板不能拿巅峰时期的价格来同我谈。” 杜大成似乎考虑了片刻,然后说道:“这么一说,我还是吃亏。不过,三爷,咱也是老朋友了,能做的生意,我当然要跟你做。”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听说三爷那边西楼上住了个丫头,不如给杜某做个人情?” 他说的当然不可能是陆锦心,那就只能是我了。我的呼吸都凝滞了,希望豹三爷马上想出什么法子来拒绝他。 “那个丫头,可是秦公子的人,杜老板想要,想清楚了?” “嘿哟三爷,秦公子已经多长时间没露面了?我听说人都失踪了,他要是还顾得上,能让许家钻了空子去,还得靠三爷掺和一脚?与其回头再让许家给折腾死了,倒不如这个便宜让杜某沾沾……” 这个声音听起来越来越猥琐,一想到那张肥肉直颤的面孔,我都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豹三爷呵呵一笑,“原来杜老板也对这丫头上心。不过,杜老板知道我是道上的人,有该为的,不该为的。杜老板要是有意,不如过阵子等她伤好了,半夜派人来劫,到时候我只做不知道,顺水推舟,成其美事,如何?” 后边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我听不清了。我在这榕树下已经站了太久,感觉很累,同时也很害怕。 对于陆家来说,我本来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救了我一次,已经算是大恩大德,根本没有必要再如何护着我了。现在杜大成提出来,索性就拿我做个人情,到时候万一结下梁子,大可以把过错全赖到杜大成身上去,跟陆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而豹三爷明明知道我怀着秦公子的孩子,还答应把我卖给杜大成,甚至建议他半夜来劫,完全不把我的性命放在眼里。 我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果然这世上不会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人!两千万,呵呵,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值钱呢。 看来陆家,我也是得尽早离开才是。 第九十二章 陆家的漩涡 我回到房间,心情分外忐忑,耳边始终都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两千万,豹三爷打算把我卖给杜大成,所以此时的浈阳街陆家宅,在我看来也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一样。 我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陆家,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无论如何,在唐一平他们身边,到底还是没人能把我这么绑走的。 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我以为是苏正烨进来,哪知来人手脚灵巧地跳到我床上,甩掉鞋子,把冰凉的脚伸到我被子里来。 “叶姐姐!”她一出声,我立即听出来是陆锦心。 豹三爷的事,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单纯得叫人心疼。我不忍心对她说什么话,连忙掩饰住脸上的低落,被她凉得连忙往里面躲,“陆锦心,我是病人,你不能这么对待病人啊喂!”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嘻嘻笑起来,“前几天你确实是病人,不过这几天我看你过得比我还滋润!” 我轻嗤一声,问她,“平时看你上楼下楼都噗通噗通的唯恐家里没人知道是你,怎么今天这么老老实实的,连进来都跟猫似的悄没声息的?” 她脸色立即垮下来,带着一点娇憨趴在我膝盖上,“哎呀还不是那个什么周启文,讨厌死了,又来了,保姆都拦不住他。我刚才听见他来,赶紧躲进洗手间了啊,听见他离开了才出来,吓死人家了!” 周启文来,当然还是借着探望我的由头,当然他也的确是来看我了。方才他走之前,特地叮嘱我出去走走,难道…… 我压住心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朝陆锦心笑,“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还怕他吃了你?” 陆锦心像只小猫一样在我身上蹭了蹭,“可是他好粘人哦!一个大男人,干什么都要拉我一起去,人家要去逛街买内衣,他都非要跟着去,怎么找借口都摆脱不了他,好尴尬啦!” 周启文这厮对于追女人这方面,看来根本就没经验,明显用力过猛。陆锦心又那么单纯,这两个人简直思维都不在一个次元里。 我忍不住逗她,“我听说外国人都挺开放的嘛,难道在温哥华没有男朋友陪你买过内衣吗?” 陆锦心撅起小嘴,“爹地和哥哥管的太宽,一直安排了两个保姆和一个女医生跟着我,在温哥华哥哥安排她们给我买好的内衣足够十年穿的,我从来都没去买过!可是我没带回来啊,而且上次看到外面的内衣店里好漂亮,就想去看看嘛!” 我不禁有些诧异,难怪陆锦心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依然单纯得像个小孩,原来陆家这对父子对她的安排那么周详,连内衣都屯下了十年穿的! 这样的保护,应该可以称得上无微不至密不透风吧,难怪国内多年来没人知道豹三爷还有个女儿。陆家这位大小姐,才真的称得上是过着公主一般的生活。所以许家上一次抓了她,豹三爷应该是发了很大火的,父子俩亲自出手,只是不知道后续如何,他应该不会让许家好过才对。 我像闲聊一样问陆锦心,“那你这么多年都在外头,这次回来,会在国内待很久吧?” 陆锦心翻了个身,声音忽然有一点忧伤,“我也不知道。我和noah分手了,感觉整个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里全是他的影子,每一步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我都觉得好像踩在回忆上,整颗心都难受。所以,我就放弃学籍回来了。也许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有可能,爹地再给我换一所学校,去苏黎世或者柏林。” 我觉得我是羡慕她的,甚至于在她面前,我都有一点自卑感。她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为了一场恋爱,可以满世界任意找地方疗伤。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应该是温哥华最好的学校了,说放弃就放弃,眼都不用多眨一下。 而我连一个辛辛苦苦考下来的高中都没办法读完,更不用说大学了。我甚至要为了如何生存下去而出尽百宝,不惜进夜店坐台当模特,为了躲避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追杀而苟且偷生。我爱上一个人,却也只能想方设法地委曲求全,哪怕是怀了孩子,还要忍受各种委屈和他毫无半句解释的消失。 这就是我的命吧,我不认命,可是我信命。 我轻叹一声,这时苏正烨进来,带了一钵子闻起来很鲜美的汤。 陆锦心抽抽鼻子,跳起来:“苏正烨,原来你手艺也这么好,我也要蹭一碗!等着叶姐姐回去了,你天天煮给我吃吧!” 她一向口无遮拦,苏正烨温和地看着她笑,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先替我盛了一碗,然后才给陆锦心盛一碗,自己坐在一旁看我们喝。 陆锦心很快就喝完一碗,然后咂咂嘴,伸出脖子一看钵子里所剩无几,也不好意思再跟我抢,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这记性,人家刚才回来的时候给叶姐姐带了点心呢,哥哥说那一家的是浈阳街最好吃的点心,叫那个混蛋一捣乱,差点都给忘了。我去给你拿!” 她从床上跳下地,一时没找到自己的鞋,不知道给甩到哪里去了,于是套着我的宽松拖鞋就跑了出去。 我听见她噗通噗通下楼的声音,可这声音只响了一半,就听见嗵的一声,然后是重物滚下楼梯的声响。我一惊,“锦心!” 苏正烨也听见声音,连忙跑出去看,我也跟在后面,顾不得地上冰凉,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陆锦心蜷缩在楼梯底下的地板上,大概是刚才穿着拖鞋脚下一滑,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锦心,锦心,陆锦心!”我尖叫起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赤着脚跑下楼,跑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抱她起来,却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 我抽出手,瞬间看到满手殷红的鲜血,我不知道她到底伤到了哪里,也不敢再动她,吓得语无伦次,惊叫起来,“正烨,送她去医院,快,叫医生,给豹三爷打电话……” 我蹲在旁边一直叫她的名字,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楼梯很长,而且是旋转的,她滚下去的时候应该摔得很重。 我觉得难过,她这么单纯的女孩子,我不想她出事。 苏正烨先打了两个电话,然后迅速跑过来,抬起她的胳膊看了看,“应该是肋骨骨折,头部受撞击所以晕过去了,不知道头部伤得重不重。” 他当机立断,“兰心你先回去躺着,我送她去医院。” 我用力摇头,“不不不,我不放心,她是因为要下楼给我拿点心才摔伤的,我得陪着她。” 看着苏正烨紧锁的眉头,我急急忙忙跑去找了一双鞋子套在脚上,“我没事的,上次医生不是都说了吗,都是皮外伤而已,我已经好很多了,不会有事的!” 他见劝不动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陆锦心出去,我跟着上了车,他把陆锦心放在后座上,“你照顾她,别二次受伤。”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让她平躺在后座上,头枕在我腿上。苏正烨把车开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很快就有几个医生护士推了担架过来,说要立即手术。 陆锦心被推进手术室,我看见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苏正烨轻轻握一握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我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一点点,苏正烨陪着我去重新换药包扎了一下,本来想安排我在病房里休息的,可我实在放不下心来,包扎好了又往手术室外头去等着了。 这时候陆耀恒已经赶到,正在手术室外头坐着,看见我过来,嚯的一下站起来,冲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叶兰心,我就说不该留你在浈阳街,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我知道他现在难过,所以我没有反驳。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明明知道并不是我造成的,可是他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苏正烨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见我脸上一派淡然,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叶小姐身上也有伤,刚刚包扎过……” 陆耀恒鼻子里“哼”了一声,放开我,冷着脸没再吱声。 过了一会儿周启文也来了,在外面拦住一位护士询问了情况,然后走过来,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从他进来,陆耀恒和他始终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对上眼神,也没有半句交流,看起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僵。 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所有人都冲过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个护士来,问道:“请问哪位是患者家属?” 陆耀恒和周启文都走了上去,陆耀恒瞪了周启文一眼,周的脚步只得停了一拍,被陆耀恒抢了先,“我是她哥哥。” 小护士手里抱着文件夹,眉毛都没抬一下,“患者现在急需输血,现在血库ab型血告急,从总部调用需要两个小时,患者恐怕等不及。你们有哪位是ab血型吗?” 陆耀恒顿时蒙圈,“我们家只有爸爸是ab型,可是爸爸现在在外地,也要两个小时才能赶到……” 第九十三章 献血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我从前学生物的时候依稀记得,ab血型虽然在理论上属于万能受血者,但除非是紧急情况才能输给少量a型或者b型血,而且,实际上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 如果没有ab型血,后果不堪设想。 陆耀恒急了:“从别的医院调集啊,怎么可能整个省城就找不到一点血了?” 小护士也很无奈:“抱歉,先生,ab血型属于比较稀有的,各个医院的血库都比较稀缺,我已经联系过其他医院,目前只有总部还有一些,但患者现在的情况,等得越久就越危险……”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以前没有验过。但多一个人,也许多一份希望呢。我顾不得自己怀着孩子不适合献血,站出来,“护士,麻烦带我去验一下血型。” 陆耀恒看了我一眼,没吱声。我跟着护士到了旁边的检验室里,她用一支小针在我耳垂上取了一滴血,大约两三分钟,护士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恭喜小姐,你也是ab型,正好吻合。” 我的心里有一点点雀跃,伸出胳膊,“那太好了,抽我的血吧。” 我的血输给了陆锦心,我觉得心安,我终于可以回报给陆家一点什么,不至于欠他们太多太多。我不喜欢欠债,更不喜欢欠人情,我离开安县这么久,偏偏却欠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情。 有我的血支撑一会儿,两个小时候后血库总部送来的ab型血已经到位,手术总算是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了。 当护士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都稍微松了一拍,这才觉得好像刚才抽血抽得有点多,似乎有点头晕,而苏正烨已经弄来了热乎乎的糖水来给我补充体能。 我喝完糖水,就看到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一个中年人,脚步沉稳却迈得很快。苏正烨当先迎上去,“三爷。” 豹三爷点点头,脸上似乎有些疲惫,问:“锦心怎么样了?” 陆耀恒看了我一眼,“叶小姐给她输了血,目前手术还在进行。” 豹三爷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叶小姐给她输的血?叶小姐也是ab型血?” 我起身,有些疲惫地冲他点点头,“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看我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复杂了些,目光扫过我的小腹,我依然还没有显怀,此时身上还穿着宽松的厚睡衣,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关切,“叶小姐可还好?” 我点点头,“我还好。” 豹三爷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小姐,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我就像一只牵线的傀儡一样,在他的指使下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他带我到医院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里,给我点了一杯热可可,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叶小姐,谢谢你刚才救了锦心。” “三爷说笑了,我也要感谢上次三爷救我出来。” 我完全不愿意欠陆家一分一毫,陆家也是生意人,想必不会做亏本生意,欠了他们的,恐怕日后只能偿还更多。 “我做父亲的,知道锦心那孩子一向都冒冒失失,和你没关系。”他打断我的话,“锦心的母亲去世早,所以从小我就宠着她一些,哪知道宠得太过了,她就始终都像长不大似的。” 我替她辩解,“女孩子长不大是好事,说明命好。锦心有三爷和陆先生护着,一辈子都不用长大,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豹三爷笑笑,“那么叶小姐呢,也不愿意长大么?” 我捧着热可可苦笑:“我是外头的野草,长到外头来了,就必须自己来面对风雨,不逼着自己长大,就只能被风刮倒,被雨水淹死。” 我相信豹三爷早就知道秦公子身边有了一个我,当然也就应该早就查明白了我的家底,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要解释。 果然,他眼中皆是了然,抬起头来端详我,“叶小姐很坚强。” 不坚强如何,总不能去死。对于这样的话,我只当是在恭维,笑一笑,“三爷过奖,三爷才是无坚不摧的硬汉,我该向三爷学习才是。” 豹三爷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项采薇的女人吗?” 项采薇? 这个名字很陌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豹三爷眉头紧紧地拧起来,盯着我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于无辜,他看了我一会儿,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于是慢慢地低下头去看面前的咖啡杯,仿佛想从那杯子里找到什么真相一样。 我有些忐忑,用勺子一下一下搅着杯子里的热可可,迟疑着问道:“项采薇……她是一个好看的女人吧?听名字觉得很温婉。” 他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神情温柔,“是,温婉,也很好看。”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叶小姐,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其实你的样子,同她挺像的。”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隐含的潜台词到底是什么,这是在对一个女人表示好感,还是仅仅只是在面对一张相似的面孔缅怀一段尘封的往事? 豹三爷这样的身份地位,他名下也不乏夜场酒吧舞厅之类的营生,他身边不缺女人。从他提到项采薇这个名字时的神情,我就能猜到项采薇是他的其中一个女人之一,甚至可以说,应该是他心里印象极其深刻,真心相待过的女人。 但是在浈阳街,除了一个极少有人知道的大小姐陆锦心以外,没有一个正式的,稍微有点名分的女人。据我所知,陆耀恒和陆锦心的母亲,也就是豹三爷的夫人,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此后陆锦心就被送到了国外,豹三爷也没有再续娶。 但我并不认为长相有三五分相似能代表什么,也不认为他会因此而高看我几眼,对于他来说,最多也不过就是会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我和气三分,仅此而已。而想到在花园里听到的那些话,我也没有办法再视他为一个慈祥的长者。 我礼貌地点点头,“我很荣幸。” “你知道,锦心是我的掌上明珠,这些年来我把她藏在国外,本来是想让她在国外安家立业,一辈子都不回来的。现在她突然回来,就受了这么多苦,我这个做父亲的非常不好受。叶小姐,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你帮帮我,劝一劝锦心,等她伤好了,就赶紧回到国外去。” 目前陆锦心在国内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我想我只是暂时的滥竽充数罢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洋娃娃,豹三爷觉得我适合陪着他女儿玩耍,所以暂时留着我几天。等着她女儿再次出国了,不需要我了,这个洋娃娃也就可以拿去再卖一次,带来一点其他的利益罢了。 我在心里冷笑,脸上却不敢表露,非常礼貌地说道:“三爷高看我了。锦心既然选择了回来,应该是自己想要同亲人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吧,我可能心有余力不足。三爷,我觉得这段日子给陆家添了许多麻烦,等锦心的状况稳定下来了,我想回牡丹园,就不打扰了。” “你要回去?”他似乎有点诧异,呵呵,是觉得和杜大成谈的砝码要跑了,心有不甘吧?不过,我现在也算是救了他女儿一回,他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才对。 我连忙补充道:“如果锦心什么时候还需要我,我随时可以效劳的。” 他沉默了片刻,喝干杯子里的咖啡,“好。” 对于他的果断我稍微有一点诧异,我以为他还会想出很多方式刁难我,留住我的,可他只说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谢谢三爷。”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放在我面前,“叶小姐,这个请你收下。” 我一看,原来是一张名片,不过材质好像有些特殊,是蓝色的,上面“陆兆祥”三个字上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东西,能折射出很绚丽的光。 有钱有势的人还真是能折腾,一张名片也要折腾出那么多花样,还嫌烫金的不够档次么。我笑笑,“三爷忘记了吧,您以前给过我名片。” “这个收着,往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或者紧急情况,可以用得到。” 这么说来,这张名片还有豹三爷名下通行绿卡的意思了?不知道如果我遇到杜大成来劫持,这张名片能不能救得了我。我无所谓地撇撇嘴,把名片放进了睡衣口袋,并没有太多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三爷”。 他也站起来,和我并肩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看向我,然后把手伸向我的肩头。 我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他朝我笑笑,从我肩膀上轻轻一拈,给我看,“有根头发。” 我低着头没做声,赶紧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九十四章 韩队长 陆锦心的伤很快脱离了危险,做了手术,开始迅速恢复。我在浈阳街的陆家宅子里又住了几天,虽然陆锦心一再挽留,但我还是决定要回到牡丹园去。 这一次经历对我来说算是一场死里逃生的浩劫,唐一平在看到我平安回来的时候颇为激动。相比之下,反倒是我自己比较淡然。 天气渐渐回暖,我背上和大腿的伤痕还没有完全褪去,暂时并没有马上回到caesar去上班。 唐一平始终都在忙着打理秦家的产业,闲暇时间不多。有了上一次被劫持的经历,我也不太敢再到处乱跑了,我不得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看看电视和报纸。 秦公子原来就有订几份报纸,而我后来又追加了一份安县的地方报纸。叶老虎始终都是横亘在我心里的一根刺,一日不能彻底解决,我就一日不能安枕,虽然关注着整个安县的动态也许并没有什么大用处,可我忍不住要关注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早上起来,我先去小区的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回去的时候从门口的信箱里取出今天的报纸,带回去看。 吃早餐的时候我从那一堆报纸中抽出安县的那份,迅速地翻阅了一遍新闻标题,最后在靠近第三版的角落里注意到了一条篇幅并不大的新闻。 是关于安县公安局通报打击黑社会势力的报道。 叶老虎就是安县最大的黑社会,芭比士多就是这个黑社会的据点,我放下牛奶和鸡蛋饼,拿过报纸来仔细看。 这条新闻的大致内容,就是说一个安县籍女孩在放寒假回家的时候,因为晚上和朋友去某酒吧玩,遭到小混混的调戏并惨遭强\暴。安县公安局接到报警后,刑警队长亲自出警,逮捕了三个小混混,小混混在被逮捕的时候十分嚣张,声称背后有黑社会势力,公安局也动不了他。 新闻表达了对涉黑势力的憎恶和打击的决心,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跟在叶老虎身边的时候,不是不知道,安县的治安情况其实并不好。就拿芭比士多来说,来酒吧里玩的女孩子,长得漂亮点的,被调戏是常事,被强\暴,被轮,甚至于虐待至死的情况也不算十分稀奇。因为各种原因死的小姐就更多了,几乎每年都有小姐因为吸毒、染病或者被虐死。 多半有家属纠缠的就选择私了,没家属的直接就不了了之,反正在安县,叶老虎就是一面大旗,罩着无数阴暗和血腥暴力犯罪,惹不起。整个安县,包括政府官员和公安监察机构,叶老虎都有手段,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持一个和黑道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可是这一次,仅仅是一个强\暴事件,大可以私了最后变成嫖\娼,刑警队长亲自出警,还上了政府的报纸,这件事就显得有点蹊跷了。 我认认真真再看了一遍底下的文字,那个受害女孩姓韩,就读于省城某大学,刚读大一。 安县,省城,女大学生。 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里把这几个词串联到了一起,就联想到了秦公子。大学城的学府路炸鸡排,还有那一天我看到的走在他身边的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这一切,难道根本就不是巧合? 难道秦公子隐藏起来,目的就是暗中对安县下手,开始对付叶老虎了?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把那份报纸仔仔细细地全看了一遍,却也没有找到其他更多的痕迹了。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不寻常。 也许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谋划,酒吧的调戏事件仅仅只是一个导火索。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吃早餐,起身走到秦公子的书房里。 他的书房里有两台电脑,其中一台笔记本是他日常办公使用的,里面大概有很多重要资料,设置了密码,我打不开。但另外一台台式电脑,我平时可以用一用的。 我打开电脑,顺利地找到安县公安局的页面,然后点开警营风采那一栏的页面,那里展示了安县公安局的明星警察和各个部门领导的照片和简介。 我没费很大的力气,就找到了那个刑警队长的照片。 四十来岁,国字脸,两道大刀眉,看起来是个正气凛然的人,性子应该很烈。我往下面的人物简介看下去,他叫韩功良,从简介上来看,这个人破案的本事很不错,在打击违法犯罪上面也不遗余力,在安县公安局里算是个标杆性的人物。 受害女孩也姓韩。 在安县,韩姓并不是一个十分多见的姓氏。 我大胆地联想到,刑警队长亲自出警,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受害的女孩,是他的什么人。女儿,或者侄女?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身为刑警队长,亲人却遭到这样的事,任是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也许这个韩功良,就是对付安县黑道势力和叶老虎的一个重要突破点。 那么事发的酒吧,又是哪一个? 我又看了一遍报道,上面没有详细写,但从描述来看,并不是芭比士多。我估计目前公安局还不敢直接动芭比士多,如果这事是发生在芭比士多,恐怕就只能以刑警队长愤然辞职为结局了。 倘若这件事真的和秦公子的布局有关系,激发公安势力打击黑社会的决心固然是好事,可是那个受害的韩姓女孩,未免太过于无辜,而他的谋划也让我觉得恐怖。 我打电话给唐一平,问他,你认得安县公安局的韩队长吗? 对于我的询问,唐一平似乎并不显得意外,他很淡定地说道:“韩功良,以前有过一面之缘,从前跟着奕哥出去办事,见过一次,那人性格直爽,嫉恶如仇。” 他答得坦白,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唐一平见我半天没说话,主动说道:“韩功良有一个女儿,在省城读大学,头两天听说出事了。” 我的心顿时停跳了一拍,下意识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唐一平这才反问道:“你认识?” 我并不认识,在安县我恐怕连自己班里的同学都认不全,当然不会和高年级的学姐有什么交集。不过现在我的确有些关心她的情况,如果这件事真的和秦公子有关,我心里一定会对她有愧疚。 我对唐一平撒了个谎,“我……以前在安县读高中的时候认得她,人很漂亮,很优秀,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很可惜。” 唐一平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韩雨梦的事,虽然发生得很突然,但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从她高中毕业开始,就有小混混看上她,她当时以年龄太小不想谈恋爱为由拒绝了。后来小混混穷追不舍,所以才发生了不好的事。” “一平,你对这件事好像知道得很多。” 他顿了顿,“在隆哥手下专门有一些人,就是负责调查和跟踪一些特殊关系和事件的。叶小姐或许现在还没有明显意识到,有些时候,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件,只要稍加引导,对于整件事的发展,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以前的确没有意识到,但现在却未必。即使这件事真的如他所说,并非意料之外,但一定也有秦公子在“稍加引导”。唐一平说的话,让我基本上确定了他们一定插手了这件事,甚至于我怀疑,唐一平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秦公子的行踪和安排,只有我一个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件事,具体怎么样了?” 他在电话里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说道:“叶小姐大可以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平,你知道我关心安县的事,非常关心,我的心放不宽。我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牵扯到叶老虎,牵扯到了什么地步?” “现在韩雨梦情况不太好,情绪也不稳定,韩队长发了很大的脾气。不过打击黑社会势力非一朝一夕的事,叶小姐,你不要掺和这件事,了解一点就够了。” 他还是不想告诉我。我沉吟片刻,“好,一平,谢谢你。” 我不是不知道叶老虎在安县的势力,他这二十多年来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生意场上他产业不小,几乎可以影响到整个安县的商业产业链。而官场那边,他都打理得明白,我甚至怀疑他握有部分重要官员的某种证据或者把柄,所以安县从上到下都对他很客气,对他手下那些黑社会势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当时钟悦跟的那个朱老板,也和他有牵扯。 韩雨梦的事是一个引子,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好一阵血雨腥风,明争暗斗。既然这件事能上报纸,也就说明安县顶上的一些人也有这个意向要做点什么。 毕竟,谁都不愿意一把刀悬在头顶上,若是真有把柄握在叶老虎手里,不敢明着来,暗着却不知道有多想踩死他。 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别人既然不敢明着动,也就是像墙头草一样,打击叶老虎的意思未必坚定。单凭一个韩功良,真的能撼动叶老虎这棵颇有根基的大树? 第九十五章 文物走私案 这几天我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安县的各种动态,连报纸的中缝和边角都不放过,我渐渐地发现,安县的上层似乎开始陆陆续续地打击黑社会势力了。比如说,某舞厅有人闹事被拘留,某市场有人砸了菜贩子的摊被抓,街上有人飙车被抓…… 虽然每一次的力度并不大,处理的事件也都不是十分严重的,但是至少我已经能够看出苗头来,叶老虎的日子应该已经开始不太平。因为在不久以前,这些都在叶老虎的掌控之下。安县的黑势力和小混混们全都打着叶老虎的旗号,也从来就没有人敢在这种小事上跟叶老虎过不去。 而另一则新闻也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起民事纠纷,但是在纠纷中提及了一起可能涉及了文物走私的案件。 新闻语焉不详,说某爱好收藏的个体商贩从别人手里买了一只元青花碗,结果回家以后装上水,发现碗是坏的,用了胶水黏接,是残损品,那么入手的价格就有些过高了。找到卖家退款,卖家却不认账,非得说是买家自己弄坏的,于是就引起纠纷,打伤了人。新闻最后简单地提了几句,说安县可能存在较大面积的地下古董交易,或涉及文物走私。 这一件事,我莫名的就想起了上一次秦公子坑过林砾,再由林砾转手给叶老虎的货。当时我曾经怀疑是枪支军火,或者毒品走私,但林砾都否认了。而他也始终都没有告诉我那批货到底是什么,应该也是违禁物品,但我试图跟踪探查也没有成功。 难道说,他当时的那批货,就是文物走私? 在那个时候,盗墓的小说和电影尚未真正兴起,但民间玩收藏的却大有人在。但凡稍微有点家底,且自诩有那么一点文化和品位的,家里总要摆那么几样元青花,乾隆粉彩之类的,不然就觉得登不上大雅之堂了,安县这种风气尤其厉害。 我不知道别人家里如何,叶老虎虽然是粗人,却也在这一件事上多少有些造诣。我记得那时候家里的摆件,似乎就有一只唐三彩的人物俑,还有一只钧窑小鱼缸,叶老虎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幅字,好像是清代什么人临摹皮日休的书法。 而林砾的家里似乎也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客厅里好像有一个成色很好的红釉花瓶,不知道是不是珍贵的郎窑红。 我放下报纸,给林砾打电话。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和林砾联络,自从我被许家的人劫走以后,不知怎的,我就觉得不知道怎么来面对他。即使现在我已经平安回来,总觉得同他之间已经隔了什么东西,不愿意去碰触。 电话接通以后,林砾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情。 他没有提劫持的事,他开口的方式让我觉得比较舒适,因为……太专业。 “兰心,你……现在有没有补充一点叶酸片?还有,差不多时间应该去做第一次产检了,要做生化全项、乙肝五项、抗体三项、风疹和单疱这些……” 我只得一一回答,他接着又问:“最近觉得怎么样?如果有不适,要马上去医院,如果不放心的话,给我打电话也可以……” 我答应下来,这才问道:“林医生,我问你一件事,上次你的那一批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感觉到电话那一端的林砾明显一僵,大概是我话题跳转得太突兀,他隔了一会儿才问:“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我追问:“是不是文物古董走私?”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才问你求证。” 林砾用沉默来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只说了一句“你不要问那么多”,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我隐隐约约记得当时他们说起过,那批货是从河北一带来的,然后从山东走海运出来,送到港口码头。而河北一带,正是清代帝王后妃陵寝的重要所在地,听说盗掘现象挺严重的。 而当时这批货,秦公子已经察觉了有些不对,所以根本没有接手,反而放出风去说货很好。林砾本来不是个十分不谨慎的人,可就是被秦公子这么将计就计给骗了。他不可能不识货,除非这批货伪装得太好。而叶老虎,同样也是买完货,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有问题。 文物本身就不是十分好鉴定的东西,而且价值需要非常专业的人才能估计出来,这一点也对得上。 如果真是这样,安县那边的上层如果想拿文物走私罪来打击叶老虎,那么林砾这边必定会被牵扯出来。他虽然是许家的人,可是照目前来看,许家未必会保他,搞不好许素菲还巴不得他出点事,哪怕罪名不大,能抓进去折腾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有人开始着手打击叶老虎,原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叶老虎有无数条罪名可以揪,可偏偏是从这一件开始,这让我并不开心。而且,我查询了一下,即使金额巨大,文物走私罪也不过就是判个几年有期徒刑,根本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撼动他。 而且,我心里甚至开始忐忑起来,这件事如果闹大了,追查下去,就必然会牵扯出林砾来。我同林砾虽然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可是在我生病的时候,他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我,并且帮我隐瞒了怀孕的事。不管他对我的帮助是否有着其他的目的,但至少,他给予过我关心和温暖,我很感激他。 说到底,林砾和叶老虎之间的梁子,跟我也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而对叶老虎出手,又有秦公子的影子在里边,我也不想把林砾牵扯进去。 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 我还没想出一点办法,就接到了钟悦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兰心,你到我这里来一趟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钟悦一向都是个不太把事放在心上的人,很少急成这样。我还想细问,她已经挂了电话。我只好赶紧换了身衣服,匆匆忙忙出去打了个车,赶到了钟悦的住处。 我走她的小公寓时,很意外的在她的桌上也看到了我先前看的那份安县的报纸。 在我印象中,她可不爱看报纸,更不会去看省城以外的什么地方报纸。 钟悦从里间走出来,样子有一点点憔悴,一看到我就上前来握住我的手,“兰心,你过来了。” 我上去握一握她冰凉的手,“我来了。你……怎么了?” “朱老板……他最近出了点事,公安都在查他,我害怕……”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她说的朱老板是哪个,等我想起来以后就觉得有点气愤,脱口而出:“他出事关你屁事,他不是把你给赶出来了吗,还给打得鼻青脸肿的。不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吗,你特么一个当小姐的,你管他出事不出事?” “我……”钟悦期期艾艾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天他其实没有赶我走,是我自己赌气跑了。后来他一直在给我道歉,又给我送了很多东西,还有很贵的衣服首饰,天天都送,所以我……我……”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替她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所以你就吃回头草了?” 钟悦被我一句话戳中,索性也不吞吞吐吐了,“可不是么,你这话说得挺好,当小姐的,不就是跟马一样,反正都是给人骑的。只要人家不嫌腻味,老骑手新骑手有什么区别!前边找不着像样的草,后边的草倒是看着还鲜美,那不吃回头草咋办?” 我无语,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报纸,“他出的什么事,文物走私?” 钟悦有点激动,“兰心你真是聪明,一猜就中!你是不是也在关心这事呢,我告诉你,这一次的涉案金额可不小,听说整个安县,顶上的人都盯着呢,拿多少钱都摆不平!”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韩雨梦的那件事,想必韩功良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了。 见我没什么反应,钟悦又说道:“他已经答应我,要接我回去。不过这一次我不离开caesar了,我也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现在做模特,也不用出台。可是,要是他出事,我这又泡汤了。哎!要是他被判个几年的,哪还有精力管我!” 我沉吟道:“安县顶上的人,重点打击的应该是叶老虎吧,跟姓朱的有那么大牵扯?” 钟悦轻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可是,朱老板这几年跟叶老虎的来往挺密切的,恐怕要把他当成叶老虎的党羽来办。其实同他又有多大的关系,他也就是个生意人,谁势大就跟谁混,在安县的地界上混,哪能跟叶老虎没来往?兰心,我知道你跟叶老虎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可是,这一个文物走私的事,也弄不死他,反正早晚都得弄倒他,不如你帮我一次,把这个文物的事揭过去。换成别的事,就跟朱老板没啥关系了。” 我诧异,“钟悦,不是我不想帮你,我都是自身难保,安县从上到下我一个当官的都不认识,我拿什么帮你?” 第九十六章 特殊的名片 钟悦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是在分辨我说的是真是假。 “兰心,听说你上次被许家劫持了,是豹三爷把你救下来的?” 我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她提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钟悦推了我一把,“叶兰心,你别装了,你都已经攀附上豹三爷了,那可是省城头号黑白通吃的人物,别说一个文物走私的案子,就是杀人放火,他啥事压不下来?” 攀附? 我可不认为是如此,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听见他在那我当筹码,商量着把我送给杜大成呢。 不过,钟悦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来,豹三爷给过我一张特殊的名片呢,说遇到什么事或者紧急情况可以用上。 我并不希望他们对叶老虎的打击是从这件事开始的,同时我也不愿意林砾牵扯到这个案子里去。还有一个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起的隐秘的原因,如果这个文物走私的案子揭开,很可能还会涉及到上次那条小巷子里的枪击事件,我亲手开了枪,打死了人,那把枪好像还扔在林砾的家里。 从钟悦家里出来,我索性打了一辆车往浈阳街去了。 浈阳街陆家大宅的人虽然认得我,但还是拦住了我,直到我出示豹三爷给的那张特殊的名片。没想到这张名片还真是有用,他们看到以后都毕恭毕敬,我险些以为他给的是尚方宝剑呢。 有人把我领到了东楼的办公室里,让我坐下稍候,他大概出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回来,“三爷很快就到。” 我一杯咖啡还没有喝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豹三爷走了进来,我连忙站起来。 他脸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叶小姐,我听说你打算把这张名片用掉。” 我并不以为留着还有什么别的用处,所以无所谓地耸耸肩,“看起来好像他们都很信服这张名片,三爷御下有方。” 他问道:“什么事?” 我也没有拐弯抹角,“听说安县这段时间在查文物走私的事,借此打击涉黑势力和叶老虎的羽翼。三爷能不能帮我个忙,把文物走私这件事压下去。” 豹三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叶小姐的名字虽然还在叶老虎的户口本上,但是叶小姐好像并不打算感谢他的养育之恩吧?” “叶老虎怎么样我不想管,我巴不得他和他的芭比士多都直接被毁灭。不过,揪出来的事件,我不喜欢这一件。” “不喜欢这一件?叶小姐倒是个性情中人。”豹三爷把大拇指上戴着的一个玉石扳指转了几圈,“安县的事,我向来不管的。” 他说的是不管,可不是管不了,这是还想同我谈条件么?但那张看起来很厉害的名片,可不是我主动找他要的,是他自己要给我的。我看定他,“这么说来,三爷这张名片,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他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叶小姐可莫要后悔。” “那么我就当三爷已经答应了,谢谢三爷。”我把那张特殊的名片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就告辞,我并不想在陆家的宅子里待太久,哪怕是多一分钟,都让我莫名的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始终都锁定在我的背脊上,让我一阵发寒,但我不敢回头看。 知道从陆家的大宅走出来,我依然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外面的一点阳光都不能让我整个身体回暖。 我回到牡丹园,可不知为什么,心里依然不安稳。我总觉得这件事处理得不够好,似乎我任其发展也不对,插手也不对,或许我知道这件事,关注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我总有一种错觉,即使我坐在家里,依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浈阳街的陆家大宅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仿佛随时都可能吞噬我。跟陆家扯上关系,去找豹三爷插手,像一个莫名的陷阱,我向前一步,就已经无力退步抽身。 这种感觉,让我坐立难安。可每当我仔细去想,所有的线索又像是从中截断一样,根本没有办法理顺,也无法找到更确切的办法来解决。 我抱着膝盖盘踞在沙发上,轻轻抚摸已经开始慢慢隆起的小腹。无论如何,无论走多少的弯路,我都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他。秦公子不在,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即使危机重重,我也只能这样一路走下去。 好在,他一向很听话,很疼他的妈妈,知道我过得已经够艰难了,他不大闹,也不大折腾。我已经差不多过完前三个月的危险期了,妊娠反应也没有特别强烈,一切都很平顺。 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两天,大概是豹三爷起了作用,我从报纸上再也没有看到关于那起文物走私案件的后续报道,尽管打架斗殴之类的事件依然在一点一点见诸报端。 晚上我依然蜷缩在沙发里,在这一段时间我养成了不太好的习惯,经常没有办法安安稳稳地躺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要么就睡秦公子的房间里,要么就直接在沙发上睡一晚上。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的床上太过于冷清,无法安枕。 我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觉得客厅里有光,我记得我是关了灯的,窗帘也拉了,而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天亮。 我被惊醒,一睁眼,竟然就看见了站在我面前不远处的男人,颀长偏瘦的身材,是秦公子! 这么长的日子,尽管我日夜都在念着他,可是他连出现在梦里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我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闭上眼睛再睁开,他依然站在面前,这不是在做梦。 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那束薰衣草依然新鲜,也许他能看得见,等待爱情,我终于等到了他回来。 我一时百感交集,我多么想再一次靠在他的怀里,跟他说一说这些天来我受的苦,我过得那样艰难,但是,我成功地保住了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要告诉他,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他现在很好也很乖,虽然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猜他都会很开心。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和孩子都在等着他。 分开的这一段时间,仿佛太久太久,不知道他是否也在牵挂着我。 我缓缓地抬起头,对上那梦里无数次念念不忘的脸和眼眸,但我还没有出声,就愣住了。 那双眸子里,此刻毫无温度,正冷冰冰地看着我,似乎要射出无数的冰凌,即将刺穿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先在心里翻来覆去忍不住想要同他说的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走过来,伸出三个指头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然后把脸凑到我面前,一字一句,“叶兰心,我看错了你,原来你是个吃里扒外、好歹不分的东西!” 我愕然看着他,差点没有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一时几乎没有办法从这种强烈的落差中回过神来。 他说什么,他说我吃里扒外、好歹不分! 我张口结舌,那个瞬间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的。我完全没有机会同他讲之前跟着唐一平,为了维持飞娱和caesar的稳定我费了多少心思,劳心劳力,也没有机会同他说我被许家抓走的时候有多么害怕,多么渴望他能出现,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的眼睛发红,似乎要喷出火来,我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公子,我有点害怕。 他松开我的下巴,但很快又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拎起来,“从前我相信你恨叶老虎,所以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死叶老虎。我费了那么大的劲,费尽周折,不惜拿一个无辜的女学生做靶子,好不容易把这么大的一个局布好,我做梦也没想到,叶兰心,破坏我计划的人会是你!” 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殃及无辜。我已经搅进了太多的恩怨和麻烦,真心不愿意另一个女孩子也因为我而卷入。我忍不住同他对峙,“韩雨梦也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可能害了人家女孩的一生!是,我是恨叶老虎,可我不能把我的复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如果每一个人都这样,冤冤相报,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他整个身躯都散发着凛冽的气息,咬牙切齿,“那就是老子多管闲事了,也罢,就当我秦某人从来就不认识你,我自作多情!” 他怒不可遏,拎着我的衣领直接把我扔到了门外,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我抱着肩膀在门口蹲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被秦公子给赶出了家门。 我身上只穿了一件比较厚的加绒睡衣,最寒冷的天气已经过去,可这是凌晨,我无处可去。 我靠着墙角,理智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来。我之前的猜想应该没有错,秦公子忽然消失,其实就是在暗中操作一些什么事,把韩雨梦牵扯了进来,导演了这一系列的事件。而我贸然找豹三爷帮忙,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现在他很生气。 而豹三爷,也许他根本就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才说了那一句“叶小姐可莫要后悔”? 第九十七章 命运的阴差阳错 凌晨四点钟,我走出牡丹园,独自一人,慢慢地在大街上行走。 我真的没有想到,秦公子竟然会这样对我,抹杀了我一切的努力,他只怪我破坏了他的计划。我心里委屈,甚至很想哭,可是这个时候,我眼睛却是干涸的,没有一滴眼泪。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已经磨去了我最初的感性与悲伤,此时此刻我觉得很难过,可我只能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却无暇伤悲。 我没有带包包,没有带钱,我像刚刚来到省城的时候一样一无所有,只有一身刚刚结痂的伤痕,也和那时几乎一模一样。 生活此时就像一场可笑的轮回,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了原点,一切从零开始,近乎讽刺。 除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稍微开始隆起的小腹,这是我这一年多时间来的收获,我多了一个想保护的人。也或许,是他让我变得比从前坚强太多太多。 我甚至想到,假如这个时候许家,叶老虎,或者杜大成来抓我,我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我能去哪儿? 我打算打一辆出租车去钟悦那里先待一两个晚上,也许等着秦公子的情绪稍微平复一点,我再去caesar,同他好好谈一谈,有些事情,应该是需要解释的。 凌晨的街道,很冷清,牡丹园附近本来就不是十分热闹的地段。我在街边站了将近十分钟,也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 这时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从后面开过来,我有些出神地看着这辆车越来越近,心中有些莫名的欣喜。到底,他还是舍不得赶我走的吧,他是不是担心我大半夜的在外面不安全,所以跟了过来? 夜风吹起我的长发,而那辆车就这样停在了我面前。 我的心一阵揪痛,双手掩面,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那驾驶室里的人。 那是一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我扭头去看了一眼车牌号,才发现并不是秦公子的车。车上那人冲我十分礼貌地微笑,“叶小姐,我可以请您上车吗?” 我诧异,“你是谁,认得我?” 那人点点头,“巧得很,陆小姐今晚也失眠了,本来是打电话过去想同叶小姐聊聊的,可是一直无人接听。原来叶小姐好兴致,独自在外面漫步。” 我在心里苦笑,我才不想要这样的“好兴致”。仔细想想,这人好像又有些面熟,的确在浈阳街陆家宅子里见过。 罢了,我轻叹一声,拉开车门坐上去,“那么,我就去陪陪锦心吧。” 车子一径往浈阳街开过去,停在了陆家大宅子的门口。那人把车停好,我下了车,正要往西楼去,那人却拦住了我,指向另一个方向,“叶小姐,这边请。” 我诧异,“锦心不是住西楼的,你带我往东楼去做什么?” 他笑而不答。我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就要走,“不是锦心找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兰心。” 一个低沉而略显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顿时感觉到寒毛都竖起来,又是一个令我感到畏惧的人。 我只得转过身来,“三爷好精神,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我在等你。” 我不明白,“等我?” 他知道秦公子回家了,知道我会大半夜被秦公子赶出来,所以特地派了司机在牡丹园外头的街上等着我,守株待兔? 这是什么样的逻辑,简直可以称得上算无遗策! 可我再一次被这些人算计进来了,这种感觉可好不到哪儿去。我的语气有些冷淡,“没想到三爷还有这样的兴致,大半夜以女儿的名义约见别人。” 豹三爷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还是毋庸置疑的,“若是直接说是我要见你,你恐怕还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他说得很对,如果我一开始知道是他要见我,我根本就不会上车。 现在已经来了,躲也躲不掉了。不过看他目前的态度,好像并不打算刁难我。我只好跟着他往东楼走,“不知道三爷大半夜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事,当然很要紧。”他卖了个关子,然后引我进了东楼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开了空调,温度比外面要暖和不少,我走进去,不客气地自顾自坐在了沙发上,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靠在沙发里。 豹三爷把办公室门关上,然后给我倒了一杯热可可,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打开办公桌最中间抽屉的密码锁,取出一份资料递给我。 是一份表格,看起来像是什么报告。 我接过来,揉揉太阳穴,一句一句看下去,看了几行,我对于那些复杂的数据不大感兴趣,迅速翻到最后面,只见后面一栏里写着:“鉴定意见: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我往前看,被鉴定人姓名那里,第一栏写着陆兆祥,第二栏是空白。 我耸耸肩,“难道三爷怀疑锦心的血统不成?” 豹三爷紧紧盯着我,“这份报告单的第二个被鉴定人不是陆锦心,是你,叶小姐。” 我? 我顿时有点蒙圈,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我是他陆兆祥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他是在搞笑吧? 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无家可归的叶兰心,有一个在省城叱咤风云、黑白两道通吃的亲爹? 我把报告单放回桌子上,冷笑了一声,“豹三爷,你这个玩笑开得好像有点大,我知道我一向都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但现在,秦公子已经把我赶出家门,我现在对你来说应该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继续拿我绕弯子。” 他居然像是不敢面对我的目光一样,低头看了好半天地板,这才抬起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分析我的五官到底同他像不像。 “兰心,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同采薇长得像,你还记得我问过你,认不认识项采薇吧。我对不起项采薇,也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后来怎么会落到叶老虎的手里,可是我发誓,当年我并不知道采薇怀了孩子,所以……才会让你平白无故地受了那么多苦。你和我,和锦心都是一样的ab血型,我就开始怀疑,所以那天,我从你身上拿走了一根头发,去做了鉴定……” 原来我叶兰心有亲爹亲妈,我爹是豹三爷,我妈叫项采薇。 我活了十七年,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独自面对。而现在忽然告诉我,我的亲爹就站在面前,我一时完全接受不了。 既然我们还有这层关系,反正我是已经卷了进来,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我也就不那么怕他了。我打断他的话,“三爷一定是弄错了。就在几天以前,我记得很清楚,三爷打算把我卖给别人,抵两千万的折扣呢。” 就凭这一点,我心里一点也不愿意把他当成我的亲人。既然他一开始就觉得我像项采薇,应该心里也是有所怀疑的,可他还是答应杜大成,还出主意叫他半夜来劫人,我就觉得我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大概没想到这话也被我听了去,脸上顿时很尴尬。纵横数十年的豹三爷恐怕也有很多年没有被这样抢白了,脸色不太好,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兰心,关于你的事,我没有办法给你太多解释,但是你母亲的事,我当时有苦衷,而且我也不知道她……” 我的语气十分生硬,“你错了,三爷你当年如何对不起你自己的女人,我并不关心。我也从未见过项采薇,连她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对不起她,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确不太关心项采薇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关心十几年二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拐了,卖给叶老虎,而我的亲生父母却从来没有找到过我。 就算豹三爷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如果项采薇当初想要找到我,她大可以去找豹三爷帮忙。叶老虎那么嚣张那么高调,安县稍微有点年纪的几乎无人不知道我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以豹三爷的势力,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安县,就算是外省,我也不相信他真的找不到我。 而这十几年来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和我亲生父母相关的消息,只能说,他们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找我。也许项采薇早已改嫁了别人,又跟别人生了孩子,既然早就和豹三爷分了手,也许她对于生下我后悔不已,巴不得丢了我这个拖油瓶。 如果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那么我还可能会相信他们是因为斗不过叶老虎,即使找到了我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声张,至少我不至于记恨他们。可我的亲爹是豹三爷,我觉得我有那么一点恨他。 当初我在芭比士多的时候,仅仅凭着一个名字,一种简单认为豹三爷应该比叶老虎要厉害的想法,就设计想要攀附上豹三爷,可偏偏错上了秦公子的车。倘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当时我顺利地上了豹三爷的车,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说不定,此时我还真的能像陆锦心一样无忧无虑,单纯美好。 这是一场命运的阴差阳错。 第九十八章 败坏门楣 我坐在东楼豹三爷的办公室里,看着自己的命运起伏不定,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但我已经没有办法退步抽身,即使我不是豹三爷的女儿,省城这摊浑水我也已经搅合进来了。 我往沙发里靠了靠,抬起头来,“三爷觉得对项采薇和我,有所亏欠?” 大概是我刚才的态度让他有点蒙圈,他一时没有明白我这么问的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 “那好,你可以现在弥补我一点,第一,你派可靠的人保障我的安全;第二,让我把孩子顺利生下来。”我大言不惭地提了条件。说实话,我认为我的要求并不高,在他确定了我和他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以后,应该不会因为那么区区两千万的优惠价就把我给卖了。我相信他心里清楚得很,我这样的情况,要是落到杜大成的手里,别说肚子里的孩子,连我自己都可能会没命。 “兰心,我知道你对秦奕有情,他确实曾经帮过你,可是他不可能娶你,你才十七岁,如果带着一个孩子,往后……” 担心我以后带着个拖油瓶嫁不出去,重蹈项采薇的覆辙?好笑,我都已经在caesar坐过台,即使现在做模特,还不是一样要陪着那些男人喝酒卖笑,在他们眼里反正早就是个有钱就能睡的破烂货。难道我没有孩子,就能钓到金龟婿了? 我就算是不嫁人,既然有了他,我就不会对他不负责任。大不了,我自己养大他。 我带着三分讽刺,“在我明知他有妻室,却还不得不出卖身体来寻求庇护的时候,好像没有人说我只有十七岁。” 他被我噎住,无话可说,“如果你坚持想生下来,我会出钱抚养。” 我并不打算像一个有骨气的人一样叫他带着他的臭钱滚开,在我看来,他如果乐意为我花钱,那份钱的作用是用来买他自己的心安而已,与我无关,而我只不过是利用一下剩余价值而已。对我来说,钱不算坏东西,有钱,就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可以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得更强。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坐在这里的时候,连自己都要面临没有饭吃。到了这个地步,要推辞也是矫情,我不会跟钱过不去。 我厚着脸皮,看了看天花板,又看看某个墙角,最后才把目光转到他身上,没有太多诚意地说道:“谢谢。” 气氛开始沉闷下来,他轻咳一声,再次开口,“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对,现在,浈阳街欢迎你回来。你先去锦心那边休息,明天我会叫人再帮你安排一下。但是这件事,我希望……希望你暂时先不要告诉锦心。” 我稍微有一点诧异,陆锦心很单纯,我同她还算谈得来,我以为他会很乐意让锦心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姐姐。 豹三爷隔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小时候我和她母亲对她的宠溺太多,什么事情都不在她面前表露的,在她心里,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像神仙眷侣一样,是天下所有夫妻的楷模。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续娶,也是考虑到这个。所以……” 陆耀恒的年纪显然比我要大,那么他和项采薇,也就是婚内出轨了。所以为了怕陆锦心接受不了她爹玩弄女人的真相,我的身份只能是个秘密。 我无所谓地轻嗤一声,我无意伤害陆锦心,但我可以清楚地从他的话里听出这样的意思来,正室夫人生的陆锦心是用来疼爱的,而情人生的叶兰心即使认祖归宗了,也像是一个野种,多数时候都用来伤害。 我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是不是有一天,我的孩子,也将面临这样的局面?他的父亲大半夜把他的母亲赶出家门,身无分文地流落在大街上,而他明知道我面临的危险有多少,有多少股势力想要置我于死地。 是否有一天,当我的孩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即使他心怀愧疚,即使他想要补偿,可他依然不会选择把他捧在手心。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以及我带他来这个世界上,未来可能让他遭受的苦难。除非我有足够的能力确保自己和他的安全,但目前看来,我不一定能确保得了。 手里的那杯热可可已经差不多冷掉了,我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不知道陆少爷是否知道,他上一次不小心救了个祸害千年的妹妹回来——是否也需要瞒着他,免得他接受不了?” 豹三爷神情有几分不自然,但他很快说道:“这件事耀恒知道。如果你愿意,平时也可以跟着耀恒学一学。” 我并不以为这是真心话,毕竟目前来看,他把陆锦心养得这样毫无心机,显然是打算让她一辈子都富足无忧地生活在国外,不会涉足陆家的产业。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出现,陆耀恒将是豹三爷名下所有产业的唯一正统继承人。 而周启文的存在,显然威胁到了他的利益,所以陆耀恒跟他关系不睦。 如果再加上我,我并不以为陆耀恒会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对我多么友好,若是我跟着他去学管理,我不被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才怪。此刻我还真没闹明白,我这个便宜爹到底是真想让我学点手段,还是在给我和他儿子制造麻烦。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回去睡觉。” 我并不等他允许,自己去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我今天真够嚣张的,连豹三爷的面子都被我狠狠地折了。但想起来,我现在消费的也不过就是他对于项采薇的愧疚感。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既不愿意承认自己同他们有什么关系,而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发泄自己的委屈。倘若真是陌生人,他不会容忍我这样对他说话,而我也不会去触犯他的权威。 我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凌晨清新而冷清的,混着泥土凛冽芬芳的空气。我的宿命,好像再一次面临着改变了,平生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有亲生父母,还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妹妹。 我往西楼走去,刚刚转过那株大榕树,面前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我毫不意外在这里看到他,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关心。所以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躲不闪地抬起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他的面孔。 他下颌偏宽,浓眉,眉宇间颇有些坚毅之色,不过二十二三岁,属于那种满脸都是荷尔蒙,看起来性格也比较容易冲动的类型。他长得并不是很像豹三爷,或许眉眼跟陆锦心有七八分相似,大概都是像他们的母亲。也由此可以看出,他们的母亲是个美人胚子。 他也在盯着我的脸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对比我到底哪里长得像豹三爷。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收回了目光,带着一点哂笑,“成功打进了陆家,这回你如意了,我的好妹妹?” 我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来,我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是,我如愿以偿看到了失散了十七年的好哥哥,心情无比激动。” 他冷哼一声,“伶牙俐齿,你倒很有陆家人的风范。” “彼此彼此。” 他靠近我一步,“我警告你,如果你伤害到锦心,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耸耸肩,“你放心好了,你们都把她保护得那么好,受伤害的永远只会是我。” 我推开他,侧身从他身旁走过去,我听见他在背后说道:“你和项采薇那个女人的说话口吻还真像。” 我这是第二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项采薇这个名字,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我从来不认为一个正常的女人会喜欢用这种尖酸刻薄的语气来说话,除非她受到的伤害和不公正的待遇足够多。 而项采薇,那个从血缘上是我母亲的女人,她也曾经是这样的吗? 我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你认识项采薇?” 陆耀恒似乎也诧异我的反应,但他很快就讥讽道:“何止认识,项采薇就是个狐狸精,她是我爸养的一只金丝雀。当初我爸妈差点为那个女人离婚,真是苍天有眼,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女儿也是别人养下的金丝雀。” 这话在我听来,十分刺耳。我的手心一片冰凉,在袖底紧紧地握成拳。我跟了秦公子,除了寻求庇护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知道他和许素菲之间感情早已破裂。我并不愿意介入别人的家庭,不愿意做万人唾弃的小三。 可项采薇呢?陆锦心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快十岁了。她尚且以为父亲和母亲的感情极好,可见这些年豹三爷和她母亲并非是做戏,应该是感情真的比较和睦。在这样的情况下,项采薇介入豹三爷的婚姻,未免就有些令人齿冷了。 我嗤笑,“如果你是懂得翱翔的老鹰,不知道在这里同一只金丝雀斗嘴是否能感觉到一点半点的丢人现眼。” 陆耀恒脸色不虞,吭哧了好半天才说道:“叶兰心,陆家有你这种女儿,真是败坏门楣。” 第九十九章 我们结婚吧 我回到西楼的客房里,这时保姆已经把毛巾、洗漱用品、新睡衣、拖鞋等物送了过来。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特别容易疲倦,这么熬了差不多一整夜,心情也经历了那么多的起伏,我身心俱疲。 我好像睡了很久,直到门被推开,我大概是精神有点紧张,倏然就睁开了眼睛。 进来的人是陆锦心,她原本只是在门口探头来看一下我有没有起来,见我已经睁开眼睛,于是蹦蹦跳跳地扑进来:“呀,叶姐姐,太好了,爹地说我这段时间在家里太无聊,就把你接过来陪我了。叶姐姐,我这样没打扰你的生活吧?” 何止是打扰,我的生活简直整个都乱套了。不过我是答应过豹三爷的,嘴上也就什么都没说,笑了笑,伸手去摸她的头发,“锦心,你伤好了吗,又这样冒冒失失的,可别再碰到伤口。” 她举起手给我看,胳膊上依然缠着厚厚的纱布。 “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啦,就是卡到了胳膊,正好割伤了血管。医生说我的血型比较稀少,是你给我输的血,是真的吗?爹地一直都说我们家这种血型很少见呢,真是好有缘哦!” “是啊,挺有缘的。” 即使是亲生父女,血型也会受到母亲的影响,我们三个人全是ab血型的确是比较难得的。这个话题我不想继续下去,连忙转换了关注点,“我记得你那天晕倒了,只是伤到了胳膊吗?” “哦,还有这里撞了个大包。”她笑嘻嘻地撩起额前的刘海,果然额角上一块红红的印子,皮外伤不是很重,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被陆锦心从床上拉起来,保姆已经送了衣服进来,和我之前来陆家的时候穿的衣服颜色款式都差不多,我差点就以为他们到牡丹园去取我的东西了。但拿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标签都还没剪掉,是新衣服。也许是豹三爷临时派人去买的,拿不准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干脆就按着我原来穿的样子买了。 下楼去吃过饭,陆锦心便拉我出去,“叶姐姐,你陪我出去逛街吧,爹地已经安排好,我下个月就要去苏黎世了,还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爹地总是不放心,我回来都没怎么去逛过街!” 看来豹三爷还是不打算让锦心在国内待太久,他对陆锦心的回护,简直是无微不至。 我被她拉着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叫住:“锦心,你们去做什么?” 陆锦心回过头,脸上立即露出一副甜腻腻的撒娇表情来,“爹地,我叫叶姐姐陪我出去逛一逛……” 豹三爷脸上的表情很柔和,但还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叫保镖陪你去吧,两个女孩子家,出去不安全。兰心,你过来,到东楼来。” 陆锦心撅了撅嘴,不太乐意,但是她大概是明白父亲的话通常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松开拉着我的手,“那算了,改天吧,我才不想逛个街都跟那么多人,看起来跟个小太妹一样,好丢人!” 我沉默地跟在豹三爷的身后,完全不知道他忽然找我又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很压抑,一直进了东楼,他带我到了一扇门前,推开门,是一间会议室,里面坐着很多人,有年轻的,也有中年人,而陆耀恒正坐在右边第一位,周启文坐在左边,中间空出来,大概是豹三爷的座位。 这里和景东堂的阵势有那么几分相似,但秦家到底只是那么一个依葫芦画瓢的架势,而陆家,却是一个军阀出身的真正黑社会世家。 我走进去的那个瞬间,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豹三爷身后的我身上。 豹三爷在主座上坐下,目光威压地四下扫了一眼,顿时所有落在我身上的视线都收了回去,每个人都静默地眼观鼻鼻观心。 他没有叫人给我搬座位,于是我只好站在了他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坐着的人,这让我有那么一点惶恐。他既没有向别人介绍我,也没有就我的出现多说半句话,而是直接开会。整个会议室里的人也都十分配合,在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敢往我身上多看一眼。 豹三爷说话很简洁,没有长篇大论,就事论事。大约只过了十几分钟,会议就结束了,但豹三爷没有开口说散会,尽管整个会议室又恢复了一片死寂,但没有人敢起身先走。 豹三爷缓缓地环视了一圈,然后说道:“耀恒,启文,你们两个人,陪叶小姐四处走一走,熟悉一下。” 陆耀恒立即抗议:“我要去审核秘书拟定的合同。” “那就带叶小姐一起去看合同。” 豹三爷的语气不容置疑,而所有人的目光也再一次落在了我的脸上。 这种瞬间升高的关注度并没有让我觉得舒服一点,但我还是维持着淡然,不退不避,迎上了那些探询的目光。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是要开始把我带进陆家的圈子里来。如果此时我有半点羞怯和退缩,被他们看轻,我将永远也打不进来。即使到时候豹三爷当面宣布我是陆家的血脉,这也将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助力,而只会是困扰。 陆耀恒依然不大情愿,气氛瞬间僵持住了。这时周启文打破沉默,“既然耀恒没有时间,那我陪叶小姐四处走走吧。” 豹三爷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再强求,点点头,“好。” 我落在周启文身后半步的距离,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会议室。直到走出了东楼,我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这也落在了周启文的眼里,他回头看我,“紧张么?” 我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摇了摇头。 他的整张脸瞬间染上了笑意,眉眼间都像是带着温度,我忽然发觉这个男人其实长得还不错,他笑起来的样子远比他一本正经的时候要好看得多。他带着这样的笑容,“兰心,你刚才的表现很好。” 我并不以为他这是在夸我,相反,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最惴不安,总觉得他是要打什么坏主意了。我同他可没有那么熟,上一次我还住在陆家的时候,他一直是疏离地叫我“叶小姐”的,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兰心”了? 而且,这样的笑容,好像也是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我同他见过两次,第一次他带着花篮来看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笑容也显得虚情假意。第二次,他是来警告我,不要妨碍他接近陆锦心的计划,当然也是不必对我笑的。 这人给我的感觉就是目的性很强,对于无用的人,连一个笑容都十分吝啬。所以此刻他对我笑得那么灿烂,我有种伴了一条狐狸的感觉。 这条男狐狸现在引着我走进了花园里,沿着石子的甬道往前走,前面就已经看到了那株极大的榕树,荫得整个东楼的一角都带上了一点潮湿的凉意。这时他顿住了脚步,抬起头,指着那株大榕树,“陆家这处宅子,其实是当年号称黑豹子的老太爷建的,后来三爷又扩建了两次,才变成现在的模样。这棵树,也是老太爷亲手栽的,荫坏了墙壁,靠着树的那一面墙已经修葺过很多次了,但是三爷喜欢那处荫凉,私人办公室也安排在那里,始终也不肯把树移开。树下,最适合走累了的人休息了……” 我盯着他看,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他像是知道我的意思,任由我看,笑得眯起了眼睛。 大榕树,上一次我正是站在这棵大榕树下,听到了豹三爷和杜大成的对话。若非如此,我还不会这么急着离开陆家,现在也不会对豹三爷埋着这么深的怨愤。我从周启文狐狸一般的笑容和语气中听出端倪来,上次,他是故意设计让我听到的。兴许就是为了让我早日离开陆家,离开陆锦心。毕竟,女孩子家之间的心事,互相一道破,有商有量,对于他来说,就要难骗得多。 “你的离间计起到了作用,我现在讨厌陆家,很讨厌,你满意了?” 周启文笑笑,引我从另外一边走,绕开了那株大榕树,“离间计,兰心,你认为我那是离间计?我只是让你知道了一些真相而已,就算那天我没有提醒你,你那天没有走到树下,或者时机不巧你恰好错过了某些对话,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一切事情,都在按照他预定的轨迹走,你知道了真相,也仅仅就是多看到了一点而已,我并没有改变什么。” 我一时语塞。 周启文双手插在口袋里,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前面大片的紫荆花树下站定,“不过,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到了陆家——大概这就是命运吧,多奇妙。” 天气正晴朗,满树的紫荆花鲜艳夺目,十分美丽。周启文站在花海的背景下,身姿颇显挺拔。我刚走到他身边,他忽然转过来,面朝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单膝跪下,“兰心,我们结婚吧,我想请你嫁给我。” 第一百章 惨烈的往事 我瞬间蒙圈,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一个男人对我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而且这个男人是周启文,我觉得我应该没记错,不久以前,他还在警告我,说他对陆锦心一见钟情,要我不要妨碍他们。今天是我第三次和他见面,他忽然发什么神经? 我愣了半天,这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周先生,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陆锦心,我是叶兰心。” 他又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打开手里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钻石的成色不错,个头也不小,是一枚至少有三克拉的公主方钻。 “不要怀疑我的视力,我求婚的就是你,叶兰心,叶小姐。” 我咬了咬舌尖,脑子才勉强转过弯来。既然陆耀恒都已经知道了我是他妹妹的事,那么周启文,可能也已经知道了?所以说,他想娶的,或者一见钟情的,并不一定是陆锦心这个人,而是她的姓氏和身份?陆锦心一直被养在国外,回国才没多长时间,豹三爷又打算再一次把她送到苏黎世去,显然只想给她一个富足无忧的人生,并不打算让她插手陆家产业的管理。而我的待遇正好相反,我一回来,就被带进了东楼的会议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亮相。 所以说,站在周启文的角度来看,如果想通过娶陆家的女儿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我比陆锦心更合适。 这个周启文,行事方式还真够果断的,一点过渡都不带,直奔主题。 对我来说,我虽然确定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可我毫无根基,我那个好哥哥陆耀恒对我充满了敌意,视我为威胁他地位的虎豹豺狼。目前来看,跟着陆锦心还能好一点,等她走了,我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我要想在陆家站稳脚跟,过得不那么艰难,借助周启文手里的势力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现在,直接向我求婚,我还是有一点不太确定,他当真不知道我原来的事? “周启文,我是秦公子的情人。” 他轻嗤一声,“如果你现在还是,好像不应该大半夜被赶出牡丹园,然后空身一人回到陆家。” 连这都知道,我脸上一窘。那么身孕这件事,就算我现在不告诉他,过一阵子天气就更暖和了,根本藏不住。我相信陆家人的神通,只要他们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真相。我指指自己的肚子,“我怀了秦公子的孩子,三个月了。” 他单膝跪地的姿势依然没动,仰视着我,脸上没有半点意外或者异样,“陆家和秦家唯一的血脉,说句实话,这个孩子身份比你还贵重。买大赠小,我可以赚一大笔。” 我知道周启文想和我结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他真的看得这么开?男人不都是非常介意这个问题的吗,自己的老婆在夜店坐过台也就算了,还当过小三,还怀着别人的孩子,确定没有问题? 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周启文,你醒醒,就算你跟我结婚,人家陆耀恒才是唯一的儿子,也比女婿要亲得多。” 周启文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一件秘辛,陆耀恒也不是三爷的亲儿子。他是陆夫人跟野男人生下的野种,当初三爷娶亲的时候,陆耀恒都已经下地走路了。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陆夫人结婚没多久就在衣服里塞了个枕头装作怀孕,所以陆耀恒对外宣称的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小将近两岁,连满月酒周岁宴什么都没敢办。” 所以说,周启文敢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陆耀恒对着干,就是因为知道陆耀恒跟他一样,都是养子? 看来陆家的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面对我的沉默,周启文又丢出一个更大的重磅炸弹:“你以为,项采薇当年跟三爷爱得死去活来,最后怎么离开的?如果不是被陆夫人拿家庭,拿孩子给骗得七晕八素,她又怎么会急急忙忙的,随便找一个男人就嫁了?结果男人吃喝嫖赌打老婆样样都是把好手,结婚不到三年就香消玉殒,这笔账,应该算到那个女人的头上。” 我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当年的事竟然这样惨烈。项采薇匆匆忙忙嫁人,应该是因为发现自己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件比较严重的事,会被整个社会唾骂。 而她结婚不到三年就去世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最多两岁,她根本不会知道我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的事,当然也就不存在寻找了。而豹三爷,他应该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项采薇怀孕了,甚至可能以为项采薇是移情别恋,就更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找我了。 我错怪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周启文握住我一片冰凉的手,继续说道:“当年,项采薇是三爷的初恋,可是因为老太爷不同意,这段感情拖了很多年也没能修成正果。后来老太爷做主给他娶了亲,没想到那个女人心机深沉,手腕极高。逼走项采薇以后,三爷一度消沉,那个女人趁机上位,生下了陆锦心。不过后来,三爷最终还是知道了项采薇离开的真相,所以……所以那个女人就‘早逝’了。” 他的语气很平顺,没有任何波澜,可这样的秘闻还是听得我胆战心惊。即使项采薇的死跟她的确有关系,可豹三爷弄死同床共枕十来年的人也太过于狠辣了些。 他告诉我这些,意思是…… “所以兰心,即使三爷对于每个孩子都很心软,你也应该明白你在陆家真正的身份和地位。” 也就是说,豹三爷即使对陆锦心万般宠溺,也仅仅只是愿意把她培养成一位单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永远不要知道那些黑暗的往事。而陆耀恒,更不是他的最佳继承人人选,所以才会有一个养子周启文。 周启文的手掌温暖宽厚,握着我的手良久,等到他的体温染上我的手指,把我的手握得温热,这才取出戒指,往我的手指上套,“兰心,嫁给我。” 我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抽出手,“你让我考虑考虑。” 他并不生气,把戒指收好,放回口袋,然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依然看着我,“兰心,我认为我们结婚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碰你,而且我完全可以把你的孩子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你知道,我要娶你,并不是为了娶一个能在床上取悦我的女人。” 我当然知道,他要娶的陆家的女儿,豹三爷和项采薇的女儿。相比之下,这种夫妻之间最原始的意义反而显得无关紧要。 “那么叶小姐,我送你回去。”他朝我伸出手。 我把自己的手牢牢地藏在大衣口袋里,“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静一静。” 周启文没有坚持,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花园里凉,别待太久。” 爱我的人我不能嫁,我爱的人不能娶我,而想要娶我的人,并不爱我。我陷入了这样的死循环,却无力走出来。 我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脑子一片混沌。周启文刚才给我灌输的信息太多,我想我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慢慢消化。我站起来往西楼走,可才走了不远,我就停了下来。 我像见鬼一样看着假山后面的陆锦心,而陆锦心此时也正一脸懵逼地看着我,半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顿时意识到不好,周启文说的话,不知道陆锦心到底听到了多少。 我心里有鬼,有些惴惴不安地,“锦心,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神情木然,“刚才我去东楼找你,哥哥说你和周启文在这边。”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不自然,我还没有习惯说谎。我很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锦心,我们去逛街吧。” 她忽然抬起头来,我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她就这样直愣愣地仰视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一样。过了好久,她才喃喃开口:“我不信,你们都在编故事,爹地和妈妈一直都很好很好,妈妈明明是生病去世的,那时候爹地还特别伤心……” 她果然都听了去。我伸手去拉她,“锦心,你爹地和妈妈一直都很好,不要听他胡说,他又不知道……” 陆锦心忽然崩溃大哭:“你们都在说谎,都不是真的,我没有姐姐,我不许你们这样说爹地和妈妈……呜呜……” 方才周启文的话,就算对我也是一种极大的震动,更别说一向都毫无心机的陆锦心了。我伸出手,想给她一个拥抱,可陆锦心忽然伸手推了开我,转身就跑:“我不要你来装模作样,你们都不是好人!” 她虽然很瘦,可手上力气不小。花园地面的青石板边上生了一层青苔,我被她推得倒退了两步,正好踩在边上的青苔上,脚下一滑,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明显感觉到臀部着地的时候小腹都重重地震了一下,瞬间就觉得肚子开始疼。此时陆锦心已经跑远了,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咬紧牙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我手机里的号码很少,连豹三爷的号码都没存下。这个时候我总不好打电话给秦公子,于是只好拨通了林砾的电话。 第一百零一章 宝贝儿媳妇 陆家的宅子大,其实人并不多。特别是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是在花园的假山后面,正是僻静的地方,除了几个正主子,一般人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我拨通了林砾的电话,咬紧牙关,简单地说了几句情况,他在那边十分简短地说“我马上过来。”就挂了电话。 我肚子很痛,感觉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来,我不敢查看,我害怕这个孩子会离开我。我靠着后面的假山半躺在地上不敢动,等着林医生来救护。 这个时候我念念不忘的只有秦公子,惟有想着他,想着我必须保住自己这条命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有机会跟他解释清楚,我们才有来日。 我打定主意,等我看了医生,身体基本稳定下来,我就去找他。无论如何,我要告诉他这个孩子的存在,我要同他解释清楚,他应该能理解我。 尽管我现在的身份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但我还是更愿意待在秦公子的身边,安安心心先把孩子生下来。毕竟,陆家有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血腥和杀戮,我害怕。至少暂时,在孩子出生以前,我觉得那里不适合我。 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我听见了纷沓而至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叫我的名字,这时我几乎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我,有陆家的保镖,豹三爷,周启文,我还看见了后面的林砾。 林砾过来察看了一下我的情况,又用听诊器在我肚子上听了一小会儿,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什么药丸,然后俯身准备抱我。这时周启文从后面挤过来:“我来。” 林砾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让开,小心翼翼地抱起我,“有流产迹象,先去医院。” 我和林砾并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好战友,可是我知道他在,他会救我。他走得很稳,我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这一刻我觉得安心。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累了,还是晕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洁白的病房里,有人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削苹果。外面天色好像已经很黑,屋里橘黄色的灯光淡淡地洒在那人的脸上,有一点宁谧而温馨的感觉。 我把头稍稍偏过去,他也正转过脸来,“醒了?” “林医生,谢谢你。” 林砾放下水果刀,把刚刚削好的苹果递过来:“你睡了一下午,这么晚了也不好给你吃什么东西,吃个苹果吧。” 我没有去接苹果,而是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小腹。 “放心吧,已经稳住了,孩子没事,这几天多注意休息,心情放松一点。” 我依然把手伸到被子里去,摸到依然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才放下心来,接过苹果,小小地咬了一口。 “陆家的人也守了你一下午,刚才好像有什么事,我叫他们先回去了,只留了外头几个保镖守着。”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其实我也不想看见豹三爷。我这次受伤是被陆锦心推的,我并不怪她,可如果豹三爷来劝我原谅陆锦心,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难过。即使我知道他更爱项采薇,可是他对陆锦心的宠溺早已成为一种改不掉的习惯,我看了会觉得心酸。 我也不想看见周启文,我一个孕妇,躺在这里跟他谈婚论嫁,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况且,我还是打算回到牡丹园去的,我不会嫁给周启文,至少暂时不会。 “恭喜叶小姐,认祖归宗。” 我苦笑了一下,“好像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林砾在我床边坐下,“已是既定的事实,别想那么多,接受就好。” 我吃了半个苹果,又觉得不想吃了,便递给林砾,本是想叫他帮我放到桌子上去,他倒是不介意,自己在我的一圈牙齿印上面接着咬下去。我有点尴尬,只好保持了沉默。 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影直接往我的病床上扑过来,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要挟持我,身体下意识地就往林砾怀里躲,正要张口喊人,就听见林砾说道:“妈,你这是干什么?” 我从林砾怀里抬起头来,定睛一看,来人果然是林女士,手里拎着一个颜色十分鲜艳的大红色鳄鱼皮包,动作有点夸张地冲到我床前,十分激动:“儿子,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兰心醒了要告诉我……” 我顿时有点头大,敢情林女士这边这个误会还没有解释明白?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真的解释不明白了。因为就在此时此刻,落在林女士眼里的场面,是我正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林砾的怀里,而他拿着半个苹果的那只手就在我嘴边,好像在喂我吃苹果,一副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样子。 而且,她嘴里的我也变成了“兰心”,而不是“叶小姐”了。 我尴尬地从林砾怀里坐起身,坐正了身子,小声地叫了一声“阿姨”。 林女士更激动了,冲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兰心啊,你这孩子,你看看你怎么不早说呢,原来豹三爷是你爹啊,这么大的事也不吱个声……” 估计现在林女士已经把我当成她的心肝宝贝好儿媳了,真不知道以后林砾要怎么来跟她解释。我一阵头大,求助地看向林砾,他正在抿着嘴憋笑,然后伸手拉了林女士一把,“妈,您别大声嚷嚷,这里是医院,大晚上的,打搅别人休息就不好了。” 林女士张大嘴巴还要继续说,听见林砾的话,这才拿手掩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哎呀我这不是高兴吗。兰心,想吃什么,阿姨去给你做……” 我摇摇头表示我不想吃,林砾说道:“不用了,妈,她吃点水果就好,晚上吃难消化的东西对胃不好。” 儿子是当医生的,林女士说不过他,只好搓搓手,“要不我再去买点别的水果来,饿坏了我孙子可咋办?” 桌子上此刻已经摆着一大堆应季不应季的水果了,不知是林砾买的还是陆家的人买的。我也摇头,林女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做的,只好说道:“等过两天兰心身子好点了,我陪她去买点小孩子的用品……” 我尴尬地摸摸肚子,“这才三个多月,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早什么,就得早点都准备好,等以后月份大了,你就没法上街了,叫别人给买的能有自己挑的好?”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推辞了,只得说道:“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现在就买好,怕买岔了呢……” “是男孩,都给你照过了呢,不会错的!” “男孩?”我看向林砾,他微笑着点点头。 我顿时觉得很开心,一时把林女士带来的尴尬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我和项采薇都这样命运多舛,如果我的孩子是个男孩,也许会好过很多。男孩子更容易自立自强,不用像他的母亲和外婆一样,颠沛流离,漂泊无依。 我在医院躺了两天,大概是因为年轻,我的身体恢复得相当快。林女士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因为知道我是豹三爷的女儿,颇有身份,她也高看了我不少,照顾我也多了几分真心。 豹三爷派来的保镖是一群男人,有些精细的活当然做不来,所以大部分时候其实是林女士亲自在照顾我,给我煲各种好喝的汤,亲手做各种好吃的菜。不得不说,林女士的厨艺真的很好。 在她面前我原本只是尴尬,可是慢慢的我越来越觉得内疚。她把我当成了儿媳妇来照顾,而我于她而言,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 所以当我出院的时候,林女士再一次提起要陪我去买婴儿用品,我不忍心拒绝。我打发陆家派来接我保镖先回去,他们不肯。林女士倒不太介意这种排场,大概是多年守活寡的寂寞,她喜欢一些能撑起虚荣心的东西。 我没有坚持,我只好叫他们远远地跟着。 我和林女士坐林砾的车子到了百货商场,一连逛了好几家母婴用品店,林女士十分仔细,帮我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我看到婴儿的小衣服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十分惊奇,林女士则笑着说林砾小时候穿的衣服也只有这么大。 买了一大堆的婴儿用品,林女士帮我用车子推着出来,我觉得有点累,撑着腰站在商场的大厅里,打算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刚刚站定,就觉得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动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第二下的时候,我忽然忍不住一阵狂喜,抓住林女士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他在踢我!” 林女士也十分高兴,她蹲下身,把脸贴在我的肚皮上,过了一会儿,也满脸欣喜地抬起头来,“真的,我家大孙子可真不错,这才多大,就会动了,以后肯定是个活泼可爱的胖小子!” 林女士的嗓门很高,引得四周许多人都扭过头来看我。我有些不自在,正要拉着她离开,忽然觉得好像有一束目光落在了我身后。我转过身,正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眼眸,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目光森然地看着我。 第一百零二章 另攀高枝 他身上的温度一向都很低,而现在似乎比平时更低了几度。他离我那样近,但又好像远在天涯海角。 我脚步沉重,向他走了两步,“秦公子……” 他站着没动,眯了眯眼睛,“才多久不见,原来叶小姐已经另攀高枝了,佩服,佩服!” 我愣在那里,不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我想跟他解释安县的那件事,也想告诉他孩子的事。可我没想到,我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换来的是他这样的一句话。 他和许家这么多年的纠葛,一定是认得林女士的。而林女士刚才这么大声地说话,还蹲下来把耳朵贴在我肚皮上听,应该都已经一点不差地落在了他眼里。我身旁还有一车的婴儿用品,他应该已经看出我怀了孩子。而他,分明对我没有半点信任。 我只觉得一阵排山倒海的忧伤,几乎让我完全喘不过气来。他转身离开,留给我一个冷峻的背影,冰山一样,好像我倾尽毕生的努力,也不能融化哪怕只是一角。他远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口,痛不欲生。 我一阵头晕,险些倒下,这时跟在不远处的苏正烨已经大步跑了过来,扶住我的身子,对林女士说道:“夫人,叶小姐可能有点累着了,我们先送她回去。” 林女士在这一点上好像有点迟钝,也或许是她坚信我和林砾才是一对,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稍微收拾了一下车上的好几个大纸袋,大手一挥:“那兰心就交给你们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也得回去了,刚才逛着还不觉得,是挺累的呢。” 我无力地靠在苏正烨的肩上,他宽厚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扶着我的身体。先前我并没有告诉过他身孕的事,但这回住院的事一闹,估计整个陆家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我看见他的目光在我的小腹上稍微停留了片刻,仿佛眼里闪过瞬息的痛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没有问我,也没有过多不合时宜的关注,只是低着头,安守着身为保镖的本分,沉默地扶着我离开。 出了商场的时候,周启文已经在车子里等着我。见我神色有些异样,他握一握的冰凉的手,“秦公子不是一般人,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不会轻易爱上一个女人。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爱上那样的一个男人。” 商场里的事,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的眼睛。周启文这个人好像有那样一种特异功能,他仿佛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隐情。 见我神色有些讶异,他很快解释道:“我看见秦公子刚刚离开,猜到他可能又误会了什么,他车子和三爷的很像。” 我咬着嘴唇,疲惫地靠在座位里。周启文把车子的隔板放下来,让我躺下,“不要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把养好身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是真。” 我轻叹,“可是他爸爸不愿意要他了。” 周启文故意逗我开心,“他不要,这不是有人抢着要么,怕什么。我巴不得白赚个儿子,不过看起来好像还得排队啊,那位林医生虎视眈眈呢。” 我有气无力:“那就是个误会……” 周启文似乎在憋笑,“我看他那个妈可一肚子劲。” 我哀求:“别说了,周启文,求你。” 周启文果然闭上了嘴巴,只是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抚我。 到了陆家,周启文扶着我的腰,小心翼翼地带我下车,苏正烨和几个黑衣保镖一起,站在不远处。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我身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在陆家,等级制度其实很森严,我是豹三爷的私生女,周启文身为豹三爷的养子,都算是主子。主子之间的事,他一个小小保镖实际上是完全没有资格插手的。 周启文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凑在我耳边,“能走么,要不我抱你进去?” 我连忙摇头。就在不久之前,陆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周启文在追陆锦心,就算锦心并不喜欢他,我也不打算让旁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我什么都要跟她抢。 周启文也没有再坚持,他扶着我进了西楼,往我的房间里走。我走进西楼的客厅时,看见陆锦心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进来。 不知为什么,一直都很单纯的陆锦心,她的眼神让我莫名地发憷。 “锦心。”我轻声叫她。 她转过头来,瞪着我,“叶兰心,你好阴险,爹地和哥哥把你从地下室里救出来,就是引狼入室。你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是想破坏我们家,想害我和我哥哥,我讨厌你!”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女人”一定是指项采薇。如果周启文说的是真的,那么其实她母亲才是破坏豹三爷和项采薇的罪魁祸首,可是父母和睦的印象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她固执地不肯相信,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我和项采薇身上。 我不怨她,毕竟我和项采薇之间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况且这些往事,和陆锦心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是我的妹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也不想和她像仇人一样。 我撑着有点疲惫的身子,“锦心,我的身份并不是我自己可以选择的,上一辈的事,我们不要去纠结了好吗?” 陆锦心站起来,“幸亏不能选择,如果可以,我绝不会选择做你的妹妹!我只不过是推了你一下,然后爹地差点把所有的保镖搬空,还训斥了哥哥,你一来,就像那个坏女人一样!” 她越说越激动,似乎已经不能容忍跟我待在一起,气呼呼地朝着门外跑去。还没跑到门口,就见一个人迎面拦住她,站定,不分青红皂白地说道:“叶兰心,我果然没猜错,你一回来又要挑起事端。可你要是欺负锦心,我跟你没完!” 周启文的眉头拧起,稍微压低了声音,“陆耀恒,不要太过分!从兰心进门到现在,你哪只耳朵听见她说了什么挑起事端的话了?” 陆耀恒也皱起了眉头,看向陆锦心,“别怕,哥哥在呢,他们怎么欺负你了,跟哥哥说。” 陆锦心没说话,却是瘪了瘪嘴,眼圈就红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样子可怜兮兮的。 周启文继续说道:“锦心只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事情的真相,才这么冲动的。陆耀恒,你跟我一样心里清楚,当年夫人是怎么逼走项采薇的,三爷和夫人当年的感情又是怎么样。总有一天事情会真相大白,你又何必骗锦心?” 他转向陆锦心,“锦心,你也不应该这样说你姐姐!她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你把她推倒在地上,差点流产,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还有理了?” “流产?”陆锦心显然不知道这一层,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我的肚子,“你怀了孩子?你没有结婚,也没说过你有男朋友,你怀了孩子!” 我的手抚上小腹,“是,锦心,我怀了孩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牵扯得那么复杂。” 陆耀恒轻蔑地扫了我一眼,“那又如何?给人当金丝雀养着,怀上了野种,以后也是一样下贱的命!还不如早一点流掉,省得以后再跟你一样,一脉相承,专门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觉得这个陆耀恒简直毫无道理可讲,我根本就不想同他争吵。周启文却挡在了我面前,瞪着陆耀恒,“谁才是破坏别人感情的人?如果不是夫人当年逼走了怀孕的项采薇,兰心又何至于流落在外面十几年,孤苦无依,连个亲人都没有?你只知道锦心性格单纯脆弱,你就没想过,兰心当初依傍秦公子,是吃了多少苦,遭受了多少磨难!这都是你们造成的,你还好意思拿这个来说兰心,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这个时候我莫名地觉得周启文可爱,那么多人骂我做小三是下贱,惟有周启文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说我是在吃苦受难,是情非得已。或许不是不理解,只是没有人愿意站在我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我拉了拉周启文的胳膊,“我累了,送我上楼吧。” 周启文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等陆耀恒回过味来,便扶着我噔噔噔上楼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会儿,“启文,谢谢你。” 周启文笑笑,“难得你是个好脾气。”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好脾气,我只是现在没有力气吵。” 我想起先前他追陆锦心的时候,好像格外的笨拙,总是一副用力过猛结果招人反感的样子。但在我面前,他好像都做得很好,使我对他的好感度也比先前高了好几分。 我说道:“启文,之前我觉得你很不擅长讨好女孩子,但现在好像也不是。” “我很荣幸能讨好到叶小姐。”他伸手替我理了理遮到脸上的头发,“那是因为,陆锦心无所需,无所求,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来讨这样的女孩欢心。而你,兰心,我们都是有着太过明确目的的人,我们都有一种本能,知道该如何去做。” 第一百零三章 自杀事件 我在陆家又休息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几乎不太同别人说话,只有周启文会不时地来看我,会经常带我到花园里去散步。 陆锦心大概是和我有了心结,即使都住在西楼,她总是从靠西边的楼梯下楼,而我习惯走靠东边,我们像是存在于平行空间里的两个人,倒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我这几天鲜少见到她,就连吃饭时间都是错开的。其实我并没有刻意躲着她,应该是她在躲我。 就连苏正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得了谁的吩咐,虽然偶尔会来给我送东西,但从来都极少说话,似乎连眼睛都不敢多看我一眼。 我因为身体原因,豹三爷在那次带着我在会议室里当众亮相以后,也没有再让我继续参与陆家的事务,我一时间忽然安闲下来。 在这个时候,我想的最多的事情,依然是怎么跟秦公子去解释。我对他的感情一直都很矛盾,一方面自己好像低到了尘埃里,只想和他在一起,想他能多给我一点爱恋,而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像一只金丝雀一样待在他的羽翼底下,一心一意接受他的庇护。 而现在,我的身份改变了,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我似乎可以有更多的资格挺直腰杆站在他面前了。 我有了一个能呼风唤雨的爹,即使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我也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爹,可在所有人看来,就是不一样了。 我知道陆耀恒对我充满了敌意,他不愿意我出现,不愿意我来分那些从前看起来都会最终落到他手里的东西。即使有周启文护着我,可一旦我有一天,明确地拒绝了周启文,他也会成为我的敌人,和陆耀恒一样。 我并不想占有陆家的什么东西,所以我也无意为此而同周启文结盟,我想陆耀恒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躲开外面的矛盾和风雨,安心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养胎。虽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可我的睡眠倒是不错,每天晚上即使很早睡觉,第二天也总可以安稳地睡到九点钟以后。 可一大早,似乎才刚刚天亮,我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醒。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想再睡个回笼觉,可那些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和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依然不停地钻进我的耳朵。偏偏我又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心里有点烦躁。 我蒙着头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 西楼是陆锦心的闺房,她才是唯一的正主子,就连我也只是暂时借住。除了她一个人平时上楼下楼都喜欢噗通噗通的,脚步比较重以外,还有谁会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来?现在外面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显然不是一两个人,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床上爬起来,刚拉开门,就看见小保姆急急忙忙地从我面前跑过去。我一把拉住她,“怎么回事?” 小保姆脸色十分不好,慌慌张张的,明明天气还没有转暖,可她额头上全是汗珠子。她被我拉住,张大嘴喘了好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吞药自杀了!” 我在陆家尚无正式的名分,她说的“大小姐”当然还是陆锦心。我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锦心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 我放开小保姆,也冲着陆锦心的房间跑过去。这时候房间外面已经围了好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我根本就挤不进去。 房门紧紧地关着,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 “锦心!” 我着急,在外面喊了一句,因为过于嘈杂,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我,也没有人给我让路。 身后有人拉了我一把,“兰心,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抬头一看是周启文,在大家都慌乱成一团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无比淡定,甚至于有点漠然地站在圈外头。就算他不关心陆锦心的生死,也不应该这么冷血无情吧? 但他应该在这里有好一阵子了,我下意识地就问道:“锦心现在怎么样?” 他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没事。” “你怎么知道?” 他朝我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然后把我拉到一边去,小声解释道:“锦心是找姜医生拿的药,说她最近失眠。因为她说想一次拿三十片,姜医生觉得有点多,不太妥当,就跟我说了,我叫她只拿五片安眠药。” 也就是说,锦心就算把那整整一瓶的安眠药全部服下,也就是五片,问题不太大,我松了一口气。 姜医生就是那个我刚被救回陆家的时候给我看病的女医生。我心里又犯起了嘀咕,她不是豹三爷的心腹么,察觉到陆锦心的异样,她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豹三爷或者陆耀恒,反而是来跟周启文讨主意? 这时豹三爷也赶了过来,众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我也顺势跟在后面,挤了过去。 只见豹三爷拧起眉头,问旁边急得满头大汗的小保姆,“怎么回事?” 小保姆结结巴巴地答道:“一大早我来……来叫大小姐用早点,叫了好半天也……也没听见答应。平时……平时大小姐睡得没这么死的,我觉得不对劲,就开门进去了,结果……结果就看见地上有个药瓶……” 药瓶被小保姆装在了透明自封袋里,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豹三爷。 药瓶上全是英文,豹三爷皱着眉头瞟了一眼,没有伸手接,只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隔了半分钟,门就打开了,姜医生把耳朵上挂的听诊器拿下来,放到白大褂的口袋里,“三爷来了。” “如何?” 姜医生点点头,似乎无意识地瞟了周启文一眼,然后说道:“幸好昨天大小姐来跟我拿药的时候,我不放心,只给了五片安眠药,剩下的都是看起来相似的钙片。大小姐虽然服下了整整一瓶药,只是会睡一天,没有大碍。” 豹三爷点点头,姜医生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正方形的纸,“在大小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 豹三爷接过,展开扫了一眼,就收起来放进了口袋,对小保姆叮嘱了一句“照顾好锦心”就离开了,这时围在房门口的人也跟着散去了一大半。陆耀恒红着眼睛,这才恶狠狠地瞧了我一眼,“叶兰心,幸亏没事,要是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 他每次看见我都像个炸毛公鸡一样,我对他这种状态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我并不知道陆锦心到底是为什么要吞药自杀,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就不打算同他起冲突。我用手护住肚子,退后一步,“陆少爷请自便。” 他站在离我大概两三米远的地方,指着我的鼻子,“叶兰心,自从你踏进这浈阳街,陆家就没有安宁过,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陆家,继续去当你的金丝雀睡你的野男人好了,那才是你的老本行!” 周启文再一次挡在我面前,但我按住了他的胳膊,看向陆耀恒,“你放心,我不会一直待在陆家的,不用你催。陆少爷,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这张嘴,真是满嘴喷粪,像个娘们一样令人厌恶。就算锦心是心思单纯、性格脆弱,可我认为,这都是你一直在推波助澜的结果。如果陆锦心有事,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不是我,而是你陆耀恒!” 我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掷地有声。我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大步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没有进去看陆锦心,我想她应该对我还有心结,现在我已经知道她没事了,也就放心了。 我不会一直在陆家待下去,这是个虎豹豺狼之地,是非都太多。 我刚回到房间,就听见周启文在外面敲门:“兰心,你开开门。” 我虽然没有太把陆耀恒的辱骂放在心上,可是任谁被这么骂了个狗血淋头都不会开心的。我情绪不高,坐着没动,“你让我静静……” 周启文没放弃,又敲了几下门,“兰心,别把自己闷在屋里……是三爷叫你去一下东楼的书房。” “什么事……”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他现在叫我,肯定还是为着陆锦心的事。原本好好的闺蜜,结果成了姐妹,反而没有办法面对了。 我叹一口气,换了件衣裳,稍微梳理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 周启文引着我穿过花园,进了东楼,一直到了楼上的书房,我推开门进去,豹三爷正襟危坐在屋里,神情肃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因为豹三爷并没有叫周启文,他没有进来。我半踮着脚尖走进去,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锦心这次出事,说起来,都是我不对。我一直觉得,女儿是用来宠的,我不想让她掺和到这边来,甚至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一个黑社会的父亲。可是没想到,我把她养得太善良,太单纯,以致于到现在,她根本接受不了现实。对于你,她觉得上一次差点害你流产,也使她极度内疚,没有办法面对。兰心,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没能做一个好男人。” 第一百零四章 权衡再三 我坐在他面前,没有做声。虽然他此时口口声声都在说是他的错,但我知道,事实上,他是在循循善诱,试图说服我让步。这是我和陆锦心两个人之间的对立,或者说是矛盾,必须要有一个人先做点什么来让步。 如果他希望陆锦心让步的话,那么此时坐在他面前被他谈话的人就应该是陆锦心了。所以在这一刻,我已经明白,尽管他说自己对项采薇有多么多么的内疚,对我有多么的亏欠,但他依然希望我退让,希望我继续帮他宠溺陆锦心。 同样是得知了一个难以接受的真相,而推我的那件事,分明我才是受害者,寻死觅活的人却是她。她太过于脆弱,仿佛时时刻刻都需要被捧在手心,承受不起哪怕是一丁点的风雨。 相比之下,我要坚强太多,所以在他心里,即使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我都承受得起。 可是他忘记了,坚强不应该是被伤害的理由,难道我坚强,我就理所应当地要多受伤吗? 在我看来,他是自私的。他以为这样的处理方式会把对整个陆家的伤害减到最小,我和陆锦心谁也不会再寻死觅活,可他却不知道我的心已经越来越凉。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曾经那么爱项采薇,说他对项采薇和我有多少内疚和亏欠,可他并不会因此而对我有多少补偿和包容。也许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希望我能说一句不怪他,甚至于替项采薇说一句不恨他。 我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不是圣母,也不是苦情戏的女主角。我觉得对于一个不负责任,也没有尽过一天抚养义务的所谓的父亲,我的态度就是漠然,说原谅什么的我觉得太过于矫情了。 我只是在等着他的决定,听听他打算叫我让步到什么程度。 我没有等很久,豹三爷就把条件开了出来:“兰心,你现在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送你到国外去调养一阵子……” 我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反正锦心也是打算过一阵子就去苏黎世,这样等她走了,我也就‘调养’得差不多了,时间上正好错开,不用再这么尴尬地见面。三爷打的主意可是这样?” 豹三爷脸上有点尴尬,“兰心,过去的错误,造成了你们姐妹之间有了一点心结。现在锦心还是不要再受刺激的好,所以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 “三爷,托你的福,我叶兰心一向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但即使是寄人篱下,我在秦家,没有人敢公然嘲笑我。我谢过三爷的好意,我想我和秦公子之间也只不过是误会,我会尽快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然后搬回牡丹园。至于调养身体的事,就不劳三爷挂心了。” 我的话说得有点冲,甚至完全没有看豹三爷一点一点变黑的脸色。我说完了,站起来就准备走,就听见他沉沉的一句:“站住!” 声音威压很盛,使我已经伸出去马上就要碰到门把手的手都僵在了空中。 “回来,坐下!” 我的身体有点不受控制地退回来,不太自然地坐回了沙发里。 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兰心,你还是在怪我。” “不敢。”我语气生硬。 “唉!”他叹一口气,“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不是……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你啊你,你这孩子,跟采薇一样,都是倔脾气……” 他不断地提到项采薇,但我毫无共鸣。我挺直了背脊,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有尊严一点。 他点了一根烟,似乎想吸,但瞟了一眼我的肚子,又自己给掐灭了。我想他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绝不打算退让。我不能出国“调养”,特别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我要抓紧时间找到解释的机会,我要去跟秦公子说明白,然后回到牡丹园去。误会一出现,就得尽早找时机来解释,如果拖得太久,恐怕夜长梦多,不知又会演变出多少事来。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既然你不愿意出国,那就只好让锦心的行程提前了。” 我不置可否,对我来说,我并不认为我和陆锦心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也就无所谓谁要躲开谁了,哪怕是继续做闺蜜,我也不会有多大的心结。可在她那边,这仿佛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样。 我等了会儿,见他似乎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再一次站起来。这回他没有拦着我,我一直走到了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启文依然在门外等着我,我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到底听了多少去了,但他的神情并没有天大的改变,依然温和体贴地替我推开外面的玻璃门。 我决定同他摊牌,“周启文,我终究是要回到秦公子身边去的,我不会嫁给你。”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在三爷眼里,我也没有那么重要,他每次,都会下意识地把陆锦心放在最要紧的位置上,她是娇花,我是野草。” 周启文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什么表示,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听清了我说的话。 “周启文?”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兰心,如果事情的真相很残酷,知道了只会让你难过,你会选择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还是去了解真相?” 我以为他在说陆锦心,我很快答道:“我会选择了解真相,至少我还能够自主选择,而不是蒙蔽双眼,傻乎乎地快乐下去。真相总有一天要大白于天下,总有一天,我是要接受现实的,我更愿意早一点。” 周启文却说道:“我知道你对秦公子情深意重,可是有时候,你知道的远远比事情的真相要少得多。” 我一时差点转不过弯来,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是秦公子? 我一向都知道,秦公子身上有很多的谜团,但我在一次两次的探寻中失败以后,就没有再努力过。他是什么样的秦公子,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我喜欢的他,就是现在这样的他。 我心里警铃大作:“你想说什么?” “我不会劝你,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地叹道:“可惜啊,就怕又要重蹈文佩的覆辙!” 文佩?这个名字很熟悉。我在记忆中搜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在caesar的时候彤姐曾经跟钟悦提起过。 我脱口而出:“文佩到底是谁,她曾经也在caesar?” 周启文也三缄其口:“都是过去的事了,多说也没什么用,你还是好好把握现在吧。” 文佩的名字就像是某种禁忌,彤姐看见我就不再说了,钟悦也用类似的话含糊过去,现在这个名字又出现在周启文的口里,依然不愿意说。这一次我不想轻易揭过去,追问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愿意告诉我,周启文,你都知道对不对?” “她已经死了。”周启文沉默了片刻,但语气很淡漠。 “死了?” 周启文看了我很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文佩就是你的前任,在你来到省城之前,她曾经是秦公子的心头好。牡丹园的那处房子,是秦公子给她置下的。她在caesar有一阵子曾经做得很红,绰号叫作‘白牡丹’。” 所以那处房子也选在了牡丹园,其实是暗合了白牡丹的意思? 我感觉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我曾经在心里偷偷猜测过,当初我去的时候,屋里的那些女士用品和女人的衣服到底是谁的,我一直都以为那是许素菲的,但后来才知道他和许素菲的婚房其实和许家的大宅在一处,都在朝天苑。 “在文佩跟了秦公子之前,他其实有过一阵子颓废奢靡的生活,也就是在他生活出现变故,又失去了许家的支持,和许素菲快要离婚的时候。但文佩出现以后,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身边只有文佩一个女人,应该是用情很深。文佩死了以后,他一直孤身一人,直到……直到你出现。” 我闭上眼睛,慢慢回想这一年多以来在他身边的点点滴滴。从我出现的时候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就一直是若即若离的。 在最初的整整一年时间里,他熟悉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可是他对我几乎从来都没有冲动。哪怕是赤裸相对的时候,他都理智得可怕。我虽然那时候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可是在caesar接触过那么多男人,并非完全不懂事,我甚至怀疑过他生理上有什么问题。到了后来,亲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一次是因为他对我愤怒到极点,带着惩罚的性质,还有一次是被许素菲下了药。 他的主卧平时轻易不允许我进去,仿佛里面有很多的秘密。可那些女士用品,在主卧的浴室里却也有一份,我去的第一天他拿来的那条裙子,好像也是从他房间里拿出来的。也就是说,文佩曾经是被允许睡在他的房间里,和他同床共枕的。 他家里的布置全都是单调而压抑的黑白灰,似乎从未打算改变,或许也是在祭奠文佩。 我忽然惊觉,这一年多以来,我得到的待遇,好像仅仅只是一只寄居在牡丹园里的小宠物,秦公子仿佛从来都没打算为我改变什么,我在牡丹园里,其实毫无存在感。 我觉得自己手心冰凉,深吸了一口气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平静。我听见自己努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问道:“文佩……她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零五章 不美丽的真相 天知道,我觉得当周启文跟我慢慢说出关于文佩的事的时候,我就像是落进了一个冰窟,寒意从骨子里往外渗透,使我浑身都颤抖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慢慢地连成一串,那些从前我没有想过的,或者我想到了,但是不愿意去深究的问题,全部都一个一个浮出水面来。 周启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秦公子现在恨毒了许素菲,应该和文佩的死有很大关系。本来一开始秦家遭遇变故的时候,许家借故把许素菲叫了回去,叫她去打理外省的一些产业,不想插手帮忙,甚至有点落井下石。后来境况已经彻底扭转过来了,许家才叫许素菲回来,那时候已经有了文佩,秦公子也开始有了离婚的意思。文佩的死其实一直都是一桩悬案,她是在河边散步的时候失足落水的,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但这件事,应该和许家脱不了干系,所以秦公子才会铁了心离婚的。” 这样确实能够解释秦公子为什么一开始同许素菲青梅竹马,而后来却又恨之入骨。光是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想象地到当初他有多么的绝望。先前一颗心全在许素菲身上,却被她践踏,他的心一定都凉透了。好不容易重新爱上了一个女人,自己挣扎着走出了泥潭,可是她回来,又把这一切给毁了,还要妄想从头开始,怎么可能重新开始? 我替秦公子感到心疼,却又为自己感到悲凉。我恨自己晚生了几年,没有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于是错过了一场爱恋。文佩是他在最艰难时候给予他宽慰的女人,我拿什么来和她争?而且她已经死了,所以她将永生都留在他的心里,我穷尽一生一世都无法取代。 我双手掩面,忽然开始怀疑,我和秦公子之间的误会,解释与不解释,到底还有没有区别? 他这么容易就误会我,是因为他从根本上就没有信任过我,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轻易跟别的男人暧昧甚至上床的女人。也许在他眼里,我和caesar那些小模特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我恰好到了他身边,恰好寄他篱下,恰好并不让他讨厌罢了。 就算我现在找到他,解释清楚了,他把我继续留在身边,生下孩子,然后呢? 我始终都记得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他给我的选择,我能选的,也仅仅只有做他的宠物,或者做caesar的模特而已。也许他从未把我当过陪伴一生的那个人,也从未真正地把我放进心里。他不许我跟我别的男人走得太近,也许就像是主人不喜欢看到自己养的小猫小狗扑到别人脚边撒娇一样。 我叶兰心,如此卑微,没有一技之长立足,也没有身份背景自矜,但我并不觉得我就应该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我知道他的苦衷,所以我可以容许自己没有名分地活在他身边,可如果连爱也没有,我待在他身边,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周启文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我没有推开他,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我觉得很累,这一年多以来,我的生活似乎一直都在大起大落。 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我该怎么办?照目前来看,如果我不回牡丹园,那我就只能继续待在陆家。我知道陆家的漩涡很深,我将会一步一步陷进来,我不确定自己未来是否有把握保护他。而且,我给不了他一个父亲,给不了他完整的爱。 “兰心,你自己选择知道这一切,就要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我知道有些事情听起来可能太过于残酷,可这就是事实。”周启文的声音平淡如水,对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却有那么一种温和宽厚的力量。 我心乱如麻,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内情的?” 周启文的薄唇扯了扯,“你应该知道三爷手下的九个部门,其中‘皆’字部,是专门管信息搜集的。但凡整个省城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包括周边一些地方的重要人物重要事件,都要一一查明并且备案,随时待查。我争不过陆耀恒,他拿到了战斗力最强的‘兵’字部,所以我退而求其次,掌握了‘皆’字部。” 这种事情,周启文应该没有必要骗我。 原本想着一定要去找秦公子解释清楚的,可现在我不是那么想去了。也许从前的想法原本就太过幼稚,我的生活,全部都要重新开始规划了。 到晚上陆锦心终于醒过来了,正如周启文所说,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五片安眠药的副作用,看起来比较乏力,眼睛睡到浮肿。我没有去看她,只听说她醒来以后哭了很久,陆耀恒一直在她的房间里安慰她,后来姜医生进去看过她几次,听说情绪已经稳定了。 对于陆锦心,我很难说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本身很单纯,可是她太过于信任陆耀恒。我相信她没有什么坏心眼,可我决不敢肯定陆耀恒没有在背后唆使她做什么。对我来说,我和她之间的矛盾是注定的,与生俱来,所以事到如今,我若是非要跟她解释什么,或者还假惺惺地做好闺蜜,未免太过于矫情了。 陆锦心休息了三天以后就基本上恢复了健康,只是我很少听见她噗通噗通上楼下楼的脚步声了。我在楼梯口看见过她的背影,经过这样的一件事,她似乎多了好多好多的心事,失去了最初简单的快乐。 豹三爷总是想把她像个瓷娃娃一样保护起来,可是,她终究还是要接受自己生命中的风风雨雨,她要长大。我不知道这样于她而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我想,这是她躲不掉的成长。 第五天她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提前动身,前往苏黎世。我听说那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我也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会在异国他乡找到没有风雨的生活。那天我有去送她,但我始终都待在周启文的车子里,远远地看着她和陆家人挥手告别。她离开了,而我还要守在这一片阵地上,也许,还有很多场硬仗要打。 陆锦心走了以后,西楼就成了我的居所。苏正烨大部分时候会守在西楼外面,但他不太跟我说话。有时候他不在,我会担心他,但我同样也不问他去了哪里,也许这就是我们的默契。他分明知道的,我来到陆家,生活同样水深火热,可他的力量太单薄,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我,不给我添麻烦,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芭比士多的时候,只能遥遥相望。 即使我听了周启文说的那些往事,可有时候我还是会抱有幻想。也许秦公子对我是有感情的,毕竟他为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无法抹杀,我也曾真真正正地感受到过他的呵护。可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他始终都没有来找过我。秦家,还是caesar,一切如旧,我的离开好像对他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我的心渐渐地已经绝望。 我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春天也慢慢地到来,我穿着新置的春衣,已经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形开始丰腴,变得像一个孕妇。我能感觉到他小小的手脚在肚皮底下伸展,有的时候甚是会感觉到肚皮上有一个小小的隆起。眼看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慢慢萌芽,生长,心中有一种温情,也开始蔓延。 我的胃口变得很好,一天几乎要吃五六餐才能饱腹。 早上小保姆给我送来了一大碗燕窝粥,我吃得很香甜,还添了半碗才满足。 可过了两个小时,我就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我肚子有一点隐隐作痛。 我有些惊恐。我感觉得到那种随时随地都存在的威胁感,所以在陆家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小心,外人送来的东西我一概都不吃,所有的食物全都由小保姆一个人经手。就连出去散步也都是等着周启文来了才叫他陪我一起出去,要不然就是叫苏正烨跟着我。 我已经这样小心了,为什么还是有这样那样的变故发生? 我赶紧打电话叫了姜医生。在目前看来,周启文和他的人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 在等待姜医生的过程中我感到腹痛在渐渐的加剧,我强撑着身体,自己去倒了一点热水喝,没有叫小保姆。然后我打电话给周启文,告诉他我现在不太好,叫他准备车子,联系好医院,随时可能要送我去医院。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痛得额头上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子了。我蜷缩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下,等待救援。 纵然姜医生来得很快,对我来说也经历了一个十分漫长的等待。我已经痛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床单,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她给我做了一下初步检查,然后当机立断:“去医院。” 周启文随后赶到,车子和医院已经联系好,直接抱着我上了车子。我在周启文到来以后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枚戒指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我梦见一片浩渺无垠的大海,海面上波涛汹涌,头顶上铅云密布,狂风骤雨似乎随时都要来临。而我乘坐着一艘残破不堪的大船,仿佛根本经受不起半点风雨和颠簸。 我恐惧地站在甲板上,看着底下墨蓝色的海水幽深不见底,感觉到我随时都可能会葬身海底。可海上并无可停靠的地方,我亦没有方向,只得随着这艘破船,飘往未知的地方。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孩子,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身边,有他陪着我。不,我不能就这样任由自己沉入一片未知的海域,我觉得我心里重新燃起了一股求生的力量。也许我可以找到舵,或者把帆拉起来,也许我能有办法找到一片孤岛…… 然后我听见我的孩子似乎已经出生,他张开双臂,大声叫我,“妈妈,妈妈……” 这声音那样甜美,那样温暖。我用力挣扎着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不知怎的就忽然颤了一下,然后,我眼前不再是那片深邃得可怕的海域,而是一片洁白,是一个房间。我又听见了那个大声叫着“妈妈”的声音,是在门外,然后似乎有人来抱走了孩子,低声斥责,“乖宝听话,妈妈在这里,在医院里不能吵哦,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哦,那不是我的孩子,我还躺在医院里。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他还在我的肚子里。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身体的疼痛好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我小心翼翼地动一动我有点发麻的手脚,从床上坐起来。 我自己从旁边的床头柜上倒了一点热水喝,然后甩一甩脑袋,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应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而且,很可能是有人在对我下手。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好好的,而且我感觉到了孩子在踢我,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那么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碗燕窝粥上面,那碗粥是小保姆经手的。 她是陆家用了四五年的人,也许就像姜医生投靠了周启文一样,她也有她的主子。 我伸手按了一下床头的铃,过了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但并不是我以为的护士小姐,而是周启文和陆耀恒。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同时来看我,但在他们走进来的瞬间,我看到了陆耀恒眼里如狼一般绿莹莹的光。 “陆少爷,小保姆是你的人,你想害我。” 陆耀恒轻蔑地撇撇嘴:“没想到,叶兰心你的命还真大,你真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想害我,想害我的孩子,陆耀恒还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陆耀恒,我要告诉三爷,你给我下药。” 他嗤笑一声,“你要是还嫌你给陆家带来的麻烦不够多,你就去告诉好了。你看看,你这个扫把星,从你出现以后,陆家出了多少事,锦心都差点丢了命。如果我是你,我会赶紧夹起尾巴做人。就凭你空口白舌这么一说,你觉得,爸爸是更信任我呢,还是信任你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不良少女?” 是的,我没有证据。我喝完燕窝粥以后,小保姆就把碗筷给收拾下去了,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把器具都清洗干净,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她毁掉。 在他们眼里,哪怕是豹三爷自己看来都是如此,陆锦心是纯洁无暇一尘不染的小公主,而我是劣迹斑斑的不良少女。他们所有人,都刻意地遗忘了造成我这般处境的因由。 周启文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陆耀恒,好像陆耀恒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让他觉得意外。 我看向周启文,“那么,麻烦周先生帮我换一个保姆吧,我不喜欢吃她做的饭菜,不合我的胃口。” 陆耀恒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耸耸肩,“还真是郎情妾意呢,我看这药下得不对,要是换成催情药,说不定更合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胃口。” 周启文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陆耀恒一眼,似乎连话都懒得和他说。这两个一直都针锋相对的人,毫不掩饰此刻对彼此的痛恨与厌恶。 陆耀恒开门出去,周启文走到我床边,拍拍我的肩膀,“没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还活着。我忽然觉得,陆家的这潭浑水,毫不亚于电视剧里的宫斗。 如果我不能回到秦公子身边去,那么我就必须在陆家的漩涡里站住脚。陆耀恒这一次的出手使我真正地看明白了,在陆家,就算是深居简出,不参与他们的一切事务,也一样不能避开。因为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威胁,他想彻底消灭这种威胁,就只能除掉我。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毫无作为的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已经无路可退。 我反手握住周启文宽厚温暖的手,问道:“上一次,你在花园里说的话,还有效吗?” 他似乎有一点意外,也有一点惊喜,“兰心,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答应?” 我微笑着没说话,周启文立即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装戒指的小盒子,打开,把那一枚璀璨的公主方钻戒指拿出来,然后托起我的左手。 我的左手中指上,原本就戴着一枚戒指,铂金的指环扭成藤蔓的形状,几片细碎的叶子托着一粒小小的粉钻。戴得久了,我已经习惯,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戴着这样的一枚戒指。 那是秦公子送的,在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亲手替我戴上的,我从来没有取下来过。那时他说,等你以后找到了能订婚的对象,我同意了,再摘下来也行。 也许那时候我误会了他的话,我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同意我嫁给任何别的男人,因为他会爱我。可也许,他说的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他会像嫁女儿嫁妹妹一样,遇到合适的男人,就把我嫁出去。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求婚的戒指正是戴左手中指的,我从周启文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低声嗫嚅,“我把这一个……取下来。” 周启文大概从我的神情已经了然这枚戒指的来由,他沉默地保持着拿着盒子的姿势。我把自己手上的那一枚戒指转了转,可无奈尺寸太过于贴合,我尝试了好几次,手指都红了,也就没有办法褪下来。 我下了床,走到洗手间,挤了一点洗手液抹在手上,然后拧开水龙头,沾一点水,揉搓出丰富的泡沫,借助泡沫的润滑,终于把戒指给取了下来。 我用一张纸巾把戒指擦干净,包好,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回到床边坐下。 周启文握住我潮湿而冰冷的手指,在我愣神的片刻之间,已经把他的那一枚公主方钻戒指套在了我的中指上。 我的手指纤细,戴着这样大的一枚方钻虽然并不难看,但好像显得太重了一点,钻石歪向了一边。这一枚戒指似乎比秦公子的那一枚要稍微大一号,取下来应该不会那么困难。我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一枚的大小才是适合的,秦公子的那一枚,实际上尺码偏小。我不由得想到,他当时,到底是估计错误呢,还是故意小一个尺码,好叫我取下来的时候困难一点? 他替我把戒指摆正,然后拉着我的手端详了一会儿,与我十指相扣。 “兰心,祝我们举案齐眉。” “好,祝我们相敬如宾。”我微笑着回应他。 一切都维持着应有的默契,我就这样草率地应下了第一个向我求婚的男人,决定把未来托付于他。谁也没说什么白头偕老相亲相爱的话,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余的,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我们的感情和婚姻大约可以维持到这种共同利益发生新变化的时候,假如没有太大的变故,也说不定我们会一生相濡以沫。 我同他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我靠着他的肩膀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毫无波澜。我明确地知道自己不爱他,我相信他也并不爱我。但此时此刻,两个不相爱的人,却需要和对方背靠背,共同御敌。 周启文揽过我的肩膀,我于是顺势靠在他怀里。两个人保持着一种看似亲密,但实际上只不过是相互依偎的姿态,他低声说道:“兰心,现在陆锦心已经走了,你不要对三爷那么横眉冷对,你应该多多少少地,适时地讨好他一点。即使他是你的父亲,即使他亏欠了你,但你如果不克服心里的那个疙瘩,你就没有办法在陆家生存。” 我知道他说得对,只不过我先前一直都打着回到秦公子身边的主意,我根本没有把讨好陆家家主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既然要在陆家长时间地待下去,当然不能继续这样“清高”下去。就像陆耀恒说的,我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不良少女标签的女孩子,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被他看好,说话又能有多少分量?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周启文,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他揽着我肩膀的手稍微紧了紧,带着一点戏谑的笑,“不然,难道你以为我娶你是因为有睡孕妇的变态癖好么?” 我笑起来,打趣他:“那可说不定。” 第一百零七章 公开恋情 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很沉稳而迅速的脚步声,好像是豹三爷。我连忙推周启文,下意识地就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他“嗯”了一声,却把我抱得更紧。 我瞬间反应过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然决定嫁给他了,这个“恋情”当然是要公开的。与其过一阵子再刻意地去跟豹三爷宣布,不如就让他自己“撞破”,免得还怀疑我们别有用心。 我在他怀里仰起头,亲吻他刮得光洁干净的下巴。 时间都刚刚好,豹三爷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温情脉脉的场面。然后我像是被撞破秘密感到羞窘的样子,连忙推开他,像一只怯懦的小鹿,双手掩住面孔,又把头埋在膝盖里。 我偷偷地用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然后抬起头来,满面绯红,全是小儿女的情态。 这一幕全落在了豹三爷的眼里,他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你们……启文,这是怎么回事?” 周启文结结巴巴的,“我……” 我偷眼去看他,一脸偷腥被抓包的窘相,亏他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他结巴了半天,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握住我的手,“父亲,从兰心来到浈阳街开始,我就被她吸引,对她念念不忘。今天既然父亲都看见了,希望父亲……成全!” 豹三爷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过了好久,又慢慢地移到我身上,我低着头,没有回应。但我的左手露在外面,我知道他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他一定对我先前戴着的那一只粉钻戒指有印象。他看了我许久,才缓缓说道:“兰心怀着孩子……” “秦公子不珍惜她,我愿意珍惜她!父亲放心,兰心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周启文的语气铿锵,掷地有声,要不是我事先知道这只是做戏,连我自己都要被他蒙蔽了,差点都以为这是真的了。 豹三爷背剪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向我说道:“这怀着孩子的人啊,吃东西要多注意,不能任性。吃坏了肚子,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我很想骂两句粗话。我是被他的好儿子下了药,现在落到他耳朵里,却是说我任性胡来,胡吃海喝吃坏了肚子进的医院。但我也不能说什么,带着一点羞涩,“我知道了。” 周启文顺势说道:“西楼的那个小保姆,做的东西口味不太一样,兰心有点吃不惯,我想……从我那边调一个换过来?” 豹三爷点点头:“既然吃不惯,就换一个吧。启文,兰心这孩子性子拗,你多照顾她。” 这话也就相当于是默许了我和周启文之间的关系。我原以为他总还要提些这样那样的要求,没想到豹三爷居然这么好说话,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我给托付了? 而且,他说的,并不是像别的父亲一样,千叮万嘱要如何如何善待自己的女儿,警告他不许欺负她之类的,而是像甩了一个包袱一样,叫他多忍让。我觉得我简直就像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把我托付出去,就像“这段时间这只小猫交给你去喂”一样。 直到豹三爷从病房里走出去,我依然把脸埋在膝盖上。 我听见周启文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我从他手里抽出手。 “你在西楼,住得惯吗,要不然,搬去我家?”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西楼一向都是陆锦心的闺房,即使陆锦心在国外那么多年,西楼也照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等着她回来。而我住的始终都是比主卧要小很多的客房,根本不像是一个主子。他有一处房子也在浈阳街,离陆家的大宅很近。 “不用了,启文,我就住西楼。”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住的客房并没有什么不舒适的。而且,西楼的小保姆也换掉的话,对我来说是主是客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的。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既然已经回到了陆家,我觉得我有必要每天在陆家露脸,让他们看见我就是陆家的大小姐。陆锦心常年在国外,而我不会一直做一个隐形人的。 我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然后周启文嫌弃医院的设施不好,带我回了浈阳街,叫姜医生来看护我。 我同周启文的亲密关系在陆家开始趋向公开化。他毫不避讳地抱着我上楼,在西楼里陪我待到很晚,甚至当着很多人的面叫我“宝贝儿”。 不得不承认,周启文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即使我们并不是真的恋爱,但他的工夫做得很足,每天很早就会过来陪我一起吃早餐,只要没事的时候,他就过来,腻在一起陪我说话,陪我散步。还有,每天早上他来的时候,都会带一束新鲜的,带着露水的花。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百合,或者其他任何他偶然间发现的,觉得我可能会喜欢,想跟我分享的花。 从跟他“恋爱”开始,西楼里就开始充满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我很好奇,其实他在我面前已经做得足够好,为何他起先想讨好陆锦心的时候,就那么困难呢。 周启文说,你对我没有期待,也没有希求,所以我无论为你做些什么,都能让你觉得开心和满足。你知道豹三爷手下有多少平时无事可做的人吧,那么你应该能想到,我手下也有,其实我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在你身上。 我对周启文的确没有期待,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惊喜。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所有的政治或者权势利益之间的联姻都是如此,所以相处反而变得容易很多。而纯粹的爱情,却因为有太多的希望,一旦对方没有达到,就会跌落成为大片大片的失望,如同沼泽一样把人吞没。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已经失去了关于秦公子的消息。周启文不告诉我,我也没有刻意打听,我就像是躲在一个自己编织的结界里,回避了所有秦家和caesar的消息。 我同他唯一的联系,只剩下肚子里的孩子。 孕育着一个生命的感觉很奇妙。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渐渐的开始不安。 我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十分好动的家伙,别人都是五六个月才开始有胎动,但他从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有轻微的动静了。到四个月已经动得比较频繁,甚至有时候我用手轻轻拍肚皮上的小块隆起,他都能像在跟我做游戏一样互动,像打地鼠一样,按一按这里,然后那边又能鼓起来。 可是自从那一次中毒了以后,我慢慢地发现,胎动比以前要少得多,而且变得很微弱。按理说,月份越大,应该动得越厉害才对。 如果不是我还能感觉到小腹还在慢慢长大,我几乎快要以为他就这样消失了。 在有一次姜医生单独来替我做检查的时候,我拉住她问道:“姜医生,我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姜医生一向都很刻板的面容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她把听诊器收起来,在我旁边坐下,“叶小姐,有一件事,周先生说暂时先不要告诉你。但我作为医生,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我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我猜到,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把手按在胸口,声音很轻,“你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我愿意知道真相。” 她点点头,“我知道,叶小姐一向都很坚强,所以我才决定要告诉你。上一次,叶小姐应该自己心里清楚,并不是吃坏了东西,而是中毒。毒素其实一直没有彻底清理干净,随着血液带给了胎儿。这就是为什么,大概叶小姐自己也能感觉到,最近胎儿的状态没有以前好了。” “有危险么?” 她沉吟了片刻,“大人的抵抗力比较强,叶小姐还年轻,身体各方面的机能相对来说都比较好,没有大碍。但是对于胎儿来说,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都可能致命。那种毒素进入胎儿体内,可能会对胎儿的心肺功能,还有脑部的发育产生一定的影响。说得直白一点,也就是说,孩子如果生下来,很可能会有一些先天的疾病或者身体缺陷,智力也可能会存在一定的问题……” 我的十个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他出生以后,很可能体弱多病,或者残疾,甚至弱智……对吗?” 姜医生看着我,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我的孩子,他那样活泼,从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有胎动,他怎么会…… 虽然我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我一时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我抓住姜医生的胳膊,“现在有办法确定吗?” “现在月份还比较小,只能照出大概,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如果要完全确定,需要等到八个月左右。以目前的情况判断,完全健康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八个月!我知道有很多早产的小孩,七八个月就出生的,也是可以活下来的。也就是说,八个月的胎儿实际上已经算是婴儿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了。倘若是到了八个月才确定他是否健康,就算他是个残疾,哪怕是个弱智是个脑瘫,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引产、被杀死了,他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了啊! 第一百零八章 艰难的决定 我有点发慌。原本我一心都在想着要怎么好好保护他,可是事实证明,我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好他。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让他遭受了这样的厄运。 “姜医生,”我拉住她的衣袖,“我该怎么办?” 姜医生起码比我要大十五岁,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女性长辈的爱,这个时候莫名的对她产生了一点依赖。她脸上也有一点动容,轻轻抚摸我的背脊,“叶小姐,作为一个医生,我的责任是尊重你的意愿,帮你调理好身体。但以专业的态度来看,我不建议你生下这个孩子,毕竟风险很大,这个孩子未来的身体状况可能会很糟糕。” 她顿了顿,“作为一个女人,我同样不建议你生下孩子。你现在还不到十八岁,且不说没有到最佳生育年龄会不会伤身,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美好的爱情、婚姻和家庭,如果是以后为了孩子,甚至是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孩子而影响到未来的生活,我觉得有点得不偿失。” 对于我来说,即使秦公子真的不爱我,我也没有办法那么轻易忘情。而这个孩子,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纽带。哪怕我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再靠近他,只要看到这个孩子,我就会想起曾经有过的甜蜜时光。 可是,如果把他带到世界上来,面对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挣扎,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私了? 我即将嫁给别的男人,虽然他已经承诺会像亲生儿子一样待他,可我并不放心。也许周启文未来还会利用他,我一点也不愿意看到我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卷入大人的纠葛里去。 我甚至不能许诺他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环境,我完全不知道未来如果嫁给了周启文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假如他还是个身体有缺陷的孩子,我将更加愧疚。 我觉得我现在面临着一个万般艰难的抉择。我从未怀疑过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与爱,可如果我给他的一生是痛苦而艰难的,也许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才是最好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喉咙颤抖得厉害,“姜医生,假如我现在做人工流产,可行么?” 姜医生想了想,说道:“人工流产只适合三个月以内。像叶小姐现在的情况,已经五个月了,不能再做人流手术,只能引产。” 我觉得心里很痛,作为一个母亲,却要变成刽子手,亲手结束腹中陪伴了我小半年的儿子的生命,仿佛整颗心都在滴血。 “姜医生,我再考虑两天,两天之后,无论是留下他,还是引产,我都会给你打电话告知。”我顿了顿,“这件事,暂时先不用告诉周先生了。” 虽然周启文对我还不错,而且他也说过会把这个孩子看做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到底是隔了一层血脉,他的爱护也仅仅是建立在我们的联盟稳固的基础上。所以我有那么一点点私心,不愿意他来过问。 这两天的时间,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煎熬。我几乎夜不能寐,整夜整夜都在翻来覆去地考虑这个问题,可我并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每当想到自己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春末夏初的时节,天气最是多变。往往头一天还穿着厚厚的大衣,到了第二天,就不得不换上单薄的衬衫和裙子了。可刚刚把夹衣收起来,还没感受到春天啥味呢,冷风呼呼的又刮起来了,叫人恨不得要把一年四季的衣服全部摆在面前,随时更换才好。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好像有点感冒了。 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严重,只是嗓子有点咳嗽,鼻子有点不通,不太好受而已。 反正心里也是不好受,身体的一点点病痛我几乎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我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了。没有孩子,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对我,对他,甚至对孩子自己,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打电话给姜医生,约她过来,我告诉她我决定做引产手术。 姜医生过来帮我检查身体,可她刚做了一部分检查,就表情严肃地问我,“叶小姐,你……感冒了?” 我没有放在心上,“有一点吧,不太严重。” “叶小姐,我需要先帮消炎。在身体有炎症的情况下,是不能安排引产手术的。” 我不太懂这个,冲她点点头,“那么麻烦姜医生了。” 她把听诊器放回口袋,“这个手术肯定要去医院里做,我帮你预约一下手术,但要耐心一点,要等炎症彻底好了才可以。” 我平时其实感冒的时间不多,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的感冒居然破天荒地拖了很久。因为引产的手术还没有做,我依然是孕妇,姜医生严格遵守了规定,那些孕妇忌用的药还是没有给我使用。这么一拖,一个小小的感冒居然用了差不多两个星期才彻底痊愈。 这两个星期里周启文已经知道我打算引产的事了,大概姜医生还是告诉他了。他带着一点遗憾的口吻跟我开玩笑,说还以为很快就可以直接喜当爹呢,这回又没希望了。 等到我的炎症已经好了,到医院里去做全身检查正式确定引产的事情。我心里一直都很忐忑,我甚至在想,倘若当初,项采薇知道我会受这么多的磨难,她会怎么选择,会不会直接让我消亡在腹中? 我做了很多的检查,然后回到专门的接待室里等候。陆家有固定的医院,去看病也会有特殊待遇,有专门的接待室,专人接待,医生也大致是固定的人,像贵宾服务那样。 周启文陪着我在接待室里等着,过了不久有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走进来,问道:“是叶小姐吗?” 我心里不安,周启文替我回答了,然后那个医生拿着文件夹走过来,看看周启文,“你是家属?” 他点点头,然后那个医生才在对面坐下来,把摊开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是这样,片子里显示,叶小姐目前的胎位是臀位,也就是说,孩子在子宫里是坐位,头部朝上,而正常的胎儿应该是头部朝下。这种臀位的情况,如果现在引产,对于孕妇来说非常危险。我们现在的建议,叶小姐还是先等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把胎位纠正过来,再做打算。” 我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本来我是花了很多时间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做手术拿掉他的,可现在居然告诉我还不行,甚至可能不得不坚持把他生下来。我不禁伸手去抚摸肚子,也许,是他自己不愿意死,他想陪着他的母亲来度过这些艰难的岁月? 到底还是有点于心不忍,他是我的孩子,我不愿意轻易剥夺他生存的权力。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周启文看了我很久,然后说道:“兰心,如果你想留下孩子,那就留下吧,以后我会尽力保护你们母子。” 我没有道谢,沉吟了片刻,反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没有意外我的反应,很简洁地说道:“讨好三爷。” 第一百零九章 如履薄冰 我是一个在没有母亲关照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而且从小到大叶老虎对我都是一种封闭式的豢养,在人际交往方面其实非常不纯熟。即使在caesar混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时时刻刻被迫戴着面具去讨好男人,那也仅仅停留在讨好男人的层面,对于男女之外的感情,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现在我身上的任务颇为艰巨,面对一个血缘上的父亲,我需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他喜欢我,哪怕是对我有对陆锦心一半的宠爱,都已经够我在陆家立足了。 从医院回来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窥探东楼的一切。比如说,东楼专门负责豹三爷偶尔来此的起居的保姆,每次买了些什么菜,打扫房间清洗被褥的频率如何,比如说,他穿多少码的裤子和皮鞋。 但为了让这种目的性不显得太过于明显,我没有马上行动。 大概是女人对于这些细节有着天然的敏感,很快我就大致地摸出了豹三爷的大致脾性。他这个人平时的生活习惯好像很朴实,衣服鞋子之类的都没有什么品牌偏好,一切以舒适为主,甚至于有时候穿的就是街边小店里买的很便宜的衣服。对于饮食也没什么挑剔,鸡鸭鱼肉海鲜或者蔬菜水果都会准备,大致是按照时令来买的,每天有专门的保镖跟着保姆一起去买菜,就连酒水,东楼里准备的啤酒都有五个以上不同的品牌。 但要说他朴实,却又处处透着一点奇怪,比如他留在东楼吃饭的时候,颇有些讲究排场,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吃饭,也必定要摆上满满一大桌子,至少十个菜以上。等他吃完以后,剩下的菜并不会再给别人吃,而是全部用来喂门口保镖养的七八条大狼狗,所以那些大狼狗个个都吃得膘肥身健。 我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 回想起陆锦心,她有什么地方能讨好豹三爷?我只知道她很会撒娇,任何一个父亲也许都对会撒娇的女儿多一份眷顾和心疼,可这一点,我学不来。我和他之间隔着项采薇,隔着十几年的岁月,我觉得撒娇对于我们父女之间来说,太过于矫情了。 我利用闲暇时间研究菜谱,抓住一个他一整天都待在东楼的机会,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的时间反复实验,找到我认为可能符合他口味的方式,然后炖了一盅老鸭汤,做了一个香橙苏芙哩,让保姆趁热给他送去。 保姆很快就回来了,东西却还在手里。她说:“三爷说让小姐费心了,谢谢小姐的好意。不过他曾经立下过规矩,在家除了自己的专用保姆和厨子,不吃其他的东西。他还说,苏芙哩这种点心做起来费时费力,又不能久放,让小姐自己吃,不要浪费了。” 我有些泄气,仔细回想起来,的确是我自己大意了。在饮食方面,他好像对保姆要求比较严格,往往只去固定的几家店子买菜,保姆和陪同买菜的保镖已经养成了习惯,哪怕其他地方的菜再新鲜再好,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他甚至知道苏芙哩这种点心,最后那句话恐怕是在提醒我,他对我的意图已经有所察觉。此时我觉得我并不是在讨好一个父亲,甚至比讨好上司或者老板还要困难得多。 不过,这种示好并非完全没有效果,第二天中午,周启文过来找我,说豹三爷叫我跟他一起,到东楼去一起吃午饭。 我问:“有客人要陪?” 周启文摇摇头,“没有,看他的意思,好像就是我们俩。” 我不太清楚这一餐饭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陆锦心在家的时候他也没有叫她过去一起吃过饭,所以我心里有一点点忐忑。但有周启文在身边,我稍微安心了一点,跟着他往东楼走去。 我在东楼遇到了很多的熟面孔,都是上一次跟着豹三爷一起在会议室里见过的人,我想他们可能又有什么会议或者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不过豹三爷并没有留他们一起吃饭,陆家大宅里有专门给他们准备饭菜的地方,并不在东楼。 我跟他们打过招呼,直接去了豹三爷的办公室里,他还在那里坐着看什么文件。见我和周启文进来,头也没抬,淡淡问了几句:“兰心啊,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能休息的时候就多休息,出来散散步也可以,凡事别操太多的心,对身体有好处。” 他的问题都是一个连着一个问下来的,仿佛并没有在意我的回答如何。也许在他看来,我的回答除了“都好”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答案了。 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桌子上的文件,然后站起来,往餐厅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看到宽大的转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差不多有二十多道菜,盘子相对比较小,每一道菜分量都不大,但菜式很多,口味也不一,甚至于湘川口味、淮扬风味、粤菜鲁菜等完全不同的菜系都同时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我不禁佩服那个负责做菜的厨子。 豹三爷坐上主座,我和周启文才一左一右地坐在他旁边,这时保姆才把用开水烫好的碗筷送上来,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 豹三爷吃饭的习惯也比较特殊,他对于菜系和口味都不挑剔,在吃完一口菜准备夹下一口的时候,通常都是直接夹离他最近的一盘。而且,我注意到,他吃饭很慢,吃的也不多,不管是哪个菜,他好像都不超过三筷子。 这是一种让人有一点费解的习惯。我曾经从书上看来,说古代的皇帝吃饭都会讲究“食不过三”,也就是说,皇帝用膳的时候,即使再喜欢的菜,也不能超过三口,不喜欢的菜,也不能表现出来。那是因为皇帝不能对身边的人透露自己的喜好,防止被有心人趁虚而入,避免一些下毒之类的事件。 我不知道豹三爷吃饭的习惯是否也和这个有关系,难道说,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坐拥这么大的势力,同时也结下了很多的仇家,也要这么时时刻刻地提防着别人对他下手?所以说,他谨慎起见,连我这里经手的食物,因为食材和原料来源都不是正式经过他手下固定人员的,所以也不吃?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生活未免也太累了,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潇洒自在。 他不算很健谈的人,他先问了周启文几句生意上的事,我不是很明白。后来他又对周启文说道:“兰心恐怕还有点拘束,启文,你挑几样合她口味的菜给她夹一点。”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对于我和周启文之间的关系还是有所怀疑,借此来试探我和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在恋爱? 我自从怀了孩子以后,口味就比以前要重了不少,麻辣的川菜湘菜都能吃,各种香辛料也都不忌口,但不爱吃带甜味的粤菜和上海菜,一闻到那种甜腻腻的味道就想吐。周启文虽然也偶尔会来西楼陪我吃饭,但未必注意到这些细节,可不要露馅了才好。 我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点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暗想不管周启文给我夹什么,我都得用一副十分欢喜的表情开开心心地吃完。 不过,我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了。周启文轻轻把桌子转了半圈,挑了几样,夹的都是我爱吃的。还有一盘剁椒鱼头,他选的正是靠近鱼腹处的一块肉,是我最爱吃的部位,软烂嫩滑,而且还没有刺。 我简直有点佩服周启文的运气,简直好到爆,不然我即使耐着性子吃下去,也保不准吃完马上就会吐出来,露出什么马脚,我现在这胃口娇惯得很。 果然,在我吃他夹到我碗里的菜时,总能感觉到豹三爷的目光时时刻刻都落在我脸上,他也在观察我。 我半真半假地带着甜蜜的笑容朝周启文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小女孩撒娇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对着他撒娇比对着豹三爷要容易多了。 周启文也眉眼含笑地看着我,眼里虚虚实实的全是宠溺。 豹三爷对于我们的表现好像还算满意,在一餐饭快要吃完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周启文,“你们两个,有考虑过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吗?” 我对于豹三爷毕竟了解不多,这种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只好装作害羞的样子低头仔细嚼着嘴里的两三个饭粒。周启文喝了一口水,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遇到了合适的人,我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不过,三爷要是觉得兰心年纪还太小,再迟一两年也不要紧。” 豹三爷沉吟了片刻,说道:“年纪是小一点,也是次要的,合适才最重要。不过,她现在怀着孩子,不好操劳,急急忙忙的订婚结婚也不体面。你要是不急,那就等生完孩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 周启文恭恭敬敬地点头,“都听三爷的。” 这一餐饭吃得很辛苦,好不容易吃完了,豹三爷也没留我们多待。周启文送我回西楼,我悄悄地同他说道:“刚才我都捏了把汗,生怕你给我夹甜味的菜。” 周启文笑着看向我,“对我这么没信心?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喜好,口味,你每天的起居和饮食我都有一个本子记录,你相信不?” 我不太相信。不过,他的样子也不太像在说谎,我迷惑了。 周启文笑笑,伸手捏捏我的脸,“真的。三爷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做戏当然要做全套,现在我自己都觉得我是爱你的。” 第一百一十章 爸爸小心 姜医生每天过来帮我做理疗和按摩,但是等到胎位正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七个月了。 姜医生说,按照规定,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胎儿已经能够成活,非特殊情况下,是不能做引产手术了的。拖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我自己也不愿意再做手术了,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管他身体是不是健康的,我都不会杀死他。 所幸,经过这几个月的诊疗,我又感觉到他的胎动渐渐的频繁起来,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 而我在保姆和周启文的照料下,身体也不错,即使已经离预产期很近了,我依然可以轻松地在大宅子里到处走动。甚至于有时候我在家里闷得慌了,还会要周启文带我出去散散心,在码头上,或者街上走走。 这个时候为了防止我发作,周启文特地安排了专人专车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姜医生也直接住进了西楼的客房里,随时准备我可能会生产,包括我出去散心的时候,几乎也都是带着姜医生同往的。 可我的孩子好像对于母体的环境太过于依赖,预产期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他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因为之前姜医生已经替我做过检查,说我的身体状况是适宜顺产的,所以我也就坚持着没有考虑剖腹产。 而我和豹三爷之间的关系,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若即若离,并不像寻常的父女。他偶尔会关照一下我的生活,但感觉还是存在不同程度的试探,显得有几分疏离。 其实我有一点泄气,我觉得这十几年的岁月横亘在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办法轻易破冰。而他太过于理智,即使对项采薇有愧疚,但他却能清楚地知道,我和项采薇之间除了血缘,并没有深刻的联系。 周启文来看我的时候,我同他还没说几句话,我就觉得他的神情好像和平时有不同。虽然我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但直觉告诉我,他心里装着什么事,在犹豫,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 我直接岔开话题,对他说道:“启文,你有话要同我说。”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说道:“三爷明天下午三点,要去码头上谈一笔生意。” 生意?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生意?” “是一笔走私货。” 我还是没太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脑子转了好几个圈才迟疑着问他:“有危险吗?” 这一次,周启文没含糊太久,很快就说道:“鸿门宴,有人利用这笔货诱使三爷出面,布下杀手,想摆三爷一道。” 我的眸子眯了眯,“三爷知道?” 周启文语气很肯定:“他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枉在这条道上混了几十年。” 豹三爷的赫赫大名,应该不是吹出来的。 “但他还是会去,他装作不知道,要反过来给对方下个套,是这样吗?” 周启文点点头,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明白了周启文的意思,如果我好好利用这一次机会,也许能从本质上取得突破,获取豹三爷的信任。但是我现在是马上临产的孕妇,这对我来说,太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可能鸡飞蛋打。 所以,他吞吞吐吐,一方面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冒险。 以豹三爷的手段,我觉得他的行动力是极强的,他既然都已经知道并且做好了准备,应该不会允许出任何意外。我想在陆家长期地生存下去,就必须抱住豹三爷这棵大树。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不做一点非常之事,也就没有办法有非同寻常的改变。 “启文,那么明天,我要去码头上散心。” “很危险。” “我知道。” 如果他真心实意地担心我,不愿意我去冒险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告诉我这件事。所以这个时候他的担忧,也不过就是在提醒我一切小心而已。而我的回答,也不过就是表明,我对于这其中的危险了然于胸,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会怪罪于他。 我们的合作,一向都很愉快,也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所幸,要去的地方是码头,在这几个月里,我也时常会去那里走一走,我喜欢海风的味道,豹三爷应该知道我平时的行踪,所以不会觉得在码头看见我太过于突兀。 已是秋天,我穿了一件颇厚实的鹿皮磨皮风衣,踩着平底鞋,大约在一点钟左右,我和周启文就来到了码头。 我们在一堆巨大的礁石之间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地势较高,我坐在一块较高的礁石上,另一块更高的礁石会挡住我的身体,而我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码头上很多地方。我一面听着惊涛拍岸,一面在暗暗地窥探。 大概两点钟,我看到有一拨人出现,大概有七八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下意识地盯住他们,就看见他们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然后分头隐蔽在了几个地方,围绕着一艘泊在码头的船。 我牢牢记下了那几个人躲的位置,又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豹三爷那辆黑色路虎开过来,停在不远的地方。 我的手心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潮湿而冰冷,周启文握住我的手,无声地安抚我。我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上一次的枪战还历历在目,可我依然很紧张,因为这一次,我是带着我的孩子一起冒险。 我把手放到肚皮上,暗暗祈祷我的孩子一定要帮我一把。 豹三爷戴着墨镜,从车子上下来,他带的人很少,只有两三个,脚步依然沉稳,不慌不忙地朝着这艘船走过来。 船里有人出来迎接他,我远远地看到他们仿佛是寒暄了几句,然后有说有笑地朝着船舱里走去,大概他们会谈的地点就在那艘船里。 我十分佩服他们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明明知道下一秒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可偏偏他们还能不动声色地谈笑风生。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我看到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好像稍微动了动,应该是在准备行动了。周启文牵着我的手从礁石后面走出来,像是在海边散步看风景,有说有笑的样子,慢慢朝着那艘大船走去。 快走到大船旁边的时候,只见豹三爷等几个人一边交谈一边从里面走出来,好像是要去另外一处看什么东西。看来,他选择的战场应该是码头上,而不是船上。我满脸的笑,远远地加快脚步走过去,大声喊了一句:“三爷!” 豹三爷转过脸来,在看见我的瞬间似乎带着一点微微的惊愕,他把目光在我的肚子上扫了一圈,然后带着一点嗔怪的语气:“你怎么来了,都快当妈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在家养着,冒冒失失的!” 我听出他的话里并没有十分严重的责怪,因此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拉着周启文的手晃了晃,“我在家里闷得慌嘛,出来走一走,这个季节海风吹得最舒服啦!” 豹三爷看了看周启文:“她胡闹,你也不拦着点。带她回去休息吧,快临产的人,老在外面晃不好。” 周启文刚答应了一声“是”,我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那几处藏了人的地方好像有动静。几乎就在那个瞬间,有砰砰的声音响起,耳边传来不算十分陌生的破空之声,豹三爷方才还颇带着一点慈和神色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如鹰隼,他的身手也顿时矫健起来,一低头一弯腰,就躲过了两三发朝他射过来的子弹。 “啊——”我的反应像所有受惊的女孩子一样,大声尖叫起来,周启文连忙挡在我前面,做出保护的姿态。 就在那个瞬间,原本站在豹三爷身后的一个保镖,突然神色一变,抽出一把铮亮的匕首,突然就朝着豹三爷的后心窝刺去。 这是一个千钧一发的好时机,幸好是刀,不是枪,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我在那个瞬间算准了刀刃刺下来的位置,不会伤到自己的要害,我不顾豹三爷的反应如何,就迅速以身体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尖叫一声:“爸爸,小心!” 不过须臾之间,我就感觉到肩头一阵尖锐的疼痛,冰冷的刀刃刺进了我的身体,我甚至听见了那刺破肌肤的“噗”的一声,像穿透一个熟透的西红柿。 “兰心!”周启文惊呼我的名字,并在那个瞬间暴起,和其他几个随从一起制服了那个保镖。而几乎就是同一个瞬间,他从怀里摸出手枪,飞快地上膛,对着几个不同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然后就听见接二连三重物坠倒的声音。 豹三爷回过身来把我抱在怀里,眉头紧紧地皱着。我想我的表演不错,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可那危急关头的一声摧人心肝的“爸爸”,还有不顾身怀六甲挺身挡刀的勇气,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应该直接去演电影。 紧接着从码头的另一边,便跑出了一队人马,迅速把对方制服,解除危机。这一切也不过就是在半分钟之内发生的,快得几乎让人觉得是一场幻觉。然后有一个男人跑到豹三爷面前,“三爷,要不要留活口?”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瀚 豹三爷迅速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似刀子一般,逼得那人低下头去。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留来做什么用?” 那人愣了一瞬,连忙答了一声“是”,撒腿就朝着方才有人倒下的地方跑过去了。 地上躺着的那人好像也是豹三爷的心腹,只不过,做了内鬼,背叛了他,死不瞑目。而其他人都目不斜视地继续坚守岗位,对于同伴的死亡仿佛毫无触动,时刻准备着应付突发情况。 我再一次看到他出手的果决狠辣,他好像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解除危机,也许这就是他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修炼出来的本事。自始至终,他没有半点惊慌,似乎永远都运筹帷幄。 我感到有点眩晕,不知道是因为被海风中浓重的血腥包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饶是那厚实的鹿皮风衣阻挡了一下,我肩上还是被刀尖刺入很深,痛得浑身抽搐,直冒冷汗,手指紧紧扣着豹三爷的衣摆。周启文一脸慌乱,想要从豹三爷怀里接过我,他却没有放手。 我在一片疼痛的混沌中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的疼痛,来自腹部。 我有些惊恐,正好赶在这个关口上。我咬紧牙关,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我……肚子痛……” 豹三爷转过脸来,向周启文问道:“带医生和保镖过来了没有?” 周启文好像大梦初醒一般,一叠声应道:“带了带了,他们在车里,我马上叫他们带担架来接应。”说着掏出手机给姜医生打电话。 豹三爷亲自打横抱起我,朝着车子那边走过去,很快有几个保镖抬着担架过来,他把我侧身放在担架上,好让我既不压迫到肚子,也不碰到伤口。我晃晃悠悠地被抬上车,意识有些模糊,只记得周启文一直都握着我冰冷粘腻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是我那一刻唯一能感知的触觉。 那是我一生中都无法回忆的疼痛,因为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孩子已经到了盆腔口,不适合再剖腹,所以只能顺产。顺产为了保持力气,不能打麻药,所以我肩膀上的伤口只是被草草包扎了一番,上了一点药,就送进了产科。 因为身体要用力,导致肩膀上的伤口不断被撕裂,不断地渗出鲜血来,以致于在生产的过程中,有人来给我重新包扎了两三次,好像还有医生还给我输了血。为了防止我在剧痛中咬伤舌头,我的嘴里被人塞了手绢,好像也被我咬破了好几次。 我完全记不清那样的疼痛持续了多久,眼泪和汗水一起流下来,后来我终于感觉到有东西被挤出来,整个身体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我顾不得铺天盖地的疼痛,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意识从手指扩散到四肢百骸,发现那种疼痛依然没有减轻。但这让我感觉到一点莫名的愉悦,因为我还能感觉到疼痛,我还活着! 我刚刚挪动了一下胳膊,头顶上就响起一个声音,“兰心?” 我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感觉到刺目的白光,又赶紧闭上,试探了好几回,才半眯着眼睛看过去,一张男人的脸被无限放大,停在离我的面孔只有半尺远的距离。 他好像有点憔悴,眼窝都陷了进去,下巴上一片乌青的胡茬。我用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用嘴唇无声地叫出他的名字,“启文。” “醒了就好,你昏睡了两天两夜,吓死我。” 我有点诧异,“所以你一直在守着我?” 他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担心死我了,生怕我的未婚妻就这么睡过去。先前你失血过多,三爷还亲自给你输了五的血。” 陆锦心不在,陆家只有我和他是少见的ab血型。我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冒了这么大的危险,看起来,好像终于有了成效,赢取了一点好感度。 周启文对我的关照也让我感觉到了一点脉脉流淌的温情,尽管我知道他是有目的的,但他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用心在做,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意。 我想起来我的孩子,当初姜医生告诉过我,他可能会有身体上的残疾,但等到八个月的时候,我觉得反正我也不会杀死他的,就坚持着根本没有再去拍片子。血脉相连,使我能够感觉到他在慢慢好转,我知道他也在努力。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的孩子呢,他好不好?” 周启文安抚我,“他住在无菌保温箱里,你现在伤还没好,还不能抱他。等你好些了,我带他进来给你看。” 我盯紧了他的眼睛:“启文,你没有骗我?” 周启文温柔地拍拍我的脸蛋,“不骗你,相信我。” 我信了他。 周启文虽然目的明确,但他是个十分细心体贴的人,几乎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豹三爷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连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一看到我,都说我有一个令人羡慕的老公,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都以为那个孩子是我和他的,当然我也没有办法,或者说没有必要去解释了。我于是把这些夸奖照单全收,有时候连自己都被骗过了,好像我真的有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未婚夫一样。 周启文对于这样的结果比较满意,而且他还在努力做得更完美。他为此专门聘请了一位营养师,综合了我的身体情况和口味喜好,专门为我搭配合理膳食,并认真记录我每天的身体情况和饮食。 我都有点过意不去,我说,“启文,你不要这样,我只是生了个孩子,还没到国宝级老弱病残的地步……” 他笑着伸手点我的鼻子,“你是我们家的国宝。哪是光生了个孩子啊,你还受了伤呢。而且你别忘了你是为什么受的伤,我要是不好好照顾你啊,三爷还不得把我剁碎了喂狗……” 他虽然脸上带笑,但说得相当认真,以致于我都怀疑豹三爷真的曾经把谁给剁碎喂了那几条大狼狗。 在周启文的照料下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所幸我肩膀上的伤口虽然深,但并没有伤到肺部,也没有刺穿骨头,大概在床上又躺了两天,我就开始下地慢慢走动了。 期间豹三爷来看了我两次,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关切是真实的,我能感觉到,我这一场冒险没有白费。 豹三爷还叫人送了很多昂贵的补品来,什么上百年的长白山老山参,泰国买来的上等血燕窝,野生的老灵芝,鹿茸虎骨,还有那几年炒得火热的高原冬虫夏草,很多市面上拿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补品,就这么一堆一堆地往我这里拿,吩咐周启文去弄给我吃。要不是营养师说我这相当于大病初愈,身体比较虚,不适合一下子补得太过,我相信我很快就会吃得鼻血横流。 到了第四天,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周启文才答应把孩子抱来给我看。他先前的态度一直都有点吞吞吐吐,越是如此,我心里就越发的不安,也就越想早一点看到,到底是什么情况。 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来救治我的孩子,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他一个亲生父亲了,至少得让他有一份完整的,足够强大的母爱。 当病房的门被推开,我看到周启文手里抱着的一团米白色的襁褓,我的心瞬间就变得柔软起来。这是一个女人本能的母性,即使我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母亲的关怀,可面对这小小的孩子,我还是被感动得差点落泪。 周启文走过来,我靠在床上,使自己的身体撑得更稳固一点,用我没有受伤的左胳膊去接过他,并屈起膝盖来支撑。即使他小小的,并不重,我还是生怕出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意外,小心翼翼地像接过世间的至宝。 我受伤的是右肩,因此我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垂在一边,只能小幅度地稍微移动一下手肘以下的部分。我用右手轻轻拨开把他小小脸庞遮了一点的襁褓,看见他紧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他在睡着。他太小,五官还不能完全显出模样,但还是能看出他的眉毛生得很好,睫毛浓密,眉眼很像秦公子。下巴和嘴,也许像我多一点。 我不敢碰他,他好像很软,很脆弱,像一个瓷娃娃,我生怕碰坏了他。 我有些焦躁,问周启文,“他怎么一直在睡啊?” 周启文抿着嘴笑,抽了一张纸巾替我擦拭鼻尖上的汗,“新生的小孩子头几个月都是这样,看你紧张的。” 我只抱了他一小会儿,周启文看我紧张兮兮的样子,怕累坏了我,就把他接过去。他抱着孩子的姿势已经开始显得娴熟了,比我这个亲妈要熟练得多,看得出来他这几天,是经常抱的。 我看见他,但还是很担忧,想要解开襁褓看看他的身子,可又怕弄痛了他。我拉住周启文的袖子,“启文,你跟我说实话,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实际情况如何,我都愿意知道真相。” 周启文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来,轻轻地解开了襁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辰艺娱乐公司 周启文解开了襁褓,米白色的襁褓里小小的婴儿肌肤白腻如玉,是一个可爱的男孩。我的目光一直顺着他的身体看过去,最后落在他左边的小脚丫上。如小馒头一般柔软的小脚上,缺失了三个脚趾头。剩下的那两个脚趾头,也像一只小螃蟹的钳子一样,比右脚正常的脚趾要小一号,没有指甲。 我咬着嘴唇,又不放心地掰开他半握成拳的两只小手看了一遍,所幸他的两只手没有异常。 也许是因为身上突然失去了襁褓的遮挡,也许是因为母子连心的天性,他居然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睁开眼睛,冲着我挥舞了一下两只藕节一样胖乎乎的小胳膊,然后咧嘴笑了。 在那一刻我的心都化开了,他的笑容一直刻到我心里去,让我瞬间觉得为了生下他所经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幸亏当初我没有引产,倘若那个时候我杀死了他,我将背负多大的罪孽! 周启文重新把襁褓系好,然后一手抱着他,空出一只手把我也揽在怀里,“兰心,我知道这个孩子你怀得辛苦,你听我说……医生已经替他检查过了,除了脚有一点问题以外,整体来说还算是健康的。好在……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子,也不用学跳芭蕾。” 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身体上有缺陷,多少还是难过的,他将一辈子都不能穿漂亮的凉鞋。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保护好他,以致于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导致了他一生都要面对这样的苦楚。但是,相对于姜医生先前对我说过的那些令人胆寒的先天缺陷,我又觉得有一点点庆幸。他不是智障,也没有患上十分难治愈的疾病,他看起来还是一个漂亮的宝贝。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周启文经常把婴儿抱过来给我看,每次只要一看到他,我的心情就明朗了好几分。 我给他取名叫明瀚,希望他能明理、博学,最好以后能潜心做学问,远离这些纷纷扰扰。他不姓秦,因为我觉得他已经同秦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是我的孩子。他也不随我姓叶,因为这是叶老虎的姓氏,我并不喜欢。 陆耀恒并非豹三爷的亲生骨肉,而陆锦心可能会一直留在国外直到结婚生子也不会回来,那么明翰就相当于是陆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所以我也存了一点私心,就让他跟了豹三爷姓陆,也许这样,他的生活会稍微顺利一点。 周启文正抱了小明瀚来,我靠在他身边,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这时候我听见门外有沉稳的脚步声,我便知道,豹三爷来了。 他对于这个随了他姓氏的孩子倒是很满意,平日里看起来都比较严肃的他,倒是难得的也凑过来抱了他一会儿。我见他抱孩子的姿势也十分娴熟,忽然想到,也许陆锦心小的时候,他也曾经常这样抱过她,十分亲近,所以这些年来才对她格外的宠溺? 他抱了一会儿,交还到周启文手里,这时小小的人儿忽然裂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我连忙看过去,却在周启文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相当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而豹三爷这时候开口说道:“这是饿了,兰心,给他喂点奶。” 我顿时明白了周启文脸上的尴尬从何而来。 因为周启文照顾得周到,营养也很好,所以我的奶水还算充足,最近几天胸部甚至经常都胀得难受,不得不用奶瓶吸出来,小明瀚也因此有了充足的食物来源。可是平时喂奶的时候周启文都会适当回避,毕竟我和他并不是真正的恋人。当着屋里这两个大男人,豹三爷是我亲爹也就算了,可在周启文面前宽衣解带露出胸部,这算是怎么回事? 可是,在豹三爷看来,我俩真就是恋人啊,都表演到了这地步,人家都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了,我还为这个纠结,岂不是要露馅? 我咬咬牙,演戏演全套,就算是为了报答周启文这段时间的照顾吧。我示意周启文把孩子抱过来,我用左手扶着他的小小襁褓半躺在我膝盖上,这个姿势其实有些不方便解衣服。 我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启文,帮我解一下扣子。” 周启文的身子稍微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回到了我未婚夫的角色里来,半蹲在我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伸手替我解开胸前的扣子和胸衣,帮我稍微拨开孩子的襁褓,完成这个喂奶的动作。 我知道此时豹三爷的目光依然落在我们身上,他这个人思维缜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纰漏,都可能会产生怀疑,使得前功尽弃。周启文也同样谨慎,他故意侧过一点身子,使得后脑勺对着豹三爷,这样豹三爷就看不见他的眼睛。他在帮我解扣子解胸衣的时候眼睛始终都看着孩子的,努力保持了一点绅士风度。 等到好不容易喂完奶,小明瀚并不知道发生了多么大人的世界里有多少的波涛暗涌,他吃饱喝足,伸一伸胳膊,继续酣睡。周启文从我怀里抱起他,我才得以腾出手来扣好衣服,笑着向豹三爷说道:“这孩子倒是能吃能睡,也不大哭闹。” 豹三爷点点头,又嘱咐了周启文几句,看了一会他的宝贝外孙子,然后离开了病房。他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关切是真实的,我能感觉到,我这一场冒险没有白费。 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当我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的时候,周启文就把我接回了陆家的大宅子。同时西楼里也多了两个周启文安排进来的保姆和月嫂,他不放心我。 我因为生产的缘故,身体丰腴了很多,回到浈阳街不久,豹三爷就专门派人来传话,还送了一位瑜伽老师和一位按摩师来,叫我好好调养,尽快把身体和体型都调整恢复过来。, 豹三爷甚至还叫人送了许多健身器材过来,我在月里不能出屋子,那些器材就全部都送进了我的房间,让我在力所能及的状态下尽量锻炼身体。虽然我有一点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首先关心这个,但我还是顺从地按照他的指示,遵从月嫂和瑜伽老师的建议,开始全面调整身体。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等到出月的时候,身材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只是腰间还有些松弛,我照着愈加老师的建议绑了束腹带,从外面基本上也看不太出来了。甚至于我的胳膊上还练出了一点肌肉,比原来纤瘦的样子更耐看些了。 因为产后有点脱发,我索性把长发剪掉,整个人反倒看起来更精神了几分。 豹三爷对我的状态是比较满意的,就在我生产之后刚满两个月的时候,他把我请到了东楼的会议室来。 我还是第二次这么正儿八经地进入东楼的办公室,面对他手下的几位得力干将。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一头利落的短发,戴着帽子和黑色墨镜,穿高跟靴子,手操在兜里,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今日的叶兰心,既不是当初那个满身伤痕被带回浈阳街的可怜女孩子,也不再是躲在西楼里得过且过苟且偷生的私生女。我已经失去了所爱的男人,还差点因为我的退让而失去孩子。既然上天重新给了我站起来的机会,给了我一个也许能有所作为的出身,我就应该牢牢抓住,把握好属于我的一切。 我走到会议桌旁,笔直地站在豹三爷身旁,然后摘下帽子放到桌子上。会议室里稍微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我也环顾四周,发现陆耀恒没来。 豹三爷指了指他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吧。” 那里平时是陆耀恒坐的,他不在,空着。既然是豹三爷叫我坐的,我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整个会议室里顿时又变得安静下来。这不光是一个座位,我坐了,也就意味着我在陆家的地位正式得到了认可,我有资格同陆耀恒平起平坐。 豹三爷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已经鸦雀无声,寂静得只听见窗外树叶被风拂过的沙沙声。 “兰心,你之前在秦家的caesar当过模特,听说也接触过飞娱那边的工作,所以我打算,继续让你走那条路。” 我不动声色地稍微皱了皱眉头,所以,他之前叫我赶紧把身材和身体状态调整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知道陆家之前的几十年来虽然投资的生意涉及领域很广,但因为省城有一个在娱乐方面独占鳌头的秦家,所以陆家就放弃了娱乐这一块。事实上,陆家目前的产业里根本就不包括娱乐公司。 我不好当面询问,只好点点头:“一切听三爷的安排。” 他抬头看了看众人,说道:“从今天起,我陆氏旗下的辰艺娱乐公司就正式成立了,目前兰心,是辰艺娱乐公司唯一的艺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地盘 对于豹三爷的这个有点突如其来的安排,我多少还是有些吃惊,在座的众人也多多少少都有些诧异,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唏嘘。我带着一点征询的目光看向周启文,他微微一笑,“兰心,还不谢谢三爷费心。” 我点点头,“是,谢过三爷的安排,不知这边公司是由谁来负责呢?” 豹三爷指着站在后面的一个女人,“梅子,以后辰艺的一应事务,你帮兰心打理。” 那个女人大概三十来岁,梳着寸头,容貌不算十分出众,但眉目英挺,穿着灰色的西装套装,衣服中性近似男款。她一直都是站在后面的,没有座位,可见地位相对要稍微低一点。但我还是很恭敬地冲她点点头:“梅姐。” 她冲我和气地笑了笑,豹三爷说道:“办公室安排在飞娱大厦十五楼,你得空带兰心去看看。” 飞娱大厦? 飞娱乐是秦公子的产业,也是秦家旗下主要的娱乐产业之一,整个十二楼,就是飞娱乐的办公室所在。那栋楼,包括紧挨着的一个商业广场,正是以飞娱命名的。而陆家的辰艺娱乐,现在安排在了十五楼,也就是说,我以后每天都要在秦氏的眼皮底下生活? 我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闭了闭,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了一句:“三爷,辰艺安排在飞娱公司的楼上?” 豹三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飞娱乐,是省城最大的娱乐公司,涉及的领域也很广,方方面面条件都很优厚。我们陆家是新近才涉猎娱乐业的,各方面的资源和经验来看,未必能独当一片天。同飞娱乐合作,对我们来说,是必然的趋势。” 我以为,我在走了一大圈弯路以后终于回到了陆家,我可以和秦公子从此变成两条平行线,同他,同秦家再没有任何瓜葛的。 豹三爷的意思,似乎是无法违拗的。 也罢,我现在本来就同他不会再有什么故事,就算是合作,也是陆氏和秦氏的合作,不是我叶兰心和秦公子的合作。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豹三爷从我的脸上只看到一派平静,于是他满意地颔首,“梅子,下午你安排造型师、设计师和裁缝过来,帮兰心置几套行头,做一下准备。” 她话不多,点头答应。 我坐在一边又旁听了他安排几件别的事,然后就散会了,周启文送我回去。走出了东楼,我问周启文,“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安排对你没有坏处。三爷手里锐气最盛的势力,也就是‘兵’字部,基本上完全掌握在陆耀恒的手里。他从小就跟着三爷混,拿着最好的资源,现在大部分人也认为他是唯一的接班人,从而选择了站在他那边。也就是说,目前来看,你想从他手里分出一块蛋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微微蹙眉,“所以说,三爷现在想重新开辟一块新地盘给我?” “这个可能性很大。另外,安排你去跟飞娱乐合作,除了他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以外……”周启文眯了眯眼睛,“坦白地说,我认为他希望你跟秦公子复合。” “什么意思?” “在你出现之前,我和陆耀恒平分秋色,尽管互相看不顺眼,但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三爷心里一定早就有这么一杆秤的。但你出现以后,特别是当你我联合在一起以后,这种平衡也许就要开始向我们倾斜了。这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我拍拍周启文的肩膀,“我同他,已经结束了。” 周启文笑起来:“他永远没有办法对你明媒正娶,也保护不了你。想想恨不得把你剥皮吃肉的许家,想想你遭受的这么多艰难和痛苦,聪明如你,应该会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是啊,从利益的角度来看,嫁给周启文远远比留在秦公子身边当宠物要强得多。 在筹备了三天以后,我正式跟着梅姐走进了飞娱大厦。 我来飞娱大厦,特地避开了上下班时间,因为以前我曾经跟着秦公子还有唐一平来过公司好几次,飞娱那边大部分人都认识我,他们对我的身份心知肚明,我觉得挺尴尬的。 我刚进电梯,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道:“等等我!” 我下意识地伸手按了开门,然后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跑进电梯,看了我一眼,顺手就按下了十二楼,然后冲我咧开嘴一笑:“叶小姐,你回来了?” 居然是章邵宇。 说话带着刻意的港台腔,剑眉星目,模样俊朗,我最近不时能从电视上看见他。他自从跟飞娱签约以后,不仅出了唱片,还开始涉足影视领域,拍了一部人气还不错的偶像剧,才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已经在内地开始渐渐打开了市场,秦公子那一千二百万,收回来应该是指日可待。 我没想到回到飞娱大厦的第一天就碰见他,而且还是这样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打扮得同上一次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倒像个邻家大男孩。 但他同我打的这个招呼,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我回了飞娱大厦,却并不是“回来了”。 梅姐在一旁礼貌地笑了笑,脸上挂着一副很商业化的笑容,“章先生原来和叶小姐是熟人,往后也许有合作,还要托赖章先生多加照顾。章先生如果有空,也可以来十五楼坐坐。” 她说着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递了过去,上面写的是辰艺娱乐公司执行总监。 章邵宇在看到名片的瞬间神色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梅姐按下的十五楼,礼貌地同梅姐握了握手。这时候电梯已经到了十二楼,他走出去,在电梯口略停留了一瞬,脸慢慢消失在电梯门的夹缝里。 其实所谓的辰艺娱乐公司,只有两间办公室,挂了一个不算十分显眼的牌子。一间是梅姐和我平时放文件和办公的,还有一间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化妆间。虽然豹三爷还是叫人认真装修过,并且摆了一整套非常精致的达芬奇沙发进来,但和飞娱相比,还是简陋得不像话。 整个公司,只有我一个艺人,除了兼任总经理、经纪人的梅姐以外,只有一个长期蹲守办公室做前台的年轻秘书小文,另外还安排了一个司机和一个保安。 梅姐同我交待了一下公司的一些事宜,然后给我倒了一杯咖啡,示意我坐下,说道:“兰心,这一次,三爷是真心想好好把你捧红的。人力物力财力你都不需要操心,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点点头,我知道。而且我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除了在这里经营一片新天地以外,我几乎别无选择。 她看着我,这才说到了正题,“我知道你和秦公子之前有过一段过去,但是,我们现在必须要借助飞娱的力量,这对你的发展有好处。无论如何,三爷希望你在工作的时候,尽量不要掺杂太多的个人情感。” 她说得很委婉,但我也已经听明白意思,就是无论如何,我都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来面对飞娱和秦公子。我挑眉,“梅姐,你对我没有信心么?” 她听见我这么说,也笑了起来,“有信心,当然有,就当是梅姐多嘴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也要提醒你,我和飞娱这边已经沟通过了,你的外形清纯可爱,年龄又小,最适合走清纯玉女路线。所以在公众面前,那些负面的东西,都必须一笔勾销,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记住你的身份。你从小是在台湾长大的,高中毕业以后才来到内地发展,做过一段时间模特,履历很简单。” 见鬼的台湾妹,不过要是观众知道我从小生活在酒吧里,被叶老虎那样的黑社会养大,来到省城还做过一段时间坐台小姐,十七岁怀孕生子,这个清纯妹妹的形象足以带来十二万伏高压电击,雷得他们外焦里嫩。我撇撇嘴,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梅姐告诉我,我的出道方式是先出几首单曲做个准备,然后慢慢再安排拍几支广告,循序渐进。 我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我以为早已经过去了的事,而当我重新站在往事面前的时候,心里依然忍不住酸楚。 曾几何时,我曾经有这样的机会,当时秦公子给我准备好了歌,录制完很快就能发行的,但我却错失了那一次机会。 如果当初我乖乖地按照他给我设计的路线走下去,生活是不是能变得简单一点呢? 还是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我逃不脱,躲不过,即使走了这么一大圈的弯路,最终还是要回到既定的轨迹上去? 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最后我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可是秦公子,他在哪里,我们之间,却早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 我和他,最忧伤的往事,不过是我们做着从前的事,偏偏已经物是人非,只剩下最初的怀念。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午夜重逢 我这几天并没有在飞娱大厦见到秦公子,大概他来这边的时间并不多。合作倒是一直都在谈着,看梅姐的样子,一切都进行得很愉快。飞娱的效率很高,没几天我就收到了给我准备的新歌,开始指导我录制。 同当初朦胧的风格不同,这一次给我准备的两首单曲,风格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描述的是十八岁女孩对于爱情的憧憬,和一种近乎破灭的伤感交织在一起的残缺美感。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歌曲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我很想尽快结束工作,但我在录音棚里的经验不算十分丰富。录音棚里灯光昏暗,环境比较封闭,我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几分紧张,加上录音棚了特殊的声学环境和设备的影响,总觉得声音没有办法发挥最好的状态,感觉很干涩。 连续录了十来遍,录音师还是不满意,本来打算晚饭之前完成的工作,一直拖到了差不多午夜,梅姐都劝我干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录,偏偏我现在就认了死理,今天的工作不在今天之内完成,我觉得我根本睡不着。 此时的我,虽然名义上是豹三爷的私生女,在外人看来,我仿佛可以像陆锦心一样过着凡事都不用操心的生活。可我自己知道,我身上的压力比谁都大。如果我不努力,我会被所有人抛弃,只有死路一条。 但我不想连累别人跟我一起加班,总归是有一点过意不去的。我劝了梅姐先回去休息,只留了录音师陪着我。在再一次被录音师否决了以后,我闭上眼睛趴在台子上休息了十分钟,喝了半杯润喉的饮料,试图让自己找一下状态。 不知是因为那杯饮料让我的喉咙感觉舒服一些了,还是午夜的人更加感性一点,我一闭上眼睛,眼前满满的全是秦公子的背影,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我重新戴上耳机,朝录音师做了个手势,想着和秦公子相处的点点滴滴,让自己完全融入那种忧伤的心情,用歌曲来表达了自己的感觉。唱到动情处,我甚至感觉到泪水划过面庞,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 这一次录音师没有中途叫停,直到歌曲录完,他才朝着我打了个响指,“ok,叶小姐,这一次很好。” 我仍旧停留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掩面啜泣。 我想念他。 尽管他曾经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怪我,他不听我的任何解释就误会我,他或许并不爱我,可我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念他。 我甚至想要马上跑到牡丹园去,哪怕只是站在他的楼下,看一看他家里亮起的橘黄色灯光,能感觉到他在离我那样近的距离里,我都会觉得很好。 我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止住,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去洗个脸,然后回浈阳街去休息。我才录完了一首,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一边拿衣袖擦眼角,一边往外走,才出门,就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的怀抱很熟悉,熟悉到我根本不愿意离开。我甚至想永远就这样,赖在这里,天荒地老。 午夜,我是在做梦么? 但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很快就抓住我的肩膀使我不得不离开他的怀抱,也许今日的物是人非分外地令人伤感,我用迷蒙的泪眼抬头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冷峻的气息逼得我忽然清醒了几分,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依然毫无变化地穿着黑色的西装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一只手里夹着烟,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平整。我曾经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耐看的一双手,给予过我太多的温暖和抚慰。这张脸,即使没有任何表情,也有着生命中最美好的模样。 “没想到叶小姐还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一个人。” 他语带讽刺,我何尝听不出来,但我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却反问道:“秦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把手里的几张什么纸扬了扬,“一份文件忘在办公室了,来取一下。怎么,叶小姐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大半夜的我不睡觉特意来听你录歌吧?”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些日子以来,我在陆家上上下下面前都是戴着面具的,我装作自己很坚强,很果决,我要让他们都看见我骨子里也流淌着豹三爷的血液。可是在他面前,我觉得我依然是那个瑟缩在汽车后备箱里的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小女孩。 那个时候,他会抱着我入睡,对我很温柔。 我当然不是这么以为的,尽管潜意识里的确这样希望。我带着一点苦笑,“那么,还真是巧。” “我很讨厌这种巧合。叶小姐的本事又见长,几个月不见,已经攀上陆家的高枝了。” 我叶兰心,是一个孤女,千辛万苦从安县逃出来,如果我不攀附秦公子,也许根本就活不到今日。可林砾,还有陆家,我只是被命运的转轮推着往前走的。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可是这样的话从秦公子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无比的刺心。 我恨他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可这么长时间,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至少我是应该感谢他曾经保护过我,使我免于被叶老虎、杜大成他们迫害。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我觉得我还欠了他一个解释。 面对他满脸的鄙夷和刻薄的语气,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了心里的难过,抬起头,好让眼泪不至于落下来,“秦公子,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轻佻地伸出三个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手上用了点力气,于是我被迫退后了几步,背脊绷直,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叶小姐不仅本事见长,脾气也大得很呢,果然是叶老虎培养出来的大小姐。枉我还担心叶小姐大半夜独自在外面不安全,亲自找了一晚上。看来,都是我多虑了。” 什么,那晚我离开牡丹园以后,他找了我一晚上,还是亲自……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涌出来了,我对他的恨太单薄,单薄到根本承受不起任何解释和温情。就是这么一句话,我心里的所有防线就近乎崩溃。 这几个月来心里压抑着的话,瞬间全都涌了出来,我想对他说的太多太多。我想告诉他,回到陆家并非我所愿,想告诉他,午夜梦回的时候,其实我还是忍不住想念他。 他眯着眼睛,凉薄地看着我的泪水,仿佛它们都无比的廉价。 我顾不得这么多,我并不在意,在我依然爱他的时候,我便低到了尘埃里,在尘埃里亦能开出花朵来。 我想开口解释,可我的喉咙哽咽,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凄然地望着他。 他冷哼一声,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一点,捏得我生疼。 “如果我不派人调查,还不知道叶小姐直接住进了浈阳街,成了陆家的大小姐。一躲就是好几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已经做上哪家的阔太太呢。” 我并不知道我住进陆家以后,陆家封锁了我的消息。不过想想也不无可能,毕竟我当时是在待产,如陆家那样的家世门第,虽然私底下都知道陆家涉黑,可明面上,陆家的产业那么多,总归是要做一下面子工程的。陆家的大小姐,才十八岁就生下孩子,在大众的眼里,的确可以算得上丑闻了。 只是我没想到,瞒得那么紧,连秦公子都打听不出消息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秦公子又嗤笑了一声,目光在我的肚子上扫了一眼,说道:“这一躲就是七八个月不见,叶小姐该不会是躲起来生孩子去了吧?” 我当时和林女士在商场买婴儿的用品,他是撞见了的,还看见林女士把耳朵贴在我肚子上,样子已经很明显,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我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我想告诉他这个事实,我觉得他有权知道这件事,并且,应该知道。 我正要开口,这时他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是唐一平的号码。他微微皱眉,然后松开我,接起了电话。 电话的声音很大,虽然没开扩音,但我离他很近,已经清楚地听见了那边唐一平的话:“奕哥,许小姐刚才见客户很晚才回来,可能是太过劳累动了胎气,现在正在往医院里送,你快过来看看……” 动了胎气? 也就是说,许素菲怀孕了? 虽然唐一平依然叫她“许小姐”而不是“嫂子”,可她怀孕了却是事实。而且,她对秦公子的情深意重乃至死缠烂打我是知道的,如果她怀了孩子,一定是秦公子的。 在我离开的几个月里,其实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我还傻傻地以为,只要我把那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就能够回到过去? 秦公子挂掉电话,几乎是一溜小跑地离开了,好像根本就不记得面前还有一个我。而我心里那句徘徊了一万遍的“我生下的是你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说出来,卡在了喉咙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人在原地等你 秦公子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会改变,以为只要我回来,别人都会在原地等着我,多么可笑。 到头来,还是形同陌路,谁也不是谁的谁。 我僵直地靠在墙上的背脊慢慢沿着墙壁滑下来,蹲在地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我和他之间,就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他依然回到了他妻子的身边,还让她怀了孩子。而我,终究不过是他曾经迷乱过的年纪里,匆匆走过的路人甲。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浑浑噩噩地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稳,腿上一阵酥麻,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不稳,顿时向前扑去,直接落到了他怀里。 他顺势温柔地抱住我,“腿麻了?” 我爱的人并不是他,可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宽厚。我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周启文没有安慰我,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声音低沉而温和,“不开心,哭出来就好了。没事的,有我在呢。” 有我在。 这是一句多么温暖的承诺,他陪在我身边的几个月时间里,的确,他全都做到了。那个瞬间,我都恨不得自己爱的人原本就是他。 我哭了很久才停住,把他的亚麻西装弄得一团皱,胸前湿了好大一片。他揉一揉我的头发,并不问我为什么而哭,只是拉着我的手往外走,“等你好久都没见回家,特意来接你的。快回去吧,都一点多钟了。看看你这丫头,这么卖力,要当拼命三娘了?”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使自己看起来不要狼狈得太过分。我跟着周启文上了车,可心思却还在方才唐一平的那通电话上。 我忽然想起周启文是管豹三爷手下信息收集的啊,许家这种大家族,事情应该事无巨细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吧?我迟疑了片刻,期期艾艾地问道:“启文,那个……许素菲怀孕了?” 他正在启动车子,头也没抬,顺口答道:“不是我的。” 我愣了一瞬,对于他这个冷笑话没什么心情欣赏,只好默默地低下头靠在了车窗上。 周启文侧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这会才意识到我哭是为了什么事,“还是纠结秦家的事?” 我低着头不作声。 周启文有点无奈,叹一口气,“看来,我今天不说给你听,你是安不下这颗心了。” 他腾出一只手来握我的手,“许素菲怀孕已经七个多月了。许家从满了三个月的时候就对外宣布了消息,只不过,那个时候你也怀着孩子,怕影响你的心情,三爷下令不许任何人跟你说的。” 七个多月,也就是说,秦公子回来以后没多久,就让许素菲怀上了孩子。 我刚刚离开他没几天,他就回到了许素菲的身边。呵,多可笑,我一直都以为秦公子和许素菲之间的问题症结不在于我,而是因为秦公子自己不愿意和她复合,所以我也一直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现在看来,都是笑话。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一个坚持本心的男人,可没想到,他同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都没有什么区别,或许,任何女人对他来说都没有那么意义重大。 “所以,他已经搬回朝天苑去住了?” “他只是偶尔住在朝天苑,大部分时间还在牡丹园。不过,听说他和许素菲的关系跟原来比缓和了很多,两个人经常会一起出席许家和秦家的一些活动,在这之前,秦家的活动他基本上从来不带许素菲的。”周启文语气平和,甚至还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回去找他,还是去牡丹园吧。” 他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已经破冰,我还怎么去找他?就算我去找了他,我跟他说什么?我甚至庆幸自己并没有把孩子的事告诉他,我要是真告诉他了,他大概只会以为我是在勒索他吧? 我叶兰心在爱情面前可以卑微,但绝不是低贱,我总归还有自己的原则。从今往后,他也只是辰艺公司的合作伙伴,并不是我的什么人。 我回握了周启文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他的。” “嗯。”周启文看都没有看我,应得很随意,仿佛我的答案也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周启文把我送回西楼,一直到看我情绪稳定下来才叮嘱我好好休息,离开了陆家宅子。 我工作起来非常努力,非常用心,因此工作的效率也比较高。飞娱那边的动作也很快,没过多久,我的两首单曲就已经开始筹备发行。 飞娱给我的定位是网络歌手,所以单曲最先也是在网络上开始发行。 很快就我意识到了豹三爷选择飞娱作为合作对象的正确性,飞娱拥有非常好的推广渠道和平台,在歌曲发行后不久,就收到了非常不错的反馈,并且在网络上引起了不错的反响。 甚至于在大街小巷的一些咖啡厅和茶馆里,都能听见我的声音。经过了录音师和后期制作的剪辑以后,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轻柔唯美,带着一种婉转低回的忧伤,的确有一种能抓住人心的魅力。 而这两支单曲,并没有制作mv,也没有人知道演唱者长什么样子。甚至于名字也不是真的,他们帮我取了一个英文艺名,叫作leaf,就是叶子,暗合了我的姓氏。我不喜欢叶这个姓氏,可是我喜欢这个英文名,丽芙,leave,离开。 没有人知道,那个唱歌的人就是我,以致于网络上还开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猜测,猜测这个横空出世的女歌手leaf到底是何方神圣。甚至有人用了很长的文字来分析,也许leaf是因为长得很丑,所以只能听声音,不能露面。也有人说,leaf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女生,从国外留学回来,因为暂时还不想正式踏入娱乐圈,所以单凭自己的爱好,只发了两支单曲。 飞娱和辰艺的官方对此态度十分暧昧,既没有澄清事实,也没有承认,仿佛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任由网络上冒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猜测。官方博客甚至无下限地转发了这些看起来完全南辕北辙的猜测,根本就是把水越搅越混,也把观众的期待值拉到了顶峰。 原本leaf只是一个刚刚推出了两首单曲、籍籍无名的小女生,在飞娱和辰艺两方面的运作下,那两首单曲一炮而红、被街头巷尾传唱不说,就连leaf本人,也开始慢慢地走进了各大媒体的娱乐版。 不得不说,飞娱的人力物力财力非同一般,就连一个小小的网络歌手,都能被吹捧成这个样子。原本有很多人并不知道leaf是谁,唱了首什么歌,可打开电视电脑一看娱乐新闻,总能多多少少看到关于leaf的话题,于是反过来又去搜索leaf到底唱了什么歌。 直到专辑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两家娱乐公司的官方博客才开始正式宣布,leaf已经正式和飞娱签订了长期合约,将推出第一张专辑,而且,leaf本人还会在新专辑的mv中出镜!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惊雷,在许多媒体的娱乐版面炸开。那段时间有很多粉丝给飞娱和辰艺的官方博客留言,不过,官方博客只用了“敬请期待”四个字,高冷的态度把期待值再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专辑比不得单曲,还要录制mv,所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忙,忙到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总是周启文来给我送便当,或者来接我的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一天又过去了。 这样的生活让我过得无比充实,我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想其他的事情,每天排得满满的工作也让我心情畅快。 不过,有了前面两首单曲打底,我慢慢适应了录音棚,录专辑的时候效率高了很多。 在录制mv的时候,导演再一次卖了个关子,并没有让我用正脸出镜,而是把背影和远景给了相当多的镜头。在mv中,我穿着仙气十足的白色雪纺纱裙,在皎洁的月光下翩翩起舞,在绚烂的樱花树下低吟浅唱,长发及腰。leaf的正面模样始终都是一个谜团,最清晰的照片也不过就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只觉得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却始终都没有办法看清。 导演把我拍得很美,单是看背影,如梦如幻,似仙子凌波,朦胧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想象的空间。 在mv放出去的第一天,点击量几乎飙升到跟同时期出专辑的某知名女歌手并肩,这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可抵达的高峰。虽然这一次的专辑没有办法像之前的两首单曲那样每一首歌都脍炙人口,可这并不影响leaf在网络上再一次进入热搜榜。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梅姐也开始要求我不要随随便便出门,即使出门的时候也必须全副武装,决不能让人从mv里那个模糊的侧影认出我来。我开始慢慢意识到,生活,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一点不一样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你放开我丈夫 因为忙碌,我的日子也着实安稳了好一阵子,可是专辑的事情刚刚忙完,还没等我歇下来喘口气呢,麻烦就开始找上门来。 倒不是因为我开始走红,毕竟现在基本上还没有人能认出我来。而是,旧的麻烦再一次来了。 我在十二楼和飞娱那边的一个负责人交涉一些东西,就听见秘书在外面敲门,“叶小姐,有人找。” 负责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没见我和叶小姐在谈事情么?有什么事,直接推掉,要不就待会再说。” 秘书小姐她站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好像有什么难处,却又不好启齿。负责人想起来秘书小姐并不是毫无工作经验的新人,于是他只好冲我点点头,“那么叶小姐先过去吧,等你忙完了,我们再继续谈。” 我走出来,问道:“谁找我?” 秘书小姐脸上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问道:“要不要叫梅姐过来……” “叫她做什么,你不是说有人找我吗?”我有些诧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进一间接待室。 刚推开门,我就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我并不想见到她。 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在朝天苑,许家的地牢里,我狼狈不堪,她趾高气昂。 没等我退出去,坐在沙发里大腹便便的许素菲已经抬头看见了我,“叶小姐又重出江湖了,好久不见。” 我只得走进来,没有关门,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站定,“许小姐对我真是一往情深、穷追不舍。” 她看见我万分警惕的样子,苦笑一声,“叶小姐可以过来坐坐,我并不会吃了你。” 我毫不客气地回嘴:“不必了,老板娘。你会不会吃了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清楚地记得,许小姐曾经在给我的盒饭里下过海洛因。” 许素菲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过了片刻才说道:“那么随你的便了。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现在有身份了,就能回到秦奕身边。你现在不是很想红么,我想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对你的名誉也没什么好处。” 我的目光认真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她从前身材就适中,不算太瘦,可怀孕并没有让她更丰腴一点。除了肚子突出比较明显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根本就看不出是一个孕妇,甚至于连下巴都显得有点尖了。 我同她只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不见,我觉得现在的她,似乎比上一次显了些明显的老态。 论理,她终于得偿所愿,丈夫回到了她身边,她应该很高兴才对,日子舒坦,当不至于此。 可不知为什么,我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一点生活滋润的模样来,她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都是疲惫,满满的疲态几乎要溢出来。 不过,她过得好不好,同我没什么关系。听她的意思,她这是来威胁我的,如果我不对她男人放手,她就要破坏我的名誉。我轻嗤一声,“许小姐,还是麻烦你管好自家男人吧。” 她没有继续用强硬的语气来威胁我,反而是有些低声下气,至少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姿态绝对算得上是低声下气了:“叶小姐,这一次算我在求你,我听说你已经和周先生在一起了,那么,就放开我丈夫好么?” 我对她这样的态度转变非常的不适应,其实我已经不再关心这种纠葛,我觉得很累心。我耸耸肩,“我仅仅是以辰艺娱乐公司艺人的身份,同飞娱公司合作,与秦公子个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么说,许小姐可满意么?” 她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果断,站起来,“那好,叶小姐,请记住你的承诺。” “承诺?”我冷笑道:“不,这不是承诺。许小姐,我只是希望我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有义务承诺你什么。你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些话还请你关上门去跟自家的男人说,他做什么,跟我没有关系。” 她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仓皇,好像有些手足无措一样,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挺着肚子,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在我看来,她现在已经是在急病乱投医。我不知道她和秦公子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但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坏了。也许是因为她不知足,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这已经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怀着一点不屑甚至同情的心情目送她走出飞娱的大门。难得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许家的公司事务忙得一塌糊涂,还能够腾出空来跟我斗嘴。事实上,虽然从我一出现的时候,她就开始对我充满敌意,但我觉得,也许很快,她就可以转移目标了,因为我早就已经“失宠”,离开了他的心里。 这几个月来,我连秦公子的动向都不清楚,就更别提许家了。但许素菲此时的状态,让我觉察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我回到办公室里,打开电脑,找到新闻页面,分别输入了几个和许家有关的关键词,检索了一下,关于许家的新闻有好几十页之多。我大致地浏览了一下,有很多都是许家自己制造的新闻,比如说许家的服装厂从法国聘请了几位知名的设计师,结合国内的生活习惯和审美,所有面料和原材料都是从国外直接进口,推出几款最新款式的女装,将举行发布会展示;或者旗下的餐饮酒店发展势头良好,准备扩张到别的什么地方开分店之类的。 我知道许家自己还经营着一家不算很大的杂志社,所以在新闻报道这方面,应该说是基本上能够自己主导,在这样的形势下,这么多年来负面新闻也很少。 但有一条出现频率很高的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条新闻的大致内容是,在工商局和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例行抽查检测中发现,许家经营的某连锁特色菜馆竟违规使用罂粟壳作为调味品,被查处并责令暂停营业。 这条新闻的发布日期是一个月以前,也就是在我的单曲准备发行的时候。 按理说,许家的触角几乎伸到了省城的各行各业,工商局和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即使抽查,也不应该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抽到了许家的头上。关键是,抽到了,检出问题了,却没有人告知许家,直接给通报了,上了新闻,彻底暴露在了民众面前,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 这个新闻对许家来说明显是非常不利的,我通过一些相关链接发现,网上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些帖子对许家的产业进行攻击,声称要抵制许家名下的品牌和店面等等。我相信,这对于许家名下产业的经营绝对有一定的影响。 以致于,在这条新闻曝光之后大约一个多星期,许素菲代表许家开了新闻发布会,对餐饮行业涉嫌违规使用罂粟壳一事向民众道歉。 以许家的权势和在新闻舆论方面的人脉,居然没能把这么大的负面新闻压下去,以致于不得不承认并且致歉,那么这条新闻背后的推手,到底有多强大?而手里掌握着更多这方面资源的秦家也没有帮忙么? 而许家一旦承认了,并且道歉了,虽然算是一次勉强能挽回一点形象的危机公关,可添加罂粟壳的事就坐实了。不得不说,对于这件事的处理上,好像许家做得也不算聪明。 也许这可以大概地解释许素菲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好了。 我心里升起了巨大的疑团,难道说,这将是许家开始败落的一个信号么? 如果是的,那么秦公子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疑团,我无力去追索真相如何,可我依然忍不住在意秦公子。这种好奇心,或者说是执著地想得知一个真相的心情终究萦绕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我关掉电脑,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是林砾。 我很诧异林砾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从我正式开始在陆家养胎的时候开始,我几乎就同他没有再联络过。我犹豫了片刻,接了电话。 “兰心,我从电视上看到你,看不太清,不过,知道一定是你。” 我原本还有些猜疑,觉得他定是有什么事才找我,叫他这么一句话瞬间把距离拉近,变成了好友的问候了。我忽然觉得,这两年时间,我对人心的忍耐和猜忌都太多太多,几乎失去了生活原本的样子。 我笑起来,“林医生的一双眼睛都可以直接去给人照x光。” 电话那头的林砾也笑了,“叶小姐现在马上就要步入明星的行列了,我要是不趁早约一约,往后恐怕还得通过经济公司,提前三年预约都不一定见得到了吧?” “那要看你想见的是谁咯。”我调皮地卖了个关子,“叶兰心的电话,倒是可以给林医生开绿色通道的。不过如果你想见的是大明星leaf的话……我觉得恐怕是要提前三年预约才行。” 林砾也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今天我想请叶小姐和leaf小姐吃饭,不知道来的会是哪一位?” “都来。”我笑着回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通款曲 大概一刻钟之后林砾来接我,他穿得很齐整,看得出来是刻意地收拾过一番,还喷了一点淡淡的古龙水。不知是他对于西餐情有独钟还是喜欢那个僻静的地方,仍旧带我去了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去的那家西餐厅。 我们还坐在了上一次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相视一笑。 距离上一次坐在这里,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年时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犹记得那一天,是秦公子设计坑了林砾一把,然后叫我去传话,引叶老虎入坑。 在等上菜的时间里,林砾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我身上,我笑他:“怎么,林医生可看仔细了么,约错了人没有?” 林砾笑道:“人没错,不过,气色是很不错,看起来比我那姐姐过得可要好多了。” 听他主动提起许素菲,我忍不住问道:“你那姐姐如何,她不是得了丈夫回心转意,又得了一个孩子,不应该生活滋润么,怎么反而过得不好了?” 林砾和许素菲姐弟的关系一向都算不上好,所以林砾说起她的神情就和说起某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淡淡道:“现在家里的事够她焦头烂额的了,别看她怀着孩子,我那好姐夫该不回家还不是一样的不回家,许家的事,他根本就没想管。偏偏她这个时候还怀着孩子,精力体力大不如平时,早先就已经累得差点先兆性流产,孩子能保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许素菲一向是被许家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可她本身的才智并不十分出奇,现在内忧外患交织在一起,根本就力不从心。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升起一种预感,仿佛许家的败落已经成为定局。和许家结盟的秦家坐视不管,许老爷子病入膏肓力不从心,林砾和其他几房虎视眈眈,企业遭遇公关危机,许素菲本人还怀着孩子即将临盆,所有的危局都已经积攒到了一处。 我揶揄他,“你现在好像不应该和我坐在此地谈笑风生,也不去拉她一把混个功臣当当么,好歹也是你姐姐。” “她要是真把我当亲弟弟,也不是现在这样子。”林砾轻嗤道:“你不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倒不如釜底抽薪,我还能得些实际的好处。她一向都防我跟防贼一样,到了这个时候,交到我手里的也就是几样无关紧要的小事。虽然她不敢叫我给我那个便宜爹看病,可我还能不知道么,已经病入膏肓了,说不定哪天再来两件大事就能直接给气死。” 我看得出来,林砾的童年过得并不愉快,他的身份一直都是一个可鄙的私生子。话说到这么明显的地步,我已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老爷子病重这件事,恐怕对外头来说还是机密吧?你约我出来,是来特意告诉我,你不会帮许家了,秦公子也不会对许家施以援手?” 林砾笑容粲然,“叶小姐一向冰雪聪明。” “所以?” “叶小姐今非昔比,如今已经是陆家的大小姐,我都要庆幸自己当初曾同叶小姐相交于微时了。在省城,许家的产业在许多领域都独占鳌头,想必豹三爷也一直都想分一杯羹吧?叶小姐大可以拿我给的消息去做个人情,给自己添几分妆奁。”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莫过于此。我对于许家一向都没什么好感,我可一点都没忘许素菲从一开始就对我敌意明显,还伤害了苏正烨,而许家老爷子把我捉去关在地牢里,抽了一顿鞭子,给我的只有屈辱。对于林砾的提议我当然没有什么抗拒也没有什么赞同,顺口说道:“我会回去转达三爷的,不过到时候三爷怎么打算,我也做不了主。” 林砾笑道:“看来叶小姐对陆家并无野心。” “有野心又如何,我同林医生都是这样的身份,林医生野心勃勃,也还不是要借别人之手。”我朝他举了举红酒杯,“况且,豹三爷可没有病入膏肓,他精明得很——陆耀恒也没有怀孕。” 林砾听到我最后一句话,差点没一口红酒喷出来,“好好好,叶兰心,我觉得你的确更适合做leaf,这才刚出道没几天呢,连我看了那些报道和猜测都恨不得一睹真容。我妈看见了,一直指着那电视上的侧脸说这个跟叶小姐真像,叫我去找leaf,说趁着她还没大红大紫好去接近一下呢。” 对于林女士,其实我多少还是有一点歉意的,当初她把我当成儿媳妇,的确是掏心掏肝地对我好,可我欺骗了她的感情。我问林砾:“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林砾点点头,“我同她解释清楚了,她觉得好可惜,一直说要我以后再找女朋友,就找像你这样的。还问你什么时候如果有空再去我家,要我一定要叫上她。她说同你很谈得来,很想让你尝一尝她做的灯影牛肉,她说还有好多拿手菜都没来得及给你展示呢。” 我有些赧然,“替我谢谢阿姨,上次的误会……真是抱歉。” 林砾叹息:“这些年来她过得不容易,她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老爷子不喜欢她,嫌她咋咋呼呼又没太多文化。所以她很早就失宠了,要不是因为生了我,恐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那些牌友,也都没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我这些年来想的事情,又没法和她说。我一直都很努力,其实也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东西,让我和她都过得好一点而已。要是当初许家对我们不那么苛刻,也许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我看向窗外,外面霓虹灯闪烁,在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一片繁华的商业街。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电子广告屏,似乎是被许家买下的,总是在循环播放着许家旗下几家服装、餐饮的广告。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本该是广告牌的位置,却仅仅只有零星的霓虹灯在闪烁,根本看不见广告屏。一向都很高调的许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慢慢地收敛,或者说是没落。 我和林砾又聊了一会儿,吃过饭,已经不早了,他直接把我送回了浈阳街。 进门的时候我抬头朝着东楼望了一眼,竟发现亮着灯。我这段时间因为太忙,碰见豹三爷的机会并不多。想到刚才林砾说起的事,我索性就往东楼走去,不如早些跟他说了,消息这种东西是时效性很明显的,隔的时间长了,也就失去了价值。 东楼的人都认得我,因此没有拦我,我一直走到豹三爷的办公室去,门没有关,他并没有在办公室。我想他一定在忙,我索性自己在办公室里坐下等他。 豹三爷的办公室收拾得很整齐,大概是他为人谨慎,放在外面的东西很少,哪怕是摆设也十分简单整洁,桌面上几乎没有任何纸质文件。我在沙发上坐下,看见茶几上摆着几份报纸,顺手就拿起一张,打算随便翻看一下消磨时间。 刚扫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摆在最上面的一份报纸,就是正面朝上的那一版里面,有一条新闻,用加大加粗的字体,曝光了一家叫作“天逸服饰”的服装企业内幕。报道上说,该企业一向走的是高端品牌线路,号称设计师全部都是自法国聘请的,原材料和面料也全部都从国外直接进口,裁剪和工艺全部都按照国际一流的标准。 但事实上,经查明,天逸服饰为了节约成本牟取暴利,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产品,都来自浙江温州的一家小型服装代工厂生产的贴牌产品,原材料和面料当然也都是来自温州周边省市就地取材,同他们号称的高端根本名不副实,属于严重欺骗消费者的行为。 天逸服饰,我颇有耳闻,正是许家旗下的支柱产业,在我刚来省城的时候,曾经满大街都是天逸服饰的巨幅广告牌,最近一段时间好像的确少了很多。 在省城,天逸服饰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十分有影响力的品牌。虽然属于本土的品牌,但因为广告里宣称的十分高端,拥有一件天逸的连衣裙或者衬衫几乎不亚于背一个lv或者古驰的包包。几乎省城的整个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衣柜里都有那么几件天逸。特别是在一些重要场合,为了表示对许家老爷子的尊敬或者和许家套个近乎,许多人都要故意在西装里头穿上那么一件天逸的衬衫。 这样的新闻一曝出来,恐怕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将在省城的上流社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一旦众人争相追捧的天逸变成了一个笑话,试问还有谁会花那么高的价钱买一件浙江出品的山寨地摊货?只怕就算是衣柜里还留着一件天逸的裙子,都会变成众人的笑柄。 我完全可以猜到天逸服饰在此前的销量是很好的,利润也相当高,所以才成为许家的支柱产业之一。这么一来,必定会导致订单急剧减少,库存没有办法处理,生意也会面临巨大的危机,再严重一点,也许会导致资金链断裂。 而此时,这份报纸就摆在豹三爷的办公室,摆在最上面的位置,这说明,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甚至于他可能已经在着手做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知微路 我往下再翻开了几张报纸,倒是没看出什么别的特殊来。 我刚把报纸放下,豹三爷就走进来,“刚听见人说你来了,难得你主动来一次东楼——其实你平时也可以过来多走动走动的。” 我不确定他这话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试探我,我礼貌地推辞道:“最近专辑的事情很忙,下一步飞娱那边似乎打算要我出镜参演一部电影,恐怕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也难得碰上您在家的时候呢。这不是有时间了么,看见这边亮了灯,就特地过来看看三爷。” 他点了点头,目光瞟到我刚刚翻动过的报纸,有些意味深长,“可看见什么有趣的新闻了么?” 我笑着摇摇头,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替他捏捏肩,“有趣的新闻倒是没看见,不过今儿同林医生一起吃了个晚饭,倒是听见几件有趣的事。” 豹三爷的太阳穴明显的跳了跳,我故意卖了个关子没做声,隔了一会儿,他问道:“什么事?” “许家老爷子这记性真是差到家了,都病入膏肓了,起都起不来,却偏偏想不起来自己儿子是当医生的,从来也不叫他去看病。一个好女婿手握着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如今许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想不起来去求一求他。你说,有趣不有趣?” “病入膏肓……”豹三爷低声重复这几个字,似乎在仔细咀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林砾?” “我还能听谁说。”我用力按了按他肩上的穴位,替他松松脉络,“我的关系网那么简单,三爷又不是不知道。” 豹三爷摸出一支烟点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后按住我的手,“不早了,你最近也很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他顿了顿,又说道:“飞娱大厦离这里挺远的,你这么忙,来回跑也很辛苦。我在知微路有一处别墅,当年特意选在那个地方,也算是为了纪念采薇。现在你回来了,就交给你吧,明儿我叫律师去给你办理过户手续,过到你名下去。你忙的时候可以在那边小住,离飞娱大厦只隔一条街。” 我乖顺地点头:“谢谢三爷。” 我从东楼走出来,刚才仿佛只是父女之间最寻常的几句交谈,却完成了一项交易。之前陆家一直都按兵不动,主要可能是因为不确定许家老爷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他们对于老爷子到底还是存了三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可以断定豹三爷一定会对许家趁火打劫,所以作为支付我提供的信息的代价,他给了我一处别墅。 我并不介意这样的交易,但我不喜欢听他提起项采薇。倘若那处别墅真的是为项采薇建的,或者说他对项采薇和我真的有多大的愧疚,真心想要送我一处房产,又何必挑在这个时候!对于项采薇,我完全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对她也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可是我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我不喜欢听人拿她做筏子。 知微知微,见微知著。从一点小小的事情就能看出很多世态人情,看出那一张巨大的阴谋的网。 第二天果然有豹三爷的律师过来找我,安排别墅过户的事宜。我随意翻看了一下文件,在文件的末尾签上大名。 这个时候我是多多少少有一点兴奋的。之前的两年时间,即使秦公子护着我宠着我,即使我在陆家人模狗样地当大小姐,可我始终都是寄人篱下,毫无自由可言。现在我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私产,即使往后我不再靠着别人,我也可以有一处可以避风雨的房子了。 尽管,这房子来得并不算十分光彩,这是我出卖许家的秘密得到的报酬。 在辰艺那边忙了一上午以后,下午暂时没什么安排,我索性往知微路去看属于我的那栋别墅。 不得不说,豹三爷的房子都是那种外面看起来挺低调,但里面的布置十分气派的类型。别墅不算很新,看起来应该起码有七八年了。从知微路外头看去,只能看见不甚宽敞的院子和里面三层小楼。但走进去以后,才发现后面十分宽敞,甚至有漂亮的游泳池和健身房,还有玻璃花房和仿苏州园林式的抄手游廊。这里大概定时有人会来打理,所以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整洁,玻璃花房里的花草也都长得十分好,姹紫嫣红,衬得整个后院都美不胜收。 小楼后面对着游泳池和玻璃花房的一面有巨大的半露天阳台,上面有一座秋千架,十分适合喝茶休闲,面积完全可以举行一个烧烤趴。 不得不说,我对这处别墅感到十分惊喜。 我才刚进别墅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上楼来,脚步不徐不疾,很沉稳。我回过头,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走过来。她身材微胖,短发有些花白,但梳理得十分整齐。身上穿着灰色的西装,里面套着整洁的白衬衫,整个人看起来简单低调又干净利落。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微微垂眸,“叶小姐突然回来,我准备仓促,未能及时迎接,希望叶小姐不要见怪。我是这里的管家,我姓黄,叶小姐可以叫我老黄。” 她的态度很恭敬,我知道豹三爷和律师应该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她这个人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给人的感觉倒是颇有亲和力,说起话来让人听着很舒服。别墅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好,大概也是她的功劳。 我对她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几分敬重,问道:“黄婶,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答道:“从别墅竣工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里,整整七年了。”她顿了顿,见我没有急着马上再问下去,又补充道:“不过,我跟在三爷身边做事,到现在为止,是二十三年零五个月。” “二十三年零五个月……”我咀嚼了一遍这个听起来十分漫长的时间,脱口而出:“那么你见过项采薇?” 这一次她没有马上回答,虽然她低着头,但我还是看见了她脸上转瞬即逝的一丝感慨。她过了片刻才说道:“见过,见过很多次,三爷当年……曾经很钟意她。” 在她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一直都紧紧盯着她的脸,我看到的只有对岁月变迁的感慨和对故人的悲悯。 能跟在豹三爷身边二十多年的老人,应该是颇有些手段而且十分忠诚的,这样的人对于豹三爷自己来说,应该也是寥寥无几,可遇而不可求。我有些不确定,问道:“黄婶,以后你还会继续在这里吗?” 她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也早有准备,很快地说道:“后院里停了一辆迈巴赫,价值超过一千六百万,是三爷最喜欢的一辆车。我没什么本事,就是跟着三爷的年头久一点,三爷说还是觉得身边多年的老部下比较贴心。这两样,三爷说,叶小姐还是留一样给他吧。” 她说着引我走到大露台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停在玻璃花房后面的那辆看起来几乎是崭新的限量版迈巴赫。车身和车轮都是白色,我听说过那叫安提瓜白,不过从前都只是在图片和电视里才见过这种超豪华的车,整个省城恐怕也未必能找到第二辆。 我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豹三爷到现在还不忘试探我么,他到底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豹三爷的行事作风一向都很低调,怎么可能最喜欢的是这么拉风的超级豪车!他一向最常用的座驾就是那辆黑色路虎揽胜,我猜那才是他最喜欢的。 我问道:“如果我留下车子,是只有使用权呢,还是直接像别墅一样,过户到我名下?” 她神色不变,说道:“当然是会过户到叶小姐名下。” 我心里有了点底,这才问道:“那么如果是你留下,也是一样的么?” 其实我对于这种高调的车子根本没有太大的兴趣,目前我出入,豹三爷安排了一辆奥迪和一个专用司机随时跟着我,我不缺座驾。往后如果leaf真正成为了明星,恐怕还巴不得低调再低调,别一出门就被狗仔队跟上才好。我的前一个问题,也不过就是为了引出后一个问题而已。 我对于这个黄婶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但我想知道的是,如果黄婶跟着我,她会不会真正把我当做她的主子。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当然宁愿要一辆没有生命的车子,没必要在自己身边放一架会行走的监控仪。 黄婶显然没有料到我是这么问的,她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当然是一样的。如果叶小姐看得起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太太,只要叶小姐往后不赶我走,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知微路。三爷身边是有规矩的,给出去的人,和给出去的东西一样,除非毁灭,绝对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她说得很坦白,我放下心来,冲她微微笑了:“那么,就请黄婶帮忙安排司机把车子给三爷送回去吧。既然是他最喜欢的座驾,我总不好夺人所爱。”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枕无忧 不得不说,黄婶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好管家,家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于我只在家里吃了那么几餐饭,她就已经基本上把我的饮食习惯摸清了,按照我的饮食习惯来专门搭配了食谱,我每一餐都吃得很舒心。 我知道花房、庭院植物、厨房饮食、清洁卫生等各方面都有专人打理,但我几乎从来没有在家里碰见过那些工人。黄婶每次都赶在我回来之前把一切都收拾妥当,让我完整地享受作为主人的自由空间。 在安顿好自己的一切以后,黄婶向我提议,可以把小明瀚接到这里来。 他年纪尚小,我也忙于工作,不太懂得照顾他,所以他一直都在豹三爷的安排下在陆家的宅子里住着。黄婶这么一提,我倒是觉得有这个必要。当初陆耀恒敢给我下毒,那就不能保证他现在不会害小明瀚。即使豹三爷护着孩子,陆耀恒在陆家这么多年的渗透,也未必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我当即决定,要赶紧找机会同豹三爷提这件事。 第二天我就回了浈阳街,找了个机会到东楼去,先跟豹三爷嘘寒问暖地绕了半天圈子,又夸了半天黄婶,最后说道:“我看黄婶办事妥当,她也十分喜欢小孩子,不如我把小明瀚也接到知微路去,让黄婶帮着带?” 豹三爷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终于找到了我来东楼的因由,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所谓的兄弟睨于墙,外御其辱。耀恒跟你是兄妹,兄妹之间,我还是希望你们的关系能够和睦一点。”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陆耀恒对我有极大的敌意,但是他可能并不知道陆耀恒给我下毒的事。正是拜他所赐,我的小明瀚,一辈子都要带着残缺的烙印。兄妹,倘若他先把我当成他妹妹,我又何至于这样辛苦,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设防? 我苦笑一声,“三爷您是个通透的人,最明事理。我如今唯一的依靠便是三爷您了,把自己当做陆家人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可是旁人未必真正能把我当陆家人。更何况,所谓兄妹,三爷您也知道,陆耀恒同锦心才是兄妹。” 我故意把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我就是在故意提醒他,我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但陆耀恒,不管他养了他多少年,不管他是不是姓陆,到底那不是亲生儿子。他对我怀有敌意,那就代表他对陆家狼子野心。 豹三爷皱眉:“兰心!我不想看到你们闹成许家那个样子,我也绝不允许陆家以后步许家的后尘!” 在这件事上,我觉得该退让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陆家和许家,情况也绝对不是一回事。我不依不饶:“如果许家老爷子一开始能稍微公平一点,不要对林砾太苛刻,说不定还真能兄友弟恭,现在不过是自食其果。三爷一向都是个英明的人,当然不至于步许家的后尘。” 豹三爷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否定了我的要求,语气有点严厉:“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你现在已经是公众人物了,明瀚的存在对你的发展很不好,你不能带他一起出入!”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现在走的是清纯玉女路线,如果被记者拍到我未婚先育,还没成年就生下了儿子,对我的形象绝对会是一个颠覆性的打击。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知道他的意思已经不可违拗,陆耀恒的这根刺,也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我只好点头:“那么明瀚,就要麻烦三爷了。” 明明白白地托付到他手里,对于这唯一的外孙子,我相信豹三爷一定不会掉以轻心,他在陆家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但我忽然想到,黄婶应该是了解豹三爷的,也知道我目前的情况,那么她给我提出这样的建议,难道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不明所以,但黄婶现在是我身边的人,我没有自己能信任的部下,应该说她最可能会成为我必须信任而且倚重的人,我不想跟她互相猜疑。等晚上回到知微路的别墅以后,我叫了她过来,十分直截了当地问她:“黄婶,以你对三爷的了解,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不会把小明瀚交给我?” 黄婶对我也十分坦白,“我不能确定。不过,叶小姐说了这样的话,即使三爷不愿意让小明瀚过来,从今往后对他也会多上一份心,叶小姐在这边,才能高枕无忧。” 我放下心来,征求黄婶的意见,“我可以带朋友来家里吗?” 黄婶说,“家是叶小姐的家,当然一切随叶小姐开心。” 我于是邀请林砾到我的新居来。 我得到这一处宅子,当然主要还是林砾的功劳,我只不过夹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传话人的角色。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各方面势力都开始插手的缘故,林砾似乎相当的忙,对于我的邀约,他推到了第二天。 但第二天他还是准时赴约,在进了别墅里的时候,他笑着打量了一圈,然后笑道:“恭喜叶小姐。” “也要多谢你,和林医生狼狈为奸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林砾一本正经地纠正:“用词不当。什么狼狈为奸,这叫互利双赢。” 这一次我纯属是叫林砾过来玩的,我猜他最近过得很累,我不想再听更复杂的阴谋。林砾也很配合地没有提,我们只是一味的闲聊。到了九点多钟,林砾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好像是叫他晚上一起去玩。 我听见林砾说道:“我晚一点到,你们先去吧。什么?请客好说,你们到echo去,我叫最漂亮的小姐作陪,你们先玩,我晚点过来买单总行吧?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啊。” 挂掉电话,他还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我连忙说道:“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吧,我这里不要紧的,总不好叫别人等太久。” 林砾扯起嘴角笑道:“要赶我走了?” 我摇头:“横竖今晚是特意留了时间来约你吃个饭闲坐一会儿的,你要是不怕朋友等得不高兴了,狠狠地开几箱洋酒,我可没所谓。” 林砾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似笑非笑,“时间还没到。” 我不明白,“什么时间?他们不是叫你现在过去吗?” 林砾并不解释,而是往沙发里一靠,“佳人美酒相伴,舍不得就这么走,就想在你这多赖一会儿。” 我抓起一个抱枕砸过去,林砾一边笑一边接在手里。 他又在我这里消磨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才懒洋洋地抬起手腕看看表,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你别想我。” 我轻嗤道:“什么狐朋狗友啊,非得闹个千呼万唤始出来,你要是舍不得我,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那里不适合你去。”林砾的笑容忽然不见了,表情有一点点严肃,似乎生怕我要跟着他去,板着脸,很快就走出门去。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这是在闹哪样?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是混夜店的,也做过坐台小姐,在caesar的时候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一个医生,能交上什么样的朋友,以致于尺度大到我都不适合去? 我猜不透,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这事。我回到自己房间,准备翻翻杂志消磨一下难得的清闲时光。 杂志还没翻完一本,手机响了,我以为还是林砾,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钟悦。 这段时间忙,从我生完孩子以后,几乎都没怎么同钟悦联系。我有些诧异她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但还是很快就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钟悦好像有点兴奋,张口就问道:“哎,兰心啊,你跟秦公子两个怎么样了?” 我对她孜孜不倦的八卦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漫不经心地答道:“能怎么样,人家老婆都要临盆了,我这不是只能考虑另攀高枝呗。” “哟哟哟你可别呀,你稳住啊!我看许家快不行了呢,到时候许家一倒,你赶紧找机会上位,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这可是第一时间给你透露这个天大的消息,你赶紧抓住时机跟他约一炮啊,说不定明天,等旁人都知道了,你还排不上号呢!” 我自动忽略她话里少儿不宜的语句,直接抓重点:“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什么天大的消息?” 钟悦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她说得很快:“赵局长唯一的孙子,刚才在echo庆生的时候,看上一个女孩,想直接在包厢里办了她,结果那女孩还是个处,不愿意出台,说什么都不干。那二世祖直接把那女孩拖到里间,霸王硬上弓,还招呼几个哥们都来轮一遍。没想到,那女孩够烈性,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把水果刀,一刀捅中了那二世祖的颈动脉,闹出人命来了!” 我愣了片刻,问道:“哪个赵局长?” “还有哪个赵局长,就税务局的那个赵局长嘛,在省城的官场里可是叫得响的一号人物,谁不知道他儿子死得早,最宝贝那个独苗孙子了。这回echo折腾出这么大的事,他保准不会放过许家了!” 第一百二十章 她比我可怜 我想起来那个赵局长了,我听说过这个人。一年多以前,我和林砾在那家西餐厅吃饭的时候,曾经看见过许露希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拉拉扯扯举止亲密,而那个老头,就是这个税务局的赵局长。 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事情发生在echo,而林砾刚才约的人也是在echo,我心里疑窦顿生。这件事恐怕不是单纯的夜店小姐误杀人,而是有准备,有预谋的。而策划这整件事的人,很可能就是林砾。他之所以生怕我要跟着去,就是因为怕我的突然出现会破坏他的计划。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许露希有没有参与其中,我只觉得有点恐怖。如果这真是他们设计的局,未免有些太血腥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知道林砾一向对许家的产业有极大的野心,他也一直都在布他的局,没想到他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这么耸人听闻的杀局。 国家在税收上的打击力度一向都很强,一旦发现偷税漏税,罚款也罚得相当重,几乎能罚到叫整个企业倾家荡产的地步,而且相关主导人员还可能面临着判刑。 商场上的事,我虽然懂得不多,但多少也有耳闻。像许家这么大的家族,盘根错节,自然也有很多阴暗面和不得已为之的事。为了支撑这么庞大的产业,为了养活旗下无数的员工,同时还要参与激烈的市场竞争,很多时候,想要降低成本增加利润,只能在某些方面,打着“合理避税”的旗号,实则打擦边球偷税漏税。 从前许家财大气粗,势力庞大,自然没有人去故意为难许家。可现在,本来就已经面临着内忧外患,而赵局长正是管税务的,再加上这个结死了的梁子,恐怕许家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但秦家,却毫无被牵连下水的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秦家在名义上作为许家的盟友,而实际上,却摘得一干二净,秦公子根本就没给许素菲任何帮助。 一个人,再冷面冷心,又何至于此,更何况许素菲还怀着他的孩子。 除非,这所有的一切中,原本就渗透着秦公子的阴谋。 若真是如此,他要独自承受多少? 我自认为还没有办法做到十分绝情,当初秦公子对我的好,一丝一毫我都铭记于心。叶老虎和杜大成派人劫持我的夜晚,他曾彻夜不眠,心急火燎地寻找过我。他也曾给过我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替我遮风挡雨。如今我们之间,我根本说不清到底是误会还是了断,可我忍不住牵挂他。 在一场血腥的阴谋面前,我忽然觉得生命如此脆弱。也许哪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死于这阴谋的纠葛中。如果我只剩下极其短暂的时间,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大的牵挂,一是我的儿子,第二个就是秦公子。 我还是忍不住想念他。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我会遭遇飞来横祸,也许整个地球都会毁灭,而我此时忽然变得感性起来,我很想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再看一眼而已。 我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抓了抓我有些凌乱的短发,裹上一件外套,自己跑到外面去。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司机把窗户摇下来,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我其实此时并没有决定要去,可是脑子一恍神,张口就报出了牡丹园的地址。 也罢,那就去看看吧,也许只要看看他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我就心安。 牡丹园的小区门卫认得我,我冲那个保安笑了笑,得以进入小区里。 我觉得自己的双腿几乎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朝着那熟悉的地方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从前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从前,我是住在这里的人,而现在,我是一个过客。 我在楼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楼上客厅的窗子,偷着橘黄色的灯光。我不知道那桌角上的花瓶还在不在,里面可还有一束紫色的薰衣草,在等待它的爱情? 我站在楼下,手抚上防盗门,轻轻一推,门竟然没有关,一下就被我推开了。 我沉吟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抬脚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我知道他平时离开caesar的时间,都比较晚,总要接近午夜。他大概刚回来不久,根本就没有关门。我心跳得很快,脚步却很轻,我害怕他因为听见我的脚步声而迅速把门关上。 一直到我站在了门口,他都没有发现我,而我已经看见了他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屋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简单而有些压抑的布置,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改变。甚至那桌角上的花瓶也还在,可是那花瓶里,却是插着一束紫色的鸢尾。 我并不喜欢这种花,鸢尾看起来总有一种残缺不全的感觉,让人心里不是那么舒服。对我来说,生活已经有够多的缺憾了,所以我更喜欢看起来色彩明媚形状完整圆润的花。在我的印象里,秦公子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这种花,他甚至根本也不大关心花瓶里插没插花。 屋里这一束鸢尾,让我有一点异样的迟疑,原本想要立即喊出的一声“秦奕”,暂时地停留在了喉咙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抬脚走进去,可我还没来得及动,身子便像被钉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我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并不是秦公子一个人。 我再了解他的习惯不过了,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进他家的门,就连三个最得力的司机,也只在楼下等着他,几乎从来都不进门。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是唯一一个得到他的许可可以随意进出他家的人——还被禁止随意进出他的卧室。 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是什么人在他家? 我朝着门口的阴影里侧了侧身,好让屋里的人不那么容易看到我。这时我听清了秦公子在说话:“……怕你家里人着急找你。” 这时沙发里的另一个人坐起来,我可以从背影看出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发披肩,温柔可人的样子。看她坐起来的姿态和位置,方才她大概是趴在秦公子腿上的。女孩子的声音柔美,带着几分哽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不想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爸妈妈,秦奕,你留下我吧,我会做很多事的,我也会做饭洗衣,我还会……” 又是一个请求他收留的女孩子,和我当初一样。她叫他秦奕,直呼他的名字,听起来很亲近。我多么想大声地喊出来,叫秦公子不要留下她,我不想看见另一个女孩子留在他身边。可是我不敢喊出来,我的喉咙像吞了铅块一样梗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感觉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用手一摸,才发现我自己是在落泪。 我只是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希望他能拒绝,可是我听见他说道:“那你就先在住下吧,歇几天。等你心情好些了,再说回家不回家的事。” 女孩子依然在低低地呜咽,秦公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很温和地安抚她。 我觉得他轻轻拍在她肩上的手,似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狠狠地敲击在我的心上。我曾经觉得,他的温柔,全都是给我一个人的,可现在,已是新人换旧人,我早就成了被抛在脑后的那个,不知被遗忘到哪里去了。 我双手掩住脸,任由泪水从指缝里涌出。 叶兰心,十八岁,已经成了一个弃妇。 那个女孩子依然在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朦胧的,如泣如诉的嗓音,“秦奕,我之前根本没有想到你这么有权有势……可一年以前,在福利院见到你,跟你一起做义工的日子……是我二十年以来过的最美好的日子,即使你是一个穷光蛋,我……我也想跟着你。” 秦公子似乎轻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雨梦,你跟着我,会受苦。” 雨梦? 我瞬间想起那个名字来,雨梦,她是韩雨梦,安县公安局那个韩队长的女儿韩雨梦,曾经也被秦公子算计到他的布局里去了,惨遭小混混强暴,似乎在之后住了很久的院,精神大受打击。而我看到她的背影,也想起来在学府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女孩的侧脸,虽然我此刻依然看不到她的正脸,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她。 她刚才说到一年以前,大概就是秦公子刚刚失踪的时候。那时候秦公子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在找他,找遍了省城乃至周边市县的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原来他躲在福利院里做义工。 很多单独的信息像珠子一样,再一次在我脑海里连成了一串。 纪迎雪在大学城拍到的照片,我在大学城里看到的他和女孩的身影,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布下了局,把韩雨梦给拉下了水。花一般的女孩,无端受了这样的摧残,可她一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秦公子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她执著地跟着他过来了,也许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怀着单纯的心思,求他收留,而他现在,依然还戴着一副温情脉脉的面具,像当初对我一样。 我觉得韩雨梦比我更可怜,她或许从来都不知道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一擦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气老爷子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牡丹园的时候,没想到我的司机就在外面等着我。我根本没有想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直接坐上了他的车子。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本能地认为这是知微路,打开车门,刚要下车,迈出车门的那一条腿却停在了空中。 这不是知微路。 我有些愕然,问司机:“这是哪里?” 司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三爷叫我带叶小姐来探望一位病人。” 我这才注意到面前是一家医院,应该是一家比较高级的私人医院,装潢相当考究,看起来几乎跟酒店一样,住在这样医院里的病人,应该也不一般。 我并不知道豹三爷还有什么有交情的大人物需要我去探望,因此我并没有继续下车的动作,而是问道:“这大半夜的,他叫我去探望谁?” “夜里是一个探望病人的好时间,叶小姐不知道么,大部分病人,都会失眠,在夜里的精神状态其实是最好的,意识也最为清醒。” 他答非所问,我完全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眼睛还依然红肿着,我觉得现在我自己都像个病人,我根本不想以这种状态去探望什么病人。 我的腿还没有完全缩回车里,前面有人走过来,“看来今天陪叶小姐的时间还真是不少。” 虽然晚餐的时候我和林砾相处愉快,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知怎的,我有些战战兢兢的,总觉得他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戴着眼镜的脸,便显得没有那么好看了,仿佛都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阴谋味道。 我忍不住蹙眉,“现在不知道林医生又有什么阴谋?” 林砾耸耸肩,“叶小姐消息灵通。不过……”他把半个身子探进车子里头来,凑到我耳边,“兰心,你要知道,圈套也是必须有人来钻的。喝酒闹事,强迫夜店小姐,这可不是我指使的。赵家那位二世祖,在省城历来就称王称霸,有人暗地里叫他‘混世魔头’,这也是我算计的不成?” 我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这件事跟你有关,你耍了手段,推波助澜。” “我只不过是安排了那个女孩子恰好进包厢,恰好在那个包厢的里间休息室里有一把水果刀,恰好那把水果刀很锋利。一切都不过是偶然,只要这其中一环有人动了善念,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说到底,只是有些人逼人太甚,自食其果罢了。” 我反驳不了他,问道:“那你现在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事?” “请你看一出戏。” 我有些不悦,“看戏该去歌剧院,你带我到医院来做什么?” “医院的戏比剧院好看。” 我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但我有预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冷嗤一声,“你若是有诚心请我,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还拐那么大的一个弯,叫豹三爷硬把我给绑过来?” “了解你。今晚我要是再打你电话,你会接吗?不是豹三爷把你弄过来,你会来么?” 他说得理直气壮,我完全无言以对。我有些疲惫,根本不想同他争辩,只好任由他把我扶下了车子,拉着我往医院里面走去。 林砾带我上楼,然后拐进了一间像总统套房一样豪华的病房里,推开里面的一间房门,一股消毒水和老年人发霉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同这豪华病房里的布置有些格格不入。 我忍不住拿衣袖掩了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跟着他往里走了两步。 当我看到床上躺着的老人时,我才明白他们叫我来探望的病人原来是许老爷子。此时偌大的豪华病房里竟然没有一个看护,也没有许家的保镖守着,我们走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是畅通无阻,甚至几乎没有人看见我们。 我觉得气氛有一点诡异。 床上的老人病得很重,气息奄奄,但看得出来,他还有意识。 我走进来的时候,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力气挪动头部,但眼睛却在跟着我转,我没有想到他已经病到了这个地步。我对许家毫无好感,甚至记恨他曾经把我抓紧地牢,但此时我觉得没有必要同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老头子计较,因此我安静地站在了病床旁边。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很吃力地说一个“叶”字。我点点头,“是的,我是叶兰心。” 林砾在旁边冷笑了一声,“我的好父亲呀,你看看,你一直巴不得弄死的叶兰心小姐现在回到了陆家,她已经是小明星了,混得风生水起,而你连坐都坐不起来了,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虽然他恨老爷子,可到底是他的亲爹,我觉得他这样对待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头子多少有几分不妥。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林砾却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砾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父亲啊,你知不知道,在咱们许家的餐馆被查,天逸服饰被曝光之后,还有一件更劲爆的消息,姐姐都不敢告诉你呢。就在今天,税务局的赵局长他孙子,那个混世魔头,你知道吧,在咱们echo,被一个坐台的小姑娘给捅死了。赵局长刚才大闹echo,要讨还公道呢,父亲,你说这个公道该怎么还他比较好?” 这个消息对于许家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已经面临着巨大困境的许家,现在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承受更多压力的地步。果然,老爷子听见这个消息以后,浑浊的双眼睁得很大,眼珠子都要暴突出来,用力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力气说出来,脑袋有些颓然地歪向了一边。 我也睁大了双眼,有些愕然地看向林砾,我已经明白了,林砾今天是要逼死他亲爹。也许正是因为我在林砾和豹三爷之间通了一个消息,所以,他们之间也许达成了什么样的协定。这也大概能解释为什么偌大一个豪华病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可以畅通无阻地走进来,直面这个病弱的老人,应该是豹三爷的手笔了。 我阻止不了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或许我也根本就不想阻止。但我却无辜地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像陷入梦境一般,看着一场阴谋慢慢地滑入深渊。 林砾走到他的病床便是,蹲下身来,把手放在老爷子因为苍老和病态而满是沟壑的脸上,指腹缓缓地抚摸着,“父亲,你从来都不知道,小时候,我多么渴望怎么近距离地和你接触,多么想让你摸摸我的脸,可是你一直都把我看成野孩子。我拼命地努力读书,出国留学,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你依然像防贼一样防我。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我就是家贼,你开心么?” 老爷子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情。林砾慢慢地把手移向他的脖子,“父亲,你现在像一只蚂蚁一样孱弱,我稍微动一动手指,你就会死。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对你动手,而且我觉得,我根本就不用动手,我还有好多你根本承受不起的消息要一件一件告诉你,你准备好要听了么?” 老爷子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狼子野心!” “对,父亲,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就是狼子野心。”林砾把手在他的脖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拿开,带着一种嫌恶的神情,拿湿毛巾擦了擦手,“echo的坏账烂账有多少,还有许家旗下的娱乐公司其实是用来洗钱的,还有天逸服饰偷税漏税,这些证据,我都已经交给律师了,很快就会被送到赵局长的手里,到时候,你女儿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焦头烂额呢。” 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大力地喘着气,口里似乎只剩下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这副父子相杀的场景画面相当诡异,我觉得看在眼里十分难受。不知道是在感慨偌大的一个家族即将覆灭,还是在同情林砾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压抑到近乎扭曲。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阴暗的林砾,他毫不避讳地把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而我更多的,却是觉得心疼心酸。 “你女儿都快临盆了呢,也不知道这么多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她还有没有精力来管?不过,管不过来也好,她管不了了,你这一辈子的心血,就听之任之好了,反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胡乱挣扎那么几下,闹到不死不休,也好。” 他的话越说越刻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凄楚和哀求,“林砾,你不要再说下去……” 林砾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听见我的声音,这才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你以为自己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呢,你一直在等着秦奕出手是不是?你以为,你女儿怀了孩子,他就会愿意帮许家么?我告诉你,其实你女儿肚子里的那块肉根本就不值钱。因为,这位叶小姐,早已经生下了秦家的继承人,是个儿子,比你女儿肚子里的那个女儿可要值钱得多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推波助澜 老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砾,然后把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种如蛇蝎一般的目光,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眶里射出来,我觉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接二连三的强烈打击使他衰老的心脏已经完全无力承受,而林砾似乎恍然不觉,脸上带着凄迷的微笑,毫不客气地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父亲,你只管安心地去吧,我会给你敬献一个最漂亮的花圈,然后在你的灵前,让你看到你这一辈子的心血是如何付之东流……” 老爷子面色有些潮红,喉结狠狠地抽动了几下,然后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有很多痰卡在喉咙里。他的身体不知道忽然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把手抬起来,指着我,然后又指向了林砾,“林砾,林砾,你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似乎这最后的动作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时最后爆起的一个灯花,在这之后便急剧地沉寂下去,剩下的半句话最终还是卡在了喉咙里。他心里似乎还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甘,可惜都已经有心无力。 这最后的一次努力,终于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我看到连在他身上的心电图跳了几跳,然后滴滴地响了起来,很快,就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再也没有了起伏。 这位曾经在省城的天空下呼风唤雨的老人,终于圆睁着他的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手无力地落于虚空,重重地垂了下去。 林砾的双眼始终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愤怒,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林砾的嘴角终于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只能勉强称得上笑容的表情。而这个笑容才刚刚浮现,很快就被一种悲伤的情绪所覆盖。这种悲伤在他的脸上不断地放大,最终演变成一种仓皇的悲恸和绝望,分崩离析。他的情绪开始崩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像个孩子一样,忽然用力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他哭了很久,似乎打算把二十多年来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直哭到声嘶力竭,喉咙沙哑,才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二十多年,我心里恨了他二十多年,现在他终于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了他,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开心……” 我沉默地轻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从此以后,省城的格局或许会出现不小的变动,而许家的荣耀和辉煌,大概也要从此落幕了。 许素菲是第一个赶到病房里来的,凌晨四点多,而那时我和林砾并没有离开。她大概也是一夜没睡,刚刚得空,就马上赶了过来。当她看到连接在老爷子身上的所有仪器都已经没有任何反应,才回头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林砾,似乎心里都已经了然。 她的肚子很大很大,看起来已经快要足月了,行动有些蹒跚。我本以为她得知老爷子的死讯以后会哭得很伤心,但让我意外的是,她脸上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坚毅而隐忍的圣母光辉。 她有条不紊地按铃唤来值班的医生护士,像个女王一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老爷子身上的各种管子拔下来,然后盖上白布单,推出病房。 她跟出去处理善后事宜,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住了,眯起眸子看着我,“叶兰心,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把秦奕从我手里抢过去么。你想要的,现在全都可以得到了。” 我咬着嘴唇没有做声,我并不想和一个马上要生产的孕妇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且,她一直都误会了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从别人的手里抢东西,我和秦公子之间的事情,我并不认为和她有什么关系。同理,现在我和秦公子之间,我想要的,也不会因为许家的覆灭而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老爷子的遗体已经被送去了太平间,几个护士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很快房间里就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一个老人刚刚在这里离世。我扶起了林砾,慢慢地走出病房,低声问他:“要不要通知阿姨?” 林砾像是刚刚从梦里醒来一般,自言自语道:“是了,差点给忘了。怎么能不告诉妈妈,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终于死了,应该让她高兴一下。” 他说着往兜里去摸手机,可是他的手似乎抖得厉害,摸了好几次才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一串简单的数字都花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当电话接通的瞬间,两边似乎都很沉默,过了很久,林砾才低声问道:“妈妈,你在听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林砾才说道:“他死了。” 他没有指名道姓,只用了一个“他”,但显然他们母子之间有这样的默契。电话那边又沉默了两秒钟,林砾已经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了,这时电话那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哭。 对于林女士来说,也许许老爷子的出现,改变了她一生的轨迹,也算是毁了她的一生。她心里何尝不恨他,所以这种恨,在林砾的心里也埋下了深刻的烙印。可是,又何尝不爱,这个纠葛了一生的男人忽然不复存在于这个世上,所有的爱与恨都失去了着力点。 天色渐渐地明朗起来,东方的鱼肚白越来越明显,笼罩了一切阴谋的黑暗渐渐散去,天亮了。 许家老爷子过世的消息开始渐渐传开,许家的人开始陆续涌进了这家医院。老爷子的遗体已经被收拾干净,换上了整齐干净的新西装,暂时放进了水晶冰棺里。 林砾的状态让我不太放心,我一直都在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去了殡仪馆。我也跟在众人身后,礼貌性地瞻仰了老爷子的遗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着生与死,与他对望。 那双眼睛,始终都大睁着,脸上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与不甘,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闭上。我在他的“注视”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很多年之后我依然忘不了这一双眼睛,苍老,带着数十年沉淀下来的精明、睿智、狡诈和愤怒,倔强地继续观望着这个曾经给他带来过无数荣耀、享乐,也带来了太多愤怒和绝望的世界。 我在殡仪馆里见到了豹三爷,他带着一队随行人员来吊唁。在面对他的时候,我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我静默地站在一旁,而豹三爷看到我的时候,眉头皱了皱,走过来,“事情差不多了结了,就回去吧,听说辰艺那边的工作还在等着你呢。” 我梗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三爷又把我算计进来了,我向来都不想掺和这么复杂的是是非非,可是三爷又让我的手上,沾满了血腥。” 豹三爷的神情很平和,似乎对我的埋怨了如指掌。他把宽厚的手掌搭在我肩膀上,“如果你真想彻底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你早就应该跟陆锦心一样离开这里,到国外去,永远不回来。可你没走,没走,你就必须让自己的心硬一点。你和这些纠葛没有关系吗?当初他让你满身血腥的时候,我不以为你能忘得掉。所以现在我给你机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做一报还一报,这是他和许家欠你的。我特意叫启文到外地去出差,就是留时间给你,让你自己来给这边的事做个了结。”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欺欺人。我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狠毒,我不愿意面对自己手上沾的血腥,可事实上,当林砾在老爷子面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阻止,也许我潜意识就是希望这样的。我并不是圣母,我不能做到以德报怨。倘若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 豹三爷见我动容,笑起来:“我陆兆祥的女儿,应该拿出点魄力和狠厉来。许家老爷子没了,你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比较强大的对手而言,要么就始终隐忍,要么就一击必杀。既然已经出手了,你应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当然只能是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我知道,多年来一直对许家虎视眈眈的所有势力,现在都会蜂拥而上,像一群饥饿的野狼,争先恐后地去分最后一杯羹。 许老爷子的葬礼办得颇为风光,整个省城的上流社会基本都在这里聚齐,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心怀鬼胎。 我在葬礼上见到了纪迎雪,那个以四十多岁高龄依然活跃在职业情妇的圈子里的传奇女人。 许老爷子的去世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改变,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连体阔腿裙裤,黑色高跟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女帽,帽子上缀着黑纱,是一副未亡人的打扮。可是她并没有显得憔悴,她的妆容依然精致,使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年轻几岁,恰好有着风韵犹存的味道。她的表现也相当低调,虽然这几年来老爷子一直带她出席各种场合,俨然已经接近了正室夫人的待遇,但在葬礼上,她并没有以配偶的身份出现。 我走过去同她打招呼,“纪夫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三也有职业道德 纪迎雪礼貌地冲我点点头,带着一种刻意地疏离,神情似乎有几分落寞。我知道她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和我太熟,所以我也只是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说话。 上一次我托她帮我打听秦公子的下落,她的确帮了些忙,我还一直都没有亲自向她致谢。所以在葬礼结束以后,我私底下邀约纪迎雪。 越是年纪大了,也就越发注重保养。纪迎雪就是这样的女人,尽管那个圈子她几乎已经快要待不住了,连许老爷子都已经去世,但她依然在努力保护自己的容颜,改掉了一切可能对皮肤不好的习惯,比如吸烟。 她也不喝咖啡,所以我约她在附近的一家茶馆。我刚坐下没两分钟,她便出现了。 细看来,她的神情颇有几分疲惫,她到底还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洒脱。 她坐到我对面,点了一壶武夷山岩茶。 “好久不见,叶小姐的才智和本事,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她目前看来混得并不算好。像她这样年纪的职业小三,即使手里握着巨大的人脉和资源,也已经不再吃香了。她的大金主刚刚去世,而且几乎是气数已尽,我几乎没有办法再恭维回去,索性顺着她的话说到:“蒙纪夫人看得起。” 纪迎雪笑得有点惨淡,“我原以为,叶小姐个性很强,看起来不像个懂得左右逢源伺候金主的女孩子。不过现在看来,叶小姐根本就不需要伺候金主,一半一半,也是命中注定有这样的运气。” 我端起茶来慢慢地抿了一口,“纪夫人这话不全对。男人做事,如果不是看心情,那就是看利益关系。给人做解语花,还是给人做女儿,本质不还是哄人开心的么。” 她点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也算你想得明白。” 我转了话题,问道:“纪夫人今后有什么打算?如今许家的状况夫人也清楚,不知老爷子可给纪夫人打算好了后半生?” 纪迎雪拨弄着手指上一枚素净纤细的指环,叹道:“他能打算得多远,他早就自身难保,连许家的未来都打算不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我,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 我在心里揣摩着她的意思,说道:“纪夫人现在,手里掌握的关于许家的秘辛,应该不少吧,我相信这些信息,每一条都够分量。如果纪夫人趁着这个时候抛出去,大概可以卖个好价钱。” 豹三爷说的,一旦出手,就不能再收回去,一定要一击致命。我没有什么本事,不能直接出手击垮对方,不过我既然已经搅到许家这趟浑水里头来了,我不介意水变得更浑一点。 纪迎雪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当”的发出响声。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纪迎雪,从十八岁来到这个城市,做的是卖艺卖笑的营生,吃的是男人施舍的饭。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这一辈子,虽然算不上一个响当当的女人,可我认为哪怕是再上不得台面的行当,都应该遵守相应的道德。二十八年,我一共只伺候过四个男人,给其中的三个送了终,还有一个是因为妻子得了重病,女儿瘫痪在床,不得不回归家庭,让我自寻出路,对我愧疚万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帮扶我。我靠的不是美貌也不是才华,叶小姐冰雪聪明,我想你能明白。他若是活着,我难免要为了一点金钱和利益同他勾心斗角。可现在他死了了,我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她的语速并不快,可是掷地有声,我顿时有些刮目相看。我忽然明白,她一向都被尊为大姐头,到了这把年纪依然有相当的人脉,并不仅仅因为她的金主是许老爷子。 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继续说道:“叶小姐还年轻,有些事情,未必能看得那么透彻。但我到了这把年纪,什么样的物质生活都享受过,什么样的苦处也都经历过。对我来说,开宝马还是开几万块的国产车,背lv还是拿个纸袋,并不会改变什么。我的财产不多,可是也已经够我像个普通的退休女人一样生活一辈子,甚至过得更好一点。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想和叶小姐有同样建议的人,应该不会太少,所以就在刚才,我决定了,我会离开省城,从此纪迎雪这个名字,将和名利场再无瓜葛。” 我没有想到纪迎雪能看得这样通透。我以为,纪迎雪这样几乎没有了更好选择的女人,一定会拿自己掌握的秘密来榨取许家的最后一滴油水。 我一直以为做职业情妇的女人,即使初衷是被迫的,也都多多少少是自甘堕落,在物欲横流的大染缸里随波逐流,唯利是图。我以为她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可以为金钱和物质出卖身体,出卖笑容,也就注定要出卖灵魂。 原来,我都想错了。 我有些怔然,看着她从手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压在桌子上,喊服务生结账,然后站起来,朝我淡淡一笑:“叶小姐,后会无期。” 离开了许家,我同她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大概真的是后会无期了。 天空开始飘雨,整个世界一片氤氲的水雾。我透过茶馆的玻璃窗看见纪迎雪打着一把白色的小伞,身影慢慢远去,似一朵盛开在雨中的白海棠花。 我从茶馆里走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我站在檐下看地面绽开的一朵又一朵的水花,考虑到底是打一辆街车回去还是叫司机来接我。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拿出来看看号码,是周启文。 “兰心,现在要回去么,我来接你?” 好久不见的周启文,不知怎的,在这清冷的雨天带来了一点暖心的感觉。许家的事大概要告一段落了,所以周启文也回来了。 我乖顺地答应,“好。我在……” 我还没来得及报上地址,被他打断,“我在你对面。” 我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对面一把黑色的大伞。伞下的周启文冲我点点头,然后大步穿过街道,走到我面前来,握住我带着氤氲水汽潮湿而冰冷的手指。 “我问过司机和梅姐,他们说你在这边。” 周启文的大伞把我罩在里头,然后带我坐到他宽大的车子里。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任由他带着我,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周启文,许家现在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了? 周启文说,税务局已经开始彻查许家多年来的案底,照许家以前的权势,根本不怕查,账面上的工夫也就没怎么做。现在突然一查起来,根本防不胜防,许家已经有三个公司的财务经理为了减轻罪责主动自首了。 财务经理当然是最清楚这些偷税漏税的问题了,主动自首,就意味着问题比能查到的可能更多,显然大势已去。 周启文人不在本地的时间里,“皆”字部仍然没少给他传递信息,所以对于省城的事务,他依然很清楚。 “所以这一次,许家注定要分崩离析,走向彻底的败落了?” 周启文点点头:“就现在,许素菲应该在跟许家从前的所有合作商说好话求情呢。葬礼上他们正好都聚齐了,方才我看见他们一起去了紫荆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许家目前手里还握着一大批的订单。只要供货商那边不出问题,这批货一出,还能撑好一阵子,到时候趁着这段时间还能缓过一口气来也说不定。” 许家的根基太深,即使是豹三爷他们几个想弄垮许家,也要费这么长的时间,费那么多的周折。多重打击同时压下来,许家依然还能想办法支撑,已是万分不易。 他们这些大笔的生意,又是老客户,通常进货都是不用付现款的,都是等着订单出手,收回了款子,才会把原材料的钱付清。只要许家现在有订单在手,搞定了供货商,让他们继续为许家供应原材料,熬到出货回款,赚回一笔,应该就能暂时地缓过神来。彼时最多进行整改,狠下心来砍掉所有出了问题的企业,把规模缩小,继续韬光养晦,应该不至于马上垮掉。至于偷税漏税,以及其他一些涉及了犯罪的事,大可以先往老爷子身上一推,反正人已经死无对证。 我知道紫荆苑这个地方,最开始秦公子打算让我出道的时候,就带我在紫荆苑吃了个饭,在宴上见了一个姓张的导演,还见了一个叫冯玫的小明星。我记得紫荆苑的服务员对他们都很熟悉的样子,大概他们谈事情,经常都会约到那里去。 我看向周启文,“我们也去看看吧。” 周启文的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兰心,我还以为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做个超脱尘世之外的大小姐。” 哪里真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豹三爷和秦公子都牵扯进去了,我估计周启文和陆耀恒也不会甘心这块大蛋糕最后都落到别人手里。绕来绕去,这件事其实不可能完全跟我没有关系,我还是很关心事情进展的。 周启文把方向盘一打,直接往紫荆苑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进去问了服务员,果然得知许素菲和众人都在二楼的宴会厅里。宴会厅是许素菲订的,明面上是为了感谢众人来参加老爷子的葬礼,实际上应该是来游说众人继续给许家供货,说说好话的。 周启文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请帖来,我这才明白,他原本就是要到这里来的,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上我一起。 我跟着周启文走进去,这时宴会厅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很普通的酒会,不过我注意到,许多人都带着疑虑的神情,三五成群地聚成小堆,在窃窃私语,不知道是不是在讨论许家是否还可靠。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到来,我和周启文从人缝里穿过去,顺便听听众人都在说什么。 “……这要是现在停止对许家供货,以前的那些款子恐怕都收不回来了。可要是继续供货,万一许家真倒了,不光是以前的,以后的也收不回来了,这可咋办?” “就是说嘛,关键是不知道许家大小姐到底能不能撑得过去。你看她现在大着肚子,听说都快生了,能有精力管好公司吗?” “她现在手里是有订单,可许家现在是多事之秋,我听说税务的赵局长下了死命令,不弄死许家不罢休呢。这万一订单也出点什么事呢……” “许家到底是有根基的,要是咱们现在谁也不给他们通融,失了颜面,到时候万一他们东山再起,我们就等于损失了一大笔生意……” “得了吧,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颜面不颜面的,就算是几十年的老客户,也不能拿自己的钱给别人去买这个颜面啊,我看这个忙,咱们也帮不上。” …… 这时许素菲已经换下了葬礼上的黑衣裳,换了一身黑白条纹的长裙,走到宴会厅中央,手里拿着话筒,“各位叔叔伯伯,阿姨,我是许家的长女许素菲。今天特意邀请诸位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家父的葬礼,一起分担我的悲痛。在满怀感激的同时,我也有几句话想同大家说。” 大厅里开始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打算听听主角怎么说。 “大家现在都已经知道了,许家现在处在一个比较艰难的时期,而且身为总裁的我,还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即将临盆,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担心,我能不能撑过来。” 许素菲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身体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我相信这也代表着许家将重获新生。许家的产业是我爸爸辛辛苦苦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现在爸爸刚刚去世,我绝不会让许家就这样垮下去。” 她伸手温柔地抚摸肚子,“而且孩子的爸爸会给我支持。大家都身为父母,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会故意让自己的儿女遭受巨大的痛苦。我的困境,也就是孩子的困境,孩子的爸爸已经答应给我提供一笔赞助资金,帮助我渡过难关。”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他们对许家的顾虑,主要就是建立在秦公子对许家始终都没有出手相帮的前提下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许素菲和秦公子之间的感情不算太好,秦公子以前带着我出席各种场合根本就不避人,可感情这种事,谁说得清呢,要不许素菲怎么还能怀上孩子?秦家的实力比许家鼎盛时期还要雄厚,他们又都知道秦公子的手段,如果她能说服秦公子出手帮许家,当然谁也不会怀疑许家还会垮掉。 而且,拿孩子来说事,等于是把秦公子也置于了一个道德的节点上。从孩子的角度来讲,秦公子如果真的不出手,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一定会受到众人的谴责。 我也有些诧异,秦公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之前他始终什么都没做,而直到这样的节骨眼上才出手,还是他在同许家谈条件? 许素菲表情淡然地环顾四周,似乎对众人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厅里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是么,哪个孩子的爸爸要给你提供赞助资金?” 我抬起头来,正看见从门外缓缓踱进来的秦公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意态闲闲,却不知他的出现,在宴会厅里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比刚才许素菲的话掀起的波澜要大得多。许素菲那边才刚刚说他要提供赞助了,现在他马上就出现,亲自否认,这脸打得,简直够把许素菲直接扇飞到外太空去。 连我都目瞪口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许素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急急忙忙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刚才我老公跟我闹了点小别扭,稍等一下。” 她扔开话筒,把秦公子拉到一边去,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猜应该是在求他给一点面子。可秦公子嘴角的笑容冷清,甚至于带着一点嘲讽,甩开了她的手,拾起了话筒。 “我秦奕,当着诸位老板和长辈的面,也来说几句话。当年我秦家也曾经面临过极大的艰难困苦,当时我的前妻许素菲,为了逃避我的请求,躲回了娘家。我痛苦地煎熬了好几个月,却也只等来了她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后来,在我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巨大困境之后,死而后生,她却为了和我复合,活生生地把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推到河里淹死。这就是我当年决定和她离婚的真相,我觉得,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而且心思歹毒的女人,不能做我秦家的当家主母。” “复婚的时候,我也是被逼无奈。但原本我想着,如果许家不要做得那么过分,我都可以容忍。可我没想到,许家的人有这么不择手段。” 他故意顿了顿,似乎在等所有人把这些内容都咀嚼消化了,这才继续说道:“方才许小姐提到她的身孕,我有话要说。因为复婚之后我有心结,所以这一年多以来我始终没有和许小姐同房。许家为了拿继承人来胁迫我,不惜三番五次对我下药。但不巧的是,恰好我秦奕的自制力和忍耐能力都比较强。许小姐,在此我很抱歉地告诉你,那晚你对我下药迷奸不成,又找来一个男人,就在我身边行夫妻之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没好意思当场戳穿你,也不想把一顶绿帽子弄得人尽皆知。所以你现在说孩子的爸爸会给你提供赞助,你说的是你找来的那个夜场少爷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打下来,击在每个人的心口。 我也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许家为了控制秦公子,出尽百宝,却没想到,这一切的阴谋,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纯洁无暇的小白兔,对于这些大家族中的龌龊事都有耳闻。可是从秦公子口中听见这种事,依然不免唏嘘,都开始骂许家的冷酷无情,骂许素菲手段卑贱,替秦公子打抱不平。大概当年秦家遭遇的艰难他们也多有耳闻目睹,现在被他提起来,未免又多了一层感慨。 许素菲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子瑟瑟发抖得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秦奕……” 秦公子扫了一眼手依然抚在肚子上的许素菲,带着一点鄙夷,“如果有人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我随时恭候。许小姐,请你不要继续在我面前装了,你知道吗,从你说自己怀孕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许素菲的脸上两行泪水滑落下来,那一瞬间她看向秦公子的眼里满满的全是绝望。在这一场闹剧之后,秦家不仅是产业没有办法继续支撑,连许家的名声也全都毁掉了,没有人还愿意继续支持一个不择手段、连自己丈夫都坑的女人。 也许,这将成为压死许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秦公子亲手加上去的。 秦公子没有再看许素菲,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然后礼貌地点点头,“我还有要事在身,打扰大家了,大家请自便。”随后竟然就这么扬长而去。 众人都面面相觑,知道这场宴会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都纷纷找了借口离开。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大厅里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满桌精美的菜肴,还没动几口。 我不知道秦公子刚才离开之前有没有看到人群最后的我,此刻我看着脸色煞白的许素菲,莫名的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隔着好几张桌子,许素菲抬头看见我,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悲凉的笑容。 “很多年前,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我们之间会走到今天,我曾经以为,他对我的爱足够多,无论我走了多远,他都会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无论我做过什么,他都会原谅我。他早就变了,变得这么可怕,叶小姐,我们都输了。” 他的确很可怕,他这个人,像是根本就没有心。我毫不怀疑他曾经真的深爱过许素菲,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狠心地把她彻底地从自己心里剜了出去。他不惜深谋远虑,步步为营,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我,他也曾对我好过,可现在,他又有了新欢,于是我也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 许素菲颓然地伸手撩了一把头发,然后迈着蹒跚的步履,缓缓地走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碎的燕尾蝶 我站在大厅里没动,看见服务员进来收拾碗碟。对于这种冷场面,她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礼貌地对我和周启文笑了笑,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把桌子上那些几乎原封不动的菜肴端了出去。 我轻叹一声,“启文,从前他们跟我说秦公子很可怕,我还不觉得。现在我信了,他是一个可怕的男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恨,他没有心。” 周启文沉默地陪着我走出去,因为电梯人好像很多,我走楼梯下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尖叫一声,接着便是一阵惊呼:“有人跳楼了!” 紫荆苑的整体建筑都不是很高,最高的楼层也就六层。我抬头望去,在六楼的阳台上,一个穿着黑白条纹裙子的女人正迎风站着,风吹起她的长发,把她的长裙鼓得像一张帆。 我隔了两秒钟才蓦然反应过来那是许素菲,我刚刚见过她,才结束了她父亲的葬礼,然后打扮得光鲜亮丽,出来做最后的搏击。而她最后的一点希望,被秦公子冷笑着击碎,她终于对整个世界绝望了。 我拿出手机准备拨119救援。就在我手指还没按到那个“9”字的时候,就看见那黑白条纹的裙子飞起来,衣带翩然,像一只绝望的燕尾蝶。 很快,就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像熟透的番茄从枝头落下来掉在地上一样“噗”的一声,许素菲的身体落在离我不到十米的空地上。她落地的时候是仰躺着的,脸朝上,姿势不算狼狈,眼睛大睁着,和她父亲一样,带着愤怒与不甘,死死地盯着这个世界。 她的腹部依然高高地鼓起,鲜血从背后流出来,绽开一朵绚丽的曼珠沙华。 就在我愣神的当儿,我身后的周启文拿出手机,已经把报警电话拨了出去。不带感情色彩地报了一串地址,“对,就是紫荆苑,有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跳楼,目测应该是自杀,是的,六楼,胎儿情况不明,应该要带救护车来。” 那天跳楼事件的结局,是许素菲被盖上了白布,而她肚子里的胎儿因为已经足月,而且之前发育得比较好,竟然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医护人员当场进行了剖腹手术,取出了胎儿。因为许素菲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他们缝合的时候也缝得相当潦草。 听说当时有人联系了秦公子,但他不承认这个孩子,最后孩子被林砾的母亲林女士带走。 许家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在许家的两个主要人物都相继离世以后,许家的产业,也就从此真正地分崩离析,被秦家、陆家和其他几家鲸吞蚕食。自此,曾经显赫一时的许家,彻底被埋进了省城的历史,只残存于老百姓街头巷口的谈资中。 林砾作为许家仅存的长子,在其中分得了相当的一部分产业,并进行了重新整改和组合,离开了省城,到邻近的另一个城市去发展了。很多年后我听说,林砾到那边以后并没有直接参与企业的管理,和从前一样,只保留了占绝对优势的股权,做隐形富豪。他在那边还投资开了两家私营的医院,依然在做他的老本行。 对他来说,他的野心,也不过就是不甘心。可事实上,他最喜欢的事业,依然是穿行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里,做一个救死扶伤的林医生。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林砾,也甚少联系,我想他也不愿意见到我。和我捆绑在一起的是他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还有他根本就不愿意再想的往事。他的消息,全部都是从别人口里听来。 就在许素菲跳楼那件事之后不久,我却在报纸的娱乐版上看到了一条字体颇大的新闻,说许家欺负旁支的女儿,逼人做不道德的事。细看下去,果然里面的主角就是女歌手lucy。 我的心头跳了两跳,这段时间一直不见许露希出来发声。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可不是这么低调隐忍的人,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关注许家这件事的动向,那么她应该是在寻找时机。 亏得她现在还自称女歌手,其实我清楚得很,她从当初出了几首从我这里偷去的单曲以后,就再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这一年多时间里,恐怕是拿着从许家敲竹杠得来的钱,还都在各种中年男人的堆里厮混当交际花呢。 报道里面倒是讲的很详细,说女歌手lucy的父亲是许老爷子的亲弟弟,当年两兄弟分家的时候,lucy的父亲被哥哥狠狠地坑了一把。许老爷子故意在家产上做了手脚,lucy父亲得到的产业要么是被故意埋下了很深的祸根,要么就是濒临倒闭还负债累累的厂子。没想到lucy父亲在分家以后,还颇有些能耐,三年之后,不仅没有破产,反而把其中的几个产业做得有了起色。 许老爷子对此十分不平,为了从弟弟手里获得最大利益,他甚至于不惜让自己的小姨子,也就是许夫人的妹妹去接近lucy父亲,从他手里套取了大量的现款和股票。结果后来小姨子却爱上了lucy的父亲,并和他生下了lucy,开始保护自己的男人。许老爷子大发雷霆,竟故意派出了好几名艳冶女郎勾引lucy父亲。 本来lucy父亲的事业刚刚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开始有了起色,他多少还是有点沾沾自喜,这正是他心理上比较薄弱的时期。这么一来,他没经得起诱惑,被卷进了圈套里。那些艳女引诱lucy父亲开始挥霍和吸毒,终于成功地让他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产业挥霍一空,又染上了一身的病,最后因为吸毒过量而死。 那一年,lucy八岁。 lucy母亲在多重压力下,不得不带着剩余的产业投靠了姐姐,因为她没有什么经营才能,所以公司只好交给姐姐和姐夫打理。那时候她也染了病,短短的两年以后,lucy母亲就去世了,年幼的lucy根本就不知道母亲名下到底有些什么产业,一切都是大姨和姨父经管的。lucy只隐约知道,母亲手里似乎曾经有过一家娱乐城,在母亲去世以后,娱乐城改名换姓,成为了许家后来颇有收益的一处产业,就是echo。 从那个时候开始,lucy就开始寄人篱下,处处都受到表姐的排挤和欺负,许家也处处都是以表姐为先,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后来表姐答应捧她出道做艺人,可是附带了很多很多的附加条件。不仅要求她做很多很多违背道德底线的事,甚至还要求她出卖自己。lucy不肯做,于是许家在仅仅为她推出两首单曲之后就雪藏了她。 报道中声称,lucy因为许家的权势而一直都不敢声张,直到现在许家彻底垮掉,她才敢站出来说话。整个报道都以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呈现,让人忍不住搵一把同情泪,没想到一个小歌手也有这种电影一样一波三折的复杂身世。 当然,至于许露希当年如何怀孕,如何拿勾引姐夫的事来敲竹杠,这些事当然只字未提。我从这篇报道中看到了一个无比纯情、无比励志的青春少女lucy,如果不是我早就同她熟悉,连我也差点要感动地稀里哗啦的。 在报道的最后,附上了lucy的两首单曲的歌名和下载方式,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lucy的作品,并期待lucy能在这次风雨之后走出困境,努力奋斗,再拿出更好的作品,努力创造属于自己的彩虹。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许露希明明姓许却不管许素菲叫堂姐,而是叫表姐。现在想来,她们的血缘应该相当亲近,姐妹俩嫁给许家兄弟俩,所以她们既是堂姐妹,也是表姐妹。大概许露希跟着母亲的时间更长一点,和母亲更亲近一点,所以随了母亲这边的称呼。 我依然记得当初刚来到caesar,是许露希发现了我,然后把消息透露给了叶老虎和许素菲,弄得一边是叶老虎三番五次来捉拿我,另一边许素菲打上门来,处处刁难。 到后来,许素菲和叶老虎的联盟崩了,许家两姐妹之间的协定也成了浮云,倒叫我渔翁得利,磕磕绊绊走到了这一步,甚至眼见了许家的覆灭。 兜兜转转,这样的结局,却是谁也不曾想到。 这篇报道里的内容,大概是半真半假吧,我不认为其中都是瞎编的。但一定会有一部分是避重就轻,故意隐瞒了一部分事实,造成一边倒的假象。试想,lucy的父亲既然有能把那些半死不活的产业起死回生的本事,分家的时候怎么可能任由哥哥对分给自己的产业上做手脚,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中了许老爷子的毒计呢? 我有理由相信这是许露希复出的一次软广告,首先以这种方式博取众人的同情,进而通过表现自己的坚强,来赢取支持、扩大影响。许家这件事几乎毫无意外地会成为最近几年来街头巷尾议论频率最高的一件事,借着许家的东风,许露希只要不闹出什么意外来,再通过娱乐经纪公司包装一番,身价完全有希望水涨船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借东风 在那篇报道引起不小的舆论轰动以后,许露希果然趁胜追击,发行了一张新专辑。 梅姐把许露希的新专辑带了一张回来,我听了,风格依然和我的很像,无非是少女式的忧伤,带一点朦胧的沉重感。 其实在这个年代,烟熏妆和带着一点重金属摇滚风格的颓废感是更受年轻人欢迎的方式,但是因为她先前打出的感情牌太过于沉重,所以现在便选择了稍微积极向上一点的格调,虽然带着伤感,但也不失积极向上。 省城除了秦公子旗下的飞娱,和已经倒台的许家以外,能拿得出手的娱乐经纪公司还真不多了。我不知道许露希到底上了谁家的船,看起来,宣传和包装的力度其实并不太大,但是,她的经纪公司和团队非常聪明,能够巧妙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四两拨千斤,用最低的成本打造最好的效果。 这是一种相当聪明的做法。从先前借许家那件事的东风开始,就收到了极好的成效。 我没想到的是,许露希的新专辑,在发行的时候,竟然用了一种独特的饥饿营销术。一般内地的歌手为了追求发行量和销量,当然专辑卖得越多越好,可是许露希的团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首次发行竟然只限量一千张。他们对外宣称,因为lucy小姐目前的团队资金有限,但是为了追求专辑的质量和效果,所以只能牺牲数量,在最后的印刷和刻录上节约成本了。 这么一说,直接把lucy那可怜兮兮的形象塑造到了极致,竟然这样艰难地自费在娱乐圈打拼,居然到了连刻录专辑的钱都不够? 这样的说辞再一次把lucy往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推了一把,许多人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开始关注lucy的新专辑,甚至于跑遍几条街就为了买到这样的一本专辑。实在买不到的,在lucy的网站后面留了数十页的留言,说等着下次专辑再版的时候一定会买。 当然,作为一个聪明的团队,当然不会把胃口吊太久。毕竟观众都是最擅长遗忘的,一旦过了这个时期,大家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那么前期的一切准备,也就都变成了徒劳无功。 所以就在那一千张专辑被抢购一空,甚至于开始有人把价格翻倍,倒卖专辑的时候,许露希背后的经纪公司借着势头推出了专辑的第二版。当然,为了保持初版的珍贵限量性质,第二版重新设计了一张封面。 在前期大量的软广告和打同情牌的共同效果之下,这张专辑的销量相当不错。不久以前我出道发行专辑的时候,是有飞娱在我背后,花了很大的力气做广告、请水军,又是折腾什么悬念,这才使得专辑销量不错。而许露希那边却是借了个东风,似乎没费多大力气,仅仅靠几篇煽情的新闻,就达到了仅次于我的效果。 我和许露希两朵小花相继开始走进本地娱乐版面,开始了各自看起来很相似,但实际上却又迥然各异的道路。 在这样的一场风波以后,我回到飞娱大厦,继续我繁忙的工作。 按照飞娱公司那边的策划,他们给我安排了一部电影的角色,由我出演片中一个傻白甜的苦情女二号,在电影还没有开拍,角色还没完全定下来的时候,就叫水军开始放出风声来,拿我将要在片中露正脸来说事,制造噱头。 那部电影的投入据说是很大的,是一部民国苦情戏,由内地一个颇有些名气的导演执导,投资方和制片方的实力都很雄厚,包括飞娱也有股份在内。 而在这部电影中,章邵宇也将跟我合作,饰演英俊潇洒的花花公子男一号,也就是我这个女二号的苦主,活生生被他忽悠得人财两空的那种。因为我是头一次接电影,为了到时候开机以后表演得更自然,梅姐叫我平时多和章邵宇接触,培养培养感情。 我没有经历过正规的演艺培训,为此飞娱那边还特意为我请了一位老师,一对一地指导我怎样展示最好的自己,怎样面对镜头,怎样用最佳的方式表达角色的喜怒哀乐。 在我休息的间歇时间里,章邵宇上楼来找我。 因为离电影开拍的时间已经不长了,为了培养感觉,章邵宇最近总是穿着民国款的衬衫配西装马甲,梳着油亮亮的民国大背头,踩一双油光铮亮的尖头皮鞋,一身民国公子哥儿的打扮。用我的话来说,就是看起来像个小汉奸。 我在飞娱大厦的时候日常也穿的是戏服,都是特意为我定制的,有立领盘扣的蓝灰色七分袖上衣配黑色百褶裙的学生装,也有颜色淡雅的长旗袍。我们两个人,像是穿梭在时空里的旧人,有时候翻看剧本看久了,入了戏,恍然觉得外面高楼林立的世界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章邵宇来找我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绮兰,”他叫我戏里的名字,指着那上面的一份报道,“你同她熟?” 我接过报纸来,看见上面不小的标题,赫然写着“清纯姐妹花:预计今明两年leaf和lucy将接拍大量影视作品,势不可挡!” 我轻嗤一声,就目前来看,我接拍的仅有两三支广告和这么一个电影,而且出演的还是女二号不是女主角,这大量影视作品是谁给我接的啊?许露希的作品更是没看见,也没听说什么动静。按说飞娱作为省城娱乐行业的业内领军者,消息应该是相当灵通的,要是许露希那边真有什么动静,飞娱应该老早就知道。 而且这报道说得语焉不详,似乎故意在含糊其辞,把我和许露希拿出来类比,处处强调我们的相似性,而且特意点明我们在出道之前就很熟,很熟。就连我们的英文名字都是l开头,都是四个字母,都被拿出来强调了一回,好像这是个多么有价值的巧合一样。 如今我是辰艺和飞娱力捧的艺人,只要暂时还没有改变策略,以飞娱的实力,当然是势不可挡,无论如何一定会捧出点效果来的,不过显然许露希手里没有这么好的资源。 我对章邵宇说道:“她是个人才,这是刚蹭完了许家的热度,就开始来蹭飞娱和我们了,她还真是懂得有便宜就占。” 章邵宇挑挑眉,“说得好像同你真是好姐妹一样,我就说嘛,从你来飞娱大厦开始,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见过她,又不是野男人,何至于藏得这么紧呢。” 这种说法,即使我心里不高兴,但我肯定是不能去澄清的,甚至于必要的时候,还得配合着装一下好闺蜜。毕竟艺人之间关系大多都很微妙,一方说跟另一方交好,如果另一方出来否认的话,只会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并且惹怒别人的粉丝引起骂战而已。也许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我也很无奈,“嘴巴长在她自己身上,我还能怎样。” 章邵宇十分鄙夷:“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蹭热度这种事情,我一直觉得别人说得太夸张了,没想到你们女孩子之间,还真就有这么夸张。” 我站起来,“章少爷,你就别替我打抱不平了。我看啊,这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旦做了公众人物,就得承担属于公众人物的责任和义务,往后恐怕诽谤和空穴来风的事都少不了,我要是这点都承受不了,也就不用在飞娱大厦混了。” “你看你看,电影还没开始拍呢,就跟着绮兰一样成了最好捏的软柿子,难怪少爷我瞧不上。”章邵宇撇撇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梅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见我就问:“哎,兰心啊,你跟那个lucy是怎么回事,你以前认识她?” “不就是认识么,我还认识国家主席呢。”章邵宇抢在我前面说道:“蹭咱们的热度也得有个限度……” 梅姐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愤愤不平:“我说呢,咱们兰心有这么好的朋友我怎么就不知道。刚才飞娱那边负责人给我说,反正那一个热度已经自己炒出来了,不如趁热捡个漏,索性把她也加到电影里来,新增一个女配角。” “特意给她加个角色?这便宜也给她捡的太大了吧?”章邵宇差点跳起来。 梅姐也有些无奈,“这是制片方的意思。就在今天上午,咱们的电影宣传还刚打出去呢,那边lucy就在接受采访了,被问到电影宣传的事,她含糊地表示现在具体的演员安排还不是很确定,还说等确定下来了会跟大家说,一副铁定会有她,胜券在握的样子。没想到,她那边的群众基础还真不错,这边刚采访完,那边就有好多观众到电影的宣传页面底下去留言了,对电影抱着很大的期望,希望能在电影里看到她出镜。所以制片方觉得,给她一个角色并不费劲,反而是一个互利双赢的事。” 章邵宇脱口而出:“不会是她请的水军吧?” 梅姐摇了摇头:“制片方也不是傻子,是不是水军,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得出来的。” 章邵宇耸耸肩,哑口无言。 好一个互利双赢。 因为有我参演,所以飞娱对这部电影的宣传也是不遗余力,而且我也看过,这个剧本很好。虽然电影的题材不属于特别热门的,但基本上可以预计,到时候票房不会很低。 许露希这一把,还真是搭上了一趟不错的顺风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又过了两天,消息果然被敲定下来,制片方确定要给许露希增设一个角色,身份是女二号的好姐妹,一直站在绮兰身边支持她帮助她的一个同样美丽善良的好姑娘,同样也暗恋着男主角,却为了绮兰,始终都没有说出口。相较傻白甜的绮兰来说,她这个角色其实很相似,只是相对来说更加活泼一点,更加嫉恶如仇一点,敢于在绮兰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骂男主角。 许露希是曾经出演过一个小配角的,也算不是第一次“触电”了,但远远算不上经验丰富。那时候秦公子曾经打算捧我,我们俩也是同时被安排进同一部片子里,结果她是顺利出演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而我连单曲都没能出,反倒阴差阳错,倒是和秦公子促成了一段奇妙的缘分。 在角色确定下来以后,许露希也被安排来飞娱大厦,跟我和章邵宇会面,提前培养一下感情。 所以没过多久,我就毫不意外地在飞娱的办公室里遇见了许露希。 她看起来气色很不错,我记得上一次见到她,因为堕胎的缘故,她苍白虚弱得很,如今应该是已经完全平复了。现在的她,化着明艳动人的妆容,大概是为了更贴合剧本的角色一点,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嫩绿色的丝质改良旗袍,头上绾了一个比较复古的发髻,看起来明眸皓齿,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俏佳人。 她脸上挂着可以称作甜美的笑容,居然还学着港台明星的样子,故意带了一点造作的港台腔,老远就朝我挥着手,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leaf,leaf!”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得很,我身边的人,只要稍微熟悉的,绝不会叫我的英文艺名。我原本不想再和她有什么恩怨,情愿把过去的事情都一笔勾销,本来那时候在医院里送她离开的时候,我们看起来的确已经相当友善了。但她这一次又这么费尽心机地来借我的东风,这多少让我有些不齿。 可是身为艺人,场面上的工夫总不能差,我于是也笑着迎上去,带着一点不怀好意,“原来是你,lucy,你现在的普通话说得不错呀。” 她稍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朝我挤挤眼睛,依旧用那一口嗲声嗲气的港台腔说道:“当然啦,人家很努力的啦!leaf你不是在台湾读的书么,人家作为你的中学同学,再不努力就被落下太远啦!” 她故意把“中学同学”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扳回一局。飞娱和辰艺在捧我的时候,为了听起来逼格高一点,故意把我的履历改得面目全非,说我是来内地发展的台湾妹。许露希连这一点都顺便借了个东风,反正她知道我肯定是不会戳穿她的,她索性就自称跟我是中学同学,简直阴魂不散。 站在我旁边的章邵宇撇了撇嘴,对于我的底细,他是知道不少的,毕竟他刚来飞娱的时候就是我来给他签的合同。对于我和许露希之间的这点小疙瘩,他是听明白了,上前来帮腔:“看来lucy小姐果然是有备而来,果然是努力得很。” 许露希对于他的暗讽充耳不闻,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我们是头一次见面吧,祝我们合作愉快。” 章邵宇再怎么想讥讽她,也不能明面上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只好跟她握手,于是气氛看起来一片和气。 我们仨站在走廊上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候秘书过来招呼我们,“叶小姐,lucy小姐,章先生,这边来坐。” 我刚一转身,猝不及防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个逆光站立的高大颀长的身影上,一时脚步几乎没有办法挪动。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到底站了多久,我只能看见一个逆光的轮廓,但我知道是他,这个轮廓太过于熟悉。而每一次见到他,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平复自己,从前是因为爱他而心跳不已,而现在,是因为心痛心伤。 许露希也看见了他,她显得比我自然得多,脚步轻快地朝他走过去:“奕哥。” 这个称呼也显得很微妙,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叫他“姐夫”,因为他和许素菲的过往,在坠楼的那个瞬间就彻底的灰飞烟灭了,而许露希大概也不愿意再提自己和许家的关系。她当然也不会像陌生人一样叫他“秦先生”或者“秦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是熟悉的陌生人。 一句“奕哥”,既表达了他们之间曾经熟识的关系,也摒弃了往昔的种种。飞娱是秦公子的产业,想跟着飞娱的人马混下去,当然不能得罪了这位大神。 秦公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很温和,“原来是许小姐,欢迎许小姐来飞娱。” 我尴尬地在后面站了一会儿,正要直接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他清冷凉薄的声音:“叶小姐有这么不待见我么,碰上了,也不打声招呼就走。” 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挤出一个笑容来:“秦公子好。叶兰心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秦公子公务繁忙,所以……怕太打搅了,您忙,我这就回十五楼去。” 他也朝我走了几步,在距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住,“恰好今天,现在,我不忙,不如请叶小姐喝杯咖啡。” 他不想忙的时候,随时都可以“不忙”。可我并不想再面对他,让自己再一次跌落到深渊里去。我有些生硬地拒绝他:“秦公子大概不记得了,我不爱喝咖啡。” 其实我并不是不喝咖啡,我只是喝得少,我现在无非是在找个借口拒绝他。 “那么喝茶,我记得很清楚,你喜欢喝君山银针,你说过,看茶叶在杯子里沉浮起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像人生的跌宕起伏。” 他把我随口说的话,都还记得这样清楚。这些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我心里一阵紧抽的难受。我支支吾吾地搪塞:“我……还是不耽误秦公子的时间了,我现在要去跟邵宇还有许小姐对一对台词……” “电影开机还早呢,对台词的事,还有的是时间,你们说,是不是?”秦公子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看起来相当危险的表情,看了看章邵宇和许露希。 许露希当然不愿意得罪他,况且他为难我跟她可没什么关系,她很快地说道:“当然,奕哥您有事的话,我和章先生先去聊聊,熟悉熟悉好了,不着急的。” 章邵宇有些担心我,可他也得看秦公子的脸色吃饭。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就被许露希拉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秦公子两个人,我的心又不争气地噗通噗通跳起来。 “兰心。”他叫我。 我生硬地答应他,喉咙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见他这样叫我的名字了,我甚至已经有些不习惯。 “兰心……”他再一次叫我的名字,这一回,像是在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带着一点无奈的叹息。 曾经想说的话太多,如今面对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咙里,最后脱口而出的竟然是:“秦公子有何吩咐?” “我能吩咐得了你什么?”他苦笑,“从前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秦奕,不要老是这样叫我秦公子,秦公子,像陌生人一样。” 我的心有那么一瞬的痛楚,用力地咬了咬嘴唇,“难道,我们不是陌生人吗?” “陌生人,陌生人!”他低声怒吼,似乎被我激怒,欺身上前,逼得我不得不后退,背脊都贴到了墙上,已经退无可退。他一条胳膊撑在墙壁上,阻止我从侧面逃走,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用了几分力气,捏得我生疼。 我没有办法低头,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有些发红,眼里闪动着难得的愤怒情绪。 “陌生人,你跟别的陌生人也是这样的吗,和陌生人上床,和陌生人在浴缸里做,嗯?” 我的眼睛酸涩。上一次和他狭路相逢,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他冷冷地说他讨厌这种遇见我的巧合。然后,唐一平打电话来说许素菲的身体有些问题,他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解释,直接扬长而去。 再后来,我想他想到要发疯,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到牡丹园去,却看见他怀里抱着韩雨梦。 每一次的想要靠近,遇到的始终都是冰冷的石头,我只能选择封闭自己的心,离他远一点。如果明知道前路只有伤害,我又何必拿一颗柔软的心狠狠地往上撞? 可现在,他又是什么意思,他还提那些干什么! 我的声音里带着哀求的呜咽,“秦奕,你放开我,我从前爱过你,很爱很爱,可是现在,你放开我好吗,我们就这样做陌生人,不好吗?即使之前我是误会了你,以为你和许素菲真的复合了,可现在你身边已经有了韩雨梦,你又何必再跟我纠缠不休……” 他捏着我下巴的力道稍微放松了几分,神情忽然有些茫然,仿佛根本就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洁工 隔了好一会儿,秦公子才像梦呓一样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爱过我?” 我把心一横,冲他晃了晃手指上周启文的那枚钻戒,“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秦公子,你消息那么灵通,应该知道,我已经答应了周启文的求婚。” 他抓起我的手,放在面前仔细地看了又看,好像那么大的一枚戒指还怕看错了一样,看了很久,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不是他的那一枚藤蔓交缠的粉钻。 “我的呢?不是说好的,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嫁给别人。” 我抚开他的手,见他的禁锢终于松开,我准备离开,“秦公子,那是你说的,我并没有答应。而且,你并不是我的谁,你没有权利干预我。” “我是你的老板。”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面前,脸离他仅仅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熟悉的呼吸,带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和薄荷的味道。 “叶兰心,你不会忘了吧,你跟我签下五年合同的,现在才过了两年,你就想毁约吗?即使你现在人在陆家,但你依然属于caesar,合同是你自己签下的,就连豹三爷也没话说。” “我可以赔偿违约金。” “虽然合同上有关于违约金的条款,但是如果你回去仔细再看一遍,就会发现,里面还有非常重要的一项条款,即使支付违约金,也必须是在双方达成协议的前提下。如果我不同意,你是没有任何可能单方面违约的,就连豹三爷,也没有办法。” 我语塞。当初秦公子把那个合同拿给我的时候,我是抱着反正我已经没有退路的心态签下自己名字的,把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了他。合同签完,我也一直没有仔细看。没想到现在,他会拿这个合同来捆绑我。 他执拗地抓住我的手再看一遍,不依不饶地问道:“我的那一枚呢?”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放着呢,那么贵,留着以后卖了好赔你违约金!” 他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好,好,幸亏当初给你挑了一个贵的!不过,我的违约金也很贵,那你可得多存一点了。” 我推他:“说完了么,说完了我该走了!” “不急,还有一句,你听完再走。既然我还是你的老板,那么我有资格安排你的工作。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十点钟,你到牡丹园来帮我做清洁,打扫一下卫生。” 我抗议:“我是艺人,不是清洁工。” “你的合同上写过不可以做清洁工吗?作为老板,我有权安排你做任何工作。” “可我很忙,我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没有时间陪你玩。” “那么你就加班。如果你的老板高兴的话,也许会支付额外的薪酬,帮你早日赚够违约金也说不定。” “……” 我说不过他,很用力地推开他。这一次他没有拦着我,任由我甩手离开,却在背后说道:“晚上十点,我来接你!” 晚上九点五十分,我准备开溜,结果刚下电梯,就看见他抱着双臂,十分悠闲地坐在大厅的沙发里。 我想装作没看见,但显然已经是徒劳无功,他早已看见我了,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叶小姐!”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不是还没到十点钟么,差点给忘了,我还有点工作,我先上去……”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什么工作?如果我十点正才出现在这里,你早就脚底抹油溜了吧?” 我挣不脱,只好在心里暗暗懊恼,要是我再早一点,九点半,或者九点钟就离开飞娱大厦,回到知微路去——不,我回浈阳街,他一定就拿我没有办法了。 但我心里这点小九九也被他看出来,他轻嗤一声,“收起你那点小聪明吧,我八点钟就坐在这里办公了。你就算躲得了今天,还躲得过明天后天不成?还是说,你打算一辈子躲在浈阳街不出来了?叶兰心,你是笃定我不会开除你对不对,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不然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不好过。”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就算他想要谁死,都没有几个人能躲得过,何况只是让我不好过。 我只好低着头,跟着他走出去。 还是那辆熟悉的路虎揽胜,我坐上去的那个瞬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切都是从前熟悉的,熟悉的车子,熟悉的街景,熟悉的身边那人。可偏偏,一切都不一样了。在他消失的那几个月里,我曾经无数次祈祷他赶紧回来,只要一想他还能这样坐在我身边,就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事不过如此。可现在他回来了,却仿佛已经沧海桑田。 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这个时候街上人很少。他没有直接把车开回去,我知道他绕了路。他把车子开到海边宽阔而无人的路上,一脚油门踩下去,码数表的显示暴增,感觉车子像要飞出去一样。 车窗还开着,车速带来的强风使我的帽子都飞了出去。路边灯柱倒退的速度几乎让我看不清,我吓得尖叫起来:“秦奕,你干什么!” 他是极少表现出不理智一面的人,此时脸上冷若冰霜,紧绷着一张脸,不回答我,甚至也没有看我。我忍不住伸手去摇他的胳膊,可我刚一碰他,车子的方向盘就晃了一下,因为车速太快,顿时整个车子都像要失控了一样,我吓得连忙缩回了手,身体紧张地绷着,“秦奕,你不要这样……” 他看了看窗外墨蓝一片的大海,声音低沉,“我记得有一天夜里,有个可恶的女人,醉得一塌糊涂,说不想离开我,大冷天的拉着我来看海。” “你记岔了。那天是你结婚大喜的日子,你本应该在家里陪伴你的娇妻,可是你居然跑出来和别的女人共度良宵,你辜负了你的妻子,也伤害了另一个曾经真心相待的女人。” 他被我噎了一下,好半天才说道:“我记得我一直同你解释过,我和她,复婚只是迫不得已,可你始终都不愿意等待真相最后呈现的时候,你不愿意相信我。” “什么叫真相最后呈现的时候,是你逼得你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走投无路家破人亡,还是逼得你前妻怀着孩子跳楼自杀?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你一直都在深谋远虑、步步为营,你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现在又回过头来关注我,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是,我对你一直都有巨大的阴谋,当初留下你,我就是嫌生活太平静日子太无聊,非要把你留下来,好给自己多添点麻烦,多增加几个仇人!叶兰心,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吃个猪脑火锅,看能不能多补一点脑子?” “我谢谢你,补再多,也比不上你这种聪明人的弯弯道道,我早就认输了。”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把车速降下来,叹一口气,车子拐上了回牡丹园的路。 车子开进熟悉的牡丹园,我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我过去的一年多生活的地方,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却都已经物是人非。 下车的时候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也只好跟着他上楼。 在他开门的瞬间,我明明看见他没有开灯,但客厅的灯却是亮着的,我心里顿时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果然,我才刚进门,正换鞋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hellokitty睡衣的长发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奕哥?” 她看见我,皱了皱眉头,好似有些不悦,“她是谁?” 女孩面容清秀,眼睛很大很明亮,下巴尖尖的,在她走出来的瞬间我已经认出来,她是韩雨梦。 我愣在当场。我没有想到,秦公子居然这样,明明韩雨梦还住在他家里,他却要把我带回家。 秦公子面色不变,淡淡道:“清洁工。” 我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圈,就发现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个人帮忙打扫卫生。韩雨梦显然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人伺候惯了的。我看见垃圾桶四周都散落着食品包装袋,茶几上零零碎碎摆着好几瓶指甲油和卸甲水,散发着化妆品的气味。 我知道秦公子这人有点洁癖,根本不愿意往家里带人,能住在他家里就已经算是极大的亲近了。所以从我来到他家里开始,我就处处都十分谨慎,生怕惹了他不高兴要敢我走。我不仅每天把他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也绝不敢把这些有气味的东西拿到他面前来。 大概人总是会有这样一种心理,当把曾经属于过自己的东西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到别人手里的时候,总是会暗暗地做一番比较,一旦对方做得不如自己好,就会平白生出更多的不甘不快出来。 所以我现在,很不喜欢韩雨梦。虽然我大致知道一些关于她的经历,知道她很可怜很无辜,可是面对她的时候,我还是很不开心。 在我刚来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连扫个地都不知道扫把应该怎么拿。可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我觉得现在我可以把这些事情做得比清洁工还要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别给我提从前 韩雨梦看起来是那种单纯好骗的女孩子,秦公子这么解释的时候,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多想,直接指着厨房说:“你去收拾一下厨房吧。”她转向秦公子,“奕哥,你昨天提起鸡汤和香橙苏芙哩,我本来想试一试的,可是,这也太难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知道有一家法式餐厅可以做香橙苏芙哩的……” 我的心狠狠地一紧。 这两样,我只给他做过一次。是他过生日的时候,可惜他那晚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吃的时候,汤已经冷了,苏芙哩塌陷变形。 我也是头一次做这么复杂的食物,我只是更用心。我并不擅长厨艺,但我多买了十几份材料,照着食谱,一点一点地试最佳时间和配方比,并且把每一次尝试都认真地用笔记下来。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找到看起来比较合适的配比和时间,忙得满头大汗,才做出了一个色香味俱全的香橙苏芙哩。 秦公子淡淡地表示太晚了,下次再去吧。韩雨梦嘟了嘟嘴,说了声“那我先去睡了”就回了房间。我出神地盯着她的背影,她进的是另一间客房,不是秦公子的房间,也不是我从前住的那一间。 我抽了抽鼻子,低头进了厨房。 厨房里凌乱得一塌糊涂,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似的。我熟门熟路地找到干净的抹布和清洁剂,认真擦洗每一个角落,越擦就越觉得心酸。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留下的痕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和这里的一切久别重逢。 橱柜下面的角落很难清洁到,之前请的那个钟点工也基本上不擦那个角落的,一般都是我亲自擦。我跪在地上,拿着抹布把手伸到橱柜下面去,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到刚刚擦干净的地板上。 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双铮亮的皮鞋,一尘不染。秦公子在家也没有穿拖鞋的习惯,也极少穿睡衣,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然后脚上穿一双干净的新皮鞋在家里走动。 我不敢抬头,生怕他看到我的眼泪。 “叫你打扫个卫生,有这么委屈么。” 我用力摇了摇头,我不委屈,我只是触景伤情。 我擦完厨房,不敢看他,然后回到客厅里,把茶几上的指甲油摆放整齐,然后把茶几擦得干干净净,这才低头去扫地拖地。秦公子始终都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看我,却一言未发。 我收拾完,洗洗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在背后说道:“还有我的卧室也要打扫。” 我知道秦公子平时不喜欢任何人进他卧室,也从来不让钟点工进他的卧室打扫的。但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只好重新拿起扫把推门进去。 卧室里依然是秦公子一贯的风格,根本就是一尘不染,我现在站在门口都觉得扫把扫到地上会弄脏地板。 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秦公子想叫我打扫哪里?” “随便清扫一下就好,如果屋里有多余的东西,也帮我扔一下。” 我觉得此刻屋里最多余的东西是他,我很想把他直接从窗户扔下去。他这屋里的布置一向都简单得很,根本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好么,除了……除了我曾经看到的,浴室里那些女士用的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 虽然我曾经确实很想把那些东西都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清除,但我不以为我现在还有资格去扔那些东西。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不要的东西,还是秦公子您自己拿出来吧,我可以帮你带下去,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里。要是我不小心扔错了东西,把那些您爱若至宝的东西给扔了,那岂不是罪过?” “那么叶小姐觉得,什么东西是我爱若至宝的?” “这要问秦公子您了,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担心扔错了东西。” “伶牙俐齿这一点,还真是没变。”秦公子轻嗤一声,将我拉进房间里,然后把门关上,背脊顶着门,轻佻地捏着我的下巴,“不知叶小姐重游故地,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不在家的时候,叶小姐应该都是睡在我房间里的吧,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我忍住要崩溃的怒火,压低了声音,“别再给我提从前!” “好,好,不提从前,那么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这大半夜的,良辰美景,佳人相伴,你的老板兴致不错,打算潜规则你,如何?” 潜你个大头鬼! 我指指隔壁:“秦公子身为caesar的老板,手里有上百个愿意被你潜规则的女孩,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不缺。再不济,那还有个韩雨梦等着呢。我劝你别碰我,现在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任你欺凌的孤女了,我背后有偌大一个陆家,豹三爷可不是好惹的!” “啧啧,真是有底气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叶小姐一向都有本事,就算是没有底气的时候,也敢背着我偷男人。你那个林医生,怎么就自己拿了许家的一份家产一走了之了啊,也不带着你一起走?还是说,你嫌弃他分到的那一份太少,你开始筹谋陆家了?” 我张口结舌,他的想象力还真是够丰富。 我对于他无端的猜测嗤之以鼻:“好,随便你怎么想!” 我不想再同他争辩下去,既然他是叫我来当清洁工的,那我就做一个称职的清洁工好了。我重新戴好一次性手套,走到他卧室的浴室里,努力控制自己像一个专业的清洁工,不去想从前的种种。 但浴室里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打扫的,我打开柜子,我记得这里曾经放着好几瓶女士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还有一个紫色的浴帽。不知道那些东西,算不算在他所说的“多余的东西”。 但我打开所有的柜子,里面除了秦公子自己用的以外,再无他物。我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他这里,干干净净,好像从来就没有那些东西出现过的痕迹。 秦公子站在身后,带着一点讥诮,“不知道叶小姐是在找什么?” 我对他质问的语气有些不满,脱口而出:“文佩,白牡丹,你这里原来的东西,都是她的对不对。” 他的身子微僵,隔了片刻才轻嗤一声,“就这些?” 我原想问他那些东西,还有文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这样的反应,我忽然觉得没有必要问下去。我介意与不介意,其实又有什么差别?我曾经介意,很介意,我介意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介意他只是拿我当成别人的影子。可是走到这一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柜子,“我觉得这里并没有什么需要我打扫的,既然已经没有,我先回去了。” 我不敢再多停留,我怕我会忍不住继续落泪。我推开他,几乎是逃一般的,夺路而出。我飞跑出门,下楼,一直跑出了牡丹园的小区大门。 他没有追出来。我靠在路边的灯柱上喘息,心酸不已。我的心脏还不够强大,面对他,面对牡丹园熟悉的这一切,我还是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曾经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是实实在在的,这些日子以来,每次我一看到明瀚,我就没有办法忘掉。 午夜的街心,大概是洒水车刚刚经过,带着潮湿的清冷。我在路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了情绪,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回我的知微路。 好在我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我难过的时候,可以回去,在那里我不需要寄人篱下,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客厅里好像还亮着灯光,这灯光看起来很暖。我怕惊动了黄婶,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门,推开客厅的大门,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大概是觉得电视节目都很无聊,手里拿着遥控器,在频繁地换台。 “……启文,你怎么……在这里?” 他抬起头来:“等你。” 我当然知道他坐在这里肯定是在等我,我只好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神情有几分落寞,“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一点宵夜的……梅姐说你不到十点钟就离开公司了。” 桌子上的快餐盒里,食物已经冷掉,表面腻着一层已经凝固的油脂。 我拿出手机瞄了一眼,上面从十点钟开始,有七八个未接电话。因为刚才在牡丹园,我怕秦公子听见电话又节外生枝,就开成了静音。所以现在,我需要给他一个解释,毕竟他是我亲口答应的未婚夫,我这大半夜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让他等了好几个小时,是有些不应该。 我不擅长撒谎。 “那个……”我迟疑着,“我今天心情有点闷,所以,所以我去找钟悦出去走了走。” “这么晚了去哪里走?你要首先顾及自己的安全,最起码要带上司机或者保镖一起。” “我……”我连忙说道:“只是在她家附近走了走,就回她住的地方了,带那么多人太打眼,就让司机先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别太忘恩负义 周启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他并未多说,而是轻叹一声,“兰心,晚上出去,你一个人要当心——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找我的。” “谢谢你,启文。” 此时除了一句单薄的谢谢,我想不起来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倘若是别的什么人,也许不用他开口,我就会第一时间向他求助。可对方是秦公子,可怕的秦公子,连许家都算计不过他。我和秦公子之间的纠葛,我并不认为周启文有办法解决得了。 既然解决不了,有我一个人殚精竭虑就够了,何必拉上他? 周启文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终归是什么也没说。在我和他之间,能像朋友一样相处就已经不易,我也并不认为我们能够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无话不谈。 第二天晚上,我已经没有什么逃跑的想法了。因为他是秦公子,只要他想拦下我,不管我躲到哪里去,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昨天他可以从八点钟就在大厅里等我,今天他同样也会想到我能想到的一切可能,并加以防备。除非他自己打算放过我,否则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逃出他的五指山。 十点钟,我准时下楼,走到飞娱一楼的大厅里,我果然就看到了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大厅沙发里看报纸的秦公子。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是对我的准时和乖觉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满意。 他站起来,走在前面,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今天怎么不跑了,嗯?” 我非常老实而诚恳地答道:“你是修炼成精的千年男狐狸,算计不过你,索性不算了。” 他差点被我这个比喻给逗乐,点点头:“你知道算计不过就好,那么别在我面前耍任何心眼。” 今天他叫了唐一平来开车,唐一平见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异样,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跟着秦公子的时间久了,好像他们都变得十分擅长隐藏情绪,在别人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就已经了无痕迹。 秦公子跟我一起坐在后面。他一上车便把座位往后放倒了一点,靠在座位里,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应该是忙一整天了。这么忙居然还有闲工夫来折腾我,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他不说话,我也保持着沉默,于是车厢里的气氛变得相当沉默,只听见风在车窗上刮过的声音,我把窗子摇下了一条缝隙,深吸了一口带着冷风的气息。 一直到了牡丹园,他下车,我也就跟着下车,这一次回去的时候屋里没有灯光,韩雨梦不在家。 我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换鞋走进去,向每个房间探头张望了一下。他猜到我在找什么,淡淡地说道:“她不在,晚上有个饭局要陪,caesar那边还没下班。” 是了,还没到下班的时候,从前我在caesar当模特,也经常是半夜十二点多才下班回来。 不过我没想到,韩雨梦可是安县公安局韩队长的女儿,他居然也敢叫她去赶饭局陪客人。 没有韩雨梦在家的屋子里其实很干净,稍微脏一点的地方昨天都已经收拾过。厨房依旧保持着昨天我离开时候的样子,大概韩小姐也没有热情每天在厨房里折腾。所以我看了一圈,也不过就是擦了擦窗台上的灰尘,稍微整理了一下鞋柜,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就再无可以收拾的地方。 今天他总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我了吧?我心里暗暗得意,非常恭敬地对他鞠躬:“我……可以回去了吧?” “我要洗澡。” 他的回答看似风牛马不相及,但我想起从前服侍他洗澡的情形,顿时噎住了,“那个……清洁你自己的个人卫生不算清洁工的职责吧?” 他果断地再噎了我一次:“谁说你是清洁工了?” 这……他的确没说过我只需要给他额外当一下清洁工。换句话说,他的意思就是,作为他的签约员工,我需要按照他的要求,做……任何事。 可是谁家员工还有给老板洗澡的义务啊! 我不服,“秦奕,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吗?”他挑眉,表情像在逗弄一只小宠物一般,“当初有人直接躲到我的车子里面,求我收留,开口许诺说只要让她留下,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还记得呢。怎么,就搓个澡而已,你又不是没做过,现在就觉得过分了,是不是有点太忘恩负义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是答应过你,也的确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现在我们彼此的身份和义务已经改变,秦公子,你不觉得你继续折腾我很无聊吗?” “可我觉得很有趣。”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听说,昨晚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去看你了,还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没敢跟他说实话吧,你告诉他,你约别人逛街去了,还是到钟悦家里聊天去了?” 我确定我跟周启文说这些话的时候身边没有其他任何人,连我编了什么借口都能一猜就中,这人还真是个千年老妖。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语速很快地继续说道:“如果我叫人把飞娱大厅里摄像头拍下来的你跟我走了的视频发给他,你猜他会怎么做?我记得,你根本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非常顺从地就跟我走了呢,你别想撒谎说是我挟持了你。” 我顿时有些无语。我编出谎言来骗周启文是本着不想让他担心我,不想要他徒劳无功地掺和这件事的意思,可我忘记了,人一旦说了一次谎,以后就必须要编出更多的谎言来圆最初的那个谎言,这样无限地循环下去,最后只能掉进自己编织的圈套里无法自拔。 可我昨天的确是骗了周启文,倘若秦公子这个时候戳穿了我,势必会引起周启文的误会,以为我是跟秦公子之间的感情死灰复燃才故意骗他的。是非自有公道,但现在制造出这种误会没什么必要。幸好我和周启文并不是真的情侣,往后再好好解释,应该不会太困难。 不就是搓个澡么,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事,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都熟悉得很,我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摸过多少遍了。我连孩子都生完了,还怕个什么! 我把心一横,咬咬牙:“去洗澡吧。” 秦公子不再看我,换过拖鞋,迆迆然走进浴室。我跟在他后面,替他从衣帽架上取了浴袍拿进来。我动手替他往浴缸里放满水,试过水温,又加了一点热水。他平时体温比正常人要低一点,泡澡的时候喜欢偏热一点的水温。 我放好水,取了毛巾过来,侍立在一边。可他站在那里,背剪着双手看着我,根本就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 这意思是,连衣服都要我帮他脱? 我只好走过去,帮他脱掉西装外套,他张开胳膊,任由我摆弄。 脱完西装,看他依然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我只好继续一粒一粒地解他衬衫扣子。解了三四粒,便露出精壮的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浴缸里氤氲的水汽升腾,把整个浴室里的温度都升高了,我觉得屋里有些热,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鼻尖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我莫名地有一点局促。 我不敢看他,只好低着头,继续解他的衬衫扣子,一边解一边在心里咒骂他穿个衬衫怎么那么多扣子。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扣子解开了,帮他脱掉衬衫,我都已经满头大汗,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他的左侧肋骨旁边有一个圆圆的疤,我记得的。上一次帮他洗澡的时候他告诉我,那是一个枪疤。我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一次,在他消失之前的那一次枪战,在万般危难之时他冒着枪林弹雨来救我。 也许那就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明知道他对我的爱不够深,明知道他身上有太多的阴谋,可在再次看到那个枪疤的瞬间,我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我不忍再看,动手去解他的腰带。 对于解男人腰带这件事,我是相当的没经验。我穿连衣裙和长大衣的时候巨多,自己很少用腰带,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这个腰带是怎么个解法。我俯身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倒是弄得自己腰背酸痛,急得满头大汗。我只好降低重心,单膝跪在他面前,仔细研究他那个复杂的腰带。 我听见他在头顶上轻笑了一声,然后三个指头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向他,“看起来,叶小姐好像也很适合这种体位。” 我这才意识到此时我跟他的姿势有多暧昧。他一手撑在浴缸上,一手抬着我的下巴,赤着上身。而我半跪在他面前,脸上的汗水从腮边滑落,粘着鬓边几缕发丝。我莫名地就想起当年在安县的时候,叶老虎命令章姐逼着我看的那些片子了,这姿势分明像是在…… 尽管我如今早已不是单纯不谙人事的小丫头,我的脸还是刷的一下就红了,感觉更加局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的枪疤 他显然调戏我没够,“脸这么红,一副思春的样子,叶小姐看起来应该有很久没和男人睡过了吧?” 我顿时被他气得没了脾气。废话,我自始至终睡过的男人只有他秦奕一个。 他把手从我下巴上拿开,在我脸上摩挲,“叶小姐不是喜欢偷情么,也许我可以成全你。” 这种话亏他也说得出口。我气急,“秦奕你够了!” 他笑了两声,不再逗我,然后自己动手解开了腰带,背过身去,把裤子脱掉。我保持着刚才半跪在地上的姿势,依然不敢抬头。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大腿上时,忽然看到了另一个圆圆的疤。他的肤色偏白,所以这个疤看起来格外清晰,疤好像时间还不算太久,颜色不像他肋边的那个一样自然,还有点发红。 我完全可以确定,那是一个新的枪疤,是在他离开我之后落下的。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那个新枪疤上许久都收不回来,我不知道到底这是在那次的枪战中落下的,还是在那之后他消失的几个月里。那几个月,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他走进浴缸,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把身体没入水中,大概是对偏热的水温还比较满意,舒服地闭了闭眼睛。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还愣在那里,大致猜到我在想什么了,简单地解释道:“不是上次,是在安县的一个酒吧里。如果我不受点伤,在韩功良面前说不过去。” 原来也是算计。对韩雨梦,他同样怀着复杂的心思和算计,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我看过报纸,了解过那件事的始末,我几乎可以确定,整件事都是秦公子的策划。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一个单纯无辜的小女生,自己还要故意受伤装好人。 但……这件事好像也和我有关系,他和叶老虎之间的纠葛,原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 说起来,我也有些对不住韩雨梦。我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忍不住低声问道:“还疼么?” 他淡淡地摇头:“没事,小伤。” 我并不觉得隔了大半年时间还这么清晰的一个枪疤是什么小伤,但此时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沉默地打开柜子,把沐浴露倒在手上揉搓出丰富细腻的泡沫,然后拉起他的胳膊。 我的动作很轻柔,他也很享受被服侍的感觉。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也没有故意刁难我。洗完了两条胳膊,帮他擦背的时候他忽然问道:“豹三爷对你还好么?” 好,还是不好,我很难定义。无论是当初在他身边,还是现在跟着豹三爷,他们给我提供的物质生活都很丰富。我可以有一柜子价格不菲的名牌衣物,有保姆和司机伺候着,甚至于豹三爷还颇慷慨地给了我一处独门独院的别墅。 可是要说真情,我却不知道到底有几分。似乎在他们这类人的世界里,原本就处处都是算计。算得多了,连自己都弄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根本也分不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在心里转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合适的措辞,于是含糊地答道:“他是我亲爹。”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出了我的意思,他点点头,“也是,总归是亲生的,还要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亲人。” 是该恭喜的,不然,我还得辛辛苦苦地寄人篱下,连个能遮蔽风雨的容身之地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豹三爷,此刻我一定还在忍气吞声地赖在秦公子的身边,别说他又有了一个韩雨梦,就算还有十个百个,我依然会满面笑容地欢迎他的后宫团,以便努力争个相对来说高一点的地位。 等到帮他收拾妥当,他赤着身子站到莲蓬头下面去冲洗身体,我连忙背过身去。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背上,但只是一瞬,他就移开了目光,也没有继续调戏我。 水声哗啦哗啦地响着,我莫名地就想起那一次他服侍我沐浴,在浴缸里要了我之后,在冲洗的时候又做了一次。就在他此刻站的地方,那天我被他按着趴在旁边的台子上,把台子上弄得到处都是水。 这样的回忆让我相当的羞愧,总觉得他是在羞辱我,又好像在故意引诱我。他的皮相一向都是能令女人垂涎的类型,我差点就要在心里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了。 当他的手挨到我肩膀的时候,我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他已经披上了浴袍,疲惫的神色已经被冲洗干净,眉目清朗,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 这时候的他,和从前温柔相待的模样很像,不像平时在外面看见他的时候那样深沉。 他低头看了我两眼,捏了捏我肩膀上的衣料,“你也去洗洗吧,换件衣裳。这么一身汗出去,该感冒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才注意到,我身上穿的是件浅色的衬衫,胸前几乎已经被汗透,前面的线条就这么若隐若现的,连胸衣上面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扣子规规矩矩的一直扣到了最上面的一粒,可是……这么半湿不湿的,反而像是在故意诱惑人。 我连忙用手挡在胸口,看了一眼浴室,他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也在这里洗澡? “真不知道你在挡什么,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我没看过的?”他轻嗤一声,指了指门外:“回你自己房间去洗,衣服都在原处。” 我自己的房间? 我差点忘了,韩雨梦是住在另外一间客房的,我以前住的房间没有人住。 我逃也似的跑到那间熟悉的房间里,在打开门的瞬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屋里的陈设,同我离开的时候几乎一点差别都没有,连我走的时候随手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件睡衣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似乎连褶皱都不曾改变半分。但屋里很干净,同他的主卧一样一尘不染,仿佛能感觉到他定期叫人打扫,但是又特意叮嘱不要动屋里的任何东西一样。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感情,你自己觉得早就已经可以放下了,可是真的回到一个特别熟悉的场景,回到一个回忆满满的屋子里,过往的种种就如同全都存储在这里一样,如潮水一样铺面而来,猝不及防地击溃你的心防。 我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一年多,从我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粉色礼服躺在这里开始,到后来的点点滴滴,全都历历在目。多少个日夜,他就在我身边,拥我入眠。 我在门口愣了很久,才迈步走进去,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依然保持着我离开时候的样子。我记得前一天我拿衣服的时候碰到了旁边的衣架,于是有一件吊带裙子的肩带落下去,只剩一边挂在衣架上,斜斜地挂着。当时我急着出去,随手就把柜门关上了,也没整理。而现在,我看到那条裙子依然保持着那个状态,一边的肩带斜挂在衣架上。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睡美人的城堡,重新开启的时候,依然是当时的模样。 浴室里的一切,也没什么改变,洗发水和沐浴露依然是原来我自己挑的那些,摆在原来的位置。 我在浴缸里放好水,把自己泡了进去。秦公子没有来打扰我,让我安安心心地在这里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从未离开这里,这一年来的种种,都只是一个冗长的梦境,梦醒来,秦公子依然在我身边,和前一天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从柜子里找了一件改良旗袍换上,从房间里走出来。当看到桌角的花瓶,看到里面插着的一束紫色鸢尾,我的梦忽然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罢了,一年多的时间,其实什么都变了。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秦公子,抓起我的外套,“我……该回去了。” 他抬头来看了我一眼,“你要住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免得来回跑,反正我明天一早也要去飞娱。” 我当然不会住在这里,韩雨梦应该不到十二点就回来了,我们两个一见面,那是个什么场面?我赶紧拒绝:“不了,我还是回知微路吧,不打扰你们了。” 他听到“你们”的时候似乎皱了皱眉头,见他没说话,我赶紧往门边走,生怕他又冒出什么坏主意来。 我在换鞋的时候又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都胶着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想赶紧溜走,差点连高跟鞋上的扣带都扣不好。 “我说叶小姐,我知道刚出浴的美人是很可口的,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我。” 我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笑意,大惑不解,连忙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衣服,最后伸手往背后一摸——我的天啊,我的裙摆没整理好,旗袍的后摆竟然塞在了内裤和丝袜里面!而我今天恰好穿的是一件短外套,所以我刚才蹲下来换鞋的时候,就是这么把屁股对着他的…… 简直不要太尴尬! 第一百三十二章 深思熟虑的决定 我连忙整理好衣摆,逃也似的从他家里跑出去,甚至于一直走到楼下,仿佛都还能听见他愉悦的笑声。 回到知微路的时候,又已经快到午夜了。我远远地就看到客厅里依然亮着灯,不禁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走到门口的时候,拿着钥匙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努力地平复情绪,却迟迟不敢打开门。 门于是自动打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黄婶。我探头往客厅里看了一眼,还好,没有别人。 我问道:“黄婶,你还没睡?” “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没有那么多觉了。我叫人熬了鳝粥,叶小姐要用一点吗?” 说实话,给人搓澡也是个体力活,况且出了那么一大身汗,我还真有点饿了。我点点头,“辛苦你了。” 黄婶轻轻咳嗽一声,保姆便从里面出来,端着一钵子粥,打开盖子,就闻到一阵鲜香。粥的温度正好,不烫嘴。我招呼黄婶一起吃点,她淡淡道:“不了,我晚上吃东西胃不舒服,叶小姐也不要吃太多。” 我胃口大开,喝了满满一碗。 黄婶一直站在旁边,似乎欲言又止。 “黄婶,你有话要同我说?” 她见我吃完了,保姆把碗和钵子收回去,这才说道:“周先生今晚又来过。” 周启文又来了?我差点把最后一口粥喷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说什么没有?” 黄婶摇摇头:“他十点半来的,听见说叶小姐还没回来,又问了司机在家,也没说有什么事,就走了。” 我看着黄婶带着一点询问的目光,知道她也想问问我到底去了哪里。我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我这边……只是有一点过去的事还没解决完,我会自己解决的。” 黄婶看我不愿意细说,也就没问,却说道:“叶小姐当初答应周先生的求婚,也有些时候了吧?现在身子也恢复了,不如挑个时间,把婚先订了。” 订婚?我迟疑道,“可是现在飞娱在捧我,做艺人的这么早订婚结婚肯定是不合适的。况且,我的年龄也还没到二十岁……” “叶小姐的工作大家都知道,但圈子里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只要三爷发话不叫外头媒体传出去,外面是没什么影响的,毕竟订婚只需要邀请亲友和省城的一些名流。至于年龄,我方才说的只是订婚,即使是结婚,举行婚礼也无妨,只是等叶小姐满了二十岁再去登记就好。你和周先生之间,若是长期这样悬着,恐怕对叶小姐不利。” 黄婶的一番话说得其实挺中肯的,我和周启文之间没有爱情,所以感情也比较薄弱。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说不定哪天联盟就崩了。要是能先把婚给订了,也算是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理智地想一想,我和秦公子之间,他太可怕,太强大,更重要的是,我爱他。所以,在那段关系里,我始终都是落下风的那一个,即使他愿意娶我,我也注定会过得很辛苦。 我拿出手机给周启文发信息,“启文,明天中午来知微路吃午饭吧。” 周启文没有回复我,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钟,他给我打电话,“我在飞娱楼下接你。” 我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下楼,周启文不在大厅里。我走出门,他在车子里对我按喇叭。 一路上我们相对无言。回到知微路的家里,黄婶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周启文这才打破了沉默:“你找我有事?” 我故作轻松:“没事就不能找我的未婚夫共进个午餐吗?” 他这才笑了,“当然可以。” 我心里有愧,殷勤地替他盛汤布菜,他有点受宠若惊,“这待遇,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阴谋。” “是有阴谋。”我笑了笑,“启文,我们订婚吧。” 他手一抖,差点把一碗汤碰翻。我笑他:“不用这么嫌弃我吧,看你吓成什么样!” “不是嫌弃。”他回过神来,握住我的手,“我差点喜极而泣。兰心,你是认真的吗?” “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然后才决定要和周启文先生订婚的。怎么,我看起来很像开玩笑吗?” 周启文终于咧嘴笑起来,对我举起汤碗:“好,那么,祝我们将成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今天下午正好三爷在家,我这就去同三爷说,你那边也跟梅姐商量一下工作安排。你的工作原因,应该没法大操大办,准备起来会很快。” 我就知道我们的结婚誓言肯定不是什么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啥的,虽然他说得好像太直白了一点,但还真是这么个意思。我也对他举了举汤碗,一饮而尽:“好。” 天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决定同周启文订婚,到底是想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还是给我自己。很久以后回想起这段往事,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么急急忙忙地把事情定下来,其实是因为我害怕。秦公子带来的诱惑和危险并存,我本能地想躲开,却总是身不由己。 但我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当着周启文的面,我就给梅姐打了电话,把下午的工作推掉了,然后同周启文说道:“下午我和你一起回浈阳街。” 周启文的表情有些惊喜,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就往浈阳街去了。 我最近一直很忙,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回过浈阳街了,但我不排斥回来小住。毕竟我现在还得在豹三爷手底下混,我的身份又不同于旁人,不管豹三爷对我是否也揣着种种算计,我都必须表现得愿意同他亲近。换句话说,他也同样是我的老板,只是关系更为微妙,或许他比一般的老板对我要更加慷慨。 周启文的消息灵通,我看见东楼门口的几个保镖就知道,豹三爷这会果然在东楼里。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因此我们两个也就没有多等,进了东楼以后就直奔豹三爷的办公室去了。 周启文抬手在门上轻敲了三下,豹三爷抬起头来,倒先看见我,脸上并无太多表情,说道:“兰心啊,你有好一阵子没回来了吧?” 我连忙低头答道:“是,最近辰艺那边的事情很多,专辑刚刚发行不久,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要做。又是筹拍电影,我每天都在加班,所以……就没回来打搅三爷了。” 他对于我的解释也没表现出什么别的态度,只是点点头:“年轻人,忙碌一点也好。” 他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周启文,这才问道:“怎么,今儿这么巧,一起过来了,是有事?” 周启文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父亲,我和兰心打算近期订婚。” “订婚?”豹三爷抬起头来,目光在我脸上来回逡巡,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带着点娇羞,微微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 他看了一会儿,大概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问道:“兰心,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是。”我轻声回答。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沉声道:“想好了么?我这一辈子,在婚事上不能说完全遂心遂意,留下了不少的遗憾。但现在陆家有这个实力,我陆兆祥的女儿,完全可以任性地选择自己的婚姻,不必被什么政商联姻捆绑一辈子。在婚事上,不会有任何人强迫你。” 说实话,这是我从豹三爷嘴里听到的最霸气也最令人感动的一句话了。我甚至不怀疑,就算我要求他逼秦公子明媒正娶我,豹三爷都能够做到。 但如果那样,我和许素菲又有什么区别,我照样是玩不过秦公子,保不准有一天,落到和许素菲同样的下场。我是不必按照他的要求成为什么政商联姻的牺牲品,可身为豹三爷的女儿,本身就要面对各种阴谋和算计。与其沦为爱情的俘虏而被人算计,不如我自己选择自己的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给自己留一点自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想好了,三爷,我觉得启文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是值得托付的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出这些话的瞬间,我似乎听见了豹三爷的叹息。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一天,他就已经预见了我们的未来,而他留给我的,只有这样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路,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走过了,才能深刻地明白一些道理。 我抬头去看豹三爷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如常,手上捏着两个文玩核桃转了几圈,吐了一口气,“既然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我没有意见。我听小梅说你现在工作也挺忙的,那订婚仪式就从简。等到结婚的时候,再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你看怎么样?” 我朝周启文挪了两步,然后挽住他的胳膊,“我没意见。只要是对的人,仪式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三爷和启文看着办就好。” “那好,我叫人安排下去,就在下个月挑个好日子吧,你们也准备一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妈的智障 那天下午我去陪了一下午小明瀚,就在浈阳街的陆家宅子里吃了晚饭,索性也不去公司了,直接回到知微路,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七八天,天天都在加班,早出晚归,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难得的休闲时光,我给自己泡了杯茶,缩在阳台上的秋千椅上,随手拿一本喜欢的书翻看。看了一会儿,夜色越来越浓,我索性收了书,只开一盏朦胧的小灯,坐在阳台上看星星月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宁谧的夜被手机的铃声打破。我坐得骨头都软了,看也没看手机,顺手就接了起来:“喂?” “叶小姐,我们说好每天晚上十点的,你不会才做了两天就忘了吧?” 秦公子! 这阴魂不散的,我今天真的把他那档子事给忘了。其实我当真不觉得他那个窝需要每天做清洁,当然,除非那位韩小姐一整天都在家里致力于破坏环境。 我看看时间,钟表正好指在十点整,他还真是准时。我只好支支吾吾地应道:“我……没忘,我这就……过去。” “我在你家门外。” “啊?” “听不懂人话?我在知微路。” 我天,连我今天下午没去辰艺那边上班都知道,还知道我现在住在知微路。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只好飞快地换件衣服,抓起钥匙,跑出门去。 那辆黑色路虎果然就停在大门口,见我出现,车灯闪了几下。 我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秦公子居然也是坐在后面,仍旧是唐一平开车的。我从反光镜里看到唐一平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点悲悯,我连忙侧头去看秦公子,他的脸色好像有些阴沉。我心里暗道不好,不知道这祖宗又要折腾什么事。我想下车,但已经晚了,车子发动,直接朝着牡丹园驶去。 一路上秦公子都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压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宁愿他始终都一言不发,因为我已经猜到,只要他开口,必定就没什么好事了。 一直到了牡丹园的家里,他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我连忙溜到厨房里去看看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打扫。 毫无意外的,厨房里依旧干净得一尘不染,韩雨梦也不在家。我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也不过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而已,我完全不知道他今天不怕麻烦地特意跑到知微路来接我,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厨房门被拉开的时候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听见秦公子凉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今天你不必做清洁,伺候我沐浴,顺便给我暖床好了。”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什么叫顺便给他暖床? 他家空调效果好得很,数九寒天也一样能温暖如春,要暖个毛线的床。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低声回答道:“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吧,男女授受不亲……” “好一个男女授受不亲。”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带着一点讽刺的笑意,“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叶小姐也知道为未婚夫守贞?” 这话说得我跟那什么似的。我气结:“秦公子,还请你不要以自己的龌龊心思去恶意揣度别人。” “心思龌龊,恶意揣度。”他不怒反笑,“谢谢你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曾经天天都帮你暖床的人。” 我反唇相讥:“我好像听出了一点深闺怨妇的意思呢。难道秦公子你是觉得给人暖床这件事上瘾了,不管我怎么声明跟你没有关系了,你都要揪着我不放么?” 我是有一点激将法的意思,如果我这么说能把他激回去,不再纠缠我,那是最好的。只要他不肯承认自己是想给人暖床的怨妇,我就可以趁机全身而退逃之夭夭了。 可秦公子何许人也,我的这点小伎俩他分明就没放在眼里。他挑挑眉,“怎么,叶小姐这么了解我?我也觉得给人暖床这事好像会上瘾哎,叶小姐难道不觉得,习惯了一个暖床的人,忽然换一个会不适应么?” 你适应不适应韩雨梦,关我什么事。我在心里腹谤了几句,没好气地回道:“多试几次,你就适应了。我没空陪你玩,如果不需要我做清洁,那我先回去了!” 我正想夺门而出,他伸出一条胳膊拦住我,“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叶小姐今天是决定跟姓周的那小子订婚了吧?没有我的许可,你就想订婚?” 他还真是事无巨细都能知道。我双手叉腰,愤然道:“我订婚不订婚关你什么事?我是给你签下了五年的合同,但你也没有资格强迫我做工作以外的事,更没有权利管我跟谁结婚!就算你说那是合同上规定的,可你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也是不符合劳动法的,根本就没有法律效力,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好,很好,叶小姐现在已经学会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了。”秦公子的笑容有些森然,“既然这样,我们就来聊聊法律吧。叶小姐一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年满十八岁了,终于可以摆脱叶老虎了对吧?但是据我所知,叶老虎替你办了一张县级以上医院的证明,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叶小姐患有智力障碍,所以属于不完全民事行为责任人,依然是需要监护人的。所以,作为智障的叶小姐,如果打算以这个理由来证明先前和我签订的合同无效,我也乐于成全你。只不过,我有无数种办法叫叶老虎最近过得舒坦一点清闲一点,好让他想起来还有你这个问题没解决呢。” 什么,智障? 我气得咬牙切齿,我完全没想到叶老虎居然可以想出这么刁钻歹毒的法子。要不是今天秦公子告诉我,我恐怕还一直蒙在鼓里,说不定哪天叫他再算计一道。 秦公子这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会跟叶老虎一起来对付我。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一个秦公子大概就和豹三爷势均力敌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叶老虎,或者他们拿出什么有价值的筹码,我可不敢保证豹三爷不会把我给卖了,毕竟一开始他就差点为了两三千万的折扣把我卖给杜大成。 我瞪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我想我早已把他杀死一百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你。”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顺势一拉,我差点就跌到他怀里去。 我脚下用力,好不容易站稳身体,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到厨房里,背靠着备餐的台面,“秦奕,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我不认为我在胡闹。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很适合做某些事,对吧?”他走过来,双手撑在台子上,把我圈在中间,脸凑过来,“看来叶小姐喜欢尝试新地点和不同的体位,在厨房里做这种事情……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吧。” 他说着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来。他的吻深沉而带着掠夺的意味,唇齿幽凉,迅速攻城略地,长驱直入,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我想推开他,可是这种被压迫的姿势下,手上根本使不上力气,反而像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 在彻底攻占城池以后,他的唇齿慢慢地温柔下来,吻得越发的缠绵悱恻。我方才被他霸道的吻法弄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待他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我贪婪地吸着勉强漏进来的新鲜空气,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起来。 这样的喘息大概刺激了他,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有了反应,体温似乎开始升高,而且我的小腹……分明顶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从身侧落在我腰上,然后滑到了胸前,顺利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春光乍泄,我想用手去捂,也被他挡住,手肘根本弯不过来。他把手从衬衫的开口伸进去,摸到我后背上,却没有找到胸衣的扣子。我听见他轻嗤了一声,手很快摸到前面来,两个指头轻轻一捏,问题轻松解决。 我胸口一凉,简直后悔死了,我今天干嘛穿了一件从胸前开扣的胸衣。被他这么一解,根本不用脱掉上衣,就彻底暴露在他面前了。 “都过了一年多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大,没有一点发展,你还真是……”他熟练地握住我的上围揉捏,还不忘评价几句。我简直欲哭无泪,生过孩子的这副身体好像被催熟了一样,比以前还要敏感得多,被他这么一撩拨,浑身颤抖得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他一手从衣服里伸进去揽着我的腰,腾出另一只手就顺着我的裙子往下滑了。我下身穿的是齐膝的裙子,被他轻松掀起,手直接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秦奕,求你……”我差点哭出来,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和压抑,自己都被自己给吓了一跳,听起来根本就不知道是在求他放过我还是求他快点把我吃干抹净。 厨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掩住胸口。秦公子也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头,手从我的裙底抽出来,放开我,回过头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品茶论道 站在门口的是韩雨梦,她好像刚刚下班回来,身上穿的一看就是caesar的工作服。看见厨房里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样子,她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差点哭出来,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我……我只是饿了,想来拿点东西吃……我不是故意的……” 秦公子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捂着脸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趁着这个时候连忙把衣服穿好,从秦公子的身边落荒而逃。 简直太尴尬了,刚才让她看见我这副样子。虽然我不认为这件事能传出去,可是我分明觉得这样子就像捉奸在床一样,而我就像那个可恨可鄙的小三。 秦公子没有追出来,我估计他此时还得忙着安抚韩雨梦呢。 我在外面的冷风里吹了很久,才走到街边去拦车。刚才的经历简直太可怕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回想,我居然……对他的撩拨也有了反应。要是继续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还得擦枪走火。嫁给周启文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使我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可我也不想做婚姻里背叛的那一个。 我必须得想个借口,不动声色地躲开秦公子。 我所能拿出来的借口,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豹三爷了。我今天才刚刚去过浈阳街,这大晚上的,想必豹三爷也不在家里。我打定主意,等明天我要早点结束工作,然后再去浈阳街找一趟豹三爷。这种事情,我不能同周启文说,也没有别人能帮我,但应该瞒不过豹三爷的眼睛。 到了第二天,我向梅姐打听豹三爷的动向,结果梅姐却说他今天不在家,要过两天才能回来。这种事,电话里肯定是说不明白的,我心里惴惴,等到今天晚上,又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秦公子了。 我甚至上班的时候都躲在十五楼不敢下去,连章邵宇找我有事,我都像在耍大牌一样叫他来找我,被他好一顿打趣。 等到下午,我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忙完,我想着要不我就找个理由住回浈阳街去。就算豹三爷不在家,秦公子应该还不敢在浈阳街胡闹吧。 我还没动身,手机上忽然显示一个陌生的来电。我想了半天也没敢接,生怕又闹出什么事来。电话响了一会儿,自动挂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就收到那个号码发过来的短信:“我是韩雨梦,想请你喝杯茶。” 她说的是喝茶,不是喝咖啡,我不知道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她对于我的习惯颇有些了解。我想了想,把电话拨了回去,和她约定下午三点,在离caesar不是很远的一家茶楼。 约定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其实也有些讲究,我知道秦公子的习惯,他一般下午两点钟会离开caesar,有时候晚上回来吃晚饭,有时候直接等到半夜下班的时候才回caesar再转一圈。下午三点钟,基本上他都在外面忙。 离下午三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一件衣服。这个时候不堵车,从飞娱大厦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我反正也坐不住了,索性早点过去,到茶楼里等她。 我到茶楼的时候是两点五十分,走进去的时候,服务员小姐问:“是叶小姐吗?有一位小姐在楼上的包间里等您。” 她来得还真早。 服务员小姐引我上楼,到靠里边一间僻静的包间里,韩雨梦正坐在里面慢悠悠地冲洗茶具。一壶水刚刚烧开,茶还没有开始泡,她应该坐下也不超过十分钟。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韩小姐。” 她冲我笑一笑,“我也曾经在求真一中读书,说起来,叶小姐还是我学妹。” 这个近乎套得很成功,我点点头,“是呢,可惜我没有机会读到毕业。” 在秦公子面前,她看起来相当的单纯无害,但从她的种种表现,以及她说话的风格,我基本上可以判断出来,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知道她一定是为昨晚的事来的,但这事实在挺尴尬的,特别是两个出现在同一个男人身边的女人坐在一起聊这事,总觉得有种正室约小三谈判的感觉。 韩雨梦不紧不慢地看了眼开水壶,然后把茶荷里的金骏眉拨进工夫白瓷小茶壶里,把热水倒进茶壶,然后很快就把茶水滤出来,洗过茶盏,倒掉茶水,这才再次往茶壶里注水,依然只泡了约莫十几秒钟,倒进公道杯,然后分在两只茶盏里,递了一只给我。 金骏眉不是十分容易冲泡的茶叶,我低头品了一小口,韩雨梦不知是早有准备,还是原本就颇擅长此道,她沏的金骏眉颜色明亮,味道甘甜清润,水温和时间都掌握得刚刚好。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金骏眉啊,泡起来说道还真多。水温太高则茶叶会被烫熟,泡的时间太久,味道也会变得酸涩难入口。惟有合宜的时间,合宜的温度,才能得一盏好茶。” “看来韩小姐对茶道还颇有研究。” “了解不深。只是觉得,茶叶里头有些说道,同这世上的事是一个道理。一切都要讲究恰到好处,一旦火候过了,时机错了,好好的一桩事,也就没了原本的味道,再怎么觉得可惜,也是徒然。” 说的是茶叶,可我怎么听都觉得她是在隐晦地说我和秦公子的事。她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比较容易接受一点。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温度错了,时机也差了,自然是没法再泡出一壶好茶,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是,若有人非要扭转过来,非要这样的一壶茶,不计口感,哪怕是当做饮牛饮驴的蠢物也在所不惜,又如何是好?” “只要不想泡这样的一壶茶,自然会有很多办法拒绝。”韩雨梦笑了笑,把白瓷杯子里的茶汤一饮而尽,“如果叶小姐肯放手,我有办法说服奕哥不要再纠缠你,如此可好?” 从茶道跳到秦公子身上,话题却好似毫无违和感。我正愁没有办法摆脱秦公子呢,听她这么一说赶紧点点头,“那么谢谢韩小姐。” 她微微颔首不语,我想了想,忽然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秦公子吗?”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你知道我和奕哥是怎么认得的吗?那时候,我在儿童福利院做义工,他新来的,阿姨叫我带带他。我觉得他人超好,笑起来很温暖,而且特别有爱心。福利院里很多小朋友都是身体有缺陷的,有残疾,也有重病和弱智的,因为义工人手不够,很多小朋友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满脸的鼻涕和口水。但是他一点都不怕脏不怕累,很有耐心地哄他们,给他们讲故事,帮他们擦洗,照顾他们。有一个小朋友特别喜欢吃炸鸡排,可是在福利院里吃不到,他每次去都会带很多的炸鸡排去分给小朋友们。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很有钱,也不知道他在省城的权势,我只知道,他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给我带来过无数的欢喜和感动。” 她说到秦公子的时候,脸上闪耀的神采和恋慕绝不是假的。 我不知道我所认识的秦公子,和她见到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办法想象秦公子会对陌生人和一群残疾的孩子有温暖的笑容,也无法想象有洁癖的秦公子怎样替脏兮兮的小孩擦脸上的鼻涕和口水。这样的他,同我印象中的秦公子唯一的联系就是炸鸡排,是的,大学城学府路的那一家炸鸡排,我曾经在那里等了他无数次。 也许那就是秦公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许在他经历一切的艰难与伤痛之前,那就是真实的他。他父亲秦景东过世,青梅竹马妻子许素菲的背弃,还有他身上那神秘的枪疤,还有文佩……那一切的过往,我都没有办法参与。 他和韩雨梦,像是在另一个次元里,穿越了时光,发生着不同世界的故事,而我却没有办法参与其中。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酸,我的小明瀚,左脚也有先天的缺陷,如果他知道了他的存在,不知道会不会同样疼爱与欢喜? “其实我一点都不希望奕哥有这样的身份地位。他回来以后,就感觉整个人的气场都冷酷了很多,也许是因为他一回来,就要面对太多太多的麻烦,算计太多太多的事,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如果可以,我宁愿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男生,可以开开心心地相处。你不知道,那时候在酒吧里,他为了救我,腿上被打了一枪,那个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炫耀的神色。一个男人肯为女人挨枪子,的确是一件很狗血,很让人感动的事。我想起他大腿上的那个枪疤了,就在前天,他跟我说的是,如果他不受一点伤,就无法取信于韩功良。 我不知道哪一句话才是真实的。韩雨梦眼里的他要纯粹得多,而我看到的他有太多的阴谋和算计。 ps:作者的话~~ 喜欢《金丝雀》的亲们欢迎加入读者群:343090103 这是目前唯一的官方群哦,作者猫会在群里跟大家交流,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戏里戏外 我不知道韩雨梦用了什么法子,到了晚上,秦公子果然没有再来找我。等到十点半,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终于放下心来,韩雨梦当真没有骗我。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韩雨梦并不单纯。和陆锦心不同,陆锦心给人的感觉非常纯粹,很容易骗过,像小孩子一样。可韩雨梦貌似头脑简单思想单纯,可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却好巧不巧的都那么正中要害。 不过,只要她对秦公子的感情是真的就好,至少他身边能有一个对他真心实意的人,等日子久了,他会慢慢习惯。我有理由相信,就算是心机再深沉的女孩子,在秦公子面前都会无处遁形,他不会受到伤害。 没事的时候,我工作的时候都尽量待在十五楼,生怕下楼又会不小心撞见秦公子。不过看起来秦公子这段时间好像也很忙,我从章邵宇的口里得知,他最近来飞娱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尽管他每一次来都要过问一下辰艺公司和我的事,还有电影的进展。 电影的筹备进展得很顺利,演员角色很快就敲定了,开始进入正常的拍摄。我们的拍摄地点不是在省城附近,而是在距离几百公里以外的一处影视基地。 我从前没有拍过电影,等到拍的时候才知道,所有的剧情不是那么直接顺下来的,而是按照布景,把场景相似的戏放在一起拍,等所有的戏都拍完,然后后期制作的时候才会把所有的镜头按照顺序放在一起组合成一部完整的片子。这么一来,整个的剧情其实都是被打乱的,我很可能是刚刚还在跟男主角缠绵悱恻诉说恩情,下午就要换一套衣服,哭得撕心裂肺,痛斥被始乱终弃的事实。 整个拍摄的过程就跟精神分裂似的,在这种状态下我有点进入不了角色。 虽然我并不是女一号,但角色也是比较重要的,而且作为飞娱和辰艺公司联手主推的艺人,导演对我也相当重视。在前几场戏就反复ng了好几次以后,导演安排章邵宇多跟我相处,帮我仔细分析一下,找找状态。 章邵宇的舞台经验和拍戏的经验都比我丰富很多,在这方面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师傅。拍戏的间隙里,我们穿着戏服,章邵宇带我出去吃当地的小吃,一边给我分析戏中要表现的东西。 有时候我跟他表现得像情侣一样,我并不排斥他揽着我的肩膀或者搂着我的腰,因为戏里我们本来就是情侣。他骑着租来的单车带我在附近一些古老的巷子里穿梭,牵着我的手走过青石板的老路,寻找时光的痕迹。 平时他也会很照顾我,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我不爱吃肥肉,所以吃烤肉串的时候快要吃到肥肉的时候我就递给他,他吃完上面的肥肉,又宠溺地递回给我。我们吃到西安的小吃羊肉泡馍,我总是把碗里的羊肉都吃光,剩下一碗泡馍推给他。 除了没有像情侣那样亲吻和上床以外,好像情侣之间能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我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演员在搭档过一部扮演情侣的戏之后就很容易假戏真做,因为拍戏总是要求入戏,而一旦真的入了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走出来的。 章邵宇绝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类型,可是在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半真半假的情景下,我渐渐的把自己当成了绮兰,我爱上的就是那位梳着汉奸大背头带着金丝怀表的张少爷。 偶尔情绪回到现实的时候我还能想起来自己是叶兰心,和周启文很快就要订婚了,和秦公子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还好这是在离省城很远的地方,我不必顾虑那么多。婚约,秦公子,都被我暂时地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在章邵宇的刻意营造下,我慢慢进入了状态,接下来的几天,戏都拍得比较顺利,我开始逐渐适应了拍戏的节奏。戏里原本有一场绮兰跳舞的戏,导演原本打算专门请一个舞蹈老师来指导,但我凭借多年的舞蹈功底,即兴发挥,反倒比舞蹈老师特意编排的效果还要好。 导演对我的表现也非常满意,因此当天的工作结束得也比较早,天气正好,章邵宇说带我出去走走。 我有点路痴,虽然他带我到处溜达了好几次,我依然有点找不着北,反正只知道跟着他走就好。有时候他甚至开玩笑说在这把我卖了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就傻笑说好呀那我就像绮兰一样天天守在路边等你好了。 他带我绕过好几条街,给我买了一大盒冰淇淋,最后走到了一处山坡上。正是傍晚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太阳即将下山,映得一片晚霞,绚烂地燃烧在天边,美丽非凡。 在安县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过机会去看晚霞,在省城视线总会被钢筋水泥的建筑遮挡,我这一生几乎从未见过这样壮观这样热烈的晚霞,在目光所及的一瞬间,我被这大自然的美景所震撼,抱着他的胳膊,满目都是欢喜:“太美了,邵宇!” 章邵宇温柔地微笑着,拉着我在山坡顶上找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坐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置身于画里。他从我手里接过已经被我忘掉的冰淇淋盒子,用小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地喂我吃。 此时此刻,穿着长旗袍的绮兰和一身民国式小西装的张少爷依偎在山坡上分吃同一盒冰淇淋,在晚霞的背景下,美得毫无烟火气。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如梦如幻的场景中时,却忽然发现章邵宇揽着我的胳膊好像有些僵硬。我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他的视线落在与晚霞不同方向的地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在离我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站着另一个男子,西装革履,身上全然都是现代的气息,生生地把我从一个属于民国时期的幻境里拉出来。 此时他正面对着甜蜜依偎的我们站着,黄昏半逆光的状态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忧伤,在那个瞬间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我。 我连忙推开章邵宇,跳起来。 他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我于是朝他走过去,“启文,我……” 章邵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有些尴尬地朝他走过去,“周先生,那个……我和兰心只是拍戏搭档的缘故,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周启文板着脸,语气冷淡而疏离,“误会不误会,也是我和兰心之间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我连忙拉了一把章邵宇,示意他不要多说了,我自己来解决。我走到周启文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启文,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平淡,但脸色很阴沉,“我正好出差到这附近,所以过来看看你,剧组一位热心的许小姐说你在这边。” 我和章邵宇最近的状态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来都没有人说破,甚至很多人还主动帮我们制造机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多新人都需要这样来培养感情和找状态,大家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我和章邵宇都是飞娱捧的人,导演也知道我的身份,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麻烦,他们肯定都不会告诉周启文我的去向。整个剧组只有一个姓许的小姐,当然就是许露希,她还真是够热心。 还好我和周启文不是真正的情侣,不然现在他肯定要炸毛了。我自觉理亏,只好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那个……启文,我是第一次拍戏,有点进不了状态,所以导演的意思,叫我多跟邵宇培养感情。你也知道,做艺人难免有这些……” “你不用给我解释这些。”周启文帮我理了理披肩,“兰心,我只想再跟你确定一遍,先前在三爷面前说的事,还是不是有效的。” “当然。”我想都没想,“启文,你如果不愿意听,我就不解释,但你不应该怀疑我的决定,我没有拿这事当儿戏。” “没有就好。”他把手放在我肩上,语气淡淡,“其实我不太喜欢你做这一行,又是搂搂抱抱,又是亲嘴的,搞不好还有裸戏床戏。你就算天天待在家里喝茶看书,我和三爷,都养得起你。或者,你只做单纯的歌手,也很有前途。” 我并不怀疑他养得起我这件事,我吃的并不多,也不会疯狂地追求各种奢侈品和极致享乐。可是,即使我现在有了豹三爷的私生女这一层特殊的身份,我也并不觉得我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地做一个富贵闲人了。我叶兰心,也不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并不认为我有这个资本。 而单纯只做歌手不涉足影视行业的话,发展的面也就窄了很多。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水平和长处,我从前是学舞蹈的,在音乐上几乎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就算现在开始训练,也有些迟了。 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见着这边的事业开始稍有起色了,如果现在收手,必定前功尽弃,我怎能轻易放弃? 还有一句我没法直接说出来的话是,虽然周启文现在是这么说,可一旦我真的成了一条毫无用处的米虫,连豹三爷也觉得我没用,彼时周启文恐怕也未必能对我一如既往。 我斟酌着语言,迟疑道:“启文,我知道你会对我很好,可是……我不想放弃我的事业。”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不是绮兰 在浓墨重彩的夕阳下,周启文看了我很久,终于说道:“兰心,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是我希望,不管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婚姻都是一种契约,我希望你能遵守约定,不要让我以后被人戳脊梁骨。” 我明白他的意思,即使我们结婚以后也不能相爱,至少表面上要和和美美,不能让外人来说三道四,绯闻满天飞什么的。 我点点头,“我明白。” 周启文没有在剧组这边多待,他只陪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知道这件事让他心里挺不痛快的,即使没有爱情,可特意来探班一趟,却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跟别人拉拉扯扯,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心情舒畅。 我回到剧组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章邵宇见我是一个人回来的,连忙上来问我怎么样,我简单地表达了一下我没事的意思。正要回房休息,在转身的瞬间我看到许露希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正看着我这边。 我也朝她看过去,在目光碰撞的瞬间,她嗤的一声笑出来,“哟,叶姐姐,我怎么觉得今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似的?” “托你的福,”我不甘示弱,“不过我好得很,让你失望了。” “没事就好,我就说嘛,像叶姐姐这么自律这么清高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发生那些让正牌男友捉奸之类的事吧。”她挑着眉头,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笑,盯着自己涂了糖果色指甲油的手指,嘟起嘴吹了两下,也不知道在吹什么。 “我应该是不会了,不过许小姐你,可就说不定了。”我说完,也不等她回击,就直接回了房间。 许露希现在依然还待在那个赵局长身边,看样子依然很得宠。不过,她这个角色,我就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拿得到吧,从进剧组以后我就看明白了,她跟导演肯定有暧昧。这事要是让赵局长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出好戏。我当然没有这么无聊去捅破这种事,不过,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场合,过过嘴瘾总是有必要的,要不然她以为我还像以前那么好欺负。 对于今天周启文忽然出现,我心里其实还有些疑惑。方才我问过他为什么忽然会到这边来出差,他说是因为何亚隆给豹三爷介绍了一笔生意,所以豹三爷就派了他往这边来谈,也有那么一点顺便来看看我的意思。 对于何亚隆我当然不陌生,他是秦公子手下的三大干将之一。绕了一圈,最后事情又扯回到秦公子身上了。我相信我在剧组里的表现,作为飞娱的大东家,秦公子只要想知道,就不可能不会知道。 很难说我是不是再一次落入了秦公子的算计,假使我尽量怀着恶意来揣测他,有没有可能,是秦公子故意指使何亚隆把一笔生意介绍给豹三爷,而这笔生意必须要陆家派一个稍微有点分量的人亲自去谈,或许陆耀恒恰好没有时间,所以就只能派周启文…… 这么一环套一环下来,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是破坏我和周启文之间的关系? 他并不知道我答应和周启文结婚,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连豹三爷都被我们给骗过了。秦公子这么费心费力,我绝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他是对我余情未了。那么他又是图个什么,他还是在力争以一切手段让我的日子不好过么? 他手里撑着偌大的一个秦家,居然还有那么多闲工夫来跟我周旋,我真有些想不明白。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有点影响心情,再和章邵宇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有点疙疙瘩瘩的。以致于到第二天拍一场哭戏的时候,绮兰本应对着张少爷离开的背影,悲伤不已,泪流满面的,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表情也有些不到位。 在第三次ng以后,导演开始皱眉头,但碍于我的身份,他话说得还比较给我面子,“叶小姐今天……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知道今天的戏是没有办法拍下去了,好在我只是女二号,今天的戏份其实不算多。我就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是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婉拒了导演提出要我去看医生的建议,我慢慢地往房间里走,感觉到章邵宇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我身上。果然没过两分钟,他的短信发过来,“我今天只剩一场戏,待会来找你。” 章邵宇一定也察觉,我拍戏的时候状态有点不对。但戏还是要拍下去,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没有解决办法。 等到下午,章邵宇果然来敲我的门,带了我最爱吃的醉虾和黄桃。我有些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戏服还穿在身上,背后都被我压出了一点细细的褶皱。 他对我直咂嘴,“啧啧,百折不屈的叶小姐,就这点事,你就颓废了?” 我不是颓废,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先前的一段时间,我把自己整个人都丢进了戏里,根本分不清戏里戏外,所以我可以很自然地跟章邵宇像情人一样相处。可周启文的突然出现,猛地一下就把我给拉回了现实,我一下子根本进不了状态了。章邵宇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有一种莫名的愧疚,像是在偷情一样。 他在我床边坐下,把虾拿出来剥给我吃,“戏就是戏,永远没有办法和现实生活划等号。而且兰心,有些事情因为还没有到必须面对的时候,所以我也没有跟你说过,身为艺人,也就是所谓的公众人物,本身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但同时也要承受非常人的心理压力。比如说,等片子上映以后,也许大部分观众都会买账,都会夸你甚至于仰慕你,但一定会有那么一小拨人,不惜以最恶毒的言语来攻击你、诋毁你、诽谤你。就算是国际上最知名、最美丽的明星,都会有这样的困扰。当然,这种不理解也可能来自于你身边的人,甚至于最亲近的人。” 我知道他的好意,这些我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章邵宇见我没什么反应,又说道:“你放心,不必考虑我。我很清楚,你不是绮兰,我也不是张少爷,大家都是混娱乐的,我有分寸,不会逾矩。” 他是特意告诉我,我们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和周启文之间,他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所以我可以安心。 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在和章邵宇相处的时候心里所产生的对周启文的愧疚,其实是来自于对章邵宇的不确定。他对我太好,假如他对我有超出搭档的心思,那么我现在的表现显然会给他带来太多的误会。我所忧虑的,大概就是怕伤害他,也怕因此而惹恼了周启文。 章邵宇比我想得更加通透,所以他一句话就点破了我的心事。我动容,“邵宇,谢谢你。”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兰心,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把我坑过来的。我还指望伺候好了你这尊大神,往后你一飞冲天了,还能提携我一二呢。” 我和章邵宇之间的疙瘩解开,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戏也就顺利地继续拍下去了。整部戏因为本身的定位是以剧情为主的偶像剧,对于电影里的一些细节要求并不是很严格,因此拍得很快,总共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前期的拍摄部分就基本结束了。 杀青的那天,整个剧组都很兴奋,因为这部戏采用了好几个新人,对于我和其他几个新人来说,这是我们的第一部戏,大家都拍得相当用心。第二天就要返回省城了,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饭店搞了一场盛大的杀青宴,导演大手一挥,叫了好几箱酒,说是让大家喝个痛快。 在拍戏的一个月时间里,剧组的要求也比较严格,为了不影响整个剧组的工作,演员是被要求不可以过量饮酒的。剧组里可有好些酒量相当好的,这回开了禁,都相当高兴,当场就叫服务员把那几箱子酒都打开了,说一定要不醉不归。 我的酒量不太好。即使秦公子那时候经常让我喝一点,说是锻炼我,但我的酒量在他们面前依然只够勉强走个过场,根本上不得台面。许露希看起来酒量相当的不错,晚宴刚开始就大大方方地跟几个演员还有导演喝得不亦乐乎。 他们大都知道我跟辰艺还有飞娱的关系,因此多多少少也存了一些巴结讨好的心思,来跟我敬酒的人不少。我不胜酒力,只好拉了章邵宇来帮忙。章邵宇的酒量很好,喝得也豪爽,轻松帮我挡下一大半。 章邵宇喝酒的时候,好多人开我们的玩笑,说等电影开始宣传的时候,肯定得弄一个荧幕情侣来炒一下绯闻增加话题热度,我和章邵宇最合适不过了。 我一点都不想拿这个来炒作,不过眼前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我打算等到时候正式准备宣传的时候,再去好好同宣传组的人说。 等到宴会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家都喝高了。饶是如此,许露希依然像个女战神,坚持不让别人扶她,豪迈地自己往回走。也许她内心就是如此,骄傲而坚持。 章邵宇走路都变成了八字步,有点摇摇晃晃的。那天回宾馆的时候是我扶着他回去的,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到了床上。看在他这是替我醉的份上,我很温柔地帮他脱了鞋袜和上衣,又拧了热毛巾帮他擦过脸,喂他喝了一点温水,把他安顿好,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百三十七章 睡了谁 我没喝多少酒,很早就醒了。我在屋里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化了个简单的淡妆,又看了会电视。我隐约记得昨天好像是约定中午集合,吃完中饭就启程返回省城的。看着已经快十一点了,我给章邵宇发信息问他起了没有,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他回复。 有很多人都已经起来了,章邵宇的房门还关着没动静。我敲了几下门,也没听见里头有反应。我顿时警觉,经常看到报纸上有酗酒出事的新闻,他昨晚可没少喝,我又没有守着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连忙下楼去找服务员说明情况,然后从前台拿了备用的房卡,急急忙忙跑上楼,直接就打开了他的房门。 刚走进去,我就愣在了当场。 屋里全是靡靡之气,散发着一夜春情之后的味道。章邵宇赤着身子,怀里搂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被子只遮住了一点关键部位,露在外面的小腿缠在女人的腿上,光是那肢体交缠的姿态就让人羞窘万分。 我从来没有过问过章邵宇的私生活,当然他也没有主动跟我说起过。在我印象中他虽然有时候打扮挺骚包,但应该还算比较自律的,至少在我面前,从没见过他跟别的女人有过分的暧昧。所以这样的场景让我相当震惊,甚至忘记了马上退出去。 他怀里的女人可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忽然醒过来,动了动,转过头来。 那张脸,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许露希。 看清屋里的人是我,许露希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反倒笑了起来:“怎么,睡了你的姘头,来捉奸了?” 这个时候我不想同她斗嘴,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他房里?” 许露希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对于她怎么出现在这里也有点诧异。面对我,她倒是一点都没有羞赧。她推开章邵宇缠在她身上的躯体,坐起来,伸手抓了抓头发,晃晃脑袋,四下打量了一圈,忽然问道:“这是他的房间?” 我没好气,“难不成还是你的房间?” 她意识到自己身上气味不太好闻,直接光着身子赤着脚往浴室里走:“我说怎么有个男人睡在我房里呢,原来不是我房间。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走错了。” 走……错……了…… 我瞬间满脸黑线,这乌龙也闹得太大了点吧。 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床上的章邵宇还没醒,我走过去叫他:“邵宇,章邵宇!” 他睁开眼睛,还有点迷糊,等看清眼前的人是我,正要说话,大概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穿,又飞快地四下看了一眼,紧张地看着我,抱着被子就坐起来:“怎……怎么回事,我不会把你给睡了吧?” 我朝浴室里努努嘴:“你睡的不是我,是她。” “不是你就好。”他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往后一靠,靠在了床头,拿被子遮在身上,摸了一把脸,有些无奈地捋了一把头发,“喝多了,这事整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往浴室那边看了一眼,问我:“那是谁?” “许露希。” 他的脸色又沉了沉,嘀咕道:“是她也挺麻烦的。” “算了,我自己走错房间,不用你负责。”许露希已经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漉漉地直往下滴水,身上随意地裹了一条浴巾,酥胸长腿都毫不掩饰。 她走到床上坐下,拿了一条毛巾包住头发,然后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胸衣和内裤,直接扯下浴巾,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章邵宇连忙别过头去,脸上十分尴尬。许露希嗤笑一声,“得了吧,昨晚那么猛,跟饿了好几百年似的,现在还装什么纯情小鲜肉啊。” 她穿好衣服,然后想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凝重地蹲在地上找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满意地从角落里捏起一个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算你还有点良心,戴了套,省得老娘吃药。” 她站起来,拿纸巾又擦了一遍手指,然后套上高跟鞋,像个女战士一样挺起胸脯噔噔噔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没穿衣服的章邵宇,我也连忙告辞:“那个……你没事就行,我就是喊你没反应,敲了半天门没敲开,所以过来看看。我……我到楼下大厅里去等你。” 虽然我跟谁也没说,可是许露希在章邵宇房里睡了一夜的事还是不胫而走。做演艺的人本来也都挺八卦的,还没上车呢,整个剧组就差不多都知道了,看我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好像生怕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似的,一个个跟我说话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翼翼的。 我也挺无奈的,其实这事,说实话,真跟我没啥关系。从电影杀青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跟章邵宇的“情侣”关系,算是彻底解除了。以后不用再为了拍戏而培养感情,我俩最多也就算是普通朋友。可是在他们眼里,都觉得我和章邵宇就是有一腿,我没法解释,不解释那就更像默认了。 没奈何,脑子长在别人脖子上,嘴长在别人脸上,人家怎么想,怎么说,我也控制不了。 在回去的车上,导演又说起这个荧幕情侣的事,本来我和章邵宇两个都是飞娱力捧的,而且章邵宇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和影响力,我俩的组合确实最合适,正好还能带带我的人气。听导演的意思,就是要故意放点风言风语出去,在电影开始宣传之前就折腾出一点热度来。 章邵宇不知道是昨晚宿醉没休息好,还是因为莫名其妙睡了许露希的事,精神不太好,一直耷拉着脑袋也没吱声。我连忙说道:“这个……不合适吧,要不换lucy吧,反正在片子里她也是暗恋张少爷的,挺合适的呢。” 导演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判断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我知道他也是有家室的人,在剧组里虽然和许露希有一腿,但也就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肯定没打算跟她认真。借着这件事把许露希这个包袱甩出去,他应该心里正偷乐呢。 我连忙表现出毫无心机的样子,笑着表态:“我有未婚夫呢。知道的说是为电影做宣传,那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想让周先生不开心。” 导演点点头,“叶小姐考虑得还挺周全。” 章邵宇在这个时候抬头瞟了许露希一眼,依然没说话。 许露希对于他投过去的目光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不屑,但对于荧幕情侣这件事显然她是感兴趣的。她一直都在盯着我和导演来回看,也许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我已经了然于心。 导演大概心里也有数了,于是转头去问她,“lucy,你看呢?” 许露希立即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一面朝着导演抛了个媚眼,操着一口嗲嗲的声音,“我没问题呀,我听宣传组和剧组的安排啦!” 这部片子里虽然最后张少爷是情归女一号的,可女一号是从外省借调来的,不是飞娱名下的艺人。让她演女一主要是为了整个电影的知名度宣传着想,免得观众放眼一望感觉全是新人。她名气比章邵宇还大,而且刚刚传了一桩绯闻,目前也不适合马上再炒绯闻了,所以这个荧幕情侣的人选,也就落了下来。 其实谁都清楚,这个绯闻炒作,其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以飞娱的实力,把这件事炒红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先前有我在,所以旁人也不敢跟我争,本来我跟章邵宇在剧组的时候他们也都觉得好像有一腿。 现在我主动退出,这么好一个机会竟然落到了一向喜欢蹭热度的许露希身上,众人的目光顿时都看过来,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不过有昨晚这旖旎的一夜做铺垫,这个绯闻情侣也算是坐实了。导演也乐于把这个机会给她,所以这件事也就很快敲定下来,“我看lucy挺合适的,到时候我也跟宣传组的人说说。” 一路无话,等回到飞娱,下了车,我才找了个地方拉章邵宇坐下,替他点了一杯有解酒功效的饮料,“荧幕情侣这件事,你不高兴?” 章邵宇沉默地拿过饮料喝了一口,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还能说什么,本来也就是为电影宣传呗,等上映了,过一段时间热度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只不过那个女人……真是个难缠的。” 许露希的难缠我是深有体会,所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章邵宇表示同情。我撇撇嘴,十分大气地拍拍章邵宇的肩膀,“你都已经睡过人家了,这个绯闻不炒我,那就只能炒她咯,你保重。” 章邵宇咕哝道:“我真怀疑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 我的眉头跳了一跳,从许家出事开始,她的名气就开始蹭蹭往上冒。到电影开拍之前的宣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挤进剧组…… 而且,章邵宇的房间号是623,许露希住的是518,连楼层都不一样,数字更是差得有点远,她这个走错房间,错得好像有点太离谱了。 不过故意也好,意外也好,我并不在意,那也算是她自己的本事。 章邵宇咕嘟咕嘟地喝饮料,喝到最后,我准备送他回去的时候,他忽然冒出来一句:“其实昨晚……我以为是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匆忙订婚 从拍摄地点回来,豹三爷就派人来叫我回一趟浈阳街。 他是那种作风习惯都比较老派的人,虽然平时生活上和在外面都挺低调的,但在自家,在下属面前,权威却很重。而且有时候,像是在故意摆派头。比如说,明明有电话,但他不喜欢用电话,要找我或者陆耀恒、周启文几个的时候,他通常都是派人来找的。 派人来叫的意思,就是无论我有什么事,都不可推诿,必须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要求,按时过来,把别的事推掉好了。 我在知微路家里的沙发上还没坐热呢,只好跟着回了浈阳街。 周启文在门口等我,似乎有一点欣喜,迎上来,“兰心,你回来了。” “刚回来,什么事这么急?” “这也忘了。”周启文无奈地笑笑,“进去就知道了。” 难得他还要给我卖个关子,我只好跟着他进了东楼,一起站在了豹三爷面前。 豹三爷看起来心情很好,见了我,笑眯眯地把我拉到跟前,上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拍戏挺辛苦的吧?好像晒黑了点,回去叫老黄给你安排安排,好好做几次美容。订婚宴就算弄得简单,也不能太随便了。” 订婚宴!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上次都说好的,我去拍了个戏,一个多月的时间嗖嗖的就过去了,预定的时间可不是要到了嘛! 这一个月的时间我都在片场,根本就没理会那件事,现在我根本就毫无准备。 豹三爷似乎看出我的担忧,笑道:“这孩子!放心吧,该准备的自有人去准备,你只要安心做个漂亮的新娘就行了。” 他身旁的秘书走过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恭恭敬敬地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叶小姐,这几天的安排是这样的,您听一下。今天晚上按摩师和美容师上门来服务,做完以后叶小姐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婚纱和首饰会送到知微路去给叶小姐挑选,造型师和服装设计师会陪同叶小姐一起参考。叶小姐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和要求,明天下午和后天白天都可以提。后天下午三点造型师和化妆师去知微路为叶小姐做造型和化妆,六点钟周先生来接叶小姐。晚宴七点钟在西楼的顶楼露台上举行,叶小姐如果还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我。” 我微微怔住,“不是说从简吗,怎么……也这么麻烦?” 秘书小姐笑了:“是从简的啊,算上本家人,我们邀请的嘉宾也只有四十三位,而且不要求带伴侣,到时候最多应该不会超过八十人,而且不去酒店,就在家里举行,像叶小姐和周先生这样的身份,已经是相当简单的了。” 我有点头大,豹三爷为人不是挺低调的么,我还以为他说的“从简”是自家人一起吃个饭就算了呢,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他们这些人的排场。 我问道:“帖子已经派下去了吗,都请了哪些人?” “已经派下去了,三爷半个月以前就让我跟导演那边确定了杀青的大概日子,所以上星期就已经把日子定好了,帖子也就发下去了。邀请的主要就是省城的政商名流,还有和陆家往来比较亲近的下属。嘉宾的名单在这里,叶小姐要看一看吗?” 我连忙摇头:“算了,我不看了。” 我清楚地知道,其实我是不敢看。我害怕名单上出现那样一个熟悉的名字,却又害怕那个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单上。 到了那一天,我穿着造型师和设计师帮我一起精心挑选的米白色晚礼服,化着明丽的晚妆,因为周启文身材比较高,造型师毫不客气地让我踩上了十二厘米的缎面高跟鞋。 晚礼服虽然穿上以后步子根本就迈不开,但看起来显得越发的摇曳生姿。我挽着周启文的胳膊,踩着红毯款款走进来,从众人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那个瞬间,惊艳了时光。 豹三爷命人安排下的晚宴其实是类似于自助酒会的那种,餐前的甜点和水果已经摆好了,酒水饮料由背着纱制翅膀装成天使的服务员端在托盘里给宾客自行选择,热菜大概是要等一会才会上。 我的目光缓缓划过人群,只一眼,就对上了一束清冷凉薄的目光。他脸上波澜不惊,可那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让我觉得此刻我所身上所有的服装配饰都好像哪里不对,不,应该说我的出现,我的呼吸,原本都是一种错误。我瞬间有一种想要躲闪的冲动,却偏偏无处遁形。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豹三爷也出现,笑着同宾客们打招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去,才稍微减弱了一些。 订婚仪式很简单,司仪的话也不多,只是我和周启文交换了订婚的礼物,就算完成了。我都不知道我送给他的结婚礼物是什么,盒子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一对情侣金表。因为之前他求婚的时候已经把戒指给我戴上了,所以订婚的时候就为彼此戴上了那对金表算数。 在整个过程中,我侧身对着秦公子的位置,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我如芒在背,甚至于连订婚仪式上的誓言都没有听清楚。直到周启文皱着眉头推我,“我们去敬酒。” 这时我看到已经有一部分热菜送上来了,一个天使连忙把酒水端了过来,我选了一杯看起来比较好入口的红酒。 众人都知道我是豹三爷的私生女,看我不像酒量很好的样子,因此也不十分为难我,敬了一圈也只喝了半杯红酒。等到了秦公子身边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直接拿了一杯高度伏特加递给我:“秦某是诚心诚意来观礼的,叶小姐就拿着半杯子红酒,未免有些太敷衍吧?” 这晶莹剔透的一大杯子伏特加,起码有五十度,我看着都头疼。要是这么一大杯下去,我还不得直接横着出去啊! 我面露难色,身边的周启文连忙挡在我前面,“我太太酒量不好,我来吧,周某也十分愿意见识一下秦公子的诚心诚意。” 他故意把“诚心诚意”四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拿了同样的一大杯伏特加递给秦公子。 “好,我秦奕,祝你们顺利完婚,百年好合。”秦公子眯了眯眼睛,接过那一大杯伏特加,非常爽利地一饮而尽。 周启文也不甘示弱,对他亮了亮杯底,又拿起一杯:“方才那一杯是我太太的,现在周某也想敬秦公子一杯,久仰大名。” 又是一杯。 这俩人喝这种高度伏特加跟喝矿泉水似的,我看着都怕。我连忙拉开周启文,“启文,那边还有没敬到的,我们……我们还是先敬完酒吧。” 秦公子放下杯子,“那么回头有机会了,再跟周先生好好喝几杯。”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我总觉得很可怕,他身边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此刻就算是在他身边多站了一会儿,我都觉得浑身冷嗖嗖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我拉着周启文赶紧走得远远的。 等到一圈酒敬完,热菜也都基本上齐,音乐缓缓响起,晚宴也就开始进入高潮。我在人群中穿梭了几回,就和周启文散开了,这时候众人都开始自由品尝餐点,自由交谈。 这一整天都有人在跟我请示这个那个的,从下午三点我又被造型师和化妆师折腾来折腾去,到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作为宴会的主角,穿得这么有仙气,裙子又紧,当然也没有办法大快朵颐,只好随便拣了一点吃起来方便的食物,找个角落用一点。 我把自己藏在一株盆景树的后面,刚站定,就感觉那束目光又跟着我来了。 果然,我回过头来,秦公子像幽灵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我艰难地把一小块奶油布丁咽下去,转过身装作没看见。 “好像就在不久以前,某个女人,把自己灌醉,醉得天昏地暗,哭着说让我不要离开她。”他的声音依然凉薄,带着一种刀子般的刻薄冷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在你的婚礼上。既然你可以娶别人,我又为何不能另嫁他人呢?” “不,你记错了。我的婚姻,是权宜之计,而你的,却想过一生一世。”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幽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久,好久。 我背过身去,“你既然知道我想过一生一世,那么就不要来为难我了,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他忽然冲到我身边来,扯着我的胳膊用力一拉,我被他拉得转了半个圈。鞋跟太细太高,裙子又窄,完全站不稳,直接跌进他怀里去。他顺势带着我转到窗帘后面,背靠着露台的栏杆,将我的身体牢牢固定在他和栏杆之间,无处可逃。 “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秦奕的女人,过去是,将来也是。哪怕现在不是,我告诉你,这只是暂时的。” 我来不及回答,他的吻深深地落下来,把我的反抗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贺礼还是聘礼 露台的栏杆不高,秦公子在吻我的时候上身倾过来,迫使我向后仰,整个身体几乎悬空了。这可是四楼的高度,我的重心几乎全部都放在露台的栏杆上了,他一手揽在我背后,撑住了我的腰身,保持着平衡。 我不敢挣扎,我觉得只要我稍微一用力,破坏了这种危险的平衡,我就得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他的吻肆意落下,从唇齿间一直吻到眼角眉梢,吻得缠绵悱恻。我一直等他的唇移到我的额头上,才敢轻轻推他,“秦奕,你疯了,这是我的订婚宴,三爷也看着呢!” “他现在看不到。”秦公子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你的订婚宴?我不喜欢那个姓周的小子。” 这人简直无理取闹。我相当无语,“要你喜欢做什么,又不是你同他订婚!” “嗯?”他对我的回答表示了相当的不满,眉头拧起,继续往前压迫了一点,我的脚已经悬空了,大半个身子都在栏杆外面,晚礼服的裙摆滑到了大腿上,不得不用腿夹住他的腰,姿势相当暧昧。 “他给了你多少聘礼?” “没有聘礼。” “他能保护你永远不受别人的威胁?” “……” 废话,我现在就在受他的威胁,我根本没法告诉周启文。 “他长得貌似潘安颜比宋玉?” 我摇头。说句实话,秦公子的皮相生得比周启文好看,要是拿到飞娱去捧一捧,章邵宇那个级别的完全不是对手。如果不是看起来太阴冷了一点,哪怕是扮个女装都能迷倒一片男生的橡皮心。 “那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看上他的大粗长?”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最后几个字。秦公子肤色偏白,平时看起来比较斯文,斯文人嘴里吐出的这种字眼,比一个粗人说出来的更具有折辱人的杀伤力。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秦奕,你够了!” 他忽然伸出舌尖,飞快地在我耳垂上舔了一下。 他相当了解我身体的每一处敏感地带,那种湿热的触感让我我忍不住浑身颤栗,嘤咛出声,“秦奕……” 他对我的反应挺满意的,轻声笑起来:“看着也不像啊,这么敏感……不过我还真想不出来我家可爱的小豹子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跟别人跑了,可惜啊,爪牙都还没长齐呢……” 我又羞又窘,甚至于开始有些愤怒,“秦奕,你何必这么做小人!当初是你娶了许素菲,也是你忽然消失,把我一个人扔下。那个时候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你回来,我仅凭着一个相似的身影,天天跑到大学城去等你。我生怕你不在的时候秦家的产业出问题,我辛辛苦苦地帮着唐一平打理。可你一回来就质问我这个那个的,还把我赶出家门。你身边带着一个韩雨梦,现在你却来纠缠我,来妨碍我嫁给别人,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被我的问题噎住了一瞬,在听到我说盼他等他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看到我好不容易救下来,养了一年多的小豹子就这么跑到我不喜欢的人家里去了。你想结婚是吗,想结婚,不如我送你一份聘礼。” 我心里打了个突,连忙纠正他:“你说的是……贺礼?”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凑到我耳边,将气息吐在我敏感的耳垂上,非常清晰地强调了一遍:“不,我说的是聘礼,聘礼,你听清了吗?”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他什么意思,他送我……聘礼?他这是笃定要破坏我的婚事了么? 周启文虽然只是豹三爷的养子,可从本质上来说,陆耀恒也同样是养子,应该不会有太明显的厚此薄彼。我的嫁妆和周启文的聘礼估计最后都是豹三爷一个人出,陆家的家底可不比秦家弱,豹三爷既然说了婚礼会办得体面,那就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我冷笑一声,“秦公子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难道你是觉得陆家连个聘礼都置办不出么?” “是么,姓周那小子能给你什么聘礼,金银珠宝还是豪宅名车?”秦公子轻嗤一声,“我会送你一件独一无二的聘礼,无论是姓周的小子,还是陆家都置办不来的聘礼,而且,我相信你会欣然接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实在想不出来秦公子到底能拿出什么陆家都置办不来的聘礼,而且我还会欣然接受?如果他倾整个秦氏的财力物力弄一个超级贵重的大礼,我肯定不会受。 或者是让飞娱把我直接捧成一线明星?不,我知道自己目前根本没有那个水平,也没有那个超强的心理素质,我同样不会接受,我宁愿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他没有给我解释具体是一件什么聘礼,这种感觉让我心里更加迷雾重重。 他把我放下来,掀开窗帘,大步走了出去,回到宴会厅里。我连忙整理了一下礼服和头发,隔了一会儿才悄悄地从窗帘后面钻出来。 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办法平静,我预感到秦公子一定会做些什么。他一向都是一个不放空炮的人,既然话已经撂下,我能做的恐怕就只有老老实实地当观众了。 偏生周启文也不是个老实好欺负的,方才敬酒的时候秦公子对他的敌意谁都看得到,这会正事已经解决,露台上的自由时间里,这俩人果然很快就再次凑到了一起。我觉得我没有那个本事调解,只好寄希望于豹三爷。但豹三爷显然也不打算参与这些儿女事,他正一本正经地跟一位头发花白看起来德高望重的长者说话,这种场合我为这种事去找他显然也不合适。 所以我只好远远地望着秦公子和周启文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交锋,我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一杯一杯清澈透亮的伏特加像矿泉水似的倒进喉咙,看得我胆战心惊,忍不住给姜医生发信息,叫她帮忙提前准备醒酒解毒的中药汤饮。 就算他们酒量好,也架不住这么个喝法啊!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喝了多少杯,总之整个订婚宴还没结束,周启文就已经快撑不住了。我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扶他,“好了好了,这也喝得差不多了,启文,我们先进去吧,我有话同你说……” 周启文的醉意已经很明显,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眼神都几乎已经没法聚焦,乜着眼睛,也不管身份不身份的了,直接指着秦公子的鼻子点了点,“别以为……兰心现在还会多看你一眼……好小子,我、我们下回继续……” 相比之下秦公子的状态要好得多,他喝的肯定不比周启文少,他本来肤色就偏白,喝完酒也没见脸红起来,在露台灯光的照射下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还和平时一样冷着面孔,冷静地看着周启文在自己的订婚宴上醉得不成形。 他的目光相当深沉地在我脸上重重地看了一眼,目光几乎要把我整个人都撷进眼睛里去。然后他转过身,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离开,留给我一个安然如山的背影。 他走得很稳,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巍然的气势,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跟周启文拼了一场高度白酒。无论怎么看,这一场,都是他赢了,赢得相当漂亮。我只知道秦公子平时喜欢喝一点点红酒,但绝对没想到他的酒量居然那么可怕。我无暇顾及他,连忙把周启文扶到楼下的房间里去。 周启文刚离开露台就扶着墙角吐得一塌糊涂。姜医生已经赶过来了,带了一壶葛花汤还是什么东西,先让他用温热的淡盐水漱口,扶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他喝了解酒的汤剂。周启文一坐下来就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抽离了似的,喝完汤剂,直接就躺了下去。 外面的宴会还在继续,两个主角都不见了有点不合适。姜医生非常体贴,跟我说道:“我在这里照顾周先生,叶小姐就先上去吧,刚才已经吐掉了不少,不会有事的。” 我不太会照顾人,在这里大概也是多余,不如姜医生这个专业的医生守着。我点点头,“谢谢你,那么启文就拜托你了。” 我换了一件稍微宽松一点的晚礼服,又换了一双鞋跟稍微低一点点的高跟鞋回到露台上去招呼客人。原本晚礼服就是准备了三套的,方才周启文呕吐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儿秽物沾到了我的裙角上。 豹三爷看到我换了一身衣裳,又不见了周启文,大致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因为有他在,场面上又有不少年纪比较大的宾客,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拘谨,订婚宴也很早就散场了。 我回去的时候,周启文已经在沙发上睡熟,我只叮嘱姜医生和保姆照顾好他,准备就在西楼歇下,晚上就不回知微路了。 我刚到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换衣卸妆,却接到了唐一平的电话,很急迫,但又有些支支吾吾的:“叶小姐……我知道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确实有点不妥,可是……你过来看看奕哥吧,他刚才喝多了胃出血,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我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连忙说道:“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第一百四十章 她回家了 我根本想不到,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的秦公子,居然喝到胃出血进医院,比周启文其实还要严重很多。我顾不得换衣服了,直接穿着晚礼服,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往外跑。 因为是要去看秦公子,我也不敢叫司机,自己跑到外面去打了一辆出租车,按照唐一平给我的地址,直接赶了过去。 唐一平站在病房门口等我。 我冲到病房门口,急切地抓住唐一平的胳膊:“一平,他怎么样了?” 唐一平的眼睛有点红,见了我,似乎颇带着些埋怨和不满:“奕哥去一回浈阳街,喝成这样,他酒量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么,怎么也不拦着点……” 秦公子的酒量,我总共就见识过一两次。上一次大概是在echo,八周年庆典的时候,但那一次他的醉态恐怕也有许多装模作样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我根本就不清楚他确切的情况,而且这次我也没法拦着。 我有点心虚地说道:“我也没见过谁能灌倒他啊……我看他出来的时候跟没事人似的,我就……” 唐一平瞪了我一眼:“谁灌得倒他,他是不是跟谁杠上了,自己把自己灌的吧!你还不清楚奕哥的性子啊,那么能忍,从来不管身体受不受得了……” 忍。 我知道这种事,秦公子做得出来。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即使喝到胃出血,也一定要漂漂亮亮地先赢一场再说。我完全能够想象他若无其事地走出门,一直走到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才卸下伪装吐个天昏地暗。 可是就为了跟周启文斗气而伤到自己的身体,这事又不那么像秦公子的风格。 我推开唐一平,冲进病房里。 房间里已经收拾过了,他的胳膊露在外面,插着针管,在打点滴。房间里依然还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循环往复于他的每一次呼吸中。 他眼睛紧紧地闭着,但依然可以看出满脸的疲惫。我猜他一定白天已经忙了一整天,晚上又赶到浈阳街去的。他一向都把自己弄得像一台永动机,休息的时间少得可怜。 我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衣袖一角有一小块污渍,大概是刚才呕吐不小心沾上的。我竟有些莫名的心疼,我知道他是相当注意衣物整洁卫生的,于是扭头问唐一平,“叫人回家取换洗衣服了么?” 唐一平的脸上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稍晚韩小姐会带衣物过来……” 我一听就有点挂不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叫了韩雨梦过来,又告诉我,难道还让我们跟好姐妹似的围在床边一起嘘寒问暖不成? 我顿时生出一股自嘲,我这是怎么了,他胃出血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跟周启文拼酒,现在周启文还醉倒在沙发上呢,我居然抛下自己的未婚夫,跑来看他,我今天真是脑子进水了! 我霍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唐一平连忙挡在我面前拦住我,“呃,那个,叶小姐,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看到唐一平都来气,他刚才有什么资格怪我,秦公子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我监护不成。我用力推了唐一平一把,“既然待会有韩雨梦照顾他,那我走了,人多了对病人的康复不利!” 唐一平生生受了我那一推,也许他使了个千斤坠,反正我没能推得动他。他很坚决地拦在我面前,“韩小姐很快就会离开,算我替奕哥求你,看在奕哥……”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走廊那头跑过来一个保镖,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对着唐一平恭恭敬敬地汇报:“平哥,韩小姐已经进了医院大门了。” 唐一平二话没说,直接把我推进了旁边的另一间房里,“如果你想在奕哥病着的时候还和韩小姐大打出手,你就让她看见你吧!” 虽然我不大相信韩雨梦看见我会大打出手,可我的确不想让她看见我。秦公子的病房实际上是一家私立医院的豪华套房,有三四个房间,我躲在这里,把房门反锁,韩雨梦不会发现我。 大概过了两分钟,果然就听见女子高跟鞋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病人方便,房间虽然装修豪华,但隔音效果其实不太好,我几乎可以听清隔壁房间里的动静。我听见袋子放下的声音,不知是衣物还是食品。紧接着韩雨梦问:“一平,奕哥这是怎么了?” 唐一平居然是敷衍她:“没事,老毛病犯了,在医院休养几天就行。” 我都给听迷糊了,敢情韩雨梦根本就不知道秦公子晚上去赴宴,也不知道那是我的订婚宴,甚至不知道他现在躺在这里的原因是喝酒喝到胃出血?还是说,秦公子胃出血这事真是老毛病?我记得以前唐一平身边常备着什么药丸,说是解酒的,而秦公子也曾经教过我不得不喝酒的时候,提前吃解酒药。 韩雨梦大概是在床边坐下了,然后我听见唐一平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一点不满,问道:“韩小姐带来的衣服是这些?” 韩雨梦有点茫然:“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唐一平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奕哥是住院,不是去出差谈生意,你带的这些亚麻西装和商务衬衫还有领带是做什么,怎么都没有一件家居服?睡衣呢,浴袍呢,拖鞋呢?” 要不是秦公子的家里不喜欢别人进出,唐一平估计宁愿自己亲自回去帮他取衣物。 我也觉得挺无奈的,韩雨梦显然是那种生活技能比较低的女孩子,先前从她把厨房和客厅弄得一塌糊涂我就知道。大概是秦公子在家很少穿着睡衣示人,所以她就潜意识觉得好像他不需要那类衣服一样,忘记他住院要穿宽松舒适的家居服会比较方便检查什么的。 可偏生,时时刻刻都十分注重细节的秦公子却大度地容她在自己家里胡闹,这份宠溺,却是我从来不曾得的。 韩雨梦的声音里透着委屈:“我哪知道都要带什么啊……” 正在我暗自猜测唐一平把我叫来是不是叫我帮忙回去帮秦公子收拾东西的时候,又听见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好像有人一阵风似的闯进了秦公子的病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光是听脚步声,就觉得气场很强,步伐沉稳果断,很有自信和魄力,对方的身份好像不低。这么不打招呼直接冲进去,恐怕来者不善,唐一平居然也没拦着他? 只听那来者声若洪钟,“秦奕,你是个好小子,把我女儿拐到这里来,今儿可叫我抓着了!” 秦公子始终没出声,不知道是睡着没醒还是没什么力气说话,唐一平不卑不亢地反驳:“韩小姐是成年人,神志清醒,我们没有用任何哄骗胁迫手段。奕哥还劝了好多次叫令爱回家,这怎么算是拐?” 那人好像有点理亏,没有接下去,而是换了话头:“丫头,听话,别闹了,跟我回家。” 韩雨梦小声嘀咕:“我不想回去……” 那个的声音又提高了十个分贝,有些不高兴了,“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散散心也就算了,待那么长时间算个什么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今天老子说什么也得把你这丫头给带回去!你不回去,你知不知道你妈天天在家哭成啥样?” 最后一句话是杀手锏,韩雨梦顿时萎了,小声嘀咕道:“都说了我没事,妈非得操那个闲心!” 我听明白了,来的那个人是韩雨梦她爹,安县公安局刑警队那个著名的韩功良韩队长,找到这里来专程要把他女儿接回去的。 只听韩功良说道:“这段时间,就谢谢你们的款待和包容,那今天我就把这个不成器的丫头带回去了。” 唐一平依然作为秦公子的代理人替他回答道:“当然,韩队长是韩小姐的父亲,令爱只是到省城来散散心,我们接待一下而已,小事一桩。” 我听见韩功良沉稳大气的脚步声离开,附带的是韩雨梦凌乱的高跟鞋声和低声的抱怨,大概是直接被她爹不由分说强行拖回去的。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我才从屋里出来,唐一平依然站在门口,低着头,“叶小姐。” 我想了想,朝床头柜上那一袋衣物大概看了一眼,“我回去帮他取换洗衣服。” 在回牡丹园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来,方才唐一平跟我说“韩小姐很快就会离开”,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从韩功良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很快就会来,并且带走韩雨梦? 换句话说,这一切,依然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我甚至于有点怀疑,难道秦公子胃出血这个事也有蹊跷?这么一想,我又觉得有点不地道,毕竟他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喝酒喝到胃出血,应该挺难受的吧?我知道他对自己狠,不大会表现出来,可那不代表他没有感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撒谎 我回到牡丹园的屋里,大概是韩雨梦取衣服的时候太匆忙,家里显得有些凌乱,他的主卧衣柜里也跟遭了贼一样,秦公子要是回来了看见这样的场景,还不知道得有多抓狂。 我替他整理了一些可能要穿到的衣服和简单单的日用品,自己也换了一身日常的衣服,然后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大致感觉满意了,这才拿了东西出去。天已经快亮了,我打算把东西送到医院以后就回去,不然等天亮了,周启文醒来找不到我,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唐一平显然一夜都没睡,秦公子身边的人好像都跟他一样有变成永动机的倾向,仿佛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无妨。他依然像个门神似的站在病房门口守着,看见我过来了,上前来迎我。 我把手里提着的衣物和日用品交给唐一平,“一平,我得回去了。” 唐一平的脸色明显有点为难,他挡在我前面,“叶小姐,你和奕哥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奕哥和韩小姐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只是……” 我心里其实很矛盾。不管怎么说,他是在陆家喝成这样的,我心里有那么一点过意不去。可我现在的身份,到底不同以往,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我连忙制止他说下去,“我想的什么关系?秦公子和韩雨梦之间是什么关系,也不用给我解释。一平,我想你应该知道,昨天我和周启文已经订婚了。” 唐一平差点哭出来:“奕哥心里苦,叶小姐,算我唐一平求你,看在当初奕哥也不算亏待你的份上,进去看看他吧,陪陪他。” 这话有点太煽情,说得堂堂秦公子跟小白菜似的。我瞥了他一眼,被他半推半拽的,缓步走进病房。 秦公子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躺在床上,我回牡丹园的几个小时里他几乎动都没有动过一下。输液瓶大概已经换过了一瓶,他手背上针头刺入的地方有点微微发青,在他偏白的皮肤上看起来分外明显。 他闭着眼睛,呼吸很平和。大概这个时候的秦公子,看起来是最温和无害的。我的目光缓缓地从他的眼角眉梢划过,看着他熟悉的脸颊和唇角,还有他下巴上显出的微微的青色胡茬。 “兰心……”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病房里,我还是清楚地从他唇齿之间听清了我的名字。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那声音是一只婴儿的小手,从我的耳朵里一直钻到胸腔里,然后不轻不重地在我的心脏上捏了一把。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我吓了一大跳,脱口问道:“你没睡着?” 他脸上表情淡淡,“胃痛,睡不着。” “所以你一直都醒着,从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你就醒着,韩雨梦还有韩功良他们来的时候你都醒着?” 他微微垂了下眼皮表示肯定的答案。 他这么能忍耐的人,都痛到睡不着,那一定是很难受的。我想起医院应该会有止疼的药剂,于是说道:“那个……要不我帮你叫医生来打个止止痛针?” “最好的止痛针就是吗啡,对我已经没什么作用。”他语气相当平静,“我有过吸毒史。” 这么一句话从他嘴里风轻云淡地吐出来,我几乎愣在了当场,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是……是因为少年时代比较叛逆吗?”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笑我的浅薄:“我没有叛逆过。” 没有叛逆过,言外之意就是吸毒是被迫的。我知道秦公子一定有很沉痛的过往,但我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居然还会被迫吸毒。我愕然地看着他,我忽然觉得病床上的秦公子,在提到往事的时候,比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他显得更有真实感,仿佛这样的他才是有血有肉的,而平时的他,是不败的神。 “很难想象这世上还有能逼迫你的人。” “并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是现在的样子,每个强者,也不是一开始就很强大的。” 难得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他的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眉头好像舒展了很多。我忽然明白了唐一平的意思,他一定知道秦公子所忍受的痛苦,所以让我来陪他说说话,这样时间也许会过得快一点。 我从来没有见过秦公子有什么异常,哪怕是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他有毒瘾发作的迹象。我知道毒瘾是很可怕的东西,于是问道:“戒毒……很难么,你戒掉了?” “难?”他露出一丝苦笑,“我觉得还好,相比我忍受的其他痛苦,戒毒是比较轻的一种,只需要一点意念克制就行了。” 我小时候见过叶老虎他们控制别人的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人沾染毒品。染上毒瘾的人为了得到毒品,会对他们言听计从,几乎到了六亲不认、完全没有一点道德廉耻的地步。秦公子说得那么轻松,我忍不住问他,“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秦公子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耐心讲,甚至于他从来也没觉得讲故事有什么必要性。这一次他已经非常有耐心,但他也只说道:“刚接手这么大的一个家业,挺难的。有很多人想吞并秦家,也有很多人想弄死我。不过……他们都死了。” 最后一句话足以让我觉得胆战心惊。他们都死了,是什么意思,是指他们的产业都破产了,还是……真的不再存活于这个世上? 我正要开口问,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我吓了一跳,拿出来一看,是周启文的号码。我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天亮了,一定是他醒了,问我在哪里,而西楼的人又不敢胡说八道,大家都在含糊其辞。我迟疑着要不要接,秦公子挑眉,“哟,一刻也离不了小娇妻么,一大早就打电话到处找?” 我回赠了他一个大白眼,走到窗边去接电话。我生怕他忽然出声,小心翼翼地用手捂着话筒,“启文?”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宿醉初醒的沙哑,果然是问我在哪里。我一时根本就没想好该怎么回答,鬼使神差的,就答了一句:“我在公司了,他们昨晚就打电话过来,所以没办法,我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公子看着我艰难地编着拙劣的谎言,脸上也染了一层笑意。好不容易把周启文敷衍过去,我心里一点都不安稳,我这种满嘴跑火车的工夫根本不过关,差点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周启文又不是傻子,待会他肯定会去飞娱。要是我不在那里,分分钟就被戳穿。刚订婚的第二天就出这种事,我还真没法收摊。 我求助地看向唐一平,指了指门外,意思是如果他不帮忙的话,我马上就回飞娱大厦去。唐一平看了看病床上的秦公子,只好苦着脸:“好好好,我这就打电话,叶小姐现在在飞娱,因为电影的配音也打算用叶小姐自己的声音,所以叶小姐现在在录音棚里,不能被打扰……” 不得不说,他这个话编得比我强多了。 我一回头,又看见秦公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背着未婚夫偷汉子的感觉怎么样?” 就没见过这么形容自己的。什么叫偷汉子,我明明只是来探病的! 这回连唐一平都听不下去,找借口说要给飞娱那边打电话躲了出去。我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来秦公子的身体没有大碍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站起来,抓起包就往外走。秦公子没料到我真就准备这么走了,连忙坐起身,大概是要拉我的意思。也许是用力过猛,这一起身,又皱着眉头咳了起来。 我站定,回过头来看他一副羸弱的样子,轻嗤道:“别以为你病了就能拿捏我,就算你是林妹妹,我又不是什么宝哥哥……”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没有挂点滴的那只手从桌上连抽了几张纸抽放到嘴边,张口便吐出一大口咖啡色的黏稠液体。 顿时病房里开始弥漫着血腥气。 我以前也见过胃出血的病人吐血,因为胃液的影响,吐的血并不是鲜红色而是咖啡色的。他又在吐血,不是装的。 我愣在当场,过了好半天才怔怔然回到他身边,倒了温水给他漱口,“你……你的血还没止住?” “可能止得不彻底吧。”他那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把染血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整个动作都相当优雅,仿佛不是刚刚吐血的病人,而是刚刚用过法国大餐,拿纸巾擦了擦嘴角一样。 我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我心疼,可方才那些话的确又能叫人恨得牙根痒痒。我很认真地说道:“秦公子,我是看在你生病才过来看你的,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拿启文来开玩笑?他昨晚醉得那么狼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都已经赢了!” 秦公子答得也很认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想拿他开玩笑。只不过……果然古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和别人的未婚妻共度良宵的感觉,的确很不错。”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起疑心 共度良宵,亏他也说得出来。 我看了一眼他的肚子,意有所指地讽刺他:“你确定这是良宵么,某些人刚才好像还说痛得睡不着。” 秦公子无比认真地点头:“我觉得还可以,除了有点痛以外,都挺好的。没有工作来烦我,也没有讨厌的人烦我。” 一个一个字落在我心头,那种感觉很难形容。这话也许不完全是开玩笑的,对于他来说,他只有三十来岁,掌管偌大一个秦氏,每天要面对的麻烦事太多太多。他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他,每时每刻都没有安生,所以他才把自己弄得像个从来不会疲惫的永动机。相比之下,身体的疼痛要简单得多。 秦公子因为胃出血,能吃的东西很少,一上午时间我只喂他吃了小半碗藕粉。为了不让病房里气味太杂,我自己也只吃了一点很清淡的粥。我照顾他,他接受我的照顾,彼此都很自然默契。在某些瞬间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在生病的时候锋芒收敛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不会那么咄咄逼人,显得好相处得多。 中午我又喂他吃了点藕粉和蔬菜汤,然后坐在他床边。他忽然伸出手来,把我揽过来,向床沿努努嘴,“你睡会吧,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 他还记得我有午休的习惯。我平时对睡眠时间要求挺高的,一天不睡满八个小时,老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可在他面前,既担心他的身体,又害怕他又挖坑给我跳,心始终都是悬着的,居然也没觉得太困。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乏了,想起身靠到沙发上去睡,可他又不肯放开我,一只手完完全全把我禁锢在他的床边,让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 这种姿势很暧昧,可我怕挣扎得太过会伤到他,又确实是有些乏了,索性就这样阖上眼皮。 我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手揽着我。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一睁眼的瞬间,好像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慵懒的笑意。 这笑容转瞬即逝,在我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的时候,已经了无踪迹。他依然绷着一张冷冷清清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睡够了?” 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特别想吐槽,他自己叫我睡的,自己逼着我用这种奇怪的姿势趴在他胸口,这会还嫌弃我睡太久压着他了么。我翻了个白眼,“差不多了,你要吃东西么?” “在吃东西之前,我更希望你能帮我换件衣裳。”他伸手指了指胸口,我顿时大窘,他胸口有一片明显的濡湿,显然……我刚才太困了啊,睡着的时候就忘形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从前在牡丹园的时候因为一直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生怕他我不肯再收留我,所以我始终都对他怀着一点敬畏,特别担心他嫌弃我。现在虽然不必再刻意讨好他,可是这种敬畏已经成了潜意识里的习惯。他这种有点洁癖的人,我居然把口水流到他胸口了! 我手忙脚乱地从给他带的衣服里找出干净的衬衫,然后扶他坐好,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脏的那件。 “我觉得裤子也该换换,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有换过内裤,要不你顺手帮个忙?还有,我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洗过澡,身上到现在还有酒味,很难闻……” 啊?不能这么得寸进尺吧?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笑意,猛然醒悟过来,换你妹啊! 我抓起衣服直接扔到他头上:“你特么是胃出血,又不是手脚都断了,至于洗澡换衣服还得我帮忙?我给你放水,洗不洗你自便!” 话音刚落,就听见唐一平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自己推开门进来,结果一眼看见秦公子光着上身坐在床上,我就站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他下意识就觉得好像时机不对,连忙退出去关上门。过了几秒钟,大概是想起来他家主子好像是病人来着,应该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霸王硬上弓,于是又迟疑着把门推开一点,咳嗽一声,“那个……” 秦公子优雅地把挂在头上的内裤拿下来,“什么事?” “那个……刚才飞娱那边前台来电话,说周先生在大厅里等叶小姐。” “他乐意等,那就等着呗。” “可是……他已经等了四个小时了……前台早就跟他解释过,说叶小姐在录音棚里不方便出来,所以周先生就在大厅里等着,这都等了一个下午了,叶小姐就算连晚饭都不吃,也不能大半夜的还不回来啊,前台都已经快要编不下去了……” 这不像周启文的风格,他平时办事好像不是这么执拗的人。 我有点头大,看这边秦公子也不像有事的样子,我抓起包包,“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秦公子撇撇嘴,“叶小姐如果坚持现在回去,被你那未婚夫抓个现场证据,就回去吧。” “啊?”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唐一平解释道:“飞娱大厦只有一个侧门和一条消防通道,派人守住太容易了。” 我明白过来。周启文既然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守在那里,说明他已经不相信我在飞娱。他很可能会派人在其他的出口也看住,只要我从外面进去,他就一定会抓住现行。可我又不能从天上飞进去,这撒出去的谎就是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还弄得整个飞娱公司都在帮我撒谎,只能越扯越大。 “那怎么办?”我求助地看着唐一平。 秦公子是不屑于帮我编谎的,他才巴不得我被周启文抓个现行解除婚约呢。果然还是唐一平比较好说话,他咬咬牙,“一个小时后我亲自送叶小姐回飞娱大厦,我叫前台小姐给周先生多送几杯饮料。” 果然是在秦公子身边混的,这主意我给他一百分。周启文只是怀疑,他并不能确定,而且他也不可能直接跟我撕破脸,还得顾及豹三爷的脸面,所以他不会带很多人来。他自己亲自在前门大厅里等着,所以前面应该不会再安排别人蹲守。反正飞娱都是秦公子的,报信的人很多,就等着他去洗手间的那么一两分钟时间,我从前门大模大样地走进去就行了。 我在病房里有些坐立不安,秦公子饶有兴味地欣赏我的焦虑。即使他现在是病人,依然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唐一平开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普通的车子,载我到飞娱大厦,然后就停在外面先不下车。过了不大一会儿,他接了个电话,然后朝我点点头,“叶小姐进去吧。” 我走进大厅,前台小姐见了我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冲她点点头,然后进电梯上楼。 进去以后我先到十二楼,到飞娱公司那边去报个到,然后由她们安排我在录音棚里坐了一会儿。我看见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去的飞娱员工似乎都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在看我。 看我这个神奇的女人,不,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曾经代表秦公子来公司谈合同视察工作,后来成了豹三爷的人,还跟豹三爷的养子订婚了,没想到没几天又让秦公子亲自来接,这订婚的第二天就和秦公子鬼混去了,还在动用整个飞娱跟未婚夫撒谎…… 我把包包甩在旁边,往沙发里一靠。看吧,没看过?那你们就看个够好了,看我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是不是有八只咪咪。 我打算等八点钟准时“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我正考虑是要上十五楼看看去还是继续在这坐着,就看见许露希和章邵宇两个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了。 电影的宣传已经拉开序幕,他们这对“绯闻情侣”看来还挺敬业的。 许露希见了我,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坐着,你那未婚夫不是在大厅里等了你好久了么?” 我于是也不等八点钟了,索性说道:“这不正准备下去么。” “还真是大小姐,一点都不怕有人久等。”许露希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忽然想起什么,“怎么下午都好像没见你似的,是吧,邵宇?” 章邵宇看了看我,显然也因为白天都没见过我,但这话从许露希嘴里说出来,他知道我俩总是针尖对麦芒,不知道许露希又拿这个来发挥什么,因此就没吱声。 飞娱内部的工作人员知道我是撒谎,可没必要让别人也知道,更何况是处处都跟我使绊子的许露希。 “我是第一次演电影,哪有你轻车熟路啊。”我瞟了许露希一眼,“我没做过电影配音,不熟,所以下午一直在录音棚里跟配音老师请教,怎么,这也要跟你汇报?” “配音,怎么也不叫我们一起?” 我一句话堵回去:“我怎么知道,你有意见,去问负责人啊!” 章邵宇看着我,似乎想同我说些什么,但许露希很快就把他拉走:“走啦走啦,不是说好今天请我吃东西的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表白 我走到大厅里,果然就看见周启文在沙发里头坐着。我连忙走过去,装出有那么一点点惊讶的样子,“启文,你怎么在这里?”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似乎是没想到我真是从里面出来的,又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温和地揽住我的肩膀,“等你。” 其实我不是很习惯他对我有任何肢体的碰触,本能的就想躲开,但一想到我和他之间已经订婚了,这么排斥好像也不应该,只得略低了头掩饰。 我当然知道他在等我,我问道:“有事么?” 他笑起来:“没事不能过来接未婚妻下班了?” 我心里默默地说你这是打算来捉奸的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但面上我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带着一点羞涩。 “还没吃晚饭吧,我们先去吃饭?想吃什么?” 这一天我确实没怎么好好吃饭,但也没什么胃口,“想不出来要吃什么,不如你说的算。” “有一家法国餐厅据说不错,去尝尝?” 我其实不大耐烦西餐里头各种复杂的规矩,好像每一道菜用的餐具都不一样,各种不同的刀叉,为拿对个餐具就要耗费不少心神,都没心思吃菜了。不过看他好像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懒得反对,反正我现在确实觉得吃什么都行,于是点点头,“好。” 周启文把我带到一家装潢十分豪华的法国餐厅,我都觉得他今天好像有点夸张,忍不住问:“我们……不就是出来随便吃个晚餐么,怎么搞得这么隆重?” 他笑笑,正了正领带,“订婚以后第一次带未婚妻出来吃晚餐,隆重一点也不为过。” 我只好随他。他甚至替我点了红酒,我想起他昨晚醉成那个样子,有些担心,“你还能喝酒?” “一杯红酒无妨。” 饭吃到一半,我抬起头来,忽然发现周启文在看着我。我有些诧异,“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你看我干嘛?” “夫人秀色可餐。”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启文,咱俩之间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你不用费那些哄女孩子的心思,真的。” 我当然不需要,我并不觉得我们这种以利益为纽带的婚姻还需要这些。虽然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我觉得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小男生哄小女生玩的。一切所谓的我爱你,都有前提,一旦超过了这个前提,即使我心里有你的一席之地,但这个分量不够重,我终究不能因为爱你而妥协。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因为没有婚房而分手,因为琐事而离婚的爱人。不是不爱,只是因为对你的爱在困境面前显得有点微渺。 在我和周启文之间,更重要的当然是我们对彼此的价值。换而言之,即使我们能把对方捉奸在床,恐怕也得先考虑一下利弊,然后再决定是要声张还是原谅。 我觉得他这种话其实有点多余,带我出来吃大餐、讨好我也多余,因为在我看来,他对我好一点,我也应该费心思回报,这样挺累的。 “我觉得有必要。兰心……”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一直看得我把刀叉都放下,也没说出下文来。 我很有耐心地等着,等了一会儿,大概是他也觉得气氛开始有点尴尬了,这才像鼓起很大勇气一样,“兰心,我爱你。” 我嘴里一点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鹅肝酱差点喷到桌子上,连忙拿餐巾掩嘴。我狐疑地看着脸色有点微微发红的周启文,他这是……这算是表白? 原本气氛应该是挺浪漫的,唯美的音乐,浪漫的法国餐厅,桌上的玻璃杯里还有一支玫瑰。但我的反应打破了这份浪漫,周启文脸上的羞涩感也顿时崩了,“兰心,你还真……真是不给面子……” “那个,启文,”我相当认真地看着他,直到确定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才正色说道:“真的不用这样,启文,我愿意和你结婚,但是我不想谈恋爱。咱们像以前一样正常相处不是挺好的么?” “我是认真的。”周启文摸了摸鼻子,“而且我并不觉得结婚和谈恋爱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矛盾。反正你会嫁给我,我爱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只是觉得爱一个人太辛苦了。如果不爱,很多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我纠正他:“启文,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利益结盟,确切地说,这不是婚姻,是联姻。” “可是,以利益为纽带的联姻中,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悦。如果仅仅是为了利益而结盟,未来我们有几十年的岁月,你不觉得,几十年的时间要面对一个不爱的人,才更累吗?” 几十年…… 我揉了揉太阳穴,我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同意嫁给周启文的原因就是觉得他是一个适合结盟的盟友,可婚姻,是未来的几十年漫长时光,我却忘记考虑这一层了。我会爱上他,会愿意陪着他一起走完这一生一世吗? 那晚回到知微路,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乱梦纷纭,一会是周启文的脸,举着戒指要我嫁给他,一会又变成了秦公子,脸色森冷地说我只属于他,我被折腾得落荒而逃,一身冷汗。 到了后半夜,已经彻底没了睡意,索性爬起来,坐到露台上去,点一根烟,缓缓地吐着漂亮的烟圈,看烟雾一点一点弥散在夜色里。 我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背后好像有动静,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黄婶,她身上也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比平时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一点,站在不远处看我。 “黄婶还没睡?” “看见楼上有灯光,想着叶小姐怕是心里不安稳,就来看看。” 我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暖意,难得这大半夜的,她还能顾及我。 我把烟掐了,招呼她坐在我旁边,轻叹一声,“启文说,他爱我。” “叶小姐并不爱他,所以他的爱,让叶小姐觉得很有负担。”黄婶是过来人,一语中的。 我沉默不语,我的确很有心理负担。对我来说,付出是比接受更难的一件事,如果我付出得更多,那么即使有一天要离开,也不会心怀愧疚,我我依然可以过得坦坦荡荡。 “叶小姐爱的人,是秦公子?” 我爱他吗? 我缓缓地摇头,不,我曾经爱过他,可是现在,我并不想继续爱他,我甚至再也没有想过要把小明瀚的事情告诉他,因为我觉得我的孩子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叶小姐,听我一句劝。秦公子那样的人,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不适合叶小姐。既然已经决定和周先生结婚了,不如好好相处,他爱你,这是好事,我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叶小姐和和美美地嫁出去,而且嫁的是一个爱你的人。”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眼里掠过一抹怅然。也许她想到了项采薇,当年的她,或许也曾怀着期望,想看着项采薇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嫁给豹三爷,可最终只等到了他们的感情分崩离析,最终无可挽回。 我想到他说的那一句聘礼的话,忍不住说道:“秦公子很可怕。” “可怕,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在三爷的地盘,还由不得别人来撒野。” 无论他要给我什么聘礼,我只不收就是了,他总不能强迫我收下。他再想叫我去,我也不去了,大不了我躲到浈阳街陆家的大宅子去。 我打定了主意,站起来,“谢谢黄婶。” 想明白了这些,我睡得就安稳多了,心情也莫名地舒畅了很多。也许我可以尝试着和周启文谈恋爱的,毕竟他这人也不讨厌,而且可以称得上相貌堂堂。 从那一天开始我真的开始尝试着多和周启文联络,甚至主动约他一起吃饭,偶尔还逛逛公园和商场。暂且就把这些称作是约会吧,我和周启文在约会。 周启文除了帮豹三爷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打理陆家名下产业以外,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给陆家收集和分析各种信息。所以他学的专业也是信息技术类的,就是通俗说的理工it男。 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可以知道,他不属于很有天赋的那一类,所以他从小就比较用功,表现也令人满意,但并不十分出众。所以一直以来豹三爷对他都是既不讨厌,也不十分看重,或者说他在两个孩子中更看好的应该是陆耀恒。两个孩子从小就有很多矛盾,但豹三爷也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发现周启文这个人其实挺不错,虽然他是豹三爷的养子,应该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不过他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坏毛病。大概他从小也有那么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生怕被嫌弃了,所以一直都比较自律。 他在之前甚至几乎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即使是小时候陆锦心还没有出国的时候,她也是跟陆耀恒比较亲近,所以几乎跟这个名义上的义兄都没什么接触。我一想到他当初打算追求陆锦心的时候,那么笨拙,我就忍不住想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恐吓电话 在章邵宇和许露希的绯闻开始慢慢炒热的时候,电影的后期制作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正好赶上省城这边举办的一个电影节。 这个电影节名义上说的是省里的文化部和几家娱乐公司联合举办,但实际上可以说是基本由秦氏控制。先前还有个许家能够抗衡,但自从许家倒台以后,许家名下的娱乐公司也被秦氏收购,飞娱独占鳌头。至于其他一些小的娱乐和传媒公司,小打小闹也成不了大气候,只能唯秦氏的马首是瞻。 所以我们这部片子的发布会,也就正好放在了电影节上,占据了一个最好的时间段。 在发布会的前夜,我和周启文在知微路这边一起吃了个晚饭,然后他嘱我好好休息,就先回去了。周启文刚刚离开我家不到十分钟,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没有显示来电号码,可能是某种内线电话或者是网络电话拨打进来。我有些奇怪,没有马上接听。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自动挂断,但不到一分钟,再次拨了进来。 我迟疑着按下了接听键,我不出声,对方也沉默着没出声。我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喂?” 是一个声音类似机械的女声,“叶小姐,晚上好。” 我本能地觉得这个电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又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使我没有立即挂掉电话。我知道,该面对的东西,即使逃避也终究要面对,先看看对方有什么目的好了。 “你是谁?” 对方好像轻笑了一声,这使我得以分辨出来,不是机器人或者录音,只不过,可能通过某种设备或者软件转换了声音。 “叶小姐,明天的电影新闻发布会,希望你不要出现在现场。” 新闻发布会的事是早就定好了的,我会和章邵宇、许露希他们一起露面的。我追问道:“为什么?” “照做就行,不要问那么多。” “如果我不照做呢?” “我们赏罚分明,如果叶小姐不配合,会给出相应的惩罚。” 我想了想,问道:“既然说赏罚分明,如果我照做了,有什么奖赏?” 他显然被我的话噎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说道:“叶小姐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平平安安就是福分。” 照他的意思,我是必须照做才能保平安了? 我在心里轻嗤,这算什么,恐吓电话?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过,我想他大概忘记了,我是豹三爷的女儿。身为省城最大的涉黑势力,我不相信还有人能威胁他的女儿。 我放下手机,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周启文。这种事,我觉得根本就用不着去惊动豹三爷,周启文大概就能处理了。 果然,周启文听我说完,让我放心,他多加派人手到知微路来,一定会确保我的安全。 其实就算他不加派人手,我身边的司机和保镖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都是豹三爷训练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好身手。 末了我问周启文,有办法追踪到对方吗。 周启文想了想,“网络电话无法追踪。但是,如果下次他再打电话过来,你可以用家里的电话迅速拨给我告知,然后想办法拖住他,这个时候我可以设法破解他的ip,判断大概方位。” 到了第二天的发布会,我照常出席,周启文亲自来保驾护航。在我自己的保镖和周启文派来的人双重护卫下,直到发布会结束,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发布会结束后,我回到车子里,一抬头,从车子的反光镜里感觉口红颜色好像有点脱落,顺手拿起包包,打算补点妆。 一拉开包包的拉链,我赫然发现包里多了一个东西,不是我的东西,是一个十厘米见方的黑色小盒子,上面还有个小小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好像是时间,一秒一秒的在减少。看起来是个倒计时器,上面倒计时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我以为是周启文放到我包里的,拿出来对他晃了晃,“启文,这是什么?” 周启文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从我手里抢了过去,然后直接对司机说道:“最快的速度,开到海边去。” 啊?我看向周启文,他脸色凝重,“定时炸弹。” 我也吓了一跳,顿时想起昨晚那个恐吓电话来。看来那人还有两把刷子,我身边戒备这么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往我包包里塞进一个定时炸弹! 我努力回想,我最后一次打开包包应该是在出门之前,我把口红和蜜粉等几样化妆工具放进包包,然后背着就下楼,上了车。车子是周启文的一辆加长林肯,车上除了司机之外,还有四个保镖,两个是豹三爷派来一直跟着我的,还有两个是周启文带来的。周启文是和我一起出门的,一直到新闻发布会现场的楼下,这个期间都没有和人接触,也没有别人靠近我。 下车以后,周启文陪我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保镖也跟着我们,司机和另外两个保镖留在车里。当时因为有参加发布会的政府官员领导,也有各娱乐公司的代表和负责人在,以及许多记者和工作人员,人比较多,进去的时候甚至一度有点拥挤。 当时那个包就背在我身上,在整个过程中,那应该是唯一可能出现破绽的时候。不过那个人也有点本事,居然能在周启文和两个保镖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定时炸弹装置放进我的包包里。 司机开着车子飞一般的往海边跑,幸亏这个时候不是上下班时间,路上也没有堵车。周启文拿出手机,给豹三爷打电话,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先汇报了一遍。豹三爷似乎也不认为有人有通天的本事能威胁到他的人,听他的口气,好像也没太当回事,他的态度很淡定,只是叫周启文再多加派一些人手,务必确保我的安全。 豹三爷是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人,可能对于这种小打小闹的威胁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我不行,其实我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千防万防也未必能毫无漏洞,就好比今天,我们这么多人,居然也被钻了空子。要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岂不是半小时后,就会直接爆炸? 车子很快开到海边,我看见定时器上面的显示还有不到十分钟。周启文把那个装置扔到其中一个保镖手里,问道:“能拆除么?” 保镖接过来,仔细研究了一分钟,然后笃定地说:“可以,但拆除需要二十分钟。” “那就别拆了。”周启文说着拿着那个定时炸弹,扬手一扔,小黑盒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进了海里。 车子并没有马上发动,我们坐在车里等了几分钟,然后听见砰的一声,那个装置爆炸了,海水被溅起两米多高的水花。 “不错,还是防水的,不过威力一般。”周启文冷笑一声,然后叫司机发动车子,回家。 刚回到知微路的家里,我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又是那个没有来电显示的网络电话。 “拖住他,录音。”周启文立即打开电脑,同时给“皆”部的人打电话要求协同支援。 我接了电话,同时悄悄地按了电话录音键,那边依然是先前的那个机械化的女声,“叶小姐,你违约了一次。” “所以你们把爆炸装置放在我包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小姐福大命大,一个小小的定时炸弹当然威胁不到叶小姐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你会慢慢知道我的目的,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照做就可以了。第一件事叶小姐已经违约,不过没关系,还有第二次机会。” “那你要求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是明天早上六点钟之前,把你未婚夫周先生的衬衫挂到露台上。” 如果不是今天白天那个真真切切的定时炸弹,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这都是些什么要求,叫我把周启文的衬衫挂在阳台上? 我故意追问为什么,拖着对方又说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周启文,他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挂了电话,我凑到电脑前去看,电脑屏幕上的那一堆代码一样的东西我并不懂,但他切换到另外一个页面给我看,好像是一副地图,上面有一个红点。 周启文指着屏幕上那个红点说道:“已经锁定了ip位置,你看,就在这里,离我们这有点远,快到郊区了。我已经派人过去了,皆部有人正好在那附近,五分钟之内就能赶到。” 过了几分钟,周启文的手机果然响了,他接起电话,脸色却变得不大好看。 “……什么,网吧?有人现在正好要出去吗?……好,我知道了。” 居然是在一家网吧里面操作的。那地方人多又杂,很难追踪。 他刚挂了电话,又有另外一个电话打进来,他索性打开了扩音器:“文哥,我们刚才已经入侵了网吧监控,调取了录像,但半小时之内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入,也没有监控到有谁在刚才那个时间段打电话。网吧的摄像头有三个死角,屏幕很大也能挡住一部分人,怀疑范围比较大。需要拦下所有人一一排查吗?” 周启文沉吟了片刻,“不必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休无止 周启文把我手机里的录音导入到电脑,不到两分钟,就破解了变声软件,恢复了原本的声音,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问他:“刚才为什么不把所有人拦下来一一排查?” “他们反侦查能力挺强的,而且知道我们有这种实力破解他的位置和声音。如果我没猜错,他打完电话就已经从后门或者什么地方溜走了。你听见了,监控有三个死角。” 这么说来,抓住他并没有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 周启文想了想,“他的要求很奇怪,你想,反正电影宣传都已经打出去了,即使你今天不去参加发布会,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更谈不上什么受益人了,所以从这里根本推断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而今天的要求更奇怪,把我的衬衫挂在阳台上,也不会对谁造成什么影响。所以这么看来,暂时对方只是在试探你,或者说恐吓你。” 他说得有道理。 周启文笑了笑,“没关系,兰心,今晚我留在这里陪你,不会有事的。”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我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叫黄婶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 一夜倒也安稳无事,早上我当然没有按照要求挂出周启文的衬衫,一直到了七点钟,我也没有再接到电话。说不定,对方也就是一只纸老虎,我们的戒备严一点,他根本无机可乘。 我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天气很好,我心情也不错,准备到阳台上去打算透透气。刚打开门,忽然听到有什么“嘶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我心里警醒,侧耳倾听那声音的来源,好像是餐桌底下。 餐桌的桌布很大,流苏很长,几乎把整个餐桌底下都遮住了,我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大概是看我还没起来,早餐也还没摆上桌,桌上只有一只花瓶,里面插了一支香水百合。 我轻轻地走过去,一手拿起花瓶,另一手忽然一把扯掉了桌布。 当看清餐桌下面的情形时,我顿时吓了一大跳,一条起码有一米长的蛇! 蛇!我最怕这种没有脚的爬行动物了! 我吓得抱着桌布拔腿就跑,跑了十几步,回头看看蛇并没有追上来,才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再冷静,先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然后强迫自己观察那条蛇。 蛇是棕褐色的,身上有菱形的浅色斑块,头比较大,呈三角形,此时身体正以s型在餐桌下的地面缓缓爬行。大概是我刚才撤桌布的动静惊扰了它,它停止了蠕动,头微微抬起,嘴里吐着信子,似乎在观察周围情况。刚才那“嘶嘶”的声音正是蛇在吐信子。 我不太认得这是什么品种的蛇,只知道三角形脑袋的应该都是毒蛇,看起来挺可怕的。我连忙四下张望,还好屋里面积比较大,杂物也不多,但因为害怕屋里还有其他的蛇,我不敢轻举妄动,大声求助:“启文,屋里有蛇!黄婶,黄婶!” 周启文迅速拉开门跑了出来。他已经穿好了衣裳,看起来也是刚起床的样子,我指着餐桌下面:“怎么办?” 周启文朝着餐桌下面看了一眼,挡在了我前面:“这是尖吻蝮。” “有毒?” “毒蛇,毒性和攻击性都比较强,它的俗称叫五步蛇。” 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五步蛇,我小时候听人说起过,说得可吓人了,这要是被它给咬了,走不出五步就会死! 我家里怎么会有五步蛇,还这么大的一条? 周启文倒是很冷静,“去找一根长一点的棍子。” 我没动,看看他,“你……你不是平时身上也带枪的吗?” 周启文差点笑出来:“小姐,你拿枪打蛇?也不怕弄坏了地板。” 我才没想到这些,我只是觉得蛇这种生物太恐怖了,只要能解决威胁,哪里还想到什么弄坏了地板。但周启文既然这么说了,他应该是有把握的。我四下里看了看,没找到棍子,顺手把吸尘器给拉过来了。 周启文看了一眼,拿着吸尘器的长柄飞快地对着蛇身上的某个部位用力敲了一下,蛇顿时被激怒,一下缠到了吸尘器的长柄上。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这条蛇的行动好像有点迟缓,缠上去的姿势也不那么利落。这时周启文把吸尘器的长柄往地上一扔,蛇的身子还绕在上面。他迅速抬脚,猛地一脚踩在了蛇脑袋上。 蛇唯一具有攻击力的嘴被踩住,整个身体也就失去了震慑的力量。只见周启文穿着皮鞋的脚在地上拧了几下,蛇就彻底软瘫下去不动弹了。 这时黄婶拿着棍子跑进来,周启文松开脚,指指地上:“清理一下吧。还有,检查一下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蛇,以及蛇可能进出的洞口,查看一下,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黄婶看见地上那么大的一条毒蛇,也有点胆战心惊,连忙看向我,“叶小姐没事就好,都是我的工作失误,让叶小姐受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黄婶,麻烦你让人帮启文清洁一下皮鞋。” 黄婶马上叫人先把我的房间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异样,然后我和周启文先回到我的房间里。刚坐定,那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这一次,还没等我开口,对方就先发话了,“叶小姐觉得今天早上的惊喜如何?” 虽然有点惊吓,但到底还是有惊无险。 “谢谢你帮我中午添一道菜,看上去还挺肥美的。” 他带上了一点笑意,“叶小姐是女中豪杰,没有尖叫着跑回浈阳街,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这样才有趣。” 设法往我家里放蛇,这种手法简直不入流。但也许对方正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们有无数让人不胜厌烦的小手段,让我防不胜防。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虽然两次都没把我怎么样,可这种时时刻刻都要悬着一颗心的感觉真不好。 我故意激他:“这位先生,伪装成女士的声音跟我说话,你不觉得很娘炮吗?你既然有本事恐吓豹三爷的女儿,应该有本事露出真面目才对。” 他却没接我的招,而是话锋一转,“真面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来做。” 我见套不出他的话来,语气也十分冷淡:“你到底是谁,我根本就不想陪你玩下去。不管你的下一个要求是什么,我都不会照做。” “叶小姐可以试试。叶小姐如果不愿意照做,那么接受惩罚就好。第三件事,也很简单,请叶小姐今天晚上就搬回浈阳街去住,务必在晚上七点钟之前离开知微路哦!” 我说他娘炮,他还真毫不介意地更娘炮起来,最后两个字还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知微路是我家,我当然也不会轻易离开。 黄婶很快把各个房间都检查完毕,并没有找到其他的蛇,最后得出的结论,蛇应该是从水管子或者空调的排气口钻进来的。我清楚地知道是有人故意想办法把蛇放进下水道或者空调的排气口进来的,但我们几乎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在别墅周围再加装几个红外摄像头,保证做到三百六十度拍摄无死角,安排专人时刻监控周围的动静。 吃完早餐,周启文送我到飞娱大厦去上班。那天我晚上五点多就准时下班回了知微路,周启文也照例过来陪我一起住知微路。 我们吃过晚餐就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把别墅里大部分灯全都打开了。尽管我也不相信对方还会再次用同样的办法,但为了以防万一,黄婶也相当的谨慎,安排了人整晚都守在别墅里。 这一次,一直到十一点多,也没有再接到那个电话,我站起来打个哈欠,“也许他们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使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周启文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那么晚安,宝贝。” 我回到卧室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像是忽然惊醒一样,感觉自己处在一个黑黢黢的环境里,四周都很暗,很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好像是在一间房间里,我背靠着墙壁,伸手去摸灯的开关,可无论我怎么按,灯都不亮。 我只好摸着墙壁去找房门,打算先走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灯。可我在墙上一摸,忽然摸到一个圆筒状的,冰凉的东西,我一惊,蛇! 我连忙往后退,可屋里好像到处都有蛇,光滑带着鳞片的身体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点点磷光。它们缠住我的脚,缠上我的手臂和身体,使我动弹不得。我吓得浑身冷汗,想大声叫周启文和黄婶,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好像有人忽然走了进来,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大概是个男人,直觉告诉我来者不善。 我记得我睡觉之前明明把门窗都锁好了,蛇是怎么进来的,这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而且我根本没有听到他破坏门的声音,甚至也没有听见钥匙响和门打开的声音,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穿墙术,他是人还是鬼? 我有些惊恐地看向他,在黑暗中,我没有办法看清他的面孔,却看见了一双血红色的瞳,带着一种嗜血的诡异。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求援 我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感到那带着血红色瞳仁的人慢慢朝我走过来,我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他更像是飘到我面前来的。我觉得这种感觉有一点荒诞,可是很恐怖,仿佛是一种类似死亡的压迫,离我很近很近。 他的手冰凉刺骨,完全不像活人,摸到我的锁骨上,然后慢慢向上移动,最后扼住了我的脖子。我用力挣扎,可是身体被蛇缠住,完全动弹不了。蛇的冰冷,手的冰冷,使我整个身体都像是落在冰窟中一样,冷得浑身起了厚厚的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恐惧。 我在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中忽然想到了秦公子,在他身边的时候,在他略显凉薄的笑意里,我曾经感受过那种属于生命的温暖。他偶尔的笑容,他的呼吸,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像是生命给我的馈赠。无论是他利用我也好,拿我当别人的替代品也好,至少在某些瞬间,他对我的好都是真真切切的,曾经的每个点点滴滴的美好,都是真实的。 不知怎的,这么一想,忽然就觉得脖子上的力道变轻了。我闭上眼睛,放空思维,不去想那可怕的蛇或者血红色的瞳孔,果然,它们都像潮水一样,在一点一点地退去。 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真的,这一定只是梦境!我把所有的意识集中到一根食指上,用力地动了动,再动了动。 然后,我用力睁开眼睛—— 我成功了!四周依然很黑很暗,但我知道自己还躺在床上,这是我熟悉的卧室,没有蛇,也没有血红色的瞳孔。 我伸手扭亮了床头灯,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起身倒了半杯温水喝下,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略觉得好了一点。 大概是听见我房间里有动静,黄婶在外面叫我,“叶小姐,叶小姐?” 我打开门让她进来,“我没事,好像做了个噩梦。” 周启文也听见动静开门走进来,他穿着睡衣,但并不显得睡眼松胧,大概一直也没怎么睡熟。 我在床边让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启文,陪我坐一会儿,我做噩梦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手机的铃声,我顺手抓起来一看,果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网络电话,号码被屏蔽了。 我心里顿时一紧。我今天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做,而且也没有马上收到他新的恐吓。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我刚刚醒过来,打开灯,电话就来了,难道说…… 我接电话的手有一点点颤抖。 “叶小姐果然还是很坚持原则。方才送叶小姐的噩梦,感觉如何?” 我大惊,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连我做噩梦了都知道?我梦里有蛇,也许是早上在屋里看见蛇受到的刺激也说不定,但他怎么就能笃定我晚上做梦会梦见蛇?我刚刚睡醒,刚才只同黄婶还有周启文说了句我做噩梦了,声音也不大,我敢肯定在外面听不见我说话,怎么他就知道了?难道还真有所谓的读心术不成,就算读心术,也不能在连见都没见到我的情况下就知道吧? 我忍不住四下看了一遍,难道说我房间里有摄像头? 可也不对,就算我房间里有摄像头,他怎么能知道我今晚一定做噩梦,大半夜的不睡觉等着给我继续打恐吓电话? 见我沉默了半晌,电话那头的人不徐不疾地问道:“怎么样,你现在很诧异我是怎么送你一场噩梦的吧?” 我被他戳中,只好闭口不说话。对方笑了笑,“叶小姐,不愿意承认你被我猜中了心事也不要紧,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免得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记得你中午点了一个外卖么,你的噩梦就是你自己从嘴里吃进去的啊哈哈哈哈……” 白天周启文送我到飞娱大厦以后就离开了,一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才去接我的。中午我嫌自己出去吃饭太麻烦,就打电话点了一份牛肉饭的外卖。听他的意思,是我点的外卖被人做了手脚,可能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叶小姐,既然你这么不配合,暂时我也不打算跟你提第四件事。不过,我会时不时地用我的方式提醒你不要忘了,直到你决定好好配合为止。我的提醒方式,叶小姐,经历了三次以后,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不等我回答,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周启文脸色铁青,立即给姜医生打电话,叫她马上过来。 我知道他也很生气,如果是什么绑架甚至枪击之类的大动作,只要是正面冲突,我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豹三爷的势力有着绝对的优势,就算只靠周启文手里的势力,一般人也不是对手。可偏偏对方就一直躲在暗处,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时时刻刻地骚扰。这些小手段都是比较容易完成,却又很难抓住对方的,就像一只大象一直被小蚂蚁偷袭,完全找不到还手的方式,相当窝火。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姜医生就过来了,带着药箱。我大致跟她讲了一下刚才噩梦的症状,姜医生先拿听诊器仔细听了我的心跳,测了脉搏和血压,然后抽了一些血,从药箱里拿出一些试剂进行简单的化验。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叶小姐可能服用过少量的lsd,也就是俗称为致幻剂的一种无色无味药物。噩梦可能是在一定的精神因素影响下,与致幻剂的双重作用所导致的。不过,按照叶小姐的描述,如果是中午的时候摄入lsd,到了晚上睡觉以后才恰好发作,对方对致幻剂的剂量使用方式已经精准到了非常惊人的地步。初步判断,药量不是很大,好好休息,尽量不要胡思乱想,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具体的摄入量,以及是否还有其他的药物,需要明天拿到化验室去做更详细的化验。” 我白天受到了毒蛇的惊吓,所以在受到一定药物作用的时候,噩梦里也出现了蛇,这是能解释得通的。 但他怎么知道我怕蛇? 听刚才那人打电话的口气,这种骚扰可能会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的精神会崩溃。 我再也睡不着,抱着被子蜷缩在床头。 周启文陪我坐着,快到早上的时候,有电话叫他过去,听着好像是有什么事。我听电话那头好像是什么要紧的事,连忙说道:“我没事了,你有先过去吧,耽搁了正事也不好。”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亮了。他沉吟片刻,终于站起来,“那……我就先过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黄婶也被我打发去休息了,外面只留了一个小保姆守在客厅里。周启文离开以后,四周又恢复了宁静,我忽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寂寥。 我觉得我是一个相当省事的女人了,不撒娇不作死,懂得识大体,不会把男人束缚在身边。可我现在其实是希望周启文留在身边陪我的,他却有那么多的“正事”。也许在他看来,待在女人身边只算是一种消遣? 他所做的事,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天天接我送我,陪我,帮我查实,到底也为我花了不少时间。可是在他身边,我几乎从来没有一种被宠溺的感觉。 我甚至莫名地想到,他对我的表白,他所谓的爱我,会不会从某种程度来说只是因为我省事,并且身份合适,所以他觉得我可以爱。 我不愿意细想下去。 我心里有点烦闷,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纠结再三,我给豹三爷拨了电话。 “三爷,”我斟酌着用词,“那个恐吓电话,还一直在威胁我,还往我家里放蛇,有没有办法……” 他打断我的话,语气果断而沉稳:“我叫启文待会给你拿两把微型手枪过来,我看看有谁还敢恶作剧。” 他的语气中带着大佬的霸气,在他看来,那只能算得上是恶作剧而已,根本不放在眼里。听他的口气,就算我一气之下用他给的手枪击杀了谁,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帮我摆平。 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这种骚扰,我觉得对方的目的也正是从心理上摧毁我。定时炸弹设的时间那么长,蛇也只有一条,lsd致幻剂也只下了那么一点点的分量,说明对方要的不是我的命,就是为了吓唬我,可我偏偏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我就吃了他的吓唬。 我迟疑着开口,“可是,我觉得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生活,时时刻刻都要去考虑哪里是否还有纰漏,是一件很累心的事……” “想杀我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他语气淡淡,“我陆家的女儿,难道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如果现在没有,就锻炼到有为止,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记住,只要他不能实际把你怎么样,就忽略他,难受的是他。” 他张口就说“我陆家的女儿”,我心里那句“锦心也是陆家的女儿”死活憋着没说出口。其实我很想像陆锦心那样无忧无虑,在我打电话之前,我就在想,假如现在受到威胁恐吓的人是陆锦心,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听见他那边响起一个女声:“旅客朋友们,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为了保障飞机导航及通讯系统的正常工作,请关闭手提电话……” 他在飞机上。 我只好挂了电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谁在恐吓我 白天姜医生送了检测报告过来,经过仔细化验,我的血样中除了少量的lsd致幻剂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毒性药物。因为药量比较小,所以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当晚黄婶睡在我卧室的沙发上,我并没有再做噩梦。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那个恐吓电话都没有再打过来,好像事情暂时地告一段落了。 这边电影已经开始公映,毫无意外地,在章邵宇和许露希的绯闻炒作、新闻发布会宣传之后,整个电影的宣传效果还是很不错的。作为一个拍摄时间不算长,演员也以新人为主,走着偏偶像风格的民国故事片,显然不是什么鸿篇巨制,上映三天就拿到了这样的票房,成绩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因为效果不错,这段时间听说很多影院都给我们的电影增加了档期,走在大街上都能时不时地听见有人在播放电影的主题曲。 飞娱也趁胜追击,还帮我接了几支广告。 在省城的小娱乐圈里,我忽然就成了小有名气的艺人。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开始有了名人的烦恼。我逐渐发现自己出入都开始有狗仔队跟拍,以致于我都不敢轻易叫周启文到我家来。需要见他的时候,要么就是我去浈阳街那边,在西楼里一起吃饭,要么就是我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给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和他约见在什么地方,还得把时间错开,先后进去。 连周启文都跟我开玩笑说,自从你变成了小明星,我见你一面都跟粉丝见面会似的。 我猜想应该也就是这么一阵吧,等过了这一阵,电影的热度稍微褪了一点,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狗仔队跟拍了。 飞娱的艺人又不是一个两个,等着被捧红的小明星小艺人有近百人,要不是最近秦公子显得对我比较上心,就算我爹是豹三爷,他们也未必能这么用心地专门捧我。现在我躲他,能躲多远我就躲多远,他总不至于老这么刁难我。而且这段日子,不知道他是因为胃出血的病还没好,还是因为在忙别的事情,跟销声匿迹了一样。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最好直接把我给忘了。 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天,但平静很快就被打破。 打破我平静生活的依然是电话,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最近这段时间被电话弄得有点神经过敏,看见陌生的电话就不敢接。可是找我的人一个比一个执着,本着我不接电话他就一直打下去的精神,在电话持续响了两三分钟以后,我只好接了起来。 对方好像没有料到我这个时候忽然接了电话,以致于他瞬间有点蒙圈,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的,“那个……大……大小姐,我是刘天诚。” 刘天诚?我花了好半天的时间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终于想起来了,我对他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印象,当初我刚进求真一中的时候,叶老虎派了两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生以同班同学的身份跟着我,一个是苏正烨,另一个就是这个刘天诚。 我隐约能想起来他那一张娃娃脸,话不多。很多时候,在跟苏正烨站在一起的时候,苏正烨的风头总是盖过他,我在安县的时候,对他的印象大体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一个人。说起来,我离开安县已经快三年了,差不多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记得你,你还在安县跟着叶老虎么?” “是,是。”他有点诚惶诚恐,“我在电视里看到大小姐拍的广告了,很漂亮,真的。” 我纠正他,“不要叫我大小姐了,我不是你们的大小姐,我跟叶老虎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叫我叶兰心,或者直接叫我兰心都好。” “兰……兰心小姐,那个……”他支支吾吾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明白话:“其实……是叶老板叫我打电话给你。他……他说叫你回安县来。” 我觉得挺好笑的,不知道叶老虎这又是哪根神经抽了。就算他亲自站在我面前叫我回安县,我也不会回去的,何况是叫手下一个小弟打电话给我传话。说得好像我对他言听计从一样,他叫我回去我就会回去?就算我尚寄人篱下的时候,他有多少次千方百计地想把我抓回去,什么当面找秦公子要人,甚至连派人拿枪袭击我都做出来了,还不是没成功。 但对刘天诚,我并不十分反感,所以我也没必要跟他说什么难听的话。我淡淡一笑:“好了,我知道了,他交待你的任务你完成了。不过,我是不会回安县的,我在省城这边很好。” “我也知道大……兰心小姐在省城过得挺好的,至少比以前要好。”刘天诚脱口而出,“不过,叶老板手里好像有很多猛料,他的意思是,如果兰心小姐不回来的话,他可以把手里的爆料都卖给娱乐公司,让兰心小姐在省城的娱乐圈混不下去……” 好一个让我混不下去! 我毫不怀疑叶老虎手里有我的料。毕竟我对外公开的资料本来就撒了谎,宣称我在台湾长大,又从国外回来什么的。至于说其他添油加醋来黑我的料也完全有可能,反正真真假假加在一起,我相信足够把我刚树立起来的清纯玉女形象直接摧毁。 但我不怕他,我冷笑一声,“那就让他来试试看,看看哪家报社或者杂志社的胆子大,不怕第二天直接被掀了,敢爆我的料。你觉得叶老虎的势力会比豹三爷厉害么?” 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豹三爷好像在故意纵容着叶老虎和安县。豹三爷和安县不是完全没有来往的,当初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还去了芭比士多,这就是一个明证。 但他既然知道我是项采薇的女儿,也知道我被人拐卖到了叶老虎手里,甚至知道我是从安县逃出来的,那他为什么不对叶老虎出手,甚至连警告都没有一声,以致于叶老虎到现在还那么嚣张,这个时候还敢继续威胁我? “可是,”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刘天诚好像都要哭出来了,“我觉得这一次叶老板好像是要动真格的了,听说豹三爷最近不在省城,兰心小姐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诚恳地跟刘天诚道谢,但我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以为然。豹三爷现在的确不在省城,不知道是去香港还是澳门了,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但叶老虎的手段并不高明,就算他想趁着豹三爷不在省城的空档对我下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他手里那些乌合之众,也就欺负欺负安县的小老百姓当个地头蛇,要真想在豹三爷面前抖威风,恐怕还差了点火候。 电话那头的刘天诚似乎还有话要说,支支吾吾地不肯挂电话,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话,我只好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刘天诚显然有点迟疑,“那个……兰心小姐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被人骚扰……” 我想起那几次隐藏了号码和声音的神秘电话,立即问道:“也是叶老虎派人做的?” “我……我也不能确定……”刘天诚好像有点慌张,很快地说道:“兰心小姐还是小心点为好。” 挂了电话以后我忽然觉得把这些事都放到一起去想一想,怎么都觉得有点荒诞。如果是也老虎派人骚扰我的,他到底目的何在?仅仅只是吓唬吓唬我,给我添点麻烦,他至于这样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明一年多以前,他都已经派人来枪杀我,还下了命令说生死不论。忽然改用这么温柔的方法,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管怎么说,受人威胁恐吓的滋味确实不那么好受,我必须得想个办法,最好能彻底解除威胁。报警吗?可是我并没有收到什么实际的伤害或者损失,警察局估计都不会立案。偏偏现在豹三爷也不在省城,要不然,从他身上想办法也许事情要简单得多。 我思前想后,决定继续等待,等着下次那个神秘电话再次打来的时候,我就来个请君入瓮,装作我已经濒临崩溃,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好了。最好是能把他们给印出来,然后好好给他们点教训。 可是我等了两天,也没等到那个电话,倒是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打电话给我的是秦公子,在我看到他的号码闪烁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我也犹豫了很久,但还是决定接听。我应该躲着秦公子,却不应该故意躲着飞娱的老板。 秦公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且说话直白,开门见山:“兰心,听说最近有人骚扰你。” 看来我被人骚扰这件事闹得挺大,大家都知道了。我有些无奈,索性问道:“那么秦公子有什么好办法打算给我支招吗?” “有。”他说得相当肯定,“不过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如果你想听的话,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我在屋里踱了一个大圈,说实话,对于秦公子这句话的可信度,我并不是很怀疑。他的手段我了解,论斗智斗勇这件事,整个省城还真没几个能跟秦公子相提并论的人。他说有办法,我觉得可能是真的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答应他:“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去安县 半个小时后秦公子的车准时出现在知微路,我上了车,看了他一眼,他本来就偏瘦,现在看起来似乎比先前要清减了些。我忍不住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 “我就说,奕哥瘦了一圈吧,胃出血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还天天操这个那个的心,能不瘦吗!”前面开车的唐一平忍不住开了口。车上只有我们三个人,所以唐一平说话也比较随便一点。 秦公子抬头瞪了他一眼,唐一平从后视镜里看见,连忙低头不再做声。 车子开了一段,我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们好像是在出城。我看向秦公子,“你带我去哪里?” “去看一场大戏。” “大戏?” 我看向窗外,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是往安县去的路,我有点惊讶:“你要送我回安县?” “是去安县,但不是送你回安县。”秦公子淡淡一笑,“你放心,我还没蠢到亲手把我的小豹子送入虎口。” 我带着一点狐疑:“你不是说有办法可以解决问题么,是什么办法?” “是有办法。不过,需要的时间有点长,你看着就好。” 我知道秦公子的行事方式颇带一点狡诈阴狠,但他不至于欺骗我,他说不会把我交给叶老虎,那就一定是不会了。我稍微放下心来,不过,他说的叫我看着就好,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会出手帮我解决? 我离开安县已经有将近三年的时间了。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安县对我来说几乎就是一个噩梦。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也不敢回来,对于安县,我梦里唯一觉得可以怀念的就是我的学校,我辛辛苦苦考进去的求真一中,可惜我却没有机会继续读下去。 我在车子上看着路边的花草树木飞快地倒退,我离安县越来越近,却莫名的有一点紧张。我不知道究竟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期待又担忧,还是因为近乡情怯。 车子开到安县县城里,拐进了一处宽阔但不算繁华的街道,然后进入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我知道,是一个别墅群,里面的设施和装潢都很典雅美观,属于安县的富人区,不过听说因为价格太高昂,入住率不算太高。 车子开到一处别墅的院里,秦公子替我拉开车门,“到了。” 唐一平停好车,手里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门,站在门口,“奕哥,叶小姐,请。” 我有些意外,“你在安县也有房子?” 秦公子微微颔首没说话,我跟着他走进去,里面的装修和家具全是崭新的,而且可以看出是刚刚打扫过的,几乎一尘不染。他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在实木家具上敲了敲,带我上了二楼,走到阳台前面去把窗帘拉开朝外面看了看,点点头,“一平这次做得不错,房子好,装修布置也挺好。” 原来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大概是新置下的房产,刚刚装修完不久。这里的布置不像牡丹园那么沉闷压抑,用的是米白和浅蓝色的窗帘,家具也以蓝色调和中性的米色灰色为主,看起来很舒服。 秦公子忽然回过头来,问道:“喜欢这里吗?” 我抬头一看,唐一平已经出去了,屋里就我们两个人,显然是在问我,只好随口说道:“还不错。” 我心里记挂着他说的话,不知道他到底打算给我支什么招。他却不提那件事,而是带着我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指着窗帘说道:“知道你很嫌弃牡丹园那边的布置,所以这边看起来可能舒服一点,喜欢住哪个房间你自己选。” 我看着他,心里着急:“你不会要我在这边住很久吧?” “如果你想永久地解决问题,就乖乖的在这儿住下。可能只需要几天时间,不过……”他看了看我,似乎意有所指,“也可能会在这里住很久。” 我不太明白他后面一句话的意思,迟疑道:“我出来都没跟谁打个招呼,什么东西也没带,我……” 秦公子忽然俯身把脸凑到我面前,带着强势的威压,“需要跟谁打招呼?” 我当然担心的是我忽然跑到安县来,周启文一定会担心我,可是当着他的面我硬生生地把下文给咽了回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了他的眸子,“秦公子,如果你这次真的是好心想帮我解决问题的话,我希望你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带到这里来,跟绑架劫持有什么区别?”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 “绑架劫持,说得好,你就当自己是被我绑架劫持了吧。不过,暂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放心,我说永久解决问题,就一定会帮你解决得漂漂亮亮。我带你过来,说好要给你看一场大戏,你先稍微等一等,戏很快就可以开始了,会有很多人粉墨登场,还请,拭目以待。” 茶几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我记得他对这些东西是没什么耐心的,嫌繁琐,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准备了这么一套东西。 他坐到沙发里,悠然地翘起二郎腿,然后指了指墙角的一只纸箱子,“那是替你准备的生活用品,你可以收拾一下,拿到浴室里去。” 我打开箱子,里面都是新买的日用品,牌子和味道和我在牡丹园的时候用的一模一样。这时我又看见唐一平拎了一只行李箱进来,放到客厅里,“叶小姐,你的衣服也带来了。” 那只行李箱里面满满一箱子新衣服,从内衣、睡衣到连衣裙和旗袍都有。秦公子看了我一眼,“小县城的品位太低,所以帮你带了点衣服过来。” 他还真是……这架势,分明是要我在这里长住。 我趴在窗口看了看,我们来的时候我没注意,车上好像就我们三个人,但这时候往楼下一看,竟然隐约看见树后面、墙角处都有若隐若现的黑色衣角。 起码有十个以上的保镖守着这栋别墅,可以说是戒备森严。 秦公子平时出门带的人一向都是求精不求多,这一次居然出动了这么多人,感觉像是要打一场硬仗似的。这场面也同时打消了我逃跑的想法,即使我真是被他劫持了,看这情形我也是插翅难逃。 在秦公子面前,我始终都落着下风。我只好老老实实地退回来,把日用品往房间里拿。 我挑了二楼的一间次卧,然后把衣服都挂进衣柜里。他准备的这些衣服,我都觉得我在这里住上一年都不会短缺什么似的。 可我现在要是直接告诉周启文的话,他一定不放心,搞不好会带人打过来。虽然秦公子未经我同意直接把我掳过来,可他答应我的事应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看他这样子也是有备而来,我相信他能帮我解决问题。如果周启文现在出现,恐怕也只能添乱。 我只好继续给周启文编谎,给他发短信:“有一部戏里面临时要换配角,飞娱那边决定把这个机会给我。时间比较紧,我先过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秦公子就坐在我旁边,瞟了一眼我的手机,没吱声。我给黄婶打了个电话报个平安,说最近在外地,暂时不会回来,然后就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周启文是搞信息技术的,追踪能力一定很强,我编的这个谎言也不知道能骗他多久。所以我只能先躲着,躲一时是一时,等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对于我的随遇而安,秦公子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带着一脸终于驯服了羁傲的小兽的表情,往沙发里一靠,惬意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然后楼下的唐一平忽然喊了一声“奕哥”,秦公子稍微坐起了身子,问:“她来了?” 唐一平简单地答了一声“是”,随即听见门铃响起来。 秦公子看了看我,指着房间:“你先回避一下,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我带着满脑子的疑问,但也只好先答应了,回到房间里,把门反锁上。 我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听见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女人上楼了。秦公子应该是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因为我听见水声,然后从门缝里闻到了咖啡的香味。 女人的声音嗲嗲的,带着一点撒娇的口吻,“人家只喜欢喝咖啡粉现磨现煮的……” 秦公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我也刚到,没买咖啡机,没来得及做那个细工夫,你来得挺早,就先将就着喝两口吧,也是现磨的咖啡粉冲的。” 我听出那个女人的声音是韩雨梦。 她于是不再计较咖啡的事,带着一点关切,“奕哥,你……身体好了么?” “我没事,小病。”秦公子语气淡淡的。 “那我带你出去玩吧,安县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是也有很多地方可以玩的,你肯定没去过安县的森林公园,我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了……你不知道,自从回了安县,我就被我爸关在家里哪也不许去,我今天都是偷偷爬窗户逃出来的!” 韩小姐听起来很开心,语气愉悦,不断地想出各种新鲜主意。秦公子的态度依旧淡然,“既然出来得不容易,不如你先把正事办完,再说出去玩的事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守人质的本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正事”是指什么,只听见韩雨梦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开心,闷声闷气地,“可是……” “我们是有交换条件的,我做到了,是吧?”秦公子语气淡淡。 “是……”韩雨梦嘀咕道:“我不就是叫你不要再去找叶兰心吗,我就是不喜欢她而已。居然还是附带条件的……” “但你当时答应了。” 原来,韩雨梦叫秦公子不要再来找我的交换条件是答应秦公子的要求,现在秦公子叫她过来,就是来兑现那个条件的。我听见韩雨梦当着他的面拨了个电话,“恩,是我。怎么,这么快就有新欢了?我不管,今晚九点,长岛酒吧,我好不容易溜出来的,就想见见你。” 她说话很果断,很快就挂了电话,对秦公子说道:“可以了。不过,你可答应过了,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没问题,我会提前布置。” 韩雨梦又问道:“那现在我们出去玩吧?” “你先回去,你应该知道他们在安县的眼线足够多,这不是我们的地盘。你今晚约了他,如果现在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恐怕会出问题。还是改天吧,等我的事处理完。” 韩雨梦不太高兴:“可是我这么一回去,肯定会被我爸继续关起来的。” 秦公子的语气很笃定:“我自有办法,今天你先早点回去。” 韩雨梦这才高兴起来:“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记得你答应的事哦!” 我听见她的高跟鞋噔噔噔下楼,然后关好门,这才从卧室里出来,见秦公子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咖啡,随口说道:“你也不送人家出去。”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送什么?我不耐烦接送女人。” 这话说得,每次强制性地带我出入,还不都是他亲自开车接送,不然我还不耐烦来呢,谁愿意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被他噎了一下,决定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叫韩雨梦约了谁?” “乌鸦。” 这个名字我不用想已经知道是谁了。叶老虎身边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听说当初韩雨梦正是被他看上,追到省城去,然后被秦公子从这件事入手,在陪韩雨梦在安县的酒吧玩的时候,使得韩雨梦惨遭乌鸦等人的强暴,进一步激起了她爸韩功良打击涉黑势力的决心。我不相信这件事没有给韩雨梦留下心理阴影,秦公子竟然还叫她去约乌鸦,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居然还答应了。 看着韩小姐欢欢喜喜离开的背影我都差点想提醒她了。我忍不住说道:“这样对她的伤害很大。” “有一颗圣母心的叶小姐,请你明白,每个人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即使她不去做,我也有其他的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她却不能从我这里得到相应的交换条件了。每个人都注定要承受一定的伤害,所以韩小姐恐怕不会对你的好意领情。” 我挑眉:“但秦公子未免也太狡诈了,明明已经答应了韩小姐不再继续找我,但现在却让我躲在房间里听你和韩小姐的对话,不知韩小姐知道以后会有何感受。” “我没有骗她。她当时楚楚可怜地对我说,她不喜欢这个清洁工随便动她的东西,所以我答应她不再让你到家里去当清洁工,但我并没有说不见你。” 我一时语塞。秦公子的眼神这么犀利,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小女孩子们的伎俩。他明知道韩雨梦是故意想要他不见我,却不能直接挑明她对我有敌意或者想独占,只能装单纯装可怜。而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钻了她话里的空子,他这话听起来还真没有毛病。 我咂咂嘴,“秦公子不愧是经营娱乐公司的,这当导演的水平也是一流,所有人都入了你的戏却不自知。”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好了,大老远地过来看这一场戏,我不希望我的观众身心俱疲。叶小姐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等到大戏开场的时间了,我会叫你。” 这是对我下了个特赦令,允许我回房间休息了。我确实有点累,这段时间工作也忙,还要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提心吊胆,我早就想好好睡一觉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好像是被秦公子给“挟持”过来的,但在他身边,有种莫名的安心。 我反锁了房门,用温水洗了把脸,然后换上一件宽松舒适的睡衣。被褥都是新的,但已经晾晒过,蓬松舒适,我很快就睡着了。难得这么酣畅淋漓的大睡一场,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天都快黑了。 我准备伸个懒腰,一伸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一看,差点跳起来:“秦公子,你这是耍流氓啊你!” 他就在我旁边躺着,抱着我,更过分的是他的一只手还相当不老实地伸到了我的睡衣里头,贴着肌肤放在了我的腰上! 他也睡眼松胧地睁开眼,好像是被我吵醒的,看我反应那么大,皱了皱眉:“躺下,好好的。” 我挣扎了几下,他力气实在大得不像话,我无论怎么拳打脚踢也没有办法挣脱,反而使身上宽松的睡衣都差点直接全自动解开。 “还早,别动,再睡会——又不是没抱过你。” “你放开我,我已经和别人有婚约,我……” “只是婚约,还没结婚,对不对?就算你是有夫之妇,怎么,你男人保护不了你,还得我出手,我不能收点报酬?还有,你现在是被我挟持了,叶小姐,请你遵守一点作为人质的本分好吗?” “那你遵守一点绑匪的本分好吗,特么谁家人质是这么被挟持的啊,能挟持到床上来?” “好,很好。”秦公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惩罚性地在我腰里的软肉上捏了两下,“把人质挟持到床上来,当然是先奸后杀。” 我翻了个白眼,又挣扎不过他,只好任由他抱着。 他只是抱着我,倒也没有其他更过分的举动。他好像也很累的样子,很快就阖上眼睛,又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的又躺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秦公子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床边看着我,见我醒了,伸手拉了我一把:“起来吃晚餐吧。” 我拢了一把头发坐起来,他打开衣柜,想了想,拿出一件颜色很素净的浅蓝色连衣裙给我。 我指了指另外一件,“不是要去酒吧么,我想穿那件红色的。” 他把衣柜关上,捏起我的下巴,仔细地端详我,指腹从我眉眼间缓缓划过,最后把一根手指落在我嘴唇上,说道:“生得这么艳丽,还穿红,你想颠倒众生不成?” 我还了他一个白眼:“是你买的衣服。” “留着穿给我一个人看。” 我说话的时候,嘴唇一动,他原本放在我嘴唇上的食指就触到了我的牙齿。他不收手,反倒把食指伸进去一点,在我的唇齿间搅了搅,甚至碰到我的舌头。 我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具有十足的挑逗性,顿时涨红了脸,拍开他的手。他把浅蓝色的连衣裙放到我面前,“今晚你是去看戏的,低调一点,别喧宾夺主。” 我接过裙子,看他根本就没有出去的意思,我只好把衣服拿到浴室里去换。 换好衣服出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小小的蝴蝶结发夹替我别在头上。 我对着镜子看一眼,在心里腹谤:这哪是去酒吧啊,打扮成这样子,比送我回学校读书还要清水好么。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他带来的人中应该有厨师,我下楼的时候桌上都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都是我平常爱吃的。作为一个搞不好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质,我相当自觉地坐下大快朵颐。 秦公子吃饭的姿态一向都很优雅,好端端的一顿家常便饭硬是被他吃出了法国大餐的感觉。他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在观赏大胃王表演一样。我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把好吃的菜在自己碗里堆得起尖,筷子用得不顺手了,直接上爪子。 秦公子哑然失笑,“看你能吃能睡的样子,我都怀疑豹三爷小气到每天只让你不停地工作,还不给饭吃。” 我一边喀嚓喀嚓地咬着排骨,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安心而已。” 他没再说什么,脸上的森冷褪去,在灯光下,竟染上了一圈柔和的光芒,我在毫不矜持地啃着排骨的间隙里抬头看到,那一定是我的错觉。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快到九点钟了,秦公子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帮我拿了一件外套:“走吧。” 依旧是唐一平跟我们一起,我和秦公子走在他后面,但我出来的时候隐约感觉到院子里的保镖好像少了很多。车子也不是秦公子平时用的那辆路虎,而是一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大众。 我四下张望了几眼,秦公子看见了,随口解释道:“他们先过去了,准备一下舞台和道具。” 不就是提前埋伏么,还说得这么文雅,什么准备舞台和道具。我轻嗤一声,跟他上了车。 第一百五十章 大戏开幕 那个叫什么长岛酒吧的应该地方不算太大,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从车窗看见外面的风景迅速倒退,这和芭比士多的方向是相反的。从行车方向来看,长岛酒吧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几家开在西边商业区里的小酒吧。也就是说,虽然都在安县,但长岛酒吧离芭比士多挺远。 安县的县城布局有点奇特,最繁华的市区在西边,政府、公安局等机构也都是在西边。而酒吧、溜冰场、歌舞厅等一些娱乐产业却大多都集中在东边。相对来说,东边有那么几条街,治安和环境是相当乱的,红灯区和一些地下交易都集中在东边的几条街里。 我曾经在东几街里看到过很多乱象,有穿着暴露的超短皮裙、脸上擦了半斤粉拦过路男人的站街女,有叼着烟骑着摩托车抢包的年轻“扛把子”,也有女孩子尖叫着被拖进破旧的小出租屋里。安县那时候有很多老百姓背地里说安县的东边有一颗大毒瘤,可惜多年来也一直没有被彻底挖掉,为此很多人也特意举家搬走。 我甚至听说,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新来的公安局长,上任以后完全无视涉黑势力的警告,准备拿东边这几条街开涮烧自己上任的三把火,结果没过几天,就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这局长自然当不下去了,三把火也没法继续烧。虽然老百姓私底下都传说那件事是涉黑势力干的,但谁也没拿出证据来,整件事就不了了之。而继任的局长因为有了那么个前车之鉴,也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所以这一二十年的时间里,安县整个东边娱乐区的乱象,也一直都无从整治。 当然,东边娱乐区的龙头老大就是芭比士多了,这些娱乐场所最大的控制人,也就是叶老虎。叶老虎就是安县最大也最嚣张的涉黑势力,虽然听说在某段时间曾经一度也引起过省城领导的注意,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后还是没把他怎么样。 车子停下的时候我甚至还花了一点点时间才找到旮旯角落里的长岛酒吧,酒吧里的霓虹灯有一点黯淡,显然这里的生意远远不如东边那几条街。秦公子没有下车的打算,我看了他一眼,“我们就在这里看戏么?” “先看看再说。”秦公子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正在往长岛酒吧里面走的女人身上,正是韩雨梦。我看看时间,八点五十五分。 我看向秦公子,“你把她置于危险的境地了,如果你只是想引乌鸦出洞的话,你明明可以不让韩雨梦出现。” “你还不了解他们么,叶老虎手下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可是反侦查能力很强,警惕性也很高,眼线更是多。所以他们才能嚣张到这种地步,而且很难被警方抓到证据。如果韩雨梦不提前出现,他是不会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韩雨梦需要提前五分钟进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秦公子看了看停车场四周,“乌鸦现在应该就在某一辆车里面,他还在观察。” 九点整,我看见停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一辆白色越野车车门打开,一个纹身男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跟班,正是乌鸦。故人重逢,我有些紧张地抓住了秦公子的衣袖,秦公子淡淡说道:“他现在看不见你。” 我这才想起来车窗紧闭,他根本看不见车子里面的情形,而且今天我们开的是一辆看起来毫无特色的大众车,他不可能认得出我们。 我看见唐一平拿出手机,好像迅速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然后,他收起手机,把车子开出停车场,停在了一处随时可以迅速撤离的位置,没有熄火。秦公子一手看似无意地搭在我前面的座椅靠背上,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我很怀疑他的口袋里此刻装着手枪。 我的目光一直追着乌鸦的身影走进酒吧,很快,好像听见酒吧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但很短暂,似乎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就恢复了正常,整个过程中连酒吧里的摇滚音乐声都没有停。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公子的人控制了酒吧内部,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见落荒而逃的其他客人,如果不是我们事先知道里面会发生一些事情,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任何异样,最多也就是以为有醉酒的客人打碎了什么东西。 表面上太过于平静。 大概又过了两分钟,有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押着乌鸦和他的三个跟班出来,他们的嘴上都贴着胶带,很快上了一辆商务面包车。我这才想起来旁边有一辆银色的商务面包车刚才也跟着我们开了出来,并且发动了引擎。 浓重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商务面包车很快就开走了,紧接着韩雨梦也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跟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上了另外一辆黑色轿车,车子很快开走,消失在夜色中。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是何亚隆,尽管很黑,我依然认出了他。 秦公子淡淡道:“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就这样?”我睁大眼睛,他动作未免也太利落了,前后加起来总共也不到十分钟,就把事情给解决了,直接撤退。说好的带我看戏,我感觉我根本啥都没看着呢。 何亚隆拉开车门,在副驾驶位坐下来,朝外面呸了一声,吐了口吐沫,“妈的跟早泄似的,裤子还没脱,就完事了。” 他们几个男人说话说得糙,唐一平咳了一声,何亚隆这才从反光镜里注意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我,他板着脸汇报道:“今天出动了景东堂最好的杀手和打手,提前进了长岛酒吧,按照奕哥的吩咐,我另外派了两个人专门给韩小姐当保镖。妈的乌鸦那混小子连枪都没来得及拿出来,直接就放倒了。后边那仨,也没什么真本事,一看咱们这架势,差点没吓尿裤子。我看这几个蠢材肯定是刚逛窑子出来,一个个腿都是软的。” “太他妈不经造。”秦公子随口骂了一句,我看着他们两个,怎么都觉得他们的表情不太爽,感觉好像是没打过瘾。说来也是,秦公子手下三个得力副手一次性出动了俩,结果连枪都没拔出来,分明是杀鸡用了个牛刀。 我插了一句嘴:“怎么一点混乱都没引起,场面控制得那么好?” 何亚隆板着脸没吱声,唐一平解释道:“是奕哥的意思,动静越小越好,不能打草惊蛇。长岛酒吧里仅有的两个包间,韩雨梦包了一个。乌鸦直接进的包间,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外面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本来还想带你进去转一圈的,没想到这么快。”秦公子打量了我一眼,意有所指:“早知道不用下车,你爱穿啥就穿啥,不穿都行。” 唐一平和何亚隆两个人都板起了一张脸,对于主子的话充耳不闻。我默默地对着虚空翻了个白眼,在座位上端坐得跟碉堡似的。 车子很快就开回了别墅,但我并没有看到那辆银色的面包车。明明他们比我们先走,怎么还没到,还是说,他们另有去处? 秦公子下了车,带我上楼。何亚隆和唐一平两个一左一右站在院子里,跟门神似的。 他带我到了二楼阳台上,说是先赏赏月亮。这个位置视角特别好,即使是晚上,依然能把下面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阳台上还有三根很粗的柱子,我简直都怀疑那是他们特意布置的,这简直就是一个狙击的最佳位置,既能居高临下看清对方的情况,又好隐藏。 秦公子气定神闲地带我站定,过了大概十分钟,我看到那辆银色的商务面包车开进来。车上的人很快跳下来,乌鸦他们几个都被黑色头套蒙着头,手上戴着手铐,被带进旁边的车库里。 秦公子解释道:“他们对安县太熟,直接过来的话,蒙着头应该也能知道是哪。所以,叫他们绕了点路。” 他办事简直太稳妥。即使是对付乌鸦他们这种乌合之众,也相当谨慎,毫无破绽。 秦公子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泡一壶茶来喝吧。今天的戏,可以暂停了,明天还要接着演呢。” 我对他的故作神秘表示不满,“什么意思,抓回来这就完事了,不审了?” 秦公子笑笑,“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被抓到朝天苑去的事?刚把你抓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士气最高的时候,能坐在那里骂上三五个小时?等着吧,先扔小黑屋里关着,关他个天昏地暗,回头再说。” 他提起那件事,我忍着没吱声,生怕一开口露出破绽来。被抓到朝天苑关地下室的时候,我因为怀着孩子,时间不长胎象不稳,还饿着肚子在大学城苦等了那么久,根本就没精神骂人,更担心被许家发现我怀孕的事。要说士气,还真没什么士气。 不过,不得不承认秦公子在折磨人这件事上,颇有天赋。乌鸦被抓到他手里来,当然是凶多吉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审问乌鸦 我安安稳稳地在别墅里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因为怕被周启文找到,不敢打开手机,也不敢上网。秦公子也难得地有点清闲时间,居然坐在屋里陪我喝茶看书,甚至问我上回的香橙苏芙哩是怎么做的。要不是因为家里少了一样配料,估计他都打算跟我一起下厨房了。 这一天他的脸色没有平时那么臭,我也暂时忘掉了省城的那些纷纷扰扰,相处颇为愉快。 一直到了晚上,他把我带到书房,打开电脑。 电脑连接了一个监控,我从屏幕上看见了一间黑黢黢的小屋,跟许家朝天苑那个小地牢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乌鸦单独被关在这个小黑屋里,蜷着身子瑟缩在墙角,身上盖着稻草,看起来相当狼狈。 我诧异:“看起来很冷?” 这个天气,按道理不应该冷到这个地步啊。 “旁边有一间冷库,我储存了一点食物和罐头饮料之类的在里面。”他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也许何亚隆忘记锁冷库的门吧,冷气正好通到那间地下室了。” 说得这么肯定,显然不是“忘记”关门。 没过多久,我看见何亚隆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他穿的是厚重的皮靴子,走在地上咯噔咯噔的,听起来就很有威慑力。他隔着铁栅栏,大摇大摆地坐在前面的太师椅上。 坐下以后,他没急着审问,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把枪,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在实木桌子上磕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不紧不慢地放在一边。 在他以傲慢的态度做这一切的时候,乌鸦稍微抬起眼皮看了他几眼,然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乌鸦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疲惫,我很相信秦公子说的,关进来之后先骂了三五个小时,所以现在看起来有些萎靡。 过了好一会儿,何亚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乌鸦。” “妈的,老子的名号也是你们叫的?”乌鸦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嘴还很硬。 何亚隆也不说话,直接从桌面上拿起枪,不慌不忙地举起来,轻轻扣动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子弹从乌鸦的耳朵边上擦过去,顿时他的一只右耳渗出血来。 乌鸦用手摸了一把耳朵,瞪着血红的眼睛骂了两句,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倒不愧是叶老虎身边待了那么多年的人,他还挺硬气的。 何亚隆比他更沉得住气,过了一会儿,再叫了一声:“乌鸦。” 乌鸦这回没骂,但是态度依然相当的不屑,狠狠地朝墙上吐了一口痰,还是没应声。 何亚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再次举起枪,砰的一声,这回乌鸦左边的小半个耳朵直接没了,顿时鲜血淋漓。乌鸦吃痛,用手去捂耳朵,猩红黏稠的血液还是不断地从他的耳朵上渗出来。 何亚隆的枪法相当精准,动作也十分利落,根本一句废话也没说,那意思就是,道上的人,就用道上的规矩来解决。 乌鸦咬着牙没吱声,何亚隆又等了两分钟,这才再次开口:“乌鸦。” 乌鸦终于沉不住气了,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把老子抓到这什么破地方,你们有什么目的就直说,他妈的叫老子在这硬抗个屁啊!” 又是一枪,这回打的是乌鸦右边的耳朵,整个耳朵几乎贴着脸颊齐根没了,乌鸦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想骂,又没敢出声。 有是漫长而沉寂的两分钟之后,何亚隆再次淡淡开口:“乌鸦。” 这回乌鸦学老实了,耳朵已经没了一个半,他不敢再随便开口。何亚隆眯着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没吱声,手慢慢地又朝着桌上的手枪摸过去,然后缓缓举枪,直接对准了乌鸦的裤裆。 乌鸦一看枪瞄准的位置,顿时怂了,瓮声瓮气地应道:“是,是,我是乌鸦。” 何亚隆一脸痞气,把枪拿在手里转了两个圈,啪的一下放在了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枪,警告你一下,嘴巴放干净点。第二枪,叫你态度别那么嚣张。第三枪,告诉你乖乖地听话就行,至于我是谁,这是哪里,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告不告诉你,全凭咱乐意。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听话,这第四枪,可以如你所愿,断子绝孙。” 他说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三把枪,在桌面上摆了一排,稍微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一把枪有五发子弹,这二十发子弹现在就摆在这里,鄙人不才,枪法还可以,二十发子弹让你知道什么叫十八层地狱轮回,保你能活着看到自己受刑,想死也没门。” 乌鸦的嘴唇翕动了半天,我知道他肯定还想骂,可他又不敢。三枪打下来,他知道面前这人是个狠角色,一言不合就能直接阉了他。他嗫嚅了半天才嘀咕道:“要杀要剐,也来个痛快的!” “嗯?”何亚隆挑挑眉,再次举枪。 乌鸦连忙捂住自己的裆部,往角落里缩了缩,“那个……我……大哥,我说错话了。” 何亚隆吹了吹枪口,“如果你不老实,要杀要剐当然得看我心情。痛,但不会快。” 乌鸦虽然没再说话,但气势明显已经降了不知道多少个层级。 乌鸦这人的性子我了解,好色如命,这要是真阉了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要不然,也不至于靠一个韩雨梦就轻轻松松把他约出来了。 我看着乌鸦那怂样,差点笑出声来:“何亚隆真是个有本事的,就这么几分钟就把乌鸦给驯服了?” 秦公子轻嗤一声,摇摇头:“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满想着要给我家小豹子好好表演一场大戏的,结果一上来就剧透了,真是没意思。” 何亚隆把枪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然后说道:“就几个简单问题,你照实回答就行。” 乌鸦警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终归什么都没说。 “叶老虎的毒品仓库在哪里?” 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两拍,一出手就是这么直奔主题的问题,果然够果断。秦公子这次出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打算直接端掉叶老虎了。别说叶老虎三番五次因为我的事情挑衅,就算是上次的枪击事件,虽然当时因为林砾的关系,我求了豹三爷出手摆平了这件事,可在这方面秦公子绝对不是一个胸襟宽广的人。早晚有一天,他得连本带利地好好算这一笔账,今天他直接出动了这么大的阵容,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揭过了。 而且,他的每一步,应该都不是随随便便走的,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精心策划的布局。 乌鸦咬咬牙,又抬头看了何亚隆两次,最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事我……我也不咋清楚,包括我在内,叶老板每次派我们去仓库查看的时候,都要蒙住眼睛的,只有他自己……和一个司机知道具体位置……” 何亚隆不说话,缓缓地伸手去摸枪。 乌鸦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看见他那摸枪的动作,身子就下意识地一抖,连忙继续说道:“我……我猜的啊,离芭比士多开车大概二十分钟路程,可能在郊区,呃……” 何亚隆悠闲地转着手枪,盯着他的裆部不做声。 乌鸦苦着脸,只好继续往下说:“仓库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 何亚隆手里的枪始终都没有放下去的意思,乌鸦都快哭出来了,“大哥啊,我真不知道更多了,我……” “那好,这个问题就先放着,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更多了,咱们再聊。”何亚隆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软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手里的枪,枪擦得铮亮,乌鸦的心被擦得哇凉哇凉的。 何亚隆默默地擦了一会儿枪,然后开口说道:“第二个问题,这些年来叶老虎残害了多少人命,尸骨都是怎么处理的,什么时间,残害了什么人,尸骨都埋在了哪里,我给你纸和笔,当着我的面,详详细细地写下来。” “这……这我哪记得那么多啊……” 乌鸦话音还没落,何亚隆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指向了他。乌鸦蜷着身体,尽量掩着关键部位,何亚隆有点不耐烦了,拿枪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只见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走进来,咔擦一下打开铁门,一边一个,拽着胳膊,一把就把乌鸦架起来,关键部位暴露无遗。 “我……我……我写,我写,我能想起多少就写多少……” 乌鸦叫苦不迭,只好求饶。 乌鸦也不笨,如果一开始何亚隆问他毒品仓库的位置,他还以为只是有人想劫他们的货捞一大笔的话,那么现在他应该已经明白,面前的人是想要彻底端掉安县的黑幕。要拿所有的杀人证据,也就是说,要叶老虎和他们这些参与者的命。 “最好少在我面前玩花样。”何亚隆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笔记本扔过去,上面夹着一支笔。 乌鸦哆哆嗦嗦地从地上捡起本子和笔,写几个字,抬头看何亚隆一眼。何亚隆不紧不慢地把玩着四支枪,几个保镖站在旁边,为了防止他玩什么花样,几个保镖的眼睛始终都没离开乌鸦。 “好手段。”我抬头看了秦公子一眼,“你手下,果然都是一群变态。” “说起变态,”秦公子饶有兴味地看了我一眼,“我听说当初叶小姐去景东堂的时候,一把手枪拆装起来比特种兵还利索,胆识也是相当的惊艳,连我那些变态的手下都被震住了。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变态?” 第一百五十二章 特种部队萌萌哒 在景东堂表演枪法的时候,纯属是因为秦公子不在家,我那是被逼出来的。那时候我怀着一腔热血发誓要替他守护属于他的东西,守护秦家,想想还真是可笑。如今他这么一提,俨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身离开了书房,走到了阳台上。 安县的夜晚显得比省城要宁谧,在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省城的钢筋水泥之间挣扎,几乎没有一天能惬意地呼吸。现在其实也不轻松,但安县的空气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些简单无忧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也不过都是铺垫。一步一步走过来,如今我所经历的一切,虽然有很多事情看起来像是偶然发生的,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必然。 秦公子跟着我走了出来,问道:“你对安县这边的情况了解多少,从乌鸦刚才透露的那些信息里,能不能推断出什么来?” 关于毒品仓库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虽然我知道叶老虎贩毒,也知道他用毒品来控制手下,但我一次都没有听他提起过。我低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我读初中的时候好像听见班里男生说过,去废弃工厂玩。那片废弃工厂大概的位置,好像是在平乡,沿着安县的大路一直往下走,骑单车一个小时的路程。” 那座废弃的工厂我略有耳闻,早先是一家氮肥厂,在八十年代末据说曾经红火过一阵子,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破产了。似乎听说有个年轻女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在氮肥厂外墙边的小路上,发现的时候只看见血把一条路都给染红了,尸体却不翼而飞。警察排查了好几个月也没查出凶手来,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 那件事被传得很玄乎,甚至有人说那个女人尸变成了厉鬼,所以才找不到尸体的。还有人说亲耳听见她晚上在那附近哭,吓得附近的居民也纷纷搬离了,那块地方就越来越荒芜了。 那时候读初中,总有一些小男生不怕事的,放学以后约着到那里去比胆量。后来听说是有两个男生在学校有纠纷,约定晚上到氮肥厂去“解决问题”,结果真的看见了一个披发白衣的女鬼,吓得屁滚尿流,病了一个多星期才回来上学,从此以后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说得神乎其神的,学校还专门为此召开了一次学生大会,严禁学生再去平乡氮肥厂那边。也不知道是学校的禁令起了作用还是都被吓破了胆子,此后似乎真的很少听说有谁去氮肥厂那边了。 我没有去过,也没有人直接跟我说过这些事。读初中的时候我一直被叶老虎派的人严密看守着,不许我接触外面的世界。这些事,我都是从同学们平时的聊天里零零星星旁听到的。天知道,有一阵子我特别想和同学交朋友,可是大家都害怕我身边的人,叶老虎也不许我和同学来往。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午休和下课的时候趴在座位上装睡,实际上却是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没想到这些零碎的课间闲话,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如果说叶老虎真的有一个毒品仓库,氮肥厂的废弃厂房附近确实是一个相当合适的地方。 “很好,我派人去查探。” 如果真的在那里,我相信叶老虎不会傻到直接把货放在表面,一定会藏在地下或者什么地方。那一片本来人就少,而且肯定有人暗中在那里守着。如果有可疑的人或者车子出现,他们一定会提前发现。我有点担忧,问道:“你有办法不打草惊蛇就查探明白?” 秦公子凉薄的目光望着外面的夜色,“景东堂有特种部队。” 我毫不怀疑景东堂的人个个都比真正的特种部队还特种部队,就那变态的训练方式都让人望而生畏,估计国家的特种部队训练也没到那个地步呢。但就算是特种部队,过去也一样要开车,要潜伏,要搜寻,难度不小。 “我知道,可是……” 秦公子摇摇头:“不,你不知道。你之前看到的都是普通成员,不是特种部队。”他朝我伸出手来,“来,我带你去看一下我们的特种部队。” 他把那个词咬得很重,似乎还带了一点轻快的笑意。我只好跟着他走下楼,一直拐到后面角落里的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 里面很黑,似乎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特种部队竟然环境这么艰苦,住这种封闭而黑暗的小破屋子,竟然还得给他卖命,这也有点太坑人了吧。 秦公子站住,推推我,“胆大包天的小豹子,进去看看。” 我摇头,我不敢,我生怕里面是一群丧尸一样的东西。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叫我后退两步,吹了声口哨,上前去拉开小屋的门。 只见一只健壮的大狼狗从屋里扑出来,用力摇着尾巴扑到他身上,站起来差不多有他肩膀那么高,兴奋地伸出舌头,直往他身上舔。 后面紧跟着还有七八只,以德国黑背为主,还有一只德牧、一只拉布拉多和一只大金毛,井然有序地从屋里出来,然后摇着尾巴在他身旁站了一圈。 “特种兵”们发现了我,带着一点狐疑看了看他,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也象征性地对我摇了摇尾巴。 这些狗都是大型犬,个头高大威猛,毛色油光水滑,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战斗力也很强的样子。我看那只大金毛应该攻击力比较弱,于是试探着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大金毛的脑袋。 大金毛果然比较友好,但是有点友好过度,伸出舌头直接在我脸上舔了一圈。我被它的热情弄得连忙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公子跟他的“特种兵”们亲切拥抱过,然后伸手把我拉起来,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叶小姐,这是调戏特种部队的后果。” 这一大群狗,虽然好像很通灵性的样子,但我不相信他们真能当什么特种部队来使用。我忍不住问道:“它们真的会听人指挥?” 秦公子点点头:“不要小看他们。这只金毛是导盲犬,在夜里不能开灯的情况下跟着它走就行,它很专业的。它们每一个,都有各自的绝技。” 我狐疑地看着扑在怀里卖萌的大狗狗们,秦公子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东西,说道:“现在他们都是狗。那是它们的战袍,只要一穿上工作服,它们就是特种部队。即使毒品仓库藏在地下,十米之内,都能搜寻得到。” 我吃惊地望着他,他还真是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要真像他所说的这样,这些猎犬,在有些特殊的时候,可比人还方便。如果趁着半夜带着它们摸黑过去,很难有人能注意到一条狗。 秦公子又吹了一声口哨,所有的狗看起来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一排,按顺序走进了屋子里。 “叶小姐对于我的特种部队,可还满意?” 他的准备还真是充分。 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月黑风高,我看今晚就是个好时候。”秦公子转身离开狗屋,叫唐一平,开始布置任务。 乌鸦的事叶老虎应该还没摸着头绪,趁着他还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事不宜迟。这一次由唐一平带人出手,为了缩小目标,他只带了两个人和两条狗,趁着夜色出发。 氮肥厂的位置其实还是比较好找的,唐一平身上带了一只gprs定位仪,秦公子叮嘱道:“车子不要离得太近,在五公里外找个隐蔽的位置停车,路上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明白。”唐一平二话不说,开了一辆黑色大众,带着装备和人马出发。 夜色越来越深,我也睡不着,和秦公子坐在阳台上喝茶。喝了一会儿,秦公子站起来,“我们去看看地下室的情况吧。” 我想起来,刚才何亚隆正审着乌鸦呢,叫他写出历年来残害人命的时间、地点、方式和尸体处理方式。 秦公子帮我拿了一件外套,从车库进去,然后在一处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墙壁上敲了敲,也不知道碰了哪里的机关,墙上居然开了一扇暗门。 门比较矮,我们躬着身子钻进去,里面倒还挺宽敞的。 地下室果然很冷,走下好几米高的阶梯以后,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角落里关押的乌鸦。 从这个角度看去,我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隐藏在暗处的我。他两只耳朵都血肉模糊,黑红一片。 我缓缓地走过去,当我的身影在地下室昏暗的光线下渐渐明晰的时候,乌鸦终于看清了我,他申请有些惊恐,睁大了眼睛:“你……你……大小姐!” 我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乌鸦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你这个恶毒的贱女人,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早早地办了你!” 我看向何亚隆,“他写好了吗?” 何亚隆把面前的本子递给我。 我翻开,本子上也沾了些污渍和血迹,乌鸦的字很丑,歪歪扭扭,但我能勉强辨认出来。他写了不少,起码有二十多条,我只觉得那本子上一行一行的全是扭曲的生命,一个一个字都像是在控诉冤屈。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孝女 我一行一行看下去。 有的时间写得清楚,有的只写了年份,甚至连年份都涂涂改改,大概是记不清了。事件写得有点模糊,只能大致知道受害者是个什么年纪,大概事件是怎么回事。然而,几乎所有的事件,关于受害者尸体的处理方式,都是毁尸灭迹,而且手段相当残忍。有分尸以后分别埋藏的,有用绞肉机直接绞碎抛进厕所的,有把肉煮熟以后喂狗、骨头用王水浸泡直接化掉的…… 绝大多数的受害人尸体,过了这么久,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找出来当做证据了。甚至还有的已经成功地嫁祸给别人,而被嫁祸的所谓嫌疑人已经被处决,几乎很难翻案了。 我把他供述的证据翻了一遍,其中有一条吸引了我。 具体的时间写得非常清楚,是十六年前的七月,精确到晚上九点钟。受害人是个女性,年龄也写得相当清楚,二十八岁。那时候氮肥厂才刚刚倒闭,周围的居民还没有陆续搬走,晚上乌鸦他们跟着叶老虎刚刚喝完酒,在氮肥厂后面的小路上拦截了去附近小店买东西的她。叶老虎强暴未遂,失手杀了她。 这一条乌鸦似乎写得相当认真,显然他不擅长描述,文字涂涂改改了很多遍,以致于这一件事整整用了一页纸才描述出来。可以看出来,他们对这个受害的女人非常熟悉,连她的具体年龄都清楚地知道。而且,这是唯一一条时间交待得非常具体的,可见这件事对他来说印象十分深刻。 我还注意到他用的是“失手”,这已经不是他手里的第一条人命,以叶老虎的性格,如果一个女人反抗得太厉害,触了他的逆鳞,他是绝对不介意直接下杀手的,根本不用“失手”。这说明,叶老虎不想杀她,她是对他有用的人,或者很熟,甚至可能比较亲近的人。 而这一条,奇怪的是,没有写尸体的处理方法。 前面很多条语焉不详的,都把尸体处理方法交待清楚了,可见乌鸦应该是处理尸体的主力。可偏偏这一条,一个字都没有写。 我指了指这一页,直接问乌鸦:“最后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乌鸦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异样,但很快就低下头去:“不记得了。” 我狐疑地看了看何亚隆,何亚隆说道:“我也注意到了,不过,看样子今天他是不会说了。你先跟奕哥回去吧。” 乌鸦此时已经是一脸视死如归的大义凌然。我相信何亚隆的本事,既然他说问不出来,那应该真的是问不出来了。 我上楼的时候脑子里依然在想那件事,秦公子忽然问道:“你先前说,氮肥厂闹鬼,就是因为死了一个女人,而且找不到尸体?” 我瞬间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了,会不会,那个案子就是叶老虎干的,氮肥厂那个传说变成了厉鬼的女人,正是乌鸦交待的这个受害人?时间,地点,人物似乎都对得上。 我猛然看向秦公子,“有没有办法查到户籍部门或者街道办的资料,找找当年住在那附近的居民,找当年的老人,去打听打听,这个旧案当初影响力应该挺大的。现在还没过二十年的追诉期,一旦翻出来,应该能作个大文章。” 当年的案子几个月都没破出来,一方面可能因为警方根本没有头绪,另一方面叶老虎的势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小了,他若是有意阻拦,恐怕真的没有办法破案。 秦公子点点头:“我来安排。” 我们刚回到屋里,就看见唐一平已经在屋里坐着。看见秦公子进来,他连忙起身:“奕哥。” “怎么样?” “基本锁定位置,就在氮肥厂的仓库地下。不过……” “不过什么?直说。” “周围应该设置了机关和炸药。一旦我们强行闯进去,他们可以直接销毁。据我观察,爆炸装置很可能附带有远程控制系统,不好办。所以我们只大概察看了一下就退出来了,怕打草惊蛇。” 秦公子的眉头锁起来,这个叶老虎,还挺狡猾的。 这件事,显然只能暂时搁置下来,再想办法了。 目前来看,对付叶老虎的两个杀招,一个是揪住他贩毒数量巨大这件事,另一个就是找他杀人的证据。既然第一个还要缓一缓,那么只能先从第二件事着手了。 我有点担心,“警方当年查了那么长时间都破不了案的事,你确定真能……” “我们掌握的比警方更多,而且没有后顾之忧。”秦公子语气很淡,似乎他已经笃定有把握了。 我在别墅里又待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秦公子来找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神色相当凝重。 我看管了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里的样子,难得他居然脸色这么黑,我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乌鸦那里,还是叶老虎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兰心,我联系了韩队长,一起派人调查了十六年前氮肥厂的那件凶杀案,意外地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但你要有一点心理准备。” 我预感到那件事可能跟我有关系,一种没来由的紧张瞬间席卷了我。我颤抖着接过秦公子递过来的录音笔,在按下播放键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渗出汗来。 “……卷宗都在这里。当年方局长很重视这个案子,我那时候刚进刑警队,为这个案子我们调查了很久。其实当时目标已经投向了叶老虎身上,可是没想到,那天方局长带着一些现场物证和照片返回局里的时候出了车祸,车子损毁很严重,而且还起火了。物证和照片全部被毁,方局长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但从此就成了植物人,十年前去世了。当年出事的那个受害者是女性,二十八岁,结婚以前社会关系比较复杂,跟省城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来往。她的名字,叫项采薇……” 我听得很认真,一个字都不曾遗漏。在听到最后那个名字的时候,我彻底如遭雷击。怎么会,怎么会?那个令整个安县的百姓都闻风丧胆,传说中的尸变成厉鬼的女人,竟然是……她? 我的亲生母亲,项采薇! 录音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我睁大了眼睛,缓缓看向秦公子,“你骗我,项采薇不是郁郁而终的吗,怎么会死得这么惨烈?” 秦公子关闭了我手里的录音笔,放到一边,然后抱住我,“兰心,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 我从未见过她,在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我觉得她对于我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我恨她生了我却没有养我,让我遭受这么多的苦楚。后来我从别人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关于她的一些零星碎片,才慢慢了解到她的苦衷。周启文说她在我被拐卖之前就过世了,所以我不那么怨恨她了,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她。 可今天,我知道的真相太过于惊人,我竟不知道,我的妈妈,她居然受过这样非人的折磨,甚至在死去之后还要受到莫名的诟病,始终都不能安息,而凶手却逍遥法外十六年! 十六年啊,我可怜的妈妈,她一定是死不瞑目的,连她唯一的女儿都误会了她这么多年,她在九泉之下如何安生! 而她居然连尸首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连凭吊的地方都没有! 叶老虎和乌鸦他们残忍地把那么多受害人毁尸灭迹,那么项采薇的尸体到底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我一想到人们传说中的,氮肥厂后面的小路全都是鲜血,整个路面都被染红,我的心就痛到几乎要窒息。 我一时急怒攻心,拔腿就往车库那边跑。我要去问问乌鸦,到底把项采薇怎么了,他们到底把我可怜的妈妈怎么了!他们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此时我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我一直都知道叶老虎不是什么好人,我从小就曾不小心见过他的一些暴行,可在我成长的十几年里,他毕竟还对我不算坏。所以在我心里,即使害怕他,即使厌恶他曾经对我做出的事,即使希望秦公子能把他绳之以法好彻底解除对我的威胁,也还没有到那种恨之入骨的地步。 可在这一刻,我觉得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把他千刀万剐,凌迟在我面前。 “兰心!”秦公子一把拉住我,牢牢地将我抱在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兰心,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急这一时。” 我把脸埋在秦公子的怀里,崩溃大哭,“秦奕,秦奕,我居然现在才知道,我是个不孝女,我竟然之前还误会了她……”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把他胸前的衣裳全打湿了。他缓缓抚摸我的头发,“有我在,必定会替她报仇雪恨,还她一个公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让你久等了 在秦公子的安抚下我慢慢冷静下来。 我是个没本事的女儿,即使现在过着人模狗样的生活,我依然没有任何力量跟叶老虎斗,就那么一个小儿科的恐吓电话就弄得我束手无策。 我嚯的一下站直了身子,“我要去找豹三爷,我不信他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还会坐视不管,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愧对项采薇,可我从来都没有看到他的实际行动!” 秦公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手像钢铁一样让我完全没有办法挣开。 “叶兰心,做事之前动动脑子!” 我怔住,什么意思? “你刚刚也说过了,豹三爷对她的愧疚从来就没有实际行动。你自己想想,即使你站在他面前,你回到陆家,他给了你多少,能不能跟陆耀恒甚至周启文比得了!” 比不了。我所得到的待遇不仅比不上陆锦心,就连跟陆耀恒还有周启文比,也都差那么一大截,相比之下我更像是捡来的。 可有人杀死了项采薇,他不能真的坐视不理吧? 秦公子轻叹一声,“你想想,项采薇的事件在当年也是比较轰动的,整个安县都知道,警方也有那么大的动作。省城离得这么近,不会一点风声都传不过去吧?就算一时传不过去,十六年,十六年的时间,难道一次都没有吹到豹三爷耳朵里?” 当然不可能。豹三爷名下的九部可不是吃白饭的,光是周启文掌管的一个部,信息来源就相当丰富和复杂,别说项采薇屈死这么大一件事,就算是想了解她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想必也不是太难的事。 我睁大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乌鸦对项采薇的情况很熟,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叶老虎对她也很熟,或者说,他们早就认识? 如果叶老虎早就认识项采薇,那也就是说,很可能项采薇还在省城,在豹三爷身边的时候,叶老虎就认识她。 换句话说,也许豹三爷和叶老虎之间早有交集,甚至可能出于什么原因,所以豹三爷一直都在对叶老虎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叶老虎一向都很嚣张,连秦公子对叶老虎的挑衅都看不下去,可即使知道了我曾经差点惨遭叶老虎的毒手,也知道后来叶老虎一直对我虎视眈眈,他依然没有任何举动。 对于一个涉黑的大佬来说,这一点也不符合逻辑。 我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头顶一直窜到脚心,五脏六腑都是冰冷冰冷的。即使他曾经爱过项采薇,即使他口口声声说愧疚,但他始终都在助纣为虐。那些惨烈的往事纠结在一起,越发的触目惊心,也越发的叫人心如刀割。 我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此时此刻,我稍微能寄希望的人,依然只有秦公子。 我双腿一软,毫无节操地跪在了他面前,“秦公子,这一次算我求你,这个仇,我必定要报,已经十六年了,我不能让我的亲妈永远屈死在黄泉之下!” 他沉默着没有做声,我的眼泪迅速地落在地上,在地毯上浸出一块一块小小的濡湿。 我咬咬牙,“大恩不言谢,我叶兰心,一生一世都欠你的。” “嗯。”他拉我起来,我不肯动,他索性一俯身,直接把我打横抱起来,然后坐到沙发上,我就这样横躺在他身上了。他身子往前稍微探了探,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替我擦眼泪,“爱哭鬼。” “嗯”是什么意思?我纠结于他的回答,于是真的问了一遍。 “就是代表我知道了。”他的回答还是淡淡的,“这只是你应该知道的真相,在小小的安县,居然能成功地瞒住你十六年,叶老虎很有本事。” 所以说,当初我被养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来不许我单独外出,就连上学都必须有人跟着我,不许我接触外面的社会外面的人,就是怕我知道什么真相?整个安县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却唯独我一个人,像生活在真空中一样,一无所知。 我一直都以为他不许我接触外面的世界,只是为了保留我单纯的心性,让我好骗一点,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残忍不为人知的隐情。 我认真地抬头看他,“秦奕,你告诉我,你这一次带我来安县,就是特意为我解决这个恩怨?” 秦公子的手指轻轻把我皱着的眉心抚平,慢慢说道:“省城敢拿枪指着我秦奕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要不是为了处理其他的事,我不会让叶老虎活那么久。这一次,让你久等了。” 久等了。 这几个字莫名地戳中了我心里的柔软一隅,我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来,但当我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却又好像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我一时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 但我知道他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一向都睚眦必报,叶老虎得罪了他这尊大神,他蛰伏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不管他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这份恩,我应该领情。 我像一只温顺的猫一样趴在秦公子的胸口,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安稳可靠,什么婚约,什么陆家,在这件大事面前全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一刻,陆家的财物权势也好,外面的名利也好,都已经不重要,我想为生我却不能养我的母亲做点什么。我觉得愧对她,这种感觉,在我自己也做了母亲之后才有了空前强烈的体会。 他身上熟悉的薄荷清香极浅极淡,凉薄的体温让人莫名的安心。我在柔和的灯光下凝视他的侧脸,有些瘦削,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茬,目光沉毅,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前我怨他怪他,是因为我心里的爱,由爱而生出太多的偏私占据之心。所以我恨他的不信任,也恨他心里留给我的位置不够多,恨他把我当做别人的替身。 可事实上,我从来都欠他的,从我最开始来到他身边,我和他之间就没有什么平等可言,我是寄生生物。哪怕是到现在,我依然在受着他的恩惠,他始终都高高在上。 此时他的眼睛盯着一片空白的墙角,也不知道正在想什么,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像抚摸一只宠物。毫无原则、没有节操、罔顾尊严的叶小姐,再一次乖乖地钻进他的锁链里,被他驯服了。 这种宁谧的气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终被电话的铃声打断。我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想要爬起来,被他修长的手指按住不让我动弹。他顺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但还是接起了电话。 我离他太近,所以也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一个女声。 “喂,奕哥啊,好几天没见您来caesar了呢?” 声音很熟悉。 秦公子淡淡说道:“最近不在省城。有什么事吗?” “也没别的事,就是……就是最近想找兰心逛的街,她电话老打不通,我听说周启文都在找她,整个省城都快被他翻过来了。兰心……不会是跟您在一起吧?” 我听出来这声音是钟悦。我就知道我这个谎撒得有点烂,果然被周启文给识破了。他是个搞情报的,这种谎言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只要他到飞娱去仔细一打听,是哪个剧组,然后再去剧组亲眼看一眼,肯定就能戳穿我。秦公子这次态度显然有那么一点张狂,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帮我隐瞒的意思,巴不得周启文直接气得跟我解除婚约。 但我现在在秦公子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我心里对这种结局相当清楚,我依然要顺从他。 在电话里,秦公子的态度模棱两可,既没有明确表示我在他身边,也没有否认,只说道:“她自有她的去处,该解决的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找,也没有用。” 我想了一会儿,带着一点征询问道:“我……要不我待会给钟悦打个电话,要她帮我瞒着点……” 秦公子眸光沉沉,没做声,我连忙解释道:“我……我这不是怕周启文突然冲出来破坏你的计划吗,我没有别的意思……” “好,那我就接受你的解释了。”他脸上似笑非笑,“不过,我怎么觉得聪明的叶小姐今天的智商和脑子都不在线呢,钟小姐刚刚给我打完电话,你的电话就回过去,你是准备告诉她,她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听着的么?” “我……”我无言以对。人家都是急中生智,我这是一急就没脑子。钟悦打电话到秦公子这里来问,应该也只是一种试探,她并不能肯定我和秦公子之间是不是还有牵扯。不过,她最近在caesar过得挺好的,也算是风生水起,一个月半个月不联系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忽然就想到找我逛街呢,她是帮谁来试探的,帮周启文? “让你那传说中的未婚夫着急去,你还舍不得么?”秦公子轻嗤一声,伸手拢了拢我鬓边的头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我在心里腹谤,周启文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未婚夫好么,我们是举行过订婚仪式,秦公子亲眼看见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遇到阻力 即使秦公子身在安县,他身上的公务似乎依然很多,我知道他的书房里还有一台传真机,经常有文件传过来给他处理。他这边没带秘书过来,他身边似乎也不大喜欢用秘书,唐一平和何亚隆两个不在的时候,我只好担任起这个职责,帮他整理和影印文件。 秦公子抱着我坐在沙发里,又有电话打进来。这一次他接电话的时间有点长,神色也有点凝重,我从他怀里起身,他也没有拉着我。 对方的声音也比较小,我只隐约听见好像挺焦急的,等他挂了电话,我才问道:“省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事不大,就是有人来caesar闹事。” “闹事?”我有些奇怪,就这种小儿科的事,caesar作为省城最大的娱乐场所之一,闹事简直是家常便饭,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何至于还打电话打到秦公子这里来,弄得他都绷起了一张脸? “对方不知道什么来头,打完砸完直接跑,撤退速度很快,而且反侦查的能力也很强,沿路的摄像头都被提前损毁了,应该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秦公子的眉头依然拧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caesar不是有处理日常事务的经理和保安么,怎么会由着他们这样打砸?”我还是不解,有人敢这么在秦家的地盘上撒野? “一个经理昨天请了病假,还有一个事发的时候刚好不在caesar,说起来,他们挑的时机还真好,计划很周详。” “所以,现在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回去先处理?” 秦公子点点头,“这边暂时还动不了他。还缺一点东西,可以先让何亚隆处理,我考虑先回去一趟,不会太久。” 我心里有点莫名的惴惴,即使我曾经在景东堂使得何亚隆对我低头,但他到底对我态度不明,如果秦公子不在,我觉得我的日子也未必好过。我是不希望秦公子回去的,我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地脆弱起来了。 秦公子依然坐在那里没动,两根修长的指节轻轻在沙发靠背上敲着,似乎还在权衡。这时外面传来唐一平的声音,“奕哥,韩队长来了。” 秦公子神色微变,回头对我说道:“你先回避一下。” 我对这个命令有一点不开心,韩功良是韩雨梦她爹,他肯定知道自己女儿跟秦公子之间有点不清不白的。先前韩雨梦来的时候叫我回避也就算了,当时是秦公子要求她去办事。可韩功良来了也叫我回避,这意思分明是还得继续瞒着韩家父女。 看我脸色有点不好,秦公子忽然看着我,挑了挑眉,“有婚约在身的叶小姐,好像对这个安排不太乐意呢?” 我撇撇嘴,“我有婚约在身不用你天天提醒。” 秦公子点点头,故意曲解了我的意思,“嗯,说得也是,婚约而已,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这时已经听见韩功良厚重的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的塔塔声,我连忙把桌上我自己的东西都抓起来,迅速溜进了房间。 韩功良走进来,毫不客气地直接坐下,开门见山,“我这边出了一点问题,我提交的重新彻查十六年前项采薇案子的申请没有批复,月底马上就进行扫黄打黑禁毒活动的倡导好像也不被看好。” “问题出在哪里?” “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可能跟上面的态度有关……” 秦公子打断他的话,“别他妈打官腔,什么上面,到底是谁。” “县委常书记。” “公安这边的事,自己做不了主,查个案子搞个活动也需要姓常的那边点头?” 韩功成似乎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不是需要他点头,而是我们公安局的钱局长,是常书记的女婿。岳老子不点头,他一个局长也不敢吱毛。” 秦公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都是他妈一丘之貉。” 韩功良说道:“自古官商勾结容易,商人想扳倒当官的难。我就不信,黑的始终都只能是黑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还原真相!秦先生如果有这个决心,我韩功良任凭你驱使。”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横竖想取得上面的支持一时半会怕是不行了,除非秦公子出钱出力。 连我都有点听不下去,合着整个公安系统都是摆着好看的么,本来查案子就是公安的事,这么一闹倒好像是求着他们查案子似的。 果然,秦公子说道:“韩队长这话应该说明白一点。我费这么大劲筹备,出钱还得出力。回头弄出什么大动静了,受表彰的升职加薪的都是你们,名也是你们的,利也是你们的。我就是商人,但凡做事都得考虑个成本和收益。说到底,我折腾这么一回事,就是为了给你们刑警队做点贡献了?” 韩功良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对,连忙解释道:“不不,秦先生误会了,韩某不是这个意思。韩某的意思是,查明真相,给当事人和老百姓一个交代,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我们现在遇到了困难,在我们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些败类和蛀虫,我们需要一点来自民间的支持。至于说成本和收益,我保证,等事情解决以后,除了按照正常规定需要冻结和没收的财产以外,我们会尽力给秦先生提供方便。” 安县这小地方,政府和公安方面未免弄得太狼狈了一点,受制于叶老虎等人数十年,要不是当初韩雨梦的事彻底激怒了韩功良,恐怕到现在还是个混乱的局面。 “提供方便,多大的方便?” 韩功良沉默了片刻,“秦先生,不瞒你说,我韩功良在公安部门工作了二十多年,穿的是一块象征正义的皮,拿的是人民的俸禄,我从没有一天不在想着,怎么走出这个困境。可是我人微言轻,别看我在局里好像挺有分量挺有威信的,但真办起什么事来,官大一级就是能压死人。身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理想或者坚持就把我的家人置于不顾。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就是自私,我不敢。直到我女儿出了事,我才想着,反正我躲也躲不过,我豁出去了。但我面临的困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二十多年来,我手里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和证据,但我不敢轻易出手。如今我站在这里,秦先生,我是背水一战。” 我相信此刻韩功良说的是肺腑之言,秦公子选择了他,虽然这其中的内情不忍细想,但一定是有合作基础的。秦公子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才缓缓问道:“经费上,我可以支持。不过,我需要速战速决。我没有时间陪你们玩持久战,消耗得太久,利润也会随之消亡。” “秦先生的意思是……” “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件事,毒品仓库。”秦公子顿了顿,“一个仓库,里面的分量应该足够轰动全省,把叶老虎和乌鸦,以及他身边几个重要人物全部置于死地。你派人突袭,排爆,硬上。” 韩功良好像对秦公子的话吃了一惊,有些结巴,“可是……那太危险……” “不危险的话,我他妈还等现在,还叫你磨磨唧唧申请个球!”秦公子有些暴躁了。 “不行!”韩功良的回答斩钉截铁,“秦先生的部下是特意训练出来的死士,尚且舍不得牺牲。我的部下,都是并肩而战的兄弟!我韩功良做这些不是为了一己私人恩怨!” 大概韩功良的脾气比较倔,秦公子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就想办法降低危险系数。还有,那个常书记是怎么回事,你去打听打听明白,对症下药。” 韩功良沉默了一阵,“我会尽快答复你。但我手里现在只有一个排爆专家,需要你的人帮忙。” 我不知道秦公子到底应允了没有,然后我听见他靴子沉重的声音下楼,离开。我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秦公子的脸色比先前还要暗沉。 我没话找话,“那个……需要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吗,你什么时候回省城?” “不回去了。”秦公子看着韩功良刚才坐的地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就不相信有什么巧合,既然两边都出问题,看来他们是打算双管齐下了,那我就一一解决。”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他一定是开始怀疑这其中的关联。乌鸦直接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好几天了,叶老虎一定已经发现了什么,很可能他已经怀疑到了秦公子身上。即使他什么证据都抓不到,也应该想得到,毕竟在这一带,有实力和他为敌,而且有这个动机的,最可能的人就是秦公子。所以他从caesar入手,调虎离山,打乱我们的阵脚。 我迟疑着问:“那……caesar那边……” “我叫廖仁凯去处理,他亲自坐镇。这边的人手,一个都不能调开,高度警惕。”秦公子伸手把我拉到身边来坐下,“你看,这场戏,是不是越来越精彩了?” 看戏,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看戏的心情了,我已然入戏。 ps:看《金丝雀》的宝宝们,这里再次贴一下阅读网址(九一神书网) 电脑版:http://.91shenshu/info/48.html 手机版: http://.91shenshu/wap/info.php?id=48 (选择合适的版本链接阅读更顺畅哦~)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魂申冤 整个安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就那么几个,秦公子很快就把那个难搞的常书记身家和社会关系给摸得透透的。他倒是和叶老虎没有直接来往,但是常书记的老婆娘家很有钱,老婆的弟弟是做生意的,在安县属于财力相当雄厚的那种。 据说当年常书记落魄的时候,是他老婆看上了他,帮他从水深火热里头挣扎出来,进了政府部门工作,一步一步平步青云的。所以说,他老婆称得上是他的贵人,即使常书记现在混出样子来了,也一直都很顾及老婆的恩惠,在家里也相当听他老婆的话。他老婆据说信佛,不过她这信佛也未必就是真的笃信,因为他家里同时拜着观音、玉帝和关圣帝。 不过,听话归听话,恩情归恩情,男人有些毛病还是改不了的。在官场上混,三件事最要遵守,也最难遵守,说起来,第一要管住自己的嘴,第二要管住自己的手,第三要管好自己的裤腰带。 这常书记老婆家底厚,嫁妆颇丰,所以对于自己的手还是管得挺严的,几乎没听说什么收受贿赂的事。但管住嘴却不容易,毕竟他起先就是个穷大学生,受尽岳母家人和亲戚的歧视。等到逆袭过来以后,自然要拿着捏着,偶尔办几件实事显示一下他今非昔比了。特权用得多了,事办得多了,在旁人眼里本事也就大起来,慢慢的也就越发骑虎难下。 第三件事,是男人都难办到的,更何况常书记不收钱财贿赂,上门求他的人当然就会想点别的办法贿赂了。听说他有着好几个情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包养的钱也是别人出的,每个月都会以赴宴吃酒席之类的借口把他叫去好好“放松放松”。 这事他老婆当然不知道,在外头,在旁人眼里,他们一向都是模范夫妻。 他老婆的娘家人在安县做生意,就不可能跟叶老虎不熟。 常书记的老婆姓朱。 我一听到这个“姓朱”,立马就想起来,钟悦当初跟的那一个正是叫什么朱老板的,就是在安县做生意的。 “钟悦。”我十分肯定,但同时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刺痛,她是我唯一一个能算得上朋友的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似乎也跟这件事多多少少扯上了关系。先前的那个电话,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她是在试探,但如果她真的是为朱老板试探的,我想我很难原谅她。 当初钟悦和这个朱老板在一起的时候,从她的口里,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关于朱老板的情况。 这个朱老板自己家的产业不少,娶了个老婆同样娘家是做生意的,老婆比他还有本事,所以家里的好几家公司主要都是他老婆在管。他这个人平时喜欢附庸个风雅,所以在外面风花雪月的时候就喜欢钟悦那样装得比女大学生还清纯的类型。我倒没想到,原来他姐夫还是安县的县委书记,难怪他可以在安县混得风生水起,连叶老虎都给他几分面子。 当然,叶老虎的面子肯定不是白给的,这个面子一给下来,别说他一个人,连他那个县委书记姐夫都给一起拖下水了。 我问唐一平,“姓常的那几个小情人都什么情况?” 唐一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共应该有四个。有两个暂时不太清楚,只知道其中一个是有夫之妇,另一个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就住在二十五区。” 二十五区我知道,这个地方,是安县县城和平乡交界的地方,或者说,是离平乡那座废弃的氮肥厂最近的一个住宅区。 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倒不是如何惩治和叶老虎狼狈为奸的政府官员,而是怎么先把大树拔了。只要能把叶老虎这棵大树连根拔起,自然会牵扯到他们这些人。既然毒品仓库暂时还搞不定,那就只能从项采薇这件事入手。 我心生一计,跟秦公子请缨:“我想晚上出去一趟。” 秦公子看看我,“小豹子忍不住想露露爪牙了吗?” 我不置可否,“我不想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等你给我看结果。” “好,很好。”他点点头,也没问我到底有什么计划,直接吩咐道:“让一平跟着你,再从何亚隆那边要两个人跟着。有什么需要,跟一平商量。” 对于他的放任,我有一点点兴奋。我立即去找唐一平,策划起我的舞台剧。 我先从唐一平那里要到了常书记和他老婆的手机号码,先用一张新的手机卡发了一条信息给他:“我怀孕了,今晚你抽空到二十五区来一趟,不然我就到你家来找你。” 唐一平派了人守在常书记家的门外,晚上十点多,看着他刚下楼出来,我立即给他老婆发了一条挑衅意味十足的信息:“我怀了老常的孩子,他答应跟我结婚,今晚来我家商量婚事。黄脸婆,你就好好地在家等着离婚协议吧!” 据我所知,常书记他老婆从小家境比较优越,所以性格也相当有大小姐派头,常书记平时都比较纵容她,所以她脾气越发有点骄纵。收到这种信息,她是绝对不可能坐在家里安安静静等着常书记回来再问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常书记还刚出门,她肯定会马上出来,跟在后面,来个捉奸捉双的。 果然,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唐一平的人就传了消息过来,说常书记的老婆已经打了一辆车偷偷跟在了常书记的后面。 安县不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在这种小县城,居民区附近都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十点多外面的人已经非常少,店铺基本上已经全部打烊。二十五区因为位置比较偏僻,比别的地方更显得寂静一些。姓常的选的地方不错,这种入住率本来就不算太高的新建小区,大晚上出入,被人撞破的概率简直不能更小。 我早已等在了二十五区附近的林荫道上。我提前去踩了个点,他们过来必定要经过这条林荫道,在树木的掩映下,又适合隐蔽,又幽暗诡异。 因为路上人太少,他老婆的车也不敢离得太近。但我失算的一点是,他老婆在出发的时候就给自己的弟弟朱老板打了电话,所以朱老板为了声援姐姐的捉奸大业,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急急忙忙开着车赶过来了,一路超速行驶,终于在路上跟他姐姐汇合。 这对捉奸姐弟组合一路跟到了二十五区附近,但因为不敢离得太近,实际上几乎已经跟丢了。不过这不要紧,已经到了二十五区,只要待会找到常书记的车子,就能大致锁定范围了。 姐弟俩的车子刚好开到了这条林荫路上的时候,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车子稍微扭了几下,爆胎了。 朱老板只好赶紧把车子停下来,下车来检查。一条两百多米长的林荫道,刚好走到中间,居然一个路灯也没有,黑黢黢的,在这大晚上显得寂静得有点诡异。 还好有车灯亮着。 朱老板下车看了一会,骂道:“妈的,谁这么缺德,往路上搁了几个图钉!” 朱女士心急自己的老公现在应该已经进屋了,恐怕正跟小妖精干柴烈火呢,也顾不上车子,心急如焚地说道:“那就先把车子放在这里,我们先进去……” 话音还没落,忽然车灯一闪,也灭了。 两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种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中。 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飘过。 朱女士有点害怕,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你刚才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好像有什么在飘……” 当她仔细观察的时候,又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站着不敢动,因此四周越发地安静了,仿佛能听见三万六千个毛孔在扩张,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那个白色的影子再一次从不远处飘过,这一次速度放慢了一点,朱女士看清楚了,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裙子,长发飘飘,看不见脸。 但这个女人,双手非常不自然地垂着,低着头,裙子很宽松很长,看不见脚,漂浮在半空中。 完全不像是个活人。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秦公子经营娱乐公司多年,从他手里调集两个吊威亚的高手还是不难的。幸亏我有拍戏的经验,这大晚上的,装神弄鬼起来还真是像模像样。 我还在白裙子里面穿了一条黑灰色的丝袜,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看起来就像没有脚一样。 “啊——鬼啊——”朱女士大概也想起了氮肥厂的恐怖传说,吓得魂不守舍,眼睛大睁着,紧紧抓着朱老板的胳膊,两只脚愣是迈不动步了。 我本来觉得有朱老板在,他一个男人胆子应该要大一点,可能不那么容易被吓着,我都已经做好了随时脱身的准备。可是没想到,朱老板的状况好像没比他姐姐好到哪儿去,我看到他的浅灰色西裤忽然湿了一大片,居然——尿了。 我一点一点朝他们飘过来,他们的神色就越来越惊恐。我在离他们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下来,缓缓把头抬起来一点,露出小半张七窍流血的面孔。 “项……项采薇……” 朱老板此时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舌头打着结,我能听到他上下牙直打战的咯咯声。 他居然认得项采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寻找突破点 原本我只是听说朱女士喜欢拜神,所以打算通过“鬼魂申冤”的方式,从这位朱女士入手,好让常书记那边赶紧松口,把这个重新彻查项采薇案的事提上日程。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个朱老板好像同项采薇很熟的样子。 一个声音沙哑,近乎缥缈的声音传来,缓慢而清晰:“你们……杀了……我……” 朱老板吓得连忙摆手,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身子瑟缩成一团,“不是我不是我,是叶老虎!啊,还有乌鸦,是他们杀你,不是我!” 我朝他又“飘”近了几米,朱老板的恐惧更深,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我……出老千骗于二赖子把你抵押给我这事是我的错,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置你于死地,求求你不要过来,你去找叶老虎,啊,你去找你真正的仇人……” 我的瞳孔微缩,原来还有这么一件隐情。于二赖子应该就是项采薇当年嫁的那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渣男了。找这么说来,他嗜赌如命,所以姓朱的设下毒计,出老千骗他输了个精光,甚至把自己老婆都抵押出去。然后,他把“赢”来的项采薇送给了叶老虎? 这么一看,整件事好像也是有计划有企图的,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处心积虑地坑项采薇? 既然姓朱的知情,那么项采薇的尸身到底去了哪里? 沙哑而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找不到……我……” 姓朱的在这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好像也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什么意思,他坐在地上往后蹬了几步,“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叶老虎把你藏起来,真的是叶老虎!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一旁的朱女士也脸色煞白,好不到哪去。 我看已经闹得差不多了,于是嗖的一下“飘”走不见了,只听见沙哑的声音飘飘荡荡了很久,“我……死得……好冤……好冤……好冤……” 就在“女鬼”消失以后不到五分钟,车子的灯也亮了,路灯也亮了,照在整条林荫道上,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朱老板这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裤子全是湿的,借着灯光壮着胆子四下看了一圈,却什么痕迹也找不到了。 “妈的!” 我并不认为朱女士现在还有心情去捉奸,我们已经趁机撤离了。秦公子手下的人果然个个都有绝招,就在爆胎然后停车的瞬间,躲在旁边黑影里的人已经潜到了车后面,然后钻进车底去,动了车子的线路,所以车灯全灭了。路灯当然也是这么回事,为了隐蔽更方便,我们提前就把路灯的线路给截断了。等到我撤离以后,车底下的人接好线路,然后隐蔽撤离,最后再把路灯的线路重新接好。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叶老虎为什么要把项采薇的尸体藏起来,藏到了哪里? 在车上,我抓住唐一平的胳膊,“是不是只要找到了项采薇的尸骨,我们就有最关键的物证直接拘捕叶老虎他们了?” 唐一平看了一眼我的脸,递过来一张湿巾,“叶小姐,大晚上的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怎么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呢……” 我没接他的湿巾,我对自己脸上的血泪妆挺满意的,在某个瞬间甚至我感觉自己就是项采薇。我不太信鬼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也许在某个空间里,可怜的项采薇正寂寥地漂浮在天地之间,找不到归宿,也无法安息。 唐一平无奈,只好给我递过来一瓶水。为了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特殊一点,我连续五个小时没有喝水,还一直在说话。我接过水,咕噜咕噜一下就喝掉大半瓶。 唐一平看我喝完水,“现在乌鸦的供词和刚才的录音,都可以当做物证,他们俩也可以当人证。只要找到尸骨,那才是最重要的物证,后续的问题,我们就可以交给公安机关去解决了。” 唐一平跟着秦公子才九年,大概是不一定知道太多了,但秦公子今年三十一岁,十六年前他才十五岁,也许刚读中学。对于这么久远的事情,不知道他是否曾经风闻过更多的内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仿佛其中有很深的隐情一样。 回到别墅的时候我直接往屋里走去,客厅的灯亮着,秦公子在家。我忽然走进去的瞬间,虽然扭头的他果然被我吓了一跳。 我对他的反应表示满意,没想到一向淡定的秦公子也有被吓着的时候,我问道:“这个妆化得怎么样?” 秦公子轻嗤一声,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叶小姐,建议你没事还是别给我这种惊喜为妙。” 我一时没听懂他的话,狐疑地看向他的口袋,顿时有点头皮发麻。他……他瞬间的反应是去掏枪!要是我动作稍微慢点,再多装神弄鬼一会儿,我估计他就直接把我击毙了…… “那个……”我坐到他身边,“我错了嘛。” 秦公子很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一把揭掉我那长发飘飘的头套,“去去去,把脸洗干净再过来。” 我只好先去洗手间把脸上的东西给洗掉。这么对着镜子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脸时,我并不觉得恐怖,我只觉得伤感。也许因为这个人是项采薇,我对她的那种天生的亲近感在慢慢得知了她的遭遇以后,开始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我洗完脸,顺道把白裙子也给换掉了,这才坐到秦公子身边去,靠在他肩膀上没说话。 “一平已经都跟我说了。” 我知道,唐一平跟在我后面上楼,在我卸妆换衣服的时候,他在跟秦公子汇报工作。 我把脸埋在秦公子的肩膀上,“我想让所有迫害过项采薇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太残忍了。” “你会如愿以偿。” 简单的话,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我觉得我依然在一步一步往秦公子给我编织的大网里面走,即使我曾经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决定要远离他,可我远离不了。他身上仿佛带着某种毒药,明知有深渊,却不得不清醒地走进去。惟有他,有这样的魄力,有这样的力量,使我完全无法摈弃。 他从来都在俯视我,逼着我不得不像叩拜天神一样膜拜着他。他逼着我像宠物一样在他面前低头,而我也不得不照做。 “可是,我们现在既没法动毒品仓库,也找不到尸骨,该怎么办才好?”我没有他那么乐观,我不是局外人。 秦公子没说话,我继续问道:“我们真的不能直接抓叶老虎,直接逼问他吗?反正毒品仓库和残害人命都是真的……” 秦公子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第一,叶老虎手里的势力,你应该知道,如果直接硬抗,我们肯定也会有牺牲。我们对付他,必须尽量把代价降到最低。第二,直接硬抗的话,他有时间把毒品仓库和尸骨彻底毁灭,这样我们就失去了最重要的物证,没有物证,即使我们打赢了,抓到了他,也只能定性为社会势力打架斗殴。如果他死不承认,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定得了他的罪,不能名正言顺地灭掉他,得不偿失。兰心,不要着急。” 我确实是太急躁了一点。 我忧心如焚,“可是,如果我们不速战速决,叶老虎现在肯定已经发现了乌鸦被我们抓走的事,他肯定已经开始有准备了。万一他把毒品仓库给转移了,或者把货都处理出去了,我们到时候岂不是还得扑个空?” “他的货,数以吨计,如果要转移的话,目标很大。而且他未必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毒品仓库的确切位置,相对来说,转移才更引人注目,而且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建立起设备齐全的新仓库,所以转移的可能性不大。至于销货或者分散转移,这么巨大的数量,恐怕没那么快。” 秦公子的语气笃定,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可目前这种相持状态对我们很不利,毕竟我们是长途奔袭,早晚会被他们发现行踪,在他们的地盘上,总觉得挺危险的。 秦公子摸出一支烟,点燃。我知道这是他开始进入思考的状态,我心里还是有点烦闷,也从他的烟盒里摸了一支烟。 他按住了我的手,忽然问道:“我就不信叶老虎身边是铁板一块。你当年在安县,可有什么能利用的人脉么?” “你是说,里应外合?” 叶老虎身边的人,其实我都不熟,而且有的人看起来比较可怕,也比较猥琐,我根本不想跟他们说话。我最熟的人,其实只有苏正烨,但他此时早已去了豹三爷那边,不在安县了。当初帮我逃出来的人,还有一个章姐,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叶老虎身边,对她也没什么把握。 我从秦公子的眼里已经看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苏正烨早就离开了叶老虎,但他毕竟跟了叶老虎好几年的时间,也许他有办法。 我本来是不想麻烦苏正烨的,可现在也许他会是一个重要的突破点。 豹三爷当时不是发了话么,他叫我不要怕,还说如果需要人手的话,可以调用。我咬咬牙,“我去找苏正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冰糖葫芦 豹三爷还没有回来,但他这次出去倒是没带苏正烨一起。正如他所说的,想弄死他的人太多了,所以连他自己身边的人,他都多多少少存着几分戒心。他的贴身保镖有差不多二十人,而他每次出门或者去办事的时候,基本上是通过临时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带谁一起去。 要保护的主人不在,被留在浈阳街的保镖实际上就没有什么事,每天只在东楼里待着,或者随便巡视一下就行。但电话拨出去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辈子,我欠了秦公子的,同样也欠了苏正烨的。秦公子至少还会要求我为他做些什么,可苏正烨从来都没有要求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偿还过他什么。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我没有说话,用的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他“喂”了两声以后,直接叫了我的名字,“兰心?”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宠溺,“能给我打电话的人,除了三爷,应该只有你。” 他现在在豹三爷手下,并不参与处理事务,所以不会有什么公务电话,社会关系也相对非常简单。只要他不主动出去交际,根本就和外界可以没有任何联络。 我还是忍不住说道:“也许还有推销电话。” 他差点笑出来,“你见过哪个推销的紧张到超过十秒钟都不说话的?” 我支支吾吾,“谁说我紧张……” “好吧,没紧张,那就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他的语气轻松,听在我耳朵里有一点点心酸。我一直都没能帮他做什么,他对我的心意我知晓,却也不能回报他什么。他也非常清楚,我主动打电话给他,就是有事相求。而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打算拒绝我的请求。 “我……”我迟疑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在安县。” 他一听到“安县”两个字顿时有点紧张,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一次……有人愿意帮我彻底把陈年旧事解决掉,所以,有些事情想问你。” “是秦公子吗?” 我没否认,问他,“你现在时间方便吗?” “可以。” 明明知道周启文在满世界地找我,而我和秦公子在一起,他却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答应帮我。从当年他那句“我会喝醉”开始,我就注定一直都在欠着他的。 “正烨,谢谢你。” 秦公子的动作很快,没过多长时间就把苏正烨接过来了。他进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挪了挪位置,离秦公子远了一点。 秦公子注意到了,他看了我一会儿,微微蹙眉,但也没做声。 苏正烨进来以后,唐一平给他稍微说了一下目前的难题,苏正烨想了想,说道:“十六年的事太久远,我跟着叶老虎的时候没听说过。当时我不也不算他的亲信,只是个外围的小跟班,毒品仓库的事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和刘天诚曾经私底下偷着结拜过兄弟,我可以试着联络他。” 他说完以后,顿了顿,问道:“如果我能说服刘天诚帮我们,是否可以戴罪立功,保他没事?” 我连忙看向秦公子,秦公子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只要他没参与或者主导什么大事,我可以保他。” 刘天诚年纪也不大,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叶老虎不可能十分重用他,应该不至于让他参与或者领导什么大事。 在我制造的闹鬼事件以后,韩功良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关于重启项采薇案的申请已经通过,听说文件递交到省里去了,省里的领导也很重视这件事,甚至加派了一些人手过来,特意协助安县公安局进行调查。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朱女士回去以后一定是吓得寝食难安,轮番拜她家里的观音玉帝还有关圣帝了。当然,老公找小三这件事也不能放松,而常书记肯定不愿意离婚,所以目前当然会好话说尽,对朱女士的要求百依百顺。所以朱女士想起那个项采薇的案子,常书记也就赶紧催着公安那边重新启动调查了,我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 苏正烨和刘天诚取得了联系,私下里也许见了面。他带回来的消息是,那个氮肥厂地下的毒品仓库,同钥匙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遥控器。叶老虎亲自掌管一把,还有一把备用的,平时也由叶老虎收藏,只有在需要派人去仓库取货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平时拿到钥匙频率最高的是乌鸦和那个司机。 只要我们对叶老虎动手,他可以直接摧毁毒品仓库,让我们找不到证据。 偷取叶老虎身上的钥匙这件事,听起来完全不靠谱。叶老虎这个人也警惕得很,特别是现在乌鸦也被我们给抓过来了,他行事越发谨慎起来,即使是刘天诚里应外合,也没有可能拿到他身上的那把钥匙。 目前看来,只能每天晚上偷偷派人过去,尽量试着排爆,让叶老虎的遥控爆炸系统失灵。 叶老虎为了让毒品仓库完全保密,所以不可能派很多人看守,因此我们只要谨慎一点,也许能有机会。 他们几个人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毒品仓库上,但项采薇案却在我心里烙下了深刻的烙印。只要毒品仓库那边一旦成功,也足以置叶老虎于死地,可如果不能给项采薇一个交待,我觉得我的心一辈子都不会安稳。 我心里翻来覆去地推断着几方得来的信息,几乎整夜整夜都没法入眠。他到底把尸骨藏到哪里去了?我甚至有时候在对着虚空祈祷,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给我一点提示,我会为你洗雪冤屈啊! 又是两三天时间过去了,事情似乎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我洗漱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有点痛,对着镜子一照,居然长了一粒痘痘,红红的在额头上。我是极少长痘的体质,对青春痘这种东西几乎都没什么经验。在我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的时候,秦公子推门进来,“怎么了?” 这段时间我的心都不在自己身上,连妆都懒得化,头发也都是随便用手抓一把扎起来的。他难得见我照镜子照得这么认真,走过来一看,我连忙用手去挡,“好丑。” 他掰开我的手,看见我额头上的痘痘,忽然低头,在上面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要是再往中间长一点就好了,像印度舞娘,可惜现在长歪了一点。” 他是故意想逗我开心,可我苦着脸,开心不起来。我的眼睛下面都有深深的两片乌青了,这几天,我没有一晚能安睡的。 他忽然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自己也躺过来,“我陪你一起睡,有我在,你安心。” 我睁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有点不知所措。 他轻抚我的眼角眉梢,“以前,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以前? 我始终都欠着他的恩惠,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我轻叹一声,靠进了他的怀里,体温依然比正常人要低好几度的样子,可是,依然宽厚,让人安心。 “让你信我,总是那么困难。”秦公子把我圈到怀里,以一种保护态十足的姿势,轻拍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我入睡。 我好像真的慢慢睡着了。我已经有太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我的精神都濒临着崩溃。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看见自己的手脚都短短的,胖胖的,比小明瀚的大不了多少。我看见自己摇摇晃晃地跑向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叫着,妈妈,妈妈。 女人背对着我,长发飘飘,背影看起来像一个仙子。可她不说话,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头。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幼年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钻回了幼年的身体里。我忽然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我很想靠近她,想和她说话,想让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可是她不理我,她始终都不理我。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幼年时期的糖葫芦,我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于是我扯着她的裙摆说,妈妈,我要吃糖葫芦。 她真的给我递过来一串鲜红透亮的冰糖葫芦,可是依然没有回头。 我好像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我脑中忽然有一个模糊的影像,好像我吃过的第一串冰糖葫芦,就是一个白裙子的女人给我买的,她喜欢带我出去逛集市,喜欢给我买冰糖葫芦。 我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我的梦,还是我幼年时候模糊的记忆。 梦里她背对着我,给我递过来的那串冰糖葫芦,红得诡异。当我张嘴想要去咬第一个山楂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冰糖葫芦上面的红色全都在一点一点往下滴,不是冰糖葫芦,全是血,上面串的是一串眼睛! 我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想走,却又迈不动步子。她依然背对着我,我看见她的身影,忽然就觉得不那么可怕了。我扔掉手里的东西,从背后抱住她,放声大哭,你是项采薇对不对,你是我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兰心!你看看我,我是兰心啊,妈妈,我好想你,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梦中她的身体冰冷,甚至冷得刺骨。 我听见她缓缓地说,我在地下,你忘记了么,我头顶上有很多很多的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正面应战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她忽然转过身来,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猛地就醒了过来。 秦公子依然在身边,我想到梦里的冰糖葫芦,抱住秦公子,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我幼年时期模糊的记忆。我好像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我脑中忽然有一个模糊的影像,好像我吃过的第一串冰糖葫芦,就是一个白裙子的女人给我买的,她喜欢带我出去逛集市,喜欢给我买冰糖葫芦。 我的记忆力算比较好的,五六岁时候的很多事情都能记得清楚,但两三岁时候的事,我记不清。而且没有人提醒过我,叶老虎和他身边的人似乎刻意地回避说道我小时候的事。我只知道,我大概在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用一串冰糖葫芦给拐走,卖给了叶老虎。 我知道人脑会存储很多很多的记忆,只不过有些记忆会慢慢模糊不清。当我仔细回想梦境和那个白裙子的身影时,又觉得那个女人的形象好像越来越清晰。 秦公子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安慰我,“做噩梦了?” 我好不容易收了眼泪,摇摇头,“不是噩梦。我梦见了项采薇。” 秦公子半晌没说话,我继续说道:“她身上很冷,很冷,感觉她浑身上下全都是忧伤……” 我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印象,非常非常的模糊,我莫名其妙地闯进了一间屋子,好像有高大的书架,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很多书。在一个书架的后面,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暗门,叶老虎从里面出来,然后对下属大发雷霆。 之后,我就被人抱走了,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也只能记得书架很高很大,大概是因为我当时的身高太矮? 但那是什么地方?叶老虎从来都不看书的,我上学的时候,想看什么书,也都是直接告诉跟着我的人,他们就会把我要的书给我拿过来,我并不知道叶老虎家里有书房。 芭比士多地方不小,通常我都是可以在里面到处走动的,但我想起来,有一个地方我没去过。 酒吧一楼走廊尽头有几间屋子,一直都锁着门,很少看见有人进出。我曾经问过叶老虎那里是什么,他当时告诉我,是空屋子,放了一点杂物。 我那时候很好骗的,就真的没有再追究过。但我回想起来,觉得那并不是空屋子,因为我曾经偷偷爬窗户溜进过其中的一间,那里面就藏着叶老虎的三把手枪,我在里面学会了把三把手枪拆卸安装得无比纯熟。 那几间屋子的位置,就靠近停车场。 靠近停车场…… 对了,梦里,项采薇对我说,她在地下,头顶上有很多很多的车…… 我忽然神经质地紧紧抓住秦公子的胳膊,“她就在芭比士多,停车场的地下,入口在一个书架后面!” “她?” “项采薇。” 秦公子盯着我看了半晌,我这才有点心虚地补充道:“我也分不清是小时候的记忆还是做梦,我总觉得所有的事情好像终于串连起来了,十几年时间,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只是我以前从来就没有想过……” “我相信你,母女之间也许真的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我叫人去查。” 我再也睡不着,坐在床头,双手插进头发里,抱着脑袋。秦公子也坐起来,伸出胳膊将我揽在他怀里。 秦公子的效率相当之高,几个小时以后,就得到了消息,叶老虎现在已经在芭比士多那几间上锁的屋子加派了人手,没有办法进去。但是,秦公子的人居然在车里偷偷地带了勘测仪器过去,已经测到芭比士多的停车场东北角方向地下大约五米深的位置有空腔,甚至查到内部有金属结构和长方形物体。 也就是说,基本上可以确定停车场下面有一间非常隐蔽的地下室。 秦公子做事相当的谨慎,先不急着告诉警方,再一次叫人带狗过去,结果查到,地下室里很可能也有遥控爆炸装置。 两边都遇到同一个问题了,看起来有一点棘手。 事情卡壳在这里,我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秦公子相当无奈:“你这女人,晃得我头晕。你可以选择,要么坐下歇会,要么就给你来点激情运动,累翻你算了。” 我被他一句“激情运动”气得翻白眼,他故意往我胸口看了一眼,带着一点鄙夷,“也没彻底疯魔,还有脑子多想。我是说,你去楼下跑几个圈吧,累了就不会那么焦虑。” 我索性真的进去换了件运动t恤和跑鞋,就准备下楼,这时苏正烨急匆匆跑上楼来。 我知道他应该有要紧的消息,停下来。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冲秦公子汇报:“今晚叶老虎在芭比士多设宴,请朱老板、常书记还有其他几个老板吃饭。” 叶老虎这个时候请吃饭,估计这饭没那么好吃,应该是在想办法商量对策什么的。现在秦公子和韩功良两边夹击,步步紧逼,叶老虎也不会坐以待毙。 秦公子冷哼一声,“好,很好,好得很。亚隆,去问问底下关着的那个,叶老虎酒量咋样,喜欢喝什么酒。到时候我们想办法让他们喝倒几个,把钥匙和遥控拿到手。” 我记得叶老虎的酒量挺好的,想让他们喝倒几个,除非……下药。 我和苏正烨对视了一秒,又赶紧移开了目光。目前能在也辣乎身边活动活动的人就只有刘天诚了,但下药这种事,很危险,也有难度,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到。 秦公子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说道:“我会派人协助,搞不好,今晚可能就是一场正面战了。” 今晚? 我睁大眼睛,有一点激动,也有一点紧张。我明白“正面战”的意思,一旦爆发了正面冲突,我们都没有退路了,只能尽最大的可能,哪怕真的爆发枪战,枪林弹雨也得冲上去。 “我去安排。”唐一平冲着何亚隆和苏正烨点点头,三个人一起退出去。 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我真的到楼下去跑了一个小时的圈,然后回来,沐浴换衣服。 大概这个方法真的有效,在甩了一身大汗以后,我好像真的没那么焦虑了。 我洗完澡裹着浴袍,在客厅里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秦公子递给我两片白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 “安眠药。你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吧,等我们。” 我顺手把药片丢进了垃圾桶:“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微微蹙眉,“不安全。” “可我是这件事的主角。无论如何,我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她。” 他明白我说的是项采薇。不管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哪怕是一具枯骨,或者是形状可怖的干尸,我都想见到她,因为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她可怕。我早已想象过无数种可怕的场面,十六年了,只要她的尸骨还在,我就觉得还能给她一个交待。 秦公子没有再劝我,他帮我挑了一件黑色的连裤装,宽松潇洒,有可以藏东西的大口袋。 穿黑色,是因为夜晚行动,适合隐蔽,不容易成为一个移动着的活靶子。 他给我两把袖珍手枪,让我藏好,以防万一。 今日的叶兰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遇到威胁的时候,完全不会有一秒钟的犹豫,会果断地拔枪射击。 我给自己挑了一双平跟鞋,能适合运动。但秦公子拦住了我,他递过来一双粗高跟的皮靴子。 “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穿高跟鞋,一辈子都应该踩在高跟鞋上。” 我微微发怔。 这句话,很久之前他就跟我说过,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生活在高跟鞋上,习惯了无论有多少逆境都会保持优雅的姿态,习惯了穿着高跟鞋时的那种昂首挺胸的傲然。 我记得他说的话,我已经习惯了那种姿态。 他选的这双鞋子的确更适合我的打扮,粗跟的鞋子行动起来不会太困难,像动漫里拿枪的御姐。 “给你枪,只是让你用来以防万一。我秦奕身边,还不至于要女人当狙击手。” 在那个瞬间,我有那么些微的感动。他一向都是保护力十足的感觉,哪怕是当他在故意为难我的时候,都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在秦公子和韩功良的联合部署下,秦公子手下的主力都放在了芭比士多这边,而韩功良的部下以氮肥厂的地下毒品仓库为主要目标,埋伏到了平乡的山里。两方密切协作,分工明确,双管齐下,打算一举拿下叶老虎。 天色擦黑,我们这边已经得到消息,叶老虎将要宴请的几位客人,都已经出发,陆续赶往了芭比士多。 而我们的人马,也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秦公子一声令下,就会分别乘坐几辆车子,从不同的方向赶往芭比士多的所在。 ps:为答谢读者18221122110昨天打赏的4000神石,早上特殊加更一章~~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章 你比她有本事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从西边的天际逐渐隐去,整个安县开始笼罩于灰暗的暮色中。叶老虎的座上宾都已经抵达了芭比士多,我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在推杯把盏的同时,却在交流着一些非常沉重的话题的情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秦公子的声音在别墅的客厅里响起,“出发!” 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唐一平、何亚隆分别应了一声,然后迅速下楼,按照事先的布置,有条不紊地分别带着自己的人马开始行动。本来这一次没有安排苏正烨的任务,但是他自己要求参与,而且他对于芭比士多附近的地形等各方面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他以我的私人保镖的身份,跟我和秦公子同车过去。 车子朝着芭比士多驶去,虽然才七点钟,但生活相对安逸的安县人的下班潮基本上已经过去,路上车子不算很多,并不堵车。车子开得很快很稳,但不知为什么,我一时觉得太慢,想要快一点到达目的地,一时又觉得车子开得太快,我心里仿佛又有那么一点害怕看见芭比士多。 那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却也是这几年来一直存在于午夜的噩梦。 也许那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这一切的恩怨都要在今晚做一个了结,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归来的复仇者,还是系在这所有恩怨之上的一个死结。 我看见芭比士多的大号招牌在远处招摇,霓虹灯处,是整个安县最繁华的娱乐场所。在一点一点靠近的时候,我的心跳也开始一点一点加快。 整个芭比士多依然是灯火通明,舞池里依然有很多寻欢作乐的客人,穿着暴露的舞娘跟着音乐的节奏把手从客人胸口暧昧地拂过,扭动着腰肢,从舞池的这头一直舞到那一头。 叶老虎他们一定在里面的包间里吃饭喝酒。他根本就没有清场,这给我们的突袭也带来了一定的难度,稍微不小心就会连累无辜。也许这正是叶老虎的意思,叫我们投鼠忌器,行动起来就会束手束脚。 就算秦公子不管这些,可这件事有韩功良参与,他一定不会愿意殃及池鱼。而且秦公子既然同韩功良合作,也就意味着打算用法律手段,所以这一次,他肯定也是不能像黑社会火并一样不管不顾。 我紧张地看看秦公子,他虽然面色不变,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也在衡量这次行动的难度。 我们的车子从各个方向,已经呈包围之势,把芭比士多环绕在了包围圈里。 “进去看看,音乐声不要停。亚隆先把现场所有的保安和叶老虎的人尽快控制住,一平清场。” 秦公子发了命令,唐一平领命,朝另一辆车里的何亚隆招手,一众黑衣人寂然无声地下车,猫儿一样朝着芭比士多靠近。 芭比士多里面有很多包厢,但叶老虎会客一般只在二楼东头的贵宾包间里。秦公子也下了车,苏正烨在前,秦公子殿后,我们三个人走进芭比士多的时候,唐一平跟何亚隆已经把事情办妥,客人虽然显得有些扫兴,但在这一群乌压压的黑衣人咄咄的气势面前,也不得不乖乖地离开,不敢多说一句话。 音乐声依然开得很大,很嗨,同大厅里的气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上二楼的通道已经被控制住,没人进包间里报信。刘天诚走下楼,朝苏正烨微微颔首。 苏正烨回头看向秦公子,“酒里下了药,应该都已经差不多了。” 秦公子“嗯”了一声,步子依然很慢,走得万分小心。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控制叶老虎,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何亚隆已经率领下属到走廊尽头那几间上锁的屋子里去了,据说那里面果然有一间是书房,但是里面的书都是崭新崭新的,显然那个书房也只是做个样子。 我们往二楼的包间里走去,门是虚掩着的。苏正烨似乎也犹豫了半天,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猛的一下推开了门。 桌上的菜肴还冒着热气,正中间的一份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一桌子的人却像进入了睡美人的城堡一样,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有两个直接睡到了桌子下面。跟着进来的刑警迅速拿出手铐,把在座的人全部拷了起来。 朱老板,常书记都在,惟独不见了叶老虎! 叶老虎去了哪里? 我顿时感觉不妙,竟然让叶老虎给逃脱了,他手里有遥控,到了这个时候,他随时都可以按下遥控,让毒品仓库和芭比士多都毁于一旦,而且可以拉无数人陪葬。 我心里一紧。 在那一群人中空着一张椅子,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椅面,还有点温热。 “没走远,我们去找他!” 我当然不以为他是恰好去上厕所之类的这种巧合,但这么短的时间,他一定还没离开芭比士多。 以叶老虎这种性格,我并不觉得他现在是躲起来了。最关键的东西都还在他的手里,他不可能那么畏首畏尾。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站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忙忙碌碌,然后等到所有人全部都进入了爆炸范围以后,直接启动爆炸装置,让所有人给他的财产和罪证陪葬! 我指着楼顶上:“天台!” 芭比士多的楼顶上有一片天台,视野很好,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进出芭比士多的人和停车场。从前我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叶老虎会带着我到天台上面去,他说整个芭比士多,他最满意的其实是这片天台,这里视野开阔,站在这里可以俯视大半个安县的娱乐区,有一种傲视他自己建立的小帝国的感觉。 在叶老虎的心里,他的归义帮,就是他的帝国。 唐一平立即用对讲机呼叫何亚隆:“先不要进地下室!” 但我觉得这么多人一起拿着枪闯到天台上,叶老虎一定成就感爆棚,说不定就直接一把引爆装置了,那样即使我们伤亡不大,也得前功尽弃。 秦公子显然也考虑到这一层,迟迟没有发出命令。当唐一平凑到他面前去请示的时候,秦公子才说道:“他已经发现我们了,一定会引爆装置。我去天台上和他聊聊,拖住他。你们去寻找爆炸装置,争取尽快破坏他的爆炸装置。” 若是秦公子去,仇人相见,恐怕也拖不了他多长时间。 我咬咬牙,回头低声说道:“我一个人上去。” 秦公子拉住我:“危险。” “他养了我十多年,我和他之间,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了结。”我深吸一口气,“也许他还愿意多听我说几句话也说不定,我是最了解他的人。” 秦公子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可以吗?” “嗯。”我用力点点头。 “记住,我在你背后。”他松开我的手。 苏正烨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我身上,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摸一摸口袋里的两把枪,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上了天台。 叶老虎果然在,他就站在天台上那个巨大的芭比塑像旁边,细腰丰臀卖弄风姿的芭比和略显肥胖根本看不出身形的叶老虎形成了一个有点可笑的对比。 他气定神闲地转过身来,见是我,哈哈笑了两声,“我的小公主,终于肯回来了?” 此刻芭比雕塑上的灯光照到他脸上,照着那条刀疤,他似乎显得比从前苍老了一点。起风了,风中带着一点潮湿的凉意,吹乱我刚刚齐肩的头发。 我的心是一池被吹皱的湖水,在面对他的时候,始终还是有些不能释怀。他在我面前,扮演了十多年的慈父,可是一朝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他变成了吃人的恶魔,把所有的阴暗面全都抖落出来。 “是,我总不能躲一辈子,我回来了。”我朝他走近了两步。 叶老虎眯起眼睛端详我,“长得越来越像了。” 不知是不是冷风忽然吹到我身上,我打了个寒颤,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项采薇。 盘旋在我心头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杀她,而且,而且那么残忍?” “女孩子太漂亮了,仰慕者就多。”叶老虎龇着牙笑起来,“她不愿意跟我,所以我告诉她,我才是最后永远拥有她的人——我做到了,对不对?” 他的笑容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为了永远的拥有,所以——杀了她,把她的尸骨一直都藏在家里?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却故意隐瞒了真相……”这句话,我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因为我知道,这就是事实。 “头一次见到项采薇的时候,她也是十六岁。”他忽然说着,好像在追忆很久远的往事。我心头忽然一颤,所以,这就是他一直在我面前扮成慈父的原因,他在等着我满十六岁,成为项采薇的替代品? “你比她有本事。”他忽然大笑起来,然后从腰上摸出一串钥匙,我看见上面还坠着两个黑色的小东西。他把那串钥匙举起来,举得高高的,“看见没有,一切都在我的手里。你也很想要这个对不对?但我不会给你,看看,即使你千方百计,找了那么多人来帮忙,你还是挣不脱你的命。只要我按一下,一切都会消失,归零。” ps:谢谢haiyu902的打赏,以及之前一直在给猫猫打赏的盆友们……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了结恩怨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手里的东西,手悄悄地摸了摸兜里的枪,估算了一下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我从来没有练过枪法,准头应该很差。虽然这么不超过十米的距离,打中他应该没问题,可我没有办法又快又准地打中他的手,即使我开枪,他应该来得及按下那个遥控。所以我不能贸然出手,还是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再慢慢找机会比较好。 “你说得对,直到今天,我依然挣不脱我的宿命。”我又走近了几步,“可是,我并不是项采薇,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有过那么多个女人,对于项采薇,你真的心里没有任何愧疚么?” “愧疚?”他冷笑道:“我有什么好愧疚的,这些年来,我对她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这种话说出来未免让人齿冷。他确实很“专一”,现在回想起来,我终于明白,他搜集了所有和项采薇项采薇有那么一丝半点相似的女人,项采薇的眼睛,项采薇的嘴唇,甚至和项采薇发型一致背影相似的女人,他都千方百计得到。而一旦觉得她们不够听话了,或者觉得她们不再像她,他就百般摧残,甚至折虐致死。 连项采薇本人,都死在他手里。 “所以,你让我学的一切,让我养成的一切习惯,都是按照项采薇的样子来的,对吗?” 从小他就让我把头发留得很长很长,穿白色和粉色的裙子,给我请舞蹈老师学各种舞蹈。他要的,就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项采薇,他把我关在象牙塔里不接触外面的世界,他大概觉得这样我就不会爱上别人,不会知道这样有什么不妥。 “你最像她,她们都没有你像。” 因为最像,所以值得花十几年的时间培养,然后再变为他的禁脔? “豹三爷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就不怕……” “他不会动我。” 叶老虎说得十分笃定,我一时都有点怔住。豹三爷不会动他,我信。要不然,这么多年的时间,叶老虎如何可以高枕无忧,甚至在他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依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 “为什么?” “哈哈哈哈……”叶老虎忽然大笑起来,“我不会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你那个便宜爹,他不会来拯救你的!哈哈哈……你识趣的话,不如就留下来,也省得老子再到处抓你,哈哈哈哈……” 冷风吹过,夹着一点雨丝,冰冷冰冷的。我的头发被沾湿,细小的雨珠顺着发梢落到脸上。我的心里也是冰冷的,对于豹三爷,我们之间好像除了算计,还是算计。我并不知道很多年前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是觉得心寒。 在他的笑声中我忽然觉得有一点癫狂,他们刚才应该是在喝酒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中了药睡着了,惟独叶老虎逃出来了,但他应该是喝了酒的。 我忽然换上一副妩媚的笑容,慢慢走近他,用一种缓慢的,缥缈的声音,“我是项采薇,我回来了,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他明显的一怔。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我已经走到他面前,隔着一米的距离,身体飞快地往前一冲,迅速抬腿狠狠地踢向他的胳膊肘。只要他胳膊肘中招,手上肯定抓不紧,那串钥匙就会飞出去。 但我忘记了,叶老虎也是风里雨里跌打滚爬走过来的人,即使这些年极少需要他亲自出手,但他的本事还没完全消耗殆尽。在我刚刚抬腿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虽然动作没有那么利落,但也挪开了手肘,于是我一脚踢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的身体只是稍微晃了晃,冷笑一声,另一只手伸手就往我脖子上掐过来。 我决不能被他挟持! 眼见着不好,我双手同时摸出抢来,一手朝他手腕上开枪,另一手对准他的胸口。 砰!砰砰! 我一连开了三枪,这么近的距离,我打中了。他手腕中枪,瞬间失去了力气,钥匙从他手里滑落下来,落到地上。我正要弯腰去捡,却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直接抵在了我的头上。 我瞬间僵住了。 “把枪放下,扔远一点!” 叶老虎的声音粗鲁而暴虐,并用了点力气,用枪在我额头上磕了一下。我顿时感到一阵闷痛,有温热的血从额角上流下来。 我在他的威逼下不得不把两把手枪都扔到一边去,然后缓缓抬起头来,他胸口的衣裳因为我刚才射出的两枪而破烂,但显然并没有伤到要害。他应该是提前在胸口放了什么东西,挡住了致命一击。 我失策了。 “我叶老虎这辈子,从来不允许我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去。要么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要么,毁灭。” 他冷笑着,慢慢靠近掉落在地上的钥匙。因为一只手受伤,他没有多余的手来拾,于是慢慢把脚伸过去。 我清楚地看见那两个小小的遥控,上面分别有一个按钮,只要他的脚尖轻轻地踩上去,也许爆炸装置就会启动,毁灭所有。 目前的形势,我们的人太多,叶老虎手下的那帮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对手,很快就全部被控制了,没被控制的也都在第一时间逃命去了。叶老虎独自站在制高点,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逃不脱。 所以,他会选择一同毁灭。 我仿佛能感觉到,下一秒,他就一定会对我开枪。他心里一向都缺乏怜悯这种感情,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有占有,或者遗弃。 下雨了。 雨点落在我的脸上,混合着我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一刻我并不觉得十分伤感,我只是觉得遗憾。妈妈,我会帮你报仇的,叶老虎真是狡猾。 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串钥匙,叶老虎的脚尖还没有踩上去。我打算找个时机,迅速拾起那串钥匙扔下天台。这样,即使他朝着我的脑袋崩上一枪,至少,我能保住地下室和毒品仓库了,下面有那么多人,足以控制住叶老虎,并用这些证据,置他于死地,给项采薇一个交待。 千钧一发之际,我忽然看见叶老虎的背后,升起一个黑影,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只听见砰的一声,叶老虎的脑袋在雨中似炸开一般。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飞溅的鲜血和脑浆仿佛流光溢彩,绚丽非凡。 指着我额头的枪无力地垂落下去,最后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但与此同时,他的脚尖也已经踩到了其中一个遥控上面,踩下了上面的按钮。 两个遥控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我分不出到底哪一个控制地下室,哪一个控制氮肥厂那边的毒品仓库,但我没有听到楼下传来爆炸声。 也许,毒品仓库那边还是出事了。 一道白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安县。雷声轰鸣,雨势忽然加大,雨水似瓢泼一般浇在了我头上身上。 我看见叶老虎的身体因为踩下那个遥控而向一边歪去,整个人扑到了旁边那个丰乳肥臀的芭比雕塑上面,然后顺着芭比的大腿滑落下来,在芭比的身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猩红而黏稠的血迹,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掉。 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已经爬上天台,冲过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我,“兰心,没事了。” 没事了。 他的身上也已经被雨水浇透,也许他已经在天台下面潜伏半天了。刚才趁着我和叶老虎说话,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的时候,秦公子从他背后爬了上来,找准时机,直接一枪爆头。 秦公子,他又救了我一次。我已经算不清我到底欠了他多少,我一辈子恐怕都已经还不清了。 我感觉双腿都有点发软,我和叶老虎的恩怨,终于了结了,我好累好累。顾不得大雨倾盆,我就这样安静地趴在秦公子的怀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雨水落在我们之间,从他的下颌又落到我的头上脸上,天地间都是一片混沌。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我打起精神,从他怀里站起来,从叶老虎的脚下拾起钥匙,声音低沉而哽咽,“他刚才,踩了其中一个按钮。” “下雨打雷,信号中断,暂时联系不到韩队长他们那边。我已经叫唐一平带人过去了,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们下去吧,雨太大。”秦公子揽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从天台上下去,等在下面的苏正烨神色焦急,见我下来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给我披上一件干的衣服。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我看向秦公子,“我要去地下室看看。” 项采薇的尸骨在那里。 我对她几乎没有什么记忆,没有感受过她温柔的抚摸和温暖的怀抱。可是我同她血脉相连,她是给了我生命的人,她受的苦难太多太多,我一想起来,就心如刀割。 她已经死去十六年了,我不知道她的尸骨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但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想见一见,仿佛那才是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明证。哪怕只是一堆枯骨,一具丑陋的干尸,甚至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她都是我的母亲。 而这,或许也是我同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次会面,是我懂事以后,唯一的一次。 第一百六十二章 鬼娃新娘 走廊的尽头,那几间从来不允许我进入的屋子,现在都已经被打开。其中有一间,果然是书房。 书架已经被挪开,崭新的书籍掉落一地,书架后面的暗门露在了外面。 暗门里面很窄,大概只有七八十厘米宽,只能容单人通行。那是一段向下的阶梯,四壁都是用古旧的青砖砌成的,看起来阴森幽暗。何亚隆亲自在前面带路,打了一个手电筒。他解释道:“刚才拆除爆炸装置的时候把电线和网络都给破坏了,叶小姐将就一下。” 沿着阶梯往下走了好几米,终于变成了平地,前面有一道铁门,看起来密封性非常好。 铁门的锁已经被破坏掉了,显然何亚隆他们已经进去过了,里面的情形,他应该已经看到。 我有些紧张,在门口站住。 秦公子紧跟在我身后,看向何亚隆,说道:“如果样子很不好看,就还是别让兰心进去了。” 何亚隆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道:“里面很冷。”说着把他的外套也脱下来,披到我肩上。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 在走进去的那一瞬间,我睁大了眼睛,用力捂着嘴好让自己不会发出太惊世骇俗的声音。屋子里站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华美的白色丝缎礼服,手里捧着一束粉色的花束,长发飘飘,美丽得不似凡人。 我定了定神,才发现她始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不是一个活人。 我伸手触碰她的“皮肤”,触感很奇怪,冰冷,弹性和活人有差异,甚至有一点蜡质一般的滑腻。 她甚至不是一具尸体。 “我听说过一种方法,把尸体的血全部放干,然后注射大量的防腐剂和胶状物质,并且在皮肤上打蜡。在低温下,可以维持尸体的状态,看起来像活人一样。” 秦公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电路已经断开,地下室因为没有窗户,所以温度依然很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模样和我果然有七八分相似,乍一看过去,就像照镜子一样。她的眼睛好像是玻璃珠子替换的,看起来并没有神采,但整张面孔,都显示出一种诡异的哀伤。那种哀伤,我只要看一眼,就觉得眼泪已经浮上了眼眶。 她的模样,像传说中墨西哥奇瓦瓦城的鬼娃新娘帕斯卡拉。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和这个表情,已经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待了十六年。 我跪伏在她的脚下,忍不住嚎啕大哭。 妈妈,妈妈,我来了,你不用再孤苦地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你可以安息了。 看我哭了一会儿,秦公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走吧,公安局会带走她,和你的dna做比对确认身份,最终还她一个公道。” 我痴痴地看着她。隔着十六年的时光,这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已经叫人去买好了墓地,以后,你还可以去拜祭她。” 他拉着我转身,走出那间地下室。我的脚有些发软,刚迈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秦公子眼疾手快,在我跌倒之前一把托住我的身体。地下室通往外面的阶梯两边太过狭窄,不能横抱着我,秦公子皱了皱眉头,然后一个转身,稍微俯身,把我背在了背上。 我在他背上晃晃悠悠,走出了暗门,一直到了外面,他也没把我放下,直接背着我,回到了车子里,把后座放下来,让我躺在车里,还给我盖了一条毯子。 安顿好我,他似乎要下车,我反手拉住他,“不要走。” 他的身子微僵,然后拍拍我的脑袋,“我开车。咱们先回去,后面的事情有一平和亚隆处理。” 我这才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躺在车里,眼睛却大睁着,盯着车顶。雨势已经渐渐的小了,车子很快就回到了我们住的别墅,秦公子把车停在院子里,然后用毯子裹着我,连人带毯子一起抱上了楼。 浴室里已经放好了温水,他温柔地帮我脱掉湿透的衣服,抱我进浴缸。 他身上也被雨水浇透,安顿好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洗浴换衣了。等他洗好再到我的房间里,我依然躺在浴缸里动都没动一下,头发上还沾着一点血迹。 秦公子轻叹一口气,挽起浴袍的袖子,往手心里挤了一些洗发香波,揉出泡沫,抹在我头发上,帮我洗头。 我痴痴傻傻地看着他行云流水一般习惯的动作,忽然问道:“你好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很熟练。” 他敷衍我,“以前不是就给你洗过么。” 上一次他帮我洗头搓背的情景我不太敢回想,往往一想起来就脸红心跳。但是这一次我执着地说道:“那一次也很熟练。” 他沉默了半晌,我又问道:“是文佩?” “不是她。” 我们之间始终都横亘着很多的东西,在我试图跟他划清界限的时候,他又总是不断地靠近我,感动我。可当我真正就站在他身边,他却给我的始终都是疏离。在我想要倾听他心跳的时候,我总是听不清他的情绪,他又太多太多的往事我没能参与,而他也始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微微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秦公子手上温柔地帮我按摩头皮,就在我的思维几乎完全放空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有一段往事,我一直都没有说起过,跟谁都不想说,因为那是我一生中莫大的耻辱。” 我听到“耻辱”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我不相信这样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他是无所不能的秦公子,整个省城,谁敢让他觉得耻辱? 他舀起水帮我冲洗头上的泡沫,我从水中伸出手来,湿漉漉地握住他的手。 “你也见过我最屈辱,还有最狼狈的时候,而且不止一次。” 我每一次最狼狈的时候,都是他来救我。他就像一个天神,每次在我落难的时候,都会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 他的手顿了顿,在水中整理我海藻一般浓密的头发,像呓语一般,“就是在我父亲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我哥派人暗杀我,许家的人全躲起来了,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时刻在准备着坐收渔利。我一个人,刚从国外回来,对家里的事务几乎一窍不通,感觉根本没有办法挑起重担。那时候,每天几乎都没有办法睡觉,时时刻刻都像惊弓之鸟。” 我没有办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秦公子。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强大,工于算计,似乎天地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说下去:“后来有个女人愿意帮我,她五十多岁了,比我母亲年龄小不了几岁。她在帝都经商,财力非常雄厚,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未必能比得上鼎盛时期的她,她在省城也有很硬的关系。她帮我的前提,就是要我像夜店的少爷一样伺候她。” 我彻底愣住,我完全没有想到秦公子的过往居然是这样的,竟然做过“少爷”! 过去的很多疑惑在这一刻忽然解开,他在使用那些复杂的瓶瓶罐罐时候的娴熟和有条不紊,他帮我洗头搓澡的时候动作轻柔恰到好处,他挑逗和抚摸女人身体的时候完全游刃有余,他在大部分时候对于床事都好像比较冷淡…… 我完全可以想象当年年轻的秦公子,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时候如何屈服于一个半老徐娘,出卖自己的肉体,这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的确是莫大的屈辱。 年轻时候的秦公子,富二代的出身和良好的教育经历都使他注定心高气傲,却不得不低头…… 士可杀不可辱,也许那个时候的他,连死都想过。 暗杀,屈辱,丧父,亲哥哥痛下杀手,青梅竹马的妻子背信弃义。 经历过地狱一般浩劫的秦公子,浴火重生,彻底蜕变为一个冷面冷心的铁腕总裁,不仅重建了父亲留下的商业帝国,而且为自己培植起了一批相当铁血的嫡系势力。 我抱着秦公子的一只手贴在脸上,想给他一点安慰。我觉得他的过往太过于惨烈,我光是听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可是,即使我早生那么几年或者十几年,早一点遇见那个时候的他,我依然帮不上忙。那个时候,就算陪伴,恐怕也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我,而我却一直都在胡思乱想。 这样的事,即使换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不会愿意说出来。 我有一点好奇,问他,“那后来,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那个时候她已经得了癌症。她的丈夫死得早,没有儿女。她在遗嘱中,她把一部分财产捐给了慈善机构,剩下的大部分就留给了我,后来那些钱就成了秦氏重新站起来的启动资金。” 所以秦公子,他经历的苦难比我还要多很多很多,也许在他眼里,我也是另外一个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下谁人配白衣 我裹着浴巾,从氤氲的水汽中出来,我感觉自己好受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在水中泡掉了些许的疲惫,还是因为秦公子把自己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在我面前揭开,当痛苦有人分享,并且和别人所经历过的苦难一同摆在面前的时候,竟奇迹般的,显得不那么尖锐了。 他方才帮我洗头发弄湿了浴袍的袖子,只好把身上那件黑色的浴袍换下来,却是换上了一件白色的。他从来没有穿过白色的浴袍,此时长长的浴袍映衬下,似谪仙一般,我莫名地想起两句话来,“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我看得出神,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腾空而起。我惊呼一声,他把我抱到了沙发上坐下,先用毛巾帮我把头发擦干水,然后拿出一个小药箱。 我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他熟练地拿出碘酒、纱布,然后用棉签蘸了碘酒给我额头上的伤口消毒。 “疼不疼?” 我赶紧摇头。其实是有点疼的,但他动作极尽温柔,我觉得很温暖,也就不那么疼了。 他帮我清理好伤口,上了一点创伤药,然后用纱布贴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也是那几年学到的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他有条不紊地把东西收拾好,这才指指左肋,淡淡说道:“算是吧,这里受伤的时候,不敢去医院,就是自己处理伤口的。” 我光是听听都觉得心里一阵抽紧。那可是枪伤,从侧面打进来,很可能伤到了肺脏,居然自己处理伤口?我一向都知道他对自己狠心,忍耐力极好,可这样的事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他把药箱放回壁橱里的时候,我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主动抱过他,这一次不完全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心疼。他的身子也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不肯放手,好像一放开他就会消失一样。他无奈地拍拍我的手背,“傻丫头。我不走,陪着你。” 早上醒来的时候秦公子照例还是不在身边不过,我起身走到客厅里去,听见他和唐一平在说话。 “……叶老虎还真是胆大包天,仓库里光是海洛因就存了至少有好几百公斤,还有吗啡、冰毒、摇头丸和大麻什么的数以吨计。这么大的量,足够他死十次,不,一百次也够了……” 按照法定的标准,贩毒且组织贩毒,海洛因五十克以上就可以判死刑了,他这一整个仓库,已经够上国家级的新闻了,还真不止判个几百次死刑。 “老韩那边没什么伤亡吧?” “昨晚本来也爆炸了的,不过,当时排爆人员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炸掉一小部分。雨下得也大,没烧起来。伤是伤了两三个,但没死人,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韩功良已经叫人把东西都提取封存了,这桩毒品大案,连着十六年前的项采薇案都一起告破了,可叫他给捡了个不小的便宜!姓常的肯定得判刑,到时候他那公安局长女婿估计也得受牵连,这么一看,韩功良现在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便宜也不是白捡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唐一平嘀咕了一句:“早餐也他妈不免费啊!” 我从屋里走出来,唐一平抬头看了看我,继续说道:“后续的事都交给公安局那边去处理了,叶老虎的罪名可以确定,所以就算是拘捕击毙。今早已经把乌鸦也移交给公安局了,姓朱的和乌鸦那几个死刑是跑不了的。姓朱的对之前恐吓叶小姐的事情供认不讳,他们一开始是想逼着叶小姐放弃成名,并且拍摄一些照片打算抹黑叶小姐。没想到叶小姐完全不听指挥,所以后来……就开始用各种方法恐吓叶小姐。还有,项女士的……尸骨也带过去了,等dna检测结果一出,把案子结了,这边就安排下葬。” 我知道先前恐吓我的事肯定和叶老虎有关,想必叫我把周启文的衬衫挂在阳台上是想拍照证明我和男人同居,用来抹黑我。不过,手段未免太小儿科,也许是因为,叶老虎始终都以为今日的我,依然是当初芭比士多里那个头脑简单、容易哄骗的小女孩。就像他非得把我当成项采薇一样,他还执著地以为,只要没有秦公子护着我,稍微吓唬吓唬我,我就会被吓得手足无措,乖乖地听话。 我知道他这些是说给我听的,好叫我放心。 对于秦公子办的事,我一向都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他想给我一个交待,他必定会把事情办得完美无缺。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此时已经雨过天晴。秦公子示意唐一平去处理后续事宜,然后把我拉过来,“下去走走吧,你都没有好好看过后面的花园。” 从我来的时候开始,心里一直都笼罩着恐吓电话和叶老虎的阴云,还真的没有好好呼吸过安县的新鲜空气。秦公子带着我下楼,绕过别墅到后面去,我才注意到,这后面种了许多的庭院花木,布置相当清雅,还有一个花架,下面有一架秋千。 花架上面种的是藤本月季,花朵很大很美。我坐到下面的秋千上去,秦公子在背后推我。我半长不长的头发飘在晨风里,满心都是沁人心脾的芬芳。 我问他,“这件事,你准备了多久?” 他浅笑,“有你想象的那么久,或许更久。” 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从叶老虎的那次枪击事件,秦公子失踪的那段时间开始,他一直都在准备两件事。一件是许家,还有一件是叶老虎,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我想到那次我被许家抓走,我忽然很想知道,那时候他到底知不知道。 我看着前面的一树木芙蓉,忍不住说道:“我不喜欢这间地牢,许家也有一间地牢,很可怕。”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其实这不是地牢,只是准备用来贮存东西的地下室。”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好直接问他:“我被许家抓走的时候,你……是知道的吧?” 他忽然拉住秋千的绳子,转到我前面来,双臂撑在秋千椅上,盯牢了我,“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忽然把陆锦心给抓进去了?” 陆锦心?我好像隐隐约约地记得她说过,她是莫名其妙被抓进去的,只因为在什么地方跟一个陌生男人说了几句话,还同走了一段路。难道说,是秦公子? 我愕然,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测,“你知道许家在找你,千方百计就是想逼你现身,所以你故意跟陆锦心接触,让他们以为你和她很熟并且有联系。他们抓了陆锦心,于是你又设法通知了豹三爷,引得豹三爷出手去救陆锦心,顺便把我给弄出去?” “陆锦心长期生活在国外,许家的人不认得她。”秦公子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家小豹子那么聪明,看见有人来救自己同伴的时候,总不至于笨到不懂得想办法跟出去吧?不过……” 他顿了顿,“我后悔了。叫别人来救你,救出去以后,这么长时间都一直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所以这一次,我觉得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毕竟这只小豹子真的不聪明,根本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救的,谢都不知道该谢谁。” 我一直以为从他消失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忙碌,根本就不记得管我。我却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盯着我。 只是,他一向都有点不择手段,为了救我而扯进来一个无辜的陆锦心,又为了激韩功良出手而伤害无辜的韩雨梦。 “你为我,伤害别人。”我有点无奈,心里也说不上到底是希望他这样还是不希望他这样。许家倒是没怎么伤害陆锦心,可韩雨梦受的伤害,不是一点点,听说她都已经从学校里退学了,可以说,一生都被改写。 “总有人要受伤的。但我不希望那个人是我的女人。” 我无言以对。 秋千继续不徐不疾地飞扬,对我来说,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还能在他身边,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这么说来,其实上天待我也算不薄了。 “奕哥!” 我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唤,回过头去,我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说曹操曹操到了。 韩雨梦就站在我身后,看着秦公子温柔地轻推秋千上还穿着睡衣的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知道她脸上的惊愕到底有几分真实,我记得她明明早就知道秦公子跟我之间关系不一般了,而且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她不可能一点都猜不到。 我从秋千架上下来,“韩小姐。” 她不看我,而是直接跑到了秦公子面前,直接扑上来抱住他,“奕哥!你没事就好,我今天才听见他们说起,我好担心……” 秦公子不动声色地推开她,“你更应该担心的是是韩队长吧,他昨晚也和我一样,出生入死。” ps:谢谢芒果girl的打赏500神石,谢谢rochellemx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法拒绝的聘礼 韩雨梦被他噎了一下,于是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她看了我一眼,顿时委屈得梨花带雨:“她……她也住在这里吗?” “是。”秦公子看了我一眼,“这里本来就是兰心的家。” 韩雨梦撇撇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爹是豹三爷,她家在省城浈阳街。” “我说的是这栋房子,韩小姐,你现在站的地方,是她的。” 这回不仅是韩雨梦,连我都惊呆了,他说什么,这里,这栋别墅,是我的? 韩雨梦显然也没理解他的意思,又问了一遍:“奕哥,你说什么?” “我说,这栋房子,是我送给兰心的聘礼。” 聘礼? 我终于想起来,在我跟周启文订婚的那天,他把我拽到窗帘后面去,吻了我,还说会送给我一份相当大的,谁也给不起的聘礼。 我颇不以为然,“谁说了收下,我对房子没兴趣。” 秦公子不愠不怒,淡淡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房子只是聘礼的一部分。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可以再换别的。不过,其中最主要的一部分,你不是已经收下了么?” 我收下了什么? 我瞬间明白过来,我确实是收下了他一份大礼。还项采薇一个公道,干掉叶老虎,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费多少心思和时间,调动多少人手,做多少安排布置,这还不算一份大礼么? 而且这份大礼,即使他已经准备好,也是我自己跪下求着他送的,我想赖都赖不掉。他当初说我一定会收下,我还真收下了。相比之下,什么金银珠宝,什么车子房子,一切豹三爷和周启文能用钱置办出来的东西都显得太没有诚意。 这样的大礼,惟有他能送,他会送。 在这之前他没有告诉我这就是他所说的聘礼,但就算他告诉我,我可能最终也是会接受他的条件,只不过心里多纠结几天而已。项采薇已经等了十六年,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再继续等下去。 我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秦公子只是含笑看着我的窘相,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韩雨梦被当了好半天的空气,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声音里带着呜咽,“你们……叶小姐,你明明都已经订婚了,还缠着奕哥,还收他的聘礼,你们两个……” 她说不出话来,我从她的眼神里分明看见了“奸夫淫妇”四个字来。 “可是奕哥,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会补偿我……” 秦公子终于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韩雨梦,“韩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尊大人在安县公安局,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升职了吧?我承认,这次行动中韩小姐和令尊都功不可没,但这其中的主力,还是我和我身后的景东堂。韩小姐不要忘了,令尊大人这个大便宜,几乎是白捡的。如此大功一件,我什么都没要,韩小姐不觉得这已经是极大的报酬了么?” 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秦公子功成身退,除了可能会在叶老虎和朱老板他们身后留下的产业中拿一点方便来谋利以外,他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要。功劳是韩功良的,除暴安良的美名也是韩功良的,还顺手扯下了压在他头顶上的几块大石头。对于韩功良来说,这个便宜还真是不小。 韩雨梦语塞。她大概也知道,秦公子从来都不是宽容慈善之辈,如果她不依,秦公子一定有办法把送给她爹的东西换种方式再收回来。 她语气中带着一点呜咽和难掩的失望,“所以奕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么,从在福利院做义工的时候开始,你就在骗我,从一开始,我就被被算计到了你布下的局里,奕哥,我想听你解释……” 秦公子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在福利院里,是你主动要跟着我,也是你要带我回安县玩。在安县,去酒吧还是你的主意,我没有怂恿过你,也没有伸手把你往火坑里推过。我只是知道所有的结果和事情的走向,却没有提醒过你而已。” 这样的解释,与其说是给她的,不如说是在解释给我听。我第一次从他口里听见这件事。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不错,但他只是自己扮演了一个诱因,他并没有故意迫害韩雨梦。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分明松了一口气。当着她的面,这些话听起来更有真实感,并不是他的一面之词。 韩雨梦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我只觉得她眼里的哀伤越来越浓,都快要溢出来了。她鼓着腮帮子,瞪了我一眼,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秦公子一眼,拿手背在眼角抹了一把,噔噔噔跑出去了。 秦公子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我也没了继续荡秋千的心情。 又过了几天,一些后续扫尾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已经看到报纸上大字的首页头条标题,连着好几天全都是关于叶老虎的。媒体给他安上了大毒枭、安县涉黑头目、组织卖淫和迫害妇女儿童者、变态杀人魔之类的一大堆帽子。整个安县的人几乎都在弹冠相庆,庆祝那个氮肥厂的恐怖传说终于被破除,甚至于民众还有模有样地传说那个白衣的女鬼再也没有哭过。 从那时候开始,项采薇这个名字,不再是人们从来都不敢提起的女鬼,她又恢复了她原本的样子,依然是一个年纪轻轻就被残害致死的可怜女人,善良的人们都为她搵一把同情泪。 而那座废弃的氮肥厂,也终于在安县公安局和政府的主持下,彻底拆除了,毒品全部被收缴,仓库被夷为平地。 秦公子叫我换了一身齐整衣裳,带我出门。车子开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带我去芭比士多。我有些惊讶,“去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带你过去看看。” 车子开到芭比士多前面的小广场上,我看见芭比士多的招牌已经拆除,那个巨大的芭比雕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芭比士多旁边其实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小酒吧,不过先前的芭比士多太过于耀眼,完全独占鳌头。此刻,它像一个功败垂成的王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桂冠碎裂在工人的锤子和铁锹之下。那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娱乐城,将随着叶老虎和归义帮的终结彻底消失于人们的记忆中了。 我们靠近一点,我看见很多工人在拆除里面的装潢,那些式样浮夸的装饰物和吧台都被抬了出来,还残留着红灯绿酒的影子,七零八落地摆在外面。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芭比士多也会破败如斯,因它太过于熟悉,曾经承载过我十多年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拆了!”我轻叹一声。 秦公子含笑看向我,“不知道东三路52号的新主人打算把这栋楼用来做什么?” 从前人们都没有注意过它的门牌号是多少,因为只要说芭比士多,整个安县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现在,它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名字,它是东三路52号。 我本想说不知道这栋楼谁会接盘,可是秦公子一直在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心虚,“不会是你……” 秦公子不会把这栋楼也给买下来了吧? 他带着点神秘,笑了笑,微微颔首。 我有点头大,“也是……也是聘礼吗?” “不,那是你得到的遗产。” 遗产?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户口其实始终都在叶老虎的户头上放着呐!叶老虎没有妻子儿女,也就是说,我是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恭喜你,叶小姐,医院已经替你出具了证明,你已经不再是智障儿童了。” 智障…… 我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秦公子特地把我带到医院去做全面检查,我还以为我额头上那点小伤让他那么紧张呢! 说起来,芭比士多也是个是非之地。安县的几大巨头都倒下了,除了我正常继承,这一时半会恐怕还真没人接得了,或者说敢接这个盘。 我并不是很想接这个盘,对我来说,叶老虎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黑暗记忆。我求助地看向秦公子,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现在这是你的,只是一件东西而已,以后装修一新,就不会再有他的痕迹——你就当是他给项采薇的补偿好了。” 是的,叶老虎欠了她的,所有人都欠了她的。我下了车,站在前面看着一点一点脱去浮华的东三路52号楼。 很多人都在看。 东三路是安县东边最繁华的地段,这里聚集了安县的酒吧、娱乐场所、商业区。 我心里一动,指着那栋楼,“我看这里适合变成饭店,比如说火锅店什么的。”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在曾经最繁华的娱乐场所,很适合吃吃喝喝,聊聊如烟的往事。 秦公子微笑:“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看不出来,小豹子还有一点商业头脑。火锅店很好,那就这么定下来,过两天我叫人拿装修设计图纸过来,你跟装修公司商量一下,看看具体怎么设计装修。” ps:谢谢读者 波路梦打赏的500神石,谢谢haiyu902打赏的500神石,谢谢rochellemxm,感谢支持,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东三区52号 东三区52号,忽然就成了我的产业。这一切发生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一般。 我慢慢地走过去,迎着工人们干活扬起的尘土,走近去看着残破的辉煌。 废墟中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的晚礼服裙子,看起来太过于正式,在这尘土飞扬的废墟中显得有一点不合宜。 在我走过去的时候,高跟鞋在地上发出了声响,女人听见了,于是转过身来。 是熟人。 黑色的裙子依然很适合她,她的妆容和发髻也依旧一丝不苟。她今年应该也还没到三十岁,但看起来比三年前要苍老了不少。眉眼间的风情依然还在,但莫名的开始有了一种类似半老徐娘的沧桑感。 我迎上去,同她打招呼,“章姐。” 这个女人,我同她算熟,也不熟。她是叶老虎的女人,也是很多年来唯一一个在叶老虎身边待了很长时间,而且没有经常挨打挨骂的女人,应该有一定的本事和手腕。当年她在叶老虎的吩咐下照顾我,“教导”我,陪伴了我一段时间。后来在我逃走的时候,她也多多少少算是帮了我一点忙。 “小兰……哦不,叶小姐,你回来了。” 芭比士多已经不复存在,昔日的舞娘歌女,一时间都作了鸟兽散,全都没了影子。就连叶老虎手下那些小跟班们,被抓的被抓,剩下的怕被连累,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连叶老虎的棺椁,最后还是我和苏正烨收拾的,这一世恩怨既然已经了结,我也没必要再和死人过不去,替他找了一块墓地,就安葬在了氮肥厂附近的一处公墓里。没有举行葬礼,但我在小报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消息。叶老虎枉做了一世大佬,下葬的那一天,并没有别人来吊唁或者送行,反倒是有很多看热闹的群众拍手称快。 “我回来了。”我点点头,问道:“章姐,你还没走么?” “叫我章依依好了。”她看向我,目光清明,“我在等你。” “等我?”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章依依很快就解答了我的疑惑,“我没有家,在我来芭比士多之前,我老公就不要我了。所以当初,我也比旁人都费心思地讨好叶老虎。现在叶老虎和芭比士多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好。叶小姐现在应该手里也没有太多人手吧?如果我还能帮得上忙,我想继续留下来。”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章依依是在九曲红尘里挣扎过的女人,有相当的心机和手腕,在待人接物方面相当圆滑成熟。 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自己的人手,在省城身边也只有一个黄婶,而安县这边,我又不能时时刻刻亲自盯着,我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打理这边的事情。 火锅店也算是服务业,虽然和叶老虎之前做的卖肉卖笑的营生不大一样,但真做起来,应该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我抬起头来看向章依依,“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做女人,不管世界怎么变着法子苛待我们,至少我们自己得对自己好。”。 她有一点意外,但也有一点欣喜,“叶小姐竟还记得。” “我记得,所以我想问你,现在还这样想么?” 她微微侧头,迎上我的目光,“当然。” 就是这句话,我决定留下章依依。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趋利避害,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章依依很聪明,从店面的重新装修,到整个火锅店的准备和经营流程,她都有自己的心得和建议,我倒是省了不少心。 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索性就让她暂时代理了店长,和秦公子那边派来帮忙的人一起打理,我自己倒是被秦公子拉回家,做了个甩手掌柜。 在别墅里又无所事事地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心里挂念我的小明瀚,决定回省城去。 秦公子出来的时间也已经太长,虽然已经让唐一平先回去打理事务,但还是有些事情必须他亲自回去处理。 秦公子说,豹三爷也已经回家了。我知道回到省城,回到陆家以后,又要面对一大堆的事,但我必须回去。该处理的,都应该处理掉。 我打定主意,回去以后,我得抽个时间跟周启文谈谈,也许应该把婚约的事情解决一下。秦公子这份分量非凡的“聘礼”,我已经收下了,退都没有办法退,而且这段日子我们相处得也很不错。如果他真的愿意明媒正娶,对我来说其实就跟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在我头上一样,我愿意嫁给他。 这样,无论如何,对小明瀚也要好一些。 我还是没有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我觉得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早一天晚一天知道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说不定,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会更好。 在打算回省城的前一天,苏正烨来找我,是在秦公子不在的时候。 他在我面前有一点点局促,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开口问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不会推辞,就算帮不上,我也会尽全力。正烨,你一直都帮了我很多。” 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苏正烨更窘了,低头说道:“我帮你,并不是为了要你回报的……” 他吭哧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刘天诚现在没地方去,我想把他带到省城去,一起跟着三爷混。不过,他跟着叶老虎的时间那么长,不知道三爷肯不肯收留……” 我明白了,他是怕自己说话分量不够,想要我帮忙跟豹三爷打个招呼,留下刘天诚。 豹三爷手下人很多,就算是不像苏正烨那样跟在他身边当贴身保镖,陆家名下那么多产业,随便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很爽快地答应他:“没问题,我回去会和三爷说说。” 回到省城,秦公子一直把我送到了浈阳街,看着我下车,他摇下车窗,对我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总是对我说,一切有他。 他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一直看着我下车,看着我走进陆家的宅子,车窗才慢慢地摇上去。我一直走到东楼门口,回头看的时候,才见车子缓缓启动,掉头而去。 我深吸一口气,在门口抓了一个保镖问:“三爷今天在家?” 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小姐。”然后点头,“是。” 我有些忐忑地再问了一句:“周启文在么?” “周先生今天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豹三爷不在办公室,他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坐着,只是坐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抽烟。我走到门口,顿了顿,叫一声:“三爷。” “嗯,回来了。”他似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靠在转椅里的姿势不变。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在他左手边坐下。 气氛有点沉闷,我于是没话找话,问道:“三爷现在不忙么?” “在等你。” 等我? 在会议室等我,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他一定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叶老虎被办了,安县的形势顿时天翻地覆,这些我都没有跟他汇报过。 我迟疑着说道:“我……替项采薇讨还了一个公道。” “公道……”他似乎在咀嚼着这两个字,语意不明地说道:“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公道。”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项采薇是他的女人,他曾经也算是爱过的女人,他怎么会这么冷血无情?我想起叶老虎说的,豹三爷不会动他,他笃定豹三爷不会给项采薇报仇,这又是什么原因? 我不服气:“可她就是死在了叶老虎的手里。不管您怎么想,项采薇是我妈,您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折磨致死而无动于衷,我却不能任由我亲妈整整十六年沉冤不得昭雪!” “你说什么?”他沉着脸,原本靠在转椅里的背脊一下子挺直了,目光似鹰隼一般射过来,顿时整个屋子里的气场都变得紧张起来,他多年掌管偌大一个陆家的气势瞬间都显出来,我几乎被这种气场逼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手在背后紧紧握成拳头,这时一定骨节都发白了,我咬着牙没做声。 “好家伙,胆子可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连招呼都不跟你老子打一声,现在就当我是死人了么?”他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有点吓人,“跪下,领罚!” 平时我性格一直挺温顺的,什么事都不爱争执。可在项采薇这件事上,豹三爷的态度我绝对不能容忍。 我心里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竟不顾忤逆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没有错,凭什么我要跪下?凭什么要罚我?你心里从来就没有项采薇这个人对不对,你从来都不在意她!你担心伤害陆锦心,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当初我在安县,差点也被叶老虎给折磨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我像个蝼蚁一样活着,寄人篱下,忍辱偷生,你对我过去所受的苦难有过一点愧疚吗,你在意过吗?你不在意项采薇,你不管她,可我在意,我自己管!我自己替我亲妈做一点事,你凭什么还说我有错!” ps:谢谢读者maggie敏的打赏500神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好一顿鞭子 豹三爷当了几十年的大佬,应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他被我气得脸色都有些涨红,暴怒地一拍桌子:“反了你,我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了,尊卑上下都不知道了,你懂什么,一二十年前你都没有出生,那时候的事你懂什么!” 他被我气得不轻,指着门外:“鞭子,把我的鞭子拿过来,啊,老子打死你这个孽障!” 他的下属估计多少年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我看见他的鞭子就挂在会议室对面的墙上,很粗的一根,柄上缠着红尼龙线,式样很陈旧了,看起来好像是黑豹子当年留下来的。 没有人来给他递鞭子,大概一方面是怕他这样暴跳如雷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了我。 豹三爷于是自己站起来,走过去,一把从墙上拉下那条鞭子,用力一甩,在空中“啪”的响了一下。 他迈着沉稳而有威仪的方步朝我走过来,我觉得这个时候的我,心中充满了勇气。因为在我心里,我完全没有错,即使我不知道很多年前他们之间,还有项采薇,他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叶老虎绝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管他那样残害项采薇到底是为什么,但他那样对我,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绝不会是误会。 我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的鞭子,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勇士。 豹三爷走到我面前,他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突起来了,他的手甚至有一点颤抖,但他还是对我高高地扬起了鞭子。 “啪”的一声,鞭子就落在了我的背上,单薄的衣裳完全抵挡不了这种力道,我顿时就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起来,一定是非常明显的一道红肿。我咬着牙,不哭,不喊,不求饶,不认错。 我脚上穿着高跟鞋,几乎不比他矮,傲气地站在他面前。 我的傲气也许越发地激起了他的愤怒,他对着我再一次扬起鞭子,又是“啪”的一声,我背上又添一道新伤。 我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但我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我觉得我的脖子应该是高傲的,我不愿意低下头,也不愿意让这眼泪掉下来。 当他第三次抬手扬起鞭子的时候,有一个人一把推开我,噗通一下跪在了豹三爷面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拦着叶小姐。三爷要罚就罚我吧,要打也打我吧,叶小姐现在是艺人,形象很重要,求您不要打伤叶小姐。” 是苏正烨! 原本是他求我办事,可我根本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反而是他又一次来救我了。 豹三爷怒火正盛,真的就一鞭子抽在了苏正烨的背上,我看见他的白衬衫瞬间就被血浸透,呈现出一条清晰的红印子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豹三爷大概是被气糊涂了,明明是他先质问我的,现在倒翻过来问我想怎么样。既然他问出来,我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我带回了项采薇的骨灰盒,我要项采薇堂堂正正地,归葬陆家宗祠!” 我知道陆家这样的大家族,对于家族血脉之类的都相当重视,虽然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是豹三爷的私生女,但我始终都是“叶小姐”,而不是陆家的大小姐。 就在豹三爷对我举起鞭子的瞬间,我觉得,陆家欠我的,我都要拿回来。我要争取让项采薇的牌位放进陆家的祠堂,这样她才不是一个孤魂野鬼,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算陆家的女儿。 在我提出这个要求以后,豹三爷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半天,却没有说出话来。他的脸上云图变幻,我仿佛能看见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他的心思百转千回。 “给我出去!” 他没有答应我的条件,但同样也没有义正言辞地拒绝。此时他赶我出去的语气并不是十分严厉的,相反,带着明显的无奈,还有沧桑。 我看向苏正烨,他正以一种低到尘埃里的姿态跪伏在豹三爷面前,背上的鞭痕十分明显。 我走过去,扶他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才随着我的力道起身。 我拉着他,走出了东楼的会议室。在转身的那个瞬间,我是抬头挺胸的,因为我始终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我甚至觉得豹三爷无法理喻,既然他口口声声说对项采薇和我心怀愧疚,为何不仅不为她做什么,就连我替她讨还一个公道,都这般苛责我! 在走廊上,我再一次见到许久不见的陆耀恒。他的目光在我背上扫过,带着一点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冲我抱拳:“哟,听说咱们家三爷的那条鞭子,有一二十年没用过了啊,那可是爷爷留下来的,算得上咱们陆家的传家宝了。恭喜叶小姐啊!” 方才在会议室里,我连豹三爷都顶撞了,还怕他这毛头小子不成?我长眉高挑,毫不客气地还击:“原来如此,我感到非常的荣幸,也祝陆少爷下次同获此殊荣!” 他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才不理会他,昂首挺胸,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即使背负着鞭痕,此时我依然觉得自己高傲得像个公主,一个真正的公主。 一直从东楼出来了,苏正烨似乎才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先回西楼吧。” 我的倔脾气还没下去,虽然很感激他,但并不打算采纳他这样的建议。此时陆家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恼怒,我一点都不想留在陆家的宅子里。 我想直接回知微路,可是一时又想起,知微路那栋别墅也是豹三爷给我的。知微知微,他知道项采薇什么?他只知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屈死黄泉! 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在后花园寻了一条石凳坐下,一时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那……我帮你叫姜医生……” 他拿出手机,我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要叫她,待会我自己去看医生。” 我不想叫姜医生,是因为我想起姜医生是周启文的人。好在今天周启文没有露面,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我……”苏正烨忽然不知所措,“兰心,都是我不好,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忙。” 我的喉咙有一点哽咽。我走上前去,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正烨,已经很感谢你了,谢谢你陪我走过的这些路。可我从来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又害你受伤。” 那个瞬间我有一点感慨,假如不是那段时间突然的分开,假如不是许露希……也许那时候我本来应该爱上他的,却是阴差阳错,不知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注定要一辈子都亏欠他。 “我习惯了,这点小伤,没事的。你才要好好找医生看看,女孩子家,留下疤痕就不好了……”他对我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似三月的初雪融化,浸润了我心底的一隅。 我有点担心他,我终归是豹三爷的女儿,就算是忤逆他,看这情形,他应该也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但苏正烨不同,他只是豹三爷身边的保镖,万一回头豹三爷找他的晦气,他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可是三爷那边……” “你不用担心。”苏正烨说道:“跟着三爷这么长时间,他的性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三爷为人坦荡,不喜欢回头翻旧账。刚才出来的时候三爷没说话,那就是没事了,你放心好了,三爷待我们这些身边人都很好。” 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背上的伤口很痛,也很清晰,但应该只是皮外伤。我出来的时候整个陆家大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见了,却不敢说话,依然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叶小姐”,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瞄。我回到西楼去找了一件厚外套披在身上挡住伤痕,索性往牡丹园里去了。 秦公子在牡丹园的家里。 我原本以为这大白天的他可能会不在家,而且他刚从安县回来,“旷工”了那么久,应该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才对,他居然这么清闲地在家里待着。 我脱下外套,露出衬衫上交叉的两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疼么?” 我摇摇头,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到他怀里。 秦公子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他小心翼翼地替我脱下衬衫,察看了伤势,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上了一点创伤药,叫我趴到床上去休息,他起身给他常用的私人医生打电话。 从浈阳街出来的时候,我心里的委屈很大很大,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豹三爷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我说,还对我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就算他从来都没有爱过项采薇,这也不合情理。 虽然我知道秦公子一向都比较淡定,但他现在的表现还是让我觉得太淡然了一点。我甚至怀疑,他根本就知道我回了浈阳街发生这一幕? 再仔细想想,我忽然觉得,其实豹三爷的态度也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以他在省城的势力,就算他自己人不在省城,也不可能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何况,我直接“失踪”了那么久,还和秦公子在安县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如果说豹三爷真心想维护叶老虎,不愿意让我给项采薇报仇,他应该也会出手干涉才对。即使秦公子准备了那么长时间,但如果豹三爷出手的话,我们也是绝对没有可能那么容易干掉叶老虎的。 他没有出手,甚至连负责搜集信息的周启文都没有跑到安县来找我。可豹三爷却在我把事情都做完以后对我大发雷霆,这算是什么意思? ps:谢谢读者 铃公子 打赏5000神石,读者 三花 打赏共2000神石,读者 随便 打赏520神石,读者 后生仔 打赏共200神石,读者 ptssgptssg 打赏10朵鲜花~ 太给力了今天~谢谢亲们的捧场,为表示诚意,今晚十点见哈哈哈~~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谁说要悔婚 我忍不住问秦公子,“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去,豹三爷一定会为难我?” 秦公子沉默了片刻,就在我觉得他已经默认了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也许他有他的理由,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反正咱们也是先斩后奏,就算他生气,结果不也都摆在面前了吗。” 他的理由?会是什么理由? 我还想问,秦公子说道:“叶小姐,你居然把威震安县二十年的叶老虎都给踩死了,风头太盛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不好好收拾你给外头那些人看看,待会你再来一出悔婚私奔,你叫他一张老脸往哪搁,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真的是这样么,豹三爷是因为猜到我的下一步很可能是悔婚,所以才做出暴怒的样子,把一切罪过都归结于我的忤逆,好替他自己和周启文挽回一点面子? 我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悔婚,这件事好像也是该提到日程上去。 我和周启文一开始本来就是因为结成共同利益的联盟而决定结婚的,但是都已经订婚了,这个时候悔婚,是有点说不过去。无论如何,有损他的颜面。不过,我和他订婚的这段日子,他好像也没有亏太大的本。钻戒和结婚礼物我都可以还给他,而且我和他依然可以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这样他应该也不至于太难以接受。我去同他好好谈谈,应该是能解决的吧。 我心里揣着这件事,思来想去,纠结着到底是正儿八经地把周启文约出来谈还是直接回浈阳街去找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我们陆家的事,还是回家里去谈比较好。 虽然挨了一顿鞭子的滋味不好,我心里也还憋着一股气,一点都不愿意回到浈阳街去。可是想想豹三爷其实并没有阻拦我们对付叶老虎,加上秦公子的话,我勉强消了点气,硬着头皮决定再回去一趟。 苏正烨说豹三爷不是喜欢秋后算账的主,这一次我再去,他应该不会还跟我翻这笔账吧? 我心里有些忐忑,托了苏正烨帮我望风,挑了一天周启文回到陆家大宅子的时间,“正好”赶回了浈阳街。 难得陆家的规矩好,虽然上次我挨了一顿鞭子,但浈阳街这边的上上下下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我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态度依然恭恭敬敬。 我回到浈阳街以后,先去西楼里待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打定主意,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待会见到周启文,一定要把话说得婉转一点,先说服他,回头再去跟豹三爷好好说,决不能让豹三爷以为是因为他对我不好。我像一个即将赶赴刑场的女战神,深吸一口气,起身往东楼那边去了。 刚走到后花园里,就听见花园里有人在说话。我脚步微微凝滞,听了几句。 说话的人是陆耀恒。 “……哈哈哈,秋天来了啊,天气变凉了,周先生一向都是注意保重身体的人,这不就赶紧做了一顶帽子戴上了。不过,暖和是暖和,就是颜色不太好看,绿的啊哈哈哈哈哈……” 陆耀恒的笑声肆无忌惮,整个花园里都能听见他阴阳怪气的笑声。 他对面的人是周启文,冷冷地回敬他:“我和兰心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就算是陆家的家事,你陆耀恒还不是亲生儿子呢,你管得着正儿八经的陆家血脉么?” 周启文也是在故意揭他的短,因为陆耀恒是豹三爷已故的夫人带来的拖油瓶,不是豹三爷的亲生儿子,估计这件事在陆耀恒心里也是一个大疙瘩。 陆耀恒跟他针尖对麦芒,尖锐地还击:“我不是正儿八经的陆家血脉,但我姓陆。姓陆!你小子以为我爸认你当个干儿子就了不起了?哦对,你觉得完全不够,所以你不顾她带着别人的孩子,也要娶那么个二手货,很划算啊,娶大赠小,买一送一!” 这回连我也被骂进来了,简直毫无顾忌。 我懒得理他,正准备绕道走,听见周启文说道:“陆耀恒,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兰心之前受那么多苦,那也是三爷亏欠着她,你和锦心也亏欠着她!她带着孩子有什么不好?她带不带孩子,有没有过去,我就乐意娶她怎么着,你管得着?” “娶个破鞋还挺得意呢!我是管不着,不过我倒是知道,你那未婚妻啊最近好像依然和她儿子的亲爹在一块儿呢,要我说,保不准今儿明儿就来跟你说分手悔婚了,周启文啊周启文,一个破烂货还当宝似的,可惜人家还不拿你的好心当个驴肝肺!哈哈哈哈……” 陆耀恒的笑声肆意而刺耳,听得我都觉得难受。周启文何其无辜,因为我,受到陆耀恒那般挖苦嘲讽。我觉得我心里百转千回的话真的有点说不出口了。 陆耀恒还在喋喋不休:“你醒醒吧周启文,就连你的叶大小姐那天领了鞭子回去,连我都替她委屈,她也没见找你哭诉吧,人家估计是直接往秦家去了啊哈哈哈,你还觉得你们是两厢情愿?我看你这王八当得还真是挺快活的啊!” 话越说越难听,连我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一直都知道陆大少爷本事不小,没想到满嘴里跑火车的本事也这么大。空口白舌,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秦公子在一起了,什么时候听见我说不和启文结婚了?” 见我这个当事人跳出来打脸,陆耀恒脸上有点讪讪的,但嘴上还是不认,说道:“这真是巧,还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怎么,我说得不对么,难道叶小姐跟着秦公子跑到安县去那么长时间,不是私奔,而是简简单单的天天喝茶下棋评书论道不成?” 我冷哼一声,义正言辞地说道:“拜你们母子所赐,我叶兰心有些旧怨需要解决。恰好秦公子也不太看得惯叶老虎的行径,所以他出力,而我更了解叶老虎的行事方式,所以,协同合作解决一段陈年矛盾,陆少爷对此也有意见不成?” 陆耀恒傲慢地看了我一眼,“装模作样也该有个限度,当我不知道么,前两天刚那么心高气傲地离开,这么快就舍得回来,还说不是为了来悔婚?” 这一局说什么也不能被陆耀恒取笑了去,我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陆少爷的本事真大,什么时候轮到来给我做主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耀恒见我态度坚决,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周启文握一握我的手,“兰心,不用理会他,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理他简直是自降身份。” 面对周启文,我有一点欲哭无泪。我今天本来就是来跟他谈悔婚的事的,结果被陆耀恒这么一搅合,逞了一时口舌之快,那这些话就真的没法说出口了。 周启文打破了沉默,“那天……听说三爷打了你,我却不在家……” 我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其实这段时间……也谢谢你没有干扰我,我心里也一直都很乱,我没有想到项采薇……她的过去那么悲惨,我觉得很难过,也不知道怎么同你解释……”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表示理解。对于一到安县就关掉手机不和任何人联系这件事,本来我想今天直接跟周启文摊牌的,可这么一来,我却还要想个理由来同他解释。其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没办法,不得不收下了秦公子的“聘礼”吧。 还好周启文善解人意,根本就不打算找我要一个解释了。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也许他能接受,只要我还愿意同他结婚,他是不会那么介意我爱的人是不是他的。 “那个……”周启文迟疑着,“你不要生三爷的气了,要是你心里不乐意,不愿意住浈阳街也不愿意去知微路,你可以住我家,我还有一处房子空着的。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按照你的意思重新装修一下,以后我们结婚,也可以住那边……” 我心里这个疙瘩是解不开的,我不可能一点都不生豹三爷的气。但我知道,对于周启文来说,他可不希望我跟豹三爷闹僵。相反,我越讨豹三爷的喜欢才越好,这是我们俩之间联盟的基础。 生气不生气,又如何呢,反正我的血统没有办法改变。我何必跟利益过不去,装清高,给谁看! 房子上又没长一张豹三爷的脸,住就住呗,是他送的又怎么样,既然他欠项采薇的,我就当这是他给项采薇的一点补偿了。 我冲周启文笑笑,“没事,不用麻烦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刚过去,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装修房子,我就住着知微路那边好了。你放心,三爷那边,我早晚还是得去主动讲和的。毕竟,寄人篱下,不管他有理没理,我总不能太忤逆,对吧?” “也许……三爷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 我并不反感周启文,可是我也不想听他这个时候来跟我说豹三爷的什么苦衷,我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他对项采薇的冷漠和绝情让我齿冷。 我打断周启文的话,“算了,启文,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ps:谢谢读者 18221122110 打赏1000神石,谢谢 15538797199 的打赏,多谢支持~~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谁安排的偶遇 周启文送我到知微路,但他的车子前脚刚开走,我后脚还是往牡丹园去了。 回了一趟陆家,原本主要目的就是和周启文挑明悔婚的事,想跟他商量一个彼此都不会太为难的对策出来,没想到脚陆耀恒一搅合,跟我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反倒在周启文面前表了一趟决心。这事我挺郁闷的,一想到等会见到秦公子,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才好。 我进门的时候,听见书房里有声音,好像是秦公子在接电话。我不敢吱声,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自己的房间。 我缩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抱枕里,苦恼地想我要怎么跟秦公子交待这事。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我烦躁地把抱枕一扔,抱枕却自己准确无误地弹回了我身上。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悄无声息站在我面前的秦公子。 我吓了一大跳,嚷道:“你怎么进来没一点声音啊,像鬼一样,吓死人!” 秦公子轻嗤一声,“鬼能长成我这样,你就偷着乐去吧。怎么,听说叶小姐今天回了一趟浈阳街,不知道有何收获?” 本来前一句话的时候我还在想着怎么损他,结果后一句话就把我扯回了现实。我抓过抱枕,一把把脸埋进去,“别问我,烦死陆耀恒了!” 秦公子在我旁边坐下,悠悠地说道:“没事,你慢慢来,我不着急。大不了最后等到婚礼的时候,我直接抢亲,到时候嫁妆酒席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我只用准备一身衣服就成。” 他这人比较损,什么损招都能想得出来。我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嫁妆还是那些,新娘也还是我,酒席也继续吃,就是新郎换个人?不行,太丢人了。 我只好尽量简略,尽量平和地把今天发生的事给秦公子说了一遍,我很努力地企图让他理解,我不得不这么帮着周启文,实在是陆耀恒说话太刻薄了,他欺人太甚。 秦公子听完,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他活该。谁叫他想出这么馊的主意,居然妄想娶我家小豹子?” 我把脸闷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自己同意的……” “你脑残,我帮你治。他跟你一样脑残,让他自食其果好了。”他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我拖到他腿上坐着,手指闲闲地绕着我的头发玩。我的头发到现在还是半长不长的,还没有长回到原来的长度。 一边绕着,一边吐槽:“怎么想起换发型了呢,我家小豹子,还是长毛的好看。剪短了,像个小基佬似的,不够优雅。” 他一向喜欢女人优雅一点,所以也一直要求我穿高跟鞋。但他这个比喻让我大翻白眼,滚,你见过那么温柔可爱美丽动人的基佬? 说得好像我愿意似的。原先我对自己的一头长发挺满意的,我大概是遗传了项采薇的好基因,头发养得又黑又亮,而且浓密。可是,生过孩子的都知道,刚生产完,肯定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很夸张的那种。月子里那一头长发简直就是惨不忍睹,跟被狗啃了似的。 我刚出月子就开始工作了,豹三爷根本没有给我多余的时间来准备,所以我只好剪了个短发,并且在那一段时间经常戴着帽子,幸亏我本来头发就厚,这才不那么明显了。 那一刻我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呼之欲出,差点就把小明瀚的事给说出来了。不过想想,就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太随意了,这么郑重的一件事……我应该挑一个正式一点的时间,好好准备一下,然后送他一份大礼才对。 我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秦公子看我一脸表情有点奇怪,盯着我看了半天,直到我反应过来,把脸给藏了起来。 生活好像暂时回到了从前的平静,他依然很忙,很快就有电话找他,于是回到书房工作去了。我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看电视,接到黄婶的电话,说小明瀚好像有点感冒,叫我回去看看。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拜托黄婶时不时地去看看他的。他寄养在陆家的这么长时间里,我去看他的时间不算太多。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总觉得陆家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如果我对他太宝贝,反而容易出乱子,所以我就尽量表现得像个甩手掌柜。我相信,即使豹三爷对我感情不够深,但对于他唯一的外孙子,而且是从小就养在他身边的,应该是真正疼爱的,不会让他轻易受到伤害。 黄婶这么一说,我也有点着急,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从牡丹园出来了。秦公子在忙着,一时也没有精力追究我的借口是否有点牵强,并没有拦我。 小明瀚住在东楼里,就在豹三爷卧室的隔壁。看来外祖父对于他还是挺上心的,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本来今天我打算跟周启文摊牌以后再去看他的,结果叫陆耀恒这么一闹,我也就根本没去东楼。 再一次折返回来,周启文和陆耀恒两个好像都不在家,我直接去了东楼。 从上次的挨打事件以后,我还没有见过豹三爷。可我担心着小明瀚,也顾不得这些了,硬着头皮往东楼去,其实心里一直在默默祈祷不要遇到豹三爷,他千万不要在家才好。 东楼的人也没拦着我,只问了我说去看小明瀚,也就让我进去了。我从他办公室和会议室门前经过,都没有看到他,我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小明瀚的屋子门口守着好几个保镖还有保姆,我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路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屋里有一个人回过头来,有些猝不及防,就这样和他打了个照面。 “三……三爷。”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和上一次的态度迥异,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慈爱,冲我点点头,“来了?” “嗯。”我低头应了一声,连忙去看小明瀚,他坐在童车里,手里抓着奶瓶和玩具,仰头冲我笑。 这样子完全不像感冒了。 我带着一点狐疑,看向豹三爷,他也看向孩子,“很聪明伶俐,不知道是不是很像你小时候。” 我隐约意识到是他在同我讲和。他这种身份地位,显然不会正儿八经的跟我道歉,而我上回莫名其妙的受了那么大的一场气,如果不是这样一场“偶遇”,我肯定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小时候没有照片,我也不知道。叶老虎大概是不愿意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我一直长到十五岁,几乎都没有拍过照片。”我声音有点低沉,我心里其实是委屈的,他的话题往我小时候上头引,我就要提一提叶老虎。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轻叹一声,端详着小明瀚的脸,说道:“鼻子喝嘴,很像他外祖母……” 我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项采薇,话题引到这里来了,我完全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茬。那天我最后提出的要求,就是要他把项采薇的骨灰迎回陆家祠堂,让她堂堂正正地享受陆家的香火。 小明瀚这时候忽然打破了沉默,他满一周岁了,已经可以不时地开口说一点简单的词语。他冲我摇了摇玩具,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妈妈!”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妈妈,我从来没有教过他,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准确地发音,并且对我叫出来这个词。那个瞬间我满心的感动和欢喜,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我连忙扑过去,从婴儿车里抱起他,贴在胸前。 “妈妈在这里。” 他对于自己身体忽然腾空而起也感到一点惊喜,蹬了两下胖乎乎的小腿,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能说的话不多,在叫了两声“妈妈”以后就没有再开口。 看见我诧异的样子,豹三爷带着一点得意,从柜子顶上拿下几个相框。 相框样式都很卡通,边角也都是圆弧的,显然是专门给小孩子拿着玩的。三个相框里面镶的都是我的照片,正面的侧面的,穿不同颜色衣服的照片,都笑得很甜美。我从来不记得有人给我拍过这些照片,看样子应该都是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抓拍的。 “是我教他的。” 我有些诧异,他继续说道:“他很聪明,教了几遍就学会了,我试着让他辨认照片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他还真学会了。其实有一阵子了,从他开始长牙的时候我就教他了。不过前段时间,我不敢让他拿东西,什么都不敢给他,他是见什么咬什么,你都不知道小孩子的牙有多厉害,差点没把我一只金表给咬坏了……” 我感到非常的意外。他不是话很多的人,说道孩子的时候居然有点滔滔不绝的感觉。一旁的保姆笑着说道:“叶小姐大概不知道,咱们三爷每次只要一回来,头一件事就是过来看小少爷,托小少爷的福,三爷住在东楼的时候都比以前多了不少呢!” ps:感谢读者 15519003000 打赏的500神石~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让步 我抱着小明瀚的时候,豹三爷再次提到了项采薇:“这孩子头发好,要是个女孩,就更漂亮了,像外祖母,是个美人。” 豹三爷看起来心情真的不错,我这回笃定他是想跟他说项采薇的事了。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再提骨灰入宗祠的事,只好拐弯抹角地说道:“像外祖母,恐怕不是好事呢,外祖母命苦。” 果然,他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但还是很快地说道:“采薇的骨灰,肯定要入陆家宗祠的,明瀚的名字,也要上陆家宗谱。” 我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有一点点诧异,不知他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我可不认为豹三爷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也不觉得我挨的一顿鞭子能对他起到什么本质的作用。他这么说,除非是他老早就想好了,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很想追问一句为什么,但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对我解释的意思。这个时候,我也不想惹恼他,不想再节外生枝,我只好说道:“谢谢。” 我沉默了片刻,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相信他,于是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他虽然答应了,但如果要遥遥无期地等下去,我觉得就是虚的,项采薇已经等了十六年,我并不觉得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继续等下去。 “就这两月,我会安排一个简单的仪式。” 这样的回答我勉强能够接受,虽然还是要等,但至少是有了一个时间范围,没有敷衍我。我一向都相信豹三爷的本事,只要他想做到,不会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只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是我对不住采薇。”他又一次这么说,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句话他说了绝对不止一次,可他的实际行动让我觉得他这话说得毫无价值。 我无所谓地微微颔首,没有接他的话茬。我觉得此时不管我说什么,都会忤逆他,因为在这件事上我根本就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他显然也看出来我的意思,带了一点叹息,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发生过很多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清楚的。我和采薇之间的事,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我觉得我在陆家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就算多花一点时间,说给我听又何妨?他从未尝试着说过,却要怪我不理解。就算不是项采薇那件事,他上次直接拿了顿鞭子来招呼我,我就完全接受不了。 我淡淡说道:“既然三爷也没有兴致要同我讲,那么也不必说这些事了。不管怎么说,我是晚辈,都应该聆听教诲,是是非非,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可以尊重你,但我不能赞同你的做法,也决不会因此而把你做的那些事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豹三爷也有些无奈,叹了一句:“这说话的方式,倒越来越像姓秦那小子了。” “没办法,近朱者赤。对于庇护我的人,我不介意多接触一点。”我耸耸肩,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已经开始带刺。说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是如此,我对陆家的所有人都是失望的。只不过,我现在没有本事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地,而我又不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完全像一只金丝雀一样毫无尊严地生活在秦公子身边,所以我只能选择依附,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 同样,陆家不能庇护我不能帮我的时候,他也管不着我去借秦公子的力。 话题扯到秦公子身上来了,我觉得他也是故意的,他好像想同我谈谈关于秦公子的事。先前我是跟秦公子到安县去的,这段时间我也经常出入牡丹园,豹三爷不可能不知道。 我和秦公子本来之前的关系就太过于暧昧,现在又跟他过从甚密,豹三爷自然而然就关心起这件事来。 “启文早些时候来找我,说想把婚事早点办了。你的意思呢?” 这句话怎么都算是好意,毕竟还来征求了我的意见,没有直接通知我来参加婚礼。我收敛了一点锐气,斟酌着语气,“先前不是也聊过这个问题么,因为我年龄还不够,所以就说先只是把婚事定下来,正式结婚的事,回头再说。我这才刚十九,还差一年……” 我只是在推脱。我现在肯定不能跟周启文结婚了,但当着陆耀恒的面说了那些话,马上悔婚未免也太打周启文的脸了。 豹三爷眯了眯眼睛,“这么说来,你和启文的婚事,没有问题?” 他方才先扯到秦公子身上来,再问我的婚事,其实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只是谁也没有挑明。这会他问得这么直接了,我只好说道:“这……我想问题不大吧,我现在忙着辰艺公司的事,也没怎么想这个……” 我拿工作来敷衍,豹三爷有点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你们小孩子家的事,我不管了。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回头是嫁了启文,还是有了什么其他的变故,我希望明瀚一直都是陆家的孩子,上的是陆家的族谱。” 我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其实他给我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而且还做出了那么大的一个让步,让项采薇入陆家宗祠,其实最终想说的话是这一句,他想留下明瀚。 而这件事,假如说我和周启文的婚事没有变化,明瀚又不是周启文亲生的,我当然更可能愿意把他继续留在陆家,而且周启文本来也算半个陆家人,豹三爷留着小明瀚在身边也名正言顺。 可要是我跟周启文的婚事崩了,我回头又回到了秦公子身边,秦公子膝下无子,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家业等着人继承,我们肯定是要把明瀚接到身边去的,他是名正言顺的秦家继承人。 所以豹三爷是在担心这个。 这件事,原本我根本没有想过,但豹三爷现在提起来了,我不得不在心里寻个主意。 我和秦公子的事,其实八字也还没有一撇。虽然所谓的“聘礼”是收下了,可实际上还有很多的现实问题有待解决,就算他这么说了,其实未来依然还是困难重重的。 从前有许素菲,后来有韩雨梦,像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众多女人的目标,未来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他不是在秦公子眼皮底下看着出生的,而且脚上有残疾,其实我心里还隐隐的有一点担心,秦公子会不会嫌弃他。 现在豹三爷对他这么好,看他的意思,搞不好他打算把小明瀚当陆家的继承人来培养,他是真正的陆家血脉,比周启文和陆耀恒都更加合适。 而且,即使我能顺利嫁给秦公子,我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娘家来支持,才不至于再次冒出一个许素菲之类的事。豹三爷是靠不住的,陆耀恒就更别说了,周启文如果不和我结婚,那么就也未必能算得上朋友。但明瀚和他们肯定是不一样的,等他长大一点,参与到陆家的家业中来,陆家才真正算得上是我的娘家。 把他留在陆家,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有了这样的考量,我下定决心,冲豹三爷点头道:“我希望三爷能保障他的安全。明瀚在我腹中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三爷应该心知肚明。是他命大,否则现在三爷面前说不定就是个痴呆儿甚至根本没办法存活在这世上。三爷,我也不拐弯抹角,即使现在我们谁也不想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但我决不会让他来给陆家的人当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我顿了顿,“明瀚已经随了三爷姓陆,当然就是陆家的孩子。” 我的话说得不太好听,豹三爷的脸色变了几变。但听我说出“陆家的孩子”几个字,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马上承诺:“在陆家,我会确保他的安全。” 我强调了一遍:“好,就凭在道上混了这几十年,我相信三爷一诺千金。” 这句话一说出来,豹三爷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别的事,神色就有些异样,但他很快就掩饰过去,点点头,“自然。” 我和豹三爷之间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明瀚始终姓陆的条件就是他的外祖母要入陆家的宗祠。虽然我觉得拿孩子当筏子有些不合适,可我现在好像也没有更多的选择。即使我下决心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我也不一定就能确保他的安全,不如要了豹三爷这么一个承诺。只要他下决心要护着的人,我相信陆耀恒也没那么大本事能轻易动得了,毕竟,我和小明瀚在豹三爷心里的身份地位还是不同的。 我从东楼出来,并没有看到黄婶,我向外面的保镖打听,保镖说黄婶今天并没有来过。 我于是知道,这也是豹三爷的意思。 但是黄婶的做法我不太高兴,既然是豹三爷授意的,她作为我的人,理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好好说明白的,这么把我直接诳到浈阳街去,算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说的什么话,我必须听从,她才是我的主子不成? ps:谢谢 haiyu902 打赏500神石,谢谢 随便 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章 他回来了 我从东楼出来,就直接回到了知微路。 黄婶在家里指挥女佣收拾花园,见我回来了,有点尴尬地叫了一声“叶小姐”。 “黄婶,我找你有点事情。”我不打算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件事,因此把她叫了进来。 黄婶大概也明白我的用意,没多说话,跟在我的后面进屋。 我看了她片刻,没有做声,她只好开口解释:“那个……叶小姐一向心气高,我是怕……” “我就想知道,是三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黄婶沉默了片刻没说话。我于是知道,这一定是豹三爷的意思了。他想约我碰个面,和我谈交换条件,可是又不好拉下面子来直说,只好借着小明瀚,装作偶遇的样子来跟我说这一番话。身为下属,黄婶当然也不好说这是他的意思,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不过黄婶,当初你问我留人还是留车子的时候,我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的,那时候你的回答会不会出错了?现在我觉得应该重新问一遍,再确定一次。” 当时我问的那个问题,是假如我留下车子,那么车子是不是会转到我名下,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我留下她,那么她到底算我的人还是仍是豹三爷放在我这里的人。 黄婶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她有些战战兢兢,“我……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请叶小姐责罚。” 她这么大年纪,我觉得我也没有办法责罚她。但道理却要讲明白,我不能由着自己的人吃里扒外,哪怕这所有都是豹三爷给我的,但只要是我的,那就只能是我自己的。 我顿了顿,“黄婶,我觉得你比一辆车子有价值,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帮我,会和我站在统一战线上。如果你觉得我是晚辈,应该听你的,你来做主支配就好,那么抱歉,我觉得我这里庙太小,而且我有自己的考量,可能没有办法留下这么有主张的人。在我这里,我是唯一的主人,周启文也好,陆耀恒也好,哪怕是三爷也好,都是客。如果你觉得还可以留下,那么,下不为例。” 敲打过了,总还要给点能盼得到的利益。我继续说道:“我叶兰心手里现在没几个能用的人,黄婶,很多时候我还要仰仗你。” “不敢,不敢。”黄婶连连鞠躬。 事情处理完了,也敲打了一番以后,我索性也没有再回牡丹园,就在自家歇下了。第二天照常去飞娱大厦上班,一切照旧。暂时飞娱给我只安排了几支广告,没有太多需要准备的,日子也相对比较安逸一点。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去牡丹园,自从知道了文佩的艺名叫白牡丹以后,我就不喜欢那里了,我总觉得,牡丹园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刻着文佩的痕迹,我不愿意面对。从前我是他养下的宠物金丝雀,我可以不在意,可他当真说出下聘结婚的话来,我却开始觉得文佩成了梗在心里的一个大疙瘩。 我下班的时候从飞娱出来,刚上车,就看到后面有一辆车紧跟着我。我看向司机,他微微颔首,于是我明白后面那辆车是豹三爷派来保护我的人,我放下心来。 可车子开了不远的一段路,我无意中看了几眼后视镜,却发现后面距离我们几百米的地方,好像有一辆陌生的红色车子,好像是一辆沃尔沃,一直在跟着我们。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始终都保持着大概三四百米的距离。 这盯梢的人也有意思,别人盯梢的时候都生怕被人发现,车子的颜色款式越低调越好。这人倒好,开着一辆这么拉风的车子,居然干的是这么鬼鬼祟祟的事,距离也保持的这么近,好像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似的。 自从我开始慢慢有了一点小名气以后,平时来盯梢的粉丝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也有一些狗仔队喜欢玩跟踪,不过这么好的车子倒是比较少见。 我跟司机确定了一遍那不是豹三爷派来的车子,于是吩咐道:“绕几个圈,甩掉他。” 司机绕了几个圈以后,果然好半天没有在后视镜里看到那辆车子。我往座位上一靠,刚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却看见那辆红色的沃尔沃居然在我们前面五六百米的地方停着,好像在等我们一样。 我差点被他堵得没了脾气,看来他对于跟踪和反跟踪这方面颇有门道。我对司机说道:“掉头,回浈阳街。” 跟踪我,那就跟着吧,我去浈阳街,看你有本事跟多远。 我们索性不躲着了,任凭他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了浈阳街,他果然没有靠近,走了。 我到东楼去看了一次明瀚,索性就住在了西楼。 第二天去上班,我到十五楼的时候,梅姐不在,秘书说她到十二楼去了。我于是到十二楼飞娱的办公室里去找她,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几个员工在办公室里聊天。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说道:“哎,你们知道吗,听说咱们家大公子回来了呢!” 这话好像在办公室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另一个马上接话,“是吗?我听说扬哥去日本好几年了啊,怎么突然回来了?” “谁知道,当年听说跟奕哥闹得不太和睦呢,这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我看奕哥肯定是不欢迎他的。” 秦家的大公子回来了? 秦扬,秦奕,这是兄弟俩。我顿时想起秦公子身上的那个枪疤来,我记得他曾经说过,那个疤,是他哥哥派人暗杀他留下的。 亲兄弟闹到了兵戈相向、自相残杀的地步,不用想也知道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我只是从一些零零散散的道听途说里知道秦公子有这么一个哥哥,常年在国外,所以家业是给秦公子继承了。 细想起来,恐怕真相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当年应该是好一场血雨腥风。 办公室里的几个女人不过是闲聊,很快就说道别的话题去了,我的心里却开始不平静起来。我和秦公子之间的关系应该有很多人知道,倘若是秦扬回来,而且抱着什么样的目的的话,我得格外注意安全才行,至少,不能给秦公子添麻烦。 现在秦扬回来了,从日本回来,他是来做什么的?一想到那个枪疤,我就浑身都警惕起来,他现在回来了,恐怕是来者不善。 我顿时想到昨天那辆盯梢的车子,我平时身边只带着一个司机兼保镖,算是轻车简从。现在我不敢掉以轻心,索性直接打电话给了豹三爷,请求加派几个人过来。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知道我要求加派人手的原因,还是因为明瀚的事让他对我多了几分宽容,豹三爷对于我的要求甚至没有多问,直接点头。 下班的时候我决定去牡丹园看看,秦公子应该已经知道了秦扬回国的消息了,我想去找他讨个主意,到底怎么回事。 我到牡丹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屋里没有开灯。 我以为他不在家,只好自己先开门进去。在我进门打开玄关的灯的时候,才看见秦公子居然在黑暗中坐着。 他看见灯亮,回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我十分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他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在想一些事情而已,没事。” 想事情? 不知怎的,我觉得秦公子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发愁,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却很茫然很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样。我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秦公子,他一向都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 我忍不住问道:“是因为……他回来了?” 这个“他”听在秦公子耳朵里,他很快就明白了我说的是谁。他把脸埋在手掌心里,闷声说道:“小时候,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从小到大,都是他在保护我。” 后来有一天,他不仅失去了父亲,而且一直感情甚笃的哥哥也不再是最亲切的人,竟然回头对他痛下杀手。 所以,在终于有一天,开始兵戈相向的时候,也许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身上有一个弹孔是他打出来的。 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一点无助。 我走过去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我怀里。 他抱了我一下,很快放开,笑出来,“算了,没那么脆弱。只是没想到,他怎么忽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想到一件事,问道:“他开一辆红色沃尔沃?” 秦公子想了想,“他现在什么车子我不清楚,不过他喜欢红色,他以前的车子都是红色或者很亮的蓝色,看起来比较张扬比较显眼的车子。他和我性格刚好相反,他一直都很高调。怎么,你已经见过他了?” 我摇摇头:“只是猜想。” 他提醒我,“那么平时小心一点。或者,直接住到这边来也行,我不太放心你。” 我问道:“他这次回来,是要找你的麻烦么?你们的恩怨,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解决,是这样吗?” ps:谢谢 18221122110 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兄弟睨于墙 “当初……”秦公子缓缓说道:“我叫他在省城待不下去,所以他就走了。他的能力一向都比我强,他去了日本以后,在日本重新开始,卷土重来,现在是一家株式会社的ceo。我知道他早晚会回来的,只是没想到是现在,太早了一点。” 在日本,株式会社相当于我们国内的股份有限公司,也就是说,他在日本短短的几年时间,已经拥有了一家上市公司。 这个人听起来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听秦公子说他服过谁,这应该是第一次,他以很平淡的口吻说别人比他强。 前一段时间因为安县那边的事,秦公子都没怎么管产业的事,都是随便交给唐一平和廖仁凯几个在打理。现在刚回来没几天就出了这么一回事,几乎是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我迟疑着,“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公子轻声说道,然后把我揽在怀里,“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意思?他们兄弟之间的相爱相杀也好,商业竞争也好,我并不觉得能跟我扯上多大的关系。即使他手段阴险,想要对我出手以达到伤害秦公子的目的,应该也不会把主要目标放在我身上才对。至于小明瀚,连秦公子自己都未必知道的事,外头知道这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相信豹三爷应该能护他周全。 我不解地望着他,但他也没有解释,从沙发上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不早了,睡吧。要打的仗,总归也还是要打。” 我洗过澡躺在床上,刚关灯,秦公子就进来了,躺到我身边。我抱着他,脸贴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感觉到他心里其实依然不平静。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抚他。 “那年,父亲病重的时候,他把我从国外叫回来。没想到,他叫我回来的目的,是趁着我当时手无缚鸡之力,要对我斩草除根,好独占秦家的财产和景东堂。那时候,他的手已经伸进了秦家的很多产业里,而我还在读书,一无所知。” 后来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些,他曾经说过,那时候他为了赢,甚至去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在她的庞大势力和财力的支持下,终于扭转了乾坤。 我总觉得这个故事中好像还缺失了一些环节,一些非常重要的环节。按理说秦扬既然这么有本事,连秦公子到现在都说自己不如他,为何会这么轻易被弟弟逆袭呢?原本从一开始的时候,秦扬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就算秦公子成长迅速,可秦扬不可能那么轻敌吧,竟然直接被排挤得省城都待不下去了? 我想不明白,但我也不知道从何处问起。秦公子的过去,好像比项采薇和豹三爷当年发生的事情还要复杂,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而秦公子,一向话不多,也不愿意跟我解释那么多事情,或许是他不愿意把我牵扯到他自己的往事里去。 我睡一觉醒来,天还没有亮,秦公子依然平躺在那里,见我动了一下就轻声问道:“醒了?” 声音中并没有带着那种刚睡醒的沙哑朦胧。我疑心他几乎是一夜都没有睡着,有些心疼地靠过去抱住他。 “再睡一会吧。”他轻轻拍我的背。 我并没有完全睡醒,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困意真的袭来,我把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很快又睡着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秦公子果然又不在身边了,不过现在我不上夜班,也不会起得太晚。我看看表,七点半。 我爬起来,正要开门出去,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 谁,大早上竟然这里? 要知道,秦公子一向都不邀请别人来家里的,连唐一平他们几个都几乎没有进来过,据我所知,也就我和韩雨梦得以登堂入室,还有从前的文佩。所以当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奇心占了上风,我立即两只耳朵都像小狼狗一样竖起来,也不急着出去了,趴在门上听他们说话。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欠我的,难道就不许我现在回来拿么?” “你不能伤害兰心!”这是秦公子带着一点愤然的声音。他一向淡然,极少能这么激动。 “我伤害他又怎样,你也知道心疼?当初你把文佩从我身边带走,你不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吗?对,我就是听说了你有结婚的打算了,所以才特意回来的,回来祝福你!” 他把这个“祝福”咬得很重,听起来意味深长,同时也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秦公子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能不能……在我们之间来解决,不要牵扯旁人?” “现在你知道不想牵扯旁人了?”那人冷笑道:“当初我和文佩也快要结婚了,你又为什么不说我们之前的事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秦奕,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句,文佩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文佩? 我听得有点心惊,他们提到了文佩。 我意识到客厅里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秦扬,是秦公子的亲哥哥。他刚才说到,他和文佩曾经快要结婚了…… 也就是说,文佩曾经是秦扬的未婚妻。 那个女人曾经在牡丹园留下过痕迹,她的艺名叫白牡丹,所以这处房子可能也是暗合了她的名字。她留在屋里的那些衣服,那些女士用品……她曾经像个不散的游魂一样出现在我和秦公子之前,让我在心里偷偷的,无数次地猜想她到底是谁,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她的结局很悲惨,落水溺亡,秦公子把她溺亡的原因归结到许素菲的身上,是许素菲害死了她,所以他下定决心同许素菲离了婚。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秦公子当时为了和秦扬斗,所以他不仅仅借助了那个老女人的力量,同时他也对文佩下手了,从心理上精神上来摧毁秦扬,才逼得他背井离乡到日本去的? 我越想就越觉得惊恐,很多事情就这么串连起来,往事慢慢地清晰起来。 文佩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本来有一个不错的未婚夫,却偏偏被卷了进来,最终送了命。现在被卷进来的人是我,就在这个时机,秦扬出现,也许他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秦公子再三叮嘱我注意安全,他是在担心我成为第二个文佩? 我觉得莫名地浮起了一层白毛汗,背后一阵阵发凉。我把十个手指在一起绞来绞去,却是一个不小心,手肘撞到了门板上。 秦扬带着一点笑意,语气意味深长:“看来我今天来得很巧,有幸能见到那位叶小姐。”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去,就听见秦公子说道:“兰心,起来了就出来吧。” 我只好走出去。 我身上还穿着睡衣,这样见人实在有些不礼貌,但我并不当他是客人。无论我穿什么衣服,打扮得有多么精致优雅,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秦奕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想对我下手也好,想给我使绊子也好,都于事无补。 也许他就是特意来见我一面的。 这个男人看起来比秦公子大不了几岁,五官同他很像,只不过,秦扬的面孔看起来更棱角分明一点,身材看起来更壮一点,不似秦公子那样瘦。他的风格一看就觉得更张扬一些,衬衫和西装的样式都显得更时尚,浑身上下的气质更明朗一点,不像秦公子那样低调和阴沉。 我拢一把有些蓬乱的头发,在他还在上下打量的我的时候就上前一步,抢占了先机,主动伸出手来同他打招呼,“秦先生,幸会。” 他笑起来,笑容肆意而张扬,“很好,看来我兄弟的眼光一向都不差。不过叶小姐,你面前的两位都是秦先生,太容易引起误会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秦扬,或者扬哥。” “不会误会的,我叫他的时候他会听得出来。”我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把话推回去。 秦扬被我噎得顿了顿,秦公子这时候眉梢微挑,眼里也含了那么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 “再次见面,看来叶小姐依然锋芒毕露。” 我猜他说的“再次”,那么上一次一定指的就是那天跟踪我,我却故意去了浈阳街,让他没有办法继续跟下去。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是么?我可不认为尾随别人的车子算什么见面,所以秦先生,初次见面,我觉得秦先生的说话方式真是有趣。” 我强调了一遍“初次见面”,弄得秦扬有些尴尬,他看了秦公子一眼,摸了摸下巴,“很好,你这位叶小姐,的确是个妙人儿,我很期待。那么,后会有期。” 他最后把“期待”两个字咬得很重,我听得有点胆战心惊。他很快站起来,拿起外套,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出去的瞬间还不忘对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迷人的笑容。 看他走出去,我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仍旧坐在原地,看起来有点疲惫的秦公子,“他是来做什么的?” “来看你。”他淡淡答道。 ps:谢谢 13927703458 打赏300神石~ 另,猫决定把差点丢弃的新浪微博捡起来~~欢迎大家关注个人微博“猫曈予喵辣个喵”~~猫的新浪博客都快十年啦…… 第一百七十二章 翩翩绅士 秦扬特意来看我? 我心里隐隐的有些明白秦公子的意思,但还不是十分确定,关于文佩也还有一大堆的疑问。我坐到他身边来,“秦奕,你从来没有给我解释过文佩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你很想知道?” “是,你的过去我没有办法参与,可是我想听你说,这样我才觉得我能感知的,是一个完整的你。”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握住他的手,“我不是在意你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有过多少沉痛的往事,才造就了现在的你。” “文佩很无辜,很可怜,我对不住她。”他把我拉到怀里去,然后缓缓说道:“正如你刚才听到的那样,文佩原本是秦扬的女朋友。当初,caesar,还有这处房子,都是秦扬的,我手里几乎一无所有。文佩也是秦扬一手捧起来的模特,我回国的时候,秦扬已经跟她求过婚了。父亲病重的时候,秦扬把我叫回来,那时候是他住在这里。后来我发现他对我起了杀心以后,那段时间我濒临崩溃,我是疯狂的。” 他陷入了那一段沉痛的往事,把脸埋到了手掌心里,继续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我知道秦扬对文佩的感情很深,也知道文佩很善良,所以我故意扮可怜博取文佩的同情,并且一手设计造成了他们之间的误会。这件事对文佩造成的伤害也很大,但是当时为了打击秦扬,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本来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事情一过去我就同文佩解释清楚,送她去日本找秦扬。只是我没想到,许素菲也插了一脚进来,最终结果无可挽回……” 我脑海中几乎可以想象到,善良的文佩因为和秦扬之间误会重重,以至于精神沮丧,有些失魂落魄地在河边散步的时候,被许素菲派来的人一把推下水,香消玉殒。 我抱着秦公子,他身上的体温比平常似乎还要低一些,我努力想给他一点温暖。 “你还一直住在这里……” “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时刻提醒自己,很多事,错了就是错了,无可弥补,万劫不复。不想再次造成这样的错误,就应该随时记得,办事要周全稳妥,不可有半点遗漏疏忽。”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一直误会了他的意思,我以为他住在这里,留着文佩的东西,并且家里窗帘摆设什么的都是沉闷压抑的黑白灰,是为着怀念文佩。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对文佩恋慕至深,以致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释怀。 当这件事在我面前解释清楚,我忽然觉得不知所措。为我曾经的小肚鸡肠感到愧疚,也为这件事在我们之间引起的误会而懊恼。 我抱着他许久,终于憋出一声“对不起”来。秦公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对不起什么?”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因为这件事始终都只是埋在我自己心里,不曾挑明,我觉得这么直接告诉他我曾经很介意文佩的事,好像挺丢脸的。 他拉我起来,“洗漱吧,送你去飞娱。看你这模样,还以为我昨晚怎么折腾你了呢。” 我偷偷地腹谤了一句,你这黑眼圈加冒出来的胡茬才像昨晚被妖怪采阳补阴了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还得上班,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送我去飞娱,然后在十二楼转悠了两圈就离开了,也许caesar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文佩的事情终于解释明白了,我觉得心里很轻松。今天的工作不多,下午三点我就从飞娱大厦出来了。因为飞娱帮我新接了一支广告,我看过剧本,也试过衣服,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后来想了很久才发现,可能是投资方提供的服装少了点配饰。 我的首饰原本就不多,还是上次订婚的时候豹三爷叫人给我送了几套过来配礼服的,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用那些。借着这个机会,我打算去选购几件首饰。 车子从飞娱开出来,刚开了不远,就看见一家珠宝店,好像是新开的,我记得以前都没有见过。店面看起来挺大的,装修风格我也很喜欢,虽然牌子我好像没有听说过,但看起来也挺不错的。我对珠宝首饰的品牌其实没有太大的讲究,关键看品质和款式。我于是叫司机停车,信步走到那家珠宝店里去。 我本来是一个对首饰不算特别上心的人,但我一进去我就觉得我的目光完全被里面的珠宝给吸引了,我觉得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符合我心意的珠宝店,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我喜欢的款式。 我叫导购小姐拿了好几款出来,试来试去,左右都拿不定主意。可是仔细对比的时候又觉得有一点点失望,其中一款祖母绿项链上面的宝石有个细微的瑕疵,而另一款水晶耳坠颜色又不是最纯正的那种。每一款都很好看,可每一款好像又都不够完美。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已经抓住了你的心,却又没有办法完全合心合意,总想着一定要有点收获,可偏偏一时又找不到最可心之物,感觉瞬间就让人犯了选择困难症。 导购小姐很热情,见我左右为难,于是说道:“这位小姐,我们放在柜台里的都是普通品,价格也比较亲民。如果小姐想要精品,我可以让经理把最好的几款镇店之宝拿出来给小姐挑一挑。” 自从回到陆家,在日常花销方面我不太差钱,而且,豹三爷对于给女人买衣服首饰一向大方得很,想买什么,直接可以签支票。我点点头,“好,我看一看。” 导购小姐于是在对讲机里说了几句,并引我到旁边的休息区稍候。 我等了不到五分钟,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到我面前来,语气中带着笑意,“欢迎叶小姐光临鄙店,很高兴能为叶小姐服务。” 这声音有那么一点熟悉,我嚯的一下抬起头来,正对上那一双眼睛,同秦公子相似的一双眼睛。 秦扬?也就是说,这家珠宝店,是秦扬开的? 我转身就要走,秦扬一把拉住我,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我们秦家是做生意的,叶小姐现在是顾客,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没有任何一个商家会对吓走自己的顾客,对么?” 我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他的眼睛,他表现得的确相当诚恳,相当无害。我几乎无法把他跟那个曾经给了亲弟弟一枪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他和秦公子一样,在容貌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良基因,而从他的神情举止来看,的确不像个阴险狡诈之人。 他见我动容,继续说道:“此刻我只是个生意人,况且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叶小姐应该相信我。如果能为叶小姐选定一款心仪的首饰,我也感觉相当荣幸。”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虽然从秦公子的描述中来看,秦扬好像是个相当可怕的恶魔,但此刻他就站在我面前,风度翩翩,完全是一个绅士。 我的眼睛朝他身旁导购小姐手里捧着的托盘看去,秦扬顺势颔首微笑,揭开托盘里的白色丝绒一角,取出一只首饰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款式很简单,上面坠着一块很大的深蓝色泪滴形宝石。 他把那条项链拿给我看,一面介绍道:“这条项链上面的宝石是坦桑蓝,产于非洲坦桑尼亚的乞力马扎罗山脚下,在国内比较少见,属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新兴的一种宝石。还记得《泰坦尼克号》吧,那条‘海洋之心’项链,就是坦桑蓝。这块坦桑石的颜色非常纯正,色调是标准的bv6/5,而且没有经过热处理。宝石切割师为了保留最纯正的颜色而不得不放弃了体积,所以个头只有3.2克拉,但这在特级坦桑石中已经算得上精品。它的净度是vvs级别,不仅肉眼看不到任何瑕疵,就算是在十倍放大镜下,几乎也完全看不出包裹体和缺陷。如果叶小姐喜欢蓝色的宝石,我认为这一款很适合。” 他说得很专业,其实我不太懂宝石,还以为他拿的就是蓝宝石。 他见我没说话,又拿起另一件,是一条猫眼石耳坠。 “慧黠如叶小姐,很适合猫眼石。猫眼石是世界公认的五大名贵宝石之一,产于斯里兰卡。”他拿起一支小小的聚光手电照给我看,“这一对宝石是纯正的蜜黄色,眼线狭窄,界限清晰。你可以看到,光源从左侧照射,左侧是蜜黄色,右侧乳白色。而从右侧照射,颜色正好相反。这里所有的精品珠宝首饰,全部都是由巴黎的设计师独家设计,如果叶小姐喜欢的话,也可以专门定制。” 我的目光从托盘里移到他的脸上,“秦先生,你很专业。” 秦扬点点头,“我从小喜欢研究宝石的切割工艺,算是资深宝石收藏爱好者,拿到了国际gia的证书。开一家珠宝行,也算是满足了一直以来的爱好。” 如果他不那么执著地残害手足,我会觉得他这个人可爱得多。 他温文尔雅地冲我微笑,“叶小姐可有喜欢的?如果都不满意,明天还有一批原石会到,如果叶小姐有空的话,我愿意陪同叶小姐参观一下。从一枚粗糙丑陋的原石变成展览柜里光彩夺目的宝石,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 我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当成一枚宝石,经历无数艰难的打磨之后,只希望自己能发出璀璨的光芒。 在我愣神的时候,秦扬已经替我做了决定,“那么明天下午三点钟,我去飞娱大厦接叶小姐。” ps:谢谢读者 随便 打赏的520神石~~么么哒 祝大家周末愉快!一大早加更一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马识故人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秦扬竟然真的准时出现在飞娱大厦。 我毫不怀疑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信息的,秦家的人一向都神通广大。我索性走出来大大方方地同他打招呼,“秦先生。” “昨天约好带叶小姐看宝石的,请。”他非常绅士地朝我微微弯腰,我点点头,“谢谢秦先生百忙之中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从我走出飞娱大厦的门开始,我的司机和豹三爷派来的两个保镖就一直面无表情地跟在我后面,完全不顾秦扬。他向他们扫了一眼,也没多说,任由他们跟着。 秦扬带着我上了他的那辆红色沃尔沃,保镖也在后面开着我的那辆奥迪跟着。他甚至有意稍微放慢了车速,好让我的司机和保镖们跟得更轻松一点。 他这次带我去的并不是珠宝店,而是离开了市区。我一开始没有太注意到,等我发现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一处开阔的公路上。我想起秦公子再三叮嘱我要小心的话,有点心惊:“你带我去哪里?” 他带着笑意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切割打磨宝石的师傅今天不在,没有办法带你看宝石的加工过程了。但是如此良辰美景,为了履行我们的约定,我决定带你去骑马。” “骑马?”我对于他的脑回路有点无语,也许他就是找借口带我出来玩。可是我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说,当初秦公子从他手里抢了文佩,他也要从秦公子手里把我带走不成?这是个什么逻辑? 他从车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石头,棕灰色的,很大,看起来比拳头大一圈,很重的样子。 “这是我挑的红宝石原石,是今天到的一批货里面最好的一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的红宝石没有裂纹,而且相当纯净。如果的确如此的话,我会用这块石头,亲自参与设计制作这样一整套独一无二的红宝石首饰给你,叶小姐以为如何?” 我狐疑地看向他,很快答道:“谢谢秦先生的好意,我会付钱。” 他笑一笑,“听说叶小姐已经订婚了,应该好事将近了吧?我打磨石头和设计首饰也需要一点时间,这套红宝石首饰将作为给叶小姐的新婚礼物。” 我一时又开始糊涂了。新婚礼物?这么说,他的意思也不是我想的那样了。 我故意强调了一遍:“是,我和周先生已经订婚。” 他面色不改:“我知道。” 既然他也知道和我订婚的人是周启文而不是秦公子,那么他还要这么费心思接近我,就有点令人费解了。 秦扬带着我到了一家马术俱乐部,熟门熟路地跟老板打招呼,然后进了马场,替我挑了一匹看起来相当温顺的小白马。 他自己则从另外一间单独的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看起来已经不是十分健壮了的枣红色公马,还有一匹小马驹,也是枣红色的。 我诧异,我虽然没骑过马,但我也知道小马驹骑不得,不知他带出来做什么。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擅长马术的,为何又特意选了一匹不算出彩的马?以他的性格,不是应该更喜欢那种膘肥身健看起来年轻而充满活力的马吗? 他看出了我的惊讶,一丝不苟地仔细将马笼头和马鞍装好,低头解释道:“这是老伙计。” 我瞬间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当年,他出国之前,应该是经常来这里骑马的。这是当年的那匹马,也许在那个时候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的,但一般一匹马的寿命也就一二十年,过了这么多年,所以它已经是一匹老马了。 他的老马显然也认得旧主人,温顺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还把脑袋往他手上蹭了蹭。即使是一只动物,我依然能看出他们之间满满的都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他又看了看那匹小马驹,“去年,听说另一匹马已经不在了,这是它的孩子,最后一胎……可怜,去那边和它的主人相会了。” 当他说道“它的主人”时,我看到了他眼里浓重的哀伤。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文佩。 这是他从前经常带文佩来的地方。 当我第一次出现在秦公子家里的时候,我就开始面对很多属于文佩的痕迹,秦公子不说,我却始终都活在她的阴影里。 而我正式地被秦扬带到这个地方来,我觉得我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偷窥者,在她飘然离去以后,畏畏缩缩地出现在这里,窥探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你……很爱她。”本来我的话出口的时候是想用一种疑问的语气,但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是肯定的语气。是的,他一定很爱文佩,所以在这么多年以后,依然没有办法忘记。 我忽然明白,打败秦扬的也许根本就不是秦公子的权势和财力物力,而是文佩。她不在了,于是他也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也不愿意独自生活在这片伤心地上触景伤怀。 “奕哥也一直都心怀愧疚,他……纪念了她那么多年。”我忍不住轻轻说道。 “如果愧疚和纪念有用,叶小姐觉得,这个世界上警察和刑法是干什么用的?” 我一时语塞。也许他们兄弟之间的心结系得太紧了,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开。哪怕是隔了这么多年,依然是无法碰触的伤。 “我知道他没有碰过文佩。”他牵着马出来,双眸一片凄惶地望着远方,“文佩是个好女孩,就算不是为了爱我,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我们兄弟反目的症结所在。只不过,他做得太过分了,caesar和飞娱,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认为文佩跟了他。” 我握着缰绳的手有点颤抖,紧紧抿着嘴唇,伸手抚摸了一下小白马,没有说话。我曾经明明见过文佩的衣服和沐浴用品出现在他的主卧里,而且次卧在我刚来的时候也有一份,如果她不是和他一起睡在主卧的,那又是为什么? 但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而且他们这两个人精都不约而同地认同文佩是个好女孩,那她应该真的是个无辜的女孩了,我觉得我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我觉得我应该替秦公子说几句话。 我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觉得,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文佩的事情……也许是他对不住你,可是,你也给过他一枪,扯平了吧……” “扯平……”他咬着牙,“文佩的命,是一枪能扯平的?我要是能,我拿枪子儿把他打成黄继光我都不解气!” 我差点被他的比喻给逗乐。可是这个情景下又觉得实在不太适合开玩笑,我把脸都差点憋青,才憋出一句:“可是……是你先给了他一枪的。” 他顿时噤声,过了好久才长叹一声,然后带着我到外面开阔的地方去,教我骑马的姿势。 我穿的并不是十分适合骑马的衣服,所以只是稍微练习了一下,为了避免受伤,他也没有叫我多练。我同他牵着马儿在草场上散步,他总是不自觉地讲起关于文佩的点点滴滴。 她曾经在这个地方摔了一跤,把膝盖给跌破了;她曾经站在那里,面对夕阳,背影美如画;她曾经扶着那棵树同他说了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在那几个小时的相处中,我觉得文佩的形象忽然在我眼前变得清晰和生动起来,仿佛她从来都没有离去,一直一直都生活在他的脑海中。他离开了那么多年,可是故地重游的时候,对她的记忆依然如此深刻。 从马术俱乐部出来,他却并没有走方才的路直接送我回去,好像是拐了一个不小的弯路。这一个下午的相处,我的司机和保镖也一直都跟在不远处,但我莫名地觉得,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虽然我还有点不太确定他到底对我打着什么主意,但是我能感觉到,至少他不会直接对我动手造成什么伤害。除了怀念文佩的时候,我觉得他还算是比较风趣幽默的那种,不同于秦公子的森冷孤傲,秦扬更开朗健谈一些。 车子拐到了离马术俱乐部不太远的一处……公墓。 秦扬把车子停下来,人却没有下车,像是在做一个极大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我于是知道,文佩应该就在这里。 我不催他,他趴在方向盘上静默了许久,才打开车门,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大束白色百合花。夕阳西下,一片灰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在那一点余晖中显得无比庄严肃穆。苍松挺拔,周围环绕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大波斯菊,所有的故事都长眠在这样的地下。 他熟络地走到靠边的一处墓碑前,静默地放下花束,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细擦拭墓碑上的灰尘。 灰尘并不多,看得出来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经管。但他还是擦得很仔细,像照料心爱的女人。我看到上面贴了一张小小的玉照,照片上的女孩和我年龄相仿,笑得很甜。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在意的过往 秦扬擦完墓碑,然后俯身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女孩。女孩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肤,看起来是那种相当清澈温柔的邻家女孩。 他在墓前待了一会儿,眼看着夜幕慢慢降临,整个公墓开始显得有点阴森了,他才站直了身子,带着我转身离开。 这次他没有多耽搁,看了看后面一直都跟着的司机和保镖,问道:“看样子,叶小姐其实并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了?” 司机和保镖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手从来就没有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过,我知道他们的口袋里肯定揣着枪。 我点点头,“你先去忙吧,我跟他们回家。” 秦扬也没说什么,他大概是真的有事,看着我上了自己的车,就发动他的车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我心里有点乱。很多事情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秦公子的往事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他的过去我从来就没有办法参与,但显然,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做一个旁观者,我已然被卷入了这样的局中。 车子开到知微路,刚刚停车,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忽然驾驶室那一侧的车门就被人打开,一个人影动作十分敏捷,一个闪身就把司机给拉出来,扔到了一边,然后自己坐到车子里头,啪的一下关上了车门,然后一脚油门踩出去,车子嗖的一下开出去。 司机的身手其实是很好的,在豹三爷身边的保镖里都算是叫得上名号的级别。但他这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相当利落,硬是让司机都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坐在边上的两个保镖都瞬间懵逼了,过了一秒钟才意识到我们的车子被劫持了,正要出声,我制止了他们:“没事。” 因为劫持我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公子。 我坐在司机后面的那个位置,副驾驶和我旁边都是保镖。我从车子的反光镜里看到秦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车子开得很快,我也不敢问他。我猜他一定是知道我今天和秦扬一起出去的事,也许正是为着这件事生气。 我在心里盘算了好几遍,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跟他解释才好。他叫我注意安全,但是我带着司机和保镖一起,秦扬并没有伤害我,他只是给我讲了讲文佩而已。而我并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有必要像躲着洪水猛兽一般躲着秦扬,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在心里暗暗希望他们兄弟之间能够把一些误会解释清楚。直觉告诉我,秦扬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我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有误会的。 车子很快驶回了牡丹园,停在楼下。两个保镖面面相觑,我只好吩咐他们:“我没事,你们先把车开回去吧,三爷和黄婶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是我自己过来的。” 他们互相看了两眼,虽然觉得秦公子的脸色有点阴沉,但看我笃定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挟持,只好答应着回去了。 秦公子也不说话,直接停车上楼,我只好跟在后面。一进屋,他把门“砰”的一下关上,直接揪着我的衣领,把我堵在了玄关的墙壁上:“叶小姐,我昨天刚刚跟你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想让我再做点什么,让你记忆更深刻一点?” 我害怕他眼睛都有点发红的样子,感觉分分钟能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我把身子往墙角里缩了缩,“那个……你说叫我平时小心一点啊,我记得的,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损的吗,他……他也没把我怎样啊……” “你还想要他把你怎样,嗯?”他把脸再凑近了一点,几乎贴上了我的面孔。我把身体绷得笔直的,靠在墙上,眼神无辜得像一只雪白的羔羊。 对,我就是羔羊,一只放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了头脑清醒。我觉得秦扬倒是未必把我怎么样,倒是现在这状况,搞不好秦公子会对我怎样。 我抓住他似乎打算往什么地方伸的手,果断地一句话戳中重点:“我也正好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文佩,到底有没有和你在一起过?” 果然,我这一句话奏效,秦公子的手顿了顿,最终整个身体紧绷的气场都慢慢地退了下去。我终于得到解放,侧着身子从他身旁挤了出来,坐到沙发上。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沙发上,在我旁边坐下,把手撑在边上,身子倾向我,目光依旧森冷,“所以你现在是学聪明了,懂得反过来质问我了?” 反正这个疑问已经在我心里盘旋很久很久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就说明白。我鼓起勇气,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说质问,只是疑问,我想知道。” “想知道……”他把这三个字咀嚼了半天,然后眯了眯眸子,看着我紧张地睁大眼睛等待答案的样子,轻嗤道:“在一起过如何,没在一起过又如何?” 我的心忽然咚咚跳起来,那是他的过去,他已经给我解释过了,他和文佩的事,纯属是为了报复那一枪之仇,可是我却依然那么在意这个答案。 或者说,我在意的不单单是这个答案,我在意的,是文佩曾经在他心里的分量,和我在他心里的分量。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我脸上,似乎要穿透我的灵魂。我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去。 他不许,伸出三个指头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 “为什么想知道?” “我……”我变得相当局促,呼吸加快,上下牙都有些打颤,抱着豁出去的心,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回答道:“我……从前有很多人在我面前提起过文佩,我一直觉得她在你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所以我想问你要一个答案,她的分量到底是多重。” “你在意?” “……在意。” 话一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我这样子好像是在表白,我的脸瞬间就火辣辣地烧起来,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男人表白过,哪怕曾经同床共枕,有了夫妻之实,其实也一直都没有说过这么让人害臊的话。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当初他和许素菲复婚的那一天,我喝多了,错把他当成了林砾,说了那么一堆的醉话。 秦公子深深地看着我,看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正想要推开他,他忽然就低头吻了下来。他的吻热烈而绵长,从蜻蜓点水一般温柔地轻舔我的嘴唇和牙齿,到渐渐加深,闯进我的领地,攻城略地,一直吻到我几乎完全喘不过气来,差点窒息到要失去意识,他才放开了我。 “好,我告诉你,没有。” 那个瞬间好像有烟花在心里砰然炸开,整个天际都是绚烂的,好似尘埃里都开出花来。我的心一下子轻松起来,萦绕在心头很久很久的难题终于被解决了,莫名的轻松。他不爱文佩,而且他们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我为这样的一个答案差点感动得落下泪来,怔怔的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看着我,唇角竟绽放出一点笑意来。 剑眉星目,他的眉眼此刻落在我眼里,是绝美的风景。我心里一阵悸动,手攀在他的脖子上,用力凑上去,主动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好像在之前的每一次,我都是被动的。他教过我太多次,可是我好像都没怎么实践过。我有些生疏地含住他的嘴唇,用舌尖一点一点地描摹他薄唇的形状。他的嘴唇微凉,唇齿间有淡淡的薄荷和烟草的清香,我居然有一点点紧张,我的脑子近乎空白,动作近乎稚拙,好在他很配合,没让我把脸丢到爪哇国去。 我把自己弄得差点要窒息,还在死命撑着,好像生怕他一下子就消失了似的。直到他笑出来,离开我的嘴唇,我才觉得新鲜空气一下子灌进肺里,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笨丫头。”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伸手把我揽在了怀里。 熟悉的怀抱,在这一刻莫名地温暖起来。原本好像是他在质问我,我又针锋相对地问他要那样的一个答案,好像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好像忽然变得美好起来。 “还有什么事情想听解释,嗯?我房间的浴室里有文佩用过的东西,是不是?” 先前秦扬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最大的疑问就是这个,他一句话就戳中了我的心思。我傻乎乎的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他解释。 “牡丹园的这栋房子本来就是秦扬买给文佩的,我是在她过世以后鸠占鹊巢。主卧本来就是文佩的卧室,之前我住客房的。我住进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所以她留下的一些东西,我没有清理,这样我才能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件事。” 我有些羞赧地把脸埋到了他怀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解释了这件事。 “你还想问你住的那间次卧里面为什么也有东西是不是,在我住进来之前,文佩有几个关系好的经常来,那些东西是她们用的——包括那个曾经管着你的彤姐,她和文佩关系不错,但她以为我和文佩曾经在一起,所以她不喜欢你。” ps:谢谢 18221122110 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五章 要把他吃干抹净 他竟然真的把这些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我心里瞬间犹如吃了人参果一样,三万六千个毛孔同时都熨帖起来。我想他在我心里到底还是扎下了根的,只消这么寥寥几句话,就把什么都给解释明白了。 倘若这些事情,能够早点解释清楚,也许,我们之间会少经历一些磨难? 我不知道,秦公子就是秦公子,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或许也是不屑于解释。对于我,也许这些解释已经是尽了极大的努力,上了多少份心才肯花一点言语的。 我这时候才敢解决一下先前他质问我的事,“那个……今天,其实秦扬只是带我去了他从前经常和文佩去的地方骑了个马,然后还去了文佩的墓地,真的没怎么样,我觉得他就是对文佩用情至深,他好像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秦公子直接凑过来吻住我,堵住我的嘴。 “你既然知道要问我文佩是怎么回事,那还继续在我面前替别的男人说好话?” “……” 我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跟哪啊,这能一样吗?文佩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前绯闻女友,秦扬算什么,我昨天才认识他好么,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认识的,话都没说上几句啊,难道说秦公子这样的男人,也会有那么强的危机感? 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既然他不追究这件事了,我也就不说了。 晚上我直接宿在了牡丹园,而且……毫不客气地住进了秦公子的主卧,准备今晚爬他的床。 从前为着文佩的事,我都不大愿意睡在他的房间里,总觉得那是别的女人睡过的床,和他一起躺在上面,老是有一种身为替代品的感觉,特别的别扭,就连他抱着我,我都总觉得心里不安,不断地疑心,在他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会不会把我误当成了别的女人,甚至想他会不会在梦呓的时候叫出别人的名字。 当这一切的担忧最后证明都是我在杞人忧天,忽然就觉得拨天见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没有许素菲,没有文佩,她们都是浮云。秦公子心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了,至少我占据的位置是最重要的。我真是傻,从前他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还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帮我干掉了叶老虎,给项采薇讨了个公道,我真是不应该为这种事情耿耿于怀的。 当肯定了这一点,我的心情好到爆,相当殷勤地服侍他洗头洗澡,乐得像个傻子。我觉得这一刻连空气里都是爱情的味道,幸福太多太多,把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在里面,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一天是这样快乐和满足的。不管过去经历过什么,只要有这一刻,我觉得受再多的苦难都是值得的,有他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从前我等着他的时候,总是在花瓶里插一束薰衣草。薰衣草的花语就是等待爱情,我等了这么久,爱情终于让我给等到了。 我洗完澡,秦公子披着浴袍来帮我吹头发。我的头发还不算太长,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他从后面走过来,一手拿起吹风机,另一手拨着我的脑袋,“面对着我。” 我乖乖地转过来,等着他抓起我脑后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慢慢地吹。他动作很温柔,很用心,像是在做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他身上穿着浴袍,没有扣子,只腰间用一根带子束住。在他两条胳膊都抬起的时候,浴袍胸口的衣襟大张,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 秦公子身材偏瘦,可是肌肉却相当饱满结实,当我面对这种完全无下限的美男诱惑时,两眼都要冒出桃心来。 他拿着吹风的手忽然就停住了,一下把吹风机关掉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叶小姐,我觉得在吹干头发之前,你先擦擦口水可好?” 啊,不会吧,我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么…… 额…… 好尴尬…… 我连忙用手抹了一把嘴角,什么也没有嘛!我就说我应该不至于花痴到这种程度—— 被他给耍了! 太过分了! 我一把推开他,捂脸冲进主卧,直接跳上他的床,然后拿被子蒙在头上。 我听见他在外面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走进卧室,把我头上的被子掀开。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干什么?” 秦公子指了指窗子,“不早了,天黑了,睡觉。” 我知趣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给他让出一块位置来。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好像从来没有融洽到这种地步,我几乎可以预感到这漫漫长夜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一想到这里,我的脸就开始发烫,赶紧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脸藏进了被子里。 我等了半天,他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只好从被子里钻出来,扭头一看,他却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没动。 “你不睡了?” 他一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了一声,“那个,叶小姐,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爬到我床上来做什么?” …… 我觉得此刻我心里有一种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的感觉。 “……你床大,睡着舒服一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卧和次卧的床好像是同样的规格,宽度都是一米八。” 这人,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他那么没下限啊!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龇了龇牙,手指弓起来扮成爪子,“对,你猜对了,小豹子就是特意爬到你床上来,准备把你吃干抹净的!你,怕了吗?” “怕。”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刚好已经洗干净,记得吃的时候仔细一点,别让骨头硌伤了牙。” 我差点笑出声来,两只胳膊往他脖子上一挂,用力一勾,直接拖得他滚到床上来,顺手往床头一按,啪的一下按灭了灯。 黑暗中我趴到他胸口,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胸口,像很久以前他教我的那样,用舌尖一点一点顺着他胸膛上肌肉的纹理一路轻轻舔舐,然后一路向下,从胸口到腹部,用牙齿一点一点解开他浴袍的腰带。他的小腹肌肉紧实,我忍不住用牙尖轻轻咬噬。 他宠溺地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和脖子的线条,任由我像一只小兽一样一点一点地挑逗。 我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开始慢慢升高,原本比正常人要低的体温,慢慢变得和我一样,甚至开始发烫。我听见他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地跳动,而且越跳越快。 他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完美,像一尊古罗马雕塑,如此熟悉,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其实我对于男人的身体原本是排斥的,当初叶老虎叫人放了一尊医用男体模特在我房间里,跟我朝夕相对,我一想就觉得恶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来省城跟秦公子同床共枕的那一年里,我的心理阴影好像莫名地就被他给治愈了。我一点都不排斥他的身体,甚至还觉得很美好。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我点燃,借着屋子里幽暗的微光,我跪在他身边,背对着他,慢慢褪下浴袍,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肩膀。 我一向都知道自己身体最大的长处在哪里。女人微微抬头的时候,侧脸下颌和脖颈的线条是相当优雅诱人的,半隐半露的肩膀和背部的线条,加以表现,是比正面更能勾人的。拜caesar的形体老师所教,关于女人的媚术其实我没少学,可是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 秦公子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好,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躺在床上不动如山,含笑欣赏我的表演。 我刚要伸手去解自己浴袍腰上的束带,忽然就觉得下身好像有一点异样,不属于此刻应有的正常生理反应的那种异样感…… 我瞬间想到一点不太好的事情,伸手啪的一下按亮了灯。 秦公子也愣住了,“怎么了?” 我上身几乎已经一丝不挂,但也顾不得了,一把拉开浴袍的下摆一看——果然好大一片新鲜的殷红。 “那个……”我尴尬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未免有点太巧了,太巧了吧,虽然日子确实应该是这两天了,可是正好赶上这个时候…… 秦公子坐起来,瞟了一眼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言未发地坐在床边看着我冲进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再跑出来,脸上的表情像被门夹了脑袋一样。 他这人有洁癖,我十分抱歉地从柜子找出干净的床单被罩,然后麻利地换掉弄脏的。 “那……睡觉吧。” 我都不敢看他,很快地又把灯关掉了,像个木偶人一样躺到床上。 他半天都没吱声,我试探着问道:“那个……要不要我帮你用手解决一下?” 他带着几分不屑,闷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还不至于。” “真不用啊?” “不用!” 他好像有点恼怒。 我只好“噢”了一声躺回原地。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忽然嚯的一下坐起来,直接往浴室里走。 “喂,你干嘛去?” “洗个冷水澡!”他没好气地回答我。 ps:谢谢 xj600108 打赏200神石,谢谢 地主老大 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想要他的命 第二天我下班的时候,秦公子大概是有什么事在忙,也没联系我,我于是直接回了知微路。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每个月这几天都觉得特别容易累。 吃饭的时候黄婶一直站在我身后,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我最近心情比较好,悠哉悠哉的,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让我特别着急了。她一直不说,我索性先吃饭,咽下最后一粒米饭,然后盛了一碗鲜美的菌子汤,一边用勺子舀着慢慢喝,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道:“黄婶,你有什么事么?” 黄婶见我终于发话,赶紧说道:“周先生今天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要来找叶小姐谈点事情。还问……” 我放下汤碗,“还问什么?” “还问叶小姐的电话打不通,最近是不是很忙。” 我听出了黄婶的言外之意,我的工作忙是肯定的,但是没有忙到那种天昏地暗的地步,我的空闲时间好像都忙到牡丹园去了。可周启文毕竟还是我的未婚夫,我又没有跟他说明白这事,却和秦公子拉拉扯扯,这样……好像不太好。 黄婶是老派人,对我的可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但是作为下属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旁敲侧击地提点几句。在她看来,我一个女孩子家,小小年纪未婚生子也就算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条件不错的未婚夫,却又跟前男友不清不白的,而且自己还作为公众人物,实在是有点不应该。 不过,我跟周启文的婚事告吹应该是迟早的事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嫁给他了。从前我只想过利益纠葛,可是秦公子再一次闯进我的生活时,我忽然想到后半辈子,面对一个不爱的人,对他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没感觉,甚至会有一点排斥,那我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但是这件事还缺一个契机。我现在不能主动跟周启文说悔婚的事,我也不相信他真的完全不知道我和秦公子来往密切,可他宁愿被背叛,也不提这个悔婚的事,可见让他主动来提也不太可能。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件事,让这桩婚事不得不被搅合了就好了。可是我觉得这也就是想想,哪有这种天上能掉馅饼的事呢,天上掉下来的一般都是锤子,直接把我给砸蒙圈的那种,不是馅饼。 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黄婶解释,虽然我现在是什么状态她看在眼里,也猜得到我跟秦公子之间恐怕又复合了,但我还是不想直接跟她摊牌。我就怕她嘴不严,顺着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一下子又透露给豹三爷了。要是这事让豹三爷知道了确切的消息,还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 我猜不到周启文大晚上的要来找我谈什么。当然了,白天我上班,连午饭都经常是一个盒饭就对付了,想找我,白天我还真没什么时间。也许他只是来找我随便聊聊也说不定,毕竟这几天,我都没有见到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吃完饭天都已经很黑了,夜幕沉沉,我为了等着周启文,也不好早早沐浴洗漱,索性拿了一本时尚杂志,坐到阳台上的秋千架上去翻看。 一本杂志还没翻完,灯忽然就灭了,瞬间整个别墅一片漆黑。 难道是停电了么?我诧异地站起来往周围看了看,四周围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但我记得这别墅里是有发电机的,不存在停电。我自家的发电机组和城市供电同时出问题的概率太小,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就是有人蓄意破坏,可能……有危险。 我瞬间感觉这栋房子里已经不安全了,不如借着阴影和黑暗的掩护溜出去,司机和保镖们都住在院子里,我赶紧去找到他们比较好。我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屋里走。虽然现在并没有黑到伸手不见我,但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种黑暗,一时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客厅里好像并无异样,只是墙壁上的开关全部都跟失灵了一样,我伸手按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早先那个餐桌底下有蛇、包里有炸弹的事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虽然那时候的威胁已经算是彻底解除了,可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生怕又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不敢喊,我怕万一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一发出声音,立马就暴露了。 我摸索着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门口挪。 我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抓住门把手轻轻拧开,结果还没等我拉开门,外面一条黑影就扑了进来,直接扑到我怀里,顺手就抱住了我。 那人身上血腥味冲鼻,可能是受伤了。我吓了一大跳,这种亡命之徒最可怕了,也不知道司机和保镖什么的都上哪儿去了。 我正要喊出来,那人一把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低声说:“是我。” 我瞬间心安。 秦公子。 但我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急急忙忙地问道:“你受伤了?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小伤,没事。”他淡淡应了一句,竖起手指轻轻嘘声,“外面有人。” 我顿时噤声,这时候眼睛已经微微适应了环境,借着一点点朦胧的微光,手轻轻在他身上寻找,仔细分辨他身上到底哪里有血迹,哪里有伤。生怕错过了一处伤口,又生怕碰痛了他。 过了不到五分钟,别墅里的灯都亮了,估计是发电机组已经排除了故障,重新启动了。我一点都不怀疑豹三爷派给我的这些人的能力,尽管他们在秦公子面前好像都形同虚设。 黄婶在外面叫了两声“叶小姐”,我连忙说没事,打发她回去了。 我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街灯也开始亮起来了,整个街道的供电也恢复了,我才赶紧起身,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好,然后才回过头来看秦公子的伤势。 他依然穿着黑色的西装,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脸上有斑驳的血迹,但并没有伤口,也许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沾染了别人的血。 他往我房间里走去,直接进了浴室。 我连忙跟了进去。 他脱掉西装外套,我才看见他的白衬衫后背上殷红的一大片血迹,几乎染红了整个衬衫。我吓得惊呼一声,连忙过来帮他解衬衫。 血迹比较粘稠,粘连在衬衫上,根本就脱不掉。我只好找来剪刀,直接把衬衫从他身上剪掉,然后用干净的毛巾蘸着温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化开干涸的血迹,把残破的布片清理下来,然后把伤口周围都清洗干净。 他的伤口在右肩肩胛骨处,看样子是刀伤,不算太深,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伤口朝外翻卷,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有点泛白,看得我心里一阵痛。 我找来家里备着的医药箱,却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秦公子指挥我:“先用大棉签蘸碘伏,擦一下消毒。” 伤口这么大,足有十厘米长,本来就应该很痛,再直接擦碘伏,我想想就觉得痛,犹豫了半天都没敢下手。他轻嗤一声,“说了不要紧,来吧。”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发抖,然后拿了一支大棉签,沾着碘伏在他伤口和周围按了按。他果然面色不变,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一样。 我自己是挺怕疼的,小时候看三国演义里说到关公刮骨疗毒,我觉得简直都不可思议,可是看见秦公子这样,才觉得原来真的可能会有刮骨疗毒这么一回事。 擦完碘伏,他指着一个装着白色药粉的小瓶子,“云南白药。” 我把药粉撒在他伤口上,这回动作开始慢慢利落起来,拿纱布给他从脖子上绕过来,缠了好几圈,把伤口总算是给包扎好了,顺手在他胸口系了个蝴蝶结,还一本正经地整理了一下。秦公子嘴角抽了抽,大概是觉得这样也太可爱了一点,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啥来。 我这才有时间问他,“刚才是你把电路给断了?” “唐一平。” 这个障眼法真是厉害,直接把一条街的供电给断了,避开追杀。我有点担心,“那现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估计现在只有这里暂时还安全,豹三爷的地盘,谁敢轻举妄动。” 原来如此,难怪他直接往我家跑。 我问道:“什么人,这么狠?” 秦公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整个省城,还能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能伤到我。” 可不是,就连豹三爷手下的人在他面前都跟空气似的,他把司机直接扔出车子,随随便便就这么避开保镖和佣人,进了我家。恐怕就连豹三爷本人,也得是年轻的时候才是他的对手,现在还真未必能打赢他。这样的身手,我顿时想到了秦扬,对,也就是他,才能让秦公子如临大敌。 这意思是,这段时间,恐怕得我收留他了。 现在他赤着上身站在我面前,我把他往浴室外面推,“那你躺着休息吧。” 他身形不动,指了指裤子,“还没完呢。” 啊?我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穿的黑色西裤,因为颜色太深,乍一看也没注意到。等我这么仔细一看,他右侧大腿上居然也有好大一片血迹,裤子都被砍破了,破布粘连在伤口上,血似乎还没完全止住,还在一点一点往外冒。 我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想要你命。” ps:谢谢读者 随便 打赏520神石,谢谢 18221122110 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反差萌 他腿上的伤也不轻,我只好用剪刀给他把裤管也剪掉,按着先前的步骤上药包扎。我对于这事其实不怎么在行,有点担心地问他:“那个……伤口这么深,是不是还得叫医生来打破伤风针?” “无妨,全是裸露伤口,不用打破伤风。”他顿了顿,“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这里么。” 伤口全都砍得皮肉翻卷,惨不忍睹,倒都是裸露的伤口。他比我有经验得多,他说没事,我稍微放下一点心来。这事确实不能让豹三爷知道,要是他知道秦公子躲在我这里,还在借着他的名头庇护,他不把秦公子直接扔出去才怪呢。 就连黄婶,还有这里其他的佣人,一概都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些人虽然现在在我手里做事,但我估计豹三爷只要愿意,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医生就更不用说了,我常用的家庭医生依然是姜医生,她可是周启文的人,恐怕巴不得秦公子死。 我只好闭上嘴巴。他现在的着装相当可笑,赤着上身,裤子只剩一条裤腿,还被我剪得跟狗啃的似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秦公子,可是他现在伤成这样,我又笑不出来。 我朝自己的衣柜看了一眼,有点尴尬:“我……我家没有男人的衣服给你换啊……” “没有就对了。”他轻嗤一声,“不然我以为你是用来做什么的,异装癖?” 可他身上的半条裤子也脏兮兮的不像样,他这种有洁癖的人,总不能让他就这样穿着了。我纠结了半天,最后找了一件相当宽松的浴袍扔给他:“那……只能穿这个了……” 他倒也不嫌弃,接过来,慢慢地解开腰带,背对着我,脱光……然后直接披上了我的浴袍。 尽管他现在是个伤员,我依然有点不敢看他。 等他把浴袍的腰带系好,我才抬起头来,依然是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现在的样子真是太独特太传神了,我估计他一辈子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此时此刻的样子。他身上穿着我的一件印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浴袍,有点修身,露出一片胸膛,还有——胸前的纱布蝴蝶结。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 我立即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挡在了镜子前面:“那个,秦奕啊,伤口也处理完了,你去休息吧。” 他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走出了浴室。我跟在他后面,只见他大模大样地往床上一趟,毫不客气地吩咐我:“去拿盆接点水,帮我擦个澡。” “啊?”我愣了一下。 “伤口不能碰水。”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算是解释了他不能自己去沐浴的理由。 我只好照办。 我端着水盆回来,虽然感觉有点不道德,可是看见自己的床上躺着这么一个“玉体横陈”,还穿着卡通浴袍的美男,我还是特别想笑。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可是越是这么冷酷的样子,配上这浴袍这打扮就越觉得特别有反差萌。 他看见我努力憋笑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撇撇嘴,“你管我,现在我是主人,你寄居在我家。” 他轻嗤一声:“当初那谁钻到我后备箱里脏得跟个流浪猫似的,然后死乞白赖的在我家一住就是一年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道么,现在我就在你家住上几天,还得求你?”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反正现在我是主人了。”我把水盆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一副包租婆的姿态,“你还要不要洗。” “好好好。”他只好投降,嘀咕道:“小人得志。” 我正要动手从水盆里拧出半湿不干的毛巾来帮他擦洗,就听见外头黄婶的声音:“叶小姐,周先生来了。” 天啊! 周启文说今晚来找我的,我又给忘了这一茬了! 我一时慌了手脚,连忙推秦公子,指了指衣柜,“快快快,你先躲进去……” 秦公子此刻却巍然不动,稳如泰山地在我床上躺着。 我急得要哭:“秦公子秦奕秦大人,我求你了,你赶紧躲一下啊,我现在真不好让他看见,他要是知道了,估计豹三爷马上也得知道了……” 秦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姓周的是什么人,敢进你卧室?” 我顿时蒙圈。 我这是急糊涂了啊,智商都掉到了负数了,刚才怎么想到叫他往衣柜里躲这种馊主意的,明明只要我把卧室门一关就好了嘛!周启文虽然名义上是我未婚夫,可我俩根本没有发展到真正恋人的那种程度,连吻都没接过,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他即使来我家,也根本就不会轻易往卧室去的嘛! 我连忙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开卧室门,迎了出去。 周启文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我生怕开门出来的瞬间让他看见卧室里的异样,迅速关上了门,然后挤出一个笑容:“启文,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间兰心你都是神龙见头不见尾的样子,怕是有一阵都没见着你了,谁家未婚夫妇是这样的?”周启文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并没有别的事,就是来找你聊聊天。” 我发现我连聊天都不想跟他聊了,而且我挂心秦公子的伤,也没什么心思来跟他闲扯。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目光就忍不住往卧室瞟了一眼。 周启文不知道有没有察觉我的走神,继续说道:“刚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说知微路忽然断电了,怎么家里的发电机也没工作么?”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临时出了点故障吧,很快就好了的。” 他似乎有些狐疑,也顺着我的目光往卧室看了一眼,我立即警惕,收回目光,“那个……我给你烹茶。” 虽然我当过演员拍过电影,可那些都是有剧本的,照着来就行。生活中的演技我还真是不在行,撒谎始终都撒得不顺溜。聪明如周启文,必然早已发现了端倪,他只是不想挑明罢了。 我拿出一套紫砂茶具,缓缓冲洗,烫杯,洗茶,冲泡,这种繁复而冗长的工作勉强能减轻我心里的紧张和打发沉闷的气氛。最后茶水沏好,我用紫砂壶把面前的六只紫砂小茶盅全部斟上,一圈一圈的慢慢斟,好把壶里上、中、下的茶水分匀,那是茶道中的“关公巡城”。最后剩的几滴,也要均匀地一点一点分到每个茶盅里去,叫“韩信点兵”。 周启文一直沉默地看着我这一系列的动作,冷不防问道:“兰心,你今天好像心里有事。” 我低着头,把其中一个茶盅推到他面前,“你想多了,我只是工作有点累。” “那我们可以不做了,你每天在家烹茶养花就好。” 我抬起头来,“启文,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只是难免有时候会比较累……” 他又抬头朝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说道:“真的只是这样么?兰心,不管我们是作为盟友,还是作为未婚夫妻,有些事情,我觉得其实我们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 坦诚,说得简单,可是要怎么坦诚?难道我能告诉他,此刻我卧室里正躺着一位受伤的美男……不,很可能是裸男。 换个角度想,假如说反过来,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还想维持这个联盟的稳定,但周启文却带了一个性感火辣的金发女郎什么的藏在卧室里,即使我不爱他,我也会有点受不了的。 所以这事,我觉得我不告诉他,比告诉他要容易接受得多。 “没有事……”周启文忽然挪到我身边来坐着,我吓了一大跳,他挨得很近,低声说道:“兰心,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也订婚了,是不是有点太疏离?” 我隐约好像听出他言外之意,但是我觉得就连他靠近我一点,我都觉得浑身有点起鸡皮疙瘩。而且本来我就怀着要悔婚的心思,当然也就不可能去跟他亲近。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啊,我觉得挺好的呀!” 周启文看着我,我有些尴尬,索性站起来准备往厨房走,“我……我去拿水果。今天保姆买的葡萄很甜,我特意留了些。” “算了,兰心。”周启文拉住我,站起来,看起来有点沮丧,“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累了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那……”我有点手足无措,他特意这么提前预约来看我,我就这么打发了他。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屋里那位此刻估计还听着呢,我从来不认为秦公子心胸宽广,哪怕我一句话没说好,指不定待会他又要折腾什么妖蛾子。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只好说道:“那下次我有时间再去找你一起吃饭——我送你出去吧。” 这个“下次”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遥遥无期。对于不够爱的人,好像永远可以有无数的理由来推脱搪塞。 我送下楼,一直走到院子里,周启文忽然停下来,对我说道:“兰心,我想早点和你结婚。” “哦。”我下意识地又要往楼上看去,脖子转到一半,想起来,硬生生地停下来,目光看向了花坛,岔开了话头,“你回去也早点休息。” ps:谢谢 13927703458 打赏1000神石~ 另,对于今天早上的网络故障表示抱歉,现在已经恢复了,更新也在此补上啦。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秦扬的建议 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秦公子依然保持着先帮前的姿势没动。水盆里的水已经凉了,我只好又去换了温水,然后帮他解开可爱的浴袍,替他擦拭身体。 我忙活得满头大汗,终于忙完了,收拾好水盆和毛巾,准备歇会,他忽然带着一点冷意开口:“听说今天保姆买的葡萄很甜……”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我和周启文就在客厅里说了这么几句话,都能被他揪出错来,他这心眼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好吧,看在他今天是病号的份上,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然后拖长了声音:“是是是,秦公子,大少爷,奴婢这就给您拿去——” 我洗好一盘葡萄端进来,秦公子眉梢轻挑,一点也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我只好走过去,拈一粒,仔细剥了皮,喂给他吃。 他吃了几粒葡萄,心满意足,侧躺在我床上对我招招手,“过来,睡觉。” 完全一副万岁爷吃饱喝足可以翻牌子侍寝了的样子。 他睡在我的右边,侧身抱着我,受着伤也不老实,一面还忍不住感叹:“幸亏受伤的都是右边,侧着睡正好,还可以抱你。” 我一面挡住他乱摸乱捏的手,一面没好气地说道:“我看要是伤了右肩胛和左腿才好,让你只能趴着睡,看能不能老实点。” 他的声音有些异样,听着好像是在憋笑。我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那样其实也不错,我也可以趴着抱你。” 趴着抱? 我脑补了一下他说的这种姿势,顿时涨红了脸,别过头去:“臭流氓!” ……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我觉得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不放心。我家这些佣人保姆什么的都挺精明的,这事我不能告诉别人,我吃饭都得拿到卧室里来吃才行。 另外,要是我不在家,我就怕万一豹三爷知道这事了,直接把他送走。 所以我索性在家里装病。 我正好赶上每个月的“那几天”,躲在卧室里一整天都不出去,保姆和黄婶应该都不会起太大的疑心。 秦公子躲在我家,不用上班,也没有任何烦心事来找他,感觉时间都像是偷来的一样,腻歪在一起,自在得不得了。外面的事情不知道成什么样子,索性也不去管,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就算是当初在他家住着的整整一年时间,我好像都从来没有和他这么自由自在地单独相处那么久。我甚至都有点感谢秦扬了,要不是他闹上这么一出,我们根本得不到这样的神仙眷侣一样的时光。 但是这样的时光过得太快太快,下午就有人到知微路来接我,说豹三爷叫我过去一趟。 豹三爷每次“接见”我,必定有事,而且大部分时候我认为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好同秦公子说了一声,然后换件衣裳出去。他不大情愿放我走,但也没说什么,看着我出去了。 来接我的司机和保镖都是冷着一副面孔,满脸都写着职业规范。我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其中一个看起来好说话一点的保镖:“那个……你们知不知道三爷找我大概是什么事啊?” 那保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不清楚,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想见见叶小姐。” 客人,什么客人需要见我? 我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跟着到了浈阳街,直接往东楼去。 在东楼,豹三爷的会客厅里,我推门进去的瞬间,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客人”。 他冲我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笑容:“这位就是叶小姐吧,很高兴见到令爱,真人比电视里还要漂亮。” 装,真能装,奥斯卡影帝的大奖应该颁发给他才对。昨天我刚刚跟他一起去过马术俱乐部,聊了大半个下午,现在居然变成了第一次见面了。 他装,我也装,于是我也非常有礼貌地对他盈盈一笑,然后看向豹三爷,“三爷,这位是……” 豹三爷的目光一直在我和他脸上徘徊,听见我这么问,才走过来介绍道:“兰心,这是秦先生,秦景东秦老先生的长子。” 我同秦扬面不改色地寒暄了半天“初次见面”的话,这才看向会客厅里的另一位不速之客——陆耀恒。 陆耀恒皮笑肉不笑,若有所指:“看来秦先生和叶小姐很投缘。” “是么,”秦扬依然是那副笑容,“同美女说话总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总觉得秦扬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阴谋,昨晚他刚刚追杀秦公子逼得他躲到我家去,现在他就追到豹三爷这里来了,难不成就是为了秦公子的事?想到这里我又对他有点咬牙切齿的,秦公子都已经解释过了,他和文佩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在一起过,都是误会而已。文佩的死,虽然和他有关系,可也不是他的主观失误造成的。他一直都在为那件事愧疚,秦扬到底是为什么还要对自己的亲兄弟痛下杀手呢? 我相信秦扬老早就知道了我家在知微路,即使秦公子弄断了电路避开追杀,那也不难猜到肯定就是躲到我家去了。那他今天来找豹三爷,是来逼我交出人的? 豹三爷看起来同秦扬也是挺熟络的,我知道在秦公子掌管秦家大权之前,秦家的家业实际上主要已经是在秦扬手里了。在他去日本之前,应该同豹三爷是有交集的。 我来省城的这几年,秦扬一直都在日本没有回来过,我对他所有的认知都是从关于秦公子的一点零星碎片中获得的。所以我也完全不知道他在省城到底还有多少影响力和残余势力,不过能让豹三爷一本正经地在会客厅里接见,并且特意派人去接我过来,我知道,这人肯定不一般。 而且,一回来,一出手就能让秦公子如临大敌,并且还被他追杀受伤,这人简直太可怕。 这么可怕的人,隔了这么多年忽然回来还能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当年却被秦公子逼得远走日本,这其中似乎有点蹊跷。我猜不透,索性不说话,礼貌地微笑着坐到一边,静观其变。 只听见秦扬对豹三爷说道:“还要恭喜三爷,寻得亲生骨肉。我已经听说了,这位叶小姐和启文订婚了吧,真是双喜临门。三爷既不用担心令爱远嫁,也不用担心启文到时候娶的媳妇不合心意。” “唔。”豹三爷点头默认,“是让我省心。” 秦扬用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这个动作和秦公子颇像,也就意味着他的话现在开始要进入正题了。我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手心都悄悄地渗出汗来。 “我听说了一些坊间消息,说我那不成器的兄弟又做下许多荒唐事,甚至还惹到三爷的头上来。当初我远遁日本,三爷也应该知晓到底是为着什么。”秦扬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觉得作为一个外人,干预陆家的私事多少有些不妥,但是为着叶小姐的终身幸福着想,我觉得有必要来同三爷聊聊,只是作为一个建议。” 在我来之前,秦扬和豹三爷应该已经聊了一段时间了。他刚才说建议,他到底建议了什么? 豹三爷若有所思地点头,背剪着双手在屋里又踱了几步,似乎在考虑他的建议。我疑惑地看向秦扬,他向我解释道:“叶小姐作为当事人,应该心里有个数。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叶小姐已经订婚了,不如早日完婚,断了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一点痴心妄想,也省去好多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我定然登门道贺。” 要是陆耀恒不在,此时我还真想当着豹三爷的面解释几句。他们兄弟之间的仇怨,我没办法了解当年的事。可是叫我跟周启文早日完婚,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可是我一看陆耀恒那一脸搬小板凳看好戏的样子,我就气得牙痒痒,我不想让他看笑话。我要是当着他的面这么直说了,以后我跟周启文俩人都别想在陆家安稳待着了,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口舌来。 我只好向秦扬礼貌地笑笑,说道:“秦先生想多了,过去秦家的兄弟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矛盾或者误会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即使秦公子对我怀着什么心思,你也应该回去劝说他。到陆家来干预陆家儿女的婚事,是不是有点弄错了主次?” 豹三爷也皱了皱眉头,秦扬连忙解释道:“叶小姐可能误会了,我们秦家的事,该解决的自然是要内部解决。秦某到这里来,只不过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稍加提点罢了,并无恶意。毕竟叶小姐现在也是公众人物,未来前途无量,任是谁也不忍心看着叶小姐受不良影响,你说是不是?” 我以为秦扬会把秦公子在我家的事捅给豹三爷,逼着他交出人来。但从他们的谈话中来看,好像豹三爷并不知道秦公子现在就在我家。他只是旁敲侧击地怂恿豹三爷,让我和周启文早日完婚。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能好心到让秦公子这么安安稳稳地在我家住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 激将 我生怕豹三爷就这么接受了秦扬的建议,但是陆耀恒在旁边真是碍事。我看向他,“好久不见了,不知陆先生今儿怎么有空在这儿坐着听闲聊?” 陆耀恒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叶小姐想多了,我是来同秦先生谈生意的。” 我俩话里的交锋已经有点明显了,豹三爷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不想让外人看见内部不和,替他解释道:“秦先生从日本带了几个客户过来,想进口一批化妆品配件。耀恒手里有个厂子做那个,就过来聊聊的。兰心,秦先生的建议是好的,你和启文可以适当考虑一下。” 我只好深吸一口气,答应道:“是,我会好好考虑。” 秦扬看着我,嘴角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抬头向豹三爷说道:“我觉得同叶小姐挺投缘的,不知可否约叶小姐单独聊聊?” 豹三爷的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但没有反对,指了指对面的休息室,“我也有事要忙了,兰心,不是听说你会沏茶么,让秦先生尝尝你的手艺吧,柜子里有上好的碧螺春。” 我只好引秦扬去了旁边的休闲室,那边的茶几上有一整套的茶具。 其实沏碧螺春是相当没有技术含量的,反正大家也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从茶柜里找了两只玻璃杯,然后拿了开水壶煮水。 在等着水开的时间里,屋里只有我和秦扬两个人,我忍不住说道:“看不出来,秦先生不仅生意做得好,演技也是上乘,没让飞娱好好捧一捧,有点屈才。” 秦扬完全没在意我话里的讥讽,反而笑道:“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秦某倒是很想同叶小姐合作,演一出对手戏。” 他这是在取笑我方才也配合得不错。我轻嗤一声,“秦先生应该知道自己的兄弟躲在哪里了吧,为什么不直接叫三爷交出人来?” “叶小姐说笑了,秦某只是觉得这么直接挑明,岂不是当着三爷的面说陆家已经订婚的女儿在家里藏了个男人吗。三爷这么有威望的人,肯定得矢口否认,真的也得被他说成假的,叶小姐说是不是?” 他想得还真周全。不管他对我好不好,但在外人面前,豹三爷恐怕还真的很可能会护短。 “那你今天特意来一趟,还把我给叫来,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小姐放心,我没有恶意。”秦扬依然在笑,“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那我岂不是和我痛恨的人成了一个样?我也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文佩,所以,我只是来帮叶小姐选一条更好走的路。叶小姐是聪明人,有些路,明知道前面全是荆棘,就应该懂得放弃才是。” 我从来都知道和秦公子在一起的路一定是布满荆棘的,可是现在我不怕,我觉得只要有他在,再多的荆棘我都能够走过去。他所谓的另一条坦途,虽然可能真的会平顺很多,但一定是索然无味的。 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即使说服了秦扬也没什么用处,我索性不说这个,却问道:“你今天来找陆耀恒,真的是来谈生意的?” “生意当然是要谈的。不过,听说陆家少爷跟叶小姐不和,原来是真的。看样子,如果不是他在看着,叶小姐是不是现在已经向三爷提出悔婚了?”秦扬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指了指水壶,“水开了。” 我关掉水壶的电源,分别往两只玻璃杯里注了半杯水,然后左手托住杯底,右手拿杯,从左到右由杯底到杯口旋转了一周,然后将水倒掉,这是烫了杯。 然后我往两只杯子里再次注水,注到七分满,然后用茶则从茶荷中拨了些茶叶,分配到两只杯子里。 碧螺春是比较嫩的绿茶,沏茶的时候一般是用上投法,先注水再投茶叶,完全没什么难度。我把杯子推到秦扬面前,“你们是亲兄弟,何必如此相杀?” 秦扬看着杯子里缓缓舒展慢慢下沉的茶叶,说道:“正因为是亲兄弟,有些事情才更不可原谅。” 秦扬和我在屋里喝了一杯茶,然后走出去,向豹三爷告辞。等他走了以后,豹三爷当着陆耀恒的面再次对我说道:“兰心啊,你和启文的婚事,我看也确实差不多时候了。要不,我这就着手开始准备吧,好好准备准备,去夏威夷,或者巴厘岛,或者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地方都行,把消息封锁,也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我心里叫苦不迭,可是当着陆耀恒的面我还不能说什么,只好装作相当乐意的样子点头答应,心里暗暗寻思着我得赶紧找个机会跟豹三爷好好说说,找他讨个主意。 陆耀恒在旁边对我翻翻眼睛,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我没空搭理他,心里早就偷偷把他诅咒了一万八千遍。 我挂心着秦公子,从东楼出来就准备马上赶回知微路去。可我刚准备上车子,就看见陆耀恒从后面走过来。我没好气,“你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做什么?” “叶小姐可别得意的太早了,别看你和周启文那小子已经订婚,可这婚结不结的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俩想联合起来,还得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我一听陆耀恒那阴阳怪气的调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的不吹牛会死啊?我倒是知道八字那一撇差着呢,联合不联合的我已经顾不得了,我现在就巴不得他能想个办法把我跟周启文拆开呢,特么的这人就知道放个嘴炮,能不能来点实际行动啊! 我索性故意激他:“哟,陆先生不是有本事么,那你可以尽管放马过来试试,我倒想见识见识呢。可别让我太失望啊,不然回头喜酒就得罚你多喝几杯了!” 我一句话把陆耀恒气得吹胡子瞪眼,“叶兰心,你给我等着,我看你们还能嚣张多久!” 我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在把他气死之前脚步轻快地上了车子。 我回到家里,秦公子正悠闲地在客厅里坐着。 我吓了一大跳,左右看看,屋里倒是没有别人,我急忙把他往卧室里拉,“你怎么出来了?要是叫人看见……” 秦公子歪在沙发里不动,“看见了,有人敢告诉豹三爷不成?你要是连这都能忍,干脆住回浈阳街算了,一辈子靠讨好豹三爷和陆耀恒过活。” 我被他噎了一下,慢慢回过味来。我的确不必如此,这里是我家。即使人都是豹三爷给我的,我应该树立一点威信。我一直觉得豹三爷是靠不住的,万一对方给出的利益比较大,他绝对会分分钟把我拿去卖了,回头还得高高兴兴数钱。至于陆耀恒,更不用提了,要是以后陆家的产业落到他手里,我绝对只能滚出陆家,再怎么讨好,也是没法过活的。 可我还是觉得拿秦公子来试探我家的佣人不太合适,我还是把他往屋里拉,“下次换件别的事来试探也是一样,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躲躲藏藏,像个见不得光的鼹鼠。”秦公子十分不屑地轻嗤一声,依然不动。我又不敢用力,只好暗暗腹谤,谁叫你躲躲藏藏来着,自己受那么多伤弄得那么狼狈,难道还怪我让你躲藏么? 我撇撇嘴,告诉他:“秦扬今天去浈阳街了,怂恿三爷安排我赶紧结婚。” “嗯,挺好。”秦公子头也没抬,这么回应的。 我推了他一把,“好什么呀,我跟周启文结婚,你高兴了?” “跟他结婚?”秦公子好像刚刚才知道这事一样,“跟他结什么婚,我只是说早点结婚挺好。” 我差点被他的神逻辑给绕晕。周启文是我的未婚夫,豹三爷安排我早点结婚,当然是和他。我白了秦公子一眼,“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脑子是不是也受伤了?” “我看这婚结起来没那么容易。你等着看吧,保不准半路又得杀出一帮程咬金,左右不会让你们顺心遂意。我不用参与,我就在这等着坐收渔利好了。” 他一脸认真看戏的神情,我都被他给说蒙了。好吧我承认我的智商比他差远了,不过我一向很虚心,不耻下问:“到底怎么回事?” “豹三爷多疑,陆耀恒和周启文有矛盾。我那好哥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时候往这里头插一脚,恐怕只能起到反作用。”秦公子相当淡定地把脚支得很高,“越是如此,豹三爷就越是要仔细斟酌,别看他表面上那么笃定地说要准备婚礼,可事实上,他肯定会暗中使绊子,叫这婚事耽搁起来。陆耀恒就更不用说了,你和周启文一旦结盟,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他说的话其实我没有完全理解,陆耀恒出手倒是容易理解,可豹三爷为什么不愿意? 秦公子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豹三爷护短,最不喜欢旁人参与他的家事。而且,秦扬的主要势力其实在国外,如果必须要得罪我们两兄弟中的一个,我觉得他可能更倾向于和我结盟。” 第一百八十章 调包 秦公子的话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但我还是半信半疑。不过,眼下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看秦公子那么淡定,我也就勉强把心收到肚子里了。 秦公子的伤好得很快,刀口虽然挺深的,可是每天换药换纱布的时候都感觉在好转。大概是因为我照料得也比较尽心,居然也没有发炎化脓,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跟他在家里厮混了几天,我猜黄婶和保姆肯定已经发现了异样,毕竟我天天躲在屋里,饭量又“涨”了那么多,很多细节都瞒不过去的。也许是他们自己也觉得直接撞见是很尴尬的,即使秦公子都懒得特意避人,但也并没有被人撞见过,黄婶也没有跟我提起这件事。 我索性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小心翼翼,大大方方地替他买了一堆衣服和日用品回来,放在我自己的卧室里。 待了几天,我觉得我要是再装病下去,梅姐那边真的没法交待了,所以我还是打算去飞娱那边看看。 我刚准备出门,没想到就有人来找我,说豹三爷那边又叫我过去。 三爷的人来了,秦公子还是不能太放肆了,我赶紧把他藏进卧室。 黄婶没在屋里,那来的人有些面生。我诧异,“三爷叫你们来的么,可知道是什么事?” 那人答道:“是,三爷没具体说,只知道是有几位客人来了。” 上一次是秦扬,这一次不知道又有什么客人要来。豹三爷身边的人不少,我认不全,每次派过来也不是固定的人。他们开的车我认得,的确是豹三爷经常用来接我的,所以我也没有多想,跟他们出去了。 车子开到半路,我忽然发现这不是去浈阳街的。 我连忙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去大东洋,三爷带客人在那边。”一个保镖回答我。 大东洋是陆家名下的一家酒吧,我知道这么个地方,但是没去看过。豹三爷平时见一些有身份的客人谈一些比较正式的事才会选择在浈阳街陆家大宅的东楼,平时请客人喝酒娱乐都是在大东洋。 豹三爷手下黑社会势力不小,大东洋开设的时间也几乎是整个省城里历史最悠久的,有二十多年了。即使新开的酒吧和娱乐城层出不穷,但大东洋始终都屹立不倒,并且整体的装修风格依然保持着二十多年前的样子,颇有一点年代气息,名字也有时代感,在一片装修浮华靡丽的酒吧夜场中显得有点另类。 但这并不妨碍大东洋的人气始终居高不下。豹三爷是个传奇人物,虽然在大东洋不一定能见得到豹三爷,但是依然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要在大东洋看看表演,打发一晚上的时间。 自从陆耀恒和周启文这两个左膀右臂的人物渐渐长大,豹三爷这几年来已经开始慢慢放手了。现在大东洋的主要管理人其实是陆耀恒,豹三爷自己只是时不时地去看看,稍加指点。 大东洋离浈阳街有点距离,车子开了好一会儿才到,三个有些暗淡的金字立在顶上,莫名地给人一种旧上海十里洋场的感觉,仿佛里面应该飘出《夜上海》之类的歌才应景。 我在几个保镖的引领下走进去。刚走进大厅,就有些愣神。 装潢虽然不太一样,但是大东洋的格局很眼熟,我几乎能准确地找到哪里是表演的舞台,哪里是歌女们的化妆间,哪里是洗手间,以及不同档次的包间都在哪里。 和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芭比士多很像,很像。 叶老虎的芭比士多肯定比大东洋建的要晚,而且既然他当年和项采薇很熟的话,那么肯定没理由不认识豹三爷。也就是说,芭比士多肯定就是仿照大东洋的格局来的,只不过后来的很多年里,芭比士多又按照叶老虎的喜好来重新装潢过,变得更加俗气和浮华。 走进大厅以后,有一个服务员小姐走过来,问道:“是叶小姐吗?这边请。” 几个保镖没有跟着我一起进来,我于是跟着那个服务员小姐,她把我带进了一间头等包房。 里面空无一人。 我诧异:“三爷到底要我见谁?” 服务员微微颔首,“好像是要见一位大导演,商量一个电视剧的事情吧。那位导演和三爷还在路上,叶小姐稍等片刻。” “见导演,我什么不是飞娱那边安排,三爷来掺和什么?” 我可不知道豹三爷还跟什么导演有交情。 服务员迟疑了片刻,有点委屈,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们这些底下人也不清楚,叶小姐还是等着三爷来了问他吧。” 我也知道像她这种小小的服务员,未必能知道多少事情,只好在沙发里坐下,把墙上的电视屏幕打开,先随便点几首歌听个原唱音乐。 服务员又问道:“叶小姐喝点什么,咖啡,果汁,还是红酒?” 我问:“有茶么?” 她想了想,“有红茶。” 我点点头,“那就给我泡一杯红茶吧。” 很快红茶端上来,还有一个果盘,服务员一直靠墙站着,等候我的吩咐。大东洋里的服务员素质都比较高,站得笔挺,身上并无太多媚气。 红茶很香,不是那种廉价的茶包茶粉,而是货真价实的上等祁红,看来他们颇知我心意。我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同她说:“你先出去吧,不用在这里守着。” 我不喜欢有人一直看着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反正他们既然已经在路上了,应该不会让我等太久。 服务员答应了一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出去,带上了门。 我捧着那杯红茶,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里。茶水温度挺高的,感觉烫得我的手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屋里的空调好像也开得有点太大,我觉得有点热。 我从果盘里拈了一片西瓜吃,却觉得不仅没有凉爽下来,反而浑身的燥热感更厉害了。 我把喝了一半的茶水放下,不知怎的,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脱掉外套放到一边,但还是觉得热。 屏幕上播放着mv,但我好像完全看不进去,身体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奇怪的冲动,看见mv里帅气的男主,就有点脸红心热,甚至想伸手去触摸。 我好像中了什么药。 在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好像已经有点迟了,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身体里涌动的某种渴望,渴望有人来抚摸我,亲吻我…… 我该怎么办? 我有些晕乎乎地走到洗手间里去,用冷水在脸上拍了拍,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应该是落入了什么人的圈套。 怎么办? 我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其实是秦公子,如果是平时,我一定是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给秦公子打电话的。可是,可是他现在也是个伤员啊,身上的伤还没好,还要受着秦扬的追杀,在我家躲着呢。 我咬咬牙,拿出手机,翻到周启文的电话。 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是真的不想让周启文看见,太难为情了。 我觉得我现在处于极度的危险中,他们既然给我下了药,下一步很可能就要安排什么男人进来了。我再这么犹豫下去,谁也救不了我了。 我最终拨出去的还是秦公子的电话。比起周启文,我更愿意欠着秦公子的,而且我相信他的本事,无论如何,我宁愿看见我这副狼狈相的人是秦公子。 电话接通,我刚刚说了一句“我在大东洋……”,就听见砰了一声,门被大力推开,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老头,大概有六十岁了,身材微胖,头顶中间秃着一块地中海,在灯光下几乎是油亮亮的反光。 老头大概也喝了一点酒,不算太清醒,一双眼睛色眯眯的,龇着俩大门牙,两个爪子就这么抓过来了,嘴里说的是日语,我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是一看就觉得很猥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来不及多想,连忙往沙发后面躲。 老头似乎对于我的躲闪表示相当的不满,脸上就多了一点狰狞,非常执著地朝我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裙角。 我尖叫起来,被他扑过来的力道一冲,手机也甩了出去,掉到了沙发底下。 老头年纪虽然不小了,力气却也不小,他拽着我的裙角,我完全没有办法挣脱,又怕一使劲把裙子拽掉了,结果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反手固定在了沙发靠背上。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不仅身体的渴求异常强烈,而且手脚都有点发软,挣扎也完全使不上力气,更像是半推半就。 老头叽叽哇哇又说了一大串我根本听不懂的日语,他似乎很兴奋,一手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就绕到前面来解我上衣胸前的扣子,然后把手伸了进来,用他粗糙似带着沙砾的手揉捏我的肌肤。 我在心理上非常排斥,宁死也不愿意被他碰,可是身体却莫名的异常敏感,这种精神和肉体完全迥异的感觉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几乎哭出声来,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又像是欲拒还迎一般,让人羞愧万分。 我的挣扎和喘息反而刺激了他,让他更加兴奋,开始试图把手往我的大腿上摸。 第一百八十一章 捉奸 那个猥琐老头掀开我的裙子,粗粝的手摸向我的腿,还在我屁股上捏了两把,我心里一阵恶心,可身体的反应却好像还很愿意配合他一样。我忍不住喊出来,“秦奕,秦奕,我要死了,你救我……” 门再一次打开,这一次不是推开,是直接被一脚踢开,非常快,力度非常大,几乎把整个门都要卸下来了。包房里光线比较暗,逆光站在门口的他,再一次像天神下界,脚踏七彩祥云,拯救我于水火。 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忍不住叫他的名字,“秦奕……” 我背后的老头被撞破好事,相当的不满,张口就用一大串的日语开骂。秦公子此时杀神附体,一语不发,大步走过来。 大概是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太过于强大和阴郁,老头骂了几句以后,好像有些胆怯了,禁锢着我手都放松了好些力道。稍微退后了一小步。 但就是在这一小步之间,秦公子猛地操起我方才喝茶用的大号马克杯,没等那老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厚重的大玻璃杯已经稳稳当当的砸在了头上。 老头额头上顿时感觉好像凹下去了一块,血冒了出来,翻了翻白眼,顿时直挺挺地朝后面倒下去。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冲过去就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胸前,“你终于来了……” 我衣衫不整,身体滚烫,声音甚至带着一点魅惑的沙哑。他很快就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嘴里骂了两句,直接把我抱进了包房里面的休息室。 大东洋的头等包房和caesar那边的包厢相似,都附带一间小小的休息室,里面有床,方便小姐给客人按摩洗脚,甚至直接行个方便发生点什么。 秦公子把我直接扔到床上,冷着脸,开始解领带和衬衫扣子。 我尚有一丝残存的理智,连忙想制止他,“你的伤还没好……” “你这女人这么蠢,我只好为你的智商买单!”他不容我再说,身子直接压下来,凉薄的嘴唇封住了我的嘴。 很久很久没有品尝过这种欢愉的滋味,加上药效,我的脑子很快就已经是一片空白,只剩肢体在无尽地纠缠。我在近乎癫狂的状态下呢喃地叫他的名字,破碎的声音又很快被他吮去。 脑子里好像不断地有幻觉出现,所有的幻觉都只觉得美好和愉悦,灵魂浮出躯壳,像羽毛一样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飘飘荡荡。 几番缠绵,再三需索,身体从未如此渴望,直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一样,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屋里散发着浓重的靡靡之气,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肌肤黏腻腻地贴在一起。 我靠在他怀里,几乎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睡着了。我没有精力再去考虑到底是谁陷害我,也没有力气去想待会还会发生什么。秦公子在我身边,我觉得安心,我相信他会帮我处理好这一切。 我还没睡多久,就被一些嘈杂的声音弄醒。刚才体力透支得太厉害,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借着包间里并不明亮的光线,看见屋里好像多了很多人。 秦公子半躺在身边,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有他在。 但很快我就想起来,此时我身上不着寸缕,一条胳膊还放在被子外面,顺带着露出大半个肩膀。 而此时地上站着的好几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俩,这好像是被……捉奸在床了。 我顿时觉得有点惊悚,连忙把胳膊收回来,整个人都缩到被子里面,只露出半张脸。身边的秦公子在被子底下用手轻轻把我揽得紧了一些,我看见他的嘴角似乎还有淡淡的笑意。 我稍微定了定神,眯起眼睛,瞧出床边站着的几个人,是豹三爷,还有陆耀恒,另外两三个穿黑西装的人大概是保镖。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秦公子露出大半个胸膛半躺在床上,抱着我,被子里的两个人显然是一丝不挂的,屋里还充斥着发生过某种事情以后的体液的腥甜味道。 陆耀恒显然有些意外,指着床上的秦公子,“秦……秦……是你!” “对,是我,”秦公子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森冷笑意,“怎么,不知道在陆先生的计划里,是应该看到谁爬了你妹妹的床?” “我……”陆耀恒被噎了一下,扭头去看豹三爷的脸上,也是一脸透骨的凉意,他连忙辩解:“我能计划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 豹三爷看向陆耀恒:“耀恒,藤原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陆耀恒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个误会……给藤原先生安排的是小曼,在对面的606包房,哪知道这个包间门上的号码松了,那个9字掉下来看起来像个6,所以藤原先生可能看错了,错进了这个609包房……” “陆先生说的这个误会还真是巧了,”秦公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不仅房间号错了,而且还有人恰好给兰心下了药。偌大一个大东洋,也没有人能认得出叶小姐。没想到,几年没来过,大东洋的管理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 “下药?”豹三爷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落到陆耀恒身上,瞬间有种要把他千刀万剐的感觉。 “这……”陆耀恒有些慌张,“可能是底下人准备的一点助兴的东西,也送错了地方……” 这回他的解释连他自己都有点骗不过去了。他大概只想到让那个日本老头睡了我再说,到时候他偷偷地再把现场做点手脚,我就有理也没处说去,白白背上个连老头都勾引的名声。却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秦公子,不仅打伤了藤原,还让他没法做任何手脚。 豹三爷脸色黑得像锅底,看向身后的几个保镖:“耀恒最近可能身体不太舒服,你们带他回去好好休息,这边我来处理。” 这个“好好休息”我估计应该就是软禁,先关起来再说。即使是陆家的大少爷,做错了事,也不能轻饶。 等他们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了豹三爷,他才背剪着双手往外间的包房里走:“把衣服穿好,出来陪我喝杯茶。” 秦公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抓过衣服,不紧不慢地扣上扣子。我也要起身,他按住我,“你多睡会吧——表现那么主动也不容易。” 当着豹三爷的面,他就这么说的,毫不顾忌。我在被子里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浑身酸软,骨头都像断了一样,我还真不想起来。 但我一时又有点睡不着,隔着一道模模糊糊的毛玻璃门,看见秦公子走出去以后,在豹三爷的对面坐下来。 片刻的沉默,我几乎能感觉到这俩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交锋。 是豹三爷率先开口:“睡了我的女儿,你该给我一个交待。” “不知三爷想要什么交待。” “你也知道,我女儿有婚约在身。” “那现在没有了吧?” 豹三爷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点了一根雪茄,抽了一口,缓缓说道:“陆家的女儿,也不是你随随便便想睡就睡的。” “秦某当然可以负责。不知三爷有什么条件?” 豹三爷说道:“条件是有,不过对于你秦公子来说,应该不难达到,只是诚意到不到罢了。” 秦公子不徐不疾,道:“三爷请讲。” 豹三爷果然不客气,开口道:“我听说秦公子准备拿下城北的一块地,已经谈妥了百分之七八十了。” “三爷的意思,是想让秦某拱手想让了?” 我大概听出一点端倪来,这几年房地产突飞猛进,势头相当的迅猛。从杜大成靠房地产投机一跃成为能与秦家、陆家并肩的大鳄以后,大家也都看明白了。省城里稍微有些实力的,都开始盯紧了地产这块肥肉,一度争夺十分激烈,稍微好一点的地段都不断出现亿元“地王”,但还是引得投资商趋之若鹜。 我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我这个好亲爹,在把女儿捉奸在床以后,居然首先想到的不是像别人家爹妈一样千叮万嘱叫他好好对我负责,或者承诺一定要对我好之类的,而是先谈一笔划算的生意再说。我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个陆家和秦家合作的重要纽带,可是说得这么直白,我衣裳都还没穿起来,他连卖我的价钱都想好了,我真觉得心里不是那么舒坦。 “秦公子先坏了我女儿的名声,再表示可以负责,未免诚意不足。陆家的人,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山盟海誓,秦公子觉得呢?” “秦某当然愿意拿出诚意来,算作聘礼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陆家是否也应该拿出点嫁妆来,我可是听说陆家的女儿早就被安排跟别人订婚了,如今说嫁给秦某能作数么,是否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我听说南郊的一块地,已经是三爷的囊中之物了,我很有兴趣。” 双方都毫不示弱地提条件,锱铢必较。我觉得在这场谈判中,我是一个最不重要的砝码了。 ps:谢谢 18221122119 打赏1000神石,谢谢 小鱼梨落 打赏1000神石,谢谢 芒果girl 打赏500神石,谢谢 地主老大 打赏200神石,谢谢 你好猫咪,xj600108,随便,leease,樱花俊蕾 的打赏~~ 今天集齐七个打赏召唤神猫加更,你们成功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句重要的话 在他们不断进行拉锯一般的谈判中,怎么听都像是在对我的身价讨价还价。我终于忍不住了,吼出来:“有完没完,省城除了秦家陆家,不是还有杜大成呢吗,你们两个为什么不一起去坑杜大成,他才是省城占地皮最多的!” 我觉得可能我是突然爆发了一点脾气,把外头谈判的两个人都给震住了,好半天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秦公子说道:“兰心说得有道理,三爷,最近听说杜大成也要拿几块地皮,不如我们合力去拿他的。” 豹三爷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明儿再详谈这事。” 说完竟然走了出去。 秦公子回到里面的休息室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好了,别撅嘴了,不高兴了?” 我不理他。他把我的脸扳过来,“我家小豹子越来越聪明了,你这个提议不错,估计三爷这会是回去搜集资料去了。杜大成那个暴发户,也确实让他逍遥自在得太久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是不想说话。刚才他们的谈判,我听着左右难受。这么一来我和周启文的婚事恐怕是不吹也得吹了,可是豹三爷一上来却没有问半句我好不好,直接谈上生意了,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陆锦心,可这还是让我觉得特别失落。 秦公子凑过来,让我的头枕在他大腿上,忽然说道:“兰心,我们好像有一件事需要清算。” 事,什么事?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诧异地望着他,求提示。 “真忘了你刚才求我不要停的时候说了什么了?” 本来今天我的状态就是有点癫狂的,那个药效真的很猛烈,我只知道自己同他纠缠的时候特别主动特别疯狂,一次一次需索无度,跟妖精采阳补阴似的。惊涛骇浪中当然是说了些叫人没法直视的话,一定很难为情。我自己也不大记得,拿了个枕头蒙住脸耍赖,“不是我说的。” “不,你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他的语气有点认真,我反倒不明白了。那种时候能说什么重要的话? 我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什么话?” “你一直在叫我名字,然后说,再给你一个孩子。” 我顿时僵住。“再”,当然也就是之前有过的意思,这是我藏在心里一直都没有告诉他的秘密。 他强大的逻辑思维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和林女士一起去买婴儿用品了。按照你的身材来看,那个时候是多大,三四个月?我后来仔细想过,那时候你住牡丹园,根本就没机会跟林砾发生什么,反倒是跟我那一次的时间能合得上,那就只能说明,可能是林女士弄错了。” 我没吱声,他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在忙着对付许家,所以觉得你还是待在陆家比较安全一点。你居然那么听话,一点都没有来找我,一直待了九个月的时间,才重新露面。九个月的时间,算起来刚好够生一个孩子,我说的对不对?” 他说的都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如果他知道小明瀚脚上有残疾,会不会怪我? 我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在浈阳街,对不对?” 我双臂环上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腿上,“是,是个男孩子,很像你,他叫明瀚。” “明瀚……”他把我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兰心,那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不觉得辛苦,相反,有了一个孩子,我觉得那是我们之间的纽带。 他松开我,有点冲动地在地上踱了两圈,嘴里骂道:“好个豹三爷,偷了老子的儿子,还敢给老子提那么多条件,不行,我得找他去,这是把老子当傻逼么!” 他这样子,都有点不像平时的他了,感觉快要炸毛了。我估计他要是现在知道我让孩子姓陆了,还得更抓狂。我不敢告诉他,只好拉住他,“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会的。三爷待他挺好的,而且在陆家,目前来看也还算安全……” “他要是不安全,老子把整个浈阳街踏平。”秦公子轻嗤一声,“你先睡会吧,我去一趟浈阳街,晚点回来接你。” “可……”我有点担忧,我怕秦公子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来。尽管他平时都是相当冷静相当谨慎的一个人,但是自从他确定了这件事以后,我感觉他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大对劲,有一言不合就把浈阳街砸个稀巴烂的倾向。 而且我记得他跟秦扬之间的恩怨还没解决的,他现在这个状态,都快要背腹受敌了,如果在浈阳街再和豹三爷起冲突,我简直不能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错会了我的意思,说道:“你放心,现在在大东洋要是还有人敢动你,那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小命都不要了。我叫人在这外面守着,你安心睡就是了。” 我还想拉住他,但他已经走出去了。我依然疲惫得很,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了,闭上眼睛就很快睡熟,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起来的时候,干净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包间的沙发上,我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正打开门准备出去,结果迎面走来一个人,拦住了我。 “兰心。” 是周启文。我揉了揉眉心,“你……怎么在这里?” “想找你谈谈。” 我于是退回包间里,指了指沙发,“谈吧,你想说什么事。” “三爷已经跟我说了,婚事……取消了。”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事我昨天就知道了。 周启文对我满不在乎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意,皱着眉头,“兰心,从一开始,我知道你不爱我,所以我们在订婚之前也都谈妥了,我们只是结成联盟。但从你开始进入飞娱开始,就一直和秦奕藕断丝连对不对,我觉得我已经够宽容了,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有能力自己处理好,所以我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可是现在你直接单方面撕毁协议,是什么意思?” 我愣了愣神,他这是……在质问我? 从我进入飞娱开始,我们之间其实一直就存在着很严重的问题。一开始是我觉得我的事不必告诉他,我自己处理就好,不必把他牵扯进来。到后来,是告诉他也没有用处,他为我做的,帮我解决的实际问题都相当有限。 甚至我一度怀疑他是故意在利用秦公子帮我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恐吓电话扯出来的安县那一桩大事,其实我不大相信以周启文的手段完全查不出是谁干的。但叶老虎的势力太大,以周启文的能力,如果直接为我出手,很可能闹个两败俱伤,而且会惹豹三爷不高兴。所以是不是有可能,周启文一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段时间他也知道我在哪里,但他放手由我去?在我回省城以后,他出现的频率都不高,甚至也没怎么过问那段时间的事。 既然是联盟,他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但我不想同他交恶,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把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解释道:“启文,昨天的事,我也不想发生的。陆耀恒太阴毒,骗我过来,给我下药,要不是秦公子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周启文打断我的话:“叶小姐,我想你从昨天之前就已经忘记了你的未婚夫到底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向我求助,我也绝不可能不出手。但你第一个想到要求助的人是他,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解释你妹啊!当初我被恐吓那件事,我向你求助,你就在我身边,却只是给我一点不痛不痒的帮助,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太多了。昨天那种时候,我连多打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当然是潜意识里找能搭救我概率最高的人。相对来说,周启文当然没有秦公子靠谱,万一呢,我根本承受不起那个“万一”! “周先生,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来的人是你,我们就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我们的联盟是建立在互利互惠基础上的。我可以不用为你做什么,因为我的血统就是你未来依仗的本钱。但是你,自从我们决定结盟以来,请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真心实意地为我做过什么?” 周启文的脸色有点难看,“可是兰心,我从未同其他女人有过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够了,收起你廉价的真情吧。你爱我的前提,是我能够帮到你,并且不必为我花费太多的精力。当涉及到利益问题的时候,周启文,你的爱一文不值。” 我从沙发上抓起自己的包,站起来,摔门而出。我受够了,周启文看起来对我也不错,如果今天他不来质问我,也许我始终都会跟他保持友好关系。我相信他对我所谓的爱是真的,可是,当爱情只是不费吹灰之力恰好可以给,才去爱的话,未来的一生一世,谁又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我要怎么相信嫁给他能够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地过完这一生,而不会中途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被遗弃?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画风变太快 秦公子派来的保镖就守在门外等着我,见我出去,上来给我递外套,“叶小姐。” 我点点头,任由他帮我披上外套,然后带我走出去,秦公子的车子在外面。 我并不好奇既然有保镖守在外面,周启文是怎么进入包房的,我猜秦公子早就猜到他来的目的就是质问我,故意放他进来的。这样,我和周启文之间才能把话说明,然后撇清关系。以我的智商水平,好像从来都是在秦公子的算计之中,我习惯了这种。 开车的人是唐一平,我以为是秦公子派他来接我,但我一拉开车门,就看见了坐在后排的秦公子。他脸色很阴沉,相当阴沉,一脸山雨欲来的样子。 我咬着嘴唇,沉默地上车,都不敢跟他说话。 直到我坐稳,车子开出去好长一段,秦公子都没吱声。我偷眼看他的脸色,见他一直都没动,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似乎有些疲态。 我鼓起勇气,轻声唤他:“秦奕……” 他稍微抬了抬眼皮表示听见了,但没有马上回答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问我:“明瀚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颤了颤。 看他这脸色,我估计我现在要是直说就是陆耀恒害的,明瀚是因为福大命大才只残了半只脚,秦公子肯定立马就炸了,不弄死陆耀恒不算数。可是我不说,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想查,他早晚得知道。 我斟酌再三,这才启齿:“我……我刚到陆家的时候,毕竟身份特殊,所以……所以想给我使绊子的人不少,我……” 秦公子打断我的话:“我就问是谁干的,你回答就行,我不在意理由。” 我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陆耀恒,对不对?” 我在他咄咄的目光之下只得缓缓点了点头,秦公子冷笑一声,“兔崽子!” 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一种猩红的光芒来,像某种嗜血的猛兽,觉察到了猎物的挑衅一样。他的舌头飞快地轻舔了一下嘴角,正如捕食之前不自觉的动作。我从他脸上看出了危险的信号,有点战战兢兢,“你……你要对陆家动手么?” “动手?”他扭头看着我,眯起了眼睛,“不,我不打算亲自动手。不过……” 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发,像抚摸一只宠物:“你才是名正言顺的陆家长女,陆耀恒是什么东西,他就是一个野种。一个野种,顶着一个施舍来的姓氏,居然敢嚣张到这种地步,迫害陆家的大小姐。你不觉得,你应该把属于你的一切都收回来吗?” 收回来?他的意思是…… 我有点不敢想。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想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从前我最大的威胁是叶老虎,现在叶老虎已经被铲除了,又有秦公子在身边,我觉得我暂时是安稳的。说实话这次陆耀恒施毒计害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我自己故意激他的结果。 豹三爷是我亲爹,但我知道他对我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所以我根本不奢望能继承陆家多大的产业。只要陆耀恒不再主动对我出手,我是宁愿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在娱乐圈打拼出一块自己的小天地,不再受人歧视和欺辱,有自己的小窝,就够了。 我嗫嚅道:“可我没想跟他抢啊……” “如果你觉得自己这么就可以偏安一隅,你太天真了。”秦公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从你出现在陆家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是陆耀恒继承陆家产业的最大威胁了,所以他才这么三番五次地陷害挑衅。你自己想想,你以前不想跟他和睦相处吗,但结果如何?你现在再想相安无事,又能如愿?” 我一直都只想平安度日,可是我的身份,也许从我出生的那个时候就开始,注定牵扯到这些惊涛骇浪里来。我沉默了,以秦公子的性格,他是睚眦必报、斩草除根的。他是那种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类型,所以他对我的保护,就是直接消灭叶老虎。 同样,到了陆耀恒这里,即使面对的是比叶老虎不知道强大多少倍的陆家,他依然不会轻易姑息。 我有点怯怯的,“那……你帮我?” “我不帮你,谁帮你?”秦公子轻嗤一声,把我揽在怀里,“不过,还得从长计议。先回去吧,带你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又是见谁? 车子很快驶回了牡丹园,我心里犯着嘀咕,有些忐忑地下了车。秦公子牵着我的手下车,然后上楼,家里竟然没有锁门。 能进入秦公子家里的人,从我认识他以来,好像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这人能在他家里等他,可见也不寻常。会是什么人呢,我好像也没听说过秦公子身边还有什么能登堂入室的熟人啊! 我走进去,客厅沙发里坐着的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依然背对着我们,根本没动,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但就这一个后脑勺,我就觉得特别的眼熟。在我想起来这个人到底像谁的时候,我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 那人这才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容,“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我指着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又想做什么?” 秦扬的嘴角愉快地上扬,指了指面前的茶具,“我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等得我口干舌燥的,叶小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怎么,都不给我沏一壶茶么?” 正是这人,先给我讲文佩的故事,然后又刺杀秦公子,还跑到陆家去怂恿豹三爷早日安排我完婚,以至于陆耀恒施毒计害我,破坏我的婚姻。这两兄弟的仇怨那么深,现在面对面坐在这里,真的不会动手? 我可记得秦公子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怎么好呢。 而且,他居然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秦公子的家里? 我看向秦公子,没想到他也是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好像秦扬就坐在他面前,他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一样。我彻底蒙圈了,“你……你怎么进来的?” 秦扬扭头看了看秦公子,“你没告诉她这房子是我买给文佩的?” 秦公子扶额,“说了,不过这丫头脑子转得比较慢,你多包涵。” 我看他俩现在对话的样子,一点剑拔弩张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和谐到不能再和谐啊,这…… 我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地捋了一遍从秦扬出现到现在的线索。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难道说…… 这兄弟俩根本就没有闹僵,他们是在演戏,把所有人都给玩了! 要不然,以秦扬的本事和智商,怎么每次出现,办的事都恰好朝着反方向进行的? 他给我提文佩的事,却反而把我和秦公子之间关于文佩的误会给解释清楚了;他追杀秦公子,结果反而叫秦公子在我家里你侬我侬地待了好几天;他提议要豹三爷赶紧把我跟周启文的婚事办妥,结果婚事不仅没办成,反而彻底崩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都是反的,他们把别人都给诱导钻进了自己的圈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旁人却根本就不!自!知! 我猛然醒悟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兄弟反目,你们俩一直都在……” 秦扬微笑着,满意地伸手摸摸我脑袋,“嗯,不错,可算是想明白了。” 秦公子一把拍开他的手,“滚,别动手动脚的!” 这兄弟俩,忽然一下子就回到了正常的样子,我怎么看都觉得画风转变太快,有点接受无能。 可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秦公子身上的伤口可都是我亲手处理的,那个肯定假不了,都是实实在在的伤,流了那么多血。我脸色一僵,指了指浴室,“你过来一下。” 秦扬瞅瞅我,然后对着秦公子撇撇嘴,“怎么,不用这么急不可耐吧,我还在这坐着呢……哎不是,叶小姐你不会昨天的药效还没过去吧?” 我瞪了他一眼,这当哥哥的比弟弟还口无遮拦。我就是想看看秦公子的伤到底怎么样了,这亲兄弟,还真舍得下手啊,演戏也不用这么逼真吧? 秦公子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说道:“没事,都是计算好了位置和力度砍的,要不能伤得那么准么,正好可以侧着身抱你睡。” 还真是…… 秦扬咧嘴笑:“我就说,直接在背上来一刀,你趴着抱她多好。” 我想起原先秦公子同我说的那些话,忍不住问道:“那你身上之前的那个枪疤……” “是我。”秦扬耸耸肩,“不过都过去了。我们兄弟俩,从前斗的时候也是真斗,要不然,现在演这么一场戏,省城里个个都是人精,谁信?” 秦公子轻叹一声,“时间久了,就不想再斗下去了。毕竟血浓于水,小时候总觉得大哥就是头顶上的天,天塌了,我一个人支撑整个世界,太累。” 秦扬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咱哥俩这几年,都没少受苦受难,就差没像耶稣给绑到十字架上去了。”他又看向我,“不过叶小姐,这次我回国,可是特意为你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得让我喝完喜酒再走吧?” ps:感谢读者 maggie敏 打赏1100神石,感谢 三花 打赏1000神石,感谢 孙琳 的打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和她作对也不行 “那个……”我尴尬地咧咧嘴,虽然说我跟秦公子孩子都有了,可是一说到结婚的事,总觉得不那么真实。虽然他就在身边,哪怕是抱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是高不可攀的天神,无法想象就这样降临到了我的世界里。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好像是仰视。 “喜酒当然会有的。”秦公子拉过我,“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先解决点其他的问题。大哥,这戏恐怕还得继续演。” 秦扬跳起来,掰着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还继续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省城里能跟你作对的好像都不在了吧?许家,许素菲,叶老虎……你还想吞了谁?” 秦公子不徐不疾地指了指我,“和她作对也不行。” 秦扬想了想,明白了,“对,陆耀恒。那龟儿子该揍。不过,他那招下药下得好啊,下得妙啊,你不感谢他?” 秦公子抓起沙发上一个抱枕啪的一下扔到秦扬的脸上,“感谢个屁。你唯一的侄子姓陆了也就算了,还残了半只脚,该不该办他?” “我侄子?”秦扬俩眼睛都睁圆了,先在我肚子上扫了一眼,然后沉默了片刻,回过味来了,点头:“该办。特么的这样的应该叫他跪在垃圾堆里生不如死地给我大侄子磕一万个头赎罪,然后再叫他吃一百个枪子——哦不,别吓着我侄子,给兰心磕头就行了。” 这哥俩是一个比一个狠,我有点胆战心惊,“你们演戏就演戏,可别再弄什么打打杀杀的,多吓人!” “不会了。”秦公子笑着把我拉到怀里,“虽然伤是小伤,但要不是为你,我不白流这个血。” 秦扬咂咂嘴,“啧啧,想上你家住几天还真不容易,这要多待几天,小半条命都得搭上。” 我抿嘴笑起来,“那,要是两位秦先生再想住我家,不用自残我也随时欢迎。” 秦扬笑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个话题,说道:“咱们省城这边,从咱爹开始,每隔三年都要办一次‘盛世小姐’的选秀比赛,今年的还没办吧?” 秦公子往沙发里靠了靠,呼出一口气,“没呢,今年这不是事多么,多事之秋,还没来得及呢。” 可不是么,刚办完许家,接着就是叶老虎,大事一件接着一件。这也就是秦公子,要是换了别人的话,办完这两件大事还能不元气大伤?秦家目前不仅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反而还因为吞并许家和叶老虎的部分势力而膨胀了不少,实属不易。 秦扬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把烟盒扔给秦公子,“现在该解决的都差不多了,不妨先办点闲事歇歇。” 秦公子也抽出一支烟,凑在秦扬递过来的火上点了,吸一口,“这能是闲事?” 秦扬看了我一眼,点头:“行,跟兰心有关的都不是闲事。我知道了,这一届你想搞大的,顺便就能把兰心给推上去了。” “当年你可是飞娱的大掌柜,总不至于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吧?你不觉得,从前我们都是仿照香港小姐的竞选流程,只是简单地对选手进行各种服装走秀展示,太过于单调了么?” 秦公子缓缓地吐着烟圈,秦扬看见茶几上只有一个烟灰缸,索性就直接把烟灰弹到了地上,秦公子看见了也没吱声。这还真是亲哥俩,能登堂入室也就算了,还这么放肆。 秦扬点点头:“是单调了点,而且风头和口碑还远远比不上港姐亚姐,所以咱们的‘盛世小姐’这些年来都没有什么突破,只能在飞娱内部消化消化,打不出什么像样的噱头来。我也不是没想过,你说,要不然咱们增加一点才艺展示的部分如何,学学人家选秀的节目?” 那几年,正是选秀节目刚刚开始萌芽的时候,英国的《流行偶像》节目在前几年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很快在美国又出现了一个叫《美国偶像》的节目,收视率也很高。当时的唱歌类娱乐选秀节目还没有遍地开花,不过国内的“超级男声”、“明星学院”等几个试水的节目都已经初步取得了好成绩。 秦公子磕了磕烟灰,“我正是这么想。往年的‘盛世小姐’前几名都只能在caesar继续当模特,最多签约飞娱演几个不大不小的配角,影响力也很一般。如果在我们把广告打得大一点,并且放开地域限制,允许省城以外的选手报名。再加上以唱歌为主的才艺展示环节,进行海选、初赛、复赛、决赛的多轮观众投票选拔,干脆录一档节目,说不定是飞娱的另一个新突破呢?” “主意不错。飞娱力捧的,当然是非兰心莫属了。既然如此,作为和飞娱现任老板结怨颇深的前任飞娱大掌柜,我应该也捧出一个能势均力敌的对手来,有一个强大对手,这戏,才好看。”秦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兰心,你说说,能有这个当明星潜质的,然后还跟你关系不太好的,都有谁?” 我不假思索:“许露希。” “好,那就她了,我捧许露希。” “啊?”我吃了一惊,我和许露希交恶是由来已久,虽然也曾有过短暂的缓和,但也没什么太大用处。秦扬要力捧她? “我们想捧一个明星,不算太难。但想让她跌进泥里,更简单——她不会脱离控制的,放心好了。”秦扬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颇奸诈的笑容,“我相信,兰心是能应付得来的,对不对?” 其实我不太乐意跟许露希继续斗下去。可是我一时还不太明白这满肚子坏水的兄弟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勉强接受安排。当然,就算我抗议,一般来说也是无效的。秦公子已经是个魔头了,他这哥哥战斗力绝对也不弱,而且我相信这俩魔头在一起,是一加一大于二的那种。 秦公子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梳理着我的头发,露出了一个相似的笑容,“无妨,你捧吧,也让我瞧瞧你这几年的实力。她要是应付不来,不是还有我么。” 秦扬微微抬眸,忽然有些怅然,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来,“六年前的那一届,冠军是文佩啊……” 一声叹息,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 重新回到这里来,物是人非。 他把烟蒂按到烟灰缸里,然后站起来,“好了,我走了。”又看看我,提醒道:“别忘了,走出这里,我依然是他的仇敌。” 我有些愣神,下意识地点点头,就看见秦扬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我这才发现他进来的时候,连拖鞋都没换,直接穿着皮鞋,在地板上还踩出了好些大脚印。 不,应该是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拖鞋给他换,秦公子根本就不待客,除了我,好像只有韩雨梦在家里住过,现在她的东西好像也都清理出去了。 我去拿拖布,秦公子瞟了一眼地板上的脚印和一地的烟灰,有些无奈,“大哥瞧不惯我的怪癖。” 我撇撇嘴,那不是怪癖,是洁癖。 “经历的事情多了,总觉得这世界上的龌龊太多,包括我自己,都是污秽不堪。心感受不到净土,总想希望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是干净的罢了。” 这么一句话,我忽然又觉得眼睛酸涩了。他经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难,我希望未来,我们都能够过得更平顺一点。 当我把屋子收拾干净以后,秦公子坐在沙发上,忽然向我伸出手。我不知他是何意,想了一会儿才犹豫着把手伸出来,放在他手里。他皱了皱眉头,“左手。” 我只好换了左手放到他掌心里,他一把握住,然后顺势把我拖到他身边去,“戒指呢,嗯?” 从和周启文之间出现问题以后,我就把他的那一枚公主方钻收起来了,准备挑个时间去还给他的。但我也没戴秦公子原先送的那一枚,手上空空的。 “戒指……”我有点尴尬。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绕那么大的一个弯子,同周启文订什么婚,闹出那么多的误会和波折来。 不过现在再戴回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连忙跟他解释:“那个……其实我每天都有带在身边啊!” 我从沙发上拿起我的包包,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拿出来,用一条手帕包着的,正是秦公子送我的那枚,藤蔓交缠的粉钻戒指。 其实我每天都带在身边。即使是在那段时间,我心里根本就打算同他再无瓜葛的时候,这枚戒指依然没舍得放到别的地方去。放在口袋里怕丢,而且我经常穿裙子,没有口袋的时候居多。本想用一根红绳串着挂着脖子上,可又怕被周启文看见了。所以最后就选择了放在随身背的包里,每天都带着。 秦公子取出戒指端详,对于这件事似乎勉强满意,他从手帕里拈出戒指,一手抓住我的手,一手就把戒指套进了中指上,动作如行云流水,相当利落。 这枚戒指,再一次回到了我的手上。 ps:谢谢 波路梦 打赏500神石,谢谢 mlpokn,孙琳,18221122110的打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潜规则 “盛世小姐”的海选赛很快就在省城拉开帷幕,海报和电视广告铺天盖地,飞娱几乎是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媒体资源,不遗余力地宣传这次的活动。不限籍贯,不限职业,甚至不限年龄,只要对自己有自信,有一定的才艺水平就可以参加。此举甚至吸引了一些老太太来参与,还别说,有些老太太唱红歌扭秧歌,还真比年轻人还上镜。 大赛唯一的限制条件是性别,因为是“盛世小姐”,所以要求报名者是女性。不过,海选中倒是有一位男扮女装者,还能用假嗓子唱女声,竟然也顺利通过海选,晋级获得了初赛资格,成为一时奇谈。 省城的媒体本来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秦氏的控制的,在这种大风向之下,主流媒体每天几乎都在跟踪报道“盛世小姐”的进展情况。在省城及周边市县的居民,一说起盛世小姐,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茶余饭后都在谈论哪个选手能获得决赛资格之类的,一时间几乎成了全民运动。 想为活动提供赞助的商家踏破门槛,不过,秦家的财力摆在那儿呢,根本不怎么让外面的商家插足。仅剩的几个广告位成为外头众商家哄抢的目标,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财力不够雄厚的只能望洋兴叹。 飞娱公司也被定为“盛世小姐”海选报名的一个报名点,于是每天进出飞娱大厦的女孩络绎不绝,报名办公室的门都给挤坏了。 包括飞娱公司之前的一些签约艺人,因为一直都不温不火,事业没有什么突破的,发现了些苗头,于是也想借一借这阵东风,报名参与。 我是不着急的,而在前几天,也一直都没有见到许露希来报名。 因为这些日子整个飞娱的人都在策划和操作“盛世小姐”的事,因此也并没有给我接下什么工作,我也就没什么事情要做,整天都闲下来,有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假期。 所以这段时间,我除了往来与牡丹园和知微路以外,做得最多的事就去浈阳街看小明瀚。现在在他爸爸那里已经真相大白,我不用再劳心费力地藏着掖着,心里也算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不过,豹三爷显然是不欢迎他经常去看儿子的。我记得很多次,我走进东楼小明瀚住的那间育婴室的时候,保姆和奶妈都踮着脚尖往我身后看。我知道她们是在看秦公子有没有跟来,这一定是豹三爷的吩咐。 豹三爷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他想把小明瀚留在陆家,即使以后我嫁到秦家去,他依然希望小明瀚是陆家的孩子。如果秦公子对这个儿子太上心,显然是豹三爷不愿意看到的,这也是秦家的长子。 秦公子当然也对于这种心思了然于胸,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太能忍,还是父亲对儿子本身的感情比较淡薄,自从他那天独自去陆家看了孩子一次以外,竟真的再也没有去过陆家。 我没有问过他,我是不忍心问。也许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不太对,赶上他忙着处理那些琐事,以至于我只能带着他从陆家寻求庇护。而我寻求庇护的最终结果,也导致了目前的尴尬处境。也许他也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但是,我们需要解决的事情还太多太多,倘若操之过急,很可能会给小明瀚带来更多的危险。 秦公子不提,我也不提,他每每应该都知晓我每天去浈阳街做什么,但他不问。大概他明白,我不说,就意味着一切都好。 我从浈阳街回来,发现秦公子不在牡丹园,这段时间caesar那边没什么太要紧的事,所以我猜他一定在飞娱,我便往这边来了。 我刚走到大厅,就看见许露希从电梯里走出来,她踩着至少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昂首挺胸,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连头发也剪了个当时颇流行的齐刘海。 见我进来,她主动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leaf。” 确实很久了,我忙着对付叶老虎,之后又是陆家的事,来飞娱的时间都不多,工作也减了不少。 我看看她,“lucy,你也是来报名参选‘盛世小姐’的咯?” 她十分不以为然得甩了甩刘海,“报名的人那么多,在那里挤着多难受,我才不急,我留到最后一个都无妨,你说是不是?” 我看她这一脸相当自信的样子,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搭上秦扬那条线了呢。秦家这两兄弟都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请君入瓮,却偏偏让人以为那是自己千辛万苦才争取来的机会而沾沾自喜。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lucy你有这样的水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怎么说都算是恭维,而且我脸上的笑容绝不是假的。所以许露希也没太过分,也恭维道:“leaf你的水准也不弱,应该也会参加的吧?” 我微微颔首,她又说道:“也是,你要是不参加啊,我才不想参加呢,不然多没意思!” 我总觉得她好像话里有话,但也没有点破,果然,她有点沉不住气了,又说道:“听说这段时间你很忙呀,先在安县办了一件大事,然后一回来就把婚约给解除了。这么说来,你都已经把飞娱的老板给潜规则了,这个冠军,应该早就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吧?” 秦扬打算捧许露希,我是早就知道了的,于是也笑道:“是不是囊中之物,应该也要问你啦,相信你也已经有准备了,对吧?” 她也没有多说,笑了笑,走出了飞娱的大门。 难得的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互相挖苦。我走进电梯,直接上了十二楼。 我绕过排得长长的报名队伍,直接推开秦公子的办公室,他果然在,正在随手翻看经过了第一轮筛选预备进入初赛的名单和表格资料。我走过去,直接侧身坐到他转椅的扶手上,把手搭在他肩上,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秦老板,可选着几个何意的了么?” 他把表格随手放到桌上,“一般。” 我用手指拨弄他的头发玩,“真的么,要是水平都一般的话,那我岂不是白搭上你这么大的一个靠山了?”我故意同他开玩笑,“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碰见许露希呢,她说我把飞娱的老板都给潜规则了。要是靠实力就能赢,我不白潜规则了?” “潜规则?”他被我给逗笑了,“说得也是,不过目前我觉得可能潜规则的力度还不够,叶小姐说是不是?” 我有点蒙圈,“什么力度?” 他转过身,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放在面前,离他很近很近,近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在海选期间,还没潜过呢。所以说,既然叶小姐想靠潜规则上位,那是不是应该来点实际的,嗯?” 我忽然有一点局促,一时傻愣着忘记了反应。没等我回过神来,他的嘴唇已经凑了上来,含住了我的唇瓣,慢慢地吮吸,像是在仔细品尝滋味。 我迷失在他带着一点淡淡薄荷和烟草味道的深吻中,但他的手很快就摸到我的腿上去了。我穿的是短裙,这会侧坐在转椅扶手上的姿势简直不能更便利了,几乎对他的“突袭”毫无防备。 他的手缓缓向上,我连忙抓住他的手,嘴里含糊地说道:“不要……不要在这里……” “叶小姐,这可是你自己来办公室找老板潜规则的,怎么能反悔呢,嗯?”他用手背格开我拦着他的手,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上继续探进去,在我臀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然后顺手扯破了丝袜,把我的内裤拉下去一半! 我有点着急,想抓住他的手,可又使不上劲,只好放开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两只手一起去挡。结果他稍微往后仰了一点,我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都跌进他怀里去了。 他轻笑一声,一手还留在我臀部,另一只原本抱着我的手已经从腰间伸进去,轻松把内衣的扣子给解开了。我挣扎了两下,但是力气没他大,反而弄得自己有些喘,听起来更让人脸红心跳。我有点着急,“秦奕,别胡闹,这里是办公室……” “是我的办公室。”他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垂上,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酥软了一般,根本没有力气再挣扎,反而更像是半推半就。 我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窗帘……没拉窗帘……” 他不肯放开我,反问道:“谁能看见?” 这……飞娱大厦是这里的地标性建筑,在十二楼,天际一览无余,对面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建筑,所以……即使没拉窗帘,好像确实也不会有人看见。 但我还是羞得满脸通红,这是大白天!这是办公室!而且没拉窗帘!我很怀疑他此时是被什么妖兽上身啊,这还是那个能整晚抱着我不起任何欲念、自制力强大、某方面近乎冷淡的秦公子吗? 被他看出来,他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在我腰里的软肉上捏了一把,“就这样好像感觉挺不错的,不妨试试。” ps:谢谢 18221122110,rochellemxm 的打赏~ 第一百八十六章 非礼勿视 光天化日…… 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个词了。我的脸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西红柿,却在他的上下其手中呼吸渐渐粗重,完全身不由己。 我身体好像敏感得不像话,到了他手里就彻底在任凭他摆布。 面对蓝天白云,阳光照进来,这种明亮的光线所激发的羞耻感,却莫名地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冲动,整个身心都有种莫名的悸动。 秦公子扶着我的腰身,稍微一用力,迫使我跨坐在他大腿上,这种姿势更让我脸红心热。我抱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直到他灼热地进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张帆,瞬间都被灌满,身体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愉悦,几乎尖叫出声。 他很快吻住我,把我的尖叫截断,堵在了喉咙里。 他过了好久才把我松开一点,好让我换一口气,“真想让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你在潜规则老板?” 我说不出话来。他在同我说话的时候始终都没有停止动作,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癫狂的,顾不得场合,顾不得时间,已经彻底湮没于这种不能自拔的愉悦中去,我只能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我完全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我觉得很难受,想喊出来却又在努力克制自己,同时又觉得很快乐,整个人都处于大起大落的极端矛盾中。我浑身都被汗湿,额上的汗水同他的混合在一起,又沿着身体的曲线滚落下来,沾湿了衣衫。 这种偷情一般的感觉带来的心理刺激非同寻常,我一次一次的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竭,体力完全透支,终于忍不住求饶,“秦奕……你……快停下……啊……我要死了……” 他不断地吻我,不断地侵略我的身体,一向无比清醒的秦公子好像也陷入了某种几乎彻底失控的状态。在他终于忍不住一泻千里的时候,这种痴缠才算是勉强告一段落,我整个人软瘫在他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两个人在窄小的转椅上保持着这种紧紧相拥的姿态很久很久,他终于稍微松开我一点,整理了一下衣裳。我的手脚依然是酸软的,无力地搭在他的脖子上。他抱起我,把我放到办公室的沙发上。 我瘫倒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其实我特别想直接睡过去。可是,这是大白天,很多人看见我进了老板的办公室,我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不出去也不对,出去更不对。我恨不得现在有一扇机器猫的任意门,好叫我直接拉开门就回到家里,倒头大睡。 我强撑着眼皮,眯起眼睛看他站在面前——他的样子其实也相当狼狈,西装被压出了褶子,衬衫湿漉漉的贴在前胸后背,领带拧成了一团,头发也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 最重要的是,他的西裤上面,沾上了好大一片乳白色的污渍…… 我都羞得不敢去看了。我知道我现在只会比他更狼狈,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大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下流,凉丝丝的像有什么在爬一样。 整个办公室里都散发着某种体液的味道。 这副样子…… 我相信他也不敢打开门走出去。 我求助地看向他,“怎么办……” 他嘴唇紧紧抿着,显然也尴尬到了一定境界,低头看了一眼裤子上的污渍,走过去打开窗户,然后拿出手机:“一平,给我送一套衣服到办公室来,一整套。还有叶小姐的。对,你自己来。” 电话那边的唐一平可能一时有点懵逼,过了一会才问了一句什么,秦公子顿时有点炸毛:“叫你做什么你照办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限你十分钟之内过来!” 唐一平不愧是秦公子手下的得力助手,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真的只用了九分半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以他们之间某种约定的特有方式敲门了。秦公子打开门,接过东西,然后门又迅速关上了。 我从门缝里看见唐一平的表情,非常平静,眼皮低垂,一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样子,大概在秦公子身边久了,下属都养成了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吧。 秦公子换好衣服,然后拉我起来,我在他的帮助下才勉强撑起身子换了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和妆容。 “你先和一平回家,自己回去休息吧,我晚点再回去。” 我不太乐意,刚做完这种事,他真的还有心情继续工作么?我想要他跟我一起回去。 秦公子见我一脸的不情愿,乐了,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一把,“怎么,你不愿意回去,还是觉得这里滋味不错,想待会再来一次?” 不不不,我会死的。 我麻溜的钻出办公室,跟着唐一平下楼,上车,回家。 回到家里倒是感觉自己好像没那么累了,不紧不慢地泡了个舒服的澡,然后去睡觉。 其实这才下午,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我睡了几个小时,看着天色快黑了,秦公子还没有回来,我又爬起来,想准备一点汤羹之类的给他当做夜宵用。 我还没来得及动手,电话就响了,是豹三爷的秘书打来的,叫我今晚回浈阳街去住,说是明天有重要的事。 豹三爷一般不喜欢打电话,都是按照老派人的习惯,派人去传话,顺便就直接把人接回来,容不得半点拒绝的。不过可能现在是知道我在秦公子家里,秦公子的怪癖他们想必都知晓,从不待客,也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进自己家门,所以不好直接闯进来,才用了打电话这种方式。 无论何种方式,豹三爷的习惯,他吩咐的事就是命令,不是征求意见,不喜欢任何理由的拒绝或者推脱,甚至最好连为什么都不要问。 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给秦公子发了个信息说了一声,然后就下楼去了。 虽然没有直接派人来传话,但是派来接我的车子却已经在楼下等着。我认得豹三爷常用的几辆车子,上车跟他们回了浈阳街。 到了浈阳街也并没有人特意来知会我什么,我就在西楼歇下,第二天清早,就有保姆来叫我起床,好像还有点急急忙忙的样子。 我看着窗外好像都没什么亮光,于是问:“几点钟了?” “已经快五点了,叶小姐,快些起来洗漱,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五点?我可从来都不知道陆家有早上五点钟不到就起床的习惯,平时少说也要睡到八九点钟。我揉了揉眼睛,问道:“今儿是什么事?” “哎呀,叶小姐还不知道么?真是的,都没人知会不成……”保姆也有点着急,连忙解释道:“三爷这段日子一直在安排着,要把项氏夫人的名字写进祠堂。今儿正式迎项氏夫人的骨灰和牌位入陆家祠堂呢,叶小姐快起来,要来不及了……” 项氏夫人,项采薇?豹三爷倒还真是言必行行必果,我没想到这么快,他居然真的办成了。 我一骨碌坐起来,以最快的时间洗漱,然后挑了一件素淡的衣裳,匆匆往嘴里塞了点食物,就往东楼跑去。 此时豹三爷还是慢条斯理地吃早餐,见了我,点点头,“待会跟我一起去宗祠,你也应该去给陆家的列祖列宗上几炷香。” 我连忙低头:“是。” 他脸上神色如常,我本想问问,可话到了嘴边也还是没有出口。我站在旁边等着他吃完早餐,旁边有保姆递来漱口茶,然后又递湿毛巾给他擦手擦嘴。他把毛巾放进托盘,然后站起来,随口吩咐一声:“走吧。”于是旁边的保镖等人也按次序跟在后面,我连忙快走了两三步走在他的左后方。 苏正烨也在其中,但大约是他们有规矩,保镖不得乱说话,他只是对我微微垂了下眼皮算是打招呼了。 这次我是同他一起坐了那辆路虎揽胜,车子直接驶出省城,差不多行到了郊区,停在了一处像田庄一样的徽式老宅子门前。我跟着他们下车,两个保镖当先,豹三爷跟在后面。 大门口就有几个老者迎接,豹三爷态度并不因为他们的年纪而谦恭,只是随意点点头,就大步走了进去。到了一处厅堂里,又有几位老者迎上来,豹三爷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好了,就等您了。” 于是我又跟着他们这一行人走出来,大约走了几百米,这才看见古朴的祠堂,上书“陆氏宗祠”几个隶书大字。 接下来的仪式颇为繁琐,许久之后在我的印象中都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有锣鼓声,有各种致辞和恭维,然后有人捧着项采薇的牌位进来,又领着我上前去磕头上香。 上面供奉着的是陆氏的先祖,有名有姓的不过四五代人,我猜这宗祠并不古老,应该是黑豹子当年当了大军阀,势力渐渐坐大的时候才建起来的。项采薇的牌位供奉在了最底下的左侧位置,正中间空出来,我猜那是给豹三爷自己留的位置。 十六年来,她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我在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希望她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我磕完了头,上了香,在起身的瞬间,无意中向右侧的那块牌位瞟了一眼,只一眼,我就愣住了。 那块牌位上写的是“故显妣陆夫人叶氏之灵位”。 叶氏? ps:谢谢 18221122110 打赏2000神石,谢谢 13927703458 打赏1000神石,谢谢 1166打赏500神石,谢谢 haiyu902 打赏300神石,谢谢 nini123456 的打赏~ 本周的猫粮在此~~捂脸ing…… 第一百八十七章 魔鬼的胆瓶 那个叶氏的牌位和项采薇的一左一右并列摆放,我猜那就是陆耀恒和陆锦心的母亲。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姓叶。 我心里的疑云顿时就升起来,她姓叶,叶老虎也姓叶。而从项采薇这件事来看,叶老虎和豹三爷之间,很可能从前就认识,而且还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联系,所以豹三爷才始终都没有亲手对叶老虎下手。这其中,是不是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我借助秦公子的力量,扳倒了叶老虎,一回来豹三爷就对我发了一通脾气,并且给了我两鞭子。可在这顿鞭子以后,他并没有再为难我,甚至提都没有再提这件事。甚至于,我和周启文悔婚,天天往牡丹园去跟秦公子厮混,他也一句话都没说过。 如果说豹三爷心里对我们扳倒叶老虎这件事不乐意,那他至少应该会给我或者秦公子一点脸色看吧。如果说他没有意见,那一回来就让我吃一顿鞭子又是什么道理?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透着怪异。我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真相,掩埋在时间的尘埃里。 我的身世不寻常,在祠堂里的时候,从他们每个人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有诧异,也有同情。即使我已经知道项采薇有那样惨烈的过往,但我想那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看到的依然不是全部的真相。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可是这每一件事,却又真实地影响到了我现在的生活和豹三爷他们对我的态度。我很想弄清楚这一切,也许只有找出全部的真相,我才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里揣着这么一个疑问,脸上也没表露出来,跟着他们把仪式进行完毕。这宗祠里面的老人先前是不认得我,在拜祭完祖先以后,便也对我恭敬了许多。我们在宗祠里吃了斋饭,然后也没多停留,就回了浈阳街。 我心里左右不踏实,对于那些旧事,好像所有人都在回避。 陆家的人不告诉我,而秦公子彼时年纪不大,也未必能知道多少。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有可能会帮得上我的人。 我回到知微路,把黄婶叫了过来。我记得她是认得项采薇的。我记得她第一次看到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认识多年的故友。 我请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说道:“今天我跟三爷去了宗祠,迎项采薇的牌位入了陆家的宗祠。” 黄婶帮我冲洗茶具的手稍微顿了顿,然后微微垂了眸,没说话。她这个时候应该知道我特意叫她来想说的是什么了,但她没有开口,于是我也没有急着问。我摆开茶具,认认真真地沏一壶茶,递一杯给黄婶,再次开口问道:“黄婶,我如今能够相信的人不多。” 她稍微抬了抬眼皮,好像在做什么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叶小姐是不是在祠堂里看到了什么?” 其实很多事情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却依然还在互相试探。我只好再进一步,点头道:“我看见了叶氏夫人的牌位。” “是,她姓叶。”黄婶小口啜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迷离,好似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我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终于见她微微抬眸,说道:“她是叶老虎的堂姐。” 叶老虎的堂姐? 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顶着的姓氏,是她的。我急于知道过去的事情,但黄婶好像并不擅长叙述,或许她有别的原因,使她根本不愿意用自己的语言和理解来解释那些过往。我越发觉得那些过往都不一般,所以才产生了这么多的谜团,每一件事,当揭开的时候,都仿佛又露出了另外一个谜团,始终都迷雾重重。 她纠结了很久,才说道:“关于项小姐的过去,无论是我,或者其他任何人的嘴里说出来,恐怕都是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我饮下手里的一杯茶,恳求道:“黄婶,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知道你对于项采薇从无恶意,所以我才想问你。我并不觉得过去的事情全都过去了,而我与那些过往都没有关系。我想你对我这些年来的经历已经了如指掌,而你比谁都清楚,从我出生的那天开始,我就从来没有摆脱过项采薇的过往。” 黄婶想了想,这才说道:“叶小姐,如果你真想知道更直观的真相,不妨去找一找项小姐自己留下的东西。” 我大吃一惊,“她留下的东西?” 黄婶轻叹一声,“既然你现在已经开始追究这件事,我想已经瞒不住多久了,也许这就是命,注定有一天你要刨根究底去找这么一个真相。东楼,顶上有一个小阁楼,项采薇曾经住在那里。” 我知道东楼有一个上锁的小阁楼,但我以为里面只是堆放了一些杂物而已,我没有特别关注过。我曾经见过有保镖守在阁楼外面,不许任何人进入。 “我要怎么进去?” “阁楼已经锁了二十年。” 黄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么私密的一个地方,始终都保持着原状,只是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豹三爷是什么意思?项采薇早已成为过去式,而我相信那位叶氏夫人是非常厌恶她的。但叶氏夫人在豹三爷身边的许多年里,也没有把这个地方抹去,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那是豹三爷特意保留下来的? 那他为什么要保留?我并不认为项采薇在他心里的地位能重要到让他保留她的痕迹用以缅怀,而我在陆家的这么长一段时间也基本上可以证明,他并没有那么爱项采薇。相对于女人和子女,他应该更爱他自己。那他是要留存什么证据,还是要把真相留下来等待谁来发现? 我并不觉得陆耀恒或者陆锦心会有这样的闲心去理会项采薇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其他人,同往事不相干,也就更没有闲心,也没有意义了。我不禁大胆地猜测,他是在等着我自己去发现? 我看向黄婶,她沉默了片刻,问道:“叶小姐,如果有些真相,知道可能会比不知道更难以接受,你还愿意去刨根究底么?” 我坚定地点点头:“黄婶,我叶兰心不愿意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瓜。我宁愿痛苦地活着,也要知道背后的真相,我不想被蒙蔽,我想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的一切。” 黄婶低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我面前,“这是阁楼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三爷手里,还有一把曾经在项小姐自己手里。后来,项小姐走的时候,交给了我。” 那把钥匙,可以看得出已经非常陈旧,从式样到形态都是古旧的,但上面锈迹却不分明,甚至相当的光亮。我有些怀疑,在无事的时候,黄婶是不是经常在把玩这把钥匙,要不然怎会随时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我把钥匙攥在手里,感觉到陆家的秘密,又离我更近了一步。 我这段时间去看小明瀚相当频繁,所以进出东楼也不会太引人注目。但阁楼下面经常有保镖看守,即使有钥匙,也未必能轻易进去。豹三爷即使有意想让我知道真相,但他没有明说,也就意味着我肯定不能明着进去。 但在我印象中,看守阁楼的保镖应该也是轮换的,并没有固定的人。 我想了想,给苏正烨发信息,问他东楼阁楼的守卫是怎么轮换的。 苏正烨的电话很快就回过来,问我到底有什么事。我想了想,跟他说了实话。我和叶老虎之间的纠葛,他是比谁都清楚的,上次我回安县扳倒叶老虎的事,他也是了解的。所以我对于往事的好奇心,他一定也能明白。 “后天我值守。” 短短的一句话,我忽然觉得,就像几年以前在芭比士多,他那一句“我会喝醉”一样,轻轻拨动我心里那根弦,让我瞬间有点鼻子发酸的感觉。 无论是在叶老虎身边,还是在豹三爷身边,他都没有太大的能力保护我周全,可是他却会不管不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我一点帮助。 “谢谢你,正烨。” 第二天我依旧不动声色地去东楼看小明瀚,同时偷偷地观察了阁楼的守备和位置。从小明瀚住的育婴房出来,要拐过一段楼梯才能到阁楼前面,那个地方几乎是视觉的死角。我大致确定下来,大概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明瀚身边的人最少,也最适合行动。 到了第三天,我故意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无看小明瀚,拿奶瓶和玩具逗了他一会儿,然后告辞出来,闪身就转到了那段楼梯上,正看见笔直站在阁楼门口的苏正烨。 他看见我,立即把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自动让出了阁楼的门。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把钥匙,上面还带着我的体温。面前就像是魔鬼的胆瓶,那把锁如同所罗门的封印,我不知道打开以后,放出的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我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入锁孔,只听见轻微的“卡塔”一声,顺利地打开了阁楼的门。 ps:谢谢 18221122110 的打赏~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尘封的信笺 锁也并没有锈住,相反,我打开得相当顺利,就像昨天才刚刚有人离开落锁一样。 阁楼里,既没有怪兽跳出来,也没有看到什么所罗门的符咒。这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房间,干净,整洁,甚至可以称得上温馨。房间里大部分的摆设和装饰与我印象中项采薇的喜好相符,是以白色和粉红为主,间或有几样其他颜色的小物件,虽然是二十年前的款式,但依然可以看出来风格清新淡雅。 我相信豹三爷其实经常会进来,或者派人来打扫这间阁楼,因为这里面一点霉味都没有,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而且我几乎能隐约分辨出来,那种香水似乎是现在已经很难买到的,过去的几十年里颇为经典的伊丽莎白雅顿的蓝草香水。 也许,那就是当年的项采薇喜欢的味道。 阁楼里面积不大,大约只有不到三十个平方,整个房间的布置也并不繁复,不过是一张款式老旧的欧式大床,一张同样风格的梳妆台,一个衣柜,一个看起来好像是古董花瓶改装的落地台灯,还有一个小书桌,旁边带一个小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书。 房间的主人就好像是昨天才离开的一样,可里面的摆设物件又带着明显的怀旧风格。就好像我进门的第一步,一步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一样,而房间的女主人,仿佛随时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站在房间中间,仔细打量着屋里的每一处摆设。 梳妆台上东西很少,不知道是她离开的时候都带走了,还是豹三爷后来清理过,只余下一只锡盒装的扬州谢馥春鸭蛋香粉,还有一个小小的三五牌老座钟,早已经停摆了,时间停滞在九点二十八分,不知道是上午还是晚上。 可以看出来,项采薇的生活习惯算是比较质朴的。毕竟当年陆家在省城也算是相当有影响力的,财力雄厚,豹三爷也算是个富二代,按说她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有奢侈的资本。 我的目光落在书架上,走过去仔细看书名,是《简爱》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有琼瑶的《梦的衣裳》和一本林徽因的诗文集。 书不多,但是从这几本书来看,她读书的口味很杂,甚至可能颇有一点文艺细胞。 我随手拿起那本《简爱》翻了翻,是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版本,出版时间应该就在她离开这里不久,但书里却有明显的阅读痕迹,她应该看过不止一遍了,有些空白处,还有些小字,字迹娟秀,似乎是她在读的时候恰好有感而发记下的感悟。 屋里的这些东西我根本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猜测,既然黄婶那么说了,那就意味着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我还没有找到。从留存的这些痕迹来看,她应该是个颇有些品位和文化水平的女人,而且她可能有写随笔和感悟的习惯。那么是否可能,在其他什么隐蔽一点的地方,藏着她的日记? 如果她离开是因为跟豹三爷分手,准备嫁给别人,那么曾经因为豹三爷而产生的诸多或悲或喜的情绪,她一定是不愿意带走的。 我轻轻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但里面的好几个屉子都没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摸着墙壁到处敲敲,又趴在地板上敲了敲,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就在我趴在地板上的时候,仿佛看见床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连忙凑过去,发现这张床底下的结构有些不寻常,靠近床头的地方似乎有个夹层。这个夹层做得比较巧妙,从外面根本瞧不出什么来,即使挪动整张床的时候也不会发现,而两边的床板又宽,人根本没有办法钻进去,唯有比较瘦的人趴在地上能伸一条胳膊进去。 我的胳膊刚好能伸进去,所以我试探着推了推里面夹层面上的挡板,那个挡板果然是活动的,我只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一条缝隙。我把脸贴在地板上往里看的时候,不出所料,里面有一个扁扁的方盒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出来。 盒子是木制的,大约七八厘米高,四角有铜片包镶,看起来很陈旧。这一件才能真正看出几许尘封感来,表面上落了厚厚的灰尘,在这一屋子洁净的摆设中显得有点突兀。 我没有去清理上面的浮尘,直接打开了盒子。 当我刚刚揭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我就闻到了淡淡的霉味,是那种书纸放了太久而产生的一种墨水纸张和霉味混合起来的味道,真正属于二十年前的味道。我的心突突的狂跳起来,把手放在盒子最上面的一个粉红色笔记本上。 本子是塑料皮面的,上面印着邓丽君的照片,样子还很青涩。那样的笔记本可能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样式,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塑料皮有些开裂和皱缩,似乎显得比里面的封皮要小了一号,尴尬地翘起了一点边角。 我慢慢地把本子拿起来,翻开,却发现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第一页,是一首词,南唐李后主的《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二页,纸页有些发皱,上面有好几块边缘泛黄的圆痕迹,似是泪痕。在纸上没有一个字,只落下几点细微的痕迹,好像是想写些什么,但几番落笔都终于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合上了本子。 并没有我以为的日记。 我因为涉足影视和歌坛,所以这两年对于早期的经典影视作品和歌曲都有所涉猎,大概知道那那歌和词都是邓丽君早期的一部影视作品相关的内容,也许项采薇很喜欢邓丽君。 我把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再没有找到其他内容,于是放到一边。 本子下面,好像是一堆已经拆封的信件,也许是项采薇当年同别人的往来信件,信封的样式各不相同,有黄色牛皮纸信封的,也有白色印着某某学校字样的,甚至还有用白纸手工糊的信封。虽然偷看信件好像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情,但我急于找出一些真相,拿起了最上面的信封,从里面摸出信纸来。 刚一展开,我就愣住了。 上面的字体,好像很眼熟,但又觉得有些稚嫩和生涩。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连忙往下看落款,果然在最后找到了熟悉的名字,写的是“奕”。 我无数次看见他随手取出一支派克金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有些潦草,带着秦公子特有的气质,沉稳和张狂两种完全矛盾的气质相当融洽地合为一体,每一次都意味着一笔相当重要的大生意。除了签名以外,他好像很少动笔,我都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字迹,但印象深刻。 而眼前的这张信笺,上面一笔一划,相当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面落着日期,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十二三岁的秦公子,居然跟项采薇通信? 我看出来,那大概是他写给项采薇的第一封信,前面并没有称呼,也许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叫她什么。信不长,也许从哪个时候秦公子就不擅长叙述,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初次见面觉得她很善良很温和,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希望能把借的伞还给她,并介绍自己在某学校读中学。 我能想象到也许就是某个雨天,十几岁的秦公子放学回家的时候忘记带伞,也许是偶然路过的项采薇,笑着把自己的伞借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男生。 我把这一封信收好,再去看底下的一封,依然是同样的字迹,出自十二三岁的秦公子之手。 大概是收到第一封信以后,项采薇给他回了信,并且和他见了面,取回了伞,所以在这一封信里,比前面那封内容稍长,全篇都洋溢着再次见到她的欢喜,称呼也有了,“薇姐姐”三个字写得特别工整,就好像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才落笔一般,带着一个十几岁小男孩明显的仰慕。我从来不知道,一向缺乏表情、总是自带漠然和森冷气场的秦公子,有过这样青涩的岁月。 展开第三封信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们又熟络了一些。这一封的日期相隔稍久,与前一封隔了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也比前面两封更长了一些,絮絮地开始抱怨每天的功课很多,而且父亲还叫他和哥哥一起开始学着管理家中的公司和产业之类的,他刚刚接触的时候觉得很难,其中道理也很多。以此来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才回信,希望姐姐不要见怪之类的话。同时又说起父亲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许伯伯,总是带着他女儿到家里来玩,而每次许家妹妹来的时候父亲都叫他去陪她玩。而他花了很长的一段话来抱怨许家妹妹太幼稚了,一点都不像个快要升初中的女生,他一点也不喜欢陪她玩芭比娃娃。 我注意到他在提到秦景东的时候,总是刻意地用一种老成的语气称呼“父亲”,而不是像一个孩子一样叫“爸爸”。在很多地方他都在刻意地让语气听起来老成一点。 我不知道彼时二十四岁的项采薇在读信的时候是否曾莞尔一笑。 ps:谢谢 nndy 打赏10朵鲜花,谢谢 nini123456 打赏700神石,谢谢 随便 打赏400神石,谢谢 quan123456,rochellemxm 的打赏~ 第一百八十九章 穿越时间的过客 秦公子的信件一封一封,也许经过了仔细整理,正好是按照时间顺序从上往下摆放的。我看下去,几乎跟着项采薇一步一步在同十二三岁的秦公子交往,从初相遇到熟识。他的信大多都不长,但是几乎稳定的一星期一封,比较频繁。 在倒数第二封信里,我猜应该是项采薇在给他的回信里说到了自己最近有些烦恼,所以秦公子的回信说最近也不太顺利,但他没有具体说自己的烦恼是什么,只是在末尾约定某月某日晚上七点半在紫荆苑的门口见面。他说他每个星期把零花钱攒下来,终于攒够了不小的一笔,想请薇姐姐吃一顿大餐,也许有些烦恼两个人分享会减轻呢。 最底下的那封信,是封好的,没有拆封,甚至于信封上也一个字都没有写,只贴了一张邮票。我有些奇怪,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动手拆开了那封二十年前的信。 这封信,不是秦公子写来的,而是项采薇写给他的回信,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寄出去。前面的称呼是“小奕”,而秦公子的每一封信落款都是一个“奕”字,似乎在无声地抗争自己并不小。 在这一封信里,项采薇似乎在斟酌着字句,告诉他说她要离开省城了,以后也许不能再通信了。她花了很长的篇幅来叮嘱他天凉了记得加衣,阴天出门就要带伞,努力学习学校教的知识和父亲教的管理知识,不要挂念等等。最后的落款日期,是一月,同秦公子的第一封信大约相隔三个月。 我仔细地算了算日子,她写下那封未寄出的回信时,我应该已经在她腹中,项采薇那时候可能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也就是说,那时候,正是项采薇离开豹三爷身边,去安县的时间。在那之后不久,她就急急忙忙地嫁给了一个非常不如意的赌徒丈夫。 甚至于,她可能走得比较匆忙,连把那封信寄出去的时间都没有。 我把最后那一封项采薇的信抽出来,塞进口袋里,然后把其他的信和那个笔记本按照原来的顺序整理好,重新放回到盒子里,塞回了床底下的夹层里。我不知道豹三爷知否知道这些信件,但看起来这些年他并没有拿出来看过。 对于项采薇来说,也许当年的秦公子只是偶然出现在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是我却从这里看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就是秦公子当年也同她有过交集。而且,从他那种仰慕的态度来看,后来项采薇在安县结婚生子,后来被叶老虎骚扰最后被杀,我不相信秦公子那个时候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抱着膝盖在地板上坐了很久,把脸埋在膝盖里。那些信并没有揭露出什么重要内容,也许是二十四岁的项采薇并不想把那些复杂的事情告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可是我却从那些信里读出很多触目惊心的味道来,也许当年的事,谜底很快就要揭开了。 直到苏正烨在外面轻轻敲门,我才站起来,打开门走出来。 “你脸色不大好。” 我知道我此刻一定脸色发白,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是冰冷的。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解释,我用力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我……心里有点乱,想先回去休息。” 他点点头,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静默地目送我下楼离开。 我尽量避开人,悄悄地从东楼出来,然后在西楼待了一会儿,这才离开浈阳街,回到牡丹园。 我回去的时候秦公子还没到家,我在家里等他,直到晚上九点多他才回来。我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他进来换鞋,然后把西装挂在衣帽架上。 他见我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有异,便走到我身边,抱住我。我触到我手的瞬间,眉头便拧了起来:“怎么了?” 我抱着他,有些贪婪地感受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和烟草味道,过了很久才说道:“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他意识到我可能有什么话要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什么东西?”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抹平在我口袋里挤出来的褶皱,递到他面前。 信封上贴着二十年前的面值只有八分的邮票,一种莫名的年代感扑面而来。我看见他的神色忽然就变了,他没有急着接过去,而是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这只是一封穿越了时光的信,在很多很多年后,注定由我来交给你。” 我抬起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悲情,我知道他心里已经了然这是什么,出自谁手。 他终于从我手里拿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个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的双手都在颤抖。一向淡定的秦公子,在这样薄薄的一页信笺面前,好像已经快要失控。 信只有一页纸,写了十几行,但他看了很久很久,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把信纸放在茶几上,竟然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隔着二十年的时光,项采薇的一字一句再次出现在面前,坚毅冷冽如秦公子,依然承受不起这种物是人非的心理冲击。就连在地下室看见她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反应,可这一封信,却叫他哭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抽了几张纸巾捂在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一点,重新拿起信纸,再看一遍,还是忍不住落泪,终于收起来,重新装回信封里,抚平,拿着信封起身去了书房。 他大概是把信收在了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依然是那个冷着脸没有什么表情的秦公子,仿佛刚才失态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我依然坐在沙发上没动,等他重新回来,坐在我身边来的时候,似乎已经知道我想问什么了,长叹一声,仰靠在沙发里,缓缓说道:“那年我十二岁,在一所寄宿学校读初中,每个星期五晚上才能回家一次。她和我同校,她是新来的实习老师,没有教我,但我认得她。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没有带伞的习惯,再大的雨,都好像应该淋着雨跑过去。那天我正好有点感冒,放学的时候雨下得很大,我正准备冒雨走,她看见我在咳嗽,就把伞给了我。她说她不着急,可以等雨停了再走。那天她穿的是一件过膝的暗粉色大衣,天气有点冷,她戴了一顶白色的绒线帽子。我还记得那把伞,是一把天蓝色的折叠伞……” 那一年的项采薇,温柔,美好,仿佛从天而降,给一个刚读初中的男孩子留下了难忘的笑容。 “所以后来她离开学校,去了安县,结婚生子,出事,你都知道,对吗?” 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地点头。 “所以你也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在叶老虎手里,从我来到你家的那天,你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过去未来,是吗?” 当我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所有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即使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和项采薇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一定就已经猜到了。我记得叶老虎在给我做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正好给我穿的就是一件粉色的连衣裙,是项采薇最喜欢的粉色。也许在那一天,叶老虎就是把我当做项采薇来打扮的。 甚至于,我怀疑他是故意的。当我后来接触到了唐一平和何亚隆他们,我才知道他们的本事和手段有多可怕,我一个根本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小姑娘,即使在断电的情况下,想悄无声息地进入他车子的后备箱,也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故意放水。 我亲爹是豹三爷,我爷爷绰号黑豹子,我还想起来,秦公子很早就叫我“小豹子”,或者,他早就猜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顺口这么叫的? 所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而他,对我的每一点好,是不是都因为我是项采薇和豹三爷的女儿? 所以,他给我的那所谓的聘礼,到底是给我的,还是给项采薇的? 我充分相信十二岁的秦公子,对于项采薇最多是一种朦胧的感情,或者说是对一个美好的大姐姐的仰慕。所以后来,他还是会和许素菲恋爱结婚,我并不怀疑他是因为恋慕才和我在一起。 可是,我也相信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商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考虑利益。或许,他的目的和周启文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从一开始,带我回家,并且骗我签下合同,就是因为知道豹三爷很快会了解我的身份,他可以从中得到利益? 原本秦家和许家就是利益联姻。而当这个联盟崩溃的时候,其实对两方都没有好处。所以他开始寻求其他的方式,比如说和陆家联姻? 我觉得从前的很多认识都因为这件事而崩解重组,很多我自以为的东西,都在这一天开始出现偏差。他从一开始,对我就抱有目的。 ps:谢谢大家打赏,也对于最近出现的网络问题表示抱歉。网站的问题猫已经再三跟技术人员反映了,网站那边会尽快全面升级。祝大家周末愉快,本章是特别奉送的加更~ 第一百九十章 谜底 所有的谜底都在慢慢解开,而我一直以为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太多的目的,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我忽然开始明白黄婶的话,我什么她一直都选择偏向周启文,我什么她要问我是不是不管真相如何都要去了解。这一切,其实她也早就知道,秦公子和周启文一样,都对我怀有明确的目的。 但还有一些谜底,我想秦公子一定知道。 我看向他,“项采薇为什么忽然就离开了省城,忽然就嫁给了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公子手里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一样,说道:“那天我约她在紫荆苑见面,她没有来。我以为她放了我的鸽子,我在紫荆苑门口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很难过。” 我记得的,他给项采薇的最后一封信,就是约她在紫荆苑见面,用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打算请她吃一次大餐。 “我那时候是寄宿学生,学校是全封闭式管理,父亲又对我要求严格,所以白天我根本没有办法出来,就约在了晚上。我是趁着晚上自习的时间偷偷从学校里翻围墙跑出去见他。但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约在晚上,而且是紫荆苑那种比较偏的地方。我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很不安全……” “所以那天晚上,其实她是出事了?” “是,那晚她被人强暴,还险些遭了毒手,奄奄一息,后来还是豹三爷派人找到了她,把她带了回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学校上班,没过多久,她就去安县了。” 那时候项采薇应该已经怀了我,在惨遭强暴以后居然没有流产,也是一个奇迹。 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原来我已经见过秦公子了。 我想起那只停留在九点二十八分的老座钟。 秦公子约她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那是冬天,七点半天应该已经很黑了。所以九点二十八分,应该是她已经被豹三爷救下来,回到了那间阁楼里。我想象着豹三爷勃然大怒,顺手抓起那只座钟狠狠摔在地上的样子。 但,周启文曾经跟我说过,项采薇在离开省城之前和豹三爷之前纠缠了很多年,也就是说,应该有很多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陆家当年的权势就很大,对不对?所以,是谁敢动豹三爷的人?” 秦公子吐出一口烟雾,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在了烟雾后面,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 “黑豹子还在世的时候,陆家最得脸的儿子并不是老三陆兆祥,而是他二哥陆兆麟。陆家的老大早殇,在黑豹子过世以前,一直都是老二和老三争锋,内斗很厉害,但是势均力敌。一直到黑豹子死了以后,豹三爷忽然发了狠,直接把他二哥给做了,陆家的所有势力才慢慢都归到他一个人手里,算是稳当下来。” 所以当时迫害项采薇的是就是豹三爷的二哥,我二伯父陆兆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也许在二十年的岁月里,他的威名早就已经被豹三爷盖过,现在说起陆家,大家都只知道豹三爷了。 我忍不住猜想,也许当年项采薇被强暴以后,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再加上那位叶氏的挑拨,所以下决心离开豹三爷。为了离开得更彻底,所以才匆匆忙忙另嫁他人,一步一步走向了悲剧的深渊。 那么叶老虎,在当年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我记得他说过,第一次见到项采薇的时候,她才十六岁,比她离开省城的时候更早。 我忍不住问他:“那叶老虎呢,三爷为什么一直都在忍让他,就连他残害了项采薇,迫害我,三爷都不闻不问?” 何止是不闻不问,还给我吃了一顿鞭子。 虽然彼时秦公子可能年纪尚小,但后来他应该不会没有查过。 秦公子掸了掸烟灰,语气很慢,好像在一边回忆一边措辞,“叶老虎当初在叶家不受待见,只有一个堂姐跟他感情还不错。所以他堂姐和陆家说亲的时候,他也跟了过来,就在豹三爷手底下做事。叶老虎在豹三爷手下的时候,是一员猛将,几次三番救过豹三爷。最后在豹三爷铲除陆兆麟的时候,他出了大力,而且受了重伤,算是立过大功。这件事当时陆家的老部下都知道的,所以后来他离开省城,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去了安县,是豹三爷默许的。” 我还是有些疑惑,“受重伤,多重的伤?” 秦公子想了想,说道:“陆兆麟是叶老虎亲手结果的,当时陆兆麟引爆了炸药,叶老虎被人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血肉翻飞的,整张脸都看不出模样来。而且,我后来派了舞女去试探过,叶老虎在床上的能力也受到了影响,虽然不是完全不能睡女人,但肯定是不能传宗接代了。” 这个解释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当年叶老虎的女人虽然多,但他其实对哪个也没有爱。应该说,他对女人更多的是一种变态的虐,从某种变态的爱抚和虐打中享受心理上的满足感。他有过这么多女人,可这么多年来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女人怀孕。所以没有几个女人能受得了他这样,章依依是一个极少有的例外,只能说她手腕高,能哄得叶老虎开心罢。 我想起叶老虎脸上的那道刀疤,他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过,尽管那道疤很丑陋,但他好像把它当成某种荣誉一般。 他说的不多,但我已经开始明白了。当年在陆家兄弟争权夺利的时候,叶老虎是当着众人的面立下汗马功劳的,所以得以平安退出陆家,在安县偏安一隅。也正因为他当年的功劳,所以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即使他做得有些过火,豹三爷依然选择了不闻不问。 所以即使豹三爷曾经爱过项采薇,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身边依然还有很多当年的老部下跟着,如果他为了一个已经离弃的女人而动了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旧部下,难免会伤其他人的心。 也许他当初跟项采薇之间还有什么误会,所以那阵子他和叶氏夫人的感情也还不错。在这种时候,叶老虎动了项采薇,他堂姐难免不会吹枕边风,替叶老虎说好话。所以那个时候,豹三爷没有动过叶老虎。 而后来,项采薇已经死了,再怎么做也没有补救的可能,即使豹三爷发觉叶氏夫人的阴谋,理解了当初的误会,可这些事是他和项采薇之间的,另外一位主角已经不在了,他依然没有办法公之于众,只能把叶氏夫人偷偷地弄死算完。 直到很多年后,发现了我,知道了叶老虎做出的更过分的举动。我相信豹三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叶老虎动了杀意,可是,他不能亲自动手。即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叶老虎曾经的功劳依然刻在同僚的心里,不能抹杀。 而他赏我的那顿鞭子,我忽然恍然大悟。与其是在教训我,不如说是他在打给他的老部下看,表明歼灭叶老虎那件事不是他的意思。作为一个大佬,他需要摆出这样的一种姿态。尽管,在我借助秦公子之力打回安县的时候,他可能始终都知道,并且有能力干预,但他不动手,他去了外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爱过项采薇,但项采薇在他的生命里分量不够。或者说,已经死去的项采薇早就没有办法跟他现在依然牢牢握在手里的权势和利益相提并论。他不是不想打击越来越猖狂的叶老虎,但他不能因为一个叶老虎而寒了其他追随他数十年的老部下的心。 我从茶几上的烟盒里也摸出一支烟,凑在他手里的烟上点燃,深深吸到肺里,再缓缓吐出来。 我觉得温暖的烟雾进入身体,似乎能让一颗冰凉的心觉得舒坦一点。 “豹三爷是不是一直觉得亏欠了叶老虎,所以,我受委屈也好,挨打也好,都是应该的,这是他笼络部下的工具。” “当初项采薇先认识了叶老虎。”秦公子缓缓说道:“从她十六岁的那年开始,叶老虎就开始骚扰她,后来她认识了豹三爷。虽然从项采薇的表现来看,她从来就没有对叶老虎动过心,但是在很多人眼里,还是觉得那是迟早的事。所以在他们看来,豹三爷是抢了叶老虎的女人。” 尘封的往事像一个狰狞的伤疤,我好奇底下到底是什么,于是费尽心思地揭开了。但揭开以后,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我抽完一支烟,把烟蒂直接按在茶几上,然后问道:“秦奕,如果我不是陆家的女儿,我只是叶兰心,你是不会爱我的,对吗?” 他依旧在抽烟,一支一支地抽下去,仿佛那种吐纳已经成为一种永恒的状态。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可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十几岁的秦公子,在知晓了项采薇的故事和无奈以后,也许开始慢慢地学会坚强起来,慢慢地变强大,并且学会了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势力,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他爱的,和他想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叶兰心,而是陆家的女儿,只不过那个人恰好是我。如果当初换做是陆锦心钻进他的车子,也许也会发生同样的故事。 我觉得胸腔里有一点什么东西,像玻璃杯一样砰然碎裂,破碎的玻璃碴划得心口生疼。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怨我么 在我慢慢冷静下来以后,我走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我并不怀疑秦公子对我感情全都是假的,即使最初他的抱有目的的,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未尝没有感受到他的真心实意。他从未给我过什么情深意重的海誓山盟,但他为我做的一切,应该不全是为着利益。 哪怕是为项采薇复仇这件事,我并不认为他这么倾尽全力不计后果地,只是为了给一个曾经给过他影响的年轻实习老师讨还公道。 谁也不是圣人,他做的这一切,或许都有着因果关系,但一定还是各方面加在一起才会有的结果。我和秦公子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想为了这个而继续折腾。已经二十年了,即使我从未见过那封信,它也依然是静静存在于时间和空间之中的,并不因为我不知道,就改变什么。 秦公子抽烟的动作终于停止了,把指间的半支烟按到烟灰缸里,然后伸手回抱了我。 我的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道:“那些苦难并不是我亲身经历的,可现在,全都叠加在了我身上,并且不断地影响我身边的每个人,和我的路。” 如果是十六岁的叶兰心,也许会因为他一开始就对我抱有目的而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他,十六岁的叶兰心不需要这样一份掺杂了太多杂质和利益纠葛的爱情。 但现在,我有那么一点庆幸。我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所以才能得到被爱惜被保护的机会。 我并没有那么在意,秦公子爱的到底是我还是陆家的女儿,因为我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资格谈什么平等,他愿意对我好,愿意给予,我就只能卑微地接受。可是我却在意,假如有一天我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会不会在权衡之后放弃。 我从不想考验我的爱情,因为在利益面前,爱情总会显得太过于单薄。 他爱我,一半是因为爱叶兰心这个人,另一半是因为爱身为陆家女儿的叶兰心。如果想要保住这份爱,那么我只能让自己在陆家站得更稳当一点,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陆家女儿。 其实我不恨豹三爷,虽然之前对于他鞭打我这件事存着不小的怨愤和委屈,可是当我慢慢察觉到他的苦衷,我并不恨他。也许他爱过项采薇,可是在这一切都发生了以后,我并不认为他必须像一个冲动的情人。 我做事会更简单直接一点,我才不会考虑那么多,只要我有这个能力,我就会按照我的意愿去复仇,去做我想做的事。但我同样也能理解豹三爷在权衡再三以后做出的选择。 “兰心,”他忽然摸着我的脸,问道:“你怨我么?” 我摇摇头,“我感谢你,救我离开芭比士多,感谢你给我的庇护和包容,感谢你帮我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叶老虎的威胁。” …… 在第二天我再次去浈阳街的时候,我就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我没有看到苏正烨。 本来平常我也不经常看见他,豹三爷时不时地总有些任务需要身边的保镖去做,派谁去执行任务没有任何顺序可言,全凭他一时的念头。但昨天我刚刚在他的帮助下进了阁楼,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所以今天没有见到他,我就有些不安,在东楼里转了一圈,连小明瀚都没来得及看,就急急忙忙地找别的保镖打听苏正烨去了哪里。 其中一个保镖说道:“他啊,他在三爷的办公室里呢。” 我顿时有点急了,这事是因我而起,豹三爷要怪,也得怪我,决不能因此而连累他。我一向都没帮得上他什么忙,总不能老是让他为我受罪。 我拔腿就往豹三爷的办公室里跑去,甚至根本就没来得及敲门,门没锁,我就直接一阵风似的闯了进去。 苏正烨果然在,他正双手交叠在小腹前面,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室里,是一副在听从领导教诲的样子。而豹三爷坐在他的大转椅里头,老板派头十足。 我闯进去,大声说道:“三爷,事是因我而起,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苏正烨的事!” 豹三爷皱起眉头,看向我,这时苏正烨也转过头来,在看到我的瞬间似乎微微皱眉。我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同时看到了一点点惊诧,顿时有点后悔,也许他们现在说的根本不是那件事,我心里有鬼,居然自投罗网了! 果然,豹三爷的目光锐利起来,从我脸上划过,然后又看了看苏正烨,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一时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完蛋了,我这是做贼心虚,一下子就不打自招了! 苏正烨也没说话,我想他是根本就没打算编谎话来骗豹三爷,也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领罚的心理准备。 豹三爷是人精里跌打出来的人精,在我脸上逡巡了几圈就明白了,沉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去了阁楼?” 别处都是他临时随机调派人手,唯有自家的轮值通常是确定的。豹三爷这个人记性极好,哪一天什么岗位是谁轮值,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今天我一闯进来,他马上就联想到了,昨天苏正烨正好轮值阁楼。 我咬了咬嘴唇没做声,但我的目光无畏,不闪不避地迎着他。豹三爷沉默了片刻,向苏正烨说道:“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苏正烨说过,豹三爷对待下属不喜欢秋后算账,那么现在他叫苏正烨出去,应该不打算同他计较的吧?我是无所谓,他总不可能因为我进了一趟阁楼就打死我,最多也就是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而已,我扛得住。 苏正烨出去以后,豹三爷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忽然问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反问:“阁楼里有什么必须瞒着我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 豹三爷眼睛一瞪:“禁忌就是禁忌,违反了,就是违反了。不然,大家都没个规矩,成何体统?” 我继续反问道:“何谓体统?阁楼是我妈妈住过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保留着那个地方,如果是为了纪念她,那么我有资格和你一起祭奠。如果是为了掩藏秘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全部销毁?” 我有理由相信,他真心不愿意让我看到的东西,应该早就已经销毁了,根本就不用留到现在。 “你……”豹三爷被我噎了一句,但他并没有发火,而是走回桌子后面坐下,指了指沙发,叹一口气,“坐着吧。” 我见他没有发火的意思,于是坐下来,听他的下文。 “对于采薇,我的确心里有愧疚,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依然采用了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开场白,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愧疚永远都是只挂在嘴上的,我听得多了,就只是听听而已了。 “我没有办法,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我需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只得委屈了你。” 难得他说了几句软话,实际上我心里并不是那么领情。我挑挑眉毛,“我能理解你,从过去到现在,你面前永远摆着太多的朋友之情兄弟之义,还有很多利益纠葛。但你把每个人都顾及到了,却偏偏少了我和项采薇。三爷,每个在你面前算计来算计去的人最后都得其所,唯独项采薇,她心里没那么多算计,却偏偏出现在了你和叶老虎之间,用一条年轻而无辜的生命,演绎了一出最惨烈的戏,成为你们之间最大的牺牲品。当初哪怕你对她的爱多一点,她都不会这么悲惨。” 我是第一次在豹三爷面前说了这么多话,说出了我心里所想。这些话,在回到陆家的这么长时间里,特别是开始慢慢了解项采薇的过往以后,我一直就憋在心里,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今天我觉得,哪怕是他再让我吃一顿鞭子,我也要说出来。 “当你面对太多的不确定,需要不断地努力去争取去笼络的时候,你的一切好脾气都给了你要拉拢的人,而伤害的往往是最亲近的人,失去的也总是当初最笃定能得到的人。”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当年我一直想着不管用什么办法,先把一切都弄到手再说,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嫌弃她,只是先委屈她一阵子。没想到,事实比我能想到的情况更坏,她终归没等到我。” 我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二十年前的豹三爷,以为最坏不过是她嫁给别人,她生下别人的孩子。这不要紧,只要等他有了权势,能够一手支配陆家的一切了,他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牵制,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再把她娶回来,他不会嫌弃她。 可是他没料到,她受的苦比他能够想象的更多,连活下去都不能够。原来他一直都错了,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等到对的时间再回去找到那个人,却没有想到,回去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已经改变。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陆家的往事 从豹三爷的话里来看,他好像并没有太多责怪我的意思。对于他的解释,我也没有太多的感想,我只是觉得,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过去了,项采薇不会再死而复生,更不会与他争辩一个是非。 我沉默地坐在他面前,当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这种沉默就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沉闷,两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谁也不同谁说,谁也不能真正理解对方,仿佛又开始陷入某种僵局。 豹三爷从盒子里拿出一支卷烟,在手里磕了磕,忽然叹道:“兰心啊,我只有两个女儿,一个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我身边只剩下你!” 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不知他是何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着他,随即说道:“您还有陆耀恒和周启文。” “耀恒是大哥的儿子。”他忽然说道:“当初他妈妈本来是说定了要嫁给你大伯的,但是你大伯身体不好,还没等到正式婚礼的时候就没了。那时候她已经怀了耀恒,性别也知道了,陆家不愿意放弃长孙。所以你爷爷的意思,既不想让陆家的子嗣流落在外,也不想因此伤害和叶家的关系。我和你大伯感情最好,所以你爷爷就叫我娶她,她自己也愿意嫁给我。”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豹三爷,我一直以来都以为豹三爷是看在叶氏夫人的面子上才对陆耀恒那么好,而且自己又正好没有儿子,这才当儿子养了。没想到陆家还有这样的隐情,难怪豹三爷一直对陆耀恒视如己出,对叶氏夫人和叶老虎也一直再三忍让! 按照当年那种情况来看,叶氏怀了一个遗腹子,如果她继续嫁入陆家,那么她生下来的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家长孙,而且是陆家长子唯一的儿子,地位自不待言。可如果她因为陆家长子去世而放弃联姻,要么只能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离开陆家,要么就直接把孩子打掉。 不管是哪种方式,这在当年那个时代,对于一个未婚女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很跌身价的事。即使叶家也是大户人家有钱有势,但女孩子有过这种未婚产子的丑闻,应该也很难再找到像陆家这样的好对象了,即使有这样的好家世背景愿意娶她,恐怕也只能给老头子当续弦。 陆家提出的条件也很宽容,长子去世了,她还可以嫁给老三,既不用守寡,而且还能享受陆家夫人、长孙之母的待遇。加上豹三爷跟他大哥感情又好,肯定不会苛待她和她儿子。按照叶氏当年的处境,她应该是愿意接受这个条件的。 只不过,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陆家和叶家的大场面上来考虑问题了,却忘记了,豹三爷身边早就有一个项采薇。在所有人都觉得可以皆大欢喜地解决问题的时候,只有项采薇开始迎来了她一生中无法磨灭的厄运。 我虽然不知道细节,或许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细节,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在陆家长辈开始对豹三爷施压,命令他娶叶氏的时候,项采薇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叶氏在决定嫁给豹三爷以后,一定也采取了各种手段,甚至以一些极端的方式逼项采薇离开。所以没有什么身份背景可以倚靠的实习老师项采薇,只得在多重迫害和被刻意营造出来的误解中一点一点地绝望,离开省城。也许她当时只以为是开始另一种没有豹三爷的新生活,却没有想到,安县的生活才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陆家的三兄弟,当年豹三爷是和大哥感情好,却和二哥成了死对头,在他大哥去世以后,这兄弟俩最终闹到了不死不休,项采薇也成了其中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豹三爷又是一声叹息,这才把在手里把玩了许久的烟卷点上了,抽一口,继续说道:“我不想看自己的女儿和大哥唯一的儿子争斗不休。你们都是陆家的孩子,如果不能团结一致,说不定哪天,陆家的这艘大船就会翻。” 这种话,我是听不下去的。我撇撇嘴,索性把话说到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从来没有对陆耀恒怎么样过。可是他一直在针对我,对我出手。从我刚踏进陆家的那天开始,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当初我怀着明瀚的时候陆耀恒就对我动手,好在明瀚命大。现在他照样是怎么看我都不顺眼,若不是上次正好被三爷撞破,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三爷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或许不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看在眼里。但我叶兰心,却容不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所以这些什么兄弟和睦的话,三爷大可以去同陆耀恒说说。” “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我觉得对于耀恒,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以后到地下见了大哥,我也可以问心无愧了。”豹三爷似乎并没有介意我话里的羁傲不逊,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如果他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骨肉之情,我也不想重蹈我和二哥的覆辙。” 我一时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他会站在我这边,并开始限制陆耀恒? 对于陆耀恒出手害我和明瀚的事,我记得当时并没有和豹三爷说过。但我刚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和错愕的情绪,显然,他早就知道。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我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豹三爷再次说道:“兰心啊,这几个孩子里,唯有你像我。” 废话,周启文和陆耀恒不是他亲生的,陆锦心被他保护得那么好,只有我是风里雨里跌打过来的,踩着项采薇留下的余波,一身伤痕累累。我一个女儿家,还真不愿意“像他”,把自己折腾得那么辛苦。 “你大伯二伯都已经不在了,陆家的衣钵只剩下我这里一点东西。如果以后陆家最终要交到你们这一代人的手里,和耀恒相比,我更愿意交给你。”他忽然这样说道。 我愣了片刻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他希望能把我培养成陆家的继承人?他要放弃他一直都在辛辛苦苦培养的陆耀恒? 我怎么听都觉得他给的这个馅饼太大,不像是我能接住的样子,更像是想直接砸死我。从我到陆家来,也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他可曾给过我一点实质的东西?他为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恐怕就是给我成立了一家没几个人的辰艺娱乐公司,帮我出了张专辑上了几次镜头,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大半是在借助秦家飞娱的力。 我问得很直:“三爷的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采薇当初也不明白。”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和我并排坐到沙发上,这才继续说道:“我当初也想错了,我总以为采薇的性子太温婉善良,等着多经历一些事情,多磨砺几年也就好了。那时候我爱她,但我想让她成为独当一面的陆家当家夫人,而不是永远躲在我的羽翼下的柔弱娇花。可惜,我想错了。采薇从一开始就不适合成为那样的人,我反而害死了她。” 我一直好奇的事情似乎答案终于呼之欲出了,也许正如他所说,他不是不爱项采薇,他只是希望她能尽快地成长为参天大树。可是项采薇的生活和背景都相对简单,她不懂得这些,对苦难的接受能力也不够强大,所以在这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中,她的心慢慢地被伤到了千疮百孔,最终无可挽回。 “如果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三爷,你会选择在一开始爱上她的时候就好好保护她吗?” “早知道?”豹三爷苦笑道:“如果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从在一起开始,她就活得很辛苦。我错误地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慢慢地适应,却忘记了,如果她真的适应了,她也就不是原来的项采薇了。与其我们这么辛辛苦苦地在一起撑着,倒不如彼此相安地,生活在另外一个谁都不知道对方的世界里。”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今日好不容易让豹三爷开口说了这么多,我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三爷,那我呢?” 他看向我,“你,你比采薇坚强。我相信在十六岁以前叶老虎对你的庇护也使你心性跟当年的项采薇一样单纯,可你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了,并且用自己的肩膀去承受了外面的风雨。”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去,指着窗外,“你看见陆家的这一切没有,这是你爷爷和我一手打造的帝国。我不会给你的,因为我现在放到你手里你也接不住,反而会压垮你。你如果想要,可以自己来拿,你能拿到多少都是你的本事。” 我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着那些花园和楼台,轻声说道:“三爷,我的野心并不大。我要的,也不过就是足够保护我和明瀚的实力而已。但如果这一点都不能给我,我不介意把所有我能拿到的全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转过头看看着我的眼睛,抚掌一笑,“好,好,倒有点像我陆兆祥的女儿。” 我见他心情尚好,顺势提了个小条件:“三爷,在安县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同苏正烨关系不错的,我想带过来先跟着你讨生活,可以么?”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说,但还是答应了:“来罢。” ps:谢谢 zlr 的打赏~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盘算 我从豹三爷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觉得心里压着的石头好像松开了一点。他解释的并不多,可是也足够多,至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家的东西都放在我面前,我能拿多少,就是自己的本事。 也就意味着,他并不会责怪我的野心,他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说不定到了关键时候,他还会帮我一把。 我心里有了底。 陆耀恒和我之间的矛盾到现在应该已经是不可调和的,所以我也不会再去试图和他缓解矛盾,我只能打败他。 至于周启文,他本身就是养子,身份不如陆耀恒,所以说,只要我不触碰他的根本利益,他应该不会把矛头指向我。 不过,直到现在,对于陆家的产业实际上我还并不怎么了解,就连对付陆耀恒,我都觉得无从下手。 我正在低头盘算着,没想到冤家路窄,迎面果然就碰上了陆耀恒,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臂弯里还挽着一个女人。 之前我除了追查项采薇的事以外,基本上就没有打听过陆家的事,所以对于陆耀恒的私生活几乎一无所知。他有没有女朋友,带没带回来过,我一概不关心。我甚至都没有上过一次南楼,也不知道他的任何喜好与生活习惯。 不过,从今天开始,也许我还真应该多留意留意我这位好哥哥。 这次我不打算躲着他了,朝他露出一个堪称温婉美好的笑容,“耀恒哥哥,好久不见。” 我连称呼都改了,没再叫他“陆先生”或者“陆少爷”,我就是故意的。他不是一直欺负我么,反正现在项采薇的牌位已经入陆家的宗祠了,也就意味着,叶兰心虽然懒得改名还姓叶,但已经给陆家的列祖列宗磕过头,完全可以算是名正言顺的陆家女儿。我就是特意给他添堵来着,他越是想踩我,我还非要越走越高了。 果然,我这一声“耀恒哥哥”,叫得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你去过一趟陆家宗祠,就真的得了脸了!真跟小门小户出来的野丫头一样,拿不上台面!” 我不愠不怒,依然一脸甜得发腻的笑容:“我得脸不得脸,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一声哥哥倒是早就该叫了,你说是不是,耀恒哥哥?” 我特意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气死他才好。 陆耀恒果然被气得不轻,嘴唇动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他身边的女伴连忙笑了笑,站出来打圆场:“原来是叶小姐,说起来,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方才注意力都在陆耀恒身上,我还真没仔细看他身边的这个女伴。等到她一开口,我才看清,可不是故人么,我曾经见过她一面的,是那一次秦公子带我去紫荆苑和那群导演制作人什么的谈生意,见到的那个女明星冯玫。她依然像先前那么漂亮,只不过换了个造型,头发烫着个大波浪卷,挡着了小半边脸,我一时才没有认出她来。 我记得之前她是作为其中一个叫“张导”的女伴出现的,最近这一两年冯玫的出镜率好像减少了不少,都没怎么见着了,没想到世界还真小,居然攀上了陆耀恒。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我虽然是作为秦公子的女伴出现,但实际上还青涩得很,冯玫应该也看得出来,但她对我还是挺友好的,还跟导演力荐我出演其中一个角色来着。所以虽然我和陆耀恒之间关系不大好,但我也不打算和冯玫为敌,于是也笑着同她打招呼,“原来是冯小姐,真巧。” “不巧,我同耀恒在一起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一直想再见见叶小姐叙叙旧,不过耀恒一直没找到机会。前阵子好不容易听说叶小姐回来了,不太忙,结果耀恒被三爷罚闭门思过半个多月,我也就没机会过来。” 我不太确定她到底是在提醒我陆耀恒因为我而被罚了闭门思过,还是什么别的意思,总之我并没有什么感触。我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能想出这么阴毒的计策也是够了,只罚他闭门思过简直是惩罚太轻。我才不想同她叙什么旧,果断选择偏离重点,“原来如此。既然那么久没过来,你同耀恒哥哥应该也有很多话要聊吧,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拜拜!” 冯玫被我这么一堵,顿时有点沉不住气,又有些委屈,继续说道:“叶小姐,你现在成了陆家的大小姐,又攀上了秦公子,辰艺和飞娱两个公司都在力捧你当明星,你很快就能飞黄腾达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忙才特意想着要来同你聊聊的,耀恒也是因为被罚才会对你有些误解,你现在摆这么大的架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站住脚步,仔细分辨了半天她到底是知道事情的真相却颠倒黑白,还是根本就被陆耀恒给糊弄了。她脸上的委屈好像是真的,我看了一眼陆耀恒,“看来是冯小姐想多了。从我当初回到陆家,我这位好哥哥好像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攀不攀上秦公子,这事好像也跟我的好哥哥很有关系。至于被罚,到底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罚的,冯小姐不如自己先问问我的好哥哥,看看他是不是该罚。我也想同冯小姐聊聊,不过你男朋友好像不太乐意,所以我还是先走一步吧,你们慢慢聊!” 我才不理会他的脸色,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冯玫这样的小明星,如果能嫁入陆家这样的门第,那是她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所以她可能还想着讨好一下陆耀恒的家人。不过,可惜她的力气用错了地方,讨好我可没有用,只会无端惹毛陆耀恒而已。 我从浈阳街出来,回了知微路。想来想去,我还是把黄婶叫来了,我需要问问,陆家的产业到底如何。就算她不愿意告诉我太多往事,我问问这些不难回答的问题,她应该不会推脱。 果然,黄婶听了我的问题以后,沉吟了片刻,说道:“陆家的产业,是从当年黑豹子手上开始发展的,说起来,比秦家、许家都要早一些。所以相对于他们两家的服务业和轻工业,陆家早年的支柱产业其实是重工业和化工方面。” 她觉得这么讲我未必能明白,索性拿出纸和笔一边讲一边划,我这才对陆家有了些全面的了解。 黑豹子是军阀出身,所以陆家最初的产业,是做军火和大型机械设备生意。到后来建国以后,军火生意不能做了,机械设备也被国家收编,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后来重新开放了私营,黑豹子带着几个儿子重操旧业,仍旧是做实业,生产重型机械,暗地里也会做少量的军火走私之类的。 再后来,重工业已经不吃香,陆家才开始慢慢的转型做了小机械和小设备这一类的中型轻型工业。此外化工厂也一直在开着,由化工厂又衍生出了化妆品和化妆品配件、包装等行业。 省城的产业分化其实比较明确,这几家最有名的集团中,杜大成是靠房地产暴发的;许家靠餐饮、服装等轻工业和服务业,也涉及一些娱乐产业;秦家以娱乐城、歌舞厅和娱乐传媒产业为主;而陆家根基比较深,靠实业。 到目前,陆家主要的产业就集中在机械厂、电子设备厂、化工厂和化妆品及周边产品等行业上了。至于大东洋和几个小型歌舞厅,我觉得说是产业,其实更像是豹三爷给自己的下属安排下的去处,毕竟他手下什么人都有,这些东西就是给他们平时吃吃喝喝或者招待人用的,根本不是正儿八经赚钱的东西。 我从豹三爷的人事安排中也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来。陆耀恒其实文化程度不算高,只在国内读了个挺普通的大学,学的是商贸,估计还是豹三爷花钱给他塞进去的,也没出国留学镀金啥的,早早就毕业回来参与了陆家产业的经营,但到目前为止,完全放手给他做的还是只有大东洋和那几个小歌舞厅,以及几家做配件和包装的小厂子,没什么太要紧的产业,赚不到什么大钱,也无需花费太多心思。 而周启文学的东西相对比较专业,所以掌管了陆家的信息情报搜集,以及几家中型电子设备和电子配件厂。虽然最近几年的电子设备发展很快,厂子赚钱不少,但是规模都不算太大,也是给他练手的级别。 实际上陆家最根本的产业和最大的公司,还有最关键的人事安排和调控权,都牢牢地掌握在豹三爷自己的手里,并没有交给任何人。 也就是说,陆家目前依然是非常明显的中央集权,豹三爷始终都是陆家的核心。陆耀恒也好,周启文也好,他们之间的争权夺利,在豹三爷面前都不值一提,所以这些年来他也根本就没太放在心上。 所以,当我出现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陆耀恒排斥我,周启文想拉拢我。 豹三爷给我指明的道路,也许是自己在娱乐传媒这方面开辟出一块新地盘,以此为根据地,然后再杀个回马枪,争取本该属于我的更多东西? ps:谢谢 haiyu902 打赏200神石,谢谢 18221122110,linxiaomei44的打赏~ 对于最近有点频繁发生的网络故障问题,猫表示非常抱歉,网站那边会尽快解决问题的,技术小哥也每天都在加班,会尽快解决的~~鞠躬~~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人威胁他 我因为上次在飞娱秦公子办公室的那件事,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不敢再去十二楼。最近又因为纠缠于项采薇和陆家的那些往事,感觉无比累心,索性连牡丹园都不回了。 我在知微路待了好几天,不知怎的,心里总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我不想承认,我好像是想念秦公子了。 我觉得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点太夸张了,但是几天没有见到他,我还是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一样,还是忍不住回了牡丹园,发现他不在家以后,我还像个小女人一样跑到超市去买食材,给他备下了晚餐。 果然,等他从公司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我坐在客厅里,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脸上森冷的表情瞬间就被打破,忍不住过来抱着我转了个圈,“还以为我家小豹子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疗伤去了。” 我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感受他在我脸上落下的温热的呼吸,“有你在,小豹子这次伤得不重。” 他脱下外套挂好,我拖着他的胳膊,在餐桌前坐下,他笑着接过我替他盛的热汤,“我觉得家里好像多了个田螺姑娘。” 我撇撇嘴,“我是从画里走下来的?” 他笑,“不是,你不是画里走下来的,你是从电视屏幕里走下来的。” 我对他龇牙:“去去去,当我是贞子呢。” 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秦公子唯有在同我说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舒展开一点,哪怕是低头吃饭的时候,依然紧紧地拧着眉头。我忍不住伸手去拂他的眉心,“怎么了,公司又遇见什么事了么?” “陆耀恒想找我拿广告权,在盛世小姐的选拔赛里植入广告。” 我有些诧异,“他手里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打那么大的广告?” “化妆品配件。其实也就是些化妆刷、粉扑、化妆包、修眉、美甲工具之类的东西,但是他早就注册了品牌,一系列的小产品共用一个品牌,配套销售,如果数量做大的话,利润也相当可观。” 这么一看,盛世小姐这种活动确实挺适合陆耀恒的产品植入广告的。不过,秦公子不说我也知道这次飞娱在盛世小姐的选拔赛的广告和宣传上的投入有多大。秦家也有不少需要广告推广的地方,所以他当然不会轻易把广告位让给别人,就算是那少量的一点点广告位,价格肯定也相当惊人。 我知道陆耀恒手里的几个厂子都不大,于是轻嗤一声,“你那广告位明码标价,他是土豪,就让他买呗。” “他想要免费的。” “免费?”我有些诧异,放下手里的汤勺,“他怎么这么不自量力啊,飞娱做宣传难道是不要钱的么,现在宣传已经做出去了,他来吃免费的午餐,他是凭什么啊,凭他是你家大舅哥不成?” 在我看来,这种要求当然是必须拒绝的,我完全不知道秦公子皱着眉头在为难个啥。虽然陆耀恒真是我哥,不是亲哥也是堂哥,可是就他对我做出的那些破事来看,我觉得他还来占便宜可真是脸皮厚到天上去了。 但秦公子一直没做声,沉默地吃了一餐晚饭,之后又沉默地在书房里待了挺长时间才出来。 等到睡觉的时候我才蹭到他屋里去,带着我的疑惑问他:“是不是陆耀恒提出了什么难解决的条件?” 秦公子摇摇头,叫我不要多想,哄我早点睡。 我哪里睡得着,在他怀里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明瀚?陆耀恒是不是拿明瀚来威胁你?” 秦公子没做声,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但他没有回答我。我推他,“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想让我做一只有爪子有牙齿的小豹子么,这会又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一通乱咬,这算什么?” 他抱着我的胳膊紧了紧,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道:“你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少去看明瀚吧。三爷答应过不会让明瀚出事,就怕他把主意打到你身上,防不胜防。” 等于还是给了我答案,陆耀恒就是拿小明瀚在做筏子,威胁秦公子呢。 他这一次要的只不过是广告位,但他的威胁很可能是试探,假如秦公子这一次答应了,下一次他还可能要更多东西,威胁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无底洞。 虽然豹三爷也在我面前答应过,定会保护小明瀚的安全,但我还是很恼火。陆耀恒在陆家二十几年,根基不可谓不深,他既然敢拿孩子来威胁秦公子,也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有办法让豹三爷防不胜防。 我嚯的一下坐起来,就要下地,“不行,我不能让明瀚在陆家了,我要把他接过来!” 秦公子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还想用力挣扎,他由不得我,直接一用力就把我给拽到怀里去了,两条胳膊牢牢地禁锢住我,“你冷静点!” 他力气太大,我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只好放弃了,可是拳头还是轻轻砸在他的胸口,声音里都带了一点哭腔:“可是明瀚怎么办,他那么小,毫无自保能力……” “可我们现在也不具备抚养他的条件。”秦公子的声音依然和平时一样冷静,继续说道:“你想一想,我手里最靠得住的人都是男人,把他接过来,谁来带?” 秦公子虽然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亲手开始掌管秦家的产业时间并不长。所以到目前为止,他手里最主要的几个亲信,都是办实事的大男人,也许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子嗣的事,也许是还没来得及,我想了一圈,的确好像是没有信得过的人来照料。 可我还是不服气,撅嘴道:“我带,我亲自带不行么,人家家里孩子不都是妈妈亲自带的么,还不都长得好好的……” “你不上班了?不去唱歌拍戏了?” 我上班的时候挺忙的,要是带孩子,我肯定是没法上班了的。而且,我目前的公众形象可一直都是清纯玉女型,未婚,要是被人拍到我有个儿子,前期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形象可就都毁了。 可是这些跟我的小明瀚的安全比起来,都不算什么。我不依不饶,“我可以先不去工作,你养我。” “我养你倒是没问题。不过……”秦公子轻嗤一声,“你知道现在应该喂他吃什么吗?什么东西吃得,什么吃不得?你知道他一餐吃多少合适吗?他不肯吃东西又要怎么办?要是他晚上一直哭你知道怎么办吗?” 我被他一连串的问题给问住了,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确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从小明瀚一出生,他就在豹三爷的安排下被带到专门的育婴房去了,我坐完月子没多久就出去工作,一天天忙到天昏地暗,只能偶尔抽空去看看他,母子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小明瀚现在都已经一周岁了,可我这个当亲妈的,几乎从来就没给他换过尿布,也没正儿八经喂他吃过东西。 所以对于这样的一个小生命,其实我是空有一腔铁打的决心,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 我还在嘴硬,“我可以学,我……” 秦公子直接打断我的话,“这不是你说学就马上学得会的,照顾孩子也需要靠经验。而且,别人家孩子可以自己带,那是因为别人家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孩子不会受到这么多的威胁。他现在是秦家的长子,是陆家唯一的外孙,盯着他的人除了陆耀恒,说不定还有别人。想杀豹三爷的人有多少,你看看他身边有多少保镖就知道。想动我的人又有多少,你应该心里也不是完全没底吧。这所有人的,对明瀚来说,都是威胁,你照顾不来。”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他的考量很有道理,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即使把孩子接过来,如果没有月嫂和保姆帮忙,我可能真的会应付不来。但眼下这种情况,想找一个合适又信得过的月嫂或者保姆,一时半会还真有困难,就怕一下弄巧成拙,反而叫陆耀恒钻了什么空子去。他这么威胁秦公子,一方面可能是他真的有什么办法动得了小明瀚,可也不排除他是在故意激我们,让在我们慌乱中给他可乘之机。 与其把孩子接到身边来,还不如暂时先依靠豹三爷的力量保护他。我和秦公子两个人暂时都按兵不动,我们越是冷静,对方才越会沉不住气,说不定就露出什么马脚来。 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像秦公子那么忍得住,我觉得旁的事都好说,可是一涉及到小明瀚的事,我特别容易乱阵脚。 我在他怀里辗转反侧了好久也睡不着,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像煎鱼一样。 秦公子被我翻得不耐烦,一把按住我:“好了没有?去去去,翻得我都没法想事,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我立马像个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腰:“不要,怕冷。” 秦公子无奈,叹道:“看吧,我就是不想跟你说太多,怕你多操那些没用的闲心。你说你在这翻翻覆覆的睡不着,能起到什么作用不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分我一杯羹 我再怎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其实也于事无补,这我知道,可是我心态就是没办法像他一样好。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稍微睡着了一点。刚睡着,又梦见我的小明瀚被坏人抢走,急得我大呼大叫的,被秦公子一巴掌拍醒,又开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秦公子也拿我没办法,索性大半个身子扑过来抱着我,压得我几乎动弹不得。 这么捱了一晚上,他倒是一大早依旧精神抖擞地去公司了,我弄得像个熊猫似的顶着两个大乌眼圈,在屋里神经质地走来走去。其实我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还是去看看我的小明瀚,可是一想到昨晚秦公子说的话,我又不敢去了,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陆耀恒钻了空子去。 我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地踱了一个小时,最终还是忍不住,我要去浈阳街,我可以不去看小明瀚,但我要去转一转,如果能见到豹三爷,我要再跟他谈谈。 我走到东楼门口的时候,正巧碰见苏正烨,见了我,他冲我笑笑,“谢谢你。” 我过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他可能是在为刘天诚的事道谢,这件事实在是小得很,和他之前给我的帮助比起来,完全没有可比性,我只好笑笑,“我也只能帮你一点小事罢了。” 他微微敛眸,正色道:“但凡你心里能想着我的事,哪怕事再小,也是心意,我就领情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岔开话题,问道:“三爷在么?” 他摇摇头,“三爷出去了,怎么,你不是来看明瀚的么?” 他大概还不知道陆耀恒拿小明瀚威胁秦公子的事,我也不好跟他说,只好问道:“那陆耀恒在家不在?” 他大概也诧异怎么我忽然要找陆耀恒了,他也知道我同陆耀恒的关系一点也不好。我连忙解释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他在南楼,今天还没见他出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知道陆耀恒在家,我也不打算去找他。其实我也知道现在是打心理战的时候,谁先心软了,谁就输了。我打算回西楼待会,只要知道隔着花园对面就是小明瀚的育婴房所在,我多少也能心安一点。 苏正烨却忽然说道:“他最近几天好像很关心明瀚。” 我的脚步顿住,睁大眼睛看着苏正烨,“怎么说?” “这两天,我看见他在关注育婴房每天保姆和奶妈的轮值,他还跟着三爷一起去看过一次明瀚。” 苏正烨就跟在豹三爷身边,平时没有被安排事的时候他几乎都在东楼,我没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在帮我关注着小明瀚身边的风吹草动。我一把把他拉到后花园的僻静处,恳切地望着他,“正烨,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帮我,可我却没有办法回报你。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可是我还是想拜托你,如果有空的话,请帮我留意着些,照看一下小明瀚,他才那么一点点大,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苏正烨抬起手,似乎是想摸我的头发,可是手在半空中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了一会,又放了下去。他低着头,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兰心,这些事,你不说我也会做。但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只是在做我觉得想做并且应该做的事情,并不算是在为你做。” 他的声音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仿佛说的是,我的爱,其实与你无关。 那是一种爱而不得的苍凉,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回报他。一个人的爱也许一生就只能给一个人,哪没有办法撤回,也没有办法转移,更没有办法分成好几份。 我和他之间,是错误的时间遇到的错误的人,但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却也在省城和陆家的风云跌宕中,一生羁绊。 一声谢谢,太单薄。 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他在等我先走。每一次告别,好像都是他在看着我走。我一直都知道,在告别的时候,留下的那一个会比先走的那一个承受更多,可我却总是把承受的重量留给了他。 我再一次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叶小姐!” 是一个女声,在陆家叫住我总说想和我聊聊的,冯玫。 陆耀恒和我关系不好,但我拿不准冯玫到底知道多少。她是一脸笑容来同我说话的,我自然也要笑脸相迎,“冯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叶小姐现在可有空么,早就想同你叙叙旧,也算是相识一场。” 我和冯玫之前也不过就是那么一面之缘,也没说过几句话,鬼知道有什么旧好叙。不过我猜她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所以我笑着说道:“好呀,幸会,那么同我去西楼喝杯茶如何?” 冯玫点点头,伸手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听说叶小姐喜欢喝茶,我也很喜欢茶道,只是懂的不多。” 冯玫挽着我一同去了西楼,我倒真的一本正经地摆出全套的茶具,认认真真地按着茶道的规矩,一招一式,丝毫不乱。在这种细工慢活和袅袅的茶香中我的心情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了,我带着一点微笑,把斟好的茶放到冯玫面前。 “叶小姐在茶艺上的造诣不低,喝一杯茶,倒像是欣赏了一场表演一样,赏心悦目。”冯玫笑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说道:“像叶小姐这么漂亮又内秀的女孩子,现在真是少见了,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男人有这等福分把叶小姐娶回家。” 我面上不动声色,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容,端起茶盅喝茶来掩饰。但我心里早就腹谤开了,你这是装的哪门子蒜啊,你都和陆耀恒交往大半年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先和周启文有婚约,现在又和秦公子在一起的事?好歹大家都是混娱乐圈的人,就自己男人身边这点事都弄不明白,还真是说不过去。 我嘴上同她打了个太极:“我哥哥不是也很有福气么,能有冯小姐这样的佳人相伴。” 冯玫笑一笑,“叶小姐就别取笑我了。我只是觉得,叶小姐这样的女孩子,自身条件那么好,而且还是陆家的大小姐,怎么说也算得上名门闺秀了,应该找一个真心相待的男人,切莫随随便便的让有心人给利用了才好。” 我听出她话里有话来,于是问道:“冯小姐此话怎讲?” 冯玫连忙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看咱们都是女人,女人家之间说点体己话,也就是站在我的角度随便说说而已,叶小姐别往心里去。” 她这话说得欲擒故纵,分明是有话想说给我听,却偏偏在那里半含半露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倒想听听她究竟要说什么,于是问道:“既然是咱们女人家的体己话,那还有什么往不往心里去的,横竖也就是闲聊呗,冯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冯玫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我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手机,按了几下,好像是打开了一段录音。录音听起来有点杂音,应该是偷偷录制的。 录音里传出了秦公子的声音:“广告么,目前广告位都已经安排好了,恐怕不好增加了。” 另外一个说话的人应该是陆耀恒:“盛世小姐的选拔赛是飞娱策划的,一切广告和事项安排也是飞娱一手在做。整个省城的人都知道飞娱是你秦公子的产业,身为老板,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秦公子是不愿意给吧?” 秦公子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广告宣传也是早就定好的。飞娱从一开始就订下了规矩,广告位留给哪一家也都通知过了,并无剩余。陆先生这个招呼打得迟了些,虽然我也很愿意为陆先生效劳,但我现在取消谁的都不好,也不公平,你说是不是?” 秦公子也是个打太极的好手,明知道陆耀恒无理,他面上也不难看。 陆耀恒的语气放慢了几分,又说道:“就不能通融几分么?旁人不行,怎么陆家也不行么?好歹,陆家也帮你养着儿子呢,没有功劳也该有点苦劳是不是,你说万一要是得罪了陆家,好端端的让你儿子多吃几分苦头,也不好吧?” 秦公子听到“儿子”的时候,似乎情绪也没有任何变化,语气比先前还要凉薄,“想给秦某生儿子的女人不计其数,只要秦某想,别说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是生不出来。你们陆家既然想留着还当个王牌,那你们就留着呗,吃不吃苦头与我何干?就算你把他拿去煮熟想尝尝人肉滋味,也全凭你乐意,我不介意你到时候分我一杯羹。” 陆耀恒冷笑一声,“姓秦的,都说你冷血无情,看来还真是。虎毒还不食子呢,等到哪天我把你儿子给煮熟了,我还真要给你留几块肉,我看你吃得香不香!” ps:谢谢 taojiajia55 打赏~ 第一百九十六章 贞洁锁 我知道秦公子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是打击陆耀恒的气焰,避开重点。陆耀恒想动小明瀚,且不说动他的难度大不大,回头在豹三爷面前可是不好交待。豹三爷老早就跟我透了底,他要留下小明瀚,是有培养继承人的意思。即使陆耀恒未必十分了解豹三爷的想法,也应该看得出来,他这个当外公的,对小明瀚是挺上心的。 陆耀恒要是动了小明瀚,豹三爷那边肯定不会轻饶。就算秦公子相当在意,他要动之前恐怕也得先掂量掂量。可要是秦公子根本不在意,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只能砸到自己的脚了。 可秦公子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胆战心惊的,好像脚底一阵冷气直往上冒,拿着茶盅的手都在发抖,好像温热的茶水已经暖不透我的心。他说的简直太可怕了,而且是他自己这么说出来的,把我儿子煮熟! 他可以去找十个八个女人生十个八个儿子,我可只有我的小明瀚!我觉得我都很想立即冲到他面前去大骂他一顿,可是我想起来面前还有冯玫。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她:“我怎么觉得陆耀恒去找秦公子,是为着威胁他来着。没想到世道已经这样了,威胁别人还自己主动录音留证据?” 冯玫的脸色顿时有点发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装作没事人似的笑着说道:“是我无意中录下来的,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也不太懂。可咱们都是女人,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我只是觉得,叶小姐,秦公子这个人未免太冷血无情了一些。我虽然没生过孩子,可我也知道女人怀孕生子得有多不容易,身体上心理上都要忍受痛苦和创伤。叶小姐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而且还是儿子,他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我替叶小姐感到不值。” 我才不相信冯玫能那么巧,“无意”中录下这段话呢。陆耀恒跟秦公子去谈这么私密的问题,却带着她一起,让她在旁边听着,谁信?我还不相信冯玫有这么大的分量。所以这段录音,我估计是陆耀恒自己录下,然后发到冯玫手机上的。用这种方式来挑拨离间,他们也真是想得出来。 虽然我心里确实不舒服,可是我决不能在她面前表现。都是混娱乐圈的人,就看谁会演呗,谁露了真性情,谁就输了。 我淡淡一笑,“冯小姐言重了。我和秦公子虽然已经有一个孩子,可是这孩子一直都养在陆家,他怕是见都没见孩子一两面。我怀孕生子的时候他一直都不在身边,既没有看到孩子孕育,也没有看到生下来,更没有带过他一天半天的。即使知道那是他儿子,可是平白无故地说他有个儿子,他当然不会太放在心上了。” 冯玫笑一笑,“你倒是看得开。不过,像他这样的男人啊,冷血冷情,一颗心死活都捂不热,要想跟他过一辈子,那还不知道得受多少苦。” 正因为他冷血冷情,所以我才不敢跟他赌爱情,我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大,和他并肩战斗,而不是一味的寻求庇护。我想我和冯玫这样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们混娱乐圈,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身价抬高一点,然后好傍上一个男人,嫁入豪门就万事大吉。可我是想给自己打下一片江山当嫁妆,和我的男人相互扶持互利互惠。我不介意他利用我,也不介意他冷血无情,因为我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在这炎凉的世态中给予对方的那么一点温暖,如港湾,如冬衣。 所以我并不赞同她的话。跟他过一辈子如果受苦,那一定是我自己让自己受的苦。但凡我有一点能力,我就应该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他所给我的从来都不应该是全部,而是帮衬,是强大的后盾。保护我自己,保护明瀚,我并不认为那都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这么一想,我心里倒是开阔了一些,没有方才刚听见他说的话时候那么不舒服了。 我替冯玫的茶盅里加了一点茶水,“虽然秦公子同我有交情,有纠葛,可是明瀚是我的儿子,拿我的儿子去威胁秦公子做什么,恐怕没有用。你放心好了,陆耀恒拿小明瀚做筏子,也许会碰触到我和三爷的底线,但是孩子绝不会是秦公子的底线。” 冯玫好像花了一点时间才勉强理解我说的话,这和她的思想大概是完全相悖的。我不知道她来找我到底处于什么目的,也许就是为了离间,给我和秦公子之间制造麻烦?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如果我还是一点都不能明白秦公子的冷血冷情,我可真是不配站在他身边。 冯玫见我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多说,于是说道:“叶小姐的气质很独立,这么一看,倒是和秦公子挺相配的。” 我替自己添了茶,“那我就当冯小姐是在夸我了。” 我同她又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大概是觉得从我这里也找不到突破口,于是寻个借口先回了南楼去了。 我仔细想了想陆耀恒的目的,我估计冯玫也是他派来游说我的。难道说,他的目的就是想从中作梗,离间我和秦公子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他并不愿意看到我跟秦公子在一起,怕秦家协助我挤兑他? 我想不太明白,索性不去想,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直觉得陆耀恒的手段并不高明,包括他给我下药、威胁秦公子这几件事,都做得有点愚蠢。只不过,我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收拾他,而且看在三爷的面上,只要他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我也不打算把事闹大。 我自己又喝了一壶茶,努力把心情平复下去,然后去了飞娱。飞娱那边盛世小姐的选拔赛海选已经结束,我根本就不知道情况呢,但我知道我的名字已经写进了初赛名单里。我估计许露希也没正儿八经参加海选,而且我最终一定会在决赛里遇见她。 没等我到办公室,我在走廊里就遇见了秦公子,他大概是刚从会议室出来,看见我,“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我翻了个白眼,“没事就不能来么?” 我心里其实还在对他说的那几句话耿耿于怀。虽然我能理解他,可是他说的话太森冷,我就是觉得听着太刺耳。 “当然,你想来就来吧。”他有些无所谓地往自己办公室走,随口问道:“来办公室么?” 我立马警觉:“去办公室做什么?” 他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过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扯了扯嘴角,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叶小姐觉得去我办公室可以做什么?” 我顿时意识到他在耍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噔噔噔直接抢先进了他办公室,大模大样地往沙发上一坐,看着他跟在后面进来。 他可能觉得我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坐到办公桌前去,问道:“怎么了,是真找我有事,还是觉得办公室里可以做点其他的事,所以迫不及待地冲进来了?” “我来找你讨论一下是把你儿子煮熟还是清蒸还是切片爆炒更好吃!”我气鼓鼓地噘着嘴,刚才忍了一路的不满全都宣泄出来。 秦公子一乐,立即想明白了原来我是在为这事不高兴,坐到我身边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可能加点辣椒切片爆炒比较好吃吧?不过清蒸其实也不错,多放点姜丝蒜末……要不,咱现在再生一个吧,一个爆炒,一个清蒸,你看怎么样?” “你个死变态!”我被他气到炸毛,“你不是说想给你生孩子的女人有的是么,你去找他们生十个八个去,爆炒清蒸煎炸干煸,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结果没推开,秦公子忽然一把把我抱在怀里,箍得紧紧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原来是在为想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太多不开心。那不是说给陆耀恒听的么,动真格的还不是就你一个人。” 我鼓着腮帮子不做声,他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想给我生孩子的女人确实不少,可是,我不行啊!这事只跟你一个人办得成……要是那么容易让谁动了我儿子,把你给得罪了,那我岂不是得一辈子当太监……” 他这话说得有点艰难,吭哧了好半天才说完,脸上有点尴尬。 我也咂摸了好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他居然…… 我仔细回想起来,我刚到牡丹园的时候,他以教导为名,经常抱着我,抚摸我,亲吻我,但是那时候他身体几乎没有一点正常男人应该有的生理反应。我当时年纪也小,之前只不过在章姐的引导下多少懂了一点,所以也没注意这种事。在caesar的时候也听见过那些小姐们私底下讨论,说秦公子那方面有问题,我也只当她们瞎掰。直到一年多以后,他在沙发上第一次要了我,后来虽然次数不多,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什么跟什么呀,我咋就没发现,你又骗我。” 他把下巴抵在我额头上,“没骗你。那几年发生的事太多,顾不上这方面的事。我自己也是离婚以后好长时间才慢慢发现的,去医院拍片查不出问题,就开始看心理医生,但是一直也没什么效果。那次你不信任我,居然想到跟别的男人结盟偷合同,虽然我事先料到,可是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气恼,忽然就……” 也许是那几年经历的事情太多,给他的身心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患了隐疾。 所以他不是故意要等我满十七岁,也不是为了惩罚我才要了我,只不过那天他在盛怒之下恰好有了某种久违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隐隐的欣喜,我坐起来拍拍他的脸:“好吧,既然这么说,上天已经赐了你一把贞洁锁,那记得好好讨好本小姐免得受罪!”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投鼠忌器 秦公子看我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顿时无语,轻嗤一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去了。我心情好转,不再纠结这个事,转而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就让陆耀恒这么威胁着我们了?” 秦公子脸上似笑非笑地,恢复了平时有些森冷的样子,“就让他威胁?怎么,你觉得这种被人威胁的滋味很享受?” 享受个毛线,我这辈子唯一勉强觉得还算得上享受的威胁就来自于秦公子了。我撇撇嘴,“知道你最恨有人威胁你,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啊,就算你这么一说,他可能还得考虑考虑,可这点嘴皮子工夫也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啊!” 秦公子想了想,说道:“投鼠忌器,我对他出手,陆家的利益必定要受损。所以你自己要想清楚,当真要和陆耀恒斗到底吗?” 原来他是在为我着想。我走到他面前去,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看着他,“陆家不是我的。豹三爷也好,陆耀恒也好,他们给我多少,我就回报多少。虽然目前来看,我是陆家的大小姐,但是豹三爷对我的算计比任何人都重,陆耀恒只怕还恨不得能致我于死地,我为什么要考虑陆家的利益?就算陆家的产业以后我儿子有份,那也得他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秦公子的转椅转了小半个圈,隔着桌子面对我:“好,很好,我的小豹子,开始嗜血了。” 自从我知道我身上背负着项采薇和其他的那么多过往以后,我的心态就已经开始改变。我开始慢慢明白,我不犯人,人却未必不犯我。有些东西是早已注定的,与生俱来,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已经卷了进来,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项采薇始终都没明白这些,她以为只要躲开就能离开漩涡,所以她在长达十六年漫长的岁月里,死无葬身之地。 我要在陆家站住脚,我就必须先把陆耀恒给解决掉。即使威胁到了陆家的利益,那也是豹三爷的利益,不是我的。豹三爷不是说过,所有的东西都要靠我自己去拿,他不会给吗。 我看向秦公子:“如果你不出手,我也是会出手的,只不过,我觉得你的手段可能会比我高明一点,所以我先来问你。” 秦公子伸出两个指头,在我下巴上轻轻捏了一下,“很好,不错,终于知道要相信我了。” 我对于他的卖关子颇为不满,问道:“那你有什么妙计,你倒是说啊?” 秦公子不紧不慢地往转椅里头靠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说道:“明天晚上,三爷有行动,派陆耀恒跟随。” “什么行动?” “我估计陆家私底下那些隐秘的事你还不知道。”他从抽屉里摸出烟来点了一支,“陆家早先是军阀出身,倒卖军火是常事。中间这些年禁得比较厉害,所以中断了一些年。但是陆家终归是涉黑的,到了三爷手里,在机械设备的掩护下,又开始慢慢的重操旧业了。最近有一批枪支弹药从境外走私进来,陆耀恒亲自去码头上接货,我会派人埋伏。” 陆家倒卖枪支弹药? 这种事我并不知道,但是听起来有点惊心动魄。我连忙问道:“有危险吗?” “任何一件事都有危险,但我养着偌大一个景东堂,可不是白吃饭的。”秦公子的回答很淡然,“不过还有后手,我的目的是人不是货,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报警,条子收拾残局就好,事情最终会定义为黑帮内讧引起冲突。” 秦公子的布局一向都比较缜密,前前后后都考虑得当。即使对景东堂的实力相当自信,他依然要留个后手以防万一。 不过他的手段也相当恐怖,我忍不住问道:“要下死手?” 他反问我:“要不然呢?” 敢拿他儿子威胁他,早就触碰了他的底线。我知道秦公子是这种心狠手辣的角色,可是事情摆在面前,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我没有他那样强大的内心。可是不除陆耀恒,我又放心不下小明瀚。他三番五次对我出手,我若不斩草除根,恐怕后患无穷。虽然警察最后可能会参与进来,我也知道走私枪支弹药情节严重的会判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可是以豹三爷在省城的影响力,也许能想办法摆平呢,那岂不是根本奈何不了他了? 所以我没多说话,秦公子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就算不死,也得取他半条命。” …… 第二天我照样忍住不去看小明瀚,但还是跑去了浈阳街。 果然东楼好像很忙的样子,有很多保镖什么的出出入入,好像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去打搅,只站在西楼的窗前看着那些黑衣人进进出出。只要重创了陆耀恒,让他无暇顾及小明瀚的事,以后我就可以继续随心所欲地去看我的小明瀚了。 我相信母子之间也许有某种奇异的心理感应,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我的小明瀚似乎也变得很平静,很乖巧,他不哭不闹,在等着我。 等到黄昏的时候,我在西楼吃过晚饭,才看见东楼那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我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豹三爷应该还在东楼里,我远远地看见刘天诚从里面出来,守在门口,于是走过去同他说话。 苏正烨应该已经同他说过我的事了,所以他也照着别人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叫我“叶小姐”。同当初跟着我到学校去读书的时候相比,他的娃娃脸也成熟了许多,看起来棱角分明了。我同他寒暄了几句,问他在陆家适应不适应。他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男孩子,同苏正烨相比,他更像一个简简单单的二十岁大男孩。 刘天诚都一一答了,豹三爷安排他就跟着苏正烨先学着,他们俩人感情又好,日子当然算是比较好过的。我放下心来,就问他怎么没和苏正烨在一起。他想了想,说道:“三爷今天好像安排了任务,加派了几个保镖出去了,好像是说去了码头……” 码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公子说的今晚的行动就是在码头上。我连忙问道:“三爷是怎么说的,去码头做什么,是跟着陆耀恒去的吗?” 刘天诚伸手抓了抓后脑勺,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说叫他们去陆先生那边帮个忙。” 我的心瞬间就悬了起来,这么说,苏正烨跟在陆耀恒身边,秦公子出手的时候,苏正烨一定也有危险! 怎么办,豹三爷身边的保镖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不带手机的,只有他们专用的对讲机,我没有办法通知他。如果这次放弃对付陆耀恒,我以后还有机会,可要是苏正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一辈子都对他充满愧疚的。 所以我宁可今天不对付陆耀恒,也不能让苏正烨出事! 我连忙找了个借口回到西楼,赶紧给秦公子打电话,可是我连续拨了五六次,他的电话始终都处于忙线状态。 我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有公司电话和家里的电话。我赶紧拨电话,终于牡丹园那边家里的电话接通了,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带着哭腔,“秦奕,秦奕,我们还有机会叫停吗?” 他差点被我吓到,连忙问:“怎么了?” “苏正烨被派到陆耀恒身边去了,他是个拼命三郎啊,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跟不要命似的。秦奕,我不想让他有事,我不对付陆耀恒了好吗,我们下次再想办法,这次我们先中止计划好吗?” 电话那头的秦公子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他们接货的时间是十分钟之前。刚才我已经接到了何亚隆开火的消息,所以我已经打电话报警了,现在中止,来不及了。” 我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怎么办,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欠着苏正烨的,始终都没有机会还清。而且这次陆耀恒的事,还和我有关,要是因为我害死了苏正烨,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直接哭出来:“秦奕,我害怕……” 隔着电话,秦公子安抚我:“他不是一直在关照你么,那他应该会知道陆耀恒想对明瀚不利的事,也就能才出来是谁在对陆耀恒出手。他应该不会那么笨的,如果知道是我们出手的话,他就不会舍命去救陆耀恒,你说呢?我现在再打个电话,叫救护车过去,如果真受伤了,会第一时间得到救护。你别哭,要是让陆家的人知道了,对你自己不利。” 我只好努力控制情绪,“那你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赶紧过去……” 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得对付陆耀恒了,我只希望苏正烨没事。 我挂掉电话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到有些人匆匆忙忙又跑进了东楼,东楼也一直都灯火通明,窗户上人影瞳瞳,好像是在商议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陆耀恒在码头遇袭的事传回来了。我紧张地盯着窗口,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进屋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利不起早 我盯着窗口很久,猛然回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尖叫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启文。我拍了拍胸口,“你怎么在这里?” 周启文的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刚才叫了好几声,不知道叶小姐在看什么。” 我刚才心绪正百转千回,还真就没听见。我有点心虚地问他:“你来找我有事?” “本来是没事的,不过……”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仔细窥探我的神色,笑了笑,“现在可能有事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退后几步,在沙发里坐下,“兰心,我们的婚约作废才没几天,怎么就这么跟我说话?不过,今天你对陆耀恒去做的事,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吧?” 他一直都知道我跟陆耀恒的关系相当紧张,当然知道我不是担心他。我顿时清楚他看出了端倪,索性问道:“那你想说什么呢?” 周启文拿起我茶几上的茶盅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借秦公子之力对付陆耀恒,损己利人,呵呵,还真是把自己当秦夫人了。不过,我不管陆家的利益受损与否,咱们同盟一场,不如继续合作。如果你成功了,拿到了陆耀恒手里的东西,不如我来帮你经营。你自己一面要发展自己的事业,秦奕也管不着你那些琐碎的小厂子歌舞厅什么的,你反正需要人手。” 说白了,他是来找我分胜利果实的。 周启文这人有点无利不起早的味道,我猜我今天要是同意了他的要求,那些产业恐怕都是肉包子打狗。要是陆耀恒不再是威胁,那么周启文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我了。他想“帮”我经营,我看产业到了他的手里,我再想拿回来估计难了。什么合作,我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跟敌人合作,把自己的东西统统都拱手送出去。 而且,他凭什么来找我分成果呢,就算陆耀恒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我和秦公子之间的事,周启文半毛钱的力都没有出过。 我同他打太极:“现在讨论这件事,恐怕还有点为时过早。” “未雨绸缪,我认为是应当的。” 我早先还对周启文多少有着一点内疚,毕竟当初是我亲口答应他求婚的,却出尔反尔。可现在我忽然觉得他的嘴脸也好不到哪里去,觉得厌烦。我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透过窗户好像看见有一群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进来,直接进了东楼。 我看到其中一个身影,好像是陆耀恒。 陆耀恒,他没事? 我顾不得周启文还在旁边,急忙冲到窗户边上去,探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他们很快就已经进了东楼。我回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陆耀恒回来了。” 秦公子既然已经说了,行动没有办法中止,那就意味着他们按正常计划进行了。可是陆耀恒还是回来了,难道说,秦公子那边的行动失败了? 景东堂的实力那么强,怎么可能失败?我实在有点不敢相信,想去东楼看个究竟,却又不敢贸然过去,毕竟他们这个行动,按道理说我是不应该知道的。 周启文看我左右为难的样子,轻嗤一声,走了出去。既然陆耀恒回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办法跟我分享战果了,他索性直接去了东楼,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我得以脱身,连忙给秦公子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没说话,我握着手机也紧张得半天没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陆耀恒跑了?” 秦公子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兰心,你先别紧张,冷静一点。我们这边没有很严重的伤亡,那批货也顺利地被条子带走了。” 但他的语气显然不像是在说行动其实成功了一半。我没有办法冷静,急着等他的下文。 “本来当时何亚隆亲自出手,打算重创陆耀恒的。没想到,苏正烨舍命相救,所以……”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连忙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好在救护车到得早,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何亚隆上次在安县行动的时候见过他一面,认得,知道是你这边的人,所以关键时候没下死手,应该能保住命……” 我要疯了,我再一次伤了苏正烨,即使是无意,也让我痛苦内疚。我跳起来,连忙问他在哪家医院,当即就从西楼跑出去,赶往医院。 苏正烨才二十岁,能混到豹三爷身边的亲随保镖,那是靠不要命拼出来的,要论身手肯定不如何亚隆这种久经沙场的老手。还幸亏是何亚隆关键时候认出他来,要不然,以何亚隆的本事和手段,他根本就没有生还希望了。 车子在医院门口一停,我就急急忙忙地冲出来,秦公子正在医院门口等我,一把抱住我,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兰心,你不要急,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叫医院最好的医生来救治他。何亚隆出手知道轻重的,他说没要他命,就肯定不会出大事。” “我进去看他……” 我要挣脱他,他不放手,“在手术室里,我们进不去。你先别担心,急坏你自己于事无补。” “他又是因为我……”我趴在秦公子的胸口,特别想大哭一场。 “这是意外。豹三爷每次派人手的时候都是抽签决定,谁知道就这么巧正好抽到他了呢。而且,我也没想到他会舍命救陆耀恒。” 我也不明白。苏正烨明明之前自己提醒我注意,他没理由不清楚我想对付陆耀恒。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功夫,冒死救下陆耀恒呢?难道,就因为豹三爷今儿派他执行任务,保护陆耀恒了?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说不过去,可我也没有心思多想,我现在一心都在手术室里。 我急急忙忙就拉着秦公子跑到手术室门口去了。我半句都没跟他解释,我想到了这个时候,我和他之间,已经不需要解释苏正烨的问题了。我相信他是明白我心意的,我爱的人只有他。我欠了秦公子太多太多,所以我应该只能用一辈子来偿还他了。而对于苏正烨,我不愿意欠他的,因为欠得太多,我就没有办法来还了。 手术做了很久,快到天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才打开了,两个护士一前一后推着一个人出来,从头到脚都盖着白布,白晃晃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越睁越大,嗷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怎么可能,秦公子不是说他不会死的么,怎么可能! 我扑上去,放声痛哭起来。我觉得我的整颗心都是痛的,我欠了他这么多,却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还清,他死了,那我就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和亏欠中了。 旁边的护士安慰我:“这位小姐,节哀顺变吧,病人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什……什么? 寿终正寝? 我猛地一下揭开白布单,一张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顿时呈现在我面前,我愣了一秒钟,连忙又把白单盖上了。 我哭错人了。 秦公子看着我,一时哭笑不得,表情古怪地问护士:“年轻的那位怎么样了?” 护士也有点无语,但她很快说道:“手术顺利,还在缝针,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不过病人还在麻醉状态,要先送去icu病房观察,家属先在外面等候吧。” 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刚才看见盖着白布推出来的时候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又等了约有二十分钟,手术室的门才再一次打开了,这回我看见苏正烨躺在上面,双目紧闭,身上插着好多管子被推出来。也没来得及让我多看几眼,就被直接送去了icu特护病房。 “下午四点才是探视时间,先回去歇歇吧,不会有事的。” 我只好跟着秦公子走出医院。出来以后我才发觉自己很累,从白天开始心就一直悬着,等了一晚上,到刚才看见他被推出来,医生说手术顺利的时候,才勉强放下心来,这会儿觉得疲惫不堪。 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坐到车里,把座位放下来让自己躺着,这才说道:“我简直想不明白,正烨为什么会救陆耀恒那种人。难道说,在你们男人看来,任务就是任务,那么重要,一点自己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吗?” 秦公子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觉得他平时是一个很蠢很笨的人吗?” 我摇头。他当然不笨,要不然陆耀恒关注小明瀚的事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注意到。 “他在赌命。”秦公子缓缓说道:“也许他当时已经认出对手是何亚隆了,他在赌何亚隆不会对他下死手。” 赌命?可是他为什么要拿命来赌这个,他救陆耀恒这种人做什么? 秦公子看我一脸的疑惑,轻轻拍拍我的脸,“你慢慢看吧,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来提亲 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准时去特护病房看苏正烨,他身上的管子依然插着,但是我穿着无菌衣走进去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我有些激动,走进去,在他床边俯身,“正烨。” 他看见我,很用力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很开心的样子,“兰心,一睁眼就看见你真好。” 这话说得我有点心酸,连忙岔开话题,问他:“觉得怎样,疼么?” 他还是在笑,“小伤。” 全身都包得跟木乃伊似的,一身的管子,还住着icu病房,什么叫小伤? 他现在的状态,我不敢给他吃东西,看他嘴唇有点干裂的样子,我从桌上拿了棉签,沾了一点温热的淡盐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嘴唇。很久以前我好像也这样照顾过他,那时候我们都被许家的人玩弄于股掌中。 他带着一点微笑,安心地享受我的照顾,眼神仿佛是在接受上天的馈赠。 这个时候我不敢问他为什么救陆耀恒,我怕他误以为是我在责怪他。看他伤成这样,无论如何,我相信他是有他的理由的。 我在病房里刚待了一小会儿,就看见豹三爷进来了,他是一个人进来的,我想他的保镖们都在外面等着。 不过苏正烨这样的身份,虽然算是他的贴身保镖,但也只是数十个贴身保镖之一,即使受了重伤,好像也不应该有让他亲自到特护病房来探望的殊荣,最多是过几天转普通病房了他跟其他的保镖一起来看一眼吧? 我心里揣着问号,稍微往后退了一点,让出位置来。 豹三爷走过来,低头看了看他,说道:“昨晚忙着处理善后,没顾得上过来看一眼。你安心养伤,回头我会有相应的安排。” 苏正烨也只微微垂了垂眼皮,“谢谢三爷。” 豹三爷在病房里逗留了一会儿,问了几句昨晚的情况,临走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兰心,送我出去吧。” 我当然知道豹三爷不可能是因为不熟悉医院地形才叫我送,他这么说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聊。我连忙看了苏正烨一眼,又替他掖好被子,才跟着豹三爷一起走出去。 保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豹三爷和我在前面慢慢走着,他忽然说道:“苏正烨救了耀恒,是大功一件。等他出院了,我会把一些产业交给他去学着打理,不用直接跟着我卖命了。” 这是好事,说明他将由一个保命的工具开始上升为真正能值得信任的臂膀,而且危险也少了许多。他应该知道我和苏正烨之间关系匪浅,提拔苏正烨,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就是在扩张我的势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我替正烨谢谢三爷。” 豹三爷忽然站住,转过脸来看着我,“你说说,昨晚的事,是不是姓秦的那小子干的?”、 景东堂出手,总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的,不可能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就算没什么痕迹可寻,像这种如此有组织有计划,战斗力还这么强的人马,猜也能猜到。 我只好含糊地敷衍:“我……我不知道啊……” 我这个谎也撒得很差劲,苏正烨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陆家并没有人告诉我,我却是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未免消息也太灵通了一点。但他也没有十分苛责我,只是叹息道:“那小子城府太深,手段太阴狠,不是适合做陆家女婿的人。” 孩子都生了,这婚事还不是早晚的事,我并不想因为豹三爷而生出变故来,于是说道:“没关系呀,我看他也不愿意做陆家女婿,我嫁去秦家就好。反正陆家这边不是还有陆耀恒和周启文,再不济,小明瀚也留在这边呢,三爷万寿无疆,总不至于还要发愁这个吧。” 我是没有办法,只能拿小明瀚来安他的心。虽然我并不愿意把儿子留在陆家,可目前也许只能如此,豹三爷才可能坐视不管陆耀恒和周启文之间的斗争。倘若没有小明瀚,也许他就只能在他们两个之间选择继承人了,不管是谁,都对我不利。 豹三爷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是看了我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我们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他的车子就停在前面。他回头看了看我,“你啊,还是要多当心,别引狼入室。” 对于秦公子对陆耀恒出手的事,我知道豹三爷肯定是不高兴的,因为损害的是他的利益。但这也是对陆家的一个警告,告诉他们,谁也不许动我的小明瀚。 我开始有一点明白苏正烨的意思了,他就是要在豹三爷面前立功。所以秦公子说他在赌命,赌赢这一场,也许他的命运会改写,不再是豹三爷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保镖。 如果陆耀恒死了,周启文将成为我最大的敌人,他对我的了解比陆耀恒多,对付起来更棘手。以我目前在陆家的实力,根本没有办法跟周启文对抗,我依然只能借助秦公子的力量,难度不小。而且秦公子这两年来,一直在无休无止地斗,许家,叶老虎,陆耀恒,一场接一场的车轮战下来,其实他也元气大伤。 所以目前,其实不是让陆耀恒完蛋的最好时机。 陆耀恒没事,也就意味着我们这次出手,最多算是一场警告。那么接下来,我是否可以先利用他和周启文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先两虎相争,我坐山观虎斗呢? 其实陆耀恒也不是完全没事,他也受伤了,我再次回到浈阳街的时候,就看见他胳膊上吊着个绷带挂在脖子上,看着挺狼狈。而且因为丢了豹三爷的一大批货,脸面被狠狠地折了一下,感觉有点灰头土脸的。 趁着他现在没有精力再管小明瀚的这档子事,我大模大样地去东楼的育婴房里待了一上午,一直把他哄睡了,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才刚出来,就看见有保镖守在育婴房的门口等我,“叶小姐,三爷叫你去一下会客室。” 又是见什么重要的客人? 我对豹三爷的客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总觉得他们来了没好事,都是来算计我的。可是在浈阳街,豹三爷就是土皇帝,我不敢违拗他。 我下了楼,往会客室走去。一推开门,里面的人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叶小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巧个鬼,他自己到陆家来,然后豹三爷叫我过来的,他这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见长。我冲他挤挤眼睛,“原来又是秦先生。” 豹三爷在旁边呵呵笑着,“看来和秦先生很熟了。” 我点头:“算熟吧,这不是见过好几次了么。” 他索性站起来,走出去,“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好陪秦先生聊一会儿,我正有点事要忙。” 秦扬到陆家来,应该是有事谈吧。他这把客人扔给我是什么意思啊,即使我跟秦扬目前已经算熟,但我也不觉得现在他找我有什么正事。 等豹三爷出去以后,我把门关上,低声问他:“你又跑过来做什么?” 秦扬眯起眼睛笑起来,笑得一脸奸诈:“我这不正在四处设计对付秦奕么,到陆家来当然是离间你和他来着。”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了两声,“说人话。” “就是我发现豹三爷好像并不想把你嫁给秦奕。所以……我就来提亲了。” 提亲? “给谁提亲?” “我自己。” 我顿时满脸的黑线,“你神经病啊!要是他真答应了怎么办啊?” “看这样子,豹三爷还真可能会答应。”秦扬愉快地扯起嘴角笑起来:“答应了还不好吗,那我就娶你好了。哎,我条件也不错的,收入不比秦奕低,长得也不比他差啊!” 他还特意把一张大脸凑到我面前来证明他说的没错。 我对这兄弟俩的行事作风彻底无语,都喜欢卖关子。他们兄弟俩是在演戏给别人看,可是把我绕进去了,还要我嫁给他,这个玩笑未免开得有点大了吧。难不成要是豹三爷同意的话,我还得明着嫁哥哥暗里和弟弟偷情不成? 秦扬大模大样地在沙发里坐着,“我也觉得,你嫁给我比嫁给秦奕合适啊!你看,豹三爷不是一直想把你儿子留在陆家么,你要是嫁给秦奕,能再生一个儿子的话还好,要是不能,他肯定得把儿子要回去。但你要是嫁给我,我跟秦奕关系那么差,就算没有儿子,也不会要他儿子,豹三爷就能一直把他留在陆家了。” 我有些讶然地听着秦扬给我分析,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我想起昨天豹三爷说的话来,他说秦公子城府太深,手段太阴狠,不适合做陆家的女婿。 现在许家已经树倒猢狲散,如果秦家和陆家联姻的话,那个实力基本上可以把省城的很多行业都直接垄断了。可是豹三爷觉得秦公子算计太深,而且加上明瀚的事,其实他不愿意让我嫁给他。 但是秦扬不一样,秦扬本身产业和根基都不浅,又主要在国外发展,对于实业出身的陆家来说,不仅没有什么威胁,而且还能帮陆家把影响往海外扩展,锦上添花。加上秦扬这个人身上原本就没有秦公子的那份阴郁之气,豹三爷更中意他,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二百章 狮子大开口 我真是有点搞不懂秦家这两兄弟,但秦扬好像一直都在逗我玩,我从他口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来,索性不再问他。所以豹三爷安排的我和秦扬的这一次相处,看起来也是非常愉快的。秦扬还相当绅士地送了我一套西瓜碧玺的首饰当礼物,其中有一条串珠手链非常漂亮。 秦扬说,碧玺不算很贵重的宝石,但最上乘的西瓜碧玺必须是中心红色,外沿绿色,颜色鲜亮美丽。完全符合标准的天然西瓜碧玺很难得,而这一条手链上珠子个头不小,而且大小几乎完全一致,倒是万里挑一的品质。 他说完,还补充道:“这就是提亲的礼物咯。” 我马上把首饰推回去:“那我不要了。” “由不得你,收着吧。”秦扬一脸的笑几乎停不住,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和秦公子气质完全不一样,像秦公子就极少这么露齿大笑。 豹三爷甚至留了秦扬在家里吃饭,还叫我作陪。说实话我陪得有点尴尬,听豹三爷的意思,还真就是打算把我嫁给秦扬了。 好不容易吃完这尴尬的饭,秦扬告辞回去了,我才如蒙大赦,赶紧去找秦公子了。 在秦扬那里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去问秦公子。他在公司里,我直接跑到办公室去了,一进门就把门一关,有点气喘吁吁地,“秦扬今天去找豹三爷了!” 秦公子淡定地坐在那里,“哦。” “他好像真的跟三爷提亲了啊!” “哦。” 我跑过去推他,“我都快成你嫂子了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哦。”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才看到他眉眼间满满的全是笑意,“提亲,你就答应着呗,记得多找豹三爷要点嫁妆。对了,顺便多坑秦扬几块石头,那家伙很小气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喜欢自己藏着掖着舍不得给我!” 秦公子如此淡定,我知道他们哥俩肯定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吐槽他:“我还没他那几块破石头值钱,你这是为了几块破石头就打算把我给卖了么。” 秦公子笑着把我揽过来:“人也要,石头也要,嫁妆也要,我一向都喜欢狮子大开口。” 我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再次跟他确认:“那我可真答应了啊?” “答应,为啥不答应。不过,记得在答应之前多给自己争取利益就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在玩什么把戏,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事,不把这事放到心上了。 这边盛世小姐的选拔赛已经进入了复赛阶段,因为选手水平参差不齐,我是经过训练的,初赛根本就没花什么时间精力。不过,复赛和决赛将由地方电视台全程直播并且观众可以参与投票,倒是得花一点精力了。 我终于开始有一点忙碌了。 许露希也开始每天出现在飞娱,时不时的我可以看见是那辆红色沃尔沃送她过来。 我和许露希始终都处于人前好闺蜜人后死仇敌的状态。比如说复赛直播前的一场采访,本来有个记者是来采访我的,问我有没有信心进入决赛,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许露希就过来抢镜了,特别亲昵地从后面抱住我的肩膀,直接对着镜头说道:“leaf当然是有信心的啦,她性格那么好,和飞娱的每个人关系都那么好!” 潜台词就是我不是靠实力,而是靠关系进决赛。 虽然我还真是靠关系,不过,她许露希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我也特别亲昵地冲镜头甜笑,“lucy也一样啊,不是都说好一定要决赛见嘛,我们一直都会互相帮忙的啦!” 然而,可恶的是她居然故意在那个时候一只手看似无意地往身后扯了一下,于是胸口的拉链瞬间就滑开了,直接露出胸衣和丰满的事业线,然后又装作好尴尬的样子尖叫着用手去捂。 果断的抢新闻的节奏。 等记者走了以后,在后台,她又是一脸趾高气昂的样子从我面前走过,还伸出脚来绊了我一下,我差点失去重心的时候,她又伸手扶了我一把:“leaf啊,走路可要小心一点,要是不小心跌花了脸,可就没法参加决赛了哦。” 她还真是够有闲情逸致的。不过我一想到秦扬只是在做戏给所有人看,她也不过就是他手里的一个玩物而已,我心里就平衡了几分。我心里不高兴,所以等到晚上那辆红色的沃尔沃出现在飞娱大厦楼下的时候,我也故意跟在许露希的后面下楼。看她上车了,然后我过去敲敲驾驶室的玻璃,秦扬把窗户摇下来,我向他挤挤眼睛,笑得相当妩媚,指了指许露希脖子上戴的天然紫水晶吊坠:“我也想要那个,有没有成色更好一点的,再送我一套呗?” 开口就是一套,从吊坠到耳坠胸针我都要。秦公子教我的,要学会狮子大开口。 秦扬眯起眼睛笑了,“这么说,是答应要嫁给我了?” 我相当爽快,“答应!” “好,明儿去给你找一套好的。”秦扬从窗户里伸出胳膊,带着一点慵懒,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然后问道:“用不用送你回去?” “不用了,司机在等我。”我冲着车里目瞪口呆的许露希露齿一笑,满脸开心地朝秦扬挥挥手:“你慢走!” 全程没和许露希说一句话,但是足够把她的脸打得啪啪响。 她以为秦扬是对她有很大兴趣才会捧她的,还这么洋洋得意的。我和她的矛盾由来已久,不能每次都让她小人得志,我就是特意来扫她威风的。虽然我最后应该也不会嫁给秦扬,不过这么噎一噎她也是好的,让她看看,她费心讨好的人,又是我未婚夫。 当晚我回到浈阳街的时候,原本只是去看看小明瀚,然后回到西楼来休息的,晚上豹三爷却亲自到西楼来了。 他主动来西楼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平时他这个人在家里派头大得很,有什么事情,全是直接派人来叫我过去,就跟古代皇帝宣召一样,还由不得你不去。这回他居然主动跑到西楼来,有点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我不敢怠慢,连忙摆开茶具,小心翼翼地拿出新买的最好的茶叶给他沏茶,一招一式都不敢敷衍。 等到茶水端到他面前,他端起来凑到鼻尖上闻了闻,点头夸赞:“不错,我们兰心,以后定是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内助。” 他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从他的话里已经大致推测出他此行的目的来了。我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他对面,等待下文。 “兰心啊,你和周启文的事,以前我也是不太赞同的。因为我觉得,你比采薇有本事,终非池中之物,启文虽然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但是我看得出来,启文配不上你。” 他说了这样的一段开场白,虽然知道他今天是来跟我商量婚事的,但我反而有些不适应了。我只好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没做声。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我的回答,于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秦奕一直走得很近,但是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初你到秦家去,也是迫不得已。秦奕胁迫着你,对你做出那些不应该的事,而且一直在利用你,我想你心里应该多少也都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愿意去想罢了。他离过婚,而且有过太多龌龊事。本来你身上经历的事就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他的,太难以承受。说起来,你们两个,恋爱归恋爱,结婚并不合适。” 我猜当初秦公子所经历的那一切,豹三爷一定是知道的,但他也许并不知道我几乎全部都已经了然。我沉默地捧起一杯茶,做出快要被他说服的样子,好半天才吁出一句:“我知道……” 他见我终于动容,有些欣慰,继续劝道:“其实女孩子家,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确实很重要。这一两年来,我也一直在帮你留意着,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现在秦扬主动提出来,我觉得也挺合适的,不如你好好考虑考虑。” 我觉得我就这么直接答应好像也不太符合逻辑,毕竟豹三爷一定是知道的,我和秦公子最近一直都走得很近。我于是迟疑道:“秦公子的城府和算计确实太深,可秦扬是秦公子的亲哥哥,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秦扬的生意不是在日本吗,你可以先跟他过去待几年。等你彻底放下了,再回来,也不是不可以。秦扬年纪也是不小了,他的意思,就是趁早定夺。我陆兆祥的女儿虽然不愁嫁,可是你错过了这个,再想找这么合适的还真不容易,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秦扬比秦公子还要大两三岁,他以年龄问题来游说豹三爷速度答应,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娶陆家女儿的人多得是,可是像秦家兄弟这样的好条件,又有合作价值的,整个省城还真找不到。 我故意拖延时间:“三爷,嫁娶之事不是儿戏,你容我好好考虑几天吧。” 他倒是没为难我,很宽容地问道:“三天,三天后我再问你,够不够?” “嗯。”我点点头。 ps:谢谢读者 照烧丸 的打赏~ 第二百零一章 嫁妆 苏正烨的伤已经慢慢痊愈,其实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但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外伤加骨折,所以很快就出院了,可以回家慢慢疗养,并且慢慢恢复参与旁听一些事务。 豹三爷当真兑现了承诺,直接让苏正烨开始去机械厂和化工厂学习,直接跟在公司的高层管理身边。他这一场豪赌,赌出了新的希望。 三天之后,豹三爷再来西楼找我的时候,我把玩着秦扬送的紫水晶项链,“终于”松了口,答应嫁给秦扬。不过,我同时也提出了不少的条件,我希望豹三爷能把大东洋和那几家歌舞厅送给我当嫁妆。 我要陆耀恒手里的大东洋和歌舞厅,除了想挫一挫陆耀恒的锐气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秦家以娱乐产业发家,我自己也在caesar工作过,知道些套路,我拿着这些相关的产业便于打理。倘若是找豹三爷要什么机械厂化工厂电子厂之类的,我根本不懂,完全没有办法打理。而且我手里目前也没有信得过的可用之人,自己又要忙着工作,就算给了我,我也没法接手。 豹三爷也没考虑很久,就答应下来。一来大东洋和歌舞厅本身赚钱不多,二来陆耀恒那边,如果不好解决的话,他还可以给他换别的东西。 所以在我松口的第二天,豹三爷就再一次约了秦扬过来,两个人一起来了西楼,跟我商量婚事。 我不清楚秦家这两兄弟的具体安排,带点征询地看向秦扬:“我……其实怎么样都好,关键看秦先生的意思。” 秦扬依然是满脸的笑容,不徐不疾地,“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尽快。因为日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回去处理,到时候兰心也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当然,我说的尽快并不意味着仓促,决不能委屈了陆家的小姐。婚礼的事宜,还是一切看兰心的意思。在聘礼上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婚礼可以由陆家这边主要策划,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秦家这边筹办,也只管说。” 豹三爷对于他的话比较满意,于是看向我,“我是答应过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的,但一切也看你自己的喜好,尊重你的意见。” 我也说不清豹三爷到底算是爱我还是不爱我,在很大程度上,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力,但同时也给了我无数的麻烦,和无休无止的利用。嫁的人都不能遂自己的意愿,那么婚礼和嫁妆遂意又有多大的用处? 我看了秦扬半天,他眼里居然好像是满满的真诚。我于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婚后我还是想继续工作,即使秦先生打算带我去日本,我依然不会放弃我的工作。所以按照目前来看,婚礼不适合太张扬。我主张简约,只邀请亲朋好友等至亲出席,地点可以选在国外,比如新西兰的吉斯伯恩我觉得就不错。婚礼之后我希望能有一小段时间可以两个人单独出去旅行度蜜月,不知秦先生意下如何?” 秦扬的表现非常绅士,没有提出半句异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很好,我完全尊重兰心的意见。” 反倒是豹三爷略微迟疑,“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连订婚都不办,直接结婚,不说豪华世纪婚礼,但是……” 我可真不想做什么大场面了。上回和周启文订婚的时候虽然场面不大,可是该请的人都请了,知道的人不少。结果现在结婚又换一个人,我自己觉得挺丢脸的。况且这个人还是秦扬,我一点也不想折腾。 秦扬也含笑看着我的眼睛,“兰心,要不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也觉得结婚是件挺重要的事,毕竟结婚的两个人是要相依相伴一辈子的,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要是留下遗憾,多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故意把“一辈子”咬得很重,我断定他话里有话。但即使结婚的对象是秦公子,其实我也不想搞什么奢华婚礼。经历了这么多以后,相对于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我更看重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且这几年来,我身上经历的变故太多太多,总感觉没什么安全感,越是弄得复杂,变故也就相应的越多。 所以我果断地点了点头,“我希望简单一点,就这样很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我来安排,到时候具体的日期和细节,再给你们过目。”豹三爷拍了板,直接把大事给定下来了。秦扬微微颔首表示无异议,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下来。 商量得差不多,秦扬就先离开了,豹三爷在我面前坐着,好像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继续给他添茶水。 他端详着我的脸,“兰心啊,我是真心期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的。” 我不言语,我并不觉得他选定秦扬就是什么好归宿。纯粹以利益为纽带,总共也只见了几次面,毫无感情基础,难不成就幸福了么。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女人还是挑一个适合自己的夫婿才行。当年采薇要不是跟了我,说不定现在早就儿女成双,快要退休安享晚年了。像我这样的人,你爷爷当年说得对,我不适合她。我身边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了,我不希望你走她的老路。” 可我不是项采薇,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无法复制的,有时候经验反而是最难以逾越的困境。所以,为人父母总把自己的失败同样拿到儿女身上去比较,以此为借口干涉儿女的路,看似颇有道理,实际上往往铸成新的错误。 项采薇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并不认为她应该远离豹三爷。相反,她应该尝试着去接受属于他们那个身份和阶层的一切,学会自保,努力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单纯傻气。可惜她也许至死也没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使离开了豹三爷,她依然没有办法过好这一生,反而比在他身边的时候更加悲惨。 而豹三爷,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不认为他就应该选择从来不曾遇见过项采薇。他应该把问题同项采薇说得更明白一点,让她更快地理解他的生活他的处境,并且对她保护得多一点。这些问题从来都不是逃避就能解决得了的,就像我,无论我如何逃避,都躲不过我被叶老虎收养的事实,也逃不过我是项采薇的女儿的事实。 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确保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尽量希望我过得好一点而已。如果我的幸福可能触犯到他的利益,他依然不会把我放在前面。 但我现在不打算违拗他,反正他们哥俩,对这件事一定是另有安排的,我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豹三爷见我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没再说下去,起身走了。我打算独自到后花园里去待一会儿。最近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好像有点不那么真实。从和周启文解除婚约,到和秦扬定下婚事,这期间好像也有点太快了点,太儿戏了一点。 我在花园的石凳子上靠着,随手扯着蔷薇花瓣玩。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人冷嗤一声,“叶小姐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一回头,看见胳膊还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的陆耀恒,正看着被我祸害得落了一地的蔷薇花瓣。 我随口反击回去:“在怜香惜玉这方面,我本来就不如陆先生。” “哦,是我说错了,叶小姐应该是被别人怜香惜玉才对。这不,刚和周启文解除婚约,又和秦公子夹缠不清。还没让人看明白怎么回事呢,一转身要嫁给他哥哥了。看看,这就是本事,不佩服都不行!” 我早就习惯了陆耀恒的这种阴阳怪气的刻薄,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瞥了一眼他的胳膊,“陆先生还是好好养伤吧,免得扰了你怜香惜玉的兴致。对了,下次记得威胁秦家人时候要多打打草稿,不然下次说不定被打断腿呢。” 反正豹三爷已经猜到这事是秦公子干的,在陆耀恒面前我就更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气死他也活该。 一提到受伤这事,陆耀恒就气哼哼的:“别以为我真动不了你那小崽子,我告诉你……” 我不想听他再扯下去,站起来,打断他的话:“我也不喜欢听人威胁。拿别人的儿子当要挟,可不是一件磊落的事。陆先生还是好自为之吧,不然下回说不定打断的是你第三条腿。我看你现在也赶紧跟冯玫结婚生个儿子吧,要不然以后断子绝孙了,可别后悔!” “老子到时候结婚肯定要办个豪华的世纪婚礼,不会亏待冯玫,哪像你,结个婚还得偷偷摸摸的免得旁人戳脊梁骨,连带着陆家都跟着你丢脸!”陆耀恒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拿我其实没啥办法,他也就过过嘴瘾而已。 反正我要结婚了,这个婚事并不是我自己满意的,所以豹三爷心里多多少少对我是心怀愧疚的。所以,无论如何,在结婚以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应该都会比较纵容我,陆耀恒暂时并不能奈我何。 ps:谢谢 123456 打赏400神石,谢谢 18221122110 打赏~ 第二百零二章 出手试探 听陆耀恒的语气,他对冯玫还是真情实意的,心里倒真是想娶她的。冯玫这个人,几乎毫无背景,是属于独自一人闯荡娱乐圈的那种,虽然头几年就已经混成了二线小明星,但这其中的辛酸恐怕只有自己能体会。什么潜规则之类的事肯定少不了,黑历史估计一扒能扒一大堆。 我是从caesar一路混过来的,在飞娱知道的内幕也颇多,知道某些圈子在这方面总是比较乱的。但陆耀恒不一定知道,陆家不涉足娱乐产业。他虽然算是陆家长子的身份,从十六七岁开始就学会了跟女人厮混,但是据我所知,能提到结婚的女友恐怕还没有,就冯玫一个了。 陆耀恒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出手,我总不能始终都靠秦公子一个人的力量,也不愿意从头到尾一直受他威胁,所以我打算找找突破点,我要主动对陆耀恒出手。 我回到飞娱,直接找了秘书小姐,要求调查一下冯玫的过往。 秘书小姐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资料给我送过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我是叫她把资料送到秦公子办公室的,而不是十五楼的辰艺。 我到秦公子的办公室去拿资料的时候,就看见他正在翻阅一份文件,看见我进去,微微挑眉,“怎么,小豹子要开始主动出击了?” 我这点小伎俩肯定是瞒不过他的,我也没打算瞒他,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先试探试探。”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我,我大致地翻了翻,她今年二十八岁了,比陆耀恒还大了一点点。资料很详尽,从冯玫小时候是在哪里读书,到高中毕业开始北漂,后来去了影视城当群演,后来开始慢慢的接到更好的角色,逐渐成名,都详详细细地记载着。她的一些绯闻资料和照片也在其中,其中就包括之前那位姓张的导演。 关于冯玫和那位姓张的导演的绯闻,是出现在一份几年前的什么娱乐杂志上,带照片,被拍到和那位张导演一起从酒店里出来,而且举止亲昵。后来似乎当事人解释说只是因为工作原因住在同一家酒店,并没有一起住,敷衍过去了。 秘书小姐相当用心,还找到了一本那个杂志夹在了文件里。我翻了翻,照片上那个导演的脸不太清晰,不过冯玫的侧脸却很清楚,导演搂着她的腰从酒店里出来,任谁看了这种照片都不能不多想。 我在陆家没有太多能用的人,不过黄婶却有。豹三爷给我的人,作用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始慢慢显示出来。黄婶跟着豹三爷几十年,陆家上上下下,从保姆到保镖,她多半都能知根知底。所以我让她帮忙,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把这本杂志摆到陆耀恒能看得到的地方去。 在做完这件事以后,我不动声色地往浈阳街去,我在西楼里面盯着。果然到了晚上,南楼那边就吵起来了,冯玫哭着从南楼跑出来,但她大概也没有地方可去,于是跑到了后花园里,坐在石凳子上抹眼泪。 我等了好半天也没看见陆耀恒追出来,他大概是真生气了的。我于是拿了披肩下楼,走到后花园去。 冯玫是真的在哭,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啜泣。夜晚的花园里有点冷,我走过去,把披肩披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来,看见是我,有些诧异,连忙用手指在眼角按了按,好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我在她身边坐下,明知故问,“冯小姐不开心么,是和耀恒哥哥闹了什么不愉快?” 冯玫应该一时也想不到是我从中做的手脚,她也没有存着太大的戒心,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说道:“耀恒也不知道是从哪翻出一本好几年前的旧杂志,拿那些狗仔队胡说八道的事来跟我发脾气。那些人也真是,叶小姐你也是做这一行,你也知道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在胡说八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不是那么一回事,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我面上不动声色,装作颇有同感的样子,“可不是么,那些狗仔队最会胡编乱造。耀恒哥哥不懂得娱乐圈的这些事,所以误会了吧,反正白的再怎么抹黑也不会真的变成黑的啦。花园里冷,不如你跟我回西楼去喝杯茶,待会等他气消了一点,再去跟他好好解释解释,他那么喜欢你,不会真生气的啦!” 冯玫听我说得也有道理,于是跟我去了西楼。我故意同她套近乎,把豹三爷和秦扬叫人送来的婚礼用的首饰统统搬出来给她看,一边跟她探讨哪套首饰配什么样的衣服好看。女人对于衣服和首饰都有着天然的喜好和认同感,所以借着这个婚礼的话题,我和冯玫相处得相当融洽。 冯玫指着其中一套红宝石首饰说道:“这套真漂亮,我从来都没见过颜色这么正这么纯净的鸽血红,这么大颗,应该很贵重吧?” 我想起来秦扬说过有一大块上好的红宝石原石,就是要送给我当结婚礼物的,不知道是不是着一套了。我随口说道:“秦扬本来就做珠宝生意嘛,当然是挑好的拿过来。这一块是他亲手选料打磨的呢,不光是贵重,心意也很难得,外头可买不到这么好的料。冯小姐要是喜欢,我叫秦扬帮你找找看还有没有好的。说起来,虽然我和耀恒关系不算好,可他总归是我哥哥,我还没有给冯小姐送过见面礼。” 冯玫果然受宠若惊,嘴上连连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心里倒是欢喜的。 我和她东拉西扯了些别的话题,等她心情好些了,劝她回了南楼。也许是她耐心地跟陆耀恒解释过,倒是没有听见再吵起来。 这么一试探,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底,陆耀恒对于冯玫那些黑历史其实是不太了解的,而且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在意。 再次回到飞娱的时候我就去问秦公子,“冯玫有没有替身演员?” 秦公子微微皱眉,“你想找她?” 我点点头,“有些事情需要她帮忙做一下。” 秦公子看着我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转身打了个电话,然后说道:“明天会安排你和那位替身演员见面,她的背影和侧面都和冯玫很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我凑到秦公子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像只小狐狸,“那就谢谢奕哥啦!” 虽然我对婚礼几乎都没有什么要求,但是筹备起来依然很繁琐,每天都有东西拿来给我过目。光是礼服,就准备了十几套,因为秦扬本身就做珠宝生意,所以珠宝首饰也相当齐全,每套衣服都要特意配一套首饰,都没有重样的。我能看出来,虽然秦扬看起来没费什么心,主要是陆家在操办,但是每一件送到我面前来的配饰都相当用心,应该都是秦扬亲自挑选的。 婚礼主场用的那件婚纱相当漂亮,是专门请了设计师到家里来量身订做的。改良的一字肩设计,不会很暴露。花朵从上身零零散散一直飘落到裙摆,加上长长的肩纱,显得仙气十足。 几乎每一件送来的东西,我都相当满意。我记得上次我和周启文订婚的时候完全不是这种感觉的,这一次秦扬简直就像完全了解我心意一样。 喜帖不是传统的大红,而是看起来清新大方的珠光粉,上面有镂空的精美花纹。上面的名字不是印刷的,而是手写。因为邀请的宾客人数不算太多,所以喜帖是由我和秦扬两个人亲手来写上客人的名字和我们各自的名字。 秦扬的字迹也很秀逸,提笔转折之处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我眼看着他亲手在每一张请帖上面写下“秦扬”两个字。 因为我不喜欢夏威夷或者巴厘岛之类扎堆结婚的地方,婚礼真的就按照我的意思安排在新西兰的吉斯伯恩,一个盛产葡萄酒的美丽港口城市。 在婚礼的前两天,我们就提前去了新西兰。我们坐的是豹三爷的专机,豹三爷坐前面,秦扬陪着我坐在后边。因为飞机要飞十多个小时才能抵达新西兰,秦扬给我拿了毯子,让我靠在他肩膀上睡一觉。 这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我都还没看到过秦公子的动向。在此前的一个多星期时间里,我都没有见到他。原本每天有很多人来让我看这个看那个,又忙着试各种礼服和饰品,我也很忙,可等我好不容易有时间想去找秦公子的时候,他好像比我还忙似的。 我有点着急,推秦扬,“还有两天就要结婚了啊!” 秦扬眯起眼睛,笑容格外灿烂,就跟自己真的要结婚了一样:“对呀,你等不及要嫁给我了么?” 我白了他一眼:“你们耍我吧?” 秦扬一脸的无辜:“耍你干什么?你问问他们,我难道不是正儿八经的要娶你?” 我瞪了他一眼没吱声。 他指了指行李架上装首饰的箱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别人办婚宴的时候,珠宝大部分都是租来的,用完就得还回去。你的这些可都是为你专门量身定做的!等你百年以后,你的珠宝,都够开一个小型展览会了。” 第二百零三章 我是个看客 新西兰的时间比国内要早几个小时,我们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在我们之前,婚礼的工作人员已经先行抵达,我们一行人先去了提起安排好的酒店歇下,秦扬的房间就在我隔壁。 为了倒时差,秦扬叫我早些睡。 坐了一天的飞机,我也挺累的,虽然我是第一次来到异域,但也无暇欣赏景色,很快就睡着了。 原想着一大早要起来看日出的,可是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阳光已经明晃晃的洒在窗帘上,显然已经晚了。我起来洗漱完毕,在房间里吃过早餐,站到阳台上,就看到秦扬和豹三爷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正在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我走过去,冲秦扬抱怨:“早上也不叫我,听说吉斯伯恩是世界上第一个看到阳光的地方,我想起来看个日出,结果给错过啦!” 秦扬看了看我,带着一点宠溺:“看你昨天太累,就让你多睡一会儿了。我们要在这里待好几天呢,这几天天气都不错,看日出还有的是机会,看腻你。” 他说话的时候豹三爷眼睛一直都在我和秦扬的身上转来转去,像是在分析我俩之间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秦扬还真是有表演天赋,这么长一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都跟真的一样,要不是我事先知道这事里头有坑,我自己都快要相信这是真的了。 豹三爷当然也没看出什么来。 这一天的时间有很多的工作人员在忙忙碌碌地布置婚礼现场,我偷偷观察秦扬,他脸上好像一点什么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就真的跟自己要结婚了似的。而且他口风很严,无论我怎么问他,他就是对我的问题避重就轻,从不正面回答,我也只好耐心地等着。 一直等到晚上,婚礼现场基本上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婚礼将安排在明天下午,我实在有点坐不住了,我也不能真的嫁给秦扬吧? 这次秦扬没有完全敷衍我,而是神神秘秘地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这次从日本回来,就是专程来参加婚礼的。所以你耐心一点,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当晚陆耀恒、周启文都赶来了,陆锦心也从苏黎世飞过来,由她来担任伴娘,秦扬为此还特地给她也送了一套相当精美的天然珍珠首饰。因为秦家走得近的亲戚不多,男方的主要客人就是景东堂的几个年纪大一点长老,以及秦扬手下的两三个亲信。陆耀恒虽然跟我不睦,但这应该是豹三爷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在这种事情上不能不给我面子。 晚上有一个欢迎晚宴,实际上就是在婚礼之前,双方的客人先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客套一番。吉斯伯恩的葡萄酒也颇负盛名,餐桌上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虽然我是主角,可我总觉得,即使我穿着全场最华贵的礼服出现,也依然是最不重要的一个部分,因为从开宴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开始在餐桌上谈起了秦家和陆家之间的往来与合作。他们都是老生意人,对于他们的交谈我插不上嘴,只能听听而已,所以就没我什么事了。 就在我埋头默默吃东西的时候,豹三爷的电话忽然响了。他说了一声不好意思,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去接电话。我偷偷看着他的表情,好像颇为凝重。 过了一会儿,他接电话回来,带着满脸的歉意朝我走过来。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手里的刀叉也放了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虽然眼睛是看着我的,但他在说话之前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等着所有人都放下了刀叉,安静地准备听他说话的时候才开了口:“兰心啊,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好开口,但是……刚才我接到浈阳街那边来的电话,家里出了点事,非得我回去处理不可。我也知道,明天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一天,我作为父亲,理应亲手把你交到秦先生的手里……” 我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定是个相当重要的电话,虽然不知道浈阳街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意思就是他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去处理了。从吉斯伯恩飞回去,来回加起来最少也需要二十个小时以上,这还不算他处理事情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马上赶回去,就算他处理完事情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也赶不上明天下午三点钟的婚礼了。 我心里有些隐隐的猜疑,但不敢确定,这难道就是秦扬说的,好戏已经开场,豹三爷也已经被算计到戏里粉墨登场? 秦家那几位长辈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原本秦家和陆家联姻,婚礼办得这么简单,说是我自己的意思,加上工作原因不愿意张扬也就算了,可陆家的家主居然不打算参加婚礼了,那这婚礼算什么,难道说陆家的这个女儿根本就是当赔钱货赠送的么? 秦家现在等于说已经分成了两部分,秦扬和秦奕就算是两家的家主了。秦奕因为身份特殊,我也不知道他们最终是怎么解释的,反正他始终都没有出现在现场。但秦扬结婚,这么重要的事,陆家居然敢这么不给面子? 豹三爷自己也知道理亏,所以当着秦家这些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耐心地解释和赔罪。我看得出来,他这一趟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回去的,秦家的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们的责怪和刁难,其实是在为自己争取利益。豹三爷理亏,所以在刚才谈到的几项合作上面,不得不提出再给出一点让步,来表达陆家的诚意。 在这场拉锯战一般的晚宴上,我继续默默地低头吃东西,然后看着他们谈成了好几笔生意,签下了合同,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豹三爷走了。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看客,我唯一的成就就是认认真真地吃了一大盘子虾,剥了一盘子的虾壳。 豹三爷离开餐厅的时候,整个晚宴其实也就差不多结束了。陆锦心这一整晚其实也在埋头吃东西,她看起来比我还要无聊。我虽然插不上话,但他们所说的东西我基本上都能听明白。陆锦心比我更惨一点,她一向都是一个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完全不懂得生意上的事,连听都听不懂。 吃过饭陆锦心陪我到酒店的露台上去散步,豹三爷已经走了。因为专机到时候可能还要接送这么多人,他又不确定什么时候再赶回来,所以他是去机场搭飞机回去的。 她挽着我的手,“兰心,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苏黎世,我也想明白了,其实你做我姐姐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很多年前有过那么多不愉快的事,可是都已经过去了,而且那些事情,和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爹地今天可能也是特殊情况啦,委屈了你,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哥哥和我都会陪着你的。” 经历了一点事,陆锦心看起来好像懂事了很多。但她并不知道豹三爷和秦家之间的各种合作与交易,也不懂这其中的利益纠葛,甚至也不清楚我和陆耀恒的关系到底已经交恶到了什么地步。如果豹三爷不在,那就得是陆耀恒以长兄的身份把我交到老公的手里,我想想都觉得不舒服,我相信他也觉得难受。但是没有办法,我们生活在这个世上,总有很多时候是需要戴着面具来表演的。 我看着外面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轻轻握一握她的手。她是我的亲妹妹,虽然同父异母,但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姐妹。她心性单纯,容易受到伤害,可她并无害人之心。 “兰心,我听说你先前爱的人是秦奕哎,可是为什么现在结婚的人不是他?” 我没有办法给她解释这其中的纠葛,只能敷衍:“秦扬人也挺好啊!” 陆锦心居然也真的没继续问下去,还顺着我说道:“他人确实挺好啦,我超级喜欢那对珍珠耳坠,还有项链和胸针都好漂亮,感觉特别用心!其实比起来我觉得秦奕好可怕的样子,老是板着一张脸,我一看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一样。我觉得,只要秦扬不介意的话,你跟他在一起也是不错啦。” 秦公子那张脸,在我面前笑的次数都有限,在外人面前就更是冷若冰霜,浑身的气场都具有十足的压迫性,陆锦心对他没好印象也正常。 陆锦心说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睡会害怕,所以那晚她就睡在了我的房间里。到了早上,果然我俩又睡过点了,没赶上看日出。 下午就要举行婚礼,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忙忙碌碌地做最后的完善与检查。豹三爷本人不在,陆家上上下下也就更加谨慎了,生怕再出一点差错,让陆家在秦家面前丢脸了。陆耀恒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他也不敢在婚礼上动什么手脚。而且冯玫陪着他一起过来了,上一次我和冯玫套近乎套得挺成功的,她倒是一直在安抚陆耀恒,所以这一上午陆耀恒也还算是平静。 我们的午饭也吃得很早,因为又要进行一次庞大的化妆工程。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秦扬来接我,我们马上要进行的是结婚的公证仪式。其实我还没有满二十周岁,但是因为我们是在新西兰注册结婚,这里只需要年满十六岁就可以了。秦扬把新娘捧花拿给我,要挽着我的手走出去,一直走到办婚礼的现场去。 我忽然想起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这个时候按道理说应该是豹三爷来接我的,就算他不在,也应该是陆耀恒替他来,然后挽着我进去,把我交到新郎的手里。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程序,怎么到了我这里,是秦扬亲自来接我的呢? 第二百零四章 梦中的婚礼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秦扬走出去,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是陆耀恒来接我出去?” 秦扬挤挤眼睛笑了:“陆耀恒那小子花样太多,我怕他又出什么妖蛾子,所以三爷不在,我就亲自来接你。” 还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秦扬,你胸花呢,胸花怎么没戴?” “胸花?”秦扬好像愣了片刻,然后像终于想起来了似的,从西装口袋里摸出胸花别在左边胸前的西装口袋上,“噢,差点忘记了。” 婚礼的场地离我们住的酒店很近,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听见那边的音乐声和宾客的交谈声了。我忽然有点紧张,秦公子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反应,难道真的要看着我在这里和秦扬举行婚礼? 我侧头看了看秦扬,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劲。 我瞥了一眼他的胸花,忽然掩住口惊呼:“你拿错胸花了?” 他的胸花上面分明写着“伴郎”! 秦扬低头看了看胸花,哈哈一笑,“错了就错了呗,多大的事。” 这绝不是他的作风。秦家这俩兄弟虽然性格大不相同,但做起事来都是一样的吹毛求疵,相当追求完美。怎么可能,在婚礼这么重要的时候,连新郎的胸花都能拿错? 我连忙停住脚步,不敢往前走。 “叶小姐到现在忽然后悔了,未免有点晚了。现在三爷已经回去了,很可能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恐怕连电话都没有办法接听。”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半扶半拖地挽着我的胳膊往前走走。 我看他的笑容里只是捉弄,倒不像有什么坏心眼,只好带着一点狐疑,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从树木,这时我看到秦公子正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正是何亚隆和唐一平,以及景东堂几个他的亲信。 所有宾客几乎也都注意到了我们的出现,特别是陆家这边的所有人,以及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几乎全都惊呆了,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叶兰心不是和秦扬结婚吗? 那秦奕出现是怎么回事,来跟自己亲哥哥抢亲的? 为什么秦奕胸前写的才是新郎,秦扬是伴郎? 这些都是什么鬼! 我已经明白过来,秦公子还真是大言不惭,等着两家把事情全都办好,他直接过来占个位置,全盘接收。这事除非豹三爷在,才可能镇得住场面不让秦家兄弟在这胡闹。但是,豹三爷不在,而且目前可能在飞机上,手机关机,根本就联系不上。 所以,豹三爷昨晚忽然离开,应该也是这两兄弟弄的鬼,调虎离山。 陆家的这一堆人精,到头来也没算计过秦家兄弟。豹三爷不仅中计了,而且还悲催的因为不能参加婚礼,做出了好多让步来安抚秦家,增加了不少嫁妆。 秦扬挽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近,走到秦奕身边,然后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兄弟。秦奕在这一刻也面带笑容,非常绅士地于哥哥对视,哪有什么仇敌,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一对好兄弟,默契得不能再默契了。 秦扬微笑着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兄弟,“秦奕先生,请问,你愿意不计前尘往事,不计身份地位,娶叶兰心小姐为妻吗?无论她是比你小了十三岁,还是越活越年轻;无论她能帮你赚多少钱,还是赚更多的钱,你都要不离不弃,支持她,爱她,信任她,宠溺她,你愿意吗?” 秦奕笑得眼睛微微眯起,眼下的卧蚕隆起,看起来相当无害,相当开心,也相当……迷人。 “我愿意。” 声音很大很清晰,毫不犹豫。 “那么叶兰心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秦奕先生为妻吗,无论他有过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过去,无论他曾经怎样伤害或者利用你,无论他是有心理问题还是被人追杀?” 他在说到“心理问题”和“被人追杀”几个字眼的时候咬字咬得特别重,还促狭地对秦奕眨巴眼睛,显然他这个当哥哥对自己弟弟的事了解得相当透彻。要不是现在是婚礼现场,我都想用我尖细的鞋跟狠狠地在他脚上踩一脚。 我正要张口回答,人群中忽然一阵骚乱,现场的宾客好像忽然从讶异中回过神来了,陆耀恒站起来,大声说道:“你们秦家的人也太儿戏了,这是在耍我们陆家吗?从一开始说的,就是把叶兰心嫁给秦扬,你们兄弟俩是在开玩笑吗?我们陆家的女孩子,能让你们这么捉弄?这个婚,今天不能结!” 秦扬忽然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容,可气场却忽然变得了冷冽起来:“是吗?我弟弟因为工作比较忙,而且结婚的事情自己有点不方便出面,所以一应事项都是我代理的。长兄如父,我秦家目前没有直系长辈在堂,所以我以哥哥的身份代替他做这些,对此,你们谁有异议吗?” “一派胡言!”陆耀恒相当恼怒,“你骗谁?一直到昨晚,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你自己跟叶兰心结婚,你当我们陆家的人全是瞎子聋子吗?就连结婚的喜帖,上面写的都是你秦扬的名字,难道我说错了吗?” 一直沉默的秦奕忽然环顾了一周,笑道:“口说无凭。既然陆先生提到喜帖,那么就请诸位把喜帖拿出来看看,上面到底写的是谁的名字。” 我看了看秦公子,又看向秦扬,他们两个可真淡定啊!我明明看见秦扬亲手在喜帖上面签上自己名字的,这也会有错? 婚礼因为没有邀请外人,又是包场的,实际上喜帖就是入场券了,宾客来的时候都由陆家的迎宾小姐收着放在了一起。这时他们连忙找到了装喜帖的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原本底气十足的立马目瞪口呆。 秦公子顺手拿出一张,向众人展示了一圈:“怎么,秦奕,这两个字,可有人不认得?” 我也惊讶地抬头去看他手里拿着的喜帖,见上面果然写的是“秦奕”两个字,而且看样子还不是秦扬代写,而是秦公子亲笔所写。不过,“秦奕”那两个字是黑色的,比后面我的名字看起来要淡一点。 我想起来,当时写的时候,是我先写,然后秦扬才拿过去写的,他用的不是平时常用的黑色墨水,而是蓝墨水。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因为我并不太了解他,以为是他的个人习惯,所以也就没多问。 难道说,他当时用的墨水就有问题? 众人疑心他把喜帖换掉了,但好几个人一起到盒子里去拿出所有的喜帖来看,一看都呆在了当场。明明当初收到的时候清清楚楚看见上面写的是秦扬两个字,怎么现在就变成了秦奕? 喜帖在各人手中保存了好些天,多少都有些痕迹的,有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那一张,按说是没有办法作假掉包的。 秦扬笑了笑,叫迎宾小姐把喜帖收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婚礼就照常进行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画风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秦家这两兄弟不是死仇敌么,不是一个恨不得弄死另一个的么,当年秦奕费了那么大的劲把哥哥逼得背井离乡,现在他哥哥卷土重来,不是来寻仇的么? 可眼前这两兄弟,分明好得跟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样啊! 两兄弟各自环视一圈,一个气场就已经够强大了,现在是两个。我站在气压的中心看众人表情各异,倒是秦家的人显得相当沉稳,估计是早已经被透过底了,甚至一个个都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 秦奕最后朝着哥哥努努嘴,秦扬于是继续看着我,问道:“叶兰心小姐,你愿意嫁给秦奕先生为妻吗?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永远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我觉得很开心,秦公子又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原来秦扬回来这一趟,正如他所说,就是来促成弟弟的婚事的。原本要是秦公子自己来提亲,虽然豹三爷最后也许还是会答应,可是这时间肯定会磨很久。秦扬出马,各种借口找尽,顺顺利利把婚事促成。现在豹三爷不在,陆家没有主心骨,秦家又有这么多人,陆耀恒一个人根本就翻不出太大的浪来。 我抬头看向秦公子,他嘴角微微上扬,可是薄唇微抿,好像还是有点紧张,生怕我反悔一样。 “我愿意!” 我看着他,大声地说道。 就在那个瞬间,礼花砰然绽放,身后的唐一平和何亚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礼花筒,彩色的碎屑纷纷扬扬笼罩了我们,我在那些彩色的光影交织中看见秦公子的脸,在这个瞬间如梦如幻。 秦公子微笑着,拉起我的左手,缓缓从我中指上褪下那枚粉钻戒指,然后戴到我的无名指上。 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结婚好像不是这样的吧?这个戒指什么时候说过是我的结婚戒指啊,怎么能这么直接换过去? 秦公子笑得像只狐狸:“就这样很好,你就一辈子都记得只有这一枚戒指了。”他看了一眼秦扬,“另外,婚戒我可不想用他的,不然真以为是他结婚呢。” 第二百零五章 见面礼 秦扬轻嗤一声,表示不屑。这两兄弟的互动落在旁人眼里,简直是比婚礼忽然换人更加叫人瞠目结舌的事。 但此时公证员等等都已经就绪,在秦家众人的保驾护航下,我和秦公子倒是顺利地进行了公证注册结婚。除了临时换了个人以外,一切都按照原计划,相当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晚宴安排的是颇有当地特色的海鲜烧烤自助,秦家两兄弟去招呼客人,陆锦心走过来,凑在我耳边问道:“我也记得喜帖上明明写的是秦扬,不会错的,从一开始也是秦扬在陪着你,怎么忽然就变成了秦奕呢,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已经完全弄不明白了?” 要解释起来太复杂,所以我根本没打算解释,只低声说道:“希望三爷会来不会大发雷霆再打我一顿。” 陆锦心亲昵地推推我的胳膊,“不会的啦,爹地对我们那么好。而且,你现在已经是秦夫人了,不管是秦扬的夫人还是秦奕的夫人,都是秦夫人,陆家应该不敢动手打秦夫人的啦。虽然我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看你在秦奕身边的时候,好像比和秦扬在一起的时候更开心,这样就足够了啦。” 陆锦心虽然心思单纯,但是观察力不弱,旁人不知,但她却一句话正好说到点子上。 看我们聊得开心,冯玫也凑了过来。这次婚礼来的长辈比较多,所以携了同我们年纪相仿的女伴的还真是没几个,几位夫人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和我们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 而且她们又都是陆家和秦家长辈的夫人,冯玫是什么地位,在她们看来根本就是一个出身低微的戏子,她们根本不屑于同她交际。 陆耀恒现在心情又相当的不好,反正只要我心情好的时候,他心情通常都不会好。所以冯玫只好来找我和陆锦心,在我们这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比较友好的。 我亲热地挽过冯玫的胳膊,“哎呀我差点给忘了,上次不是答应你要送一件见面礼的么,这段时间太忙都差点给忘记了,我这次倒是一起带过来了呢。” 我还真给她找了一件,也是纯净的鸽血红宝石,是一条铂金镶红宝石项链,装在一个白色丝绒盒子里。宝石个头不算大,可是品质却是非常上乘的,颜色相当纯净剔透。 冯玫果然十分欢喜,连声道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连陆锦心都忍不住赞叹:“哇,好漂亮,兰心你真有福气,秦公子对你那么好,他哥哥也对你好!” 我笑一笑,“那你以后也找一个对你够好的男朋友啊!” 我们正在一起说着话,秦扬大步走过来拉我:“新娘子怎么都不过去一起敬酒的?” 我有点窘迫,“可是我酒量很差的……” 秦扬不由分说地把一只高脚杯塞到我手里:“拿着,别让人发现就好。” 我用舌尖稍微品尝了一点点,不是红酒,是石榴汁,看起来和红酒很像很像。 吉斯伯恩盛产葡萄酒,据说这里的葡萄是最早见到阳光的,品质非常好。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晚宴上备的酒也是以葡萄酒为主。不过,因为有些喜欢喝高度酒的长辈,所以烈酒也备了一些。 我挽着秦公子的胳膊去敬酒的时候,走到周启文身边,周启文瞥了秦公子一眼,伸手就换了一杯白兰地。 我怎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呢…… 秦公子正要伸手去拿另一杯白的,我直接握住他的手,看向周启文:“周先生是想敬酒呢,还是想拼酒量?如果周先生想拼酒量的话,不如我来陪你拼,我喝红的,你喝白的。” 周启文也知道我酒量不好,我一个女人,我提出拿红的跟他喝其实不占便宜,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叫我跟他喝同样的酒来拼。他拿着白兰地酒杯的手就顿了顿,冲秦公子说道:“想不到秦公子这样的男人,喝个酒还让女人来替。” 秦公子瞟了一眼我手里的高脚杯,握了握我的手,不怒反笑,“夫妻之间,还分什么你我。我太太喝了,也就等同于我喝了,周先生这也有意见么?” 周启文的激将法没奏效,他也没想到秦公子就这么厚脸皮,瞬间没了脾气,翻了翻眼睛,仰头干了一杯白兰地。我也不含糊,一口把手里的“葡萄酒”闷了个干净,还冲他亮了亮杯底。秦扬看我喝完,马上又塞给我一杯。周启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我们得以逃脱,去敬下一个人。 一圈酒还没敬完,就听见一个人声若洪钟:“好样的,好样的,秦家的人有本事!” 我定睛一看,就看见豹三爷正从外面走进来。下午订婚仪式的时候他正急急忙忙赶过来,这会刚到,估计已经听说这个变故了。 我挽着秦公子的胳膊就尴尬地僵在了那里。其实从下午公证仪式到现在,我心情一直都处于一种奇异的矛盾之中,既对于终于能够嫁给秦公子,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觉得非常开心,同时又为可能到来的暴风骤雨而感到有点担忧。 秦家这兄弟两个强强联手,自有俾睨众生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本事,就连豹三爷都未必能奈他们何,所以他们也无所谓。但是我终归是陆家的女儿,这么一来,我心里还是很不安的。 现在这场暴风雨终于要降临了。 豹三爷大步走到我面前来,他的步伐沉稳,因为年纪更长了几十岁,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气场似乎把秦公子都给盖下去了。 “兰心,你过来。” 我犹豫着不敢松手,秦公子将我往后拉了一步,他挡在我前面,“不知三爷现在叫我太太去做什么?” “好小子,还真是大言不惭。”豹三爷冷笑一声,“我叫我陆家的女儿,与你何干?” “三爷,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叶小姐嫁给了我弟弟,那就是秦家的媳妇了,三爷若是还要讲些什么闺中的规矩,未免有些不妥。”秦扬也走过来,给自家兄弟帮腔。 豹三爷看了秦扬一眼,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是这小子在他面前做了八百套戏,才哄得他团团转,真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当他得知了婚礼上那场闹剧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肯定是秦家这两个小子使的歪招。可他豹三爷聪明一世,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栽在了两个毛头小子的手上,这叫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放? “你们两个好小子,啊,敢情那些打打杀杀的戏码,都是演戏给我看的?” 秦扬端了一杯葡萄酒递到豹三爷手里,一张脸又摆出招牌式的笑容,“三爷,我们秦家兄弟先前确实有点误会,要说打打杀杀是假的那也不对。但是所谓兄弟睨于墙,外御其辱。自相残杀,总归是没出路的,三爷说是不是?” 豹三爷接过酒杯,“秦扬,我们陆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能让你们秦家人当傻子摆弄。” 两兄弟一起朝着豹三爷举了举杯,满饮了一杯,秦公子说道:“三爷说笑了,我们兄弟可没这个意思。秦家和陆家联手,原本也是大势所趋。不管是哥哥,还是我,咱们之前就一些相关问题谈的合作,都不会改变,对不对?况且我和兰心两情相悦,我也知道三爷您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个好归宿,以后过得幸福一点。我秦奕,必定不负她。” 这两兄弟先硬后软,马屁句句都拍到了点子上。秦扬马上来补充:“三爷,虽然兰心不是嫁给我,而是成了我的弟媳妇,但是我秦扬先前对她的承诺都不变。倘若我弟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身为长兄,也是义不容辞。” 话说到这个份上,豹三爷这来寻衅的心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头。他也没办法,回头看了看我,“兰心,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也跟着他们一起瞒我?” 我有点怯怯地躲在秦公子后面,只好点点头。这事我是真有点没法说,身为陆家的女儿,倒是联合着秦家兄弟风风火火地就把自己给嫁了,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好像生怕自己嫁不出去一样,说起来都有点害臊。 豹三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大势已去,婚礼已经办完了,婚姻也已经注册了,无论怎么说,我都已经算是秦家媳妇了。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兰心,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可就别后悔。你要是真后悔了,也记着,陆家还是你娘家。” 这话是说给秦公子听的,即使我在陆家并没有多受待见,但是我嫁到了秦家,那就已经成了陆家在秦家的代言人,也成为了陆家的颜面。 我点点头,又听见豹三爷继续说道:“既然你还是嫁给了秦奕那小子,那秦家的儿子,也应该认祖归宗。我这就叫人回去把明瀚接来,你们一家三口也好团聚了。” 我心里一阵雀跃,虽然我经常去看他,秦公子应该也见过他了,可是我们一家三口,还从来没有团聚过。本来碍着豹三爷,我也不敢提,可他现在居然主动提出来了,我差点乐得跳起来。 但秦公子一句话就把我的欢呼声噎在了喉咙里:“那倒不必了。这一年多以来,还要多谢三爷对明瀚的照顾。不过明瀚既然跟了三爷姓陆,入了陆家的宗籍,还是三爷继续带着他吧。我和兰心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ps:本章是加更,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二百零六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秦公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我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嫌弃小明瀚的脚有残疾? 那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他身体有残疾,作为他的母亲,我只会觉得那是我对不起他,绝对不会因此而嫌弃他。可秦公子这个当爹的可没怎么见过他,也没体会过生养一个孩子的不易,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去看小明瀚。现在豹三爷主动提出来,他竟然拒绝了! 对于秦公子的拒绝,豹三爷也没有再继续谦让,倒是点点头,去说别的去了。我心里着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强颜欢笑。 晚宴的宾客因为很多都是长辈,年轻人反倒不多,也没有邀请什么朋友。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午夜趴,到晚上十点多就散了。 婚房是酒店里最好的豪华套房,我走进去的时候,满眼都是花海。天花板上垂下来颜色深深浅浅的花球,花藤编织成窗帘,床上有香槟色的玫瑰花瓣组成大大的心形。灯光似乎被刻意地调整,不太明亮,略显暧昧。整个房间都是花朵郁馥的芬芳。 我被这样美丽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一时有些怔然,秦公子在身后轻轻地抱住我,吻我的耳垂。 我被他弄得浑身都觉得麻酥酥的痒,不知怎的,虽然早就习惯跟他一起睡了,可今天是第一次作为他的妻子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房间的布置很梦幻,我的心情也如梦如幻一样不真实,这是我曾经无数次期望而不可得的。秦公子一直都像天神一样,永远在我落难的时候脚踏七彩祥云出现,拯救我于水火。 在我们相识的漫长几年时间里,我一直都欠着他的,站在他面前,始终都是卑微的。而现在,我以他妻子的身份,终于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尽管我依然欠着他的,但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偿还。 他拥着我走到阳台上,可以看见远处墨蓝的大海和点点的霓虹灯光。 良辰美景,但我依然有些怅然,“要是我们的小明瀚在就好了,一家三口,才算是圆满。” “这样也很好。”秦公子站在我后面,一手从身后抱着我的腰,另一手摸出钱夹,打开,借着阳台上不够明亮的灯光,我看见他钱夹里夹着一张小明瀚的照片,不知是什么时候拍下的,应该是偷拍的,角度不是很正。小明瀚的脸虽然是对着镜头的,眼睛却没有看镜头,大概是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拍他。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只能勉强看见一个镜框的角,好像是豹三爷替我洗出来摆着给他玩的,我的照片。小小的手抓着镜框的一角,笑得很开心。 秦公子端详着钱夹里小明瀚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此刻的他看起来脸上的线条特别柔和。 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刚才……你为什么不答应让三爷把明瀚接过来?” 他忽然扬起嘴角笑了:“我想好好过一段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不是说好要度蜜月的么,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被他的哭闹打断。” 我不太能理解他这话。虽然蜜月要度,可有孩子在身边,又是另外一种快乐。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了,可是还从来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相处过。 秦公子轻叹一声,“你没听出来,其实三爷是在试探我么。” 试探?我愕然看向他,他继续说道:“本来今天抢婚的事在三爷那里,已经是一件近乎不可原谅的大事了。虽然秦家和陆家势均力敌,但是真闹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本来他当初选择秦扬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我和秦扬关系不好,秦扬根本就不会要明瀚。” 我明白过来,豹三爷今天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把小明瀚接过来,他只是故意这么说而已。假如秦公子满口答应,他表面上不说,心里一定勃然大怒,必定会好好打压秦家一番。 好险! “要是这时候接了他过来,相处习惯了,以后再离开身边,会比从来没带在身边,更痛苦十倍百倍。明瀚的事,来日方长。”秦公子在我耳边缓缓吐气,“夫人说呢?” 一句缠绵入骨的“夫人”,叫得我脸颊都开始热了起来。我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着钱夹里小明瀚的照片,仿佛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美好时光。 明瀚的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我知道秦公子不希望他一辈子都姓陆,可是目前来看,这是稳定秦家和陆家之间关系的最佳方式。 好在,未来的一切,都有他和我一起来面对了。一阵微风吹来,花香微醺,空气里满满的都是爱情的味道。我们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说过那三个字,可是我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我的一颗心,也全都放在了他身上。 我问他喜帖的事,秦公子轻笑一声,“一点化学魔术而已,景东堂有擅长这种事情的人。喜帖是我先用无色的硝酸铅溶液写过的,秦扬的墨水会氧化褪色。装喜帖的盒子里有硫化铵,和我用的硝酸铅发生了点显色反应。反正只需要蒙混这么一会儿,回头婚都结了,喜帖还重要么。” 如此良宵,叫人舍不得入睡。吉斯伯恩是一个半岛城市,风中挟裹着一点海的腥气,同屋里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有独特的芳香。秦公子笑着问我,“接下来,打算去哪儿玩?” 我想了半天,其实没想出端倪来。 我并没有十分想去的地方。其实说要出来旅行度蜜月,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远离那些烦恼,远离工作和事业,放空自己,好好享受一下生活而已。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那么去哪里,并没有那么重要。有他在身边,哪怕只是在哪个穷乡僻壤看看野花杂草,也是美好的。 我以前没有出过国,所以我也不知道哪里更好玩。虽然电视里曾经看到过许多美丽的地方,可是照片是一回事,真去了只怕又会是另外一回事。也许是连续好几年的时间,前尘往事和现实交织在一起,无心于这些事上,我居然真的没有向往的地方。在我看来,在剔除了旅行本身的意义以外,去哪里,都不过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跑到别人活腻的地方去而已。 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答出什么话来,秦公子等不到答案,于是说道:“如果你没有意向,那么我来安排。” 我觉得这句话相当悦耳,世界太大,现在可去的地方太多,我犯了选择困难症,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秦公子见多识广,他来安排,一定会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夜越来越深,海面上开始升起朦胧的白雾,笼罩了这个港口城市。秦公子的脸贴在我的脖颈上,“夫人,我们现在可以沐浴安寝了吗?” 好好的话在这种情思涌动的夜晚莫名地显得暧昧起来。他牵着我的手回到房间里,俯身一件一件从我身上取下那些繁琐的首饰,手指不时轻轻触碰到我的脸上和发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和恬淡,就好像在剔除宝物上面多余的杂物,好还原最原始最本质的纯真美好。 我坐在床边,他替我取掉饰物,一件一件放到旁边的梳妆台上。又拿起化妆棉和卸妆水,亲手替我擦掉脸上过分的晚妆。 他一边帮我擦就一边笑,“化那么浓的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你,我差点都以为娶的是谁家的陌生女人。” 我嗤他:“那别人家的陌生女人你也娶。” “所以这不是把她变回本来的样子么。” 我故意刁难他:“好啊,那你今天是和别的女人注册结婚去了,不是我。” 他正用化妆棉在替我擦拭嘴唇上艳丽的口红,修长的手指就这样停在了我的唇瓣上,“给外头那些人看,妆化得越浓越好,最好让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我家小豹子长什么样。你,真正的样子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 话说得如此靡丽,我的小心脏差点停跳了一拍。 他放下手里的化妆棉,三个手指轻轻捏着我的下巴托起来,端详着我的脸。我们彼此的眼睛里,都有对方的影子,在脉脉地注视着彼此。 “每一个你都那么美,化妆的不化妆的,我都看不够。” 他凑过来吻我的嘴唇,用舌尖一点一点舔舐我唇角残余的一点点口红,然后把整个唇瓣含住。 他的气息如旧,但没有平时那样森冷。他的舌尖一点一点挑开我的唇,撬开牙齿,缓缓探入,带着柔情似水的爱抚。 这是他最温柔的时候,轻描淡写,他不着急。我也不着急,我们有足够漫长的时光来虚度。 他的身子微微向前探,我背后没有支点,倒在大片的香槟色玫瑰花瓣之中,他顺势压过来,我嘤咛一声,被他顺利扑倒,一手从腰上伸到我背后去解我那复杂的晚礼服腰带。 那个腰带真的很复杂。他的吻依然在继续,手在我后腰上摸索着解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时间,居然也——没解开! 郁闷的秦公子爬起来,一把把我翻过来,双手去解我后腰那超级无敌复杂的腰带。 “妈的,秦扬这坏小子,绝逼是故意给你选这么一件礼服的!” 第二百零七章 祝我们百年好合 秦公子英明一世,居然在这种事情上被自己的亲哥哥给耍了一回。果然是亲兄弟,完全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打马虎眼。他又花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把我礼服上那条复杂的腰带给解下来,我已经笑得停不下来,浪漫唯美的气氛全给破坏掉了。 他鼓起眼睛瞪了我一眼:“还笑,再笑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 我挤挤眼睛,笑着推他一把,“怕你不成?” 两个人在屋里玩闹,忽然听见敲门声。 “新婚之夜,居然有人打搅,谁这么不懂事!”秦公子轻嗤一声,也不去开门。 我只好起身准备去开门,我的晚礼服腰带刚刚被解开,一迈步,裙摆太长,差点把自己给绊了个跟头。 我在屋里问了一声是谁,外面的人再次敲了两下门,也没答话。我只好胡乱把裙子系了系,去拧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冯玫,但她低着头,很低很低,手挡在脸上。我诧异,问道:“冯小姐,怎么了?” 冯玫仍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叶小姐,我……我知道今晚这个时候过来打搅你实在是不太好,可是我……我也没有带助理过来,在这里我也再没有别的熟人,只能来找你……” 我关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冯玫这才慢慢地把头抬起来,拿开挡在脸上的手,我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她原本红润白皙的皮肤上,生出了许多红红的疙瘩,从额头上、脸上,到脖子上和胸口全是,胳膊上好像也有零星的红点,应该也受到了波及。 我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从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就开始了,而且发展特别快,我洗了好几次,完全控制不住……”冯玫都要哭出声来,“我不敢给耀恒看见,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她的脸已经几乎被毁容了,我看着都觉得吓人,更别说陆耀恒了。冯玫这种没根基的女明星,男人就是她唯一的倚仗,基本上就算是以色事人的,所以相当害怕自己容貌被毁。 “你别害怕,先进来说话吧。” 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来,看见秦公子,有点怯怯地站在一边。 秦公子走过来,皱着眉头看了她两眼,“是对这里的什么东西过敏吧?还是水土不服?” 冯玫嗫嚅着,声音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没来过新西兰。我得回去找私人医生看看……” “这么晚了……”我想了想,看向秦公子,“现在马上回国的最后一班飞机是什么时候?” 秦公子看了看手表,“一小时以后。要不然就要等到明早了。” 冯玫求助地看向秦公子,我连忙问道:“那……你能不能想办法马上送冯小姐去机场?我没有关系的啦。” 秦公子显然不乐意,脸上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我再次开口说道:“你就送冯小姐去一下机场吧,我们反正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在外面,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秦公子皱着眉头,但终于松了口,转身去拿外套。冯玫千恩万谢地,差点把我当救命恩人了。我叮嘱她:“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婚礼上让冯小姐出了这样的事。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别告诉耀恒哥哥了,本来我们之间就有那么大的误会,要是他知道了,恐怕还得迁怒于我,说我对你做了什么。”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所以我现在都不敢回房间,连包都没拿……他要是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他会被吓死……”冯玫捂着脸,我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一条丝巾和口罩等物给他,又拿了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秦公子看了我一眼,就带着冯玫走了出去。 他离开以后,我自己在屋里洗澡换衣,换上了一条宽松的真丝睡裙,刚把头发吹干,秦公子就回来了。 他走过来,伸手拢一把我还带着一点水汽蓬松的头发,“真乖,洗干净了等着我。” 他刚从外面回来,外套上还带着一点外面海风的海腥气。我笑起来,“是是是,你不用继续跟复杂的腰带作斗争了。” 他摸摸我的脸,“真是扫兴,这种时候居然被打扰。陆耀恒该死,他那个女人也该死,活该毁容。” 我淡定地答了一句:“不会毁容的,最多一星期就好了。” “哦?”秦公子微微垂眸,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的眼睛,“这么说来,你相当清楚她的脸是怎么回事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面对的人是他,被他看出来就看出来吧,我答道:“今天送了她一条项链,做了点手脚。” 那是一种飞蚂蚁身上的毒腺提取物,基本上没什么异味,会造成虫咬性皮炎,看起来和疱疹很相似。我只用了微量,涂抹在项链上送给她了。她今天对我送的项链爱不释手,所以就把毒全部沾到了手上。手上的皮肤角质层相对比较厚,所以手上并不会表现出异样,但是用沾了毒的手触摸了自己的皮肤,就会引起皮炎。 即使是医生,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项链上涂抹的本来就是微量,应该已经被她的手摸干净了。而且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从虫子身上提取的,就算查出具体原因来了,也只会以为是在国外被不认识的什么虫子叮咬引起的。 秦公子薄唇微抿,带着一点笑意,“我好像感觉到了小豹子已经慢慢地伸出了尖利的爪子,准备捕食。” 这么一折腾,夜已经很深了。秦公子自去洗漱出来,抱着我躺在床上,“算了,看你今天戴那么重的收拾穿礼服撑了一整天,肯定已经累坏了。不折腾你了,明早起来看日出吧,我好像听见某些人在抱怨,说早上都不叫她起来看第一缕阳光呢?” 他虽然瘦,可是肩膀宽厚结实,我趴在他怀里,像一只安静的猫科动物。 在他怀里,我总是睡得很安稳。第二天天还刚刚有一点蒙蒙亮,他果然就把我叫起来,守着我洗漱完毕,然后带我跑到酒店顶楼的天台上去。 吉斯伯恩处于东十二区,是世界上第一个见到日出的城市。我站在天台上,看见远处原本是海天一色,有些晦暗。但在天与海之间忽然就出现了一点光亮,这才看出海天的边际来。 世界上的第一缕曙光,就在此际,秦公子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也许从这一天开始,未来我们都将如此,面对世界的每一缕曙光,每一次风吹雨打。我们都经历了太多的曲折,经历了太多的艰难险阻,所以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应该好好珍惜未来的每一天。 光芒越来越明亮,太阳的万道金光似乎是瞬间就从海面上迸出来,场面相当震撼,我们的影子也在天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居然有侍者在这时候也走上来,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端了两杯香醇的葡萄酒和早餐过来。 秦公子向我微微举杯,“那么,就祝我们百年好合。” 早餐的葡萄酒选的是度数很低,糖分较多,极好入口的品种。我喝了一小杯,我酒量依然没有练到上乘,大早上不敢多喝。两个人腻歪在天台上看了日出,吃了一点早餐,直到渐渐的有些热了,才下楼去。 婚礼的工作人员和宾客们在今天都陆续开始返程,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连同那些繁复的衣服和首饰,我都要工作人员一并给带了回去。只有他在身边,我连妆都不必仔细化,只做一点最基本的皮肤护理和防晒,也不用再穿礼服,只剩下简单的几件行李物品,轻装上阵。 陆锦心也和我道别,她的学业还没有结束,婚礼之后就很快返回了苏黎世去。我隐约听说,似乎陆耀恒和她之间也比从前疏远了一点。陆耀恒似乎想跟她说起家中的那些是是非非,但陆锦心好像并不喜欢听。 对她来说,成长就是慢慢地远离,慢慢地遗忘。她根本就不愿意把自己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里头去。她身上像是有一点类似动物的本能,她能看出我对她没有恶意,所以她也对我友善。她开始慢慢的有了自己的判断,对于陆耀恒的话,她并不像以前那样全盘接收。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秦公子带我在吉斯伯恩的海滩上驾驶快艇,潜水钓鱼,冲浪,几乎把我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全都尝试了一遍,好像每一天都是全新的,没有重复,没有烦恼,每一天都在期待新的美好。 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一向都显得阴郁沉闷,为人处世都是相当老成的样子,比一个普通的三十来岁男人还要成熟很多。可是这几天的他,忽然像是被剥出了另外一面,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在经历这一切苦难之前的秦公子,是一个笑容清澈灿烂,爱玩爱闹,和大部分家境优裕,没心没肺的富二代公子哥儿一样的大男孩。 ps:谢谢 读者 1166 打赏1000神石,谢谢 18221122110 打赏300神石,谢谢 地主老大 打赏200神石,谢谢 xj600108 打赏200神石,谢谢xcxz52的打赏~ 昨晚说好集齐七个打赏召唤神猫,好吧,本章就是神猫加更~~ 第二百零八章 人和人有差距 我们在吉斯伯恩待了几天,当秦公子再一次问我下一站想去哪里,而我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他果断地替我买了一张前往伦敦的机票。 好像一般最受新婚夫妇欢迎的地方一般应该是巴黎、普罗旺斯之类的地方,毕竟法国人的浪漫是外面难以比拟的。再不济也该是巴厘岛、拉斯维加斯,我一时根本没能理解他为什么去英国。 “去伦敦喂鸽子。” 虽然只要有他在身边,喂鸽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我才不信这种大好时光他要用来喂鸽子。 我撇撇嘴,“没见你有这种闲情逸致,你要想喂鸽子,可以在家养一群,想怎么喂就怎么喂。” “不喜欢跟我一起喂鸽子?” 我伸出两条胳膊,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别说喂鸽子,跟你一起去喂猪都行。” 秦公子“扑哧”一声笑出来,“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 很多年没有来过? 我不是很明白。 从新西兰的奥克兰到伦敦,路上要飞上二十多个小时。这样漫长的旅途,即使是宽敞舒适的头等舱,也有些疲惫。 我找空姐要了一条毯子,多半时间都在睡觉,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秦公子好像睡得不多,他一直在看着窗外,我只看见窗外的云朵如堆雪,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到伦敦下了飞机以后,我基本上处于蒙圈状态。秦公子带着我拿了行李,出了机场,外面就有一辆车来接我们。 并不是什么豪车,是一辆半新不旧的皮卡。 我习惯了在国内他总是豪车接送的待遇,一时有点摸不到头脑。我们的蜜月,不会真的是要去乡下喂猪吧? “伊恩!”车里走出来一个外国人,不像是纯正的白种人,皮肤带着一点小麦色的光泽,大概三十多岁,走上来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熊抱。 原来他的英文名叫伊恩,伊恩,奕,还真是简单省事。 秦公子把我拉到面前去,“这是威廉,我大学同学。” 然后又对着那个叫威廉的外国人说道:“这是我太太leaf。” 也许是因为中文名字的发音比较难,对于外国人来说,绕口又不好记,所以他直接介绍的英文名字。被他介绍成“我太太”,我有点不习惯,但心里又有点莫名的甜蜜。 那位威廉先生先跟我打了招呼,然后看了我一会儿,居然皱起了眉头,拍拍秦公子的肩膀,用英文跟他说道:“这么年轻,不是索菲亚小姐?” 我高中都没读完,英文不好,但是简单的我还是听懂了。索菲亚小姐是谁,难道是许素菲的英文名?我记得他曾经说过,当年和许素菲一起在国外留学。那么这个威廉,他说是大学同学,他们应该都认得? 这个威廉,还真是一个耿直的人。 我忍不住问道:“你从前在伦敦读书?” 他笑着捏捏我的脸,“不是伦敦,是剑桥郡,威廉现在接我们过去。” 啊,剑桥,原来他还是学霸。 我忽然隐隐地意识到,秦公子他不仅仅是在带我度蜜月,他好像是要带我去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把我带进了他的往事里? 他的过去我一直都没有办法触碰,即使在不断地发现过程中,慢慢知道了秦扬,还有文佩,还有当年和项采薇的纠葛,可是还有一段,他曾经和许素菲的往事,他从来都没有讲过,我所知道的,几乎都是从第三人的口中听来的。 我们坐着威廉的车从伦敦驶出,伦敦往剑桥的路上是出了名的美丽,我曾经有所耳闻的。两边都是村庄和田野,红砖的小别墅零零散散在两旁,建筑美丽得无懈可击,像明信片里一样。当我想通了他的意思以后,我再也没有心思睡觉了。这就是他曾经走过的路啊,也许当年来这里读书,年轻的他,曾经无数次坐着车子,从这条路上来来去去。那时候,也许身边还跟着许素菲吧? 每一处房舍,每一片村庄和田野,都因为他曾经来过而显得格外的美好。我像是在画中,像是在梦里,穿越了十来年的光阴,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地方。 秦公子和威廉一直在聊天,有中文也有英文,有时候一句中文里面夹着许多的英文单词。有些我不能完全听懂,但是还是认真地在听他们说。他们倒也没聊什么重要的话题,不过就是闲聊,问最近几年的近况。秦公子答得也相当的轻描淡写,只不过是说自己目前在中国经营公司,刚刚结婚。威廉应该并不知道秦家的公司有多大,秦公子大概也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所经历的那一切地狱般的生活。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威廉忽然回过头来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问道:“我们现在是直接回家呢,还是先去久违的地方走走?” 虽然我很累,但我还是很兴奋,因为我终于穿越了许多年的时光,来到了秦公子的往事里。我忍不住说道:“去哪里,去学校吗,我现在就想去!” 秦公子看着我笑笑,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不了,先回去休息。飞了二十多个小时,舟车劳顿,我太太肯定累坏了。” 威廉看了我一眼,吹着口哨,就把车子往一个田野的方向开去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下车,才发现面前的居然是间农舍,虽然看起来简陋,但是在这种田间应该也算宽敞了。大概有三四间屋,很精致的茅草顶,红色的砖墙,带着很明显的英式乡村风格。 威廉把他的皮卡停在外面,然后请我们进屋子。屋里炉火融融,充满烟丝的特殊香气。我在秦公子家里见识过很多外烟,但这好像和任何一种我知道的烟味道都不同,我猜测他可能是吸烟斗的。 房间的一侧靠墙的地方摆着书架,书架上满满是书。一边置着几张唱片,是f大调意大利协奏曲。 屋里的布置简单而温馨,窗框上放着一小盘一小盘的植物,都长得蓬勃茂盛,可见他把它们照顾得极好。 当我转过头的时候,墙角一架式样复古的唱机已经慢慢地转了起来,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威廉已捧出啤酒与热茶,嘴里含着烟斗。 他拿出另外一个烟斗,递给秦公子。 秦公子却没有接,“不抽这个了。” 威廉有点诧异,“我记得你当年喜欢。” 秦公子看看我,忽然说道:“戒了。当年我确实喜欢抽这种英式味道的烟斗,回去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抽。没想到,有心人利用这个,在我的烟丝里面下毒品,我却抽了很久。” 我忽然想起来,上一次,在他胃出血住院的时候,提到过他有吸毒史。 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是被动的,有人想摧垮他。我知道戒毒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他却把一切的困难全部都逆转了。这一切,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努力,我觉得很心疼。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有想到秦公子安排的下榻的地方居然不是豪华大酒店,而是这种非常纯粹的英式小农舍,里面的每一件摆设,都透着浓浓的本地风格。 但我非常喜欢。在我看来,旅行本身就不应该是享受着最高级的服务和待遇,然后在驰名国际的景点拍几张照片就回家。如果是那样的话,跟去电影院包一个豪华包间看一场风景电影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旅行的意义,本身就在于感受异域不一样的人文和自然,去看一看不同的地方真正的文化。 如果此时我住在豪华大酒店里,享受着全球无差别的服务,我一定不会以为这就是真正的英国。 “leaf小姐在我这里不用客气,我和伊恩是老同学了。” 我礼貌地点头,其实我多少还是有一点点拘束的。秦公子代我答道:“leaf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我特意带她来看看,她会喜欢这里的。” 我仰起头,问他,“你在剑桥读书,读了几年?” “四年,没有读完硕士学位就回去了。我十九岁来这里,威廉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硕士学位…… 读剑桥的学霸啊……我高中都没有毕业…… 我觉得我要捂脸遁逃了,人和人真的是有差距的。 我以为他接下来要安慰我一下,反正婚都已经结了,他也不能嫌弃我啊。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却是继续碾压我,“差距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大一点,我当时修的是双学位。” 我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过了好半天才想起反击他的事件,于是岔开话题问道:“许素菲当年,是和你一起来这里读书的吧?” 他看着壁炉里的火光,“是,她那年十八岁,本来许家没打算要她这么早过来的,但是为了跟我在一起,也就跟过来了。” “那时候你很爱她?” 他沉默了片刻,“从我认识她的那年开始,两家长辈就已经说好了。恰好她也很喜欢我,所以从那个时候我们就经常在一起。那时候对她盲目的爱,是我做过的唯一年少轻狂的事。” 年少轻狂。 我这一生都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年少轻狂”的秦公子了,多么遗憾。 我记得许露希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曾经每天晚上在她的楼下为她弹吉他,曾经亲手给她种蓝玫瑰,都是真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抽了抽鼻子,向威廉问道:“有什么东西忘记放进冰箱了吗,我怎么好像闻到了很重的酸味?” 我也跟着抽了抽鼻子,可是除了烟丝和啤酒的香味,我倒没有闻到什么别的味道。 我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是在取笑我,我哼了一声别过头:“也比某些人做了不敢承认要强。” 秦公子笑了两声,然后把我的脸扳过来,“弹吉他是弹过,不过不是每天晚上,是有那么几次而已。蓝玫瑰嘛……”他看了看窗台上的植物,“花是威廉种的,被我打赌赢来,借花献佛了。” ps:谢谢 芒果girl 打赏500神石,谢谢 照烧丸 打赏200神石,谢谢 祈冰 打赏~ 第二百零九章 他的往事里 年轻的秦公子居然为许素菲在楼下弹过吉他。我都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弹吉他。我忍不住说道:“我也想听你弹。” 秦公子有些无奈,“二十三岁回国的时候,摔了,再没有碰过乐器。” 摔了?为什么? 没等我问出来,他就说道:“我父亲病重,打电话叫我回去的。当时我处境很不好,许家老爷子比我先看清楚局势,所以一下飞机他们就以种种借口先把许素菲接回家了。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困境的时候,我想向许家求助的。可是我联系不到她,她的电话总是关机,要么就是保姆接听的。所以我只好跑到她家去,在楼下弹吉他,弹她最熟悉的曲子,我想这样她一定能听到的。可是我看见她就在楼上,我看见她的影子了,她却始终都没有下来,也没有来和我说一句话。” 所以从他意识到许家不会帮忙的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认清世态炎凉,开始由一个富家公子哥儿慢慢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坚忍的男人,连对自己都学会了狠心。 从他把手里的吉他狠狠摔到地上,开始明白一切都是利益纠葛,开始恨许家的时候开始,他就开始了艰难的脱胎换骨。 对他而言,吉他已经成为了一种不愿意碰触的标识,因为那是他开始接受这个世界满满恶意的开始。 我不想再揭他的伤疤了,我有一点累。在温暖的火炉烤了一会儿以后,我觉得疲惫开始慢慢地从心里一点一点透出来,渗透到四肢百骸去。我掩住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在经历了漫长的飞行和汽车颠簸以后,又在威廉的农舍里坐了一会儿,天已经黑了。威廉带着我们到事先安排好的卧室里,卧室干净整洁,铺着干净的床单被褥,散发出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然而陡然换了个新地方,我好像又有一点认床,一时间又不太能睡得着。 秦公子躺在我旁边,双手枕在脑后,好像也并无十分的睡意。我像一只猫一样蹭到他胸口去,把脸贴在他胸口,听他心跳的咚咚声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胸口胡乱地划。 听着听着,忽然就觉得他心跳好像慢慢加快了。 他身子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揽住我的腰,低声问道:“累不累,睡不着么?” 我摇头,“在飞机上也没少睡,其实不太困。” 他在我耳边轻笑,然后一只手就直接滑进了我的睡裙里。 他的手掌还有一点凉,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但其实也并不觉得冷,因为在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的时候,两个人的体温都开始渐渐的升高。当他稍微带一点粗粝感的掌心覆上我胸前的柔软并且一点一点轻巧地挑逗时,我忍不住嘤咛出声。 “嘘——”他压低了声音,朝着门外努努嘴,“小声点,虐单身汪的时候虐太狠了不人道。” 这话把意境给破坏了,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没收住呢,就被他直接凑过来堵住了嘴唇。 我的整个世界瞬间都被他的气息胀满,完全无力抵挡,索性直接缴械投降,整个人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身子,轻轻蹭着他的身体每一处敏感部位,很快就已经感觉到某处已经坚硬得不像话,威胁一般,灼热地抵在我的小腹上。 他一翻身把我压住,胳膊稍微撑起来一点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不错,我家小豹子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我挺起身子去吻他,他却把头一偏,躲开了,然后一手按住我的肩膀,身子往下蹭了一点,低头直接含住了我胸前的樱桃。 嘴唇和舌尖湿热的触感,那种感觉相当奇妙,令我浑身都开始颤栗,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我身体的每一处,都因为他而变得成熟起来,完全禁不起撩拨。 我的手扣住他的肩膀,指甲快要陷进他的肉里,低声哀求,“秦奕,救我……” 他不做声,把手慢慢地探到我的大腿去,手指温柔灵巧,继续撩拨我,完全像是在试探我忍耐的底限。 我绝对要承认我的忍耐力不如他,我都快要哭出来了,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好不容易等他的动作慢了一点,可能是打算换个姿势。我瞅准机会,直接翻过身来,反客为主,把他掀了下去。 他仰躺在床上闷笑,“看样子,小豹子的野性释放了……” 被他撩拨到极点的渴求终于得到满足,我带着一点得意低头轻轻咬噬他的胸口和锁骨。他的锁骨形状很好看,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锁骨其实也能用“性感”来形容。 折腾到大汗淋漓,我体力不支地软瘫在床上,结果被他逮住机会,又好好地“惩罚”了一顿。 夜已经深了,我可没有力气再去洗个澡,累得眼皮都撑不起来了,一闭上眼睛就跌入了幽深的梦境。 我再一次顺利地倒过了时差,不知道是自己的适应能力是真的不错,还是秦公子的时间安排得当。清晨的乡间田野弥漫着浅浅的白雾,朦朦胧胧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薄雾里若隐若现的钟楼,伸了一个懒腰,问秦公子,“那是什么地方?” 秦公子眯起眼睛,看着那钟楼,笑起来,“待会我们就去那里,那就是三一学院标志性的钟楼了。” 噢,原来他从前就是在那里读书。 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从没进过城的乡巴佬,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想知道。每一处没见过的植物,每一朵野花,我都想问这是什么,秦公子表示很无奈,“叶小姐,我修的真的不是植物学。” 吃过早餐,威廉依旧开着他那辆皮卡送我们到三一学院门口,我看见了方才远远瞧见的那钟楼。学院的大门顶上有一个圆弧形拱顶,那里有一尊雕像,看起来像是一个国王。 我忽然忍不住问道:“国王手里拿的是什么?” 秦公子看向我,带着笑意,“椅子腿。” 啊? 威廉给我解释,这是亨利八世的雕像,本来手里拿的应该是权杖,不过学生们不喜欢这种权威,偷偷爬上去换成了椅子腿。结果这个椅子腿,就一直保留下来了。 “我也偷偷爬上去看过那个五百年的椅子腿。”秦公子忽然看着那雕像,“那是我来这里的第二年,有一次和许素菲吵架了,她说要我去把那个五百年的椅子腿拿给她。我去了,但是她害怕第二天看到国王举着她的鸡毛掸子,她中途反悔了。” 鸡毛掸子…… 想想他的恶趣味,也是够了。 他们曾经有过那样单纯美好的过往,可是最终却分崩离析。我想起许素菲从顶楼纵身跳下去的那一刻,那天是秦公子亲手给了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刻她心里该有多绝望。 我低下头去。 “威廉当时说得对,他那时候就经常跟我说,许素菲不适合我,只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而已。” 他和许素菲从同一个地方一起来读书,家世背景都相近,应该是郎才女貌才对,怎么会不适合?我看向威廉,威廉轻叹一声,“很多思想和价值观其实不一样。伊恩的思想比较豁达,有气度有风范,索菲亚和他不在一个层次。” 许素菲有那般家世,但她才能并不出众,所以在秦公子面前,只要他想毁灭她,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而且,她还认不清局势,在她已经明明白白地失去了他以后,她却始终停留在过去的美好中,她一直在不合时宜地倒追他,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秦公子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秦公子了。 威廉继续说道:“我当时劝伊恩,不如找个能互相理解的洋女。” 他并不知道秦公子回国以后的那几年都发生了什么。说起来恐怕太过于惊悚,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事情,大概都会惊叹他居然活下来了。 我跟着他们在三一学院里慢慢地走,有时候他会停住,认真地看某一处花木,甚至一块墙壁,好像在寻找很多年以前的痕迹。我只觉得这里并不是我从没有来过的地方,我只是在慢慢品尝他那些我不曾出现过的往事的滋味。 “那年我刚好满二十二岁,父亲叫我回国去完婚。她也想让我早点回去结婚,因为她说她一直在等我满二十二岁。其实我并不想那么早结婚的,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发生过争吵,不太愉快。后来是因为我赌气给了她一个她最讨厌吃的黑布丁,她一直都说黑布丁是英国最黑暗的黑暗料理,吃起来像咸泥巴一样。但是那天,她为了求我原谅,把黑布丁吃得干干净净。结果那天我带去的黑布丁可能真的有问题,之后她上吐下泻了三天,脱水到住了一天特护病房。” 他们这样的家世身份,结婚肯定是要在国内大操大办的,所以即使人在国外,也必须回家去结婚,邀请很多亲朋好友和政商名流。所以还是习惯要等到满结婚年龄,没有提前定下来。 我曾经听说过英国的食物难吃得很,又相当粗劣。当年他们居然选择了英国,简直需要一点勇气。不过上吐下泻三天,还住进特护病房未免太夸张了吧,即使不好吃,也不至于有毒吧? “可能是别的原因,医生说是食物中毒。那几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脱了形,我心软了。等她一出院,我就和她回国结婚了。” 威廉忽然开口:“难怪你忽然消失了好几天,然后就回国那么久才回来。那个黑布丁的事……我表示非常抱歉,但是,我同时烤了五个黑布丁,除了给你的那一个以外,还有四个我们四个人吃了,包括两个中国留学生在内,都没有问题。” 秦公子微微楞了一下。我从他们的口中知道,那个黑布丁是威廉带来给他吃的,他不爱吃,于是带点恶作剧的心情,拿给了许素菲。许素菲吃到食物中毒,他觉得这事跟威廉说也不太好,而且她出院以后他们就一起回国结婚去了,也没有机会说这事。后来,就更没有提过了。 威廉亲手做的黑布丁,而且他并不知道他会拿给许素菲吃。而且,其他人都没事,为什么就她一个人…… 秦公子苦笑了一声,摇摇头,“虽然她做的过分了一点,但我一直还是对她多多少少有一点愧疚感的。没想到……原来那件事,也是苦肉计。” 苦肉计。 许素菲为了让他赶紧回国和她结婚,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场食物中毒的戏码,让他心里愧疚。 她的手段一直都挺拙劣的,但在当时还年轻的秦公子面前,他居然没有发现。 过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无边的天际,“过去了,都过去了。” 所有的往事,也终于都过去了。 我们在剑桥郡待了两天,因为英国的食物实在比较潦草,我也吃不惯,所以在两天以后,我们就告别那位威廉先生,启程前往法国了。 这是我和秦公子难得的自由时光,没有工作的烦扰,不必去想家里所有的烦恼,游山玩水,成天都腻在一起像连体婴儿。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和我们结怨,一切都很开心。 但我们没有拍照片,一张也没有。一方面,是为我的事业考虑,我才刚刚有起色,不适合结婚,所以我们回去以后依然要过隐婚生活,不能让媒体抓到把柄,索性就一点痕迹都不留。另一方面,我觉得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甜蜜,根本就不必靠照片来留存什么。有些美好,我们自己知道就好,我觉得这是我和秦公子之间的小秘密,我一点也不想让别人来分享。 不过,美好的生活总是显得有点短暂,在我们出国的第十四天,秦公子接到了唐一平传过来的消息,说陆耀恒和周启文直接在大东洋彻底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双方都受了伤,还惊动了豹三爷。 大东洋已经作为我的嫁妆,成为了我的产业,不过我还根本就没有时间过去接手呢。他们在我的地盘上打起来,无论如何,我作为东道主,也是时候回去收拾残局了。 我知道我和秦公子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要暂停了。不过回家,这一场好戏,怕是又有得看了。 第二百一十章 你不要伤人 我们从欧洲飞回来,已经是傍晚了,下了飞机,唐一平开着秦公子的那辆路虎来接我们。他帮我把行李拿上车,我自己却走向了另外一辆车,是苏正烨开过来接我的。 我无视了唐一平的懵逼脸,回头对秦公子说道:“我先去大东洋。” 秦公子看了一眼苏正烨,又看了看我,“真的不用我去帮你撑场子吗?” 我摇摇头:“我自己的事,终归还是得我自己去解决。” 即使我已经和他结婚,我觉得,他依然还是他,没有办法代理我所有的事。 而我叫了苏正烨来接我,是因为这是陆家的事,即使我不叫他,恐怕他也会很快卷进来。所以我宁愿从一开的时候,就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们到达大东洋的时候,大东洋的样子有些狼藉,连大门的玻璃都被砸了,呈现出一大片放射状的裂纹。已经快七点钟了,门上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推门走进去,大东洋的一个经理迎上来,“这……是叶小姐吧?我们今天不营业……” “营业?”我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到自己家的酒吧来,只是为了照顾生意吗,没有人告诉你们,这里以后将会由我接手吗?” “这……”那个经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自知说错了话。在结婚以前我故意没有过来接手大东洋,一来是当时情况不明,我手里又没有合适的管理人才,二来,因为结婚要离开好长一段时间,肯定是对于一个新接手的产业管理没有好处的。所以我虽然先和豹三爷商量好了,但是并没有马上过来接手。陆耀恒虽然已经知道我即将接手大东洋,可看我一直都没有动作,他也摸不透我的意思,拿不定主意,以至于大东洋的管理一时也有点乱了。 现在我回来了,一切该收拾的,就都应该开始收拾了。 我走进去,环顾了一圈,里面打坏的东西也不少。我于是问道:“都打坏了哪些东西,有没有专人登记?” 经理连忙说道:“已经登记了,账目已经给陆先生看过。” 我的脸色沉了沉,“给陆先生看过?” 经理意识到嘴快又说溜了,自己低着头打了一下嘴,“我说错了,如果叶小姐要过目,我马上拿来。” 果然是在陆耀恒手里待了好几年的人,凡事都只知道陆先生。这样的人,到时候我还真没法用,很容易分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谁,自己拿的是谁给的工资。 我摇摇头,“先收着,回头我再看。不过,大东洋有什么没什么,就不用再继续汇报给无关的人了。” 我特意把“无关的人”几个字咬得很重,经理忙不迭地点头。我走到损毁最严重的一间包房门口,不仅整扇门都变形得不成样子,就连里面的茶几和沙发都破了,墙上的大屏幕更是碎了一地,地上还有隐约的一摊红褐色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红酒。 “现场倒是保护得不错。”苏正烨四下看了一圈,“昨天晚上冯玫不知因为什么和周启文约见在大东洋,然后陆先生得知了消息,带着人赶过来和周启文大打出手,连双方的车子都砸了好几辆。直到豹三爷派人来阻止,才停了手各自回去。大东洋的损失不小,今天都没有办法开业,看样子还没有人来安排维修。” 当然没有人来维修,因为豹三爷早就跟陆耀恒打过招呼了,大东洋很快就会变成我的产业,他砸完了才不会出钱来修呢。我觉得周启文还没那么暴力,这打砸的主力军肯定是陆耀恒。反正大东洋已经是我的产业了,他巴不得全砸坏了叫我头疼去。 苏正烨也挺关注这事的,他早就知道豹三爷已经把大东洋划为了我的产业。 我问他:“三爷有什么表示么?” 连车子都砸了,早听说两个人都受伤了,我更期待的是豹三爷的反应。 苏正烨想了想,说道:“三爷……三爷始终都没出现,只派人来叫他们住手。我打听过了,回浈阳街以后,三爷也没仔细问这件事,就把两个都训斥了一番。” 他这表现看着好像挺费解的,不过我还算满意。 因为陆耀恒和周启文之前的矛盾,我是最知道怎么回事的人。 就在婚礼那天晚上,我不是在冯玫的项链上做了手脚么,秦公子连夜送她去坐飞机回国了。周启文也是当晚回国的,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待久了也是尴尬,所以众人都是第二天才回国,周启文却头天晚上参加完晚宴就自己去搭飞机走了。 冯玫走的时候,她不想让陆耀恒知道真实情况,所以她肯定回头才跟陆耀恒编了不少谎话。我上次不是找了那个冯玫的替身演员么,我安排她想办法跟着周启文,离他越近越好,再安排人拍照。背影照,或者不清晰的侧面照,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不是冯玫本人。 在这一切做好以后,我把照片分别洗了三份,叫人偷偷拿给周启文、冯玫和陆耀恒,把冯玫和周启文约到大东洋来,然后告诉陆耀恒这俩人不仅有私情,而且现在还在大东洋会面。 所以愤怒的陆耀恒当即就带着人打过来了,周启文以为是他自导自演,愤怒中也大打出手,惟有冯玫一脸懵逼,却是既不能告诉他真实情况,又解释不清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耀恒和周启文本来就有积怨,所以碰到这种事根本不会心平气和地解释,先打了泄愤再说,两个人的态度都注定会火上浇油。 豹三爷旁观者清,很可能他会看出端倪来,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还训斥了他们两个。 也就是说,他是在默许我闹得天翻地覆。 我想了想,“正烨,陪我回一趟浈阳街吧。” 我现在是大东洋的东家了,所以,我需要先代表大东洋去看望两位伤员,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接手。陆耀恒自己打砸了大东洋,他理亏,所以他应该不会就大东洋易主这个事来翻什么浪了。 我回到浈阳街的时候,正看见东楼灯火通明。我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豹三爷在会议室里头,所以我直接走进了会议室,看见他独自坐在里面抽烟。 “三爷。” 他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直接忽略了苏正烨,“你一个人?” 我知道他说的是秦公子,但这个时候我回来可不是为了三朝回门啥的,我是来处理事情的。所以我应道:“今天太晚了,风尘仆仆的也不礼貌,所以打算等明天再和他一起来特意拜访三爷。今晚我回来,只是来看看耀恒和启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听说有人在三爷答应划归我名下的大东洋闹事,我也想来问问。” 我的话不软不硬,豹三爷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人虽然不在国内,手可不短,插手的事还真不少。” 故意挑起陆耀恒和周启文之间的矛盾,让他们斗个水深火热去,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打算瞒着豹三爷,反正他也已经看出来。 我甩甩头发,“我做了什么是一回事,我人都不在,如果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我还能做什么?不过陆耀恒明知道现在大东洋马上就要划拨给我了,还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在里头打砸一通,又是几个意思?三爷说过有些东西,你不会给我,让我自己去拿。如今这话就已经不作数了么?” 豹三爷盯着我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不要伤人。” 我冷嗤一声,“三爷,您也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人,说是刀光剑影也不为过。不过,您是宝刀老了呢,还是把在你身边长大的孩子们都永远地当成了孩子?我从来就不想伤人,我不喜欢血雨腥风。可是三爷,您别忘了,我的一切血雨腥风,都拜你所赐。” 我的话说得比较忤逆,豹三爷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锐利,等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啪的一下拍案而起:“逆子!” 我站在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昂首挺胸地站着,与他目光相接,不退不避。我现在没有从前那样怕他了,他曾经对我做的一切,我虽未必能讨还什么,但我现在不想曲意逢迎了。他有他的考量,可我不能永远被他捏在手里当成利益的砝码。 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对视了多久,在我以为他快要再次动手去拿挂在墙上的鞭子的时候,他忽然就移开了目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你去吧,去看看耀恒和启文。你们的事,我不管。” 也许,他本来就没打算管。说这些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敲打敲打我,告诉我不要太过火,他已经知道这些都是我做的。 我正要出门,他忽然叫住苏正烨,“你过来,去我办公室,把大东洋和那几个歌舞厅的资料拿去,还有几个经理的工作合同,都交给兰心保存,叫耀恒去交接一下,你帮衬着点。” ps:谢谢 随便 的打赏~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拦车 我遵照豹三爷的意思先去南楼看陆耀恒。 陆耀恒半躺在沙发上,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看样子他和冯玫是已经和好了,冯玫在旁边给他削水果。 我走进去的时候陆耀恒坐着没动,我也不介意,大模大样地在他对面坐下,拈起茶几上削好的一块水果放到嘴里,“看来我的好哥哥养伤的生活也挺不错的,佳人美食伺候,怡然自得。” 陆耀恒看我一眼,冷笑道:“你少在那说风凉话,我这辈子受的伤,怕都是因为你。” 我笑一笑,“哥哥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我怎么听都觉得像在说情话,别忘了还有一个冯小姐在旁边呢,听见还以为咱们兄妹怎么着。” 算起来,好像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许家的地牢里,那天杀得血肉纷飞的,他身上好像也划了几个血口子。上次胳膊上的伤刚好,这回又挂彩了,我简直就是他的天然克星。 不过,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卷进这种命运里,难道不也跟他母亲有关么,这又怎么算? 看他受伤还吃瘪,其实我心情挺好的。我往沙发里一靠,“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三爷叫我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聊一下大东洋和那几个歌舞厅交接的事。” 陆耀恒不愿意配合,翻了翻眼睛,“就你事多,三爷手里好好的那么多产业你不要,非得来跟我抢。我管了好些年,因为你,又要折腾一回,去适应别的。” 我摊摊手,“怪我咯?这话你可以同三爷说去。对了,既然大东洋已经是我的产业,不知道你在里面打砸了那么多东西,该怎么算。” 陆耀恒耍无赖:“在交接之前,那是我的产业,叶小姐觉得我在自己家打砸几样东西,也要跟你交待么?” 其实我也没打算叫他来赔偿这些东西,反正大东洋的格局我也打算改造一番的。当年芭比士多一定是山寨了大东洋的装修和格局,我现在一走进去,就觉得跟进了芭比士多一样,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要划归到我的名下,我必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思稍加改动的。 我这么说,也不过就是打压一下他的气焰罢了。 “那么陆先生还真是阔气,自家的东西随便打砸。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对吧?文件都已经拿到我手里了,从今天起,我将接手。明早八点,大东洋见。不管你情愿还是不情愿,交接还是不交接,大东洋都已经姓叶了。” 我站起来,走出了南楼。冯玫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来,送我出去。 我冲她点点头,“不必了,你回去照顾他吧。”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记恨我才对,但我不知道她是到现在还没明白是我做的手脚,还是她依然决定要讨好我,她在看着我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怨恨的神色,连我都有点糊涂了。 我走出门,准备去看看周启文的时候,没想到他就迎面走过来了。 “听说叶小姐回来了,所以我来看看。” 同样额头上贴着纱布的周启文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目光依然锐利。 “本来想去看看你的,启文,看样子你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 周启文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我想来想去,这个激化我和陆耀恒之间矛盾的人,只能是你。叶兰心,我一直把陆耀恒视为对手,没想到,其实你才是最大的敌人。” 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要跟他解释的了。从婚约被毁开始,他就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他来说,也许不是盟友就是敌人。我是陆家的女儿,他是养子,本来我们可以相安无事,各安一方的。可是从他跟我敌对的时候开始,没有办法共生,那就只能击败他,这是秦公子教我的法则。 我推开他径直往前走过去,“启文,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当你把我当成朋友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朋友。而当你把我当成敌人的时候,我就是敌人。” 我离开了陆家的大宅子,回到牡丹园。秦公子已经回到了家里,他手边其实也有大量的文件需要处理,为了在外面享受半个月的假期,一回来估计又要忙上好长时间。 本来白天就在飞机上颠簸了一天,回来又马上去折腾了一番,我也很累了。秦公子直到深夜还在书房里忙活,我索性自己先睡了。 第二天是约定八点钟到大东洋去的,我很早就醒来,秦公子果然还在身边。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安静地用一条胳膊搂着我,睡颜不像他平时那样森冷,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一样,在眼睫下投了两片淡淡的阴影。他睡着的样子也是眉目如画,像孩子一样美好。 我极少有机会这样看着他,所以我根本舍不得起床,凑得很近去端详他的脸。也许是温热的呼吸吹到了他的脸上,他忽然像是警觉了一样,倏然睁开了眼睛,黑瞳瞪着我,那种孩童般的感觉瞬间就撤换成了魔鬼,简直是无缝对接。 我被吓了一大跳,身子连忙往后一倒。他的这种状态好像根本就是一种本能,在看清是我以后才清醒过来,收起了那种恐怖的表情,脸上变得柔和起来,重新温柔地抱回我,“今天醒这么早?” 我有一点委屈,“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他把我按到怀里,轻声解释道:“那几年养成的习惯,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有人在盯着我看的时候,会立即警觉。” 我觉得很心疼。这种本能,应该根本就不属于人类,而是丛林里最狡猾的兽王才能有的,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什么地方会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我记得他说过,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有很多人想让他死。 我抱着他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又摸到了他身上的枪疤。除了枪疤,还有刀疤,还有上次跟秦扬两个人玩苦肉计砍的两刀也在身上留下了疤痕,还没有完全褪去。他身上,伤痕累累。 从前的秦公子在我眼里是神秘的,后来他慢慢地褪去了神秘色彩,把自己的过往一点一点展示在我面前。文佩,还有许素菲,那些种种都如剥茧抽丝一般,慢慢地显示出了全貌。可是还有一部分,关于那些恐怖的杀戮,他从来都没有详细提起过。 他看我在发呆,扭头又看了一眼窗外,“天亮了,起床吧,你今天还是去大东洋那边?” 我点点头,“还没有正式交接。”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秦公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所以他派了唐一平来给我开车。我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一边考虑着待会该怎么办。 好像并没有走多久,车子就停了下来。我朝车窗外面看了看,并没有到大东洋。 “一平,发生了什么事?” 唐一平有些支支吾吾,我把车窗摇下来,探头出去,就看见一个女人拦在了车子前面。 是韩雨梦。 从处理完安县那件事以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跑出来。见我探出头来,她走到车窗旁边,“叶小姐,我想和你谈谈。” 我现在根本没空,而且我也不以为我跟她还有什么好谈的。她来找我谈,无非是为了秦公子的事,但我和秦公子结婚的事,她估计还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告诉她,毕竟这件事目前也只有比较亲近的一些人才知道,我们等于是隐婚。 我现在跟她谈什么,也都没有意义。她的目的也无非就是要我离开秦公子,好把机会让给她——这可能吗? 我把车窗慢慢地摇起来,“不好意思,韩小姐,我现在有事要做,所以暂时没有空陪你聊天。改天吧,改天有时间了,再请你喝茶。” “不,叶兰心,你下车,你下车来!”她好像很冲动,直接冲过来用力砸我的车窗。还好我车窗很厚实,就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力气,还真砸不动。她于是继续跑到车前面,伸开胳膊趴在引擎盖上,开始撒泼,“我不走!无论如何,叶兰心,你今天得给我一个交待!” 我还真不觉得我有什么事情要给她交待。但是这可是大街上,一大早去上班的人挺多的,都看着呢。虽然未必有多少人知道leaf的本名是叶兰心,可是我到底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她闹得厉害,弄得不少吃瓜群众都过来围观了。 这要是碰上别人,我就得直接报警了。可是碰上韩雨梦,她爹韩功良现在已经是安县公安局局长了,估计报警也没什么用,而且我也没时间等着警察来处理。 我没有办法,我现在身边也没带多余的人,只带着一个唐一平。我对唐一平说道:“先让她上车吧,带着她,她要是真有什么事,回头我处理完大东洋的事再来跟她解决。” 唐一平迟疑了片刻,这才打开了车门,“韩小姐先上车吧,叶小姐现在有急事,回头再来陪韩小姐聊。” 我是坐在司机正后方的,他让韩雨梦坐到副驾驶位上,大概是为了防止她突然做什么伤到我。 第二百一十二章 接手 韩雨梦上车以后居然很安静,既没有跟我大吵大闹,也没有做什么过激举动。被耽误了几分钟时间,我到大东洋的时候离约定的八点钟只剩下不到五分钟。我在车里稍坐了一小会儿,拿出小镜子来稍微补了一点妆。 今天我化着比较浓看起来比较成熟的妆,穿了利落的白色套装,踩着粗高跟的短靴,带着唐一平走进去。韩雨梦暂时被我安置在大东洋旁边的一家咖啡厅里,我叫她先在那里吃点东西等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大东洋的事情先处理一下,正儿八经地跟这里的人见个面,宣布一下归属权。 我的高跟靴子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大厅里。大厅里已经站了很多的工作人员,我环顾了一圈,问道:“陆先生呢?” 一个经理模样的上前一步,答道:“耀哥还没来。” 唐一平上前一步,“啪”的一巴掌甩过去,“再说一遍,谁来没来?” 唐一平的力道很大,一巴掌扇得那人一个趔趄,差点直接坐在地上。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陆……陆先生,陆先生还没来。” 我始终都微笑着看着那些人各异的表情,等着气氛又沉默了一会儿,众人的心理压迫感增到最大的时候,我才用清晰而缓慢的声音说道:“在场的各位原来都没有弄清大东洋的归属么?从前,大东洋一直是陆家的,是三爷的产业,不是陆耀恒的私产。现在,大东洋是三爷送给我叶兰心的,已经不再姓陆。” 外面传来一点声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众人都循着声音往门外看去,只见陆耀恒身后跟着七八个保镖,他自己一身整齐的亚麻西装,身后的保镖清一色的黑西装白衬衫,气场还挺强大的。 我记得陆耀恒平时一向都不怎么搞这种排场,敢情这是特意来跟我比气场的吧。 再怎么比,他也是个输家,今天是他要把大东洋全部交到我手里。 我身边就带着一个唐一平,长相不出众,身材也不出众。但是我相信,他可是秦公子手下的得力干将,要是他出手,估计陆耀恒带的那七八个也只能当当活靶子。我抬起腕子看了一眼手表,十分不客气地说道:“陆先生,我记得我们的约定是八点整,你迈进大东洋的门是八点过三分,你迟到了三分钟。方才,我还以为陆先生不打算来了呢,正准备直接安排交接事宜。” 我的确是想过他有可能根本就不会来,但是不管他来不来,大东洋我都必须接手。而且我会好好地管一管曾经在他手里的这些人。我知道他故意迟到几分钟,就是为了拿一拿架子,让我等着他。所以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先发制人,你要来,那你不按约定时间,迟到了就是你理亏;你不来,我也不把你当回事。 陆耀恒的阵势虽大,但是并没有占到便宜。我这么一说,反倒让人觉得他好像是在故意装腔作势。他向我身后看了一眼,“叶小姐这话说得未必对啊。我不在,可不知道叶小姐能不能顺利交接工作呢。看样子叶小姐手下并没有自己的人马啊,就带了一个人,而且还是秦家的人。这么看来,叶小姐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直接坐上我打造的位置,可要当心摔下来才是。” 几句话之间,两个人的目光已经在空中大战了好几个回合。我笑一笑,把目光移到在场的其他人身上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东洋一直都是三爷的产业,虽然之前交给你打理,也不过就是代替三爷打理而已。不知你在大东洋,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你亲手打造的位置,说句实话,我还真不敢坐,谁知道你有没有把自己摆正过!” 其实大东洋虽然是豹三爷的产业,但是交给了谁打理的,基本上以后等分家的时候就是打算给谁了,所以陆耀恒一直把大东洋当做自己的私有产业来管理,其实没什么问题的。我直接从他手里抢了大东洋,本来也是个特殊情况。我就是那这件事刺激他,气一气他罢了。 他果然被我气得不轻,冷哼了一声,“叶小姐一向是伶牙俐齿,不过光靠耍嘴皮子可没什么用处,恐怕还得来点真枪实弹的才行。女人少了那么一杆枪,办起事来,还就是不牢靠!” “陆先生办事牢靠,不过,大东洋的事以后也是不归你办了。说话别嫌牙碜,保不准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陆先生的枪给缴了,到时候只怕还不如女人呢!” 他说话难听,我说话可以比他更难听,谁怕谁! 不过,我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斗嘴上面去。我看向站在前面的几个经理模样的人,“时间不早了,陆先生,咱们先办正事吧,回头陆先生如果觉得跟我说得投机想多聊几句的话,咱们可以回浈阳街慢慢聊。就那么几件事,大家都看到听到了,从今天开始,大东洋将由我叶兰心接手,所以大东洋的账薄、人事,全部都由我一个人负责,与陆先生再无干系。大家可都听明白了么?” 几个人声音很低,零零落落地应了一声“听明白了”,有气无力的。 我没有问第二遍,唐一平站出来,再问了一遍,“有人不明白?” 方才大家都见识到了他打人的力道和手段,顿时都有点惴惴的,连忙都答道:“没有,没有,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好。”我上前一步,“既然都听明白了,那么先把大东洋的进出账目给我看一看。当着陆先生的面,我有疑问也正好请教。”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前面一个中年女人,她大概是负责财务方面的。我也循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她迟疑了片刻,又看了陆耀恒一眼,才说道:“那个……我是昨天才接到大东洋交接的消息的,所以报表没那么快能出来,希望……希望能宽限几天。” 我看了她一眼,“几天?” “十……十天……”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我的脸,赶紧低下头去,“哦不,也许七天就可以了……五天,五天吧。” “五天?”唐一平冷笑一声,“不知道大东洋的账目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五天,加上昨天,一个进出账目的报表居然需要做上六天,你是在重新修改所有的账目,还是说你的专业能力实在太低,在大东洋做事全靠床上的工夫了?” 那个女人起码有三十五岁以上了,叫唐一平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她还不好说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三……三天也行……” 我看了她一眼,“明天。你现在就可以回办公室去整理报表了,如果明天下午六点钟之前你没有把报表清晰无误地交到我面前来,那么我会派人来直接接受一切工作,你再也不用出现在我面前。” 连陆耀恒都不好说什么。 我继续问道:“现在我重新接手,那么以前你们和陆先生签下的工作合同,我需要重新斟酌考虑,可能会有一些工作调整,合同要重新签。大家的合同都整理好了么?” 立即有人站出来反驳:“叶小姐,我们的和同虽然当初入职的时候是和陆先生签的,可是盖的却是大东洋的公章。叶小姐说重新签就重新签,岂不是大东洋在出尔反尔?” 我看了他一眼,“合同是以大东洋的名义签的不错,不过,陆先生认为合适的人和事,我却未必认为合适。按照劳动法的规定,我不可以提前解约。我并没有说解约,我只是说对合同进行一些修正和改动,比如在大东洋内部调整岗位。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不能解约的前提是你们没有重大过错,那么不服从老板的安排,擅自做一些不合时宜的决定,算不算过错?另外,大东洋给了我,三爷应该会给陆先生划拨一些新的产业,我相信陆先生应该也会欢迎你们继续为他工作吧?” 底下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声音也渐渐的小下去了。我继续说道:“还有,大东洋的装修风格我不喜欢,我需要找人重新设计装修并进行整改。” 陆耀恒立即反驳道:“大东洋二十多年来都维持着原状,是三爷亲自参与设计建的,你不能随意改变!” 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那又怎么样,现在大东洋的东家已经不是三爷,是我!而且陆先生,我觉得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如果不是你打砸了大东洋,我现在根本就不需要重新设计装修。我并没有要你赔偿,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干预我么?” 陆耀恒一时没话说,但是他反应依然很激烈,“即使你要动大东洋的装修,也要问问父亲的意思,他是不会同意你改动的!” 我也知道大东洋这种地方,二十多年来一直都维持着原状,其中恐怕包含的所谓情怀的东西更多。其实我就是看不惯大东洋的格局跟芭比士多一模一样而已。我想了想,“装修的事情我慢慢安排,先把损毁物品的账目拿给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保护还是拘禁 虽然陆耀恒带来的人比我多,可是他也没翻出什么浪来。说起来我接手好像接得挺轻松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豹三爷在其中打过什么招呼。我只带了唐一平一个人,但他一个人对酒吧和夜总会的管理相当有经验,身手也好,胜过陆耀恒身后的那一堆人,反倒衬托得陆耀恒带的人就跟草包一样。 既然大东洋已经稳定下来,我不打算一次性给他们太大压力。其实唐一平给我准备了一些人手的,但是我暂时没有用。我多多少少读过一些历史,懂得但凡改朝换代,人心都是以收买为主。贸然倾覆所有,只会增加民怨,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增加阻力。我虽然知道到后面逐渐还是需要撤换成自己的人手,但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方式是和平接手,再徐徐图之,不宜操之过急。 所以我大概交待了一下大东洋的事务,把权力暂时依旧让那几个经理先握着。陆耀恒砸坏的东西,先在不动原样的基础上尽力修复,尽快照常开业。至于重新装修的事,虽然我是势在必行,但是听陆耀恒的口气,豹三爷恐怕真的不愿意让我动。我得先到豹三爷那边去听听他的意思,再从长计议。 我从大东洋出来的时候想起韩雨梦,我去方才的那一家咖啡厅里找她,但是问过服务员小姐,说她进来只坐了一小会儿,喝了一杯咖啡就离开了。既然她并不是真心想跟我谈什么,那就算了罢,反正我也不想跟她谈。 但是我的车子还没发动,外面忽然响起警笛声,几辆警车拉着长长的警笛直接冲过来,包围了我的车子。 我相当诧异,这又是唱的哪出? 车上几个防暴警察戴着头盔冲下来,用冲锋枪指着我们的车子。唐一平飞快地往外扫了一眼,“是真的警察,我们先下车,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我最近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带着满腹狐疑跟在唐一平的后面下了车,把两手慢慢地举起来,心里却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哪里的警察来找我了。 防暴警察拿枪指着我和唐一平,却还有几个人依然指着车子里。他们并没有靠近,也没有其他的举动。 为首的那辆警车车门缓缓打开,里面一个戴着墨镜的人从车里出来,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很魁梧,面相威严,倒有几分正气。 我不认得他,但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走到我面前来,问道:“你刚才把我女儿绑到哪里去了?” 我想明白了,刚才韩雨梦找我,并不是来找我聊天谈什么的,她就是想借我的车子躲一躲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韩雨梦小姐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被她爹关在家里不许乱跑,不许出来找秦公子。她这一次,说不定也是偷跑出来的。 她故意让很多人都看见她在我车子前面大吵大闹,然后被我带走。她爹发现她跑了以后,作为公安局长当然有处处都是眼线,所以很快就找到我了。但是,韩小姐早就料到了她爹的套路,果断的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我无奈地摊摊手,“你女儿蹭了我的车子跟到这边来,趁我有事要办就跑了,逃出了你的视线,韩局长这么大的阵势,找我要人有什么用?” 他依然不相信,我指指车子,“你自己去搜好了。你女儿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又有逃跑的主观愿望,你不觉得怪别人有点牵强么?” 韩功良当真走过去打开我的车门看了看,还把后备箱也打开看了,发现我说的应该是真的,轻叹一口气,一挥手,那些防暴警察才把指着我们的枪口拿开。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可是被人拿枪指着脑袋的感觉还是非常不好。我看了看韩功良,他脸色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叶小姐,我很担心她,如果你再看到她在哪里,希望能跟我联系。” 我顺手接过名片,“韩局长,你女儿都已经被关在家里好几个月了吧,是个人都受不了。她早就已经超过十八岁了,你是公安局长,应该知道,这也属于一种非法拘禁。” “我何尝想这样?可是……”他有些无奈,“她从小都那么乖巧,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忽然变得那么叛逆,我的话她现在一句也不听了,我说给她换个学校她也不去,我能怎么办,啊?” 他应该年纪并不大,但他的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和豹三爷算是两个极端。一个什么都要死死地管着,一个索性放养,什么都不管。我忽然在想,豹三爷对我,是不是也出于某种父爱,是在他的角度,以他的方式来爱的?他一向对我诸多利用,但几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实现过。一开始他要把我送给杜大成,后来他又拿我跟秦家交易,我们之间从来都是算计和利用,可是他并没有真正让我受到什么不可承受的伤害。每一次,给我带来的都是成长大于损伤的。 也许韩雨梦骨子里就带着某种叛逆的成分,却从小就受到了过于严厉的管教,这种压制在遇到秦公子以后,忽然就爆发了,一发不可收拾。她宁愿在caesar这种地方厮混,也不愿意再回去继续读大学,她一次又一次的出逃。 我所经历的一切,虽然有被迫的成分在里面,但有很大一部分,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看起来只怕比韩雨梦还要不堪。高中都没读完,在夜店里坐过台,当过模特,陪酒陪饭,还没满十八岁就未婚生子,但豹三爷好像从来就没有对我的这一系列行为有过任何意见。相反,他还很认真地帮我选一个男人,给我养着孩子。 假如韩雨梦摊上的是一个豹三爷那样的爹,不知道会怎么样。 …… 我回到飞娱去。 秦公子还没有来飞娱,我刚上楼,梅姐就已经把给我准备的参加盛世小姐决赛的曲子拿过来了,叫我自己先熟悉熟悉。 其实一直到复赛结束,我都没有认真关注过,我的时间都很紧,忙着结婚的事去了。复赛虽然也是电视现场直播的,但是说来惭愧,飞娱为了照顾我的时间而安排我在前几个出场,我表演完就走了,一直到宣布决赛名单的时候才出来露了个面又匆匆退场,连决赛中我都有哪些对手都没有关注过。 所以我回来之前就联系了梅姐,叫她帮我把名单和资料准备一下,真到了要决赛的时候,又是直播节目,我总不能那么敷衍。飞娱肯定是要力捧我的,可是我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是实至名归,不能叫人诟病我是靠潜规则。 那个……其实我好像真的是靠潜规则哈,因为我都已经是飞娱的老板娘了。 老板娘亲自上阵,也是够拼的了。 我粗略地翻了几页,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许露希的名字,但是还有一个人,很出乎我的意料。 是钟悦。 我从安县回来以后,几乎就没有同她联系了,这段时间我几乎都在飞娱,去caesar的时间也相当的少。因为当时在安县的时候我觉得她同那个什么朱老板一直都有联系,感觉就是在出卖我,所以回来以后,我觉得挺难受的,根本就不想再联系。既然没有办法再好好地做朋友,我其实并不想和她做敌人,那也就只能是陌生人了。 也许她始终都不甘于做一个小小的坐台小姐甚至小模特,她始终都在尝试飞上枝头。朱老板那边失败以后,她依然在努力。 虽然连我也不知结果会如何,但也许她的努力不会白费,我也不打算把她踩回泥里,我只是不会再主动帮她而已。 婚礼以后,秦扬已经回日本去了。他回来一趟,本来就是为着迅速促成秦公子的婚事。离开的时间已经太长,总不能一直待在这边。所以许露希的后台,现在也已经没有了。 我放下那份名单。 梅姐过来提醒我,“叶小姐,明天晚上有一场慈善晚宴,恐怕所有进入盛世小姐决赛的选手都要参加,叶小姐也准备准备吧。” “慈善晚宴?”我有些诧异,我不知道还有这种活动。 “都是例行的活动,很多选美和模特比赛之类的都会有这一类的活动,不过飞娱已经和那边的主办方打过招呼了,叶小姐去,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我本来不清楚所谓慈善晚宴还会有些什么猫腻的,但梅姐这么一说,我顿时敏锐地嗅出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来。 我看向她,“梅姐,你跟我说句实话,晚宴,是哪种级别的晚宴?” 梅姐想了想,“叶小姐当初在caesar也有经验,模特们是经常出席晚宴陪酒陪饭局的,这其中的道道应该不用我多说。至于慈善晚宴,因为要募钱,所以陪的尺度可能会比普通的饭局还要大一点。” 我听出她的意思来,她特意强调我只是去走个过场,就是因为这晚宴不太单纯。我和秦公子的事她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这事,该走的过场我还是得去走。 ps:谢谢 hym 的打赏~ 第二百一十四章 慈善晚宴 晚宴的事情定在明天,我虽然以前在caesar当模特的时候也曾经参与过一些类似的饭局活动,但是梅姐说尺度还要大一点,我就有点不淡定了。那个时候caesar的模特陪酒陪饭都已经到了时不时会被吃豆腐摸腿抓胸的地步,如果尺度真的更大,我肯定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推掉。怎么说,我现在也已经结婚了,秦公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 所以我决定提前去打探一下。 我问了晚宴的主办方和地点,随手在飞娱找了一张工作证,揣在口袋里,然后去找主办方。 到了那边,我出示了工作证,表示我是飞娱的工作人员,需要就晚宴的事情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和座位安排,这边也好叫参赛的选手们有个准备。主办方那边倒也没怀疑,还说资料正准备给飞娱送过去,我来了正好。 我于是顺利地得以进入,并且拿到了第一手的活动资料。 活动上倒是没有明确地写什么要紧的,那是一份比较官方的活动策划,还附有一张嘉宾名单。但是另一张座位安排表,我却看出了点猫腻来。 我们进入决赛的选手总共是八个,人数不多。所以除了我们之外,主办方还从别的地方请了一些模特过来。我注意到,名单里的嘉宾都是省城和附近一些地方有钱有势的大老板,也有少数的几个政府官员。每个嘉宾身边都安排了一位选手或者模特,基本上是每个人单独陪同一位嘉宾。 我再回头看了一遍活动策划,发现了一句小字备注,在晚宴大厅的楼上安排了几间休息室,可供嘉宾临时休息,以防万一有人不胜酒力。 这话看起来没什么,不过我对此多少有些了解,仔细一想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尺度有点太大了吧,这意思是不是说,要是嘉宾觉得陪同的姑娘还不错的话,可以直接拉进休息室啊? 我都有点凌乱了。 再仔细看看邀请名单,秦公子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这回我就放下心来,给我安排的座位正好是在秦公子旁边,也就是说,明晚我陪的嘉宾是秦公子。 难怪他们肯让我去啊! 得,陪就陪嘛,谁怕谁,反正没有这个晚宴也还不是一样的要陪睡。 我心情轻松地拿着资料回了飞娱,交给了相关的负责人,也就没有再想这件事。甚至等到晚上秦公子回来的时候,我连问都没问他这件事。 照例是一早秦公子就去上班了,我往大东洋去看了看他们临时修复的结果。大东洋不愧是当年豹三爷一手带出来的,动起手来还是很快的,才一天的时间,就把毁坏的东西基本恢复了原样,不仔细看的话,都看不出损毁的痕迹来。 我暂时没有时间去跟豹三爷商量这个改变格局和装修风格的事,他好像也在忙什么事情。所以暂时就先这么修复着了,横竖我最近也不一定会经常往大东洋去。 我在大东洋溜达了一圈,还没到规定的时间呢,财务就已经把报表给交了过来。我大概看了看,大东洋的收支账目其实挺清楚的,根本就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整理。不过,大东洋的收益却很少,几乎处于不赢不亏的状态,一年的利润只有几万块。 大东洋在省城的名气其实不小,规模也不小,一年只有几万块的净利润,未免让我有点怀疑。对于陆家来说,大东洋虽然不是主要的产业,可是它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虽然这几年是由陆耀恒在经营,不直接由豹三爷掌管了,可是利润低到这个地步,豹三爷就一点都不关注吗?而且,看陆耀恒的样子,他并不想把大东洋交给我。 如果大东洋一年的净利润那么低,对于陆家来说,那完全是鸡肋,连支付陆耀恒名下那几辆车子的日常开销都不够,看他的样子,他在大东洋上面应该也花了不小的力气在管理。倘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会不愿意给我呢? 这里头,一定也有什么文章。 我很怀疑大东洋私底下还有一本暗账,给我看的可能是面上的明账。但我没有证据,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去追究,只能先放着,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再来慢慢查。 下午我去飞娱,飞娱安排了专门的化妆师给我们几个选手化妆,连衣服也是飞娱事先准备好的。大家的衣服式样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很暴露,基本上都是低胸露大腿的款式。我的那件还算是其中最正常的款式了,是一件高开叉的改良旗袍,虽然胸和腿也是若隐若现,但也仅仅只是若隐若现而已,并没有暴露到那种地步。 所以我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件衣服,按照造型师的要求化了浓妆,顶着厚厚的粉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 晚宴安排在紫荆苑的宴会厅。我并不知道紫荆苑的老板到底是谁,好像省城里所有人都挺买他的面子,很多活动和聚会什么的,都安排在紫荆苑,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我之前来过紫荆苑,但没有去过宴会厅。拐过一段回廊,进去以后,大厅里的装潢却和外面看起来的样子不太相符,大厅里装饰着华美的水晶灯,还有绚丽的水晶喷泉,简直就像是往墙上和地上贴人民币。 而且,我刚一走进去,就觉得地面有些不对劲。这个地面砖很特殊,看起来反光特别强,跟镜面似的。走在上面的时候,如果裙摆宽大一点的话,基本上裙底风光都展露无余了。 还好我穿的是紧身的高开叉旗袍,旗袍的裙摆很窄很长,不会那么容易走光。 这些能进入盛世小姐决赛的选手,大多数都是caesar和echo这些地方出来的模特,对于这样的场面心里基本有数,倒也没人表现出惊慌。只有两位没有夜店背景的姑娘进来的时候稍微震惊了一下,一位无法接受而临时退场,主办方早已做好准备,以从别处请来的另一位模特替补上来。当然,退出了活动,那么到时候基本上也算是决赛无缘了。而另一位,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淡定地跟着继续走进去。 在省城,像选美这种事情,是很难有一尘不染的小白兔白莲花了,要么通过家世进来,要么就是够手腕能给自己找到靠山罢了。 我们这些陪客的姑娘们先进去,嘉宾们其实还没到。主办方叫我们进去说了一些场面话以后,就开始叮嘱我们规矩。和做模特的时候陪饭局酒局的规矩一样,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许惹恼了客人。至于客人做什么,他们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主办方也强调了,到时候出现尺度太大的问题怎么办,那就自己把握自己的度,主办方对此没有意见也没有建议。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来都来了,大家也早都有了心理准备。 许露希朝我走过来,撇撇嘴,“你不是跟秦先生结婚去了么,怎么还是回来了,不跟到日本去做他秦太太?” 我当然是秦太太,不过不是去日本做秦太太。当然这话我也不想跟她解释,我冲她微微一笑,“听说日本的小电影发展得可比国内畅销多了,又好演又容易获得角色,就连剧本都能专门给你量身订做呢。lucy小姐不是也很得秦先生赏识么,为何不跟去日本发展呢?” 她当然听出我说的“日本小电影”是什么东西了,也笑着说道:“看来leaf你了解得挺多嘛,不过,既然咱们还在一道参加这种晚宴,好像谁也没比谁强。”她说着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那边那个女孩是叫钟悦吧,好像也是caesar出来的呢,你跟她应该挺熟的吧?” 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估计应该是故意的。我面不改色,“哦,不熟。caesar上上下下有好几百女孩子呢,我能个个都熟么。” 许露希远远地看了钟悦一眼,见她并没有靠过来的意思,也就没再说下去。 等到嘉宾们陆陆续续都进来了,这时主办方已经在叫我们,我们也按照自己的号码牌去找自己的座位。我走到自己座位边上的时候,忽然发觉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安排坐在我旁边的嘉宾不是秦公子么,怎么会变成了他,杜!大!成! 我在caesar的时候就跟他有点旧怨,所以后来即使我成了陆家的女儿,我也不大敢正面出现在杜大成的身边。现在隔着好几米的距离,杜大成已经看见了我。 他冲我龇了龇牙,胖脸上挤出一个油腻腻的笑容,“好长时间不见,叶小姐的风采越来越迷人了。” 我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但是当着这么多嘉宾和选手的面,我也不想揭自己的旧疮疤。毕竟在对外公布的资料里,leaf小姐可是在台湾长大、出国留学回来的底子干净的清纯小妞。 而且,我觉得虽然他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是秦太太,但至少早就已经晓得我是豹三爷的女儿了。杜大成这种最近几年才做房地产发家的暴发户,应该还不敢得罪在省城里呼风唤雨的豹三爷吧。 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用力挤出一个看起来不算特别勉强的笑容,“好久不见,杜老板看起来不也意气风发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扯个虎皮大旗 我走到杜大成身边,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跟他寒暄了两句,就忍不住问出来:“杜老板这个位置坐错了吧,我记得杜老板好像不是坐这里的?” “不坐这里,那我坐哪里?”杜大成把眼睛一横,“叶小姐如今是不同以往了,所以看人都开始看不来了么,现在陪我杜大成吃个饭也这么大架子了?” 我还真就是不同以往了,就是看他不来。可是好歹杜大成也是省城叫得响名号的人,我也不想得罪他,于是说道:“哪里,我就是记得昨天特意看了一眼名单,记得杜老板的位置不在我旁边,所以这么问一句罢了。要是杜老板坐错了位置,得罪了本该坐这里的人,我若不提醒一句,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不是。” 杜大成伸出肥厚的手掌来拉我,“坐哪里,不是坐?就算是坐错了位置,换一换不就成了?” 这座位可不是换一换的事。我环顾了一圈,还没看见秦公子来呢,等他要是来了,看见这场面,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我不过是来参加一个晚宴,走个过场的,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来。我给秦公子惹下的麻烦其实已经够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连忙避开他的大手,也不急着坐下,而是扶着椅子背站在他后面,正好借着椅背挡住他伸过来的手,说道:“这不也得换吗,我去瞧瞧这个座位原本是安排给谁的,也好替您先打个招呼。” 我找了这么个借口就想趁机开溜,没想到杜大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哎,叶小姐想多了。我说句实话吧,昨儿这个晚宴座位安排名单我就已经看过了,看见叶小姐也会出席,所以我就特意跟主办方打了个招呼,把我的座位调换了一下,就是想和叶小姐一起吃个饭而已。叶小姐应该没有意见吧?” 跟主办方打个招呼就把座位给换了,这主办方权力也太大了吧,虽然换座位不算是大事,可是换的是秦公子的座位,没有得到飞娱的许可,可不是小事。 但,秦公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 他不在,我也不敢造次,只得继续与杜大成虚与委蛇。我实在是对杜大成这副嘴脸恶心透了,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可是还必须笑脸相迎。 晚宴还没开始呢,这还只是刚刚就座,我就已经觉得无法忍受了。杜大成这人十分不讲究,三四年时间过去了,他依然和当初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特别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特别喜欢动手动脚的,好像他所能接触到的女人都理所当然应该接受并享受凌辱一样,即使知道了我亲爹是豹三爷,这种习惯也依然没见什么好转。 现在他拽着我的手腕子,“哎呀,叶小姐,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还怕我吗。来来来,咱坐下聊,你看你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还站着,多累啊,是不是?” 他一边低头去看我的鞋子,一面就用手在我腿上摸了一把。 我躲都躲不及,完全没料到他就这么当众动手动脚的。我心里恼怒又不好发作,只好找了个借口,“那个……杜老板,我现在有点不太舒服,我去一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哎,这晚宴还没开始呢,叶小姐就已经醉了?那可不成,叶小姐说什么也得先陪我喝一杯,要不就是不给我面子。” 晚宴的菜品还没上,但是酒水是先端上来的,他一边眯着眼睛笑一边就把一杯酒递过来。又是白的,我对他手里递过来的酒简直有阴影,他这人可是早就有前科的,当初我刚到caesar的第一天就碰上他给我往酒里下药。 幸亏他递过来的是小杯子,我估量了一下那个酒杯的容积,笑一笑,趁着这个机会,就把被他抓着的手腕给抽了出来,接过酒杯,“那杜老板陪我喝一杯吧,就一杯哦!” 趁着杜大成仰头喝酒的时候,我迅速把酒倒进嘴里,还飞快地对他亮了亮杯底,然后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唇。 这是坐台小姐们陪酒时候十分常用的伎俩,酒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吐在纸上了。我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只要等着秦公子来了,我就能脱离杜大成的水深火热了。 没想到杜大成是在小姐们中间厮混惯了的,我自认为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并无错漏,但是杜大成还是看出了端倪。他自己杯子里的酒还没喝完就放下了,脸色沉了下来:“叶小姐就算不愿意给面子,不愿意喝酒,也可以拒绝。但是你自己要喝,又做手脚吐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方才要是不答应喝酒,他肯定也不会放过我的。但我答应了,却被他发现,他就以这个来拿捏我。我装不懂:“杜老板可是看错了?我方才一杯酒,明明都已经喝下去了,何曾吐酒?”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纸巾,“那叶小姐把刚才手里的纸巾拿出来给人看看,评个理,咋样?” 我手里只拿了一张纸巾,无处可藏。我正想不出对策,心急如焚地企盼秦公子快点来救场的时候,门口似有脚步声,走的速度很快,但还算沉稳。我抬起头,这个时候杜大成也没急着逼我,目光跟着众人看过去。 “兰心,你怎么在这里陪客?”苏正烨大步走过来,顺势一把就把我拉过去,护在身后,“今天陆先生本来是来不了的,三爷心善,想着咱们陆家多年对慈善事业都是尽心尽力,这种做慈善的好事,不出席也不合适,所以叫我过来说一声,正好叶小姐你过来了,就先代表着陆家吧,我这就叫主办方给你加一个嘉宾位置。” 其实场中一直都有人在盯着,所以他这么一说的时候,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立即就出现了,有些为难地,“这位先生,我们的座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苏正烨冷着脸,“是需要三爷亲自给你们老板打电话呢,还是……” “不不不,不用了,我立即去安排。” 一下子反客为主。 我怎么就忘了扯豹三爷这张虎皮大旗呢,方才只想着要等秦公子来救场了,一时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我还真是缺乏临场应变的经验。 这种慈善晚宴,其实他们这些老油子是心知肚明,席间安排的女孩子都是用来做什么的。所以这种晚宴一般不会邀请女嘉宾,即使有女嘉宾,也会以别的方式另行安排。 但是,豹三爷一向都是省城最大的金主啊,一般这种慈善晚宴是怎么请也请不到他的。尽管如此,但是每年的慈善晚宴,主办方还是都会给陆家人打个电话,即使得到的答复每次都是没空没空没空。 所以豹三爷说行就是行,主办方也不得不给他面子啊。 工作人员立即带我往另一个离得很远的位置上去,“既然如此,叶小姐也是嘉宾,跟我到这边来坐吧!” 敢情这些人也是在看形势呢,怕是拿不准我在陆家的地位。虽然都知道我是陆家的私生女,但也只不过是私生女而已,又没见豹三爷正儿八经的带我去哪儿,也没见给我什么正儿八经的产业,还在靠我自己辛辛苦苦地拍戏唱歌混圈子。所以他们也在拖延,故意看看我的分量而已。 苏正烨忽然出现,他们也不敢冒着得罪豹三爷的危险。和杜大成相比,豹三爷是他们更加不敢得罪的人。 这场动静闹得不小,场上很多人都看着我们这边,一副吃瓜群众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我在另一边单独坐下,苏正烨直接就站在了我身后。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自带煞气。工作人员另外拿了椅子来给他坐,他也不坐:“三爷叫我来跟着叶小姐的,我就站在叶小姐后面就好。” 工作人员也拿他无法。这下可就所有人都瞧见我的架子了,不过,相对于老老实实地待在杜大成身边,我宁愿享受一下特殊待遇。 这下就拂了杜大成的面子了。杜大成的脸色很不好看,主办方那边连忙又带了另外一个女孩坐到他身边,但是他显然对这个女孩子并不满意,始终都阴沉着脸,连女孩主动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 当我转换了一个身份以后,心情也不一样,我不再是任人玩弄的模特了。不知是我心态不一样了,还是他们在这时候才开始逐渐的变本加厉,总之宴会上的种种我觉得越发的不堪入目。污言秽语,毫无下限的调戏,以及过分的动手动脚都不怎么避人,我觉得场面已经快要变成性派对了。 在我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把手直接摸到模特大腿根部甚至伸到底裤里面去掏弄的时候,我实在忍无可忍地跟工作人员说我要去休息室待会。不管怎么说,紫荆苑总还是一个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大饭店吧,就算休息室也有猫腻,至少隔音效果应该不会太差。 工作人员把我带到门牌号为8703的房间里,又说要带苏正烨到旁边的休息室去歇会。苏正烨板着一张扑克脸,任工作人员怎么说也说不动他,坚持守在门口。我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想给秦公子打个电话问问他为什么没来,但发现屋里信号非常差。我打开门走出去,“正烨,陪我到外面去走走吧。” ps:谢谢读者 1166 打赏7000神石(我要抱大腿0_0),谢谢 hym,地主老大 的打赏~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自食其果 我到外面的花架下面去打电话,可是连续拨了好几次电话,秦公子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到后来直接提示关机。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公子这个人架子不算大,对于这种类似的活动,他一般是不耐烦参加的,也许这次是因为我才答应参加。但是他一向都很准时,只要答应了会参加的活动,一般不会缺席,连迟到都几乎不会发生。那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给唐一平打电话,也是一样的,无人接听。 豹三爷让苏正烨去学着管理企业,把一些小企业让他去跟着管理,按说这种活动也轮不到他来。就算盛世小姐的大赛弄得挺火爆的,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遇到困难的? 我揣着一大堆的疑问,问苏正烨,“你怎么会过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秦公子叫我过来的。” “他怎么说的?” 苏正烨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什么会打电话给我,我记得他一直都不太喜欢看我出现在你身边的。不过,确实是他亲口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地点,说你这边有点麻烦,叫我去救场,别的话也没说。” 我的心悬了起来。 秦公子之前是对苏正烨多多少少有点敌意的,不知道是不是男人之间对于靠近已经贴上自己标签的女人的一种天然排斥。后来慢慢的在我和秦公子之间感情变得融洽起来以后,他才没有那么在意了。 一般情况下,秦公子要来救场的话是绝对不会假手于人的,特别是苏正烨。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都不会轻易让给别人。 所以这一次秦公子不仅自己没来,还打电话给苏正烨,那就意味着他不仅自己来不来,甚至于派唐一平他们来都不行,他一定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 我打算提前回去,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陆家可以摆点谱,但我不是豹三爷本人,我只是替豹三爷来的,架子也不能太大。我还是得找主办方打个招呼,至少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能离开。 我转身回到宴会厅的那栋楼去,正要去找主办方,就听见楼上休息室那个方向一阵喧哗。 我的脚步顿了顿,还是决定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正烨一个闪身挡在我前面,我们往那个方向走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嚎,是年轻女人的声音。但这声音并没有完全发出来,就被人以什么方式阻断。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一次的慈善晚宴并不干净,但是请来的模特和选手应该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这样要死要活的哭声还真是有点耸人听闻。 走到近前去,才发现声音好像是从我刚才待过的8703号房间里传出来的。我和苏正烨面面相觑,难道说,我刚才走出去透透气打个电话,恰好躲过了一劫不成? 房门关着的,里面的声音呜呜咽咽断断续续。苏正烨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屋里的男人女人毫无意外的,衣衫不整。男人没穿裤子,以很暴力的姿势压在女人身上,衣裙几乎全部被扯破的女人头发蓬乱,脸歪向一边,在头发的掩映下好像已经被打得双颊浮肿,只剩下出的气,不见进的气。 那男人扭过头来,我就看清了他的脸,肥胖的脸,正是杜大成。 被我们撞破,他脸色显然不好,冲着苏正烨吐了一口吐沫,“混小子,活该断子绝孙!” 苏正烨板着脸,两眼死死地瞪着他,几乎要喷出火来。大概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若真是打了杜大成这种身份的人,担心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勉强忍住了。 刚才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正是把我带到这间屋子里来的。如果不是我恰好出去了,说不定遭殃的人就是我。我不知道刚才杜大成到底又做了什么手脚,这个女人又是怎么会到这间休息室里来的,但我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杜大成很可能又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好像她做了我的替罪羊。 所以苏正烨理应愤怒。 我只是觉得一阵后怕。刚才苏正烨要是听从了主办方工作人员的安排到别的休息室去了,我又没有恰好离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杜大成骂骂咧咧地从女人身上爬下来,看了我们一眼,拿起裤子,不紧不慢地穿上。当着我们的面,他也没有丝毫的闪避或者慌张,好像刚才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这种人,简直毫无道德底线可言。 屋里有不太好闻的气味,看这情形,是杜大成已经得手了。 床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胸口和胳膊上都有青紫的伤痕,看样子刚才没少受折磨。杜大成这种人心理变态,强暴一个女人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变着法子施虐,不把人折磨到半死不活不肯罢休。 我的嘴唇有些颤抖,连骂都有点骂不出声,我觉得这种人就应该碎尸万段,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阿鼻地狱里最恐怖的酷刑才算完。 我走过去拉一拉那女人的胳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已经昏死过去了。我连忙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脸来。 看清她面孔的那个瞬间我吃了一大惊,她是——韩雨梦! 一早她算计得她爹来找我,想必一直到现在韩功良依然在找她。但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惨遭了杜大成的毒手?她这么一个打酱油的模特,这种什么晚宴根本没有可能邀请她,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稍微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拉过被单来遮住身体,然后扶她倚坐在床头,叫了她两声,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气息奄奄。我担心出事,看了苏正烨一眼,“打120吧。” 杜大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想绕过我们出去,但苏正烨挡在门口,他身材结实,杜大成出不去。 他推了一把苏正烨,但没推动。苏正烨一脸金刚罗汉的模样,武力值非杜大成能比。杜大成骂道:“妈的,少多管闲事,我的人就在外面,待会……” 我打断他的话,“杜老板还是别太嚣张了。当年我寄人篱下的时候杜老板欺负我也就算了,可现在我是陆家的女儿,还由不得你来撒野。今天我们是人赃俱获,虽然杜老板财大气粗,不知能比陆家高多少个层次。” “还陆家,我杜大成今天虽然有心,但是也没对你做什么。你还管什么闲事,收起你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菩萨心吧!”杜大成胖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指了指床上一动不动的韩雨梦,狞笑道:“我告诉你,就她,今天我上了她就是为了惩罚她办事不利!你还不知道吧,老子今天本来没打算碰你的,就是这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来找我,说有办法让老子办了你。没那个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儿,老子今儿就是给她长个记性。叶兰心,你要是真愿意救那个臭娘们你就去救,回头别怪我老杜没提醒过你农夫和蛇的事!” 主动去找杜大成,就是为了设下一个恶毒的局害我? 我看了一眼床上脸色煞白的韩雨梦,我没想到她居然恶毒到这个地步。以前我觉得她很可怜,她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个受害者,被动地被扯进了秦公子的棋局里,平白地受了害,弄得前程未来全都被毁了。后来虽然我知道她喜欢秦公子,也曾经试图让我离开,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想出这样的毒计。 她像是在孤注一掷。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家里逃出来,就是为了到省城来找秦公子,又想把我从秦公子的身边调开。她从前也尝试过很多种努力,失败了以后,她竟然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式。 我仔细咂摸了一遍杜大成的话,他不像在说谎。虽然以前杜大成确实是想方设法要得到我,可是以前我身份不一样。我不过就是caesar的一个坐台小姐,就算因为我的事得罪了秦公子一点,也未必有多严重。而现在我是陆家的人,要动我,恐怕还得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要说他现在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上我,其实不太可能。不过,要是恰好有人愿意帮这个忙,他也乐享其成。毕竟,陆家的势力虽然大,但是杜大成不怕,他有钱啊。虽然他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地产暴发户,但他是真的很暴发,非常的暴发。在那几年地产价格水涨船高的时候,杜大成的资产几乎是每年以成倍的速率在增长,其他几家虽然根基深,但发展速度可远远难以望其项背。况且,在他看来,上一下又不会死,可能陆家根本就不会因为这个跟他结下死梁子。 韩雨梦本想害我,却没想到自食其果。 外面救护车的警笛声已经能听得见了。我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对苏正烨说道:“我们走吧。” ps:对,这章是为昨晚的打赏加更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连环毒计 出来以后,我和苏正烨两个人各怀心思,半晌沉默不语。 我就这么放过杜大成了。 可是不放过,又能如何?本来苏正烨今天过来,也只是打了一下豹三爷的旗号,我相信豹三爷其实不可能来,也不可能嘱托他说叫我代理陆家,所以我今天根本就没有能力把杜大成怎么样。既然他没真的把我怎么样,我也没必要去为韩雨梦出头了。毕竟,现在也不是扳倒杜大成的好时机。 如果我真动了杜大成,豹三爷其实未必会帮我多少。我相信豹三爷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多。从我在caesar的时候惹恼了杜大成开始,到后来半夜被叶老虎派来的人劫走又与杜大成狭路相逢,我并不觉得豹三爷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他从没问过我曾经有谁欺辱过我,也没有打算为我的过去做任何事。就连叶老虎,他还要装腔作势一番。 倘若我真的要借陆家的力量对付杜大成,还真不一定能借得到。 我知道苏正烨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可是以他目前的力量,他也没有办法帮我,所以他保持了沉默,我们彼此明了对方的心思。 他送我回牡丹园,一直送到楼下。 “你上去吧。” 我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正烨,你又帮了我一次。” 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在我已经开始转身迈步快要走进去的时候,他忽然在背后说道:“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倾尽全力,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可是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让你为所欲为。” 我的脚步微微凝滞,但我没有回头,很快地走进去。关上门以后我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靠在了门上。正烨,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你为我做得太多太多。这好几年的时间,我一直在无数的利益和往事纠葛中挣扎徘徊,但我知道,自始至终对我的感情没有掺杂过任何利益因素的人,只有苏正烨一个。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秦公子还没有回来,我再次打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我有点心急,又打给唐一平,过了好半天,唐一平才接了电话。我急忙问他:“奕哥那边怎么样,今晚怎么都没去参加晚宴,是有什么急事吗?” “奕哥待会就会回去。”唐一平说完,很快就挂了电话。 我心里着急,不知道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秦公子连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告知我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我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地等着,一直都在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秒针一圈一圈地转,感觉度日如年,心里胡乱地涌起许多许多的猜测。 如果他提前知道自己去不了,应该会阻止我去紫荆苑的。毕竟去紫荆苑是飞娱的人安排的车子,他完全有能力阻止。那么也就是说他事先根本不知道会发生变故。很可能,是他已经在赶往紫荆苑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特别紧急的事,所以他才没有办法赶到,也没有办法告诉我,只能急急忙忙地打个电话给苏正烨去救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底等了多久,总之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做任何事,我心不在焉,始终都在担心他。终于等到外面好像有一点声响,有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腾地一下跳起来,跑到门口去,这时他已经推开了门。 我在看见他的瞬间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 我的秦公子,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他就站在那里任由我抱着他,然后轻轻地回抱了我。在那个瞬间我仿佛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失而复得的感觉,天知道,尽管秦公子一向都是无所不能的样子,但是在方才那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担心过他。我害怕他在路上出什么事,就连被袭击,出车祸之类的种种可怕的可能我都已经想过了,但每一种,我都不敢细想。 好半天我终于肯松开他,却是他先问我,“没吓着吧?” 我摇了摇头。他于是摸了摸我的头发,也没说话,换了鞋,往卧室里走去。 我忽然看到他左臂的姿势好像有点怪异,好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我着急,连忙跑过去,“你……你的胳膊怎么了?是受伤了?” 他站住,看我焦急的样子,忽然就把我拉到面前,一手捧着我的脸,“刚回来,就又让你面对这么多事,真是恼人。” 我认认真真地端详他的眼角眉梢,他的每一处,都是我喜欢的模样。他是我爱的男人,是我嫁的郎君,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我始终都不想做他屋檐下的金丝雀,我并不觉得他理所应当要为我遮挡所有的风雨。相反,他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高兴。” 我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虽然依然是比他矮了一截,但我尽量让自己昂首挺胸地直视了他的眼睛,“秦奕,我始终都在努力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而不是以一棵藤蔓的形式攀附着你。我一直都在努力,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保护你,而不是一直要你保护。你已经在尽力,我觉得很高兴,即使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你依然在想办法保护我。可是,很多事情,我不希望你始终都自己承担,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即使有些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也希望能在精神上分担一点,好让你不那么辛苦。” 一直以来,他都很少跟我说他生意上的事,我一直都不太清楚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甚至于那些与我有关的过去未来,都是经过我自己一点一点发现发掘,才开始慢慢露出冰山一角的。我能理解他过去不跟我说太多,一开始是因为不想告诉我,后来也许是因为怕我误会。可是现在,我觉得我的心脏已经足够强大,对他的感情也已经足够坚定。 他幽深的目光透过我的眼眸,像是要看进我的灵魂里去,我以极大的勇气来承接,坦然地任由他检阅我的三魂七魄。在知道了他这么多的过往与苦难以后,我慢慢地开始理解,我的秦公子,他的心看似森冷坚硬,实际上,内里有着莫名的柔软与脆弱。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在沙发上坐下来,拉我坐到他身边,然后指着柜子叫我去拿医药箱。 “我已经在去紫荆苑的路上了,但是突然接到唐一平的电话,说上次已经口头约定好准备拿下的一块地皮出了点问题,需要我立即赶过去处理。我把车子掉头准备过去的时候,路上遭到伏击,有人直接对着我的车窗开枪了。但是他们的意图好像不是暗杀我,他们只是拦了我一下。” 都开枪了,还只是拦一下? “怎么说?” “我今天没有带人。如果他们是预先埋伏,真想动我,应该会先打车轮,而不只是直接对着车窗开枪。” 秦公子的车窗好像是经过了改造的特制玻璃,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打穿。我连忙拉起他的胳膊看,白衬衫上染了一片殷红,面积不算特别大。我帮他脱了上衣,仔细查看的时候,才发现只有一片玻璃碴,伤口不算太深。 我用消过毒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玻璃片,然后用温水清洗伤口,用碘伏消毒,上一点药粉。在经过了这么多次以后,我感觉我处理起伤口来都已经相当专业了。 但我还是很小心谨慎,做事的时候都不敢多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他。等到包扎好了我才问道:“知道是谁伤你么?” “地皮合同那边的事应该是杜大成。不过……”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子弹头来,“比利时57式手枪专用的小子弹,只有5.7毫米,这种杀伤力不够的轻型子弹,根本不适合用来暗杀。据我所知,最喜欢给下属使用这种手枪的,好像是你家那位哥哥。” 陆耀恒? 他怎么和杜大成扯到一起去了? 按理说,和杜大成的生意往来好像也轮不到陆耀恒。杜大成这种土豪级别的,一般陆家跟他谈生意都是豹三爷亲自出马的。 而今天,杜大成调虎离山,试图让秦公子不去紫荆苑。但陆耀恒却在路上又拦了他一下,也不让他去交涉地皮的事。那么杜大成和陆耀恒两个人,到底是在打配合呢,还是在相互拆台? 这剧情我完全有点不明所以了。 “我赶过去的时候,其实地皮的事也没那么难办,交换了几个条件以后就解决了。但本来唐一平就能做主的事,他们非要等我到了才开口谈。所以,只能表明,他们两个都在拖延时间。”秦公子忽然说道。 拖延时间? 对了,两个人都在拖延时间,让秦公子没有办法赶到紫荆苑去救场。 这样整件事好像就开始慢慢地串起来了。而这整件事中,好像都是由同一个人在背后操纵。 韩雨梦? 我脑子里想着,就说了出来。 秦公子的眉头拧起来,骂道:“狗日的,真以为她是女人老子就不会动她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忍到什么地步 我略略迟疑,还是说道:“我看已经不用你亲自动手惩罚她了,她已经自食其果。” 我把晚宴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秦公子沉默片刻,才说道:“当初她本来好好的在读大学,是我把她心里的恶魔给放了出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语气是在陈述,又像是在感慨,我不太确定这其中是不是有自责的成分在里面。我把药箱收起来,安抚他,“她的心魔,即使不因为你,早晚也有一天会放出来。” 秦公子轻叹一声,揽过我的肩膀,“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会有人受伤,不是你就好。” 这句话很熟悉,他从前好像也说过。 秦公子的左胳膊受伤,所以洗澡的时候果断地又把我当丫鬟使唤了。他把受伤的胳膊搭在浴缸边沿上,然后就等着我来伺候。其实我挺心疼他的,他最近好像每次受伤都和我有关。 我洗到他右肩上的刀疤的时候手就下意识地停顿了半天,伤口已经痊愈,只剩下淡粉色的一道痕迹,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消退。如今又添新伤,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他们都在试探我,看我能为你忍到什么地步。” 我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在旁人看来,我和秦公子之间就是利益联姻,仅仅是秦家娶陆家女儿而已。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一向冷酷如斯的秦公子会爱上一个女人,而且是比他年纪小了这么一大截的女人。就连陆耀恒,也许他知道我是爱秦公子的,却并不知道秦公子会否爱我。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和陆锦心一起在朝天苑的地下室里,也是在秦公子的算计之下。 在他能看见的那些时间里,秦公子始终都对我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履行过一天男人的责任,即使孩子生下来了,他都还能说出“分我一杯羹”的话来。 我笑一笑,半是询问半是打趣,“那么秦公子到底能为我忍到什么地步呢? “以前能忍,现在经常忍不住。”他忽然扬起嘴角,带一点戏谑的表情笑了起来。我愣了一下,完全没听明白他说的什么。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忽然拉起我正在帮他擦洗大腿的手往上去,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思维跳跃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我啐了一声,顺手在他大腿根的嫩肉那里用力掐了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我拿毛巾拍他:“再胡闹,自己洗!” 他连忙拉住我的手,“好好好,夫人生气了?我是觉得啊,咱们可以再生个老二……”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自己又很快地否定了:“算了,我就是说说,现在还没到时候,怕我一时护不住你。我家小豹子本来就不太老实,万一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太冒险。还是等着这些麻烦都一个一个解决完了再说吧,反正,我家小豹子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就算生一整个足球队都够时间。” 什么,生一整个足球队,亏他说得出来,又不是母猪啊! 我伸手打他的时候,他低头闷声地笑,然后忽然说道:“从有了明瀚,到他出生,我都不在身边,一点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这是一种根本就没有办法弥补的缺憾。所以,我希望下一个孩子,每一天我不会缺席。” 当初怀着明瀚的时候,我心里一直都很纠结。因为那时候秦公子不在身边,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知道我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而现在,我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我们已经是夫妻,如果再有一个孩子,他会有一个完整温馨的家了。这么一想,其实我也多多少少有点期待。 不过秦公子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和他身边现在依然还环绕着那么多的威胁,就像刚才的晚宴,万一秦公子没反应过来,没有提前预料到我的危险呢,或者说我没有恰巧在那个时候出去…… 我们和孩子,都承受不起那个“万一”。 他洗完澡出去,我的衣裳也湿了一大半,索性也没出去,就用了主卧里他的浴缸。我在水里加了几滴精油,正在舒服地享受芬芳,浴室门忽然打开了,吓了我一跳,回过头去一看才见是秦公子拿着我的手机进来了。 “有人给你打电话……” 他一向都是不翻我手机的,我觉得他根本就是懒得翻。因为我们目前等于是隐婚状态,除了秦家和陆家的人以及最亲近的几个长辈以外,连飞娱那边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所以我们也从来都不会接对方的电话,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是普通的电话,他根本不会直接拿进来。我有些诧异,“谁的电话?” “韩功良。” 这个韩功良本事还不小,居然还能拿到我电话号码。我记得早上我才刚刚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根本就没有存他的号码,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我从浴缸里探出手,扯过一旁的干毛巾擦了一下手,从他手里接过电话,看了一眼上面那个并没有显示名称的号码,按了接听。 韩功良浑厚的声音传出来,语气却不太好,“叶小姐,我听说今天我女儿是在紫荆苑出的事,又和你有关,你今天也去了那里。” 敢情这还是在怪我了?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对着电话发飙:“姓韩的你自己管不住你女儿赖我啊,我是她爹还是她妈啊?我告诉你今儿是怎么回事,你女儿心思歹毒设下圈套想害我,结果一不小心画虎成狗自食其果!我特么没找你麻烦我都已经够宽容了,你还问我怎么回事,这是哪个世界的道理?” 韩功良被我呛了几句,倒是出乎意料的没发火,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冷静下来,语气平和了很多,“对不起,叶小姐,是我一时冲动了,刚才语可能冒犯到你了,我向你道歉。叶小姐,不知道这么晚了有没有打扰到你,我想跟你见个面,当面聊一聊。” 我不知道韩功良要跟我聊什么,我征询地看向秦公子。秦公子刚才给我递手机然后就没走,一直站在我旁边,虽然我没开扩音器,但是韩功良的声音挺大的,他应该听见了个大概。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点了点头。 我于是应道:“可以,什么时间,明天?” 韩功良沉默了片刻,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隔了两三秒钟才说道:“我很着急。叶小姐,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也许你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 其实我是能体会的。我想起那一天晚上因为陆耀恒威胁小明瀚的事,我几乎整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我并不喜欢韩功良这个人,但是从头到尾,整件事跟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是处在那样的一个位置上,被无端牵扯进来的一个刑警,一个父亲而已。 “那么就一个小时以后见吧,我过来。在哪一家医院?” 他报了一个地址,我和他约定时间,挂了电话。 秦公子帮我把手机拿到一边去,然后说道:“待会我陪你去,我也想见见韩功良了。” “你见他?”我有些诧异。秦公子之前和韩功良是有联络的,他记性很好,所以我并不怀疑为什么他一看到那个并没有显示姓名的号码就认出是韩功良的电话。不过,自从安县的那件事了结以后,我不知道他为何还要见韩功良。 我从浴缸里爬出来,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在我换衣服的时候,秦公子忽然把已经穿好的衬衫又脱了下来。他穿上衣服以后基本上看不出来胳膊上的伤,但他却故意把我先前包扎好的伤口解开,扯了扯,又扯出血来。直到血迹几乎都能把十二层的纱布渗透,他才满意地重新加了一点药,就用那块被血迹浸透的纱布重新系上,然后不紧不慢地套上衬衫,再穿上黑色西装外套。 “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拉仇恨。” 他带着我驾车往医院的方向去,路上顺道买了一只花篮,我猜是给韩雨梦送去的。虽然是韩雨梦设下毒计想害我,可是现在受害的人是她,我们要去跟韩功良谈的话,面子工夫还是要做足的。我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来表现一下我们的宽宏大量,她已经这样了,当着韩功良的面,我们没有必要落井下石。 车子开到医院,我没有马上给韩功良打电话,而是向值班护士询问了病房号,然后直接拿了花篮上楼。 病房的门虚掩着,秦公子抬手轻轻敲门,听见里面韩功良的声音,才缓缓推开了门。 她住的是高级病房,单独一个人住,韩功良拿了一张折叠行军床在里面陪着她。韩雨梦已经醒了,我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她的样子好像极为惊恐,一边蹭着往床角躲,一边就尖叫起来,“不要过来,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我只好在门口站住。 韩功良连忙过去安抚她:“梦儿不怕,梦儿不怕,爸爸在呢,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不会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果然是奸商 韩功良小心翼翼地安抚了半天,韩雨梦才勉强平静下来,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往他怀里钻了钻。秦公子带着一点试探,慢慢走过来,把花篮放到桌上。尽管有韩功良在一旁,但韩雨梦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蹭了一点,好像对一切的陌生人都显得很害怕。 秦公子微微蹙眉,又靠近了一点,试着轻声问她:“是我,韩小姐认得我的……” 话还没说完,韩雨梦忽然又尖叫着往韩功良背后躲,“你不要过来!你们都是坏人!爸爸救我……” 韩功良对秦公子使了个眼色,连忙又去哄韩雨梦了。秦公子一直退到门口,她才安静了些。 韩雨梦这是……已经受了刺激,精神上也出问题了? 韩功良好不容易安抚好她,这才回过头来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她刚才醒过来以后,就这副样子了。医生说是受了刺激,可能过一阵子会好,也可能永远不会好了。” 早先乌鸦那件事可能已经对她的心理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这次又重复了一次噩梦,所以才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精神出现问题。 韩功良等了片刻才说道:“谢谢你们还能来看她,稍微等我一会儿,待会我们出去聊。” 他说着就按了床边的铃,不一会儿护士进来,韩功良跟护士小姐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护士小姐给韩雨梦打了一针。没过几分钟,韩雨梦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韩功良放下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把门关上,“我们到外面的咖啡厅里去坐一会儿吧。” 医院附近就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我们走进去,点了喝的。我不喜欢喝咖啡,特别是不喜欢晚上喝咖啡,所以我只要了一杯牛奶。咖啡端上来的时候,秦公子朝咖啡杯努了努嘴,“兰心,帮我加一点糖,一块就行。” 我看了他一眼,他平时这种事情可不喜欢假手于人,我想起他临出门的时候弄的那一番,于是一面替他放了糖,拿起小勺子搅了搅,一面朝着韩功良“抱歉”地笑了笑,“秦公子的胳膊受伤了,不太方便。” 果然,韩功良听见“受伤”两个字,带着一点狐疑看向秦公子。秦公子把西装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就露出了受伤的胳膊,不仅纱布都被血透过来了,连白衬衫上面都沾染了血迹,看起来比实际情况还要严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这伤,令爱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韩功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大概也没想到韩雨梦这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为人父母,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一个孩子,却没有想到,当某一天现实猝不及防地呈现在面前,才知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阻止。 我可不管他脸色难看不难看,当着韩功良的面,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大致地给他讲了一遍,当然,这所有的错误,除了韩雨梦以外,就都归咎于杜大成和陆耀恒了。此时的我和秦公子,我们都是受害者。 韩功良听完的时候,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对于他来说,也许韩雨梦的错误是他始终都不敢相信的,既然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么他自然而然地就会把错误下意识地推到别人身上去。一定是什么心思歹毒的人挑唆了他的乖女儿,要不然他那天真活泼可爱单纯的女儿,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连他都不认识的女巫模样? 还有我闯进去正好看见杜大成强暴了韩雨梦的事,我还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仔细描绘了一番。我相信韩功良听见这样的话没崩溃,那都有赖于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刑警,心理素质过硬。 “杜大成个畜生,我特么早晚有一天得把他碎尸万段!” 他这话还真有点大言不惭。韩功良都已经快五十岁了,他那个安县公安局局长还是不久之前因为秦公子帮他扳倒了叶老虎和常书记,才让他坐上来的。就算他现在在安县有了点威信,安县那么一个小地方,跟省城也根本就没得比。杜大成如今财大气粗,大到什么地步,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省城的首富了。为了整个省城的发展,就连市委地委的书记,恐怕也能给杜大成几分面子。他韩功良,拿什么去把杜大成碎尸万段? 我毫不客气地补刀:“还有我那个好哥哥陆耀恒呢,要是哪天你想把陆耀恒也一起碎尸万段,我绝对会帮你挑一把最快的刀。” 韩功良也没在意我语气里带着一点嘲讽,他把面前那一杯苦涩的黑咖啡一口喝下大半杯,瞪着眼睛,“作恶多端的人,自有天谴!姓杜的早晚得遭报应的,有些事情可能还需要秦先生和叶小姐帮忙,不知……” 秦公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从前安县的那一件事,我和韩局长的合作很愉快。如果能达成一个不错的合作条件的话,秦某不介意再一次跟韩局长合作。” 上一次安县的事,我们这边的主要目的是复仇,顺便拿一点利益而已。不过这一次,角色好像调转过来了,复仇的人换成了韩功良,我们是主要的利益获得者。 但秦公子抢在韩功良的前面又说道:“不过现在战场也换了地方,秦某的势力虽然在省城,但是一向跟姓杜的井水不犯河水,生意往来其实不算太多。韩局长是安县的公安局长,不知道手能伸多长?如果韩局长这次跟我们聊的合作就是想借秦某的刀来杀杜大成的话,恐怕诚意不够。”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韩功良用力地咽了一口吐沫,“我虽然现在是在安县任职,但是我当了十多年的刑警队长,安县离省城这么近,要说人脉,也不是一点都没有的。只是除了我自己的人脉以外,还有些事情,希望秦先生能提供便利。” 秦公子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心里也就有一点底了。还是那句话,咱们的合作没问题,但秦某是生意人,讲究以和为贵,总不能像个娘们似的一天到晚使些无关紧要的绊子。什么时候韩局长觉得可以动手了,给秦某一个招呼,必定不负所托。” 这话听着倒不觉得怎样,可是仔细一想,这意思,也就是这一次我们可不会主动动手,甚至也不会费心策划。一切就得看韩功良的本事了,我们只不过会作为他的助力,在关键的时候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什么的。 本来这事好像应该是我们也想打击杜大成来着,叫秦公子这么一说,就变成了韩功良的事,跟我们都没啥关系了似的。 不过,秦公子痛打落水狗的实力一向不容小觑。比如当初他在许素菲最后的挣扎时加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印象深刻。 我不知道韩功良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倒进了秦公子的坑,但他好像是心意已决的样子,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咖啡,站起来,“回去了,谢谢秦先生!” 秦公子也不起身送他,一直看他走出去了,又坐了几分钟,这才不急不慢地站起来,“走吧。” 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叫韩功良去冲锋陷阵。我冲他挤挤眼睛,“果然奸商。” 秦公子愉快地扬起嘴角,“上回给了他一个不小的馅饼,总不能每次都让他白捡。” 不过,我有一点担忧,“这么晚了,你陪我一起出来,就不怕韩功良看出什么不妥?” 对于隐婚这件事,我还是没太习惯。一会生怕别人看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会又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来。 “看出不看出,能怎么样?我们现在是让他求着我们办事,他能说什么不成。”秦公子无所谓地笑笑,“看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就算哪天韩雨梦恢复了,也好叫她死了心,我没那闲工夫跟她掰扯不清。” 这话我喜欢听。我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三个指头捏住他下巴,踮起脚尖努力使自己不比他矮太多,“很好,我家秦公子很乖。” 他把我的手从下巴上拿下来,送到嘴边轻吻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女人都是麻烦精而已。我家已经有一只够麻烦的小豹子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更麻烦的女人。” 我想反驳一句谁麻烦了,想想还是算了吧,我确实没少给他带来麻烦。不过给他添麻烦的感觉其实也不坏,毕竟每次看他有条不紊地帮我解决各种麻烦的时候,简直男友力爆棚。 夜已经很深了,他牵着我的手从咖啡店里出来,外面清冷的街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看着地上相依偎的两条影子,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踩着地上的影子,我觉得很快乐。我不记得我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童年了,我的童年好像密密麻麻的都是叶老虎无边无际的拘禁,虽然那时候并不懂得拘禁这个词,但是从我有记忆以来,身边都一直有人跟着,不许我做这做那,要求我像个小修女一样沉闷地生活,记忆中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蹦蹦跳跳过。 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我的生活,好像终于苦尽甘来了,即使还有很多的艰难险阻,但有他陪着我一起,踩着荆棘也会是美好的。 第二百二十章 毛遂自荐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倒是睡了个安稳觉。我发现,现在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强了。不管白天经受了什么事,也不管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没有直接威胁到我和我最爱的人,我都已经开始学会了不往心里放。韩雨梦身上发生了什么,该睡不着的应该是韩功良,不是我,所以我完全需要让自己好好地养精蓄锐,说不定第二天还要迎接更多的挑战和挑衅。 果然,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挑衅和挑战就来了。 大东洋在稍微修葺了一下以后就已经正常开业了,但是调教坐台小姐和服务员的几个妈咪的工作状态一直都不太好。甚至其中有一个妈咪私底下跟别人说,叶小姐别看自己做过,可是管理上一窍不通,大东洋再怎么好好做,早晚也有一天得毁在她手里,成不了气候的,好好工作还不如早点找好下家,免得到时候里外都没饭吃。 这话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瞬间有点怒发冲冠。大东洋好歹曾经是豹三爷手下的产业,我是陆家的女儿,这些人怎么就能猖狂到这种地步?我再怎么不成器,也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人有资格质疑的。好也罢,坏也罢,那也都是我的事,轮不到别人来唧唧歪歪的。这种人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完全是害群之马,必须尽早剔除。 可是我确实根基不稳,回到陆家来这才多长时间,所以暂时很难服众。关键是,我手下还没几个能用的人。目前这方面的人才,只有章依依一个,她现在还在安县帮我撑着东三区52号的那片新开的火锅店。假如把她调到这边来,我相信她倒是能胜任这个工作,可是那边的火锅店,我却又没有一个合适人来帮我打理了。 所以,我又得找秦公子和唐一平帮忙了么? 虽然我和秦公子已经结婚了,可是他手里的人马,终归都是他的。如果我一直坐在这里等着秦公子出手相帮,不是不行,但是一旦有什么意见分歧,我是完全操控不了局面的。他的人,永远只会对自己的主子马首是瞻,即使我已经算秦家的当家主母,但看看许素菲就能明白,他手底下那些人,恐怕很难真正养熟。我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到底有没有比许素菲强一点,但只要我还有选择,我并不想用他的人。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临时从外面招募人手,又怕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要知道现在想搞垮我的人可不少。要是从外面找不熟悉的人,那倒还不如先从向秦公子求救了。 我估计大东洋的那几个妈咪就是拿准了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代替,所以才这么狂妄的。 这件事确实挺让我伤脑筋的。我坐在大东洋旁边的一家茶馆里,叫了一壶普洱茶慢慢地喝,看着太阳渐渐的落山,服务员和小姐们都化着浓妆踩着细高跟鞋扭动着腰肢陆续走进去,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吃过了晚饭的人们开始寻欢作乐,停车场上陆续开始泊了车,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慢慢拉开了序幕。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叶小姐,好久不见。” 我回头一看,这是一个老熟人,不过在我离开caesar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怎么联络过。 我笑着向他打招呼,“安东尼,好久不见,坐下一起喝杯茶么?” 他身上依然穿着和从前一般风格的花衬衫和最新款的修身皮裤,只是红色的头发已经变成了巧克力色,看起来比以前要沉稳了一点。 我到caesar不久的时候曾经和他还挺熟的,只不过自从那个照片事件以后,为着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就没怎么跟他来往了,只不过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而已。听说他一直都在caesar工作,不温不火的。 不知为什么,今天我觉得他身上的风尘气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浓重,那种娘炮的气质也弱化了很多,总之他今天看起来倒是更像一个正常的男人,尽管他的衣着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骚。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然后自己拿了一只茶盅从我的茶壶里倒了一点茶水,不紧不慢地小口抿着。他并没有急着说话,我等了一会儿,只好主动问道:“你怎么有时间到这边来了?” “来看看你。” 看我?我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他当然没有熟络到需要探望的级别,所以我不太理解。 “听说你新接手大东洋。所以,我来看看,说不定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呢。” 我有些愕然,他这话是说道我心窝子里去了,我正需要人手。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他。而且,他虽然在caesar工作似乎有些年头了,但是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夜店的“少爷”而已,我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本事。 我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安东尼,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任何一个人都需要更好的机遇。在caesar,我已经工作了七年,耗尽了一个男人在身体上和外表上最好的时光。现在我觉得在caesar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发展,我觉得在你这里,也许我能够把接下来的几年时间,也变成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呃? 他大概是在女人堆里混的时间长了,说话自然而然地带了某种暧昧的味道。在看到我一脸懵逼的样子,他咳了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这里的机遇和挑战更大,如果我能够在大东洋站稳脚跟,也许以后的时光,能让我的这条命增色增值。” 不过,从省城里首屈一指的caesar跳槽到逐渐没落着的大东洋来,在旁人眼里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主意。我想了想,说道:“大东洋的收益,恐怕还不如你在caesar。” 安东尼果断地回答道:“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当夜店的‘少爷’,男人会老,和女人一样会因为年龄而贬值。” 这话倒是没错。对于他这样的男人,青春跟女人一样值钱。女人等到年纪大了一点,还能像纪迎雪那样找个有钱的金主长期傍着,或者想办法嫁人。但男人可没办法,到了年纪大了,蹉跎了岁月,要找年纪更大的富婆可未必好找了。 我想了想,再次问道:“但你在caesar和在大东洋肯定是不一样的,在大东洋我不需要你亲自出台,但是你要做管理,加上调教底下的姑娘,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么?” 安东尼笑笑,“叶小姐忘了,我在caesar其实也是不怎么出台的,我只陪聊天开解。至于管理上,我想这七年的时间我并没有虚度,我可以完整地说出caesar的整个运营流程和每一类问题的处理方式和细节。这么说吧,这七年的时间,我没有一天时间是在醉生梦死,我一直在准备着找一个更好的平台。叶小姐,你前有秦氏帮你扫除障碍,后有陆家作为强大的后盾,而且我看得出来,叶小姐本身也很努力,所以我选择了你,只是不知道叶小姐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安东尼是来毛遂自荐的。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caesar的时候虽然我对安东尼不算十分了解,但是对于caesar里大部分人的社会关系和人品我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了解的。安东尼是那种不十分出挑,但是从来没有人在背后诟病的那类。他不像别的“少爷”那样花天酒地得过且过,私生活也并没有显得糜烂,在“少爷”的群体里几乎能算得上一股清流。他方才说的这些,他没有虚度过七年里的每一天时光,我信。 但是,我一向觉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安东尼这个人的背景我不太清楚,虽然知道他在caesar工作了七年,但那也是表面的。我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合适的话,我明天会联系你。” 安东尼离开以后,我立即就给唐一平打电话,向他打听安东尼这个人。虽然我不大愿意用秦家的人,不过让唐一平帮着调查一下倒没什么不可以的。 唐一平的效率非常快,两个小时后就给我回了电话,表示安东尼这个人在背景上应该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和我所知道的几乎一样,他这个人虽然是做“少爷”的,但是不出台,不胡搞,自律良好。而且,唐一平提到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安东尼这个人是读过大学的,而且是一家名气不小的大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学没有读完就放弃学业来到了caesar。 caesar的小姐,号称是女大学生的不少,不过大部分可能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自抬身价而已。真正的大学生也有,比如钟悦,但是人数屈指可数。我没有想到,安东尼这么一个大男人,是为什么要放弃一个不错的大学,跑到夜店去伺候人?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少受一点苦,多赚一点钱? 安东尼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好逸恶劳的人。 我仔细看了唐一平传真给我的安东尼的履历,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不过,他不属于秦家的直接下属,也没有同省城其他势力有密切的来往。这么一个人,到我面前来毛遂自荐,我觉得好像可以用一用。再不济,他也知道我前有秦家后有陆家,是容不得他肆意妄为的。 ps:谢谢读者 1166,zuhairmurad 的打赏~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要妄图改造 我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联系了安东尼,直接把合同摆在了他面前。 安东尼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叶小姐办事如此果决。” “我不喜欢左右摇摆再三纠结。”我淡淡一笑,“我想好了,我需要你来帮我,所以也就不必彼此悬着这颗心了。我现在就把合同带来了,所以你可以尽快把caesar那边辞掉,我欢迎你尽快来大东洋。” 安东尼拿起合同来,随手翻了翻,他似乎相当的信任我,根本就没有仔细看,直接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把合同拿回来,笑,“你都不看看么,不怕我叫你出台一天接十个八个五六十岁皱纹能夹死苍蝇的女客么。” 他顺手把自己的那份合同收起来,“一天十个八个,我倒是能接得过来,不过对于叶小姐来说,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即使叶小姐目前或许还不算太擅长做生意,但也不至于做这种明显亏本的买卖吧?” 我也陪着他笑。 合同签完,他直接对大东洋的事务指手画脚起来,比如说什么地方要整改,哪些方面还需要向其他地方学习,有待改进等等。我本来还以为他只是来毛遂自荐想寻求跳槽机会的,没想到他真的是有备而来,而且还准备得相当充分。他对于大东洋的了解,远远比我这个老板知道的还要多,甚至于包括大东洋的一些妈咪小姐之间的社会关系都一清二楚,让我不得不折服。 我忍不住问:“安东尼,你这准备,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还是说你本来打算去找陆耀恒的,恰好我新接手才来找我的?” 安东尼摇摇头,“我承认我一直都在关注大东洋,以前……以前有朋友在这边,所以了解一些。但是叶小姐,我一定要向你澄清的一点是,即使我很想来大东洋工作,但如果老板不是你,而是陆先生,我肯定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 安东尼笑笑,“大概觉得美女老板比较适合我这种人吧?说不定还能潜规则一下什么的。”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得了吧,我肾虚,禁不起。” 安东尼总算是收敛了一点玩笑,正色道:“只是同叶小姐开个玩笑,别介意。真实的原因是,我认为陆先生不是干事业的人,我个人不太喜欢而已。他把手下的员工都笼络得很好,但我一直都怀疑他使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跟着一个自己看好的老板,是很重要的。” 虽然我觉得他的话可能只是恭维,但我也不喜欢陆耀恒的为人。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好像也没看出陆耀恒哪里对员工特别好的,但是大东洋的那些人,好像都相当拥护他,有点奇怪。豹三爷手下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他这种毛头小子给收服?而且他接手大东洋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才短短的几年,这有一点不合情理。 我知道以前叶老虎他们控制手下的方法是用一些特殊的毒品,但我不知道陆耀恒是否也有类似的手段。这么看来,大东洋的人,早晚我得一个一个的全部撤换掉,免得以后又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拿着我发的工资,要是还继续听着前东家的话,那我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么。 不过,对于安东尼提出的大东洋的格局改造设计的问题,我挺感兴趣的。本来我之前也设想过,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就暂时搁置了。而且从陆耀恒的口气来看,这事还得豹三爷点头才行。 从他讲述的大致设计方案来看,是很不错的。我想了想,问安东尼,“你有详细一点的规划设计么?” 安东尼迟疑了片刻,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大致的规划设计图纸我已经想过了,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再和叶小姐详谈。不过既然叶小姐对这件事感兴趣,这个设计,如果叶小姐喜欢的话,不妨就当做我送给叶小姐的见面礼。” 我接过图纸来看了看,他的设计很好。我之前在安县的时候,改造芭比士多已经多少有了一点经验,所以在看他的图纸的时候,也有一点诧异,“安东尼,你这个图纸画得很专业啊!” “我大学学过建筑设计和室内设计。”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像是一句相当无关痛痒的话。 我顺势接下去,“听说你在进caesar之前,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安东尼见我已经知道,也不隐瞒,“高材生算不上,不过确实是读了个大学。你也知道,如果有靠脸吃饭的机会,我却坚持要靠劳动吃饭,是件挺矫情的事。这不都为了生活么,我就是懒,嫌弃朝九晚五的上班赚那么几个小钱不够花。” 他说这话只怕也是半真半假,从他的这些准备来看,我才不会认为他真的就是自己形容的那种好逸恶劳之人。不过做这一行的,有故事的人很多,只要不对我造成什么直接的威胁,我也不打算去揭别人的伤疤。 所以我拿着安东尼的这张图纸,向他道了谢,我得去找豹三爷商量一下大东洋的事。 我事先问过刘天诚,找了个豹三爷在家的时间,回了浈阳街。 这回没碰见陆耀恒,我巴不得不见他。我直接去了东楼,到豹三爷的办公室去,开门见山,“三爷,我想改造一下大东洋的格局。” 豹三爷听见我的话,眉头就已经拧了起来。我摸不准他的意思,还是把图纸给拿了出来,“三爷,我觉得这个设计还不错,您看……” 豹三爷皱着眉头从我手里接过图纸,大概地扫了两眼,然后就拍到了一边,“这个设计不好!当年你爷爷花了那么多心血跟我一起建起的大东洋,整体的每一处布局都是你爷爷亲手设计的。你别忘了,你想革新,可是大东洋的老客户,有多少是冲着当年的情怀来的!” 我急忙反驳,“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虽然我把大东洋给了你,但我不希望到了你手里就变成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大东洋永远都只能是大东洋,你不要妄想把它改造成另外一个caesar或者echo,你竞争不过他们,也不需要去跟他们比!”豹三爷大手一挥,根本不听我关于那些格局改造的好处。 我索性心一横,直接说道:“可是我不喜欢看到大东洋跟当年的芭比士多一个样!” 豹三爷瞪了我一眼,“从来都是叶老虎抄袭老子的,有样学样,又不是老子抄袭他的,你忌讳个什么?再说了,不就是一个样么,能咋的,你自己还是叶老虎给养大的呢,你有没有本事把前边十几年的你自己给杀了?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你白进一回陆家的祠堂!” 我一时居然被他噎住了。 是芭比士多抄袭了大东洋的设计,而不是大东洋跟芭比士多一样。叶老虎对我来说是一个不愿意提起的记忆,但是正如他所说,我没有办法改变一些事实,也没有办法扼杀十六岁以前的我自己。大东洋改造了又如何,依旧是大东洋,从这些外部的形式的确改不了什么。 或许,对于豹三爷来说,大东洋是他和黑豹子的心血,只要他活着一日,他就不愿意改动。 他的语气相当坚决,我没有办法,只好把图纸收起来。 在我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兰心啊,我知道当年项采薇的事,还有叶老虎的事,给你的打击不小,让你平白无故承受的也很多。可是,你要明白的是,你的心承受了那么多,才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才会经得起更多的风雨。我没有替你挡,就是希望你能自己在风雨里长大,长到足够强大。” 我沉默地听着,脚步在门口顿了顿,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个道理,他已经对我说了不止一次了,我能理解,但我还是不愿意再听。这世间以爱之名可以做太多不太容易被原谅的事情,我不打算反驳,但同样也不能接受。 我可以不改变大东洋的布局,但是我必须要改变一些管理方式。大东洋的人,我一定会慢慢撤换掉,我现在既然拥有了大东洋,我就要把它改造成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不是让自己去替豹三爷甚至陆耀恒白白打工。 大概是因为caesar是秦公子的产业,他知道安东尼是要跳槽到大东洋去,所以安东尼在caesar的离职手续简直顺利到不能再顺利,第二天,就直接到大东洋来报到了。 我对于安东尼的雷厉风行也相当满意,除了装修改造那件事暂时搁置以外,对于他的很多管理方法和意见建议我几乎都予以采纳,交给他自己去办。我只跟着他看了一个上午,以前从来没有看出来,原来安东尼真有这个才华。我放下心来,回到飞娱那边去。 盛世小姐的总决赛已经越来越近了,我最近都要忙着彩排和预演,要练歌,其实忙得要命,也分不出太多的时间来管大东洋这边的事了。无论如何,前期的声势已经弄得很大,我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来说话。 ps:谢谢 小金子 的打赏~ 第二百二十二章 请把冠军让给我 在进入总决赛的几位选手里面,我熟悉的除了许露希以外,还有一位就是钟悦了。 因为当初在安县她给朱老板通消息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办法释怀,所以一直也没有主动跟她联系。但是在总决赛还有三天的时候,钟悦给我打电话,约我喝茶。 她最知道我喝茶的习惯,我们曾经也算是好闺蜜。 我有一点犹豫,但还是去赴约了。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她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吧,毕竟,她这样没有靠山也没有背景的女孩子,要想自己混出个名堂来,总还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我们约见在从前一起去过的一间茶馆里,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把茶沏好,把其中一只茶盅推到我面前,温度刚刚好。 我冲她点点头,“钟悦。” 她上下打量了我片刻,这才说道:“兰心,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的。” 我带着疑惑看向她,她喝了一口茶,似乎纠结了半天,这才说道:“兰心,其实我……我想求你把那个盛世小姐的冠军让给我。” 盛世小姐这件事秦公子可没少花费人力物力。倘若我就这么轻易答应她了,估计会去秦公子会直接把我暴打一顿。我沉默了片刻,这才问道:“为什么?” 钟悦想了想,才说道:“兰心,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你亲爹是豹三爷,这就是一个天大的靠山。秦家和你关系也非同一般,你手里又有叶老虎的遗产和大东洋这么多的产业,你完全可以回去当陆家的大小姐,不用跟着我们一起在圈子里辛辛苦苦打拼。这个省事小姐,对你来说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是对我来说也许是咸鱼翻身的唯一机会,是雪中送炭。所以我想求你,能不能……” 在外人看来我拥有的真的很多很多。她说的都没错,那些我确实都有,我拥有的好像还真是不少。但是旁人不知道,连她也不知道,我拥有这一切的同时,我又付出了多少代价,承受着多少压力,而且,还忍受着多少威胁。 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我觉得我几乎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因为我没有办法把我承受的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倘若我真的如她所说,回家去老老实实地当个陆家的大小姐,也不知道我这个大小姐能安稳地当几天。 我考虑了半天到底要怎么跟她说,这才缓缓开口解释道:“事情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样,盛世小姐的冠军,对我来说其实也同样重要。” 钟悦抢过话头,“我知道,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嫌弃荣誉和成就更多。但是,你和飞娱,和秦公子的关系不一般,你还有很多机会。” 我并不认为错过了这一次以后我还有很多的机会。我想了想,“我知道你也很努力,但是盛世小姐既然已经炒到了这个份上,即使你是亚军,甚至季军,我觉得也会有足够的机遇。” “所以,你并不会承让,对吗?”她忽然紧紧地盯着的我的眼睛,目光咄咄,像是要灼伤我。 我的小心脏微微颤了一颤。 我说的是实话,即使她是亚军,或者季军,也一定会有不错的发展。可是她来求我让出冠军,她就是要同我争这个冠军。 我忽然不愿意继续跟她说下去。 “对,我不愿意放弃本该属于我自己的荣誉和成就。就像你,即使亚军或者季军同样可以得到极好的发展机会,但你不愿意要,你只想要冠军。不好意思,这个冠军,我也想要。” 我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我听见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她把茶盅砸在了地上。 “叶兰心,枉我曾经把你当成亲姐妹一样对待,你到头来还是一点都不愿意相让!” 我又何尝不是曾经把她当成亲姐妹来对待。真心实意的时候,终归彼此都是真心实意的。 我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我回到飞娱去,刚上十二楼,在楼梯的拐角处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几个选手,我看就没一个干净的,个个都想方设法地想睡评委,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种事情,还不是就看谁的后台更硬,看谁睡到的男人说话更好使呗……” 我绕道走了过去。 就像八仙过海,大家都在各显神通,但盛世小姐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我而造了那么大的声势,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 我回到十五楼去,认真地准备我自己的节目。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我最应该做的,是不辜负秦公子的美意才对。 这几天的时间,我好像一直都没怎么见到许露希,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当时她的靠山是秦扬,不过秦扬好像自从我和秦公子的婚礼之后就回日本去了,一去几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原本他捧许露希,也只是做个样子玩玩,叫人以为他们兄弟不和而已,当不得真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当然不会再和许露希有什么瓜葛了。 按道理说,这段时间许露希应该相当消沉相当的着急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反而显得有点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种反应让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安,但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直到总决赛的赛场上,我才终于见到了许露希,我们一起在后台换衣服。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比之前更漂亮妩媚了一些。本来我和她都是走清纯路线的,但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开始,她似乎开始慢慢转型了,穿着打扮都开始渐渐趋向于成熟化。 看到我的时候,许露希冲我笑了笑,眯起眼睛,看起来相当甜美。 “兰心,我们又见面了,只是不知道这次,鹿死谁手。” 说得好像我们两个一直都在较量一样。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明明都是她在蹭我的热度,处处在抢好处。 我也露出了一个同样甜美可爱的笑容,果断反击:“原来lucy你一直都在把我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啊,那我很荣幸呢,不过,我倒没打算和你争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根本不把你当对手看。 许露希翻了翻眼睛,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朝着不远处正在换表演服装的钟悦努努嘴,“你确实可以不把我当对手看,因为你的对手可不止我一个。” 我不太确定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决赛是直播节目,反正大家就是各显神通呗。要拼实力,我也不怕她们。虽然我这一段时间都挺忙的,但是练习什么的我也没有荒废,我只是每天比别人都更努力一点而已。 不得不说,无论是许露希,还是钟悦,她们在音乐上的才华和技能是很不错的,准备也相当的充分。为了取得最好的效果,我的表演几乎是安排在最后面的,也免得创意什么的被别人剽窃。 等轮到我的时候,她们两个都已经表演完了,并且取得了相当高的分数。在所有的选手之中,钟悦的分数是最高的,她出乎很多观众的意料之外,成为这次决赛中的一匹黑马。其次就是许露希,只比她低了0.2分,远远地把第三名甩出去两三分。 所以当我最后一个上场的时候,当聚光灯在我的头顶上亮起,我相信,无论是台下的观众,还是电视机前看直播的观众们,心里的期待感都是相当高的。毕竟在此前,飞娱也进行了相当强势的宣传,我被公认为相当有实力的一位选手。而且,我本身还有着另一重身份,小歌手leaf的专辑发行量虽然不算大,但支持率还是不低的。 到这个时候,钟悦的亚军身份已经坐稳了。难怪之前她来找我,说希望我能把冠军让给她。看来她的准备也是相当充分的,我估计她是把评委和嘉宾也搞定得差不多了。如果我出了一点失误,那么她就会是冠军了。 我出场的时候对着镜头甜甜一笑,拿过话筒,说道:“我就是leaf,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感谢大家的相伴。而在下一个一年,甚至于很多很多年里,leaf也希望得到更多的机遇和挑战,能够继续陪伴你们。” 台下的掌声相当热烈,还有一些尖叫声。我从上场的那一刻起,就成功地引起了关注。 我不仅唱歌,而且我那多年的舞蹈功底不是白费的,我穿着仙气十足的舞衣,在台上翩翩起舞。观众只听过leaf的歌声,所以这一次我就是特意来再添一点惊喜的。在秦公子和飞娱的刻意安排下,在我表演的时候,乐队和道具师都格外的卖力,舞台上的烟雾效果做得非常好,犹如仙境。 我采用的是流行音乐和中国古典风相结合的方式,所谓的中国风在那几年的时间里曾经一度很流行,而在那个时候,还刚刚开始出现。 等到表演结束的时候,评委和嘉宾给出的分数也是相当之高的,我大致扫了一眼,平均分应该是比钟悦还要高出0.5分以上。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读者票,也是第一名。当然,除了我的表现以外,这些评委和嘉宾也都是人精,早就瞧出我和秦公子之间好像关系不一般来,在省城这片地界上,谁都乐于给他一点面子。 就在评委马上要公布分数的时候,我看到许露希忽然从选手席上站了起来,抢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对着直播镜头说道:“慢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欺名盗世 这可是直播镜头啊。许露希这么当场站出来,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来得及阻拦。 我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了起来,许露希之前一段时间的表现有些让人费解,我总觉得她是谋划了一个什么惊天大局在等着我入套。 当她抢过了话筒站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下文,一时间现场那么多人,竟然也鸦雀无声。 她走到舞台正中央,大声说道:“我作为一个新人歌手站在这个舞台上,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自己的歌声能被人喜欢,但同时我也希望大家能喜欢我这个人。至少我觉得做人,展现真我很重要,不能像有些人一样,展现的是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满口谎言,欺名盗世。” 她这一句话说下来,语速很快,根本就没有人来得及阻止。话音落下的时候,也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个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反应过来了,准备上去抢话筒的时候,好像已经来不及。这是直播节目,电视机前的无数观众,都已经看到了这一幕。假如在这个时候整个飞娱出面来直接打断节目摆平这件事,恐怕以后我也一样没法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所以不管许露希要说的是什么话,此时我只能面带微笑地坚持下去。有些事情即使说不清,但是有好的公关方式也许能把损害减到最小。 我刚刚唱完歌,话筒还在手里没有交还给主持人。所以这个时候面对着许露希,我微笑着看向她,略略斟酌,说道:“lucy小姐好像有话要说。虽然最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lucy小姐了,但是发现lucy小姐的口才比从前更好了。” 我本来想表示一下和她关系亲密,但我怕她嘴里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谣言,假如我亲自承认和她关系好,那岂不是更增加了她的可信度么。但要是我直说我跟她关系不好,之前初赛复赛的时候,好像有镜头拍到她故意跟我表现出好闺蜜的样子,我当时没有反驳,现在来翻脸,也不太合适,有点出尔发尔的感觉。所以我就用“最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来形容,个中真假,由观众自己去猜测好了。 许露希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眼神里忽然看出了一种幸灾乐祸来,不光是幸灾乐祸,还有报复。我和她的关系一向都是这样,就算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她也一样乐于踩我贬低我,好像这样能给她自己带来非同一般的成就感一般,让她乐此不疲。 “leaf的形象一直都非常正面,而且非常清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leaf的资料上面显示,应该今年才二十岁吧?” 我确实是二十岁。我看向她,她继续说道:“leaf你好像从来都不是什么清纯少女呢,据我所知,你们所喜欢的歌手leaf小姐,其实是个不良少女。在夜店里坐过台,做过外围女,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下了一个孩子,到现在孩子都有一岁多了!” 她倒是没提学历造假的那一回事。因为我的个人经历上面写的是在台湾读中学的,而许露希当初出道的时候为了蹭热度,声称跟我是同学,这事她当然也就不会轻易说出来。不过,我也没法反驳她,本来我简历造假在前的。 小明瀚的事,被许露希给知道了! 这事虽然陆家瞒得紧,可是架不住有内鬼。小明瀚的事陆耀恒肯定是清楚的,而且不止陆耀恒,陆家上上下下跟小明瀚有接触的人其实挺多的,如果真的有这个打算,打探出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难。我每个星期总有那么几天要去看看小明瀚,发现这其中的关联也不难。 陆耀恒那个家伙成天都在变着法子想怎么对付我,他知道许露希跟我有矛盾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保不准就是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了,要拿孩子的事来对付我。 换句话说,盛世小姐的规模弄得这么大,这个冠军可是众人都想争夺的。如果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我从冠军的宝座上赶下去,对她们来说应该是一件相当值得庆祝的事。 当许露希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时候,我虽然心思已经转过了九曲十八弯,猜到了很多的可能性,但是脸上依然不动声色。这几年的时间,我已经学会了处变不惊。即使在这一刻,她既然还没有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也许就是她其实还在诈我。 主持人也有些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我,“方才lucy小姐向观众朋友们开了一个惊天的大玩笑,那么leaf小姐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 主持人大概也知道我和飞娱这边的关系,所以出来打个圆场,说她只是“开个玩笑”。其实许露希出道同样是跟我走的一样的路子,都是清纯型,尽管她最近一段时间在试图改变画风,但是她之前不管是单曲还是电影,都是傻白甜的角色,形象已经基本固定了。我手里还有着她当年堕胎的证据呢,那样的证据,应该比她现在掌握的要明确得多。 可是,假如我在这个时候当着直播节目直接和她撕逼的话,搞不好最后只会演变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俩谁也洗不白了。而且当众揭对方的黑历史这种事情,本身对自己的形象也有损害。许露希做出这种决定,在这个时候对付我,不惜冒着以后被飞娱封杀的危险,也不知道别人到底给了她多大的好处。 我笑着对镜头说道:“刚才lucy的话确实很令人震惊,连我自己也觉得很诧异啦,我居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哪位帅哥帮我生的。好担心哦,他会不会抱着孩子来找我承认私生子索取抚养费哦!” 我这么一说,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来,气氛暂时得以缓解了。 但许露希的表情还是挺严肃的,大家笑过了之后,再次看向我,依然想要我给出一个解释似的。 我轻咳一声,正色道:“如果lucy小姐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那么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当不得真。如果lucy小姐坚持认为这是真的,应该拿出一点证据来,无凭无据地说这些话,应该有点不合适吧?” “证据当然有。不过,既然是leaf小姐自己要求我拿出来,那就希望大家一起配合一下,看看我这是不是真的有证据。最好不要等我刚把证据拿出来,就关停节目,或者以什么其他的手段来控制我才好。” 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有点紧张起来。她显然是在打预防针,免得待会真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微笑,等着看她下一步到底会拿出什么来。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露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来,走到后台操作大屏幕的电脑前,打开。于是,我就在大屏幕上清晰地看见了一张照片,是我抱着小明瀚在逗弄。我认得小明瀚身上的那件衣服,几乎可以确切地知道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就在我度蜜月回来以后。照片上的我只露出侧脸,但是基本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五官,我没有办法否认。从拍摄的角度来看,那人应该是躲在东楼的楼梯口或者哪里,然后在什么地方偷偷藏了针孔相机拍的。那天我抱着小明瀚,正好走出了育婴房,在走廊里头溜达了几圈。 我握着话筒的手有一点点颤抖,但我的微笑依然保持着,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心虚来。 许露希带着挑衅的神情看向我,“怎么样,leaf小姐,我拿出来的证据够不够分量?” 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有些僵直的笑容,一边脑子里飞快地思考对策,一边故作轻松地应道:“我承认照片上的人是我,我抱着一个孩子,但lucy说这个孩子是我的,未免就有点太牵强了。我很喜欢孩子,所以长得比较可爱的孩子我都会很乐意去抱一抱。这一点,应该很多朋友跟我是一样的吧,能证明什么?” 许露希指了指大屏幕,“抱一个孩子说明不了什么,但是leaf小姐和陆家关系非同寻常。这个孩子是养在浈阳街陆家的,这张照片的背景,就是陆家的东楼,不信大家看这里,窗户上有一个陆家标志性的徽记,是一只豹子的头像。leaf你即使喜欢一个孩子,能把他抱回陆家去么?” 我的心跳有点加速。这时许露希又亮出了另外一张照片,也是我的,是我从秦公子的车上下来的照片,上面清晰地看得见秦公子的那辆路虎揽胜座驾和车牌号。 她指了指照片,“这辆车子,飞娱的所有员工都可以作证,是秦总的座驾。秦总是单身一人,平时又极少和女员工有密切来往。就连秦总名下的caesar,上上下下上百个女孩子,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有谁能坐过秦总的车子?所以,方才那张照片上的小孩,父亲是谁,答案是不是呼之欲出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爷背锅 面对许露希一而再再而三的发难和质问,这个时候我没有办法不回答。现在直播还没有关掉,这件事也许很快就会在整个省城炸开锅。但无论如何,我现在必须给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答案。 我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话筒,清了清嗓子,“lucy小姐的第二张照片,里面的那辆车子确实是秦总的。不过,那是因为那天刚好顺路,秦总要去浈阳街谈生意,所以就搭了我一程。当着这么多记者和镜头,就算不是为我自己,也要为秦总的清白着想,我必须澄清,我和秦总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飞娱和我所属的辰艺娱乐公司有合作,所以秦总和我就勉强算是合作伙伴吧。或者说,秦总和陆总之间有合作,我把他当做叔叔一样来尊敬。” 咳咳,这话其实说得有点别扭。秦公子比我大十三岁,好像确实是……勉强可以叫叔叔了。 场中一片寂然,还在等着我的下文。关于那张小明瀚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浈阳街的陆家大宅里头。 浈阳街的陆家对于整个省城的人来说都像一个传说,几乎没什么人真正进来看到过,但是许露希这么一说,大家就在心里都默认了这种说法。陆家的老爷子叫黑豹子,家主是豹三爷,所以窗户上的那个豹子头像标志,大家也就相信了。 我稍微沉默了片刻,决定让豹三爷替我背一次锅。 “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本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是陆家的家事,但既然这件事引起了这么大的误会,我也不得不澄清一下了。第一张照片上的孩子,姓陆,是陆兆祥陆总的儿子。之前也许大家都在猜测我和陆家的关系,对,陆总是我血缘上的爸爸,那个孩子是我弟弟。但是,我并不觉得身份能改变什么,我一直在靠自己的努力,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也希望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故意扭转了侧重点,一连“澄清”了这样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我是陆家私生女的事,其实坊间一直在传说,可是并没有得到过陆家的官方发言确认。另一件小明瀚的事,反正他是真的姓陆,即使去查他的户籍,他也是落在豹三爷的户头上的。豹三爷这样的身份,身边有几个女人可就再正常不过了。陆家现在只有陆耀恒一个儿子,就算加上我这个女儿,再多一个小儿子也不算多。而且,豹三爷根本不会理会任何外界的质疑,因为没有用,这种小事完全奈何不了他。 而且,我强调自己虽然有了这一重身份,但我依然在靠自己的努力打拼。 这些话,无论如何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我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直播现场的观众纷纷交头接耳,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非。许露希的胸有成竹,我的淡定解释,一时间是非已经混淆。 就在这个时候,选手席上的钟悦忽然开口,一脸好惊讶的样子:“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难怪后来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就没见过你了,原来你是回浈阳街了啊!当时你和我一起在caesar当模特的时候,有一阵子我老是看见你干呕,是胃不好吧,现在好些了吗?” 这个钟悦,简直就是来落井下石的。她不明说,可是一个“干呕”,可就由不得别人不多想了。本来刚才大家对我和许露希的话都是半信半疑,这回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往她们那边倾斜了。 我算是明白她来找我要冠军头衔是怎么回事了。许露希一定已经跟她串通好了,只不过,她心里的算盘是,假如我能同意把冠军让给她,她也许就不帮许露希了。 后台的工作人员在这个时候当机立断,对主持人打了个颜色,于是主持人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我们两个手里的话筒,然后向观众鸣谢致歉,匆匆忙忙把节目给收了个尾,宣布盛世小姐的最终结果将另行找时间来公布。于是直播节目在这个时候提前切断,电视台那边紧急换上了一档音乐节目来应急。 飞娱的工作人员很快出现,迅速把我和许露希分别带离了现场。 其实秦公子原本叫唐一平来接我回去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不敢再坐秦公子的车,临时打电话叫了我自己的司机过来接我。我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去牡丹园,只好直接回了知微路。 我躲进自己家中,才长舒了一口气。从我出道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有秦公子的保驾护航,我一直过得太过于平顺,几乎没有什么负面的新闻。而这一次,在直播节目的现场,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我所有的伤疤都被一点一点地揭露出来。我的过往,仿佛就像一袭华丽的旗袍,揭开的时候,忽然看到里面爬满了虱子。 从前我也看了太多的娱乐杂志和娱乐新闻,明星总会有绯闻,任何一个人,哪怕做得再好,表现得再完美,都会多多少少地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非议。有很多时候,当事人自己都完全不知道那些负面消息从何而来,完全是空穴来风,但无法避免。更何况,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原本就是真的。 每个人都长着一张嘴,每张嘴都可能会说出不同的声音来。即使权势如秦家,能掌控飞娱和省城的诸多媒体,却也未必能控制一切。 舆论是很可怕的,我记得当年曾经有一个红极一时的影星阮玲玉就是在舆论的压力下跳楼自杀的。 而当我在远远地看着别人身上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不能感同身受,我尚能理智地去评判,觉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应该勇敢地去承受一些负面评价。但这些事情真实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即使我再努力地去告诉自己选择忽略,我依然没有办法真正地不去想,不去在意。 哪怕我脸上可以不表现出来,但我心里也没有办法不在意这种压力。 只有回到家里,躲进属于自己的堡垒,我才觉得稍微安全了一点。 我双臂抱着膝盖,以一种胎儿在母体中蜷缩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或许稍微能多那么一点安全感,像是自己在拥抱着自己,并且护住最柔软的肚子。 我连晚饭都没有吃,黄婶在外面叫我,我叫她先下去。 我不想吃东西,我心里有一点自责,也许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处理好这一切,结果秦公子辛辛苦苦为我打造的盛世小姐,又被我搞砸了。 我把脸埋在膝盖了,头发滑下来遮住光线,形成一道厚重的帘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我不知这个姿势我到底保持了多久,当身后有一个人把我抱住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我抱住了他有些幽凉的手掌。 “怎么,就这么几句话,小豹子就受伤了,脆弱到这种地步?” 我挺想哭的。 秦公子当然不会怕这种事,豹三爷也不会怕,可是我怕。因为他们都有退路,可我一旦退了,接下来的路就会更加艰难曲折。 我噘着嘴不做声。秦公子在我背后坐下,然后双手握着我的肩膀,把我扳过来面对着他,“不就是黑历史被扒了么。” 可是我知道的,作为一个以清纯玉女形象出道的艺人,黑历史被扒,基本上也就意味着演艺生涯要受到重创了。就算不是彻底终止,要想重新站起来,又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坎坷。而我其实形象才刚刚树立起来,都还没有尝到过太大的成功呢。 他把我揽到怀里,忽然低声说道:“理他去呢,大不了直接承认你叶兰心就是我秦奕的老婆,你来当秦夫人,叫他们那些人自己打自己脸去,羡慕也没用。” 我苦着脸摇头。 我才不要,要是我想这样的话,一开始我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我叶兰心本来就不受豹三爷的宠爱,这个陆家大小姐当得比捡来的还不如。就这么直接上位成秦夫人,不说秦家底下那些人服不服气,我自己都觉得一点独立性都没有。在我看来,一场婚姻里,如果有一个人完全要依托于另一个人才能生活,那么这种关系是不稳定,也不安全的。我不想永远做一个等着他来保护的女人,我更希望的是能和他并肩作战,独当一面,和他相互扶持。 我想了好半天,终于抬起头来,有点可怜巴巴地问他:“那我怎么办,要是大家都不站在我这边,大家都骂我虚伪,怎么办?我要不要去解释一下呢,把事情讲清楚,告诉他们,其实我自己也不想的,很多很多的无奈,我……” “笨。”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你想想,那么复杂的事情,还涉及到三爷和项采薇,你能解释得清楚么?再说了,你要是去解释,就只能卖委屈卖眼泪,弄得跟小白菜似的,还未必有几个人能买账。万一再哪句话没说好,又会牵扯出更多问题,你这个明星生涯,可就真要报销了。” 这方面我还真没有经验。我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ps:手机看不了的亲们可以试试清除浏览器缓存。或者关注微信jiuyishenshu,从微信公众号那里登进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怪蜀黍和小萝莉 秦公子的手缓缓地抚摸我的头发,“怎么办,首先你自己不要去强化它。这种事情,是会越抹越黑的,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有有一些脑残粉,或者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把事情抹得更黑。所以你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刻意高调,也不能逃避。如果还逃避不了,那就去面对,至于怎么面对,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想办法转型,找一部合适的剧本,把之前的玉女形象扭转过来。” 听秦公子这么一说,我稍微安心了一点,对于处理公关危机这种事情,他有经验。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他忽然用手摩挲着我的下巴,缓缓说道:“今天你说的话,有一句我听着觉得很有意思啊。”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我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当时直播镜头对着我,还有现场的台下那么多观众,众目睽睽之下我还能说出什么来? 我睁大了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你说,是把我当成叔叔的哦。”他嘴角挑起一抹邪气的笑容,慢慢凑近我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带着一种暧昧和挑逗,“你的意思是,我是怪蜀黍,祸害了小萝莉?” 呃…… 这个……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有点语无伦次,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脱口而出:“没有没有,是小萝莉诱惑了怪蜀黍……” 说完我就想咬舌自尽,呸呸呸,这又说的是什么啊。 我对自己的笨嘴拙舌简直无语了。 “那个……我这不是为了澄清一下么,你看,秦总这么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翩翩君子不近女色,要是让我这种有黑历史的假玉女给糟蹋了,那得有多少姑娘的玻璃心哗哗的碎一地啊是不是。叔叔辈的,你看,这一听就觉得没啥了嘛。你本来就一直跟三爷平起平坐地做生意,我这也没冤枉你吧,是不是啊叔叔……” “叫叔叔也没用,照样要睡你。”秦公子对我龇了龇牙,做了个大灰狼的表情,然后一翻身把我压在沙发上,先在我脸上嘴上啃了一会儿,然后估计是感觉沙发太小施展不开手脚,爬起来,一把直接把我捞起来,运到卧室的大床上去了。 春宵苦短,于是外面的整个世界,所有的烦恼和纷扰,都被远远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什么绯闻,什么私生子,什么黑历史,统统的都与我们没了关系,不去想了。明天的事,且等着明天来了再说罢。 ……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盛世小姐大赛,就这样以近乎闹剧的方式收场,不过倒是给了吃瓜群众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飞娱是擅长掌控娱乐风向的,很快,省城的各大娱乐媒体相继报道了这一事件,并且加入了不少自媒体的评论文章。其中的主流声音,当然是在渲染歌手leaf不靠家族势力,自立自强的精神。当然也不乏猜测lucy和leaf不合、背地里插刀的声音。 不过自媒体多了,很多事情就越发变得朴素迷离起来。飞娱虽然能够控制主流风向,但吃瓜群众对于上流阶级的隐私一向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八卦精神。很快,这件事开始持续发酵,我和许露希不断地被推向风口浪尖,成为一时之间的网络热搜人物。这种形势愈演愈烈,以至于后来我在知微路的别墅也被挖出来,还有一些人偶然无意中拍到过秦公子的车出现在知微路,等等。 形势对我相当不利,即使飞娱控制了一些媒体,但依然无法阻止网络上的各种人肉和广泛流传,飞娱都已经几乎无法控制这种势头。 慢慢的,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已经完全相信,许露希和钟悦的话是真的,而我在撒谎。 飞娱没有办法,只能强势控制主流媒体不再持续报道这件事。 处于舆论焦点上的我暂时也没有出去接工作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知微路的家里。秦公子常常晚上来看我,但为着舆论影响,他往往都是下半夜才开着其他的车过来,每天清早很早就离开知微路。我们两个虽然已经是夫妻,但是弄得完全跟偷情一样。我担心他睡眠时间那么短会睡不好,有时候会叫他不要经常过来,可是他照样还是三天两头要来的。 他说,一个人躺在牡丹园的家里,想我的时候会睡不着,也是一样的睡不好,还不如好好地陪着我睡。 我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星期,几乎都没有出门,每天的事情就是打开电脑看看新闻,或者翻翻报纸和杂志,有时候也看看电视。黄婶不愿意让我看这些,她总是试图把送到我手边来的报刊杂志拿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特别是涉及到盛世小姐这件事的报道,她怕我看了窝心。 但秦公子不让她拿开。他让我看,把那些好的不好的消息全都堆到我面前来,只要我想看,随时都能看得到。他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从生下来就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但是你要学会让自己的心脏慢慢变得强大起来。不要害怕跌倒,也不要害怕那些负面的东西,因为,一切都有我在。 他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在那一段时间里豹三爷派人来慰问过我,给我送了一些吃的用的东西来,还有一些他自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高级化妆品和奢侈包包之类的,大概是想哄我开心的意思。我都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收下了,但收下以后基本上就扔进了柜子的某个角落。也许这些是陆锦心所喜欢的吧,他照着哄锦心开心的方式来哄我,其实我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感冒。 至于我扔给他的那口锅,苏正烨后来跟我说三爷倒是乐呵呵地接受了。到旁人问他“小儿子”的事,他居然笑眯眯地承认了,而且一说起小明瀚的事,他话还不少,慈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装的,弄得一些知情人反倒糊涂了,完全已经搞不清状况。 盛世小姐最后的结果公布出来,原本我和钟悦、许露希三个人分别将获得的冠军、亚军和季军,因为这样的一场闹剧,全部被取消了,三个人分别获得了一个最佳气质小姐、最佳上镜小姐和最佳美肤奖。倒是让分数顺位第四、第五、第六的三个女孩给拿了前三甲去了。 这样的结局其实也显得有点草率,但是如果飞娱那边坚持把冠军的奖杯交给我,我相信我这一次的争议恐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平息下去了。 不过,这么一来,重点还是发生了偏移。之前炒得那么火的盛世小姐,居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草草收场,夺了前三甲的女孩们也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大红大紫的效果。因为,飞娱已经没有心思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来捧红她们了,本来她们的资质就要稍逊一筹。 在家里躲了一个星期以后,外面的媒体和舆论多多少少还是平息了一点。但我如果要重出江湖的话,还是需要开一个发布会来给公众一个交待。 许露希虽然也和我一样是借助清纯玉女形象出道,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或者换句话说,是脸皮厚。在和我一样被扔上了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消沉,反而借助这件事扩大了自己的名气,到处去接通告了。她根本不管自己身后的评价是好是坏,只要有知名度,就足够了。 我在家里想了一个星期,其实我并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我不希望自己和许露希一样遭到很多的非议,除了心理承受能力这方面的问题以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考量,是小明瀚。 他在慢慢长大,总有一天要接触外面的社会,豹三爷也不可能像叶老虎关我一样把他关在一个没有污染的环境里。所以他一定会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艺人,一个明星。我不希望有一天,在小明瀚听到关于他妈妈的消息的时候,是负面的。我希望我能留在孩子心里的形象,即使不说百分之百是好的,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五,应该都是积极向上的,而不是跟着我一起平白无故地被戳脊梁骨。 无论是我站出来向公众道歉,还是直接转型,目前看来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短时间内可能也找不到非常合适的剧本和角色能帮我成功转型。 我跟梅姐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梅姐看了我半天,最后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你倒是可以回去跟秦公子商量商量。” “什么办法?” 梅姐的回答很简单明了,“留学。正好可以离开一段时间,等事情冷下来了,我们也能安排到合适的角色给你了。只不过,秦公子应该是不会跟你一起过去了。要么放弃演艺生涯,直接公开身份,去做秦夫人。要么出国深造,只不过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可能比在国内要难一点。又要两地分居,你得好好权衡权衡。”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退为进 其实留学的这个建议我觉得可以考虑,非常可以考虑。甚至当梅姐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点燃了一盏明灯。 对于我来说,在安县中断了学业,不得不逃往省城来,是我一生中莫大的遗憾。求真一中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熟悉的教材,熟悉的书本,还有曾经心心念念的梦想,都变成了一场梦。 那一年我仅仅只有十六岁,可是现在我已经二十岁了,再回去继续读高中肯定是不现实的。 但如果现在我能有这个机会,借着这个时机继续去读书,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天大的幸运。就在不久之前,在秦公子带着我走在剑桥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自卑感已经爆棚。高中都没读完的叶兰心,站在一切都很完美的秦公子身边,像一只卑微的小蚂蚁。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慢慢变老,容颜不再,在漫长的一生中,也许流动在我们之间的已经不会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如果我们连一点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话题都没有,我们一定会渐行渐远的。 我害怕那一天会出现。 我的生命比他少了十三年的光阴,这十三年的差距,也注定我时时刻刻都需要仰望他。可我并不想永远仰望,我想和他并肩。 所以我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来生活。 当凌晨的钟声响起,我亲爱的秦公子踩着午夜的钟声像传说中的王子一样出现在莴苣公主的城堡,我默默地迎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肯松手。 他轻轻拍我的脑袋,“怎么了?” 我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说是问他的意见,其实我自己心里已有决断。 秦公子安静地听我说完,然后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件事,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以你现在的情况,正因为这件事闹得有点大,压下去肯定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想办法转型,又需要一个好的契机,也得等。飞娱现在发个通告,安排你出国进修学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我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追问道:“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我?”他看着我,伸手轻轻抚摸我的面颊,“你说,有人想把我老婆从我身边带走,而且一去可能至少要一两年的时间,我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呃……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我纠结的。留学这件事,纵然是万般好处,可是在我想他的时候却不能见到他,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能抱住我,一定很苦。 我低着头想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你可以抽空飞过来看我。” 但是这话其实说得挺没有底气的,如果去得稍微远一点,动辄来回就要那么二三十个小时,秦公子那么忙,来回跑真的挺辛苦的。 秦公子沉默了片刻,伸手把我揽在怀里。 “你想去,就去吧,我会帮你安排。” 对他来说,也许这是秦公子难得的妥协。 从很早很早以前,一开始,他就问过我愿不愿意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做一只养在他打造的笼子里的金丝雀。那时候许素菲还在,我还不是陆家的女儿。 我拒绝了,于是他把挡在我头顶上的遮蔽拿走了一些,让我开始经受风雨。 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改变了太多太多,但我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倘若那一切都不发生,我就像一个普通的小三一样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也许我也根本就不是今日的我。 现在再一次出现这样的抉择。 我还有些不确定,再问了他一次:“你答应了?” 秦公子轻叹一声,“你想做草原上自由奔跑的猎豹,我总不能强行把你拘在家里变成一只家猫。那样的你,也就不是你了。” 那样的我,也就不是我了。 从那一天开始,秦公子当真就开始着手为了准备留学的事。飞娱也对公众发表了声明,leaf小姐要去纽约读书了,最近一段时间不会露面,如果有时间的话也许会发一两首单曲之类的。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方式。 但在我走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我打算去医院里看一次韩雨梦。当然,我不是为着看韩雨梦去的,我是为了见一见韩功良。 但我去了上次他们住的那间高级病房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我问护士小姐的时候,护士小姐都没有翻病历,直接说道:“是要找那位年轻的小姐啊,她已经转院了。我们这里主要是疗养身体的,所以现在已经不太适合她了,她已经转院了。” 转院了,难道病还没好?我记得她只不过是被杜大成给强暴了,受了点刺激,也没受很重的伤啊! 我有些意外,拨打了韩功良的电话。 韩功良在听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于是说要请我吃饭践行。当然,他想请的也不是我,而是秦公子。本来杜大成和秦公子之间除了几块地皮以外,是没有太大的纠纷的,主要的纠纷应该说的出在我身上。但现在我要离开了,他还是希望秦公子能给他一点承诺,让他吃一颗定心丸的。 我如他所愿,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叫了秦公子一起。 其实我上一次见到韩功良的时候,应该就是半个多月之前。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我觉得韩功良明显苍老了很多,就像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一样。我看见他两鬓上比上一次更明显的斑白头发,目光依然沉毅,但是已经开始有一种老人一般的无奈与寂寥。他身上穿的是便装,但我虽然没见到他的次数不多,印象中他对于自己的形象是一丝不苟的。可现在眼前的他,莫名地给人一点颓丧的感觉,我看到他衬衫的领子都有点皱了。 也许,是因为照顾女儿吧? 落座以后我就礼貌地向他打听韩雨梦的状况。韩功良的眉头一直都拧着,过了片刻才说道:“她现在精神有点问题了,时不时的有点出现幻觉,哭闹得厉害。我……现在工作忙也没有时间照顾她,所以她妈妈提前办理了退休,陪在医院照顾她。” 我问道:“听说她转院了,还没有恢复吗?” 韩功良长叹一声,“转院了,转去精神医院了!” 精神有点问题了,住进了精神病院,这意思是,疯了? 原本我对韩雨梦是有怨气的,她的心思未免太歹毒了一点。就算她喜欢秦公子,可是秦公子又不喜欢她,不是在安县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了么。而且就算是她不甘心,公平竞争也就算了,居然这么阴毒地打算害我。现在自食其果,也只能怪她咎由自取。 不过,既然她已经尝到了自己酿的苦酒,我对她的怨恨也淡化了许多。她都已经这样了,我就算是落井下石也没有意义。 在我向韩功良询问韩雨梦情况的时候,秦公子一直都坐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韩功良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时抬头看一眼秦公子,但秦公子始终都没有任何表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听说叶小姐很快就要去美国了?” 他问话的时候是看着秦公子的,但秦公子显然没打算回答,所以他只好看向我,我微微颔首,“是,过几天就要启程呢。” “要去多久?” “我是去读书的,总不是一时半会回得来的。短则一两年,要再长,也说不定呢。” 韩功良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叶小姐算是脱离了省城这摊子浑水。” 我微微一笑,“只是暂时而已。就算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总归不是要回来的么。” 其实我知道韩功良想说什么,我和秦公子走得这么近,其实秦公子本身跟杜大成没有太大的矛盾,只不过杜大成有点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明明知道我是他的人,却敢对我出手,这一切的导火索最终还是在我身上。现在我要一走了之,实际上秦公子和杜大成的矛盾就失去了一个关键性的因素。 韩功良是肯定不会放过杜大成的了,可要是秦公子暂时不打算对杜大成出手了,他一个小小的韩功良,还真就未必能把杜大成怎么样。所以说,他今天肯定是来找我们讨一颗定心丸的。 我故意没接他的话茬,于是韩功良只好明说:“叶小姐这么一走,不知道我们先前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我也看向秦公子,他把红酒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作数自然是要作数的,只不过,现在姓杜的威胁不到叶小姐,是韩局长在请我们帮忙,这个请人帮忙,是不是应该有个请人该有的姿态?” 秦公子从心理上压人一向都有一套。只见韩功良深吸了一口气,朝他举了举酒杯:“韩某确实是在请秦先生帮忙。先前的事都是梦儿做得不对,韩某在这里替梦儿向叶小姐和秦先生道歉。这个情,韩某会记在心里的。” ps:谢谢 心有谦谦结,小金子,随便 的捧场~~ 网站好像还是有bug没有修复完,捧场记录居然木有显示在页面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践行 听见韩功良这么说了,秦公子这才稍微坐正了身子,问道:“那么韩局长今天请我们来,除了给叶小姐践行,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韩功良说道:“我听说这段时间有一块地皮,杜大成想拿。离知微路好像不太远啊……” 秦公子的面色稍微沉了沉。 韩功良连忙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是刚听说这个事。” 杜大成是省城最大的房地产商,省城到处都是他的产业,就算离知微路不远,那又如何?不说我暂时将离开省城这边,即使我不离开,我也管不了他要拿哪块地皮。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拿下的地皮就挨着我家房子,他也未必敢直接对我动手。上次晚宴的事要不是韩雨梦插一杠子,我估计杜大成根本就不会主动对我出手。韩功良根本不必拿这个来提醒我。 果然,秦公子过了一会儿才说:“知微路的位置,还是比较靠近市中心的。省城的地皮,哪一块都离得不太远吧。而且,我最近刚签下一份合同。拿一块地皮不是小数目,这件事目前我恐怕做不了什么。” 韩功良拿出一份文件,好像是影印的合同,看起来比正常的要小一圈,大概是从杜大成或者谁手里偷偷影印过来的。 “韩某的意思并不是希望秦先生拿下来。杜大成准备给出的价格是三亿五千万,他目前能拿出来周转的资金大概是四个亿,还有五千万他打算去做另外一个项目,合同也已经签下了。韩某的意思是,希望秦先生能帮个忙,竞拍的时候去叫个价,尽量把价格提高一点。这样,他的资金可能会出现一点小问题。” 秦公子把装红酒的高脚杯拿在手里转了几圈,缓缓说道:“一点小问题,能对姓杜的造成多大的伤害?” 韩功良咬咬牙:“韩某要做的当然不仅仅只是这一点事。” 也就是说,他还有其他的安排。 秦公子顿了顿,“不算大事。但是,如果价格喊得太高,姓杜的直接放弃,资金出现问题的可就不是他而是秦某了。” 韩功良连忙说道:“只要没叫到太离谱,姓杜的肯定不会放弃。这块地皮虽然说是说要竞标,但姓杜的是志在必得,他目前他连建材的合同都已经签好了,就等着开标了。秦先生只要能把价格抬高个五六千万,韩某就好安排了。” “五六千万。”秦公子似乎在咀嚼这个数字,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么秦某的好处是什么?” “这个好处,韩某打算给叶小姐。”韩功良看了看我,“目前安县,东三区52号的产业已经是叶小姐的了,不过我听说好像最近经常有一些当初归义帮的余党寻衅滋事呢,叶小姐不知道这事么?” 我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不过章依依的手段不低,大概是目前还能勉强支撑,所以她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没有来求助。韩功良现在是安县公安局的局长了,如果那边能得到他的保护,确实要省了不少事。 秦公子看了看我,“既然是是这样,各自都不算费太大的事,这个买卖,可以成交。” 即使现在飞娱已经出来说话了,那件事多多少少已经被刻意地淡化,但我还是不敢和秦公子一同出入。吃完饭,韩功良和秦公子先出去,我自己又多待了一会儿,然后由我自己的司机和保镖来接我的。 我打算去大东洋转一圈。 安县那边有章依依坐镇,再加上韩功良已经开了这个口,我觉得问题不大。倒是大东洋这边,连带着底下的几个小舞厅,又有陆耀恒的底子在,我有点放心不下。 我每天提前跟安东尼打招呼,直接去的,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正是营业的时间。 大东洋的客人不算十分多,但也还算热闹了,有歌女舞女在其中穿行。我径直走过去,看到台上正在吹萨斯风的安东尼。 安东尼还是老样子,虽然现在他在大东洋已经差不多算是最说得上话的人,但他没有一点总管架子,天天也跟着底下的服务员和小姐们一起厮混。看见我来了,他也没停下表演,只是冲我挤了挤眼睛,还是把一曲给奏完才从台上跳下来,大步走过来。 “叶小姐,听说你很快就要去纽约了。” 我点点头,这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他引我到一间空的包厢里坐下,马上有服务员端了果盘和喝的过来。大概是知道我不怎么喝酒,送到我面前的是饮料。 我同他开门见山:“这边的事,其实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安东尼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先开口说道:“是担心陆先生和周先生吧。你放心,有我在,应该闹不出太大的乱子。” 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妙计?” “妙计倒是算不上。”安东尼摇摇头,“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大东洋的下层厮混,你看着是有点不成样子,但是你不知道,那些底层的服务员其实最好打交道了。只要稍微给一点好处,什么事都能捅出来。而且他们的八卦消息其实最灵通,虽然不能算是百分百的准确,但是其中总是能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信息。陆先生和周先生上一次是为冯小姐的事大打出手,虽然可能其中有点误会,但他们一直都不和,照目前来看,我觉得叶小姐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我时不时地想办法给他们制造一点矛盾,短时间内他们应该顾不上这边。” 我点点头,“你能有办法就好,只是注意别引得他们两边合起来对付咱们就成。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向苏正烨那边求助,能帮衬的地方,多和他互相帮衬,他现在自己另开辟一片天地,也挺不容易。” 安东尼答应了,然后拿了账本给我看,又给我汇报了一些大东洋最近的事,让我放心。他倒真是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目前来看,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大问题。 他陪着我在大东洋里四处转了转,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可是一直期期艾艾,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 走到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拐角处,我停下来,“安东尼,如果你有话要对我说的话,就直说吧,这么吞吞吐吐的,也难受。你放心,我一向都是这样,什么事该说,什么事该做,我心里有衡量。”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叶小姐,当初在caesar的时候,你知道的,我和钟悦关系还不错。” 我知道的,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个“关系不错”能好到足够让他背叛我,所以我也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现在他自己主动提起了,我点点头,“知道。” 安东尼低头想了想,“虽然我觉得在背后说人是非不太合适,但我觉得这件事,叶小姐也是局中人。叶小姐这一走,时间恐怕不短。钟悦现在已经借着盛世小姐的事走出来了,我听说她最近一直在搜集奕哥的资料。” 提到秦公子的时候我微微蹙眉,“搜集他的资料?” “以前在caesar的时候,想傍奕哥的女孩其实不少。不过奕哥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对女人动心,除了一开始的文佩以外,也就只有叶小姐一个了。钟悦一直以来都是个比较本分的女孩子,但是她对当年文佩的事,可能知道不少。我担心,叶小姐离开以后,她可能会做点什么。” 其实我倒不太担心感情这方面,秦公子一向都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结婚,钟悦要是想泡他的话,那还真是任重道远。不过,我想起一件事,我来caesar的时候,我记得钟悦到caesar的时间还不算太久,也就一年。但当时文佩就已经去世两年多了,而我清楚地记得当初彤姐和她还说起文佩来着,她那个时候怎么就知道文佩的事的? 秦公子是个合格的商人,他一向很懂得考虑什么事情值得做,什么事情不值得做。且不说我们之间这几年来的感情纠葛,光从利益上来说,至少在目前来看,我是陆家的女儿,虽然未必多受宠爱,可是他换任何一个人,都不如跟我在一起得到的利益大。而且这几年来他在我身上消耗的经济成本和感情成本可不算低。就算只是逢场作戏,他也有足够的理智来考虑造成的损害。 可我担心的是,这件事的背后会不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会左右整个事情的走向。 钟悦在caesar也待了好几年了,不可能不知道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既然想下手,而且还准备充分,要搜集很多资料然后再下手,可见她也是有一定把握的。 她的背后应该没有太大的靠山,可是我觉得这种毫无根基也没有退路的人其实最可怕,为了一步登天,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文佩的事,虽然秦扬已经给我解释过一次了,可是秦扬当时和秦公子暗地里已经和好了,再回过头去想的时候,有些地方其实也不是全无漏洞的。他说的话,未必不是在替秦公子澄清。但到底问题是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 ps:谢谢读者/吐了一脸/的礼物捧场~ 第二百二十八章 稚子绕膝 如果文佩那件事还另有别的隐情…… 但我相信秦公子应该是不会骗我的。他说他和文佩之间没有在一起过,那就应该是真没在一起过。所以钟悦这一环,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 我从大东洋出来,心里揣着这样的疑惑,但暂时也没有办法来解决。 我回到浈阳街去,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安排下。 我这一走,这么长的时间,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小明瀚出什么岔子。其实对于他,我也是不舍。他都已经快两岁了,我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却那么少,而且这一去又是至少一两年的时间,等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一想起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他,我将在他的幼年中缺失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我就心如刀绞。 他已经会走路了,也会说很多的话,有点调皮。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育婴房里跑来跑去地追逐一只气球,为了给他提供便利,育婴房里铺上了厚厚的地毯,桌子柜子之类带有边角的东西都已经拿到了隔壁的卧室里去,防止撞伤他。整个房间相当开阔,地上摆满了玩具,就像一片小天堂。 看见我的时候,他很开心,张开两条胖乎乎的小胳膊就冲着我扑过来:“妈妈!” 他的眉眼已经渐渐显露出他爸爸的模样,像一个缩小版的秦公子。还好许露希手里的照片没有拍到他的正脸,要不然,真是猜都不用猜,答案就有了,我再怎么澄清都是没有用的。 小小的身子满满地扑到我怀里来,软软的,身上有一种幼儿特有的奶香味。 我蹲下身把他抱起来。 他抱着我的脖子,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我的一绺头发,用小脸蹭着我的脸,语气里带着撒娇,“妈妈,我想出去玩,阿姨们都不带我出去玩。” 从他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东楼的这两间屋子里,几乎没有离开过这栋楼。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保密,除了豹三爷偶尔会亲自带他到楼下和后花园去走走以外,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我觉得他一直被关在屋里很可怜,于是心软:“好,妈妈带你出去玩。” 反正孩子的事情豹三爷自己已经认下了,我替他找出宽边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牵着他的小手,走出门去。 保姆和保镖们看见我带着他出来了,连忙各就各位,保持着一点距离,跟在后面。 这个时候我不是很怕陆耀恒了,反正我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他们这个时候再拿小明瀚继续炒新闻也没有意义。我知道三爷今天在家,当着三爷的面,陆耀恒也不敢做什么。又有这么一大群保姆保镖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刚学会走路时间还不长,总是想跑,却又不太能跑得稳。我一手稳稳地牵着他,稍微弯着腰,让他自己能够在地上走又不至于轻易摔倒。楼梯对于他来说还有一点吃力,我没有帮他,任由他自己用力往下走一大步,等两只脚都站稳了,做好准备,继续走下一步。 几段不长的楼梯,但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走下来。虽然已经累得有点气喘吁吁的,但是他斗志十足,看起来相当开心。等到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的时候,我适时得把他抱起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明瀚好棒,自己下了楼!” 对于我的奖赏他乐得合不拢嘴,挥舞着两条小胳膊,“前天三爷带我出来玩,我也是自己走的!” 他也是叫他三爷。 我一时有些出神,也许豹三爷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让明瀚叫“外公”,直接叫“三爷”? 直到小明瀚胖胖的小手来拍我的脸,我才反应过来,问道:“明瀚喜欢三爷吗?” “喜欢!”孩子毫无心机,表达的总是他心里最直接的想法,“三爷经常带我出来玩,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 当然,以他的身份,还有他被当成国宝一样保护在东楼里的状态来看,一般人可不敢带他出来。什么吃的玩的,更是不敢随便给,就算是拿来了,估计保姆和保镖们也是不允许真正到明瀚手里的。能做这些事的,当然也就只有豹三爷了。 现在我和秦公子不能经常陪着他,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也只好暂时由豹三爷代理了。能给他一个温暖的童年,即使是豹三爷给的,我也绝不会去破坏。 在我脑子里转着这些想法的时候,聪明的小明瀚以为我有点不开心了,连忙说道:“但是我最喜欢妈妈!” 真是个鬼机灵,这么一点点大,居然懂得这么多。我很想把手机里我和秦公子的那张合影给他看看,问问他还记不记得爸爸,可是想了想,还是没拿出照片来。对于一个毫无机心的孩子来说,如果现在给他灌输了这种信息,说不定哪天就会在豹三爷面前说漏嘴。如果豹三爷知道他会挂念秦公子,就一定会知道是我教的,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所以我忍住心里的冲动,牵着他慢慢地往花园里走。 我才走了没多远,就碰见了阴魂不散的陆耀恒。我一点都不想碰见他,特别是还带着小明瀚一起,我完全不知道这人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搞不好会对小明瀚造成不好的影响。 所以我一看到他,立即就弯腰把小明瀚给抱了起来,用一种保护的姿势,在离他还有十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准备转身往回走。 小明瀚大概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他乖乖地趴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陆耀恒在身后叫我,“叶小姐,难得啊,带着‘弟弟’出来玩了?” 居然想嘲笑我叫豹三爷背锅的事。我稍微顿住脚步,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可不是么,也是你‘弟弟’!” 不等他回答,我抱着小明瀚赶紧就往花园里走去了。当着身后那么多保姆和保镖的面,他还不敢做什么。 一直等到回头都看不见他了,我才把小明瀚放下来。小孩子虽然很多事情不能懂,但是我发现他察言观色的能力相当之强。就这么一面之缘的交锋,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陆耀恒来者不善,嘟囔道:“那个哥哥好可怕。” 哥哥? 呃…… 我猜小明瀚其实现在还不太能分得清每个称呼,所以看见不太认得的男性就一概都叫“哥哥”了。不过叫哥哥也行,我不打算纠正他,反正他现在是三爷的“儿子”嘛!我回头看了看,然后用很慢的语速,认真地教他:“对,那个哥哥不是好人。他经常会欺负妈妈,而且也可能会欺负你。要是看见他来了,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要拿他给的东西。他拿过的东西,再好也不能吃,知道吗?” 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就把所有的事情跟他讲明白,但我知道在孩子心里,一定会有明确的是非观,也能听懂很多事情。我这前半生,总是被一些我不曾知道的往事所累,所以我不希望小明瀚也是这样一无所知地长大然后步我的后尘。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尽早把所有的事情都慢慢告诉他,趁早培养他的心智,让他不至于在某一天忽然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而茫然失措。 小明瀚相当上道,连忙点头:“知道了。不和坏哥哥说话,不要坏哥哥的东西,也不吃坏哥哥的东西。” 我赞许地点点头,“对,明瀚真乖。不过,这是妈妈跟你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三爷,好吗?” “好!”他很愉快地答应了。不过很快,他又说道:“三爷也叫我不要碰那个哥哥送来的东西。” 豹三爷居然也说过? 我有点诧异,不过也稍微放下心来,原来他早就知道陆耀恒在背地里的手脚。 我带他在花园里溜达,孩子对花园里的每一株花草,甚至地上的每一块石板一粒石子,都充满了极大的好奇和热情。他伸手折了一朵蔷薇,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居然停住脚步,仰起远远的小脸蛋儿,“妈妈,送给你!” 我有点欣喜,蹲下身,他居然就直接踮起脚,把花插在了我发髻上。我今天正好梳了个发髻,恰好能稳稳当当地插住一朵花。 虽然这种鬓边插花的装饰早就不流行了,甚至现在看起来还有点奇怪,但小明瀚亲手给我戴的花,我高高兴兴的戴在头上继续牵着他往前走。我心里一直在纠结着,我该怎么样把我将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的事解释给他听。 “妈妈,以后你每天都来,我们每天都出来玩好吗?” 我的心里一紧。 小孩是很好骗的,也是特别容易较真的。假如我现在答应了,说不定他接下来的每天真的会蹲在窗口眼巴巴地等着我。而我如果不能来,不知会带来多大的失望。 即使他现在还不到两岁,但我想他能明白的事情其实很多。我蹲下来,让他平视着我,很认真地对他说道:“妈妈过几天可能会离开,离开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到很远的地方去,不能每天都过来陪你玩了。” 小明瀚的脸顿时就有点晴转多云,但还是问道:“那两天来一次?” 我摇摇头,“两天也不行。” 他于是变得有点委屈,“要三天?” “三天也不行。” 也许是他一时想不出来比三天更长的时间是多长,但他大概是明白了,应该是很久。他抓着我的衣角瘪了瘪嘴,终于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一言不合就开始哭啊…… 这个…… 对于这种毫无征兆的变天,我完全招架不及,手足无措地摸出纸巾来替他擦眼泪。保姆准备上来哄,我叹口气,对她摇摇头。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我应该试着去学会怎样和一个孩子相处。 我蹲在地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不容易哄到他哭声开始小了一点,这才试探着小声说道:“妈妈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还会回来的。” 小明瀚眼睛里还挂着晶莹的眼泪,对于我的话他好像没怎么听懂,神情有点茫然。 我只好换一种更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解释:“妈妈要去打坏人。把坏人都打跑了,才不会有人伤害到宝宝。” 打坏人这个解释大概比较容易理解,他听懂了,但是很快问道:“三爷不会帮妈妈打坏人?” 这种事情,小孩子最简单的思维都能想到,可是事实上,偏生不是这样的。这个问题还真有点把我难住了,我只好说道:“坏人有很多,三爷也要去打别的坏人,就没有办法帮妈妈了,所以妈妈也要自己去打坏人。” 他终于听明白了,问道:“坏人会来打宝宝?” “对。”我非常肯定地说道:“坏人会来打宝宝,所以妈妈要去把坏人都赶走。” 这个解释终于把事情说明白了,可还没等我松一口气呢,就看见小明瀚瘪了瘪嘴,再次哭了起来:“我不要妈妈走,妈妈陪我玩啊……呜呜……呜……” 我…… 我记得我刚才明明就把问题给解释明白了啊,我都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呢,怎么画风一下子就又变回来了啊? 我特别无奈,只好再次把他抱起来,继续哄。 不得不说,还是秦公子了解我啊。老早他就说过,要是把小明瀚接回家,没人照顾他,我肯定是搞不定他的。我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好不容易再次把这个小祖宗给哄好了,他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哭了两场,也累了,居然直接哭到睡着了,像只小狗似的老老实实地趴在我怀里。 我抱着他往东楼走去。 他现在的体重大概快二十斤了吧,不算很轻。走在后面的保姆迎上来,轻声说道:“叶小姐,要不我来帮你……” 我摇摇头:“我自己来吧。” 我抱他的次数好像真的有点少得可怜。从他出生的时候开始,爸爸妈妈的身份都一直在缺席,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总有一天,等我和秦公子把这一切都解决了,我们一定会全家团聚的。 我抱着他上楼的时候,其实有一点点辛苦,但是那个时刻,我觉得我怀里抱着的像是整个世界,他是我生命中最甜蜜的负担。 我把他送回育婴室的小床上以后,就下楼去了豹三爷的办公室。 如果我不能不走,我也必须在走之前再到豹三爷面前去求一道护身符。 我坐在豹三爷的对面,把准备去留学的计划大致地跟他说了。他看了我一会儿,问,“外头都在说你要走了,怎么,我这当爹的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在我进来之前,我相信他就早已知道了。所以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三爷神通广大,我说或是不说,三爷不都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么。” “兰心啊,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自始至终,你也从来都没把我当成过父亲,没想着要跟我商量什么事,对不对?” 当然对。但我也几乎没有真正觉得他把我当成女儿过。从我来到陆家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都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我索性也摊开了说:“我一向手里都没什么东西,都靠三爷给。陆家的东西,是三爷能给我多少,我才能拿到多少。但是三爷,除了您给我的这点东西,我也想自己去争取一点东西。” “包括婚姻,包括事业?” “是。”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来,居然伸出手,替我理了理衣领。 “也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有天分,也觉得当初在安县的时候,委屈你了。出去见识见识,是好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好事”,包括不包括我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小明瀚身边,恰好缺失了他的整个幼年时代,以后也许他都会和我有点疏远,和秦公子也会疏远,这样也许正合了他的意。尽管,这样对于一个孩子的父母来说,其实挺残忍。 我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到底是想要我去,还是不想要我去? 我想起安东尼先前跟我说的,关于钟悦的事。 在来安县之前,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豹三爷肯定是清楚的。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说实话,会不会有所隐瞒,可是如果能多知道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许我对于事情的真相会了解得更多一点。 想到三爷也曾对小明瀚叮嘱过提防陆耀恒,我心里稍微对他多了几分好意,于是问道:“三爷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三爷是不是早就料到,我这一去,这边肯定还会发生什么事?” 豹三爷大概是摸不准我问的是什么,于是没有回答,转身往窗户边上踱了几步,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窗边。 “三爷,过去的事情,你和项采薇,叶老虎,这些事情我没有办法选择,只能被动地接受,也许你们当初谁也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件事我就认了,反正,也已经过去了。但是其他的事情,你知道的,能否说给我听听,好叫我心里有数,少在黑暗中跌打几次?” “知道了,能改变什么?” 我略略沉吟,回答道:“有些事情,如果早晚会知道,不如早一点弄个明白。知道了,不会改变过去,但也许会改变未来。三爷一向都喜欢看着我自己去跌打,可是我真的跌伤了,三爷不也会心疼么?” 虽然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疼,但是身为一个父亲,终归应该是希望旁人觉得他是个慈父的吧。千穿万穿,马屁不会穿。 果然,豹三爷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我知道的,会告诉你。” 得了他这句话,我于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在我来到省城之前,秦奕身边有一个女人,叫文佩,三爷知道她,对不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豹三爷板着脸,嗤了一声,说道:“是谁联合着外人,义无反顾地骗了你老子,把自己给嫁了?这回嫁完了,啊,又回过头来打探自己男人的黑历史了?怎么,我要是说得不好,你还能离婚不成?” “离婚倒是不至于,”我斟酌着语气,“我的事他门儿清,可他的事,我向来都是一团雾水,什么时候自己费尽心思去打探,才能揭开那么薄薄的一层。所以,既然三爷已经给了我陆家小姐的这层身份,我就厚着脸皮来求三爷,再多给一点嘛……” 我在他面前表现了一点小女儿的娇嗔。 “文佩当初是个女大学生,家境不好,想赚点钱,所以在同学的介绍下,到夜店去勤工俭学,认识了秦扬,后来就进了caesar。” 同学的介绍…… 我脱口而出:“钟悦。” 她们俩年龄还真差不多。我记得钟悦说过,她当初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已经读了两年了。后来因为生活所迫,出来做兼职,一不小心着了道,被人给下药轮了,结果还被学校的老师同学给知道了,待不下去,就彻底走进这个圈子,再也没有走出去。 豹三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于他来说,钟悦应该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都未必认得。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文佩一开始本来是在echo坐台,红极一时,秦扬把她挖到了caesar。那个时候秦扬正和秦奕斗得火热,所以被秦奕看出苗头来,不顾自己和许家的婚事还没解除,开始猛追文佩。上班送花下班送夜宵,殷勤得不得了。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整个caesar的人都知道文佩曾经是他的女人?” 我愣在当场,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反驳道:“怎么可能,秦奕亲口跟我说的,他们没有在一起过。” “没在一起,不代表他没追过。要不然,你以为许家傻么,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害死她?一条人命,还要承受秦家两兄弟的怒火?” 我仔细搜寻记忆里秦公子说过的话,他只说他们没有在一起过,澄清了他们之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居,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说他不曾追过文佩。 他甚至承认过,当初为了和秦扬争斗,才害了文佩。我那时候没细想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假如他真的只是接近文佩,真的只是寄住在客房里,那时候文佩和秦扬都已经快要结婚了,应该不至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弄得所有人都知道才对。 也许他是真的没有和文佩在一起过,但他一定追过。所以,许家对文佩出手,害死了她,他才会如此懊悔不已…… ps:谢谢 haiyu902,zuhairmurad 的捧场~ 第二百三十章 是男孩子就好了 看着我的脸色开始有点凝重,豹三爷看向我,似笑非笑,“你自己想要我说,我说了,根本改变不了过去的事实,但你心里就开始有疙瘩了,对不对?我这辈子从来没教过你该怎么做人,但就这一条,难得糊涂,是应该去试着学会的。你糊涂一点,少痛苦一点。” 我抿了抿嘴唇,“三爷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大智若愚,比看着精明是要高一个层次的。但是,我宁愿凡事都弄得明明白白。人可以装糊涂,但不能真糊涂。三爷说,是不是?”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我在心里轻嗤,男孩子又怎么样,他不是有陆耀恒那个儿子么。我要是个男孩子,也许受的苦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造就的也不会是今日的叶兰心。果然是老派人,总归是重男轻女的。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真正明白他叹的到底是什么,直到很多年后,再回忆起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地涌出许许多多的感慨来。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时候,他就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叹的,并不是我生为女儿身,而是这一切就像一辆不带刹的车子,从启动的时候开始,一切都已经无法控制。 末了他对我说道:“你要是很想去,就去吧。不过这边,会扰乱你心的事肯定不少,避免不了,就看秦家的态度了。” 再多的信息,他好像不愿意透露给我,也或许,是没有办法透露给我。每一个人都可能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即使是豹三爷,也未必能确切地知道最终会发生什么。 若是这样,无论如何,文佩到现在依然对秦公子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不管那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感情,或者因为内疚,都不可否认。如果安东尼说的是真的,钟悦打算做点什么的话,我猜文佩就会是她最佳的切入点。只不过,其中具体的事,我并不清楚。 我从来都不想赌秦公子待我的真心,因为我觉得我赌不起,也不敢赌。我开始有一点纠结了,我男人和我儿子这边,总归是有点丢不开的。而另一边,又是为了长远之计。 我最怕的,就是等我在国外苦苦挣扎以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再回来却发现这边的一切都已经变样,到乡翻似烂柯人。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改变,就连秦公子都已经不在原地等我,那我的挣扎和奋斗到底是为哪般呢?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艰难的纠结状态。 而在我还没准备好到底要不要走的时候,就有事情已经找上门来。 我打电话给秦公子,问他晚上能不能早点过来,我想跟他一起吃晚饭。当然,吃饭是次要的,我就是想再跟他商量商量主意。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自从飞娱把我要出国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各大娱乐版面就知道最近炒我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所以跟拍的狗仔队也渐渐的消失了。所以这段时间,秦公子到我这里来,也自由了一点,不必非要等到下半夜才来了。 但秦公子在电话里说,晚上有点事情,夜里可能也不会过来。 挂了电话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隐隐的不安。平时他不管多忙,哪怕是下半夜,我不让他来,他也都会过来。今天我都说了想跟他一起吃晚饭,他反而不肯来了。再忙,能忙到睡觉的时间都完全没有? 我心情不太好,可是也没说什么。他确实是忙,每天忙到脚打后脑勺,而我还帮不上什么忙,其实我也是心疼的。我觉得,我应该体谅他才对。 可女人的直觉大概就真的有这么可怕,就在第二天,我照例拿出报纸来翻看娱乐版面的时候,就看见很大的字体,写着“娱乐大亨恋情疑曝光,女艺人夜入私宅”,上面还附了一张照片。虽然照片是晚上拍的,光线有点暗,但我还是可以看出照片上那个侧面就是钟悦,照片上的背景正是牡丹园。 当我认真地一行一行往下看的时候,报道里面就详细描述了盛世小姐出身的新人艺人钟悦是如何如何夜入秦公子的私宅牡丹园,还待了好几个小时才出来,而且出来的时候还是秦公子亲自送她下楼的。 当初盛世小姐草率收场的时候,飞娱是没签许露希和钟悦的。她们两个人在直播节目上把矛头直指秦公子,这种情况下,当然也不可能再自投罗网。但因为这个声势确实一开始炒得太浩大了,外省的几家公司都看着,在大赛结束之后,钟悦暂时没有依托经纪公司,居然自己聘请了一个经纪人,贴着钱去炒热度,倒也上了几回娱乐版面。 在我准备出国事宜的事情,钟悦就已经慢慢开始炒作了。她趁着热度开始上一些节目的时候,就开始自曝之前是在秦氏手下当模特,一边表示和秦公子很熟的样子,一边大赞老板为人热情亲善。 秦公子的名头还是比较响亮的,不光是省城,做娱乐的多少都知道他这个人。他平时还算比较低调,不太喜欢出现在镜头里,但只要是稍微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城府够深,风格冷峻,连笑都极少笑,根本同热情亲善不搭边。 所以她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就引起了不小的猜测。这边曝出的我跟秦公子有私生子的事还没掰扯明白呢,那边又开始有人猜测钟悦跟他也有一腿了。更有甚者,翻出我跟钟悦以前都在caesar当过模特的事来,说我俩不合就是因为争风吃醋,说得神乎其神的,就跟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 她放出这种消息来,当然是为了炒作,我知道。毕竟盛世小姐直播的那件事,她只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在装无辜,所以众人的目光焦点都在我和许露希身上了,她就直接被忽略掉了。新闻的忽略了她,可是最终的亚军也把她给拿掉了,说起来,她在这件事里其实是有点亏的。所以她多少应该是有点不甘心的,因为不甘心,所以要继续找我的麻烦。 所以,秦公子昨晚没来我这里,就是在等钟悦! 而且还送她下楼。我记得秦公子说过,最不耐烦接送女人,从前接送我都已经是个例外了,居然还送钟悦下楼! 我当场就特别想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质问他。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他只是有什么重要的时候要和钟悦聊,可是,一想到他还送她下楼,我就不高兴了。就算钟悦在他手下的caesar做了好几年,是老员工了,可我就是不高兴,毫无道理的不高兴! 连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明知道是那些狗仔记者胡乱炒作,可是心里就是忍不住不开心。我觉得我简直想要捶着沙发咆哮了:秦公子是我的!连我都没拿出来说,旁人居然敢拿来说事! 我拿出电话来拨到一半,咬咬牙还是把手机给收起来了。我跟他都已经结婚了啊,至于这么禁不起考验么,不就是一个绯闻么,混娱乐的谁还没有点绯闻啊!不就是大晚上去他家一趟么,又没过夜,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告诉自己,淡定,要淡定,谁认真谁就输了。 可是,秦公子家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她居然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 这么一想我又淡定不起来了,特别想要秦公子赶紧给我一个解释。 我拿着手机,可是号码总停留在拨打的页面,犹豫着不敢按下那个拨打键。 可是要是他现在在忙,特别是身边还有别人的话,我就这么打电话过去问他这种事情……感觉好丢脸啊!简直是太小家子气了,一点肚量都没有。 我就这么瞻前顾后地趴在沙发上纠结了一上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以至于午饭也只吃了一点点,后来纠结到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还忍不住纠结这事,我好像隐隐约约地梦见秦公子跟别的女人在一处欢声笑语,把我丢在一边不管不顾的,我在一边委屈得直哭,他也不搭理我,梦里我特别想把桌上的水杯和烟灰缸什么都直接砸到别的女人头上去,可我还是舍不得砸他。 以前总觉得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当街和小三撕逼,厮打成一团,一点形象都没有。为什么不去打男人呢,难道找小三不是男人的错么,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怪“狐狸精”?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就是因为太爱这个男人了,舍不得打自己的男人,总觉得他还有希望拯救一下吧。 梦里“狐狸精”还在不断地冲我挑衅,秦公子明明都看见了,也不管。我心里委屈得跟秦香莲似的,在自己的梦里哭得稀里哗啦,一直把自己给哭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一张脸放大在我面前。 我还没从自己的梦里走出来,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看清是谁,下意识的直接一巴掌招呼过去。 他躲闪不及,被我打了个正着,毫无形象地哇哇直叫:“你干什么呀你!” ps:谢谢xj600108,随便,leease的捧场~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只能选择相信 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看他正捂着眼睛哇哇叫,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突然这么一出手,直接招呼到他眼睛上去了。我连忙赤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凑过去看他眼睛。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冷不防的被我这么打了一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拧着眉头看着我,“干什么啊,毛手毛脚的,啊,这还哭了?” 我想起刚才梦里的事来,顿时别扭起来,瘪瘪嘴,“谁哭了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好像……还真哭了啊。 我背过身去不理他。秦公子走过来,抓着我的两个肩膀,直接把我身子掰过来,“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我心里这点小九九,当然是瞒不过他。可是,又不想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来。我自己都在鄙视自己啊,不就是昨晚没来陪我吗,不就是让那些无聊的娱记拍到钟悦昨晚去找他了吗,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这么大反应吗? 我噘着嘴不说话。 秦公子伸手在我嘴上捏了一把,“我猜猜,是谁把我家小豹子给惹毛了?” 他眨眨眼睛,然后目光就落到茶几上我刚才看到的那份报纸上去。我大吃一惊,连忙把报纸抢过来,藏在背后。 秦公子此时正抓着我的肩膀,我赤着脚,他个子就明显的比我高了一截,胳膊也长,就这么一伸手,毫不费力地把报纸从我手里抽了过来,举得高高地,抬头一看:“什么,娱乐大亨……女艺人……哟,有我大绯闻啊!” 就没见过这样的,有绯闻了还这么开心。那什么,说好的高冷呢,说好的傲娇老板呢,我怎么感觉这人越来越有逗比的潜力了啊?敢情这是和秦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近墨者黑了啊? 我伸手去抢,无奈身高是硬伤,就差那么一点,差那么一点……我跳起来去抢,结果他直接把报纸一扔,身子往前半步,接住我还没来得及落地的身子,我整个人都跌倒他怀里去了。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重心不稳,还是他故意的,我身体在重力作用下下落掉进他怀里的时候,就这么往后一仰,然后两个人都噗通一下重重地跌到沙发里去了。 这一跌弄出了不小的声响,很快我就听见黄婶在外面问:“叶小姐,叶小姐!需要我进来帮忙么?” 帮个毛线,进来才尴尬呢。 我连忙说没事没事,黄婶可能是刚才已经看见秦公子进来了,所以她也没说别的,走了。 被我压在下面的秦公子闷笑一声,“这么一看小豹子还有点重量,挺沉的。” 那什么,我可没有非礼他的意思,虽然这姿势看着也确实是太暧昧了一点。我正要爬起来,却被他抱住了腰,又跌回来,被他禁锢在胸口根本动弹不得。 “让我猜猜,昨晚女皇陛下召幸,在下没及时过来侍寝,所以就不高兴了。加上今天忽然绯闻都上报纸了,所以,小豹子还吃醋了,对不对?” 我噘嘴瞪眼,没吱声。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腹谤,对,对!你说得全对,但是你特么倒是给我好好的解释啊,解释啊,就这么抱着不让人动是几个意思,难道是过来施美男计的么! 他神情温柔,眼眸如水,看着的我样子简直可以说是含情脉脉,我能看见他浓密的睫羽在眼睛下面投下淡淡的阴影。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的黑眸深不见底,仿佛能把我的灵魂都吸噬。 那个……美男计好像……也好使。 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了好半天,他终于放开对我的禁锢,两条胳膊温柔地换了下姿势,变成抱着我。我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温顺地把脸贴在了他胸口。 自始至终,他好像都没说什么话,也没解释,结果……我就这么缴械投降了! 我趴在他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听了好一会儿我才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吧,我好像是在兴师问罪来着,怎么就…… 我赶紧推开他,直起胳膊,从他胸口爬下来,气鼓鼓地,“我说怎么昨天不来,原来是佳人有约,你今天怎么不继续去约别人啊,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地扯了扯,越扯越大,微微扬起……居然是在笑。而且这笑容从嘴角开始蔓延,慢慢地扩散到脸颊和眉眼去,整张脸都变成了一个灿烂的大笑容。 他冲我招了招手,“来。” 我瞪着他,被他伸手拉着坐在了他旁边。 等我坐好,他才侧过身来,用手扳着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叶兰心小姐,你已经走进了娱乐圈,而且以后可能依然要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打拼。而我也是做娱乐业的,过去在做,现在在做,未来也不会丢开。所以我觉得,就像今天这种报道,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以后都不会少,只会更多。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件事。” 他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严肃到我都觉得他真的在跟我商量相当重要的正事,完全没有办法继续板起面孔来纠缠他给我解释。 所以我微微张着嘴,一脸懵逼地等着他的下文。 “叶兰心小姐……哦不,秦太太,请你记得,你现在已经嫁给了秦奕先生,反悔也来不及了。所以,你只能选择相信你老公,因为……” 他眸光深深,在我的嘴角落下了一个羽毛一般轻盈的吻,“因为我爱你。这一生一世,你都不要妄图跑掉。” 我彻底愣住,连带着心跳好像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的话,居然就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了! 我需要的任何解释,不都是这一句话就能囊括的么?在他说爱我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好像瞬间飘满了粉红色的心形泡泡,尘埃里都开出花来。 但只过了不到一分钟,我感觉一切的美妙就被打回原形了。因为他把一只手在我眼睛前面晃了半天,然后说道:“叶小姐,能不能把你的心心眼收一下,看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就像在丛林里碰见了野兽似的……” 如他所愿,我的心心眼顿时翻成了白眼。 他轻咳一声,“昨晚钟悦找我有点事。有些事情,早晚都得解决的,只不过,我不想你徒增烦恼。” 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可能比我想的更复杂,但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去问文佩的事了,只好抓着另外一件事嘟囔道:“你都说了不喜欢送别人出门……” “她说有东西在车子里,我跟她下来拿一趟。”他很快地解释道。 这个解释……好吧,我接受了。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不够信任他,只不过……自己也说不清的,就是觉得一听到自己的男人跟别人拉拉扯扯的事就觉得难受而已。 他顺势一手来揽住我的肩膀,我没拒绝,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纠结良久,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就是有点害怕,怕我一走,回来整个世界都变样了,完全不是我认识的模样。我怕我回来的时候,连你也不在原地等我了。我昨天去看明瀚,一说我要走,好久都不能陪他玩,他就哭。哭得我整个心都被揉碎了……” 我说着说着,有点忍不住,喉头就有点哽咽了。我到底比不上秦公子的气魄,那时候说走就走一下子消失好几个月,对我们不管不顾的。 秦公子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轻轻蹭着我的额头。 “如果你现在决定不走了,还来得及。” 我愕然抬头,有点不解。他到底还是希望我留下不走的么?可说实话,真不走,我又有那么一点不甘心。我还记得当时在英国的时候,当听见他说硕士学位没有读完,而且还是双学位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碾压,我觉得那一刻我简直自惭形秽到不好意思继续站在他身边。 他看了我一会儿,好像在分辨我脸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要是还想去,就去吧,我可以答应你,别的事情都可能会改变,但我会在原地等你,不变。” 我还有点不确定,“真的不变?” 他被我弄得有点不耐烦,眉头又开始拧疙瘩了,“你这笨女人,老子费那么多事给你弄一张结婚的契约把你给绑起来了,是拿来开玩笑的?” 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放下心来。 结婚当然不是开玩笑的,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才安心。 他过了一会儿又说道:“秦扬明天会从日本回来,接下来可能还会发生一些事情,他过来帮我一起处理。你不用太担心,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你想做的事。纽约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可以直接过去。” 但听他这么一说,我刚刚放下去的心这时候又开始悬了起来。什么事,这么严重,连秦公子都处理不了,需要把秦扬也叫回来一起处理? ps:谢谢 .豬豬.,1166,小金子 的礼物捧场~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第二天秦扬果然是回来了的,兄弟俩一起来知微路吃了顿晚饭,然后秦扬跟我说:“弟妹啊,你要去留学就好好学,家里这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放心,我肯定能把这小子看得牢牢的,让他完全没机会打野食。”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公子嘴里的汤直接喷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找餐巾纸擦桌子。我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点头:“那我就谢谢秦先生了。” 结果秦扬一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弟妹那边可就没人看着了。你再弄个外国佬去,说不定那外国佬就直接把弟妹给拐走了,可别怪我当哥哥的没提醒过你啊哈哈哈。” 秦公子满脸黑线地抬起头来看我,我冲他挤挤眼睛,“那就看你的表现啦,要是我觉得有别人对我更好,被拐走还真说不定诶。” 秦公子手里半碗汤差点没喝到鼻子里去。 …… 第二天我还是踏上了去纽约的路,这对于我来说是一段全新的征程。 秦公子帮我选了下午四点多的飞机,纽约比北京时间要慢十三个小时,路上大约也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航程,这样,等到纽约那边,大概是傍晚,正好可以吃个晚餐,到事先安排好的住处去安顿下来,也就差不多到晚上了,这样比较容易倒时差。 他和秦扬一起到机场来送我,难得的是豹三爷也来了。豹三爷出现的瞬间,我感觉秦家兄弟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稍微变化了一下,但很快又了无痕迹。这一切的感觉很微妙,在他们彼此相对是时候,我总觉得好像有一股奇异的暗流在他们之间流淌,但我却始终都没有捕捉到确切的痕迹。 豹三爷陪着我在大厅里待了一会儿,叮嘱我一切要当心,然后接到一些电话,就提前走了。秦公子不断地给我说到了那边怎么联系那边的人,又叮嘱我一大堆出去以后的注意事项,我都觉得他好像忽然开始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秦扬根本就憋不住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闺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兄弟一巴掌招呼过去,差点没直接打起来。 一想到又要这么长时间见不到秦公子和我的小明瀚,我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难受。向来送别最艰难,好在这一次我是离开的那一个,把送别的忧伤都扔给留下的那个人了。 不过有秦扬在,这个送别的气氛实在是渲染不起来。因为我靠在秦公子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还没怎么着呢,秦扬已经在旁边唧唧歪歪起来:“要不要来个吻别啊,那个,你们吻你们的,我不看哈,我肯定不看……” 我直接一脚往他光可鉴人的皮鞋上踩过去,结果被他敏捷地躲过,嘴里还嚷嚷:“我今天才上脚的新皮鞋!肯定不会让你丫的给踩着!” 这俩人,就跟俩长不大的大男孩一样,这会儿咋看都不像省城里首屈一指的秦家两位总裁啊! 秦扬去帮我办完行李托运,很快就到时间了。我有点依依不舍地往前走,手从他手里离开的瞬间我好像听见了秦公子轻声叹息。 从离开他掌心的瞬间开始,我心里就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也许到了异国他乡,这种离愁别绪会更加浓重,也许将伴随我整个留学生涯,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 当我终于在机舱里安顿下来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地面,这种沮丧和茫然的感觉已经到了极致。我双手捂住脸,忽然就开始发疯地想起了我的小明瀚。我不是第一次离开他,可是这也许会是离开他最久的一次。等我回来的时候,也许他已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会长高很多很多,而我在他生命里缺席的这一段时间,也将会成为永远都无法弥补的缺憾。 好像还没到彼处,就开始有了乡愁。未来的那些时间,我完全不知道我该怎么来过。 而且,我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去到我从来去过的大洋彼岸啊,尽管很多事情秦公子可能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与担忧。也许并不是胆怯,而是对未知事物的一种本能的担忧。在安县的十几年来我对于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而在省城的这几年我的心智成长太快,几乎有点不堪负荷,很多时候我都是在强迫自己忘记我的年龄。 刚才当着他们的面,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可是我现在感觉不太好,在没有人看得见我的地方,我很想大哭一场。 就在我酝酿感情打算释放一下情绪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坐到了我身边的位置上。我没动,而就在大约一分钟之后,我就感觉到飞机引擎的轰鸣,飞机已经开始滑翔,马上就要起飞了。 刚起飞的时候我觉得耳朵有一点点不适,准备戴上耳机听听歌,顺便缓冲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刚一回头,就发现身边坐着的乘客居然是秦公子,正眯着眼睛看着我笑! 我被吓了一大跳,一脸的表情跟见鬼了一样,他怎么会跟着我一起上了飞机? “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怕你这女人太笨,根本懂不了几个英文单词,还是把你送到再说吧。” 所以他就跟上来了,从买机票到登机总共只花了十多分钟,这也太速度了吧? 我心里顿时就像升起了一轮温暖明亮的太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每一个角落都是暖融融的,恍若春天悄然而至,所有的花朵都在刹那间绽放。 这种被关怀被照顾的感觉,觉得他简直比我亲爹还周到。 呃……确实比亲爹周到,亲爹来了也就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走了,从留学资格申请到安排衣食住行,整个流程好像都是秦公子一个人全权安排的,我自己好像也就是跟他提了这么一句说想去而已。 有他在身边,顿时安全感爆棚,心里所有的离愁别苦都被驱散,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也不再显得漫长难熬。他甚至还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不少他当年第一次去英国时候的趣事。我记得的,他第一次去英国的时候,是十九岁,比我现在还要小一点点。 没多久,等到飞机平稳了以后,空姐就推了餐车出来,这一餐是主餐。因为我们是下午四点多登机的,所以在飞机上吃的第一餐应该就算是晚餐了。但是因为有时差,在飞机上度过十几个小时以后,到纽约的时候依然是当天的傍晚,这十几个小时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为了不在心理上给乘客造成这种时差的困扰,所以飞机上都不说晚餐早餐,而是说主餐副餐加餐的。 我们在飞机上用了一次主餐和一次副餐,还有一次点心,就抵达了纽约。夕阳斜照,有秦公子的陪伴,我才有闲暇的心思来欣赏这繁华的都市和斜阳。彼处已经不多见黄皮肤的同胞了,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高鼻梁蓝眼睛。我在国内学的英文少得可怜,上次好不容易听了几天威廉的伦敦腔稍微适应了一点,但这次来美国,地道的美式英语其实我还是不太听得明白。 从肯尼迪机场出来,取了行李,秦公子安排下的人已经在等着我们了。那个女子大约三十四五岁,身材不高,但看起来相当干练。见到我们的时候先对秦公子点点头,“奕哥。”然后看向我,“leaf小姐,我叫沈明珠,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pearl,以后将由我来帮助leaf小姐安排生活和起居的一应事宜。” 秦公子看向我,“她先前也在caesar工作过,后来调去了飞娱,之前一直在做经纪人的工作。这次把她调到你身边来,替我照顾你一段时间。你在这边,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她说,她对这边比较熟。” 飞娱是省城最大的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很多,大大小小都有。有的大牌一点的艺人,飞娱会给单独安排经纪人。而他们一般在外面跑通告或者拍戏的时间比较多,很少回到飞娱公司这边来,所以我之前都没有见过这位pearl女士。初次见面,她叫我“leaf小姐”,而不是“秦太太”,这让我从心理上觉得比较舒服。虽然我们是在国外,但我还是更喜欢被称作“leaf小姐”,我不想永远都被笼罩在秦公子的光环之下。 沈明珠脸上没什么表情,纯粹是一种员工理所应当接受老板安排的神色。她替我接过行李扔进车子的后备箱,然后替我们打开车门,自己坐上了驾驶位,利落地发动车子,往我们的住处驶去。 我知道秦公子的手下女性下属不多,这个人事调动看样子也花了点心思。这位沈明珠女士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毛料女式西装,梳着干练的发髻,看起来倒是颇有唐一平、何亚隆他们的气质,开车的时候也相当稳当。 我扭头对秦公子说道:“我很喜欢pearl。” 秦公子带着一点笑容微微颔首,我从反光镜里看见pearl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很柔和。 ps:谢谢 leease,coye.礼物捧场~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两耳不闻天下事 pearl把我们带到曼哈顿的一处公寓,公寓在一栋很高的住宅楼里,不是很大,一百个平方左右,和秦家的豪宅当然没法比,但装修也算挺精致的。虽然曼哈顿市区是纽约的中心,高楼林立,但是放眼望去,脚下就是河,这个角度还算是开阔。 她有些抱歉地回头看看秦公子,“时间仓促,只能找到这样子的公寓了……” 我倒是很满意了,我又不是到这边来当少奶奶的。 我到了这里才知道,pearl是秦公子安排照料我学习生活等各方面日常的,另外还有一位保姆,负责买菜做饭和打扫卫生。pearl和我住这里,保姆下班以后就会回自己的住处。因为秦公子临时赶来,所以这一天pearl也去别处住的。 保姆烧得一手好菜,看得出来也是秦公子亲手挑选的人,口味都很合我心意。在异国他乡尚能吃到地地道道的家乡口味,一切都托赖秦公子的细心安排。 来纽约的第一个晚上,秦公子陪着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让我觉得不那么难过了。到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秦公子已经把双手枕在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把脸缩到被子里去,“都没洗脸,难看死了。” 他吃吃笑,然后胳膊从脑后拿出来,把我圈在怀里,“是挺难看的。” 他抱着我躺了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声,坐起来,“我得走了。那边本来昨天是要开会的,结果我这个老板翘班了——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我也跟着要坐起来,“我送你走。” 他按住我,“昨天飞了十几个小时,过不了两天就要开学,你多休息会吧。还有——不要送我,就当我是跟平时去公司了一样,永远不要送我,不然留你一个人在机场,我心里难受。” 从来送别都是最艰难的一件事,只许他送我,不许我送他。 他穿好衣服,洗漱过,简单地吃了两片吐司面包作为早点,再回到卧室来,俯身亲吻我的脸。我知道这是在告别了,我忽然忍不住,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忍住心里的离愁,只是好半天都舍不得放开。 “乖乖的。”他终于哄得我放开手,安顿我重新躺回去,还帮我掖了被角,然后离开。 在秦公子离开的当天下午,pearl就已经把我要用到的教材都拿过来了,全部是厚重的大部头,而且——全是英文。 重新接触到教科书的我心里有一点兴奋,但更多的却是艰难。我的英文只有初中水平,读这些全英文的教材难度相当大,一句话几乎没几个字能认得,瞬间感觉自己彻底变成了文盲似的。 好在离开学还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还有时间提前预习所有的课程。pearl帮我买了非常详细的牛津词典和英汉词典,而且我发现秦公子的安排相当周到,pearl的英文很好,在不懂的时候我可以请教她。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异常的繁忙,为了让自己不浪费这段时间,也或者是为了打发异国他乡的寂寥时光,我把整个人都埋进了书堆里,每天看书的时间超过十五个小时。不知是不是还没完全适应纽约的生活,我有一点失眠。特别是在大姨妈造访的时候,这种失眠会变得特别的严重,甚至于到了整晚几乎没有办法入睡的地步。睡不着,我就索性不睡,爬起来看书。有时候,沉浸在书里的时候,好像看着看着外面的天就亮了。 就连睡觉的时候,我也总是戴着耳机听bbc或n的新闻和纪录片,就是为了尽快适应地道的美国口音。 等到开学的时候,面对满教室的蓝眼睛白面孔,对于他们的英文我已经不觉得十分陌生,老师讲的内容,我也不是全然听不懂了。而且当时,我几乎是全班最勤奋的一个学生,对于当天的课程有什么不懂的,哪怕只是一句话不理解,我一定会去找老师。好在我的老师们大多数都相当热情,会很详细地帮我答疑解惑。 我用两个多月的时间,翻烂了四本牛津词典,最后到了几乎能把整本牛津词典给背个差不离的地步。虽然自己的英文在表达上不算十分地道,但总算是交流没有太大的障碍了。 很难说那段时间我到底是怎么过的,刚到美国的前半年,我一次都没有出去玩过。说起来大概没有人相信,整整半年的时间里,我连著名的唐人街在哪里,连全世界著名的金融中心华尔街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学校和公寓两点一线,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没有半点闲暇。 而且,pearl告诉我说纽约的治安不算太好,所以我也从来都不随便出去溜达。 这种简单而充实的生活塞满了我的整个世界,以至于有一次秦公子给我打电话,我居然是在三天之后才发现手机上有未接来电的,连他都相当无奈,说我不得了了,送我去读书怎么就觉得有一种放虎归山的感觉。要不是有pearl在每天看着我,还以为我跟人跑了呢。 中间秦公子又来了两趟,在他来的时候我没敢像平时那样玩命的看书学习,但他其实也瞧出来,总打趣我,“即使你什么都不改变,我也不会嫌弃你啊,想给自己镀金是好事,别太拼。” 别的话我能听他的,可这件事我真就当成了耳边风。当初在剑桥郡的时候得知他居然是学霸的时候,我觉得那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阴影。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按部就班的一年一年在纽约学下去,所以我觉得我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把时间全部压缩起来,才能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取得最大的进步。 我总是害怕,他太好,我会配不上他。 在第一个艰难的半年时间过去以后,我的功课开始渐渐地轻松了一点。但我习惯了那样快节奏的生活,虽然依然比其他同学过得辛苦,但还是觉得比先前清闲了不少,于是又给自己加压,选修了一门二外,是西班牙语,生活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一年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所以当陆锦心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惊吓。因为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兰心,你不能由着秦家两兄弟这么随便欺负哥哥和爹地啊!”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因为我完全不知道秦公子和秦扬两个在国内做了什么,他没跟我说过,我也没问。在陆锦心这么说的时候,我恍然觉得,我就是那个躲在山洞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我很认真地看着陆锦心,然后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锦心本来是不相信的,但她进了我的房间,看到书架上满满的几大排书,和堆在桌子一角的好几本我翻烂的牛津词典和西班牙语词典,以及厚厚的一大沓写满的笔记本,她终于信了我,“兰心,你真是来读书的。” 我当然是来读书的。 陆锦心想了好半天,才说道:“省城那边已经闹翻天了啦,听说哥哥跟秦家兄弟差点打起来!” 陆耀恒那个性子,说不过的时候一时冲动就要冲上去拼拳头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秦公子和秦扬那两个,一个比一个精,我都觉得他们俩跟陆耀恒动手是挺掉价的,以秦公子那个性格,更不可能了。说是差点打起来,肯定是他们把陆耀恒给气得差点动手。 这话当着陆锦心的面我可没好意思直说,她跟陆耀恒关系那么好,我要是说了,估计她都得跟我动手了。我只好问道:“什么事情,好端端的怎么会差点打起来?” 陆锦心撅了撅嘴,“还不是因为飞娱的事。那个飞娱有一个新签约的艺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搭上哥哥了,三番五次地缠着哥哥这样那样的,简直是太下贱了!结果那位冯小姐不是就跟哥哥闹矛盾么,闹得大了,把爹地都给惊动了。爹地就嫌弃冯小姐到处惹事啊,上次弄得哥哥和周启文闹了一场,这回又跟飞娱的人闹起来,叫哥哥不要跟冯小姐来往了。现在这件事都已经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好吓人的啦!哥哥还说要分家,爹地不同意。” 我半天也没弄明白陆锦心的脑回路。陆耀恒自己跟飞娱的艺人扯了一腿,然后弄得家宅不宁的,怎么怪秦家了?我这么一问,陆锦心才说道:“飞娱的艺人,肯定就是秦家指使的嘛,故意来给陆家添堵!” 我虽然不知道当初秦扬再一次回国到底是去帮着处理什么事去了,可是明明陆耀恒惹了飞娱的艺人,应该是飞娱找他讨还公道才对,什么时候轮到陆耀恒反咬一口了?陆锦心也在国外,不知道实情,她和陆耀恒关系又好,当然是哥哥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我无语,问陆锦心:“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来找你想办法啊!”陆锦心拖着我的胳膊,带点撒娇的语气,“兰心,秦奕肯定听你的话,要不你回去找他说说,让他别老针对哥哥了好吗,他也算是你哥哥啊!” ps:谢谢 邓小倩,╰╮莪哋专属ˉ猪公6710的礼物捧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归去来 我才不觉得陆耀恒算我哥哥呢,他恐怕从来没有一天把我当成过妹妹,我凭什么要腆着脸去求着他当他妹妹? 但当着陆锦心的面,我也不想说那么多,而且,我现在来纽约已经满了一个学年,刚好到了要休假的时候。我并不关心陆耀恒被秦公子他们哥俩耍成了什么样,不过我很关心他们到底对陆家做了些什么。 再怎么说,陆家是我的娘家,小明瀚也在陆家,我身在其中,不可能撇个一干二净。 陆锦心在我的公寓里住了两天,第三天,pearl帮我把手续办理了一下,我决定跟她回国去看看。 这一次回国我没有告诉秦公子,是陆锦心去买的机票。虽然她在国外多年,但是生活技能这方面好像还是比较低。因为她没有来过纽约,觉得这个城市挺繁华,所以白天拉我去逛街,就买了晚上十点钟的飞机票。 所以,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以后,我才发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好像是半夜两点钟。 这个时间真的是很醉人的。本来飞了十几个小时以后人就很累了,可是收拾收拾洗漱完毕也该快要天亮了。睡吧,估计就得把这一整个白天都给睡过去,晚上肯定失眠,这个时差根本倒不过来。不睡吧,坐了一整夜的飞机,还得硬扛一整个白天,到晚上再睡,也是够熬人的。 抵达的时候陆锦心不怕麻烦地打了陆耀恒的电话,大半夜的叫他来接。我是没有力气在这个时候同陆耀恒拌嘴来着,索性直接打了个街车,回了我的知微路。我打算到家直接倒头睡,先睡上几个小时,等早上就起来,强行把时差倒过来。 我抹黑回了知微路,这大半夜的也不想吵着别人,只是给黄婶提前打了个电话,知会了一声。电话里黄婶好像有些支支吾吾的,但我觉得很累,也没细问,只告诉她我要回来,就挂了电话。 进了屋我甚至都没有开灯。这是我自己家,我熟悉得很,借着外头一点微弱的月光,就足够我钻进自己的卧室了。 我连鞋子都没换,直接闯进卧室,把行李箱交给黄婶,小背包往沙发上一甩,两只鞋胡乱踢出去,直接就往床上一扑。 床上居然有人! 我这么猛地一扑过来,床上那人也不知怎的,特别敏捷,呼的一个翻身就把我牢牢压住,一条腿压住我身体,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还有一只手,似铁臂一样死死地直接掐在我脖子上。 我刚下飞机,累得跟死狗似的,被这么一折腾又给吓了个半死。这时他伸手在床头啪的一下按亮了灯,我才看清是秦公子。 他也看清我了,连忙收手,有点手足无措,却反过来质问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我捂着脖子咳了半天,这才缓过气来,“这不是……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结果惊喜没有,惊吓不小……” 他也很无奈,连忙过来抱着我安抚,“那个……谁叫你大半夜的不好好出现,灯也不开……不是早给你说过了么,我睡觉很警觉,有一点动静就会有本能反应……” 说了半天,还是我的错,特么的我这是回自己家好么,我哪儿知道他会睡在我床上啊! 我一脸委屈,最终是他笑起来,“回来也好,可以抱着实实在在的小豹子,不用再拿枕头凑数了。好了,睡吧,再不睡都要天亮了。” 他伸手就要去关灯,我忽然想起来,我这个样子,蓬头垢面的,本来白天就逛了一天的街,一身汗味都没洗澡就上了飞机。到家没洗脸没漱口,直接就往床上扑,我现在肯定浑身上下都臭死了。我自己是无所谓,大不了明天把床单被罩直接洗了。可他这种洁癖哪能受得了啊! 我连忙就按住他的手,“先别,我去洗澡。” “算了,这么晚了,累着你。” 他伸手关了灯,就这么抱着我睡。可我躺了不到两分钟,自己忍不了,还是爬起来。 即使我们结婚已经很久了,即使孩子都生完了,我表示,还是不敢在他面前蓬头垢面!像一般平时早上刚醒的时候眼睛微肿头发蓬乱的样子已经是极限!再加上这浑身汗味整个身体都黏糊糊的样子,连妆都没卸,完全不能忍! 因为他是我男神!即使成了我老公,也不能改变他是男神的事实!我每天都那么努力,就是为了一步一步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啊,在男神面前,怎么能用这么一副又脏又臭的形象! 所以我义无反顾地爬起来,洗澡。为了节约时间,起码得洗个淋浴。 我在美国的一年时间里,睡眠真的不算很好,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是只睡五六个小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秦公子在身边,我就像完全换了一种状态一样,不出五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坠落到梦境里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窗帘都完全遮不住光。我抬头看一眼挂钟,已经十点钟。 我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秦公子居然破天荒的没起来。我正要问他,见他盯着我笑,居然唱了一句昆曲:“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我被他逗乐,爬起来,“得了吧,还好不唱长恨歌,换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才要命。” 我去洗漱回来,保姆已经把早餐摆好。我想起陆锦心把我叫回来的目的,同秦公子一起坐下吃早餐的时候就问他,“听说陆耀恒差点跟你们打起来了,怎么回事,没揍他?” 秦公子果然嗤道:“谁乐得同他打,只不过是钟悦撩了他几次而已,他自己沉不住气,叫冯玫给捉了,赖我们。” 原来是钟悦出马。陆锦心应该不认得钟悦,我想起她说的,说是飞娱的一个艺人,我问道:“还是把钟悦给签下了?” 秦公子点点头,眼睛却没看我。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瞬间我忽然又想起当年的文佩来,我总觉得这件事同文佩依然有关系。她何以有这么大的魔力?已经死去六七年了,但秦家这两兄弟好像始终都没有摆脱她的阴影似的。 而且,秦扬特意回来一趟,这一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也有些令人费解。 我问他:“秦扬还没回日本么?” “他?”秦公子似笑非笑地答道:“他瞧着省城这块地盘好了,到底还是舍不得丢掉,正要在这边开分公司呢,哪能这么快就回去。” 分公司?难道说,秦扬回来的这一年,就是为着要开分公司来的?虽然这个理由相当合理,但是我总觉得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卡在某个关键的位置,没有解释清楚。 回来的第一天,我且没有时间去见秦扬,打算先往浈阳街去。 陆锦心这时分估计还没有起床,她好像一向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来倒时差。虽然我跟秦公子比不得,但跟她一比,我觉得我简直就像个女战神。 吃过早餐,我换了件衣裳,这时秦公子也穿好了外套准备出门。 因为我回来得突然,也没有提前嘱咐黄婶安排,所以我也不知道司机和保镖他们都到位了没有。我顺口向秦公子说道:“顺路送我一趟呗?” “我看已经用不着我送了,来接你的人已经在楼下了。”他朝着楼下努努嘴,我跑到窗户边上一看,就看见苏正烨已经站在院子里。 奇怪,我也没告诉苏正烨嘛,他怎么这么快得到消息了? 我抬头看了秦公子一眼,“那,我就先走了哦。” 他看了我一眼,没吱声。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带着一点促狭的语气,“喂,你以前不是很介意我跟他们走得近么,怎么现在这么自在,一句话都不说了啊?” 秦公子轻嗤一声,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一下领带,语气淡淡,带着一种他身上特有的傲娇感:“肉还在锅里的时候,当然要防止被人抢了。但要是我连夹到了自己碗里的肉都看不住,我就白活这几十岁了。” 切! 我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换鞋出门,噔噔噔跑下楼。 苏正烨看见我出来,朝我微微点头,然后走过去帮我拉开车门。 我坐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三爷叫我来接你的。” 定是陆锦心一会去就跟豹三爷说过了,所以他才会来接我,只是不知道浈阳街又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反正,秦家那边做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等豹三爷问起来,我就一问三不知就对了。至于他想要我做什么,那就到时候再说,反正做不做还不是在于我自己。 路上苏正烨的话不多,只是随便问了几句我在那边好不好的话,也许他也是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吧。一别又是一年,我只觉得,他好像比上一次见到成熟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沉稳了很多。 车子开到浈阳街陆家的大门口停下,他停了车,下车的瞬间门口的几个保安都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叫:“烨哥。” 烨哥? 豹三爷手底下能得门口的保安这样称呼的,好像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吧? 我有点诧异,这时他下车来替我拉开车门,我问道:“你又升职了?” 苏正烨有点尴尬地轻咳两声,“别听他们乱叫,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要叫我宝宝 我怎会不知道,陆家的保安从来都是相当严谨的,话绝不可能随口说,怎么可能是乱叫!他这么说也不过就是谦虚,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由着他替我开车门,护送我下车。 这一进去我注意到,苏正烨的排场已经不一样,现在的他,不再是豹三爷身后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保镖了,东楼里的人见了他,都是要点头打招呼,叫一声“烨哥”的。不过这不是详细问他的时候,我走到豹三爷的办公室去,他不在,秘书说他在会议室里,正开着会。 我索性先上楼去看小明瀚。一年不见他,我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一颗心就开始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我刚上楼,半个身子还没从楼梯口探出来,迎面只听见嗖嗖的破空之声,我脑子里差点蹦出武侠小说里头的那句“有暗器!”来,连忙往下一蹲躲了过去。定睛一看,一个碗口大的皮球从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到了楼梯下面。紧接着四十多岁的保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应该是去捡球的,冲到楼梯口看见我,愣了片刻,这才拍拍胸口,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身形,“叶小姐,叶小姐回来了?” 我冲她微微颔首,“我回来了。” 两三岁的男孩子这时候正是会跑会跳最闹腾的时候,果然有上房揭瓦的趋势。我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小明瀚从屋里冲出来,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忽然收住了脚步,有点发愣地盯着我看。 我以为他会马上扑过来大声叫妈妈,我往前面慢慢走了两步,可是他忽然从我面前绕过去,大声叫道:“李婶,李婶,球!” 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我刚迈出去一半的脚步,完全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该继续迈出去。 我只觉得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一样,从头凉到脚底,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转。我走的时候,他赖在我怀里大声地哭,叫妈妈不要离开的样子还宛如昨日,这一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念他,可是,他已经把我给忘记了。 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竟然把我给忘记了。 在他从我身边跑过去的那个瞬间,我心如刀割。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到那个时候,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我不要去努力为什么事业什么文化修养奋斗了,我只要我的儿子亲亲热热地趴在我怀里叫妈妈啊! 他的小脸天真无邪,我完全不忍心责怪,可是我心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连妈妈都不记得了,想必更加不能记得爸爸。那一刻我觉得我是怨恨豹三爷的,因为他,我们一家三口不能团聚,我的儿子不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这时保姆已经从楼梯下面捡了皮球上来,递到小明瀚的手里,一边领着他朝我走过来,“这孩子,快去叫妈妈,你妈妈回来了,怎么只顾着球了!” 我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都咽回去,换成一副温柔可亲的笑脸来。 小明瀚皱着一张小脸,似乎对于管一个陌生女人叫妈妈感到非常的为难,又带着一点怀疑回头看了保姆一眼,保姆鼓励地冲他点头,他这才怯生生地往前走又走了两步,走到我面前来,上下打量着我,但还是没有叫出口。 此时此刻他就在我面前,我都能闻到他身上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香味,比一年之前淡了一点,但还是那样熟悉。我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想要把他紧紧搂进怀里的冲动,生怕吓着他。 他比一年之前长高了不少,现在几乎能齐我的大腿高了。我慢慢蹲下身来,好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我觉得我的笑容紧张到脸部都有点轻微的抽搐,想笑,也想哭,却只能强忍着。 保姆在一旁都看得心酸,连忙打圆场:“孩子不太记事,等熟悉几天就好了。哎,明瀚啊,怎么还不叫妈妈呢,这是你妈妈啊,你忘了么,以前天天来看你来抱你,还带你到花园里去玩的!” 大概是说起到花园里去玩这件事触动了他模糊的记忆,他小小的眉头皱了皱,这个表情和他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终于走到我面前,带着一点疑惑,小声地,“妈妈?” 这有点怯懦声音落到我耳朵里,就像神明的圣旨一般动听,我忍都忍不住,看着他胖乎乎的小脸,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 或许母子之间真的存在某种奇异的感应,在我落泪的瞬间,他忽然像是不那么抗拒了,小脸舒展开来,伸出短短的两只小手,在我脸上胡乱地擦,“妈妈,不哭。” 这时他已经不是疑惑,而是肯定的态度。我一把把他抱到怀里,感受着他终于实实在在出现在我身边的充实感,瞬间就泪流满面。 我的小明瀚,我朝思暮想的小东西,妈妈终于回来了。 他好像迟疑了一瞬,但最后还是抱住了我,声音软软糯糯的,“妈妈,不哭。” 那个被叫做李婶的保姆这时候想起来,刚才一提到去花园玩的话让小明瀚瞬间有动容,所以她适时机地说道:“叶小姐可回来了,再带明瀚去花园里玩会吧,三爷最近也没空,明瀚一直都在吵着要出去玩呢!” 明瀚小时候一直都被关在东楼的育婴房里,那时候是小,本来活动的范围也小,不会觉得十分受束缚。可现在,随着他慢慢长大,东楼这几间屋子和走廊显然就不够他活动了。可惜受限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又没有办法让他出来得太频繁。 我松开他,用手指按掉眼角的泪水,努力微笑,“宝宝想不想到花园里去玩?” 他的开心立马写在了脸上,用力地点头:“想!” 可是很快又拧起了眉头,我以为他是怕豹三爷不许呢,正要说不要紧,没想到他拉一我的手,很认真地说道:“我下个月就要满三周岁了,不要再叫我‘宝宝’!我有名字,我叫陆明瀚!” 很认真,很郑重,说话的口吻已经活脱脱的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小男子汉。 我有些怔然,也有些欣慰,我的小明瀚,开始慢慢地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小男人,会像他爸爸一样顶天立地。 我牵着他的小手,再一次,一步一步地下楼梯。这一次,他的小身板抽条了许多,能够一步一个台阶,不用我扶,自己就走下去了。 我不知道他从每一个台阶都颤颤巍巍地迈步,到这样稳稳当当地自己走下去用了多长时间,而这一段时间里,我这个当妈的,都是缺席。 我们母子俩这样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去的时候,刚走了一层,正好走到对着会议室的楼梯口的时候,我看见豹三爷正好从会议室里出来。 小明瀚看见,大声叫道:“三爷!” 豹三爷脸上顿时绽开花儿一样,走过来抱起他转了个圈,“我们的小明瀚,还认识妈妈呢?” “妈妈带我去花园里玩!” 豹三爷回头看了看我,再看向小明瀚,“乖,明瀚啊,三爷现在找你妈妈有事,我们晚点再去花园里玩好不好?我们明瀚最懂事的,不影响三爷和妈妈谈事情,对不对?” 小明瀚虽然对于去花园玩的事被打断有些不开心,小脸都皱巴起来,但还是像个小大人一样,答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保姆李婶上楼了,一边走还一边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小明瀚被带上楼以后,我跟着豹三爷进了办公室,他不咸不淡地问道:“回来了?” 这也是废话,我依然忍不住去想,陆锦心回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态度,总不会也是这样吧,好像还想质问我什么似的。我直接抢着说道:“我回来了。三爷,我在纽约一年,学了英文,学了西班牙文,每天都很忙,陆家和秦家这边我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 豹三爷居然也没说什么,反而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很用功,比锦心用功多了。锦心那孩子,在国外那么多年,估计也只学会了照着洋女穿衣化妆。” 听见他是这么说,我居然有一点愣神,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他居然是在夸我,夸我比他一直都捧在手心里的陆锦心强? “三爷过奖。”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问道:“锦心叫你回来的?” 我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只好点点头。他轻叹一声,“其实我本来没打算叫你回来掺和这件事的……既然回来了,那就回来罢。到底明瀚是你的孩子,分开时间太长,也不是那么回事。” 我被他这难得的温情都给搞糊涂了,一时怔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低着头不做声。豹三爷点了一支烟,凑到嘴唇上吸一口,这才说道:“既然回来了,家里的事,总不能真的完全给放下。我知道姓秦的那两个小子跟耀恒现在有一点矛盾,一边是陆家,一边是你的夫家,我叫你偏帮着谁都不是那回事。就一件事,算是我在求你做,帮我一个小忙,不要让冯玫那个戏子嫁到陆家来!” ps:谢谢 ╰╮莪哋专属ˉ猪公6710,leease的礼物捧场~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个价钱可不低 我被他的话惊住了,什么意思,要我阻止冯玫嫁给陆耀恒? 听豹三爷的语气简直是十二分的看不上她,“那个戏子”! 我也是戏子,而且是他亲手成立的辰艺娱乐公司,把我推上了戏子的份上。 这话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张口就说了出来,“三爷,我不明白,我也是戏子。” 我还是不太明白,更不想凭空的来做这个恶人,毕竟冯玫跟我既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也没有得罪过我。我忍不住说道:“陆耀恒想娶,她想嫁,如今这年头已经不是封建时代,三爷何必较真?当年爷爷不想让三爷娶项采薇,不也有他的道理么,但偏偏就这么造成了悲剧。”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提到项采薇的时候,豹三爷忽然有点恼怒,“谁能跟采薇比?采薇当年身家清白,为人单纯善良,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惹麻烦!就算自己遇到麻烦了,她还生怕我知道,怕影响我,要不是当年你大伯忽然去世,根本就不会出这些事,我他妈当年差点就把她娶进门了!” 对于他忽然爆发的脾气,我不敢再接话,我真觉得如果我继续拿冯玫跟项采薇作对比的话,说不定他会直接再给我一顿鞭子。项采薇到底是我妈,我也无意给她抹黑。既然他是说叫我帮他,那我索性提点条件,“既然三爷说要我帮忙,不知我做了这个恶人以后,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个好小子,跟老子提上条件了!”豹三爷冷笑一声,他好像都已经浑然忘了我并不是“小子”,他像是真把我当成他儿子了。 我没吱声,沉默地坐在那里等待他的下文。 “好,好,只要冯玫跟陆家撇清关系,少给耀恒惹事,你想要什么,你说。” 他居然真的让步了。 我想了想,毫不客气地提了:“我要陆家吞并杜大成。” 从一开始,我第一天在caesar上班开始,就跟杜大成把这个梁子给结下了。后来虽然他不大敢动我,可还是这样那样的事不少。及至上一次慈善晚宴的时候,要不是韩雨梦失策,我不知道会被他坑多惨。这个杜大成有钱,特有钱,秦公子那边收拾完许家和叶老虎之后也多多少少伤了不少元气,一时间没有办法对付杜大成了。 而豹三爷的态度一直都不分明,明明他知道杜大成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始终也没对杜大成表示出什么不满,这应该也是杜大成那时候还敢动我的原因之一了。 既然他提了,想借我的手去对付冯玫,所以我也不打算要他手里那些我没法处理的产业,我就要他对付杜大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近墨者黑了,被秦公子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感染了,反正我觉得杜大成不除,对我来说早晚都是一种不小的威胁。 豹三爷对我提出的条件很意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说道:“你这个价钱,要的可不低。” “不低么?”我冲他笑笑,“三爷,虽然对付姓杜的有点难度,但是他就是一个地产暴发户,人傻钱多,三爷真想动他的话,没那么困难吧?另外,吞了杜大成以后能给咱们陆家带来多大的利益,还用我说么?我现在是秦家的媳妇,你陆家的家产,应该也没有我的份了吧?” 连续三个反问句,倒把豹三爷噎住了。 对付冯玫这样的,豹三爷肯定不会亲自出手,他在省城是多大的名号,虽然反对冯玫嫁进来,可他要是亲自对付一个小姑娘,未免遭人诟病。更重要的是,他养了陆耀恒二十多年,不能为一个女人闹得父子反目。即使他明确表示反对,也不能十分强硬地跟陆耀恒对着来。陆锦心和陆耀恒兄妹关系融洽,她肯定凡事都站在哥哥那边,而周启文分量未必够。所以他要借别人的力,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他就是想借我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个问题,反正我和陆耀恒的关系是早就已经没法破冰了,也不差这一次。 虽然我不确定豹三爷会真的动杜大成,可是吞并了杜家对我们并没有坏处,反而能极大地扩张陆家的声势。能出力的时候,我相信秦公子也不会吝惜的。有各方面帮忙,最后利益肯定是陆家得的最多,我不相信这件事对豹三爷来说没有一点诱惑力。 豹三爷在办公室里踱了几圈,又抽了一支烟卷,这才在我面前站定,“真的那么想灭了杜大成?” 我看着他,“三爷说笑了。你们的恩怨都是恩怨,叫我白白地替你们背负了那么多。那我的恩怨就不是恩怨么,姓杜的都瞧出来我在陆家没地位,可以随便践踏,不知三爷是真能忍,还是我的确在陆家和三爷眼里毫无地位可言。如果项采薇泉下有知,不知道她会不会对三爷宽广的胸襟表示一下欣慰。” 我的话说得有点尖酸刻薄,到最后一句几乎是赤裸裸的讽刺了。我的意思明摆着在告诉他,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你出手帮我去摆平的,可你不仅不出手,还得是在这种情况下跟我交换条件才肯动,还要我说什么? “行,杜大成……反正早晚地灭。不过,目前我不能操之过急,投鼠也忌器,你应该明白,姓杜的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我点点头,“当然,如果那么好对付,我也不用找三爷出马,是不是?” 与豹三爷愉快地达成了协议以后,他叫我到南楼去跟陆耀恒打个招呼。虽然我这么长时间不曾回国,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陆耀恒。我从东楼出来,只到西楼去转了一圈,保姆说陆锦心还没起床,我就径直出了大门,往飞娱去了。 许久不曾回来,辰艺公司又只有我一个艺人,几乎等于名存实亡。我从飞娱大厦进去,索性也先没去辰艺,电梯直接坐到十二楼。 秦公子今天也不在公司里。我记得他平时还是比较习惯待在caesar那边的办公室里,若不是上次盛世小姐的事,他也不大到飞娱这边的办公室来坐着。所以我也就是随便看看,跟之前熟悉的秘书小姐和工作人员打个招呼。 飞娱好像又新签了几个新艺人,都是生面孔,年纪不大,看起来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当年我来省城,遇见秦公子的时候,也是十六岁的年纪,一晃居然过去好几年的时间了,跌跌撞撞,一直走到了今天。我看着她们,就像在看着好几年前的自己,蓦然生出一种感慨来。 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我和秦公子的五年合同好像快要到期了。可是,我们的一生却已经绑在了一处。 她们有人认得我,连忙跑过来,带着一点小粉丝的表情,甚至有一个小姑娘拿出笔来叫我替她在衣服上签名。我笑着谢绝了,一转身,就看见了冲我走过来的钟悦。 钟悦化着很浓的妆,眼角长长地向上挑起,穿着一件有点怪异的长袍子,看起来应该是在拍什么照片。她冲那几个小姑娘瞥了一眼,她们立即站正了身子,向她点头,“悦姐。” 看样子,钟悦混得还挺不错呢,悦姐。 她在离我一米多远的地方站定,“我当是谁,一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原来是兰心你回来了。怎么样,老美的水土养活不了你么?” 她的语气有一点刻薄,我听出她来者不善。我淡然答道:“我也不过是来休假的罢了,一学年已经满了。看样子,你在飞娱混得风生水起。” “对,这一年我在飞娱混得风生水起,电影拍了两部,电视剧也接了一部,广告杂志更是多得很。怎么,你不是跟秦公子走得很近么,现在看到了么,他还是把我给签下来了,并且花了很大的力气来捧我。别以为你一走就可以把自己洗白,你一走,我就取代了你,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永远地取代你。”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一年不见,再见面居然是这样剑拔弩张。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事情,只要我不提,就可以这样轻易揭过了,可我不知道,她依然这样清清楚楚地记得。也许这样的场面,在一年来她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她要跟我争个高下,要证明她比我强。 她不会取代我,永远不可能取代我。但我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也不想跟她解释。我转过身,“你可以试试看。” 虽然我还不知道秦公子为什么当初要签下她,我只知道可能跟文佩有关系。这也只能证明她目前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文佩已经不在了,她消费文佩,总有一天会消费殆尽。而我却是真真实实的叶兰心,会真实地生活在现世。事实会最终证明一切,而不是靠牙尖嘴利。 我离开的时候,听见钟悦在我背后带着一点歇斯底里,“叶兰心,你就是个笑柄!你还不知道观众的忘性有多大!你离开那么久,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你了,你已经翻不了身了!” 我始终都知道观众的忘性很大,每天都有新人出新的专辑,拍新的广告,不会有人记得那个曾经神秘过的leaf。 但是,只要我带着作品回来的那天,还有人能想起来我是谁,就已经足够。 第二百三十七章 难得不糊涂 秦公子不在飞娱,所以我只同之前熟的几个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刚走到楼下的大厅里,接到陆锦心的电话。 “兰心,听保姆说你上午回家了,我都没起来,晚上陪我一起吃饭吧?” 我一点都不想回浈阳街去吃饭,我才刚从那边离开没多久。我于是婉言谢绝:“我……还是明天再过来吧,要不你再多休息一会儿?” 陆锦心带着一点撒娇的口吻,“不嘛,我想和你一起吃饭。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吧?” 她这么说了我当然也就不好拒绝了,于是说道:“我在飞娱。” 陆锦心回答得很爽快,“那好啦,我待会过来找你。” 我答应了,她又说道:“你和秦公子在一起么?” 我连忙否认,陆锦心忽然说道:“从上次婚礼以后我都一直没有跟姐夫一起吃过饭啦,要不你叫你家秦公子一起吧?……还有把秦扬也叫上嘛,你们要是不方便的话,说个地方我过去也行。” 听她这么主动,我都吓了一跳,她怎么忽然想见秦家兄弟了?难道说,是陆耀恒的主意,想叫她去跟秦家这两兄弟谈判不成? 我只好先应下,然后赶紧给秦公子打电话。秦公子听我说了,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随口说道:“她要来,就来吧,在caesar附近好了,秦扬也在。” 我给陆锦心发了个地址,就先赶了过去。我们在caesar附近找了一家饭店,陆锦心还没到,我们叫了一壶茶在里面等她。 我忍不住问秦公子,“你知道锦心找你们什么事?” 秦扬在旁边笑,“八九不离十吧。陆耀恒那小子不是想让钟悦离开飞娱么,她和飞娱签的可也是五年合同,哪有这么快放她走。他自己在我们这里吃了瘪,不好意思再来找我们,就派救兵呗。” 啊?我完全没想到,我就这么一年的时间不在,陆耀恒居然怂包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一个钟悦跟秦家低头,然后还特意把我和陆锦心从国外调回来帮忙。而且,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不久,他还为着冯玫跟周启文打架,又为着她的黑历史跟她吵,明明很把冯玫放在心里的样子。 这一年的时间,怎么好像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一样? 我忍不住问道:“我看他对冯玫挺好的啊,怎么又为了钟悦这样那样的折腾起来?” 秦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起来,也是钟悦的本事。她不知道使了些什么手段,把陆耀恒哄上了床,结果叫冯玫给捉奸了。一个是飞娱新晋小明星,一个是已经过气的三流小明星,撕逼撕到报纸娱乐版面去了,弄得满城风雨。冯玫是他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交往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舆论大多数都是站在冯玫那边的。这边陆耀恒那混小子就觉得对钟悦愧疚万分,所以那边想跟冯玫结婚,这边还想补偿钟悦。” 秦扬挤挤眼睛,继续补充道:“偏偏钟悦还是咱们飞娱的人,陆耀恒想插手飞娱的事当然由不得他,所以他自作聪明地觉得,得先让飞娱跟钟悦解约咯。” 怎么听都觉得陆耀恒已经被秦家这兄弟俩给耍得团团转。反正,陆耀恒那货好像智商一直就不怎么在线。不过,他们绕这么大弯子把陆耀恒给绕进来了,又是什么意思? 我听得一团雾水,这时候陆锦心已经走了进来,看见我们的时候,加快了脚步,连蹦带跳地过来,一脸毫无心机的样子跟我们挥手打招呼,:“兰心,姐夫,秦先生!” 秦公子还是那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淡淡地冲她点头,秦扬倒是笑得欢,嘴都要咧到耳根去了,热情地招手:“陆小姐来了,快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红酒?” 我记得就在一分钟之前我们还在背地里讨论黑陆耀恒的事,就这么一转脸,他已经在笑容满面地招呼陆锦心了。我觉得相对于秦公子这种从来都看起来冷冰冰的面瘫,秦扬这样的笑面虎才更可怕,分分钟叫人放松警惕,直接一脚踩到陷阱里头去。 陆锦心拿着菜单翻了翻,微微撅着嘴,好像有点难以决断。秦扬于是适时机地推荐道:“我记得上次在这里喝的王室玫瑰甜红不错,很好入口,适合女士,来一杯?” 一句话解了陆锦心的选择困难症,她点点头,甜甜地笑,“好,尝一尝秦先生的推荐。” 秦扬好像一向对女孩子都是自来熟,就跟当初跟我套近乎也相当成功一样,这次见到陆锦心,也聊得相当投机的样子。等了一会儿菜还没上,这时秦公子接了个电话。 好像是唐一平打过来的,不知跟秦公子说了些什么,他神色好似有点凝重,放下电话的时候带着一脸的歉意说道:“真是不好意思,飞娱那边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赶回去。秦扬,得麻烦你照顾一下陆小姐了。” 秦扬一脸“非常荣幸”的表情,秦公子于是站起来,拉着我往外走,再次向锦心道歉,“陆小姐,不好意思,下次再请陆小姐吃饭。” 出了门,秦公子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刚才那一脸焦急和抱歉的样子也荡然无存,揽着我的肩膀问道:“想吃什么?”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唐一平不是找你有急事,要去飞娱么?” 他眯起眼睛,嘿嘿笑起来,颇带着几分秦扬的风采,“给他们留点空间和时间,咱们只管过咱们的二人世界去。你难得回来一趟,是不是?” 我瞬间明白过来,唐一平那通电话肯定是跟他串通好的,故意找个借口溜出来,然后把他们两个人丢在那里……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我惊讶地看向他,“秦扬和锦心……” 秦公子一脸无辜:“啊,有什么不妥么,不是挺好?”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挺好个毛线,凭啥我们陆家的女儿就都得吊死在你们秦家的树上啊?秦扬比锦心大那么多,又是个叔叔级别的,你这分明就是乱点鸳鸯谱。” 关键是,本来秦公子娶我这件事就跟骗婚差不多了,豹三爷没大发雷霆已经是给我面子了。他一直都指望着陆锦心直接嫁一个跟省城这边毫无瓜葛的好男人,直接住在国外再也不回来。要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陆锦心也被秦家的骗子给骗走了,他不疯才怪呢。 秦公子看着我笑,“叔叔级别怎么了,我就觉得小萝莉不错。要不,你叫一声叔叔来听听?” 我一拳揍过去,被他直接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他稍微一用力往怀里一拉,我就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跌过去,被他抱了个满怀。 这可还在大街上呢!我连忙推开他站稳,他也没再为难我,只是笑道:“好是好,只是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她是我小姨子,待会又成了我嫂子,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好。要是直接叫名字吧,秦扬那个小气鬼肯定不干。” 但我是真的觉得秦扬和陆锦心在一起不合适。倒不是因为文佩的阴影始终都笼罩在这里,毕竟文佩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他理应有他的新生活。我只是觉得秦扬那个人,相当会讨女人欢心的,肯定会是那种身边莺莺燕燕不断,甚至被很多女人倒追的类型。但陆锦心年纪小,不懂事,性子又那么单纯,太容易受伤害了。虽然我和陆锦心之间的亲情并没有那么深厚,可她始终也没对我做什么坏事,我不希望她无缘无故地受到伤害,特别是这伤害她的源头纽带还是我。 而且,这其中涉及到的事情好像根本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这一年来,秦家兄弟在省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非要指使钟悦去勾搭陆耀恒,现在又接近锦心,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实我没有心思吃什么东西。秦公子把我带到一家僻静的海鲜馆去吃饭,我在包厢里坐下以后,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秦公子沉默了片刻,“兰心,你始终不肯活得糊涂一点。” “我懂得难得糊涂。”我看着他,“我也懂得大智若愚才是真智慧,可我现在是真糊涂。当初我糊里糊涂地被扯进上一辈的往事里去,白白伤了多少心,但最终也还是知道了一切,你们都瞒着我,我还是都知道了。现在我依然是糊里糊涂的,可也许终有一日,我都会知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肯让我活得明白一点呢?即使你不愿意让我参与你们的事,可这也是陆家的事,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置之度外。” 他轻叹一声,“你说得对,该知道的,你早晚会知道。与其从别人的口里知道,还不如我来亲自告诉你。自从文佩去世以后,我们兄弟不和,而且我们彼此都在疲于奔命,忙着稳定各自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产业,所以有些事一直都搁置下来没有机会继续调查。你想得没错,这一年来,秦扬表面上只是在筹谋分公司的事,可实际上,我们兄弟俩联手,在查一些往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胳膊肘往外拐 我认真地听着秦公子说话,从他口里,竟然又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当年我父亲秦景东,也就是景东堂的主人,在我出国留学的第四年忽然病危,患的是脑梗,忽然半身不遂,行动不能自理。当时秦扬在国内帮他打理产业,而我几乎一无所有。父亲早年一直属意于我,想等着我毕业回国再来接手秦家的产业,所以交到秦扬手里的东西并不是太多。而父亲手下的老下属,也分成了两派,一派站在秦扬那边,一派支持我。当我回来以后,支持秦扬的那一派感觉到了危机,所以怂恿秦扬对我出手,打算趁着我羽翼未丰,直接置我于死地。” 他微微眯起眼睛,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了一支,慢慢地吸一口,缓缓吐出来。袅袅的烟雾中他的脸有些缥缈感,仿佛已经沉没到他的往事里去了。 “后来的事情,很多你都知道,许家不打算管我,我一个人,举步维艰,不得不另辟蹊径,用了很多非常办法,才反败为胜,撑到了父亲去世的那一刻,成功地接手了秦家的产业,并且利用了文佩,逼得秦扬远走他乡。但是,从我记事以来,印象中我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有三个私人医生轮流替他调理身体,他本人也相当注重锻炼和养生,甚至于他的拳脚功夫也相当不错,景东堂早期的一些亲信都是他亲自培养的。那年他才五十四岁,头上连白头发都没有一根,怎么可能忽然就得了脑梗这种老年病?” 从我第一次进入景东堂的时候,我就觉得,景东堂这种地方,感觉倒是跟豹三爷的风格挺像,却不像我印象中听他们提起的,一个五十多岁就患了脑梗,早早去世的一个孱弱老人所创立的。我从未见过秦景东,所以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好像真的有很多的疑点。 而秦公子身为秦景东的儿子,当然对这些就更加了解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忽然有了那么一点不祥的预感。这一年来,我隐隐察觉到他们兄弟俩好像是在对付陆耀恒,可当年陆耀恒应该才十几岁,当然做不了什么。那么他们对付的,是陆家? 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下文,于是问道:“那……你们可查出什么来了吗?” 秦公子定定地看着我,一支烟抽完,又点了一支,慢慢地吞吐烟雾。饭菜倒是没吃多少,烟灰缸里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了。 “当年省城三足鼎立,许家,秦家,陆家,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闯出一片天,近乎呈垄断之势。奇怪的是,许家老爷子跟我父亲秦景东,都是死于脑梗,唯独剩下了豹三爷一向安康。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觉得这其中可能存在某种特殊的关联?” 当时房地产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迅猛发展,所以杜家那时候还没办法跟许、秦、陆这三家相提并论。如果许家和秦家的家主死因都有蹊跷的话,我再笨也能猜到这矛头是直指了豹三爷的。 屋里气温并不低,可是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很明显,我对陆家的感情并不深,但我毕竟身处这样的位置,如果秦家和陆家对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不太好选择阵营的事。 “所以我一直都没告诉你,而且同意你出国留学。如果你在家,很多事情,会为难。” 他解释得轻描淡写。 所以钟悦和陆耀恒那件事里,甚至可能包括秦扬趁势接近陆锦心,其实他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陆耀恒,也不是陆锦心,而是整个陆家。或者说,从一开始,秦公子明知道我可能是陆家的私生女,还留我在身边,本身就怀有目的性,他的真正目的在于陆家。 这样的真相让我觉得有些残酷,可是这是我自己强烈要求知道的。他早已做出的决定就是不告诉我,我却偏偏要逼着他说出来。 从一开始,我们就纠缠在了很多很多厚重的往事和无边无际的利益纠葛之中。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所以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整个陆家的家业,还是三爷的命?” 秦公子把烟头按进烟灰缸,一只手插进了头发里。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分明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痛楚。如果他一开始不曾爱上我,对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利用,那么他心里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纠结,一定会好过很多。 可是,他是我自己选择的男人,是我奋不顾身要去爱,要去努力追上他步伐的人。 我叶兰心这一辈子,在没有陆家之前,我照样在奋斗着自己的生活。可在没有他之前,我连生活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清楚地知道,我可以没有陆家,却不能没有他。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正常的女人,最起码也应该好好地跟他吵上一架,为什么竟然背着我,跟我的娘家作对,而且是在我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然后这般逼问之下才说出实情。 或者,我应该落泪,身上背负着陆家的厚望,和自己的爱情与婚姻,我应该艰难地为自己的宿命而哭泣的。 可是我的眼里一滴眼泪都没有。在他身边这么好几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心累。这个世界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已经够多了,我已经不愿意再彼此伤害。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抱住他。 我再一次,毫无原则地原谅了他。 叶兰心现在就是一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女人了,在我心里,这混混浊世,他是我唯一的灯塔和港湾。 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有些沙哑,“兰心。” “秦奕,你可以坚持做你认为是对的事。不必……不必管我。” 我咬了咬牙。陆家欠我的么?其实我也很难说清了。我不恨豹三爷,可我也不爱他。所以我选择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展下去,不作为,不阻拦。 如果未来陆家的产业会落到他们兄弟手里,也许就等于我会得到很大一部分。豹三爷自己也说过,我想要的,自己来拿。可如果他的目的是想要豹三爷的命,我不确定在最后我会不会哭着求他放过豹三爷一命,因为他到底是我的亲爹。 在这一天,我居然根本就没有想过秦家两兄弟会失败。在我眼里,我的秦公子,好像从来都是不败的战神。 很多年后我站在浈阳街陆家宅子的天台上俯瞰这一切的时候,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懊悔过这一天的决定,在家族和爱情面前,我毫不犹豫地奔向了秦公子的怀抱,我背弃了陆家。 陆耀恒这时候正忙着跟两个女人之间的三角恋,而陆锦心根本就想不到这么深的东西。阴谋像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把我们都笼罩进来了,而牵着网的人,正是秦公子和秦扬。我不知道豹三爷是否已经了然秦家兄弟的目的,而我今天还跟豹三爷谈了一个条件,我要他对付杜大成。 上午在豹三爷办公室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秦公子的计划,可现在看来,如果豹三爷真的答应了我的条件,陆家和杜家好去斗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秦家正好可以渔翁得利。我是歪打正着地,胳膊肘往外拐,给秦公子帮了忙。 如果豹三爷早已猜到秦家的阴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对我这个女儿彻底寒心。 我紧紧地抱着秦公子的脖子,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过了很久才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转告秦扬,尽量不要伤害锦心。她不是我,她很单纯,她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炎凉世态和阴谋,我希望她的世界还能尽量美好一点。” 秦公子没有说话,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陆锦心既然已经成了秦扬手里的棋子,就不可能不受伤害。我曾经也怨恨过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抱怨过自己无端受到那么多的伤害。可现在,我觉得我自己也成为了我当初怨恨的人,我明知道这背后一切的阴谋,可我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陆锦心受伤害,甚至还可能要亲手去伤害冯玫,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二十一岁的叶兰心,苦苦挣扎过,内心已经开始坚硬,不再纯良美好。 这一餐饭,吃得好艰难。 另一边,秦扬一定在编织一张阴谋的网,像一个戴着伪善面具的魔鬼,引诱陆锦心上钩。我知道这一切将会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处理别的事了。昨天坐飞机还没有缓过来的疲惫涌上来,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的我感到说不出的疲惫。我在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回家吧。” 他牵着我的手,从饭店里出去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普照了大地,让一切腐生物和霉菌都无处遁形。我抬起头,让明晃晃的太阳照在我的脸上,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里的阴霾。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执行任务 第二天我再去陆家的时候,整个心情都已经不太一样。走在浈阳街的陆家,我仿佛觉得自己的心里开始揣了一个阴暗的秘密。 我会继续执行豹三爷交给我的任务,我要离间冯玫和陆耀恒。 所以我看见冯玫一个人从南楼出来的时候,我亲热地上去跟她打了招呼,并且约她一起喝下午茶。 虽然明知道我和陆耀恒关系不好,但是冯玫还是不愿意得罪我。因为她背后没有根基,她想顺利地嫁进陆家来,就必须尽力地讨陆家每个人的欢心,包括我,包括豹三爷和陆锦心。豪门的每一个人生活生存都不易,而嫁进豪门来的媳妇则比我们自己身处其中更不易。能嫁进来也许还能靠运气,但嫁进来以后只能靠手腕。 冯玫没有拒绝我,也许她正在很努力地想要讨好我,也讨好陆锦心。我也厚着脸皮,即使上次用一条做了手脚的项链陷害了她,可今天我依然若无其事地和她谈笑风生。 因为我想要站得高高地,追赶秦公子的步伐。而我已经开始明白,能站到那样位置上的人,谁也不会是小白,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从前,我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到后来,我不愿意放过对我出手的人。而现在,我开始慢慢地学会主动对别人出手。 我和冯玫约在一家咖啡厅里,冯玫大概也知道陆耀恒不愿意让她和我走得太近,所以没同意我说过来接她的提议,自己开车过来了。她开的是一辆迷你型的小汽车,外观很炫,样子很拉风,但是价格不算太贵,看样子应该是陆耀恒给她买的。 据我所知,冯玫这两年来都没什么片约,就连广告杂志片子都很少。因为她把重心都放在了陆耀恒身上,为了要长时间陪着他,那些需要到外地长时间拍摄的都只能推掉。况且她本身又没什么背景,早期估计难免有些为了要角色而潜规则的事,近两年为了陆耀恒,这方面的也没了,戏就更少了,基本上已经处于吃老本的状态。这阵子好不容易上几次娱乐版面,不是炒陆耀恒就是跟钟悦撕逼,也没几样好事。 总的来说,现在的冯玫,在圈子里基本上已经过气,假如她不能嫁给陆耀恒,还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才好了。 我和冯玫在一处雅座坐下,点了养颜茶和点心,慢慢地喝,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两个女人在一起优哉游哉地消磨下午的时光。她问我在美国的一年来过得可好,我只能说一切都好。 我并不想毁了冯玫,我只是在履行和豹三爷的约定而已。所以我旁敲侧击地说道:“我觉得出去走走挺好的,充实一下自己,给自己充充电,对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啊。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国游学呢?” 冯玫带着一点自嘲,“我觉得我没有叶小姐的本事。说实话,我从初中毕业就进艺校学了点模特和舞蹈,文化知识其实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些年来,表演也好,为人处世也好,全是在社会上跌打出来的。我一看书就头疼,也没有那个本事继续学到什么了。要说发展,我不像你,叶小姐,你有三爷和整个飞娱无条件地支持你,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前途无量。” 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她看来,我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努力,我已经是陆家的大小姐,又嫁到了秦公子这样的好夫家,都当上了飞娱的老板娘,当然前途一片光明。可是我难道能跟她解释明白此前这个陆家私生女的身份曾经给我带来过怎样的困扰,让我在噩梦里生活了那么久,承受了多少无端的痛苦与煎熬吗? 而现在,一切都开始慢慢地好起来了,于是过去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现在的风光,并且选择性地忽视了曾经的痛苦和绝望,也忽视了我的努力和挣扎。他们把这一切的根源,归功于我爹是豹三爷,我男人是秦公子。 我并不觉得冯玫的话刺耳,相反,应该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我只是觉得,如果冯玫能够选择继续自立自强,反正目前她也算是已经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如果她继续努力去过自己的生活,即使离开了陆耀恒,也不会过得太惨。可如果她始终都瞅准了这一条道,非要这么一条道走到黑,也许注定结局会是悲剧。 我说道:“耀恒虽然心里还是很在意你,可是男人都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吧,防不胜防,未免过得辛苦。靠人不如靠己,说起来,我也是不想彻底依附于秦公子,所以才努力想做一点自己的事。” 冯玫看着自己染得鲜艳的红指甲,轻叹一声,“靠自己,说起来容易。在我遇见耀恒之间的很多年里,我一直都在靠自己。可能叶小姐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也不必经历,所以不清楚我活得有多累罢了。如果能有一个男人可以倚靠,对女人来说,就是最大的福分。这些年来我骂名也背过,艰难的日子也有过,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天,让自己毫不费力地过上好日子。人总是想去做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我们的起点不同,叶小姐,你想要自立自强,而我却只希望有一个肩膀可以倚靠。他在外面怎么样,我都可以不管,只要他还能娶我,就代表依然在乎我,其他的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陆耀恒别说睡了一个钟悦,就算是睡了十个百个,被她抓包以后,她也只不过是想要他的承诺,想要他的愧疚,从而迫使他赶紧求婚结婚而已。她想要的,也许本身就不是陆耀恒这个男人,而是陆家儿媳妇的这个地位。 然而豹三爷却不允许,即使她再委曲求全,豹三爷也看不上她。对于他来说,或许他早就看出来冯玫爱的并不是陆耀恒这个人,所以他才会更加看不上她。 我觉得我跟冯玫的思想确实相去甚远。我原本只是想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即使有一天一定要放弃陆耀恒,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这件事仅仅当成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的。 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得很远。但很久以后,当我回想起那一切的时候,忽然明白,从这个时候开始,其实一切都已经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切就都已经没有办法逆转。 那天我和冯玫真的只是喝了一次下午茶,随便地聊了聊女人之间的话题。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曾经想过她的命运还有改变的可能。 中途回国的那一段时间我看起来挺悠闲的,每天不是喝喝下午茶就是陪陆锦心逛街,因为辰艺和飞娱那边也并没有给我安排工作,所以我就暂时地成为了一个闲人。 实际上,我的这一段所谓的“悠闲时光”,好像是我过得最辛苦的一段时间。 跟冯玫喝过下午茶,我又去找陆锦心逛街,陆锦心在国内的时间短,总是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去,有逛不完的新鲜感。逛累了,就找一家咖啡厅或者甜品店坐一会儿,顺便把新买的东西拿出来再看一遍。 她的手袋里,有一条最新款的天蓝色条纹领带。 她把领带盒子拿出来,看了又看,再问我一遍,“兰心,你觉得这个颜色适合他吗?款式呢,会不会觉得颜色太浅了一点?” 我知道她说的是秦扬。我很认真地把领带拿过来仔细地看过,认真地说道:“挺好的,我觉得他适合浅色,不想秦奕,总是一脸深沉。” 她听到我的肯定,笑了笑,又有点慌慌张张地赶紧解释道:“昨天他又送了一个胸针给我,看起来也是很贵重的样子,我觉得总收他的礼物也不太好,总得回赠一点啦,你说是不是?” 从送礼物开始,他不停的送,她过意不去,就只好回赠。一来二去,就开始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从锦心的神情表现来看,我知道秦扬的算计已经开始奏效了。 我有一点心虚地问她:“你不会……对他有好感了吧?” 可能陆锦心的中文水平有限,对于我说的“好感”她并没有完全理解,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他是秦奕的哥哥啊,又不是坏人!他对人蛮好的,说话也很搞笑啦,当然会有好感,每个女生都会对这样的男孩子有好感啦!” 我只好挑明了说,“那你会喜欢他吗?” “喜欢?”陆锦心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吊灯,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要说喜欢,可能也还没到那个地步啦,不过,他真的很不错啊,我猜一定有好多女生喜欢他!” 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已经花痴脸了。秦扬成熟,稳重,幽默,出手大方,加上相当有优势的外形条件和丰厚的身家,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男神级别好么,我估计陆锦心这种心思比较简单的女孩子,就算现在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决定下来,但应该是抵挡不了几天了。 第二百四十章 兴师问罪 看着陆锦心提到秦扬的时候一脸犯花痴的样子,我觉得这件事,别说我应当推动,就算我是想阻止,恐怕都没那么容易。 我在心里轻叹一声,换了个话题,问她:“哎,你也见着冯玫好几面了吧,觉得这个嫂子怎么样?” 女人凑在一块儿,是最适合八卦的时候。虽然平时我不大喜欢这种跟我没什么关系的莫名的八卦,但是这时候我不可谓没有目的。我这么一问,陆锦心倒是没什么疑心,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冯玫?我觉得还行吧,长得挺漂亮的。虽然比要哥哥稍微大了一点点,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合适。只要哥哥喜欢,我无条件支持。” 她和陆耀恒的感情很深,我当然也不至于傻到去离间他们。我装作怀揣着一个巨大秘密的样子,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锦心,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告诉耀恒……” 这样的开场白相当俗套,但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果然,锦心的好奇心被我调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 我继续说道:“你在国外是不知道,冯玫在这也是个小明星,之前也拍了不少的戏。可是你知道吗,我从飞娱那边听来的,说是冯玫以前私生活可乱了呢,为了要角色就跟导演和制作方的人睡觉,跟谁都睡。耀恒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他知道了,肯定受不了……” 陆锦心是国外长大的,接受的教育和身边人的思维方式都比较偏向西方,所以对于这方面其实没有那种很传统的思想。她低头想了想,“哥哥确实不一定能接受这个,不过,我觉得只要哥哥喜欢她,只要她跟哥哥在一起以后再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啦,咱们不告诉哥哥就是了。” 我点点头,“是啊,就是怕耀恒以后知道了又要难受好久。不过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一点了,要不怎么好像没有以前对冯玫那么好了呢。你也知道,前段时间他跟另外一个新出道的艺人,叫钟悦的在一起了。我觉得吧,现在刚被冯玫发现,所以耀恒也就耐着性子跟冯玫解释解释。可是要是时间长了,你想啊,冯玫还有这样的过去,肯定还得闹出事来。我也知道你跟耀恒关系好,肯定是无条件支持他,可是也得为他好啊,冯玫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弄得爸爸也不高兴,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耀恒呢。” 陆锦心对于她这个好哥哥也有点无奈,“是啊,这件事哥哥做得也有点过分了。还没结婚就弄出那么多事,真不知道以后还得弄出多少事来。” 我见她开始往这方面想了,又继续添柴火:“我觉得其实冯玫可能也不太适合耀恒。本来做陆家的儿媳妇,像咱们陆家这么大的家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大家都知道冯玫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说耀恒。自己家的一点事,结果又被她弄得好多人都知道了,可见她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耀恒的坏话。虽然我跟耀恒关系不算好,可是他怎么说也算是我哥哥,都是陆家的人,哎,我也不希望他到时候被那么多人在背后嘲笑啊!” 陆锦心被我说动,但是她一向都是站在陆耀恒那边的,于是说道:“我得回去问问哥哥去,到底是要怎么办。要是真的很喜欢冯玫,就应该别跟那个什么钟悦联系了,早点求婚。可他要是不喜欢冯玫,那又干嘛还天天跟人家在一起呢!” 陆锦心这个人心思简单,性子也比较直,什么事都会直接写在脸上。所以她如果不太喜欢冯玫的话,是一定不会乐意跟她亲近的。我跟她说这些,让她对冯玫开始有了坏印象,她就没有办法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跟冯玫做好姐妹了。陆耀恒跟我关系那么差,假如说陆锦心不愿意和她亲近,而我却和冯玫走得很近,陆耀恒肯定会多心,从而跟冯玫的关系越来越远。 从那天跟陆锦心一起逛街喝咖啡以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居然有很久都没有见到陆锦心,甚至于也没有见到秦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问秦公子,“最近秦扬一直都和锦心在一起?” 秦公子似笑非笑,看着我,夹了一只虾仁塞到我嘴里,“不是挺好的么,男未婚女未嫁,大龄单身汉终于碰上了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干柴烈火也正常。你可别随便打电话给他们俩,说不定电话里容易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声音。” 什么不正常的声音啊,我瞬间有点发蒙:“啊,不会吧,他们进展有那么快?” 秦公子憋住笑,拍了一下我的脑门:“我说的是人家卿卿我我的,你一个电话打过去,指不定听见些什么话。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还我想什么,明明是他自己说得那么引人误会。 我完全不想伤害锦心,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觉得我说什么恐怕也没用处。如果一个女人已经陷入爱情,本来就不高的智商可能会变成负数,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提醒,可能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对于秦扬和陆锦心之间的关系,我选择了沉默。 我每天去看明瀚,也许小孩子对于别人的感情有着天然的敏感,我对他好,我爱他,就很容易能接近他和感化他。他也渐渐的开始重新接受了我这个妈妈,每天盼着我去,开心地拉着我说很多话,尽管有些事情他根本都表述不清。 我照例带他去花园里玩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东楼,保姆没跟着进屋。我偷偷地拿出手机,想亲手给他拍一张照片,拿回去给秦公子看。 我才刚拿出手机,还没调到拍照模式,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吓了我一大跳,连忙把手机给合上了。定睛一看,豹三爷走了进来。 我把手机藏到背后,挤出一个相当无害的笑容,“三爷。” 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严厉地盯着我的手看,小明瀚一时似乎也被他的目光吓着了,居然躲到我背后去,都没叫他。 豹三爷看向他,目光这才慢慢地变得柔和起来,我把小明瀚拉到怀里来,他才有些怯怯地叫了一声:“三爷。” 豹三爷从柜子里拿出玩具来跟小明瀚玩,我以为他要说我拿手机拍照的事,没想到他忽然问道:“这段时间,你都没来找锦心一起逛街么?” 我不敢告诉他这段时间我根本碰不着她,想找都没地方找去,只好说道:“我……我刚回来时间不长,这段时间正要忙着大东洋和安县那边的店面的事,也没什么时间来找她。过几天吧,反正她在家里应该也要住上一阵子吧?” 豹三爷冷笑一声,“你别当我是聋子瞎子。她这段时间经常去跟秦家那小子见面,你还不知道不成?” 我装蒜,“啊?没有吧,秦奕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啊,不在一起的时候也在caesar或者飞娱,哪有时间天天见她啊?” “你别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是秦扬!”豹三爷的语气又阴沉了几分,小明瀚把玩具都放下了,似乎不知道我和豹三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我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温柔一点的小脸,哄他,“明瀚乖,妈妈和三爷去谈点事情,你先乖乖的在这里玩。” 我冲豹三爷使了个眼色,他也不打算吓着孩子,于是跟我一起离开了明瀚的房间,并且叫保姆进去陪他玩。 一直下了楼梯,我才说道:“三爷这意思,是锦心和谁来往,也是我的错了?” 豹三爷被我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她姐姐,亲姐姐!她心智不成熟,不懂事,你就合着外人一起骗她?啊,就算你跟耀恒关系不睦,怨恨她妈妈伤害采薇,可是锦心没得罪过你!” 我看向他,“三爷,我今年二十一岁,锦心也快满二十一岁了,她只比我小三个月。她再不成熟,再不懂事,她也已经是一个心理和智力发育都正常的健康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和感受。秦扬虽然是秦奕个亲哥哥,可是我既没有办法左右秦扬的想法,也没有办法左右锦心的判断。我一直都很清楚,锦心是锦心,陆耀恒是陆耀恒,三爷若是为此迁怒于我,我认为这不公平。我也是陆耀恒的妹妹,当年我不管遭受了什么样的困境,三爷好像也没怪过陆耀恒不懂得照顾妹妹吧?难道在三爷心里,项采薇也好,项采薇的女儿也好,生来就是为了抹黑陆家,向陆家讨债的不成?” 豹三爷被我气得深吸了一口气,可他到底也没再说什么。这时有人敲门,是秘书小姐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三爷,大小姐回来了。” 豹三爷点点头,示意我坐下,没过多会儿,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果然是陆锦心走了进来。 尽管他今天是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但在看到锦心的瞬间,我还是从他的眼角看见了一丝慈祥的笑意,尽管很快就被严厉掩盖。 ps:谢谢 tears smile7086 的礼物捧场~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厢情愿 锦心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挂着非常甜蜜的笑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加快了步子,像只小百灵鸟儿似的飞扑到豹三爷身上,“爹地!” 也难怪锦心比我要得三爷的欢心,这样活泼亲切的小女儿,换作任何人都会偏心一点。不像我,每天总这样疏离,总是在跟他谈判各种条件,心里装满了阴谋和算计。 豹三爷好不容易紧绷下来的脸,好像又松了几分。 看见我,她也很开心地朝我笑,“兰心也在啊,爹地找我有事?” 这副样子,豹三爷心里就算有火,一时间也发布出来了。 他脸色缓和了一点,问道:“这段时间,都去哪儿玩了?” 陆锦心想了想,毫无心机地回答道:“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爹地,我学了马术,可厉害了哦,下次我骑马给你看,你都不知道,骑马跑起来真是太酷了,我超级开心!还有秦扬带我去看珠宝加工的地方,那么漂亮的宝石,居然是由好丑好丑的石头给打磨出来的,特别神奇!爹地,秦扬知道的东西可多了,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原来……” 她一口一个“秦扬”,恐怕自己都没有察觉,可是豹三爷越听脸就越黑。 “闭嘴!” 陆锦心被吓了一大跳,脸上立即有些委屈起来,“怎么了,爹地……” “怎么了,以后不许你再和秦扬那小子鬼混!” 陆锦心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没有鬼混啊……又没有去夜店,也没有纹身没有喝酒,他带我去的都是很好玩的地方,长了好多的见识……爹地你肯定不知道,下次我带你一起去,特别好玩!”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不自知地兴奋起来。秦扬这人相当聪明,知道陆锦心虽然年轻,但夜店酒吧什么的早已不是她这个年龄和层次的女孩子喜欢的刺激了。他有着相当的学识和品位,有对女孩子致命的吸引力,难以抵挡。 豹三爷彻底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直接施压:“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许你跟秦扬来往!” “为什么呀,秦扬人挺好的啊,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他不是姐夫的哥哥吗,和我们也算是亲戚,我跟他一起出去玩怎么了啊?”陆锦心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豹三爷为什么会忽然不许她跟秦扬来往。站在她的角度,豹三爷的要求确实是挺无理取闹的。 豹三爷没有办法解释,只好摆出封建家长的模样来,“我说的话,你就一点也听不进去了么?” “爹地……”陆锦心满脸的委屈,“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喜欢那小子,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另一个女儿再跟秦家的人有任何瓜葛!”豹三爷毫不顾忌我就在旁边,直接这么说了。 陆锦心也吓了一跳,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爹地,上次姐姐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是,姐姐本来爱的就是秦奕啊!爹地想要姐姐嫁给秦扬,姐姐不愿意嫁给他,我嫁也行啊!” 陆锦心显然根本就没搞清楚重点。但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虽然我知道秦扬撩妹的本事一流,但是我真没想到这才刚几天时间,陆锦心居然都开始考虑起终身大事来了啊! 我连忙拉了锦心一把,豹三爷被她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给我闭嘴!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是不是,我陆家的女儿,就非得嫁到秦家去不可了?” 陆锦心还想分辩,但看着豹三爷好像是真的动怒了,又回头看看我,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微微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我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这样的话不要乱说。也不过就是刚回国,没什么朋友,所以才跟他走得近而已。锦心,少说两句就是了。” 陆锦心在豹三爷面前一向都是乖巧的样子,我以为她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没想到陆锦心骨子里却跟我也是一样的脾气,莫名其妙地被训了一顿以后,完全想不通,直接炸毛了:“爹地!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秦扬是个不错的男人。我从十七岁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交男朋友,因为一直都没有遇到过我喜欢的人!我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先在温哥华,后到苏黎世,可我遇见的男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我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秦扬!认识的男人,有的有钱,可是他没有秦扬的睿智成熟;有的没有钱,有学识有才华,可是他没有秦扬的品位!那么多所谓的青年才俊,可我一看到他们见到漂亮女孩子就支支吾吾的样子和奇怪的口味和审美就觉得恶心!” 她语速很快,这些话好像完全想都没有想就直接说了出来。我没有想到,一直养尊处优,像公主一样活着的陆锦心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触。 豹三爷也愣了片刻,他大概也没有想到,陆锦心居然就这么执着地看上秦扬了。照她的意思,天底下还真就是只有秦扬一个能入她眼的男人了。 我完全能够理解豹三爷此时此刻的愤怒与郁闷。陆家和秦家联姻原本不是什么坏事,可秦家那两兄弟野心毫不掩藏,陆家没有成器的儿子,一个陆耀恒完全不是秦家兄弟的对手,这种完全一边倒的形势下,陆家的两个女儿要是全都嫁进秦家,这分明是要直接侵吞陆家的节奏。 偏偏,一个女儿已经嫁了过去,另一个也是一副非秦扬不嫁的样子,这分明是要把豹三爷活活气死。 “你想嫁给秦扬,也得问问我这个当爹的,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许!”估计陆锦心从小到大也没这么顶撞过他,豹三爷怒气冲冲,又没法解释,只得下强制命令。 果然,这样的强制命令只起到了负面的效果,陆锦心也有点激动,站起来,带着一点哭腔,“你就是不想让我回来,不想让我跟哥哥待在一起!你干预哥哥的事,还要干预我的事,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 她从豹三爷的办公室直接摔门噔噔噔跑了出去,我迟疑了片刻,跟着追了出去。 锦心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能不是太强,我想到当初她有一次自杀的前科,实在是不放心。 她穿着高跟鞋,并没有跑多远,我很快就在后花园里追上了她。她在石凳子上坐下,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走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胸口,“兰心,其实秦扬根本就没有跟我表白,可是我自己觉得,我已经爱上他了。真的,长这么大,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一个男人能有这么大的魅力,一天看不到他,我就觉得日子简直都没有办法过下去了。我想好了,我不会回苏黎世了,秦扬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去。他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他回日本,我就去日本,我就想跟着他……” 我有一点心疼。我忽然意识到,刚才陆锦心在豹三爷面前说的那些话,也许并不是在反驳豹三爷,而是在给自己壮胆。要说秦扬撩妹的技能,真是高到了一定的境界,明明已经很暧昧,明明就是在引诱她,可是他不表白,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反倒把陆锦心给吃得死死的,每天都在担心见不到他,担心他不爱自己。 锦心继续说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我总觉得他带我去的地方都是曾经也带其他女孩子去过的。可是我觉得在他面前,我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得好卑微了,我就是想跟着他。不管他到底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哪怕他心里真的有别人也好,可我就是觉得他好。兰心,你说我是不是好没出息……” 我和陆锦心,虽然不是一母同胞,虽然我们的人生经历几乎完全不一样,可是性格里,却莫名的有一种共通。认定了的事,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当然知道秦扬带着她去的那些地方,马术俱乐部和切割打磨宝石的工作室,都是他曾经带我去过,甚至于当年带文佩去的地方。秦扬对于女人的殷勤其实也有点漫不经心,可越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反而越容易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抚,“不会的,也许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啦。如果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不管他爱不爱你,在你爱他的时候,就是一种幸福的感觉了。” 我只能这么劝她。因为我心里早就知道,秦扬对锦心,就是利用,就是有目的的。如果锦心太执着于秦扬是否爱她,那么以后注定要伤得很深。若能看淡一点,简单地去享受现在的感觉,对于她来说,即使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也只是一种人生的经历罢了。这个世间,在原本就不合适的感情中,有太多的人过于执着对方的态度,反而忽略了爱一个人本身的感觉,注定会遍体鳞伤。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总是飞得太快 陆锦心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我也这么想,我爱他,就是我爱他而已,也可以与他没什么关系。就算他不爱我,只要我能在他身边就好。” 我觉得她已经无可救药,不过对待感情的这种态度倒没有让我十分担忧。 我轻声说道:“三爷那边,一直都对秦家兄弟有意见,我上次的事情就闹得已经够夸张了,恐怕是把三爷的脸面都给扫了个干干净净。这件事,你得好好跟三爷解释了。” 说到三爷的态度,陆锦心倒是没有那么担忧。 “爹地一向宠我。姐姐上次的事,是上次。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如果自己坚持这么做,我相信爹地一定不会为难我的。就算他实在是不同意,大不了我不要他给我东西,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不能干预我的事。” 看来锦心的吃了秤砣铁了心,已经到了非秦扬不嫁的地步。我觉得我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希望以后锦心如果知道了真相,不要太伤心。 陆锦心叹一声,抬起头来,“兰心,我以前学戏剧史的时候,总是不能懂为什么罗密欧一定非朱丽叶不可,也不能懂为什么帕里斯为了海伦居然能不管整个特洛伊城的安危。现在我遇见了,我才觉得,为他一个人,如果可以,我宁愿毁灭整个世界。” 我抱着她,轻声安抚:“不至于的,锦心。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家族是世仇,陆家和秦家绝对不至于如此。海伦在遇见帕里斯之前就先有了墨涅拉俄斯,你也没有这样的顾虑。” “你说得对。”锦心的脸像只小动物一样在我身上蹭了蹭,“要是秦扬能爱我一点,不知道有多美好。” 我正要说话,听见好像有什么动静,连忙抬头四下张望。这时苏正烨有些尴尬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是我。刚才……我正去东楼,三爷好像不大放心,叫我来看看你们。” 不放心的当然是锦心,我一向自生自灭惯了,就算刚才和他吵起来的是我,他也决不会派人来看我会不会寻短见的,估计他也知道我这种野孩子是相当惜命的。豹三爷到底还是对于这个他宠了那么多年的女儿狠不下心来。 她冲苏正烨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啦。刚才顶撞了爹地,等他火气消了,我再去跟他道歉好了。” 我点点头,“我送你上楼吧。” 回头看看苏正烨,他还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略略迟疑,“你……是来找我的?” 他微微颔首,锦心立即说道:“我没事的,我上去休息一会儿,晚上秦扬还约我一起去看加工改造一批旧珠宝呢。” 看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我才放下心来,先送她上楼,看她在屋里坐下,又偷偷地叮嘱了保姆一回,才出去找了苏正烨。 苏正烨在楼下等着我,见我出来,他微微垂眸,神情中似乎有一丝莫名的困窘。 我走向他,“正烨,上次仓促,还没恭喜你又得了三爷提拔。”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什么提拔不提拔的,我们再怎么样,出生入死,也不过就是在三爷手下打打杂,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谦虚过度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莫名地觉得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这时他替我拉开车门,开的是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因为他并不是我的私人保镖,我们一向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的,平常他开车的时候我都是坐副驾驶位,这样好方便聊天。今天他的意思,却是让我坐司机后面的位置,那个位置,一般是给领导坐的。他今天的整个态度,就让我觉得好像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和从前不一样,甚至和我刚回来的那天也不一样。 我稍微有些愣神,没有急着坐上去,问道:“正烨,发生了什么事?” 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没事。叶小姐上车吧,我想带你去大东洋看看。从回来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还没有去过大东洋。” 我上了车,但心里还是揣着狐疑。他慢慢发动了车子,我才问道:“正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大东洋那边有什么不对劲?” 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他的眸子微微低垂,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眼。毕竟是你自己的产业了,既然回来了,还丢给别人全权打理也不一定合适。” 他的话,好像还是有所隐瞒。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曾经交待过安东尼,要他有什么事可以找苏正烨,也曾经拜托过苏正烨帮我看着一点大东洋。现在他忽然这么说话,难道说安东尼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可是苏正烨不说,我就觉得可能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也许他只是有些不确定的事,想叫我自己看看而已。 我坐在车上,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苏正烨轻叹一声,好像自言自语一般,“每次,我以为我自己足够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觉得离你又近了一点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你依然飞得比我高,跑得比我快。我现在都已经听不懂你说的东西了,你啊,总是快我一步……” 我的心一颤,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他一直都在陆家,在豹三爷的手下很努力地拼搏,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现在身为陆家的女儿,我也希望能和他互相帮扶,在陆家,我的亲信实在太少。 很久以来,他虽然对我一直都很好,可是我以为从我和秦公子在一起之后,他对我的心思,应该早就淡了。他才二十二岁,还有大好的时光,大把的年华,足够去遇见另一个值得他爱的女人。 他声音不大,等我定了定神,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却没有再发出声音,好像刚才也只是我的幻听一样。他很认真地开车,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他的侧脸,不知从什么时候,早已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模样,和当年那个从安县逃出来的大男孩已经不一样了,开始有了一个男人的样子。 我微微阖上眸子,仔细咀嚼他刚才的话。 他怎么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 他说已经听不懂我说的东西,我说了什么?是我刚才和陆锦心说起的,罗密欧朱丽叶,帕里斯海伦,听起来很有逼格? 我和陆锦心都学过西方的戏剧史,所以聊这些毫无压力。可是苏正烨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从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叶老虎混社会了。高中跟着我在学校打了几天酱油,也纯属混日子。 我一直很努力地追寻秦公子的脚步,他懂的太多,别说文学、戏剧这些,就连英文他现在依然能碾压我好几条街。但是苏正烨在我面前,也许忽然就这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自卑。 我觉得很内疚,他也活得那么努力,我并不认为他没读什么书或者不会英文就应该自卑。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正烨,我一直都是我。我只是和你,在不同的领域努力而已。” 他再没有说话。 也许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因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的苏正烨,我都已经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而不管我还是不是原来的我,我只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或者说在陆家相互扶持的盟友。 车子开到了大东洋,替我拉开车门的时候苏正烨稍微迟疑了一下,问道:“需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我想了想,虽然我不把苏正烨当外人,可是我和安东尼之间的一些约定,我觉得有他在旁边还是不太方便。 “我……还是自己进去吧。” 苏正烨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却叮嘱道:“你小心一点。” 我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样叮嘱,大东洋现在是我自己的产业,我要小心什么?如果是在担忧我的安全问题,那么以苏正烨的性子,是肯定会坚持陪我一起进去的。 我心里揣着疑惑,往大东洋走去。因为苏正烨刚才那一句“小心一点”,所以我走得也比较慢,一边走一边就四下张望,以防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这个时间还有点早,大东洋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应该还刚刚开门,工作人员到位,但是小姐们还没有开始上班。我走进去,大厅的迎宾小姐也还没就位,看见我的时候急急忙忙地跟我问好,就准备去叫安东尼。我叫住她,“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进去。” 安东尼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所以我没有走电梯,而是直接从楼梯上走。正准备上楼,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启文? 他好像是在跟人告别,听起来颇熟络的样子,而在跟他客套着说“慢走”的那个声音,分明是安东尼。 周启文来找安东尼聊什么? 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下楼,连忙推开靠楼梯的一间包厢,闪身躲了进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闪身躲进了包厢里,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从旁边走过,然后渐渐走远,估摸着已经快要走出这条走廊,我才慢慢地拉开门,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果然就看见了周启文的背影,穿着花衬衫的安东尼在他身后不远处,好像是在送他出门。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当安东尼回转过来的时候,看见我站在楼梯拐角处,吓了一大跳,“叶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笑一笑,“我不能来么?” “不不不,你是老板,你当然随时随地都可以来。”安东尼笑笑,抓了抓后脑勺,“那个……那到楼上来喝一杯茶吧。” “我也正想找你喝杯茶来着。”我跟着他上楼,到他办公室里坐定,看他摆出茶具来,我就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伺候。 等他把沏好的茶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先不急着喝,而是拿起茶盅在手里把玩着,一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一边缓缓问道:“方才你有客人?” 他刚才和周启文正是从我站着的那个楼梯拐角下去的,所以刚才既然没看见我进门,而我又忽然像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那里,他应该是已经猜到我看见了。所以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说道:“是周先生过来了。” “他来做什么?” “这……”安东尼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纠结着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来……也没说什么,听说叶小姐长期不在,就过来看看我打理得如何吧。我也不太清楚他是来做什么的,不过既然他来了,我当然也应该客客气气地招呼,叶小姐说是不是?” 我可不大相信周启文过来只是随便看看,甚至也不大相信安东尼说的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来看了看就走了。在这件事上,安东尼好像对我有所隐瞒。 我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我把大东洋交给安东尼打理,是因为他之前是caesar的人,而且对于大东洋的管理模式听起来也条条是道,看起来很用心。可如果他有什么别的目的,或者背地里和周启文或者其他什么人有勾结,我可用不起这样的人。 安东尼显然看出了我的怀疑,连忙说道:“叶小姐,我知道你是因为信任我才把大东洋交给我来管理的。你放心,我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在打理大东洋……或者说,是为叶小姐打理大东洋。无论如何,叶小姐,我不会出卖你。我很明白,别人能给我的东西,叶小姐能给,而别人给不了的东西,也许叶小姐你也能给,对不对?” 安东尼在caesar混了这么好几年,我知道他心里还有梦想和希望,他不愿意一辈子就这么醉生梦死地混过去。所以我选择了提携他,给他一个与他的野心相匹配的位置。他这样的人,除了大东洋以外,我并不觉得周启文手里有什么更能诱惑他的东西。 可是,他到底又是为什么要见周启文,而且好像还对我有所隐瞒呢? 刚才苏正烨特意这个时候带我来大东洋,是不是知道周启文来了,所以故意带我过来,让我自己看到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苏正烨发现安东尼有什么不妥了,但是又不能确定,所以要让我亲眼看见?他刚才说的“小心一点”,是不是在暗示我周启文在里面? 在我心里飞快地转过一百个念头的时候,安东尼忽然说道:“叶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放下手里的茶盅,坐正了身子,“你说。” “假如……”安东尼的声音有些迟疑,好像在说出口的最后一刻依然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出来。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出来,“叶小姐,你也知道三爷手下的势力是涉黑的,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叶小姐你继承了三爷的全部产业,包括背地里那些与黑帮错综复杂的势力,你有没有想过,打算怎么处理?”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豹三爷背后的势力的确是错综复杂,具体复杂到什么地步,有多大的影响力,我根本就不知道。说实话,除了那一次在许家的地下室里见到豹三爷和陆耀恒带着一队不要命的保镖来劫人以外,我几乎从来就没有见识过豹三爷的势力。我所了解到的关于豹三爷,好像全都是别人传说的,他很厉害,无论是叶老虎还是秦公子,都不敢轻易招惹豹三爷。 安东尼继续说道:“听说上一次,陆先生奉豹三爷之命去接的一批枪支弹药被条子给截了。豹三爷手里的涉黑势力,也涉及了非法走私枪支弹药,叶小姐应该知道吧?除了枪支弹药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说起来,要是真的全盘接手,恐怕也很棘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遵纪守法。所谓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是在娱乐圈正儿八经奋斗拼搏的人,就算是秦公子,除了景东堂是有些涉黑的嫌疑,他的人非法持枪以外,他应该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不过,这整个省城里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了,就算他不想这样,也没有办法,他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假如有一天陆家的产业真的全部交到了我手里,这些军火走私,还有其他的东西该怎么办?我觉得我完全没办法掌控这些。且不说豹三爷手下的老下属我能不能压得住,就说这些东西交到我手里,我觉得也得早晚有出事的一天,我肯定得提前想办法给处理掉,不会再继续发展下去了。 面对安东尼的问题,我很认真地想了,然后说道:“那些事情,我应该不会继续做下去。” 安东尼说道:“如果不做下去,也许会动摇陆家的根基,那也许是从当年黑豹子手里就开始的营生,也可能,是陆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关乎陆家的整个命脉。” 我那个素未谋面的祖父,当年听说是大军阀出身,所以才会涉及到这些什么军火弹药的。这些年来大机器设备类的实业其实已经很不好做,豹三爷手里的一些机械厂早已入不敷出,我倒是有所耳闻。但是陆家始终都屹立不倒,我相信安东尼说的有道理,可能从很大程度上来说,陆家其实是在依赖着私底下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 “即便是如此,该收手的,也只能收手。”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机械厂入不敷出,我可以把实在支撑不下去的厂子都关闭,或者转型做别的。偌大的陆家,总还是有一些能赚钱的产业吧,就连大东洋,一年的利润也多多少少有点吧?陆家人口又不多,总不至于撑不下去。” 当然,我说的也不过就是假设罢了。豹三爷现如今也才五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也不可能继承得了整个陆家。 不过,安东尼忽然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安东尼,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周启文来找你说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安东尼连忙摇头,“叶小姐,真的不要多心,没有的,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他不肯说,我见从他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放弃,换了话题,问了些大东洋其他的事务。 我不得不承认,安东尼在管理方面确实有一套。我不在的一年时间里,他不仅把大东洋的经营慢慢地拉上正轨,而且营业额和盈利每个月几乎都有增长,一年算下来,收益不少。他把账薄拿来给我看,虽然我是突击检查,可是他的账目一笔一笔做得相当清楚,一目了然。 我从大东洋出去,苏正烨还在外面等着我。我这次是自己拉开副驾驶位坐上去的,他也就没说什么,直接发动了车子。 我在车上坐稳,然后问道:“正烨,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觉得,安东尼到底可信不可信?” 苏正烨沉默了片刻,“可信不可信,其实我也说不准,所以才让你来看一看。不过,我总觉得他来大东洋做事,目的好像不太单纯。” 目的不单纯?我问道:“那你觉得,他可能有什么目的?” 为名为利?他一个在caesar当了那么多年“少爷”的男人,这些年来也没少接待有钱有势的女客,就算是能带他出去,帮他脱离夜店,去谋一份能赚名利的职业,应该也不是那么困难吧?况且,他本身的才华和能力我已经见识过了,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擅长领导和管理的才人。大东洋这么一个地方,虽然有豹三爷的威名在,可是能给他的其实也很有限。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说只是直觉,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我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对你不利,所以这件事,我一直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对大东洋的事简直是相当的尽心尽力,一点也不像要在背地里做小动作的人。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第二百四十四章 没事虐虐狗 安东尼的事,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团迷雾。 不过,既然他是caesar的人,也许回去问问秦公子,能打探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我让苏正烨直接把我送到了牡丹园,回到家的时候,秦公子已经在家里了。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端着半杯红酒,看上去颇为惬意。 我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轻声说道:“刚才,我去了大东洋。”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相信我不在省城的这一年时间,他肯定不会没有注意过大东洋的动向。我带着一点讨好靠过去,“我听说这一年来大东洋经营得相当不错哦,不知道有没有对你的caesar和echo有没有造成那么一点点威胁?” “威胁,就凭一个小小的安东尼?”秦公子嗤笑一声,“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就喜欢他这种仿佛能睥睨天下的自信。 我把嘴唇凑到他手里的红酒杯上喝了一小口,“好吧,秦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个被你废弃不用的安东尼到了我那边,也能混得风声水起。”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能用你就用着呗,倒也省得唐一平操心。” 我好不容易把话题引过来,把整个头都蹭到他怀里去,问道:“唐一平操什么心?虽然我用上安东尼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里有一点不安。他是从你手里过来的人,所以我来问问你,当初他到caesar去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在读大学生。”秦公子淡淡说道:“到caesar来当个‘少爷’而已,也不是什么要职,caesar上上下下上百号人,我也不可能每个都去仔细调查身家来头。他去大东洋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叫唐一平查过了么,一个穷学生而已,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社会关系。这几年来虽然认识了不少富婆,但是多半都是有夫之妇,也不敢声张来着,还能翻出什么事来不成?” 安东尼曾经在caesar做了七年。我想起当初秦公子说的,他自己也曾经以那种身份伺候过老女人。算起来,他伺候人的时候跟安东尼啦caesar,好像是差不多时间的。这两件事之间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关联,可是我总觉得哪个环节有些疏漏。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我忍不住说道:“今天我看见周启文来找过安东尼。” 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秦公子的神色,可是让我失望了,我在他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看出来。他只是继续抿了一口红酒,然后淡淡说道:“有什么稀奇的,周启文那小子现在也翻不出什么事来。豹三爷这会估计正为自己的儿女焦头烂额呢,哪还能顾得上他。他出来晃荡两圈,怕是来找存在感的吧?” 找存在感…… 秦公子说得也太藐视了一点。 看我还有些担忧的样子,他这才把红酒凑在我唇边喂着我又喝了一口,淡淡说道:“大东洋才多大,弹丸之地,安东尼就算是别有用心,一个小小的大东洋他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来。你放心好了,他还没那么容易能脱离控制。” 听他这么笃定的语气,我的心也勉强地放下去了。他说安东尼做不了什么,那应该真的是做不了什么吧。虽然我心里依然是觉得迷雾重重,但也只好暂时放下。 喝了几口酒,我有些微醺,虽然酒劲不大,但还是红了双颊。两个人悠闲地依偎着赖在沙发里,像两只慵懒的小动物。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秦公子不想动,推推我。我也不愿意动,赖在他肩膀上装醉:“不去,你去开门,我喝醉了。” “行,叶小姐就先醉着吧,待会我正好捡醉鬼。”他轻嗤一声,然后站起来去开门。 我跟着回过头去,门口站着的是秦扬。他等得不耐烦,随口说道:“开个门磨蹭那么长时间,你躲在家里干什么啊这是。” 他连拖鞋也懒得换,进来看了看乱成一团的沙发和窝在沙发里脸儿红红头发蓬乱的我,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公子一眼,“这婚都结了,这才几点钟,至于这么着急么……” 我简直是没有办法辩解。索性也不辩解了,秦公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挑挑眉毛,“可不么,还没天黑就开始被虐,我也觉得不太地道,应该对单身狗表示同情。” 秦扬随口骂回来:“谁特么单身狗了,媳妇就你有啊?” 秦公子一脸的嫌弃:“你有你领回来啊!” 这两兄弟到了一处还真是喜欢互掐,掐着掐着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呢。果然秦扬就说道:“着什么急,等着胃口吊足了,她求着我下手再说,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懂?” 秦公子马上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十分赞同地点头:“嗯,豆腐确实得好好品尝。” 我实在是有点听不下去了,这哥俩不要脸起来一个更胜似一个,我只好来岔开话题,“秦先生大晚上的忽然过来,是为着什么事?” “本来是没事的,不过,既然叶小姐也在,我们来讨论讨论婚事也不是不可以。” 讨论什么婚事?豹三爷还没同意,锦心虽然是铁了心要跟他,可是他们实际上根本就还没在一起啊,讨论哪门子的婚事? 我忍不住说道:“秦先生不觉得太心急了点吗,讨论婚事的前提是,你得先有个女朋友。如果我得到的信息不假,秦先生应该还没有跟锦心表白吧,连关系都没有确定下来。就算锦心也对你有意,那也是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 秦扬脸上带着一种有点狡诈的笑意,大模大样地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慢条斯理地抽着,抽了好几口,才说道:“误会了。我说讨论婚事,可没跟你说讨论的是我的婚事啊。我就是想跟你聊聊你家那位大哥,我弟弟的大舅子的婚事,听说他最近在偷偷地买钻戒呢,而且要专门定制,还要求起码三克拉以上的上等钻石。我这么一看,他是想求婚了啊?” 我顿时有点发懵。 果然,秦扬狡猾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看样子,叶小姐对于我和锦心的事知道得不少啊?我确实还没有表白,因为我觉得不着急,虽然我觉得锦心这姑娘不错,但是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我觉得还可以先当朋友慢慢相处着。怎么,你刚才说锦心对我有意?哦,你的意思是说,八字还缺一撇,缺的是我这边的一撇咯?” 我觉得我已经完全被这哥俩给绕进去了。刚才一进来,他和秦公子两个不就是在说他和锦心么,所以我才会刚才一下子被他绕进去说漏了嘴,说出锦心对他有好感的话来。我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把我绕进去,然后从我嘴里来套话。 虽然我跟秦公子有这么一层关系,可是锦心这么单纯,又是我妹妹,我觉得就这么跟秦家兄弟联合起来坑她也有点太不地道。我不高兴了,冷嗤了一声,“秦扬,我不管你跟陆锦心之间怎么样,反正我作为锦心的姐姐,我不允许你随便欺负陆家的人!” 秦扬不愠不怒,淡淡说道:“言重了。我并没有欺负过陆锦心小姐。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只是带她出去玩,带她去看我家的珠宝和加工制作的现场,还送了几样小东西给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着秦奕的面我也可以说,这些事情,我好像都对你做过。” 我一下子就被噎住了。是的,他对陆锦心做的事情,对我也都做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也许连说都没说过什么,是陆锦心自己掉进坑里了,也是她自己说出了无论如何都要追随秦扬的话。说到底,这两兄弟都是一样的狡猾,一步一步引导,但每个人掉进的都是自己的心魔里。 秦公子一直都坐在旁边看着我,在我和秦扬对话的这一支烟的工夫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当我陷入了沉默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兰心,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管锦心心性单纯也好,不懂事也好,未来的路,都得她自己去走。生在陆家这样的家庭里,你卷了进来,其实她也未必就能摆脱得干干净净。不是秦扬,也可能是别人。你得先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单纯下去,该受的伤,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就算你现在护着她,也总有你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每个人的人生之路,都只能各扫门前雪,你得先明白这个道理。” 我颓然地缩在了沙发里。我很明白,就算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陆锦心,说秦扬是骗她的,秦扬根本就是在故意勾引她接近她,她也是不会相信的。不,即使她相信了,也依然不能阻止她去爱一个男人。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这么一场不计后果,奋不顾身的爱情,哪怕知道最终注定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也非要为了那一点温情之间脉脉流淌着的甜蜜而舍身犯险。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让他生米煮成粥 秦公子见我不做声了,见好就收,也不再纠结秦扬和陆锦心之间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你不是刚才说到我那大舅哥的事么,怎么,陆耀恒决定跟谁求婚啊?” 秦扬也马上放弃了陆锦心这个话题,顺杆爬地回答道:“照我看,应该是冯玫。钟悦是学美术的,基本上没做过什么辛苦活,手指细,只能戴十三号的戒指。但陆耀恒订的是十六号,我估计应该就是冯玫了。” 秦公子轻嗤了一声,“你不是叫钟悦去惹事么,怎么还是跟冯玫求婚,看来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了?” 等等,是秦扬叫钟悦去的?钟悦到底在这兄弟俩之间是个什么身份啊? 我之前问过秦公子,他一直都语焉不详的,我完全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从前他没有告诉我对付陆家的事,所以也不好说钟悦的事吧,所以今天趁着这个机会,趁着秦扬也在,我一定要他们给我解释明白才行。揣着糊涂,我已经揣了太久。 “你们和钟悦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她和文佩是什么关系啊?”我说话的时候脸是对着秦公子的,但眼睛却在看着秦扬。秦公子这个人比较不擅长解释,每次都解释得很含糊,弄得我反而越来越听不明白。秦扬这个人比较张扬,嘴巴大,话要多一些。所以我的本意,也正是想要秦扬来帮着解释一下。 果然,秦公子还是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斟酌,还是不愿意说。秦扬挑挑眉,看了弟弟一眼,又看向我,“这么长时间,敢情这小子一句话都没给你解释啊?亏你这也能忍,妈蛋的我咋就没遇上过这么通情达理委曲求全的姑娘呢!来来来,他不说,我帮他说。兰心啊,你放心,以后你对他又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他说完飞快地瞟了一眼秦公子的腰间,“当然,那方面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啊,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秦公子直接跳起来,拎起一个抱枕啪的一下拍到秦扬的脑袋上,“你他妈的还真随便起来就不是人啊!” 秦扬一边笑一边跳着躲到一边,这兄弟俩一下子又成了那副长不大的样子。好不容易看他们消停点了,我带着一点不满提醒,“你们俩别转移话题!” “没转移,没转移。我给我说啊,兰心,是这么回事。”秦扬说道:“当年文佩跟钟悦的同学,都在美院上学,后来她俩就一起出来到夜店做兼职了。当初钟悦对文佩很好,替她担过莫须有的罪名,背过黑锅。所以我回来以后,钟悦私底下来找过我,这就是为什么盛世小姐的时候她能轻轻松松冲到第二名,飞娱签下她也是这个缘故。至于你不在的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用问秦奕,你应该问我。” 其实不问我也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不是和秦公子有关,我也就不想再仔细追究下去了。如今他们兄弟既然已经和解,也就意味着,当年秦公子和文佩之间的事,也真正都已经过去了。追过没追过,爱过没爱过,其实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再没完没了地纠缠,确实没什么意义了。 但他们对钟悦,恐怕也是一种利用。他们答应捧红她,但捧红她的条件,也许就是要替他们办事,去折腾陆耀恒。陆耀恒的智商就是陆家的一大破绽,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意陆耀恒最终跟谁求婚跟谁结婚,而是就想把陆家弄得焦头烂额,并且引起豹三爷和陆耀恒之间的矛盾。矛盾多了,破绽就更好找了。 秦扬看了看我,“陆耀恒要是这么容易就求婚了,恐怕你家那位三爷心里不痛快吧。听说你叫他去对付杜大成,我也觉得杜大成是个不错的筏子。不过看样子,他好像始终都没有动手的意思。不如你按着他的条件先去折腾折腾冯玫,然后去催催他,要不然,大家都在磨洋工,拖来拖去倒给拖得一派祥和平安无事了,叫我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还怎么活?” 他说得一点都不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特别是唯恐陆家的天下不乱。我低头想了想,“既然陆耀恒都想结婚了,还想偷偷摸摸的,我也不乐意。万一他也学着咱们直接不动声色地跑到国外去注册结婚,先把生米煮成粥了,岂不是我们被动么。” 秦扬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对呀对呀!” 我瞥了他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好吧,我去约冯玫。” 于是晚上我就和冯玫约着一起去看一场小型的时装秀了。 说是小型,其实也不算太小,实际上是caesar和echo等几家夜场联合举办的,用了caesar和echo最漂亮的模特上场,弄了一些本土设计师作品和国外时装周买过来的服装,就在caesar走给省城里一些上流土豪们看的。像我们这种已经在飞娱签约了的艺人虽然不会上场走秀,但是这种情形之下多半也会去凑个热闹,以看秀的身份,实则借机接近那些土豪们,给自己开一条后路,再不济也混个脸熟。 在秦氏控制下的一些大大小小媒体也会去采访一下,说不定还能露个脸刷的新闻啥的,所以只要是有空,大家还是愿意去凑这个热闹的。 冯玫不是飞娱的艺人,所以这样的秀场她本来是不好意思去凑热闹的。但有我的邀请,她是知道我跟秦公子之间真实关系的,等于说飞娱的老板娘亲自邀请她去参加,这个面子可不小,她去得光明正大。 我和冯玫也各自换了一身晚礼服,我从飞娱弄到了两张入场券,带着冯玫进了秀场。场地就设在了caesar,好久不曾回来,一切尚如旧。 门口铺着红毯,一直延伸到大厅里去。我和冯玫肩并着肩,昂首挺胸,端出架子来,不徐不疾地从红毯上走过。可别小看了这进门的这段红毯,可有不少记者在旁边拍着呢,如果穿的衣服或者做了什么事抢了风头,说不定第二天就能上省城的娱乐版面去。曾经就有飞娱的艺人,为了出风头,故意穿了一件下摆非常紧的裙子,走路的时候用力一挣,裙子缝线就裂开了,露了内裤边儿成功地走光,然后抢了个不小的镜头。 不过这样的情况总归是少数,在省城这片不大不小的天地之下,敢这么背着飞娱耍心机的,结果都不太好看。 冯玫的晚礼服裙摆很长,总是要时刻注意拉着裙摆。我穿的仍旧是改良旗袍式,看起来不会过分抢眼,但也端庄没有纰漏。我们走过了那段红毯进去,里面很多人都是我认识的,但跟我打招呼的寥寥无几。 其实人就是如此,踩高捧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从前我是飞娱力捧的艺人,所以偶尔回到caesar的时候,所有人都努力想表现出跟我交好的样子,要叫一声“leaf姐”。现在我已经风光不再,灰溜溜地躲到国外去深造,在她们眼里,还说不定把我出国留学的事想成什么呢。所以现在的我,大概也就是一个过了气的小明星,居然也想靠着看秀来刷刷脸,有点不自量力。 我对此当然是无所谓的,就连冯玫,如今很多人都知道了她攀上了陆耀恒,到这种地方来如果还想着要抢风头,未免也有点掉价。 我们低调地去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大概是故意留时间给众人走秀和交际,时装秀还没有开始,场中还有很多人走来走去的。 本来我们也不过就是消遣,于是坐在那里闲聊,悄悄评论一下谁今晚穿得好看,谁的衣服简直就像是得罪了造型师。这时我们旁边的座位有人走过来,冯玫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钟悦。 在我不在的这一年里,她们两个可没少互掐。从发现陆耀恒跟钟悦过从甚密,到捉奸在床,冯玫估计早就把钟悦恨得牙根直痒痒。可钟悦攀着飞娱,在省城里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差点都要盖过冯玫当初的风头了。反倒是冯玫,最近这两年来为了陆耀恒,都快要淡出娱乐圈了。这俩人,从当面争吵,到在报纸和网络上发表言论互相攻击,弄得满城风雨。 所以现在这俩人都出现在我面前,我顿时意识到,一场大戏马上就要拉开序幕了。虽然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至于直接动手厮打,可是唇枪舌战定然少不了。 果然,钟悦走过来,挑了挑描得微微上翘的眼角,冷嗤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冯小姐,不去好好练习怎么拴住男人的心,在这看什么时装秀啊!哎,就算是把最好看的时装买回去天天换着穿又能怎么样,男人该出轨还出轨,该分手还分手,没那个本事,可真怨不得旁人!” 冯玫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哟,我说怎么大老远的就闻到一股骚味呢,好端端的一个秀场,弄得乌烟瘴气跟动物园似的。” 她拉了我一把,“走吧兰心,这儿味太大了,我鼻子受不了,这时装秀啊,咱们不看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居心叵测 冯玫拉着我离开,背后依然听见钟悦在冷嘲热讽:“得了吧,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冯玫都快两年没接到戏了,没作品光靠男人出轨来刷的新闻,你还不应该好好感谢我!” 我都听不下去了,顿住脚步,回头冷冷地说道:“钟悦,你别以为帮着许露希揭了一回我的短你就能翻了天去。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那些恶心的历史么,早在你被姓朱的打得遍体鳞伤,被姓陈的强上的时候我就应该随你去,我真是救了一条不知好歹的狼!就你也好意思说人家冯玫,人家好歹还是正牌女友,两年不接戏也比你强!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个小三都能这么高调!” 我说了一句小三,钟悦顿时就炸毛了,“你说谁当小三呢,啊,耀恒跟冯玫结婚了没有?没结婚,谁都是一样的身份,说我小三,我特么好几年前就认识耀恒了,我还说她是小三呢!” “谁是小三谁自己知道。”我耸耸肩,不理她,挽着冯玫的胳膊走了。 本来好好的来看秀,冯玫也没想到钟悦的座位居然就在我们旁边,这会哪还有心情看秀,我俩索性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了caesar,找一个地方去喝咖啡。 (欢迎入群找组织,扣扣群五二八七六七三一八,作者猫在里面。这是二群,一群已经快满了……已经加过一群的小伙伴们请忽略,不要重复加了) 我们在咖啡厅里坐下,冯玫点了一杯黑摩卡,轻叹一声,满腹心事。 我忍不住安抚她,“冯玫,别放在心上啦!我都想不到她居然这样。当年在caesar的时候,我们还是好姐妹呢。在我和她彼此最艰难的时候,也曾经相濡以沫来着,没想到,她会先为了男人在背地里出卖我,后来又在直播节目上联合别人对付我。碰上这样的人,也是没办法,不如想开一点,别放在心上的好。” 冯玫依旧是满脸愁容,“其实道理我都懂。我一路浴血给自己杀出一条路,走到今天,也不算是没有一点心理承受能力的人。不是我把她的话太放在心里,其实她说我的很多话,我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看不起自己了。你也知道,我在圈子里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碰上耀恒这么一个合适的人,为了他,我放弃了很多角色,开始顾及名声。到现在,几乎很少有角色来找我了,来找我的都是一些烂片和没什么名气的小投资,去了吧,又觉得有点自降身价。现在耀恒跟我之间又出了点问题,哎,我也是进退两难。” 我拿着小勺子在杯子里搅了几下,赞同道:“想得到一个好角色,确实不容易。就算我现在背靠着飞娱,上次的事出了之后,我也只能暂时躲出去。要是能有好角色,我也是好翻身,可是都等了一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冯玫,我看得出来,她迫切需要一部好戏,一个好角色来淡化自己最近一直在被黑,一直卷在争宠门里不能脱身的形象。可实际上,我猜未必是真的没有人想找她,也未必是没有合适的角色,而是飞娱。秦家分明就是唯恐陆家的天下不乱,怎么可能让冯玫这么轻易地压钟悦一头? 当然,我猜秦扬也不会让钟悦太冒头,毕竟,只有势均力敌才最能把水搅浑。钟悦的资历太浅,所以现在他才要把钟悦捧高一点,好和冯玫比肩。 冯玫看了看我,继续说道:“我不是飞娱的签约艺人,但是我现在其实没有签约公司的,之前的公司在今年上半年就到期了。其实我没有你那么高的要求啊,只要是个还过得去的角色,戏份稍微多一点,不是女主角也没所谓,哪怕是不给报酬友情出演,我也愿意的。你能不能帮我跟飞娱那边通融一下,帮我问问能不能……” 她是想要通过我,让飞娱帮忙接个戏。不要报酬友情出演都可以,可见现在她想要一部好作品已经到了何等迫切的地步。 我想了想,“我也不能确定,毕竟飞娱的事情都是秦公子做主,我一向都不管他公司的事。不过,我可以试着跟他提一下,看能不能帮你争取。不过,你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 听我这么说,冯玫大概没想到我真答应去问,她已经是大喜过望,连忙说道:“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兰心,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跟冯玫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各自回去了。我回到牡丹园之后,还真的去问了秦公子,最近飞娱有没有拿到什么合适的片子。 秦公子稍微问了几句前因后果以后,蹙眉想了想,“有。不过我们本来已经打算定下飞娱旗下的一个艺人了,试镜试戏都已经通过了。要是想临时换人的话,还有点小麻烦。你这样吧,明天你去飞娱,把剧本和角色的大概情况了解一下,拿一份资料去,然后你先去跟冯玫说说,我这边跟导演和制片方也说说,约个时间,见见冯玫。” 我有点目瞪口呆,“你真打算帮冯玫?” 秦公子笑笑,“不是你答应帮的么,既然她也知道你是我秦奕的老婆,总不能让你这个秦夫人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吧?” 呃…… 这话我爱听啊。 不过我一抬头看到秦公子眼角眉梢的笑意,我就觉得,他笑得像个狐狸,一只狡猾的男狐狸。不用说,这事里头肯定有坑。 我也没戳穿他,等到第二天我去飞娱,拿了资料,那果然是一部还不错的戏。据说打算给冯玫的是一个女二号的角色,个性挺鲜明的,是一个很讨喜的角色。 我拿着资料去找冯玫,她其实还是不敢太让陆耀恒知道她最近跟我走得那么近,也不肯在浈阳街那里见我,而是再一次约在了咖啡厅里吃下午茶。 我把资料递给冯玫的时候,她原本还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非常礼貌地跟我道谢。但当她翻了翻剧本和资料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开始慢慢地变化了,慢慢变得惊讶起来,“兰心,你真的帮我拿到了这么好的角色?” 我微笑着点点头,“你运气挺好的。我回去问秦奕的时候,他手里还真有好本子。不过,他也说了,这个导演和制片方那边的要求挺高的,本来已经定下了飞娱的一个艺人,试镜试戏都过了的。现在要换人,可能你得去见一见他们,当面谈谈,才能确定下来了。我现在拿给你看,这件事其实还不算成了。” 冯玫对于试镜试戏这些当然是不怕的,她曾经在圈子里孤军奋战好些年,虽然用了些非常手段,但实力绝对不是没有,而且可以说是很不错。我也看过她以前的一些作品,可塑性挺强的,无论是演女强人还是演清纯白莲花,她都能做得恰到好处,不得不说,她如果不是为了走捷径,其实未来并不是没有前途的。 这个角色对于冯玫来说,其实难度不大,我之前看到剧本的时候也觉得她应该能把握住,而且可能比飞娱打算捧的新人还会更合适。 冯玫的目光从手里的资料上转了一圈,再回到我身上的时候,开始变得近乎感激涕零,“兰心,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原以为你和耀恒的关系不太好,你不会对我真心相待的。可是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大度,竟然会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对于冯玫的推心置腹,我都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了。我当然对她没多少真心,但也许是她现在太需要这个了,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也只好说道:“哪里的话,我跟耀恒虽然关系不好,但其中应该有很多也是误会。耀恒之前可能也是怕我跟他争陆家的产业,可我现在都已经嫁人了,对他其实早就没有什么威胁啦,早就不想再斗下去啦!毕竟都是陆家人,小明瀚又还在陆家,要是你以后成了我嫂子,还需要你在其中多多帮我斡旋呢!” 冯玫连忙说道:“那是当然的,我也一直觉得耀恒对你好像很多事情都是误会。”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这边我就接到了秦公子的电话。他把导演和制片人的号码发给了我,说他那边已经联系过了,我可以把号码直接给冯玫,让她自己挑一个合适的时间跟导演那边去约见一下,好尽早把事情定下来。他还特别叮嘱道:“这个角色很多人在抢,要是想要的话,可得抓紧时间,赶紧把合同给签下来。” 秦公子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没有拿到一边去接,冯玫在一旁听见,大概也能听清只言片语。我毫不担心会说漏嘴,在这方面,秦家两兄弟蒙骗人的本事一向都是一流,决不会在这种琐碎的地方出纰漏的。 挂了电话以后我翻看信息,果然就收到了一条,是秦公子发过来的,上面是导演的电话。 我把电话号码给了冯玫,我注意到,她拿出手机来存号码的手都有那么一点微微的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存好之后,她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站起来,“我这就去打个电话吧,我也怕夜长梦多,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玩什么猫腻 冯玫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坐下来,神情虽然依然还带着一点兴奋,可我总觉得其中又多了一丝莫名的怅然。我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说?” 她这才笑起来,“说好了,导演这几天正好在省城呢,有时间,叫我傍晚去见他。” “那就好。”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了点嘀咕,听起来未免也太顺利了一点吧?而且秦公子是直接要我把号码给冯玫自己联系,该怎么见面怎么说话,都是她自己联系的,也就是说,这其中应该他并没有玩什么大的猫腻。 但是冯玫的神情跟打电话之前相比,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我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导演是不是跟你提了什么条件啊?” 冯玫愣了一下,很快否认:“没有啦,就是跟他约定待会见面,具体地谈一谈。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试戏,不过先谈谈看吧。不管怎么说,还是非常谢谢你。” 跟冯玫分开以后,我回了牡丹园。秦公子回家以后,我忍不住问他:“你让那个导演说什么了么,怎么感觉冯玫打完电话以后好像不太高兴了?” 秦公子挑眉:“她还不高兴?” 我连忙说道:“不是啦,她也没说什么,就是我觉得她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兴奋了,好像心里揣着什么事似的。” 秦公子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不过导演是叫她到酒店房间里见面。” 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单独和导演约谈,结果人家定的地方是酒店,这就有点不清不楚了,莫名的出来一种暧昧的意味。本来在酒店见面谈事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特别是像一些经常出差的人,临时安排下的约谈,倒是安排在酒店是最方便的。 可是冯玫在圈子里可能有不少人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子,一下子就真的有点分不清到底那个导演真的是为了方便而随便定的地点,还是另有别的意思了。 现如今冯玫这样的身份,当然最怕被人抓小辫子了,所以她连我都没告诉。我猜她一定是答应了的,即使导演是打算潜规则,在这个时候,她恐怕也忍不住想去赌一把。现在局势对她简直太不利了,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角色,一部好作品来赢取更高的人气,提升自己的身价。 看秦公子十分笃定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事估计他也插了一脚进去,恐怕这其中也是有坑的。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得真清楚。” 他不置可否,挑挑眉毛,伸手抚摸我的脸,“整件事都给你看着,就是想教你学聪明点儿。” 他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几张照片来,“拿去吧。” 我愣了一下,连忙把照片拿过来。第一张是冯玫进入一家酒店,连酒店的招牌都看得清楚。第二张是推开某个房间的门进去,应该是在酒店的走廊上。第三张是从刚才进去的那个房间里开门出来,她没穿外套,外套拿在手上。第四张是一个男人从那同一间房里走出来。 照片看起来应该是从一份视频上面截图洗出来的,画面不算太清晰,但是我能认出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冯玫。上面有时间显示,从她进入那个房间,到出来,中间大概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三个小时,已经足够引人遐想了。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这……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秦公子没正面回答,只是看向我,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对啊,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好好想想。” 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跳起来把照片收进了包包里。 到第二天,我约陆锦心到知微路来吃午饭,还让我家保姆炖了一锅子她最拿手的老汤。 陆锦心如约而至,进来以后,我并没有在客厅里。我起得有点晚,在卧室里化妆,一面大声让她在客厅里先坐一会儿,然后叫保姆先给她端一碗汤尝尝。 等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我连忙问道:“怎么了,锦心,脸怎么这么白?” 我这才看见原本放在沙发角落里的一本时装杂志被她捏在手里,捏得很用力,骨节发白。我也有些局促起来,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锦心……” “兰心,这段时间,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姐看的,有什么事你不要瞒我。” 我知道是夹在那本时装杂志里的,昨天那几张冯玫在酒店里被偷拍的照片,陆锦心已经看见了。刚才她在等我的时候等得无聊,所以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时装杂志翻开看了。 我坐到她身边,“那个……其实照片是飞娱旗下的杂志社送来的,狗仔偷拍到的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想着,照片这种东西,还是别放在飞娱那边了,不安全,我就给拿回来了。毕竟冯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陆家的儿媳妇,咱们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到底是不好……” 陆锦心显然十分恼怒,“谁说哥哥会娶她!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事也都算了,她现在还继续不知检点,跟别的男人开房,是把哥哥当什么人了!” 我连忙劝道:“这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啊,也许她只是去商量什么事情的……” 陆锦心情绪很激动,“商量什么!我不管,反正我只知道她这么做是在背叛哥哥!兰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哥哥,你不管这件事,我得管,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受她的蒙骗,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是这样的人!”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锦心,不是我跟耀恒有矛盾所以希望他怎么样,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冯玫的那些事情,但是他觉得没什么所谓呢?人家两口子的事,就算你从小跟耀恒关系好,你这么去说,未免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反而让耀恒觉得你在中间做坏人,弄得里外不是人。” “做坏人就做坏人,只要是为哥哥好!”陆锦心把那几张照片拿在手里,站起来,“我才不信哥哥不在乎这种事呢,就算哥哥觉得我多事,我也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心里清清楚楚!她本来就配不上哥哥,还这样不懂得珍惜哥哥,我看不惯!” 我都来不及拦住她,陆锦心拿着照片飞快地奔下了楼,她的司机在楼下等着她,她很快就上了车子。我追下楼,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见着车子发动,然后消失在知微路的尽头。 这一次,我什么都没说,甚至反而替冯玫做了不少辩解,但是陆锦心却在心里已经坚信了冯玫身上有猫腻。也许正是因为我和陆耀恒之间的关系,即使锦心表面上没怎么说起过,但从她的表现我就可以知道,我和陆耀恒之间的矛盾,始终都藏在她心里的某个隐秘的地方。 单纯如陆锦心,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城府的,她只是经历的事情比较少,心思比较简单而已。 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是行事手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陆锦心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我这不就是近墨者黑么,这多像秦家兄弟的手法。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对方却已经掉进了自己的圈套,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往前走。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反而会达到最好的效果。现在我越是替冯玫说话,锦心反而就更觉得这件事有猫腻了。 以我对陆锦心的了解,她心里一般是装不了事的,所以才这么急急忙忙地从我这里跑了。她回家以后,肯定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陆耀恒,把冯玫这件事捅出去。我在家里悠闲地度过了小半天的时间,然后打算去浈阳街搬小板凳看热闹去。 车子刚在浈阳街陆家的门口停下,这里离南楼最近,我就已经听见了南楼里传出来的声音。砰的一声脆响,我几乎能想象到瓷器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到角落里。 我经过的时候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接着又是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摔出去,好像南楼的主人正在打砸自己屋里的东西泄愤。 看来好戏还在持续上演呢。 我绕过南楼,往东楼走去。 我来之前并没有打过招呼,难得的是豹三爷居然在家。我信步上楼,走到他办公室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好像有人在里面。 我在门口稍微放轻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这时听见里面是女孩子的呜咽声,是陆锦心。 “爹地,你去劝劝哥哥啊,他砸了好久了,上次我特意从法国带回来的艺术花瓶都被他砸碎了……呜呜,爹地,都是冯玫那个坏女人,可是我也没想到哥哥居然反应那么大,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告诉他了……” 豹三爷低声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太清,只隐约觉得好像是在安抚陆锦心。陆锦心的抽泣声才小了一点,我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听见豹三爷说“进来”的时候,我才轻轻推开了门。 陆锦心坐在沙发上,抱着三爷的胳膊,一副小女儿娇憨的样子依偎在他身边。同样是女儿,我看着亲亲热热的陆锦心,站在屋里就觉得有点尴尬。 豹三爷也察觉了我的尴尬,轻咳了一声,然后安抚道:“锦心,你先回去吧,晚点爹地再去看你,好不好?” 第二百四十八章 爸爸打怪兽 豹三爷叫了秘书小姐送陆锦心回西楼,等到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问道:“听说陆耀恒在南楼里摔东西?” 豹三爷脸上没什么表情,“嗯,冯玫今天来过,被他赶出去了。” 我微微一笑,“那么三爷觉得这场戏唱得如何,三爷满意不满意?” 豹三爷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沉着声音说道:“兰心,你不要过火,我虽然说过让你去搞定冯玫,可是我没要你把锦心牵扯进来,也没让你伤害耀恒!” 我摊摊手,“那三爷这个要求可就有点太高了吧?你也知道,冯玫一个戏子,就指望着嫁到陆家来,好飞上枝头当少奶奶呢。就算是陆耀恒已经出轨,被捉奸在床了,她都还在忍着。难道三爷的意思,还叫我去杀了冯玫不成?” “可锦心跟这件事没关系,你……” 我走到他面前去,努力在他强大的气场下昂首挺胸,不退不避,“三爷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么?可别忘了,这时候我本应该还在纽约的,是锦心从苏黎世跑来找我,然后非要拉我回来,一切都是她主动参与的,我可从来没有把她卷进来的意思,不是吗?我知道锦心才是三爷的掌上明珠,可是三爷也莫要随随便便地冤枉我!” 豹三爷被我噎了一下,脸色依然很不好看,但他瞪着我看了一会儿,却收回了目光,长叹一声,“兰心啊,自始至终,我都是把你一样当陆家的孩子看的,只不过,你和锦心不一样!” 我从他的声音里居然听出一种莫名的无奈来。我确实和锦心不一样,可是假如他能对我像锦心一般,哪怕是只有对锦心的一半温情和维护,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都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只存在于不断的利益拉锯战中。 但这一点,我始终都没有说出来过,因为我觉得即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处,我叶兰心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施舍温情。 我别过脸,换了话题,问道:“三爷,我记得我答应帮你离间冯玫的时候,你也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的。如今我已经开始动手了,不知道三爷这边是不是开始有一点行动了呢。我年纪轻,可经不得三爷骗的。” 豹三爷沉默了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何曾骗过你?该动手的时候,我当然会动手。” 我轻嗤一声,“好,那我就等着三爷动手。不过,人生可只有那么几十年,三爷可莫要我等到百年之后去。” 我这话说得有点尖酸刻薄了,不过我在豹三爷面前的尖酸刻薄好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的语气,居然也没说什么。 我从豹三爷的办公室里出来,径直上楼去看小明瀚。不管豹三爷和我之间关系是如何的针锋相对,或者冷漠淡薄,但是他对小明瀚确实很上心。 小小的人儿在屋子里摆积木玩,积木上有贴图片,还有一些简单的汉字。他玩得不亦乐乎,先拿积木堆了一会儿高塔,然后一块一块拿下来,用积木侧面写的汉字来拼字给我看。 别看他才不到三岁,可是记忆力很好,大概是之前已经有人教过他了,他认得很多简单的字。他拉着我,随手把一块写着“木”和“口”的积木并排放在一起,看了一会儿,自己发觉不对了,然后把“口”放到了“木”下面,居然能认得一个“杏”字。 “小明瀚太棒了!” 我是真的有点惊喜了,我儿子多认识了一个字,我觉得比我自己拿了个大奖还高兴。 他随手拼着拼着,有的字认识,就笑嘻嘻地念出来跟我邀功,不认识的我就教他,教了几遍以后他就能记住,下一次再看到,就能自己给念出来了。 他玩了一会儿,外面有保姆端了些小孩子能吃的点心进来,我拿了一点,喂给他吃了,他一边吃,一边用小手继续摆弄着积木块儿。看他吃完一块点心,我替他擦了嘴和手,把手帕放到桌子上去,就听见他在背后喊:“妈妈,这是个什么字?” 我回头一看,随口说道:“那是‘爸爸’的‘爸’字。”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两个简单字的组合,对于很多孩子来说应该都是最先认识的几个字之一,而小明瀚已经认识了那么多,却并不能认这个字,显然是有人故意不让教他的。有些事情,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但现在他还太小,不应该给他徒增烦恼。 我连忙岔开话题讲了些别的,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的时候,他忽然又看向我,问道:“妈妈,‘爸爸’到底是什么?” 稚儿的眼眸最最清澈,外面的整个世界都是他所不知道的,所以最好骗不过。可是小孩又是最会较真的,随口说的话,也许会成为他一生都记得的事情。 如果我现在不告诉他,这么大的一个疑问,他以后一定还会问别人。要是问到豹三爷,我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明瀚乌黑明亮的眼眸一直在盯着我,等着我的答案。我觉得我不忍心随便编出什么话来敷衍他,或者说,在这种一尘不染的目光之下,我根本就敷衍不了。 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组织好语言,这才慢慢说道:“‘爸爸’就是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男人。他会保护我们,以后,你会和妈妈还有爸爸,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 小明瀚摇晃了一下脑袋,好像不大明白的样子。 我只好拿出手机,上面的屏保照片正是我和秦公子的那一张合影,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我的脸看起来像张大饼,而他皱着眉头,满脸的鄙视。 我指着秦公子,“这就是你爸爸,他平时和妈妈在一起。” “和妈妈在一起?”小明瀚眨巴着眼睛,还是不太明白,“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这小子脑子转得还是挺快的。 “他现在还不能来看你。因为……”我想了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估计他也听不懂,所以我索性编了个故事:“因为妈妈有一个秘密。本来不想那么早告诉你的,但是我们的明瀚现在是个男子汉了对不对,如果妈妈告诉你了,你要答应替妈妈保守秘密,好不好?” 他连忙点点头:“好!明瀚是男子汉了,不会出卖妈妈的!” 我于是说道:“这个秘密就是,你被一个很坏很坏的怪兽给关在这里,怪兽不许你离开这里,所以每次妈妈都只能偷偷地来看你。你爸爸啊,他现在在外面打那个怪兽,可是怪兽很厉害,爸爸要打很久很久。等那个怪兽被爸爸消灭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把你接到爸爸妈妈的家里去了。” 明瀚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三爷不能帮爸爸打怪兽吗?” 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怪兽很厉害,三爷打不过,只有你爸爸能打得过怪兽啊!” 看着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连忙又叮嘱道:“记住,这是你和妈妈之间的秘密哦,不要告诉别人,说不定有人会偷偷地告诉怪兽,那样怪兽就会变得更厉害,爸爸可能就打不过怪兽了。” 明瀚一脸紧张地连忙点头,又问:“连三爷也不能告诉吗?” “对,连三爷也不能告诉,保姆也不能告诉,谁都不能告诉,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他小小的面孔因为兴奋而有点微红,此时他也像一个小斗士一样,因为心里有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而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我回到家里,秦公子大概是洗澡去了,外套挂在外面,钱包放在茶几上。我随手拿起来,打开,里面那一张明瀚的小照片的边缘已经有明显的磨损,显然是经常拿出来仔细看的。 照片上的明瀚还是一岁时候的样子,小小的,比现在要胖一点。 我看着有点心酸。 我不在的那些日子,我完全不能想象这样一个面目森冷、铁骨铮铮的秦公子,在多少个日日夜夜把这张小照片拿在手里端详。我尚且还能经常去浈阳街看小明瀚,他却不能。偏偏他爱上的人是我,背负着这么多往事和沉重背景的我,所以连带着,他连自己亲儿子的面都不能见。 不知什么时候秦公子已经站在了我身后,看到我正在翻看他钱包里的照片,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肩膀。他刚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氤氲的水汽,挟裹着沐浴露的清香。 我慢慢地把照片放回去,然后转身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着一瞬的安宁。他胸口还有些潮湿的水迹,头发没有吹干,发梢的水珠掉下来,落到我的脖颈里,带着他凉丝丝的体温。 我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忽然就觉得喉头哽咽,我差点没有办法说出话来。他也沉默着,在这个瞬间我们似乎能心意相通,彼此并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轻叹一声,“秦奕,对不起。”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这样我心疼 “要你说什么对不起,傻气。”他轻嗤一声,伸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目光落到钱包上,也有一点怅然,“他现在应该已经会跑会闹了吧。如果他记性还比较好的话,也许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一点记忆了,很多年以后,都能想得起来。” 我的记性不算十分好,三四岁的事情都不能记得十分清楚,在别人的提醒下才能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秦公子记性是很好的,他说他甚至能记得两三岁时候做过的一些梦。不知道我的小明瀚,是否能遗传了他的好记性,从现在开始就能有记忆了。 我略略迟疑,但还是忍不住跟他分享,“他会说很多话,而且他说过,他不要再叫宝宝了,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今天,他还学会了一个新词,他已经会叫‘爸爸’了……” 在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眼里涌出了晶莹的泪光。 他在这个瞬间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伤感的脆弱,我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回头低声说道:“我先去洗澡。” 我没敢再看他,低着头跑进浴室里。我把自己浸泡在满满一浴缸的热水里,连同自己的脸孔一起浸下去,仿佛只有这样,让眼泪和水混合在一起,才能把自己的忧伤全都溶解在水中。 我把自己沉在水里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了,才把头从水里伸出来,让潮湿温热的空气钻入鼻息,扩散到四肢百骸。 我在水里泡了大半个小时,感觉水已经开始渐渐的凉了,才随便清洗了一下自己,从水里爬出来,往身上裹了一条浴巾,拿吹风机把头发吹到半干,回到卧室里。 秦公子面容平静,靠在床头翻看一本经济杂志,好像刚才那脆弱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我蹭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秦奕,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小明瀚带回你身边来。” 他放下手里的杂志,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小豹子,还是这么张牙舞爪。” 我以为他又要嘲笑我,因为我经常会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可笑的小猫,无论怎么龇牙咧嘴地咆哮,都像是一只无足重轻的小动物,战斗力成渣。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将我捉进了怀里。 “兰心,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为了我,正在做着一些自己并不喜欢做的事,你的每一分努力,我都已经看到。但你要明白,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甚至也不是你能真正改变的,你所做的,只不过是一个必然中的偶然事件,让整件事恰好在这个时候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了。不必自责,不必说对不起。从一开始,我想要你做的就是一个有爪牙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可现在,你做得这么好,我却开始心疼了。我反倒恨不得你像陆锦心那样做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女孩子,少想一点,快乐一点。” 秦公子的话一向都不多,即使是和我在一起,也常常是我在说,有点惜字如金的感觉。他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大段话,而且语速很慢,所以说了很长时间。我一直都在很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于说那个字的时候漏出的一点点呼吸,我都很认真地印在心里,仿佛在害怕下一刻他会消失一样。 我等了很久,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才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姿势,把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 原本是有点伤感的气氛,在这种耳鬓厮磨中莫名地变得暧昧起来。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指稍微挪动了一点,本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亦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却莫名地让我腰上有一点异样的感觉,肌肤一阵颤栗。 两个人的身体贴得太近,他立即就察觉了我的反应,轻笑一声,搭在我腰上的手指继续游走,我在身上四处点火。 我回来的时间还不长,这段时间虽然也有过夫妻之事,但两个人都忙于这样那样的事,次数并不多。所以在他用娴熟的手法刻意挑逗的时候,我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呼吸开始粗重起来,稍微撑起身子,凑过去亲吻他。 我的嘴唇还没落到实处,他居然狡猾地偏了一下头躲过去了,然后把手抽回来,一把把我按到一旁躺下,“啪”的一声关了灯,平躺到一边,“好了,睡觉吧,晚安。” 虽然瞬间黑暗下去的屋子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了,但我完全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得意,居然戏弄我! 我坐起身子,这时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我半跪在床上,缓缓把身上所有的遮蔽都除去,让如雪的肌肤全部展露在微弱的光线里。然后慢慢俯身下去亲吻他,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把手慢慢地伸到他的衣裳里去,挑逗他的极限。 一分钟,他不动。 两分钟,还不动。 但是我分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已经升高,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反应。 居然还在忍…… “既然秦公子这么能忍,那好吧,那就睡觉吧,晚安。”我把手缩回来,拉开被子钻进去,故意离他远远的,躺到床的另一边去。 过了不到半分钟,这厮看我真像是打算睡觉了,就恼了,三下两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猛地扑过来,狠狠地在我嘴唇上咬了一下,然后用力撬开我的牙齿吻进来,好半天才松开,咬牙切齿地:“小丫头,居然知道学我的样了,很好,进步很大!” 然后,毫不客气地扯掉我身上盖的被子,直接把他自己盖了上来。 …… 第二天我是睡到了快十点钟才悠悠地醒过来。昨晚有点太辛苦,虽然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而某些人就是执拗地认为他可以捉弄我,但我不可以捉弄他。所以怒气太难平复,几乎没把我折腾个半死。 我动了动胳膊腿,发现他已经不在身边,于是伸了个懒腰然后撑着身子爬起来,我觉得一身酸痛得像被暴揍了一顿似的。 大概是听见卧室里有动静,秦公子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餍足的笑意,手里端了一小碗汤凑过来,“夫人昨晚表现还不错,来,喝点汤补一补。”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碗鸡汤,味道很鲜美。 他放下碗,要帮我穿衣服,其实我还不大想起身,又往后一仰,身体呈一个大字躺下了,“浑身痛……我肯定是缺乏运动了……” 秦公子的眉毛顿时就拧了起来,把汤碗放下,手指放到衬衫纽扣上去,作势就准备解衣裳:“看来夫人是对我平时的表现不满意了?也对,夫人那么年轻,精力旺盛也是应该的,确实要增加运动量……”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谁跟你说那种‘运动’,我是说我得抽时间去健身房了!” 他不紧不慢地笑,放到纽扣上的手往上挪了挪,只是随便整理了一下衣领子,“哦,是吗,我也是说应该抽空去去健身房啊,不然你以为是哪种‘运动’啊?” 这厮又挖坑给我跳了。我瞪了他一眼,不搭理他,穿好衣服,就准备往客厅里冲。 刚一迈步,胳膊就被他给拽住了。 我甩了一下没甩开,嘟囔道:“你干什么啊!” 他嘴角含笑指了指我的脖子,“先别出去。” 我有点莫名其妙,我这时候穿的是一件低胸v领的上衣,我下意识的就往浴室去看。刚一进浴室,我就被自己臊得想找一个老鼠洞钻进去。我脖子上和胸口那都是什么啊,一块一块青紫的瘀痕,简直没法见人了好吗! 我飞快地从浴室里冲出来,打开衣柜找了一件高领衬衫,把扣子认认真真扣好,一直扣到最上面。秦公子一直坐在床头看着我笑,我丢了个白眼过去:“你笑什么笑啊!” 他一手握拳挡住嘴咳了一声,似乎强行把笑意收回去,“没什么,就是觉得夫人这样倒也有一种禁欲之美。” 我翻了个白眼,拉开门,就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的秦扬。妈呀,真丢人,刚才的话肯定都被他听去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缩回卧室里,把门关上,低声埋怨秦公子:“有人在你怎么不说一声啊!” 他耸耸肩,“你没问啊!” 我靠在门上平复了好半天才重新拉开门,一脸端庄地走出来,迎上秦扬一个大大的笑脸,“哟,弟妹,早!” 他的笑脸分外的明朗,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整个客厅里都阳光明媚。所以我暂时把刚才的尴尬都抛到了脑后,笑着跟他打招呼。哪知道这家伙跟他弟弟一样不怀好意,一脸阳光地说道:“其实你不用掩盖的,我刚才都看见了,刚才你们在屋里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说话真是口无遮拦。 秦公子这时候从屋里出来,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拖得长长的,“你都看见什么了,又听见什么了?” 秦扬连忙打了个哈哈,“那个,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韩功良,我是来告诉你们的,韩功良开始对杜大成动手了……” 第二百五十章 肥肉太大 听秦扬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来了兴趣,韩功良终于对杜大成动手了,不过,拖了这么一年,才对杜大成动手,是不是有点太慢了啊? 秦扬看了我一眼,知道我对这一年的前因后果其实还不太了解,于是解释道:“韩功良最主要的影响力是在安县,省城这边只能靠他几十年来的人脉,不是他自己亲自动手,这事当然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这韩功良也算是有本事的了,虽然不至于手眼通天,但是在我们给他行了一点方便的前提下,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没少让姓杜的脑仁疼。一会他手下的主管嫖娼被抓了,一会施工队的电缆大晚上被人给掐了,只是都没折腾出什么大事来。” 不过,准备了整整一年了,这么小打小闹的,总归没什么大影响。 我瞥了瞥嘴,“你刚才说韩功良对杜大成动手了,不会也是这种小事吧?” 秦扬挑眉,“这种小事还能轮到我来说?大事,这回韩功良是打算玩一票大事了。” 他故意卖关子,结果秦公子顶着一张面瘫脸也不追问,秦扬等了一会,只好自己说了出来:“最近不是有一块地皮么,挺大一块,有好几万个平,足够直接建一个商业区,或者建三五个居民小区的。这么大一块地,之前因为政府规划的问题,一直都没有拿出来招标。听说今年啊,上边下了新政策,说要开发那一块。” 秦公子闻言蹙眉:“那么大一块地,这个开发权,整个省城,也就那么几家敢拿的。要是没有你支援,我都不敢轻易拿。这要是真拿到手了,建成了,那到时候的收益可不是一点半点啊,产业可能会直接成倍膨胀。到时候,恐怕省城现在这种三足鼎立的场面会直接打破,一家独大。姓杜的能有这个魄力?” 秦扬笑笑,“就你知道要是建成了收益可观?姓杜的虽然未必有这个魄力,但如果这块地炙手可热,咱们几家人人都想抢,一看就是一块大肥肉,姓杜的会不会愿意也来抢一把?” 我听明白了,如果陆家、秦家配合起来,装作抢得厉害,那么杜大成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而且目前来看,财力最雄厚、而且本身就做房地产的杜大成其实是最有胜算的。 但这块肥肉有点太大,如果这块大肥肉让杜大成抢到手里,却让他吞不下去,说不定就能直接噎死他。 韩功良虽然没有太大的权力和影响力,但是在政府招标那一块,也许他能做上一点不大不小的手脚,打个不错的配合。 秦扬看向了我,“这个事,除了秦家以外,陆家也应该来插一脚,才有意思。不过,我们不好直接跟豹三爷通气,兰心去那边探探口风吧。” 我才跟豹三爷那边提过这事,我摆了冯玫一道,豹三爷不管怎么说应该做出点姿态来。反正这种事,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也不影响面子上的关系,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我接下了这个任务,在家里吃了个午饭,打听到豹三爷白天不在家,得晚上才回去,我悠闲地在家里待到傍晚,吃了晚饭,才出门。 这时候秦公子和秦扬早就都出去了,我一个人出了牡丹园,索性也没叫司机来接,自己出去打了一辆出租车。 我眯着眼睛在车上靠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走的路好像有点不对。我立即警觉,“这是去哪里?” 司机师傅脸色很淡定,“前边那条路施工,这又是下班时间,有点堵车,所以从这边绕了一点路。” 他顿了顿,似乎生怕我说他故意绕路多算钱,连忙解释道:“只绕了一点点,从这边走最多远那么五块钱……” 我当然无心跟他计较这个,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在骗人,我只好继续坐着,眼睛却一直地往窗外看着,看他到底绕到哪里去了。车子又走了一段,我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好像绝对不止绕了一点点路,因为我都已经认不出这到底是哪条街了。我坐正了身子,敲了敲车窗,“停车吧,我不坐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这位小姐……” 我连忙从钱夹里摸出一张钞票给他,“车费我照付,你停车吧,我就在这里下车。” 司机于是真的靠边停了车,这时后面的一辆车忽然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下了车,快步走了几步,打算去拦旁边驶过的另一辆出租车。这时后边那辆车上下来几个男人,飞快地冲过来,一边一个抓住我的胳膊,然后捂住我的嘴,迅速把我拖进了后边那辆车里,而那个出租车师傅好像还对他们点了点头,也很快地钻进出租车,发动车子,消失不见。 车里有三个男人,看起来应该都很强壮。在这种情况下,我不管是挣扎还是喊叫,应该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反而可能会遭到虐打。我嘴上被塞了一条毛巾,胳膊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挟持住,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先在车子里坐着。 这辆车应该跟踪我有好一会儿了,但是我刚才没有发现。因为路线不对,所以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了,没有注意后视镜。 这些人冷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会是谁的人,挟持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心里其实不算特别害怕,但有点紧张。豹三爷在省城这块地盘上的影响力不弱,虽然我跟他的感情不算十分亲近,但他应该不会由着旁人随便欺负我。这些人应该也不会轻易把我怎么样,毕竟我背后的是陆家和秦家,如果我有事,这两家都不是吃素的。但是,挟持我,是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时车子已经开到了一个小区里。小区的楼房看起来都很新,人不多,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新开发区。天色已晚,从楼盘里透出的灯光来看,入住率很低,也就是说,我如果想呼救,难度很高。 从我被挟持,一直到车子开到这里,整个过程中他们并没有试图蒙住我的眼睛,可见他们并不在乎我知道这是哪里,不在乎路线被我认出。这条路我不熟,但大概可以知道是往城西的方向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边有不少的楼盘,好像都归在杜大成的名下。 我心里觉得情况不太妙,杜大成那个家伙是相当无下限的,上次慈善晚宴的时候就敢对我动手,我如果现在落到他手里,保不准又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来。 而且,他在这个当口挟持我,会有什么目的? 车子开到几乎没有人烟的小区里,两个男人依旧一左一右的架着我下车。嘴里的毛巾塞得不太舒服,我用力地咳嗽起来。 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估计怕出事,互相对视了一眼,警告我不要出声,然后把我嘴里的毛巾拿了下来。我又咳了一会儿,然后吐了口吐沫,用力呼吸了几口,恢复了正常呼吸,这才说道:“不用你们架着我,我会自己走。” 这三个男人还在犹豫,我淡淡说道:“你们三个大男人,这么人烟稀少的地方,还怕我一个女人跑了么。” 大概是他们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于是慢慢地放松了对我手臂的禁锢。 我站定,用力地甩了甩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胳膊,用手去揉捏刚才被他们抓住的地方。他们刚才抓得很紧,我两条胳膊上一定是好大一片片的淤青。 “别磨蹭,快点!”一个男人低声怒斥,在我背后推了一把。 我脚上穿着高跟鞋,他这么一推,我顺势就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差点摔倒。就是趁着这么一个大动作,我偷偷用力,把衬衫下摆的纽扣给揪了下来。 我今天穿的衬衫纽扣比较特殊,是木质的,上面还有一圈颇文艺的雕花。我把纽扣藏在了手心里,暗暗寻找机会。 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遇到,我被带到了一栋楼前面,好像是打算进去。我看不见楼号,于是悄悄地把纽扣给扔在了大楼门口的花坛旁边。 夜色正浓,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带着我进去,坐电梯到了十一楼。这栋楼一共十八层,十一楼是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里面是个三室一厅的套间,没有家具,只有简单装修,还没有人搬进来。我被粗鲁地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然后门迅速地关上,好像是从外面落了锁。 外面的男人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别动什么歪主意,不然掉下去,摔也摔死你!” 我往窗户外面看了看,窗户上装了安全护栏,根本就没有办法出去。而且这是十一楼,我也爬不下去。刚才他们挟持我的时候,我的包和手机都落在了他们的车子上,我无法和秦公子联系。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带洗手间的。从大小和配置上来看,在这套房子里来说应该是主卧了。看起来,他们暂时应该并不打算对我怎么样,而且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勉强还算礼遇。 我又觉得挟持的人好像不是杜大成了,以杜大成的风格,应该是速战速决,他应该不会把我一个人白白扔在这里。 我四下里看了看,房间是空的,没有床,没有任何家具,完全就是一间没有人入住的空房子。我仔细查看了一番,应该也没有看守我的摄像头。 我把戴着的两只珊瑚耳坠子取了下来,一个朝着左边,一个朝着右边,从窗口分别扔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谁也不是白莲花 我总觉得这一场挟持透着奇怪,这挟持我的人好像有点太过于张扬,我甚至怀疑会不会是一个非常不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人做出来的,也许对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需要隐蔽行踪,或者用什么方式防止我向外面传递消息? 杜大成显然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作为和秦公子、豹三爷鼎力的地产大鳄,我可不相信他手里没有几个马仔,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如果不是杜大成,又会是谁? 我靠在墙角,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熬了一晚上,强迫自己闭着眼睛休息,努力让自己稍微恢复一点精神。外面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外面好像有女人高跟鞋的声音,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我听不见到底说了什么,也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穿高跟鞋的女人离开了,房门才被打开,还是昨天的那几个男人守在外面,其中一个递过来矿泉水和包子,“早餐。” 居然还有早餐吃。 我略略迟疑,然后从他手里接过食物,慢慢地把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闻了闻,才小口地吃下。 水是没有开封的,包子没有异味,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照他们的行事风格来看,应该不至于那么麻烦地在早餐里下毒。 隔着门板,我试探着问那几个看守我的人,“你们是谁派来的,我什么要抓我?” 其中一个斥道,“你好好待着,等着他们条件谈妥了,就会带你过去!” 谈条件?和谁谈? 敢挟持我去跟人谈条件,应该也只能找秦公子或者豹三爷谈了吧?如果是找豹三爷,那也应该抓陆锦心才对,抓我可不一定好使。我一向都比捡来的还不如,保不准豹三爷会跟秦公子当时被陆耀恒威胁的时候一样,说出“分我一杯羹”的话来。 如果是挟持秦公子,以他那个性格,最讨厌受别人威胁的,条件还能谈得妥?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拿我去要挟秦公子? 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那三个人的形象,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像陆家和秦家的下属一样整齐划一的黑西装白衬衫,而是衬衫夹克牛仔裤混搭的,而且看起来质地不算好,皮鞋也是半旧的,一看就有一种乌合之众的感觉。 我对他们循循善诱:“哎,你们是他们临时请来的人吧?把我抓过来,守在这里,他们给你们多少钱啊?” 他们三个人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在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只管看着你!” 我继续说道:“你们认得我是谁么?我是陆家的,豹三爷的女儿。陆家很有钱的,知道吧?现在他们可能要害我,如果你们能帮我逃出去,陆家肯定告诉不会亏待你们的。你说他这里给你们多少钱,等我回了陆家,我双倍给你们,怎么样?” 我故意没说秦公子,毕竟我和秦公子的关系不曾公之于众。 我基本上确定了在抓我之前他们应该是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因为在听见我说陆家和豹三爷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眼里明显的惊诧和迟疑。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动了心的,果然,其中一个说道:“但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要是你跑了以后倒打一耙,豹三爷那么有钱有势,不给钱怎么办,我们岂不是两头都拿不到?” 我赶紧说道:“我可以打欠条,你写好欠条,我按手印。” 其中一个又说道:“你以为放你出去有那么容易么,外头还有一拨人看着呢,我们就算是想放你走,也放不了。你这的钱我们还不一定能拿得到,可是她付的钱我们已经拿到定金了!” 原来外头还有一拨。希望我昨晚扔出去的东西没被他们发现才好。 我问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只是看着我,我没有在你们手里逃跑就行,对不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承认了。 这就好办一点。 “这样吧,我不跑,这样你们在那边也能拿到钱。你们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就行,只要我满意了,我另外给你们写一张欠条,以后我要是还活着,你们可以去陆家拿钱,怎么样?”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他们三个来劲了,抢着说道:“是一个女人要我们抓你的,那个女人大概这么高,戴着墨镜口罩看不见脸,但是看脸型挺漂亮的,跟女明星似的……” “对,说话声音也好听,她说她姓李,要我们叫她李小姐……” “我听见她给一个男的打电话,好像说要那个男的帮忙,只要他愿意帮忙,她就愿意把你交给他……” 信息量其实挺大了。 一个女人,很漂亮,像女明星似的,声音也好听,我能想到的就是许露希和冯玫。按他比划出来的身高,比我矮一点,则更像冯玫,因为许露希跟我差不多高。 至于姓李这个,姓氏只是为了方便称呼,随便取一个也不无可能。 先前他们说谈妥了会带我去,那么应该就是和他们说的那个男的打电话了?如果他肯帮忙就把我交给他,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威胁,而像是交换条件。 如果对象是秦公子或者豹三爷,我感觉这事根本就谈不妥。而且冯玫一直想嫁到陆家来,她肯定不敢随便威胁豹三爷。 那么她联系的到底是谁? 能够帮她达成目的的人,是谁,周启文,还是…… 我只希望能尽量地拖延一点时间。我相信在我失踪的这一段时间里,秦公子和陆家应该在找我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如果我能尽量把时间拖延一点,也许被找到的希望会更大。 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拖延时间,该来的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我听见电梯“滴”的一声,然后又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地走过来,伴随高跟鞋的还有一双皮鞋的声音,拖沓而沉重,听起来就像一个胖子。 一想到“胖子”这个形容,我就觉得非常的不妙。果然,这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来,我听见看守我的那几个人去开了门。 我把背脊直挺挺地靠在门上,但并不好使。我听见他们在外面把反锁给打开了,然后有人推门,推了一下没推开,于是迟疑了一下,“小姐?” 我的心跳得咚咚的,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更淡定一点,这才慢慢地让开了,从里面拉开门。 站在我面前的女人果然是冯玫,而跟他一起来的那个胖子,是杜大成。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合到一起去的,不过现在的局势对我来说,显然很不利。 我先看向了冯玫,方才得到的那些信息在这时候已经串成了一串。雇人挟持我的是冯玫,她去找了杜大成谈判,想要杜大成相助。至于具体在什么方面相助,怎么相助,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猜想应该还是跟嫁到陆家来或者是继续维持自己的名气有关。如果杜大成肯帮忙,她就把我交给杜大成。 当初慈善晚宴的那一次,韩雨梦去和陆耀恒交涉过,所以冯玫应该对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陌生,知道杜大成始终都对我虎视眈眈。 我先发制人,看着冯玫说道:“想不到冯小姐也有这样的手段和胆魄。虽然我和陆耀恒关系并不好,但冯小姐难道以为,挟持了豹三爷的女儿,他还会接受你这个儿媳妇吗?” 冯玫笑笑,“我确实挺害怕的,不过,反正目前来看豹三爷也不打算接纳我,即使我不挟持他女儿,他就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吗?” 她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豹三爷打心眼里看不上冯玫,即使她再怎么讨好,也一样的不会得他欢心。看来她现在是彻底放弃豹三爷那边了,反过来讨好陆耀恒了? 我眯了眯眼睛,“你想让陆耀恒直接和豹三爷决裂分家么,如果是这样,即使你成了陆家的儿媳妇,也没有用处,因为陆耀恒那个草包,手里根本没多少东西。” 冯玫狭长的凤眼挑了挑,“叶兰心,在你眼里我好像有点太傻过头了吧?你从来在我面前都没安好心,却还偏偏披着一张虚伪的人皮!当初你耍了什么手段,毁我容,弄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见耀恒,脸上的疤大半年才消干净!虽然我没有证据,但除了那条项链上做手脚以外,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你诬陷我和周启文,弄得我和耀恒之间产生误解。还有上次和导演在酒店见面的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是你给我下的套,对不对?现在你落到我手里,还想装白莲花不成?” 她说的每一句,都没错。今日的叶兰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开始学会了不择手段,无端端地迫害了一个冯玫。所以现在,只不过是她的反击而已。 但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我不是白莲花,同样冯玫也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提醒你,做事之前先考虑清楚利弊。” 冯玫笑笑,“利弊,如果你根本就回不去了,再多的真相你也说不出来了吧?没有人会知道真相,秦公子不知道,豹三爷也不会知道,他们还要感谢我把你的尸首送回家。” ps:谢谢读者 1166 道具捧场~哎呀呀,南瓜车,喵!谢谢 依稀 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还不是时候 冯玫的声音森冷,带着一种类似幽冥一般的决绝。我知道她不是在恐吓我,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旁边站着一个杜大成。 就算她想放过我,杜大成却未必。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杜大成要这么对我穷追不舍,我和杜大成的第一次见面发生在caesar的包厢里,那天他给我下了迷药,但我被秦公子救走。再后来,是叶老虎劫持我的那一次,半路碰上杜大成,对我实施强暴未遂。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明明我的身份改变,但杜大成似乎从来都不在意,甚至于都不把秦公子和豹三爷放在眼里似的。我并不以为杜大成对我有什么真情可言,但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这背后似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大阴谋。 这两个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杜大成的气场显然比冯玫强大太多。 杜大成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和冯玫说话,一言未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油腻的胖脸上肥肉向下堆着,眼睛不大,眼袋却很大,脸上的肉又比较松垮,所以在他根本没有表情的时候,目光天然就有了一种阴鸷的感觉。 他似乎也在试图从我和冯玫的话里听出更多的信息,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一抹精光。他也是个生意人,能把杜家的生意做到这种地步,脑子肯定不愚蠢。说不定他此时此刻,脑子正在大堆肥肉的掩盖之下飞快地转着,考虑如何从我身上获得更大利益。 我看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跟冯玫说什么都已经不好使了,不如把谈判对象改成杜大成。假如我能说服他放我离开,就算冯玫想弄死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说服杜大成,同样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当务之急,无论如何,先保命才是正道。 我连忙挤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谄媚的笑容,“哟,这不是杜老板么,好久不见了。” “不久,也就一年。”杜大成毫不掩饰,毫不忌讳,好像上一次见面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一样。 简直是没有一点廉耻,全无下限。 我脸上的笑容都差点僵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继续保持那样的笑容,一边说道:“是不算太久,我是回来看看三爷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杜老板。” 我故意把豹三爷的名号挂在嘴边,就是为了提起这个话茬,好让他稍微能想起来,我是豹三爷的女儿。杜大成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其实我一直都不太能理解,好像碰到精虫上脑的时候就算是第一夫人他也敢上,感觉根本就没什么大智慧,我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杜家运作成和陆家、秦家相提并论的大产业的。 可人家杜大成确实就有这样的本事,短短几年的时间晋身为省城最大的暴发户,我当然不能简单地把这归结为他运气好,正好赶上了房地产膨胀的那几年。 听我这么一说,杜大成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差点忘了你是陆家人”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老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伸出肥胖粗短的手指在我脸上捏了一下,看向冯玫,“不错。” 光是这一双手,带着烟草的焦油味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污浊味道,就让我打心眼里觉得恶心透了。可我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不动声色地赶紧躲开。 我不知道他说的“不错”到底是几个意思,但冯玫好像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有一点着急,说道:“杜老板可是答应了的,到时候……” 杜大成忽然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答应你的事,我当然会办,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是……” 冯玫还想继续说下去,杜大成却把一双鱼泡眼一瞪,“可是什么可是,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支配了?” 听冯玫的意思,只怕是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的,杜大成在见到我之前很可能和她也达成了某种口头的协议。不过,感觉杜大成好像是忽然改变了主意似的。 这时杜大成看也没看之前冯玫派来看守我的人,而是朝着自己身后一招手,这时候有三四个穿着整齐的保镖走了过来,“杜老板。” “带叶小姐到酒店去,安排好午餐,等我谈完合同回来。” 几个保镖连看都没看冯玫一眼,抓着我的两条胳膊,就把我带了出去。 把我转移看守地点,送到酒店去,我大概也能知道杜大成想干什么。无论他先前答应冯玫什么条件,也许他都打算先把以前没完成的遗憾给解决了。不过,既然他白天还有合同要谈,至少在这一个白天,我应该还是安全的,还有机会想办法逃走。 我被保镖带着从电梯下楼,然后塞进了车子,这一次,杜大成的人显然更谨慎一点,把车子座位给放倒了,并且给我戴了一个眼罩,装作是在车里休息的样子。 到下车的时候,他们也没让我自己走路,其中一个保镖背着我进了一处什么地方。等他们放下我,我自己把眼罩拿开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酒店的房间里,并且毫无意外的,房门被反锁了起来,屋子里没有电话,也没有窗户。 杜大成的保镖应该就在外面守着,这些人看起来应该不是临时雇佣的,而是长期随从,我可不敢随便试图收买他们。我在房间里心急如焚,只能暗暗祈祷秦公子或者豹三爷早一点发现端倪,过来救我。 今天他们并没有提到纽扣或者耳坠子的事,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昨天扔出去的东西并没有被冯玫或者杜大成发现呢?可我也不敢做太过侥幸的幻想,毕竟扣子也可能很快就被清洁工给扫掉,耳坠可能会被行人捡走。 实在不行,我只能在酒店里找一找自救的武器。一想到我可能会被杜大成那只猪一样的家伙给祸害,我就恶心得宁可去死。 他们应该事先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根本找不出什么能防身的东西,最后只好在洗手间里偷偷敲碎了一只玻璃杯,藏了一块看起来比较尖锐的碎玻璃片。 杜大成只是去谈一个合同,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才对。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希望他不要那么早过来,可是过了很久,他还真的没有过来,我的心里却更加忐忑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焦虑不安的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我那个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能显示时间的参照物,所以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被无限拉长,也让人格外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我心里顿时一紧,把藏在掌心里的玻璃片捏得更紧了一点。 外面的人并不等我回应,敲门大概只是一种提示。门被打开,我的心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了,但进来的并不是杜大成,只是一个保镖。他面无表情地把两个快餐盒放到桌子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就在他将要把门关上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杜老板去哪里了?” 那保镖看了我一眼,大概他并不知道我和杜大成之间的关系,也不大认得我。毕竟荧幕上的我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一年之久,而且现在脸上没化什么妆,昨晚一晚没睡带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我和曾经荧幕上光鲜亮丽的leaf早就判若两人。 不知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杜大成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也没太疑心,随口说道:“杜老板没说,只听说遇到了一点麻烦事,叫我们给你送个晚饭。” 在他刚才进出的时候我才看到外面是客厅,这应该是酒店的套房,我被关在了其中一间最小而且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应该是为了看守方便吧。不过,杜大成遇到了一点麻烦事,到底是什么麻烦事呢,会不会是秦公子或者豹三爷给他制造的麻烦? 我当然是衷心地希望事实正是如此。 虽然我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的,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为了保存体力,我努力让自己吃下了一点东西,并且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昨晚在那间连床都没有的屋子里待了一个晚上,我觉得自己骨架子都要散了,难受得很。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估摸着如果刚才送来的是晚饭,那么现在应该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吧。在我心里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好了如果我这次真的回不去了,该怎么给秦公子和我的小明瀚留一点遗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大概是在这时间和空间都几乎停滞不前的屋子里待了太久,我的听力这时仿佛出奇地灵敏。我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即使酒店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我依然能听出来是女人高跟鞋的声音。而不同于冯玫那种优雅矜持,这来者脚步非常的快,果断而决绝,仿佛带着煞气一般,火急火燎地这么冲过来,好像是来拼命的一样。 当然,来的好像也不止一双脚,只不过这双高跟鞋好像一马当先,把其他的脚步声全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三打狐狸精 那双高跟鞋果然就在我房门前停了下来,出乎我的意料,对方并没有直接从外面打开门或者礼貌地先敲一下,而是近乎粗鲁地,“咚”的一脚踢在门上,完全是一种气势汹汹的感觉,就像来寻仇的一样。 紧接着,好像是外头那几个保镖凑过来了,然后高跟鞋的主人歇斯底里地怒吼:“滚,都他妈给老娘滚,我倒要看看这骚狐狸精是什么样的!” 然后又是“咚”的一脚踹在门上。 我简直佩服她的武力值,穿着高跟鞋也能踹出这么大力度的声响。当然,我还比较佩服的是这家宾馆的装修和门板的材料,还是很结实的,在这种猛烈的攻击下,迄今为止还完好无损。 仅从她这一句话,我听出问题来。听声音这是一个中年大妈级别的女人,中气十足,声音浑厚。而且,听这意思,是来捉奸的。 简直是天助我也,如果这女人就是杜大成的老婆,听说了自家男人带了个女人在酒店里,于是闻风过来捉奸,我宁可被她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暴打一顿! 听这气势,我就知道,原来杜大成那家伙是多少有点怕老婆的啊!有这位杜夫人撑腰,至少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杜大成给祸害了! 外面那几个保镖一阵凌乱,最后实在没办法,有人小声嘀咕道:“那个……大嫂啊,门是从外面锁住的……” 于是我听见气势汹汹的杜夫人终于退后了两步,让保镖把门给打开,然后就冲了进来。 我只看见一大团深紫色朝我猛扑过来,嘴里一面叫嚣着:“老娘打不死你个小骚狐狸,敢到处勾引男人!” 妈呀,就她老公那样,别说勾引,我要不是被挟持过来没办法,我是有多远躲多远,最好一辈子都别再看见才好,我一想到那满身肥泡肉和松垮垮的大眼袋死鱼眼还有满口黑乎乎的牙结石我就觉得恶心得要命。亏她还这么护着,果然这世上什么破玩意都有人当宝。 不过就冲着她这武力值,我还是先躲躲的好。 幸亏我是个学过舞蹈的,身体柔韧度还不错。她这么一扑过来,我后退三步,直接一个后滚翻从大床上翻了过去,在这狭窄的房间里躲了一招。 她扑了个空,虽然看她体型比杜大成瘦不了多少,可反应还不算慢,就在马上要直接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居然诡异地收住了,身子直接拐了个弯,绕到床这一边来抓我。我脚刚落地呢,连忙又跳到床上跑到另一边,最后拉住了一个保镖,躲到了保镖的身后去,嘴里连忙说道:“这位大姐,大姐!有点误会,你先别动手!” 那几个保镖这会都已经冲进来了,大概是杜大成只吩咐看好我,他们其实也不明真相,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先拦着自家老板娘。这几个保镖块头都不小,她一时也没什么办法,经过了这么大半天的剧烈运动之后她累得气喘吁吁的,终于住了手,双手叉腰站在屋中间:“误什么会,啊?都开着房在酒店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娘打不死你!”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想借助她的力量逃走,最好是趁着她还在气头上,别让她知道真相。我于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鼻子一皱,就挤出几滴眼泪来,顿时把自己给弄成了哭哭啼啼的金翠莲。 “大姐啊,我冤枉啊!我早就说过我不出台的,杜老板非要把我带过来,把我锁在屋里不让出去,叫保镖看着,还说……还说……” 我故意强调了一遍我是被锁在屋里,而且有保镖看着,提醒她我真的是被迫的,后边却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杜大成的老婆可就沉不住气了,大声问道:“还说了什么?” “还说他家里老婆是个母夜叉,又老又丑又胖,反正也伺候不了他,非得把我给绑过来,我想回家啊……”一边说还一边发挥演技,就着自己被关了一天一夜的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果然,这话可就把她给激怒了,成功地转移了怒火。 “什么,那挨千刀的臭不要脸,敢说老娘是母夜叉?” 我装作刚明白过来,畏畏缩缩地往墙角靠,“原来大姐你就是杜夫人啊,我……我刚才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啊!对……对不起,我不该啥话都直接说的……” 这时候旁边的保镖都已经懵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两个女人的戏越演越狗血,而且自己还根本就插不上嘴。 我继续哭诉:“杜夫人你要给我做主啊!我真是被强行带过来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要是知道我被人给看守在这,老人家都不知道该有多伤心,杜夫人,我求求你送我回家吧,我这辈子都感激你,我回去把你当活菩萨供啊!” 虽然前边的话都是胡扯,可是后边几句可是真心话,我一边说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一副良家妇女被土匪强抢去当压寨夫人的样子。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果然极大程度地激发了杜大成他老婆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之心,她用力一跺脚,“天杀的!越闹越不像话了,居然敢背着老娘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就说,那死鬼一天到晚不着家,外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小姑娘,没事,有大姐在,肯定把你安全送回家!” 我偷眼瞧了瞧那几个保镖,他们一脸的无奈。显然杜大成对他老婆有几分畏惧,所以面对这位火爆脾气的老板娘,这些人也不敢乱说。 这位女侠拍着胸脯给我做保证,然后问道:“小姑娘,你家在哪?” 我不敢说要他们把我送回浈阳街或者知微路,就怕她一下子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改变主意。我于是报上了echo的地址,说我是echo的服务员,希望她能把我送回去。 她一听,当女侠的心又悬了起来:“什么,在那种地方当服务员?那可不行,好端端的小姑娘指不定天天遇上什么事呢。这么着,回头你再来找大姐,大姐给你安排别的工作,别在那乱七八糟的鬼地方受那些臭男人的鸟气!” 杜大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他这老婆心肠倒是不错的。只要她能送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足够了。我连忙表达了无尽的感谢,然后希望她能马上送我走。 她一马当先,领着我从小屋里出来,我才看见她带的人不少。后边一大票,以大叔大妈为主,而且服装统一,穿的是大红大绿的舞蹈服,手里还拿着花边的大折扇——呃,好像是临时领来的广场舞大军。 “没事,一场误会,咱们就散了吧!待会我送人家小姑娘回家,没事了没事了,啊!” 过来帮忙捉奸的热心广场舞大妈们目瞪口呆:“啊,贺大姐啊,真没事了?可别让小姑娘给忽悠了啊,我跟你说,这年头的小年轻嘴巴可能说了,黑的能说成白的,别让她给骗了啊!” 原来她姓贺。这位贺大姐大手一挥:“我家那口子什么德性我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大家伙也不用劝我了,我一看这小姑娘的委屈就不是假的,就这样吧,谢谢大伙儿了。” 我的话虽然是假的,可是委屈和恐惧可不是假的。就这么一句,我也听出她语气里深深的无奈来。 这些保镖还想出手阻拦,但没想到这广场舞大军的战斗力爆表,关键是气势足,保镖们也不敢当着老板娘的面打他们,所以我和贺女士就被广场舞大军簇拥着准备出门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相当和谐的广场舞音乐。 难不成这会就要开跳? 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贺女士从腰间摸出手机来,是那种声音特别大的国产山寨机,原来刚才那音乐是她电话的铃声。 “喂,啊?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到医院去。” 方才中气十足的贺女士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线居然有点微微的发颤。 我的心也跟着一紧。 我觉得能让她这么紧张的人很可能是杜大成,杜大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当然是要举双手双脚叫好的,但事情发生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她这会丢下我不管了,就表示我还得继续忍受苦难。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果然,她扭过脸来对我说道:“姑娘啊,我现在不能送你回去了,我老公在医院里。” 我正想说“那我自己回去”,结果她一把抓住我胳膊,“正好,咱们当面去跟那不要脸的死鬼对质去,大姐给你讨还公道。甭管他是被打歪了嘴还是骨折了,哪怕是伤了命根子,咱们也得先把这事给掰扯清楚了!你放心,我去看他是我去看他,可他干出来的事,也得给我个交代!” 说完她根本没等我的反应,直接拽着我的胳膊就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间,奔向了电梯。同是穿着高跟鞋,可我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她,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跟上,摇摇晃晃地直到扑进电梯扶着护栏才站稳。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家有河东狮 我一点都不想到医院里去见杜大成,我生怕当着杜大成的面,我的谎言被戳穿,然后这事又节外生枝。我方才编出这些话,本来也是为了尽快脱身而已。可如果这些话被证实了是假的,就算我接下来再说真话,可信度也一定会大打折扣,好不容易在她心里赢得的一点好感度和她的行侠仗义之心都会被直接抹杀。 可是现在我完全找不到理由离开,而且,她这风风火火的状态,也完全不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 我被她拉着走出酒店,外头停着好几辆车子,还有一张蓝色的老式东风牌大汽车,估计刚才那一大群广场舞部队就是用这个大汽车给拉过来的。 还好贺女士没有直接拉着我上那辆大汽车,而是上了旁边的一辆半旧的吉普牧马人。她自己坐上驾驶位,然后轰的一下发动了,动作比较猛,车子飞快地蹿了出去。 这车子外观比较霸气,一点都不像女式车子,而且也完全不符合杜大成这种暴发户的身家。我坐稳了,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呼吸,这才忍不住问道:“贺大姐,这车子,是你的座驾?” 她的回答毫不含糊:“是我的!早先我家那死鬼开的,后来他有钱了换好车,我就挺喜欢这个,就给我开了!” 和她这个人的性格还挺符合。 医院并不远,贺女士开车的风格也比较猛,车速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她风风火火地停了车,然后带着我就噔噔噔往楼上跑,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 病房在四楼,我跑得呼哧呼哧的,这才终于到了杜大成住的豪华病房门口。我迟疑着不敢进去,贺女士也不管医院的墙上贴了一排好大的“静”字,砰的一声推开门,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了进去。 病房里的装饰装潢都很华丽,连铝合金的窗户框子都镀上了一层金色,花纹做成仿欧式宫廷的样式,总之非常符合杜大成这个土豪的身份和气质。病床也是欧式宫廷风格的大床,头上包着纱布的杜大成正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在休息。 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看护,看见我们进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上,低着头,完全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然而贺女士并不买账,瞪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又换你来看护了,这里的男护士呢,年纪大点的呢,都上哪儿去了?” 小看护大概是早就领教过这位贺女士的风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小声说道:“先前杜老板进来的时候,把几个男看护都给撵出去了,不许进来……” 看贺女士马上又要发怒,小看护一脸纠结,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解释道:“杜老板伤到了……伤到了那个部位,所以老板娘可以先放心……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可以先不用担心这方面……” 小看护急得脑门都快冒出汗珠子来了,结结巴巴的半天都说不明白话。好在贺女士总算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没再计较,注意力转移到病床上的杜大成身上去。 杜大成这时候听见屋里的说话声,然后悠悠地睁开眼睛。他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还有点浮肿,本来就胖的脸这么一看显得更大了,像个猪头。 一睁眼看见自己老婆来了,本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的。但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跟在他老婆身后的我,这一张胖脸顿时抽了抽,又用力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了。 当眨巴了几下眼睛以后依然确定站在面前的就是我,杜大成不淡定了,瞪了他老婆一眼,“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嗷呜”一声,贺女士就跟瞬间开启了奥斯卡影后模式一样,张嘴就嚎啕大哭起来:“你个死鬼啊,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跟你说过多少次闹过多少次,到头来你还是盯着那些小狐狸精不放,啊,你可把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杜大成愣了一会儿,然后便想明白自家老婆为啥这样反应了,有点无奈,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她这……这不是,不是,老婆啊,你听我解释,她……” 估计这事解释起来也挺复杂的,还得牵扯出一个冯玫,杜大成一时也没办法解释,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有用的话来。于是贺女士越发的委屈了,继续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我在一边也委屈得不行,一脸小白兔的模样,站在旁边吧嗒吧嗒直掉眼泪。无论如何,就算杜大成能把真相说明白,我也得做出点姿态来,让贺女士怀疑。看样子,她早就知道杜大成是个什么德性,而且也知道怎么治他。 “你这挨千刀的死鬼啊……呜……这也是你看上的小妖精是不是,还把她关在酒店等你,啊,当我这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黄脸婆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了是不是……呜呜……” 这话基本上是真的,我偷眼看过去,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杜大成完全没法反驳,一副张口结实手足无措的样子。 所以贺女士心里的天平就朝我这边倾了一点点,“你还不赶紧把人给放了!” 杜大成似乎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连说道:“老婆啊,这人不能放,这……” 贺女士的哭声更响亮了,“挨千刀的,你是到现在还舍不得这小妖精啊……呜呜……我跟你过了二十多年,你现在有钱了,牛起来了,把我当破衣服似的随手往旁边一扔……” 杜大成一张肿胀的猪头脸现在更难看了,吭哧了好半天挤出两句话来:“不是,老婆啊,这丫头是豹三爷他姑娘啊,姓秦的那小子跟她也有一腿,她这么重要的人质,我留着还有用呢,哪能就这么给放回去?” 贺女士的哭声这才小了一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脑子转了几转,反正先前撒谎也已经撒到这个份上了,我索性鬼话编到底,委屈地抽噎起来,“我哪是什么陆家大小姐,我要真是,陆家和秦家加起来有多少保镖,还能这么容易被你们给抓住?……呜呜,我想回家……” 我当着杜大成的面睁眼说瞎话,反正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想办法折腾出一点变故来才有机会拖延和脱身了。 杜大成气得要跳脚,我是不是陆家的女儿他能不知道么,可他老婆不认得,他越描越黑根本解释不清。 贺女士这时候慢慢停住了哭声,想出了主意:“那这样吧,既然你说不是你看上人家的,那我就把她带走,我帮你看着她!” 这主意好。至少在贺女士身边,我不必担心杜大成这头猪碰我。 杜大成是没办法,我是巴不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三个人终于难得的达成了一致。屋里那位可怜巴巴的小看护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贺女士总算是安静了一点,问了几句杜大成伤得怎么样了。 这不问倒好,一问,杜大成就激动起来了,“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放的黑枪,我司机让他们给下泻药了。老子自己开车回来,开半路他们冒充交警给拦了,一停车就把老子拽下来给一顿揍,还他妈的专门照关键地方揍,老子差点让他们给废了!下边这还肿着呢,老子疼一晚上了,路都走不了!” 原来是杜大成回来的路上让人给揍了,还把某些部位给揍肿了。 我打心眼里希望他直接被揍成太监,不过看他这样还没那么严重,所以我猜这事可能是豹三爷干的。为什么我说是豹三爷不是秦公子呢,因为我失踪已经超过了三十个小时,秦公子应该已经猜到我是被杜大成抓走了。如果是他的话,逮着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会让杜大成只是“差点”废了,他肯定会直接让他废了,一点都不会心慈手软。 贺女士跟杜大成在那嘘寒问暖地说了一会儿话,不过看样子她并不是杜大成的贤内助,因为他始终也没跟她说什么要紧的话,也没说起外头的局势和陆家秦家的话。末了说想吃她给做的什么东西,于是贺女士和他重归于好,决定回家给他弄吃的去。 当然,贺女士走的时候终于又看到了还在门口委委屈屈站着的我,于是顺手又把我给一起带走了。 我跟着她从医院里出来,贺女士这回没有再咋咋呼呼地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好像多了不少心事。一直到坐到车里以后才很认真地看向我,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陆家的女儿?我想起来了,你跟那个,那个去年盛世小姐里头那个差点夺冠的leaf,长得挺像。你老实告诉大姐,是不是就你?” 当时那个盛世小姐的风声弄得挺大,虽然最后虎头蛇尾了,可是省城几乎没人不知道。我只不过现在没有化妆,脸色看起来有点憔悴。但如果有心比较,也不一定还能蒙混过去。贺女士虽然性子好像大大咧咧的,但也不傻。 我沉默了片刻,这才小声说道:“是,我就是leaf,但我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假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杜家的隐情 贺女士看了我一会儿,这才说道:“我看你气质不凡,跟外头那些在夜店里做事的小妹不太一样,我也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服务员才対。不过,我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脑子的人,你说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刚才冷静下来想了想,大概也能知道一二。” 她发动了车子,驶出医院,“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不懂,他也不怎么跟我说的。如果你是豹三爷的女儿,那我还真有点不敢轻易放你回家。不过,你放心,就算他们是挟持你,也应该有点对待人质的礼遇。有大姐在,我家那死鬼不会欺负你的,你跟着我就行。不过,他们男人之间的交易也好,筹码也好,我说不上话,也帮不了你。” 我点点头,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回去的时候她心里大概没有那么着急了,车子也要开得平缓很多。贺女士好像是个比较健谈的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她就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哎,这好几十年一下就过去了。早年他生意做得小,我还能说上几句话。到现在啊,我是完全没办法插嘴了。我也没什么文化,性子直,哪懂得他们这些大老板之间的弯弯道道呢!” 这一叹,大半都是无奈。我看得出来,她这么直爽的性格,摊上杜大成那头没下限的猪,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也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的委曲求全。杜大成在外头名声相当的坏,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每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依然风风火火地跑去捉奸,也不知她活得是不是很累。 本来对于别人的家事,我是不太关心的,但是我身在敌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多多了解一些敌情。我于是有意引她多说一点话,“贺大姐,我觉得杜老板还是很在意你的嘛。” “真在意我,就不会这么天天在外面吗鬼混了。”贺女士苦笑一声,“你看我,年轻的时候想不通,天天跟他闹。闹了这二十多年,还不是老样子。现在能怎么着,他的事我管不了,只好跳跳广场舞,打发打发时间。我说句实话,要不是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太过分了,连着都十多天没回家了,我也根本就不至于直接领着我那群广场舞的老伙伴们打上门去。” 杜大成连着十几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杜大成家里居然闹得这么乌烟瘴气的,就这么彪悍的一个老婆,居然也管不住他。不过,我有点纳闷,这年头暴发户抛弃糟糠之妻的多了去了,像杜大成这么没底线的人,成天在外面厮混的,要说他对他老婆一往情深,我也是不相信的。既然他老婆也管不住他,那他为什么还看起来挺听老婆话的样子?他老婆既然说从来不管也不问他生意上的事,那就意味着他老婆在家应该也没有掌握财政大权啊! 我实在是好奇,于是说道:“既然这么多年还是过下来了,可见杜老板也不是铁石心肠,知道还是自家里最好。” 贺女士冷笑,“什么知道我最好啊,还不是当年,跟我结婚的时候就是因为一个算命的说我旺夫。结果也不知道是真算得准还是歪打正着,反正结婚以后他那生意还真就蒸蒸日上了。后来过了几年,有一段时间是打算离婚了,没想到就那一阵子,他生意又遭了一回重创。后来可能他自己想起算卦的那事了,结果婚也没离成,又好说歹说把我给接回去了。没成想,我一回来,我也没干啥,可他生意就跟真有什么魔咒似的,再次好转了,还大赚了几笔。这不是,这以后他就说什么也不跟我提离婚的事了,我虽然管不住他,可是他死活就是不肯离婚的,这一过,也就二十多年了。” 我不太相信什么命中注定或者魔咒,我总觉得人的命都是靠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拼来的。所以她说的这个什么旺夫,我也不是那么相信,如果真有这种事,说不定背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其他人或者事在推动。 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倒是没有必要去戳穿,我于是顺着她说道:“那是大姐有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要真是有福气的,我儿子就不能那样。” 我并不知道杜大成有个儿子。像他那样大的家业,如果有个儿子的话,算起来应该也有二十来岁了,应该像陆耀恒一样开始接手家族事务了才对。但直到现在还在藏着掖着,难不成他打算像豹三爷对陆锦心那样,不让他插手不成? 贺女士看出了我的疑惑,迟疑了片刻才解释道:“我儿子脑子有点问题。” 脑子有问题,智障?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杜家还有这样的隐情。 贺女士长叹一声,一提到儿子,她眼里的无奈十分深重,“都怪我,怀着我家阳阳的时候没注意,给感冒了。去打针的时候,那个无良的医生,连执照都没有,他也没问我是不是孕妇,直接给我打了一瓶庆大霉素。我也不懂这个,当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结果后来阳阳生下来以后才慢慢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到医院一检查,就说是在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哎,我是肠子都悔青了,可是有啥办法,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也得养着不是。这些年我也是为了孩子。要不是担心万一离婚了我家那死鬼对他不好,我自己又没本事养着他给他看病买药,我可说什么也得离婚啊我!” 看来杜家的情况远比我所知道的要复杂。他和贺女士的婚姻就有这样一种类似于命运或者诅咒的说法,而他儿子却是个先天的智障。也许他们自己是当局者迷,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乍一听见这件事,总觉得其中有些什么诡异的关联。我一时还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好像这其中还欠缺了一个关键的环节。 我不知道杜女士是不是心里压抑得太久,居然对着我说了这么多。到后来可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太多,所以也就收住了话头,认真开车,带着我去往一处豪华的小区里。 杜家的豪宅里也有不少保镖,大门口站着两个,院子里又有几个,别墅的门口还有两个。我跟在贺女士身后走进来,走的速度不算快,一边走就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但我看了一圈以后,基本上放弃了自己设法逃跑的念头,这里的守备几乎也称得上森严,而且那几个保镖,单是看他们站立的姿势就知道,应该都身手不凡。 杜大成是做房地产的,所以他住的也是整个省城数一数二的豪宅,一栋三层大别墅,装修特别富贵气,一走进去都觉得眼晕,晕得脑仁疼的那种感觉。大客厅里迎面就是一面金光闪闪的大牌匾,上面是一副招财进宝的画,底下供奉着神位。有点可笑的是,这下边供奉的是三座神,当中是玉皇大帝,左边是观世音,右边是关帝君,道教、佛教和民间信仰混在了一起,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倒呈现出一种毫无违和感的特殊和谐来。 贺女士招呼我坐,然后随口问道:“陆小姐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她叫我“陆小姐”,大概是因为刚才知道了我是豹三爷的女儿。不过,连豹三爷家里有个不姓陆的私生女都不知道,这位贺女士还真是对这几大家族的事情不够关注。 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我于是礼貌地纠正她,“我不姓陆,我叫叶兰心——我喝茶吧。” “哦哦,是叶小姐啊。”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随手拿了一罐包装看起来很高档的茶叶,也不叫保姆,自己去消毒柜里拿了只茶杯,然后捏了一撮茶叶扔进杯子,直接在饮水机底下接了一杯开水泡了端给我。 茶叶是好茶叶,茶水汤色橙黄明亮,清澈见底,茶叶是“绿叶红镶边”,闻起来香气郁馥,好似有一种兰花的清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武夷大红袍,而且是品质相当不错的。 贺女士说道:“我们也不是什么文雅人,不懂得那么文绉绉的去泡一个茶,叶小姐将就喝吧。” 她是在客套,我还真有点深以为然。品质这么好的大红袍,就这么直接扔在杯子里,一不洗茶,二不分杯,就这么随便一泡,我都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不过这话我也没说出来,反正那茶叶也不是我家的。杜大成这么土豪,我估计他家里暴殄天物的事多了去了,也轮不到我操这份心。 贺女士在我面前坐下来,她自己端了一杯白开水,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打听过了,今天上午我家那死鬼好像说是有一块地皮要拿下。不过,听说那块地皮挺大的,秦家和陆家也想拿。所以我家那死鬼带你回来,应该是想拿你来要挟他们放弃那块地皮。你放心,只要达到了目的,我保证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去。别的我不能说,可在我这,你叫我一声大姐,你的人身安全大姐还是能保证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他居然没来 贺女士既然不太知道杜大成生意上的事,这地皮的事估计她也是从别处打听到的,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更具体的东西。我估计这块地皮很可能就是先前秦扬说的那一块了,是一块大肥肉,不过这肥肉太大了,想一口吞进去,还有点难度。 当然,从一开始,具体问题还没有开始谈,刚刚放出一点风声的时候,秦家和陆家就表现出了蠢蠢欲动的样子。所以专门搞房地产的杜大成也有点着急了,干脆就没考虑这块肥肉自己到底吞不吞得下去的问题,直接开始抢,无论如何,先抢到自己手里再说。 虽然我并不以为如果陆家和秦家肯放弃那块地了,杜大成就能把我完好无损地放回去,不过,目前拿我来当一个筹码进行要挟,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贺女士把我带到了三楼的一间客房里,我注意到我进了房间以后,门口就有三个五大三粗的保姆跟着了。贺女士带着一点抱歉,“不好意思,叶小姐啊,还得麻烦你在这住几天了。我现在不能放你回去,所以……”她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保姆,“你放心,她们就在外头听候差遣,不会随便打扰你的。” 当然关键是看守我。不过在这起码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受到的勉强也还算是客人的待遇,我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对于贺女士的做法,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我还是对她表示了谢意。 虽然我知道秦家和陆家最终会让出那块地的开发权,因为那原本就是诱使杜大成上钩的方式,但这件事在最初的一两天里依然陷入了僵持。我在杜家的别墅里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贺女士连广场舞都没有去跳。我还见到了她那个智障的儿子,看起来应该有二十来岁了,可是说话却口齿不清,说不出太完整的话来,据说智商只有三岁。 我从贺女士那里得知,虽然以我作为要挟,但秦家和陆家都没有马上表态。 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无论是秦公子还是豹三爷,这两个都是老狐狸,决不会吃这套威胁的戏码。这抢开发权的戏码虽然是装出来的,但肯定会装得跟真的一样,让杜大成完全分不清真伪。 杜大成派了人去和这两家谈判,而秦家和陆家居然也没有亲自出面,也是派下属去谈的。杜大成想要陆家和秦家直接退出对于那块土地开发权的争夺,但即使他们退出,杜家和政府的合同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谈下来的。所以杜大成提出要等他和政府方面正式签下合同,才能放我走。 豹三爷和秦公子当然没这么好说话,态度也相当的强硬,表示会继续和政府方面谈判,直到看到我玩好无损地回到家。 谈判的最终结果,当然,在一场讨价还价是拉锯战以后,才得到一个初步的结论,那就是三家的老大亲自出面,当面签订一份秘密协议,陆家和秦家保证不再争夺开发权,而杜大成必须把我带到现场,当面送还。 我是这场半真半假的博弈中一个重要的筹码,但他们每一方,却都没有显示出格外的在意,所有的一切都在权衡。 连贺女士都开始对我表示同情了,因为无论是我的娘家,还是我的夫家,都没有立即对我表示关心或者十分的在意,甚至于秦家和陆家看起来都有几分互相推诿的意思,似乎都打算让对方多花一点精神和力气来救我似的。 到了第二天约定密谈的时候,杜大成从医院里出来,但看得出来他身体还没有好,他是坐着轮椅,由私人医生陪同,回家来接我的。贺女士不便同去,在杜大成身边的保镖把我带出门的时候,我明显看出她眼里其实有一点担忧和不舍。 天气有点微微的冷,她找了一件黑色的披肩给我披上。贺女士的衣服款式和品位都有待提高,披肩的款式其实也比较老气,不过这可能已经是她在自己的衣柜里挑了半天终于找出来的唯一一件放在我身上不会显得特别违和的衣物了。 我拢了拢披肩,跟她道谢。 杜大成他们又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我到门口才意识到,这地方很熟悉,是紫荆苑。在我印象中,紫荆苑也是一个神奇的所在。当初秦公子和人谈电影的事情就在这里,后来的慈善晚宴也是在这里,我只知道紫荆苑好像不属于秦家、陆家和杜家的任何一方,但是它却像是一个神秘的所在,好像这几大家族的人都对紫荆苑有那么一点莫名的敬仰,把这里当成一个谈判的重要地点。 在紫荆苑下车以后,我就被他们用一个手铐铐住了双手,然后带到了一个包厢里。包厢里还没有一个人,我被关在了里面的一间房里,两个保镖看守着我,其中一个手里拿了一支注射器,接着一段软管,然后强行插在了我手背的静脉上。 “老子警告你,不要乱说话。”杜大成的轮椅被推进来的时候恶狠狠地看了看我,然后指着保镖的手,“告诉她,这是什么。” 保镖恭恭敬敬地低声说道:“是海洛因,老板。” 杜大成满意地点点头,对我警告道:“对,海洛因。不要以为待会秦公子和豹三爷来了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如果你不听话,乱说不该说的话,海洛因马上就会注射到你身上!” 这一招够狠,我当初在许家的地下室也曾经接触过海洛因这种东西,听说海洛因成瘾性和毒性极大,只要一次,就会成瘾。许家那次给我下毒的时候,还好我的摄入量相当少,所以没造成什么大问题。杜大成这一大管子注射下去,就算我身体能承受,估计也得费很大的劲来对抗毒性和成瘾性了。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包厢里面的小屋里待着。过了不大一会儿,听见有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还有一些人好像停在了外面。从脚步声来判断,我觉得进来的人应该是豹三爷。 果然,我听见了豹三爷的声音,不急不慢,不冷不热地跟杜大成打招呼,“杜老板,别来无恙啊!” 杜大成打了个哈哈,“三爷来了,三爷早啊,快坐,坐!” 豹三爷的语气有点森冷,“杜老板的邀请,我岂敢不来,我要是不来,不知道杜老板是不是想叫我陆家也断子绝孙?” 他用了一个“也”字,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杜大成有个智障儿子。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杜大成此刻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不过他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的,“三爷这话说得不好听,什么叫断子绝孙,耀恒侄儿不是好好的嘛!” “杜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年的事杜老板应该也清楚,现今锦心常年在国外难得回来一趟,我陆兆祥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而已。杜老板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豹三爷这话说得重,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只是为了强调我这个筹码的重要性,好叫杜大成多出让利益而已。我倒是有几分诧异,当年的事,我还以为是陆家的秘辛,原来杜大成也是知道的。现在豹三爷先强调“也”断子绝孙,后又来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听着好像是随口说的,可是现在杜大成明明就是坐着轮椅来的,上次被打好像伤了命根子,连站起来走路都有困难,豹三爷说这样的话,总觉得好像是意有所指。 果然,杜大成吭哧了一会儿,问道:“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路上安排的那几个假交警是三爷的人不成,给杜某打黑拳?” 豹三爷的语气又降了几度,冷冷说道:“杜老板知道就好。不过,这好像还轮不到杜老板兴师问罪。绑架我女儿在前,我陆家在省城立足好几十年,家父开始在省城经营机械厂的时候,杜老板的先人应该还在杀猪卖肉吧?” 这一回可是正面冲突,我在里面的小屋里都能感觉到外面包厢里的气氛已经降到冰点,空气都要冻得凝固了。我一直以为杜大成的邀约发出去,最先出现的人应该是秦公子,没想到居然是豹三爷来出头了。连打伤杜大成这事都是豹三爷干的,简直不能太给力。要不是杜大成那个部位受伤了,指不定我早就遭受厄运了,哪能现在还好端端的坐在后面听他们说话呢! 两方正在对峙的时候,又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哈哈一笑,“哟,杜老板,豹三爷,好久不见,不好意思,路上渴了想买杯咖啡,结果还要排队,来晚了!” 居然是秦扬。 什么,杜大成邀请豹三爷和秦公子密谈,来的居然是秦扬! 我本来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秦公子出现,他就一定会拯救我于水火,无论如何都会带我离开。可是,秦家迟到也就算了,他居然根本就没来,而是让秦扬代他出现的! 这几天我的心一直都悬着,但我心里总归还是怀着莫大的期望。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整颗心瞬间都跌落到谷底去了,而且谷底还是一池凉浸浸的冰水,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秦公子,他做什么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被嫌弃的人质 秦扬一进来笑嘻嘻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居然把自己迟到的理由解释成路上买了杯咖啡,听起来未免有点太儿戏。 连豹三爷都听不下去了,沉声道:“秦扬!你那个弟弟呢,他自己的老婆被绑架了,让你来替他谈判?” “哦,啊?”秦扬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被绑架的人是他弟媳妇一样,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他么,忙着花天酒地呢,好不容易把老婆支到国外去了,自己好在这边泡几个嫩模,没想到才这么短时间就回来了。绑架,绑架了好啊,反正我看他们早晚也得离婚,能处理就处理,处理不了,正好给他理由。哟,三爷,别以为我不知道,叶兰心在你们家还不是跟捡来的似的,这场联姻我们秦家可是一点好处都没得着。这回你倒是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找杜老板兴师问罪,这是为了多拿点好处吧?” 居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腔调。这话一说完,发现屋里另外两个人都半天没吱声,他这才像是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一样,连忙又说道:“这……我是他哥,我也是秦家的儿子,我替他来谈也是一样的嘛!杜老板提的条件是什么来着,要我们放弃开发权,然后你才肯放我弟妹回来是不是?这事,只要三爷这边同意,我也没问题,免得到时候让人背后戳脊梁骨,说我们秦家没有人情味!” 这话简直说得不能太直白,意思说秦家可不是因为一个叶兰心而放弃开发权的,而是为了给陆家面子,以及道德舆论上的责任而已。谈判迟到,说话吊儿郎当,无处不在表现叶兰心对于秦家来说早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豹三爷果然怒了,茶杯重重地在茶几上磕了一下,“姓秦的!不要欺人太甚!我们陆家的女儿,就算是再怎么不受宠,也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人,反正今天这人,你是赎也得赎,不赎也得赎!” 秦扬嘀咕道:“我又没说我不赎!” 豹三爷继续说道:“你别以为你回来了,秦家就能如虎添翼,乳臭味干的毛头小子,别说两个,就算是再来两个,我们陆家也不放在眼里!本来一开始就是骗婚,欺负我女儿年幼无知!等我把女儿带回去,你们休想再见到她,这日子过不下去就离,陆家人岂能让你们这么作践!” 这俩人杠上了,倒让一个来要挟他们的杜大成在一边看热闹了。过了好一会儿,杜大成才吭哧道:“两位就别吵了,条件我先前也提出来了,你们看……” “他签我就签。”秦扬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哼!”豹三爷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的都出息了,我陆家的人也敢抓!” “不敢不敢,哈哈,三爷知道的,我一向对这种事没什么大兴趣,就是顺手而已。”杜大成打了个哈哈,追问道:“那三爷到底是……” “起码让我先见着人再说。” “人么,当然已经带来了。”杜大成冲着里边小屋说道:“叶小姐,你就出个声吧,三爷来了你也不打个招呼?” 我飞快地抬头看了身后拿着注射器的两个保镖一眼,保镖冲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三爷,我在这儿。” 豹三爷“嗯”了一声,却依然质疑道:“让她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提前录音拿来骗我的?” “三爷别急嘛,哈哈。”杜大成说道:“不过我又怎么知道,待会人带出来以后三爷还会不会签字按手印了?要是三爷见了人以后出尔反尔,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吗。要不三爷先签字,确认无误了,再带人,如何?” 豹三爷咬牙道:“姓杜的你不要太过分,否则下次就不是打个黑拳那么简单!” “杜某知道,三爷有本事。”话是这么说,可是分毫不相让。 对峙了一会儿,豹三爷开口道:“协议拿来。” 大概是签完了,但豹三爷不打算就这么轻易交给杜大成,而是说道:“现在叫兰心出来。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拿了协议以后会不会继续拿她做要挟,再提出什么其他的条件?” 杜大成沉默了片刻,我能想象到双方目光的对峙。然后杜大成败下阵来,说道:“叶小姐,出来吧。” 我谨慎地再次回头看那两个保镖,他们俩的眼神在空中对接了一下,微微点头,然后把注射器上面连接的针头从我手背上拔下来,收起针管,一人一边抓着我的胳膊,走了出去。 当看见豹三爷和秦扬的那个瞬间,我的心顿时好像在浩渺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忽然看见了陆地一样。尽管这一刻我最希望看到的人没有来,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看见了曙光。 我被两个保镖抓着,没法乱动,慢慢地走到屋子正中央,然后站定。我带着一点探询的目光去看秦扬的眼睛,虽然他的演技一向都很好,可是我觉得眼睛应该是不会骗人的。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太过于凉薄,我一点儿也不相信。我记得就在我被挟持的前一天,还跟秦公子亲热过,胸口和脖子上的痕迹过了好几天才消退。即使这中间我消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也不相信秦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可是,我的秦公子,他确实没有来。如果角色对换一下,被挟持的那个人是他的话,我觉得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马上用最大的诚意去和对方谈判,哪怕对方要的是我的全部,我所有的一切财产和身外之物,我都愿意用来交换他。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如果没有了他,整个世界都会坍塌成荒蛮。 他就是没有来。 不管我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在演戏,我还是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很痛很痛。我被抓走,冯玫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着离开,而落到杜大成手里我又受到了那么多的威胁,即使贺女士对我还算得上礼遇,可是一样担惊受怕。我经历了这样的危险,他却没有来解救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忽然就脚踏七彩祥云,像天神一般出现,拯救我于水火。 我看向秦扬的目光中带着探询,甚至乞求,可是秦扬却提前避开了。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杜大成身上,带着一点玩味的意思,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他的腰间,嘴角带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停顿了一瞬,然后又去看豹三爷了。 这目光,始终都没有认真地看我一眼。 倒是豹三爷上下打量了我半天,似乎在确定我是不是安然无恙。 “协议在这,放人。” 杜大成没动,豹三爷坐在他对面,两人似乎一直在对峙。秦扬似乎对包厢里这种压抑的气氛完全没有一点察觉,他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他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一点微微的颤抖。他一直走到我面前来,居然相当不礼貌地,伸出三个指头,捏住我的下巴稍微抬起来一点,目光凉薄地在我脸上刮过,又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旁边那两个保镖有点木然,秦扬带着一种吊儿郎当的神情看向他们的时候,也许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们原本紧紧抓着我胳膊的手居然放开了。 “过来吧,蠢女人!”秦扬把我接过来,一手拽着我的胳膊,然后自己挡在那一边,隔开那两个保镖的攻击范围,然后把我领到一边,站在他和豹三爷中间。 “好了,既然人已经换回来,事情解决了,那么后续的事宜,三爷看着办吧。晚上我有一批货要到,我还得赶着回去验货呢。”秦扬随口这么一说,然后看了看豹三爷,“我先把这个蠢女人带回去?” “送她回浈阳街。”豹三爷声音低沉,莫名地抖出一种强大的气场来,而且这气势是冲着秦扬来的。秦扬无所谓地耸耸肩,“浈阳街就浈阳街,估计牡丹园还不一定欢迎她回去呢!” 他的手始终都抓着我的一条胳膊,然后拉着我往门外走去。我心里揣着很多的疑惑,却没有机会问出来,只好顺着他的力道朗朗跄跄地往前走。外面的走廊里,都站满了保镖,从衣着打扮上来看,我认得出左边一排应该都是豹三爷的人,而右边一排,却是杜大成的人,两方相互对峙,几乎呈剑拔弩张之势。 秦扬拉着我,就我们两个人,从这两排长长的保镖队伍中穿过去,莫名的有一种表演上刀山下火海的感觉。 秦扬的脸色始终都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半拎着我的胳膊,像拖着一条大布口袋似的。一直走到了紫荆苑的门口,看不见那些保镖了,他的脚步顿了顿,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秦扬的那辆红色跑车停在外头,他拖着我到车子跟前,直接拉开车门,把我扔了进去。 我本来就腿软,被他这么一扔,完全失去了重心,直接扑了进去。但我没想到,车里有人,我这么一扑进去,直接跌进了车里那人的怀里。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要的解释 秦扬的车子已经发动,离紫荆苑越来越远。我开始觉得终于安全了,稍微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的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当看清了他以后就变得有点歇斯底里,用力挣扎,试图跟他划清界限。 “秦奕,你放开我,你这……”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粗暴地吻住。这个吻不够缠绵,不够温柔,是那种占有性特别强的感觉,就像动物宣告领地一样简单粗暴。 前面秦扬一直在咳嗽,咳得跟感冒了似的。 可这填补不了我心里的委屈,秦扬先前说的那些话,虽然我猜到是为着跟杜大成打心理战,可我还是觉得特别难受,想一想都觉得难受。那些话,如果是真的,我觉得我可以直接去死了,活着都没有意义了。就算是假的,也够我难受好长时间的。 而且,秦公子一直都没有来救我,我白扔了纽扣和耳坠了。之前的很多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来救我,可这一次,他不仅没来救我,就连谈判,居然都是让秦扬代理的,我在爬出火坑的那一瞬间最先看到的人不是他,我就觉得很失落,很难受。 所以他一松开我,我就把脖子扭到一边去了,不想搭理他。 “心里难受,那你就哭出来吧。”他有点无奈,不再试图把我的脸扳过来,只是抱着我。 他这么一说,我满心的委屈忽然像是有了宣泄的渠道,竟然真的一咧嘴,嚎啕大哭起来。我是真的觉得很难过,刚被抓走的第一天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待着,靠着墙角坐着,一整晚没有办法休息,我浑身的骨架子都是疼的,靠着心里一口气撑着等他来救我,可是他没来。第二天被杜大成关在酒店的时候,我也无数次盼望着他冲进来,踹开门,带我离开。到后来在杜大成家的时候,我依然每天都在等着,盼着,他还是没有来。 直到刚才,在包厢里的那一刻,我听见来的人居然是秦扬而不是他,天知道我有多伤心啊! 更别说秦扬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堆的风凉话了,每一句落在我心里,都像钝刀子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刻一样,即使我知道这应该不是真的,可是面对了这么多的失落,我还是心如刀绞,痛得整颗心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我哭得都要岔气了,好像平生从来都没有这么委屈过。秦公子一开始是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替我擦眼泪,后来手帕不够用了就从车子后面找到纸抽擦,擦到后来纸抽都快用完了,索性不擦了,就这么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任由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都糊在了他昂贵的西装上面。 我哭累了,头晕得很,差不多止住哭泣的时候,秦公子轻叹一声,“叶小姐要是发泄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下车吧。” 我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而且可能已经停了有好一会儿了,秦扬还在车上,应该是在等我……等我哭完。 我有点尴尬,勉强坐直了身子。大概是这几天的提心吊胆,我本来就没有一天休息好了的,这会终于放松下来,我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手脚都是软的,几乎连下车都成问题。 秦公子松开我,先自己下来,然后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一把把我捞下来,打横抱着直接走了进去。 我睁开有点浮肿的眼睛,发现是知微路。 “秦扬要把牡丹园的房子收回去,所以我流离失所了,求老婆大人收留。” 我家上上下下这些人早就对他熟得不能再熟,家里的佣人知道我们在家的时候不喜欢看见他们在面前晃来晃去,早就回避了。他抱着我上楼,把我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去拧了温热的湿毛巾,过来帮我擦脸。 我软绵绵地半躺在沙发上,由着他伺候,虽然没有再大哭,可是眼泪还是不断地往下落。 这个时候,我要是拿秦扬说的那些话去质问他,未免自己都觉得太可笑。可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明明理智告诉自己那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可感情上还是需要一个解释来抚慰受伤的心灵。 秦公子手里拿着毛巾,在我眼角按了几下以后发现没有什么用处,索性把毛巾丢在茶几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在怨我没有亲自进去么?” 我不做声。他低头想了想,大概是在整理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刚才我在过来的路上,情绪比较冲动。如果刚才是我进去,你看到的,很可能就是一阵火拼了。我秦奕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威胁,任何人都不行。如果让我当面看到杜大成,我会直接一枪崩了他。秦扬不放心我,所以在最后一刻,他不许我进去了。” 我仍旧没做声,于是他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但是我和三爷商量过,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去解救你。所以三爷换了一种方式,把杜大成揍了一顿,防止他动你。我派人把事情捅给杜大成的老婆,让她过来搭一把手,至少先护你周全。” 这两件事我都不意外。杜大成被打这事肯定不是那么巧合的,而杜大成的老婆来捉奸,恰好是赶在那个时间,而且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平时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杜大成在外面偷腥的事。这背后,要说没有人刻意为之我都不信。 秦公子见我还是不说话,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巾包起来的小包,打开,里面正是我扔出去的那一对珊瑚耳坠,他小心翼翼地帮我戴在了耳朵上。 “当晚我和三爷就分头去找了,我找到了这个,三爷找到了一粒纽扣。至于冯玫……”秦公子顿了顿,“我估计,这回三爷不会放过她的。她也是被杜大成给坑了,原以为把你交给杜大成可以换取好处的,没想到杜大成拿你跟我们来换取另外一桩看起来更大的好处——正好,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办了,早晚都逃不出的!” 这些话我之前其实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即使他再说一次,也只是让我心里再确定了一遍而已。我真正想听的话,其实是秦扬先前说的那些。 事实上,我知道秦扬那人满嘴跑火车的本事,从秦公子在紫荆苑的门口等着我这事我就能彻底确认他是在胡扯了。他故意这么说,应该是在跟豹三爷唱双簧,故意表现得好像谁也不耐烦来赎人,又不得不赎,免得杜大成又提出什么更苛刻的条件来。 可是我就是心里委屈难受而已,就算是假的,我也想秦公子亲自解释给我听。可是偏偏这种事,我也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讲出来,毕竟我为这种空穴来风的事闹别扭,自己都知道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秦公子见我半天还是没吱声,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的眉头开始拧起来了,站起来,把双手背剪在身后,在边上踱了两步,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狐疑道:“秦扬那个坏小子刚才是不是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我撇撇嘴,小声说道:“说你故意把我支到国外去,自己在国内花天酒地,泡嫩模,想借着我多从陆家拿好处。” “我……”秦公子半天没“我”出什么来,在屋里很快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嘴里骂道:“好,好,果然是个专门坑兄弟的坏小子,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他么!” 我还真有点好奇,于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收拾他?” 秦公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明天他生日,他以为我忘了。他自己偷偷告诉你妹妹了,然后打算两个人吃大餐看电影,去过二人世界呢。你家陆锦心倒是有心,亲自设计了一个抹茶口味的奶油小蛋糕要献宝。不过,不巧的是,这个蛋糕刚好是在我名下的一家蛋糕店定制的。” 我顿时感觉不妙,希望上帝保佑秦扬。 果然,秦公子继续说道:“叫他嘴贱,老子马上给蛋糕店打电话,把里面的抹茶全特么给我换成芥末酱!” 我心里暗暗咋舌,果然是亲兄弟,手段一个比一个狠。陆锦心亲自设计定制的蛋糕,在这么浪漫的二人世界时间,说不定还有烛光晚餐,秦扬估计含着泪也得吃完。一想到这个场景,我都差点笑出声来,这对兄弟坑起对方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但是,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刚才我们在说什么来着,解释呢,我要的解释呢? 我顿时把脸扭过去不再看他,小声嘀咕道:“别人戳穿你的真面目了,你就知道报复别人。” 秦公子的脸色僵了僵,然后一张脸瞬间在我面前放大:“还是需要我解释?” “要解释。” “不是你自己非要出国的么,所以弄得你老公天天跟单身汉似的,我还怎么解释?” 我借着自己受了委屈,充分发挥女人不讲理的特质,不依不饶,“反正要你解释清楚。” 他无奈,咬咬牙,用一种狼一样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小会儿,忽然伸出手来直接把我从沙发里捞起来,往卧室里走去:“来,到里边去,我给你解释,我特么好好给你解释解释!”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来入赘 秦公子的“解释”我差点承受不住,一夜春宵下来,又弄了一身红痕,加上本来前几天就一直在提心吊胆没一天能睡好的,结果一觉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为了避免晚上失眠,所以我忍着浑身的酸痛爬起来,才推开卧室门,就看见秦公子正在指挥黄婶和我的几个佣人在搬运一大堆的文件夹。 我皱眉:“你在干什么?” “入赘。”他挑挑眉,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玩笑口吻,指挥他们帮着整理那一堆文件夹,我才发现他已经把其中一间空置的客房给改造成了他的书房。 他带的东西不多,除了那一大堆的文件夹和很多资料以外,就是一个不大的衣箱了。但主要的随身物品一样不少,基本上都搬了过来。 我有点诧异,我们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两个人一直都没太干预过对方的生活,我爱去牡丹园就去牡丹园住,爱回知微路就回知微路,他也不怎么过问的。 他解释道:“这不是秦扬回来了么,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哥俩住一起也不觉得怎样。但你回来了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所以我就把牡丹园还给他算了。” 他这个解释其实有点牵强,秦家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这哥俩只有一套房产不成。秦公子这么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又补了一句:“这不是重新收拾一个住处太麻烦吗,反正你这地方也够宽敞,我住着也挺习惯的,我就上你这来蹭个地方,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轻嗤一声,故意说道:“当然嫌弃,当年我在你家住的时候,还天天给你当清洁工来着,现在风水轮流转,你住我家不也得做点什么表示表示?” 秦公子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当然不是白住的,我会暖床。” 切,这也算? 他从背后抱着我,稍微弓着腰,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语气变得有点认真,“原先我是怕管的太多拘着你了。可是现在,我不能不管,因为我不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希望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知道你的去向,哪怕你消失一分钟,我也要立即知道你的去向,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一次了。年纪越来越大,经不起那么多打击。” 最后一句话说得老气横秋的,莫名的有一种伤感意味。 其实我并不排斥他住过来,所以也就没有戳穿他的借口。也许非得这样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才有一种结了婚的感觉。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复出,没什么人关注我,不会有太多的影响。 我看着佣人们提着他的箱子进来,把他的衣服挂进我的衣柜里,清一色的黑西装和白衬衫,几乎每一件都是一模一样的,黑白的颜色和另一边我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我心里忽然莫名的有一种悸动,这才像是婚姻,一个人真正地渗入另一个人的生活,渗透到每一个角落,每一点滴。如果有一天要离开,光是看到另一个人在生活和生命里缺失的那一个又一个的部分,就会痛到无法呼吸。 秦公子把东西收拾妥当了,正式入住我家,然后对我说道:“三爷发了帖子,晚上邀请我们去浈阳街吃晚饭。” “就咱们俩?” “还有秦扬。” 我“哦”了一声,随即想到一件事,“你不是说今天秦扬生日吗,他会去?” 说好的二人世界呢,锦心不是还给他订了蛋糕的吗,说不过就不过啦? 秦公子促狭地眯起眼睛笑了,“蛋糕中午就已经拿去了。” 我脑补了一下秦扬泪流满面地吃“抹茶”蛋糕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等到晚上,我们赶往浈阳街,车子在陆家大宅的门口停下来,正好看见秦扬的那辆骚气的红色沃尔沃已经停在门口。他也刚到,只比我们早了不到半分钟,刚刚进门。听见车子的声音,回过头来。 两兄弟隔着陆家的大铁门站定,秦公子脸上带着近乎优雅的笑容,而秦扬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是那种有点咬牙切齿,但又努力保持微笑的感觉。如果不是陆家好几个保安保镖在看着,我感觉他会直接扑上来在地上打成一团。 “大哥来得挺早啊!”我连忙以一个相当真诚的笑容迎上去,秦扬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估计是想起他昨天满嘴跑火车给自己弟弟挖的坑了,顿时找到了心理平衡点,“早,托你们姐妹的福,今天又来陆家了。” 好像他之前每一次来陆家,都是因为我。不过以后,应该再来陆家就是为了陆锦心了。 陆锦心不在,我们三个人直接去了东楼,进了豹三爷的私人小宴会厅。 豹三爷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见我们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秦扬打头,秦公子殿后,当秦公子的后脚迈进小宴会厅的瞬间,我看到挂钟的秒针稳稳当当地指向了12,一秒都不差。这个时间掐得可真准,既不显得怠慢,又不会姿态太低。 “三爷。” 豹三爷站起来,目光分别同这两兄弟碰撞,招呼过,然后再次分宾主坐下。 寒暄过之后,豹三爷开门见山,“今儿找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聊聊杜大成的事。” 秦公子点点头,“知道。我秦家这边的态度很明确,杜大成必须彻底解决。当年我说过,这整个省城,我不允许任何威胁过我的人继续活在世上。威胁我的女人,也不行。” 豹三爷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兰心也是我的女儿。这件事,我若还不动手,岂不是让人看扁了。豹三爷这个名号,虽然枪已经归位多年,还没锈住。” 如此,一开口就已经达成了基本意向。但是具体问题谈起来,却要麻烦很多。 秦扬说道:“目前有韩局长的暗中运作,杜大成拿下那块地应该是顺顺利利的。这块大肥肉,不知三爷怎么钓?” 豹三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陆家是实业起家,能用上的人脉也不浅。如果在建材方面做点手脚,应该是可行之策。不过,态度明确的是你们,不知道这个明确的态度之下,给多少实力支撑?” 秦公子说道:“各司其职,各行其道。三爷也知道,秦家最拿得出手的应该是舆论影响。只要三爷把这个实实在在的问题解决了,秦家可以保证舆论风向,煽动人心,如此合作,天衣无缝。” 豹三爷“哼”了一声,“口口声声说态度明确的是你们,原来你们的诚意,只是靠耍几下嘴皮子!” “三人成虎,三爷怎么能说控制舆论风向是耍嘴皮子呢?从古至今,煽动人心才是最大的力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三爷难道不知道么?” 他们这么说得其实有一点气人,本来就是在耍嘴皮子嘛。杜大成这么暴发,要想扳倒他,人力物力财力都需要不少。无论如何,弄死一个杜大成,对于自身的实力都是一个考验。 豹三爷冷笑一声,把烟头用力地按在烟灰缸里,“既然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但秦家又不肯努力,那么我也多提一个条件。”他抬起头来看向秦扬,“听说我女儿锦心最近跟你走得很近,你听好了,小子,你们秦家已经骗走了我一个女儿,我不容许锦心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秦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几乎不假思索,很快地说道:“三爷说得是。虽然我认为锦心作为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好像不是三爷的私产,但我还是可以答应三爷不再主动和陆小姐联系的。” 我敢打赌秦扬这句话里绝对有坑,他说不再主动和陆锦心联系,可没说能阻止陆锦心跟他联系。照现在这个趋势,我觉得即使豹三爷把陆锦心锁在家里,她也有本事逃出来找秦扬私奔去。 豹三爷应该不至于听不出来,但他没有计较,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你就记住你自己答应的话。” 整个过程中谁也没有提到冯玫,大概对于秦公子来说,处理冯玫是陆家的事? 这顿饭吃得并不开心,虽然看起来好像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说话也没见多么的剑拔弩张,可是这其中的利益拉锯战,是谁也不让谁。 吃了一半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骚乱,我听见秘书小姐急急忙忙地说着,“大小姐,你不能进去,三爷在谈事情……” 话还没说完,门就已经被推开,陆锦心就这么站在了面前。 豹三爷面色沉沉,秦公子漠然,秦扬似笑非笑,饭桌上的气氛在陆锦心的注视下顿时变得诡异起来。我尴尬地笑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锦心面前,“锦心,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过来一起……”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豹三爷打断,“锦心,你过来干什么,回去!” 陆锦心愣了一秒,忽然跑过来,直接当着豹三爷的面抱住秦扬,“我不回去!我知道你们一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我知道爹地就是想找个机会叫他答应不再见我,最好永远都不见我!爹地你只会考虑利益,从来就没想过我的感受!你当初不许姐姐嫁给秦奕,现在又不许我和秦扬在一起,我不是姐姐,我偏不!除非你现在马上打死我,否则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决不会妥协!” ps:谢谢haiyu902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六十章 死了都要爱 在陆锦心出现的这一刻,气氛再一次僵住。秦扬一动不动地任由陆锦心抱着,豹三爷的脸色越来越黑,秦公子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的手还在慢慢地剔着一小块鱼肉里细微的刺,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一脸吃鱼群众看热闹的模样。我在中间左右为难,当夫家和娘家爆发冲突的时候,我其实更想赶紧找个理由回避。 豹三爷再重复了一句:“锦心,你先回去!” 语气越发的严厉了。 陆锦心大概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豹三爷发这样的脾气,一时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就瘪瘪嘴,要哭出来了。豹三爷丝毫没有心软,依然用那种冷峻严厉的目光看着她。委屈没有用处,陆锦心多少还是有点怕豹三爷,于是磨磨蹭蹭地松开了秦扬,然后不动声色地往秦扬身后躲了一点点。 秦扬直视了豹三爷的目光,好一会儿,低头把目光转向陆锦心的时候,忽然奇异地柔软了一下。然后锦心的整张脸都有了一点奇妙的绯红,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秦公子终于把碗里的一小块鱼肉吃完,然后不徐不疾地放下筷子,抬起头来,打破僵局,“该谈的,方才都已经谈过了,三爷可还满意?” 当然是不满意的,就光是陆锦心这一桩,豹三爷就快要气炸了。其实我看出来了,在杜大成这件事上,所谓的合作并没有什么异议,他想谈的,恐怕还是陆锦心的事,就想借着杜大成的事,逼秦扬不再和陆锦心联系。 陆锦心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说道:“好,爹地,我先回去了。你们谈,谈完了,把结果告诉我一声——我希望你们今天的决定都不后悔。” 我的心莫名地颤了一颤。锦心是那种心思单纯的人,同时做事也比较冲动。上次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闹情绪的时候居然闹到了吞药自尽的地步,这一次终身大事不能遂意,还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 她从秦扬身后走出来,大步走出宴会厅,在出门的那一瞬间,又站住,扭头很用力,很用力地看了秦扬一眼,然后噔噔噔地跑回去了。 陆锦心走了以后,我们很快也就散了,跟豹三爷告辞以后,我仍旧跟着秦家兄弟一起走出来。还没走到大门口,忽然听见陆锦心的声音大喊道:“秦扬——” 我们一起回头看去,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南楼的阳台,陆锦心高高地坐在三楼的护栏上,一手抓着护栏,两条腿在空中晃悠,感觉随时都会掉下来。 这会陆耀恒好像是不在家,整个南楼只有那个阳台上开了一盏灯,看起来孤零零的。 秦扬也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跑到正对着阳台下面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她,“锦心,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安全,快下来!” “因为在这里,你出去的时候我才能刚好看到。”陆锦心忽然笑起来,“秦扬,你在担心我么?” “你快下来!别闹了!”一向泰山崩于眼前都纹丝不乱的秦扬居然有些慌了,四下看了看,想直接上去,又怕他离开的时候锦心出什么危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我连忙到门口去,可是发现,不仅南楼的人几乎都被支走了,就连大门也已经反锁了,陆锦心闹这出跳楼的戏看来是有预谋的。 豹三爷闻讯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陆锦心居然放开抓着护栏的那只手,冲他挥了挥胳膊,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笑意,“爹地,你看,你关不住我的!就算是你能关住活着的我,我也可以去死,死了就自由了!” 这一下可把豹三爷给吓得不轻,动都不敢多动一下,只能一叠声地说道:“锦心,你先下来,有什么事咱们下来再说,慢慢商量,别冲动!” “我不管!”陆锦心又笑起来,看向秦扬,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女孩特有的撒娇,“秦扬,你说你爱我,我要听你说爱我!你都没说过,你一次都没说过,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也要听一遍再去死!” 秦扬几乎是在哀求,“锦心,别闹了,你先下来,先下来,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以后慢慢说,好不好?” 陆锦心不依不饶,挥舞着胳膊,身子在栏杆上摇摇欲坠,“我不要,我就要现在听!秦扬,你爱不爱我?” 这一刻如果听不到想听的话,陆锦心也许马上就要跳下来了。秦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大声说道:“陆锦心,我爱你,我爱你!你听我说,你不要冲……” 一个“动”字还没说出来,陆锦心忽然满足地笑起来,忽然就这么往前一倾,整个身体就这么离开护栏,朝着地面跌落下来。 秦扬正站在下方,说时迟那时快,他竟然丝毫都没有迟疑,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把陆锦心牢牢地接在了怀里。 三楼的阳台离地面也有十几米高,陆锦心虽然瘦,但下坠的冲力还是把秦扬直接压倒,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在我愣神的当儿,秦公子已经奔过去,“秦扬,锦心!” 秦扬躺在地上,陆锦心趴在他怀里,好像腿还是受了伤,在流血。 秦扬慢慢地从地上撑起身子,叫了两声锦心,她才稍微动了动,小声吭哧了一声,“痛……” 豹三爷这时已经到了跟前,但好像帮不上一点忙,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秦扬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抱起锦心,朝门口走去,豹三爷没有出手阻拦,只是神情怅然地看着秦家兄弟带走了陆锦心。也许他自己最明白这个女儿的性格,她性格中有冲动和偏激的成分,只要她自己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除非能让她自己知道那是个陷阱,悬崖勒马。 上的是秦公子的车,秦扬的车就直接扔在一边了。我跟着坐到副驾驶位上,回头问秦扬,“你怎么样?” “我没事,左胳膊好像脱臼了。” 脱臼了还叫没事啊?而且他刚才居然就用这条脱臼的胳膊抱着陆锦心一直到车子里头的?这俩兄弟,简直都不是人类。 陆锦心刚才虽然被秦扬这么拦了一下,有了个缓冲,但还是受了伤,晕乎乎地躺在秦扬怀里,小腿在流血,鼻子也在流鼻血。车子直接开到医院,秦公子先下了车,然后帮他们打开车门,看了一眼秦扬,问:“我帮你?” 秦扬居然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还活着,用不着!” 秦公子也不坚持,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陆锦心从车里捞出来,抱着进急诊室,他去挂号办手续。秦扬因为手臂受伤,抱着她的姿势有点怪异,我不放心,跟了上去。 急诊科的医生护士连忙推了病床过来,安排她去做各种检查。等他们走了,秦扬还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他们把陆锦心推出去的北影。 我推了他一把,“走啦!” 他居然问了一句:“去哪儿?” “骨科啊!” …… 在这场跳楼事件之后,豹三爷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大概是终于开始明白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变吧。我去浈阳街的时候,他莫名的对我又多了几分客气。在某个细小的瞬间,我看着他的时候,曾经没来由地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怜悯的感情,又稍纵即逝。我觉得我一定是太闲了,豹三爷这样的人,始终都擅长于玩弄人心,机关算尽,好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不管怎么说,和“怜悯”二字,肯定沾不上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其实不太敢管陆锦心了。他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的掌上明珠,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掉进了男人的陷阱,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如果抛开那些复杂的利益关系,单纯地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是一个相当沉重的打击。 所以陆锦心也得以安稳地在秦家势力范围下的医院里待了几天,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下坠力的冲击,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没过几天,秦扬就把她接回了牡丹园。 我算是明白秦公子搬出牡丹园的意思了,好像不是为了我们俩住牡丹园不方便,而是他住着不方便。只不过这件事,我不知道秦扬在其中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也许是他旁敲侧击地怂恿了锦心,也许他什么都没做全是锦心的主意,但最终造成的结果,是按照他们希望的轨迹走下去了。 而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杜大成那边因为拿下开发权和正式着手开发还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所以陆家和秦家在这件事上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动向。倒是另一个人,开始倒了大霉。在恩仇这件事上锱铢必较的秦公子,再一次展露了他凶狠的一面。 因为从我安全回到家里以后,冯玫就开始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口水战,闹得比前一次更夸张,一直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而这个始作俑者看起来好像是钟悦。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人言可畏 其实说起来事情的因由好像挺简单的,在发生的那一刻,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这么一件小事会引发舆论热议。 事情的起因就是钟悦,她在某次活动中被问及陆耀恒的时候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啦,大家都没有结婚,一切都有可能对不对。也希望大家不要拿这件事来为难我们或者道德谴责了,喜欢一个人需要靠相互的感觉,这样才公平。我既没有插足别人的婚姻,也没有后来居上,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乱猜啦!” 本来这段话没什么大毛病,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段话就被一些自媒体和唯恐天下不乱的观众给深度解读了,矛头于是直指冯玫,因为早前冯玫曾经公开指责钟悦当小三,破坏她和陆耀恒之间的关系。 原本之前两人的舆论呼声平分秋色,但这段三角关系,再次被挖出来的时候,主流媒体居然一边倒地支持了钟悦。因为钟悦其实跟陆耀恒认识得更早,所以他们找出证据来,说冯玫其实才是插足的小三,根本就没有资格声讨别人。同时,冯玫当初的那些黑历史,也被一一地扒了出来,包括早年为了角色而接受潜规则,甚至于上一次到酒店去见导演的事,也被添油加醋地报道出来。 甚至于有比较激烈的观众怒骂冯玫“不要脸的婊子”,“娱乐圈的毒瘤”之类的话来,在和冯玫有关的网页和博客等地方谩骂,几乎到了群起而攻之的地步,以至于她的经纪人不得不关闭了一切相关的社交和宣传网页。 更有甚者,居然在冯玫家去拉条幅,还往她门上泼油漆,叫她赶紧滚出娱乐圈,也别再给陆家丢脸了。甚至还有人在她家门上挂破鞋、挂血淋淋的狗头,吓得冯玫几乎不敢出门,连家里的保姆都不敢出门,每天靠叫外卖生活。 而自从有一天从外卖的饭盒里倒出了半碗蠕动的蛆虫以后,冯玫的精神一度面临崩溃。 她不是没有过绯闻的玻璃心女孩,可是面对这么多几乎全部是负面评价的舆论压力,还有各种不断的恐吓和谩骂攻击,最后连经纪人都顶不住压力而辞职了。 陆家也难免遭受到了一点波及,极端的黑粉们甚至把写满污言秽语的传单扔到了陆家的门口。但是豹三爷的手腕老辣,这些事基本上没有闹出大动静来,就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在这种情况下,陆耀恒本人也不堪其扰,不得不选择了和冯玫分手。分手之后的陆耀恒好像消沉了几天,但在钟悦和其他许多女孩子的环绕下,他似乎很快也就走出了冯玫的阴影。作为陆家的长子,这种事情原本就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一切罪过,都是女人的。 这背后,我相信肯定有秦家的推手在做什么,要不然这种普通的撕逼不可能歪曲到这种地步。明显钟悦的黑历史如果想扒也能扒出一大堆来,丝毫不会比冯玫干净。 我最后一次见到冯玫,是在我从杜大成手里回到知微路的十天之后。那天冯玫穿了一身黯淡的黑色风衣,戴着宽边帽子,戴了墨镜和口罩,甚至戴了手套,整个人都像是装在衣物的伪装里,恨不得一点皮肤都不外露。 她打电话给我,约我在从前见面的咖啡馆里喝下午茶。 我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就在不久之前,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时候我是她的人质,她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来。现在风水轮流转,我依然是陆家的女儿,可她已经从一个二三流的小明星跌进了尘埃,成为千万人唾骂的贱人。 但不知为什么,潜意识我觉得我应该去见她一面。我和她,原本不应该成为仇人的,无论是在利益上,还是感情上,我们本应该没有直接冲突。 冯玫依旧开着陆耀恒给她的那辆迷你车子,低着头,从车上下来,像一只抑郁的黑天鹅。我带着陆家给我的保镖,还有秦公子给我的人,他们离着很远就开始分析冯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从停车场到走进咖啡厅的那一段路,就已经得出了结论,她身上应该并没有藏着腐蚀性化学试剂或者匕首。 在确定应该没有大问题以后,我才下了车,按照约定进了咖啡馆。 这一次我们没有和平时一样随意找一个雅座,而是在一间包厢里。我知道冯玫现在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这个时候,已经恨不得自己是个隐身人才好。 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坐了大概有五分钟了,咖啡都已经端上来,但她还没有把墨镜和口罩帽子摘掉。 直到我走进来,关上门,叫一声“冯小姐”的时候,她才慢慢地把帽子摘下来,放到一边,然后慢慢地脱掉口罩和墨镜。 十几天不见,冯玫显得苍老了不止十岁。虽然这一次出来也化了妆,但再厚的妆粉好像也已经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眼袋明显,眼角纹很深,头发也有点干枯,大概是这段时间再也没有去过美容院的缘故吧。荧幕上曾经艳冶明媚过的女明星,此刻已经褪色成了路人甲,只能说是一个模样姣好的普通女人了。 “叶兰心,你赢了。” 我沉默地啜了一口咖啡,我并不认为在我和冯玫之间存在着什么输赢。 冯玫端详着我的面孔,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我不恨你,但是我不服。虽然你号称十六岁就独自一人出来闯荡,但你和我始终都不一样。因为你是豹三爷的女儿啊,你爹特意为你一个人成立一家娱乐公司,你男人为你特意花重金打造一个盛世小姐。你一直说你不靠爹妈不靠男人,但事实上,你轻轻松松就拥有豪车别墅佣人司机,这是一个普通女人花上十倍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我也得到过,但伴随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唾骂。而你,只要你哪天想复出了,你依然可能是整个世界的宠儿。” 她顿了顿,“我不恨你,我只恨命。你哪点比我强?你命比我强!” 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一种浓浓的悲哀来,这种悲哀渗透在她整个身体里,使她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全都带着这样的悲哀感。 我忍不住说道:“冯玫,陆家这样的大家族,原本就不是你应该卷进来的。你当初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为什么不好好地过你自己的生活,陆耀恒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还是陆家的儿媳妇对你来说又这么重要?” “好好过我自己的生活?”冯玫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你看着风光,你知不知道我背地里要忍受多少折磨?我是易胖体质,为了控制体重,每天晚上只能吃一个苹果,没有后台撑着,公司很苛刻,胖了两三斤就会面临解约和巨额罚款。” 她把身体微微前倾,指着自己的脸。“还有我这张脸,看见没有,鼻子是假的,脸上充满了玻尿酸和各种美容剂。我就不知道以后年纪大一点会有副作用么,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让自己变得更美,就会有无数青春美丽的脸来取代我。每年电影学院毕业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你知道么?我一个只读了个表演专业中专的女人一步一步跌打出来,容易么?” 虽然我之前也在混圈子,可是我等于是空降部队,有豹三爷和秦公子的保驾护航,我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残酷的竞争。别人需要付出极大努力甚至靠潜规则上位得到的东西,我直接就可以得到。冯玫的苦,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我能明白,但我并没有感同身受。 “就算忍受了这么多的苦,前方也未必就是坦途。”冯玫苦笑,“没有背景,没有地位,公司不是慈善会,还会想方设法地压榨你,克扣你。稍有反抗,就会被雪藏。在公司看来,我是他们捧出来的,无论怎么压榨我都是应该的,没有人在意我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叶兰心,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一点。” 她说了很多,我于是明白过来,她约我出来,并不是怀着什么目的,也许她只是想说话。在不得不把自己禁锢在家里十几天以后,她在寻找一个宣泄的渠道。 她和陆耀恒,到现在已经是彻底不可能了。她没有朋友,她一向都在孤军奋战。或许对于她来说,这些年的艰难岁月里,即使曾经有过朋友,也都作为某种利用价值和跳板,被使用殆尽。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能见的,能说话的,反倒只剩下了我这个死敌。 我和她在咖啡馆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后来她说够了,把已经彻底冷掉的咖啡推到一边,轻叹一声,然后重新戴上口罩、墨镜、帽子和手套。 冯玫走到门口的时候稍微顿了顿,看我还没有起身,她回头扫了一眼包厢里的陈设,又看着我,淡淡说道:“走了。” 我点点头,她于是不再迟疑,快步走了出去。 ps:谢谢╰╮莪哋专属ˉ猪公6710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六十二章 谁教出来的杂碎 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等到第三天,我看到新闻的时候才想明白。因为在那天的报纸上,我从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消息,冯玫死了。 她被人发现的时候门窗紧闭,屋里有一种浓重的煤气味,她穿着华美的白色婚纱,手捧花束,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多时。煤气中毒死亡的人看起来尸体会呈现一种近乎美丽的樱红色,一向为了美丽而费尽心思的女明星冯玫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给自己充满忧伤和坎坷的一生划上了一个勉强完美的句号。 警察局过来查探了一番,在她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八个字,“命不可违,人言可畏”。法医检验认为死亡时间是头一天晚上,也就是那天和我喝完咖啡以后。最后得出的结论,认为她是因为不堪舆论压力,患上了抑郁症,最终选择了自杀。 豪门梦碎,多年经营的明星形象毁于一旦,成了过街老鼠。趁着一切还没有变得更可怕,她还没有衣衫褴褛地流落在这个世界最污秽的角落时,她骄傲地选择了结束这一切。 人被逼到了一定份上,连死都已经不怕了,可偏偏没有勇气继续在漫长的余生里活下去。 这件事其实我也情绪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冯玫并不是我杀死的,可是她的死跟我决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从一开始,为了达成我自己的目的,我和豹三爷之间达成协议,我要去干预她和陆耀恒之间的感情。而在这个过程中,秦家兄弟为了给陆家添堵,还扔了一个钟悦进来。而后来,那些舆论压力,不用想也知道是秦公子做的手脚。 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我和豹三爷、秦家兄弟一起,谋杀了一个冯玫。 对于她,我心里决不能说完全没有愧疚。但我却没有做过噩梦,甚至从未梦到过冯玫一次。冯玫最终还是认了命的,她没有过于怨恨这整个世界,而把这一切归于自己的命运,有一点可悲,也有一点可叹。从她去世的那一天开始,我忽然开始对于豹三爷有了一点奇妙的感恩。即使他曾经给我带来过那么多的苦难,让我从未像一个富家千金小姐那样生活过,可如果没有他,没有他给我的这个身份,也许我就是另一个冯玫,甚至可能比她更惨。 冯玫的葬礼,宾客寥寥,我戴着黑色的帽子,在秦公子的陪同下来给她献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看到她年迈的父母老泪纵横地哭晕在灵前,我甚至没有力气说什么。他们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名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走到香消玉殒这一步的。 而在灵堂里,我甚至没有见到陆耀恒露面。 那天晚上我回到浈阳街去的时候,却与陆耀恒狭路相逢。 在陆家的后园里,满身酒气的陆耀恒拦住了正要去东楼的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他头发蓬乱,衬衫像一块破抹布一样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双眼红赤,歪着脖子,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我。 我以为他要对我发怒,质问我害死了冯玫的时候,他却忽然抬头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彤云,裂开嘴,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玫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那种悲恸几乎能感天动地,就连我这个一向都看不惯他的人,在听见这样的悲声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哭了几声,哭着哭着好像完全忘记了站在面前的人是谁,竟然一把抱住我,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痛哭不已。 那应该是我和陆耀恒一生中距离最近的一刻,因为在那之前,在那以后,我们之间始终都只剩下仇恨和争斗,再无和解之日。 在那一刻,他的悲伤感染了我,在他身上全然没有了怨恨和算计,只剩下悲伤,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他无穷无尽的悲伤。 但我不太能理解这样一个男人的悲伤,明明自己出轨在前,又和钟悦还有其他女人暧昧,面对舆论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只知道躲避,毫无担当。她真的死了,他连灵堂都不敢去看一眼,可偏偏悲伤得像丢失了整个世界一样。 我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所以在下一刻,我就伸手推开了他。 也许是我推的力度稍微重了一点,他踉跄了两步,竟然没站稳,最后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我,看了好半天,忽然就把我给认了出来,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还沾着花园里的泥巴,跌跌撞撞地冲我扑过来,“叶兰心,你这个贱女人!好不容易等一个破坏陆家的项采薇死了,又来一个你,你阴魂不散地缠着陆家,你是来找我们陆家人讨债的,你把冯玫还给我,你把冯玫还给我!” 我连忙朝着旁边躲闪,醉醺醺的陆耀恒连站都站不稳,向前一扑,再一次跌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我后退了几步,却猜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我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一看,脱口而出:“三……三爷?” 豹三爷黑着脸站在那里看陆耀恒发酒疯,只见陆耀恒从地上爬起来,像条狗一样爬到豹三爷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爸爸,让我死了吧,我死了陆家才干净了,我死了你就不用再看我不顺眼了!爸爸啊……” 豹三爷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一点。我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一点悲哀,但不是为了冯玫的死而悲哀,而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等他的哭声小一点了,豹三爷才带着三分怒气,“起来!” 饶是陆耀恒醉醺醺的,此时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的理智,听见这话,居然也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了,慢慢站直了身子。 豹三爷没说话,陆耀恒却慢慢抬起胳膊,指着他身后的我,“她……她……贱女人,她和项采薇一样贱,就是她害死了冯玫!”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陆耀恒的脸上,力度之大,一巴掌直接把他扇得滚到了地上,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一巴掌,豹三爷用了七八分力气,直扇得他眼冒金星,连酒都给打醒了一半,捂着脸慢慢地爬起来,“爸爸?” “这一巴掌,告诉你,别在你老子面前没大没小!采薇的牌位正正当当摆在陆家的祠堂里,你也得管她叫一声妈!”豹三爷瞪圆了双目,两只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一样,“别以为灌了几口黄汤就了不得了,为一个女人,一个戏子,作践自己,指责你妹妹,谁他妈教出来你这个杂碎!” 他骂得够狠,陆耀恒愣在当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站在豹三爷的身后,我没有想到豹三爷会打陆耀恒。这是第一次,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豹三爷选择了维护我,而不是一味地偏袒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 我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酸楚来。叶兰心来到陆家的第四个年头,才终于得到了那么一点所谓的公平,和属于陆家女儿的保护。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天的一幕,想起豹三爷把我挡在身后,狠狠地打了陆耀恒一巴掌的时候,我恍然明白,也许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心里终于做下了那个万般艰难的决定。 那一巴掌打下去,打碎了很多东西,也使得陆耀恒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三分畏惧,两分仇恨。 也许不是那一巴掌,还有那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一句“戏子”,从此埋下了仇恨的根源,整个陆家,永无宁日。 那天陆耀恒被保镖们带回南楼,豹三爷长叹一声,然后背剪着双手往回走,一路上始终都一言未发。我也就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和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在那一天,我忽然发现一向神采奕奕的豹三爷忽然呈现出一种苍老的颓然,连带着我觉得他背剪着双手的姿态,看起来也有一点驼背,开始变得有点像一个老人了。 事实上,他年纪并不大,才刚刚五十出头,甚至称不上老人。 我心里从未真正把他当成过我的父亲,可是在这一刻,我莫名的有了一种儿女日渐长大,而父亲开始慢慢步入垂暮的感觉。我始终都不够爱他,但不知道是不是血浓于水的天然纽带,在某些瞬间,我开始学会了慢慢原谅,原谅这样一个老人,为了整个家族所做出来的一点抉择,和决策。 我跟在他后面一直走进了东楼,在东楼的走廊里,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一时没注意,多走了两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了。他微微侧头看着我,“我答应做的事情,都会慢慢做到的。杜家那边,好戏也快要开场了。” 我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更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我此刻的心境,于是简短地说道:“谢谢三爷。” “三爷。”他慢慢地咀嚼着我的话,摇了摇头,轻叹道:“你总归是这么叫我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事不嫌大 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可是半天还是没有叫出一声“爸爸”来。我不是一个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而这种心里原本就梗着的时候,越发一个字都是艰难。 豹三爷等了一会儿,最终轻叹一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却说道:“他无理取闹,你可以不用理会他。” 我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他的眼睛和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都有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但我单单没有看出一点愧疚来。 “冯玫死了。” “知道。”他的回答也很淡然,好像那和他真的没有一点关系似的,我反而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了。我能质问他吗?他并没有直接做什么,他直接做的事情,恐怕比我做的还少。 于是又陷入了一阵各怀心思的沉默,豹三爷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愧疚或者歉意可言,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你不弄死她,她就会弄死你的时候,你说你怎么选择?我手下当年那么多弟兄,冲突起来我方和对方都有伤亡,你能说对方就一定做错了什么?他们很多也只是打手。如果你觉得需要,你可以为她做一点什么。如果不能,就放下自己的愧疚,那都没有用。” 我低着头,听他给我灌输这种属于大佬们的理论。他说的其实都没什么错,是很现实,也很无奈的一种方式。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他这个样子,处处算计,处处利用,可我总希望,这过程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已经派人去看望过冯玫的父母,两位老人还是很淳朴的,都不容易,冯玫当年非要出人头地,有一个原因,也是为了给他们好一点的生活。我以冯玫公司的名义给了他们一笔钱,给二老安排了一个看守山林的活,轻松,简单,薪水够两个老人在农村安度晚年。” 我愕然抬头,看向豹三爷。那一刻我莫名的开始对豹三爷产生了一点近乎崇拜的感情。我没有想到,看起来最无情最看重利益的豹三爷,居然有这么细腻的处事方法。他间接地害死了冯玫,但他在这个恶果的背后,却在尽最大可能挽回。相比之下,陆耀恒只知道酗酒哭嚎,简直就跟个傻逼似的。 豹三爷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杜大成的那块地皮开发权,已经正式拿到手了,建材、施工队合同都已经签下来,这段时间正在测量规划,用不了几天,就要正式动工了。按照他的规划来看,应该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高档小区,另一部分是商业区,拟建大型商场吸引商户入驻。另外,还有一块地方划出来没有确定,很可能会规划成游乐园。” 我敏锐地意识到:“这块地这么大,开发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商场之类的是招租不是出售,那么意味着,建材和施工等各方面的支出,即使钱款可以分期付款,也需要很大一笔钱,所以他现在一定需要筹集大量的资金来应对这边的支出。” 豹三爷点了点头。我问道:“他手里现在应该还有不少楼盘?” 杜大成很土豪,他是整个省城最大的土豪。但他也不可能囤积很多现款在家里,他的财产,基本上都从卖楼得来。他要想短时间内筹集一大笔钱,肯定是在一定范围内加大促销力度,赶紧把手里的楼盘卖出去。 豹三爷现在跟我说这个,我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直接问道:“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道:“快出事了,等出事了,你可以闹,事不嫌大。” 又过了两天,果然就出了事。 本来是小事的。那天我去大东洋转悠,正好路过一片新建的小区。那片小区叫做怡安居,正好就是杜大成名下的产业,我一路过来的时候,果然看见广告呈铺天盖地之势,什么折扣啊赠送面积啊小区绿化和物业承诺啊说得天花乱坠。这应该就是他打算用来筹集资金的来源之一了,我于是特意叫司机把车速放慢一点,多留意了一下。 结果车子开到前面的时候,却是不放慢也不行了,前边的售楼中心围着一圈人,好像正在争执什么。 我索性叫司机把车子靠边停了。 只见售楼中心前面有那么五六个人,正拉着一位经理模样的人在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人比较多,我叫一个保镖挤到人群里去听听,看到底是在为什么事争吵。 过了十来分钟保镖回来了,说道:“是新搬进去的一期住户,好几家一起过来的,说是房子有点漏水,物业也不给好好解决,前期承诺的事情有些没做到吧。听着好像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漏水啊,地板有空腔啊,之类的毛病。” 我没自己买过房子,不过曾经见过网上的帖子什么的,这种商品房有时候的确可能会出现一些小毛病,住户如果验收得比较严格的话,是可以叫开发商把问题都解决好再重新验收的。不过不排除有些住户不太懂,或者没有仔细验收,或者验收时没发现问题但搬进去以后又出现问题的情况的。一般只要问题不算太大,都是可以好好协商沟通解决的。 但,我就是来闹事找茬的。 “去打听打听在这吵的都是哪些住户,想办法把具体情况了解明白,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住户也有相关问题的,把他们聚集起来,设法让他们之间加强沟通联系,趁机煽动一下。告诉他们,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事不嫌大,不行可以让他们争取退房退款并且要求赔偿。” 保镖的领悟力相当强,立马会意,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打电话。我的目的就是煽动群众认为房子不好,买亏了,集体闹事要求退房。这事闹大一点,他这里的房子也就销不出去了。 这片小区面积可不小,已经建成交房的一期、二期就有好几十栋,这种电梯房高度大概十七八层。再加上后面在建的三期四期也已经开盘销售,算起来,整个小区起码价值几十个亿,基本上能支撑那边的开发了。杜大成的算盘打得不错,不过既然这个套子已经下了,我就决不能允许他的如意算盘打响。 我手下的人马不多,做这种事情,当然得拉上我亲爱的秦公子。作为长期掌控省城舆论风向的娱乐业掌门人,我觉得我家秦公子在干坏事上的天赋可比我要强得多,抓到这样的好机会,我当然不会忘记跟他来当个一丘之貉。 我也不去大东洋了,直接去飞娱找秦公子。 当我风风火火地闯进秦公子办公室的时候,破天荒的看见他居然没有在忙,他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正望着窗外出神。十二楼的视角很好,办公室这个方位,前面正好没什么遮挡,于是可以看见一片空白的天际,和外面甲壳虫一样在高架桥上移动的车流。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并不意外地看我走进来,嘴角扯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我知道他已经提前知道了我的行踪,自从上一次我被挟持的事以后,他就派了人随时跟着我,当然也会时不时地跟他汇报我的行踪。我大步走进来,端起他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我觉得我好像抓住了杜大成的把柄。” “嗯?”他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然后走到我身边来,忽然微微低头,凑到我耳边,低低地说道:“我觉得被夫人你抓住把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特别是在某些时间地点。不过,这种美事就不用跟别人分享了,光是说说也不行。” 啊? 我一时有点蒙圈,但一回头看见他暧昧的笑容,顿时明白他在说什么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而且这是在他的办公室,曾经发生过令人脸红心跳羞耻不已的事情的办公室…… 我咬牙切齿:“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太龌龊了!” “我没想什么啊,就是听见夫人说抓住了别人的把柄,我不高兴了。难道你家老公的把柄不够用?”他把下巴搁在我肩窝里,微凉的呼吸在我耳后,挠得一阵痒痒。 本来想来跟他聊点正事的,感觉根本没办法聊下去。 我用力推他:“算了,下次再也不到你办公室来找你谈正事了!” 他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旁边,推也推不开,舔着脸笑,“唔,不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谈正事了,那让我猜猜,到我办公室来找我做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夫人的意思不会是……” 好好的想跟他说点正事,他又这么说话。今日的叶兰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他一调戏就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了,哼,得让他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调戏我,我就不会反调戏的么?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露出一个蜜汁微笑,“老公啊,我怎么听着这话,好像某些人欲求不满呢,看来是嫌弃我平时伺候的不好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速之客 我这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叫他也愣了一秒钟,然后很快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觉得夫人脸红嘟嘴的样子很可爱。” 说完看着我笑,笑了一会儿,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反击他,他的思维就已经跳跃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说吧,怎么回事,找到什么对付杜大成的新招了?” 我也顺着台阶下,就把刚才在路上看到的事说了一遍。秦公子听我说完,然后笑了一声,“我觉得,像杜大成这种级别的,我都不想出手,就交给我家小豹子吧。我跟他们打一声招呼,你有什么事,直接找秘书去办就行。” 连我想要的独立,他都成全了我,尽管这一切,我依然还是在借他的力。 我当即便离开他办公室,去找秘书小姐帮我办事。首先我得准备好一篇具有煽动性的文章,在里面添油加醋地列数怡安居的种种缺陷和物业及开发商的各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等着我派去联络和煽动的人把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再以住户的身份把文章发出去,然后请飞娱那边帮我安排人把事情炒大,请水军把帖子给顶起来,最好弄得满城风雨,大量住户投诉和要求退房,这样势必会影响到怡安居后期的销售,而且对于杜大成的资金链也一定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我把具体事宜安排完,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回到秦公子的办公室,他还在工作。 我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居然带着一点愕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笑起来:“亏你还自称相当警觉,睡个觉都不安分,这会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进你办公室来,你居然都没有察觉。” 他无奈,“这不一样,外面保镖都活着,我得工作,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这种警惕的状态。” 我接受了他的解释,问道:“还很忙?” 他摇摇头,顺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文件,然后站起来,“只是顺便忙一下,在等你。” 员工基本上都已经下班,我跟着他一起走出飞娱,回了知微路。他很绅士地替我打开车门,然后我们并肩而行,聊着天上楼,我极少和他这样一起上下班,心里莫名地有一点悸动。 我和他之间隔着十多岁的差距,从来我都是仰望他的。我一直在努力,努力离他近一点,努力和他肩并肩。 我派去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仅仅只过了两天,事情就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一切都在按照我策划的方向发展,经过了两天的持续发酵,怡安居新房有问题的事情被炒得火热,开始登上了省城的新闻首页。问题最严重的二十三户一期住户联名要求退房退款,另有一些住户虽然没到要求退款的地步,但也发声强烈要求物业和开发商对房子出现的一些问题进行妥善处理。 这时就要看杜大成的态度了。 怡安居的房子在整个省城属于中档偏上的小区,位置中等,周边的配套设施还算比较完善,不在最繁华的地段,但也非常适宜居住。那个时候正是房地产开始迅猛发展的年代,房价还没有飙到很夸张的地步,怡安居的一套标准三居室大概需要一百多万,二十三套,就是两三千万。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新闻炒到这种地步,杜大成如果不答应退房,息事宁人,必定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也会影响后续的销售,杜家面临着一个不小的危机。 就在这天晚上,caesar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杜大成。 杜大成是提前给秦公子打了电话联络的,所以我也提前得知,跟着秦公子一起来了caesar。 在九楼的包厢里,肥胖而显得猥琐肥腻的杜大成和帅气精明的秦公子相对而坐,我就坐在秦公子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以一种并不尊重的姿态,胳膊肘撑在秦公子的肩上。 很久以前,我也曾经在九楼的一间包厢里见过杜大成,那时候杜大成还是杜大成,和现在并没有很大的分别,但我并不是今日的叶兰心。那时的我,穿着暴露的工作服,脸上带着生涩的谄媚笑容,强行抑制着心里的恶心和难受,穿行在男人中间,陪喝酒,陪唱歌,忍受那些龌龊的目光贪婪地落在身上,忍受肮脏的爪子揩油。 那时的我,寄人篱下,忍受着来自叶老虎和许家的多重威胁,朝不保夕,战战兢兢。 现在我是幸运的,我回归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事业,还得到了这样一个万里挑不出一个的男人。 我不知道在这一刻杜大成是不是也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依旧猥琐,又被秦公子冰冷的目光阻挡。 桌上摆着已经起开的啤酒,杜大成拿起一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并没有说别的废话,开门见山,“秦奕,我来找你帮个小忙。” 秦公子没答话,稍微抬了抬下巴,在示意他说下去。杜大成的态度倒不像是来求人的,一副只是来商量事情的模样,“最近怡安居那边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你是掌控整个省城舆论风向的人,所以我来找你,帮我控制控制风头,把事情压下去。” 我心里轻嗤,这事就是我挑起的,现在他来求秦公子,怎么可能会帮他,他这脑子里难道装的都是肥油不成?我从果盘里拈了一粒葡萄慢慢地剥干净,喂到秦公子嘴边,他张口含住。 果然,秦公子不紧不慢地吃掉了葡萄,然后说道:“杜老板这话说得有几分意思。秦某虽然经营娱乐公司,但所谓的掌控整个省城的舆论风向,未免说得有点太夸张了。整个省城上千万人口,每个人都长着一张嘴,广大人民群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谁就骂谁,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的事,秦某难不成还挨个把想说话的人缝上嘴巴么?” 杜大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秦奕,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态度相当的嚣张,完全不像是一个来求人的,倒像是来讨债的,好像我们都欠着他,应该给他办事一样。杜大成自恃财大气粗,可是连豹三爷和秦公子都不放在眼里,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底气和自信。 秦公子的手放到一个啤酒瓶子上,冷哼一声,“杜大成,别以为我不会动你。” “动我,你动我试试!”杜大成情绪也有点激动,脸上的肥泡肉都跟着颤动起来,他忽然指着我的鼻子,“哼,她还不知道吧,姓秦的,你晚上搂着小姑娘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想起过当年伺候我堂嫂的感觉?哈哈哈哈,徐娘半老更有风韵吧,说不定秦公子你还就好这一口呢,哈哈哈哈……” 堂嫂? 我大概明白杜大成说的是什么了,秦公子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曾经为了得到金钱和权势的帮助,像一个夜店牛郎一样伺候过一个老女人。但是,当时秦公子跟我说的,她的产业在外省,权势背景很大,我并不知道她居然和杜大成还有瓜葛,是他的堂嫂? “砰”的一声响,秦公子手里的啤酒瓶居然爆开了,啤酒的泡沫飞溅出来,溅到他的衣袖上,也溅到我的裙摆,然后洒了一地。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能直接用手把一瓶啤酒给捏爆了! 我连忙跳起来,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来擦。 秦公子脸色铁青,瞪着杜大成,两个眼睛似要瞪出眼眶来,“姓杜的,我承认当年曾经靠过她,可是我秦奕走到今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回国一无所知的留学生,别以为我会对你一忍再忍!” 杜大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哈哈哈,我知道你秦公子厉害!不过,不管你现在到底是秦公子也好,秦奕也好,你永远不能否认你曾经做过的那些龌龊事,那个被女人包养的就是你秦奕,你否认不了!你消息不是很灵通么,那你应该知道,我手里有证据吧?你动动我试试,只要我把手里的证据公之于众,你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笑柄!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娱乐大亨,你不是说你掌控不了人民群众的嘴吗,我可以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掌控不了人民群众的嘴,让你也尝尝背负舆论压力的滋味!” 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杜大成手里有什么证据?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秦公子虽然和杜大成从来都算不上友好,可一直都没有真正出手动过他。究竟是因为前几年处理许家和叶老虎的事没有闲暇的精力,还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杜大成手里真的有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我相信他说的话,他应该能办到。就算秦公子能掌控许多的舆论和媒体声音,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尽在掌握的,就像我当初,盛世小姐的时候,许露希和钟悦不也成功地抹黑了我么。 ps:谢谢 影子不爱人 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千年男狐狸 杜大成太过于嚣张,我稍微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他,“姓杜的,不要以为你有证据就能做什么。秦公子一路走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既不是娱乐明星,也不是需要树立形象的公众人物。即使你往他身上泼再多的污水,也不能撼动他今日今时的地位,你这样的威胁,有意思吗!” “是,他可不是靠努力的么,嘿嘿嘿嘿,在我那堂嫂的肚皮上要是不努力,可得不了那么多的财产。那么一大笔财产和人脉,我这堂弟可是一毛钱都没得到啊!”杜大成裂开嘴,猥琐地笑了,“我是撼不动秦公子的地位,也知道秦公子脸皮厚不怕非议。不过,秦氏集团的股票就未必有那么厚的脸皮了,一天之内损失几个亿什么的,应该不算不可能达到的神话吧?” 我回头看看秦公子,见他脸色十分阴沉,我于是知道杜大成说的不是假的。我手里只有那么几个小产业,远远达不到上市标准,所以这方面了解不太多。但是我大概知道,像秦家这种家族企业,如果掌门人出现重大负面新闻,对于整个企业的影响是非常不好的,确实可能会导致股票暴跌。 杜大成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一脸的洋洋得意,我特别想操起酒瓶子狠狠地甩到他脸上。难怪了,难怪他一直以来都这么嚣张,原来是算定秦公子有所忌惮。 他满不在乎地看了我一眼,把酒瓶子放在了茶几上,哈哈一笑,“好了,我先走了。明天,明天之前我要看到结果,要不然……” 他没有再说下去,完全无视秦公子的冷脸和我愤怒的目光,起身离开了包厢。 我低头看见他衣袖上有一抹殷红,吓了一大跳,连忙拉起他的手看,这才惊觉,他手心被啤酒瓶碎裂的玻璃划了一条口子,在流血。我咬着嘴唇,沉默地拿纸巾帮他清理止血。 他忽然一把把我拉到怀里,“兰心,我们可能要面临一个严冬了。” 我知道,依照秦公子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忍受威胁的人。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一定早就知道杜大成手里有能够威胁他的东西,所以之前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对他动手。但这一次我煽动的舆论情绪,他没有反对,并且也一直表现出了要对杜大成动手的意思,显然,他是打算破釜沉舟,跟杜大成斗到底了。 杜大成这种人,今天来要求秦公子压制舆论,如果我们遂了他的愿,说不定明天还要提出什么更苛刻的条件。威胁这种事情,一旦接受,就会永无止境。 我握着他的手,“但我们,是一定要面对的,对吗?我就会陪着你,从前我们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多的苦难都已经走过去了,现在我们是两个人,我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走不过的风浪了。你会选择和杜大成斗到底的,对不对?” “如果身上长出了一个毒瘤,那就必须果断下决定,直接切除,哪怕在切除的过程中会很疼,也必须切掉。否则,将会蔓延到全身,最终整个都死亡。走到这一步,谁都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我们不能回头,陆家不能回头,杜大成自己也不能回头了,只能往前走。” 是了,只能往前走。 我想了想,问道:“那我们就这样让舆论继续发酵?” “发酵?不。”秦公子摇了摇头,“如果你是杜大成,你除了来找我解决问题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你会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我身上?” 如果我是杜大成?不,当然不会,曾经要挟过秦公子的女人,又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然不会以为秦公子那么懦弱,会老老实实地听话。即使秦家不帮忙把这件事压下去,在来caesar之前,杜大成也一定留了后手。 “那就对了,杜大成也不傻。”秦公子淡淡一笑,“如果我是杜大成,我会直接釜底抽薪反败为胜。” “什么意思?” “你想没想过,杜大成一年的广告费要花掉多少?以他的这个势头,就算没有上亿,至少也得七八千万,整个省城就没人不知道独家是做房地产的。现在舆论已经炒热了,假如说杜大成不再推诿退房的事,非常爽快,果断退房,并且再花点钱把怡安居其他的住户提出的问题一并妥善解决,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广告,你前期费这么大力气造出来的声势,就全都为他服务了,他反而可以借此来树立杜家的口碑。这几套有问题的房子,返工收拾一下还可以继续卖,就算卖不出去了,也就两三千万的事情,可以做这么好一个广告,何乐而不为?” 我愣了一下,我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呢,就这么一招,杜大成完全可以直接反转! 我绝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我费尽心思,都在为杜大成打广告。他们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秦公子能想到的事情,杜大成未必就想不到。 “那……怎么办?” “为了防止他这一招,我也有后手。” 秦公子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这时我觉得他才更像一个不到三十岁就执掌秦家产业的年轻总裁。 “如果有人说,怡安居这块地盘在解放前曾经是个万人坑,五六十年代曾经出过凶杀案,整个建筑布局设计都带阴气,不吉。另外,在施工过程中也曾经出过人命,所以才有那么多住户一入住就有问题,你说,借着这件事火热的势头,这种话会不会也很容易登上话题首页?” 舆论,对了,秦公子就是一个玩弄舆论的人。要知道,传播最快的往往是所谓的小道消息。不管真假,只要有人开始说,很快就会传遍全城,甚至在传播的过程中还会不断地添油加醋。无聊的吃瓜群众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毛爷爷很早就告诉我们,要放手发动群众。 如果换做是我,听到这种消息,即使没有办法证实,也秉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理,决不会愿意把辛辛苦苦奋斗一辈子的钱放进一栋鬼宅里头去的。不仅如此,还会在背地里诟病开发商无良,这种地方也敢建住宅小区。 高,果然是高!我顿时对秦公子佩服得直冒星星眼,“那这件事……” “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这两天消息还在发酵中,如果我猜的不错,明天当杜大成发现我们没有动手,准备采取措施的时候,事情就会以井喷之势爆发出来。” 狐狸,我觉得我家男人真是一只千年老狐狸啊!这么一来,就算杜大成退房,达到了他想要的宣传效果,但也没什么卵用了,怡安居的广告打得再好,也摆脱不了凶宅的标签了。 秦公子站起来,径直就往外走。我跟在后面,“去哪儿……” “换件衣裳,去找秦扬。这件事杜大成明天要是真揭出来,势必会牵扯到当年我们两兄弟之间的矛盾,还会牵涉到当年父亲手下的那些老部下,我必须得先找他通好气,商量个对策。必要的时候,秦家也可能会先让他出面来应对。他身上可没那么黑历史可挖,那帮人说不出什么来。” 这也是个好主意。从前秦公子多少忌惮着杜大成,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独立支撑秦家,对于那些非议,还是有点难应付的。但现在秦扬回来了,必要情况下由秦扬代表秦氏出面,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他跟秦扬联系过,然后带着我一起出了caesar。天色还早,我以为秦扬会在珠宝店或者什么地方,但没想到秦公子直接就把我带去了牡丹园。 秦扬在家里。 自从秦公子搬出来以后,我有好一阵子没有回过牡丹园了,这一进门,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门了。从前清一色的黑白灰的阴沉色调,一下子全部都撤换成了粉红浅蓝之类充满少女心的浅色调。陆锦心的品位不算差,颜色和款式搭配其实挺好看的,只不过一走进去,完全是一副少男少女初恋情怀的感觉,秦扬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好像都没什么存在感了。 秦公子也对改版后的房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是那种在生活习惯上比较单调的男人,即使跟我在一起,多多少少受了一点影响,也依然偏爱冷色调,连带着我都不怎么用五颜六色的东西了。陆锦心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毫不客气地让秦扬置身于一片少女心的海洋。 这屋子里其实也有那么一种满满的宠溺感,陆锦心想怎么布置,秦扬都满足她的要求。就连秦扬自己身上的衬衫,都是一件粉色…… 我忍不住冲他挤挤眼睛,“秦先生,恭喜你返老还童。” 秦扬哈哈一笑,“身外之物,身外之物。” 听见我的声音,陆锦心已经从屋里跑出来,身上穿着卡通睡衣,扑过来抱住我,“姐姐,你来了,秦扬不让我出门,我都要在屋里闷出病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要给他一个惊喜 我揉一揉陆锦心有点乱蓬蓬的头发,她一脸的娇憨,在牡丹园休养了一段时间,好像脸都变得圆润了几分,看样子过得还很不错。 我注意到她刚才是从主卧里出来的。 总归还是没逃过秦扬的美男计。 我拉着她在沙发里坐下,“这段时间一直也没怎么来看你,伤都好了么?” “好了,早就好了!”她撩起裤腿给我看小腿上还没有完全消退的伤疤,“可是秦扬说我伤了关节,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让我出门,我要闷死了啦!姐姐,要是你没事的话,就经常过来陪陪我嘛!” 我飞快地瞟了一眼秦扬,他也正看着我,一脸“你敢来我就跟你拼了”的表情,我还真有点……不敢来。 事实上,我最近其实也没有那么闲,我在忙着对付杜大成呢。 秦公子看了我们一眼,说道:“兰心,你不是还给锦心带了礼物么,你们进去聊聊吧。” 我知道他这意思是不想让锦心听见他们兄弟俩谈话,于是笑着对锦心说道:“可不是么,我知道你在家待着很闷,所以从宠物市场给你带了两只小乌龟,很可爱的哦!” 我拉着陆锦心进了屋,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弟俩去商谈。 小乌龟只比一个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装在一只圆圆的小鱼缸里,鱼缸里放了浅浅的水和彩色的雨花石,小东西伸着脖子慢慢地爬着。锦心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笑起来:“姐姐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我喜欢这个。幸亏你没给我买一只小猫小狗小仓鼠的,我跟你说,我最怕有毛的动物了。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可能小时候对动物的绒毛有过过敏史,现在一看见浑身是毛的东西就觉得瘆得慌。” 我并不知道这个,虽然像锦心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孩子我觉得她一定比较有爱心,会喜欢小动物,但我就是直觉认为她会喜欢小乌龟比小猫小狗多一点。难道说,有血缘的姐妹之间真的会有这种类似心理感应的事情么? 看了一会儿小乌龟,她又拉着我翻看服装杂志,商量换季要买几件什么款式的新衣服才好。翻着翻着,翻到杂志的最后面,是几款漂亮的婚纱,她的手指轻轻抚摸那些婚纱,忽然有点怅然。 “姐姐,你说如果我非要嫁给秦扬,爹地是不是会很伤心?” 当然会,陆家的女儿已经被秦家骗走一个,另一个也被秦家骗走,而且还是三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的掌上明珠,三爷肯定鼻子都得气歪。 我没说话,锦心轻叹一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知道爹地为什么反对。爹地把我送出国,他其实就希望我嫁给一个外国人,对我好,宠我就行了。他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好好的,像一个真正的富家女,开开心心过一辈子。虽然我不是很懂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省城这边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对不对,爹地是一个可怕的人,秦扬和秦奕也很可怕,是不是?” 锦心没那么多心机,但是有一种类似孩童般的慧黠,有些事情,虽然不能完全懂,却能感知。当然,豹三爷还有另一个原因可能她不太清楚,那就是担心两个女儿都嫁到了秦家,陆耀恒又不是亲生的,到时候秦家恐怕会把整个陆家都吞并。 陆锦心轻叹一声,“我也知道爹地不乐意。可是,我现在明白什么叫做一见终身误,不见误终身。我就觉得待在他身边很好,哪怕这种快乐很短暂,我也宁可要这种短暂的快乐,不要虚度终生。我觉得从认识秦扬以后,才像是自己终于活过了,前面的二十年都好像是一张白纸。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她并不是在问我,她只是希望我能给她一点勇气。为了一个男人,差点要众叛亲离。她长这么大,待她如珠似宝的爸爸和哥哥都反对这件事,如果选择了这个男人,很可能就代表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两个男人从此不再看她一眼。 我无奈,“锦心,那如果你顺从了三爷和陆耀恒,现在马上离开秦扬,回到国外去,从此不再见他,不再回来,这样皆大欢喜,你愿意么?” 她很认真地睁大了眼睛,“不愿意!如果我能走,我早就走了,我根本不用让爹地和哥哥多操这么多心!我的命是爹地给的,可是如果因此要我远离故土,远离我爱的人,去找所谓的平静,我觉得我很快就会得抑郁症,会死掉!” 还不就是了,她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在秦扬和陆家之间,她心里的天平早就明显地倾斜了,只不过她还在希望三爷和陆耀恒能够原谅她,同时也把亲情和关爱也还给她而已。 这不太可能。 只不过我心里还有一层隐隐的担忧,因为我知道从一开始,秦扬就在欺骗她的感情,他是怀着目的来接近她的。这话我不能跟锦心说,我只能看着事情一步一步自己发展下去,我无能为力。 她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很爱秦扬,我想跟他结婚。秦扬都已经三十七岁了,会不会觉得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如果我不跟他结婚,他可能会娶别人,那样我会难过死。我觉得我应该向你学习,自己喜欢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姐姐,你说,要不我向他求婚怎么样?” 啊,锦心向秦扬求婚? 向我学习……我当时没名没分地跟着秦公子那不是没办法吗,为了活着而寄人篱下,哪怕是被当小三小情人那么养着,我半句话都不敢反驳。等到回了陆家以后,豹三爷对我根本就不像亲父女,陆耀恒更是视我为仇敌。可那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跟锦心解释,在她看来,我就是一个为了追求爱情不惜跟豹三爷闹别扭的女儿。 可是我再怎么着,那也是秦公子跟我求婚的啊,为了逼我答应婚事,千方百计设计了圈套给我钻,让我收下了一个不能不收下的聘礼。 可锦心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打算向秦扬求婚?小女生向人家大男人求婚?这像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秦扬真的爱上了锦心,然后打算娶她,那倒也是皆大欢喜。可连秦扬都没动静,锦心倒贴上去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他,这算什么! 我立马表示了反对:“锦心,婚姻不是儿戏,再怎么着也是男人主动会比较好一点,你……” “为什么不行?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就可以向女人求婚。那么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如果男人不主动求婚,女人为什么就不可以?”陆锦心大概是在国外生活的时间比较长,对于中国的传统思想认识比较薄弱,她一脸茫然,完全不觉得向男人求婚有什么不对,我一时也无言以对。 陆锦心合上杂志,跳起来,像是终于解决了心里的一大难题,“姐姐,你要帮我。就这么定了,我要向秦扬求婚,让他娶我。我现在虽然就生活在他身边,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每天都在担心他离开我。如果他答应跟我结婚,他就不会那么容易离开我了对不对?而且别人就会叫我秦太太,秦太太,想想都觉得很好。”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拉住我的手,“你不觉得这样很好么,当你嫁给秦奕的时候,你没有那种感觉吗,好像整个天空都瞬间变成了粉红色,空气里都充满快乐幸福的味道,像站在春天最繁茂的花园里一样?” “……有。” “那就对了嘛,你是我姐姐,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那你可一定要帮我,帮我想想求婚都要准备什么东西。要很多花,秦扬最喜欢三色堇了。还有烟花,要颜色很漂亮的那种,要不要准备蜡烛呢?对了,还要戒指的,一定不能让秦扬知道我去订戒指了,我不到他家订。我要选一件漂亮衣服,你说是穿婚纱好呢还是打扮成背着翅膀的安琪儿好?哎兰心,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陆锦心想到这样一个主意,顿时兴奋起来,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不断冒出新想法新点子,然后又纠结到底哪个点子更好,左右纠结,要我给她拿主意。我因为知道秦扬的心思而感到有一点点难过,可是看到锦心此时此刻这样快乐,也许这样也很好,至少她曾经品尝过爱情的甜蜜。 锦心属于那种行动力比较强的女孩子,就在秦家兄弟躲进书房去商议怎么对付杜大成的时候,我们在这边已经决定下来,然后找出一大堆的时装杂志,要选一对漂亮的尾戒,还要挑衣服,策划求婚的具体细节。目前锦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许等明天我可以找个借口把锦心约出来,我们可以到店子里去看看衣服和戒指,以及准备求婚的具体事宜。有一些锦心不方便做的,怕露出马脚的事情,就由我来代办。 ps:好久没有加更了……今天努努力,加一章,本章算周末福利了~ 因为最近开始准备新文了,加上家里有些事,真的比较忙,见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浴缸洗白菜 第二天我按照事先演习好的说辞把锦心给约了出来。因为是和我在一起,而且有陆家和秦公子派出的保镖一起跟着我们,秦扬同意放锦心出来透透气,我们直奔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婚纱店。 我们在进门之前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到底是扮成安琪儿还是穿婚纱更合适,可是在那家婚纱店里锦心看中了一件鱼尾婚纱,上面缀着很多细碎的钻,亮晶晶的,特别漂亮,于是直接确定下来,付了定金,让店员给量过尺寸,只等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直接送过来了。 锦心手里还有不少家底,有钱就好办事,一天的时间,基本要用的东西都定下来了。忙活了一天,锦心开心得不得了。 到晚上我先送了锦心回牡丹园,自己才回知微路,秦公子已经回家里等着我了。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秦公子,毕竟一整天他的保镖都在跟着我们,对我们的行踪简直是了如指掌。 果然,在我奔波劳累了一天然后把自己泡进浴缸的时候,秦公子直接推门进来了。 我下意识的就想遮掩,后来一想,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勉强都算得上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索性大大方方地躺在浴缸里,任由他走进来,然后支起腿,侧身半坐在浴缸边上。 “我觉得陆锦心那边好像是有大情况?”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也会八卦呢?不过我倒是想帮锦心探探口风。毕竟秦扬一开始就目的明确,勾引的陆锦心,但是他却未必愿意娶锦心为妻。 “喂,你说秦扬会不会答应嫁给锦心?哦不对,是娶……” 秦公子一脸的不在乎,“有美人送上门,为什么不娶?我说,秦扬那小子运气也太好了一点吧,居然是女人打算主动向他求婚,我怎么就没碰上这么好的事啊?” 我有点不明白了,秦扬不是怀着目的来接近锦心的么,难道他还真打算娶了,为了陆家的家产么?如果他真肯给锦心一个名分,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就算他没有那么爱锦心,只要结婚了,总不可能那么容易离婚,到底还是会在漫长的生活中相互扶持的。 我轻嗤一声,“你还想怎么样,好白菜都已经被猪给拱了,别羡慕他们,他们俩还指不定以后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秦公子赞同地点点头,“也对,像我这么挺拔的白菜已经不多了。” 纳尼?居然说我是猪? 愤怒的我趁他不备,从水里伸出湿漉漉的胳膊猛地一拉,噗通一个大水花溅起来,秦公子整个人直接跌到浴缸里来了,因为毫无防备,他差点呛水,一边咳嗽着,“咳咳,你干什么啊你!” 我翻了翻眼睛,“洗菜!” …… 这一天的时间,秦公子当然没有按照杜大成的要求去压制舆论,反而让舆论进一步发酵,并且关于怡安居阴气很重的谣言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城。这一次,来闹着退房的可就不止最初的那二十三家了,一下子增加到七八十户,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在这种情况下,杜大成不管是退房还是不退房,都面临着巨大的难题。一旦退房,那就不仅仅是几千万的事了,可能更多,而且这也并不能带动怡安居的后续销售,在谣言的影响下,已经达不到做广告的效果了。如果不退,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杜氏集团的名声就会降到冰点,股票也会相应的暴跌,同样损失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用少量退房和售后服务来达到效果已经不现实了。不过,这种事情毕竟说起来也太玄乎了一点,像什么施工出事故啊,局部不吉利之类的,怎么说就怎么有道理。换句话说,怡安居这么大的工程,出那么一两桩事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说局部不符合风水学,这个随便找一个所谓的风水先生来之乎者也的反驳一下,反正也没人听得懂。 至于说怡安居原来曾经是万人坑,当然是秦公子叫人夸大了,这事实际上就是施工之前迁走了几座解放前的老坟和两座烈士墓而已,至于里头埋的其他人是不是战争中被杀被俘的,那谁知道呢。 杜大成显然也是玩阴谋的老手,在这种情况下,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是说怡安居阴气重么,不是说万人坑,还出过事故么,他居然直接请来了一位什么道家学会的领军人物,宣称是什么茅山道士第多少代传人,顶着一大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也没地方去验证的头衔,然后找了一家小媒体来报道,然后装神弄鬼的弄来了桃木剑、朱砂、符咒之类的,设坛做法事。意思就是,咱也不管先前那谣言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杜氏集团不知道,但是秉着为人民群众负责的态度,所以我请来了这么一位世外高人,给做一场法事,以后大家就好安心了。 当然,这位“世外高人”还一本正经地登上了怡安居的最高点,然后俯瞰整个怡安居,表示前面不到三公里就有一条小河,后面地势高,这是标准的“前有罩后有靠”,兼之左边地势高于右边,正是青龙抬头,白虎卧岗,完全可以震住阴气。最后大笑三声,赞一声果然风水宝地,这话一听起来,倒还真唬得老百姓一愣一愣的。 原本因为心里梗着这个“阴气重”的疙瘩想退房的,仔细一想这退房手续还挺麻烦,又伤神又费力,其实房子的质量问题也不算太大,然后这个“高人”现在又这么说了,破除了“谣言”,所以那些原本闹着要退房的人顿时又消停了不少。 这一招,说起来还真是高。以谣言破谣言,这下子我们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前面那强烈要求退房的二十三户,最终还是退了房拿到了房款,其他的问题杜大成派出售后服务队,还真就给解决了个差不多。不得不说,这个危机公关做得挺漂亮的,这么一来,这件事基本上还真就漂亮地解决了。 当然,杜大成的威胁也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就在那天晚上开始,另一拨谣言就开始慢慢地流传开了。传说秦氏的总裁秦奕,当初为了争家产而兄弟反目,秦奕为了赶走哥哥秦扬,居然去当牛郎,委身五十多岁的富婆,最终挤走富婆身边的其他帅哥,成功上位并且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关于这其中的香艳韵事,当然也是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事,又有人说他当初和许家联盟崩溃,和许素菲离婚都是因为那个富婆。 这件事,原本只是说说,在流传了几个小时以后,网络上就开始流出照片了,而且不止一张,而是一系列。据说是很香艳的那种,正脸高清无码。 而随着这样的传言衍生而来的,更有无数其他的版本,兄弟反目,用网络水军控制舆论风向,用卑劣的手段打击竞争对手,逼死前妻,蓄养杀手…… 除了傍富婆以外,其他的事情当然没有证据,但是作为衍生而来的谣言,就像之前秦公子放出的怡安居阴气重的传言一样,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反正无聊群众茶余饭后总是需要一点谈资的。 总裁的人品有问题,内心阴暗,做事不择手段,当然也就对整个秦氏集团的名声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在谣言出现不到十二小时的时间里,秦氏的股票就开始初步出现了下跌的趋势。 情况对于秦家有点不利。 这一天秦公子没有出门,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先不出面应对。 秦扬已经在第一时间现身并且安排飞娱和他自己的一下下属去处理这件事,及时控制网络舆论走向。虽然杜大成也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一些水军和其他媒体资源,但和以娱乐传播产业为主的秦家比起来,还是要弱了许多。 与此同时,秦扬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兄弟不和的传闻,并且表示了对弟弟绝对的支持。他说的话是相当有力的,在这一年时间里,省城有太多的人知道秦家兄弟经常一起出入,一起出席一些商场上的社交场合,这个兄弟不和的传闻,其实不太站得住脚。至于闹得最凶的傍富婆事件,已经没有办法否认,他把这件事给解释成了在和前妻许素菲感情破裂以后的一场忘年恋。 至于其他的,他索性避开了风头,一哂置之。很多事情,解释就是掩饰,所以只把最重要的两件事解释了。既然这两件事不是真的,那么其他的传言,大家看着办吧。 这一果断做法力挽狂澜,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股票的继续下跌。 直到那些照片在网络上被删除,我也没有点开看。我不知道是害怕自己的心理不够强大,还是不忍面对他最疼痛的往事。对我来说,即使他自己亲口承认过那件事,也有照片证明,但我心里,始终都觉得,他就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从他出现的时候开始,就是脚踏七彩祥云的,能够拯救我于水火。 ps:谢谢奈丿奈丿生あ5349,阿帆雷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此情永不移 有秦扬在,巧舌如簧的辩解和兄友弟恭的表现,秦家的丑闻最终得到了控制。 只不过,街头巷尾的谈论和指指点点却始终避免不了。 常年冷着脸的秦公子,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个笑柄。在秦扬的安排下,秦公子最近一段时间会尽量减少出门的机会,避开风头,等过一阵子事情淡了,也就好办了。 这一次的风波对于陆锦心来说,其实影响不大,她只知道秦扬最近好像比以前更忙了,但她并不清楚秦扬具体在忙些什么。陆锦心平时不去那种人多嘴杂的地方,也不怎么上网看省内的花边新闻,所以对于外面的舆论风向知道的并不多。她现在正在满心欢喜地筹备自己的求婚事宜,最近秦扬在家的时间那么少,反倒给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当然,在这件事中,我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环节。很多事情锦心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办,我也帮她办了不少事。 她的婚纱改好了以后也是送到我家的,我再悄悄地替她拿过去。很快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求婚的现场当然就是牡丹园的秦家了。我们事先打听明白秦扬晚上回来的时间,然后用玫瑰花瓣、彩带和气球布置好,在外面安放好烟花。 等到晚上七点钟,我们派去盯梢的保镖已经探知秦扬离开了飞娱正赶回来,我们立即准备起来,最后检查一遍一应事宜是否都妥当无误。 陆锦心此时美丽得像个误落凡尘的仙子,穿着点缀了很多水钻的鱼尾婚纱,后面有长长的薄纱拖尾,头上戴着花环,长发披散在脑后,又挑出几绺结成小辫盘在额前绕了一圈,手里捧着一束他最喜欢的三色堇和玫瑰以及满天星组成的花束。 我们特地为此买了一部老式文艺唱机,循环播放一首《nothing\''s go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此情永不移)。 门外响起秦扬的脚步声,我几乎能听到锦心心跳的声音。她好紧张,捧着花束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门上响起钥匙声,然后秦扬开门进来,屋里一片漆黑,只听见唱机的声音在缓缓流淌。 他有点诧异,也有点迟疑,“锦心,锦心?” 我在这个时候按亮了所有的开关,于是整栋房子瞬间灯火通明。在那个瞬间他抬起头,愕然看着美若天仙的陆锦心,捧着花束款款向他走过来。 走着走着,快到他面前了,我们提前已经计算好距离,大概还要往前走那么两步,就可以单膝下跪了,之间陆锦心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朝着前面飞出去了。 裙子的拖尾太长,她可能是太紧张,忘记注意脚下了,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锦心!”秦扬一脸懵逼,下意识地赶紧上前一步接住她,于是陆锦心就这样直接一头扑到了他怀里。 手里的花束就这样跟着飞了出去,直接落到了旁边燃着的烛台上,把烛台给撞翻,从桌子上掉了下来。而烛台落下来的时候又掉在了陆锦心的婚纱后面蓬松而长的拖尾上,于是,呼的一下直接烧了起来。 陆锦心直接懵逼,我连忙跑过去,顺手从沙发上抓起一个靠垫去扑打她裙摆上起的火苗。 好在烛台不大,火苗也比较小,我用力扑打几下,扑灭了火苗,把烛台拾起来。这时候整个场面好像就已经不对劲了,花束在桌面上凌乱,烛台翻倒在地上的时候,蜡油弄脏了地毯,陆锦心仙气十足的裙子也被烧出了几个黑乎乎的洞。 陆锦心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都要哭出来了,蜜桃色的唇膏好像还蹭在了秦扬的领带上。我慌慌张张地举着靠垫,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唯独秦公子,大模大样的坐在沙发上,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脸上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嘲弄,似乎他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 唱机依然在不徐不疾地转着。 our dreams are young and we both know(我们都明白尽管梦想才刚萌芽), they\''ll take us where we want to go(但它会带我们到想去的地方),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拥抱我,触碰我),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 好一会儿,仿佛整个房间忽然像睡美人的城堡苏醒一般,锦心挣扎着想离开秦扬的怀抱,秦扬没放手,“锦心,你这是做什么?” 锦心带着一点哭腔,把心一横,说了出来:“我……我想向你求婚,秦扬,我爱你,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娶我?” 秦扬的眉毛微微拧起,看着她,锦心此时低垂了眼眸,大概是不敢看他。而我从侧面看到了秦扬的目光,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深深的纠结。 锦心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答案,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又快又急,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地板上。 她稍微推开了秦扬一点,哽咽着喉咙,带着深深的失落,“我就知道,我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连求婚这种事都被我弄砸了。你不愿意娶我,那就算了吧,我不会怨你的。你这么好,确实应该娶一个聪明伶俐的女人……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了她,你就告诉我,我会……我……会……离开你……” 她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几乎都发不出声音来,捂住脸,努力忍着不想哭出声来。那一刻我分明都能听见她心碎的声音,我都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呢,明知道秦扬只是想利用她,他怎么可能娶她啊! 秦扬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伸出手,猛地一把把陆锦心拉到怀里,然后一手托着她的脸颊,用力亲吻她。 窗外的烟花准时绽放,砰的一下照亮了整个天际,在暗黑的夜空中绽放出明亮而绚丽的花朵。本来这个时候我是应该关灯的,但是因为烛台被打翻,这一场烛光下的浪漫时刻也连带着被毁了。在这一刻,陆锦心彻底呆住,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她几乎有点不堪重负。 秦扬缓缓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有一点暗哑,“不是说求婚的吗,戒指呢?” “戒指……”锦心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然后又去看桌子上,终于找到了那对尾戒的盒子,打开,拿起其中一枚,抓起秦扬的手,看了半天,才觉得不对劲,连忙换了另一枚更大一点的,给他套在了中指上。 秦扬轻叹一声,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拿起另外一枚,替锦心戴上。 锦心怔怔的,“所以,你是……你是答应了?” “真是个傻姑娘,这种事情,应该等着我来做的。” 锦心看着他,愣了好半天,忽然又忍不住,扑上去抱着他大哭起来。这一次,是高兴,她喜欢的男人,居然答应了要娶她。所以,为什么女孩子不能主动求婚呢,主动去追寻的爱情,才能来得那么快啊! 整个过程中,锦心都显得慌乱和狼狈。 然而,这求婚,是成功了啊! 连带着我都跟着激动起来,还没来得及表达我激动的心情,秦公子忽然站起来,拉起我就走。 “喂,你……” “你还嫌灯泡不够大啊?”秦公子没好气地低声说着,然后头也不回地在前面直接开门出去了,我只好匆匆忙忙地换鞋跟了出去。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好像气场不太对劲似的。 我快步小跑了几步,好不容易追上他,一把拉住,“你跑那么快干嘛,后面又没有人追杀你!” 他只顾着往前走,走了好一段才说道:“我是没那么好的运气,看着都心烦!” 啊? 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被秦扬和锦心两个给虐狗了啊!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追着他跑,笑得都要岔气了,“你要不要这样啊,要不明儿我也给你订九十九束玫瑰,你自己选择是送到caesar去还是送到飞娱去,我当着你所有员工的面再求婚一次怎么样,反正大家也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他被我笑得没了脾气,越发冷着脸。我忽然没来由地觉得这样耍小性子的秦公子特别可爱,特别有烟火气,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天神一般的冷面总裁。我直接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秦扬被你虐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够么,总得允许他嘚瑟两天吧。要不然,老男人还不得气滞血瘀月经不调啊……” 我说得顺口了一时没刹住车,秦公子被我给逗笑了,“你这跟谁学的啊!” “嗯,总算是好了,这种小事,不要闹嘛。”我绕到他前面去,拍拍他的脸,“来,爷,给妞乐一个!” 看他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我高兴了,大笑起来,“好啦,走吧,估计他们今晚也可以共度春宵了,不用我们操心了,咱们回去吧!” 秦公子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变成墨蓝色的天幕,忽然说道:“是了,这件事不用操心了。咱们回去看电视吧,说不定有大新闻呢!” 大新闻? 这段时间,最大的新闻,应该就是和杜大成有关的了吧? ps:谢谢奈丿奈丿生あ5349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六十九章 阴谋与资本论 我们回到知微路,秦公子果然去打开电视机,换到地方新闻频道,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到沙发里去等着。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新闻,于是也跟着坐到他身边,一边拿起一只水果慢慢地削,一边注意着新闻里说的。 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无非是政府哪个官员去什么厂子视察了,关心地方群众生活了之类无关痛痒的话。我把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小块,送到秦公子的嘴边,他却没接,指了指电视屏幕。 我看过去,一时手里拿着水果刀都忘记放下来了。对,这一定就是秦公子在等着的新闻了。 电视里,是机场大厅,几个穿着制服的公检法人员一拥而上,逮捕了一个胖子。播音员还在解说,因为上级部门接到匿名举报信,某上市集团的总裁被限制处境并将要接受调查。至于罪名到底是什么,新闻也没有说。这条新闻很短,短到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画面就已经跳开,去讲其他事情了。 我看向秦公子,难道说…… 他语气淡淡,“韩功良总得做点事。” 所以所谓的匿名举报信…… “举报他什么?” 秦公子挑挑眉毛,“如果你是杜大成,在怡安居遭受重创的时候,虽然想办法逆转局势了,但你会不会想到万一局势逆转不了该怎么办?如果换做你是杜大成,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我当然不会把所有的宝全部都押在逆转怡安居这件事上。这件事目前正炒得火热,杜大成请了道士来做道场,其实也只是稍微安定了一下已经付款的住户,对于销售的直线下滑,实际上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先放一放,等着过段日子,事情淡一点,大不了稍微降一点价格,怡安居的房子性价比相对来说还是不低的,总不至于真的砸在手里。但目前来看,想短时间通过怡安居来筹集大量资金是不现实的。 所以说,他现在……我脱口而出:“通过其他的方式筹集资金,融资。” 秦公子点点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继续引导我,“你觉得,他会用什么办法来筹集资金?” 什么办法?我对于这种资本运作并不是很懂,不过,这段时间总是和秦公子待在一起,多多少少也了解了那么一点,就我粗浅的了解来看,我答道:“出让股份。” 杜氏是上市集团,股权是很值钱的,想短时间内筹集大量资金,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应该就是出让一部分股权,出售一些股票了。 秦公子循循善诱,“对,股权,股份。如果杜大成自己手里掌握的股份小于别人手里的,你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吗?” “失去对企业的控制权。” “对,失去控制权。这就是上市以后最大的弊端,即使你是创始人,即使你对自己的公司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没有任何人能跟你相提并论,但只要你手里的股份少了,你就失去了话语权,甚至可能直接被挤出公司。” 这个我多少知道一点,当初享誉全球的苹果公司,就是这样。乔布斯创立了苹果公司,但是他本人曾经一度因为高层之间的意见分歧而被苹果公司撤职,挤出公司。 现在秦公子的意思是…… 我眯了眯眼睛,我觉得这个阴谋好像越来越大了。 秦公子拈起我刚才削好的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地咬,“我和豹三爷那边都已经派人去暗中收购杜氏的股份了。之前杜氏我们也有少量控股,但是掌握的份额不大。杜大成自己手里现在还有百分之十五左右,而我和陆家直接或者间接控股的份额加起来大概是百分之十。只要杜大成出让大概百分之三,我们就能超过他自己的份额,所以,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我隐约地意识到秦公子应该是在教我一些资本运作的东西。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他为什么会被限制出境?“ 秦公子笑笑,“除了出让股权以外,其实还有一种筹钱的方式,就是贷款。不过,像杜氏这么大的产业,目前背的贷款肯定已经很大,如果想走正规途径再贷出巨额款子,可没那么容易。” 我不太明白,“杜大成不是号称省城的首富吗,不是超级土豪么,他还背着那么多贷款?” 秦公子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名号总是炒出来。像杜大成这样的,如果真把产业全部清算一遍,可能也确实称得上首富。不过你想想,房子总不可能所有的都卖出去吧,施工队是不是要钱,建筑材料是不是要钱,各种广告宣传是不是要钱,在房子卖出去收回款之前,一切都要钱。有一些是可以赊欠或者分期的,但有一些不能。前期的钱从哪里来,当然不是杜大成自己掏腰包,肯定是贷款。杜大成故意把首富的名号炒这么大,也是有目的的。” 顶着首富的名头,人人都知道杜家有钱,当然也就不会质疑他的偿还能力。而老百姓都知道杜家财大气粗,那么杜家建的楼盘当然也就有更多的人愿意买了,这也是一种口碑宣传。 但我没想明白他去银行贷款这件事上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他说正常途径没那么容易,他的意思是…… 秦公子解释道:“杜大成这么些年来不可能没有一点内部关系。所以他可能会通过内部途径,利用一些其他的非法手段,或者让其他公司帮忙信用抵押。” “那……” “所有才有了匿名信啊。”秦公子似笑非笑地掸了掸衣裳。 哦,对啊,所以韩功良在那边开始运作。这种通过关系来办的事情,不被关注的时候没所谓,但是一旦有人故意要为难,那可是一抓一个准,连带着银行内部的关系都能一起翻出来,吃不了兜着走。怡安居的事情虽然被杜大成稍微扳回了一点,没输个彻底,但怡安居只是个小小的开端,后面可还有一大堆的大阴谋在等着他呢。 而杜大成在机场被限制出境,又被带走接受调查的事……不用说我也猜到,一定是秦公子搞的鬼。对于杜家来说,这种事可是捂得越严实越好,何况现在根本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呢,被曝出来,在舆论影响下,一定会对杜氏集团再一次产生不良影响。 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杜大成这个时候出国做什么?” 秦公子笑而不语,又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但我已经想到了,他这个时候,当务之急当然是要弄钱,而且是要弄很大一笔钱。杜氏的支柱产业虽然是房地产,但不代表他名下没有其他的生意。所以说,杜大成现在出国,肯定也是想办法去弄钱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秦家和杜家的梁子算是正式拉开序幕了,但韩功良和豹三爷还没浮到明面里,陆家的态度也相当重要。 这个时候无论是秦公子还是秦扬,直接去陆家当然不方便,所以这个联络的人,还是我。 我借着去看小明瀚的由头,又去了浈阳街。 在去之前我是跟刘天诚联系过,确定三爷在家的。但我一进陆家的门,刚从南楼过的时候,就被人给拦住了。 我是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周启文了。前一段时间听说三爷派他出差,又叫他去工厂那边,反正听说他忙活了好一阵子,这轰轰烈烈的家事他也没怎么掺和。上回在大东洋见着他,也没时间去调查他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反正这一阵子,也没见他闹出什么妖蛾子来。 我本想当他是空气,随便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要绕过去,但我往左他也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就是要拦着我。我只好站定,“周启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太太,想跟你聊聊,请我到西楼喝杯茶如何?” 周启文这张嘴,也挺善于蛊惑人心,当年我和秦公子之间的误会,有不少就是从他这张嘴里说出来。他说话也颇艺术,故意让我产生那么多的误会,可还不能说他说得不对。他并没有造谣,他只是说了容易让人误解的一半,留下了一般事实没说而已。 我不想跟他搅合,“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说不行么?” 周启文笑了笑,“那……好吧。我看最近秦家和杜大成闹得挺凶的嘛,不过,我总觉得杜大成背后另有其人。秦太太,你确定这些话我可以就站在这里说吗?” 我四下张望了一眼,这里离南楼太近,声音稍微大一点估计就能被南楼里的人听去,而且还人来人往的,保镖保姆都时不时的路过,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只好咬咬牙,“去西楼吧。” 周启文第一个目的达成,扯了扯嘴角,稍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我后面进了西楼。 从我认识杜大成的时候开始,到现在也有五个年头了。我印象中的杜大成出了相貌肥胖猥琐以外,脑子虽然转得也不算太慢,但好像达不到这种首富的级别。难道说,他只是站在台前的那个,幕后……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杜大成的背后另有其人,是谁?” 第二百七十章 幕后主使人 周启文慢条斯理地扯了扯领带,“秦太太对于这件事好像很着急。” 妈的废话。我特么要是不着急,我能跟他一起坐在这里,我跟他聊个毛线啊。 我强忍住说脏话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秦太太一向都很聪明,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白给的好处,多好,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周启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秦家现在对付的是杜大成,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秦家也好,陆家也好,斗来斗去,恐怕得到的利益都没有背后那个人来得大呢。” 我眯了眯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启文稍微凑近了几分,“这件事,恐怕三爷都还不知道呢。” 豹三爷手里的情报部门,主要就掌握在周启文的手里,周启文若是有意截留什么消息,可能豹三爷的消息还真得晚一步。 晚一步不代表他不会知道,他早晚都得知道。周启文再怎么一手遮天,他手里握着的也都是豹三爷给他的。但是即使豹三爷知道,却不一定会告诉我。有些事情,知道总会比不知道要好,我索性坐着不动,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他继续说道:“这回三爷和秦家打算合作,打击杜大成对不对,到时候事成,像瓜分许家一样瓜分杜家的话,可够吃一锅的!我要的不多,到时候秦家和陆家都会有好处给你,不如你把大东洋让给我如何?” 大东洋?我想起那天他去大东洋找安东尼的事来。他现在是盯上大东洋了不成,就一个几十年的老歌厅,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让他处心积虑想来争? 大东洋我接手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这种娱乐产业,跟秦公子手里的产业都是相辅相成的,我当初特意要来当嫁妆的。当时他不争不抢,等我付出了心血,好好整顿的时候,他倒是想来争夺了,这算怎么回事? 要说其他几个小歌舞厅的话,我还能考虑考虑,大东洋我可不会给他。 不过,到底是什么缘故,这么一个大东洋人人都要抢呢,陆耀恒放手放得那么不情不愿,现在周启文来了,开口也是要大东洋,难不成大东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冷嗤一声,“周启文,你不要狮子大开口。三爷和杜家斗也好,秦家和杜家斗也好,你说,如果三爷被斗败了,陆家垮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不成?反过来,如果陆家赢了,倒是少不了你的那一份。所以你现在拿这个来拿捏我,不好意思,周先生,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做这个交易。这件事,你爱告诉三爷就告诉,不爱告诉你就捂在自己肚子里烂掉好了。我今天跟你坐在这里,只是觉得如果你愿意透露一点有用的信息,我会念着你的一点好。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不会求你。” 我站起来就要走,周启文在背后说道:“可能和紫荆苑有关。” 我顿住了脚步,“紫荆苑的主人是谁?” “主人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地里提线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也还不知道。” 紫荆苑是一个有点神秘的所在。我记得我第一次去紫荆苑的时候,是秦公子带着我去和导演商量电影的事。后来,慈善晚宴是在紫荆苑,还有和杜大成的谈判也安排在紫荆苑。 如果紫荆苑和杜大成有关的话,第一次秦公子交往的人是和杜大成没什么关联的,借用一个地方倒也没什么不妥的。第二次慈善晚宴,杜大成在紫荆苑设计想坑我,最后强暴了韩雨梦,就算他财大气粗,也未免显得有点太过于放肆了些。这么说来,他在紫荆苑,根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假如紫荆苑的幕后主人真的不是普通人的话,那他应该就是站在杜大成那边的,至少不会跟杜大成作对。 第三次,杜大成在紫荆苑约见豹三爷和秦公子,按照景东堂的实力,应该不会怕杜大成手里的那些人才对。但是自始至终,秦家兄弟都表现得有点太过于谨慎了,这一点有点可疑。 这些细节,他若不提,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周启文说紫荆苑的真正主人可疑,我也觉得有道理。 我稍微等了片刻,他也没有说出下文来,我想可能他也并不知道更多的。换句话说,我觉得现在秦公子应该对我没有太多隐瞒了,只要知道一个方向,我可以去问秦公子的。所以我没有再和他纠缠,直接走了出去。 我往东楼去的时候,心里想着要去探一探豹三爷的口风。对于紫荆苑的幕后人,我心里不太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人。省城目前的势力,除了陆家秦家和杜家以外,还有什么足够和他们匹敌,但又不为我们所知的人么? 但我走到东楼的时候,正看见刘天诚站在门口守着,见了我,脸上带着一点歉意,“叶小姐,三爷刚刚出去了。” 被周启文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他就出去了。我只好点点头,直接上楼去看小明瀚。天色有点晚,所以我去找小家伙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拼图和积木,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出来了。当然,小家伙没有忘记继续跟我打听,爸爸打怪兽打到什么地步了,怪兽到底有没有受伤。 我想了好一会儿,只好告诉他,怪兽很厉害,爸爸受了一点点轻伤。 小家伙愣了片刻,然后一脸焦急,生怕保姆听见,又特别想知道结果,低压声音,凑到我耳边问道:“那怎么办,爸爸还能继续打怪兽吗?爸爸受伤了,会不会很疼?” 这个…… 我只好顺着他的问题也小声说道:“爸爸没有事,只是很轻很轻的伤,不过爸爸可能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好。等爸爸休息好了,会继续打怪兽的。”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拧起了小小的眉头。 这个蹙眉的表情和他爸爸简直不能太像,他从来都没见过他爸爸,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我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不要皱眉头。” “哦。”小小的脸儿仰起来,带着一点困惑,好像对于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问题不能懂。 我陪小明瀚玩了一会儿,然后回了知微路。上楼的时候,脚步莫名地迟疑了一下,总觉得家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似的,是一种女人特有的直觉。我放轻了脚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还停了片刻,于是听见了屋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我听了一小会儿,听见他说道:“……下一步只能继续罗织罪名,不管真的还是假的,先让他没有办法放出来。” 声音有点熟悉,我花了一点点时间才想起来,是韩功良。 应该是秦公子在我家里见他。 这一次我觉得我没有听壁脚的必要,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韩局长,好久不见。” 他回过头来,看见我,稍微起身,带着一点恭敬,“原来是叶小姐。” 我对他点点头,然后看向他对面坐着的秦公子,秦公子于是继续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布局,安排电视台报道了这件事。接下来的事情,当然就希望韩局长继续费心了。” 韩功良说话的语气有一点咬牙切齿,“姓杜的就是个蠹虫,这些年来他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早该叫他吐出来了。虽然这件事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但是我相信抓他抓得不冤枉!梦儿这一件事,我已经留了证据,不过光靠这一件事弄不死他。其他的罪名现在还是虚的,但是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把他先抓着,让他没办法出去活动,总有办法能抓到他的小辫子,把罪名给坐实!” 秦公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是老规矩,不过这一次是你来整体布局了。韩局长,咱们合作,我和景东堂可以协助,但是取证之类关键的问题,还得你,或者想办法找人来办。我景东堂的人,擅长保卫,但不擅长调查取证。” 韩功良手里端着茶杯,我分明能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发白,一副要把茶杯直接给握碎的样子。政府方面在这些事情上的地位有点尴尬,一方面受到太多的制约,一方面从经济效益上面考虑,总归是有点顾忌杜大成手里的势力和财力,不好对他动手。事实上,杜大成那个人的性格和平时的作风就能看出来,他绝对是作恶多端,如果有心调查取证的话,一定可以找到许多证据,就算不弄死他,也足够把他关在监狱里一辈子。 “我在安县,不方便亲自出面。韩某今天来找秦先生,就是希望能通过秦家的力量,给公检法部门一点提示。如果能把杜大成绳之以法,也等于是在为老百姓做一件大好事……” 秦公子打了个哈欠,“韩局长言重了。秦某是个生意人,做事但求不祸国殃民就够了,至于什么为百姓谋福祉之类的事,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吧。能提供的帮助我这边会尽力,但韩局长别忘了,商场是商场,至于把谁绳之以法,这是你们的事。”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议亲 秦公子和韩功良之间一番拉锯一样的协商之后,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韩功良离开的时候,我从秦公子的脸上看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 我走过去,把脸靠在他的肩头。 “可见到三爷了?” 我摇摇头,“见到了周启文。” 秦公子微微皱眉。我知道他对于周启文向来都是毫无好感可言。特别是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嫁给周启文,所以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他明白得知道我心里对周启文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可他还是不愿意,非常不愿意提到周启文。 他等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小子又说了什么话?” 我从实招来:“他说杜大成的背后可能还有别人,应该和紫荆苑有关。这事,可能豹三爷都不知道。” 秦公子轻嗤一声,“豹三爷不知道,你当他那道上的几十年是白混的么。别看他手里的信息情报机构主要都控制在周启文的手里,但姓周的真想越过豹三爷去,门都没有。连我都一直在怀疑的事情,豹三爷会不知道,那才见鬼了。有些事情,大智若愚,装个糊涂,没坏处。” 差点又被周启文给蒙了。我在心里暗自庆幸,抓住他的那一句话:“你也一直在怀疑,那你查出什么来没有?” 秦公子微微蹙眉,“幕后那个主使隐藏挺深的,我去过几次紫荆苑,紫荆苑明面上登记的法人和经理我都已经调查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如果背后真有那么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和省城有非常深的牵扯,了解我们几大家族之间几十年来的纠葛。甚至于杜大成也只是挂在外面的一个傀儡,杜氏的房地产帝国,可能也是那个人一手打造出来的。” 我不由得悚然心惊,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躲在杜大成背后,那么这个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他的眼光,不可谓不高明,提前看中了房地产这一块的巨大利润,生生把一个杜大成给变成了省城的首富。 但整个省城里,和这几大家族之间有极大纠葛的人,到底还有谁?连秦公子都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那就只能想办法引蛇出洞。 杜大成现在已经被抓走调查了,首先调查的一件事,是韩功良手里有明确证据的韩雨梦被强暴一事。因为韩功良本身是做刑侦的,当然懂得在第一时间取证,所以当时就已经提取了精液,并验伤留底,拍照取证。这一件罪名坐实了,至少能够保证杜大成在短时间内不会被放出来。 至于其他的证据,比如控告他非法套取巨额贷款、使用劣质建材偷工减料、走私、虚假进出口套税等罪名,还需一一调查取证。 在这种情况下,杜大成没有办法亲自去办一些事情,那么为了保住这个傀儡,也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他背后的那个人,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秦公子忽然说道:“陆锦心跟秦扬求婚,也求过了,这个婚事,应该也快了吧?” “啊?”我大吃一惊,求婚这事确实求过了,可是豹三爷那边绝对是很难很难答应的。无论如何,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儿要嫁给秦家,他是不会同意的。只不过因为锦心之前以死相逼,他是没有办法,才好一阵子都没有过问的。这事如果真的要提上日程,还不知道得有多大难度。 可是求婚都求过了,锦心肯定是希望能尽早嫁给秦扬的,她不是在开玩笑。 “待会秦扬和锦心会过来,咱们商量一下婚事吧。”秦公子的语气淡淡的,说得好像豹三爷笃定会答应一样。 “可是……我们商量也没用啊,要是三爷不答应……” 秦公子笑着抚摸我的头发,“傻丫头,当初我娶你的时候,三爷答应了没有?” 当然没答应。结果他们兄弟俩唱了一出双簧,愣是骗婚把我给娶了,连我自己都是懵逼的。 可是,一次被秦家兄弟给坑了也就算了,豹三爷又不傻,怎么可能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呢!再想用同样的办法去骗他,恐怕是没可能了。再说了,秦家也没有第三个兄弟再来帮忙,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豹三爷答应这门婚事了。 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秦扬和锦心已经来了。锦心一脸甜蜜地依偎在秦扬身边,从进来一直到在沙发上坐下,一直都抱着秦扬的胳膊不放手,完全是一副彻底沦陷的样子,脸儿红扑扑的,看着都觉得甜到掉渣。偶尔秦扬低声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仰起脸看向秦扬的时候,完全是一脸少女的崇拜和似水柔情,然后微微垂眸,低低地笑。我觉得这个时候我简直都不认得她了,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在反射她心里的满足。 我和秦公子在一起都好几年了,好像也从来都没有甜成这个样子过。 等他们坐定,我端来水果摆在茶几上,陆锦心从果盘里先拿出一个梨,想了想又放下,自言自语:“我要和他一起吃的啦,一起吃梨不好,不要分梨的。”于是换了一只苹果,拿水果刀有点笨拙地削。削得果皮太厚,秦扬看了一眼,就笑她简直浪费食物。 陆锦心直噘嘴,捏起削下来的果皮,“嫌我浪费,那你吃掉啊!” 秦扬带着一点宠溺的笑容,还真就去接。 “等一等。”陆锦心忽然想起什么,于是笑起来,用水果刀把一块厚厚的苹果切出了个桃心状,然后喂到秦扬嘴里去。秦扬也笑着张嘴接了,还故意顶在舌尖上展示了一下,眨眨眼,吃进去。 这两个人简直随时随地都在虐狗。虽然我和秦公子一向感情都很好,也还是觉得都有点看不下去。秦公子冲秦扬一个劲的咳嗽,秦扬装作没看见,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感冒了啊?哟,兰心啊,秦奕感冒了你也不给他弄点药吃,实在不行,那也得给喝点热水吧?” 我还真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但不是给秦公子,而是放到了秦扬面前,“哥哥,喝点水吧,吃的太甜怕齁着。” 秦扬“切”了一声,转入正题,“上回兰心的事,是我去提亲的,所以这回,总该轮到你小子了吧?” 秦公子大模大样地往沙发里一靠,“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也有你求我的时候。” “不好意思,我不是新时代活雷锋,我做事都是求回报的。”秦扬也翘起二郎腿晃了晃,“你去不去?” 秦公子侧头看了看我,“好吧,看在你帮我娶回一个这么好的媳妇,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吧。你准备准备聘礼,把你手里的好货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秦扬拿水杯在桌子上敲了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浑水摸鱼,我拿给你看,看完还能剩下不?我的聘礼是给陆家换媳妇的,给你看什么看!” “我不看,我怎么知道到时候能从陆家坑多少嫁妆来啊?换媳妇,得了吧,媳妇早让你生米都煮成爆米花了,就算我拿了几个,陆家还能把你媳妇留下一半咋的?” 这两兄弟又开始抬杠了。 我忍不住拿一个抱枕去打秦公子,“行了吧你,锦心的聘礼你都坑啊,我怎么不知道你都穷成这样了?我看你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说服三爷才是真的!” 秦公子一把抓住抱枕扯过来,顺手把抱枕另一端的我也给扯了过来,揽在怀里,像抚摸一只宠物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我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怕什么,你去说估计不成,但是有我出面,三爷没个不答应的。” 我不解,“真的?” “不信我?”秦公子低头看着我,“要不要打个赌。” 我顺口说道:“赌什么?” 秦扬看我俩杠上了,幸灾乐祸地接过话头,“我看你俩也没什么能赌的,兰心还有什么没掌握到你手里的私产么?要我说啊,赌儿子,输了你就再给他生个儿子,怎么样?” 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哎,明明是他兄弟俩抬杠的,怎么现在变成兄弟俩同仇敌忾,一致对付我了? 我表示不服,“秦扬,不带你这样的,你也相信他一出手肯定能成?” 秦扬撇撇嘴,“要不然我叫他去干什么?要是不成,我分分钟灭了他。” 这兄弟俩……也是没谁了。 秦公子居然也赞同地点点头,“这个赌注其实也还不错。正好现在我不用天天出门,有时间。” 有时间……汗…… 秦扬也不在意,笑了笑,“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我这几天先准备准备聘礼,两天吧,两天后你去陆家帮我提亲。锦心说婚礼要梦幻一点,像童话一样的那种,还要另外换一个住处,需要一点时间准备,那么婚礼就定在一个月以后吧。” 秦家这哥俩是有多么的自信啊,居然完全没有考虑豹三爷如果不答应可怎么办。而且所谓的商量婚事,好像也什么都没商量啊! 这时秦公子看看我,“你带锦心到花园里去散散步吧,别老闷在家里。” 我才知道,这才是他们兄弟真正要商量的时候。 第二百七十二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和锦心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们两兄弟的话已经说完了,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秦扬看见锦心进来,便站起来,伸手把她拉过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秦公子挤挤眼睛,仍旧是那副样子,“啧啧,这是抓紧分分秒秒回去过二人世界啊!” 秦扬也不反驳,在锦心额头上轻吻一下,“过二人世界你也有意见?你有意见也没用。” 这俩人跟连体婴儿似的走出去,短短的一段楼梯都不放过撒狗粮的机会,好像生怕她一脚踩空滑下去似的。锦心本来就是那种没什么心眼,做事又不太愿意动脑子的女孩,我觉得她跟了秦扬以后,心眼就更懒了,反正什么都不用考虑,秦家兄弟的本事都够大,什么事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送他们出门,回来的时候看见秦公子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态坐在沙发上没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瞬间我觉得他脸上有一种类似于忧桑的落寞,但当他稍微抬眸看我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无影无踪,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我坐到他身边去,“你们哥俩还真是会算计,我妹妹嫁给你哥哥,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根本就是我们家种了三十多年的好白菜全被你们陆家的猪给拱了……” 他声音很小,我于是稍微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他轻嗤一声,“没什么。” …… 过了两天,秦扬果然送了一大堆盒子箱子过来,秦公子带着这些东西,到浈阳街去见豹三爷。 我是跟着他一起去的,但是他们谈话的时候,豹三爷却把我支开了,叫我去看看厨房预备的菜合不合秦公子的口味。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完,虽然看起来豹三爷依然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板着一张脸,但显然,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等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在饭桌上谈的内容就已经是聘礼和嫁妆的事情了。秦扬准备的聘礼当然主要是珠宝首饰,还有一辆劳斯莱斯魅影,都是给锦心的。至于给陆家的聘礼,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并没有听出什么来,看样子豹三爷对于这方面并没有要求。 而陆家给锦心准备的嫁妆,主要是几套房产和一些股票,相对陆家的家底来说,实在算不上丰厚,而且都是在结婚之前划归锦心的名下,秦公子也没有异议,大概两家在此达成的一致性就是以锦心为重。至于两家之间的联姻,并不靠她,他们也不像当初我结婚的时候一样,直接拿出大把的合同来谈。 把聘礼和嫁妆的事情商议好了以后,他们就开始商讨下一步的具体事宜了。我能看得出来,其实豹三爷对于婚礼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要求,表示一切遵照锦心的意愿。 在这方面,豹三爷倒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对于女儿们的婚事,虽然从利益上权衡都是不情不愿,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由着我们走了自己选择的路。 相比之下,他这么严格要求陆耀恒,强势干预他和冯玫之间的感情,最终导致了冯玫的香消玉殒,未免显得有点太过火了些。我不知这是不是因为在他心里,女儿本身跟继承权的关系不大,所以才相对更宽松一点。如果他当真是把陆耀恒当做继承人,那么他要娶什么样的女人,和什么样的女人交往,豹三爷肯定是要干涉的,因为这会牵涉到陆家未来的发展和与其他豪门大户之间的联系。 我是如此,锦心也是如此,不管是他没太放在心上,还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到底还是都没有遂他的愿。 秦公子这一趟算是相当顺利的,一如他预想中的一样。那时候我试图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让豹三爷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的,但他没有告诉我。他刮着我的鼻子,有几分得意地说道:“你男人就有这种口才,说了能办成的事就一定能办成。” 他不说,我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我回去以后,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自大洋彼岸的那位沈明珠小姐,她告诉我那边的新学年要开学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这才惊觉我竟然已经在家里待了好长时间,一下子竟然已经到了开学的时候。 自从回家以后,我就把功课全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根本没有预习下一学年的内容。第一个学年我足够努力,基本上把课程都赶上去了。尽管我起步低基础差,只有初中水平,但经过我一年拼死拼活的努力,倒也混到了一个中上等的学分。 但是,照我目前这个状态,如果直接去上课,估计又要落下很多课程,毕竟我基础还是很薄弱。 最关键的是,现在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杜大成还没有灭掉,他背后的那个人也还没有揪出来,秦公子目前还没有完全走出那个低谷,我还想继续陪他一段时间。而且,陆锦心快要出嫁了,有很多事情,她一定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参考,陪她做这件幸福的事。我和她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可她毕竟还是我唯一的妹妹,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相处得也不错,我想看着她出嫁。 这么一来,我觉得我暂时还没法回去继续学业了。 我跟沈明珠说让她先帮我办理休学,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她倒是连问都没问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一来,我可能要直接休学一年了,时间莫名的开始充裕起来。 因为我还没有到“学成归来”的时候,暂时也没法投入工作,每天清闲得很,真正过了一段像千金大小姐一样的生活。 陆锦心听说豹三爷已经同意了婚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每天都像拧了发条一样,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备嫁的生活中去。这段时间秦公子倒是得了一个难得的长假,每天最多也就景东堂和唐一平他们几个的事来找找他。可秦扬就每天忙碌得很,除了自己的产业需要打理以外,秦公子手里的caesar和飞娱也主要都是由他出面,加上婚礼筹备,把他给忙得跟陀螺一样。 秦扬最得力的副手又留在了日本那边打理公司事务,所以他回来这一趟,基本上没带什么特别要紧的下属。秦公子索性把他手下那三个司机借了出去,唐一平负责公司的事,廖仁凯帮着筹备婚礼,只剩了何亚隆还算是一直都在跟着秦公子没给调出去。 锦心每天见到秦扬的机会太少,他又忙得没空回复她的电话和信息。豹三爷到底是不情不愿的,她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太多,当然,他也没有办法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境。至于陆耀恒,虽然两兄妹从小到大关系都很好,可是自从锦心跟了秦扬以后,好像矛盾就越来越多了。在这件事上,陆耀恒跟豹三爷的意愿是一致的,一万个不愿意锦心跟着我嫁到秦家来。每次锦心兴奋中试图跟哥哥解释秦扬到底有多么的优秀多么迷人的时候,往往只能招来一通冷言冷语,渐渐的她也学乖了,不再跟陆耀恒提起秦家的人和事。 但是目前陆锦心的生活中好像已经只剩下秦扬和婚礼了,除此之外她好像根本都找不到别的话题来说了。她在省城没什么朋友,没办法,只好每天来找我陪她。作为秦家的准媳妇,她跟我这个已经嫁入秦家的姐姐勉强算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说什么话至少也彼此都能懂。 对于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的锦心来说,她对于婚礼的事宜,在大部分地方和我的理念比较不一样。她并不喜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办婚礼,这些年来她虽然生活技能不太高,但是国外的很多地方都已经走过,对于旅行早就已经提不起兴致。相反,国内的很多东西对她来说有种莫名的新鲜感,所以她选择的办婚礼的地点就在她和秦扬准备的新居里。 他们的新居是一处别墅,在省城的西郊。因为靠近郊区,所以风景很好,坐落在一处山脚下,背靠着秀丽的山,前面有一条不算大但是看起来还挺清澈的河,更难得的是附近还有一个不小的生态公园,环境简直太难得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别墅的占地面积也相当可观,有很大的庭院和半露天的阳台,别墅的主体以白色和奶黄色为主,带一点欧式风格。因为傍着山脚下,庭院的位置比别墅主体的位置要低,于是从庭院里走进别墅的大厅,有一段很长的大理石台阶,台阶两边设计了喷泉,从上面做成三段小瀑布流下去。 在喷泉的两边种了很多的鲜花,有锦心喜欢的薰衣草和郁金香,为了每个季节都有花可看,还有大量的藤本月季爬满特意搭设的低矮篱笆。我简直有点怀疑,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会找得到这么完美的住处,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城堡,完全可以直接开发旅游了嘛!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锦心的婚礼安排成了中西合璧的风格,并不去教堂,而是在自家新居的大厅里。陆锦心的婚纱是专门找了设计师来量身定做的大红色礼服,融合了中式旗袍和拖尾礼服的美感,极好地把锦心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来,也很体现她这种敢爱敢恨的火热性格。 大概是秦扬一直都觉得锦心适合佩戴珍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送锦心的见面礼也是珍珠,这次锦心结婚用的头面也主要是以珍珠为主。当然,作为经营珠宝生意的老板,秦扬这一次给她选的都是天然的极品南珠,价值不菲,感觉把我的那套上等的红宝石都快给比下去了。 陆锦心在浈阳街的陆家待嫁,婚车主车用的就是秦扬送她的那辆劳斯莱斯魅影,后面车队是两队,一队清一色的大红,一队清一色的黑,全是兰博基尼、宾利、迈巴赫、玛莎拉蒂这种级别的,车上铺满玫瑰。从浈阳街接亲开往西郊别墅,还故意在城里绕了大半圈,整个省城的交通几乎为之堵塞。 当初我的婚事因为工作关系需要隐婚,所以是在国外办的,刻意低调。但锦心没有这个后顾之忧,陆家和秦家都极尽铺张,婚礼办得相当盛大,恨不得整个省城的人都知道陆家和秦家联姻了。 西郊别墅这里早已布置好了大量的玫瑰花,我简直都怀疑整个省城的红玫瑰在这一刻已经全都搬到这里来。迎宾的拱门上头用的玫瑰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整个庭院里散发出郁馥的芬芳。 声势虽然浩大,但是邀请的宾客却并不是很多。陆家和秦家联姻这种盛世,在省城也算得上是一件大新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锦心自己选择在家里结婚,场地有一定的局限性,陆家和秦家在宴请宾客这方面,几乎依然遵循了当初我结婚时候的规矩,只邀请了至亲和一些族里的长辈,对于生意场上的朋友和地方名流,几乎一个都没有请。 当然,这也是锦心的意思,她自己没有什么朋友在国内,所以她也懒得按照国人的规矩去应付那些根本就不认识的叔叔伯伯。也许她一开始选定自己家的新居作为婚礼的场地也有这个意思在内,就是不欢迎太多的人。 上次我们结婚的时候,是秦扬来主持的,而这一次轮到他自己,就由秦公子来主持了。他们的别墅一楼大厅非常的宽大,完全可以当做礼堂来使用了。豹三爷和陆耀恒作为女方的上亲,坐在当中,宾客们的位置在右侧。而大厅的左侧是一块很大的大屏幕,平时可以用来看电影什么的,这一次就用来播放照片。 大屏幕上放的是两人的婚纱照,锦心别出心裁地专门请摄影师拍摄了一组创意照片,放在大屏幕上的这一张,锦心穿着层层叠叠的仙女裙,身体悬在空中,纱裙随风飞舞,而秦扬站在阳台上,伸出手,在空中拉住她的手,像抓住了一个下凡的仙子,照片看起来仙气十足,又美不胜收。 豹三爷脸上其实没有太多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是被是喜。在我看见上座的豹三爷脸上的表情的时候,我莫名的心里有一点慌张,我总觉得他心里好像揣着极大的矛盾,而这矛盾因为某种不确定性而显得更加让人惴惴不安。 而在婚礼的前半部分,一直都很顺利,锦心的笑容温柔美好,她像个美丽的安琪儿。 等到结婚的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秦公子拿过话筒,先问候了在场的各位宾客,然后讲到新郎新娘的爱情和相识的过程,指向了大屏幕,带着一点煽情,“从相识到相知,直到准备步入一段新的开始。最美好的莫过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按照之前策划的正常流程,这时候大屏幕应该切换到其他的照片了,锦心和秦扬是拍摄了一系列很特别很有新意的婚纱照的,不同于普通婚纱照那种纯摆poss千篇一律的姿态,他们的婚纱照比较搞怪,加入了各种特技,甚至不乏用上各种拍戏技巧甚至吊威亚。 但大屏幕并没有马上切换过来,而是……白屏了。 这块显示屏后面是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连接了电脑在操作,婚礼之前演练过多次的工作人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问题?这时宾客中便有一点小小的骚动,我连忙看向主持婚礼的秦公子,示意他快用点什么别的话岔开一下,打个圆场,但秦公子恍若未闻,就这样定定地站在那里,于是整个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陆锦心都显得有点局促了。 我正要到后面去看一下,就见大屏幕上忽然又亮了,显示出照片来。我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瞬间呆住。 这不是我们预先准备的照片,这是什么! 屏幕上的男女举止相当亲昵,脸贴着脸似乎在窃窃私语,眼神含情脉脉的。大概过了五秒钟,跳到下一张,更令人大跌眼镜,是床照!男人在睡着,只露了侧脸,女人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显然是没穿衣服,靠在男人的怀里。后面还有几张,都是比较私密,很亲昵的照片。 但关键是,照片上的男人是秦扬,但女人却不是陆锦心,而是许露希! 这几张照片一放出来,整个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陆锦心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但她很快就发现众人的表情和声音都不大对劲,于是她也扭头去看大屏幕。当看清那上面不断循环播放的照片时,她原本带着些羞赧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然后慢慢地变成了惊愕,最后成了悲伤,那悲伤越来越深,最后再也承受不起,眼泪开始胀满眼眶,最后怎么把眼睛睁大也含不住,哗啦一下子落了下来,落在大红色的礼服前襟上,染了一片血一般的深红。 我也惊呆了,看向秦公子,又看向秦扬。秦公子脸上照例没有太多的悲喜,就算是刚才主持婚礼的时候,他也没有显得如何的喜悦。而秦扬没有看陆锦心,而是看向了门外的某一片虚空,眼神有点空洞,也有点哀伤。 秦扬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 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许露希来往,从我回来以后,因为一直忙着其他的事情,去飞娱的时间少之又少,也没怎么见过她。当初秦扬开了个玩笑,盛世小姐的时候为了和秦公子做戏给旁人看,所以随便的捧了一个许露希,我因为知道内情,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哪知道,现在许露希居然还是贼心不死,但秦扬,秦扬他怎么会真的跟许露希有了一腿? 明明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秦扬看起来都那么好,对锦心也那么好,怎么会…… 我想说服自己,这一定是在和锦心在一起之前,比如说在我出国之前,那时候他不是捧着许露希么,他那时候是单身,和许露希有过一点什么露水情缘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照片播放到后面几张的时候,再一次打垮了我的希望。因为后面几张照片上面都是有日期的,就在几天之前,就在锦心拉着我紧锣密鼓地准备婚礼的时候,秦扬每天都很早出门,也很少给锦心打电话发信息,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没想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上了许露希的床! 陆锦心眼里的悲伤越来越浓。最后完全控制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扔下新娘捧花,跑了出去。 我稍微愣了一下神,连忙追了出去。锦心的性子一向都比较冲动,为了反抗豹三爷的管束不惜跳楼明志,我怕她现在受了刺激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她从大厅里跑了出来,跑到大理石的台阶前,顿了顿,放慢了脚步,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缓缓地往下走。我跟在她后面,看她一路走,眼泪一路随风落下来,沾湿衣襟。 她下了七八级台阶,在喷泉边上站住,呆呆地看着那水流缓缓流下去,然后将头上的红纱扯下来,扔进了水池里,任由水流带着它漂下去。然后是项链,耳坠,胸针,手链,一样一样摘下来,管他什么价值不菲,一样一样全扔进水池里去。 一直摘到身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摘,她蹲下来,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庭院里的玫瑰依旧,香气依然馥郁,穿着大红色礼服的新娘褪尽繁华,裙摆盛开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朵盛开的虞美人。从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弃妇,一个笑话,对于锦心来说,这样的落差太可怕。 我走过去,蹲下来,揽住她的身子,让她靠在我肩上。 她哭了好一会儿,秦扬也并没有追出来。大厅里的宾客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我觉得这场婚礼显然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待着,我怕待会他们出来安慰,会让锦心觉得更为难堪。我等着她哭得差不多了,轻轻扶她,“锦心,我们先回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长痛不如短痛 回哪儿去?我不敢把锦心带去知微路,怕待会秦公子回来了,锦心看见他也不高兴。还是只能回到浈阳街去,今天接亲从那里风风光光地出来,还没到晚上,却又灰溜溜的回去。 锦心也不愿意回去,声音低低的,近乎哀求,“我不想回去,姐姐,送我去机场吧,我想回苏黎世。” 回去也是好的。可是我想到一件事,问道:“你护照带了没有?” 锦心愣了片刻,摇头。她身上还穿着礼服,根本就没有口袋能放东西。她出来的时候一个空人,所有东西都扔在西郊别墅里。 这样子我也没有办法送她直接出国。她不想回家,我只能带她找一家酒店先住着。 锦心在酒店的床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姐姐,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见我迟疑,她又说道:“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即使这样了,曾经有过的也已经很美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听她这么说了,我才站起来,叮嘱她好好休息,然后下去跟酒店经理打了个招呼,嘱他们按时给锦心把饭送到房间里去,如果她离开酒店,要派人跟着并且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出去打了电话给黄婶,让她帮忙安排一下,给锦心拿两三套衣服送到酒店去。 然后,我要去找许露希,我要当面质问她,事事针对我,给我使绊子就算了,但是勾引秦扬、欺负锦心是个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对我们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不能欺负锦心,我不允许。 我打电话到飞娱去,打听到许露希现在在公司,我直接就奔了过去。 许露希在休息室里喝咖啡,一边喝一边听音乐,悠闲得很。 我走进去,她把咖啡放到面前的梳妆台上,慢悠悠地问道:“今天不是听说你妹妹结婚么,你不去参加婚礼,跑到公司来做什么?” 我义愤填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直接拿起她面前的咖啡,泼到她脸上。 “我妹妹结婚,你还知道是我妹妹结婚,那你凭什么要去勾引秦扬,你为什么这样,你内心就有那么阴暗,你是不是就看不得别人好!” 许露希被我一杯热咖啡泼到脸上,瞬间蒙了。过了差不多两秒钟才想起来连忙去拿纸抽擦拭,起身的时候碰翻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哗啦啦地滚了一地。她有点气急败坏的,“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去找秦扬啊,你去找秦奕和你爹啊,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有那么大本事,敢勾引豹三爷的女婿,你觉得我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吗,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我做来有什么用!秦家的男人一个个的都是狼心狗肺,惹上他们的哪个都过不了好日子,就算秦扬看上我,我还得好好衡量衡量呢,你以为我稀罕!”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我去问秦扬和豹三爷…… 难道说,这事是早有预谋? 我顿时感觉一阵冷汗从头顶上直往下冒,这事里头难道也藏着阴谋么? 我一点一点慢慢回想之前的细节,秦公子当时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豹三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甚至都没提什么附加条件,也没有拿出一堆合同来利用这桩婚事谈生意。 当谈婚礼具体细节的时候,陆家和秦家的嫁妆聘礼都很简单,几乎没有给对方家族什么看得见的利益,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所有的东西都是给锦心的,车子和房子也全都是写在锦心名下的。所以说,从一开始,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桩婚礼是办不成的。而陆家找秦家要的所谓聘礼,其实可能根本要的就是在这件事上秦扬给锦心的经济补偿? 换句话说,如果秦公子当时去找豹三爷,直接跟他说假装结婚,这样等事情闹出来以后,虽然锦心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伤害,但是也足矣让她心死。这样的事,其实是豹三爷最希望看到的,他始终都不希望锦心真的嫁入秦家。 而且,据我所知,其实他们还没有领证的,因为婚礼的时间定的恰好是周末,所以三爷当时说,那就先办婚礼,回头再领证。 这么说来,许露希只是在秦扬的授意下配合了一下? 但是,秦扬为什么要这么故意伤害锦心呢?明明是他自己接近锦心在先,意图搅合陆家的浑水。可他现在又故意伤害锦心,让她死心,他到底想要达成一个什么目的? 我想不通这件事,也不太信任许露希,我冷哼一声,“许露希,你不要胡乱栽赃。虽然偷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你别把三爷也拉下水,你自己不知道自重,都要赖到别人身上去,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许露希恶狠狠地瞪着我,抓起咖啡杯,用力地砸到墙上,“你爱信不信!” 她也没继续跟我分辩,直接气冲冲地摔门走了。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我决定回去找豹三爷。 我回到浈阳街的时候,豹三爷已经回了东楼,他在办公室里坐着抽烟。灰蓝色的烟雾袅袅上升,我不知道他已经抽了多久的烟,整个办公室里都好像笼罩在一片烟雾里,弥漫着一种烟草的味道。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进去把窗子打开,这才走到他面前,“三爷。” 在进去之前我其实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就在刚才,我都很想直接冲进来,大声对他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锦心。即使他对我也不算好,即使他对待我和锦心的态度一向都千差万别,可我这一次还是为锦心感到不公。 但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看到笼罩在烟雾里的豹三爷,我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种心酸,忽然好像一下子就不那么怨恨他了。 他听见我的声音,也没抬头,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然后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道:“你去找许露希了?” “是。”我没有否认,我相信在我走进飞娱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没有继续说,却说道:“叫锦心回来吧,想在家里再待一阵子,还是回苏黎世,都随她。” “三爷,”我揪着前面的话题不放,“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锦心,你不想让她嫁给秦扬,你可以直说的。你现在放手任由她去爱一个男人,然后又和他联合起来狠狠地打击她,逼她死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豹三爷这时把烟头用力地按在了烟灰缸里,语气很重,斩钉截铁地说道:“锦心不能嫁给秦扬!” “那也是锦心自己的事情,这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婚姻自由已经提倡了好几十年了,你以为,我们还活在大清朝,难道儿女婚姻还要继续被父母包办不成!”我忍不住要冲他吼,他这封建家长的形象,未免有点太彻底了。 “住嘴!”豹三爷一句话都没跟我解释,反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脸上的严厉盯得我无处遁形,“你这个当姐姐的,现在开始来做好人了。我就问你一句,秦扬那小子对锦心到底有几分真心,他一开始接触锦心,就别有用心对不对?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没有告诉锦心,也没有告诉我。嫁出去的女儿,还真是泼出去的水,好,好得很,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合着外人坑娘家!” 这几句话,句句诛心,一时间像一盆冰水,自头顶狠狠地浇下来,醍醐灌顶。 是了,我忘了,秦扬一开始就是怀着目的来接近锦心的,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却什么都没有说。我只顾着锦心的感受,以为只要她开心,我就可以问心无愧了。豹三爷也知道,所以他宁愿被锦心误会,宁愿父女之间产生隔阂,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拦这婚事。从他的角度来看,与其以后才发现秦扬是骗她的,被伤得更深,倒不如早一点下一剂猛药,长痛不如短痛。 而我心里其实还有一点隐秘的希望,总觉得秦扬的心也该是肉长的,锦心对他这么好,总有一天他应该会被感化,然后真正地爱上锦心。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了,在漫长的婚姻里,总会有爱吧,何况锦心也是这么可爱而真诚的一个女孩子。 但现实给了我当头棒喝。或许,从秦扬答应锦心的求婚开始,一切都已经无可逆转地滑落到一个预定的阴谋里去了,从那一刻,他就不是真心要娶她的。 原本倔强地瞪着豹三爷的眼神,在这一刻开始软弱起来,慢慢地变成了悲伤。我忍不住想到,一个父亲,在面对任性的女儿为了错爱的男人而跳楼相逼的无奈。 窗外有风吹进来,墨绿色的窗幔被吹动,吹散了屋里的淡蓝色烟雾,而我和豹三爷两个人各怀心思,悲伤却一点也没有被吹散。 我站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问道:“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费尽周折,劳神劳力,难道就为了让锦心在整个省城变成一个笑话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又是一场双簧 豹三爷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我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又说道,“三爷,我想不明白。” 豹三爷这回回过头来,叹一声,“不明白,你能不明白么?对锦心来说,就算婚礼的这一天在省城成为一个笑话,也比整个后半生都活成一个笑话要强!更何况,她可以出国,可以永远不回省城来,笑话,谁会笑她?对于秦家和陆家来说,出了这种事情,我陆家大可以和秦家彻底决裂,耀恒现在还在秦家大闹,我没有阻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之前一直在团结协作的秦家和陆家闹掰了,对付杜大成的时候,就没法好好合作了。不仅这一件,还有很多事情上,两家的联盟崩溃以后,都会造成不小的问题,其实说起来,对于秦家和陆家都没有好处。 所以秦家兄弟和豹三爷一起策划了这场戏,又是一场双簧? 我带着七八分肯定的语气,“所以,你们是为了让局势看起来对我们都非常不利,然后,引蛇出洞,引出杜大成背后的那个人来?” 豹三爷没有回答,背剪着双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才说道:“你要去劝劝锦心。”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其实已经是默认了我的猜测。在这场闹剧中,锦心实际上也成了一个炮灰,这样的真相太残忍,我完全不知道对于她来说,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心里才会更好受一点。 “最近,也不要经常到浈阳街来了。” 我知道,这也是为了这出双簧唱得更逼真一点。目前锦心还住在酒店里,等她回了陆家,我也就不能经常去看她了。而且,我可能又要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我的小明瀚了。 我从豹三爷的办公室里出来,到楼上去看他。 这段时间他学到的话越发的多,字也认识了好多,都已经开始学着拿笔在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了。我进去的时候,他正趴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满地都是水彩笔,地上铺着很大张的纸,纸上画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一只动物,长着很长的牙齿,背上有翅膀,眼睛很大,涂着乱七八糟的色彩,看起来很狰狞。 地毯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很多颜色,小家伙的手上和脸上也花花绿绿的,像只花脸猫。 我进去的时候,保姆退了出去,我于是也跟着趴在地上,问道:“明瀚,告诉妈妈,这是在画什么?” 他小眼睛咕噜咕噜地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别人,才小声说道:“是怪兽!” “怪兽?” “爸爸不是在打怪兽吗,怪兽是不是这个样子的,爸爸现在休息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我哑然失笑,却没有办法告诉他怪兽到底是什么模样。难道我能让他在纸上画一个杜大成么? 我想了想,拿起一支红色的水彩笔,在怪兽的脸上画了一只大大的猪鼻子,说道:“怪兽很厉害,还伤害你小姨。不过,我们都会联合起来的,怪兽一定会被爸爸打死。” 他于是仰起小脸,开心地笑了。我趁着他笑的瞬间,拿起手机,偷偷地拍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孩子脸上沾着水彩笔划下的痕迹,五颜六色的,却笑得很开心。 从浈阳街回来,在知微路的门口犹豫了很久,才下车,而伸手准备去推门的时候,我又犹豫了。 我不知道秦公子到底回来了没有,在这场婚礼闹剧之后,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们都是懂得利益和取舍的人,不会这般儿女情长。但对于利益顾及得太多,我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了。一直到婚礼上出状况的前一刻,我还和锦心一样,坚定地相信秦扬是真正爱着她的。 我和秦公子,我一开始就知道他对我有利用的成分在内,那么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但,会不会又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还没有被榨干呢? 黄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垂手站住。 “叶小姐,不要难过。” 从她凝重的神情,我就知道她都已经什么都已经晓得了。我轻叹一声,“黄婶,我觉得害怕。” 黄婶走近了一点,“叶小姐,如果你是因为锦心小姐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而难过,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 黄婶其实也是个人精。她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关键的时候说起来,还是一针见血的。我的心思,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她给看出来了。 “黄婶,此话怎讲?” 黄婶轻叹一声,“我没结过婚,但这一辈子,见得实在不算少。婚姻这种事,其实,没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两个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相互的利用,都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有时候是金钱和物质,也有的时候是一种心理上的关心和归属感。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在两个人之间,索取心理上的东西会比索取物质上的东西要高尚和真诚一点,但本质上来看,都是索取和利用,没有区别。”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站在围城之外,旁观者清的缘故,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样说起来也许并不完全准确,但这么一想,心里会好过很多。爱情本身就是一种索取,我爱上了秦公子,所以我希望他能回报我这种爱,并自始至终地从他身上得到关心关注和归属感。我害怕他利用我,是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我的利用价值会消失。 而我叶兰心,这好几年来辛辛苦苦地努力奋斗,不就是为了和他并肩战斗么,我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不会变的一无是处么。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们已经结婚那么久了,我又何必再为这种事情闹脾气呢? 秦公子在大厅里抽烟。看见我回来了,眼神里好像有一点激动,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略一迟疑才迎上来,“回来了?” 我走上去,抱住他,“我回来了。” 我想他一定也在焦虑地等着我回来,我先送锦心去酒店,再去找许露希,然后还去了一趟浈阳街,我离开的时间太长,他在担心我,或许也知道我心里会因此而产生一些踌躇,他居然好像有一点害怕。 “对不起,事先……没有告诉你。” 我知道他是怕告诉我以后这件事就办不成了,看到锦心对于一段感情那么投入,我一定会心软的。我要是泄露了哪怕是一点点的风声,这个计划恐怕就会失败了。我于是摇头,这种事情,是他们男人之间的博弈,我不是不懂,但我始终都没有那份心肠和魄力。 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锦心……她还好么?” 我想了想,“比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我想问他秦扬现在干什么去了,但我终究还是没问出来,我怕得到的答案让我心里难过。这个时候,秦扬一定在忙着做危机公关呢,虽然这件事是做戏,但是做戏做全套,危机公关必不可少。他们兄弟俩都是铁石心肠,我相信哪怕是有一天我死了,秦公子一定也会继续面无表情地把我身后的事情全都处理妥当,然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要难过或者哭一哭。 秦公子破天荒地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多陪陪锦心。秦扬和豹三爷那边也派了人去偷偷跟随,这件事,我们大家都对不起锦心。” 我忍不住问道:“可你们这样,真的有用么,这样真的能把杜大成背后的那个人引出来?” “秦家和陆家的联盟崩解,这就意味着我们不管手里有多少股份,都不可能达到杜大成以及他背后那个人的数量。现在杜大成还在接受调查没有被放出来,怡安居那边的销售出问题又回不来款,各种危机叠加在一起,等于说到嘴边的肥肉没有办法吞下去。偏偏在这个时候,秦家和陆家闹翻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换做是你,你愿不愿意背水一战?” 这个时候,对方已经快到了被斩断手足的地步了,这个时候抓住机会,当然是要赌一赌的。他会以为这是背水一战,但实际上,秦家兄弟和豹三爷加起来,分明是三只老狐狸,早已设下圈套。 我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我预感到这可能会是把整个省城都拖下水的一场恶斗。 秦公子看我紧张的样子,轻笑道:“你怕什么,说不定这会是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呢。” 我盯住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秦公子看向了别处,“你不觉得,杜大成家里有个傻儿子,这事有点蹊跷么?” 省城的几大家族,除了秦家有两个儿子以外,好像子息都比较单薄。陆家在叶氏夫人生下锦心以后,那么多年里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生下一个儿子的,可偏偏没有。杜大成唯一的儿子还是个智障,根本连生活自理都困难。 难道说,这件事也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如果这些事情时间都有着某种关联,那么背后的这个人野心可就太大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锦心还是没有回家,我到酒店去看她,她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她的眼睛有点浮肿,大概是昨天哭得厉害了,看起来有一点憔悴,精神还算好。虽然是素面朝天,但是气色不算十分差,好像已经从极度的痛苦中缓过来了一点。 桌子上摆着一份食物,应该是酒店送过来的,好像没怎么动。 我坐到床边,问道:“酒店的东西不合胃口吧,我另外给你订个外卖?” 她摇摇头,把头靠到我肩上,“不用了,不太吃得下。” “东西总要吃,他的错是他的错,你不能拿他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锦心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不是惩罚自己,其实我想得通。他那么好,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他。只不过,他我什么不告诉我呢,他不告诉我,我就觉得我真傻,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成了一个笑话。我只是有点不高兴而已,胃口不好,最近都吃不下东西,闻见油腻的食物都有点想吐。” 她比我想象的要平静。相比之前服过安眠药自杀,为了追寻爱情而跳过楼的那个陆锦心,她在经历了这些沉重的打击之后一夜长大了。 但是,当听见她说胃口不好,闻到油腻的东西就想吐的时候,我顿时觉得有点担忧了。锦心之前一直住在牡丹园,后来搬进西郊别墅也是和秦扬住在一起,而且他们之间也早就确定了情侣关系,我可不觉得秦扬会有那么好的定力。这万一要是锦心怀孕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想她像我一样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当未婚妈妈。 但仅凭这么一点信息我也不能断定什么,于是说道:“胃口不好,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她赖在床上,“不想去。” 我只好再想别的主意,“那我打电话叫姜医生来看你?” 锦心还是摇头,“我不想叫姜医生看,骗子,以前我找她要药就给我假的,妈妈以前就告诉我不要找姜医生。” 她说姜医生给过她假药,应该是说上次她服安眠药自杀的那次吧?姜医生那是瞧出不对劲来了,才给她假安眠药的,这可算不上骗人。姜医生虽然站到了周启文那边,但是她到底也还是豹三爷御用的医生。锦心她妈妈,早就去世了的叶氏夫人为什么在很多年前就告诉她不要找姜医生呢,那时候周启文年纪还小,姜医生应该还没跟他站到一起去吧? 我于是试探着问道:“姜医生怎么了,为什么那么说呢?” 锦心皱着眉头,好像在努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太记得了,妈妈当时好像是说姜医生她爸爸不是什么好人。她爸爸以前是跟着二伯父做事的,好像用医术害过人,把别人家小孩害成了智障。” 智障? 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害的是谁,谁家小孩被他害成了智障啊?” 锦心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不记得了,妈妈好像也没跟我说那么多。都好多年的事啦,反正只说要我和哥哥都别找姜医生看病。” 如果姜医生她爸爸真的曾经是我二伯父陆兆麟的人,那么陆耀恒作为大伯的亲生儿子,豹三爷的养子,肯定是要尽量避开她才好。可是既然有着这么一层关系,为何豹三爷又一直把姜医生当成心腹呢? 我追问锦心,但她也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她是那种一直都活得比较没心没肺的女孩子,不太擅长记忆和思考,对于童年的记忆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十年前的都未必能记得清多少。 这事我不敢马上告诉豹三爷,我只好打电话给唐一平,叫他帮忙找一位靠得住的医生,然后好说歹说的才说服锦心同意让医生上门来给她看病。 当着锦心的面,我没敢具体说出我的怀疑,但我告诉他锦心最近肠胃不好,有点犯恶心,我想他应该能意会了。唐一平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医生就已经来了。 她也没明说是来检查什么的,然后给验了尿,又检查一些其他的简单项目,说道:“陆小姐是近来思虑过度,引起的脾胃失和,又有点轻微的着凉,这才胃口不好的,没事,多休息,把心态放宽,吃点健胃理气的药就行。” 医生告辞的时候我也找借口离开,说顺便送送他。等出了门,到了锦心听不见的地方,我才问道:“医生,刚才你说的都是实话么?” 医生看了我一眼,“当然。” 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又说道:“你是想问那位小姐有没有怀孕是么?目前来看还没有,她的恶心呕吐并不是妊娠反应。” 我这才放下心来。 说到智障这个问题,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杜大成他儿子。贺女士也说过,她是因为怀孕的时候用错了药才导致了儿子有问题的,难道说…… 我觉得这件事里的蹊跷,秦家或者豹三爷肯定知道的更多。我不好去问豹三爷,只好回去问秦公子。 当我说起姜医生的时候,秦公子的神色并无变化,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想想也是,她只是陆家的一个家庭医生而已,一向行止谨慎作风保守,多年以来都默默无闻。而且,当年陆家三兄弟相争的时候,姜医生应该年纪还小,没有机会牵扯进去。 豹三爷现在能看重姜医生,那应该代表她根本就没有牵扯到她自己父亲的往事里去,她现在只是一个医生。至于说她却站队站到了周启文那边,是因为担心豹三爷对待她的态度,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却没有办法知道了。 秦公子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不知道这位姓姜的女医生,不过很多年前,和陆家过从甚密的姓姜的倒是有一个,外号叫‘姜神通’。这个姜神通不能完全算是一个医生,他主要做的是算卦。” 陆家兄弟相争的时候,秦公子也才十来岁,所以有些事情,他也未必知道得十分详尽。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个年代很多人穷,去不起医院,而且普遍的传统思想严重,比较笃信喝符水驱鬼跳大神之类的。姜神通就是在那个时候出来混的,我估计他可能也多少懂一点医术,所以他的‘符水’比别人的灵验,当时还混出了点名气,不知怎么的,还攀上了陆家。” 姜医生现在不到四十岁,算起来,这个姜神通年纪应该也不大。 我于是说道:“那他现在在哪里,还有没有办法找到他,我们能不能把他请来问问?” 秦公子摇头笑道:“请不来了,这人已经死了起码十四五年了。我记得当时这事还上过报纸,姜神通大晚上的跟人喝酒,喝多了,回家的路上从很高的台阶上滚下去,给摔死了。当时好像新闻里还拿来当典型说,告诫市民不要酗酒之类的。” 这么说来,死好像也死得蹊跷。 我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当年姜神通是在谁的授意下去谋害过贺女士,蓄意导致了她儿子出问题,然后又杀人灭口呢?而且贺女士说过,当初杜大成想跟她离婚来着,但是有算卦的说过她命中旺夫,杜大成曾经跟她闹过离婚,一离婚就各种不顺当。算卦这件事,好像也跟姜神通扯得上关系。 假如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那么继续往下推,姜神通刻意让杜大成相信不能跟贺女士离婚,但贺女士偏偏又不能再生孩子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就从某种程度上控制了杜家的子息,使得杜家后继无人…… 那么幕后控制着杜大成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姜神通既然已经死了,那他当然不是那个主谋,他应该只是一个达成目的的工具,在卷入了这一场阴谋以后,玩火自焚,被上头的主使人给灭口了。 陆锦心说姜医生她爹从前是跟着陆兆麟的,我记得豹三爷曾经说过大伯病死了,但并没有说到二伯去了哪里。 我脱口而出,“背后的人是陆兆麟不成?” 秦公子的眉头拧起来,“陆兆麟也死了。” 我大吃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秦公子点点头,“当初陆家兄弟之间也斗了个你死我活,大概项采薇的事也是火上浇油。后来有一回陆兆麟中了三爷的算计,他的车子起火了,陆兆麟和保镖、司机一起被烧死,葬礼的时候我也跟着父亲去看了。” 我原以为终于抓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没想到姜神通陆兆麟这条线也断了。难道说我全部都推断错了么?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这件事中还有一个相当关键的人物,就是贺女士。以她的脾气,我相信她目前应该还不太清楚这件事的真相,要不然,她应该早就炸了。 如果去问一问她,说不定,还真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挖掘新线索 先前我在杜家做人质的时候和贺女士相处还算好,所以我觉得我现在设法去接近她,和她聊聊,应该没那么困难。我把这个主意说给秦公子听,秦公子却不大赞同。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在奔走营救杜大成,韩功良那边来的消息,她跑了很多个地方,上下打点,也没少花钱。但是杜大成这件事牵扯太大,已经引起了上边的重视,底下也不敢轻易放人,所以一直在僵持着。” 杜大成在里面关着,幕后的人还没有露面,那外头的事情是谁来主持的? 我这么一问,秦公子说道:“杜大成的手下管着一些,他老婆也管着一些。这段时间除了到处想办法捞杜大成以外,他老婆其实也在管杜家的事情。” 这么说来,我更觉得有必要去见见贺女士了,这说明,她也和幕后那人应该是有联系的。想想也是,作为杜大成的老婆,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公有多大本事呢,必然会知道背后还有别人在操控。 我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现在他老婆已经成了最大的线索,我们就这么放弃可就太可惜了。” 秦公子瞪着我看了一会儿,“你这脑子里成天的都在想些什么?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特么宁可不套那么狼,也不能再叫你去以身犯险。这种事情太危险,我再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我觉得秦公子知道的事情一直都比我多,现在我能想到的事情,搞不好秦公子是早就想到了。但是一直都没有采取行动,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贺女士那个人虽然比较平易近人,但是我们没有提前做准备,现在再想办法找人蓄意接近,在这个时候恐怕显得太刻意。 我去接近她,其实也是刻意,但我身份不同,我说的话,显然更有说服力。 我甚至怀疑秦公子心里一直都清楚,想突破贺女士,我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凑过去,“你可以暗中派人跟着我保护我,以我对贺女士的了解,她做事的风格是比较磊落的,应该不会暗下黑手对我怎么样……” 他不做声。我可不能让陆锦心这份苦白吃,我再三央求他都不松口,我佯装赌气,“不管了,反正你不同意我也得去!” 大概是秦公子了解我这种倔强的性子,只好妥协,“我叫唐一平亲自带人跟着你。” 我事先打听到贺女士今天去了怡安居,于是驱车前往了怡安居。我到售楼部去找她的时候,前台小姐说她在开会,我也没有坚持在外面等着,而是留了一张名片,让她务必转交给贺女士,并且说我在怡安居附近的一家茶楼里等着她,并且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跟杜大成有关。 我转身去了那家茶楼,茶楼其实是秦家名下的产业,在自家的地盘上待着,我觉得更有安全感一点。 我在茶楼里慢条斯理地喝茶,喝了不到一个小时,服务员小姐便把贺女士领进来了。 我见到她,站起来,“大姐,过来了啊?” 贺女士不属于那种品位高雅的类型,但是精神一直都很好,看着倒也不觉得老态。这回她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始抛头露面了,穿着上可能有人指点,她这回换上了一套毛料西装套裙,看着多少有了些职业女性的范儿。不过,相比之下,精神状态却不如以前好了,脸上颇有疲态,甚至于鬓边好像有了那么一点不太明显的花白。 她同我打招呼,然后大喇喇的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半,才问道:“叶小姐,你有什么内幕,和我家老杜有关?” 她以前每次提到杜大成都是说“我家那死鬼”,现在杜大成真的被抓进去了,她倒是改了口,叫“我家老杜”了。 她的方式一向都直截了当,我其实这么说只是诱使她过来而已。我并没有杜大成的消息,就算有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我说道:“我没有关于杜老板的内幕,但我有一些其他的秘辛想跟大姐分析一下。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见不得人的阴谋在里面,但我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或许大姐知道。” 贺女士大手一挥,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忙着呢!这一个多月我天天都给折腾得焦头烂额,哪儿还有时间来跟你分析什么秘辛?啊,现在不巧,要不下次有时间了,有时间了大姐再请你喝茶!” 我见她就要走,连忙抛出关键问题:“是关于阳阳的事,我怀疑阳阳的智障是有人故意在你怀孕的时候设计谋害!” 果然,这一句话出来,贺女士的身形顿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替她把椅子拉开,“大姐,你别急,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就当是休息一会儿,成不?你天天累成这样,也总得休息那么一会儿吧,人也不是铁打的!” 她半信半疑地坐下来,我知道她的风格一向都直来直去,也不好跟她卖关子,于是问道:“我记得当初,你说过,是有一个算命的说过你旺夫,杜老板必须是跟你结婚才能大富大贵,不知这个算命的是不是当年那个姜神通?” 她微微有些动容,“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来,我的第一步推论是对的了,基本上可以笃定这件事里面有猫腻。 既然如此,那么给她打庆大霉素的医生应该不是姜神通了。我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姜神通当年和陆家我那位二伯父关系相当密切?” 我不知道是不是姜神通给她洗脑洗得比较成功,到现在她依然不愿意承认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她很快回答道:“姜神通当时在省城活动,灵验得很,在老百姓中有很大的威望,不说陆家,就是秦家、许家,他也是座上宾,他和谁关系密切,都不奇怪。他当时也说了,我虽然旺夫,但是有一利就有一弊,这弊端就是可能会后继无人。这一件也被他给说中了,这是命,强求不得。这些年,我和老杜也已经接受这件事了。” 这一节猜测也许我也想偏了,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在这幕后做推手,我于是佯装感叹道:“姜神通既然那么神,他死的时候应该没多大年纪吧,怎么就没算中自己英年早逝呢!” 贺女士显然对于姜神通相当笃信,说道:“人算不如天算,谁说得清呢,也许他是泄露了太多的天机,遭了天谴也说不定。” 遭天谴,这世上要是有什么所谓的天谴,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辛苦苦的做什么了,警察局也都可以不用工作了,直接等着做了坏事的人遭天谴就好了。我根本不相信这一道,对我来说,靠天靠地靠人,都不如靠自己。没想到杜家这生意做得这么大了,他老婆居然还能信这个。 但我没有办法说服一个有神论者。我于是转移了话题问道:“大姐,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不知当年那个误用了庆大霉素的医生是谁,是否还在世?” 贺女士想了想,“这么多年的事了!当时我们家还比较穷,我家老杜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忙活,我当时也就是觉得有点感冒头疼,没啥大不了的,也就没去医院。本来是想叫姜神通过来看看的,结果他正好那时候没空,我就去了家附近的一个新开的小诊所。后来也没觉得有啥不妥,一直到生孩子之前姜神通才说这个孩子可能有问题,但是说我命中注定就这么一个孩子,要是引产不要的话,以后就没有了。我想着有总比没有强,还是给生下来了,后来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智力有问题的。要不是医院后来说的,我还不知道是当初那个药打坏了呢!再回头想找那个诊所,医生早就跑了,哪儿还知道叫什么名字?” 居然是这样的,难怪她也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姜神通。 但我还是觉得这事没这么凑巧,于是说道:“我知道你和杜老板背后可能有人指点,我也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只不过,我就想跟你说一声,别让人给坑了一辈子还在替别人赚钱。你想想,如果你们家没有儿子,杜家的家产,以后可都是旁人的。姜神通的死,如果说是被人灭口,你说有没有可能呢?我没有别的事了,大姐,这些事情你爱信不信!” 我说完了,起身就走。我要做的,就是在她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她四处奔波了这么长时间,我就不信她没有去找过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杜大成目前被揪住的都不是特别大的事,但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到现在她也没把杜大成捞出来,我相信他们背后的那个人可能是已经开始嫌弃杜大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所以一方面是为了隐藏自己,另一方面可能根本就不想费那个劲把他捞出来。我就不信,这个过程中贺女士一点都没有开始怀疑过。 我提前离开,但我并没有走远。我相信我今天说的话,以贺女士的性格,她一定会很快就去找那个幕后人问个明白的,我在等着从她身上挖出新的线索。 第二百七十八章 谁是幕后黑手 我从茶馆里出来,正要上唐一平的车子,忽然就看见不远处停着另一辆车子,我认出来是豹三爷名下的。 我走了过去,伸手敲了敲车窗。 车窗很快摇了下来,里头的人是苏正烨。 我有一点诧异,“正烨,你怎么在这里?” 苏正烨冲我点点头,“三爷叫我来跟着的,一来不放心你,二来有些事情,可能会牵涉到陆家——上来吧?” 听他的意思,豹三爷最近也在留意我的行踪,难道是怕被绑架的事再次发生么?他说可能会牵涉到陆家,直觉告诉我,从苏正烨那里也许我还能得到一些其他的信息。其实唐一平的车子就在不远处,我想唐一平现在也能看见我。我略一迟疑,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没过多久,贺女士就从茶楼里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她没有带司机,步子很大很急,直接上了她自己的那辆破吉普,一脚油门狠狠地踩下去,开了出去。 大概等她走了差不多五分钟,苏正烨的车子才发动。这里位置本来就是离市中心不太远的,勉强还算得上繁华,车子开走超过五分钟,早就汇入了车流,几乎看不见踪影了。我盯得眼睛发酸,根本就不知道她去了哪个方向,正要埋怨苏正烨动作怎么这么慢,刚开始就把目标给跟丢了,只见他笑了一声,伸手按下了车上的一个键。 我以为是导航仪,但是仔细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屏幕上是一块不太完整的地图,只显示了道路但没有显示名称,我看得有点糊涂。上面还有一个绿色的点,不停地闪烁并且一直在向前移动。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那个绿色点显示的应该并不是我们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有些惊诧地看向苏正烨,他笑了笑,“我们偷偷地在她车上安装了一个定位仪。” 原来如此,难怪他不着急。只要贺女士自己没发现并且毁坏它,我们完全不会跟丢,而且这样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他不急不慢地开着车子跟着那个绿点走,保持着大概两三公里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已经超出了后视镜的观察范围,就算贺女士注意观察周围,也不会发现我们在跟踪。 我想到方才的疑问,于是问了出来,“你刚才说可能牵涉到陆家,难道是三爷发现了什么不成?” “不敢肯定,不过可能又牵涉到一些往事了。” 他没有看我,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对我还有所隐瞒。一来不太确定的事情不想说出来,二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和我有关系。 陆家的往事其实大部分都已经比较明白了,项采薇同陆家的瓜葛也仅此而已,她当年只是一个无辜受累的实习教师,我不知道到底这件事还会和我扯上什么关联。 很多事情,都莫名地有一个结系在了一起,而我,好像就处在那个结的中心,每一根线,都系在了我身上。 也许有很多事情,回想起来的时候都需要重新审视。就像当初叶老虎为什么非我不可一样,我开始有点怀疑为什么杜大成也总是盯着我。难道仅仅就因为我是他一直都没有得到的女人吗?还是说,他背后的那个人一直在怂恿他找我呢? 贺女士的车子开得很快,苏正烨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跟随着。显然贺女士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人跟踪,她显然绕了路,而且是绕了很大一段,以一种不寻常的走法拐了好几个大弯。拐着拐着,我忽然觉得这路线有一点熟悉。 怎么好像是朝天苑? 我当然熟悉朝天苑,许素菲当年就住在这里。自从许家败落了以后,整个朝天苑好像都萧条了不少。难道说,许家并没有真正消亡,许家还有人继续在幕后操控着什么? 但,我相信当初许家老爷子从来就没有想过整个许家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消亡,所以也不太可能提前十几年二十年就开始着手准备另一支力量隐藏在背后。 而且,当初我是亲眼看着许老爷子咽气的,也是亲眼看着许素菲跳楼的,这两件事,应该都没有办法作假。 贺女士的车子又绕了两圈,最后果然进入了朝天苑。 朝天苑这种富人别墅区,陌生的车子当然不可能轻易跟进去,我们没有办法这么大模大样地直接进入。苏正烨把车子停在了外面,然后把地图一点一点放大——这个定位仪相当精准,从图上来看,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车子停的具体位置,是在哪一栋楼下。 苏正烨拿出对讲机,讲了一串不知道是密码还是暗号的数字,然后就挂断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们才跟到朝天苑门口,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就这么跟了一圈,什么收获都没有,就回去?我立即问道:“那我们这么跟着她,有什么意义,就算我们刚才坐在原地不动,是不是现在也能看见她到底去了哪里? 苏正烨笑起来,“是。” 我彻底懵逼了,他这是做什么? 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也是三爷的命令。三爷说了,你肯定会跟上去的,就算我不跟上来,你也会让秦家的人带你跟上去,所以,跟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安心。” ……这种事,就不能早点说明白么,他们还真是了解我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我有点无奈,只好问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等。” 等什么? 苏正烨没说。过了大概几分钟时间,他手机响了,他把手机拿到我面前来示意我看。 是一段视频,不算十分清晰,但是基本上可以看清大概的身形。视频开始的时候我从镜头里看见了贺女士的那辆破吉普,只见车门打开,贺女士下了车,然后四下观望了一下,径直走进了一处看起来比较小的别墅。小别墅是带院子的,独门独户,门窗都紧闭着,看起来防守森严,不知道里面住着的是什么人。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苏正烨关上手机,“这是我们的人入侵了小区里面的摄像头偷来的。我们这几天会严密监控这个正对着别墅的摄像头,虽然里面的情形看不到,但里面的人总会出来吧?只要他出来,就能发现问题……” 话还没说完,对讲机收到信号,他接通,只听对面的人说道:“唐一平进入了别墅。” 我顿时坐正了身子。唐一平居然就这么直接进去了? 这回我舍不得走了,我就在车里等着,我要等唐一平出来,然后问问他里面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差点给忘了,秦公子当年也是住过朝天苑的,在许素菲跳楼以后,他作为许素菲名义上的丈夫,朝天苑的产业他也是有份的。苏正烨想进去不容易,但是唐一平却可能有办法大模大样地进去。 早知道跟着唐一平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我刚才就不应该改上苏正烨的车。 苏正烨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直接就把锅甩给了唐一平:“其实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一平看见我了,他叫我带着你的。” 又是怕我成累赘。 我鼓着腮帮子跟着苏正烨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唐一平出来了。我直接就弃了苏正烨跑过去,上了唐一平的车子。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一平,里面到底是谁?” 唐一平看了我一会儿,慢慢地吐出三个字:“陆兆麟。” 我二伯父? “不是都说他死了吗?” 唐一平摇摇头,“是,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恐怕连豹三爷一开始都被他骗过了。但是当年,他是死于汽车起火,所以当时把火扑灭以后,尸体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根本就看不清脸。估计谁也没想到,陆兆麟是用了这么个死遁的方法,金蝉脱壳。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省城,根本就没有离开,可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误打误撞崛起的杜大成给吸引了,没有想到他只是一个傀儡。” 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唐一平是怎么得以进入别墅的。陆兆麟潜伏了这么多年,下了一局这么大的棋,难道就愿意让自己的身份这么轻易被暴露出来? 唐一平笑笑,“现在杜大成已经是个废物了,他老婆也不是干大事的人,这么轻易就把我们给引过来了。而且,她已经开始怀疑姜神通的事,整个杜家,应该说已经差不多要成为弃子了。” 如果杜家成为弃子,那么陆兆麟必然会开始着手收回杜家的一切。如此一来,他基本上就算是正式暴露了。 他当初死遁的原因,应该就是和豹三爷之间的兄弟相争。那么,暴露了以后,陆家必然要出手对付他。 所以唐一平进入了他的宅子,难道说…… 我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他想和秦家联手不成?” 唐一平点点头,但同时也有些忧心忡忡,“他要求见奕哥,在紫荆苑,单独见,不许带保镖和随从。”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单刀赴宴 不许带保镖和随从,这是什么意思,我对紫荆苑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照他这个意思,那岂不是鸿门宴么? 回到家里,唐一平根本就没跟我上楼,但我进屋的时候,秦公子坐在沙发上,笑着对我说道:“今儿你是走亲戚去了吧,怎么,也没跟着进去探望探望你二伯父?” 看来他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明明是他指使唐一平联合了苏正烨支开我的,这会又故意来取笑我,真是可恶。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想着来日方长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探望。要不然,我陪你一去去赴那个鸿门宴?” 秦公子摇晃着脑袋,“那可不成,你说刘邦当时鸿门宴,要是带着吕后去,那可就不一定真能跑得了了。他一个人,可以借着上厕所的理由逃跑,要是带了媳妇,难不成把媳妇押在项羽手里,自己跑?” 我在他身边坐下,“既然你也知道是鸿门宴,那就不要去啦。” 秦公子哈哈一笑,“去,怎么不去。不去怎么能显示我们秦家的诚意呢,我看你那位二伯父是听说了秦家和陆家的婚事崩了,知道豹三爷肯定要恨死秦家了,才急病乱投医,想把秦家拉为同盟的。我要是不去,那前边的戏可不都白演了吗?我不仅要去,还得跟三爷继续怼,三爷最近打压我们秦家可打压得厉害呢!” 我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杜大成背后的人是陆兆麟,那么也就是说,杜大成几次三番地对我做什么,有可能都是出于陆兆麟的授意。陆兆麟有意害我,目的何在,到底是在试探豹三爷,还是单纯的就想害死我,害豹三爷的女儿呢? 而既然当初陆兆麟的汽车起火的时候,尸体面目全非,豹三爷心里应该想到这一出的。那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整件事都产生怀疑的? 豹三爷对我一直都算不上好。可是最近的一些事情,又让我觉得他好像不是完全不在意我的。虽然他为我和项采薇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几件能让我觉得满意的,但每一次他提到项采薇的时候,却又好像真的情深意重。从前我只觉得他是商人,只看重利益,太过于虚伪,我一直都觉得他的情意太不值钱。 可现在回头一想,忽然又觉得很多事情,似乎又不像原来想的那样。 正如我先前所想的,我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这许多事情中的关键一环,每一件事都牵扯到了我身上。而如果他太过于在意我,我必然会面临更多的危险。 我忽然想到秦公子,我相信他绝对不是真正不在意不爱明瀚。可是站在明瀚的角度来看,他的爸爸只是一个符号,从来不曾给予过他一点一滴的父爱,甚至于在陆耀恒拿他威胁秦公子的时候,秦公子居然说出了“分我一杯羹”这样的话来。如果等明瀚长大了,没有人告诉他真相的话,他一定会怨恨他爸爸的。 而我,正是没有人告诉我真相的孩子。 杜大成都知道我已经嫁给了秦公子,陆兆麟不可能不知道。隐婚这种事,也就是瞒一瞒吃瓜群众,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些人精。陆兆麟几次三番地想害我,而现在又说想跟我男人联手对付我娘家,这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挺别扭的,就觉得他肯定来者不善。 照秦公子的意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不让我去,却对自己够狠心,舍得自己孤身赴险。 这场鸿门宴的时间就定在了第二天晚上。其实我是不大喜欢晚上这么个时间的,但也许是陆兆麟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仿佛晚上才是理所应当的。 秦公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叮嘱我:“不要外出,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在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的时候,我从背后抱住他,“我不想你去。” 女人对于未知的可怕事物往往都有一种莫名的担忧,我总是想陪在他身边,即使有枪子打过来我也肯帮他挡一挡。可是我也知道,秦公子身手非凡,如果真的有危险,我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他拍拍我的脑袋,“放心。” 我的心是放不下的。 他轻叹一声,掏出手机来,拨通了我的电话。我愣了一瞬,不知道他做什么。 “笨蛋,你不是不放心吗。” 我明白过来,连忙接通了,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地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旦有危险,我也可以帮他想办法。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那你和唐一平还有秦扬他们怎么联系?” 我觉得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们可能会比我更有用。 秦公子拍拍口袋,“还有对讲机。” 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看着他上了车。今天是何亚隆来给他开车的,但是只能送他到紫荆苑的门口,他会独自一人进去。 在他的车子绝尘而去的时候,我莫名的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古代的女子在送夫君出征赴战场一样的心情。 我做在沙发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为了随时随地地听着他那边的声音。 一路上他和何亚隆好像闲聊了几句,但说话不多,两个人都是那种比较沉闷的类型。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好像是到了,他对何亚隆说了一句“走了。”然后大概是进去了。 不一会儿,推开门,吱呀一声,然后秦公子说道:“陆家二爷,原来还活着。”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活着,还不如死了。” 按说他的年纪应该比豹三爷大不了多少,但是听起来很苍老,甚至于像是透过一块老树皮一样,听起来有一种令人觉得难受的沙沙声。 秦公子没说话,于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又说道:“今儿叫你过来,就是想商量点事。” 秦公子于是说道:“商量,二爷当真是叫我来商量的吗?” 那苍老的声音呵呵一笑,笑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秦公子从小就聪明,现在依然智慧,猜得到我老头子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秦家和陆家这个联盟崩解得彻底,正是为了给人看的,但秦公子却没有顺着说,而是说道:“二爷也知道,秦某娶的正是陆家的女儿。本来还想着要来个亲上加亲,小姨子做嫂子,没想到我哥哥在这上头出了岔子,我秦家多多少少还是愧对陆家的。二爷这个要求,秦某可不想随便应下呢。” 那个苍老的声音于是变得更沙哑了,听起来有几分不悦,“好好的请你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公子冷笑一声,语气加重了几分,“这几年来,杜大成几次三番挑衅,对内人出手,不知这是否也是二爷敬的酒?若是,秦某受不起。至于罚酒,那也要看二爷的本事,秦某从不受任何人威胁。” 这个态度很霸气,但我因为知道他是单刀赴会,忍不住在心里为他捏着一把汗。 果然,在他这么说了以后,屋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枪栓声音,起码有五六个,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陆兆麟才开口说道:“你是个好小子!” 秦公子语气淡淡,“秦某问心无愧。”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听见他手上也清晰地“卡塔”一声,是枪栓的声音。他一个人执枪在跟那么多人对峙! 陆兆麟缓缓说道:“后生子做事总得考虑一点后果。我来跟你谈合作,是带着诚意的,为着两方的利益,不是来给自己多树一个敌人的。” 秦公子也笑了一声,“是么,那看来这其中有一点误会了,二爷请讲。” 我稍微明白了一点,秦公子刚才这个强硬态度,应该是在试探陆兆麟的底线。目前来看,局势对陆兆麟相当不利,所以才能把他激出来愿意见唐一平一面的。所以现在秦家是他目前最好的助力,好不容易等着看到秦家和陆家闹僵了,他不能把这么好端端的一盘棋再给下毁了。刚才那一出,原本是想来个心理威吓,没想到秦公子比他还硬气,他就只能软下来了。事实上,秦家现在还有一个秦扬在外边,陆兆麟也未必真敢把秦公子怎么样。 但对于秦公子来说,由绝对弱势而扭转过来,他才有理由提条件,才能好好的谈判,而不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只能答应对方的条件。 只听得陆兆麟说道:“陆家原本有我的一份,但是后来都被我三弟给侵吞。我不为别的,只是现在一个人不方便出面,希望能拿回我自己的而已。” 秦公子说道:“二爷的算盘打得精,不过,不知道秦某到时候能从中拿到什么好处?” 陆兆麟沙哑着嗓子笑起来,声音十分刺耳,“好处,当然少不了你的。当初吞并了一个许家,你小子不是得了好大一笔好处么,要是这回能把陆家给吃下,这好处也少不了。” 说了半天,其实等于没说。秦公子倒是没追究,却问道:“不知二爷想叫我做什么?” “简单,两件事。第一是把怡安居的事情摆平,杜大成那边的事,我都会自己想办法接手,不要给我添乱。第二件,你要帮帮周启文。” 第二百八十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那个瞬间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说什么,他说要秦公子帮帮周启文?也就是说,周启文是他一直安插在陆家的人? 这种事情,豹三爷居然会不知道,而且还把周启文收为养子!我稍微回忆了一下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我还差点就嫁给了周启文,我觉得当时豹三爷其实也是不情不愿的,但他居然也没有强烈反对。事实上,周启文和陆耀恒的关系一直相当紧张,可以说,他并没有好好地隐藏过自己的野心。这样的一个人,豹三爷居然也没有去查探他的底细,还把那么重要的一个信息情报部门交给他来掌管,这未免有点太…… 秦公子可能也有点意外,说道:“原来二爷老早就在陆家安插了棋子,果然老谋深算。” 陆兆麟没有接话茬,而是说道:“那么秦公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秦公子没急着说是或者否,而是说道:“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未老先衰,耳朵不大好使了。二爷方才说的好处,我是一件都没听清啊!” 陆兆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冷哼一声,“那么不知道你要什么?” 秦公子思虑片刻,“最近政策来得严,上线又被条子抓了好几个,我景东堂那边的储备不太够用了。二爷手里应该还有些好东西吧?不如都出让给我,该出多少钱,也不少你的。”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但陆兆麟听明白了,压低了一点声音,“我手里能有多少东西?你不要装糊涂。” “二爷手里没有,路子总是有的吧?” 陆兆麟沉默了片刻,“你想要多少?” 秦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二爷能弄到多少?”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用手比划了个数字,秦公子说道:“有点少。要是能再多一倍最好,价格上,我可以多出百分之十。” “十五。” “成交。” “秦公子要的数量这么大,老头子不放心。出货是没问题,但是有个要求,叫叶兰心亲自来接货。” 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叫我去接货,什么意思? 秦公子似乎沉吟了片刻,“她不懂得这些。秦某觉得,男人生意场上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女人身上去为好。” 陆兆麟鼻子里哼了一声,“哼,女人,你小子心眼比年纪大得多,不让女人出来当筹码押着,我不放心!” 气氛顿时好像又紧张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秦公子说道:“行,我会安排。不过,既然二爷是带着诚意来跟秦某见面的,那么希望我们的合作愉快。这批货,二爷需要准备多长时间?” 陆兆麟想了想,“三天。” “那好,三天后,晚上九点,码头接货?” 我根本就没听出这笔生意到底谈了个什么,但看样子算是谈成了。 等到听见开门的声音和脚步声,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这算是谈完了,出来了。 直到站在阳台上看见秦公子的车子回来了,我才挂掉了电话,飞奔下楼,冲过去抱住他。 “傻丫头。” 在我抱住他的时候,便摸到了他口袋里的枪,他连忙笑着隔开我的手,“小心一点,保险栓都没拉上去。” 我有点心惊,意思是这一路其实他依然处在危险之中。 他跟着我上楼,然后顺手把枪的保险栓拉上,“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听明白,叫我去接什么货?” 他一边把手枪放在固定的地方藏好,一边说道:“枪。”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从陆兆麟手里买了一大批枪支弹药?” 他点头,“嗯。” 什么,这意思是要我去接一大批枪支弹药?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会安排。” “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虽然知道景东堂有很多的枪,但从我认识他以来,其实枪好像一直都是作为一种威慑手段存在的,真正使用的机会是少之又少。景东堂现在并没有大规模扩张,他忽然要冒险买那么大一批枪支弹药做什么? 我满脸疑惑,他笑着在我脸上捏了一把,“谁说我要买的?” 不是刚才他们在紫荆苑自己说的么? 秦公子神秘地笑一笑,“考考你法律知识,走私枪支弹药罪,最高量刑是什么?” 最高?我想了想,“死刑吧?” 他微微颔首,也没吱声,看向了别处。 他的意思是…… 我猛然醒悟过来,这是他给陆兆麟做的套。韩功良要对付的是杜大成,但是暂时根本就弄不死他。杜大成背后还有一个陆兆麟,陆兆麟不倒,杜大成的很多罪名其实根本都定不下来。 陆家和秦家这一出双簧,除了引蛇出洞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办法做套弄死杜大成和他背后的人。秦公子方才在紫荆苑的时候,说数量不够,再加一倍,应该是觉得这个数量还不够把他们全部判死刑吧,所以再加一倍…… 看我这一脸的恍然大悟,秦公子把一根手指竖在我嘴唇上,“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笑着双臂攀上他的脖子,“那你会不会杀人灭口?” 他笑着一手捧住我后脑勺,直接吻上来,用舌头封住我的嘴,但又很快放开了,“不杀人,但是绝对要灭口。” …… 这三天的时间里,秦公子照例没怎么外出,但是格外的繁忙起来。陆兆麟那边这段时间一定也在关注着我们这边的动静,所以秦公子也没有明面上跟他们往来,都是通过电话联系。 他只带着我和何亚隆一起,去了一趟景东堂。当然,这也是障眼法,好让陆兆麟那边觉得他是真正需要那批枪械的。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去部署了一下行动。 因为我也将会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参与者,所以这几天我得以跟着他一起部署行动。他和豹三爷商量过了,趁着这个机会,豹三爷打算派人突袭,并由周启文亲自带领人手行动。 这个安排让我心里莫名地一紧。 秦公子并没有告诉豹三爷关于周启文的事,但我觉得豹三爷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因为平时有这类行动的时候,他都喜欢让陆耀恒去,很少派周启文出马。周启文的形象相对来讲是比较文弱一点的,没有陆耀恒那么善战。他忽然派了周启文,又偏偏是这一次,我就觉得这其中可能有问题。 而且,对于这样的安排,秦公子也没有表示丝毫的异议。 韩功良那边也已经联络过,这件事由他那边紧急上报省城方面的领导,抽调大量人手紧急行动,提前埋伏在那附近,只等着陆兆麟那边的人和货都出现,直接人赃俱获,一网打尽。 我则在这次行动中充当那个掩人耳目的诱饵。 秦公子替我准备好了防弹衣,秦扬帮我打造了几件纯铜的首饰,到时候我不方便戴头盔,所以打算盘一个比较大的发髻,然后在发髻里藏着铜片,万一有子弹或者刀砍过来,也可以多多少少保护一点,减少受威胁的部位面积。反正接货的时间是晚上,不会被人看得太清楚。 就在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的时候,大东洋那边安东尼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其实他平时也会偶尔给我打电话,汇报一下大东洋的经营状况和最近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之类的。我这段时间忙着杜大成的事和陆锦心的婚礼,几乎都没什么时间去管大东洋。 在这个时候接到他的电话,我忽然就敏感地想起周启文来。我曾经在苏正烨的引导下看见周启文走出大东洋,可是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追究。 安东尼先是照例汇报了一下大东洋的事情,然后,果然就问起我,“听说明天晚上好像有些行动?” 我反问道:“你听谁说的?” 安东尼带着些微玩世不恭的调侃,“我混了这么些年,总得有些朋友吧,具体的不知道,但大概的了解一点,也不奇怪,对不对?” 我就怀疑他是从周启文那里得来的消息,于是问道:“那你想说什么?” “我?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见见世面,实在不行,还能帮你挡个子弹不是?”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他在大东洋干了一年多,业绩是挺让我满意的,但说实话,我对于他并没有十成的信任。有秦公子安排这一切,我当然不会节外生枝。我正准备回绝他,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个安东尼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我立即否认,“什么行动?明天晚上我约好要带锦心去听音乐剧的,不知道你说的行动是什么行动?” 果然,被我这么一诈他愣了片刻,然后敷衍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眼见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心里不安稳,嘱咐唐一平安排人去盯着安东尼。但盯了一天,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 到了晚上七点半,我忽然接到通知,说时间临时改了,提前到八点半钟。其实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准备跟着我的人都已经各就各位,唐一平于是上楼来叫我,“嫂子,这就得出发了。” ps:谢谢 leease,地主老大 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八十一章 老人与海 我伸手稍微扶了一下发髻,然后跟着下楼。我身上穿了一件特制的紧身防弹衣,外面穿着稍显宽松的衣服,因为我一直都偏瘦,所以倒也不大看得出来。我在往前走的时候,手碰到藏在口袋里的微型手枪,这让我稍微觉得心安一点。 今天跟我一起去的是唐一平,我猜想何亚隆应该是跟着秦公子部署具体行动,所以没有来跟着我们一起。 在车里的时候,唐一平就叮嘱我,“嫂子,别担心,有奕哥在,你别紧张。” 我几乎能预知到这可能会是一场惊心动魄,我手心里有细密的汗渗出来。 到达码头的时候是八点二十分,我坐在车里没动。这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整个码头上一片黑黢黢的,只有少量的货船透出光亮来。海面上似乎有三三两两的海鸟掠过,凭空的添了一分寥落感来。 唐一平把车里的灯关了,这样我可以在黑暗中更好地观察外面的情形。停靠在码头的货船和大块的礁石之间,我不知道到底埋伏下了多少人,总之这次的行动,其实是颇为凶险的。但所有人都隐藏得很好,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码头的一切都像之前无数个风平浪静的夜晚一样,只听见海浪哗啦哗啦拍着海岸的声音。 等到八点二十五分,唐一平冲我点点头。我按一按胸口,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下来,按照事先的约定,走向了其中一艘货船,唐一平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手下,跟在我后面。 货船里面有灯光,我走进货舱,里面的空间很大。这种稍显破败的货舱里有着灰尘和一些不明货物残留下来的味道,在晦暗的灯光下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在我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本来是空无一人的,但当我站定的时候,从货舱的四面八方忽然就涌进来许多人,有二三十号,声势浩大地排开阵势,簇拥着一张轮椅走到了货舱的正中间。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很瘦,瘦到衣服都有些挂不住,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头发花白,右脸上带着一块巨大的丑陋伤疤,这块疤几乎占据了他大半边脸,一直延伸到脖子上,使他看起来十分狰狞。而那剩下的半边脸,我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豹三爷的模样来。 我在他面前站定,“二伯父。” 他上下端详我,用一种诡谲的,阴险的目光,锐利得简直难以直视。 他身后那一群手下,都是略微张开双脚,双手交握在小腹处,规规矩矩地站着的,看起来颇有威慑力。我猜他这是故意在镇场子,想以气势先发制人压制我。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我微微侧头瞟了一眼自己背后的人,照例也是站得笔直的。我身后的人虽然没有他带的多,但是一个个都是唐一平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我可不怕他。 有人端了椅子过来,我大模大样地坐下来,还高高地架起了二郎腿。这姿态当然是很不礼貌的,但我并不觉得我现在的礼貌和谦卑在一个曾经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的人面前有什么用处。在年龄和气势上我显然是压不过他的,只能做得狂傲一点。 果然,他用沙哑难听的喉咙说道:“你这态度,是叶老虎还是老三教的?” 面对面的时候,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着更诡异和令人难受。他可怕的面容,我想应该是当初汽车起火的时候烧伤的,喉咙应该也是那次毁坏的。这种死里逃生活下来的人,往往有着比寻常人更坚韧的心性和更残酷的性格。 我挑了挑眉毛,“反正,不是二伯父您教的。” 他被我噎住,冷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看了看他身后,“二伯父您这次非要见我不可,不知道这正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是应邀来取货的,你们准备好了么?” 陆兆麟朝着身后微微颔首,于是他身后的几个人立即跑到里面去,不一会儿就抬出来七八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大箱子,重重地甩在地上。 “可要验货?” 我站起来,掸一掸衣裳,“当然要验。不验货,怎么知道二伯父你有没有坑我?难道说,在道上混了好几十年的陆家二爷,特意叫一个女人来接货,就是为了趁机滥竽充数的么?” 这话是把他给气得不轻,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眼里满满的不屑,示意手下打开离我最近的一只箱子。 箱子里面有泡沫格,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是枪,下面一层是配备的子弹。这一箱子是十把,不同型号不同长短的都有。 当初在景东堂面对何亚隆他们的时候,我就秀过这一手,唐一平他们心里都是有底的。我随手拿起一把,在手里转了两圈,哗啦啦几下,利落地全部拆卸成了零件,手一挥,在另一个箱子面上一一排开。紧接着,按部就班地拿起那些零件,咔擦几下,一把完整的枪又出现在了我手里。 我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冷笑一声,“枪管起落式闭锁,击锤回转式击发,单发式发射,弹匣容量八发,二战时候用的托卡列夫手枪。二爷,这枪前苏联都已经淘汰快五十年了吧,拿这种品质的破烂来卖给我男人,还要加百分之十五的价,二爷当秦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 陆兆麟显然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个本事,脸色沉了沉,于是他身后的人又陆续打开了身后的其他几个箱子。 我依次走过去看了,其中大部分枪械还是不错的,只有那么三五把这种旧式的托卡列夫枪。我走到他面前去,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一脚踩在其中一只箱子上面,大模大样地说道:“其他的按商定的价格来,但是这几支托卡列夫,只能算赠品了,二爷对此可有异议?” 总共这七八个箱子加起来,有差不多上百支,加上弹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赠送这么几把不值钱的托卡列夫,也不算什么大事,陆兆麟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箱子重新盖起来,陆兆麟看了我一眼,“那么支票……” 我淡淡一笑,“支票在车上,没有带下来。二爷是跟我去拿呢,还是在这里等我?” 陆兆麟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盘旋了许久,我表情不变,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向右手边的一个人命令道:“你跟叶小姐去取。” 我看看唐一平,唐一平紧紧跟在我身边,冲其他人说道:“先在这里候着。” 但跟我们一起出来准备去去支票的人却有三个。我知道陆兆麟的目的,他对我们还是有戒备,即使秦公子同意了让我出马,但看我这个样子,他还是决定谨慎为先,多跟几个人,就是为了一旦发生意外情况,他们可以立即抓住我来当人质。 而我方才表现得比较硬气,目的是让陆兆麟相信秦公子是真心想要那一批枪械的。如果我太过于随意,显然不符合秦公子的行事风格,陆兆麟必然怀疑。 我在走出货舱的瞬间略微停顿了一下,在心里默默估量敌我的力量。 豹三爷在外头应该已经提前埋伏好了,即使时间提前半小时,对于他来说应该问题不大。他们的目的是直接干掉陆兆麟,同时也有可能对周启文下手。 秦公子带着何亚隆和景东堂的人应该也在了,但是我担心他们已经暴露,因为豹三爷明面上是派周启文指挥行动的,所以陆家和秦家之间的勾结,周启文应该心里多少有数的。这环环相扣之间,每一环都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韩功良那边。按照我们的计划,公安那边才是最大的赢家。但公安行动都是比较严守时间的,抽调出这么多人手来,原本安排可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可就不一定了。万一公安那边出了差错,没有及时跳出来,我们这几方很可能会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局面。 我们身边这三个人,从走路的姿态和举止来看,身手都不错。为了避免受到他们的胁迫,唐一平走在我的左前方,尽量格开他们。但他们有三个人,走着走着就往我身后绕。当我意识到他们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又赶紧加快走两步,走到唐一平右前方去。 他要以一对三。我的目光和他在空中交汇,唐一平冲我微微点了一下眼皮,我稍微放了一点心。 我坐的车子是经过改装的,窗户上装的都是防弹玻璃,车上有司机在等着。只要我在这几个人前面上了车,并把车门关好,司机就会马上发动车子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他们了。 在我距离车子大概还有七八米的时候,经过了一小片礁石。这时礁石后面忽然有一个人窜出来,大声叫道:“都不许动!”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亡命之徒 陆兆麟派来的三个人立即警觉,准备直接擒拿我当人质,而唐一平在这个瞬间当机立断,把我护在身后,直接一脚将准备靠近我的人踢飞。我抓住这个时机,撒腿就往车子那边跑。 刚跑了几步我就发现,但是车子的目标太大了,此时枪声已经响起来,我甚至能听见子弹打在车窗上发出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我不敢再靠近车子,只得先直接卧倒,趴在地上,朝远离码头的另外一个方向爬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我今天穿的是一件深灰色带不规则花纹的外套,这样的装束在这种暗夜里是很适合隐藏和伪装的。我爬了一小段距离,找到一个勉强能够容身的地方,我把头隐藏在一块小礁石后面,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当我趴在地上的时候,旁边这几个已经缠斗起来,我觑了这个空儿看清楚,刚才从礁石后面冲出来的人正是周启文。他不是一个人,他带了大约有一二十号人,叫嚣着朝着货舱那边冲过去。 他带的人,明里是领命去帮豹三爷干掉陆兆麟的,但实际上,照周启文目前的表现来看,他们是来添乱的。只差几米远我就能够回到车里并脱离危险了,但他却在这个时候提前激发冲突,显然直接把局势朝着对我们不利的方向带了。 我们预先设计好的路线就是我先上车离开,但现在唐一平被陆兆麟派出的那三个人缠住,我没有办法去找他,一时半会也没有找到秦公子的其他人,只得先蜷缩着尽量隐藏,慢慢再找机会逃跑。我心急如焚,只希望韩功良的人赶紧过来,只要防暴警察能赶在陆兆麟带着这些枪械逃跑或者直接把这些枪械扔进海里之前控制住局面,应该就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要不然,为了挣开一条生路,陆兆麟的人一定会垂死挣扎,亡命之徒最可怕。 我觉得一场惊心动魄的混战已经拉开了序幕,我能听见枪声不断响起,我抱着脑袋蜷缩在一处有礁石挡住的小洼地里,地面有点潮湿,我感到我的膝盖好像已经被水浸湿,但我不敢动。 令我意外的是,这场混战,居然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就快要偃旗息鼓了。因为周启文带的人很少,只有七八个,他冲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所以唐一平和跟着我来取支票的那三个人纯属是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打起来的。周启文帮着把那三个人打趴了以后,就冲向货舱那边,但是气氛就渐渐的开始不对头了。 他从豹三爷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去杀陆兆麟,但也许他另外还从陆兆麟那里得到了一个命令,就是提前把我暴露,并且把秦公子和其他人给引出来,制造混乱,最好是能趁乱把我给干掉,然后陆兆麟也许就可以趁机逃跑了。 然而,秦公子的人并没有出来,跳出来鸣枪的只有周启文和他带的七八个人,这和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出现了差错。 周启文当然不是真的打算去杀陆兆麟的,所以当他带着人往货舱那里冲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引起任何混战和骚乱……尴尬了。 他开始放慢了奔跑的速度,甚至于一边跑一边开始回头看。 就在这个时候,枪声再次响起,不是在码头外面,而是从货舱里面传出来的! 周启文这时候也急了,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他举起手枪,加快速度往货舱里面跑。还没跑出去呢,陆兆麟的轮椅已经被推了出来。 他举着枪,正对着陆兆麟,但目光相触的时候,又把准头给偏了。犹疑再三,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时枪声再次响起,并不是从周启文手里发出的,而是从另外一个方向。黑黢黢的码头这时候又冒出了许多人。这回混战才真正开始,咒骂声,喊杀声,枪声不断,很快开始有人受伤,又有痛呼声发出。交战的双方并不是陆兆麟的人和景东堂,而是豹三爷派的另外一支人马,我在迷蒙的夜色中看到苏正烨隐藏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举起了手枪。 豹三爷的人马对付的是周启文和他带的人。景东堂在这个时候才出手,他们对付的是陆兆麟背后的那些人。而我这个时候还发现,货舱里面的枪声始终都没有停止,里面也在混战。 有流弹从我头顶上嗖嗖的飞过,最近的一颗离我的脸颊可能只有十厘米远。我努力隐藏自己,抱着头匍匐在地上。 周启文显然也有些慌了神,我相信他已经开始意识到,豹三爷今天要彻底铲除他。我有理由相信周启文今天带的人几乎都是他的亲信,或者说是陆兆麟放在陆家的人,豹三爷一定早就有所怀疑,所以这次直接趁机把他们一网打尽。豹三爷派人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向都喜欢随机抽人,所以在他们接受任务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安排,他们可能毫无心理准备。 我想起当初我决定和周启文在一起的时候豹三爷的目光,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宁愿我跟秦公子在一起,也不愿意我是跟了周启文。但是,他却没有说过,那时候我和周启文在做戏,他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周启文的。 此时他们都已经意识到,所以开始了垂死挣扎。但豹三爷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有时候根本不太在意自己暴露,以主动出击为主,不太在意防守,并不比亡命之徒好对付。我看到周启文在把一个保镖干倒之后再次举起了枪,直接对准了苏正烨的脑袋。而这个时候,苏正烨手里的枪似乎正在瞄准另外一个方向。 我很想大声提醒他注意,可是我离他有点远,如果我出声,就一定会暴露自己,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危险。可我觉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这辈子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启文,然后慢慢地蜷起腿,准备伺机一跃而起。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却看见周启文忽然朝着后面仰面倒下去。我朝他的背后看过去,只见豹三爷杀气腾腾地站在他身后大约十米的地方,高高地举着枪。这一刻,他原本不算十分出众的五官似乎迸发出某种激荡人心的力量,这使得他看起来真正像一个黑帮大佬,一个杀神。 豹三爷亲手杀了他! 我用力捂住嘴好让自己不要惊呼出声。虽然我早已隐隐约约地料到了这一刻,但他真正在我眼前倒下的时候,我还是有种莫名的难受。我和周启文之间很难说到底算是朋友还是敌人,但确实是曾经在生命中有过很深交集的人。 码头上的夜色很浓,甚至还开始有浓黑的雾弥漫过来。 我只能看见人影瞳瞳,事实上,这一场激战也没有持续很久。周启文的那几个人基本上都被直接击毙,陆兆麟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基本上是大势已去。陆兆麟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他没有办法离开,脸上带着一种沧桑和迷茫的神情,像一尊雕塑一样望着这边的战场,就好像在观看一场3d电影,那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我就这样趴在地上,几乎忘记了身体的僵硬,仿佛我也和他一样,成为了一个超脱于尘世的存在。 背后忽然有一个人扑过来,一把抱住我,捂住我的嘴,然后就地滚了两滚,躲到了旁边一处更大的礁石后面。我大吃一惊,我还是被人发现了么? 刚要反抗,那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我的身体立即就放松下来。秦公子,他来了。 我的手因为一直按在潮湿冰冷的地面而有些发凉,在紧紧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幽凉的体温正和我一样,似自己的左右手交握,却不愿再松开。 他的呼吸和他的体温一样,带着熟悉的幽凉感,在我耳边问道:“吓坏了?” 我努力保持了镇定,“还好,你来了就好。” 他忽然笑起来,“我也是肉体凡胎呢。” 豹三爷和景东堂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这样一场突然爆发出的冲突之后,又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里。趁着枪声渐渐平息,秦公子护着我迅速退到后面的车里。 忽然一阵警笛声响起,许多束灯光照过来,很多辆警车疾驰而来,然后在不远处停下。 “都把手举起来,快点!举起手来!” 我看清了,戴着头盔穿着迷彩服的特警,手里端着长枪,厚重的军用短靴踩着港口的沙石地面咯吱作响,从好几个方向瞬间包抄过来。 韩功良那边的人来了。 秦公子这时从车子里出来,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着其中一人走过去,“韩局长。” 警车上带着大灯,瞬间把码头照得灯火通明,一队防暴警察已经开始清理和保护码头上的现场了,另一队人往货舱里跑过去。我揉了揉被灯光陡然刺痛的眼睛,这时其中一束灯光正好照在周启文身上,我看见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躺在地上,背后的地面上一大片的鲜血,而他的脸,却朝着我的方向,正看着我。 ps:谢谢 18222216662,地主老大 的礼物捧场~ 最近猫也比较累,大家也辛苦,算给加个午夜餐吧~么么哒~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辈子的胜负 我和周启文在这码头上四目相对,他躺在地上,我站在人群之外。就这么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但也许下一步就是生与死的凝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一刻我觉得他的手向我伸了伸。但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几乎细微不可察觉,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他一直在看着我的方向,虽然始终都大睁着眼睛,但是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很快救护车的声音也响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跑过来,穿过防暴警察层层的封锁,过去检查地上的伤亡人员。有几个重伤员被抬上了担架,而剩在地上由警察开始拍照取证的,我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秦公子走过去和韩功良说了几句什么,但我没有心思去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这时候豹三爷走过来,脸色有点阴沉,对秦公子说道:“带兰心回去。” 秦公子一手拉过我,身体便挡住了我的视线。这样的场面,我亦不愿意再多看几眼,于是顺从地准备跟他上车。韩功良却拦住我,“叶小姐,这件事虽然我们会尽量处理好,但你现在是重要证人,你现在不能回去。” 秦公子抬起头,目光冷冷地在韩功良脸上来回刮了好半天,韩功良却面色不变,一脸正色。秦公子终于松了口:“好吧,既然韩局长这么说,我们就先等等。” 医生护士过来查看了一下情况,翻了翻眼皮,最后周启文也被划归为了躺在地上等待拍照取证的那一拨。 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沧桑和悲凉涌出来。在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把整个省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全部都牵扯进来的大事件中,周启文是最令我感到意外的。在我眼里他一直都只是一个有野心的养子而已,我无从知道他到底曾接受过陆兆麟多少恩惠,是如何把他纳入麾下的,但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豹三爷的可怕。 虽然我一直都有耳闻,豹三爷是混黑社会的大佬,但他平时的气质其实和这个身份不太相符,久而久之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我时不时的会忤逆他,会因为觉得他对我不够好而和他怄气。我却忘记了,他曾经是威震省城的豹三爷,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对于他的名号闻风丧胆。 刚才的他,好像才是真正的他。 就在警察到来之前,豹三爷和他带来的下属已经把枪都收拾好了,此时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低调,平和,简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十出头的生意人一样,在微凉的夜风里微微缩着脖子,仿佛对于眼前的几具尸首还有点畏惧。如果不是方才亲眼看见他执枪的那一幕,我一定会以为他就像他此刻表现出来的一样,无辜地误闯入了一个残酷的枪械斗殴现场。 每个人都是十足的演技派。 真正来指挥行动的并不是韩功良,他只是安县的公安局长,这种行动他还不够资格。领头的那人,豹三爷走上去跟他打招呼,“郑局长,啊,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那位郑局长原本是冷着脸在指挥警员拉警戒线的,见到豹三爷的时候脸上也变得客气起来,“原来是三爷,可不是吗,好久没见了。” 这种简单的寒暄之下,其实彼此都心照不宣,又和陆家的家事有关,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豹三爷身为最大的凶手之一,背剪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在郑局长的身边,跟他一起“讨论案情”。货舱那边很快有警员出来,抬着那些大箱子装的枪械。毫无疑问,这很可能回是今年整个省城破获的一起最大规模的枪支弹药走私案了。 内里的真相并不重要,我知道,打死周启文的那把手枪,此刻应该正在一个同样已经被盖上白布准备装进胶袋的人手里握着,反正他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辩驳。 这场闹剧就这样收尾了,大量警员在现场忙忙碌碌,而这件事,初步定性为涉黑势力在进行枪械走私活动,并没有提到秦家购买的事,也没有说到为什么会引发暴力冲突。 在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当警员表情严肃地去推陆兆麟的轮椅的时候,他看向豹三爷的目光。那样的目光,从一个年届六旬的老人眼里射出来,充满着怨毒和某种类似于解脱的东西。他们老哥俩的争斗持续了一辈子,最终还是分出了胜负。我忍不住想,假如秦扬和秦公子没有和解,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局面? 还好,事情没有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处理完现场已经是半夜了,我们连夜跟着一起回了警察局。事实上对于所有的证人,是应该分开问话,但我却是在秦公子的陪同下进行的,是那位郑局长亲自问我。 秦公子早就已经跟我串过口供,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枪械的事情,我们来码头,是来接另外一批货的。他事先准备好了另外一批货,是一批正常报关进口的冰冻海鲜。秦家旗下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餐饮店面,经常会进口一些食品类的东西。 而这一批冰冻进口海鲜有好几个集装箱,在事发当时这些东西也被一并送往警察局,并经历了一场仔细的检查,又在秦公子的要求下送回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豹三爷出现在码头的理由,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说是因为发现手下的一些人背着他在进行走私活动,被他发现,所以他亲自赶到码头,希望能阻止这件事。但没想到,当他赶到的时候,枪战已经发生了。 这一事件,后来成为省城公安局通报的数年来所破获最大的一起枪械走私案,主要嫌疑人陆兆麟被抓获,另外周启文等人也被列为了重要嫌疑人,因为死无对证,公安方面便这么结了案。 而陆兆麟,从他被抓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对案件做任何的辩解,他用沉默接受了警方给他的一切指控罪名。 我在警察局见过他一次,是在他被正式判处死刑之前。在那样一张丑陋的面孔上,我看到了一种心如死灰的神情。那是一种深重的绝望,生无可恋。他什么都不想辩解,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甚至已经不再想用什么理由把豹三爷一起拉下水。 也许在码头上看见豹三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这一生,他最终还是败在了弟弟的手里。他失去了陆家,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即使他扶了一个杜大成在前面当傀儡,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反败为胜。 我应该恨他的,当年他就是迫害项采薇的主要凶手之一。但是在我近距离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对着那一双槁木死灰般的眼睛,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想他一直都知道我和项采薇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唆使杜大成一直以各种方式迫害我。他以为我会和项采薇一样柔弱可欺,所以才叫秦公子安排我来接货。我相信从在货舱中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项采薇,甚至于把我也当成了项采薇,可他最终还是死于被我们所蒙蔽。他的后半生都在暗黑的算计和复仇中度过,却忘记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和事都已经改变了。 在陆兆麟被捕以后,杜大成也基本上没了希望。仔细纠察起来,背地里很多刑事罪名和经济罪名一并牵连起来,他根本没有能力从牢狱里出来了。 之后我是从秦公子那里知道的,陆兆麟没有捱到行刑的那一天,他接受了所有的罪名,并且在还没有来得及移交监狱的时候就死在了看守所里。在被捕之前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很糟糕了,因为脊柱受伤导致了下半身瘫痪,进而导致了下肢的肌肉萎缩。此外喉咙被烧伤,头部受到撞击,加上肺部在火中受损和一些近年新得的老年病,他的健康状况早已到了完全不堪一击的地步。 早年那场死里逃生的火灾虽然没能要去他的命,却给他留下了许多非常严重的后遗症,以至于他余生的几十年里都在苦苦与病魔作斗争。对于他来说,被捕的那一刻,近乎解脱。 很久以后我从豹三爷那里知道,陆兆麟在警察局见到他的最后一面的时候,说,三弟,我宁愿当年真的死在了那场汽车爆炸起火事件里。 我问过豹三爷,是在什么时候知道周启文的身份的,豹三爷说,很久了。他留下周启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方面是为着迷惑麻痹陆兆麟,慢慢消耗他,另一方面,是为了给陆耀恒留一个敌人来磨练他。 我问他,既然如此,那么当初为什么同意我和周启文的婚事? 豹三爷说,因为知道你们最后还是成不了。 我其实很想问一问他,亲手成就一个孩子,最后又亲手毁掉他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但我没有问出口,我也知道他不会给我答案。我是从那个时候才慢慢开始试图去体味豹三爷一点一滴的心境的,曾经有过叱咤风云的生活和经历之后,慢慢变老,慢慢在现实中变得沧桑和无奈的老人。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度觉得很疲惫,大概是这一场劳心劳力的纷争终于平息下来的后遗症吧,我有好一阵子都不愿意出门。 一直到周启文的葬礼上,我本是不愿意去的,但是豹三爷要求我出席。虽然在他的最后一天,手里的枪也差点指向了我,但是当一切已经过去,身为豹三爷的女儿,周启文也算是我干哥哥。 我在葬礼上见到了姜医生,她神色有几分落寞。猛然抬头看见是我,见秦公子并不在身边,将我拉到一边去,把一个盒子交给我,“叶小姐,这是周先生的东西,交还给你。”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场命运的阴差阳错 周启文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交付给我? 我心里带着十二分的疑惑,但还是伸手去接了姜医生递过来的盒子。当着葬礼上这么多人我并没有打开看,收了起来。这样的场合,秦公子知道我终归还是陆家的女儿,可能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他没有多问,过来打了个照面献一个花篮就走了。 等到结束的时候,看见骨灰被缓缓放下去,我在墓前献了一个花圈,陪着豹三爷一起离开。 豹三爷的神情格外凝重,此时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老人。在他隐隐猜到了真相的这些年里,我想他大概也曾经期待过,希望周启文能够迷途知返。但最终,还是这样一步一步踏进了深渊。 他的悲伤大概不全是在做戏。因为从码头缴枪那件案子出了以后,直到现在,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分明能感觉到他苍老了很多。 陆锦心也终于还是回到了陆家,在葬礼的时候,她在墓前沉默了很久。我并不觉得她对于周启文这件事怀有多么深刻的悲伤,虽然他们从小就相熟,但是这些年来陆锦心始终都是和陆耀恒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她和周启文从来都不亲近。她大概是在思考她自己的人生。 回去的时候我是和陆锦心两个人一起陪着豹三爷的,在车上谁也没说话,三个人都在看着窗外,各怀心思。 陆耀恒的车子就在我们后面跟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总觉得他身上有那么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他和周启文斗了那么多年,现在他赢了,看着当年曾经不可一世的对手化作一抔黄土,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舒坦的事情。 到了浈阳街,我们的车子停下来,我和锦心一边一个扶了豹三爷下车,后面陆耀恒的车子便也停了下来。 我正要和锦心一起扶着豹三爷往东楼去,这时陆耀恒从车上下来,快走了两步,挡在我前面,还顺手一把将我从豹三爷身边扯开,“叶兰心,你最好离我们陆家远点,你个自带晦气的扫把星!” “你……”我气得眉毛挑起来,“陆耀恒你够了,谁不知道你今天就在那幸灾乐祸了,今天我不想跟你吵架!” 陆耀恒把我挤开,然后占领了我刚才的位置,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错了不成?你妈生下你就倒了大霉死了,叶老虎养活你一回,也死了。冯玫跟你走得近,我怎么劝她也不听,死了吧,周启文跟你订过婚,又死了。就剩那姓秦的不知道能活到哪天了,反正没认识你的时候都好好的,一挨上你,又是失踪又是负面新闻缠身的,我看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就连锦心,也是吞药跳楼被悔婚闹得不像话,亏得她命大,妈妈保佑她。我就劝你啊,还是离陆家和爸爸远点吧,免得挨个都要倒霉!” 他的话说得格外的尖酸刻薄,锦心的脸色都已经变了,连忙喊他,“哥哥,你不要说了!” 陆耀恒还要说下去,豹三爷锐利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射到他脸上去,差点没把他的脸给剜下一块肉来似的,逼得他噤了声。 “耀恒,你先回去!” “爸爸,我……” “回去!” 陆耀恒满心的不服,但最后还是没敢辩驳。在陆家,豹三爷的权威始终都是不容置疑的。陆耀恒负气,冲我冷哼一声,大步回了南楼,豹三爷对着他的背影,沉沉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扶着他回了东楼,一路上他走得很慢,好像每一步都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思考,只是一个颓唐的老人缓慢的步伐一样。一直回到东楼他的休息室里,他靠在沙发里,这才说道:“我觉得有点头痛,帮我打电话叫一下玉成吧。” 玉成是谁?我一脸茫然,锦心却知道,她好像早就习惯了豹三爷叫那个名字,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叫姜医生。” 原来姜医生的名字叫姜玉成。 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犯嘀咕。我一直都知道姜医生其实是周启文的亲信,而她又是姜神通的女儿,这其中这么多的关联,我不相信豹三爷根本就不知道。我迟疑了片刻,锦心已经跑去吩咐秘书小姐了。 “三爷,姜医生……” 豹三爷没抬头,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一向跟启文走得近,是我的意思。” 他的意思?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豹三爷可能知道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早!难怪周启文有什么动向,豹三爷也很快就知道,而且,他一向都叫姜医生给我看病,并不忌讳什么,并且毫不掩饰对姜医生的信任!他叫她的名字,叫她玉成,显然和她还算挺亲近的。 陆兆麟安插了人在他身边,他索性就将计就计,好好的留着。但是,却偷偷地安插了一些人,周启文以为收买成了他自己的人,可事实上,这一招双面卧底,豹三爷才是其中玩得最溜的。 我试探着问道:“那三爷留下姜医生,是因为陆兆麟把姜神通灭口的事?” 豹三爷点了点头,“算一方面。姜神通那个人,不是什么正经人,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省城几个大人物都哄得团团转,当年你爷爷也把他当座上宾。后来他跟着你二伯父,也干了不少损阴德的事。再往后,他们那些狗咬狗的事你也知道了不少,反正杜家是被他给坑的,回头你二伯父想把杜大成捧上去当代言人,又怕姜神通泄密,就把他给灭口了。其实玉成跟她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她自己是学医的,而且本事学得很精,所以非常看不起她父亲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事儿。” 我又不太明白了,我以为豹三爷是拿捏着姜神通被灭口的这件事来换取姜医生的忠心,比如说承诺帮她报杀父之仇之类的。可要是他们父女关系并不好,姜医生恐怕也不一定有那个报仇的意愿。 豹三爷似乎有心跟我闲聊一会儿,解答我的疑惑,又说道:“当年她爹游手好闲到处瞎忽悠,也不怎么管她们母女俩。我看小姑娘可怜,供她念了书,送她出国留学深造。所以后来她回来,感念一点旧恩,就继续留在了陆家。她呀,一向很注重研习学问,这些年来也不大过问那些恩恩怨怨的事了,是个很认真的人。” 他对她的评价挺高的,但我可不认为姜医生是个不大过问恩恩怨怨的人,要不然,又怎么会肯去给他做双面卧底? 陆锦心回来的时候,姜医生很快就跟在她后面过来了,可见她根本就没有回家,估计就跟在我们车子后面落下不远的一段。她进来的时候,很温和地在豹三爷面前俯身,问他感觉如何。豹三爷倒是没急着回答她,而是看向我和锦心,“你们俩先回去吧。” 我和锦心一同回了西楼,我这才想起姜医生交给我的,周启文的那一盒子东西。 我当时同周启文订婚的时候,锦心是知道的,因此我也就没避开她,在西楼的客厅里,直接打开了盒子。 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有点微微的疼痛。 盒子里有一件漂亮的婚纱,洁白的,有缀着头纱的小小王冠,王冠顶上缀着蛋白石和黄玉,那是我的幸运石。除了婚纱之外,还有一双银色缎面的高跟鞋,做工精致,上面有细碎的银线绣花,不太显眼,可是细看的时候就会觉得相当别致。 我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把那件婚纱拿起来。是一字肩和大蝴蝶结的设计,很甜美,很漂亮。后面有长长的拖尾,看得出来是专门请设计师定制的款式。拿起婚纱以后,下面还藏着一个扁扁的大锦盒,上面写着“love you forever”的字样。 我把婚纱抱在怀里,打开那只锦盒,里面是一整套钻石首饰,从耳坠项链到胸针手链,钻石大小不一,但是成色都非常好,切割均匀,光彩夺目。 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我认得的,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应该是那一枚公主方钻的戒指,是当初他送我的求婚戒指。 我捂住脸,方才葬礼上一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我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他了,他也曾经认认真真地准备好了衣服和首饰,准备迎娶我。而这一场命运的阴差阳错,终究走到了阴阳两隔。 我招呼保姆,“拿一只火盆过来吧。” 锦心忽然说道:“我也有需要焚烧的往事。” 保姆真的就端了一个大铜盆过来,放在了露台上。我长叹一声,然后把那件婚纱投进了火中。锦心也找出她的那件大红色嫁衣,一红一白,两件衣服在火中涅槃,被火舌慢慢地吞噬掉。 她靠在我肩上,两个人出神地看着火盆,好像焚烧掉的是自己过往的灵魂。 “兰心,我想我应该回苏黎世去了。” 我有点怅然,仿佛这又是一场曲终人散。我轻叹一声,“我应该也要回去继续读书了吧……” 这种惆怅的情绪还没有结束,我却被一个电话给拉回来,那边是秦公子。 “你先回家来,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重要的事? 第二百八十五章 抓住机会 我只好撇下陆锦心,回到知微路来。 秦公子在家里等着我,我一进门,就忍不住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 他冲我勾勾手指,我顺着他的意思坐到他身边,他直接压着我的后脑勺迫使我的脸贴过来,然后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我眼角轻轻按了按,一双凉薄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我,“你老公不喜欢看你为其他男人伤感,现在他不高兴了,嗯,还哭过?”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心情多少有点抑郁,精气神不佳,出门的时候化了点妆。刚才确实落了泪,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也许是晕染了眼妆吧,被他给看出来了。 不过人都死了,他居然还能想到吃这种飞醋,实在有点太孩子气了吧。我有点不满,“就为这个?” 他完全无视我的不满,表现得非常理所当然,“这件事还不够重要么?” 其实这时候我没什么心情跟他玩闹。我有点闷闷地把自己缩成一只鸵鸟,把脑袋藏在了抱枕里。 秦公子轻叹一声,还是把我拉到怀里来,“是有正事找你的,沈明珠那边来电话了,希望你能先回美国。” 我有点诧异,“回美国,不是说好暂时休学的么,这才多长时间?” 秦公子摇摇头,“上学的事情恐怕要再议了,你一走就是那么长时间,现在我也不想再放你走。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你这段时间在家里闷着,我看你状态也不怎么好,所以想着也许你可以重新回归你的工作,你觉得呢?” 我确实不太愿意就这么在家里待着。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我也没怎么得闲。现在事情差不多结了,好像生活一下子就空虚下来了一样,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了。 所以现在他提出让我回归工作,我当然是乐意的,而且非常之乐意。 说起这件事,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他具体是个什么打算,但是我眼睛已经稍微开始放光,“怎么个回归法,为何要回到美国去?” 秦公子见我动心,嘴角也多了一抹笑意,“你走的时候,不是说好去美国留学深造么。所以你回归的时候,我想好了,得帮你想个办法,强势回归。要不然,又要从头开始,你前面那些努力都要白费,留学的事也起不到作用,岂不是事倍功半么。” 我太了解他这个人,当他来跟我宣布的时候,多半是他都已经把整件事安排得差不多了。 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对我的态度表示满意,然后继续说道:“这次回归,也是一个转型的机会。当初你是清纯玉女形象出道,又为了包装形象而对公众撒了谎。那时候对你来说,结婚生子这些事情对于你的形象不利,所以不得不先瞒着。如果能转型,摆脱和超越你最初的形象,我们也就不必隐婚了。有老婆却不能承认……我不想这么躲躲藏藏下去了。” 我也觉得这么躲躲藏藏太累了,早先我自己不懂,也没想过那么多,是飞娱那边公司觉得我适合做清纯玉女型,所以为了商业效益才这么包装的,没想到会惹来那么多的麻烦。 我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过去?” “就这两天,最好就开始准备了。沈明珠那边我也已经打过招呼,但她在那边不太好安排,还得你亲自过去。” 这种事情,我大概能知道,可能沈明珠已经在那边联系了一些相关事宜,但是外国人做事是很认真严谨的,我不在现场,很多问题没有办法真正敲定,所以必须得我过去。 这一次,我并不是去读书,而是有的放矢,我想应该不会去太久。我很顺从地点头,“好,我准备准备。” 在杜大成的事情处理完以后,飞娱那边一直设法把秦家的黑历史淡化。这段日子其实秦公子也开始重新出面来处理公司的事情,又开始忙碌了。 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现在要是还赖着他希望他送我回去,未免有点太矫情了。我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给那位沈女士电话联络过,并且托唐一平给我买好了机票,这才告知秦公子我回去的具体行程时间。 他倒也没说什么,对于我这种渐渐开始有点雷厉风行的作风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果然越来越像我了”。 我再一次踏上去往纽约的征程,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再是落荒而逃的n流小明星,我怀揣着一个新的梦想和征程,回到了我曾经努力拼搏过的地方。 我在国内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回到纽约的时候依然是那位沈明珠女士迎接我的,我乘坐和上一次同一班飞机,由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沈女士来接我,要不是因为这次身边少了个秦公子,在那个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了一年多以前。 在车上沈女士就开始跟我说起了这边的安排了,我不在的时候,她在这边一直在试图接洽一些国外的大导演和圈内人,在他们的圈子里混了个脸熟,有什么消息也尽量提前知晓。这一次叫我回去,是因为一位熟人介绍的导演正好要找人拍一支香水广告,需要一个知性、有东方韵味的亚洲女演员。 秦公子所谓的“强势回归”,总不至于就是靠这么一支广告吧?一支广告即使拍火了,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力,要说强势回归,那还差得远。 沈女士也没急着解释,说道:“这位介绍你给导演认识的人,现在正好在纽约,如果leaf小姐方便的话,不妨也见个面,由他来具体跟你详谈。” 我点点头,“我可以约他一起吃晚餐吗?” 她有点迟疑,“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 我笑笑,“无妨。” 现在时间还早,没到要休息的时间。一到美国,秦公子又不在身边,我就莫名的感觉到自己又进入了那种轻微失眠状态,即使早早回去歇着,也不可能睡得着,倒不如再忙碌一会儿。 沈女士于是也没再劝我,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她相当清楚。她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约定在一家餐厅见面。 到了餐厅我才知道,原来沈女士说的熟人,还真是熟人,上一次是在和秦公子到剑桥郡度蜜月的时候,曾经在他家里住过,他是威廉。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些畏畏缩缩地跟在秦公子后面,英文能听懂的没几句,看他们用英文交流的时候,我眼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自卑和茫然。而这一次,我走过去,用流利的英文同他打招呼,问他怎么会来美国。 也就一年半的时间,威廉在见到我并听到我开口的时候,神情相当的诧异。 他说他是来美国出差的,顺便看望几位老朋友,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一位摄像师,经常会去协助导演拍摄一些电影或者纪录片什么的。 难怪沈女士会联系到他,他等于也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认识很多导演和明星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对我的进步挺惊奇的,但又好像了然。他说,你们中国人都是这么拼命,伊恩是一个,你又是一个。 后来谈到正事,他说是他相熟的一个导演在找女演员。本来这支广告不是由那个导演来拍摄的,但是可能制作方那边出了点什么问题,所以临时找到了他。这个导演一向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很严格,哪怕只是一支小广告,也要求尽善尽美。原本准备好的演员他不满意,他就想找一个甜美知性,有东方神韵的女孩子来演,不要太过于匠气造作的,一时有点很难找到。 所以威廉听说我初涉演艺圈不久,就拿了我之前拍摄的几支广告去向导演推荐,没想到那位导演还真有点相中了的意思,对我表示很有兴趣,愿意见见我。 他说,这支广告倒是小事,但是这位导演现在正在筹划一部新片子,题材很不错,可能会是一部大制作,具体的方案都还没出来,就已经有不少的投资商抛出橄榄枝了。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这支广告能让他满意,那么很有希望在他的新片子里争取到一个角色。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我带着一部好莱坞大制作的作品归来,即使不是女一号,也绝对可以以一种高姿态强势复出了。 其实沈女士和威廉的意思都在这里,希望我能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我明白了这个意思,于是托威廉去帮我安排。 第二天下午,在威廉的引荐下,我穿着一条米黄色绣花改良旗袍去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大导演。 我以为有威廉的引荐,那么只要我表现得大致还能过得去,大导演应该不会太苛刻,我的自身条件原本就是能满足他那些要求的。 但我没有想到,我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迎接我的并不是一场非常和谐的私人见面,因为我面前,有至少二十个争奇斗艳的妙龄女郎,有亚洲面孔,也有白种人面孔,姿态各异,几十双眼睛一起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 ps:谢谢18222216662 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八十六章 都是自找的 大厅里是在进行着一场鸡尾酒会,甚至有音乐和交谊舞在进行。我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他不是在考量我是否适合拍摄这支广告,而是在选择到底谁更适合。在这么二十几号敌意和挑衅的眼神中,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用一口颇纯正的美式英语跟他寒暄。 无论如何,是威廉介绍我过来的,我相信他一定是提前跟导演说过了的,我还是应该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我的名字,这是应有的礼数。 这位导演叫维克多,我同他寒暄之后,又有几个洋女走上来问东问西,带着一点挑衅,像看一件货品一样上下打量我,甚至于出言挑衅。当着导演的面,我觉得直接还击也显得不大好,只得避重就轻,以一种尽量避开冲突的方式简单回答她们的问题。 这位维克多先生并没有跟我说很多的话,但我注意到,他好像一直在注意我。 我心里稍微定了定神,也许他还是比较看好我的。我调整好姿态,谨慎而礼貌地应对每个人,好使自己看起来既不显得太过于轻浮,也不会太小家子气。 一直捱到了酒会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那些女郎中有的人已经开始陆续告辞了,那位维克多先生忽然走到我身边来,朝我伸出手来,“leaf小姐,我觉得你很合适。” 我一时有些愣住了,我在这段时间里其实一直都没有停止观察那些女孩子,她们之中好像也颇有一些举止高雅气质上乘的,说实话,如果真是在甄选,我自认为没有太多胜算。 维克多先生却说道:“刚才我们是在进行上一场电影的庆功会。不好意思,因为时间有点安排不开,所以才让你在这个时候过来。leaf小姐处变不惊,让我眼前一亮,确实是我想要的角色。如果leaf小姐现在不忙的话,不如我们来谈一谈合同的问题?” 我的心里在那一瞬间炸开了漫天的烟花,我好像成功了。 这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像做梦一样。我又要重新回到我的演艺工作中去了。为了这一天,我等待了一年多的时间,在纽约苦熬了一年。而这一天,我相信秦公子始终都没有放弃,沈女士也一直在帮我寻找机会,终于在这个时候,等到了一个良机。很多该解决的问题都解决得差不多了,现在正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我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拍过任何东西了,稍微有点生疏。维克多先生要求很严格,即使只是一支一分多钟的广告,他也要求我进行了各种高强度的练习。好在我早年有舞蹈基础,英文又说得不错,这在维克多先生那里给我加分不少,甚至于让他多多少少有一点意外的惊喜。 在维克多先生手下拍那一支一分多钟的广告,整整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过程不可谓不辛苦,但我很认真地坚持下来了。后来,这支广告投放到了全球好多个国家的市场,效果非常的不错,在很多大型商业广场都能看到巨幅的广告牌和电子显示屏,上面有我的脸出现。 在这支广告之后,维克多先生还真的有意让我出演他剧中的女二号,而且那位女二号的戏份还不少。维克多先生还为此专门跟我详谈了两次,跟我讨论了剧本的内容和人设,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角色就此敲定下来。 但是真要筹备一个电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这期间,我又回了一趟省城。 杜大成那个案子后来基本上都了结了,在几项罪名的联合指控下,他被判了无期徒刑,有韩功良在幕后煽风点火,他这一辈子基本上应该是没有办法走出监狱了。 在陆兆麟也一命呜呼以后,整个杜氏集团基本上就算是倒闭了,曾经兴盛一时的紫荆苑也不复从前。紫荆苑明面上的那位老板也受到了牵连,因此紫荆苑停业,挂牌转让。但紫荆苑的名声太响,秦家和陆家并不愿意接手,所以一时根本就没有办法转让出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处于停业状态,门可罗雀。 杜氏集团垮了以后,那个政府开发的项目自然也没有办法再做下去,果然是应了他们先前的算计,好大一块肥肉,杜大成想吞,最后终于还是被这块肥肉给噎死了。那个项目后来由秦家和陆家两家一起接手,并从中赚了一笔,获利不小。而怡安居后期尚未完成的楼盘,基本上就成了烂尾工程,惨淡收场。 在这场闹剧中,有一个所谓的胜利者,他做了很多的事情,并且成功地把他恨之入骨的人抓进了监狱,但是他好像并不开心。 那个人就是韩功良。 在处理杜氏集团的这整件事中,其实省城这边的领导心里应该都是门儿清,知道韩功良实际上是公报私仇的意思,而这件事,幸亏还是办成了,假如是没办成的话,他们这些领导恐怕都得被拉下水。这么一想,在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有那么一点意味深长了。 在协助完成了杜氏和陆兆麟的经济案件和枪械走私案之后,韩功良被提拔为省城公安厅的副厅长,离开了小小的安县。但事实上,这样的安排,却有点明升暗降的意味。因为他多年来的势力和人脉都在安县,在安县基本上就算是能称霸一方,可这个局长的位置还没怎么坐稳呢,叫他调到省城,实际上上头有人压着他,底下又不太熟悉,他其实得受不少的夹板气。 我回到省城的那一天,没有提前跟秦公子说。我是安排保镖和司机来接我的,然后打听过秦公子是在飞娱,下了飞机以后就直奔飞娱去了。但当我赶到飞娱的时候,却扑了个空,他并不在办公室里。秘书小姐说,他刚刚离开不久,并没有说他去了哪里。 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扑了个空,这个惊喜也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我只好给他打电话,然而连打了三次,都是没有接听。 我有点着急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没有办法,只好给唐一平打电话。唐一平倒是接了,只不过语气有点支支吾吾的,说奕哥不在飞娱。我一听就有点发毛,“我知道他不在飞娱啊,因为我就在飞娱,他到底在哪儿,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我在飞娱这件事大概让他吃了一惊,他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叶……嫂子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依不饶,“奕哥到底去哪儿了?” “他……”唐一平还是吞吞吐吐的。 我有点生气了,“一平,我平时对你不好呢,还是你对我有意见?” “没,没。”唐一平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好一会儿才吭哧道:“他去精神病院了……” 精神病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去看韩雨梦去了。 早先韩雨梦被乌鸦强暴那件事,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内疚的,所以对于韩功良也一向都比较宽容。但后来的几件事,特别是韩雨梦和陆耀恒、杜大成勾结起来想陷害我,这事肯定是惹恼了他的。韩雨梦被杜大成强暴以至于精神失常,这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但她已经成这样了,我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毕竟对于一个精神病人再做什么也没有意义了。而这段时间,秦公子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我也一直丢在了脑后。 现在他忽然去了精神病院看她,而且还瞒着我,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我心里有点莫名的不安稳,横竖我也没什么事,我从飞娱出来,也往精神病院去了。 韩功良的经济条件不差,所以韩雨梦住的是一家条件很不错的医院,有专人护理,不必和其他病人挤在一起。我以探望的名义进去,问了病房号,还没进门,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 我没急着进去,在门口站住,细听下去,只听见那说话的人应该是韩功良,他瓮声瓮气地,语气中似乎颇有不满,“杜大成这件事上,你扪心自问,我出力有多少?为了这件事,我上头的领导都得罪了好几个,弄得我现在明升暗降,而你们秦家得了多少计?你现在还要来问我谈梦儿的事,你不觉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和他交谈的人正是秦公子,只听见秦公子语气冷然,“韩局长现在变成了韩厅长,官大一级,脾气好像也见长。这件事中我秦家固然是得计,但是别忘了,出力的人可不是你一个。我秦家两兄弟都闹出了大笑话,精神损失名誉损失,我找谁要去?而且,我还白白损失了一个好嫂子,这一件,恐怕也得记上。韩厅长现在调职也好,明升暗降也好,不仅没有丝毫的损失,到底是受了褒奖的。纵然出的力不少,却保了自己毫发无损。如此,何以见得秦某出力就少于你呢?” 韩功良一时语塞,冷哼一声,“闹出的笑话,也都是你们自找的,难不成污蔑了你们不成?” 第二百八十七章 谁的女儿不是女儿 秦公子似乎笑了一声,“韩厅长这话说得挺好的,确实是秦某自找的。这么说,当年和叶老虎先勾结后决裂的事,韩厅长不会忘了吧?如果说哪天广大人民群众都知道了韩厅长当年曾经屈服于叶老虎,甚至还做过伤害上司的帮凶,韩厅长可不要说背地里有人放黑枪……” 后面几句话,他的声音渐渐压低,我把耳朵贴到了门上才勉强听清楚一点。 韩功良果然半天没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梦儿先前是做错了一些事,可是她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现在学业学业已经中断,生活生活也受到极大的影响,心理上更是受到极大创伤,你还不满足吗,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韩厅长打的好算盘。如果我今天没来,令爱是不是就已经被送往国外就医去了?” 韩功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就算是国内的重刑犯,病了也有资格保外就医。梦儿现在的情况,国内的医生没有好的方法治疗,难道没有去国外看病的权力么?就算这件事里头你们秦家的贡献大,但这跟梦儿是两码事!如果我为了我自己的升官发财耽误了梦儿的治疗,我才枉为人父!” “你的女儿是女儿,我和我的女人就活该被算计?别忘了,就差一点,被侮辱的人就是我的女人,而且我自己胳膊上还中了一枪,这些账,我不会不跟你算的。”秦公子的声音越来越森冷,“出国治疗,然后很快就会康复,从此以后就可以逍遥自在了,想继续害人就继续害人,反正外面没人认识她,对不对?” “你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叶小姐也好端端的,我女儿却已经成这样了,姓秦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从他们的话里听出很浓的硝烟味来。先前韩雨梦精神受了刺激,疯了,这事我是知道的。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之前估计因为杜大成的事,谁也没顾得上这件事。现在缓过劲来了,韩功良想送韩雨梦出国就医,结果就被秦公子发现,给拦了下来。 秦公子那个性子我是知道的,谁敢动他,他绝不会轻饶,肯定不会由着韩功良就这么把她送走的。 这件事,秦公子应该不至于刻意瞒着我,只是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而已。我于是推门而入,“韩局长……哦不,韩厅长,好久不见。” 韩功良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但我并不在意,我坐到秦公子旁边去,若无其事地笑道:“去飞娱没找到你,原来是来看韩小姐了。” 秦公子在见到我的那个瞬间有一点诧异,但很快就露出了一点笑意,温柔地揽着我的腰,“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好叫一平去接你了。” 我毫不忌讳韩功良就在旁边,带着一点撒娇的口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两个人倒是这么眉来眼去恩恩爱爱的,韩功良坐在旁边,脸色越来越黑,忍不住用拳头挡着嘴咳了好几声。 我一副恍然意识到他还在旁边的样子,这才坐正了身子。我觉得自己真是近墨者黑,把秦公子的那套有仇必报全给学来了。这一年多来我并不知道韩雨梦的具体情况,我想她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我讨厌她,我猜这个时候她应该就在阳台上待着,所以即使她现在已经是个精神病人,我依旧不太善良地要秀个恩爱。 秦公子这时候站起来,顺手拉起我,“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既然兰心回来了,我这就回去了,韩厅长自便。” 他说话的时候,明明是说给韩功良听,眼睛却是看着我的,一脸的温柔缱绻。我顺着他的意思站起来,也冲韩功良点点头,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医院的大门,上了车,我才问道:“你是不是在怀疑韩雨梦的疯病有问题?” 她现在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但是韩功良财力尚可,给她安排的私人病房,并且时时刻刻有专人看护,她是不必接触到其他病人的。当初杜大成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可能是因为之前曾经被乌鸦强暴,所以心理留下了阴影,才会反应那么大的。事实上,杜大成应该并没有用什么太过火的手段折辱她,毕竟事情发生的时间很短。 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她一直在医院静养,病情不但没好反而加重,而且到了需要到国外去就医的地步,这种可能性应该比较小。 果然,秦公子看向我,“小豹子越来越聪明了。” 他想了一小会儿,又说道:“之前因为一直忙不过来,所以也没来得及管他们的破事。前阵子从我闲下来就开始考虑这件事,我派人去精神病院,结果发现,韩雨梦住的那间病房,被韩功良严密看守起来,几乎是密不透风,铜墙铁壁似的。你想想,在那个时候,无论是我们,还是杜大成,应该都没有精力去谋害韩雨梦,韩功良这样做,以保护之名,很可能是在掩盖什么。” 我继续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假如说韩雨梦真的是在装疯卖傻,韩功良现在设法把她送到国外去,只要不回来,我们谁都拿她没办法。如果她是真的疯了,我可以不追究以往的事情,但如果她是装的,那么我相信以她的性格,早晚有一天会杀个回马枪,到时候说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我不愿意放过她。” 秦公子笑笑,没甚所谓,“早就说过,敢算计我的,没几个能活得长的。要么就让她这么在精神病院里待上一辈子,要么,就死,看她自己怎么选了。” 我耸耸肩膀,“人家韩功良把这个女儿看得那么重,又是严防死守,她不在你手里,即使你想把她怎么样,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而且,你又不能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就算你想监视,韩功良是公安系统的人,反侦查能力那么强,你只是个生意人而已。” “不光是生意人,”秦公子笑笑,“别忘了景东堂。” 我来了精神,“你打算怎么办?” 秦公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塑料自封袋,里面有几张照片,不算是太清晰,是一个女孩子,大概二十多岁,跟韩雨梦年纪差不多,留着短短的bobo头,穿宽松毛衣和牛仔裤,看起来挺阳光的。几张照片以侧面和背面居多,看得出来是偷拍的。 “这是谁?” “一个去探望过韩雨梦的女孩。以我之前对她的了解,这个女孩跟她关系很好,名字叫余知敏。韩功良很谨慎,要求每一个去探访过韩雨梦的人都必须登记姓名和身份信息,这反而给我留下了可查的线索。那个余知敏在短短三个月内,至少去探望过她五次。” 我明白过来,秦公子想从这个女孩子身上下手。即使当初韩雨梦没病的时候跟余知敏关系很好,可她如果真的疯了,她的好闺蜜应该也没有道理频繁去探望一个疯子。也就是说,这个余知敏,很可能就是一个知道实情的人,但以她们之间的关系,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说出来。 我实在不想再把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牵扯进来了。虽然韩雨梦后来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令人不齿,可是最初她被牵扯进来的时候,实在是很无辜的。 我带着一点乞求看向秦公子,“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他马上就看出来我心里所想,立即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也知道跟她没有关系。当初韩雨梦的事,已经带来了很多困扰。” 那他拿这个女孩子的照片来做什么? 秦公子把那些照片收起来,“她们在明,我们在暗。”他看了看我,“所以今天我是特地去做一件事的,没想到你歪打正着,倒也帮了我一把。如果你现在还不太累的话……不如跟我再去看一场戏。” 我飞了那么多次了,早就习惯在飞机上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所以我不算太累。秦公子朝开车的唐一平努努嘴,车子就在前方拐了一个弯,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我认得,这条路我曾经来过无数次的,是往大学城去的。 车子果然往大学城去了,最后在学府路的一处街角停下。车窗紧闭着,而秦公子却拿出一只单筒望远镜来。 这装备还够齐全的。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望远镜拿给我,我找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就从望远镜里看到了照片上那个bobo头的女孩子,背上背着一个小背包,一路走走停停,沿街买下了不少小吃。 我好像有点明白秦公子的意思了,他拦下韩雨梦,并且到精神病院去看她,然后和韩功良说那么一番话,再加上我刚才有意无意的那么一场秀恩爱,如果韩雨梦是在装疯卖傻,她今天一定郁闷得要死,急于把这种心情向好闺蜜倾诉。她已经被关了一年半了,在这种情况下,找人倾诉的欲望可能会比普通人更加强烈。 她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方式联络的,所以另一边,秦公子安排人盯住了余知敏,随时随地汇报她的行踪。 不过,即使余知敏今天马上就去看望韩雨梦,这也不能证明什么,不知道秦公子葫芦里还有些什么药。 第二百八十八章 窃听 我凑在望远镜里看了一会儿,她越走越远,差不多快要走出学府路了,前面要经过一所大学的宿舍区了,人会很多。唐一平把车子稍微往前开了一点,停在路边,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还是离着一百多米的距离。 我从望远镜里看见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好像有点面熟,他朝着余知敏迎面走来。我的心忽然在那一刻提了起来,莫名的就觉得那个男人肯定有问题。 这时余知敏正路过一家奶茶店,站住了,应该是在买奶茶。然后她稍微侧过身子,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钱包来。这时店主把奶茶也递过来,余知敏两只手都是满满的,一手提着先前买的好几样小吃还拿着奶茶,另一只手打开钱包准备付钱,只见那个男人快要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不知道怎么的速度就加快了,并且身子一歪,一下子就撞在了余知敏身上。 被他这么一撞,她一下没拿稳,手里的奶茶顿时洒了出来。 那男人连忙对她点头哈腰的,好像是在道歉,然后又从口袋里赶紧拿出纸巾来帮她擦不小心洒在衣服上的奶茶。其实洒出来的也不算很多,大概她也是有事,男人道歉态度又好,于是很快两个人又错开,各走各路了。 男人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的,走了一段,忽然伸出手,冲着我们这个方向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余知敏那边好像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她把钱包收起来,然后拿起还剩下一大半的奶茶继续往前走了,走到前面的路口站住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好像是准备打车。 我疑惑地看向秦公子,刚才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秦公子没吱声,唐一平却拿出一副耳机来。 我忽然明白过来,窃听器!刚才余知敏的包是打开的,那个男人撞向她的时候顺手就把一个微型窃听器给扔进了她的包里,却声东击西,故意碰翻了她的奶茶,把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到奶茶洒了这件事上面去了。只要她一直背着这个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听到了。 我不得不感叹,秦公子这个家伙真是只男狐狸,主意可真不是一般的多啊,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这只男狐狸现在眯着眼睛冲我笑了笑,“谜底说不定很快就能揭开了,夫人觉得怎么样?”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我觉得我家夫君要是去办案,比韩功良不知道强多少倍。” 秦公子也赞同地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至少不会像他一样在小小的安县当刑警队长一当就是十几年,办个大案还得靠别人激将。” 这时余知敏已经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而我从耳机里果然就清晰地听见了她跟司机报出了那家精神病院的地址。 我们尾随了那辆出租车,但拉开了两三公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对方完全不可能感觉到被跟踪。车子最后停在离医院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没有停到附近。 我有些担忧,“她暂时可能不会发现问题,但过不了一两天,应该就能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秦公子轻嗤一声,“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她发现了也晚了。到那时候,说不定她怕惹祸上身,根本不会声张出来。” 耳机上有个录音键,从听见余知敏进入医院,跟值班护士熟络地打招呼登记开始,就按下了录音键。 我听见她上楼,然后又不知和谁在说话:“是我,我来看雨梦的。” 隔了一会儿脚步声才重新响起,方才那应该是韩功良派来看守韩雨梦的人。 然后她敲了门,喊:“雨梦,雨梦?” 很快门打开,韩雨梦的声音,带着一种惊喜的嗲气,“知敏,哎呀,可算是又见着你了!我都在这间屋子里真的要关出精神病来了,好不容易磨得爸爸给我办了出国手续,结果又被姓秦的给拦下来了,这还不够,那个小贱人叶兰心居然也回来了,就在这屋里你侬我侬的说话,你不知道,真是恶心死我了!” 听这话,哪儿还有一丝半点疯了的迹象? 我飞快地抬头看了秦公子一眼,他的脸色很阴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雨梦这话让他不高兴了。 我对于偷听女孩子的私房话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为了从他们的话里听出一点有用的东西而已。秦公子就显得更加乏味了,他这么一个站在省城的食物链顶端的人,就这么缩在车里偷听两个女孩子聊天,捂着嘴直打哈欠。 两个女孩子凑在屋里说了不少的话,东拉西扯,叽叽喳喳,多半倒是无关紧要的话,但是韩雨梦这个装疯卖傻的事算是坐稳了。 直到后来我忽然又从韩雨梦的声音里听出“奕哥”两个字来,我才猛地打起了精神。 “……要说一开始,我也不是没想付出真心啊,他非要给当成驴肝肺。我就是有点不甘心……凭什么那个贱人就什么都能得到,奕哥给她的全是最好的,到了我这里,就只剩下利用?我就想不明白了,她到底哪点比我强了,要是说我当初发生的那件事他介意的话,可她当初不也被叶老虎给玩过吗,还当过坐台小姐,也不见得能干净到哪儿去……” 秦公子已经听都懒得听了,耳机摘下来放到了一边,靠在座位里闭目养神。我继续听下去,余知敏劝了她几句,但没有用处,韩雨梦是钻了牛角尖。 “……你以为我还会真心真意喜欢姓秦的吗,我现在主要就是不甘心。我就特别想让他爱上我,特别想享受一次甩他一把的感觉,肯定很爽。而且他家大业大,目前来看,整个省城也没有比他更有钱有势的了,当秦夫人肯定感觉也很不错,天天想坐哪辆好车都行,想买多贵的衣服包包都行,想想都觉得不错。知敏,你不是想去巴黎留学吗,我们一起去,我爸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来的。这一次是疏忽,下一次肯定有办法不让他知道的……” 余知敏语气中带着一种担忧,“雨梦,你魔怔了。我听说秦公子是个很可怕的人,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骗。我觉得你还是别再想这件事了,要是能走,就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别再蹚省城这摊浑水了,太可怕了!” 韩雨梦却不依,“知敏,你想多了。我现在这样,都是我爸的馊主意,非得叫我在这装疯卖傻,我是真的快被逼疯了!我跟在奕哥身边那么长时间,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根本就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可怕,上次我还不是让他受伤了!哼,可惜就是那个贱人运气太好,忽然来了个什么苏正烨,把我的计划全给打乱了,害我现在被困在这里!” 余知敏轻叹一声,“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能知道你的行踪,说明这个人就不简单,你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你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啊,叶老虎的事,要不是我爸出手,他也办不成什么大事。这回杜家那边,也是叫他们白捡了个大便宜。”韩雨梦有点咬牙切齿的,“你以为我爸傻么,费这么大劲,结果自己反而被上头给黑了一把!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姓秦的也好,那个贱人也好,他们欠我的,欠我爸的,都得原原本本地还回来!我爸有本事搞死叶老虎,有本事搞死杜大成,我就不信撼不动他们了!” 在听到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我故意把耳机拿起来了一点,让秦公子清清楚楚地听去了。他却没什么反应,依然一脸倦怠,稍微抬起头看了唐一平一眼,“先回去吧。” 后来韩雨梦和余知敏两个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些什么,连我都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大概是因为被关得太久,能见的人又少,所以一见到好闺蜜,韩雨梦的话匣子就关不上。韩雨梦这个坑爹的姑娘,就这么把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韩雨梦的疯病是假的,韩功良可能也开始动作了,现在他开始想搞秦公子了。 秦家在省城也呼风唤雨了好几十年了,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要真的想揪个小辫子什么的,恐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像当年搞死许家的时候,秦公子就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到处叫人搜集证据,一点一点鲸吞蚕食,最终在老爷子去世的时候,摧枯拉朽,一举把整个许家给折腾没了。 如果韩功良趁着我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也如法炮制,用这种方式对付秦家,我相信他也可能做得到。如果真的想搞死秦家,我甚至怀疑豹三爷也会乐于出手帮忙。 这种事,就算是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随时随地都防备着出现意外,秦家上上下下产业那么多,也难保不会出现纰漏。我心里担忧,但并没有说出来。秦公子大概也怕我操闲心,他也没跟我说公司的事情。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越来越忙了,有时候我晚上都要睡着了,他才回来,而我还没醒来,他又已经走了,明明半夜醒来的时候一翻身就能抱住他,可有时候却又好像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人。 我在家待了几天,跟他相处的时间其实也并不多。而另一边,沈女士又开始打电话催我了,说维克多先生那边可能出现了一点变故,叫我尽快赶回去。 我和维克多先生那边当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合同虽然也有拿出来给我看,但是当时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正式签署。那个电影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正式敲定下来。 我心里有些不安,于是赶紧又乘飞机回了纽约。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回到纽约的时候沈女士才慢慢告诉我,维克多先生的电影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投资方和角色,剧组已经基本要成立了。 然而,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所以这意思是…… 我明白过来,我很可能面临着被换角了。 这个角色对我来说是如此重要,在这种时候,如果被换角,我将会陷入一种很被动的状态。 我先没直接找维克多先生,而是约见了威廉。从威廉那里,我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因为电影采取了合作的方式,其中最大的一个投资方旗下有两个力捧的演员要出演,所以我的这个角色被挤掉了。 我当初在省城的时候,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个n流的小艺人,算不上明星。盛世小姐那一出不仅没有把我捧红,反而多出不少的黑料。现在到了美国,我除了之前的一支小广告以外,几乎等于是个纯新人,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就算是当初维克多先生想用我,恐怕也主要是看在我的努力和威廉的一点情面上,并非我实力有多强。 而取代我的那位女艺人叫amanda,她已经是一个入行多年,有着丰富表演经验的资深艺人。而且最近两三年里因为受到力捧,参演了好几部很卖座的电影,已经栖身于一二线明星的行列了,完全不是我能比的。 所以,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跟人家竞争呢? 我有点后悔,如果当时早一点跟维克多先生把合同定下来,也许变故就会少一点了。 沈女士这时候也去找了维克多先生和投资方斡旋,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怎么办?如果和这个电影失之交臂,我又不知道需要等多长时间,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人往往是这样的,如果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什么也就罢了,不会有太多的奢望。而假如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错失了,往往要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我正是因为曾经差点就得到了而有些懊恼,一时却又别无他法。我们原本也很难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来说服投资方让位,而维克多先生那边,他显然更看重他的电影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投拍,如果因为我一个人而影响了整个剧组乃至整部电影的拍摄,他也是不愿意的。 在这种求而不得的状态下,不得不说,我心里是有点郁闷的。纽约不是省城,很多时候我也没有办法施展。而秦公子现在在省城,应该也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不想为这件事来干扰他。在几次碰壁以后,我渐渐的有点失望,为了排解这种失意,我也只得重新翻开我的专业书籍,再一次把自己埋进书海里去。 在我回到纽约的第五天夜里,我埋头苦读的时候,却忽然有一抹阴影投到了我的书上,挡住了灯光。 “pearl,别闹,让我再看一会儿书,你知道我失眠的。”我头也没抬,拿着书朝边上挪了挪,但那块阴影不依不饶地站在我面前,甚至还离我更近了几分。 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来,正撞进秦公子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去。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跌倒桌子下面去,“你怎么来了?” 他笑笑,两条胳膊撑在桌子上,俯身凑近,“只许你一声不吭地说要给我惊喜,怎么就不许我忽然出现了?” 当然没有不许,而且我上次的惊喜好像有点失败,而他给我的惊喜,还真是很惊喜。 我伸出胳膊像树袋熊一样挂到他的脖子上,“原来是学我的样。” 他没接我的话茬,而是身子绕过桌子抱住我,“都几点了,你不知道要睡觉的吗?还有你刚才说你失眠,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还真不知道几点了,抬头一看,时钟指向两点钟,外面一片黑黢黢的,是凌晨两点钟了。 纽约时间比北京时间要慢十三个小时,而路上大约也是需要十几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也是大半夜从家里赶过来的。想必是到大半夜才把手头的事情忙完,然后急急忙忙飞过来的。大晚上的比白天坐飞机更加辛苦,更何况是一坐就要十几个小时。 我连忙把书合上,放开他,去柜子里替他找出睡衣和浴袍,“那就早点睡吧。” 他像个孩子一样拉着我不放,“一起。” 鸳鸯浴么? 我脸上一热,可是想想他这么辛苦大半夜飞过来,还是别折腾的好。我连忙推他,“别闹,我给你暖床。” 这个说辞他勉强满意了,嗯了一声,接过睡衣和浴袍进浴室去了。 不知是因为他来了我顿时觉得心安,还是睡得太晚真的有点困倦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洗完出来的时候,我似乎有意识,翻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往他怀里蹭了蹭,又继续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还在身边,居然有一种难得的安逸感。我稍微撑起身子,认真端详他俊朗的眉眼的时候,只觉得他的长脸型,他眼下的卧蚕,都完美到骨子里去了。爱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哪怕是他眼角微微的鱼尾纹,都觉得是美好的,欠缺一条,都会少好多韵味。 他在睡梦里也很快就察觉到我目光的温柔抚摸,睫羽轻颤,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不像以前那样带着警惕倏然睁开,而是真正像一个早上刚刚醒来的男人,带着一点松隆的睡眼,慢慢睁开,慢慢清醒过来,在看见我的瞬间,笑意便从眼里的某一点慢慢晕开,一直扩散到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去,于是整张脸都染上了笑意,然后伸出胳膊来抱我。 “看什么呢,嗯?” “看我男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炼,我的脸皮已经够厚了,大言不惭。 他也毫不谦虚,“是不是真帅?”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不自恋会死啊!” 他原本搂着我的胳膊一紧,我就直接跌倒在他胸膛上了,嘴唇也跟着落下来,吻在他的眼帘上。 “不是自恋,是替你说出来而已,免得你害羞不好意思说。”他仍旧是笑,一双黑眸盯着我,“我说夫人啊,我好像从你眼里看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什么情绪?” 他忽然一翻身直接把我压在下面,轻轻含住我的耳垂,“欲求不满。” 这绝对是一个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早上,我们好像确实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好好亲热了。他的嘴唇和手指在我身上到处点火,我完全没有办法抵御这种致命诱惑,索性直接沉沦下去。我的身体像被一种莫名的火焰炙烤着,好像坐在一个火盆上一般,想通过肌肤的摩擦来使自己好受一点。阻隔了肌肤相亲的那一点布料显得太过于累赘,很快就被扯下来扔了出去,而他原本幽凉的肌肤却也渐渐的升温,一起沦陷。 他在不断的喘息中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时候……再要一个孩子了……” 早晨的光线有点嫌太亮,我不敢看他的脸和他的眼,微微垂眸的时候,看见他的一大片肌肉紧实饱满的胸膛和胸口大颗大颗的汗水,随着身体的律动滚落下来。我抓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是酥软的。我当时给他的回应好像是,“好啊,那就把孩子给我,我给你生一个篮球队……” …… 阳光透过不太厚实的窗帘洒进来,累瘫在床上的两个人又磨蹭了好久都不肯起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时候我忽然想,假如他不再是省城叱咤风云的秦公子,没有那么多的产业需要打理,我也不要为什么东西而奋斗,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过着如今日这般琐碎而简单的小日子,好像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我靠在他怀里又小憩了一阵子才懒洋洋地撑起身子,已经差不多午饭时间了,肚子饿了。他昨晚在飞机上肯定没好好吃什么东西,这又是一上午,这样对胃肯定不好。早先他有过胃出血,无论如何得起来吃点东西了。 我坐起来,然后回身来拉他。方才情之所至倒没发觉,这会儿他一起身,才看见他头发居然被压变形了,两边的一起朝中间耸起来,像日本卡通片中的铁壁阿童木,一向森冷严肃的秦公子这时候发型看起来完全是个逗逼了。我实在没忍住,指着他的头发大笑起来。 他也有点懒洋洋的,伸手摸了摸头发,瞪了我一眼,“还笑,这不都你害的,昨晚头发还没彻底吹干,过来看看你,你抱着就不撒手,只好舍命陪君子睡觉咯。” 我还是继续笑,他居然冲我龇了龇牙,然后一下把我扑倒,“再笑,再笑我叫你下午也爬不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连忙挣脱他的魔爪,爬起来找了衣服穿上了。他在后头给沈女士打电话,“……帮我预约一个发型师,对,上门服务……” ps:对今天上午出现的网络错误问题表示抱歉…… 并感谢 18222216662,leease,奈丿奈丿生あ5349 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九十章 苹果尊 吃过午饭,稍微打理了一下形象,秦公子穿上外套,“走,出去一趟。” 我一向都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去哪儿?” 他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我,我看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好像是纽约一处颇有名的别墅区,但我并不知道这个地址是谁的。 在我疑惑的目光下,他淡淡说道:“amanda。” 我想起来,就是那个女明星,顶了我戏份的那一个。 我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秦公子把手头最紧要的事都放下,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万里迢迢跑到美国来,当然不是为了万里追妻或者跟我叙叙旧的,他一定是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然后过来帮我搞定这件事的。现在公司方面和维克多先生商定了要把我替换下去,但这事最终也得amanda点头。 无论是以秦公子还是陆家的实力,也只是能在省城闹出点动静而已,在全国来说还是不够级别,美国这边就更是鞭长莫及了。我们没有实力说服对方的影视公司,所以也就只能在amanda身上想想办法。如果amanda同意坚决不出演这部电影,并且力荐我,我也不是没有希望反转的。 但事实上,虽然amanda已经成名,但是这部电影的预算是非常高的,算是一部大制作。如果她参演,这对于她绝对是件锦上添花的事。要想说服她,也没那么容易。 我跟着秦公子去往amanda的家,她是住在一处独栋别墅里,周围环境相当好。我们登门拜访的时候,是一个佣人来开的门,amanda正好在家里。 当然,我猜这应该也是秦公子提前做足了功课的,在探明她今天没有日程安排并且可能会在家里以后,才挑着这么一个时间赶过来。 我见到了amanda本人,很漂亮,除了脸上比杂志封面上的照片多出几颗雀斑以外,倒没有很大的差别。她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裤,一副家居休闲的模样。 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秦公子挡在我前面,说道:“我是来送收藏品给amanda小姐看的,希望我带来的东西能让您满意。” 收藏品? 我一下子就懵逼了,这时开车送我们来的沈女士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进来,amanda请我们进来,示意她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去。 秦公子冲她微微颔首,他此时的打扮颇有西方贵族的风范,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英式的绅士感。从他一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成功地赢得了amanda的好感度。 amanda几乎没怎么看我,她的关注点始终都落在秦公子和那只箱子上,沈女士把箱子打开,我看到里面居然是几只看起来成色很不错,但有些老旧的瓷花瓶和碟子。 我知道秦公子名下的产业里有些古董和工艺品的交易,当初坑林砾的那一把就是用的古董。我从amanda惊喜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原来秦公子这是在投其所好。他一定是已经打听明白了,这位外国大妞最近正痴迷于收藏来自神秘中国的一些古旧器物,所以他以一个收藏者的身份已经提前联系过了,难怪一路走进来畅通无阻,并且主人还在家里等着我们上门。 秦公子一本正经地拿起其中一只红色的看起来像苹果一样的器物,介绍道:“这是一只红釉苹果尊,是清朝雍正年间的,距今大概有三百多年历史,是当时比较有特色的一种器物……” 他介绍起这些来跟秦扬当初跟我介绍珠宝时候的模样几乎无二致,看起来相当的专业。秦家近几年来这方面的生意好像做得很少,我从没见过他涉足古董行业,没想到这方面他也懂得颇多。 果然,amanda听得非常入神,他把那一箱子器物一一介绍了一遍,最后说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现代仿制的工艺品,虽然样子和真品一样,工艺也是尽量按照原本的来,但价值远远不及。不过,这个苹果尊是真正的雍正年间官窑出品,这么完整的很难得,非常珍贵。” amanda显然非常中意那只苹果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爱不释手。 秦公子在一旁察言观色,等她问价格的时候,先把前面那几只仿制品的价格报了,这才说道:“这只苹果尊原是祖传下来的,不愿意转手,给多少钱也是不打算卖的。不过现在我有难,如果能获得amanda小姐的帮助,我愿意将这只苹果尊拱手相让,赠送给你。” amanda把这只苹果尊拿在手里,很快问道:“我能帮上忙?什么事情?” 秦公子这才看了看一直坐在一旁当空气的我,说道:“这是我妻子leaf,这件事情和她有关。” amanda这才认真打量了我片刻,礼貌地跟我打了招呼,但她并不认得我。这时秦公子才把我在国内因为负面新闻缠身而不得不选择出国深造、等待时机的事情用一种比较煽情的方式说了一遍,然后告诉她,我为了这个机会已经整整等了一年,希望她能帮我一把,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口才,这么一件事被他给讲得我们就跟需要佛祖来成全的落难鸳鸯一般,她要是帮了我们,不光是能得到一只祖传的珍贵苹果尊为礼物,还有种自带圣母光环的感觉。这样的话虽然是有故意加工的成分在里面,但也算不得假话,他说的也句句算是实情。 amanda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让我想一想,如果我能够帮到你们,我也会非常乐意。” 她走到窗边去,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坐到我前面,笑了笑,“假如leaf小姐成功地签到了角色,下次我去中国的时候,会有人接待我吗?” 秦公子笑得非常绅士,“当然,我在中国也经营一家娱乐公司,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好,”amanda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希望下次去中国的时候,能够找到更多好的藏品。你们这个朋友,我希望能交下。” 我们从amanda家里出来,还没到家呢,就接到了维克多先生的电话,约我去面谈。 这一次秦公子不方便出场,他留在家里,由沈女士和我一起去找维克多先生。本来约定了是一起吃午饭的,而令我非常意外的是,我刚坐下来,还没有开始点吃的,维克多先生就已经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了合同给我,“leaf小姐,很高兴能继续跟你履行合同。” 这件事后来皆大欢喜,我成功地得到了那个角色并且进入剧组,而amanda拒绝了这个角色的原因是她找借口说身体不大好,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投资方那边也觉得她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量确实太大,但是又不想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经过再三沟通,最后决定下来,给剧本中增加一个角色,戏份比我要少,扮演起来也相对轻松的一个角色,专门留给了amanda。 秦公子成功地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而我却莫名的有些郁闷。我口口声声说着要独立,要靠自己,我也的的确确经历了那么多的努力,但最终却还是需要秦公子出马才能帮我搞定一切。而我所走的路,自始至终也都是靠着他的安排。 秦公子知道了我这个想法以后,他只说,你是我的女人。 后来那部电影,基本上顺利地拍摄下来了,我以女二号出演,面对一个高标准高要求的导演,过程不可谓不艰难,但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我一向是不怕坚持的,我对自己比较狠心。 电影杀青以后的宣传其实也做了很长时间,那段时间我也跟着剧组一起到处宣传片子,到最后片子到国内上映的时候,虽然没有爆红,但是反响不算差,基本上达到了我们的预期,并且我借此重回了省城的大舞台,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秦公子忙碌了一阵子以后,生活也渐渐的回归了正常的轨迹。这段日子,为了提防韩功良,他颇费了一点时间。在这种以利益为纽带的关系面前,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但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如果不需要跑宣传什么的,我大部分时间是待在国内的,我也在忙。因为那边的电影已经差不多搞定了,只是在等着影院的排期,我得空回到省城的时候,又重新开始跟着梅姐准备下一步的工作。在那一部电影里面,我摆脱了之前树立的清纯玉女形象,饰演的是一个知性内秀人格独立的职业女性。 当清纯玉女的形象已经被推翻,知性,独立,是我打算确立的新标签。趁着电影的热度,必须马上再出几部新作品,让这个形象深入人心。 我开始重新投入了紧锣密鼓的工作中去,和秦公子一样早出晚归。不过,他现在的常驻办公室也是飞娱了,我经常会和他一起出入,不打算避讳众人的目光了。实在被追问不过,就承认了也罢,反正清纯玉女的标签已经丢掉,隐婚真是门技术活。 就在我复工没多久的时候,却接到了韩功良的电话,约我出来喝茶。而且,他有点神神秘秘的,要求我单独出来,不要告诉秦公子,说有重大事情跟我商量。 和韩功良之间的合作一向都是秦公子亲自操作,跟我基本上没什么关系,韩功良为何要单独见我,难不成我会帮他对付秦公子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罪证 对于韩功良的约见,我颇不以为然,甚至都没有考虑为这个约会抽时间。但一个小时候后韩功良的电话却又打进来,他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我,关于苏正烨的。如果我不去的话,对于苏正烨,可是大大的不利。 这话就有一点威胁的意味了,意思是我必须听他的,必须来。 如果是拿别的事情,或者我自己的事情来威胁我,我现在大可以不理会他。但是他说苏正烨,其实这几年来苏正烨跟在豹三爷身边,不断受到豹三爷的赏识而步步高升的背后,是他天天都在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为他担忧。韩功良作为公安系统的人,对于豹三爷和他手下人的所作所为,肯定是很清楚的。 要真说违法犯罪,恐怕他每天都在干这样的事。 韩功良是不敢轻易动陆家的,所以豹三爷做了什么,目前来说他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苏正烨做了什么,他要是想动手的话,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如果牵扯太大,豹三爷虽然未必让韩功良真正得逞,但必要的时候,他也很可能会弃车保帅,直接把苏正烨丢出去当背锅侠。 这几年来,苏正烨对我付出颇多,而我几乎从未回报过他,我一向都是亏欠他的。所以在这个时候,韩功良拿苏正烨来威胁我…… 好使。 为了不让秦公子知道这事,我只得先想办法把他派来跟着我的保镖都打发走。目前韩功良虽然未必敢面对面的和秦公子直接爆发冲突,但是为了韩雨梦,他要想对我不利也不是不可能。我没那个胆子单刀赴会,我安排了陆家给我的司机和保镖跟我一起去,并且提前去约定的地点查探,确定韩功良没有派很多人过来,我才带着保镖进去,让保镖守在包厢门口等我。 韩功良比我来得早,但应该也刚到不久,还叫了一个表演茶艺的小妹来泡茶,一壶铁观音刚刚投进去准备洗茶。见我进来了,他示意泡茶小妹先下去,没完成的茶艺茶具就这么原地放置了。 我进来,大模大样地坐下来。我虽懂些茶艺,而且铁观音几乎是最容易泡的茶了,但我并不打算服侍他。 韩功良等了一会儿,见我没动静,只好自己拿起茶具来,有板有眼地洗茶泡茶斟茶分茶,最后把倒好的茶盅推到我面前。 他来得比我早,我怕他在茶具上做什么手脚,也没敢喝,端在手里转了几圈,然后装模作样地在嘴唇上沾了沾,就放下了。 他倒也没盯着我的茶水,而是拿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有点东西,当初我在安县当局长的时候,处理叶老虎的时候无意中找到的,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我盯着他,“什么意思,你说和苏正烨有关?” 韩功良笑了一声,“你自己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挺有意思的东西。” 我慢慢地抓过u盘,捏在手里,“那么你想要什么?” 韩功良竖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叶小姐先别急着问我要什么,反正我现在不管提什么条件,你都会觉得像个笑话。还是等叶小姐回去看了这里面的内容,再来跟我谈吧。今天我就是想来看看叶小姐的诚意和能力而已,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能摆脱秦公子的眼线。如果叶小姐觉得可以谈,明天这个时间,咱们再见面,就这里,老地方,叶小姐觉得如何?” 我心里有点隐隐的慌张,直觉告诉我,这u盘里肯定有什么要紧的秘密。 韩功良知道我现在不会愿意跟他多谈,在说完这些话以后,他就起身离开了。 我在包厢里稍微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出去,那个u盘被我捏在手心里,如同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却又不得不紧紧地攥着。 我没有再回飞娱,趁着秦公子还没下班回家,我先回了家里,一进门,看好了秦公子确实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偷偷溜进了书房里,然后把u盘插在了电脑上。 打开,u盘里面有一个文件夹,打开文件夹,底下是三个视频和几张图片。我握着鼠标的手有点颤抖,但还是双击了第一个视频,点开了。 声音很嘈杂,我在声音开始播放的第一时间手一抖,直接把u盘给拔了出来,然后插好耳机,才重新插进去读取。 幸而u盘并没有损坏,再次点开的时候,我认真地看了那个视频。 不算太清晰,角度也有点偏,镜头好像是藏在旁边的一个什么地方偷拍的,左上角还有一片什么阴影挡住了,使整个镜头看起来都缺了一角。 视频上是一群年轻人在围殴一个人,打人的有七八个,大概都是十五六岁,面孔年轻而稚嫩,却个个都带着戾气,有人叼着烟,也有人手里拿着棍棒刀具。被打的人已经躺在地上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了,但这一群少年丝毫不怜悯,一脚一脚狠狠地往他身上踹。 视频里的声音嘈杂,叫声骂声不绝于耳,还有被打者的骂声,从破口大骂到骂声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哀求,到后来就只听见打人的少年们的骂声还有笑声了,被打者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大概打了十多分钟,被打者像一条破布口袋一样瘫倒在地上,这群人似乎才勉强尽兴了,吹着口哨扬长而去,只剩下浑身是血的受害者面对着镜头,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而打人者中最后一个离开的少年似乎还觉得不够,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操起手中的木棒又狠狠地在受害者头上脸上敲了几棒子,打得他直接吐出几大口鲜血,晕死过去。 我在看这个长达十五分钟的视频时一直都很疑惑,不知道韩功良给我看这么一个少年施暴打人的视屏做什么。直到看到最后那个少年行凶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个少年好像很面熟。 是苏正烨! 我记得当初我问过他,在安县跟着我的那年,他十七岁,已经跟了叶老虎五年了,也就是说,他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在跟着叶老虎混了。在逃离安县之前,叶老虎做过多少令人发指的事情,我心里大概能知道一点,但并不了解具体的。我只知道他并没有好好读过几天书,当初跟着我进求真一中,也是叶老虎花钱找关系给塞进去的,反正也不是让他去读书的,只为了看着我。而他在认识我之前到底经历的是怎样的少年时代,我几乎一无所知,也从来就没有机会和他聊起。 在那个行凶的少年把染血的木棍丢下,扬长而去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心酸。 视频在所有行凶的少年都离开以后,就定格在了受害者灰败而面目全非的脸上。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去点开下一个视频。 第二个视频也是同样的偷拍视频,不够清晰的画面上,三个少年在殴打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我看不见女人的面孔,在视频开始的时候她好像已经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了,甚至于连躲都没有躲,挡都没有挡,就这么像死鱼一样瘫在那儿挨打。这个视频里的苏正烨好像有些畏缩了,但他没有阻拦另外两个人,还是象征性地上去踢了几脚。三个少年打完了,乌鸦走过来,把女人给拖走了,走出了视频的拍摄范围。 第三个视频也是差不多的施暴内容,受害者头上被套了麻袋暴打一顿,看起来打得轻一点,应该没死。看上去这个画面距离前面两个时间略久,画面里的苏正烨显然已经有十七八岁了,应该是在我认识他的那阵子前后拍摄的。 后面还有几张图片,是拍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公安局的电子档案卷宗,分别是一宗凶杀案、一宗人口失踪案和一宗受害者自己报案的故意伤人,记录着受害者的姓名、年龄、籍贯、案情等等,都是悬案。第一张图片上的那个死者被发现时候的照片,现场几乎跟第一个视频里最后的镜头一模一样。 我想起乌鸦当初交待的许多杀人并毁尸灭迹的事情,有很多桩,当时我只顾着项采薇的事,其他的那些都不太记得了。我怀疑这个视频中赤裸的女人正是乌鸦交待的那些案子中的一个,女人在惨遭强暴折辱之后被毁尸灭迹。 少年的苏正烨,曾经打死过人,也犯下过许多罪孽。尽管我相信这都是叶老虎指使的,但这视频完全可以给他定罪。少年只顾着想得到老大的赏识,犯下了滔天大罪。也许后来正是因为他开始意识到这些,不愿意再跟着叶老虎做这样的事,所以才被派去看着我,这是相对简单轻松的任务。 这些年来,我只顾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楚,也感受着秦公子那种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的艰难往事,却忽略了苏正烨。 我在电脑屏幕前捂住脸,眼圈早已红了。 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我听见秦公子的声音,“兰心,你先回来了吗,兰心?” 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一把拔下了u盘,迅速把电脑上所有的窗口都关掉了,随手打开一个网页,擦干眼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应道:“在呢,我在书房里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老地方见 趁着他还没推门进来的那一点点时间,我又觉得我这发红的眼圈和情绪肯定会被他瞧出问题来,我连忙点开一部正热播的韩剧。 就在视频刚刚开始播放的时候,他已经进来了,“怎么了,小工作狂,今儿不等我一起,自己先回来了?” 我连忙努力收拾情绪,“我……这不是连着已经工作好几天了么,有点累,就提前回来了。” 他在看到我的眼睛和面孔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但在瞥见屏幕上这播放的韩剧,也就没说什么,问道:“好看么?” “还……还行吧!”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我想解释几句,比如说我自己要拍电影拍剧,所以才觉得应该多看点剧培养感觉,或者是应该多看剧学学别人的演技之类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解释太矫情了,好像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于是又咽了回去。 他抱了抱我,然后转到桌子的另一边去看他的文件。 我见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心,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先在电脑上清理了播放痕迹,然后打开浏览器,把我刚才打开的那部韩剧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内容和分集剧情,以及演员表什么的,再认真看了一小段,以防万一。他这只男狐狸狡猾得很,就算他现在嘴上不说,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忽然就闲聊一样的冒出几句话来把我绕进去了,一定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来才是。 这件事,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告诉他。虽然韩功良再三叮嘱我不许告诉他,按说我真不应该让他得逞的,我就应该让秦公子帮着想办法才是。但是仔细一想,欠他情的是我,不是秦公子。苏正烨和秦公子之间一直都没什么大的交集,更谈不上交情,甚至于我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秦公子现在对他还有没有敌意。 秦公子这个人,是最讨厌受到威胁的,就算当初陆耀恒拿小明瀚威胁他,杜大成拿我威胁他,他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毫不在乎人质的死活。现在韩功良拿苏正烨来威胁,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宁愿把苏正烨直接抛出去当饵,顺手弄死韩功良。 我不想他拿苏正烨去冒这个险。那几个视频,就算第一个视频的时候他尚未成年,但情节恶劣,最后那致死的几棍子是他打的,已经达到了故意杀人的级别。按照刑法,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即使不会判死刑,也是一样的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加上后面那两件,也足够给他判个二十年甚至无期徒刑,让他一辈子都走不出监牢了。再加上韩功良本身在公安系统里的关系,就算想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监狱里,也不算太难。 无论如何,我不愿意苏正烨因为我而遭这样的罪。 明天的约,我还得想办法去赴。我大概能猜到此时韩功良的要求应该和韩雨梦有关了,但我现在别无他法,我得先听听他的要求,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还是不如秦公子强大,心里装着这么大的一件事,一晚上我果然就没睡好,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都是那个满脸戾气施暴的少年。他没机会像一个普通少年一样生活,跟着当时在安县一手遮天的黑社会老大叶老虎混,三观崩塌。而当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他也只好改投了豹三爷,就这么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 我虽然不知道当初这几段视频到底是谁录的,但既然有这么个东西,我想很可能是当初叶老虎为了控制手下的小弟而特意留下的把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苏正烨从他手里逃出来,也只能去投靠豹三爷了。无论如何,叶老虎虽然猖狂,但是在豹三爷面前,他总得忌惮几分,不至于为了苏正烨这样一个小角色去得罪豹三爷,所以他那时候才得以在豹三爷的手下苟且偷生。 一晚上的辗转反侧下来,我眼下都有了一小片乌青。好在不算太明显,我趁着秦公子不注意,连忙去化了个妆,拿遮瑕膏和粉底厚厚地遮了,不让他看出有什么异样来。 早上照例是跟着他一起去上班了,下午眼见着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我忐忑地再次想办法把秦公子指派给我的保镖都支开,然后急急忙忙地赶赴了昨天的那家茶楼。 韩功良那家伙居然还没有来。我耐着性子在包厢里坐了大概五六分钟,他才不急不慢地出现,皮笑肉不笑地跟我打招呼,“叶小姐,今儿来得挺早啊!” 早你妹,以为我想啊!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可面子上暂时还不敢惹恼他,只是挤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可不是么,韩厅长算前辈,既然提前有约,当然不好意思让韩厅长等我。” 韩功良也没戳穿我,两个人就这么不约而同地挂着假笑,相对而坐。 虽然这次是我先来,但我依然是不愿意亲手给他泡茶,叫服务员来泡的,所以在泡茶的过程中各怀心思,谁也没说话。一直等到服务员把茶泡好,分在了杯盏中,然后退出去,他才语气沉沉地开了口,“叶小姐可想好了么?” “不是我想好没想好,今儿我是特意来听听韩厅长的高见的,不知道韩厅长想怎么处置这东西。”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u盘在手指间转了几转,然后按在了桌面上。 韩功良眼神莫测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个u盘,像是在讲故事一般,“当初这个视频,是在芭比士多里面的一台电脑里发现的。电脑里不止这几个,还有很多类似的视频和照片,几乎装满了整个归义帮的罪证。靠这个,我们轻而易举地把归义帮中的主要核心成员都定了罪。但是苏正烨是个特例,念及他跟叶小姐还有陆家的关系,所以我把和他有关的这几个给单独拿出来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我还应该好好感谢他似的。当初处置叶老虎的时候,韩功良也正是要靠着这件事来升官发财,把顶头上司搞垮,自己坐上局长的交椅。苏正烨那时候就已经跟着豹三爷有好一段时间了,也多少已经开始受到赏识。在那个时候,他当然不敢随便牵扯豹三爷手里的人,要不然,万一豹三爷不高兴了,随便弄出点什么事,叫他煮熟的鸭子还飞了,他才叫得不偿失。 他当时把苏正烨给剔出来,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我才不会领他这份情。现在他局长的位置坐稳了,又当上厅长,手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权势,豹三爷也得多多少少忌惮着他一点了,他是量他们都不会愿意为一个苏正烨出头了,这才拿来要挟我。 我不做声,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这个东西,只有两份,除了叶小姐手里的那一份,也就剩下韩某手里的这一份了。韩某的要求不多,只要叶小姐下次再去美国的时候,把梦儿捎带着一起混出去。只要上了飞机,叶小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时候,是等着叶小姐下次回来把东西取回也好,或者派人来找韩某把东西取回也好,就可以永绝后患了。” 秦公子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韩雨梦的动态,韩功良几乎没有什么可乘之机。这段时间我往来美国比较频繁,秦公子也忙,所以也不一定会像之前那样每次都亲自送我了。假如我有意隐瞒,带着韩雨梦一起走的话,我们乘同一班飞机,秦公子很可能会麻痹大意,注意不到。 但这件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我并不信任韩功良。 现在韩功良最大的弱点就是韩雨梦了,假如韩雨梦被送出国,那他基本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要是能把秦家或者陆家也狠狠地打击一下,说不定还能立下一个大功再升个官什么的,还能落下个铁骨铮铮不畏权贵的好名声。 而视频这个东西,他说只有两份就两份?他要是想拷贝的话,想拷个十份八份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我根本就抓不到任何证据。他能要挟我这一次,说不定就还有下一次。 我低头想了想,“韩厅长,即使我同意了,想带令爱蒙混出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向都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及奕哥。我确实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苏正烨受伤害,但是您说的事,还得从长计议,且让我回家好好想想对策。” 韩功良也没强求,拿起帽子,站起来,“那么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还是在这里,老地方,我等你的答复,如何?” “好。” 三天,三天的时间,我必须想个对策出来。我既不想让韩雨梦放虎归山,也不想让苏正烨受到伤害。虽然他过去所犯下的罪孽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可我希望我能帮他洗脱,也许这是我能为他做的,仅有的那么一点事而已。 第二百九十三章 雪中送炭 和秦公子玩无间道是件相当累人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的智商不如他,社会阅历更是差了十几年,一面要让他毫无知觉,另一面还要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说实话,我虽然不愿意让苏正烨受到伤害,但我同样也不愿意放韩雨梦走。就凭她那天说的话,这么一走,就不知道回头还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我估计就连韩功良都管不住她,韩功良这次能送她回去,下次恐怕也没法阻止她再杀回来做什么事。 而且,这样的交易显然是对我不利的,韩雨梦只有一个,可视频却可以轻松复制无数份。 可我现在别无他法,明知道韩功良不一定可信,但也只能选择相信他,因为我不愿意拿苏正烨的下半生来赌。按照韩功良的要求,我必须等到韩雨梦上了飞机,顺利抵达美国,才能拿到他手里的那一份拷贝。 我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还是不敢告诉秦公子。而我也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在三天期限来临的时候,我只好决定先去见韩功良,答应了再说。 即使不能继续惩罚韩雨梦,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一定会遇见什么事情。只要我们仔细提防,韩雨梦也未必能怎么样。但如果我不答应他,苏正烨却可能马上就有事。所以对于一个“可能发生”的事件,和一个“必然发生”的事件,我只能选择先规避那个“必然发生”的风险。 我打算按照约定的时间去赴约,但我有点不敢再次支开秦公子派给我的保镖。之前连续的两次已经显得有些过于频繁,再来一次,又多了一份被他发现的危险。我硬着头皮连同他指派给我的一个保镖还有我自己的司机和一个保镖一起给带去了,但我提前了两个小时,我装作是到茶楼附近去逛街的。 我逛了两个小时,甚至还真的买了些东西,然后逛累了,顺理成章地走到那家茶楼前面,让他们在外面等我。保镖有些迟疑,我于是说道:“我就是进去坐坐,休息一会儿,喝杯茶。这地方也是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至于出什么事。要不这样吧——”我指指茶楼的后门,对秦公子指派给我的保镖说道:“他们在前门这边,你到后门那边去,倘若真有什么不该来的人,或者有什么事,也能看见。” 我自己的司机和保镖其实前两次已经知道我和韩功良见面的事了,但他们算是自己人,我不让他们说出去,也就相安无事了。韩功良过来,当然是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不至于鬼鬼祟祟地走后门。我把秦公子派的保镖支到后门去,至少暂时不会被他发现。 我正为自己的安排沾沾自喜,下了车准备进茶楼的时候,后面忽然有人笑了一声,“兰心,好久不见了。” 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我脚步就忍不住顿了顿,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他这时快步走了两步,赶上来,大喇喇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咧嘴笑道:“这么巧,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了。过来喝茶呀?” 我有很久没有见过秦扬了,自从他和陆锦心在婚礼上闹出这么大一个事,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看见他。虽然那件事最终我弄明白了,是跟豹三爷商量好的,一方面为了制造一个秦家和陆家闹崩了的假象给所有人看,另一方面为了遂豹三爷的意思,好让锦心断了这份念想好好回到苏黎世去,可我打心眼里还是没有办法原谅秦扬。 我是站在锦心这边的,因为当初锦心的喜怒哀乐始终都伴随着我,我几乎见证了她整个心理历程,我是跟锦心一样,有点恨秦扬的。 想想婚礼上的那些亲密照片,我就觉得浑身难受。我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甩下来,不冷不热地解释道:“逛街逛累了,过来坐坐,歇会儿。” 秦扬这个自来熟的本事一向都没丢掉过,“秦奕不住牡丹园了,你就再也不过来了。那正好,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你了,我请你喝杯茶吧。” 废话,秦公子天天住在知微路,我还往牡丹园跑个毛线啊。但这个家伙就是有本事无孔不入,我根本没有办法摆脱他。哪怕我表现得相当冷淡,他也都装没看见,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样子。 可这个时候我又不敢再往跟韩功良约好的那个包厢去,我怕我们正谈到一半被秦扬忽然给闯进来。我被秦扬半推半拽地领到了另一间包厢里,服务员来给泡了一壶茶,分在了杯盏中。 “你的新电影马上就要在国内上映了,宣传海报都已经出来了,恭喜啊!”他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心不在焉地跟他敷衍了两句,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跟他聊天。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忽然出现并且请我喝茶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我们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但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理由来讨好我。 他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那个……锦心现在已经回到苏黎世了吧……” 提到锦心,我的语气就有点冲了,我把茶盅咣当一声放到桌子上,“她回不回苏黎世,关你什么事!” 秦扬腆着脸,倒是有点低声下气的样子,也不跟我争执,“我放心不下……” “早知道放心不下,你一开始就不应该伤害她。伤害她也就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当时根本什么都不做,现在隔了这么长时间,你自己想明白了,发现锦心比别人好了,又想吃回头草,陆家的女儿恐怕没那么低贱,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伤害!” 其实在事情刚刚出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如果在婚礼上秦扬当场道歉,恳求锦心原谅,也许锦心完全能够原谅他。她太爱他,甚至说出过等他找到真爱以后她就离开的话,在这份感情里她完全是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状态。 可秦扬当时什么也没说。我相信锦心在最初的那几天,住在酒店里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有期待的,她在等着秦扬来跟她解释和道歉。但等了那么久,秦扬什么态度都没有表示,她才回了陆家,然后烧掉了大红的礼服,终于死了心。 所以这件事,让我心里对秦扬是十二分的不满,直接给他打上了渣男的标签,就算他是秦公子的亲哥哥,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从前他对文佩一往情深,我到底还是高看他几分,而现在我觉得他的能力和学识也弥补不了他品行的缺憾了。对,现在我对他的看法就是,五行缺德。 面对我的一通抢白,秦扬也没生气,好脾气地等我说完,这才解释道:“当时和许露希的那些照片,是摆拍的……” 这话说出来我稍微有点意外,但仔细一想,我也信。因为在婚事出问题以后,我去找过许露希,以她的性子,如果真是睡到了秦扬甚至跟他有更亲密的关系,她应该相当趾高气昂地炫耀才对,但她没有,她只要我去问他和豹三爷,实际上她根本就什么都没说。 而且,之后的这一段时间,许露希也没跟秦扬表现出什么格外的亲密。虽然我没太关注秦扬,但是大概的情况我也心里有数。 当初这个婚礼本来就是秦家兄弟和豹三爷策划出来的,一开始就是为了断锦心的念头,说摆拍,也不是不可能。 可即便是如此,我还是觉得现在再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我冷着脸没吱声,这时秦扬又说道:“我也不求锦心现在还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帮个忙,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她,她有权力知道真相。我很早就想来找你了,每次都错不开时间。这话我也不想当着秦奕的面说,一说他保准又得笑话我,顺便还要给我秀个恩爱,多心塞。”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觉得锦心的确有权知道真相。不管这件事到时候对陆家或者豹三爷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但锦心是成年人,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爱情。 我沉默着不语,这时候秦扬继续说道:“兰心,你就帮个忙吧,说真的,我也不愿意伤害锦心的。自从文佩去世以后,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不曾对女人动心。锦心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她付出的太多,时间长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只接受不给予。我承认,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忽然发现世界好像有一大半都被她带走了,每天我都过得……” 他说到最后,长叹一声,神情居然无比认真起来。 我一时之间都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说话忽然认真起来的秦扬。 在我发怔的时候,他又说道:“就算我求你,兰心,作为回报,你也可以让我帮你做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算我做不到,我也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做到,怎么样?” 这个条件有点诱人,因为我现在正为着一件事一筹莫展呢。 但我忽然觉得这事来得也太巧了一点,正困了就有人送枕头,雪中送炭,莫不是故意的么?我不敢轻易答应,于是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难题需要你帮忙呢?” 秦扬噎了一下,顿了顿,继续发扬坚持不懈的精神磨我,“你现在没事求我,那可以把机会攒着啊,下回有搞不定的事,找我,好使!” 他一直盯着我的神情变化,等了好一会儿,见我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于是开始露出一副无赖嘴脸了,“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在法律上,陆锦心的名字早就写在了秦家的户口本上,生米煮成熟饭,只要我不答应离婚,她还是没办法嫁给别人的!” 什么,婚事不是没成么,锦心什么时候成他老婆了? ps:谢谢 leease 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她是我老婆 秦扬的话石破天惊,我被他惊得茶盅差点掉到地上去。不是当时说好等周一去领证,然而周末的婚礼就出了岔子,那结婚证应该是没领成的。那锦心算他哪门子老婆,他什么意思? 看见我嘴张得快要赛的下一个鸡蛋了,秦扬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红本,推到我面前来,“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真的,看仔细了,到时候别说我拿假的来忽悠你。” 我接过来,小红本上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我连忙翻看,上面贴着秦扬和锦心的照片,准确无误地盖着钢印,照片上面的锦心笑得很甜。 两本一模一样的结婚证,持证人分别是秦扬,陆锦心,正确无误。 我戒备地看着他,“你从哪里搞到的?” 秦扬撇撇嘴,带着点痞气,“什么哪里搞到的,民政局,婚姻登记处,正经八百地拿到的,怎么样,还不信么,陆锦心就是我老婆!” 我彻底被他雷到了,“不是说婚礼的时候并没有领证么……” “是啊,婚礼的时候是没领。不过在周五的时候我们就预约了,也提交了相关的资料,拍了照片,本来是说好叫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星期一一早上门服务的。那件事一出,我本来以为大家都知道这个事了,没想到办事处的小姑娘态度认真,没理会这个事,还是照常来了。所以……我将计就计,想办法把她给骗过了,虽然没见着女方的面,但还是帮我办理了结婚证。”秦扬得以地扬了扬嘴角,愉快地把两本证件拿回去,重新揣起来,“反正,我没骗你,对不对?” 没骗我,就是把婚姻登记处的办事员小姑娘给骗了,估计锦心现在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已婚,被他坑惨了。 这事,早晚锦心也会知道。与其让她以后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生活却被打扰,还不如早点告诉她,到时候不管她是原谅秦扬,还是回来跟他把离婚手续给办了,那就得靠她自己决定了。 我低头沉吟了片刻,终于做了决定,“我答应你,去帮你解释这件事。但是,锦心听不听我的,信不信我,原不原谅你,我可就不打包票。” 秦扬愉快地点点头,“你是她亲姐姐。她不信你信谁?至于她原不原谅我,那是我的事,你不必考虑,你只帮我还原事实真相就行。” 约定初步达成,我纠结了片刻,说道:“我现在,确实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秦奕。” 秦扬咧嘴笑起来,“哦,说了半天,原来你早就想好要我干什么了,敢情我说了半天,求你半天,实际上是先帮你办事了,你这丫头,真是慢慢的学到你男人的精髓了,越来越狡猾。” 我耸耸肩,“那你帮不帮嘛。” “帮,能不帮吗,谁叫我自己犯贱,主动找上你呢。”秦扬无奈地摊摊手,“说吧,什么事,我看看怎么帮。” 秦扬这家伙的实力并不比秦公子弱,我没有办法告诉秦公子,但是看在锦心的面子上,作为交换,让秦扬帮我解决这件事,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我就把韩功良拿苏正烨来威胁我的事跟秦扬说了,并且坦白告诉他,现在正是我和韩功良约定的时间,结果因为他,我都放韩功良的鸽子了。 秦扬听了,眉头居然也那般拧成了个“川”字,看样子,这事可不太好解决。 我等了一会儿,才问道:“有办法吗?” “姓韩的拿这件事来要挟你,我看他也是已经黔驴技穷了。”秦扬冷笑一声,“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我现在是在考虑,到底是让他死得很难看呢,还是宽容一点,给他留个全尸。” 这……好像有点太狠了吧。 我摇了摇嘴唇,“我只希望把他手上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秦扬笑了一声,“我说你什么好,是幼稚呢还是头脑简单,刚夸你一句聪明,你的智商就又掉回原来的水平了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解决了,韩雨梦离开,视频还给你,你跟他的梁子其实就算是开始结上了。这事你必然会记仇对不对,再往后,只能是互相提防互相攻击的状态了,已经没有办法好好做盟友。所以说,他必定会留后手。既然已经开始威胁别人,那就必然要有让你恨得咬牙切齿但就是弄不死他的本事。否则,都是自取灭亡,韩功良不是傻子,这道理他不能不懂。” “那……我现在怎么办?” “去吧,你去见韩功良吧,就说好不容易终于摆脱我了。就按他的要求来,他要你干什么你先答应着,回头再告诉我,剩下的我来安排。” 得了秦扬这一句话,我才算是吃下了定心丸,看他先走出去,然后我才回到先前和韩功良约定的那间包厢里,推门进去,韩功良果然已经等在里面了,自己已经喝完了一壶茶。 “韩厅长,”我走进去坐下来,“刚才不小心被秦扬碰见了,被他拉着去喝了一杯茶,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 韩功良也是个相当擅长监视和追踪的,我估计我之前为了见他而故意提前来逛了两小时街的事他也知道了个差不离,所以这会倒也信了我的话,不再追究,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样,想好了么?” 有秦扬给我支招,我心里已经安稳多了,不再那么忐忑不安。但为了做戏给韩功良看,我还是相当谨慎,不敢露出一点破绽,以一种非常不情愿的语气说道:“韩厅长这条件提得,我能说不答应么?” 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个“量你也不敢不答应”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你回一趟美国,不管你找什么借口,别让秦奕送你。我会安排梦儿跟你同机,你帮她打掩护。” 我轻嗤一声,“韩厅长,到时候我人在美国,你也知道我最近一直都在忙着拍电影工作,怎么来找你?要是你不守信用,韩小姐平安抵达了,你又不把东西给我,下次又拿来要挟我做别的事情,可怎么算?” 韩功良大概早已料到我会这么说,于是说道:“你可以派人守着我,只要飞机顺利起飞了,没出意外,我就可以把东西给你,如何?” 我想了想,答应了。 但是我手里能用的人不多,特别是能在韩功良面前硬气一点的。我想来想去,这事估计只能叫苏正烨亲自去拿了。只不过,我不会告诉他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只是在还我欠他的情,并不想让他对我的所为领情。 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下午,时间比较紧。我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偷偷地告诉了秦扬,然后再跟苏正烨通气,告诉他东西非常重要,务必在飞机起飞以后马上找韩功良拿回来。这一边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再次回美国。 其实电影还没有上映,这时候回纽约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事。但既然答应了秦扬,假如他这回帮我解除了危机的话,我愿意去苏黎世一趟,看看锦心,顺便就把答应他的事也给办了。 晚上秦公子看见我又在收拾东西,问我怎么忽然又要过去。我有点紧张,但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理由,告诉他是因为维克多先生正好是过两天要过生日了,有一个party我觉得应该去。 秦公子并没有追究,我也不大敢问他明天到底公司忙不忙,会不会送我。 因为明天又要走,也许一走又要好些时候,所以晚上他也格外温存,折腾了小半夜。 到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起床了,临走的时候亲吻我,叮嘱道:“你多睡会,下午走的时候我叫一平送你。”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意思是他应该抽不开身很了。但唐一平来送我也不行,以唐一平对他的忠心,我觉得唐一平送我跟他亲自来也差不了多少。我连忙说道:“没事,我那不是有好几个司机保镖什么的么,接送这种事情,何必劳动唐一平,他也那么忙。” 秦公子倒也没坚持。 等到了下午,我果断的又只带了自己的司机和保镖,因为没有要托运的行李,所以在起飞前二十分钟才来到机场,直接走vip通道登机。我刚坐稳,这时已经听见广播里在报本次航班开始登机之类的话,然后就看见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宽松大衣,一副明星出行做派的韩雨梦,在我后排的座位上坐下来。 这时候她已经不再装疯卖傻,正常得很。而且很可能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根本就没有随行人员,是独自一人。 虽然是我放水带她一起进来的,可是我根本一句话就不想跟她说。我觉得我就像是带着毒蛇去野外放生的所谓信徒,以善之名,做着恶事。 我向空姐要了一张毯子,闭目养神,装睡。 倒是韩雨梦一点都不低调,当飞机终于起飞的那一刻,她大概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墨镜口罩都除去了,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脑勺,即使我不回头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像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一般。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居然同我旁边的人换了个座位,坐到我旁边来,“叶小姐,你既然同意带我出来,又何必装作没看见我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不是骗子 我猛地睁开眼睛,带着愤怒和怨毒看向她,吓了她一跳,“叶小姐,你……” “装疯卖傻了一年多,韩小姐还真是不堪寂寞。”我冷哼一声,“我虽然同意放你走,但并不代表我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用尽各种手段陷害我的人逍遥法外。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也完全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请你回自己的座位去,否则我叫空姐来把你赶走!” 在精神病院关了一年多禁闭,我觉得她的精神真的可能已经有一点问题了,变得敏感多疑,而且有点神经质。在我明确地下了逐客令以后,她依然不依不饶,非常坚定地坐在我身边,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嘛。现在不是我的,不代表永远不是我的……” 我完全懒得理她。 我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终于安分下来,大概是明确地感受到我非常不愿意和她说任何话,也知道引起骚动不合适,所以没有再说什么。 漫长的旅途因为对身边的人一种强烈的反感和厌恶而显得更加漫长。即使睡不着,我也不愿意睁开眼睛,只能在一种装睡的状态下胡乱冥想。在半梦半醒之间我莫名地回想起了我跟秦公子从相识到相知,再慢慢相爱的过程,我们之间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了。从被命运莫名其妙地牵扯到一起,到现在朝夕相处,却依然有些事情,不能言说。爱情就是这样,即使足够相爱,也依然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存在。 这次的旅程因为韩雨梦的存在而变得格外不美好,但总算不是太长,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还是过去了。等到空姐提醒即将抵达肯尼迪国际机场的时候,我心里几乎是欢呼雀跃的,从来没有对纽约有过这样亲切的感觉。 但同时我也觉得担忧,等过了海关查验口,韩雨梦就算是踏上美国的土地,秦公子再怎么只手遮天,也鞭长莫及了。秦扬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飞机很快就抵达,我取了随身的一点行李,慢慢地跟着出了机舱。我们坐在靠后排的地方,韩雨梦显然比我更加兴奋,她走得很快,甚至于没有再骚扰我,拖着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穿过机场长长的过道,前面就是海关的查验口了。她排在我前面大概一二十个的样子,一改上飞机的时候那种戴着墨镜,把帽檐压得很低的样子,头高高地昂起。 快到她了,她开始不慌不忙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护照。 她翻了好半天,前面都已经检完两三个人了,眼看着就快到她了,她的护照还没有拿出来。她好像有点着急了,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然后慌慌张张地蹲下来,打开小箱子翻找。 小箱子里东西不多,也就是几件比较薄的随身衣物。她这次几乎是逃亡出境,为了方便起见,应该根本就没有带什么行李。她先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慢慢地就开始抓狂了,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全部掏出来扔到地上,一直掏到箱子见底,还是没有找到,她有些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空空如也的箱子上,另一只手僵在半空中,居然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像被冻住了一样。 这时查验的工作人员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后面的人等不及,于是绕过她直接走了上去递了护照。原本整齐的队伍这时围着她诡异地绕了半个圈,把她丢在了外围。 一名工作人员这时走过去,礼貌地俯身用英语问道:“do you need a hand(需要帮忙吗)?” 但这一句话,就像是把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她瞬间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抓起手边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用力地朝工作人员砸过去,“get out!shit!” 金发碧眼的工作人员吓得不敢靠近她,周围排队等待查验过关的人群也顿时都远远地避开,好似见到了一颗毒瘤一般。 韩雨梦崩溃了,她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冲到查验人员面前,带着哭腔,大声喊道:“i……i have losed my passport,i\''m not a cheater, please(我丢了护照,我不是骗子)!” 查验人员也被她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往柜台后面缩了缩,定了定神,才重复道:“your passport(你的护照),please.” 韩雨梦找不到她的护照,直接朝着最前面的一位大叔扑过去,“someone stolen my passport(有人偷了我的护照)!check everyone(搜查所有人)!” 这种请求显然不会被理会,美国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注重人权的地方,随意搜查别人是不会轻易被允许的。那大叔直接皱着眉头远远地躲开了,此时人们都在躲着她,生怕她有什么过激举动伤害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精神确实受了损伤,还是在精神病院待着的一年多时间让她变得神经兮兮的,现在她的情绪已经失控,在请求搜查所有人没有被理会之后,竟然直接挤过去,预备强行冲关。 这时大块头的安保人员已经大步跑过来,一边一个死死地拉住她,韩雨梦死命地挣扎,甚至于用牙咬用脚踢,哭喊不休,跟疯了一样,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在机场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fuck of!let me go(让我走)!i’m not a cheater(我不是骗子)!”她挣扎得太厉害,安保人员不得不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她依然大声哭喊不休,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决定把她带走。 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韩功良并没有派其他的人来跟她一起走,我猜接应的人应该已经等在机场外面,但并不知晓里面的情形。韩雨梦拿不出任何能证明她身份的证件,没有办法出关,并且因为大吵大闹,已经严重扰乱了机场的公共秩序,直接被安保人员带走,走了好远我依然听见她凄厉的哭喊声,以及英文夹着中文的破口大骂。 机场很快恢复了正常,我顺利过了查验,坐到沈女士的车上,我不敢直接打电话,于是给秦扬发短信,问他是不是他安排人偷了韩雨梦的护照。 秦扬的信息很快回过来,带着一点得意,告诉我,不仅是护照,而是她的一切证件,还有手机和钱包,里面包括她所有的银行卡和现金。也就是说,现在韩雨梦不仅没有办法入境,而且身上没有一点钱也没有任何号码。就算是求助于大使馆,恐怕也没有办法证明她是她,没有办法补办证件。 加上她还有恶意扰乱机场秩序和治安的嫌疑,且在登机的时候为了尽量减少别人的注意力掩人耳目,韩功良隐瞒了她是有精神病史需要去美国治病的事实。她没有手机,也失去了所有的号码,倘若连家人和这边联系人的号码都没有了,会更麻烦,连韩功良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知道具体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机场方面恐怕只能把她遣送回国了。 秦扬这个手段真是够无赖的,居然派了个小偷来偷韩雨梦的东西,很符合他的风格。上飞机之前,在登机口是要查护照的,不然她没有办法登机。而上飞机以后,行李都放在行李架上,飞行过程中也是没办法拿到的。所以韩雨梦的东西丢失,一定发生在登机和下飞机的那段过道上,或者从机舱里取了行李准备下飞机的那一段拥挤时间。就算在机场出关的时候她搜查所有人,恐怕也搜查不到了,虽然东西很可能是坐在飞机上的某人偷的,但他肯定早有准备,说不定在韩雨梦发现之前他就已经提前出去了。 联系过秦扬以后,我第二个就给苏正烨打电话,我急于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拿到东西。我走之前是叮嘱过他务必赶紧拿到东西,只要到了飞机起飞的时间,就马上去找韩功良。从起飞到降落,这中间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 但是,苏正烨并没有接听,我打了好几次,依然是未接听。 为了不让沈女士发现端倪,我还真的去参加了维克多先生的生日party。心不在焉地在party上露了个面,虽然这样是太折腾了一点,但我还是急急忙忙地又飞了回来。 我不知道苏正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上飞机之前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知我返回的时间和航班,我急于知道结果。 我下了飞机就马上打开手机,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就收到一条来自苏正烨的消息,“我来接你。” 看看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发的。 从我发出这条信息,到他回复,中间隔了十多个小时。我心里莫名的有一种异样,他对于我的事一向都比较上心,习惯于提前安排好一切。但这一次,到底是他在两个小时以前才确定到底能否抽出时间过来,还是在为什么事情而犹豫不决? 揣着这样的疑惑,我忐忑地走出去,然后看见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停得很近。我在车子前面站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自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ps:谢谢 地主老大,千帆2395的道具捧场~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绝不会放过他 车上只有苏正烨一个人,我刚坐下,就忍不住问道:“韩功良把东西给你了吗?” 我是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的,他抬头从反光镜里看着我,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要拿的,是什么东西?” “我……”我略一沉吟,不想告诉他真话,顺口扯道:“是一点私密的东西,不想公之于众,韩功良拿来当做把柄要挟我。” 他把胳膊伏在方向盘上,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里面的东西和我有关,是真的吗?” 我也通过反光镜来观察他的表情,很认真地分辨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谁告诉他的,韩功良,还是秦扬,或者其他人? 我没回答,他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u盘递给我,和韩功良上次给我的u盘几乎一模一样。我顺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然后把u盘从瓶口扔了进去,晃了晃,u盘冒了两个小泡泡,就沉到水底去了。那另一只u盘也被我毁坏了,这种东西,还是直接损毁比较好,越少人看到,就越安全一点。 如果他没有看过这里面的东西的话,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跟着叶老虎混的,年少轻狂过的少年,可以永远地成为过往了。 见我没有回答,苏正烨沉默着发动了车子。我没再说话,看向了窗外。 车子开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不对劲,从机场开往知微路的路线我已经走过很多次了,但这一次,苏正烨并不是往知微路去,甚至于也不是往浈阳街的方向。我伸手拍了拍座位,“正烨,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的压抑,“公安局。” 我跳起来,伸手去抓他的肩膀,“正烨,你做什么!” “我去自首。” 我着急了,他一定是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按照苏正烨的性格,他应该不至于随便偷看我的东西,一定是因为韩功良,他去找韩功良要东西的时候,韩功良肯定是跟他说了什么,所以他才会看里面的东西的。我跳起来,拍打车窗,“停车,你停下来,不然我就跳车!” 他把方向盘猛地一打,直接越过两条车道拐到了路边,猛地一脚刹车停下来。我瞪着眼睛,“你送我回知微路就好!” 他把头埋到了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他眼睛红红的,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兰心,我做的一切,都是遵从我自己的内心而已,并不是为了你。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也不用想着要还我什么,我告诉你,不需要!”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赌气的成分,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安抚他,“正烨,我也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愿意自己良心不安而已。但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兰心,你想得太简单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什么叫做一而再再而三,这一次你答应了他的条件,那么他一定会有下一次!”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都是我没用,当时忘记了还有这些东西在叶老虎那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下车转到副驾驶位置上,“正烨,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真的没关系的,我背后有陆家,有秦家,韩功良就算是下次再威胁我干什么,他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他咬牙切齿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嗜血的兽,“哼,姓韩的,走着瞧,要是再有下回,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好不容易让他情绪平复了一点,我让他送我回了知微路。我关注的除了苏正烨是否拿到了那只u盘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韩雨梦是不是真的被遣送回来了,回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知微路的别墅大门敞开着,家里好像有人。我走进去,看见秦扬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秦扬极少到知微路这边来的,我看见他的时候其实有几分意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其实相对于我对韩雨梦那件事的关注程度,他可能更关注他请求我办的另一件事。 但我并没有办。 现在时间还太短,锦心目前可能正处于刚失恋不久相当茫然失措的状态下,假如我现在告诉她真相,她不管是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所做的决定一定都含有很多不理智的成分。我答应他的事情会办,但是我更愿意过一段时间,等着锦心基本上已经走出来,慢慢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然后开始能够理智地回头审视那一段感情了,再告诉她。这样她所作出的决定,会更趋向于理智,是真正经过认真思考后,权衡利弊,尊重内心所得出的决定。 我猜秦扬出现,就是来追问我这件事到底办没办的。 我不等他发问,就先发制人,“那个……秦扬,我……我刚去了一趟纽约,然后连一个好觉都没睡上,时差都没顾得上倒,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啊,我还没有时间去苏黎世……” 他在沙发上支起二郎腿,翻了翻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叶小姐,请问你知道世界上还有电话这个东西吗?” 呃…… 这俩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解释:“这么重要的事情……嗯,我是说,这件事对于你和她来说都非常重要,非常关键,所以,所以光靠电话来解释,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我觉得我必须亲自去一趟,然后跟她好好磨一杯最好的猫屎咖啡,放一点非常舒缓的音乐,才能娓娓道来……” 对于我的满嘴跑火车,秦扬相当不屑地撇撇嘴,白眼越翻越大。我意识到自己有点越扯越远了,连忙打住,改口说道:“这不是还没顾得上嘛……你看现在韩功良跟咱们等于说已经宣战,你不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说现在这事都还没解决,就算锦心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她要是回来的话,说不定还有危险呢。你想想啊,当初咱们跟杜大成闹的时候,杜大成把我给抓去了,多危险啊,还好是我,要是换做锦心被抓走,还说不定会吓成什么样呢……” 我格外卖力地渲染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不会食言,我肯定会亲口去告诉锦心的。你等我先休息一阵子,我过一阵子肯定亲自去苏黎世一趟……” 结果秦扬完全没理会我前面竭尽全力渲染的那一大堆可怕的设想,直接接了我这一句的话头,“行吧,我不逼你。这一来一回你确实也辛苦了,你先休息几天,然后再帮我办,免得某些人说我没人性,欺负女人。” 几天? 就给我几天的时间,我天,真够可以的。 但我也没办法,谁叫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他问我的说完了,该我问他了,“韩雨梦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她被遣送回来了没有?” “你说呢?”秦扬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韩功良可是连续一天一夜都联系不上她的,他根本束手无策。我没半路劫持她,已经算是给韩功良面子了。不过,我猜你男人可没那么好说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他就已经跑去质问韩功良一次了,这次居然还敢瞒着他把韩雨梦送出国,差点就真办成了,你说他会不会想直接弄死韩雨梦?” 在我们说话的这当口儿,我已经在推开各个房间的门看了一圈,秦公子好像不在家。所以说,他现在应该是去找韩功良去了? 不过,韩功良毕竟是公安系统的人,出国就医什么的,也属于公民的自由,秦公子还能把韩雨梦怎么样? 秦扬又说道:“如果我得到的信息没错的话,韩功良已经帮她在美国联系好了人,只要她能顺利抵达,很快就会跟一个美国人结婚并且申请美国绿卡,她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回来。” 呵,真是狡猾。 秦扬等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现在在这里等你,其实是有正事的。因为听说有人抢着去机场接你了,所以我就在家里等你,还好你没让我等太久,不然我估计有人会发飙。” 我轻嗤一声,秦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跟苏正烨走得近,苏正烨去机场接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秦扬继续说道:“走吧,你男人叫我来接你,去一个地方,他在等你。” 居然不是叫唐一平来接我,而是叫秦扬亲自过来的,我感觉好像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不过既然是叫我过去,而且这两兄弟同时要出场,应该不是坏事,更有可能是这两兄弟又要一起干坏事祸害别人给我看了。这样的戏,我乐于观看。 我挺累的,连续折腾了两天。不过,秦公子应该也知道我在飞机上折腾两天了,还叫我过去,肯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 我张开胳膊伸了个大懒腰,冲秦扬点点头,“那走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妻债夫偿 秦杨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我定睛一看,这不是紫荆苑的旧址么。这才多长时间不见,感觉紫荆苑已经破败了许多,院子里的花草和紫藤因为无人打理而枯败荒芜,生出许多杂草来。紫荆苑因为当初出事,那个表面上的法人也受了牵连后来不知道哪去了,偌大一个紫荆苑因为牵涉太广,也没法转手出去,就成了这副破败的样子。 但秦杨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秦公子在这里? 走到这里我就有一点莫名的退缩,紫荆苑没给我留下什么好记忆。 秦杨伸手扯着我肩膀,几乎要把我拎起来,“你怕个毛,有我在,你男人也在里头。” 听见说秦公子在里头,我放下心来,跟着他走了进去。 大门是锁着的,秦杨领着我从侧面一个小门进去,穿过枯藤败草,走过一段回廊,然后走楼梯爬楼。这一派荒芜之间,水电估计是早就停了的,电梯没有办法用。 秦杨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我在后面跟得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爬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道:“几楼啊?” 秦杨轻嗤一声,“叶兰心啊,你说我是该说你什么好,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的话。这栋楼正是当初举行慈善晚宴的楼,楼不大,但是有七层,位于紫荆苑靠后的位置,专供娱乐休闲的。到这栋楼来,而且这事可能和韩雨梦有关,搞不好韩雨梦就在里面。所以……应该就是当时韩雨梦出事的那个房间,8703号房间,七楼。 我吭哧吭哧爬了好半天,才终于爬上了七楼。正要往那个房间走去,秦杨却拉住了我,一把把我推进了隔壁的8702号房。 房间里光线很弱,秦公子正背对着我,颀长的身材在光影中勾勒出硬朗俊逸的线条。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窗子的一点光线使他的整个身体处于背光状态,像一组剪影,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为苏正烨而甘心受韩功良要挟的事情肯定已经瞒不过了,我忐忑地站在在他面前,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来袭。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也没说话,所以两个人保持了一种僵硬的沉默。我想求助秦杨,但一回头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进来。 我索性直接装死人,等他开口。等了约莫有两分钟,他终于意识到我是没有主动开口交代的打算了,这才朝我走了一步,“没想到,你本事又见长,自己懂得拿主意了。” 在这半晌的沉默中我依然没能想好到底该怎么回答他,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我是没有办法啊……” “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为什么不问我,就死撑着?韩功良算特么老几,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在我面前咋就没这么听话呢?” 问他?我何尝不知道他肯定会有办法,秦杨能解决的事情,他估计会解决得更漂亮。可是那是苏正烨的事,我不敢冒那个险。我咬着嘴唇不吱声,我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反驳,他生气了,那就生气了吧,我接受他的惩罚好了。 “你个蠢女人!”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然后走过来,走到我面前也不停住,逼得我不得不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他伸出一条胳膊撑在墙上,把我禁锢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你一直觉得你欠苏正烨的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吟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有父债子偿,妻子欠下的债,也理应由丈夫来偿还。在你心里,我是得有多自私,所以你所遭遇的一切困境,背负的一切人情债都坚持要靠自己一个人去扛,你扛得起吗,嗯?” 他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能闻到他熟悉的气息,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和烟草的味道。当他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但却一个一个字,重重地落在我心上,让我心里狠狠地一颤,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小手在心脏上面捏了一下似的,差点落泪。 我喉咙忽然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捏起我的下巴,慢慢说道:“叶兰心,你是我秦奕的女人。” 这一句话,重重地,似承诺一般落在心坎上,带着一种莫名的酸楚。在那个瞬间我明白,是我太小家子气了。 对于苏正烨的亏欠,我始终都无法释怀,秦公子应该一直都知道。但他从来没有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起过,我也就只当是自己的事,并且生怕他怪我。但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我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他的腰,那个瞬间他身上的气息环抱了我整个世界,我觉得无比安心和满足。 “秦奕,对不起,我……”我说不下去,只是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脊,轻叹一声,“真拿你没办法。叫外人怎么拿捏怎么是,真是叫人看笑话。下回记住了,别做傻事,有什么事,多跟我商量。” “记住了。”我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我想起韩雨梦,他现在叫我来,不是为着韩雨梦的事么?我指了指隔壁的房间,秦公子立马会意,点点头,“该了断的,也确实应该做个了断。”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了断”是什么意思,我有种预感,韩雨梦这回落到他手里,日子绝不会好过。韩功良虽然也算是有手段,但玩阴的,他们好几个加起来也玩不过一个秦公子。 他伸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敲了敲,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一推,墙壁上竟然打开了一个十厘米见方的小洞。透过墙上的小洞,我可以看见隔壁房间里的韩雨梦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晕倒了还是睡熟了。 他居然把墙壁打了个洞,费这么大劲? 秦公子看出我的心思,解释道:“这是早就有的机关,原本我是想过把紫荆苑收了的,不过后来想想,这些年来,这里头的龌龊太多,还是别接这个烂摊子了。墙上的机关只是我偶然发现的,早就有。” 早就有,看来当初慈善晚宴的时候,给我安排的房间也是特意的。 我不知道此刻秦公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乖顺地站在一旁等着。 他冲着门外扬声叫到:“一平。” 隔壁的房门打开,唐一平应声出现,手里居然拎着一桶水,里面还隐隐可见冰块。 韩雨梦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唐一平毫不手软,一桶水哗啦一声猛地往她身上一倒,倒得整张床都是透湿的,然后他迅速退了出去。 被这么一桶冰水浇上来,韩雨梦顿时整个人狠狠地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她醒来以后顿时觉得冷,两个肩膀都瑟缩起来,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有点疑惑,可能还并没有想起来这是哪里,只是潜意识地去拉旁边的被子,想找点东西来御寒。但她触手之处全是一片冰凉湿冷,伸出来的手于是只好缩了回去,从湿漉漉的床上下来,往窗口看了看,发现窗户被锁住,又往门口走去,大概是想弄明白这到底是哪里。 她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这时候忽然门就被打开了,在看见来人的那个瞬间我也吓了一大跳,那身形,那模样,不正是杜大成么!杜大成不是被抓起来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屋里光线比较暗,我过了好半天才分辨出来,那人好像并不是杜大成,他的脸很僵硬,像戴着一副人皮面具似的。我回头看了看秦公子,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好好看戏的样子。 韩雨梦在看清那人模样以后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大声尖叫起来,抱着胸口瑟缩着往后退,脸上的表情特别的惊恐。 “杜……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但她的尖叫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杜大成”狞笑着凑上去,抓住她已经湿透的衣裳,两手用力一撕,嘶啦一声,上衣直接被撕成了两片,纽扣掉了一地,她的上半身几乎只剩下了一件蕾丝的胸衣。 韩雨梦已经彻底崩溃,拳打脚踢加上鬼哭狼嚎般的尖叫,但依然阻止不了男人继续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在被强暴这件事上她本来之前就受到过极大的刺激,乌鸦那一次加上杜大成的一次,我觉得她当初被杜大成强暴以后,一开始的反应并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仍旧是在这个房间里,一个和杜大成相似的人,昏暗的光线,根本就是当时场景的神还原。韩雨梦的精神几乎已经彻底崩溃,虽然我很讨厌她,甚至于有点恨她,但是她哭喊得异常凄厉,我还是觉得特别难受。 秦公子这时一把把我给扯开了,“你还在看什么,难不成还想看活的春宫图不成?” 他拉着我直接离开了房间,下楼。我回头指了指不断传出鬼哭狼嚎的哭叫声的房间,“可是她……” “她罪有应得,不是装疯卖傻么,那就让她不用那么辛苦继续装下去。” “可是你这样,韩功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就是做给韩功良看的。”秦公子冷笑一声,“韩雨梦害人在先,韩功良威胁我的女人在后,父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善罢甘休,也得问问我肯不肯放过他们!我约了韩功良两个小时后在那边的包厢里见面,等着他来好了。” 我自己有孩子,所以我现在慢慢的也比较能理解为人父母的感受了。我完全能够想象韩功良身为父亲,看到女儿成那个样子会有多么的愤怒。在这一点上,我还真是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直接冲过来跟秦公子拼命。 在我迟疑的时候,秦公子忽然笑道:“怎么,你还不想离开,舍不得放弃马上就能看到的春宫图不成,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横竖紫荆苑现在也没别人,要不咱们自己演一回?” ps:谢谢 真心朋友 的道具捧场~ 满足大家的周末愿望,加更在此奉上~啊,猫要继续熬夜码明早的了~qaq~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就这么一个老婆 我知道这个时候他说这种话只是开玩笑,刚才听见韩雨梦那么凄厉的叫声,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和他亲热。他带我下楼,走下七楼冗长的楼梯,然后到了旁边的另一处原来是包厢的房间里。 紫荆苑败落的时间还不算太久,没有荒芜得太过分,但是开门进去,里面都落满了灰尘。秦公子走进一间包厢,顺手操起一个散落在地上的坐垫拍打了几下,扫掉沙发上的灰尘,让我坐下。 不知道紫荆苑是否在设计建造之初就考虑过着其中将会有无数的阴暗和龌龊,不得不说,隔音效果做得很不错,在我离开那栋楼以后,韩雨梦撕裂般的哭喊声几乎已经听不到了。屋里没有电,很昏暗,有一种暗昧的危机感。 我忽然觉得这间包厢也相当的眼熟,仔细一想,想起来,当初杜大成挟持了我,然后叫了豹三爷和秦公子一起过来谈判赎人,就是在这里。包厢里面还有一个小门,里面是一间休息室,就在那里,我胳膊上挂着装满海洛因的针管,一声都不敢吱,心如刀绞地听着秦扬吊儿郎当地说话。 想到这件事,我心里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就被勾起来了。当时为着这件事,我心里老大的不高兴,怪他怎么就不进来。那个时候我多害怕呀,多么想听见他的声音就在外面。只要知道他来救我了,我就算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怕的。可他没有来,而且秦扬还说了一大堆那样的话,我当时那个心,简直是生无可恋,恨不得把胳膊上挂着的那一管子海洛因自己推进去,毒死我算了。 后来我追着他要解释,他最终也没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含糊地给支吾过去了。 我四下看了一圈,脸就慢慢地拉长了,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这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某人应该到这来来一趟的,可是失约了。” 他完全知道我在说什么,轻笑一声,“我不是已经给你解释过了吗?” 他把“解释”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点不怀好意。我鼻子里哼了一声,“别拿那种事来敷衍我,没解释清楚就是没解释清楚,反正我是记得的,你欠了我一个解释。” 说起来,其实我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解释,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很憋屈。其实到现在,杜大成入狱,冯玫自杀,冤有头债有主,也都算是还清了,但我一想起来,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秦公子看我这样,他也还是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解释的耐心,只是伸出胳膊把我揽在怀里,“来回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要不你先眯一会儿。这段时间我也累,歇会。” 他这么一说,倒好像真的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似的,我居然真的觉得困意来袭,靠在他怀里恍恍惚惚的,就这么睡着了。他也靠着沙发,好像在小憩。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开门的声音惊醒,坐起来的时候,秦公子已经伸着胳膊,翘着二郎腿坐着,一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里明亮得几乎能反光。 开门进来的人是秦扬,看见我们居然就这么依偎着睡着了,轻嗤一声,“你们俩还真是惬意,也不怕韩功良提前赶到,直接一枪崩了你们!” 秦公子稍微坐正了一点,扯了扯领带,“要是这么容易就让韩功良进来了,我对你竖中指。” 这兄弟俩,虽然之前曾经有过不和,平时也互掐得厉害,可是合作起来,都肯毫无防备地把背脊露在对方面前共同御敌的。 秦扬刚坐下,就听见一阵沉闷而急躁的脚步声传来,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来了。” 韩功良几乎是直接一脚踢开门的,昏暗的光线下看见他一张石刻刀削般的脸,脸色铁青,像是要直接炸开一样。他手里提着枪,双眼血红,杀气腾腾。 “秦奕,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韩!” 这个时候他居然神奇地并没有举枪,而是把手枪往地上一扔,袖子一撸,直接扑上来,冲着秦公子的面门就是一拳打过来。 我连忙躲到了一边。秦公子刚才看似坐姿张狂毫无防备,但韩功良那一拳挥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形居然格外的灵活,奇迹般的一闪身,跳到了沙发旁边,韩功良这一拳于是狠狠地打在了柔软的沙发里,把海绵给打得凹下去一大块,然后力道都被海绵给吸去了,没有半分作用。 韩功良的浑身的怒气也在这一拳里被尴尬地化解掉一半,他冷哼一声,继续扑过来撕打。 韩功良是从低级的民警一步一步走上刑警队长、公安局长、厅长之路的,这么多年来接触的犯罪分子可不少,身手还是很不错的。此时他浑身都挟裹着怒气,一招一式都十分凌厉。我很少看见秦公子与人打斗,这时候面对韩功良的步步紧逼,他虽然没怎么主动出手,但也不是全然在后退的,他始终都灵活地待在原地,以攻为守,借着巧力,拆了好几十招,韩功良居然也奈何他不得。 在韩功良跟秦公子缠斗的时候,秦扬居然就这么站在一边,那真叫一个袖手旁观,就差没鼓掌喝彩了。 不过面对这么一个长期习惯于跟犯罪分子搏斗的韩功良,显然秦公子也没有完全占上风,基本上势均力敌,两个人一开始还好好的打,一招一式还像那么回事,打到后来招式就开始乱了,到最后干脆就是互相扯住领带撕打,毫无章法,跟野兽一样打得滚到地上,韩功良脸上挨了两拳,被打得鼻青脸肿,秦公子的衬衫被撕破了一块,胳膊撞在了茶几的角上,好像也受了伤。 最后这俩人终于都没什么力气了,韩功良仰躺在地板上喘粗气,秦公子靠墙在地上坐着,半歪着脑袋,显然也是筋疲力竭。 歇了好几分钟,韩功良的气才喘均匀了,骂道:“老子要是再年轻十岁八岁的,不把你丫的揍趴下!” 秦公子抬了抬眼皮没吱声,丢了一个好汉不提当年勇的眼神过来。一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秦扬笑起来,“再年轻个十岁八岁有啥用,知不知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这还有一个根本没上手的呢,就算韩功良的战斗力再强一点,能打败秦公子,那也不一定能干过俩。秦扬根本就不看他,走到秦公子身边,一屁股在他旁边的地板上也照样靠墙坐下,用肩膀挤了挤秦公子,又朝我挤眉弄眼的,“都说美人怀是英雄冢,看你这看家本领也没彻底废了,估计是美人不给力。” 秦公子翻了个白眼没吱声,秦扬把腿伸长,一脚把韩功良扔在地上的手枪给踢到一边去了,“喂,韩厅长,这么杀气腾腾地闯进来,拿着一把没子弹的枪啊,里头子弹都给唐一平逗没了吧?” 韩功良被他气得嘴唇上的短胡子一翘一翘的,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韩功良一大把年纪了,就梦儿这么一个女儿,你太过分了!” 秦扬这时当了代言人,稍微正色的时候,语气跟秦公子一样清冷,“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我也就这么一个弟弟,我弟弟也就这么一个老婆,韩厅长当初怎么就没想过呢?” 语气这么冷,结果说话还是这么逗逼,这么严肃的时候,我却差点不厚道地笑出来。什么叫就这么一个老婆? 但韩功良可没心情笑,秦扬紧接着抛出下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就在这个房间里,兰心被威胁的时候,我来替他跟杜大成谈判,秦奕去找你,打算直接现场抓绑架挟持的罪证,把杜大成弄进去,但你特么的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愿意过来,又是什么意思?你女儿出事,你知道来解救,那兰心出事的时候,说好的盟友,怎么就没见遵守盟约?” 原来那天秦公子没亲自进来救我,是去找韩功良去了!他想布的是一个大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没想到韩功良不愿意好好合作,这个黄雀居然没请到。如果那个时候韩功良肯同他合作,可能后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这种没有成功的事情,秦公子也就直接没跟我说,没给我任何解释。 “就因为你嫌紫荆苑背后的人还没有揪出来,觉得直接想办法派大量警力直接包围紫荆苑闹出的动静太大,怕折损太多,影响不好。你前怕狼后怕虎地反复权衡利弊耽搁时间,置兰心的安危于不顾。韩功良,就凭这一点,咱们谈恩怨的时候,你没有资格跟我打感情牌。” 秦公子终于开了口,然后转过头,抬手指了指我,“韩功良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女人。谁敢对她不利,那就是对我秦奕不利。我就这么一个老婆,别说是你,哪怕是整个世界都敌视她,我秦奕敢为她负尽全世界。”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姐归来 韩功良冷冷说道:“你知道为女人报仇,那我身为父亲,岂不是更应该为女儿伸冤!” 秦扬撇撇嘴,“哟,我记得,韩厅长的女儿不是在一年多以前就疯了么,还一直都住在精神病院里来着。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跑出去的呀,这不还帮韩厅长送回来了。她以前是疯的,现在估计还是疯的,申什么冤,我们没把她怎么样吧?” 韩功良被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说道:“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阴阳怪气给谁听?叶兰心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但梦儿现在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秦公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韩厅长是公安系统的人,对刑法了解得比较明白。难道说故意杀人未遂就代表无罪了?你女儿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设计出这么狠毒的连环计,三番五次穷追不舍,韩厅长,你说我是该说你对女儿溺爱过度导致品行不端呢,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两兄弟联合起来,斗嘴什么的韩功良完全占不到便宜。 韩功良理亏,躺在地上半晌没做声。 三个人就一直保持了这样的姿势,谁都懒得动,我自己在离韩功良比较远的方向找了个凳子坐下。这场谈话于是就这么以一个躺地上两个坐墙角的诡异姿态进行了。 秦公子派人戴着拍戏用的倒模面具假扮杜大成,再次强奸了韩雨梦,对她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韩功良虽然多年来溺爱女儿,但在这个时候,他确实拿秦家兄弟毫无办法,所以在跟秦公子打了一架,狠狠地发泄了一通以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秦家的实力不弱,从许家到叶老虎再到杜家,简直是挨个吃下去骨头都没吐。他韩功良虽然也有那么一点本事,但是毕竟能力有限,省城整个公安系统也并不是随他调遣的,先前他折腾出这么多事来,给自己造成的影响也不太好。而对于秦公子来说,韩功良虽然可能还不足以撼动整个秦家的根基,但是真要是闹到了鱼死网破,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种情况下,若能讲和,是最好的结果。 但秦公子这个睚眦必报的脾气是没改,他这意思,是要求韩功良低头。韩功良原本就因为自己理亏,怕秦公子报复,所以才让韩雨梦装疯卖傻一年多。结果到现在,恐怕不是装疯卖傻,叫他这么折腾一回,我怀疑韩雨梦这回是真的得疯了。 韩功良心里显然也清楚这个意思,毕竟韩雨梦自己有错在先,在冷静下来以后,他缓缓说道:“既然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到现在,虽然是梦儿有错在先,今天的事我也可以不再追究。但是以后,我希望这件事就此打住,到此为止。” 秦公子摊摊手,“韩厅长,这么些年来,我秦奕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惹了我,惹了我的人,一向都没有活路。今天是看在韩厅长的面子上,你说的既往不咎,我可以同意。但是再往后,不管你女儿是疯了也好傻了也好,跟我秦家没有任何关系,倘若再惹到我,或者惹到我捧在手心里的人,你是知道后果的。” 韩功良也是有些实力的人,但在秦公子面前,还是有点硬气不起来。这场谈判最终还是这么不了了之,韩功良默默地领着真的疯疯癫癫了的韩雨梦回家了。这回秦公子估计不会在意韩雨梦是在国内治疗还是出国治疗了,不过,我估计韩功良反倒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国治疗了,还得在身边养着。 在这件事之后不久,维克多先生导演的那部影片在国内以相当强劲的势头登陆,大海报铺天盖地,一时之间,几乎每个大型的影院都给了不少的排期。虽然我在片中饰演的角色算不上主角,但镜头不少,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重新给我树立了一个相对比较知性成熟的形象。而且,我在卷土重来的时候,把原来的艺名leaf给改掉了,演员表里直接换成了中文名字,叶兰心。 当年leaf在盛世小姐的选拔中意外被揭黑历史的事情被重新翻出来,但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飞娱方面趁胜追击,一连帮我签下了好几支广告和电影。今日的叶兰心是带着作品胜利归来的凯旋者,重新出现在各大报端的时候,我不用再继续背负一个伪装成清纯玉女的偶像包袱,我名字前面冠以的形容词,已经成了实力派演员。 而当初离开省城的时候,我尚且是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知名度只不过是在省城这一亩三分地里。但现在归来的时候,我的面孔正式出现在全国的报端。 我渐渐开始有了直接问鼎飞娱一姐的势头。 在这种势头之下,叶兰心和飞娱当家人之间不能不说的故事也被再一次提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再直接否认或者刻意回避这个问题,面对媒体的猜测,大多数一笑置之或者以俏皮话含糊地带过去。也许真正公开已经结婚的事实还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个最佳的时机,但我已经不需要那么严格地隐瞒了。只不过对于小明瀚的问题,为了保护孩子,我还是选择了坚持当初的说法,对外宣称他是豹三爷的儿子,是我弟弟。 在我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有些绕不开的人又再一次出现在了视线里。 飞娱目前主推的艺人之一,和我最熟的一个,许露希。 在我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秦扬已经跟我解释过他在和锦心在一起的时候没跟许露希上床,但是在那之前,在我还没有和秦公子结婚的时候,他的确是有过一阵和许露希过从甚密的时候。就算我相信后来他和许露希之间是清白的,但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之前的那段时间他真的没睡过许露希。一个单身多年、心理和生理都正常的男人跟一个相貌身材都不错,而且颇懂情调的女人走得那么近,鬼才相信他们之间只是聊聊天无关风月。 而且不知道是因为秦扬的关系,还是其他的原因,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她关系不睦,但她还是慢慢地在飞娱站稳了脚跟,并且在我离开的一年时间里,她连续拍摄了两部收视率很不错的电视剧,已经晋位到了女二号,甚至还在一个什么艺术节上捧回了一个最佳女配角的奖杯,身价涨了五倍不止,连带着曾经跟她捆绑在一起炒过绯闻的章邵宇人气都增了不少。 不得不说,其实她也是挺拼的。跟她掰了这么多年的腕子,虽然我们经常处于势同水火的状态,但是我并没有那么恨她。至少相对于韩雨梦那种只知道损人利己心思歹毒的来说,许露希的手腕不至于那么狠辣,而且她自己也确实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 在飞娱再次相见的时候,许露希依然是继续走着清纯玉女傻白甜肥皂剧女主的路线,而我已经转型,以电影和广告为主。 我进门的时候许露希正在屋里坐着,跟经纪人讨论着什么,见我进来了,露出一个堪称甜美的笑容,“leaf,哦不,现在应该还是叫叶小姐了。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昨天还有粉丝问我会不会继续和你合作呢!” 这一年多的时间,还真是很多人都改变了太多,我从她的笑容里竟然没有看出太多的矫揉造作来,仿佛她是真心表示很高兴,全然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拿起一杯咖啡泼在了她脸上,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为什么勾引我妹夫。 都是混演艺圈的,谁还没有点演技呢。我也像是见到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熟络地走过去,亲亲热热地揽住她肩膀,“真的吗,说实话,我也挺期待下次再跟你合作啊,现在咱们已经不是同一个风格了,一起合作多好,省得还有粉丝到现在都分不清咱俩呢。” 许露希完全像是没听出我话里一丝丝的讽刺意味来,拿出手机,把我拉得更近一点,“哎,我新买了手机拍照听说很不错,试试啊。回头我放到我的主页上面去,让大家伙儿瞧瞧,我也是叶小姐的粉丝呢!” 到了这个级别,其实谁蹭谁的热度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很配合地跟她摆了几个不同的姿势,拍了好几张照片,仿佛真是一对失散多年的好闺蜜似的。 等寒暄完了我到十五楼辰艺那边去的时候,就已经从网上看到了许露希的主页po出的照片。而且她还在照片上耍了点小心机,旁人po合照的时候都是挑把自己拍得最漂亮而别人拍得丑的照片来衬托自己,偏生她就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挑把我拍得最漂亮的照片放上去。照片刚放上去没几分钟,底下就赢得点赞一片,说她是真爱粉,说她善良美好之类的,全然忘记了当初逼着leaf离家去国的人就是她了。 我轻嗤一声,许露希的手段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明知道现在捆绑炒作可比撕逼要有用多了。不过这种小伎俩,我并不放在心上。此刻我的主要心思,其实都在飞娱帮我接下的新电影上面,我将要出演那部电影的女主角了,那可是我第一部担任主角的电影,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激动与期待。 第三百章 李代桃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许露希也显得成熟了很多,从我带着作品再次回到飞娱,这一段时间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地对我冷嘲热讽,至少表面上,她对我是相当客气的。私底下虽然算不上十分友好,但是也还算是过得去,不像以前那样句句话都故意挑刺唇枪舌剑的。 她自己也成了小明星,周围环境一派祥和,表现也是一派祥和,要是不知道旧事的,还以为我真跟她是多年好闺蜜呢。 在她愿意和我友好相处的时候,我也不打算轻易破坏这种难得的平衡。就算这是假象,且暂时维持,也不是坏事。 我的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刚拍完一支广告,梅姐就通知我,让我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下午要去见一见新电影那边的导演和制片人。他们都已经看过我的作品,表示还比较满意,需要见一见本人,具体地了解一下情况,并商量一下电影拍摄的具体事宜,规划一下档期。 这会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约会。我刚从美国杀回来,急需一部国内的好作品来巩固我的知名度和人气。业内包括飞娱方面都很看好这部片子,如果一切顺利,我基本上也就坐稳了飞娱一姐的宝座了。 头天我在梅姐的建议下特意找了发型师和造型师,做过美容,选了一套与角色相符合的新衣服。关于对方可能会提到的问题,我们也都大致地演练了一下,确保到时候不会出岔子。第二天一早换上新衣服,做了个气质匹配的发型,一切准备就绪。 对于这个新电影,我希望自己能达到一出现在导演的面前,就让他眼前一亮,立马在心里确定我就是那个女主角的效果。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做足功课,对于剧中的女主角有十足的把握。她的个性,气质,说话的风格,包括一些可能出现的习惯性小动作,如果能模仿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都可能为我加不少印象分。 梅姐因为还要帮我忙其他的事情,上午我做完发型,独自在十五楼辰艺的办公室里翻剧本。一壶茶还没喝完,有人礼貌地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兰心,你在忙吗?” 我为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我现在是不太欢迎她的。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露希这么浅笑盈盈地推门进来,我总不好一脸凶神恶煞地赶她出去。 我冲她点点头,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她倒也不客气,就在我对面的沙发里坐下,顺手拿起一只茶盅,自斟自饮了一杯茶。 “兰心,真羡慕你,这么会享受生活。” 生活已经够悲苦的了,好在还不缺乏物质上的一点享受。我淡淡一笑,“如果你愿意,当然也可以享受生活,已经有了这个基础,为何不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自己想要的生活,”许露希笑了笑,“兰心,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过想要的生活。小时候我最想要的生活是和表姐一样,锦衣玉食做大小姐,但我没有得到过,所以我不甘心,我觉得我不比她差,凭什么我应有的一切都被夺走。后来表姐死了,我庆幸自己还活着,我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一定的认可,但我也还是不开心,我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所以被迫失去了另一些东西,做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虽然我们一直都像是敌人,但是我不恨你。这些年你所走过的路我都看得见,你走得很不容易,也经历过不比我少的苦难,你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但是不得不说,你的运气,总是比我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她的语气中有一种淡淡的疲惫,像是在这么多年之后沉淀起来的一点感悟。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虽然不是朋友,但一直都是看着对方成长的人,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运气一般都是在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生死劫之后才得到的。上天总是很公平,不会把所有的好运都交给同一个人,也不会让一个人永远倒霉到底。所以为什么古人就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说呢?” “有道理。”她替我把杯子里的茶水加满,“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贵人,从第一首单曲开始,到第一张专辑,第一部电影,都离不开你。从在caesar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的发展,我的每一步,好像都开始和你捆绑了。” 当然和我捆绑了,因为她一向都很会算计,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她全都借力爬了过来。我不置可否,一口喝下了面前她递过来的茶水。 大概是昨晚为了准备今天下午的约会,睡得有点晚,我渐渐的有点困倦,看看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的空闲,我实在有点疲惫,两个人聊着聊着我都渐渐的有点不知所云了。连许露希后来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太知道,我就在沙发里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脑子有点断片,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我好像是在飞娱的一个化妆间里,睡在一张平时有人用来午睡的躺椅上。我脑子有点糊涂,我之前好像明明是在辰艺的办公室里,我什么时候来化妆间的?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手机关机了。打开,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三点了。然后,手机上便响个不停,很多的短信和未接电话提醒,有梅姐打过来的,也有其他人,问我在哪里,叫我不要误了下午的约会。 我记得下午的约会是定在两点钟的。 现在已经三点了。 我跳起来,我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睡过点了? 我连忙拉开门走出去,走廊里碰见一个飞娱的秘书小姐,脚步匆匆忙忙的,看见我忍不住叫起来:“叶小姐!叶小姐你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她说着大声叫起来:“叶小姐在这里,快,快送叶小姐过去!” 然后便是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大家好像都在为我的事急得跟救火一样。我揉了揉松隆的睡眼,脑子还在苏醒中。 我被推进电梯下楼,然后推进了车子里,车子开得飞快,车上一个秘书小姐陪同我一起去caesar,一路上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叮嘱我要好好跟导演和制片方解释。她的语气中好像对于我这种做事不上心的态度颇为不满,这么重要的事情,大家都如临大敌地对待,而我居然把手机关机躲起来睡觉去了,这简直也是没谁了。我甚至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羡慕嫉妒恨,毕竟大家现在也都差不多知道秦公子都住到我家去了。 但是她不敢说我什么,我是她老板娘。 我脑子里却有很多的疑惑,我岂不知道这个约会的重要性呢。但我居然会睡得那么沉,直接一闭眼睛就睡了好几个小时,直接睡到错过时间。而且,我手机明明有电,怎么会自己关机的?更重要的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之前是在辰艺的办公室里看剧本,我怎么会在睡梦中越过三层楼,睡到飞娱的化妆间里去? 我隐隐觉得这件事又和许露希有关,搞不好又被她给算计了。 还没到地方,梅姐的电话又追过来。我有点战战兢兢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梅姐在那边劈头盖脸地说道:“兰心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啊?电话关机,我那边还忙着呢,到处找你都找不到,都已经报告给奕哥了,就差没再来一次全城搜救了,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有点支支吾吾的,“我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还路上,都迟到这么久了,人家能谈的都已经谈到差不多了,你还是别去了。你直接去医院吧,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那边道歉了,撒了个弥天大谎,说你突然犯了急性阑尾炎,马上就得住院开刀……” 这…… 梅姐声音挺大的,车上这几个人都已经听见了,司机直接一脚刹车把车子停到了路边,回头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估计导演他们也还不至于好心到去医院看我,我也没必要装得那么认真。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肯定是不能好好地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只好先回去再说,回头看看飞娱那边怎么解释。好在梅姐撒谎的时候也是经过了考虑的,阑尾炎不算什么大病,过几天我还是可以再约谈的。 但就在我再次回到飞娱的时候,我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在叽叽咕咕地说话,“她也真是够耍大牌的,居然直接睡觉睡过点了,把人家国际知名大导演就这么晾起来。还好lucy有准备,赶过去救场了。要不然,人又找不到,让人家怎么看咱们飞娱。咱们费那么大劲才联系到这么好的片子,下次真是不好合作了!” 许露希替我,赶过去救场了?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还真是……又被她演了一出李代桃僵不成? 第三百零一章 有心栽花花不发 我直接去了秦公子的办公室,他正在埋头看文件,见我进来,稍微抬起头,“回来了?” 他表情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噘着嘴在沙发上坐下,心情有点郁闷,半晌没说话。看他这样子,淡定得不得了,看样子根本就没有找过我。我不知怎的就有点不开心了,这种郁闷在一定程度上莫名的就转移到了他身上,他居然都没有找我! 我小声嘀咕道:“我又被人在背后给捅刀子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还在文件上,看都没多看我一眼。 我趴在沙发扶手上,“这么好的机会,可惜我好像要失去了。害我居然放了国际知名大导演的鸽子……” “唔……”他的反应依然很淡定,我真的不淡定了,跑过去扯他的袖子,“喂,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他在文件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合上文件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这么笨啊,又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他听了就这种反应! 我郁闷得要死了,用力拉着他的胳膊甩了几下,“你能不能有点反应啊,有人欺负你家女人,差点又失踪了,你还坐得住!” 他忽然伸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往前一带,我毫无防备,身体重心不稳,往前一倾,直接就扑到他怀里来了。他抱着我,闷笑道:“你这么投怀送抱,对我用美人计还是好使的。我现在确实快要有反应了,不过,这是办公室,你都没关门,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我回头一看,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果然没把门关紧,现在敞开了好大一条缝呢。我顿时羞红了脸,连忙推开他,站直了身子,拉了拉衣裳,一脸不高兴地把脸偏向一边,“谁跟你说这种反应了!我刚才被人下了安眠药,从十五楼运到了十二楼,手机被人关机了,差点没被人毁尸灭迹,你怎么都一点也不关注啊!” 他看着我满脸郁闷的样子,好像还挺欣赏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接到电话说在找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叫人看过飞娱的监控录像了。发现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大楼,并且十二楼电梯口的摄像头被人短暂遮挡,可以确定你就在十二楼。你在我公司里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说道监控录像,我非常好奇,是谁把我弄到十二楼去的?许露希跟我身高差不多,我不相信她一个女孩子有那么大的力气能直接把我毫无知觉地弄下来,就算我吃了安眠药,应该也没那么容易。 “给我看看监控录像。” 就算在把我带下来的那段时间里遮挡了摄像头,我就不信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至少摄像头是在那么高的地方,总不是一下就能挡住的。而且这事估计得至少两个人才能完成,查看这段时间内在其他地方的监控也可能会发现线索。 秦公子轻声吐出几个字,“章邵宇。” 他? 看我一脸愕然,秦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许露希跟他一直都有暧昧。” 这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当初拍戏的时候许露希就跟他睡过了,从我手里抢到了荧幕情侣的那个炒作机会。后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也经常被捆绑在一起炒作和互动,有暧昧也正常。 他话锋一转,补充道:“对了,你在化妆间里睡觉的时候流口水了,看你难得睡这么一个好觉,我没叫醒你。” 没叫醒我!他根本是早就发现了我在化妆间里,但是没叫醒我!虽然他平时不太过问我的工作,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多少应该是知道的吧,但他居然没叫我,就这么任由我睡过了点! 即使不赞同我一直在为自己的工作奋斗,可道理都讲得明白,他也没说要求我必须回家当秦太太,不能这么拆我台呀! 我都有点急了,“你这一个小小飞娱,联络到人家国际知名大导演也没那么容易吧,你居然就让我这么放人家鸽子,你……” “好嘛,不就是放了别人一个鸽子吗,什么大不了的事。看你这一段时间都忙得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清减了一圈,这不是不想你太辛苦么。”说到这件事,他的态度依然满不在乎,“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有些人既然想抢你的东西,你总得让人家努力一下。努力过了,才会知道有些东西真不是她自己的,根本强求不来。” 他这话还真是……毒鸡汤。 看他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我有些不确定,“真的没问题?” “坐会,都已经是小明星了,别这么毛毛躁躁的。”他示意我坐下,然后从转椅里头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别忘了,人家这么大的导演,是凭什么想起你的,为什么会选择你,除了飞娱的面子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觉得你上次的角色非常符合他的人设,觉得你的可塑性和表现力都符合他的要求,又正好是荧幕形象不多又炙手可热的新星。但她以为她有什么,她最近的作品全是肥皂剧,塑造的人物本身内涵和表现力都不够。她那类的形象,随便一抓都有一大把。单凭她几句话,难道人家导演是好糊弄的么?太自作聪明,最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我有点恍然大悟。许露希从前能抢我的角色,那是因为我以前所塑造的荧幕形象跟她完全属于同一个类型的,并非无可替代。但现在我经历了这一年多的涅槃以后,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leaf,现在她就算是给自己创造了抢角色的机会,却不一定还能抢得动了。她依然只能去演一演偶像剧,而且连女一号都未必拿得到。 而且梅姐已经帮我解释说我是因为急性阑尾炎。许露希如果还拿我临时缺席这件事来抨击我耍大牌什么的,估计也只会给自己刷负面分了。 我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我一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飞娱工作装的女孩子站在后面,秦公子点点头示意她进来,然后对我说道:“这是lucy小姐的助理,今天是由她陪lucy去caesar的。” 我微微颔首,那个小助理于是关了门,小心翼翼地在我旁边坐下,跟秦公子汇报今天许露希在caesar和导演见面的过程和进展。整个来看,导演好像对她并不算太满意,但是也没有明确拒绝,倒是和她也聊了那么一个多小时。 许露希倒是学了点聪明,在导演面前也没拆我的台。她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到的,在梅姐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确定我因为突然生病而不能来了以后,导演和制片人那边本来已经准备走了,许露希却忽然来了。他们的日程安排都是比较紧的,这件事出了岔子,实际上这个原本留给我的时间段就没有其他安排了。许露希正好在这个时候来,并且是以替我致歉的名义,所以他们多少也觉得飞娱是有诚意的,没有直接拒绝她。 不过,听导演的意思,如果她想尝试挑战一下这个角色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提出她可能有点偏胖了。 我一向都属于那种不容易胖的体质,就生孩子前后那一段时间胖了一些,但后来又给瘦回去了。特别是去年一年在纽约,夜夜苦读,饮食生活等各方面的习惯又和国内不太一样,基本上身材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是偏瘦的类型。许露希也不算胖,不过可能是因为她拍上一部剧角色需要的缘故,增了那么十来斤的样子,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婴儿肥。 这部电影的女主要求是比较瘦的,所以我估计导演是觉得她并不适合,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来。她想符合要求,起码要瘦十五斤以上,一两个月之内做到,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据助理说,当时许露希表示,这不是问题,她完全可以按照要求很快瘦身。 助理离开办公室以后,秦公子拿起外套,“走吧,今天早点下班回家。” 我有点诧异,他最近这段时间也是天天都要在办公室里忙到八九点钟的。 “你忙完了?” 他笑笑,顺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这不是我太太病了么,我当然有必要提前下班,回去陪护‘病人’啊。” 这个……我讪笑道:“本来可以不用生病的,不过某些人的过失哦,所以就病了啊,某些人确实应该负责。” 秦公子愉快地点头,“急性阑尾炎是不是,那至少得卧床休息五六天吧?为了不让外面拍到,说某些小明星刚刚有点起色就耍大牌,你可以直接停工在家休息了,我非常愿意负责。” 所以我就有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假期,因为“阑尾炎”的缘故,在家里完全一点工作也不用做。秦公子怕我无聊,也特地抽出不少时间来陪我,两个人天天都腻在一起。 这么腻腻歪歪的时间多了,自然情事的频率也免不了增加,而且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采取措施的,不过好似肚子也没什么动静。秦公子有时候都忍不住老在我肚皮上摸来摸去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 第三百零二章 顺路探病 说起来,关于再要一个孩子这事,我倒没有那么着急。毕竟我还不到二十二岁,他也还没有老到令人发指的年纪,来日方长。目前我工作还这么忙,我其实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再来一个孩子,多影响工作啊。生孩子很可能就要面临至少大半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停工,想想都觉得太不划算。 不过秦公子倒是挺着急的。小明瀚的照片洗出来做成水晶小像天天藏在我们的枕头下面,两个人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看一遍。又不想让黄婶或者其他佣人发现我们这么在意小明瀚,所以也不敢弄太大摆在外面,想想也觉得有点心酸。也许,真的再有了一个孩子的话,对于我们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稍微弥补不能把小明瀚带在身边的缺憾。 这事吧,倒也急不来,还是只能顺其自然。 这段时间我安安心心地在家里休息,如果说除了自家的小日子以外我还关注着其他什么事的话,大概就是许露希那件事的后续进展了。 我没有想到,从飞娱那边传来的消息表明,许露希竟然真的在一个星期之内瘦了超过五斤,并且主动去与那位导演联系,以此表明决心,以求得到青睐。 她这样的举动不可谓不聪明,一个健康人让自己在一个星期之内瘦那么多,绝对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勇气。这样敢于对自己下狠心的女人实在不多,就算这个角色他觉得不合适,说不定另一个角色,或者下一部片子会选择用她。我觉得换位思考,如果我是那个导演,碰上一个实力不算太差,又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和手腕的女星,我会考虑合作的。 我都开始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担忧了,在我天天在家考虑造人,悠闲得不得了的时候,别人居然这么努力,我有点坐不住。 但我觉得秦公子葫芦里好像在卖着什么药,他似乎胸有成竹,笃定许露希不会对我造成威胁。 这个谜底直到算起时间来我的“阑尾炎”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出门走动的时候,才差不多算是揭开。 我刚回到飞娱上班的头一天,公司就安排我和许露希一起去录一段音,说是为了宣传什么的。她上回就这么直接抢了我的约会,而且还有把我的角色直接抢去的可能,但在见面的时候,她居然也大言不惭,好像一点愧疚都没有的样子。 我尽管心里不愉快,但也并没有挂在脸上,还是听从了安排。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状态不够好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录音录了很多遍,一直都不太顺利,一首并不复杂的双人歌曲,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解决。午饭也是草草吃了个盒饭解决的,许露希大概是为了减肥的缘故,只吃了两三口,倒是喝了不少的水。 本来以为下午很快就可以录完的,但结果是忙到三四点钟还没有结束,连我都觉得有点泄气了,许露希脸上几乎已经彻底挂不住了,直接把水杯给摔了出去。 她平时虽然有那么一点趾高气昂,而且跟我不和睦,但脾气还算是克制,特别是在工作上,几乎无可挑剔,态度还是相当认真的。这次不知怎的,显得特别暴躁,而且有点坐立不安的,去洗手间也去得比较频繁。 在她再一次去洗手间,并且在洗手间待了很久还没出来的时候,录音师对我说道:“你去看看她,我们再试一遍,不行就明天再继续吧。” 我去洗手间找她的时候,在门外叫了几声,她起初是没答应,到叫第三声的时候她才出声。其实声音听着好像只是略显沙哑,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好像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点慌乱来。也许就是直觉吧,所以我再叫了两声,叫她快一些,然后我没有离开,我就一直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等着她。 她没听见我再叫了,大概是因为我已经走了。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她才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手包。她平时好像也没有包不离身的习惯,总共录音棚里就我和她,还有录音师和一个助理,四个人,一点随身小物品根本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地随身带着。而在她看见我还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等着她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很紧张的样子,手里的小包都差点掉到地上。 “你……叶……兰心,你还没走?” “打算最后一遍呢,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出来,怕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来看看。”我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却在不停地上下打量她,试图从她身上发现什么端倪。 她脸上化着妆,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她定了定神,然后若无其事地笑了,“最近减肥减的狠了,有点便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 其实刚才她说要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脾气好像相当暴戾。而在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虽然有点慌乱,但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微笑,这种情绪调整未免有点太迅速了,迅速到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心里揣着嘀咕,但当时也并没有说什么,回到录音棚以后,录音师果然只录了最后一遍,虽然还不算十分完美,但感觉上勉强满意了,也就让我们离开了。 因为对外宣称的“阑尾炎手术”才过去几天时间,公司也很配合的,没给我这个“病人”安排太多工作。因为录音的事情弄得挺累的了,我就直接到秦公子办公室去歇着去了。 秦公子不在办公室,倒是秦扬在里头坐着。他平时不在这边办公,也极少亲自过来,他们见面的场合一般都是家里,或者caesar。我进去看见他,“你怎么在这?”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顺路。” 这个理由其实好像有单牵强,秦扬从日本回来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尽管时不时的还是要回日本去处理事情,但他的大本营基本上已经等于搬回来了。而这段时间,他也没少增加门面数量,全城最好的地段到处都有他的痕迹。要说顺路,我觉得他去哪都挺顺路的。 所以我感觉这兄弟俩好像又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商量了,而且可能还比较紧急,都等不到晚上回家再说了。 我见秦公子还没来,正想出去,秦扬在后面叫住我:“你那个‘阑尾炎’好了没有啊?” 我就不信秦扬不知道我的真实“病情”。我对他翻了个白眼,“我都‘病’了一个多星期了,你到现在碰上了才这么不痛不痒地问候一句,不觉得有点太没诚意么?” 秦扬咧嘴笑道:“我是没什么诚意,诚意都让别人给占去了,哪儿轮得上我啊。这大病初愈马上就复工,别累坏了啊。” 他故意把“累坏了”给咬得很重,听着就觉得语义特别不明。我上下打量了几眼,觉得要动手的话我肯定是打不过,只好放弃了冲上去揍他的想法。不过,说起今天的工作,我总觉得许露希的状态有点不对。要说跟许露希走得近,并且跟她的私生活有些瓜葛的,秦扬应该算一个。 我忍不住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许露希今天跟嗑药了似的,她是不是……” 秦扬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他这个笑容里面肯定有内涵。秦公子不是早就胸有成竹么,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我眯了眯眼睛,走到他面前,“这么说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是不是?” 许露希居然这么有把握,敢说在短时间内减肥,而且从她的表现来看,确实挺可疑的。在这个圈子里,赚钱通常都没那么困难,以致于颇有一些人在物欲横流的生活中迷失了方向,无下限地追求刺激的生活方式。我也曾经听说过有人靠“溜冰”来迅速减肥什么的,听说少量的“溜冰”对胃口影响很大,没有胃口,一连好几天都不吃不睡,当然就容易暴瘦了。不过,对身体肯定影响是很大的。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正好可以把这件丑闻给捅出来,然后顺利地把她挤出飞娱? 面对我的逼问,秦扬挑了挑眉毛,“按照她目前的情况,应该是还不深,量不算的大。不过这几天为了减肥,可能加了点量,所以才会被你看出来的。估计她现在的频率,也就两三天一次,而目前使用的检测试纸,至少能检出72小时候之内是否有相关成瘾性药物摄入。” “你早就知道她嗑药?” 秦扬没做声,我觉得他是默认了。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么今天录音的事,很可能也有猫腻。就算我俩的磨合不算好,就那么一首曲子,我们又不是彻底没经验的新人,怎么就左右都录不好,折腾了差不多一天呢!这是故意折腾我们,然后逼着她现原形被我发现? 好家伙,合着这两兄弟是早有打算,然后故意引着我一步一步去发现呢。 我盯着秦扬,“那你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告诉我这个?” 秦扬笑得像只狐狸,“我什么都没说吧,都是你自己猜的,只能说你聪明……” 第三百零三章 看在他的面子上 后来的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的,等到晚上估摸着许露希已经到家并且安顿下来以后,我报警了。警察在大晚上突袭了许露希的住处,并且成功地从她房间里搜出了冰毒、。可能因为她毒瘾并不算很大,她当时家中查处的冰毒数量也不算大,只有不到两克,不构成非法持有毒品罪。但是因为尿检结果呈阳性,所以她要面临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的拘留。 这十几天的时间内她是有满满当当的工作安排的,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她显然是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了,而且,还可能面临着强制戒毒。 只要我稍微对媒体方面透露一点风声,让许露希因为吸毒被抓的事情被外界所知,那么她苦心经营好几年的清纯玉女形象会崩塌得比我当年更彻底。不光是这一次的角色她会彻底失去希望,而且她未来的演艺生涯,基本上可以彻底断送了。 我当年被她整了那么一出,也只不过是坐台生子潜规则这几件而已,最多说我在公众面前撒谎,还没有涉及到更深层面去。所以我尚能靠着重新树立一个角色形象杀个回马枪。但她如果是因为吸毒闹得满城风雨,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现在我手里捏着的把柄,够大。 如果不是她抢我角色在先,这种事情,即使我知道,也不一定会说出去。但已经有了前车之鉴,我知道如果我不出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农夫和蛇的故事会再次演绎,我不打算对她心慈手软。 但我还没来得及把消息透露给媒体,就有人上门了。 这种事情在飞娱内部肯定是瞒不住的,我是刚回来时间不长,能发现纯属偶然。但许露希吸毒这件事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人可能都有所察觉或者多多少少有怀疑。所以她忽然被拘留,工作都要转交给别人,就算是表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其实早就炸开锅了。 我和许露希不和,尽管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太大的矛盾,但这事在飞娱可不算什么秘密。事情一出,我估计很多人都已经猜到是我揭发的,不过碍于我是飞娱的老板娘,他们就算知道也不好说什么。 许露希倒也不算人缘特别差的,我猜到可能会有人拐弯抹角的来替她求情。 但在见到来人之前我是没有想到的,第一个来替许露希求情的人居然是章邵宇。在我印象中这个总是穿着骚气的花衬衫和皮裤的男人挺混的,虽然他和许露希之间有暧昧,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我还是觉得挺意外的。 章邵宇在佣人的引领下上楼,在看见秦公子在家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意外,谦卑地跟他打招呼,但脸上就有点讪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和章邵宇之间还勉强算得上是朋友,但秦公子和他就完全是老板和员工了。秦公子反而相当爽快,知道他有些话可能不愿意说给他听,只稍微招呼了一声,就往书房里去了。 茶杯摆到他面前的时候,章邵宇好像很渴,一口喝干了小茶盅里面的水,喉结动了几下,这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兰心,从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主动来拜访你,听说你一直都挺忙的……” 我又不是没到飞娱去过,还不是没怎么见过他。我没戳穿他,但是我对于先前他帮着许露希一起坑我,还遮挡摄像头把我藏到飞娱化妆间里的事耿耿于怀。我的态度有点疏离,随口应道:“我看你也挺忙的呀,这段时间片约不少吧?” 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出来我的讽刺还是故意不接话茬,他居然点点头,“也是有点忙。” 气氛居然莫名地尴尬起来了。 我再替他斟满一杯茶,他端起来,没喝,却放在唇边犹犹豫豫的。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我顺势开了个玩笑,“我家的水尽管放心喝,我不会在水里下药的。” 我可以确定那天就是许露希在我的茶水里做了手脚。虽然茶水是我沏的,但我那天喝了经她的手倒到杯子里然后递给我的水,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环节她可能做手脚了。也许是她事先把药粉或者什么东西沾在手指上,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弄到杯子里去的。 章邵宇的脸居然开始红一阵白一阵的,吭哧了半天,才说道:“我……兰心,虽然那天lucy做了点不太好的事,但是……但是我们肯定不会真正伤害到你的,我也是不会让她伤害到你的,你相信我。” 可见章邵宇对于那天的事情也是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我觉得有点可笑,明明合谋算计了我,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不会真正伤害到我。 虽然我曾经跟他也有过一阵不轻不重的暧昧,但那时候其实拍戏的成分更多一点,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曾经互相关照,其实没有多少男女之情的成分在里面的。戏拍完了,而且荧幕情侣的事情被许露希给抢走了,联络渐渐变少,感情也就淡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来帮许露希求情的,但他说出来的话反而都让我嗤之以鼻,我甚至有点想下逐客令了。 我站起来,“邵宇,我并不认为给我下药然后抢我东西的人很无辜或者值得原谅。我承认我获得的机会可能比她的要多或者要好,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理应把我的东西让给她。每个人得到的东西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现在我所做的一切,相比下药什么的,也光明磊落得多,我没有陷害她,是她咎由自取。如果你跟我聊的就是这件事,那么我觉得可以不用聊下去了。” “兰心!”章邵宇见我真的打算走了,忽然冲过来拉住我的衣袖,竟然“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算我求你!” 我自己都愣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居然为了许露希,就这么给我下跪了? 画面看起来总觉得有点诡异,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向另外一个女人下跪。 我有点无奈,把他拉起来,“邵宇,你别这样,你先起来。许露希的事情,是她自己造成的,从她决定铤而走险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做好准备,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甚至觉得许露希这个人,她本身就是有着这种心理准备的。她一向都喜欢冒险,为自己的命运而拼搏,并且大部分时候,她的拼搏是得到了回报的。所以我毫不客气地说道:“邵宇,你这样,她还未必会领情。” 章邵宇的神情有点沮丧,“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不是她。她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想阻止,但她个性太强,我没有办法。所以我来找你,只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心。兰心,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知道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她活该,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通过媒体把这件事爆出来,我不想她走冯玫的老路……” 他语无伦次,几乎有点说不下去。 冯玫。我想到了冯玫。许露希和冯玫一样是心高气傲的人,当遭受这样的重创时,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走极端。在这件事上,她的确罪不至死。 看我犹豫了,章邵宇继续说道:“兰心,我替她打包票,lucy以后肯定不会再和你作对。我会尽量劝她离开娱乐圈,这里头看着风光,其实太不容易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辛辛苦苦打拼就够了……” 我听出他的话中话来,问道:“你和她真的……” 章邵宇点点头,“这几年来她很不容易,她所经受的事情不比你少。兰心,看在我们曾经还算是朋友的份上。” 我想了想,“我可以不曝给媒体,不过,你答应劝她离开娱乐圈,作为条件。” “好。”章邵宇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看着章邵宇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感慨。兜兜转转,她居然以这种方式找到了一个对的男人。如果当初陆耀恒肯为冯玫真正做一点什么,也许她的下场也不会是那么凄凉。 我遵守了和章邵宇之间的诺言,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媒体。而在这之后,飞娱再一次帮我约了导演和制片人见面,一切都进展顺利,合同很快签下来,我顺利地成为那个新片的女主角,开始真正在国内重新站起来。 而许露希在经过了小半个月的拘留之后,低调回家,是章邵宇去接她的。那天好像下着小雨,我在经过她家附近的一条街道时好像看见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戴着兜帽和口罩,男人细心地撑着伞,自己的身子淋湿一大半,却把女人牢牢地护在了伞下。 吸毒是不必入刑的,她的毒瘾应该也还不严重,没有被要求强制戒毒。我后来似乎听说过章邵宇把她关在家里戒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她从此也真的几乎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和曾经的我一样,就这么忽然的销声匿迹,同样,在擅长遗忘的公众面前,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第三百零四章 哪儿都不是家 虽然角色已经确定下来,但是在电影开机之前,其实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在这个时间里拍了两三支广告,工作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就这么又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手头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倒是得到了一个小假期。 不过,我的小假期看起来一点都不清闲。因为,我刚刚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准备去秦公子办公室等他一起下班的时候,在电梯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兰心啊,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然后拖长了声音,“你手头的事情,我看是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呃…… 是解决得差不多了。 但是,我……我其实还是很想敷衍几句的,但是他并没有给我机会。 “我记得咱们之前是有过约定的。我帮你办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办完了,该轮到你了吧?你帮我办的事情,办到哪儿去了?” “我……”面对秦扬这个家伙,我觉得他可能比他弟弟还难缠。我挤出一个很夸张的笑容,“那个……我也没说不办呀,这不是一直都没有时间嘛……” 我怀疑在来之前这家伙早就把我的日程表给弄得清清楚楚了,绝对是有备而来。他装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也挺通情达理的,这不是已经让你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再等下去,说不定你都快打算给自己休个三年产假啥的啦,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听说你最近有假期了,所以,是不是先安慰一下我这种单身汉呢?” 我正搜尽枯肠地思考要再编出一个什么理由来推诿他,结果他就直接掏出一张机票递到我面前来,“拜托啦!” 机票都买好了…… 我确实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他了。好吧,反正他也没说别的,没说一定要我劝锦心原谅他嘛。那事情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我想锦心应该已经想明白很多了。 我接过机票,低头一看,是明天的。 秦扬冲我龇了龇牙,“别跟你男人说我坏话!” 我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接过机票来收好。 秦扬回头又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祈祷的姿势,这才大步往秦公子办公室去了。这段时间这两兄弟之间往来好像挺频繁的,而且多数改成了大白天在办公室叽叽咕咕的密谋了。 我才不管,我直接推开门在他办公室里坐下,看他俩谈得正热火朝天的,我直接问道:“你们俩谈什么呀,以前不都是晚上回去以后再见面的么,怎么改时间了?” 秦公子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奇怪。在他这个眼神之后我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问题了,果然,秦扬咧嘴大笑了两声,“那个,弟妹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这不是为了公事都放在上班时间处理么,总不好大晚上的老来打扰你们造人吧?” 他说得太直白,幸亏我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兄弟俩的说话方式了,才没闹个大红脸。 晚上回到家里,我才跟秦公子说起明天要去苏黎世看锦心的事,他轻叹一声,抱怨道:“难得休息几天,怎么又要走。咱们自己的事都没办明白,又要去帮别人办事,真是麻烦。” 我觉得他这时候看起来有点像个怨妇。 我忍不住笑,“你别这么哀怨好不好,我只是去看锦心,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是,关键是我天天嘲笑某些人是单身狗来着。结果现在遭报应了,自己也要成单身狗了,叫他白占个大便宜去。” 面对一个开始沾染上逗比气质的秦公子,我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水给喷出来。 第二天,休假的我实在也没有办法推诿,只好拿着秦扬给我买的机票,飞往了苏黎世。 在去之前我已经联系过锦心身边的负责人sammy,听对方的意思,她是挺希望我过去看看锦心的。至于具体的,我问,她也没说,好像有些吞吞吐吐的,说是等我过去了就知道了。 我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总感觉锦心好像过得不太好似的。 我抵达苏黎世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钟,将将要天黑,锦心的助理sammy女士开车过来接我。她跟在锦心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了,从锦心刚开始到温哥华去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帮锦心打理身边的一切事情。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皮肤偏白,眉毛挑得很高,虽然是中国人,但是她脸上有一种类似白种人的神采,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 在车上的时候我跟她聊了一会儿,问她最近锦心过得如何之类的话。她的回答都很简单,甚至于觉得有点含糊。我稍微皱了皱眉,她大概也察觉我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所以她问道:“我现在是送叶小姐回住处休息呢,还是……” 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但是对于秦公子那种倒时差的方式倒是学得很不错,苏黎世的时间比北京时间要早七个小时,尽管有点疲惫,但我还是觉得现在没到该睡觉的时间。特意跑过来看锦心的,当然是先见着她再说。 “锦心在家里吧?” 我只是这么随口一问,我事先都已经联系过了,我们在陆家的时候也经常是一起住在西楼,我并不觉得sammy会把我安排到什么另外的地方去住。 但sammy明显迟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她现在应该出去了。” “去哪儿了?带我去找她。” sammy脸色不太好看,但她也没说什么。 车子行驶了一段以后我觉得有点奇怪,周边的街景都显得有点太过于华丽和喧嚣了,我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把我带到什么奇怪的外国红灯区来了。车子最终在一处看起来应该是酒吧或者夜店一类的地方停下来,sammy有些艰难地看向我,抓住了我的手,“叶小姐,我实在是觉得难以启齿,三爷把锦心交给我,可是我现在却束手无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劝劝她,求你。” 在国内,我是在caesar这样的地方厮混过的,也亲手打理着大东洋,多少了解这其中的龌龊。但我觉得锦心完全不适合这种地方,她太过于单纯了一点。 sammy陪着我走进去,穿过夜店的舞池,里面的洋女如妖魔一般扭动着腰肢,看起来比芭比士多还要开放和混乱。音乐声震耳欲聋,男男女女跳着贴面舞,陌生人相互拥抱和接吻,毫不忌讳。 这样的环境让我觉得有点难受,穿过半疯癫的人群,我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抱着一杯鸡尾酒独自慢慢喝的锦心。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样子都变得我有点不认得了。原本漂亮整齐的卷发结成很多的小辫子,像吉卜赛人一样,耳朵上挂着夸张的大耳环,涂着黑乎乎的烟熏妆眼影,穿的也很露,看起来就像个十五岁的失足小太妹。 sammy走过去,同坐在离她不远的另一张桌子上的两个男人点点头。那两个男人虽然坐在这种很high的酒吧里,但是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西装整洁利落,我看出来,这两个一定是sammy安排跟着锦心的保镖。不管她怎么放浪形骸,安全第一,她身边的人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能伤害她的只有她自己。 知道了这些以后我稍微放下心来,走过去,把手搭在她肩上,“锦心。”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有些迷离。在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我知道,锦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坚强,这几个月的时间,她并没有从婚礼的那一场失落中走出来。也许在浈阳街那段时间的平静只是一种装出来的假象,是为了不让豹三爷看见而已。回到了苏黎世的她,每天面对一个人的生活,还是无法释怀。 而这一段时间,本来就不算胖的锦心显得更纤瘦了,锁骨都高高地凸出来了。我忍不住抱住她单薄的身体,摇晃着她,“锦心,我来看你了。” 锦心应该已经喝了不少了,但并没有醉得很厉害。在看到我是那一刻她很快就认出来了,扑到我怀里,忽然就这么崩溃哭起来,“姐姐,我想你,想你们。” 我轻拍她的背脊,“我们回去。” 她放下手里的一杯不知是长岛冰茶还是什么的鸡尾酒,顺着我的力道乖乖地起身,跟着我离开酒吧,坐到车里。 刚坐下她就摇下车窗,对着外面大声呕吐起来。 我回头看向sammy,“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sammy轻叹一声,微微点头,“我劝不了她。说起来,三爷也真是够狠心的。” 他以为锦心和他一样,能做到快刀斩乱麻。但事实上,锦心比他想象的腰脆弱得多,哪怕是他替她斩了,实际上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锦心吐完了,身体软软地靠在我怀里,我抱住她,忍不住说道:“锦心,如果不喜欢待在这里,我们可以再换一个地方……” “哪儿都不是家……” 我不知道她是在回答我的话,还是自言自语。当她说完这么一句让我觉得无比心酸的话,就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第三百零五章 我一直都在等 这一晚上其实睡得不太安稳。一方面是倒时差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因为锦心的状态着实让我觉得特别的揪心。我心里也十分自责,如果早知道锦心是这样的一种状态,我肯定不会拖这么长时间才来看她。不管怎么说,虽然这事秦扬确实有错在先,但他也是有原因的。关键是,我觉得现在秦扬恐怕已经是锦心唯一的解药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锦心还在睡着,我找sammy了解了一下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sammy说她从回到苏黎世以后就是这个样子,每天酗酒,还学会了抽烟,天天到夜店酒吧里面去混时间,劝也劝不住。他们也拦过,不许她去,苦口婆心地跟她讲道理,可是她不去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去了。只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每次都会派人跟着,不许陌生男人来跟她随便搭讪,不许人对她轻薄。 锦心心里苦,他们这些人也看着都觉得难受。现在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豹三爷呢,实际上我能听出来,豹三爷在他们心目中有着绝对的权威,他们现在没看护好锦心,一方面担心受到责难,另一方面其实又担心豹三爷知道这件事以后又会对锦心做些什么。这个做父亲的,虽然好的时候会对她宠溺到骨子里去,可有的时候,却又完全是一副“狼爸”的样子,也不管锦心是不是受得了。 约莫快到中午的时候,锦心起来了,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直接坐到桌子前面来吃早餐,看见我,诧异道:“兰心,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还以为她昨晚没喝多少呢,原来已经断片了。 我索性也装作不知,笑道:“昨晚刚到呢。你去洗漱收拾一下吧,待会我们出去走走,去公园,或者去逛街,都好。” 锦心脸上的疲惫和颓废其实还没有褪去,但是可能是在苏黎世生活得太过于无聊,她对于这个提议表示有点开心。她这种生活技能比较偏低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外面的时候因为注定要受到太多的保护而导致社交略显苍白,所有的朋友可能呢都需要经过sammy他们的过滤,所以也并没有太多朋友。我忽然觉得锦心好可怜,我一个人在美国的时候只好寄情于疯狂的读书学习,而锦心只能醉生梦死。 吃过早餐,锦心进去沐浴换衣,脸上扑了淡淡的粉,整个人看起来果然精神了许多。我对于苏黎世不熟,由两个保镖跟着,到附近的游乐场去。 她整个人到现在还有点懒懒的,我本来想和她步行过去的,看这样子,还是让保镖开车送我们过去了。 游乐场很多小孩,跑来跑去地嬉笑打闹。在此处异邦倒是有这点好,小孩子直接往游乐场里一扔,很多都没有大人看着,也不担心被拐跑。我和锦心像两个大孩子,坐在旋转木马上面。 锦心忽然问道:“兰心,那段时间,就是你生明瀚之前,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那时候你是想他更多还是恨他更多?” 想还是恨? 怎么可能不恨,但好像也没那么恨,想他更多。那时候我为了在陆家好好生存下去,答应了周启文的求婚,试图去开启自己的新生活,可惜并没有成功。有些人,要么一生一世都不要遇见,一旦遇见了,就注定会是一辈子的羁绊。因为他太好了,离开他以后,再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一个人,全世界的男人在他面前都好像矮了一截。就算再怎么想遇见一个新的人,却总会落入他的误区里去,要么嫌弃别人太像他了,要么嫌弃别人一点也不像他。 锦心的心思简单,而她的感情也更加直接和执著,甚至没有那么多理智的成分。也许她自己也明知道忘记他会让自己更轻松,但忘不了。 “兰心,其实我羡慕你,那段时间,虽然秦奕没有陪着你,可是你有明瀚。我多希望离开他的时候,我也怀了一个孩子,这样即使我走得远远的,我也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其实想明白了这个前因后果,我知道那个时候,秦扬肯定不会让她怀孕的。他和豹三爷有约定,当然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此生都可以不见锦心,往后就是男婚女嫁两不相干。如果多了一个孩子的羁绊,对谁都没有好处。 原本我是怨恨秦扬的,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又反过来还想解释,还是打搅她的生活。但现在看到锦心,我觉得我这一趟没来错。快刀也斩不断的乱麻,那也只好留着别斩了。要不然,说不定又得闹出什么过激事件来。 我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坐到旁边的石凳子上,“锦心,我这次来苏黎世,是有话对你说。”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是秦扬要你带话来的对不对?” 她心里依然时时刻刻都怀着这样的希望和憧憬。我轻叹一声,“是。他要我来告诉你,当初他和许露希并没有发生什么,照片是摆拍的。” 锦心微微颔首,“我猜到了。” 我有些诧异,猜到了? 她低下头,“兰心,其实我现在更恨我自己,做事怎么就那么冲动。当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都已经走到了婚礼那一步。假如我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冷静地想一想,不扔下他一个人跑掉,也许现在我真的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和他在一起,不用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就算那是真的又能怎么样,我能分辨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些事情他在瞒着我,但是他对我绝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并不是在逢场作戏。我笨一点,可是也不傻。他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但是她却没有回去找秦扬。 锦心低声说道:“我想了很久,如果当时照片那件事是他骗我的,那肯定就是他不愿意跟我结婚,而且想让所有人看见我丢脸。爹地那么厉害,秦扬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而且爹地一开始那么反对,后来婚礼的那段时间他态度好得有点可疑,所以这件事,肯定是爹地的主意。我知道爹地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没出息,没有办法按照爹地希望的那样去生活,一次又一次地伤爹地的心。” 她似乎是最后知后觉的一个,但也有一副玲珑心肝,真相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她心里最最郁结难舒的事情,并不是秦扬,而是豹三爷。 “锦心,三爷一直待你最好。” 可正因为待她最好,这份深重的爱反而成了枷锁。 “他终于肯主动来澄清了。”锦心轻叹一声,双手捂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我蓦然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她说:“我一直在等。” 她原谅秦扬,居然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一直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一场辜负,她会恨他很长一段时间,会捂住耳朵不愿意听下去。 “那……”我一时有点拿不准她的想法,试探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带着一点笑容看着我,“我会回去,不过现在恐怕不行。” 我以为她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但我还没问,她就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如果你现在没什么事的话,在这边再陪我几天吧。不会太久,就几天,肯定不超过十天,好不好?你看,这段时间我等得太苦,脸上都长痘了。我得休养一段时间,好好做做美容,恢复一段时间,才好回去见他。现在……太丑啦!” 当这一切重新变得充满希望,她会战斗力满满地调整自己,收起那个颓废苍白的自己,以一个最美的姿态再一次站在他面前。 我的假期其实是比较宽松的。虽然秦公子肯定不乐意我离开那么长时间,但我觉得锦心一个人待在苏黎世太孤独了,我应该留下来陪她。 我在苏黎世陪着锦心留在了苏黎世,锦心不再流连夜店和酒吧,每天早睡早起,不再熬夜。好在年轻,身体底子不差,加上sammy和保姆每天变着法子弄合她口味的饭菜,有专业的营养师各种营养搭配,几天下来,她的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感觉精气神都足了很多。 这几天下来,除了膳食和作息时间调理,她又让sammy给安排了各种保养和美容。 早上,锦心早早起床,到公园里去跑步回来,我才起床。不知怎的,我这几天总觉得很疲惫,胃口也不好,好像时差始终都没怎么倒过来似的。本来我是想来照顾锦心的,但好像现在都快要变成锦心照顾我了。 sammy看出来我状态不佳,私底下征得我同意,叫了医生来。锦心是有私人医生的,叫来也不算太麻烦。 那位瑞士籍的医生在听我说了症状以后,替我量了体温和血压,最后皱着眉头,又让我做了尿检。 尿检结果只用了几分钟就出来了,白人医生再次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眉头拧着,却又好像有点开心。因为我是在锦心这里生病的,sammy特别的紧张,连连催促医生问怎么回事。但医生还是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恭喜这位小姐,怀宝宝了!” 第三百零六章 不是钱能解决的 我怀孕了! 这个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喜事。我轻轻抚摸着肚子,现在还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小肚子还很平坦。按照经期来推算的话,他的出现应该还没超过一个月。与上一次发现怀孕时候的忐忑不同,这一次完全都是欣喜。我想这个孩子应该比我的小明瀚要幸运,因为他是在我们的期待中到来的,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给他完整的父爱和母爱,未来他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孩子。 我几乎是当场就急不可耐地拿起手机,想要把这个好消息给秦公子分享。 上一次我怀着明瀚的时候,他这个当爸爸的有太多的缺失,对于他来说一定也是一种遗憾。现在小明瀚都已经这么大了,却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父爱,这将是生命中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 但现在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这一次,秦公子一定可以从头到尾都陪伴着他,见证一个生命慢慢孕育的整个过程了,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很幸福。 在找出他的名字准备拨号的时候,我一下子又犹豫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我告诉了他,我怀疑他会二话不说直接飞到我身边来。他这段时间其实也很辛苦,每天早起晚睡的,如果再让他飞上十几个小时折腾过来,我也于心不忍。反正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不如到时候再告诉他,顺便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这么一想,我就把手机收起来了,嘱咐sammy先不要告诉豹三爷,也先别跟其他人透露。 锦心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特别开心,原本我们都小心翼翼护着的珍惜动物立即由锦心变成了我。保姆之前做饭都是以锦心的口味为主,这回反倒把自己的主子给忘了,营养师的搭配开始以我为重,保姆做什么都先来问我。 我在苏黎世又休息了两天,因为怀孕的时间还很短,反应其实并不是特别强烈,恢复起来也挺快的,很快就跟没事人一样了。锦心也休养得很好,买了两天后的机票,打算这两天再出去逛一逛,买几件新衣服。 本来因为我怀着孩子的缘故,锦心不大敢叫我跟她一起出去。但是我想着还没怎么在这边逛过街,而且是在苏黎世这里发现他的存在的,我想亲手帮他在这里买几件小衣服什么的,也算是一个纪念。 我和锦心带着两个保镖一起出门,去往这附近最大的商场。 锦心兴致很好,但她怕我累着,所以我们都是一路走走停停,逛一会儿,就找咖啡厅坐一会儿。这么不紧不慢地逛,居然就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到天擦黑的时候才从商场里出去。锦心收货颇丰,保镖提着大包小包的跟在后面,而我也买了几套小衣服和鞋袜。因为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索性各样都买了几套。买完把那小小的衣服拿在手里,就觉得心里暖暖的,都舍不得交给保镖代劳。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停车场有点远,我和锦心在商场外面的一个路边的拐角处等着。一个保镖拎着东西跟着我们,另一个去取车子。 苏黎世纬度比较高,天气比国内要冷很多,我和锦心两个人穿得都不算厚实,被冷风一吹,缩着脖子直搓手。不远处有一堵墙,反正也就那么大约二十步远,我们于是往墙底下走过去,好挡一挡冷风。 墙底下的路灯不太能照得到,我们走过去才看见,在一片阴影下面,好像蜷缩着一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碗,应该是一个乞丐。 苏黎世这种繁华的大都市,其实是很少看见乞丐的。就算有,也多半是那种以艺术为名,在街头卖艺或者卖画的那种,因为这里很重视市容建设,一般不太允许出现这种特别影响市容的情况出现的。我几乎是头一次在苏黎世看见这样衣衫褴褛的乞丐,而且还是在这么繁华的地段。我有点诧异,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躲了躲,保镖也上前一步,挡在了我们前面。 没想到,那个乞丐张口竟然说出一句中文来,“小姐,救救我,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真的挺可怜的。路灯不太能照到他身上,我借助微弱的灯光看见他头发蓬乱,因为油污而粘结起来,衣服很单薄,还有几个破洞,看起来并不合身,好像是从哪个垃圾箱里捡来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这地方的政府救助应该是比较给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华人会流落在此。我在苏黎世是很少看见华人面孔的,此时遇见同胞落难,难免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于是走过去,问道:“你……还需要其他帮助吗?” 那人稍微往前凑了凑,仍旧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脸孔。他沙哑着声音嗫嚅着,“我……我饿……” 我们刚才买的东西里头,有一袋面包棍。我冲保镖说道:“面包我们回头再买吧,把面包拿给他,他看起来挺可怜的。” 在保镖低头从一大堆的纸袋中找那个装面包的袋子的时候,我想起来我刚才买完东西,大衣口袋里还有一些瑞士法郎,于是也把手里的小衣服夹在腋下,低头从兜里掏钱。就在我的手指刚刚摸到兜里的纸币时,只听见锦心尖叫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喉咙已经被人扼住。 “都不许动,不然我立即掐死她!” 我瞬间明白过来,我被挟持了。 这个乞丐刚才趁着我和保镖都低头找东西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跳起来控制了我。他的动作相当敏捷,甚至完全不像他刚才说的,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他扼住我脖子的手像钢铁一般,力度非常之大,完全是一个强壮的男人。 保镖这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我双手用力掰着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好使自己勉强能够呼吸。他并没有掐得特别紧,我缓了缓,定了定神,然后艰难地问道:“这位……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哼,臭娘们!” 我估计他刚才的沙哑是故意压着喉咙装出来的,因为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非常清晰,我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好像相当熟悉。这感觉让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假如这是曾经相熟的人,在异国他乡挟持了我,一定是有预谋的。 我甚至感觉到了一种类似死亡的恐惧。追踪到苏黎世来挟持我的人,肯定是想要我命的。在省城,说起来,我结下的梁子不少,想弄死我的人也不少。 这时另外一个保镖已经开了车过来,但他已经看清我被挟持了,不敢轻易过来,只是把车灯给打开了。灯光照到我们身上,我侧目的瞬间终于看清了,那个蓬头垢面挟持我的流浪汉,是乌鸦! 从当初在安县解决了叶老虎以后,乌鸦他们那一干人都被定罪了。像乌鸦这种级别,肯定是判了死刑的。就算他毁尸灭迹的那些都找不到证据了,但就光是伙同叶老虎大量贩卖和窝藏毒品这事,也够他死好几次了。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年的时间了,怎么乌鸦还活着,并且出现在异国他乡的大街上,还挟持了我? 同时这个认知也让我觉得万分的恐惧,当初在叶老虎手下的时候,乌鸦就对我没什么友好可言。到后来他和叶老虎的好日子也等于是我亲手终结的,现在他来找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估计他现在,就这么直接掐死我,恐怕都嫌太便宜我了。 锦心早已吓得手足无措,扶着保镖的手,站都有点站不稳了,颤抖着问道:“你……你不要胡来,你放开我姐姐好不好……你想要什么,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先放开她好不好……” “我要多少钱,哼!”乌鸦冷笑一声,“老子曾经有钱,有势,有妞,跟现在一比,老子那时候的日子就他妈跟天堂似的!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贱婊子,勾搭着野男人,把老子的一切都毁了,害老子比丧家之犬还不如!好不容易想办法从里面逃出来,只能到处躲躲藏藏,被通缉,被全国捉拿,跑到国外来,还是跟老鼠一样只能生活在垃圾堆里。妈的,这是钱能解决的吗?” 他应该是越狱跑出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以一个死刑犯的身份从中国逃出来,竟然还跑到了欧洲,到了苏黎世,但我知道,现在他找到了我,我大难临头了。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他或许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钱财,他逃亡,他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关键是,我现在还不是一个人,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那是我和秦公子的骨肉,我终于又有了的第二个孩子。 我真后悔,要是在知道这事的第一时间,我就告诉了秦公子,也许他真的会直接飞过来。要是他在我身边,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ps:昨晚网站被攻击了……所有章节全部重新上传的……如果出现重复扣费等问题,请联系客服qq九一神书网客服(1766987408),谢谢合作…… 第三百零七章 大难不死 苏黎世应该是个治安比较好的国家,因为我平时经常看见大街上有巡警的车子开过。我努力想拖延一点时间,只要有当地的巡警发现我,也许会设法救我。 我战战兢兢地对他说道:“你……你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国内的监狱守备那么森严,你不可能逃得出来!” 果然,乌鸦上当了,他冷笑一声,带着一点得意,“你不知道事在人为吗,守备森严又能怎么样,老子有本事!老子不仅有本事从死牢里逃出来,老子他妈的还有本事偷渡出国!我就不信了,就凭你一个小娘们,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非得亲手了解了你!” 我就是想拖着他多说一会儿话。我来苏黎世的时间还不长,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他这种人藏匿的地方,所以他应该是特意追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到这来的时间应该还不长,对当地的情况了解应该也不多。 他追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应该就是寻仇,这种亡命之徒最可怕,也许他根本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他只想拉我陪葬。所以无论我答应他什么条件,跟他讲什么道理,他都是不会放过我的。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如果我向他求饶,一定能最大限度地满足他复仇的快感。作为一个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复仇机会的人来说,他一定愿意多享受一会这种感觉,让我受尽屈辱才肯动手。 我于是做出一副给出害怕的样子,带着哭腔哀求道:“乌鸦,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对,真的,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叶老大的。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真的,求求你不要伤害我……” 乌鸦果然非常得意,哈哈大笑一声,“现在知道错了,哈哈,知道错了也晚了,我告诉你,晚了!当初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哼,连叶老大想上都不给,妈的,现在老子叫你跟狗似的趴在地上给老子舔!” 他说着一手揪住我的衣领,另一手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落在我脸上,我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整张脸朝着另一边偏过去,然后立马就火辣辣地肿起来。鼻孔和嘴里好像有什么腥甜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来,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人都蒙了。 两秒钟之后,我回过神来,继续“苦苦哀求”,同时慢慢滑下去,蹲下身,以这种姿势,好尽量保护住最脆弱的肚子。乌鸦似乎还不解气,叫嚣着:“贱人,臭婊子!你给我舔呀,给我把脚舔干净!” 说着还真把一只又脏又臭的脚给伸了过来。我心里一阵犯恶心,根本控制不住,嘴里的少量血和胃里的酸水一起涌上来,我倚在一棵树干上大声呕吐起来。 乌鸦抬起脚等了一会儿,我依然趴在树干上呕吐不止,他瞬间不耐烦起来,毫无征兆地直接一脚重重地踢过来。他的力道极大,我的身子几乎腾空飞起,猛地往路中间滚去。这时正好有一辆车开过来,只听见尖锐的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我感觉身上一痛,几乎痛到失去知觉。 在那瞬间的剧痛中我完全没法思考,潜意识里只记得把怀里抱着的那一包装着小衣服的纸袋挡在小腹上。 等我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我好像是在担架上晃晃悠悠的,被人抬着在挪动。我想我应该没有晕死很久,因为我听见警笛声呜呜的,我还没有离开现场。我只觉得身上很痛,甚至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痛,好像浑身都痛得没有办法动,呼吸一下都是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叽叽咕咕的,但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德语、法语还是意大利语。但我勉强能意识到,除了身体的疼痛以外,我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因为有很多人,警察也来了,他们会救我。 可是我不知道我伤得怎么样了。我浑身都痛,我完全无法判断我的孩子到底还在不在我身上。这种担忧让我觉得十分恐惧,但我没有办法说出口。我很快就被抬上一个比较狭小的空间,我想这应该是一辆救护车。我觉得有点困倦,我应该是在流血。车子也晃晃悠悠的,我就睡着了,身体之外的世界,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不能知晓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病房里了。洁白干净的病房,我睁开眼,就看见守在一旁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陆锦心。 我动了动嘴唇,想安慰她让她不要哭了,但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喉咙沙哑。 我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立即凑得更近了一点,“兰心,兰心,你醒了,怎么样了?” 我努力地想动动脖子摇摇头表示我还好,但发现脖子僵硬得像糊了水泥一样。我微微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的脖子上应该是被固定了一个支架。我的身体盖在被子下面,我根本看不到身上是不是插满了管子或者被手术刀切割得千疮百孔。 我也很想问问她,我到底怎么样了。不不,在第一时间,我更想问的是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但我怕锦心说不明白,我稍微侧目,就看见了sammy在病床的另一侧,手里拿着水杯,关切地看着我,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没力气回答她,冲她稍微张开嘴唇,她于是会意,但可能因为我的姿势不太适合挪动,她不敢轻易扶我起来,于是拿了一支大一点的棉棒,从杯子里沾了水,先在我嘴唇上按了按,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沾满了水,然后送到我嘴里给我吮吸。 温热的淡盐水慢慢滋润了我的喉咙,我贪婪地看着她,她微笑着给我多沾了几次,这么缓慢而艰难地,喝完了差不多一杯水。我这才看向锦心,“别哭。” 锦心这会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喜极而泣,哭得更厉害了,“吓死我了,兰心……” “我……昏睡了多久?” “做完手术,到现在才几个小时而已。叶小姐如果觉得累,可以再多睡一会儿。”sammy替锦心答道。 才几个小时,我觉得我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有大半辈子那么长呢,可惜又完全想不起来了。我问道:“我现在怎么样,孩子还好吗,我伤得重不重?” 锦心没做声,依然是sammy替她答的,但是好像有些词不达意,“叶小姐还是先好好歇着吧,事情一出,我们第一时间已经联系了秦先生,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到底还是告诉他了。不过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了,我现在依然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他现在看见我,肯定早就不是惊喜了,而是惊吓。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在看见他的瞬间,我一定会哭出来。 我想起乌鸦,又问道:“是警察救了我吗?” sammy摇头道:“是保镖开枪了。之后才报警的。因为之前他一直挟持着叶小姐,保镖不敢轻举妄动,他手里也有枪。后来他把叶小姐踢开的时候,保镖抓住机会,枪杀了他。” 那个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乌鸦在那个瞬间丧失了理智,几乎忘记了我是他挟持的人质,把我一脚狠狠地踢出去,然后撞在了正好开过来的一辆车子上,同时保镖就向他开枪了。也许警察是在这之后才到达现场的,我当时受了伤,保镖可能不敢轻易移动我,所以等着救护车来了才把我送往医院。 孩子的问题,没有人告诉我,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妙。我有些颓然,本来想好要给他一个惊喜的,却偏偏阴差阳错,他再一次错过了他的孩子,真可惜。 锦心在旁边一脸内疚,“姐姐,都是我不好,要是咱们早一点回去,不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 我好不容易把一条胳膊抬起来,从被子里伸出来一点,握了握她的手。 我没有力气安慰她呢,但我并不怪她。 我做手术到底花了多长时间呢,sammy说的是做完手术又过了几个小时了,那秦公子什么时候能到?我觉得浑身都痛,而且很累,好想看到他。异国他乡,我们都是外国人,有一种莫名的孤寂感,即使苏黎世这个地方对外国人还不算太坏,对我的照顾也算细致,可僵硬地躺在这里,真的好难受。 我在脑子几乎无意识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的门一阵风似的被推开了,有人身上挟裹着外面的冷空气,直接把锦心给挤开,扑到病床上来,“兰心!” 是他来了吧?我心里一阵欣喜,我还活着,我活着又看见他了,真是大难不死。 但当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蓦然愣住了,来的居然是秦扬。 我能理解秦扬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看我,当初是他死活逼着我赶紧过来找锦心的,所以现在我出了事,即使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他难辞其咎,心里肯定过意不去,没法跟他弟弟交代了。 但关键是,他把秦公子给弄到哪儿去了? 第三百零八章 缺憾永难弥补 秦扬就这么扑到病房里来,却没看见秦公子。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知道我心里的疑问,来不及跟锦心打招呼,就对我说道:“你先别急啊,你男人来了,确实来了,但是被我下了点安眠药,现在还在车里睡着呢。” 给秦公子下了安眠药?这两兄弟又是在搞什么鬼!我心里一大串的疑问,疑惑地看着他。秦扬连忙解释道:“不是,弟妹,你听我说,我没把他怎么样。就是最近太忙了,在你出事之前他已经忙得连续将近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本来打算好好休息一晚上的,结果一接到电话,又跟疯了一样,用私人飞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他在飞机上一直催着驾驶员快点开,还嫌弃飞得太慢,差点没自己给抢过去开……” 原来是秦扬受不了他了,于是直接给他下了点安眠药,当然也可能是顺便让他休息几个小时。我不在这段时间,他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连续工作将近四十个小时不合眼,我几乎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在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无比希望他快点出现在我面前,我想要看见他,只有看见他的时候,我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可他这样,我又很心疼。 秦扬的话才刚说完呢,病房的门又猛地一下被推开了,秦公子闯进来,一把推开秦扬,扑到病床上来抱住我。我身上有伤,他既怕弄痛我,又想抱着我,就这么矛盾地调整了好几次姿势,才用带着一点寒意的怀抱裹住我,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很用力地把胳膊拿出来,抓住他的衣摆,想告诉他我好想他,却忽然的,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抬起眸子,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看见了一双红得像兔子一样,水光盈盈的眸子。 这双眸子,从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开始,始终都是黑沉沉的,没有太多的情绪,森冷,波澜不惊,目光似乎能穿透灵魂。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绪,甚至是泪光。 我的秦公子,他也一向都是个硬汉,哪怕是中枪流血,哪怕是受到种种死亡的威胁,也从未有过半点退缩和波动。 在我面前,他落泪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满是酸楚,却又有着某种莫名的悸动。就算是为了他这一点泪光,我都觉得我所受到的一切伤害和疼痛,都是值的。 我不知是欣喜还是心疼他,根本忍不住,眼泪哗哗的就这么落下来,和他的一滴眼泪混在一起,滚落下去。 “我来了,不哭。”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脊,我却越发哭得像个花脸猫。 我哽咽着,“对不起,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我还是没保护好他……” “是我疏忽了,才让人有机可乘……”他也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其实到现在依然没有得到过确切的消息,我只好问他,“他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我指的是我的孩子。秦公子抱着我,沉默了很久,我心里的猜测得到肯定,心里一片怆然。 “我还给他买了很多小衣服,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么小的衣服,只有手掌那么大,特别可爱……” 原本想好的,他缺席了小明瀚的成长,这一次一定要补回来,哪知道依然没能实现。 我的脖子动不了,身体也有很多部位被固定住,动不了。我很想靠到他怀里,却只能以这种滑稽的姿势仰望着他,他不断地用手替我擦拭眼泪,擦不完,于是从床头抽纸巾,似乎试图安慰我,但他可能不太习惯安慰人,也或许是自己也同样心乱如麻,一向高高在上的秦公子这时候居然显得笨拙起来,一下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做要怎么说才好。 缺失的孩子,是他生命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我知道他一定也特别难过,一时之间,反倒是我想要安慰他了。 “秦奕,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以后我要给你生好多的孩子,每一个,都要你一天一天地看着他长大,一个都不要再错过,一天都不要缺席……” 我是在安慰他,可是自己却越说就越觉得伤感。就算以后还有其他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可以代替他啊! 他没接话茬,而是说道:“不要多想了,好好休养,等好一点了,才好带你回去。” 这时有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走进来,应该是sammy叫来的。医生用德语问了我一大串的问题,我听不懂,sammy替我翻译了,大意是在问我一些具体情况,我一一作答,医生很认真地拿了工作簿记下来。然后秦公子忽然对医生说了一些话,说的也是德语,有点结结巴巴的,不太流利,但我看得出来,医生是听懂了的,他居然还会德语。 我像外星人一样躺在一边看他们叽叽咕咕地交流了一会儿,白人医生忽然情绪激动地大叫起来:“nicht!absolut nicht!”(不!绝对不行!) 之后又语速很快地叽叽呱呱说了一堆,一脸的义正言辞。sammy连忙安抚了他几句,送他出去了,回头这才对秦公子说道:“秦先生,为了叶小姐的安全,还是过阵子再回去吧。他们说得对,毕竟手术是这边的医生做的,他们更懂得叶小姐的情况,贸然回去恐怕不妥……” 秦公子无奈地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说法,坐回到我床边,轻叹,“本来想现在就带你回家的。回家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每时每刻,我都在担心你!” 我握着他的手,感受那种熟悉的微凉,“不离开了,一定不离开了。” 我也很想回家。在这种异国他乡,即使sammy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也并没有一点家的感觉,这个时候我特别能理解锦心,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背井离乡地待在这里。 锦心和秦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不在病房里。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来努力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才敢见他,可他真正出现的时候,她却依然是哭得双眼红肿,整个人因为恐惧、担忧和一夜没有休息而显得憔悴苍白,隔夜的妆容早就已经不成样子。 不过,都没有关系,无论什么样子的她,也都是那个原原本本的她。看秦扬这个表现,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我朝着门外转了转眼珠子,“秦扬太过分。” 秦公子现在情绪已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样,轻嗤一声,“你还有精神管别人。”隔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活该,让他也尝尝相思苦,否则岂不是太嚣张了点。还不是仗着陆锦心总会原谅他,就敢肆意伤害。要是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陆锦心,你看他不得懊恼到要去死。” 这互相诋毁的两兄弟,或许才是最最了解对方的人。我怨恨过秦扬,但在这个瞬间,忽然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生命如此短暂和脆弱,余生相依相伴的每一天,都是过完一天就会少一天。有他在身边的时间,不管多长我都会嫌太少。所以,我一定不忍心把有限的时间用来怨恨和争吵。 锦心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但她实际上想得最通透。 对于秦扬来说,她是一颗糖就能收买的女孩,等到眼看着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她是十座金山也换不回的姑娘。 后来我才慢慢地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乌鸦被保镖当场击毙。瑞士是一个允许公民持枪的国家,在这种明显属于正当防卫的情况下,以自卫而击杀对方是被允许的。他们在我被挟持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所以警察当时也出现得挺及时,收拾了现场,在发现乌鸦是偷渡者并且被中国通缉以后,对我们的态度更加客气。 在那一场劫难中,我全身多处受伤,内脏有出血,小腿一侧有骨裂,幸而头部只是皮外伤,没有给我弄个脑震荡什么的。失血过多的时候一时找不到比较少见的ab血型,还是锦心临时给我献了五,用她的话来说,是还了上回欠我的。当初在浈阳街,她从楼梯上失足摔下去的那一次,是我给她输血,这一次轮到了她给我。 那天秦扬和锦心和好了,当然,我还没有告诉锦心她早就是他老婆的事,还是等着到时候秦扬亲自告诉她吧,看他怎么解释这事,也不知到时候锦心是会勃然大怒还是欢天喜地。 我在苏黎世又休养了一个星期,白人医生才肯放我走,走的时候千叮万嘱,写了好厚的一份详细病历,认真地嘱咐各种注意事项。 回去,恐怕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解决。比如说,我不相信守备森严的监狱,像乌鸦这种死刑犯,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越狱逃了出来,还能有本事顺利出国,偷渡到瑞士,我有理由认为他背后肯定是有公安方面的人在相助。 公安方面,有能力帮他逃出去的,并且和这件事有一定的关系和利益纠葛的人,屈指可数。呵,说好的互不相干,一笔勾销,看来也没这么容易呢。 第三百零九章 这个锅我不背 回到家里,我需要遵照医嘱在家继续休养一段时间,因此这个原计划只有十天的假期被无限期地延长了。还好新电影暂时还有很多其他的准备工作,也不能马上开机,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我。 在这段时间里,当然,是时候该解决一下韩功良的事情了。 想来想去,在公安系统,并且有这个实力在其中搞鬼人,最可疑的一个就是韩功良了。 在回来的第二天,秦公子就下了请帖,邀请韩功良到知微路来吃饭。 这一场饭局,当然是有鸿门宴的意思在里面,他若来了,我们不会轻易放他走。他若不来,我们也是一样的准备要对他动手了。有些人,既然没有办法相安无事,那么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危,就只好采取一切可能是办法,把他消灭。跟在秦公子身边这么长时间,我也开始渐渐的学到一点他的人生哲学了。 虽然客人只有韩功良一个人,但黄婶准备了很丰富的晚宴,估计她心里也很清楚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在这上头倒是格外卖力。 我以为韩功良一定会想办法推脱,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很爽快地来赴约了,而且还提前了十分钟到知微路,以一种非常礼貌的方式。 这让我莫名的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同时也对他的行事方式莫名的有点捉摸不透了。秦公子这个人在省城可是大名鼎鼎,多少人对他几乎可以称得上闻风丧胆,韩功良虽然是公安系统的人,但身上也不是一点龌龊都没有的,他真的一点也不怕么? 韩功良进屋的时候,是一个人,虽然带了几个下属一起来的,但是下属没有进来,直接待在车子里面等他。相比之下,我倒有点佩服他的勇气了,分明是一副单刀赴会的样子。我们这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屋里可不是我和秦公子两个人。除了我家里原有的保镖等人以外,还有何亚隆带着五六个人,就坐在楼下的厅里闲聊。 当然,看似闲聊,实际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在关注着韩功良和秦公子的一举一动。只要韩功良有什么特殊的举动,或者自家主子有什么指示,绝对会第一时间跳起来,在十秒钟之内冲到楼上,直接把韩功良拿下。 韩功良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在走进来的时候看似无意地冲何亚隆他们几个瞟了一眼,但他没吱声。他脚上穿的是那种很结实很重的军用皮鞋,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有着一种他身上特有的权威和沉稳,发出很响的脚步声。 若不是有秦公子的气场在压制着他,即使他一个人进来,我都会莫名地觉得他才是主场。 我身上的各种医护器材才刚刚拿掉不久,还没有完全痊愈,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走路都有一个小保姆在身边随时随地地扶着我或者听候一切差遣,这让我看起来很羸弱,和韩功良果决利落的气场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反差。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韩功良上了楼,看见我的时候脚步顿住,“听说叶小姐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好在没什么大碍,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就在刚才,他走进来的那个瞬间我还打心眼里升出一种难言的赞赏,觉得他不愧是在公安部门干了一二十年的老刑警,有魄力。可他说出这样的话,我顿时就觉得人设崩塌,明明自己一手策划导演了这样的事情,还在这里阴阳怪气地说话,有什么意思? 我冷嗤一声,“韩厅长这话说得,我没什么大碍,那不就是韩厅长的意外么。” 他听见我这话,那两道大刀阔斧的浓眉在脸上慢慢收拢,拧了起来,“叶小姐这话,韩某不明白。” 我对他这种上来直接装小白的行径简直无力吐槽,讥讽道:“没想到铁血的韩厅长比我这当演员的还能演。今天见了韩厅长,忽然觉得奥斯卡好像欠了韩厅长一个小金人!” 韩功良本来就黝黑的脸膛更黑了几分,看向坐在沙发里以不变应万变的秦公子,“这是什么话,说清楚一点,女人家阴阳怪气地听着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公子微微抬了抬下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坐下,然后往后一靠,慢慢说道:“韩厅长岂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想听直接一点的话,秦某就直说。今儿叫你过来,我也是有话想问问韩厅长。当初安县那件事是韩厅长亲手经办的,叶老虎手下的那些人也是你定的罪。好端端的一个死刑犯,按说当时应该就判了死刑只等枪决。怎的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出现在异国他乡,还能出手伤人?他是怎么越狱逃出去的,又是怎么出关还逃到了国外,而且还顺利进了瑞士境内的?韩厅长,我觉得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交待?” 韩功良在他面前坐下,从兜里摸出烟来,拿过茶几上的打火机点上,用力地吸了一口,“韩某今天过来,就是特意来解释的。这件事韩某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听你们的意思,是说韩某在其中放水甚至推波助澜,这个黑锅韩某不能背。”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好像是在整理思绪,吸了小半支烟,才继续说道:“乌鸦当初越狱的事,韩某确实得到消息了,他打伤了两个预警,偷了钥匙跑了。如果说是因为韩某没有及时把这事告诉你们,给叶小姐带来了潜在的危险,这事我承认,是我身为安县前公安局长,对群众的保护不力。但他潜逃出国,到底怎么出入境的,韩某并不知情!但我韩功良一向身正不怕影子斜,在办案的事情上堂堂正正,所以今天,我猜到你们可能要问我这件事,但我敢一个人进来,敢拍着胸脯说我没干那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韩功良这人,虽然不能说完全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但是他的所作所为,除了为他那个坑爹的女儿威胁了我一下以外,大体上还是这么一个正气凛然的形象,从他的形象和气场上就能看出来。他的话不像撒谎,这时候连我都开始疑惑了,不是韩功良,那还会是谁? 我向秦公子看去,他也没有继续怼韩功良,而是沉默地看了他很久。两个气场都很强大的人就这样互相盯着对方看,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真相来,我仿佛能听到空气里兵戈相向的铿锵之声。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秦公子先收回了目光,朝韩功良做了个手势,“今儿是借我太太的地方,做个东道,请韩厅长吃个便饭。” 黄婶已经安排人摆好了碗碟,韩功良大喇喇地坐下,这时菜也陆陆续续地端上来。 秦公子在他对面坐下,“韩厅长也知道,秦某一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我太太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我没有道理坐视不管。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就算是倾尽全力,也绝不能不放过一个恶人。既然韩厅长说这件事不是你所为,那么秦某希望能听听韩厅长的分析。韩厅长作为公安系统的人,应该比我们都熟悉这其中的流程和关节。” 这话说得已经比较中肯了,果然韩功良也没十分推脱,伸手捏了捏那两道浓眉的眉心,“叶老虎行事虽然很嚣张,但是他所做的事情,除了项采薇和毒品那两件事,其他的几乎都很少留下把柄和证据。当初扳倒叶老虎的时候,就靠那几件事,乌鸦被判了死刑。但是,他提起上诉,并且戴罪立功,供出很多悬案的重要线索,最后被判的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在扳倒叶老虎以后,我又马上忙于其他的事情,疏忽了这一出,没怎么关注过后续的刑罚情况。我一直以为,像乌鸦这么罪大恶极的人,当然是死刑,我甚至以为他早就应该被枪决了。 但韩功良慢慢给我解释,我才明白,很多事情,叶老虎留下的线索非常少,就算有些事情乌鸦供述出来,但是在没有其他证据支持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给他定罪。而且项采薇和毒品那两件事,他们钻了司法的空子,把事情都推到了叶老虎身上,死无对证。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他被判处死刑,但最终还是争取到了缓刑的机会。 韩功良继续说道:“当时这件事牵连很大,安县原公安局长被双规撤职,县委那个常书记也被降职。但常书记没有被免职,他被降职以后,没过多长时间,等事情冷淡了以后,又调到了省公安厅,他现在是省公安厅交通管理局的局长,现在跟我也算是同僚。这件事情我这几天也在仔细思考,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应该就是那姓常的。秦先生,秦太太,叶老虎的事,是我亲手经办的案子,嫌疑人逃脱,还犯下另一宗事,我确实难辞其咎,这件事我也会和你们一起追查到底的!” 第三百一十章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秦公子和韩功良两个人仔细分析了一番,认为那个姓常的确实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韩功良说道:“这件事我们现在还是没有证据,光靠怀疑也不能成事。从现在开始,我会关注这件事,搜集证据。” 秦公子冷哼一声,“先探一探情况,只要能确定是他干的,证据回头再说。他不是还在外面装什么两袖清风么,还不是背地里靠着他老婆和小舅子在后头玩鬼。政府的事我管不着,任免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就是个生意人,就用生意人的办法,逼他露出狐狸尾巴来看看。” 韩功良的态度亮得很明确,也很坚定,所以这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秦公子也没有十分为难他,这一顿饭吃得反倒看起来挺愉快的。当然,在这饭局上彼此也基本达成了协议,把那位姓常的局长列为了打击目标。 吃完饭,韩功良还喝了一盏茶才离开。秦公子客客气气地送他出去,转身回来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你觉得韩功良说的是真话吗?” 秦公子笑笑,“韩功良这人,脾气比你想象的要耿直一点。要说背地里玩阴的,他其实没那么多心眼,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安县十多年就是升不了职。之前要挟你的那件事,说到底还是被韩雨梦给坑了。他们两口子别的都好,就是在女儿的教育这件事上失误,非常失误,要不然,当初我想了那么多办法,也不至于就选中了从他女儿入手的这么一个主意。他拍着胸脯说不是他,那就应该真不是他了。和他之间的恩怨已经告一段落,他没有必要也没有害你的动机。” 那个姓常的,当初在安县的时候,我为了让韩功良的调查顺利开展,曾经转身弄鬼吓唬过他老婆和小舅子,还捅破过他包养小情人的事。在叶老虎被铲除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牵连到他,虽然最终可能牵涉太广,还是没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这个梁子实际上是结下了。 我在家里又休息了两天,每天黄婶都专门安排人来给我准备营养餐,身体好了很多,连带着整个人好像都胖了一点。 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了,又不能出去工作,我于是叫沈女士那边把我的书给邮寄回来,继续在家里自学。 白天秦公子出去上班,我基本上就把自己扔进了书里,连外面有人敲门都没听见。等到对方进来,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是苏正烨。 我把手里的书合上,“正烨,你怎么来了?” 他盯着我桌子上厚厚的书堆看了半天,这才微微低了头,说道:“三爷叫你回去一趟。这段时间听说你受伤,我一直都没有时间过来看你,心里很过意不去。三爷听说你好些了,也想叫你回去走走。” 其实我心里明知道不是他没有时间来看我,而是没有机会。现在秦公子把我看得越发的牢,我连想出去走走都会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以至于我自己都不是那么想出门了。他若不是今儿拿豹三爷当借口,估计也不会来。 我于是站起来,向衣帽架上取了外套,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我走了几步,苏正烨就这么跟在我身后,我总觉得他一直在死死地盯着我看。我停住脚步回过头去,他也顿住了,却又低着头。我问:“怎么了?” “没、没事。”他结巴道,“就是想问一声,你现在……身体真的好些了吗?” 我动动胳膊腿给他看,“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医生说还要休养一段时间。” 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要是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我在那个瞬间莫名的出了一回神,差点以为他说的是我十六岁那年从安县跑出来以后,他要是一直跟着我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只想逃离叶老虎,我曾经求他带我走,只要他带我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跟他浪迹天涯呢。假如那时候他答应了,说不定现在又是另一番局面。 他终究没有多说别的,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也许就是从安县逃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和他的宿命,就开始渐行渐远。我特别想劝他不要再这样对我,可这些话,始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也无从说起。 在浈阳街的陆家大宅子门口,我轻叹了一声。豹三爷还真是一个好父亲,即使明知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秦家兄弟俩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苏黎世,他却连电话也没给我打一个。现在我回来了,他也不肯到秦家来看一看我,非得等到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像个皇帝一样召见我。 哪怕现在我们住的是他给我的房子,他依然不愿意到这里来看我。我想他是不愿意见到秦公子,他是一个固执的老人,我和秦公子结婚已经这么久了,他却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 我和苏正烨一起进了东楼,去见豹三爷。豹三爷在办公室里等我,见了我,也是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了好一堆问题,问得很细,诸如每天吃些什么,感觉怎样之类的。苏正烨在旁边听了些,就听见有事找他,他便出去了。 等他出去以后,豹三爷才问道:“乌鸦那件事,秦奕和韩功良两个,是不是在调查?” 我知道瞒不过他,于是点点头,“是。” “这事姓常的脱不了干系,定是他从中搞鬼。”豹三爷把烟卷在桌子上磕了磕,站起来,摆摆手,“不用查了,乌鸦是他放走的,出国的签证和假护照也是他办的,这事我有证据。他也是公安系统的人,想办法冒用他人的身份信息办个签证和护照不难。” 那个时候身份证信息还没有用指纹验证,也没有完全全国联网,身份信息全凭身份证上面一张照片,如果是公安系统内部人员想造假,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他说他有证据。我没做声,静默地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他既然说不用查了,那么他是想怎么处理呢?他女儿差点被人害死,而且还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又是一次死里逃生。小明瀚现在姓了陆,那等于说我腹中的孩子本该是秦家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冤屈,我倒想看看豹三爷会不会替我伸冤。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于忧愤,豹三爷原本是看着窗外的,这时转过脸来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 他还是没说怎么处理,我心有不甘。我的孩子,连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那一袋带血的婴儿衣服就像一个挥不去的梦魇时时刻刻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说我心里没有愤怒和怨恨,那是假的。乌鸦已经被击毙,而这件事发生在瑞士,国内根本就没有办法立案,没有办法走正常程序。那么豹三爷说有证据,倘若他能证明姓常的故意协助死刑犯越狱,或许也能把他绳之以法。 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怎么处理?” “让他自己辞职,永远离开公安系统。如果你还不解气,那么我叫人给他套麻袋胖揍一顿,打他个断手断脚,叫他半年起不来床,够不够?” 听起来这个报复是够狠了,倘若我足够善良,这个惩罚似乎也不轻了。他给我造成的伤害是让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以后还得好好休养那么长时间。乌鸦已经死了,我让姓常的也半年起不来,怎么说也算是扯平了的。可不知道是不是秦公子的狠厉影响了我,我一想到他害死的是我的孩子,一条小生命,让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叫一声爸爸妈妈,我就觉得心里的伤痛怎么也抚不平,恨不得能叫他立马死在我面前,至少也得在监狱里待完后半辈子。 我绞着手指没吱声。豹三爷轻叹一声,“在道上混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冷哼一声,“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三爷,当初我没把任何人怎么样的时候,没见别人得饶我时且饶我。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我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带着我的孩子躺在冷冰冰的泥土里面了。相比之下,我现在更信奉秦公子的哲学,卧榻之侧不容任何人酣睡,人若犯我,我就应该斩草除根!” 豹三爷沉默了片刻,“够了,不要胡闹!现在省城里这些人,没一个好动的,个个背后都是盘根错节。你以为扳倒一个许家,一个叶老虎,一个杜大成,我们没有两败俱伤么,哪回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跟你保证以后他不会再对你下手,这件事,你们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点严厉,我不知道背后到底还牵扯到了什么事情,既然他也说了会让姓常的辞职并且胖揍他一顿,我只好退一步,再次求证:“你说的,辞职,打人,这两件事,三爷不要蒙我。” “当然,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陆家的女儿,还由不得旁人动,就算你不说,这一笔账,我也得跟他算明白!” 第三百一十一章 嫁狗随狗 我在浈阳街吃了晚饭,回到知微路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秦公子已经回来了,看见我从外头回来,脸色就不太好,问道:“怎么出去了?” 我这段时间一直被他当成珍稀濒危保护动物看着,真没怎么出去过,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就是回了趟陆家。” “回陆家,呵。”秦公子冷嗤一声,“是你那个便宜爹想召见你了吧,他还真是调子高,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看都没来看过一眼,想看了,还得你自己送过去,真是世间少有。” 他的语气有点过于尖酸,虽然我也对于豹三爷这种态度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我闷闷地坐到沙发里,“我改变不了我的血统,我也选择适应而已。” 他轻叹一声,大概也是不忍心再说下去,转而问道:“那他怎么说,打算替你报仇雪恨么?” 我正要同他说这事,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倒是说了,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他说会想办法让姓常的主动辞职,再把他打个大半年下不了床给我消气,这件事就要我们不要再追下去了。” 这个答案显然没能让秦公子满意,而且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他两条眉毛高高地挑起来,把手里一个厚重的马克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好,好,这个买卖划算,要不我去把他儿子弄死,让他断子绝孙,我豁出去让他打断一条腿了!” 我沉默着没做事,秦公子依然愤愤不平,继续说道:“他自己的亲哥哥他都知道要斩草除根,怎么到了你我身上,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他不给自己女儿报仇,还想管我给我老婆报仇么。他想做什么,那是他的事,但我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要是想阻止我,可以亲自来跟我说,别把你夹在中间传话,我倒想问问他是不是还在里面玩了什么猫腻,才不敢让我查下去的。” 虽然豹三爷不愿意让我们追查下去,但我不赞同秦公子说的有什么猫腻,最多也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纠葛罢了。整个省城势力盘根错节,有利益纠葛的多了去了,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再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不是看不到,豹三爷虽然对我不够亲,但也不太可能亲自出手害我。乌鸦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我相信。 我觉得秦公子有点想太多了。 秦公子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甩到茶几上,“说得容易。主动辞职,姓常的现在已经五十好几了,离退休也他妈没几年了。辞掉一个局长的职务算什么,辞掉一个局长的职务,轻轻松松退二线,没几年就可以领退休工资,照样是厅局级干部,对他来说有点影响都没有。就这么一说,他干过的缺德事就想一笔勾销,他想得也太美了!” 我顺手翻起那些照片,。都是那个常局长和他老婆的,以背影和侧脸为主,也有那么一两张正面,从角度来看,都是偷拍,估计是他派人去跟踪确定住址什么的去了。还有几张,是姓常的和几个年轻女孩在一起的照片,有三四个人。我想起当初我坑他,就是以他小情人的身份给他老婆发信息的,他在外头有好几个小情人,经常过去睡一睡的。 所以那几个年轻女孩,应该都是他的小情人了。 秦公子办事效率高,这才过去没几天,先把他的私生活都给摸了个明白。他手段一向都比较狡猾,那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方式,比如亲自动手去打打杀杀的事,现在他倒是不怎么用了。他最擅长利用其他矛盾,或者想办法揭发对方的原罪,让他们最终咎由自取。 我问他:“那你已经想好对策了么?” 秦公子也没否认,却说道:“倒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我今儿正好叫了秦扬过来,这件事情,真查起来,恐怕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手里的产业全都在省城这边,牵涉太大,秦扬不一样,有些事恐怕他直接下手要简单得多。”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听那嗓门儿就知道是秦扬来了。我迎上去,他们已经上楼了,连锦心也一块儿来了。 我仔细打量锦心,她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神采。果然爱情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她现在脸上几乎没擦什么东西,气色也好得很。就在上楼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还抬头看向秦扬说了些什么,脸色红扑扑的,完全把上次的伤害抛到了脑后,又是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的模样。 当时秦家两兄弟把我们两姐妹从苏黎世带回来,我和秦公子回的知微路,秦扬带着锦心直接就回了城郊别墅。这事豹三爷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今天去浈阳街的时候他倒是没提也没问。不过看情况,他现在对这个我们两个都一样的无奈,就算他是省城响当当的豹三爷,也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秦家两兄弟,两个都算是骗婚,可是偏生就被吃得死死的。 我忍不住问她:“这段时间回去见三爷了么?” 锦心笑道:“回去了两次,三爷是不高兴的。哥哥更离谱,他居然想把那种脑满肠肥的半秃老男人介绍给我,要么就是戴个大眼睛像个青蛙一样,说一句话要扶七八次眼镜框,就跟舌头不好使还得靠眼镜发音似的,冲上来就问我喜不喜欢打电游,说发现超级马里奥和食人花好像,吓死我。然后哥哥还要说我挑剔,说我老的不喜欢,年轻的也不喜欢,到底喜欢什么样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一边说还一边很夸张地比划着那个被陆耀恒强行拉过来跟她见面的可怜青年是怎么样像个青蛙似的不停地扶眼镜框,弄得我和秦公子都忍不住笑出来。我朝秦扬挤挤眼睛,“你看看,你老婆还在继续跟人家相亲,你可得好好待她,不然说不定哪天碰见好的就跑了。” 秦扬眨眨眼睛,“不怕,让她多出去看看,才知道还是我好。” 锦心冲他做个鬼脸,“谁叫我嫁狗随狗呢。” 秦扬居然“汪汪”了两声,把我笑得滚到秦公子怀里去了。这俩人,也真是天生一对了。 好不容易闹够了,锦心终于拉着秦扬在沙发里坐下,秦家兄弟俩说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我们两个根本就听不太懂,坐在一旁自顾自的闲聊。锦心忽然看见茶几上有一叠照片,于是顺手拿过来,翻了几张,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道:“这男的是谁?女的我认识哎,这不是朱姨吗,小时候还经常到我家去找我妈的,看着倒好像也没老多少哎。” 我愣了一下,连忙把照片抢过来一看,那是常局长的老婆啊,那个上次被我以小三的名义挑衅过,又被我扮鬼吓唬了一次的女人。 陆锦心竟然认得她,并且说叶氏夫人在世的时候,朱女士经常去陆家找她? 她说者无意,但我瞟了一眼这两兄弟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听者有心。今天刚出来一个豹三爷阻止他们查下去的事,却没想到在这边就发现不对劲了。恐怕这阻止,也只会起到反作用了。 秦公子的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稍微坐正了身子,问道:“你见过她,和你妈妈往来很密切?” 陆锦心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还以为我们是在叙旧,她笑着说道:“是啊,朱姨跟妈妈关系很好的,听妈妈说过,从结婚以前关系就好,是闺中密友呢。后来她好像是嫁给了一个穷大学生,妈妈和她们其他的朋友当时还劝了她好久,后来听说她老公当官了,大家才不说了。小时候妈妈跟她们一起摸麻将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玩,听见她们说的好多话呢,不过大部分都记不太清了。” 这一句“大部分都记不太清了”也是挺要人命的,这么关键的信息,后面以这么一句话来结尾。 锦心想了想,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声,又说道:“好像朱姨当时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妈妈的。我还记得那天我放学回来,朱姨在妈妈的房间里待到很晚才回去,妈妈还特意叫了两个保镖送朱姨回去。本来那时候妈妈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来给我念故事书的,因为太晚了,保姆就先替她念了,叫我先睡。第二天我去上学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妈妈起来,保姆说她还在睡着,结果等到我放学回来,妈妈就已经……” 锦心说到伤感的地方,虽然已经时隔那么多年,但眼圈还是刷的一下子红了,声音都有点哽咽。 她一直都不知道是豹三爷亲手杀死了她母亲,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大会相信。我和秦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秦公子说道:“好了,都过去的事情了。别说这些伤感的话了,兰心,你带她下楼走走吧。提到了伤心事,真是不好意思……” 第三百一十二章 方法简单粗暴 我知道这时候秦公子一定是要把这些事告诉秦扬,锦心在旁边他说话不方便。我带着锦心在楼下的小花房里散步,去看花,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我们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然后在秋千架上坐着说话。待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他们两兄弟也下楼来,到院子里来找我们。我知道他们已经谈完了,于是带着锦心迎上去。 秦公子看了秦扬一眼,又说了一遍:“希望陆小姐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要是实在平复不了,那就交给你咯。” 他说着冲秦扬挤了挤眼睛,秦扬轻嗤一声,上前去搂住锦心的肩膀,“行了,别人的老婆就不劳你操心了。” 送走了秦扬和锦心以后,我们回到楼上,我忍不住问他:“你们又想到了什么?” 秦公子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把我揽到怀里,“兰心,这一次,我觉得恐怕还会牵扯到一些旧事。” 旧事?我觉得该牵扯的,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晓了。当初叶氏迫害项采薇的事我也早就知道,只是具体过程不太清楚而已。现在没想到还有一个当事人,最多也就是这个朱女士对于当年的具体事件也知情,甚至可能帮忙出谋划策或者也参与过。 我靠在他怀里,“无妨的,我这颗心,早就已经变成橡皮了,戳个窟窿都会很快就看不出来了,扔地上摔几下根本伤不了我。我早就说过的,既然是现实,不管有多残酷,我不介意知道,总比蒙在鼓里要好。” 秦公子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兰心,你就这一点,特别让人心疼,太通透。”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我转而问道:“朱女士很可能跟以前的那些事有关系,可是那么多年的事了,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早就没了,又不像叶老虎能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查起来肯定很难。你还打算追查下去吗?” “恐怕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我说的往事,或许不止项采薇呢。你想一想,叶氏是死在了豹三爷的手里,但在我们弄死叶老虎之前,他对叶老虎一直都有点太过于宽容了。假如说他弄死叶氏是因为项采薇的事,那么就算是复仇,按照正常的逻辑,他根本就不欠叶家什么,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愧疚可言。而且,叶氏天天生活在他身边,还生了孩子,豹三爷聪明不聪明,怎么会时隔这么多年才忽然想起要弄死叶氏?” 秦公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越发的疑点重重。我根本就不相信豹三爷会为了给项采薇报仇而做什么,他明明知道叶老虎亲手杀死了项采薇,而且是那么惨烈的方式,却依然无所作为,还得等着我们去动手。那么叶氏对项采薇做什么,最多也就是女人之间争宠的事了,他根本不会因此而把她怎么样。 所以说,他最后对多年的枕边人痛下杀手,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缘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而且,我隐隐地觉得这件事不仅可能跟我有关系,甚至可能再一次把几大家族全部都牵扯进去,秦公子也免不了。原本我们都以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无对证,但现在居然又牵扯出来一个朱女士。 不过,我相信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谁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就算是要查,怎么查? 秦公子的回答相当的简单粗暴:“只要她知道内情,说不说就不是问题——绑回来问问不就行了。” 他不仅简单粗暴,而且是言必行行必果。在我还没想明白要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掌管着好几家公司的女老总给绑回来审问的时候,秦公子直接说要带我去景东堂了。 我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景东堂了,事实上现在他一直像个不败战神一样,每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根本什么事都轮不到我操心,我当然也就不用赶鸭子上架的去帮他做什么了。所以当他提出要带我去景东堂转转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 在吃惊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知微路可没有密室,而且这事还跟豹三爷有关,当然不能把人带到我家来。他这是已经把人给绑到了,放在景东堂了,我们得去景东堂那边问话。 我跟着他一起往景东堂去了,一进门,何亚隆带着一众人来,“奕哥,嫂子。” 秦公子点点头,并不说话,何亚隆是了解他心意的,直接就带着往后面走去。 景东堂除了特殊的训练场以外,也建了地下室,有隐蔽的暗门。我跟着他们拾阶而下,地下室倒是挺干燥的,并没有觉得阴暗潮湿。除了有点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血腥味以外,环境其实不差,至少比当初许家朝天苑的那个地牢强多了。 大约下到地下两三米,又经过了一段通道,这才到了地方。挺宽敞的,里面堆放了一些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旁边有一间小屋,照样是锁着铁门的。 秦公子走到小屋前面一努嘴,何亚隆亲自走过来把铁门给打开了,里面的人顿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她应该在这里关了有一小段时间了,原本挽得精致整齐的发髻现在已经乱蓬蓬的,头发上还沾着稻草叶子。她脸上原本是化着妆的,这个年纪的老女人通常都会把妆化得很浓,用厚厚的粉底和浓重的睫毛膏企图掩饰岁月所留下的痕迹。这个妆留在脸上应该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睫毛膏像苍蝇腿一样脱落粘连在眼睛周围,看起来黑乎乎的一片。嘴角的皮肤松弛地下垂了,配合着脖子上的褶子,样子有点滑稽,也更显得憔悴苍老。 她看到秦公子和我的瞬间就跳起来,向后退了一点,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原来是你们,啊,你们绑架了我!秦奕,你有这么大的产业,难道还差我们家这点钱吗?啊……” 她有点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精神格外的脆弱,迫害妄想症也比较严重,其实我看得出来,何亚隆他们根本就没把她怎么样,只是扔进这小黑屋里关着而已,既没有打过她,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别的,但她看起来非常惊恐,几乎完全不像一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女强人。 也许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对她做,就这么直接扔进来关着,她心里反倒更加不安了,好像下一秒我们就会直接杀人灭口一样,她脸上的表情非常惊惶。 秦公子离她大概有两三米远,静静地看着这个精神濒临崩溃的老女人。她见我们都没有说话,越发着急了,“你说,你说要多少钱,我叫我们家老常给你送过来,这就送过来,啊,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报警的……” 秦公子不徐不疾地说道:“钱么,我秦家不缺。我请朱女士过来,也不是为了钱。” 这么一说,不明不白的,朱女士更加摸不准我们想要什么了。一般来说,绑架一个人,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可就更危险了。 她显得更加惊恐,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秦公子似乎在饶有兴味地欣赏她的表情变化,他这种审问人的癖好简直变态,总要等着对方的心理近乎崩溃,才肯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简直能把人给折磨疯。 等他欣赏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如果你能好好如实作答,我就放你回去,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但如果你不好好地配合我们,编出什么假话来骗我,那么你就永远也别想走出景东堂的大门了,我会直接通知你男人来认尸。” 朱女士一听只是问几个问题,这时候已经恨不得把肺腑都掏出来给我们展示了,冷汗涔涔地,“我……你们问吧,我肯定都如实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肯定不会骗你们的!啊,你别杀我,也别打我,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怕疼啊……” 这个时候她的心理防线基本上已经跨了,秦公子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好,我就知道,朱女士是个最通情达理的人。我问的也就是一点往事而已,时间隔的有点久,希望朱女士在回答之前好好想清楚,可别答错了。如果前言不搭后语,我能听出来哦。” “是,是,我一定想清楚。”朱女士战战兢兢的。 “朱女士以前,和豹三爷的夫人叶氏关系挺好的吧?” 朱女士等了好一会儿,没想到秦公子问出来的问题就跟拉家常一样,就问了这么一句。她连忙点头,“是,是,是挺好的,我们两家从小就经常互相走动,都是认得的,年纪相差也不是太大,我就比她大了那么几岁,一直都算是闺中密友。她比我年纪小,但是比我还先找了对象,后来我也找了我们老常,结婚了以后还经常有来往的,一起打麻将逛街,都是常有的事……” 她果然是言无不尽,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 秦公子微微颔首,又问道:“那么在叶氏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你在陆家一直待到很晚,对不对?”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性的抉择 秦公子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注意到朱女士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神情开始不自然起来,继而好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索中,没有马上回答。 他没有急着问,而是耐心地站在旁边等她整理思绪。过了好一会儿,朱女士终于抬起头来,“是,那天晚上我在陆家待到很晚,因为卿云说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多待了一会儿。大概是待到了凌晨一点半钟,我家老常打电话来了,催我回去。我就回去了。没想到过了没几天,陆家就发了讣告,说卿云她……去了……” 卿云应该就是叶氏的名字,叶卿云。但她说的和陆锦心说的有那么一点出入,陆锦心说的是第二天叶氏就没了,她却说的是过了几天陆家才发讣告,她才知道叶氏死了的事。在这个时间上她应该没有必要造假,锦心也不大可能把这么大的事给记错。也就是说,豹三爷推迟了好几天才发讣告? 秦公子继续问道:“你说那天叶卿云心情不好才叫你陪她的,那么她都跟你说了什么事,她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朱女士显然迟疑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我……我记不太清了,就是一些太太小姐们闺房里说的悄悄话,这都十多年了,我哪里还能记得清……” “咳咳。”秦公子咳嗽了两声,好半天没做声,就那么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她,似乎能把她整个人穿透。虽然秦公子的年纪比她还小了不少,可是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气场却直接把她压制到尘埃里,她不敢正视,低头又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就是些家务事,两口子之间拌嘴吵架的小事……” “小事,我可不认为是小事。叶卿云在跟豹三爷拌嘴吵架之后就死于非命,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也算是小事,不知道明天叫常局长带骨灰盒来领你回去,会不会也是一件小事。”秦公子薄唇轻启,语气淡然,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有点毛骨悚然,浑身莫名的有一种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的感觉。 我带着一点嘲弄在旁边补充道:“朱女士您可要想清楚了哦,您这么有作为,把好几家公司都经营得井井有条,赚了那么多钱,要是没命享受了可真的不划算。到时候你老公的小情人可就开心死了,住着你的房子,睡着你的老公,花着你的钱,还可以扎小人诅咒你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朱女士显然心里十分不快,脸上有些松弛的肥肉抖了两下,继续陷入了沉思。她是个有点信佛的人,我还记得她天天在家里求菩萨保佑来着。这样的人,最怕枉死,也最怕永世不得超生了。 她做了好半天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秦公子,“那天,那天卿云确实说了些不寻常的话来着,但我当时没太听明白……你们应该都知道当初她本来是跟陆家老大谈恋爱的,已经有了婚约准备结婚了,孩子都怀上了,结果男人先死了,才让她嫁给豹三爷的。他们结婚以后夫妻感情算不上好,平时就经常是互相算计的。她说……她说豹三爷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被她给发现了,而且豹三爷知道这事被她给发现了,她有点害怕……” 豹三爷的惊天秘密。 我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我抬头看了一眼秦公子,他的表情也很凝重,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什么秘密?” 朱女士先是迟疑,然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秦公子。她是商人,当然也不笨,只一眼就知道,今天这事肯定是躲不过去,只能豁出去了,看能不能保住一条命。景东堂在省城一向都是个传说,只听说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却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不是没人进来过,而是进得来,出不去。 “她……卿云发现豹三爷在化妆品和化工厂的掩护下,偷偷让人研究凝血药物,买通一些佣人和保镖,给人下药……” 凝血药物。下药。 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秘密被揭开,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长期服用凝血药物的情况下,血液粘度会增加,并且可能会出现血块,最终导致脑梗、心肌梗等疾病。特别是年纪比较大的,中老年,血液粘度本身就比较大的人群,更容易患病。 好巧不巧的,省城几大家族的掌门人,许家和秦家的老爷子都是死于脑梗。 我记得秦公子当时说过,他觉得当年他爹那事就有蹊跷,秦扬特意回国来也是为了暗中彻查这件事的。 我觉得现在的局势显得有点微妙了。这么说来,秦景东的死很可能跟豹三爷有关,也就是说,我和秦公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新时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了不成?豹三爷和秦公子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而我可怜巴巴地夹在了中间。 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秦公子朝我看过来,也许他正在考虑这个时候是否应该让我出去。但也许是他想到我说的,不管真相如何都不愿意被蒙在鼓里,下一秒,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问道:“偷偷让人研究凝血药物,让谁?买通的佣人和保镖,又是谁?” 他的问题开始一个比一个尖锐,已经开始慢慢触到了问题的核心。 朱女士这时候已经有点冷汗涔涔了,声音轻颤,但还是回答道:“研究凝血药物的……是豹三爷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好像是姓……姓……姓姜还是姓什么来着。佣人和保镖,不是陆家的,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因为不知道,又生怕秦公子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越发的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她说的年轻女孩,也许就是姜医生。这件事已经隔了那么多年了,姜医生现在三十多岁,当时确实算是年轻女孩。她深受豹三爷的信任,并且是学医药的,这些都对得上。 看来,我们一直都忽略了她,不仅仅是姜神通的事,还有很多的事情,都有她的影子。她在豹三爷身边,身份地位其实不简单,但我们一直都以为她潜心学术,根本不成注意到她。 朱女士毕竟只是叶氏的闺蜜,不算这件事的直接参与者。秦公子继续问了几句,很快就发现她知道的内情应该不算太多,于是转向了另外一件事:“叶老虎那件事的后续处理问题,常局长都做了哪些手脚?” 他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也不问到底有没有做手脚,而是问做了哪些手脚,这就比较难回答。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还不长,朱女士显然没有花那么多时间去思考,直接把她和常局长如何如何接受了叶老虎旧部下的示好和商业贿赂,从中斡旋,先是想办法让乌鸦那个板上钉钉的死刑立即执行给改成了死缓,然后如何冒用他人身份给办理签证和护照送出国的事都给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了。 秦公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是谁授意乌鸦去杀兰心的,是你还是姓常的?” “我……啊,我没有,我没有啊……”朱女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悚然心惊,顿时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叫了几句,然后渐渐地平静下来,开始无助地捂脸哭泣。 这时候她的处境就有点尴尬了,如果她否认自己跟这件事有关,那就意味着要把自己的男人推下水。但她心里肯定明白,假如她现在承认是她授意的,那么今天她肯定走不出景东堂的大门了。不管是我还是秦公子,面对一个直接说要杀死我并且还付诸了行动的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是自己承认,还是把罪过全都都推到自家男人身上,已经不是一个说不说实话的问题了。算起来都是一丘之貉,我当然不会相信这只是他们其中一个的主意。但她如果承认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的,很可能会导致谁也逃不过。 保护自己,还是保护男人,成为一个横亘在她面前考验人性的选择题。 我也很好奇这个女人会怎么说。好端端的富家千金嫁给怀才不遇的穷大学生,原本听着还挺像一个美好的爱情童话的。也许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美好过,但到了现在,结局并不是爱情战胜了一切,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现实的画风总显得有点突兀。 现在,她是一个商界女强人,自己的老公几乎全靠着她起家,如今有权势了,却在外面找小情人。在我上次闹了那么一出之后,我想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点,但姓常的肯定花言巧语地哄了过去,后来也没听说两口子闹多大的矛盾。 说起来,也是个悲剧。 朱女士也被这道选择题给难住,她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我……叶小姐,对不起,这是我的主意,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我家老常没有关系。当年我和卿云关系那么好,我一直都看不惯项采薇,所以那时候也没少帮着卿云对付项采薇。现在……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 第三百一十四章 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朱女士选择了一个人背锅。 说实话,听见她这样的话,我心里莫名的有点堵得慌。在这种受到生死威胁的关头,虽然这谎扯得有点不合逻辑,但是她还是选择了冒着生命危险这么说。整个地下室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氛,秦公子微微眯起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忽然想替她求情。 我看向秦公子,正要说话,他抬起了手,示意我不必说了,然后扬声叫何亚隆。何亚隆很快走过来,秦公子指了指铁门,“送朱女士回家吧。” 乍一听闻秦公子要释放自己,朱女士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好像根本就没听清他的话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方才,她应该是真的做好了直接死在这里的准备了。 何亚隆嗤笑一声,然后重复了一遍:“听明白了没有,奕哥说了送你回家!” 朱女士从何亚隆嘴里再次确认了这个消息,这才终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里一下子放松了,瘫坐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和秦公子从地下室离开的时候,听见何亚隆在背后叮嘱朱女士:“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回去以后不许你跟任何人说,包括你老公也不行,否则我们欢迎你再来一次!” 走到外面去,当阳光再一次照到脸上的时候,我恍然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地下室阴暗和血腥的味道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秦公子带着我回到挂着景东堂牌匾的屋子,屋里黑压压地坐了有十几号人。我就站在牌匾之下,他们看着我的目光,莫名的就多出了一种意味深长来。 我很清楚,这时候我的身份就显示出某种特殊来,因为我是豹三爷的女儿。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种尴尬,因此没有久留,带着我离开了景东堂。 在车上的时候,我低着头默默无语,秦公子忽然说道:“兰心,不要多想。” 我抬起头来,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等了一会儿,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当初决定勾搭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陆兆祥的女儿了。” 我一时有点蒙圈,他的意思是,不会因此而改变对我的态度? 他一脸无可奈何地叹道:“是我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有什么办法呢。所以,不管你是陆家的女儿也好,哪怕你是天王老子的女儿,阎王爷他二姑,我也要定你了。” 这话本来挺中听的,但说到后边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呢。我一巴掌招呼过去,“你才是阎王爷他二舅呢!” 秦公子抓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拉,我的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去了。他在我头顶笑起来,这种尴尬的气氛顿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回到知微路,其实我心里还是不太安稳的。我爹是他的杀父仇人这种桥段,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对于我来说还是猝不及防。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已经开始怀疑豹三爷的情况下,他和秦扬这兄弟俩,依然坚持不懈地追查当年秦景东的事,这就让我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是个有点钻牛角尖的人,总是不喜欢他瞒着我,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喜欢被他瞒着。而现在,他把这一切就这么赤裸裸地揭露在我面前,有种撕开血淋淋伤疤的痛感。 尽管秦公子用这种稍微轻松的方式告诉了我,他对我的心意不会因此而改变,但我还是觉得夹在这其中,很艰难。 我对于豹三爷的亲情,不够深。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去对付他。而且,这几年的时间里,我也慢慢地明白了很多的事情,说实话,我没有以前那么怨恨他了。 第二天一早秦公子照例很早就出去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拿起书来,其实不太看得进去。我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这时黄婶上楼来,在我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抬起头来,问道:“黄婶,怎么了?” “叶小姐……”她迟疑了片刻,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昨儿晚上,三爷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伏击。” 我从沙发里跳起来,豹三爷遇到伏击?我连忙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 “伤倒是没有。”黄婶说起来的时候神情里稍微带着那么一点自豪,“三爷是什么人,有谁能轻易伤得到他?就凭那几个小瘪三,根本不足为道!” 对了,豹三爷是曾经在省城里叱咤风云的大佬,就算现在年纪大了,性子也平和了,但想伤他也没那么容易。 但正因为他是大佬,到现在也是省城里说得上话的人,谁敢得罪他,居然还摸黑在路上伏击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问道:“那三爷抓到人了没有,谁干的?” 黄婶摇了摇头,“这事说来也蹊跷,那群人不多,就五六个,身手好像还不错,都是练家子。但他们的目的好像不是真要伤三爷,居然都没开枪,手里的枪就虚晃了几下,直接拿石头什么的扔过来的。扔了几下就跑了,就把三爷身边的人给砸了两个皮外伤,也没什么大事。三爷还叫人拿现场的石头什么的去检查,结果他们好像早有准备,一个指纹都没留下。身手那么好的人,跑过来就这么闹腾几下就走,倒像是在试探三爷身边人的实力,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起来确实挺奇怪的,手里有枪却不开枪,只砸石头。敢对豹三爷下手,身手还不错,整个省城能有几个人会这么干? 我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黄婶趁着秦公子不在家的时候特意来找我说这件事,虽然这事微不足道,豹三爷也没有受伤,但她还是要告诉我。毫无疑问,秦家这哥俩的嫌疑其实最大。 一个秦扬,那边有个陆锦心,她跟我不一样,她和豹三爷之间的亲情相当深厚,是绝对不忍心看着有人对豹三爷下手的。如果让她知道有人想对豹三爷下手,即使她没什么别的办法,但她肯定是恨不得自己去替豹三爷受苦受难的。秦扬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我虽然拿不准他会不会报父仇,但他一定会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而秦公子,就在昨天,朱女士说出那些真相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表态,对我的态度不会有改变,但是他并没有说不会对豹三爷动手。 要说嫌疑,秦公子的嫌疑比秦扬还要大。 不是我偏袒陆家,其实我是真的不希望秦家和陆家火拼起来。两家的实力都不弱,而且秦公子和豹三爷这两个,绝对是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怕谁的角色。对于秦公子来说,豹三爷不是后继无人的许家,也不是妄自尊大的叶老虎,更不是内部其实分崩离析的傀儡杜大成。他能灭掉许家,能打败叶老虎,也能瓦解杜家,却不一定真能动得了陆家。 真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郁闷的。一面敷衍着我,另一面却要跟我亲爹斗个你死我活,这算是什么?我从未怀疑过秦公子对我的感情,可是同样我也清楚他各种精明的算计,他是一个商人。 如果真要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许最终还是会像之前的无数次抉择一样,站在秦家这边。但是,我叶兰心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为人女儿,我不可能做得那么铁血无情。 即使是秦公子做下的事,我也必定要做出一种姿态来,我得去看看豹三爷。 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去,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请示。 我让黄婶问过,确定豹三爷现在在浈阳街,就带着秦公子派给我的保镖,和豹三爷安排的保镖以及司机一行人往陆家去了。 豹三爷并不在东楼的办公室,也不在会议室。我疑惑地叫住秘书小姐,她指了指楼上,“三爷在卧室。” 每一次见到他,都是精神抖擞地坐着或者站着,很少有这样的情况。他不是没事么,怎么在卧室里? 我带着一点疑惑上楼,就在小明瀚住的育婴房旁边,是豹三爷的卧室。我在门外敲了三声,听见他在里面说进来,我才推门进去。 他果然在床上,但并不是完全躺着,他背后垫着一只枕头,靠在床上。这时的他虽然看起来并不憔悴,但精神头显然比不上平时。见我进来,咳嗽一声,“不服老也是不行了,就那么几个小毛贼,我动了几下胳膊,就给扭了一下。玉成非得说叫我卧床休息,这不就卧床了吗,真是难受。” 原来是自己扭伤,不是受伤。我稍微放下了心,但还是象征性地问候了几句。 在这种情况下,我以为豹三爷会跟我提起遇袭的事情并且通过我来责怪秦公子的,但他一句也没说,提都没有提。所以我原本想要问问他关于秦景东的事,也没有办法问出口了。 伤病的豹三爷神情格外温和,甚至于有些慈祥。他冲我一笑,“没想到,真出了什么事,倒是你头一个来看我。” 我诧异,“锦心和陆耀恒没来?” ps:猫最近老家有点事,所以已经回到了木有网的地方,每天用手机热点连上来更新一下,可能留言评论和q群回复不及时,见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放开她让我来 事情发生得比较突然,我身边尚有黄婶提醒,但锦心那边并没有豹三爷派去的人跟着,如果这件事跟秦家兄弟有关的话,秦扬肯定不会这么快告诉锦心的,所以锦心不知道也正常。但是陆耀恒一直都在浈阳街,他不知情,可就显得很奇怪了,他怎么都不来看看呢? 但我和陆耀恒关系不好,豹三爷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我要责怪他或者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也许听起来都像是在背地里打黑枪,当着豹三爷的面,我也不好多说。我于是说道:“耀恒大概是还不知道吧?” 我提到陆耀恒的时候,豹三爷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哼一声,“那个孽障,我都好一阵子不见人了,躲到女人堆里去逍遥快活!” 我有点诧异,自从冯玫去了以后,我忙着这样那样的事,只要陆耀恒没主动跟我找茬,我也就没工夫搭理他了。说起来也有好一阵子没关注他,没想到他居然荒唐到这种地步。现在周启文也不在了,没人跟他争抢,没人时时刻刻给他添堵,他反而开始放浪形骸了。 我没接话,豹三爷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我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三爷可知道这次的事情,是谁在对三爷动手么?” 豹三爷微微颔首,“就省城这么一亩三分地,我心里有分寸。” 但他没有说下去。 如果这事是秦家兄弟干的,他应该会责备我吧?或者说他是怕我回去跟秦公子通气,所以不告诉我?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只是给我扔了个烟雾弹呢? 我完全猜不透豹三爷的心思了。 这时外头一阵喧哗,又听见噼啪的脚步声,外头有人说道:“明瀚别闹,三爷要休息呢。” 原来是小明瀚过来了,这个时候的孩子是最能闹腾的,腿脚刚刚利索了一点,上上下下到处跑,也不怕磕着碰着。我看了豹三爷一眼,他脸上顿时浮现出慈祥的笑意来,“进来吧,进来让我看看,今天又长高了没有?” 保姆于是把门打开,小人儿一头就扎了进来,原本是冲着豹三爷的床边跑过去的,跑到一半忽然看见我也在屋里,认出来,立即转了方向,“妈妈!” “哟,这孩子,看见你妈来了,就把三爷给忘了?” 小明瀚在我怀里扭了几下,然后蹭到三爷床上去,直接爬到床沿上,“三爷天天在这,可是妈妈不常来!所以先叫妈妈,妈妈高兴了才会天天来看我!” 真是会说话,好一个小人精。 我把他从床沿上扯下来,让他坐在我膝盖上,“明瀚不要闹,三爷身体不舒服,要好好休息的。” 我哄了明瀚几句,小家伙忽然看向豹三爷,大声问道:“我想和妈妈说一会儿悄悄话,可以吗?” 豹三爷大概是不觉得这小家伙还有什么大秘密跟我说,所以非常宽容地说道:“兰心,你带他去玩吧,我休息一会儿。这段时间……挺累。” 小家伙一听豹三爷点头了,连忙哧溜一下从我膝盖上滑下去,拽着我就往外跑:“妈妈,快来看我的新玩具!” 一直把我拉到他的小屋里,把保姆什么的都关在门外,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小箱子,哗啦啦的倒出一大堆的玩具小汽车和刀剑来,摆弄了一会儿,这才看看门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都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了,爸爸还是没有把怪兽给打死吗?” 我有些愣神,他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他已经这么大了,学会了思考很多事情。从他刚才的那一连串举动,我就知道,已经不能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来看了。他懂的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但我没有办法跟他解释。我只能很认真地告诉他,“明瀚,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你爸爸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但是现在没有办法来看你。以后妈妈会把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有很多事情,都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的好人,也许不一定是好人,而你以为的坏人,也未必就全然是坏人。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用心去感觉,才能得出一个相对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我这话说得挺深奥的,当着一个三岁孩子的面说出来,可我总觉得他会慢慢懂得。小孩子的心思有时候比我们能想象到的更加玲珑剔透,我不想再编什么故事来敷衍他了。 果然,他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挺难懂的,但却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好像陷入了思考。他拧着小小眉头的脸看起来有种和他年龄不符合的老成。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来,于是仰着头问道:“爸爸最后还是会打败怪兽,会来看我的,对吗?” “对,一定会的!”我无比郑重地点头,向他许诺道:“总有一天,爸爸一定会和妈妈一起来接你的!” 他于是仰起小脸笑了,很高兴地继续摆弄他的玩具,“那我乖乖地在这里等爸爸,我每天都等!” 我在屋里陪他又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保姆要进来给他送饭了,我于是走出去。 我回到知微路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我因为下午没什么事,也不想在浈阳街吃午饭,所以赶了回来。秦公子白天比较忙,这段时间中午一般都是不回家来吃午饭的。我以为他不在家,因此直接走进去。 还没上楼,我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声音很熟,但不是秦公子。 又是谁在我家? 我放慢了脚步,听见楼上似乎有人在争执。 “……是你把她置于两难的境地!” “这跟你没有关系!”这是秦公子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压抑的愤怒。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还跟人在家里争吵起来? 我再听下去,另外一人又说道:“你已经失去了父亲,但你现在想让她也失去父亲,我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 我听出来这是苏正烨的声音。 我今天去浈阳街了,好多人都看见了,苏正烨应该也知道。可他却跑到我家里来,应该不是来找我的。那就是特意来找秦公子的,他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居然吵了起来? 我放轻了脚步慢慢地上楼,他们的争执依然在继续,秦公子愤然道:“你当初是懦夫,现在也没有资格来质问我!兰心一向都对你心怀愧疚,我也能理解,我感谢你对她的所有帮助,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有用的。但你能做的,我秦奕都能做,你不能做的,我也能做,你现在来干预我这些,我不觉得你有资格!” 只听见“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磕了一下,苏正烨的声音也很激动,“我是没有你财大气粗,我从生下来就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不像你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但是我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我倾尽全力为她好,绝不像你,时时刻刻都只记得算计自己的利益,不像你那么自私!” 我站在楼梯口,有些愣神。听起来,是苏正烨特意来找秦公子理论的,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此时他的身份地位,同秦公子依然没有办法相比,但他最近一直都很受豹三爷的赏识,也许他今天来,正是为了豹三爷遇袭的事。 秦公子发现了我,深吸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兰心。” 苏正烨原是背对着我的,这时猛然发现我回来了,脸上便有些尴尬。他原本是背着我来找秦公子的,现在暴露在我面前,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被抓包一样,不敢碰触我的视线。 我看了看苏正烨,又看向秦公子,“你们两个,在吵什么?” “没……没什么……”苏正烨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公子取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咬着烟嘴,然后又拿下来,反复两次,才说道:“好,现在正好兰心回来了,我们就把事情掰扯清楚吧。正烨今天来,是来质问我的。” 苏正烨终于肯抬头看向我了,他的目光从有一点畏缩,到慢慢地开始鼓起勇气,直视着我,“从在安县的时候,我十七岁那年开始跟着兰心,她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愿意用生命来守护的女孩。但那时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保护不了她。所以后来,她离开了我。”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当着秦公子的面,他的话好像是对秦公子说的,可他却是看着我的。他继续说道:“我从不后悔当初放开她的手,那是因为当初我保护不了她,我不想让她跟着我一起受罪!我一向都尊重她的选择,愿意祝她在你身边过得幸福快乐,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和我一样爱她!但现在如果你已经厌弃,你不愿意继续好好珍惜她,那就该你放手,不要耽误她一辈子!”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另一边,秦公子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也落在我身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怎么这么笨 这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莫名的觉得一阵无形的压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现在这俩人,是在给我出选择题? 我看向苏正烨,又看向秦公子,气氛莫名地尴尬起来。 苏正烨这家伙又是在搞什么鬼,当着秦公子的面,这是跑过来抢人的? 可我…… 就算我现在确实对秦公子向豹三爷出手的事感觉不痛快,可也还没上升到要离开他的地步。此时当着他们的面,我觉得有点头大。 关键是,一直都是苏正烨在质问他,秦公子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辩解,甚至一句话都没有挽留我,就连现在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这……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心里拧起了一个不小的疙瘩。 他这是太自信了么? 我顿时觉得我应该好好打击他一番。 我深深地看了秦公子一眼,故意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刚才回了浈阳街。” 他没太明白我到底想说什么,有点迷糊地眯了眯眼睛。我继续说道:“有人昨天刚刚对我承诺,对我的态度不会改变,看来我昨天是理解错了,说的,大概应该是对我自始至终都是利用,不会改变吧?” 秦公子的眉头这时已经皱了起来,似乎不相信这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添油加醋地发泄心里的不满,“许家,叶老虎,杜家,你一个一个地灭掉了。虽然说自己也伤了点元气,但是你得到的利益远胜于你付出的。那时候听你的意思,好像都是为了我,我都信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陆家,然后你就可以独霸一方了。” “独霸一方?”秦公子不怒反笑,“你在说什么?” 他盯着我,眼神里带着锐利的锋芒,好像在诘问我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我被他看得忽然好像要开始怀疑一切了,败下阵来,“我是陆家的女儿,三爷再怎么样,他不会亲自对我动手,他终究是我亲爹。你连问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就直接对他动手,这么说来,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来努力,到现在,在你看来,我依然是你身边养着的一只金丝雀吗?” 秦公子大概是没料到我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也愣住了。苏正烨原本是怀着同样的意思来质问秦公子的,但我忽然也站在他这边,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苏正烨反应过来他是来干什么的,带着一点征询,“兰心?” 我看着他,又看向秦公子,我在等着他的解释。但我等了差不多一分钟,他也没说出什么来,我我轻叹一声,“让我出去静静。” 我转身下楼。 “兰心,你去哪里,我送你。”苏正烨跟着追了出来。 我的脚步稍微顿了顿,秦公子依然没动! 我这下彻底有点愤怒了,快步走了出去。 我径直走出门,站在门口的时候忽然不知何去何从。苏正烨发动了车子追上来,“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你去哪儿,我送你。” 我其实无处可去,我上了车,然后让他开到附近的一家茶楼。 他陪着我上楼,在一间包厢里坐下。 “我……兰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他做得有点过火,所以……我没想到你正好回来……”苏正烨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摇摇头。这事其实也怨不得他,他是来替我打抱不平的,我心里本身也有这份疑惑。 他沉默了片刻,“兰心,我今天去找他的本意并不是要破坏你们的之间的感情的。我只是……只是看不得你受一点点委屈。很多年以前,你曾经说要我带你走……如果现在我还能回答的话,我愿意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些恩恩怨怨从此跟你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多年以前在我被叶老虎关在屋里,还有他和章依依两个看守着的时候,我曾经跟他说,要他带我走,我可以跟他浪迹天涯。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忽然提起,往事在岁月的碾压中早已变形,从前的心境也已经不再。提起来,尽是唏嘘。 时过境迁以后,偏偏有一个他,留在原地,不愿意走,让我觉得万分歉疚。 “正烨,我……”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不能跟他走的,且不说我和秦公子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说我的小明瀚,他怎么办?他始终都留在陆家,我没有办法把他带走,而他又是我和秦公子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我总不能那么自私,自己躲到天涯海角去,却把他留在那里。多年以后,也许他又得像我一样,背负上一辈的恩怨。 他已然看出我的想法,轻叹一声,“都是我的错,让你现在伤心难过了……我不会让你为难。不过,如果哪天你难过了,你离开他,我还是会站在原地等你,永远都会。” 他站起来,“我走了,我叫了人守在外头保护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目送他貌似潇洒的背影离开,他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我独自坐在包厢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仿佛那是忘忧水一般。我不知道我此时在等着什么,也许我还是期待秦公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我希望他来找我,然后我还可以孩子气地跟他赌气耍赖。 我一个人把一壶茶喝到了几乎泡不出什么味道,最终还是站起来,拿起挂在门口衣帽架上的外套,准备回家。 不回家,我还能去哪儿呢,即使跟秦公子置气跑出来,但我最终还是得回去的,那是我的家。女人最悲剧的就是容易心软,而我偏偏每次面对他,哪怕他伤我再深,我的心也还是硬不起来。我清楚地知道,在失去陆家和失去他之间选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投向他的怀抱,简直毫无节操。 从某种程度来讲,陆家的两个女儿,我和陆锦心,本质上其实很像,都太容易奋不顾身。只不过,我比她看起来稍微理智一点,在奋不顾身之前,会思考得更久一点。 我出门的时候,苏正烨叫来的两个保镖果然在门口等着我,见我出来了,连忙跟上来。我的车子也在外面停着,见我走过去,一个去替我拉开车门,另一个坐到驾驶位。 我上车坐稳,开车的那一个问道:“回家吧?” 我苦笑一声,“回家。” 这茶楼本来就离家不远,和知微路总共就隔了那么一条街,车子刚发动就到了。我在车里坐了一小会儿,保镖已经替我拉开车门,我轻叹一声,下了车,进门,有种灰溜溜的感觉。 我刚一打开门就看见秦公子翘着二郎腿在一楼的沙发里坐着。他平时的习惯,都是坐在二楼的,二楼的沙发更软一点,我喜欢蜷成一团窝在沙发里,导致他也慢慢习惯跟我一起窝着,一楼的客厅就被冷落了。 我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准备上楼。 “兰心!”他叫住我。 我脸上有点不自然,从我先前跟他闹别扭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主动来道歉或者哄我,可我现在都已经回来了,再摆脸色未免又有点太矫情了。所以我吭哧了一会儿,生硬地挑了个话题,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怎么坐在这儿?” 他把翘起的腿放下来,“等你啊。坐这里不是更容易看到你么。” 他说得非常理所当然,好像全然忘记了我刚才是怎么回来了又跑出去,他也没有追上来给我任何解释的事一样。 我一时语塞,半天才“哦”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过来。”他冲我招招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半天了。他不追出来解释也就算了,对我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我哼了一声,“不来,我有事。” 我低着头就往楼上走。 “兰心!” 我不搭理,闷头上楼。 他好像顿时火了,直接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猛地往后一拉,我站立不稳,整个人就这么噗通一下往后一跌,重重地砸到他怀里,然后被他一把抱住。我瞪圆了眼睛,愕然地抬头看着他,他居然一低头,脸离我越来越近,直接吻了上来。 他吻得火热缠绵,是那种完全不顾我的抗拒,恨不得把我吞下去的,掠夺式的吻。我原本想推开他,可他力气大,我只能彻底缴械投降。 饶是已经结婚这么久,在他这般激烈的亲吻中我的小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悸动了,浑然忘却呼吸。在我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放开了我,把我紧紧地按在胸口,“蠢女人!” 我听见他的心脏嗵嗵地跳动,无比的熟悉。他始终都没解释一句话,可他这样,我喉咙里忽然梗得慌,眼泪好像瞬间就汇聚到了眼眶里。 “你这么笨,要是哪天我没在你身边了,可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更是一紧,刚才汇聚在眼眶的泪水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又赢了 我这么一哭,他瞬间就有点手足无措,想拉我到沙发那里去,我又不动,他只好抬起袖子,用他昂贵的西装给我当手绢了。 “今儿上午忙着别的事情去了,没关注陆家那边。我……苏正烨来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豹三爷昨晚遇袭的事……” 他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谨慎地措辞。我哭得更凶,“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他有点囧,“我以为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昨天我……我确实对陆家的人动手了,但是不是三爷,我……我叫人打了陆耀恒。也不是因为那件事,而是因为生意上的一点事。他手里不是有几个厂子吗,在一些物料供应上总找我的茬,所以我叫人动手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你一口一个陆家,我还纳闷你怎么忽然那么关心陆耀恒了……” 原来是这样。我习惯了秦公子是万能的,却忘记了,他并不是神。他一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有时候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有遗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这段时间秦公子的智商怎么好像变低了一样呢,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一点也不符合他的日常。 所以我对他这个解释还是一点也不满意。 在这种情况下,我彻底发挥了女人的无理取闹,嘴巴撅得高高的,“我一个人去茶楼,没带保镖跟着,你也不管我!” 我以为他会认认真真地继续哄我,我好把今天一天的不满全都一次性补上。结果,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有什么好管的,你去咱们自家的茶楼喝茶而已,跟你在这个屋子里也没有太大区别吧?” 自家的茶楼? 我知道秦家名下的产业多,但大致都有哪些,当初秦公子失踪的那段时间,我跟着唐一平基本上全部接触了一遍,心里自有一本谱。就算是后来接管了许家和杜家的部分产业,我也大概有数,知道他们的产业都不在知微路这边。那茶楼我虽然去得不算多,但也有好几回了,知道是一个开超市的小老板开的,跟省城这几大家族都没什么关系。我也是特意看在这茶楼规模小,而且也和他们都没瓜葛才会去的。 什么时候成了自家茶楼的? 我狐疑地看向秦公子,他十分淡定地耸耸肩,“没办法啊,本来我也不想去经营一家茶楼的。但是我老婆喜欢喝茶,而且还跟我赌气跑到那里去了。还是带着别的男人去的,我觉得追上去好像有点丢人哎。所以……所以我就把茶楼直接变成了自己家的,我老婆去我自己的茶楼里喝杯茶,没什么问题吧?” “……” 我半晌无语。 他还真是任性。 我还是不信,我也就是在里面喝了几杯茶而已,算起来三个小时都不到。就算他要把整个茶楼买下来,也得约见对方的老板吧,签合同,付款,法人和产权变更都不是这么一会时间就能搞定的。就算他有钱有势,也不应该这么快。 他轻笑,“不信?” “不信。” “过来。” 他带我上楼,走到书房去,从书架里找出一个文件盒,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堆硬皮证件来。 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经营许可证,卫生许可证…… 我一本一本打开,越看就越吃惊,眼睛都瞪成了圆的,这些证件的日期,正是今天。 他玩真的啊? 我大惑不解,他那一堆证件收起来,这回不卖关子了,笑道:“不是看你喜欢喝茶么,所以在这附近物色了一间不算太大的茶楼,专门伺候你的。本来打算过些时候把交接都办妥了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就一头扎进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他今天上午在处理这些事,难怪没顾得上别的。 好吧他又赢了。 可是,豹三爷那件事我还是不明白。 “不是你袭击三爷,那还会是谁,难道是秦扬?” “不是他。”他非常肯定地摇摇头,“这么大的事,而且跟你和锦心关系那么大,他不可能不跟我商量。我也纳闷这件事,刚才听说了消息以后,我就让一平去查了,但是现在还没给我确切的结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人好像非常谨慎,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一平查了半天,最后只在一个很隐蔽的石头缝里找到一粒遗落在现场的纽扣。一平都已经到服装厂和服装店去追查纽扣的下落了,结果查到最后,居然绕回了我们自己头上,说那些衣服是去年廖仁凯那边采购回来给景东堂的人穿的。他们饶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很可能目的就是把我们算计进去。” 这就怪了,敢袭击豹三爷,还嫁祸于秦家,这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魄? 目前跟我们两方为敌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常局长了。就在昨天,我们刚刚把他老婆给抓去关了一天一夜,可算是把他给得罪大发了。 我忍不住说道:“不可能一点破绽都不留下。如果直接从现场找不到证据,那就从姓常的那边查呗,说不定反着查就能查到线索了。” “姓常的已经辞职了,而且,昨晚豹三爷那么晚亲自出门,目的就是去打姓常的,并且得手了,姓常的现在正在省人民医院躺着呢。三爷出手稳、准、狠,打断了三根肋骨和小腿骨,估计还真得躺上那么大半年。” 我顿时愣住了。 豹三爷当时是答应过我,让姓常的辞职,条件是叫我们不要再查下去。秦公子没听他的,不仅查下去了,还抓了他老婆供出了当年豹三爷对秦景东下手的事。 但豹三爷还是履行了他的承诺,让姓常的辞职了,并且亲自去胖揍了他一顿。上午我去浈阳街的时候,豹三爷却根本提都没跟我提起。 我心里一时真是五味陈杂。 这么说来,昨晚豹三爷把姓常的给打了,也就是说,姓常的自身难保,应该根本就腾不出精力来派人埋伏袭击豹三爷。而且,就算袭击,他被打得这么重,按说应该是还手,而不是这么不痛不痒地试探一番。 如果也不是他,那还会是谁? 秦公子说道:“想不出答案,想破脑袋也一样是想不出来,不如先放一放,答案总会水落石出的。” 也许只能等待。 这时书房的电话倏然响起来,吓了我一大跳。秦公子略微迟疑,然后接了电话,听了两句,神色就好像凝重起来。 我看向他,他伸手直接按了个扩音,里面顿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去牡丹园找您还是知微路?我现在在机场,马上打车过来。” 我稍微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沈女士的声音。按说我在纽约的生活其实还没有彻底结束,她现在还留在那边处理一些后续的琐事,所以一直都没有回来。 她一回来,必定是有事。 秦公子对着电话说了一声知微路,那边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挂断了。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门铃就响了,透过窗户我看见沈女士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只小箱子。 她一向简单得很,看起来那绝对不是她的行李箱。我和秦公子走下楼去,到一楼去迎接她。 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客厅,笑着冲我打招呼,然后向秦公子走过去,叫一声“奕哥”,然后把手里的小箱子放在了茶几上。 沈女士风格利落,说话开门见山:“amanda病了,头发大把地脱落,据她自己说感觉浑身无力,头痛腹泻,抵抗力减弱,但是去医院检查,只查出白细胞有些异常升高,查不出病因,也查不出具体是得了什么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老爷子虽然是死于脑梗,但前期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症状。所以,我怀疑跟奕哥上次带过去的东西有关。” 我看向秦公子,上次他曾经送了一堆瓷器工艺品给amanda,其中还有一只精品古董苹果尊,为了获取她的欢心,替我争取那个角色。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拿一个有问题的东西过去,难道他这是在拿别人的身体做实验不成? 我狐疑地看向他,他看向沈女士带来的那个箱子,“那个苹果尊?” 沈女士点点头,把茶几上那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果然就是那只颜色红艳艳的苹果尊。 秦公子的眉头拧了起来,“当初这几样东西选得比较匆忙,挑的都是外国人喜欢的花色。但其中压轴的这只苹果尊是我亲自挑的,是从景东堂的仓库里拿的。景东堂的东西,都是先父留下的,他为人谨慎细致,进出的东西多半都有专门造册登记。我给何亚隆打个电话,让他查查这只苹果尊的来头。” 他说着当场便给何亚隆打了电话,叫他马上去查这件东西。 我上前去,准备拿起这只苹果尊仔细看看,秦公子却把我拦住,“你别动它。这东西很可能有问题。” 景东堂的人办事效率都极高。只过了几分钟,何亚隆就回话了:“奕哥,查到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我只凭感情行事 秦公子把电话放到茶几上,我们三个人都竖起耳朵,认真听那边何亚隆的话。 “奕哥,当年我跟在老爷子身边的时候就曾经见过几次,听说这是雍正年间留下的珍品,价值很高……” 秦公子打断他,“我懂古董鉴赏,你直接挑重要的说。” 何亚隆的声音顿了顿,“那个……老爷子当年很喜欢这只尊,在客厅的古董架上面摆了至少有一年之久。后来老爷子过世以后,老房子没有人住,才收拾起来。东西的来源有记录,是当初的一次合作中,豹三爷送给老爷子的礼物,当时老爷子回了一只青铜盨(xu)当做回礼……” 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如果说先前对于豹三爷的怀疑仅仅还停留在怀疑和个别的人证上面,那么这个苹果尊,就相当于物证了。秦公子的脸色很黑,把小箱子盖上,“叫上医生,跟我一起到化验所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女士把小箱子关好,仍旧提在手里,秦公子看向我,“你留在家里休息。” 我追上去,语气很坚定,“不,我要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应该跟你一起承受,我不想一无所知地接受保护。” 秦公子没再劝我,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秦公子的社会关系网很庞大,我们到了一处有点陈旧的办公楼里,连招牌都找不到。听秦公子跟里面的人打招呼,我才知道是一个化学品和危险物品化验所。 他把小箱子拿出来,然后大致说了一遍可能导致的症状,一位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化验员接过里面的苹果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遍,忽然指着苹果尊的盖子上一处凹陷处说道:“这里的釉质好像和别处有点细微差别,如果这个花瓶有问题的话,很可能是这里被做过手脚。” 我也凑过去看,那里正是盖子上比较厚实的地方,釉质颜色有点偏深。但是因为是在盖子正中间一个小小的凹陷处,所以看起来非常不明显,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很难看出差别来。当他指出来的时候,我都不太能确定那里到底是真的有问题,还是原本的做工就是这样的。 这种事情我闻所未闻,一个好端端的古董,都能在上面做手脚?我忍不住问道:“这里怎么做手脚?” 那位化验员笑笑,看了看秦公子,“这事可就有点难说了。不过,这世上总有些人,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也千奇百怪,我在这化验所没少见。具体的还需要通过仪器检测和具体化验才知道,现在下结论还有点为时过早。不过,按照秦先生刚才说的来看,初步判断可能是放射性物质源,发出的α射线、β射线、γ射线以及中子粒子,对人体细胞中的分子原子造成影响,导致化学键和化学结构的改变,从而对人体产生影响。这些影响包括抑制骨髓的造血功能、损伤免疫系统等,严重的还会导致肿瘤和基因变异,跟核辐射的影响类似。” 听起来相当恐怖。我不知道放射性物质的可怕,但我听说过核辐射,当初美国向日本的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以后,在接下来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当地人民都饱受核辐射的困扰,当地的人和动物都出现了大量可怕的畸形。 我吓得后退了几步。 他把箱子盖起来,“按照出现症状的时间来看,这里面的放射性物质含量应该不是很大,但还是得小心为妙。” 我想不明白,这可是古董,这得有多精细的手法,才能把这么一个娇贵的瓷器给掏一个洞? “如果照你这么说,那他是怎么把东西放进去的?” 那位化验员说道:“这个做起来不难。陶瓷可以溶解于氢氟酸,只要用一支特制的针管,小心地把氢氟酸滴到上面,是可以直接掏出一个他需要的小孔的。” 真是可怕,我知道豹三爷名下有化工厂,他手里一定有精通这种技术的人。 他向秦公子说道:“我需要经过仔细化验才知道,需要把这个东西留在这里,明天给你答复,怎么样?” 秦公子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到了第二天,我跟着秦公子再一次去了化验所,他们把那个苹果尊拿过来的时候,换了一个盒子。我想接过来,发现那个箱子特别的沉。 化验员告诉我:“盒子是铅的,比较重,防辐射的。” 他看向秦公子,“是同位素铱-192放射源,辐射能力很强,好在用量比较小,而且平时作为摆设,放得比较远,所以还不太明显。如果严重一点,短时间内就可能发生比白血病更严重的病症。你这个东西带回去,存放在没人的仓库里吧,别让人接触了。” 一张白纸黑字的检测数据就摆在面前,这是豹三爷曾经对秦家下手的明证。而且,并不是一次,派人下凝血药物是一次,而苹果尊这个又是一次,至少有这么两回了。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很沉默,当这件事成为确切的消息,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秦公子,都不算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一路上秦公子一直抱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我的手指冰冷,他把我的十个指头都包在手心里。他的体温一向都偏低,但此时我依然能感觉到一点温暖,那是来自他的安慰。 我们在一起,面临的艰难竟然有这么多。 从一开始,我心里那样地怨着怪着三爷,到现在,好不容易关系融洽了一点,他却又忽然成为了他的敌人。 而我不得不站到自己亲爹的对立面去,这让我在心理上觉得非常难过。 秦公子也沉默了很久,我摸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三爷当初是对的,他不让你们姐妹两个嫁入秦家,大概也是为你们着想,不想跟你们走到兵戈相向的这一天。” 他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就这么瞬间颤了一下。 我艰难地开口,“秦奕,我嫁狗随狗。” 我以为他会带着一点开玩笑的语气斥我居然说他是狗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大概心里正纠结着,没什么心情来开玩笑。他搂着我的胳膊更用力了几分,把我牢牢地固定在胸口。 我能分明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但此时此时,终究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候车子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在停车等待绿灯的时间里,他像是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一般,对开车的沈女士说道:“去城郊,秦扬的别墅那里。” 沈女士也没问个因果,直接方向盘一打,转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秦扬在家里,锦心在厨房里不知道鼓捣什么。我们进去的时候,锦心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脸上和头发还沾着面粉。她好像丝毫都没受到影响,但我也很怀疑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确切的事情。她有点夸张地叫道:“兰心,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个香橙苏芙哩,好复杂哦,我都已经试了三四遍了还是不太成功!” 我想他们兄弟可能有事情要谈,我于是到厨房去看锦心在忙什么。厨房里摆了好多的瓶瓶罐罐,还有电子天平。锦心笑道:“问他喜欢吃什么点心,他总不说。后来被他有一次说漏嘴了吧,原来那么挑剔。我翻了好久的食谱,原来香橙苏芙哩是最难做的一款点心,买都不容易买到!” 烤箱旁边还摆着几个不太成功的试验品,其实这几个当做普通点心看起来也不算太糟糕,只是不太符合严格意义上的香橙苏芙哩,看来锦心对自己的要求还挺高的。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动起手来,现在看着也像模像样了。 我回忆着先前给秦公子做过的经验,给了她一点指导,她相当开心,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 他们兄弟俩声音很小,我在厨房里几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心里很担忧。锦心此刻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性格里有一种冲动的因素,我特别担心她乍一知道的时候接受不了。 我趁着在烤箱边上等待新试验品的时候,试探着问道:“锦心,你最近有没有回过浈阳街?” 她摇了摇头,“爹地问起我了?” 我笑道:“三爷哪次不问你,何止这么一次半次呢。” 她继续低头去观察烤箱,我想了想,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锦心,你说,会不会有一天,秦家兄弟跟三爷之间会发生矛盾呢?现在他们有那么深的利益纠葛,而且三爷那么反对我们两个嫁到秦家……” 锦心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他们的,无论他们怎么闹,既不会影响我是陆家的女儿,也不会影响到我已经嫁到秦家的事实。所以这个问题,虽然我可能避免不了,但我不会参与进去,也不会过问。在我这里,我只凭感情行事,不看利益。” 我原本想告诉她的事情,在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忽然全部像凝固了一样,梗在了喉咙里。 ps:谢谢读者 天大地大 的道具捧场~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不如他所以生气 锦心的想法比我简单直接,但反而显得更实际。其实,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秦家和陆家的恩怨,那都是他们的,并不会影响到我是陆家的女儿,也不会影响到我嫁到秦家的事实。即使谁伤到了对方,那也是他们的实力和利益的较量,不应该把女人的感性成分加进去。这么一想,事情好像反而变得简单了许多。 至于三爷曾经做过什么,秦家兄弟现在要做什么,只要不主动把我们牵扯进去,跟我们,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烤箱“叮——”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路,锦心打开烤箱,看了一眼,顿时就欢呼起来:“兰心,你看,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太棒了!” 她抱住我,开心地拉着我转了一个圈,然后把成品从烤箱里端出来,心满意足地闻了一下诱人的香气,直接冲到客厅里去,大叫道:“亲爱的,你看,我成功了,我终于做出了你最喜欢的香橙苏芙哩,快尝尝!” 我跟着走出去,见秦扬抬头看向她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眼里全然都是宠溺和快乐。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和女人恋爱的唯美境界,虽然有着太多太多的爱恨纠葛,可是他们却爱得这样心无旁骛。也许不是不去想,而正是因为想得太通透,所以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或许锦心的魅力正在于此,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她不能替自己的男人分担什么责任与事务,但是她像一个快乐之源,永远不给自己的男人任何压力。我分明能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到,每天秦扬下班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永远是一张快乐的笑脸和甜蜜的拥抱,她一定不会拿任何不开心的事情给他脸色看。 这使她更具有一个女人独特的美。 秦扬从她手里接过装点心的杯子和小叉子,带着一脸夸张的陶醉闻了一下,故意看向他弟弟,“嗯,真香!” 秦公子于是冷着脸,“你们这夫妻俩,就这么待客的?” 锦心完全是一脸理所当然:“可是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已经做很久了啊!要不,你想吃什么,我让保姆出去买?” 秦公子啧啧嘴,“还真是区别待遇。” 锦心笑着捅了捅我,“喂,你家那位还真是难伺候,不过,看在刚才你也算是帮了我的忙,那我再去做一份咯!” 转身又回了厨房。 我没有跟进去,而是坐在了客厅里。我想,也许我也该学学锦心,换一个思维方式。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确实不应该在事务方面参与太多,秦家和陆家的事情,他们自己自有处理的方式,无论最后是谁伤谁更重,至少他们自己都不会怨天尤人。如果他们兄弟两个是在谈这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告诉秦公子不必考虑我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但我刚刚坐定,拿起茶几上切好的水果小口小口地吃,并且开始考虑怎么开口的时候,秦扬一边吃着他的点心一边就笑起来,“我看你们夫妻俩好像有什么私房话要说。真是的,好端端的不在自己家里说,偏要跑到我家来说悄悄话,我在这里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真是好为难啊!” 我看向秦公子,难道他也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秦扬翘着二郎腿,“喂,你到底还要不要说,我是不是应该回避?” 我认真地看着他,“不,秦扬,我是有话,跟你们两个人说,你不要走。” 他“唔”了一声,手里的食物并没有放下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秦公子打断了我,“不,我先说。刚才我就是来找哥哥商量的,上一辈之间的恩怨,一辈一辈往下延续,冤冤相报何时了!从兰心身上,我已经感受到了太多上一辈带给她的伤害,所以我不希望我儿子继续把这种伤害延续下去。不管怎么说,豹三爷把明瀚养大,如果某一天,他的爸爸杀死了他的外公,或者他外公杀了他爸爸,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道他的意思是…… 秦公子继续说道:“兰心遭受这种无端的伤害时,我一样会感同身受。所以刚才我和秦扬商定,秦家和陆家的恩怨,到此为止。” 我吃惊地把目光从秦公子脸上转移到秦扬脸上,又转回来,完全没有办法相信。我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你们已经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追查这件事,秦扬从日本回来,也是因为这件事,现在……” 秦扬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我面前晃了晃,“不,我特意从日本回来,是为了遇见锦心。反正命中注定我肯定会遇见她的,如果不是这一次,那么也许会是下一次她去日本旅行的时候,又或者,等到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在埃菲尔铁塔或者凯旋门下,反正一定会遇见的,而且我会爱上她。与其等上漫长的一生,我很感谢命运让我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遇见了她。为此,我一定得付出一些代价,否则命运予我的馈赠太多,我会折寿。” 我在刚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很想嘲笑他一番,说得这么文绉绉酸不拉叽的。可听到后面,越发觉得这样的话太过于动听,即使锦心没有听到,也足以甜到肺腑里,难怪锦心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骨气毫无节操。 秦公子轻嗤一声,站起来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口走,“好听的都让你给抢着说了,这狗粮我可不吃,走吧,咱们有话回家慢慢说去。” 秦扬在背后喊道:“你的香橙苏芙哩,不要了?” “我才不稀罕,那么甜的东西,留着你自己吃吧,齁死你算了!” 这样的情绪下其实我好像不应该笑的,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们兄弟两个抬杠的时候,我居然有点忍俊不禁。 秦公子直接把我拖出了秦扬的别墅。沈女士在外面等我,大概是因为车里有点憋闷,她在外面的一棵树下面站着。秦公子也不等她,居然自顾自地坐到了驾驶位,等我刚一上车关上车门,他直接一脚油门给开了出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沈女士可怜巴巴的在后面大声叫了两声“奕哥”,然后很快消失在了视野里。 开车的秦公子表情严肃,整张脸都紧紧地绷着,抿着薄唇。我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道:“你在闹个什么劲,秦扬对锦心好,你也不乐意?” 秦公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回答道:“我不是为这个不乐意。我就是发现,这他妈同样的事,他小子就处理得那么好,不显山不露水的,办得妥妥当当,他老婆还是天天都开心得不像话。而我,我让我老婆难受了好长时间,居然到现在才打定主意!我不如他,所以我生气!” 这件事,我也想得太多了,所以我反而不如锦心通透。我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刚才的话告诉他,“秦奕,我也做得不对。秦家和陆家的关系里,从几十年前开始,上一辈,就是存在大量的矛盾和利益纠葛的。我不应该妄想把一切都抹平,企图制造一派祥和的假象。即使这一件事你选择了退让,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每一件事都退让。如果我钻了这个牛角尖,每一件事都会让我觉得难过,就没完没了了。所以刚才在厨房里的时候,我跟锦心已经聊过,我们都会选择不参与秦家和陆家的恩怨,我们是陆家的女儿,也是秦家的媳妇。” 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这话不必再说了。兰心,我不会为这件事去找豹三爷的麻烦,我说了这件事就此揭过,那就是揭过。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但秦家依然还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起来,嘴角上扬,看起来挺愉快的,“你看,豹三爷犯下的罪孽,他自己要承担了。他已经把两个女儿都送给我们秦家抵罪了,还能要求他怎样?”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不怎么对劲呢,抵罪,敢情我和锦心两个成了抵押品了? 他在开车,我又不好跟他闹。一回到知微路,他下车就大步往前走,我跳下车来,追在后面,故意嗔道:“秦奕,你站住,你刚才说了什么,难道你娶我就是为了拿我当抵押品的吗!” 他脚步停下来,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的,“不然你以为呢,所以你要当心一点哦,我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像只猫鼬一样跟在后面叫嚣:“那你到底想怎样!” 他笑出来:“想怎样,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他完全趁我不备,忽然一个打横就把我抱起来往楼上走去。我的视界瞬间颠倒过来,我张牙舞爪地叫起来:“喂,秦奕,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 “不放,我觉得你最近胸好像又长大了一点,手感很软啊……” “你个臭流氓……” “说对了,恭喜夫人又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 第三百二十章 你已是我的习惯 我在晚上的时候特意叫人去买了原料回来,认认真真地替他做了一份香橙苏芙哩,算是弥补在秦扬家的遗憾。这个点心我也就做过那么一回,可是配料已经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上一次,那还是好几年以前了,他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曾经做过一次,可是他没有回来吃。后来他回来了,点心已经冷了,塌陷下去,又难看又难吃。但是,他给吃得干干净净。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我做的完美的香橙苏芙哩,吃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我,像孩子一样。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是优雅,大概是因为在英国留过学,有着一种英式的贵族感。他吃到一半的时候让我坐到他身边,然后拿小叉子叉了点心喂我。 两个人一起分享了一份精致的小点心,我莫名地想到几年前。如果那一天,并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也许他会早早地回来吧?如果那个时候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分享了那一份点心,是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提前一点,我能早一点生活在他身边,我们一家三口不用分离那么久了? 可这世上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轻叹一声,他却把我抱起来,“秦扬说得对,我们早晚都是要遇见的。如果不是那年你阴差阳错躲进了我的车子,那么也许是在另一个地方,我总会遇见你,而遇见了你,应该也还是会爱上你。” 遇见他是生命予我的馈赠,但遇见了现在的他,就错过了他过去所有的磨难。假如我能回到他二十三岁的那年,我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背负那么沉重的往事。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其实现在我也是满足的,因为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遇见了他,命运其实待我已经不薄。 那夜我同他几乎是抵死缠绵。因为心结已经解开,也因为我之前身体处于刚刚做过手术的恢复期他有点不太敢碰而忍耐了太久,总之最后两个人都累得几乎动不了,瘫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一床粘腻的汗水和体液都没来得及清理。 他说兰心,假如你不是陆家的女儿,我一开始就不会尝试着去接近你,但只要遇见了你,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居然还没走。我先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他的睡颜,他的眼皮就跳了跳,然后睁开眼,温柔地看着我,然后在我脸上轻吻一下,像羽毛一般,轻盈而美好。 每天早上睁眼就能见到他,真是太美好的一件事。 我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我已经不想回去读书了,让沈女士帮我办理退学吧,我觉得我走不了了。你在我身边,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想不出来身边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吻我,“是好习惯。” 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像连体婴儿一样爬起来,拉拉扯扯地去沐浴更衣。 洗完澡,收拾妥当,他说道:“安县那边有消息来,说是有人三番五次破坏我们在安县的那套房子。应该是有人故意在逼我现身,我得过去看看。” 安县那套房子,我好久没有回去过了,是那次他送我的礼物,连带着那个“聘礼”一起的房子。当时我们回到安县去跟叶老虎斗的时候,住的就是那里。 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有一阵隐隐的担忧。明明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看到了他的实力,但还想用这种办法逼他现身,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要么是设下埋伏打算挣个鱼死网破,要么就是要引他去安县,说不定是调虎离山。 我心里觉得不安稳,拉住他,“不能不去吗?房子而已。” 他温柔地俯身来吻我,“我应该去看看,安县还是你的大本营,你自己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我还是不大情愿。在这个时候,我本能地觉得现在我们都危机重重。常局长那边还没解决,虽然他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可并不代表他现在就是个废人了,而且还有朱女士相助。除了他那边,还有另一个不曾露面的神秘势力,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他不在我身边,我有点缺乏安全感。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像八爪鱼一样攀着他不放。 “乖,别闹。”他低头吻我的额头和唇角,“我很快会回来。” “很快是什么时候,今晚吗?” “今晚可能不行,三天,最多三天,我会回来,好吗?” 我想了想,“可我还是觉得不妥当。离开你,我就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回浈阳街去,跟着苏正烨,叫豹三爷派点人给你,你跟着他,自己小心一点,三爷会护你安危。” 我还是不明白。他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他情愿自己一个人去,把我的安危交与豹三爷,也不愿意带着我,可见还是觉得可能有危险。但他不说,或许是不确定,可能有危险,也可能没有,我只好不问。 “你给苏正烨打电话,要他来接你,我再走。” 我有点看不明白了。明明几天以前苏正烨还气呼呼地跑到我家来质问他的,秦公子居然没一点脾气,现在依然叫他来保护我。 我重复了一遍,“叫苏正烨?” 他点点头,“叫他来接你。那小子心不坏,他保护你的时候,是真心保护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舍命也会保护你,别人我不放心。” 我轻嗤道:“不怕他再把我给带走么。”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伸出手来捏捏我的脸,“如果哪天他能把你带走,那一定是我不再有能力保护你的时候。如果那样,你想跟他走,就走吧,我必定不拖累你。” 不拖累? 真要是有那么一天,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话,我肯定舍不得扔下他一个人。 但我也没说出来,他在催我,我只好拿出手机给苏正烨打电话。 苏正烨来得很快,好像每次我叫他的时候,他都根本就不用干别的事一样,随叫随到。我不知道是豹三爷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愿,他除了在跟着学管理以外,最主要的任务好像就是帮我办事。 他的车子出现的时候,秦公子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我下楼去,冲苏正烨打招呼,他却说道:“三爷叫我过来看你。” 我诧异,“我打电话之前三爷就已经叫你过来了?” “是,接你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 难怪他那么快。 这么看来,秦公子和豹三爷两个就跟事先串通好的一样。 我问他:“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正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三爷好像也没什么部署,最近只听见说三爷带着人往机械厂和化工厂那边去了,也不知道具体做了些什么。他也叫人去接锦心回来,但是秦扬那边好像不愿意让她回来,三爷也就没坚持。三爷只叮嘱我,即使秦家不愿意叫你回来,也务必想办法劝说你回来。” 真是奇怪,叫我们回来,而且重点是一定要叫我回来,锦心反倒是可有可无的。听起来好像又要发生什么,可偏生我再一次被蒙在了鼓里,他们谁也不肯告诉我,全凭我自己猜,这感觉不好。 我当即打电话给秦扬,问他到底在搞什么。秦扬居然一脸无辜地反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我上了他的车子,他忽然问道:“我刚才看到秦公子出去,他要去哪里?” “安县吧。”我淡淡答了一句。我脑子里还在回想秦公子说的那句话,他说只有苏正烨,是真心保护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舍命保护我。 连秦公子都知道他待我的心意。 回到浈阳街的时候,我先去看小明瀚。 可是我到东楼的时候,准备上楼,却被拦住了。 “叶小姐,不好意思啊,三爷说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指着自己,“包括我?” “是,也包括你,叶小姐。” 我有些愤愤不平,“可我是他妈妈,三爷说过,不会剥夺我作为母亲的权利。” 拦着我的保姆李婶依然是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叶小姐,这话是三爷说的,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人了。” 我只好退一步问道:“三爷是什么时候说不许任何人进来看的?” “前天,从前天开始的,三爷前天一大早就下了这个命令。” 我的明瀚,可怜的小明瀚,居然被这样关在里面,就像关禁闭一样。他才不到四岁,不能和外界接触,也不能像别的小孩那样上幼儿园,这样子会不会被关出病来? 我跟李婶说好话,“要不你把他带到楼梯口来,我就看一眼,不,听听他的声音也行,看一眼我就走,我不进去,可以吗?” 李婶摇摇头,“叶小姐,我没有办法。” 我只好下楼,到办公室去找豹三爷。我见不见我儿子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关在屋里,不能正常跟人交际,也不能正常接受教育,难道豹三爷能把他就这么关押一辈子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把他弄哪儿去了 豹三爷在会议室里,很多人在开着会。我又被秘书小姐拦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散会出来,我直接闯进去,看到豹三爷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 “三爷,”我直接走过去,开门见山,“你不许我见我儿子,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剥夺了他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资格,你还想怎样,难道他连与人交往,连上学读书,甚至他妈妈见他的资格也要剥夺吗,你要把他关押在房间里变成一个废人吗!” 他抬起头来看我,示意我坐下,“兰心,你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坐下,但情绪依然平复不了,“三爷,如果你这样对他,我必然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豹三爷点燃一支烟卷,用力抽一口,“明瀚不在这里。”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在这里,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你说得都对,如果他在这里,他就必然会受到众多的威胁,无论是陆家的敌人,还是秦家的敌人,想弄死我们的,想弄死他的,大有人在,他不安全。而且,我很难让他像别的孩子那样,上学放学,过正常人的生活。他已经快四岁了,他得上学,他得慢慢长大,得学会交朋友。” 他把小明瀚给送走了,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所以我以后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他,也不能够了。想到这里,我有点难过。 我问他:“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苏黎世,sammy那里。锦心回来了,那边的人我还没有撤回来。” 有sammy在他身边,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大概明白了豹三爷不许任何人进去看他的缘故,定是在迷惑人心,不让人知道他已经把小明瀚送走了,这样对于他来说,更安全一点。 我低头默然了一瞬,豹三爷继续说道:“你可以继续质问我,反应激烈一点也不妨事。” 我听出他的意思来,他是说,要我继续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继续演下去,这样才显得更逼真。按照他的性格,这种事情,为了让效果更真实,他原本应该真的不告诉我才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对我的退让,他不忍心了,所以才会告诉我实情。 会议室里没有别人,我忍不住说道:“三爷,可是他现在太小了,他才不到四周岁啊……” “锦心去的时候也不大,她在国外过得比国内还要好,不必承担任何恩怨。不过,在锦心的教育上,我还是有很多失败之处,我只记得女儿要富养,要娇贵,结果忘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以致于她回来以后,毫无自保能力,也没有丝毫的心机。明瀚是个男孩子,你放心,他比锦心的资质也要高,他会长得很好。” 我没有一点抚养孩子的经验。 我知道小明瀚属于比较早慧的孩子,虽然他的实际年龄不到四岁,但心智上,也许和六七岁的孩子一般。 也许三爷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但是他叫锦心回来又是为着什么呢? 我一时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难道说,陆家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发生么?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姜医生走进来,“三爷,该吃药了。” 豹三爷从她手里接过小药瓶,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就把那一堆的药片倒进了喉咙,然后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 我有些疑惑,他上次受到袭击,好像也没受什么伤,这过了好几天了,怎么就还要吃那么大的一堆药呢?就算是一点轻微的外伤,好像也不用这么夸张。 我看向姜医生,“三爷的身体不好么,怎么吃这么多药?” 姜医生低着头,手里接过他递回来的水杯,很用力地抓着,却没说话。 豹三爷自己轻叹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大碍,反正,早年这么打打杀杀的,身上刀伤枪伤能找出一大堆,哪个没一点后遗症呢。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年纪大一点了,就全显出来了,天天这里痛那里痛,整付骨头架子都跟不是自己的一样,闹得不像话。” 我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家里几兄弟斗来斗去的不说,外头肯定也有很多人盯着陆家这块大肥肉,一点都不比秦公子当初容易。 上次遇袭的事,恐怕袭击本身对他也没什么威胁,但也许引发了旧症。 豹三爷忽然指了指我,回头对姜医生说道:“你也帮兰心看一看,她年轻女孩子,虽然恢复力可能比我这把老骨头强点,可也别小看这些伤,落下毛病了,往后可有得罪受。” 姜医生点点头,“这会没带东西,叶小姐跟我到这边的医疗室里来吧,我帮叶小姐检查一下。” 其实意思可能是需要豹三爷回避一下。毕竟我上次做的手术是清理了胚胎,她可能是要检查一下妇科方面的问题。 我跟着她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去,她从柜子里取出许多的器械,摆弄了好一会儿,又是拿听诊器给我听,又是做什么试纸检测的,做完,表情好像很凝重。 回到会议室的时候,豹三爷依然坐在原地没动,姜医生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刚才已经帮叶小姐大致地检查了一下,身体各项指标大部分问题不大。” 豹三爷看了她一会儿,问道:“问题不大,是什么意思,还是有问题?” “这……”一向都冷静淡然的姜医生忽然结巴起来,“叶小姐好像……好像子宫受了点损伤,以后怀孩子恐怕会比较困难……” 怎么会这样? 我惊愕地看向她,可是秦公子半句都没跟我说这件事!他之前在瑞士的医院里陪护我那么长时间,回来又叫了信得过的医生来给我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件事他不会不知道。是他故意没有告诉我么? “真是这样?”豹三爷的脸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是……是这样。”姜医生的表情莫名的也跟着僵硬起来,好像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她的错一样,似乎连看都不敢看豹三爷一眼。 我的心瞬间就好像冻进了万年寒冰里,整个身体都凉浸浸的。怎么会,如果我不能再怀孩子,那么明瀚就可能会是我和秦公子唯一的孩子,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当初,豹三爷要留下明瀚,我一方面是因为明瀚待在豹三爷身边会比较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所以才同意了让明瀚留在他身边的。而且当时因为和秦公子的关系有些僵化,以为自己以后会嫁给别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是因为觉得我们很快可能会有另一个孩子,所以也没有十分急着把明瀚带回自己身边。 可现在,我已经成为了他合法的妻子,儿子留在了豹三爷身边,秦公子到现在都没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一定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昨天,他明明抓到了豹三爷谋害秦景东的证据,却因为我的缘故,决定放弃报仇。 在陆家的面前,他退让了太多太多。 难道说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豹三爷才把小明瀚转移到了国外,不许我再见他,更不让秦公子再见到他么? 如果真是这样,这种行径未免让人齿冷。 豹三爷的表情也十分凝重,这又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我只能勉强理解为他也不知道姜医生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诊断,而姜医生可能也知道这其中的瓜葛,所以万般为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果然,豹三爷对我说道:“兰心,你先出去,我有话问问玉成。” 定是要责怪她为什么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我也心乱如麻,从东楼出去,脑子就开始不断地回想起各种和小明瀚相处的片段,还有这段时间以来秦公子在我面前的表现。我越想,就越觉得所有人都在骗我,蒙蔽我。 我这么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我想在这里我能去的唯一地方也许只有西楼,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在西楼,我走到南楼来了。 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陆耀恒了,这段时间只知道他是在跟钟悦鬼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从冯玫去世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到了虱子多了不痒的地步,他现在好像连找我茬都懒得找了。 我转身就想走,没想到正碰上正主儿,陆耀恒胳膊里挽着一个钟悦,不知从什么地方款款走来,钟悦笑着跟我打招呼,“呀,兰心,真巧,你也在这里!” 这话完全是假惺惺,这可是陆家,我是陆家的女儿,我出现在陆家,巧什么?偏偏她还一脸女主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她算是哪门子女主人。 我心里正不爽利,非常不客气地回敬:“巧什么,没想到你也正好到陆家来。” 钟悦撇了撇嘴,没吱声。陆耀恒的脸有点发红,好像是又喝了酒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我几眼,倒是难得的,没阴阳怪气地说几句话来刷存在感。我想起最近很长一段时间,豹三爷已经没有再试图融合我和陆耀恒之间的关系。我很怀疑,从冯玫去世以后,他就已经开始放弃陆耀恒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贪多嚼不烂 但此时他们两个的想法显然没有那么悲观,因为这两位正主儿都显得有点趾高气昂。陆耀恒没给我阴阳怪气的,我觉得很可能是都已经懒得跟我计较了。钟悦倒是无所谓地冲我笑笑,“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兰心,不如进来坐坐,耀恒最近新弄到的大红袍很不错哦。” 她一直是知道我喜欢喝茶的,曾几何时我们也一起窝在沙发里喝茶吃零食,还是好姐们好闺蜜,可现在却成了敌人。 陆耀恒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颇有几分不屑地说道:“我先进去休息了,天天这么通宵的玩,累死了。你们女人真是麻烦,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吧,我懒得听!” 说着还真扔下钟悦,一个人上楼去了。 钟悦冲我笑笑,“你这哥哥还真是。你们陆家也怪,儿子成天的在外面不知道在做什么,反倒是你这个当女儿的,都已经嫁出去了,还天天对陆家的事这么上心。” 我一时间没听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陆家到底是我娘家,我能不上心么。 我要走,钟悦却说道:“兰心,你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劝你,还是别太贪心的好。” 我并不贪心。我是陆家的女儿,贪心不贪心,也该由三爷来评判。难道她以为我对陆家的事情上心,就是为了争陆家这么点家产不成?我轻嗤一声,“这话是陆耀恒说的还是你说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钟悦还不是陆家的人,有何资格来说我? 钟悦大言不惭,“我说的。” 我反而被噎住,只好回敬了一句,“那么祝你好运。” 钟悦却说道:“兰心,你运气一向都比我要好。不过,我只是这么告诫你一句,贪多嚼不烂呢。” 我笑笑,“谢谢你,不过,你到底是秦扬的人呢,还是陆耀恒的人?” “如果我说,我谁的人也不是呢?”钟悦扬起嘴角笑了,“兰心,你既然自己明白女人不应该依靠男人而活,为什么觉得我就一定是需要依附一个男人的呢?我也是看着冯玫去死的,她会选择这么去死,我可不会。我替秦扬办事,所以他给我回报。我哄陆耀恒开心,他也给我回报,我何乐而不为呢?” 她是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我转身离开了南楼,在这个时候,我也没什么心情去斗嘴。我心里悬着的这一件大事,才更让我忐忑不安,我要打电话问秦公子么? 可他似乎是去安县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去了,我又不好让他为这种事情分心,这种悬心的感觉特别让人难受。 我从东楼出来的时候开始,苏正烨就一直跟着我,他也不说话。就算是我刚才走错了路走到南楼去,他也没有提醒我。看着我跟钟悦这么斗嘴,他也一直都沉默着,我进了西楼,他就在门口站着等我。 我心里难受,叫他,“正烨,你进来坐着,别老站在门口了,怪辛苦的。” “我……习惯了。” 这一句“习惯了”我心里也有种莫名的疼,他身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伤疤,那么卖命地跟着豹三爷。 我再叫了他一次,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进来了,陪我坐在沙发对面,我的心静不下来,于是取了茶具来泡茶给他喝。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泡过茶给他喝。他的眸子低垂,但我能感觉到视线其实一直都落在我的手上,我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落在了他眼里,带着一种温柔的神情。 我在分心去看他的时候,手就这么一抖,滚烫的开水不小心就洒在了手指上。 他反应快得很,第一时间就抓住我的手指送到冷水底下冲,然后问我药箱放在哪里。 手指只是红了一小片而已,我指了指壁橱,低头说道:“无碍。” 他沉默了一瞬,从壁橱里拿出医药箱,找出药膏来给我涂抹。他涂抹的时候很仔细,也很小心,只用两个指头捏住我被烫红的那一根手指,没有借此有任何过分的肌肤之亲。 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我脱口而出,“很久以前,我被叶老虎暴打一顿的时候,你也给我擦过药。” 话说出口以后我又有点后悔,恨不得能收回来。因为上一次,他给我擦药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几乎是全裸地呈现在他面前,这么一听感觉挺暧昧。 果然,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收起了药膏,“当初叶老虎不知道我会在意你,他派了我来跟着你。现在三爷知道我在意你,依然让我跟着你。很多事情你不必想太多,都是注定。我也不过就是尽心尽职,像我们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可以依靠的人,凡事都只能靠自己。不管是争取不到还是能争取到的东西,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来争取。我很明白,有些东西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得到,但有些东西即使努力也得不到,我只求无愧于心。” 这一番话说得很模糊,我好像很明白其中的含义,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我轻叹一声,“正烨,你知道,在我身边有过太多的众叛亲离。假如有一天,我跟三爷也成了敌人,那可如何是好?” 因为我从他的话里好像听出一点所谓“无论是在安县,还是在这里,保护我都是他的工作”这样的意思来。假如有一天,我真的为了秦家,站在了豹三爷的对立面上去了,如果豹三爷要利用他的手对付我,并不是没可能的事。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去,向下张望了一会儿,才回到沙发这里来,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我,“所谓忠义,必定是上头仁义仗义,底下才能忠于他。先失了‘义’,这个‘忠’就显得太单薄了。我知道你没有那副害人的心肠,所以就算全天下都背弃你,我不会。但是兰心,我跟在三爷身边这么些年,我觉得他对你虽然说不上掌上明珠,也绝不至于到了要骨肉相残的地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三思。” 我还没来得及想他话里的意思,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叫我:“叶小姐。” 是黄婶。 这里是浈阳街,不是知微路,黄婶作为知微路的管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正要开口问,苏正烨先解释道:“是我叫她来的。” 我蹙眉,“你们又要软禁我不成?” 苏正烨连忙摇头,“没有,真没有,我……只是三爷交待过了,要保护你的安全,防止最近有什么意外发生。浈阳街至少比知微路要安全一点,所以让你先待在这里。叫黄婶来,主要是因为这里如果什么事都是我亲自来,可能有些不方便……” 黄婶也站到我身后,说道:“叶小姐请放心,我只不过是来看看,怕西楼这边的人不知道叶小姐的喜好和习惯,不方便而已。” 苏正烨一个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叫得动黄婶这种老派的人物,多半也是豹三爷的意思。可豹三爷到底预料到我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叫了这么多人过来保护我,连着秦公子也觉得我必须待在浈阳街才能安全? 就连在东楼的时候,姜医生说起我可能不能再怀孕的事情,表情也透着奇怪。虽然我知道她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曾经在豹三爷和周启文之间做着双面间谍,但是我一直觉得作为医生,她是一个专业素质很高的人。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太好解释。 我这时忽然听见外头好像有一阵嘈杂声。我走到窗边去,看见楼下有很多人脚步匆匆地跑来跑去,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我问苏正烨,“怎么回事?” 他摇头。我总觉得陆家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别想撇个一干二净,我于是说道:“那你下去问问。” “我奉命保护你,不能离开。”他居然是这么回答我,看我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愉快,他才说道:“我叫天诚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刘天诚果然进来,看了看我,“叶小姐,听说是陆家的机械厂那边在闹罢工,厂子那边的人镇不住了,三爷打算亲自去看看的。” 陆家的财力非凡,好像我也没听说过拖欠工资什么的事情。当然,所谓资本家剥削工人一类的事情是必然存在的,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我没有直接经管过陆家的其他产业,所以对于具体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从陆家过去几十年的经营来看,陆家的经营还是相当人道的,不至于存在那么大的问题,到了工人要罢工闹事的地步。 我问道:“三爷都带谁过去?” 刘天诚答道:“三爷好像准备叫人去南楼叫陆先生。” 哦,陆耀恒,刚才还看见他带着三分醉意睡觉去了呢,陆家的产业上,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几分心。 既然他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不如让他摔得更彻底好了。我看向黄婶,“我跟三爷去吧,我猜陆耀恒根本就不乐意去。” ps:谢谢 奈丿奈丿生あ5349,祈冰 ,misgao88, 18222216662 的道具捧场~ 很快就要结局啦,估计就在元旦之后几天之内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罢工 黄婶的态度好像有点迟疑,但她没有说话。我想了想,从药箱里找出一个小药瓶,里面有几片白色的小药片。 “如果他想去的话,我不跟他抢。帮我把这个药瓶拿给陆耀恒,看他愿不愿意接。” 刘天诚真的拿了药瓶去了南楼,不一会儿回来,手里空着,“陆先生说谢谢你。” 难得我和陆耀恒还有这么一点默契。我让刘天诚拿去的是一瓶果导片,是泻药。他接下了,就意味着他愿意腹泻。 如果他腹泻生病了,当然也就有理由不服从豹三爷的安排。 我进屋去换了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挽了个整洁的发髻出来,直接往东楼去了,苏正烨跟着我,黄婶也跟在后面。我有点诧异,“黄婶……” “我来,是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事情需要帮忙,一帮大男人跟着,多少还是不方便的。我不是来看浈阳街的陆家西楼的,这么一个楼,谁也搬不走。”黄婶淡淡地说道。 我进了东楼,豹三爷已经换上了另一副看起来更精神的装束,正在指挥着什么,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美女,穿着时髦的皮裙和长风衣,大波浪披在肩上,我都吃了一惊,豹三爷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美人了? 再仔细一看,居然是姜医生。我每次见到的姜医生,都是有些刻板的,身上穿的不是白大褂就是色调款式单调到令人发指的中性风格西装,她也好像从来都不怎么化妆,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作为医生的职业要求。我是第一次见到性别如此分明,而且还化了妆的姜医生,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个大美女。这么一打扮,她身上的那种刻板冷冽的气质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距离之美。 我走进去的时候豹三爷停下来,看着我,“耀恒呢?” 在陆家,我做了什么,好像是瞒不过豹三爷的。 我硬着头皮说道:“有什么事,我陪您去吧,他好像喝了酒,身体不太舒服吧。” 豹三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良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喝酒喝酒,灌那几口黄汤,天地爹娘通通都不认得了!” 我低着头,“三爷,有什么事情,我在,也是一样的。” 豹三爷大手一挥,“什么一样不一样的!走吧,等不了他。先去机械厂那边看看。” 他是带着外面,还有后面一众保镖随从一起去,豹三爷坐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主位,他叫我坐他旁边,苏正烨和黄婶都得坐后面那辆车,而姜医生居然是坐了副驾驶位。 我有点诧异,但觉得好像不太方便问,于是没吱声。车子开出去,我才问道:“三爷,罢工是不是有人故意煽动的?” “平白无故的,哪会有什么罢工。”他的回答很淡然,好像早就已经对一切了然于胸。 我忽然有那么一种感觉,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萦绕的谜团,好像都快要解开了。但与此同时,好像前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车子朝着陆氏集团的机械厂开过去,可开到半路,豹三爷忽然下令:“停车。” 我虽然没怎么去过机械厂那边,但我知道现在离目的地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司机靠边停下来,豹三爷对我说道:“你替我去机械厂那边,我会给那边的人打电话,你可以全权负责处理罢工的事情,安抚工人情绪,他们想要什么,在我们能给的前提下,你看着给。我得回去一趟,恐怕还有别的事情在等着我。” 我从来没管过机械厂那边的事情,完全是个门外汉。我想苏正烨虽然没有直接管理这些,但是他奉豹三爷之命跟着学习管理陆家名下各个产业也有一段时间了,多多少少应该懂一些。 我意识到此刻豹三爷可能是要去做一些更危险的事情,我脱口而出:“三爷,让苏正烨去处理机械厂那边的事情吧,我跟着你去。” 豹三爷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兰心啊,你跟采薇一样,都喜欢胡闹。” 胡闹?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忽然有点担心他遇到危险。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提到项采薇的名字,我的心里颤了一颤,“三爷始终都觉得她是太胡闹了,把自己的命都给闹没了吗?” 豹三爷看着我,眯起眼睛笑了一会儿,“明知道我不是她的良人,还偏偏跟了我,不是胡闹么?不止是她,我也胡闹,明知道她不适合待在我身边,还偏要留着她。错了就是错了,我从来不想回避自己的错误,但我也从来没打算用余生去弥补过去的错误。兰心,有时候错就是错了,你越补,这窟窿就越大,就算补好了,也是天大的一个疤,别想着还能恢复原状。懂得将错就错,也是一种生活的体悟。” 我咀嚼着他话里的意味。他说他从来都不打算用余生去弥补自己过去的错误,他的意思是不是在跟我解释,为什么明明他每次都说愧对我和项采薇,却依然不见对我有多少关爱和保护? 过去的错误,或许真的是越补越错,如果从我一开始回到陆家的时候,他对我就像对锦心一样,给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保护,那么叶兰心也会慢慢地在这种保护下失去面对风雨的勇气,再次回归一个没有能力对抗风雨的陆家大小姐身份。我会在陆家表面上一派祥和的假象之下,真的过得一派祥和,全然不知道自己头顶上悬着什么样的利刃。 他好像极少跟我说这种话,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控制我,禁止我这样,禁止我那样,或者像交易一样,要求我这样那样,并相应的给予我一定的好处。 我们之间感情淡薄,但我并不知道是他对我没有感情,还是他不知道怎么来表达感情。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曾经认真地观察过锦心和他之间的相处方式,无疑锦心是比我更擅长表达感情的孩子,她的亲情爱情全部都是炽热而明确的,她懂得在不知不觉中引导感情的对方来回馈感情。有时候,我也说不上豹三爷到底对锦心的爱比我要多多少,我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我和锦心,他用的是不同的方式。 智慧如豹三爷,在把一个女儿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最后发现她虽然善良美好,却性格冲动,没有办法真正承担任何事务的时候,转而让另一个女儿自己去迎接风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在他的羽翼之下,陆耀恒也长歪了。 我想,也许我现在,稍微能明白一点他所谓的“将错就错”了。 他下了车,却不让我下来,我只得摇下车窗,说一声,“三爷,你自己小心。” 坐在前面的姜医生也跟着下车,豹三爷沉着声音,“玉成,你也跟着兰心过去!” “三爷……”她的声音里居然有一点压抑的请求。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跟着你去,我不会……”她再一次请求。 “听话,别跟着胡闹!”豹三爷转到车的另一边,把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辆车,带着他自己的几个人,车子绝尘而去。 在他看来,好像我们这样都是在胡闹。但他对姜医生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带着某种宠溺的感觉,就像是对很亲近的人说话一样,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异样的猜想。 我们的车子重新发动,往机械厂的方向驶去,坐在前面的姜医生忽然捂着脸,呜咽起来。 我在后面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抽出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纸巾,在眼角按了按,很小心,担心花了妆,她好像不太习惯自己化着妆的脸,因为平时几乎一直都是素面朝天的。 我心里有疑问,忍不住问道:“姜医生,你和三爷……” 她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是,兆祥他……他很好。” 原来是这样,难怪豹三爷能这般信任姜神通的女儿,把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女人,果然都是感情的动物,姜医生这么理性的一个女人,也不例外。豹三爷应该是比秦公子还要可怕的一个人,而姜医生选择了以一个家庭医生的身份,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尽管自己那么不擅长撒谎,却在为他做双面间谍。 我应该想到的,按道理说,豹三爷身边不缺女人,但我一直都没见过他身边的女人。原来一直都在,只是我不知道,也很少有人知道而已。而且,不知道姜医生跟了豹三爷到底有多长时间了。也许,当初叶氏告诉锦心不要让姜医生给她看病,正是因为她瞧出了什么端倪不成? 我心里还有一件事,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单独问问姜医生。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我们已经到了机械厂的门口,机械厂的大院里站满了罢工的工人。我们坐的是豹三爷的车子,有很多人认得。看见车子开过来,工人们像潮水一样朝着我们涌过来。 为首的那人手里举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反低薪,捍卫劳动价值”,大声喊道:“资本家!剥削了我们多少血汗,应该给我们一个公道!” 车子一下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司机本来还想把车子往前开一点,看这架势,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官腔 车子一停下来,就有更多的工人围过来,把我们堵在了中间,声势赫赫,一副要跟我们这些所谓资本金拼命的架势。我拉开车门就走了出来,姜医生好像还想拉住我,但我已经打开了车门,她只好跟着我下来。 在这种阵势下,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不能在车子里头待着,必须得下车来解决问题。否则,工人这么多,还不得砸车把我们从里面揪出来,这样才更危险。 后面那辆车里坐着的苏正烨等人连忙也下了车,挡在我前面,不让那些情绪激动的工人接触到我们。 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大声说道:“我是叶兰心,今天我是代表陆总来帮大家解决问题的。” 我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了,有很多人在电视里见过我。这时我站到众人面前来,多少有了一点影响力,稍微安静了一瞬,但随着几个领头的大喊道:“我们已经在陆氏的企业工作了十多年了,最近三年,一分钱薪水都没涨,可是物价飞涨,这让我们怎么活?” “我们家有三口人都在陆氏集团上班,每天起早贪黑,还经常加班,早几年效益还好,近几年待遇是一年不如一年,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嗓门是一个比一个大,吵得我脑仁都疼。 我不是很了解陆氏集团下面这些产业的具体经营管理情况,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如果说最近几年效益不好了,待遇开始比别处差,那恐怕是有点故意找茬的意思了。这几年信息和服务产业都在飞速发展,实业和重工业制造业方面当然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冲击,利润降低,企业整体的效益都在下滑,相比其他暴利行业,福利待遇不尽人意也是难免的。 我看了苏正烨一眼,他已经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大家都稍安勿躁,叶小姐今天亲自过来,就是来帮大家解决问题的。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派代表过来,叶小姐一一来解决,不要这么一窝蜂的好吗?” 这时有一个人大声喊道:“叶兰心,叶兰心!我们是找陆兆祥说话,陆家人不出面,毫无诚意!他派一个演电影的小丫头来干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人群里顿时又沸腾起来,我姓叶,虽然大家都知道我是陆家的女儿,但我的身份,终归还是不够光明磊落,而且我已经出嫁了。 这一句话就把气氛给煽动起来了,人群中可能有些故意煽风点火的人夹杂其中,在他们的煽动下,很多人开始往我身边挤,甚至于有人开始向我们扔手里的东西。有报纸杂志之类卷起来的,有木棍树枝,甚至还有砖头,连姜医生都要遭殃。 这些暴徒其实很可怕,因为人数众多,就算是打伤了人,混乱之中也很难找到到底是谁干的。连车子都被石头打中,凹下去一小块。 我和姜医生连忙躲避,苏正烨挡在前面,他额头上已经被人扔过来的棍子打了一下,都流血了。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还手,或者武力镇压,搞不好会引起更大的误会和反抗,他们人多,局势显然对我们不利。 黄婶想叫我躲回车里,这里只有七八个保镖,而聚在这里闹事罢工的工人起码有七八百人,又很吵,根本很难控制局面。 躲回车里又能如何?这么多人挡着,车子恐怕是没有办法开出去了,我怀疑车子都会被直接砸烂。 我摇了摇头,这时姜医生从车里找出了喊话用的小喇叭,我接过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爬到车顶上去,对着小喇叭大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虽然我的主要工作是演电影,但是我是陆家的女儿,也是秦家的媳妇。在整个省城,不可否认,陆氏集团和秦氏集团的影响力。所以今天我出面,一方面是代表陆氏来帮大家解决问题,另一方面,我同样代表着更多的管理层,来传达大家的声音!” 当我朗声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人群里的喧哗声小了很多。我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继续说道:“大家先进去休息一下,太阳比较大,去买点水,每人发一瓶水,钱从我账上出。你们可以派代表传达你们的意思,三到五个代表,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到办公室来谈。” 这个季节天气虽然不热,但是太阳有点大,明晃晃的晒得人有点头晕。秘书小姐很快安排人去买了水,分发到现场的工人手里。还有人已经开始安排一部分年纪比较大的工人到旁边的休息室里去休息。尽管还有少数人情绪比较激动,也不肯接水,但其实大部分都是吃瓜群众,看陆家这边态度还比较好,带是带了不少保镖来了,可也根本就没动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所谓枪打出头鸟,大部分人其实还怕最后惩罚落到自己头上,不讨好的。 苏正烨带人护送我和姜医生在人群中开了一条路往里走,他戴着黑墨镜,冷着脸,跟我温和的态度正好形成对比。在这种一冷一热的双簧之下,众人还是被镇住了不少,我们终于得以进去,到里面去找被困在办公室里的厂方管理人员。 趁着工人代表还没来,我一进去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爆发这么一场工人罢工的事?”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矮子迎上来,点头哈腰的,打着官腔,“啊,是叶小姐啊,叶小姐来了。这不是……历来工人罢工的事都很多的嘛,还不都是为了加薪加薪。活没见好好干几天,个个都想着要拿高薪。干那么点体力活就都拿高薪了,我们这些靠脑力吃饭的还不都得饿死了?靠翻翻报纸,哪年还不闹个几次?” 我冷哼了一声,他真当我什么都不懂么。 “闹事总有个因由。你在这里是什么职位?单凭你刚才这几句话,我觉得三爷就不应该留你在这里!” 那人顿时明白自己多嘴了,改口道:“这……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罢工这种事情在工厂里很常见,叶小姐不必过分担忧……” 陆家底下的这些人,一个个的也懂得打官腔。看见豹三爷不在,都想看我笑话似的。 可我不能给他们看笑话。无论是叶兰心,还是陆家的女儿,抑或秦家的太太,都不是用来给人看笑话的,都需要独当一面。 “我不担忧,但也不知道是谁被困在办公室里,然后打电话给三爷求助的。我现在只问罢工的直接导火索,其他的废话,我不想听。” 我的语气有些冷硬,在这个时候,我是来救场处理问题的,我不是来求他们办事的。 那人吭哧了一会儿,只好说道:“这不是……哎!说起来,也是……这不是工厂这边为了进一批原料,所以先挪用了发工资的钱么。已经一级一级的叫人传达下去了,晚几天就发,哪知道这些工人这么沉不住气,就这么闹上了……” 给员工发工资,这是每个月必须提前预算好并且及时预留出来的钱。居然说因为采购原料而先挪用了发工资的钱,我就不能理解了。虽然我不是太了解公司里面的运作,但是我知道在采购的时候,特别是像陆家这么大的企业,应该说采购方才是上帝,实在不行的话,先拿货,等晚几天再付钱什么的,应该也不是大事,怎么会把员工工资这么重要的事情,先垫到采购原料里头去? 这里头一看就感觉有问题。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道:“是采购什么原料?” “是……是非正常采购……”那人见我问到了点子上,可能原本看见豹三爷没来,还心存着侥幸,这会感觉有点兜不住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本来这两年厂子的效益都不好,一直都在这勉强撑着了。上次三爷过来,把厂子的事情又规范了一遍,盈利点就更少了,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勉力支撑,根本就……哎,这不是前几天忽然接到一批大订单么,因为是急单,利润也比较高,所以我们管理层的几个人商量商量,决定把单给接了。客户催得急,我们现在手头也没那么多原材料,只能紧急补货。可是原料供应商那边也没备那么多货,还是看在我们是老客户的面上想办法帮我们挪腾的。我们加塞挪腾,所以就得支付一部分货款了,这不是没办法……” 陆家近几年来根本就没什么利润、勉力支撑的机械厂,忽然得到了一大批利润不错的急单,所以他们这些中高层的管理为了这个利润,根本就没报知豹三爷,直接把单子给接下来的。他们胆子还真不小,自以为陆家没人敢动,却不知道这背后的血雨腥风,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大麻烦。 他们说是这么说,我倒是还怀疑这其中还有些什么黑交易。不过这时候还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没再问下去,转而问他:“你们预计是要把工人的工资押多久?” “两……两星期,但是本来预计前天就应该到账的另一笔货款,没回来,又要拖上两星期,所以就……” ps :谢谢18222216662的道具捧场~ 第三百二十五章 玩弄人心 两星期,再两星期,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一拖,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这几年来机械厂这边的效益就不好,福利待遇等各方面都有些差强人意。 豹三爷先前带人来机械厂这边,把整个厂子规范化,肯定就是知道有人准备对陆家下手了。偏偏底下这些人自作主张,可恶得很。 我很怀疑那忽然出现的大批订单背后也有什么阴谋。 工人们的请愿书还在桌子上搁着,我顺手拿过来翻了翻,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按照工人们的要求,全体涨百分之二十的工资,并增加年终福利,在目前的经营状况下,恐怕不太可能。 这时五个工人代表已经过来了,我叫他们都到会议室去,然后不紧不慢地带着我自己的人走进去。 其中一个工人代表等我坐定,就立即说道:“我们的意见之前都已经写在了请愿书上面,不知道叶小姐有没有看到……” “我看了。”我简短地说道。 “那么我们的要求,加薪百分之二十,还有……” 我打断他,“百分之五。目前机械厂的利润空间不大,已经面临着裁员。陆家也是因为大家都在陆氏集团工作了很多年,甚至于有些人年纪不小了,出去恐怕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所以才一直迟迟没有行动。按照目前通货膨胀的情况,最多加薪百分之五,年终福利等,再另行决定。当然,如果你们几位接受条件,并且愿意帮我跟大家沟通,代表工会签署协议,五年之内不得再闹事,我准备了一点不成敬意的谢礼,希望你们能收下。” 我从桌子下面拿出五个不厚不薄的红包摆在桌面上,里面钱不多,每个也就一万块。 也许是跟他的期望值差得太远,五个工人代表对于我的答复都非常的不满意,情绪有些激动,“叶小姐,我们要求见陆总……” 我把手一挥,“陆总今天没有办法过来。所以他说了,今天由我来全权代理他,处理这件事。如果你们对于我刚才的处理方式不满意,我还有第二套方案。” 会议室里就这么几个人,不像刚才在外面有那么多人。而我带来的保镖都在旁边站着,陆家保镖的能力和威势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这个时候,着实也不敢造次,只好等着我的下文。 我笑了笑,“全体工资涨百分之二十没有问题,增加年终福利也没有问题,但是我需要裁员百分之三十——当然,在座的你们几位,是一定会算在被裁减的人员之内的,因为陆家的庙小,恐怕供养不了大佛。并且,在员工的个人档案里,我会叫人写上曾经领导工人罢工运动一事。” 先给个甜枣儿,再狠狠地打一巴掌。我今天给他们的两个条件,相差甚远。 在秦公子身边待的时间长了,我也开始学会了玩弄人心。假如他们接受第一个条件,那么就意味着工人们拿不到令人满意的条件,百分之五,其实还顶不上正常通货膨胀的速度,涨了也没比原来多多少,但他们这几个代表就相当于是跟管理层狼狈为奸了,私吞了好处。 而如果他们不接受,那就会按第二种方式进行,部分工人的利益可以得到保障,但一方面会引起老弱病残人群的不满。那些年纪大一点,新工作特别不好找的,都得骂他们不是东西。 而他们五个,也都在失业的范围之内,且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们所做的任何努力,都将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倒想考验考验,这些人,到底是在为大家争取利益,还是在为自己谋福利。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这几个人的表情顿时都显得很凝重,也没工夫来骂我了,一时间陷入了纠结。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到:“就没有第三种可能吗?” 他的声音不大,好像自己心里也明白,我给的两种方案他虽然都不满意,但是恐怕很难争取到第三种了。 “陆氏是盈利性的企业,不是做慈善的。我坦白地告诉你,厂子必须盈利,但最近几年的形势不好,如果想要取得更长远的发展,就必然会面临着转型,转型肯定也就面临着裁员。所以陆总基于一些其他的考虑,暂时还没有动。如果你希望还有第三种可能,我会告诉你,我也不愿意选择第三种。直接报警,由政府和警察出面,施放催泪弹和瓦斯,强行镇压,复工的马上发工资,不复工的请自便,薪水一毛都不会涨。你觉得,这种结果你是否满意?” 我微微眯起眼睛,点了一支烟,但我没有抽,我只是以一种娴熟的姿态叼着烟看着他们。小明星叶兰心的这个姿态强势而妩媚,带着一种无赖的态度。本来罢工这种事情,就是看谁更无赖。想温柔地解决所有问题,恐怕不太可能。 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这几位工人代表面面相觑,尝试着继续跟我讨价还价,“百分之十,最少也得涨百分之十,如果只涨百分之五,根本就没有办法服众……” 我用牙齿叼着烟看了他们一会儿,我并不需要服众,只要这些闹事的、煽风点火的被压下去了,就不关我什么事了。我不是来树立威信的,我只是来解决问题的。我很冷静,我提出的这三种方式对于他们来说,一种比一种更苛刻,但他们应该很明白,他们必须选择其中一种。也许三爷做得对,处理这种事情,我这样一个局外人,可以比他亲自来处理更为冷酷。 也许我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让他们开始心虚了,在互相对了半天的眼神以后,这几个工人代表终于沉不住气了,“这……要不,百分之八也行……” 当他们开始让步,就意味着他们快要输了。 我轻嗤一声,冷冷地重复了一遍:“百分之五。” 说完我又不充了一句:“如果同意的话,我今天马上通知财务发工资。如果在这方面我们无法达成共识的话,后续就要想别的办法,换另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了。” 我故意把“另一种方法”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如果第一种方法不能达成共识,那么就换第二种,还不行就第三种,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刺激工人们罢工运动的主要导火索不是低薪,而是拖延了工资而已。如今这年代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有大把的工作机会,陆氏集团也是私营企业,不是国营铁饭碗。真能走得了的,恐怕也早就走了。所以这种罢工运动,也不过就是在旁人的煽动之下跟风的行为而已。 哪怕是陆家真的采取了强硬镇压的方式,恐怕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承诺的涨薪百分之五,和马上发薪,已经足以让大多数工人放弃对抗。 更何况,这几个为首的工人代表,还有红包可拿。 气氛重新陷入了沉默,我装作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我只是叼着嘴里的烟,让烟雾慢慢地在办公室里弥漫。 僵持了大约五分钟,我的一支烟已经燃尽,我慢条斯理地把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然后把手指在会议桌上敲了敲,“怎么样,想好了吗?”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有人开了口:“我……同意了,百分之五就百分之五吧,但我们要在今天下午马上拿到工资。” “我……也同意。” “我也同意。” …… 这样一场罢工运动,就在我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下结束了。在送走了那五个工人代表以后,我又召集了机械厂的管理层开会,叫他们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先借调一点资金来把工资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情,就不属于我的追责范围,我让苏正烨记下来,然后回头再跟豹三爷汇报处理。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处理得好像有点太轻松了。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操纵着这一切,而罢工运动,恐怕只是其中的一环。 我有点担心,看向一直沉默地跟着我的姜医生,“你打个电话问问三爷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再派人去看看?” 姜医生的手机一直都抓在手里,她准备拨电话的时候,手莫名的有些发抖。 我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我并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着什么,还是仅仅和我一样,在担心着一些未知的事情? 她设置了一键拨号,直接按了个“1”拨出去,就是豹三爷的私人号码。 但没有人接。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脸色青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给豹三爷身边的其他人打电话。 打了两三个出去,终于接通了,好像是豹三爷身边另一个和苏正烨身份类似的下属接的电话。他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我听不太清,但能明显听见他的声音呼哧带喘的,好像情况很紧急。 他说:“这边出了点事,三爷受伤了,我们在大东洋……” 随后电话就挂了,变成了一阵急促的嘟嘟嘟的忙音。 第三百二十六章 黄雀在后 我的心里顿时就一紧。 他们在大东洋,我瞬间就联想到安东尼了。我早就觉得安东尼好像有点问题,而且在周启文挨了豹三爷枪子的前一天,他还去见了安东尼。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问安东尼,我总觉得安东尼应该不会害我,可是我又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个什么大秘密。 豹三爷中途忽然折返去了大东洋,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一大堆的疑问升起来,我想去大东洋看看。 可豹三爷叫我们来这边处理罢工的事情,等于是把我们给支开了,他这时候一定是不想要我们过去的。我正迟疑着,姜医生忽然说道:“兰心,我得去一趟大东洋。” 她说的是“我”,并不是“我们”,意思是她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也不管我到底要不要去,她的意思是,她自己必须去。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一种没来由的坚定来,我脱口而出,“那里危险。” “我是医生,兆祥受伤了。” 她的语气温和而平静。 不管危险不危险,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能帮他,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他身边。这些年来,他身边有她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连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我们就过去吧,事不宜迟。” 对于医生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她心里牵挂着豹三爷,一定是不肯延迟一秒钟的。外面的工人已经散了很多,大概是我说的这番话起了点作用,他们没有再围着我们的车子了。我当即跟她上了车,往大东洋驶去。 车子驶离了机械厂,姜医生一直很紧张,手指紧紧地抓着车顶的扶手,骨节分明,青筋都有点凸起,好像恨不得自己能代替车子的动力,好让车子能开得快一点才好。 “姜医生,你……别担心,三爷不会有事的,他……吉人自有天相。” 其实我想说的是豹三爷这么老奸巨猾,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在姜医生面前,我这样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但姜医生听了我的话,好像很赞同的样子,甚至对我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忽然说道:“兰心,对不起,之前……我说了谎。”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她于是解释道:“我是说检查身体的事。诊断子宫和卵巢的情况需要拍片,就凭我手里的那一点仪器和试纸,根本不能诊断出是否能再次怀孕的事。” 她是骗我的? 我的心顿时松了三分,这一天之内的反转有点太多了。但她这么说,那意思就是,说给豹三爷听的了? 姜医生继续说道:“我不习惯在他面前撒谎,他看出来了,后来果然问了我。我这么说,其实是想试一试你的反应,假如你不能再生孩子,那么明瀚就是你唯一的孩子了,也是秦公子唯一的一个孩子,也许你会设法把他带回秦家……”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完全没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她微微垂下了眸子,“本来我是试给三爷看的,但是三爷跟我说,不必了。他说……他说,不管你怎么看他,也不管你会怎么对待他,他这一辈子,都是对不起你和项采薇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去弥补过去的错误的人,但这一次,他想做点什么,来弥补曾经做错的事情。他说,能留给你的,他都会给你,只是不知道最终陆家还能留下多少东西……” 这一番话落在我心坎上,有种沉重的伤感。我感觉到很压抑,我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有点后悔,其实我早就意识到安东尼可能有问题,但我一方面觉得他不像是会害我的人,另一方面,可能是我潜意识里觉得安东尼这样的人应该翻不出太大的浪来,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去在意。如果我早一点把这件事情告诉豹三爷,也许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还是说,豹三爷也早已有所了解,可是却没有办法避免? 此时车子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大东洋附近。离着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我不敢轻易靠近,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哪一方的势力,我叫司机先把车速放慢,慢慢靠近。车上有单筒望远镜,我拿起来,眯起眼睛,观察大东洋那边的情况。 我一手拿着单筒望远镜,另一手插进口袋里,摸着枪,随时准备拔出枪来射击。大东洋的大门是关着的,我一时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一切看起来都好像风平浪静,但越是平静,就越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的望远镜在对着包厢的窗户时,忽然看到了一个晃动的绿头盔! 我再仔细看了一会儿,果然里面还有其他人,也是戴着那样的头盔,身上背着长枪,穿着迷彩服。 防暴警察! 难道说另一方势力并不是别人,而是警方? 我咬咬牙,回头吩咐道:“把枪都藏起来,或者扔掉,对方是警察。” 司机把车子停下来,我立即下车,用车上的工具迅速撅起一块草皮,把手枪藏在了下面。 姜医生也带了枪,苏正烨迟疑了片刻,他们把枪也都拿了出来,各自想办法藏了起来。 “我们下车。”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警方已经这么大规模出动,可见我们是没有办法躲过的。如果豹三爷是在和警方的对峙中受伤的,那么他带去的人,应该都已经被警方控制,而我们必然也要受到牵连,马上就要面临审查,逃也没有用了。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上前,兴许还能探探情况,争取到一点主动权。 我们下了车,一行人慢慢地朝着大东洋走过去。 姜医生急于知道豹三爷的情形,所以她一个人一马当先,直接朝着大东洋大步跑过去了,浓密的头发扬起在风里,衣袂翩然,像是扑火,根本不在意前面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 果然,在她推开大东洋的门进去的瞬间,就被人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然后有人一拥而上,控制了她。而我们也已经走到离大门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大门忽然打开,呼啦啦的一群防暴警察冲出来,长枪指着我们的头,“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我慢慢地把手举过头顶,苏正烨此时担忧地看着我,直到长枪指到他额头上,他才不得不慢慢举起手来。 我根本不知道大东洋这边出了什么事,但我也有些担心豹三爷的安危,我慢慢地指了指被制服还趴在地上的姜医生,“她是医生,我听说有人受伤了,可以让她先看一看,不管犯了什么法,嫌疑人也总有生命权……” 对方冷冷地回答道:“救护车已经把伤员带走了,不需要再看。” 这么说,豹三爷已经不在大东洋了。我们从机械厂那边赶过来也需要那么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救护车把人带走。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么样,既然他现在没有急着给我们打电话交待什么,应该是没有到非常严重的地步。 这时我看见安东尼从里面走出来,他身上依旧穿着花衬衫,式样很熟悉,但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十分陌生。我印象中的安东尼,一直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尘气,当一个男人身上有风尘味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娘炮的感觉。他平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带着这么一种娘炮的味道,还穿得那么骚情。 今天的安东尼,衣服和首饰没有改变,但是站在我面前的时候,站得很直,我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挺高的,身材很挺拔,个头不低。而且,此时的他神情肃穆,一改平时眉眼都含笑的模样,带着三分凛冽,这使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很强,好像一名铁骨铮铮的人民警察不小心穿错了衣服,裹进了这样的一层花衬衫和紧身皮裤的外壳里一样。 我的心就这么咯噔一声,我明白了。安东尼是个卧底,深深隐藏的卧底,但他并不是其他哪一方势力的卧底,他是警方的卧底。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我们之前全都忽略了的问题。我们所有的势力,包括当初的许家,杜家,叶老虎等等,互相掣肘,互相制衡,几方势力掰了很多年的腕子。但在这种互相制衡中,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对于整个省城的经济发展都起到了相对积极的作用。 而现在只剩下了秦家和陆家,而且这两家还有大融合的趋势,出现了一家独大的局面时,这种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省城的小经济体已经出现了一种近乎垄断的局势。 当商大于官,政府方面可能都有点束手无策的时候,处境就开始变得有点危险了。我们只盯着省城的各方势力,却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ps:谢谢奈丿奈丿生あ5349的道具捧场~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要放过他 我双手高高举起,就这么看着安东尼。我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我已经不是他的老板,我们都是他的猎物。他在看向我的时候,神情有那么一瞬的闪烁,最终还是把头偏向一边,去看他旁边的警员。 我其实有点不明所以,为什么他下手的地方是大东洋?我现在是大东洋的老板,大东洋现在基本上都是合法经营,既没有做逼良为娼的勾当,也没有叫小姐陪溜冰喝止咳水什么的,除了打擦边球陪陪唱歌吃饭喝酒以外,好像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就算是大东洋的小姐出台,原则上也是不允许的,但是有时候小姐和服务员自己跟客人私下交易,场地在外面,交易也发生在外面,我就管不了了。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涉及了这种什么肉体交易之类的,也不至于来这么多防暴警察直接围住吧?看这架势,是非得判几个死刑不可的,挺吓人。 难道说,大东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我虽然名义上已经经营大东洋快两年了,但是仔细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有点不合情理。我当初从陆耀恒手里拿回大东洋,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后来周启文也想要大东洋,但我没给。按照大东洋的经营情况和利润率,根本在陆家的众多产业里不算什么好的,可我总感觉,他们都把大东洋给当成了一块大肥肉。 在听说豹三爷已经被救护车带走以后,姜医生的情绪有点激动,刚才因为跌倒和被控制,她的长发凌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她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应该是在哭,两个警员拉着她,把她控制在另一边。 就算是抓人,也不带这么不明不白的。就算是陆家有什么私底下的勾当,那也应该是经济犯罪,不应该直接出动这么大规模的防暴警察吧? “安东尼!”我大声叫道。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扭过头来看向我。 我们对视了差不多一分钟,安东尼才说道:“叶小姐,对不起。但是这件事,应该不会牵连到你,只是麻烦你到公安局去录个口供……” 不是我,那当然就是陆家和豹三爷。我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没有回答,这时有一个警官叫他,他叫的是“顾队长!” 我知道在来大东洋之前,安东尼曾经在caesar做了八年。在公安局升职应该也没有那么快那么简单,也就是说,他在来大东洋之前,应该就已经是一个警察,一个卧底的警察。他先前是在caesar卧底,后来不知怎么的想去大东洋,于是借着我这么一块跳板,顺利地完成了他自己的目标。 我开始想到,也许秦公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他手底下的人,八年的时间里,他应该不会毫无察觉吧?他跟我不一样,我经营这个大东洋,基本上只是一个挂名老板,具体的事情我几乎一概都没有管过。而他不一样,他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天都在caesar办公,底下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安东尼匆匆地走了,他们在叫他们的“顾队长”去处理什么事情。 剩下的这些人我不太认得,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虽然没有像对待其他嫌疑人那么恶劣,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都板着脸,我觉得我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面对这些防暴警察,我再一次进了公安局。从我到省城来,我已经差不多快要成为公安局的常客了。从第一次被叶老虎派人劫持开始,到这一次,每次虽然都是有惊无险。 我轻叹一声,其实这个时候我更关心豹三爷的情形,可是我没有办法知道更多的消息。 我们只是被带去问话的,因此勉强还算礼遇。我们被带进了单独的房间里问话,当一个高瘦的警官进来的时候,我仰起脸,对他说道:“我要见安东尼……你们顾队长,他来了我才说。” 那个警官沉默了片刻,出去了。不一会儿,真的把安东尼给带进来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东尼,他已经换上了警服,戴着警帽,挡住了一头张扬的红发。从前的颓然和风尘气一扫而光,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仿佛这时候才是真正的他,我一下子竟然有点想不起来从前的安东尼的样子。 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也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我问道:“我该叫你什么,安东尼,还是顾……” 我的语气带着一种伤感,我无意同政府和警方作对,可是很多事情,当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已经落入了某种深渊。即使没做什么,光是持枪什么的,就够把陆家一批人全抓进去了。 安东尼微微垂眸,“我叫顾易帆,是省城公安局禁毒大队的队长。” 禁毒大队……我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忽然从中嗅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我轻叹一声,“顾队长,在你问我话之前,我可不可以先问安东尼几句话?” 他沉默了很久,把录音笔关掉,“你问吧。” 我低着头没有看他,此时我想问的人是安东尼,不是禁毒队长顾易帆。熟悉的声音和面孔,我明明知道他就是安东尼,但只要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就觉得他并不是安东尼。很多年前,当许素菲带人打上门的时候,他带着我从caesar的后门跑出去,那时候的他,和现在好像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他始终都是他,只不过,当所有的谜底最终慢慢揭开的时候,我却开始不愿意接受。 “安东尼,你在caesar八年,在大东洋将近两年,这么漫长的十年时间,你就是在等待今天吗?”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安县有一个公安局长,新官上任,怀着极大的热情和崇高的理想,打算一鼓作气,借项采薇失踪案,铲除安县的涉黑势力,好竖一道标杆。但是他没有成功,他带着侦查到的证据,在回局里的路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车子撞毁了,所有的物证不翼而飞。” 明明是他该来问我的时候,但我问起他,他却回答得十分认真,甚至于语气比我还沉重,好像在讲述一段沉痛的往事。当他说起那个公安局长的时候,我有印象,在回到安县,和叶老虎斗的时候,我也曾跟秦公子提起过这件事。我不太了解,但是有所耳闻。 “那个几乎沦为笑柄的公安局长,姓顾,是我爸爸。”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好像吐出了一个保守多年的秘密,长吁了一口气。这个秘密他保守了太久太久,为了这件事,他也隐忍了太多年。从一开始,他作为一个大学生,毅然决然地离开学校,走进夜店,成为一个总是会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的“少爷”,我就觉得很奇怪,我问过他,但他没有说实话,他说是为了钱。 当这个最关键的环节被打开的时候,我明白过来,他这十年苦苦潜伏的意义。 他的目标,就是陆家。 当初顾局长出事,我相信他最恨的应该是叶老虎。但是当事实一点一点被揭开,所有的真相开始浮出水面的时候,他慢慢意识到,陆家才是背后最大的推手。正是因为有豹三爷在背后撑腰,所以叶老虎才会这么嚣张,无法无天,连公安局长都敢动。 在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叶老虎的羽翼应该还并没有丰满,他背后的靠山其实是陆夫人叶氏,以及豹三爷。豹三爷一方面拒绝接受关于项采薇的信息,一方面考虑到各种利益制衡,在叶老虎和叶氏的蒙蔽和利益勾结之下,成为了冤大头。 所以当初安东尼曾经问我,假如陆家以后落到我手里,那些涉黑产业我要怎么处置。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而我当时却并没有意识到。 他说过不会害我,他对于我或许尚有那么几分情面,他对付的是陆家。 当他说出他是当年那位顾局长的儿子的时候,原本想要问的很多话,都已经没有了必要。 “当年安县的乱象,很多人都知道,包括省城和周边的几个县市,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是一直都没有办法治理,归义帮猖獗,抢劫强暴事件频发,女人晚上都不敢轻易外出。我爸爸被任命为安县公安局长的时候,我还在读初中,当我看到他人事不省地躺在医院里,变成一具几乎完全没有意识的活死人,你知道我心里的那种感觉吗?我是在那个时候立志以后要继承我爸爸未完成的事业的,可是我妈妈不许我这么做。她说,一个家里有一个男人倒下了,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我爸爸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后来在他临终的时候,终于清醒过来,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放过叶老虎,不要放过陆兆祥。这句话我妈妈没有听到,他们都以为他始终都没有醒来过,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昏迷了整整八年之后,他醒来以后说的唯一一句话,还是这个事……” 第三百二十八章 当庭证供 我沉默地听着安东尼的讲述,在这一刻,穿着警服的他,像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树洞。我想知道的事情,也几乎没用我主动问。也许对于他来说,同样找不到可以倾述的人。 “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妈妈逼着我填了经济管理系。自从我爸爸出事以后,妈妈的日子过得也很苦。我从学校退学的那一年,就是我妈妈去世的那一年。我不再背负妈妈的期望,在外人看来,我是直接堕落了。” 他用低沉的声音讲述那些艰难的过往。他很早就在关注着叶老虎的一举一动,原本在很早以前,他就在考虑想办法对叶老虎动手的,但是后来发现他背后的人是豹三爷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开始把目光盯着陆家和省城了。 至于我,从我生活在叶老虎身边,到我逃出省城来到caesar,他也都了如指掌。原本他刚来到省城的时候,目标就是陆家的产业,只不过陆家稍微比较有机会接触到上层的岗位都很少招人,他当时没能混进去。当时秦景东刚去世不久,秦家底下的产业那时候管理相对松散,想混进去也相对容易一点,所以他就先栖身在了caesar,打算找机会再跳到陆氏去。 秦公子那时候还和秦扬斗得正厉害,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根本分不出太多的心来管这些产业,整个秦家一时风雨飘摇,也顾不上其他的事。安东尼在caesar待了一段时间以后,以局外人的身份,他慢慢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应该说,他是比秦家兄弟更早开始怀疑秦景东的死跟豹三爷有关的人。 但他手里没有证据,豹三爷做得隐秘,而且势力庞大,即使他有所怀疑,也完全没有办法。而且整个省城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虽然秦景东的事情可以说豹三爷是主使人,但很难说其他几家跟这件事就完全没有关系,他们很可能知情,或者是有意无意提供便利。 所以后来的几年里,他索性就一直待在了caesar。他身份特殊,可以经常在私底下与省城的众多贵太太和名媛小姐们往来,有时候一些上流人士的“小三”“二奶”什么的也会把他召为入幕之宾,从这些女人身上,他可以搜集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直到后来,秦公子开始发现了他。 秦公子之前一直面临着巨大的危机,直到秦扬去了日本,秦家的基业基本上稳定下来了,也就是在我逃到省城来之前不久,他才开始腾出手来管别的事情,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安东尼潜伏在caesar。 但是在发现安东尼以后,他没有把他怎么样,反而是以礼相待,允许他一直待在了caesar,继续帮他一起调查秦景东和陆家的事情。也正是在那以后,秦公子开始跟秦扬取得联系,两兄弟关系趋于缓和,同仇敌忾,开始图谋对付陆家和省城的其他几大家族。 这件事的背后,又是一件隐秘的真相。 我听着他的叙述,有点艰涩地开口,问道:“所以你从caesar跳槽来大东洋的时候,他都是知道的,对吗?” 安东尼明白我说的“他”是指秦公子。他垂眸,“是,奕哥一直都知道。” 所以当时我对于安东尼有所怀疑的时候,秦公子的表现很耐人寻味,他坚持说安东尼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带来多大的危害,放在大东洋无妨。 倘若不是当时秦公子那么说过,我想我一定会对安东尼有所怀疑,甚至可能不会起用他。我再一次被他们合谋蒙蔽了,秦公子当时那种笃定的态度让我觉得确实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安东尼才得以顺利地在大东洋待下去。 苏正烨曾经有过怀疑,带我来大东洋,看见周启文从里面出去,但是并没有引起我的重视。我当时没有问出什么来,又忙着别的事情,也就没有追查下去了。后来周启文不在了,我就更没有继续追究这些事情。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安东尼,哦不,是顾队长,重新打开了录音笔,“现在你所说的一切,都会称为当庭证供,留下录音,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地讲出来,好吗?” 我按惯例答了一声“明白”。 他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无非是我什么时候接手,在什么情况下接手了大东洋,对于大东洋的经营和管理是否清楚之类的事情。大东洋的具体事情其实我不算了解,他自己应该比我更了解。 然后他问到了重点:“关于大东洋的夹墙里有机关,内部员工通过内藏的机关来藏毒和进行毒品交易,你事先是知情的吗?” 大东洋的夹墙里有机关?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我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豹三爷死活不同意我把大东洋的格局进行改造了,而当初这个主意也是安东尼出的,可能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所怀疑,所以才故意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来。而豹三爷否决了以后,他就开始用其他方式继续调查了。 而当初芭比士多原本也是仿照大东洋的格局设计的,但是我除了请设计师来做了一张设计图以外,其他都是秦公子一手包办,我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在重新装修芭比士多的时候秦公子是否已经有所察觉呢? 而从他这句话里,我也听出问题的关键来,为什么是他这个禁毒队长出手,还带着那么多的防暴警察。原来抓的就是大东洋贩毒藏毒,依靠夜店来进行毒品交易,而且老板还对此一无所知,这样矛头就直指了陆家。 当初陆耀恒放手放得那么不情愿,显然他对此应该知情。而豹三爷执意把大东洋给了我,实际上可能也是把这个毒品交易的管理权收回了自己的手里。毒品交易这个事,应该是个暴利行为,这么一来,陆耀恒就没有办法从中渔利了。 “我不知情。大东洋自从交到我手里以后,除了正常经营以外,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知道的可能还没有你本人多。”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要是知情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安东尼来管理大东洋,我肯定会自己亲自接手,然后慢慢地把这一项给削减,最终完全关闭毒品交易。 我顿了顿,“我可以问问,今天查处的毒品数额吗?” 顾队长沉吟了片刻,才说道:“除了夹墙的机关以外,大东洋还有地下室,从夹墙里可以通往地下。查到夹墙和地下室库存的海洛因有五十公斤之多,此外,冰毒、麻古、k粉、摇头丸之类的总共有数百公斤,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一直都知道陆家的命脉产业是实业,在近几年信息和服务员迅猛发展的时代,利润早已被稀释掉,虽然底子厚,但也走得很艰难了。包括大东洋和几个小歌舞厅,因为豹三爷坚持保持原来的怀旧风格,装修和娱乐项目等等都不像别的夜店那么紧跟时尚潮流,所以利润一直也不高,都是不死不活的。即使后来我接手以后,在安东尼的帮助下进行了一些改动,把营业额稍微拉起来了一点,但也不算什么暴利产业。整个陆家名下的产业算起来,大东洋已经算是好的,像机械厂、化工厂那些基本上都是勉力支撑。 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豹三爷既然手里掌握着这么庞大的涉黑势力,背地里肯定会有一些来钱的行当,走私和毒品是最常见的方式。 当初扳倒叶老虎,就是靠大批量的毒品。没想到现在豹三爷这里,也是因为这件事。 顾队长其实心里很清楚我对于这件事一无所知,所以并没有为难我。 陆家在省城的根基太深,在经济方面牵涉也很广,就算想惩办陆家,也不太可能直接全盘推倒。如果用力过猛,还怕一下子引起地方性的经济崩溃。就连这次的行动,也是暂时对外保密的,并没有把可能牵涉到的所有人都带进来问话。 我还是在公安局里待了一夜,顾队长问过我一些必要的话以后,又有别人来再问了一次,第二天,我被放了出来。 黄婶也因为只是我的私人管家,与大东洋的事情没有瓜葛而被释放。 第一时间我打听到豹三爷还在医院里,在征得顾队长的同意并且提交了书面申请以后,我和黄婶到医院里探望豹三爷。 他刚刚做过手术,住进了特护病房。病房外面有好几个特警在守着,乍一看这架势,倒跟军方高干似的,但事实上,他现在的身份,却是被监视的嫌疑人。 我进去的时候,是有人在门口守着的。豹三爷已经醒了,但是精神不太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面容有些憔悴和浮肿。我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探望躺在病床上的他,我忽然发现他的两鬓已有明显的花白。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开始呈现出一种老态。 “三爷。”我走近,叫他。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兰心啊,还是你。每次到了这种狼狈的时候,来看我的,还是你。”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微微的叹息和感慨。 “你没有事吧?”他问我。 “我没有事,我并不知情。”我低声说着。我不知情,这件事当然就是他要负全部责任了。所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依然很低沉,带着一种怆然。 ps :谢谢 祈冰 的道具捧场~ 第三百二十九章 骑虎难下 “三爷,”我的声音有点凄恻,“陆氏的产业做到了这么大,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做这种勾当?如果是因为有些产业入不敷出,何不把赔钱的厂子都关闭,然后让其中的一部分产业转型,提高利润率,这样也不必非得靠毒品交易和走私来冲抵亏损……” 豹三爷从病床上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兰心啊,有些事情,你现在没有亲自去经营,就不会懂。从我当年在你爷爷手里接下陆氏整个集团的产业,到现在,二十多年时间了。跟着我的那些弟兄,都已经五六十岁了,甚至更大。这些人,他们的儿女也有不少在陆氏工作的,那些小年轻还好,可是老的怎么办?转型,说起来容易,可是他们那些做了一辈子老手艺的老师傅,是叫他们下岗呢,还是一把年纪了开始重新学新手艺?” 我默然,我没有想到,豹三爷心里那么念旧情。陆氏旗下有一大堆半死不活的产业,我也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不转型,或者改做其他行业,原来是为了养活这些老员工。而先前闹罢工的那些人,我现在回忆起来,都是年纪不上不下的那一拨,三四十岁的。当初跟着豹三爷的那些老人是不会来拆他台的,厂子里年轻的工人二代也是不会来拆台的,所以闹事的都是后来进厂子的人。大概也正是这个缘故,所以豹三爷直接托付给什么都不懂的我来处理,他自己去了大东洋那边,因为他心里根本就知道,罢工的事,闹不了太大。 他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过,可是内心的考虑,远远比我们能想到的要深。曾经,在我联合秦公子动手灭了叶老虎的时候,他赏了我一顿鞭子,目的也是为了打给那些弟兄们看。他对他们,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内心里,都有着很深的考量,不忍舍弃了他们。他如今是省城的商界传奇,但同样的,他也是曾经带着他们叱咤风云的老大。 面对病床上有些憔悴的豹三爷,我从他的眼神里仿佛还能看到一点当年的风起云涌。但对于眼前的一些事情,我还是不能完全理解。 “可是三爷,陆家如今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还吞并了许家和杜家不少产业,要说盈利,应该也不至于真的入不敷出,穷困到什么地步吧,可是那些毒品交易,何至于……”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执著于此。几十公斤的海洛因和上百公斤的其他各类毒品,够他判上几十次死刑了。我是没想到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可豹三爷也完全没有想到么? “这条道,只要走上来了,就很难完全退出去。”豹三爷轻叹一声,然后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做了,就被推上来当了龙头老大。但你哪天不做了,群龙无首,整个市场都得乱掉。不想让外来的人胡搞,也不想让底下的弟兄反目,就只能慢慢撑着,逐年把数量减少一点。当年你爷爷做的时候,世道乱着呢,那都是几十吨几十吨的,不像现在这种小打小闹……”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这其中具体的道道,但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已经走到这一步,就骑虎难下了。 可我知道这件事,现在责任都在他身上,他恐怕是十个死刑都不够判的,这又如何是好? “三爷,安东尼的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可是你还容许他一直待在大东洋……” 他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早知道,这世上早知道的事挺多的,可是谁能保证好好的一辈子顺风顺水?”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猜想可能是因为门外有好几个特警在听着我们说话,所以他才没有多说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大东洋是在陆耀恒手里管着的,看样子,陆耀恒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毒品交易和夹墙机关的事情,难道豹三爷会愿意让陆耀恒一起被带下水么? “那,陆耀恒……” 豹三爷拍拍我的手背,“兰心啊,你回去,把陆氏底下的那些资产和厂子的资料都好好整理一下,我会叫人把资料都送去给你的。外头的事情,暂时你先帮我管着。耀恒那边,我自有安排。他手里的东西,你不用管,他会很快都给折出去的。你不用操心他,这次的事,他跟安东尼是一伙的,可以将功折罪,刑法上不会太重。走到这一步,一切都自有安排了……” 他说得近乎玄妙。 我知道豹三爷的性格,做事比较低调稳妥,所以他暗中经营了几十年的东西,这件事一定非常隐秘,要不然安东尼不至于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抓到这个把柄。这么隐秘的事情,即使安东尼每天都在大东洋看着,也花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说陆耀恒和安东尼是一伙的,也就是说,夹墙机关的事,应该是陆耀恒告的秘。 豹三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到这一刻,他的意思,基本上是已经把陆家全都交给了我。如果陆耀恒没有因为这件事获罪的话,他现在手里仅仅只掌握着陆氏旗下小部分的产业,根本没有办法跟我对抗,所以他应该会很快把手里的东西折出去,然后离开省城。 也许当豹三爷开始发现陆耀恒不堪大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悄悄进行了。直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算计里。大东洋被查封了,重点在毒品交易上面,既然已经达到了打垮豹三爷和警方建功立业的目标,陆家其他的产业也许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存下来。 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这样做。他曾经很多次感叹,如果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可三爷,走私毒品的刑罚很重,难道……” 我能理解他这么折腾的原因,定是知晓陆家的势头太大,而且可能还有些未了结的私人恩怨在其中,需要借坡下驴,故意削减实力给人看。而且安东尼的仇恨是落在他身上的,跟警方军方那边斗,肯定是赢不了的,只能示弱。但我不能明白他试图最大限度保存陆家的方式,是牺牲自己。如果豹三爷不在了,陆家的产业,还算是陆家的吗? 他又开始大声地咳嗽起来,咳到后来,苍白的脸色开始泛出不健康的潮红,随即从床头的纸抽盒里抽了两张纸,吐了什么东西出来,然后迅速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床头的垃圾篓。 我有些担忧他的身体,上前一步,想要来扶他。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安排。”豹三爷挥了挥手,“现在大东洋的事应该还没有传遍,你先去把舆论方面稳一稳,不要闹出太大的事来。如果这时候我们压不住事,很可能最后还得连根拔起。你回去吧,我很欣慰,你跟锦心之间很和睦。”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说这些的语气都很淡定,不像是交代遗言,也许他真的还有别的安排。但是我们现在的对话,几乎都是暴露在监视之下的,他也不好说得太明白。我只好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办,三爷好好休息。” 我站起来,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豹三爷忽然又说道:“如果玉成没事,你叫她先回去,能走的话,就离开这儿吧,到国外去散散心。” 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又觉得有种莫名的伤感。 我从病房里出来,然后打电话问姜医生的情况,得知她也被放出来。她是豹三爷的私人医生,也仅仅只是医生而已,陆家的一切产业,一切交易,几乎都与她没有关联。就连当年给秦景东下药的事,也并不是姜医生亲手去执行的,年头久了,人证物证都不好找,没有证据能表明她做了什么,其实实际情况,我猜测姜医生最多也就是帮豹三爷出过主意而已,豹三爷一开始就考虑得很周全,不让自己的女人担责任。 但我觉得她并不简单,这些年来她是陪伴在豹三爷身边的红颜知己,对于豹三爷的所作所为和思想不可能毫无了解。我和锦心常年不在他身边,陆耀恒是个草包,说起来,姜医生才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直接去找姜医生。 她刚刚回来,坐在东楼豹三爷的办公室沙发里,神情有些呆滞。她依然穿着先前的那条裙子,只是头发有些凌乱,妆容显得颓然。大概是因为先前在大东洋被防暴警察粗鲁地制住,她胳膊上有几处轻微的擦伤,伤口裸露在空气里,连最基本的清理都没有做。 我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想给她一点安慰。她抬起头来,看见是我,对我挤出了一个笑容,“兰心,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看来她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我总觉得这一切好像还有很多疑点,比如豹三爷,在我印象里,他的身体一向是不错的,怎么最近这段时间会恶化得那么快呢?而且,上次夜晚偷袭他的人,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安东尼。他故意试探豹三爷的实力,同时可能也是在有意识地试图挑起一些矛盾。以豹三爷的本事和他身边人的能力,让他受伤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就算是秦公子出手都未必能把他怎么样,一个小小的禁毒队长又怎么能轻易伤得了他? 我看向她,“姜医生,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吗,三爷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第三百三十章 他在哪里 姜医生缓缓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是严重的支气管扩张,加上上次受的外伤也引起了肺部感染,顾及这段时间,只能一直在医院里住着了,也好免去一点牢狱之灾……” “咳血?” “是,咳血的毛病有一阵子了。” 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果然是咳血了,但是他一直挡着,我并没有看清,只看见他吐了什么东西在纸巾上扔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豹三爷有支气管扩张的毛病。我对于医学的专业知识了解不多,但我知道支气管扩张应该算是一种慢性病,不是突然得的。以前我并没有听说他有这类的毛病,也没有听见他咳过。从我来到陆家,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年头了,可我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豹三爷咳,而且一上来就是咳血,那么严重。 所以我直接就问出来了:“姜医生,我不明白。三爷的支气管扩张,是不是和当年许家老爷子还有秦景东的脑梗异曲同工?” 豹三爷的办公室里相对比较安全,在东楼里,应该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能来偷听什么的。这时候只有我和姜医生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就知道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她微微垂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肺部绿脓杆菌感染,可以制造出跟支气管扩张非常相似的临床病例。因为是采用针对支气管扩张的疗法来治疗,根本就不对症,所以基本上没什么疗效,病情会越来越严重,且会反复发作,严重的时候会出现咳血,很痛苦。” 我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好像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我的意思似的,苦笑了一声,“这是三爷的意思。” 三爷自己的意思,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警方来说,他现在等于是大毒枭了,即使他生病了,也一样要接受刑罚,他何必如此? 我疑惑地看着姜医生,虽然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同样的,她说的,这是三爷自己的意思,我也不太相信。 “兆祥这一辈子,身为陆家的主心骨,这么偌大的产业,对于国家和社会的贡献不可忽视。他曾经多次被省城的电视台和媒体采访,在民众中也有极大的影响。所以大东洋毒品交易这事,估计不会正式曝出来,影响太大了。功过相抵,再走走关系,应该能想办法把死刑改成无期。按照《劳动改造条例》的规定,无期徒刑期间如果患有严重疾病,可以争取保外就医。” 原来是这么一个打算,他打的是保外就医的主意。保外就医这个概念比较宽泛,只要成了,到时候出国以后,至于具体怎么就医,医成什么样子,别说是顾队长,就是省公安厅,恐怕也鞭长莫及。早先权势大一点的人物,我听说有不少都是以保外就医的方式出国,只要不回国,在国外是相对自由的。顾队长是公安系统的人,这个保外就医如果造假的话,估计不容易。所以说,这个病,得是真的。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为了保存整个陆家,豹三爷用心良苦。自己在最大程度上争取保存实力,同时也让安东尼有那么一点大仇得报的感觉,这中间的平衡点,相当难找。 姜医生知道这整个的过程和他全部的想法,可是她左右不了豹三爷的想法,她只能作为一个执行者,按照他的意愿,帮他完成这件事,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迅速地变成一个苍老憔悴的病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把豹三爷最后的那几句话转述给她,问她要不要先出国散散心。 姜医生摇摇头,站起来,拢一把头发,“我不走的。我是个医生,我家在省城,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要是每天叫我无所事事的一个人四处闲逛,我也受不了。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其实我明白豹三爷的意思,我想姜医生应该也是明白的。他这个时候叫她走,意思应该就是让她离开了。陆家现在还没有彻底败下去,如果她现在走,还能赠她不少像样的东西或者给她一笔不菲的钱。但豹三爷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病弱的老人了,身上恐怕剩余价值不多了。且不说陆家在这次劫难中还能剩下多少,就算剩下了,也是我跟锦心、陆耀恒三兄妹瓜分了,落不到她手里。她这个时候还继续跟着他,未来的收益恐怕就要小很多。 但她不想走,我也没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继续留在省城观望,还是对豹三爷割舍不下想留下来照顾他。她年纪比豹三爷要小十几岁,我拿不准她对于豹三爷到底是爱情,还是知己,抑或只是普通的包养关系。 我管不了别人,我现在更挂心的是秦公子。他走的时候叫我跟着豹三爷,可是既然他早就知道安东尼的秘密,那么他应该能知道这次的事情。无论是罢工事件,还是被一大群的防暴警察控制,都是可能出现很多变故的,算不上十分安全。 他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把我留给并不算十分安全,甚至自身难保的豹三爷,也不肯带我一起走? 这个时候苏正烨他们这些保镖因为长期跟在豹三爷身边,个个都可能涉及一些其他的敏感事情,所以依然在公安局里还没有释放出来,可能还有很多事情要继续调查取证,需要一点时间。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的消息变得有点闭塞。没有他们的帮助,我想要得到一些具体的信息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决定亲自去一趟安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安排司机备车,并且带上了自己身边原有的几个保镖。 黄婶一直在跟着我,听见我的安排,神色很凝重。 “叶小姐,现在三爷在医院里,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现在去安县是不是不妥?” 我并不觉得不妥。偌大的一个陆家,一直都是井然有序的,绝不会因为豹三爷忽然消失那么几天而出什么大乱子。 “三爷一向都有安排的,黄婶,你该相信他。” “可是叶小姐,”黄婶再次阻拦我,“现在这种情况,三爷和秦公子都不在,我担心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叶小姐不利……” “我会小心。” 无论如何,我觉得我都得去看一看。在豹三爷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以后,我不相信秦公子那边风平浪静。虽然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只要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能多一个人想想办法。 黄婶拦不住我,只好叹一声,“我陪叶小姐一起吧。” 从省城到安县,不算远,车子开得快一点,也就那么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出发之前我给秦公子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我平时不经常给他打电话,因为知道他很忙。但我的电话,只要他看见了,只要他还能接,一定是不会不接我电话的,哪怕是在开会,他也会先告知。他不接我电话,这让我心里有了些不好的感觉。我心里着急,催促司机把车子开快一点,我必须赶过去。 我是带了枪的。据我所知,景东堂那边最多也就是非法持枪的事,他们应该没有这种毒品和枪支交易。如果那边会遇到什么危险,应该不是警方,而是其他的势力,得以防万一。 安县这边,我能联系的人,还有章依依。 我继续给章姐打电话。就算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她这样的人,我相信她会有很多的消息来源,能够探知一些当地的秘辛。更何况芭比士多的原址上开的可是火锅店,这种地方,应该是消息最为灵通的。 可奇怪的是,章依依居然也没接我电话。她有两个电话号码,我交替着打了好几次,一个比较私人的号码一直是没人接的,还有一个店里公开的电话,是一个小姑娘接的电话,估计她也不知道我是谁,只说章姐出去了,不在店里,今天没有来上班。 章依依为人比较谨慎,特别的是我的电话,她知道每次我打电话给她肯定是有事,所以不管有多忙,她肯定是不会不接我电话的。 处处都透着蹊跷。 我心里惴惴不安,只能看着车子继续往前走。 车子开得很快,走了大概有三分之二的距离,估摸着差不多是进入安县的地界了。这时前面忽然迎面开来了一辆白色的宝马x5,车速也很快。 我起先还没在意,我们走的是县道,四车道的路按说不算窄,路上车也不多,根本不存在会车困难的问题。但对方直接就这么越过路面的黄线,向我们的车逼过来。我们向左,他也向左,我们向右,他也向右,最终把我们逼停在路中间。 对方车上下来两个穿皮衣的男人,气势汹汹地,一左一右地站在了我们的车前。 开车的保镖怒目而视,喝问道:“什么人!” “秦奕在我们手里,想救他的话,先下车,把手举起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宝马碰上悍马 这两个男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我们的车前面,他们的车也以一种逆行的姿态挡在我们的车前。当他大声叫嚣秦公子在他们手里的瞬间,我的心脏是狠狠地缩了一下的,秦公子果然情况不妙。每一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他像个天神一般,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拯救我于水火。而这一次,也许需要我去救他。 我把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开门下车的瞬间,黄婶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慢着。” 就在她这样提醒我的瞬间,我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这不符合挟持人质的正常情况。 如果真的挟持了人质,不应该是直接打电话给我,让秦公子在那头说几句话,好叫我相信他真的在他们手里,然后才好要挟我么?再不济也得发张照片给我看吧?当初许家把我挟持到朝天苑的地下室里去,我不怎么肯出声,他们也是故意把我打得遍体鳞伤然后拍下了照片的。如今这两个人嘴里说着秦公子在他们手里,却只是猜到我会来安县,半路来拦我的车,就这么挡在车前,空口无凭,有这么要挟人的? 虽然我很担心秦公子,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被别人挟持的。我家秦公子是谁,整个省城里能拿枪指着他的人几乎都没有能活下去的了,更何况是挟持他?就连秦扬当年也没能把他怎么样,豹三爷害死了秦景东,也照样没真正动得了秦家。这两个人,从他们下车的姿势就能看出来,虽然满脸横肉,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并不像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就算他真的被挟持,以他的本事,一定也有办法逃离火坑,反败为胜的。他一定不会愿意让我以身犯险去救他,免得回头他还得费力气来救我! 秦公子那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知道我暂时联系不上他,所以才想趁着我现在心急如焚,想浑水摸鱼,故意来蒙骗我的。 我看向对方的车里,里面还有两个人,好像还有女人。这些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头,但一定是来者不善。在这个时候,索性别跟他们废话的好。 我和黄婶对视了一眼,直接对司机下令:“撞过去!” 幸亏我出来的时候有所准备,想到可能会有危险,而且安县那小地方,路况显然也不如省城,所以我没开自己的车出来,今天开的是豹三爷名下的一辆悍马。 相对于x5这种城市小越野车来说,悍马才是真正的军用越野,光是外形都能高大不止一个级别。估计对方也没想到我今天坐的是这种车,七座的悍马里头除了我和黄婶以外,还有五个水准上乘的保镖,一辆宝马和两个故作凶悍的男人此刻其实看起来有点弱鸡。 司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安全带系好,抓稳!” 紧接着一脚油门直接踩上去,车子轰的一下开出去。我感觉到一阵明显的撞击,听见金属和车灯破碎的声音,身子一震,然后晃了一下。站在左边的男人反应很快,在车子突然发动的时候,他已有准备,提前向边上避了一下,所以车子没有直接从他身上碾过去,但还是把他剐蹭得跌倒在地。我忍着没有尖叫出声,车子的右侧撞上了宝马的右侧车头,把对方直接给撞到了路边,然后迅速加速,把他们给甩得远远的。 这一撞撞得惊险,我的身体僵直,几乎不敢回头看一眼。 车子一直保持着全速,开了有好几公里,副驾驶上的保镖才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还好,凹了一块,车灯不知道碎没碎。” 一直开到了别墅区。秦公子当时跟我说的就是有人在别墅这里搞鬼引他现身,所以我来安县的时候,第一时间先到别墅这里来看看。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天色有些阴沉,看着挺昏暗的。别墅里也是黑沉沉的感觉,没有灯光。车子停在门前,我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异常,这种静悄悄的感觉让人觉得有点难受。 我记得秦公子当时安排了几个人看守别墅的,有一个保姆,一个园丁,还有一个管家。这时黄婶下车去按门铃,按了有好一会儿,保姆才过来开门,看见我们的车子,有点惊疑不定,“是……是叶小姐过来了?” 我一直都不大习惯被叫做秦太太,所以他们都叫“叶小姐”的。 黄婶问道:“出什么事了,秦公子这两天来过么?” 保姆迟迟疑疑,好一会儿才说道:“秦公子昨天回来过。先前有人搞事,往院子里不是扔死老鼠死猪就是扔石头,还有扔土炸弹的,吓死人,我们都不敢轻易出来了。所以我们才打电话过去,叫秦公子回来看看的。昨儿他刚到家没多会儿,四下里看了看,就有人来找他,然后他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还以为他已经回省城了……” 这时管家也出来了,探头看了半天,见是我们,这才说道:“秦公子昨儿也叮嘱过了,叫我们不要随便开门。叶小姐这个时候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黄婶继续问道:“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别的异常,或者说,来搞事的是什么人,有没有线索?” 管家想了一会儿,“别的线索也说不上来,但是我前些日子特意守着看,发现这些人可能跟朱家那边有点关系。之前章姐也来过,问过我一些。要不去问问章姐,兴许她知道的还能多一点……” 这里的管家和保姆都是老实人,因为我们不常住这边,来得也比较少,没把这里当成什么重要的基地,所以只是安排了几个老实可靠的人看着。我估计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但现在章依依也不在,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想找的人都像是失踪了一样,这就让人很为难了。 我想起刚才在路上拦截我们的人,看向黄婶。黄婶说道:“叶小姐仔细想想,安县这边的势力,除了当初已经被扫荡过一次的叶老虎,能跟咱们斗的,还有哪些?” 从叶老虎被打倒以后,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判刑的判刑,逃跑的逃跑,剩下一些最底层的小混混,各自找活干去了,或者重新渗透到了其他势力里。而安县剩下的最大的土豪,坐拥产业最多的,当属朱家了。因为叶老虎的事,朱家已经被我得罪过一回了,到常局长的事,又是一回,我估计他们也晓得秦家和我都不会轻饶他们,就连豹三爷也把常局长给胖揍了一顿,他们的日子现在不好过。在这种情况下,难免狗急跳墙。 可朱家的实力才有多大,朱女士不是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人,我不相信她能把秦公子怎么样。而且我记得朱老板当时是也跟着叶老虎他们那一批一起犯了事判了刑的,按说没这么快出得来。那么这一切,还有谁在背后? 和这件事相关的重要人物忽然都消失不见,找不到人,一时间好像整件事就忽然陷入了僵局。从管家和保姆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这段时间其实整个安县看起来完全是风平浪静的,没有任何的异样。 我百思不得其解,转而打电话给秦扬。 作为秦公子的亲哥哥,他本身有着不比秦公子弱的实力和智商,而且他是秦公子最亲近的人,跟我一样在意他的安危,这个时候,我想我唯有求助于他。 秦扬的电话总算是能打通,但他没有多说话,接到电话的时候,果断地说道:“等我十分钟,马上到。” 他根本就没有问我在哪里。 我相信他们秦家人的本事,十分钟后,我听见门口有按喇叭的声音,果然车上下来的是秦扬。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秦扬先开了口,“锦心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一直都在家里,没有顾得上别的事情。” 我想他应该是在解释这几天他没有出现的原因。但我觉得这个事情他不应该来跟我解释,他该回去跟锦心解释才对。锦心跟豹三爷的感情一向都比较好,我不知道锦心现在是否已经了解豹三爷出了事,而秦家没有人出手帮忙,这对于锦心来说,也许是有一点难以接受的。即使她坚定地选择了站在秦扬这边,也不代表亲情对于她来说是可以直接割舍的。 我对于他的解释也比较无所谓,我想他现在就算有精力,恐怕也顾不上陆家的事了。陆家虽然出了事,但是豹三爷显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秦公子现在都下落不明,这才是当务之急。 我着急地看向秦扬,“秦扬,我联系不上他,连带着章依依也不知去向,你知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很少有个正形的秦扬此时神情看起来有几分严肃,两道浓眉微微拧起,倒和秦公子有几分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先不要急,我过来就是为这件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点意外。” 第三百三十二章 出了点意外 意外? 我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他的意思是,秦公子出了点意外? 我扑上去,拉着秦扬的袖子,带着一点祈求,“你什么意思,什么意外?” 秦扬示意我坐下来,“你听我说……” 我真的没有办法跟没事人似的在这里坐着。我不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有点冲,“你不用拐弯抹角的,你们秦家就喜欢什么事都瞒着人。我有权知道我老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扬无奈,“他受了点伤。对不起,兰心,你相信我,这是意外……” 我一听到他受了伤,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受伤的? 我拉住秦扬,“秦扬,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安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扬沉默了片刻,说道:“陆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安东尼围剿大东洋,事先我们兄弟两个是知情的。这件事,除了安东尼以外,你应该知道,陆耀恒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陆耀恒一日不除,你就算是接管了陆家,也是一日不得安生。” 从秦扬那里,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两兄弟知道安东尼的计划以后,故意通过安东尼和钟悦,透露了一点消息给陆耀恒,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知情。陆耀恒是不知道豹三爷和秦景东之间的恩怨的,秦家作为豹三爷亲上加亲的女婿,秦家这两兄弟故意让他以为他们会帮豹三爷一把。 这种无间道进行得比较成功,陆耀恒当然很担心计划不成,还得败露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陆耀恒设计引秦公子去安县,秦公子于是将计就计,回了安县,打算直接设计解决陆耀恒。 秦公子其实是很少会亲自对谁动手的,秦家兄弟一向都很擅长玩弄人心,利用别人去对付自己的敌人。但是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解决陆耀恒的话,等于放虎归山。 所以这一次秦公子带着何亚隆,决定跟陆耀恒进行一场正式谈判。当然,这场谈判同时也做好了需要动手的准备。 谈判的地点,原本是定在东三区52号的火锅店里,章依依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陆耀恒知道那是我的产业,他中途变卦,改变了地点,改到了安县另一边的长岛酒吧里。 这个酒吧我也有印象,在远离酒吧一条街的西边,很久以前他曾经带我来过这里,捉拿乌鸦。 因为陆耀恒身边携了钟悦同往,所以秦公子身边索性也带了章依依一起,正好她也是知情人。这场谈判果然进行的不够顺利,陆耀恒准备也很充分,提前埋伏了人在酒吧里。秦公子带人过去的时候,双方起了冲突,到了持枪对峙的地步。 秦公子当时身边只带了何亚隆和章依依两个人,且不说何亚隆在景东堂里的地位和本事,就说秦公子本身,他的身手可不是陆耀恒和他身边那些保镖之类的人能对付得了的。这件事本来秦公子有十成的胜算,打算逼陆耀恒答应条件,签下不平等条约。没想到就在关键时刻,秦公子竟然忽然晕倒了! 这是何亚隆和章依依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原本秦公子跟何亚隆这是可以以一敌十的阵容,在这个时候瞬间就被陆耀恒给逆袭了。趁着这个反败为胜的机会,陆耀恒直接出手,何亚隆同时要对付陆耀恒埋伏下来的七八个带枪保镖,还要保护章依依和晕倒的秦公子,很难取胜。 幸亏何亚隆办事妥当,留了几个人在外头,听见里头有枪声响起,外头的人都冲了进来,把秦公子和章依依两个解救出来。但这个时候,陆耀恒已经一枪打过来,章依依当时自己扑到了秦公子身上,替他挡了几乎能致命的那一击! “那他们怎么样了?”我心里实在着急,听见他说到这里,我就急急忙忙地问了出来。 “章小姐伤到了左肩,子弹从肩胛骨打进去,穿透她的身体,从她前胸又打出来了。现在在医院里面躺着,刚刚做完手术。我刚才就是从医院过来的,她做了全身麻醉,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在哪家医院?我去看他们。” 我转身就往外面走,秦扬拉不住我,只好跟着我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我那辆带着一点轻伤的悍马,问道:“路上出了什么事?” “没事,有人威胁我,逼停我,我把他车子给撞了。”我答得轻描淡写,说实话,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去想那个事情,我一心牵挂的全是秦公子的病情。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晕倒的,现在到底有没有事? “呵,悍马都敢逼停,那也真是土豪。”秦扬大概想逗我开心,转移我的主意力,但我现在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我只在意秦公子的病情。我上车以后就靠在座位上,微微合上眼帘。我不想跟秦扬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索性就做出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装作睡觉。 我当然是睡不着的,每一秒都在希望车子开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早已心急如焚。 我感觉自己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总算是停了下来。就在司机踩了刹车的那个瞬间,我倏忽睁开眼睛,看见前面医院的牌子,就直接拉开车门跑了下去,冲进医院,直接去问前台,“请问秦先生在哪间病房?” 秦公子这种有名的人物,住进来必然是最好的病房,专人看护,所以我觉得值班护士不会不知道他。但值班护士偏偏就真的不知道他,问道:“哪一位秦先生?” “秦奕,他在这里住院吧?” 值班护士看起来还是一头雾水,低头去翻病房的记录本,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不起,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没有一位秦先生。” 我愣了好半天,只好又问道:“那么,有一位章依依章女士吗?” 这回值班护士点头了:“有,有,小姐是要看望这位章女士吗?”她低头再在自己的薄子上确认了一遍,“刚刚从特护病房转移出来,三楼,上楼左拐第二间。” 我于是上楼先去看章依依。因为电梯还得等,我直接爬楼梯上去的,稍微有点呼哧带喘的,推开病房的门,章依依还在睡着,身上插了不少的管子,脸色苍白,盖在被子下的肩膀隐隐可见层层包扎起来,看起来憔悴可怜。 我心里无比感谢她,假如不是她挡了这么一下,我的秦公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秦扬已经安排了两个人照顾她,我再三问了是否缺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需要,而章依依一直都没有醒过来。我只好叮嘱她们好好照顾她,先退出去了。 秦扬一直都跟在我后面,我出去以后问他,“难道他不是用自己的名字入院的吗?” 秦扬摇摇头,“他不在这家医院,已经送去了省城的医院。”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他伤得很重?” 秦扬却又摇头,“不重。” 我总觉得秦扬的态度里透着一丝奇怪,明明嘴上说着他的伤势不重,可是他的表情却又是凝重的,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而且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我有点生气了,“秦扬,我是他法定的妻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外人?你们两兄弟有什么事情总要瞒着我,难道还怕我知道了耽误了你们的什么计划不成?我是担心他,我真的很担心他,假如我和锦心两个人每天都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然后我就把她藏起来不让你知道她在哪里,也不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会怎么想?” 秦扬这回很认真地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有时候,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只是怕你多心,怕给你徒增烦恼而已。你不要着急,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重新上了车,他直接把我带到了省城的一家私人医院。我记得当初秦公子胃出血住院,也是在这里,一切都显得很熟悉。照例还是顶楼的高级套房,我走进去的瞬间,竟有一种穿越了时空的感觉,仿佛那个时候我们还在闹着小别扭,他躺在病床上,忍着病痛,脸上带着一点无所谓的笑意,把我给耍得团团转。 我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又有点近乡情怯。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秦扬还是有事瞒着我的。 我在门口站了差不多有两分钟,秦扬一直在我身后,他不催我,只是表情很严肃地站在后面。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秦公子确实躺在里面。他脸色有点苍白,双眸紧闭,呼吸倒是均匀的,应该是睡着了。我终于看见他好好地躺在这里,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我快步跑到他的床边,跪在地上,握住他露在外面的手,体温依旧是熟悉的凉薄。 我把他的手贴在脸上,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温度,“秦奕,秦奕,我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真的好怕你再消失一次……”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不哭 在他身边,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温度,我觉得有种莫名的温馨感。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他没事,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就好。 秦公子的睡眠一向都很轻,平时我稍微碰他一下他就会醒。哪怕光是这么盯着他看,他也经常会醒过来。可我刚才拉着他的手这么长时间,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连眼皮好像都没有动一下。 我猛然回头看见秦扬,他依然站在我身后,脸上看不到半点喜悦,反而有种沉重感,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到底怎么了?”我想起秦扬先前说的,他在紧要关头忽然晕倒了。我印象中他身体一向都挺好的,和我在一起的这几年来都没怎么见他生病,他就像一台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连感冒都很少有。他从来没有这类的病史,怎么会晕倒的? 秦扬好半天都没有回答我,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也许并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 我的声音里顿时带了哭腔,“秦扬,你说啊,他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扬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具体什么情形,我也不好说。当时他在长岛酒吧的时候忽然晕倒,那时候情况很紧急,他倒下来的时候正好被陆耀恒推了一把,撞到了后脑。虽然外伤不太严重,章依依挡住了致命一击,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怕你担心,所以没有马上告诉你。我……不是我们兄弟有事不愿意告诉你,而是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方式可能有区别,怕你们不够理性,白白担上几份心,甚至做什么傻事……” 我咬咬牙,“秦扬,锦心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能要弱一点,你们的考虑很周到。但是我,我不需要。我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我想我能够和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战。你放心,我回知道如何做出最理智的抉择。” 秦扬苦笑一声,“好了,不管怎么说,任何一个男人其实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变成一副刀枪不入的女金刚模样。让女人担待的太多,那是男人的失职。” 可他现在这么躺在这里,我又无法不担忧。我问道:“医生看过了没有,怎么说?” “已经看过了,看起来外伤不重。但是他昏迷的原因不明,刚刚照过脑ct和全身透视检查,还没有出结果。”秦扬的声音也充满着担忧。 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秦扬回头把门打开,外头是一个医生,看见我的时候略略一迟疑,准备退出去,秦扬制止了他,“无妨,什么情况,说吧。” 医生手里拿着黑乎乎的ct图给我看,但我看不明白。 “是这样,从我们扫描的检查结果来看,初步诊断没有发现明显的颅脑损伤。外伤轻微,脑部没有明显损伤,但是发现有少量淤血……” “那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这个……可能和淤血有关,但淤血和外伤的程度并不足以导致他长时间昏迷不醒……”连医生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连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医生想了一会儿,问答:“他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药品,或者放射源,或者……” 我的心一下子又悬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接触过放射源。” 医生又问了我一些放射源的具体情况和接触方式。说实话,我只知道他接触过那个苹果尊,但具体什么程度,我也说不准。他亲自把那个苹果尊从景东堂找出来,送到美国去,这一路上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式来携带,也不知他有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而且,那个苹果尊既然是秦景东的遗物,不知道他有没有近距离无阻隔地拿着缅怀故人。 我之前曾经觉得秦公子这段时间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但我又没有办法说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不对劲。到现在他忽然病倒,我开始懊恼,如果早一点去检查,采取一定的治疗方法,也许情况会比现在要好一点。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医生的态度一直都是吞吞吐吐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目前还不能确定,患者的体内脏器基本正常,没有明显损伤,也许……也许很快会醒过来……” 也许,可能。作为一个医生,以这种口吻说话,就意味着毫无把握。 医生在离开之前叮嘱说,因为身体没有明显病变,所以等他醒过来,再加以调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我守着他,叫他的名字,他始终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在病房里守了一个晚上,到深夜的时候秦扬都忍不住叫我回房间去睡,我不愿意离开。我担心他忽然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我。秦扬也没有办法,于是叫人给我拿来一张折叠行军床,让我可以在他房间里休息。我半夜在行军床上躺了一会儿,心里始终都不安稳,我索性爬到他床上去,跟他挤在一起。 也许,他感受到我的体温,会早一点醒来呢。 直到第二天早上,一缕阳光从窗子钻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明媚的晨曦跳跃在他浓密的睫羽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浓眉似水墨描画,他的脸上线条分明,似刀琢斧刻。我侧身挤在并不宽敞的病床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忽然睁开眼睛来看着我。 若是平时,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看着他的睡颜,看上这么长时间。这是难得的机会,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又让我觉得难受。一面在贪慕着欣赏男色,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快快醒来,像平日一般,拥我入怀。 我一直等到中午,秦扬亲自来给我送午饭,他还是没有醒来。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非要衰竭不可,我只好叫了护士来给他输营养液。 午饭其实挺丰盛的,秦扬对我的口味喜好也多少知道一些,带来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可我还是吃得味同嚼蜡。 我想起他说的话,不告诉我是因为怕我无端端的操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所以在他面前,我刻意要表现出没所谓的样子来。我很努力地往自己的胃里塞了不少的东西,我要让他看见,这一切都没有磨灭我的斗志,我不会倒下,不会屈服于困境。 秦扬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吃,一句话都没有说。 等到吃完了,他才说道:“兰心,如果你难过,还是哭出来吧,会好受一点。” 我骨子里的那一点倔强被他挑起,带着一点负气,“我不哭。现在他躺在这里,我要照顾他,我还有陆家,还有我自己的很多事情都要处理,我有什么理由哭?你别以为能挑起大梁的只有男人!”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事情找上门来。 从安县回来以后,黄婶就开始着手查那天在路上拦截我们的宝马。那天我们车上有七八个人,观察力和记忆力超群的不乏其人,记下了对方的车牌号,拿去一查,果然那辆车就是常局长他老婆名下的车子。朱女士不是个非常擅长玩花样的,很快黄婶那边就想办法查出来来龙去脉。 当时因为叶老虎那件事的牵连,朱老板本来是连带着坐了牢的,但因为常局长在其中运作,又请了几个好律师做辩护,最终只给判了六年有期徒刑。这边刚判刑,那边就开始动作,一边以虚假病历把有期徒刑给弄成监外执行,一边又以各种方式减刑,最终六年有期徒刑又给减成了两年,而且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是监外执行。姓朱的就在监狱里打酱油一样待了那么一年,有常局长的关照,他根本过得跟在家待着一样舒坦。 上次我们把朱女士给挟持了,但最终还是放了她回去。这件事本来我们谁也不想再提,她也知道景东堂不好惹,可是这边她老公因为我的事而被暴打了一顿,那边自家弟弟又不断地吹风,左右憋着一口气,所以这回打听到了秦公子出了点事,我好像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就想趁着这机会,也摆我一道。哪知被我识破,奸计没有得逞,反而叫我把车给撞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原来黄婶也有这样的本事和门路,她从被豹三爷调到我身边来以后,就一直矜矜业业地做着管家的事,成天只管着知微路的那一亩三分地,管管饮食和卫生之类不太要紧的事。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有些怀疑豹三爷把这么一个人放在我身边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当时还拿一辆昂贵的车子和她来叫我选。要不是因为我对豪车没兴趣,不喜欢太高调,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会选这么一个人留在身边。 黄婶在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是当着秦扬的面的。我甚至怀疑黄婶是故意的,她也许并不完全是说给我一个人听。 果然,秦扬听了以后,冷哼一声,“就算豹三爷倒了,也轮不到这些牛鬼蛇神来上窜下跳!”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代他道歉 听见秦扬发话,黄婶于是说道:“秦先生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陆家现在剩的都是孤儿寡女,锦心小姐是个不管事的,陆先生的事你们也知道,如今已经和秦家为敌。三爷自身难保,还能怎么着,还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在陆家头上动土了!” 秦扬眉毛一挑,“真的么!” 黄婶于是站在一旁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秦扬说道:“这件事,你且放着,我来处理。再怎么样,就算秦奕现在不能做什么,有我在,断不会叫你们受这些冤枉气,不然等着回头他醒了,我怎么交待?他没完成的事,我会做。” 等秦扬出去以后,屋里只剩下我和黄婶两个人的时候,我有一点埋怨她,“秦扬怎么说都是锦心的男人,你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是不是有点……” 黄婶轻叹一声,“叶小姐,如今这个情况,我们的助力恐怕也只有他了。这件事,你也跟他提过了,他说一句什么没有?可见他心里还是在权衡利弊,没拿定主意要把这些事全给解决了。他到底不是秦公子,没有那个有仇必报的心。关键是,陆耀恒再怎么样,他跟锦心之间关系和睦,他不会动锦心,而且锦心也不会希望他动陆耀恒,就算他有心给自家人报仇,也未必不会为锦心考虑。至于那边朱家,在他看来,当什么事,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心里颤了一颤。秦家兄弟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对于权衡利弊这件事,有着莫名的执著。 从那天带着防暴警察出现在大东洋开始,大东洋就已经被查封,再也没有营业。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但包括苏正烨在内的几个保镖以及豹三爷身边几个亲信,都一直在押,没有被释放出来。 秦扬到底是秦家的人,对于陆家的这些事情,他根本不想插手。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难以言说的问题,就是豹三爷跟他之间的杀父之仇。在对付陆耀恒和朱家的事情上我尚能够寄希望于秦扬,但对于陆家自己家的事情,我却只能独立支撑。 锦心那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我很怀疑是秦扬故意对她扯了什么谎,封锁了消息,她根本就不太清楚现在发生的事情。 我开始有些着急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放人,难不成还要出什么事么? 我没有办法,只好私下里约安东尼到知微路附近的茶馆,对,就是我名下的那家茶馆来喝茶。 从大东洋出事开始,安东尼就已经彻底跟我站在了不同的战线上。他想扳倒陆家,而我必须想办法继续撑起整个陆家,在这种目的之下,我们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之上。 但是抛开陆家和他的恩怨,我觉得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私底下的关系不算太差,而且他在大东洋的时候,我扪心自问没有苛待他。 我不知道对于我的邀约他是否感到意外,我甚至不抱希望他会真的来赴约。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在茶馆里等着他,我打算等他两个小时。 安东尼没有迟到,在约定时间的最后一分钟,包厢的门被推开,门口站着穿着便衣的安东尼。 没有了花衬衫和紧身皮裤,安东尼的红头发也早就染了回来,变成了简单而精神的小平头。他穿一件式样简单得近乎单调的白衬衫,同样简单的深色牛仔裤,一时间我几乎没有办法把他跟曾经的那个夜店牛郎联系在一起。 他走进来,坐到我对面,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是这么穿的,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到了要工作的时候,外套一披,警帽一拿,直接就可以走了。” 他先开口,但这样的话题近乎伤感,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跟着他一起回忆。他曾经有过美好的童年和幸福的家庭,但是叶老虎和豹三爷毁了这一切。如果我不是豹三爷的女儿,这一切听起来倒很像是一个男人在跟一个女人倾述心怀。 回忆穿透了很多年的时光,已经长大的安东尼,不,是顾队长,穿着和他父亲几乎一样的衣服,做着相同的工作,却和仇人的女儿面对面,坐在这里喝茶。 一切都渗透着一种没来由的伤感。 “我代我父亲陆兆祥,向顾局长道歉。”我非常认真地站起来,对他弯腰九十度,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真心话,这一二十年的恩怨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算是一个受害者,而安东尼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他连忙起身扶起了我,“兰心,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父亲的罪孽。 明知道叶老虎害死了项采薇,可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豹三爷始终念及当初的兄弟主仆情谊,没肯动叶老虎一根毫毛。 “最初我爸爸想动叶老虎的时候,满以为陆兆祥会给项采薇报仇,他一鼓作气地坚持查下去,和这也有关系。但没想到,那个时候陆兆祥也被叶老虎给蒙骗了,根本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我爸爸一个人摸黑前进,最终进了火坑。到后来,我慢慢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那个时候,陆兆祥也回过味来,我估计他那时候想动叶老虎,但是碍于项采薇的事情已经无法弥补,他不想让跟着他的老下属寒心,最终还是没做什么。我知道这件事,我其实也不应该直接怪到陆兆祥的头上去,我也是魔障了,到现在,一切都开始拨云见日,我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 我有点能理解顾队长,他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心里充满了怨恨,却没有力量。他怀着把整个安县和与之有关的省城黑社会全部连根拔起的目的,孤军深入十年,终于等到了各方势力互相吞噬,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以渔翁之势,在最后关头出现。 “当年我一直在想,我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也不是为了我爸爸一个人的仇恨。整个安县含冤的人不少,省城也是。所以我希望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希望每个家庭,不再重复我家的悲剧。” 我斟酌着说辞,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水至清则无鱼。顾队长,叶老虎该死,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陆兆祥,他不光是一个黑社会大佬,他还是一个优秀的实业家,他把陆氏集团发扬光大,解决了省城数万人就业的问题,包括一些难就业的大龄员工。就算是整个省城这几十年来的发展,他的贡献也不可磨灭。只是人都有很多个面,如果单单因为他涉黑这件事而把他其他的所有贡献都磨灭,未免也有点不公平。” 顾队长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这个问题,在最近这段时间我也意识到了。过去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把黑社会消灭了,这个世界就能变得美好安定起来。前段时间的工人大罢工,是我想办法策动的,但是你不会想象到,在策动这场大罢工的时候,我费了多大的力气,又遭遇了多大的阻碍。我以为这种罢工肯定会以工人的胜利而告终,我以为这明明应该是一呼百应的事情。可事实是,绝大部分工人对于陆兆祥的拥护超乎了我的想象,我甚至也没想到,豹三爷的威名和标杆作用,绝不仅仅是在省城的黑社会里。” 正因为工人们对豹三爷的拥护,所以罢工的事情才这么容易就偃旗息鼓。并不是我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这场罢工,本身就有着不稳定性,即使有人蓄意策动,也还是很快就自动倒戈。 我猜到工人罢工的事情肯定是另有隐情,但我没想到顾队长这么坦诚地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他的态度也很诚恳,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藏藏掖掖。 我想起之前那一件事,问他:“之前有一回,是不是你大晚上带人去袭击他的?” “那只是一场试探,除了大东洋藏毒的事情,我猜到他手里肯定还有大批枪支弹药。所以我带人去突袭,想逼他们拔枪,这样我们就直接亮明警方身份,逮捕他们。但没想到他疑心重,而且御下这么严格。他们发现我们不是来要他们命的,就死活不出枪,我们的战斗经验没有他们丰富,不能打持久战,所以这个计划没成功,就赶紧撤退了。” 我轻叹一声,“之前你几次和周启文见面,也是为着陆家和大东洋的事吧?” “周启文也怀疑大东洋有问题,但是他没有十分的证据,他把他搜集到的证据和线索都告诉我了——当然这也是我最终能说服陆耀恒叛投的原因之一。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顾队长沉默了好久才说道:“那一次,他是来跟我商量,假如陆家到时候倒了,希望我不要太过于为难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眼圈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红了。如果我所知道的不错,在豹三爷亲自击杀周启文的前一天晚上,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安东尼当时曾经跟我说想一起去,我没有同意。我一直以为那天周启文是又卖了什么秘密给他,却没想到他叮嘱的是这么一件事。 第三百三十五章 戏子 在他葬礼上,姜医生还把他曾经准备的嫁衣拿给了我。厚重的往事就这样倏然而过,镌刻在生命中的痕迹却已经没有办法磨灭。我这一辈子,欠下苏正烨不少,同样也欠下了周启文的。如果不傻周启文重新出现,也许某一天,我就真的嫁给周启文了,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当顾队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他也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带着一点释然。 都过去了。 我就这么由周启文蓦然想到苏正烨身上去了,忽然想起我这次特意约见顾队长的目的。 我纠结着怎么开口,好一会儿才说道:“顾队长,三爷做这么多事情,自然有他的错处,也有他应该偿还的冤孽。可是旁人,跟着他讨生活的,很多事情,虽然做得是不对,但并非他们自己的意愿,可否给予通融?” “你说的是那几个保镖吧?”顾队长明白我的话,“陆兆祥很狡猾,他太清楚哪些事情该交待,哪些事情抵死不认,所以审问起来很麻烦。我们一直留着那几个保镖迟迟不放人,一方面是为了随时问话,从保镖方面来搜集证据。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事情,即使他们只是受人指使,按照法律,也必须要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 我一听这话就有点着急,承担连带责任?豹三爷身边的保镖好像大致也有些分工,苏正烨好像是防守型的保镖,平时的任务多半是以防守为主,那种受豹三爷指使主动出击的任务应该比较少,所以要真说起连带责任,他应该负的比较少。 我问道:“那苏正烨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早点把他放出来?你也知道,我比较信任他,没有他在这里给我帮忙,很多事情我做起来都棘手。” “他那里有点麻烦。”顾队长说道:“我知道你一向都很信任他,事情出了以后,我就打过招呼,本来想把他先放出来的,但是……上头忽然下来一份文件,翻了他的案底。他在陆家倒没有太多把柄可抓,但是他早年是叶老虎的手下,留下了一些卷宗。” “可叶老虎的案子当时并没有牵连到他,他离开叶老虎有好几年了……” “我知道。但上面传下来的,是一份视频资料,我们查到他当年涉嫌故意伤害、故意杀人,鉴于事发当时他未成年,可以酌情从轻发落,但肯定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 视频资料。我顿时想到上次韩功良的那个u盘。当时那两个u盘都被我销毁了,但是视频这种东西,复制起来简直不能太容易,看来韩功良那里果然还有备份。当初他是以让我带韩雨梦出国为交换条件,把东西交给我,可最终韩雨梦还是没能顺利离开,甚至还遭受了秦公子的二次报复。 秦公子当时很嚣张,就这么当着韩功良的面叫人侮辱了韩雨梦,让她的精神再次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这件事,韩功良心里一定是非常气愤的,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找到机会报复。这一次秦公子受伤昏迷,陆家同时遭受重创,剩我独力支撑,估计韩功良笃定秦扬不会给我多大的助力,所以从我这边开始下手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只得继续问道:“还能想想办法吗?” 顾队长说道:“我跟陆家虽然有点恩怨,但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是受害者。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我觉得不应该牵扯到太多无辜的人。苏先生是个好人,但国有国法,如此铁证如山,他之前所做过的事情,即使到现在已经知错认错,最多也只能从轻发落而已。犯罪的时候他尚未成年,按说量刑是没有死刑的。如果你想帮忙,可以给他请一个律师,好好辩护一下,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听他的意思,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算是辩护,应该也是按照从轻发落来辩护,想做无罪辩护是有点难度的。他一个刑警队长,在公安部门的能力也有限,我知道跟他求情也没有用处,只好点点头,“谢谢你。” 看样子,韩功良现在又开始蹦跶上了,还得想个办法给他解决一下。 约完了顾队长,我索性都没离开茶楼,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韩功良。 韩功良架子不小,吭哧了半天才同意过来。他这个厅长最近当得挺舒坦,秦家和陆家都出了事,他好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所以当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我估计他心里相当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他。趁着现在秦扬不大乐意管我的事,豹三爷身陷囹圄,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出一口气。 我喝到第三壶茶,韩功良才不徐不疾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连座位都没挪动一下,直接看他坐到了顾队长刚才坐过的位置,“韩厅长,好久不见。” 若说同顾队长见面多多少少还带着一点朋友之间见面聊天的性质,跟韩功良见面就纯属拼气场拼心机的时候了。从他进来,拉开椅子坐下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逼迫着我,使我不得不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韩功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一段时间不见,叶小姐越发的有本事了。” 我面前放着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后递给他。他摆摆手示意不用,我便熟稔地点了烟,优雅地吐了个烟圈儿,冲他笑笑,“韩厅长的本事才是不容小觑,时机选得正好,瞧着秦家和陆家只得靠我们妇道人家撑着,就开始发力。” 我说得很刻薄,韩功良的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叶小姐不用说得那么无辜,当初秦奕欺负我韩家的时候,你不是没看见。正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愿赌服输,何必现在说这种话?” 我轻嗤道:“韩厅长,当初你和秦公子的恩怨,是你们的恩怨,彼时我并没有跟他结婚,所以我也不会追究韩雨梦在我们之间做过什么离间。你们之间的恩怨,其实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再往后,说起来,是你胁迫我在先,而我也按你的要求去做了,我没有义务保证她的东西不弄丢,也没有义务保证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顺利出境。你把这些都怪到我头上,不守约定把视频资料留了底,现在更是直接交出去,不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韩功良瞪着我,他眉毛很浓,天生就有一种威压,“有父债子偿,有夫债妻偿。当初你没有嫁给他,但现在你已经嫁给他了,你的东西不就是他的?我不找你,那找谁?” 我跟他耍无赖打太极:“我是和秦奕结婚,不是嫁给他。他跟你之间的恩怨恐怕还得继续算,说他欠了债,韩厅长可不要趁着他不在随意的狮子大开口。” “我韩功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现在走的是法律途径,没有挟私报复。视频录下来的证据不是我自己胡编乱造的,犯了错,难道不该接受刑罚?” “要帮他跟韩厅长把账算明白也不是不可以,既然韩厅长坚持走法律途径,那么咱们也可以来聊聊法律的。”我淡淡一笑,掸了一下烟灰,“当初顾局长出事的时候,幕后黑手恐怕不是叶老虎一个人吧,不知道韩厅长当时在这其中是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说出这话我纯属是在装大尾巴狼。我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是那一次从偷听韩雨梦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来,被我借题发挥,故意以此来试探他。韩功良能在安县稳坐刑警队长一职数十年,想必跟叶老虎他们是多多少少有些勾结的。对于叶老虎过去做过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但是我毕竟在叶老虎身边生活了十几年,韩功良怎么会知道我到底对叶老虎了解多少,所以我这么一说,玩的就是兵不厌诈。 果然,韩功良的眉头都拧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沉声问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我用几个指甲修得尖尖的手指不恭不敬地玩着打火机,“韩厅长不会以为,在叶老虎身边养了十几年的女孩子,就是一只一无所知的小羊羔吧?” 在那十几年里,我还真差不多是一无所知。但环境逼迫着我迅速成长,在这短短的六年时间里,我经历了比平常人更多的艰难险阻,也成长得比一般人都要快那么一点点。所以韩功良此时也有点拿不定,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虚虚实实,我一直强迫自己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韩功良终于被我看得开始心虚,嘴上仍旧不承认,“我能扮演什么角色?别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当戏子!” 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我撇撇嘴,“我是个演电影给观众看的戏子,就算演得不真,也不过就是个娱乐。韩厅长演的可是脖子挂在裤腰带上的戏,谁知道万一演得不好会不会……” 第三百三十六章 女超人 说这样一番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也有些紧张,硬撑着不让他看出任何异样来,我也在演戏。我仅凭韩雨梦的一句话,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韩功良当初做了些什么,更没有什么证据可言。我不过是在诈他而已,量他摸不清我的底细。 果然,韩功良被我镇住了,他还真就心虚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笑笑,掐灭了烟头,“韩厅长,我家现在没有男人,但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随便捏的。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韩厅长你想怎么样。我也不过就是牺牲一个下属而已,而你,韩厅长,你可想好了,你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大不了,鱼死网破,女人狠起来会比男人更不计后果,你想试试么?” 韩功良的脸色凝重,牙齿咬得紧紧的。他喝下面前的一杯茶水,眼睛瞪着我,“你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耸耸肩,“韩厅长应该比我更懂得留一手,所以不管我手里有什么,就算是给你一份,我也还是会留个底的,防止韩厅长你出尔反尔,对不对?所以我手里到底有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现在是在威胁你,就够了。” 他嚯的一下站起来,把桌子一拍,“你这个女人!” 我不动如山,“很想弄死我是么?弄死我也没有用,韩厅长刚才好像已经喝下了我的茶水。” 在和顾队长见面之前我毫无准备,那时候也没想着要约见韩功良的。我根本就没出茶楼,当然也就根本没想这么多,更别说下毒什么的了。刚才的话也是我故意诳他的,反正我的身份地位已经足够让我弄这些玄虚,他根本摸不清我的底细。 韩功良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坐下来,黑着脸说道:“视频资料已经交上去了,定罪是肯定的,就算我擅用职权,也不是我说撤回就撤回的!” 我见他已经入瓮,维持着淡定,不敢逼他太甚,“我这边会请律师做辩护,帮苏正烨脱罪,韩厅长那边,就希望你能想想办法了,可不要继续施压才好。” 韩功良冷哼一声,终于走了出去。 我听着他沉闷的脚步声下楼,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好险,韩功良这种职位,是可以随身配枪的,保不准他生起气来就一枪崩了我。这屋里可没有第三个人在,他又是公安系统的人,到时候他要是诡称是因为我先动手夺枪,导致枪械走火而误杀了我,这时候秦家和陆家都没人给我撑腰,上哪说理去? 我在茶楼里休息了一会儿,补了一点妆,调整好状态,这才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如今秦家和陆家都出了这么大的状况,秦家也就罢了,还有秦扬撑着,可陆家却不能靠锦心。我得一个人来撑起,还得提防着陆耀恒。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倒下,也不能有丝毫的疲倦和懈怠。在这个时候,我仿佛也开始变得像秦公子从前一样,不知疲倦,开始把自己逼迫成一个女超人。 离开茶楼,先让人去帮我安排找律师的事,另一面开始整顿陆家的产业,把和陆耀恒关系比较近的和已经归他管的产业划分出来,到时候估计还得跟他谈判一场。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医院去,带着秦公子最爱吃的东西,到医院去看他。 秦公子的状况依然没有丝毫的起色,不管我怎么在他耳边说话,甚至是亲吻他,抚摸他的脸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他呼吸和心跳还正常,我一定会担心他已经离开我。看着食物一点点冷掉,他却只能靠着输液瓶里的营养液生活,我心如刀绞。 听说久卧在床的人容易肌肉萎缩什么的,他体型维持得这么好,当然得继续维持下去。我替他按摩,替他活动肢体和关节,直累得自己满头大汗。我不想假手他人,我的秦公子,即使现在躺在病床上,我也相信他一定能感觉到我在身边,一定要是我,只能是我。 我打来温水,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身体。他这么爱干净的人,即使昏迷不醒,也一定是需要每天擦洗身体的,不然等他醒来的时候要是发现自己那么脏,一定会怪我。 忙完这一切,都已经是深夜了。医生过来查房,我在门外拦住他,问他秦公子到底是什么情形。 “说不好。有可能……”我天天都在这里进进出出,医生已经非常熟悉我,他有些吞吞吐吐的,“秦太太,我这么说你可能心里会很难受,但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你老公目前的情况很难说,他很可能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植物人……” 植物人! 这说法太可怕了,我一时几乎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他是那样好的男人,心机深沉,智慧超群,足以让无数的女人一见误终身。难道上天也嫉妒他的完美么,非要让他这么年轻就遭受这样的痛苦? 我拉着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我不能没有他……” “我知道,我知道,秦太太,你不要激动,我们也在尝试很多种疗法,你也可以经常跟他说话,也许能唤醒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医生也有点语无伦次,他就这么胡乱地搪塞了我一番,然后逃一样地走了,去巡查下一间病房去了。 我靠在墙上,双手捂住脸,这个时候,我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能怎么办?如果没有了他,我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也许我该找个古庙,青灯古佛,不许自己去想任何关于生活,关于风花雪月,才能了此残生。 但他现在还有一副躯体活着,我就不能放弃,而且我必须照顾好他,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夜里我依然睡不着,我很累,可是我忧心忡忡,没有办法安枕。漫漫长夜,我明明抱着他的身体,却得不到他半点的回应,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的灵魂像是飞离了身体,我千呼万唤,他却总也不回来。 这样的他,我将如何来告诉我的儿子,他爸爸是个英雄! 明瀚。我想到明瀚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又涌起了一阵温暖。豹三爷不是把明瀚给送到苏黎世去了,在sammy那里么。这个时候,我想我应该可以把明瀚接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了。也许有儿子在身边,他会更有活下去的斗志,会愿意醒过来,看一眼他一直朝思暮想的孩子呢? 我想到这里,索性不再睡觉,直接爬起来,穿好衣服,打电话订下去苏黎世的机票。 我也想念我的小明瀚。在这一场浩劫之后,也许我终于能有机会把他带到我身边了。 我连夜赶往机场,直接飞去了苏黎世。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不长不短,我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我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而我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终于还是在飞机上沉沉睡去了。我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出现了很多人的面孔,十几岁的时候仿佛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有叶老虎曾经慈祥过的脸。因为我已经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所以在梦里看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看到身边潜伏着那么多的危机却一无所知,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是在机舱里的广播提醒飞机即将降落的时候才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仿佛在梦里又活了一回,梦里的秦公子好像并没有昏迷,可是他爱上了别人,跟别人走了。我捂着脸回味梦境的时候,居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哪怕他不爱我了,哪怕他跟别的女人走了,只要他能醒过来,不要像现在这样生死未卜地躺在床上,也是好的。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憔悴的妆容,补了一点妆,还打了一点腮红,才敢走下飞机。我不想让我儿子看见妈妈现在憔悴苍白得像个鬼。 下飞机以后我直接打电话给sammy,告诉我到了,我要见小明瀚。 这个时候sammy并没有加以阻拦,也许她早已知道省城的情况,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来把明瀚接回去。她叫我在机场等她来接,但我等不及,我出了机场直接自己打车赶过去。 当我走进从前锦心住着的那栋小公寓的时候,裹着小小羽绒大衣的孩子从里面跑出来,“妈妈!” 他长高了好多,没有以前那么胖了,婴儿肥开始慢慢地褪去,与他爸爸越发的相像。一声依然稚嫩的呼唤,把我的整颗心都温暖起来。明瀚,我的孩子,在看到他与他爸爸相似的眉眼的时候,我瞬间热泪盈眶。不管怎么样,我终于要带他回去见爸爸了。如果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多多少少能有一点感觉,他一定也会感动的吧? “妈妈,我很想你,我不喜欢待在这个好冷的地方!” 他现在说话条理已经非常清楚,好像他爸爸强大的逻辑遗传也开始在他身上慢慢地显现。我从他认真的神情里看出来,他注定会是一个早慧的孩子,他知道的要远远比同龄的孩子多得多。 我抱着他,“明瀚,妈妈是来带你回家的,我们回去看爸爸……” ps:谢谢 书友541482505132 的道具捧场~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最大的怪兽 明瀚扑到我怀里,“看爸爸,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看到爸爸了,爸爸是个大英雄对不对?” 我红着眼圈点点头,声音有几分哽咽,“对,爸爸是个大英雄。” 小明瀚显然比我还着急,可见他真的不喜欢苏黎世这个地方。这里比省城要冷太多,过于寒冷的天气使得他大部分时候都不得不待在家里,裹着厚厚的衣裳。从小习惯了省城温暖气候的孩子在这里,虽然可能有过几天的新鲜感,但很快就被这冷天气给冻得不开心了。更何况这么冷的天气,外面连景致都没多少可看的。 我还有话要问sammy,所以在安抚了小明瀚一会儿以后,就叫他先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我没有亲自带过小孩,但我觉得应该尊重孩子。即使他现在只有四岁多,也应该得到一定的尊重,有什么想要带着的玩具和东西,最好让他自己来收拾,让他自己来决定一些东西是带走还是留下,或者扔掉。 小明瀚答应一声,欢天喜地地进屋去收拾他自己的东西去了。 sammy跟在我身后进屋,带我到隔壁的房间里坐下,我问道:“三爷之前送他过来的时候,可曾交待过什么?” 她摇摇头,“也没什么,只叫我先带他一段时间,等你来接。” 原来三爷也早就知道,出事以后我早晚会把他给接回去。所有的一切,好像依然还没脱离他的算计。 “叶小姐,你不要怪三爷。当时三爷亲自把明瀚送到我这里来的,千叮万嘱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喜欢玩什么玩具,他平时的生活习惯,都是三爷亲口叮嘱我,还要看着我一一写下来才肯走的。可见三爷在家的时候,也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谁都看得出来。就算是当年锦心来我这里,三爷也没见这么细心过。叶小姐,即使三爷当初留下他的时候,是有些强人所难,但他对明瀚是真心的好,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不希望你误会三爷……” 如果说当初我确实怪过三爷,但到现在,我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怨他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虽然对我疏于保护,迎接了这么多的风雨,我慢慢也开始理解他了。 现在他肯把明瀚还给我,已经是对我最多的宽仁。 我问了许多关于明瀚的日常,这些事情三爷虽然叮嘱过sammy了,可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拿出笔和纸,认真地把sammy转述的一条一条记下来,末了说道:“明瀚是我的儿子,三爷是我的父亲。这种骨肉之间的羁绊,是没有办法斩断的。即使三爷当初迫使我把他留在陆家,也是经过了我同意的,我不会因此而怨恨他。况且,他确实把明瀚照顾得很好,即使是秦奕,也没有道理为这个怨恨三爷。” 我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外面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摔碎了。sammy连忙打开门,同时大喝一声:“谁在那里偷听!” 两秒钟的寂静之后,只听见“哇”的一声,是孩子的哭声。我低头一看,是小明瀚蹲在桌子后面,怯生生地看着sammy,咧嘴大哭。面前的地板上一个花瓶跌碎了,里面插着的黄玫瑰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连忙走上前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明瀚的哭声完全止不住,他不回答,我没有办法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只好温声慢语地安抚他。sammy也知道刚才自己吓到他了,而且是当着我的面,她很尴尬,走到一边去指挥保姆过来收拾残局。 我抱着小明瀚回房间,问他东西是不是都收拾好了,想借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刚一进了房间,我把房门一关,他的哭声同时也就戛然而止了。 我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这么狡黠。我无奈地坐到沙发上,抱着他坐在我腿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妈妈说?” “妈妈,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把花瓶给打碎了。” 我连忙安抚,“没关系的,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下次要小心,不要随便碰坏东西,好吗?” 他用力地点头。毕竟年纪太小,心机还是藏不住,他抹掉脸上的一点点泪珠儿,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问道:“妈妈,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怪兽,对不对?” 我为了搪塞他爸爸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在骗他,说爸爸是因为要打怪兽所以才没有办法过来看他的。可他已经四岁多了,他的智慧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四岁孩子的思维。很多事情,虽然他不能猜出具体的,但显然他已经能判断出很多是非来。 我略一迟疑,还是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问了很多人,怪兽到底长什么样子,能打赢怪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可是,李婶不知道,保姆保镖们不知道,就连三爷也不知道。现在又有一个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sammy阿姨,她也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说怪兽是假的,妈妈,怪兽真的不存在,对吗?” 他一口气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十分让我惊叹。在他更小的时候,我因为没有办法解释很多事情,所以我只能用这种话来骗小孩子。到现在,我想他心里已经养成了一种明确的是非观,我不想再误导他。 我很认真地摸摸他的脑袋,“明瀚,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怪兽。你爸爸那个时候不能来看你,是因为有人不让他来看你,他打不过别人,只能想办法,等待更好的时机。有很多事情,妈妈现在还没有办法跟你说清楚,等你再长大一点,妈妈会跟你说明白的。妈妈说爸爸是去打怪兽了,那是因为爸爸确实在对付坏人,对付那些可能会伤害你的人,还有不让爸爸见你的人,妈妈只是打了个比方,把他们比喻成了怪兽。” 他忽然仰起了小脸儿,“妈妈,其实三爷,三爷就是最大的怪兽,对吗?” 我的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刚才我和sammy说的话,他应该都听去了。虽然可能还有点似懂非懂的,但他现在已经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在试图弄明白这件事了。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而他很快就接着问道:“那三爷,到底是不是坏人呢?”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里的是非观非常明确,清清楚楚地把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部分成完全没有交集的两类人:好人和坏人。他可能还没有办法理解,好人和坏人的概念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概念是非常模糊的,这世上并没有一个人只做纯粹的好事,也没有一个人只做坏事。 三爷对他,不可否认,从他到了三爷身边开始,就照顾得无微不至。即使以后再没有什么机会继续照顾他,三爷对他也是倾注了很多心血和真感情的,我不应该让他恨三爷。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很认真地问他:“你说,三爷对你好不好?”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 “那你说三爷是好人吗?” 他想了想,“应该是吧?” 我又问道:“那三爷不让爸爸来看你,还伤害爸爸和他的亲人,这么做对不对呢?” 他很肯定地回答道:“当然不对!” “那三爷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坏人?” “可是三爷为了保护我们家,自己要去坐牢受罪了,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小明瀚彻底迷糊了,小小的眉头紧紧地拧起来,开始发现这个问题没那么好回答了。 我让他自己先想了一会儿,然后替他答疑解惑:“明瀚,这世上的人,并不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好人也可能偶尔做几件坏事,坏人也可能会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做好事。三爷一直都对你很好,是真的,所以你不应该记恨他。而他同时也不许爸爸来看你,也有他的理由,你长大了会明白。不管怎么样,你只需要明白,爸爸妈妈,还有三爷,我们都很爱你。” 小明瀚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想明白了一点,抱住我的脖子,“妈妈,我也爱你。” 我心里暖暖的,在他的笑脸上用力亲了一下。但我又想到秦公子现在的情形,他应该还没醒过来。假如明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我要怎么跟他解释,爸爸为什么一直在睡觉? “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我对他说道:“可是爸爸现在生病了。爸爸被坏人伤害了,受了伤,现在在医院里住院,我们要去医院里看爸爸,好不好?” “爸爸生病了?”他睁大了眼睛,“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看爸爸吧!” 明瀚自己也收拾了一个小小的箱子,我没有过问那里面装了什么,我觉得这方面,应该给他独立自主的权利。我带着他即将踏上回国的旅程,这时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电话号码是省城的,我犹豫了片刻,但因为担心是有人要告诉我秦公子的病情,接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对方破口大骂:“……婊子养的小贱货,我告诉你,叶兰心你不得好死,跟你有关系的都得倒霉,你他妈的非要把陆家人赶净杀绝……” 我听出来是陆耀恒的声音,我不想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第三百三十八章 卧虎藏龙 忽然接到陆耀恒的电话,其实我也很莫名其妙。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我根本忙不过来,也没顾及到他的事。我来苏黎世之前也只是整理了一下陆家和他名下的产业,好做到心里有数而已,我真是没对他做什么。 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去想。这个时候我身边还带着小明瀚,更要加倍小心,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考虑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提前先打电话联系了黄婶,告知了我抵达的时间和航班。 经历了十几个小时漫长的飞行,小明瀚精神居然还不错,一下飞机,就急着问我什么时候去看爸爸。 黄婶这个时候已经带了保镖来接我。上了车,我便问他们陆耀恒的情况,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忽然要打个跨国电话来骂我。 小明瀚就坐在旁边,瞪着大眼睛看着我。黄婶犹犹豫豫地半天没吱声,我说道:“无妨,你说吧。” 虽然明瀚还小,很多大人的事原本是不应该当着他的面来说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三爷是有意把他培养成一个早慧的孩子,希望他能早一点懂事。也许在我和锦心,还有陆耀恒和周启文四个孩子的成长上,三爷已经开始吸取教训。像我自己,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一点心理防备,就开始跌落到那些厚重的往事里去,反而走了无数的弯路,而最终,我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很多事情,不管他到底是能听懂,还是听不懂,我决定不瞒着他。让他早一点明白这些道理,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黄婶大概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想了想,说道:“在三爷出事之前,陆先生就偷偷地已经找好了下家,把手里的几个产业给折卖出去。三爷这边刚一出事,陆先生那边就开始行动,迅速把产业换成了现钱和股票,有一大笔,准备远走高飞。这几个月以来,陆先生一直和几位艺人走得近,其中以钟小姐为甚。没想到,钟小姐骗了他,把他藏在保险柜里准备带走的大量股票和现款都给卷走了,现在已经出了境。陆先生没有办法,正在那边暴跳如雷呢!” 暴跳如雷也没有用。陆耀恒这个脓包,被女人给坑了,只知道打电话来骂我。我冷嗤一声,我没想到钟悦这么果断,居然什么明星头衔艺人名气全都不要了,直接卷包走人。不过她就这么逃往国外,报警捉拿起来比较麻烦,现在陆耀恒手边估计能用的势力也不多了,想把钱追回的可能性还真不大。 “他活该。” 我们直接奔往医院,我要带着小明瀚去见他爸爸。 到了病房门口,我有点紧张,牵着小明瀚的手心里都渗出了一点细细密密的汗珠。我蹲下身来,看着他,很认真地再叮嘱一遍:“爸爸现在在生病,可能没有办法跟你说话,你不要吵闹,好吗?” 小明瀚很用力地点头:“好!” 我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天知道,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他已经醒来,正微笑着看着我。可这一幕并没有发生,他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摸着他的额头,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小明瀚站在床边,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就跟俄罗斯套娃一样摆在面前,一个躺着,一个站着。明瀚很小心地打量着病床上的秦公子,辨认着他的眉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试探着把小手摸到他的脸上去,“我的眉毛像爸爸,鼻子像爸爸,嘴巴像……还是爸爸……”又抬头看看我,可能忽然觉得他自己长得有点对不起我了,连忙补充道:“可能鼻子像妈妈……” 我有点哭笑不得,秦公子的基因太强大了,我也没办法。 明瀚软软的小手摸了半天,最后有点怯生生地看着我,“爸爸为什么不理我,他为什么一直在睡觉,他是不是不高兴?” 我心里一酸,搂住他,“不会的,爸爸每天都在想你,只是他现在在生病,没有办法醒过来。我们每天都来看爸爸,说话给他听,他一定能听得到的。他听到我们在叫他,听到我们都在希望他早一点醒来,他就会努力醒过来的……” 说到后面,我自己都有点哽咽,几乎说不下去,偷偷地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 还好小明瀚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小孩子的时差有点难倒过来,这时候开始趴在床边打瞌睡了。我把他抱进隔壁的房间里去睡觉,这时黄婶进来,低声说道:“陆先生一直在嚷嚷,想要约叶小姐见面,你看……” 他想见面,我觉得应该不是打算继续骂我这么简单。我们兄妹之间的事,还有陆家的产业,总得做一个了结。 我吩咐道:“一个小时以后,茶楼里见吧,我们多带一些人,不要让他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时隔许久,我和陆耀恒的正面会晤在茶楼的包厢里进行。他身边只带了那么寥寥两三个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迅速的败落,导致身边的人都开始陆续离开了,总之现在的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几分落魄,几乎丧失了当初那种贵公子的气度。 我们在茶楼的大厅里碰了面,我带了七八个身手矫健的保镖,加上黄婶,一行人浩浩荡荡,光是气势就远远盖过他去。进包厢的时候,保镖们站在门口,我对陆耀恒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黄婶和一个保镖进去,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后。说实话,我有点怕陆耀恒直接动粗,我一个女人当然打不过他。 陆耀恒坐下,他倒是没像之前那么气急败坏地直接开骂,当面坐下的时候,他还是维持了几分风度,忍住了各种粗鲁的语言,撇撇嘴,“叶小姐如今的气派,快赶上父亲了。” 我不跟他客气,随意点点头,“承让。” 陆耀恒开门见山,“父亲现在出了事,陆家的产业总得有人管,所以我今天来,就是跟叶小姐谈谈陆家名下的产业划分。” 我早有准备,从黄婶手里接过一份清单,递到他面前,“除了涉嫌毒品交易和洗钱被查封的几处产业,你名下的产业就这些,基本上都已经被你变卖掉。你看看,是否还有遗漏。如果没有的话,请在这份协议上面签个字。” 陆耀恒接过文件去翻了翻,冷笑道:“叶兰心,你胃口还真不小。当初三爷给我的产业的确就这么几处,但给你的也不比我的多。如今三爷一倒,怎么就都成了你的,我的仍旧是这么一点,还让我主动放弃其他的一切权利?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陆家儿子,我有继承权!” 我不急不慢地笑道:“陆先生,让你主动放弃,是为了手续上的简便而已。你确实有继承权,但是有几件事情,你应该弄明白。第一,三爷还活着,轮不到你,也轮不到我来继承,他想给谁就给谁。你要是不服,可以直接去问三爷。第二,你被女人骗了,是你自己脑子有坑,跟我没有关系。给你也是守不住,抱歉,我现在真的不想嘲笑你。” “你……”陆耀恒气得拍案而起:“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是欺负你。陆耀恒,你别忘了,你当初欺负我的时候多了去了,就不许我现在还手么?对了,假如不是我老公临时出了意外,我估计他比我更狠,你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陆耀恒被我气得脸色紫涨,猛地朝我扑过来:“叶兰心,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要掐死你!” 他是看我右边的防守比较弱,只有一个不算高大也不够年轻的黄婶,所以他的手从我右边直接掐过来。我正要躲避,只见黄婶身形忽然一闪,我根本就没看清她到底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非常利落地一抬腿一抖手腕子,陆耀恒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居然就这么被黄婶给制服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敢情这黄婶也是个练家子,而且工夫不弱,简直比那几个保镖都更像样。难怪豹三爷当初把这么一个人特意送到我身边,看来可不止是照顾过项采薇的旧人那么简单啊,我身边居然也这么卧虎藏龙! 陆耀恒就这么苦哈哈地趴在地上,黄婶放开他,掸一掸衣袖子,站回到我身后去,很用力地看了陆耀恒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年轻人这身板不行啊,还得好好练!” 他身上的禁锢被松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拿出另一张协议,“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安排办绿卡,成为美国永久居民。但是,从此以后你不得再踏入中国一步,永远不要再回到省城来。如果你同意,这两份协议一起签字,主动放弃陆家的一切继承权,我会在瑞士银行帮你存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就走正常途径,由三爷亲自裁决到底给你哪些东西。” ps:谢谢 18222216662 ,奈丿奈丿生あ5349的道具捧场~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结局 在陆耀恒看来,他可能是因为心里本来就一直隐隐担忧自己得不到陆家产业的全部继承权,而后来三爷的所作所为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所以索性得不到就毁灭,自己趁乱把手里抓着的东西彻底霸占了。在三爷那里,陆耀恒算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三爷把他养到这么大,反倒成了农夫和蛇的故事。 即使豹三爷如今身陷囹圄,他也是曾经威名赫赫的豹三爷。陆耀恒不敢去见他,吭哧了半天,最后咬咬牙,把那两份协议拿过去,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对于协议上写的给他存进瑞士银行的现金价码有异议,“一千万瑞士法郎,你这是打发要饭的?三爷手里的产业价值多少钱,你比我还要清楚。要我主动放弃继承权,你拿这点钱就想买断?” 我笑一笑,“我的好哥哥,你误会了。这笔钱,我不是拿来买断你手里继承权的。我根本不需要买断,如果是三爷来裁决,他应该一分钱都不打算给你吧,毕竟你把他辛苦经营了那么多年的产业给折卖出去不少,应该已经拿到不少钱了。我是看在你智商堪忧的份上,施舍你的。免得你没几天就把钱都给败光了,还得流落异国他乡的街头讨饭过活。对于施舍,还要讨价还价,陆先生,你过分了哦。” 陆耀恒被我给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现在东西都在我手里,给多少可不是他说得算的。他好一会儿才把心里的愤怒压回去,“两千万瑞郎。” 我挑挑眉,他说的数字还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可见他也选择了妥协。我不想纠缠下去,“算了,两千万就两千万,你立即签字按指纹。” 我没有告诉他,这一切其实也是豹三爷的意思。他终究还是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亲侄子放心不下,不忍直接将他逐出家门,于是给了他一笔钱,叫他不要再回来了。他也知道,如果以后秦公子能醒过来的话,是不会让陆耀恒有好日子过的。 安排完陆耀恒的事情,那边苏正烨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律师建议做减刑减罪的辩护,但我们商量以后,决定做无罪辩护。说起来,这也是个任重道远的事,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章依依的身体稍微好了一点的时候我去看她,她告诉我说,当年在她来安县之前,秦公子曾经于她有恩,当初她帮我逃出了叶老虎的手掌心,也是秦公子的意思。 这些话我如今听来,并不十分意外。我早就怀疑像她那么好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待在叶老虎身边那么久。除了栖身,应该还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吧。不过这些事情,到现在说起来,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之前商定的拍电影的事,最终我还是得到了那个女主角的角色。尽管我的时间很紧,但好在拍摄地点距离省城不远,我没有戏的时候就回来处理事情,也能安排得过来。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黄婶给我的帮助是非常大的,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豹三爷当初把她给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决定。陆家的化工厂因为涉嫌制毒而被查封,里面的管理层被抓了不少。机械厂和一些其他的厂子,我决定进行转型和改革,我没有办法像豹三爷一样顾及那么多了,只能尽可能地对其中的老员工进行一些安置。 浈阳街的陆家宅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那是当年我的祖父黑豹子建的,因为豹三爷的失势,政府决定要给陆家一点颜色看看,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压,所以老宅子就首当其冲地成为了牺牲品。他们的理由是浈阳街要划入重新规划的范围了,陆家老宅子的式样显得与新规划格格不入,所以直接纳入了拆迁的范围。 我没有跟政府争辩,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处理。 就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省城的气象,天翻地覆。当我站在浈阳街前面看着推土机和挖掘机一铲子一铲子地把曾经有过数十年辉煌的陆家老宅给夷为平地,我的心里也扬起了一片尘埃。我对于浈阳街的老宅子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只不过,它承载了太多的往事和沧桑,而现在也终于被掩盖。所有的往事,终于也都有了一个了结。 那段时间,我奔波于知微路的家里和医院,也终于对小明瀚大致地解释明白了他爸爸的病情。他已经四岁多,我为他找了一家私立的幼儿园,我觉得他的智商和情商虽然可能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可是他从小就被豹三爷关在楼上,对于人际交往和与同龄孩子的接触上有些缺失。我不想把他培养成为一个高智商却不知道怎样融入人群的人。 在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会翻看手机里的那一张照片,回想那些曾经美好的或者虐心的往事,点一支绿爆,回味他的气息和他曾经说给我听的每一句话。每一段岁月,都是一种成长。而我终于慢慢成长为了他曾经希望过的样子,岁月已经酿了一壶陈酒,辛辣,而醉人。 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锦心终于还是知道了豹三爷和陆家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秦扬应该没有告诉她,钟悦卷走了陆耀恒的钱,是秦扬指使的。对于陆耀恒出国的事情,她有过一段时间的郁郁寡欢,但最终还是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阴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天气,终于开始转好了,阳光明媚。锦心说我总是把自己忙成一个女超人,这样不好,所以她约我出来走走。有保镖远远地跟在后面,我们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散步,走过一家医院的时候,锦心忽然说道:“我想进去检查一下。我总觉得这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太对劲,我怀疑……我觉得我会不会是有孩子了……” 我有些吃惊,但同时也很欣喜,她结婚也有这么长时间了,秦扬年纪不小了,应该是很希望能赶紧生宝宝的。我稍微压低了声音,问道:“秦扬不知道吗?” 锦心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道吧?我没有告诉他哎,前阵子感冒了,有点严重,所以我也不确定是病还没好,好是……哎呀,还是偷偷去检查一下,然后再说吧。要是真的,就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啦!” 她的心还真是够大的。我真的陪她进了医院,去挂了妇科的号。 我低头一看她填的挂号单,上面居然写着叶兰心。 “喂,你干什么!” 她嘻嘻地笑起来:“好啦,你看你,从今天见到你开始,就是一副婆婆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要不开心好不好?写你的名字,这样如果我有了宝宝,医生就会说‘恭喜叶兰心小姐’,好不好?” 简直太孩子气了。 我最近身体也不太好。因为事情太多,我每天都忙得跟陀螺一样,连晚上都要很晚才能到医院去陪着秦公子。算起来,我好像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大姨妈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最近累的,累到大姨妈都没了。我也应该看一看,顺便开点活血清瘀的药来调理一下。我于是也拿了一张挂号单,在上面写上了陆锦心的大名。 我对她挤出一个鬼脸,“好好好,那就等着待会医生说,‘陆锦心小姐,最近工作太累,要适当放松,并且注意调理’吧!” 坐在那边等待结果的时候,锦心有些紧张地靠在我身边,掰着手指问我,“兰心,你怀着明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因为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好多东西都要忌口,特别痛苦?” “傻丫头。要真是有了孩子,你心里想着有新一个新生命在肚子里,感觉特别神奇,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为了他好,不该吃的东西,肯定是心甘情愿不吃的呀!” 那边护士在叫名字,叫到陆锦心的时候,她捂着嘴笑,然后用胳膊肘推了推我,“喂,你是陆锦心。” 我和锦心一起走过去领我的化验单,护士小姐笑嘻嘻地说道:“恭喜,陆锦心小姐,宝宝状态很好啊!” 我愣了半天,不是两个人互换了名字抽的血样么。 我连忙问道:“弄错了吧?” 护士小姐指着化验单上面一堆数据,“你看,hcg含量大于1000,pgn值达到43.6,诊断不会错的,已经怀孕大概六周。恭喜啦!” 紧接着她就念到叶兰心的名字,然后化验单拿出来,“真巧,你们是好朋友吧?” 我拿过那张写着“叶兰心”的化验单一看,这两项检查数据结果更高。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差点晕倒。怎会这样,我又怀了孩子!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说不好,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次,我多想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是他没有办法给我任何回应。 结果出了以后,锦心也急着把这件事告诉秦扬,我当天没有了其他的安排,因此得以提前回医院,又去看秦公子。 他身上连着很多的仪器,来检测他的各项生命指征。 当我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一眼就瞟到脑电波监测仪上面有明显的波动,不再是之前那种非常简单的曲线了。 脑电波活动加强,这意味着他有醒来的希望了! 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瞬间热泪盈眶。这一切一定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宝宝,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好运。我的宝宝运气这么好,一定不会孤孤单单的,他爸爸会醒来,陪着他慢慢成长。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监测仪上面的脑电波又有了一阵明显的波动! “秦奕,秦奕,你快点醒过来,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对不对?”我放开他的手,急切地去摸他的脸颊,就在我摸到他的脸的瞬间,他的眼皮动了动,紧接着,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我赶紧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揉揉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在做梦,他醒过来了! 他就这样看着我,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终于醒来了,在这一刻,我知道,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第一卷完) 秦公子番外一 十二岁那年,我被定义为了叛逆少年。 其实我并没有真正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叛逆,我只是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忽然和我一直以来的认识不太一样了,是非颠倒,黑白不明。所以我也从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他们眼中的叛逆少年。 这一切的根源是我的母亲孟淇真。请原谅我现在用“母亲”这样一个相对更书面更生疏的称呼来描述她,尽管我在过去的十二年里一直都是亲密地叫她“妈妈”,但在这一年,我知道了一些真相以后,我对她的感情忽然就迷茫了。 在十二岁以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个颇有所成的企业家,乘上了改革开放的第一缕春风,成为国内第一批创业者,接受政府的表彰和鼓励。我母亲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听说是高干家庭出身,有良好的学识和气质,在嫁给我父亲并生下哥哥和我以后,她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成为当时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职业女性之一。 记忆中的母亲美丽,知性,温柔,对我们兄弟俩总是慢言细语,几乎从未发过火,也几乎从未跟父亲吵过架。到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她和父亲之间并非琴瑟和谐没有任何矛盾,她只是不想把矛盾展现在我和哥哥面前而已。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印记。那天我因为学校考试,我提前交卷回到家里,却正好看见母亲提着一只行李箱从家里出来。她的眼角好像有泪痕,精神不是很好,我问她去哪里。她说要去出差几天,让我先不要告诉父亲。然后她抱住我,说她很爱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明白她只是去出差,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我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好像是在哭,但当我惊讶地抬头去看她的脸,却只看见她的笑容。 她最终还是走了,门外有一辆吉普车在等着她,车上好像还有一个男人,我当时以为是她的同事。 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信,是她写的。她说她走了,不会再回来,她去投奔了她的爱情。她在信上说,很多年前,她在国外学习建筑的时候,有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同学。后来我父亲横刀夺爱,用了很多手段迫使她嫁给他,并使那位男同学无辜入狱。为了我们两兄弟,所以她一直在忍辱负重,艰难地和我父亲生活在一起。现在她的初恋情人出狱了,并且在国外有了一份体面的职业,他回来找她了,把当年的误会都已经解释清楚,所以她决定跟他走,希望我能原谅她。 读完这封信,我彻夜未眠。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哥哥。 但是三天之后,我和哥哥被父亲从学校领回家,他告诉我,我们的母亲死了。她是在出差返回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她乘坐的吉普车被一辆超载的大货车撞成了一堆废铁,她和车上的一个男人当场身亡。于是母亲的私情也因此而败露,他们都说母亲这些年来跟那个男人一直藕断丝连,还有人怂恿父亲带我们兄弟俩去做亲子鉴定。 我不知道母亲明明是和人私奔了,为什么还要返回来,并且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遭遇了车祸。所以我坚持要求最后再看一眼母亲,哪怕是一具冰冷的,血肉模糊的尸身。我的确就在警察局看到了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她,确认无疑之后,我心里的悲伤是沉痛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有从父亲的脸上看到太多的悲伤,他平静得有些过分。他给母亲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而我在葬礼上看到他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出席。就在那个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天崩地裂般的情感冲击。从那个女人跟他之间的亲昵程度来看,我相信他们不是在我母亲去世以后才开始交往的。 那天我当众冲到了那个女人面前,把她推下了台阶,并质问父亲。父亲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扇了我两个大耳光,然后说,是孟淇真背叛婚姻在先,和野男人私奔,置儿女家庭于不顾的,她活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他没有主动跟她离婚,早已仁至义尽。 这样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冷酷感。我是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母亲的那场车祸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那一天,我撇下那个被我推下台阶而受伤的女人,撇下盛怒的父亲,把我母亲的葬礼搅和得一塌糊涂,然后跑到学校后面的一处空地上,抱着膝盖哭泣。就在那时,我猛然意识到,温柔美丽的母亲是婚姻里的背叛者,罔顾亲情和儿女;伟岸慈爱的父亲是残酷的刽子手,是玩弄女人的花心男人。十几年来在我脑子建立的世界观好像都在那一天轰然坍塌,是非黑白,全都支离破碎。 我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一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恨过母亲,也恨过父亲,可最终,我也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东西。 所有的心理冲击根本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从那以后我不再愿意做一个乖孩子,我成了令父亲和老师都头痛的问题少年。 我会直接用拳头对付一切对我态度恶劣的同学,会逃课跑到那块空地上,靠着一段废弃的围墙一坐就是一整天。旁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连秦扬都不能理解,他把我这种行为看成是“自暴自弃”。 我并没有把母亲的绝笔信拿给秦扬看,因为他完全相信了父亲的说辞,认为是母亲一个人的错误导致了我们这个家庭巨大的变故。所以母亲的那一封信,成为了封存在我心底的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而我自己非常明白,我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厌学或者叛逆,我只是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我需要一点时间和一点空间,把自己封锁在一个没有外人的安静空间里,好好地想一想,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到底应该怎样来面对这一切。而我对同学的态度变得粗暴,是因为我不愿意花费时间来解释那些在我看来根本无需解释的事情,而且解释通常也是徒劳的。索性让他们怕我,就不会那么猖狂地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了。 我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一个新来的实习老师,她叫项采薇。 ps:谢谢 18222216662 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二 项采薇没有教过我,事实上我也不希望她来教我,她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从开学的时候我就看见过她穿着粉色的碎花连衣裙从我们教室门前走过,踩着白色的高跟鞋,长发整齐地束成马尾,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很漂亮,也很有气质。她不化妆,于是给人一种很清新的感觉,既不会觉得艳冶,又有一种比学校的女生更为成熟的温婉。 从她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已经成为了男生们私下里谈论的话题女主。十几岁的男孩子情窦初开,项采薇几乎可以满足那个年龄段男孩子所有的幻想,所以恋慕她的男生不在少数。 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女生应该一生都踩在高跟鞋上的,我母亲也爱穿高跟鞋,即使是居家拖鞋,也会选择高跟的款式。在我十几岁粗浅的印象里,项采薇和我母亲,是我见过的能把高跟鞋穿得最好看的女人。 我和很多男生一样,当项采薇路过我们教室门口的时候,喜欢偏着头看她从教室的前门一直走到后门,然后消失在视野里。我看她,仅仅只是因为她好看,跟盯着一片形状美丽的云朵,或者一朵赏心悦目的鲜花没什么两样。 在我开始成为一个“叛逆少年”以后,我在学校变得很有名。因为我的成绩始终保持着全年级第一,也因为我半年之内逃课无数且屡教不改地连续八次殴打同学和校友,父亲已经对老师的电话感到非常厌烦,连带着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粗暴。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两个让我在学校出名的原因里,还是前者战胜了后者,我没有被开除,甚至连正式的警告处分都没有得到过。 我想项采薇是认得我的,我听说她的记性很好,能背很多拗口的古诗文,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准确地叫出她自己班上每个学生的名字。所以我在期中考试表彰大会时上台领取奖状的时候,特意朝她笑了笑,她也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应该是记得我名字了。 我和项采薇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应该是在一个下雨天。我没有带伞,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想打伞,我一整年好像都没有带过伞。特别是我母亲去世以后,我根本就想不起来我的伞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当自己有心事的时候,总觉得就这么暴露在天地之间,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掉下来,心情就会舒坦一些。 那天的雨实在有点太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能见度也很低,很多同学都被家长接走。秦扬已经读高中了,可以寄宿,所以不必跟我一起回家。我知道我父亲是不会来接我的,也不会想起来派人过来。 我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想等雨稍微小一点再走。但雨一直很大,等到同学们都差不多走光了,项采薇才从教学楼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天蓝色的折叠小伞。 天气有点冷,她穿着过膝的粉色大衣,对,就像后来我看到的电视剧《半生缘》里的顾曼祯刚出场的时候那样。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把伞递给了我。 当时我有点受宠若惊,羞窘得满面通红,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说话才好。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项老师,那……你呢? 她笑一笑,说不着急,她住校的,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接过伞,直接冲进了雨里,跑了好远,几乎回头都看不见她了,才想起来我忘记把伞撑开了。 在她眼里,我一定傻透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大敢跟她说话,甚至于看见她都躲着走,生怕她嘲笑我那天直接抓着伞就冲进雨里。她从我们教室门前走过的时候,我再也不敢看她,怕对上她的视线。我总是低着头装作在看书,或者拉开抽屉装作在找课本,但实际上,我总是在她高跟鞋轻微的哒哒声远去以后,才敢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朝她刚刚走过的地方飞快地瞟一眼。 少年的心思很奇怪,后来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但那段时光,也是我一生中少有的一段,不必挂心其他事情,简单而宁静的岁月。 后来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去还项采薇的那把伞。我看准了她在隔壁班上下午的最后一堂课,等到放学的时候,我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面,等她收拾好教具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同她并肩下楼。那年她二十四岁,比我大了整整一倍,穿着高跟鞋的时候,几乎比我高了一个头。 那个瞬间我忽然在想,为什么母亲没有给我生一个姐姐呢,假如我有一个姐姐,和母亲一样美丽优雅,懂得关心我爱护我,愿意跟我聊聊心事,而不像秦扬那样一天到晚只会跟我打打闹闹,仗着比我多长了几年的身高优势,动不动就往我头上敲几个爆栗。 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伞拿出来,说,谢谢你的伞。 项采薇的笑容淡淡,接过了伞。她好像有心事,并没有跟我多说话。我落后一两步跟在她身后下了楼,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吉普车,好像是在等着她。 我认得那辆车,曾经开到我家去过的,那是陆家老三的车子。那些人,和我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平时一向都很嚣张的,我一直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单纯美好的项采薇和他们有牵扯。 我心里一紧,我忽然很担心她。我很想提醒她,于是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叫了一声,项老师。 她站住,缓缓地回过头来。在她回头的瞬间,我从她刚刚从那辆吉普车上转移过来的目光里,看到了一抹类似崇拜,或者爱慕的神采。 我顿住,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项老师,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她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宽容地答应了,好。 秦公子番外三 那段时间我几乎开始痴迷地写信,我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心里有很多的话渴望有一个能懂的人来倾听。特别是在母亲去世以后,我心里有太多的感情冲击,无从宣泄。 可是她一定没有耐心,没有时间听我说那么多,所以在很多时候,当我写完一封信的时候,我并不会装进信封,我会直接划一根火柴,烧掉。我每天都写一封,像日记一样,但每个星期,我只寄出一封。我想,一周一封,应该是不至于让她很厌烦,也不会打扰到她生活的频率。 她很耐心,我相信我的信她都认真地读了,并且很认真地回信给我,开解我,安慰我。我跟她通了大半年的信,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开始慢慢地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开始藏起自己心里的暴戾和冲动,也开始重新回归一个正常的十二岁男孩。就连父亲对我的态度都好像温和了很多,他不再粗暴地训斥我和扇我耳光。这其中,项采薇功不可没。 我对她的称呼,从项老师,到薇姐姐,在我心里,几乎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她的回信多半都是在开解我,很少会主动谈到自己的事。我问过她一次,只问过一次,因为那天我亲眼看见陆家老三陆兆祥臂弯里挽着一个女孩子到我家来做客,跟我父亲在书房里还聊了很久。那个女孩子身材很好,是比较火辣的那种类型,打扮很时尚,烫着最时兴的卷发,活泼开朗,我听见父亲叫她叶小姐。 但从那个女孩的举止和陆兆祥的表现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更像是恋人。我想起项采薇看向他车子的那种近乎迷恋的眼神,心里有种莫名的愤怒。 在我看来,项采薇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获得幸福的女人,我希望她能永远这样恬静地生活下去,脸上永远都挂着这样温柔的笑容。我觉得陆兆祥配不上项采薇,可他居然还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如果不是那次秦扬正好也在家,把我拉开了,我觉得我会和陆兆祥打起来。他比我大了十几岁,比我高了一个头还多,正年轻力壮,哪怕是我只能被打,我也恨不得能帮项采薇出气。 所以那天我给项采薇写信的时候,我就问了她,是不是很喜欢陆家老三,他家里那么有钱有势,如果他欺负你该怎么办。 项采薇的回信让我哭笑不得,她以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她看起来根本没有比我大很多。 而且,我已经从她看似什么都没说的语气里看出了一种飞蛾扑火般的义无反顾。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已经注定。我相信项采薇的聪慧,她不可能对于陆兆祥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可是她善良,总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走到最后,受伤最深的是她自己。 只是我没想到,她所受的伤,比我能想象的更深。 除了陆家老三以外,还有另外一辆车,是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也经常在学校门口等她。我曾经偷偷盯过稍,桑塔纳里面坐的是一个有点微胖的男人,二十多岁,我讨厌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阴狠。 项采薇好像也讨厌那个人,她总躲着。 我说薇姐姐,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帮你叫人打他,把他赶走。 她有点生气,叫我不要管大人的事,还说不管有没有那个本事,都不应该动不动就打人。 那时候我的确没什么本事,打了人还得被叫家长。但是很多年以后,我有了那么一点点本事,我还是亲手杀死了那个男人,我忍不了。那时候,他已经成为称霸安县多年的地头蛇,人们都叫他叶老虎。 有一次项采薇在给我回信的时候说,她下学期可能不会在这里继续当老师了。我有点意外,但并没有觉得十分吃惊。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卷入了陆家的事情里,我就知道她已经没有办法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当老师了。所以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挑了一个星期五,打算请她吃一顿饭,算是给她饯行。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就是我害了项采薇。我为什么要选择大晚上,挑那么一家虽然档次很高但是地方那么僻静的饭店呢?即使很多年以后,我弄明白了,当时是有人蓄意谋害项采薇,我也只不过是恰到好处的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方便而已,但我始终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等了她很久也没有等到,后来是秦扬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家。我没有看到满身血污晕死在草丛里的项采薇,但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经常梦见项采薇穿着白色的衣裙,浑身是血地哭泣。我会因此而在梦里哭醒,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捂着脸,心口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项采薇也离开了,她和我的母亲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我是从那个时候才恍然明白,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存在什么好人一生平安。没有什么神佛保佑,也没有什么善有善报。真正能一生平安的,除了无法控制的先天性基因和疾病以外,其他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母亲的错误,在于她站错了位置,明明已经是一个豪门太太,却非要像一个艺术家一样去追求所谓的爱情,而项采薇的错误,在于她没有豪门的心机和手腕,却错爱了一个站在权势和商海中心的男人。 所以她们都在自取灭亡。 无论是我父亲,还是陆兆祥,他们都是失败的,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 我想,如果我以后有了一个心爱的女孩,我一定会先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渴望独自飞翔,我就帮她捏造一对翅膀;如果她是温婉如水的公主,我就送她一个完全不必费心打理的王国。 不过很多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比如说我,我那时候就正好有那么一个女孩在身边,天天粘着我,我也一样照顾不好她。 秦公子番外四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包括许素菲,她也是在那一年开始出现在我身边的。小时候其实我也见过她,但是印象不深刻。那一年,就在我开始变成了一个“叛逆少年”的时候,她从另外一所学校转学来到这里,成为了我的同学。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为了对付令人头疼的我,才让许素菲出现在我面前,每天都缠着我。 从上学到放学,我忽然就好像忙碌了起来,我的世界几乎整个都在围着她,有时候我会在信里抱怨,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办法摆脱她。 后来我慢慢的明白,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也是许家老爷子的意思。如果我们两家联姻,无论是对于秦家,可是对于许家,都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所以后来我也开始习惯,她坐在我的单车后座上,一起上学放学,生活好像变得理所应当,没有波澜,也没有太多的色彩。 对我来说,她更像我的妹妹,但是我并不讨厌她,因此我也没有想过反抗,好像一切都应该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十九岁的那一年,我想出国留学。 在剑桥郡的那四年,我和她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每天一起学习,一起走。等到二十二岁的时候,我们回国结了婚,一切都这样按部就班的慢慢进行着。如果不是后来秦扬的一个电话,也许我们会像想象中的那样,一直平淡地生活下去,回国接手父亲的产业,白头偕老。 我从剑桥就回了国,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从此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太一样。 我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病入膏肓。在他的病榻前,我看到形容枯槁的父亲。 多年以来,我和他的关系不算特别融洽。但看到他忽然病重。我还是觉得很难过。而我没有想到在我忙前忙后的照顾父亲的时候。一直受父亲重视和喜爱的秦扬,却在背地里忙着对付我。 我是在剑桥郡染上的抽烟的习惯,秦扬叫人给了我一大盒上等的烟草。那些烟草味道非常的香,直到一盒烟草抽完了一大半,我才忽然意识到这些烟草可能有问题。 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秦扬已经成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我从来不曾想到我的亲哥哥会对我痛下杀手。 前方就是毁灭的深渊,我一只脚踏了进去,但最终还是走了出来。 强迫自己戒毒的那段时间一场痛苦的蜕变,也是一场涅槃。我眼中的整个世界被硬生生地扭转过来,像是一场重生,一点一滴的回忆全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我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没有给我答案,而是给了我一粒枪子。子弹从我的左肋打进去,我低头看着那个弹孔汩汩地冒出鲜血,疼痛从肉体一直蔓延到灵魂。从那以后,我不仅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哥哥。 我在国外的那几年时间里,秦扬一直都在父亲身边,受他器重,打理家里的生意。我刚刚从英国回来,什么都不不懂,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为了对付秦扬,我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 在我上一次回国来结婚的时候,父亲给了我三个助理,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助理,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帮了我太多太多。也许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预料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提早给我做下了准备,这是我唯一感谢他的事。 那个时候我发现其实父亲手下,景东堂的人并不是真的一条心,父亲在的时候他们看起来个个都忠于父亲,而父亲一死,虽然大部分人都投向了秦扬,但还是有不少人找到我,主动对我表忠心。我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需要他们。 我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地学会了利用,不仅利用人,还利用他们的心。只有巧妙地利用了每个人的欲望和心理,才能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四两拨千斤,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利用了很多人,也利用了自己,甚至于像个娘们一样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到后来,利用已经渐渐的成为一种习惯,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有什么样的弱点或者优势,我能怎样把这个人用到最合适的地方,最终也伤害了一些不应该伤害的人。 比如文佩。 我是在caesar第一次见到她的,那时caesar还在秦扬的手里掌管着,文佩是caesar的模特之一。她不是最漂亮的,但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儿,五官清澈,笑容甜美,使得她在一众打扮成熟妖艳的模特中显得格外的出众。 她是秦扬的女朋友。 那时我的实力已经大增,几乎可以和秦扬平分秋色了,可我始终都没有办法把他彻底打败。不得不说,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对彼此太过于了解,也了解彼此的办法和伎俩,始终都不分伯仲。 在我见到文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值得利用的,因为我知道秦扬对她是认真的,认真得不得了。 大概我们秦家的男人都有点钻牛角尖,认死理。尽管出身于比较富足的家庭,但是我们都不没有像别的富二代那样染上玩女人的毛病,文佩大概还是秦扬的初恋。正因为是初恋,所以更会倍加珍惜。 所以我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我没有办法打败他,那么我就让他痛苦。 为了接近文佩并引起秦扬的误会,我几乎可以称之为殚精竭虑。我的婚姻状况并不乐观,特别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我对许素菲感到寒心,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见到她。即使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但我并不懂得怎么样去追一个女孩子,我和许素菲的婚姻中没有过追逐,只有顺理成章。 但说起来很奇怪,因为不爱,所以很多事情我做起来反倒显得轻车熟驾,因为不会紧张和心跳,反而更能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我雇了一个人,骑单车撞到了文佩,划伤了她的腿,然后“碰巧”看见,英雄救美,抱着她去医院,亲自下厨给她炖汤做饭,送她回家。单纯的文佩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我的预谋,甚至于为此和秦扬吵起来,而我却在背地里窃笑。 秦公子番外五 我告诉文佩说,秦扬罔顾亲情,他想杀我。我给她看我左肋上的枪疤,那是秦扬亲手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添油加醋地说,他现在依然在穷追不舍,他一定不会放过我。我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只单纯的小白,可怜兮兮地求她庇护。 文佩同情我的遭遇,所以同意了我时不时地躲在秦扬送给她的房子里。她不许秦扬动我,我一方面装作在寻求她的庇护,而另一方面,却在蓄意渲染我们之间的暧昧给旁的人看。 文佩人缘好,在caesar有几个关系很好的小姐妹儿,她们也经常会留宿在那里。为了效果更逼真,我甚至伪称我暗恋文佩,却碍于她和秦扬之间的关系而不敢表白。我请她们吃饭,给她们买东西,费尽心思讨好她的小姐妹儿。这是一个常年混迹在女人堆里的富二代告诉我的,要想追一个难追的女人,第一要欲擒故纵,什么惹人误会的事都做尽,就是不表白;第二要搞定她身边的闺蜜,不管她喜不喜欢你,至少得先让她闺蜜都觉得你好,恨不得把自己嫁给你才好。 那时候秦扬脾气还比较火爆,所以他为了这件事天天跟文佩吵架。而我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我从来不和她争辩,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天上无双地上少有的极品暖男。 那时候文佩经常会因为和秦扬吵架而心情不好,彤彤和钟悦她们都开始慢慢地站到了我这边。她们并不知道我和许素菲还没有离婚,而我也没打算告诉她们。事实上那桩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同许素菲离婚,只是碍于程序上可能会比较麻烦,暂时没有行动。而且这时候我已经重新开始站住脚,许家于是开始松口,不愿意跟我离婚了。 在秦扬几番跟文佩证明我不是什么好人却没有收到效果以后,他开始对我放大招,把这件事捅给了许素菲,并且怂恿她过来大闹,要来揭发我的“渣男”本质。 许素菲一向做事都不太经过大脑。虽然她是许家正室生的女儿,以后很可能会名正言顺地继承许家的家业,但事实上,我觉得她的智商完全比不上她那个异母弟弟。她很平庸,无论是容貌还是学业,抑或是为人处世,都表现得非常平庸,甚至于很多时候她没有办法理解我说的话做的事。如果不是家族的安排,我想我根本不会喜欢上这种类型的女孩。 这样的许素菲,完全不是秦扬的对手。秦扬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目的,许素菲获得了文佩家的地址,然后带领一群壮汉打上门来,大骂文佩狐狸精,斥我负心汉。 这件事情最终导致了彤彤和钟悦痛骂了我一顿,但文佩什么也没说。甚至于我跟她解释说,我的婚姻名存实亡,她依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说,她都知道,她只是希望我和秦扬能和解而已。 我是在那一天开始意识到,我好像做错了些什么。文佩不是没有心机,她只是善良。 我决定放弃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击秦扬,因为我忽然明白,我根本没有办法得到文佩的心,她对于秦扬的爱太过于深刻,即使吵吵闹闹,但他们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的。我费尽心机,一定只会是徒劳。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文佩的家,我准备好晚饭在家里等她,打算正式向她道歉。可是我一直等到了半夜,我等到了警察的拜访。当他们告诉我,在河里发现一具女尸,可能是文佩,需要我去帮忙认尸并且配合做一下笔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轰的一下懵了。 我见到了文佩最后的容颜,被水泡到浮肿变形,惨不忍睹。 跌坐在墙角嚎啕大哭的秦扬,在看见我走进来的刹那猛地站起来,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大耳光,我没有躲开。 后来我费了很大力气,甚至不惜和秦扬联手,才查出来,这件事是许素菲的手笔。我问过许素菲这件事,她说是误杀。她说她只是派人去强暴文佩,但没想到文佩抵死不从,在被逼到河边走投无路的时候,居然直接投河了。她说得毫无悔意,就好像在说中午不小心多吃了一块肉一样。 我把秦扬给我的那个耳光原原本本地扇到了许素菲的脸上。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打女人,那一巴掌,我听见自己的心撕裂的声音,我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和许素菲,恩断义绝。 那段时间秦扬的精神很不好,我有很多的机会趁虚而入,在那个时候抢夺他手里的东西,但是我没动。若说当初项采薇的死是旁人蓄谋已久的意外,和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么文佩的死,必须要把很大一部分责任归结到我身上。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但这一次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再后来,秦扬决定离开省城。他走的时候,把秦家的产业全部都交给了我,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他不会再回来。他把牡丹园的那套房子的房产证和钥匙也给了我,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房子也送你,你要的,全给你。 等到后来我明白过来,当初烟草里的毒品,还有很多的事情,其实秦扬根本就不知情,而是父亲手下的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在挑拨离间的时候,我和秦扬好像都已经回不到最初了。 我后来不止一次梦见文佩满身浮肿,面目模糊地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把眼睛挖出来递给我,把头颅摘下来递给我,把心肝脾肺全都掏出来递给我,把手臂和腿脚也摘下来递给我。 你要的,全给你。 而在梦里,我并不害怕,我只是一直哭着向她道歉。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啊,我希望我们兄弟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希望我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希望她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在那以后,我索性搬进了那套她住过的房子,把所有的东西全都换成压抑的黑白灰色调,把家里布置得像一场追悼会。我的确每天都在追悼,追悼我失去的手足情,追悼文佩,追悼那些我做错过的事情,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那年我二十七岁,没有父母,没有了兄弟,离异,无子。我守着一大堆毫无生命的金钱和产业,过着苍白的生活。我觉得,二十七岁,我已经垂垂老矣,我的生命,也如同屋子里的布置一样,全然失去了色彩。 秦公子番外六 秦扬走了以后,我的地位才开始稳固了一点。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来巩固风雨飘摇的秦家,对父亲和哥哥留下的人进行了大换血,扶持自己的亲信。这个时候我才开始着手去调查一些我曾经想过要弄明白的事情。而在我查探的过程中,我非常偶然地发现了一件事,关于项采薇,以及她当初生下的一个孩子。 当年项采薇离开省城,仓促地在安县结婚,在生下一个女孩以后不久,就去世了,听说是被杀。我曾经打听过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却只听说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下落不明。 在我重新着手开始调查的时候,我发现叶老虎家里养着一个小女孩,年龄和项采薇的女儿应该相仿,随叶老虎的姓氏,名叫叶兰心。而且,按照时间推算,这个女孩子很可能是陆兆祥的种。 我从章依依那里得知,叶老虎可不是真的只想把那个女孩当养女,他在玩养成。叶老虎把那个女孩看得非常紧,叫章依依去用各种手段好生调教,准备等着她年满十六岁的时候,收为自己的禁脔。 如果这是项采薇的女儿,无论是从情谊上,还是道义上,我都不应该坐视不管。可是我心里很纠结,如果这个女孩跟项采薇一样柔弱善良,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如果留在我身边,她的出身和血统非同一般,必定会卷入省城这些可怕的事情里来。我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在生死的边缘穿梭,她并不安全。如果把她送走,我能送到哪里去,她独自生活在外地又安全么? 可我不管,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叶老虎荼害了项采薇,又荼害她的女儿? 我以这份纠结求助于章依依,章依依说,好办,顺其自然。我给她放点水,如果她自己有本事逃出来,那就说明她有这个命;如果她逃不出来,那也是命,你不必自责。 所以在叶老虎为她举办十六岁生日宴的时候,我去了。 当我看到那个女孩穿着粉色的晚礼服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看见了项采薇。在那一刻,我心里的自责越发的加重了,我担心她逃不出来,那么我就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我几乎完全没有听见叶老虎说了什么,也没有听见周围的人都做了些什么。我的手心里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即使在被人追杀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那天陆兆祥应该也在邀请名单之上的,但事实上,他只是来露了个面就已经回去了,根本就没有等到那个女孩子还没有出场。也许叶老虎也怕他看到她的模样而生疑,因为她和项采薇,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等到生日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逃跑,可能机会就越来越渺茫了。可她要怎么跑,我知道叶老虎控制了整个安县的所有出租车,所以必须有一辆车能带她走。 如果她有出逃的计划,并且有这个策划能力的话…… 我于是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在出门的时候,我隔着人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叶兰心,愿上帝保佑你。 事实证明,她的行动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我刚到停车场,她就已经设法顺利地断了整个停车场的电路,然后翻进我的后备箱。动作利落,一气呵成。不得不说,她可真是浑身带着陆家的血统,没辱没她爷爷黑豹子的名声,简直太让我惊喜。 我决定留下她。 她喝醉了,果然还是一个乖乖的女孩子,在这方面和她母亲还是像的。在等待她醒酒的整整一个晚上,我也根本就不曾合眼,我花了很多的心思来考虑到底该怎么办。天亮的时候,我想明白了,我要让她成为一个懂得在男人之间周旋,懂得忍辱负重,懂得运用手腕的女人,让她有能力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不怕伤害,不怕背叛,百折不挠地活下去,而不是只能像只金丝雀一样靠男人保护。 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先去caesar历练,然后进入飞娱,混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人面桃花,她有这个潜质。 当我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她的房间,摆出了一张森冷的面孔。 我觉得,奥斯卡欠了我一座小金人。 …… 我从来没有刻意瞒着她的行踪,她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生怕叶老虎把她带回去,样子很可爱。她居然要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把她交给叶老虎,她就要反咬一口,说我把她圈养在家里,天天同床共枕,夜夜春宵。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在我嘴唇上咬了一口…… 还真是属豹子的。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小丫头还真敢说,好吧,就算是把她圈养在家里,同床共枕……好像也是真的。夜夜春宵我可冤枉了,从我经历了这些沉痛的事情以后,心态就跟七老八十了一样,好像对于男女之事已经看淡了,哪怕是天天面对caesar和飞娱大把的美女,其中不乏蓄意勾引的,我也完全提不起兴致。我摸过她的身体,也亲吻过她,但那只是给她一点引导而已,免得小丫头片子对于男女之事一概不知,什么都不懂误事。 我故意不点破,实际上,我根本就不怕叶老虎来要人。他凭什么要人?即使陆兆祥护着他,他也根本没有资格和实力站在我面前叫嚣。 不过,小丫头片子好像越来越有趣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扮演面瘫脸坏蜀黍已经成为了一种乐趣,我原本槁木死灰般的生命,好像忽然就因为她而有了色彩。 但我慢慢地发现她好像跟一个叫苏正烨的小子走得很近。十六岁的小姑娘,也许正情窦初开,我决定当一回封建家长,我要把她的小爱情扼杀在萌芽里。那小子只是一个小混混,先跟着叶老虎,后来逃到陆家去了,这样的小男孩,根本保护不了她。说起来,她这样的性格和身份,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秦公子番外七 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姓苏那小子的事,倒是许素菲再一次找上门来。 我跟她因为文佩那件事,婚是离了的,可是在离婚以后,大概是看着秦家开始蒸蒸日上,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以后,她又开始紧追不舍,并且开始盯上了兰心。 文佩那件事,已经是我一生的失误,我绝不能让另一个女孩重蹈覆辙。过去的事情,跟她任何关系都没有,她太无辜。许素菲直接闯到caesar来对她破口大骂,简直太没有风度,我不想搭理她,可是想到兰心这样的小女孩,不该受那样的委屈,所以我当着许素菲的面故意亲昵给人看,就是要打她的脸。 可是事后我就后悔了,我这样做,岂不是让她的嫉妒心更加膨胀么?女人往往就是有这样的麻烦。 果然,许素菲又给折腾出幺蛾子了,拿来一堆照片,说兰心跟安东尼有一腿。 说实话,我根本是看都不想看一眼,兰心才多大,哪里会懂得那么多?安东尼是什么人我更是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动我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小丫头片子。 可是当着许素菲的面,我觉得我必须表现得不在乎她,才能保护她的安全。兰心现在刚来省城没多久,心眼还是不够用,许素菲身边有着一堆的狗头军师,防不胜防。我于是装作不在乎她的样子,甚至用一个很恶毒的字眼骂她,婊子。 我看见她那个表妹偷偷地在沙发后面拨电话,我猜到是打给兰心,特意想让她听见我在骂她,但我还是把话说得相当恶毒。对,我心里不高兴,明知道自己的酒量那么差,还跟男人一起喝酒,这不是……这丫头有时候聪明起来是挺让人惊喜的,可是笨起来也真是欠抽。 她不是怕我把她扔回安县喂了叶老虎么,那就让她好好担心一下吧。 可我没想到,就是这么闹了个小别扭,差点出了大事。 我原本是要回去接她下班的,可是耽误了一会儿,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可能以为我真的很生气故意先走了,自己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打车,结果被叶老虎给劫持了。 那一晚我跟疯了一样,到处找她,后来终于在警察局见到她的时候,还好她毫发无损。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我混账。如果再因为这个而再害了一个女孩子,我真该去死一死。 她张开双臂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我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少女身上特有的那种芬芳的的温热和柔软,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天知道,在来的路上我有多么担心,我有多么害怕当年文佩的悲剧重来一次,让我再一次在警察局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外人看见的秦公子都是一副冷面冷心,手腕高超的样子,好像能呼风唤雨。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么的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太多的生离死别,我不能允许我带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再出事。 她叫了我的名字,她说秦奕,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这一句话刺进心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疼。 她的第二句话,居然是在解释照片的事情。 真傻,还在担心这个。 在抱着她的时候,我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一定没有看到,我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情绪,我落泪了。 我一直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在培养,像培养女儿一样,我甚至一度考虑是不是应该让她叫我“秦叔叔”。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从这个女孩子身上,我忽然有了一种恋爱的感觉。对,就是恋爱,快三十岁的我,明明已经是大叔,可是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好像从未恋爱过,我竟然对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产生了爱情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最终也只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就这么一句对不起,却让她崩溃大哭,委屈瞬间决堤。 我觉得我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得太过于严肃,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我在下属面前也是这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因为我太年轻,我必须让自己显得可怕一点,才能压得住那些当年跟着我父亲和哥哥混的老油子。 她哭了很久,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积攒起来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我完全可以预见她在省城里还会预见多少的艰难险阻,刚逃离叶老虎的手掌心,又得罪了一个杜大成。加上我那个难缠的前妻许素菲,她得跟我一起面对暴风骤雨了。还有陆家,一个不成材的陆耀恒并不是她的亲哥哥,听说陆家还有一个女儿,向来不管事,只在国外读书,想必也不能担当大任,所以她以后必定还是要回到陆家去的,注定举步维艰。 她不像我多活了这十多年的岁月,却要跟我一起面临同样多的困境。 可我没有办法告诉她。有太多的事情,恐怕得她自己一点一点去发掘。说得太多,她一时难以接受不说,有很多问题是到了眼前才会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的。人总是喜欢未雨绸缪,在做好准备迎接困境的同时也意味着花费太多心思在“可能”发生的事情上,仅仅只是“可能”,却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 兰心只有十六岁,她不应该过早地操那么多心。如果可以,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希望自己能张开羽翼暂时地护佑她,让她多享受几年没有烦恼的时光。 我等着她哭过了,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脱口而出,我们回家。 家。 当我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愣住了,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有种有了家的感觉。那是一种归属感,和一个想保护的女人在一起,居住在一个有温度,有遮蔽的屋檐下,一起生活,相互扶持,那就是家。原来在过去的很多年时间里,自从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就失去了那样的一个“家”。 ps:谢谢 依稀,奈丿奈丿生あ5349 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八 我以为,像叶兰心这样的小女孩,面对来自这么多势力的凌辱和碾压,也只能忍受下去了。我会尽力保护她,只要她能忍受得住,就算是不错了。 我没想到的是,她给我的惊喜比想象的更多一点。 当她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的出租车劫持,几乎死里逃生以后,你以为她是受到很大的惊吓,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出门么?不不不,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她偷偷跟我说了个计划,叫我帮她演一场戏,装作她已经在我面前失宠,然后在许素菲面前说她已经跟叶老虎和解,又让我帮她放出消息,让叶老虎以为杜大成的忽然出现是许家走漏的消息,从而让许家和叶老虎两方去狗咬狗,联盟彻底崩溃。 虽然形式手法还稍显幼稚了一点,但这足以让我窥见她心中的一个宝库。这个女孩子,我简直是挖到宝藏了。 在那件事之后,我决定好好培养她。因为我意识到,这个女孩子绝不会是屋檐底下养着是小小金丝雀,她将有一双强大的翅膀,早晚会展翅翱翔。 她不再做低级的小姐和服务员,我把她调到了九楼去当模特。除了培养她以外,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已经渐渐的不能忍受这个小丫头卑躬屈膝地去伺候那些猥琐的臭男人了。一想到他们肮脏的臭爪子要往她身上去揩油,我就忍不住想一脚把他们都踢飞。我开始让唐一平派人每天都盯着她,她做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都一一向我汇报。 她在模特生涯的第一次车展上遇见了陆兆祥,还和那个姓苏的小子重逢了。 提到那个姓苏的小子我就有点来气。不就是遇见她早一点吗,不就是在她逃跑的时候帮着也放了一点水么,可他还不是怂得要死,既不敢为她得罪叶老虎,也不能帮她把叶老虎或者其他人怎么样,他一个小小的保安,凭什么她就对他青睐有加? 而且,从车展上回来的那晚,她居然在梦里大叫正烨,又是那个小屁孩的名字,真是烦人。我听着就觉得来气,真是恨不得……恨不得直接把她给上了,连人带心一起给收了,免得天天惦记着别的男人。 要不是因为…… 一想到这件事,也是挺让人郁闷的。 我才三十岁,三十岁,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居然……不知不觉的有了一点隐疾。我讨厌和女人上床,讨厌女人脸上厚厚的粉,摸一把都感觉碰不到皮肤,洗一把脸都能洗掉好几两化妆品,着实让人觉得恶心。这种问题的根源应该是几年前的那段时光,那段我一直都不愿意提起,也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我一碰到女人,脑子里就莫名地想起那张敷着厚粉的脸,和全身都松弛褶皱的肥腻身体。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在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身体激不起任何欲望。有时候因为身体的正常生理反应,会有一瞬间的冲动,但是真看到女人的时候,却又完全没了兴致。 在我曾经迷茫的时期,我叫过caesar两个最漂亮的模特到我办公室去,可当她们在我面前脱光衣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恼火,叫她们穿上衣服滚出去。从那以后,好像caesar开始流传关于我硬不起来的传说,我嗤之以鼻。 我只是对女人提不起兴致。 当然我对男人更没有兴趣,我不搞基。 后来决定把叶兰心留下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抱着她睡。这种感觉很好,虽然依然没有让我产生男性的冲动,但是却慢慢冲淡了过去那段岁月留在心里的阴影。有时候抱着她,抚摸她身体的时候,甚至亲吻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开始有那么一点喜欢女人了。但我都及时地把其实我也在控制自己不要对于这具身体想太多,毕竟……她才十六岁,年纪还小。 十六岁的身体,有着少女特殊的芬芳,肌肤白腻细嫩,身体发育还不完全,像是花朵含苞待放,瘦得骨架分明,锁骨高高地耸出来,胸部像一只小馒头,一只手就能覆住。相比之下,这丫头的发育好像有点迟缓。晚上抱着她睡的时候我忍不住会用手帮她按摩胸部,要不然……嗯,她既然当了模特,我觉得我有责任帮助她创造一个好点的身体条件,不然,胸前跟飞机场一样,这样的模特怎么捧得红? 咳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猥琐哎。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怪蜀黍。 我只是想把她拴在身边,我会亲手调教她,看着她慢慢长成一只牙尖爪利的小豹子,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但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我越来越觉得,她慢慢开始抗拒我的禁锢了。从她瞒着我去跟许露希那个臭丫头联络,到她处处都流露出对姓苏那个小子的关心,我就觉得我真是好心都成了驴肝肺,费心费力做那么多事,都喂狗了。 呸呸呸,是喂小豹子了,狗哪有那么野? 就连我把她关在家里,她都能想出把床单撕成条结成绳索顺着窗子溜出去的主意——她这是把我也当成跟叶老虎一样的人了? 简直忍无可忍! 但是我发现,这丫头永远能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她还能做出更让我忍无可忍的事情来。 姓苏那小子受伤了,对,就算是他伤得很重,还住过icu病房了,那也不能……小丫头居然跑去给他洗澡?给一个男人洗澡! 唐一平在给我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差点没炸了,但是我这么正经的一个大叔……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老板,还不能让他看出我有什么异样。我真是头一次觉得这种成熟稳重的形象给了自己多大的压力,因为我这时候真的很想大吼一声,“唐一平,限你十分钟之内给我把那死丫头抓回来!” 抓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抓回来……那就也给我洗澡好了。 秦公子番外九 当然我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话吼出来,我忍住了。我忍了很久,我就这么在家里等着,一直等到小丫头照着原路从窗户爬回来。说实话,我觉得她就这么顺着一根布条爬上三楼的窗户也挺危险的,尽管我很生气,但是在她的手从窗户底下露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搭了一把手,生怕她忽然看见我吓得掉下去了。 看着她安全进了屋,我才想起来,对,我在生气,很生气。 她看起来比我更生气,她落地以后居然直接就往屋里走。她在怨我,她受了许家那两姐妹的蒙蔽,以为是我出手伤害了姓苏那小子。 简直是太侮辱我了,我会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出手? 在愤怒之中我想吓唬吓唬她,装作要强暴她。我撕坏了她的衣裳,当她的身体露出来,腿被我分开的时候,我甚至真的好像有了一点生理冲动。但我又忽然醒悟过来,我这样……好像有点太禽兽了。 那天我在书房里待了很久才平复了心里的怒气。她都开始对我产生误解了,如果我还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我知道这只小豹子性子挺烈的,好吧,我得换一种方式来驯服她。 等到晚上我准备沐浴的时候,我决定,我必须得让她来服侍我。即使我已经很忍耐,即使我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但这件事,我……忍不了! 我不太想承认,我就是在找心理平衡。我好像越活越回去了,真是幼稚。 我一边骂自己,一边逼着她进来伺候我洗澡。讲真,我不是故意挑逗她的,但是小丫头在看到我身体的时候,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 她脸红窘迫的样子很可爱,我忽然就觉得我可以原谅她了。 等我披着浴袍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浴袍松松垮垮地随便束在身上,她就这么坐在我面前,盯着我看的时候,好像……有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的感觉。 我问她,好看么? 她居然吞了一下口水,然后跟个痴呆一样直点头。 我怎么忽然觉得禽兽不是我呢…… 那什么,豹子也算是禽兽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慢慢地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已经开始像一滴油一样,渗入了我的生活,根本抹不掉,也分不开。我寡淡晦暗的生活好像因为她的到来开始麻烦不断,但也开始因她而色彩斑斓。我不怕麻烦,我这个人一向都在孤军奋战,即使联姻什么的都靠不住,曾经结盟的许家也背弃了我。所以,多了一个她,再多一点麻烦,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但是那段时间,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说实话,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直接把许家给灭掉。我讨厌许家,是讨厌,不是恨。他们还不值得我去恨,我只是一想到许素菲,一想到许扒皮那种闪着精光的眼神,我就觉得厌烦。 当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所有人都避开我,各种推诿不说,还想等机会落井下石。而等我重新站起来了,许素菲又开始说爱我。我很想告诉她,当年的秦奕,早已因为她的背弃而死去了。 可是那个时候,我的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许扒皮知道这事,他说,他可以提供帮助,前提是我复婚。 当初是他自己叫许素菲疏远我的,现在这么强烈想要复婚,其实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老婆去世了。 其实许扒皮比谁都精明,但也比谁都珍惜他辛辛苦苦奋斗了一辈子的产业。当初他老婆,也就是许素菲她妈,跟他一起奋斗,攒下了不少的产业,但在他老婆去世的时候,却并没有把所有的产业都交还到许扒皮的手里。因为许扒皮的情人众多,至少有六房二奶,而许素菲虽然是正室所出,却并不是最拔尖的一个。所以他老婆在去世的时候,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谋未来,想办法把自己手里的主要产业都交给了女儿许素菲。 在这种情况下,许扒皮如果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的产业分崩离析,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部交给女儿。 可是许素菲的才华和能力,许扒皮比谁都清楚,怕她守不住。 所以许家把目标放在了我身上,很希望我来帮许素菲坐镇。即使我以后要吞并许家,只要许素菲生出了孩子,最终不光是许家的东西,就连秦家的,也得一并落到他们家外孙子的手里,不亏。就算我像许扒皮一样,在外头还养了人,生了孩子,那也得分许素菲的孩子一多半,因为她是正室。 先前我身边没有女人,事情就还没紧急到那种地步,但当许素菲发现我身边多了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她开始如临大敌,复婚的事情也开始正式提上了日程。 但我秦奕这辈子好像也没吃过谁的威胁,许家想威胁我,也没那么容易。 许家准备跟我谈这复婚事宜的晚宴,我特意带上了这个小丫头。 这样的场面看样子对她来说不陌生,我知道叶老虎也经常想方设法的撑场面。我就是特意来给许扒皮看的,我当着“岳父”和“老婆”的面带着我的……呃,我的小情人来出席宴会了。 被我气得要炸毛的许扒皮跟我打招呼寒暄的时候,我支走了小丫头,然后许扒皮冷冷地看着我,秦奕,你什么意思。 我说,河水很凉,这个季节我是不会让我的女人下水游泳的。 这句话一出,许扒皮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我在用文佩的事情刺他。 我说,我没什么意思,老爷子您有六房姨太太,我秦奕不才,养了这么一个小情人而已。 许扒皮气得跳脚,问我什么女人居然能让我这么摆到桌面上谈。 我说,捡来的小丫头,放在caesar当过服务员,当过坐台小姐,现在当模特,没文化也没见识,更没身份,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过,我现在对你女儿没兴趣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新口味。 许扒皮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说绝不允许我跟其他的女人生孩子。 我说,我也觉得现在不宜生孩子,因为我这小情人年纪还小,这么小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得出来,不过你女儿要是想生孩子,也不容易,因为我看见她就缺乏性趣啊。 ps:谢谢18222216662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十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跟许素菲复婚,因为商场上的事情,不管我用什么别的办法来解决资金的问题,都注定要元气大伤。能用这么简单的一张纸就解决的事情,我只能选择暂时的妥协。 那晚许扒皮约我到家里去谈关于婚事的具体事宜,那天正是我三十岁生日。 我想许素菲是故意的。 曾经有很多次,我的生日都是和她一起过的,她会给我买一束很大的薰衣草,这种香气独特的紫色小花,是我喜欢的。还有很大的奶油蛋糕,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吃奶油蛋糕,太甜,有点腻,蛋糕的作用一般都是最后用来抹在脸上了,好幼稚。 二十几岁以后我开始不喜欢这种千篇一律的游戏了,也或许是每年身边都是这个人,渐渐的产生了厌倦,总之我开始不喜欢过生日,刻意地把这个日子给简化和淡化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在这个日子用这种方式来唤起我的回忆。 说实话,人的回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管当时的感受到底是快乐还是忧伤的,当怀着美好的心情去回忆的时候,一切回忆都是美好的。而当你怀着一种厌烦的情绪,哪怕是再美好的回忆,也都会跟着变成冗长而乏味的感受。 许素菲显然是后者。 关于婚事的整个“商量”的过程,其实都是许素菲在自说自话,我偶尔会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句“好”或者“这样不行”。我的确就是心不在焉,因为唐一平多嘴把我过生日的事情给说出来了,我答应兰心那丫头会回去吃晚饭的。那丫头是个倔强的性子,我答应了,她应该就会一直在家里等我,不吃不睡地等。 所以我非常想抽身离开。可是许素菲用了很多的借口,让我离不开。到后来许扒皮已经快要发飙了,说如果我今天就这么走出许家的大门,就当他之前的话全是白说,我决意要和许家世代为敌。这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当然还是不好跟他硬碰,毕竟我已经拂了他太多的面子。 等我回到牡丹园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很少,我把车子开到一百八十码,飞一般地赶回了家。 我希望这个时候她已经睡下了,即使表情很难过,甚至于脸上带着泪痕,我心里都会好受一点。 但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双臂抱着膝盖,以一种类似婴儿蜷缩在母体中的姿势。 我忽然没来由地心疼。这是一种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像受伤的小动物需要牢牢护住自己柔软的肚子一样。 桌子上放着一只小小的白瓷点心杯和一个汤盅,这种搭配有点奇怪。我看清好像是炖的什么汤,表面上浮着的葱花已经和白腻的浮油粘在了一起,点心杯里面好像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一只香橙苏芙哩。 我记得几年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因为英国的料理真的太难吃了,所以许素菲满怀着壮志雄心,买齐了所有的材料,说要亲自做饭给我吃。她问我要吃什么,当时我并不知道香橙苏芙哩做起来那么繁琐,所以我随口就说吃那个。我曾经在一家法国餐厅里吃过,印象不错,但这种东西很多餐厅都是买不到的。后来许素菲翻遍了食谱,最后冲我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我是故意刁难她,然后把那些材料全部给扔了出去,我也从未吃到过她做的食物。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香橙苏芙哩几乎是所有点心里做法最复杂的。 这小丫头一向应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这么费心思。 可惜,我也辜负了。 我心里有一隅柔软被触动,忍不住弯腰去亲吻她,然后把她打横抱起来,送她到床上去睡。这么窝一个晚上,一定很累。 可我刚一抱起她,她就醒过来。 我以为她一睁眼,肯定会责怪我为什么一晚上没有回来,然后跟我哭闹,少不得又要哄一番。女人都是麻烦的生物,从许素菲那里我已经非常深刻地领会到。但我没想到,她看见我的时候,笑着说,其实刚做好的时候没有这么难看的…… 她想的还是那个点心。 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好像反而比许素菲要成熟稳重得多。不会任性地胡乱发脾气,也不会很难打交道。说起来,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身边缺过女人,可是我是第一次觉得,原来女人可以这样去谅解和宠溺一个男人。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不是我在宠她,而是她在宠我。 我当着她的面,吃光了她准备的东西。 虽然苏芙哩已经冷了,口感大不如刚做好的时候,鸡汤和甜点的搭配也有点奇怪,但对我来说,好像是从未有过的美味佳肴。在许家的这一夜,我没什么胃口,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在看见她的时候,才忽然觉得饿了,很饿,热乎乎的鸡汤下肚,五脏六腑都好像熨帖起来。 在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一面不得不开始配合筹备婚礼和订婚的事情,而另一方面,却在努力把小丫头推向前台。她只有十六岁,虽然这些事情做起来有点揠苗助长的感觉,可是我不得不如此。她需要比别人更迅速地成长,才能真正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面对暴风骤雨。 许素菲很讨厌她,她好像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趁着小丫头在我身边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故意宣告“主权”。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同样幼稚可笑,就好像用尽所有的力气拳脚相加地打过来,没想到对方却只放了一团巨大的棉花在那里,完全不得法。快三十岁的许素菲,居然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都斗不过。 不过小丫头也不是全然任由她欺负的,比如说,许素菲出言讽刺她的时候,她给回一句“你前夫在床上的表现简直不能更让人满意了……” 虽然是空穴来风,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太动听了一点,我觉得,这么一句话,简直把我的隐疾彻底给治好了。 ps:新书《假面具》持续更新中,也在九一神书网,首页搜索“假面具”即可,亲们可以去捧个场~么么哒~ 秦公子番外十一 我渐渐的好像对这个小丫头产生出太多的非分之想来。说起来,我都觉得自己真是……禽兽。人家才十六岁,十六岁…… 所以我一直在控制自己。 我忍不住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小情人,我可以把她保护得牢牢的,让她不必去面对外头的风吹雨打。 我能看得出来,她依恋我。也许她自己现在都有点说不清到底是不是爱我,但我在她心里的分量,应该不算轻。 她拒绝了。这个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女孩子,骨子里满是锋芒和锐气。 当然,我觉得她心里可能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就是那个姓苏的小子。 还真是……挺讨厌的。 我知道那小子因为一些事情,跟许露希那个臭丫头走得挺近的。那臭丫头好像也对他有意,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成全了她。 因为我和许素菲的特殊关系,所以许露希见到我的机会还挺多的。我能看得出来,她对于许素菲这个表姐,心里各种不服,但是偏偏又没有别的办法。我利用了这一点,跟她接触,暗地里安排,叫她去引诱姓苏那小子。 之后许露希反馈给我的消息来看,那小子还挺难对付的。用许露希的话来说,他完全不解风情。她送他礼物,而他回送的时候居然是两份,兰心和她一人一份。她各种暗示,他不接招,一副注孤生的样子。 后来我说,管他爱不爱你,让叶兰心以为你们在一起就行了。 我授意许露希设计在caesar的包厢里亲吻了苏正烨,而且特意让兰心看见。她才十六七岁,对于爱情还没有陷入那种执著。我相信,她会依靠一种本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 大叔级别的我,跟一个十八岁的小男生争来争去的,总觉得好跌份,而且我还对他耍了手段,我真是越活越往回走了。 她的十七岁,我替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作为宴会的女主角,我并没有告诉她,这不仅仅是一场宴会,而且还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我事先没有告诉她,许素菲和叶老虎都会出现。 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不愿意永远享受我的庇护,所以该面对的事情,她总得亲自去面对。 对于我的三十岁生日,她是很努力地表现了一回的。即使鸡汤和香橙苏芙哩的搭配很奇怪,即使我吃的时候食物都已经冷掉,但那都是她的心意。 我也提前了很长时间来准备,我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一枚粉钻。 我哥秦扬当初是学过珠宝鉴赏设计的,在我父亲出事以前,我们兄弟俩的关系还算融洽,所以我跟着他,也学了不少东西。这枚粉钻,是当初从秦扬那里坑来的,当年他得了这么一个好东西来跟我炫耀,结果被我打赌给赢过来了。 当时他说,这么好的极品粉钻,除非我留着给自己做婚戒,要不然他不给。 我说好。 他说他要当伴郎,亲眼看我用上这颗钻石。 我也说好。 当时我心里想着,我们俩,他还比我大好几岁,还指不定谁先结婚呢。 只可惜,终有这么一天,我们兄弟俩成了陌路人,甚至持枪相对。 这枚粉钻一直在箱底搁着,我结婚的时候,因为一切都是家里安排好的,也没有用上这枚粉钻。留到了今日,我又将第二次娶那个女人了,这颗钻石还是没有送出去,我想送给这个让我怦然心动并且开始恢复生理反应的小丫头。 这颗钻石打磨完之后其实超过四克拉,绝对是一枚极品粉钻。不过,在靠边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瑕疵。其实瑕疵不严重,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需要借助显微镜才能看到。如果就这么直接镶嵌到首饰上面去,超过四克拉的粉钻其实已经算是稀有,即使有细微瑕疵,也是珍品。 但我想来想去,我觉得这小丫头的手太细,戴大颗的钻石恐怕不好看,太夸张了,肯定会歪到一边去,傻兮兮的。所以我索性把瑕疵部分舍弃了,直接保留了其中最完美、颜色最纯正的一部分,只有一克拉多点,镶嵌在我亲自设计的戒指上,璀璨非凡。 那枚戒指的寓意,是藤缠树。树死藤生缠到死,藤生树死死也缠。 如果不能娶到她,也必定生生死死,纠缠不息。 许家的人,一个两个人全都野心勃勃。包括许露希,也包括林砾。当然,论智商,我觉得林砾那小子比许家其他人都要高上好一截。 但是我不喜欢他们把脑筋动到兰心身上。 因为她是我的人,我可以利用,可以欺负,可以以任何方式来对待,但是我不允许别人随心所欲地摆布她。 所以看见她卷到许家的漩涡里去的时候,我生气。 有的时候,我放任她去面对一些危险,只是因为我觉得一切都没有脱离我的掌控,而且我相信她有能力来应付。也许她还不能完全明白,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艰难的道路,就应该自己来面对这些事情,而不是始终都在我的羽翼之下接受庇护。 我不喜欢她质疑我保护她的能力。 她和林砾那小子有了瓜葛,又跟许露希纠缠不休,所以那天她回来的时候,我对她生气了,很生气。 我不愿意再用把她扔回叶老虎身边来威胁她,因为我知道,我舍不得。我觉得我真是养虎为患,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一只小豹子,又不肯给我当宠物,张牙舞爪的时时都好像会把我自己咬伤。 我吓唬她,表示我要上她。 她好像真的被我吓着了,在我带着一点粗暴的情绪亲吻她的时候,她不断地躲,不断地试图推开我。但是当我威胁性的脱她的衣服,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她的身体好像忽然很敏感,而且……有了反应。 我平静了太久,也或许是忍耐了太久,对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点把持不住了。一面是开始燃起火热的冲动,一面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在挣扎。十七岁,她才十七岁,是不是还有点太小? …… 好像也不小了,我一只手都抓不住了。 ps:谢谢 haiyu902,奈丿奈丿生あ5349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十二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有多么的诱人。 十七岁娇嫩的身体,花儿一般悄然绽放。肌肤胜雪,娇怯不胜。一面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无比诚实地颤栗和酥软,欲拒还迎的味道是致命的毒药,这一刻的模样,任世间哪一个男人看到了,都有引人犯罪的魔咒。 她在我的引导下开始笨拙地回应。 等到我完全被点燃,几乎失去理智的时候,她又开始抗拒我,几乎要哭出来,她眼里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恐惧。 那一刻我心软了,不忍心伤害她。但是我好像忽然想起来,章依依当初跟我说过的,叶老虎命令她教导兰心的时候,又是在她房里摆裸体模特,又是拿器具破了她身子之类的…… 会不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呢? 我真是罪过,那个时候居然没想过要救她。 唔,我也是有过心理阴影的人,公平。 那就这样吧,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觉得要灭火是不太可能的了。 不过这样也好,听说女孩子第一次会很痛,如果她痛得很厉害而且流血比较多的话,我的负罪感肯定会更深。少了这一层障碍,她的初体验感觉应该会好一些吧,说不定会对以后的生活和谐有益…… 呸呸呸,我这个禽兽。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教,小丫头早已明白男女之事了,但她显然是害怕的。我像所有迈出最后一步的男人一样哄骗她,乖,不要怕,不痛的,就差没说我就蹭蹭我不进去了。 我亲吻她,含住她最敏感的耳垂,引诱她失去分辨能力。其实她身体本能的反应很强烈,已经很湿润,我根本毫不费力就……进去了…… 我好像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碰过女人,也没有对女人产生过冲动了。 湿润紧致的花心包裹了我所有的冲动,压抑了太久的感觉忽然都在这一瞬间轰然爆发出来,理智全失,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男人和女人之间一点隐秘的欢愉。她在一片混沌中叫我的名字,声音带着一种娇嫩的妩媚,有着精灵般的迷离,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我欲罢不能。 我好像在那个瞬间忽然明白了沉湎女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古人所抨击的一切因色误事,商纣王因妲己而亡国,周幽王不惜一切博美人一笑,在这里都忽然得到了理解。 美人在怀,江山社稷与我何干。 我不知不觉的就这么爱上了一个女人,好像也……爱……上……了一个女人。 可我又该怎么办才好?一向都理智得不像话的我,明明已经答应跟许素菲复婚,这就意味着我暂时没有办法娶兰心。按照我平时的行事风格,既然不能娶她,就不应该撩她,也不应该睡她,更不应该爱她。对于一个纵横商界的男人来说,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付出真心去爱一个女人,特别是这么一个身份特殊,可能会惹超多麻烦的女人,太不应该了。 我真是疯了。 就当是彻底疯了吧。 第二天我去买了一盒毓婷,但这个小盒子在口袋里揣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 我很想要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如果是男孩,我会尽早教他去处理各种关系,可以早熟一点,可以情商高一点,最好几岁就能跟在我后面去见识各种严肃的谈判,学会应付事务,学会见识大场面,学会担当。等他长大了,他就可以轻松应付这一切,跟玩似的。如果是女孩,就让她学会享受生活,学会爱,她可以像公主一样,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明白怎样才能得到更多的爱。 我三十岁,没有父母,没有真正的亲人。天知道我多么希望有一个每天等我回家的女人,和一个看见我就会扑上来撒娇叫爸爸的孩子。那种血脉的温情是赚多少钱、缔造一个多大的商业帝国都没有办法取代的。 这小小的一颗药,也许会杀死我可能出现的孩子,我舍不得。 可是她才十七岁,她的未来注定有太多的麻烦事,她的身体其实也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心理上应该也还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孩子。对她来说,这个时候还不适合生孩子。 我把决定权给了她。 我把药给她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忧伤。 可她还是把药给吞了下去。 谁说男人的感情比女人要理智得多?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孩,显然比我更懂得如何去取舍。这一年以来,我不相信她对我没有一点真感情,可是她的取舍,比我想象的更果决。 说是说让她来决定,其实我还是更希望当时她愤怒地把药扔进垃圾桶——就算扔我脸上都行。她应该大骂我这个禽兽,提起裤子就不想认账了,她应该任性地说我偏不吃药,你干下的好事别想赖账,要是怀了孩子我就生下来,以后长大了好找你打官司分家产。然后我会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这可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很快就会和别人结婚了,你生了孩子也是私生子,不要怪我不给你们母子名分…… 明明应该很狗血的剧情,怎么就没按套路走呢?她就这么一仰脖子,咕噜一下把药就给吃了,吃了,然后……然后后面的九十集大戏都没法演了。 真他奶奶的。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如果有下次,下次我肯定不把决定权交给她了。话说,我这么长时间不近女色,应该命中率比较高才对…… 这丫头的反应总是不在我的预算范围之内。 许家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手腕也越来越多。林砾、许露希两个都对许家虎视眈眈,偏偏许素菲不能审时度势,眼睛还一味的全盯在我身上。 许扒皮寿宴的时候,我没带兰心去,但小丫头倒是不简单,依然想办法出现在许家的宴会上。 我知道许露希应该想对我下手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也不想想敢对我下手的,还有几个活着的。 不过看样子,兰心好像打算救我了。好样的,我非常期待体验一把让小丫头美人救英雄的感觉。 秦公子番外十三 林砾那小子也许露希合计把我算计进去,在酒水和菜里下了东西,我知道。他们的手段实在有点拙劣,我甚至能清楚地指出到底哪盘菜哪杯酒里有问题,但我还是照吃不误。我好像是第一次把自己那么放心地交付出去,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觉得有趣。 我被扶到一间屋子里休息,我清清楚楚看到那个女人是许露希。虽然故意和兰心穿了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发型,身材也没差多少,可是她一定不能理解,当我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时候,我是不可能看错她的。 她脱了我的衣服,然后调整摄像头的角度,她想拍照。然后呢?她想睡我,不过可惜了,除了对兰心以外,我好像依然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致,哪怕是把我给灌醉了也没有用。 我一直都没有睡着,也没有醒来,处于一种闭着眼睛小憩的状态。他们用的这个药分量其实不小,但是可能是因为我有吸毒史,所以我意识一直都很清醒。我听着许家整个被弄得一片混乱,连许扒皮这个老寿星都被气得发抖,我心里幸灾乐祸。 小丫头的本事,还真是不容小觑。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看来她也练得挺纯熟的。 我被她带回家,替我穿衣脱衣,擦拭身体,然后被弄到床上去。软瘫在床上由着她来照顾,其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如果哪一天,我真受了伤,被她这么照顾……唔,就算是受伤,感觉好像也不错。 不过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开始表现得有点不情愿照顾我了,她讽刺我说,原来秦公子也擅长用自己的身体离间别人。 她说者无意,但我却忽然想到了很多的往事,那些出卖身体换取利益的事情。那是我不愿意提起,更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的事情。有些东西,我一个人独自承受就好,不必拉上她。她才十七岁,不应该承担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痛楚和厚重的往事。 在许家出了那么一场闹剧以后,许素菲开始变本加厉地以各种方式挑衅和为难兰心。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即使我答应了复婚,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感情一旦出现裂痕,就已经不可能和好如初。更何况,我们之间并不是裂痕,而是彻底破碎,直接碎成渣。 但她心里还怀着一点侥幸,她以为,只要兰心离开我,她还可以掌控我。 当年她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以为文佩离开我,我就能回到她身边去,所以她害了文佩。现在她依然执迷不悟,她不断想办法想逼着兰心离开,我并没有十分阻拦,因为……我就想看看小丫头的反应。 我有点鄙视自己,好幼稚。 那天许素菲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商量,说是事关秦家的资金周转问题,我去了以后,她找尽了借口把我留下。我跟她聊正事,她却只是不断地给我倒红酒。我原本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的,我……失误了。酒里有春药,她想逼我跟她睡。 在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跟她发了很大的脾气。我是答应了复婚,但我并没有答应要跟她马上生孩子,更没有答应要对她重新产生感情。事实上我也觉得重新爱上她这件事是个天方夜谭,我的心眼比较小,住了一个女人进去,就再也没有空间放另一个了,更何况我讨厌她。 我怒气冲冲地从朝天苑离开,回到牡丹园的时候,我很清楚药物已经在我身体里发生了作用,我快要忍耐不住了。我想赶紧回家,抱住那个年轻娇嫩的身体,想到她的每一点触碰和爱抚,都让我忍不住血脉贲张。 我回到牡丹园的时候,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进屋的。原本想了很久的开场白,我到底要怎么样把她再一次骗到床上去才不会把她吓得太惨,毕竟第一次的时候我居然脑抽的给了她一盒避孕药,她好像是很不开心的。 但是等我进去的时候发现,这一切的难题其实都已经迎刃而解。 我推开门看到一个雪白的肩膀露在水面的时候,差点就直接扑进浴缸里去了。原本就美好的身体和曲线,在不算太明亮的浴室灯光下,在晶莹的水花下面,显得格外剔透和娇媚。灯下观美人沐浴…… 她自己已经脱干净了,都不用我费半点事…… 这只小豹子还真是能随时随地都给我巨大的惊喜啊,那什么,在浴缸里啪啪啪会不会感觉很特别呢…… 但我走过去才发现她在哭,我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我去了“未婚妻”那里,她一个人委屈得在哭。 她也曾这样看过我的身体,服侍我洗澡,那天我心情非常不畅快,一心想着要好好折辱她。现在场景好像反过来了,轮到她不开心了,我又觉得有点好笑。 既然反过来了,那就彻底反过来吧。她那天看到我身体的时候不是脸红得像只烤熟的大虾么,保不准还真想直接扑上来的说。现在角色互换,我觉得我可以试试。强扭的瓜不甜,先把小豹子的毛撸顺了,有利于某方面的生活和谐…… 我服侍过女人,为了当年一些阴暗的目的。我不愿意回忆那段时光,不过唯一的好处是逼着我一个大男人把伺候女人的手段都给学了个透彻。 这只小豹子没经历过那些情事,相对更容易搞定。我帮她洗头,按摩,亲吻她的手指,她舒服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非洲大草原里,最狡猾的野兽捕猎的时候,都喜欢先麻痹对手。等对手以为毫无危险的时候,忽然出手,然后吃干抹净…… 就在我伸手去拿沐浴露,准备给她洗下半身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的忽然猛的动了一下。地面早已湿了,叫她这么一带,我脚下一滑,直接就跌进了浴缸里,不太美好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我也一起湿身了。 我忽然觉得,好像要被吃干抹净的不是她,是我才对…… 秦公子番外十四 我从未尝试过在浴缸里和一个女人做,这让我忽然激情澎湃,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她的身体完全是毒药,当年吸毒我都能戒掉,可我觉得这丫头的身体是比毒品更加戒不掉的致命诱惑。 如果不是考虑到她年纪还是有点小,不宜纵欲过度,我觉得彻夜颠鸾倒凤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我觉得我体内简直释放了洪荒之力。 不对不对,应该是释放了一个禽兽吧。 许素菲下的这个春药效力真的不小,她都已经快要扛不住了我才射的,但是抱她去冲洗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身体完全裸露在眼前的时候,又没忍住。 她的背真的很美,很美,特别是隔着氤氲雾气的时候,肌肤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我完全没法自持。 我过去的私生活一直都很简单,和许素菲的那几年婚姻,除了后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冷战以外,其实床事并不多。我心里一直拿她当妹妹,不知为什么,和她做这种事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点疙疙瘩瘩,每次都是草草了事,更别说寻求什么新姿势或者情调什么的了。 甚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男女之事一度失去了兴致。 但我好像忽然就被这个小丫头给点燃了,一发不可收拾。先前虽然对她的身体有过渴望,但是没有真正做过,一切也就停留在可控的层面了。一旦逾越了雷区,就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每次一躺下,就忍不住想抱她,到了近乎没有办法单独睡一张床的地步。而躺在她身边,抱着她的时候,又忍不住对她的身体想入非非。 我的生命也好像重新被注入了激情,原本槁木死灰一般的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生命中尚有一个想爱护,想保护的人,原来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而从前几乎失去了七情六欲,连带着吃饭都不觉得有什么滋味的我,之前曾经被员工背地里评价说冷冽得像个假人,也忽然变得更像有血有肉起来,身上重新有了烟火气。 这一切,好像都应该归功于她。三十岁,开始获得新生,可见上天其实待我不薄。 那天在折腾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她忽然问我,从前很爱她么?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她说的可能是许素菲。 我很想说我爱得一时半刻都不想撒手的人是你叶兰心啊。 可是我居然有点说不出口,感觉好肉麻哎。 都三十岁的大叔了,在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面前居然还害臊,只能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我真没出息。 后来许露希给我打电话说她怀孕了的时候,我真觉得挺搞笑的。也难为她了,十七八岁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居然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套路三十岁的大叔。不过,被兰心给听见了。 她居然说恭喜。 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很想,我想要一个她生的孩子。 于是我试探着说,家里有一个小孩的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有点担心她年纪小,还没有做好生小孩的准备。毕竟这段时间,我根本就没让她设法避孕,她自己好像也没怎么想起这事。现在其实她自己都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自以为是地产生一堆幼稚的想法,有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可她根本就没接我话茬,她直接回到先前的话题去了。 我心里一个大写的懵逼啊,喂喂喂,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啊,思维跳跃有点太快了吧?说得好好的正事,居然就这么给扯到别的事情上面去了…… 我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我们之间确实隔了好几个代沟的。我们明明在讨论生孩子的事好么,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地睡过好几次了,难道不应该想一想可能会怀孕的事么?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为什么忽然就能去扯到不相干的人? 我也是服了她了。 有一天她对我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呵,恨自己没早生几年么,自己也觉得有代沟了? 有她在,太好,虽然来得有点迟,但也已经足够。假如她来得太早,我觉得上天这么眷顾我的话,我肯定会折寿。 原本想好了跟许素菲复婚的,其实我们之间原本初婚的时候也是为了商业利益才联姻的,到现在,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这种做生意的大家族,联姻是必须的事情。夫妻之间貌合神离,结婚以后各自有姘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许扒皮也快不行了,正是一个最好的时机。只要我和素菲复婚,许家的产业,早晚都得落到我手里,当年许家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的仇,一并也就都报了。 可现在我就是特别抗拒复婚了。 人在没有尝试过爱情的时候,总觉得陪自己走一辈子的人是谁都行,可一旦爱过,就会发现,只有和那个对的人在一起,才能称之为婚姻,要不然,就仅仅只是活着了,连凑合过都没有心情。 主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丫头解释。大家族之间的事情太复杂了,我说都无从启齿。 我知道许素菲和许露希这狼狈为奸的两姐妹一定会想办法告诉她的,索性就让她们告诉她吧。 我心里笃定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她一定会难过,这么长时间了,她其实早就已经把我放在心里,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以为自己失恋了的小丫头,我觉得我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很有渣男属性。一边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自己的婚事,一边甜言蜜语去哄小情人? 这特么的算什么鬼。 我特别不想看到她出现我在复婚的婚礼上。 因为我觉得她参与我的婚礼只应该以一种方式出现,那就是她是新娘。如果不是,她就这么站在角落里看我满脸假笑地应酬,我觉得就跟傻逼一样。 其实当着别人的面表演,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当着她的面来表演,我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虚伪,虚伪到可耻。大概没有人知道,冷面冷心的秦公子,在漫长的岁月里始终都处于一种自厌自弃的矛盾之中。 可惜,我拦不住,她还是来了。 秦公子番外十五 她是跟着林砾混进来的。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礼服裙,脚上一双白色缎面高跟鞋,长长的拖尾裙摆越发衬得纤腰不盈一握。我觉得她这几天,好像又瘦了,我心疼。 隔着大半个大厅的距离,我看见她挽着林砾那小子的胳膊走进来的时候,我特别想冲上去推开林砾,把她抱在怀里。我也有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看她一眼了,总是匆匆来去。昨晚我偷偷地回过家,其实我没有时间,我站在床边看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又驱车赶回去忙。 我看出来了,她今天脸上的妆化得很浓。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因为我在忙着婚礼的事情,这几天都没有回去陪她。她一个人,也许根本就睡不好。 我看向她的时候,她根本就在回避我的视线,我知道她一定是生气了,恨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但我不看她的时候,我又分明能感觉到那束目光纠缠在我身上。 我知道她一定想找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来跟她解释,而且现在也根本不适合来解释。 后来我跟许素菲一起循环敬酒的时候,她就躲起来了。她躲在了灯光不太能照到的角落里,手里端着的一杯液体好像是酒。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仰头就把那一杯酒全都倒进了喉咙。 妈的,我这几天忙着这破婚礼的事,根本就没时间管她,她就这么折腾上自己了。就她那个破酒量,这么个喝法,用不了十分钟就得倒。 这女人! 真是要气死我。 等我匆匆忙忙把一圈敬完,借故离开众人视线的时候,这丫头果然已经喝大了,醉得七晕八素的,眼神都找不到聚焦了。我冲过去扶着她让她靠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估计她看我都已经像三个人了。 她醉眼朦胧地指着自己心窝说,这里痛。 总算是把她自己的态度给挑明了。其实我一直挺郁闷的,承认一下爱我有那么难么?每次都弄得好像是我非要求着她跟我亲近一点,求着她留在我身边一样。 咳咳,虽然……还真是。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的心窝里狠狠地一痛。当着自己心爱女人的面,去和别的女人结婚,还得装作高高兴兴的,我何尝不痛? 我想跪下来亲吻她的脸。 可她的下一句话,又让我有点生气,因为她叫我,林医生。 原来是当着林砾那小子的面才肯说这种话! 这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能把我给错认成林砾? 我忽然有点想一巴掌把她扇醒。我是谁?我希望她一辈子眼睛里都只有我一个人,认错了,哪怕是喝高了,我也不允许。 但她说,不敢承认爱我。她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爱上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我消失。 我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说到底,好像都是我对不住她。 她说了很多,说两句就哭一会儿,一边说就一边哭。我这个时候才猛然察觉到原来她心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不曾宣泄出来。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十分隐忍,什么痛楚都是埋在自己心里不给旁人知道的。可当她这么一哭,我才知道,她心里的痛,真的一点都不比我少。 她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好像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都变成了眼泪。我完全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眼泪怎么会有这么多,但我看到她哭的时候,我就内疚,内疚得不得了。让自己的女人哭,都是男人的失职。 她哭得要岔气,好像终于把心里埋藏的事都给说出来了。但她脸色很不好,说道后来,好像快要撑不住了,要吐。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喝醉,明明不能喝酒,酒品也绝对算不上好,偏要这么喝,而且还是因为我而喝醉,我真该死。 我把她抱到洗手间去,让她趴在洗手间里吐。她一边吐也一边哭,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难受,还是胃里难受。 后来我说送她回家,她说不想回家。问她想去哪儿,她说去看海。 我从来就不知道她有看海的爱好,也许她只是随口说说,但我真的带她到海边去了。 当她发现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林砾的时候,很别扭地跟我赌气,说不愿意跟别人的老公一起厮混,不愿意当小三。可是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又不忍心真的离开我。 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是不可能真的跟许素菲复婚甚至跟她生孩子的,从前没什么所谓,但这个时候,我已经确切地知道,我和那个女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不爱,就是不爱,无论用什么办法来试图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也只会徒增烦恼。 我们在海边待了很久,我跟她说,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眼见为实的,即使亲眼所见,也有可能是假的。有些感情,你明明已经知道是真的,为什么不去选择相信呢。 我说,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等我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再也不会离开你。你好好地,在我回来之前,你也可以先跟着唐一平学点东西,别委屈了自己。 可这丫头醉得七晕八素的,她好像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脑子里。当我说了很多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话痨的时候,却发现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难得那么心软地说了这么多话,居然都是对牛弹琴了。 真是…… 我坐在海边,看着东方出现鱼肚白,然后许素菲给我打电话了。 她已经发现我不在家了。 我轻叹一声,打电话叫林砾来帮我送她回去。目前来看,把她托付给林砾是比较放心的。虽然这丫头跟林砾太过于亲近了一点,我不高兴,但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她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我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 在之前接二连三的事情以后,叶老虎估计已经坐不住了。从景东堂传来的消息也表明,叶老虎准备动手了。至于到底是对我动手,还是对她动手,暂时我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 秦公子番外十六 许素菲把我叫回去,缠着我,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不过现在虽然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是许家还有一些亲戚还在,许扒皮已经再三跟我说过了,请我不要在这个时候拂许家的面子。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当然没有必要还要拧着来,只好跟着敷衍。 忙活了大半个上午,到中午的时候,景东堂那边传来消息,叶老虎恐怕有所行动,要趁中午我回公司的时候袭击我。 我今天的日程里,确实需要在中午的时候回一趟飞娱。 我命令何亚隆那边立即部署,假如叶老虎动手,那么就直接杀他个片甲不留。景东堂不是随便让叶老虎那样的人都能欺负得了的,想动景东堂,也得先撒泡尿照照。 但中午并没有发生什么,我们扑了个空。 等到下午,景东堂那边又探听到了新的消息,说叶老虎派去的人半路忽然打道回府,准备晚饭的时候偷袭caesar。 这一点我并不担心,caesar那边的保镖都不是吃素的,而且何亚隆就在那附近,随时都可以过去。 下午我在飞娱安排了一些事务,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 我立即打电话叫廖仁凯,帮我去查兰心那丫头和林砾的行踪。 那丫头今天居然没有回家,跟到了林砾家里待了一天。而廖仁凯给我报告说,在林家附近似乎有可疑人物出现。 我心里一紧,但好在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我立即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但我还没出门呢,又得到消息,林砾已经带着她出去了,好像是去吃饭,而且还是往一个挺偏僻的地方。 真是不气死我还不罢休了。 可她偏生就是我的死穴。 我往口袋里揣了三把枪,然后直接出了门。 我的东西,不许任何人动。 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我清楚地看见一个人,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后脑勺。 我的女人,连我都不敢用枪指着她,凭什么被别人这么指着?姓林的,真是窝囊废,居然让他带回去一天就发生这种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从怀里摸出枪,直接崩了那人。 我没有服过兵役,但是我的枪法无懈可击。景东堂最好的神枪手曾经教过我几年,五十米之外击碎玻璃钟罩里飞舞的马蜂之类的训练,我从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但我没有直接一枪爆头,因为那人离她太近,我担心会吓到她,我瞄准的是他的后心窝。 尽管她现在已经被吓得不轻了,我依然不愿意让这种可怕的记忆再因为我而描上更可怕的一笔。 枪林弹雨,我居然让她经历了这种事情,真是不可原谅。 所以,我不会放他们走的。 廖仁凯带的人也已经到了,在掩护兰心和林砾离开以后,一个个都已经杀红眼了,现场的对手几乎被杀了个片甲不留,愣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景东堂,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秘密产业,每年秦家都拨出很多钱来供养这样一个机构,一点也不比陆家的九部差。相对来说,景东堂的淘汰机制更为残酷,一旦被淘汰出局,面临着的很可能就是死,而极其优厚的待遇也使得这些人宁死也不肯离开景东堂。所以执行起任务来,个个都是杀神附体。 这是一场相当可怕的厮杀,等到我们报警的时候,已经是出了好几条人命。虽然叶老虎派来的这些人可能都是他特意训练的杀手,甚至有些人可能根本就是黑户,或者已经“死了”的人,但这么好几具尸首也不是小事。 我的身份比较敏感,显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在警察出现之前,我把事情全部交给了廖仁凯,然后离开了现场。 对方我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也就是说,一切问题,都是我们这边说得算了。 我当然不打算自己来背这个锅,所以,我授意廖仁凯倒打一耙,控诉我遇袭受伤,下落不明。 我正愁用什么借口逃离许家和这场无聊的婚事呢,说起来我好像还应该感谢叶老虎给我这种机会。 只不过兰心,在她也受到了这么大惊吓的情况下,我却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她,一句解释都不给,就这么失踪了,有点不厚道。好在林砾是医生,她这只小豹子这么聪明,应该能勉强照顾好自己吧。 叶老虎训练这些杀手也不容易,被我就这么给捋了个一干二净,估计也伤了点元气,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用这种方式对她怎么样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他正在安县暴跳如雷,骂那些杀手都是吃白饭的废物,尽管他们都已经听不见了。 谁叫他们攻击的人不对呢。 就算是再厉害的敌人,敢于攻击我家小豹子,我也一定会让他们全变成废物的。 既然已经躲了出来,那就索性做点大事。 这段时间我已经认真地打探过了,安县的势力虽然看起来错综复杂,但其中认真分析起来,也挺简单的,其中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叶老虎。 叶老虎雄踞安县这么多年,在政商之间都有很铁的关系网。所以一部分处于他羽翼庇护下的势力自然是支持他的,帮他掩护罪恶,甚至和他狼狈为奸。而另一部分,是作为对立面出现的,与他利益有冲突,但实力不够,所以两方暂时地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维持着整个安县表面的稳定。 这么多年来,父亲教给我们兄弟的,关于秦家的文化,应该说就是四两拨千斤。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却利用其他的各种手段,找出一件事中最主要的矛盾冲突,然后充分利用甚至挑拨矛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于安县目前的状况,我注意到了一个可能十分重要的人物,叫韩功良。 韩功良这个时候职位不高,只不过是安县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 但是他这个人,平时办案很有一套,而且长相也非常符合一个铁面无私的硬汉刑警,所以他在整个安县的口碑很好,人脉好像也挺广的,可是一方面因为上头领导的压制,另一方面是迫于安县一些不能破的悬案,十几年来他的职位一直就没有变过。 这样的一个人,充分符合民众对于正义的一切想象。 秦公子番外十七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弱点,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就可以事半功倍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韩功良这个人,目前来看,在工作上几乎无懈可击。 但我先前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弱点,是他女儿,叫韩雨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韩功良这样的硬汉,在对于女儿的教育上比较不得法,从我所得到的消息来看,韩雨梦这个人的形象,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表现方式。一方面,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小到大一直都在鲜花和掌声中生活,读书期间得到的奖励不计其数。这么看来,韩功良给她创造的家庭环境也不错,她本身条件也不错,是个很优秀的女生,现在正在省城读大学。 但另一方面,她的人缘并不好,除了身边有那么一两个比较要好的闺蜜以外,大部分同学都对她避而远之。很难说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她的那些同学好像也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女生身上有一种自私自利、目空一切的味道,亲和力欠缺,往往拒人千里之外。能说出来的理由,其实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就是让人没有办法喜欢她。比如说,她曾经用剪刀故意剪坏了大学室友的一个毛绒玩具,理由是她不喜欢那个丑丑的熊。比如说,她会把自己的床铺和桌子周围方圆一米之内打扫干净,却把垃圾扔在别人桌子下面。 这似乎让人有点费解。 我在剑桥读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以我的推断,她是一个心里住着恶魔的人,恶魔一旦释放,就会迅速堕落,大跌眼镜。这是一种在高压和粗暴的家庭教育下所培养出来的扭曲性格,因为父母太过于强势,缺乏心理的引导,只注重表面的成绩或者表现,却忽略了心理和情商的发展。 而韩功良又非常宝贝他这个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 对于韩功良来说,他在长达十几年的岁月里安于当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这和他的能力并不匹配,他心里肯定会有一种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委屈。一方面是没有其他办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叶老虎的势力太过于强大,他完全没有必胜的信心,所以在权衡这个利弊之后,他并没有去试图斗过。 我可以给他帮助,促使他跟我联手。但是如果他斗叶老虎仅仅只是为了升职,这个动机不够坚定,他随时都可能在更大的利益诱惑下倒打一耙,反咬我一口,到时候我必定得不偿失。 我需要利用他的弱点,创造一个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叶老虎的动机,好让自己获得一个坚定不移的合作伙伴。 最可能也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是,叶老虎伤害了韩雨梦。 叶老虎不认识她,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但我打听到,叶老虎手下那个叫乌鸦的下属,认识她,并且一直对她垂涎三尺,纠缠了有两三年了。 韩雨梦是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家境和自身条件各方面都算不错,而乌鸦是个小混混,在叶老虎手下没少干坏事,长得又丑,私生活也很乱,韩功良心里肯定门儿清。哪怕是乌鸦经常开着豪车去学校门口等,无论是韩功良还是韩雨梦本人,都不可能多看乌鸦一眼。 韩功良是很注重口碑的,在他的授意下,韩雨梦每个周末都会去福利院做义工,看望福利院里的孩子们。 我从省城消失以后,换下了十几年一成不变的西装衬衫,换一身休看起来更年轻一点的休闲装,去了她经常去的那家福利院,做义工。 此行当然是有目的的,但是…… 我真的挺喜欢小孩的。 不知道我的女人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一个。 扯远了。 换一种风格打扮,对着镜子的时候忽然有点不认识自己了。啊喂,我好像也不完全像是三十岁的大叔啊。 我觉得下次也许可以考虑穿一件除了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衣服给她看看。 又扯远了。 我现在好像要去接近别的女人来着。这真不是一个容易的任务,我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却还得设法不动声色地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真累。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真的去福利院做义工了,我在等待周末,但同时也在真正地享受一下一种只属于秦奕,不属于秦公子的生活。当我是秦公子的时候,假如我去福利院看望儿童,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做个大文章,开始挖掘这件事背后所谓的商业利益。 好像我除了利益以外,不应该产生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一样。 这种机器人一样的生活真让人倒胃口。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很喜欢我,他们之中,有一个先天兔唇,并且天生缺失了左边耳朵的,说话口齿不清,笑起来会漏风。还有一个因为小时候触电而被截肢的,随后就被父母给遗弃了。这些孩子有很多是因为残疾和疾病而被遗弃,也有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遗弃的小女孩子。 这世上有太多的苦难,每个人都有自己秘而不宣的难处。就像我,如今的秦公子,整个省城的人提起来都会觉得我的生活该有多么的风光,但没有人知道背地里的我承受过多少苦难。 我知道我不会在福利院里和他们相处太久,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也是一段一生中都应该珍藏的记忆。 我一直等到了周末,等到了韩雨梦来做义工。她给孩子们带来了炸鸡排,还有鸡柳鸡腿什么的,好大一袋子,所有的孩子都开心得跟过年了似的。 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她给孩子们分发食物的方式,总有一种“嗟,来食!”的意味。尽管孩子们现在并不太懂,可我觉得,有必要尊重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赠予的时候,尊重也很重要。一个愿意帮助别人的人,如果总是把自己放在施舍者的位置上来看问题,就不能算是在做慈善,只能算是在满足自己的某种心理需求。 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她人缘会不好了。 秦公子番外十八 那天我成功地“结识”了她,并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她主动跟我交换了电话号码。 后来我请她吃饭喝咖啡,关于我的身份和身世,我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她大概以为我和她一样,是一个没事受家人嘱托出去做做义工打发时间的富二代。我不想编什么谎言来敷衍她,一来我根本没有那个胡扯的习惯,二来,我觉得欺骗一个人是一件很费脑的事情,我不想为她花这个力气。 后来我很清楚地知道她应该开始爱上我了,而我在欲擒故纵,反而开始若即若离。 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唐一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办法跟我联系,并且向我汇报工作,还有汇报关于她的事情。当我知道她不回家是因为没带钥匙的时候,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心思百转千回地猜想了那么多,为什么她就赖在林砾那小子那里不回来了,我想了无数种可能,没想到答案这么无厘头。 真是没办法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她。 当然我的行事方式好像也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理解,彼此彼此吧,听着好像还挺般配的。 我用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来接近韩雨梦,她本身朋友就不多,很快就把我当成了很亲近的朋友。 每个周末,其实她作为义工并没有真正为那些孩子们做点什么事,只不过每次她去都会带很多吃的东西,所以很多孩子对于她的到来是满怀着期盼的。等到她再去福利院的时候,我去学校接她,她照例在学校附近的炸鸡店里买了很多的食物。 在等着老板准备食物的时候,我感觉到脑后有一道异乎寻常的目光,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强烈到我根本不敢回头。 一向只穿西装和白衬衫的我,除了晚上偶尔会穿一件黑色的睡衣或者浴袍以外,几乎从没有以其他形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只要我不回头,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认出我来。 好在炸鸡店的老板动作很快,我没等很久。我趁着她转身的时候拉着韩雨梦从她眼前消失,我知道她可能会在这条街上等很久很久。 我猜她也通过很多途径在找我,所以才能准确地在这个时候等到我,也许她每天都在这里守株待兔。 可是现在,我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一旦出现,被人察觉,很可能我的计划就会被彻底破坏。我估计她身边也有人在盯梢,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别人的眼里,她不能找到我。 有人跟她一样着急想找到我,必定会从她下手。 整个省城,满世界都在找我。 我后来让唐一平给她送了钥匙回去,我实在是忍不住,不想看她住在林砾家了,我有点不放心了。就算姓林的那个眼镜狗没什么本事,他应该很理智地不会惹上这个麻烦的丫头,可是……总之我不放心。 如果她足够聪明的话应该会发现这事是我指使的。要不然,如果钥匙原本就在唐一平他们手里,还让她在外面待了那么长时间才给她送去,其实根本就说不过去。 算了,我还是不赌她的智商了。 在她回家之前,我叫唐一平稍微收拾一下我的卧室,把一些可能会引起她误会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我一般不喜欢别人进我家,唐一平他们都知道。她可能一直都以为我有洁癖吧,我根本没跟她解释。实际上,我没那么多怪癖的,但你要知道,如果任何人都能进入你家,你的危险就会更大,就会让更多的人有可乘之机。这么些年来如履薄冰的生活,我习惯了尽量把自己的危险降到最低。 我还是喜欢看她住在我的底盘上,这样我每天都可以看见家里亮起的灯光,我就觉得那是我家。即使我现在不能回去,只要能看见这一盏灯光,我就觉得安心。 一栋房子,一个女人,一盏灯光,都在等着我,这就是家。 在我忍不住的时候,我偷偷地回过家。我看见她睡在我的房间里,我却不敢进门,我悄悄地站在卧室门外听着里面她均匀的呼吸,也觉得很美好。我像一只鬼魅,趁着夜色,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她在找我,却从来都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 她抱着我的枕头睡在我房间里,她在客厅的花瓶里放了一束薰衣草。 我只能忍耐。既然已经决定要做这件事了,我就必须好好地完成。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想许家应该能猜到,我即使人不露面,但我却一直都在关注兰心。 所以许扒皮那个天杀的,把她抓了。 我本来想叫景东堂出手救她的,但是目前唐一平看起来正在为公司里各种事情焦头烂额,他们的本意就是要引我出手,并且探察景东堂的实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宜动用景东堂。 我得想办法让陆家救她。 摊上陆兆祥那么一个便宜爹,也真是……到了该让他们出点力的时候了。 说起来我运气不错,刚好打听到陆锦心那天回国。 陆锦心在国外好多年了,陆家对这个女儿保护得很严,外头很少有人还记得陆家有一个女儿,就算是记得,能认得的估计很少。 但作为关注了省城几大势力那么多年的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陆锦心是忽然回国的,陆兆祥事先可能都不知道,所以没有派人去接她。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在机场跟上了她,跟她拼了同一辆出租车去了同一个地方,并向孤身一人的陆锦心小姐搭讪,下车以后又跟她问路,还非常好心地帮她拿了行李,装作看起来跟她很熟的样子。 天真无邪的陆小姐就这么被我给算计进去了。但是我想我不会伤害到她,因为我在设法让景东堂的人向许家报信的同时,也同时跟陆兆祥报信了。 陆家会救她,那么这只小豹子……应该不会笨到不知道自己想办法跟着混出去吧? 况且,她长得那么像项采薇,陆兆祥那个便宜爹,再怎么着,也应该早就有几分疑惑的,他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 秦公子番外十九 从那一天开始,那只小豹子,也许就要开启人生的一片新天地了。陆兆祥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真相,然后,陆家必将会产生新格局。 我不在的时候,有陆家庇护她,总会安全一点。 我暂时还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处理她这边的事,因为韩雨梦那边,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韩雨梦现在已经很信任我,虽然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但我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答应和一个男人吃饭逛街看电影,或许也就意味着可以做更多的事了。 她在放假的时候带我回安县玩。她说,安县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去处。在经过一所学校的时候,她带着一点自豪的语气说,这是求真一中,是一所省重点高中,很难考进去的,这是她的母校。 我有一点怅然,不是为了韩雨梦,而是为了兰心。我记得那只小豹子曾经带着浓浓的失落对我说,这辈子最可惜的事情,是在一个别人都在学校里无忧无虑上课的年纪,进入了社会这所残酷的大学,被迫认识了残酷的生命。 她当初,似乎也曾经考入了这所求真一中,成绩还相当不错。 她其实是个相当要强的女孩子,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我毕业于剑桥圣三一学院,一定会有很大的心理落差。所以,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帮她继续完成这样的心愿,让她回到学校去,再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一生中所抱的遗憾,我定会一一补偿。 我跟着韩雨梦再一次来到了安县,她原本想带我到她家里去,但我没有去。韩功良的人脉比较广,他应该是认得我的,也知道秦公子失踪的事情,如果我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和他女儿在一起,他一定会怀疑我的目的。 我当然是有目的的。 芭比士多是叶老虎的大本营,叶老虎虽然不太管着那些手下,但是当着他的面,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忌惮的。乌鸦最喜欢去的地方,其实是离芭比士多比较远的另外一个叫做长岛酒吧的地方。 我并没有邀请韩雨梦。我只是在乌鸦恰好在长岛酒吧的时候,发信息告诉韩雨梦,让她好好在家里陪伴爹妈,我自己在长岛酒吧坐一会儿。 然后她就在半小时之后忽然地出现在了我面前,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其实我并没有惊,也没有喜。对我来说,这只是算计在内的其中一环而已。 我请她喝了一杯长岛冰茶。 其实她酒量不算太差,比兰心那丫头要好多了。喝完一杯以后,她看起来还相当清醒,只不过借着酒力,跟我聊天的话题变得有点暧昧起来。 大概是想给我机会,让我带她回去,她在故意挑逗我。特别是当她穿着一件有点暴露的吊带衫,红晕着脸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完全可以从她脸上读出这样的意思来。 在她面前,我发现自己对女人依然提不起兴致。就算是逢场作戏什么的,我也做不到。 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我一开始,就故意坐在了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上。所以这一刻,所发生的一切都被乌鸦和他的几个同伴尽收眼底了。 当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我装作有点害怕的样子,我也的确没有带枪。 乌鸦跟我不熟,也许曾经也见过,但是在酒吧里阴暗的光线下,我又换了衣服,他没有认出我来。他们冲过来,拿枪指着我,逼我转过身去,然后我听见乌鸦用枪托砸了韩雨梦一下,骂道:“小浪货,老子费心费力,到底哪里对你不好?口口声声说现在不想找男人,原来是看上小白脸了,瞧不起老子!就这骚样子,跟个发情的小婊子一样一样的!” 韩雨梦不是个省油灯,当乌鸦这么说她的时候,她站起来,啪的一个大耳光直接落在乌鸦的脸上,“老娘就是浪,就是发情,就是看不上你,你自己撒泡尿照照镜子好吗,你到底是哪一点配得上我半点,给老娘擦鞋老娘都嫌恶心!你动动我试试,我爸是刑警队长!”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一点,关键是最后一句话的叫嚣,彻底惹怒了乌鸦。 乌鸦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刷的一下直接把她身上的一件吊带衫撕破,“呸!刑警队长,刑警队长他妈的算个鸟!老子今天就叫你看看,小白脸能不能救得了你!我叫你清高,我叫你看不上老子,给脸不要脸,老子他妈的还从来没上过刑警队长的女儿呢,今天不操死你他妈的老子就白活几十年!” 手无寸铁的我,故意试图扑上去,试图请求他们不要伤害韩雨梦。 但这样的请求越发刺激了他们兽性。 就当着我的面,乌鸦把韩雨梦拖进了旁边的一间包厢,而且他们还不怕事大地把我也拉进了包厢,当着我的面脱了裤子。 韩雨梦惨叫着向我求救,她一向都像是一个乖孩子,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而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把她推向深渊。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我毫发无损地离开,而韩雨梦惨遭毒手的话,韩功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乌鸦带的人有枪,我看准指着我的枪只有一把,在乌鸦朝她扑上去的时候,我也大吼一声,然后顺手操起一个酒瓶子,朝着乌鸦的头顶上拍过去。 当然我并没有真正拍过去,我的动作其实已经近乎慢动作了,在我把酒瓶子刚刚举过头顶的时候,后面那一把指着我的枪就已经响了,随着枪声,我腿上一痛,我顺势扔掉了酒瓶子,捂着腿滚向了一边——一个不妨碍他们办事的角落。 我也受伤了,所以韩雨梦所遭受的一切,我爱莫能助,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的。 一群很猥琐的男人轮\\奸一个女人的那个场面真的很恶心,很恶心,很恶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没有多余的手来捂住耳朵什么都不听,那种令人反胃的淫笑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和撕心裂肺的哭号都是非常令人难受的事情,我不想再描述。 我腿上中了一枪,我还是装作痛得晕过去好了。 他们走的时候,韩雨梦已经晕死过去了,她是真晕。说实话,当看到她衣衫破碎地躺在地上的时候,下身全是血污,我忽然觉得内疚。我开始怀疑我做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太过分了,利用了一个对我有仰慕之心的女学生,让她受到了巨大的摧残和伤害。 我害怕重蹈文佩的覆辙。 秦公子番外二十 那段时间,我的确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功过地利用韩雨梦被轮这件事,激发了韩功良的愤怒和决心。 我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三天去找韩功良的。 第一天,他初闻噩耗,一定十分悲伤和愤怒,但他肯定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对所有人都充满戾气,也一定会把责任往我头上怪,事情没得谈。第二天,他开始稍微冷静下来,挖空心思地想怎么弄死叶老虎和乌鸦那帮人,但他会发现,叶老虎的势力太过于强大,他会沉下心来冷静分析一下,发现以他一己之力,想要完成这件事的难度简直不能太大。 到了第三天,经过了前面两天的酝酿,他有了相对理智的考虑,想过了利弊,为了韩雨梦,这个仇肯定得报。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任重道远。 在这个时候我上门,我是刚刚在医院里取出了子弹,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拄着一根单拐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副模样也表明了我的态度,第一,我也受伤了,在这件事里我并没有对不起韩雨梦。第二,这一枪之仇不可不报,所以我们之间有合作的可能。 基于这样的基调,所以我跟韩功良之间的合作谈得很愉快,对了,我还特别暗示了他,我身边是有很多女人的,我可没有刻意引诱他女儿。像他这种家境这种影响力,肯定是不屑于让自己的女儿跟在我身边做个n分之一的,最好直接把女儿关起来。韩雨梦的行事风格我是见识过的,年纪不大心眼不小,要是不好好管管,过几年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许素菲。不,许素菲只是在很多事情上没有主见,听信身边的人出馊主意,韩雨梦比许素菲更自私。 虽然以我一人之力未必斗不过叶老虎,可是我的势力在省城,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倒给了另外那几家可趁之机,未免得不偿失。有韩功良这个助力,我会轻松很多。 我从经济上,从商业上和一些其他的方面来为难和打压叶老虎,而韩功良那叫县官不如现管,他就是安县的现管,有的是办法叫叶老虎处处碰壁,享受到二十年来从未感受到的“关爱”。 而我对付的,当然也不止叶老虎一个,说起来我要面临的,好像是一个相当艰难的局面。 还有许家。 省城的势力,除了因为最早投资房地产而变成了后起之秀的杜大成以外,陆、秦、许三家平分秋色,各自在不同的领域里自成一家。我和许家的关系,自从离婚以后我就没放松过警惕。离婚前的恩怨且不管他,就说这几年里,逼我复婚,挟持叶兰心这两件事,我就不可能由着他们嚣张下去。 不是我小肚鸡肠,实在是,卧榻之侧容不下他人鼾睡。从我回国以后,这么多次死里逃生中,我早就明白过来,商场就是战场,每一个见面笑脸相迎的人,都可能是每天在殚精竭虑想办法弄死你的人。如果你想打压谁,那就最好一下子直接击毙,不要给别人留下什么卧薪尝胆卷土重来的机会。 秦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看着风光,其实也是如履薄冰。 许家也未尝不是如此。 在想办法对付叶老虎的时候,我背地里也开始想办法想办法寻找许家的弱点了。当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扳倒许家,可不是韩功良那样抓住一个弱点就能找出突破口的,必须多管齐下。 在我把韩功良基本搞定以后,心里压着的石头稍微松了一点,我想我的小丫头了。 我的腿伤还没好,可是不想让她看见,我换了衣服,我想偷偷地去看她一眼。 唐一平那小子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给我汇报的关于她的消息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就算是我主动问他,他也支支吾吾地,问三句答一句,真让人难受。虽然我知道他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景东堂的人都受过非同一般的抗压力训练,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力不从心了才对。我养着那么多传递消息的人,难道都是白吃饭的不成? 我只好亲自出马,打听到了她最近的行踪,我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她在商场里逛街,身边一只满满当当的购物车,里面放的好像是……婴儿用品? 什么? 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 我都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下一秒我看清陪在她身边的那个老女人是林砾他妈,居然还蹲在地上摸她的肚子,说,我家大孙子可真不错…… 这是什么情况? 兰心,怀了林家的孩子? 怎么会? 妈的,林砾那个龟孙子,敢碰老子的女人,等我灭了许家,我非把这王八蛋扒了皮示众不可!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看,她穿的是比较宽松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来肚子有多大了。但我一看她还跟林砾他妈说说笑笑,一脸甜蜜的样子,我心里就跟装着一大包玻璃碴子一样,难受得要炸。 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我才出门多长时间,我不就是去办点事么,居然就让别人给趁火打劫了?这他妈的算是什么事? 这丫头也太招眼了吧?凭什么我不在,那些什么阿猫阿狗的全围到她身边去了? 那个瞬间我特别想直接把她抓回家,锁在家里,谁也不许见到她,她的整个人,整颗心,所有的一颦一笑,全是我的。 太可恶了! 我在这边费这么大力气想弄死叶老虎给她报仇,我甚至让乌鸦那种小瘪三打了我一枪。我就是想让她以后能无所畏惧地站起来,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 但看起来,其实她并不需要,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已经找到了新的庇护人,合着我坐的这一切,其实她根本就不稀罕了? 我真是被她给气得七窍生烟了。 然后她就被身边那些人给带走了,带走了……合着我还是一个威胁她安全的存在了? 妈的唐一平,难怪这阵子都不敢告诉我了。这小子肯定早就发现了端倪,妈的竟然不告诉我,这个吃里扒外的货! ps:谢谢123456789abc的道具捧场~ 祝大家新年快乐! 猫给大家拜年了! 今晚还有一更,新年礼物哈哈哈~ 秦公子番外二十一 我回去找唐一平算后账的时候,他这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和盘托出。 兰心怀孕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按时间来算,只可能是我的。至于林砾他妈,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好吧,我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算这丫头还有点良心。 不过,她好像在陆家又跟陆兆祥那个养子走得很近。 这也太容易招蜂引蝶了吧? 我高兴,又有点不高兴。我一直都很希望她怀上孩子的,可是她真怀上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这个时机又有点不合适。如果我这个时候放弃,回去陪她,那么以后必定会后患无穷。 斩草,就一定要除根。 既然她已经怀了孩子,陆家那个养子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她怎么样。这段时间来看,她应该是相对安全的。 我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还不能现身。兰心,等着我,他们欠我的,欠你的,总有一天都得双倍奉还。 如此看来,我也得加快进度了。照林砾他妈说的来看,确定是个儿子了,林砾是医生,这一点应该不会错。我在这世上的牵挂又多了一份,等着我儿子出生的时候,我应该给我老婆孩子送份大礼。 不得不说,躲在暗处对付许家和叶老虎的日子也很艰难,他们一直都在找我。对于他们来说,我的目的并不是秘密,我的野心一向都昭然若揭。 可我没想到,陆兆祥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出。 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我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叶老虎和许家的身上,陆家是兰心的娘家,我并不认为她在自己亲爹的庇护之下还能出什么大事。而兰心在陆家养胎的那很长一段时间,陆兆祥也刻意封锁了大部分的消息。 可我没想到,陆兆祥打的居然是那样的算盘。 他想留下我儿子。 我早该想到的,陆耀恒不成器,周启文是养子,陆锦心不管事,就剩一个兰心,还不是从小养在他身边的,跟他也不亲,也不姓叶。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适合继承陆家的衣钵,就像打游戏一样,他把所有的号都玩废了,所以现在总结了一下经验,打算再开个小号重新开始了。他身边不是没有女人,可是也不知道他是年纪大了生不出来了,还是对那些女人依然有所忌惮,她们最终都没有生出孩子来。 陆兆祥这个人的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 他的四个子女之间根本没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关系也算不得融洽,勾心斗角太厉害。假如再来一个,事情将变得更负责。而外孙子不一样,孩子的妈是他亲生女儿,只要不让我这个爹见着,反正我年纪还不大,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也无所谓的事。 他还真是够想当然的。 而且照他这个意思,最好兰心被陆耀恒他们弄死,这样陆家跟秦家之间就在没有什么关系了,陆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我儿子。 这他妈的,虎毒还不食子呢,敢情陆兆祥这老小子,只是不食儿子而已,女儿还真就不管了。 看来陆家也是没法和平共处的。 连杜大成也是结过梁子的,整个省城,我他妈的得孤军奋战,把他们一个一个全给灭了才行。这么一看,我儿子以后还真是任重道远,接手的产业可不是一点半点。 得了,儿子,你老子等着吧,等你老子把所有的问题一个一个解决,把这些怪兽的毛都给撸顺了,回头给你当大玩具玩去。 我儿子出生那天,我已经悄悄溜到了医院门口。无论如何,这十个月的苦我没有陪着她受,没有看着我儿子一点一点成长,没有隔着肚皮跟他说说话,他到来的时候,我总应该来迎接他。 可我再次失策了,陆兆祥你个老小子! 医院竟然每个角落都布置好了人,看样子连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 那姿态,意思就是反正不会让我进去的,就算是拼了命扛,也绝不放手。 妈的,没法,我怂了。 当然我他妈的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我不想在我儿子到来的这天在医院里干架。再说了,要是误伤了医生护士,或者闹出什么事来吓着我老婆孩子,那实在是得不偿失。陆兆祥那老小子算准了我的软肋,所以他就是不让步。 我秦奕一直都是个拼命三郎,没想到今天也让人给捏了软肋。对,没错,我老婆孩子现在真就成了我软肋。谁他妈的要是敢拿我老婆孩子威胁我,我…… 我认怂。 这可能是我一辈子最他妈怂的时候了。 连着两个月,我都没能见着他们娘俩。陆兆祥真他妈的狠,豹三爷这个名号,还真不是白叫的。 两个月的时间,我慢慢的才想明白,我面临的东西那么多,我不可能一口吞下个胖子,我只能想办法慢慢找出这其中的每一个关节,找出破绽来,尽可能地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线索,逐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对于陆兆祥那边,他现在也在严密地防着我。我越是表现出在意她们,我就越是没有办法接近她们。倘若我不在意,兴许还能有办法迂回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如果表现出不爱兰心,也不关心我儿子了,说不定陆兆祥就会放松警惕了。陆家其实跟我一样要面临很多的事情,陆兆祥也未必有精力一直拿最精锐的人马一直这么死死地盯着我。 而就在这个时候,韩雨梦从她爹的手里跑出来了,跑到省城来找我,哭着闹着求我收留她,她说她不想读书了,就想跟我混。 陆兆祥不是正盯着我么,好,就给他看看好了,我有新欢了,你尽可以留着我老婆孩子在陆家待一辈子。 所以我留下了韩雨梦,而且让她住进了我家。 但是不许碰兰心住的房间。 不许动兰心的东西。 不许动家里的任何摆设。 总之她的一切都不许碰,但我也不想把她的东西全收起来,我就想看她的拖鞋放在门口,她的衣服挂在衣帽架上,我才觉得她随时随地都能回来。 秦公子番外二十二 陆兆祥应该很快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在我儿子出生才两个多月的时候,他就安排了兰心的去处。 他把兰心给安排到了飞娱大厦,给她组建了一家娱乐公司,整个公司只有兰心一个艺人,还有一个经纪人和一个小文员。 真是够了,兰心不是没有管理才能的,但是他不给她产业,偏偏叫她去分娱乐业的一杯羹。 这么干,摆明了就是叫我出力,反正以后要是她混好了,利润也是辰艺公司的,飞娱分不到什么,等于说陆家在这方面也抢了一块蛋糕去了。要是我不肯出力,她混不好,那就更有话说了,兰心这么聪慧又多心的女人,一定会在这方面迁怒于我,我俩关系直接掰了的话,我儿子就更不是我的了。 还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偏生这傻丫头还接受了,天天到辰艺来上班,上得一肚子劲,也不想想刚生完孩子才多长时间,短期内恢复体型肯定很辛苦,还让工作把自己给折腾得这么累。 我真是拿她毫无办法。 我一看到她的时候就有点莫名的窝火。回陆家不是她的错,陆兆祥干的这些事也不是她的错,可是让陆兆祥那老小子给摆布成这样,她一点也不懂得拿自己的聪明才智帮我争取点什么,这绝对是她的错。关键是,还有那个叫周启文的小子,跟她走得那么近,那又是什么鬼? 想想就觉得挺生气的。 她来飞娱上班以后,我知道陆兆祥肯定是盯着她也盯着我的,我绝不会第一时间去见她。 但也绝不能不见。 所以我算计好了时间,一个星期。十二楼整个都是我的产业,就在辰艺的楼下,真不碰面也不太可能,所以一个星期是比较合适的时间,就跟偶遇似的。 我打听好了那天她要录歌,录音师当然也是我打过招呼的。这个是有技巧的,少给她喝点水,声音不好的话,就一直卡卡卡,她不是工作狂么,就叫她一直忙活到半夜吧。 夜深人静,是一个男女幽会的好时机。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她那天录的那首歌,是我亲手写的。 唱到后来,我听出了她声音里微微的哽咽,总算还有那么一点回应。她录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偷听。 偷听,这个词放在这里感觉有点难受,我秦奕是不屑于去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的。 算了算了,在她这里,我好像什么破事都能干出来,我真是疯了。 就算是这个时候,陆兆祥其实也没有放松警惕,飞娱大厦里一定有他的人,还在盯着我。 所以我一开口,语气就十分尖酸刻薄。我打算先敷衍几句,跟她吵起来,吵得跟真的一样,然后再找机会把她带到十二楼去,去我办公室,或者想办法把她带回牡丹园,然后再跟她解释别的事。 可我没想到,唐一平那头猪,居然在那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说的还是许素菲的事,还说她动了胎气。 妈蛋的她动了胎气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的种,谁知道她跟什么人弄出来的野种,许家一直都幺蛾子不断,我不跟她生孩子,她自己去弄个孩子来逼我承认。我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三观又被刷新了一次,我都有点怀疑,很多年前,我居然真的跟这个女人有一腿? 不过,当我看到兰心听见这话的时候脸色大变,我忽然有点开心了。 得,回头再慢慢解释吧,反正陆兆祥不是正盯着我想看我们闹崩么,我就先装作我真的有另一个孩子好了。至于兰心……居然敢跟姓周的弄出点戏来,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我这段时间的苦就白吃了! 你给我等着,你跟我儿子一起等着! 许家到了这个地步,可见也已经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弄出这样的下下策来了。当然许扒皮给我下了这么多套,我总不能让他活得开心。 当着他的面,我倒是对许素菲还算客气。但是另一方面,我用尽了一切办法,让他少活几天。 只要许扒皮命不久矣,剩下许素菲一个人,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她守不住许家的产业。 林砾当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许扒皮也真是可怜,一辈子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机关算尽,风流一世,却没有算到自己膝下的几个子女是什么样子。他大概始终没有明白一个道理,正室所出无德无才,那么要么直接让庶子继承,要么,就得直接放逐,否则必将自相残杀。 在这其中,我还发现,我家小豹子好像也没少在弄死许扒皮的道路上铺路填石。 好,真好,好得很,看来这丫头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比我差多少。当初许扒皮把她给抓到地下室去关了一回,现在她要帮着林砾那小子把许扒皮一步一步推向深渊。 陆家对许扒皮没什么好感,很多年前许家决定跟秦家联姻的时候,两家其实也没少联合起来一起挤兑陆兆祥。这么一来,加上我,还有许家自己人吃里扒外,许扒皮的压力其实不小。连我都有点没想到,许扒皮居然就这么脆弱,我觉得我还没怎么发力呢,我只是把手头的一些证据一件一件慢慢的开始摆出来,用各种方法鲸吞蚕食,但我的方法还没有完全用光,他居然真的就这么嗝屁了。 好像是被兰心和林砾两个联合给气死的。 他这一死,我不知道省城里有多少人跟我一样鼓掌大赞死得好,但我知道,许素菲肯定是完蛋了。 当年文佩的事,还有她挤兑陷害兰心的事都不说,单就这个逼我复婚还弄了个野种逼我承认的事来说,我就觉得她死一次两次都不够。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每次当我面对她的时候,我总能想起她对我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我好像根本就想不起来当初还曾经跟她有过感情了。 也许岁月是把杀猪刀,也许,我的出现大概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 当她在楼梯口拦住我,问我,到底以前有没有爱过她的时候,我说,从来没有。 然后她就上了顶楼。 秦公子番外二十三 在面对许素菲的整个过程中我都显得冷血冷情,我觉得这是我亏欠兰心的。我不可能再对许素菲有任何感情,以后我的一切感情,都是兰心的。但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在那个时候她看见冷血的我,她也着实难过了,她在兔死狐悲推己及人。 我好像是在哄女人这上头有点用力过猛了。 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在有意地拒绝我。 她手上的戒指换了一枚,什么人送的,方方正正的一大颗,看着打眼,其实也值不了多少钱,这品位就跟暴发户似的。她手指细长,手型比较小巧,根本就不适合戴这么大的。 嗯,我差点忘了,好像姓周的那个小子对她有意思来着,看样子这是求过婚了? 没有驯兽师的本事,还想撸小豹子的毛,想得真美。 我才不可能会让他得逞。 不是想求婚么,弄得好像他真有希望一样,自己愿意凑过来,那就好好多戴几顶绿帽子,回头再告诉他我是怎么把自己女人拿回来的。 太久没尝尝这只小豹子的味道了,先把她带回家办了再说,女人的身体可是诚实的。 但特么的我忘记家里还有一个麻烦精韩雨梦了。攻城略地就差最后一步,差点就到口的肥肉就这么被搅合了,我差点没气得把韩雨梦直接扔出去。 更可气的是,这女人搅合了我的好事以后,大晚上的还过来敲我门。 妈的我对除了那只小豹子以外的所有女人免疫,是那种从心里到身体一起排斥的感觉。所以我干脆装作自己睡成了猪,不开门。 我根本不想大半夜以任何理由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说话甚至哄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闭上眼睛想想我老婆孩子。 不过韩雨梦显然不肯放弃,既然已经赖到我家来了,她就不打算这么轻易的走。所以第二天,她就开始来跟我谈判,说反正兰心也不愿意搭理我,只要我答应不去骚扰她了,她就帮我对付叶老虎。 好笑,对付叶老虎什么的,明明是她爹的任务好么。我都有点佩服这姑娘的脑回路,她根本就没弄明白我喜欢的女人是谁,我去找谁,这件事跟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既然她愿意,也不是不可以,拿她当诱饵,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正好在纠结该怎么把乌鸦给抓回来聊聊呢。 我首先要解决的,是周启文那个家伙,竟敢趁火打劫打我女人的主意,难道还想把我儿子一起带走买一送一么。 可偏偏她马上就去拍戏去了。 趁着这段时间,一边处理这边吞并许家的后续事宜,一边准备对付叶老虎的事,当然也不忘打击打击姓周的小子。别以为兰心答应你了你就能上天了,根本不用我出马好么,随便剧组里一个戏子都能干掉你。 我就知道,兰心第一次拍戏,肯定刚开始特别不容易入戏,拍到后来会有点难以出戏。所以在进剧组的那么一段时间里,她肯定以为自己就跟真的喜欢了章邵宇一样。这种事情,等出了剧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是姓周那小子未必知道,让他胡乱去猜测去吧。 但是我发现对付那小子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他背后还有陆兆祥那个便宜爹。 当他发现靠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彻底hold住那只小豹子的时候,他选择了直接订婚。 可恶。 还给我发了张订婚宴的喜帖。 妈的。 老子的聘礼都还没准备好呢,被他给抢先了。 订婚宴那天我真的挺生气的,我告诉她,我会送她一个独一无二的聘礼。对,是聘礼,不是贺礼。 就算她敢跟别人订婚,最后也只能跟我结婚。儿子都生了,还能跑得了?我可不信她有这种本事,我也不信姓周的小子能有本事娶到她。 我在安县准备了一套房子,因为她从小是在安县长大的,也许她会更习惯安县,所以回安县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去处。另外,叶老虎的产业,我是想好了要给她来继承的,到时候她也可能会经常回一回安县的,不能没地方待。 知微路是陆兆祥的地盘,牡丹园又有太多过去的痕迹,我知道她肯定是不喜欢的。她甚至可能疑心我跟文佩的关系,比如我为什么要这般纪念祭奠文佩之类的。 等到我的大戏准备好的时候,她正在饱受恐吓电话的困扰。 多么拙劣的手段,还以为她是三年前的那个小丫头,那我这么长时间的调教可都白费了。不过这场恐吓电话,正好给了我一个契机,省去了好多口舌。要不然,说服她跟我去安县看戏说不定也要一点时间。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项采薇的事情,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接受不了,这真相对于她来说太过于残忍。也许这就是她的成长所必然要经历的事情,而终于有这么一天,我把薇姐姐的女儿带回了这里,亲口告诉她真相,还她一个清平世界。 我很想对项采薇说一声对不起我来迟了。我也想对她说,希望她能把兰心交给我,放心,我一定会善待她,让她自由飞翔的。 就在解决完叶老虎的第二天,我告诉兰心,那就是我送她的聘礼。 她已经接受了。 我相信,这种分量的聘礼,周启文也好,林砾也好,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全部加起来,也置办不出来这么一份聘礼。 可是她答应了,陆兆祥那边还是个问题。我得想个办法,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威逼利诱,都得让陆兆祥把女儿嫁给我。她回到陆家,是我还给他的,托陆家暂时帮我照看而已。现在我想要回来,他们不给,可没那么容易。 我觉得我运气还是挺好的,就在我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我哥哥秦扬主动跟我联系了。他在网上发了邮件给我,问我一些过去的事情,他不相信有些事情真的像当时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两个人之间毫无情义可言,如此冷血。 他还说,这好几年的时间里,他想明白了,即使那些事情是真的,也希望能得到我的谅解。 秦公子番外二十四 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三岁,这是个很尴尬的年龄差。我刚进初中他上高中了,我刚进高中他读大学去了,大学又跟我不在同一所学校。 其实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比较好的,他一向都很维护我,我也对这个大哥一直都很服气。假如说不是当初他要置我于死地,我也绝不会跟他反目成仇,甚至于我根本就不会跟他抢东西。 这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生活在对文佩的悼念和愧疚之中,我并不记恨他。 在这种情况下,他来向我求和。其实有很大可能,是他想要吞并我,以求和为名,伺机卷土重来。 可是我决定相信他一次。 这也是生命中的一场豪赌,如果我赢了,我们兄弟也许会和好如初,我将会重新找回我的哥哥。如果我输了,很可能最后一无所有,他的枪会直接指到我额头上。 这个时候,我有女人,有儿子,有很多事情将要去做,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一切都押上去做赌注的,但我就是不相信秦扬真的会是那样,我始终都觉得我们之间可能真的是有什么误会。 后来,我赌赢了。 我去机场接他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其实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他能懂,我也能懂。 秦扬回来的时候没让任何人知道,他是悄悄回来的。在知道了我的处境以后,他说,你曾经欠了我一个女人,现在我送你一个女人。 这一场兄弟之间的双簧,由此拉开序幕。 在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以后,我的女人终于还是心甘情愿地回到了我身边。说起来真是有点丢人,明明是我自己的老婆,我儿子他妈,为什么追起来这么费劲呢?我倾尽大半个秦氏的力量,什么苦肉计都演上来了,就差点没把自己当猴子耍给她看了。 好吧我乐意。 我一直在等着她告诉我儿子的事,可是我等了那么久,她一直都没有说。 我儿子还一直都没见过亲爹呢,她也真是能忍。 她最终说出真相的时候是在那种不可描述的情况下,她被人下了药。虽然我早就知道,可是她说出来的时候,样子特别媚,我一下就没忍住…… 我想偷偷说一句,那个药,真是太太太让人脸红心跳了,可惜对身体不好。 呸呸呸,我说什么呢,感觉自己跟个怪蜀黍一样。 后来我再问她,她才承认了儿子的事。其实一开始只是在心里猜测,即使我一向都猜得很准的,但是心里还是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直到她真的说出来,确定了我的猜测,我当时的心差点要飞出去。你也许很难理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心爱的女人忽然给你生了个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当时特别想把他们娘俩一起搂在怀里。和她之间,忽然就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延续了,不再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无论如何,我要见一见我儿子。 我当下就直接去了浈阳街。 我站在陆兆祥面前的时候,他显然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他说,我不会把他还给你。 我说,我要见他。 他说,见了徒思念。 我说,我要见他。 他说,他姓陆。 我说,我要见他。 陆兆祥差点没被我这种毫无章法的粗暴逻辑逼疯,最终还是让我上楼了。但是他要求我,不许说话,见一面就走。 他只给了我五分钟的时间,我跟我儿子的第一次见面,就像探监一样,不,还比不上探监,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跟着保姆上楼,走到育婴房外头,隔着窗户,看见他在睡觉。 保姆这才放我进去,同意我近距离地看看这个小东西。 他那么小,看起来很白很嫩。 他眉毛整齐浓密,有我的眉眼和她优美的下巴弧线。 陆兆祥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看起来是健康的。只可惜,也许为了防着我,也为了防着其他人,应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被关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了。他的小手紧紧地捏成拳头,不知道在为什么事情发力。 或许是因为某种奇妙的心理感应,在我近距离地俯身看他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很大,很明亮,纯净得一尘不染。我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莫名的有种玷污了净土的负罪感。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居然……皱了皱眉。 该死,这个我自己的习惯动作,怎么头一次见面就能被这小家伙学去? 而且,你这小崽子,特么的头一次见到你爹,你皱个眉头是几个意思? 但他皱过眉头之后,居然……裂开嘴笑了。 这种笑容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一直渗透到我心窝里去了。 好,很好。 虽然以后他未必记得这一次的会见,但是就这么一笑,我觉得,真特么是亲生的。我瞬间就原谅他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不请自来地在不太合适的时间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旁的保姆脸色不太好看,我根本也不想看,但她开始催促我了,说五分钟时间到了。 妈的陆兆祥,活该你一辈子没儿子。 这大概是我做事最冲动的一次,不顾陆兆祥的阻拦,不顾被他知道我有多在意这个儿子,一意孤行地去看了他一次。 这是在他非常年幼的时候,唯一的一次。 就这五分钟,我不后悔。我在那个瞬间好像忽然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我是一个父亲了,我身上有更深重的责任。总有一天,我要带他走,带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一家三口在一起。 还有,无论如何,我一定得把他妈给娶到手。明明就是我老婆,可是偏偏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搞得好像是我在外头养了个小情人似的,想叫她再给我生一个都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真难受。 育婴房里并没有安摄像头。我四下看了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对保姆说道:“里面有十万块。我给我儿子拍一张照片。” 趁着保姆愣神的当儿,我迅速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后来那张照片在我钱包里放了很久。 秦公子番外二十六 我从陆家出来的时候,唐一平已经把车子停在浈阳街的门口等我。 车子的后座放着一个纸袋。 那是我要他去想办法弄到的东西,是兰心当时生孩子的时候住院的病历。我错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我需要了解她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 其实这件东西,早就应该去拿的,但我知道陆兆祥一直都在盯着我,所以我也没有去拿。到了这时候,我忍不住还是要去找他了,再藏着掖着这一瞬间的感情,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揣着那一张珍贵的照片,又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然后拿起了病历的纸袋。 我从车子的反光镜里看到唐一平的神色有点凝重,虽然他一向都是这么严肃的一张脸,但我还是觉得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这么多年来对于他的了解,使我几乎能察觉到他每一点细微的异常。 我的手顿了顿,“你看过病历了?” 唐一平没吱声,但是车子却明显地晃了一下,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我没再说话,打开纸袋。我的确有点紧张,因为我从唐一平的表情里,就已经读出了问题来,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儿子是早产,病历上写着孕妇受到物理性撞击导致羊水破裂。那件事我后来已经知道的,她在一次码头袭击的时候舍身护陆兆祥,然后动了胎气生下儿子的。 我相信那只小豹子没有那么蠢,肯去舍身救那个便宜爹,我不用想就能知道她肯定是在想办法获取信任。但是,这太危险。要是我儿子出了什么问题,我特么亲手把陆兆祥给揍成猪头都不解气。 早产对身体是有伤害的,但这件事我之前就知道,唐一平也知道,他不至于露出这种表情。我沉着脸继续翻下去,当看到后面的时候,我的心嗵的一下沉了下去。 我儿子的脚,写着“先天性左脚掌及三趾缺失”,后面还附着一张x光照片,小小的畸形脚掌,看着都觉得心酸。 也许以后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少了半个脚掌,他就是一个残缺的孩子,这样的缺陷,将伴随他一辈子。 我往上面去看,在孕妇病历里面,有一条是化学药物中毒。 从她回到陆家,应该就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但是还是发生了这种事,陆兆祥这个心,未免也太大了。要不然,就是根本不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陆兆祥,他也真是个人才,儿子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是儿子,这亲生的女儿跟捡来的似的。要不是看在兰心的份上,我一定好好问候他家往上数十八辈子的祖先! 好吧,这都是我的疏忽,我经常以为自己能够算无遗策,但事实上,人的力量依然太过于卑微,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别人有多么的无情。 他们总要拿出点态度来。既然现在项采薇的事情也掀出来了,该解决的也解决了,是时候让陆家做点什么了。 我在第二天再一次去了浈阳街。 我知道陆兆祥不会再让我看见我儿子,但是离他那么近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心灵感应这回事?也许他以后也没有办法记得这么小的事情,但是至少他现在如果稍微有点思考的能力,他应该要知道,他爸爸来了,来为他和他妈妈争取利益。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野心家,我并不稀罕成为省城最大的垄断资本家,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有必要为自己的老婆孩子讨回公道。 我坐在陆兆祥面前的时候,我冷着脸,直接开门见山,我说,明瀚的脚,兰心的伤,还有项采薇当年受的苦,都应该有个说法,别以为你护着叶老虎这么一件事就能体现你作为一个大佬的本事了,抛弃妻子,容忍养子残害亲生女儿和外孙子,同样不会显得你有多么高尚,只会让你怂得不像个男人而已。 说起来他算是我长辈,现在更是我岳父。但我对他,有点尊敬不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兰心,我想我会稍微有点佩服这个老头的。但是多了这么一层关系,原谅我永远只在意我自己的亲疏。 我来这一趟的目的非常明确,既然现在所有人都说她名不正言不顺,那就让她变成名正言顺,我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但是我有必要给她一个未来。 当然,再往远一点看,她必须得有一个被承认的身份,以后拿陆家的东西,才拿得心安理得。 最后我是用一块地,还有明确答应放弃我儿子的抚养权来换取了项采薇进陆家祠堂、叶兰心的名字写进陆家宗谱的。虽然前者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了,斯人已逝,但是假如还有那么一点在天之灵——姑且认为有一点吧,就算是对薇姐姐的一点安慰了。 我会替她照顾好兰心,这是我能帮她的唯一一点事情了。 说起项采薇,我想还有另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兰心。当年我跟项采薇相识的那一段岁月,我一直都没有跟她提起过。一开始是觉得没有必要,到后来,就变成了不知道怎么去说。 我怎么跟她说呢?我说,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还是说,我注意到你是因为你长得跟你妈真像? 怎么说都不对劲。 这只小豹子其实是个很多心的,我跟项采薇从前也算是朋友吧,她会不会误以为我对他的感情是源于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点一点揭开,我甚至觉得她探寻秘密的能力有点太过于强大了,我隐隐觉得她总有一天会发现一切,但我始终都没有想好要怎么来跟她说。 她才十八岁,从被叶老虎关在家里养成一个对整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公主,到经历了生命中无数的逆转,承受了许多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痛苦,这其中总共只经过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三年里,她的成长几乎已经到达了她所能承受的心理临界点。 我始终都不确定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秦公子番外二十六 当事实真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知道对于她来说,这个冲击还是很大的。 其实对于我来说,冲击力何尝不大。当我亲眼看见一封穿越了时光的信笺摆在我面前的时候,二十年的时光全都展现在那泛黄的信纸上了。 那一刻内心的酸楚,难以言说,我好像依然是那个脆弱的十二三岁孩子,竟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落过泪,从秦家的一切都开始压在我身上,除了责任还有危机,全部扑面而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允许自己落泪了。 可是就这么薄薄一张纸,寥寥几行字,那是当年我没有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在落泪以后,其实我花了很长时间在纠结要怎么来跟她解释。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太容易引起误解。 但她抱住我,说,我感谢你,救我离开芭比士多,感谢你给我的庇护和包容,感谢你帮我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叶老虎的威胁。 我的内心已经氤氲一片。 到最后,我在心里百转千回的那些话,居然一句都没有用上。她根本就没有要我解释的,她足够信任我。 我觉得我真是捡到宝了,她虽然年纪要小,但是并没有一点胡搅蛮缠,省事得很。嗯,这样真好。一辈子说长不长,两个人真正腻歪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也不是很多,无需把时间花在费心的解释和各种尴尬的纠结上面,于是每天都会显得很好,这样的生活,过多久都不会腻。 对于男人来说,特别是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男人,经常会被人骂作喜新厌旧。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许素菲,我也是个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人,最终以我的冷酷无情葬送了她。可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抱怨和谴责的同时能想到,当日子渐渐磨灭了最初的一点敬慕和欢喜,漫长的余生里,相互理解和相互扶持显得太重要。 我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解释对我来说显得太过于麻烦。有些事情本身就会呈现出无数种可能性和多面性,同一件事可能会有几十种不太相同的解释,说起来,可能任何一种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爱她,但同时也并不喜欢让这种冗长而乏味的解释来冲淡相爱的感觉。这样说起来也许女人很难理解,尽管偶尔的撒娇弄痴也是一种生活调剂,但是在一个想要相濡以沫度过余生的人面前,假使什么都要解释,是一件非常疲累的事情。 那一刻我觉得我选择的人没有错,即使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上天终究待我不薄。 我是在那一天忽然觉得,我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这具身体。过去的三十几年时间里,我面对了太多打打杀杀,让这具躯体近乎残破。可是她比我小了这么多,假如说有一天我比她先离开这个世界,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如何是好?我总要比她多活那么几天,好叫她安安心心的,不必在白发苍苍的时候还对身后之事劳心费力。然后听她傻兮兮的给我交待,叫我再去寻一个老伴,我定会说好。等着黄泉路上,我还会忽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不可让她等太久,不叫她悄悄喝了孟婆汤。 当最难以启齿的往事都已经摊开在面前,对于我们来说,或许生活才真正开始。我们之间还有着最麻烦的一个缺憾,要处理起来,恐怕还相当棘手。 我在省城的势力,现在看起来似乎如日中天,可是我自己比谁都明白,秦家重新站稳脚跟,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年之内的事情。当初各方势力差点没把秦家给瓜分了,许家落井下石,都给秦家带来了相当大的损伤,说伤筋动骨一点也不为过。现在我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数十年根基的陆家,我毫无胜算。 兰心的成长速度超乎我的想象,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做一个母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一个大家族里生活的女人,恐怕都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因为大家族里本身的人际关系和面对的事情都非常复杂,一个女人必须要花很多的经历去处理和面对,才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与此同时,如果还需要亲自来当一个称职的母亲,未免责任太过于重大。而且,母亲从来就是不是兼职,而是全职,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从无休假。 我家没有婆媳关系和复杂的家庭需要面对,但是上上下下需要打点的事情依然不少,更何况兰心一直都不愿意在我的羽翼之下当一只金丝雀,她有自己的事业,还有一个比秦家更复杂的陆家需要面对。她自己都要面对着无数的危机,我觉得我不太能指望她照顾我儿子,毕竟老婆孩子都不能涉险,什么保大还是保小之类的事情我根本就不会考虑。 我觉得我在这方面失策了,因为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几年之内有了一个儿子,所以我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培养一些年长的女性亲信。就算我现在能把儿子接回来,谁来照顾他呢?唐一平他们这几个糙汉子,别说是照顾我儿子,就算是照顾我自己我都嫌弃。而临时找过来的女人,我不放心。 好吧,让陆兆祥那个老小子先帮我照顾着,总有一天,我得把儿子给接回来。 但我都还没来得及动手,陆耀恒那个糊涂舅舅上门来了,还带了一个更为糊涂的女人。 他大概是不知道,我秦奕不是吓大的,我不会受任何人威胁,我的女人也不能受威胁,我儿子当然更不行。更缺德的是,这个女人在一旁装作玩手机。 对,就是装作,因为我办公室里是屏蔽信号的,必须连我自己的内部网络才可以使用。所以在我和陆耀恒喝茶的将近一个小时时间里,这个女人一直拿着没用网络也没有信号的手机低头玩,难道她还能是无聊到在我这里玩贪吃蛇或者俄罗斯方块不成? ps:抱歉昨天的章节标题序号写错了,昨天应该是二十五,今天才是二十六……猫这两天生病有点病糊涂了…… 秦公子番外二十七 其实我对陆耀恒身边的这个女人本身没有太多好恶的感觉,毕竟一个n线小明星,也不过就是想攀附个豪门而已,这在圈子里好像也是挺正常的事情。 飞娱有无数个和她一样的女人,努力去整容,去营销自己,然后趁着年轻貌美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找一个有钱人傍了,从此就可以息影隐退,全心全意做阔太太了。不管是我还是秦扬,早在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开始收到无数飞娱旗下n流小艺人的媚眼和挑逗,免疫力早就锻炼出层次了。 对一个真正的生意人来说,如果真的娶一个艺人,其实看重的应该是她身后的影响力和名气,女人是次要的。如果是因为美貌而娶一个明星,是比较不划算的一件事,那是真爱。那位冯小姐大概没想明白这件事,从开始傍上陆耀恒就为了腻歪在他身边而开始息影推通告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不过陆耀恒那小子也是草包,太聪明的女人也不会跟他。可惜的是,这一对低智商的人碰上的是一个强大对手,背后那个豹三爷可不是吃素的。如果陆耀恒没有野心,兄弟姐妹之间和平相处,大概最后每个人都会各得其所,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家业,日子不会太差。 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我跟陆耀恒的谈话,录下来的最终目的,一定是去拿给兰心听的。 告诉她,我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不在意,然后逼着她去做什么冲动的事。 呵,她这个好哥哥,还真是会打如意算盘。 在和陆耀恒谈话的时候,我时不时的会瞟一眼那位坐在旁边的冯小姐,而每次我的视线一接触她的时候,她的神色就有点慌张,然后装作没有在听,玩手机玩得起劲。也是演过电影的人,演技居然这么差,我都想鄙视她。 谈到最后我和陆耀恒的交易当然没有谈妥,我是不会容许任何人拿我儿子当筹码来谈判的。我向他透露的信息全部都是,你尽管去做,在意的是陆兆祥,不是我。我儿子不是早就已经让陆兆祥给留在陆家了么,都不姓秦,他怎么样,关我毛事? 但在最后陆耀恒愤愤然准备走的时候,我拦住了冯小姐,我说,有些东西,不应该带走的,还是不要带走为好。 陆耀恒为我这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说你这是当我们陆家穷得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么,难道在你办公室坐一会,还会顺走什么东西不成。 那位冯小姐也一脸的无辜,怯生生地躲在陆耀恒后面,好像我真的在污蔑他们顺手牵羊了似的。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挺想一巴掌招呼过去的。 我于是没有再说下去,而且还挤出了一个笑容,我说,既然两位这么说,那是我说错话了。 我的确是说错话了,对于有些人,明明可以直接出手弄死他们的,就不要来什么善意的提醒了,毕竟作死的人是不会听从什么意见的,不作到死的那一刻,应该不会悔悟吧。 虽然我不愿意让兰心去面对这些艰难的事,但是好像很难避免。我一直试图让她过得轻松一点,但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证明,都是徒劳。她终会知道一切真相,反而猜疑我为何要瞒着她。 我并不是存心想瞒着她的。 陆耀恒和那位冯小姐想借此来离间,未免有点太大意。 但事实上我低估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力量和护犊之情。即使心里很清楚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跟陆耀恒说,即使我的孩子他爹,即使我再三告诉她,我不会真的这么做,她依然对于我说的那些话感到忿忿不平,冲到我办公室来质问我。 我该说什么好呢?女人…… 还真是感性的动物。 我本来没有那么生气的,但是现在我决定,我要迁怒于那位冯小姐了。混圈子的人,却这么不把我秦某人放在眼里,从未考虑过我的影响力似的。即使她不是我手里的签约艺人,我依然有无数的办法弄死她。 因为这个世界待我不薄,赐予了我老婆孩子,亲哥哥也回来了。我大难不死终有后福,所以那些跟我作对的贱人们,该是他们一个个倒霉的时候了。 当然,让他们倒霉并不是我生活的主旋律,我生活的真正重心,是要好好享受我死而后生来之不易的生活,以及把剩下的问题一个一个的解决。当初秦扬回来的时候,就是为了帮我娶上媳妇……啧啧,听起来我真是个不成器的小子,娶个媳妇还得哥哥帮忙。 所以好人做到底,接下来的事情,索性也由他出手解决了。 我顺手还坑了他不少珠宝首饰,挺划算的。 秦扬有问过我要不要另外再做一只婚戒,但是我不想要了。我知道她其实不太喜欢戴那些珠宝首饰,把自己给打扮成一个移动的珠宝展台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很累赘。 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其他的首饰,但是戒指,有一枚就够了。到时候我直接把她手指上的戒指从中指换到无名指,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不过,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我想我还真费了不少劲。 我并不在乎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总之我能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婚礼,能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秦太太,就好。 后来在吉斯伯恩的阳光下,远远地看见秦扬带着我的女人走过来,我觉得这一生,我何其荣幸。当他把兰心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几乎热泪盈眶。 陆家被我们耍的团团转,陆兆祥始终都不愿意嫁给我的女儿,最终还是成了我的妻子。有哥哥在,真好。从前多多少少还是要顾虑一下的事情,忽然变成了我们兄弟之间任性的游戏,真棒。 我好想跟儿子说一声,看,老子终于把你妈给娶回来了,光明正大地娶回来了。 可惜我儿子不在这里,他看不到。如果以后儿子问起,你和妈妈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我该怎么回答? 我没法回答,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秦公子番外二十八 在终于娶到了我儿子他妈以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带她去走一走我从前走过的路。 我们之间,横亘着十三年的距离,也许时间没有办法穿越,但是那些我走过的旧时光,我很想带她再走一遍。那些年我曾经走过的弯路,那些年她曾经错过的我的生命,对我们来说,都是应该镌刻在彼此生命里,共同去感受的。 我来到剑桥郡的时候是十九岁,在那里读过了四年的时光。那个四年,是我人生中看似走得最平稳的岁月,在那里我完成了大部分的学业,并且恋爱结婚。如果没有后来的故事,也许一切就按照这个轨迹毫无波澜地走下去了,我将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等学业结束以后,就回家去继承一部分产业,过上毫无悬念的生活。 而后呢?也许会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生一两个继承人,继续让我的孩子走我这样的人生。到年纪再大一点,也许觉得和一个本来就不是很爱的女人在一起有点乏味,于是开始混迹夜场,反正秦家手下有飞娱和caesar,始终都不会缺优质的女人。 那样的生命,不知有多无聊,多庸俗,更可悲的是,如果我是身在其中的那一个,我还会觉得我是在享受生命。 或许我应该感谢这诸多的变故和死里逃生,世界在夺走了我的一切以后,却忽然大发慈悲地把更好的东西还给了我。 只是我忘记了,高中都没有读完的叶兰心,曾经也是一个优秀学生,她心里有着一个大学梦,一直是她的心结。当我带她走过那些我曾经的路,我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只小豹子眼里的神色,是自卑。 她没有说出来,但我看见了,其实她很在意这一点。 可惜她已经快要错过了这个进校园的年纪,而我却还需要处理好一些事情,才能让她去圆那个梦。在看到她那样眼神的瞬间,我知道,我必定会找一个机会,去帮她完成这件事的,我不希望她的生命里有这么大的缺憾,当然我也不希望我身边并肩作战的女人始终都怀着这样一种自卑的心态,她应该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好好地站在我身边。 到后来,真的来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她被迫暂时息影。 被黑这种事情,在我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飞娱旗下的艺人,有不少其实是从caesar走出去的,个个都有一点黑历史,要说洗白,还真没有那么容易洗得白。 但是她不一样,其实她从未真正像那些努力往上爬的艺人一样不择手段,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有着某种被动因素在里面,总是不得已为之,而为了和命运抗争,不得不如此。 所以她其实承受负面舆论的压力,可能会比其他人要弱一点。这个就好像,你偷了东西,潜逃了很久但还是被人抓住以后,虽然有恐惧,但心里同时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终得其所的感觉。但如果你明明只是向别人借了东西,但别人非得说你是偷,并且死死地抓着你要求你承担责任,心里的委屈积攒起来,就会显得越发难以承受。 那个时候,如果我出面来解释,直接认了这个事实,就算她是我秦奕的妻子,十八岁就生了孩子,那又如何?做秦夫人,未尝不好,省城这片地界,整个圈子里的人都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点方便,把她给捧成一个大明星。 我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坏处。她本来就应该转型的,就着这件事直接转型也未尝不可。别的艺人一开始若以清纯玉女来出道,被人翻出这样的黑历史,当然不是光彩的事情,甚至可能对演艺事业有极大的影响。但是她忘了啊,我是谁,我就直接宣布这个女人被我接手了,那又如何?我可以直接给她最好的资源让她空降,可以让她不用像其他艺人那样靠实力和人气苦苦挣扎。 但是……她是一时没想明白脑抽了么?对着直播镜头,她的解释居然是,孩子是陆兆祥的儿子,是她弟弟? 我是从后来的直播回放里面看到她的解释的,对于这种解释……我差点吐血。 但既然她不愿意承认,不愿意使用我给的便利,那也正好,可以把这个时间抽出来,留给她自己。 做了那么久的陆家女儿,又做秦奕的老婆,这一辈子,总该还有一点时间,留给叶兰心。 她想做的事情,只要不是想离开我,我都会支持。 所以在她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就替她联系好了学校,安排好了生活。她是一个喜欢独立的女人,尽管在很多时候依然在仰仗我,依靠我,但我很高兴我尚能给她依靠。在很多时候,我给她的保护也许有限,所以我希望她是一个独立的人,能够独立地去面对一些风雨,但同时,我也希望她是一个愿意依靠我的小女人。 倘若连这点依靠都没有了,她和我结婚,到底是图什么呢?这样,我会担心。 我知道,她一向的理念恐怕都是,她是和我结婚,不是嫁给我。 这两者的区别很大。 结婚是两个互相认可了对方,然后达成协议,愿意在一起,相互扶持相濡以沫,愿意以自己的一切来为对方提供方便而不计回报,这个付出与收获都应该是相互的。而嫁人,是特指女方嫁入到男人家里,从此成为男方的私有物品,冠以男方的姓氏,就像古代的那样,从此变成名字都不为人知的秦叶氏,同时男方需要提供大量的聘礼来补偿女方的父母,并从此全权负责女方的生活需要。 我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经历了这样艰难的几年,直到现在,她依然很难让自己变得有安全感一点。 她始终都不愿意做一个男人的附属品,而我也没打算让她在我家做什么全职家庭主妇,尽管我其实也有点向往每天晚上回家都会看到一桌子她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的生活。 ps:谢谢haiyu902,祈冰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二十九 当我第一次决定躲起来,去对付叶老虎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都不知道我忽然消失去了什么地方。那时候,即使我明明知道她很着急,知道她伤心难过担心,但我尚且能忍住,我对自己的自控能力一向都有着极大的自信。 但这一次,我想我快要疯了。明明这是我们一起商量做出的决定,可当我真正站在机场送她离开千里之外的时候,即使有秦扬那个逗比在边上插科打诨,我还是心里一片氤氲。 我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跟个娘们似的。 我不断地在想她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有去过美国,她的英文也有点差劲,她会不会吃不惯美国的食物甚至不习惯美国的空气,她会不会…… 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说话的时候都有点走神。 趁着她转身的时候,秦扬在背后偷偷地对我竖起了中指。 我对他竖了两根中指,然后转身去超级vip柜台买了一张机票,从绿色通道直接登机。 哪怕是送到以后我还是必须马上回来,也好过丢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对她的辜负和伤害,已经够多的了,这种我其实能做到的事情,只不过是费那么一两天时间而已,我不能不去做。 当我不动声色地出现在她面前,飞机已经起飞。我坐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我的存在,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然后从眼角眉梢开始涌出很多很多的欣喜,慢慢扩散到整张脸,整个人,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单单就为她一个发自内心的惊喜的笑容,我劳累那么一两天什么的,简直都是小意思,全都值了。 哪怕只有一天时间,我陪着她在这个全新的陌生地方度过,在枕畔留下我的气息,好叫她在那里的时时刻刻都能有一点念想,以及……提醒。秦扬那个坏小子,居然说提醒她可以在国外泡个洋小伙?我真不想承认那家伙跟我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真是不说一句人话。 那什么,怎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某种撒尿划地盘宣告主权的动物呢?咳咳,我什么都没说。像就像吧,谁叫我就被这只小豹子给拴住了呢! 再回到家里以后,我开始发现牡丹园根本没法住了。该死的秦扬居然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请终点工把家里的床单被罩通通给清洗干净了……洗干净了!还故意说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我根本就不想戳穿他,这家伙对于满地弹烟灰满屋子泥脚印毫不顾忌,甚至可以一个月都不换床单,我简直怀疑把他直接扔进泥坑里他都懒得抖一下毛,偏偏这个时候来装模作样,绝逼是故意的! 我一气之下从牡丹园搬出来了,还顺便在枕头底下塞了一坨塑胶做的看起来惟妙惟肖的大便——那东西是当年文佩和小彤钟悦她们几个玩闹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搜罗过来整人的,我整理文佩遗物的时候,一直收在储藏室的杂物箱子里,估计兰心从来没有注意过楼下其实还有一间杂物室来着。那个,秦扬当年好像也见过这东西的,所以…… 让他对着一坨大便去睹物思人去好了。 我知道我一走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霸占那间宽大舒适的主卧的。 虽然我不缺住处,但是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好好收拾,也没有带兰心去过,没有她的气息。我于是索性就……睡到知微路去了。 那是她的地盘,到处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的,到处都有她的气息,感觉真是棒。躺在她的床上,满满的都是她的气息,简直洗都洗不掉,抱着枕头都有种拥她入眠的感觉,真好。 其实,偶尔尝试一下寄人篱下的感觉,也是很不错的。想当初她刚刚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对她板着一张臭脸,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赠送了一份寄人篱下体验大餐,现在我自己来体会她当初的心境,也觉得很有趣。 我怎么好像有点受虐倾向呢。 唔,可能是在别人面前我受虐比较少吧,我可不喜欢被被人虐,对我来说,只有我虐别人的份。 秦扬这小子一回来,就好像已经不愿意再走了。他时常给我抱怨地道的日本料理其实很难吃,以及日本的清酒味道也很糟糕,特别是白子和盐辛口味鱿鱼,难吃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其实不管日本料理到底好吃不好吃,对于任何一个背井离乡的人来说,总归月是故乡明,我完全能理解。我在剑桥郡的那几年,虽然我适应能力其实挺强的,但还是时常怀念家中的每一株重瓣榆叶梅,每一棵合欢树,一草一木总关情。 但他回来,我知道目的不会单纯。 他说,总觉得父亲的死另有隐情。 其实我也有这种怀疑,但事实上,我对于这件事也有所怀疑,但是暂时我忙不过来这些事情,所以还没有正式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和秦景东之间的父子情义并不深,如果为他复仇要付出很高的代价,我其实并不情愿。 我是一个比较没心没肺的儿子。虽然我能有今天,父亲给我留下的产业功不可没,我所接受的教育也同样蒙他所赐,但我没有办法像爱母亲那样爱他。 秦扬不一样,他比我大那么几岁,他始终也不知道母亲去世的那桩隐情,而且对于少年时代的那些事情,也许他的认识比我更多几分理智,所以他对此执念比我要深很多。 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在意,但是他执意想查明的事情,我无论是出于情义还是出于道义,我都应该协助他来完成。而且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省城,我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在很多方面有着极大的便利。 而我知道,在省城这个地界,能动我父亲的,省城里恐怕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已,其中陆兆祥首当其冲。 我有点担心,兰心知道这件事以后,该如何应对。虽然陆兆祥是个便宜爹,虽然陆家对她真的亏欠太多,但是她始终都是个心软的女人,她从小对于亲情的缺乏,使得她内心其实很舍不得那一丝半点的温情,只要陆兆祥稍微给她一点父爱,她都可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秦公子番外三十 陆兆祥是一个比我以往的任何敌人都难对付的人。 当初对付许家的时候,虽然许扒皮也不是个省油灯,但是因为当初要顾及许素菲,所以许扒皮行事诸多掣肘,且那时候他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家务事又十分多,他根本分不出太多的心思来对付我。 而陆兆祥不一样,他是一只老狐狸,正值年富力强,性格沉稳果毅又低调多疑,对付他比对付许扒皮要困难得多。 在我们兄弟俩试图去查一些事的时候,我们刚试探着弄出一点动静,陆家那边就很快察觉,并且加重了防守。 虽然他这么做有点此地无银,可是我明白地知道,很难抓到他的证据了。没有证据的事情,除非我们有能力直接借助别的事情弄死整个陆家,要不然,怎么说都会是我们理亏。 但秦杨说,绝不会就这样放过陆家。 我们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商讨对付陆家的可行性,但是最终没有挑出一个完美的方案。陆兆祥太过于老奸巨猾,而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手段来打击陆家什么的,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而且,还会显得很low。 到第三天的晚上,秦扬两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盯着天花板说,正儿八经的方法是不行了,要不咱来点另辟蹊径的,比如说,你已经骗婚娶了陆家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要不我干脆把他们家另外一个受宠的女儿也给骗过来,把陆兆祥那个老滑头给气死怎么样? 我笑话他专把眼睛往女人身上看,我说,照你这么说,要是陆耀恒那个小瘪三是个基佬就更好了吧,你索性把他也给收了,那不更省事,以后陆家的家业就直接落到咱们手里了? 秦扬破天荒的没跳起来打我,而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别说,这个办法还真有可行性。他不是基佬,咱们可以派女人过去嘛。 说起来,省城这四大家族,许家没有正儿八经的儿子,许素菲也是个没本事的,撑不起门面,所以覆灭了。杜家其实也好办,他家的独苗是个智障,也后继无人。陆家么,俩女儿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养子,看着像是个最难解决的。不过,仔细算起来,兰心跟陆家没什么感情,陆锦心呢为人比较单纯,单纯过头也不适合在这种大家族的纠葛里生存。就剩一个陆耀恒,不是亲生的也就算了,关键是,人还是个草包。 秦扬一拍大腿,“咱是娶不了陆耀恒,但咱可以毁了他啊!然后再把陆家两姐妹都收进来,哎,我听说那个在苏黎世读书的小妮子长得也挺不错的吧?” 陆兆祥那老小子长得那么平庸,在他刻意隐藏气场的时候,那一张脸扔进人群里可能都找不着。可是陆家的女儿,却偏偏都像妈,长得好。但对于秦扬的话我有点不以为然,我们兄弟俩在感情上执念都很深,要不然秦扬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单身了。 我说,你娶的人不是文佩,你真娶得了么。 秦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娶到文佩了,什么下辈子,都是古人编出来骗人的。如果陆锦心真的是个心思够单纯的人,我可以不必过得那么辛苦。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尝试过去爱一个女人,不妨试试看。 陆锦心远在苏黎世,陆兆祥可能希望她一辈子也不要回到省城这片地界上来,所以这一时半会恐怕还没有办法把她给弄回来。那么这些时候,我们倒是可以先把陆耀恒那个脓包给解决了。 派一个稍微有点手腕的女人,兴许就足以毁掉他。 秦扬说,这个人选是现成的。 他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钟悦不断地找各种借口见秦扬,甚至以她还知道一些文佩当年的事情啊之类的约秦扬见面。虽然钟悦当年确实和文佩是校友,关系比较亲近,但斯人已逝,我知道,他并不愿意再跟别人聊关于文佩的话题。 而钟悦的野心也昭昭。从她开始和兰心反目的时候,我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想要的太多,可偏偏她努力了这么些年却依然一无所有。 所以这一次秦扬回来了,也许她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当年她和文佩关系好,所以也算是成了秦扬的座上宾。现在她利用这份关系去亲近秦扬,目的根本不用想都知道。 秦扬设法说服她去勾引陆耀恒,既可以解决钟悦的纠缠,也能对付陆耀恒,一石二鸟。 当然,他许给钟悦的条件也不差。只要钟悦能设法得到陆耀恒的青睐,把陆家的水搅浑,秦扬答应把名下的一套房子送给她。而从陆耀恒那里,能骗得多少东西,都归她自己所有。 有秦家在背后撑腰,这件事对钟悦来说当然不算太困难。在想出这个主意以后,秦扬对于钟悦越发的冷淡了,钟悦甚至于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试图通过我来增加与秦扬见面和接触的机会,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而在她开始心灰意冷的时候,秦扬终于开始主动行动了,他去找钟悦摊牌。 反正秦扬明摆着告诉她,不会给她任何希望。而她目前好像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可能性。而陆耀恒这个条件对于钟悦来说,很划算。反正秦扬会设法帮她制造机会,万一不小心成了陆太太,那是意外之喜。就算不成,秦家这边也会补偿她,她不至于竹篮打水。 秦扬是个不怕事大的,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兰心被挤出盛世小姐的时候,他依然主张让飞娱留下了钟悦和许露希。他虽然一直缺一个女朋友,但事实上,他的女人缘一直都比我要好,就算他想组一个红粉兵团,恐怕也有大把的女人愿意为他效力。 所以在一次省城上流的聚会中,秦扬带了钟悦为女伴,特意跟陆耀恒多说了几句话,把钟悦引荐给了他。说起来钟悦现在也是飞娱旗下的艺人了,虽然是十八线小明星,可好歹也是女明星。陆耀恒一向都挺喜欢和女明星来往的,果然对她多了几分注意。 秦公子番外三十一 我说陆耀恒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废物,我觉得一点也没污蔑他。虽然说纨绔子弟纵情声色的挺多,但是陆兆祥那样的虎父,偏偏就养出了这么个犬子,真是可悲。 我甚至没有想到,钟悦的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位冯小姐在陆耀恒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感情也算得上稳定,但似乎始终都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当钟悦这个新鲜血液开始注入,她大概带来了很多新鲜感。 而且,冯玫虽然从前私生活也说不上有多清白,但钟悦可是caesar的坐台小姐出身,风尘里头跌打出来的,会玩。我私下里似乎听见他们说过,钟悦本身非常会装纯情,平常经常喜欢一副清纯女学生的扮相,可实际上口活一流,会玩的花样很多,那方面的水平在整个caesar的小姐里头都是叫得响名号的。像陆耀恒那样本身没到阅尽千帆的地步,却偏偏又没有守身如玉什么的,最容易掉进温柔乡里不知今夕何夕。只要把他给哄上了床,一而再,再而三,都是顺理成章。 钟悦很懂得运用自己的本钱。 当然,秦扬让钟悦去勾引陆耀恒,可不是去犒劳那混球的,我们的目的实际上在于搅浑陆家的浑水,顺带着毁了他。所以在钟悦开始跟陆耀恒打得火热的时候,趁着某一天钟悦再次把陆耀恒勾到酒店开了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叫人偷偷地告知了冯玫,引着她去捉奸了。 冯玫不傻,其实这段时间陆耀恒开始对她有点冷淡了,她肯定是能感觉到的。但是吧,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怀着嫁入豪门的目的,当然也就稍微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十分盘问。而陆耀恒当然也不愿意没事找事,所以暂时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是当有人来告知她,并且怂恿她,在她耳边吹点风,激起她的危机感,她必然还是得去捉这个奸。陆耀恒心里有愧,所以肯定还得补偿她的,这对她没有坏处。 秦扬那个坏小子,让钟悦带陆耀恒去的是我们自家名下的酒店。我是后来听秦扬说的,他指使员工直接把备用房卡给了冯玫,冯玫闯进去的时候,陆耀恒跟钟悦两个人身上一丝不挂的正在进行激烈的活塞运动,叫得楼道里都能听见,连冯玫都站到床边了还没发现呢。直到冯玫出声大哭,陆耀恒才蒙了,赶紧退出来扯被子给钟悦盖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穿。 像冯玫这样的女人,一门心思想嫁给陆耀恒,可陆耀恒不仅没有求婚,反而爬了别的女人的床,挺尴尬的。就算捉了个现场毫无抵赖的可能,就算她毫不意外地发现陆耀恒是个渣男,但她心里还怀着嫁入豪门的希望,她就不敢十分纠缠辱骂男人。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正室捉奸通常男人都没什么大事,遭殃的总是小三吧。 所以说,捉奸这种事情,冯玫也只不过是拿钟悦当筏子,骂一骂她,然后各种哭诉自己的委屈而已。 要说陆耀恒对冯玫,也不是没感情的,接着那好一段时间,钟悦根本都插不进去。 但是冯玫本身并不是真的要严管陆耀恒啊,加上钟悦的不懈努力,所以等着风平浪静了,很快陆耀恒又熬不住了,继续偷吃。 冯玫就继续闹。 终于给闹到陆兆祥面前去了。 陆家本身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陆兆祥这个人虽然早年跟项采薇的事情闹得也不小,但是自从跟叶氏结婚以后,一直都比较自律,没造出什么新闻来。叶氏死了都这么些年了,其实我跟秦扬一直怀疑他跟身边的女性下属有点暧昧不清,但是也没法确定。陆兆祥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哈,他手下信得过的女性下属有好几个,都是不婚不育系列,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比如说,负责辰艺的那位梅小姐,就是始终追随陆兆祥,连男朋友都没听说找一个的。 陆家一直都保持着的好口碑,居然就这么让陆耀恒给坏了。冯玫本来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一下,可是闹完之后发现陆耀恒那个脓包根本就是屡教不改,而且始终也没有求婚,她就开始越闹越大了。冯玫本身算是个二三线小明星,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所以这事很快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兆祥果然很生气,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 其实陆耀恒是个什么德行,他老子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不闹大了,随便玩一玩,也没什么好说的,横竖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对了。可一旦闹大了,可就不太好看了,对陆家的声誉是有影响的,陆兆祥的老脸一下子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搁了。 他对这个不顾后果的冯玫也就更没有好感。 换句话来说,陆兆祥这个人其实是很大男子主义的,他可以玩女人,但女人不能玩他,当然也不能玩他儿子。冯玫一个二三线戏子,对陆家本身的助力并不大,还惹出这些麻烦来,显得有点没脑子。这种时候,他肯定希望儿子直接跟冯玫断绝关系。 矛盾也就慢慢地凸显出来了。 有些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一定会朝着作死的方向不惜一切代价地走下去。 陆耀恒显然就是这种人。一面贪恋着钟悦带来的刺激,另一面,又优柔寡断不忍离弃冯玫。关键是他还有了女人忘了爹,把陆兆祥的谆谆教诲全都给丢到爪哇国去了。 趁着陆家混乱的当口,我和秦扬想办法开始查探更多的情况。我提醒秦扬说,当初父亲是死于脑梗,而许扒皮也是死于脑梗,这其中很可能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我们暂时从陆家这面有点难以下手了,但我们可以试着去寻找一些许家的老人来打听。毕竟许家覆灭的时候,许家有很多产业最终收在了秦家旗下,员工也是原封不动地接收了,查起来可就比直接去查陆家要容易得多。 秦扬以为然,果然就从许家这边查出了不寻常的事情来。 秦公子番外三十二 我从一位曾经在许家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保姆那里得知,当年负责许扒皮饮食的一个老厨子很可能有问题。 那个老保姆,在许家覆灭了以后,在飞娱做保洁。我给了她几千块钱,就从她嘴里套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但当我派人去找那位老厨子的时候,却发现,自从许家倒台以后,许扒皮身边的重要人物,就这么稀里哗啦的死了好多。 其实他们年纪都不大,在许扒皮生病的前后还在许家工作的,也就是五六十岁,甚至还有更年轻的。许扒皮习惯身边都用年纪大一点的,所以那些人都是刚刚到临近退休的年纪。 可是一回去,忽然就以各种原因死了一片,未免有点太过于蹊跷了。虽然不排除有些人在许家工作了大半辈子,一下子接受不了这种主人家忽然就灰飞烟灭的刺激,在心理上有点难以承受,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对许家未必有这么深的感情。 而且,许扒皮其实一直都很小气,他这个“扒皮”的名号一点都不辱没他,对于自家的工人也是一样的小气,员工的归属感一直都不算太强。所以,许家的员工相对来说,绝大多数老人恐怕都是靠情怀来支撑的。 当然,在这些人回家以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死亡的时候,难免每个人都开始有危机感。 想买通许家的老员工得到一些内幕消息,比想象的要简单。 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很多线索因为当事人的死亡而无法得知具体情形,但是死的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多的人,在漫长的时间里都会察觉到很多细节。 我和秦扬就在这种冗长的细节叙述中,慢慢地得出了一些破碎的信息,并且还发现了另外一件非常惊人的事情。 从一个养鸡场老板渐渐投入到房地产事业,并且一手打造了杜氏集团产业的超级暴发户杜大成,在朝天苑也有一处房产,而那处房产似乎比较隐秘,我以前其实一直都不知道的。他派了好几个保镖守着的,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显得比较神秘,从不轻易开窗,不让外头看见里面的情形。 而平时,按照里面人出门采购的数量和品类来看,屋里应该还有一个什么人。但是那个人几乎从来都不出门,非常神秘。而杜大成和这个神秘人来往密切,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一趟。 应该不是女人,因为他每次来,几乎从不过夜。 秦扬一直是比较看不起杜大成的。杜大成这个人色心色胆都非常大,对于女人处于一个近乎变态的喜好状态,看上的女人总要不择手段,非要弄到手为止。但是真的到手了以后,必然又是三天新鲜感,很快就抛到脑后了,甚至于会拿来犒劳自己的下属,往往被他玩过的女人下场都很惨,轻则身心受伤害,重则子宫都要受损,甚至失去生育能力。 对于秦家,他也非常不给面子,飞娱和caesar的女人只要是他看上的,就算我不同意,他也非得弄到手不可。我只是碍于生意上尚有一些往来,所以没有正儿八经地对付他。特别是当兰心那次差点出事,我几乎再也不想搭理杜大成了,他再来caesar的时候,我直接叫人不用让服务员进去了,上两个男服务生,端点饮料酒水就算完事。他知趣,后来也不怎么过来。 事实上,我也一直都觉得很奇怪,明明省城的整个上流社会都知道兰心是陆家的女儿,也是我的女人,轻易没人敢动她的,可偏偏杜大成就在这好几年的时间里始终都对她穷追不舍。仅仅是为了随手玩玩的女人,得罪陆家和秦家,就算是对于杜大成来说,也是非常不划算的一件事。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点什么不寻常。 所以,我也怀疑这一切,都跟朝天苑的那个神秘人有关。 朝天苑这个地方比较敏感,因为许家在这好几十年了,这附近住的人,应该都是在许家的羽翼之下的。要想躲过许扒皮的眼睛,在朝天苑待上几十年,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杜大成的这处房产,跟里面住着的人,很可能许扒皮是知道的,并且一直以来都给予了一定的护佑和帮助。 会是什么人? 杜大成这个人因为财大气粗,他办事也比较直来直去。他对秦家和陆家都这么不放在眼里,放眼望去,整个省城他能看入眼的人,恐怕也没几个。但是,朝天苑里面住着的这个神秘人,他每个星期基本上都要去看,而且态度看起来甚至有点谦卑。 除非,那个人就是他背后的高人。 杜大成本身不是那种非常聪明非常狡诈的人,如果说他的成功单单就是运气好,其实有点说不过去。 再往下推,我猜测,也许对付兰心,就是背后那个人的指使。 谁和兰心有仇? 叶老虎,许素菲,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叶老虎的余党也基本上全部被剿灭,许家也算是树倒猢狲散,她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拥护者。 如果不是和兰心有仇,那就一定是和项采薇有旧,那就是老一辈的人了。 这么往上一推算,线索却又断了。 老一辈的人里头还能有谁? 有这个本事在背后操纵杜大成,成就一个横空出世的杜氏集团,同时还跟许家有瓜葛,根本不把秦家和陆家放在眼里的人,还有谁? 好像根本就找不出人来。有这个本事的,应该全死了。 除非,有人并没有真的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被藏在家里,杜大成不开窗户,也就容易解释了。 我最担心的人,其实是陆家老大陆兆雄。 这个人,当年是病死的,年纪轻轻,并且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以至于陆家的局势改变,未婚妻带着遗腹子嫁给了老三陆兆祥。当年陆家兄弟之间也争个你死我活,三兄弟之间斗得不可开交。 假设他当年并没有病死,而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存活下来了,算起来,他应当有这样的本事。 秦公子番外三十三 我还真的花了一点时间去查探杜大成藏在朝天苑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景东堂的人埋伏在外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居然……一无所获。 这对于景东堂来说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能在朝天苑隐藏了几十年而不被发现吧? 只不过,早先他还有许家打掩护,现在许家已经倒台了,他想永远不被景东堂发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一个月等不到,就两个月,或者更久,反正我手里有足够的线人来打探消息。 同时另一边,也开始有进展了。 钟悦一向都不是个省油灯,她知道冯玫不喜欢什么,怕什么,所以她一面想方设法霸着陆耀恒的同时,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分量还不太够,于是开始给他介绍更多的女人。照着陆耀恒的喜好来,他喜欢大胸妹,钟悦就专门带着几个天然大胸妹来约他一起吃饭逛街。他喜欢长腿细腰,钟悦的“闺蜜”就全换成了同款,时不时的还挑漂亮的叫上几个开一间房,然后给陆耀恒打电话说来打麻将。 陆耀恒之前在陆兆祥的严格监管下一直都生活得比较单调,不太跟那些浪荡子弟来往的,所以也没接触到太多花花世界。钟悦这么一来,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把这个省城最纸醉金迷的一面通通展示给他看。本来陆耀恒就不是那种自制力强的人,叫她这么一玩,几乎把正事全都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兆祥辛辛苦苦的培养,二十多年来的管教,通通都变成了无用功。他夜不归宿,对于名下的产业也开始放任不管,整天跟着钟悦她们花天酒地去了。 我相当理解陆兆祥为什么始终不肯把手里的大部分产业拿出来放手让儿子去管理。 我估计钟悦也已经看出来,陆耀恒是个靠不住的,所以她大概也没指望以后能跟他结婚。又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早就看出来,陆家是靠不住的,总有一天,我和秦扬,要好好收拾他们。 所以,她也并没有做什么长远打算,她使尽浑身解数,把这个男人吸引在自己身边,带他来探索这个从来不知道的花花世界。 冯玫那边的处境,当然也就越来越被动了。 说起来,冯玫其实比钟悦靠谱多了,至少冯玫是奔着结婚去的。只不过在一个熊包男人面前,他为了一点享乐和欢愉,早已经忘乎所以。 时间长了,冯玫的危机感也就越来越强,最终闹到陆兆祥面前去了。 其实她也没弄明白一点,陆兆祥虽然不惜儿子跟钟悦在一起,不喜欢儿子陷入到那么一个花花世界里头去,但同样,他也不喜欢冯玫。陆耀恒是陆家的儿子,有这个资本,他玩两天其实也不算什么,说不定陆兆祥心里还打着那样的算盘,让他玩去,正好可以把冯玫甩了。玩一段时间,等他玩够了,收心了,说不定反而有奇效。 可是冯玫没明白这个道理,她去闹,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于是,陆兆祥不高兴了。 这个浑水搅得相当好,我都忍不住鼓掌了。不过,我没想到,这个浑水搅到苏黎世去了,陆锦心去找兰心想办法了。 其实我的本意,是让她在纽约待上两三年,正好学业也可以正常结束,然后我这边也可以把杜家和陆家的问题解决个差不多,未来无比美好。到时候陆家的问题,也算是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对陆家做了什么,已经做完了,她也管不了了,回头再来交待,总是好说一点的。 所以我特意让pearl女士少跟她说一点省城这边的事情,让她安心读书。当然,这一年来她的学习状态,也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我很满意,没想到我老婆还是个学霸呢。以后,经济管理类的知识可以给她增加一点。 结果,她就这么忽然的回来了。 大半夜扑进卧室里来很惊悚啊有木有! 我这么警觉的人,枕头底下都是一直放着枪的啊,很危险啊有木有! 按照我的一般习惯,睡到半夜有人忽然这么扑进来,我会直接把枪放倒再说啊! 幸亏我惊醒的瞬间觉得有点异样,对方的速度显然比较慢,所以我手里已经抓到枪了但是忍住没一枪崩过来啊! 等发现是她的时候,我都给吓出一身冷汗了。枪其实已经在手里了,我赶紧趁着伸手去开灯的时候把枪重新藏回了枕头里。要是被她发现我就差一点点把这个枪崩到她身上了,我怀疑她至少三天都不会搭理我…… 不不不,我要真拿枪指着她了,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都有点不知道这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不过,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 幸亏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是睡在她房间里的,她一回来,第一时间就被我给逮住了。要不然,我估计她会第二天睡到很晚,然后再去解决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所谓正事,等什么都解决完了,陆家上上下下全都见过她了,最后才轮着我。 去去去,真不知道我这地位都掉到哪儿去了。 她辛辛苦苦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总归是比较辛苦的,时差估计也还没倒过来。当发现我在床上的时候,她直接跳起来就去洗澡去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的,我并没有那么洁癖,我只是……习惯吧。当家里一切都整整齐齐的时候,就算有人潜进来了,也不敢随便翻我的东西,我的一切都很整洁。反之,要是东西本身就比较乱,自己也不记得原本是放在哪儿的,很容易给人可乘之机。家里的钟点工虽然是熟人了,但我天然对任何人都有戒心。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有洁癖。 看她这样我都有点莫名的心疼。 等她冲了个淋浴回来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抱着她,都睡不着了。 女人的体香,和沐浴露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咳咳,对于一个常年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差点憋成死宅男的老男人来说,简直有毒。 她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剩下我在心里哀嚎,怎么可以这样…… ps:谢谢 love9062 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三十四 这是我少有的机会,放纵自己,陪着她睡一个懒觉。 我一向对自己的要求都是比较严格的,不许自己睡懒觉,不许自己有任何松懈,但是……好像所有的约束都被她一个人给打破了。都说红颜祸水,可见有一个合心合意的美人,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多么难得,为了讨好美人,江山也可以不要。 如果我是个古代的皇帝,我一定会是个……昏君吧。 好了,我说了这半天,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睡个懒觉找借口。我昨晚是过了很久才睡着的,但有她在身边,出奇的安稳,虽然仍旧是按时醒来的,可是看着她的睡颜,我不愿意起床。上天待我不薄,我不好辜负良辰美景佳人。 不过,我估计有人跟我一样急着见到她呢。 她本来就是为着陆家的事情回来的,所以现在陆兆祥跟他儿子有矛盾了,必定需要她这个既是陆家人,又不是陆家人的女儿出面了。 对付冯玫那样的女人,陆兆祥肯定会借她的手,因为对于陆兆祥来说,他一定会认为直接对付冯玫显得太low了。而同时,她参与得多,陆耀恒必定又会猜疑她的身份,她参与陆家的事情越多,陆耀恒就会越发觉得不安。其实陆家这两父子的隔阂会越来越大,但是陆兆祥自己不一定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真是个环环相扣的事情。 当她终于睡醒,大概是肚子饿了,也没在床上多逗留,爬起来去吃早餐。我也跟着起床,刚拉开窗户,站在窗口往下望的时候,就正好对上一双眼睛。 我去,还有另一个想见她的人呢,我都差点忘了。 姓苏那小子。自从她从安县逃出来以后,那小子就一直在穷追不舍了。说起来我也比较同情他,这小子说起来还是有点能力的,在陆兆祥身边跟着,跟着的时间长了,慢慢也立了不少功劳,一步一步从最低的小跟班被提拔上来,这一年来陆兆祥好像还提拔他当了贴身的保镖,看样子相当重视。 说起来,连我都觉得有点奇怪,陆兆祥身边的保镖那么多,甚至文化程度高有见识的都不乏其人,怎么就偏偏姓苏的小子运气那么好,成了陆兆祥手下那几十个保镖里头升迁最快最受重用的了? 这其中看起来是有猫腻的。 我一直觉得其实陆兆祥可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冷面冷情,他对于项采薇,对于兰心,或许并不是那么无情,也许他是在替兰心培养助手? 可每次一看到他对兰心那么没心没肺,我又觉得,也许真的只是那小子运气好。 说起来,兰心刚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假如我不加以控制,说不定她真的被那小子给拐走了,在她眼里,那时候我可能更像一个大灰狼。 尽管我从来不觉得那个愣头小子有什么好。 不过,到现在,什么都晚了嘛。已经是我的人了,孩子都生下来了,其实我已经没有那么担心了。和别人共同竞争获取某一样东西,跟从别人手里抢一件东西的难度是不一样的。 我秦奕,应该还没混到那么惨,连老婆都看不住的地步。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觉得我可以尽力,等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我帮他找个好女孩。这个人对兰心一直都很好,可是我并不想他不求回报地一直好下去。 唐一平在开车的时候,忽然跟我说,听说嫂子跟钟小姐在飞娱吵起来了。 我“哦”了一声,我知道这种事情难免。其实我一开始是不太愿意起用钟悦的,但是秦扬心里一直对文佩怀着愧疚,所以他对于文佩的闺蜜,也一直都显得太过于宽容。他也在利用钟悦,但这种其他女人也能做的事情,他偏要让钟悦去做。 我一直都知道,钟悦和文佩之间的感情,就像无数种女人之间的关系,脆弱而奇怪。文佩是个善良的傻女人,但是钟悦不是,她始终都懂得如何为自己谋福利。就好像她当初听说caesar开始有所发展,坐台费也比别处要高,就打着文佩朋友的名号回来找我。就好像她发现兰心跟我走得近,就开始接近兰心,并且从坐台小姐直接给提拔到了模特,明明她身高并不完全符合模特的要求。 对于钟悦后来跟兰心反目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意外。她已经是caesar的模特了,在caesar已经不会有更大的发展,所以兰心相对来说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利用价值,她不服,所以终有一天反目。我知道,钟悦一向都比较心高气傲,她嫉妒过文佩,当然也会嫉妒兰心。 事实上,她从来就不明白,家世和背景,给兰心曾经带来过多少的困扰,而不是好运。 当一个女人,太过于贪恋这些东西,并不那么讨人喜欢。 兰心身边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其实我很希望她能有几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可是一直都没有。钟悦曾经是,但她始终都不够真。 我不知道兰心到底用了什么方式,当年从没有叫过许素菲“嫂子”,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帮许素菲说过半句话的唐一平,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口了。有时候我都开始觉得,那丫头好像慢慢的已经打入内部,我身边的人都开始慢慢的被她给收买了。 有什么办法呢! 我知道唐一平一定是想来告诉我,兰心又受委屈了。我没吱声,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把这些事情当做是自己受的委屈吧?毕竟,嫉妒,竞争,嘲讽,都是难免的,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每次都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她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我和秦扬在caesar这边办公,商量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就接到兰心的电话,她说,锦心想见我们。 秦扬恐怕还没见过陆锦心。 我冲秦扬挤挤眼睛,“喂,你上次不是说,索性把锦心给弄过来,让陆兆祥吹胡子瞪眼去吗。怎么样,来试试你的本事啊?” 秦扬撇撇嘴说道:“什么大不了的,就许你一个人吃嫩草不成?” ps:谢谢 -2025 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三十五 兰心回来了,其实对于我们的计划,多多少少是有一定的影响。但是对付杜大成的事,依然被提上了日程。 韩功良那家伙就是个牙膏,挤一下能动一下。所以我和秦扬一起对他施压,他终于有了新动作,打算以地皮的事情来动杜大成。 可是我没想到,杜大成那混球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把兰心给挟持了。 他意图挟持兰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想动兰心也不是第一次,我只是没想到,在兰心和秦家、陆家的关系都已经明朗化的情况下,他还能这么嚣张。 其实一传来兰心被挟持的消息,我就知道一定是杜大成干的。许家和叶老虎斗已经覆灭的情况下,除了杜大成,也没人还会干得出这种事了。 杜大成的老窝,永远也没有景东堂的人手多。 当然,除了景东堂,陆兆祥也出动了。我亲自站在陆兆祥面前,我说,不知道陆家的女儿嫁到了秦家,就直接算秦家的人了,还是保有陆家一半的血脉。 我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如果说陆兆祥不管,那么我一定要借这件事把我儿子要回来的。既然我老婆不再是陆家的人了,那我老婆生下的儿子,凭什么留给陆家? 不过,当了多年便宜爹的陆兆祥,这一次破天荒的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派人出去了。 我不信,但是很快有下属用对讲机跟他联络,说发现一枚纽扣。 总算他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现在找茬并不是主要目的,关键是找到兰心。在杜大成那个混球手里,安全完全没法保证。像他这种人,即使我直接答应他一切条件,他也一样有可能伤害人质。 纽扣发现的位置在一处新楼盘。 几乎就在同时,我收到景东堂那边传来的消息,在某新楼盘小区内发现可疑车辆,监测行踪正好是从兰心失踪的位置过来的。 我和陆兆祥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走了出来。 这恐怕是我们配合最默契的一次了。 但,怎么解救人质? 我相信杜大成一定派了人看守她,假如硬闯的话,虽然我的人手够多,但是万一他们伤害人质,那是绝对不行的。 陆兆祥悄悄的在车里查看了一圈地形,然后说道:“杜大成不在这里,她的人身安全暂时应该无忧。” 亏他这个当爹的到现在还这么冷静。 不过他的下一句话我很满意。他说,姓杜的这几年是混明白了,也不打听打听豹三爷当年的手段,动我陆家的女儿,就得想明白后果。 他拿出对讲机,直接交待:对,管他身边有多少人,想办法拦住杜大成,套麻袋,揍他丫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很好,这才有个大佬样! 我真是操心操糊涂了,居然只想着怎么救她了,忘记从根源上先把问题延缓。把杜大成给胖揍一顿,让他动弹不了,兰心自然暂时也就安全几分,我们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想别的办法了。 不过,当我们谨慎地想办法派人靠近可能关押着兰心的房间,才发现,他们已经转移了。 幸亏陆兆祥出手果断,把杜大成给揍了! 受到陆兆祥的启发,我也想出了另一个迂回方法。 我是不方便直接闯进去救人,但是万一是另一方直接把人质带走呢? 要知道,杜大成家里还有一个凶悍的老婆呢。要不是有这么一个老婆,杜大成指不定荒唐成什么样子。他多多少少有点怕老婆,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闹得太夸张。杜大成那个老婆我见过一面,为人很爽快,虽然性格大喇喇的,也没什么文化,很有暴发户气质,但是整个为人来说,并不讨厌。 让兰心暂时跟着他老婆去,至少在人身安全上面,基本上能保障。 而在这个时候,陆兆祥说,挟持兰心的人并不是杜大成一个,还有冯玫。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个女人恶毒至此。 当然,我也知道,陆兆祥把这件事告诉我,就是想借我的手,弄死冯玫。他一直都不想让冯玫嫁到陆家来,但冯玫就像是一块橡皮糖,明明跟陆耀恒的关系已经分崩离析,但她就是死死地粘着陆耀恒,分不开。 陆兆祥这个人一向都很圆滑,相对于心狠手辣的秦公子,道上这个豹三爷的名号听起来要好得多,他一向都是一个胸怀宽广、讲义气的形象。至于说逼死一个戏子,对他来说未免有点太low。 所以这种事情,他不愿意亲手去做。 我并不喜欢害人,但是惹了我,我不介意动手。因为我太年轻,所以我和陆兆祥不一样,他希望把自己的形象树立得好一点,而我愿意把自己的形象变得冷酷凶残一点。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利用我,但我并不介意被利用。 动了我的女人,必须死。 可我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的疏忽,导致她被人挟持。明明知道现在省城里的境况,各方势力剑拔弩张,可是我却毫无防范,任由她每天一个人到处跑,我真是该死。 杜大成的伤稍微好了一点,能起身的时候,他约我们去谈判。 当然,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我知道杜大成这次的目标应该就是那块地了,就算不挟持,我和陆兆祥本身就是设下圈套让他争那块地的。至于说其他的细节,就算签下合同,我也不一定遵守。这年头,总有些人是靠不要脸生存的,既然他先用这么不要脸的手段来逼我,谁要脸谁就输了。 但是秦扬把我给锁在车里了。 对,谈判的那一天,因为我非常生气,非常激动,我觉得见到杜大成的那一刻我一定会跳起来亲手把他揍一顿的。所以,秦扬骗我说他要先下车去检查一下,车子好像出了什么问题。然后,他直接把车子给锁了。 我被锁在车里了! 也就我这个亲哥能干出这种事情了。 等到二十分钟后,他才叫人拿了车钥匙出来,并且叫保镖看好我。 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慢慢冷静下来了。我知道紫荆苑在这一天,有多少保镖,多少人马看守着谈判的那一个小小的包间。我和秦扬带的人不多,他几乎是单枪匹马进去赴鸿门宴的。如果我这个时候硬闯,一定会威胁到他的安全。 ps:谢谢 小翔6715 的道具捧场~ 秦公子番外三十六 我明知道,这个时候,她担惊受怕,她多么希望早一点看到我。 我非常清楚,她心里的期待,她一定希望我像一个骑士,举着刀戟冲到她面前去,救她于水火。 但我没有如她所愿出现在她面前,我知道,她一定会怪我的。 秦扬那个坏小子,为了争取谈判的有利地位,他一定会装作毫不在意她的死活,而陆兆祥那个便宜爹,也不会在意,至少也会装作不在意。 所以现在作为人质的她,非常可怜,在经历了那么多苦楚之后,依然被遗弃在角落里,秦家和陆家两方都抱着爱放不放的态度去的,不知道她该有多伤心。 可是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从不承认自己无能的秦公子,此时恨不得直接把秦扬这辆骚红色的车子给炸了。 这一段时间,说起来应该并不是十分漫长的时间,可是对我来说,此时此时,比整个世纪还要漫长。我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经历了巨大的煎熬,胜过当年最艰难的那几年时间。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冥想,其实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一个人的疯狂,总是要依托于另外一个人的。 我终于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整颗心都要碎了。秦扬几乎半抱着她出来的,她看起来有点憔悴,脸色很不好,而且看起来很伤心。她一定很伤心,能不伤心么?她的骑士没有去救她,还表现得好像根本就不想要她回来了。 我恨不得把这颗心扔去喂狗。 秦扬拉开车门,直接把她扔了进来,扔在了我身上。 他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臭小子,你的女人在这里,给你带出来了! 一点人性也没有。 可我顾不得了。 这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抱着她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湿湿的。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会有眼泪掉下来。 我从没有想过她会离我而去,可这一次,她真的差一点就离我而去了。从前我对于自己的本领似乎有点太过于自信了,以至于我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她,没完没了。 我绝不希望有下一次。 失去她的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存在。我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跟她解释。 她一定是需要解释的,而我却解释不了。 当她的情绪终于稍微的平复了一点的时候,我稍微放下心来。我说错了一句话,我说你要是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我本来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以想安慰她一下,没想到她真的就这么张嘴就哭了,哭得天昏地暗,像个孩子。 自己挖的坑真得自己来跳了,我瞬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抬起头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秦扬,他正对我挤眼睛。 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真是一点都没错,我现在觉得我有必要给她递一杯水,因为我觉得她这个哭法,感觉要脱水了。 我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来解释了,撒谎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擅长,也不屑于此。我也不想用什么虚头巴脑的话来哄她了,我就赖上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让她没有办法甩开我,我就无赖到底。 反正她应该不会真的讨厌我了恨上我了,毕竟这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她也跑不到哪儿去,这么黏糊她一段时间,把这个不开心的事情给忘了,应该就好了。 我是在晚上,使出浑身解数才算是把她哄好了的。 那什么,真的是浑身解数。 咳咳。 第二天一早趁她还睡着,我悄悄起床了,然后回了牡丹园。 这些年来秦扬跟我有一样的习惯,都习惯早起,说起来我们兄弟两个还真不是一般的勤奋。尽管他现在已经有暖床的佳人了,但是依然没能让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在他的注视下直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和我的文件等物,我要搬走了。 秦扬一直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他也不帮手,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等我收拾好了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哟,送货上门去了啊!” 我回了他一个大白眼。 好了,牡丹园这个地方,又还给他了。 还真像是一个轮回。 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以后,就开始一一处理这些胆敢随便动我女人的歹徒了。当然,得从最容易下手的开始。 我一向的习惯是,我要么不会动你,但我一旦出手,必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动手总要讲究一个“稳、准、狠”,如果没有弄死对方的把握,小打小闹,只能打草惊蛇,那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知道冯玫在这件事之后也知道自己不会好过,但是我一时没有忙得过来,陆兆祥那边居然也硬挺着,似乎在显示自己宽大为怀。 去他爷的,整个省城都知道豹三爷不是个善茬,就他自己还在那里装。 我找到钟悦,我问她,你讨厌冯玫吗。 她说讨厌,非常讨厌,冯玫最喜欢关键时候给陆耀恒打电话和视频,特么的刚放进去还没爽起来呢,这是要把人给生生逼成阳痿的节奏。 我说行,你去掏她的黑历史吧,翻出证据充分的也行,不充分的也行,有东西拿过来就行,我找媒体给你爆料,我给你撑腰,弄不死她。 钟悦知道我的意思,她巴不得。顺便在这些真真假假的黑历史之间,她自己说不定还能蹭个热度。冯玫的名气其实比她要大,所以我不放话的时候,她一直都不敢真对冯玫动手。 女人的嫉妒心,是个可怕的东西,足以杀人。 我估计钟悦其实早有准备,她应该早就猜到,总有一天我会弄死冯玫,所以她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搜集到的东西,甚至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懒得去在意到底是摸黑还是真黑,后来我动用了不少的媒体来炒这件事,舆论铺天盖地。 媒体也是个可怕的东西,须臾之间,铺天盖地。连整个陆家都受到了牵连,陆兆祥对于我的疯狂有些不满,在那几天的时间里,几乎闭门谢客,不出浈阳街陆家宅的大门,并且不许陆耀恒出门。 孤零零的一个女人,其实说起来,她也很可悲。我是那幕后的黑手,我一向都缺乏同情心。 秦公子番外三十七 在冯玫的黑历史被舆论炒得铺天盖地,她已经近乎变成过街老鼠的时候,陆耀恒来找过我。 要我说,陆耀恒那小子是个草包,草包就是草包。明明是来求情的,为什么要拿我儿子继续要挟我? 他当时在caesar拦住我,他说,你想办法给我把冯玫的事平了,平了,我保证你儿子在陆家从此平安无事。 我儿子在陆家当然平安无事。陆兆祥还打算培养接班人呢,哪舍得动他?我老婆还能伤害我儿子不成?周启文那个货,现在他根本忙不过来,暂时也不操心他。 我儿子在陆家唯一的威胁,也就是陆耀恒。 他现在的意思就是说,要是我不出手帮冯玫,他就会动我儿子? 我不认为现在他还有这个本事。 我觉得他可以去吃屎了。 如果他跟我说几句好话,或者说能想办法帮我把儿子给接回家,我兴许还能动动心。 话说回来,其实我也是愿意跟他合作的。如果我儿子不再姓陆,那么陆耀恒依然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唯一儿子,这对他一点坏处都没有。 可是他这个脑子,里面可能装的都是面粉。在我办公室喝了一杯水以后,摇一摇,就全变成了浆糊。 既然他没有这个意向,我是不会主动跟他提合作的。我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张牙舞爪地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以后,我对他说,帮冯玫洗清污点,把舆论都给压下去,这事不难。但是…… 但是什么? 他好像喜出望外,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 我忽然觉得我坐在他面前,跟一个智商只有这个水平的人谈话,是一件有点耻辱的事情。我不耐烦了,我说,这件事的确不难,但是我没有说我愿意给你办。你为什么不自己做?你是陆家大少爷,有手有脚,也有钱有势,整个省城,哪家媒体不得给你几分面子?这事你可以亲手去做,只要你有心,我相信帮你女朋友洗白是没有问题的。 陆耀恒顿时支吾起来:“可是我做这么大的动作,父亲那边一定会知道……” 可笑。 你想保住冯玫,然后还怕被陆兆祥给知道了,所以我就理所应当的要帮你了?这什么逻辑?难不成想让我白给你干活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陆家的员工了?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对,你父亲会知道,而且,他会震怒。陆家的大少爷竟然为了一个戏子,动用陆家所有的关系,彻底的忤逆自己的父亲。也许他会一气之下和你断绝关系,至于陆家产业的继承权什么的,我想应该会被剥夺吧?” 我这么一说,陆耀恒脸上的神色明显就变了,他知道我说的是非常有可能的。陆兆祥这个人一向都谨慎得很,也理智得很,他绝对不会容许陆家以后交到这么一个只会凭感情用事的儿子手里。 我站起来送客,“我言尽于此,陆先生,假如你绝对这么做不合算,觉得冯小姐不值得你这么做,你也大可以不用理会。但是我不会接受你的条件,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儿子的安全需要靠你来保障,当然我也同样不认为,假如我帮了你,你就不会再对我儿子动手了。” 当陆耀恒从我办公室里出去的时候,我知道,他大概只会回去喝酒,喝个酩酊大醉,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就是这么一个懦夫,我早就知道。他看起来好像很爱冯玫,可是他一边出轨和钟悦以及其他的一些嫩模和十八线小艺人乱搞,一面好像还在努力地跟陆兆祥争取婚姻自主权,真是可笑。 陆兆祥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即使现在跟冯玫顺利结婚了,以后离婚基本上也是可以肯定的。到时候,冯玫可以申请分割财产,陆家本身的流动资金就不算多,主要财产都是不动产。要真叫她这么一分割,必定会导致整个陆家分崩离析,出现严重的危机。所以陆兆祥不同意这个婚事,是必然的。 当覆盖在陆耀恒脸上这个有情有义痴情男子的面具被我狠狠地剥离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我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对,不要怪任何人,冯玫就是死在你自己手里的,你见死不救,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我不打算让陆耀恒太好过,我儿子的脚是怎么回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冯玫比我想象的其实还要脆弱一点。我原本以为,她从一开始就是背负着一部分的骂名出现的,靠着一些特殊手段上位的女星,心理承受能力不应该这么弱。 但也许压倒冯玫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那些骂声,而是她彻底破碎的豪门美梦。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据说是四个字,“人言可畏”。 可畏的其实并不是人言,也许她到最后都没有明白,人心的贪念往往才是最可怕的。一个人的成就和收获,往往是需要靠智慧和能力来支撑的,没有足够的手腕和智商,却偏偏想要飞上枝头。即使飞上去了,也是很容易掉下来的。 认清身边的每一个人,认清时局和形势,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冯玫之后,就轮到杜大成了。 别急,都得一个一个来。 这所有的阴谋之中,杜大成看起来好像是最边缘的一个,但不知为什么,很多看起来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的事情,偏偏他都要在里面插一脚,好像特别喜欢引火烧身似的。 这种现象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当然不寻常。所以我和秦扬一直怀疑他背后另有其人,当然,这个人应该是一个跟我们这几大家族利益都密切相关的人。 甚至于,我觉得和紫荆苑也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兴许还有兰心,项采薇。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理解,兰心为什么上班的第一天就这么巧碰见了杜大成,杜大成为什么始终都对她穷追不舍。显然,我不会相信杜大成也爱过项采薇或者她。 秦公子番外三十八 我是在那段时间,花了很多时间去调查杜大成当年开养鸡场的时候,以及那之前事情。但我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甚至他可能从来都不认识项采薇。 我开始意识到我的方向可能不对。他处处针对兰心,想祸害她,可能不是因为项采薇的缘故,而是因为其他人其他事。 谁和她之间还有利害关系? 我,陆兆祥,陆耀恒,周启文。许露希,钟悦。 我和杜大成在兰心出现之前并没有多大的交集,没结下什么大梁子。 许露希和钟悦这两个,能量不大,背景简单,而且和杜大成也没什么交集。 剩下的这三个,都是陆家的人。 这么一算,很可能杜大成这么死死地咬着兰心不放,和陆家的旧恩怨有关。 对了,杜大成在朝天苑的那所房子,里面还住着一个神秘人物,这两件事之间,恐怕都不是相互独立的。把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看,可能性最大的,应该就是陆兆祥家里的那两个哥哥了。 陆家老大当年是病死,老二是汽车爆炸着火给烧死,烧得面目全非。 我知道当年陆兆祥跟大哥关系好,所以陆耀恒那个野崽子被人模人样地养到了现在,陆兆祥甚至一度考虑过让他当接班人。我一开始以为朝天苑的那个神秘人应该是他,但仔细一想,不太可能。当时他病死,整个陆家上上下下,包括陆家那位黑豹子,还有叶氏这么一个怀孕的准儿媳,都是能见着他的,他想装死,既没有这个条件,也缺乏这个动机。 那么算来算去,恐怕就剩下一个老二陆兆麟了。我当年就曾听说他为人阴狠狡诈,为了对付陆兆祥而不惜迫害项采薇,手腕相当毒辣。话说当初是陆兆祥算计了他,让他车子出问题炸了,当时那个脸,也没人能认出个所以然来,就连身上也是黑黢黢的,没什么辨识度。还是通过手上的戒指和腕表来确定身份的,这就显得猫腻很大了。 我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真的是陆兆麟没死,一直隐藏在省城,以杜大成为傀儡,他在幕后操纵…… 听起来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们兄弟之间的仇恨,完全到了死对头的地步。他“死”了以后,陆兆祥的势力开始膨胀,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都让陆兆麟根本没有机会反转,只能像只鼹鼠一样活在不能见光的地方。他毫无安全感,对于陆兆祥来说,他手下不知道有多少涉黑大佬,别说是一个“死”人,就算是活人,弄死了也就弄死了,还能拿他怎么样? 到这几年,陆兆祥的势力也开始慢慢没落了,杜大成借助房地产成为省城首富,几乎压下陆家一头去,所以对于陆兆祥来说,时机也已经慢慢的成熟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办法控制住杜大成,但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切,背后可能都跟陆兆麟有关系。 而杜大成通过跟冯玫合伙绑架兰心的事,等于说已经正式的跟秦家宣战了,这场战争,我不得不打响。 但我知道,我不会赢得太轻松。 过去的事情,我几乎一直都避而不谈。要不是因为兰心对于我的一些过往怀着十分强烈的好奇心,我不想让她多想,我根本就不会再提一次那些屈辱和伤痕累累的过往。 当初为了生存,为了和秦扬斗,也为了把偌大的一个秦家支撑下去,我做了相当艰难的抉择。这么一件事,就足够让无数人诟病和唾骂,我从此就没有办法再去树立一个光明磊落的形象了。秦公子,只能永远带着一块黑暗的烙印。 那个女人叫孔芳卿。认识我的时候,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她办事的风格非常果断,换句话说,这个女人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毫不隐瞒自己的欲念。我是因为谈生意才认识她的,她在见到我的第一面,说了不到十句话以后,直接告诉我说,如果是按照正常途径,我不会选择你家来合作,因为现在的秦家没有老秦撑场子了,你太年轻,很多具体的问题你根本没有经验,两眼摸黑,对我来说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 我就这样被她一棒子打死,沉默了片刻以后,她继续说,我也知道你很需要靠这次合作来翻身,但我不是慈善家,如果你希望我帮你的话,你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可以考虑考虑,等你考虑好了,晚上八点,可以到酒店去找我。 我一开始并没有听出她的意思来,等她走了以后,我才慢慢地咂摸明白了。我那时候确实很需要做成一单大生意,孔芳卿手里的那个订单非常大,足以让秦家在最艰难的时候能周转过来,并且带来巨大的影响,顺势把其他还在观望的合作商和投资者给拉拢过来。 那晚我敲响她的房门,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毫无意外,只淡淡地问候了一句,“来了?” 我点头说,我来了,我来卖\\淫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其实她就是杜大成的堂嫂,她老公去世已经十多年了,一直单身,独自一人在外省打拼。后来我慢慢知道,从她老公去世以后,她和杜家的来往并不算十分多,她对于这个堂弟也疏于关照。那个时候杜大成也还没什么出息,当然这个堂嫂也觉得他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在她看来,这个堂弟很平庸,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就是把自家养鸡场里的鸡销往全省,并且扩展到多元化生产,再建一个不大不小的禽类肉制品加工厂而已。 关于这个女人的风流韵事其实不少,甚至有传言她包养过好几个当红的男明星。她从来不讳言这些,并且明确地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她从前包养过的男人,在乎的都是金钱和利益。她很看得开,她觉得是不是真心爱她并不重要,这原本就是她的一场游戏和交易。 我大概是最后一个。那个时候,她身体状况已经不大好了,而且为了帮助我渡过难关,她其实是花费过一番心血的。 但我没想到,她居然留了个后手,把一些偷拍下来的私密照片交给了杜大成保管。 这意思大概就是,如果有一天我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将会以此来挟制我。 秦公子番外三十九 原本我是非常感激她的帮助的,即使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尴尬的交易,但我还是非常感谢她为我做的这些事情。 可她如此提防我,顿时让我的感激全都变了味。 所以我将和她有关的那一段时间,当成了一种屈辱。 后来她去世了。不可否认,她给我留下了很多东西,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同时也给我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威胁。 她还有很多财产给了杜家,然后告诉我说,给你的已经很多了,杜家的东西,你不要动他,要不然,你也不会好过,两败俱伤。 我想并不是我要动杜家,而是有人要动我。那个时候我答应了,因为我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我并不懂,有些时候,并不是我自己没有野心,就可以安枕无忧的。或许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也都是如此,不断的开拓疆土,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自己有多大的野心,而是因为异族犯边不断,如果不设法解决,就讲面临着不断的骚然和潜伏的巨大危机。 其实我并不害怕名誉损失。 如今的秦公子不是从前刚留学回来的秦奕了,那时候面皮薄得很,不像现在,还要脸我就输了。 反正,我又不是自己混娱乐圈的人物,也不是搞政治的,有几桩桃色新闻什么的,再正常不过。最多也就是让整个省城的老百姓茶余饭后说几句笑话听听,根本就传不到我自己的耳朵里来。至于说影响,我想,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秦公子的手腕和能力了,谁还会在意最初我是不是靠卖身得到这一切的呢? 孔芳卿看人是很准的,只不过,这一件她看错了,她以为十年后的秦奕依然是那个害怕背后被人指手画脚的年轻富二代。 我只是有点担心她。 我比她大了那么多,所以很多事情,我所经历的心路历程更复杂一点,明白的事理也要多一点。过去的便是过去了,虽然我以前曾经跟她说过这件是,但是说过是一回事,看见实实在在的证据可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如何,当她看见那样的一个我,一定会难过的。 我对她说,我可能要面临一个严冬了。 其实我说的,不是指外面的舆论,而是指家里。如果她看到了那些照片,我想我们之间真的会面临一个严冬。我并不担心她对我的感情,可是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一个非常闹心的伤口。当你亲眼看见你所爱的人和别人在床上婉转承欢,那一定是种相当难受的体验,甚至于我俩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生活了。 我其实是挺担心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说出来。 当照片在网上开始流传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开始想办法删除,但是我相信杜大成不笨,他一定是同一时间用很多家媒体同时发布,因此流传得很广,根本就没有办法遏制。对于省城注明的才俊秦公子,也许人们本身就有着强烈的猎奇心理,对这些花边新闻都相当的感兴趣。 如果她去看,如果她看见了,我一定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我忐忑等了三天。 那三天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几乎是度日如年。我甚至于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我一面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可我要是真的若无其事的话,她心里一定也是很不舒服的。我怎么表现,好像都不对。 可三天了,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都不敢问她。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忍不住了,我让唐一平去问了她,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去面对,也必须去面对她。 她对唐一平说,她没有看照片。 她说,那是我过去,在尚未遇见她的时候所受的苦,她既没有办法阻止,也没有办法帮我分担,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光掩埋而已,不管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不管我现在还是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其实这些事情都已经真实地发生过了。所以,不如就维持现状吧,她忍住不看,也不问,才是最好的。 不得不说,她已经开始拥有了超出年龄的通透与智慧。这让我不仅是爱她的,更对她有一种相当的尊敬,我觉得她值得尊敬。 在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以后,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一个让时光都惊艳了的女人。 后来杜大成被抓了,罪名是经济犯罪。其实他强\\奸韩雨梦那件事,韩功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不过那一件事弄不死他。 经济犯罪什么的其实也弄不死他,但是经济犯罪这件事查起来,就比较复杂了,一时半会根本搞不明白的。我并不担心搞不死他,只要先控制住他,然后逼着他背后的那个人露脸,他就成了弃子。等他成为弃子以后,没有了靠山和背景,一切就好办得多。经济犯罪加上强奸,再把他以前的案底翻一翻,即使我什么都不做,韩功良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再后来,我们成功地利用一场声势浩大的双簧,骗得陆兆麟以为秦家和陆家的联盟彻底崩解,然后终于现身了。 我知道,从他现身的那一刻开始,这纠缠十几年的恩怨,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几年的时间,兰心因为当年的旧恩怨,受了太多的委屈。我也是这迷局里不可缺少的一环,当这一切全都剥茧抽丝地把种种黑暗和阴谋全都暴露在阳光下,我们终于可以不再纠结于那些秘密了。 陆家的恩怨,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过那天,我好像发现了一点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因为那天周启文拿枪指着她的时候,陆兆祥从背后开了枪,周启文中弹,随即向前扑倒,然后鲜血就从身子下面流出来,地面染红了一片。 在那种情况下,兰心的处境也比较危险,她那个角度应该没有看见什么不寻常的问题来。可是从我的角度,我却看得比较清楚,周启文中弹的位置应该是在右肩,他当时是朝着左前方倒下去的,然后血就迅速地流了出来,流的很多很急,很快就看起来毫无生命迹象了。 按照当时那种情况,陆兆祥的子弹并没有打到他的要害,而且当时天气比较冷,穿的衣服也厚,血不应该出得那么快。 秦公子番外四十 等待警方到达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悄悄地留意周启文。 陆兆祥那一枪应该根本就不致命,我并没有看到第二枪打过来,可是他好像死了。当所有的伤员都被抬上了救护车,他还留在原地。 地上的那些被确定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有好几个,警员给这些人的身上全部都盖上了黑色的布,然后先打着手电筒到处拍照取证,等一切都处理完了,最后才去处理地上的那些遗体。 这些遗体都是要抬回去的,法医将会进行检查,最后才能结案。兰心当时的情绪很不好,所以我的主要关注点在她身上。我本想先带她回去,可是韩功良不让,他说我们都是重要的证人,不能走。 这人多少有那么一点公报私仇,但是他说的又确实是符合程序的。 我安抚了她一会儿,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地上原本的五具遗体,只剩下四具。 我认认真真地环顾四周再找了一遍,还是四具,就是四具,少了一具。 一切都在夜色中进行,灯的照明范围实际上也比较有限。方才警员们拍照取证的时候,有一会儿灯光是没有照在地上那几具遗体上面的。有人好像发现了异常,但是低声和上级说了几句悄悄话以后,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兰心先坐回了车子里面,她没有看到这些。 我也没有告诉她。 我没有凑过去看,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少的那个一定是周启文。 陆兆祥那个人,其实相当护短。他从小养大的那几个孩子,除了兰心以外,他都比较溺爱。即使他早就知道周启文可能跟陆兆麟有关系,他依然是舍不得这十几年培养的心血。 而陆兆麟,他当初死而后生,身体一定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证实了这一点。就算没有今天,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或许也是他急于出手的原因。 我相信在周启文的事里面放水的,就是陆兆祥。 陆兆麟手里一定还有关于他的其他秘密,如果周启文也死了,他现在落到了公安机关的手里,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那么极有可能,他会选择拉整个陆家下水,让陆兆祥给他陪葬。 陆兆祥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往往这种垂死挣扎的人是最可怕的,所以他事先,就有所准备了。 他放过了周启文,让陆兆麟这一生,到了最后,依然有所托付的。 为了保住周启文,所以他不会拉陆家陪葬了。 陆兆麟后来大概是跟陆兆祥在看守所里详谈过一次的,具体谈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我想应该就是跟这件事有关。老哥俩见面,或许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我应该庆幸我和秦扬之间最后还是达成了和解,要不然,他们的今天也许就是我们的明天,相杀一世,至死方休。 在这件事处理完以后,我觉得我也应该稍微清理一下自家的门户了。 这些事情,我不打算告诉兰心,她现在要接受的,要忙活的事情都很多。陆家出现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变故,对于陆兆祥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冲击。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多回几次陆家,去做点什么。 陆兆麟一直隐藏在朝天苑,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离开朝天苑的时间应该屈指可数。 可是他也好,杜大成也好,摸到的信息也未免太精准了一点。 兰心在caesar上班的第一天,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带到了杜大成的面前,还被他下药,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从我正式接手caesar开始,往后一直算到现在,杜大成那厮来caesar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自家名下也是有娱乐场所的,加上紫荆苑这种餐饮娱乐休闲一体的好地方,他根本就没必要来caesar这种离他又远,又不把他当唯一的大爷伺候的地方。 偏偏兰心上班的第一天,就撞上杜大成了,这件事未免来得有点太巧合了。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蹊跷就渐渐的显露出来了。 caesar内部,想必是有问题的。 安东尼的来路,我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点破过。他自己或许也清楚我已经猜到了一些。到后来他从我这里辞职的时候,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大东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巨大的连锁反应。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就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我没有告诉兰心。 陆家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到了整个省城只剩下秦家和陆家为敌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得不摆到台面上来。她控制不了,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早年省城黑帮猖獗的时候,陆兆祥是龙头老大,到现在也不太可能直接消亡,他依然是整个省城的那群瘪三追捧逢迎的大佬。政府方面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因为他根基太深,牵一发动全身,根本不太可能直接一网打尽。毕竟,陆兆祥对于整个省城,这二十年来的经济贡献,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就算不是安东尼,也会是别人。所以我宁愿是他,他不是个坏人,至少在兰心面前,他多多少少还能顾及她的感受,我能看得出来。 但是安东尼不会和杜大成合作的。他的合作方,有且只有警方,除了一个安东尼以外,caesar内部还有一个人是有问题的。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早早地划下了范围,果然很快就锁定了那个嫌疑最大的人。 我觉得我对她们不薄,可是不知为什么,最终文佩身边的两个人,都弃我而去了。钟悦最终还是和兰心反目,跟秦扬做了笔交易,去折腾陆家去了,而小彤,走向了杜大成那边。 我知道她对兰心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所以兰心到caesar的第一天,我把她指派到了小彤的手下。一方面,是为了让兰心多经历一点事,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她们能慢慢和解。 但看起来,好像事与愿违。 秦公子番外四十一 我花了不少时间去暗中调查小彤,但我想她身后是有指点的,她留下的破绽不多。 在陆兆麟被警方带走的那天晚上,我给她设下了一个圈套。 我知道那个时候她是联系不上他们的,陆兆麟也不可能在这种当口还记挂着手下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卒。警方当时带走他的时候,我偷拿了他的手机,然后给小彤发了信息,让她速去紫荆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她不要回复。 随后我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我自己是没有时间,我还得陪着兰心,我让何亚隆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她。 何亚隆是景东堂最铁面最可怕的一个了,小彤见过他,以前caesar碰上什么寻衅滋事之类的事情,都是由何亚隆出面摆平的,他一出手,基本上都是要见血的。 那晚小彤是去了的,后来何亚隆回来汇报的时候,她说当时小彤哭得很惨,说是因为自己的表哥在杜大成手下做事,受了胁迫。 是真是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让何亚隆继续追查下去,我让何亚隆给了她一点钱,然后给她买了火车票,让她离开省城,不要再回来。 不要再回来了,我不想看见她。当年因为对于文佩的歉意,所以我对文佩的这两个闺蜜相当宽容,让小彤当了领班,让钟悦享受了caesar的最高待遇。可是她们给我回报了什么?全是反咬一口,以及背叛。 事实上,文佩和她们也是两码事,我对文佩的歉意,也轮不到她们来消耗。 按照我一向的习惯,我不应该放过她的,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这么做了,很累。眼里如果揉不得沙子,就必须直接动手清理掉一大片的沙地,其实这每一件事,都是伤筋动骨的。 对于一个在社会上并没有太多其他背景和能力的女孩子来说,我忽然不想那么苛刻。 在杜家也被解决了以后,我想,剩下的问题,就是秦家和陆家之间的了。安东尼潜伏在陆家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想抓到一点证据扳倒陆家。 如果陆家真的出什么问题,下一个一定就是秦家了。政府也好,警方也好,一定都不喜欢看到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些年来我做生意,虽然有些拿不上台面的手段,但基本上没做太多违法乱纪的事情,最大的问题,应该就出在景东堂了。从我父亲建立这么一个组织开始,这么多年的发展,景东堂的存在,在省城其实已经不是秘密。如果要定罪,完全可以当做黑社会组织来判定。更何况,景东堂的成员几乎个个都有枪,非法持枪也是个不轻的罪过。 景东堂,恐怕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严冬了。 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抽时间找廖仁凯、何亚隆还有唐一平三个人,加上秦扬,四个人秘密召开了一个小会。景东堂是父亲留下来的不错,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形,如果想要秦家不出事,要么就得转变,想办法把景东堂给洗白,要么,就解散。 景东堂里的人,很多都是从十几岁就开始培养的,出生入死,其实感情也很深厚。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文化程度不高,出去也就是当个保镖什么的,空有一身本领。在景东堂他们是忠心耿耿的死士,秦家待他们也不薄。可出去以后,当保镖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维持这样的生活。直接解散的话,说实话,我舍不得,秦扬更舍不得。 那就只能想办法改变。枪支是要想办法埋藏和处理的,为了以防万一,大部分的枪械都收起来,只剩下少量的那么几把,藏在合适的地方,交由几个重要的人保管。 景东堂的东西,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然后,做慈善。景东堂的财产,为了防止被查抄,能处理的也尽量都处理折算,然后把这其中的一大部分钱用来搞一些社会赈济和基金会,无论如何,总得把秦家的名声继续往好了捧,同时让政府方面看见,我们在放血。 我何尝看不出来,其实陆兆祥也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也许他并不知道安东尼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他已经看出了端倪来,他是一只老狐狸。 他甚至把明瀚给送走了。 其实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势力范围就在省城,一旦离开省城,到了国外,我根本就不会怕他,只要我想,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明瀚给抢回去。但我觉得他是在赌,他笃定我这个时候不会这么做的,又或许……他并不介意我这样做,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墙倒众人推,他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一旦警方出手对付陆家的话,包括我,还有更多的人,都会来落井下石。到时候,整个陆家很可能会轰然倒塌,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帮得了陆家,甚至于不会有人愿意帮。过去曾经亲密的合作伙伴也好,联盟也好,都会变成饥饿的狼群,虎视眈眈,紧紧地盯着,寻找可以下口分一杯羹的地方。 他或许已经意识到陆家保不住了,他只是想设法让损失减到最小。 他放走了周启文,还有一个陆耀恒,他必定是不愿意伤害的。其实我很讨厌陆耀恒,非常讨厌。但是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动他,陆兆祥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愿意和我斗什么,他只希望尽可能地多保存一点东西下来。如果我不允许他保存,他一定会跟我急。 一个草包陆耀恒,不算太大的祸害,不过他最好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而我知道秦扬,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对父亲死因的追查。 对于陆锦心,虽然他重重地伤害了她,而陆锦心离开以后,我也经常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阳台的阴影里,闷闷地抽烟。我说,你明明已经开始爱一个女人,却故意伤害她,自己半夜睡醒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难受,还偏要忍着不说,装作无所谓,这很可耻。 他说,因为我知道她会原谅我,所以在那个时候,选择了伤害她,这辈子,我就任性这么一次,就一次。 秦公子番外四十二 如果不是因为我和秦扬合谋伤害了陆锦心,兰心就不会一个人跑到苏黎世去,她不去,就不会出事。在省城这一亩三分地里,我绝不会允许她再出什么状况。 当我看见她的时候,我完全说不出话来。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很痛,那个不曾与我谋面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我们。 她怀着明瀚的时候,我的缺失成为这辈子无法抹去的遗憾。而我想要再来一次,看着第二个孩子一天一天慢慢成长,最终成为一个鲜活的小生命的时候,他却根本没来得及看到爸爸妈妈。 我又一次对不住她了。 这一世,无论如何,我已经亏欠于她。 我在心里发誓我不能再让她难过,可是我没有料到,这世上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在发现了陆兆祥当初谋害我父亲的证据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那只苹果尊,我不仅在那几天的时间里朝夕相对,而且还从省城抱到了纽约。即使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东西的放射性可能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但放射源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可能引起的症状很多,病情也相当复杂,甚至可能没有医治的办法。 我送那件苹果尊去的时候,在飞机上的时候,一度把那个装苹果尊的盒子枕在头下面的。 那段时间其实我已经发现自己在慢慢地掉头发,我知道有点不太好了,我偷偷去看了医生。 医生说,我的大脑某些区域可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是目前的状况并不能完全确定。因为脑部的神经本身就比较复杂,片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怎么来告诉她这件事。对于她来说,这应该会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她的身体慢慢恢复,而我的身体却好像忽然的衰老了一样,经常会有疲惫的感觉。 我一向对自己的要求比较严格,从英国回来以后,我几乎都处于一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每天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晚睡早起,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是这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好像已经开始闹罢工,仿佛已经开始无力承受。 我今年刚刚三十五岁。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我儿子接回来,我还想再要一个孩子,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未来将发生什么,我必须先想办法把我老婆孩子给安排好。以后,即使我没有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可以过得安稳,没有太多的威胁。 如果我不能陪着他们了,她那么好,一定还会有人愿意对她好,愿意照顾她,但是我不放心,而且,我舍不得。我不喜欢看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人不是我,我便不相信她能过得好。 目前还剩下的最大威胁,应该说是陆耀恒。 等到陆家终于看起来将要败落的时候,我已经看明白了陆兆祥下的那一局棋。 他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整个陆家。 当我开始知道姜医生就是陆兆祥身边那个相当器重,相当信任的人之后,之前的一些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许扒皮的病,应该和姜医生是脱不开关系的,而我父亲当年,应该也和她有关。姜医生的手段,加上那个苹果尊,双管齐下,所以才有了急病叫我回国的事情。 那个女人,和陆兆祥的性子真的有点像。她低调,隐忍,多年来一直默默地生活着,从不争夺什么,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就连陆家,可能都没几个人知道她和陆兆祥的关系。在叶氏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陆兆祥的身边了,多年来,生活得像一个隐形人。 我忽然觉得,其实当年陆兆祥和项采薇,并不合适。项采薇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同时也有着足以令人瞩目的美好,她原本就不适合和豪门有过多的纠葛。 而姜医生,她心里同样有着权谋和算计,却又大度隐忍,有着和陆兆祥一般的心思和承受能力。 或许我真应该恭喜陆兆祥。 陆兆祥后来的安排是比较妥当的,他把大东洋弃了,化工厂和几个跟藏毒制毒有关的厂子也弃了。我相信他在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制毒设备远远不止那些,他提前销毁了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 他很看得开,有舍才有得,想要保存陆家真正的根基,就必须先放弃一些东西。警方这一次行动,当然事先是有预估的,与他们的预期相差太远的话,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他故意留存了一部分的罪证,把罪证的范围控制在了他能够承担的程度。 同时,他把陆家旗下的一部分重要产业事先已经提交了变更申请,换句话说,就是部分转移,划归了兰心名下。 那段时间兰心自己忙得焦头烂额,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多了那些产业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份特殊,理论上来说,她的户籍根本就不在陆家,多年以来她也没有在陆家生活,她的身家显得清白很多。加上我会护着她,最终,陆家的产业将会在她名下得以保全。 陆兆祥自己呢,他可能并没有那么担心。他当然是要承担一定罪责的,但是他本身对整个省城几十年来的贡献不小,为人又低调圆滑,虽然是黑社会大佬,可他并没有结下多少仇家——真正的仇家都已经死了。 同时作为商业大鳄,他和政府方面的关系一向是比较融洽的。虽然这种大量制毒藏毒的罪名很难法外开恩,但是功过相抵,争取从轻处罚的概率很高。毕竟,国内一般使用的都是成文法,和英美的案例法有很大的区别,成文法的人情空间相对来说会更大一点。 从陆家即将出事开始,我就察觉到,陆兆祥的身体状况,好像忽然的垮下去了。 他的贴身医生是姜医生,外面很难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从过去对他的了解来说,我从来就不觉得他的身体很差。忽然的状况频出,这其中定是有问题的。 秦公子番外四十三 姜医生可以让许扒皮病情每况愈下,可以让我父亲迅速得上急病,那么一定也有办法让陆兆祥短时间内生上大病。 陆兆祥生病,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我能想出来的,就是保外就医。 以他在省城的关系网和影响力,应该不会直接给判死刑,所以很可能最终会争取到无期徒刑。在无期的前提下,只要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他可以申请保外就医。等他离开省城以后,一方面还可以继续遥控整个省城和陆家的动向,另一方面,相对来说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这些事情,都轮不到我操心了。 只是有两个人,我不愿意放过。 一个是姜医生,她是亲手害死我父亲的人,苹果尊估计也是她的主意。还有一个,是陆耀恒。 而这两个人,恰好都是陆兆祥最想保住的人。 要说姜医生有多深沉的心机和手段,我不清楚,我只觉得她对于陆兆祥的忠心是值得拿出来一说的。但是一个学医的女人,眼里见的生死多了,就有那么一点心狠手辣的感觉了。天下所有的人,在医生眼里都只是一具脉络分明的肌肉和骨骼,太过于理性,也太过于呆板。 我记得我曾经调查过她父亲,那个被称为“姜神通”的江湖骗子。我不知道是否因为陆兆麟杀了姜神通,所以她才成为了陆兆祥的亲信。 姜医生也好,陆耀恒也好,都不是十分难对付的角色。现在陆兆祥已经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正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陆兆祥已经打算把陆家剩余的东西全都交给兰心了,这么一来,等于说我也有了很大可能干预陆家产业的发展。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即使我这个时候想办法动了这两个人,他依然不会改变主意,因为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我根本就没有后顾之忧。 也许陆兆祥会尽快安排这两个人出国,早日离开我的视线。但他们肯不肯听,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比如陆耀恒,我想陆兆祥可能知道,陆家倒台他也出了一份力。 我一直在设法让他早一点知道陆兆祥已经开始选择兰心或者我儿子了。陆耀恒不是一个能沉住气的人,所以当知道了这些以后,他非常容易炸毛,果然,最终是由他向安东尼透露了这件事,然后把这一切终于引爆。 他恨兰心,一定是恨的。他原先跟锦心的感情应该是很好的,在兰心出现以后,慢慢的,他和锦心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崩解。 我给他设下了一个圈套。 我以兰心的名义,约陆耀恒在安县见面。 安县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兰心的老巢,当然,这也是我当初送她的礼物之一。在省城,无论是陆家还是秦家,对于她来说,其实都缺乏那种归属感,看起来都像是寄人篱下。唯独安县,在叶老虎死了以后,这里的东西全部都是属于她的了,这里才是她自己的家。 我在安县约见陆耀恒,他没有怀疑。 在这个时候,我知道陆耀恒也是陆家整件事中重要的一环。虽然他在短暂的调查之后是被开释了,但实际上,我知道,安东尼的眼睛一定还在盯着他。 我不能弄死他,我只能让他受到一点惩戒,让他明白一些道理。 我在那个芭比士多的旧址等着他。 不过,陆耀恒很谨慎,等到快要到约定时间的时候,忽然要求改了地点。 陆耀恒身边的人以草包居多,据我所知,没有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人。我索性带了何亚隆和章依依,单刀赴会。 他来的时候是带了人也带了枪的,原本以为是兰心,当他发现是我的时候,虽然他智商不太高,但也知道我不好对付,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我说陆耀恒,我们现在应该好好地算一算恩怨了,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他问我怎么算。 我说,我儿子的脚是因为你,那么你还一只脚抵消。在兰心怀孕期间害她不止一次,她生下儿子之后你更是通过种种方式故意设计她,这几件罪过加起来,起码还得还我一条胳膊。 我说得毫不客气,语气凉薄而冷淡。 陆耀恒当时也火了。他说下毒的事可以认,陷害的事也是他负责,但是,兰心同样也害他失去了很多,冯玫的命谁来赔,他和锦心之间的隔阂谁来消弭,他失去的一切谁来负责? 我说,如果这笔账也要往她头上算,那么她从小受到的不公待遇呢,你鸠占鹊巢十七年怎么算,你妈害死项采薇那一笔,又怎么算? 要算旧账,根本就算不清。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已经算不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陆耀恒说,既然你今天以她的名义约我,那就当着你的面,把本来应该跟她说的话说了。陆家的产业,老头子是糊涂了才全交到叶兰心手里。她姓叶,不姓陆,交到她手里,到头来所有的东西不是姓秦了就是姓叶了,根本就不姓陆!我绝对不会放手的,你以为有秦家撑腰我就那你们没有办法了吗! 我也就笑笑而已。 姓秦也好,姓叶也好,都轮不到他来说话。当着我的面,他要怂包很多,他也就以为是兰心来,打算欺负女人而已。 我是有备而来的,外头守着的人都是景东堂里的精英,就算我现在名义上是把景东堂给解散了,那些枪支也大部分都给处理掉了,但人,基本上全都在。他们被安排到秦家旗下的各个企业当保安,当保镖,或者做别的工作,但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依然会迅速集结,去执行一些特别任务。 这一次,当然我也带了人过来。景东堂的人各个身手了得,就算是不佩枪,也不怕陆耀恒身边那几个带了枪的。 当然,为了看起来比较有威慑力,景东堂的人现在其实也是带着枪的,只不过他们带的,都是假的。事实上,我销毁了景东堂大部分枪支弹药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都换上了假枪。不,假枪都不算,只不过是枪形打火机而已。他们看起来和从前毫无区别,可是一旦出事,警方根本抓不到什么真实的把柄。 陆耀恒说完这话的时候,门外忽然冲进来七八个持枪的保镖。章依依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颔首示意她没事。 何亚隆慢慢地站起来,一个人和这七八个人对峙。 我坐在原地没动,冷静地扫视了一圈。这七八个人,应该都是陆耀恒手里身手比较好的了。从他们拿枪的姿势来看,都是有经验的。 我带了一把微型手枪,此刻我的右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手里正扣着已经拉开了保险栓的枪。 这样的场面,看起来很惊险,但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他们会直接冲我开枪。 刚才在屋里谈判的这一会儿时间,何亚隆已经通知过景东堂的人了,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都在门外了。只要屋里的枪声一响,他们都脱不了身。 我和陆耀恒的眼神一直都在对视,他后退了一步。 我转移了目光,看向何亚隆。 何亚隆冲我轻轻点头,我会意,慢慢地站了起来。 陆耀恒离我只有一米多远,我打算忽然暴起,挟制陆耀恒,然后由何亚隆开路和其他保镖对峙,就这么走出去。陆耀恒这种智商,埋伏这么几个人在这里,我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但我站起来的那个瞬间,精神高度集中,浑身警惕着,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 那个瞬间,我想,完蛋了。 我要把一切都丢给兰心了,我担心她会处理不好一切,担心她会累着,担心她终于把儿子接回来的时候,却看不到我了。担心她如果知道我情况不太好了,会不会伤心难过…… 这一生,总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缺憾,错就错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倘若她能早一点出生,我们早一点遇见,这一生,不知又会有多少美好。 ps:谢谢 dd0506 的道具捧场~ 苏正烨番外一 大家好,我是苏正烨。 从开文的时候,我应该是第一男主角的,不信大家回头去翻,我第一章就出现过的,正青春年少,高大威猛,自带男主角光环…… 然而为什么写着写着我就成了打酱油的?明明人家活得辣么努力好吗,真是要哭晕在厕所了qaq…… 作者猫你出来,你这个后妈,我保证不…… 哎呀算了算了,你不写,我自己来讲吧,讲讲这几年来我的故事。可能有些事情,和正文的剧情不会重叠太多,我才不会像姓秦的那个自恋的家伙一样,把兰心已经讲述过的事情还重复讲一遍! 在我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我的父母,我是跟着奶奶生活的。据奶奶说,我妈和我爸并没有结过婚,她甚至没有见过我妈。我爸那时候在外面鬼混,结果跟我妈生下我以后,我妈把我扔给了他,从此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再也不知所踪。我爸把我带回家,交给我奶奶抚养,他自己依然在外面吃喝嫖赌,对我们祖孙两个几乎不闻不问,甚至还管我奶奶要钱,也打我和我奶奶。 再后来,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娶回了一个从省城来的漂亮女教师,又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女教师,温柔贤惠,但是我爸对她也不好,动辄打骂,甚至在她怀孕的时候依然打得她鼻青脸肿。 用我奶奶的话来说,我爸就是个孽障,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养活了我爸这样一个白眼狼,那个女教师也是前世造孽才会跟了我爸。女教师生下了一个女儿,出了月子就抱着女儿出去上班了,很少回家,也很少见我爸的面,她应该是嫌弃我爸的。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可怕,我爸好像招惹到了叶老虎,他欠下了很大的一笔赌债,还不上,然后被叶老虎的人套麻袋给抓走了。叶老虎让他用老婆抵债,我爸也同意了,以至于后来,那个女教师死得非常惨,我奶奶每次提到的时候,都唏嘘不已。 女教师生下的那个小女孩,我奶奶抱养了。只不过几个月以后,就失踪了。我奶奶说,当时带着她在大街上走,她看着卖冰糖葫芦的就走不动路了。我奶奶心疼她,就去给她买糖葫芦,结果付完钱低头一看,她就不见了,可能是被人贩子抱走了。 在那以后,我奶奶经常会提起她,不知道那个苦命的小女孩,是否还活在世上。每次听奶奶讲起的时候,我也会跟着想象一下,我那个实在已经想不起来的小妹妹,到底过得还好不好。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很多年后我居然真的又见到了她,并且知道了她不是我的亲妹妹。可我的一生,却和她深深地牵系在了一起。 女教师死了以后,安县又发生过一起命案,死的也是一个年轻女人,听说是奸杀,然后我爸就被抓走枪毙了。但我奶奶说,就我爸那个熊样,他根本不敢杀人,肯定还是得罪了人背了黑锅的。 我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反正,我爸本来就是个人渣,即使他是冤死,我也没有什么同情心。 这一切,当时的我并没有记忆,全都是后来从我奶奶冗长而琐碎的絮絮叨叨中慢慢整理出全貌的。 我小的时候,很少有同龄的孩子愿意跟我一起玩,有时候他们跟我玩的时候,被父母看见了,就会把他们带走。一开始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直到有一天,有个小朋友的妈妈当着我的面说,杀人犯的儿子,也不会是什么好种,别跟他学坏了。 我当时特别气愤,冲上去打了她一巴掌。然后那个女人哭天抢地地拉着儿子回家了,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她高,但她的眼神,好像有点怕我。 从那个时候我开始明白,对付那些非议,你必须比他强,比她狠。 十二岁那年,我奶奶也去世了。 我是在那年开始成为一个不良少年的,抽烟,喝酒,打架,逃课,然后被学校开除。开除就开除吧,反正,我也没有钱再交学费了。那个时候我成了这条街的小恶霸,我没有生活来源,所以我去学校门口拦住那些好学生,抢钱,收保护费。有人骂我,我就打他们。 没想到,我这么做,反而引来了不少的拥护。学校里几个“坏学生”自愿来跟着我,奉我为老大,倒过了一段短暂的风光日子。 但是好景不长,很快学校发现了我们的小团体,那几个学生被抓回去,狠狠地上了几堂政治课以后,记过处分,我们的小团体也就散蓬了。从那以后,他们虽然看我的目光依然带着一点崇拜,可也只敢远远地看着我,不敢再继续跟着我。 只有一个人,不听劝阻,离家出走,义无反顾地从学校里逃出来,继续每天追随我。 他叫刘天诚。 他离家出走以后,我们就住在我奶奶留下的房子里头了,每天继续靠着“收保护费”过活,啃最便宜的面包果腹。偶尔居委会大妈给送来一点有点脱水的蔬菜和鸡蛋,那就是改善伙食的节日了。 那时候我对刘天诚说的豪言壮语,就是我们要成立帮派,然后发展壮大,收很多的小弟,每天都能吃上猪头肉。 为了实现我们的宏伟目标,我们决定干一票大的,去找学校门口卖麻辣烫的大叔收保护费。那大叔有钱啊,一天能卖两三百块钱! 然而我们壮着胆子去找大叔敲诈的时候,被打了。 打得真惨啊,真疼啊,我和刘天诚两个小孩根本干不过那个凶悍大叔。大叔一边暴揍我俩,一边说,你以为你是叶老虎还是归义帮啊,特么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在老子面前装,揍不死你个小兔羔子! 我俩屁滚尿流地回到家里,我就跟刘天诚说,听起来叶老虎好像很威风啊,要不咱们去投奔他吧,就算是给他当小弟,也比咱们两个每天找学生抢那么五毛一块的要强吧,至少以后应该能敲诈卖麻辣烫的了。 刘天诚听了以后拍着脑门说这主意好,于是为了以后能敲诈那个卖麻辣烫的,我们俩就打听到了叶老虎的住处,跑到了那个叫做芭比士多的酒吧里,去找叶老虎求收留。 苏正烨番外二 我们把书包里的书都倒出来,然后装了一把菜刀装和四个馒头,兴冲冲的往芭比士多跑。那一天我们心里都怀着雄心壮志,我们要加入归义帮了,从此就能敲诈卖麻辣烫的了,还能天天吃上猪头肉,未来一片光明。 跑到芭比士多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酒吧是只有晚上才会开门的。那里离我家很远,于是我和刘天诚两个在附近的桥洞底下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睡了一下午,俩人啃了三个馒头,等到晚上的时候,再一次跑过去。 但是我们并没有见到叶老虎,据说叶老虎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着的。但是我们见着了一个叫乌鸦的,听说他是叶老虎手下的小弟,也很厉害。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紧身的背心,露出胳膊和肩膀上一片纹身,看起来特别威风。 刘天诚吓得躲到我身后,我现在是他大哥,我不能怂。所以我壮着胆子走上去,问他叶老大还收不收小弟。 乌鸦的身材并不高,但是也比十二岁的我要高出将近一个头。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我们两个大笑,说就这么高的两个小娃娃,也要来当叶老大的小弟,当咱们家是收破烂的么,什么都要?哟,还背着个书包,这么晚了还不滚回家,别等着老师明天叫家长啊哈哈哈哈…… 我被他抢白到说不出话来,吭哧了好一会儿,做出了一件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脑抽的举动,我把书包给拉开了,然后从里面掏出了菜刀…… 乌鸦和围在他身边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书包里背着的是大菜刀。刘天诚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后来我才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他以为我拿刀出来是要砍人了。 我把菜刀拿出来以后,随即拿出了剩下的最后一个馒头,然后把馒头放到桌子上,一刀切开,递给刘天诚一半,自己三下两天吃掉了另一半。 我只是忽然觉得饿了而已。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几秒钟,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来。 我瞬间有点懵逼,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乌鸦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然后走近了几步,拿起我的菜刀看了一会儿,说,叶老大应该是不收小弟了,我倒是可以收。不过,你得拿个投名状来才算数。 我问,投名状是什么? 乌鸦拿手指头在菜刀上面弹了一下,说,投名状就是,你去找个人,砍他一刀,这把吃过人血的刀带过来给我看。这个投名状我满意了,就收下你。 我问,那当你的小弟能算是归义帮的人么? 乌鸦说,当然算。 刘天诚不放心,躲在我背后怯生生地问,那能天天吃上猪头肉么? 乌鸦又笑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能,不光是猪头肉,红烧肉香辣鸡啤酒鸭水煮鱼通通都能吃上。 我听见刘天诚在背后咕咚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捅了捅我,说,那咱们就走吧,去找投名状。 十二岁的我,背着我的菜刀,义无反顾地从芭比士多走了出去,为了猪头肉和红烧肉香辣鸡啤酒鸭水煮鱼,开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我觉得可笑,同时又觉得悲哀。 只不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我依然不确定我是不是会后悔那一天的选择。 我和刘天诚从芭比士多出来,乘着夜色,去找我们的“投名状”。那时候年纪小,心里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是非观,一心只想着投名状的事,根本忘记了去考虑自己伤害到一个无辜的人是否正确。 我们埋伏在离芭比士多大概几里地的一处稍微僻静一点的小树林里,学着电视里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的样子,把刀从书包里拿出来,藏在背后,等着行人经过。 先是一行五六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我没敢出去。他们人太多,我俩估计只有挨揍的份了。 又等了一会儿,过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刘天诚要冲出去,也被我给拉住了。我估量了一下对方的实力,觉得就凭我们两个,即使带刀也干不过他。 这条路上人不多,结果我们就这样等到了深夜,两个人都没穿多少衣服,哆哆嗦嗦的冻成了寒号鸟。这时候我们已经稍微回过味来,刘天诚说,如果我们砍死了人,是不是会被捉去,剃光了头发当劳改犯?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乌鸦他们一定是骗我们的,欺负我们年纪小。 看来这加入归义帮的事情,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成的。 正要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却看见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醉鬼。 那人估计喝得不少,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嘴里还在唱着跑调的歌,好像是十八摸之类的,反正不是什么好歌。我悄悄跟刘天诚说道:“你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咱们砍一刀就走,赌一把,要是真砍死了,就当为民除害,怎么样?” 我俩达成一致,等着那个醉鬼走近了,忽然就从树的阴影后面冲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刀砍在那个醉鬼的背上。 那是夏秋之交,衣服穿得不算厚,我这一刀下去,粘稠而腥甜的鲜血哗的一下就出来了,那人直接就往前扑倒了。我吓得不轻,愣了一会儿,撒腿就跑。 我跑了一会儿,大概跑出去二十多米吧,忽然想起来,问刘天诚,刀呢? 刘天诚也懵了,愣了半天,我俩把刀给落下了。 我俩壮着胆子,跌跌撞撞的又跑回去,发现那人依然趴在地上,并没有爬起来。但他还活着,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的。我连忙捡起刀胡乱塞进书包里,再次逃离了现场。 一路上我的心一直在咚咚的狂跳,等我跑到芭比士多的时候,已经是凌晨,酒吧都都要关门了,里面的客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我背着染血的书包,像个归来的圣斗士一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走到角落里正百无聊赖地剔着牙的乌鸦面前,把书包咚的一下扔在桌子上,然后从里面掏出刀,啪的一下拍在乌鸦面前。 十二岁的我,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 乌鸦拿起刀,看了两眼,轻蔑地说,不是在哪儿砍了只猫狗吧? 苏正烨番外三 我一听就怒了,一下子差点失去理智,我抓起菜刀就想往乌鸦头顶上砍,被刘天诚从背后给抱住了。 我这一举刀,乌鸦就笑了,嚼着槟榔问道:“你在哪儿砍的人?” 我指了指那个方向,“二十区后边的小树林!” 乌鸦一听,脸色忽然有点变了,从腰里摸出bp机,看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妈的,你们这两个小崽子怕是歪打正着了,是不是一刀砍在背上了?” 我连忙点头,乌鸦噗的一口把嘴里的槟榔渣子给吐了出来,“行吧,就看在你俩把江皮那个熊货给砍伤的份上,留下就留下吧。明天过来报到,带你们入归义帮!” 我和刘天诚这才高兴了,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谢谢鸦哥!” 我们运气好像还不错,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进了归义帮。那个时候,我和刘天诚,成了归义帮里年纪最小的成员。 不过,后来我们没再去敲诈那个卖麻辣烫的大叔了,因为乌鸦告诉我,那个卖麻辣烫的给归义帮交过保护费了,我们得保护他的生意。 加入归义帮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才知道,被我们砍伤的那个人,外号叫“江皮”,是安县的一个小混混,和乌鸦他们这些人有些小过节,曾经因为收保护费抢地盘起过争执。 当然,我砍了他这件事,当时芭比士多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甚至被传为一时的笑柄,说纵横安县一时,敢跟叶老虎作对的江皮居然被两个小学生给砍了。事情也很快就传到江皮的耳朵里去了,之后他叫嚣说,一定不会放过我。 那段日子我真的不敢到处乱跑了,生怕哪天被江皮抓去也来上几刀。我天天就跟在乌鸦的后面,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半步。结果这么一来,歪打正着,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乌鸦新收的小弟以后,大家多多少少对我也多了几分忌惮,就连乌鸦自己,也开始愿意回护我了。 我后来才明白,其实他不是在回护我,而是在保护自己的名声,免得让人说他乌鸦连个小弟都保护不了。 我和刘天诚在乌鸦手底下混了四年。那四年的时间,我们打架斗殴,收保护费,像是混了个人模狗样。乌鸦没骗我们,那几年,我们真的过上了每顿饭都有肉吃的生活。 我也慢慢地了解了归义帮内部的一些规矩,比如说,安县的每个小帮派,都有自己的场子,我们的场子主要就在芭比士多了,而江皮他们的场子,在另外一家酒吧,叫长岛酒吧。 我记着江皮当初放的话,说不会放过我,所以我一般不随便去那边瞎晃悠。 但是乌鸦不那么想,一旦需要到长岛酒吧那附近去做什么事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叫我跟刘天诚去,他就是想挑衅江皮。而那三年的时间,我们跟江皮他们那伙人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后来矛盾的集中爆发点,是一个女人。 那天乌鸦带着我们又去长岛酒吧喝酒挑事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女人。乌鸦是个不嫌事大的,当即就把那个女人往包厢里头拉,结果那女人不肯。我们当时人也多,都听乌鸦号令。所以乌鸦一声令下,就叫我们这些手下直接把包厢门看好,他自己当即就在包厢里把那个女人给上了。 第二天江皮就带着人打上门来了,原来那个女人,是江皮的女人,叫章依依。他准备得很充分,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对手,他把乌鸦给揍了,一拳把眼睛给打青了,第二拳把他牙齿打掉俩。 这件事,连叶老大都被惊动了。 乌鸦在叶老大面前是个很说得上话的角色,他被揍成这样,叶老大放出话来,说要弄死江皮。 其实我觉得,即使没有这件事,叶老大早晚也得弄死江皮。毕竟,在整个安县,敢跟他作对的人,恐怕也就江皮一个了,叶老大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而这件事,叶老大就直接交给了乌鸦。 作为乌鸦手下的小弟,我和刘天诚,还有另外五个新加入归义帮不久的少年,被安排去执行这次的任务。 乌鸦买通了江皮手底下的小弟,得知几天之后就是江皮他爷爷的忌日,他会在傍晚的时候到公墓附近去。公墓本身就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人就更少了。去扫墓的时候,他不会带小弟,可能是独自一个人去,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那天下午,我们就准备好木棍和砖头,埋伏在公墓附近,等着江皮出现了。我们有七个人,即使江皮再带上一两个小弟的话,也不难对付。 可我们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天都开始慢慢变黑了,也没等到江皮。那时候我们几个人还没资格配手机或者bp机,所以也没有办法跟乌鸦联系,只好一直在那儿等着。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人走过来。 当时天已经黑了,也看不分明,只觉得身高和胖瘦和江皮有点像,这时候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就冲上去了,我们其实也没太看清,就这么一哄而上了,对那个人拳打脚踢,砖头木棍都上了,很快就把他给揍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看着差不多了,那个人躺在地上一点声息都没有了,我们才跑出公墓,坐着一辆破面包车回去了。 等我们回到芭比士多,把带血的衣服换掉出来,听见外头乌鸦和另外几个人坐在那里大声说笑。乌鸦说道:“你是没见着,我那一吉普车给撞过去,江皮那小桑塔纳直接给撞得飞到桥底下去了哈哈哈,那个惨哟,听说脑袋都开瓢了!谁叫他中午灌那么多黄汤,结果警察到现场一看,鉴定说是因为酒驾,方向盘失控掉下去的,你说痛快不痛快!” 我连忙冲过去大声问他:“鸦哥,你说什么,江皮的车翻到桥底下死了?” 乌鸦哈哈大笑,“对啊,我今天正好开车从那过,碰上江皮那辆桑塔纳,我一看他那车开得七拐八弯的,我就知道他喝酒了,这一撞一个准!” 我一听顿时就懵了,江皮还没到公墓就被乌鸦给撞翻车了,那我们刚才打死的,是谁? 苏正烨番外四 我一想起自己可能杀错了人,就觉得一阵冷汗涔涔。 我们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我没想到,这中间最大的变故,居然是乌鸦这个行动的策划者。 当时我们七个人都非常紧张,那件事,谁也没有跟外人说起。隔天看新闻的时候,却也并没有看到关于公墓杀人的新闻报道。 一直过了大半个月,似乎依然风平浪静,我们才稍微放下了心,觉得可能归义帮或者叶老大帮我们把这件事给平了。 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依然觉得那件事相当蹊跷。 又过了几天,叶老大身边的另一个外号叫“光头”的背着乌鸦来找我,说叶老大要见我。 我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一直都是乌鸦的小弟,虽然叶老大也是我老大,但我不知道他叫我是什么意思,而且光头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声张。 我跟着光头去见了叶老大,叶老大说,他看了好长时间了,我是个可造之材,打算提拔我到他身边去做事。 同样是做小弟,但跟在叶老大身边做事,和跟着乌鸦,完全是两码事。如果跟了叶老大,也就意味着我几乎能跟乌鸦平起平坐了,这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提拔。 我很意外,也很高兴,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跟着叶老大了。 其实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本质区别,只不过大家再看到我的时候,稍微多那么几分尊重罢了。我是个拼命三郎,办事算稍微比较有条理的,打架又拼命,所以叶老大平时对我也不错。几年的历练之后,我已经渐渐的明白了,我这么一个近乎被社会遗弃的人,没有文化,没有特长,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唯一可能出人头地的事情,就是混,好好地跟着叶老大混。 直接跟着叶老大混的人是有资格自己收小弟的,不过我并没有收别的小弟,我只有一个小弟,那就是刘天诚,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他就已经跟着我了。 我又跟着叶老大混了大半年。 从我不再当乌鸦的小弟开始,我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他好像并不乐意我的晋升。当然,我能理解这种感觉,他大概就是觉得当初他自己收留的人慢慢爬到离他更近的位置,甚至和他平起平坐,他不高兴了吧。 反正,我也一直都是叫他“鸦哥”的,从来没有因为晋升而变得傲慢,只不过见到他的机会比以往要少了一点而已。 我是没放在心上的,可是乌鸦对我的态度却越来越恶劣。 所以我决定请他喝一顿酒。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些混子之间,没有什么不是一顿酒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是两顿。 我只请了他一个人,连刘天诚都没带,我特意把自己珍藏很久的一对花雕拿了出来。 乌鸦也不客气,我俩就在芭比士多的一个空包厢里喝,我都没舍得怎么喝,两瓶花雕几乎都进了乌鸦一个人的肚子。 酒喝多了,这话就多,不仅多,而且容易不经过大脑。乌鸦是典型的这种人,酒过三巡以后,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跟他说,鸦哥,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别有意见,我在你手下当过小弟,以后就一直都是你的小弟,有什么事找我,绝对一声令下就好使。 乌鸦大着舌头说,我一声令下,你能不听么,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你杀人了,我录下了视屏。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公墓的事我是故意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摄像头埋在那里,就算我那天没一时冲动撞死江皮,你杀江皮的视频也一样会被录下来。我杀的人是比你多,但是没人能拿出证据来。而你,就算你一辈子只杀一个人,有证据在我手里,你就跑不了。 我跑不了的。 那个瞬间,乌鸦的话像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来,六月天里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这几年的时间,我在归义帮,看多了世情冷暖,也明白了很多道理。这几年,兴许叶老大早就已经注意到我了,所以乌鸦忌惮我,害怕有一天我站得比他更高,权力比他更大,他抓住我的把柄,威胁我,控制我。 我跟着乌鸦的时候,从无二心,他却在暗中算计我。 我回去以后,在床上躺了一晚上,失眠,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我知道叶老大干的杀人放火的事情不少,有时候直接摆平,摆不平的就从手下里边找替罪羊。假如说正好赶在某件事的档口,而我又恰好有罪证落到警方的手里,那我岂不是就会顺势地成为背黑锅的弃子? 我这几年,年少轻狂,不懂得韬光养晦,恐怕是锋芒太盛了。 我想了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我想出了对策。 叶老大有一个养女,听说今年就要进高中了。叶老大一直特别仔细她,不让她和外人接触,连上学都要叫人跟着保护的。这个工作,其实大家都不愿意做,一来照顾一个小姑娘挺麻烦的,又没什么油水可捞;二来,人家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有手有脚有嘴的,谁知道可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呢,一旦出那么一丁点的纰漏,叶老大就会大发雷霆,她身边的人都经常挨揍的。 这么一件大家都互相推诿最后只能轮班做的事,我决定担下来。 我跟叶老大建议说,大小姐要读高中了,老派人这么跟着也不是回事,不如我们就装作是她的同学,这样照顾她和保护她都要方便一点。 叶老大对我的建议很满意,于是后来,我和刘天诚就被安排到学校去读书了,成为了大小姐叶兰心的同学,每天的任务就是护送她上学,以及监督她的生活和一举一动。很多人不理解我的选择,甚至有人怀疑我的动机是不是想揩大小姐的油,就连刘天诚都不理解。 我当然不敢,叶老大随便一个指头都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就算她漂亮,可爱,聪慧,但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很清楚,我怎么敢对大小姐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学校是个稍微清净一点的容身之处,至少在大小姐毕业前的这几年,我应该可以安稳地待一段时间了。 苏正烨番外五 叶兰心是个好奇心很重,又很聪慧的女孩子,但是她相当单纯。 其实我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叶老大对她存着一些不寻常的心思,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真正上手,但他绝不会放过她的。说是养父,我觉得叶老大根本就是在玩养成,他对身边的那些女人一向都不太懂得怜香惜玉,倒是对这个女孩子挺上心的,不知道以后得手了,又能得宠多长时间。 想想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我之前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来头,后来光头说的,他说那丫头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其实也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贩子,是跟她妈有关。 具体的事情,我想追问,但光头不说了。我后来旁敲侧击地跟别人也打听过,但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地表示这件事是芭比士多的一个禁忌,谁也不能提。 说到人贩子这个事,我就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常听我奶奶说起的,我那个小妹妹就是被人贩子给拐走的。整个安县拐卖儿童的事情并不多见,而且我隐约好像听我奶奶说起过,我爸,还有我后妈,好像都惹着过叶老虎。 我奶奶还说过,我那个后妈是个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我爸根本配不上人家。叶兰心也很漂亮,如果不是我和刘天诚整天不离左右地守着,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男生来搭讪。 我后来问过她的生辰年纪,全都能匹配得上。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基本上可以肯定,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了。从那时候开始,我是真心的想对她好,想好好的照顾她。我们已经失散十几年了,现在我没有办法跟她相认,可我一定会想办法,等那一天的到来。 叶老大对于她的占有之心也开始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了。虽然他是我的老大,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被他祸害。我见过他的很多女人,他对那些女人一点也不好,粗暴而凶残。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逃离叶老大的魔掌,可我势单力薄,就算加上刘天诚,也完全无力对抗。我们都是寄居在归义帮的羽翼之下的虻虫,一旦离开归义帮,就几乎没有其他的生存能力。 我能带她走么? 叶老大的势力有多大,我比她更清楚。如果我带她跑的话,我相信我们根本逃不出安县,就会被抓回来,我根本就活不成,而她,一定会被残忍地伤害。 我知道,她一定会逃走。可逃,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就算能逃出去,她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女孩,靠什么生活,她长得那么好看,外面一定危机重重。 她被关在房间里的那段日子,我知道她在受着煎熬,我守在门外,我也同样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我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我没有办法救她。在所有人看起来,也许包括她自己,都会觉得我是叶老大的帮凶。 我是个没用的哥哥,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房间里挨打,被人教习那些龌龊的事情,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笼罩在危险之中,我却一直都无能为力。 后来,她真的逃出去了。 那天我喝多了,我是真的喝多了,我心里既高兴,又担忧。我都想好了,假如她在路上出了事,被叶老大抓回来了,我就去刺杀叶老大。大不了,我这条命不要了,也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连着好多天,我都惴惴不安,看起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后来章依依跟我说,你是不是担心她?你不用管,她不会有事的,她会过得比你更好。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你不知道吧,这丫头来头可不小,她是省城那个豹三爷的私生女儿,叶老大都不敢在豹三爷面前指手画脚的,她回省城,完全是放虎归山,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大吃一惊,她是豹三爷的私生女儿?那我爸呢,难道这件事我弄错了不成?这不可能! 章依依接着说,你以为她是你亲妹妹么,我告诉你,不是,你爹戴了顶够沉够大的绿帽子。不过也对,他要不是戴绿帽子,怎么能娶到那么好的老婆呢,癞蛤蟆都吃上天鹅肉了,还管这肉是不是新鲜的么。 她居然什么都知道。我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太不一般了,从江皮的女人,到被乌鸦欺辱,等江皮死了以后,她居然还傍上了叶老大,并且在叶老大身边已经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几乎比任何女人待得都久,而且看起来像是盛宠不衰。就连兰心逃走的这一次,我相信她也是放了水的,但叶老大居然对她深信不疑。 我觉得这个女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她才是整个安县最厉害的角色。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江皮说的。我以前得罪过江皮,所以江皮偷着把我的身世来历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可惜还没等到机会,没来得及动手,乌鸦就把他给除了。 原来她并不是我的亲妹妹。 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心情很复杂,根本说不出悲喜来。我原本应该长舒一口气,从此把她丢开在脑后再也不去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反而好像有了一种更隐秘的感情,我迫切地想知道她离开以后过得还好不好,想再见她一面。 这种感情折磨得我心里每天都很难受。 我去问章依依,我该怎么办。 我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个树洞,开始在她面前吐露一些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只有她看出来了,也只有她,知道得太多太多。而我也始终不认为她是真的爱叶老大,在我看来,这个女人手段不一般,连叶老大也配不上她。 章依依说,走吧,你离开叶老大,去省城,到豹三爷手下去混吧。其实你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出人头地,也不一定就能再跟她有什么半点瓜葛。但你要是留在叶老大手里,且不说他会不会怀疑你,但兰心肯定是记恨叶老大的,以后也只会越来越记恨,她肯定不会怀着什么好心情多看一眼叶老大手底下的人。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的一些事情,所以我并不十分清楚章依依说的那些话。但是我知道,她说的没错,我不应该再继续留在安县了,我必须走。 苏正烨番外六 我听了章依依的,去省城投靠豹三爷。 如果兰心真的是豹三爷的私生女,那么她最终一定会回到陆家的,只有在陆家,我能见到她的几率是最高的。 我走的时候,刘天诚说我跟你一起走吧。我说你不要来,等我在省城站稳了脚跟,你再来。 其实那个是很很多人都知道刘天诚是我唯一的小弟,但是章依依替我说了话。我并不知道她在叶老虎面前说了什么,但最终,他是没有追究刘天诚的。 我到陆家去应聘当保镖。 陆家那个时候正要招几个保镖,要求挺高,薪水不低,但是看起来并不重要,好像就是个看大门的。 其实我并不在意职位,也不在意薪水,我只想进陆家。 我们经历的考核很严格,甚至有一些考题是莫名其妙的。比如说考官一言不发地在我们面前走一圈,然后摸出烟盒子,点一根烟,抽到一半,忽然问我们他刚才用的是几根手指拿烟,拿的是烟盒里头的第几支烟。 又或者,是给我们每人发一张纸牌,然后又收回去,重新洗牌之后,叫我们从那一堆纸牌里面找出刚才发到我们自己手里的那一张。 这一类的考核方式,其实我当初在芭比士多里面见过。虽然我不知道芭比士多跟陆家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但是有那么一点经验,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注意每一个细节,因此在考核的时候,我顺利地进入了最后的面试。 在最后一轮的面试,是豹三爷亲自考核。我没有想到只是最低级别的保镖,居然也由他亲自来考核的。他单独叫每一个人进去问话,问完就出来。当轮到我的时候,豹三爷问,你为什么会那么注意这些考核的细节,提前想到了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好像能穿透一切,我觉得他只是那么一眼,就好像直接看透了我的所有思想,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瞒过他什么。 我于是非常诚实,我说我知道这个套路,我是从叶老虎手里过来的。 他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跟着叶老虎不好么。 我踌躇半晌,说,为了一个姑娘,她到省城来了,我不放心她,所以我也来了。 豹三爷听完居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然后说,好,好小子,为了这个姑娘,你就留下吧。 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我终于慢慢知道了豹三爷和叶老虎之间的纠葛以后,我一直很诧异,为什么在那一天,他居然就这么让我留下了。明明我是在叶老虎手里混过好几年的人,明明我的身份好像显得有点特殊,但他居然没问一句别的话,直接就拍板,把我给留下了。 我刚到陆家的时候,做的是最低的事,看看大门,然后有时候碰到有什么行动的时候,也会被派去做点事情,在门口站一站之类的。我甚至一度都觉得诧异,一个看大门的,陆家需要经过这么严格这么古怪的筛选么?但是待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明白了,在陆家,即使看大门,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我是在陆家才慢慢地明白所谓“黑社会”的含义的,相比之下,叶老虎根本算不上什么黑老大,最多算一个大地痞,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的小流氓。 陆家,就连大门都不是那么好看的。 豹三爷那个人,表面看起来相当的和气,而且低调,他对于穿着上几乎不太讲究,有时候他看起来甚至很随和。 但事实上,他很可怕。 在刚刚上岗的第一个月,我就遇到了不小的危机,连续三个晚上,有人试图闯进陆家的宅子,但是被我发现。第三次的时候,我拎着警棍去追,结果那人反手一枪,打中了我的手腕,差点让我的手直接废了,警棍完全拿不住了。但我根本没管这只手,直接把警棍交到另外一只手里,上去就是一棍子,把那人给打翻在地,和我一起值勤的保镖赶上来,把那人给抓了,我才去看医生。 那一次,我成功地引起了豹三爷的注意,他说,伤好了以后如果没有留什么后遗症的话,就到他身边去当保镖。 为了成为豹三爷身边的保镖,我在做完手术以后非常拼命地做恢复训练,有很多次都累到整个人湿淋淋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所以那一次,我的手恢复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连医生都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奇迹是好的,所谓奇迹,就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有奇迹这么一说,也就意味着总有人能创造出来。我知道,我这样的奇迹,并不是因为我运气好,而是因为我比较拼命。 我一向都是很拼命的,从以前在叶老虎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拼,就不会有意外所得。这一次,也是一样。 调到豹三爷身边以后,我才知道,豹三爷身边,起码有五十个保镖,不同的时候,不同的任务,分别由不同的人临时组队来完成。每一次,跟我一起来的人都是不同的,而且每次任务,都是在出发前的十分钟左右才能知道自己将要去执行任务,而且一般情况下都不允许互相通传,只有在见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今天执行任务的同伴是哪些人。 甚至有时候,明明我们都是一起出现的,但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执行的其实是不同的任务。 豹三爷做事非常谨慎,也许是因为想对他不利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始终都坚持着这种奇特而谨慎的方式。 我对于这样的安排方式倒不觉得十分意外,但是我对于豹三爷的组织领导能力非常敬佩,每次临时组成的小分队,基本上都能按照预先的计划,顺利地完成任务,即使有些任务看起来几乎是高难度的。 我从来不过问豹三爷到底做着一些什么勾当,因为这些事情轮不到我们这些人来问,我们只需要听候命令执行任务就可以了。但是平时的一些任务,我完全可以看出来,豹三爷做的事情,好像有枪械走私,甚至还有毒品。 苏正烨番外七 我在豹三爷的手底下一混就是六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这是一段开始真正明白这个世界的时光。 六年的时间,甚至可以用“刀光剑影”来描述。我身上多了很多处伤疤,多到连我自己都有点记不太清。我从一个毫无资历的新来的少年,变成了豹三爷身边的保镖里头颇为器重的一个,很多人都说我运气好。 我想我运气确实还不错,这么多次的枪林弹雨和残酷的生死搏斗,我都活了下来,而且没有断手缺脚,我的运气真的不算差了。 只不过,我始终都没有机会,把很多年前就想说的话告诉我心里的那个姑娘。 她也一样,被无数人认为运气爆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认了亲爹,成为小有名气的明星,而且继承了叶老虎的剩余财产。看上去,金钱,权势,名利,什么都有了,简直是人生赢家。 可我看见的她,这几年来过得一点都不比我容易——不,她可能比我更艰难。面对各种明争暗斗,无数人想置她于死地,每一天都活在危险之中。 她嫁人了,还生下了孩子,可是那个男人却不是我。 也许她的选择是对的,在无数个夜晚,我失眠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反复拷问自己的心灵,假如当年,我能早一点知道她并不是我的亲妹妹,我真的带她走了,就算她跟我在一起了,我能不能保护得了她,帮她挡住这么多的血雨腥风? 答案是否定的。 这几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我把自己置身于那么多的危险之中,才终于赢得了一点名利和微不足道的身份地位。如果她真跟了我,我能保护得了她吗? 每个人其实都有私心的,很多时候我会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就这么错过了,把一辈子都给错过了,就这么把她推到了别的男人的手里。可是理智地一想,就觉得,她的选择其实是再正确不过的。很多时候我会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度过漫漫长夜,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全部忘记。 这个世界其实再公平不过,承受的苦难,和得到的利益一向都是相辅相成的。我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别的男人倾尽全力来保护她,而我却在最后卑鄙地占有她。 我只要能经常见到她,也是好的。 后来她去留学了,大概是因为在演艺事业上受挫,同时也为了弥补她一直以来对于错失了学业的惋惜吧。那一年的时间,省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有些庆幸,幸亏那个时候她不在,要不然的话,她也要跟着面对那些事情,太辛苦,也太艰难了。 她大概一直都不太清楚,那一年的时间,陆家也在经历一场艰难的选择和蜕变。 省城的政府方面,好像对于整体的人事进行了一系列的整治和调动。 豹三爷在省城数十年,他的根基是很深厚的,对于省城的原班人马,基本上都有着非常好的合作关系,以及不错的私交。但是这么一调动以后,很多关系就开始出现变动,很多新来的官员根本就不买账,问题就变得多了起来。 陆家名下的几家化工厂,一直都在化学品的掩饰下做着制毒贩毒的营生,虽然听说这几年数额已经在逐年减少,但是始终都没有停止过。而每次制好的毒品从化工厂的地下仓库了运出来,都需要我们这些保镖去执行任务。 这在省城的一些老派人物看来,根本就不是秘密。只不过,没有人去找陆家的麻烦,也很少有人敢来找陆家的麻烦,豹三爷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活招牌,有着相当的号召力和威慑力。 但我一直隐隐觉得,这其实是一项很有危险性的任务。 直到有一天我奉命再次执行任务,这一次是跟着我的组长,还有三四个弟兄一起。因为那一天正好豹三爷也要出门,所以大部分人都跟了豹三爷出去,护送货物的人就明显要少了一半。 我们这些人在豹三爷身边的时候,虽然名义上都是平起平坐,但实际上是有小组长的,每次行动都必定会指派一个临时的行动组长,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要听从行动组长的指挥。而这个组长,虽然没有特定的人选,但每次豹三爷都会指派他身边跟随时间较长,也比较年长且有经验的保镖来担任。这个组长,在每次行动完成之后等到的奖励也是最丰厚的。 经常担任组长的人,也会得到我们其他的保镖的尊敬,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哥。 我从来都没有资格来担任这个组长。 这一次行动的时候,我们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好几年来,几乎也没人敢对我们押运的货有什么非分之想。虽然这次人少了一点,但豹三爷并没有额外叮嘱什么。 然而那一次的行动却格外的凶险。 我们是在晚上行动的,开的是一辆非常普通的半旧五菱之光,走的也是人比较少的小路。可是刚走到半路,遇到了埋伏。 我们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当我们的车子开过去的时候,只听见大吼“不许动,把手举起来!”,然后瞬间有好几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们。 他们用的是79式微型冲锋枪,戴着头盔。虽然没有穿迷彩,但从他们的姿态和声音来判断,这些人应该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可能是警方的人。 这一次车上的货不多,但是也够我们几个人全部被判死刑的了。而且,万一被抓进去,露了大破绽,背后的牵扯太大了,问题会很多很多。 我当时正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组长坐在驾驶员后面。当对方喊出声的时候,我的手已经从口袋里摸到了手枪,并且拉开了保险栓。 “灭口么?”一个哥们低声问组长。 “不能灭。” 如果对方真的是警方的人,我们肯定不能这么随便地把对方全干掉。我估量了一下对方的实力,有七八个人,比我们多。且不说真正发生正面冲突的时候我们能不能直接把对方全部干掉,就算能,这个影响也会太大。 苏正烨番外第八 那个瞬间空气寂静到近乎凝固,两方对峙,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脑袋,死亡的威胁太近。 如果他们真的是警方派来的,那么即使在这个时候打死我们,他们也完全有资格。车上有那么多货,还会让他们记下大功一件。 我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这一次不算是最危险的,但这一次,我们所处的位置最为不利。 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一片宁谧之中“噗通”,“噗通”的声音。 组长叫我们先按兵不动,他自己下了车,沉着声音问道:“何方来的朋友?” 对方不回答,继续喝道:“把手举起来,车上的人都下来!” 现在枪是隔着车窗指着我们的。如果全都下车的话,我们的地位将更为不利。 组长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道上都是要讲规矩的。今儿就算是兄弟栽在你们手上,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少特么废话!”对方见他靠近,拿枪托朝着他肩膀砸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队长肩膀一晃,手上直接拔枪,脚上朝着那个用枪指着他的人裆里用力一脚踢过去。只听见那人惨叫一声,其余的几个人顿时把枪全部都向着组长了。 当他们的枪口移开的那个瞬间,我当机立断,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直接嗖的一下冲了出去。车上的其他人迅速配合,卧倒在座位下面躲避。子弹砰砰地打在车窗上,甚至有的真的打进来了,滚烫的弹壳落在车子里头,把座椅都烫出了焦糊味。 我管不得那么多了,把车子给开得飞快。 虽然车子的外壳是个五菱之光,但是我们专门用来运送这种特殊货物的车子,实际上是经过了改装的,引擎很强劲,车窗也用了特殊的防弹玻璃,因此即使背后有好几支步枪,车子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我们很快就脱离了危险。 但是组长一个人被我们留在了原地,面对七八个对手,毫无胜算。 那天的任务后来是我临时顶替了一下组长的位置,然后顺利把货送到目的地的。那晚我们都睡得不好,即使我们这样的身份,生死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一个战友出了事,其他人也都会难过好一阵子。 第二天豹三爷派人去探听消息的时候,果然在离我们当时停车的地方大概一百多米的杂草丛里,找到了组长的遗体。当时他身上有至少四五十处伤口,大量失血而死。据那些从现场回来的人说,虽然对方撤离的时候似乎有意清理了现场,但是依然能看出很多细微的搏斗痕迹,应该是经历了一场非常激烈的血战。 我知道,他应该是为了阻拦那些人继续追我们的车子,所以才会这样的。 我心里比其他人要更难受一点,因为那天正是我临时做出的决定,把车子直接开跑,组长才会死的。大家都明白当时那个情况,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所以在后来,我还因此得到了豹三爷额外的奖赏。 那件事,在后来我们的讨论中,被归结为第一次跟警方的正面冲突。那个时候大概警方也在试探我们,所以也一直都没有亮明身份。而豹三爷在知晓了以后,开始进一步地缩减了出货量,并且开始把化工厂的部分生产器械逐步销毁。我想,他应该已经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信号。 也就是在那一天以后,我得到了豹三爷更多的青睐,并开始在之后的几次任务里担任组长了。 我是豹三爷身边最年轻的一个组长,于是后来大家渐渐的都开始叫“烨哥”了。 其实我身边和我一样努力,一样出生入死的保镖不乏其人,可我是提拔最快的。我始终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豹三爷真的觉得我很不错,还是因为我和兰心的一点交情。我知道,兰心一直都在怨恨豹三爷,他看起来真的太偏心了,对陆耀恒和陆锦心都近乎宠溺,可偏偏就是对兰心,一向都任其自生自灭,极少会回护。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豹三爷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冷血。我甚至怀疑,兰心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后妈,太在豹三爷心里,有着不寻常的地位,只不过,他从来不表现,也不说出来。 从她母亲被迎进了陆家的祠堂以后,豹三爷每个月都会回一次祠堂,每次都会一个人在里面待上一整天。他会带着我们这些保镖过去,但从来都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能在门口守着,等他出来。 我在他身边的前几年,他只有正月里祭祖的时候才会回一次祠堂的。 我后来也见过豹三爷跟陆耀恒争吵,有一次,在陆耀恒彻底惹怒了他的时候,他甩了陆耀恒一个耳光,说你别张口闭口私生女的,你要是有她一半的脑子,我现在就能把陆家给交到你的手上! 我觉得,豹三爷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秘密,太复杂的感情。对于这个世界,几十年的感触都交织在一起,已经没有办法去好好地表达了。 我只是慢慢地开始发现,豹三爷看似从来没有给过兰心什么,但他给的,远远比给陆耀恒和陆锦心兄妹两个的东西要深刻。 比如说,我很怀疑我就是豹三爷打算送给兰心的礼物。 在来陆家之前,我只读完了小学,在叶老虎身边的那几年也只学会了打架斗殴,除了稍微敏锐一点的观察力以外,就连一些常识都匮乏得很,更别说什么管理公司、商业和经济方面的专业知识了。 可是在豹三爷身边的那几年,自从他认回了兰心,并且知道了我和她之间的交情以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我不一般。他叫一个最有学问的组长经常带着我,时不时地教我一些东西,甚至叫我跟着工厂和公司里的一些高管去学习管理方面的专业知识和实践操作。 在这些事情上面,我完全是个门外汉,但是那些高管也许都得到了豹三爷的叮嘱,每个人都对我相当客气,也相当的耐心。如果不是对于自己的身世毫无疑问,而且一开始被他安排去做了太多出生入死的事情,经历了太多的危险,我简直要怀疑自己也是陆家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了。 我想,我到底还是幸运的。 苏正烨番外第九 对我来说,保护好兰心这件事,从一开始,是一种冲动,但到了后来,就已经慢慢地演化成了一种责任。 可以说,豹三爷对我有着莫大的恩情,他把我从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混混,一点一点打造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助手。我开始有了自己的一些私人财产,房产,还有车子,甚至于自己在陆家旗下的几家公司里都有了一点股份。我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省城,做一个普通人,而不必太过于自卑了。甚至于,我还把刘天诚也带了过来,他依然跟着我混。他说,烨哥,当初决定跟着你的时候,就觉得没错。 我自己的努力固然不可或缺,但他给我的机会和条件,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他并不需要我来报答什么,但他给我的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这些话,他不会直接对我明说,但我心里很清楚他的意思。我所要做的,就是竭尽我所能,去帮助兰心,保护她,把她视为和豹三爷一样的主子。很多时候我能分明感受到,兰心总觉得自己是欠了我的。我想我多少还是自私的吧,我不想把真相告诉她,就让她对我带着一点内疚好了,这样,即使她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女人,但她永远都会念着我的一分好。如果哪天她过得不好了,起码还能记着,还有我。 在她的故事里,我早已不再是主角,不,或许我从来都不是主角。但是我始终都会站在她的身后,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给她支持和希望。 在我渐渐意识到豹三爷仿佛在安排后事的时候,这种意识更加的强烈了,以后的日子,她可能会坐拥陆家的大笔资产,可同样的,也会失去豹三爷的庇护,她要面对的风雨依然很多很多。 豹三爷开始安排身后事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知道警方要开始对我们动手了,上一次只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试探。我一直都隐隐知道大东洋可能有点问题,但确切的我说不准。我很诧异为什么豹三爷要把大东洋给兰心,但到后来我开始渐渐明白,这个罪名,他不想让陆耀恒去背负。如果大东洋是在陆耀恒手里抓着,同时问题又在大东洋查出来,那么陆耀恒肯定会受牵连的。 而现在,大东洋是在一无所知的兰心手里,那么背地里的事情,只要那个管事的人愿意替罪,陆耀恒的罪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洗脱,而兰心也不会因此而获罪。 我在手头的工作开始渐渐走上正轨以后,生活也开始稍微清闲了一点。也是因为豹三爷打发我去公司里学东西,所以后来的日子,他很少让我再继续跟在他身边执行任务。有时候我有时间,也可以随意去陆家旗下的其他公司和工厂转一转,有时候也去大东洋。 我在经过一段路口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个姑娘,留着时兴的bobo头,背着双肩包,正拿着一个比纽扣大不了多少的东西左看右看,满脸的疑惑。 我原本是没有注意到她的,但是我注意到了她手里的那个东西,是一个微型窃听器。更重要的是,那种型号式样的窃听器,是陆家惯用的。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应该还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借着在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间里,就一直在观察她。可这个女孩的反应显然不快,甚至感觉有点笨笨的,这么好半天的时间里,她依然在认真研究那个窃听器。 如果这是陆家的东西,我应该把它拿回来。 我过了路口,在前面找了个地方把车子停住,准备下车。 就在我刚刚把车子停下的时候,路边的广告牌后面忽然冲出三个男人来,一个捂着她的嘴,从背后拖着她,另外两个拽的拽胳膊,拎的拎脚腕,姑娘连尖叫都没来得及,用力挣扎了几下,但是用处不大,眼看着马上就要被拖到路边的隐蔽处去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一段路口人又比较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路口的摄像头应该早就坏了。不管这几个是什么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个一个落单的小姑娘面对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被这么拖走,肯定是凶多吉少。 我们在豹三爷身边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的,其中一条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免得节外生枝。 可是现在,我想我并没有在执行任务。兰心在省城的这几年,也不止一次地被绑架挟持,可惜我都没有帮上忙。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姑娘被人拖走,我终归有点过意不去。 而且,她手里还拿着一个陆家的微型窃听器呢。 我把这当做了自己去解救她的理由。 我下了车,大步跑过去,冲那三个男人喝道:“什么人,站住!” 那三个男人愣了一愣,随即看清楚我只有一个人,顿时猥琐地笑了起来,“怎么,看着丫头不错,也想分点油水啊?别着急,等着哥们享用完了,随便你怎么玩都行!” 姑娘听见这话,越发惊恐地挣扎。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已经看明白了,这几个人,从姿态和谈吐,还有穿着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保镖,应该不是省城这几大势力派来的人,而是一群乌合之众。很有可能,就是附近流窜的小混混而已。 我于是放下心来,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然后照着他的肚子,抬腿用膝盖用力一顶,他顿时就疼得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我顺势把他往第二个人身上一推,然后迅速一巴掌朝着第三个人扫过去,他正偏头一躲,其实我这一巴掌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攻势在底下,一脚已经飞快地踹往他的下体,他根本无可躲,中招以后跌倒在一旁半天都没爬得起来。 拜我跟过的乌鸦、叶老虎还有豹三爷这几个大哥所赐,我在拳脚功夫上学到了一点套路,加上反应能力还不错,这样的小瘪三我一个人至少能揍七八个。 这俩挨了揍的躺在一边哼哼唧唧的,剩下一个没挨揍的居然直接扔下同伴,撒丫子跑了。 没想到我还顺道就来了个英雄救美。 我轻嗤一声,不太温柔地一把把跌倒在地上的姑娘给拽了起来,“走吧。” 苏正烨番外十 在我伸手拽她的时候,她挣扎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她脸上带着一种刚出狼窝又掉进虎口的惊恐。 我懒得解释,丢开手,问她,“那你跟不跟我走?” 她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做心理斗争,然后咬咬牙,问我,“你救了我,那我给你报酬吧。” 我轻嗤一声,回头看见刚才因为挣扎而掉在地上的窃听器,我俯身拾起来,“拿这个给我当报酬吧。” 姑娘明显没明白,以为我在敷衍她,依然不太放心,问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没解释,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再问她一次,“你走不走?我送你回去?” 她回头看了看还在旁边躺着的俩人,大概是明白自己留在这里的危险系数更高,于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跟在我后面,上了车,并且特意坐在了驾驶位后面那个看起来相对要安全一点的位置上。 我没所谓的,问她,“去哪里?” 她报了一个地址,就在大学城附近。我把车子掉头,按着她说的地址开过去。 我从反光镜里可以看见,姑娘依然很紧张,手紧紧地抓着车子的靠椅,骨节都泛白了。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同时也是因为好奇她手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窃听器,这东西在陆家好像也只有搜集情报信息的部门才用。 我问,“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姑娘想了好半天,说,“不知道,我刚从书包里发现这么一个东西,这是什么?” 我说,“不知道就还是不要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刚才是从哪里回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我。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从精神病医院回来。” 可能是怕我误会,她又连忙补充说道:“不是我,我是去看一个朋友,她住在那里好一阵子了,觉得她挺可怜的。” 精神病院,陆家的窃听器,大学城。 这几个关键信息点就这么连成了一片,我好像有点明白过来,我顺口问道:“你朋友是叫韩雨梦?” 她顿时又警觉起来,问:“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跟踪她?我差点笑出来,我好像到陆家这好几年里,还从来没接过跟踪小姑娘的任务。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好像就复杂了。虽然我不太清楚秦公子跟那个韩雨梦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但我知道,兰心没少吃那个小贱人的亏,我简直不明白一个年轻姑娘怎么能阴狠毒辣到那种地步,做出那么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来。 在我看来,像兰心一样坚强,善良,美好,聪敏,才是一个姑娘正常的打开方式。 我没回答她。但这姑娘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下去,我于是说道:“是,我跟踪了你,我就想看一看你跑到精神病院去,是不是去看脑子的。” 她撅了嘴,“你才要看脑子!” 过了一会儿,见我没吱声,她又继续问道:“你刚才拿去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忽然想逗一下这个姑娘。我顺口说道:“跳蛋咯!” “跳蛋?你骗人,跳蛋才不是这个形状!” 她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说错话了,捂着嘴半天没敢出声。 我大声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着继续说道:“你又耍我!其实我是怀疑,我朋友得罪过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是不是他们放在我书包里的啦,今天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就觉得挺奇怪的,好像只有那个时候有可能往我包里放东西了,感觉好危险。” “姑娘家一个人晚上在僻静的路上才危险。”我说道:“你朋友得罪了人,关你什么事?她也是做了错事才会被人盯上的,无缘无故的谁想费心费力的折腾你!” 可能我语气有些不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不想的啊,可是她钻了牛角尖,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现在几乎把自己一辈子都给折腾下去了,我也劝不了她了。但我是她朋友,当然是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说话的,我只在乎她过得好不好。” “要是她杀人放火,你就当窝藏犯啊。”我没好气地怼回去了。虽然我自己也觉得这么跟一个姑娘说话不太合适,但是只要一谈到兰心的事,我就没法彻底冷静。其实她说得没错,我和她一样,全凭感情的亲疏来认知。就算兰心杀人放火,我大概也心甘情愿当窝藏犯,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这个时候我并不觉得沉默会尴尬,因为我已经把她送到目的地了。我把车子停下,她看了好一会儿窗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附近的巷子也有点黑,她下车的时候,我把车灯全都打开帮她照明。 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我把车窗摇下来,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便利贴,刷刷的写了几笔,然后啪的一声贴在我车窗上,“今天谢谢你!我叫余知敏,如果你下次有空,我请你喝咖啡!” 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问,什么? 你电话号码。 我沉默着,她催促:快点啊! 我只好从她手里拿过笔,车里没有纸,我写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读书少,也没有好好练过字,自己歪歪扭扭,难看。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难看的字迹出现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写完,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把手缩进袖子里,转身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巷子,上了楼,慢慢地把手伸到车窗外面去,扯下那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把纸条随手扔在了车子里。 我不是不懂,当一个姑娘主动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留电话意味着什么,但这个电话,我想我永远不会拨打。我只是恰好救下了一个姑娘,但我没想到她和韩雨梦有瓜葛。 我讨厌一切伤害过兰心的人,以及有伤害兰心的意向的人,所以我讨厌那个韩雨梦。豹三爷说过,我们当保镖的,要时刻注意着不要跟主子的敌人有过多的来玩,否则一定会成为首要的怀疑对象,以及对方最可能利用的对象。我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个被利用的人,间接地伤害到兰心。 第二天那个姑娘真的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喝咖啡,她说想郑重地向我道谢。 我说,不用了。 我拒绝了她。 虽然我讨厌韩雨梦,但我并不讨厌余知敏,相反,我还觉得她是一个挺可爱的姑娘。如果我不是我,大概我是愿意和她接触的,甚至于我还会愿意陪着她在咖啡馆里消耗更多的时光。 什么叫做我不是我呢?因为现在的我,不属于我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几乎可以用血雨腥风来形容,我的每一天,都可能面临很多的危险,这使我没有办法给一个姑娘承诺。我身上背负着使命,是陆家交给我的,我没有理由推卸。 当然,还因为兰心,她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我的心。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但这一生,只要曾经遇见过一个对的人,就足够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怀念,去保护。至于其他的风景,只不过是风景罢了。 第一章 小姐你认错人了 再见到他的一瞬间,我只觉得所有的美好都重新来临。他的笑容如同三月中那轮能直达心间的暖阳,瞬间明亮温暖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你终于醒来了,吓死我。” 他的笑容好像微微一怔,继而一句话却让我的心瞬间降到了冰点,几乎无法呼吸。 “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我一时也怔住了,“秦奕?” “原来你还知道我名字。”他又笑了,眼神显得很疑惑,好像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叫出他名字一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一下子就懵了。 “秦杨,秦杨!”我忽然大叫起来,“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秦杨推门进来,秦公子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而笑道:“哥,这是你朋友吗?” 秦杨也很震惊,有点不确定的指着我问他:“你是真的不认得她?” 秦奕的笑容微微收敛,左右张望了一眼,那原本冷冽深沉的面容之上显露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单纯与简单。 秦杨忍不住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自言自语道:“也不烫” 秦公子一把把他的手拍下去,“去去去,你才发烧呢。” 他在病房里张望了好一会儿,但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素菲呢?” 我原本想说的话,全部梗在了喉咙里,他在问素菲?许素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而且是死在他自己手里,被他逼到跳楼,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他也是一脸的认真,好像全然不知道这话有什么问题似的。 我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在问许素菲?”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忽然以一种不太礼貌的口气提到自己亲近的人一样,不太高兴,但因为礼貌而没有发作,只是说道:“我好想睡了很久吧她出去了?” 不知怎的,我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试探的问道,“那你还认得叶兰心吗?” “叶兰心?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兰心蕙质,挺好听的。”秦奕咀嚼着我的名字,一脸茫然的表情如同南极那永久不化的冰凌直插心头。 他想了想,问我:“那位叶兰心小姐找我有事?”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 我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他说的,我想告诉他我们终于又有了一个孩子,这一次不会再有别的事情把我们分开,他可以一天一天的看着孩子慢慢孕育和长大了。 可是他现在的反应,他连叶兰心都已经忘记,那么叶兰心的孩子,还有什么关系? 我惶惶然地抬起眸子,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偷偷地红了眼眶。 一旁回过神的秦杨抬手拦住了我正要上前的脚步,“兰心,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去里间休息一下。” 我明白,秦杨是怕我难以接受,尤其又有了身孕,对腹中的孩子也不好。 我强忍着心里的难受,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好,我先去休息会,你也好好休息。” 我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即使睡不着,至少也该闭目养神一会儿,我已经一心吊胆了太久,至少现在他的身体没有受太严重的伤,我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我确实睡不着,我也知道有些人可能会因为伤到了脑神经或者什么原因,导致失忆。可是他认得秦杨,记得许素菲,却唯独不认得我,也不知道叶兰心是谁。 命运一定是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杨来敲我的门,他知道我还没有睡,我俩相对无言,秦杨无奈地叹息之后才缓缓说:“兰心,你每天都陪陪他吧,但是先把握一下这个度,我没法跟他解释许素菲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现在秦公子不大能记得我了,我非要贸然相认或者不断提醒他的话,只会突然刺激他,对他的康复没有好处。 我点点头,“你放心,我明白。” 我忍着没有再进入他的房间,而我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想了很久,最后拿起了电话,拨给了林砾。 我用的是当初他叫冯涯给我的那张手机卡,虽然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使用过,也不曾跟他联系,但是卡和号码一直都保存着。 电话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兰心?” 他也还存着这个号码。 他的语气是关切的,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寒暄了几句以后,他问道:“他怎么了?” 他居然是这么问的,果然还是了解我。 我把秦公子的情况跟他大致说了一遍,林砾沉默了片刻,“等我,我手头有点事,明天一早过来。” 我原本只是想着问问他。征询一下他的专业意见,没想到他会说要亲自过来。 林砾并没有让我等很久,次日我刚到医院便看到了已经等在门口的他,脚边还放着拉杆箱,显然是刚下飞机就直奔而来,这无疑让我很是感动。 “林砾,谢谢。”面对着这个满脸风尘的男人,一肚子感谢的话竟然都堵在了喉头,最后化为了一声再简单不过的谢谢。 林砾微微一笑,几步上前,并没有因几年不见而生疏,反而很是亲昵的给了我一个脑瓜蹦,“你这丫头,能在这个时候想起我来,是不是证明我在心中还有点地位?” 原本因为感动而泛红了眼眶在他这一声调笑下竟不适宜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像他的到来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原本浮躁的心情慢慢纾解开来。 带着林砾一同来到病房门口,和林砾对视一眼,我上前敲了敲病房的门。紧接着秦公子那磁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请进。” 我带着林砾推门而入,秦公子正好抬眸相对,随后他的视线穿过我的面庞而定格在我身后的林砾身上,“林砾?你怎么来了?” 我莫名的楞了一下,他这是记得林砾? 林砾亲昵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面上带着一贯的微笑越过我上前,双手很是随意的撑在病床的床位架子上,上下打量了秦公子一圈,“听说你病了,作为一名职业医师当然是要来看看啊!” 秦公子闻言爽朗一笑,“是不是我哥告诉你的,别听他们瞎说,我不过是睡的久了一点而已!对了,你姐呢?”说完还朝我身后张望了一眼。 我知道,他是在问许素菲,虽然心中苦涩味蕾泛滥,但面上仍旧嘴角上扬,恰到好处的微笑。 现在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个外人,而已。 “素菲她……”林砾的声音凝滞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她最近有点事,走不开。等过一阵子,应该会来的。” 秦公子想了想,“也对,瞧我,我问你做什么呢,你恐怕比我见到她的机会还少。” 林砾看了看我,“我想和他聊聊,兰心,你去帮我们买两杯咖啡来吧。” 我知道林砾可能是想和他聊聊过去的事情,可能会聊到关于许素菲,所以才叫我回避,故意支走我,免得我听了心里难受。这份细致,我心领了。我冲他微微一笑,“好。” 满是消毒水的走廊上,我背靠在病房的门外,依稀还能听到里面他二人有说有笑的,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清楚我在这有限的走廊里徘徊了多少圈,病房的门还是紧闭着。 “叮咚”身后的电梯响起,是秦杨。秦杨看了看病房,目光又转向我,似乎在问我为什么不进去。 我抿了抿唇,“林医生在里面。” 秦杨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化作一声叹息,安慰似的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心,我没事。”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微微一笑,“他也没事。”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被从里打开,林砾出现在了门口,看到我身边的秦杨微微一愣,随即朝着我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是让我安心不少。 “哟,好久不见。”林砾很是随意地朝秦杨点点头。 秦杨扯了扯嘴角,亦是淡淡一笑,“嗯,确实好久不见。” 我有些急切,看向林砾,他轻叹一声,“根据我目前探知的情况,他应该是一种连续性失忆症,对于回国以后的这十多年的事情都没有了任何印象,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刚刚从剑桥郡回来。” 我知道有些人在车祸或者什么严重的外伤之后会出现失忆,我按了按心口,“怎么会这样,他好像没有受什么伤,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砾也很疑惑,“你仔细想想,在之前一段时间里,他有没有受伤,或者出现过什么可能发生的意外?” 我想了好半天,才迟疑着说道:“先前他接触过放射性同位素,会不会有影响?” “我不能确定,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例。可能会有影响,另外,当受到一定的心理刺激的时候,也可能会引发失忆,我们称之为心因性失忆症。” 秦公子失去了十几年的记忆,此时的他,只有二十三岁。 几年前,在我嫁给他的时候,蜜月里同游剑桥郡,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我能遇见二十三岁的秦公子,陪他走过漫长的艰难岁月,该多好。现在,也许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我面前的秦公子,心理年龄只有二十三岁。 只是这一刻,我心里有种莫名的苦涩。 “那他还会不会恢复记忆?” “也许会,也许不会。”林砾也有些无奈,“但你可以尝试着给他讲一些后来的事情,慢慢去唤醒——但是最好不要用太激烈的方式刺激他,如果跟放射性同位素有关的话,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未知的病变。” 当真的遇见了二十三岁的秦公子,我依然希望他不是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世界都已经改变,唯独他停留在了二十三岁,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会有太多的危险,我怕我自己保护不好他。 这时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换好了便服的秦公子走出来,见我们三个都在,问道:“父亲住哪间?” 第二章 到乡翻似烂柯人 明明只是一个瞬间,却仿佛过了整个世纪。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秦扬,秦扬面色沉吟,微叹一口气,“爸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 没等秦扬将话说完,秦公子蹙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当然变不出一个活生生的秦景东来给他看。现在的秦公子以为自己刚从国外回来,是来探病的,可事实上,秦景东已经去世多年了。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唯独秦公子一个人,记忆停留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这几个人神色各异,秦扬连忙说道:“你急什么,爸在icu病房里,那是重症监护室,一天只能探望一次的,哪能说看就看?” 秦公子那深邃如海的眸子凝望了秦扬片刻,大概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好吧,那就等父亲的病已经稳定下来,我再看。” 他说完,转身回了病房。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重要的战役。 待我们跟着再度走进病房的时候,却看到秦公子竟然在自己收拾衣物,抬头看见我们,说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还是先回家吧,医院里住不惯。” 秦扬笑笑,“医院住着当然没有家里舒坦。兰心,你带他回家吧。” 他冲我使眼色,我明白过来,我当然是不能把他带到知微路的家里去的,他说家,我只能把他带回牡丹园。牡丹园是我和他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也是他这几年待得最久的地方,让他回牡丹园去住,也许能更快地唤醒他的回忆。 我看着跨越了时空回到二十三的秦公子,无限感慨。这个时候的他眼神没有后来那般森冷淡漠,反而更有人情味和烟火气,我不禁想起他一袭白衣的样子,现在的他才最适合穿白衣,在这个纷扰繁复的世界里显得是那样的不染纤尘。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东西并没有多少,这边刚刚收拾好,那边秦扬也办好了出院手续。 还是那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唐一平早已站在了车旁等候,看见我们下来,连忙上前接过秦公子手中的简单行李放入后备箱,接着很是熟练的打开侧门让秦公子上车,十几年如一日的动作早已刻在那举手投足的细节之中,没有分毫拖沓。 秦公子在上车的时候忽然问道:“父亲又买了新车么?” 新车? 唐一平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他已经知道了秦公子的情况,这个时候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做声。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何以见得不是你哥哥买的呢?” 秦公子轻嗤一声,“秦扬?他才不会买黑色的车,这么低调,不是他的性格。” 告别了秦扬和林砾,我坐到他身边,一路陪着他前行。 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路上我都在纠结该怎么跟他说话。秦公子却忽然说道:“一平,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这段时间很忙?” 唐一平“啊”了一声,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也看向他,他挺正常的,并没有疲劳驾驶的迹象。秦公子身边这几个人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就没流露过半点疲惫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秦公子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样子很憔悴,怎么跟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呢,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吗?” 我忽然听懂了,当初我来省城的时候,唐一平已经跟着秦公子八年了,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唐一平已经是他的下属了,所以今天来送我们回去,秦公子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但是,时间整整间隔了十二年,他印象中的唐一平,还是十二年前的模样。 时光偷走了所有人的岁月,他却不知道。在他看来,他仅仅以为他是因为没睡好,所以看起来有点苍老,有点憔悴。 我微微侧目,便看到秦公子望着后视镜中唐一平的影子,那眼神有些关切,带着丝丝暖意。这是我认识的秦公子不曾流露出来的神色,起码是不曾对除我以外的人。 “最近……有点忙,没事。”唐一平透过后视镜望了秦公子一眼,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眼神,没有多言,目光回转继续开车。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事情,索性全都扔给我。 “原来是这样,难怪秦扬看着也挺憔悴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可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解释清楚,只能等着他慢慢恢复记忆的时候,才能弄明白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沧海桑田,此时的他像神话传说里无意走进了仙境的人,从山洞里出来,到乡翻似烂柯人。 我不太确定,当他忽然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带来的心理冲击有多大,会不会直接崩溃甚至疯掉。所以我不敢冒这个险,暂时还不敢把他失忆了这件事告诉他。 我想岔开话题,于是说道:“我们去牡丹园,是秦扬的房子,你以前去过吧?”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却问道:“叶小姐是秦扬的女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对着那双如大海一般浩瀚的眸子,心中泛起了些许苦涩。 没想到,他竟然误会了,以为我和秦扬…… 也难怪了,在他的记忆里,从前并不曾有我出现过。 可我不能让他这么想。我需要慢慢让他接受我,或者重新爱上我,就绝不能让他在心里把我当成他嫂子。 我笑一笑,“不,我和秦扬只是普通朋友。” 自从他失忆以来我都小心翼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识他的时候,那时候是一种畏惧,怕他再将我送回叶老虎身边,而现在却是忐忑,生怕在不经意间真相会刺伤他。 到了牡丹园,我掏出钥匙开门,在门打开的一刹那,荡漾在心间的那些回忆竟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翻卷而来。 屋里的布置,如同当年我第一次在这房子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样,所有的布置都恢复了黑白灰的简单色调,单调到压抑。在我来这里之前,秦扬已经把当时按照锦心的心意改造的梦幻公主风全部都恢复了原状,连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都没有改变,里面依旧插着新鲜的薰衣草。回忆好像一张大网,将我团团包围。 那一年,我刚刚从安县逃离出来,狼狈不堪。就是在那间卧室,我穿着脏兮兮的粉红色小礼服裙子仰视着那时对于我来说犹如天神一般的秦公子。 记得当年就是在大厅的那个沙发上,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优雅的教我吐烟圈,直到现在那冰凉薄荷味道的绿爆依然让我记忆犹新,就好像他那天生低于常人的体温一样,让我怀念,让我上瘾。 还有那间曾经温存过的浴室,他小心翼翼呵护我如珠宝还有我十七岁时,送我的那粉钻戒指,脱下又戴上,从中指换到了无名指,后来变成了我的婚戒,到现在依然还戴在我的手上,注定这一生终将被他套牢。 在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影片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每一处的记忆都是那样的深刻,直至骨髓。 我指着那个花瓶和里面插着的一束薰衣草,自顾自地说道:“有个女人怀了孩子,可是男人不知道。男人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去帮女人解决一些很棘手的问题,可是女人也不知。女人每天都在他们一起住着的屋子里等他,每天买一把薰衣草插在花瓶里,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女人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了很久。” 我凄恻地望着他,希望这熟悉的场景能唤起他的一丝回忆。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眼神,都足以让我心情激荡。 但他显然没有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那个花瓶,应该算是这个屋里唯一能看的东西。” “秦扬这什么破品位,怎么把家里弄得跟开追悼会似的!”他完全无动于衷,甚至满脸嫌弃,“一平,把这些窗帘、桌布,还有这个,都撤下去扔了吧。” 他已经完全忘记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的了。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是为了悼念文佩,也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他倒是说得没错,的确和开追悼会没有太大区别了,他是在祭奠和缅怀文佩。 这里是我的重生之地,十六岁以后的日子虽然步步艰辛,但是有他的陪伴却是温暖无比,在这里同他一起度过了多少日夜,多少喜怒,怎么可以说换就换呢? 我心里一疼,脱口而出:“不行!” 话说出口后我立即就有些后悔,在他看来,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干涉他或者秦扬的生活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他和我,根本就不熟。 我想提醒他这样的布置真的是为了纪念一个人的,可我又怕他误会,以为秦扬把这样的一栋房子给他住,我只好缄口不言。 果然,秦公子闻言有些不悦的蹙眉,转过头盯着我沉声道,“你既然不是秦扬的女朋友,那未免管的有些太宽了吧?” 第三章 什么鬼搭配 一句话让我愣在了当场,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心中苦涩却是不能显露于色。 也是,对于现在的秦公子,我和文佩都是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就连过客都是算不上的。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于陌生人,无论男女,依旧不会给对方留任何所谓的余地。 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变,现在的我是要重新走进他的生活,要他再一次的爱上我,那么我又何必去计较那些过往呢? 我敛下眸子,微微颔首,低声说道:“对不起。” 平静地转过身,对着依旧站在门口的唐一平安排道,“一切按照奕哥的要求来,都换了吧。” 虽然脑子里清明如镜,但是看着那些镌刻在记忆里的东西即将被撤走,扔掉,心中却还是如同被人挖走一块血肉,鲜血淋漓。他真的一点都不能记得了么,那都是他自己布置下的…… 然而就在唐一平伸手抓向那黑色桌布时,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了方才的冰冷,只是淡漠中带着一点微末的迁就。 “算了,还是别换了,你喜欢吧?”我心中有些诧异,难道是他想起了些什么吗?连忙转身望去,却只见他看着我扯了扯嘴角,抬脚朝里面走去。 “秦奕,你……”我想问,你是不是记起了我,或者想起了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出口。 “恩?”我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下文。 我微微一笑,“没什么,谢谢奕哥。” 也许在他看来,这些小事是不应该和我这样一个女人来计较的吧。回想起刚才他话语中那抹不易察觉的迁就,我心里有一点暖,又有一点忧伤。 他没有再言语,只是转过头一步步朝卧室走去,脚步停在了我曾经住过,而他也经常和我一起睡过的那间次卧,眼看就要推门而入,我急忙出言阻止,“奕哥,那间卧室,是我住的,你住在主卧。” 秦公子有些诧异回头,眸光中尽是疑惑之色,“你也住这里?” 在他的眼里,我只是秦扬的一个朋友,相对于他们兄弟之外的一个外人,此番送他回来也是受了秦扬的嘱托,如今突然知道我住在这里,会惊讶也在情理之中。 我当然得住这里,我不放心把他的衣食起居都交给别人来照顾。但现在我还是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我嘴角含笑,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很是优雅的走到他的面前,“秦扬说你刚回来,又病了一场,让我这段时间做你的助理,打理你的生活起居,所以也暂时住在这里。” 秦公子闻言,俊逸的双眉又紧紧蹙起。陪他一起走过这么多年,虽然他表面没有太大的动作,但是那细微的神情我还是了如指掌的。 他这是不乐意我住在这里的。对于陌生人要入侵他的世界,他向来如此。 他没有一如往常像拒绝别人那样直接拒绝我,只是在推开主卧门的那一刹那,转过头朝我勾了勾嘴角,这邪魅的姿态就和我当年在这里初见他时一模一样,“我可是很挑剔的,希望你别让人失望。”说罢便走进了房间,在门口顿了顿,真的像吩咐助理那样,“我没带什么衣服,帮我买几套。”说罢关上了门。 他不再记得我,待我重新走进他的世界里,那跨越了时空的音容笑貌依旧如初,温暖无比。 这么多年,他的喜好早已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他喜欢的牌子,他的尺码,甚至货号我都烂熟于心。 在这方面,我自认不会让他失望。 我直接打电话过去,报上尺码和货号。专卖店动作很快,几套衣服没用多久便送来了,这时秦公子也刚好从卧室出来,一身宽松的白色睡衣,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当初刚刚扳倒叶老虎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其实他挺适合白色的,在我眼里,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去试试吧。”我拿了一套衣服走上前递给他,看着面前挺拔的身影,那微湿的发丝,已经宽松浴袍下健硕的身躯,还带着些许沐浴露的清香。饶是我早已与他相熟相知多年,但是这一幕还是仍旧让我心神荡漾。 “好。”他接过衣服转身回去,片刻功夫,待房门再度打开,一个修长而挺拔的秦公子就这样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有些恍惚,仿佛觉得那个对我呵护备至的秦公子回来了。 “嗯,很合适。”他似乎有点意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朝我点点头。 “帮我放衣柜里吧。”他随便扫了一眼其他的衣裳,顺口说道。这样疏离的语气把我拉回了现实,让我刚刚燃起的幻想瞬间化为泡影。 走进他的卧室,一切也是那样如初,打开衣柜帮他整理好,这才转身而出。 不知为什么,虽然此刻他对我如此疏离,但自己却仿佛越陷越深,如同进了泥淖。 我转身走进了厨房。 忙活了很长时间,我出来,小心翼翼地敲他的门,“奕哥,我给你准备了宵夜。” “嗯。” 宵夜是一锅老鸡汤,还有一只香橙苏芙哩。 第一次为他下厨就是如此,记得那时在厨房折腾了一天才做好,结果等了他一整晚他都没有回来,第二天鸡汤凉了,苏芙哩塌了,可是他依旧温润的看着我,揉着我的头发对我说:“没关系,我还没吃早餐。” 我盯着餐桌上那份藏满故事的苏芙哩发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公子已经来到了跟前,我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我期盼着他可以在这个熟悉的地方,看着这熟悉的事物,再吃一口熟悉的食物,这样会不会就能够让他想起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尝了尝了鸡汤,又吃了口苏芙哩,点点头,但是却双眉紧蹙,“苏芙哩好吃,鸡汤也不错,可是这甜点和鸡汤是个什么鬼搭配?” 鸡汤虽然熬起来简单,可是香浓可口,而且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慢慢去炖。 而香橙苏芙哩是甜点中十分繁琐的一种,做起来很麻烦,一般得在那种非常精致的高档西餐厅里才能吃得到。上一次做的时候,我并不懂那么多,单单只是因为它难做,想用来表示自己的心意,所以就做了,却没有想过这种搭配很奇怪。 也许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我心中有些失落,怀着微微的挫败感,面对他这不算是赞赏的赞赏,我微微一笑,“好吃么?” 他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笑起来,“搭配是有点奇怪,不过挺好的。” 不知是因为他的笑容,还是我自己想到这种鬼搭配也觉得奇怪,在看到他一口一口把食物全部吃光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暖暖的温情,觉得刚才忙活了那么久的时间,全都是值得的。 总算有一次,能在刚出炉的时候让他品尝到一个美味的香橙苏芙哩,也总算能让他趁热喝一碗浓浓的鸡汤再去睡。其实,就算他忘记了那些事情又如何,我可以重新再做一次,把过去的那些缺憾一一弥补起来。等以后,他再回想起这一切的时候,还会有一份足够完美的回忆,关于我 收拾好一切我才默默的走进了那间属于我的次卧,熟悉的布置,甚至连床单都不曾改变。洗漱,关灯,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寂静的夜对于失眠的我来说总是那样漫长。 拿出手机,黑暗中手机的光亮格外刺眼,凝望着被我设置成背景的照片,我的大饼脸,而他却是皱着眉头,满脸鄙视。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睡过去的,朦胧之中听到敲门的声,起身开门,秦公子早已穿戴好站在了我的面前,大概是看见我仍旧一身睡裙,双眉紧蹙,有些不悦。 我顿时意识到,这位难伺候的“主子”可能对我又开始有了新的不满了。我差点忘记了,这家伙精力一向都充沛得不像话,不管晚上多晚睡的,早上几乎都是雷打不动的早起,经常在我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就悄悄地走了,上班去了。 而现在,我这个“助理”居然比他起得还晚。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这才说到了正事,“我几点钟可以去探望icu病房?” 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他答案,我不能告诉他你的父亲早已不在人世,真相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我的皮肉之中,疼,但是却不能现在就拔给他看。 对于他的不悦我微微颔首,“你刚从英国飞回来,又受了伤,秦扬不希望你太累,让你休息一下再去。” 也许是秦扬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较重,秦公子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过多的坚持。 看着秦公子迈开离去的步伐,我这才在心头稍稍的送了口气,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正准备换衣服,然而没等到我关上房门,秦公子那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我去看看素菲总可以吧。” 第四章 秦叔叔好 去看许素菲?我心中一个激灵,这怎么可以,先不说许素菲早已去世,许家在县城早已是过去式,就连许家朝天苑的房子都卖给了别人,无论如何我都得拖住他,万万不能让他找去朝天苑,否则我不能想象现在只记得许素菲的他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许家里最近有事,不方便出门。”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的心虚表现出来,但是却又不能太过正经,随口而出,“而且,秦扬也不希望你一回家就往外跑。” 我不知道是我这个谎言说的太过认真,还是因为我又将秦扬搬出来的原因,秦公子终究选择了沉默,只是凝视了我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感觉他很是无奈,只得暂时同意。 “好吧。” 看着秦公子回了房间,我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卧室,突然想起今天小明瀚该回来了,他读的是一所私立的托管式幼儿园,一周才可以回来一次,这些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感觉像是熬过了一个世纪,心累。 但是想起小明瀚那张明艳阳光的小脸,充满朝气,口中喊着妈妈一路朝我奔来的小模样,心中那疲惫顿时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我要去接他,我好想他,我的小明瀚。 思念真的是一种会让人发狂的东西,原本有些沉闷的我瞬间满血复活,精神百倍,简单地收拾了下,安顿好秦公子并和他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便让我唐一平带着我去,当真是迫不及待。 “妈妈!” 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小明瀚已经张开两条小胳膊,飞一样地扑过来。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儿子好像一下子又长大了不少。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平视着充满阳光的小明瀚,许是刚才不停的跳跃让他的小脑袋上汗水淋漓,一边为他擦去汗水,一边问,“我家的明翰又变帅了,在学校有没有乖啊?” 明翰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那份依恋让我分外幸福。 他是第一次上幼儿园,新的生活显然让他很兴奋。刚一上车,他就开始拉着我叽叽喳喳地说很多幼儿园里的事情,比如老师教他画了长颈鹿,他有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当同桌…… 有时候我不免觉得他可怜,从小一直被关在东楼,连到花园里去玩的机会都很少,几乎没有接触过同龄的小朋友,也没有感受过外面的世界,一切对他来多都新鲜而新奇。 他说了好一会儿,可能是说累了,停顿了一小会儿,忽然神神秘秘的凑近我,压低了声音瞧瞧问道,“妈妈,爸爸呢?爸爸醒了没有,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去见爸爸了?” 看着那双亮闪闪满是希翼的大眼睛,我心中百味杂陈。我应该怎么和他说,如果不告诉他,等他看到秦公子的时候直接冲上去叫爸爸可怎么办…… 但是如果告诉他,他这样小小的年纪,要怎么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病情?我权衡再三,看着那双在我面前忽闪忽闪的充满希望的大眼睛,我决定将真相告诉他。 “明翰,妈妈今天会带你去见爸爸,但是你现在不能叫他爸爸,先叫他秦叔叔。” 小明瀚一张脸瞬间皱巴起来,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 “因为……”我斟酌着语气,“因为爸爸打怪兽的时候受伤了,怪兽给爸爸施了魔法,爸爸不认识妈妈和明瀚了。” 他还是不太明白,“那我们告诉他,他不就知道了吗?” 他没有办法理解这么复杂的事情,我只好一点点地引导他,“明瀚,妈妈举个例子,假如现在有人告诉你,说你三十岁了,还有一个女人说是你老婆,你相信不相信?” “三十岁!”明瀚拧着眉头,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三十岁到底是多大,最后大概是得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把脑袋给摇得像拨浪鼓,“不信!我才不要老婆,我只要妈妈,还有爸爸!” “所以啊!”我循循善诱,“要是我们这么告诉爸爸,他也不会相信的。我们得慢慢来,慢慢想办法等他想起来。” “哦。”他这回好像有点听明白了。 我趁热打铁,叮嘱道:“所以见到爸爸的时候,先叫‘秦叔叔’,这个秘密我们先不告诉爸爸,等着爸爸自己来发现,好不好?” 小明瀚很懂事,点点头,“嗯,妈妈,我知道了。” 说话间牡丹园已经近在咫尺,我摸了摸仍然蹭在怀中的小脑袋,温声道,“明翰,到家了。” 小明翰抬起头,亮闪闪的眸光中满是坚定,“妈妈,放心,等我长大了,我去打怪兽来保护你和爸爸,肯定不会让你们再受伤!” 我爱怜的揽过小明瀚,他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我不知道告诉他这些究竟对不对,他还这么小,该不该去承受这些。 下了车,就看到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裤,白色衬衫的秦公子正在花圃前浇花,举手投足间依旧那样优雅,仿佛一副静止的油画,唯美。 我看着秦公子摸了摸小明瀚的脑袋,小明瀚反应很快,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秦公子,好像很想去叫一声爸爸,但回头看了看我,懂事地忍住了。 秦公子抬头看向我们,小明瀚很是欢快的小跑到他的跟前,仰望着面前的秦公子,脆生生地说道:“秦叔叔好。” 我转过头,生怕自己那即将决堤的泪水被人看到。 这些年,他们父子相遇的情景我是想了又想,可能是秦公子一改常年冷峻的面容,将小明瀚高高举起,也有可能是一个无声,但是充满温度的热情拥抱。 却不想今日相见却是形如路人,甚至喊一声“爸爸”都成了一种奢望。 “叶小姐……”唐一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连忙回神,面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时间情绪竟有些难以自控,连忙慌乱的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整理好情绪,望了一眼身后的唐一平,“谢谢。” 谁知平日不苟言笑,总是一张扑克脸的他也是双目通红…… 我走上前,指了指小明瀚,如同介绍陌生人一般向秦公子说道,“这是我儿子,明翰。” 我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不想放过他一点细微的神情,他会不会因为小明瀚而想起些什么。 秦公子愣了片刻,随即用一种有点异样的眼神扫了我一眼,继而又上下打量了小明瀚半晌,有些惊讶,“没想到叶小姐这么年轻,居然有这么大的儿子!”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种事情……怪我咯? 秦公子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很随和的蹲下,摸着小明瀚的脑袋柔声问道,“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我四岁啦!”对于秦公子的抚摸,小明瀚显得格外开心 脆生生的孩童话语回荡在牡丹园,再加上一位格外温柔的秦公子,心中那副完美的画卷仿佛就在此刻完全呈现在了眼前,方才的那抹酸楚感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强烈了。 秦公子拉着小明瀚,一个低头含笑,一个眉眼全开,二人一步一步往屋里走去。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秦叔叔,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一定喜欢。” “哦?什么故事啊?” “从前,有一个很厉害的爸爸,为了保护孩子和妈妈和很多凶恶的怪兽打架,那些怪兽都不是爸爸的对手,一个个都被他打跑了,可是爸爸也因为这个受伤了,把孩子和妈妈都忘了……” 说到这里,小明瀚的声音渐渐低沉起来,我洗好了水果却端在手里呆呆地,忘记了放下。我想看看他的反应,或者说我期盼着他有所反应。 秦公子温声问道,“那是你爸爸么?” 小明瀚郑重地点点头,“嗯!” 苦涩的味道在心中翻涌不息,为什么这样的玩笑偏偏降落在我的头上?心爱的人忘了我,也忘了我们的孩子。 可怜的小明翰自打在豹三爷身边起,每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能早日见到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奋力打怪兽的爸爸,而如今,爸爸就在面前,却不能相认。 秦公子看向我,笑了笑,“你把孩子教的很好。起码,他对父亲没有一点怨恨。” 他从没见过我身边有男人,也许他以为我男人对我始乱终弃,一走了之。这个笑话,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也许是小明瀚的到来给这个有些压抑的牡丹园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开朗的秦公子,没有了之前的阴霾,现在的他阳光,简单。 都说父子之间是有感应的,也许多让小明翰陪陪他,可以唤起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份记忆。我忍不住说道:“既然你喜欢明翰,那我以后就经常带他过来玩。” “好啊,我很喜欢这个孩子,说起来……”他皱了皱眉,“这孩子看起来挺眼熟的呢,就算是有眼缘吧。” 眼熟……这特么能不眼熟么! 第五章 我来照顾你吧 手机适时的响起,是苏正烨的律师打来的,难道是有新的进展了么?我没有可以的去回避秦公子,很是大方的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叶小姐么?我是苏正烨先生的律师。”很官方的男中音在另一头响起,“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经过调查取证发现,苏先生案子中当事人并没有死亡,所以我与他取得了联系,并得到了他的谅解,同意希望给予经济赔偿进行私了。根据民事案件的处理原则,只要对方同意不上诉,苏先生有望无罪释放。我们现在约当事人进行公证,希望叶小姐到场。通过这几天对他的思想工作,他已经同意私了,叶小姐可以尽快过来协商办理一下私了的具体事宜。” “真的?”我喜出望外, 也就是说苏正烨已经算是没事了,只要我们与那位受伤的当事人能够进行庭外和解,后续事宜顺利解决,他可以不用再去牢狱中虚耗那些年华,心结稍稍舒展的我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抖,“好,我会尽快过去。” 毕竟这些年是我欠他的太多,从还在叶老虎身边的那时起,那一句“今晚,我会喝醉。”,就已经注定了,这辈子我对他的歉意会纠葛我一生。 “是有要紧的事情么?”耳畔传来秦公子的询问。 我没有什么隐瞒,毕竟现在对于他来说,我与小明翰都是陌生人,何况苏正烨呢? “恩,有个朋友犯了有点事,需要去私了解决一下。” 他习惯性的蹙着眉头,微微沉吟了片刻,“恩,那你去吧,我这边暂时没啥事。”点了点头,却忽然说道:“带他不方便吧?要不我帮你照看他。” “好”我伸手抚向旁边的小明翰,也许小明翰知道要走了,眼中流露出那委屈且依依惜别的神色,但是他依旧乖巧的站起身来,准备与我一同离去。 这样子的小明翰让我分外心疼,此刻我甚至希望他能如同别的同龄孩子那样与我哭闹一番,起码让我知道,他还小,不需要这样懂事。 小明翰一听,原本因为舍不得离开而耷拉下来的眼睛瞬间满血复活,亮闪闪的抬头看着秦公子,“秦叔叔,我真的可以留下嘛?” 秦公子也抚上小明翰的脑袋,清冷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当然。要是舍不得走就留下吧,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 小明翰一听原本耷拉下来的眼睛瞬间满血复活,亮闪闪的抬头看着秦公子,“秦叔叔,我真的可以留下嘛?” 面对如此天真的话语,秦公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直接蹲下身平视着小明翰,也许这样更显得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吧,“当然可以。” “妈妈…” 我看看秦公子,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柔柔地撞动。着小明翰一脸期待的模样,我知道那是在希望我同意他留下,我点点头,看向小明瀚,“好,但是要听秦叔叔的话,不准调皮哦。” 其实我也是希望小明翰留下的,就算不是为了帮助秦公子恢复记忆,那父子之间的感情是需要互相培养的,但是我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现在既然他提出来,我就顺水推舟,这样也挺好。 …… 日子过得很快,我出钱替苏正烨赔偿了当事人,并且在律师的陪同下亲自前往安县向那当事人赔礼道歉,苏正烨那边没有人再阻拦,一切都顺利,他终于被无罪开释。 我去接他的时候,他满脸胡茬,眼窝发青,憔悴但并不颓废。 我没有让唐一平来,毕竟我现在只是秦公子的助理,当着他的面用他的私人司机有些不妥。如今的省城内的几大家族只剩了秦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这个档口来找死。 却没有常人刚出狱的颓废之态,苏正烨见了我,一双分外有劲的眸子凝视了我半晌,才低声说道:“给你添麻烦了。”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信任?感动?亦或是深情… 麻烦?不,从不,我才是给他舔过太多麻烦呢。 我岔开话题,“终于可以回家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微笑着上前,如同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我没有让唐一平来,毕竟我现在只是秦公子的助理,当着他的面用他的私人司机有些不妥,而且如今的省城内的几大家族只剩了现在的秦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这个档口来找死。 豹三爷倒台是我眼睁睁的看着却无力阻止,苏正烨被连带入狱,本可以顺利的抽身而出,却不想半途杀出个韩功良。 仿佛是“回家”这个字眼对于此刻的苏正烨格外温馨,那原本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呆板沉郁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他走上前,还是和以前一样,接过我手中的钥匙去开车,我这次没有一如既往的坐到他的身后,而是上了副驾驶,这个时候,我们只是朋友。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侧目看向开车的他。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也许他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吧,他素来都是不善于说话的一类人,除了他主动去知微路找上了秦公子那次。 我忽然发现他的行车方向是往浈阳街,情急之下,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不去那里。” 陆家大宅已经没有了,门口贴着封条,它不再是我们的。我这才想起来苏正烨从前是豹三爷的贴身保镖,他一直是住在东楼后面的。现在,他的家也没有了,他似乎根本就无处可去。 “陆家已经没有了,我叫黄婶收拾一处给你住。” 豹三爷名下的大部分产业现在都在我手里,包括几处闲置的房产。我暂且把他安置在其中一处,回头再考虑其他的。 我知道我不必跟他讲其中的细节,他都能明白的。 等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的声音很是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莫大的情绪,“是我拖累你了” 看着他那因为紧抓着方向盘而泛白的骨节,我轻笑一声,“怎么会,一直都是我在欠着你的,总得让我还一点点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拖累一说。” “先去知微路吧,我要收拾点东西。” 我不知道该带苏正烨去哪里,浈阳街上的陆家大宅早已成为过往,大东洋也被查封,带他回知微路又太不合适,万一秦公子误会,以为他是我的老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他现在这个样子确实需要一个地方整理一番,只能先去我那里,再让黄嫂去安排了。 简单梳洗过后,我给黄婶打过电话,一时之间,竟一下子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带着苏正烨去了离家不远的那间茶馆,嗯,是秦公子送我的那间。 包间里桌子上那壶刚送进来的大红袍升起了袅娜水汽,晕染的对面的人影都有些模糊了,他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我所有的动作应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总是这样… “三爷倒了,陆家的一摊子事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还好吧。?”他的声音很是干涩,好像考虑了很久才开口,然而我还没说话,他随即便自嘲的摇了摇头,“他肯定舍不得你劳累,也好,有他帮你我也就放心了你看,我又在瞎操心,偏偏我是最没用的,关键时候都帮不上忙。”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秦公子出事的时候,他已经身在看守所了,现在的他想必还不知道秦公子的事情。 “他病了,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虽然有点迟疑,但我还是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大略和他说了一遍,。他在看守所才多长时间,整个世界却好像经历了巨大的震动,沧海桑田,仿佛一切都变得不认识了。现实如此残忍,我几乎有些不敢细说。我并不想隐瞒什么,尤其是在他面前,这个世上若说秦公子最在乎我,那么他苏正烨绝对是第二个。 “累么?” 累,怎么不累。一面希望秦公子知道一切,一面又不敢让他知道,怕刺激到他。陆家,秦家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还要照顾秦公子,我不放心别人在他身边,所以事必躬亲,我都快要把自己逼成一个铁女人了。 “还好,我发现自己还挺有潜力的。” 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来回答他,我不想跟他说这些事,可他一定能看得出来。 他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仿佛在做着某种思想斗争。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兰心,我来照顾你吧。” 我一下子有点没听清,怔然看着他。 “我说……”他迟疑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好像下定了重大决心一般,抬起头很是郑重的看着我,“你这样太辛苦,以后,我来照顾你。我和你一起照顾秦公子,一起把明翰抚养成人,我会尽我所能……” “正烨!” 我瞬间清醒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的我已经接受了失忆的秦公子,走着曾经我没有陪他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孤单,让他难过。 我要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倘若哪天他想起了我,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热情的拥抱着我,歉意地诉说着对我的满腔爱意,但倘若他永远忘了我,那么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也要让他再次爱上我,会照顾他沉沦。 ps:在吃饭的地方开手机热点终于按时更新了……呼,没迟到太多。 第六章 怎么爱了这种人渣 他静静的听着,直到我讲完良久,他都没有抬眸,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忽然他一把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眼睛就这么直唰唰的看着我,沉声说道,“兰心,和我在一起吧。” “什么?”我很是诧异,如同一道惊雷,很是突兀的炸醒了我有些混沌的脑细胞,甚至都忘了抽出自己那只被他攥着的手,我根本没有想到他知道秦公子病情后,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他抿了抿唇,好像下定了重大决心一般,抬起头很是郑重的看着我,“让我陪着你,我会和你一起照顾秦公子,一起把明翰抚养成人,我会尽我所能去爱护你,爱护他!” 苏正烨的话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抽回手,抿了口茶。我很清楚苏正烨对我的感情,从我十六岁那年在章姐的示意下对他做出的那次试探起,我就明白,我一直明白。 可是我心中所爱的是秦公子,爱的很深很深,如同一只陷入沼泽的丹顶鹤,早已无力自拔。 面对这样的话语,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深藏了六年的感情太过厚重,或者说我不敢去接近那双充满情谊的眸子,热切,仿佛能够将我燃烧殆尽。 我抽回手的动作让他黯然了一瞬,等不到我的回应,苏正烨的声音有些急促起来,他恳切的注视着我,说道,“兰心,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他一辈子记不起你,那你怎么办,你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这样对你,对明瀚都没有好处,他会伤害你的!” 可我就是不忍心,我不忍心放弃。假如有一天他醒来,我却没有站在原地等他,他一定会难过,很难过。 我舍不得他难过。 可如果他真的一辈子都不记得我,他以为自己爱的人依然是许素菲,我该怎么办?我很清楚地知道,秦公子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他爱许素菲,哪怕是有一天他知道她已经死了,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爱上别人的。无论我怎么跟他说许素菲和许家曾经的罪恶,二十三岁的秦公子都不会理解。我没有办法去找一个许素菲来还给他,他将一辈子都不能幸福快乐。 就好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被他人在自己眼前所践踏一般,这一刻我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心情,原本酝酿在口边拒绝的话语顿时梗在了喉头。 “给我一点时间吧,三年好么?……” “三年,如果他三年都没有改变,你考虑一下其他的可能好吗?” 我捂着脸,无声地点了点头 送了苏正烨回到黄婶安排的住处,我回到了牡丹园。,将苏正烨的话全都抛之脑后,眼下照顾秦公子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他。和苏正烨那样说,也许只是不忍,三年之久,谁又知道其中会存在多少变数,也许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对我的感情只不过是一种执念,会放手,我更希望他在这三年之中能遇上一个好自己喜欢的女孩,一个值得他这样付出的人。 我刚打开门,就看见小明瀚在屋里跑来跑去,笑声不绝于耳。开门进屋,空旷的大厅,只有花瓶里的那支薰衣草在窗外吹进来的微风中摇曳着,我站在门口,一时都有些不忍走进去,生怕打扰了这副父子同乐的温馨图画。楼上的书房里时不时传出小明瀚爽朗充满童真的笑声,这样的气氛我很喜欢,好像如果秦公子没有受伤,我们一家人团聚本应就有的温馨一般如此。 小明瀚先看见了我,张开胳膊,像只小鸟一样飞过来抱住我,“妈妈!” 我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明瀚今天乖不乖,饿不饿,妈妈回来给你做晚饭了!” 保姆已经买了菜回来,我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其实已经很累了,但是身为秦公子“私人助理”的我,似乎应该承担起做饭的职责。 他喜欢吃鱼,今天保姆买了一条很新鲜的活鱼。我刚拿起鱼, 时间不早了,得赶快为他们准备晚饭,一件身为妻子和母亲都觉得很幸福的事情。洗菜、切菜,一切进行的都有条不紊,然而正准备做鱼,忽然觉得一阵那刺鼻的腥味仿佛放大了数倍铺面而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我没忍住,直接趴在水池边上干呕起来,胃液翻滚到了口腔,很是难受。 一直修长的手突然从身后伸出,一把抓住我放在胸口按压的手臂,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肩头仿佛也被扶住了,扶住我的手臂,然后用手掌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不舒服么?” 抬眼望去,秦公子蹙眉的神情映入眼帘。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没事。”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走,我带你去医院!”他看我真的像是病了,十分着急。话语很是坚决,在他的眼里我就是生病了,看医生是天经地义。 “不用了,我没事的真不用的。”我连忙拒绝,我只是怀孕了而已,孕吐很正常。 秦公子对我的拒绝很是不满,原本就紧蹙的眉头更是绞在了一起,“不行,脸都白成这个样子了,必须去医院!” “别让秦扬那小子回头说我虐待助理!” 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要往外走,我知道我不能瞒着了,只得无力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没事,我……我只是怀孕了……” 此话一出,面前的身影这才停住转过身来,面上带着些许疑惑,“怀孕?”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得低头应道: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生可能还不知道孕妇应该症状吧,只能解释道,“嗯,刚刚只是闻到那鱼腥味有些恶心罢了,对于孕妇来说孕吐很正常,没事的。” 原本紧张的气愤氛这才稍稍缓和下来,秦公子放开抓着我的手臂,淡淡说道,“那你赶紧给你老公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吧,都怀孕了就不要这么辛苦了。” 时光仿佛在此刻停滞了片刻,我的老公?心中在这一瞬如同被灌下了苦胆,五味杂陈,我有点哭笑不得,我敛下眼眸,轻声说道苦笑一声,“我没有老公。” 秦公子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扭到了一起,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再次锁到了我的身上,凝视了良久,愤然地开口,“男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他这是生气了么?虽然语气很是气愤,但却是很小心的将我搀扶到沙发旁让我坐下,递给我一杯热温水,“小心烫,慢点喝。先喝杯水吧。” 水温控制得很好,是恰好可以入口不会烫的温度。从我遇见他的时候开始,他就是冷面冷心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后来才慢慢感化变得开始有温度,没想到尚未变冷的秦公子,倒也很有暖男的潜质。 他那如深潭的眼眸温润无波,只是那紧蹙的双眉似乎还在为我那不知名的老公愤愤不平,透过这一抹上帝创造的无形隔阂看去,我不禁莞尔,倘若当年他知道我身怀着小明瀚,会不会比现在更温柔? 我笑了笑,冲动就好像在原野上燃起的大火,不到片刻整个草原就面临颠覆,我迫切的想要告诉他,我的老公就是你啊,话到嘴边却如梗在喉,只得敛下眼眸轻声说道,“我很爱他,可是他也许已经忘了我……” 大概是我的冲动倾泻而出时变了味道,就好像泄了气皮球,这一刻整个人好似被伤情所笼罩,低迷到不行,虽然他本人就在我面前,可是脑子里还是闪过曾经的一幕幕温情,我很不争气的流泪了,在他面前。也许我的表现显得过于委屈了一点,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甚至于有点愤怒。 “还是不是人了,始乱终弃?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这么对你,你还给人家生孩子,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苦,你是不是傻啊?难不成你还把自己当成旧社会的童养媳咋的,不管男人多渣,还死活就守着他了不成?”他说得义愤填膺,就差没拍桌子了。 我差点笑出声,咳咳,要是哪天他恢复记忆了,知道自己此刻骂的“渣男”就是他自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我听不下去了,试图制止他,“你别这么说……其实他也有他的苦衷……” 他发现我居然还为那个“渣男”说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叶小姐,你醒醒吧,这种男人完全就是人渣,你付出再多也不值得的!走,我带你去医院,去做个人流手术,然后休息一段时间,该忘的就应该果断忘掉!” 人流手术? 我要真这么干了,等他醒过来,估计会直接掐死我。 我为他受了这么多累啊,他居然记得别人却不记得我了!我现在就想听他自己骂自己,多骂一会儿。 等等,我还要用手机录下来,免得以后某些人不承认。 我偷偷把手机录音打开,然后说道:“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爱这个男人。都已经生下小明瀚了,跟他也过了那么多年,总是有点舍不得的……” “那么多年?”秦公子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就这种人渣,你还能跟他过那么多年,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坏了啊!记都不记得你了,这时候不知道在哪里风光呢,你还留着他过年啊?你就算是怕没男人,回头我给你介绍好不好,保证比他靠谱!” 啧啧,他这张嘴一如既往的毒舌。 第七章 那个男人 我憋住笑,“不知道秦先生打算给我介绍什么样的男人?” 他估计刚才也就是一时嘴快,没想到我刚才还说放不下舍不得呢,结果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问我介绍什么样的。他愣了愣,轻咳一声,“那个……我这不就是说说吗,叶小姐这么年轻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真要介绍我还得斟酌斟酌。” 我故意说道:“原来是骗我的。我就知道你不会真介绍,我老公要是知道了,他跟你没完。” “让他试试。”秦公子十分不屑地轻嗤一声,贵公子的气质重新回到身上,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这样的。 可那个遥远的秦公子,他就真的像消失了一样。我一时又有点怅然,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手掌心里。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看我这副模样,大概是以为我哭了,凑过来,替我拿了纸巾, 秦公子突然义愤填膺的站起,“那个男人” 声音戛然而止,语气一转,“你你怎么哭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一边小心翼翼的和我道着歉,一边有些慌张的去拿纸巾,然后团了一团想为我擦泪,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看起来很是为难。 我接过纸巾,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我这辈子最熟悉的男人,想给他一些安慰,勾了勾唇角示意我没事。 却不想此时的我梨花带雨,露出的笑容也有些凄然,他更是手足无措,“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提这些让你伤心的事了。”他也有些无奈,“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我轻叹一声,“不要紧。”这样的他我从未见过,没有了那种经历了万千波折而练就的冷漠,这份阳光让我分外亲切,我哑着声音用尽量平静的话语说道,“我失态了,抱歉” 他好像在为“惹哭”我而内疚,想了好一会儿,“那个吃完饭,我陪你出去散步吧。”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扭回头去,这是难为情了么? 我微微一笑,“好。” 小明瀚玩了一天,吃完饭很快就睡着了,我将他安顿在我的那间屋子,出来后便看到秦公子将唐一平唤了来。 “明翰睡着了,我让一平在这照看着,我陪你出去散步,你放心好了。”秦公子很贴心,和以前一样,我只管去做任何事,身后有他就好。 “嗯,谢谢”谢谢你还这样对我如初,贴心备至。 “走吧”他微微上前一步,却又顿在原地,很绅士的朝我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让我先行,他随后跟上。 在他眼里我现在只是个助理,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我身怀六甲,现在比最初亲近了很多,起码再也没有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既然是去散步,他并没有说去哪儿。我趁机说道:“我想去caesar走走。”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caesar闪光的大字在黄昏的夜色中开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这是他从前待的时间颇久的地方,里面有他的办公室,我希望他在那里,能激发那么一点点回忆。 我已经很久没有到那里去了,那里是我来到县城决定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去的第一个地方,也是我和秦公子的起始点,犹记得那年窗下的星空,他那锐利的目光看着我,“跟着我,我可以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省城这一片地盘上,再也不用担心被追杀,不会再被挟持。你,敢么?” 恍如隔世,一切仿佛刚发生在昨天。 秦公子蹙眉,“那么吵的地方你也去啊,那里,不适合散步的。” 一下子就把我的回忆都给拉回来了。 “没关系的,我就是想到处去看一下。” 尽管他不情愿,但他还是一路陪我漫步走去caesar,我看到他随身带了一个小包,便随口问了句,“那是什么,我来给你拎上吧。”毕竟我现在是他的助理,帮他拿东西是分内的事情。 “哦,你现在可是走到哪都是两个人看你晚上吃得少,怕你饿,我给你拿了些吃的。”说着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瞥向一边,“可是我不知道孕妇有什么忌口你爱吃什么,就一样都拿了些” 这一瞬,即使是在夜里,我都觉得月光都带上日光的温度,直暖人心。 一路上说说笑笑,他询问我孕妇平时都有哪些忌讳,一会又从包里拿出一件零食,问我这个可不可以吃,有他在身边,仿佛一路的街灯都变的短暂了很多。 caesar很快就到了眼前,我们一起走进去,这里的一桌一椅依旧是那样熟悉,只是似水流年,熟悉的人却没有几个了。 夜晚的这里正是热闹的时候,我带着他一路前行,轻车熟路地带他上楼,来找到了一个偏僻,视角却很好的地方,远远地可以看见大厅的一切。 从他眼神的微变,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很是惊讶我对这里的熟悉,但也许是想到了我与秦扬相熟,而这又是秦氏的产业,那么我对这里的熟悉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我笑笑,“我以前,在这里工作过。十六岁那年,我来到这里,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里坐台。” 我没有理会他神色的变化,只是坐下看着眼前这灯红酒绿的地方,静静地旁若无人地讲述起了我和“那个男人”的故事,我知道他在听。我告诉他,“那个男人”收留了我,却安排我在caesar当服务员,当坐台小姐,当模特。 我淡淡的说着这曾经夹杂着血泪的经历,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那是我和“那个男人”的故事,不知道他听了以后有何感想。 他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直到最后才开口,语气有些愤然的说道,“他就是个混蛋!” 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状,骨节都有些泛白,“既然留下了一个女人,还跟她在一起了,怎么能让她过得那么辛苦!” 说罢抬眸望向我,眼里满满的关切。然而面对这样的关切,我却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只得微微一笑转开了头。真不知道是应该跟他一起骂“那个混蛋”还是辩解的好。混蛋,你现在正在骂那个混蛋呢。 从caesar出来已经接近深夜,他送我回家,路上忽然说道:他说要送我回家,可是小明瀚还睡在牡丹园,而且明天是上学日子。秦公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上前扶着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放心,明天我亲自去送明翰上学。” “你既然都怀孕了,就不能这样辛苦的工作,应该明天我跟秦扬去说,给你放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一愣,顿时有些无奈,原来对了,他竟一直以为我给他当助理是在工作,不觉莞尔,“没关系,陪着你,不会觉得辛苦的。” 这话听起来忽然有点像是表白。我轻咳了一声,连忙解释道:“没关系,这不是有你这样一个关心下属的boss么。” 也许是我的打趣让画风转变的太过突然,夜色下我竟有些怀疑此刻沉默不语的秦公子会不会是脸红了。 我让他把我送回了知微路,下车之际我对他说,“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吧。” 这里也是他生活过的地方,只要曾经有他的出现的痕迹,都是对他恢复的一种帮助,我想放过任何希望。 他迈步走进屋里,上下打量着我生活的地方,时光仿佛倒流,好似回到了曾经一起窝在沙发里的日子,因为怄气的我跑去茶馆,他就在这大厅里等我日子,他说“坐这,不是更容易看到你么?” “这里看着好熟悉。”身后的一句话让我手中所有的动作都为之一顿,他这是想起什么了么?我连忙急切的转身,眼巴巴的看着他,期盼着他的下句会说什么。 却没想到他指着衣帽架上挂着的一件西装说,“这件,怎么跟我那件一样?哦,还有这水杯,这个拖鞋也是,都和牡丹园的一样看起来挺像。” 面对他灼灼的目光,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痴汉,居然把家里布置得跟老板家里一模一样,弄得好像那什么似的。我仿佛瞬间掉进了万年冰窟,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很想不顾一切地直接告诉他,这些就是你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才有的,然而我却开不了口,因为我不能预知现在的他如果知道真相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妻子一直都是许素菲。 现实就是现实,无论用多少谎言都不能诠释。 “哦,是吗,可能我老公的审美跟你挺像的咯。” 他凑过去看了看,“衣服的尺码也一样。”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讲述着和他一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个男人,曾经把我从未婚夫身边抢回来,为我拼酒拼到胃出血住院;他曾经为了赖在我家,甚至故意挨了两刀” 平平淡淡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的温馨,就算他现在关于我的记忆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愿意陪他将我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去过的地方再踏一次,把我们的点点滴滴都当成故事,全部讲给他听,我想告诉他,我爱他。 讲述完,我面带微笑的转身看向他,他的神情有些迷茫,双眉又惯性一般的蹙在了一起,似乎不能理解一个好像很爱我,却抛弃我的男人。 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许是我的眼泪吓到了他,生怕说多了我再度伤心,终究也只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第八章 复查 一连几天,秦公子都对我很是照顾,他还和以前一样,虽然话语很少,却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出门会为我带着零嘴生怕我饿着,东西不小心掉地上了,总是先我一步帮我捡起。虽然我现在有孕在身,但才三个月不足,看都看不出来,距离那种笨重到不能弯腰的地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都说细节最能体现真情,我没有拒绝,眼前的这份温情与其说是分外享受倒不如说是我的一种贪恋。我不禁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突然觉得这个小家伙要比他的哥哥幸福的多,至少现在就开始有爸爸的陪伴。 一早我便收拾好直奔牡丹园,每天可以见到他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刻,刚踏进牡丹园,屋里便传出了秦公子与秦扬的声音,他们声调很高,很急,如同海潮,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是在争吵着什么。 在我的印象里,还从未见过秦公子吵架的样子,到底是什么能让即使失忆也很绅士的他如此生气?我站在原地,没有立即进屋,我想知道此时的他在想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拦着我去见素菲,她是我的妻子!” “素菲素菲,成天就知道想女人!你能不能想点正事,父亲如今病着,家里的生意正是用人之际,你就不能来帮把手么!” …… 她是我的妻子……… 秦公子的一句话瞬间将我打回原形,这些天他对我的温情渐渐溶入骨髓,我甚至都已经忘却了他要去找许素菲这件事,然而现在的一句妻子让我瞬间清醒。 我不能再让事态发展下去,连忙推门进屋打圆场。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不,其实是秦公子对秦扬发脾气。 我顺势上前拉住秦奕,“好了好了,我带你去医院复查一下,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也许是吵累了,或者是我的介入让二人之间有了些许缓和,秦扬看了看我,有瞥了一眼秦奕,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没有任何言语,转身一个人走了。 秦扬的离开让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秦公子也没有了方才的激动之色,顿时有些无力的坐在了沙发上,双眉紧促。 我递了一杯热水给他,让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然后在他身旁的沙发坐下,看着他尝试着开口问道:“假如有一天…秦家的产业都落到了你们兄弟的手里,你会和秦扬争么?” 我不知道此时的他是怎样的想法,毕在我心中的他是那样的强大,即便没有秦扬在,那盘根错杂的秦氏企业在他的手里依然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我相信即便是现在的他,仍然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也许是我灼灼的目光让他有所察觉,他抬眸轻扫我一眼,忽然笑了,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他喜欢,那就让给他好咯!” 他一副没有太大追求的样子让我有些意外,但随之我也微微笑起来,相比之前将自己锁在阴霾之中的秦公子,面前这个分外洒脱的他更另我着迷。 想起刚刚他们兄弟二人争吵的话语,我不禁心中一颤,他当真如此在乎那许素菲么?可是我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秦公子最是不喜外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了。我只能试探性,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开口问道。 “你和秦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么?怎么吵的那么凶?” 他收敛了笑意,双眉又不自觉的拧到了一起,好半晌才颇为无奈的开口,“我想去见素菲而已。” “你………很想见她?”我尽量忽视着心中的苦涩,轻柔地看着他,问的十分小心。 “也不是。”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没有开口打断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在窗前的背影,听着他和她的故事。 “我和素菲一起长大,从恋爱到结婚,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责任。她从小就十分粘我,我去哪里她就会跟到哪里,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分开过,她应该很不习惯吧。” 虽然我早在剑桥郡就听说了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可是现在听着他亲口说出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他到底是怕许素菲不习惯,还是分开了这么久他自己不习惯? 下意识的抚上小腹,心中酸楚不已。 “你今天想吃什么?”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转移话题向他问道。 他转过身看着我,并没有回答,慢慢走进近然后开口道,“我陪你一起。” 他轻轻将我搀扶起,关切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动作都让我分外的暖心,他这是怕把我这个孕妇累到么? 他拉着我走进那小小的厨房里,修长的手指绕过我的脖子轻柔地为我系上围裙,不让我洗菜,说那些菜叶子上残留的农药会对宝宝不好,不让我切菜,说孕妇最好不要碰那些尖锐的东西。 霎时间我仿佛成了一个闲人,就这样看着他忙活的洗菜、切菜、淘米、煮饭。 一瞬间,睿智冷静的他,腹黑狡诈的他,以及现在温情暖心的他好像都交融到了一起,我的奕 吃过饭我带着他回医院复查,依旧是唐一平开车,我与他坐在后座。路程并没有多远,但一路上仍旧在他的注视下我吃下了两包零食。 到了医院,我让唐一平等在楼下,轻车熟路的带着他去检查,没想到刚出电梯便遇到了林砾。 我很是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秦扬告诉你,我们要来复查的么?” 林砾依旧带着那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朝秦公子点点头已示打招呼,随后才看向我,“没有啊,我现在在这家医院当义工而已。” 义工?他难道从未离开?我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回去?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 林砾轻笑一声,“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么。”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亦真亦假,让我看不真切。 没有容我多想,林砾催促道,“不是说要复查么,跟我来吧。” 医院这个地方可以说的上是林砾的大本营了,这里的人和他都很熟,在他的带领下,秦公子的检查很快便安排好了,不得不说很有效率。 我和林砾站在充满消毒水的走廊上静静的等待着秦公子,相对无言。 “你也去做个检查吧。”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林砾扯了扯嘴角,走上前很是亲近的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是说,你也该给他做个检查!”说着眼睛便朝我的小腹瞥去。 也许是因为怀着小明翰的时候自己防范不够而被下毒,所以每当看到那残缺的小脚都让我无比愧疚。 而腹中的这个孩子又是一个新生命的开始,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给他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我要好好的保护他,让他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界。 “好,那在这里等下秦奕,我去去就来。” “他没啥大问题,不用等,出来直接打电话就好了。”林砾说着就将我手中秦公子的衣物递给了一旁的护士,小心翼翼的护着我朝妇产科走去。 妇科检查没有那样繁琐,结果出来的很快,好在一切安好。 我拿着检查结果来到大厅时,秦公子早已等在了那里,目光越过茫茫人海,只一眼我便知道,那是他。 来到秦公子近前,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而是直接从我手中抽出检查报告,看了半晌,里面有拍的片子,不太清晰,黑乎乎的一小团东西,那就是我们的宝宝。 秦公子对着那张片子看了好久好久,眼里带着一点不可思议,“原来他现在是这个样子,真难想象,他会自己长成一个胖娃娃!” 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胎儿的照片,感到很新奇,也很震撼。 以前怀着明瀚的时候,我也拍过片子的,见过,倒没有这么诧异。不过,和他一起看宝宝的照片,却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尽管,他现在不太记得那些事。点点头,“恩,还不错。 “你的报告呢?怎么样?” 他的回答很是简洁,“没事。”也许是怕我担心,随后又加了三个字,“我很好。” “素菲呢?她是不是病了?”他的目光看向我身后的林砾。 他还是时时刻刻念着素菲,只要见到和那个女人有关系的人,都免不了要问上一句。也许习惯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意,责任才会随之而来吧。 “她很好,只是最近家里的事情比较多,有些忙而已。”我听到林砾这样回答。 还是不能见到素菲,秦公子的双眉再度拧了起来,显然是不悦了。没有继续再深问下去,转身朝外走去。 我没有急忙跟上,唐一平侯候在外面我很放心,我转身对着林砾道谢。 谁知林砾竟来到我的跟前,靠得很近,伸出手来似乎要抚摸我的脸。呼吸的热息直喷向我的面庞,我下意识的朝后躲去,他却笑笑,伸出手手一偏,为我拢了拢耳后的碎发,“兰心,你这样让我很是心疼……” 没等我反应,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便从我的身后伸出,径直拉住我的胳膊往外走。 “回家。” 是秦公子……他刚刚不是出去了么? 第九章 薰衣草 不知是什么缘故,秦公子拉着我出了医院,原本就冷峻的面庞更显的阴沉,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难道是因为林砾的那些话? 车缓缓的开启,密闭的空间很是静谧,耳边只有秦公子的呼吸声,他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仿佛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惊起了层层涟漪。 “其实……我和素菲……”他的语速很慢,似乎是在思量自己的故事该如何出口。 在我的印象中,秦公子并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凡事能不说话解决的事情,肯定不会给任何人任何解释。虽然其中有许素菲的存在,但我也不想错过,只因那是他的故事。 “我和她之间…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他的一句话让我愣然当场。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并没有那么爱?什么意思…… 我没有开口,他继续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个很久远的老故事,“从我记事起她好像就一直跟在我身后,后来长大了,她和我说她很爱我,要嫁给我,我就娶了。我一直都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照顾她,关心她,给予她想要的一切仿佛都成了理所应当,久而久之,责任就成了一种习惯。” 他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些,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听众。 也许是我的沉默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尴尬,话锋突然一转,他扭过头,说道,“你和我的一位老师长的很像。” 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眸怔怔地看着我,仿佛透过了这层皮囊能够直射到我的灵魂。 “她很好,是个好老师。”他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似乎是在追忆着那位老师的音容笑貌。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就是项采薇了。然而对于她,显然秦公子要比我这个女儿更为熟悉。 浈阳街那间小阁楼上曾被我翻出来的信件依然历历在目,当年稚嫩的他对项采薇的亲切仰慕之意都流露在那青涩的字里行间。 我眸光一转,忍不住揶揄道,“你是不是一直暗恋她啊?\" 也许是我的话让他很诧异,他微愣一刻,随后嘴角轻轻一扯,转过头望着我有些好笑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哪懂得什么情爱。” 他的眼神仿佛跟着记忆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入过去,“应该说是仰慕吧,就是简单的觉得她很好,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好,但是很愿意和她聊天,她很亲切,也很能理解我。说起来,那时候很缺乏被人理解的感觉,特别是我母亲去世以后。而且她很有学问,或者说,我很希望自己能有一天成为和她一样有学识的人。” 素来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秦公子,在说起这位记忆中的老师时,那语气中竟夹杂着丝丝崇拜感。我从来不知道强悍如他,竟然也会有崇拜的人。那位在我记忆中渐渐淡去的母亲,一时间竟让我有了更深去了解她的冲动。 我没有打断他,依旧静静的听着他的故事,他的神色忽然幽深起来,带着些许伤感,或者是歉疚,“可惜后来,她去世了,她的命很苦。” 他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颤抖,对他熟知的我仿佛可以看透那颗被愧疚和懊悔充斥着的心房,这个模样让人心疼。 “你很像她,你也很好。”他忽然如是说。 我嘴角一扯,打破了车上微微泛起的凝滞,带着那么一点点固执,低着头自嘲地轻声说道:“像她不好,她的命运很不好,我的命运也不好。” 秦公子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转过头看着我, 低低地说道:“不会的。” 我没听清,有点愕然地“啊”了一声,他重复了一遍,“你以后会过得好。”好么?我苦笑,相对而言,我确实要比项采薇幸运的多,起码他和明翰都还在我的身侧,我也能每天鲜活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秦公子让唐一平直接将车开往知微路,自从知晓我身怀有孕,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先将我送回家,时不时还会进屋小坐片刻。 “停车。”还没到知微路,秦公子突然叫停。 我有些愣然,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落到医院了么?” 他朝我微微一笑,“等我。”说完便利落的开门下车,朝后方走去。 虽说他这么大一个成年人不会有什么事,但我却仍旧有些不放心,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却见他走进了一间花店。 他这是要买花送给谁?我面色一紧,难不成他这是准备直接杀往朝天苑看许素菲么?我有点不太明白了,他怎么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刚才还在说着他跟许素菲之间的感情比较淡呢,现在又要买花。那一会他回来我要不要先佯装身体不适拖住他…… 秦公子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车门被再度拉开,只见他怀中抱着很大一束薰衣草,西斜的阳光从他身后洒来给他镀上一圈金色的光晕,如同九天之上来的仙使,他嘴角轻扬,对我说:“给你。” 虽然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相熟入骨,但突如其来的美色还是让我刚才准备装病的计划抛之脑后,大脑一瞬的空白,“啊?” 也许是我此刻呆愣的状态取悦了他,他轻笑出声,顺势坐上车来,将花塞入我的怀中,“每次去你家都能看见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把薰衣草,想必你是喜欢的。多带一点回去吧,我也喜欢这个味道。” 看我还愣着,他连忙又解释道:“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啦,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有身孕还要照顾我,太辛苦了,所以……” 我当然希望他还有别的意思。 原来竟是我忧虑过度多想了,我怀抱着花束,沉溺其中,“谢谢。” 薰衣草的香味很是浓郁,从他那次有预谋的失踪开始,到后来我怀着明瀚住在浈阳街,每当他离开我的身边,我都会下意识的去买薰衣草,只因它的花语:等待爱情。 他是否知道这个花语呢,他刚才还在跟我解释他和许素菲之间不够相爱,所以…… 我有点失神。 秦公子将我送回知微路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是看着我将花束插入大厅桌上花瓶里后便随唐一平一同回去了,薰衣草的香味在房间里无声的弥漫,仿佛在告诉我他的归来…… “妈妈,我回来啦!”屋外传来小明瀚脆生生的声音,是黄婶接他回来了,我连忙回神出去相迎。 小明瀚如同一只可爱跳脱的小兽朝我飞奔而来,身后拎着书包的黄婶满脸惊慌,“小少爷,你慢点,别撞着撞叶小姐。” 明瀚虽然早慧,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微微蹲下以缓冲明瀚飞奔而来的后劲,刚刚将其抱入怀中,便听到童稚的声音,“妈妈,咱们去看爸爸吧!” 那双像极了秦公子的双眸中溢满了对爸爸的憧憬,让我不忍拒绝,“今天不行哦。” 一听到我拒绝的话语,小明瀚原本兴冲冲的笑脸立马耷拉下来,抿了抿唇,可怜兮兮地抬眼望着我,“妈妈,为什么不去看爸爸啊。” 真不愧是父子,就连抿唇这般细微的动作都是如此神似,我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微微一笑,“因为现在妈妈的肚子里有明瀚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啊,需要多休息。” “啊?”小明瀚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之色,又伸手轻轻抚上我的小腹,动作很是小心,好半晌才有些懵懂的抬起头来,“妈妈是说我的小弟弟小妹妹现在住在你肚子里面吗?” “对啊,再过几个月就可以陪你玩,我家明瀚就要当哥哥了呢。” 也许是年龄太小,小明瀚还不太懂怀孕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他蹙眉沉思了片刻,随后拉起我的手朝屋内走去。 进了屋小明瀚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跑上了二楼,黄婶狐疑道,“小少爷这是怎么了?知道自己有了弟弟妹妹不开心了么?” 我轻笑出声,我的孩子我最了解,明瀚不会如此。 还不等我开口,楼梯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只见一条小毯子上面还放着一个抱枕,下面两条小短腿步履蹒跚的摸索着下楼,完全看不到脑袋,那是小明瀚…… 我赶忙起身前去相迎,生怕把他摔一下,直到黄婶先我一步接住小明翰,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少爷,你拿这些做什么?”黄婶忍不住问。 明翰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目光看向我,然后眉头微蹙,过来又拉着我走向沙发,“妈妈,你要好好休息,我马上就要当哥哥了,以后我来照顾你们。” 童稚的话语掷地有声,小明翰的懂事让我不觉泪湿眼眶,从他在我腹中孕育开始,作为一名母亲,我当真是亏欠了他太多。 我将他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身子环抱在怀中,轻声道:“好。” 明翰让我在沙发上躺下,点着脚尖有些笨拙的为我盖好被子,满脸的认真。 “妈妈,现在我都要当哥哥了,还不可以告诉爸爸吗?” ps:安利一下,朋友的新文《匿爱成婚:总裁夫人是卧底》开始上新媒体了,偷偷说一句,还不错哦,大家可以去瞅瞅,在“安卓读书”app上可以看到~ 第十章 明瀚的礼物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他,却不想他蹙着眉低声喃喃道,“那妈妈会不会很难过?” 我在心里轻叹一声,但,好在我还有儿子。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会啊,妈妈有明翰陪着怎么会难过呢。” 低下头扶上小腹,“还有他,虽然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我会陪着妈妈的。”小小的脑袋贴过来,小心翼翼地在我的肚皮上摸了摸,大概并没有摸出个所以然来,问道:“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真的住在这里?他是怎么进去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时候完全不知道怎么来跟他解释,于是微微笑着说道:“是观音娘娘放进去的,他现在还很小很小,会慢慢长大,要长大了才会出来。” 我不知道小明瀚到底听明白了多少,小小的脸儿依然皱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妈妈,还有爸爸也可以陪着你,虽然他不记得我们了,可是他也可以陪着我们呀,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我低头轻抚他的脑袋,他才四岁,好像有点懂事得太过头了。 “…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去看爸爸。” …… 第二天天刚放亮,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听见走廊里“蹬蹬蹬蹬”来回小跑的声音,以及黄婶压低声音的招呼,好像完全控制不住这个多动的小家伙了。 是明翰吧,这孩子在做什么…… 我最近心里的事情太多,心里不安稳,因此睡眠也不算太好。我索性起了床,起身开门望去,只见早已穿戴整齐的小明瀚一手拖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拿着一张纸小跑向楼梯。 “慢些跑,当心摔着。”我忍不住出声。 小明瀚转过头,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纸藏在身后,兴冲冲朝我道,“妈妈,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看爸爸了?” 孩子的童年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父母双亲,这样子的明翰让我很是开心,起码他对自己的爸爸没有丝毫怨恨。 我微笑着点点头,最后歪着头朝他身后望去,“这是什么?” 小明瀚貌似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颔首,糯糯的声音响起,“是一幅画,这是我送给爸爸的礼物,现在不可以看的!” 我笑起来,“我们家的明翰这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每个孩子都是要被尊重的,尤其是被他们视作秘密的事物。他不给我看,我也就不再坚持,我不由轻笑着,“好,不看,那你先去吃早饭,咱们一会就去看爸爸好不好?” 去牡丹园的一路上小明瀚都紧紧的怀抱着他的画,犹如珍宝一般,生怕被我 看见,又生怕弄坏了,刚下车便兴冲冲的跑进屋里,“爸秦叔叔,秦叔叔!” 秦公子嘴角含笑从楼上走下,小明瀚亲亲热热地扑过去,“秦叔叔,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秦公子忍不住笑了,“是么,让我瞧瞧明翰为我准备的什么礼物?” 秦公子朝我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他拉着小明瀚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小明瀚拿出画献宝似的递给他,亮闪闪的眼睛一脸期许的看着对面的秦公子。 我亦是好奇的朝那画瞥了一眼,却见的画中有三人,一个男人坐在屋顶上,院子里的女人肚子很大,应该是一个孕妇,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子。 孩子的笔迹稚拙粗糙,但是看得出来,他很用心。男人的眼神温柔,似乎在表达某种复杂的情绪。 秦公子端详着画,看了一会儿,含笑问道:“这是爸爸妈妈和明瀚么?” 小明瀚很用力地点头:“嗯!”他把小脑袋凑过来,指着画上的男人,“这是爸爸,他在看我们!” 我没想到小明瀚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几乎都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然而秦公子显然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来,他默默地看着画半晌,抬起头问小明瀚,“明翰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爸爸是个大英雄!打败了很多很多的怪兽,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完全一脸的崇拜。 秦公子听了都笑了起来,“那,如果爸爸不回来了,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新爸爸呢?” 小明瀚眨巴眨巴眼睛怔怔的望着秦公子,也许是在心里腹谤明明爸爸就在眼前怎么会不回来了呢。但这个小机灵鬼显然超出了我的预期,他眨巴眨巴眼睛,大声说道:,“那我就要秦叔叔这样的爸爸!” 这话一说出来,秦公子显然也很意外。我都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他的表情稍微僵了片刻,随即大笑出声,“明瀚真聪明,那以后就多和你妈妈来秦叔叔家里玩,好不好?” 他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随即抱起小明瀚,“来,秦叔叔也送你一个礼物,带你去看看。” 他把小明瀚抱下楼,我也跟着他下了楼。秦公子一手抱着明瀚,一手推开一间房门。 房门推开,满屋的玩具映入眼帘,他摸着明翰的小脑袋,问道,“喜欢么?” 明翰大喜过望,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到那一大堆的玩具中去,拿起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每一个都爱不释手。他又有点怀疑,怯怯地回头看秦公子,“这是送给我的么?” “嗯。”秦公子点点头,“送给明翰的。这间屋子也给明瀚,以后来了,就可以直接住在这里了,你妈妈也有房间在这里,不用急着回家。” 明瀚高兴地从里面抓起一辆他最喜欢的小汽车,一面扑到秦公子怀里,小脸不断地在他的西装上面蹭来蹭去的,“谢谢……秦叔叔!” 唐一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我身后,“这间屋子是奕哥亲手布置的,里面的玩具也是他一样一样亲自挑选……”我回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他想不起来过去的那一切,至少,他开始慢慢地接受了明瀚,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地好起来。 伴在秦公子左右这几年,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放声大笑过,更别提让人这样亲近,他就像一支雪山上的冰莲,孤傲,不可一世。如今却对明翰如此,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 我在牡丹园里逗留了一天,小明瀚对于新玩具也爱不释手,足足玩了一整天,累了,到晚上早早地就在他的新房间里睡着了。 今晚夜色不错,明月当空,星辰环绕。屋里的灯光被调的很暗,暖暖的黄色,我与秦公子一同坐在窗前。 不明的气氛在静谧之中流转,夜晚总让人变得感性起来,有很多很多的话梗在喉咙里,几乎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望着星空,忽然问道:“你相不相信有人可能会因为事故而失去记忆,不记得过去的很多事情,不记得爱过的人?” 秦公子何其聪明剔透,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老公,离开你是不是因为失去了记忆?” 我转头望向他,那与我对视的双眸深如潭水,映衬着屋里暖色的光辉,很暖,像是很关心我。 他想起来什么了么? 我问:“为什么这么问?” 他笑一笑,“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独自受那么多的苦。你这么好,如果我是他,就不会舍得抛弃你。” 自打我与秦公子相识起,在我的认知里,他素来都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更别提这样煽情的话语,我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仿佛要将这样的秦公子与我心中镌刻入骨髓的样子合二为一。 这样的话,太过于动听。 他说的其实并没错,记忆受损并不是他的错,自始自终,从未有抛弃一说。 可他依然并没有想起什么。 我咬着嘴唇,有些怅然,“是,他因为受伤,所以导致记忆受损,他不记得我了。” 也许是我的怅然,也许是我提到“他”的时候那种怀念满满的神情让他觉得有点不悦,他忽然拧起了眉头,顺手从桌上摸了烟盒,拿了一支,叼在嘴里,点燃。 刚刚点燃,还没有吸,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到我稍微显得有点丰腴的小腹。我正坐着,原本凸出得不太明显的小腹此时看起来很显怀。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掐灭了,抬头有些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抱歉。” 我笑着摇摇头,表示无碍。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好像连着周遭的温度都有些下降。夜风吹来,我觉得有点凉凉的。 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进去加一件衣服,可又不愿意破坏这种近乎暧昧的氛围。这时肩上忽然一暖,回头一看,正对上秦公子含笑的眼眸,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我,停留在我的小腹上,好像忽然对这样一种生命的孕育产生了好奇和迷惑,迟疑了片刻,忽然问道:“怀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话语有些生涩,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傻。 “开心吗?”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很开心。每天,知道他在这里,知道他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长大,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就算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就算每天觉得已经累了,只要想到他在陪着我,就会觉得很好。” 第十一章 交给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是在跟自己赌气一样,双眉紧紧拧在一起,话锋忽然一转,“素菲……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话题忽然扭转得这么彻底,我一时都有点发愣。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提起她来了? 自从他醒来每次问到许素菲,都被我们用她太忙为由来推脱,现在继续这样说岂不是太过牵强? 对秦公子说谎是件非常伤脑子的事情,他并不是小孩子,即便他现在失忆,但那份睿智却没有消散,并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打发了的。 我甚至怀疑此刻他是不是已经怀疑到了什么,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我觉得我已经编不下去了,或许将真相告诉他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秦奕,其实……你这段时间没有办法见到她是有原因的,我和秦扬一直没告诉你,许素菲她……”然而我的话还未入正题,手边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庆幸,幸好电话阻止了我。 或许将真相对秦公子和盘托出也是需要勇气的。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接起电话。 电话是锦心打来的,她的语气很是慌张,“姐姐,你快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些六神无主,好半天都没说出别的话来。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安抚着她,“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是什么了?” 我等了好半天这才听明白,原来是她今天去看豹三爷了,豹三爷的情况很不好,原先只是咳血,刚刚竟然大口吐血昏了过去,因为秦公子病着,秦扬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不在她身边,她这时已经没了主意,只得给我打电话。 三爷到底还是我亲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病得这么严重。我知道他的病情是有猫腻的,可是锦心并不知晓,她一个孕妇,我怕她操心太过,伤了身体。 这个时候,我最好还是赶紧过去,先把她安抚好。 我挂了电话,有些歉意的拜托着秦公子,“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明翰这两天就拜托你了。” 毕竟我现在是他名义上的助理,让boss帮员工看孩子,好像是有些逾越的。 好在秦公子并没有介怀,而是接着我的话问道:“是谁生病了么?你一个孕妇大半夜的跑不安全。” 也许是看到我眼中的坚持,他站起身道,“我送你。” 我微微一愣,这怎么可以,我潜意识中并不想让现在的他见到豹三爷。说到底陆家跟秦家还是有一些不可化解的矛盾的,他现在这个情况,根本不能记得这些纠葛和恩怨,我并不能预知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出一些我预想不到的结果,而面前这个男人是我今生所爱,我不能让他去冒险。 我连忙后退一步拒绝,“不用了,让唐一平送我就好。” “嗯?”似乎是我的拒绝挑战了他的权威,他又是很不悦的皱起了眉。 “你去送我,那谁来照顾明翰,我不太放心别人……”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双眸。 似乎是我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秦公子没有再坚持,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到了给我回个电话。” 我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当我顶着夜色在唐一平的相送之下来到医院时,豹三爷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秦扬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拥着焦躁不安的锦心,呼吸尚不平稳,有点气喘吁吁的,显然也是刚刚赶来。姜医生则是面无表情,很冷静的靠着墙站在一侧,目光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早已攥的骨节苍白。 “三爷进去多久了?”我的声音打破了静谧,锦心从秦扬怀中探出头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样子让她显得有些憔悴,“姐姐……” 我点点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姜医生。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那明亮的“手术中”三个大字显得是分外刺眼。虽说我对豹三爷并没有多少情感可言,也知道三爷的病,但不可否认他对于我这个女儿,只是给予爱的方式与锦心的不同罢了。 他希望我自己可以成为一颗遮风挡雨的大树。 我走到姜医生的面前,沉声问道:“三爷到底是怎么了?” 姜医生沉静地敛眸看向我,“病情恶化,你要协助想办法,加快进度,申请保外就医。要不然,再晚一点,整个肺叶都要保不住了。” 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虽然说我这段时间主要都待在牡丹园陪着秦公子,但我每天实际上仍然在抽时间处理工作。陆家的产业我也已经慢慢开始了解和上手了,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目前看来,豹三爷留下的人手都很合用。 现在也差不多是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判决书已经下来,他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具有保外就医的资格。再不走,又恐怕夜长梦多。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又看了看锦心,她累得趴在秦扬怀里,却仍旧不敢睡着。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不应该告诉锦心。虽然我们都心知肚明,甚至于秦扬可能都已经猜到真相,但少一个人知道,也就更安全一分。我走过去,坐在锦心身边安抚她,“别担心,三爷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锦心不大放心地看着我,“真的,你保证?” “我保证。”我握着她的手,“不要让秦扬和宝宝担心你。” “嗯。”她往秦扬怀里靠了靠,似乎稍微放下心来。 我劝锦心,“先回去休息吧,手术要好几个小时呢。明天我们还要来看他,你不能累着。” 锦心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纠结我的话到底是不是骗她。好一会儿,大概她终于决定相信我了,点点头,“你也去。” “好。”我看看秦扬,征得他的同意,送我们一起回知微路休息。 第二天一早,再次来到医院里,正听见医生在跟姜医生讲病情。 “病人的心肺功能已经有了衰弱的趋势,目前的手术只能进行支气管动脉栓塞术,血已经止住,但是无法治本……”医生讲的时候,姜医生一直都面无表情。 我不打算听下去,本来我也听不太懂,姜医生恐怕比这里的医生更明白豹三爷的病情。我拉着锦心一起到病房里去。 豹三爷已经醒了,朝我挥挥手示意我们过去,我们一边一个走上近前,他拉住我们两个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向锦心说道:“你先去帮我拿一下药。”我知道,他大概是有话要对我说。豹三爷一直都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了我很久,才缓缓叹一口气,声音很是沙哑,“兰心,秦奕现在怎么样?” 他从未对我这样关心过,或者说从未这样明显的关心于我,我竟有了那么一瞬的感动。 我将秦公子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他抬了抬那只瘦骨嶙峋的胳膊,似乎是想拍拍我的肩膀,但终究无力的拍了拍我的手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泪对于现在的我早已是一种近乎陌生的事物,这一刻竟在我的眼眶之中孕育而生。 “你做得很好。”他的眼睛闭了闭,似乎这句话说得相当艰难,但还是说了出来,“陆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这大概是他一直都不愿意说出口的话,可在这一刻,还是勉为其难地说了出来。大概这些年来他一直很纠结,不希望走到这一天,但终究还是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从医院出来已经下午时分,西斜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我抬起手臂遮挡着阳光,忽然想到昨夜与秦公子讲了一般的话,刚刚说到许素菲便接了电话出门,他那种爱琢磨的心思不会以为是许素菲病了才不能去看他的吧? 秦扬昨晚也在这边,恐怕没精力兼顾,我根本信不过那几个守着秦公子的人,只要他想脱身,他们根本就看不住他。我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连忙往牡丹园赶去。 当我回到牡丹园的时候,秦公子刚好送明翰上幼儿园回来。 见到他,我心里才松了几分。 “回来了,那边……他还好?” 我心头一惊,他难道以为是我昨晚去看生病的许素菲了么? “什么?”我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你昨晚通话不是谁病危么?今天情况有没有好些?” 原来是我误会了,我点点头,“恩,暂时没什么大碍了。” 他转身走了进去,我于是也跟着进去,他却径直去了书房。我正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他已经出来,问我,“你是不是有办法见到素菲?” 我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只好含糊点头算是默认。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一封信递到了我的面前,“这个,帮我给她。” 我接过信,看着上面熟悉的笔体,镌写着“许素菲亲启”的字样,心中百味陈杂。 只听见自己答了一声“好。” 收好他的信,我逃跑似得回到了知微路,将它藏在了我床边的柜子里…。 本以为他送我花,送我回家,照顾明翰,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可是他心里的人,却好像还是那个早已消失的许素菲。 ps;谢谢 贝贝玩具公司3827 的道具捧场~ 第十二章 意外的访客 第二天我来到牡丹园,刚一推门,坐在沙发上看报的秦公子便抬眸看向了我,放下翘着的二郎腿,问道:“素菲她有没有回信?” 他似乎是在专程等我,而且等的时间不算短。只因他的报纸素来都是在书房看的,没什么特殊情况他一般是不会在大厅待的太久。 他对许素菲的感情真的就那么深?如此迫切想要知道她的消息,连这片刻的功夫都等不及…… 我心里相当不高兴,真不知道许素菲到底哪里那么好,我这么辛辛苦苦的天天照顾他陪着他,他居然还是对她念念不忘。我现在真有点怀疑当初我刚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表现得那么不喜欢许素菲,是不是我的错觉。 前日错失了告诉他真相的机会,我现在亦是没有勇气讲给他听,只好敛下眼眸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和以往没有得到许素菲消息时一样,满脸的不悦,但他并没有急着要去见许素菲,而是放下手中的报纸,追问道:“那她看到信是什么反应,有没有说什么?” 他是希望我告诉他许素菲看到信很是雀跃么?毕竟任哪个女子看到自己所爱的男人写的关切情爱都会分外暖心。 我一点也不想编这种谎言,哪怕是这种谎言能哄他开心,我也不愿意说。因为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我对视上他期许的目光,淡淡道,“不太清楚,我走的时候她还没看信。” 他再次陷入沉默,低着头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失望了吧。 我一整天都有点闷闷不乐的,秦公子看在眼里,知道我心情不好,又赔着十二分的小心,还时不时的跟在我后面问我累不累,要不要坐下休息,要不要吃东西什么的。 我有些看不透此时的秦公子,他不是迫切的想要联系许素菲么,为何还要如此待我。 我有点担忧,既然他这么在意许素菲,万一哪日他得知了真相,知道当初是他自己亲手将许素菲推上了悬崖,他会不会崩溃? 临近傍晚,我喊了唐一平上来,让他将我送回知微路,秦公子适时的从书房走出来喊住了我,“兰心。” “恩?”我下意识的转身。 下一刻,他修长的身影来到我的跟前,伸出手再次递给我一封信,“这个,再帮我交给素菲。” 我一怔,只好接过信,抬眸朝他微微一笑,“好。” 然而就在我出门之际,身后再次传来他磁性的嗓音,“回家当心。” 我侧目颔首以示应下,捏着手中的信封,心情复杂。他这只是对员工的关心吧?而且这个员工还是个孕妇…… 可恶,秦公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难道二十三岁的秦公子就是这个样子的么,一面对许素菲情深意重,一面又不断的给我暧昧的错觉? 我再次将信扔进床边的柜中,心中感慨万千,或许在这信中他正在和许素菲互诉衷肠吧。 两封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会有第三封,第四封。 她没有回信,他就这么一直一直地写下去么? 次日到了牡丹园秦公子依旧向我询问许素菲有没有回信,她看了信有什么反应。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的两封信自始自终都躺在知微路,我去哪里交给许素菲,又从哪里去找他想要的答案,只好与昨日一样三缄其口。 果然待到傍晚又是一封,连续三天,他写了三封信了。 第四日一早我站在牡丹园的门口,久久不想进门,我不喜欢他每次向我询问许素菲那急切的表情,哪怕我知道这并不能怪他。 但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心情,踌躇着准备进门,握在手机却在此时响起,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是威廉。 “喂,请问是叶小姐吗?”威廉还是一口带着英味的中文,有些犹豫不定。 “…威廉?” 还没等我多说什么,那头便传来威廉如释重负的声音,“omg!我终于找到你了!” 身边好久没有这样热情四射的感觉了,好像隔着电话都能感染到我,我微微一笑,“怎么了威廉,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来中国旅行,想去看看你们,伊恩的电话打不通,幸好当初还留了你的号码!” 威廉要来么,可是秦公子这个样子被他见到,那我和秦扬一起编织了这么久的谎言岂不是要被戳穿了么? 不可以,我不想秦公子受到任何刺激,然而正当我准备以秦公子不在国内为由拒绝威廉的时候,门忽然打开,秦公子出现在了面前。 “威廉要过来?什么时间,我去接他……” 天啊,我刚才讲电话的声音太大,被他给听见了! 看来秦公子和威廉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他很开心。但此时我心里却相当的矛盾。一方面觉得威廉来了,聊起一些往事,可能对他的病是有好处的,可另一方面,他们是老同学,威廉还不知道他生病的事,我怕他说漏了嘴,闹出事情来。 怎样才能将对秦公子的伤害降到最低,威廉的此次来访无疑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我可不能让秦公子去接威廉。我连忙阻拦,“不不不,我去接他吧,你身体还没好,要是让你到处跑,秦扬又要怪我不称职了,你在家里休息。” 关键时候我只能把秦扬拽出来当挡箭牌。 秦公子蹙眉看着我,“我没事的,你看我像有事么?倒是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跑。” 我坚持,,“多谢大老板体贴,可是为您接待朋友不就是我的本职工作么,而且还是和您关系很不错的朋友,我更得亲自去了。” 他还要阻拦,我又连忙祭出下一个杀手锏,“还有唐一平呢,我让一平跟我一起去,这样总行了吧?” 或许是我官方的腔调让他无法反驳,也或许是我讨好的语调预约了他,他只好应允,还不忘叮嘱唐一平,让他多照顾我一些。 我总算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到了机场很快接到了威廉,回牡丹园的路上我将秦公子现在的病情大致地讲了给他听,他点点头,表示会注意的。 “伊恩!”二人见面便是一个热情的拥抱。大概秦公子在家里待得太久了,实在无聊,对于威廉的到访,他显得格外热情和开心。 但紧接着,秦公子拍着威廉的肩膀,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他许久,然后问了句,“你是去了趟沙漠么?怎么老了这么多?” 我心中“咯噔”一下,岁月最是无情,哪怕我和秦扬将他以往所有的痕迹都抹掉,但是容貌又怎会骗人? 威廉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你可别说,沙漠的景色可一点都不比海景差,那些阿拉伯人有趣得很,来来来,我给你好好讲讲。” 这俩人拍着肩膀一同走入书房谈笑风生去了,书房门关上的前一刻,还回头对我说道:“晚餐我要吃你们中国的红烧肉!” 我轻嘘一口气,还好我先去见了威廉。 这段时间因为许素菲,他也是成日愁眉不展,也许和他认为相熟的人谈谈心也好。我到厨房去替他们准备晚餐,威廉这家伙还真是不见外,红烧肉可是相当费工夫的,要炖很长时间才能炖烂呢。 待我做好晚餐去书房喊他们下来吃饭时,开门的一瞬,仿佛有种低沉的气氛从房内蔓延而出。我顿时愣住了,他们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我抬眼看向威廉,想要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知威廉却恍若未觉,站起身打了个哈哈,便侧身从我身边走了出去。 而秦公子却仍旧一眨不眨的蹙着眉看着我,那是一种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眼神,仿佛是压抑了很久的感情将要宣泄而出。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秦公子,静谧的空间里仿佛空气都有些凝固,仿佛连我的呼吸都阻滞了,“那个,晚餐已经……” 但是没等我说完,秦公子便打断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平常,没有什么波澜,“威廉说的是不是真的?” “啊?”我不知道威廉和他说了什么。 “那个让你怀了孩子却忘了你的那个混账男人,是不是就是我!”秦公子忽然一拳砸到书桌上,怒吼的站了起来,眼眶微微泛红。 他的举动将我吓了一跳,威廉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么?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我与秦扬为他编织了多么美好的谎言,但纸里包不住火,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真相。 现在的他爱的人应该还是许素菲吧,不然现在骤然知晓真相的他又怎么会如此愤怒,他肯定是不愿再见到我的。 那一刻我的委屈无处遁形,好半天才收住眼泪,紧紧地咬着嘴唇,“是。”他给他挚爱所写的信依旧躺在我床边的柜子里,此时的我在他面前也许只是一个突然被冠上了“妻子”这个名号的女人…。 我抬起头,无声的泪水早已交错在我的脸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秦奕,许素菲她已经死了” ps:谢谢书友821488818298的道具捧场~ 第十三章 梦成真 憋在胸口的话语脱口而出,好像心中的巨石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然而面对满脸泪痕的我,秦公子依旧是瞪着通红的双目看着我,一眨不眨,隐约中似乎还泛起了水光。 他这是在怪我欺瞒了他这么久么?还是在为所谓的妻子不是那位心中挚爱而难过?亦或者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尤其是那句许素菲去世了 我撇开目光,紧咬着唇,口腔里满是铁锈一般的味道,咬着牙强迫自己发声,“如果,你现在没办法接受现实,那么我可以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说罢我便转身准备逃离这里,我好怕下一刻他会摇着我的肩膀声嘶力竭的朝我嘶吼,说我一定是在骗他,许素菲她一定还活着…… 我背对着他,捂着脸,泪水好像决堤的洪水,一遍一遍冲刷着我的眼帘。也许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我与秦扬便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事实就是事实,被谎言遮盖后再次展现于人前,每每都是鲜血淋漓。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因为生病忘了很多的事情,而我是他现在的妻子,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如遭雷击的表情,不会再为了那个早已远去很久的人伤心落泪 现在的他是恨我的吧。 我在原地站了一瞬,他没有发出任何声息。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抬起如同灌了铅的脚迈步往外走,谁知下一瞬,他忽然就这么扑上来,从背后抱住我,很用力地把我抱进怀中,我瞬间被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味和薄荷清香的气息笼罩。 “对不起,对不起……”秦公子修长的手臂强健有力,从身后将我紧紧禁锢在他的怀中。 我分明能感觉到他那种浓烈而沉郁的感情,仿佛决堤一般,几乎完全将我笼罩。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子上,这一刻我有些恍然,如同幻觉。 我完全不知道他这样的感情是从何而起,又为什么而生。 “你……”身子僵硬的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幻觉么,我不敢有任何动作,仿佛身后的温度只是一缕青烟,只要一个转身便会烟消云散。 “对不起,是我混蛋,竟然让你受这样的委屈。”秦公子声音竟然有点哽咽,再次用力拥紧了我。 一种窒息感提醒着我现在的真实性,内心窝藏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瞬全都爆发而出,泪水更是汹涌湃拜,哭到喉头哽咽,浑身颤抖。 我转过身来,用力拍打他,“是,你就是个混蛋,秦奕,你混蛋!” 秦公子一直抱着我,等着我哭完,这才松开我。我低着头,刚才这么发泄了一通,现在的我肯定很丑。 他轻轻的捧起我的脸,为我抹去满脸的泪痕,亲吻我的额头,再次将我拥入怀中,喃喃着:“原来我竟是如此幸福的一个人。” 我有些不明所以,在他怀中抬起头,“嗯?” 他俊逸的脸上露出罕有的笑容,低下头,抵着我的额头,轻声说道:“没想到我的梦真的会成真。” “你的梦?”我依旧不太明白此刻他在说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没再提到过许素菲,难道他已经接受了许素菲去世的事实? 他一手环抱着我,一手抚上我的脸庞,小心翼翼的摩挲着,“我梦见,我们生活在一起,梦见我自己每天晚上抱着你睡,你总喜欢睡在左边,所以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都习惯性地只睡床的右边。我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床上枕上都像是有你,我以为自己一定是魔障了才会这样……” 他的记忆,是开始慢慢的要恢复了么? 我的喉咙依然梗着,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充满着喜悦,“是真的,秦奕,这不是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有的担心、忧虑好像都随着威廉的到来迎刃而解,西方人的思想到底是比我们国人来的直爽率真。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好像将这些日子心中压抑着的石头全部宣泄了出来,但人也在这短短的功夫里变得格外狼狈。 “好了,不哭了,我在,我在……”秦公子小心翼翼地帮我整理蹭得毛躁的头发,扯了纸巾替我擦拭脸上的狼藉。他原本清冷的话语更显温柔,将我搀起,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餐厅。 威廉一点都没有国人认生和矜持本质,此时的他早已吃的满嘴流油,见我和秦公子走进来,眼神朝我们拉着的手瞟了一眼,弯着眼睛,嘴里嚼着满满的食物摊摊手,含含糊糊的说着,“你们总算来了,一个人吃饭太没劲。” 可我却一点都看不出他吃的没劲,但不得不说他这个样子让我都食欲大振。 “叶小姐,你这个红烧肉做的太美味了,伊恩你这个娶老婆的眼光真不错!”说着,威廉还冲我抛了个眉眼,比了比大拇指。 秦公子嘴角微微翘起,“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说着拉开一张椅子看着我。 那一抹深情毫不掩饰,我现在还有些恍惚,如果这是梦境那么就请不要再让我醒来。我在他为我拉开的椅子上坐下,与他们共进晚餐。 一顿饭秦公子与威廉依旧有说有笑,话题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无关痛痒。 秦公子时不时给我夹菜,连鱼都小心的为我剃了刺,还说多吃点这些对宝宝好 我默默受着这份等了太久的温情,一顿饭吃完已入深夜,本来要让威廉留宿客房,却不想威廉暧昧的扫了我们一眼,说了句“我可不想大晚上给你照明。” 说完转身朝我们摆摆手,扬长而去。 “让唐一平去给他安排下食宿吧。”我有些不放心,毕竟威廉到这里来看望秦公子,我们也算是东道主,就这样让他一个走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谁知秦公子揽过我朝着屋里走去,“不用管他,他这个人喜欢四处晃悠,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安排。” 秦公子如此说,我也便不在坚持。 浩瀚的星空下,依旧是温热的暖色灯光,秦公子拥着我坐在窗前,他的动作、深色有些拘谨,好像一个初初接触情爱的大男孩。 我靠在他的怀中,透过温热的胸口还可以听到他那有力的心跳,磁性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兰心,其实有很多熟悉的场景我都在梦中见过,我还以为那只是我对你日有所思的幻想……” “恩?”我有些好奇他到底在梦中看到过什么,抬起头的一瞬却只觉得两片冰凉的柔软覆在了我的双眸之上。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边抚摸着我的发丝,一边继续着他自己没有讲完的话语,“梦想成真,真的是件幸福的事情。” 此时秦公子的柔情万千都是对于我的,我很想沉溺其中,可不知为什么许素菲的面庞却突然闪现在我的面前,我从他怀中坐起来,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怎么了?”他察觉了我的异样。 我有点犹豫,可嘴上却说漏了,怅然叹了一声,“这么快就变心,你们男人真是得陇望蜀。”他的眉头拧了拧,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吃醋了?” “谁吃醋!”我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倘若他不爱许素菲,那么为什么之前会经常问起她?还一连三天的日日给她写信? 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忘记了许素菲做过的那些事情,所以才依然牵挂着她,可我心里还是不高兴。 我噘着嘴没吱声,他抬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回去看看那些信。” 信?我不愿意看,虽然我知道收信人已经永远不会再打开那些信,可我只是把信收了起来,我害怕看到那些暧昧的语句,出自他手,写给别人。 “走。”他直接拿了外套,拉着我下楼。 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今日却觉得份外漫长,一回到知微路我来不及脱衣换鞋便直奔卧室,打开床边的柜子拿出了那三封并不是写给我的信件。 信都不长,只不过短短的几行字而已。 第一封信,写着,素菲,我需要见你,有些事情要和你详谈,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聊聊,解决一些早就存在的问题。 第二封,似乎是因为等不到回复,所以有些心急了,在信里已经说道,素菲,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应该重新定义。或许,我们还是更适合分开生活。 第三封,他说,素菲,我觉得我们必须分手了,对不起,我爱上了别的女孩。 我心中一颤,他说的女孩是我么? 他是希望从这段婚姻之中解脱出来,恢复了自由身再开始追求我么? 原来一切从一开始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还对许素菲念念不忘,却没想到我知道了开始却没有预见到结局。 就算秦公子忘掉了我们之前的种种,现在的他依旧是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爱上了我。 我一边笑着一边流泪,将信抱在怀中,再多的话语在这个时候都觉得太过单薄,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原来庸人自扰的人一直都是我。 第十四章 迟来的爸爸 淡淡的薄荷香再次从身后将我包围,看了信件拆除了心中的隔阂,我敞开心扉,向后靠入他的怀中,“你……”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说什么,秦公子抵着我的额头,在我头顶温声说道:“自始至终,只有你。” 他扳着我的肩膀将我转过来面对着他,细心的为我抹去泪水,“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公子说的没错,此时的我终于也真切的体会了一番梦想成真的幸福感,我搂着他瘦劲的腰身,趴在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哭得累了,我和秦公子一起窝在二楼的沙发里,时光好像倒转,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之前。 秦公子给我倒了杯温热的水,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水杯,贪婪的享受着这似梦一般的温暖。他好像越来越会照顾人了,还真是挺有暖男潜质的。我刚出哭了那么长时间,好像身体里水分流失有点严重,还真的挺渴的。 模糊间听到秦公子的声音再度响起,“素菲,她是怎么走的?” 我心中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他仅仅只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却并未恢复记忆。 现在的他也许认为许素菲尽管不是他的妻子,那也是个从小一起陪伴他长大的妹妹吧,倘若我现在告诉他许素菲是被他逼得跳楼,他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憎恶的情绪? 我咬着杯子的边缘,脑子不停的思量着,但最后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他,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 “许老爷子病逝,将担子都扔给了她,她一个人有点艰难,产业运作各方面都出现了问题,她不堪重负,跳楼了……” 我谁都没有牵扯,甚至林砾、许露希都没有提到,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也只需知道结果就好,毕竟一切都是定局,无法改变。 秦公子端坐在沙发上,像一尊碉堡,双眉紧蹙,眼帘微垂,一句话都没有。 他应该是在为许素菲难过吧,毕竟她曾是他习惯多年的责任。 我于心不忍,毕竟失忆这种事情,他也不想这样的。这十来年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有些事情甚至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渐渐变得沉默和冷冽。 现实有时候,显得太过于残酷了。 “秦奕,你别难过……”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过身轻柔的为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转了个方向,像以前那样依偎进他的怀中,他的手臂有一瞬的僵硬,但却没有将我推拒,也许潜意识中我还没成为他的习惯吧。 我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我看着他, “明翰是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秦公子闻言眸中亮光一闪,有些好笑的说道,“怪不得……一直都觉得我跟那个孩子亲近,有缘……” 我拉着他的手,轻轻覆在我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上,他的眸光温和。 我仰起头看着他,“这个,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子呢?” 他轻吻我的侧脸,“是你生的,都好,上天终归待我不薄。” 秦公子揽着我的手臂无意识的紧了紧,另一只手更是轻柔的摩挲着我的小腹,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他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大孩子,骤然获得了至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呵护。一会儿试图去触摸腹中孩子的存在,一会儿又担心我会不舒服,又着急地问我现在到底几个月了,还有多久才能看到他。 我笑,现在才刚刚三个月,根本都不怎么显怀好么,他未免也太着急了一点。 秦公子听说他还得六七个月才能出生,似乎有些急,在我的身旁缓缓蹲下,将耳朵慢慢贴在我的小腹上,闭上眼睛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动作很是小心。 “他现在会动么?”秦公子睁开眼睛,耳朵没有离开,就这样直直地望着我。 我微笑着点点头,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胎动其实还不太明显,但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爸爸的存在,还是太过于好动,这两天我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动,不过动作幅度不算太大。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秦公子便兴奋地抬起了头,“动了,动了!” 在我的印象中,秦公子素来都是不动如山,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是面不改色,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孩子气的神采。 之前我怀着明翰的明翰的时候一直都在浈阳街,他是未曾见过的,想必他这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在自己面前缓缓诞生而感到开心吧。 这一晚秦公子没有离开,留宿在知微路,我们同榻而眠,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但也许是因为失忆,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生涩,就像他第一次拥着我。 我先躺下的,原本他坐在我左边,我以为他会睡我左边的,所以我还特意往右边挪了挪。但他却特意绕到了右边,伸出左胳膊抱着我。 原本伸出胳膊的时候他好像是犹犹豫豫的,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当我枕着他胳膊的时候,他又好像很熟稔的样子,顺势用另一条胳膊抱住了我的腰,帮我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他一面好像还不太习惯,一面自然而然,如同以前那样。 我往左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来,“我以为你要睡左边的。” 他忽然问道:“我是不是一直都睡你右边?” 我心里一惊,“你是不是能想起来什么?”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地想,但想了好一会儿,有点颓然地放弃了,“不知道,总觉得理所当然要睡右边一样。” 他抱着我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我肚子。他本来睡眠就轻,我甚至怀疑他一晚上都没睡得太熟。 我有点好笑,轻声说道:“你不用这样的,我身体还没那么脆弱,放心就好啦,不会碰坏他的。” 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感觉我怀里抱着全世界……” 许是被这熟悉的气息包围,这一夜我睡得分外踏实,再次睁开眼睛,天已放亮。感受着身旁的温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想抬头像以前那样看看他的睡颜,却没想到跌入了一汪深潭。 “醒了?”秦公子的声音略有沙哑,带着刚刚起身的慵懒,分外的性感。 我伸手怀抱住他那看似消瘦但却十分有料的腰身,将脑袋再次钻入他的怀中蹭了蹭,含糊不清的答道:“没有。” 我可以透过他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和那未发声的轻笑,他揉揉我的发丝,“醒了就起来吧,去吃早餐。” 我有些贪婪的摄取着他怀中温度,没有做声,只听到他继续说道:“就算你不饿,小家伙也该饿了……” 这句话对我确实很受用,而且今天我还打算把小明瀚也接回来,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他也到了该享受一下父爱的时候了。 洗漱的时候,秦公子细心的为我挤好牙膏,一起对着镜子注视着彼此,再相视而笑。一起下楼吃早餐,我几乎不用动手,就这样看着他为我拿这个拿那个,就差亲手喂到我口中了。 我们就如同一对初尝情爱的小情侣,相依相偎,舍不得片刻的分离。 收拾打理好一切,我们一起去接小明瀚。 我坐在副驾驶转过头看着秦公子帅气清冷的侧颜,忽然有些感谢上天的这次安排,让我认识了二十三岁时的他,一个没有被社会侵染,没有被现实麻木的秦公子。 我们到了学校,许是小明瀚没有想到我会和秦公子一同前来接他,眼睛骤然发亮,兴高采烈的朝我们小跑过来,清脆的声音叫喊着:“妈妈,秦叔叔……” 原本依旧打算如同往常半蹲着等他过来接住,却没想到秦公子先我两步向前抱起了飞奔而来小明瀚。 许是这些日子与秦公子玩的比较相熟,一点顾忌都没有在秦公子怀中咯咯咯的笑着。 我过去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对他扬起了一个大尺度的微笑,“明翰,今天可以叫爸爸了!” 明翰瞬间瞪大了眼睛,脆生生的声音里有着突如其来的惊喜,“真的?” 我点点头,明翰再次将目光转向秦公子,似乎是在求证,在秦公子微笑着点点头后,忽然一把抱住秦公子的脖子大声喊道:“爸爸!” 也许是因为这一声‘爸爸’对于小明翰来说等的太久,太过艰辛,也许是秦公子得知真相后觉得对小明瀚太过亏欠。 秦公子依旧抱着小明瀚,将下巴贴在小明瀚的颈窝,抿着唇似乎强忍着不让自己泛红的双眼掉下泪水,小明瀚也紧紧搂着秦公子的脖子,闭着眼睛用自己的小脸贴着秦公子的耳朵,小小嘴巴还朝两边咧着,很是开心。 良久之后,小明瀚肉肉小小的手托着秦公子的脸颊,说道:“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秦公子终究是没能忍住眼泪,微笑着看着小明瀚,“恩,回来了,以后爸爸会一直陪着你们,再也不离开。” 两个一大一小,容貌神情都极为相似的人都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存在,不知何时我竟也迷了双眼,模糊了视线。 ps:谢谢 haiyu902 的道具捧场~ 第十五章 陆家 这一晚,我们浅闻着彼此的气息相拥而眠。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手机铃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秦公子已经不在,不过还有余温,想来也是刚起身不久。 我摸过手机按下了接通键,是之前委托的那个律师打来的,“叶小姐,您之前委托的关于豹三爷的保外就医已经审批下来,希望您今天可以过来一趟。” 很官方客气的话语瞬间将我的瞌睡虫赶的一干二净,毕竟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摇尾乞怜的小女孩,可以说现在的陆家几乎都抗在了我的肩上,我没有偷懒的时间和权力。 我利落的将自己打理好,走到楼梯间看着下面正在为我准备早餐男子,身旁还有一个学的有模有样的小团子,心中一片柔软。 关于豹三爷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秦公子,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是他的妻子,或者知道了我与项采薇之间的关系,但关于豹三爷的事情,我暂时还没法跟他说。 尽管他不知道秦家与陆家的现状,但是毕竟当年秦、陆、许在省城三足鼎立的局势还是犹在心间,我不想他再回到以前的深沉之态。 “妈妈快来,我和爸爸一起给你准备了早餐!”许是明翰听到了声音,扭过头甜甜地冲我喊道。 秦公子手中的动作也跟着明翰的声音停顿下来,逆着光转过身,“兰心,来。” 在那光影里,他像一个唯美的剪影,光是看见轮廓就让人觉得美好。 幸福也许就是这样简单,一份爱心早餐,一句暖暖问候,还有眼前今生的牵挂之人。 早餐过后,我暂别秦公子说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他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含着笑和明翰一起送我到门口,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愉悦的一天从清晨开始,即便屋外有再多的风雨,也不觉的丝毫苦累。 当我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姜医生已经在给三爷收拾东西了,她的效率素来都是这样高。 “兰心。”豹三爷看到进门的我,朝我摆摆手示意我过去。 几天不见,豹三爷原本那炯炯有神的双眸此时只剩下数不尽的沧桑,原本那几乎数不出来的白发也蔓延了大半,整个人仿佛就这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是老去了数十岁一般。 我走上前,“三爷。” 豹三爷冲我点点头,拍了拍床,我意会着在床边坐下。 如果是放在几年前,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那时的他就像是一位铁面无私的长官,在他面前我需要时时紧绷着神经,丝毫没有亲情的参与。 当年的我是如何都想不到,我与豹三爷也会有这样父慈女孝的场景。 “兰心,我这有些东西,要交给你……”豹三爷那双愈发消瘦的手轻轻拍到我的手上,神情很是郑重,但看向我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没等我多想,豹三爷已经将头转向了姜医生,“玉成,把东西都拿过来吧。” 正在收拾东西的姜医生手中动作一瞬的停顿,随即面无表情的抬头望了我一眼,转身将早已放置在一旁桌子上的一叠文件抱了过来,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就这样站在豹三爷的身边望着他。她在看我的时候明显很冷淡,但转向他的时候,却忽然显出了许多的温柔深情。 豹三爷伸手抚上文件,眸光之中似乎挂着些许寄托,“这些,以后就交给你了,你” 他的目光渐渐深邃,里面似乎有着我读不懂的话语,但他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被他吞入腹中,“陆家,今后就靠你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但却觉得今天尤为异样,看着他推到我跟前的文件,我随手翻了翻,竟然全是陆家的产业以及股权的相关资料和文件。 这些应该是陆家的全部家当吧,我复杂的看向豹三爷,虽然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不免有些感伤,他将这些全部交给我,难道是今后都没有回来的打算了么? “三爷” 豹三爷却打断我的话,“对了,耀恒的一些股权也在里面,我都一并交给你” 豹三爷的话让我一愣,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做,毕竟在我出现之前他一直是将路耀恒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豹三爷神色颇为无奈,拍了拍我的手背,“兰心,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到嘴边的话如梗在喉,我不知道此时面对豹三爷该说些什么,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将自己惦记了一辈子,重视了一辈子的事情,一件一件交代给我。 而我能给他最好的安慰就是接纳。 我抬起头,“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陆家的。” 这也算是我能给他最好的一个承诺。 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入省城的青涩小丫头,对于商场上的事情我也算的上半把手了,我当着豹三爷的面开始浏览文件,这也算是让他能安心的一个举动,告诉他,我不是在敷衍。 然而我却在股权划分里发现股权并不完整,有大约百分之五的股权后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批注。 “三爷,这大约有百分之五的股权是谁的?怎么没有批注?”我抬眸望向豹三爷。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眺望着远方,但却没有焦距,好像身处混沌之中,周围雾霭一片。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他却开口了,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些许悠远的气息,“这些股份留着,不要动” 豹三爷显然心中有数,既然他不愿多说,我便不再过问,应声道:“好。” 然而豹三爷似乎不太放心,紧接着说道:“分红也不要动,都存着” 这份关切来的有些太过突兀,我从来没有见过豹三爷这样关心一件事,起码是表现的也如此明显的一件事。 到底会是谁,竟然能让豹三爷如此惦念,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旧点点头,“嗯,好。” 姜医生的动作很快,她给我的印象素来都是利落干净的,她转过身微微含着头低声说道,“三爷,咱们可以出发了。” “嗯。”豹三爷收回思绪,点点头。 “三爷,先去我那住吧。”浈阳街早已成为了一片废墟,自是不能回去了。而且今天刚办理下来保外就医,想必行程再早也规划在了明天。 却没想到姜医生一口回绝了我的邀请,“不用了叶小姐,我已经订好了机票,今晚的,十一点半起飞。” 姜医生的这个速度让我一愣,没想到他们这样急,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是准备去哪?那边都安排好了么,会不会有些太过仓促?” 豹三爷看向我,神色之中竟然还带着一抹温柔,“放心,玉成办事肯定没问题的。” 也是,姜医生跟了他这么久,那么他对她的信任到如此地步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他原本就是她心中所爱,照顾他更是比旁的事情更为上心。 “好吧。”我看了看时间,现在马上就到十一点,吃饭是赶不上了,抬头望着面前的这位老人,“那……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我也只能如此,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一路上原本干练的豹三爷竟然也开始像寻常家长一样,看着即将与自己分别的儿女婆婆妈妈起来,小到穿衣喝水,他都会时不时的嘱咐我。 但也许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他便是想起什么就和我说些什么,所以跨越度总是很大,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而我面对这样一位是我父亲的人,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三爷,你们这是准备先去哪里?”我转移话题,也许我潜意识中想知道他的打算,只为求自己一个安心。 “温哥华。”回答我的是姜医生,声音有些机械的冰冷,她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端庄沉静得近乎刻板的样子。 我点点头,也好,温哥华全年温和常湿,最适宜休养。 机场转眼就到了,我扶着豹三爷下车,姜医生托着行李箱走在身后,豹三爷突然转头朝我问道:“秦奕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应该是在关心我吧,毕竟现在的我已经嫁为人妻,在他们老一辈的观念里,丈夫是一个家里的天,他好,整个家就好。 我冲他微微一笑,“他很好,一切都在慢慢地恢复中。” 豹三爷这才缓缓地点点头,“恩,那就好。” 我将他们送到安检处,姜医生推着他的轮椅将要进去,然而豹三爷忽然又抬手示意她停住,转头看着我,似乎还有什么嘱托。 我上前一步,“三爷……” 豹三爷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有事了” “只是你一定要善待陆家的众人!” 他这句话说得很重,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我自是知道豹三爷指的是哪些人,那些都是他当年过命的兄弟,倘若今生有负于他们恐怕此生都会良心不安吧。 我莫名的觉得项采薇很是可怜,她爱上的这个男人是那样的重情重义,只是这份情谊终究是不包括她。 我点点头,“好。” ps:谢谢 yoyo1902 的道具捧场~ 第十六章 自己嫌弃自己 从清晨出来到现在,我不知道秦公子是否还在知微路,我不在,他应该不会待太久吧。 没有询问,我直接驱车前往牡丹园,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当我到达的时候,秦公子的车早已停在了楼下。 即使他失忆,我们之间倒是勉强还有这么几分默契。 推开房门,屋里一边昏暗,所有的窗帘都是拉的严严实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在大厅的中间,不用问,肯定是秦公子。 但我心里有点疑惑,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难看的室内布置是我自己干的么?”没等我询问他在干什么,他倒是先问起我了,也许是开门声将他惊扰了吧。 我点点头,“是。” 即使屋子里昏暗不清,即使他现在背对着我,我依旧能够想象他一脸的嫌弃,只不过嫌弃的人是他自己。 我继续说着,话语中竟不自觉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我第一次来你家就是这个样子。” 我这句话很有落井下石的作用,话音刚落,秦公子似乎有些恼怒,只见他快步走到窗前,“唰”的一声将窗帘拉开。 突如其来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抬起手来遮挡,只听见秦公子冷峻的声音响起,“唐一平。” “把这些窗帘、桌布统统给我换掉!” 唐一平进门有些不知所云,但多年的习惯告诉他,他只需听从就好,“是,可是奕哥,要换成什么样的?” 对于这个问题秦公子仿佛并没有什么纠结,优雅的走向沙发坐下,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看着我,“和知微路的一样就好。” 唐一平已经应下离去,我仍旧站在原地,有些好奇的侧目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就算以前便发现了他腹黑的本质,但却没料到他还有这样孩子气,和自己置气的一幕,不觉有些好笑。 淡淡的薄荷气息弥漫而来,手心传来不属于我的温度,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看来无论到哪,我都得牵着你。” 什么?我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旧由着他拉我到沙发跟前,扶着我坐下,接着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熟练。 “也不怕累着自己,站那么久。”他的话语中虽然是责备的口吻,但却蕴含着满满的关切。 我微微一笑,正当要说什么的时候,敲门声骤然响起。 是秦扬,他一进门就这么眯着眼睛,扶着下巴,盯着我身旁的秦公子看个不停。 相比之下,秦公子显得颇为淡定,优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转过身为我擦了擦唇角,这才开口悠悠地说道,“你这是几年没见过我了么?” “那倒不是,只是想看看你知道真相后有啥反应。”秦扬说着很是随意的也坐了过来,翘着二郎腿,继续斜眼看着秦公子,仿佛当年我第一次见他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秦公子瞥了一眼,身子往后一靠,仿佛一只高贵而慵懒的猫,“看来让你失望了。” 两兄弟明明像以前一样拌着嘴,但气氛中有种莫名的压抑。 果然,秦公子话锋一转,“父亲,他是怎么去世的?” 现在的秦公子已经知道自己失忆,但中间忘却的事情仍旧没有记起,对此他也只能询问秦扬,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即便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并不是很融洽,但绝对不是能含糊而过的。 见他们要谈论正事,我便准备起身离去,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的谈论他们父亲之间事情与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秦公子好像料到了我的企图,抓住我的手很是严肃的告诉我,“你坐下,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事需要瞒着你,你帮我听听,这混小子有没有骗我。” 无奈,我也只能做个听众。 秦扬只告诉秦公子父亲是病死的,只挑要紧的说了几句,但具体的原因没有多说,想必他和我想的一样,并不愿现在的他思虑过多,这样反而会成为他恢复记忆的一种负担。 他们又谈论了一些家里产业等各方面的事情,此时的秦公子就像一块在疯狂吸水的海绵,仿佛瞬间穿越到了未来的世界,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去适应,去学习,这样的他有些沧桑,让我很是心疼。 秦扬还有些不甘心,很认真地问他,“你是真的全都不记得了?” 秦公子无奈地摇头,“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大概是吧。” 他说完,忽然蹙眉盯着秦扬半晌,眼中似乎带着莫名的寒气。 饶是秦扬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都被盯得浑身难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副痞像,“你这是在嫉妒我比你长得帅么?” 我也有些不明所以,推了推身旁的他,“你,怎么了?”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是酝酿着话但却不知如何出口,也许是我的目光过于关切,他敛下眉抿了抿唇,脸上带着某种难言的疑惑,“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 “梦境好像很真实,很多细节我都能记得清楚,我梦见你穿着婚纱,但你好像嫁给秦扬了” 我有一瞬的呆愣,回过神来的时候秦扬早已哈哈大笑起来,只见秦扬眉眼带笑,一双狐狸眼贼亮地看着秦公子,挑眉,“那不是梦,是真的!” 秦公子脸色一黑,但他显然不太相信。毕竟先前我已经告诉过他,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明瀚,我还怀着我们的第二个孩子,我显然不会是他嫂子。 秦公子轻嗤了一声,“然后呢?” 我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喜悦,他能在梦里知道这些,说不定他的记忆正在恢复中? 我和秦扬两个人你一言他一语,总算是把这个事情基本给解释明白了,秦扬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媳妇娶得不容易,好好珍惜。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送走了秦扬,秦公子一个转身便将我揽入怀中,这个怀抱充满着浓烈的爱意,似乎是要将我揉入他的骨髓之中。 我不知道他此时这满腔的情感从何处而来,却听到他话语在耳畔响起,浓浓的心有余悸之感,“幸好,幸好是我娶了你。” 我回抱着他,好像自从他得知自己失忆之后,这种心有余悸的感慨越来越多,这样的他就像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生怕自己心爱的东西忽然有一天从自己身边溜走甚至消失。 我不想给他这种感觉,俏皮的一笑,“你以为陆家的女儿有那么容易娶到,换成别人能行?” 很显然我这句话取悦了他,他转身朝书房走去,尽管背对着我,但却依旧掩不住那上翘的嘴角。 时至傍晚,我陪着秦公子一起在浅黄色的灯光下吃着晚餐,现在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份温暖是我期盼了许久才得来的,我并不想这样早结束。 然而豹三爷已经离开,他将整个陆家的未来都交给了我,我不得不去担负起这份责任。 一大堆的资料等着我去整理,但我却不想让秦公子知道这些。他自从知道我怀孕以来,每天我多走几步路他都会害怕我被累着,更何况这堆积如山的公文和资料呢? 不难想象他将这些当成废纸从窗户上扔出去的场景。 我并不想对他隐瞒,讨好般的靠在他的怀里,“奕,那个,我今晚得回知微路” 料想中的情绪没有意外的显现在他俊逸的脸上,只见此刻他双眉紧蹙的看着我,终究还是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我垂在背上的发丝,“好,那让一平过来送咱们过去。” 我连忙拦下他招呼唐一平的声音,“不,不用了。” 我坐起身迎着他询问的眼光,继续说道:“豹三爷这不是走了么,临走前给我交代了一些事情,我需要回去安排一下。” 秦公子的神情已经极度不悦,抿着唇不肯开口,我连忙继续为他宽心,“时间不会太久,我保证会量力而行!” 尽管秦公子仍旧不肯言语,双眉更是拧在了一起,但仍旧轻柔的为我穿上外套,在门口拥着我,“不要太累,我会心疼。” 我站在知微路的门口久久不能回神,仿佛刚刚的那抹温暖仍在身侧环绕着。 “叶小姐,快进去吧,夜深露重。”耳畔传来唐一平善意的提醒,我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也不知道他回去会不会告诉秦公子。 我淡然的点点头,“恩,你先回去吧,跟奕哥说让他放心。” 谁知素来木讷的唐一平这次竟然没有如往常那般痛快的应下,而是微微一笑,“叶小姐,想必您的电话会比我的汇报更让奕哥放心。” 也许真的是因为秦公子的恢复步上了正轨,或者说他的接受能力异于常人的强大,身心愉快,自然体态也就放松,现在就连身边这呆板的木头人竟也学着话多了起来。 听取唐一平的建议给秦公子回了个电话,我便一头扎入了资料之中,批阅着堆积了数日的文件,直至深夜。 揉揉酸困的脖子,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却不想无意中点开了存在电脑上的监控录像,想当初还是因为那起无聊的恐吓电话才装上的。 录像上的影像正是今天,我早早的出门,明翰也被黄婶送去了学校,家里就只剩秦公子一个人。 第十七章 谁的戒指 当我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影像中时,原本批阅文件的一身疲累感竟在这一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缓缓地抬起手伸向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隔着屏幕都能触摸到他的温度。 却见此刻他站在大厅中央,蹙着眉打量着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墙壁、衣架、摆置物,还有我们一起用过的情侣杯,桌子上的果盘,甚至烟灰缸,他都一一拿起来仔细端详,摩挲一番,随后放回原位,再小心翼翼的调整回原来的角度。 尽管现在的他再次爱上了我,但是记忆仍旧没有恢复,他似乎是想要从这些冷冰冰的器具之中来感受我的生活习惯,我的喜好,或者是寻找那个过去的他存在过的痕迹。 但他又似乎害怕这一举动被我发现,或者是怕东西弄乱了我会不高兴,所以才这般谨慎。 不知是不是害怕碰触到什么隐私,他只是看了摆在明面的东西,没有去拉我的抽屉或者柜子之类的。 监控的像素不算太高,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当他把屋里的摆设看过一遍以后,重新坐回沙发上的时候,背影看起来有几分颓然,把手指插进了头发里,闷声不响地坐了很久。 也许他自己也在试图从这些东西里面寻找一点记忆,但最终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 我不禁有些心疼,这样的他太可怜,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在我的心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曾经是否忘记过我,只要现在的他依旧爱着我,在我身边,我就已经觉得分外知足。 当你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做什么的时候,这一夜总是漫长无比。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久久徘徊着秦公子在房间里寻找过去的身影,无心安枕,就这样浅眠到天亮。 秦公子素来都有早起的习惯,我估摸着他应该起身的时间早早便来到了牡丹园。 穿着睡衣来大厅倒水喝的秦公子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早的到来,罕见的呆愣了片刻,但随即便蹙着眉朝我走过来,“早上气温低,乱跑什么!”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恼怒,看了我几秒钟以后,直接将我横抱起往卧室走去,手上的动作却分外的轻柔,为我除去外套,直接塞进温热的被子里。 “吃早餐了么?” “……” “我去给你准备……” 我情不自禁的爬起来拥住那瘦劲的腰身,侧脸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那仅隔着薄薄一层睡衣的温度,“别走” 也许是因为失忆后秦公子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这样依恋的样子,他似乎是觉得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或者不舒服,甚至病了。 他连忙转身,将滑落的被子再次把我围起来,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我像一条重新回归的大海的鱼,将脑袋蹭到他的颈窝,贪婪的摄取着他的体温,“咱们回知微路吧。” “嗯?”他有些不明所以,我一大早跑过来,又急吼吼的要回去,他有点意外。 我眯着眼睛笑起来,“我不在家的时候,某些人好像暗搓搓地到处观察我家的每一样东西,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他顿时像个偷糖吃被抓包的小孩,尴尬起来,嘴上还不肯认,“我那是……” “是什么,你是我老公,我家就是你家,你自己家的东西,看看怎么了,说不定能找到一点提示,我还能帮你提醒提醒。你说你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趁我不在家才看么?” “……” 在被子里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我再一次带着秦公子来到了知微路。从一进屋,他的拖鞋,衣服,每一件物品,我都跟他讲起,有的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买的,有的一直摆在这里,讲的时候我才发现,记忆真是一种可怕的事情,我竟然能记得这么多。 我甚至在想,假如现在这个失去记忆的人是我,他会怎么做呢,他能记得多少来讲给我听? 不不不,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就当我们重新开始相识相知,一切从头开始,反正他会保护我。 可我不喜欢这样一个病态的他,我也怕我保护不好他。 他走近我的梳妆柜,我也微笑着没有阻止。那里面有很多的首饰都是从秦扬那里搜刮来的,还是他亲自帮我搜刮的。我记得他对于珠宝方面也颇有了解,这些知识应该是之前学到的,他大概还没有忘掉。 但我忘记了一样东西。 当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我想要上去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钻戒,这谁的?”秦公子指尖捏着钻戒,对着灯光看了看,疑惑地看向我。 我心里一惊,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这枚戒指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周启文送给我的那一枚,婚纱鞋子都被我烧了,可珠宝这种东西,普通的小火盆也烧不掉它,就这么留下了它。 我怎样才能把这件事含糊过去,如果将实情告诉他,他会不会误会我和周启文有什么,或者直接生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这个啊,朋友的,暂时存放在我这儿的。”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打了个哈哈。 但秦公子似乎并没有相信,斜飞了我一眼,“朋友的怎么会在你这里,这可是钻戒,而且还这么大,肯定是求婚用的吧。” 他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枚钻戒细细打量起来,“恩,是真的方钻,这至少三克拉以上,价值怎么也得六位数。” 他的目光总是这样犀利,让人无处遁行。 我没有言语,生怕说错了什么又让他察觉了出来,只听到他似乎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应该不是我的,这么丑,我就算再荒唐也不至于送你这么丑的玩意,这可是求婚啊!” 我有些哑然,失忆的秦公子依然没那么好糊弄。 他似乎在等我回答,但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等到,他大概也没什么心情看别的东西了,索性关上了抽屉,自己在沙发的角落里,蹙着眉坐下,一脸生闷气的样子。 呃,真生气了啊? 我没办法,只好上去哄他,我在他面前弯下腰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喂,秦奕,你干什么?” 他不理我。 我再叫,“秦公子,秦先生?” 但他依旧不做声。 无奈之下,我只好摇着他的手臂,“老公” 这回终于答应了,但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很不爽,“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好像有种私奔被抓的感觉,毕竟当初接受这枚戒指的时候,我确实有了和别人结婚的念头。 他开启了自行推理猜测的模式,“是不是在我失忆以后,又有别的男人来跟你求婚了?你居然还留着他的戒指,该不会是答应了吧!” 他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了…… 我到底该怎么对他说?难道要和他说当年我曾经准备嫁给别人么?和周启文的那一段吧,说实话,我真不太想提了。 许是我的犹豫伤到了他,他握着我肩膀的力度稍稍有些加大,紧蹙着双眉,固执的继续问道,“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小子!” 大概是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伤到了我,他轻轻放开了我的肩膀,但随即便攥成了拳头,握的关节都有些泛白。 他似乎是在懊恼自己的失忆,恼怒自己忘掉了这么多不应该忘记的重要过去。 我伸手抚上他紧绷的胳膊,柔声唤了一句,“奕哥。” 他没有回应我,依旧是蹙着眉。 事实毕竟是事实,就算我今天不告诉他,他明天也会从旁人那里打听,倒不如我亲口告诉他,也免去了传声筒之间的误差,而且我也不想他的记忆因为我的刻意隐瞒而出现偏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我和周启文之间的事情给他解释了一遍。 秦公子就这样默默的听着我的故事,只是那双手握紧了松开,松了再次握紧,反复了不知多少次。 直到最后我告诉了他一切,他这才抬眸看向我,眼神中似乎是心疼,又似乎是后怕,他将我紧紧揽入怀中,如同稀世珍宝,“还好,还好你没有嫁给他” 我回抱着他,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周启文他已经死了。” “死了?”秦公子有些诧异,但是随即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死的。”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当年那场枪击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他就那样鲜血淋漓的躺在我面前。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秦公子揉了揉我的发丝,给我解释道:“豹三爷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会让周启文就那样死呢?” 秦公子的这席话确实惊到了我,对于周启文的死,我从来没有过怀疑,甚至为了他我还难过了许久,难不成这一切都只是金蝉脱壳的假象? 不过秦公子说的没错,豹三爷素来都是相当重情的,从叶老虎那里就能看出,更何况周启文还是他当成儿子养在身边那么多年的,又能差到哪去? 我闭上双眼细细回想着那晚发生的情景,血流成河,当周启文用枪指着我的时候,豹三爷正好对着他开了枪。 对,就是这里!那时的天气很冷,大家穿的也比较厚,按理说,就算豹三爷将他一击致命,那么血液也应该不会流的那么快。 这几年,他鲜血淋漓的场面被我深深埋在心底,却不想最大的一个漏洞却成了最让我难忘的一幕,我还对此深信不疑。 当年也因为我的悲痛没有细看,现在细细想来,周启文死的确实有些蹊跷。 难不成,他真的还活着? 第十八章 你很在意么 我原本并不是个心浮气躁的人,但是对于周启文,也许是因为当年他的死让我注入了太多的感情,如今疑窦丛生,我竟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拿起电话就要给豹三爷拨过去,我想要问他周启文是不是还活着,当年为什么要上演那一幕金蝉脱壳?为什么连我都要瞒着,直到前些日子他走都没有告诉我 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也许是气愤,也许是为当年自己那样难过而不值,但当我即将按下拨通键时,一只修长的手横插过来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像只炸了毛的猫,声调不由加重了些,“你干什么!” 秦公子安抚的抱着我,“大晚上的,老头子不用睡觉的么。” 我一愣,刚刚只顾得一门子生气了,竟将这最基本的时差问题都忘记了,温哥华比国内慢了十五个小时,与这里正好是昼夜颠倒。 秦公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将我揽起来,“饿不饿,我让黄婶给你温一杯牛奶。” 我点点头,心中明白,他这是换着样子让我纾解心情,毕竟我现在怀有身孕,情绪本来就有些不稳。 牛奶入喉的温度让我稍稍松懈了下来,却听到身边传来秦公子有些压抑的话音,“你很在意?” 我微微一愣,转过头,秦公子那纠结的神情映入眼帘,他似乎很介意,是怕我被别人拐跑?还是怕我对他余情未了? 我放下杯子,如同一只乖顺的小猫窝入他的怀中,“他当年对我很照顾,能平安生下明翰多亏了他,当年看着他满身是血的在我面前倒下,着实难过了很久。” “那你很在意么?”他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他自始自终都不在我心里。” “那你心里的是谁?” 即使我这么说了,他还像是不相信一样,这时候的他就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坚持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尽管与他相识相知已到入骨,熟悉到他身上的每一寸肌理,每一个印记都镌刻在心,但面对这样的男色诱惑我仍旧没有丝毫的抵抗。 但我就是不想让他太得意。 我挑挑眉毛,“我心里那个人啊,是个盖世英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即使他个子不高,但他一定会愿意帮我遮风挡雨;即使他有时候挺容易哭的,但是他内心肯定特别坚强……” 秦公子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一脸谁特么个子矮谁特么的还是个爱哭鬼的表情。 我继续逗他,“喂,吃醋啦?” 他冷哼了一声不吱声。 我奸计得逞,大笑起来,“好小气哦,连你儿子的醋也吃!” 我说的是我的小明瀚啊哈哈哈。 “你这个女人!”秦公子发觉自己被耍了,一把抓起我的胳膊,逼着我面对着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大概是依然被想到该怎么惩罚我,忽然就那么一俯身——我顿时感到嘴唇上一热,唇瓣被他用力地含住了。 他的唇舌攻城略地,我根本无力反抗,果断地被“非礼”了。 咳咳,这家伙果然还是……贼性不改。在某个瞬间好像忽然跟记忆中那个初相识的他重叠起来,他始终都是他。 直到晚饭过后,我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这个跨洋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在即将被提示无人接听的时候才被接通。 “喂”豹三爷的声音比在国内时多了几分气力,听起来气色应该不错,温哥华果然是个休养的好地方。我原本想要问问他身体如何了,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必了,有姜医生在,他那个病本身就是姜医生弄出来的,怎么会好不了? “三爷。” 电话两端的人都有点沉默,问候仿佛显得有点多余,可不问候,直接进入主题,又觉得有点太疏离。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你是有事想问我吧?” 在他面前,我知道我这只小狐狸就算将心机藏得再深,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我看了一眼陪在我身旁的秦公子,虽然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本上,但我却知道他还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我抿了抿唇,“三爷,在码头的那个晚上,你的枪,你的子弹都有问题,对么?” “你听谁说的?”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想要回避我的话题,但很明显,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问他,他回避不了。 时光好像在这一瞬停顿了下来,电话那头一片沉寂,如果不是因为细听之下那抹有些若有若无呼吸声,我都要以为豹三爷是否还在与我通话。 他不言,我也不语,寂静了好半晌,豹三爷仿佛终于明白了我对这件事情的认真程度,他的话语有些尴尬,“怎么回事?” “没有,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的冷静让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也许是我高估了自己在豹三爷心中的位置,只听见电话的那头,豹三爷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疲倦的对我说道:“兰心,陆家的事情就已经让你很忙了,其他的,你就别再操心了。” 但我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向他求证的,我不依,执拗地重复了一句,“是真的么?” 我听见电话那一断他长叹了一声,艰难地开口,“兰心,不要记恨我。” 不要记恨他? 豹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当我想继续追问的时候,这个跨越了太平洋的通话却已经结束。 但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因为他没有否认。 豹三爷越是这样三缄其口,那份蹊跷在我脑海之中就越是显眼,我控制不住的去想,尤其那残酷的一夜。 我始终都蹙着眉头,秦公子看不下去,悠悠开口说道:“陆家这么大,应该也有专门的情报网吧,想知道什么让他们去查就是了。”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在陆家有九个部门,而收集各路情报的正是原先由周启文控制的“皆”部,现在周启文虽然不在了,可“皆”部仍旧还在,公安方面并没能把这些部门连根拔起。陆家立足省城这么多年,根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松动的。 我大可以让他们替我去查,何必自己在这里冥思苦想找破绽呢。 秦公子在侧,我并没有如上午那般急切,不然岂不是要打翻某人的醋桶? 但秦公子好像并不领情,对于我将手机扔到一旁的举动很是诧异,“你不查?” 天都要黑了,留他一个人“独守空闺”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只得佯装委屈,“老公,我饿了” 次日一早,我与秦公子一起吃过早餐,早早出门,直接找到“皆”字部的临时负责人。 他们倒是对我还挺客气的,又是端茶送水,又是询问我三爷的近况,听见我说想问周启文先前的事情,顿时就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叶小姐,我们皆部都是有规定的,各人负责各人的事,周先生已经去世,他当时做过什么,又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不太清楚……” 我顿了顿,“就算他自己做的事情你们不清楚,但皆部有这么多人,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周先生一个人完成的么,他从没叫你们做过什么,或者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养来吃白饭的么?” “这……”负责人吭哧了半天才说道:“对不起,叶小姐,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安排人,要安排多久,又要查多久?”我冷笑一声,我已经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周启文的旧部,我要想得心应手地用起来,特别是用来查他们的原来的老板,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叶小姐的意思……” “立即把皆部所有的人召集过来,我亲自问话。既然你们说每个人只负责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我就挨个的问,总行吧?” 负责人此时面露难色,“叶小姐,自从三爷走了以后,咱们九部的人员几乎全都摊派到各个公司其他的岗位上去了,您要是忽然说要全部召集到一起问话,确实有难度……” 这句话说的兴许是实情。这些具体的过程,豹三爷是处理好了才交到我手上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目前陆家的事情虽然都是我在处理,但真正把这些势力都收归己用其实没那么容易。 我点点头,“那这件事你就去着手办理吧,等召集好了,查了事实,打电话给我。” 按理说“皆”字部的效率应该很高,毕竟是陆家最核心的九部之一。可偏偏我等了两天,他们都没有给我任何答复,我只好再次给他们打电话询问。 这次接电话的似乎不是先前那个临时负责他,声音更显深沉稳重,“小姐,由于周先生之前的身份缘故,他的资料都是高级保密,叶小姐要查的话,需要从总部资料库调集,所以还请小姐再耐心等待几天……” 我差点没把电话直接给摔了。 他们对周启文还真是死心塌地,还是说对于当年周启文死去的真相,他们都心中有数? 什么总部,总部不也就是陆家么,整个陆家都在我手里,偏偏一个皆部我都支使不动。 我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假如说明天还给不了我满意的答案,那么从后天开始,陆家不再有这么一个部门,我会重新想办法。” ps:谢谢 萧柏凃1655 的道具捧场~ 第十九章 对不起 “皆”字部的态度让我很是头疼,虽然我早就知道让他们为我所用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虽然我接掌了陆家,却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然而我却没有料到关于周启文这件事,他们竟然会如此敷衍于我。 虽然我嘴上说得这么厉害,可是实际上,整个皆字部曾经在陆家扮演过相当重要的角色,可不是说散就能悄无声息散掉的,真要是这么做了,陆家,或者说是我,可能还会面临着极大的困境。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习惯了蹙眉,扶着额头在知微路的书房中发呆,我终于体会到了当初秦公子一个人撑起秦家的艰辛,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总是一排深沉的模样,夜深人未眠,朝起人已醒。 杯子与书桌的碰撞声将我从愁绪之中拉出,是牛奶,我顺着延伸而来的臂膀看向来人,那深如古井的眼眸似乎从我还未收敛起的神情中察觉出了什么。 他将我从椅子里拉出自己坐下,然后顺势将我揽入怀中。我就这样坐在他的腿上,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终于有了一些莫名的安心。 他托起我的脸,为我抚平眉心的褶皱,自己反而蹙起了眉,“遇上难题了?” 我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 关于周启文,本就因为那颗被我遗留下来的钻戒让他很不安心,我不想让他再为这件事烦心,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定是潜意识里已经将周启文划分到了敌营部分。 更何况秦公子现在记忆出现了空缺,那么想必当初事发那晚的情景他定是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对于现在情况都不甚了解的他,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从哪里开始作答。 “恩?”似乎是久久没有等到我的回应,秦公子再次出声。 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我伸出胳膊环上他的脖子,像只无尾熊挂在他的身上喃喃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接手陆家,有些事情不太顺手。” 什么周启文,什么“皆”字部,对现在的秦公子说来未免也太过复杂,而且其中的盘根错节他未必能理解清楚。 在我心里,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他完全恢复的那一刻,在此之前,我不想任何事情来打扰到他。 他习惯性的摸着我的发丝,似乎想要和我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将我拥的更紧。 秦公子的洞察力素来都很敏锐,我不想让他担心,只得小心翼翼的掩藏着心思,依旧如同昨日那样躺在他的弯臂之中侧首而眠,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这才睁开双眼。 睡不着,索性起来再看一会儿文件,多了解了解总是好的。 我拿出以前在豹三爷手里留存的关于九部的资料仔细地看,包括九部里的那些人员花名册,想从中找出一点什么破绽来。 陆家的东西,豹三爷都给我了,可他并没有给我一个过渡的时间,能不能真正握在手里,成为自己可用的势力,只能靠我自己。 我看到下半夜,秦公子倒是有早起的习惯,假如他醒了发现我还没睡,肯定又要说我。 虽然还是没什么困意,但我也只好蹑手蹑脚地重新爬回了床上。盯着空旷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因为怀孕,身体本能的渐渐泛起了困倦感,终于熬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恍惚间似乎耳边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便是那揽着我的臂膀下意识的紧了紧。 心里装着事情总是不会睡太久,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然而身侧的人却已经没了影踪,只是余温还在。 “醒了。”一席睡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结实的胸膛半露在外,很性感。 我不自觉竟然再次沦陷,看直了眼,再回过神来秦公子已经回到了身旁,搂着我,似笑非笑,“没看够?要不要再看看?” 或许他是以为我会像以前那般害羞嗔怒,却不想我侧过身眉眼带笑,“大早上就有美色,不看岂不是太可惜。” 但现在,早上恐怕也没那么多耳鬓厮磨的时间了,我只得起床,还有很多的文件等我去看,很多事情等我处理呢。 陆家不愧是在省城立足了这么久的大家,几乎每天都有新的企划案,合同需要批阅,再加上我刚刚接手还有很多地方都是一知半解,一时间文件竟堆积如山。 不知是不是最近思虑过多,还是一上午单调的批阅文件让我有些倦怠,总觉的好像有哪里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中午时分,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公司用餐,而是驱车回到了知微路。 也许早在潜移默化间秦公子已经成为了我的精神支柱,即便我现在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摇尾乞怜的黄毛丫头,但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都希望能看到他,仿佛这样就可以给我无限大的力量和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推开门,那抹熟悉的身影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报。 “秦奕,秦公子?”我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应答,难不成是在二楼没听到? “老公?”我一边往大厅里走,一边放开了声音再次喊道。 身后的厨房传来脚步声,我欢喜着转身,但嘴角还未勾起,那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叶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在厨房的是黄婶,我疑惑的再度环视了一遍屋子,“秦奕呢?” “秦先生在你出门后不久就也出去了。我本来想拦着他,但是他骗我说要我去帮他拿一件衣服,等我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照这么说,他是故意的,还用了个调虎离山。 大概是因为近日的烦心事都摞在了一起,再加上怀孕,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一时间竟患得患失起来,难道是回了牡丹园? 打通电话,却没有人接听,来不及多想,我驱车直奔牡丹园。 我好像素来都不是上帝垂怜的那个人,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越是能很大几率的成为现实,秦公子果然不在牡丹园,我开始有些心慌了。 他到底能去哪里?虽然他失忆,在省城认识的人应该也不算少,但熟识的应该就那么几个。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扬的电话,询问秦公子的去向。但似乎秦扬并不知情,对于秦公子的失踪也很诧异。 如今省城三足鼎立的形式早已不复当年,许家不在了,陆家现在在我手里,秦家是秦扬在当家做主,就连势力稍差的杜家都不复存在,秦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难道他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才这样跑出去了么? 尽管如此,但我依旧放心不下。连忙联系唐一平,一起出去找秦公子。 从caeser到飞娱,再到知微路上他送我的那家茶馆,甚至连那曾经的大东洋都去找了,凡是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找了过去,但仍旧没有任何踪迹。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渐渐西斜,秦公子现在会不会已经回到了知微路,也许此时此刻他正如往常那样在等我回去? 我开始有点忐忑了,…他独自一个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明明是自己的家,可站在门前却怎么也再难往前走一步,生怕等待自己的仍旧是那个冷冰冰,没有气息的大厅。 “一平,你说他会去哪儿?” 唐一平沉默了片刻,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朝天苑看看?” 朝天苑? 不,我觉得他不会去那里。 我关好车门,吩咐道:“去浈阳街。” 陆家在浈阳街的那处房产早在年前就已经被划了出去,等于是被政府给收回去了,现在把那处老宅子已经给推平了,据说是打算重新规划成一片商业区什么的。 果然,当我赶到的时候,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那样的一个身影,背对着我们,似乎在凝视着这片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 夕阳西下,那背影也格外苍凉。 车子刚一停稳,我就跳下来,快步飞奔上前,从背后拥住那瘦劲的腰身,将脸紧紧的贴在他那并不是很宽阔却格外安全的脊背上,“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陆家也没了?”秦公子的声音很是迷茫,似乎在努力从记忆中翻找着关于这里的一切,但却始终无果。 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些事情盘盘绕绕太过复杂,但看着这样的他我也只能尽可能简单的给他答案,“是啊,没了。” “当年,你就是在这里生下明翰的,对么?” 我点了点头,“是。” “就好像是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好像不小心到时空隧道里走了一圈似的”我能感受到他此刻心中的百味陈杂,但却不知如何才能替他分担。 他不是在时空隧道里走了一圈,对我而言,他几乎是在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也许还是放心不下我,所以他回来了。 即使回来的是这样的他,我也毫无怨言。 他苦笑着摇摇头,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似乎有些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都是我不好,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居然只能看着你为难,却帮不到你……”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后面的事情,我总得自己来撑的。” 他轻叹一声,“兰心,对不起。” 第二十章 似是故人来 我双手扶着他的脸面对着自己,郑重的对他说道:“以前你就是我的天,无论我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你护着我。现在你受伤未愈,就算让我来保护你也没什么的。” 秦公子的目光有些复杂,但不难看出其中的苦涩,他伸手为我将鬓间的碎发掠到耳后,“兰心” 我自然知道他准备说什么,拦住他的话,“秦奕,我早已不再是那个时时都需要呵护的金丝雀了。” 或许是我的这番话将他要说的都堵死了,他抿了抿唇,揽住我,“这样你太辛苦。” “不会的,有你陪着何来的辛苦。” 在这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我们伫立相拥,面前的这个男子如同我生命中的一颗恒星,希望他可以陪我走到生命的终结。 “咱们回家吧。”我挽着他的手臂,仰目看向身侧这个男子,找寻了他这么久,都忘记了吃饭,这会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秦公子抬手摸向我的发丝,却扶着我的后脑在我的额前印下了一吻,“好,回家。” 许是我今天奔波了太久,找到了他,心中紧绷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我将头靠在秦公子的肩头,紧紧的挽着他的手臂,确实有些累了。 就在我迷糊之际,将要从我手中抽出的臂膀将我一下惊醒,我连忙攥紧他的手臂,下意识的大喊,“你要去哪?” 似乎是我的反应太过突然激烈,秦公子的眸光之中隐隐闪烁着不忍,长臂一伸将我揽住,下巴抵着我的额头,忍不住笑了,“我哪都不去。” 我靠在他的怀中,聆听着他的心跳,这才环住他的腰身踏实的闭上了眼睛,“恩,不要乱跑,我会担心你。” 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就算是只有二十三岁的记忆,二十三岁的人也不会跟小孩一样会跑丢了,我这么说好像有点牵强。 我只得斟酌着语气解释道:“这十几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有很多人想置我们于死地,这些事情可能你不记得。所以……我怕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你我。如果你下次要去什么地方,可以告诉我和秦扬,或者让唐一平带你去……”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连自己的安全都要被人担心。面对一个失去部分记忆的他,我的日子过得有点艰难,而他,在知道了真相以后,可能更难。 但我也别无他法,也许这将是我们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 也许是昨夜就没有睡好,今天又奔波了一天,没一会我就这样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秦公子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平,这是去哪?”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唐一平说:“奕哥,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现在省城里能够跟踪我的势力还有谁?我究竟被他跟踪了我多久?跟踪我有什么目的?一连串的问题萦绕而出,我坐起身像后面看去,并没有发现异常,只好向唐一平问道:“多久了?” “从浈阳街出来开始。”唐一平跟着秦奕这么多年,什么情况没有遇到过?他这么说,自然是真的,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也不是摆看的。 “看清楚车牌了么?” “没有,对方开了远光灯,看不清。” 我无意识的皱起了眉,我将省城现在势力快速的在脑海里一一过了遍,并没有找到可怀疑的对象,毕竟现在因为秦家和陆家的关系,能够撼动我的人很少了。 “今晚回去想吃什么?”他忽然轻声问我。“啊?”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一眼唐一平,“从西边绕一圈,那边路口有个拐角,正好可以挡住后面的视线。从那里加速,绕回牡丹园。牡丹园那边有秦扬,比知微路安全。” 我知道他的意思,去牡丹园,虽然他现在生病,但是秦扬还在坐镇,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而且他手下的三个人,唐一平、何亚隆和廖仁凯三个都忠心耿耿,并不会因为他生病而闹什么幺蛾子。相比之下,我新接手陆家不久,怕有什么势力要反扑,我手下能用的势力要少很多。 虽然他现在很多事情记不得,但是头脑这个东西,估计是天生的,他依然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即使他生病,他也不是一个柔软需要保护的小绵羊呢。 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中蔓延开来,望着他俊逸的侧脸,不由轻笑出声。 似乎是我笑声对于他来说有些莫名其妙,引来他满含疑惑的侧目,我唇角微翘,“没想到你这么早便练就了这不动如山的技能。” 秦公子转过头,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在我脸上捏一下,“总不能什么事都靠夫人吧?” 对于反跟踪,想必唐一平早在秦公子的手下被训练成了老手,一通东拐西拐,弯弯绕绕,很快便甩了后面的尾巴,回到了牡丹园。 就在唐一平为我打开车门下车之际,我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地善意提醒,“叶小姐,最近要多加小心。” 唐一平这个人虽说很是木讷,常年板着一张扑克脸,但对于秦公子的忠心仿佛已经成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事业,而我身为秦公子的妻子,他定也是如同对待秦公子那般对待着我,至于要压低声音,想必也是为了不让秦公子担心罢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好,会的。” 晚上安抚着秦公子睡下了,我照例又披衣起来了。从前,他几乎一直都比我起得早,我醒来的时候,要么就是看见他已经系好领带准备出门了,要么就是他早已不知去向。 到现在,好像都反过来了,由我来处理这些麻烦事,而他也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几觉了。 他现在需要休养,所以我要求他每天很早就睡下。其实天色也还没有那么晚,月光正如霜,洒进窗子来。那时候,我在酣睡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办公,或者是清晨,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不知道是否也和我现在是一样的感觉,一样的心境。正当我透过窗纱望着外面的灯光发呆时,手机忽然响起,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我有些纳闷,谁这么晚会给我打电话,难道是陆家有什么事情? 我接起电话,“喂。” “最近过的还好?”那边的声音有些低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过疲累,隐约间竟觉得有分熟悉。 这语气,也像是老熟人一样,叫我好半天都没好意思问他是谁。 许是我久久没有言语,那声音再次响起,“还能不能听出我是谁?” 我一下子真没听出是谁,可就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紧紧地抓着我的心脏,让我没有办法放下手机。这是一个熟悉的人,而且他语气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让我竟然有种心口微疼的感觉。 我只得试着让他说更多的话,好多听一会儿这个声音,以便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来判断这到底是谁。 我于是也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呢,还好么?” “兰心,兰心,我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无奈的叹息。 我愣神,却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哀伤,“当年我死的时候你肯为我哭,那我现在回来了,你都不愿见我一面么?” 他说什么?我好像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吧,现在的我依然如一座雕像,愣在当场。 “兰心,你不是在让我的皆部找我么,怎么我出现了,你倒是不说话了。” 仿佛我身体的水份瞬间在这一刻被抽到了大半,喉咙竟干涩起来,“…启文……” “是啊,是我。”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点无奈,也有浓重的伤感。是了,那一枚戒指偶然被秦公子发现,还有豹三爷没有说明白的那百分之五的股权,一切都好像瞬间被串在了一起。 甚至于…… 我忍不住问道:“今天是你在跟踪我?” “是我。”他苦笑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过得还好不好。可是我觉得,你过得不太好,女孩子家,承担那么重的责任,太累。” 竟然是周启文,他真的没有死,秦公子说的果然没错,那个老狐狸怎么舍得让自己十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看来我还是太嫩,就连失忆后的秦公子都能看穿的这层,我竟连察觉都没有。 但周启文这样联系我,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深吸一口气,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些什么,原本满腔的为什么到这一刻真正与他相对的时候,竟然都变成了虚无。 “兰心,我想跟你聊聊。”周启文似乎察觉到了我无言的干涩,出言邀约。 我咬着唇思量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应下,在秦公子的心中,周启文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角色,他应该是不希望我和他见面的吧。 可是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或许是出于他对明翰的照顾,让明翰得以安全的降生,我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该去见见他,毕竟有些事情要当面才能说的清楚。 我沉吟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好。” 第二十一章 风采依旧 既然他已经出现了,皆部的事情也就不用再查下去了。也许周启文这么“死遁”之后,一直都和皆部有着某种联系,所以当我一开始着手查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明白我已经开始怀疑,索性就这么出场了。 大概是对于周启文我有太多的问题,或者是许久未见我想知道他是否还好,第二天我一早便到了约定的地点,只不过慎重起见,还是带了两个保镖。 我是真的在意,到底后来,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始终都没有爱上他,可是他当时鲜血淋漓地躺在我面前,我的心依然狠狠地痛过那么一段时间。我必定是要亲眼见到他,才能够确认,他是真的还活着了。 这家茶馆我是知道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隐蔽,平日里除了几个熟客甚少有人来,也许这也是他选择这里的原因。 我抬脚下车,看着这块老旧的牌匾,恍如隔世,好像昨晚的那一通电话只是一个梦境。 “叶小姐,周先生在二楼的兰轩阁等您。”一个高瘦的男子走来,对我做出了请的动作。 我素来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这个人,我见过! 前几天我因为调查周启文我曾专程去了趟“皆”字部,当时他就在场,还为我端茶倒水。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皆”字部的那群家伙为什么会对我如此敷衍,看来他们的主子自始自终一直都是周启文。 我瞥了他一眼,他低着头不知是没敢看我,还是请的姿势不方便,我不由自嘲的一笑,没有言语径直走上了二楼。 “对不起,周先生只请了叶小姐。”我转身一看,竟是那人拦住了我的保镖。 这恐怕也是周启文的意思,也许他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而保镖与屋里只有一门之隔,他其实也是一个人在屋里,没带更多的人。想必他也不会乱来,我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吧。” 这家茶馆虽说老旧,客也凋零,但不得不承认确有几分雅致。 屋里挂着一幅山水国画,炭火上的铜壶也因为里面水的沸腾,壶盖与铜壶之间发出了碰撞之声。 周启文一席灰色的大衣很是随意,屋里还有一位穿着旗袍的茶艺师背对着门跪坐在桌旁。 许是我进门的动作扰了这一方清净,不出意外的惹来了二人的侧目,周启文并没有起身,而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转过身微笑着看着我,“来了,坐吧。” 他的面容清瘦了些,有些憔悴,或者说与之前相比,多了一抹沧桑。我朝他点点头,顺势打发走了茶艺师,毕竟我和他的这次见面以及谈话,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知道他现在在外面可是一个早已去世了的人。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这仿佛是隔着阴阳的一场会面,我完全不知道是应该为他的死而复生感到欣喜,还是要为他的再次出现而感到担忧。周启文一向都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他来找我,恐怕也不是来找我叙旧那么简单的。 我低着头开始摆弄桌上的茶具,洗杯、落茶、冲茶、刮泡沫、倒茶、点茶、奉茶 我一丝不苟的重复着当年学过的技艺,仿佛这只是一场茶艺的表演,我知道对面的人自打我进门起就开始在观察我,但即便我有一肚子问题想要询问,我还是决定等他先开口。 他端起我为他斟的茶在鼻尖萦绕一圈,闭上双眼好像陶醉其中,最后怔怔的望向我,并没有品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叶小姐风采依旧。”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对面这个曾经颇为熟悉的合作人,我也微微一笑,“周先生的气度也没改啊。” 气度是没有改的,可整个人的感觉,却多了几分陌生感。好像一切都被岁月的变迁更改了原先的轨迹,很多事情,都变了。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周启文的时候,便是他穿着笔挺的西服,一双眼睛,所有的心思,好像都在锦心身上,转眼却又移情别恋到我身上。整个人,真真假假,一颗心也是真真假假摸不清。 而现在的他一身随意休闲的服饰,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干练,却也是满满的绅士味道。 我不知道他约我出来想说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在找他?对于当年的事情我确实很愧疚,以至于他鲜血淋漓的在我面前倒下的那一幕让我刻入梦境,难过了许久。 他的心思很是复杂,从当初他为了抗衡陆耀恒可以忽略感情追求锦心,然后我的出现可能让他觉得也许我更有价值,一夜之间转头便向我示好就可以看出,在他面前,为了自己的目标,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沦为牺牲品,包括感情。 当年大概因为他对我的那份迁就,以及那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曾经真的动摇过,甚至答应了他的求婚,但此刻面对他,竟连一声朋友,我心中都会下意识的抗拒起来。 我们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打量着对方,似乎想要从面容上的微弱变化之中想要寻找当年相处的那份感觉。 “兰心,当年我让姜医生转交给你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脑海里回转一圈,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似乎是姜医生最后交给我的那个盒子,婚纱,鞋子,还有那个前几天被秦公子翻出来的钻戒。 我点点头,“谢谢你的记挂。” 他闭上眼低下头,紧蹙着双眉,神色似乎有些苦涩,随即抬起头,满含歉意的眸光望着我,“我终究还是欠你一场婚礼。” 我一愣,他这是在追忆逝去年华?还是在惋惜当年没有娶我为妻? 我冲他摇摇头,“都过去了,往事不必再提。你还能坐在我面前,已是极好。” 婚纱,鞋子是已经烧掉了,我打开随身的手包,将那枚方钻钻戒戒指拿出来,推到他的跟前,“这个,还你。”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装着戒指的盒子,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接,而是将头转过望向了窗外,悠悠说道:“即使没有姻缘,但我们也算是缘分一场,送你的,始终都是送你的。况且,东西就算拿回来也不好再转送他人,你若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他的话很是淡然,竟有种超然世外的感觉,我也不好就这样将戒指扔在这里,那样倒是显得是我小家子气了,我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只得收起来再度放回包里。 许是我无奈的表情太过明显,或者说他观察的太过细微,他朝我淡淡一笑,“其实,你不必如此,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故人叙叙旧而已。” 仅仅只是叙旧么? 我望着那张比以前沧桑了些的面容,心脏竟有些微微泛疼,“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省城?” 他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对自己的嘲笑,语气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无奈与无力感,“是啊,就像游荡在夜间的鬼魂,见不得光。” 苦涩的味蕾在口腔蔓延开来,我难以想象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但想必豹三爷也不会亏待与他吧,联想到豹三爷面对我的质问而三缄其口的模样,我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肯定是给他留的了。 “为什么要这样?”这个问题令我很是困惑,如今对着他,我终于是问出了口。 他应该听明白我问的是他为什么要装死离开。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三爷的意思,想放我走,从此陆家和我无关,这些恩恩怨怨也和我无关——可我偏偏还是回来了。” 如果秦公子没生病的话,我怀疑他根本就不会放过他。周启文曾经在码头上拿枪指着我,到现在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后脑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他回来了,也就是说,他还是不愿意按照豹三爷的安排,远离这一切。 他说的很是轻松,但我知道世家之间这种争斗确实如此,外有硝烟战场,内有勾心斗角,活着总是要小心翼翼才能长久。 “对了,秦奕这幅模样,想必秦家现在是那秦扬当家做主吧。”他似乎忽然间才想起了秦家的近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向我问道。 秦公子这个病,太多事情记不得,肯定是没办法完美处理秦家的一应事宜,而且也不好让他累着。秦扬接管家业本就无可厚非,而且在圈子里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闻,我点点头,“怎么了?” 他似乎是觉得关于秦家的事情他不好过问太多,瞬间展眉,仿佛刚才的担忧只是幻觉,“没什么,只是觉得好些好笑。” 我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他很是随意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秦家的那两个兄弟以前就争得要死要活的,到头来却还是落到了老大的手里,秦奕徒做了嫁衣。” 对于他的说法我不敢苟同,秦扬与秦奕之间到底合不合,别人不知,我却明白。 (猫的新文《假面具》正在同步更新,亲们可以在九一神书网首页搜索书名“假面具”即可找到,么么哒~) 然而我只是不知道周启文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我且不做任何回应,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方才眼中的那抹担忧之色再度浮现,“不过现在既然什么事情在秦扬手里管着,那你凡事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妥当。” 他这是在为我考虑么?不过在他这个外人的角度,不了解秦扬也属正常。 我释然一笑,“那就谢谢你的提醒了。” 不得不说周启文的话确实影响到了我,虽然刚刚在茶馆对着他嘴上说的是相信秦扬,但心中却也在此时泛起了疑虑。 假如秦公子一直想不起来那些事情,那么秦家的产业可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空降兵 一路上周启文的话依然回荡在我的耳畔,我不知道回去该不该告诉秦公子,如果说,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他,思前想后,在没有证据前我还是决定先瞒着他。 回到牡丹园来,我有点心事重重的,对于撒谎这件事,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没把握。 秦公子在家里等着我,或许是因为百无聊赖,在我进门的时候,他听见声响,就已经很快地迎了出来,莫名的有一种宠物迎接主人回家的既视感。 我这么一想,心里愉快了很多,带着一点笑容,给了他一个拥抱,“我回来啦!” 他接受了我的拥抱,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今天……今天起得比较晚,然后去办公室处理了点事情。” 虽然我每天都是这样过的,但现在是在撒谎,这么一说还是觉得有点惴惴不安,我本身就不太擅长撒谎。 果然,秦公子凑在我肩头吸了吸鼻子,似乎在闻我身上的味道,然后说道:“骗人了,知微路的家里最近好像经常熏着点安神的精油,你身上已经没有那个味道,可见出门很久了。” 我心里一惊,秦公子果然还是那个有潜力变成千年老狐狸的家伙,这都能被他看出来? 我脑子里正很努力地转着,考虑怎么继续瞒过他,他却并没有再纠缠下去。吃过了饭,我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一杯温热的牛奶由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了我的面前,紧接着背后一暖,“一晚上心不在焉,可是想明翰了?” 我一愣,随即点点头,但声音地生硬还是出卖了自己,“额是啊,又快一周没见到他了。” 但秦公子似乎未察觉一般,将下巴抵在我的颈窝,“那早些睡,明天咱们去接他。” “恩” 秦公子却微微一叹,“兰心,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后那人却以起身走开,还不忘催促我牛奶要趁热喝。 刚刚那拙略的敷衍连我自己都没有瞒过,秦公子怎么会毫无察觉,他在这个时候来和我提起小明瀚,也许是来投石问路,即便我的烦恼不是因为小明瀚,那么那个小家伙也会让我暂时放下所有的忧愁。 并不是我不愿将实情告诉他,先抛开他对周启文的敌意不说,单单就秦扬而言,倘若周启文所说是真的,那么秦公子现在的状态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我不希望他在此时劳心劳力。而且连我也将信将疑,那么我说出来岂不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平白生出了嫌隙? 秦公子失忆,秦扬又在独撑大局,所以对于这件事,我也只能自己放在心里。 我仿佛现在是沿着当初秦公子留下的脚印,跟着他,走了一遍他曾走过的心路。 生病之后,他的睡眠倒是比原先好了许多。我躺在床上,但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白天周启文与我的对话。 我是不是应该相信秦扬?外人误解他,是因为当年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那场误会以及他们故意演的那场戏。 而我,是明白他们之间感情的,虽然秦扬大部分时候表现在很扎眼,甚至一副世家公子哥的做派,他们兄弟俩并不很像,但从先前秦公子的表现来看,他是很信任这个哥哥的。 更何况秦扬多年没有过问秦家的产业,他从日本回来一切都很陌生,得从头捡起来,想必也是万分艰辛,如果我误解了他,岂不是狗咬吕洞宾么。 但事关秦公子,不得不说,在面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我犹豫了 不知是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还是天色已经开始有些微光,我侧头,已经能看清楚他的脸。他心里好像也有事呢,尽管闭着双眼都是紧蹙着眉峰,难道在睡梦之中他被什么事情困扰了么? 我为他轻轻抚平眉心,这才靠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关于秦家的产业我也是知道些的,公司的大概模块和流程,以及人员的任命,毕竟当初秦公子失踪的那段时间都是我在帮忙打理。 第二天我照常来到陆家这边的公司,坐在办公桌前开始批阅文件,但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边点开了秦家旗下的公司网站。 也许我只是想看看现在的秦家在秦扬的手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大概我内心深处还是不想承认对秦扬的那份怀疑。 caeser也在这家公司旗下,它的主楼照片被传到了网页的主界面,看着那熟悉的大楼,昔日的情景、话语萦绕心间。 “跟着我,我可以让你堂堂正正站在省城这片土地上!” 我第一次被下药,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看着我,“委屈么?” 还有他告诉我最多的一句话,“一个名媛,这一辈子都不要把高跟鞋脱下来,哪怕八十岁九十岁” 往事一幕幕,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的情绪一时间竟有些失控。 但就在鼠标移动到关闭图标的时候,却看到旁边的通告栏里有一则任命书。 一般来说能在公司的主页上发布的任命书大都是部门经理以上的职位,在公司都属于管理层,有着一定的决定权,难道说其中有什么大的人事变动? 果不其然,这份通知的任命居然是一位副总经理,虽然我对秦家产业的人员都不是很熟悉,但之前替秦公子打理公司的时候,各个公司的几个主要高管我都是在文件上见过的,多少都有些印象,但这个名字,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每个公司除了董事会、股东就属各层高管最为重要,这会直接影响到公司的整体效益,按照常理来说,不到万不得已,公司的高层是不会大动的,挺多就是升职。 可这则通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空降而来,直接任命,秦扬这是要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点开公司的高管任职表,竟发现眼熟的寥寥无几。我心下一惊,秦扬这是在做什么? 我再次翻出最近新高管的任职通知,一个一个的翻看起来,就连他们的履历我都单独调出来核查,果然是一群空降兵,而且大都在日本任过职。 秦扬曾离开省城多年,去的不是别处,正是日本。他这是将自己原来的下属调回来,来帮他掌控大局么?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公司上下全都施行了一次大换血,而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没有一丝察觉,真的是太过信任了么? 我记得秦公子身边除了唐一平还有两个得力助手,何亚隆和廖仁凯,而其中廖仁凯正是管理人事方面的,想必他对这件事会知道的多一些。这些事情,唐一平没有跟我说过,廖仁凯也没和我说。按道理来讲,虽然我最近比较忙,但我到底还是秦公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公司的大事,跟我说就相当于通知秦公子了。即使我未必有决定权,但我应该有知情权! 我完全被蒙在鼓里,那么,是秦扬不让他们说,还是他们自己没有告诉我? 我之前从来没有单独联系过廖仁凯,所以只能问唐一平那要来了电话号码,并嘱咐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秦公子。 电话接通,“凯哥,我有事情想问你。” 我叫唐一平的时候通常都是直接叫“一平”,但因为是初次和廖仁凯接触,我多留了几分尊重,叫他一声“凯哥”。 廖仁凯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打电话给他,微微一愣,“嫂子?” 很快他反应过来,我这个身份,这一声“凯哥”他有点受不起,他连忙说道:“嫂……嫂子,那个,你叫我仁凯,或者小廖就行了。嫂子现在照顾着奕哥,实在辛苦,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我沉吟了片刻,我觉得这些话,在电话里还真未必说得清。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现在打电话是否足够安全。 假如说秦扬真的有什么别的心思,我的电话,很可能都已经被监控了。 “也没什么,这段时间我也一直都没空问候你们。奕哥现在身体在慢慢恢复,只是有些事情,我怕我一个人讲的可能会有些偏差,所以想跟你聊聊,那些年里有点我也不太清楚的旧事,想问问你。” 廖仁凯办事也算是挺果断的,当即答应下来,“好的,嫂子,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我让廖仁凯把车子开到秦公子当初送给我的那间茶馆里。这种小产业,本来就在我自己名下,既不是陆家的,也算不上秦家的产业,秦扬就算伸手,也不至于伸到这种小茶馆里来。 说起来,这里倒是成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我叫了茶,让茶艺师出去,自己慢慢地摆弄着茶荷茶具。廖仁凯显然也猜到我可能有什么重要的话要问他,脸色一直都很凝重地坐在那里。 他们对秦公子的态度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定然也会事事为秦公子考虑,只要是对秦公子有利的肯定也会支持我,我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我在网上看到秦家产业旗下的公司更换了很多高管,在这方面你比较熟,想让你帮我查下缘由。“ 第二十三章 爸爸怎么不帮忙 对于我的疑惑,廖仁凯显然一点都不意外,他正襟危坐,蹙着双眉,神情甚是凝重,然而此时却有些歉意的看向我,“嫂子,这件事,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 我抬眸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难道说他确实知道些内幕?心中竟隐隐期满着他所说出的话能打消昨晚我对秦扬生出的那份疑虑。 “最近公司的高层确实有所调动,但我这不是觉得嫂子你怀着孩子,又得兼顾着刚接手的陆家,怕你太辛苦” “所以就没敢告诉你。“他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懊恼。 我心头微暖,没有想到一个大男人也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也许是因为他们对秦公子上心,那么秦公子的家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爱屋及乌的对象。 对于这份认可还是很欢喜的,我微微一笑,“我没事,终归是希望整个秦家都好好的。” “是,嫂子说得是,我们这些底下人,当然也这么希望。只是这些话,嫂子要是不说,我们是打死也不敢随便胡说的。”廖仁凯手里捏着一个茶盅慢慢地转着。 “没事当然是最好,但奕哥现在病着,过去的事,你们比我知道得多。” 我是在暗示秦家兄弟曾经反目的事情,廖仁凯当然很明白我的所指,他点了点头,“嫂子吩咐的,我会尽快给更详尽的答复。” 秦扬这件事我需要慎重,他是秦公子的哥哥自然算不上敌人,但倘若他真的有伤害秦公子的意思,我亦是不怕将他当做敌人看! 看着廖仁凯离开,我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香入口,直沁心脾,却也带着那么些微的苦涩。 想当年唐一平前去caeser压阵的气势我可是见过的,单个的拿出去那也是毫不逊色的风云人物,还有那个铁血的何亚隆,更是一身硬汉,而如今这位廖仁凯虽然比前两者多了些世故圆滑,但却也丝毫不差。 秦公子当年到底是怎样将他们一一收入麾下的?或者说是让他们怎样心服口服忠心于他?不过,如今这局面,我也很庆幸,还好有他们帮忙,不然有些事情恐怕我一个人还真的办不来。 我从茶楼出来,又到公司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才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儿,赶回家去。 一进家门便听到家里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夹杂着笑声,一派欢声笑语的样子。秦公子一向言语都不算多,家里也很少有人造访,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我在门口站住,侧耳倾听。 “爸爸,你不准耍赖!”童稚的声音叫喊了起来,似乎很是懊恼。 我这才想起来,昨夜他好像是和我说起了要去接小明瀚的,我看了看手表,不禁摇了摇头,今天正好是周末,刚好是小明瀚回家的日子,我竟然连儿子都给忘到了一边。 低头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瞬间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很不称职,刚想转身出去给明翰买个披萨却被凑巧出来的黄婶叫住了。 “叶小姐,您回来了!” 一句话惊动了房内的两个人,透过窗子就看到一个小团子蹦跶着朝门口跑来,“妈妈,妈妈!” 我只好转身迎着他,他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直扑向我的怀里,而是逐渐降低了速度,稳稳的站在我的身前伸出小手拉住我,“妈妈,我和爸爸等你好久了。” 一句稚嫩的话让人听了很是心酸,我摸着他的小脑袋,“对不起,妈妈回来晚了。” 从前秦公子陪我的时间总是很少,可是他会很用心地挤出每一点时间来,以至于自己的休息时间少得可怜,整个人跟铁打的似的。我做不到这样,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 可是秦家也好,陆家也好,这么多的重任压在我身上,我没有办法。既然接手了,就只能想办法去做好每一件事。 抬眸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倚在了门框上,双臂抱胸,双眉紧蹙的看着我,好半晌才开口,“工作是做不完的,而且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看着他很是不满的神情,再加上满是抱怨的语气,我心头微沉,这段时间我确实忽略他们父子太多了,我朝他微微展眉一笑,“是,我错了!” 但似乎这招装弱小的效果并不明显,或者说不好使,那人直接是瞥了我一眼掉头便回了屋子。 小明瀚似乎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有些好奇的拉了拉我的手指,“妈妈,爸爸是生气了么?” 我抿着唇,看向一旁的小明瀚,带着不是很确定的语气,“好像是吧” 明翰拉着我进屋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一个个还拿着盖子盖着,应该是在专等我回来。 目光看向窝在沙发里有些别扭的男子,心头微暖,但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孩子气的他。 我让小明瀚先去洗手,自己则讨好的走向沙发,拉着他的手蹲在他身边,“我明天肯定早些回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大概是想到我肚子里还有一个,这么蹲着好像不太合适,他终是皱着眉将我拉起来,捏了捏我的脸,很是无奈,“还没儿子乖!” 我吐了吐舌头,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餐桌,却看到小明瀚在和我眨眼睛,这个小家伙似乎知道的有些多了 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一家其乐融融,橘色的灯下欢声笑语的餐桌。 “妈妈,你工作每天都那么忙么?”小小的明翰不太明白,为什么大人的世界总是忙啊忙,还没完没了。 我给小明翰夹了一个鸡翅,尽可能的用小孩子能够听得懂的话和他说,“妈妈现在忙得事情有些多,但是做事情既然开始了,就必须做完做好,所以等妈妈忙完这几件事情就休假好好陪你好么?” 小明瀚皱着小眉头,肉肉的小手拿着筷子,用另一头挠着脑袋,似乎是在想着我刚刚的话。 我看看对面的小明瀚,再侧目看看旁边的秦公子,却惹来了隔壁颇为高冷的一句话,“别看了,亲生的!” 咳咳,这是在怪我忙得连儿子都忘了,跟后妈一样啊? 小明瀚忽然放下了筷子,蹙着眉看着我然后又看看秦公子,突然好想刚刚的事情想通了一样,大大的眼睛里绽放着亮闪闪的光芒,他看着我身侧的秦公子,很是崇拜的说道:“对啊!爸爸那么厉害,还打败过打怪兽,那爸爸就可以去帮妈妈一起工作啊,那样就可以快点忙完了!” 俗话说童言无忌,孩子话最是直接,没有任何顾虑,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虑,然而就是这样一句童贞的话让原本轻松的餐桌之上瞬间冷凝起来。 屋里的气氛开始沉闷,小明瀚似乎没有任何察觉,他仍旧愣愣的看着秦公子,似乎是在等着爸爸点头答应,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也许他们认为没有错的事情,就是正确的。 我看着旁边停下了筷子的秦公子,心中隐隐作痛,也许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只是从来不说,而现自从他知道自己失忆,所有的事情都是依着我来,渐渐的,我的喜怒哀乐便可以影响到他的一切。 而现在却被明翰的一句话点破,似乎是扒下了那层看似光鲜的皮肉,鲜血淋漓的展现在了人前。我理解他此时的难受、心痛,但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抚。 我不能和他说,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好好待在家就好,那样未免太伤他的自尊,他是那样的傲娇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自己这样的活着? 感受着渐冷的气氛,我连忙打圆场,“明翰,妈妈明天不忙,明天我和爸爸一起陪你去游乐园好么?” 明翰没有等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神色似乎有些失落,但毕竟是个孩子,一听明天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便高兴的蹦了起来,“好啊好啊!” 但随后看了看我,似乎是想起了上次一起去游乐场的场景,乖乖的坐到了凳子上,糯糯的声音响起,“妈妈,游乐园去过了,咱们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好不好。” 我微微一笑,“好。” 毕竟,就算明翰早慧,但是这么大的孩子依然是十分敏感的,我不想让任何事情来影响到他的成长,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爸爸是个大英雄! 我时刻注意着身旁的秦公子,他始终蹙着眉低着头,沉吟了好一会,下一幕却抬起头看着明翰,轻扯着嘴角,微笑地伸出手跨过餐桌摸了摸明瀚的脑袋,“儿子说的对,你爸爸是个很厉害的大英雄。不过,爸爸现在不能帮妈妈工作,因为爸爸在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爸爸把那件事做完了,妈妈也就不用那么忙了,可以每天带你出去玩,想去哪儿都行。我们都不要急,好不好?” 当然,秦公子现在所做的那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康复。我担心明瀚会追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做完”,这是我们之间一个难以碰触的伤口,所以我刻意避免,生怕他问出来。 秦公子在明翰心里的地位我是知道的,他忽然间的一句话竟让明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爸爸是最厉害的!” 这样的话,可能有点伤他自尊。 可是现在时局这么乱,又事关他最信任的哥哥秦扬,再加上一个他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周启文,我并不想让他牵扯其中。 第二十四章 到底想干什么 明瀚的话多多少少让我觉得有点尴尬,我生怕这样会伤害到他,让他生出一些自暴自弃的心思来。 我还在想着要用些什么别的话来安抚他的,但那晚过后秦公子并没有过问任何事情,一切如常,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不愿意对他说谎,但现在也不想告诉他真相,他这样倒是让我省了不少的心,或许他似乎不想为难我,毕竟之前我躲避的种种也不难看出我不想让他操心。 我更希望的,是他能早点好起来,至于现在,我并不想他做什么无谓的担忧。 廖仁凯的动作很快,没过两天便有了结果,我点开他发给我的邮件,秦家旗下所有高管的履历都在其中,甚至将那些新任命的高管一一标出,很详尽。 在邮件的最后,他特意标注了一行小字,说秦扬最近和那些高管都走得很近。后面还附了几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到的照片,照片里秦扬和几个不同的男人谈笑风生。照片里的男人,有几个看着挺面熟,还有几个我不认得的。廖仁凯特别在下面备注了照片里的人名字,我对照先前他发的名单和履历一看,几乎都在其中,这是那些没有被撤换掉的。 照片下面有标注日期,最后面的一张,日期就是昨天晚上,秦扬在跟几个高管一起吃饭。 但我不由觉得有些心惊。 要么就被撤换掉了,要么就和秦扬走得很近,可见整个秦家,都在渐渐的被秦扬一个人握在手里。 看来事态远比我预料的要严重的多,秦扬这是要将整个秦家一口吞下么?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思量着该如何阻止秦扬的再扩张,一旁的手机却适时的响起来,是周启文。 看着那闪烁的屏幕,我竟隐隐生出了一些疑惑感,为什么他不经意间和我提起了秦扬,我便发现秦扬大规模的在公司换血,而现在这些被任命的名单刚刚到了我手中,这个电话就这样恰好的打了过来,不能不说,周启文是个可疑的人物。 可廖仁凯怎么解释?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和周启文有任何关联的…。秦扬的大权独揽可能是真的,但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应该反抗。如果我真的开始和秦扬内斗,就中了周启文的圈套。可我要是不作为,如果他真的对我和秦公子做什么,恐怕不仅是秦公子手里的秦家半壁江山,就连我手里的陆家,都岌岌可危。论手腕,我本来就不是秦扬的对手。再加上…… 我的手忍不住去抚了一下肚子,他还在这里,真斗起来的话,我很容易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巨网盖在了我上空,而我却不得不在这阴影之下继续前行。 手机响了很久,但它却异常有毅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周启文的状态似乎要比上次好很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温润如玉的感觉,“兰心,有空么,出来喝杯茶吧。” 就像一位老朋友的邀约,很是熟络。 我有些疑惑,难道他这是知道了我有难处专程来约我出去为我答疑解惑的?倘若不是,那他这次又准备和我聊些什么,难不成又是简简单单的叙旧? 我特意把地点定在了我自家的茶楼。不管怎么说,在我自己的地盘上,总归是安全一点。 周启文比我先到,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把泡好的茶水斟出来,举止也还算是优雅,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秦公子身上那一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大概是听到了我进门的声响,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句,“来坐,正好尝尝今年的新茶,黄山毛峰。” 虽然茶楼是我自己的,茶叶茶水当然不会有问题,可是从周启文的手里泡出来的茶水,我就是怀着戒心,不太敢喝。 但是他一直在看着我,我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于是装模作样地啜了一小口,含在嘴里也没有吞下去。等他的目光稍微移开的时候,我拿起一旁的热毛巾,装作擦拭嘴角,然后把茶水偷偷地吐了出来。 但我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他察觉了。 “兰心,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他的话似乎很是无奈,但目光看着我,却又仿佛在穿越时光寻找当年的那抹影子。 我不以为然,之前在浈阳街,我和他也仅仅是合作关系,说的难听些无非就是狼狈为奸,在他面前我从不会小心翼翼。 我直接说道:“你今天就是来找我喝茶的?” 周启文嗤笑一声,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从身旁拿出了一份文件朝我递过来,“这个你先看看。” 我接过来一翻,这正是秦扬最近新任命高管的所有名单和简历,有些甚至比廖仁凯给我的还要详尽。 “皆”字部虽然是属于陆家,但想必他们仍旧听命与周启文,不然我不想到省城这个地方还能有谁有这样大的能耐。 虽然早已知道这件事情,手中也有了这些人的资料,但是我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他虽然知道秦家也有这样的人脉,我却不想让他知道我有这样的门路,凡事还是留一手比较稳妥。 我蹙着眉,认认真真的翻阅着每一页,似乎是刚刚知晓这些东西,声音微沉,“这些都是什么?” 周启文走到我身旁,压低语气,高深莫测的在我耳旁说道:“这些人就是秦扬最近刚刚任命的高管,他们大部分都来自日本,而且都是直接空降公司” 他似乎离我越来越近,说话间温热的气息甚至喷到了我的耳垂上,我一个机灵,连忙避开。 然而他却没有一丝尴尬,神色如常的支起身子,在我身旁坐下,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就算是公司剩下的那些老家伙,似乎也都投靠了秦扬,来往相当密切……” 没想到周启文连秦家内部都差得这么详尽,还真是够上心的。 我抬起手肘放在桌子上,指尖不断的揉着眉心,“你的意思是,他要取而代之?” 下一刻我揉着眉心的那只手却被他横空握了过去,我下意识赶紧将手抽回,他愣愣的维持着那动作看着我,忽然嗤笑一声,“兰心,我只是心疼你,不想你这样犯愁。你命苦,嫁了个男人,还是要这样孤身奋战。” 我在心里轻嗤一声,这才抬眸看向他,“那依你之见,我现在怎么做会比较好。” 我尽可能忽视他刚才的举动,不想给他任何回应,我的心里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人不是他。 “其实,你可以从陆家这边入手。”他终于从我身旁起身,再度踱回了对面。 我没有言语,喝着茶等着他继续。 “把大东洋的人手抽调到caeser,然后把梅姐放到飞娱去,皆部也可以出些人手帮忙。” 不得不说对面的这个男人不去当个谋略家真是可惜,大东洋和caeser的经营模式大同小异,而我现在虽然手中握着陆家,但也算半个秦家人,调动人手完全不是问题,这样即便动摇不了秦扬的管理体系,但也能让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目光之中。 梅姐则是原先豹三爷专程派来打理那个为我成立的辰艺公司的人,那个梳着寸头,常常穿着一套近似男款的西服套装的女人,似乎骨子里就是个男子,做事很是干练,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将她安排进飞娱,想必够秦扬暂且喝一壶的了。 没想到原本棘手的一件事情在他的手里,却是三下五除二,我笑了笑,“周先生好谋略。” “能为你分忧解劳就好。” 我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了。” 随后拎起手包,这就准备告辞离开了,我可是答应了家里的那位,以后都要早些回去的,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这就要走么,天色还早。” 已经走到门口的我转头朝他扯了扯唇角,“有了主意,自然得回去安排,趁早不趁晚。” 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刻意的接近我,与其说不习惯,倒不如说是有些厌恶,他对感情的态度我心中了如明镜,当年在浈阳街我即便是怀有身孕,他依然可以为了抗衡陆耀恒而对我示爱,可现在,他再次施展这暧昧的手段,那要对付的会是谁? 或许他这次回来,就预示着是他的重生,但或许是从地狱爬回来的一只恶鬼,除了样貌之外,其余的都与之前的周启文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我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对于周启文这个人,他说的话素来不能全信,而现在也只能听三分,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办法确实很有效,起码短时间能够将我的人安排进秦家,至少可以更好的了解下现在秦家的局势,也不至于到了关键时候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 我暂时地听从了周启文的提议,安排了caeser和飞娱,但是却没有动用“皆”字部的人,毕竟他们之前根本不听我的指挥,何况现在周启文这位曾经的旧主回来,想必也会再度回归到他的麾下。 而秦扬不是别人,他是秦公子的哥哥,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秦公子,生怕他会伤害到他,但倘若仅仅是误会一场,那么周启文的加入无非是对秦扬的一种伤害,而且在秦公子的立场上,一边是信任的哥哥,一边是心爱的妻子,他定然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第二十五章 想起来什么 其实从茶馆出来我并没有回公司,那只是我对周启文的一个推脱借口,我不想和他呆的时间太久,尤其今天他那有意的近距离接触,会不自觉地让我反胃。 相比之下,还是牡丹园那里更为舒适,我心心念念的人在那里,回家更是每天最有动力的事情。 推门进屋,秦公子正如往常一样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腿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他修长而又有型的手指摩挲着纸页,不得不说这一幕美男看书确实很养眼,而这贵气逼人的慵懒架势怕也只有他才能如此随性的展现而出。 许是听到了我进门的声音,他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翻动了一页书纸,“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班?” 我愣然,一时间竟哑然,说不出话来。我的确没有在公司,而是早早的去见了周启文,刚刚从知微路的茶馆回来,但我却不能和他直说,而他这样肯定的语气,分明是知道我不在公司,原本我就不是个善于说谎伪装的人,此时更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双手不自觉的绞着挎包的带子,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 似乎是没有等到我的回应,他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看向我,似乎有些无奈的朝我走过来,解放了那个被我蹂躏的包,拉着我坐到沙发里。 “我下午路过公司,本想着顺便接你下班,可是他们都说你没在上班,你这是去哪了?” 他说话看似随意,但是我听出话里的不悦来。 我心下一惊,不由怔在原地,谎言马上就会被拆穿,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拖出去游街一般。在他面前难堪倒没有什么,只是,我不想将周启文的事情告诉他,我知道他讨厌他,可我却不得不去见他,一种愧疚油然而生。 “我……” “怎么了?”他转身回望着我。 我就像跟在家长后面的小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可能是最近太忙,有些累了,所以下午我就直接回知微路休息了。” 这是我现在能够找的最好的谎言,我生怕他会再多问几句,那样我或许就会当场原形毕露。 我连忙拉着他的手,露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不过睡了一下午,现在好多了。” 我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此时的每一句谎话都显得艰涩。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反常,他低头望向我的双眸之中好像有一缕幽光可以直达我的灵魂,就这样被他看着,我强装着的镇定仿佛都快崩裂开来,他似乎是在思量我刚刚话语中的真假程度,亦或者他已经有了什么怀疑? 终于在我将要撑不住的时候他这才抬起手抚上我的发丝,微微朝我一笑,“知道休息,这才乖。” 我这才不自觉地长吁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完全相信我,他只是不想戳穿我而已。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纵容的罪犯,过错都无处遁形。 可我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又有些担心他,“你白天又出门了?” 我和秦扬一直都把他关在家里,不太让他独自出门。这段时间毕竟他开始慢慢知道了一些事情,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才稍微放松了戒备,同意他在有人跟随的情况下出去走走。 大概是我的忧虑之色太过明显,又让他想起了上次我寻他的情景,却见他伸手点在我紧蹙的眉心,悠悠说道:“没事的,有一平和亚隆跟着。” 唐一平的功夫我是见过的,何亚隆更不用说,有他们跟在他身后,我确实放心不少,心中悬着一块石头这才稍稍放了下来。就算碰到什么事情,他们也能及时提点他,不至于被人蒙骗或者暗害。 以前在总是他忙,而现在却是我忙,似乎我们的生活总是忙忙碌碌,我没有他那样强大的精力,以前在看做来看似游刃有余的事情,在我这里却总是力不从心。 我也想像他当初那样,可以尽量多的抽出时间来陪伴,所以现在每每回到家,我基本都会和秦公子黏在一起,一起吃饭,饭后再一起散步,仿佛这才是正常夫妻之间应该拥有的生活。 我总觉得现在,我们之间好像在猜疑着什么,但他不说,我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 很久以前,在我对于他的了解还很少的时候,他好像一直都很少跟我解释。他不爱解释,也或许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那个时候的我,还很单纯。 相比之下,好像现在的我,正在体验他当时的那么一段心路。 那个时候,也许他并不是不跟我解释,而是很多事情,他没有办法跟我解释,也不愿意让我平白无故的担心。 他抱着我的时候,他的心离我那么近。我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地同他解释一遍,可是想来想去,话在嘴边却依然不知道要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上我们相拥而卧,彼此都好像有着许多的心事。他突然间问道:“兰心,叶老虎,他是怎么死的?” 他为什么会忽然地提起叶老虎? 我有点诧异,他应该是知道叶老虎是我的养父,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的,但他应该也觉察到叶老虎是我不愿提起的一段过往,所以问的有些犹豫。其实我对叶老虎的恨意早已随着他的死去而烟消云散了,倘若生命满含恨意,那么又如何去爱旁人? 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想到他?” 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斟酌着如何对我说出口,好半晌这才说道:“昨晚我梦见叶老虎死了。” “是,他死去已经很久了。” 他继续说着,“芭比士多的楼顶上,那个巨大的芭比娃娃雕塑,他站在那里,忽然就被人一枪爆头,很血腥,也很诡异,血色混合着雕塑的色彩,看起来像一幅诡谲的油画。” 我惊骇的坐了起来,这哪里是梦,明明就是当年真真切切上演的现实。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惹起了他的疑惑,他跟着坐起来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也许是以为我被他描述的这诡异的画面给吓着了,“大晚上的,好像不太适合说这些。” 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有点自嘲,“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血腥的梦。” 陪着他一路走来几乎每时每刻都是危机四伏,这些又算得上什么?他大概也忘记了,我们一直都在在血雨腥风里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叶老虎,我们可能还在跟彼此怄气,甚至于我可能真的就和周启文在一起了。但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臂膀,急切的问道:“不不,没关系的,你说来听听,你还梦到了什么?” 他似乎很是诧异我的反应,这才觉得刚刚的担忧有些多余,他没上双眼紧蹙着眉头,似乎是在努力的回想着梦境,“好像下了很大的雨,地上全是血,很惨烈” “还有么?”我仍旧不满足,一脸期盼的望着他。 他在很努力的回想,但好像没有多大的作用,“其他的,很模糊” 虽然我迫切的想让他记起一切,但是却也不想将他逼得太紧,我怕物极必反,反而会伤到他。 不知何时我竟满脸泪光,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如此,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伸手为我抹了眼泪,声音变得有些急切起来,“兰心?” 我咬着唇摇着头,泪却还一直往下淌,我跪坐而起,将他紧紧拥住,“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梦里还有什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是发生过的事情。再真实不过……” 我拖着他的脸颊,虽然满脸泪痕但嘴角确实不由自主的上扬,“是的,叶老虎是你亲手杀的,一枪打在了他头上,他当时就是靠着那个芭比的雕塑,然后慢慢地滑下去,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我将当初发生在安县的那件事情完整的讲给他听。 关于项采薇的死,叶老虎的死,还有归义帮的灭亡,一幕幕还如同发生在昨天,静谧的夜晚,我讲的很慢,但他依旧搂着我静静地听着。 直到他听到叶老虎挟制着我而被他从后面爆了头,那一瞬间他更是将我揉进了怀中,让我有些窒息,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对不起,原来当年的我这样混蛋!” “什么?”我倒有点糊涂起来。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的, 以后,再也不会了!” 无论他是不是有变,我都不希望现在的他出现任何负面情绪,我也伸手抱住他,“项采薇是我的母亲,无论如何都该我去,而且” 我扬起头看向他,“我可是你教的,怎么会差!” 虽然他说的是一个梦,但是他的记忆很有可能已经在渐渐恢复了,我们相拥无言,过了好半晌,我仍旧忍不住心中的那份小小的悸动,“老公,你可有再想起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血浓于水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紧了紧搂着我的臂膀,沉沉睡去。 我等着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地均匀,便又是蹑手蹑脚的起来,披着衣服去书房批阅文件。 自打前些日子起,为了不让他们父子忧心,我便是每天都早早的回来,然后再半夜起身将白天留下的文件批完。 虽然很累,但却很满足,我仿佛跨越了光阴回到了几年的牡丹园,只不过那时候每晚起身待在书房的人是他。 我望着桌上这盏橘色的台灯,它到底陪着秦公子走过了多少日夜,看着他从一个青葱少年渐渐被世俗磨砺,变得深沉,变得腹黑。 但当初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带着阴霾的高贵,让我觉得他分外强大,是一个需要我仰视的人。 而如今却人在枕畔,可以天天看着他的容颜,感受到他的体温,不得不说命运真是个奇特的东西。 不能让自己再发呆了,坐在桌前的我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尽量清醒一些,便开始拿起文件接着白天的工作继续,不想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幸好手机被我调的震动,没有让它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惊起半分涟漪。 发亮的屏幕散出刺眼的光,周启文的名字在上面不停的跳跃着,我紧蹙着双眉盯着它,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烦闷。 我装作没有听到,但它却间隔了几秒钟再度坚持不懈的响了起来,我有些恼怒,毕竟大半夜的这样子打电话确实让人厌烦。 “有事么?”我尽可能的忍着心中的不悦,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烦,接起了他的电话。 然而周启文却仿佛没有听出我的不快,依旧用着那很是温和的语气说道:“兰心,这么晚都不睡,身体会吃不消的。” 虽然我确实没在睡觉,但我仍旧不想给他好脸色,“你这样打电话,觉得我能睡着么?” 我最近脾气好像也大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心里压抑着太多的事情,又不忍心对着秦公子发火,所以这时候周启文撞上门来,我把气都对着他撒了。 “有话就快说,我要休息了。” 似乎这样的逐客令才使得他回归正题,只听见他低哑一笑,“兰心,咱们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就在” 他说了一个地址,我听了以后微微的皱眉。他说的是当初和我表白的那个餐厅么?大半夜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难不成他有什么其他的用意? 看我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笑道:“怎么,难道想起什么美好回忆了?” 美好个头啊!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周启文叙旧。虽然说他给我的提醒,经过廖仁凯证实,可能是真的,但我心里实际上对他依然是怀着戒心的。我总觉得他应该还有什么其他的阴谋,不仅仅是为了提醒我几句而已。 他这个人,从来都有着那么一种无利不起早的感觉。 然而就当我想开口追问时,一直修长的臂膀从我的身后伸出,径直拿走了我的手机,然后直接挂断。 秦公子居然来了,他什么时候醒的?是我吵到他了么?还是说他现在的睡眠依旧很浅,我每晚做些什么他都心中有数 “秦奕……”我想从他手里拿回手机,但他胳膊长,手往背后一放,我根本够不着。 “你……”我有点心虚,赶紧换个话题,“你怎么还没睡?” “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的转移话题没奏效,秦公子眉头拧了起来。 “秦奕……” 我声音里带着一点讨好,虽然我也觉得周启文可能有什么目的,可是现在他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我觉得自己有必要从他那里得到那么一点也许有用的消息。 对于周启文这个人,如果在经历了那些之后,我现在依旧不能将其看清,那么我未免也太过痴傻了些,毕竟他可是一个可以拿着枪指着我脑袋的人。 好像从他知道周启文这么一个人以后,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每每得知我是和周启文联络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 我语气放软,息事宁人,“我也知道周启文可能有什么目的,可是我……”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需要帮忙,唐一平、何亚隆。廖仁凯三个人都可以供你差遣。他们办不了的事情,你还可以找秦扬。不知姓周的那小子何德何能,能解决什么秦家上上下下全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么?” 这话说得有点刻薄,我本来还想解释几句的,被他这么一说,我完全没有了解释的余地。 我只好挤出一个笑容,再次尝试岔开话题,“好了,不见就不见,我们回去睡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忽然觉得他像一个别扭的大孩子,仿佛心里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又因为知道我的处境,很多话都没有办法就这样说出来,心里也憋屈得厉害。 不过他这样的表现让我多少也有点欣喜,最近他时不时的会跟我说他做了什么样的梦,有不少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见他的记忆是在慢慢恢复的。而周启文,这个跟我曾经有过婚约,曾经和他在订婚宴上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人,他果然还是不见面就知道不喜欢那个人。但他的话语里无处不在的向我透露着他对秦扬的信任,可是秦扬最近频频的大动作却让我有些心惊。 秦公子现在对于秦扬倒是一脸的信任, 这让我心中很矛盾,但我却不敢将秦扬的所作所为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先不想秦公子是否会相信,可万一只是一场误会,那岂不是给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无形中埋下了一道隔阂 我终于体会了一把有口难言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秦公子把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了,我伸手去拿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着我。我有点心虚地把手机收起来,关了书房的灯,往卧室走去。 “你每天晚上都这样?”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半夜又起来工作。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可是我有太多的事情,不做不行。现在整个陆家,还有秦家的一部分事情,都在靠我一个人撑着,我很累,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好在前面三个月的时间基本上已经过去了,而且,肚子里这一个大概也是懂得心疼我,妊娠反应没有特别严重,还能撑得过。 我笑一笑,“不要紧的。” 他沉默地拥着我躺在床上,倒是没再说什么,可是我仿佛听见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躺了一会儿,想侧头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可我的脸刚刚挪动了一点点,他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这个时候他恐怕也没什么睡意。 我纠结了很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很相信秦扬吗?” “当然。” “他一直都对你很好?” “兄弟血脉相连,秦扬是我哥哥,他当然不会害我的。” 不会么? 血脉相连,他居然笃信这个。我真不知道当年刚从英国回来的秦公子,到底是怎么面对这么一场兄弟反目的戏码。他这么相信秦扬,可后来,他们之间势不两立。 那个时候,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我想,他身上的伤,一定远远没有他心里的伤痛得厉害。 我吭哧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历代的王朝更迭,互相杀戮的都是亲兄弟……” 我怕他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我又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我不是说秦扬,我只是说,血脉相连这种事情,没有那么……” 我支支吾吾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也没有再坚持下去,而是说道:“到底要比外人强那么一点,感情基础在那里摆着。” 我知道他说的外人是周启文,他的心思确实不比常人,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恶鬼,比之前更甚。但是对于秦公子对秦扬的这份信任,我心中还是百味陈杂。 那个在左肋下的枪疤是当年他亲手给秦公子烙上去的,据说秦公子因此还险些丧命。 在利益面前,亲兄弟有时候也会变成仇敌。秦家是一块巨大的蛋糕,我不知道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秦扬会不会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如果重来一次,秦扬到底会和他兄弟情深,还是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呢? 其实对于秦家的产业,我倒没有那么担心,就算秦家没有了,我还有陆家。只要秦公子好好的,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我对于权力和金钱也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可我担心的是,当年秦扬既然能下这样的狠手,那么现在他会不会为了独吞秦家的产业,而对我和秦公子不利? 再加上,我和锦心之间的关系,虽然锦心自己不会对我做什么,也不会来抢豹三爷交给我的东西,但如果把我给除掉了,陆锦心将成为陆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最终整个陆家,也能一并落到他手里去。 我忽然有种危机重重的感觉,好像身边跪伏着无数的刀斧手,随时随地都要对我不利。 我的忧思落在秦公子眼里,他轻叹一声,把我搂在怀里,“兰心,你还是太累了,早些睡吧。” 第二十七章 改变 这一夜过得很是漫长,似乎我和秦公子都没睡踏实,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相拥到天亮。 清晨看着天色,我估摸着时间起了床,但身侧的秦公子好像因为昨晚的事情忧虑有些过多,这才皱着眉头很是疲累的沉沉睡去。 他现在正在慢慢的恢复记忆,很多的事情都是在梦中重现,所以睡眠对他来说,是最为重要。 可看着他即便入睡也是眉头紧蹙,我不禁有些心疼,甚至懊悔昨晚为什么不将手机直接关机,或许这样就不会让他如此忧心。 想当初就算是睡着的秦公子都是万般警觉,我轻轻的一个动作便会让他警铃大作。但时光太快,人也会随着光阴的变迁而改变,我都忘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卸下了防备,我不曾告诉他,其实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是我最喜欢的时候。 穿戴好的我再次来到他身旁,轻轻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心,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抹轻吻,其实我要的不多,只是你的平安与陪伴,但为什么却总是这么难 来到公司的我看着摊在桌上的一堆文件,似乎是因为昨夜周启文的事情,心中莫名的烦闷,沉住气一本一本的翻开,却还是看不进去几个字。 今天一整天的效率简直低的要死,坐在办公桌前一天,眼前满是秦公子那想要说什么,但是却碍于我现在处境强压在心底的神情,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 反正是没有心思工作了,倒不如今天早些回去,还可以陪陪他,至少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看着他也会让自己觉得安心。 回到家里,满怀期许地推开房门,然而期盼中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大厅,难不成在书房?那是他曾经最喜欢,或者说呆的最久的地方。 顾不上脱掉外衣,我踩着从外面穿回来的鞋子跑进屋里,我想看见他,现在! 书房、天台、卧室、院子、甚至小明瀚的房间都没有拉下,却都没有他。 他去哪了?是又出去了么?我压下心中的不安,拿出手机连忙给唐一平打电话,他说过他出门会带着唐一平和何亚隆的。 “奕哥在哪?你有跟着么?” 或许是我的情绪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不自然的高挑,带着微微的颤抖,我生怕他也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唐一平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愣了一下,间隔了几秒这才回答:“叶小姐,没事的,奕哥只是想让我带他出来走走。” 唐一平的话让我如释重负,起码让我知道秦公子的身旁有人陪着,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我轻呼一口气,这才缓和了下情绪,如同心中巨石落地,“那你们现在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准备回去了。” 唐一平的话说的没问题,可他的语速好像比平常要快些,似乎不想与我过多的交谈。 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也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尤其是在秦公子和我面前,可他这样我却隐约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秦公子的安全他是肯定不会骗我,如果他对我说谎,难道是秦公子的授意?我正要继续询问,唐一平竟已先一步挂了电话。 事情不太对劲!他们真的是刚好要回来了么?还是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怕我找过去看到些什么? 也不对,秦公子现在周围的人就那么几个,而且我都是知道的,他们也都明白秦公子现在的状态,我也曾经交代过他们,在秦公子没有恢复之前,不允许让任何事情打扰到他。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他只是单纯的出去走走? 我心中虽然对此很是怀疑,但现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总觉得好像他开始有了一些说不清的变化。 前阵子他起得比较迟,每天都很闲,反正也没什么正事给他干,有点浑浑噩噩的。但渐渐的我发现,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也就跟着醒了,跟我一起起来。有的时候即使他没有跟我一起起床,但我出门以后,他也马上就起床了,因为有一次我刚出门,又想起有东西遗落,回来取的时候就看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在吃早餐。 而白天,我打电话到家里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人在家。他经常出门,由唐一平他们陪着,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虽然我不太信任秦扬,但是唐一平他们总不会有问题,而且秦公子这个人,毕竟当年也曾铁腕定秦家的江山,他自己身手也很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只好稍微放下心来。 他现在看起来越来越正常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开始慢慢恢复的缘故,有的时候,竟让我有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或者说是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秦公子的失忆。 我问他,他说,没事,我四下里看看,毕竟在省城待了这么多年,说不定看看还能想起来点什么。 这算是什么回答?无奈我只好旁敲侧击的询问唐一平,然而我估计他们早就已经串过供了,他说,“奕哥叫我带他到处转转。嫂子每天公事繁忙,这种小事,我和隆哥会办好,不劳嫂子挂心。” 我有些哑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每次我派去跟踪的人也总被唐一平这个家伙甩回来,他们似乎也不愿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我甚至动用了车子的gprs定位,但是得到的结果上来看,车子确实在满城跑,停留的地点也没个准,好像真的是在满城乱逛一样。 我算是没辙了,秦公子就算是失忆,智商恐怕也在我之上。他真有心要瞒着我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办法。 既然这样,我索性也不去管了。 我素来都知道秦公子的个性,他从来不允许自己这样没用的活着,与其窝囊不如死去才是他的性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可他也是那样的惜命,那么多生生死死一道一道的闯了过来,遍体鳞伤,即便是那段人人唾弃,如履薄冰的日子,他都未曾放弃,满是艰辛的挺了过来。 难道是因为那晚周启文的事情刺激到他了么?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可转念一想,我所认识的秦公子并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他是一个坐拥江山的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他的本色,他似乎最喜欢看着自己的猎物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然后再一把大火将他们的希望都付之一炬。 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告诉你,就算你发现了,也不会给你任何解释,直到最后结果出现,每每都会让我有一种伴随着心痛的心动。 他在做什么,应该会有他自己的道理吧。 这几天周启文也分外的安生,自从那天半夜被秦公子挂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了。 难不成是因为我没听取他的提议,没有将“皆”字部的人打入公司,他对我起了戒备?或者说觉得从我这没有得到突破口,从而转向他处了? 还是说他暂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酝酿大招 对于周启文这个人,我感觉我的防备还是有些不够,他这样老谋深算的样子浑然天成,我得时时盯着他,搞不好一个不小心,便会掉进他为我挖的阴沟里。 在省城这块地皮上,我显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牛犊子,虽然手中握着一个陆家,而且还是秦家的一份子,但倘若握不好,这一切也会成为我的催命符,毕竟身怀宝藏,总会惹来饿狼。 这些天秦公子出门早,我也便早早来了公司,刚下车关上车门,手机便响了起来。 谁会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一般公司的事情就算给我打电话请示也在八点之后。我拿出一看,竟是廖仁凯。 是我托他帮我查秦扬的事情,难道秦扬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动作了? 我接起电话,却听到廖仁凯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在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我有点着急。以我和他的交情,他当然不会是特意打个电话来问好的,肯定是查着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如果事关奕哥,我们都是希望他好,所以有什么事情,还请你直言相告。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冲动行事。” 我不希望他对我有任何的隐瞒,毕竟现在局势混乱,我需要尽可能知道一切可以知道的,这样才能更好的做万全的准备。 似乎是我的话终于解了廖仁凯的顾虑,他心下一沉,说道:“嫂子,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奕哥最近在插手秦家的事?” “他做了什么?” 秦公子插手秦家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什么。这些天来,我们之间的相处,都显得有点小心翼翼,但他确实没有跟我再提秦家和陆家的事。我总觉得,他心里好像已经有了主意,但我拿不准他到底是听了我的话开始怀疑秦扬了,还是另有深意。 第二十八章 有什么好消息 “奕哥在公司安插了许多新人,少说也有七八个。”廖仁凯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声音很是严峻,他似乎也没有料到秦公子会有这些动作。 我已经再三确认过,那些以往秦公子身旁的老人最近都没有任何动作,那么这些被安插进去的人到底是哪来的?他这是在做什么? “可查清楚那些人的背景了?”我开口问道。 “这”廖仁凯竟又开始犹豫起来。 刚刚的犹豫是因为秦公子,被我开解之后才毫无顾忌对我全盘托出,而如今再度这样,那么答案似乎只剩了一个,我沉声问道,“陆家?” 廖仁凯干笑了两声,“是,有几个是从陆家过来的,有几个是和陆家沾亲带故些,不完全是。” 对于他的反应,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现在他们都知道陆家在我手里,然而现在陆家的人有动作我这个主事的却丝毫不知情,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周启文的手笔?毕竟当初他就和我提过这一笔,只不过我没为他画而已,却不想现在居然找到了我男人的头上,我现在必须回去和秦公子核实一下情况,对付周启文,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现在秦公子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周启文一向又是个懂得利用人心的,我最担心的,是周启文利用了这其中的一些漏洞,然后半真半假地哄骗了秦公子。 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光是对整个秦家和陆家的产业影响很大,而且会在他心里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这样多少有些心高气傲的人,我都担心他会接受不了这样的折辱。 我看着表到了下班的时间,便让司机去开车。 但好像今天又是我回来的比较早,屋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人,也许是时候该问问他了,我想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千万不能让周启文利用了去。 现在的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寻求庇护的小丫头了,我可以帮他! 天色渐暗,街边的路灯通亮,市区方向的霓虹灯似乎也将夜空映出了不一样的色彩,在保姆准备晚饭的时候,我给唐一平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唐一平的语气仍旧很平淡,他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似乎是我最近真的有些累了,也许和怀孕也有一定的关系,不知不觉竟浅浅睡去,但耳朵却仍旧竖着,生怕会错过他回来。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便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条件反射性的朝门口望去,“你回来了!” 朦胧之间睁开眼睛,便看到秦公子的白衬衫来到了我的面前,左臂上还搭着脱下来的西服,他双眉紧蹙,却像是在说着不相干的话,“你看起来很累,怎么不回屋睡?” 我抿着唇,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伸手扯着他的另一只手,讨好的看向他,“等你啊。” 他似乎面对这样的我很无奈,微微一声叹息,自己将衣服挂起来,转身坐过来,“以后累了就要早些休息,你现在不比以前。” 许是他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缘故,他的怀里还带着丝丝凉意,让我瞬时清醒了不少,我搂着他的腰在他怀中拱了拱,“那你陪我。” “好,陪你。” 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回来得有点太晚,语气中就带上了那种十二分歉意的感觉,坐在沙发里调整了一个能让我靠得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摸着我的头发,“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早早回来,不会让你等我。” 其实等他的感觉挺好的,就像很久以前,我每天在家里等着他从公司回来。那时候他很忙,但整个天地都是他撑起来的。 现在我来替他撑起一片天地,才知道,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的衬衫领口微微张开,露出性感的锁骨。 我顺手去揩了一把油,在他的锁骨上轻轻地触摸。 他闷哼一声,抓住我的手,有些苦恼地低头看了看我的肚子,“别闹。” 宝宝现在月份还不算太大,我本来就不胖,这段时间忙得脚打后脑勺,想胖都没那么容易。现在侧身半躺在他身上,腹部微微凸出,让宽松的上衣遮着,都看不太明显。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但是我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挪的时候不小心就碰到了有些坚硬的某处……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 我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外头,顾左右而言他,“那个,饭好像已经做好了吧,咱们吃饭去吧……”。 吃过晚饭,再回到沙发上坐着喝茶,我寻思着心里的疑问,还是应该问出来。 这几天他早出晚归,我们之间都甚少交流,就连做什么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难得气氛比较轻松,我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老公,你怎么好端端的往公司里安排了那么多新人,到底是谁这么大面子,走后门居然走到你这来了?” 大概是我的演技不够,也或许是秦公子的眼光太过毒辣,竟一下子就被看穿,他看了我半晌,随后习惯性的摸了摸我的头发,淡淡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插手。” 关于秦公子安插的人,我已经从廖仁凯那里得知了情况,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皆”字部的人,或者是一些和他们有关联的人。周启文的能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现在都已经脱离了陆家,居然还能这么随意的驱使他们。 我有些担心,害怕秦公子会掉入周启文的陷阱,被看穿的我已经没有继续装傻充楞的必要了,我便直接支起身子郑重的看着他,“周启文的话,你不能全信” 然而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重新按回了怀里,他对我轻笑,只是那双眸子里有着我所熟悉的自信,“如果你信我,那么就不要管这件事,等着看结果就好。” 其实我也知道,他对于周启文是怀着很大敌意的,我不太相信周启文能用什么话轻易就把他给糊弄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腹黑的模样,将自己的对手圈养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们对自己张牙舞爪地伸出爪子却无动于衷,那是因为早在看到他们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将他们带入了牢笼。 虽然我仍旧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心中依旧感觉很不安,但还是决定相信他,毕竟当年二十三岁刚回来的他在那种局势下都可以反败为胜,那么想必手段、头脑应该都不简单,我应该相信他。 只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他孤身犯险,不会再让他独自前行,因为他还有我。 我依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抬头望着他,“这次,我陪你。” 牵着他的大手抚到了我的小腹上,再次说道,“我们都会陪着你。”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没那么可怕。省城这天啊,还真是,山中无老虎,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跑出来作怪。” …… 接下来的这几天秦公子依旧是早出晚归,只不过从那以后,每一天他都会算准了时间,比我提前那么一点点到家,不再让我等他。很多时候我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显然只比我早那么一步,但是仅仅是这么一分钟的时间,却让我觉得分外的暖心。 而我既然决定相信他,便也再没有过问任何事情,一切似乎都渐渐归于平静。 就连最初对周启文的那份戒备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磨平了痕迹,就好像秦公子似乎又再次为我撑起了保护伞,即使风雨中也不会有一丝动摇。 没过几天,我就再次接到了廖仁凯的电话。 “嫂子,周启文的事情,你知道了么?”“什么事?”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周启文最近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周先生投资的那个项目,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结果股票和项目一起亏损,合伙人卷包跑了,留下一个很麻烦的烂摊子,周先生现在恐怕正在焦头烂额呢。”他的声音很沉稳,但是我听出其中的一丝幸灾乐祸来。 我也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有些太突然,但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周启文会失利?他手中的“皆”字部在省城可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而在生意场上,这无非是最大的长处,可以说是一件“利刃”,任何消息比别人先一步得知,便会掌握先机,从而占得上风。 而周启文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难道是中间被谁阴了去? 我不禁哑然失笑,“谁干的?”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又开始吞吞吐吐了,我就觉得万分奇怪。前几天秦公子刚刚说过要我不要插手他那边的事,而且他看似用了不少皆部的人。我有点摸不清廖仁凯的意思,他这是在提醒我呢,还是在表功? 这事,回家可得好好问问。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一进门,看见秦公子已经坐在沙发里看报喝茶,可见今儿是早早就回来了的。他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让我看不出一丝与平时不一样的神色,我不禁弯着唇仰着头看向他,“我怎么觉得,今天似乎有什么好消息?” 第二十九章 狐狸觉醒 听见我的声音,秦公子放下手中的报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朝我勾勾手,“过来。” 那种深山老狐狸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他的狐狸修炼术恐怕是从幼年就开始的。不然不会这样浑然天成,就算阴险狡诈,但让人看着却都觉得理所应当。 我卸下挎包,脱了外套,来到他的面前,接着一个转身抱着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一副娇媚的姿态,“来了,老公是要和我分享一下战果么?” 许是我的举动取悦了秦公子,他揽住我的腰身,在我的耳畔落下轻轻一吻,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周遭响起,“不过是收拾了个地痞流氓,哪来的战果。” 我不禁失笑,没想到看起来还算是谦谦君子的周启文在秦公子口中竟成了地痞流氓,真不知道倘若周启文知道,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虽然知道秦公子手段向来凌厉,可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可是打的落花流水?” 谁知这句却让秦公子一下蹙起了眉,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悦,“心疼了?” 醋味一下便升了起来,这样孩子气的他让我不由觉得很是有趣,故作心疼的拿起他换在我腰上的大手来到唇边吹了吹,“是啊,可心疼了,你这手还疼不疼啊?” 似乎是我的反应有些出乎了秦公子的预料,只见他愣了片刻后故作凶态朝我的脖子咬了过来,但落下来的却是一个满含深情的吻,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来,“你这个妖精!” 一阵意乱情迷的耳鬓厮磨将我原本束在脑后的发丝都弄散了,秦公子也是满目的情意,然而当他的大手渐渐抚上了我已经有些凸起的小腹,却是蹙起了眉头,,既是欣喜,又似乎带着一点莫名的懊恼。 “兰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忽然就觉得有种难言的窘迫和尴尬。我的脸颊此时也是滚烫的厉害,想必定然也是通红一片,低着头稍动了动,本想起身的我却再次被两只大手按住,“别动!” 熟悉的秦公子,又带着一点二十三岁时候略显青涩的躁动和拘谨,莫名的觉得……虽然有点尴尬,但是好可爱。 此时的我如同一只被狼圈养着的羊,不敢乱动了,缓和了好半晌,秦公子这才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口灌下,稍稍恢复了正常的声线,“兰心,你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我得去冲个澡” 我连忙起身就要直奔厨房而去,然而刚刚奔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了秦公子的声音,“慢点!” 虽然我与他已经可以说的上是老夫老妻,但此时我仍旧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咳咳,这个小家伙,选在这个时候到来,这是逼着爸爸妈妈再像青涩少年一样谈一段纯洁的恋爱啊。不过,这个虽然面容跟以前一模一样,心理年轻却很青涩的秦公子……我喜欢啊哈哈哈。 (捂脸,偷偷在手指缝里露出一脸痴汉笑啊……) 晚饭端上桌,秦公子也正好一身睡袍的下了楼,湿润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衣衫半敞,精壮的胸膛隐约可见,我连忙将目光收回,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的说道:“下来的刚好,快来吃饭。” 他是轻松了很多,然而一顿饭却吃的我有些消化不良起来,无奈只得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先静下来,话题再度转到今天的正题上,“老公,周启文那边,怎么回事啊?” 秦公子优雅的夹菜动作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停顿下来,转头看着我,“想知道?” 我连忙点头,倒不是因为对手是周启文而好奇,我只是想知道面前的这只千年狐狸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可以短短几天就将我万般防备的对手耍的团团转。 秦公子在我满是期盼的眼神下泰然自若的吃了一口菜,细细咀嚼之后才慢悠悠说道:“还记得那天半夜的那个电话么?” 半夜的电话?他是在说周启文么?我没有吱声,听他接着说。 “那家伙第二天就将我约了出去,他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什么都做不了,就让我将皆部的人安排进秦家,说这样可以帮到你。” “然后我就安排了” 他说的是那样的坦然,理所应当,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难不成秦公子最开始那些动作就是因为周启文的一句话? 虽然我知道这只是秦公子的起手式,假装引狼入室,但依旧觉得很是诧异,“将计就计?他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一点异常么?” 毕竟周启文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动作稍稍有些欠缺说不准就能被他看出端倪,在他面前瞒天过海显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手里还有“皆”字部。 秦公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颇为邪魅的笑容,“明眼人一下成为一个瞎子,他还怎么察觉?估计还不如一个老瞎子的感觉来的准” 我开始明白过来,秦公子在周启文面前也演了一场大戏,这个演技高超的家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表现出对于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状况很是担忧,于是周启文故意装作想帮他,给他提建议,然后他居然就真的全盘接受,引君入翁…… 秦公子也不急于解释,而是望了我一眼,又悠闲的端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口。 但我还是有些担忧,放低了声音问道,“那皆部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秦公子挑了挑眉,“我怎么会动他们,他们可都是陆家的精英,是你那个父亲给你留下来的财富。” 我愣了愣,秦公子伸过手来抚上了我的发丝,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了一下谁才是他们的主人而已。” 面前这个男人果然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秦公子说的对,周启文再怎么厉害毕竟也改变不了“皆”字部属于陆家的事实,当初他们愿意听周启文的,无非就是因为周启文是陆家人,但真正的主子始终都是豹三爷。 而如今豹三爷已经将陆家全权交给了我,并且我与锦心这两个亲生的女儿也双双嫁入了秦家,那么周启文这样拿着“皆”字部这般利刃来扎入秦家,那和扎我有什么区别。 “皆”字部的负责人当然看清这层利害关系,这个主管也不是白当的,如果他依旧我行我素的帮衬着周启文,那么败亡是迟早的结果。 秦公子对他们稍加指点,指出其中的利害关系,要想收服他们,当然也没那么困难。周启文想那皆部对付我,却忘了手里的武器都是有思想明事理的大活人。先前他们不听我指挥大概是因为我独力难支,被他们小瞧了去。在发现秦公子的战斗力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之后,这些老狐狸权衡再三,开始倒戈。 不得不说秦公子这招使得相当漂亮,一把直接哽住“皆”字部的咽喉,我一点都不怀疑,倘若他们省不清局势,秦公子会不会直接将其一把掐死。 第二天,果然周启文便给我打来了电话,时间掐的刚刚好,八点钟。既没有早早打过来让我看透他的急切,也没有淡然神闲到最后头。 “好久不见,当真还有点想念。”他还是那样一派温声细语,听不出一丝急切的感觉,但却依旧让我有些反胃。 “有事就请直说,我今天比较忙,可没功夫出去陪你喝茶。”对他,我并不需要什么好语气,曾经衍生出的那丝好感,早就葬送在了那黑漆漆的枪口和他重新出现以后那些琐碎的算计之下了,更何况他如今拿着陆家的枪再度指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似乎周启文终于开始意识到我的不友好,没有再说那些腻歪的话,他定了定神,直入主题,“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是不是在你手里?” 百分之五的股份?我当然知道,犹记得当初我询问豹三爷的时候,豹三爷还叫我不要过问,甚至还嘱托我都留着,分红什么都留着。 但他隐瞒的一切在我得知周启文还活着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些事豹三爷留给他的。 显然我现在并不能和周启文明说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就在我手中,我这个商场上的菜鸟还是将这些事情一并打包回去问问那只千年狐狸比较好。即使失忆,我总觉得他的段数还是比我高那么一点。 我淡淡一笑,“你说的股份我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刚刚接手陆家不久,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有理清。” “你说的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今天回去问问三爷和秘书,明天再给你答复。” 对于我这套说辞,周启文显然是说不出什么来的,毕竟我刚接手陆家在省城的这个圈子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陆家在省城这么多年,名下的产业更是盘根错节,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整理清楚的。 他似乎被我噎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以往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接一声不吭的挂断了电话。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每每在我面前游刃都有余的周启文也会有这样一面,显然是被秦公子那招一把就逼到了绝境,看来还是我家狐狸棋高一招! 我不禁有些幸灾乐祸,怎么办,刚公司这还不到一个小时,竟然就有些想他了呢。 第三十章 趁火打劫 一上午没有停歇,一直忙到过了晌午,这才终于把比较紧张的文件批了个差不多,扔下笔就给司机打电话,准备回家! 今天还要回去和我家的千年狐狸取经,怎么说也得犒劳犒劳。 回到家,秦公子果然不在,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暗夜帝王,披着朝霞出门去,带着晚霞回家来。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看天色还早便让保姆先回了家。 晚饭刚刚准备好,“吧嗒”一声门被打开,秦公子回来的刚刚好,但或许是我最近从来没有如此早的回来过,他竟没有撇我一眼,大概是认为站在这里的是保姆吧。 正当我准备开口,秦公子却突然抬头望过来,“兰心?” 我朝他微微一笑,“快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他的眉头稍稍拧起,“你亲自下厨的?保姆哪儿去了,你成天忙成这样,还做这样的粗活,我不吃!” 我凑上去,扒着他的肩膀,“人家都做好了嘛,难道就白做了,那多伤心啊!下不为例,好不好?” 我知道他并不是不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其实保姆来的时间还不长,做的饭菜并不是完全合心合意,他只是心疼我才这么说的。 果然,他轻叹一声,摸摸我的头发,“下次……别这样了,爱惜着点自己,别让我闺女也跟着你受罪。” 我撇嘴,“兴许又是个小子。” 他笑笑,“好好好,小子也好。” 我坐到饭桌前,秦公子稍愣了一下,随即便牵着嘴角,一边脱去外套一边问道:“可是那家伙找你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什么都逃不出他的预料,就连周启文今天会找我他都和预先知道一般,但我却不想让他太过得意,“是啊,应该是来找我喝茶叙旧探讨人生的吧。” 秦公子抬头盯着我看了半天,没有预兆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我就看着那修长的身影渐渐朝我走来,紧接着一只近乎完美的手朝我伸过来,下巴被他挑起。 他的指尖带着丝丝凉意,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面庞之上,让我忍不住闭起了双目,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些威胁的味道,“我家的小妖精,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额我怎么好想觉得之前的腹黑感也回来了?他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和周启文见面?还是已经察觉出我在专门逗他玩?一时间竟看不透现在的他,唇上落下一个凉凉的吻,接着一晃,人就不见了。我定睛一看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对面坐下。 本想着看看吃醋的他,不想自己却被绕了进去,我有点自嘲,动作也就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他找你做什么?”一旁的秦公子突然为我夹了一块已经剔好刺的鱼肉,不经意的问了句。 我这才回神,他说的应该是周启文吧,我突然竟觉得好笑起来,转过头托着腮看向一旁这只千年狐狸,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他啊,应该是快被你逼疯了吧。” 秦公子似乎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很是随意的夹起一根青菜,“可惜还差一点。” 古话说的真没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这样一位千年狐狸的老公,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快进化成狐仙了。 为了能让我彻底的学习一下狐术,我将周启文以及那百分之五股份的事情一一说给了他听,看看他有什么独特的见解,最好能将这颗毒瘤一并拔出。 当我正瞪着眼睛等他指点迷津的时候,他竟然又为我盛了一碗汤端了过来,一把勺子移到了我的面前,“不烫了,来张嘴。” “你先” “别让那些小喽啰扰了夫人的食欲,吃完再说!” 一句话将我准备出口的话又全部噎了回来,看着他那近乎认真的神色,应该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了。 饭后的我们一起来到了书房,他帮我拉开书桌后他以前经常坐在那里的座椅,扶着我坐下之后,他反而是靠坐在了旁边的书桌上,双臂抱胸,一副适闲的姿态。 “其实那家伙找你,是个好机会。” “你正好可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直接和他谈判,给他一笔钱将他手里的股权全部买断!” 秦公子做事素来果决,绝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余地,这样一来,直接就把周启文在陆家最后一根丝线给拉断了,没有了这百分之五股权,也就是说他从今后和陆家就没有任何关系牵扯,这样一来,我也算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而且就现在陆家在省城而言,状况并不是很好,甚至岌岌可危。因为毒品一事,政府对陆家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大部分产业都出现了断链问题,流动资金也不多,又叫陆耀恒分了一部分现款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腾,甚至还从安县那边的产业里抽出资金来,刚刚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尽管我已经通过秦家和飞娱的关系,尽量地减少外面的影响了,但股价还是跌了不少,陆家的财富进一步缩水。 在加上我新接手这些东西,秦公子又病着,对于我的能力,外界大多数都持怀疑态度。 商业圈几乎所有的人现在都在观望,就现在的势态来说,陆家的股权当真是太难脱手,而且价值难料。 周启文唯今之计也只有出售股权这条路可走了,毕竟他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豹三爷之前对于核心产业的控制权一直都集中在自己的手里,他又没机会拿过去。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直接找人帮忙,将他手中的股权一举买下。 对策一出,我的眼睛顿时放亮,拿起桌上的手机就准备给周启文拨过去,然而却被一旁伸过来的大手遮住了视线。 我不禁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个还需要正式见面再和他说? 没等我将心中疑虑问出口,秦公子将我的手机抽出来,拿在手中把玩,很是无所谓的说道:“何必这么早告诉他,让他多着会急又不会死人。” 仿佛每次面对周启文的时候,秦公子便会将他的腹黑运用到极致,气死人不偿命在他这里当真是发挥到了极限。 “那我要不要明天告诉他,三爷最近身子不太爽利?”我有些好笑的看着身侧那个就算吃醋也是一派懒洋洋样子的秦公子。 谁知他却认真的朝我点点头,“夫人这个主意甚好!” 说归说,可将周启文从陆家拔掉也是我想尽快处理掉的事情,毕竟商场风云变幻,谁也不能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事情总是赶早不赶晚。 我起身去餐厅将自己在下午准备晚餐时候顺道准备的香橙苏芙哩和鸡汤一并盛出,慢慢走向书房。 虽然我现在会做的菜很多,但唯独这两道,是任何菜肴都承载不了的味道。 我看着对面的秦公子,噙着笑意问了句,“可还喜欢这样的鬼搭配?” 第二天,我刚来到公司,周启文已经急不可耐地在公司等着我了。我一看就知道他昨晚肯定没睡好,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我心里暗自好像,不禁腹谤秦公子真是会折腾人。他既然来了,我也就没继续敷衍,我向他承认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那么这部分股份的分红,应该有不少钱,可以提取吧?” 我笑了笑,果然,他是缺钱了。亏了这么一大笔,剩下的股权,应该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周先生,股权是有的,不过,分红可没多少。陆家现在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特意给他哭了一遍穷。虽然我说得夸张了一点,但陆家现在处境不好也是真的,他找不出真凭实据来证明我说谎。 毕竟这才省城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说出来也好让他明白现在处境,从而可以更好的让他权衡利弊。 他咬咬牙,“能提取多少?” 我想了想,“十来万吧。” 这个数字把他给气得翻白眼,豹三爷在省城的时候,光是他名下几辆车烧油一个季度都不止这个数。 我不怕气人地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当时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情形,追悼会都开了,所以财产也都由三爷和陆耀恒给处理了。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办法,陆家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破壳子。再折腾下去,都要退市了。” 我说得相当严重,要是退市,他这百分之五的股权就更加一文不值了。 他不做声,我继续说道: “现在公司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别的我就算想给也给不了,你看,如果你急需用钱的话,要不要将这百分之五卖掉?或许这样你还可以得到的多一些,可观一些。”我没有给他留一丝余地,尤其对于他这种人。 他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双手插进头发里,他很清楚,这个决定似乎是他最后的一块砝码,一旦加上就再也无注可下。 “要不你先好好考虑一下,由我帮你想办法找人收回股权,或者你自己想办法出让一些?”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卖掉股权,能给多少钱?” 第三十一章 对他有信心 我也不急着报价,敷衍道:“说实话,我现在日子也不好过,陆耀恒走的时候给了他一大笔,如果收购的话,我也必须想办法去筹钱。或者游说别人收购你手上的股权,但是价格,你也知道,陆家的股票现在本身也值不了多少。” 他并不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商场菜鸟,秦公子可以看出的事情,倘若他在败亡的这一刻仍旧没有看明白,那么在陆家的那些日子可真就白混了去。他必然知道,现在还能收购股权的,也就是我自己了。 “你给个数目吧。” 我并没有被他看穿意图的尴尬,微微一笑,给他报了个价。 价格我是压得很低了,防止他跟我讨价还价。这个价格,在陆家巅峰时期如果说出来,简直是个笑话,但这个时候,没错,我就是在趁火打劫。 看他还在犹豫,我继续煽风点火,“周先生可要赶紧做决定啊,陆家的股票现在一路绿着呢,明天说不定这个价格我都找不到买家了。搞不好,没几天就得退市,到时候还值不值这个价,我也打不了包票哦!” 周启文被我气得不轻,但是我知道他现在缺钱缺得厉害,估计他已经想到我这一招了,瓮声瓮气地说道:“再加百分之三十。” 我想了想,同他压价,“百分之二十。” 他冷哼一声,却很快做出了决定,“如你所愿!” 我淡淡说道:“那就多谢周先生成全了。” 说实话,真收他这个股权,我还是稍微放了点水的,没有把价格压到快逼死他的地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我们没有闹到必须弄死谁的地步。 待我回到家的时候,秦公子早已在沙发上窝着看报喝茶了,他似乎已经料到了我要说些什么,放下报纸抿了口茶直接说道,“买股权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已经和秦扬商量了一下,决定从秦家拨一笔钱来把这百分之五的股份给收了。” “夫人事情便是我秦某人的事情。” 一句不是情话的情话竟然就这样淌入我的心间,嫁夫如此,今生何求? 我忽然发现秦公子这招玩的真叫个漂亮,从最开始的佯装不懂,从而“引狼入室”,再私底下说服“皆”字部,给周启文来了个釜底抽薪,恐怕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失了手吧。 或许他自认为自己带“皆”字部这么久,豹三爷又远渡重洋,那么如今便可以直接为我所用,当真是太过天真。 而秦公子从一开始就是一只猛兽,只不过一开始装了下病猫,接着便一点一点将猎物的爪牙拔取,知道最后看他在自己的牢笼中做困兽之斗,那时,却早已为时晚矣。 周启文这颗毒瘤的拔除也让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虽然商场争斗之中从来不缺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但周启文毕竟是从陆家出去的,对陆家的情况想必比我还要多几分了解。 而且我与他之前还有过一段不算短的交集,虽然只是合作,但以他的心思,想必早已摸清了我的脾性、弱点,有这样一个对手的存在怎能不让我忧心? 如今他与陆家桥归桥,路归路,我没有将他逼往死路,也是不想与他再有瓜葛,但倘若他不自量力再撞上来,我也不是什么上帝派来拯救苍生的天使。 我与秦公子一起相拥来到天台,看远处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上天还是带我们不薄,就算命运多舛,我们依然相遇,就算历经波折,我们依旧在一起,彼此相爱。 秦公子的电话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扰了这一室的静谧,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便习惯性的蹙起了眉,并没有马上接起。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到底是谁会在这么晚给他打电话,又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秦公子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在我面前接起了电话,但却没有什么有价值信息,只是,“恩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依旧和从前一样,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吧,只是揽着我回屋,“不早了,该休息了。”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只金丝雀了,我可以成为雄鹰,与他一起展翅飞翔。我扯着他的胳膊,一脸恳切的望着他,“老公,我现在有能力帮你了!”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出乎秦公子的预料,只见他微愣片刻后便将我拥紧,一手扶着我的头,轻声说道,“想什么呢,是林砾让我明天去医院复查而已。” 我心中一怔,看来我还是太过敏感了,可我却不想错过这个与秦公子袒露心声的机会,有些话一旦埋藏,那么下次开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好。” “以后不准有事情瞒着我!” “好。” 第二天,我陪着秦公子来医院复查,刚下车就看到早已在门口等着的林砾,他似乎是在专程等候着我们,看到我们一出现,便快步走过来,“你们来了,手续我已经帮你们办好了,直接去检查就好。” 我隐约觉得今天的林砾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又具体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大概是我盯着他的目光有些锐利,林砾有感应似得将视线转向我,但也是朝我友好的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再次移到了一旁秦公子身上。 林砾简单明了的和秦公子说了一些今天检查的内容和顺序,便在前面为我们带路,似乎比我们更着急检查的结果。 我有些好奇这样的林砾,他难道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可以让秦公子早些恢复? 就在我不知不觉仍旧看着林砾背影的时候,我的手却被旁边的人紧紧握了一下,他将唇压在我的耳边轻轻问了句,“夫人一直色眯眯地盯着他看什么?” 呸呸呸,谁色眯眯的了。 我连忙收回目光,转头对上那缕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视线,装出一副很是遗憾的表情,“怎么办,至今还没发现比我老公还帅的男人。” 秦公子被我逗笑了,原本那股危险的气息也被忽然扯出的一丝笑意冲散的无影无踪,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发丝,揽着我继续往前走。 房门关上,我拿着秦公子的外套在外等候,我并不担心,现在他记忆恢不恢复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身体方面没有大碍我就已经很满足。 我不知道这次检查需要多久,便慢慢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毕竟随着现在月份渐渐的大了,消耗的体力也一点点增多,我怕站久了会吃不消。 林砾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我的脚步在我的身旁坐下,转头看向我,或者是看向我的小腹,“你太瘦了。” 我并不想告诉他太多关于陆家、秦家的事情,微微一笑,“我向来都是吃不胖的。” 看着林砾的眼神,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和我说,但却不知为什么他大概在顾虑着什么,只好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看着我正色的问道:“他到底想起来多少?” 我自是知道林砾在问秦公子,可秦公子恢复记忆的程度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我仅仅知道他会在梦中梦到以前发生过得事情。但林砾作为医生,想必他会有一些特别的办法。 我沉吟片刻,对他说道:“他应该没有真正恢复记忆,知道的事情还很有限。” 林砾听完却有些欣喜,“这么说,他已经有了恢复的征兆?” 我点点头,梦境,应该算是吧。我把他几次的梦境的时间和内容也大致同林砾说了一下,我觉得对于一个医生来说,详细的病情描述应该挺重要的。虽然他不是秦公子的主治医生,但他对于这件事,似乎比主治医生还上心。在没有同我联络的时候,我从秦扬那里得知,林砾也时常问起他,并认真地跟着他旁听了每一次检查。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边问我秦公子的今日的作息,还有一些生活中的习惯细节,一边做着笔记。 接着林砾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我读不懂的坚定,似乎是在安慰我,但也似乎不是,“他一定会恢复的,我对他有信心!” 他脸上有一种莫名的神采,好像秦公子的病情对于他来说也很重要似的,“他是一个对自己比对敌人还要狠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下去。” 他说的我明白,就算我不曾陪他一起经历过那些腥风血雨,但从他身上的那些伤疤不难看出,他是个连毒品都能靠意志戒掉的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砾,他在我面前似乎从来都像一个邻家哥哥一般,“你” 然而我还没有开口,他便抬起了头,恢复了常态,好像刚才只是我的幻觉一样。 这个行为放在一个大夫身上并不觉得异常,毕竟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最根本的望闻问切都不会变。不过他现在是来做义工的,并不是这里的医生,这么关心这件事,让我觉得有点不能理解。 第三十二章(补充) 待我说的差不多,林砾全部记完,秦公子也刚好检查完出来。 我上去将外套帮他穿好,想着要不要明天再来拿结果,毕竟这检查的结果需要时间,如果太久,还如今天先回去。 我还没有开口,林砾却先开了口,“秦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秦公子眉眼一挑,似乎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手,便和他一起走向了走廊拐角的一间办公室。 林砾到底要和秦公子说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连我也要瞒着?而且,今天的林砾,似乎对秦公子有些太过上心了些 我坐在长椅上等了很久,他们依然没有出来,但随着电梯的一声响铃,一双棕色的皮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抬头一看,是秦扬。 “你还好吧?” 他一句话让我有些莫名,难道我现在像个病号? “你和锦心的月份差不多大,不应该这样乱跑的。” 原来他说的是怀孕啊,我轻笑一声,随即站起来,“没关系的,这点路算不上乱跑。” 秦扬扯了扯嘴角,话语中似乎带着一抹无奈,“好吧,不过还是要多当心。” “那个混小子检查完了么?” “秦扬,你能不能别再我媳妇面前喊我混小子!”走廊的那头传来了秦公子带着笑意的嗔怒。 我不觉莞尔,恐怕也只有在秦扬面前,秦公子才会露出与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秦扬没有动,等着秦公子走近,却是摸着下巴上下一个劲的打量,似乎是在看一件展品,好半晌才来了句,“恩,看起来应该没少什么零件。” 秦公子挑挑眉,“我能认为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你觉得是,那就是咯!” 两个人见面互相拍了下手,算是兄弟之间见面的一种情感,我不太懂,但却也看得出二人的感情很是深厚,非常人可比。 这里毕竟是医院,平时说话都需低声低语,所以我们一行人便很有默契的下楼向外走去,只是他们二人在前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竟然都笑了起来,秦扬更是夸张。 不知是不是我太过敏感,这次与秦扬的见面,他看向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尤其他们二人谈论的时候他还总时不时看我一眼,更是让我有些别扭。难道是之前我插手了秦家的事情,让他对我有所戒备?还是说,我的那些动作让他察觉除了一丝危险 可我毕竟是秦公子的妻子,就算是秦公子暂时不能打理公司,那么公司的事情我也有权知道,他这样无声无息换了那么多高管,而我只是安排几个人进去就不行了么? 心中渐渐感到不平,但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讲出来。 看着那有说有笑的兄弟二人,我觉得,今天回家有必要将公司的一些事情告诉秦公子了。 第三十二章 你信么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回去以后该怎样和秦公子开口,也许是我想事情的时候不太爱说话,下意识被秦公子同化,也习惯性的蹙起了双眉。 一直手臂从我身后包抄过来,将我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他的衣服上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消毒水的味道,“难道是为夫的魅力日渐消减?” “一上车,你就开始心不在焉的,难道是因为没带那两个家伙?”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与我开玩笑,可是我此时却有点乏,懒懒的将头靠进他的怀里,“那要不要回去接他们两个?” 他只好投降,“算了算了,我说笑的嘛,怎么就认真了?” 一路上他大概也觉得我可能是累了,而我心里一直在百转千回地想着别的事情,因此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我靠在他怀里假寐。 回到家,秦公子默默地为我除去外衣,“有话要和我说么?” “啊?”果然被他看出来我心事重重。我抬起头来,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难不成直接和他讲秦扬对他图谋不轨么? 我双手握着着秦公子为我递过来的水杯摩挲了半天,抿着唇酝酿着开口的第一句话到底要如何说。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不管怎么拐弯抹角,都一样的难以启齿,索性不绕弯子了,直接上来,将窗帘全部拉的严实,开始解他衬衫扣子。 但或许是因为我太过急切,原本平平展展的白衬衫被我揪的皱皱巴巴,却还依旧没有解开。 他有点疑惑,眼神飞快地从我凸出的小腹上掠过,然后问道:“你做什么?” 大概是看我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他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没有阻拦,反而是很配合地伸开胳膊让我解。 见我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要闹我,嗤笑出声,两只大手将我的双手包裹住,侧着头将唇压在我的耳边,声音有些低哑的说道:“怎么,太长时间不近男色,一回来就想把我生吞活剥么。” 我知道他又在逗我,因此故意不出声,忙着解他的衬衫扣子——扣子真多。 他等着我解,嘴上却继续贫,“夫人要我脱衣服说一声就是了,就算是白日宣淫,但只要是夫人,那为夫还是很乐意的。” 我抬头对他翻了个白眼,白日宣淫,咳咳,亏他说得出这样的话。虽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被他这么一说,居然真的有点脸红了。这么长时间,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停留在牵手拥抱,连吻都没有接过,莫名的又多了一丝纯恋的感觉。叫他这么一说,莫名的窘迫。 看我解得这么辛苦,他只得自己动手帮忙,几下便将衣衫解开扔到了一旁的床上,然后向我摊开手微笑,“你要做什么?” 我不由嘴角有些抽搐,而他看我没有反应,竟然继续开始解腰带了,我连忙上前阻止,“好了好了,就这样就好!” 我不太敢抬头看他,他的身体肌理分明,没有一块多余的地方,很是健硕惹火,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欲火攻心 咳咳,那个……这么诱惑一个孕妇真的好么。 “兰心,你的脸好红” 昏暗的卧室里,心爱的男人就这样赤裸着上身站在面前,暧昧的暗流涌动在我们之间,就连他此时说出的话都显得情意绵绵起来。 我连忙后退几步回归正色,离他太近真的有些危险,转身打开卧室的灯,将他推到一面落地的穿衣镜前。 拉开他的左臂,将他左肋下曾经的那个因枪伤而留下的疤痕展露出来,我对着镜子中的他说道:“这里有个疤。” 秦公子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疤痕,又转换了几个角度,不知道他在打量什么,好半晌才说了句,“这个疤是不是太丑了。” 我居然有点无语。 想了一会儿,我才说道:“如果,我说这个疤是秦扬给你留下的,你信么?” 出乎意料,这个时候他没有惊愕地跳起来。秦公子似乎听出了我有些失落的情绪,转过身扶着我的双肩,低着头看着我的眉眼,温声说道:“信,我信。” “那你怎么” 他微微一笑,放开我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的样子似乎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难道是他又想起了什么片段么? 大概是我打量他的目光让他觉得有些别扭了,他拾起衬衫穿上,纽扣却没有全部扣起,依然露着一大片胸膛。他一把将我拉过,然后搂到怀中,让我坐在了他的腿上,习惯性的轻抚着我的发丝,对我说道:“这个疤,我早就主意到了,看形状,应该是枪疤吧?我努力回忆了很久,到底是怎么落下的,但一直都想不起来。我就一直想一直想,过了几天,我有一次梦到了大哥拿枪指着我。” 他说的很是淡然,似乎早已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我却从未听他提起过。 被人指着的感觉我知道,当初周启文那枪对着我时,我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我不相信相识那么久,还是合作伙伴的人会如此对我,更何况指着秦公子的人还是他一直认为很亲近的亲哥哥。 我忍不住抚上他的脸庞,然而手却被他再次抓住放在唇边,他继续说着,“但我也只梦到了一个片段,什么前因后果我依旧记不起来” 我心疼的抱住他,虽然他说的这样的平淡,但我知道他最初知道真相的痛楚绝对不会是这样平静,起码在心里应该不是。 “那个,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在失忆前和秦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们之间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哼唧着,终于开了口。 然而当我鼓足了勇气终于把第一句话说来后,对面的秦公子竟然还是一副适闲的姿态,甚至连一丝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而且还若无其事的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看着我,似乎在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难道他这是不相信我说的?我瞬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我对上他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将心中所想告诉他,“所以,请原谅我,我现在不能完全相信秦扬,他现在在公司不断的扩张着自己的势力,我即便是做了些什么,也是为了守护你的那一份。” 我说的毫不犹豫,这些话在我心里早已不是隐瞒了一两日光景,我希望他可以理解我,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守护他,我要保全那些属于他的一切! 谁知秦公子却是一声微微的叹息,他将我从他怀中扶起,很郑重的看着我的眼睛,“兰心,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锦心会跟你争陆家么?” 锦心?难道他的意思是锦心也参与其中了么,还是说秦扬背后是锦心在撺掇?这我可不相信,我扯了扯嘴角,“不会,锦心生来就是个公主命,她才不会操这个心!” 秦公子听完再度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他的声音似乎悠远绵长,“锦心是没那个能耐。” 他顿了顿,“而我,现在也没那个能耐” 他的话语盘旋在我耳边,似乎夹杂了太多的无奈,我知道他性子素来都是很强的,而如今这样类似于认输的话,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这样悲观的他让我很心疼。 “秦奕” 我正准备开口,秦公子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竖到了我的唇边,他朝我摇摇头,大概是让我把他的话听完,我只好暂时噤声。 “秦家的东西,如果大哥想要,就给他吧——我只要你就好” 这一瞬间,那双注视着我的漆黑眼眸仿佛成了这个世上最为璀璨闪亮的星,一句简简单单地话,如同炎热夏日中那一汪清泉,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围绕在身边的迷雾阴霾就此被冲散而去,就连多日积累下的辛劳疲惫都被一洗而空。 如同褪去了铅华,身体自然也就松懈下来,微微湿润的眼眶竟然我在此时有些窘迫,不知是因为听到这句话后觉得之前的那些动作太过多余,还是因为这句话让我等了太久。 我一把抱住秦公子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藏到了他的耳后,自欺欺人的认为,或许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在流泪。 他大概以为自己的那句话又让我伤心了吧,连忙就要将我拉下来面对着我,好安慰我。 我强扭着心里的那份偏执,就是不肯松手,就这样在卧室的沙发上,抱着他好半晌,秦公子没办法,也只好依着我,直到感觉声线渐渐恢复正常,这才不自然的开口,“那个” “恩?”秦公子的声音依旧温润如初,只是稍稍带着点安慰人的小心翼翼。 “谢谢你” 他楞了一下,随即摸着我的发丝轻笑道:“傻瓜。” 既然秦公子这么说了,我顿时也觉得之前的那些担心和纠结并没有那么重要了,关于秦家我和秦公子都不是那么在意,更何况我手里还有陆家,如今这个情况就够我忙的了,如果秦扬真的想要秦家,那我们给他也好。 第三十三章 公主命 包袱背久了,就会成为一种习惯,一旦有朝一日将其卸下,反而会有诸多不适。 但幸好我不是这种类型,只不过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在一夕之间放下了,确实觉得有些无所事事,尽管陆家还有一大摊子,但心里却好像有些轻松的过了头。 我忽然想去看看锦心,秦公子提起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和锦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似乎从豹三爷的离开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和秦公子那边已经把关于秦扬的问题商量明白,但我并不知道秦扬心里怎么想。如果这次能见到秦扬,我倒可以跟他也好好聊一聊。秦公子同他是亲兄弟,可我和他不亲,难保他心里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锦心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我知道她不会为这种事情跟我争,但正因为她一向对于这件事不关心,所以我想她也根本就不关心秦扬是否在外面做对我和陆家做些什么。 如果秦扬的野心比较大,甚至于对陆家的产业也虎视眈眈的话——他是有资格的,他完全可以以锦心的名义从我手里把陆家的产业分去一半,甚至是一大半。 不过想来锦心过得应该不会差,她这样一个公主命,对外界的这些事情都是漠不关心,每天只要守好她的一亩三分地,守好她的秦扬,仿佛整个世界塌了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秦扬即使对我和秦公子如何,但他对锦心还是很好的,我听说他自从知道锦心怀孕以后,都不大让她出门的,派了三四个保姆月嫂跟着她,好在他家那个西郊别墅也大,锦心光在自己家里楼上楼下走几圈就够累的了,也没成天嚷着要出门。 我同秦公子打了个招呼,便去了秦扬家。原本秦公子坚持要唐一平来送我的,但我一再坚持,我对他多少还是不放心,希望唐一平跟着他才好。他也只好作罢,但仍旧是派了几个可靠的保镖跟着我。我一时有点不清楚他到底是对于我不放心呢,还是担心秦扬会对我做什么。即使秦扬真的有野心,我倒是相信他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 既然秦公子执意如此,我也就没有推拒,在他的目光下坐上车,直奔秦扬家。 锦心果然是在家的,我刚一进门就看到她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往身后藏,我忍不住打趣,“哟哟哟,什么宝贝,需要这样藏着掖着?” 锦心似乎这才察觉进门的不是秦扬,连忙抬头看向我这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嗔怒道:“原来是姐姐来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秦扬回来了呢!” 她这一抬头我这才看清,原本清秀的脸圆润了不少,就连那月份和我差不多的肚子都是凸显出来,相比之下,她这样仿佛才是一个真正的孕妇该有的姿态。 她看见我也有些诧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半天,“兰心,你怎么这么瘦啊,是不是秦奕对你不好?” 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也不像啊,他以前一直对你这么好,就算他有很多事情不记得了,我也不信他会对你不好。” 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我半天,“要不就是秦奕忘记了,也不记得怎么照顾人,你才成了这个样子的。要不,我叫张妈到你家里去,她炖的汤特别特别好喝,一定要好好补补,你看你现在下巴都尖尖的,会营养不良的!” 她的话越发的多,我半天都插不上一句话,可见秦扬天天把她关在家里真是闷坏了。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来,我才问道,“你自己在家么,秦扬不在?” “还以为你来看我,原来是来找秦扬的啊,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锦心噘着嘴,故意一脸的嗔怪。 我挑挑眉,走到她身旁和她蹭到了一起,“我这不是随便问问么,好久没见到你了么,想你了。” “真的么真的么,我也想你呢,昨儿我还在问秦扬,能不能去看你,秦扬那个小气鬼,就是不肯。”锦心好像真的对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我一边笑,一边往后一个侧身,我就是想看看她刚刚在藏什么东西,大概知道她藏在哪,伸手就要去拿。 “哎呀,你怎么这样啊……”锦心大叫起来,但她似乎是在担心我会不会给她碰坏,连忙求饶,“你别闹了,我拿给你看就是了。” 我停了手,“这样才对嘛,不过你到底是藏了什么,居然那么怕被秦扬看见?” 待我看清锦心拿出来的东西后,却不由瞪大了双眼,那是一只织了一半的小鞋子,红白相配,真的好生可爱。 却听锦心有些懊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就是想给宝宝亲手做一双鞋子,可秦扬不让我碰这些尖锐的东西,所以……” 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工具,是个钩针,果然是够尖锐了,也难怪秦扬这个宠妻狂会不同意。 但不得不说现在的怀了身孕的锦心倒比我这个早已生过一个孩子的妈妈更像母亲,我不禁有些自责,尽管我已经尽可能的在弥补小明瀚,但作为一个母亲,我还是不称职的。 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工作上,特别是这段时间秦公子也病着,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甚至于把小明瀚都送去了寄宿学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 算起来,小明瀚的童年真是有点缺憾,很小的时候总是见不到爸爸,我也只能偶尔去看看他。而现在稍微大了一点,依然不能每天和爸爸妈妈腻在一起。 就连肚子里的这一个,我都不知道到时候能在他身上花多少时间,陆家和秦家两边的工作,都常常叫我焦头烂额,弄得他都跟我一起奔波不息。 似乎是我盯着这只小鞋子看了太久,锦心有些不放心的出声嘱咐我,“你可千万别告诉秦扬啊,我每天只做一小会的,真的!” “好好好,我不告诉就是。”为了让她宽心,也为了成全这份还未发散出来的母爱,我朝她点点头。 “什么事情啊,还不能告诉我?” 没等我话音落完,身后便传来了秦扬的声音,身旁的锦心连忙推了推我,我看着她一顿手忙脚乱的藏着这堆可爱的小东西,不觉莞尔,只得起身和秦扬打招呼,这样也正好为她做了遮掩。 秦扬大概也没料到我会来,挂衣服的手一顿,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兰心,你怎么来了?” ps:谢谢 书友941489276432 的道具捧场~ 第三十四章 推心置腹 我朝他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就来看看锦心。好久没见过锦心了,这不是怕她被闷坏了么。” 秦扬轻嗤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看看我有没有虐待孕妇的。” 我连忙笑道:“怎么会?四海八荒都知道你秦扬是个宠妻狂魔,这件事我可不敢说你。” 一下子不小心就提到了这个话题,我知道秦扬也瞬间就想起了秦公子的近况,他一直不太好,记忆总没法全部恢复,虽然他也很努力地在帮我,但是和秦扬锦心一比,人比人就有点不尽人意了。秦扬也不好揭我的短,沉默了一瞬。 这时一旁的锦心也终于把手中的东西藏好,连忙站起来,搀着我的小臂,和我蹭到一起,对着秦扬连连点头,“对啊对啊,姐姐是来看我的,我天天在家里闷着,都要无聊死了!” 许是锦心站起来的动作过快,还没有站稳就急着说话,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拉着我真的是要险些摔倒。 这一晃倒是将还在门口的秦扬吓得不轻,几步跨过来赶紧拥着锦心坐下,一副心悸的模样,“有没有崴到脚?” 锦心摇摇头,“没事的啦!” “都快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虽说秦扬的话说的词严厉色,但却神情确是一副心疼的模样,可以看出他对锦心当真是用心到了极点。 锦心却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秦扬,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道:“知道了嘛,下次我一定慢些!” “还有下次?!” 锦心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没有了,没有了,这是最后一次!” 为了让秦扬更加相信她,她立刻追加了一句,“我保证!” 秦扬微微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锦心的头发,很是无奈,“你啊……” “你今天本来就醒的早,又在外面待到现在,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锦心不过问外面的事,但是并不证明她不懂,她似乎知道,这是秦扬想要与我单独谈谈,随即乖巧的点点头,“是有些累了,那姐姐,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我点点头,“好。” 秦扬将锦心抱入卧室,安顿好这才出来。我看着这样一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人物,回到家里竟是这样一个暖心老公,不由从心底为锦心祝福,“有你在,她会一直很幸福。” 对于我的直言不讳,秦扬仍旧发挥着脸皮厚这个强大功能,一一受用,挑挑眉,“我也这么觉得。” 一时间竟把我噎的哑然,不知再说什么好,只得端起水杯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秦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凝视了我许久,看着我放下杯子这才很直白的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在查我?” 我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坦率的眼睛,我极少见到这样正经的秦扬,他肯这样直白的问我,想必也是不想与我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点点头,“是。” 秦扬用手撑着头,看着似乎很是苦恼,或许是我真的误解了他,并且我之前的行为似乎伤到了他,心中不免在此时竟生出些许歉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和秦奕,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读书不在一块儿,但感情一直都很好。” 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相信他。虽然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情让我觉得有些困惑,因此生出了怀疑,但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跟我摊开了说,我反而有一种背地里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好像是我在离间他们兄弟间感情一样。 我不做声,其实我心里稍微带着那么一点腹谤,你们兄弟既然感情好,那个枪疤是怎么来的?秦公子当年受的那么多苦,又是为何?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兄弟反目,他一定不会成为那样一个阴暗森冷的人,一定不用忍受那么多的苦难,自降身价去当“少爷”伺候老女人。我简直没法想象,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秦公子,当时是怎么放下自尊,去做这样的事情的,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种近乎毁灭性的伤害。 没有等我开口,秦扬便先一步抬起头来,他看着我,恳切的说道:“兰心,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讲清楚比较好,这样我们之间就会少很多猜忌,没有了误解,那些小喽啰就算想找茬也钻不到空子了。” 他说的是这个理,如果我们之前做什么事情有商有量,彼此都心中有数,那这次又怎么会让周启文扑腾起来,让他来利用我们,彼此做文章。 “兰心,不管你现在信不信我,我都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 我现在当然只会站在秦公子的角度考虑问题,任何人想要伤害他,我都不会轻易罢休。我稍微点点头,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秦扬换了个姿势,收起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态度,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满脸的认真,继续向我解释道:“秦奕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他根本没办法管事,而我又是从日本回来不久,虽说对省城也算了解,但毕竟这么些年不在,很多细节上还是有心无力。” 我沉默地等着他的解释。 “所以我不得不把所有人都收拢一下,不然我没办法管理。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想法,包括其他很多人,以前在他手里做事的人,都会这么想。这也导致了我办起事来束手束脚,人人都可以挤兑我,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发号施令。秦家现在在我手里,我却管个乱七八糟,等到秦奕康复的时候,才是真的没法跟他交待。” 我有点理解他这样的想法。秦家所有的人,都是秦公子用得比较得心应手的,秦扬和他的行事风格不太一样,要想把秦家控制好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取得发展,他不得不想办法加强控制。 但是秦公子能用上的人,在能力上都是没话说的,如果秦扬不去主动撤换,我相信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也能把秦家的产业管理好。秦扬却把他们全都撤换,换上自己的人马,我还是觉得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在省城管了这么些年,很多理念已经定型,你这么贸然改变……” “兰心,你知道,这段时间省城的形势变动太大,机遇和挑战都非常大。”秦扬的身子稍微向前倾了一点儿,“如果我只是简单地维持原状,很可能连原状都很难维持。逆水行舟,公司也是一样,形势复杂的时候,一个习惯顺其自然的管理者将成为最大的败笔。” 我有点怔然。 在管理公司方面,我的经验远远不如秦扬,以我的能力,到现在陆家大部分还是维持着豹三爷走的时候的原状,我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和扭转,只能设法尽力维持原状。 但秦杨不一样,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当秦家握在他手里的时候,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维持原状,面对这样的变数,机遇和挑战并存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忍住不去接受这挑战。 他说的,其实也在理。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既然他主动来跟我坦白澄清,我相信这其中至少会有那么一部分的真心实意在。 想到秦公子昨晚说的那些话,我决定同秦扬和解。明明他打理秦家就已经劳心劳力,这点我是最能体会的,可偏偏我还受了周启文的挑唆,对他误会重重,还给他增加了不少阻力。 此刻我们坦诚相见,不免心中对之前的所作所为生出了许多歉疚。 我低着头没有言语,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或者说不知道该怎样向他道歉。 但或许就是因为我久久不曾言语,大概让秦扬觉得我似乎还有什么顾虑,他接着对我说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这样,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不再有嫌隙,如果你之前有什么误解,咱们这样当面把话说开了,解释清楚,还希望你能理解。” 我抬起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其实之前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和秦奕也没有那么介意公司的事情。秦家终归是你和他的秦家,我也好,锦心也好,这些事情我们没有资格来过问。我也只是希望秦家越来越好。” 我顿了顿,“如果他的病好不了了,那秦家的事情不还得让你来撑着,靠我可不行,我这边陆家的事情就够我忙得了,我也不可能管得过来那么多。” 就目前来看,秦扬确实无心陆家的家务事,他虽然把秦家上上下下都给折腾了一回,但陆家这边的事,我一个人忙到焦头烂额,他也没见出手帮我一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恐怕也是在避嫌。 他笑笑,“你能理解就好。” 我沉默了片刻,“我只是觉得,已经有过这么一次了,你也会珍惜好不容易修复的裂痕。” 秦扬点头,“是,我很珍惜。” 似乎所有的隔阂和芥蒂在此时就这样迎刃而解,和秦扬把手言和确实将我心中最大的一个结彻底的解开了,秦公子说的对,无论秦家最后归属何处,只要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十五章 闲不住 话都说开了,心情也不自觉的好了很多,告别了秦扬,离开了他的西郊的别墅,没有过多在外的逗留,直接回了牡丹园。 秦公子最近这些日子依旧往外跑的很勤,不过似乎是生怕我再等他等的太久,所以每当晚饭前后他都肯定回来。 现在看着天色还早,想给他准备晚餐,可是想起他上次见我做饭的那副不悦的模样,还是作罢,这点我应该向锦心多学习一下,乖乖在家等着他回来,也许这样他会更乐见吧。 无奈推开房门,本想着这个时间不在家的秦公子却早已坐在了大厅之中,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双手撑着报纸,似乎是在专程等我。 “累不累?过来先把牛奶喝了。” 我歪着头看向报纸后面的那张容颜,似乎对于我回来的时间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轻声迈步走到他面前,在一瞬间将他手中的报纸抽掉,弯着腰看着他依旧保持着拿报纸的姿势,扩大着我的笑容,“老公,你就这样欢迎我回来?” 秦公子眉峰一挑,忽然将我揽入怀中,只感觉一片湿润的触感在我的耳垂上席卷开来,让我浑身如同触电一般,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这样欢迎夫人,可还满意?” 我有些羞恼的从他怀中站起来,端起桌上放着的牛奶坐到一旁,离这只狐狸太近果然还是太过危险。 入手的温热让我微微一怔,不由抬眸看向那只仍旧注视着我的千年狐狸,“你知道我这个点肯定回来?” 秦公子朝放在桌上的手机瞧了一眼,然后很是随意的往后一靠,两手交叠在脑后,慵懒的说道:“刚刚秦扬给我打了个电话,多聊了一会,然后顺带告诉我你刚离开不久。”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他和秦扬聊天?难不成是秦扬将我和他的事情告诉了秦公子?不过这样也好,我与秦扬就此和解,没有了嫌隙,那么秦公子也就不用在我们之间权衡利弊,相互纠结了。 我没有问他,他们之间都聊了些什么,秦公子似乎也没有要主动告诉我的意思。 其实我也知道,无非就是兄弟两人坦诚相待,把一些事情给说开了。秦扬这个家伙在这件事上头倒是有一手,先跟我掰扯明白了,再去跟秦公子说,三个人之间都不留问题,免除以后好多误解。 我端起牛奶慢慢喝着,秦公子再度拿起报纸来回翻看着,突然间他很是随意的和我说了一句,“对了,那个周启文今天离开省城,看那样子应该是准备彻底撤走了。” 秦公子看起来像是无意间向我提起,但我知道他是专门说给我听的,毕竟周启文对于我来说,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倘若这次没有秦公子中间的横插一脚,我还真不知道要和他磨蹭到何年何月才能有个了结。 秦公子将这个他所讨厌的人的消息告诉我,无非就是为了让我放心,我默默的朝他点点头,接着就看到他再次坐起身来,身体前倾,两只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大问题现在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就算临时再出些什么情况也都有秦扬在,你是不是就可以多留一点时间在家里安心养胎了呢?!” 虽然秦公子的话音听起来像是一句问句,但我却一点都听不出商量的感觉,甚至其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危险的味道。 我不禁有些犹豫,虽然秦公子说的没错,但是毕竟我刚接手陆家没几天,而且就陆家现在在省城的局势,着实不是休息的时机啊。 先不说陆家屹立省城多年,几辈人的心血都浇筑于此,下面的产业更是如同盘丝洞一般盘根错节,随后又加上豹三爷的倒台,一些企业直接一蹶不振。 如果政府那边算是已经交代清楚,可陆家内部基层仍旧是一团糟,这让我怎么放心安胎呢?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头似乎又不自觉的皱起,身体忽然的腾空让我心下猛地一惊,不知什么时候秦公子竟然无声无息来到了我的身旁,将我一把抱起。 “在外面跑了一天,先去休息一下,晚饭准备好了再起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是因为我刚刚没有回应他,让他有些气恼吧。 我连忙勾住他的脖子,讨好的在他那微凉的唇上偷了一抹香,“那,你陪我好不好……” 大概是我这一举动才让他刚刚有些闷的心情稍有缓解,勾了勾唇角没有任何言语,径直将我横抱进了卧室。 他十分小心的将我放在床上,为我脱去鞋袜,盖好被子,然后也在我身侧躺下,有些温热的掌心触上我的脸庞,轻轻说道:“其实,你只要好好的就行,别的那些都不重要。” 秦公子面对我似乎又太多的无奈,以前他看不惯的东西会直接扔掉,不喜欢的也会一件件被换掉,然而对于我,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包容。 他的容忍甚至让我有些心疼,我不禁觉得自己相对比起锦心来,似乎真的有些太过操心了,或许我应该让自己歇一歇,让他的心也歇一歇。 感受着脸颊的温度,伸出手握紧他,呢喃的“恩”了一声,这才闭起了双眼。 我感觉着他的手似乎动了动,不自觉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原来他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面对面躺在我的身旁,怔怔的看着我。 “在看什么?”我有些疑惑,他的目光明明在看着我,但是我怎么感觉他又像在透过我看着别人。 秦公子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轻声问道,“以前,你怀着明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有没有很难受,或者很辛苦?” 不知为什么,他说着说着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竟再次紧蹙起来,似乎是在懊恼自己记不清我怀着明翰时候的样子。 我有些心疼的将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印了一个吻,“没有啊,明翰很乖的。” “可惜上一次没能好好陪着你。” 我笑笑,伸手去揉他的头发,“这一次有你陪,以后生下来,肯定很懂事。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不怎么闹,很乖。” 他撇嘴,“不乖就不要他了,孩子没有你重要,你不能因为孩子而透支自己。” 我拍他一下,“这是什么话?就算我辛苦一点,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孩子,怎么能不要!” 他轻叹了一声,“好在他不闹,要不然,你得多辛苦?我恨不得能替你才好。”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脑补了一下他挺着大肚子替我怀孕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这世界的科技还真是发展太慢了,居然不能让男人怀孕,不然一定让他给我生一胎啊哈哈哈。 秦公子有点无奈,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已经感觉到每次当他蹙起眉头,我都会变得异常敏感起来,他将眉头渐渐舒展,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发丝,柔声道:“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忘掉你。” …… 关于周启文的话题虽然很轻易就翻篇了,但是我心里一直犯着嘀咕,左思右想的难以平静。对于周启文的离开,我确实有些诧异,他真的就这么容易对付?与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素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而如今这样乖顺的离开,似乎有些真的不像他…… 第二天,虽然秦公子一再叫我不要累着了,但我只是略微多睡了会,感觉躺不住,还是带着一肚子疑问来到公司,找来陆家的高管,打算问他要一份人事变动的表格,也许从这些表格里可以看出些什么不寻常。然而他却告诉我,表格被苏先生拿走了。 他说的是苏正烨么?自从那次去看守所将他接出来后,我就再也没有同他见过面,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说的等我三年让我觉得有些尴尬,还是因为我不想再将他扯入我的是非之中,我欠他的真的太多了,我不想让他再因为自己而身陷囫囵。 无奈之下,我只得要来了表格的副本,细看之下这才发现原来苏正烨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甚至可以说周启文这件事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是知道的,并且亲身参与其中。 他为了消减周启文的势力,不断的在各个部门游走,这段时间,除了周启文直属的“皆”字部,凡是在这之外的其他关系涉及到的人,都被他一一挖角了过来。 他这样的动作在公司并不算小,然而我却一点发觉都没有,也许他是有意避开我的视线,难道是怕我会再次拒绝?所以直接先暂后奏么?可现在周启文都已经离开了,他却依旧没有和我说,甚至没有出现。 这件事我可以肯定,苏正烨的这一步棋定是让周启文损失惨重,毕竟就算“皆”字部再是精锐,但人数有限,在公司内部的权利也是十分有限,他必须有其他人的配合,这样才可以彻底动摇了我在陆家的根本。 毕竟我是豹三爷亲手指定的继承人选,没有一定的规模和实力,是翻不了我的船的。 如果不是苏正烨在背后来这么一手,我对付周启文肯定要困难很多。 第三十六章 臭流氓走开 不得不承认苏正烨这一次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但如果不是我觉得周启文有蹊跷,回公司来调查,或许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举动。 我不能再这样一味装傻下去,明明给不了的却又为他画出蓝图,还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感情为我带来的“收益”,这样未免太过自私。 倘若我不知道真相,也许我还可以安心的继续耗着时间,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许我该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谈谈,或者说,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正式向他道谢。 上次茶馆的那次见面,那样的气氛都让我记忆犹新,对于苏正烨,我拿不出对付周启文那套姿态,说不出太过伤害他的话。 但我身边早已有了爱我的秦公子,我也爱他,如果这次要和苏正烨见面,那么当初的那个三年之约我又该如何回应呢?不答应是肯定的结局,可我该怎么对他出说口呢? 我坐在书房里,一手撑着额头,脑子里全是想着如何面对苏正烨的事情,另一只手拿着笔不自觉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无意识的写下了苏正烨的名字。 “苏正烨是谁?” 身后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将我惊醒,我一抬头便看到秦公子紧蹙着双眉,如同猎鹰一般的目光骤然盯着桌上那张被我乱画的纸。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竟是我刚刚信手写下的苏正烨的名字,可现在遮挡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原本没有什么的,估计也会被秦公子误会成有什么了。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好抿了抿唇转过了头,“他……是豹三爷原先的一个下属。” 这话虽然不算是在撒谎,可是多少有所隐瞒。我一向都不擅长骗人,特别是不擅长骗秦公子这样的聪明人,所以说出来的话带着一丝不自然。 恰恰这份不自然让本就目光锐利的秦公子一眼看穿了我的伎俩,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他很喜欢你对么?” 这也太神了吧,连这都能被猜出来? 果然,在他面前是不能说谎的,甚至就连敷衍都很难,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好半天都没做声。 空气瞬间好像变得压抑起来。 不是吧,这样就生气了么? 我正打算说几句好话解释解释的,我和苏正烨本来认识就在他之前,谁叫他不早一点出现,这能怪我么? 我站起来,把两只手手放到他肩膀上,纠结着该怎么开口跟他解释。自从他失忆以后,我总觉得他这个心灵莫名的脆弱起来,以至于我经常不得不顾忌他的情绪,生怕伤害了他的自尊。 一想到他后来的那些事情,我就觉得心疼,这样一个自尊心颇强的男人,后来接受那一切的,完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因为我一个人在书房的缘故,习惯性的只开了台灯,这一刻那原本还算明亮的灯光尽显得有些单薄,黑暗中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我,我看不出那黑眸里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胳膊,支在我身后的墙上,另一手撑在桌子上,这样就把我给围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他拧着两条眉毛,似乎有些无奈,叹道:“你这个女人真是够了,怎么这么容易招蜂引蝶呢?” 我有点懵逼。 他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又像是大惑不解,“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居然还有那么多男人围着你打转!” 我摊手,暗暗腹谤,“怪我咯!” 我伸手试图去抚平他拧起来的两条眉毛,却发现好像有点徒劳。 我于是故意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他果然被我带偏,也跟着吸了两口,很疑惑,“没有什么啊!” 我忍俊不禁,“可是我怎么好像闻到有酸酸的味道,是不是谁家不小心把醋坛子给打翻了呢……” “你……”他终于明白是被我给捉弄了,一脸的无奈。 我见好就收,胳膊攀上他的脖子,“别闹了好不好,人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嘛!就算后宫佳丽三千人,我这不也天天就……” “你还想后宫佳丽三千,你想得美……” 咳咳,我一时说顺嘴了,说错了嘛。 我连忙靠在他胸口,蹭了蹭。对,没错,我就是在掩饰自己的错误。 这回他没再说什么,有力的心跳透过胸腔传入我的耳内,竟无限安心。 我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腰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更为贴切的蹭在他怀里,这时他的胸膛震动起来,仿佛那些带着怨气的话语是从他的心脏直接跳入我耳朵里的,“你是我的女人,我当年肯定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娶到你,绝对不能让别人白捡了便宜去!” 我噗嗤一笑,确实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想当年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专门跑去和周启文斗酒,结果却斗到了医院。 我挑了挑眉,故意调戏他,“对啊,你上辈子可能拯救了地球吧!” “……” 秦公子轻叹一声,摸着我的发丝说道:“早些休息吧,别为这些破事伤神了。” 我乖巧的点点头,早些休息也好,毕竟我现在也许要对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多负责一些,当着秦公子的面我将那张画着苏正烨名字的纸张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关了台灯这才准备回卧室去。 家里的走廊并没有几步,而秦公子却固执的扶着我,直到将我安顿好,他才在床的另一侧慢慢躺下来。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主动过来揽着我,好像有点闷闷的,只给了我一个宽阔的后背,似乎他心中所有的愁绪都会被记录在那紧蹙的双眉之间,而他却又不想让我看见,所以只得背对着我。 我都有点摸不准他这脑子最近都在想些什么了。 我慢慢朝他挪了过去,从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不高兴了么?” 秦公子没有回声,甚至没有任何反应,或者他正在犹豫到底要如何回答,我继续说道:“其实,我心里的人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不会因为你失忆或者疾病而怎么样的。” 或许是我的这句话触碰到了他心中的那抹柔软,他轻轻握住我环在他胸口的手,但却依旧没有做声。 我用小指头轻轻挠着他的手心,他没动。我又捏了捏他的胸肌,戳戳他的肚子。 干嘛这么小气嘛,难道他以前就这么开不起玩笑的么? 他果然被我骚扰得受不了了,只好转过来,把我拉到怀里,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傻瓜,我没有不高兴。” “那干嘛要背对着我啊,人家不习惯嘛!” 我像只小猫一样缩进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样才对嘛! “好好好,这样好了吧,睡觉吧。” 他稍微低头,接着一片柔软便触及到了我的额头。 这感觉真不错。 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一样,平时即使这么抱着躺在床上,也没这么疏离,一直催我快睡着。我不喜欢这样带着伤感的秦公子,我抬起头,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这样还不够,我还用舌尖飞快地在他嘴角舔了一下。 他的唇依旧有些冰凉,我有种偷糖吃的感觉。“这给你厉害的!” 我的嘴唇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这么被他含住了。索性偷香偷到底,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捧着我的脸,直接用舌头撬开我的牙齿,吻进来了。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唇齿的纠缠,那一点一点由浅而深的温柔亲吻。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去索取他唇舌间的甜蜜,我的心也跟着砰砰地跳起来。 他的呼吸也渐渐粗重,手从我的脸颊慢慢下移,修长的指尖抚过我的下巴,脖颈,锁骨,甚至覆上了我胸前的柔软。 只是轻轻一覆,随即就像触电了似的,赶紧拿开了。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翻身而起,背对着我坐在床边,半天都没动。 那个……刚才好像不小心有点擦枪走火。 我也有点尴尬,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他在床边坐了好半晌,似乎才稍稍冷静下来。再度躺下的时候却比平日离我远了一些,仍旧是背对着我。 咳咳,闹了半天,之前这么背对着我是这个意思啊?我居然错会了意,以为他是在生气…… 他这个样子,让我莫名的觉得可爱。二十三岁的秦公子,也是很有趣的嘛。我甚至觉得就算他不恢复记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秦家的家业有秦扬照看着,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好笑,身体稍稍的朝他靠了靠,轻声地在他耳畔吐气,揶揄他,“那个……要不,我用手帮你解决一下吧……” 好像以前都没发觉啊,调戏他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毕竟失忆以前的秦公子那么霸气,每次我都落下风呢。 话音落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就连身旁的呼吸也戛然而止,一秒,两秒…… 他忽然扯了被子蒙头,“我擦老司机,臭流氓走开!” 我:“……” 第三十七章 晕厥 鉴于他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我没有再继续闹他,侧着身子看着他蒙在被子里的身影慢慢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发现了二十三岁的秦公子有我所不知道可爱一面,心情莫名觉得很是不错,很快便睡了过去。 只是依稀感觉到睡梦中似乎再次被人揽入怀中,一夜无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踏实的觉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我唤醒,有些刺眼,我下意识伸手挡了挡,却不料一片阴影及时为我遮住了光。 朦胧间睁开双眼,跌入一汪幽泉,我伸手揽住躺在身侧的腰身,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伸了个大懒腰,好久没有这样懒过了。 难得在清晨就可以和他撒撒娇,又腻歪了一会这才起了床,毕竟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不能把他饿着。 当我收拾好来到餐厅的时候,保姆早已把早餐准备好了,秦公子正坐桌前为我分餐,我莞尔一笑走到他的身后,伸出双臂从面搂住他的脖子晃悠着,“还是有老公最幸福。” 秦公子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夸赞,为我分好餐,很自然的牵起我挂在他胸前的手,将我拉到身侧,“好啦,快吃吧。” 我弯着唇朝他点点头,也许将公司的事情放一放,学锦心那样在家安心养胎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吃着秦公子为我切好的培根,满是幸福的味道,下意识的扭头朝他看去,却见他双眉紧蹙,一手捏着两个内眼角的晴明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事。”秦公子朝我摆摆手,还是那一惯的淡然模样。 然而我刚转过身准备为他端过距离有些远的牛奶时,身侧竟传来异样的声响,我一扭头,便看到了他趴到了桌子上,餐具掉了一地。 “秦奕!”一下子看到这样的情形,我不自觉地竟有些慌神。 我急忙过去将他扶起,而他双眼紧阖,唇色微微泛白,脑袋无力的耷拉着,我极力的控制着心中的那份慌张,伸手拍打着他的脸颊, 喊着他的名字,然而却没有一丝回应。 这时在楼上忙碌的保姆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赶忙冲了下来,看到这样的情形竟也一时间被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快去,快去喊唐一平来!”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慌。 看着怀中的昏厥过去的秦公子,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埋怨,为什么他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是打碎了牙都要忍着痛往肚子里咽,无论是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都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讲。 不想让我担心的心情我知道,但是这种东窗事发的感觉真的有些太过吓人,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唐一平动作很快,在他的帮忙下,终于将秦公子挪到了车上,一路直奔医院而去。 医院相熟的人我只认识林砾,此时我也只能求助于他,上了车接通林砾的电话,“林砾,你现在在医院么,秦公子突然昏倒了。” “昏倒了?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安排!” 还好林砾对秦公子很是上心,我对此非常庆幸,尤其当年他对我的照顾,我会一直铭记于心。 一路上,尽管唐一平似乎已经将油门踩到了底,可我却仍旧觉得有些慢,第一觉得去医院的这条路如此漫长。 进了医院,透过车窗我便看到林砾已经一身白大褂等候在了门口,身后还有两三个也是医生模样的人,他们手里还拿着担架。 “快快快……这里,先把他送去检查!” 刚停稳车,林砾便招呼这身后人上前帮忙,这让原本有些六神无主的我顿时稍稍松了口气。 “你放心,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一切都交给我吧,你先去歇着。”林砾急急忙忙交代了我几句,便匆匆跟着担架一路上楼去了。 我怎么可能放心,我当然要跟上去一起陪着他,可他们脚程真的太快了,虽说我怀孕很看不出来,但体力却已经有所下降,跑了几步就有些气喘了。 唐一平虽然他也是目光急切的追随着被送上楼的秦公子,但却也不敢让我一人独自留在楼下,只得在我身后时时看着我,似乎生怕我会因为着急而摔跤。 “别管我了,你快跟上,我自己慢慢上去就好!”我连忙催促着唐一平,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会尽量小心,而秦公子那边我算是望尘莫及,只有让他的心腹跟在身边,也许才能让我稍加安心。 又是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又是一堆冰冷的仪器,看着毫无知觉躺在那里的秦公子,我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把似得。 “兰心。”林砾推门而入,他的这个消息在这一刻仿若天籁。 “怎么样,他到底是怎么了?”我连忙上前扒着他的胳膊询问。 林砾蹙着眉头将检查报告翻了又翻,这才缓缓开口,“从报告上来看,一切指标都是正常的。” 我有些不解,林砾应该是不会骗我的,但如果一切正常,那么秦公子现在为什么还会这样躺在这里? 似乎是明白我心中的疑惑,林砾双臂抱胸,看着秦公子说道:“可能是因为他最近记忆开始恢复,海马体出现异常波动,从而导致了一些难以预期的后果。” 林砾是医生,他口中的那些专业术语我是不太懂的,但他说秦公子的这次昏迷也许是和记忆恢复有关,我却听得分明。 我不禁开口问道:“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还会有别的症状么?” “这个……很难预料,不过我建议他以后每隔两天就来做一次检查。” “对了,最好能在睡眠和休息时间随时监测脑电波。” 对于增加检查的频率我是赞同的,这样可以时时观察他身体的恢复情况,但对于林砾提出的监测脑电波我却不能认同。 随时监测脑电波,那就意味着秦公子睡眠和休息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连着这一大堆的仪器,任何思维波动都可能显示出来。 这算什么,这已经到了干扰正常生活的地步啊! 既然林砾已经说过了一切都正常,那就说明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还要时时刻刻面对这一大堆的仪器,别说秦公子,任何一个正常人估计都受不了。 这样一来,秦公子看起来会像是一只被人拿来做实验的小白鼠!“我不同意!”我语气很坚决。 “我……我也只是一个建议。”林砾看出来我对此态度很明确,于是也没继续劝我了。 做完必要的检查以后,我和唐一平一直守在近前,林砾似乎只有秦公子这一个患者,每隔半个小时都会过来看看,细细观察一下情况,还做了很多的笔记。 话说当年我与他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合作了几场,却没有想到如今他会对秦公子如此用心,真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医者,但不管怎样,这次总该还是得谢谢他的。 似乎是折腾了将近一天,我真的有些体力不支,趴在床边握着秦公子的手竟然沉沉睡过去了。 隐约中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下面动了动,我这才有些迷糊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以及那环绕在鼻翼间的消毒水味道,这才惊觉自己原来还在医院。 秦公子怎么样了?我连忙抬头望去,只见他依旧紧闭着双眼,只是双眉习惯性的蹙起,似乎在梦中纠结着什么。 我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想为他舒展 ,谁知我刚刚触上他的眉头,他竟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目。 “秦奕,你醒了,还有没有哪不舒服?我去给你喊医生!”关心则乱果然说的没错,他似乎都没有缓过来,就让我问了一堆问题。 然而不可否认他的清醒无疑是我今天最盼望的时刻,原本一身的酸困和疲惫也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起身就准备去喊医生的我却被拉住了手臂,我疑惑的转头,秦公子已经自己坐了起来,环视周围一周,似乎已经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看着我,手上微微用力似乎是在让我留下,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坐到了床边,在我疑惑的神情下伸出了另一只修长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 “累了,就回家休息,这里怎么能睡好呢……”他倒是先问我了。 “脸上都压了个印,像只小花猫。” 我朝他微微一笑,“等你啊。” 他好像有点疲惫,拉我到床上去,抱着我一起躺着。 躺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杜家……是不是已经散了?” 他双眉紧蹙,神情似乎十分纠结,也很疑惑,大概他在怀疑自己所说的真实性。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秦家和陆家,还有周启文的事,所以也没顾得上别的。 然而他说的完全都是事实,杜大成当年沦为了陆兆麟的炮灰,早就散了。 我惊喜地望着他,“对,散了,早就散了。你可还想起了什么别的?” 看来林砾说他的记忆已经在恢复,是真的吧。 秦公子蹙眉扶着额,好半晌,终究还是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已经渐渐想起了很多事情,看样子,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三十八章 我会好好待她 “那个苏正烨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公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不由一愣,他怎么会好好问起苏正烨呢?难道他这是想要知己知彼?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我都和他说过了,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难道是面对周启文、苏正烨这样的桃花,秦公子也会有压力? 但对我家这只千年狐狸,我想了想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好,在他面前有些事情越是想要掩饰,便越会让他误会。他这人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我也不认为我这些拙劣的手段能瞒住他什么。与其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不够公正的信息,甚至被人加以利用,倒不如我自己来坦白。 可我又不知该如何向秦公子来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靠在他怀里,抿了抿唇, “他帮过我很多忙。” 在他的逻辑里,大概帮过我忙也就算是帮过他,自然也不好说人家是坏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我想见见他。” “啊?”对于他的要求我有些诧异,他要见苏正烨? 我有些不明就里,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忧。 他不会要跟苏正烨说离我远点吧,如果他是在宣誓主权什么的,多尴尬啊。 对于我的疑惑,似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摸着我的发丝,貌似是在解释给我听,“我只是想起了一切很模糊的片段,现在隐隐约约还有些印象,但是不能确定,所以想问问他。有些和他有关的事情,还是问他本人比较好。” 我转过头看向他,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些异常,然而他却大大方方的看着我,丝毫没有闪避,不知道是我家这只狐狸的功力太过深厚,还是他并没有丝毫瞒我。 我总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他那犹如深潭的眼眸中并没有提起周启文时的阴霾,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随即我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第二天,我便给苏正烨打了电话,同他说明秦公子的意思。苏正烨在那边似乎也有点意外,他沉吟了片刻,但还是应下了。 我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想他应该不会为难你,如果他非要提什么为难你的要求,你只管和我说。” 苏正烨在那头笑了笑。“没事。” 苏正烨并没有让我等很久,大概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我从护士站出来便看见了刚出电梯的他。 “来了。”我朝他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和他之间的关系没有了以前那般从容,似乎还带着些许尴尬。 苏正烨看到我也停下了脚步,他上下打量了我半晌,似乎是在看我这些日子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变化一般,随后目光停在了我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轻声说道:“月份大了就别操心了,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就好。” 我不知道他所指的事情是什么,但是这句话却让我依稀感觉到,他依旧还是从前那个和我说“我会喝醉”的那个大男孩。 面对他我总是这般的没有勇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会让他察觉出什么,从而再默默的为我解除烦忧,那样我岂不是亏欠的更多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刻意疏远,苏正烨也没有再说什么,跟在我的身后随我一起进了病房。 许是感觉到了有外人的进入,原本在看报纸的秦公子适时的抬起了头,看了看我身后的苏正烨,随即目光转向我, “你去帮我买点点心吧,我上次看见对面那条街上有一家糕点铺子,看着还不错的样子。” 秦公子生病这段时间,我有一小半的时间在跑医院,对这周边也算是很熟悉了。对面街上哪有什么糕点铺子,最近的糕点店应该在两条街之外,走路过去起码要二十分钟。 秦公子平时吃东西可不怎么挑剔,也因为担心我受累,从来不叫我去买这个那个的,就算买也是叫唐一平他们。现在忽然点名要什么点心,我心里清楚,他这是在换着方式想要将我支开,难道说过去的有些事情不方便当着我的面讲?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想与苏正烨谈论关于我的事情? 我看了看身后的苏正烨,点头道:“好,那你们聊。” 走出病房,为他们轻轻关上房门,依稀听到秦公子说了声,“苏先生,请坐。” 我连忙转身对着几步远外的唐一平挥手,将买点心的重任托付给他。 我才不去呢,我不放心,我得听听这两个人在谈什么秘密。 我一般很少指使唐一平做这样的小事,所以他有些诧异,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家主子其实并不爱吃很甜的甜点。 所以他迟疑地问,“奕哥要我去买点心?” “对呀!兴许是他现在记忆正恢复着,口味变了也说不定。”我摊手,一脸无辜地表示这就是他家老板的指示。 唐一平多看了我几眼,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只好答应着去了。 好不容易支走了唐一平,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何亚隆便上来了,站在他刚刚离开的位置上。 这个年头可以一直忠心于一个人的手下并不多见,所以他们这样对秦公子,除了让我很是感激,更多是敬重。 我可不想让何亚隆看见我听壁脚这种事,真丢脸。我于是说道:“隆哥,你去楼下守着吧,这儿有我呢。” 苏正烨从前就一直是陆家的人,我也很信任他,这在他们这里也早就不是秘密了。何亚隆迟疑了片刻,我又催他,“奕哥在和苏先生谈事情,你放心,我在,我能让奕哥出什么问题么!” 我估计何亚隆已经看明白我打的什么主意了,他也没戳穿我,听了我的话,下楼去了。 总算是把这两个打发走了,我这才转身将耳朵轻轻凑近门缝处,集中精力听着房内的动静。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他们的寒暄已经完毕,恰好进入正题,我这时间把握得还真是不错。 “不瞒你说,其实该想的我都想起来了……” 秦公子那专属磁性的声音仿佛透过了滤网如此清晰的传入了我的耳朵,仿佛这一瞬时间已经被停滞,任何反应似乎觉得有些多余了,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会激动地惊动他们,从而打断他们之间的交谈。 对于他这个说辞,苏正烨似乎没有太多怀疑,问道:“那么先前周先生的事情,是你的手笔?” “正是。周启文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十足的小人。当初骗过兰心还不够,到现在还想对兰心下手。那时候我不在也就罢了,现在我可不会让他得手。”秦公子的声音顿了顿,“还要谢谢苏先生出手相助。” 苏正烨淡淡说道:“应该的。” 话题果然就扯到我身上来了。 秦公子继续说道:“兰心是个操心的性子,凡事不太懂得烦劳别人。我现在既然病已经好了,我就不会让她再这样劳心劳力。她这段时间受累了,这都是我的错。” 苏正烨也表态:“陆家这边有我,如果兰心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是最好的。” 秦公子稍微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其实苏先生的心意,兰心明白,我也明白。但是过去的毕竟都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事情,如果苏先生还一直耿耿于怀,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回轮到苏正烨沉默了。 “当然了,以苏先生这样的条件,外头的好女人也多得很。”秦公子悠悠地说道:“我和兰心结婚已经这么长时间了,第二个孩子就快要出世了,我定会好好对她,你放心——” 果然是在宣誓主权来着。一方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和我很好,请他不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另一方面,意思是他已经有实力保护我了,不劳别人费心。 我有点尴尬,不过秦公子这么一说,倒也真是明白了很多。苏正烨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他一定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还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除了问起杜家,其他的什么都没说,那他到底是跟谁说了假话? 我正想着呢,没想到屋里就有拉椅子和脚步声了,分明是苏正烨朝着门走过来了。我一惊,虽然我真的干了这种听壁脚的事,但我也不想被逮个现场啊!我老公在跟我的追求者宣誓主权,而我在外头偷听,多尴尬! 我下意识的转头就跑,我要赶在他打开门出来之前跑到走廊尽头去躲起来,然后再装作刚刚上楼的样子…… 可我刚跑到走廊尽头,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呢,,拐角处竟出现了一个小护士,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里头杂七杂八地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瓶子和针管什么的。 想要停下却已经晚了。 “啊……” 那个小护士被我奔跑的冲力直接撞翻在地,针管、药品也都掉了一地,我亦没有好到哪里去,被她撞得后退了好几步,一个没站稳,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好在有那后退几步的时间做缓冲,我跌得比较轻,而且在跌下去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开门出来的苏正烨看了个正着。 第三十九章 桃花运 “兰心,你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当然,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好追究我听壁脚的事了,他追上来,蹲在我身旁,一脸紧张的看着我,试图扶我起来。 苏正烨一边检查我有没有受伤,一边就黑着脸开始责怪小护士了,“怎么回事,你走路都不看路的么!” 小护士似乎伤得比我重,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护士帽都歪到了一边,一面有些吃痛的捂着自己的右手肘。 搪瓷托盘也掉在地上了,里头的药品针管散落一地,还有几个玻璃瓶的药水直接摔了一地的玻璃碴。 小护士就满脸委屈,忍着痛在一旁收拾着药品,气得直掉眼泪,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懂不懂点是非黑白啊,明明是她撞了我!” 苏正烨瞟了她一眼,脸色很难看,“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啊,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要是孩子有个什么差池,你就算是拿命来赔,你也赔不起!” 此时大概是因为担心我,他的脸色臭到了极点。 我今天穿的衣服比较宽松,因为本来身材还不太丰腴,所以这个小护士可能刚才也没注意到我其实是个孕妇。这会苏正烨这么吼出来,她也瞟到我的小腹确实是隆起的,于是蹲在地上,低头去捡地上散落的碎片,都不敢吱声了。 像她们这样常在医院混的,医闹事件也都见得多了。况且苏正烨这样穿得像模像样,看起来又有点凶狠的角色,她应该是有些害怕的。这条走廊里没有摄像头,要是我们这边坚持说是她撞了我们,还把我撞出什么事来,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苏正烨不理会她,一面赶紧低头问我,“你怎么样,要不要去急诊那边看看?” 我在苏正烨的搀扶下慢慢地站起来,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孩子在里头的感觉。 刚才摔得并不重,应该没事。 我站直了身子,放开他的手,看向面前蹲着的小护士。她一边低头捡着碎片,一面委屈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哭。 看小护士如此模样,我也觉得有些过头,毕竟刚刚是我撞的她,她说得没错,大部分责任都在我这边,这时候让她来受这份委屈着实有些不妥。 我看向苏正烨,“我……没事。” 他的目光依然锁在我身上,似乎在确认我的话是不是真的。他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我有哪怕是一点点差池,他都要冲上去把小护士揍一顿似的。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个……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别怪人家了。” 大概是我的歉意让小护士这才有了些安慰,心里微微平衡了一些,委屈却更盛,她收拾碎片的手停下来,我看到一大滴眼泪落在了地板上。 我于心不忍,上前一步,“那个……护士小姐,真的对不起。这些损坏的药品,我赔你吧。” 她从地上抬起头,看向我,然后目光慢慢地转向苏正烨,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你?” 他们认识?我疑惑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苏正烨,他闻言也正看向那小护士,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他也已经认出她来。 小护士抹了一把眼泪,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我的肚子,眼里的不可置信慢慢地变成了狐疑,随即又似乎流露出了某种莫名的忧伤。 我知道现在的场面看起来有点诡异,一个男人搀扶着一个孕妇,正在责怪撞了人的人,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什么关系。不过,我多看了小护士一眼,竟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小护士颇为眼熟。 跟在秦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走的过场不说上千也有上百,我自认为已经练就了一手比较强悍的认人识人的本领,虽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过复杂,记忆可能有些混乱,但我可以肯定,我之前见过她! 快速将脑子里的信息捋了一遍,眸光一闪,我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小护士不正是原先那个韩雨梦的闺蜜么,名字似乎是叫余知敏,虽说这几年有些变化,但大体上的模样还是在的。 想当初我和秦公子还因为韩雨梦的事情跟踪窃听过她,没想到时间一晃,现在她都毕业了,还成了一名护士。 虽然我不知道苏正烨是怎么认识她的,不过看来他们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她刚才瞟过我们俩这模样的时候,眼里的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让我觉得不寻常。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开口解释解释。 但我还没说话,余知敏自己站了起来,看向苏正烨,“是我自己不小心,刚才走得太快,才和这位太太撞在了一起。这位太太都已经承认是她撞了我,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乱骂人,我不用她赔,但我要你赔。”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好戏可以看了呢? 虽然这么想有点不厚道,不过看这样子,还真像是他不小心在外头惹下了什么孽缘。 咳咳,我好歹也化了淡妆吧?看着也没那么老吧?一向都被称为某小姐的我,居然在她嘴里变成了“这位太太”,活生生的就老了好几个层级。怎么听,都像是故意的啊,这位护士姐姐,看起来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女孩啊。 所以我们这位男主角,应该也听出她话里的不悦了,但是他接触的女生大概本来就不太多,此时相当为难的样子,两条眉毛都深深地拧了起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那个……对不起了,刚才损坏的药品,该多少钱,我赔给你。” 余知敏挑眉,指着地上的碎玻璃瓶子,“这个,现在整个医院只剩下两瓶了,今天用一瓶,还有一瓶只够明天用的,下一批货起码要后天才能到,现在摔了一瓶,明天患者用什么,是你给点破钱就能解决的吗?你要赔,那你现在把药瓶拼好,把药水都捡起来啊!” 这要求可就真有点刁难人了,瓶子摔碎了,还能重新拼起来的?就算瓶子能拼起来,但这可是注射液,掉过地上弄脏了的液体药剂,哪怕是现在用注射器一点一点收集回来,也不能用了。 这样的要求,多半也是故意的,因为她现在心里极度的不爽。 我上前一步,“都说覆水难收,摔碎的药,我想苏先生也没有办法重新拼起来了,这件事确实也是我的错。不过,既然还有一瓶这个药水,就先给患者用上吧,我回去问问我老公,也许他有办法,保证明天用药之前,把药水赔给你如何?” 我是故意疏离地叫他“苏先生”的,还特意提到“我老公”,为了表明我和苏正烨之间的关系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亲近。和他划清楚分界线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不爱他,这是事实。既然有女孩子对他有意,绝不能因为我而引起什么误会。 他以后会遇到他所喜欢的女孩子,会有自己的生活,欠他的,我今后会在其他方面慢慢弥补给他。 至于药水么,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想我应该有办法在一天之内找到另一瓶。秦家和陆家加起来,实力可不容小觑,只要国内有货,我甚至可以动用私人飞机叫人去取。就算国内都没有货,从国外弄一瓶回来应该也不是那么困难。况且她也说了,新货后天就能到,可见问题应该不算太大。 余知敏显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原来我和苏正烨之间……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而且这个解决方式她大概也能满意,这才撇撇嘴,“好吧!不过其他的药品,你还是得照价赔偿!” 苏正烨低着头,“应该的。” 光赔那么几瓶药水?不不不,这样可不对。照苏正烨这种闷骚性格,就算心里有点松动,当着我的面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别的话,难道陪完药水就算完了? 不行不行。我顺势推了推苏正烨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我先前还不知道呢。既然都是熟人,也是个误会了,那你就替我请这位姑娘吃个饭赔罪吧,你也知道我这,我现在要去看奕哥了,时间上有些不太方便……。” “这……”苏正烨有点为难。 “去嘛去嘛,这位护士小姐现在也快下班了吧,时间正好!”我推他,“就算是替我请的嘛,这是交待你的任务哦,回头我给你报账!” 我说完,冲余知敏眨眨眼睛,转身就走,根本没给苏正烨拒绝的余地。 他想要的,我注定给不了啊,不如多给他一点机会,如果这边有戏,也是一件好事呢。虽然余知敏和韩雨梦关系不错,但我记得当时是调查过她的,她的人品可比韩雨梦不知道要好多少。 我这才转身返回病房,刚好唐一平也将点心买回来了。 “平哥,把点心给我吧,我送进去就好。”我笑着从唐一平手中接过袋子。 我窃取了唐一平的辛劳,拎着点心走进了病房。 神情自若的将点心拿出来,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打开,“呐,点心买回来了,我选了好几种口味的,来尝尝……” 秦公子放下手中的报纸,坐到我的近前,看着桌上的点心,竟然还点点头,“恩,上次见得应该就是这家的……” 看着这样的秦公子,脑海里不自觉地又想起刚刚偷听到的话,他说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是真的么?那他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第四十章 到底想起来没有 果然,我“辛辛苦苦”买回来的点心,秦公子拿起一块,小口吃了半块,就放下了。 醉翁之意显然不在点心上。 不过,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刚才跟苏正烨说的话是真的啊,我这么温柔贤淑美丽可爱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做出偷偷摸摸听壁脚的事情来?要是让秦公子知道我因为听壁脚,还撞着人了,还要动用私人飞机去买药赔给人家,他不得嘲笑我好几个月啊。 买药这件事,我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我一定会说,是医院里遇到了难处,急需的药物短缺了,所以善良慈悲的秦夫人我呢,愿意拔刀相助,需要调动一架私人飞机,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行了,吹牛逼的事咱先缓缓吧,先解决正事。 我双眼微微眯起,看来得想个法子试探一下才行,看他是不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虽然现在他恢没恢复记忆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但事关他的身体,我还是想知道确切的结果。 想着便要落实到行动中,当下便起身走到对面,在他身边蹭着他坐了下来,一手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轻声感叹着:“老公,好希望你快些恢复记忆啊!” 秦公子皱着眉头看着我,带着一点点警觉。 我连忙继续说道:“这样我就可以带着明瀚到处游山玩水,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样那样的事,陆家也好,秦家也好,没一个省心的,死人都能跳出来闹,活人更是一个两个都恨不得出来唱大戏了。秦扬一个人也管不来那么多,他又新接手,还是你在的时候管得好,在你手下,谁也不敢瞎蹦跶。” 我就是在故意引导。 这段时间他也看见了,我过得挺辛苦的。我就是希望他一时心疼,就直接承认了,从此开始重新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说完这话,我就一直在偷偷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但我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他的手指轻轻拢着我的长发,似乎轻轻转头看了看我,,“觉得累了,就多休息一下,有些事情可以不必操那么心的。不过游山玩水暂时还是免了吧,我可不放心。” 这还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啊。难道是被他看出了我的目的,故意避重就轻? 我决定再来一把,我继续说道:“秦扬刚回来才多久,一个秦家能管好也就罢了,陆家他可不熟,锦心更是对陆家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不一样,如果你全都想起来了,那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嘛!” 他微微颔首,“你现在也可以考虑认为我恢复了记忆。 ” 为什么说“可以考虑认为”呢?这话看有点不果断了,感觉跟故意逗我玩似的。 肯向苏正烨承认,偏偏就不肯跟我承认了,真是…… 我差点就脑子一抽想跟他坦白了,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他好像是不愿意跟我多说这件事,可是想没想起来过去的事,有这么难以承认吗? 我家这只狐狸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尤其这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玩的最是出神入化。他就喜欢把事情搅合得真真假假,叫人半信半疑却又不敢真的出手。 如果连我和苏正烨都已经相信他确实是真的恢复了记忆,那么旁人肯定是不敢蒙他了,秦公子的手腕在省城是出了名的毒辣,敢惹他这个刺头的可没几个还活着的。 我也可以在外人面前都表现得好像已经相信了一样,好叫别人都以为他其实已经康复了。但是,我自己心里总得有个准数吧! 我决定再想办法找点事情来试探一下。 我眸光一转,换了一个话题:“那你还记得那个韩功良么?” 秦公子看着我,只是稍微点了下头,眼神貌似在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他女儿韩雨梦,现在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想让韩雨梦出国留学。” 我语速比较慢,一边说一边观察秦公子的表情,试图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他其实也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件事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似的。 我抿了抿唇说道:“虽然以前她得罪过你,但也没必要真的毁了她一辈子……我看啊,她想出国也好,离得远一点,免得又生出什么其他事端来。这件事,要不,我们就不管了吧?” 因为如果秦公子真的恢复了记忆,那么他必定是知道韩雨梦当初得罪的并不是他,而是我。而且手段还那么歹毒,依他的性格,定然是不会放过韩雨梦的。 我故意这么说,就是在误导他。 如果不是,他就听不出有什么问题,会顺着话题说下去。 我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坑,看他怎么跳。 “你觉得无所谓,那就随他去吧,不管他们也好。” 秦公子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我继续误导他,“既然你不管,我也懒得管了。她以前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太恶心了点。” 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你天天忙成这样,还管他们做什么。” 啧啧,这能是当年那个腹黑小气到极点的秦公子说出来的话?让人家听见都会笑,这家伙是失忆了吧? 咳咳,这家伙确实是失忆了。 我根本就不相信一场病能把他病得变了一个人。他肯定只是没想起来韩雨梦当初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错误而已。 不过,韩雨梦那件事并不是编的,是真的。其实我的意思也是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放她一马,就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了。 反正,就目前来看,秦公子肯定也是不记得她了。 我算是明白了,秦公子这么跟苏正烨说,绝对是故意的。一方面,他是想表明态度,他已经恢复了,别人没有机会了。另一方面吧,他要通过苏正烨的口,把他已经恢复这件事传出去。反正能见到他的人本来就不算太多,他这个人话又少,想从他这里套出问题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只要别人相信了,那他就依然还能控制住秦家的江山。 这家伙还真是狡猾,差点把我都给骗过去了。 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我就不再打算揭穿他了。 我靠在他怀里,他轻轻揽住我的腰,“兰心,你不想管的事情,就不要管了,真的,都会有办法的!” 我抬头轻吻他的嘴角,“好。” 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悬着的,我忽然就想起外头的余知敏来。 我没想到余知敏就在这家医院当护士,当初我们可是跟踪窃听过她,就算她现在和韩雨梦的关系已经开始疏远了,我也努力地帮了她,把苏正烨往她身边推了。 但是,我其实对她还是没那么放心的。 她既然能来这一层的病房送药,那么秦公子的病房里,她应该也是有机会进来的。 秦公子这个恢复了记忆是假的,那么他可能不认识余知敏。 如果她受什么别的有心人之托,对秦公子下手什么的,这可得多危险啊? 不行,我得想办法去把她的底细给查明白,光是以前知道的,她人品不错什么的,这些可不够。 我先安抚住秦公子,然后借口去帮他办理出院的手续,躲到走廊里去打电话。 我打给了廖仁凯,我叫他帮我查查余知敏的社会背景和人际网,越详细越好。我很认真地把情况跟他说了,廖仁凯也相当重视。 另一边,当然是叫唐一平和何亚隆多安排人,盯着点余知敏,不能让她有任何下手的机会。 把事情办个差不多了,我才去楼下真的办了出院手续,打算带秦公子回家了。 刚办完,就碰上林砾。 他一看我是办的出院手续,就有点着急了,“兰心,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就算你不同意监测脑电波,那监测一点其他体征总行吧,那个……” 真奇怪,林砾最近怎么对秦公子就这么上心呢? 我觉得很奇怪,但我还是坚持让秦公子出院了。 秦家又不是请不了家庭医生,让他在家里歇着,可比在医院里强。毕竟失忆这种事情,又不是外伤,不用一天到晚要换药什么的。只需要按照林砾之前叮嘱我的,每过两天就去一趟医院,多做几次检查就好了,他能走能跑,也不会太麻烦。 到了晚上,廖仁凯给我回了电话,说到余知敏的事情。 她刚毕业不久,因为考研失利,就到医院来做护士的。本来她这个护理学的专业,考研的人其实也比较少。 她是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除了不小心交了韩雨梦这么一个麻烦的闺蜜以外,其他一切都很正常。社会背景单纯,为人除了有点小个性以外,基本上没有大问题。 倒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 况且现在秦公子也不会长期住院,只是时不时要去做个检查而已,加上还有唐一平何亚隆那样的人保护。 所以我想……她基本上也没什么下手的机会吧。 既然这样,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如果苏正烨肯多和她相处一下,好像也不错。 第四十一章 本夫人不高兴 不管怎么说,家里总归是比医院要好上很多,起码秦公子不用再拘在一个小房间里面看报纸。 而且家里那熟悉的摆设,以及平日间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习惯,都不外乎是可以帮助秦公子恢复记忆的良药,我并不认为那充满消毒药水的房间会对他有什么帮助,只是一堆冷冰冰的机器,冷冰冰的数据而已。 就这样挺好,只不过每隔两天去趟医院检查,就当做出去散步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秦公子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似乎对去医院不是很感冒,也许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真的没必要一趟趟往那里跑。 之所以答应去,无非就是顾忌我吧,让我少些担忧。 依旧是唐一平开车,我陪着秦公子坐在后面,这已经是出院后的第三次检查了,看着他身旁的那袋子零食,我有些无奈,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一起出门似乎都成了陪我散步消食…… 林砾依旧早早的等在大门口,一见我们到了,便快步上来,似乎是碍于前两次他扶着秦公子下车,秦公子很是不悦,直接给他丢下一句“我还不是残废”,弄得林砾也很尴尬。 所以这次他只是站在一侧,朝我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照旧说了声:“里面我都安排好了,咱们直接上去就行。” 秦公子不着痕迹的颔首,转过身扶着我下了车,待着站稳之后却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径自扶着我朝里走去,似乎来看医生的不是他,而是我…… 检查室的大门再次关上,林砾让我在隔壁一间空着的病房等候,以免我在外面呆久了会累。 然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就算在病房里,我依旧不会堂而皇之的躺在病床上休息,只不过碍于秦公子那带着有些威胁意味的眼神,应下也好,毕竟沙发总归是比外面的冷板凳要舒服些。 检查很快结束,秦公子和林砾也前后走进病房,林砾仍旧随身带着个本子,一遍向秦公子询问着近两日有什么样异常的反应,一遍快速的记着笔记。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秦公子如此上心,或者说这个上心的程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也许他一开始答应我帮秦公子是一种情分,而现在如此用心或许是身为一名医生的职业操守,亦或者说是本分吧。 我虽然也有些疑惑,但本着和他的一点交情,总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害秦公子。而且作为一个高素质的医生,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有这点专业素养的。 “结果现在应该出来了吧,我去看看。” 似乎我的这一举动让秦公子有些不悦,他转过头来蹙着眉看向我,大概在他的观念里,孕妇养胎就应该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吧。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对他投以一个放心的微笑,在他依旧有些纠结的神情下慢慢退出病房,看来回家之后还是得给他灌输一些孕妇也需要运动的理念。 大概是因为林砾的关系,秦公子每次结果都出来的很及时,几乎可以说是一路绿灯,然而我拿着结果再往病房走去的时候,却再次遇见了余知敏。 她依旧是一身淡粉色的护士服,怀里抱着一叠报告,似乎也是正往哪个科室送去呢吧。 大概是认出了我的缘故,原本脸上那惯性亲和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无踪,我想着她与苏正烨的关系,还指望着他们能有所发展,所以即便没有上去聊两句的意思,也是朝她友好的一笑。 却不想她竟主动径直走到我的面前几步停了下来,还故作往我身后瞟了几眼。 “哟,今天苏正烨没在啊。” 她的语气有些古怪,让我一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回答:“恩,他没来。” 余知敏似乎是明知道却故意问我的,见我回答却又不屑的嗤笑着上下打量我,只不过最后目光意向我小腹时候,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她的眸光之中似乎生出了一丝怨怼的情愫。 “大着个肚子居然还叫他在你眼前晃,真是不守妇道!” 她虽然声音不算高,但距离我的却只有几步远,我听得分明。她口中的那不善的言辞,再加上那脸上有些似乎不屑一顾的表情,倘若我再看不出来的话,当真是脑子都有问题了。 但或许因为上次那件事她还对我有些误会吧,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明知道苏正烨对你有意思,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瓜田李下,还故意叫他在你面前晃悠,是不是因为你自己的老公失忆了,所以你就正好可以跟别的男人暧昧了!” 余知敏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仿佛将这些天所有压抑的不快全都释放了出来,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在这个挂了长长一排“静”字的医院走廊里,我还是听得十分清晰。 她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什么叫瓜田李下?苏正烨原本就是豹三爷手下的人,三爷走的时候也特意安排他在这边帮我,我现在也确实需要他帮忙。我要是一天到晚只想着避嫌避嫌,我怎么避,难不成直接开除苏正烨,不让他在陆家做事了? 况且,本来就没有的事,秦公子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苏正烨自己心里也明白,我还要在那里装模作样,多做作啊! 我轻嗤一声,“作为医院的护士,质疑患者家属做什么好像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吧?” “我是医院的护士,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就看不惯,还不兴说了?别仗着你肚子里怀着一块肉,就把自己当个宝了,以为全世界都得拿你当皇后供着么!” 这丫头还真是有啥说啥,一点都不含糊。 我正要和她理论一番呢,秦公子忽然从病房走了出来。 秦公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森冷,余知敏毕竟社会阅历还不算多,没见过这个阵势,一时间竟然好像被吓傻了一般,瞬间闭嘴噤声。 秦公子出来径自来到我面前,淡漠了瞥了一眼此刻那犹如木桩子似得余知敏,把我给拉回了病房里。 “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他将我揽入怀中坐到沙发上,顺便端了一杯热水放到了我的嘴边,语气温和。 咳咳…… 本来还想夸赞他,就连眼神都这么有杀伤力,却不想话还没出口,就被他这一句的刺激下,竟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正着。 我有种被他看戏了的感觉。 秦公子淡然神闲的伸出手帮我顺着气,我连忙抬头环视一周,秦公子似乎知道我在找什么,悠悠说了句:“放心,林砾刚刚就走了。” 我这才缓了缓,定了定心神。毕竟有些事情让外人听见,不太好。 秦公子虽然抱着我没有吱声,但我知道他现在之所以没有起身说回家,就是在等我说刚才的事情,毕竟今天的检查已经没啥事了。 我立即告状,抱怨道:“那个小护士真是不知好歹,太可恶了吧!” 秦公子估计也听见她说的话了,可是他居然也没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而是温吞地笑了笑,“被人误会也是常有的事,你急什么。” 居然都不安慰我。 我顿时撅起了嘴,联想到刚刚余知敏对我的态度,以及她所说的话,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蹊跷,“她不仅可恶,还有点可疑。” “恩?”他似乎有些诧异我的说法,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上次我碰见过她,那时候她连我怀孕都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对我这么了解了?她又不是管你这个病房的,还知道你失忆了,她肯定是私底下偷偷调查了我!” 秦公子好半晌没有做声,就当我以为他是不是也在同我一样思虑着这件事的时候,他突然将我轻轻转了过去,面对着他,正色问道:“上次?” 完蛋了,我可不想告诉他我听壁脚还摔了一跤的事。 我连忙避重就轻地说道:“就是上次你晕倒过来做检查的时候嘛。她居然和苏正烨认得,看见我和他说话就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我都叫苏正烨去请她吃饭了,今天见着,哪知道她脸色比上次还臭,我怎么着她了嘛!” 我还顺便把当初我们怎么跟踪窃听余知敏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 我一边说,一边认真观察秦公子的脸色。 他慵懒的往后一靠,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这点小事就让我家夫人气成这样啊!” 还好还好,没追究我具体怎么惹着余知敏的事,要不然,我怕他会把我关在家里,连医院都不许我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撅着嘴继续表达本夫人心里的不快。 他长臂一揽,直接将我拉入怀中,继续悠悠说道:“多大的事嘛,不就是当了场炮灰么。谁不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你不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的么,他们俩以后说不准还真是一场缘分。” 第四十二章 制造邂逅 不得不承认,秦公子所说的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我希望苏正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有相爱的妻子,有幸福的家庭。 毕竟长久的这样待在我的身旁,我会成为他的一片阴影,即便是秦公子已经与他将话说清楚,但是只要他自己不肯迈出这一步,终归还是不行的。 而那个叫余知敏的丫头身上似乎有着苏正烨没有的勇气,也许她可以凭着那份倔强将他从阴霾中一把拉出。 我伏在秦公子的怀中乖巧的点点头,“好吧,但愿如此了。” “时间不早了,我去叫林砾过来帮忙看下结果,然后咱们就回家。” 我这才起身,看了看依旧一副慵懒模样靠坐在沙发上的秦公子,见他没有异议,便径自出门去喊林砾了。 不得不说林砾很敬业,亦或说他很上心,自古以来大都是患者等医者的多,却不想刚一出门便看到一身白大褂的林砾依靠在墙上,一手拿着随身带的小本子,一手拿着笔支在自己的下巴,时不时想到什么在上面画两笔。 我微微一笑,走上前,在他和本子之间挥挥手,打断他,“回神了,检查结果我已经拿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我将话说完,他却似乎刚游神归来的模样,“啊,你们聊完了,那我去看看结果。” 说罢便比我先一步进了病房,我不禁有些愣然,他对秦公子的用心,似乎已经有些魔障了吧…… 不过对象是秦公子,我撇撇嘴,没有言他,也跟着进了病房。 林砾皱着眉头将检查结果的那两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拿出口袋的本子翻起来,似乎是在对比之前的数据。 我不敢出声打扰,直到过了良久,林砾这才抬起头来淡淡的说了一声:“恩,一切正常,记得两天后再来复查。” 好吧,对这样热情的大夫我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于是便准备告别林砾,和秦公子一起回家去了,今天因为余知敏的事情,似乎耽搁了一些时间。 却不想秦公子拉住刚准备说道别的我,朝我微微一笑,接着对一旁的林砾说道:“林砾,现在还有没有空的病房?” 我不禁有些疑惑的看向秦公子,他好端端的问病房干嘛? “我觉得其实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啊,有时候脚有点痛,还有时候吧,胳膊也有点麻,不知道是不是跟我现在的恢复状态也有关系呢?这两天家里、医院两头跑的太麻烦,不如就直接住下得了……” 脚痛?胳膊麻? 我怎么不知道,他从来没和我说过啊。 秦公子此言一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林砾便猛地抬起头看向秦公子,“真的?” 随后似乎又觉得这样说的不太对,连忙继续说道:“有,有空病房,需要我现在就去给你办理住院么?” 秦公子微笑的朝林砾点点头,林砾转身便出了病房,隐约还能听到小跑起来的步调…… “哎,你……”我刚反应过来,准备叫住林砾,这刚出院没几天再住进来,什么鬼?再说我看他的状态,一点都不像需要住院的样子啊。 秦公子拉住我伸出的胳膊,轻声在我耳边常常嘘了一声:“嘘……医院禁止喧哗!” 一句话将我噎住,我不由好气的转身对着身后的这位“罪魁祸首”,质问道:“你这是觉得这里比家里好么?” 秦公子勾着唇角揽过我,扶着我让我重新坐到沙发上,这才悠悠对我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看着夫人每隔两天就这样陪我跑一趟,太累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看他们这高级病房也还宽敞,就是床硬了点。待会我叫唐一平给换一张舒服点的大床,换上咱们的大羽绒被和羽绒枕头,不如,你也跟着我一起住上一段时间好了。” 住个院还自带床和床上用品,这是把医院当宾馆了吧? “而且,这个医院虽说没有家里好,可也还将就,不妨多住几天,然后彻底出院好了。” 我一脸怀疑的看着面前这只千年狐狸,一时间还真是看不透他那脑子里到底又在想什么,“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然而面对我的问题,对面的那只狐狸却是魅惑的朝我一笑,抻了抻手中的报纸,继续看报去了。 秦公子既然不愿多说,我便也只能不问了,他那心思当真是不好琢磨。 林砾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利索,没等多久住院手续便办好了,今天就可以直接入住,我只好给唐一平打电话让他回家收拾一些日常用品过来。 唐一平听闻也很是诧异,似乎也和我一样有些不太明白秦公子为何又决定住院,但他确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一声便去执行了。 对于自家傲娇的老大,唐一平一向的态度是少说话,多做事。 唐一平按照他的要求安排好以后,秦公子又开始关心起我的工作来:“对了,兰心,苏正烨现在应该已经正式回陆家上班了吧?” 我挑了挑眉,点点头,这个没问题,苏正烨本来就是陆家的一份子。 “让他以后每天下午五点钟来医院汇报工作吧。” “每天?” “嗯,每天。你现在得多养胎,陆家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办吧。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应该每天都来汇报一下,也正规一点。” 我不由眨巴眨眼睛,让苏正烨到医院来汇报工作?虽然他跟我汇报工作是应该的,但好像真没到需要每天定时定点的地步。我对他比较放心,他也大概知道哪些问题要向我请示,哪些不必拿来打扰我。 我好像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秦公子显然没有没有给我继续发问的机会,直接带着一股子神秘的笑意朝我打发道:“好了,早些休息吧,别累着了。” 我的好奇心也随之被调动起来,就好像等着身边的人专程为自己策动了一场大戏一般,作壁上观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我还真将秦公子的意思转述给了苏正烨,但却没有告诉他这是秦公子说的,苏正烨也不疑有他,闷声应下。 我似乎觉得我家这只千年狐狸再次开始运转起了他那高超的智商了。 第二天苏正烨来汇报工作,秦公子陪着我旁听,听完还问了他几个具体的问题,和他聊了一会儿,才让他走。 我送苏正烨出去,他刚一出去,就碰见了下班准备回家的余知敏,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打招呼。 这么连续几天,我看出问题来。这个时间拿捏得可真是准啊,怎么每天苏正烨出去的时候,都能这么巧地碰上余知敏呢?就连有一次余知敏被什么事给拖住了,下班晚了二十分钟,秦公子也恰好和他多聊了二十分钟,他一出去还是正好…… 太巧了就不叫巧了,多半是人为的。 我不由在暗中偷笑,这只狐狸竟然开始做起了红娘。 “巧遇”了几次之后,苏正烨和余知敏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有时下班一起并肩离开,一边走还能一边聊天,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但看余知敏一脸近乎幸福的表情,想来是不会差。 今天又到了夕阳西斜几近黄昏的时候,看着时间苏正烨应该又快到了吧。 “笃笃笃……”想曹操,曹操到,我与秦公子相视而笑,虽然我已经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没有点破,有些事情意会就好。 “进来。” 门被打开,但苏正烨没有如前几天那样径直进来,却是站在门口久久不动,我疑惑的看向他,“怎么了,进来啊。” 苏正烨依旧没有动弹,抿了抿唇,看了看秦公子,这才对我说道:“今天公司里有两位股东起了些争执,事关豹三爷当年的旧事,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处理,就将他二人带过来了。” 豹三爷的旧事?我不禁抬头看向秦公子,虽说现在苏正烨认为他已经是痊愈,但我却知道并没有,如果真的是一切旧事,那么我就不能当着秦公子的面问,我不想因为一些旁的因素而影响到他的恢复。 “既然是旧事,我们出去聊吧。”我只好对秦公子报以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 跟着苏正烨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拐进了一个偏僻的楼梯间,我私下张望,并没有看到所谓的股东。 “对不起,兰……叶小姐。”苏正烨的声音有些僵硬。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争执,他只是想单独和我说些事情,或者是有些疑问不方便当着秦公子问出口。 我叹了口气,靠在扶手上,“说吧,什么事?” 苏正烨一直低着头,似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亦或者是在考虑如何在和我开口,我静静地等着,只是心中疑窦丛生,他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过了许久,苏正烨抬起头有些艰涩的问了句,“你……你不用这样,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特意帮我制造什么所谓的机会。” 我一怔,他这是察觉了么?但我怎么可能承认,更何况这个主意又不是我出的,我当下表现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什么意思?” 第四十三章 好可怕的猜想 不知是我的演技真的不过关,还是因为我心虚的原因导致目光有些不自然的飘忽,骗不过我家那只千年狐狸不说,竟然连面前这个男人都骗不过。 只见苏正烨霎时露出一丝苦笑,看起来颇为难过,让我的心也顿时揪在了一起,“兰心!” 我张了张嘴,有些哑然,一时间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他低下头,似乎是平稳了下情绪,再次抬头面向我,露出了一个我很久不见的笑容,只是此刻我却觉得那笑意有些凄然…… “我要的始终只是看着你幸福就好,只要你觉得和秦公子在一起幸福,我根本不会阻拦你的。所以你不用刻意把我推到别人身边去,真的。” 这样的苏正烨让我没办法再说出不承认的话,这件事就算不是我出的主意,但也是我乐见其成的。 看着他虽然平和却凄然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心中那份亏欠渐渐浮出了水面,我当下也不好再装糊涂,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就像被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了一样,“其实……其实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只是同样希望你幸福。” 似乎是我有些心虚,所以说出来的话也不如方才那么有底气,声音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 一旁的苏正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兰心,你真的不用这样,我不会打扰到你和他的,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看着神色有些复杂的苏正烨,只好坦言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干涉,那我保证以后这件事我再也不会管,但余知敏是个好女孩儿,你不要伤害她。” 不得不说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走在一起的,我现在对苏正烨这样讲,就算他不愿和余知敏开始,大概也会考虑下余知敏的感受吧。 苏正烨就这样看着我许久,这才有些气馁的点点头,“我自有分寸。” 说罢,没有其他言语,转身离开。望着他那有些寂寥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萧瑟。 “苏正烨!”走廊那头传来了余知敏那大大咧咧的声音,我侧目一看,一身碎花连衣裙的余知敏一路小跑的直奔苏正烨而去。 她正好下班了,已经换好了衣服。 “今天有场新电影要上映,陪我去看吧!”她满是期待的站在苏正烨面前,仰目直视着他。 苏正烨虽然站住了脚步,却也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站在,许是还没有从与我的对话中缓过神来。 余知敏大概以为苏正烨在考虑要不要陪她去,考虑的时间太长,生怕自己会被拒绝,于是很利落的扒着苏正烨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晃着,“我票都买好了,不去好像有点浪费啊……” 苏正烨的笑容还是疏离,“改天吧。今天我还有些工作要做,不好意思,失陪了。” 这时候电梯正好在面前打开,里面人已经差不多满了,大概只剩下一个人的位置。苏正烨抬脚就走了进去,甚至没有做一下女士优先的谦让,分明是拒绝和她一起走似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苏正烨似乎在进入电梯的一瞬间朝我这边深深看了一眼,直到电梯的拉门合上遮挡了视线。 余知敏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跺脚,一转身,噔噔噔跑去爬楼梯了。这是被气得一秒钟都不想在我面前多待的节奏,估计背地里要蹲墙角画圈诅咒我了。 刚才还说叫他别伤害人家,这下可好,当着我的面,就这么不给人家面子,不怪人家姑娘瞬间黑脸。 真是的,什么时候情商变得这么低下了? 我只好回了房间,对着百无聊赖坐在床上翻杂志的秦公子说道:“你的狐狸尾巴被踩啦!还搞得我给你背了个锅……” 秦公子点点头,终于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哎,帮夫人解决这些蓝颜知己,还真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回家我得多补补……” 看着他在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模样,我忍住掂起枕头砸过去的冲动,故作认同的点点头:“恩,老公说得对,看来我得多找些蓝颜知己回来,好让你多活动活动脑子,以免生锈。” 这下我家那只原本春风得意的狐狸瞬间黑了脸,几步来到我的身后将我圈入怀中,一片湿润的触感在我的耳垂上轻轻蔓延开来,弄得我浑身都麻麻痒痒的,“你试试。” 我一个白眼给顶回去了。 住院的目的本来就很明确,只是为了牵线,或者说是某只狐狸排除情敌,所以带过来的东西也不多,很好打理。 我给林砾打了一个电话,将秦公子要出院的消息告诉他,毕竟当初住院也是他帮忙办理的,更何况秦公子的病情他那么用心,怎么着也得和他说一声。 却不想林砾刚听我说完出院两个字,立马说:“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我刚准备拒绝,就被挂了电话。 “怎么了?”似乎是我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太过明显,一旁的秦公子疑惑的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和林砾说了一声你要出院,他的意思好像不太愿意……” 秦公子反而显得无所谓,“他又不是主治医师。” 我点点头,也是。随后转身便让唐一平帮忙去办理出院的手续的。 没过五分钟,林砾便气喘粗粗的出现在病房门口,看我们依然还在,这才托着门框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这才走进来说道:“怎么这么急着要出院?” 这话说的,好像医院是他家似的,只听说有这么留客人的,没听说这么挽留病人的。 我并没有回答,直接将包袱扔给了秦公子,谁叫当初他说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硬要住院的。 秦公子看着我这表情,仿佛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这才向林砾说道:“前两天是前两天么,可能是因为之前检查有些过多有点累着了,这两天休息的很好,已经没问题了。” 听着他这似乎很是合理的解释,我不由暗自咂舌,以前一天两个小时的睡眠你都没喊过累,就这几趟检查能把你累着? 一旁的林砾一听却有些急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你还不能出院!” 似乎是我们疑惑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对准了他,他急忙从口袋掏出了那个随身装着的小本,一遍翻一遍解释着:“因为你这项,还有这项数据还不稳定,哦对,还有这一项也不太稳定,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住院持续观察一段时间。” 看着林砾这样热切的凑到秦公子的身侧,我不由觉得有些怀疑,发现这个林砾,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找秦公子聊天,时不时的还会送些吃的、用的…… 虽说他是一位医生,和我们又是朋友,所以朋友住院多了些照顾,但我怎么仍旧觉得有些奇怪。 回头细细想来,这段时间林砾对秦公子好像特别热络,如果不是因为我秦夫人的关系,每天又与秦公子同进同出,恐怕连我都快被遗忘到角落里去了。 他以前和秦公子的关系有这么好么?他可是许老爷子的私生子,就算他和许素菲不对头,但也没见的他和他这个前姐夫有多好吧。 而且就当时的局势而言,他们仿佛差一点就是对头,或者说已经是对头了,那么如今他对秦公子这幅姿态,究竟是因为什么?倘若是因为我的关系,那么他就算热切也不应该对着秦公子啊,对象搞错了吧,原本应该是秦公子因为我吃醋,怎么现在反而成了我吃味了…… 等等…… 吃味?他们两个大男人我吃什么醋啊,虽说秦公子星眉剑目,长得很是帅气,但林砾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倘若他是个女人说不准我还真的吃一缸子醋了。 我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将包往身上一挎,就准备问秦公子现在要不要走。 一转身,看着那副场景,刚到嘴边的话却哽到了咽喉,秦公子依旧还是那样一手插在兜里,很是随意的站在那里,而林砾却一手拿着本子,似乎是为了让秦公子也能看到本子上的内容,所以侧身背对着秦公子。 但我怎么觉得他似乎有些靠的太近了,就像……就像依在了秦公子的肩上…… 看着林砾一边给秦公子讲解着,一遍还扭过头看看秦公子热切样子,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更像一个热恋中的……小男人? 这这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难不成林砾的性取向有问题,他对秦公子…… 不对不对,让我好好想想。 在我刚来省城的时候,林砾就对我示好了。那个时候他很清楚我和秦公子之间的关系,但是仿佛对我有那么一层暧昧。这个吧,也有可能只是开玩笑。 到后来,当初我怀着明瀚的时候,那时候秦公子不在,林砾对我诸多照顾。陆家危机重重,我在他家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样,就是对我挺好的。 不是,当时我怀孕的时候他好像也没对我这么上心啊?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因为秦公子喜欢我,所以他对我好…… 哦不不不,这太可怕了。 第四十四章 三口之家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越来越心惊,或者说一下子涌入脑子的信息量太大,让我一时间竟有些心急了。 我上去一把将秦公子拉开,自己站到了他们两个人中间,下意识的不想让他们再挨得那么近,“林砾,那个……你看我现在身子也不太方便,而且自从怀孕以来就比较认床,在医院休息不好,他现在既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也该出院了。” 林砾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冲上来打断他们之间的交谈,而我言语之中也尽是让秦公子出院的意思,他皱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的看着我。 其实我没必要和他说这么多,大可以直接拉着秦公子走人,但无论如何林砾毕竟对秦公子的病情尽心尽力了一番,对他也是能解释绝对不想强来。 “可是又有些困了?”身后的秦公子适时的开口,抚上我的腰身担忧的问道。 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又有些困了,可抬眸的瞬间,看见那只狐狸眼中的那抹精光,顺势扶了扶额头,故作疲倦的说道:“有些,不过不碍事。” 许是因为这只千年狐狸的助阵,林砾原本不悦的眉头渐渐转变成了纠结,大概是我在秦公子的“帮忙”下,演技更上了一层,只听到林砾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吧,兰心,你是不是也需要去检查一下?” 我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只是没休息好而已,再说仪器那些东西用多了,还有辐射呢,我怕对宝宝不好。我还是早点回去吧,林医生,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先回去啦,拜拜!” 不等林砾说话,秦公子也接道:“是啊,兰心是应该早一点回去休息,唐一平在等着呢,走吧!” 我家这位到底是什么人啊,以前围在他旁边的女人多也就算了,现在女人都被我给撵走了,结果男人也来了?我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总之,躲为上计。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让秦公子出了院,只是看着坐在身侧的那只狐狸的表情让我不觉有些奇怪。这都一路了,他却一直是勾着嘴角噙着笑意在一旁杵着。 这让我觉得他绝对是想看我笑话的。 我偏不承认,我吃他身边出现过的所有女人的醋也就算了,男人的醋也吃,他肯定会乐得狐狸尾巴翘上天的。 可他这个表情吧,老让我觉得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轻轻踹了他一下,“笑什么啊!” “没什么啊,只是要回家了,心情不错。” “……” 原本让苏正烨每天来医院汇报工作的事情,因为秦公子的出院也只能作罢,改成了每天给我打电话汇报了。 其实汇报不汇报,我并没有那么关心,毕竟初衷就不是为了公司,苏正烨在豹三爷身边待得时间不算短,该会的也都不差不多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他还是有的,甚至,要比我强一些。 只可惜吧,从他每次平淡无波的语气和那张扑克脸来看,他和余知敏的事情应该是毫无进展。 连我和秦公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苏正烨自己不会不知道,偏偏他一点意思都没有,难道他还在纠结于先前跟我说的那个“三年”不成? 我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对秦公子说道:“我觉得啊,那个小护士,虽然个性强了点,牙尖嘴利的,可是长得不错,人品应该不差呀,怎么就不讨喜?” “夫人这是在惋惜?” 我抬头看见秦公子正笑着看着我,撇了撇嘴,“恩,算是吧。” 打理好,秦公子转过身来,伸手抚上我的发丝,轻声道:“你操这些心做什么?操心完苏正烨,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林砾了?” 我被他窥破心思,回赠了他一个白眼。谁说我要操心别人的事了?我就是八卦一下还不行么! 不想那么多了,我现在应该多和锦心学习,能不管的事情一概不管,能不问的一概不问。什么事情都往自己心里搁,把自己给闹得跟个拯救世界的似的,有什么用处!我就羡慕锦心,她自始至终就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管,偏生傻人有傻福。许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我的体力也越来越有些不足,这才陪秦公子检查了一番,上车就有些累了,靠在秦公子的肩头昏昏欲睡。 “明翰是不是快放假了?”秦公子忽然问道。 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顺着秦公子的视线透过车窗望去,到处都挂起了兴趣班暑假招生的条幅,还有不少人已经在街上发起了传单。 对嘛,他上的是学前班,也是有暑假的呢。等放完暑假,就该上小学了。我这个当妈妈的似乎从他出生起就没怎么陪伴过他,原本想着要补偿他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连他放假都被我抛到了脑后。 “恩,应该是吧。”我的回答有些心虚。 秦公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这份心虚,依旧望着窗外,“咱们去接他吧。早点带他回家算了,看你天天这么操心,让他闹一闹倒好些。” 其实他读的只不过是幼儿园,我们如果想接他回来,随时都可以接他回来。只不过前面一阵子我忙得不得了,最近这么一段时间吧,虽然我稍微清闲了一点,但秦公子估计是觉得我刚刚清闲下来,想让我多休息一段时间的缘故。 到了这会,说休息也休息地差不多了,倒应该把儿子接回来,一家三口好好地腻歪一阵子才对。 小明瀚也有好一阵子没回家了。 从一上车开始,他的小嘴就开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一会儿跟我们说学校的趣事,一会儿又说起学了什么东西。秦公子乐得合不拢嘴,把我都给晾到一边了。 我不由感慨,现在的我终于暂时放下了公司那堆子事情养胎,小明瀚也放了暑假,而秦公子正好也在家养病,这好像是这个家第一次可以相聚这么长时间,想来这一路真是不容易。 一回到家,小明瀚对于他那些久违的玩具也是亲热得很,抱着玩具箱子,哗啦的一下就倒在客厅中央了,几乎把整个客厅的空地全部给占领了。 这还不算,跑过去直接拉住他爸爸的衣角,“爸爸,过来陪我玩小汽车!” 于是我们高冷而傲娇的秦公子就这么一屁股坐地上了,开始陪他宝贝儿子玩小汽车。 我忍俊不禁,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什么会是一直是一成不变的。 我端了水果过来,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明瀚伸手就要去抓,被我拦住。 “吃东西之前要洗手哦!” 秦公子起身看着是我端着果盘过来,眉峰不由再次蹙到了一起,“你怎么又去厨房了,不是叫你不要动刀具了吗?” “没有没有,这是保姆切好的,我只是顺道端过来而已。” 秦公子这才在我讨好的姿态下渐渐舒展了双眉,拉着小明瀚去了一旁的洗手间。 我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自从上次下厨以后,他就下令将厨房列成了我的禁地,一点都没有退让的余地。摇摇头,无奈的我只能顺从了…… “妈妈,这个给你吃。”小明瀚拿了一枚红提来到我的面前,我笑着咬住,摸摸他那柔软的头发,“恩,谢谢我的明翰。” 谁知明翰又拿了一枚青提过来,“妈妈,这个给小宝宝吃。” 我一愣,抬眸看向秦公子,却见他也是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大概也是没有想到明翰会如此吧。 我揽着小明瀚轻声问道:“明翰,你希望小宝宝是个弟弟呢,还是妹妹?” 小明瀚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扭过头脆生生的说道:“我要妹妹!” 或许是小明瀚的话语太过干脆,也或许是他那过分的坚定让我不由一怔,我看了一眼秦公子,是不是他给儿子灌输什么坏思想了?我可没去查过性别,要是到时候让他们失望了,秦公子还好说,明瀚恐怕就难哄了。 秦公子耸耸肩,表示不是他。 我微微蹙眉,随即追问道:“为什么要妹妹啊,难道弟弟不好么?” 小明瀚那秀气的小眉毛似乎因为我的这个问题而纠结到了一起,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妈妈,不是弟弟不好,只是我还是想要妹妹!” 我不禁有些好奇,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我已经长大了,就要读小学了,我可以保护妹妹,照顾妹妹的!” 秦公子似乎也有些不解,笑道:“那明翰的意思,难道是说如果是弟弟就不需要保护么?” “不是不是……”小明瀚似乎是因为我们没有理解他真正的意思,有些急了,小脸也红扑扑的。 摆了摆小手,抓着秦公子的衣袖扭回头来看着我,语气有些可怜巴巴的,“如果是妹妹,我就可以像爸爸对妈妈那样,来保护着她了!” 我和秦公子不约而同四目相对,都轻笑起来,小孩子的话总是天真无邪的,明翰即便是早慧,但是他的世界里仍旧没有太多的认知,也许他觉得爸爸对妈妈的好是天底下最强烈的好。 我可以明白小明瀚的意思,他就是想要表达,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最爱的事物都给妹妹,让自己的妹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抚上小明瀚的脑袋,笑着说道:“傻孩子,你和妹妹是兄妹,和爸爸妈妈之间是不一样的。” 小明瀚原本舒展的眉头再度纠结到了一起,也许他现在还是太小,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爱,为什么还会被说不一样…… 秦公子倒是笑得很欢快,“以后慢慢就懂了,不急。不过想要一个妹妹是不错的。” 第四十五章 机智如我 或许秦公子说的对,小明瀚在家虽说闹腾了些,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就全被抛之脑后了,什么苏正烨、余知敏,就连那个让我吃醋的林砾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倒是屋里乱跑的这个小不点,每天早上洗漱完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轻轻的摸摸我的肚子,生怕扰到我腹中的宝宝似得,压着声音轻声问候,“妹妹早上好!” 我揉揉他的小脑袋,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孩子的世界,简单纯净,想要对一个人好,爱一个人便会如此全身心的投入。 “妈妈,妹妹什么时候能出来啊?”这句话仿佛已经成了小明瀚每天问完早安后必问的问题。 每当这时秦公子总会将他抱到餐椅上,一边给他挤好餐巾摆好餐,一边告诉他,“等明翰再长大一点,过一个生日,能开始教妹妹读书写字了,,妹妹就出来了。” 面对这样的回答,我总是忍俊不禁,而小明瀚居然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恩,那我赶紧长大!” 接下来的早上,小明瀚每天早上除了说早上好,便会加上一句,“妹妹,哥哥今天可以教你数数哦!” “妹妹,哥哥昨天学会一首唐诗!” …… 每天看着这个小团子在我面前细细数着昨天学到了什么,都是他认为可以教给妹妹的,我便不觉莞尔,这妹妹还没出生,哥哥便已经成了一个妹控了。 倘若我生下的是一个男孩可怎么办啊,是不是还得继续生下去,然后把老二也培养成一个妹控啊…… 这些天我在家通过书本和网络也查看不少育儿经,都说男孩子比较皮,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我家明翰调皮捣蛋,他似乎从小就很懂事,有自己分辨是非的一套原理。 而且就算秦公子给他准备了很多玩具,虽说他也玩,但是却也只是在秦公子适闲的时候拉着秦公子陪他玩,其余的时间他都很安静,尤其近几天我发现他开始喜欢读故事书了。 原本被房间里堆在地上各式各样的玩具,都被他一一收拢在纸箱里,而现在摊在地上的却是各种颜色的故事书。 我曾摸着他的小脑袋问他,“明翰,这些故事里,你喜欢哪个?” 谁知小明瀚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到:“都喜欢!” 无论什么事物,似乎都被人在潜意识中进行一番比较,我有些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那有没有最喜欢的?” 但大概我的问题对于明翰来说有些咄咄逼人了,他那秀气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回答,难以割舍。 好半天才皱着眉头说道:“妈妈,就算我不喜欢,妹妹也会喜欢的。” “恩?”我有些不太明白。 “所以我要把这些故事都记下来,以后全部讲给妹妹听!” 明翰的乖巧让我很是欣慰,也许这是老天弥补给我的礼物,从小那番经历让我前半身艰难坎坷,却赐给我这样一个宝贝,让我每时每刻心里都是暖暖的。 不经意的转身,看到放在事故书旁边的一幅画,一副用蜡笔描绘出来的画,幼稚的笔体虽然很是粗糙,但铺满整张纸的色彩却彰显着画画人的用心。 “明翰,这画是你画的么?真漂亮!”我不禁夸赞道。 谁知明翰转头一看,却急忙跑过来一脸欣喜的模样,“真的吗?妈妈,那妹妹是不是也会很喜欢?这是我准备送给她的画!” 我一愣,随即微笑着点点头,“恩,妹妹一定很喜欢。” 小明瀚每天为了他的妹妹不断的“奋斗”着,似乎已经成为我和秦公子眼前的一道风景线,秦公子似乎也堂而皇之的在家“养伤”。 自从周启文离开县城,我和秦扬和解后,秦公子似乎又回到之前那种适闲的模样。每天无非就是在家看看报,喝喝茶,偶尔陪着小明瀚折腾下玩具。 而我似乎一下子从忙碌进入清闲,有些不适应,成天无所事事的便渐渐的矫情起来,怀孕期间的副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老公?”我抿着唇一脸讨好的凑在了手拿杂志的秦公子身旁,伸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恩?”秦公子并没有因为我的靠近而将目光从杂志上移开,只是轻声应了句。 “那个,我有点饿了,想吃汉堡……” 秦公子眉峰一挑,终于将手里的杂志合起来,转头看向我,只是那被人蹙着眉头打量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逼着写检查一样。 但没办法,自从我怀孕以来,他就对我的吃食很是关注,前段时间我因为周启文还有公司的那堆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吃上自然是准备了什么就吃什么,可现在突然间闲了下来,不自然的就像吃点别的。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继续撒娇:“老公,好不好……” “不行!” 身边这个大boss对于我满含委屈的神情直接无视,若无其事的继续翻开杂志看起来,只是凉凉的说了句,“那些都是洋垃圾,孕妇还是不要吃的好。” 还真是小荷刚露尖尖,就被一个巴掌拍回水啊。 我眸光一转,看着正坐在大厅中间玩着玩具的小明瀚,突然心生一计,我觉得可能儿子说话比我好使。 “明翰,想不想吃炸鸡?”我眯着眼睛,故意诱惑他。 当然,炸鸡也属于被秦公子列为不许常吃,一个月只许吃一次的“垃圾食品”范畴。对于我和明瀚的饮食,他特别注意,说是必须保证营养均衡健康,要保证我体重稳步上涨,还不能涨得过快。 然而……我觉得我最近开始渐渐的,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食欲了。 明翰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好吃的便抬起头,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我,“炸鸡?要吃要吃,我最喜欢吃炸鸡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怎么办,你爸爸不让我们吃哎!” 小家伙果然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爸爸了。 过了不一会儿又撅着小嘴跑回来,“爸爸说那是垃圾食品,吃了对妹妹不好,真的吗?” 简直忧桑。我混得真是惨啊,天下美食那么多,可我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的。其实我以前对于吃上面真的不太挑嘴啊,可是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偏偏就是瞄准了垃圾食品,说什么是垃圾食品,就偏偏想吃什么。昨天刚吃过泡面,秦公子表示一个星期不许我再碰垃圾食品了。 两计都不成,那只能再用第三计了,我走过去挽住秦公子的胳膊,吭哧了半天,小声说:“那咱们出去散散步总行吧?听说在家里闷久了会抑郁啊……”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忧郁,秦公子只好点点头,拉着小明瀚陪我一起出门散步。 既然是散步,便没有叫唐一平跟着,毕竟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最美的,对于我们两个曾经的“大忙人”也是无比珍贵,似乎不管走多远都不觉得累,只有其乐融融的暖意。 一路上秦公子牵着我走在慢慢的走在街边,小明瀚则在前面一路小跑,时不时停下来闻闻路边的花,时不时回来按着地上的方砖跳格子,玩的不乐乎。 不知不觉似乎已经走出了好远,尤其是我特意选的这条街,心中盼望已久的地方此刻就出现在眼前,kfc。 我拉住秦公子,让他不得不停下来,“老公,走了这么久,我渴了,我想喝牛奶……” 小明瀚听见声音,连忙也跳过来,“我也要我也要!” 秦公子也不疑有他,随即点点头,“好吧,那咱们回家,我让保姆先准备好。” 说着他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我手疾眼快的拉住他的胳膊,尽量软着声音想他撒娇道:“不嘛,我现在就要喝!” 开玩笑,我绕这么大一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跟着你回去,否则那么多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秦公子抬头环视了四周一眼,看到那个大大的kfc标志骤然蹙起眉头,随后似是很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顿时心虚起来。 “我告诉你,只买两杯牛奶,眼睛也不许到处看!”秦公子咬咬牙,“警告”我。 这个点快到了用餐的时间,食客已经渐渐多了起来。 对,人多就好,正合我意。 我挺直了腰杆,好让周围的人从各个角度都能看出我的孕妇身份毫无悬念,然后挤着嗓子,装作带点哭腔似的,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大声说道:“你就是因为汉堡太贵太不给我买的!可是我真的好饿啊……” 明瀚这小鬼比我想象的还要机灵,见状他直接扯着嗓子叫起来:“爸爸,我也饿,我好饿啊,我要吃鸡翅,我还要吃蛋挞,我还要……” 啧啧,这小崽子还真不客气。 原本还在纠结吃什么的食客突然被我可怜巴巴的声音吸引过来,一个个都扭头过来围观了,我还有听到身后的人在窃窃私语,“那个男人怎么那样啊,看样子也不像没钱的啊,穿得那么好,连个汉堡都舍不得给老婆买……” 秦公子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估计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大的“舆论压力”,关键是还不好表现出来,要不然保不准有人要报警怀疑有家庭暴力即将发生呢。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部打包……” 他飞快地点了一堆东西,然后一手拎吃的,一手拎我,连拎带拽,咬牙切齿地把我给带出了kfc。 我才不管,我和明瀚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四十六章 折腾人 出了kfc的门,走出“舆论风暴”的中心,秦公子仿佛这才松了一口气,在路边找了一个供行人休息的长椅坐下。 “爸爸我们为什么不在里面吃完啊,外面都没有桌子……”小明瀚不解,一边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边盯着秦公子手里拎的一大包美食流口水。 秦公子没好气的朝我瞥了一眼,“问你妈去!”呃,这个…… 他妈默默地表示,其实我也是很想坐在里面吃完再出来的,但是这样的话,我很可能会被店员给赶出来,因为我身边这位先生的脸色太可怕了,大概会把店里所有的食客都吓怕,对店里的生意有着巨大的破坏力…… 似乎是秦公子的眼神太过犀利,从未见过这样秦公子的小明瀚有些怯怯的往我身后缩了缩,大概他也明白爸爸现在心情很糟。 明瀚看出来不对劲了,索性也不问了,注意力继续集中在好吃的上头。看秦公子把吃的在长椅上一放下,他就立即从里头掏出鸡翅啃上了。 我偷偷看了秦公子一眼,虽然他脸上依然很黑…… 但我也管不得这么多了,民以食为天,先吃了再说。 我准确地从袋子里掏出我心心念念的汉堡,咬了一大口,真满足。 好半晌秦公子这才终于还是泄了一口气,看着我点点头,“叶兰心,你好样的!” 我大吃着他眼里的“垃圾食品”,含糊地点了点头。吃完汉堡,再继续偷吃了明瀚的蛋挞,又吃了一对鸡翅,还想把手继续往袋子里去掏的时候,终于被秦公子给按住了。 “你够了啊。” 好吧,毕竟是我理亏,现在得顺着毛摸,我把沾满油的手指头放到嘴里吮了一下,又往他跟前凑了凑,缠上他的胳膊,“老公……” 他满脸嫌弃:“把你那油乎乎的爪子拿开点!” 我只好低头寻了张餐巾纸擦干净手,再蹭过去,故作委屈,“其实不是我要吃的,是肚子里的那个要吃嘛……” 秦公子彻底无奈,回头看着我,似乎原本要苛责我的话都被噎到了后头,只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揉揉我的发丝,“你啊……” 百炼钢也难缠绕指柔,这句古话还是没错的。 中午的日头总是一天中最足的,而此刻我和小明瀚也吃饱喝足跟着秦公子刚好走到了家。 虽然在上午吃过了汉堡,甚至还偷吃了小明瀚的蛋挞和炸鸡,但我却依旧很有胃口,陪着秦公子又吃了顿午饭,懒洋洋的爬到阳台上,在秋千里坐了一会儿,昏昏欲睡。 “别在这儿睡,阳台上风大,小心感冒。”我被他推醒。 “那你陪我。” 秦公子无奈,也就由着我把他拽着一同去午睡。他平时是没有午睡习惯的,但随着我月份越来越大,夜里开始睡不安稳,他也就跟着休息不好,中午再休息会也好。 迷迷糊糊中,肚子里好像有点异样的感觉。我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不是胎动的感觉。还有点痛,位置不是小腹,我稍稍放心了一点,但也还是没法安睡了。我不想吵醒旁边的秦公子,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故作镇定的走向卫生间。 但我起身的动作还是惊动了秦公子,他睁眼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我睡醒了,去看看明瀚醒了没。” 我胡乱搪塞他。 只是这似乎仅仅只是个开始,肚子越来越不舒服,两个小时居然跑了四次厕所。 再去看明瀚,去喝水…… 每一次都得找个借口。其实我知道我就是上午吃的东西太杂了,也许是吃多了,也或者是因为吹了空调,总之就是脾胃有点不和,所以稍微有那么一点拉肚子了。 但似乎这个下午我要拿的东西有些多了,当我第五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竟看见秦公子倚在门口,看着我凉凉地说了句:“你就是在这里拿水果吃的?” 完蛋,被抓了个现行,我讨好的朝他龇牙笑笑,但也许是心虚的缘故,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容水份太大。 秦公子抬手就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虽然没有多大力,但是却还是有些疼,我抬起头委屈的看向他,却又听到他满含无奈的说道:“看吧,这就是你吃了垃圾食品的后果!” 我嘴硬道:“你当我白痴啊,那才几样东西,就能让我吃坏肚子?如果真的是那些东西的缘故,那kfc就可以直接关门了!” 秦公子轻嗤一声,伸手扶着我慢慢朝大厅走去,淡淡说道:“那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这个情况么?” “我那是刚刚在阳台晒太阳,中暑了!” 虽然我是在阳台上放风,可上面有遮阳伞,下面有小毯子,怎么可能会中暑,或者受凉? “恩,那以后就把阳台锁了!” 怎么可以!这大夏天的如果连阳台都不让我去,恐怕真的会让我长毛了吧,不禁恨恨的看向身旁这只看似温润,实则腹黑的千年狐狸。 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秦公子依旧淡然自若的端给我一杯热水,继续说道,“明明就是吃坏了肚子,还非要嘴硬!” 哎呀这算怎么回事啊,别人都是七八个月了还在上班,正常女员工产假加起来前前后后还不到半年呢,人家还不是该工作工作,想吃啥吃啥么?怎么到了我这里,吃个汉堡都成了大罪过,在阳台上坐一会儿都不行了,我还有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啊! 这个人,以前那么高冷的,现在怎么这么啰嗦呢! 跑了几次厕所,然后我又喝了大量的热水,然后,拉肚子的毛病好像控制住了,肚子好了。本来秦公子说要带我去医院的,但是……真的没事了嘛,我不想去医院。 这下可好,这个家伙在我旁边开始灌输健康饮食科学育儿的问题了。 喂,我好歹也是生过一胎的好么,你一个大男人,都没生过孩子,居然来教我,哼,不服! 听着秦公子在耳边絮絮叨叨,我忽然觉得心里很烦躁,扭头对着秦公子大声说道:“我不要听你说了!我要去找锦心玩!” “不行!刚还说是因为中暑呢,现在外面这么热,不许乱跑!” 一巴掌就被拍死,面对这样霸道的狐狸,我都无奈了。 果然来硬的还是不行,我嘟着嘴窝在沙发的一角,抱怨着:“可是家里太无聊了!” 大概是看我今天情绪有点反复,身体又不太舒服,秦公子今天颇有耐心,一点都没有炸毛或者阴沉的样子,他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到了我的身边,转头看着我,“我这不是在陪着你么,怎么会无聊呢?” 我在心里腹谤:无聊,不让我出门,就是无聊! 都说孕妇的情绪波动很大,而我现在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情况,虽然知道他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心里莫名的烦躁,我一点也不想听。 我觉得,我必须得想个办法跑出去才行,哪怕是出去溜达一圈也是好的,就这么在家里待着,我都要发霉了。 虽然上午才出去过,但是……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再出去一趟,上午的不算。 我只好故作顺从,但是嘟着嘴仍旧不想理他,他也不恼,我去哪就跟着我到哪,我坐下他就撑开报纸看报。 我咬咬唇,转过身,摆出一副撒娇的姿态,照旧扒住他的胳膊,“老公,我忽然想吃布丁……这个不算垃圾食品吧?我就吃一点点也行……” 秦公子无奈,摸摸我的头发,“好,我这就让保姆去给你做。” “不嘛,我想吃你给我做的。” 秦公子似乎对于我这任性的小脾气越来越能包容了,“好,我去给你做……” 不简单,终于把这只狐狸骗进了厨房,看着他走进去,我连忙拿起电话给唐一平发信息,“平哥,备车,我要出门!” 等唐一平表示已经备好的时候,我抓起包,偷偷朝着厨房摆了个v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啊哈,终于逃出来,我这一天天的就跟玩密室逃脱一样。不过逃出来就是好的,我心中窃喜,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便径直上了车。 “去秦扬那,找锦心去。” 车子发动,终于跑出来了,原本心情放开的我还没高兴几分钟,便听到前座的唐一平说道:“嫂子,你出门奕哥知道么?” 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唐一平这家伙也是个狐狸变的,一看就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了。 我依稀听到了唐一平叹气的声音,虽然他不知道我和秦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似乎对于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很是无奈,我没有理会。 过了好半晌,他再次开口,语重心长的劝说我:“嫂子,你应该好好听奕哥的话,别到处乱跑,奕哥其实也很不容易的……” 我不禁瞪圆了眼睛,原本落下去的情绪一下又涨了起来,没等他说完,我坐起来拍着他的椅背就朝他呛去,“奕哥奕哥,你就知道你的奕哥!” 唐一平似乎重来没有见我如此生气的大吼过,顿时噤了声,不再言语,只是透过后视镜,我仍旧可以看到他那时不时往后看来的有些担忧的神色。 我仍旧有些气不顺,到哪都有秦公子的影子,没好气的再次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下次就不叫你来送我了!” 唐一平无奈,只得息事宁人,“对不起,嫂子,是我多嘴。” 第四十七章 本来就是兄妹 我自然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有些“无事生非”,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出来了,而且唐一平现在这个态度,我也不好再开口呛人,只得默默的坐在后面等着到达目的地。 我知道他肯定是要维护自家主子的。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心里明白,其实一直都是我自己在无理取闹。我平时性子算是比较平和的了,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缘故,有时候一阵一阵的,老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好了,你回去吧!”我一下车就朝唐一平摆摆手。 唐一平在车上被我呛的那两句,知道我今天情绪不太对,但他似乎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万一我从秦扬家出来再去哪,他们找不到了可怎么办,当下直言道:“嫂子,我在外头等你吧,不然奕哥会担心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知道他肯定会把我的行踪告诉秦公子,然后我家那只狐狸便会一路奔来“捉拿”我,但无所谓,我也没想的要躲他,逍遥一刻是一刻嘛!我没有多言,他要等就等着吧,径直走向秦扬家。 保姆带着我走进屋里,我看着又在那里急急忙忙藏东西的锦心就好笑,“别藏了,别藏了,是我!” 好半晌卧室门口才探出来出来半个脑袋,锦心瞪着眼睛朝门口四处瞄着,确认了只有我一个人这才长呼一口气,跑出来往沙发上一躺,“哎呀,姐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又是秦扬回来了呢!” 我挑了挑眉,走到锦心跟前,看着她继续摸出钩针做鞋子,我不禁笑道:“你这一天天的,怎么和打游击战似得。” 锦心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一副幽怨的眼神分外可怜的看着我,“可不是嘛,我都快打地道战了……” 看着一副深闺怨妇模样的锦心让我不由轻笑出声,“得了吧,你这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锦心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起来,“对了姐,你今天又过来找秦扬啊,他今天出门早,应该回来的也早,要是你着急,我就给你打电话催催……”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我今天专程来找你的,我都快烦死了……” 锦心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我,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烦躁的样子,“姐,你这是怎么了?秦奕惹着你了?” 我一时噤声,秦公子惹着我?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他今天有些婆婆妈妈,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的,我都拉肚子了,还一直说我,莫名的就有些心烦而已。 自然这些我是不会告诉锦心的,毕竟我自己都觉得问题出在我这里,当下语气便软了下来,“也没有吧,只是家里待着有些闷。” 谁知我一开口,锦心便不乐意了,三下五除二的将手里的活计一收拾,正襟危坐的看着我半天,突然来了句,“姐,你太不知足了!” 啥?对于锦心的说法我不禁疑惑起来,我到底哪里不知足了…… “姐,不是我说你,你在家有明翰这个小家伙陪着不够,秦奕也在家大门不出的守着你,你居然还嫌不够!你看看我,秦扬把我一个人扔在家,还让人看着我不许出门,简直是让我自生自灭好么……” 锦心真是一脸的哀怨,完全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 我瞬间有些傻眼,虽然我承认,有秦公子和小明瀚两个人的陪伴确实要比一个人在家好很多,但是她口中的“自生自灭”未灭有些太过夸张了吧。 “锦心,你这自生自灭的生活也有些太好了吧,我从来不知道这自生自灭还会有六七个保姆轮流贴身伺候的……” 我环视了一下这个被布置和影院一个档次的客厅,以及到处堆放的解闷玩具以及书籍,继续说道:“然后还把你扔到这么个环境里……自生自灭?” 锦心顺着我的目光也朝四周望了望,当下干笑了两声,或许觉得刚刚自己确实形容的有些过头了。 “反正很无聊就是了,我宁可被扔到外面没人管我啊,也好过天天关在笼子里,无聊都要无聊死了!兰心,你真的要多来找我几次,你不知道,我天天在家里看电影,还不许我看恐怖片,也不许看战争片,特别郁闷!” 锦心的抱怨简直一套一套的,我听着都觉得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她生完孩子就得产后抑郁。我正寻思着下回得跟秦扬好好说说这事呢,不过一想,好像这事最终还得赖到我身上来。 因为秦公子不让我继续忙啊,他也在家里待着养病陪我啊,所以,所有的事都堆到秦扬身上去啦!秦扬就算是想回家陪锦心,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我这么跑出来,秦公子肯定也不大乐意。 锦心起身往窗户外头看了看,看见站在外头的唐一平,瞬间放亮了双眸,扒着我的胳膊晃悠着,“姐姐,让他带我们出去玩吧,正好咱俩都能放放风!” 这个想法不错。 我和锦心手挽手走出去,我扬声叫唐一平。 唐一平回头一看我俩一起出来,瞬间就明白了我们的想法,连忙后退几步,摆摆手,“别!嫂子,你饶了我吧,带你一个人出来我就已经冒着回去被奕哥痛扁一顿的危险了,再加一个,我觉得我这脑袋可以不用要了……” 虽说唐一平素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扑克脸,但现在一脸可怜的样子,竟觉得一点都不违和。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带我出来还好说,毕竟他跟着秦公子也不是一年两年,甚至有他跟着我出门,秦公子还会放心些,可再将锦心也带出去,秦扬这个护妻狂魔可能真的会抓狂的做出点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来吧。 而且,两个孕妇在车上坐着,感觉唐一平快要被吓得不会开车了。 我也不再难为唐一平,只好对着锦心摊摊手。 锦心郁闷地撅起了嘴。 夕阳西斜,正毒的日头已经过去,夏天的傍晚比较长,天黑的一般都在八点以后了,乘着凉爽些,我和锦心也只好在院子里走走了,就当是透透气,散散心好了。 虽然锦心各种抱怨,但不得不说秦扬其实挺周到的,院子里的花架可真是又能遮阳又美观。 秦扬的这个院子为了锦心种了大片的玫瑰,开得极好,红艳艳的一大片。 “锦心,怎么不让秦扬种些别的颜色的玫瑰啊?” “没办法,他的审美就这么骚情啊!” “……” 两个孕妇散步,无非就是拉拉家常,尤其对着锦心,虽然她口中几乎全是对秦扬“囚禁”她的不满,但是那眼中的柔情蜜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虽说我俩的月份差不多,但或许是因为体质的关系,或者是因为我之前因为公司太过操劳,锦心的肚子明显要比我的大一圈,现在几乎弯腰、蹲下都有些困难。 走到院子的凉亭,我们坐下歇歇脚,锦心突发奇想的来了句,“姐姐,咱俩的月份差不多,要不然咱们订个娃娃亲吧!” 我刚想着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的时候,谁知锦心居然下一句差点让我喷饭。 “如果咱俩都生了儿子,就让他们搞基,如果都生了女儿呢,就让她们搞蕾丝!” 看着那满眼冒星星的锦心,我不由头顶一片乌鸦飞过,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似乎觉得有些合理,不由顺着弱弱的问了句:“那如果生的是一男一女,是不是就只能当兄妹了啊?” 我正等着锦心的回答,却不想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了秦公子那咬牙切齿的吼声,“叶兰心!” 看吧,果然被抓了。我就知道,唐一平在这里,我肯定逃不了被抓回去的命运。而且肯定是刚才唐一平觉得扛不住了,怕我们待会继续央求他带我们出去玩,搬救星呢。 也许是被抓了现行,我的脖子似乎开始有些僵硬起来,一点一点地把脑袋转向了声源地,就看见几步开外的地方,一脸黑如锅底的秦公子站在那里,旁边还有刚刚回来的秦扬。 我扶了扶桌子想要站起来,然而没等我起身,我家那只千年狐狸几步跨做一步的就来到我面前稳了稳我坐着的身形,接着抬手就给了我个脑瓜崩,“他媳妇智障,你也跟着不清白啊!” 秦扬嘴角抽搐地跟着走过来,“真特么一孕傻三年,你俩是亲姐妹,我俩是亲兄弟,你俩的孩子,这特么的不是兄妹还能是啥!” 我撅着嘴揉额头。 不疼,他弹得很轻,可是我故意对着他直翻白眼。 我不就是把他骗到厨房去然后跑了吗。 我不就是说错话了吗。 至于这么凶么,还弹我脑瓜崩,哼! 我正要老老实实跟着他回家呢,这边锦心也在满眼哀怨地看着秦扬,紧接着冒出来一句:“其实,还可以是姐弟啊……” 我差点没直接笑崩,敢情她脑子还没转明白呢? 第四十八章 为什么关心他 去了趟秦扬家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场笑话,直到秦公子拉着我走出了院子上了车,我还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虽然知道锦心的脑回路简单不拐弯,但是我也没想到她竟迷糊到这个程度,想想刚才秦扬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就觉得好玩。 “好了,可以了,别一会笑的肚子疼了。”旁边的秦公子打开一包零食送到我的嘴边。 他不说话还好些,他一开口我径直倒在了他的肩头,笑的更是捧腹不止。 秦公子似乎很是无奈,只好放下了零食,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别跟着她一块傻。” 我这才强忍住笑声点了点头。 一路嬉笑很快就到了牡丹园,刚下车秦公子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拿出手看了一眼,并没有对我掩饰什么,径直接起了电话。 似乎是对方的什么话让秦公子有些不悦,眉头骤然蹙起,“检查?不是刚出院么?”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了,打电话的应该是林砾。 又是喊秦公子去医院检查的吧,这才出院几天啊,怎么又来催?本来今天就不怎么高兴,就算去了趟秦扬家因为锦心的缘故缓了缓心神,好不容易刚才开心了这么一会儿,但现在一听是林砾打来的电话,我就莫名的烦躁起来,之前原本隐藏起来的不快也被串成了串,统统给拉了出来。 林砾这段时间到底是在搞什么!难不成真的喜欢上了秦公子,这才几天没见就如此迫切,真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像是梗了个什么东西似的,越是不开心。 我倒是对于出柜什么的不排斥啊,但是不能喜欢我老公啊! 不管秦公子是不是还在听对方讲话,我直接上前一把将秦公子手中的手机抢了过来,没好气地冲着里面就喊:“他现在又没事,没必要两三天就去查一次吧,仪器那些东西可都有辐射呢!” 大概是我的声音有些太过呛人,电话那头顿时噤了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兰心你……” 我现在特别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很烦!很讨厌!不等他再说什么,直接将电话挂断,扔还给了秦公子。 没好气的瞪着面前这只神情似乎有些愣然的千年狐狸,他好像对于我最近的小暴脾气有点幸灾乐祸。 “狐狸精!”我嘟囔一声,一跺脚便先进了门。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秦公子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说我?” 随后唐一平的声音响起,“呃,好像是吧……” 面对我这样反复无常的情绪,秦公子似乎很是无奈,但却也不忍苛责我,他将我这喜怒无常的状态都归结到了怀孕的问题上,对我一再的宽容放任。 我进门怄气一样的把自己窝在沙发里,因为肚子太大不能像以前那样抱着膝盖团成一个球,只得将脸转向里侧,闷闷的不吱声。 好半天秦公子这才过来拍了拍我,声音放的很软,“兰心,起来先喝杯牛奶,你这一下午都没怎么吃东西的。” 我虽然知道就算林砾喜欢上了秦公子,这都与秦公子无关,毕竟这又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事情,可我就是生气,气他,招蜂引蝶! 可偏偏现在他又这样温声来哄我,我嘟着嘴一脸不满的转过头看向他,顺着他扶我的力道坐起来,就势趴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闷闷的说了句,“以后不准出去乱勾引人!” “我?”他指着自己。 我坐直,双手托住他那俊逸的脸,正色说道:“对,你,就是你,就是叫你别出去招蜂引蝶!包括男的!” 秦公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他居然还笑!我忍不住锤了他两拳,愤愤道:“你居然还笑!你说说看,你是不是趁着我怀孕你就出去沾花惹草!” 秦公子因为我那两拳干咳了两声,虽然止住了笑声,但转过头那眉眼之间仍旧噙着笑意,他抚上我的脸颊,“你这脑袋瓜里一天天的都装了些什么啊?” 他端起放在桌上的那杯牛奶递到我面前,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没那种嗜好。” 我撇撇嘴,似乎因为秦公子知道了我心里的小心思,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起来,微红的脸低着头默默的喝起牛奶来。 “奕哥,林先生来了。”门口适时的响起唐一平的声音。 我一怔,难不成是因为刚刚我挂了他的电话,现在他亲自来接秦公子去医院检查了? 也许是我表现的太过明显,一只大手轻轻抚上我的发丝,原本的紧绷起来的肌肉瞬间再次放松了下来,也好,反正就算林砾喜欢秦公子,秦公子也不会看他一眼,就看看他进来会什么吧。 这样想着,我便再次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坦然自若的继续加餐,就连林砾走进来,我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作罢。 因为电话中我的语气,林砾自然也知道我的情绪不好,他的神情带着诸多歉意,其中似乎还有些许掩饰不住的沉重感,一进门在秦公子的示意下坐过来,便开门见山的道:“对不起,是我太急,刚才有话没说明白。” 我挑挑眉,没有言语,将这一切都扔给了秦公子,谁招惹来的谁收拾! 秦公子微微一笑,“就算是急,也是因为你重视我的病情,这点事没啥的。” 林砾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因为秦公子的话而松下来,反而是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秦公子,看了看我,这才说道:“兰心,有些话,我也一直都没跟你说。我这次特意在省城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奕哥的病。” 这我知道。我撇撇嘴没做声。 他继续说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于整个学术界,也很重要。” 整个学术界都扯上了。 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虽然我最近一直这么怀疑,但是据我对林砾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他好像也不太像是对男的有兴趣。 只不过我先前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了,胡思乱想,才这么以为的。好吧,我听他解释。 “其实,自从许家散了以后,我得到了部分的财产去了外地,本想的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应该也算是为母亲争了口气,可是我总想起那个老头子临走前的样子。我经常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当初的那一口气?” 他的声音很是悠远,似乎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说着说着眼眶竟然都微微泛起了红,不知是为了掩饰即将掉下的泪水,还是掩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调整了下情绪。 “离开省城以后,我迷茫了挺长时间。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既然不爱做生意,就用那些钱去开了一家半慈善性质的医院,做回了老本行。我希望能尽自己所能,为这个社会去做点什么,也算是为了自己。” 我和秦公子谁都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艰涩,“也算是稍微减轻一点自己的罪孽吧……!” 这个其实我也能理解。不管怎么说,许老爷子都是他亲爹。当初把他活活气死,我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地坐在边上。 林砾轻叹一声,“其实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开的那家医院主攻的方向就是脑科和神经科。” 脑科和神经科?我不由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秦公子,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林砾的声音继续响起,只不过没有之前的那种沉重气息,似乎将所有的重担全都抛下了一般,多了一抹轻松感,“虽然医院目前的声誉还不错,但是我希望技术能精益求精,尤其对于失忆症这方面,虽然有关于车祸和外伤导致的先例,但是却几乎找不到因为放射性损伤而导致失忆的病例资料,这一块在国际学术界几乎都是一个空白地带。” 他的视线转向秦公子,目光十分恳切,“所以我希望能够借助秦先生这个病例,来了解更多,帮助更多的人。” 说着他的目光渐渐炽热起来,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情爱之间的热切,我似乎有些明白,但是却无法真正体会。 我将目光撇向一旁的秦公子,他泰然自若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这才看了我一眼,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对面的林砾,“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好事。我能帮到的地方,很愿意效劳。”林砾闻言郑重的点点头,“谢谢你。” 林砾接着看向我,“兰心,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你们挺好的,我会祝你们幸福。” 他这样解释似乎还在认为秦公子是在误会我和他吧,毕竟我怀着小明瀚的时候,可以和他有些“不清不楚”,甚至小明瀚差点都被误认成了他的孩子。 林砾估计打死都想不到现在不是秦公子吃醋,而是我……如果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被气得吐血?想到此,我不由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林砾抬起头看向我,郑重的说道:“兰心,你相信我,秦先生一定能彻底康复的!” ps:亲们,《红妆余罪:金丝雀》的卷二也快要完结了。大家可以去看看猫的新书《假面具》哦,登录九一神书网,搜索“假面具”即可~ 第四十九章 他确实不容易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之前的误会也就随之而解了,我对林砾的那种莫名敌意也渐渐消散,原来林砾看上的并不是秦公子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病。 还好是误会啊。 但我依旧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全然怪我啊,谁叫林砾每次看向秦公子的眼神都那么炽热,就连对秦公子的态度也分外的热忱,就像小红帽里面的大灰狼似的,先把秦公子骗回家,然后再一口吃掉。 既然一切都是我自己把事情想歪了,而且面对林砾那近乎恳求的眼神,倘若我再不答应秦公子去做检查反而有些说不过去了,我只好点点头,反正去检查检查也好。 见我答应,林砾终于松了一口气,当下便立刻站了起来,“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我不由嘴角一抽,虽然我理解他这对学术研究的迫切心情,可我还是不得不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可是,现在医院是不是都下班了……” 林砾愣了一秒,抬手看了看手表,脸色瞬间耷拉下来,似乎有些尴尬的看向我和我秦公子,“确实,看来只能明天了。” 原本要林砾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的,可他明显兴致不是很高,连连摆手,声称自己要回去写什么报告,他这么坚持我们自然也不好强留。 送走林砾,秦公子陪我吃晚餐,也许是因为自己原本的那荒唐心思终于被拆穿,我低着头默默的吃饭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 突然一块剃了刺的鱼肉从天而降,落到了我的碗里,我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的秦公子嘴角噙笑的看着我,“都是蛋白质,多吃点好。” 这只狐狸的表情,完全就是在看我笑话嘛!我愤愤地瞪着他,一把夹起那块鱼肉扔进嘴里可劲的嚼起来。 似乎是我一口嚼的有点多,好半天都吞不下去,秦公子很是无奈的又递了杯水过来,“慢点吃。” 这鱼肉有点噎得我难受,也顾不上那么多,我伸手接过来就喝,谁知我刚放下杯子,秦公子的声音悠悠的从对面传来,“怎么样,秦某这个狐狸精还算称职么?” 我瞬间有些后悔,会什么要这么快把嘴巴里的水咽下去,如果多含一会,我一点都不介意喷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竟有种想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冲动…… 次日清晨,我和秦公子慢悠悠的吃着早餐,毕竟就算是今天要去医院检查,想来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上午怎么也够了。 却不想早餐还没吃完,唐一平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奕哥,林先生来了。” 我嘴里咬着面包,一脸诧异的看向门口,林砾这是怕我们反悔么,一大早的还专门来接?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七点五十。 我吞下了口中的面包,艰涩的说了句,“好守时。” 也许是习惯,总是不太愿意让人等自己时间过长,而且还是个为自己丈夫看病的医生,我有些着急,余下的早餐也不吃了,就准备起身去收拾东西。 似乎我的模样有些过于慌张,大着个肚子,动作也显得有些笨拙,他拉住刚要起身的我,轻声说道:“兰心,你就在家吧。” 我摆摆手,“没事,我已经吃饱了。”说罢就要去收拾出门要准备的东西。 “不是说你吃没吃饱。”秦公子抬手按住了我,扶着我让我再度坐下,继续说道:“你现在揣着这么大个肚子,别乱跑了,我检查完就回来。”说罢还习惯性的揉了揉我的发丝。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他这是担心我在他检查的时候一直在外面等着吧。 好吧,反正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秦公子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在家也免得让他担心。 我只好点点头,“好吧,那我在家等你。” 我看着秦公子穿戴好,从我手中接过他的手机,然后亲吻了下我的额头,摸着我的脸轻声道:“在家乖乖休息。”这才转身离去。 我默默的继续吃完早餐,小明瀚还在睡觉,我没有去喊他,毕竟小孩子长身体,睡眠时间要比成人长一些。一个人在家里晃晃悠悠,这才体会到锦心一个人在家时的感受,没有人陪,确实有些空落落的。 反正在家无聊,不如去书房里看看有些什么书可以消遣一下,似乎从自打和秦扬和解,想通了要好好养胎以后,我就很少进书房了。 一开门,我便看见书桌上好像摆着什么东西,我自己的习惯当然是知道的,我每次处理完文件,都会收拾起来让人直接送到公司,我不记得还有什么东西留在家啊。 我凑过去一看,真的是一些公司的文件和数据表格,我拿起来大致翻翻,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一份,看了半天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陆家的,而是秦家的。 难道是秦公子? 我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身又翻了翻放在桌上的另一叠文件,一份份都是批阅过的,下面赫然就是秦公子的亲笔。 原来他一直都在偷偷工作,但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却一直都装作闲在家里养病的模样,怪不得昨天在车上唐一平会说秦公子他也不容易,我真是太笨了,每天都和他在一起,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我觉得自己确实是不太懂事,真是一孕傻三年。先前错信了周启文,结果来怀疑秦扬,这会儿又胡乱折腾。现在他们兄弟俩,其实都在惯着我。一面是秦扬为了让我和秦公子两个人都轻松点,自己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得不委屈了锦心。另一面,大概是秦公子也知道大哥不容易,所以尽量分担一点。但是怕我担心,也就只是偷偷地在家里做一点。 其实谁都不容易。 白天他一直都是陪在我身边的,所以他应该每天夜里,还有午睡的时候,都在忙碌吧?我确实有两次半夜醒来的时候,都发现他不在身边,我问他的时候,他只是说晚上睡前喝多了水,起夜了,而我居然都没多想。 还有午睡的时候,我常常会一睡就是两个多个小时,而他总是比我先起来,大概也是在办公吧。 有些真相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翻出来却是五味陈杂,这件事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继续不知道好了。 我慢慢地合上那些文件,小心翼翼地摆回了原位。 以后,我还是白天多午睡一会儿吧,我舍不得他夜里工作太久。 我揣着满满的心事去看小明瀚。难得今天他爸爸出去了,也就忘了叫他起来。要不然,秦公子是不大肯叫他睡太久懒觉的。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在吃早餐了。 他似乎知道我现在不可以做很多事,很乖巧的自己洗漱,吃饭,看见秦公子不在家,竟然去厨房找保姆,学着他爸爸的样子吩咐保姆给我准备半上午加餐的吃食,真不知道秦公子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一只千年狐狸竟然教出了一枚小暖男? 一上午的时光看着这个小男子汉为我东跑西跑似乎也很有趣,我不能追着他跑,只能在一旁不停地嘱咐着让他慢一些,别摔着磕着。 看他忙活完了,我在大厅看着小明瀚为他的妹妹画画时,秦公子这才回来,我看了看表,十一点整,今天他的检查似乎做的有点久了。 正当我想询问他林砾今天是不是给他加了项目时,却不想秦扬竟从他的身后走了进来。 我一愣,原本要向秦公子问的话顺势在口中转了个弯,朝秦扬笑了笑,问了句:“你不在家多陪陪锦心,来我家做什么?” 秦扬还是一副大喇喇的做派,径直走到沙发旁将自己往沙发里一扔,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要是回去陪锦心,难不成让你家男人替我干活啊?” 想起上午在书房看到的那些文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依旧忍不住腹谤一句,我家男人不是正在替你干活么! 但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也能知道他成天在公司忙得够呛,在说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倘若有一天他突然变正经了,我倒是还真的要操心了。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半瘫在那里的秦扬,谁知他不客气的接过水,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告诉你啊,等秦奕这小子的病好了,我就要休假!休他个半年,和锦心带上我们家的宝贝疙瘩出去游山玩水去!” 我听着秦扬的抱怨,再看看他现在一副苦大仇深的姿态,不禁笑出声,似乎我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和锦心可以走到一起了。 他俩抱怨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太像了,真不知道是原本就一样,还是后天被同化的,都是一副深宫怨妇的模样。 不过休假半年未免太夸张了吧,要是员工说休假也就罢了,他现在担着秦家绝大多数的事务,能说休假就休假的,还一去半年? 秦公子倒是一如往常,气定神闲的脱下外套,看都没看对面的秦扬一眼,直接淡淡的应了一声,“可以。” “啊?”我诧异的看向秦公子,难道他这是把秦扬刚刚用来调侃的话当真了?我不禁开口问道:“那剩下的那半年呢?” 秦公子捏了捏我的脸颊,瞥了一眼一旁也愣住的秦扬,轻声说道:“剩下的半年当然是轮到我们休假啊!” 第五十章 早产 我突然间有些明白了秦公子意思,他这是在渐渐的告诉我和秦扬,他已经做好了接手公司的准备了么? 不过想来也是,秦公子生病这么久,秦扬为了打理公司忙得成天脑袋沾不了枕头几个小时,再加上我前段时间给他们“捣乱”,更是让秦扬无暇他顾,只得将锦心一个人丢在家。 倘若秦公子恢复了,秦扬确实应该好好休息段时间了,虽然他在我们面前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不得不说他这个哥哥确实辛苦。 我在书房中看到的那些文件,无一不昭示着秦公子已经瞒着我在渐渐接手公司了,我不想去戳穿他,他现在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就当是为了能让秦扬喘口气,让秦公子心里好过一些。 马上就是午饭的点了,本来想留秦扬一起用餐,却不想秦扬直接扔回来一句:“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当灯泡,但和我家锦心比起来,还是后者更重要!”说罢直接起身,将外套往肩头一搭,潇洒地出门去。 只是门刚被关上,我就好像隐约听到秦扬在外面催促司机的声音,“快点开,锦心肯定等很久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抬头看向同样听到声音的秦公子,他唇角似乎也挂着笑意,“闷骚的家伙,刚刚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还以为他真能沉得住气呢!” 秦公子拉着我走进了餐厅,我一抬眼就看到小明瀚在帮忙端盘子,那么小的个子,刚比桌子高一点,虽然我看到盘子里只是一份蔬菜沙拉,并不烫手,可万一盘子没放稳掉下来砸到他怎么办? 我下意识的就要上前帮忙,却被身旁的秦公子拉住了,我疑惑的回头看着他,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什么事情总都有第一次,说不准他并不希望你帮忙呢?” 秦公子的话让我顿住了脚步,就算我想弥补小明瀚,用我认为对的方式来爱他,但这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或者他应该需要的。 “爸爸妈妈,快来吃饭!”我一回神小明瀚竟然已经将盘子稳稳的托了上去,一脸兴奋的向我们跑过来,牵住我的另一只手往餐桌走去,这种感觉很幸福。 餐桌上,看着秦公子为我夹菜剔鱼刺,接着又给小明瀚夹菜,不禁又想到了在书房看到的那摞文件,我的男人真的有些太辛苦了,每天照顾我和小明瀚,包容我的任何小脾气,还要偷偷的瞒着我工作,我真的不应该再给他添乱。 我默默的夹了些青菜放进他的碗里,轻声说道:“老公,对不起……” “恩?”秦公子似乎对我的道歉有些莫名其妙。 我有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咬了咬放在唇边的筷子,低声道,“以后我不会再乱吃东西,也不会到处乱跑,让你担心了。” 秦公子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忽然提到这茬,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另一只没拿筷子的手捏了捏我最近刚刚养出来的圆脸蛋,说道:“听话就好,想去哪,回头我陪你去。” 小明瀚的暑假一晃眼就过去了,现在的我也怀孕七个半月了,肚子就像个气球一天比一天大,最近甚至站直了连脚丫都看不到了。 “你就别去了,我和一平送了明翰就回来。”秦公子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我,有些无奈。 可这是小明瀚第一天上小学,我作为他的妈妈怎么可以不去?我还要据理力争,但秦公子一个眼神给我顶了回来,“不是你自己说的不会乱跑了……”好吧我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 我只得默默地跟着保姆一起帮他收拾东西。 小明瀚的小学仍然是寄宿学校,本来前几天就帮他把必须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个箱子,可我仍旧觉得不够,万一他不喜欢吃餐厅的饭菜呢,万一他想吃零食呢?万一晚上睡觉前饿了呢?虽然仍旧是一周回来一次,但出门前我仍旧又给他大包小包收拾了一堆零食。 以至于秦公子最后看着面前的一堆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在我的监察下,一包一包的放进了后备箱。 把小明瀚送进了学校,家里一时间竟有些空空的,没有了小明瀚在眼前跑来跑去,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谁知秦公子进门却毫无预兆的感叹了一句,“哎,那小屁孩总算是走了!” 我忍不住给了他一拳,一脸的不满,“你什么意思啊,那可是你亲儿子,你居然嫌弃他!” 我下手自然是没有多重,面前这只千年狐狸却佯装剧痛的模样揉着被我锤到的地方,有些无辜的看着我,“能不嫌弃么,天天抢我老婆……” 这样的秦公子让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跟你儿子吃醋,羞不羞啊!” 秦公子轻柔地揽过我,慢慢走到沙发,小心翼翼的扶着我让我坐下,长呼一口气感叹道,“所以啊,我就希望这次生个女儿,别再是儿子了!” 看着他那一副仰天长叹的样子,我瞬间就不开心了,我这忍着身体走形的风险,忍着十个月不能乱吃不能乱喝,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的,你居然还在这里挑肥拣瘦! 我伸出指头就忍不住朝他胸口戳去,“这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特么的就算是生个猴子你也得给我说生得好!” 谁知道我话音没落,秦公子一把捉住我做怪的小手,盯着我,“好啊,你这个女人居然敢拐着弯骂我是猴子!” 我不禁有些心虚,可就算没理也要装的有理,这可是女人的天性!我仰起头对着他,“我就说了,你咬我啊!” 我就看见秦公子略眯起来的双眼,好像无形中都散发着让人有些害怕的威胁,我再抬头想要看看他做什么的时候,就感觉一片阴影落下,他一手扶住我的后脑,狠狠的吻上了我的唇,霸道的气息将我完全笼罩其中。 还真咬啊! 我将头埋在他的颈间,久久不敢动弹。 秦公子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温情,他无奈的放开我,看了看手机,我也看到了,是秦扬。 他接起电话,好半晌不吱声,只是渐渐蹙起的眉头却显示着事情的严重性,我不由担忧起来,难道是公司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好,我马上过去!”秦公子说完挂断电话起身就要离开,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忧心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秦公子蹙着眉看着我半天,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我,可他知道我的性子,似乎是怕我因为忧心再闹出什么意外来,这才再次坐下,放松了语气这才和我说道。 “是锦心不小心摔倒了,现在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可能要早产,但是公司那边正好有急事,所以秦扬叫我去公司看看。” “什么,锦心要早产了?”我大惊失色的就要站起来,准备说要去医院看看。 秦公子怎么会不了解我,他连忙安抚住我要起身的动作,“兰心,你别急,秦扬看着锦心呢,肯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也是,秦扬那么爱锦心,怎么舍得让她出事?我将心中的那份急躁强压了下去,抬头对秦公子说道:“也对,有秦扬肯定不会出事的,你快去公司吧,那边肯定很急。” 秦公子点点头,拥了拥我,这才起身匆匆离去。 我不知道我刚刚的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秦公子。尤其现在秦公子一离开,我心中更是如同一团乱麻。 不行,我得去医院看看锦心,我必须亲眼看到她没事才能真正的放心。 我拿起电话就要习惯性的给唐一平打电话,可就在拨通的一瞬间我又连忙挂断,秦公子匆匆出门,肯定是喊唐一平一起的,我如果现在再给唐一平打电话,依照他的性子肯定会将我打电话的事情告诉秦公子,依照秦公子的脑子,怎么会想不到我会去哪呢,岂不是又要让他忧心? 思来想去,我还是打给了何亚隆,虽然我知道他也是向着秦公子的,但无论如何,就算他要告诉秦公子,肯定也是我在到了医院以后的事情了,那样还省得叫秦公子过于担心,毕竟在医院就算秦扬忙着照顾锦心,那也有医生护士,何况还有林砾。 果然,何亚隆一听我要去医院没有丝毫的犹豫便一口拒绝,“嫂子,真的不行,你这样来回跑,奕哥会担心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我一想到锦心如今的情形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声音也就不自觉地提高,“锦心是我妹妹,我必须去!” 何亚隆很为难,不知该如何决断,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我更加有些着急,不由再次催促道:“你要是不肯,我就叫别人!” 说着我就要佯装的挂掉电话,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心我去喊别人的,与其让别人送我更不放心,还不如他自己去送我,更加可靠。 果然电话那头急急地传来何亚隆的声音,“好好好,嫂子,我带你去!” 第五十一章 危情 何亚隆拗不过我,终究还是带着我来了医院。 车一停稳,我便着急忙慌的要下车,何亚隆看着我这个样子连忙下车扶住我,“嫂子哎,你慢点,咱已经到医院了,你要去哪我扶着你去。” 我也知道他这是担心我,毕竟我现在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稍一不注意就会出事故,我也没有逞强,但是越到这个时候,心里就越是着急。 虽然是何亚隆扶着我,但却也和被我拽着似得,直奔医院大厅,刚进去我就一把趴到前台,“请问一下,刚刚是不是送过来一个孕妇?” 许是我急切的模样吓到了前台的小护士,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但似乎是多年以来的职业素养让她瞬间恢复镇定,“是说秦太太啊……” 看样子锦心也已经是医院的常客了。也难怪,这边秦公子和林砾三天两头抓着我去做孕检产检,锦心估计也少不得被秦扬折腾。 “她怎么样了,现在在哪?”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没等她说完我,我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小护士指了指楼上:“羊水已经破裂,直接被送去了产房,应该是已经在安排剖腹产了。” 我来得次数也多,都已经成了医院的熟客了,知道妇产科的手术室是在五楼,我抬脚就直奔电梯而去。可我一走到电梯前,就看见围在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估计等下一趟我都不一定进得去。 不行,人太多了,我等不了了,想着锦心现在情况不那么乐观,我就越来越着急。心里火急火燎的,手脚就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下意识地就往楼梯间跑了。 其实我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已经进了手术室的话,没有几个小时也出不来,我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可是那个时候就是急,就算是能看见她安安稳稳的在手术室里也是好的,或者看见秦扬,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状况也好。 但现实往往要比想象来的骨感,我还当自己现在依然是那身形苗条,没有负累的人,两个台阶的往上面跨着跑,身后传来何亚隆着急忙慌的声音,“嫂子,你慢点,你不能跑!” 何亚隆到底是男人,而且在秦公子身旁带了这么多年,追上我也就是几步的事情,然而还没等他我走到身后,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一阵眩晕,脚下一空,瞬间就往后栽去,我下意识的就伸手护住小腹,这一瞬我竟有些后悔,明明说好了,要保护好这个小家伙的。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原来是何亚隆及时从后面扶住了我,还好有他在。我拍了拍前胸长舒一口气,一手连忙拽住楼梯的扶手站稳了。刚要庆幸的时候,却感觉肚子里传来一阵绞痛,难道是刚刚要摔倒的时候下意识的去伸腿找平衡,所以抻着了? 好疼!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被这种疼痛感抽离了身体。 “嫂子,你怎么了,怎么了?”耳边传来何亚隆焦急的声音,他应该也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吧。 “疼……”我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字。 好在这里就是医院,何亚隆扶着我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楼梯的拐角处,让我靠着墙慢慢坐下来,生怕我受凉,还将自己的衣服为我垫在底下,我肚子痛得厉害,痛得浑身都在发抖,何亚隆急了,大声叫道,“医生,快来医生!” 他似乎不敢离开太远,只能打开楼梯间的门大喊。“发生了什么事?”有个女声答应着,一边就听见脚步声匆匆地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小跑的声音越来越近,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医生来了么,我稍稍睁开双眼,却想不到跑过来的竟然是余知敏! 完蛋了,这回恐怕真的完蛋了,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现在身边又多了个余知敏,她定然还在以为苏正烨的事情在生我的气,肯定不会真心帮我的。 虽然有何亚隆在身边,但是让他保护个人还行,在医术方面,尤其现在还是生孩子,他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啊,余知敏要是在这个时候趁着做了什么手脚,恐怕得一尸两命! “是你?”余知敏显然也认出了我。 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我刚刚多等一会,现在恐怕也乘着电梯上去了,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即使我不认为她会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可是事关我和孩子的安危,我还是很担忧。 余知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然后迅速跪坐在我的身旁,轻抚着我的肚子,“你先放松,深呼吸……” 疼痛和担忧胡乱地搅在了一起,我脑子一片空白,担忧的神色尽显无疑,她皱着眉再次催促道:“别胡思乱想,深呼吸!来,吸气……呼气……” 额上的汗水渐渐有些迷糊了双眼,我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罢,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照着她的引导开始慢慢的深呼吸。 余知敏的引导真的有些用,过了半晌,我感觉没有最初的那么疼痛了,但我好像感觉到下身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也不知道是流血了还是羊水破裂。按照预产期来算,现在还没到时候。刚才就那么一下,被何亚隆扶住,应该也没有磕着捧着,但是我和锦心仿佛有某种神秘的感应似的,忽然一下子就好像撑不住了一样。 何亚隆还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余知敏不由转过头厉声喝道,“你怎么还站在这,快去叫产科医生啊!五楼,快一点!” 何亚隆环顾了下四周犹豫了一下,沉声对余知敏说道:“你去叫,我来看着我嫂子。” 这里是楼梯间,一般很少人来,他大概是觉得我和余知敏单独待在一起不放心,毕竟余知敏只是个外人。 余知敏听到何亚隆这样说似乎有些生气了,直接仰起头目光很犀利的看向他,“她可能马上得生,你懂得紧急救护么?” 何亚隆理亏,明明不放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真是耽误不得,只好赶紧出去叫人了。 似乎是我这样靠着墙壁的体位不太好,如果是羊水破裂,就必须马上躺下。余知敏把身上的白大褂也脱下来给我垫在下面,可我痛得厉害,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挪动自己,只得靠余知敏来帮忙。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小女生,就算现在怀孕的我没有多重,对于她来说还是很吃力的。挪动的力度不能过大,不然可能会伤到我,所以她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很快她就满头大汗,汗水都顺着鬓角往下流了。 阵痛再次来袭,我紧咬着下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撑住劲。 “别咬伤自己,咬纱布。”余知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她是护士,随身总有些应急的东西。 因为疼痛的原因,我此时睁不开眼睛,张口就咬过去。 隐约听见有闷吭声响起,有血腥的味道在口鼻中弥漫开来,我才知道我刚才好像咬错了,我在她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都给咬出血了,这下她更要恨死我了。但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痛的痉挛了。 我张嘴放开她的手,她立即换成纱布给我咬着,也没别的。 我躺在地上,余知敏继续指导我,“臀位抬高一点,对,尽量让羊水流得慢一点,否则如果耽误了时间,羊水流光了,宝宝会很危险……” 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她也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把双脚垫在我后腰上,撑着我,好帮我把臀位抬高。 “你再坚持一会儿,医生应该很快就过来了,待会马上就安排手术,不会有事的。”她累得气喘吁吁,不断地安抚我。 一阵嘈杂声渐渐推进,楼梯间的门被猛的推开,是何亚隆来了,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堆其他医生护士,就连秦扬都奔了过来。 我隐约看到余知敏赶忙将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我咬的那块伤口,退到了一边。 医生护士七手八脚的将我抚上担架,一路直奔产房。 一路上,我看着跟在身侧的秦扬,那一惯嬉笑的脸上在布满凝重的神色,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看着我没好气的说了声,“你这个女人,竟会凑乱子!” 我特别想呛他一句,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担心锦心,我才不会来呢。 可我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呛他,而且也已经到了产房的门口,就听见到前面医生喊道:“快,羊水提前破裂,准备手术……” 但愿我的孩子没事,但愿他可以健康降临,这次又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 被推进产房的一瞬,我依旧下意识的往门口瞥了一眼,毕竟是个女人都希望在这一刻那个人能够守着你、陪着你,看着这个属于两个人的小生命降临世间。 在我那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了他,我看见秦公子气喘吁吁的一路跑过来,但却被门口的护士拦住,紧接着手术室渐渐合上,隔断了我们相望的视线…… 一定是何亚隆告诉他了。 我有些虚弱的勾起唇角,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有他在陪着我…… 第五十二章 生死门 我在疼痛中感觉到天地间都是浑浑噩噩的一大片,但我知道他就在外面,这让我心里感到稍微舒坦一点。就好像那遮天蔽日的疼痛,就这么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漏下了很多光明似的。 我被他们抬到了手术台上,这里好安静,但是也好冷,阵痛再次袭来,让我不由闷哼出声。 “胎心正常,胎位正常,但脐带已经脱出宫颈,立即安排手术,剖宫产。” 医生的声音冷冰冰的,没带任何情绪,但可以听出来,很着急。我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被抬来抬去,然后他们要在我身上动刀子了。 先前明瀚是顺产的,我没经历过剖宫,但是这疼痛,好像一点都不比上一次轻。 在怀着孩子的时候,总觉得孕育一个小生命是特别神圣特别幸福的一件事,可是就在生产的这几个小时里,足以叫人后悔一百次,为什么要做女人,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情。 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家属签字,准备手术,先上导尿管。” 我总觉得这一刻的疼痛好像是漫无边际的,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慢过,每一秒钟都像是要经历整整一个世纪的漫长。起先我还有力气呻吟,说我疼,到后来,我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好像被淋了水一样,冷汗哗哗的一直往下流,然后似乎有人帮我擦了好几次,也还是继续在流,我早就没有力气叫喊了。 再后来呢,大概是他们给我打了麻药,渐渐的我开始迷糊起来,也就不那么疼了,自己就像是一具任凭人摆布的躯壳,时间也好像不那么难熬了。总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就知道总归是要经历这么一次的,只不过,以前以为第二次会好一点,没想到还是这么痛。 我甚至能感觉到手术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只有我一个人,在一种混沌的状态里漂浮着,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大概,那是离死亡最近的状态。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一次鬼门关呢,好像真是。我不知道别人所谓的濒死体验是什么样的,但生产的过程,大概就有些类似了。当你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被剖开肚子的时候,你很清楚地知道也许是某个医生一时操作不慎,或者是因为任何一点点的突发情况,比如吊灯忽然炸开来,或者忽然地震了,你就会直接这么死掉。 在某个瞬间我又想起手术室的门关闭的那个瞬间,我看到的秦公子焦急万分的脸。他就在外头,他在那里等着我呢,哦不,等着我们母子两个呢。 我想我应该不会死掉吧?我还很想活着,他记忆正在慢慢地恢复,我要活着,才能等他彻底记起我。 我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了那个主治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十二点二十分,快!” 又一阵吸管咕叽咕叽的声音,“出来了!” 我还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但是我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好困…… 我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流失,而我仅有的一点意识也在被抽离。 隐约间听到了有个小护士的声音,“不好,大出血!止血钳,棉花,快一点!” 我忽然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睡去的,我害怕呢,害怕我就这么睡着了,会不会就再也醒不来? 我好像听说过,失血的时候人不能睡,睡着了就会很危险。我隐隐约约又好像听见有婴儿的哭声了,我的孩子! 想到孩子,我似乎又有了点力气,我强撑着,又把意识给撑开了一点,试图听着外头的声音。 “产妇是ab血型,怎么办?” “那边也是ab血型,库存的不够了,只能给一个人用,今天怎么回事……” “快去问问,谁是ab型,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先拿点o型来,但是现在出血太多……” 声音一个比一个焦灼。 我知道呢,拜豹三爷所赐,我和锦心都是ab血型,每次碰到要输血的状况都挺危险的。上次锦心受伤,我给她输了点血。今天我们俩一起遇到这样的情况,谁也顾不得谁了。 如果她也大出血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的血抽干去救她。两个人里头救活一个,总可以吧?我想跟医生说先救那边,可是我没有力气说话,我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唇舌。 能怎么办呢? 我舍不得秦公子和我的明瀚啊,还有我刚刚生下的宝宝,不知道怎么样了,我都没有听到他哭。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我还摸到他在踢我呢。 可是,锦心一定也舍不得秦扬和孩子,她这是生第一个孩子呢。 想到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我心里就觉得特别的酸楚。现在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心偏偏还是自己的,在其他的感官都形同虚设的时候,心里的每一点细微的疼痛和酸楚都无比清晰。 “我是ab血型。” 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形同天籁之音。我只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可是我没有力气去想了。我听见很多医生护士长舒了一口气,我是终于有救了吧? 再后来,我也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似乎听见他们又说“血止住了,万幸”之类的话。 我撑不住了,意识渐渐模糊…… 再次醒来,我已经在病房了,耳畔回荡着心电以及血压仪各种仪器的“滴滴”声,看着旁边架子上挂着的点滴,恍如隔世。 麻药大概已经过去了,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牵得全身都痛,我想动一动胳膊,都觉得没有力气。 我只得用力转了转脖子。 我还活着。 我想四处看看,确切来说我想知道我的孩子还好不好。 “你醒了。”旁边有人把手在我额头上探了探,是苏正烨。 我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会是苏正烨呢,那秦公子呢?他去哪了?依着他的性子不会任我这样躺在这里不管不顾的,他怎么了? 我口干舌燥,动了动嘴唇,想叫他名字,却似乎发不出声音来,只做了个嘴型。 苏正烨见状,连忙倒了半杯水,送到我唇边,却不给我多喝,只让我喝了两三口,然后拿沾湿的棉棒给我润了嘴唇。 我感觉好多了,干涸的喉咙终于舒缓了,身体好像慢慢地活过来了一点。 我着急,我先前似乎没有听到嘹亮的哭声。我忍不住开了口,“正烨,我的孩子呢?” 他坐在床前,“孩子没事,不过因为早产,所以现在在保温室,不能马上抱来给你看了。医生说,可能要在保温室里面待几天观察了。” 我着急,生怕他是在骗我。 “可我没听到他哭,真的没事么?” “真没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早产,身体弱是真的,哭的声音也小。你先好好休息,再睡一觉,我守着你。” 苏正烨似乎真没骗过我。 我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但我很快又觉得疑惑了,这么大的事,我明明看见秦公子来了的,他去哪儿了? 我抬头看向他,问道:“你看见秦奕了么?” 苏正烨的眉头跳了几下,我立即有不好的感觉,急着再追问了一遍,“他怎么了?” 一想到秦公子,我也顾不上孩子了。在我心里,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仅仅只陪伴了我七八个月,可是秦公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我更担心他。 “他也没事,你生宝宝的时候,他一直在外头等着呢。等得久了,他有点累了,所以我叫他先去休息了。” 这话不对劲。我最了解他这个人了,特别能撑,实在忙起来的时候,两天两夜不睡觉都不会倒下。从我进手术开始,到现在总共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会丢下我去休息? 我看向苏正烨的目光顿时锐利了几分。 苏正烨在我面前撒谎的本事显然不高超,这时就明显看出他非常心虚,低着头在回避我的目光。 我急了,“他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要去看他!” 见我挣扎着似乎想起身,苏正烨连忙过来按住我,“你别急啊,奕哥一听说你也来医院了,就立马赶过来了。刚才宝宝抱出去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呢。不过,可能他一时太过于激动了,晕倒了……” 他晕倒了……我就知道,他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肯定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去看他……” 苏正烨急了,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兰心!你现在刚生完孩子,刀口还没合上,不能下地!你知不知道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有多危险!你再不爱惜着自己一点,等奕哥醒过来,他得怎么说,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废物,连你都照顾不好吗!你听话,先休息好,等你好些了再去看他,好吗?” 我只好躺住了。我腹部的伤口,其实还是很痛,刚才这么试图坐起来一回,就痛得我差点哭出来。 苏正烨看我安分了些,这才继续说道:“奕哥不会有事的,林医生那边守着呢,我刚才也去问过了,情况稳定,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就算你不信我,你也总应该相信林医生……” 第五十三章 全都扎堆住院 “那,你一会让林砾过来一下好么?”我忍不住祈求道,就算现在见不到秦公子,但是能从林砾口中知道秦公子具体的情况也好啊。 苏正烨皱着眉头,显然对我这个不称职的病人很是不满,但也只能点点头,“好。” 他嘴上答应着,身体却没动。 我了解现在在我身旁的这个男人,就像他了解我那样。他就是怕我担心,道理说了那么一堆,反正就是不给我知晓实情罢了。我现在又动弹不得,真是难受。 都说胡思乱想是女人的天性,如此看来果然没有错,我静静的看着天花板,思绪却早已结成了盘丝洞。 我正准备再多花点口舌来磨苏正烨,让他现在就去秦公子那里帮我看看时,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我着急的抬起头看去,希望是自己盼望着的那道身影,不料进来的却是秦扬。 “就知道你差不多也应该醒了。”秦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眉宇间的那抹喜色却是那么明显,想来他也没有刻意去隐瞒,毕竟升职成爸爸这件事也算的上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了。 苏正烨知道我肯定要继续逼问他,见秦扬来了,跟看见救星似的,说了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出去了。 这是把烂摊子推出去呢。 秦扬倒也没说什么。似乎是看着我有力无气躺着不敢动的模样,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故作出一脸嫌弃的模样说道:“你们这是搞什么啊,全都扎堆住院咋的。” 说得好像我愿意似的。 我立马噘嘴反驳:“那不都是因为你么,你没看好锦心,我是不是为了来看锦心才这样的?” “你来看锦心,那你家男人也来扎堆,也怪我咯?” 我没好气,“不怪你怪谁,你不知道蝴蝶效应么!” 说到他,我立马追问,“你刚才去看他没有,怎么样?” 秦扬轻嗤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看那小子没事,一切体征都很平稳,保不准是没睡好晕倒的。你放心,那小子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我认真地看了他半天,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他这个亲哥哥都不怎么操心,想必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了。我于是转而问道:“锦心现在怎么样了?” 果然一提锦心,秦扬原本嫌弃的表情瞬间就消散不见,勾着唇角,“好在她平时身体养得好,底子好,母子平安,生了个儿子,比你的孩子早出来一个小时。” 在手术室的时候虽然意识不清,但也隐约听见隔壁也需要ab型血,现在从秦扬口中得到答案,这才终于放心下来。 但随即一愣,我好像还不知道我生了个什么,不由抬头看向秦扬,“那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着实不能怪我,当时我真的太困了,连孩子的哭声都没听真切,怎么能知道啊。 秦扬也是一愣,看来他也太清楚,就在这时正好一个护士走过来给我换点滴瓶,秦扬直接把问题抛给人家:“喂,她生了个什么?” “啊?”门口的护士似乎很是诧异,她停下脚步看向秦扬,“不是儿子么,刚刚抱到无菌室去,你这就忘了?这记性……”说着撇撇嘴,走了。 “糟了。” 本来还想得这次可以生个女儿呢,连衣服婴儿房都准备的是粉色系的,怎么这又是个儿子啊。 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秦公子还好说些,要是小明瀚知道他期待了这么久的小妹妹忽然变成了小弟弟,这可怎么办。 以后这俩小崽子要是闹起来,还不得分分钟上房揭瓦啊。我一想就觉得脑仁疼,两个儿子真是太难带了。 秦扬看见我居然这表情,忍不住的问了句,“怎么,就这么嫌弃儿子啊?” “哪有,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怎么会嫌弃。”我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而已。知道秦公子特别想要一个女儿,结果这回又是儿子,感觉好像很多的美好希望和关于未来生活的幻想都要落空了啊。 秦扬比我还郁闷,“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会赶时间,一个一个都凑着点躺下,硬是要把所有事情都丢给我一个人这才算完,等你们出了院,我再找你们好好算算总账!” 我撇撇嘴,将目光转向一边,开始打同情牌,“怎么能这么说我一个产妇呢,我也很辛苦啊……” 秦扬双手托着床位的栏杆,一脸无辜样,“那就是怪我咯,又不是给我生……” 我自然知道他这样也只是说说嘴而已,我可不相信他还真的会去找秦公子算账,不过就算去,如果我家狐狸不松口,那他想必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去。这俩兄弟,就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好了好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再睡一觉,回头看看跟你男人谁先醒,我先回去陪锦心了。”说着他朝我摆摆手就这么走了。 不过想来也是,锦心现在也是正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秦公子现在昏睡着,他也就是替秦公子来看看我的情况而已,总不能弟弟病了,连同弟妹也没人管。 我现在确实没什么体力,目前还不能进食,又不能乱动,只好先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睡一会再说。 我迷迷糊糊还真就睡着了,仿佛感觉到有人出出进进,我也没有力气睁眼,似乎睡了挺长时间才再次醒过来。 病房里守着我的依然是苏正烨,他看我醒了,过来将我慢慢扶起来,给我喝了一点温水,一边说道:“医生说如果你恢复了知觉就可以试着稍坐坐,活动一下手脚了。”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总是这么细心,然而对于这份关心我却无法回应,我答应过他不再干涉他的感情,那么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 看着他又从身后的保温桶里端出了一份蒸蛋,抬手就要喂我的模样,我连忙接过,“我自己来。” 他稍愣之后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和我说着医嘱,“医生说了,刚开始进食不能吃太多,得慢慢的加,今天只能吃这个。” 我吃着蒸蛋,依旧默不作声,只好顺势点点头。 我们之间似乎从上一次余知敏的事情之后,关系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甚至说尴尬,因为除了工作,竟然没有可以让我们在交流下去的话题。 看着我吃了小半碗,他把碗收回去,问我,“感觉好些了么?” 我觉得已经好多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下地走走了。腹部的伤口特通已经没有那么尖锐,似乎正以一种可感的速度在愈合。 我似乎听说过剖腹产之后要尽早下地活动,于是点点头,“好多了,我想下地走走。” 苏正烨有点迟疑,他一个大男人,也没照顾过产妇,不知道该不该让我下地。迟疑了一下以后,他伸手按了铃,直接问医生好了。 医生很快就来了,是一个女医生。进来看见我已经坐起来了,连忙过来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这才抬头对着苏正烨说道,“你太太恢复得挺好的,现在基本上没事了,如果可以下地你就扶着她下地稍微走动走动。” 她似乎将苏正烨当成了我的老公,有点小尴尬。我正要开口解释,却不想苏正烨先开了口,他很自然的应了声,“恩,好,对了大夫,今天她可以喝粥了么?” “可以了,半流质食物都可以吃,不要吃太多就行,不然会胀气。” 其实我也知道跟医生这么费劲解释没什么意义,一个医生手里有那么多病人,看见一个男人守着产妇也就自然而然这么认为了。 可我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倒是苏正烨很自然,低着头,将我慢慢扶起,“中午我叫人给你送鲫鱼汤吧,那个营养更丰富些。” “其实你……” 苏正烨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我的话,抬眸看向我,眼中波澜不惊,“兰心,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他现在也需要——我觉得我照顾你,比唐一平何亚隆他们更合适一点。” 一句话将我噎住。 他这么说,其实是在努力标榜,表示他的照顾其实跟唐一平他们没有什么区别的。 当然,如果是换做唐一平他们照顾我,我当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是秦公子的下属,替老板办事是应该的。可苏正烨……或许是因为关系一直都不同些,所以心里总觉得多了几分歉疚。 他扶着我,慢慢地站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一面撑起身体,一面小心翼翼地避免拉扯到腹部的伤口。 我心里其实一直都在记挂着秦公子。只要能慢慢走动,我就可以尽快的去看看秦公子了,现在心里很急,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扶着我,在远离窗户的方向走动,一边还用身体挡住窗户那边。病房里为了透气,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有一点点风吹进来。他怕我这个时候吹不得风,嘴上倒是没说,但一直在帮我挡着,其实我知道。 我走得很慢,在床上躺了太久,加上有伤,肢体都感觉僵硬了。我还没走几步呢,就传来敲门声。 房门紧接着被推开,我一抬头,竟然是怀中抱着记录本的余知敏。 第五十四章 不要侮辱职业道德 余知敏走进来,看见“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我和苏正烨,眼神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她低着头,帮我测量体温,看了我的点滴瓶和用药记录,又问了几句,例行完成自己的工作,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我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种特别尴尬的气氛,说不上是为什么。 其实我也挺尴尬的,本来么好好的想撮合他们两个,结果吧反而闹得特别刻意,叫苏正烨看出来,反而要疏远她了。 我不动声色慢慢地将胳膊从苏正烨手中抽出来,扶向一旁的窗台,我只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如我曾经答应过他的,不去掺和其中,也不去妨碍他们。 但这个动作被余知敏察觉了,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我的胳膊,颇带着一点意味深长。 苏正烨原本扶着我的手也就停在了半空中,既不好收回来,也不好再扶回去,整个病房里的气氛就更尴尬了。 但他终归还是没当着余知敏的面继续扶过来,而是慢慢的,慢慢的,尴尬地收了回去。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该垂下去还是该提起来,就好像后悔自己长了胳膊一样,怎么放都是多余。 余知敏低下头,在记录本上刷刷写了几笔,然后低声叮嘱道:“第一天下地稍微走走就行了,别累着,注意别扯着伤口,小心一点。少吃一点东西,如果觉得饿,就加一瓶葡萄糖。” 我明显听出她是在尽量保持镇定,竭力地让自己显得跟对待任何一个病人没有两样,以至于看起来反而有点造作。 说完,抿了抿嘴唇,低着头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似乎都没敢抬头看苏正烨一眼。 苏正烨的反应也有点异样,看见她出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和她说,却一直等到病房的门被她随手带上,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不对,这俩人好像有戏啊! 我着急地推了他一下,“你不是有话要跟她说吗,还愣什么,去追啊!” 他还在犹豫,我真急了,忍住腹部被牵拉的疼痛,大声喊道:“余知敏!”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返回来,依然是低着头的,“叶小姐,还有事么?” 我看了看苏正烨,“余护士,他刚才说有话要跟你说。” 苏正烨不防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副被我推上断头台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两步,“那个……知敏,我……” 他还是迟疑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拉着余知敏,走出去。 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也许苏正烨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我,我能听见他们在走廊上的谈话。 “知敏,那天输血给兰心的人是你,对吗?” 我的小心脏轻轻颤了一下。 我记得那天我隐隐约约是听见有人说我必须输血,但是血库的血不够用的。原本秦家这两兄弟应该是跟医院打过招呼提前准备的,但是离我们预产期还有两三个月,一起提前,这就闹得很被动了。 我忍不住走到门口去,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人说话。 余知敏语气不算太好,显然是有点赌气的意思,“不是我,难道还是你么,你以为医院里ab血型的人很多?” “我……”苏正烨有些支支吾吾的,“知敏,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救了她……” 苏正烨的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真不知道他这个脑袋怎么长的,我现在真的恨不得出去踢他两脚,明明有好多话和人家讲,现在却非要把我这个她最不喜欢的人扯出来,这不是找打么。 果然,余知敏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那你以为怎么样,难道你以为我一有机会,就会害死她不成?” 她这句话一出,我心中的愧疚感瞬间升腾而起,当初在楼梯间第一眼见到她,那一瞬间确实有这样的担忧。 似乎是余知敏的反应让苏正烨霎时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似乎是想伸手去拉她,但又并没有真的把手伸出来,听语气完全是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 “对不起,知敏。”苏正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一句话给说完整了,“知敏,我承认,之前我一直对你有点误解,我担心自己会给更多的人带来麻烦和伤害,所以我……我一直在逃避你,也在逃避自己……” 余知敏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几乎能听出其中的委屈和愤然。 “我是一个专业的护士!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她,但我和她又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可以讨厌我,但是你不应该侮辱一个护士的职业道德!” 她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我隐隐听出在最后都隐隐夹杂了哭腔。 她说的没错,我们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小人,总是自以为对方是个对自己有怨言的人,那么就可以不顾一切的来害自己。 也许是这些年走过了太多的坎坎坷坷,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每当遇到事情都会习惯性的怀疑对方对自己是否有其他用意,从而遗忘了这个世界仍旧还有人心。 我也很抱歉。 我慢慢地挪到门口,两个人都是背对着我的,余知敏在前,苏正烨在后,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始终都没有回过头来。她肩膀轻轻地一耸一耸的,好像是在哭。 她站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了,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把怀里抱的记录本挡住脸,然后另一手掩面,吸了吸鼻子,大概是不想在他面前太过于失态,往前面楼梯间跑去。 “知敏!”苏正烨去追,伸手要去拉她,但被她侧身甩开手。 他急了,直接从背后抱住她,力度很大,使她完全没办法继续逃离。 “知敏,对不起。” 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带着许许多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没挣扎,只是太多的委屈堆积在一起,哭出声来。 其实我也想跟她道一声谢的,无论是对于她在那个时刻给我的帮助还是后来给我输的血。但我又觉得,她其实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也许并不需要我的这一声谢谢。对于她来说,无关乎感情,这是她对于自己职业的尊重和敬畏。换而言之,当时出现危险的如果不是我,是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样做。 我忽然有些明白,余知敏对他的感情一直都很热烈,其实苏正烨也不是不动心的。只不过,一直都心存顾虑。 我心里很清楚,对于他来说,他可以不爱我,但一定不能容许自己爱的人伤害我。如果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会宁愿这段感情从来都没有开始。 不过现在看来,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我扶着墙站在病房门口。 我忽然很想念秦公子,很想念。我好像才一天没有见到他,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很担心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砾也好,秦扬也好,一定不会把秦公子的病房和我的安排得太远。 我四下里看了看,我住在左边尽头的病房,最近的就是隔壁右边那一间了。 我不能走的太快,只能扶着墙慢慢的挪动,挪到隔壁那间的门口,抬手想敲门,又有些踌躇。 然而,我的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面,门就打开了。 就像是有某种神秘的心理感应一样,我抬起头,正对上那幽暗深邃的目光。 对,就是那种熟悉的目光,像一汪深潭,深深地看着我,就像要把我看进眼睛里去一样。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那样的目光了。 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是他,他回来了。 他的记忆回来了。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他却怕弄痛我的伤口,想抱我,又不敢用力,两条胳膊松松地搭在我的背上,我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 我们仿佛一对隔了整个世纪都不曾相见的恋人,站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含泪相拥。 “兰心,你辛苦了。” 女人的感情总是比男人来的猛烈,我感觉到泪水已经划过脸庞流到了他的脖子上,我咬着唇摇摇头,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只要现在看到他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就比什么都强。 “对不起,又丢下你一个人做这种最辛苦的事情,对不起……” 我抱着他瘦劲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腔里那有力的跳动,比他们一万个人在我耳边告诉我他很好都安心,这才踏实。 他终于没事了,我觉得,我所受的一切的苦都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全都挺过来了。 一个失忆的他,就像是年轻的他跨过了岁月的河流来与我相见。我感激命运给我的补偿,让我同时拥有了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 而现在,他真正地回到了现实,我等这一天真的好久了。 “你回来了,就好,总算没有一直丢我一个人在这里……” “怎么会,我舍不得。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老婆孩子,好不容易什么都有了,我怎么舍得随便扔开?倒是你,怎么出了房间,不是说月子里不能吹风,都没人看着你么?” 第五十五章 大结局 我怕秦公子责怪苏正烨他们,连忙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失忆那么长时间,又听说晕倒了,把我给吓得要命……” 果然,说到点子上,他自知理亏,低着头没吱声,扶着我慢慢往病房里走,然后让我直接躺到床上。我躺好,他给我把被子掖好,然后在我床边上坐下,用那种深深的目光,就这么一直一直地盯着我看。 我忍不住捂脸,“别看了,又胖又丑,眼睛都肿的,又不能化妆。” 他抓住我的手腕,“虽然之前每天都陪着你,但我总觉得那好像不是我一样。像是很久没见你了,想你,想得很。胖也好,丑也好,就是想,没办法。” 我怔然看着他,我何尝又不想他?虽然每天都面对他,但又觉得那不是他。我无时不刻都在思念那个在省城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秦公子,想念他霸道的气息和森冷的眼神,想念他的温柔或是独断专行。 我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喉咙里像是梗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双手反握了他的手掌,低声说道:“你看,你那么想要一个女儿,明瀚也想要妹妹,结果又生了个小子……” “你说什么?”秦公子眉毛一挑,“不是闺女么,生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呢!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自己生了个什么都不知道,幸亏我在这儿,要不然啊,叫人给换成狸猫你都得信!” 我翻了个白眼,“你才会生出狸猫来呢!” 不过,不对不对,明明我问秦扬的时候,护士说生的是男孩…… 我急急忙忙地按了床头的铃。 不会连这都搞错吧? 不大一会儿有护士过来了,果然还是先前的那一个。她一进来,我就莽莽撞撞地问道:“护士小姐,请问我生的到底是儿子还闺女,怎么我老公说看见抱出去的是闺女,你又和我说……” 护士疑惑地看着坐在我身边,同样也穿着病号服的秦公子。隔了一会儿,她才指了指秦公子,问道:“他是你老公啊?” 这不废话么,不是我老公我这么又握手又贴脸的算怎么回事啊? 小护士也很尴尬,支支吾吾的,“那个……昨天在你这屋的不是另外一个么,我还以为是他……哎呀,都是早产剖腹,年龄也差不多,弄错了弄错了!我说的是他老婆生了个儿子啊,你……你生的是女儿,是女儿啊!” 居然闹了这么个乌龙……原来她是把我给当成锦心了啊,说的是锦心生了个儿子! 我差点笑出声来,连忙用手去按着肚子上的伤口。太好了,总算家里没有再多一个混世小魔王,也算是如了她爹和她哥哥的愿! 在跟小护士再次确认了以后,我又问她确认了一遍,知道宝宝现在状态还算好,只是还需要在无菌温箱里面待一段时间观察情况。 小护士刚出去没多久,外头又有人轻轻敲门,然后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忽然看见秦公子在我床边坐着,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快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我看清那是苏正烨,面孔有点发红。 好不容易哄好了余知敏,居然还记得来看看我。 我顺势把话题转开了,冲秦公子眨眨眼,“这回你不用担心了吧,人家现在也算是名草有主咯。” 秦公子轻嗤一声,用眼角轻轻地往门口瞥了一眼,表示十分轻蔑:“我什么时候担心过,婚也结了,孩子都给我生俩了,我至于还不放心,你什么时间见过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 切!说得轻松,我是懒得揭穿他罢了,那是谁那时候特意把他叫过来,在那里装,装作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 宝宝没事,秦公子的病也好了,我心情顿时轻松了,想着应该给豹三爷打个电话报个喜了。当着秦公子的面,我拨通了他在温哥华的电话。 电话响到第二声的时候他就接了电话,就好像是他正好就守在电话旁边一样。我一时间忽然有些感慨,对着电话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直到他在那头“喂”了两三声,又叫,“兰心,兰心?” 我才脱口叫道:“爸爸!”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叫他,我一向都是叫他“三爷”的。他沉默了一瞬,才问道:“兰心,发生了什么事?” 我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第一次生明瀚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感慨,我身边有那么多保姆月嫂看着,还有周启文,大家对我照顾得都很周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人情味。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好像是利益和算计,算得太清,所有的一切感情都成为了筹码。 这一次,却不一样,有秦公子在身边,每个人都是真心在照顾我,真心对我好。仿佛所有的磨难都慢慢地成为了过去,历尽所有的艰辛,苦尽甘来。而这一切,都让我感慨万千,真真正正地有了那么一种为人母的感觉,也忽然好像对豹三爷,对了一种理解和宽容。 幸亏明瀚当时年纪也小,不懂得那么多,加上我给他编织了一堆关于爸爸的神话,所以他心里倒没有怨爸爸妈妈。如果彼时他已经懂得一些事,我想,他也一定会怪我们。 而我怨了豹三爷那么久,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吧? “爸爸,”我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带着一种感慨和甜蜜交织的心情,向他报喜,“我和锦心都很好,我生下了女儿,锦心生了个儿子,凑在同一天了。” “好,好。”豹三爷一叠声地说好,“昨儿秦扬已经给我说了,我想着你今儿也该是要打电话来的。” 他像是在感慨一样,“好了,这回挺好,儿女双全了。兰心啊,你命好,比采薇要好。” 我命好么?其实我觉得算不上。我这短短的二十几年里,好像承受了无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面临的各种艰难险阻。只不过,在磨难之后,我活下来了,也就慢慢地开始变得强大起来。 或许,更应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但我不知道他忽然提到项采薇是个什么意思。 我沉默了片刻,也只好顺着他说道:“我母亲……她命不好。” 豹三爷顿了顿,又自己推翻了刚才的话,“不怪命,怪我。不光是我,整个陆家,都欠采薇的,欠她一个家,欠她一份幸福,欠她一条命!” 自己再次做了母亲,对自己的生身父母,真的忽然有那种很深的理解和感慨。我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豹三爷不等我说话,他继续说道:“陆家欠她的,那就把整个陆家送给她女儿吧。兰心,我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好好打理,帮我照顾锦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如果秦扬不好,你要告诉我。” 我愣了一瞬,“那……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豹三爷忽然笑了,“我不回来了,我就在这里休养。温哥华很好,姜医生也很好——你们什么时候要是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吧。这一辈子都在省城斗,和许家,秦家,杜家斗,和政府斗,和老百姓和工人斗,我老了,累了!” 说得有那么一点沧桑。其实我听他的声音,精气神都还不错的样子,并没有老到那个程度。也许,他只是累了,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清闲以后,不愿意再回来了。 我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意思。虽然这段时间,他早就已经把陆家的产业和所有的子公司全都交给我来打理了,可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暂时交给我打理的。我一直以为他会等到风头过去以后,再回来,想办法脱罪,然后依然还是省城呼风唤雨的豹三爷。 可他的意思,居然是直接全部交给了我。 他说,他不回来了,整个陆家,都送给我。 他叮嘱了我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挂了电话。 病房里秦公子正在指挥着唐一平跟何亚隆忙忙碌碌的搬弄东西,直接把他的病床给搬进来了。我看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陪你啊。林砾说我最好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那正好,我就陪你一起住院吧。不过,我可不想睡隔壁,就想这么天天看着你。再说了,旁人照看你,我也不放心。” 我无奈,“好好好,病友!” …… 我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这段时间来医院的时间真多,简直都要把医院当家了。经过林砾再三使用各种先进的仪器检查,秦公子是没什么问题了。估计是看见女儿的那一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冲击,因祸得福,原本就已经在慢慢恢复中的大脑记忆板块,就这么复原了。 我身体恢复得还可以,不过本身产妇就应该休养一段时间,坐月子什么的。因为有了之前生明瀚的经验,又有秦公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伤口也痊愈挺好的。因为调理及时,营养搭配得当,身材似乎也没有明显的走形,只是肚皮还有那么一点松弛,以后兴许要加强锻炼才行了。 锦心的身体状态倒是比我好,她底子养得好。不过,体重是增加了不少,估计不是一两个月就能瘦下去的事了。 但有什么关系呢,女人么,重要的是开心,有人爱。而且,锦心本身长相就不是那种白骨精的类型,稍微丰润一点反而可爱得很。她自己嘴上虽然也抱怨秦扬给她吃了太多东西,胖得要走形,但是并没有真正苦恼起来,依然照吃不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能轻易辜负了秦扬的美意。 其实我住院住到十天的时候,医生已经表示我可以出院回家了。但是因为宝宝还在医院里,秦公子不放心,索性继续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就当是坐月子了。秦扬那边也是一样,这兄弟俩就把医院当办公室了,每天大堆的文件,直接都送到医院里来,下属员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面谈,也直接到医院里来。 有时候我和秦公子被允许穿上无菌服进去,隔着玻璃保温箱可以看看宝宝。她的脸小小的,身体也小小的,比明瀚出生的时候要瘦弱很多。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是紧紧闭着眼睛在睡觉,几乎从来都没有睁眼看过我们一次。但是我总觉得她好像每天都在长大,小脸也渐渐的长开了,从一开始的皱巴巴丑萌丑萌的样子,慢慢变得好看起来。 唔,感觉还是像爸爸多一点。 有那么一点失落,总觉得我这个当妈妈的就像是个生娃的容器呢,居然两个孩子都不怎么像我。 她爸爸真是……连基因都那么霸道,郁闷啊! 看着一个小生命慢慢成长起来,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嗯,像秦公子第一次去无菌室里看女儿的时候,激动得紧紧拽着我的手,把我手都给捏红了,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在医院里一直住了二十天,终于被告知可以带宝宝回家了。当护士把宝宝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还没抱上一分钟呢,秦公子就急急忙忙地给抢过去了。看他笨拙地抱着小小的襁褓,在那个瞬间,我的整颗心都好像要融化了。 一切都很美好。 “兰心!” 我回头看见林砾,这一次他没有穿白大褂,他穿了一身看着挺正式的西装,还打了一条撞色领带。大概是为了消除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喷了一点点古龙水。 我还是习惯的叫他,“林医生。” 他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宝宝,拍拍秦公子的肩膀,“你已经康复,我也得到了第一手完整资料,多谢。” 秦公子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宝贝女儿身上,没工夫搭理他。 林砾也不在乎,看向我,“我也该回去了,来跟你们告辞的。” 我知道他总会回去的,如果不是为了秦公子这个病情,他根本不会在省城待这么久。我想对他说点一路顺风之类的话,又觉得说多了反而显得生疏见外,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砾低着头,笑了笑,“兰心,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那么三个字想跟你说。上一次离开省城的时候,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我愣了愣。 饶是秦公子,目光也终于离开他的宝贝女儿,冷冷地看了过来。 林砾满不在乎地笑,像是当秦公子和他森冷的目光不存在似的,“我觉得,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应该说出来。” 他不管秦公子,就这么走近我,目光一直温柔地锁定在我身上,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那个瞬间我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在省城,连秦公子都不像是愿意保护我的样子,那时候林砾站出来,把我挡在了身后,挡住了叶老虎的威逼。 原来,一下子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物是人非,整个省城的局势已经翻天覆地,很多人的命运都已经改写。 林砾看了我很久,轻叹一声,伸手撩起我鬓边的乱发。我下意识的觉得我应该躲开,可是他的目光深沉,我一时又没有退缩的理由。 他的手在我的鬓边停了一瞬,然后俯身,凑到我耳边,“兰心……” 我抬头看他。 “多保重。” 秦公子一直黑着脸看着,直到林砾已经离开我身边,擦肩而过,他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这就是你要跟她说的三个字?”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林砾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被他成功捉弄的秦公子,哈哈大笑起来,挥了挥手,“走啦!” 我总觉得林砾想对我说的,并不是这三个字,只不过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临时改换了想对我说的内容。但我没有去刨根问底的理由了,不管他最初想对我说的是什么,事实都是他最终说出来的。 我愣了一会儿,直到林砾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拉了拉秦公子的衣袖,“我们走吧。” 刚一走出医院的大厅,我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陆虎在门口等着。唐一平双手插兜地站在车子旁边,看见我们出来了,转身把后座的车门拉开。 车门一开,里头就跑出一个小小的人儿来,欢呼着奔过来。 “爸爸,妈妈,妹妹——” (全文完) 完结感言 完结啦! 从去年七月份开文到现在,已经九个月时间啦。猫坚持了从开文到现在从未断更(虽然偶尔有延迟一两个小时更新的情况,咳咳),不过算是坚持下来啦。 陪伴亲们的秦公子和叶兰心的故事也就告一段落了,从此开始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啊哈哈。 稍后的《秦扬番外·九连环》会作为qq群和微博的免费专享福利,就不发布在网站上啦!想看的亲们可以加qq群343090103(猫儿的读者群),或者关注猫的新浪微博“猫曈予喵辣个喵”~ 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 猫的新文也在九一神书网发布了,已经发布好一段时间了,现在每天都在持续更新中~可以登录九一神书网,搜索“假面具”~ 猫会力争写更多的好文,回馈大家的支持,一个大大的么么哒~~~ 小番外一 一、 余知敏:老公,你手上怎么有个牙印啊,什么时候留下的啊? 苏正烨:你手上怎么也有一个……等等,怎么好像齿痕跟我这个一样,牙印还有情侣款啊……兰心,叶兰心,你咬我媳妇了? 兰心:我……那个……我去看看我家宝宝是不是又吃手手了啊,我先走了…… 苏正烨:我擦叶兰心你是狗啊! 二、 秦公子:现在老子也算儿女双全了,真好,老婆,不得不好好说一声,谢谢你。 兰心:嗯,那必须的,谁叫我当初就认定了那么一个人渣呢。 秦公子:什么人渣? 兰心:你自己说的啊……(上录音:就这种人渣,你还能跟他过那么多年,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坏了啊,记都不记得你了,这时候不知道在哪风光呢,你还留着他过年啊?你就算是怕没有男人,回头我给你介绍好不好,保证比他靠谱……) 秦公子:我擦你居然给老子录音,赶紧拿过来…… 兰心:不给,不能让你毁尸灭迹。 秦公子:拿来拿来,赶紧的,要不老子把你毁尸灭迹! 兰心:我电脑里有备份,邮箱里有备份,根据不完全统计,我应该有那么七八个备份…… 秦公子:你……好吧你赢了,说吧,你要什么。 兰心:去给闺女喂奶去,今晚我不起来了啊。 秦公子:……行,老婆你最大。 小剧场一 【小剧场】 金禹坤:秦奕,你给我站住! 秦公子:谁在叫我,你谁啊? 金禹坤:听作者猫说,读者妹纸们都投票叫清欢去找你,是不是有这回事? 秦公子:怪我咯? 金禹坤:我告诉你,别和我抢啊,你特么不是有老婆有孩子了么! 秦公子:谁叫你特么的活活让清欢当了小三,给她气吐血,啊,她怀了孩子你还去质问她,把她气流产,你说说你干的那叫人干的事啊?老子不揍你个人渣满地找牙…… 金禹坤:我……我……哎!……哎呦我去你真揍啊! 小番外二 秦明玥:哥哥,你这画的是谁啊? 明瀚:爸爸啊! 秦明玥:啊?难道我们不是亲兄妹? 明瀚:什么意思??? 秦明玥:你画的你爸爸真丑。 明瀚:……居然敢说你哥我画得丑!我会画画那会你还没出生呢!秦明玥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小番外三 小番外三 秦明玥:妈妈,我想吃圣代,还有栗子糕,还有……(挠头,还有什么好吃的来着?) 兰心:妈妈现在有点忙,让哥哥带你去买吧。明瀚,别给她吃太多哦,甜食吃太多会吃坏牙齿,冰淇淋容易吃坏肚子。 明瀚:……我就知道,她又要坑我的零花钱。我要记账,以后等她有零花钱了,要还我! (带妹妹出去买东西吃的八岁大哥哥明瀚,看起来男友力max) 明瀚:圣代,栗子糕,巧克力,还有酸奶酪……够了够了秦明玥,你这个贪心鬼,你拿太多了!难怪妈妈不让黄婶买甜食放在家里…… 秦明玥:哥哥~~~~~(宇宙超级无敌绵羊音来了) 明瀚:好吧好吧,就这些了,走走走,不许再看了! (拿出本子和笔,真的记账……圣代:¥xxx;栗子糕:¥xxx;巧克力:¥xxx;……) 明瀚:我跟你说我都要记账的,今天一共是两百八十一块钱,以后你全部都要还我! 秦明玥:真的好好吃啊,圣代借你吃一口,吃一口嘛~~ 明瀚:……我好像忽然觉得这个贪心鬼吃东西的样子好萌啊…… (继续记账:忽然觉得她好可爱,减去¥281,共计:0元) 小番外四 秦明玥:哥哥,刚才看到电视里说,伦敦的公园好多鸽子啊,我想去伦敦喂鸽子…… 明瀚:……咱家前边的公园就有鸽子。 秦明玥:可是感觉不一样啊…… 明瀚:……那你去问爸爸。 秦明玥:爸爸,爸爸,咱家前边公园里的鸽子跟伦敦的不一样吧?我想去伦敦喂鸽子…… 秦公子:行。不过太远,得飞十多个小时,路上不许抱怨,你自己想好。 秦明玥:我不抱怨,我就要去我要去! 秦公子(打电话):一平啊,对,四张去伦敦的机票,今天的。 兰心:你还真去啊?看看你把孩子惯得,张口说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要星星月亮你也去摘? 秦公子:明玥,你要星星月亮不? 秦明玥(歪头想):不要,星星月亮是跟地球一样,可大可大了,我要不了。 秦公子(笑):怎么样?咱们闺女可不会乱提要求。她自己经过理性思考的,依然决定去做的,她爹愿意纵容,因为她爹给得起。 兰心:好好好,你说得都对,看看你这一脸包养小情人的样儿! 秦公子:……我怎么听着好像是正宫吃醋了? 兰心:得了吧,我去看别人的老公画画咯。明瀚,明瀚! 秦公子:……臭小子,你陪你妹妹去伦敦吧,我和我老婆今天没空! 明瀚:怎么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