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引》 第1章 无回涯边,冷风肆虐,黄草寂寥,万丈深渊凛然不可测。然而这真正萧瑟的还不是这深秋无尽的景致,而是崖边那抹鲜艳的大红喜袍。喜袍上,是一张失了血色的绝色容颜,那双本应含着脉脉芳华的眸子,竟如斯决绝与冷漠,但是,那埋在最深处的痛楚也是那般不言而喻!看着不远处那个一直赖以为一切的人啊,再看最后一次吧,便让他随着自己的逝去而永远离开自己吧!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看上他,眼中已经只剩下狠戾,决绝,以及深恶痛绝,不顾他的眼中,他的脸上,已经是追悔不已狼狈不堪,吐出最后一句话:“自小便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姬婉如临崖起誓:即便我今日魂飞魄散,他朝若能再世为人,亦要对你皇甫珛远避如蛇蝎,痛恶至死!” 她,真要如此吗?一阵剧痛袭上心头,他好看的眉早已蹙成一堆,手刚刚覆上心口,那抹大红就已翩然下坠,没有一丝征兆,身后的人已经大喊着“王妃”奔去,想要抓住那最后的一抹红影。只有他,她的新婚丈夫皇甫珛犹自愣着,只是,片刻间脚下黄沙飞舞,众人再回神时,崖边只剩下自己的主子珛王爷,而那抹美得惊心动魄的红影以及那刚过门的王妃早已没了踪影!战战兢兢的再看向自己的主子,表情竟是一片冷淡,丝毫不见凄迷,然而他的手上却握着一块红布,那应是他们短命的王妃留下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崖边的身影终于动了,他将那块拼尽全力才能撕扯着留下的红布揣进怀里,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婉如,我会为你报仇,即使不能与你同坠深渊,也不要怪我好吗? “主子……”自幼跟着他的心腹龙跃担心的开口打破沉默,看向主子。 皇甫珛大步朝前走去,没有回答,今日婉如坠下无回涯,那么,她,必要以更残酷的死法来祭奠婉如!心不是不痛,既然不能跟着她一起跳下无回涯,那就收拾好心情,可是恐怕,自己连为她难过都没有权利了呢! 无回涯,顾名思义,有去无回,从没听说谁能从无回涯跳下还能生还的,婉如既然选了那里,就没想过回头吧?她竟如此决绝了吗?那一刻,不给他后悔的余地,不给他再见的期盼,她笑着往后仰去,大红的喜服在这凛冽的万丈悬崖边美得不可方物,却早已没了本来的灵透之气!如蝴蝶般飘落的身躯,之前灿若繁花盛开的微笑也都只会成为皇甫珛终身的痛!他多么想,多么想,跟着她纵身一跳,到奈何桥上再做解释,可是,他终究没有,金碧王朝不能没有他…… 还记得初初见她时的淘气与娇弱,后来的聪明机灵与柔美,再到成年后的出水芙蓉般的清丽脱俗明艳动人,却从来不记得,她的性子也可以如火一般烈! 婉如!那种包裹了心脏所有角落的疼痛是你给我的惩罚吗?皇甫珛紧握在衣袖底下的双手指节已经泛白,指甲也已经深深刺破肌肤,但是,那些痛在心痛面前,一点分量都没有! 这深秋的清晨,多少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中,可是,这无回涯却注定要上演一幕生离死别啊! 身后跟着的侍卫只能跟着主子没命的奔回王府,守着这看似正常实则已经濒临崩溃的主子,终于,很快,他们已经到了王府。 皇甫珛脚下一刻不停,直接冲进还很安静的西厢房,一路的佣仆和身后的侍卫都是一脸茫然,西厢房只住了怜秋姑娘…… 推开那间罪恶的房门,皇甫珛看着一地一室的凌乱,那种深深的罪恶感又涌了上来,婉如,终是我负了你! “王爷?” 循着声音看去,那是蜷缩在床角的怜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希冀。就是她了,就是她使得他的婉如含恨跳崖,就是她使得自己的大婚变成一场哀事!皇甫珛的眼睛顿时充血,瞬间将佩剑从腰间抽出,直指向怜秋,眼中的嗜血与愤恨丝毫没有掩饰! “啊,你要干什么?” “王爷……” 众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的躲避与惊恐,身后龙跃的阻拦,都没有用,伴随着一声痛呼,皇甫珛一剑还是戳瞎了怜秋的眼睛,那个汩汩冒着鲜血的窟窿,带给他的不是快感,而是更深的罪恶感,即便折磨死了眼前这个女人,她也回不来了啊! 就是这片刻的闪神,龙跃已经一把抱住了这个已经酿成大错的主子,怜秋,不能杀啊!她是蚩尤部落送来和亲的公主,汉名叫怜秋,只是暂住王府而已! “放开我。”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嗜杀的味道。 龙跃不敢放,只有更紧的抱住主子,也深知,他拦不住他! 只是,这边的推拉还没有结束,那原本倒在床上痛苦呻yin的声音换成肆意的大笑,带着嘲讽,冲他们笑得开怀。皇甫珛停下挣扎,冷目看着那犹自疯狂的女人,拳头握得越发紧了,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冲上去拧断她的脖子! “皇甫珛,你是要杀我是不是?”怜秋脸上笑意丝毫未减,似乎那个血窟窿根本不是她的,所以一点都不会痛了,是啊,怎么会痛呢?费尽心机却只换来他的雷霆大怒,那身体上的疼痛又能如何?!就这样杀了我吧,总好过你清醒之后的冷漠与不可言表的痛恨!她的声音开始透着悲怆:“她死了,所以你要拉我陪葬是不是?哈哈,真是可笑,她的死与我何干?是你,是你皇甫珛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竟要推到我身上吗?” “住口啊怜秋小姐!”龙跃察觉到主子眼中越来越清晰的冰冷,似乎上了一层冰霜一般的寒意,拼尽全力也要阻止主子在此刻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皇甫珛一动未动,怜秋的话如一把利刃插jin他心中,一点不痛,只因为已经麻木。慢慢拢回心智,她说得没错,是自己在新婚之夜醉倒在别的女人房中,不管那个女人是否别有居心,都是他,都是他自己将婉如逼得如此惨绝!还记得婉如撞进这个房间看着自己和其它女人衣裳不整躺在床上时脸上的错愕与痛楚,还记得她把耳光闪在自己脸上时颤抖的手,还记得她一时无言气极而吐的那口血,还记得她甩开他要扶她的手,跌撞着跑出房间时那单薄的背影,还记得,她一路狂奔寂寞瘦弱的身形,还记得,她最后看自己那冰冷无霜的眼神,还记得,那飘然出尘遗世独立似乎解脱般的决然下坠时身上那讽刺的大红!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承受自己的丈夫在新婚之夜睡在别的女人床上,即使,她是父皇母后眼中最可以母仪天下的姬婉如! 原来,错都在自己! 怜秋还在继续,似乎故意要将他激得暴怒:“皇甫珛你就是一个懦夫,哼,就算我今日设计了你,那也是你活该,活该那娇滴滴的姬大小姐被你气到吐血……” 他再度闭上眼睛,手中的佩剑应声倒地,他轻轻挣开怔愣着的龙跃手臂的钳制,缓慢的往外走去,看着背影,好像,灵魂已经不在! 不顾身后的呼喊与不住的咒骂讥讽,他,要回他与婉如的新房,最少,再看一眼…… 轻轻推开房门,大红的喜烛兀自亮着,飘舞的大红的纱幔随着开门带起的风卷起一室的孤寂。不远的梳妆台上还摆着那奢华高贵的凤冠,紫玉床上的龙凤被还叠得很整齐,原来,她竟一夜未眠么? 想要走过去她坐了一夜的位置,却不小心绊倒椅子,狼狈的跌倒在地,竟没丝毫感觉,原来,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了?皇甫珛坐在地上,环视这个他自己花了整整三个月布置的新房,虽然看着都是红色,那只是为了喜庆,原本计划着第二日便将这些应景的布置撤下,那便是一厢婉如最乐意的淡然素雅的房间了,只是可惜,她看不见了! 十年的朝夕相处,十年的青梅竹马,一直的一直以来,他呈现在她面前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却没有想到,在最应该幸福温存的大婚之夜,一切都彻底划上句号,之前所有的美好都随着无回涯边毫不留恋的跳跃而变得毫无意义,突然,心有种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缓缓地,他站起身,决然退到门口,再也不看那原本应该写满幸福的房间。经过早已候着的管家时,沉声吩咐道:“从今日起,异芳轩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进出。我要进宫面圣,回来要看到为王妃的丧礼做好准备。” “是。” 金碧王朝当今皇帝康硕皇帝皇甫英天只有三个皇子,大皇子诗词歌赋,吟诗作乐样样精通,对于国家政事只会吹毛求疵,毫无建树;三皇子天生不足,早已送走养病,能否活着亦是问题,那么,能扛下这九五之尊的位置的人,只有自己!正因为如此,他才生生拉住自己已经有一半随着她迈向深渊的脚步。那么,只有做一个好皇帝,才能弥补了吧?(未完待续) 第2章 这是江南一个很小的桃花坞,曾经已经沦为野草林的地方,经过几番休整,今年的桃花竟也开得如此灿烂。漫天的花瓣在春风中恣意的飘落,脚下的春泥不知何时,也已经都是柔软的花瓣了,相比而言,自己身上这袭白纱裙倒显得突兀了呢!想到这,我更想笑了。 轻轻握了握袖中丈长的白绫,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虽然他步履有些慌乱,但丝毫不见沉滞,气息也没有紊乱的迹象,看来,这一次的猎物并不容易对付,至少不能掉以轻心。 他已经进了桃花坞,却对脚下的桃花瓣丝毫不曾留意,竟然都能听见踩着的花瓣汁液四溅的声音,真是一个不懂得风花雪月的粗人!淡淡的不悦涌了上来,我再也忍不住,出口斥责道:“你走路便安静地走吧,何故踩坏一地的桃花?” 原本安静的只有脚步声与幽幽的鸟鸣声的桃林,那份安静被这突兀的,清透冷然的声音打破。一直埋首急匆匆赶路的人似乎终于察觉到这个桃林居然还有人在,片刻后惶恐不已道:“姑娘莫怪,在下燕老三只是一介粗人,如今坏了姑娘的兴致,倒是愿意赔的……” 话说的倒是挺圆滑,只是,今日他有九条命,也要留在这桃花坞里葬花了!这怪不得我,只能怨他宿敌太多了。我盈然回首,正对上燕老三打量的眼神,看着他眼中写满的惊艳之色,早已习惯,所以丝毫不在意的拨开落在袖子上的花瓣,笑道:“赔啊?那就把命留下吧。” 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还在讨论这一林的桃花是否开得灿烂一般,是以在燕老三回神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时,那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白绫已经缠上脖子,惊呼已经来不及,更别提反抗,就这么简单,成名已久的双刀绝煞燕老三连刀都未出鞘就已经魂归黄泉了! 看着那具庞大的身躯砰然倒地,我面无表情的收回白绫,上面一丝血迹也没有,却如利剑一般将那彪形大汉的脖子生生扭断,这便是杀人不见血吧。再没有丝毫留恋,这个桃林已经被污染了,不再有它原本的纯洁的美,那么也就没有再留下观赏的兴致,我起步离开,师父还在植花厅等我。 葬花冢在江湖中是个神秘又可怕的组织,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首领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大本营在何处,可就是这样一个组织,却培养了江湖中许多令人闻之变色的杀手,他们夺人性命时从不多言,亦不管你是否真干了什么奸淫掳掠的勾当,只要有客人找到他们,给足银钱就够了。在几年前,江湖中最可怕的杀手是一剑封喉的隐修,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只是传闻他十分嗜血,杀人更是毫不心软,然而却在数年前突然从这世上消失,无数的猜测应运而生,却一个也没有得到应证。如今,江湖中最可怕的杀手便是葬花冢的赤发白练,相传她一头炽焰般的红发,一根丈长尺宽的白绫,杀人不见血,手段凶残,手下绝不留活口,比之隐修,她的残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下,这个传闻中残暴狠戾的赤发白练正着了一身白裙,款款走向神秘的葬花冢总部的议事厅,脚步却丝毫没有轻盈,每日例行的杀戮,我真的已经麻木了。 植花厅,就是议事厅的名字,听着倒没什么,看着却无比讽刺。因为,葬花冢的所有任务都是出自这里,如若首领传唤谁到这来,只有两种可能,接受任务和接受处罚。对这里,不论多久,我都没有办法喜欢,更别提坦然接受了。可是,数日前,如烟夫人,我的师父,却命人通知我一旦了结燕老三的性命,速速到植花厅复命。自问并未犯错,那么毫无疑问,又有新的任务了。 不知何故,两年前,我从伤重不治到奇迹般的恢复后,只花了三个月,武功就恢复了七分。而从那之后,我接的任务都是葬花冢最难的任务,而且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不再受伤,而是已经伤到麻木,伤到现在洗澡时看着那些未消的疤痕没有任何感觉了。正是这样,只花了两年时间,葬花冢的赤发白练正如一夜春风,成了江湖中最可怕的魔女! 然而这些都是别人知道的,而在赫赫有名的“赤发白练”,也就是我自己的心中,却只有一腔的茫然。鬼门关走一趟回来,受伤的大脑还时不时的剧痛难耐,曾经十六年的记忆一片模糊似乎也是那么理所当然。本来就是禁不住怀疑的事情,在两年后魔名响彻整个江湖的时候,我不得不去想,自己曾经的十六年真的是以一个杀手的身份存在着吗? 掩下纷乱的思绪,我抬头看着那个横卧在美人榻上的妇人,恭敬的垂首喊道:“师父,徒儿来了。” “噢,你来啦?”仿若刚刚睡醒,那个看着风韵犹存的如烟夫人,微睁惺忪睡眼,终于懒懒的起身,步履轻盈,一笑展万千芳华的风姿还是很摄人心魂。她几步并做一步走过来,亲昵的握着我的手,“那燕老三已经解决了?” “是。” “很好。”如烟夫人伸手抚过我的青丝,脸上笑容几乎未变,只是其中几不可查的变幻我却瞧得真切,她是我的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此时,她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瞧瞧这一头锦缎一般的头发,谁说你一头火红的发?这不是存心将你说的跟妖魔一般了吗?真是的!” 师父语气中的嗔意让我想笑,可是又不敢,师父从不会对谁疾言厉色,可偏偏整个葬花冢无人敢在她面前过得自在。而我,对于这些编排,向来不甚在意,更何况,我是一个只要露面就是为了杀人的女子,被说成这样又能怎样?我只好低头应道:“是啊,不过还好。” “什么叫做还好?你的意思是说这还在你的接受范围之内是吗?” 讶然的看着师父有些隐怒的苗头,我赶紧改口回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本就是一个杀手,被说成这样,应该还不是太难听了。” 如烟夫人不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云舒,你不快乐,是因为做了杀手吗?” 师父那声低低的叹息我听见了,这也没有丝毫隐瞒的需要,我不喜欢做杀手,可是我无从选择。即使面对着视若母亲的师父,我也无法开口要求什么,因为深知,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简单回头的。我抿紧了嘴唇,低头不语。 片刻后,如烟夫人冷静的严肃的下令声在我头顶响起:“云舒听令,立即赶往郦城,找一位三公子,我要你随身保护,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是。”我接过师父递来的锦囊,接下任务。而这个锦囊,里面装的便是任务的内容及相关信息,而我更有兴趣的是,锦囊上面那只歪歪扭扭的鸭子(未完待续) 第3章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郦城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城,繁华远比不上皇城、峄城,只是它独有的宁静别具特色。就如现在,郦城在夕阳金黄的光晕中,显得神秘而多姿。这倒不是说这个地方连人声都没有的那种安静,而是在和谐的吆喝声招呼声中,没有其它含着杂质的不纯粹的声音存在,简单得很。 甫一入城,就发现路人的眼神总是时不时的瞟向我,暗自庆幸,幸亏聪明的戴上了面纱,否则,我这一人一马倒是引人注目得很了。不禁有些头痛,要到何处去寻那三公子? 再度取出锦囊中的纸条,看着上面简单的一行字,只是苦笑连连:行踪隐秘,不轻易现身,天生顽疾,不能自立,行动碍于轮椅。这是一直以来接到的最简练最笼统的信息,现如今,我却也只能凭着这几句话去执行任务了。 心不在焉的行在路上,对周遭的叫卖声丝毫提不起兴趣,这个任务,恐怕是以杀人为生活主旋律的葬花冢鲜有的离奇任务吧?正寻思着要找家客栈落脚时,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女子的娇斥声,打算视而不见的时候,声音已到跟前,抬眼望去,是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女子,拿着薄剑追赶一个看着挺斯文的年轻男子一路怒喝! 错过身,准备离开,却听见那女子怒骂道:“枉你还敢称郦城三公子,一进茶楼就贼眉鼠目盯着人家姑娘,好你个登徒子,看本姑娘不打得你哭爷爷告奶奶!” 三公子?我眉头微蹙,那郦城三公子竟是这等人材?来不及多加思索,手上已经举掌拍去,震开了那姑娘的剑势,我顺手抄走手边的一根木棍,迎上前去,不论那男子是不是要找的人,都先救下再说吧。 对方似乎也有些恼怒自己这横生的枝节,已经招招狠辣的攻来,我只是皱紧了眉头,迎身而上,经过那早已吓得快要没魂的“郦城三公子”身边,低声嘱咐道:留在此处等我!顾不得后头是何反应,拿了木棍迎战而去。 月影西斜,夕阳早已没了踪影,黑夜也覆盖了整个大地,突然的静谧让郦城外河滩上两个人影倏然分开,各在一边重重喘息着。 青衣姑娘喘着粗气,以剑支地,指着离她不远处靠着树干的我道:“再打下去,本姑娘肯定力竭而亡!本姑娘自知打你不过,认输了!” 不置可否,我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水****。再打下去,也要力竭而不得不动用白绫了,幸亏停手的早,毕竟木棍不是惯用的武器,很不好使。 夜风夹着野花的香味渐渐袭来,抬头处,月明星稀,真是个好天气呢! 来不及多做思索,那位青衣姑娘问道:“看你不像是会助纣为虐的人,何故出手救那混蛋?” 懊恼的低叹口气,我直到已经与殷七七缠斗至城外时方想起我要找的三公子是个残疾,而那个被“追杀”的三公子却是四肢健全着,一想到这,我实在有些难为情,只好低如蚊呐地应了声:“救错人了。” “呃?” 也许对方只是觉得不可置信,再想想的确有些好笑,便也苦笑着说道:“我奉命来寻一位三公子,正巧又听见你管他喊……” 没有听见预期中的嘲笑,我疑惑的抬头看向对方,却正撞上她一脸探究的表情,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抢先开口道:“你找哪位三公子?有什么事么?” 看对方的表情,想必是知晓一些的了,不愿意也不能放过一丝机会,我立即答道:“其它的我不知道,只是说我要找的三公子在郦城,身患顽疾,呃,行动不便……” 还未说完,那位姑娘就被打断了:“不知姑娘芳名?找那位三公子有何贵干呢?” 她一脸的谨慎小心,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恐怕眼前的青衣女子还是那位神秘三公子的人。想到这里,我也彻底放下心防,认真答道:“我叫云舒,只是奉命保护三公子,没有其它什么企图,还望姑娘能引见一番。” 对方表情瞬息几变,只是其中的考究意味更浓了一些,终是笑着说道:“云姑娘说笑了,只是本姑娘今日好不容易要替天行道一回,却生生的被你扰了,不是就这样算了吧?” 我有些错愕,着实没料到她会提及这一茬,愣了片刻也笑道:“是云舒鲁莽了,不过我走时曾要他留在当处,现在去寻,兴许还在呢!” “哼,你当他是傻子吗?”她冷哼一声,不满之意不言而喻。 我觉得有些好笑,倒不是太过自信,只是认为那个“三公子”必定还留在当场。于是,我纵身翩翩跃上城墙,居高临下道了句:“姑娘跟我走一遭不就知道他是不是个傻子了!” 因为隔得远,也看不真切,只是那位姑娘终究还是随我一道翻墙悄悄入了城。 我所料不差,那个纨绔子弟还立在那里,只不过夜风瑟瑟,身形看着狼狈罢了。不过他可能没料到,他苦等来的救命恩人我,竟会跟那个白日追得他毫无还架之力的青衣粗鲁女一道狠狠的将他修理了一番,弄得鼻青脸肿,更是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了!(未完待续) 第4章 看着那浪涂子落荒而逃,那青衣姑娘满意的拍拍手掌,对我莞尔一笑就要离开。于是,我目送她走远,只能抬头看那轮孤寂的明月,终是无法开口硬要人家带我去找那位三公子。 “你不是要见三公子吗?难道你就这么站着?” 难道她愿意?我收回目光,欣喜不已,冲她粲然笑开:“姑娘你未说要带云舒去见三公子,那云舒只能自己在这街上欣赏月色了。” 远远看见那姑娘狠狠的跺脚,之后却无可奈何的顶着一张愤恨不已的脸走到我面前,忍了又忍,没好气的说道:“我殷七七居然就这样落到你手上了,成,谁叫我技不如人呢!你跟我回去,虽说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不是我们家公子,但是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唉!” 殷七七?这名字不错。不过,她的性子倒是直率的很,丝毫不见扭捏作态,很是可爱。 狐疑地看着我,她郑重其事地告诫我道:“云舒你记着,回去之后,你就自求多福,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千万别指望我!还有,不要总盯着主子看!” 这话说得不免有些好笑,莫非我看着像是某些居心不良的女人么?更何况,我有必要盯着一个身患残疾的人目不转睛吗?但是,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完成任务要紧。 夜凉如水,春日的夜也总是透着丝丝冷意,即使已经披了外套,在这院中还是有些瑟瑟发抖。我不是不困,只是我实在怕了那些梦魇,我怕那亘古不变的红色的洪潮一遍遍的将我吞没,每次,我都不能呼吸,喉咙被生生的卡住,再醒时,头部便会一如当时伤重未愈时的剧痛。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子,正中央的地方有一株萧条的梅树,在月白如水的夜里,孤寂无双。树下有一套石桌椅,我四处打量了这个进入沉睡的院落,不禁有些唏嘘,没想到我特地来这里,却连那位神秘的“三公子”的衣角也没有见到,就直接被安排进客房休息。现在回想起当时七七的哥哥无奈又生硬的表情,和七七一脸埋怨恼怒的撒娇,那是怎样一副温馨的画面? 夜风习习,我裹紧身上的单衣,悠悠走向那石桌椅,以手支颐,思想开始有些不听话的纷飞,慢慢地,却更见迷糊…… 毕竟是春日,阵阵春风卷着花香侵入我本就很浅的睡梦,倏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睡前的梅树,夜间那零星的树叶更显萧条。原来,我竟在这透着凉意的石桌睡着了! 揉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却在石桌附近看见一个背对着我坐着的身影。借着月色,只能勉强看见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秋衣,目视前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有一片爬满爬山虎的石墙,还来不及开口,却只听见一道清冷疏离的声音道:“你醒了?” 我知道是他,于是笑笑应了一声,低头看时,讶然发现身上竟披着一件男式外裳,不禁莞尔,开口道谢。 那人却一点理会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继续看那朦胧的围墙,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 既然这样,我更是没有开口的理由了,只是对眼前这个听声音很疏离却隐隐含着威严的男子身份感到好奇。因着石桌挡着的缘故,我的视角是看不见他是坐在轮椅还是石椅的,但出于礼数,我更是不可以贸然起身去打量,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许久,在睡意深深袭来的时候,我正准备放弃探究他身份回我的客房休息的时候,那个神秘男子终于再次开口道:“是谁派你来的?” 这话起得十分突然,我收回已经踏出的脚步坐回去,顺便回道:“我是遵组织的命令来的,至于谁是金主,我无从得知。” “组织?什么组织?” 听出他口中的疑惑,我却不知道这个身份能不能透露。只怕我一说出“葬花冢”三个字,他就要大声呼喊这院子中到处隐匿的高手将我这魔女除之而后快了。可真不说吗?眼前这人口气不卑不亢,言语间流露的气势却告诉我,即使他不是那个三公子本人,也必是身份尊贵的幕僚之类的人物。 “怎么,说不得么?”他已经略有不耐了。 我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说不得的,只是,不知阁下有没有听说过葬花冢?” 一会之后,他只是“嗯”地低声应了,没有其它多余的表示。 那我只得继续说下去:“我奉命来保护三公子,便是葬花冢接的任务。而任务结束的时间,要听我们组织上的安排,我要说的能说的就这些了。” 自我说完,整个院子显得十分安静,连本该活跃着的昆虫叫声都已经没有,只是空气中淡淡的桃花香随着越来越紧密的脚步声越来越浓。我轻叹了口气,将身上披着的外裳取下放在石桌上,径自走到锈迹斑斑的铁门处,在那些刺客破门而入之前,冲那一直冷静问话的男子道:“叫你们的人准备迎战吧。” 话音未落,那不经敲的铁锁已经被从门缝塞进的大刀切断,随即大门被悄然打开。我站在门边,看着那群蒙面的黑衣人潜入,一点动手的想法都没有。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因为他们行动时的协调性与配合度极高,而且,他们目标性很强,都直指着主屋旁边那不起眼的小房间。 见那男子与我一样,丝毫不为所动,我暗自确定了他的身份,默数了这些杀手的人数,我悄悄捏好袖中的银针,在黑暗处尾随着他们靠近那个房间。 自问轻功还算不错的我,却在那些人全部走进那个房间之前被发现。前面的那个黑衣人低喝一声:“谁”时,前面众人大叫一声“不好”已经开始往外撤,再没时间思考,云袖翻飞,几枚猝着麻药的银针已经斜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银针射中几个黑衣人时,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从我银针下躲过的人终于发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四处环视,却看我这个堵着门的方位防守最弱,便一鼓作气的拿起武器往我身上招呼,招招都是杀手,一不留神我的身体也会被劈成两半了。 赤手空拳,我只躲不杀,对这些杀手算是给足面子了,可是,他们却显然不想放过我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招更毒过一招! 此时,殷氏兄妹已经加入争斗,而其它那些打扮作丫鬟仆人书僮马夫的人却围着那位夜半看墙的男子,冷眼看着这边的杀戮。 然而这时,洞开的大门处又涌进一批杀手,他们一半攻向正主,一半又围着我们动手,显然与之前来的人是一伙的。 我们与对手人数悬殊实在太大,离我不远的七七已经在渐打渐退了,我伸手碰了碰那根白绫,还在挣扎着要不要出手的时候,猛然瞥见一把弯刀已经从七七背后劈了过去,再无余地犹豫,手扬时,如蛇般白绫翻飞,瞬间夺下那把弯刀,转眼间,我的白绫也拧断了两个黑衣人的脖子。 “赤发白练!” 黑衣人中有人惊呼,我方才叹了口气,扬声道:“见我白绫者,必死!” 于是,在这月色如银的夜晚,我的白绫嗜血一般,引发一场巨大的杀戮。可是,遍地尸首,却不见多少鲜血,因为一直以来,我的白绫杀人都是不见血的。(未完待续) 第5章 于是,在这月色如银的夜晚,我的白绫嗜血一般,引发一场巨大的杀戮。遍地尸首,却不见多少鲜血,因为一直以来,我的白绫杀人都是不见血的。 打斗结束的时候,我冷眼看了看这些尸首,数了数数目,果真一个都没有逃走。这些人本就是死士,也许是我多虑了。 没有再去理会那些活着的人的表情,我径自走进自己的客房,还记得应该有一只大浴桶,里面装着满满的水,即使,已经凉透又有何妨? 回到房间,我对着那不明亮的月光仔细摩挲着手中的白绫,它今夜又夺了多少人的性命,似乎,原来的白,又泛着黄了。只是它跟着我,只能如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又沾染了多少鲜血?恐怕不会有一个杀手会像我这般悲天悯人吧,一直知道自己终不适合这整日的杀戮,可是又能如何,宿命如此! 轻解罗衫,取下朱钗,将自己投入那早已冰冷的洗浴的水,大脑却愈发的清明。阖上眼,忘却那些黑衣人吧,冤魂即使要索命,等我也下地狱了再说吧。 洗浴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将还湿着的长发松松披着,如此不加修饰,是因为我笃定院子中已经没有一个人在了。果然,夜色如水,整个院子甚至连杀气血腥味都闻不到了。慢慢踱到中庭时,清楚听见不远处鸡鸣的声音。无奈笑笑,就这样,一夜就折腾没了呢。 正打算回房间和衣休息一会的,却在回头时看见那石桌上,那间外裳还在,惊骇之余,未加思索地,我将衣服取了过来,竟鬼使神差的带进了房间…… “云舒,云舒,你醒醒!” 睁开睡眼,和煦的阳光已经从未关紧的窗户处丝丝渗了进来。我抬眼时,看见七七一脸无奈与疑惑,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看来这梳妆台还是太硬,不适合睡觉呢! “你有床不睡,趴在这里做什么?” 我撇撇嘴,甩了甩已经干了的头发,边随意的拢发,边觑着七七那一脸惊讶的表情打趣道:“七七,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为了看我早起时的不雅姿态吗?” 她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转悠了一圈回来,看我还在悠然自得的整理头发终于忍不住开口:“云舒,你不会只有杀人的时候才那么利落吧?” “呵!”我将头发简单的用一根丝带挽住,插上一根简单的竹钗,回头笑着看着七七,“没有别的事了?” 七七明显很错愕,好一会她才将刚刚一直拿在手中的剑扔了过来,没好气的说道:“给你的。主子说那白绫不适合你,既然跟了他就别改用剑吧。” 这在意料之中,没有人喜欢让一个有着昭彰恶名的杀手整齐站在自己身后以保护者身份居之,完全可以理解。端详着手中的佩剑,这倒是名副其实女子用的玲珑剑,剑身狭长,偏薄,也不重,虽然这是我不熟练的兵器,那也无所谓。我收剑入鞘,冲七七笑得愈发灿烂,“恩,我笑纳了。需要我当面谢谢你们公子吗?” 不料,她却是故作低沉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我本以为赤发白练那样的女子,即使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的一头赤发,也必是整日冷艳冰霜,不与人靠近的。可是,你偏偏这番模样,唉!” 原来,我竟给人这样的感觉?那倒是了,她面前的我巧笑嫣然,尽显调皮,也的确与在葬花冢整日围着命令生活时大不一样,那时的我,是不大爱笑的吧?不愿深思,我轻佻的挑起七七的下巴,调笑道:“那是因为遇到殷姑娘这样的大美人了啊,这叫小生如何冷颜对人哪!” 唯恐避之不及的挥开我的手,方反应过来自己是深深被我调戏了一番,她一张俏脸终于略显薄怒了,退到门口才回头对我道:“还有三刻时间,我们就要上路了,你要继续磨碜,就骑马吧。” 本来以为骑马无所谓的,于是故意拖到大家都整装待发的时候,才悠然牵着我的白马出现。可是事实证明,殷七七的威胁不是空穴来风的,不过那时候,我一袭白袍已经失了所有的色泽。我从来不知道,从郦城到云州的山路会有尘土飞扬一如大漠奔马的景致,只是,我也很难理解,我们一行两架马车一匹马为何要走这荒无人烟的山路! 终于趟过了几座山,殷七七的大哥殷大说,翻过眼前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就到云州的驿站了,到时大家可以好好歇息一番。心中不免雀跃,几日的奔波,身上早已粘腻不堪,我并非有着洁癖,但每日沐浴却是习惯。如今一行人中只有我和七七两个女子,而七七又是从小混迹于男人群中长大,不拘小节得离谱。对这我颇为无奈。 但是,越靠近那座土丘一样的山,心中的不安越是明显,抬头看着渐渐乌云密布的天,突然觉得前方阴暗无比。我已经当了几天的哑巴,甚至连七七我也甚少搭理,其实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内心没来由的烦躁,这会,我更是不会拿自己的猜测去打扰那也安静的要命的一群人。可是,后来事实证明我错了,我那时的小性子给我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遗憾。 几声春雷惊得马儿啼声连连,夜色也迅速降临,没有办法之下,我们急急闯进山,正好刚进山就看见一座山神庙。挂在门上方的牌匾不仅不满蛛网,还早已倾斜,想必这山神庙是没什么香火的了。 我牵着自己的马径自走了进去,拿起火石点了火,这山神庙虽然看着破败,但到处铺着稻草,甚至正中间还悬着一只大锅。看来,栖身一晚上也很不错呢! 待他们也将马车和人全安顿进这山神庙的时候,外面已经雷声密布,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一场大雨正式开幕。 看着那个坐在最里边中间的轮椅上的清矍男子,这倒是我近日来第一次正式看他,只是在火把的耀映下,也不甚清楚,至少,他的脸被映得通红,我却没办法相信一个说话那么清透处处透着贵气的男子会有那样绛红的脸色。至于他的五官,在这样的情况下竟透着诡异,不过即使如此,那张脸竟还是像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看得我怔在当场。 胳膊被推了推,我方将视线转移,正对上七七揶揄的表情,她大笑着说道:“我与哥哥要帮小童准备晚餐布置一会,你帮忙过去照顾公子。”小童是三公子的书僮,一路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随行的人,除了殷氏兄妹和小童外,只有一个面色黝黑比我还沉默的车夫。随即,她在我耳边低语:“便宜你咯,不过要注意分寸。” 这话说得我脸发烫,刚刚那样盯着一个男子,实在失态得厉害,却好像记得他竟没半分不自在与不悦,仿若我刚刚的偷觑对他来说完全不存在。顿时,心中的不堪不复存在,我也听话的走到那个身残气质却丝毫不弱的男子身边,安然坐着。他有吩咐自会开口,而我,只需要等他开口便好。(未完待续) 第6章 本来以为这个雨夜就会这么过去了,可是,我的预感没有出错,这个晚上注定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刑天进来的时候已是亥时末,当时我身边的三公子已经躺在小童临时铺就的简易榻上安歇。我一直守在他旁边,他一次吩咐都没有过,我却也不喜欢坐在前方瞪着那个火堆一夜不眠,于是我在他的榻旁坐着,隐在火堆暗处,身靠圆柱,斜眯着眼休息。 他进来的动静不小,包括七七在内所有人都不悦的皱着眉。刑天却恍若未闻的闯了进来,一看火堆上还挂着几只硕大的田鸡,粗壮的脸上那一双泛着浑浊的眼睛竟发着光。 在得到殷大哥和小童的双重点头后,他迫不及待的开始享用我们没吃完的晚餐,而且,显然他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甚至于他根本没发现暗处还有两个人在休息,因为他边说吃还边说,天南地北无所不及。 殷氏兄妹数次打断阻止未果外,也就只好随着他去。可是,就在我已经要在他的混乱却不乏幽默感的叙述中沉睡之际,却听见他大声咒骂着,情绪处于极度亢奋中。由于已经听见“葬花冢”三个字,我便认真听了起来。 “我不知道各位朋友有没有听过葬花冢这个地方,我只告诉你们,那真是一个专门培养魔鬼的地方啊!” “想我结义大哥燕老三,竟生生被赤发白练那个赤发女妖生生拧断了脖子啊,而现在,他们葬花冢也不放过我,我走一路他追杀一路,娘的!” “我知道他们只是收钱杀人,而我应该找出钱的人,可是,出钱的那荆州土痞子刘青,我们只不过从他手中救走他抢来一个女子,大哥与那女子情投意合,可是,那刘青竟然泯灭良知地到处说我们勾引他老婆,找了葬花冢那女怪物给我们收尸,你们说,这还有天理没啊!” 直到这时,我依旧没有站起来的想法,只是,从门外大雨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住口!”,而且,那显然透着怒气。须臾后,一道白色的人影已经站在山神庙门口,双目澄净,却怒视着刑天,我微微叹了口气,刑天的喋喋不休终于有人来阻断了。 新进来的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他手中的袖剑已经架在刑天的脖子上,他双目迸射着火光,怒道:“本来我还打算等你独行的时候再给你一个痛快,可是你居然还在这编排我师姐的不是,信不信我将你剁成肉酱?!” 而刑天一听这话,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颤抖着指着我的师弟子玉,那个年轻人,哆嗦着一个“你……”字不能言语。 看来刑天是要命丧这山神庙了,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更惬意的入眠,却被同在暗处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眸怔住。突然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如果时时后退,那将会被吞下而不剩骨头,他的可怕在于那双眼神也能让我感到胆寒。于是,我将身体转向正对着他,一眨不眨地应付那双在黑夜中竟如狼眼一般慑人的眼睛,丝毫不去理会殷氏兄妹已经为了不想见死人而拦住了子玉。 “我不想看一场闹剧一样的厮杀。” 他的声音很轻,说完后,他径自收回与我相视的眼神,静静阖上双眼,比起我,他似乎更不愿意理会外间的一切。而我,还在他刚刚的眼神中有些神游,那双明亮的眼睛啊,如若不是他放弃,我定会溺在其中不得自拔吧?而且冥冥中,总觉得他的眼睛似曾相识,所有的思绪却被他这句低咛索回。 再看一眼火堆旁子玉不顾一切的刺杀,殷氏兄妹一径地维护与防守,以及那一直振振有词此时却只敢站着发抖的刑天。微叹口气,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喝住子玉道:“子玉,住手。” 我的声音不是很大,只是故作的低沉是足以让这山神庙中所有人听见的。乍听之下,子玉手中的剑几经颤抖,终于稳住,急忙收势之下,他看着已然掠至人前的我,惊喜不迭地喊道:“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据说他是我唯一的同门师弟,我却实在不能有太多的亲近感,此时他的热情也没办法让我更热络。我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刑天身上,不等他结巴着说出什么来,我已很不耐烦地挥手道:“滚!” 可是,他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突然仗着那厚实的熊掌向我挥来,口中更是喊着要为燕老三报仇。我身形未动,只在袖中抽出一根银针,直直射向他硕大的肉掌中,在他呼痛之时,我亦伸手点了他的大穴,再加上银针的效力,足以让他三个时辰内不能动用真气了,这已是我忍让的极限。 拦住气急败坏的子玉,我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子玉顿时像萎了的植物,蔫了下去。他垂着头站在我身后,形状委屈。 我看着那厢一动不能动的刑天,轻哼了一声,却换来他更愤怒的吼道:“你这个女魔头,你干脆杀了我吧,不然我一定会找机会为燕大哥报仇的!” 我是真的觉得好笑了,就他这样的货色,我从来不怕。轻轻解了他的行动穴,背过身说道:“马上出去,葬花冢再给你三天时间,若到时你还未能解了你身上银针的毒,就自求多福吧!” 身后还没有传来什么异议的声音,子玉却已经急了,他焦躁的看着我,我也深知他的难处,瞥了一眼角落中的某人,却显然一副已经熟睡了的模样。再无犹疑,我正打算对子玉说我的安排,背后窜起一阵凉意,我遽尔回头,正对上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离我的头只有一寸,不过他再次及时的被殷大拦住,那匕首也丝毫伤不了我了。 怒气上涌时,子玉已经了然的上前将一颗药丸喂进他的嘴里,使内力逼他吞了进去,继而将他扔出山神庙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流畅顺利,我惊诧于他到底干过多少次这种暗着?子玉给刑天喂的是羊涎丸,而服用了这种药的人,身上会自然散发着绵羊的体味,这样将他扔进漫无人烟的荒野中,四处寻食的野兽迟早会活剥了他! 看一眼面色无波的殷大,和一直不曾置喙的小童和那黝黑汉子,我冲还带着复杂表情的七七笑了一声,继而对身处黑处的一直没有正式见面的主子道:“家中有事,云舒先行告辞。” 说罢,我便一头钻进还密集的雨帘中,不期然身后传来回答:“三日后,云州东门外。” 是那个惜字如金将我逼出来收拾烂摊子而自己闭眼假寐的三公子?呵! 没有再多说一字,我已经沉入漫漫夜色,子玉自然还尾随在我身后,之间隔着三步之遥,一直不变。(未完待续) 第7章 此时站在这扇气势无比的雕花大门,随着子玉按动机关而应声开启之后呈现在眼前的花海,神思恍惚。我发现我永远没办法对这个地方感觉亲切,也许没有人能把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地方当做家一样的吧? 子玉推搡着我,神情竟还有些愉悦!我轻轻扫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冲我笑得憨厚:“我知道,把师姐您带回来,师父肯定不会责罚我的!” 我愕然,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从来不觉得如烟夫人对我有任何特殊,而我每次执行任务时候,也会害怕失手受到责罚,即使这种“失手”从未出现过。 跟着子玉绕过花径,与我之前走过的阵法又有不同了,那就是说,葬花冢的大堂又换了阻阵,而每次布新阵,总是因为葬花冢出意外了,突然有点好奇,这次换成这么复杂的诛星阵,是要防谁呢?与我的驾轻就熟不一样,子玉却是对这阵没表示出一丝疑问,甚至于,熟悉得像是每天都在走的一般! 来不及思索,植花厅的门把已经近在眼前,我将手轻轻置于门把上时,却听见里间竟有着说话声,本来我与子玉在此时应该悄然退下,然而,突如其来的头痛让我立不起身,只能靠着那门缓缓坐下。子玉是第一次见我发病,他慌张失措,又不敢出声,只好陪我坐下,以度内息给我。招手正欲拒绝,植花厅中却遽然传来摔破花瓶的声音,惊吓之下,我与子玉只好连本就压得微弱的鼻息再压住。 “你来就是为了要拆我的植花厅吗?” 这是师父的声音,她一如既往的冷淡却不失笑意的声音。有人要拆植花厅?缘由为何? “如烟,你这个贱女人,居然藏着青丝引的秘方不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声音对我来说相当陌生,可是子玉却低声嘀咕着“师伯怎么来了?”,我与子玉都是如烟夫人的弟子,为何他认得那声音,而我,却显然从未听说过? 接着如烟笑了,我甚至可以想象此时她正毫无仪态的捧腹大笑,这是她对她鄙视的人最厌恶的态度。 果然,接着,那位师伯也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笑什么?要不是我离开,这葬花冢轮不到你!” “师姐,何必动怒呢?你大费周章的跑一趟,不就是为了青丝引而来吗?好,我告诉你,失传几百年的青丝引之所以被禁用,是因为每次没有植入者而使用青丝引的话,那必会暴毙而亡,而青丝引如要安全移植,也必须植入者自己是个移植者。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师姐?” 师父最后两个字“师姐”咬的很重,似乎她现在也已经不打算隐藏她对那位师姐的厌恶了一般。可是,青丝引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用?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厅内很久没有回音,我这才觉得不妥,幸好此时头痛已经不是特别恶劣,正准备拖起子玉赶紧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植花厅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师父正满脸平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分割线 再次站到葬花冢大门外时,回头看去,竟让我觉得这很沉重。看着那缓缓阖上的大门,我叹气离开,因为我要在剩下的时间里赶到云州。 今天的事情很奇怪,师父见到我们没有一丝惊讶,她平静地让我们走进植花厅,平静地当着我们的面,将化尸水浇在那个已经断气的尸体上。然后,平静的看着我与子玉,平静的听完我们的回复,接着很客观的以子玉完成任务不力的原因判了他一个月的监禁。 过分的平静背后,总隐藏着暴风雨。子玉本想拉着我给他求情,在那一刻却只乖乖的领命受罚去了。而我,也不敢再说什么,那许多疑问一个也问不出口,只能默默地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师父,心里五味杂陈。 僵持了许久,还是师父先开口:“舒儿,见到三公子了吗?” 我福身,态度恭谨地回答道:“是的。” “恩,很好。”她顿了顿,抬起她一直没有动的眼睛,看着我说:“现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掂量再三,我还是依旧态度诚恳,待脸部表情松缓后,答道:“回师父,徒儿没什么问题要问。” 说完这话,这个植花厅又陷入死一般的平静了。 不过这次的平静是我打破的,那时我的腿已经站到麻痹,才鼓起勇气开的口:“师父,我还要赶去云州,我能不能先离开了?”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我便立时转身离开。 一路的夺命而出,显得有些狼狈。此时,再看这扇大门,厚重沧桑,连仅存的熟悉感都快没了,突然觉得,今日会是永别……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青丝引”这三个字。(未完待续) 第8章 葬花冢位于郦城南部,而云州却是郦城一路往北的方向。整个曜日国,国都皇城在东方,临着曜日国最重要的河流亚水。而云州作为曜日国比较繁华的中心城市,位于国土正中央。峄城,是曜日国南方最重要的城市,比不上云州富庶,却在曜日国起了很重要的枢纽作用。也就是说,这三个城市在曜日国成鼎足之势。 离三日之约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要再次从郦城取道已经变得极不现实了,而从葬花冢到云州途经的只有山路,连最狭窄的管道都没有。 天黑了又亮,云州城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我垂头看了眼身上的长衫已经被那路上的荆棘树枝划破的,被泥土弄得看不出来颜色的鞋子,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狼狈感! 骑上马,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我终于到了云州的东门。在城门外不远处听着几辆华贵的马车,本想视而不见的,却被上面闪身出现的七七吓了一大跳。 不经意间,她已经飞身站在我的马前,对我笑得嫣然。我居高临下斜着眼睛睨着她,对她一身女儿味十足的大家闺秀般的装扮不置可否,再回头看一眼那一列处处写着不凡的马车,心里疑惑更甚。 “别再看了,那就是我们的马车,大家都在等你呢!”七七爽朗的声音立即破坏了她一身淑女裙装的优容,但是其中那股率真也淋漓尽致得很。我轻笑着看上她,不发一言。 可能是被我看得极不自在了,她不自然的动了动,不再看我,不知低声嘀咕了些什么,然后抬头说:“公子请你上第三辆马车。” 连着骑了那么多天的马,一直没有得到什么休息,我今日的确是想换成舒软的马车了,可是,我的马呢? 许是看出我的疑虑,七七催促道:“别再乱想了,你的宝贝马自然有人给你送到皇城去!快上车吧,还要马上赶路呢!” 去皇城?难道皇城才是我们一行人的目的地吗? 第三辆马车…… 掀开车帘的时候,我对眼前点着香烛的车厢还未适应,马车的车轮已经轱辘着出发了。没有再思考的嫌隙,我对那个一直低着头的车夫点头致意后,便潇洒的坐了进去。 马车之内果然别有洞天,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面正中摆着一张小案,案上摆着一副棋盘,一个香炉,一壶茶水。小案的左侧是一张舒适的软榻,此时正有一个人靠着休憩。右侧则是两个小凳子,上面摆着蒲团。在马车的里面,摞着一打书籍,最上面的一本是帝王训。书的旁边是几个很精美的箱子,很小,但是看得出来被主人很用心的对待着。 我看着对面闭眼假寐的我奉命来保护的男子,他的五官深刻,下巴的线条有些冷峻,眉目间凛然的霸气在这一刻隐隐生威,记忆中他的眼神总是清冷深邃,长长的睫毛经常遮住眼睛深处的情绪,嘴唇常常习惯性的抿着,却从未听他真正说些什么。看他自己的气势,看他手下的能耐,看这一切一切,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手指勾翻着身上来不及换的长衫,看着那地上铺着的白毯上点点污泥,一种尴尬冒了上来。还来不及悲春伤秋一番,一眼却瞥见棋盘上摆着九珍玲珑局,心思竟恍惚了起来,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这个棋局曾经也出现在我生命中,却一点回忆的痕迹都找不到!头又有了痛的趋势,我轻轻的拾起正中间的那枚白棋,收进一旁的棋盒,嘴里竟说了一句:“我们来下棋吧……” 话刚出口,我就愕然了,立即抬头看向对面那人,他正定睛看着我,眼中一片清明和干净,哪有半分刚睡醒时的惺忪朦胧,分明是一直清醒着的! 我有些懊恼的再次低下头收拾棋盘,手中动作一如我挥舞白绫时那般熟练。 “好。” 什么?这是对面那个人的回答吗?为什么他的每次举动都会让我觉得吃惊?我深吸了一口气,确定面上波澜不兴以后,笑着抬头看着他,道:“承蒙公子赏脸。” 此时的棋盘已经被我收拾的干干净净,我执起一枚白子,正准备请他先落子的时候,恰好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与懊恼,而他的视线却直直落在那空无一物的棋盘上。 原来,那盘九珍玲珑局是他自己摆上去研究的呢!无论无心与否,我终是破坏了别人的东西。不过,幸亏九珍玲珑局,我会。我礼貌的扬扬手中的白子道:“公子,您先请。” 这时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一点点的落寞,似乎刚刚情绪的流露也是极不经意的。他点了点头,狭长手指几度翻飞,一盘棋也正式开始。 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多少回合已经交锋。很快,棋盘已经渐满,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我吁了口气,不超过三十步,他应该就能看到九珍玲珑局了吧,只要不出意外。我偷觑了一眼,他的脸上照旧没有太多表情,可是他紧盯着棋盘的眼睛却一直丰富,从最初的惊讶到了然再到成竹在胸,果然,他的每个动作都会让我惊讶。 我轻轻笑了,再将注意力放回棋盘,想最短时间内向他展示九珍玲珑局,可是,显然不太容易,再厮杀了几十上百个来回以后,我终于了解他后来的了然和胸有成竹是为什么了,那是因为他根本不会遂我的意,走向九珍玲珑局。那时,四海阴阳局已经渐渐在棋盘上出现!我慎重的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这盘棋再没有下下去的意义了。 他亦将棋子放了回去,我看着那只一直不着痕迹动着的手,心下是一片唏嘘。我自以为可以引着他走向九珍玲珑局,却在被他知晓后反被带进更可怕的四海阴阳局中。论棋艺,我应是比他略逊一筹的,因为我发现的时候,四海阴阳局的阵势已经若隐若现了。而之所以不再继续,是因为这局棋也是与九珍玲珑局一样的世上难解的棋局! “你的棋,是谁教的?” 他的声音依旧温度不高,但是,好歹他开口了。 不过,我的棋是谁教的呢?应该是师父吧!可是,从未见过师父下棋…… “记不清了,长年累月下出来的经验吧。”我答得很随意,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敷衍吧,可是,我赌他不会跟别人一样鄙夷地看着我继续追问。 还未验证我是否赌对了,马车外突兀地传来小童的声音:“公子,请下车用膳。”(未完待续) 第9章 还未验证我是否赌对了,马车外突兀地传来小童的声音:“公子,请下车用膳。” 我的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小童的出现是一种惊扰,至于扰了什么,应该是我内心的赌吧?不过没想到,我们下一盘棋,竟然下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啊!我抬头看他,正等着他的吩咐,他也正好看着我,表情竟有些高深莫测,丝毫不能揣想他心中的意愿…… “好。”他对着马车外应道,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我的身上。 我被看得如芒在背一般的不自在,正想着说些什么,车帘已经从外面打开,小童恭敬地在马车外道:“请云姑娘先下车,好吗?” 好,当然好!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马车下跳,双脚落地的同时听见一声低喝:“站住!” 他一贯疏冷的声音一直不乏威严感,而刚刚那两个字却是气势十足,没有一点犹疑。我立即收住迈开的脚步,回头看着他,我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带着一丝委屈不忿不解的,可是,我不知道那样会让他笑起来。他的眉眼弯弯,不甚明显但是能不发现的恐怕只有瞎子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表情竟变得有些促狭,他转身看向小童,吩咐道:“让七七带云姑娘沐浴梳妆,换了干净衣服再来!” 我自己身上的光景不必再看我也是清楚的,于是,我显得丝毫不在意的往殷七七方向走去,这时候没必要扭捏,我真的需要好好洗个澡! 马车外,是一家驿站。我随着七七往里走,所有人都侧身让着,即使他们没有行任何礼,那眼中的敬畏还是很明显的。真的越来越好奇三公子的身份了呢! 一个人在一间简陋但是干净的浴室沐浴过后,我浑身清爽的披上七七留给我的里衣,往外走去。在见到那个房间里站着的两个侍女以后,我呆愣着看着七七,她却笑得相当理所当然…… 被那两个侍女轻轻地按坐在梳妆台后,我一点抵抗的意思也没有。我用眼角瞥到七七正坐在桌边咬着清脆的苹果,觉得有些好笑。我笑吟吟的问道:“你当日也是这样被穿上裙子的吗?” 清楚听到她噎到的声音,和她咕噜噜灌水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笑,正帮我梳发的手也倏忽使劲,有些疼。听着感觉七七已经缓过来了,我又接着说道:“七七,是不是你家主子要回家了,所以像我们这种不修边幅的江湖女子得稍微润润色呢?” 她深深叹了口气,那两个梳发的婢女更是停顿了手中的活,我还来不及笑出声,七七已经开口道:“云舒你不知道,公子这次回去,前路一片凶险啊!” 从没见过七七如此慎重如此沉重的时候,对她答非所问的回答,我顿时找不到话来应声。许久,我才接着问道:“七七,能告诉我,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吗?” 此话落地的时候,正是一直在我头上摆弄的手移到脸上的时候,看来,我今天必是要和七七一样,穿上繁冗的女裙装,梳起复杂的发髻,我叹了口气,挥手阻止了她们在我脸上涂脂抹粉,回过头,定定看着七七,期待着她的回答。 她将苹果放下,看了此时站在我身后的两个婢女一眼,开口道:“公子没说不能说吧?” 我讶异地看着两个明丽清秀的女孩子摇头,其中一个眨巴眨巴眼睛对七七道:“七七姐姐,小姐可是在问你呢!回答错了你也不能推到我们姐妹身上哟!” 七七无奈地摇头,伸手点了点那个说话丫头的额头,嗔道:“好啦!真是的,怎么把你们两个小冤家招来了!” 我真的诧异了,我真的不解了。这两个小丫头到底是谁?她们指的小姐是我?我紧盯着七七,她吐了吐舌头,说道:“还是不要告诉你了。你等会回马车再问公子嘛!” 说完这话,不等我反应,她已经招呼那几个侍女开始为我穿上繁杂女裙装,上下忙了一通后,终于将我推到不远处的一米高的铜镜前。说实话,我没什么多余的感觉,镜子里那个梳着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发髻和上面一支雅致的没有繁复花纹的玉钗,面上脂粉未施,却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穿着淡蓝色裙装,长长的裙摆直拖曳到地上,腰间的流苏使整条裙子庄重中带着调皮不失可爱的女子,就是我自己。 “云舒,没想到你打扮起来这么漂亮,我的天哪!”七七在一旁咋呼起来,那两个为我梳头的女孩子也跟着附声。 “七七!”我轻笑着止住七七的嘟囔,道:“我怎么感觉我的装扮比你的还要端庄娴静更有那种……” “那是当然的啦!”七七理所当然的打断我:“你是要扮演公子的师妹耶,是主子,我只是扮演陪你们长大的随从嘛!” 什么?!这话有如平地惊雷,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将我镇在当场不能反应。为什么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就已经替我固定好了后面要走的路?我只是负责保护,难道还要陪着演戏? “小姐,你还好吧?”一旁那个比较活泼的小丫头不安兼狐疑的推推我,问道。 不过我没那个心思再去理会很有可能是他给我配的两个小丫头,我终于冷静下来,那些疑问我自会去问那个神秘的三公子!我平静地直视七七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我们现在出去吧。” 说罢,我拾起两边曳地的裙摆,大步朝外走去,脸上是一片坦然与安静。(未完待续) 第10章 走出驿站以后,正是正中午的时光,初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仰头看去,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阴霾竟淡了许多。 我信步走向上午坐的那第三架马车,心中却隐然不安起来。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马车,明明看着没有任何区别,为何总觉得越靠近马车,气氛越加压抑? 小童已经候在马车边上,见我过来,不动声色的掀起车帘,躬身站着请我进去。我深深吸了口气,轻巧的纵跃,人已经安然坐在车中,在我对面的依旧是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 没多会,马车开始动了,行程再次开始。 看着眼前丝毫未动的四海阴阳局,心中诧异未明,里侧的帝王训,以及九珍玲珑局,与眼前这个年轻却有着不凡气度的男人,关系为何? 三公子…… 他眉目深邃,紧抿的薄唇,高高束起的发髻此时有些松散的几缕粗黑的发丝披在肩上。如果,他真的姓皇甫的话…… “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呃?” 他的眼睛还未睁开,只是唇角有一丝隐约的笑意。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他的眼睛倏地瞪大,随即恢复正常,张开双臂,我下意识的往后躺去,却发现他只是伸个懒腰而已。 饶是我平日再如何淡漠疏离,故作清冷,此时,脸还是发烫,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尴尬,总之,那准备好的问题是一个都记不得了…… “你刚刚不是一直在看我吗?我是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他的解释让我觉得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一件多么严重的丑事,这也让我镇静下来。我迎上他深邃的幽黑的眼珠,笑答:“我发现,皇甫公子长得一副好皮相呢!”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是答,一丝错愕悄悄爬上他一直都没有怎么舒展开的眉头处,转瞬即逝。他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终于开口答道:“云姑娘好眼力,那,一路上,还望姑娘多多配合了!” 他居然没有否认,那也就是说,他果然就是皇甫三公子皇甫逍!那个传闻中自小被送入乡野高人处养大的不足皇子,就是我眼前这位一直神秘低调却处处透着不可忽视威严的男子!突然有一点好奇,他此番大动干戈地入京,所为何事呢?还有,一个自小远离皇宫远离权力的他,是如何培养起这些势力的? 那些都是已经来不及想的了。无论如何可以知道,他走到这一步,必定很不容易。我真诚地笑了,至少对上他那虚与委蛇的笑,我是十分诚挚的:“云舒人微言轻,甚至于出身也不是很光彩,怕是会辜负公子一番厚爱,那就是罪过了!” 他脸色未变,嘴唇微张,我知道他有话要说,可是,我对这样一个皇子固有敬重之感,却绝无被他当做棋子般的慷慨,于是我毫不犹豫打断道:“虽然我不知道三皇子要的这个师妹作何用处,但是恕我斗胆,我并不合适。” 终于,他的笑意敛住了,但也没有换上阴暗,他只是正着颜色盯了我一会,才开口问道:“噢?为何?” 为何?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并没有兴趣做完成任务以外的任何事情尤其是做人棋子吗?显然不行。我无奈地笑笑,并不答话。 他放下茶杯,开始摆弄棋盘上的棋子,状若无意地说道:“我从不以出身看人,也从不将真心助我的人看做棋子。云姑娘若不愿意,我亦不会勉强。” 我紧紧盯着他收拾棋盘的手,有些茫然。我相信他的话,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可是,我依然找不到借口去说服自己做那个师妹。 那一刻,这个车厢安静的只有棋子被捡起然后放回棋盒的声音,即使单调的只有那几个音节,却俨然清脆悦耳得很!因为那一刻,我的心很平静,即使,我被他的那句“我从不以出身看人,也从不将真心助我的人看做棋子”搅得心思有些乱。 我四下张望,想要找些什么来舒缓一室虽然和谐却相当压抑的气氛。此时,所有的棋子已经回到棋盒,他将棋盒与棋盘收起,露出小几的案面。眼尖如我,自然一眼看出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几,而是一个可以收合的琴箱。我不顾主人家的表情,径自掀开琴箱,将那驾古琴架好,轻轻拨起琴弦,如淙淙流水声般的琴音泻出,这竟是一架好琴! 抬头征询主人意见的时候,却对上他带着好笑的注视,我这才发现,我竟在不经意间为了琴做了这样的事!赧色爬上脸颊,实在很难收回已经放在琴弦上的手,我再次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而他,也很轻的点了头,这与我,跟****令一般无二! 有多久没弹琴了?想不起来,似乎在我一直模糊的记忆中,我从未抚过琴。然而,这架古琴在我手下竟如有了生命一样,一个个的琴音流泻而出,一首简单的似乎没有调调的曲子在这马车中回荡。也许,我的琴艺也是不精的吧?但是,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我喜欢这架古琴,我喜欢琴弦被拨动时的感觉,仿如一江春水被层层撩拨,痒痒麻麻的感觉瞬间浸满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能弹出来的曲子已经全部弹过,我才恋恋不舍的收回双手,慢慢揉搓着发红起血丝的手指。 “云姑娘…” 听见这声唤,我才蓦然想起对面还有一个人。我迅速抬头,正遇上他炯炯的双眼亮着光芒。我尴尬的冲他讪笑,无话可说。 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惊艳的光芒:“你弹得很好。”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将琴箱合上。安静的退回,掀起车帘,外间的天已经被红霞渲染的一片神秘的金黄色光晕,已经傍晚了! 回过头来,他已经阖上双眼,头靠在车厢上,不再开口。(未完待续) 第11章 倚靠在床梁上,怎么翻来覆去也无法沉睡,我睁着清明而且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着摆放流音琴的方向,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悠然站起身,拉起床边挂着的中衣披上,缓缓走向窗台处,轻轻推开紧闭的窗户,柔和的月光霎时流泻进来,室内突然就朦胧的清晰起来。我突然觉得,最近的月夜都美得不可思议。 我伸出双手,置于月光下,认真的看,看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为何可以弹琴? 此时已经夜深了吧?偌大的傲剑山庄已经进入沉睡,唯独我,因了那把流音琴而难以入眠。 在傍晚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散去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傲剑山庄借宿。恰巧庄主一家都远行不在,于是在傲剑山庄管家的接待下,一切从简。即使如此,我依然能感觉到,整个傲剑山庄对皇甫逍的敬重与礼待。 傲剑山庄是江湖最大的山庄,庄主柏英翘更是江湖中少年成名的一流剑客,至今他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却早已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正因为主人不在,也省去了一一介绍的繁冗过程,可以直接回了客房休息。这倒给了我时间来厘清今天接受的讯息,即使我只是一个奉命保护他的保镖,我也需要弄明白自己正置身于怎样的一个境地。 他是从小养在江湖的皇子,少了养尊处优的娇贵,多了一些江湖的豪爽气息。然而与身俱来的霸气尊荣也不容忽视。我出身江湖草莽,也知道当今皇家二皇子皇甫珛深得民心,继承皇位早已是全朝上下公开的秘密,只差皇帝老爷的一道立太子的圣旨罢了。现在,这个三皇子急急回京又是所为何事?他的江湖羽翼丰满,如若为了争那个位置,那皇家必定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正想庆幸自己没有糊涂的答应做他的师妹,小童来了。他带着那把流音琴,告诉我,皇甫逍送我此琴,只是为它找一个更合适的主人。我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但我拒绝不了流音。既然拒绝不了,我就只能放弃原则。我双手接过流音琴,轻轻笑道:“帮我转告三公子,师妹在这厢谢过师兄的厚礼了。” 我清楚看到小童离开时眼底的得意,又冷了一分的心,还是没办法把那个得意的笑容和下午那句言之凿凿的“不以出身看人,也从不将真心助我的人看做棋子”联系在一起。以他的地位和身份,还有我不甚了解的作风,我都觉得他不是一个会如此汲汲营营的人。 可现在,琴已经在我手边,承诺已经做了,就如从茶杯里洒出来的茶水,无论怎么擦拭,总会有茶渍留下。也许,单纯的杀人比较适合我,至少那不需要去想明天会怎么样,不象现在,是微笑还是大笑,都要想清楚了才能行动。 既然选择,就不会后悔,这是我的宗旨,所以,今后的路是崎岖或是平坦,我也再无退路了。 正想关上窗户的时候,一个纤细轻巧的身影跃到我的窗子下面。我下意识的要伸手抓他的时候,瞥见他一双明亮的眸子,心笑着不动声色的隐到暗处。 没多会,他从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动作娴熟无比。一身的夜行衣将她的身体隐入黑暗,黑色的头巾蒙住了整张脸,全身上下,只有那双还算是明亮的眼睛还露在外面。对于这个蹩脚的刺客,我很眼熟,而且我没有感觉到她有恶意,所以我乐于看她在我房间里四处张望。 她没有动手翻找,只是闪烁着眼睛,四处瞄着,然而几个圈看下来,似乎还是一无所获。她眼中的光似乎黯了一黯,才仿佛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明明看见小童送过来了,为什么不见了呢?” 原来在找流音呢!她自然是找不到的,因为,流音此时在我的身后,而她竟连我都没有发现,又如何能看见琴呢? “啊,她不会抱着琴睡觉了吧?惨了,我又看不见了……”她的声调又升了一格,我真的有些想笑,她这样的音量即使我真的熟睡也是会醒的了吧! 显然,她对掀开床上的床幔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她只能揪下头巾,使劲的攥着,一脸沮丧的看着那张床,不再说话。 我看着她年轻清丽的容颜,忍不住开口道:“你在找什么?” 她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尖叫着跳了起来,终于在下一刻将已经脱口而出的“有鬼”咽了下去,朦胧的月光不足以让我看清她表情的每个变化,但是她开口时,那故作的镇静还是将她出卖了:“你,你躲在那里干嘛啊?” 我好心的提醒这个口不择言的小姑娘:“我没有躲,这是我的房间。” 还是不太习惯半夜与人在这种月光下说话,所以我索性将流音放下,走到桌旁,拿起火石点亮了蜡烛。再回头时,那个小丫头的视线正游走于我和流音之间,她看流音时的渴望和羡慕显而易见。我冲她轻轻的笑道:“我今天见过你,是吗?” 她将视线全部移到我的身上,直视着我,不卑不亢,似乎刚刚的潜入与偷窥都是极其自然的。不过毕竟年纪不大,她撅着嘴看着我说:“小姐,我们是因为输了才答应跟逍哥哥过来当你丫鬟的,本来如果我赢了,流音就是我的了!今天我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不把我送回家!”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她冲口答道。 回家,甚至比要她的命还惨? “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口拒绝回答我的好奇心。 我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他如此费心找来的小丫鬟才算妥当,正思索的间隙,窗户处又跳进来一个小身影,她并没有换装,一身干净的鹅黄色裙衫,白皙的脸上挂着焦急。新进来的小丫头站到先前的小丫头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随即转向我,诚恳的说道:“小姐,我姐姐狄福从小调皮惯了,今天她只是因为看到流音琴才不知分寸跑这里来影响您的休息,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狄喜!”那个姐姐终于羞愤难当的冲着妹妹吼了一声。可是,妹妹一点被打断的样子都没有,她自顾自的继续向我求情,认真诚挚。姐姐却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妹妹低头替她认错求情,动作不了。 狄喜,狄福,呵,这对姐妹花还真是有意思!我伸了个懒腰,踱到她们俩的面前,状若无意的说道:“赶了一天的路,很有些累了。你们两个看完出去记得帮我把窗户关上……” 话未说完,我已经安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了。 过了好一会,才隐约听到刻意压低的兴奋的笑声和移动的窸窣脚步声。我安心的转了个身,终于渐渐有了困意(未完待续) 第12章 醒来的时候,流音还在。 我起身准备洗脸的时候,门被敲开,是那个叫狄福的小姑娘穿着简单的天蓝色裙衫,端着洗浴用品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低声道:“狄福来伺候小姐梳洗的。” 对这些我毫不意外,所以也心安理得的享受起这个理应是大小姐的狄福伺候着。对有人伺候我的起居住行,我竟一点别扭都不觉得,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微微叹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不习惯游走江湖的孤独了? 刚刚洗漱完毕,房门就被推开,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狄福已经冲着门口叫嚣起来:“狄喜,你赶死啊?!这么冲进来会吓着小姐的知不知道?” 这话让我顿时咯噔一声,我看着像那么柔弱的人吗?我不悦的瞪了一眼狄福,对站在门口犹自喘气的狄喜和颜细语:“狄喜快进来,有什么事慢慢说就好。” 狄喜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还是有着疾跑过后的潮红,一手抚胸,一手扶着门,急促报道:“逍哥哥,哦,公子请小姐马上过去!” 手上的动作瞬间一滞,他要找我做什么? 狄福紧张地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要我帮您梳头吗?” 梳头?我这才发现我的头发竟然还是散披在肩上,已长至腰间的青丝散漫无章,然而我轻轻甩了甩头,又顿时飘逸起来。我摩挲着身前的秀发,对狄福的话不置可否。 在我站在皇甫逍门前的时候,一头青丝已经绾在一根素雅的兰色绸带中。狄喜在我的示意下,已经去敲门并且开口道:“公子,云小姐来了。” 应声开门的是殷大,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们一眼,便规矩地退到门边,将我们让了进去。 在进门的那一刹那,很明显的一股压抑着的气息迎面扑来。我顺着那莫名的压力看过去,正是一脸清冷的皇甫逍坐在轮椅上用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看着我。实在想不出他的不悦来自哪里,我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开始看向房间中的其他人,除了站在皇甫逍身后的小童低垂着头以外,其他人都是一贯的可以料想到的表情,七七的惶然与担忧溢于言表,殷大和那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黑衣车夫,则是满脸肃然…… 就在这时,我居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小童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华服的陌生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容貌倒是长得风流,可惜那双桃花眼太让人不喜欢了!大约是注意到我的注视,那男子轻笑着抬头看我,顺带扔了个不怀好意的眼神过来,这让我也有大笑的冲动,我强自忍着,终于将他无视掉了。 看这么一圈下来,我猜大概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刚被声讨过,此时不过是要我来走个过场,大不了签字画押秋后处斩,于是我坦然的迎上皇甫逍那双冷然深邃的注视,没有一丝退后,心里翻滚了几圈,也没想到我会在哪里得罪了他! “云姑娘。” 他终于开口了!我温和地笑着,静听他的下文。 “还记得我昨天在马车上说的话吗?” “记得。”他指的到底是哪一句? 他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说过不会勉强别人,自然也不会勉强你,如果一把流音琴让你这么为难的话,”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么我收回。” 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看向他身后一直沉默的小童,正色道:“皇甫公子,你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从没觉得那把流音琴让我为难了,我很感激公子您竟然割爱。” “什么?”那个陌生男子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他已经跳到皇甫逍面前,显然大吃一惊的盯着皇甫逍质问道:“那把流音琴我连弹一下都不行,你居然送给她了?!皇甫逍,我妹妹对那琴芳心暗许多久了你知不知道,你居然送人了?!你…你…你要补偿我们兄妹!” “大哥!”出声的是狄福,她的脸上正挂着不自然的羞红,原来狄福狄喜俩姐妹真的是出自大家,至少她们那个看着像个纨绔子弟的大哥就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他敢对皇甫逍大呼小叫。 皇甫逍一脸不奈,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的活宝,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是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狄大少爷。 然而狄少爷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他掠到我身边,一手拉着一个妹妹,一边叫嚣着:“妹妹们,跟大哥回家,真是活见鬼了,居然把你们俩交给他去当丫鬟使唤!” “大哥!” “够了狄御!”皇甫逍面色相当不豫的出声制止,狄氏三兄妹也应声收回往外迈去的脚步,叫狄御的狄少爷一脸挑衅的看着皇甫逍,直到皇甫逍再度开口:“小童,把我那副白玉黑石棋拿来送给狄御。” 小童应声去了,皇甫逍看着那个笑得一脸狡诈丝毫没有推脱之意的狄御,无奈道:“狄御,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拿到棋就走。” 看狄御挤眉弄眼的模样我就想笑,而他旁边的姐妹花已经将脸憋到酱紫色了,兴许,这事发生的频率还不低…… “云姑娘,我将流音琴送你,只是想替它找个适合的主人而已,你明白吗?” 我将视线转回那个刚被宰了一盘上好棋具的皇甫逍,低眉敛目答道:“是,我知道。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云舒只是一介凡人,实在不想拒绝流音琴那样的珍品,故而自愿以这个来交换,只是为了图一个两全其美罢了。” 我说的是实话,他要的是我的配合,即使我不一定是最适合的那个人。我要的是流音琴,那么我做这样的抉择,不正是两全其美么? “两全其美?”他反问,然后冷哼了一声,看了眼已经捧出棋具的小童,又转向我道:“你果真心甘情愿?” 我郑重答道:“绝对。” 我不知道他抱得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他在衡量什么,总之,他在片刻之后,就将轮椅摇到我面前不远处,差不多平视着我,嘴角慢慢咧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很好,云师妹。” 在我还不及回应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并吩咐道:“各自回去准备吧,一刻钟以后出发。”(未完待续) 第13章 再次出发的时候,我是单独一辆马车,陪着我的自然是两位狄大小姐。 此时已经行了大半日了,一路上我是百无聊赖的发呆,狄福与狄喜倒是应了她哥哥那句“芳心暗许很久了”,一直在摆弄流音琴,爱不释手的模样,只可惜,她们俩从头到尾也没完整的弹出一首曲子来。 对于她们的哥哥,我很是有些好奇,能跟皇甫逍那样相处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狄御是皇甫逍一路走来的挚友,是左膀右臂,是最能信任的人。那么,他是什么身份呢?狄家,似乎在我的印象中,并不是名门望族,也不是江湖豪侠,那么,狄御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狄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几晃,脸上是一片的无可奈何。 我好笑的看看她们手中的流音琴,猜想她们可能又是为了让我弹琴来解她们一路上的苦闷,开口道:“不会是又想叫我弹琴吧?” 狄福一听这话,便一脸挫败的瘫下去,她嘟着嘴,一脸的委屈,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俨然是蓄势待发的眼泪。我正想就屈服在小女孩的泪水中吧,刚准备接过流音,就看见一脸镇静的狄喜正在将流音装进琴箱中,然后她好整以暇的对着有些怔住的我道:“小姐,已经到皇城城门了,马车已经停下了,您没有发现吗?” 呃,我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犹自难过中的狄福,不得不反思,我这一路上都想了些什么,可惜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我一直在发呆,却也实在记不清楚,只能作罢。 我掀开帘子,透过一辆辆马车和马,我清楚的看见不远处的城门上方两个大大的篆书:皇城。 高高的城墙上,似乎有着彩旗飘舞,层层的旌旗后,似乎有一张年幼的笑脸,他看着我,对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喜欢吗?我扯动着嘴角,想要看清楚那个少年的脸的轮廓,却依稀听见身边有一个稚嫩的女声略带羞涩却坚定地道:“喜欢。”我转身想看看那个女孩子,却是一团很浓的烟雾,我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面前没有少年也没有女孩,只有七七一脸的诡异。 我强忍着毫无来由的头痛,分明看见城墙上空空如也,原来,只是错觉…… “云舒,你还好吧?”七七抬手附上我的额头,脸上的诡异也消失了,她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 我无语地拍掉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七七终于收起玩意,对我说道:“二皇子奉了皇帝的命令来接公子进宫,说是准备了洗尘宴,所以公子要我们先行回去王府。” 二皇子?就是那个传说中丰神俊宁,温文儒雅的谦和公子皇甫珛? 我挑挑眉,对七七留了句“随便吧”,便转身进了车厢,剧烈的头痛虽有缓和,但还是很痛。 狄福紧张的靠过来,然而还是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支支吾吾一句话也没问出来,相比而言,妹妹狄喜倒是很镇定,她拿出一个柔软的靠枕给我,并且顺手倒了一杯水,这才退到她自己的位置跟她姐姐一样默默地看着我。 马车再度停下的时候,我已经好了许多。毕竟这种没来由的骤痛我已经很习惯了,我对那对一脸担忧的姐妹花笑了笑,明知道虚弱而且难看,我还是笑了,我告诉她们:“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的!” 话音刚落,七七已经径自掀了帘子,看我脸色苍白,她惊呼起来:“云小姐你怎么了?” 云小姐?我心里苦笑,演戏的时候已经到了呢! 我扶着七七伸进帘子的手,以无比娇弱无比娴静的姿势下了车,才刚刚站定,七七身后的一个养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马上拱手对我敬礼道:“云小姐,老奴是王府的管家晏衡,小姐不嫌弃就跟王爷一样喊我一声衡叔吧。” 这个晏衡行为举止恰到好处,与所有管家一样谦恭有礼,可是他不卑不亢,眼睛中闪过的精光不断,我明白,他这是为皇甫逍打量我呢! 我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扶起晏衡道:“衡叔太客气了,云舒只是小辈,以后还要赖烦衡叔照顾呢!” 他立即点头道:“小姐折杀老奴了!小姐,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请随老奴这边走。” 说罢,他已经侧身让出路来。我环顾了一周,与我一道直接回王府的人不少,我认识的就还有那个黑脸车夫,应该说皇甫逍带进皇宫的只有地狱和殷大。我真是受到相当高的礼遇了呢!我笑笑,道:“好。那烦请衡叔带路了。” 王府总是很大,不过这个逍王府精致但不虚浮,大气但不空洞,华贵但不奢靡。绕过雕梁画栋经过百顷花园的石径,我终于看见一池还未开的荷花旁边的落桥轩。 在闹海中回忆了一遍从王府大门到落桥轩的方向和路径,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落桥轩位于王府花园的东边,正临着池塘,而在花草掩映下,一条连廊若隐若现,直通向花园另一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落桥轩应该是在王府的核心位置。而这样的地方应该只有主人才能入住…… “小姐,这边请。”晏衡站在落桥轩门口对我请行。我收住心中的惊愕,吸了口气,跟着他走了进去,身后是姐妹花的唏嘘和赞叹不已。 我没想到落桥轩也这么大,错落有致的阁楼鳞次栉比,高大的枫树梅树和桃树也分布在各个角落,这个落桥轩没有特别明显的道路,也没有很特殊的标记,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正思索间,晏衡已经在一间门口种满还开得相当灿烂的桃花的阁楼前停步,他拍了拍手,从阁楼里走出几名佣仆打扮的人,他们对我行礼道:“姑娘好。” 我掩住马上就要露出来的苦笑,原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的。 衡叔正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姐,您以后的居所就是这间阁楼,剩下的这些下人会带您去看,那么老奴就先下去了?” “恩,好。今天辛苦您了衡叔!”我礼貌地摆摆手,我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再面对晏衡,也许我会失控! 晏衡终于带着一直跟进来的人下去了,我深深看了一眼这掩映在桃花林中的阁楼,到底还是失了言语!(未完待续) 第14章 这间阁楼共两层,左右各四间厢房,中间是殿堂。这样的阁楼结构并不复杂,总是一眼可以看清楚所有的布局,没有什么特别的奥妙所在。 我的房间是二楼靠左的最里面一个房间,里面布置地相当雅致干净,宽敞明亮的大窗子正对着外面的桃林,透过桃林,可以观赏到整池的荷花,再极目远眺,便是姹紫嫣红的花园景致和高墙大院,倒是一个不错的闺阁女子的牢笼…… 我倚着窗子,看着下面正在怒放的桃花,心情顿时无比愉悦。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个师妹被如此郑重其事的招待到底有什么用处,对那我也无所谓,只是单单这环绕着阁楼的灿烂桃花就足够我兴奋的了。 回头时一屋子的洒扫丫头奴仆杂役外加一直跟着我的那对姐妹花,都是一脸新奇和略带兴奋的表情,即使他们激动的原因不一样。我无奈的将那些对我充满好奇心的王府原班下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姐妹花。 我们三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笑作一团,我高兴的是,我有了只有我一个人欣赏的桃花林,我高兴的是,我有了一间很淡雅的房间而不是葬花冢里那个灰暗的让我天天作噩梦的房间,但是我不知道她们俩高兴什么…… 终于察觉到我探寻兼不悦的神色,那俩个丫头才收住放肆的笑,垂头站到一边,可是她们还在微耸的肩膀暴露了她们还在偷笑的事实。我看了她们一瞬后,以极其冷淡的声音问道:“你们俩,笑够了吗?” “啊?”狄福抬起忍笑忍得通红的脸,疑惑不已的看着我。 幸而她们俩最后还是强自忍住笑,乖乖的站在那里,嘴里悄悄吐着舌头。见她们已经安静下来,我才问:“到底什么好笑的事情让你们如此兴奋失态?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她们俩讶异的看看对方再看看我,许久狄喜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不是在拿我们姐妹开涮吧?” 我挑挑眉:“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开玩笑?” “唉,小姐,”狄福大咧咧的忽视一旁妹妹略带担忧的眼神,答道:“我们高兴是因为没想到照顾小姐的下人那么多,以后那些粗活重活都轮不到我们姐妹了嘛!” 看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和狄喜要埋到衣服里的头,我忍俊不禁,从来的从来就没人打算把她们俩当下人使唤啊!这在傲剑山庄的那天早上看狄御和皇甫逍的交情就可见一斑了。我问狄福:“你们姐妹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呀!”狄喜也抬起了头,脸上的惊讶丝毫不曾掩饰。 “怎么?不能告诉我吗?”我继续问道,一脸的笃定。 狄福“啧啧”地叹了两声,装模作样的大叹了一口气,才踱到窗边我面前,一脸悲怆的说道:“想当初,我们姐妹俩仗着哥哥疼爱在云州可是呼风唤雨啊,只可惜,一直很迟钝的哥哥突然认为我们很顽劣,要将我们拘禁起来!想我们怎么可以忍受这等委屈,于是我们只能自救,一次两次三次以后,哥哥觉得锁着我们也关不住我们,就告诉我们要把我们交给不苟言笑的逍哥哥!” “你们就逃了?”我试探地问着,对这对活宝实在是佩服得紧。 “错!”狄福喜滋滋的打断我,伸出一根手指对我摇了摇,故作神秘的继续说道:“逍哥哥虽然不怎么笑,也不怎么爱讲话,但是他是才子兼美男子啊,所以当哥哥拿逍哥哥出来吓唬我们之后,我们自然要更努力的违背哥哥啦,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终于等到逍哥哥亲自来云州……” 狄福已经一脸陷入回忆的沉醉表情,我用手掩着失笑的嘴角,将视线转到狄喜脸上,她倒是瑟缩了一下,瞥了一眼已经不在状态的姐姐,才缓缓开口:“逍哥哥来了云州的第一天,就遇到我和姐姐在街上戏弄一个好人,于是顺其自然的,我哥哥将我们交给逍哥哥了。本来我们以为逍哥哥知道哥哥只是在跟我们开玩笑而一笑置之的,哪知道逍哥哥居然特别爽快的答应了。姐姐还来不及高兴呢,逍哥哥就说要把我们俩交给云姑娘来调教,这下子哥哥不乐意了,不过到最后,唉,小姐,你也看见了!” 将狄喜的懊恼尽收眼底,这档子事的确有够乌龙的。但是我没有想到,皇甫逍居然在我还没有答应他提议的情况下,收下了她们俩,难道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吗?如若我当时不是为了流音琴答应了,他会怎么做? 我安抚的拍拍狄喜的小脑袋,认真的说道:“不用担心,我从没把你们当做丫鬟侍女,对我来说,你们就像是我妹妹,很简单的。” 得到狄喜使劲点头的回复后,已经回神的狄福也跟着激动的点头,就差没脱口而出喊我一声姐姐了吧?我语笑嫣然的躺上那位于一片珠帘后的玉床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能养出你们仨兄妹的狄家是个什么人家呢!” 狄福调皮的伸了伸舌头,自觉的站到了妹妹的身后,于是狄喜清了清嗓子回答我说:“其实狄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原本只是云州的一个普通的商贩之家,我们的爹娘去世得早,只有哥哥一个人撑着家业。我哥哥及穽之后,不知怎的,家族生意突然好得不得了,几年后,我们家就成了云州首富,可事实上,哥哥曾经悄悄的告诉我们,狄家现在在曜日国也算得上是首富了呢!” 原来是这样!我轻轻闭上双眼,不再言语。以后怎样,以后再说,今天倒是真有些累了,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好一会,才隐约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话:“小姐睡着了?” “啊?小姐怎么可以在我们讲话的时候睡着呢?” “行了,小姐肯定是累了,我们出去吧。” “好吧,我正好也累了,咱们也去休息,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15章 遍地的落红,纷飞的花瓣,春末时节,一院子的桃花开始呈现败势。然而繁重的桃叶绿的更浓了,纷扬的桃林总是比较适合捉迷藏。 “小姐啊,找不到你拉,你快点出来好不好?”拍飞身上飘着的花瓣,这个穿着粉黄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子懊恼地看着眼前的桃林,挫败不已。 “姐姐!”另一个掩唇偷笑的女孩子端着茶从阁楼走出,说道:“姐姐你怎么还上当呢?小姐显然躲起来睡午觉了,你这样找肯定是找不到的啊!” “小喜啊,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为什么小姐总是不愿意教我弹琴呢?” “呃…其实……” “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姐她嫌弃我……我要回家啦,我要去找哥哥啦……” 伴随着这阵略显做作的哭声远去,横倚在枝繁叶茂的桃树上的我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真的不是我不愿意教她弹琴,而是应该没有一个人舍得让她用流音练习,还舍得看着她以三天弹断一根琴弦的速度来伤害流音吧?更何况,她学了差不多一个月,却连最简单的一首曲子也弹得七零八落的…… “小姐,狄福已经走咯,你要不要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呢?” 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那抹讨人喜欢的粉红色身影正往那石桌上摆我最喜欢的桂花糕,我哑然失笑,为什么这个作妹妹的总是能抓住我的弱点呢?自知拒绝不了美食的诱惑,我乖乖的纵身跃进小亭子,眨眼间,那盘刚摆上桌的桂花糕已经落在我面前,我伸出纤长手指,先吃为快! 狄喜站在我面前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好半晌才继续将僵在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乖巧的给我倒上一杯,睁着渴望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承认我故意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因为这样的情景每天都会发生,而且,已经持续一个月了。我旁若无人的吃完那叠桂花糕,端起茶杯喝过,才心满意足的拿起手绢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小姐……”她叫的如此哀怨,让我心有不忍,然而留下来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小姐,明天没有桂花糕咯?” 竟然威胁我?!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准备迈出去的脚步仿佛灌了铅一样停在那里动弹不得。我认命的回头,正好看见狄喜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你这次要学什么?” 狄喜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抬头用她闪着光的眼睛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能打赢隐修的就行!” 隐修就是皇甫逍那个常年穿着黑衣言语寡淡的“驾车人”,前不久我才知道那个隐修就是十年前兴起的江湖杀手。传闻中,他不按常理出牌,杀人不眨眼,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只是三年前突然收手,从此再无人能找到他,更别提让他再出手。于是,杀手中最令人敬仰的杀手不复存在。对于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杀手前辈,我无语了很久。 也不知道狄喜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打定主意要打败隐修的,总之某一天开始,她就开始缠着我要练武。而我在她将我轻功学走七分以后,才知道我这个天分不错的徒弟是因为没人肯教她武功对付隐修才对我殷殷切切的! 我好笑的看着这个一脸真诚的小丫头,说道:“狄喜,我都没有跟隐修交过手,实在不知道什么武功能打赢他……” 她立马垮下去的小脸和迅速撅起来的小嘴是我一直向她妥协的原因,今天我看着她的表情深深感到无能为力。我叹了口气,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不再言语,只想看着这已经开败的桃花思考要怎么应付这个特有毅力的小丫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是没决定是要教她剑法还是刀法抑或是拳掌,却听见身后轻若蚊呐的声音:“小姐,小姐……” 我回头,狄喜一脸的紧张让我稍稍觉得有些疑惑,我还来不及开口,她已经急急的解释道:“小姐,你不用急着想,我不是故意拿桂花糕来为难你的,真的!” “扑哧!”我忍不住笑出声,伸手使劲摸了摸狄喜的小脑袋,道:“好,我不为难,谢谢你的桂花糕哦!” “恩!”她用力的点头,脸上刚刚密布的阴霾散去,她乖巧的坐下,对我咯咯的笑着。 许是被她的笑感染了,我也傻笑着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她神秘的别过头,看着桃林的入口处,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哦,是那两个每天都会出现的身影。我收回视线,正好对上满脸喜悦的狄喜,她神叨叨的凑到我的耳边问道:“千荷宴要到了哦,小姐是不是要见公婆了?” 我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个粉红色的小身影已经冲向来人那里,不一会,那个一直黑衣冷脸的隐修就被她拉走了,只剩下我要保护的那个人坐在轮椅上对我浅浅的笑。 看着远去的身影,再度无言失笑,我径自走向轮椅,将他推进亭子里,把没吃完的桂花糕摆在他面前,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回我自己的位置,静静的看着他吃。 这样的生活已经连续过了一个多月,每次总是只剩下我们俩,静静地坐在这个无名的小亭子里,看花开花谢。有时候,我们会去花园,会去看那满园春色,相同的是我们都是很安静,即使开口,也总是谈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从来无关阴谋任务,简单,但是窝心,而且,不会暧昧不自在。 “听说过千荷宴吗?”他的蓦然开口,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与我习惯的相处模式不同,即使这并不突兀。他的眼神干净,身上清冷的气质依旧,只是脸部的线条比起初见时要柔和几分。 自住进逍王府到现在,我连王府大门都没有出过,跟下人也鲜少交流,实在不知道千荷宴是什么,于是,我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然而这时,心,却仿佛被刺痛了一般,隐隐作痛。 “噢,”他低头喝尽杯中的茶,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对我缓缓说道(未完待续) 第16章 “小姐,这件好,你看,水红纱裙,外加浅绿色长袍,简练又娇美……” “不行不行,狄喜你挑得那个是小孩子穿的,小姐你看我挑的这个纤白色长裙,多脱俗啊……” “……” “……” “够了!你们俩,出去!” 姐妹花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噤声走出我的房间。我头痛的看着那散了一床一桌的衣裙,懊恼地看着站在一旁显然也有些头大的七七:“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参加千荷宴这么麻烦?” 七七抚额叹道:“小姐,我跟你一样,乡野出生没见过大场面的!” 我想起早上早上小童送衣服过来时说的那句:“一件一件的试吧,找最合适的那件,一定要盛装打扮!” 盛装打扮…… “对了!”七七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要不还是让那对姐妹花来帮你挑吧?好歹她们也是大家闺秀啊!” 看着七七一脸的兴奋劲,很想告诉她,姐妹花刚刚是被她吼出去的……而且,我不觉得她们俩那好的出生能对我今天要穿的衣服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对上我的表情,七七吐了吐舌头,安分的坐在梳妆台边,开始啃桃子,瞬间,我的房间里只剩下啃咬桃子和桃汁四溢的声音,以及我轻手翻找衣服的声音。 终于,我在那一堆做工精良花饰美丽布料柔软的衣裙中找到一套简单的兰色长裙,配上淡绿色的流苏,以及曳地的玲珑裙角,简单不失精致,素雅不失大方。我摩挲着手中的布料,应该不会丢皇甫逍的脸吧? 我拿着这套衣服走进屏风后开始换衣服,听着七七边吃东西边问道:“你真的要参加这个什么千荷宴吗?” 我抿唇笑了,认真的回答这个她已经问了二十遍的问题:“是。” “为什么呢?”这几个字包含着她浓浓的疑惑,听见她拿着什么敲打自己脑袋的声音,我好笑的穿上那件兰色长裙,又听见她的呢喃:“千荷宴根本就是他们皇家的聚会,带你去,是要证明什么呢?” 手上的动作顿时顿住,我低头仔细的系着衣服的带子,问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呢? 那天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皇甫逍告诉我,千荷宴,是他们皇家的家宴,席间不乏官家千金御前表演。也就是说,千荷宴也可以当做是皇家挑选媳妇的宴会,一点都不单纯! 可是我答应了,几乎未加思索,我就同意陪他一起去那个千荷宴。当时想的什么,我忘了,只记得他听见我说“好”之后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之后他了然的微笑。 他不常笑,可是,他的每个笑容都很美好。那让我觉得,他的芳华即使我的桃林再怎么灿烂繁华也是比不上的。 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准备吧。其实,即使我拒绝,又能怎样?我的身份是他的师妹,他将我养在落桥轩,为的就是落实我与他青梅竹马情意甚笃的假象罢了。今次他要我作陪千荷宴,无可厚非。也许他的出口问询,只是因为尊重。 我叹了口气,拽起有些碍事的裙角,披散了一头的青丝,走出屏风。然而我原本心中的忐忑霎时被七七的大声惊呼打破:“哇塞,云舒你真是一个大美人啊!公子真娶了你也不吃亏嘛!” 我好笑的错开她,走向梳妆台,看着镜子里那个笑得内敛眉目疏朗的女子,还是有些高兴的。 “来来,我帮我你梳发上妆!”七七又走近,抓起桌上的木梳开始为我绾发,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袭长裙呢,是简单典雅的,我就给你梳一个大方有致的流云髻好了!” 我放心的随她弄去,对于七七的绾发技巧,我还是深信的! 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七七终于将最后一只玉簪插jin我的发髻里,她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好了!云舒,你看看怎么样?” 我努力弯起嘴角笑着看向铜镜,不禁有些惊讶,那个化着淡妆,挽着高华飘逸的流云髻女子果然是我吗?怎么感觉有些陌生又觉得熟悉呢?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这张面容精致眼神慵懒的女子,果真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云舒吗? “你不会爱上自己了吧?”七七的俏脸顿时挡住铜镜,我好笑的收回心神,掩下一丝不自在,冲她感激的说道:“七七,辛苦你咯!” “恩,好!”七七摆了摆手牵着我站了起来,她替我最后一次整理好衣裙,说道:“感动的话就别说了,你快点出去,大家都在等你呢!” 什么?我错愕的被她拉着走向房门,看着她大力的拉开房门,我还没适应轻风吹拂进来的凉爽感觉,就看见一群站在我房间门口的人,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处于怔愣状态。 我低头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一声精致的雪白长纺袍,腰间挂着一块白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男子,温和出言道:“公子,要出发了是吗?” 他没有答我,倒是狄福冒了出来,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后,摇头摆脑着指手画脚说道:“我决定,不论那个商小姐多么漂亮,我都要选我们云小姐!” “姐姐!商小姐是……” “好了你们两个!”站在皇甫逍身后的狄御也是一身华服,他出声制止住两个妹妹的讨论,扫过我的眼神有些尴尬。 我不明所以的还在想姐妹花的话是什么意思时,那个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宫吧。” 说罢,他径自摇着轮椅往阁楼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寂寥,我轻轻嘘了一口气,拾起裙角,跟了上去……如果票票多,如果留言多,有加更哟(未完待续) 第17章 “三殿下,小姐,请您们先在纤隆殿稍事休息,宴会开始时会有人来请的。”这个面色红润的宦官恭谨的低头向皇甫逍报述着,视线却总是不经意的撇向我。我无奈的低头,自我在宫门口下车后,已经不少这样陌生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已经不止一次要狄喜帮我检查我的装束了,可还是避免不了那些古怪的视线。 “好,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宦官往后退到门口的时候,我确定他抬头再次大胆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我总觉得包含着惊惧与疑惑。 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的衣袖,我顺势看了过去,是狄喜。她的眼睛别扭的歪向一边,隐约觉得有些什么,却感觉到有一道灼人的视线正看着我。我微微笑了笑,冲那一路上自诩迷人会引起所有宫女小姐侧目的狄大公子莞尔,问道:“不知狄公子有什么问题要问云舒吗?”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坦然的回视他,狄御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随即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皇甫逍噤声站在一旁,不再看我。 不知为何,今日的气氛静谧的近乎诡异,不过幸好,不过一炷香时间,已有一个位阶比较高的太监来请我们前去御花园参加千荷宴了。然而,自他进入纤隆殿看见我的第一眼开始,就再也不曾正眼看我,即使不经意撞见了,眼神中的闪躲倒是一点都没隐藏。我挑了挑眉,既来之则安之,随便吧。 我推着皇甫逍从摆着宴席的荷花池旁边的莲溢园的侧面走进去,在左边的第三个座位上停下。这园子里人已经来了不少,在我们位置的左边一个位置周围站满了各官阶的官员,而在宴席正对首座的入口处,则站着一圈圈的莺莺燕燕,脆如夜莺的笑声不时传来,很是亲切。 然而我们的低调并未换来绝对的安静,还没有坐热,已经有几个官员恭谨地站在我们桌案前对皇甫逍行礼,然后开始他们的交谈。我对他们的交谈没什么兴趣,所以自顾自的低头端详案上的花纹,以手勾勒。 “很无聊吗?” 一道清冷的声线在我左耳边响起,我惊讶的抬头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花纹不错。” “呵!”他笑了,轻轻吐出的气息萦绕在我耳边,这是我们靠得最近的一次,我很不习惯。他说:“你倒是很特别。” 特别?我抬头正视着他:“那么,我就把这个词当做是对我的褒赞了?” “随你。” 我再笑,心中一直存在的浅浅不安顿时有些消散。我穿过皇甫逍如画的侧脸,似乎在那堆官员中看见一双闪着光芒的眼眸,我还未清楚看见,那却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三殿下,你来啦?” 这声音轻重适当,带着深深的娇羞,我有些吃惊这个贸然出现在我们案前的女孩子,她纤秾有致的身材,绝美艳丽的华服,精致的五官以及那欲语还羞的娇柔,看着的确很惹人怜,更别提她紧紧攥着手中丝帕的纤纤玉手了! 感觉到身后人的拉扯,我微微后倾了身体,在听见皇甫逍淡淡地应了一句:“是的,千荷宴总是要参加的”的同时,似乎身后传来解说:“这个就是商小姐了!” 我不置可否的低头准备继续描摹花纹时,那位神秘的商小姐略带迟疑的问道:“那个,三殿下,这位小姐是?” 说实话,我还没察觉到她是在问我,于是我在被身后人掐了一把抬头时还是一脸的茫然。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对着面前这个可人儿,准备自我介绍时,皇甫逍拉过我的手放在案上,看了我一眼,对那位商小姐说道:“这是我在骊山的师妹,她与我青梅竹马,所以,我们一起来参加千荷宴。” 然后,那位商小姐惨白了一张脸拔腿就跑开了。身后的幸灾乐祸的笑声传来,让我相当无奈,刚刚皇甫逍的那一瞥可是一片深情啊,我终于有点明白,我这个师妹是来做什么的了。但是,他仅仅是要我帮他挡去商小姐那些女子吗?还来不及思索,首座的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音奏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我这才发现首座下面的案几旁都已经端坐满了人。不知是来不及紧张还是我根本不紧张,我跟着大家站起,弯腰,听着大家说着我似乎耳熟能详的:“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吟唱完毕,我低调的坐下,首座传来皇帝陛下的浑厚的声音:“今日千荷宴乃是我皇家家宴,众位卿家也勿需拘禁,且放开了放松放松吧!” 马上,下首便有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官员在右边很靠后的位置站起,应和道:“这都是皇上您仁心德政,对我们朝臣也是厚爱有加,能得明君如此,我金碧王朝何愁不会千秋万代?” 听着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歌功颂德,我低头,将鄙夷的神色埋下。 “哈哈!好!”首座那个在位者听了这一番说辞很是满意:“来人,赏张卿家美酒一壶,哈哈!” 那个张姓官员立马受宠若惊的离开座位跪接圣恩,紧接着不免又是一番谢词! 幸好,皇上并没有再让他开口,而是低声吩咐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了几句,然后,一样样扣着金盆的菜肴被端上,一壶壶美酒被斟满,再一次谢主隆恩之后,我终于可以将视线彻底从案上移到那双金箸上…… 身边的人看着前方的虚空,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刚刚那个大臣是礼部尚书张栋英,以阴险狡诈著称于整个朝廷。” 阴险狡诈?难道不是阿谀奉承?我哑然失笑,未加言语。 “父皇,每年的千荷宴总会有大家都埋头吃饭的时间,儿臣觉得有些浪费,今年趁着三弟回来,不如换个花样吧?”开口的声音清朗有力,应该是那个温文儒雅的二皇子吧? 身边的皇甫逍身形明显有片刻的僵硬,我叹了口气,默默的继续低头,等着皇上的反应。 没有任何意外的,皇上很高兴的应承下来,并且追问道:“建议不错,那么珛儿,你可有什么好的玩法?” 那个明朗的声音再度开口:“回禀父皇,儿臣的确有个主意,那就是行酒令。” “哦?那你说说看,到底要怎么玩呢?” “很简单,今日莲溢园荷花开得不错,不如大家都以这荷花写诗作词画画,甚至为之弹琴也是可以,等大家都准备好了,父皇就只要在准备好的签筒里抽出座位号,让相应的人展示他的作品即可。” “好!”皇上显然很高兴,他抚着自己的胡子,赞许的看了眼二皇子,随即扫视了全场,落在我身边的皇甫逍身上,道:“珛儿的主意很好,逍儿,你觉得呢?” 身边的人举起酒杯恭敬答道,语气中是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疏离:“儿臣也觉得甚好。” “既然如此,大家准备吧!” 就着太监宫女们发来的文房四宝,我正思索着如何应对时,首座传来一道温婉女声:“逍儿,你身边的女子就是你从骊山带来的云姑娘吗?”(未完待续) 第18章 “既然如此,大家准备吧!” 就着太监宫女们发来的文房四宝,脑海中已经有了一首诗的轮廓,首座却传来一道温婉女声:“逍儿,你身边的女子就是你从骊山带来的云姑娘吗?” 这个突兀出现的问题迫使我下意识的将握着已经着墨于宣纸上毛笔的手收回置于膝上,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凝滞,然而奇怪的是,我不紧张,一点都不。我重重的吸了口气,准备站起来时,从左侧伸过来一只瘦削但是有力并且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我茫然的抬头看他,而他在看着首座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她叫云舒。” 再没有犹豫,我盈盈起身,冲着首座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浅笑吟吟低头请安:“云舒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这个时候,我没有等来预料中的任何一种回应,而是,整个莲溢园都陷入一种异常的宁静,我很清楚的感受着来自各个方向的视线,而左边不远处的那道自我站起便让我觉得相当不自在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已然是迫视。我不明所以,但是我在得到回应前不可以有任何动作,这些礼仪,我都知道的。 直到我微垂的脖颈已经麻木,站着的双腿也有些发颤,身边的他才微微叹了口气打破这一园诡异的静谧:“父皇,行酒令还要继续吗?” 终于,首座的人在似乎沉淀了许久情绪之后,才开口:“恩,云姑娘先坐下吧。” 我谢过礼缓缓坐下,在这一个小动作中,我隐约听见“姬小姐”三个字以及那似有若无的讨论声。挥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我重新握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上那首诗:“五月薰风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乳燕学飞帘额峻。谁借问。东邻期约尝佳酝。漏短日长人乍困。” 作罢后,我收起写着诗的纸,想侧目看看那依旧胶着在我身上的视线到底是谁时,已经一个月没有犯过的头疾再度降临,而且,程度相当严重。我拼尽内力想生生压下,可是,这次的发作似乎并不打算屈服在我的强自压制,痛得没有任何缘由,如一阵狂风势要将我吞没。 “你怎么了?”他仿佛是看到我脸上因强忍而冒出的冷汗出口相询,我无力的摇头,在这样的场合,我找不到理由不好好扮演他师妹这样一个角色…… 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扶住了我的双肩,止住我的颤抖,一股暖流从他的手掌传来,只是这股内息进到我的身体后如同石牛入海,杳无踪迹。这场头痛势如破竹,我的心中深知,我再也扛不住,肩上的力量已经转移到我的腰上,那紧紧的钳制让我不至于晕眩倒地。我想感恩的看他一眼,却发现眼睛已经睁不开……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而我隐约间只听见那道我日渐熟悉的清冷声音:“父皇,云舒她身体突然不适,儿臣先行告退,日后再来请罚……” 空气中淡淡的馨香熏得我只想闭眼休息,凉凉的春风袭来,我喜欢这样的春日。仿佛站在悬崖边上,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年,他正着颜色告诉我,不要再往后退了,再后退就真的无回了…… 无回,无回…… 我猛地睁开眼睛,凑在我面前那张我不甚熟悉的俊脸瞬间后退,是狄御。我松了口气,那缠人的梦魇已经消散。 “你怎么回事?”说话的人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可惜他挤眉弄眼的模样不太招人喜欢。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这个房间扫了一眼,只有狄御和坐在一边打盹的狄福,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失落?我无言,那种感觉叫失落吗? 然而狄大公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他走到我面前,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逼视着我,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晕倒,居然连太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医,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吗? 我摇了摇头,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按我以往的经验,这样的状态已经可以干任何一件事而不需要躺在床上做一个柔弱的女子了。我挣扎着起身,熟络的一手撑床,一手掀开被子,然而我的动作被制止了,我仰头看他,他一脸懊恼的收回放在我手臂上的手,揪了揪头发说道:“皇甫逍被叫去见皇上了,你在这休息一会,等他回来。我先出去了!” 说完这话,他抬步就要往外走,经过狄福的时候,不知为何重重的扯了一把她的头发将她痛醒后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未加思索地,我喊了出声:“等等……” 他蓦地顿住脚步,并不回头,静静的站着。 我好笑的问出疑问:“千荷宴结束了吗?” “恩!”他生冷的扔下这个字替我关上了门,将他自己关在门外。我瞥了一眼抚着自己后脑勺,脸上还留着刚睡醒时的睡痕的狄福,好心的说道:“狄福啊,你再睡一会,时候没到。” “恩……”茫然的她一听这话,刚抬起的头又埋在桌上酣睡起来,然而马上,她尖叫着跳了起来,然后盯着我死死的看了好一会,才开口:“小姐你醒啦?天哪,我居然睡着了!小姐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担心你的,会睡着实在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太累了,我明白。”我善解人意的替她接上下半句,本来,我莫名其妙的晕倒给他们带来了恐慌或者别的什么,那是我的错,不是她的! “小姐……”她无奈的拖长了音调,还想再说什么时,门再度被打开,那个坐在轮椅上披着月光的人被狄喜推了进来,他定定的看着我,幸好,他眼中不是那种该死的疏离与冷漠,他说:“醒了?” 我微弱的笑了笑:“是啊。” 氛围陷入安静,然而我竟然觉得那种感觉像是隽永,有了多少年默契一样的对话,如橘黄色的夕阳撒进房间,朦胧美好。即使,我知道,这意味不了什么,至少我的心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醒了?” “是啊。”(未完待续) 第19章 门口突然传来声响,他收回视线,我亦抬头看着缓缓走进来的狄御。 狄御踩着一地破碎的月光走到他面前,说道:“夜已经深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宫了?今天来千荷宴的人都已经走了!” 皇甫逍沉吟半晌后,然后说道:“好。” 我笑了,一径的虚弱,开口调侃道:“公子,我不是那些娇弱无力的千金小姐,今日我失态于圣上面前,全因为我这没根的老毛病!” 他只是抬头淡淡瞥了我一眼,就成功的让我噤了声,突然我觉得有些悲哀,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云舒竟有这么一天,难道是说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落魄了? “你们俩给云舒收拾一下,尽快出发。” 说罢,皇甫逍与狄御便一走一坐地出去了。 “小姐,”说话的是狄喜,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们出去的背影,轻声说道:“你要扮演的云小姐可不是什么绿林高手,而是可以与公子并肩的巾帼啊!” 原来是这样,我并不是要来保护他,而是要做一个可以拿得出手可以随时抵挡商小姐一类人的人,我并不需要无所不能,所以,晕倒当场也无可厚非,是吗?原来,还是我多心了呢! 从纤隆殿到宫门口,我们坐的是宫里特有的轿辇,一人一顶。待到宫门口时,我才坐上那宽敞的华丽马车,车夫是那个低调到底的隐修。车厢里,他已经坐在里间,静静地看着我进入,放下车帘,坐下。马车开始奔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除了车外得得的马蹄声,我还能听见车厢里几人的呼吸声,浅浅的,淡淡的,萦绕在整个车厢里。 “云舒。” 他开口了,直直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浅浅的笑:“嗯?” “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晕倒了是吗?我苦笑着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我这个自幼习武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头痛的坏毛病,一旦发作,就必须咬牙扛过去,而今天发作的太厉害,我实在,我很抱歉。” 他没接过我的话茬,只是收回落在我身上的视线,轻轻地说,又似在承诺:“无须抱歉,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你不需要在意。” 很快到了王府,马车直接驶进了落桥轩,我跳下马车,便被已经闻讯候在那里的七七强自拖回房间泡了一个热水浴,安置在床上,休息。我有些无语的看着手段强硬的七七,身体已经置身于薄被中。 她摇了摇头,竟然还在唏嘘。她指了指我的额头,一副悔之晚矣的表情,就差捶胸顿足了,她说:“我怎么会认识你啊!你大大的打击了赤发白练在我心中的形象你知不知道?!” 我无言,翻过身,闭眼睡觉,对七七的反应置之不理,这样比较有利于我跟她,至少她不会对着一个没有反应的人一直摆着晚娘的面孔,说着那些强硬又柔软的话! 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没有关紧的窗户泄进来,吻上我床边雪白的纱幔,摇曳生姿。头痛已经消失,这种习惯性毛病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使有一些后遗症,但在我而言也不过尔尔。 走出阁楼的时候,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我疑惑的踏进我的桃林,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没想到,初夏时节清晨的风也是有些凉的。我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想到昨晚莲溢园边的满池荷花开得一片清凉灵透,一股冲动便涌了上来。不知不觉,春已经走到了夏,很想知道落桥轩外那池荷花开得如何,与莲溢园相比,又是否逊色呢? 环顾四周,仍旧没有一个人影,我独自一人穿过那些没任何规矩排列的树,在清晨新阳的沐浴下,第一次一个人,主动走出落桥轩。 逍王府的荷花池叫做莲汤,名字很特别,所以一直记得清楚。莲汤旁边的亭子好像叫做一松亭,只是因为亭子边上只有一株松树。我一直很奇怪,逍王府里取这些名字的人是谁。 花园里已经有佣仆在打扫了,他们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察觉我的到来。我更为欣悦的走近莲汤,这是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在清晨的微风吹拂下,硕大的荷叶像卷起一层绿浪一般激荡开去。荷叶中,到处都是待开的莲苞,在风中亭亭玉立着。 荷花池最中间有一个凉亭,旁边的水中的假山今日愈发的清俊,一时兴起,我抬起脚步纵身掠去,悄无声息。我立在假山上,俯视着眼前的凉亭,里面坐着几个人,在浅浅的品茗着。他们有事在说吧?我好脾性的准备撤离,在他们发现我之前离开,然而,我听见了我的名字。 说话的是晏衡,他垂手站在亭子的里侧,他说:“云姑娘昨日莫名晕倒,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吗?” 这个问题也正好是我关心的,我也想知道,皇甫逍带入千荷宴的女子竟然突然晕眩,作为君王,作为父亲,皇上会说些什么。一念及此,我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在假山上寻了个不容易瞧见的地方倚住。凉亭里只有三个人,皇甫逍,狄御以及晏衡,我有信心在他们发现我之前完美退下。 皇甫逍只是自顾自的喝茶,抬头时,眼睛不经意的瞥向假山处,因为他眼神太过锐利,我一度以为他发现了我,然而他只是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回答道:“他们没有怀疑,只是问了问云舒的底细。” “只有如此?” “不仅仅是,如果他们夸赞云舒诗作的应景又婉约也算的话。”皇甫逍的神情一直淡淡的,远远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过,”沉默着的狄御思吟一会后,说道:“云姑娘站起来时,在场所有人都有失态之举。难道云姑娘的姿容果真能令到所有人失神?” 我哑然,自问是没有这种绝世芳华的,不过这也就是说,当时大家的失态是有原因的,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与那凉亭中的狄御一样,不得而知。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那唯一可能知道的人身上,他扯了扯嘴角,笑道:“这个皇上倒是说了。” “是什么原因?”狄御的语气听着感觉有些迫不及待,略显焦躁。 他低头,又笑,复又仰头喝尽杯中的茶,才看着远方说道:“因为云舒,与两年前过世的诚嘉夫人长相极为相似。”(未完待续) 第20章 诚嘉夫人?对于这个名字我没有任何印象,更别提见过她,可是,为何会传闻说我与她很像? 显然有人比我更为讶异,凉亭里,狄御已经跳脚,他语气很冲的问道:“诚嘉夫人已经死了两年了!连皇甫珛都没有跳出来说她们很像不是吗?” 晏衡大力的咳了几声,手握拳放在嘴边,以沉默来提醒狄御的失态。 脸色未变的皇甫逍只是扫了狄御一眼,继而开口吩咐道:“狄御,你去我书房把云舒写的那首诗拿来。衡叔,你去将关于这个诚嘉夫人的资料整理过后并上早饭已经送到这里。” 他话音刚落,那两人已经正了颜色,点头便从凉亭另一端的石桥上离开。我看着远去两人的背影,有些无措。如果我继续躲在这假山上偷看偷听,倘若被发现,总是尴尬。可是,他们即将要说的事情与我有关,我倒不在乎他们怀疑我并且调查我,可是,与我长相几乎一样的人,我没有办法没有好奇心的。 正踌躇间,凉亭的人已经转到正视着假山的角度,如若我一不小心,他便能看见我,我叹了口气,已然决定暂时委屈自己的好奇心,准备翻过假山,悄然离开。可是,不远处的凉亭传来声音,还是那一径的冷峻与清透:“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早饭吧。” 我丝毫不怀疑他是在跟我说话,心中掠过一丝不自在,懊恼的转身跃进凉亭。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躲避来说,他能发现我的存在只能说明他的武功造诣在我之上。我惊奇于他这样的身体居然练就如此好的武功,倒是稀奇…… “你要一直这样背对着我吗?” 呃?刚收回思绪,我才发现我自进入这个凉亭,就一直以一个背影对着他暗地里忖度他,实在是有够丢人!我赧然的回头笑了笑,嗫诺着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这情形明摆着我此时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 他淡淡的看着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慢慢有了一条裂缝,然后,他笑了,甚至越笑越欢,到后来已经忍不住到用手掩盖不了了!我无语无奈的看着他笑,除了扯着嘴角保持一个僵硬的微笑以外,已经不知道需要用什么来打破他有些放肆无礼的笑了! 终于,他放下了手,脸上笑意依然很浓,好像这才看见我一脸的茫然,他指了指不远的石椅,示意我坐下。直到我依言坐下,他才说:“你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照镜子?” 什么?我下意识的伸手抓向头发,没什么异样啊,虽然未曾很细致的绾起,可我有随手拿起丝带绑在身后的。我抓了又抓,没事,然后我低头,身上的衣服不多,可是一件件穿得很整齐,应该也不会失礼于人前吧?那么,难道是脸? 我无助的望向他,他的食指果然是在轻轻敲打着脸颊的,我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没事啊,依然……怎么会有一点紧?怎么会有一块块的凸起?我急忙双手仔细的摩挲着脸,这……这分明…… 殷七七!! 我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皇甫逍,准备跃出凉亭来整理一番,可是,我身形未动,衣角却被拉紧。我已然薄怒的回头,他向荷花池的对岸瞥了瞥,好笑的说道:“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过去,果然,一整排端着食盅的下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从这跳下去,将就着池水洗一洗吧……” 他话没说完,我就已经一手撑过栏杆,纵身跳下,在假山与凉亭中间细细的流水中,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使劲洗着脸,我发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丢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感觉脸上都要破皮了,直到水中倒影的脸已经没什么异样的时候,才终于放弃继续蹂躏自己的脸。旁边高处的凉亭里已经传来布菜的声音,以及各种说话声,而且,皇甫逍说:“待会再说,还有人没到。” 我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上天保佑皇甫逍不要是一个长舌妇…… 刚刚鼓足的气还是很快泄了下去,我跳上假山,慢慢转过身,凉亭里人不多,四个婢女在凉亭与石桥的相接处站着,还是原来那三人端坐在已经摆满小菜的石桌边,看着我这个犹如幽灵一般出现的人,其中两个的脸上满是错愕。 我微微甩了甩头,这才发现原来绑头发的丝带不知何时已经掉了,此时的我就如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在对他们森森的微笑…… “过来吃早饭吧。”皇甫逍远远的招呼我,这让我怀疑我今日出现的糗态是不是他吩咐殷七七做的…… 皇甫逍作为王爷,他的早饭是相当精致的,可是于我,都是一样,如同食蜡。终于熬过食不言的艰难过程,我看着她们撤下碗碟,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也许,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吗? 幸好,他们的思绪并没有放多少在我身上,于是,我坐在一边静静的听,原来,诚嘉夫人是当今太傅首席大学士姬传瑞太傅的独女,两年前嫁给当时的二皇子皇甫珛,可惜红颜薄命,新婚当晚因病发不幸过世。她的过世,让与她感情颇深的二皇子食不知味夜不能寝,皇上也因失去了如此婉约美好的儿媳而心痛,并赐谥号“诚嘉夫人”,她的老父姬太傅更是因为女儿暴毙而一夜白头…… 我听得唏嘘不已,心里竟泛过一波又一波的酸涩难过。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了!”狄御叹道。 “是啊,正是因为……” 不是我故意打断衡叔的话,只是因为我看见了落桥轩门口那跳脱的身影,我满含歉意的留下一句:“你们继续”便不管不顾的冲她奔去(未完待续) 第21章 自那抹单薄纤细的身影奔着落桥轩奔去之后,凉亭内的三人都有片刻的怔神,然而,似乎都不一样。 晏衡捧着那张薄薄的宣纸,不禁感叹:这个号称是第一杀手的女子,竟有这样的才思,当真不易!她的字很大气,却不失女子的娟秀,是好看的小篆。最重要的是,她的诗句没有半分煞气,更没有脂粉气了,这样的情思又是特别特别的不易!他激动的要分享他的发现,可是,那两人却都没什么表情,可是,都很不对劲! 狄御的笑有点傻,脸上还有着极其可疑的一抹红赧。皇甫逍握着茶杯,淡淡的品着里面的香茗,可是,他眼中流转的不是往日的冰棱,即使那是一瞬间一闪即逝的,晏衡作为逍王府的老人,却是能捕捉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晏衡也瞥了一眼那个已经拖着七七消失在落桥轩门口的身影,似乎懂了,可是,仔细看看他们俩,又都不像…… “看出什么了吗?”皇甫逍放下茶杯,问道。 晏衡收回那杂乱的思绪,点头道:“是。我觉得云舒,她不是一般的杀手。因为她的才思敏捷,甚至于饱读诗书,我觉得,她更像一个出生大家的大家闺秀……” “没错,”狄御也接过那张宣纸,再度看了一遍,接着说道:“她在大家都没怎么准备好的时候,已经写下这首诗了。而且,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见到当今的皇上皇后,不可能会像她那么淡定从容,举止得体。” 皇甫逍点了点头,也开口说道:“她还会弹琴,她可以一个下午不停歇的弹,曲目绝无重复,许多还是以难以弹出精髓的曲子,她都可以弹得很好,而且,她认识流音琴,也识得九珍玲珑局和四海阴阳局……” 琴棋书画,只有画,还有待发现了吧?而且,她的武功很高,因为她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赤发白练”! 说罢,他们面面相觑,这个云舒,似乎并不简单。她的任何一样才能拿出来,都是别人难以企及的。至少,殷七七与狄家的姐妹花加在一起,甚至也比不上她一个人懂得多。 “这样的人,如若能收为己用那是极好的!”晏衡经过一番思考后,率先开口,“如若要为敌,那也是留不得的!” “她不会。”皇甫逍轻轻开口说道,语气十分坚定:“她很优秀,所以她不会任由别人把她当成棋子。” 狄御点了点头,一指敲着桌面,缓缓开口道:“云舒并不复杂,她只是太优秀了,超过普通程度太多而已。” 然而,最后,他们都释然了,世上奇女子多的是! 皇甫逍想到之前她脸上的“精彩”,一抹微笑又危险的要从嘴角露出来,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背对着石桥,皇甫逍从那池荷花看得更远,他选的这条路,如果有她一直相伴,也不错吧! 一个关了门,关了窗的房间里,一个披着头发的女子拿着一支毛笔站在梳妆台旁边对另一个女子浅笑吟吟:“不要怕,过来啊!”,这个人,是我。 另一个女子明显有些心虚胆怯,她讪笑着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背抵着门,却没有开门遁逃的勇气,看着那滴着浓墨的毛笔芯,对昨晚的淘气已是后悔至极了!她,是七七。 在我动用了武力好不容易将殷七七从落桥轩门口抓到房间里来之后,我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猫和老鼠的关系。看着她惊恐与悔之晚矣的表情,我第一次觉得武功比别人好是一件很欣慰的事,至少此时我可以报我早上颜面尽失的仇…… “云舒啊,你不是那么残忍吧?”她可怜兮兮的对着我挤眼睛,只是可惜,她的眼睛大则大已,却绝对不容易随便滴出眼泪来。 “别再后退了,乖,”我停止逼近,靠在桌子边,随意的用手捋了捋披散开的头发,好整以暇的说道:“七七啊,我真的很欣慰我的武功高你许多,否则,啧啧,太便宜你了嘛!” 她已经哭丧着脸了,撇了撇嘴,泫然欲泣的样子与她平素大大咧咧的模样真的很不符合,如若不是这样,我还真难得看见她如此小女人的样子呢! 想了想,姐妹花应该已经起床了吧?七七,你就再忍耐一会吧。 “云舒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居然……”她试图为自己辩解开脱,语气已是带上慌乱:“你应该不会就那样出去了吧?你肯定不会的嘛,既然没人看见,那,那……” 许是看见我想杀人的表情,她终于将最后那句话吞了下去。我愤恨的咬牙,谁说没人看见?皇甫逍当时大笑的模样我发誓我永生难忘! 沉默,还是沉默。 我安之若素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连看都不看那个处于极度恐慌中的七七,也许她宁愿我也在她脸上写上几个字,总好比这样的折磨吧?该死的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对姐妹花到现在还不来敲门! 我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大开的旭日,冲七七温柔兼同情的笑笑,我是想放过你了,可是,就这么轻松一点台阶都没有,总不大好吧? “云舒……”七七凄凄哀哀的再次出声:“你干脆动手吧,我不……” “咚咚!” 我再次微笑,盈然起身推开挡在门口的七七,打开房门。狄福尖细的小脑袋立马钻了进来,一看站在门边表情诡异的七七,疑惑地转向我,于是,我对她温和的笑…… “小姐,七七姐姐,”狄喜从狄福身后走进来,说道:“我们出去玩吧。” 我扬了扬眉头,出去? “是啊,”狄福这才把手中的小包袱拿到桌边,打开,里面是几件青色白色的男装:“我们四个都换上男装,去皇城街上好好玩一次吧!” “恩,我跟姐姐昨天昨晚拿了哥哥的几件旧衣服让小翠连夜改了的,大小应该差不多!” 看着狄氏俩姐妹的你言我语,我算了明白了,乔装上街,不错的主意。我自进皇城一个多月以来,唯一一次出王府就是进宫参加千荷宴,于传言中鼎鼎大名富庶繁华锦团簇拥的皇城还未见识过呢!二话不说,我挑了一件月白色长衫便准备进去换衣服。然而袖子又被拉住,我回头,七七瘪了瘪嘴,开口道:“你要去啊?” 我坚定的点头,想了想又说:“除非逍王府对我有门禁。” “呃,那我呢?” 我失笑,可怜的七七,还陷入恐慌未能缓解啊!我扶住她,笑道:“你想去就换衣服,不想去就待在这王府里,自己选择。”(未完待续) 第22章 彼时,皇城的街上出现四个穿着不俗的翩翩佳公子,摇着羽扇,四处看看玩玩,不亦可乎! 皇城很大,与我印象中的峄城不大一样。峄城是我为了执行任务才经过的,只记得峄城的房子都很高很大,大路很宽,摆着许多的小摊小贩,经过的高头大马,玲珑轿辇不断,但是几乎都是神情冷漠地在赶路。皇城则是另一番景象,很少人在城中骑马,即使骑着也是轻轻走过,不会扬起一阵尘埃,来回的行人络绎不绝,他们友好的冲每个商贩每个店家微笑,整个皇城沉浸在一种平和的气氛中。 作为国都,皇城是很美好的,阳光下的皇城干净,柔和,虽然看着有点沧桑厚重,那却是历史遗留的痕迹! “云舒,快!”身着一身湛蓝色长袍的七七身形倜傥,五官本就长得疏朗,如今一打扮,绝对是我四人中最为俊朗的一个。此时她拉着我,跟着在前面跑着的狄喜狄福,一路狂奔。 我边盲目的跑,边抓着七七的袖子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啊!” 七七的回答逆着风传到我耳朵里时,我很无奈。 等我们终于在行人的注目下停下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要狂奔了。正在眼前的梨园叫做玉堂春,连我这行走于刀尖血刃的粗人都知道,玉堂春的旦角,个个都是艳绝天下,唱功了得,传言说,要听他们一场戏,得花去平常人家三年收入! 狄福喜滋滋的指了指那显眼的门牌,说道:“到了!” 我仔细一看,那门边的木板上写着:名角宫雪儿,新剧××××。来不及细想,我已经被拖了进去,看着挺像行家的狄福滔滔不绝的说宫雪儿名气多大多大,唱的曲儿多么动听,我跟七七却显然被这梨园里座无虚席的景象吓了一跳! 我们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交涉”来几个座位后,戏已经开锣。不多时,宫雪儿在万众瞩目雷动的掌声中粉墨登场,脂粉下,宫雪儿的确是很美。一张口,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绵腔开始在已经寂静的梨园中响了起来。 因为对这些向来兴趣不大,所以我好不容易听懂几句了解这部戏说什么的时候,宫雪儿已经在台上致意谢场了…… 一片叫好声中,戏班的钱盘收的满钵。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离开了,可谁知,我刚一个转身,从台上已经传来尖叫声。循声望去,一个打扮倒是得体的纨绔子弟带着几个小厮,正纠缠着那个柔若无骨瑟缩发抖中的宫雪儿,看得许多人是热血喷张,却敢怒不敢言。 这种事司空见惯,管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然而这时,我身边传来很大的一声娇叱,然后眼一花,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已经跑到台上。我看了眼七七,她明显也有些错愕,谁都没想到俩姐妹会插手。 台上,狄福拦在那顽劣公子前面,一脸的故作凶狠,狄喜则一把将宫雪儿拉到身后,俨然两个英雄救美的姿态。只可惜姐妹俩都身形单薄,看着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实在没什么震慑力,而实际上,我微微摇了摇头,她们也的确没什么能耐…… 果然,那长着一双猥亵眼珠的纨绔子弟一看出头的是这样两个少年,当即便讥笑起来:“哟,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敢跟你张爷爷我抢戏子?赶紧闪一边去,否则,爷爷叫你们一起来陪我!”话毕,一串淫亵的笑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说时迟那时快,狄福一个甩手,那猥亵男的脸上立马浮出红色的掌印,我咂舌,那小丫头出手倒是很重啊!来不及再想,那贼人已经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指使着手下的打手好好教训那对姐妹了。那些打手一个个身强体壮,人高马大,往娇小的姐妹俩面前一站,呵,好大的压迫感啊!那个娇滴滴的宫雪儿已经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狄喜一手安慰,一手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之际,她们俩的脸上才渐渐露出惧色。 心中一颤,我拉着七七没入人群中,隐起身形。下一刻,狄福的眼睛已经在我们刚刚站定的地方张望,无果后,开始在围观的人群中逡巡,脸色终于开始变得极不自在,连安慰宫雪儿都免了。 七七问:“为什么不帮帮她们?” 我笑:“为什么要帮她们?” 这时的台上已经大打出手了,姐妹俩虽然力量技巧都不行,但好在她们灵活,虽然被逼得四处逃窜,但也不至于很落魄。可惜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宫雪儿手帕遮面,哭得梨花带雨,但是那双眼睛居然还隐在帕子后面观望那场“恶斗”! 时间一长,姐妹俩已经略显狼狈,可依然没有开口求救。我无奈的看了眼七七,她叹了口气,一个燕子翻身就已经落在台上,眨眼间,那几个彪形大汉就都已经躺在地上直哼哼了! 七七显然也对这强抢民女的事情很看不惯,所以她步步逼近那为首的少爷,如果不是我出手,恐怕七七已经拧断他的胳膊了。可惜我开口了,我喝道:“七七,回来!” 她不悦的看了我的方向一眼,不愿意动弹。我叹气,还未来得及动作,眼前银光一闪,直奔七七而去,我惊呼:“小心!”手上已经动了,还好,我一直握在手中准备打赏的碎银击中那根细不可见的银针,我松了口气,在现场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走到台上,逼近那一直靠着台柱“不敢”动弹的宫雪儿,伸手扯过她遮面的巾帕,几根银针瞬间掉下,在一片哗声中,我轻声说:“恩将仇报,就是你千面郎君的待人之道?” 我无视她惊变的神色,笑了笑准备带人离场。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声音:“雪儿你又调皮了?”(未完待续) 第23章 我没有对来人说话的兴致,于是,我在瞥了一眼那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年轻男子后,就拉过姐妹花准备离开了。 可惜事与愿违,那个锦衣男子已经缓缓走来,并且,拦住了出去的唯一一条路。我皱眉的看了看他,再看一眼宫雪儿,没有言语,只是把那吓呆了的猥亵男踢了下去后,将七七和狄家姐妹俩拉到一边,站定,冷眼旁观着。 不多时,那男子已经走到宫雪儿身边,不避讳的牵着她的手,哄着:“不怕不怕,没事了,乖!” 我无言,倒不知道我们几个能吓到千面郎君呢!七七拉了拉我的衣服,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后台。我瞥了眼梨园里戏子登场时经过的幕布,点了点头,准备撤下时,听见那男子的声音:“等等。” 本来准备当做没听到,径自走开,谁知道,已经有人挡住我们的去路。我抿了抿嘴,回头瞪视着依旧浅笑着的男子。他视而不见的踱到我面前,脸上是一直未变的笑容,他说:“你好啊,婉如,哦不,是云姑娘。” 我诧异,他怎么会认识我?能认出我来的,应该只有昨晚参加千荷宴的人,也就是说,这个年轻男子有可能是皇甫逍的兄弟,即使不是,也应该是朝中官阶较高的官员。脑中思绪纷飞,脸上笑着,我答道:“多谢公子关心,云舒很好。只是,云舒这就要离开了,还烦请公子让一让。” 他大声的笑了起来,有些放肆。随即,他摇开折扇,倒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我想了又想,仍旧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甚至连他昨日坐得哪个位置也不知道!这时,他说:“你昨晚做的诗不错,只是可惜,还来不及把游戏玩完,你就晕过去了!唉,我还以为你是见到老相好的才吓晕的呢!哈哈……” 老相好?莫非他指得是皇甫珛?毕竟我和那已故的珛王妃长相相似。我敛了笑意:“既然公子知道我是三皇子的客人,那还请公子卖个薄面给三皇子,给云舒,让条道?” “哈!”他又是一阵笑声,之后,他收回折扇,握在手中,眼中冷光一闪,说道:“老三的面子肯定要给,可是,我的雪儿面子更加要给!” 难道他还想动手?我冷眼扫过他的那些随从,如若不是顾及皇甫逍的身份和颜面,我定要这些人好看…… “大哥今天好兴致啊!” 这声音很熟悉,应该是昨晚那提议行酒令的温和声音。呵,今日真是很巧,皇甫逍的两个哥哥我都见着了! 我冲已经走到我面前的皇甫珛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上明显有片刻的怔忪,随即,他转向他的大哥皇甫正,说道:“今天真是很巧,在街上居然巧遇大哥!” 皇甫正冷冷的扫了一眼笑意融融的皇甫珛,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看了一眼台下,却悚然发现,那些围观的民众已经全部散去了,而还在场中的一看就知道都是便衣打扮的侍卫!我看过一眼穿着赭青色长袍的皇甫珛,对他的行动力佩服不已。我断定,在台上出事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在了。他带着那么多侍卫,却等到此时才出现,必有玄机所在。 “我们走!”皇甫正有些焦躁的瞪了一眼皇甫珛的笑脸,拉着宫雪儿大步走了出去,很快,身形已经消失在玉堂春门口。 “二皇子,”我喊了一声犹在“目送”皇甫正的皇甫珛,笑道:“多谢二皇子的巧遇,云舒先告辞了。” 他的脸上又闪过一丝异样,然后,他说:“是啊,是巧合……” “那么……” “云姑娘,”他打断我,直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有没有人说,你与我的亡妻长得极为相似?”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与他在我印象中的温文有些矛盾。此时,他的笑容中,我明显觉得刻意,刻意中带着严肃,连声线也不自然的冷凝起来。心中一片好笑,难道你还以为我是你妻子死而复生了?我掩下自己的思绪,正对着他的眼睛,笑道:“略有耳闻。不过云舒出身乡野,如若与诚嘉夫人相提并论,那是云舒高攀了!” 我不喜欢自贬,可是,对着他的眼神,我潜意识里有些惧怕!他的笑容闪过一丝不自然,挥了挥手,说道:“没有的事,云姑娘不必过谦。” “是。”我依旧看着他的湛蓝深邃的眼眸笑道。我知道,面对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躲闪他的眼睛,因为那更容易暴露自己。 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七七和狄氏姐妹,看着远方说道:“也罢。你们走吧。陈义,送云姑娘她们回逍王府!” 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转身走了。我收住再说什么的冲动,回味着他那句“也罢”的含义,却毫无所得。 陈义是个寡言的侍卫,他带着七八个人,不知从哪弄来四顶软轿,一路沉默着将我们送到逍王府,执拗着强调这是命令而看着我们进去才转身走了。我叹息,多好的属下! “云小姐,你回来啦?”衡叔在洞开的府门口恭敬的将我迎了进去,没有对我们的男装和外出归来有任何表示,他说:“王爷在书房等你,请小姐快去吧!” 皇甫逍找我?莫不是今天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吧?乱猜无用,我点头:“好,我这就去。” 票票越来越少了说…… 有点伤心了(未完待续) 第24章 皇甫逍的书房在落桥轩的大门偏左处,掩映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枫树后。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片枫林,也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所以,在见到枫林后,那丛丛郁郁葱葱的竹林时,我有些讶然,那栋坐落在竹林中的两层竹屋难道就是皇甫逍的书房兼休息的地方?他竟然将自己的落桥轩布置成整一个树林,这与我印象中的王府相去太远! 我走进那栋竹楼,一间间毗邻而置的房间安静的有如无人之地。我走上二楼,却深深觉得有些震撼了!我没有想到,二楼那么大的地方竟全联成一体,一眼可以看得通透。一排排整齐的书柜陈列着许多的书籍,大略看去,也包囊了各个方面,有农经,有诗选,也有武功心法秘籍,甚至连山野词话本都有! 然而,这里唯一不正常的是,我自进这栋竹楼到现在,没有见到一个人,只看到书柜后偌大的书桌,宽敞的太师椅。 “蹬蹬……”上来二楼的竹梯传来一阵紧急的脚步声,我诧异的回头,那人是殷大。 他看我的脸色有些奇怪,见我对他笑,他才不自然的说道:“公子请你去书房,不知云小姐怎么跑到这来了?” “难道这不是他的书房……”我顿时收住脱口而出的问题,仔细想想,本就没人告诉我他的书房在落桥轩的不是吗?而且,我至今也没听去过他书法的其他人说他的书房周围到处都是竹子,甚至我连这样一栋竹楼都没有听说过……那就是说,我不但走错地方,而且还错进了人家故意隐藏着的地方! 我赧然的笑了笑,答道:“我走进枫林,迷路了,谁知道一路竟走到这里来了!那么,还请殷大公子带我去他的书房吧。” 他扫了一眼这个室内,极快的点了点头,便大步往外走去,我亦跟着。 再度进入枫林,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走进那栋竹楼。原来这个枫林的种植是用了一种比较少见的阵法,而恰好,这种阵法与葬花冢的阵法一样,故而我才极其自然的走进了那个竹楼而不疑有它。 出了落桥轩,走进那条在花园中灿烂繁花的锦簇下丝毫不显眼的连廊,终于来到另一栋朴实无华但透着烁烁贵气的院子,名叫宇清园。洞开的院门中,可以看见院子里东西不多,只是一株只剩老枝虬干的梅树,以及一架秋千。 很快,殷大已经领着我到了他的书房。彼时,他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很自然的,我与殷大都默契的保持了缄默。我扫了一眼室内的布置,这间书房在正中间摆着一张极大的书桌,靠窗的位置,是很大的软榻,窗外,是长得很茂盛的芭蕉。书房的墙上摆着几副字画,远远看去,只知道那些字画并非出自享负盛名的书法家,但是写字的人笔法遒劲,气势磅礴。 “回来了?” 闻言我看向他,他依旧在纸上挥洒着墨汁,然而,毫无疑问,他刚刚的问题是问我的。我缓缓地开口:“是。” “街上好玩吗?” 我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今日在梨园发生的事情,于是,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如果遇不到两位皇子的话,应该不错。” 然而,他手中的笔稍有停顿。他抬头,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他不知道?那么,他找我何事? 我再看向他时,他的神态举止已无不妥。他放下毛笔,摇着轮椅离开书桌,轻声道:“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今日你刚离开,姬太傅就已来到府上想要见你。他久等未归,已经回去了。” 因传闻中我与他已故的女儿长得极为相似,今日就已经忍不住要来看看了吗?我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喔。” 他仔细看了我一会,问:“似乎你并不喜欢?” 我实在没有办法喜欢。就因为那相像的面容,我今天遇到的事已经够混乱了。为什么这些人都记不住,我是云舒,而不是那已故的诚嘉夫人! 见我不回答,他笑着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过几日,姬夫人就要请你过府做客了……” “什么?”我惊道:“你答应了?”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随即又正了颜色说道:“姬太傅是当今皇上和大皇子二皇子的老师,才学渊博。而姬夫人请你过府,不过是大家一起聊聊天罢了!我又能怎么拒绝呢?” 他这样说,我倒不信了。我冲他雍然一笑:“是吗?那不知逍王爷是要云舒以什么身份去呢?” 让我去姬府做客,无疑是要将我推向风口浪尖,我相信他在千荷宴之前也不知道我与姬婉如的长相相似,也就是说,过早的把我透明,绝不是他的本意。或许他会将计就计,但是他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我亦不是那种任人驱使的白痴。于是,我们相互莞尔,笑了起来。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回来的目的到底为何,也不知道我的作用是什么,但是一个月来的种种,让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皇子在羽翼渐丰的时候来争夺那个位置,他有他的目的,有他的计划,甚至,他为了这个计划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比如狄家的财富。 “你觉得呢师妹?”“师妹”二字明显被他更重的读了出来,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明朗,然后他说:“去不去姬府做客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随便答应别人。不过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上我并不如何的反应,收回目光,说道:“过几天五月初八,是皇城一年一度的聚英会,你与我一道出席吧,否则,这样的邀请一时间不会少的。” 我愣了愣,聚英会我已经听说,每年都会在絮语斋举行,今年也早已紧锣密鼓的准备妥当,只等到时才子佳人赴会,然后传出几段佳话来,便算完事。而能参加这个聚英会的青年才俊,妙龄闺阁都必须有干净的出身,良好的家境才行,所以,聚英会也可以算是大户人家的男女见面会吧。而如今,他竟要我与他一道出席,仅仅是为了替我解围,为了告诉全世界我是云舒,是他的师妹,而不是什么诚嘉夫人么? “聚英会,还是很有意思的……” 我惊讶的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脸色,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淡笑,浅不可闻,但是那无痕的笑中,却带着一丝寂然。他说:“我去过,不过很久了……” 轻轻地咳了两声,我收回还作势摆在嘴边的手,开口道:“好,那****与你同去。” “恩。” 我看见他点了点头,也不管他还有没有别的事,就已经转身离开。直到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依然弄不明白,我为何要这样离开?我摸着自己心的位置,它,已经很久感觉不到动静了!(未完待续) 第25章 聚英会的那天,我挑了一件白衫长裙,简约不失大方。 我谁都没带,一个人穿过落桥轩,经过外面的莲汤时,顿时为那满池盛开的莲花惊艳。我站定湖边,初夏的早上,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有种别样的味道。 身边经过的婢仆们小心翼翼的向我问好:“云姑娘好。”平常我总是微笑带过,不置一词。然而那时,我却觉得有些别扭,生生地没有任何回答,便扫兴一般的抬步往府门处走去。 聚英会,只有我与皇甫逍两人前去,甚至连马夫也是到了絮语斋之后即刻回返,而到一定的时间才去接。不知絮语斋今年的举办人是谁,总之听说排场特别大。 坐在马车里,我闲时无聊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熙攘人群,不期然的听见他开口:“你在看什么?” 我放下车帘,规矩的笑笑,应道:“也没什么,只是随意看看。” 他没有对我的答案再做任何回应,只是也掀开车帘,不过他的眼神很是淡漠,让我觉得很陌生。他再次开口问道:“今日有做好准备吗?” 我愕然,我该准备什么? “也罢,”他仍旧未看我一眼,放下车帘,动作娴熟优雅从容淡然:“的确没什么好准备的。” 就这样,在他的自问自答中,我俨然没有了开口的必要,那就只好闭口缄默。 絮语斋很快就到了。 掀开车帘下车的刹那,我才知道絮语斋是处在一处光波潋滟的湖上。絮语斋其实并不很大,可是它从湖的一座石岛上沿着蜿蜒的曲廊,在密密匝匝的田田荷叶中走向不远的假山上,直至掩映在对面葱郁的树林里,这样的景致倒是平添了几分神秘趣味。 “走吧。” 我闻声回头,皇甫逍也已经下车,我推着他的轮椅,缓缓走向面前的絮语斋。 “这个湖叫什么名字?”我大致略了一眼这个湖面,和眼前这个雍雅华丽的絮语斋,不禁心中感叹,这是怎样的人,才能建如此的阁楼? 他未回答,我也不好再问,只有慢慢的沿路走着。 聚英会不愧是皇城中人最推崇的诗话会了,就我们下车到此时这么一小会功夫,絮语斋前的花园里已经三三俩俩站满了人。那大多数都是衣冠楚楚的公子哥们,摇头吟诗,晃脑作对,即使也有些人看着很是不错,但是放这略显拥挤的小花园中,还是滑稽多过正经了! 看着这人挤人的盛况,我暗自抽了口气,莫非我们来得太迟了? 一声娇呼打断我的思索,我循着声音望去,正是千荷宴上那个纤细娇弱的身影商小姐,她正略带娇羞的轻挪莲步满脸粉红的走过来。我暗叹,第二次见面了,我却仍旧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更别说她的身份了。要问也是来不及的,因为转眼间她已经在我耳边娇滴滴的叫了一句:“逍哥哥你也来啦?” 可人儿放哪都是美人,只是那声故作的嗲音让我有些发寒。我不动声色的正准备趁着她还没注意到我这么个大活人之前离开,可是一直按在轮椅后背上的手,就被人生生的靠紧在椅背上,动弹不得。不由得我痛叫出声,终于引来那位自一开始就无视我的女孩子的视线,她楚楚的看着我,眼神有一种不期然的哀求,我尴尬的笑笑,开口道:“商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她白了我一眼,没说话,视线自然又开始往下移,于是,我听到那个死死压着我手的人轻启薄唇:“若璃,这位是我的师妹,云舒。” 看着她瞬间有些苍白的脸,我再度尴尬的笑,伸出那只饱经磨难的手,却被她生生躲了过去。她低头对皇甫逍笑道:“见过了逍哥哥,那,若璃先走开了,一会就开始了。” 说完这番话,她果然翩翩离去,即使眼底是浓浓的不甘。我敛住笑意,看着她的背影无声感叹:我这师妹对这商若璃小姐可是大敌了啊! 我低头,他也正看向远方,那个方向是絮语斋阁楼上的一处栏角,上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不解,却不好再疑问,只好开口道:“我们走吧,找个地方坐坐。” “来不及了,”他淡淡的说道:“聚英会马上就开始了,你推我去絮语斋前场,那边应该有安排座位的。” “好。” 我总觉得,今天的皇甫逍有些冷漠,可是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有心事,很浓的心事。像他这种什么情绪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人,今日的表现,是缘于他信任我,还是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三皇子,您怎么来啦?” 我们没走几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从絮语斋中走出,看见皇甫逍就赶紧恭恭敬敬的奔了过来。也许他们很熟悉,皇甫逍脸色舒缓了一些,应道:“柳管家啊,长公主筹备的聚英会我怎么能不来呢?” “是是是!”那个柳管家立即接下话:“长公主要是知道三皇子您也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来,皇子这边请,老奴带您们去前场!” “那就有劳柳管家了!” 有了主人家的带领,很快我们就穿过几条很少人烟的捷径,走进了前场。其实前场也不是特别大,只是正位上摆了几个位置,上面还没有坐着人。而下面只是零星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摆着盛满美酒美食的壶盘。放眼四下张望,整个絮语斋和它附属的连廊假山上,都到处摆着小巧的檀木书桌,上面备好足够的笔墨纸砚。 凉爽的湖风阵阵吹过,荷叶被风吹得翻过面来,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绿海在翻腾着! 柳管家送我们进了前场后就告退了,我准备先找个地方坐下先,一直喧闹但是不嘈杂的主台上传来异声。定睛看去,原来重要的来宾到了。正位上正中间的那个贵妇穿着大方得体,笑容绵和有力,应该就是柳管家口中的长公主了。按辈分来算,她应该算是皇甫逍的姑姑…至于站在她身边的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面色矍铄却俨然疲劳的老人,另一个倒是年轻气盛,目光凌人,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皇甫正,也就是皇甫逍的大哥! 我垂头,正好对上皇甫逍抬头看着我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我倏地收回视线,把刚刚准备说的话给忘了个彻底…… “云舒,”他轻声唤我,“那就锦安长公主,你要牢记她。” 我愕然,看着台上那个正在致辞的高贵妇人,我要牢记她? “三弟,你也来了?!”(未完待续) 第26章 “三弟,你也来了?!” 这声音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我转头,那个人的气息就在我咫尺之间的距离。他对着皇甫逍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嘴角正咧开一个好看的弧度,从我角度,能清楚的看见他凌厉的眼角,笔挺的鼻子,还有他刚毅的下巴。 我身前的皇甫逍只是抬眼淡淡扫了我,便轻染笑意对皇甫珛说道:“是啊二哥。” “恩,”皇甫珛似乎并没看见我站在皇甫逍的身后,他只是看了看台上三人,温和的说道:“今年的聚英会应该会很热闹,你们好好玩,千万,不要走丢了!” 千万不要走丢了! 如被雷击一般,我看着他已然远去的背影,愣在当场。莫名的,一股通透的凉意窜了上来,总觉得今天会有事发生…… “今日的聚英会开始,大家可以四处走动了,中午的时候,在絮语斋会备下薄酒陋菜,还请各位到时赏脸!” 说话的人是柳管家,主台上其他的三人不知不觉的也已经离开了。我的思绪还是一片迷茫,直到皇甫逍开口问我说:“你没事吧?” 我摇头,抿紧的嘴唇有些泛白,飘渺的视线再次去寻找那抹一直萦绕着神秘与诡异的谦和身影却再也找不到。我无法形容刚刚的那股窜起的冷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或者,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理解,于是,我浅笑道:“只是疑惑,长公主那抹雍然的人,我该怎么跟她熟识呢?” 他看着我的眼神闪过一丝凛然,随即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不需要你刻意去找她,她会来找你的。” 我茫然的站住,疑惑越来越重。不过,我只是一个来扮演他师妹的女子,一切只需要按命行事就好,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的为什么。江湖中,因为知道太多不为人知而死的人,我已经杀过不少,所以,这种错误我不会犯…… 絮语斋的前场也是一个偌大的花园,随着主位三人讲话结束,众人都已经四下散开了。环肥燕瘦,各色女子都已经散到各处艳花处,或手帕遮面,或扭捏矫作,各番姿态,不一而足。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站在絮语斋楼上的蒙面赭色衣裳的女子,仰首望天,飘渺出尘。比如不远处铃兰花前欲语还羞的商若璃小姐,她身边围站着几位姿色不错却俨然陪衬着她的小姐,她们的唧唧喳喳仿佛与她无关,她的眼中似乎只有我眼前这个与刚到的柳管家絮语的男子一般…… 我叹气,猛然察觉,我为了那个商若璃已经叹过多次气了!我挑了挑眉,径自好笑。回神时,他正看着我,脸色淡淡,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哑然的尴尬笑笑,还是一旁的柳管家比较厚道,他对我说:“云小姐,我们长公主邀请几位皇子里面用茶,不知姑娘……” “噢,”我微笑着轻轻摆了摆手:“我明白。这个絮语斋外的景致真是不错,我自己逛逛好了,师兄,可以吧?” 对上我的笑意,他只是瞬间愣了愣,才云淡风轻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一样地说:“长公主请你你要拒绝吗?” 什么?我震惊茫然的看了看柳管家,他脸上尴尬的笑说明我刚刚是多么自作聪明了。我以为我云舒只是一介无名小卒,长公主必不会要见我,可是,没想到,我与那姬婉如小姐相似的容颜竟还为我带来这样的殊荣! 我无措的看着皇甫逍,此时此刻,我说什么都只会是错,那还不如祈祷他来替我解围了! 好一会,在我已经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才对着柳管家开口道:“云舒她初来皇城,并不怎么懂礼数,今日还是不叨扰姑姑了,还望柳管家到时周寰一下。” 柳管家立即笑了,点了点头应道:“明白明白,这个老奴明白,三皇子放心好了!” “恩,有劳了。”他再次瞥了我一眼,眼底渗着浓浓的笑意,他说:“你自己去吧,中午时分记得来找我。” 我无比乖巧的点了点头,就差伸出右手来发誓了。殊不知,他那个隐藏着的笑意让我有种无地自容挖洞钻孔的冲动! “柳管家,我们走吧。” “师兄慢走……” 看着皇甫逍进了絮语斋,我才松了口气,百无聊赖的环视了一眼这奢华的洞庭府穴,有些不知该往哪走。 还是先过了湖这边吧。 打定主意抬步就要走,身后却传来呼唤:“云小姐,且留步。” 回头,呵,原来是商若璃。只是此时她脸上的情愫只有哀愁,我轻轻笑了笑,开口道:“商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抿了抿唇,手在使劲攥着巾帕,面色有些潮红,有些苍白。 我没催促,只是站在一边浅笑吟吟的看着她,偶尔对经过的诧异看着我们俩的人报以无事的微笑。许久,我脸部的肌肉有些僵硬,她终于开口了:“云小姐,你可知道我与三皇子是指腹为婚的?”(未完待续) 第27章 我愕然,我的确不知,恐怕整个逍王府也没几个人知道吧?!然而,我只是恍若未闻的继续微笑,她只好再次开口:“那时,逍哥哥已经五岁了,皇上听说我娘怀了孩子,念我爹劳苦功高,一直忠心奉主,便许诺,我若是男儿,便进宫与皇子们一道学习,我若是女子,就指婚给三皇子。” 说到这,她迅速扫了我一眼,正好我在松动我已经笑僵的脸。于是,她的眉眼处染了几不可见的一丝得意,然后她黯沉了一刻,接着说:“可是,孰料天有不测风云,逍哥哥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就摔断了腿,御医治不了,没几天就被皇上送走了。” 不能再毫无反应了吧,于是我唏嘘道:“从来不知道师兄小时候竟遇过这许多挫折……” 这是实话,一直以来,全天下的人知道的都是皇甫逍自幼身体不足,被送往深山修养,多半是活不成的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天生的,却极少人知道这样的内幕。我承认我的心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想来也是,一松亭里笑得那么张扬放肆的皇甫逍,又怎会天生那么阴翳冷漠呢? “当时,逍哥哥的生母宁贵妃刚刚过世不久,可想而知,逍哥哥当时有多难过,可惜,当时我还太小。不过我那时就决定,若还有机会,我会做最疼逍哥哥的那个人,做他的妻子,给他最好的温暖!” 震惊! 皇家皇子居然在那么年幼的时候接连遭遇这些,那么他回来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了,那个男子,眼神时常的澄净…… 我不得不仔细看了看这个五官精致身材婀娜的女子,她竟因那些往事而如此执着吗?就没有再掺杂任何杂质了吗? “我这么想了,也打算这么做了。”说到这,她再度看我,眼神冷厉,狠狠的剜了我一眼,随即又是一副哀愁不已,情思深重的模样:“你知道我刚听说逍哥哥要回来的时候有多高兴吗?我每天没事就往逍王府附近跑,经常缠着我娘带我进宫……可是,逍哥哥竟然带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妹回来!” 我敛了笑意,终于,到正题了? 她猛地抓住我的衣袖,说道:“我不介意你做他的女人,可是我介意他的眼底只有你!” 我无语矫正,他应该是目中无女吧? “你离开他好不好,我给你钱,给你找男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见我依旧无动于衷,她的言行明显地慌乱起来,表情再也不是那副娇弱的模样,眼睛里丝丝掠过的精光和阴翳明显起来,她说:“逍哥哥回来是要做大事的,你只是跟姬婉如长得像而已,除了这个你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只要逍哥哥跟我完婚,我爹就会……” “够了,商小姐!”我急忙喝住她,皱紧了眉头看着她,她到底怎么了,本来不像是个笨人的,为何越说越离谱?我郑重的挣开她的束缚,一字一句的说道:“商小姐,你说的话云舒都记住了。谢谢你告诉我关于师兄小时候的事情,其他的,我没兴趣,我想你直接找师兄谈会比较好?” “云舒,你……”她指着我的手指还没来得及全部伸出来,我已经给她按了回去,毕竟她可是大家小姐,在这样的场合吵架太有损闺誉了。如若皇甫逍真不娶她,也不能耽误了别人的青春,所以我笑说:“这聚英会好男子多得是,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不等她反应,我已经抢着开口说道:“商小姐,你的情绪不大稳定,我们现在多说无益,相信我。我还想到处走走,不介意的话我先离开了?” 当然,她介意与否我并不在乎,所以我对她笑了笑,便已经迈步走开了。 走上连廊以后,身后暖风袭来,一片安寂。我微笑,那个女子终是不会太过失态…… 甩了甩头,我开始安心看这到处摆着的书案,上面有署了名的完整的诗画,也有不留名的涂鸦之作,细细翻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路走去,总有不少人在我耳边絮语,内容不外乎是我的容貌与他们知道的诚嘉夫人姬婉如的区别。偶尔我不悦地扫过去,那些人的脸上表情倒是一致的带着紧张又满含探究…… 我终于对那个姬婉如,也就是已故的珛王妃有了兴趣。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为什么那些与她只是浅交的人见我都处处透着冷意?只可惜,逝者已矣,我亦不愿多做疑惑,于是低头更是专心的看着那些作品。 放下手中最后一张画,咦,这张书案上的作品已经翻完了,我摇了摇头往前迈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小姐小心!” 我急忙收回已经悬空的脚,可还是颤颤巍巍的往后倒去,就在这时,一个温暖宽宥的身体接住我,我回头,正对上他略带羞涩噙着笑意的脸。他的表情让我也不自在起来,我站定,对着他轻笑:“谢谢这位公子了。” 他也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白净的脸上竟冒出一丝潮红。他解释着说道:“刚刚情况紧急,小生稍有失礼,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我失笑,连忙打断他:“公子不必如此,是云舒自己太不小心了,还全仗公子出手相助呢!” 他的神色终于正常,紧攥着袖子的手终于放开,他弯腰搭手笑道:“云姑娘客气了。小生苏澄,有礼了。” 这倒是一个酸腐书生么?可是他的气质并不像,纯明中透着干净,像是不染俗尘的遗世之人!我转过身,看见我刚刚险些迈下去的地方是一处极高的阶梯,一不注意很容易摔下去。想到这,心有些戚戚然,我刚刚竟失魂至此吗? “小姐……” 见我回头后,他再一次腼腆的笑了:“小生只是看小姐也是一人在看,故而想约了小姐一道看去,倒也可以聊聊这些字词诗画啊!” 这主意不错!正好可以防止我下一次不小心摔着,想想那一不小心就会跌落的深湖,我赶紧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一个拘谨的人,竟会开口相邀?(未完待续) 第28章 其实这个苏澄的学识相当丰富,单单从他对这些诗词的见解和一些典故的了如指掌就可以看出。没想到提及这些,他倒是侃侃而谈,而我,只好在一旁微笑着洗耳恭听,而后不时的点头应承即可。 不知不觉的,我们已经穿过连廊,只要走过眼前的浮桥,就可以到对面的假山堆砌的小岛上了。苏澄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他走在前面,眼看就要走过去的时候,终于发现还踟蹰在这边的我。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瞟了一眼这浮桥下极深的湖水,止住笑意。 过了一会,他似乎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将右手伸出时又猛地收了回去。我不解,他却瞬间低下头,低沉地开口:“苏澄参见二皇子!” 我回头,正好看见那个穿着一身锦服的谦和公子,我亦垂首行礼:“云舒见过二皇子。” “恩。”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仿佛来自很远,另一个世界一般:“没想到苏大人今天也来了。” 苏大人? “呵,谢二皇子关心,苏澄只是听了家父的命令,来看个新鲜罢了。” “是这样啊。苏老大人进来可好?” “多谢二皇子关心,家父身子还算健朗。” “苏大人秉承家族优秀,又是一代文采风流之人……” 他们君臣间的一问一答很是礼貌,只是苦了我这站在他们中间不得反应。再不想沉默,我抬起头,正面迎上皇甫珛的眼睛,笑道:“云舒在这似乎有些打扰二皇子和苏大人,想先行告退,不知……” “云小姐不必如此,”眼前的男子眼眸深处愈见深邃,似乎又黯了几分:“我与苏大人不过遇到随便聊聊,云舒小姐不必如此。” 我要走不过是不希望他们当我不存在一般的说话,而把我夹在俩人的中间而已。既然有了他这句话,我自然应该顺杆子下去:“是。” “云小姐是要过桥么?” 我想了想答道:“本来是打算过去的,可刚刚想到既然二皇子您已经出来了,那么师兄应该也已经离席,云舒还是要前去照顾的,所以……” 他神色自若地轻笑,然而嘴角片刻的僵硬还是被我看到,他开口道:“三弟被姑母请去聊天了,一时半会走不开的。” “是啊,”站在一边的苏澄此时开口道:“云小姐,相见不如偶遇,听说那假山上好玩的更多呢,不如我们去饱饱眼福吧?” 我低头抿唇,我还可以拒绝吗? 皇甫珛一马当先的过了浮桥,我看着那摇晃着的桥绳,眼前一阵发晕。我定了定神,发现苏澄正略显小心紧张的看着我,我无奈的对他摆了摆手,随即看见他有一次伸出的右手。我咬了咬牙,正准备将手伸过去,一直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返身往回走,直到站在苏澄旁边。 他看着苏澄伸出的右手和我的姿态,已然是明白了什么。他不言语的扫了眼跟在我后面侍从,轻声吩咐道:“叫两个丫鬟来,要机灵些的!” 我与苏澄无语对视了一眼,我还是拿出最热情的笑对皇甫珛“感恩戴德”一番:“云舒多谢二皇子。” 他默然的看着苏澄收回手,也不看我,只是看着那座假山,眼神复杂,似乎,那里有着什么…… “奴婢参见二皇子,苏大人,云姑娘。” “奴婢参见二皇子,苏大人,云姑娘。”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看,俩个伶俐的小丫头正跪在那里行大礼呢。我瞥了一眼她们身后的那个侍卫,果然眼熟,原来是陈义!见我看他,他极不自然的撇了撇嘴,又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恩,你们陪云小姐过桥。要小心伺候着!” 听了皇甫珛这话,我更是无奈的扫了一眼眼前已经起身要来扶我的奴婢,低叹:我云舒过桥竟要人扶,传到江湖上不得笑掉人家大牙?我更乐意借助苏澄过去,只是可惜了他这番好意呢! 有着那两个丫鬟的“扶持”,我终于晕眩眩的过了桥。 我刚站稳,就听见皇甫珛开口道:“这里好东西的确不少,苏大人你自己可以自由去看了。” 他的声音不愠不火,却透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威严。可惜苏澄没听出来,他回道:“是。只是我想请云小姐同行。” 其实我也不明白皇甫珛为什么要遣走苏澄,难道就为了我这个只是长相肖似他亡妻的人吗?皇甫珛一直被认为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他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苏大人,云小姐并没有你那么博学,她跟你一道去看,不外乎站在旁边含笑听你说。这对一个小姐,苏大人难道不觉得失礼吗?” 我愕然,苏澄虽然一看那些就不可自拔的不停解说,但对我而言,也不至于无聊到如同一呆子,所以苏澄也不算失礼吧?我见苏澄垂首未回,正欲开口,苏澄却终于悻然离去…… 所有的话都来不及出口,我收回看着远去的苏澄背影的目光,也低眉敛目的不再说话。 “云小姐,你在介意我刚刚把苏澄给遣走?” 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拒绝回答? 当然是不行,于是我继续埋着头答道:“不是。” “那倒也无妨,”我惊然抬头看着他,他正好也正认真的看着我:“我只是想带你去看一些东西,别无其他的。” 要给我看她妻子的东西吗?这算什么?我突然想到在西方的野蛮部落,火祭品真的特别血腥残忍呢! “你去不去?” 我微笑点头:“去。”(未完待续) 第29章 到了皇甫珛说的地方的时候,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从假山中的某个树洞,从隐蔽的入口爬上的渺无人烟的假山顶,俯瞰眼前大片山河。远处的絮语斋沉静,厚重,却俨然仙之姿态。蜿蜒的连廊穿过半个湖,在翻滚着边的荷叶垂柳下,犹如遮面的女子,玲珑有致,清新而出。而泛着磷光的湖面,在旭阳的照射下,隐着一圈神秘的金色光晕,水流穿过硕大的荷叶,尽显调皮,真的是很漂亮。 我在感叹,为何他们能找到这样的赏景乐处? “这里,很美吧?” 情不自禁的,我点了点头,这样的景致,怎能说不美! 他的视线似乎飘向更远,整个人在那一刻也好像不属于这个地方,仿佛眼前的一切才是虚空。 许久,他才喃喃地开口说道:“这里曾是婉如的最爱啊!” 心中咯噔一下,这本就是我的猜测,如今证实,我却显然感到不安。莫非是因为他眼中那抹浓的化不开的愁思和他一直的深情?不过,那位姬婉如小姐,果然是蕙质兰心呵! 不置可否,我未置一词。 站在高处,夏天的风也不会那么燥热,伴随着蝉鸣,我的肚子开始唱起空城计,然而,转头再看皇甫珛,却依然是那个沉思的姿势,对已到中午毫无所察。我微叹,回头扫了一眼,陈义与其他的侍卫以及那两个丫鬟都是一脸的坚毅,似乎这些对他们来说,真的没什么。 可是,我不能再等了,皇甫逍还在等我。 “二皇子,”我浅笑吟吟,心里琢磨着最合适的遣词,要怎样打扰这样一个缅怀亡人的深情人呢? “罢了。”他将视线收回落在我脸上,淡淡说道:“你可不可以跟婉如一样,叫我珛哥哥?” 愕然,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眼中的渴望与浓思应该不是假装的吧? 我知道我不能答应,可是我点头了。 我知道我不能叫,可是我还是开口唤他:“珛哥哥……” 听到那个称呼以后,他的身体如雷击一样战栗,垂在身侧的双手哆嗦着,要抬起,却还是在收回视线的动作中大力的握拳收了回去。 他,对他的妻子,真的情深!可是,这似乎并不足以解释我那超乎理智之外的举动…… “我失态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语气中带着丝丝的不镇定。 是啊,他失态了。可是我感觉不到做作,反之,我为他对已经过世两年的女子如此情深感动。我微微笑了笑,摇摇头:“不会。” 他笑着,冷静自持的看着我:“谢谢。” 我再次微笑,没有开口。 烈日渐渐灼热。毕竟是夏日,再为凉爽也都受不了正午的炙热。我下意识的往身后的树荫下退去,他神色又有一丝恍惚,随即,他冲那俩个丫鬟挥了挥手,她们应声便下去了。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去坐坐吧。” 然后,我再一次在动作和理智之间失衡,我的手,几乎没有犹豫就摆在他的微温的掌中,被他牵着往前走。我诧异自己的失控,也诧异他似乎一直在努力不要握紧的手…… 我的天人在交战,我该不该使劲挥开他?这对我来说,这真的不难。有谁来帮我抉择么? 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闪过,只有那个一直沉隐,一直内睿的坐在轮椅上总是神情淡淡的人,皇甫逍。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歉意的笑了笑:“二皇子,很抱歉,师兄还在絮语斋等我,所以……” 我以为我的欲言又止会让他适可而止,我以为缅怀是有一定的前提的。可是,他没有。他对我的话置若未闻,只是低头看看那一直抓着我的手,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凉亭,以几不可闻的声音暗自低喃:“果然,不是她么?” “二皇子……” 他的背挺了挺,然后,他回头。脸上是亘古不变,温和煦暖的笑意。眼底没有一丝哀意,他的表情无懈可击。 我心中惊叹,这才是一个皇子,无怪乎他一早就被认定是皇位继承人。即使他对他的亡妻情根深种,如何都忘不掉,也还是可以做一个潇洒睿智的二皇子。这才是政治,这才是不见血的战场,难道那个从深山回来的人,就是为了这些回来? 他说:“云小姐,你过来坐回吧,我给你说故事。” 并不在乎我的回答,他自己已经迈出步伐往凉亭走去。我无言,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到了凉亭,桌上有两晚莲子羹,我有些欣喜。这样的夏日,美景,凉亭,莲子羹都是必不可少的。很久之前,我就有想叫狄喜做的冲动,因为,我不会。 皇甫珛自若的坐了下去,端起一碗莲子羹准备喝的时候,又放下招呼我说:“快坐下,莲子羹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有片刻的犹豫,“热”的莲子羹? 坐下后,我试探性的轻轻触碰了一番那盛着莲子羹的碗盏,倏地收回,再试,我哑然的看着一旁好整以暇笑得灿烂的某人,这莲子羹明显是冰的不是吗? 他笑说:“当初,我每次这样骗她,她都会上当,然后赌气不喝,呵呵,最后,我说那我喂你喝吧,她才会去端那碗,最后,就控诉我欺负她。” 我知道他说的“她”是谁,可以料想,他们当初必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我不言,只是低头喝着莲子羹,恩,糖放得刚好。 “我与她青梅竹马,那时候她才四岁,跟着太傅进宫玩,在御花园走丢了似的在哭,于是我拿了一只已经有点破的风筝站在她面前,她就笑了。” “她那时候,笑得真的很可爱。我们一起长大,所有人都知道姬太傅的千金是我皇甫珛的未婚妻,所以,她跟我抱怨,都没有人去她府里提亲,别人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他喝了一口莲子羹,脸上的笑意依旧淡淡,眼望远方:“于是我立即请了圣旨赐婚,可是她居然说我把别人都赶走了。我问她,那还要不要我去提亲?她脸红了,她说随你。” “她不知道那两个字对我是不够的,我知道她是女儿家的娇羞。于是,我找各种理由,找所有能找到的人三天一次去姬府提亲,直到姬太傅受不了那堆得跟山一样的聘礼,才终于要定大婚的日子。” “从那之后到大婚之前,我跟她就再也不能见面。” 我偏着头,放下碗盏,那之后呢? 他的神色有一丝落寞,摇了摇头,拿起不知何时摆在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然而,他的笑意一丝未减:“大婚那天,我的婉如,她真的好美……”(未完待续) 第30章 他的神色有一丝落寞,摇了摇头,拿起不知何时摆在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然而,他的笑意一丝未减:“大婚那天,我的婉如,她真的好美……” 只可惜,香消玉殒就在那时,生离死别,徒留回忆尔耳。 晃了晃酒杯,倒拿着,一滴都滴不出来,他的眼睛在那一瞬特别明亮。他抬头,眼中已是清明一片,笑已不再,儒雅依旧。他仔细看了看我,笑道:“云小姐,你跟内人长得真的很像。你又是三弟的师妹,若不嫌弃,可否以后,都唤我一声珛哥哥?” “云舒谢二皇子厚爱,只是……” “不要急着拒绝。也许,以后什么都会有变数不是吗?” 他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可我还是觉到凉意,潜意识里,我知道,跟这个人接触越多,越不应该。 “是。”我点头应承了下来,是时候该离开了吧?我正寻思着,他已经开口:“你先回去吧,不要让三弟等急了。” 他未看我,我亦无话再说,撩起裙角,我轻轻出亭。走到陈义身边时,他的眼睛有闪躲,可是,最后还是瞥向他的主子。我回头,他的自斟自饮,即使依旧那么有风度,身上那淡淡的落寞,瞬间深厚起来。鬼使神差地,我冲他喊道:“珛哥哥,云舒先走了。” 他的手只是顿了顿,又恢复往昔。我对自己笑了笑,转身径自走开。 莫名的,我对他带我来走的那条“密道”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也没有转进岔路,很快就到了那驾浮桥处。 我站在那里,对前面的三个人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站在左边的那个我不认识,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却不坦然,我明白,这又是一个将我与皇甫珛的妻子姬婉如联系在一起的人。右边那个留着半长的山羊胡,恭俭地笑着,中间那个,坐在轮椅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我知道,他是来找我的。没有任何原因,我就这样认为了。 我们四人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会僵持多久,恰好,身后传来我刚认识的声音:“云小姐!” 我回头,对这个来解除尴尬的苏澄大人笑得灿烂。可是,他却显然很不适应,脸直直红到了脖子根。这时,他才看见我身后的三人,立即掩了笑意,躬身请安道:“苏澄见过三皇子。” 皇甫逍这才点了点头,应道:“苏状元今日也在呢,不必拘谨。” “是。” 原来苏澄是状元,怪不得才思敏捷,见解独到。 “舒儿。” 舒儿?我看着皇甫逍,他的脸色淡淡,这是他在叫我吗?这个世上,只有我师父才会这么叫我,他唤我—舒儿? “舒儿……” 我总算听清了,我笑道:“我在。” “饿了吗?” 今日惊奇不少,他叫我两声,只是为了问我是否饿了吗?不过,的确是饿了。于是,我诚实的点头,没再答话。 “那我们去吃饭吧。”说完这话,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其他几人,淡淡笑了笑说道:“有劳柳管家和龙将军带我来这,也请苏大人自便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我走到他身后,熟练的准备推起他的轮椅要走,却被拦住,我们回头,却是苏澄。 他脸红依旧,但眼眸中却带着一种坚定,他说:“三皇子,让微臣推您过去吧,云小姐怕水,恐怕……” 皇甫逍只是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就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怎么也没料到,苏澄竟会如此细心,可是他想得不够,至少他就没想到这样会带来尴尬。我正准备对那已经酱紫着脸色的苏澄说些什么,一旁的龙跃已经不适合的开口了:“小姐怎么会怕水?” 对上我们的目光,那位看似木讷实则也木讷的龙将军才尴尬的低头,说道:“属下失言,还望责罚!” 皇甫逍倒也没在意,他只是看了看我还掐着苏澄腰上的手,说道:“那就有劳苏大人了。” 我松开手,往旁边站了站,一只纤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惊讶的看他,他正浅浅的笑,说道:“搭着师兄的手过桥吧。” 也许是受了他的笑的蛊惑,我将手放了上去。也许,我也不过是为了身边那么多双眼睛,才会这么做,但是我自己知道,放手上去的刹那,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手微凉,没有一丝汗意,指尖还有着薄薄的茧,这与皇甫珛是不一样的。同是皇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际遇。我认真看了眼握紧我的手的皇甫逍,无论他回来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他并没有做错,这本就是应该不是吗? “到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我猛然回神,这却已经是浮桥的另一端了。我竟没有犯起丝毫的晕眩么? “头还晕吗?” 语气中的关切很明显,我循声看去,皇甫逍的眼底居然还带着笑意。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云小姐,”苏澄唤我,他的视线极快的扫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皇甫逍,说道:“苏澄要先告辞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听小姐吟诗。” 说完这话,他便向皇甫逍行礼告退了。 他的身影很快隐在花园深处,我推了轮椅准备去絮语斋,真的很饿。 “你吟诗给他听了?” 呃?我仔细认真的回忆了一番,我与苏澄一道游走,倒是一直在听,极少开口的,又怎么会吟诗?应该是我自言自语念叨那些诗画的时候被他听见了吧?我轻轻摇了摇头,才想起背对着我他根本看不见,正准备开口,他已经打断我,他说:“你在千荷宴做得那首诗不错。” 他的思维跳跃性太强,我只好收回要说的话,应道:“是吗?公子你抬举了……” “就给我吟那首诗吧。” “……” “怎么,不愿意?莫非我还比不上苏澄?” “不是,当然不是,”我百口莫辩,只好开口回想那首诗的内容,轻轻吟来:“五月薰风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乳燕学飞帘额峻。谁借问。东邻期约尝佳酝。漏短日长人乍困……”(未完待续) 第31章 离开絮语斋的时候,已是下午。 不知为何,马车一直没来,于是,他提议我们沿着亚河河岸走走。 走了很久,附近是一片荒芜,这里没有民居,也没有建筑,只有我们俩人,静静地继续前行。 前面有一棵很大的水杉树,我有些兴奋。任谁走了一个多时辰那么久都会累的,何况,我还要推着一个人。于是我老实不客气的直接把他推到树荫下,瞟了一眼他热的满是细汗的脸,怕他要说什么似的开口:“我们歇歇吧,看够了我们就回去。” 他倒什么也没说,一径地沉默着。这倒也好,我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白绫铺在地上,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准备休息。其实我更习惯在树枝上躺着,只是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下面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惺忪睡眼,懊恼的拍了拍脑袋,连早先的太阳都已经渐渐染上红晕,我竟睡到黄昏! “你醒了?” 你醒了?犹记得那个春夜,在郦城的那个破败的院子里,我们初次相见时的第一句话:你醒了?这让我觉得相当亲切。我忍住笑意,很认真的答道:“恩。” 他是一直背对着我的,听见这话,自己转过身来,他仔细看了看我,抿嘴笑了,他说:“我以为你会脸红的。” 我愕然,难道他认为我沉睡到现在被问到是否醒了时会不好意思是吗?只是很可惜,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不过,再回头一想,我的确很失职,于是,我的脸刷的热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幕,落在他眼中更是好笑。他硬忍着笑意,将视线转到别处,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脸红了。 但是我还是坦然地问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再看着我的时候,他脸上已是那片淡淡。这样的男子,为何要为小时候那些事情而如此沉重呢?我不相信他的快乐会在那个位置上,即使我不知道那里的诱惑到底有多大,但是我知道,他不是。 “现在吧。你醒了就走吧。” 许是察觉到我的失神,他的音调有些抬高。我没再说什么,连娇羞也懒得去表演,直接推了他就走。 夏日的河滨,芳草萋萋。幸好这是初夏,否则再过段时间,大地都会被焦烤吧?亚河真的很宽,我们所处的位置又在下游,更是湍急。看着那汪洋的河水,那种晕眩感立即袭来。罢,我还是目不斜视吧。 “上午,你去哪了?” 我想了想,还是据实以报:“我在连廊那边遇见苏大人,一路听他说那些诗画里的故事,后来又遇见了二皇子。” “恩,二皇子跟你干什么去了?” 呃,这问题让我有种他在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感觉,哑然失笑道:“我跟他能干什么?” “云舒!” 我撇了撇嘴,看来他很认真。师父曾经说过,做任务时,最投入的人都是我,既然这是任务,我又有何好隐瞒的?于是,我开口说道:“他带我去他的妻子曾经喜欢去的地方,跟我说他跟他妻子的事。” 如被点了穴一般,我瞬间动弹不得,头痛骤然袭来! 难道,有一次莫名其妙的发病了吗? 神思混沌间,听见他问:“你怎么了?头痛又犯了?” 这是野外,这很危险!我逼迫着自己不能晕倒,也的确没有晕倒,耗上七成真气我才能勉强维持清醒地颓然倒地。 对上他染色急色的眼,我虚弱地笑道:“没关系,半个时辰之内,我一定恢复好。” 半个时辰,够我站起来了吧?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却没有开口。 天渐渐的转暗,半个时辰马上就到了,我却仅仅只能抬起手臂,遑论赶路了!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四周涌现的杀意已近在眼前。我挣扎着要起身,无论如何,我们要逃走。 一直遒劲的手按住我拼命起来的身体,他说:“不要勉强。” 他脸色坚定,我知道也相信他很自若他很镇定,可是我不勉强我们俩人就会沦为别人的鱼肉!我使尽力气挥开他的手,终于站了起来。 我站起来的时候,正是那些人长剑刺来的时候。今日本是参加聚英会,我除了自己白绫什么都没带,我看了眼愈发逼近的杀气与利刃,咬了咬牙,甩起白绫迎身直上。 一定要速战速决! 欲裂的头,渐渐使不上劲的手,慢慢失去准头的白绫…… 真是可笑!这才十几人,我云舒拼尽全力竟需要这许多时间? 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我也倒下了。从来不知道,杀人竟会这么难!我看着那已经失去生命的十几具尸体,身体似被抽干了一般,没有半分感觉,可我,还是站不起来…… 不远处的尸堆里,一个黑影慢慢挪动。我挫败地看着我的白绫唯一的幸存者即将逃离。他看见了我的白绫,于是我捡起手边的石子…… 刺客中的幸存者应声倒地,他的后脑勺赫然一个石子大小的血洞。我错愕地看了看手上的石子,急忙将头转向那个一直都没再说话的男子,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那具尸体。 是他? 仿佛察觉到我的疑惑,他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解疑似的说道:“他看见了你的白绫,很不方便。” 我对这个,没有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他的石子怎么来的?以他坐在轮椅上的高度,他根本捡不到石子!(未完待续) 第32章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眼前的尸体毫无感觉。 我知道他明白我的疑惑,所以我也知道他并不愿意回答。不论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垢,比如我每晚梦醒时分的噩梦和满脸的冷汗。此时我唯一该做的就是尽快恢复,不过似乎有些难,刚刚的打斗似乎已经耗尽了我的真气。 夕阳西下,圆盘似的的月亮挂在天边。扫一眼那十八的月,心中更是烦躁不堪!谁可以告诉我,那没来由的头痛是怎么回事?谁可以告诉我,怎么才可以杜绝? “小心!” 伴随着这急促的喊叫,我的气息告诉我,又一拨的刺客也已在不远处了。我再度惊讶地看了眼那个脸上绷紧的男子,虽然我内力耗损很重,可我的耳目依旧清明。他,竟比我还要快察觉到刺客么? 刺客到了。他们显然比原来那一拨要专业和狠戾。我抓住白绫,想再拼一次,兴许,我们就躲过去了…… “不要乱动,躺着休息吧。” 他的语气如同平日闲话家常那般随意,可是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丝精光耀花了我的眼,这个男子,他并不是像表面看去那么需要人保护吧?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花,他依旧端坐在那里,可手上却多出了一把石子。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身法,只是,他的石子例无虚发,一个个刺客带着血窟窿倒下,死相算不得好看。 这些刺客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一看皇甫逍手中的石子如此厉害,一时半会虽不敢轻举妄动,可没多会,就三人掩护一人攻近我们身边,成功的近身袭来。 我担心地看了一眼依旧脸色平静的皇甫逍,他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猛地,他握紧了手,指节泛白,一刹那,他腾空跃起,不知从哪来的一柄银色的长剑自上飞舞而下,舞出的剑花极尽凌厉。 眨眼间,他与那些刺客已缠斗一处,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我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如果,今日不是我的不济,他应该不会出手吧?或许就是因为我,可能他苦心经营地某些就已经出现问题了。 再度睁开眼睛,是因为耳边除了带着草香与血腥味的风声以外,早已听不见任何杀戮的声音了。 他就站在我不远处,背对着我,背对着尸体,缠在腰间的腰带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黄点,那就是那柄软剑吧? 他很修长,站在月光下,一种无边的清冷四下晕染,我心中一阵抽搐,一股冷意自脑后侵入,每一根骨头都如被夏风抚过一般,舒服起来。 没多会,我终于站了起来。 缓缓地,我走到他身边,嘴角微动,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来说。到最后,还是那一直没动的人,轻声开口道:“回去吧。” 伴着这话,他没再管那轮椅,往原路走着。以他的武功要悄无声息的回到王府应该不难吧,可是,我苦笑地想着:我不行。 走了一段路以后,四周都是深不见人的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走这样一条路,但是我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 夜间,阵阵风吹,不平静的气息越来越浓。我苦叹一声:难道今夜一定要我们死才罢手是吗? 他也停了脚步,借着月光,可以看出他的脸绷得铁紧。 这次来的只有一个人,他穿着一袭白衣,一管长笛,就站在不远处的苇草的草尖上看着我们。 我真的有些累了。我只看了一眼那个模糊的身影,就看不下去了,这苇草,应该躺着很舒服吧? 软倒的身体被拉住,我对着那双看着我的清冷的眸子笑道:“让我躺一会,记得带我走……” 神思不属间,我听见一堆和谐的声音,那不似打斗,但我知道那是厮杀。那个见到皇甫逍站着的人,不能留! 后来身子一轻,我连动弹都没有。他在我耳边轻说:“不要睡,不要怕。” 阵阵的凌空,次次的跃起,他一直将我抱在怀里,很温暖。然而不多时,当那冰凉的水渐渐浸透我的身体,我挣扎着要醒,耳边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屏住呼吸,不要怕!” 他的声音有一种穿透力,我慢慢屏住了呼吸,任由那水漫过我的头顶,任由水在身边嘶吼…… 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身上还是湿的,原来上岸并没有多久。 我环顾一周,这是一个陌生的河岸,面前水流清浅,河里的鹅卵石片片圆滑。四周是氤氲的山林,见不到一丝人气,不远的地方是很高的瀑布,这样的景致真是不错,只是,他在哪? 茫然失措下,我四下张望寻找,在回头的刹那,看见一抹白色从树林中渐隐渐现,然后,我看见已经脱去华服的白袍男子手中抱着的柴禾,以及他长衫下滴落的点点水珠…… 视线转到他脸上,正好对上他略带一丝迥然的神情,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不知为何,我竟笑了。许是见到我笑,他随意的放下手中的刚拾来的柴禾,对身上湿衣不甚在意的坦然坐在一根倒落在一边的树桩上,姿势在慵懒间透着不自觉的随性,然后,他的嘴角咧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了。 我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活动了一番自己的手脚,庆幸内力已经恢复很多,只要静坐调息一番,就能恢复七分左右。想到这,我便恍若无人一样开始调息。 一个周期回来,身体已经舒爽很多了,只是身上潮着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本就是夏天,衣服穿得单薄,偏偏颜色还选得那么素淡,此时我真是欲哭无泪了!没想到我竟然在一个男人面前穿着这样的衣服坐了那么长时间而毫不自知! 脸上羞臊一起,我就起了意念要用内力逼干衣服上的水汽,然而这时,我听见他说:“你去换衣服吧。” 换衣服? 我拢紧了身上的湿衣,回头看他,他的手中竟然真的有件衣服。仔细看来,那便是他在聚英会穿的那件华服,银白色的底色,大气的锦缎裁制…… 我抬眼再看了看他,虽没再怀疑,但还只是静着不动。 他倒是笑了,轻飘飘的把衣服扔了过来,说:“江湖女子不都是不拘小节吗?怎么你看着一点江湖习性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33章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对于那些所谓的“江湖习性”,我只是不喜欢而已。摩挲着手上的衣服,银牙一咬,我站起身,俯看着他,道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的走进树林找换衣服的地方了…… 换了他的衣服出来,他正倚靠在一棵树上假寐,看着他疏朗的眉眼,心里极不是滋味。昨夜的刺客定是抱了一定要他死的念头来的,而他在我无力应敌时不得不出手恐怕就是对方最大的收获了! 回忆起当时在郦城我们初见时,那一拨拨死士杀手,不由觉得胆战心惊。到底是什么人一次次不惜代价的要取他性命?他的存活,对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威胁? “你在想什么?” 他的骤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看着他正往不知何时熄灭的火堆处坐下,然后拿起一旁的火石点火,轻声笑道:“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而已。”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浅浅的漠然,随即又低头拨冗着那火堆。看着已经有着星星之火的火堆,他扔下手中的火石,站起走到我面前,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我去洗个澡,你帮我把衣服烤干。” 语毕,他果然转身往瀑布的方向走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除去身上的衣物,跳进了水里,再不见人影。 我晕晕的看了看那瀑布,心中暗自叫苦不迭。我承认晕水是很丢人的,但是我曾经居然很无耻的认为晕水总比晕血好,毕竟我是个杀手……每每见到湍流大江,或者一道狭窄的急水以及上面的浮桥,我总会头晕然后失去方向感。虽说这比起我每次每任何缘由的头痛,已经正常许多了…… 正常?我竟一直认为自己是不正常的?!呵,真是可笑! 没再多想,我费尽努力才终于“勇敢”的拿到了他的衣服,走回火堆旁,看着已经没了那星星之火的火堆,很白痴的发现,似乎我从来没点过火堆…… 终于在一阵浓烟后,我逐渐摸到了点燃火堆的关键,然后一径地顺利。 ××××××××××××××××分割线××××××××××××××× 彼时,他坐在火堆边烤着几只鱼和一只野鸡,而我,在另一边,烘着自己的衣服。看着这幅情景,我一径地想笑,他真的不像一个皇子,至少对于这样的逆境,他比我,还要应付自如。可即便这样,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依旧卓然。 他递过来一只烤得喷香的鸡腿,另一只手在给那几条河鱼翻身,开口说:“快些吃吧,这里太过偏僻,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我点了点头,也没客气的接过那只鸡腿,一口咬了下去。 我们彻夜未归,恐怕那些人都已经急疯了,如果再寻我们无果,怕真会出什么事了。可是,昨晚的那个白衣杀手,倒是如何了?我放下手中的鸡腿,急急问道:“昨晚的那个……”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烤鱼说:“以前认识的,他不会说出去的。” 世上从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那个白衣人是被派来刺杀他的还是收买来刺杀他的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知道的太多,不能活了。我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他才微叹了口气,说:“云舒,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记住,你是我师妹就可以了。” 是吗?我心底冷哼,我只要记得我自己是你的一个花瓶,一个不知道自己价值的花瓶就可以了是吗?莫名的心里就很气愤,于是,脱口而出地说道:“我明白,我这个师妹只是为了挡住你那指腹为婚的商小姐而存在的不是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何曾这么没有分寸过?我是领了任务来的,除了任务其他的我并不需要知道,这本就合情合理了,那我何来的立场质问于他?果然,他挑眼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视若未见。我有些懊恼,也顾自食之无味的啃着那已渐渐冷却的鸡腿…… “不仅仅是这样,”他的蓦然出口,还是让我有些惊讶,然而他语气中的停顿还让觉得动容,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这时他说:“她还不需要我特意来挡。” 那么,就是另有其人了?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也正举着一只烤鱼有些无奈的笑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一只鸡腿于我已经够了。他说:“你以后,应该会知道的。” 这个皇子,真的跟他的哥哥皇甫珛截然不同! 吃完这简单的早饭后,我正准备将已经烘干的裙衫换来,可不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让我不得不紧张起来。这个人步履轻盈,如若不是有心来防,恐怕我根本不能察觉。转身看向皇甫逍,他的脸色已没了刚刚那股随性,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言道:“两个人,小心。马上就到。” 我愕然,我竟然只发现一个人的吐息和脚步声,可见另外那人武功要高出我许多。自然而然地,我站到皇甫逍身边,这样有利于迎敌…… “师姐!” 这个声音还是很熟悉的,我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紧张的心落到实处,我轻轻按住皇甫逍的手,在他耳边说:“我师父和我师弟。” 说话间,他们已经站在不远处了,我恭谨的喊了声:“师父。” 师父的脸色不大好,未应我的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而子玉,倒是一脸的嬉笑,站在师父后面冲着我挤眉弄眼。我正不解于他们的反应,皇甫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了。” 正是他的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手竟还按压在皇甫逍的手掌上,我的身体正靠着他的身体,几乎已经靠在一起…… 我倏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脸发烧似的发烫。我偷觑了一眼师父的表情,还是冷若寒霜。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还好,有人开口说:“云舒,你再后退,就退到火堆上了。” 闻言我回头,果然,身后已经是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堆。我还没来得及给那个提醒我的人道谢,师父已经有些恼怒的开口了:“云舒,过来!” 我乖乖的走了过去,师父从来都是和颜细语的,如今她的怒叱已经让我有些惊惧了,甚至,她身后一直吊儿郎当的子玉也乖乖地正了颜色。 我刚在她面前站定,她已经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那个男人的?他是谁?”(未完待续) 第34章 我刚在她面前站定,她已经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那个男人的?他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我有点茫然,师父竟不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那也就是说,师父并不知道她要我保护的那位三公子到底是谁,那么,这是为何? 我的视线在师父和皇甫逍身上逡巡了一番,不知如何作答。皇甫逍一脸平静,眼底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舒儿!”师父又喊了我一声,我谦恭低头答道:“师父,这位是皇甫三公子。” “什么?”师父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始料未及,她的语气带着很强烈的质疑,也许就是因为她知道的三公子是个残疾,而此时这个皇甫逍,却站得笔直的。她走近皇甫逍,细细打量起来,脸色从绷紧到舒缓,再到和缓,她说:“是他!” 皇甫逍对师父的注视不以为忤,有礼道:“如烟夫人,久仰大名!” 师父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错愕,嘴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头对我与子玉吩咐道:“你们先去那边看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回来!” “是。” “是…” 我走得有些迟疑,似乎事情并不简单,师父对皇甫逍的态度不像是对任何一个陌生客人,她与皇甫应是旧识,可皇甫逍的态度很明显地表示他并不认识师父…… “师姐!” 我回头,看着一脸不奈的子玉,随意地应了声,便继续朝前走着。 手臂被人拉住,我循着那只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子玉,他有些懊恼,可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说:“师姐,你再胡思乱想当我不存在,我可要生气咯?” 哑然失笑,我轻轻松开他的手,笑道:“怎么会?” “怎么会?!”他高挑着眉头,很有气势地说道:“上次我们回葬花冢,你居然不跟我道别就走了!怎么不会?” 那么久的事情了…… “哼,不过,今天你遇到师父,师父很有可能就要你结束任务回去了!”子玉的语气有着一丝高兴,可我听着就像是幸灾乐祸。 我知道,这一天总是会来的。 所以我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小溪边找了一快大石坐下,望着师父他们的方向,问道:“子玉,你跟师父怎么会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 子玉搔了搔脑袋,答道:“我陪师父来采药的,可是药还没采到就碰到你们了。这里好像是叫做鸣音涧吧……” 鸣音涧? “师姐,你看那个瀑布!” 我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就是我们原来待的地方附近的瀑布,已经看过就没什么兴趣了,可是子玉说:“你知道吗,那个瀑布上面还有一个高坡,高坡上还是瀑布,景色美不胜收呢!只是以我的功力还不够登上那个瀑布,好可惜!” 那瀑布的确很高很险,又没有什么借力的地方,就是我,也没把握能上去吧?我笑道:“你都没上去,怎么知道上面的景色好?” 他甩了甩头,理所当然的回道:“曾经师父几乎每天都会上去待上两个时辰,若是上面景色不好,师父会这么频繁的去那里吗?” 师父?我想到那个雍然明艳却永远置人于千里之外的如烟夫人,那上面到底是什么那么吸引她? “师姐,你小时候怎么过的?”子玉突然开口问道,我却不知如何回答,我那朦胧的童年记忆,似乎只有没日没夜练武的情景。 见我不回答,子玉又说:“师姐,你的武功比我们好那么多,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吧?师父在练武的时候总是那么严厉!” 我挑了挑眉,很辛苦吗?为什么印象不深? 子玉还想继续说话,原来的方向升起一只红色的焰火,我与子玉只对视了一眼,便纵身往回跃去。那只焰火我们都很熟悉,那是葬花冢独有的联系焰火,意指速归。 回到那里的时候,皇甫逍已经坐在那里,师父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对子玉说:“回去收拾东西,即日去皇城。” 子玉领了命令悄悄对我使了个眼色就走了。 “舒儿,”师父喊住我,语气是我已经习惯的轻柔,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但毕竟是有准备的,倒也没那么难接受:“你换了衣服跟三公子回去,继续你的任务吧。” “是。” 换过衣服回来之后,师父已经走了,连人影都已经不见了。我看向背对着我看着那瀑布似乎若有所思的皇甫逍,他正好回头,对我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我跟在他身后,动用轻功,很快就出了那鸣音涧。再过了一会,面前已是官道,我们终于放慢身形,沿着那路走了起来。 “很久,没有走过路了。” 我侧身看他,他的脸上笑意浅浅,似乎心情不错。我随口问道:“可据说你是终身残疾的?” 他闻言又笑:“本来是的,可总是站起来了。” 说完这话,他看向我,眼中是一抹坚毅,他说:“云舒,留在我身边吧。” 呃?他的眼神让我浑身一凛,留在他身边…… “他们来了。” 他打断我的思索,不远烟尘滚滚,不多时,骑着骏马的殷大和狄御已经下马,他们的脸色有着焦急和憔悴,然而他们什么都没问,也没有任何礼节,殷大将手中的马鞭递给皇甫逍,说道:“公子受惊了。请尽快上马吧,我和狄御一骑,公子和云姑娘一骑。” 皇甫逍也没过多的反应,接过马鞭,走向那匹白马,对我伸出手。我极不自然的摇了摇头,眼角瞥到狄御也很不自然的脸色。我讪笑:“这倒不必劳烦公子了,云舒自己定能上马的。”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也不勉强,收回手摩挲着那马的鬃毛,说道:“那上马吧。” 我一个闪身已经坐在马背上了,本准备对他说些什么,可是眼前一黑,他也已经坐在我前面,那边两人也已经上马,皇甫逍说:“立即出发,从无回涯绕回去!” 话刚落地,马蹄已经动起来,得得的往前跑着。瞬间的狂奔我有些不适应,可双手却没有落力的点,整个人在马背上被颠地很不舒服。 “抓紧我。” 他的声音不大,背着风传进我的耳朵里,已经很是稀疏了。没再顾得拘禁,我紧紧抓着他腰上的衣服,立刻,不颠了。这才想起他的那句简单的“抓紧我,不要怕”,随即又想起昨晚的历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我们这算不算是历经生死了?(未完待续) 第35章 夏日的清晨我总是嗜睡,可偏偏有人不停地敲门。我叹气,这就是“经历过生死”之后的待遇吗? 无言的开门,进来的是脸上带着恐慌的香菱,她还是有些怯人。这个丫鬟是新进逍王府的,被安排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本来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昨日早晨不停的敲门被我关在门外然后被七七给拎走,直接造成她今天见我犹如鬼魅。 我试图安慰她的笑了笑,没想到她连头都没抬,只是顾自整理着洗脸水和毛巾,道了声:“姑娘请,王爷还在等着呢!”说完这话,她就拿着毛巾站在一边准备为我洗漱。 一切妥当以后,她就跟在我身后,直到进了宇清园,她才止步。 推开膳房的门,皇甫逍已然坐在那里等我。见我进去,小童已经开始张罗,我喊了声“公子”后,亦不客气的坐下。 自从聚英会第二天安然回来后,一切都没变,变得只有我的早饭地点。由一开始的安然领命,到后来的有些抗拒,再到今日的认命,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了。我不愿意的最大原因是:跟他一道吃饭太过沉闷,他可以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而我,已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听七七和姐妹花的言论声了。 “云舒。” 我放下刚握在手中的筷子,认真地听他说话。多少天的早上,他都是习惯性的食不言了,今日居然有话要说,我不能不郑重,可能,真的有事。 他有些迟疑,可还是开口说道:“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能陪你吃早饭了。” 是吗? “明天开始,我要上早朝,这个时候必定不在王府里,所以……” 我适时地接下他的话,说道:“我明白,公子正事要紧。” 许是我的反应让他觉得奇怪,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可我觉得,吃早饭也是正事,或许,我们可以改一下早餐时间?” 我愕然,连忙摆手笑着拒绝:“不必这样,以后就分开吃早饭吧。” “云舒,”他敛了笑容,说道:“与我一道吃早餐,很不舒服?” “……” “吃饭吧。” 那一顿饭吃得更是乏味不已,吃完后,我本欲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的,可是小童拦住我,说是公子吩咐的。 这时他说:“云舒,推我去书房。” 回到书房以后,我关上房门,他便自若的站了起来,往哪宽大的软榻上躺下,姿势很是享受。自我们回来之后,如若没有旁人,他在我面前就绝不是坐在轮椅上的。 我也已经习以为常的站在一边,数着时间,看一炷香之内狄御能否冲进来。 三…… 二…… 一…… “咚咚!” 敲门声音很大,我捂住嘴,走过去开了门,果然,是狄御。他对我点头示意后,就径直走了进来,一叠案卷扔在了书桌上,脸色有些紧绷,他目不斜视的盯着那个安逸躺在软榻上的男子,一言不发。 沉寂是被后来进来的晏衡打破的。他皱着眉看完那堆卷宗扔给了我之后,对皇甫逍说:“公子就一定要挑这个时间入朝吗?” 心知已经出了大事,我急忙打开那些卷宗,粗粗过了一遍,已然心惊肉跳,更别提收集这些情报的狄御了,恐怕他在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比我此时还要心惊吧?! 区邑爆发了鼠疫! 区邑是位于峄城东部的一个小城,夏初就已经有了鼠疫的前兆,只可惜那里的城守与其他官员担心贪污一事被上级知道,竟选择了隐瞒不报。如今,看情况已经恶劣到无法控制,才有一个新晋的小县官越级上报,只可惜,那报文还未送到,信使却横遭刺杀!而那封信,正夹在那堆卷宗之内。 我扫了一眼那不言语的三人一眼,这封信若是他们劫的,有何用处?若不是他们劫的,那信从何而来? “若不是隐修连夜赶到,那信使早就身首异处了!” 狄御显然十分气愤,语气冒火。 皇甫逍这才终于坐起身,他微眯着眼睛问道:“信使人呢?” 狄御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若不是杭义铁机警,我们真的就是机关算尽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了!那信使被我安排在狄园里了,不能进皇城,太危险,而且,没有地方可以藏。” 皇甫逍的眼睛倏地一黯,晏衡也是脸色不佳的问道:“话虽如此,可云州与皇城毕竟太远,万一事发,怎么来得及?” “那到了皇城无人保护他的话,如何处理?”没有丝毫停滞,狄御毫不客气的问了回来。 晏衡眼中精光一闪,眼神下意识地瞟了瞟我,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说道:“送去落桥轩,当个小厮,贴身跟着云姑娘吧?” 他用的是疑问句,可语气却不是。我倒没所谓,就是不怎么喜欢他处处算计到我身上而已。然而狄御已经气红了脸,他张了张嘴准备说话,那个一直安寂的皇甫逍打断他道:“不行。另想办法。” 他的决然反对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晏衡没有想到的。晏衡的脸有点不自然,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狄御也未说话,只是面色古怪的站在一边。 我叹了口气,把本来就已经有了的主意说了出来:“我本就是乡野女子,突然多个小厮倒容易引人注意,不过,我的师弟今日会来皇城,人可以交给他。” 之所以没有开口,就是因为自知这主意很不成熟。果然,他们几个只是看了我一眼,继续沉默。 “好。” 我惊讶的看着开口的人,他的神情依然自若,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细长的手指翻过那些卷宗,缓缓开口:“不过需要润色。”(未完待续) 第36章 这是皇甫逍参与上朝的第三天,本准备睡到自然醒,可是不行。 刚吃过早饭,晏衡就来告诉我说公主府的车轿已经来接了,我对来接的柳管家点头致意后,对晏衡说:“衡叔,云舒就先去了。” 公主府的车轿很舒服,布置也很华丽。偌大的马车中只有我一人,抬眼是丝绸铺就的布缎,坐得是柔软有致的毛毯,手边还有扬着淡淡香气的檀香。一切都很不错,只是这个季节坐着毛毯有些热。 行了好一会才到的地方,下了车之后,我便对映入眼帘的各色兰花倾心不已。这是哪里? 柳管家也不知所踪,我所站的位置竟一个旁人都没有。 正踌躇间,一列年轻女子正向这边走来。她们穿着相似的服装,举止得体但一贯的低眉顺目模样,很像丫鬟。 难道公主府竟有如此别致的兰花园? “请问是云姑娘吗?” 那群丫鬟打扮的女子已经来到我的面前,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孩子谦恭地问着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她道了声:“姑娘这边请”,便退到路边了。 闻着一路的兰花香,很快到了一间厢房。那些丫鬟送我到那里之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只留我一人对着洞开的房门有些无措。 咬咬牙,我抬脚就走了进去,屋内有人,而且有两个人。只是我进入的前厅没有人罢了,看呼吸,那两人倒是气定神闲,这让我有种进了鸿门宴的感觉。 掀开眼前的帷幔,一个浑身红色的身影跃了进来,我眼皮一跳,定睛一看,坐在首位雍容华贵,端着茶杯悠然吹着茶叶的妇人,便是锦安长公主吧。而她旁边站着的那位红衣女子,嗬,竟是多日未见的商若璃商小姐。 商小姐自我进来之后,一直很温柔的站在一边,眼神里竟有些不屑,怪不得她刚刚的呼吸平稳自然。那也就是说,今日的约见并不单纯了。 没再思索,我对锦安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安静的立在一边,不再开口。 锦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状若无意的瞥了我一眼,一丝精光随着她的低头而隐藏。她说:“璃儿,云舒小姐都坐吧。” 呵,一听这称呼,孰亲孰疏立马见了分晓。商若璃冲锦安长公主甜甜一笑,坐在了离她很近的下座,我倒不是很在意,今日,我只要让锦安记住我就好。 见我们都落座后,锦安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来回在我与商若璃之间游走,相比于商若璃的瞬间红下来,我倒是镇静的不正常。到最后,锦安说:“都说我的小侄子福气最好,这一看果然了不得!” “长公主又拿璃儿开心了!”商若璃满脸的娇羞不已,但也看得出来,商若璃和这位身份尊贵的锦安长公主相处不错。我视若无睹地浅浅一笑,说:“云舒只是一山野女子,还是长公主错爱了。” “错爱?”锦安显然很有趣味的咬重这两个字,随即她笑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划过刚刚还被她握在手中的瓷杯上,摩挲着的声音在这氛围里显得有些瘆人。她翻转着茶杯,又笑了:“是不是错爱,还不一定不是吗?” 我心中猛然一跳,这个锦安长公主根本不打算迂回,而是想要用气势压倒我吗?只可惜,我不是商若璃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我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云舒。 锦安的年纪应该也才三十几岁,因了保养的好,肤色光洁,一丝褶皱不见。她笑得时候,明艳不可方物,但是,那与如烟的那种低迷的妩媚是不一样的。收回四散的思绪,我也笑答:“长公主说的是,以后的事情很难预料。” 她再度瞥过我的视线有一丝复杂。 趁着这没人说话的当口,商若璃的双唇蠢蠢欲动,但还只是站了起来给锦安的茶杯蓄满了水,然后乖巧地说道:“长公主,璃儿给你倒茶,您快喝吧。” 锦安只是瞥了眼青绿色的茶杯,脸上一直如同挂在脸上一般的笑容也渐渐隐去,她看紧商若璃说:“璃儿,你好歹是逍儿的未婚妻,就只会做这些事吗?” 商若璃的脸色遽变,显然她没有料到锦安公主会由此一举。我自若的喝着茶杯中的水,心思不断旋转,要怎么样,才能让锦安记住我? 彼时,商若璃已经惨白了脸坐回原来的位置,瞟向我这边的视线,还是带着怨恨的吧?其实这与我何干,本就是锦安长公主安排的这样一个奇怪的见面会,她的心底放了什么心思,都不是可以预料的。 “云舒,”锦安唤我,语气中尽是长辈的尊严之气,“璃儿守着这婚约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逍儿也回来入朝了,皇上皇后和我说过,要寻思个机会让若璃去逍王府小住几日,你觉得如何?”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我心底冷笑,小住几日是假,敲定某种事实为真吧!只是,我哪有拒绝的权利,可我一味地推给皇甫逍更显得我小肚鸡肠了,那商若璃本就是他皇甫逍名分已定的未婚妻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吟吟笑道:“如若商小姐要去王府,云舒就多了一个说话的伴,又何乐而不为呢?” 锦安没有接过话茬,倒是商若璃嗫诺着问道:“那,那逍哥哥也欢迎我吗?” 我努力保持得体的微笑,这个问题不言而喻,如若可以,我真想直接告诉她,我更希望她亲自去问皇甫逍。可是我不行,我淡然微笑地答道:“如果师兄因为礼数,恐怕会稍稍怠慢小姐,但是,逍王府不会。” 已订亲的男女双方不能太频繁的见面,这是俗例。如若商若璃不怕去了逍王府连人都见不到,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真的?” 商若璃已是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了,她按捺住冲动,焦急的看向首座波澜不兴的锦安长公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好一会,锦安才说:“罢了,你要去就去吧。” “是。” “璃儿你先回去吧。” 锦安的话没有什么温度,她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这点商若璃显然也已经发现。商若璃看了看我,再看一眼锦安就暗然退了下去。 商若璃走后,这个房间更加安静。 待到我的杯中已经只剩下茶叶的时候,锦安才再次开口,她说:“云舒,你知道逍儿怎么跟我提的你吗?”(未完待续) 第37章 待到我的杯中已经只剩下茶叶的时候,锦安才再次开口,她说:“云舒,你知道逍儿怎么跟我提的你吗?” 手中的动作略有停顿,我故作无谓的放下手边的东西,笑道:“云舒不知。” “那么,”她故意停顿,视线死死的盯着我,继续说:“你想知道吗?” 想不想? 无疑是想的,可是知道又能如何,他告诉锦安的不一定是真,锦安告诉我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而且,撇开那些,我不过是在执行一个比较复杂的任务而已。于是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不想。”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没有其他的反应。我很佩服这个女人,她的表情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可即使她在算计你,你依旧会喜欢她。突然想起皇甫逍的一句叮嘱:记住她。 据说这位当年艳冠天下的锦安长公主,嫁人三天前,未婚夫不幸猝死。然先帝最为疼爱这个女儿,所以,也没什么不利的谣言传播出来。只是这个长公主自此心灰意冷,不再言及婚嫁。只是面前的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她的脸上甚至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曾经有多么灰败! 转瞬之间,她又灿烂的笑开,竟有些前仰后合地失去形象。她捂着嘴,忍住笑得要掉下来的眼泪,含糊不清道:“你与婉如那丫头根本不像哪!哈哈,原来你还是逍儿的……” 这番话听得我哭笑不得,那位早逝的姬婉如小姐,我真的很想见见,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待锦安长公主的情绪稍微正常些时,笑着说道:“长公主言重了。” 她挥了挥手,说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我是逍儿的亲姑姑,跟他的亡母也是自小的好友,断不会为难他。他既然要留你,我就会帮他留下你。” 错愕不已,我连忙抬起头看着她,神色丝毫来不及收拾。他要留下我?留下我做什么? 对上我的目光,她的嘴角又是一抹戏谑的笑,她说:“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装下去,看来还是道行不够。如若我果真包藏祸心,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我镇在当场,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锦安长公主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是潜意识里,我还是选择相信她的,因为,皇甫逍相信她。 于是,我略带困窘地笑了笑,说道:“是云舒不足,谢长公主教诲。” 她倒也不再看我,只是目光有些幽远,她说:“有人教诲总是好的。” 不知是什么境遇能让这样一个集才智与美貌于一身的豁达女子有这样的感慨,她的人生必不简单,只是不知道,那些浓墨重彩是何景况而已。但我对她的崇敬只增不减。 没有觉察,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我跟着那个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子一道站起,她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原来的那些交谈都已不复存在。 走出房间,她冲一边站着的柳管家吩咐道:“送云小姐回去。” 柳管家再面对我的时候,有些不自在。我轻轻笑了笑,对这位肯纡尊降贵见我一面的长公主,本就不敢要求很多,更何况,她已经允诺了不少不是吗? “对了,”那位走出几步又转过神来的锦安长公主脸色祥和,她说:“回去告诉逍儿,有空你们一块来絮语斋坐坐。” “是。”我恭谨地答道。 这次,她的身影是真的消失在不远的连廊上了。 跟着马车回到逍王府的时候,衡叔已经来报说皇甫逍已经在王府大厅等我了。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跟他说,比如商若璃,比如锦安长公主。 刚走进王府,就有一种很奇异的氛围,原来应该做着杂事的仆役只顾低头打扫卫生,大厅外站着殷氏兄妹和姐妹花,他们看着我欲言又止,搅得我心里烦闷不已。没等他们开口,我已经一步踏进了宇清园的大厅朴厅。 里面坐着四个人,皇甫逍端坐在首位,目光深沉的看着门口的地方,自我进入,他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嘴角有一抹极淡的微笑。我与他相视一笑后,再看向坐在一旁的几人,坐在左边的是皇甫珛,他身上还是一身正经的朝服,显然是下了朝九直奔这里了,他看着我,也只是略一点头。 “婉如……” 从右边传来的低咛让我把视线转过去,那是一个打扮朴雅的贵妇人,她看着我的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与渴望。坐在她旁边的白发老翁虽然眼睛也是看着我的,但显然他很理智,因为他甚至还很轻微的点了点头。 “云舒,过来。”皇甫逍在前面唤我,语气中竟都是宠溺的意味。 我依言走了过去,他拉过我的手,握在手中,指着皇甫珛道:“那是二皇子二哥,你已经见过了吧?” “恩。”我只是眼神一撇,就看到皇甫珛的眼神倏地收紧,他脸上仍是和煦的笑,可那一闪而过的寒意还是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故作自若的笑笑,冲皇甫珛道:“二皇子。” 手上蓦然收紧,我讶然回头,皇甫逍面上无波,他又指着那对老夫妇说道:“那便是我们金碧王朝最有学问的姬太傅和他的夫人了。” 我面带微笑,对于他们的身份我早已猜到,也只有他们见到我这个长相肖似姬婉如的云舒时才会失态了。我福一福身,道:“云舒见过姬太傅,姬夫人。” 那位姬太傅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微叹了口气,对皇甫逍说:“令师妹与小女实在是……唉,不说也罢!” 老年丧女,那种悲痛的确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婉如……” 那个姬夫人又见激动,她站起来就要扑过来,幸好被姬太傅拦住,他的动作很敏捷,并不像一个文弱书生。姬太傅趁着扶着姬夫人的空隙,对皇甫逍与我歉意地笑笑,道:“内人自小女亡故后,就一直有些小疾,真是失态了。” 不知为何,看着那位面容慈祥的姬夫人如此模样,我的心底竟泛过层层酸涩,我努力地笑笑,对姬太傅说道:“姬太傅言重了,云舒想姬夫人只是思念女儿太多才会这样,等时日久了,也就好了。” 他点点头,应道:“也只好如此了。” 我还想开口,可一直没有讲话的皇皇甫珛站到姬太傅身边,脸上的笑容也隐了下去,他说:“岳父岳母,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们就不要再打扰了吧?” 姬太傅再度抬头看我,眼中神色复杂。他对皇甫珛点了点头,就扶着姬夫人出去了。不待我开口,皇甫逍已然吩咐晏衡道:“衡叔,替我送客吧。” 他们走了之后,我依旧不能从姬夫人的那种悲痛中缓过来,直到进了皇甫逍的书房。 他进来书房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跟我去区邑吗?”(未完待续) 第38章 “找到了!” 循着这道声音,我抬眼看去,是一个长相清俊的书生举着一本泛黄的古书激动的喊叫着。 身边的苏澄急忙道:“拿过来!” 顺着苏澄手上翻着的那页,上面记载着鼠疫的症状与危害,甚至也有预防的方法,却独独没有记载如何治愈! 苏澄有些失望的放下那本卷宗,叹气道:“看来我们还得接着找!” 此话一落地,满屋子的书生都面带苦色了。这不能怪他们,即使我们夜以继日赶到区邑,区邑的情况甚至比我们知道还要严重许多。无计可施之下,皇甫逍下令随他前来的苏澄召集区邑所有的书生来这区邑的书馆,翻阅资料,查询与鼠疫有关的史籍。 多日下来,这么多人竟没有丝毫头绪。本来我是要跟着皇甫逍去视察灾情的,可我临时起意要来书馆看看,就只看到苏澄皱紧眉头,埋在一堆古书里的情景。 我捡起苏澄扔在一边的已经没有封面的古书,仔细看了起来。果然,一如刚刚看到的那样,只提到了预防而没有说要如何治理,可当前的形势是我们必须要先控制住区邑的灾情才行。 昨日傍晚,皇甫逍接到皇城来的圣旨,如若五天之内找不到解决鼠疫的办法,那就只有焚城!他面色僵硬的接过圣旨,一言不发,直到今天早上,他才渐渐有些缓和。 焚城! 区邑多少百姓的生命就命悬一线了! 心下急躁,我尖利的指甲划破了这本就薄脆的书页,“咝”的一声,我急忙收回手指,却讶然发现原来这里面还有一页,只是因为年岁太久,而与前一页粘在一起,翻阅的时候又难发现,而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上面的文字让我激动的想要跳起来…… “苏澄,找到了!” “在哪里?”苏澄抢过我手上的书,目光凝滞在哪张纸上,激动地无以言表,他抓过我的手,叫着:“区邑不用焚城了,区邑有救了!” 所有的书生都激动起来,他们涌了过来,争先恐后要看那本没有封面的古籍,他们人头攒动的挤在一处,只有我最冷静了吧。我唤来一个小厮,让他去找皇甫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边,苏澄也已经走出人群,他目光炯炯有神,看着我说:“云舒,多亏你了!” 经过这么多日的相处,苏澄开始叫我云舒,见到我也没那么容易脸红,他此时如此真诚的话语让我有些感动,我笑笑说:“这是机缘巧合,那是老天不让区邑焚城。” 他也笑,轻轻扬眉道:“我相信是你的诚意感动了老天,才会有这样的巧合。” 猛地一怔,我撇撇嘴,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药材了?” “恩。”他点点头,对身边的随侍吩咐起来:“快去通知三皇子,已经找到方法了……” “不用了,”我浅笑吟吟,打断他后说道:“我已经找人去报信了,相信很快他就会来了。” 他讶然的想张口说什么,可外面已经传来阵阵脚步声,看向门槛处,果然是他来了。此时已近夕阳,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脸上泛着别样的光芒。我与苏澄一道前去他的身边,行过礼后,皇甫逍说:“是什么办法,快说!” 苏澄将那本古书递到皇甫逍面前,恭谨答道:“回禀三皇子,方法是从这本古籍中找出来的。” 皇甫逍大略看了看,将书交给站在他身后的御医,问道:“此方有效吗?” 那御医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脸冒冷汗的跪地答道:“此方所选药材均不是名贵药材,药效也不是很大,臣…臣恐不行……” 一时间,整个书馆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里,这个古药方,被皇甫逍从皇宫带出来的一级御医给否定了! 好一会,才听见皇甫逍开口:“你确定无用?” 那御医也早已满脸冷汗了,他匍匐在那里,语无伦次起来:“臣…臣……这药方……” “三皇子,”苏澄蓦地打断那御医的言不及义,福了福身,道:“离最后期限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得到这药方,我们不妨一试?” 见皇甫逍未答话,苏澄又说:“现在区邑疫情如此严重,实在等不及了,三皇子,不能犹豫了啊!” 是啊,不能再犹豫了!事关区邑十万百姓哪! “陈御医,你去准备药材,先拿染了疫病的牲畜试药,期限为三日,把药方改到能用为止!我会安排其他医者过去帮你,先下去!” 那御医再也没有多说,领了命就离开了。 我轻轻吁了口气,苏澄已经领着一众书生告退了。我看了眼那还在沉思的皇甫逍,说道:“师兄,要回去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我,屏退了身后众人,问我道:“几日没睡,不累吗?” 我没答话,只是扬了扬眉,他是怎么知道我几日没睡了? 他轻笑:“勿需瞒我,你也瞒不住不是吗?” 我觉得好笑,冲他说道:“是吗?” 他没再理会我的反问,转过身去,留下一句“回去休息吧”便消失在那门边,直至不见。 每次都是这样!我也跨出那个门槛,浑然不觉嘴角噙着的一抹微笑。(未完待续) 第39章 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不知为何,竟丝毫不觉得困了,于是,披了一件衣服便起身了。 站在窗边,看着淡淡的银光洒在整个院子里,心情莫名的沉重。在这一片安寂祥和的背后,是一场十分恶劣的鼠疫。我倒不似一个毫无人性的杀手,因为我竟为了那一点都不相干的区邑百姓难过,不过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视线下移,月光下的院子一片清辉。院子中央有一株干枯了的老树,树下的石桌边,那个愈见熟悉的身影在独酌。 自来区邑后,我便与他毗邻而居,翻过一道墙,便是他的院子。可我却不知道他为何来我这院子喝酒。 这样的情景有些熟悉,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似乎也是这样的月夜,也是这样的安静却不平静。思及此处,我终于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醒来,他先是怔愣了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他冲我招手,说道:“来,陪我坐会。” 我依言走了过去,也学着他曾经的模样看着那空无一物的灰墙。 “云舒,你在看什么?” 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神清明,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不带一丝醺意。我笑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这样看着那似乎什么都没有的围墙,而不曾回头看过我一眼,如今,我也这样一试,却觉得无聊得紧。” 他轻轻笑了,不答反问:“要喝点吗?” 见我摇头,他便自若的举杯自饮。 过了好一会,我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若是被谁发现,恐怕不太好。” “没什么不大好,我只是喜欢这里。”他很随意的答道,酒杯都未离唇,他说:“若我再被发现了,那就是说我离死不远了。” 心中有些懊恼他话语中的不祥,便不再答话。 他站起来,走到院子中央,仰头看天,不一会便低头,深深的注视着我,开口说:“你知道,迄今为止,区邑已经有多少百姓被鼠疫夺去生命了吗?” 我摇头,但也心知,那必是很大的一个数字吧? 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中鲜见的悲怆,他说:“三万!区邑统共十余万人口,竟在一个月里殁了三万!这就是那些贪官污吏造的孽!” “公子!” 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与失态,他的脸色铁青,却也不再控诉。再开口时,他说:“给三天时间研究药方,是不是太久了?” 三天实在算不得多,可现在是关键时期,时间就是生命。一天药方没有研制成功,区邑一天不能说是安全。可是,三天久吗?我想了想,说道:“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也罢!” 他的身影有些摇晃,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扶住他。我说:“公子,回去休息吧,你也好几天没有阖眼了吧?” “嗯?”说话间,他的头微微下垂,靠在我肩上,鼻尖呼吸的声音萦绕在我耳旁,有些发痒,正想推开他,他恰好后退了一步,整个身体脱离我的身边,我讶然仰首,正对上他莹莹发亮的眼眸,睫毛在微微的颤动,那眸子里与平日一贯的清冷幽黑不同,那瞳孔中倒影着我的脸,甚至越来越大,直至我的呼吸被完全掠夺……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他的唇离开我的时,我的嘴里还满满都是酒的清香,我的唇上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我不敢抬头看他,又觉得羞愤,可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蓦地,他抓住我的手,抬头时对上他带着笑意的脸,脸颊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或是其他,竟染着红晕。他说:“云舒,为什么答应跟我来区邑这疫区?” 为何? 思绪回到那天,似乎又是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答应了的。我无言,我果然又是没有多加思索,就答应了他,不管去的是什么地方,一如当初我答应跟他一起去千荷宴一般。现在问我为何,我答不上来,也不想答。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就是来了。” 不管他对这样的回答满意与否,我已经决定让这个有些靡乱的夜晚尽快结束。我绕过他,准备回房间,他没有拉我,直到我已经推开房门时,才听见他的声音:“如果有机会,你还要做杀手吗?” 脚步就那样停了下来,还要,做杀手吗? 我无法理解他这个问题的用意,只好回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远远的,似乎看见他在微笑,映着背后的半阙月亮,很是耀眼。 我张了张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干脆就闭紧了嘴巴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的嘴角弯了弯,说道:“云舒,你不适合做杀手。” 我知道,这个认知我一直都有。可我还是看着他,似乎知道他还有什么没说出来一样。 然而,他再次开口却是说:“你先回房吧,我再坐一会就回去。”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进房间,不再回头。 注定一夜无眠的,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放那个瞬间,持续的时间不长,却为何如烙印一样无法抹去,为何一次次让我觉得脸热却不由自主地去回想,为何,我连喝水,都觉得那是那股淡淡的酒香气?(未完待续) 第40章 次日清晨,我走出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被从院子里推出来。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宿醉的痕迹。他对身边的随侍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见那随侍飞快的瞟了我一眼,很快,那随侍过来跟我说:“三皇子请云姑娘一道去药肆。” 药肆? 自他来这区邑后,就下令将全城的药房的药全都聚在一处,建了几个药肆,再将附近几座城池里的医者大夫聚集在一起,为那些区邑的老百姓免费医治送药。可渐渐的,药肆已经人满为患,区邑库存的药物已近告罄,目前形势如此严峻,药肆,又挤满了鼠疫患者! 我点点头,应下了。 在马车上,我看着窗外流落街头的难民,心中满是不忍。那些被疫情逼得只得烧了房子烧了衣物的人家,要怎样来避即将到来的秋冬?那些死了家人死了亲友死了支柱的人家要怎么样过余后的日子? 马车过处,哀鸿遍野,哀号尖叫,苦苦求救,不绝于耳。我放下帘子,看向那一直坐在对面,看着莫名方向的他,问道:“那药,怎么样了?” 他收回目光,也掀起帘子,看了外面一眼,本就不豫的神色更见阴郁。他说:“今早来报,说是那药方对这疫病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会?”我脱口而出地反问道:“一本书被藏得那么隐蔽,不可能没有价值的。”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眼神又落在马车外,好一会,他才说:“会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的。 很快就到了我们要去的最大的一间药肆,药肆的负责人已经迎了出来,大家都未多说,就直接进去了。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间药肆,可是,这次里面的病人比那次多了一半还不止,那些躺在榻上不断哀号低吟着的病患,睁着发黄的眼眸看着我们进来的这些人,那眼中竟是求生的意识。 大略的看了一遍,我们步入后堂的药室,一股极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正中间那个摆满药罐的房间应该就是陈御医带着一众大夫研究那药方的房间了。 “我们进去看看。” 我惊讶于皇甫逍的命令,而那药肆的主管更是吓得面无血色,他跪在地上请皇甫逍三思,可我知道,那是无用的。他要做的事,别人怎么挡得住?我在其他人开口之前说道:“我进去吧。师兄,我进去看看,也是一样的。” 他只是抬头扫了我一眼,嘴里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笑了笑,俯身在他耳边说:“别忘了我在你身边的目的。” 再看他时,他的脸色满是怒意,如若不是身边有太多人,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会跳起来掐着我的脖子。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他,我赌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我赌他拦不住我。 淡笑间,我已经敲响了那间药室的门,而看似在那些随从们钳制下动弹不得的皇甫逍已经脸色铁青了。 “拉住她!”他蓦地开口命令站在他身边的随侍,脸上绷得很紧。 我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些侍从,那些人就已经不敢过分地上前拦着我了。毕竟我是成名已久的杀手,这些戾气还是有的。我对他们说道:“守住三皇子,不许他进入药室一步,否则,将来以伤害皇亲国戚罪论处,也不是你们担待得起的!” 门开了,我走了进去。 到处是动物的死尸,到处是煎药的罐子,到处都是乱飞的纸业。触目惊心的乱,让我更是难过。 我在一堆药材中发现已经有些癫狂的陈御医,他本来就不年青,这段日子没日没夜的对付鼠疫,更像老了十岁一般。我定了定心神问道:“陈御医,有什么结论了吗?” 他从药材中抬头,看见是我,忙站起身答道:“云姑娘,老朽实在是愧对皇上的信任,无论如何调配,都得不到正确的药方。姑娘你看见的这些动物的尸首,都是在那药方下惨死的啊!” 区邑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出入于三皇子暂居的驿馆的女子叫做云舒,是三皇子的师妹,更有可能是将来的逍王妃,所以,所有人对我都礼善有加。 我对这些都没什么感觉了,只觉得这间药室里萦绕的药味和到处可见的尸首刺眼无比。我拿起书桌上那种枯黄的纸张,上面已经破烂不堪,字迹虽已斑驳,但好歹还能够辨别出来,只有一味:十叶菊草,那“十”字的下方早已脱落不见,似乎印象中有一味药叫做七叶菊草…… 思及此处,我问陈御医说道:“请问,十叶菊草与七叶菊草有何区别?” 他仍在垂头丧气的折腾药材,听我问话,便随口答来:“十叶菊草健脾补肾,而七叶菊草清心利肺,消散热毒……” 说到此处,他眼前一亮,面上表情瞬间几变,不一会,他抢过我手中的枯黄药方,呢喃着:“找到了找到了!” 他激动的对我说:“多谢云姑娘,要不是云姑娘一言惊醒我这老糊涂,恐怕……不说了,我这就去准备试药!” 我拉住他,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再找动物试药只会让更多的人丧命。我笑着问道:“那么,陈御医此时有几成把握?” 他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字,八成把握,值了。 “陈御医,你等等。”说罢这话,我抓起一只还奄奄一息的老鼠用了点力迫使小东西狠狠咬了我一口,一股异样的感觉瞬间侵入我的五脏六腑。然后,我冲目瞪口呆的陈御医说道:“用我试药吧。” 失去神智之前,我听见有人在唤我:“云舒!” 可是我看不见那人是谁,逼迫而来的是早已不再的红色噩梦,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红色湮没了我的呼吸,在沉浮中,在逐渐的窒息中,我只能看见一个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未完待续) 第41章 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女子。这个房间的布置相当熟悉,正是我在落桥轩里的房间。没想到我已经回到逍王府了! 她背对着我,耸动的肩膀告诉我她在低泣,唔,看来我没死,那是不是说,鼠疫已经解决了? “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身边的女子站起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很高的男子,因为他的影子斜长,已经拖到我能看见的范围里。 “她怎么样了?” 是狄御。没想到他会来看我,在逍王府我与他真真是一点都不熟。 女子接口道:“不知道还没醒呢!这可怎么办才好?公子还在区邑,云舒这边昏迷不醒的,这……” 七七的声音,她语气中的焦急很明显。我试着动了动四肢,还好,虽然有些乏力,但还是可以坐起来。 许是我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他们急忙迈进内室,狄御竟连礼数也忘了,七七看着我有些颓然的坐靠在床上,马上就扑了过来,她抱着我叫着:“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头靠在七七的肩上,问道:“鼠疫解决了?” 七七放开我,脸色有些古怪,并未答话。回答我问题的是狄御,他轻轻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双桃花眼湛湛光明,他答道:“鼠疫已经基本灭了,现在皇甫逍要留在区邑善后,这两天就会回来了。” 我暗自高兴,幸好! “你高兴个什么劲?”七七不满的白了我一眼,又转头冲狄御说道:“你怎么还不去报信?公子让你运去的十车七叶菊草什么时候出发?” 狄御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冻,他气急败坏地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走!真是近墨者黑,皇甫逍怎么就带出你们这些人?” 说到这,他似乎还不解气的扫了一眼七七道:“那十车七叶菊草可是我狄家的产业!” 七七恍若未闻理也不理的低头帮我掖好被角,温柔地问道:“云舒,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人做。” “啧啧,”一边的狄御此时一脸鄙夷的看着七七的背影道:“你一个男人婆讲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柔情似水?我想吐诶!” 说到这,狄御做了一个鬼脸,一个闪身,从内室迅速闪了出去,也躲过了七七砸过去的板凳。 我好笑的看着这俩个人的闹剧,不发一言。 七七不满我的反应,嘟囔着嘴说道:“什么嘛!你到底要吃什么?快说!” 一提到吃,我才觉得肚子里果然空空如也,但想到吃饭前应该先吃药,可七七显然没有要让我吃药的意思,我有些小心的问道:“那个,我不需要吃药?” “吃药?!”七七显然比我还要惊讶,她瞪了我看了又看,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又莫名其妙的晕倒吗?根本没有药不是吗?” 莫名其妙的晕倒? 那么试药?不对,有什么情况是我没有想到的?可是看七七的模样,她应该知之不多,或许一切都要等到皇甫逍回来才能弄明白了。 “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七七嘱咐了一声“先想想要吃什么”就过去开门了。我低头寻思着也许是那对姐妹花来了,就想到了狄喜做的桂花糕和桃花烘焙面来…… “云姑娘,你醒啦?” 声音很是柔弱,她的身体一如以往的纤细,窈窕。原来是已经登堂入室的商若璃! 我轻轻笑了笑:“原来是商小姐,云舒只是一介小病,并无大碍,小姐无需挂心。” 她摆了摆手,也挂上一抹淡笑,走近我的身边说:“想那日千里加急的马车把姑娘给送了回来,我还以为姑娘已经……幸好不是。” 以为我已经染了鼠疫,不治身亡了是吗?我心底冷笑,真真不想再与她说话,于是我转头看着门边一脸沉思与莫名的七七,笑道:“七七,叫狄喜那丫头给我下碗面吧。” 七七应声去了。我这才满脸堆笑包含歉意的对商若璃说道:“商小姐,云舒真是失礼了,可是,刚刚醒来,肚子实在有些饿,相信商小姐可以见谅吧。” 她只是愣了愣,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地摆摆手,一副大家淑女的模样。 我相信她肯让我给皇甫逍做小,但是她绝不会给我任何机会见到皇甫逍。当然,这种假设的前提是她能成为真正的逍王妃,而这种可能性很小,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她自若的找了位置坐下,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婢女立即端来了茶水,她浅浅抿了一口,又冲我笑了笑,说道:“那姑娘先休息,若璃就先出去了,过俩天再来看你吧。” “多谢商小姐关心了。” 看着她推门出去的背影,我轻轻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直一个人在这逍王府待了那么多天,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逍王府的女主人了。 她的自信并不盲目,她的父亲是金碧王朝的御史大夫,哥哥是豫西大将军,商家在金碧王朝已经是名声显赫的名门望族了。而皇甫逍,他会自动请命去区邑那样一个地方,要说他毫无企图,连我自己都骗不了。皇甫逍已经有了狄御这个活财神,又有了一众武艺高强的江湖好友,如果皇甫逍顺着情势娶了商若璃,无疑是如虎添翼。 这样的好事,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只是为何,我要充作这炮灰?如果皇甫逍真有这打算,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他要我留下,又是为何?!思绪不自觉地又回到区邑的那个月夜,那个温软沁着酒香的亲吻,扰的我的心烦躁不已…… “小姐,我来咯!” 狄喜的声音,我很庆幸,她来的正是时候。(未完待续) 第42章 当我终于将狄喜拿来的东西全部吃完以后,很不顾仪态的接过香菱递过来的茶杯,对在一边已呈石化状的姐妹花略带尴尬的笑了笑,轻抿了一口茶水…… “小姐,你在区邑都没有吃饭的吗?”狄福乍然出声,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们。 “姐姐!区邑是什么地方啊,那是疫区啊,可能所有吃的都被老鼠咬过了呢,小姐要怎么吃?” 面对狄喜的自作聪明,我正准备解释一番的时候,狄福拖长了音调,长长的“噢”了一声,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就疑惑的问道:“那逍哥哥呢?逍哥哥已经连续在区邑待了十几天了啊,一直没有吃的,会不会饿死?饿了怎么办?会不会跟哥哥说的那样,饥不择食吃人肉啊?” “呃,”狄喜摇晃着小脑袋,仔细思考了一番,答道:“不会的。逍哥哥是皇子,总会有人想办法给他送吃的!” 她们俩的自问自答,我显然没有出口的余地和必要。但是,看看那已然空空如也的碗碟,也的确不能怪她们会有这样的疑惑。想在区邑那么多天,每天见着那么多的被感染的病患和不断上升的死亡数字,即使真的有山珍海味又怎么吃的下去? 再偷觑了她们一眼,见她们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我对站在她们身后脸憋得通红捂着嘴不敢笑出声的香菱使了个眼神,正准备悄然的离开时,狄福喊了起来:“小姐,你要干嘛?” “啊?”我对她笑了笑,答道:“我想出去走走。” “这怎么可以?!”狄福想也不想的就开口回绝我的想法,表情坚定的很! “小姐躺了这么多天,一直只喝水和稀饭,现在好不容易有力气了,还是可以出去走走的。” “是吗?”狄福显然对狄喜的话深信不疑,迟疑了一下,对我说:“小姐,我来扶你。” 其实,我想告诉她,即使我几天没有吃,即使我躺在床上几天了,以我现在的体力和内力,要自己走出城都不是问题。只是为了避免再出更多的问题,我浅笑吟吟的看着狄福将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不多时,我们已经踱到了落桥轩桃林里那个未名的小亭。 放眼望去,桃叶缤纷,落红无数,只可惜,少了那种烂熳。 这个逍王府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落桥轩我也很喜欢,尤其是这一园子的桃树,更是我的心头物。还记得江南某处的桃花坞,一坡的分红,一坡的芬菲,走过处,都是阵阵桃花香。只是可惜,那一坡的烂漫,终是沾染了血腥!苦笑之,可怪谁呢?这本就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选了那么一个地方去做那么一件事,怪自己,终究是一个杀手! 姐妹花固然可爱,七七固然友好,可我,终究是没有办法跟这逍王府中的任何人有所牵扯的。终有一天,我会完成我的任务,我会再回去葬花冢我不怎么喜欢也没讨厌的地方,或许我会再做回那恶名昭彰的赤发白练,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或许我会归隐,但那些,都与逍王府没任何相干了! 鸣音涧外,有人跟我说:“云舒,留在我身边吧。” 区邑中那略显破败的驿馆小院中,有人站在月光下问我说:“如果有机会,你还要做杀手吗?” 可是,我有机会吗? 我终不过是他拿来抵挡商若璃或许别人的挡箭牌,我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他的温情种种,我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是我也知道,即使是真,也不会如何。他是一个皇子,而我,终归是一个戾气太重的江湖女子,即使他能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我愿意为他金盆洗手从今只为卿洗手做羹汤,遑论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寄望! 郦城初见,就应该分清彼此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千荷宴前,我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去区邑前,我又是一次未加思索!莫非只是因为那是我的任务,我才那么无所顾虑么?我不否认自己的心,曾因为他波动,否则不会有区邑的相随,不会有鸣音涧的生死经历,更不会有那朦胧又情不自禁的亲吻,可是这又如何!我一直都知道,终有一天,我跟他只会形同陌路,也一直都有淡然处之,付之一笑的准备…… 只是,这还是我吗?这还是师父心中那个最无欲无求,最适合做杀手的云舒吗? “小姐!” 回过神来,我努力的弯起嘴角,对狄福轻轻笑了笑,只见她无奈的嘟囔着小嘴指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 眨眼间,那身影已经坐在我的身边,他激动的抓着我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师姐你终于醒了!” “子玉,你来了?”我对他轻笑,子玉,可能还是我以后比较重要的存在吧?至少,他与我比较亲近,至少,他与我一样是杀手! “恩,我来了!”他的表情是无法言表的激动,他说:“我很早就想来了,可是她们都不让我进去,还拦着我!幸好刚刚听说你醒了,于是就马上跑来啦!” 说完,他瞥了一眼站在面前面无表情的姐妹花,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对我控诉说:“师姐你要好好教训她们,太过分了,居然拦着我!” 我无言,拦着他的人应该是七七,也只有七七才有那个本事和精神去拦他。当然,姐妹花肯定也是七七党的。其实,她们对我真的不错! 见我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子玉急了,他摇着我的肩膀,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小姐,起风了,我们快进去!” 狄福说完这话,就要来拉我。可子玉定是不让的,他使劲的拽着我另外一只手。我无奈的对狄福说:“狄福啊,我们再坐一会吧!” “小姐!”狄福也急了,她急冲冲的开口道:“大夫说你的身子很弱,要好好保养的!” 我的身子弱?我自小习武,在江湖上那么多年,也没见谁会说我这样一个人身子骨弱的。于是我不以为意的笑笑,没有搭话。 “小姐,你不相信我?!那是神医啊!” 狄福似乎马上就要跳脚了一般,求助的眼神到了她妹妹那里。随后,狄喜说:“小姐,是真的。当时你被送回来之后,逍哥哥请了神医来给你看,神医说你的身子骨弱才会自幼习武的!” 呃? “当时七七姐姐都吓坏了,她都给你准备了好多补品,正准备等你醒了就给你养身体的呢!” 我的身子骨弱,我自己居然从来都不知道!不过就是经常没来由的晕眩乏力,半夜的时候不定期来的噩梦? 收到我质询的眼神,子玉明显的缩了缩,抓住我手臂的手已经收回。子玉自小就跟师父修习医术,即使他称不上神医,但毕竟葬花冢只有他与师父俩个懂药理,那么他就不会不知道我的身子骨弱不弱的问题了。 我问:“子玉,你知道吗?” 他吞吞吐吐的尴尬笑了笑,说:“是师父不让说的!” “为什么?”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找不到理由。子玉摇了摇头,正准备说话,桃林中窜出一个人影,是晏衡。他的脸色因激动而显潮红,他对我说:“公子回来了!马上就到门口了,小姐快出去吧!” 他,要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43章 待我有些急促的抬步奔到落桥轩门口的时候,不觉惊讶自问,我为何如此激动? 掩下烦乱的思绪,我对一旁恨不得马上飞到门口的晏衡笑了笑,说道:“衡叔你先过去吧,我得慢慢走!” 他面色稍滞,迅速点了点头,提起身形就奔了出去。 我看了看身边的人,开始往府门口缓缓走去,却在过连廊的时候,看见一个疾奔过去的纤细人影,我笑,逍王府中,总会有人紧张他的归属,即使那个人是商若璃。 到了王府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很多人了。我没有费力的去挤那层人海,只是站在远处子玉的身边,默默地看着那缓缓被推进大门的身影,他依旧是那个打扮,白衣翩翩,眉目疏朗,眼神里是一贯的清冷。他虽目不斜视,可他的手指正轻轻的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或许,他的心里,也不平静,只是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因为我? “逍哥哥,你回来了!” 此时的商若璃真的很是迷人,跑了一圈的小脸,加上羞涩之情,她的脸泛着一圈红晕,扑闪的大眼中都是迷蒙,绞着手绢的小手置于身前。这样的模样,应该最是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惜吧? “嗯。” 他的声音波澜不兴,没有一丝其他的韵味。我有些玩味的将落在商若璃身上的视线收回,却惊然发现落在我身上的那道视线虽不浓烈,但不依不饶。我微微一笑,回视过去,他正朝我的方向过来,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我知道,他在笑。 距我不远处时,他停下来,看着我,轻声道:“你来了?” “是,我来了。” 轻风拂过,原本是最为炎热的酷暑,我竟觉得清凉无比。那阵风,吹过我的脸颊,触过我的耳垂,真的是很舒爽。 周围莫名的安静下来,似乎,他们正在远去,我的眼底,只看见他,这个世界,仿佛也只剩下他嘴角弯起的舒然。 ◎◎◎◎◎◎◎◎◎◎◎◎◎◎◎◎◎◎◎◎◎◎◎◎◎◎◎◎◎◎◎◎◎ 夜又深了。 窗外只挂着一弯不起眼的弦月,淡淡的光芒抵不过烛火的通明。整个院子里,只有烛灯倒映着的橘黄色的亮斑。树影斑驳,不时传来的虫鸣蛙叫,扰乱我的思绪。怎么样,也无法入睡。 既然睡不着,就干脆走了出去。 夏日的夜,总是不冷。只着了单衣,我信步踱到莲汤,一路上见到我的丫鬟仆役都只是低头行过礼后便悄悄离开。我亦无心留意,百无聊赖的走着。 下午时分,本来应该被簇拥进府的皇甫逍,还没有来得及跟府里嘱咐一声,就被急急的召进皇宫,说是要呈报区邑一事。本来就是紧赶慢赶,在预计的时间之前到的,而他刚刚到府,就有圣旨到,不得不说,盯着这位如鬼魅般神秘的三皇子的人,不少。 莲汤里的莲花开得粉嫩,千姿百态,灿烂得紧。有些欣喜的踏水而去,足步寸寸移动在朵朵金莲上。我惧水,可我不惧莲汤,或许是这满池的莲花给了我胆子,或许是这莲汤二字让我忘了这是水池,总之,落在那假山上时,我的心,毫无起伏。 一松亭里人影松动。原来,与我一样月夜无眠的人也有。轻轻晃了过去,那人影纤细,石桌上摆着酒壶,我正欲走近看仔细一点的时候,那个身影倏地转过来,那双毫不掩饰怨恨的眸子直直看进我的脸上,我苦笑,原来月夜失眠并不适合到处乱晃。 我自若的冲她笑了笑,径自走进一松亭,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只是瞟了瞟我刚刚落脚的位置,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或许她能猜到我是渡水而来,或许她只是随意看看。 又安静下来。这样的氛围我定不会提起开口,对于商若璃这个女子,聚英会后,我就知道她并不可小觑。她的工于心计,只是因为一直的无用武之地而显得有些粗糙,但那并不代表她不会成熟。单单看她一介弱女子,自己攀枝附力,宫里宫外,她都有打点过。即使精明如锦安长公主,不是一样对她有些宠爱吗? 也许,她唯一失败的就是她并不是皇甫逍心中的人。那么,皇甫逍心中的人是谁?呵,我心中一阵失笑,他心中的人,也断不是我,因为我的出现,只不过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挡这些于很远之外的挡箭牌而已! “云小姐,这么晚了也跟我一样失眠吗?” 终究是她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微微一笑,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滑过,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赏花最是合适,所以就来了。” 她只是凤目一挑,嘴角含着戏谑的笑:“虽说现在是夜间,可王府里依旧有很多人在走动。云小姐就这样踏水而来,不怕有失身份么?” 有失身份?呵!想也未想,我脱口而出:“那倒无谓啊!” 话刚落地,我就知道,自己有些燥了。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我心中更是暗悔不已。 “是啊。云小姐出生乡野总是免不了一身的乡野气息,这也难怪。只是,”她顿了顿,脸上稍微凝滞起来,接着说:“逍王府能要这样的女主人吗?” 人说,一步错步步错,我的一次率性而为,正好成了被猛烈抨击的缘由。我也敛住脸上的笑意,换了个倾听的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脸上变也未变,接着说道:“云小姐容貌清丽绝佳,气质脱俗清雅,这样的女子置于那混乱的乡野江湖中,的确是浪费。但是,云小姐觉得你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戾气能让皇室接受你吗?或者说,云小姐准备让三皇子放弃他应有的一切随你归于尘隐?” 我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又恢复原来的表情,淡淡的看着她。 显然正说到兴头上,她对我的扬眉毫无反应,继续义正言辞着:“逍哥哥是我的未婚夫,他要做什么,我一定拼尽全力来支持,我相信我也能做得很好!可是云小姐你呢?你能给他带来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留在这逍王府里等着自取其辱的那一天?江湖女子不是应该更洒脱吗?” 再不想听下去,我站起来,一字未说,抬步往一松亭外走去…… “站住!”她蓦地拉住我的手臂,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云舒你听着,如果你执意跟我作对,休怪我以后做事不顾轻重!” 轻轻甩开她的手,我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径自走开。 其实,她说的没错,她的自私也可以理解。即使她最后的要挟对我来说,无关痛痒,但是我的心里依旧被说得纷乱无章。到底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我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枫林,原来,我又拐进了落桥轩那神秘的枫林了。 虽然我与皇甫逍不过是一场戏来一场做,但,日子久了,似乎生活的味道也渐渐的变了。 商若璃…… 绕过眼前的竹林,应该是他那偌大的却空无一人的神秘书房吧?心思杂乱间,我竟绕到这来了!微微叹了口气,疾走几步,那竹屋已在眼前。他应该不在吧?这个时候,如果他不在皇宫,就应该在宇清园与狄御在未雨绸缪不是吗? 没再犹疑,我径自往里面走去,踩着那清脆的竹子阶梯,很快上到二层,朦胧的月光下,一排排的书架仍旧摆的整齐。淡淡扫了一眼,却瞬间被钉在当场…… 那倚靠在窗台上,殷殷看着我的人,就是那个下午独独往我方走来的他么?(未完待续) 第44章 那倚靠在窗台上,殷殷看着我的人,就是那个下午独独往我方走来的他么? 可那一径的白袍,那目光中比月光还要明亮的神色,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对他浅浅一笑,站在原地。 也许,循着礼貌,循着礼数,我都应该过去,可是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我走到他面前,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难道,只是道一声:“你也在这里吗?” 他站了起来,修长的腿步步往我走来,他的头未斜,他的视线亦未离开我的身上,突然觉得,他走得很是坚定。 来到我身边,不给我错愕的时间,他执起我的手,转身往回走去,他说:“站在那边看不清楚,这边的月色才好。” 哑然。我不是来这里赏月的,而且今晚的夜色并不值得一赏不是吗?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走到那边,站在他身边,一如他曾经说过的:“云舒,留在我身边吧”。 记忆中应该摆着舒适太师椅的地方,换成一列长椅,说是长椅,不过是客气了。那长椅只能容两人坐,上面铺着上好的凉席,左右皆有小几,案上摆着紫砂壶,空气中是温香的气息。 被他按坐在那长椅上,他仍旧横靠着那窗台,眼睛转向窗外。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呵,”他嗤笑了一声,看着我答道:“好一会了。” 我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他,却一个都想不起来,只好保持沉默的坐在当场,看着那外面朦胧的竹影呆愣。 “以后,不许那么做了。” 他蓦地开口,我听得那一刹那不明所以。对上他有些严肃的表情,我倏地想到区邑药肆里,我大胆的威胁,以及,我自告奋勇的试药。我有些赧然的垂下眼眸,还是答道:“当时情况紧急,云舒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以后,我在的地方,不许你冒险,听见了吗?” 他的话掷地有声,我却已经找不到说话的能力。他在的地方,不许我冒险,这算是承诺,还是什么? “云舒,”见我许久没有反应,他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俯看着我,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他说:“云舒,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明白吗?我不明白,这里的一切,他的一切都已经让我混乱了。 我茫然的摇头,笑说:“不,我不明白。” 他愣了愣,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收回手,也转身在长椅上坐下。 许久的静谧,空气越来越凝结,外面的夜色如水,可惜泻不进这竹楼书斋。身边的他气息平稳,却有些急促。 我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寂,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思绪绕了几圈,只想到了苏澄,于是我问:“苏澄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经意的扫了我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说:“他还在区邑,可能还要过段时间。” “为什么?”他都回来了,为什么苏澄还要留在区邑? “因为,他试药了,需要修复好才能回皇城。” 试药?苏澄,也试药了?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一般,虽然语气冰冷,可他还是答道:“你试过药后只有晕迷一个症状,没有任何用处。而苏澄当时正好也进了那个药间,于是……” 于是,他做了下一个试药者?苏澄,他的纯良呵! 我本想继续说着这些,来缓和我与他之间的气氛,然而,他却微眯着双眼,不再开口。我知道,这并不是他想说的。可是,他想说的,又是什么? 时间,总是容易逝去,不管你在做什么,抓不住,挡不掉。 “公子,”我无奈的开口,不想让情况更加暧昧不明,也不想让自己在混乱中失去方向,失去分寸,只好在还能全身而退的时候明哲保身:“夜很深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表情有些许的无奈。片刻后,他答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跟我独处会让你这么不自在。” 不自在吗?不是的,我只是不敢太靠近,我怕我一旦熟悉了你的温度,我的人生,你的未来,都会万劫不复! “云舒,如果错过你,我会后悔。可是,如果注定没有结果,那我绝不拉你一起陷入这漩涡!” 我看着他有力的执着我的双手,面色无波,可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他的话让我知道,那些早已朦胧的情绪,早已呼之即出了!可是,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既然你不会拉我陷入这漩涡,我亦不愿意跳进。 我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笑道:“公子今晚的话,云舒不是很能理解,只是夜深了,真的该回去了。”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再度转到外面。 站起身,往回走的时候,我终究没忍住,回了头,他的背影总是那么寂寥,他的潇洒为何总是沾染着孤寂?或许,他身边真的需要一位红颜知己,或许,商若璃适合…… “公子,还是尽快将商小姐迎娶进门吧。” 话毕,我就只想惨笑,那种熟悉的痛已经袭来,渐演渐烈。眼前的楼梯我已经走不下去,那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亦没有回头的打算么? 终将撑不住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声音幽幽绕梁,却铿锵有力:“弱水三千,只需一瓢……云舒!” 我的嘴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了,原来,弱水三千,只需一瓢!(未完待续) 第45章 “小姐啊,你越来越有千金小姐的气场了啊!” 狄福故意拖长了“千金小姐”四个字,一脸的搞怪,害的我差点将刚刚喝尽口中的参茶给喷出来,我好笑的看着小喜拉着她姐姐的手要她打住的动作,将茶盏递给站在一旁的香菱,缓缓靠在床背上,笑道:“那是逍王府养的!” 小福在小喜的钳制下,弱弱的跟了句:“胡说!” 这时,推门进来的七七扫了眼姐妹花,喝道:“吃完药,喝完汤,你们俩还不赶紧出去?!” 七七自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魄,姐妹花哀怨的看了一眼她,立马就跟我告辞了。自我上次从区邑回来以后,她就不许她们经常来看我,说是怕累着我了。我看着七七也挥挥手将香菱赶出去,对她浅笑吟吟。 她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坐在我床边开始叹气,也不说话。 我轻轻笑了笑,道:“七七,你不要见到我就叹气吧!” 她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恨恨地道:“谁叫你答应衡叔的?现在就全瞒着公子,看到时候怎么收场!” 我无所谓的扬了扬眉,拿起手边小喜给我缝制的小人偶,摆弄起来。 见我这副模样,七七不知哪来的怒气,猛地抢走我手中的人偶,吼了起来:“云舒!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我终于敛住笑意,认真的看着她,轻轻弯了弯唇角,道:“七七,难道你也忘了,我是一个杀手,衡叔要我做的难道比我的职业还要危险吗?” 她愣了愣,叹了口气,答道:“我没有忘记,只是,我以为你已经不是了。” 以为我已经不是,并不能意味着我真的不是了。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我知道七七只是担心我,毕竟此去凶险几何,无法预料。但应该还好吧,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死,早就不在担惊的范畴里了。 “云舒,”七七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她说:“你有想好怎么告诉公子吗?” 抚在春被上的手滞了滞,我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想过。” 看着她又要开口说什么,我连忙拉她坐下,指着那春被上绽放着的粉色桃花,问道:“这花好看吗?你说如果绣在巾帕上会怎么样?” 她无奈地瞥了我一眼,开始与我讨论那桃花的色泽与该用的丝线…… 皇甫逍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桃林的凉亭里,在姐妹花和子玉的注视下,喝着那碗黑漆漆的药,苦不堪言。 他坐在轮椅上,一个人静静在桃林的入口处,远远的看着这边。 狄福大叫了声“逍哥哥”就拉着妹妹飞奔而去了。子玉在我耳边嘟囔着“怎么又来了?!”随后也掠起身形,眨眼间就不见了。 他轻摇轮椅,缓缓移到我面前,问我:“今天怎么样了?” “好多了。” 这样的情景,自我再次醒来时,便每日上演,一日不曾改变过。或许,他也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我亦习惯了他每日的问候,然而,这种表象的平和,能维持多久呢? 这时已是黄昏,夕阳渐渐滑下西山。在这桃林,透着厚厚的枝桠,怎么也看不清楚。我戏谑地调侃道:“我们去看落日,怎么样?” 他剑眉横挑,有些惊讶的模样。我摆摆手笑了笑,正打算说“随便说说而已”的时候,他清透的声音传来:“好。” 语毕,他腾地跃起,执起我的手,道:“要去就要快,不能被别人发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那一簇热闹的火焰很是调皮,看的我来不及再说什么,就已经随着他,疾速奔进那神秘的竹楼,走了一条极隐秘的小道出来王府,果真,一路上都没有见到旁人。 彼时,我们已经坐在无回涯上看着日暮西山,红晕染遍整个天空的景象。 然而,吸引我注意力的,倒不是那神奇的夕阳绮景,而是这素称“无边寂寥有去无回”的无回涯,莫名的,我觉得熟悉,似乎我曾经来过,可事实上,这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只是那种感觉…… 我看向那将目光投向远方的皇甫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他没看我,侧面看去,他的嘴角有轻轻的上翘,他说:“曾经来过。” 曾经…… 他在皇城有过曾经,可到底,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不是吗?我忍了忍还是将疑惑问出来了:“曾经,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看着我答道:“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的。” 或许他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可他不愿意正面回答,我自然不会强求。可层层环绕着的那种不安,那种混乱的气息越来越浓烈,我,是真的来过这里吧?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我一点都不记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淡淡的吟出这首诗,脸上,带着些许的落寞。 眼神再度扫向那无边红晕的时候,我问:“你喜欢看落日吗?” “为什么问这个?” 他的不答反问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笑着答道:“你不觉得,只有在消逝的这一刻,落日才真正的绽放了属于它的妖丽吗?” 对我的回答,他只是报以一笑,随后说:“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夕阳落日,都不过是一场景致而已。” “你,喜欢桃花吗?” 他这才好好看了我一眼,答道:“比不上你那么喜欢,但我会努力喜欢。” 自我醒来,他对我,就一直是淡然处之,话不多,也不重,一如我刚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只是,微笑时,言语时,我们的眼中都多了一丝了然。整个逍王府都知道我喜欢桃花,单单看我对那一院子的桃花的痴迷就知道了。如今,他说,他会努力喜欢…… 我摇了摇头,努力想摆脱那又有些游离的思绪,笑道:“那就好。其实,桃花也很漂亮。” “是吗?” “是啊!” 看着他如刀刻一般俊毅的侧脸,我有太多的话说不出来。正如七七所想的,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告诉他,我就要离开了,我也不想告诉他,我醒来的第一天晏衡就来找过我,于是,我一径地沉默着。 突然想到桃林里扔下的轮椅,我有些担忧的问道:“桃林里的轮椅……” 他嘴角微扬,道:“没关系,隐修会处理。我们专心看日落吧,不要浪费了如此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是吗? 是啊,不要浪费。(未完待续) 第46章 五更了,早朝应该已经开始了吧。我吹熄那桌上燃了一夜的火烛,将信与那连夜缝制出来的巾帕留下一条,再一次在朦胧中看一眼这住了几个月了的房间,拿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悄然离开。 信是留给七七的,只是请她转告晏衡,我离开的时间提前而已。至于那块巾帕,上面的桃花,花了我一夜工夫,只是留下做个纪念而已。 行到无回涯时,子玉已经在等我了。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直未消,即使昨日很短时间之后,我就跟着他,悄悄返回落桥轩了。 还记得昨日相依而坐,静看落日余晕,点点繁光洒向天边。然而,那种静谧,那种温雅,或许,以后都会很少了! “师姐,我们走吧!”子玉喊着。 循着清晨的风看去,子玉站在无回涯颠,轻风拂起他的衣袂,黑色的劲装将他烘托的更加高大。俊挺的容颜,无俦的眉眼,没想到,我才十七岁的师弟,早已成长为可以担当的男子了! 我背好包袱,笑了笑,踏上征程。 不知道皇甫逍退朝回来得知我已离去会是什么反应,但我想,最多,他只会唏嘘一阵吧? 还记得那天,一直未曾痊愈的身体,在竹楼晕倒后,醒来时,却躺在皇甫逍的房间里。晏衡带着香菱几个丫鬟,要来扶我回落桥轩时,晏衡对我说:“云小姐,公子待你不薄吧?” 我愣了愣,当时虚弱的身体让我没来得及理解,他已经再次开口:“以云小姐的出身,无论如何,公子都是对得起小姐您的,小姐觉得呢?” 虽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好歹,我亦不笨。于是,我只是笑了笑,应了声“是。” 他的脸色也有为难,然而,他还是挥手屏退了所有的婢女,站在我面前,不卑不亢,异常坚定的说道:“请小姐去一趟骊山吧!” 骊山,便是当年皇甫逍被送去的地方了,我曾经听七七提过。我不知道晏衡要我去骊山做什么,也不想知道。或许,他只是找一个借口将我调离逍王府,毕竟,我现在“无比羸弱”的身体,的确担负不起皇甫逍师妹兼保护他的重任。也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骊山真的需要我去落实皇甫逍师妹这样的一个身份。但是,我来皇城以他的师妹自居已经三个多月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不可能一直没有动手,所以说,那些后备之招,他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才对。 而我,早在看到镜子中那纤细中透着的苍白,就已经感到乏力。我是江湖中最意气风发的杀手,如今却如同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柔弱小姐!当初的当初,我只是为了任务,为了流音琴才会这样,那么现在呢? 数度爆发的头疾,正渐渐夺去我所有的生命力。没有人知道那是何故,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病一点点的蚕食我的生命! 我,似乎,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于是,我看着晏衡一脸的平静,道:“衡叔,您请放心,云舒定会走这一遭!” 那一瞬间,晏衡脸上闪过的表情可谓丰富,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了。我冲他礼貌性地笑过,随后便自行离开了。 晏衡对皇甫逍的忠心可见一斑,他的一心为主是不顾一切的,在他眼中,即使,我跟皇甫逍之中有着朦胧,也不足以给了我足够的资格在他身边,因为,我总是危险的。 早就知道,逍王府不会是我的终点,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那么的快,快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只是,我一介江湖女子,又何须为一个住处伤神?或许,我的任务已经告以结束了呢? 再没什么心思去回想那天下午,皇甫逍看着我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曾经说过,弱水三千,一瓢足矣,可是,我不知道谁会是那一瓢,也不愿意多想。 我看着深不可测的无回涯深渊,嘴角挂着惨淡的微笑,再抬眼看东方已然大亮着的旭日,告一声,再见吧! 子玉在一边静静的站着,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笑了笑,问道:“怎么了?不舍得?” 他脸色未变,没有像以往一样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微眯着眼睛不答反问:“师姐,你为什么要答应晏管家?” 一怔,我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师姐,你应该也不想离开的吧?那为什么要走?你的任务没结束,皇甫逍也没有要你离开……” “够了,子玉!”我喝道,他真的长大了,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了。我有些欣慰道:“子玉你长大了啊!” 一听这话,他居然撅起了嘴巴,拧道:“师姐,我很早以前就长大了好不好?!” “是吗?”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也不理会他在后面故作的狰狞面目,信步往南走去,骊山,在皇城的南方。 “师姐!”他在身后吼了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吗? 我没打算回答。因为,我给自己找的理由,只需要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是吗?而且,骊山一走,或许,一切都会风轻云淡,悄然隐世,或许,我与子玉这一走,便再不会回逍王府,再不会走进那座皇城,再不会回眸这个交替了春夏的诗卷呢! 然而我不知道,这些,只是我的任性所为而已,我不告诉子玉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我的潜意识里,都知道,我的理由只是借口罢了!(未完待续) 第47章 出了皇城不远,旭日已经升起,看着东方冉冉的红日,心生愉悦。 没走多久,一路上就只能看到急色匆匆赶着路的行人,目不斜视,脸上布满沧桑。也有周围的山地田野里,弓着背的老农们辛勤劳作着。 不远处一间不起眼的茶寮已经坐满了人,里面的吆喝声不断,一片杂乱。若不是子玉嚷着口渴,我是不会停下的。再耽搁下去,恐皇甫逍就要下朝了吧? 走进那间茶寮,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女子就迎了过来,她大咧咧的将我们面前的两个位置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拍净,招呼道:“两位客官赶紧坐下,一路奔波辛苦了哈,要点什么?” 子玉一时来了兴致,竟开口问道:“那老板这里有些什么?” “哈,白开水,甜开水,茶,馒头,包子……” 耳朵里老板的报菜单在我耳里已经听不清楚了,隔壁桌的那人温文尔雅的笑着,给一个浑身是泥巴的庄稼人让了个位置,身上的白袍依旧一尘不染。面对庄稼人厚道的道谢声,他的神色不见半分不耐,依旧笑着。那笑容,不说有多么庄重认真,但好歹,已经温暖如昔了。 看得有些愣住了,直到他也回过头来,很自然,我们相视而笑。 有人在拉着我的袖子,我转身,子玉道:“师姐你也没有吃早饭,我们要不吃些馒头吧?” 我正欲点头,可身后人的浅笑让我回过头去,他的眸子晶晶亮的,他说道:“这家的馒头不怎么好吃的。” 子玉不认识他,只是瞪着眼睛看他,不说话。我笑了笑,站了起来,见旁边人太多,只好简单的低了低头,道:“二皇子怎的会在这个地方?” 他扬了扬眉,一点不在乎的在我们那桌的空位坐下,道:“店家,这边来一笼馒头。” “来嘞!” 他但笑不语,静静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我无奈,只好坐下。拿眼偷偷觑他,他正对着我笑得开怀。我真的有些奇怪,在应该在朝堂上的时间里,他竟然出现在皇城外这么一家茶寮里,却是为何? 直到馒头端了上来,我才知道皇甫珛所言非虚,子玉怒狠狠地再瞪了他一眼,只顾埋头喝水,样子滑稽的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皇甫珛笑笑道:“小孩子而已,还望……” 他摆着手,打断我的话,面上依旧淡笑吟吟,他说道:“既如此,你陪我走走吧。” 我愕然,不知他所为何事? 然而,我还是跟着他站了起来,嘱咐了子玉后,便跟着他出了茶寮,沿着回皇城的路慢慢走着。 我的马就系在茶寮外的大树上,他应该已经看见了吧? 穿过我要走的官道,慢慢走近一片山林,那边的树不高,但树下的草很旺盛。他指着前方不远处很连绵的裙衫道:“你看见前面那群山麓了吗?” 我点了点头,似乎,我曾经去过那里。 “那就是祁连山。” 果然,年前,似乎曾为了执行一个任务,夺一条人命,我曾上过祁连山,当时还是冬季,厚厚的雪,压着祁连山的树枝丫,只是我并没有爬上山顶,不过在一个山谷里结束了那次棘手的任务。 我不知他指着那座山要说什么,只好面带疑惑的看着他,他收回手指,目光幽远深重,道:“每年的春猎秋猎就是在祁连山,很快就是秋猎的时间了。” “那又是二皇子您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我在笑,而且我保证我笑的很是真诚。这本就是出自真心的,即使狩猎的本事有人能高过他,也断不敢在皇家的猎场拔这个头筹吧?然而他却没有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淡淡的思绪静静的看着那片山脉。 莫不是,又跟他的亡妻有关? “二皇子又想起什么了吗?” 面对他,我从来没有拘束与不自在,或许是他身上的气质,让我觉得莫名的熟悉。于是乎,我开口就说的话也没有什么避忌,只好在说完后在心底暗悔自己的失言。 然而他却仿若未闻,浅浅笑了笑,回过头来问我说:“你要出远门?” 我点头,没有要瞒他的打算。早知道瞒不住的了,他能出现在这里,总该有些原因的。只是希望,他不要因为我身上这副皮相而做出什么不该做出的选择来。而我也知道,他的理智与城府绝不在皇甫逍之下。 从来不愿意与这样的人精过多的纠结,可世事又怎么会遂心如意呢? 他再次开口,倒不是我猜测的那样询问我的去处,这又让我有些吃惊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摇头,正欲答话,他已经笑开道:“本来还想着,如果你能秋猎之前赶回来,就陪我一道去参加呢!” 这是玩笑,我知道。即使我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的秋猎,也应该是跟着皇甫逍的吧?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一般,他不甚在意的笑道:“那天,三弟是要带着商家小姐去的,正如当初,婉如只能与我一道一样。” 我定定的看着他,这是他要告诉我说,秋猎只能带着自己的定亲对象是吗?因为皇甫逍与商若璃指腹为婚,于是,他们俩才能一道出现。而皇甫珛却能因为妻子早逝,而带我出现,是吗? 只是可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归期几何,无论今日如何计算,恐也赶不上计划万变吧?于是,我淡淡的笑开,没有答话。 眉眼弯弯,眼角上扬,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他道:“你的表情让我觉得,我会吃人一般。” 呵!怎么会? 我扬扬眉头,问道:“不知二皇子今天怎么来的闲情逸致,来这荒野之地?” “我来送你的。” 他的表情一变未变,面上的笑容让我瞬间失言,那刹那,我根本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而我的身体,在那一刻也僵硬如铁。 直到发现他看我的眼神越发的深邃不可测时,我才收回所有的思绪,故作无事一般道:“云舒还急着赶路,要是二皇子没有一句真话,那云舒先告辞了。” 他愣了愣,又笑了。 他的笑如三月春风,依旧和煦撩人。 我转过身,就准备走了。他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也不说话。 直到我走到马前,他才开口唤我。 我应声回头,他的白袍洁净如雪,背后欣然的红日耀得这片土地别样晶灿。茶寮里的人倏地都要离去,我的身边都是人声,这时他的嘴唇微张,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见。我睁大了眼睛,直视着他。 终于,人声散去,我才听到他又笑道:“快走吧,马上就要退朝了吧。” 心中咯噔一跳,马上,就要退朝了吗?那么,皇甫逍,很快就该知道了吧? 我收回思绪,浅笑道:“谢过二皇子,云舒告辞。” 骑上马,正欲挥鞭,又听见他唤我,我再度回头,他站在那里,遥遥相望,他说:“你不跟我告别吗?你不跟我约定再见吗?” 约定再见…… 没再多想,出于客套,我也该说吧? “二皇子,再见。” “再见。” 看着他缓缓闭上的嘴唇,我愣了愣,终于扬鞭将他扔在身后。 请原谅我没有回头,虽我听不见你那两个未开口的字,可我依旧可以从你的唇形上读出那两个字——(未完待续) 第48章 骊山真的很远,纵使我与子玉一出了皇城就换了快马,也奔波了五天,才来到骊山附近。 望着眼前那苍茫连绵的整片山脉,我有些惊叹。这些年走的地方已经很多了,却从来没有见过骊山如斯壮观的山色。骊山位于峄城以南,横跨三千七百里,主峰次峰拖沓延连,山高百丈,直窜云霄。 “天啊!”子玉在我耳边惊呼,他也是初次到这骊山来:“这么高!” 是啊! 只是,这骊山早已超出我与子玉的设想,要在这样的深山中找到皇甫逍曾经的落脚之处,有如大海捞针。或许,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派出去的人,也是在这深山中迷失了,才终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更或许,皇甫逍早已全部安顿好了。 我与子玉此时所处的位置是骊山山脉下的一个小镇中,站在小镇的最高处远眺骊山之宏伟,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入了镇寻找住处。 这镇虽小,却有不少客栈,倒是奇怪。 我与子玉挑了一件比较干净的客栈走了进去,立即有小二来牵走我们的马。 掌柜的是一个戴着掌柜帽的老头,脸上有很多疙瘩,他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我们,道:“两位客官是住店哪,还是打尖呢?” 子玉没好气的扔了句“两间上房”后,就偏了头不再看那掌柜。那掌柜也不以为忤,客客气气的唤来小二要带我们进房。我看着子玉的态度不觉有些好笑,边上楼梯边往客栈的大厅里看去。大厅里人不少,都坐得满满的了。 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那些大汉都向我们这边抛来不好的眼神。 游走江湖那么多年,如果我不能察觉那意味着什么,那便注定我必会短命。我笑笑地问小二道:“店里生意不错啊!” 说话时的口气喷在面上的白纱上,有些飘荡。 小二走在前面,有些得意的答道:“是啊,最近生意特别好,老板心情都好!” 他的得意可以想象,老板心情好,即使不能涨工资,也很好相处啊!我又问:“你们镇上的客栈都是一直都有的?生意也一直那么好吗?” “可不是!”小二打开面前的房门,将我们让了进去,道:“自从骊山不再闹鬼了以后啊,来骊山的人就多了!” “哦?”子玉缓缓开口:“骊山曾经闹过鬼?” “是啊,”小二见我们都是外地人,对这闹鬼的事情也很有兴趣,便喜滋滋的答道:“传说啊,骊山有个女鬼,长得特别漂亮,可是,只要上山了的男人就再也回不来,女人就会变成干尸!” 听着倒真像女鬼了,我客客气气的接着问道:“后来怎么没了?” 小二手指着我与子玉啧啧道:“客官二位果然是外地人啊,骊山不闹鬼自然是因为骊山的神仙显灵了啊!” 这回答让我和子玉面面相觑,瞬间失语。小二还摇摆着他硕大的脑袋,对子玉道:“这位公子,您的房间在旁边,这边请!” 他看子玉的表情还有些挑衅,似乎子玉要是不走他拉也要拉他走! 子玉冲他挑挑眉,一声不吭的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小二一看,又面带喜色的下去了。 夜深时,我躺在床上,很难入睡。 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不知道,皇城怎么样了,那里,有没有,会因为我的离去而神伤?或许是有的,也或许是没有的,真的没有再想的必要了。 我坐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窗纸处那塞进来的极细的烟管,颇感无奈,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我打开窗户,站在门后面,看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削断了门把手,随即,闪进来两个人影。 前面的个子较高,他压低着声音,对身后的人道:“这小娘们归我,你去拿包袱!” 身后的人有些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只好伸手往我放在桌上的包袱探去。 床上我早已将枕头塞进被褥中,所以那高个子淫笑着走近床铺旁依旧没有发现床上没人。那个瘦弱的小个子已经划开了我的包袱,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睡之前放进去的桃花巾帕,他鄙夷的扔在一边,这时,那高个子终于掀开被子,惊得大叫了一声。 我走到桌边,拾起那张巾帕,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放进怀里。那个小个子依然没有发现我正站在他的身后,颇为不满的对那大个子道:“别叫!赶紧完事,兄弟我还等着呢!” 我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原来,我们还真的进了一家黑店啊! 那高个子的大汉早已举着长剑往我这边扑来了,我视若未见的打开身边的门。门开时,剑光闪,但是子玉的飞镖更快,那柄长剑就这样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刺进不远处的屋梁上,没入三寸。 两个刺客这才有些惊惧的看着刚进门的子玉,对视了一眼,双双挥剑扑来,那个小个子的左手似乎还抓着其他的东西,这让我有些怒了,本来已打定主意,今晚绝不出手,却还是不能看着他们暗算子玉!子玉虽武艺不会低我多少,但毕竟年轻气盛,热血喷张有余,稳重迎战经验还是太少! 说时迟那时快,子玉一人扛下他们二人的武器,那瘦个子左手正欲挥出,我随手从桌上拿的火石已经飞出,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手腕,一脱手,那白色粉末正好他们兄弟俩全吸了进去。 子玉利索的绑了他们,封住他们的口,将他们塞进我房间的床底,吹熄了刚刚才点亮的烛火,与我一道,纵身跃出这间黑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与子玉本不想再多做纠结,可我们还是低估了那间黑店。(未完待续) 第49章 我们使足全力才离开那间黑店百丈远,就已经察觉到四周涌来的脚步声,或许,一个一个来打,我与子玉都不会输,然而,那杂乱却十分遒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显然不愿与我们单打独斗,而是,要将我们包围! 迅速判断后,我与子玉决定原路返回,因为,那个方向的脚步声最轻,最薄弱。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脚步轻,是因为,那个方向的高手更多! 看着前面的灯火通明,我苦笑,莫非,我与子玉竟落在一间黑店的手上? “师姐,我掩护你离开!” 子玉的声音也不复往日的轻松,他的眉已经拧成川字,手执长剑将我护在身后。 我轻轻的笑了,子玉,你我都知道,这正咄咄逼近的人群中,高手甚多,或许,我们连其中的一个都对付不了,你又要如何护我离开?我拉住他的手臂,道:“子玉,我是师姐,听我的。” 子玉有些诧异的愣了一瞬,这时我已经从他身边走上前去,面前的人里面,有三人骑着高头大马,那三匹马中有两匹是我和子玉带来的。而正中间那个骑着另外一匹黑色骏马的男子,着了一身深蓝色劲装,冷眉肃目,凌厉深邃的五官没有一丝表情。 我的脸上没有纱巾,整个容颜已经在火把的耀映下被观看无遗。 那个深蓝色衣服的男子,伸出右手,后面逼近的人群停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我,目光犀利无比。明明是盛夏,我却生生的觉得背后窜起了一股凉意。他的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那种冰山温度,与我曾经见过另一个清冷男子不同,那个男子目光从不会这么尖锐,他只是沉沉的裹着一层清冷的外衣罢了。 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是子玉。他气急败坏的将我护在身后,阻挡了那些男人落在我身上各种眼神,吼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我很欣慰,子玉像保护仔鸡的老母鸡一般的行为虽然还显幼稚,但那至少,是温暖的。我拉开子玉,坦然应对着那些人的目光。只见那个男子的眉头只是微微一皱,并未答话。他身边骑着我的乘风的男子,是一个跟子玉一样长相还略显稚嫩的年轻男子,一听子玉的怒吼也坐不住了,他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叫嚣道:“你吼什么吼?我大哥都没开口轮得到你讲话吗?” “住口!退下!”那为首的男子喝道,声音并不大,却有千钧力道。那个年轻少年立马噤了声,瑟缩着退后去。 我依旧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大群男人,这个为首的男子应该是胸有千顷极有抱负的有为之人,为何却是一间黑店的老板? “姑娘,”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不大,但掷地有声,是那种很有磁性的声音,他说:“那些不肖的混蛋冒犯了二位,是付某管教不当,这是特来向二位致歉的。” 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多年养成的宠辱不惊,让我没有任何失态的行为。 他挥了挥手,人群后面拖出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影。仔细一看,那的确是刚刚潜进我房内的两人,他们一直在苦苦哀嚎着,嘴上被塞了布条,苦不能言。他们一见到我与子玉,就扑着跪了下来,嘴里呜呜的叫唤着,似在求救。 “师姐,这不是……” 我挥手打断了子玉的话,他们如今的模样自然不是我们做的,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扫了一眼那两个跪在那里苦苦哀求的人,对那姓付的男子道:“他们只是一着差错,对我姐弟二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付大侠要如何调教手下,我们不便插手,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请付大侠给我们让条道吧。” “那是当然,”姓付的答应的倒是十分爽快,连脸色都一息不变,继续道:“只要你们二位原路返回,付某定会遣人相送,只是两位要再往里走……”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凌厉的扫过我们,手上一紧,他坐下的良驹难忍剧痛嘶鸣出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极为冷淡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这算什么?威胁我么? 身后的子玉早已怒不可遏,他拔出长剑,被我生生拦了下来。我面带冷笑,对那姓付的男子道:“付大侠的意思我大概是明白了,只不过……” 我轻轻扫过他身后二人身下的马匹,道:“付大侠是不是应该先将我们的坐骑归还?” “你们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他的话极为轻狂,我俯看着我们,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屑。 这话激得我有种劈了他的冲动,或许前一刻我还是欣赏这样一个有着慑人气势的男子的,可此时,他的狂妄太过逼人! 再度被我拦下的子玉已经气红了眼睛,他不解的看着我吼道:“师姐!” 我叹气:“子玉,稍安勿躁,这样打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难道我们就这样被他们侮辱?!” “……” “喂,你们俩个,讨论完了没啊?!老子我等的快发毛了啊!” 说话的是骑着子玉黑马的男子,他身材看的出来很矮小,脸色黝黑,若不是火把,几乎与这夜色相溶。他的话刚一落地,那些站着的小罗罗们都哄然笑开。 他们真的欺人太甚了!!! 我冷眼看去,倏地将手移到嘴边,一声唿哨,我的白马开始不安,马儿翻动着身体,那个年轻少年的驭马能力显然一般,手忙脚乱一阵颠簸后,终于被甩下马。我冷笑一声,一挥手,白马已经在我身边。我摩挲着它的鬃毛,这马跟我多年,品性早已被驯得温和,不会任意将人摔下马,但前提是,没有我的唿哨。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冷了三分,我熟视无睹。那个被颠下马的少年双眼充血的怒视着我,骂道:“你卑鄙!” “住嘴!” 开口的是那姓付的,他慢慢的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笑了。 “哼!”子玉闷闷的哼道,他的马是随意从逍王府牵出来的,没有办法召唤。 “付大侠,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未完待续) 第50章 “付大侠,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我站在马的身边,轻轻拍着马的背部,看也不看他的开口。 “哦?比什么?” “驭马。” 这时,他身后众人又笑了起来,似乎我的提议是十分愚蠢的一样。我无视这一些,因为我知道,如他那般骄傲,他定会答应。 果然,片刻后,他应下了:“好!” 此时,四下追击我们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四周都是火把,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什么都来不及打算,我必须立即敲下比试的时间地点和内容:“明日申时三刻,骊山下,我驭你的黑马,你驭我的白马,谁先收服,就算谁胜。如何?” 他瞥了眼我的白马,豪气干云,道:“好!” “如果云舒侥幸得胜,还希望付大侠不要再来阻挠我姐弟二人游山玩水的兴致,如若我输了,马我们不要了,还会立即离开这骊山周边五百里,如何?” “成交!”他挥了挥手,道:“老三,把马还给他们!” 黝黑汉子不情愿的下了马,子玉立即奔去将马牵了回来。我扫了眼那还跪在地上的两人道:“今夜我们还是要借宿客栈的,毕竟我们付过房资。” “自然。” 说完这话,他率先掉转了马头,不多会,一众人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连火把的影子都再看不见。 天亮了。 我出了房间,准备敲开子玉的房间门,叫醒他一块下楼吃早饭,然而,门却自己开了。我诧异的看进去,只见子玉一脸抑郁的坐在那里,桌上的火烛犹在燃烧着。见我看着他,他负气似的转过脸去。 我叹了口气,莫非子玉是在为下午的比试担忧?我倚在他的门框处,轻声问道:“子玉,怎么一夜不睡?” “哼!” 这算什么?担心我,还是责怪我不自量力?我扬了扬眉,有些好笑,打算不理会他自己去吃早饭,可我刚刚抬脚,子玉的声音就在背后响了起来:“师姐,那些人是土匪啊!你跟他们……” “子玉!”我急忙喝住他,这间客栈毕竟还是姓付的那人的资产,在他的地盘,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我也有些不悦了,轻声喝道:“下楼吃饭!” “我不吃!” 他怎么还跟一个孩子一样?!罢,今天要是不跟他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了。我进门,转身关上房门,坐在他旁边,正了颜色问道:“子玉,你认为我会输?” 他忿忿地扫了我一眼,那脸上表情写满了理所当然。我无言,难道我就那么不被信任?我摇摇头,叹气道:“子玉,你这么不相信师姐?” 他这才张了张嘴,嗫诺半天,说道:“师姐,你什么时候学过驭马?” 我没学过驭马吗?瞬间一怔,我的乘风,便是两年前我执行任务时在草原遇见的野马,花了七天才驯服,而当时,乘风曾是那个部落中最难驯服的马,我却从没有学习过驭马?!还记得将乘风送给我的拉德老人曾赞我驭马技术是得过高师指点的…… “师姐,这样你怎么跟那些土匪比?” 子玉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只好掩下这些,答道:“子玉,不管我会不会驭马,至少乘风是我的马,他要驾驭也没那么容易。而他那么骄傲,也是断不会使什么卑鄙招数的。” “师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够了,子玉。”我知道子玉很担心,但是人在屋檐下,我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我没有把握能赢,或许的确是输给他那摄人的气势了,但是,如果不试试就放弃,就太窝囊了!我看着子玉说道:“子玉,你听着,无论如何,今天这场比试是比定了。我们再做防范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听天由命,信他的骄傲一次!” 听见这话,子玉还是有些愣神的,他或许从没见过我如此坚决的模样。只是他不知道,我要进骊山,已经不仅仅是为晏衡的几句话所驱使的了。 我没再开口,起身出门。 子玉也未再置喙我的决定,虽然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但好歹已经能够沉默着跟着我去马厩照料我的乘风了。 乘风,自从到了皇城,它的照料就交给了七七,而我这个不称职的主人,只会偶尔去看看它而已。如今,我与子玉二人却将赌注压在了它身上! 乘风,你会助我么? 申时三刻,骊山下。 我骑在乘风上,子玉站在我身边,斜阳下,山风拂面。耳畔的发丝轻触脸颊,我淡然的看着对面的付某。 四周站满了人,多数是昨晚围攻我们的那些大汉,当然也有许多纯粹来看戏的镇民,他们说笑着吃着零嘴,兴致盎然的看着这场比试。 我对这种感觉很是不喜欢,却无可奈何。周围陆续传来笑声,子玉的脸也已经被气得紫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看客都断定我会输得很惨,也有人在对我叫嚣,说我一介女子输给付大哥不亏,呵,我看着果然很不济?还是这位付大哥在他们心中已经神化了? “开始吧!”他轻飘飘的抛出这句话,人已经跃离马背,朝我的方向飞来。 我轻轻摩挲了乘风的鬃毛,暗自祈祷后,一跃而起,与他交臂的时候,耳边狂风肆虐。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啊,驰骋着,借着力,来一场真正的较量。(未完待续) 第51章 四下的人都已经散开,幸好骊山下这个场地占地甚广,也更好施展。 他的那匹骏马,昨夜的惊鸿一瞥,我就知道不是池中之物,却万万没有料到它竟是这般桀骜!曾记得,想要亲近驯服一匹马,一定要陪它聊天,可是,这马根本不让我接近。我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拉住了缰绳,无论我跳得多高,它都能有办法避过去,于是,看上去,就像是我拉着一匹狂奔中的马的缰绳飘飞在空中一般。 周围的呐喊,子玉担忧的呼唤,在风声面前,都微弱的似乎不见。如今,我能看到的不过只有面前这匹气力惊人的黑马,再无其它!我还想看看我的乘风如何,可是不行。 时间已经过去很长了吧,人声早已不再鼎沸,身下狂嘶的黑马却一点停下狂奔脚步的打算都没有,依旧将我颠地晕乎乎的! 这样下去,我必输无疑了吧?不知道我的乘风怎么样了…… 耳边肆虐的山风似乎渐渐小了,我终于可以慢慢掌控身下马儿的步骤,一个使劲终于坐了上去!就在我松了口气的时候,我听见熟悉的唿哨声,温和异常,顺着山风的方向,让人一下子身心轻松下来。 我仔细看一眼眼前的山景,漫是齐膝高的蔓草,不远的山峰耸立,途中却一径平坦。四周也再没有围观者,十分安静。那边的小土丘上,一个穿着明亮红衣的女子,正迎风而立。真的,很美! 一个身影闯进视线,他骑着我的乘风,怡然自得,身子傲骨挺立。我叹气,我终究是输了? 见付某越来越靠近那红衣女子,我居然有一种弃马遁走的冲动,可是我不行,只是输了而已,输了而已…… 远远地,似乎看见那个女子在我对我招手,她使劲的摇晃着手臂,双腿也跳离地面,姿势雍雅可爱极了。我从来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邀请,于是,我骑着他的黑马去了。 近到身前,我才看清,那个红衣女子的容貌真的是清丽无双。那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艳,也不是商若璃那种纤细柔美,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暇!她在对着我们笑,嘴角两个大大的酒窝,她对我说:“这位姐姐,你好漂亮哦!” 蓦地,我就笑了。并不是因为她说我漂亮,而是因为,我喜欢上了这个女孩。我转头看向那个付某,他却是一脸的黑线,一副风雨即将来兮的模样,眼睛狠狠的瞪着红衣女子,然而那眸子里,却是深深的宠溺。 “付生,你别瞪我!我才两天没下山,你居然就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好汉!要不是阿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红衣女子气呼呼的控诉着,脸上是一片不服气。 付生?这个人的名字么?那么,这个女子所谓的下山又是哪座山?阿木又是谁? 付生没有辩解,只是冷冷的扫了我一眼,便恢复他有些痴迷的看着那红衣女子,一眨不眨。我宁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也知道这不大可能,只好对这红衣女子笑道:“不是这样的,付大侠只是答应云舒……” “云舒?你就是云舒?哇,云姐姐你果然好漂亮呢!”红衣女子未等我把话讲完,就已经激动的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起我来了。而我的脑中只回旋着她的那句“你就是云舒?”,莫非她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你就是云舒?”待红衣女子终于肯松开我的时候,付生才满脸疑惑的问道。 眼前的情景,似乎有些失控。我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却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于是,我轻轻点了点头。 付生又看向那还没有平静下来的红衣女子,柔声道:“红懿,你是不是该去请你的师父们下来?” “啊,对啊!”她一拍脑袋,指着手指在面前乱点一通后,说道:“要是师父知道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肯定会把我炒成肉片下酒啊!”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往山上跑去。付生正在目送,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我想,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应该就是那些嘱咐的话语吧。这时,红懿突然回过头来,她指着自己,对我大声道:“云姐姐,我叫红懿哦!红懿的红,红懿的懿!” 看着她的远去的背影,我有些哑然,她到底是哪个红,哪个懿? “她就是这样。”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的他,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我微笑,或许,那快乐着的红懿是他心中柔软的那一片吧!(未完待续) 第52章 “付大侠。”我唤道,将他一直目送那早已不见的红影的视线拉了回来。 他淡淡的再瞥了一眼,远方,翻身下马,道:“叫我付生吧,我也叫你云舒,这样不是挺好?” “好。” 这样当然好。 似乎,这好,只是因为我是云舒。那么,付生和红懿,跟皇甫逍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似乎一直在等我或者是期待我的“师父们”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翻身下马,跟他换回了自己的马,跟着他原路返回。 回到原来那个地方的时候,骊山下,已经被夕阳换上了金色的薄纱,神秘,炫丽。 见我们骑着各自自己的马回来,众人都围到身边来,虽不敢对付生直接发问,但脸上一个个写得分明的“为什么”三个字却有目共睹。子玉也是,子玉站在我的面前,紧紧的盯着我手中的缰绳。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红懿又搅和了?” 问话的是昨晚被乘风摔下马的那少年,他一脸的忿忿不平,我就知道他依旧没有解恨。付生只是眯了眯眼睛,有些危险的盯着那少年,一字一顿道:“难道不是你告诉红懿的?” 那少年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嗫诺着一句“说好不说的,又忘了!”后,不再开口。原来,他就是阿木。我有些好笑,生生的忍了下去, 还有些不知死活的在低声问询着到底谁输谁赢这个问题,付生只是扫了一眼,那些人立即噤若寒蝉,安静下来。他看着我说:“不知是贵客光临,先到付迎庄稍作歇息吧!” 他的话说的不急不缓,不卑不亢,我竟也感觉不到任何将我视作尊贵客人,但或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今天的变故,也是一种出乎意料。我微微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师姐!” 子玉在身后拉着我的衣角,焦急的喊道。 我回头,子玉附在我耳边说:“是不是赢了?我们还是先上山吧!”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付生再次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付某也邀请你上付迎庄,请吧。” “哼!”子玉又走前一步,由于身高的原因,子玉微微仰着头,道:“谁稀罕你的土匪窝,赶紧让我们上骊山!” 付生不怒反笑,他冲子玉道:“骊山?呵,只怕到时候你们上去了就再难下来了,即使皇甫逍来,也用处不大!” 倏地,我觉得危险。红懿看着是那么单纯,付生态度的转变也很大,甚至,付生说这话的语气也相当的平静。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舒,请吧!”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我示意子玉放心,也跟着付生下马,笑道:“好。” 付迎庄离骊山真的不远,步行也只花了半个时辰,很快就看到了付迎庄的金漆大字。我有些好笑,这倒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从土匪窝的大门中走进去。 这里很大,也显得较为空旷,与我设想中的也不一样。不知阿木是认出我心中的疑惑还是怎的,他悄悄在我耳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没有女主人的家!” 此话落地,许多人都捂着唇笑了起来。我好笑的看着付生,他依旧脚步稳健的朝前走着,脸上虽然有恼羞成怒的先兆,但眼角满含的还是笑意。他没说什么,似乎并没有听见阿木的笑话一般。 “阿木,你亲自为云舒姐弟安排厢房,不安排妥当就跟他们一块上骊山!” 这本只是主人家带我们熟悉一下付迎庄而已,可刚到后院,付生就不容反驳的下了这样的命令。 阿木忍了忍,还是冒出一句:“我又不是女的,这事怎么归我?” 付生停住脚步,很认真的看着阿木:“你不是女人,可你喜欢干女人的事不是吗?”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公报私仇,什么是挟私报复了!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阿木大呼解放地趴在桌上,这时,有下人来报:“禀二爷,云小姐,洛老爷秋老爷到了。” 眼前的阿木倏地就跳了起来,他紧张不已的拉着那下人问道:“等等,那俩老头到哪了?” 下人一点也没被吓着,毕恭毕敬地答道:“前院。” 眼前一花,阿木已经没有人影了,空气中只徒留着他的声音:“告诉那俩老头我不在!” 莫非,那两个老爷是洪水猛兽么?来不及多想,那下人已经在催了。 我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白衣依旧简练,应该见人也不会失礼。我微笑着点头,拉上极不情愿的子玉,往前院走去。(未完待续) 第53章 还没到付迎庄的大厅,已经听见浑厚的男高音在抱怨:“付小子,小三子对你不差吧,你居然还扣留着人不让我见?你太不懂事了……” “师父,再等等嘛!” 红懿也来了? “红懿啊,你三子哥已经走了,你也那么急着走?” 说这话的人听不出声音,但内劲十足,不疾不徐,一种闲适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踏进大厅的瞬间,就正好看见一个着了黑袍的白发老人正揪着红懿的辫子,气哼哼道:“啊!红懿啊,你居然这么急着不要我?!你真没良心,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有了这付小子就不要我了啊……”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中居然已经是泫然欲泣了! “咳咳,那个,洛师父,云舒到了。” 坐在一边的付生脸色极不自然的打断了那位亢奋中的洛师父,于是,整场的目光全粘滞在我身上了。尤其是首座上那个悠然自得喝着茶的白袍男子,大惊之下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他的容貌看上去只是个中年人,但可以猜想,其实他应该与那个白发老翁年纪相近。 “云姐姐,你终于来了……” 红懿的脸红得跟她衣服一个颜色,眼中的委屈都快盛不下去了。 我冲她笑笑,也无话可说。场面依旧尴尬,两个老人仍旧一言不发,白发老翁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眼里全是打量,而那个白袍的脸上却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白袍老者,也就是秋老爷拍了拍身上沾了水的衣摆,头也不抬的问道:“你就是云舒?” 我含笑答道:“是。” 秋老爷抬起头,眼中还是有着很浓的质疑。洛老爷也大大咧咧的坐回首位,大手一挥,对那秋老爷道:“这女娃不错,命格好啊,比红懿还好!老泥鳅啊,反正小三子也不像你那么五根清净,不如就交给……” “那你就别指望我给你的红懿备嫁妆!” 秋老爷不冷不热的扔出这句话后,顾自喝茶,徒留洛老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片刻后,他才吼道:“哼,自家的娃自家带,谁稀罕你的嫁妆!” 他气鼓鼓的拉着红懿就准备走,可刚到门口,又倒回来,冲秋老爷道:“那你也别指望我出山帮三子!哼!” 说完这话,他才真的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他忘了再把红懿拉走。我有些错愕,然而看着红懿脸上的无奈以及一边面无表情的付生,我就知道,这并不稀奇。我似乎有些了解,阿木为什么那么避之不及了。 片刻后,那秋老爷终于将家丁新奉上的茶品完,优雅的擦了擦嘴,讲究不已的站起来,瞥了一眼我与子玉,道:“丫头跟我上山,这小娃,付生,交给你了,要杀要剐,都没关系!” 听着这话,我的背脊猛然冒出一股冷汗,我按住身后气极的子玉,尴尬的笑道:“秋老爷,他是我师弟……” “喔,师弟啊,那付生你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吧!” 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率先往外走去。我有些茫然,跟还是不跟?子玉在身后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正想说话,红懿悄悄凑到我面前,道:“云姐姐别怕,到了山上我会照顾你的。” “可是……” “哎呀姐姐别可是了,你师弟放这不会有事的,我们快跟上去,师伯的轻功非常好,我们要慢很多会倒霉的啦!” 红懿没有给我机会再思考,说话的瞬间已经拉着我提起内功,踩着轻功跟了上去。她说的没错,秋老爷的轻功绝对是独步天下的地步了,我得提上所有的力气方能保持在三里以内的差距范围内。而红懿却面不红气不喘,也不说话,只是在拼命赶着。 此时已是夜了,眼前的一切都渐渐不再明白,越走越觉得有些冷,毕竟,骊山是高处。 到了山上,看到竹楼的时候,夜已经深透了。秋老爷早已不知所踪,红懿拉着我,鬼鬼祟祟的摸进一间不起眼的小竹楼,里面燃着不大亮的烛火,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和两碗饭,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开始扒饭。 我虽饿了,却没什么食欲,因为,眼前的菜色,我实在很难提起筷子。那些是什么,是烤黑的鱼干,半边焦半边生的野鸡,我见过最简陋的餐饭都比这个好多了。 “云姐姐你也不吃这个的?”红懿边撕扯着那只鸡焦了的那边,边说:“三哥也不喜欢,所以啊,那时候他经常偷偷带我跑山里面吃野鸡,吃饱了回来,呵呵!” 三哥?今天曾听洛老爷提过很多次的名字,我却不知道是谁,或许说,是我怕猜错了。我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红懿,你三哥叫什么名字?” “啊,”她一惊一乍地站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道:“天啊,姐姐到现在还不知道三哥是谁?我三哥就是当今皇帝皇甫英天的三儿子皇甫逍啊!” 呵,原来,果然,是他! 真的没想到,我真的来到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了。皇甫逍,你想到了吗?怕是没有吧,这样也好,我从来不想,占据你的脑海的,连一丝都没有,才好! “姐姐,你有心事?”红懿紧张的拍了拍我,一会后,又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道:“姐姐,三哥是好人,真的!不过,我是说如果哈,如果三哥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定,一定告诉师伯教训他……”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没有,你三哥没有欺负我。” 或许,之后的日子我可以过得比较轻松(未完待续) 第54章 醒来的时候,我差点被红懿就要碰到我脸的鼻子吓死。 我戚戚然的抚着胸口,对站在床边笑得谄媚的红懿,讪讪地笑。窗外光亮不满,应该还是挺早的吧? 见我看着窗外,红懿急道:“姐姐,该起床了,还有早课呢!” 说罢,也不顾我如何反应,拉着我就要帮我穿衣服,看样子很急。我看着那件水红色长裙有些愣神,我有多久,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了?葬花冢中,师父只许为我做白色的衣裳,在逍王府,七七固执地认为我只喜欢那种素淡的颜色,而我,也从来都知道,我根本不排斥这些艳丽颜色的衣裙。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或是我为了什么改变自己? “姐姐……”红懿停下了手,表情有些委屈的站在那里看着我问道:“我知道你喜欢白色,可是红懿的衣服全是红色的,我发誓,这已经是最素淡的颜色了……” 我哑然失笑,自己穿好了衣服,对红懿道:“不是,这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真的。” 她立即就笑了,拉着我的手就出了我暂住的竹楼。 跟着她去了才知道,红懿口中的早课不过是弹琴。昨日气走的洛老爷依旧一身黑袍,白花花的胡须在早风中凌乱。他闭着眼睛坐在一架琴前,不发一言。 红懿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父”,就将我按在另一架琴前,在我耳边轻轻道了句高山流水后,便站在一边不再讲话。 洛老爷仍旧闭着眼睛,缓缓地吩咐道:“恩,开始吧。” 我有些好笑,也没有戳穿红懿,以手勾征,缓缓弹来。高山流水而已,对我来说真的不难。只是,我总是没有办法弹出那真正的精髓来。而红懿的琴,也绝对是不输流音的好琴,音质绝佳…… “秋老头真是好福气!” 我抬眼看去,洛老爷早已睁开双眼,还瞪得很大,他面上的愤愤似乎很难平。我担忧的看着红懿,她眼中却满是狡黠。她冲我鬼鬼一笑,就跑到她师父面前去了,她拉着洛老爷的手臂撒着娇,道:“师父啊,你看,云姐姐弹琴那么好,要不以后就让云姐姐弹给你听吧?” 看着洛老爷听了这建议后眼中泛起的亮光,我苦笑,我算是被红懿给算计了。 “不可能。”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我记得这声音,那是秋老爷。回过头去,他也仍是一身白袍,立在几株竹下,卓尔不群。 “秋老头你欺人太甚!”眨眼间,洛老爷已经站在秋老爷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枉我当年费心费力的教三子,毕生绝学啊,倾囊相授,你居然……你不让三子弹给我听就罢了,连这女娃子都不许?!” 秋老爷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吐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可能!” 洛老爷已经是暴跳如雷了,他气急败坏道:“好,好,你不让,我也绝不说青丝引的配方!看看是你耗得过我,还是我耗不过你!” 青丝引……的配方?顿时,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愣怔着看着那俩老人缠斗一处,身形不明,越来越远。 “又来了!” 我看着红懿吐着舌头,坐上秋千的可爱模样,也努力的抛开心中那些有些影子一样的感觉。我笑着坐在红懿旁边,问道:“红懿,青丝引是什么?” 她眯着眼睛,仰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一种巫术吧,可以重生还是长生的,我也不清楚,你去问三哥吧!” 皇甫逍,他也知道?还记得那次偷听到的对话,难道青丝引不是葬花冢的独门绝技么? “啊,不对,三哥知道的肯定也不详细,师父和师伯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三哥已经下山了。” 红懿似乎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轻轻地将自己抛向高处,又甩回来,能听见的只有她咯咯的笑声。而我却对这只听过两次的名字有种极为特别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好奇,透进骨子里的好奇。可是我也知道,洛老爷虽然口无遮拦,但依旧不会告诉我,更别提皇甫逍的师父秋老爷了! 罢了,不要再想这无谓的了。我摇了摇头,再看向红懿,笑着问道:“皇甫逍,他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五六年了,他十八岁就下山了。” 才这么几年,他就网罗了狄御,有了殷家兄妹,有了隐修?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微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他是什么时候可以走路的?” 听见这话,红懿倏地停住了秋千,仔仔细细的看着我,好一会才说:“姐姐你居然知道!” 我知道,有那么意外么?我扬了扬眉,笑了笑,点点头。 她咂舌般的撇了撇嘴,道:“三哥十来岁的时候腿就好了,整个骊山的人都知道他的轻功快赶上师伯了。只是他下山的时候,师伯说了不许让女子知道他的腿的事情……没想到……” 为何,不能让女子知道?怪不得只有殷大和狄御晏衡知道,甚至连七七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真的很特别。 “这个我也不知道,得问那两个幼稚的老头!” “死丫头,谁是老头?!?!”(未完待续) 第55章 脚步还很远,声音却很近,甚至中气十足,这洛老爷的武功已臻化境了吧! 红懿早已跳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跃去,躲了起来。 两位老爷到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对他们笑得虚弱。秋老爷只是瞥了我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在一边。洛老爷拉着我问道:“女娃,我那不肖徒儿哪去了?快告诉我,告诉我我就教你云烟步,怎么样?” 我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掩住嘴角的偷笑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他狐疑的看了看我,哼了一声就走了。 “逍儿会走路的事情,你知道?” 听见这话,我猛地心惊。我低着头道:“秋老爷,公子他不是有意让我知道的,只是当时形势所逼……” “知道就是知道了,没必要解释那么多。”他极为冷淡的扫了我一眼,视线,似乎有一瞬的粘滞,然而,他还是转身就走了。 骊山上的日子很舒服,每天弹弹琴,跟着红懿一道学习洛老爷的武功,看着两位老人斗嘴闹架,都快忘了日子过去了多久。到这时我才知道,骊山下的小镇是没有官府治理的,付迎庄不是山寨窝,而是这一带的管理者,这里的镇民都以他们马首是瞻罢了。那么,刚到骊山那天的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只是,为什么骊山不让人上山呢?关于那个闹鬼的传说呢?红懿说不上来,我也只能一直模糊。 这骊山虽大,可行动的范围并不多,或许是我不愿意动,很多红懿说的好玩的东西都是她带回来,而不是我去看的。她能偶尔下山,我却一直被禁足。于是,每次她回来都告诉我山下的事,最让我感兴趣的莫过于其中两件,一是付生见到她时的模样,一是子玉和阿木,他们天天比试着,年纪相仿,趣味相投。 我笑问红懿:“付生什么时候抬八抬大轿上来?” 她立即红了脸,不再说话,脸上却是笑意浓浓。 此时,她又下山回来了。身后跟着子玉,子玉的确被养的不错,只是,他一贯喜欢的干净清爽装扮,换成了像阿木那种乡间少年穿得粗布衣裳,别有一种风格。 他站在那里,对我笑笑,没有开口,他略带着黝黑的脸上可疑的有些羞涩,呵,我的师弟,终于长大了还是越见幼稚了?我却实在高兴,唤道:“子玉。” 他没来得及应答,身影已经被遮住。我看着这突然站在那里的秋老爷,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从未单独来找过我。但是,他的神色并没有像对着洛老爷那般不羁。 我微微福身,笑笑恭谨道:“秋老爷。” 他颔首,神色仍是一片肃冷。他看也不看别人,只对我说:“跟我来一趟。” 说罢,他甩袖飘然而去,我只好提起轻功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停下脚步的时候,我正好因为力尽而差点从梅花桩下跌落。我很难理解,他为什么要停在这丈高的梅花桩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看着我,淡淡道:“你的轻功退步了。” 我愕然,我的轻功的确是退步了,在皇城的种种让我的身体有些颓落,我的武功,我的内力都因为疏于练习而退步,但是,这些,秋老爷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他真有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能耐?我些疑问我都不敢出口,只好垂头应道:“是。” “身体不好不是疏于练习的借口。” 他的话有些冰冷,我听得更是胆战心惊。我忘了我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因为什么混乱的,只能傻傻的看着他,这个可怕的老人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负手站在那里,仰天道:“丫头,才十年而已啊!” 十年…… 十年前,我应该在师父的闭关下,练武吧。十年,我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十年,我不知道秋老爷的十年指什么,只好敛了脸上的神色,稳定住站在梅花桩上的身形。 “也罢!”他顿了顿,看向我,嘴角似乎有一个极不真实的笑笑容:“九月二十八,你十八岁生辰,师父送你一份大礼!” 九月二十八,十八岁生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日子,他为何如此确定?这个老人,他到底还知道什么?他为何自居师父?我承认,此时我看着他的眼神并不是往日的拘谨有礼,因为,我太多疑问。我勉强笑道:“秋老爷,云舒不敢自比您的徒弟。” 他愣了愣,脸上又是一片风淡云轻。他说:“你难道不是逍儿的师妹?那叫我一声师父还委屈了你?” 轮到我讶然无语了,是啊。我凭什么以为这样他就会透露口风,让我知道什么我想知道的呢?我苦笑无言,原来,不管是什么事,我总是最不需要知道的那一个。看着秋老爷远去的背影,瞬间风吹,心酸而过。 我摇摇头,努力将那些不该有的统统抛诸脑后,抬起脚步往回走去。(未完待续) 第56章 回到骊山竹楼前的时候,正好看见洛老爷抓着子玉的手上下打量,口中振振有辞道:“这身子骨真不错,没想到我洛火山后继有人了哇!哈哈……”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子玉别扭不已却不敢发作的表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红懿嘟着嘴,冲洛老爷道:“师父,你已经有红懿了啊,怎么会后继无人嘛!” 一听这话,洛老爷松开子玉,目光灼灼的盯着红懿道:“你要是跟你云舒跟了三子一样嫁给子玉或者阿木,我就认了,可惜你又不要,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臭丫头,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哼,想让我孤独终老是吧,丫头你太毒了!” 红懿委屈不已的哀叫已经让我没有任何感觉了。我,跟了皇甫逍,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那我,本就属于骊山么?秋老爷那一句师父只是因为皇甫逍的关系?为什么,我对骊山,对秋洛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是杀手云舒不是吗? “师姐你怎么了?” “云姐姐,你回来啦!” 我看着这一左一右拉着我的两人,依旧无神。师父,我真的不再是那个无欲无求的云舒了,我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疑问了。 “唔,丫头,你见过秋老头了?”洛老爷捋了捋胡须,一副智者的模样。 或许,他是知道的吧? 我推开子玉和红懿,走近洛老爷,急道:“洛老爷,请你告诉云舒,好吗?” 他眯了眯眼,看我道:“天机不可泄露啊,要说秋老头一定会告诉你的,不过呢……” 他的故作停顿让我有些激动,只要有转机…… “你如果拜我为师,然后嫁给三子,我就啥都告诉你,秋老头不肯说的我都告诉你,怎么样?” 蓦地,我倒退了一步,我不知道,眼中的酸涩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和事,我笑了,笑得眼角湿润,以手拂去,片片潮湿。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需要平静…… 我狂奔而走,身后只有风声,很好,没有人在跟着我。 不知道跑了多远,我因为一座墓碑而停下脚步,我摩挲着上面的字眼:母妃衣冠冢。 我跪在那墓碑前,想起皇城的人和事,冥冥中似乎注定,我回到皇城就是打破平静的开始。可是,我是唯一一个不知道那为什么不平静的人,明明我只是一个杀手啊,我为何要卷进这或许本来可能不属于我的漩涡呢? 也许,只有回到葬花冢,结束这场任务,我才能再度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站起来,轻声对那无缘一见的宁贵妃告别,含笑转身。 康硕二十三年,这个夏天,真的不热。 慢慢踱回竹楼的时候,已是傍晚。宁贵妃的衣冠冢固然很远,但我为下午的狂奔而走也觉得汗颜不已。 脸上早已干了,泪痕也已经抹去擦净,我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正中间那间竹楼的门,不出所料,大家都在。下午的失态已然如此,如果此时我还很没担当的躲进房间,这样没有出息的事情我做不来。我宁愿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诚心的道一句抱歉。 然而,我的话还没有出口,红懿已经跳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道:“云姐姐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要不是师父不让追,我肯定跟下去了。真怕你自己下山……” “红懿退后!” 洛老爷难得如此严肃,他的须发根根直立,那是大怒的征兆么?我有些心虚的与乖乖往后退去的红懿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而端坐在首位的秋老爷则是面部寒霜,更显孤冷。 莫非,我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两位老人的禁忌? 我有些胆颤的跪在地上,俯首道:“秋老爷,洛老爷,云舒知道错了。” “咦,丫头……” “哦?说说看你怎么错了。” 洛老爷的话被秋老爷不动声色的给打断了。他让我说,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啊,我错在哪里?事实上,我从未听说过骊山有什么禁忌,否则红懿刚刚不会说她准备跟着我的话,那现在我该如何接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决定从冒险的开始说起:“云舒不应该试着要知道那么多,好奇心太重,是大错。不能得到答案而气奔,是失态,是小错。” 我是故意避重就轻了,我要知道的的确仍旧不知,既然我表面上已经触犯了骊山的禁忌,我为何不利用一番?果然,洛老爷有些被噎住,他指着我,嗫诺着一个你字,再说不下去了。我鼓足勇气再看向秋老爷,他也正看着我,眼里都是凛然。 莫名的,我觉得自己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卖弄聪明,来试探我想知道的。秋洛二人都是隐居深山淡泊名利的高人啊,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跟我这么一个小辈来周旋!我有些脸烧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半晌后,才听见秋老爷将茶杯放下,他说:“罢了,大家散了吧。” 大家都没有挪步,我亦没有起身。过来扶我的人是红懿,她拿眼斜着门口给我看,示意我说秋老爷已经离开了。我微微叹了口气,站起来,却正好看见洛老爷灼灼幽深的眸子正对着我,他的胡须上下动着,也不像生气的模样。我尴尬的冲他笑了笑,他摇着头,叹道:“丫头,你以后就明白了。” 说罢,他歪着头死盯着那站在一边一直没讲话的子玉,喝道:“臭小子,不拜师就给我做晚饭去!杵在这里干嘛?” 子玉本是担心着我,正等着两位老人出去,可洛老爷这一声吼还是让他不情不愿的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57章 是夜。 夜凉如水,我徜徉在竹楼附近,所有的烛火都已经熄了。我坐在红懿的秋千上,开始深思。我需要时间理清这段时间的所遇,我总归要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的。 首先,我该下山了吧? 我倚在秋千的绳索上,突然觉得自己过去了的十八年过得相当的糊涂。 “你在这想什么?” 悄无声息,若不是我认得这声音,我定会被吓到。他如鬼魅般出现,若不是他出声,我定是发现不了的。我苦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恭敬道:“秋老爷。” 他走了过来,在夜色中他的眸子泛着黑光,他凝视我片刻,转过身去,说道:“你还在想白天的事?” 我极轻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年轻人想那么多作甚?!”他的声音有着一丝薄怒,幽幽道:“该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而且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秘密。” “是,是云舒太过短浅。”我诚心认错,这,毕竟是我太执着了。 “罢了,”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怎样,我似乎听到他弱不可闻的叹息声,他接着说:“你下山吧,去付迎庄把阿木那小子带走。就说是我安排的,付生不会拒绝。出了骊山之后,你绕道去一趟凉城,稍后再回京。” “是。” 我没有问任何问题,包括询问我为什么要去凉城,便应下了他的命令,“目送”着他的离去。 以秋洛两人的性格,他既然要我去凉城,那必然是不会没有任何原因,而至于什么原因,可能他们秉承着天机不可泄露而对我守口如瓶也不无可能。 或许还是要回去的吧。 翌日。我拖了子玉下山,红懿也跟着。她的眼睛泛红,我微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真的只有骊山和洛老爷才能养出来,真的是付生的好福气。 阿木听了我的话,一言不发,站在付生身边,微垂着头。那天那个黝黑汉子叫安莽,在付迎庄排行第三,在阿木之后,他也有些红了眼眶,脸上有着不服,可也是什么都没说。 付生沉默了半晌,看向阿木,问道:“阿木,你愿意跟云姑娘出山去找三哥吗?” 阿木抬起头,面上有着坚毅,他说:“大哥,在骊山那么多年我很开心,可我长大了,也该出去闯闯了,只是,阿木不舍得大家。” 付生坚硬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拍了拍阿木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三哥就跟大哥一样,不会亏待你的!” 阿木听见这话,有些嘟嘴,他说道:“三哥从来不开玩笑的……” 我有些疑惑,难道付生还爱开玩笑么?果然,安莽插嘴道:“阿木,三哥再严肃都比我们的黑脸庄主好,你去吧,要是不想待了,跟哥几个报个信,我立马出山接你去!” 我笑了,红懿也破涕为笑,只有付生本就紧绷的脸更是紧绷。我忙道:“阿木,一路上你跟子玉还是可以做伴的,到了皇城习惯了就好。” 阿木冲我努力地点头,他说:“云姐姐,你放心吧,你会发现我比子玉好的!” 大家一阵笑开,子玉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是体谅理解阿木的远离故土罢了。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子玉是不知如何对阿木回归皇城置喙。 出骊山比起我们刚进骊山时的尴尬是坦然许多了。 付生带着安莽,红懿骑在马上,一路跟我们一起走着,要送我们出山。看红懿已经显红的眼眶,我的离别情绪差点也被勾起。 为了缓解这个气氛,我笑问红懿道:“听说骊山上闹鬼,是真是假?” 红懿听见这话先是狠狠瞪了眼付生,然后在周围的偷笑声中嘟着嘴,头扬起,问道:“云姐姐,你上山那么多天,可见到什么女鬼了?” 我摇了摇头,面上含笑。 她冷哼一声后,还是很气道:“那时候我才多大啊,三哥说山上的野鸡快被人打完了,于是我就叫付生想个办法,别让乡民上我们住的那座山,谁知道,谁知道,他和三哥合起伙来骗我!” 皇甫逍,竟会有这样的行为?我有些玩味的看着付生,付生挑了挑眉,依旧是那个语气道:“我答应给皇甫逍一个条件,他自然也要帮我忙。” 呵,原来是这样。 看着红懿气得要跳起来的模样,我笑着拉住她,指着眼前道:“已经到了,你们回去吧。” 他们也看到了,红懿很是潇洒的拉住马缰,笑得十分灿烂,道:“云姐姐,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们就只送你们到这了!” “好。” 没再回头,我拉了拉乘风的马缰,快步离开,子玉和阿木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骊山,或许我还会回来呢?(未完待续) 第58章 刚出骊山,我们就见到了故人。 那是一个比较大的城镇的客栈中,刚进客栈,我就察觉被人盯上了。我不想打草惊蛇,就没有去观察是谁。可那晚上,敲开我房门的小二,竟是七七。 我有些激动,七七比我更甚。她拉着我一顿埋怨后,就将我上下打量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我瘦了。我笑道:“七七,你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七七立马不乐意了,她戳了戳我的额头,道:“你个没良心的,一句话不说,说走就走,真是好样的啊!” 我抓住她的手,笑道:“不是留书了么?” “留书?”她倏地站了起来,表情看着甚为光火:“你那叫留书?什么‘我已离去,巾帕作念’,你气得我差点就直接撕了!” 呃,似乎,是过于简单了… “要不是想到公子什么都没看,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撕了!” 皇甫逍…… 不知道他看见是什么反应呢?我安抚七七对她笑了笑,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说道:“本来就是定好的事情,留书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好歹说清楚你那条巾帕是给谁的吧?丫的!你居然只留了一条!” 她的忿忿不平说明了那条巾帕的去处,我将水斟满,看着她不说话。她被我盯得难受,说道:“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全说还不行吗?” “那天,公子刚回来,就跟狄御晏衡他们去书房谈事情,连午饭晚饭都是我大哥亲自送进去的。直到很晚的时候,他们才散去。我都怕死了,胆战心惊的走进书房,将巾帕和信交给公子以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到这里,她睨着眼睛看着我,眼底似乎有一些闪躲,见我面色无波,她继续说:“公子看完后,就叫我出去,什么表情什么反应都没有。” 是,这样么…… “云舒,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我抬头看她,眼中竟是迷雾,我好笑的问道:“我该有什么反应?” 她似泄气了一般,摆摆手,冲道:“罢了罢了,我是搞不清你们俩个,但是,那晚在宇清园伺候的人说,公子一夜没睡,也没说话,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一夜!第二天他下朝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我跟隐修放下手中的事,立即来骊山找你。” 心中早已汹涌,这才符合他的作风不是吗?对上七七期待的表情,我无话可说。其实,在骊山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打算,那就是,再不回逍王府,再不走进那让我越来越不像我的地方。 皇甫逍,似乎,我真的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我对七七笑了笑,道:“七七,很晚了,回去睡吧,明天再做打算,好吗?” 她有些吃惊我的话,她定定的看着我,好一会后才说道:“云舒你变了,骊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搭话,喝光了杯中的水,有些乏力的躺在床上,听着七七狠狠叹气与关门出去的声音,内心终还是有些难过的。我不知道自己不舍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是他们这些人,或许是他们给了我的那种家的感觉,可到底,逍王府不属于我。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五人正式碰面了,一番风趣的介绍后,我正了颜色道:“吃过早饭你们几个立即回皇城,给公子报个平安。” 七七追问道:“你呢?” 我扫了一眼他们四人眼中的疑惑,笑道:“我遵了公子的师父的命令,还要走一趟凉城。” “云舒我跟你去吧。”七七立即请缨道。 我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道:“秋老爷让我去凉城,那凉城肯定是有事,人多容易被发现,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可是……” “七七,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跟你去。” 说话的声音我很陌生,我惊讶的看着开口的黑衣男子,我认识他那么久,从没见他开过口,今日一闻,我竟觉得有些激动…… 我轻咳了一声,微笑道:“隐修,真的不用……” “云姑娘,你知道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蔽自己。” 他说的很有道理,隐修是成名比我早的杀手,他的武功,他隐蔽自己的能力绝不在我之下,或许跟他一起行动,真的可以省去许多麻烦。于是,我笑了笑,点头道:“好,隐修跟我去凉城,七七,你带着我两个弟弟回去吧。” “云舒啊……” 我按住七七的手,拦住她还要讲的话,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子玉和阿木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子玉哼了声转头看向窗外,阿木则有些委屈的偷偷觑我几眼,道:“姐姐怕我跟子玉碍事嘛,我知道,我跟子玉会乖乖跟她回去的。” 我有些欣慰,七七拉住我的手问道:“这小孩是谁?” 阿木一听小孩这两字,鼻子都气红了,眼看他就要站起来子玉适时地按住他,斜睨了七七一眼道:“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根本不是女人。” “宋子玉!”七七有些恼羞成怒,她抓着桌上的茶杯作势就要扔去。 我好笑的看着他们三个,子玉还在为当时七七将他关在我房外不让他见我而跟七七有着嫌隙。不过,他们三个都不是小气的人,一路相伴回皇城,一切都会很好。 等他么闹够,我与隐修已经将要上路的东西准备妥当,一一分发下去后,我背起自己的包袱,对七七道:“七七,一路顺风。” 她有些不舍的点点头,揪着子玉跟阿木一个人一只耳朵,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我苦笑的看着七七回头,我终究是没有忍住呵!我看着她说道:“告诉公子,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她的嘴角慢慢滑出一个笑容,很大很灿烂,然后她不发一言的走了,背影十分潇洒(未完待续) 第59章 凉城是曜日国的一个边疆城市,南靠延启国延吉城。不大,但是各族人民聚集,也热闹得紧。 酒楼的楼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各色服装参差出现,耀得人眼花缭乱。路旁的商贩有的卖的是我曜日国的各地特产,有的是延启国的矿物,有的是大兴国的皮毛,也有的只是卖些小吃的之类,总是繁华热闹是一点不假。 我们来凉城已经三天了,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正有些百无聊赖,在酒楼里吃着那没意思的饭菜时,听见酒楼里有人在热闹的讨论着追风楼的思妍今晚****,所有达官贵人都会去捧场她的话,我就来了兴致。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挺着他的大肚子乐滋滋道:“那思妍姑娘的小手哟,老金我有一次有幸碰到了,那叫一个香滑可口啊!” “切!”另一个端着酒杯的瘦子不屑一顾道:“老金啊,当年的思妍才十一岁,你是因为调戏别的姑娘不成,才拿她撒气的,这事也值得拿出来炫耀?” 老金立即就有些气急败坏了,本就有些酒醉,他红着眼睛冲那瘦子道:“你管老子!老子好歹见过碰过,你呢?连人家长了几只眼睛都不知道你跟爷叫什么叫?” 我好笑,那思妍应该有几只眼睛,真有些心动想见呢! 我推了推坐在角落里安静吃饭的隐修,笑眯眯道:“你有没有去过青楼?” 他有些黑色的脸瞬间就染了红色,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也没看我,冷冰冰道:“以前去过。” “去玩的吗?” 他瞪视了我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是。” 我好笑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会去青楼寻欢作乐的,只是可惜,今晚他必须要走一遭。我喝了口杯中的茶,道:“那好,本姑娘今晚带你去见识见识。” 他的视线瞥向那两个快要打起来的两人身上,瞬间收回,他说道:“姑娘去不方便。” 我扬了扬眉,放下茶杯,笑道:“难道这种好玩的事你要一个人独享么?” 他的脸立即涨的更红,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我有些不忍心再捉弄他,于是笑笑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说笑的。晚上我们一起去,就这样。” 他还想反对,我只是喊来了小二,定定的扫了他一眼,他就乖乖噤声了。 其实,他跟我一样,都不是适合做杀手的人。他跟着皇甫逍,或许更好。 是夜,我换了男装,翩翩摇着折扇,站在隐修面前时,我觉得我做男人比他还要像。因为我举手投足间学足了那些公子哥的味道,谈笑间潇洒倜傥,不像他,终年的黑衣黑脸,我明明已经买了华服送给他的啊! 我对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他的衣服,有些难为的开口道:“那个,隐大哥,你要不要去换一套衣服?” 他低头看了看,又扫了我一眼,特别知情识趣道:“你做公子我当跟班吧。” 我叹气,如今这模样这样安排是最好,可是,他才是真正的男人,他去应付莺莺燕燕我去探听消息才好,隐修,果然比较特别。我没有再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往门外走去。 我们住的的地方是一间民房,隐修说这是他的朋友的房子。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放弃了客栈,住进这个欠缺整修的旧民房,幸好,没有大雨来摧塌这栋房子。 追风楼是凉城最大的客栈,谁都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但老鸨尹妈妈却绝对是个老江湖了,她脸上的脂粉并不厚重,比起其它妓院的老鸨来说已经是人间绝色的打扮了。她看我和隐修进来,立马迎上来,手中的羽扇摇的很有技巧。 她见我腰间别着的玉佩,眼睛立即亮了一亮,她说:“公子第一次来我们追风楼吧,今天真是来对了,有好戏!” 她的故作神秘让我更是高兴,我凑近一点,笑道:“是吗?妈妈啊,本公子第一次来凉城做生意,没有黄脸婆管着,有好的千万别跟小爷客气,啊!” “一定一定!”她戴着玛瑙戒指的右手拍在我的手上,我清楚的看见她眼角的余光在我的双耳上徘徊,我没有打破,任由她看完后将我领进一间包厢,然后客客气气的目送她出去。 隐修站在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揉了揉耳朵,漫不经心的看着今天在追风楼正中间搭起来的展台,道:“有话就说吧。” 他忍了忍,道:“那老鸨她不会……” 我摇了摇头,道:“她不会。” 出门之前,我特地洗了个澡,我本就不喜擦脂抹粉,今日更是不会有任何脂粉气给她捕捉到,如若她靠近我身体的那会就能闻到那些的话,我也可以解释成我留恋风月场所沾惹的。而至于耳洞,我似乎自小就有,所以一直以来鲜少做男装打扮。今日我既进来了这追风楼,我就一定做好了准备,比如我现在从耳洞里揉搓出来的肉色粉末。 追风楼今晚果然热闹不已。(未完待续) 第60章 来的人不乏显贵,有的高调的在前厅叫嚣着要标下思妍姑娘,有的如我一样,直接走进包厢,不再出声。 似乎没有任何异样。我没有泄气,自古青楼都是最人多口杂的地方,似乎男人都有这样的劣根性,青楼的女子总是要比家里温良恭俭让的妻妾美上几分一般。若有重大事件,来青楼这本就很乱的地方谈,反而显得安全。 如若真如秋老爷的话,凉城不可能平安无事。今日追风楼如此热闹,那尹妈妈又如此小心翼翼,没有猫腻我真的不信。 思索间,外面已经响起了敲锣声,之后看见尹妈妈站在那展台上,笑盈盈的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以色为食的男人稍安勿躁道:“各位大爷,大家都有所耳闻了,我的心肝宝贝思妍姑娘呢,今晚就要招标开花了,规矩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价高者得!” 底下一阵欢呼,我有些嫌恶,却不得不看下去。 思妍被领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吃惊,那个女子,真的是倾国倾城之姿,只是可惜了她身上的戾气太重。 我张望着四周,对面的几个包厢中人影攒动,速度极快,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偷笑,果然,开始了。 我对隐修点了点头,他立即从窗户外跃出,我再度紧盯着对面的几个包厢,依旧“热闹”着。 此时,思妍小姐的****价格已经喊得很高了,可依然许多人在不遗余力的喊着。我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人会是尹妈妈叫来的托故意抬价的,但我知道,也还是有不少人是真心实意来投标的,比如那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异域男子。他喊得卖力,已经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了。 我叹气,其实,风尘女子也不是没有人疼的一类,只是,那站在台上娇滴滴的思妍小姐果真如她的打扮那么简单吗? 对面的包间还没有什么异样传出,我等的却已经很是无奈了。正无奈间,我四处张望的眼睛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的小桌上,一个带着两个手下的做我曜日国打扮的男子,正闷闷的喝着酒。他的眼睛不时的在思妍和那些跟异域男子喊价的人身上徘徊,阴鸷深狠。 似乎,很有意思了。 我仔细打量着那个站在所有人注视下款款有礼的思妍小姐,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掂量了一下身上银票的重量,差不多了。 “五百两一次,还有没有大爷再抬价?”尹妈妈笑得两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苍蝇。那个喝着闷酒的男子已经放下了酒杯,他的目光灼灼,只落在思妍身上。而似乎,喊到这个高价的人,是那个异域男子。 “五百两两次咯……” 角落的男子已经站起身,很高的身材,他似乎,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他身上的气质有点熟悉呢!我的嘴角微微含笑,可惜,我云舒也看上了。 “五百两……” “一千两!” 我的声音不大,但是绝对让所有人听见。我挑衅似的看了看那个异域男子,然后走出包间,居高临下的冲她道:“尹妈妈,您怎么不继续?” “哦,哦,好……”她的脸上满是惊讶,其实怪不得她,一千两够皇城的一户普通百姓生活一年了,何况这是较之皇城落后许多的凉城。尹妈妈接着道:“这位小公子投银两一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那异域男子已经气红了脸,他怒狠狠的瞪着我,似乎要将我拆骨入腹一般,他举起手似乎还要加价一般,只是可惜,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那男子只是背着手摇了摇,异域男子就乖乖的将手收了回去,灰溜溜的离开了。 我没再理会离去的几人,笑吟吟的看着那迎面走来的佳人。我恭了恭身,行了个很大的书生礼,那思妍小姐就笑了,笑意在掩首时,更显娇态。她的眼中莹莹发亮,流光溢彩。 尹妈妈走近前来,我摆了摆手,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塞到她手上,牵了思妍的柔荑就走进了自己的包间。 追风楼的构造很好,我这边的包间之间有连廊,后面就是独立的厢房,而其它人要进来,只能经过我的包间,很不方便。 在厢房坐下后,我就很殷切的给思妍小姐倒了酒,见她也不拘谨的一饮而尽后,还适时的称赞道:“思妍小姐好酒量啊!” 她因喝酒而微红的脸更见赧然,她攥着自己的手帕,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我好笑的仔细凝视着她,包间外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我已经听见,隐修回来了。 我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幽幽道:“小姐,容小生出去那些小点心,稍候片刻。” 她点头的模样很是乖巧,她的整体形象就是没有长大的花魁。我踱出厢房,隐修果然在窗边站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点了点头后,我走到他身边,耳语道:“里面有贵客,若没有情况就回去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61章 端了点心走进房间后,她依然是端坐在那里,连坐姿都不曾变过。我心中想笑,面上却必须不着痕迹。我放下点心,给自己倒了杯酒,沉沉叹了口气。 见我如此,她自然是要紧张不已的关心一下。果然,她立即站了起来,扶着我的肩膀担心地问道:“公子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看着她,说道:“其实,我本来不过是来凑凑热闹,并无其它的打算,只是,思妍小姐跟我的一个故人实在相像,所以我……” 她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叨念着:“我明白我明白的。” 我安慰性的笑了笑,随意地问道:“思妍小姐如此天香国色,不知是否遇到过这样的人呢?” 说实话,我已经不知道这场戏是做给谁看的了,连日无头苍蝇一般的搜索已经让我有些不耐了。如今,好不容易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能找到似乎并不明显的突破口,我一样不愿意放弃。 思妍的脸立马就红了,咬着薄唇好一会,才坚定的说出两个字:“有的。” “是吗?”我一时高兴,喝尽了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很高兴道:“那思妍小姐给我说说你们的事情吧。” “这……” “思妍小姐别忙着拒绝嘛,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我的确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拖延时间,我相信,以那个男子的身份,他必会有所行动,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思妍被别人先碰过。 思妍的故事与所有青楼女子的爱情故事一般,透着缱绻缠绵。我看着她有些沉醉的表情,好笑的喝光杯中的酒,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跟我进这房间?你不是应该宁死不从吗?” 她的嘴角泛着冷笑,她道:“若不是你突然插上一脚,今晚他就带我走了。我的自愿不过是在你的酒中加了些东西。” 果然,我立即晕眩着倒下,那瞬间听见她打开窗户的声音。 不多时,有人进来。应该是两个。其中一个道:“思妍小姐,我们主子已经在等着了。我们……” “什么,他没有自己来?”思妍的声音透着薄怒。 “哈哈,宝贝,我怎么可能不亲自来呢?”说话的人声音响亮,很有气势。我听见他们在我原来坐的地方坐下,然后,他说:“外面的那个小跟班呢?” “用迷香迷晕了。” “好,我们走!” “等等,王爷啊,这个小人轻薄我了,你都不管?” 我的嘴角挂着苦笑,我什么时候轻薄她了? 那为首的人似乎沉思了一番,然后说道:“宝贝别气,这人身形如此瘦弱,一看就是沉溺酒色的没用之人,管他作甚!等本王我一切就绪后,挥师而来,吞了曜日国,你就跟着享福吧!” 呵!好大的口气,恐怕,这就是秋老爷要我亲自来凉城的原因吧? “好吧……” 脚步声倏地消失在我的窗户外,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看着洞开的窗户,不知道是隐修给我的防晕药药效太好,还是那思妍下的药根本太轻,我身上一点晕眩的感觉都找不到。 只是可惜,我没能看见那个自称王爷的人长什么样。莫非就是当时在大厅喝酒的那个?许多问题都不得答案,我叹气,隐修应该马上就要进来了。隐修推门进来,他的眼睛在问我,有什么收获。 我叹了口气,未答,只是拿起我放在一边的折扇,轻道:“我们该回去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我的心里乱得像团麻。我甩了甩手臂,倚在窗边,神思有些不属。秋老爷让我来凉城,就是为了今天听到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或许是需要些旁的吧,比如证据。这件事情如果属实,是一定要告诉皇城的,只是,我如何去获取确切的情报? 我有些懒洋洋地,站起来,问坐在黑处的隐修道:“今天那几个包厢里在干什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那里面有高手,我没有听清太多。不过,似乎近期有大批的皮毛及其它的御寒衣物的交易。” 皮毛交易?这个季节进行皮毛交易很正常,毕竟,很快就是冬天了,可是,我总觉得不太正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今日带走思妍的那个自称王爷的是谁,我都要找到他们,得到最确切的消息。 我看向隐修,他也正定定的看着我,我冲他点点头,他亦坚定的点头,之后,他云淡风轻道:“那我先去休息了。” “好,明日一早分头行动。”(未完待续) 第62章 所谓分头行动当然是指我仍旧要回追风楼,那个步步为营的尹妈妈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大活人要悄无声息的从包间里的厢房里消失了,那才叫打草惊蛇。而隐修,自然是凭借他了得的隐蔽能力,四处打探异域人的消息了。 其实隐修是个很细心的人,他能在有着高手的包间外花那么短的时间探听到皮毛交易,本身就不容易。而且,他说话重点突出,绝不累赘,做事干净利落。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他竟然有朋友在凉城这样的地方空置这样的一处房产,也不单纯。当年的盛名之下,他急流勇退,真的不知道皇甫逍是怎么做到的。 回到追风楼,我闪进那个厢房里。早上的追风楼一片安谧,很少人息。但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四处投来的视线。青楼,果然是一处深水。 我揉着似乎宿醉的脑袋,有些摇晃的往外走去,身上还穿着一件酒味很重的衣服。刚走出包间,就有龟公迎了上来,他谄媚的扶着我,被我不动声色的挥开,我吐着粗气问道:“你们尹妈妈呢?我要见她!” 龟公惨笑兮兮,道:“妈妈还没起呢,公子别这么着急走啊!” 不走难道还住在这追风楼?我挑了挑眉,颤巍巍的站在那里,指着龟公凶神恶煞道:“马上让尹妈妈来见我,否则,我拆了这追风楼!” 尹妈妈没有出来,出来的是衣冠不整的一个客人。他长着一双狐狸眼,眼珠的颜色似乎与普通见到的不一样。他站的地方离我不远,我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睡痕。他的怀中揽着一个同样衣冠不整的女子,那女子的身体就像是附在他身上的一样,四肢缠绕,嘴里吐着嘤嘤的淫魅之气。那男子好笑的看着我道:“这位小公子,来青楼就是要快活,你怎么一大清早就自讨不快呢?” 总感觉他的眼睛似会放电一般,我轻轻晃了晃脑袋,道:“这跟公子无关吧?” “你怎么敢这么跟公子我说话?真不想活了?” 语气戏谑,脸上带笑。我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齿,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样的一个人,看得出来出身不错,眼中泛着精光,说话时,眼睛绝不贪恋的看一眼怀中的女子,但是,如若真是运筹帷幄之人,他会出现在追风楼?他会大清早的来打扰我?如果真是这样,就只有一种解释——我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正相持间,尹妈妈姗姗来迟,她赔礼道:“我来啦,不知道公子昨晚休息的如何?” “休息?”我冷哼道:“你教导出来的花魁果真不错啊,灌醉了我人就不见了!” 尹妈妈的脸霎时也有些挂不住,我不知道她是做戏给我看还是她真的也被思妍摆了一道,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轻易离开。她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又对我陪笑道:“公子可能误会了,思妍可能觉得天早了回房也不一定呢,公子先等等,我呀,让她来给公子赔礼!” 我用余光觑了眼那男子,他的脸上是一片好笑的表情,没有其它。我对尹妈妈道:“尹妈妈,你就别骗我了,昨晚上,思妍全都告诉我了!” 瞬间,尹妈妈的老脸上就有凝滞,然而她毕竟是老经验了,随后如故道:“公子啊,你真的误会了,思妍她年纪还小……” “妈妈!”另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对尹妈妈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思妍不在。我这才怒狠狠的瞪着尹妈妈道:“尹妈妈!昨晚思妍说她有个当大官的相好的,这话当真?!” 听见这话,尹妈妈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她嗫诺着,久久不成句。她身后的龟公此时插嘴进来道:“那大兴国的怎么那般无耻?!” 尹妈妈没来得及拦住,再看我的眼神有些忌惮。我心中明白,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是时候走了。我作势拍裂了身边的栏杆,咬牙切齿道:“你们追风楼记着,他日小爷定会回来讨要这笔账!” 出追风楼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瞥了眼那个男子站的地方,果然,人已经不在。 大兴国是位于我曜日国以北的国家,以狩猎放牧为主要生存方式。自二十年前侵犯曜日国被当年的穆家军打败后,签了若干协议,自此两国相安无事。穆家军已经随着穆将军的过世而渐渐没落,没想到,大兴国竟然又要卷土重来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隐修已经在等我了。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他也默不作声。我想了想道:“看来大肆收购御寒衣物的应该是大兴国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拿到证据才行。” 隐修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天上午出去找了,那些人很可能住在城南的一处别院里。” “只是,不知道延启国在这里面充当什么角色呢?”我以棍为笔,在地上划了几道。 隐修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怀疑你今天看见的那人是延启国的?” “是。”我有些坚信自己的推断,看着远方道:“那个人的眸子是我从没见过的颜色。他应该不是曜日国人。而似乎,听说过延启国现在的皇帝的宠姬莲姬是他三十年前从异域带来的。” 既然是从真正的异域带来的,就不排除那莲姬的肤色眸光与我们不同了。 “那么,”隐修略一停顿,幽幽道:“今晚动手。” 隐修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我喊住了他。他回过头时,脸上是一片平静,我微微笑道:“如果今晚我们能有所获,你就连夜送回皇城吧。” 他只是极淡的扫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身走去。 我微叹,我真的不想再回皇城,或许是我太懦弱,但我受不了那种明明知道有种种缘由自己却永远不得所知的感觉,似乎,比那头疾还要难受(未完待续) 第63章 夜空漆黑。 无疑,我们决定今晚动手是很冒险的。如果今天的见到的男子真的是延启国皇室,如果他真的已经注意到我了,那么今晚的别院必定是戒备森严,甚至很可能是布满了陷阱在等我。但我们别无选择,因为这样的战报很是紧急,我如果没有证据,即使送到了皇城也不过是闹剧一场罢了,而要拿证据,我们必须要深入虎穴! 到了城郊后,我们在城门下就将马解了,只带着贴身的武器悄然潜入别院。与我们设想的很不同,别院并没有特别的加强防卫,一切似乎如常。或许是我与隐修的职业使然,我们很轻易的潜入了别院的书房。 这所别院的建造风格与曜日国的建筑不同,别院的门口也没有特别的注释,里面一应俱全的玩赏设施,使这间别院更显奢华与普通了。普通倒只是因为,曜日国很多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别院而已。这样真的很不会引人注目,若不是看见院子里这么多显然经受过专业训练过的护院,任谁进来都不会相信。 书房没有点灯,我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屋内没有一丝人气。隐修负责把风,我一个人潜了进来,在漆黑的书房里开始搜索。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书房的黑暗度,我才真正放下心来找。我的手上戴着隐修特制的手套,上面涂上了解毒用的灵药。这间别院的书房与其它人家的书房别无不同,同是高高的书架,大大的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我知道,如果这间书房没有其它特别的陷阱,那我要的东西就一定在暗格里。我已经连续找了好一会了,乱七八糟的陷阱倒是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也一样不见。 眼见我进来已经一个时辰了,若我还是一无所获,那我今晚就算是白来了。正烦躁间,我一不小心差点碰倒书架边的花瓶,我赶紧扶起,却觉得奇怪,这花瓶只插着一根树枝,为什么会那么重?心下疑惑,我将戴着手套的手伸了进去,果不其然,里面有一个开关状的按钮,我轻轻旋转后,身边的书架慢慢往两边移开,一个不大的暗格就在眼前。 暗格的上方还悬挂着一颗夜明珠,整个书房也因为这些光亮而亮澄起来。我必须速战速决,一定要在守夜的侍卫发现之前撤离! 我打开那匣子,里面摆着几封信和一张图纸,一方大印。信是寄给大兴国迩梵皇子的,而图纸,却是我曜日国北边兵防图!我没多加思索,看了眼大印的名字,便将其它的东西揣进怀中,准备关上暗格。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低鸣,那是我与隐修定好的暗号。我手忙脚乱的要在花瓶中将暗格关上,却发现,要关上暗格并不是由这里控制的!外面已经传来侍卫的喊叫,我咬了咬牙,一个闪身闪出书房,与隐修点头示意后,我便跃上楼顶,说时迟那时快,隐修的手像变戏法一般出现一个火石。书房里本就多是书籍案卷和木质家具,一时间,这间书房就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而这时,侍卫们还只是在赶到书房的途中而已,更别提还在醉生梦死中的那个什么王爷了。 我看着那耀眼的火光,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我在一大群侍卫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相同的是她与我一样穿着夜行衣,她恨意明显的眼光正一点都不隐蓄的怒视着我。 隐修赶到,我们立即就出了这间别院,从头到尾,别院的侍卫或者说是那王爷的亲随也没有见到我们。只是可惜,后面那股强劲的步风追着我们,不离不弃,眼见就要进城了,我与隐修只能打算一人一边分开走。然而,我们不知道的是,跟踪我们的也有两人。 我攥紧了怀里的证物,对隐修示意后,双双停在一个种满果树的小山坡上。没多会,那两人也到了。一个是在亚河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刺客,一个,就是追风楼倾国倾城的思妍小姐。 我轻笑道:“不知二位一路相随有何贵干?” 思妍怒狠狠道:“你说呢?我到那别院里待了那么久还没动手,你居然敢……” 白衣刺客伸手拦住她,漫不经心开口道:“在下柳某,实在无心多管闲事,要是你们肯将东西交出来,就可以全身而退。” “不行!”思妍吼道:“我要那女人死无全尸!” 我愕然,我不知道思妍对我那么浓的敌意从何而来,也无暇细思。隐修在我耳边悄悄递上三个字:柳因湘。我正了颜色对那自称柳某的白衣人道:“若是不从呢?” 他横笛倏地收回,脸上露出一个极为危险的笑容道:“那只有把你们杀了再拿。”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我,是隐修。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隐修出手,他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招招凌厉,剑剑夺命,挥舞间根本看不清招式变幻。然而,那柳因湘却应付的不急不躁,如春风细雨般。我看得有些心焦,可思妍却只顾用饱含杀意的眼神盯着我。 我轻轻亮出当时郦城皇甫逍送的长剑,递到身前,道:“思妍小姐,既然恨不得我死,那就动手吧。” 她愣了下,使起掌就迎面扑来。 思妍的武功只是招式诡异,但内劲一般,时间一长,她就在我的长剑下越来越不济,身子渐渐后退。不多时,我将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冷的看着她。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我才看清,思妍的眼睛,在这毫无掩饰的情况下,似曾相识。 就这么瞬间的恍惚而已,我已经看见面前****飞舞了。不过,我适时的躲开了,身后却传来隐修的急喝:“小心。” 眼前一花,我被人抱起旋转一周后,我看见了思妍张狂的笑容。不远处,柳因湘拿着横笛翩然而立,我急忙看向身后的隐修,他似乎也没什么。他的脸上依旧黝黑而没什么表情,他轻声道:“带着东西快走,我来断后!” 我害怕他已经遭到了思妍的暗算,于是我迟迟不肯挪步,直到看着他制服了思妍,又与柳因湘的打斗中游刃有余我才转身疾奔,骑着我的乘风向北行去!(未完待续) 第64章 直到出了凉城,直到一路上的畅通无阻,我才渐渐觉出不安来。 思妍当时脸上的得意和张狂的笑容,柳因湘志得意满的站在那里,这些都可以说明隐修已经遭了暗算了。打斗的开始他没有提议要我带着东西先走,因为我已经跟他说过东西由他带回去,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改变主意? 我勒住马缰,站在原地,心中犹疑不决,我是该回去救他还是不管隐修的死活赶回皇城搬救兵?不,回去,我不是柳因湘的对手,武功高低立见,那只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而赶回皇城呢?远水解不了近渴,来不及了!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就近去骊山找人去救,只是,我已经走了另外的一条官道,与骊山相差很远了。 我不知道思妍和柳因湘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要抢这些做什么,单单看思妍对我恨之入骨的态度,我就不敢去试着与他们交易,这就是所谓的与虎谋皮,我自问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样的信心能够全身而退…… 隐修,你要坚持住! 我没有办法不做这样的抉择,在民族存亡面前,我不能自私的回去救隐修。但是在隐修面前,我却是绝对抱歉的,因为我的疏忽,我将他陷入绝境而不能相救! 我咬了咬牙,踢了马肚,使劲全力,赶往皇城。 不分昼夜,不眠不休,累了就饮一口山泉水,我不知道自己有多憔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我终于在一个阳光炙热的下午到了皇城的十里坡外。 不敢放松,我依旧提起十二分精神,夹起马肚就想直接冲进皇城,找到皇甫逍…… “云舒……云舒!” 越来越近的喊叫让我使劲甩了甩脑袋,这是幻觉…… 直到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我才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我茫然的回头,那人是七七。我笑了,我知道那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我还是笑了,我终于见到人了。 七七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的音调也不太正常,她将我扶下马,问道:“云舒,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隐修呢?到底怎么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只问道:“皇甫逍呢?他在哪?我有急事要马上见他!” “等晚上好不好?公子他……” “不行!”我拉着七七的手,已经语无伦次了:“七七,真的是大事,他在哪,我去找他,你告诉我,快点!” “云舒……”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确定自己已经好许多了才再次开口道:“七七,你相信我,真的是大事,就算是皇甫逍现在在隆清宫议事我也是要闯进去的!” “云舒!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等到晚上不行吗?” 我摇了摇头,真的等不了,只要一想到隐修还在凉城孤军奋战我就等不了了!我轻轻笑了,我说:“七七,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只能去找皇甫珛了。” 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要挟七七的意思,如果她执意不说,我只能去找皇甫珛,虽然我跟皇甫珛不熟,但是我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是个置曜日国百年基业不顾的皇子。 “云舒,他们都不在皇城啊!” 蓦地,我愣住了,不在皇城…… 七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今天立秋,是一年一度的狩猎日,皇上带着诸皇子公主和一些大臣和千金公子们都去了祁连山狩猎。闲杂人等都是进不去的,云舒,我们等到晚上他们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回头,笑得有些惨淡:“七七,你知不知道,立秋狩猎,当晚是不回来的?” 说完这话,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要赶去祁连山,事不宜迟。 “云舒!”话音刚落,有马驶来我身边,七七在我身边笑得灿烂:“幸好我知道祁连山在哪,我带你去!” 我笑着摇头,祁连山我也知道在哪,曾经,有一次,我在祁连山执行过任务,还有当初皇甫珛的话语。我诚恳地对七七道:“你去凉城吧,将隐修救出来!祁连山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隐修?隐修他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了,你去凉城城郊先找,之后再去凉城三槐胡同的倒数第二家找他,拜托你了!” 七七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惊疑,我苦笑,没有再解释,拍了马背就往祁连山方向奔去…… 隐修,等着…… 皇甫逍,你等我(未完待续) 第65章 祁连山是曜日国的皇家猎场,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有很盛大的猎牧活动,平时也有皇亲贵胄来玩,所以一直都是封闭的。虽然距离皇城不远,那也需要一两个时辰的马程。祁连山是山连着山,山中还有着深林,林中放任着各种动物的生长,就是因为这样,祁连山才会是普通人的禁地。 我从十里坡赶来,一刻都没有耽搁,到了祁连山的时候,也已经是快要黄昏了。看着眼前势要伸入云端似的的峭壁咬了咬牙,这就是我上次为了任务而偶然发现的可以爬进祁连山麓的捷径。 这样的悬崖峭壁是不能这么借用轻功的,我只能借助自己的力量爬上去,我将身上的夜行衣撕成条,结成护绳,绑在身上,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攀爬。 上次完成任务我只需要将已经想借用爬上去逃逸的人逼下来就可以,并不需要自己亲自爬上去,而现在不是,我必须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一步都不能踏错。我终于知道,当时那个以轻功见长的大盗是如何在被我逼下去后再无力抵挡我的白绫,那是因为,这峭壁的石棱都是尖角,还没爬出丈远,我的手上已满是血丝了! 可是,我还没见到皇甫逍,我还没有把东西交给他,我还没有去为隐修求救…… 我的手似乎一点力都使不上了,可是还没有到头。我本就褴褛的衣裳已经被石头磨破了许多地方,可是,上面的尖石还有很多…… 终于抬头时,可以看见绿草了,我知道,我做到了。 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我爬上了那片峭壁,颤巍巍的站在了悬崖的顶端,微风吹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我用手拭去,本就沾污了的手似乎颜色更深了。我使劲摇了摇头,将身后的夕阳遗下,径直往前方的森林走去,只要穿过这片森林,我就能见到人了…… 我终于站在森林那一边的时候,四周的侍卫的声音大作:“刺客,小心,保护皇上!” 我嘴角扯出一道微笑,缓缓往前迈出一步,耳边各种声音在叫嚣,我听见一个半生不熟的女音道:“让开,我来射死刺客!” 然后,箭风袭来,后钝磨重,我知道,这不是高手出手,可我依旧没有躲,或者说,我已经躲不过去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见他,我要将东西交给他…… 可是我没有中箭,我在力尽倒地之前,知道我被人凌空抱起,我睁着已经有些混沌的眼睛,看着那张离我不远的脸,他的眼中只有我,我的眼里只有笑意,我终于见到他了! 随着他身形的下坠,他抱着我蹲坐地上,周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似乎这个猎场只有我们俩个。我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可能赔上隐修一条命的信物,我笑的虚弱,可我依旧笑了,我说:“我回来了,这是证据……” 或许,我是真的晕倒了,可我依旧能清楚听见他的呼吸声扑在我脸上的声音,也能听见他越来越急促的喊叫,也许,我的身体累了,可是我的理智还倔强的醒着…… 好一会,我才听到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他说:“快请御医!侍卫全都撤下!” 那个声音总是如春日阳光一般和煦温暖,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姬婉如的夫君,皇甫逍的哥哥,独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抱着我的人抱着我走了起来,他经过的地方有许多人在抽气,可没人说话,包括皇甫珛,那种安静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他停下了,他轻启朱唇,说道:“父皇,请准许儿臣先行告退。” 他的呼吸平稳坚定,他的怀抱安详温暖,他为了我在那么多人面前站了起来,包括他的父皇,包括朝中所有人,这,值得么?我的内心在嘲笑自己,我才是那个奉命来保护他的人,而为何,每次有事,挡在我前面的人,都是他? 这时,那威严有些苍老的声音才开了口:“逍儿…你…好,你下去吧。” 作为父亲,皇帝的心思在这一刻是复杂的,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皇甫逍的心情此时也必定很复杂。我想拦住他,将证据交给皇帝吧,将我带来的东西交给皇帝吧,或许,有用…… 然而他没有,他连回头都没有,更别提打开我交到他手上的东西。他抱着我步履稳健但是急促,甚至,我感觉到,他的手心在冒汗。皇甫逍,你为了我,何至于如此呢?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手搭在我的腕上,那是听诊。我听见他在问:“怎么样,她是怎么了?” 他的口气失去了往日的清冷自若,反而带着紧张。也听见殷大在劝慰他道:“公子,云姑娘只是晕倒了,这不是老毛病吗,没事的……” “不,这次绝对不一样。” 他否认的这么坚决做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坚决? “禀三皇子,这位姑娘只是劳累过度,内力消耗过多,而且几天没有休息没有饮食才会晕倒的,所以……” “什么?!林太医,你确定?” “是,老臣确定,这不是病。” 我听见他松了口气,然后,他说:“罢了,你们先下去。殷大,准备些稀米粥和龙泉露来。” 我似乎可以看见他挥手让他们出去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可是不行,我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行。我只是劳累过度,为什么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昏迷着?(未完待续) 第66章 他缓缓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执起我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继而,他用我的手抚上他的脸,有些冰冷。他自言自语道:“才半个多月而已,你怎么会瘦了那么多?” 我无言,我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我只能任由着他这样轻轻的,努力的握着我的手。但是,那种从手心传来的温暖让我觉得窝心。 “没关系,以后再养回来。”似乎,他有轻笑,他将我的手放入锦被中,又说:“以后,我们一起吃早饭。” “公子。”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殷大。 他站起来去开门,却没有让殷大进来。我正疑惑间,他已经关上门返回,抱起我靠在他怀里,用筷子沾着一种甘甜的露汁靠在我的最唇上,那种有些刺的滋味传来,我才知道,我的嘴唇已经全因干滞而裂开了。 不知他花了多少时间,才确定我的嘴唇已经被润够了,才渐渐的,一点一滴的将那龙泉露从一根吸管里灌进来,可总是,到不了喉咙,就从嘴角流了出去。我有些急了,那龙泉露如此甘甜,我真的很努力要喝,一口也好,可是,过了许久,却一直不成功。 倏地,他抽走了吸管,不知道低喃了一句什么,在我还莫名其妙的时候,唇上一软,刚刚才用龙泉露润湿的嘴唇瞬间被这清新的感觉弄得很舒服。下意识的,我还想要更多,我的嘴唇刚刚张开,就有水流了进来,我这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以嘴渡水! 他封住了我的口,那龙泉露从他的嘴里流进我的嘴里,泻不出去,只能顺着喉咙流下去,我终于喝到了水!他并没有做别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喝满水然后渡给我,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的脸已经发烫,可他依旧行止于此。 皇甫逍,如果我现在能说话,我会告诉你,我真的很感动。 我觉得够了的时候,听见他将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他将我安置在床上,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累了就好好睡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眉头不要再蹙着,展开了才好看。” 说话时,他伸手舒弄着我的眉,小心翼翼。我突然有种感觉,仿佛我是他那不世珍宝,贵重异常。 他掖好被角,真的打开门走了。我听着他关上房门的声音,突然觉得安心。我暗问自己,为什么不让自己的理智也休息?难道,是因为他?那么,现在,我应该休息了…… 梦中,没有那如洪水般的噩梦,也没有如临深渊般的孤寂与冰冷,是很久没有过的平静安详。在那里,似乎是一处悬崖,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背影,他们没有依偎,却让人觉得似乎,他们的灵魂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眼望远方绚烂的落日,似乎整个世界都沉寂在这种祥和下。然而,不足的是,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衣裳有些不整,身形有些憔悴,他的背影似乎无限萧条与寂寞,他的手中握着一块红纱布,五官怎么也看不分明,只是,他周身的哀伤让我有些不忍…… 好想远离…… 蓦地,我睁开眼睛,床帐眼熟得紧,我知道,我终是回来了。 “你醒了?” 我应声看去,窗外阳光明媚,洒进我的房间里,片片温暖。他的眸子似有着光芒一样,点点莹亮。他拿着书,半倚在窗台上,姿势极为随意,定定的看着我,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我看着他笑道:“是,我醒了。” 他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两句无比简单的话。无论是哪次,都能让我有异样的感触。如果有一天,我能告诉他这句话,真想知道他那时会有的表情,是惊讶还是迷惑,是喜悦还是激动呢? 我看着他朝我走来,将那阳光挡在身后,心中突然就满了。 他伸手在我额上试了下温度,点了点头在我身边坐下,仔细的看着我,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轻轻哂笑道:“我等你醒来,很久了。” 是么?我正了颜色正想开口相询,他已经抢先开口道:“你要再不醒的话,我就要带着你上骊山去找师父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像是开玩笑,可我知道他是说真的,他眼底的担心藏得再深,也掩不完全。我微微笑了笑,问道:“我睡了多久?” 他伸出三个手指在我面前一晃而过,而后他说:“你睡得真香。” 我睡了三天,还睡的很香?我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抓了抓头发,低头看着被面上的桃花,突然想起曾经花了一夜来绣的巾帕,然后我抬头看着他,他的脸上依旧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我张了张嘴,终还是没开口。 三天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可以改变,也可以有很多事情发生。比如,隐修的命运,比如我拼命送来的证物,比如他公诸于世的不再残疾,太多太多的比如,我都无法启齿,我不知道该先说哪件,只能有些傻傻的看着他。 迎上我的注视,他的眼中的莹亮一点点黯下,然后他转过头,背靠在我的床上,他笑得有些苦涩,但还是那么飘逸,他说:“云舒,你可不可以先问别的?” 别的?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我还是顺应的开口了:“七七送信回来了?” 他瞥了我一眼,眼角含笑,他说:“是。我已经让殷大带人过去了。另外,付生也已经收到我的飞鸽传书,会把隐修接去付迎庄休养,你不用担心了。” 那就是说,隐修只是受伤了,那还好…… 我坐正了身体,对他轻轻笑了笑,说道:“红懿喊你三哥,那么我即是你师妹,是不是要学?” 显然,他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只是脸上有那么一丝不易觉察的僵住,然后他点了点头。我咬了咬牙,也喊了出声:“三哥,你直接把我想知道的全告诉我吧。” 这次他没有笑,连苦笑都没有。他有些严肃的看了看我,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房门口轻声吩咐了几句,复又转回来,他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置可否,可是我知道他的本意。再下来我想知道的事情就攸关国事,攸关他的欺君,攸关我的擅闯禁地,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应该让我一个还躺在床上的人知道的,于是他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 他在桌边倒了杯水递给我,我看了他一眼,默默接了下来。这时,门开了,狄喜的小脑袋塞了进来,一看皇甫逍也在,立即规规矩矩的走进来,乖巧道:“逍哥哥,我特意给小姐做的银耳八宝粥……” 我没等他说话,就冲狄喜招手道:“狄喜你快过来!” 狄喜的手艺是我这段时间一直挂念的,此时又怎么按捺得住呢?我接过还略显烫的碗盏,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恩,味道刚刚好。 吃完后,我无视狄喜对我冲皇甫逍方向做的嘴型,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后,语笑嫣然的问狄喜道:“还有没有?” 狄喜睁大了眼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她知道我贪吃,可她却绝想不到我在他面前也那么不注意控制。于是,我安慰她般的笑笑,刚想开口,皇甫逍却已经抢先道:“狄喜你先下去,把剩下的全部拿来。” 狄喜听话的就闪出了房间。他缓缓走了过来,凝视着我的眼中有些我不解的情绪,他对我说:“等我回来。”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没有回头的走了。 剩下的粥是狄喜和迪福俩姐妹抬进来的,我看着那么大的砂锅,突然觉得自己几天粒米未进的胃已经饱了。我讪讪的笑着,接过迪福殷勤递过来的碗,有些胆怯。 我一勺一勺的咬着,迪福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然而,她不知道怎么想到的,突然开口道:“小姐小姐,这几天你好像都喝不进去水诶!” 刚到咽喉的粥突然就哽住了,我咳了半天,也没有答上话来。难道,他一直是用那种方式给我喂水的么? “呀,小姐,你怎么脸红了啊!你怎么了啊?” 我很想很想狠狠地瞪一眼迪福,她的话已经让我颇为尴尬了。然而狄喜总是很乖,她给我递过来水杯,后很认真的告诉她姐姐说:“姐姐!小姐那是呛到了啦!而且,小姐只是第一天喝不进去水,后来就好了啊,香菱告诉我的哦!” “喔。”顺着迪福这似乎恍然大悟一般的应承,我也大大的舒了口气。 姐妹花在我的房间一直在陪我聊天,聊我走之后逍王府发生的事情,又因为我是病人,我可以不插嘴。于是,我只需要静静的听着,累的时候还可以睡觉。我不禁觉得好笑。然而她们说的,无疑也是我想听的。 自我走后,用姐妹花的说法是逍王府失去了生气。皇甫逍派人送走了商若璃,据说她走的那天,还红着眼睛。后来七七和隐修也去找我了,整个落桥轩就安静了下来,可是,每天,不管多忙,皇甫逍都会在那无名的凉亭上坐上片刻,不让任何人打扰。我回来了,是被皇甫逍抱进房间的,所有人看到他居然能够健步如飞,都不会讲话了,只有衡叔,脸色很差的跟着进来了。皇甫逍将公务都搬进了我的房间,只要不进宫,就一定在我的房间里…… 晏衡进来的时候,姐妹花还在滔滔不绝,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怔神的看着皇甫逍摆在不远处书很小书桌上的案卷书籍,他在那里坐了多久?我抬眼看向不言语的晏衡,只能露出一个有些惨白的微笑。我无法开口,我看着姐妹花悄悄出去,不能拦住。我怕我一开口,那极力掩饰的失态就真的掩饰不了了! “小姐……” 晏衡在叫我,我低下了头,我真的知道自己眼里的朦胧和咽处的哽咽是什么…… * 他回来的时候真的很晚了,至少我在姐妹花和香菱的催促下已经阖上了眼睛。但我的思维还是清明的,我知道他会来,我在等他。 直到他走到我身边,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来了。因为是黑夜,房间里只点了很昏暗的一盏烛火,我没有睁眼,那日的异样昏迷似乎让我多了一些玩味的兴致。 冰凉凉的感觉袭上额头,然后是两颊,即使我真是睡着的,此时也醒了吧?为什么他的手如此冰冷,与我熟悉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我想抓住他的手,问他,他却先开了口:“你先起来,我们说会话吧。” 他知道我是假寐,这并不奇怪,毕竟,练武之人睡时与清醒时的呼吸都是不一样的,只要他没有被别的事情妨碍了听觉,他就会知道。 我轻轻睁开眼睛,对他窘然一笑,他也没有多话,站起身来将我特意开着的窗户关上,随后就背靠着窗户站着,浅浅的看着我。我也坐了起来,或许他想说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果然,他淡淡开口道:“要打仗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后,这是必然。大兴国已经在屯兵布阵了,他们暗地里弄出那么多花样,曜日国又怎么可能忍得下来?只是,马上就要过冬了,曜日国的兵马大多是南方的,这样一来,一个杰出的领导必不可少。于是,我问道:“谁带兵?” “商若驰。” 商若驰是商若璃的大哥,也是曜日国最年轻的豫西大将军,他常年带兵驻扎边疆,或许是这次最适合的人选了。自当年穆家军没落以后,曜日国一直没有特别好的将才出现,只有商若驰还算是年轻有为,不过那是曜日国在和平的环境下,如今,两国纷争,却是有些危险了。 似乎看出我的思虑百转,他缓缓走来,在我身边坐下,他说:“商若驰的确没有什么大战的经验,所以,这次还会有督战。” 督战是只在大战的时候才会有的官衔,不一定能左右主帅的命令与决策,但至少,可以参与出谋划策,量定决策的可用性。我看着他有些闲适的表情,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我忐忑开口问道:“你就是督战?” 眼眸流转,他微微笑了,点了点头。 他果真要上那个战场么?他果真要去那修罗地狱么?我定定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回来有他的目的,战场可能是很好的途径,我无力干涉,可那毕竟不是闲看落花流水那般简单! 对上我的注视,他嘴角微弯,轻轻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所有的叹息与唏嘘都被强忍了下去。视线再一次触及那在灯光下不再鲜亮的桃花,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自己要去的?” 他点了点头,讪笑道:“为了将功补过,把欺君的罪名给洗掉,我别无他法。” 他说得合情合理,脸上的无奈也恰到好处,我却知道他这只是说给我听罢了。我知道他是自己要去的,这样的机会他不会放过,或许将功补过也是真的,但两全其美也不无可能吧。他的手置于床榻上,手指轻敲床面,我扫了一眼,将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我的动作让他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是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然后他笑了,没有声音的那种尽情绽放的笑容,炫花了我的眼睛。我垂下眼眸,脸上不可遏制的发烫,正想收回手,他却已经反握住了我,紧紧的。这样我倒坦然了,我抬起眼,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似乎早有所察一般,他笑着轻轻捋起我耳边的细发,答非所问道:“明天阿木和你师弟就会来看你了。” 对于他的转移话题,我没有多说,现在他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不过我去不去并不一定要得到他的同意不是吗?而且,听到子玉和阿木的消息我还是有些高兴的,我问道:“他们两个去哪了?为什么今天不来?” 他随意的躺在我身边,笑答:“男儿志在四方,自然是让他们去历练了。” 我轻笑,也好,阿木出山就是为了这个。 他拉过我另外的一只手,轻言道:“你该睡觉了。” 我看着他躺在我床上无比恣意的姿势,脸又不争气的烫了。我推了推他说道:“是啊,你先出去吧。” 他纹丝未动,抓过另外一个枕头枕在头顶,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笑道:“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模样,原来想着他会带红懿上山偷吃不大可能这时也相信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头依旧有些微蹙,五官深邃却依然清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睫毛很长,轻轻的扑打在闭上的双眼上,十分可爱。或许,他在人前的深沉是不可捉摸的,但见到他现在模样的人,还会那么觉得吗?我看了看被他一拉一握的双手,再没什么别的想法,也躺了下来。 这样的夜很静。 意识开始朦胧,慢慢地,我似乎沉入梦境。然而我听见,耳边有着轻喃:“原谅我自作主张,但这是我唯一一次对你任性……” 没来得及抓住什么,我已经游离在梦境之中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了子玉放大在我面前的脸。我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去,早已冰凉一片。外面还是有些暗沉,我将子玉诡笑着的脸推开,拢好衣服坐了起来。 这时,阿木也从旁边伸出脑袋来,他转了转眼珠,喜道:“云姐姐你醒啦?” 我点了点头,对他们笑了笑,靠在那里。 子玉撇了撇嘴道:“师姐你看吧,看你以后还丢不丢下我,哼!” “子玉你都担心成那样,就直说嘛!”阿木心直口快,爽朗得很。我好笑的看着他们,我知道子玉会担心我,于是笑说:“不用担心,我没事。” 子玉本就被阿木说得臊红了脸,他嘟囔道:“你要没事,皇甫逍能大清早的到你房里看你?” 我愕然,他原来是早上才走的。一想到昨晚有些乌龙的同床共枕一夜,我就觉得有些神奇了。 “云姐姐,你真的没事吗?”阿木鬼灵精的又开口,他的眼珠一直在转,不知道又想什么了。我笑着摸着他的头,轻松不已道:“阿木我真的没事。来,你们告诉我,都到哪里历练去了?” 子玉一听这话,嘴撅得更高了,他没好气的吐出两个字,表情狰狞,语气凶神恶煞:“军营!” 阿木点了点头,又回头纠正起子玉来:“军营是好地方!你要我强调多少遍?而且,当初三哥也说了,这是自愿的,没人逼你去啊。” 军营的确是锻炼人的好地方,不过以子玉的性格怎么会愿意?他应该是怕阿木一个人孤单吧。子玉没答阿木的话,只是负气般的瞪了他一眼,一屁股使劲的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子玉这点很好,发脾气一会就好,不用人哄,于是我拉过阿木问:“军营里都学了些什么?” 提到这茬,他的脸就有些挎了,他瘪了瘪嘴,说道:“站军姿,练简单的招式。” 呃,这些对于有了很好武功功底的阿木来说门槛的确是低了些,不过我这边还没想完,阿木又开口了:“其实我们进的不是新兵营,我们应该练的是军队的战斗合作性和一些简单的军法了,可,可长官总说我们太嫩了!” 他的表情很是气鼓鼓,我很惊讶他会对军队训练有自己的见解,而且,那些在我看来是很合理的,我状若无意地问道:“阿木,你学过这些?” 他没想太过,脱口而出答道:“看得多了当然知道…呃,我觉得是这样……” 他的回答明显有隐瞒,但既然人家不愿意说,我自然是不能强求的。我笑了笑,对他们道:“你们先出去把香菱喊进来,然后在下面等我,待会我们一块吃早饭。” 子玉又看了我一眼,嗫诺道:“师姐你真的没事吗?” 现在才正式来慰问我么?我笑了,点头,很使劲的点头。然后他的嘴巴咧出一个弧度,走上前跟上还低头沉思着的阿木。 不多时,香菱就来了。 我本就只是累坏了才会有那时的虚弱,已经睡了那么久,自然是什么都养回来了。洗漱后,换了干净的衣服,我就笑着走出了房间。 然而迎面而来的晏衡却是步履匆匆,他一看见我,立即停住了脚步,显然,他是来找我的。昨日他来,我的情绪不佳,他后来是什么都没说便恹恹的去了,今日再来,我断不能再失礼人前。我笑了笑,客气有礼道:“衡叔这么早?”(未完待续) 第67章 他的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掠过,然后垂首道:“是。小姐,长公主派人来请。” 我的笑有些僵住,这么早来请,必是很急。或许真的有事发生,我不能不去。我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他摇了摇头,只说道:“马车已经在府外等候了,小姐换个衣服就去吧。” “好。”我回头对香菱道:“留住子玉公子和阿木公子,告诉他们这件事,就说我陪他们吃晚饭谢罪。” 我没再看香菱的表情,错开她就回了房间,换了件紫金长裙,头上也戴了些简单精致的朱佩饰物,才出了门。 每次见锦安,我的心中都如有一面小鼓在敲,咚咚咚…… 马车跑得飞快,这些都不寻常。我似乎已经嗅到了前面特殊的味道…… 很快,我就见到锦安了。她衣冠整齐的坐在那里,表情很是肃穆。她看我进来,屏退了旁边所有的侍女随从,才示意我坐下。 我的面前已经有了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清茶,我抬头,她正定定的凝视着我。我不知道她为何找我,但肯定不是小事。我努力平复心中的波动与不安,微微笑道:“长公主,不知急召云舒……” “是大事!” 这三个字她说得极快,如一阵风般从的银牙间泄了出来,我敛住笑意,所有的作势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她又仔细看了我一眼,叹气道:“逍儿请皇上赐婚了。” 赐婚?!我大惊,看着锦安,我需要她再说些什么,或者,告诉我这不过是她的恶作剧罢了。 看我一副惊骇莫名的模样,她摇了摇头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打一开始,他连会去战场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要不是瞒不住,他会怎么做?请求赐婚?这件事情在我看来无比荒唐!如今这样的风口浪尖,他竟做了这样的决定么?他甚至都没有来问过我!这时,我的心咯噔一跳,昨晚那朦胧间听到的话语真是他说的? 原谅他的自作主张…… 扪心自问,如果他说了,他提了,我会不会拒绝嫁给他?去骊山之前的我,会因为身份会因为际遇而拒绝,那么现在呢?情况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可我知道,我跟他,尤其是我对他的心境,早已变了,变了很多,我还会拒绝么?答案不言而喻,在我听到他请求赐婚到这时,我的心里脑子里,都没有跃出否认这两个字。 我知道我是愿意的,我喜欢携手共看落日的那种淡然舒适与充实,我喜欢每天睁开眼睛看着他满含笑意的道一句:你醒了,我喜欢他懂我尊重我的那种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住在我的心里,可以忽视但不可以否认。或许这段感情还只是小溪流一般涓涓,但此时的我,就只有这些。 我轻轻点头,面上染上坚毅,我看着锦安道:“是,我不知道。” 她扫我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她没有立即开口再说什么,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暮夏的园景,渐渐出神。 我端着茶杯的手略微有些颤抖,我太想知道事情的发展,心急如焚的看着那个似乎陷入沉思的女子,锦安的背影有些孤寂,让我不忍开口催促。 她终于回头,脸上的笑意有些惨淡,她说:“那年,我在聚英会遇见轻衣,她在人群中显得很孤高清傲,我花了好些心思才走近她。许久后我们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邀她进宫玩,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玩得很是愉快。她在宫里的时候,皇兄来我宫中就比较勤,后来……” 那刹那,她的脸有瞬间的惨白,似乎给自己添了些勇气,才接着说道:“我以为我做对了,却不曾想,会有那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谁是轻衣,但看得出来,那段往事于她来说,是刻骨铭心的。 她不会心血来潮对我回忆往事,这必有后话吧。我想了想,道:“不做,是不会知道对错的,毕竟很多事情的结果是什么。” “没错,”她冲我笑了笑,说道:“你们还年轻,应该有尝试的勇气。只要你们愿意,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住你们的!” 稍微一愣,我笑了,我说:“长公主的恩情,我们当真是没齿难忘。”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笑着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逍儿?” 是,我愿意。他的确是自作主张了,但是,这一路走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吗?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理智而淡然的,可不是,我对感情的迟钝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或者说,我的刻意回避刻意曲解,才会如此吧?既然他先做出了选择,我便追随,这又何妨? 我对她点了点头,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么,皇上怎么说?” “怎么,你很急着嫁人?”她打趣着说道,见我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才正着颜色道:“皇上说,逍儿的母妃已经不在了,于是,让我给看一看。” 心知事情远不会那么简单,我不知道她刻意瞒我是为了什么,或许与皇甫逍是一样的,怕我担心么?可是,不知道才会更可怕吧?我笑了笑,道:“看完之后,会怎么样?” 她仔细看着我,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半晌后她才问道:“云舒,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逍儿?” “不问,自然是因为他不会告诉我。”我苦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既这样,那商小姐呢?” 商若璃全部的心思都压在了皇甫逍身上,如今皇甫逍四肢健全的消息传去,她不可能毫无动作。以她的家世地位,向皇帝施压逼婚也不无可能吧?可为何,到如今我都没有听见她的消息? 锦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坐回她自己的位置,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面前的桌上,漫不经心道:“当日祁连山对你射箭的人,你认为逍儿会娶吗?” 我愕然,原来,那天那熟悉的声音,是她。 然而皇甫逍不娶,真的能决定什么吗?皇上会任由他选择退婚,何况是在这样一个要她商家人带兵出征的时机?我不信会这么顺利。我张开欲问,锦安却已经在那边摆手,她的眉头微蹙,道:“你先回去,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欲言又止,我想说什么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傻傻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叹,还是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锦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如此保护你,是为了什么不需要我告诉你。所以,该当做不知道的,就当做不知道吧。” 再没忍住,我回过头,对锦安道:“是,您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您知道那种明知道有事瞒着我却连询问都不可以的感觉吗?” 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吧,她有片刻的怔愣,未再说话。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那毕竟是自己想说的话,我垂下头,道:“云舒先告退了。”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我已经踏出了门槛,急急走向迎面而来的柳管家,我需要马车,我需要马上回去! 当我真的站在宇清园门口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进去,是要问个究竟吗?我知道,只要我说我要知道,他断不会瞒我。可锦安说的也不无不对,他是出于对我的保护,才什么都不说,才要一个人面对那些,或许,我只要相信他就好,相信他能说到做到,相信他能保护我一生一世,相信他,会是我的归宿,会是我的良人…… 只是,我在骊山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探究的决心再一次被挑起,我真的犹豫了。 直到看见小童的身影朝我快步走来,我居然想也没想拔腿就走,不再回头了。 回到落桥轩,子玉和阿木都在那个无名凉亭里,嬉笑打闹。我收拾好情绪,走了过去。 子玉见我过去,马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慌乱,面前的茶壶被碰翻,里面的水倾泻而出,一旁的阿木遭到殃及,也腾地站了起来。子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阿木一脸懊恼的看着自己已经沾湿的前襟,我站在亭子口,勉强笑了笑。 香菱走了过来,她恭谨道:“小姐,您回来啦。” 我点了点头,坐了过去。吩咐香菱道:“拿块干净的的布来给阿木少爷擦一擦,另外,拿些点心来吧。” 香菱领了命就下去了。我有些百无聊赖,心里的疙瘩始终还是有的。我看了眼子玉,就兀自坐着不再做声了。 “云姐姐,”阿木蓦地开口,他偷觑了眼子玉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有点猜不透这两个少年的想法,但笑不答。 “师姐,”子玉开口道:“听说你真的要嫁人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那消息似乎自己长了翅膀一般,传得飞快么?但不大可能,听锦安的语气,皇上的态度应该还没表明,事情应该也没有定局吧。我捋起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道:“你听谁说的?” 子玉挑了挑眉,没有答话。可我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弃追问,我正着颜色,道:“子玉,我再问一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云姐姐,”阿木在一旁出声道:“你走了之后,逍王府的仆人咬耳根被我们听见的。” 阿木扑闪着的大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不过他本就略显黝黑的脸上,似乎又添了一丝红色。这样的话,我自是不信的,逍王府的仆人向来自持,从不会闲谈主子的事情,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正待追问,我看见香菱过来了。我生生忍下再问的冲动,不再说话。 尴尬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我看见桃林入口处的那抹身影后,就已经忘记了子玉和阿木说过的话,站起身来。 我缓缓走过去,他身上依旧是朝服,工整锦华,俨然是刚刚下朝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执起我的手,径自走开。 我们去的是他在枫林后的竹林里的竹楼,安静不会被打扰。 眼前的竹苍翠挺拔,绿意甚浓。凉习习的微风从竹林上方吹进这不甚宽广的窗户,拂在我的脸上。我随意的靠在窗台上,任由那风吹来,也不去管额前颊上的碎发。 他依然牵着我的手,靠在另一边,这时他没笑,他问:“今早姑母找过你,是吗?” 我没看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其实我跟他之间,早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幸好,我还能坦然相对。 许久没有听见他再说话,我有些疑惑,便转身,正迎上他晶晶发亮的眸子。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的那种注视里有一种摄心夺魄的压力,他如此仔细认真的看着我,面上看着有些僵硬,他握着我的手的手,似乎也已经汗湿了一般。 我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你是怎么了?” “呵!”他笑了笑,终于将视线移开,说道:“云舒,你真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脸上一热,我怎么会不知?可我还想狡辩,银牙一咬,横道:“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知道的,正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样。” 他说得异常坚定,我不觉侧目看着他,他的视线在竹楼外的万里苍穹中,凝着万千思绪。我沉思后,轻声道:“为什么呢?” 他歪过头冲我一笑,多少风华刹那绽放尽显。他伸手捋过我的额间,道:“如若花了心思,就真的不会有什么难事,你相信么?” 我信。我不愿再过为难于他,他对我已是极好了,他从来不勉强我做什么,他对我向来真心以对从不曾虚与委蛇,不是吗?我对轻轻一笑,踮起脚尖,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印下一个浅吻。这不够浓烈,可足以告诉他,我的答案。 果然,他一直浅笑但仍蹙着的眉头,渐渐展开,他笑了,嘴唇微张,仍还是一字未说。对上我的吟吟笑意,他不过长叹一声,拥我入怀。 那紧炙温暖的怀抱呵!我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不再想其它事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定格于此。 “此生,我必不负你!” 这是承诺,这是他不知酝酿多久才开得口的情话。我笑了,此生,我亦不负你! 我已将他认作我的归宿,我已决定,今生生死相随。我相信他永不会负我,只是信他。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想过他若负我,我会如何。我不愿去想,那些飘渺的假设真的不需要也不应该拿来玷污这段来得那么纯洁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在头顶响起,他说:“云舒,谢谢你。” 我抬起头,倚在他怀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做了你认为该做的事,我也不过做了我认为正确的选择,要谢什么?” “正确的选择……”他沉吟着这几个字,双手扶住我的双臂,莹莹发亮的正视着我道:“云舒,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我笑了,他竟如懵懂少年一般迷蒙,这一切似乎来的太过突然了。我转过身,脸上早已如发烧一样滚烫,再那样相对注视下去,呵,真不敢往下想。 他从身后轻轻揽着我,滚热的呼吸透过发丝传到耳间,暧昧无隙。只一天,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已经变得这么近了吗?我浅笑无言。 “自我上了骊山,我就已经决定断了七情六欲,我以为我能做到,直到遇到你。”他的声音依旧清冷自持,可我知道,许多东西都变了,比如现在,他当我是红颜知己。 “原来在山上看着付生对红懿的情思,我一直笃定,我永远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女子。其实不是这样,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出现。”说到这,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接着道:“可真轮到我自己的时候,却只能用平素的态度对她,不敢对她好,不舍得对她不好,真是可笑。” 不能说不动容的,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的面上带着幽远的笑意,我从来不知,他在面对我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顾虑。我想知道他为何如此不安,我想知道他为何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可所有的想知道,只换成了一句:“那么以后呢?以后会如何对她?” “以后,她是我的妻子,我必会穷尽一切,疼惜爱护于她。” 前事如何,就留待过去湮没轮回,只要,我们有以后,只要他允诺的未来足够撑起一片天空,就够了吧。 我没再说话,只是认认真真的端详着他,随即牵起他的手,与他一起坐在那宽大的长椅上坐下。我靠着椅背,轻声道:“那么,皇上怎么说?” “呵,”他摇了摇头,道:“未雨绸缪才是一个帝王会做的事情。” 未雨绸缪…… 这一次,皇甫逍给他的父皇带来的震撼太多,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皇上的掌控,太多的不确定不稳定因素必然让他的决策囿于局限,也就是说,皇上对这件事必然还没有表态。 我有些不安,转身刚想和他说什么,却在与他的视线碰撞在一处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于这种不安,他或许比我还甚吧。我打趣般笑了笑,道:“如果皇上最后不同意,怎么办呢?” 他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随即,他故作沉思一般,沉声道:“至少他已经同意我与商家解除婚约。至于其它,”他顿了顿,笑道:“如若他不同意,我们私奔吧。”(未完待续) 第68章 我瞬间石化,愣在当场,然后他大笑起来,瞪着眼睛问我道:“你不愿意吗?” 我…… “难道,你只愿意做逍王妃,而不愿意跟我一道住在山野间,以游历为乐么?” 他的表情似乎痛心疾首,失望不已,顿时我竟什么都没有深思,脱口而出道:“怎么会?!” 说完我就后悔了,眼前的男子,巧笑言兮间,竟如此糊弄与我!我瞪起眼睛,咬着牙怒狠狠的看着他,直到他忍着再也忍不住的笑意,直到他举手说不闹了,我才悻悻的收回视线,可低头处,嘴角的笑意也掩不住了。 “蹬蹬……” 我们同时回过头来,是殷大,看得出来,他跑得很急。见我们回头,他低头道:“圣旨到了。” 走到逍王府一向冷清的大厅朴厅时,宣旨的太监是曾经在千荷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高个太监。他见皇甫逍出来,已经俯首行礼:“奴才见过三皇子。” 皇甫逍点了点头,不甚在意般的问道:“和公公不必客气,请宣旨吧。” 这位和公公微微颔首,笑道:“皇子误会了,这是口谕,奴才只是来逍王府传个话而已。” “哦?”皇甫逍狭长的眼睛微眯,道:“那和公公请说吧。” “是。”和公公站直了身体,眼神扫过我,一如当初,眼神里有着很明显的不可思议,然而那只是一瞬,他说道:“请云舒跟奴才进宫吧,皇上说要见见千里迢迢送密信进京的侠义女子。” 呵,皇上要见我? 我与皇甫逍相视一眼,其实一早就该知道有这么一遭了,心里也不会一点底都没有。只是,不知锦安长公主有没有去见过皇上。我对皇甫逍轻轻点头,他的眼中有那么一刹那的犹疑,随即他对和公公道:“和公公请稍作歇息,云舒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进宫。” 和公公立即面露难色,他为难的笑笑,低头道:“皇子误会了,皇上召见的只有云姑娘,其它人一律不准随行,也…包括您……” 皇甫逍正欲说话,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襟,对和公公笑道:“云舒明白了,不过云舒还要妆扮一下,请稍等片刻。” 说完这话,我已经恭身退出朴厅,往落桥轩走去。 不多时,有人拉住我的手臂,我回头,是皇甫逍,他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我陪你去。” “那和公公……” “没关系,晏衡在那。” 说罢,他牵着我的手缓缓往落桥轩走去。我知道他是在给我鼓励,给我勇气,让我去面对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可其实,我心平如镜,觐见那个高高在上的握权者似乎并不可怕。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但我并没有说出口,我喜欢这种牵手并肩前行的感觉。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以为会这样延续到我进房间,可是没有。在我准备走进香菱打开的房门时,他拉着我的手倏地使力,一个不稳,我差点撞进他的怀里。我疑惑的看着他,不解。 他扶我站好,道:“不管会怎么样,我会陪着你。” 蓦地,我就笑了。我反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说完这话,我转身准备进房间,却发现他竟然也尾随进来,旁边的香菱却止了步子,乖乖地站在门口正欲关门。我诧异的看着他,面对他坦然自若的表情,我反而觉得大惊小怪的人是我了。忍了忍,我轻言道:“你要在这看着我换衣服吗?” 他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他说:“我在这里陪你。” 呵!这就是他所谓的“陪着我”吗?我无奈的看着他,直到他终于将视线转向窗外,不再回头。可我依旧不放心,我咬了咬牙,在背后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保持着眼望窗外的姿势。他的眼神满是好笑,我也没再理会,走进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 走出来,我解开他的穴道,他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神中有一些微笑。我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袭湛蓝色长裙,配着雪色纱裙的装扮,竟不自然起来。我有些担心道:“会不会不够郑重?” “不会。”他捋起我因换衣而有些凌乱的长发,笑道:“这个打扮很适合你。” 我哑然,这套衣服是当初小童送来的所有衣服里最为郑重最为端庄的一套,平时我嫌它太过赘烦总是束之高阁,不过幸好,我也能适合这大家小姐才会穿的衣裙。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发。 手上的梳子被另一只手接过,我看着铜镜里那个拿着梳子轻轻为我梳发的他,笑道:“你会么?” 他扬了扬眉,道:“在山上的时候,红懿的头发都是我梳的。” 呃?也对,红懿小的时候总是需要人来做这些的,以秋洛老爷两人的秉性,必是不会的。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为女子梳头。” 看他说的那么笃定,我也起了一丝调侃的兴致,我笑道:“那红懿呢?” “她只是孩子。不一样的。” 话总是简单,可我本就因他而波动了的心,更见柔软。我心中微叹,铜镜中的女子脸色微红,那种掩在眼角嘴边的幸福却是那么明显。我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看却止不住在想。 “好了。” 伴着这句似乎带着轻松的话,我睁开眼睛,就笑了。他把梳子塞回到我手里,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先去找狄御,你不要让和公公等很久……” 我蓦然失笑,看着头顶那盘地松垮垮的发髻点了点头。 “以后不会这样。” 听见这话,我蓦地回头,他留给我的却是背影。这个男子,他在这一天里,给了我太多感动,或许,某天我已是耄耋老人也没有办法会忘记吧。 看着他愈走愈远的身影,我开口唤他:“等等。” 他没有回头,我也不以为意,无论如何,他应该也是羞于见我此时的发髻的吧?我笑问:“你听过轻衣这个名字吗?” 他的身影一滞,那是很剧烈的反应。我收起笑容,走了过去,他慢慢转身,嘴角有一丝苦笑:“那是母妃的闺名,你是听姑母说的么?” 原来,是这样。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锦安处处对皇甫逍的维护和帮助,锦安在那个时间回忆给我听的往事,我为什么没有早早猜到呢?我点了点头,仔细看着他。他却已经是一脸的风淡云轻了,他笑着点头,伸手碰了碰那个失败的发髻,转身走了。我装扮好回到朴厅的时候,和公公已经等得有些急了。他见了我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急忙将我请进了宫里接人的鸾轿。 一路上,迷乱的心思总是透着不安。明明不是惧怕这次面君,我却不能理解自己心底的那种惊惧从何而起。鸾轿停下的时候,我使劲抚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走了出来。 面对眼前巍峨高大的干清宫,我再一次感觉到那股强大的震慑力。和公公在身边催促道:“云小姐,请快些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我冲他笑笑,迈步开始往那多少阶石阶上的干清宫走去。每多上一层,那种威严无边的气势越压得我深有怯意。石阶两边只有全身银色铠甲的侍卫军,拄着长枪,冰冷不可接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的身份,我,云舒,不过是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杀手而已。我拿什么去面见那最高贵的皇帝?我用什么来让那个帝王同意我做他的儿媳?莫不是真如商若璃所说的“要他放弃该有的一切与我归隐乡土”? 不,不是的…… “此生,我必不负你!” 他如此坚决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是啊,有他,我有何惧呢?我并没有什么好牺牲的,莫不过一条性命罢了,我应该去争取的,不是吗? 我看着尽在眼前的宫门,没等和公公再次开口催促,已经踩着坚定的步伐往里走去了。 一如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干清宫冷清肃穆,却没有多少人气。和公公在为我敲开干清宫的门后,便已经退至极后处,我看着眼前金碧辉煌却冷冷清清的干清宫,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怜悯之心。 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走上前去,我已经看见不远处那个坐在宽大无比的御书桌后明黄的身影了。皇甫英天,是金碧王朝这一任的帝王,在位二十几年,兢兢业业,才会有曜日国今日的安定与繁荣。即使他已经年逾五十,可依旧看得出来精神矍铄,背挺得很直。 直到我走到御书桌前五尺处,才被皇上身边的太监用眼神示意停下脚步,那个太监着的衣裳官服与和公公是一样,应该品阶也是一样的。他恭谨的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上才从那厚厚一叠奏章中抬起头,眼神极为锐利的看了我一眼,面上没有多余的一丝表情。 这就是曜日国的皇帝么?!果然,他有着一个君王必不可少的气势和威严,不知道是皇位养成的,还是他养成了皇帝这样的气质,总之,一股沁骨的凉意从背后窜起。我急忙收回正视着他的眼神,屈膝跪地,垂眸请安道:“民女云舒,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他的身影不是皇甫珛那种温文尔雅,也不是皇甫逍那种清冷,更不是皇甫正的那种自傲,而是那种透着沧桑与浑厚的嗓音。我站了起来,福身站在一边,不再抬头。即使我杀手出身,可我依然知道,面君时切不可正视。 听见他离开座椅的声音,不多会,我微垂的眼眸就已经看见面前多了一双镶着金丝边的明黄色龙袍。这时,他开口道:“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我应声抬起了头,眼神不是以往的平静无波。我蓄意的敛住情绪,用睫毛挡住我应该看着他的视线。 皇上却笑了,无声,可是那本就长着皱纹的眼角更加密了,我无端的觉得诧异,不知为何。他开口道:“果然是一个标致的姑娘!” 嘴角微抽,我不着声色的低头浅笑,答道:“皇上谬赞了。” “小时候可读过书?” 读过书?呵,是要问我女戒么? 我笑了笑,头低的更低,答道:“回皇上,还是读过一些的。” “哦?”他的声音似乎有一些玩味,道:“都读过些什么书?” 这话让我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故事,她说,如果有人问你读过什么书,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你只要告诉他说你读过写在纸上的书,也读过画在墙上的书,就保准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还记得师父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一向微眯的眼神里有着什么在流淌,看不分明。 于是,我想也未想,便答道:“回皇上,云舒读过读过写在纸上的书,也读过画在墙上的书。” 瞬间,我明显的看见眼前的龙袍凝滞不动。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开口,我大着胆子偷偷斜眼看他,只见他正在盯着我,可眼神里却没有我的影子。心中咯噔一跳,莫非皇上和师父是熟识么?所以师父认识皇甫逍? 在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眼前拥有一切的皇帝终于开口道:“这话,是谁教你答的?” 我愣了愣,还是不愿意将师父拉进来,于是答道:“这是云舒突然想到的答案,如果有什么……” 他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话,转过身去,道:“这没什么,你答得很好。” 我垂下眼眸,不再开口,故而也没有答话。 “听说你是孤儿?也是从小被你的师父收养的,是吗?” 这些事情,难道他查的还不够仔细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这些,我真的很难理解。可我还是认真点头答是。 他转过身来,开口时,声音不大,但里面的气势十足:“抬起头来!” 我顺应地抬起头,一点不避讳的看着他,他的眼底终于有了些情绪,那或多或少泄露了他今日要我进宫的目的。 “那些密信多亏了你,辛苦了。” 这话说的没多少感情在里面,在怎么样,我还是扯出浅笑,道:“皇上言重了。” “言重了吗?”他的脸上瞬间染上冷笑,他说:“一个女子千里迢迢取来这样的证物并敢一个人闯上祁连山,朕只是道一句辛苦,难道朕言重了?” 我的笑容瞬间僵住,下一刹那,我逼着自己端正了颜色,丝毫不能闪躲的看着他。他挑我场面话的刺,那我今日的觐见显然不会轻松与单纯,后面的每句话我都必须提起十分精神来应对。 他冷哼一声,道:“你在朕面前,连真话都不会更不敢说,却妄想着要当我皇家的儿媳?” 我想开口,我想说,我从来都没有妄想,我的确是愿意做你的儿媳,可我从没想过高攀皇家,我想做的,不过是他皇甫逍的妻子而已! 然而他并没有我开口,又自顾自的说道:“枉你长得与婉如一般,却一分没有她的灵动!” 呵!长相相似也是我的不是了? 我冷静自持的轻笑道:“皇上,您可以直接说您的决定,不必这样来刁难云舒。” 他愣了愣,横眼扫过我,眼神中有转瞬即逝的赏识,可惜,那些都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定。我似乎已经能猜到他的决定了…… “很好。”他居然笑着点了点头,他坐回他的龙椅,开口道:“原本见你长相如此肖似婉如,朕还打算将你许给珛儿做个侍宠,以珛儿和婉如的深情,他待你必不会薄,那也是你飞上枝头的机会。可谁知……” 可谁知,皇甫逍要娶我为正妻,这却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是吗? 心中冷笑,我坦然的迎视着他狠狠瞪着我的眼神,静候下文。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停在那里。 我不得不说,他不愧是一个皇帝,他揣摩人心审时度势的能力也绝对在他的儿子们之上。或许我这么说有失公允,皇甫正心高气傲,做事的能力却远不及他的两个弟弟,皇甫珛多少年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淡笑时可以挥斥方遒,皇甫逍冷静若然,翻手云覆手雨,但,比起看人识人,应该都有不及之处吧。 “呵!”他又是一声仿若无人的冷笑,接着说道:“你一介弱女子,能带着那样宝贵的密信证物回皇城已是不错,今日,朕看你也够深沉。” 我面上变也未变,依旧淡淡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审视。 “若逍儿只是娶你做个侍妾,朕绝对不会如此来做,可是逍儿要娶你做唯一的正妃,朕却绝对不容!” 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一丝变化,可心底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我不知道,皇甫逍到底是如何请旨赐婚的,他是怎么说的那一番话,但我知道,他做的那个决定,他要的赐婚,不过是要给我尊重,给我隆重的名分而已,他只不过是要给我唯一而已! “逍儿为了你要退了商家的婚事,这于他来说,是多大的损失你一介女子又怎么会知道?” 他的控诉已然升级,在他口中,我早已是红颜祸水。 我与姬婉如相似的容颜,是误了皇甫珛。我又害得商若璃坚定不移的退婚,更是罪不可恕了啊! “云舒,即便你是可造可用之人,可你却要让朕的两个儿子为你反目!朕无论如何也留你不得!朕若要赐你白绫,你服是不服?”(未完待续) 第69章 赐我白绫要我死,还问我服不服?呵,我冷笑出声,难道你是皇帝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难道我不过与皇甫逍要在一起,就要受你如此****?我虽不是大家千金,可知人识事却不输商若璃那样的千金小姐,你要一个门当户对,我的确不足,可那就要我纳命来填? 这是怎生的道理?! 白绫,我有,那曾经是我的成名利器! 我笑了笑,轻轻但坚定的说了两个字:“不服。” 显然,他没有料到我会如此不卑不亢,倒是一愣。或许在他看来,我是不识好歹了!不过转瞬,他就抽出龙椅边墙上挂着的宝剑,仗剑而来,这偌大的乾清宫里只剩下那个高阶太监,见如此也早已吓白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那凌厉破空而来的长剑,眼底只剩下嘲讽的笑。皇甫逍,你如何也料不到,你的父皇已经不介意亲手杀了我这祸水红颜了! 只是可惜,我是云舒,是叱诧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赤发白练,只凭你这没有任何变幻的一剑连近我身都不可能! 说话间,我已经升起全身罡气,头上青丝飞扬,那剑滞在一尺之外,进退再也不依皇帝了。他大吃一惊时,手中已经放松了劲道,若我不收手,罡气外泄,他势必重伤。但我终究不忍,动用罡气没有出手就是不愿伤他,我松下罡气,他反倒仗剑往前迈了一步,不多不少,那剑已经刺透我的长裙,可能蹭破了皮,本就容易渗漏的衫裙,染上了点点乌迹。 我后退一步,横扫这冰冷的干清宫一眼,仰首道:“枉我曜日国万万百姓皆称当今君上英明神武,难道今日圣上却要我一介女子不明所以血染乾清宫么?这说出去岂不笑话?!” 他站在那里,冷眼斜睨着我,没有开口。 我清了清嗓子,又道;“难道皇上觉得今日杀我能拿出什么罪行来以告天下?” “哼!”他背手道:“单单就你独闯祁连山,就足够铢你九族!” 我轻轻笑了,又道:“圣者皆说,功过可相抵,特别事亦能特别对待,难道,犯边军情都比不上云舒一条命吗?云舒自幼无父无母,又何来的诛九族?” 他不过扫了眼,没有开口说话。我又道:“再者,云舒何来的勾引二皇子,云舒何来的以****人让三皇子固执己见定要退婚?皇上,您要定我的罪,却不曾收集过一丝证据?” 不等他有所反应,我接着说道:“云舒一介草民,要嫁入皇室却是高攀,可这就要我死以谢我眼高之罪?那皇上您又何必纡尊降贵,见我这无知小民呢?只消您一道圣旨,又有谁敢抗旨呢?” 说完这番话,我以手抚胸,突然就喘起粗气,我努力不让自己摔倒在这乾清宫里,不让自己倒在这个不分青红皂白要赐我白绫的君王面前,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道:“望皇上三思,云舒是否真的是罪不可恕?”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我抬头看他,不带任何情绪。我的嘴唇已经泛白,我用牙狠狠咬着,可能已经沁出血丝了吧。 骤然,他叹了口气,道:“朕总算明白锦安的话了,诶!” 他转过来正对着我,语气已经缓和不少,道:“你先起来。朕,不杀你!” 不杀我? 就这一句话就要抹杀你之前对我的侮辱么?我斜眯着眼睛看他,没有动作。 见我如此,他眼中又起惊疑,笑道:“怎么,普通人家新媳妇进门也要恭顺有礼方能迎得长辈欢喜,你倒不行了?” 呵!威胁恐吓拔剑相向不过是为了得你这长辈欢喜?那你这长辈是否太过无礼了?若我没有据理力争,当即已经吓得在你面前汗流浃背,再三保证离开皇城,离开皇甫逍,只为自保得一条命呢?是否就要横尸当场?这样的得人欢喜,有何必要?!或许我该顺势接过他给的台阶,浅笑吟吟对他感恩戴德一番,可我如何能做得到?! 我站了起来,没有说话,转身欲走。 “站住!” 那一直吓得不敢出声的太监这时倒开了尊口了,只是,我连你的主子皇帝都敢直面质疑相争,你这小小阉人又能奈我如何?只怕我在这乾清宫多呆一刻,那让人深恶痛绝的头疾会让我再不能保住站立的骄傲…… 皇甫逍,请原谅我今日的无礼吧。 再往前一步,胸口窒息般的疼痛,头上也是越见严重的晕眩。 不远处的宫门轰的被推开,两个似乎熟悉的身影疾速奔进,不多时,我已经软下的身体被接住,背后那人的气息,陌生,却又不陌生。这时,我听见有人厉声道:“皇兄你答应我不会为难她的!” “来人,宣太医,再请姬太傅立刻进宫见朕!” “皇兄!” “锦安,珛儿你们先回去,和尚,守住纤隆殿,不许逍儿进宫!” ………………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这纤隆殿里一如千荷宴来时的模样。这殿里空无一人,这么大的室内只有离床很远的一盏昏黄色的灯火在夜里摇曳生姿。 我抚着胸口坐了起来,却触碰到厚厚软软的裹着伤药的包扎处。我黯然,没想到那一剑竟然真能伤了我。纤隆殿本就是皇甫逍在宫内的住处,如今他不能进来,我在这待着也没有必要吧。 刚刚穿好叠好放在一旁的衣物,我缓缓地换了起来。头痛已经好了,穿衣服的时候只怕再碰到伤口。不过多年的江湖经验让我知道,我的伤算不上重。 “哟,小丁姑娘这么晚还来啊?” “是啊,给我们小姐送点东西过来。” 小丁,是谁? 这时,门已经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裳的少女,她惊讶地看着我安然地站在床边,手中抱着的衣物倏然间坠落。我对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开口。 她见我对她笑,面上更是激动起来。她有些失态的冲了过来,抱住我的手臂,眼睛里赫然满是眼泪。我瞥了眼她遗落在地上的衣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小丁姑娘。” 猛地,她的身子颤抖起来,眼睛里的泪珠肆无忌惮的往下掉,她茫然的看着我,又似乎看着的不是我,她抱着自己的身体,蹲了下去,哭道:“小姐……你不是……小姐……” 虽然她的失态让我有些乱了思绪,但将她的絮语和昏迷前听见的另一个命令结合在一起,我还是可以理解的。这位小丁小姐应该是姬婉如的丫鬟吧?而我,恐怕也被不偏不倚的被安排到了姬府,要去做一个真正的姬婉如的替身? 我俯下身,将小丁扶起,冲她温婉一笑,道:“小丁,你别哭了。” 她抬起朦胧的双眼,这才惊觉自己的失误到底有多大。她连忙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慌乱,站起的时候还撞到了我的额头,她很不好意思的站在那里伸着手想帮我揉搓,可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打心眼里,我就喜欢上这个敦厚的孩子。我放下自己捂着额头的手,笑道:“看,你都把我撞红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然后,红潮爬上她的脸,她说道:“云小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所以……” 我打断她后面的话,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 已是子时,那宫门早已关上了吧?现在出宫是不可能了,可是,我扫视一眼这纤隆殿,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终是提不起兴趣。不过,这个时辰小丁怎么会在这里呢?我疑惑地看着那个俯身拾起掉在地上衣服的身影,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进宫的?” “小姐昏迷的这几天都是小丁在旁服侍的,”她收好衣服,又乖巧的站在那里答道:“所以,老爷就让我住在宫里,等小姐醒了再一道回去。” 果然,我没有猜错。 然而,我还是需要确认一番,于是有些惋惜道:“这样啊,那是可惜了。我还是蛮喜欢你的,可是明天你就要回府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面上是恭谨安静的浅笑,她说道:“小姐恐怕是误会了,小姐现在已经是皇上赐封的婉云郡主,老爷的养女呢,当然是要回太傅府的。” 婉云郡主?! 呵! 老皇帝这算盘敲得真响!他给了我新的身份,然而却不肯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将我留在姬府,至少,皇甫逍会安静些,甚至于还有一个人也会安寂下来。他安抚了他的儿子,却从未替我这无名小卒考虑一番! 我睨了眼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可一直绞着手里丝帕的小丁,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些事情,她一个小丫鬟该是不懂的吧? 只是,她既然已经照顾我那么多天,刚刚又怎么会将我错认成姬婉如呢?莫不是我的样子很像鬼魅?我坐上梳妆台,拿起手边的木梳开始梳头。里面的女子面容略显苍白,嘴唇殷红,眉眼清明,只是黛眉中浅浅的一丝细纹直入眼角。我以手抚额,愣了一瞬,才轻轻笑了。我摆手拒绝了小丁要帮忙的意思,想起那个松垮不济的发髻,乐不可支。 只是不知,那个愿意替我挽髻的人,现在如何。 随意的梳了梳,我就坐回床上,安安静静的在小丁的照顾下当一个病人。 看着她细致地替我掖着被角,我轻轻唤了唤她,笑道:“小丁,你困不困?” 她歪着脑袋看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拉过她的手,将她按坐在我床边,轻言道:“那你陪我聊聊天吧,我睡了那么久,实在不想躺着了。” 她愣了愣,眼角不安的瞟向门外,没有答话。 我知道外面有人在,或许只是宫殿该有的侍卫,或许,是一些被安排来监视我的人。原先的不确定在小丁的这一眼下,清明得不行了。我还是笑了笑,道:“没事,咱们聊聊天而已,他们管不着的。” 她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小丁,我睡了多久了?” 她仔细想了想才答道:“三天吧,好像是的。” 看着她略带憨气的模样,我就笑了。她也跟着笑,两颗小虎牙在朦胧的烛火下很是可爱。看她不拘地坐在我的床上,跟我看似没有任何心防的聊天,我笑道:“你跟你们家小姐,感情很好吧?” “恩!”她愣过之后,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是小姐在街上买来的,小姐一点也不嫌弃我,从小就对我很好,她也从来不像别的大小姐那样虐待下人。其实小姐对每个人都极好,不管是太傅府的人,还是珛王府的下人,甚至连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对小姐赞不绝口呢!” 说起她的小姐,她的眼睛都在发光。小丁说的我也一点不怀疑,像姬婉如那种真正的大家闺秀,又怎么不懂长袖当善舞?我一直都好奇姬婉如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能让皇甫珛那样的男子情根深种那么多年,即便她暴毙而亡也还是念念不忘,又岂会只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如今,倒是找到了好的契机。于是我笑着哄道:“是吗?那你说说你们小姐小时候的事情好吗?” 她有些发傻的看着我,呆呆的问道:“小姐,你真的想知道啊?” 当然。对于姬婉如,对于那个与我神貌极其相似的姬婉如,我一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很熟悉,可那毕竟是生人,我只听过她的名,却从不曾见过她的神韵。 我挑了挑眉,有些盛气凌人的看着一边有些怯怯的小丁,她吐了吐舌头,开始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跟我说着那素未谋面阴阳相隔的姬婉如小姐的生前,果然,那是一段幸福安和的日子。姬婉如只活到十六岁的如花年纪,可她的十六岁,处处是鲜花烂漫,时时是心想事成。 姬婉如是姬家的独女,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倒不是为了皇甫珛而学,只是家学渊源偏偏自己还喜好那些罢了。她小时候感染过风寒,落下病根,于是年幼时家中便请了武师教授简单武功以便强身。 她一直是皇城闺秀们的典范,无论是女工,还是才艺,即便是天生的容貌,她也是处处拔得头筹。她从小与皇甫珛情投意合,十六岁在皇甫珛三天一次的提亲攻势下,幸福嫁人…… 然而,她却在大婚之夜莫名暴毙而亡,第二日噩耗传来,惊醒本是一片祥和中的皇城,姬太傅一夜白头,只见身着孝服的皇甫珛抱着她的尸身如何也不肯撒手,即便那是她的父母…… 就这样,一代佳人香消玉殒了? 我有些唏嘘地看着刚刚还说得涕泪涟涟的小丁趴在那里睡得香甜,再悄然站起身,看着窗户缝隙之间渗进来的点点光芒,欲伸手去接,可手中依旧空空如也。 “小姐,你醒了?” 我回头看了眼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小丁,看来姬婉如对她真的极好,我就从未见过有丫鬟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还如此从容的。我冲她笑了笑,没有答话。 “唔,小姐,我去给您打水洗漱吧?” 见她就要离开,我还是缓缓开口:“小丁,那么多天,你见过三皇子来这么?” 她茫然的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般。见她这表情,我也懒得再问,挥挥手让她下去。 我推开眼前的窗户,抬头看着那湛蓝如洗的天空,不禁有些触动。 皇甫逍,你来过吗?你做了什么了?请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回头扫视一眼这个不大但是很是精致的房间,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如今倒是捞着闲处了。 其实一切都不够奢华,甚至于,我在这个房间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皇甫逍曾经住在这里的痕迹。 我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看,只是坐在梳妆台前,替自己仔细的梳起发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我抚着胸口的伤口,那一剑能伤我至此吗?能让我昏迷三天之久吗?这不对劲! 小丁已经进来了,张罗着要伺候我洗漱换衣。 说实话,小丁的帮助深得我的喜爱。 刚刚收拾妥当,那位和公公就带着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和公公见我淡然的注视着他,不安起来,恭着身子不看我,道:“奴才见过婉云郡主,这是陈御医,听闻郡主您醒了,皇上特地让陈御医来给您看看……” 我摆了摆手,对站在他身后的陈御医淡淡笑了笑,他布满褶皱的老脸,先是一愣,后也对我点了点头。我见如此,开口道:“是吗?那就有劳陈御医了。”(未完待续) 第70章 接着,便是悬丝诊脉,我坐在桌子的这端,陈御医牵着一根极细的红线坐在另一端,红线的另一头理所当然的系在我的腕上。片刻后,陈御医收回丝线,手抚在自己的胡须上,他抬眼瞥了瞥我,我只是浅笑不语,他的嘴角微抽,转身对站在一边等待结果的和公公道:“有劳和公公,可否能将我放在太医院的药箱拿来,这根丝线该做的已经全做了,郡主的体质…有些特殊……” 和公公狐疑的在陈御医和我之间徘徊,后还是转身走了。我将小丁打发去给陈御医上茶的空隙,笑道:“陈御医,云舒在此谢过了。” 他叹了口气,松开捋着胡子的手,定定地看着我道:“郡主有话请直说吧,当日在区邑,郡主的胆色着实让老朽深为动容!” 不禁莞尔,我道:“陈御医您是在取笑我吧?当日试药的人是苏大人不是我。” 他扬起头,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一切安好,不必挂心,可以吗?”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见门外已经有人影攒动,便缄默起来。 小丁端着茶水比取药箱的和公公来得还迟,她的脸上额上还都是细汗。我没有闲暇顾及他,只是看着陈御医似乎煞有介事的真的拿着一堆药瓶和一些旁的医用物品,站在我旁边沉思,觉得很奇怪。 那样一番之后,陈御医沉声开口道:“郡主,您的体质果然很特殊,只是老朽还是不太能理清,要是假以时日……” “陈御医,”我笑笑的打断他道:“没关系。” 见我如此,他愣了愣,便对身后的和公公道:“和公公,郡主的身子保养得不错,只要不再受太大刺激,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那老朽就先告退了。” 和公公忙道:“奴才一定会转告皇上,陈御医辛苦了。” 陈御医走后,和公公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只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便不再开口,只是躬身站着。 我抬头看了看这光洁的屋顶,心中微叹,我真要去那姬府做那姬小姐了吗?唉!我轻轻唏嘘道:“和公公,什么时候出发?” 他抬头,眼中是乍惊乍喜,道:“回郡主,现在立刻就可以走了,鸾轿和马车早已经在外候着了!” 没再说话,我提起繁琐衣裙的下摆,率先朝门外走去。 温暖和煦却带着丝丝炙热的阳光霎间浇在我的头顶,几乎是反射性的我举起手挡住直射而来的阳光,抬头看那湛蓝如洗的天空,突然,心就空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我放下手,看着摆在纤隆殿外的鸾轿,精致不失素雅,想也未想,我便坐了上去。和公公追到身边的时候,我已经挥手让抬轿的人走了。 我不喜欢这个皇宫,不喜欢那个皇帝,也不喜欢那座极其冷清的乾清宫! 只是,若真能一切顺利,我会不会是这所宫殿的女主人? 皇甫逍,他要的就是乾清宫那一室清冷吗? 不能再想,不愿再想,我阖上双眼,扶着把手的手早已攥紧,尖利的指甲似乎已经划破了掌心的肌肤,丝丝渗痛进来。 出了宫门,换了马车,与小丁一道坐在车内,目标直指城西的姬府。 姬府很快就到了。 下得马车后,我看着站在那朴实无华但处处透着晶灿的姬府大门,看着站在门口的一众人等,莫明的,心开始一下一下,重重的跳动起来。 小丁在身边催促,她看我的眼神里有惊异。 这,就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 抬起脚,缓缓朝那里走去。姬太傅与姬夫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曾想,我倒有机会做他们的女儿,世事为何如此无常? 走到面前的时候,姬太傅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开口。他身边的姬夫人今天也是很高贵的打扮,只是她颤抖着的双手和她看着我的眼中慢慢凝结的泪珠让我知道,她再次把我当成她的婉如了。 按来时和公公所说,当是我要拜见养父母,以告谢皇恩的。可如今真真见到姬太傅伉俪时,我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微风吹来,我的身子很合时宜的瑟瑟起来。嗫诺着,我开口道:“云舒见过养父养母。” 姬太傅这时才开口道:“起风了,咱们都先进去再说吧。” 说罢,他扶着频频回头的姬夫人率先走了进去,原本跟在后面的家仆也偷偷的觑着我,似乎也要在我身上找到他们昔日的小姐的影子一般。 我抬眼,挂在高处的门牌“姬府”二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晕的颜色,一刹那,晃晕了我的视线。我垂头,也迈起脚步,走了进去。那么多家奴,亦步亦趋的跟在我的身后,绝不上前一步。 姬太傅他们应该在大厅吧? 思索间,我已经走进了姬府大门,右边有个连廊,我想也未想,左转右绕,不一会,端坐着姬太傅夫妇的名叫清风厅的大厅赫然在我眼前。身后已经传来窃窃私语,我未加理会,走进大厅,立即有人端来茶杯。我在他们面前跪下,掩下心底莫名窜起的不安,恭敬道:“云舒给养父养母敬茶,请爹娘喝茶。” 语毕,端起一杯茶递给姬太傅,再将另一杯端起递给姬夫人。姬太傅已经浅抿了一口,而姬夫人的眼睛里却只有我,丝毫没有理会塞给她的茶杯。 姬太傅扶起了我,眼色不经意的瞟向姬夫人,脸上是慈祥的笑意,他道:“快起来,以后,就唤我们爹娘吧。” 我也看了眼一脸渴望的姬夫人,不动声色的垂头道:“是。” “小丁,陪小姐回房间。” 在小丁准备过来搀我走开的时候,我抬眼对姬太傅笑了笑,没有答话,便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小丁很热情的在给我介绍姬府的地形人情,比如,姬府的主人只有太傅,夫人和小姐三个,比如后花园有很大的一片花海是姬小姐小时候自己种的。 可我并没太多的听进去,只是在想,姬太傅愿意答应皇帝,接受我这个与他亡女长相肖似的女子做女儿,却是为何?以姬太傅的秉性和在朝多年的历练来看,他不会看不出皇上要如此处置我的原因,那他为何要卷进这可能牵涉着两个皇子的战争呢?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我与二皇子皇甫珛有太多的纠结会让人误会,难道仅仅因为我和他的亡妻那极为相似的面容,我就一定会和他有着什么牵扯吗?自我进京,我与他就一直只是认识着,从未深交。唯一的一次,皇甫珛去皇城外茶寮,与我们巧遇,他也不过更直接地将我视为她罢了,为何,皇帝会有那样的计划和担忧呢? 这如今,我既是金碧王朝的婉云郡主,又是姬太傅的养女,身份早已不是那个出身乡野的云舒可比拟,那,门当户对的障碍也没有了。我真的不相信,皇帝会给我们机会,只是怕,一切不过又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罢了。 “小姐!” 蓦地回神,我已经站在一个干净典雅的房间里,面前是窗明几净,不远处挂着兰色帷幔的床上,铺着干净的粉色棉被。旁边的梳妆台是梨木的,高高大大的镜子,立在那里,一根很是精致的白玉簪子放在台上,很是显眼。我收回视线,往另一边的窗户看去,窗户下是铺着小几的暖榻,小几上摆着一个细颈的白玉瓷瓶,里面插着几朵滴着水珠的野花。暖榻边,是琴架,一架古琴,就那样突兀的让我想起许久不曾碰过的流音。 我走过去,指尖轻轻在琴弦上一拂而过,没有开口,心却已经开始酸涩。琴的对面是偌大的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显得有些空荡。我转头看着窗外,娇艳欲滴的一株茶花树赫然盛开着生命。 我坐上暖榻,笑问一边睁大了眼睛的小丁道:“这是我的房间,是吗?” 她点了点头,目光在逡巡一周后,带上点点伤感。 看这一室的布置,心中早已了然,我拿起那枝野花,恍若不经意的问道:“不知原来的姬小姐最喜欢的是什么花?” “当然是……” 小丁瞬间闭上了嘴巴,可她盯着我手中花的模样暴露了一切。 其实,说实话又能如何? 我不过是住进了姬婉如出阁前的闺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只是,婉云郡主,姬府大小姐,和姬婉如的闺房——我嘴角咧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对着外面那株茶花树,眼中皆是清冷。皇上,你到底是要将我当成姬婉如么? 是夜。 夜冷如水。 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在夜半无人时走出房间,抬起眼看那或是漆黑一片或是有着星光月牙的苍穹,心中开始清明。 来姬府已经三天了,每天除了去给姬太傅和姬夫人问安外,就只在自己的房内弹琴看书,所有的吃喝洗漱用品之类都是小丁带着别的丫鬟送进房间来。这样的生活是封闭的,可也是安全的。 今晚的月牙挂在院子里那株极为高大魁梧的梅树的树梢上,我凝视着那夜空中唯一的光亮,心中只剩下寂寥。 大兴国一旦知道那些密信已经消失的话,只会有两种选择:一是立即发动进攻,以期猝不及防之下,争取胜利,二是向我曜日国俯首称臣。 既如此,现在怎么样了?皇甫逍,怎么样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 蓦然在身后传来的声音不让我惊奇,我早已听见他的脚步声,即使他刻意的将声音压低,将动作避轻,但其中的小心翼翼也显而易见。我的眉头蹙在一起,不想回头,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似乎你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到来?” 甚至,我都可以想象他说这话时,脸上淡淡的笑容,和嘴角一贯的和煦。只是那阳光一般的感觉不适合深夜,更不适合在这样的深夜。我收回视线,缓缓回过头来,见他依旧一袭白袍,尘土不染,有如神祇。我笑道:“二皇子深夜造访,必是有事的,云舒又何须疑惑呢?” 他嘴角的笑意更是肆意起来,眼睛里流光溢彩,紧紧的盯着我。 这样的平寂里,平白的多出了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相对而笑,却一点和谐之处都找不出来。 终于,他再次开口了,唯独脸上的笑意一分未减:“你怕我?” 怕? 怎么可能呢?我浅浅笑着,走向不远的秋千处,坐下,靠在秋千一边的绳索上,道:“不知二皇子何来此言呢?云舒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说到这里,我对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尽是狡黠。 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深夜来此,要我相信他是为了来缅怀亡妻就太强人所难了。皇帝的乱搭红线不会没有缘由的吧?既如此,我又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呢? “是吗?”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可是直视着我的眼中却是一片冷冽。 面对他,我所有的冷静都不够用,因为他比我还能耐久。但是,他一定是我的敌人一定要争锋相对么? 我站起来,没再看他,准备错过他从他身后走回房间,再不开门。 或许是我的目不斜视激怒了他,或许是我一径往回走的动作伤了他的尊贵气势,总之事实是,我在将与他擦肩而过之际,手臂被狠狠的拉住,一个趔趄,我差点摔进他的怀中。然而多年来练就的警惕性让我在“差点”到来之前站稳了身形,并且,能够将平静无波的眼神望进他的眼中。 “二皇子,”我从他紧紧的桎梏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淡淡的看着他,道:“请您直说来意吧。” 他本来已经染上寒霜的脸瞬间软了一丝,他低头看了看已经空空如也的手掌,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你在拒绝我,是吗?” “是。” 隐约能察觉到他话中的含义,我点了点头,神色一丝未变。 他却仿若未闻的转头看着在夜色下静谧异常的梅树,以及那些花草们,道:“我曾经也在这样的深夜里来过这里。” 我扬起眉梢,看着他的侧面,那里的线条早已柔和下来。他说:“那时,婉如的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好些日子,可我白天被关着学那些谋略武艺,只能在晚上,在这里,透过她房内微弱的灯火看着她掩在帷幔下朦胧的脸,即使那样,我还是觉得幸福。” 爱到深处方知情浓么? “那天,她的丫鬟睡着了,我悄悄潜了进去,手才刚刚碰到她的脸,就听见她喊:珛哥哥,我吓得缩回了手,可见她竟换了个姿势接着睡去,原来那不过是一个梦呓。我退出房间,脸上还是满满的笑意,怎么也合不拢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他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在问我。 我站直了身体,轻笑出声,道:“对于二皇子您和姬小姐的感情,云舒深为动容……” 话音未落,他已经回过头来,眼睛里竟是凌厉,他说:“动容?自从你出现,很多事情都变了你知道吗?” 我愣了愣,连嘴角硬生生扯出来的笑意也决绝地掩了下去,平静道:“若那些与我相关,云舒道歉便是。” 与我的严肃正然不一样,他只是再次浅浅笑开,又背过身去道:“每次见到你,我总是不能遂心如愿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办呢?” 我淡淡的看着他,心中已经升起防备。见他看我的眼中明亮起来,竟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什么?” 这次,他真的笑了,他看着我有些无措和失态的低下头去,缓缓走来,直到看见他黑色的长靴在眼前出现。他说:“你应该嫁给我,这样才对。” 呵! 我抬起头来,对着他眼中的自己,笑道:“冥冥中自有注定,二皇子您有姬小姐,不是吗?” 他愣了一瞬,脸上的神采有一刹那的黯然。果然,在他心中,只有姬婉如是唯一。然而那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下一刻他已经笑开,道:“可是,婉如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但是,您并没有忘记她不是吗?”我笑得有些灿烂,有些事实说出来总是残忍的。然后,我盯着他的眼睛,道:“更何况,二皇子您深夜到此,充其量不过是为了我这肖似姬小姐的容颜罢了。” 他没有否认,抬起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滑过,引起的那些触电般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我稍稍后仰着头,躲过他的手指,颜色也已经是冷然若瑟了。我道:“二皇子,请自重吧。” 说完,我转身欲走,他没有拉我,只是在我身后道:“你连碰都不敢让我碰,是在怕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自若的走回房间关上房门,吹熄烛火后,和衣躺在床上,敛住呼吸,安静入睡。 夜,再度沉入黑寂(未完待续) 第71章 翌日清晨。 我洗漱后,便依了礼节带着小丁去前厅请安。可谁知,前厅空空如也,连该在的丫鬟仆役也没了踪影。我疑惑地看着小丁,她与我面面相觑,看样子也是不知道的。 这时,姬府的管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急火急燎地跑进清风厅,一见到我,立即奔了过来,对我福了福身道:“小姐,夫人请您去她房内,走吧小姐!” 我点了点头,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花园,绕过几层小径。这时,小丁开口问道:“管家,是不是夫人又病了?” 一听这话,姬管家回头狠狠瞪了瞪小丁,直把小丁吓得吐了吐舌头,隐在我身后。这时管家方才说道:“夫人只是身体有些不适,你个小丫头不要乱说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原来是这样!一直知道姬夫人体质偏弱,尤其在姬婉如过世以后更是加剧,如今这样倒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我安慰地冲小丁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年长一些的丫鬟已经大咧咧的过来牵我的手,激动的对我道:“小姐啊,您总算来了,快,夫人在等着您呢!” 我被她大力的推进了房间,里面檀香袅袅,如此劲道的檀香当属醒目香了。在醒目香不太浓郁的香味外,还有股浅浅的药味。我循着药味望去,里间似乎有人影在动,传来的低声细语也很微弱般。 我缓缓走了进去,除了在床上面色有些颓白却倚在床梁上温和笑着的姬夫人以外,床边还站着一个年迈的嬷嬷,以及本是抚须低叹却在见到我后,眼神闪烁起来的陈御医。看来,姬太傅还没有下朝归来。 “娘,您怎么了?” 我走了过去,拉起姬夫人的手急道。 我发誓,见到姬夫人那副病容的时候,从心底起来的是一种真心实意的心疼与难过,那种感觉不是能够装得出来的,即使,这并不能被所有人理解相信。 姬夫人笑笑地拍拍我的手,温和道:“婉云来啦,娘没事,都是些老毛病了。” 婉云…… 是啊,我是曜日国的婉云郡主,是姬府的义女,如此而已。 我冲姬夫人笑了笑,转头看着陈御医,问道:“陈御医,姬夫人是怎么了?” 陈御医嗫诺半晌,仍是一字未说。 莫名地,我就有些愤怒了,可仍然隐忍着,逼迫着自己看着陈御医,不偏不倚。果然,没一会,他的额上已经沁出了细汗。我收回视线,陈御医不过是一个医者,他犯不着与我为难,只是,那个让他宁愿被吓得出汗也不愿告知我什么的人,是谁?莫不是我面前病容颓然显然失了大半生气的姬夫人? 呵!真是可笑! 这种事情的理由不需要推敲,也没有那个必要。我客气地拉过姬夫人的手,接着说道:“娘啊,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才行呢!” 她的眼角细纹一路望去,像更深了一丝,这些细微的变化也没能逃过我的眼睛,然而这些,不过平添了我心中的不安罢了。 姬夫人与姬太傅看似伉俪情深,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着些什么,这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凭感觉罢了。在这一刻,我突然笃定了起来。 “婉云,你还没吃早饭吧?” 往日的早饭皆是请过安后才回去房间内吃的,今天,已经是被耽搁了。于是,我恭敬地答道:“是的。不过我还不饿……” “罢了,”姬夫人压了压手指,笑道:“婉云,你送陈御医出府,然后去吃早饭吧,不用管我了。” 我还想说什么,可姬夫人已经阖上了双眼,面容沉静。 只好作罢,我微笑着将陈御医请出了房间,外间已经空无一人了。我好笑地看了眼前面的路,有丝茫然。我对陈御医点了点头,凭着记忆往外走去。 然而,走到姬府大门口的时候,我有些愣住了,为何会这么顺利?一点弯路没绕,竟这么快就到了府门口…… “郡主,就送到这吧。” 陈御医一脸的恭谨自持,弯腰道。 我浅浅的笑开,错开他,看那冷清但宽广的道路,不置一词。 须臾后,我的脸上早已是带着沧桑的冷然时,才对面前噤若寒蝉的陈御医道:“好,就送到这。” 说完这话,我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低呼。我立住身形,听见陈御医道:“郡主,三皇子已于前日出发去了北方了。”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叹了声,道:“老朽告辞了。” 我没有回头,扬起一个温和的浅浅的笑意,往回走着。 直到回到房间,我才颓然的将那假到极致的微笑收了回去,四下张望,房内没有人,真是太好了! 我爬上暖榻,手里执着新摘的野花,凝神注视着窗外的茶花,突然,就想去看看姬婉如种的那一园花草了。可我没动,呵,原来自己也是这么懒的人! 皇甫逍,你居然已经走了吗?为什么你不来见我一面再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你有太多的承担不愿让我知道,或许,你觉得,这样做对我才是最好,那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的感受呢?现如今,我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却远走边疆,难道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为我们赢得时间吗? “吱呀。” 我将脸更侧向窗外,没有回头,直到身后传来惊呼:“小姐,你怎么把好好的一朵花给捏成这样了啊?” 我茫然的回头,看见小丁一脸的心疼,这才看向自己手中的那只野花,果然,枝干已经被我掐断,绿色的薄弱的汁液在我手上流淌,那本来娇艳欲滴的花瓣也早已失去了生机。突然我就想起,其实云舒不过是葬花冢的一个杀手,职业与宿命本就应该是取人性命,赚那人命钱罢了。如今,我却身为曜日国金碧王朝的婉云郡主,却答应了并憧憬着将来嫁人生子的生活活…… 这,足够讽刺! 只是,在想到那个在我耳边坚定地说决不负我的男子时,心如被绞一般疼痛起来。 看着小丁仔细地擦拭着那些汁液,我对她笑了笑,脸上应该只剩下虚弱与疲惫了吧?我道:“小丁,你别擦了,这花已经坏了。” “小姐……” 她拖长了音调,面上很是不甘。 “我喜欢一种浅黄色的花,只在无回涯见过,你去帮我摘来好不好?” 我边说边比划着花的模样形状,那的确是我在无回涯看见的一株不起眼的花。即使不够起眼,但那天,仍旧炫了我的双眼。还记得那天,有人告诉我说,他会让自己喜欢上桃花…… 小丁听完我的描述,不以为然道:“这个简单,小姐,我找几个家丁去好了。” 碰上我肃然的神色,她没再说话。让她去无回涯不过是为了支开她,我今日,真的没有任何心思来与他们盘旋了。她低低地应了声“是”便将门带上,走出房间。 窗外的茶花兀自开得灿烂,对我展露着笑颜。茶花后,还有一众的花草,其中许多,都已经开始有了花蕾,各种颜色,逐不一等。我扔下一边的野花,内心烦躁起来,正想直接从窗户跃出去,却听见身后低低的叹息声,那极为压抑极为熟悉的叹息声! 我惊然回头,那端坐在桌前的媚眼如丝,神情慵懒但眼神犀利的绝色女子,看着我的眼神里竟多了些宠溺。 我疾奔过去,扶着她的膝盖跪了下去,只是极为激动地喊了声师父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没有流泪,眼中干涩一片,可我仍是无法言语。如烟的出现,让我觉得不安,可又安心起来了。 她将我扶起,冰冷的指尖滑过我的脸,我却觉得温暖。 “云舒,你瘦了。” 此时我已经站了起来,可我复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唉!”她又叹气,才道:“云舒,你这是何苦呢?” “师父,”我抬起脸,笑道:“什么时候,这个任务才能结束?” 如烟极为吃惊地注视着我,好一会,她才指着我道:“你要放弃了?就这么轻易么?” 放弃么?似乎曾经想过,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放弃与否的问题了。我只是想,若我结束了这次任务,就可以不再待在姬府,我就可以自由地跟去边疆,即使我再无可能成为他的逍王妃,也可以做他的红颜吧? 正欲解释,如烟已经颓然地放下了手,脸上尽是失望与落寞。她站了起来,视线在房内逡巡一周后,方道:“云舒,你觉得身份对你跟三皇子之间阻碍重么?” 我不知她所言为何,但这身份于婚姻,门当户对于婚姻,总是有着层层阻碍的吧?于是,我点头。 她极为深刻地看我一眼后,道:“若我可以解除你们之间的那些阻碍呢?你还要放弃吗?” 瞬间,我觉得这个如烟师父很是遥远,我不知道她是为我打算还是皇甫逍,抑或只是为了别的什么…… “你不用如此惶恐,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三皇子,只是为了证明一些事情而已。” 我收回落在她身上那些探究的视线,道:“师父,云舒不大明白您说什么。” “呵!”她淡淡笑了,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些奚落,道:“云舒,我早该知道你不仅仅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云舒的,怪只怪我太相信你,也太相信那东西的力量了。” 那东西?我张口欲问,她却挥手打断了我,道:“有些事情不该好奇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这个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是。” 再不甘,我也只能忍下,因为,我见识过如烟的手段,那绝不是一个残忍决绝可以描述的。 “云舒,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若我替你解除了障碍,你还要走吗?” 我笑了笑道:“师父,您误会了,我从未想过放弃,我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这个地方罢了。” 她狭长的眼睛又眯了眯,方笑道:“很好。既如此,你是不需要师父的帮助了?” 我失笑,我想知道她为何如此确定她可以帮我们解除路上的那些阻碍呢?她到底,是什么人?我道:“师父,云舒能够解决的。” “好……” “你们都给我退下!” 门外蓦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和如烟都滞了滞。随后,我指了指窗户,见如烟点过头后,才走去开门。我相信,我开门的这段时间足以让如烟离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锦安,她脸上怒气很盛。一见到我,她紧抿了抿唇,再度银牙横咬,道:“全都给我退下!谁再阻挠,就叫姬传瑞来见我!” 姬传瑞便是姬太傅的名讳了。我淡淡笑了笑,原来,我还是不准接见外客的呢,这就更别提会让我知道些什么别的消息了。或许,今日来的陈御医是例外,或许,这也不过是某人的安排而已,至于这个某人,或许是现在还躺在床上静养的姬夫人吧? “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锦安用眼斜睨着我,再怒气冲冲地扫了眼四周早已不敢轻易动弹的家奴们,拉起我的手道:“我们进屋说!” 被拽进房内后,我转身关上房门,再回头,只见锦安一脸的不安惊恐,片刻后,她的表情又沉寂下来,我诧异地看着她,正准备循着视线看去,却听见锦安的双唇重重地挤出两个字:“如烟。” 我大吃一惊,师父竟然没走!呵,她不但没走,还坐在那里浅笑吟吟地看着锦安的失态,可眼里,却是得意与,与报复后的快感一般。她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对锦安道:“好久不见了,大公主。” 锦安明显地颤抖了一瞬,嘴角抽搐后,仍旧一个字没说出来。我看着这高贵典雅的锦安长公主在如烟面前变得那么颓然,心中莫名地五味杂陈。 “是啊,好久不见了……”锦安的脸色已经惨白了下来,她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又逼着自己迎上如烟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 “大公主,最近还好吗?” 如烟又走近一步,她的脸上仍是笑意融融,可那眼底,却已经是彻骨的冰凉了。我牵住锦安的手,使劲捏了捏,正想开口,锦安已经率先道:“如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以轻衣的过世而结束吧?” 不单是我在听到宁贵妃的名讳时狠狠愣住,连如烟在听到轻衣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也止不住的僵硬起来,没有说话。 锦安趁机接着说道:“我们上一代的事情,真的没有必要牵扯到孩子们……” “怎么?你觉得我会害了逍儿?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害云舒?”如烟的面色有些狰狞,大笑起来的模样更显沧桑。 锦安没有说话,但她握着我的手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锦安脆弱地笑笑,张了张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如烟笑罢,眼睛里已经晶莹起来,道:“轻衣,她曾经待我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害逍儿?难道我如烟在你们心中就是这般蛇蝎毒妇吗?” “如烟,过去的事情就当过眼云烟……” “大公主,”如烟决绝地打断锦安,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承认我恨过轻衣,可是,看到逍儿那么小的孩子都被害成那样,我就只剩下心疼。因为这样,我才会让云舒跟着逍儿保护他!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如烟,你……” 锦安脸上的不可置信很是明显,只是不知道她是惊诧于如烟的一早知晓真相还是为我的存在目的。我虽也很吃惊,但我还是对锦安歉意地笑笑,可她的注意力却显然不在我身上。 这时,如烟又浅浅笑开,一滴泪珠沿着她的眼角滑下,随即她敛神说道:“你放心,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你,我也决不会出现在我不该出现的地方,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也好。不过,若是他执意要云舒和逍儿受罪难过,就不要怪我再来挖他的心!还有那个姓陈的女人,你请她安分一些吧,枕边风吹多了是会死得更快的!” 锦安死死地盯着如烟看了很久,才重重道:“好,我相信你。” “呵,”如烟挑衅地笑了笑道:“你相不相信我不在乎。” 锦安只是再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看着我。那种感觉真的是如芒在背,难受得紧。我抬起头,对锦安笑了笑,道:“不知长公主来找云舒有什么事么?” 锦安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你还要窝在姬府多久?你既然是如烟的徒弟,难道连那点本事也没有?难道你不知道逍儿已经出征两天了?” 这个时候被迁怒很是正常,只是,如烟还没走吧?我收起笑意,答道:“长公主,这是皇甫逍的安排吧?” “他的安排?他从你进宫面圣那天就被皇上禁足和软禁监视了,直到出征离开皇城为止,他也没能见到逍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你说,这是他的打算吗?” 原来,竟是这样吗? 皇甫逍,我有预感,我们都会是傻瓜(未完待续) 第72章 锦安根本无视了我脸上多余的表情,我的怔忡在她认为的愚蠢面前,不堪相看。 “哼!”如烟冷哼一声道:“乘风就在城外,子玉在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如烟就走了,一眨眼消失在眼前。锦安看着如烟原来站的地方,面色惨白,低喃道:“她竟变得如此可怕了…轻衣…皇兄……” 似乎注意到我的注视,锦安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对我道:“既然她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就自己选择要不要走。不过要走趁今夜,苏澄今晚要出城。” 之所以要趁苏澄离开的时候出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封城。皇城内外戒严,谁都不知道在找谁,但是看锦安和苏澄紧张的程度,我怕也是要戒严的人之一吧。 彼时,已是黄昏时分。 我驾着苏澄低调不华丽的马车,再过一会就要城门口了。苏澄在身后掀起帘布,轻轻在我耳边说道:“你还是进来避避吧,在外面容易引起注意。” 我笑了笑,道:“有人知道我们是有私交的,若我躲在你的车里,只会让人怀疑,到时候还会连累你。如今我这副打扮,量那些人再细心,也发现不了的。” 苏澄低头看了看我身上漆黑简陋的褴褛衣裳,和我脸上极具技术性地抹上的烟灰,也忍俊不禁,他道:“是啊,谁知道大名鼎鼎的婉云郡主会是这幅模样?!” 蓦地,听到婉云郡主四字心里便不快起来,我掩下笑意,缓缓地驱动着马车,半晌后,身后才传来苏澄低低地声音:“对不起。” 其实不过是一些小事,可苏澄总是那般礼貌客气。我回头对他咧嘴笑了笑,道:“我的牙齿白吧?” 不期然,他果然笑了,脸居然又红了,他说道:“是啊。你今天来到我房内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大跳你知道吗?” 我了然,于是也笑起来。 想起下午时分,在锦安也甩袖离开之后,我颓然地靠在门边,直直地滑落下去。 锦安和如烟是旧识,其中还牵扯着皇甫逍的生母宁贵妃,她们之间的前朝旧恨我没什么心思去细思,只是一想到皇甫逍居然被监禁那么多天,而后立即赶往前线,就开始心疼起来。虽然我知道,他不会那样简单地就被控制住,但至少到现在他也没能联系到我,这便是多么急躁的事情? 心中的失落是不言而喻的,我再度扫视了那个姬婉如长大的闺房,有些感觉怎么也说不出来。我看着暖榻上被我蹂躏地不成样子的野花,心不止地唏嘘。我是不是真的应该离开了? 答案是肯定的。 我站起身来,悄然离开了房间。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房间外院必定有人昼夜相守,但肯定有着漏洞,不然如烟不能如此来去自如,即使她的轻功已是出神入化。果然,我从那株茶树后的花园绕去,里面静寂无声,空无一人。其实在真正站在那间花房里时我才稍稍诧异起来,除了一大片的金黄色菊花外,其它的花草皆是山间地头处处可见的野花野草,原来,我房内每日一换的野花便是来自这里。 菊花丛后,是一处不太高的矮墙,下面垫着好些石头。我站在那堆石头前时,莫名地就笑了。回头看了看,突然觉得自己能找到这处地方也是际会罢了。轻松一跃,我已经站在矮墙上方,看着院外隐隐若现的护院,心里便烦躁起来。 不是打发不了这些人,而是我没有心思与他们纠缠罢了。 正当我烦闷时,上午在姬夫人房内看见的嬷嬷就来了。她领着几个抬着轿子的人走近这个院子,说笑间已经要进来。我想了想,还是隐了身形,在那株茶花下凝神听着里间的动静。 嬷嬷进得房间去后,并没有传来我预想的惊呼,而是一声极其温柔的唤声:“小姐,夫人请您去佛堂呢,您快收拾收拾吧?” 我很奇怪,但似乎,能猜到些什么…… “小姐这边请。小姐啊,您不能这么宠着小丁,那丫头居然敢到处疯跑……” “原来是这样,小姐您快上轿,夫人还等着您呢!” 再度跃上矮墙,轿子已经缓缓驶走,随即,那些护院也悄然地在我院外消散,直至不再。忍不住,我的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这嬷嬷的戏演得真是不错呢。 姬夫人,谢谢你了。 来不及细想姬夫人如此做的原因,身形已然掠起,直奔府外。 苏澄是苏芩大学士的儿子,住处也必在西郊贵族所住的区域内。没花多少心思,我已经站在苏府门前。没有敲门,我悄悄潜了进去,恰好听见丫鬟在低身讨论,嘴角轻轻抿起。 “小绿姐,公子出府了吗?” “红丫,怎么又是你啊?你每天都问不累吗?为什么你每天都输?” “唔,她们都欺负我,自己想知道又不敢问!哼!小绿姐,你就告诉我们嘛!” “好啦好啦,公子在书房!” “就是水榭边的那间?” “恩!” 不多时,我已经站在苏澄的书房外,没有任何客套,我直接推开了他的门。 “小绿,跟你说等我画完……” 苏澄有些不耐的抬起头,一看是我,手中执着的挂着漆黑墨滴的大毛笔立即掉落在纸上,嘴巴咧出一个弧度来,眼睛瞪得老大。 我笑了笑转身关好门,见他依旧那副模样,边往他走去边调侃道:“怎么了,苏大人不认识云舒了?” 直到我从他手底拿起那副荷花图,他才甩了甩头,脸上有着很明显的不自然,对我笑道:“云舒你怎么来了?” “真是一副好图呢!”我惋惜不已,苏澄的荷花图果真如传闻一般,美不胜收。我抬头看他,笑道:“来即是来了,哪有为什么的?” 他也不过包容的笑了笑,接过那副荷花图,漫不经心道:“你若喜欢,我再画一幅便是。” 我但笑不语,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要他为我承担这等风险。仔细想了想,方说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不过苏大人的墨宝云舒不敢收。”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随即莞尔一笑道:“云舒你就这么跟我生份么?” “难道不是么?”我状若无意地反问道,视线虽已转向他书房墙上挂着的好些字画,眼中已是对自己的鄙夷了。我何能与这样的翩翩君子玩这种心机呢?这算是对他的侮辱吧? “云舒!” 我抬眼看他,他眉眼间已是薄然的怒气了,我长叹一口气,认真对苏澄说道:“苏澄,我来找你,可能会让你陷入抗旨的罪名里……” 扑哧一声,他竟然笑了。随即,他温和地看着我疑惑的表情,笑道:“云舒,自你进来,我就猜到了。” 呵,是吗? 他继续道:“我在等你,你来之前我在等你找我;你进来之后,我在等你开口。” “苏澄,我……” “云舒,什么都不必说了。呵,我既是在等你,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才道:“苏澄,谢谢你。” “云舒,我是要去区邑,”苏澄微微笑道,与他刚刚故作的局促很不一样,他接着说道:“在区邑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三皇子,他是人中龙凤,无形中就能给人压迫感。但他总是疏离于人群,唯独对你,很不一样。” 每每听到提及他,我便有些语塞,然而此时我还是笑道:“此话怎讲?” 他收起那副荷花图,走了过来,在我面前说道:“还记得那次在那药肆的时候吗?你执意一人进去,他担心你不小心染上鼠疫,神色已是极为隐忍的暴怒了。所以,他一见到我,就指着那间药房,要我进去找你。” “当时他的那个表情,是我与他共朝那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算那天皇上要他立即准备行囊出征他都没有变色。云舒,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定定的,被他晃了一下,我偏开头,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些事情,总是那么能触及人心。然而,就是那一叉头的动作,我便忽略了苏澄眼中浓浓的失落。 我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笑道:“是吗?我……” “所以我在等你来找我。”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但眼中却满是温和的笑意,没有大笑开,眼角的天生的不自然依稀可见。我扬了扬眉,道:“那么,我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拖累你了?” “是。” 他坚定不已地点了点头,那模样让我忍俊不禁,我指了指他置于桌上的荷花图,道:“那我的荷花图呢?什么时候送给我?” 于是,他的脸又有些红了,然后,他歪起嘴角笑道:“你成亲的那天,我送来做你的贺礼,如何?” 话刚落地,我们就都有些不自在了。不过我只是那一瞬间,想起皇甫逍而已。然后我说道:“可是,我更喜欢桃花。” “没问题。” “呵呵,”我笑了笑,想起那个穿着一身绿衣的丫鬟,道:“苏澄,你们府上的丫鬟很可爱啊。”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却只笑不答。马车四周人声鼎沸,我在车上与苏澄相视而笑。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守城的官兵把着大刀,走了过来。许是看我们马车简素,便有些趾高气昂,大咧咧道:“你们干嘛出城去的?” 我没答话,继续低着头,专心看着马缰,身后伸出来一只细白的手,然后听见苏澄道:“这是我的令牌,今天我要出城公差,你们应该接到通知了吧?” 那官兵一见到苏澄的官牒,立即软了下去。苏澄止住他要叩头行礼的行径,道:“你快些检查吧,后面还好些人等着呢。” “哎,小的这就去办。” 那官兵鞠着躬,声音听起来恭谨得很。 然而话虽这么说,那官兵却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直到苏澄问起,他才小心翼翼吞吞吐吐道:“禀苏大人,这赶车的和车里还都没有检查呢……” “好。”然后,我听见苏澄掀起帘布的声音,那官兵只是扫了一眼,那视线便又定格在我身上,我心中微叹,抬起头来,对着那官兵。 那官兵面容黝黑,五大三粗,只希望他别认出来。 过了好一会,那官兵的眼神几番变化,有一瞬我觉得他已经认了出来,然而他还是叹了口气对前面的官兵大喊一声道:“放行!” 苏澄松口气地放下车帘时,我在前面清楚的听见那官兵仿佛耳语一般的声音:“我也是区邑人……” 轻松出了皇城,我驾起马车在官道上狂奔起来,直到十里坡的时候,我才终于在当初的那家茶寮前,看见我的乘风以及骑在旁边黑马上的子玉。 拉起缰绳,我下了马车,随即,苏澄自己的马夫也从车内走了出来。苏澄从帘布后探起头来,对我笑道:“幸好没有被发现呵!” 我轻笑,摇了摇头,道:“不,那官兵不过是区邑人,所以,他……” 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完,苏澄也已拧起眉头,好一会才开口道:“既如此,你们便走吧。” 我点了点头,对他道:“好。你往南我往北,咱们后会有期吧。” “好。”苏澄摆了摆手,马车瞬间起尘,不多会已经绝尘而去。 回头时,子玉已经站在我身后,他将乘风的缰绳递给我,看着苏澄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而后道:“师姐,那是谁啊?他会不会……” “他不会。”我拿着缰绳,翻身上马,对子玉道:“子玉,我们该出发了。”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时,我的心终于开始急促起来。 此番北去,何时能见(未完待续) 第73章 越往北走,越能觉出秋的萧瑟来。 一路看去,叶子枯黄的更多了,路边的小草也逐渐没落。如此没有生机的景致,让人心里更是烦躁。 “师姐,过了这座山就是福银城了。” 听见子玉的话,我抬眼看了看眼前阴森森的高林,点了点头。 福银城便是曜日国靠北边的很重要的一个边防城市,左右不是深山园林,便是仗深狂涛般的大河。正因了这样的天险,福银城成了曜日国的门户,若敌军破不了我福银城,那我曜日国安然,若福银城也被破了,那曜日国也很难再保住。没想到,我们一路狂奔了这许多日,已经快到了福银城了,那到北方边疆的时日也不多了。 “师姐,这黑森林很危险,咱们走旁边的小径吧。”子玉指着面前高山旁边很隐蔽的小径,对我说道。 我摇了摇头,若是要走那小径,最早也得到明日这个时候才能到福银城。我看了看天边金黄色的斜阳,坚定道:“我们直接从黑森林穿过去。” “师姐……”子玉脸色有些担忧,道:“你当真那么急吗?” 我哑然,不能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无疑,我是很急的。 子玉没待我回答,便率先驾着马先行进黑森林了。我再没说什么,也是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黑森林之所以也被归为福银城的天险之一,自然是有原因的。比如现在,浓密的树枝横向交叉,密密麻麻的盖住了天空,张手只能见到模糊的五个影子般形状,冷飕飕的风从四周吹来,裹在身上的单衣越发显得单薄。乘风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再沉静安寂,低沉的嘶鸣让本透着彻骨寒意的秋夜更显诡异。 偶尔在空中凌空飞过的飞鸟携来一地哀鸣,那种不安于威迫感越来越明显,本已很是焦急的心神在这一刻倒平静下来了。 “师姐,小心。” “恩。” 说话时,脚步声已经逐渐逼近了,我的眉头紧皱,对方似乎也有停滞。我拉紧乘风的缰绳,乘风乖乖地不再乱动,我与子玉相视一眼,只看见他眼底的明亮,便再次被已经疾速袭来的踏着落叶而来的声音,攻势如此凌厉,想必对方也是高手吧? 袖中的白绫已经准备好,我不介意在这样的黑森林里再做回赤发白练,只要能击退来着。但,来者到底是善是恶? 来不及再做思考,闪着寒光的长剑在漆黑夜色中划破了一道痕迹,就在那刹那,对面的黑色人影肃杀的面容展露无遗。 我冷笑一声,提起心神就要迎去,然,一边的子玉更快,他的短剑已经在我的白绫脱袖前挑起那长剑,一时间,长短交接,剑气四溅,看过去,子玉虽不能在短时间内得胜,但也输不下来。 对面的树林里,有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一如我凝视着他一般。 黑森林里,杀气沸腾,我却宛如置身事外。 直到我以为那人也不会再有反应的时候,我才听见一道邪魅四起的声音穿过夜空传来:“闵剑,退下。” 那黑衣长相肃杀的剑客闻声立刻收势,急急后退。 子玉见此,也只是愤恨的瞪了眼那个方向,退到我身边来。 一步。 两步。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有些压迫,比起当初带着大群人马围堵我和子玉的付生更甚。我只是随便一笑,想要将那让人窒息的感觉掩去,可对面那人,却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他不知道越靠近敌人越是危险吗? 他终于立住,停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 凭感觉,我能猜到他是徒步而来的。于是,我也下了马,翩然立在马边,等着他开口。 须臾后,我才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你,是个女人?” 呵!这便是性别歧视么?我笑道:“是。” 倏尔,眼前一亮,说实话,那一刻我的眼睛并不能及时适应那光亮。可我依旧微笑着眯着眼睛看着对面人的手里的夜明珠。继而,视线上移,那个一直站在那里与我相对的男人戴着银色面具,一袭紫白色长袍在这夜风中卓尔不群。 他慢慢抬手,手置于面具下,他身后的黑衣人,也就是闵剑,立即拦住,口中惊呼道:“不可啊主子!” 然而那人理也未理,掀起了他脸上的面具,一张风华绝代俊美无俦的容颜就那样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起来。 他长得比皇甫逍俊美,但少了那种深邃。 我一语未出,只是噙着疏离的浅笑静静地在夜风下淡淡的看着那人。真是不知,他戴着那银色面具有几分是因为他那艳比娇娥的面容呢? 他长眉入鬓,眼角斜长,微微眯起,轻轻笑了,对我道:“姑娘胆识过人,见识想必也是过人的,若我还不肯直面相对,便是玷污了姑娘的清雅了。” 子玉心直口快,在我身后立即回道:“你知道便好,那就快快给我们让出路来吧!” 那闵剑看着又要出手,可那银面男子拦住了他,眼神直直的看着我。我连看也未看子玉,便盈然笑道:“家弟年纪还小,说话太过直接,还望公子见谅。” 言外之意,我的子玉不过是说话没有婉转,但意思绝对表达明确。 那男子闻言也笑了,但他没有说话,不过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而他身后的闵剑本就显黑的脸早已更是黑了。 心中微叹,为何走这黑森林也能遇到如此麻烦? 我微微点头,对那银面男子点头致意后,转身对子玉道:“子玉,我们走吧。” 语毕,我翻身上马。 骑马经过那男子身边的时候,一阵极淡的兰花香气闯入鼻翼中,心中惊觉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我拉紧了缰绳,才勉强稳住要倒下去的身形,力弱地趴在乘风背上,脸上骤然升起一个冷笑,道:“原来公子不过也是如此小人而已。” 我已经是背对着他们的了,于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听见他极轻的笑声,以及,“在下也没想到姑娘如此胆识,也不过窃窃鼠辈而已!” 撑起所有的力气,我终于坐了起来。那阵极淡的兰花香气,是出自江湖中鲜少露面的五毒门,名字叫做兰熏。如此雅然的名字,却是如此恶劣的毒物!五毒门在江湖中神出鬼没,一向与其他门派很少来往。他们特立独行,只会拿毒物对付他们看不惯的人,却绝不会提谁卖命。我虽从不曾与五毒门人交手过,却也知道要对他们避而远之。可如今,我不但遇见了五毒门的门人,还遇到了五毒门很少用的兰熏! 兰熏毒不在于致命,而是毁容。若三天之内拿不到解药的话,五官开始溃烂,直至流出脓水来,若三日后七日内拿到解药,皮肤也不过是溃烂殆尽而已。可若七天都拿不到解药,呵,那便与鬼魅无异了! 我转身看向子玉,子玉已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起来,似乎那气力抽的比我还要彻底。 不由地,怒气已然将我燃烧! 我怒视着那银面男子和他身后的黑衣剑客,喝道:“我姐弟二人不过路过这黑森林,你们便要下如此毒手,难道五毒门便是这样在江湖上立足的么?!” 银面男子面上少许微愣,随即笑道:“姑娘,你能认出这是我五毒门的东西已是了不得了,若我连你这样的人也要放行,说出去不是要丢尽我五毒门毒圣君子的名号么?” 毒圣君子! 原来这男生女相的银面男子就是五毒门最为神秘的门主了。我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这脸也是这毒物养出来的?果真是可笑了!认出你们是五毒门的就更是罪无可恕了?那若我还认出你这劳什子是兰熏,你又当如何?!” “呵,兰熏啊?”那自称毒圣的男子却极为畅快的笑了起来,道:“无谓,五毒门的毒物多着呢,你要能猜出来就猜吧……” “你!” “哐当!” 闻声望去,子玉已经跌下马去,脸上已经满是黑色,他抓着自己的脸在不停的抽搐着,看得我心疼不已却没办法相救!我忍下眼底要破眶而出的恨意,道:“毒圣,我师弟不过还是个孩子,你何苦为难他?你把解药给他吧!” “呵,”毒圣右手一翻,那面具又飞回到他脸上,随即,他笑道:“你在求我?” 银牙切切,嘴唇狠咬,我道:“是。” “这样求人会不会不太礼貌?”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下的乘风上,从银色面具下露出来的眼睛里,竟是贪婪!我舍不得乘风,更舍不得子玉。没有其他办法,我终于还是颤抖着下了马来,在他面前站定,道:“求你,放了子玉……” “闵剑,去宰了那匹黑马。” 仿若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一般,他指使着手下去拉走子玉的坐骑,我却只能将愤恨忍进心中,看着他们牵走马儿,然后低声下气道:“请毒圣赐解药吧……” 气息已经逐渐微弱下来,脸上有如万千虫蚁爬过噬咬过一般,怕再撑不了多久,我也要与子玉一样,扛不下去了吧? 然,那可恶至极的毒圣却只是轻佻地抬起我的下颌,眼中寒光数闪,道:“这么标致的脸蛋要是就这么毁了的确是有些可惜,只是,”说到这,他稍一停顿,眼角微抬,戏谑般的笑道:“我五毒门从来只有毒药而没有解药,姑娘竟不知吗?” 见过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见过作奸犯科的罪人,也见过杀热不眨眼的魔头,却从没见过这般将人命视如草芥的!他看我姐弟不爽,便要毁了我们的容?! 没有解药是吗? 呵,好!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是鱼死网破!! 一刹那,袖中白绫横飞,丹田中的罡气上窜,我可以听见身边的秋风开始肆虐起来,也可以听见无数青丝脱离束缚横向飞舞的狂乱,甚至,也可以感觉到眼中早已不曾出现的沸腾杀意! 本来我的白绫是不会见血的,可如今,我灌进全身内力,施以罡气,是绝对比得上利剑器皿的。 使尽身上力气,白绫脱手,幽如灵魅附身四下窜去,所到之处,冷气骤起,那毒圣早已皱紧了眉头,闵剑仗剑来挡,却数次被我白绫凌厉的杀气击退,他的黑色衣服逐渐多了许多的寸长破痕,刺眼的鲜血开始流淌。可那闵剑却执意相挡,不顾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嘴里,还不忘叮嘱他的主子快走。 快走? 他竟不准备出手?亦或是,他根本不会武功?!冷笑一声,白绫方向瞬间逆转,直直指向那凝神细思的毒圣身上,攻势之凌厉,却是极尽我此生所学了,若你挡我不下来,命丧黄泉在我之前也怪我不得,要怪,只能怪你五毒门做事太过毒辣…… “解药我给你!”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我听见。我急忙收手,可那占满罡气的白绫早已不是我能随意驾驭的了,收回来的白绫狠狠的震伤了我手脉。强自忍住所有的疼痛,我看向那紫袍上溅着斑斑还泛着光泽的乌迹,一字一顿道:“此话当真?” “呵,”毒圣颇似极为无奈的惨笑一声道:“若我毒圣君子死在这渺无人烟的黑森林里,岂不更亏?!不就是兰熏的解药么?我当然给,只怕你不能扛住了!” 我收起白绫,定定地看着毒圣,我不相信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在那个时候喊停的,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现在也已经无暇顾及,内脏的灼烧感和脸上的极度不适真的要将我淹没了。再看一眼子玉,显然已经昏迷过去了。我的确不知道自己能扛住多久,但我,却知道自己也已经到了极致了…… 再没深思,我对毒圣冷然道:“这就不劳烦毒圣烦心了,解药拿来吧。” “接着!” 看着直直向我扑来的白色小瓷瓶,我却觉得目晕心眩起来,脸上的虫噬似乎更加狂烈起来,终于将我的理智全数吞入腹中(未完待续) 第74章 “这个女人是谁?”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语气中的愤懑很是明显。 “呵,稍安勿躁啊!”这个声音,我想我不会记错的,那就是五毒门的毒圣君子了,他幽幽道:“听说过赤发白练吗?” “什么?”先前那人闻言一顿,急道:“你把她抓来作甚?” “不就是要杀人吗?那些劳什子的还需要本君亲自动手?她是做什么的,当然让她去!” 原来,我还活着就是为了让我去替你们杀人?我不敢稍有动静,即使已经醒了,只好安分地躺在那里听他们说话,只是不知,子玉在哪? “哼,江湖中最可怕的女魔头,她杀人可是一命千金!”那人稍一停顿,又道:“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是啊,一个小白脸而已。” 毒圣口中的小白脸,便是子玉了吧? “随便你,但是公子即日便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让公子知道你用这样的手段,是铁定要生气的!” “放心,我保证不让公子知道……” “好,我先出去了。” 随即,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一阵冷风吹来又散去。 脸上有手指滑过,然后,我听见毒圣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谁能猜到赤发白练竟是这样的如花的女子呵!只是可惜,你注定是我的……” 口气如此狂妄,居然还敢轻薄于我!我恨不得顿起折断他的手指,撕裂他的脑袋!可是我不行,我得忍着。他们口中的公子应该是懂世事一些的吧,只是可惜,也不过是草菅人命之人…… 思忖间,毒圣复又开口道:“我先出去,下午再来看你,希望,你到时候是醒着的……” 毒圣离开后,我睁开眼睛,头顶是光滑的屋顶,片片乌瓦整齐排列着。视线下移,这屋内四壁皆空,整个房间内除了正中间什么都没有摆的简陋四方桌以外,就只有身下同样简陋的木板拼凑成的木床,和搭在我身上的看不出颜色的被褥。 我想坐起来,可四肢一些力气没有。我颓然的歪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呵,我竟忘了自己中过兰熏,还受过极重的内伤!我颤颤巍巍的将右手抬起置于眼前,那不停颤抖着的手指真的是曾经在流音上奏出琴曲的手指吗? 毒圣,我竟被你害至如此地步!要我为你杀人,哼,休想! 就那么一会儿,我的手就已经无力再举着了。 闭上眼睛,眼睛,干涩不堪,不忍再想。可心中所有的思绪,只化成一个疑问:皇甫逍,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总是找不到你? 再醒来的时候,是毒圣指使着一个小丫头往我嘴里灌药的时候。我蓦地睁开眼睛,将面前的小丫头吓得不轻,她手中的药盏立即就洒了。滚烫的药汁从我颈上流进衣服内,那种灼人的感觉让我下意识的看向一旁信手观看的毒圣。 他挑了挑眉,对那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道:“你先下去,再去盛碗药来。” 小丫头闻言立即就跑出去了,似乎我就是那鬼魅一般。那一刹那,我就在怀疑,是不是兰熏已经发作了?我的脸也已经毁了?不能说不在意的,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或许以前我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了。古言女为悦己者容,一旦那个悦己者出现了,又怎么能做到心静如水? 看着毒圣越走越近的身体,我反而笑了。不知道这个笑容好看与否,但我,还是笑了,在看到他稍有凝滞的表情后,笑得更是畅快。这时手上已经有了些力气,一想到刚刚他的指尖在脸上划过我的感觉,心中陡然颤起。我指着他道:“你站住!” 闻言,他立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如今我竟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了?内心苦笑,脸上却必须坚强自若。这个如鬼魅般的男子,与我之前遭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似乎,这个世界上除了他那个神秘的公子的主子,其他的事情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虚无的摆设一般。 看着他翩翩的月白色袍边,我灿然笑道:“毒圣大驾莅临,你要云舒如何受得起?” 他弯起嘴角,轻轻一笑,魅惑苍生的妖孽!随即他说道:“姑娘客气了,当初我还差点死在姑娘的夺命白练手中呢!” 我正了颜色,道:“毒圣,请问我们远日无仇,今日有怨吗?” 挑挑眉,他答道:“没有。” “那何不让事情到此告一段落,放我姐弟离去呢?” 显然,我的说服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他笑得越发灿烂与邪狞,那表情似乎听到了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即使我也知道,我根本没有跟这样一个人谈判的筹码,但我依然想要一试而已…… “江湖中要杀你赤发白练的人多了去了,你知道吗?”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又笑道:“可你落在本君手上,本君没有及时要你的命对你已是恩赐,你竟然还有要求?!可笑!愚昧!” 就为了他的话,我的眼底只剩下黯然,垂首时,额上的细发落了下来,正好挡住我的眼睫。我紧咬着发白的嘴唇,难道我此行,竟要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透过细发我看见他笔直走来的长腿,我没有动弹,直到他拎着我的衣领,一手掐制着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看他,我才紧紧皱了眉。他的眼底没有温度,但脸上依旧邪肆地在笑,他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了为本君效力你别无选择,知道吗?” 听到这里,我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煞有介事的看着他。他却仿佛已经得逞一般,用拉着我衣领的手转而来轻轻拍着我的脸,笑道:“这么标致的女子,若只当作杀人工具太可惜了些,要不你就跟了本君,做我五毒门的夫人,如何?” 他的笑容并不****,他眼中也没有一丝下作的意思,他如此说,不过是要侮辱我罢了。我告诫自己不要理会,可他那张逼在面前的俊容在此刻显得异常的刺眼,他的话,让我浑身上下都气得发抖。我忍了忍,对他微微笑了笑,然后,狠狠的捽了一口,直直喷在他脸上。 他急剧地甩开我,跳得很远,伸手想擦又下不去手,就只剩下狠狠瞪着我的眼神。那眼神太过毒辣,我斯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将我毒死连尸体也不再。我对着他略显狼狈的模样,笑得开怀,即使我知道,我不过是做了一件蠢事而已。 可谁知道,我不想再做赤发白练,在之前的某一刻,在我决定要与某人白头偕老时就已经决定了。可是,现在,如今,那人不知在哪,我却已经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纵然我不一定能活着再见他一面,我也要守住清白之身,我也要摆脱赤发白练这个名字!只要他知道,我已尽了心力,只要…… “云舒!”毒圣怒吼一声,又逼近过来,抓着我的前襟,眼中的怒火熊熊燃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不怕死?” 我只是斜斜睨了他一眼,冷道:“在黑森林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同归于尽了,你能活到现在来折磨我,只怪我当时的愚蠢信任了你们!死又如何?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蓦地,他竟然又笑了,可眼中的冷意骤然加剧,他对我幽幽道:“你不怕死,也不怕你那小白脸了?也不怕我毁了你的清白?” 那一刹那,我怔住了,我怕,这些是我怕的…… “啧啧,脸吓得这么白?”他腾出一只手来抚过我的下巴,道:“不是什么都不怕吗?不是说冷血无情吗?这样你就怕了?” “呵,”我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去,轻轻笑道:“你号称毒圣君子,做的事情就这么下作?!” “下作?哼,本君就下作给你看看!”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已经在撕扯我的衣服,那动作中的狂野与暴躁突然觉得有些可怕起来。我置于床边的有攥紧,拼尽全部力气打向他的腹部。 即使我的力气已经很小,但我毕竟是在他毫不留意的情况攻去,躲避不及,他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我喘着粗气在这边看着那个靠坐在桌边的毒圣,真的不知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来。 他原先的试探,已经被我彻底激怒而不在了,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头暴怒至极的猛兽罢了。本来我还打算着可以向他们口中那神秘的公子求救,或许可以换来一线生机,但现在,我丝毫不怀疑我将在这简陋的小屋中命丧黄泉! 然而他却好久不曾动作,只是紧紧的抿着唇在那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要在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所有的力气在这场对峙中消耗殆尽,气越来越不足,那个不远处的人影越来越模糊,耳边回荡着嗡嗡的声音,这时我听见他问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我惨然笑道:“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又是片刻的沉寂,直到有人狠重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一个激灵,我又缓了些。我定定的看着毒圣,他不过扫了我一眼,便开了门,门外是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的容貌被毒圣的身体完全挡住。随即,我听见毒圣问道:“怎么了?” “公子到了,让你去见他,似乎当时命令有误……” 说话的声音是早前刚醒的时候听见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急,似乎事情很严重了。 “什么?!”毒圣惊叫一声后又低头沉吟起来道:“闵剑已经去了,现在很可能已经得手。不管是真是假,也已经挡不住了,直接告诉他吧……” “你疯了?!” 那陌生男子气急拉着毒圣的手臂,可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两人便那样在门前站着不动弹。 片刻后,那个陌生男子才开口问道:“那里面的女人怎么办?” 毒圣回头扫了我一眼,神情淡漠至极,随后,他漠然道:“放了。” “毒圣你?!”那陌生男子稍有停顿,复又说道:“好,你说放就放吧。” 要放了我是吗?那子玉,是不是也会放了? 可我未开口的疑问已经问不出口,我勉强支着的身体早已颓然倒下。即使我的神志还在,可我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可没有想到,在我真正沉入昏迷之前,门口的陌生男子却突然沉声道:“公子!” 那个神秘的公子来了?! “毒圣,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声音,怎的那么熟悉?!我的眼睛倏地睁开,喉中艰难的传来声音道了句:“狄御……”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还能动弹的手已经张开五指抓向门扉了。狄御,若那公子当真是你,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了? 狄御,你快进来…… “里面有人?!” “公子……” “让我进去!” 毒圣的身体瞬间移开,然后,我看见了风尘仆仆的狄御…… 心瞬然就安定了。我的手缓缓垂下,眼睛合上,好累…… 沉香缭绕,香帐暖铺。 睁眼的时候,便是这样。我从帐顶看向外间,一个浅白长衫的卓然男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快速的写着什么。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吹干墨迹,窗棂处就响起了极轻的敲门声。男子皱了皱眉,拿着那张薄纸走到窗边,对着窗外,嘴唇稍稍蠕动,便给了信,关上了窗户。 我移开视线,相较而言,窗棂处比门处要离我远些。就因为这个细节,我微微眯着的双眼眼角就已经上抬。然后,我听见他依旧清冷却带着丝丝激越的声音在耳边道:“你醒了?” “嗯。” 皇甫逍的眼中全是我,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后,对我轻轻笑道:“你终于醒了啊!” 声音不大,但字字锥心,我凝视着他眼中的血丝和凌乱的头发,以及,他疲惫却神采飞扬的神情,道:“你这么担心,我怎么敢不醒?” 听闻这话,他便将我抱起,紧紧拥入怀中,没有说话。他的怀抱很是温暖,心,似乎也安了不少。我透过他,看着窗棂处摆着的几盆开得异常鲜艳的菊花,幽幽道:“逍,我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的感觉。 “恩?” 我没有再开口,只是为自己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他的臂弯又使了点劲,似乎,要将我拥进骨髓中一样。 我喜欢这个拥抱(未完待续) 第75章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温暖地我再次昏昏欲睡。然而在我即将入睡见到周公之前,他轻轻地将我唤醒,看着我的惺忪睡眼,好笑道:“这样睡着是会感冒的。” 倏地,我就感觉脸上有些发烧。我坐直了身体,对他笑了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申时三刻了。” 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呢。我笑笑,又往被窝里蜷缩了一些,方道:“我醒的时候是什么时辰呢?” 他看了看我,顿了顿,道:“申时一刻。” “那不过两刻时间而已啊。”我冲他狡黠一笑,道:“我还想再睡一会。” 他看我的眼神里依旧是宠溺无边,那种眼神真的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心里突地满满的,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微微叹了口气,在我的注视下,幽幽道:“等见过大夫再睡吧。” 大夫…… 呵,原来,我还是一个病人。可是我在见到他之后,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的其他都忘得彻彻底底,甚至,连跟我一道的子玉也忘了…… 我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直到他的眼神里染上担忧,我才莞尔一笑,开口道:“你拿个镜子给我看看,我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被毁容了。” 他没动,只是站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看着我,随即笑了,他牵起我的手,将我落在肩上的长发捋顺,道:“若你真的被毁容了,也是我皇甫逍认定的妻子。你逃不掉我也不会放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坚定。我无言的看着他,他却被我盯的不自在起来,他面色有郁,道:“我去请大夫过来,你在这等着,不要又睡着了,知道吗?” 见我点头后,他才转身出了门。 我自己下了床,走到那几株菊花旁,推开窗户,外面的冷气就漏了进来,不过是秋初,竟有这么冷的气流?我皱了皱眉,复又关上窗户,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很大,但是一点也不见空旷。层峦的帐幔后才是卧房,外间便是书房。之所以我能在床上看见书桌边的皇甫逍,便是因为他将所有的帐幔都收了起来。 这样,是为了能随时能看到我醒来没有吗? 心里有些酸涩。我伸手将那些帐幔一个个放下,最后一个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随后,我听见皇甫逍的声音:“大夫,这边请。” 说话间,我已经看见我刚刚放下的帐幔被一层层掀开。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虽能将身体包的严实,但毕竟不适合见生人。我抓过床边挂着的一件男式长袍披在身上,躺在床上。这时,他们也已经进来了。 大夫是个花甲之年的老者,须发皆白,但那双眼睛依旧灼灼有神看他的模样,更像是得道的仙人一般。一见我的模样,立即回头看向皇甫逍,而正好,皇甫逍正凝视着我,眼里是欲言又止和好笑。于是,大夫再看向我的眼神里就多了层暧昧。 老大夫将手搭上我的脉搏处时,笑道:“公子,这位小姐真的是令妹么?” 令妹?我玩味的将视线直直的递向皇甫逍,他也一副很是无奈的表情。随即,他道:“老先生好眼力。这不是令妹,而是在下即将过门的未婚妻。” 老先生一听这话,下颌的胡须颤动,咯咯笑道:“年轻人啊,这是自然。老朽我在这福银城几十年,就没看错过一个人,哈哈!” 我与皇甫逍都未接话。没想到,我竟然到了福银城,更巧的是,皇甫逍也在这里。 老先生把完脉时的表情并不如他猜我与皇甫逍之间关系的那般轻松,本就粗浓的眉毛更是连成了一条线般。他对皇甫逍使了个眼色就要出去,我在他的手搭上帐幔的时候笑道:“老先生,还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好吗?” 他回头看我一眼,复又看向皇甫逍。皇甫逍站在那里,眼神越显犀利,迎上我的注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老大夫点了点头。 心里蓦地就觉得不安了。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奇怪,今天我又要听到什么稀奇的论断了吗? “这位小姐,你真想知道?”老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还有着迟疑。见我笑着点头,他才开口道:“小姐,请恕老朽实话实说,若是说错了,也请不要介意。” 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我紧紧盯着老大夫,直到他叹着气说道:“请恕老夫直言,小姐的身子曾被巫术侵犯过。” 这时,皇甫逍已经走过来,扶住我的身子,问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面对我和皇甫逍的双重注视,老先生依旧不急不缓不卑不亢道:“别人不知道,小姐你自己应该有所察觉的。对于有些药物之类,你的身子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对吗?” 我拉住皇甫逍的手臂,制止了他要追问的话头,对那老先生微弱一笑道:“老先生,云舒没有质疑您的意思,请老先生开药吧。” 老先生看我的眼中有丝激赏,他点了点头,边在不远的案处写着药方,边自言自语道:“人生在世,就是不得事事较真,不然太累了。” 见他写完药方,皇甫逍沉声道:“来人。” 应声进来的是一个白衫女子,她接过老先生手中的方子,恭敬地将老人送了出去,未曾走近我们一步。 直到室内又安静下来,我才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没有言语。他只是收紧了臂弯,浅浅的叹息声在我头顶拂来。 许久,我才仰起头来看他,直直问道:“逍,你实话告诉我,你对青丝引知道多少?” 他的眼底没有闪躲,他迎着我的注视,道:“那是一种长生复生的巫蛊之术,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我下山的时候,师父与师叔的研究还没有结果。”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但是,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告诉我,青丝引与我,必有关系。但我不知道,不知道那到底指什么。如果是复生,那么,当时的尸体是怎么回事呢? 不,不会是那样的…… 我拼命地摇了摇头,要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弃。却有人将我的身子紧紧定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我终于平复了一些,我倚在他的怀里,幽幽问道:“子玉呢?他怎么样了?我想见他。” “好。”子玉进来的时候,皇甫逍已经出去了。 子玉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比我还要好些。他看着我,嘴唇蠕动半晌,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彼时我是靠在窗子旁边的软榻上的,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手边的小几上摆着一樽香炉。我招了招手,子玉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的榻上坐下。 他的眼底,多了许多原本没有的思绪。 我笑着问道:“怎么,被毁容了所以很怕吗?” 他只是睨了我一眼,又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窗台上的菊花上,眼神有些迷离,许久才问道:“师姐,这就是江湖吗?为什么有人,比我们杀手还要可怕?” 毒圣,带给子玉的震撼不浅。心里咯噔蹦起,被我强自忍下,我知道,子玉自十六岁第一次出任务开始,就从没失手过,也从不曾吃过这样的暗亏,可这次,竟差些受了那样的屈辱。不仅对他是如此,在我心底,又哪能平衡得了? 我用眼神示意子玉继续说下去,把他心里的那些念头全都说出来,才好。 他忍了忍,又说道:“师父从小告诉我不能杀无辜之人,即使我们是杀手。我也一直这么做的,师姐你也是吧?可,那些人为什么要我们死呢?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啊!师姐,我不明白,我真的不能明白……” 子玉的情绪亢奋激动起来,我急忙坐起按住他颤抖着的手,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却发现这一刻,我根本词穷了。我看着子玉的眼睛道:“子玉,你听着,不管现实有多残忍,你且记住,这就是江湖,比我们遇到的更加肮脏可怕的事情也层出不穷,若这样你就怕了,那根本不需要再踏足江湖。” 闻言,他愣愣的看了我一眼,猛地甩开我的手,站了起来,看着我,一字一句道:“那我为何还要待在这江湖里?既然这样,我倒不如去跟阿木打仗去!” 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显然不太冷静的子玉。 子玉还是孩子,不管他的天赋如何聪颖,他毕竟还小,接触的人事物都太少,能承受的打击也不强。江湖,岂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子玉叫嚣一番后,又认认真真的看着我,蓦地就笑了,他说:“师姐,你一旦嫁入皇家,就再也不涉足江湖了,是不是?” 我冷眼瞅着他,也没有答话,可我攥着毛毯的手已经露出青筋。子玉也没有等我答话,站直了身体,而后又自顾自的说道:“师姐,我痛恨江湖!” 他背对着我,背影萧瑟。 有的时候,我根本不能了解这个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比如现在。我无力的摆了摆手,有些虚弱道:“子玉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吧。” 子玉走后,关合的房间门带进一丝冷气。我坐直了身体,推开了不远的窗户,定定的看着外面。 那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院子,许多的植物已经挂着金黄的叶子,也有的是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在风中摇曳的枝干呵,独有一种飘零的韵味。可这真不是欣赏景色的心情,毒圣,他所认的公子是狄御,而狄御,总是和皇甫逍连在一块,那么,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皇甫逍不提,我便不问,可心中的疙瘩如何解去? 子玉说得没错,江湖,是肮脏的,是让人痛恨的。可是,且不说我与皇甫逍能否名正言顺走到一起,即便做到了,我就真能彻底摆脱江湖么?江湖是艰险倍阻的,那朝堂呢?那皇甫逍要夺那一切的路呢?难道就没有荆棘了?我从不想成为他的累赘,若有一天,有人拿我的身份来要挟他又该如何? 一路走来,是我太莽撞了吗? “咚咚。” 敲门声蓦地打断我所有的思绪,我清了清嗓子,问道:“谁?” “是我。” 狄御。呵,他终于是来了。我坐正身子,盖好毛毯,嘴角挽起一个客气的笑容,道:“请进吧。” 片刻后,他已经站在我面前,脸上没有闪躲,坦坦荡荡的。他扫了我一遍后,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我点了点头,原以为毒圣会在后面进来的,可没有。那我做出来的疏离便一点用处没有了。我指了指软榻不远处的椅子道:“你坐吧。站着怪累的。” 他应声坐下了,也不说话,只是坐着。 我想了想,先开口道:“狄御,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到了,恐怕……” 他定定的看着我,那模样极像是在期待我说后文一般,丝毫没有要对我解释什么的意思。我叹了口气,狄御,他毕竟不是一般的旁人,我实在没有必要这样的淡淡的,等着他来说什么了。 思及此处,我又笑道:“不过,狄御你来这里不止是来看看我恢复得如何吧?” 他的眉头自然的上挑,笑道:“自然不是。” 很好。 “那你有事就说吧,云舒洗耳恭听。” 他站了起来,眼睛直视着我。默然片刻,才开口道:“云舒,你知道我跟皇甫逍是怎么认识的吗? 那是在峄城的时候,我在那里的一家丹青店里看中一副丹青,可偏巧,一个坐着轮椅的人也坐在一边喝着茶跟我慢慢的叫价。我升多少,他也跟着升多少,直到我把价格升到一千两的时候,他才放下茶杯,淡淡地跟老板说,这幅画不卖了。 我那时才知道,他居然就是那副丹青的作者,而他将价格抬得那么高,无非是不想卖给我!” 听到这,我掩唇笑起,有些畅快。 狄御拿眼斜着看我半晌道:“你在笑什么?你难道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卖给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依然。我慢悠悠道:“因为你是商人。” 他愣了愣,笑道:“没错,他说我附庸风雅!” 果然。 皇甫逍的性子本就恬淡,他能拿画出来卖,想必也是为了某些原因,一是求一知己。我曾在他的书房中看过他的字画,那并比不上那些大家的功力浑厚,但,那之中独有的魄力气势,却很慑人。他将丹青挂出去,无非是求一知此懂此的人而已。遥想彼时,他不过也是一个刚下山的别人眼中的瘸子那般的普通人而已…… 我看着狄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挑了挑眉,挑衅般的说道:“本大爷的故事到此结束。你休想再听,哼!” 好笑! 我忍住爆笑的冲动,调整了一个姿势道:“我可以去问皇甫逍。” “他承诺过不说的。” 狄御的模样很是得意,然而还不等我开口,神色又黯了下去,他看着我,又转开视线,微叹了口气,道:“皇甫逍有今天,就是因为早年他将我们这些人收入麾下,否则,凭他一己之力和骊山那些不问世事的人,恐怕早已被人食之果腹了!” 这些我从不怀疑,皇甫逍有这么一批为他忠心耿耿的人,是造化,也是他的待人真诚之处。但我知道,今日狄御来找我,绝不仅仅是为了跟我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更不可能是来找我闲聊的。 我冲他温婉一笑道:“是啊,我能够想象。” “本来,我不过是想做个富甲一方的商人的,那样也就够了。可自从遇到他,我渐渐的不满足于经济上的富足了,因为他告诉我,一个人过得再富足,与苍生黎民的温饱比起来,总是微不足道的。”说到这,他顿了顿,扫了我一眼,那视线里饱含深意。他接着说道:“之所以我们那么多人肯为他夺这江山,就是因为我们相信他能做个好皇帝。” 这个理由多么牵强啊! 难道现在的皇帝不好么?难道皇甫珛做皇帝就不好么? 不是这样的!狄御,你这些话不过是说给我听,可你应该知道,我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我从来不在乎,他是不是皇帝是不是权倾天下。我在乎的是,他心底最想要的是什么。狄御,如果我说,他心底最深处,要的不一定是那个皇位呢? 可这番话我没有说,狄御已经要进入正题了,我不想打断他,他说这么多来铺垫,无非是要混淆我的视听而已。 随即,狄御在我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所以,请你为皇甫逍,留下毒圣吧。”(未完待续) 第76章 随即,狄御在我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所以,请你为皇甫珛,留下毒圣吧。” 留下毒圣?! 这便是我没有见到毒圣的原因? 我冷冷地笑了,然后问道:“毒圣他怎么了?” 狄御忍了忍,说道:“你当真不知道皇甫珛会如何对他?” 我抚摸着手边的檀香炉子,指尖能感觉到那种微烫的触感,然后我说:“皇甫珛不是你眼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吗?那他应该爱民如子,又岂会对毒圣如何?狄御你过虑了!” “云舒!”这两个字像是从他的嘴里狠狠的吐出来的,语气相当地愤恨。正当我想戏谑道这便是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时,他又开口道:“如果那个人不是你,他可以爱民如子,可那个人是你,你还指望他冷静吗?!” 我愕然抬头,紧紧地盯着他,看着他的嘴唇张合,然后,我的脑子里重复着他的话语:“你不知道当时他看见你躺在马车里面色发乌的样子,用了两棵天山雪莲你都不见醒转的时候,他也已近癫狂了,你知道吗?!你可以设想,若是你一直不醒,他会如何!” 癫狂…… “毒圣是我一手拉拢的,他虽行事乖张,但对皇甫逍,绝对是忠心不二。他对你不轨也是事实,可这还应该有个不知者不罪吧?这次因为这事,皇甫逍要他如何我都不敢置喙,可他一直不曾说什么,才是真正的可怕!所以,云舒,我恳求你,尽早结束这件事吧!” 听到这里突然就有些累了。皇甫逍什么也没说,于是你怕了,怕得要我开口跟皇甫逍说要惩罚毒圣,这样,让你们的心落到实处,是吗?可你可曾为我想过,这样做,是置我于什么境地?毒圣,他当初,是要毁我容颜,后要侮辱与我,现如今,倒让我抉择了? 可笑! 我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先问你,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福银城?” 他嘴唇微动,还想再说,可终究是忍下去了,随即,他开口道:“商若驰已经到福银城来请了,应该是捱不了几日了。”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还瞟了我几眼。那几眼的意味我还是知道的,我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我会告诉皇甫逍的。” 狄御还想说什么,可我拦住了他,敛了所有的笑意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 僵持片刻后,他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处时,又停了片刻,才打开门,这时,我又追了一句道:“若毒圣也在福银城,请他来见我吧。” 他没有说话,径自走了。 其实,我是真的累了。若我可以什么都不考虑,杀了毒圣也不为过吧?但我不能,狄御说得没错,皇甫逍能有今日,是离不开那些一直忠心护主的手下的。杀了毒圣,无疑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为了我而失了这样的民心,不值得…… 秋风透过窗户恣意地渗了进来,吹起我垂在耳畔的细丝,慢慢抚上我的脸,痒痒的。 不如睡去呢! 眼睛一闭,我便真的开始睡了。躺在那软榻的厚厚的垫子上,菊花的清香伴着檀香的悠然。真是惬意! 感觉到有人将我抱起,我只是眯了眯眼睛,便不再动弹。 那人将我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便走开了。 与我料想的不一样,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掀起帘幔走开的背影,唤道:“逍。” 他回头,脸上竟有些铁青。虽然在回头的那一刹那,已经缓和下来,可我还是能猜到,今天与豫西大将军的会面并不愉快。他微微笑道:“就知道你是醒着的。” 说话时,他已经走到我身边,我也已经坐起,仔细地看着他。见他走近,我便拉他坐下,以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滑过他的眉眼,戏谑道:“干什么皱的这么紧?” 他执起我不安分的手,不答反问道:“今天累着了?” “没有。”我否认地异常坚决,随后一想,又道:“下午,狄御来看过我。” 他没有任何异色,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会来找你。” “那么,你自然也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的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笑了笑,将我散在肩上的长发拢在身后,握在他的手心里,笑道:“马上就要去北边偏寒之地了,这头青丝,可吃得消?” 一听这话,我突地就有些紧张,我从他手中抽回青丝,瞪着眼睛看着他道:“不管吃不吃得消,我都是要去的,休想再把我撇下。” 我以为他会笑,可是没有。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的眼睛,直到他的眼里亮澄澄的了,才拥我入怀,抚着我的后背,道:“放心,只要你不拒绝,我再也不会将你放下。” 无言,但我知道,那下意识里弯起的嘴角,在笑。皇甫逍,我又怎么会拒绝呢?只有你,能让我有勇气走到这一步,只有你,让我明明知道,我们之间有着千山万阻,也要走到你身边。 “逍。” “嗯?” 我抬眸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对于毒圣,你准备如何处置?”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站起身,背对着我道:“狄御管得太多了。” 我也起床,从身后拉住他的手臂,急道:“即使狄御不来找我,我也是要知道的不是吗?” 他转过身,松开我拉着他手臂的手,道:“云舒,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我摇摇头,这不好。按狄御所说,毒圣所冒犯的已是我们的极限。可这,不能成为把柄啊,太不值了!我看着他越蹙越紧的眉头,道:“毒圣冒犯的是我,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自己处理,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扬起一个算是灿烂的笑容,迎着他的注视,悄然绽放。 许久,他才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叹道:“云舒,你这么做,我情何以堪?” 我知道,他松口了。他终究是了解我的,至少他知道我意欲何为,至少,他懂我。真好! 我握住他置于我肩上的双手,笑道:“你错了。他得罪的人是我,我要决定如何惩罚无论如何都是合情理的,你不许插手,也不许干涉,就当是你给我的权力,这样,就可以了。” “好。” 这个字像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他的脸色已经不豫,说完这个字,嘱咐了我好好休息便扬长而去了。毒圣来见我的时候,我已然打扮好,坐在狄家在福银城的别苑里的后花园里。 这是一个凉亭,凉亭的下面是一个不大的鱼塘,里面的几尾黄金鲤为了我投入的些许鱼食争得好不热闹。我手里还有些碎面屑,可我仍不愿全部抛进鱼塘,只是坐在这里兴致盎然的看着那些鲤鱼抢食。 “小姐,毒圣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嬷嬷,她见我回头便躬身退出凉亭了。我对仍旧戴着银色面具的毒圣轻轻笑了笑,转而又看着鱼塘里的鲤鱼,还是那一径的热闹。 “你果然是喜欢这种残忍的游戏么?” 他问得极为突兀,声音虽然不大,可那本来凑在一块的鲤鱼却被吓得散开了。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随手将手里的鱼食扔了进去,转过身,站了起来。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在我身后道:“云小姐,不知……” “毒圣,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拦住了他还想要说的一堆废话,面无表情的开口,语气也很肃杀。他却笑了,笑得甚至有些前仰后合。我冷眼旁观,毒圣,这个人不似常人。 笑得畅怀后,他才开口道:“果然,这才是赤发白练该有的模样。” “是吗?”面上不自觉的染上冷笑,我从没这么不喜欢跟一个人相处,毒圣,真的让我深恶痛绝了?我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道:“你说实话,当初在黑森林里,为何执意要置我姐弟死路?” 他挑了挑眼角,道:“无可奉告。” “呵!”我沉声冷笑,又道:“那我再问你,在那小屋内,你为何轻薄于我?” 他的表情有些惊讶。或许他觉得我必是以为他是轻佻浪子,所以甚至于不屑一问。但我知道不是。当时他的眼底只有冷冽和清明,绝无一丝淫亵之意。我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他才开口道:“你更像是探子。” 果然! 他当时如此的小心翼翼,不过是把我当成奸细了。可他的行为依旧让我不齿!我斜睨了他一眼,冷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一道极低的叹息声传入我耳中,我有些讶然。我看着他的嘴唇微张,然后,他说:“无话可说。” 秋风吹来,几片纷飞的橙红色的落叶飘来我面前。我伸手抓住一片,抬头看凉亭边高大的枫树,漫不经心道:“既如此,我先走了。” 话说完,我便真的走了。(未完待续) 第77章 眼前黄草漫漫,秋风吹来,一股泥泞的味道扑面而来。一点生机都没有的平原,远处的薄雾袅袅升起,将这整个北疆大地拢在朦胧下,看不清明。 这是我们连夜启程赶往过来的曜日国最北边,与大兴国僻壤的向宇城城郊。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我与皇甫逍不顾连日来的奔波之累,骑着马儿来到这里,身后几里外,是我曜日国大军驻扎扎营的地方。 眼前便是极为广阔的一片燎原,茫茫地在雾气中见不到终点。皇甫逍说,向前三十里,便是洛伦山脉,绵延几百里,过去便是大兴国的喀嚓城。我看不见洛伦山脉,但我可以看见高处那隐约的山头。放眼望去,连绵千里宽的草原,难守难攻,所有的牲畜也早已赶入关内,再不见草原上风吹牛羊见的情景。 这便是战争带来的。现如今,曜日国与大兴国都只是在屯兵而已,可两国却早已人心惶惶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对身边凝眉看着前方的皇甫逍道:“这场战争,要浪费多少老百姓的心力?” 他没有答话,只是拉紧了手中的缰绳,紧抿薄唇,眼中更是冷冽。 这次若能和平解决,当是最好,谁都不愿意血流成河,尸陈荒野。可如今,要挑起战争的不是我们,而是一直号称勤劳勇敢的大兴国。还记得追风楼里的那位说话腻着声音的王爷,遥想大兴国皇室,又当如何? 几只苍鹰掠过低空,低鸣着飞过苍穹,直入云霄。 乘风也跟着在身下低声嘶鸣,皇甫逍的脸色也越见凝重。我的心也已经揪到一处,烦乱起来。 再近一些…… 我急忙抬头看皇甫逍,他的面上早已铁青。他对我低喝一声快走后,又纵马前行而去! 我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生生遏制住要相随而去的冲动,拉起乘风的马缰,转身往回奔,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皇甫逍,若你敢伤了分毫,我决不饶你! 赶到还在热火朝天搭着帐篷的军营处,我骑着马直入豫西大将军商若驰的营帐,未经通报就闯了进去。 军营毕竟是讲究军法的地方,我刚入营帐,就有两个副官上来将我拦住。我没有理会,看着那对我横眉而视的商若驰一字一句道:“大兴国大军已经赶来,如若我料之不错,今晚该要偷袭了!” 一听这话,包括拦我的两位副官在内,所有人都发出抽气声。我知道,我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可这绝对不假。凭我和皇甫逍二人的耳里,绝对是可以在三十里外听见那大批人马的马蹄声的,更何况,皇甫逍已经奔去查探更仔细的消息了! 然而,一位看着行军经验无比丰富的将军片刻后冷哼道:“郡主,我们才刚到向宇城,大兴国的军队就那么巧的来偷袭?” 我冷眼看着那位范统英将军,一字一句道:“亲耳所闻,难道还会有假?!” 饭桶将军还想再说什么,可在我的冷眼以对下,声音显然小了些。这时,商若驰面不改色的站在布阵图前,冷冰冰开口道:“范将军,立即派一支前锋队前去打探。凌将军,吩咐三军,尽快扎营,天黑前必须全部安顿下来。” “是!” “是!” “等等!” 拦住我的两位副官也早已收回了手,我走近几步,对商若驰道:“前锋队可以不用去了,以免打草惊蛇,何况皇甫逍已经去了。” 听闻这话,商若驰惊呼道:“什么?!” 我知道他吃惊,没有人敢让督战的亲王前往最前线探听消息,我也不愿意,可我拦不住。我惨笑一声,对在座所有吃惊的人道:“我们离开军营几里路,碰巧听见马蹄声近,于是,我回来报信,他,他便继续前行,以便探听消息……” “范将军,立即派三支前锋队去!” 范将军领了命令就要往外走,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剜了我一眼,我无暇顾及,喝道:“站住!” 我走到范将军面前,一字一句道:“你觉得那三支前锋队的能力能比得上皇甫逍?前锋队能得到的消息皇甫逍必能知道!三支前锋队不知能否全身而退,但皇甫逍一个人就必定能全身而退!” 我不知道我的自信是哪里来的,但我就是相信他,或许是不愿意去想如果不是这样的后果。 范将军被我的话激得站在那里,进退不得。他的视线落在商若驰那里,我转身,对商若驰道:“商元帅,作为一军统帅,您更应该看重的是前线军情和百万士兵的安置,而不是皇甫逍他一个人的安危。现在的士兵经过长途跋涉此刻又要急着扎营,早已疲惫不堪,今晚他们要如何迎敌?商元帅,您是不是应该想想如何激发他们的斗志?!” 商若驰没有答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手支在桌上,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笔亳,好一会,他黝黑坚毅的脸才稍稍动了动,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郡主你是三皇子要娶的女子吧?” 呵! 原来我的顾虑在你们看来都是对皇甫逍薄情寡义了?我敢肯定,若换作皇甫逍,他亦会如此抉择。但我无谓对这些人解释,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面对在场那么多人质疑的眼神,我只是淡然的笑道:“商元帅,你该考虑考虑我的话,这个时候,不是追述我和皇甫逍关系的时候。” 说完这些,我转身离开,无人来拦。 走出不远时,商若驰所在的帐营里走出许多位面色凝重的将军,各奔四方。再过不多时,全军鸣鼓,所有士兵紧急集合,我才终于有些放心,商若驰毕竟是一军主帅,孰轻孰重他分得很是清楚,我的那些话,于他,也不过是催化而已。 我牵着乘风回到和皇甫逍分开的地方,驻足远眺。我不可以让三支前锋队冒险前去,但我自己,却必须是要守候在这里的!皇甫逍,尽快回来。 秋日的夜来得总是很快,漫漫夜色披上薄纱已经来临。前方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我回过头去看,军营里早已灯火通明,不多时之前还能听见士兵们响彻云霄的口号声,而如今,也已在夜色中沉寂下来。 我不安的在原地转着,我有多恨不得快步往前冲去,我要去找他,可是我也知道不可以。三支前锋队不可以去,我亦不可以去,我不能让他有一刻的分心…… “得得……”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我连回头看一看的打算都没有。这个时候会到这里来的人,能是谁呢?子玉留在福银城,狄御回去云州,也就是说,来向宇城的只有我和皇甫逍,不带一个随从。 “郡主,夜深了。” 身后人的声音似乎平淡无波,但我知道他能来到这里,已是对我尊重的极致了。 我回过头去,看着那着着铠甲战服的商若驰,没有办法微笑,只是点了点头道:“商元帅,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皱了皱眉,视线也落在远方,道:“我来接应王爷,郡主请回吧。” 我摇了摇头,笑道:“商元帅,一军统帅,怎可以随意离开指挥的位置呢?您不可以因为这个擅离职守吧?” 他的眉皱得更紧,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那神色似乎有些不屑。是啊,我有何身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呢?但是我不喜欢有另一个人站在这里,打扰我…… 其实商若驰与他的妹妹商若璃很不一样。商若璃任性,会仗势欺人,而商若驰自我见他第一次到现在,一直谦恭有礼,虽然沉默寡言,但威严自存,虽不知他在战场上能有几分才色,我依旧相信就凭他自身的人格魅力,也已经是不错。 还记得那天清早,天刚刚亮不久,我跟着皇甫逍走出狄家在福银城的别苑时,便看见他带着几名将军和副将坐在马上,立在府门前。那架势,一如他们是早已在那位置站了数年般,一时间竟让我有些吃惊。见我们出来,商若驰带头下了马,对皇甫逍行过礼后,淡淡扫了我一眼,便对我躬身道:“末将见过郡主。” 那一句郡主,让我颇有些受宠若惊,他与我设想中的商若驰相去甚远。正因了他带的这个头,自我跟着他们混迹军营开始,所有人见了我,都是恭称我为郡主。且不论我是否反感这个称呼,单单就他为我解了女子从军营的种种碎语,我也不该失礼于他。 此刻,他要执意要留下来,我也不好再出口阻挠。我撇下他,再度骑着马往前去了一里,他没有跟来。可放眼望去那片苍茫的草地,依旧不见皇甫逍的身影。 不安突然就闯了上来,我知道,我焦躁了。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皇甫逍此去如遇意外该是如何,也一直相信,他会毫发无损的站在我面前,执起我的手,告诉我,他没事…… 终于耳边响起了马蹄声,可还没等我激动起来,身后的人已经开口,语气中还有着急促和喘气声:“郡主,王爷已经回去……” 我猛然回头,说话的是当时在商若驰帐营里拦住我的副官之一,他的脸上还带着狂奔留下的汗水,我急忙奔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元帅已经回去了,他派我护送郡主回军营……” 没等那副官把话说完,我已经扬起马鞭,快速回奔了。 走进军营区,我翻身下马,身后便有士兵接过马鞭,我急急地冲进黄昏时闯过一次的商若驰的帅营。掀开营帐时,里面的人都在低头讨论着什么,而我无心去听,我看见正中间默然不语的商若驰正在低头沉思,而他的身边,那个属于皇甫逍的位置却没有人,心里猛地提到高处,皇甫逍呢?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 “报!” 身后猛地有人闯了进来,他跑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然后我听见他说道:“前方十里马蹄声渐进,大兴国的攻过来了!” “哐当!” 有人碰翻东西所有的人的视线已经移到这处,这时,商若驰也站了起来,他一字一句问道:“三军备战!” “是。” 这个是字何其响亮呵,响亮的盖过一切。一时间那些将军们鱼贯而出,全然不将我放在眼底。直到这营帐里只剩下我和商若驰两人时,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商若驰道:“不是说皇甫逍回来了吗?他人在哪里?” “郡主……” “他人在哪里?!” 或许我的歇斯底里吓到了他,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走了过来,凝神看了我一眼,方道:“刚刚来报的是前锋队探听到的消息,马上就要亥时了,我们不能再等,这也是我作为一军主帅要做的事情。” 我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意思,我死死的盯着他,摇了摇头,茫然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皇甫逍在哪里?” 没等到他再次开口,我又吼道:“他没有回来,你骗我回来做什么?!” 说完这话,我转身离开。 与上次离开营帐时不一样,外面到处是排列有序的整装军队,他们游走在我面前,却像是在告诉我,皇甫逍还没有回来,而敌军已经攻过来了一般…… 皇甫逍,我那么信任你啊…… 眼睛似乎有些干涩,我抬起袖子随意地擦了擦,抢过身边经过的一个士兵的马,仗马而去。皇甫逍,你等着我! 刚冲出军营,三军出发的口号也已经嘹亮起来。顾不得更多,我开始往前冲去! 然,我的手臂,却被人死死地拉住,那透过衣物渗进来的温暖感觉,我喜极的回头,可那人,在火把的耀映下,却极不真实(未完待续) 第78章 然,我的手臂,却被人死死地拉住,那透过衣物渗进来的温暖感觉,我喜极的回头,可那人,在火把的耀映下,却极不真实…… 我只能惨笑,我对他说:“商若驰,你放开我!” 他执拗地将我往回拉,可他不知道,我若执意要走,纵然他是驰骋沙场的商若驰,也休想奈何我分毫! 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扬起马鞭,往前冲去。 须臾后,却是我自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因为停得太急,身下的骏马一声嘶鸣,扬起前蹄,转了个弯,又颠回原地。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在夜色中看不分明但卓尔的身影,我就知道,他回来了。 很快,他就已经到了我身边,快速的扫了我一眼,他拉过我手里的马鞭,对我笑道:“我回来了。” 他不知道,他硬生生扯出来的笑容并不好看。 但他似乎顾不了那许多,他看着我的身后,沉声道:“商元帅,大兴国不过是佯攻,我们何须如此大张旗鼓?!” 听见这话,我也回过头去,看着皇甫逍紧绷的脸,又看向显然有些惊愕的商若驰。他们都没有说话,却默契地同时纵马奔回军营,一路奔去,很多人目瞪口呆,也有人仗着胆子问行在后面的我原因。我回忆着皇甫逍的那句话和军营里处处可见的火把,对还殷殷等着我回答的范将军道:“立即收起火把,准备好箭矢,三军候命。” 他的脸上明显带着怀疑,我知道,我作为一个女子,命令是缺少很大的可信度的,于是我淡淡笑道:“如果你是大兴国的偷袭队,看到这里明显整装待战的军营,还敢来吗?” 他愣了愣,跺了跺脚便离去了。见他离去,我暗暗叹了口气,应该,不会理解错皇甫逍的意思吧? 我没有跟进帐营,只是站在帅营外,看着又陷入黑暗的偌大的草原,心中五味杂陈。就是这么点时间发生的事情啊,却让我觉得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幸好,他没事。 很快,大批的将士又从帅营里走出来,他们安静的走向各方,不多会,各处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中暗笑,看来,他们是要瓮中捉鳖了。大兴国这次来多少人,都要葬身草原! “云舒。” 我闻声回头,对皇甫逍莞尔一笑,走了过去,直接忽视了他身后那双还很明亮的双眼。走到他面前时,他正在环顾军营状况,一直绷紧的脸终于缓缓露出笑容,他问我道:“是你做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熄灭所有火把的命令,便对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既然人家是偷袭,当然是让他们吃暗亏更好了。” 听见这话,他的嘴角弧度更大。他牵起我的手,往我们自己的帐营走去,手心的温暖互相传递,刚刚还悬着的心,此时落到实处。 行到我营帐前的时候,他停住脚步,看着我问道:“刚刚你到军营外,是要去做什么?” 他的眼睛太过明亮深邃,我无法闪躲,叹了口气,回答道:“前线情报已经传来,可你却仍旧不知所踪,我很担心。” 他的眼神黯了黯,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最后,他不过是抚上我的颊,幽幽道:“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我想说些什么,可他却把我往营帐里推,他说:“你身子弱,不要熬夜,先休息吧。” 夜,如此静谧,我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想跟他并肩等待这次战事的结果,可我也不想违逆他的关心。他说的不错,我的身子弱,尤其是黑森林一役后,头疾虽不曾剧烈的冒犯过,可频率却明显加剧。不仅如此,我的内息经常不稳,每次都需要几个时辰来调息…… 想及此处,若我不乖乖的进去休息,是不可能的了。我对他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休息。” 说完这话,我便转身闪进了营帐。我没有跟他说“你也去休息吧”是因为我知道,这不可能。 营帐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军营中,一切从简,当初皇甫逍要带个丫环来照顾我,也被我拒绝了。我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军营,对我来说,亦无什么。 硬邦邦的床板很难入眠,正适合想清楚几日奔波没有来得及厘清的事情。 还记得那天,福银城内,狄御看着我的那种疑惑的表情,可能他万万没有想到,落到毒圣身上的会是那样的惩罚吧?其实那不算惩罚,不过是我看中了毒圣制毒的本事,要他帮我查些东西罢了。 青丝引,一直纠结在我心底最深处的刺。希望毒圣能给我一个答案吧…… 离开皇城已经有一个月了吧,为何没有一点从皇城来的消息?难道我的逃逸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吗?那我为何费尽心思逃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翻来覆去还是一点睡意没有,索性我站起身,来到营帐门口,想出去看看。可就在我的手碰到帐帘的时候,我听见外面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元帅请您过去议事。” “好。” 道好的那个声音我太熟悉,一径的清冷峻透。他竟一直站在我的营帐外寸步不离吗?我颓然的收回自己的手,心中竟起了丝伤感。听着外面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我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返回床上坐着。 捷报是在丑寅交替时分传来的。外面的欢呼声震彻整个军营,我看着还是朦胧漆黑的夜色,会心一笑,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奔走相告的士兵,满脸骄傲兴奋的将官,和身上满是泥泞的英雄们在整个军营欢呼,篝火在每个角落燃起。我知道,这次是大获全胜了。 我信步朝帅营走去,我想知道最新的报。可在半途上,我停住脚步,看着前面对我笑得莹亮的皇甫逍,道:“大获全胜了,是吗?” “是。” “大兴国的偷袭部队被全军歼灭了?” “是,片甲不留。”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其实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好战者,对于全歼敌军,他也没有办法做到兴高采烈。蓦地我就有些心疼,我走过去,牵起他的手,遥望不远处的帐营,那里应该在开着庆功会吧?我仰首对他道:“我们去走走吧。” 闻言,他便执起我的手,也望了一眼帅营,“好。” 骑着马慢慢的往向宇城城郊走去,仍旧记得向宇城外那片天然的白桦林,和白桦林掩映下的湍流大河。 下了马,我们并肩走着。天还未亮,军营的喧闹影响不到这里,一切静谧和谐。我们都没有说话,穿过白桦林时,我看见那波涛汹涌的大河时,才惊叹道:“北方竟有这样的大河!” 他从我身后走来,看了夜色辉映下的大河,笑道:“这条河叫做清岈河,跟大兴国的苏亚河是一脉相承的。清岈河流入我曜日国,便分为几支分流,其中最宽广有名的就是亚河。” 原来,亚河的上游便是清岈河了。 我看着他沿着河岸,席地而坐,再看一眼那河流,晕水的症状出来了。我战战兢兢的往回退了几步,才开口道:“这河,果然比亚河还可怕!” 听见这话,皇甫逍回过头来,好笑地看着我,站起身来拉起我的手往河沿走去,吓得我有些腿软。我有些难为情的求情地看着他,可他恍若未见,牵着我的手使上了很大的劲,而我一径地后退,如此一来,脚下一滑时,我很直接的就倒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两人摇摇欲坠的要跌进那深不见底的清岈河里,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抱住他…… 然而,迟迟地没有落水的声音响起,在我斗着胆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皇甫逍放大数倍的眉眼。他对我笑了笑,我连忙转头看去,却发现,我们早已凌空站在水面上,落水不过是下一瞬的事情…… “噗通……” 刚一落水,那深深的恐惧袭来,我的手中似乎没有东西,只能伸手去抓,越来越多的水涌进我的嘴里,那强烈的不安…… 似乎,很久之前我也曾如此落过水一般…… 那是何时,何地,为何? 手猛地被抓住,我惊讶的挣开眼睛,看清了在水底有些变形的皇甫逍的脸,就在那一刹那,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便散去了。 不多时,我们已经坐在岸边了。皇甫逍在我身边道:“你现在,还怕这清岈河吗?” 还怕吗? 无疑是好多了,因为我的心,在水底的那一刻被冲击到极致了。我凝神看着眼前的河水,幽幽道:“逍,我似乎觉得,这水是我的一个噩梦。” 他停下了拧干衣服上水的动作,微微叹了口气,将我拥入怀中。我心中那浓浓的伤感,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有倚在他透湿的怀里,汲取那仅余的温暖。 我穿得本就是白色衣裳,如今经水一泡,身材的玲珑曲线也明显起来。拥着我的他喷在我头顶的气息越来越滚烫,我茫然抬头,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看清他眼中多出来的是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下一刻,他凉湿的薄唇已经映在了我的唇上,辗转反侧,细细摩挲。意乱情迷之下,我勾住他的脖颈,他有一刻的停顿,但仍是用舌尖撬开了我的贝齿…… 这种我从未接触过的感觉瞬间让我失去判断的能力,我只知道,我不反感这种感觉和这亲昵的行为,或许是因为,那人是他。于是,我任由他一手捧住我的脑袋,一手拉扯着我腰间的丝带,直到他的那只手移到我的肩上摩挲抚摸时,我才有了一丝惊惧,但仍旧没有一丝闪躲。然而,那手还在下移…… 我闭上眼睛,不曾拒绝,可那手还是停了下来。他离开了我的唇,开始将我已经不整的衣服拉好,仔细的系上丝带。再次将我抱紧。我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心底轻轻的吁了口气,可仍在疑惑他住手的原因。 这时,他在我耳边说道:“云舒,对不起,我……” 不知道为何,我不想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举起一只手,掩住他欲说话的嘴唇,继而抬头,看着他眼底还氤氲着的****,竟有些不舍。我笑了笑,对他道:“不要解释,你已经住手了不是吗?” 何况,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我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我只要你只有我一个,我只要你,将我视作妻子就可以。皇甫逍,我对你,没有什么可以牺牲的,既然我已经认定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凝神看了看我,他眼底的欲望气息已经不见了。一道极低的叹息传来,他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后,复又将我拥在怀里,中间不留一丝间隙。 一会以后,他的手置于我的肩上,猛地施力,一股热气透了进来,我没有闪躲,我知道他是在用内力逼干衣服上的水。 不多时,我们身上都已经干了,远方的天边也蒙蒙亮了起来。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迷蒙着的双眼,问道:“逍,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可一直没有问出口来。如今,我却想问,我想知道他的一切,这无关于干涉,而是我想更了解他,仅此而已。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将视线投向极远处,许久才说道:“云舒,如果我是皇帝,后宫只会有你一人。” 他仍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他的那句话还是让我感动了。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提及那些吧,所以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或许是我好奇心太重,我的确不应该去试着发掘他藏在心底的心思的…… “我的母妃死时太过凄凉,而我,竟被下了那么狠的毒。”他收回视线,看着我的那双眸子幽黑深邃,但我知道,那里弥漫着的是浓浓的哀愁,他说:“他们是想要了我们母子的命!云舒,我不过是要夺回我该有的东西,比如公道,你懂吗?” 那些往事,零零碎碎的我能猜到一些,想起当时那么小的皇甫逍,我就很是心疼。我握住他的手,努力笑道:“我懂。逍,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若要当皇帝,我做你的皇后,从此不让你一个人,好不好?” 他动容了,因为动容,他才会嗫诺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只剩下将我抱在怀里,十指紧扣。 逍,就是这种心心相印的感觉,让我挫骨扬灰也不惧怕。 * 回去的时候,我们共乘一骑。我倚在他的怀里,脸上是最温暖的笑意。他的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拉着乘风的马缰,慢悠悠的往军营走去。 眼见不远处便是军营了,我有些担忧道:“前面就是军营了,我们这样回去,会不会……” “不会。”他答得很坚定,然后又笑了,道:“就让他们去想吧。” 就让他们去想吧? 难道是任由他们想象,即使想的内容有些出格也没有关系吗?皇甫逍,你这是要坐实我们的关系吗?我的嘴角微抽,可还是笑了,嗔道:“你这样欺负我,怎好意思?” “呵,那我任由你处罚,要不以身相许吧?” “……” 一路打闹过去,到了军营前时,我们还是下了马,散步般走了进去。负责守卫的士兵见我们牵手进去,也只是揉了揉眼睛,一点异样没有。然而,我总觉得那些人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有些诡异。 走进军营深处时,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可明明整个军营看着却很正常…… 走到我的营帐前时,我们停下脚步,他伸手将我两鬓的细发捋齐,嘱咐道:“进去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不便,记得告诉我,不要……” 我拦住他要继续絮叨的架势,无可奈何道:“逍,这么年轻,怎么可以如此啰嗦?” 在他佯怒的表情下,我乖乖的抬脚往营帐里迈去。这时,一边窜出来一个士兵,看着很是眼熟,他闪烁着双眼对我道:“郡主,元帅请您过去。” 我看见皇甫逍的眉头有些皱起,便笑对那士兵道:“好,我马上就去。” 说完话,我已经径直走进了我的营帐,忽略了那亲兵的惧怕的神色。就在进来的那一刹那,就往床上不经意瞥去的那一眼,我就知道为什么那些士兵看我的眼神奇怪,我就知道,商若驰为什么急着要见我了。这一刻,我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笑意了。 商若璃,你居然跟到这里来了(未完待续) 第79章 我转身走出营帐,皇甫逍已经走了。 松了口气,我对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亲兵道:“我这就去见商元帅。” 见到商若驰的时候,他正在校场上看着士兵训练。我走到他面前,脸上是未加掩饰的不悦。他见我如此也没有惊讶,只是转身对他的副将嘱咐了什么,就走到我面前来,脸上依旧是那种黝黑和坚毅。他对我点了点头,跟在我后面的亲兵也跟着退下,他对我说:“小妹长途跋涉,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的地方,考虑到郡主也是女儿之身,那商某只好自作主张先将妹妹安顿下来了。” “既然是临时找不到住处,那倒无妨。”我勉强着自己笑了笑,接着道:“商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要是勉强她与云舒共处一室,恐怕会委屈了她,还望商元帅尽快安排。” 说完这话我就准备走了,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商若驰在我身后道:“郡主,若璃还是个孩子,这军营中只有你们是女子,以后还是免不了要叨扰郡主的。” 蓦地我就转身了。 叨扰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商若璃来这边疆战场的原因是什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远涉千里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一睹你这数年未曾见过面的大哥吧?以前或许我会觉得无所谓,可如今,我很不高兴,很不喜欢。所以,我不想被叨扰,我不想与她有任何接触! 我对商若驰莞尔一笑,但眼神中的凌厉是不曾掩饰的,我说道:“商小姐千金之躯,哪需要云舒赘烦呢?元帅客气了。” 没再有片刻的停留,我转身就走了。 商若驰的自作主张让大为光火,却不好发作。不管他是作何打算,我总是不欢喜的。想起我自己的营帐那硬邦邦的床板上躺着的人是商若璃,我总觉得浑身难受。不知我是小气还是为何,总是觉得难受。我想,商若璃也必定是不愿意与我同宿的吧? 既然营帐已经被占,我只好四处走走。 没有再骑马,只是在军营四周转转而已。转到军营最后边时,我看着那袅袅升着炊烟的灶火时,颇为感慨。大锅支灶,千人共用一锅食物,军营,过得便是如此生活吧? “师姐!” 听见这声唤,我立即就回头了,然后,便看见脸上染着锅灰却笑得异常灿烂的子玉,站在不远处,对我使劲的挥着手。 那一刻我还觉得是幻觉,子玉这个时候,应该在福银城狄家的别院修养才对。这个时候他已经奔到我身边,笑道:“师姐我来了。” 这还是福银城里那个郁郁的少年子玉吗?我勉强着笑了笑道:“子玉,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卯时到的。” 卯时,那个时候我应该和皇甫逍在清岈河边吧?我用手擦着他脸上的锅灰,笑道:“一来就弄得跟只小花猫一样。” “呵呵,”他笑得有些傻傻的,然后他拉着我的手道:“我在学着烤番薯,师姐你喜欢吃吗?” 烤番薯?我虽有疑惑,可还是点了点头道:“喜欢……” 话还没落地,他已经拉着我奔向最近的一处大锅下,在底下的火堆处翻了半天,掉出来一个烤得漆黑的番薯,他喜滋滋的捡起来,手烫得一直在跳,他望着我道:“师姐尝尝看!” 他的眼睛在闪着异样的光亮,即使我在怀疑那番薯是否能吃,我也不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好伸手接过来,一时间烫得立即掉在地上,我偷偷看了眼,子玉,他倒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又捡起来,递给我道:“很烫,小心拿着。” 他递过来的那只手很多红斑点,我拨开他手上的番薯,仔细看了看道:“你都烤了多久了?为什么手会烫成这样?” 子玉的脸瞬间有些红了。他固执的蹲下去又捡起那个番薯,仔细的拨开一点皮,递到我嘴边,道:“师姐,你好歹尝一尝嘛!” 心底低低叹了口气,罢了,不说就算了。我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说实话,不难吃,但也绝对没有什么特别的。看着他满脸的期待,我道:“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而已吗?我花了……” “宋子玉!” 我正想说些什么好听的话的时候,商若璃的声音就那么突兀的在我身后响起,就这一刻,我看见子玉的脸色有些可疑的泛红,即使转瞬即逝。他嬉笑着看着我的身后,道:“哟,大小姐醒了啊?!” 子玉是早上卯时到的,商若璃可能也是那时候到的。从皇城到这里,途中必经福银城,或许,根本不是巧合。 我敛去了眼中的笑意,回过头去,与一身便服的商若璃四目相对。 商若璃与我的对视只持续了一刹那,随后她便恍如没有见到我一般,错开我走到子玉面前,板着一张精致的小脸道:“宋子玉,我的番薯呢?”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番薯,有些哭笑不得,子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转过身去,淡淡道:“在我这里。” 商若璃回过头,瞥了一眼那已经很明显咬过一口的番薯,抿紧了嘴唇不置一词。然而子玉脸上却没有一分异常,他指了指那堆火灰道:“你的番薯全在那里面,要吃自己去拿。” 商若璃狠狠的剜了子玉一眼,道:“宋子玉,我先去找哥哥,回来再说。” 子玉没有答话,只是移开了视线,看向远方。商若璃也没有迟疑,当我跟子玉不存在一般,走了开去。然而,商若璃越走越远,子玉的眼神越来越频繁的瞟着那个方向,不知为何,我觉得不安。我淡淡地喝道:“子玉。” 他看着我,没有答话,脸上仍旧是我熟悉的单纯的笑容。可我知道,即使他在我面前跟以前如何一样,他也绝对不是原来的子玉了。我微微叹了口气,道:“子玉,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商若璃的?” “师姐……” “你最好不要瞒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子玉的神色黯了黯,终于抬起眼睛,眼神明亮,别有一种光彩,他看着我说道:“师姐,我在福银城遇到她,一道来了这里。” 少男少女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产生什么样的情愫都很正常。然而,子玉为什么不想想她为什么不远千里来这种地方?我叹了口气,我还是怕子玉会受伤。我看着子玉,一字一句道:“子玉,既然来了,就要守纪律,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记得告诉我,不许你自作主张,听见了吗?” “嗯!”子玉用力地点了点头,咧嘴笑了。 见他点头,我的心终于落下一半,突然想到连商若璃都没有安顿下住的地方,那子玉更应该是吧?我急忙问道:“你住哪里?” 他愣了愣,答道:“元帅让人给我做了个新的帐篷,怎么了?” 什么?! 连子玉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新的帐篷,为什么商若璃没有?难道,商若驰口中的暂时竟是永远么?我没有再理会子玉,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前,门口守着两个亲兵,见到我想拦又不敢拦,顿时,我便明白了什么。我轻轻喝道:“让开!” 或许是我身上的气焰吓到了他们,他们面面相觑后,还是往两边散去了。我先开帐帘,只见一道几近透明的屏风后,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子在换着衣服。她见我进来,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她又继续换着衣服,不多时便走了出来。身上一件不赘烦的长裙,头上的头饰只有一只玉簪,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了许多。 她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便要出门,我没有去拦,也没有开口,只是原来不悦的心思越发不悦了。 “王爷。” 就在商若璃先开帐帘的那一刹那,门口亲兵的道安声就响了起来。情景又片刻的凝滞,随后,我听见商若璃能够滴出水来的声音道:“逍哥哥……” 那一声可谓是柔情似水,缠绵悱恻。我转过身看着站在营帐门口,透过帐帘还能看见那双兰色的绣花鞋的商若璃,淡淡的叹了口气。同是女子,我不是不知道商若璃的心理,只是,那又能如何呢? “恩,没想到商小姐也来了。” 皇甫逍的这句话说的不愠不火,但其中的疏离与客气是显而易见的。我走到床边坐下,不置一词,谈不上多么高兴,我相信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逍哥哥,我是来找你……” “送商小姐去吃早餐,不要耽误了时间。” 这道命令是给我营帐前的亲兵的,皇甫逍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打断商若璃,但她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罢? “是。” “是。” “我不去!”商若璃的声音显然有些急躁了,她道:“逍哥哥,我不饿……” 这一次,好一会没有声音,但我可以想想得到,皇甫逍的脸色已经是极淡的了。我心中有些唏嘘,可还是走到营帐前,掀开营帐,对抬头看我的皇甫逍道:“子玉也来了这里,我们去看看他吧。” 他的眸底幽光一转,笑道:“好。” 那个笑容依旧是极淡的,但于商若璃来说,已是少见的了。她有些痴愣的看着皇甫逍牵着我的手,离开营帐。我亦没有回头,但身后那股炽烈的视线,让我知道,我与皇甫逍此举,是不够厚道的。我轻轻叹了口气,欲挣开皇甫逍手的桎梏,可他却握得更紧,他在我耳边说道:“让她看吧。” 让她看吧,然后断了她的所有念想…… 我抬头看着身侧的皇甫逍,心中有些伤感。 我们并没有去找子玉,而是去了他的营帐。刚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布置有些震撼了我。我回过头对给我倒水的皇甫逍笑道:“王爷,您的营帐果然豪气。” 他笑着将茶杯递给我道:“你若喜欢,就住在这里吧。” 我好笑的看着他,眼底尽是狡黠。他看我如此,也笑了笑道:“我没有开玩笑,若是要你跟若璃住在一起,我不喜欢。” 我愣了愣,喝了一口杯中的茶,道:“为什么不喜欢呢?” 这茶有些苦,果然这边疆连茶都不适合泡。 他牵起我另外一只手道:“云舒,我知道你相信我,但我不想让你受委屈,知道吗?” 我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就觉得住在哪里不过是件小事了,更何况是跟谁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吧?我笑笑地放下茶杯,道:“我不会受委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相信,商小姐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还想说什么,可我拦住了他,我接着道:“战场上一切从简,这些不过是小事,没关系的。何况,若是我住进了你的帐篷,说出去总不大好听的。” 这次他没有迟疑,将我用力抱紧,在我耳边说道:“战争结束,我们回到皇城就成亲!” 回到皇城就成亲? 他凝视着我,眼中的期待不加掩饰。我正欲回答时,门口响起声音:“王爷,元帅请您一去议事。” “嗯,本王这就过去。”他复又低头看我,轻轻在我唇上啄了一口,轻言道:“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便松开我,往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笑了,为什么不听我说什么就走? 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么久没睡,真的是有些累了。看着那铺着毛毯的木床,没再有所顾虑,就躺了上去,果然,很是舒服(未完待续) 第80章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轻风带起营帐的帐帘,橘黄色的光芒点点滴滴地洒了进来。我看着那斑斑点点,有些慵懒不想起身。可是,皇甫逍是早上离开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那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我站起来,收拾好身上因长时间入睡而有些凌乱的衣服,随意地用一根兰色的丝带绑住身后的一头青丝,顿觉清爽。 掀起帐帘的时候,正好差点撞上也要进来的皇甫逍。他扶住我的身体,看着我的眼底有着血丝,但他还是浅浅的笑了。他对我道:“你醒了?” 我从他的身侧看着那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亲兵,就知道是他让他们噤了声。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营帐,在他身侧坐下。看着那有些疲惫的面容,很是不舍。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手里握着我的手,一切貌似祥和,可我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步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在门外道:“王爷,该吃晚饭了。” 皇甫逍抬起脸来,已是他一径地淡然疏漠的表情了。他转头对我笑了笑,冲外面道:“进来吧。” 晚饭甚至还有酒。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却不怎么说话,顿时有些急了。他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我也没有去问,只是想到在区邑的那个靡乱的夜晚,不自觉地,有些想笑。 面前的菜色很简单,二荤二素,外加一个汤。我替他盛了碗汤,递给他的时候,他看着我,接过去之后,漫漫道:“这片草原叫做连碧草原。曜日国和大兴国的国界线长有三百里。” 我没有插话,只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仔细听着。他接着说道:“就因为如此,要三军共守,拉长防线。” 我不懂军事,我不知道他说的那种做法有何利弊,但是我知道,这样做最少会浪费太多的兵力人力。但这次应对大兴国的元帅是商若驰,而不是皇甫逍。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再过无力也无可奈何。 连碧草原隔着长长的洛伦山脉,才是大兴国的疆土。而大兴国与曜日国方便的通道只有一条,向宇城便是必经之路。这就是当年穆家军战胜大兴国后留下的,断了其他所有的通道,只留这一条,便是为了能更好的牵制大兴国,保护我曜日国。如今,商若驰再度拉开战线,无疑是极度冒险的。 想到这,我放下手中的碗盏,开口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皇甫逍抬头看了看我,没有立即答话。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这次的三军分散囤积是个幌子呢?” 他微微笑了笑,看着我的眼底很是赞赏。他开口道:“这个想法我也曾经有过,可是如果被大兴国识破,便是危及我向宇城的大事了。这个险,商若驰不敢冒!” 也对,拿一城乃至一国的安危去布下这样的阵,的确太过冒险了。可真正的将连碧草原拉开战线,只要大兴国一方来攻,另外两方远水不解近火,也是很危险的。突然,我就很愤恨为何商若驰会做这样的打算? 或许是我的表情有些戚戚,皇甫逍牵起我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就在那刹那,皇甫逍的眼中突然亮了亮,他低头沉思半晌后,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饱含的得意。他对我道:“如果是故作反攻呢?” 故作反攻?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将我拉到一边的案上,取出一副卷轴,摊开来,竟是曜日国的边防图。他指着上面的地名的和图案,对我侃侃道来他的计划:“如若分出去的一支在这个地方佯攻的话,大兴国即使再小心翼翼,也不敢再对分支有所怀疑了。”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地名和曜日国一分支可能安排的地名,有些忐忑道:“难道分支分出去,他们的粮食和水等一切物品都要从这供应?难道每天还要有人来回奔波这些?” 皇甫逍再抬头的时候,低声叹了句道:“连你都能想到的问题,商若驰怎么能不知道?可是,就是因为这样轻军上阵,才好撤退……” 这是怎生的道理!? 面对我的质疑,皇甫逍道:“兵法中的确有这样的做法,那是先贤留下来的。商若驰自幼熟读各国兵书,会有这样的做法并不奇怪。” 看着皇甫逍的表情,我知道,他也很是无奈。但他却没有更改,这说明他不是不知,而是他不愿意以一个督战王爷的身份太多干涉商若驰的决议,他不想招人话柄,然而,在战争这样的大环境下,还有谁能独善其身吗? “如果商若驰没有尝过败绩,就一定要尝尝,只有这样,才能进步。只要赔上的代价不够大,那曜日国更需要培养一个善战懂战的将帅之才。”皇甫逍定定的看了看我,仿佛知晓我在想什么一样,他在对我解释吗?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看着那张布阵图,凝视着…… “逍……” 我猛然抬头,拉住皇甫逍的手臂张口正要说话,却发现他正仔细地研究着那副布阵图。因了我那声叫唤,他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的光芒让我知道,他也发现了。我对他淡淡的笑了笑,道:“你快去找商元帅吧。” 他也冲我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看他的背影,我就知道,此刻的他身心愉悦着。 我将那副布阵图收起放回原处,就起身离开了。我不能永远不面对商若璃。 营帐里灯火通亮,我掀开帐帘走进去的时候,商若璃正举着茶杯对我浅浅的笑。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商小姐。” 她给我也倒了杯水,笑道:“云小姐,我们好久不见了。” 是啊,很久不见了。但我依旧知道,这个女子是皇甫逍指腹为婚的商家大小姐,她是祁连山上要射死我的皇亲国戚,呵!我笑了笑道:“是啊,商小姐面色红润,近来一切都好吧?” 商若璃的神色黯了黯,放下茶壶,轻轻抿了抿唇,道:“云舒,我不是来跟你作对的,你不需要这样来防我。” 我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眼底还有血丝兴许是长途奔波还没休息好吧?其实商若璃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她来这里,这番勇气和作为已是让我佩服的了。而我还自以为是的防着她,对她如斯疏离,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吧? 其实,我的心底,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占有欲很强的想保护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情,不让其他女子有染指的机会…… 即使多么不愿意承认,这却是掩盖不了的事实,即使我能瞒过所有人,也骗不了自己,云舒并不是无欲无求并不是对谁都可以淡若清风的! 我状若无意的举起茶杯,对商若璃道:“奔波了这些日子,只休息了这么些时间是不够的,你还是整理下早些睡吧。” 说完这话,我就走到屏风后,准备换衣服出去走走,睡了一个白天,此时是一点不困的了。见我如此,商若璃也急促地站起来,在我后面道:“我可以跟哥哥说另外安排一个帐篷的!” 听见这话,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复又低头将刚换上的衣服拢好,头上的发丝因为当时绑得不够紧,而全都泄了下来。我走出屏风,对商若璃道:“不用了,只要在这帐篷里加上一张床就可以了。军营中只有你我两个女子,就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她愣了愣,扫了一眼我的打扮,见我已经拿起木梳准备梳头的动作,道:“既如此,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去走走。” 没等她再开口,我已经走出营帐了。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阴森森的压了下来。我回头看了眼在灯火的耀映下还可以看得出来大致轮廓的商若璃,往军营的后方走去。 到了早上见到子玉的地方时,也早就没有了子玉的身影,我看了看那全是黑烬的火堆,仿佛看到了子玉早上给我献上烤番薯时晶亮的双眸。那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商若璃,我一向纯真聪颖的师弟,竟然情根深种了。 周围也没有见到子玉和其他人,可耳畔却冷冷生风,我警觉往回看去,一道浅白色的身影窜向远方。我稍一疑虑,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不再多想,我抬起右脚,追了过去。自问轻功还行的我,却在向宇城内才来到他们身边。 看着面前翩然站着的傲然贵妇,和抚着胸口狠狠喘气的少年,一种极为无奈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站直身体,对那贵妇人道:“师父。” 没错,那两人便是子玉和如烟。如烟回过头来,眼底有着疲倦,即使她掩饰的很好。她看了看我道:“听说你们在黑森林糟了五毒门的黑手,我就过来看看。” 她的语气不如以往那般疏离淡漠,其中的关心不言而喻。说实话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我面上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表示,我点了点头道:“中了兰熏而已,毒已经解了,谢师父关心。” “我知道你们的毒解了,”她的面上竟染上了丝丝不悦,手指动了动,她又说道:“无论如何,你们这次不过是侥幸过关。战场不比江湖那么凶险,但有人的地方都是漩涡,你们现在置身战场,没有一定的自卫措施是不行的。” 如烟赶来向宇城,就是要给我跟子玉说这些吗?太不是如烟的风格了!我疑惑地看着如烟,她却看着一边不言不语低头沉思的子玉,只那一眼,她又看着我道:“我带来一些东西,你们两个收好,必要的时候,会有用。” 如烟给我们的是几个小瓷瓶,每个小瓷瓶上面都有注释。我一一看来,不禁有些吃惊。 离魂散,传说中最可怕的迷/药,一旦服用,如果三日内没有人特殊照料,一到时辰如果没有苏醒,也没有将他唤醒的话,那必死无疑。 千灵丹,护住身上七筋六脉,一般毒物遇此药就会退避三舍,乃救命圣药。 噬魂散,顾名思义,是奇毒的毒药,入喉封命,一滴足矣。 就这三瓶药,是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啊!可如今,如烟尽数给了我跟子玉,我真的有些惊讶。我抬起脸,看着如烟,轻启双唇道:“师父……” 如烟看着我,却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子玉站在我的旁边,看着那三瓶药,也惊讶地合不上嘴巴。他不安的看了看我,在我耳边道:“师姐,莫不是我们这次会遇到更大的危险吧?” 我正欲开口,就被如烟打断了。她淡淡的扫了子玉一眼道:“置身战场,你觉得会很安全吗?凡是有备无患,才会安全!从今以后,不许轻举妄动,听清楚了吗?” 子玉低下头,撇了撇嘴,乖乖道:“是,子玉记住了。” 如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军营的方向拧眉思索着什么一般。 许久以后,如烟才回头来,对我道:“凡事多加小心,为师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然而,过了一会,如烟又转过身对我道:“再过几日便是九月二十八了,那是你的十八岁生辰,那些药,权当师父送你的贺礼吧。” 说完这话,如烟的身形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而我却很难平静下来,九月二十八,为何师父跟秋老爷的话一样,为何他们如此笃定我的生辰之日是九月二十八?为何过去的十八年师父都不告诉我? “师姐!” 我回过头,子玉指了指我手上的药瓶,道:“师姐,我们该回去把东西藏好。” “嗯。” 抛下一切胡思乱想,不过是一个生辰而已!我也跟着子玉悄悄离开向宇城,往军营赶去。 刚回到军营的时候,士兵在到处奔走,时不时的呐喊声传来,火把将整个军营照得大亮。我心生疑惑的拉过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小士兵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他看了看我身上的女装,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道:“俺也不知道,可听长官说是出了大事了!” 大事?! 我回头对子玉嘱咐了一声后,便急速奔回自己的营帐,正好,营帐的门口站着商若驰配给商若璃的亲兵,他看着帐帘紧闭的营帐,不得进退,但他脸上的急躁却很是明显。我走过去,在他身后问道:“有事吗?” 那亲兵应声回过头来,见到是我,立即行礼道:“郡主,元帅请您和商小姐去一趟帅营。” “哦?” “什么事?” 我看着已然挑起帐帘站在营帐门口的商若璃,低头对那亲兵道:“你先回去,告诉元帅我和商小姐马上就来。” 那亲兵又抬头看了看商若璃,总算是领命离去了。这时,我才看着商若璃道:“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我想问你,这么晚了,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做什么?” 商若璃宽大的衫群里面黑色的男靴虽然在火把的照映下不甚清晰,但我还可以从她凌乱的衣领处看出她里面的亲兵服,如此要打扮成一个亲兵,她这是要去哪里?商若璃显然吃惊于我的话语,但她低头扫视了一眼自己,不发一言的走进营帐。 很快,她就换好了衣服,跟在我身后,走向帅营。 帅营里很多人,不止商若驰和皇甫逍在,一****只见过数面的副将少将似乎都已经齐集一堂了。我看着他们眉宇间的忧色,便已经猜到肯定发生的是大事了。 商若驰见我们进来,没有急着说话,他看了眼营帐内站着的一众人等,才道:“军里出了大事。” 我看了看皇甫逍坐在那里紧紧蹙在一处的眉峰,问道:“什么事?” “福银城侧大道小道尽毁,短期之内,是不可能能修好的。也就是说,皇城筹集的粮草无法送达。如果仅靠向宇城等北方各城的粮草供给,我们这次大战必定捱不过一个月!”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哗然,但没有人开口,他们的脸色不过更显悲戚一分罢了。与身边商若璃吃惊而大睁的双眼不同,我更想知道,这件事情告知我和商若璃是为何。这本该是你军中领导者需要操心的事情,即使遇到如此大事,要集思广益也不应该轮到我跟商若璃,也就是说,他这么做必有其他的原因。 那么,这个原因是什么呢?而且,福银城外道路尽毁,是何人所为?难道不能转道另取运送粮草的办法? 我将求解的眼神递到皇甫逍那里,可他不过是极轻的点了点头便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了。 “元帅,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争取一个月内拿下大兴国,打道回府!” 说话是那位范统英将军,他挥了挥手中的大刀,脸上是一副武夫的莽撞模样。虽如此,却仍旧有好几位将领站了出来,他们也跟着那位范将军道:“是啊,不如我们拼死一战,争取时间!” 不多时,帅营里便是一片声嘶嘹亮,我知道,这些武将的破釜沉舟之心已经坚定了。然而这时,一个站在角落里的有着山羊胡的低阶位将领挤到前面来,看着商若驰问道:“可知是谁毁了咱们的道?”(未完待续) 第81章 这话声音不大,却极好的让刚刚咋咋呼呼的众位主战将领立刻闭上了嘴巴。商若驰抬眼看着那位有着些许瑟缩的将领道:“山洪爆发。” 简简单单四个字,虽然让那山羊胡将领适时的退下了,但我依旧可以从那将领的神色中看出他根本不信“山洪暴发”的理由。于我,事实上也是不相信的。看着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皇甫逍,我不禁猜想,这场由“山洪暴发”引起的“道路尽毁”是谁策划的? 商若驰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后,方肃着颜容,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么壮志酬酬,那自今日起,我们就要制定出计划来保证一个月内拿下大兴国!” “是!” 所有的将领士气都已经被调动起来了,他们涨红的脸表明他们异常激动的心思。身边的商若璃貌似也被感染了一般,右手在悄悄的举着,姿势一如那些将领。而我却只是对皇甫逍微微笑了笑,未曾说话。 激昂的前奏结束后,商若驰又挥手示意大家平复下来,这时,皇甫逍终于站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用他清冷的声音道:“众志成城,我们必能取胜!然,既然是背水一战,我们就要解决掉所有的后顾之忧,”说到这,他的视线直直的看着我和商若璃,接着道:“军中的女眷,和家中没有其他男丁的士兵,全部回到关内,不得贻误!” 话说到这里,皇甫逍连看我都没有,便对商若驰点头致意去了。所有的将领在听清皇甫逍的话后一阵迟疑后也缓缓的点头称是了,可我做不到,皇甫逍,你亲口所说,只要我愿意,绝不再把我放下,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就不当真了吗? “夜已经深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日再研讨细节。” “末将遵令!” 那许多将军在我身侧走了出去,只有我和商若璃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人尽散去时,帅营里只有我四人。我一步步走到皇甫逍面前,迎着他的注视,坚定地一字一顿道:“我不走。” 皇甫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眉目间没有一丝愧疚和解释的意味。那种眼神,让我的心有丝扯痛。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什么? 身边的商若璃也张嘴要说什么,可惜商若驰已经率先开口了,他对我跟商若璃说:“情况远比你们知道的要复杂许多,让你们走也只是权宜之计。” 是这样的吗? 那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为什么不告知我们一二呢?难道我们竟是那种不知进退不分轻重的无知之人吗?我看着皇甫逍,看着他伸出来欲拉住我的手,蓦然道:“如果留下来不拖你们的后腿呢?” 闻言,商若驰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不再言语。皇甫逍将手收了回去,与我四目相对,半晌后,他才开口道:“不行。你必须回去。”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生硬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我心惊之余,只能猜想这次遇到的到底是多大的事情,造成的后果到底有多么恶劣,为什么皇甫逍和商若驰都是这样的反应? “王爷,”商若驰看了一眼我们相持的局面,道:“请您也回去吧,打仗是军人的事情,您完全不需要将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本王像是贪生怕死之辈吗?”皇甫逍的视线依旧在我身上,但那出口的话语却凛然生威,彻底让商若驰吞下了剩下的话语。皇甫逍又瞥了眼商家兄妹,道:“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何况我还是曜日国的皇子,既然我来了这边关之地,就责无旁贷。” 一片凝滞的沉默,我苦笑着收回凝视着皇甫逍的视线,突然间,身上所有的力气像被抽干净了一般,我后退一步,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回到营帐的时候,才发现商若璃跟着我一道回来了。但我无力再与她周旋交涉,默然不语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抓着上面铺的一层毛毯,心像被绞着一样疼痛起来。 很快,营帐沉入黑寂,然而黑暗中,隐约可以听清的抽气声不绝于耳,我在一片漆黑中茫然的看着头顶的营帐,不知何故,我觉得商若璃哭得恰是好处。她怕是担心军队遇到的不可言说的困境,或是担心她的兄长和她喜欢的男子,总之,那哭声里的悲戚让人不能忽视。我伸手抚上自己的颊上,上面的一片湿润,让我知晓,这样的夜晚,我也曾经疼痛难忍。 皇甫逍,你怎么不知道,即使是危险如斯的境地,我也希望留在你身边?我不需要你以保护我的名义,让我远离你,为什么,你不理解? 天明的时候,我的脸上泪痕早已干涸。我翻身起床,在商若璃浅眠的情况下,悄然离开营帐,离开军营。 清岈河在晨雾下蒸着热气,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宽广貌似无垠的清岈河,心中皆是伤感。我知道事情很严重了,但严重就需要我们退避三舍? 皇甫逍不在,我要尝试一个人走近清岈河,摸一摸那令人畏惧的清岈河水。我做到了,心中一片清明平静,我掬起一捧河水,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双颊,清洗起一夜无声哭泣的痕迹。既然要走,就干干爽爽的,不要再让他担心了吧! 已经是深秋了吧?这水里面的凉意几番让我想缩回手,那片枫林早已浸染黄色,飘扬的枫叶有的落在清岈河上,如生命凋零在秋日,无法挽回一般。 既然他执意要我离开,我就以最精神的面貌让他放下心吧。 回到营帐的时候,几个面露难色的亲兵站在营帐外,不知所措。我走过去,依稀能听见商若璃在里面摔打东西的声音,甚至伴随着这些的还有她一夜不曾怎么停止过的哭泣声音。我正欲推开亲兵,进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住,我蓦然回头,就看见商若驰绷紧了的神色,和拉着我手臂的皇甫逍紧蹙着的眉宇间的疲惫。 商若驰使了个眼色,那些亲兵便退了下去。我想跟着商若驰进去看个究竟,但身后人拉着我的力道一丝未减。我定定的看着他,在他紧抿的唇线下,心又开始痛了。 我跟着他,亦步亦趋,直直走到他的营帐。刚刚将脚步迈了过去,帐帘卸下的时候,我已经被拉进他温暖的怀抱中。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可我鼻翼间的酸涩却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 “对不起。”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他用他的下颌摩挲着我的头发,我将脸彻底埋进他的怀里,不敢开口,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但我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说,是没有办法让他放心的。我咬着牙齿,轻声道:“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乖乖离开……” 后面的话真的没有办法再说,幸好他没有发现我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梗咽,他只是再度紧紧的将我拥在怀里。过了好一会,我才继续说道:“但是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不许随便就受伤,如果你要怎么样,我一定会跟着一起去。你记着我今天说的话,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他的身体如战栗一般颤抖了一下,复又恢复平静,他坚定地在我耳边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到你身边,我们回到皇城就要成亲的,我不会受伤的!” 是啊,我们还要成亲的!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我挣开他的怀抱,不顾泛红的双眼,对他无力的笑道:“你说到做到,我相信你。” 他没有同样报以微笑,而是缓缓的抬起右手,放在我还沾有泪滴的眼睑上,嗫诺着双唇,终于开口道:“你哭了?” 我伸手胡乱的擦着却被他拉住放在胸前,他看着我的那双眸子里,竟也沾染了疼痛的意味,他对我道:“我一直不舍得让你难过,就是因为我不舍得看你流泪,可如今,我却还是伤害了你,云舒,你怪我吗?” 怪他吗?我看着被他紧紧抱在胸前的手,道:“如果你没有好好的回到我面前,我一定会怪你,不仅会怪你,我还会恨你,我还永远不会原谅你。” 见他还要说话,我拦住了,我努力扬起微笑道:“不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而已……”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双唇已经被他粗鲁的攫住,然而他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在我唇上辗转,那股似乎带着电流一般的感觉让我有刹那的痴愣,反应过来后,我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如果在我离开前,做他的女人,会不会少了许多遗憾? 思索间,我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用我的舌头不灵活的想要撬开他紧闭的牙齿间。即使不够熟练,但已经足够让他张开嘴,让这次亲吻更加彻底。 然而,我们的亲密只限制在这里,我们都没有更进一步的逾越,只是在持续了很久的亲吻后,紧紧凝视着对方,最后相视而笑。他拉过我的手,让我倚在他的胸前,对我道:“为了跟你成亲,我也一定会回去。” 我低下头,闭上了双眼,在离开之前,再让我安心靠一次吧。 我们回到我的营帐前的时候,子玉也在门口等着,他显然很是急躁的看着紧闭的帐帘。见到我来,他扫了一眼牵着我手的皇甫逍,对我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要走?” 原来,子玉也要走的。 一阵秋风吹来,甚至还夹杂着黄草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对子玉道:“边疆战事危急,为了减少一众将士的后顾之忧,我们当然是要走的了。” “我们怎么会是后顾之忧……” “子玉,”我喝道:“住口。” 子玉虽然面有不甘,但仍旧是忍了下来,不再开口,复又看着那张脸,只是站在我身边,神思不属。 不多会,商家兄妹出来了。商若璃哭肿的双眼很是明显,我侧头看了眼子玉,果然,子玉的眼睛睁一瞬不眨的看着商若璃的双眼。我低叹了一声,问商若驰道:“请问商元帅,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 呵,居然这么急! 我点了点头,转身对皇甫逍道:“那好,我们这就走了,你们万事当心。” 没有过多的缱绻,只那一眼就够了。我拉过子玉,看着商若璃,道:“商小姐,我们该走了。” 商若璃稍稍抬了抬眼,又低了下去,但还是跟着我走了。 行李一早就没有打开过,如今要走也是极为方便的,很快,我们三人便离开了军营。比起那些被劝回其他军营的士兵们,我们无疑是走得更早的。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我们三人已经在向宇城往南的官道上了。将马系在还长着青草的草地边,我们三人席地而坐,拿起早前备好的干粮开始吃起来。看着商若璃单薄的身体和有些脏污满是疲倦的面容,有些叹息,她一个大小姐怎么能吃那么多苦?一路上,我们骑马疾奔,她没有发过怨言,风餐露宿她二话不说,再累也不会喊一声。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放慢了速度,我跟子玉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倒无所谓,可她毕竟是千金之躯,经不起那样折腾…… “师姐。” 原来坐在一边低头吃着干粮的子玉突然抬头问我道:“师姐,我们为什么要赶路赶那么急?” 这个问题问得我当场便怔住了,商若璃闻言也抬起了头,看她的眼神无疑也是有疑惑的。看来这个问题只有我没有考虑过,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当时离开军营的时候,心中憋闷得紧,只得尽快赶路,却都没有想过为何要如此来做。如今我要怎么回答子玉? 我拿起手边的水壶,喝了一口水之后,道:“不知道。” “什么?!” 子玉腾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指着我惊叫道:“师姐,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一路急赶?那你为什么一路都不曾放慢一丝速度?不是谁都受得了这样奔波的!” 面对子玉的控诉,我无话可说,我扫了一眼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商若璃,对子玉道:“好,我们从现在开始,放慢速度。” 听了这话,子玉才又坐了下来,但仍旧气呼呼地,他又问道:“那我们是要到哪里去?” “皇城”两个字已经滑到嘴边了,我却愣住了,我为什么要回皇城?皇城离北疆这么远,如果要知道个消息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而如今,道路尽毁,谁能知道结果?那我一路狂奔是要做什么?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子玉,他极为无奈道:“师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失心疯? 呵!心的确早已遗失,如今离开,不就是失心疯了?见我笑得如此苍白无力,子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半晌后,我正欲起身的时候,商若璃低若蚊呐的声音响起:“云舒,以你的武功,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走?” 我猛然转身,商若璃的脸色已经染上一丝苍白,她对我笑了笑道:“你应该回去,他会需要你的。” 回去…… 是啊,我已经离开了,但我执意要再回去,又不是违犯了他们的意思。我为什么不回去?我为什么不回去?那颗心居然因为这个而蠢蠢欲动了,我有些激动,我看向子玉,子玉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道:“师姐你回去吧,我负责照顾商小姐。” “嗯,”我点了点头,对子玉道:“你带着商小姐去福银城,就住在狄家的别院里,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商若璃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只是紧抿着双唇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风吹过,她的裙角飘飞,那纤细的身子,在风里仿若一株无根的浮萍,下一瞬就能吹跑一般。我拉过子玉,低声道:“商小姐身子纤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切勿……” “师姐!”子玉拦住我,道:“你自己也很纤弱,好好照顾自己。至于商若璃,我能护她安全到关外,就能安全将她带回去。” 对于子玉的武功和才智,我还是放心的。我掏出之前如烟给的几瓶药,却被子玉挡了回来,他说:“你要去帮皇甫逍,总要留下护身的东西。这些东西我用不着,你全都带着吧!” 没再推三阻四,我深深看了眼子玉,才转身对商若璃道:“那么商小姐,云舒告辞了。” “嗯。” 我拉过乘风,飞奔起来。 在那一刻,我的心底充满愉悦。 然而,真正回到草原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了。 空无一人的军营里,只有营帐,不见一丝人影。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只有人,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愣愣的看着偌大却没有一丝人气的军营,不知如何动作了。我仰头看天,突然想起,这个军营竟然没有了军旗! 我来到帅营,将商若驰巨大的书桌翻箱倒柜找了一遍,果然,什么都不见了,包括帅印,包括布阵图,包括所有的机密资料。我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转移而已。 走出军营,看着茫茫草原,我该去哪里寻他们?(未完待续) 第82章 蓦然想起当日和皇甫逍在那布阵图上面的发现,眼前一亮,他们,应该是去了那里了。 布阵图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地名,叫做牧原,记得曾经在骊山山上见过一本书,上面有说到这个地方:深秋寂寥,雾气蒸腾,人皆不可视物,唯莽然渡之。 意思便是说,在深秋季节,那个地方终日笼罩在浓雾之下,即使有着照明火把,亦是看不见其他景致的。 而如今,整个军营已经搬空,或许就是为了孤注一掷,引大兴国军前往牧原做此一搏吧?我依旧很好奇,我军遇到的不可预料不可言说的灾难性大事到底是什么,但现在已经不是再做多想的时候了,我翻身上了马,一扬鞭,马蹄奔放开来,牧原,我这就来了。 牧原里军队驻地毕竟是有些距离的,直到傍晚时分,我才看见那雾气蒸腾的牧原,恍如仙境般的牧原里,竟然有着不绝于耳的叫喊声,厮杀声,我皱紧了眉头,拉了拉缰绳,冲进那片迷雾。从怀中取出离开福银城时毒圣所送的夜明珠,却发现,这珠子在这样的朦胧雾气中一点作用没有。身边人气流动,但我却没有办法判断是敌是友,故而,不知如何处置。犹豫下,护住自己,缓缓前移。 扑鼻的血腥气让乘风有些滞步,我在这不散的浓雾中彻底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皇甫逍为何敢如此孤注一掷,他何来的把握?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皇甫逍到底如此动作。因为面对这些,我是没什么办法的,我只知道,牧原是可以利用的先天之地,然而,如何利用,我浑然不知,一如现在的懵然。 思索间,耳边冷风肆虐,一伸手,竟是一支有毒箭矢,上面猝着剧毒的闪着寒光箭头,似乎有些明白皇甫逍要做什么了。我低下身,任箭矢四处纷飞。心中低叹,难道我还要葬身在这箭海之中? 顺手再次捞起几只箭矢以后,身边似乎来了一个人,他身上的气息很陌生,但是,他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我微微仰首,在雾气中竟然看见了一双异色的眸子! 震惊之余门,我想起当时在追风楼见到的那个异域“皇子”,原来,延启国果然在这次战争中占有一席之地了。对着他的眸子,我笑了笑,没开口。可他却扬起嘴角,戏谑的笑道:“这位小姐,自从追风了一别,本公子可思念至今啊!” 果然,他一早就识破了我的女儿身了,原来,那日早间在追风楼的一场闹剧的确是将我自己暴露在敌前了。我抿了抿唇,也笑道:“真是小女子的荣幸啊!” “那小姐就随本公子去喝香的吃辣的吧!” 如此轻佻的话语被他说出来,我却一点不觉得被侵犯,这个男子自来我身边为止,身边箭矢明显少了许多,而他的外衫,在雾气中竟也可以看出来微微鼓起。这个男子的罡气之功显然要高出我许多了。 我没再理会他,转身欲走,他没有来拦,然而下一瞬我就看见有士兵匆匆神色,从我身边骑着马到那异色眸子的男子身边,似乎在报告军情。我回过头去,那一刻我们之间的雾气明显淡了下去,我看见他有些歪着嘴角对我笑道:“小姐,我们定有再见的一天的。” 语毕,他的轮廓和他身边来报告军情的士兵就掩在了浓雾之下,我急忙行到他们原来站的地方,早已没有人影了。 “云舒!” 皇甫逍?!我蓦然回头,他就站在距我一尺之外的距离,看我的眼神中有着惊喜。我走过去,他拉过我的手,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微微笑道:“我已经离开了,如今不过是再来,你不可以赶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须臾后,他才叹气道:“好。” 这时,身边早已没了什么杀气,似乎有着什么在悄然撤退。我仰首问他:“大兴国的军队呢?” 他环视了一眼浓雾下的四周,道:“除了被诛杀了的,其他的都已经撤走了。” 这时,战鼓响起,皇甫逍眼底有着放松,我知道,战事结束了。我们相携漫步出了牧原,才看到那陆续离开牧原的士气高昂的曜日国士兵,到最后,才看见商若驰。他的眉眼疏朗了许多,但是,并没有别人心中的那种激动和兴奋。 该是撤退的时候了吧? 很快,商若驰来到我们面前,他看我的眼底有着疑问,我微笑道:“商小姐由我师弟护送到福银城,元帅尽可放心。” 他点了点头,对站在周围的许多士兵,沉声道:“众士兵听令,即刻回营!” “是!” 即使这次战事是在浓雾中进行的,即使我军掌握了先机,但仍旧有着伤兵。就因为是孤注一掷,连运送伤兵的担架都不够用,就因为是孤军一掷,连军医都少之又少。 “云舒,我们共乘一骑吧。” 我的视线从那些伤兵身上移到皇甫逍身上,他也正看着那些急需医治的伤兵,我笑着点头。下一瞬,他已经落在我的马上,他对不远处的一个将军道:“沈将军,将我的马拿去运送伤兵。” 既然有人开了先河,就有人跟着效仿。很快,马就被让来让去了。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坐在乘风上,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任由秋风拂过。他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揽着我的腰,缓缓行在这草原上。 回到军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士兵们不惧疲累,已经在外面开了庆功晚宴了。热情高涨的士兵们将战盔扔向高空,复又接了回来,所有的酒都是临时从向宇城运来的,搭着卤牛肉让士兵们大快朵颐。 我放下手中的帐帘,对着一片死寂的帅营中的诸位将领,微微笑道:“外面如此热闹,各位真的不打算出去看看么?” 那些将军们面面相觑后,又全将视线递到商若驰和皇甫逍身上,嗫诺不敢开口。见如此,我亦不好再开口,我走过去皇甫逍身边坐下,将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这时,商若驰浅抿一口薄酒道:“诸位若有想要出去与士兵们饮酒作欢的就出去,本帅绝不拦阻。”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后,已经有几个大胆的将军将脚步迈了出去了。皇甫逍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抬头看着商若驰不着痕迹的狠戾,想出声提醒又不好动作,这,是商若驰要考验他们的应事能力吧? “慢着!” 开口的人是凌将军,一个不苟言笑很沉默的中年男人在人群后面开口道,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稍稍尴尬了一瞬,站到前面来,对那几个要出去同欢共乐的将军道:“各位将军,大家都知道我军如今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纵容士兵们享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如果我们也失去了分寸,那后果将是不可设想啊!” 无可否认,听见这一番话,我们都有动容。看着看似寡言布满沟壑的脸,我突然觉得作为上位者,商若驰固有冷漠了。 那几位将军已经面带愧容的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上了,但,商若驰看着他们的眼底依旧有着阴翳。其实,只要他们有走出这个营帐的动作,就已经判了罪吧? 皇甫逍淡淡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不着痕迹的开口道:“自我军来到这里,已经连胜两场了,于情于理,都该要庆祝一番。不能因为明天有着危险,而放弃今天高兴的权力,商元帅,你说是吗?” 就这一刹那,气氛显然冷凝了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又变,甚至于我,都不知道皇甫逍如此建议的真实用心。 一会后,商若驰正视着皇甫逍,站了起来,生硬的笑道:“王爷所言极是,那就请王爷与本帅一道去参与这与众将士同乐的宴会中吧!” “元帅请!” 他们都做得谦谦有礼般,可是,那暗潮低涌,却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了。 出了帅营后,那些正欢欣鼓舞着的士兵们一见皇甫逍和商若驰都面带微笑的走了出来,气氛更是被推到了高潮。 战事暂歇,把酒高欢。 夜至深处,终将退场。 虽不至极深的秋,但毕竟是深夜了,秋风吹在身上我还是有些止不住的瑟缩起来。拉着我手的皇甫逍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看着我,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他眼底晶亮莹澈,张唇问道:“你冷吗?” 未及我回答,他就已然脱下了身上的外袍,不由分说的披在我身上,揽着我的肩膀往回走去。我看了看身边的营帐,心知我们是要去他的营帐,于是笑道:“逍,我们这是走错路了吗?” “呵!”他笑了笑,将我搂得更紧,道:“没有。难道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我想了想,明天是九月二十八。 周围只有我们两人的气息,更多的人躺在军营前方的篝火晚宴处了,我转过身,抬头看着他,心中泛过的是深深的感动。 有些人,相视一眼,就是一辈子。而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才换来如此的会心一笑?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他有着酒气的气息喷在我耳边鼻尖,他有力的手禁锢着我的腰。倚在他的怀里,这一夜,无梦,安眠。 不论过了多久,我都不能忘记那个夜晚,单纯的相拥而眠。 醒来的时候,他正支着身子,躺在我身边,一根手指勾着我的青丝,见我睁眼,笑道:“你醒了?早啊。” 我用眨眼代替了点头,嘴角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欢。我又往他的怀里窝了窝,懒懒道:“什么时辰了?” “吃早饭的时辰了……” “报!” 外面突然传来的士兵的报备声响起,皇甫逍抚着我的头发的手顿了顿,在我耳边轻声道:“你等等。” 这个时候来报,应该是大事吧?我坐起身,笑了笑,安慰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他在我的颊上和额上各吻了一下,才起身道:“等我回来。”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俊逸的身形走向营帐外,轻轻笑了。看了看这已经很熟悉的营帐,蓦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够矜持了。但这些重要吗?不,不重要了。 大概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我才走出了他的营帐,外面站的亲兵见我走出来,脸色竟一丝未变。我心中不禁暗笑,原来都已经是心照不宣了呢! 皇甫逍到这个时辰都没有回来,想必是有事耽搁了吧?我没有再做等待,只是对那两个亲兵嘱咐了几句,就寻了我的乘风,欲去散步。 一路没有什么目的,就那样闲晃,不多时竟然到了清岈河边,我翻身下马,却对清岈河边缓缓站起的两个身影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见他们回头,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咧起一个角度,我走过去,福身道:“云舒见过秋老爷和洛老爷。” “啧啧,”罗老头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道:“云舒丫头,你太厉害了,怎么就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呢?” 我笑了,见秋老爷依旧是大家都欠我钱一般的智谋深远的模样,笑道:“洛老爷玩笑了。今日是九月二十八,秋老爷当时跟云舒说过,在云舒生辰之日会来。” “咦,不是三小子告诉你的?” “不是……” “最近你又受伤过?” 对于秋老爷的蓦然开口,我应该是习以为常了。联想到当时因为毒圣而受的内伤,便恭敬道:“是,前不久不小心受伤了。” “看来恢复的还不错。”秋老爷的视线在我身上逡巡一番后,捋了捋胡须,道:“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与他人有异,就要尽量避免意外的发生。” 与他人有异?我抬起头,见两位老人又是一副什么都不能告诉你的表情,就放弃了再追问的打算。我想了想,还是认真道:“是,云舒知道了。” “嗯。” 稀薄的阳光透过枫林,照在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暖意。我认真的站在一边,看着两位老人比试起武功来,虽然不知缘由为何,但毕竟很有趣。 一个闪身之间,秋老爷手中的树枝已经架在了洛老爷的身上,即使洛老爷的树枝抽中了秋老爷的腿,呵,还是秋老爷技高一筹! 但,下一刻,洛老爷竟然极其败坏的吼道:“每次都是这一招,师父偏心!” 然而秋老爷只不过是随意的一瞥,漠不关心般道:“愿赌服输,怨不得别人!” 赌?赌什么了? “哼!”洛老爷用鼻子狠狠地哼了一声后,将视线投到我身上,大声喝问道:“丫头,你跟三子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83章 “丫头,,你跟三子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了?” 原本只是抱着站在一边静观心思的我,听见洛老爷的问题,下意识的看向秋老爷,只见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转过头去没有答话。我愣了愣,低下头,想要掩住脸上明显的潮红,道:“洛老爷,别开玩笑了……” “玩笑?!” 洛老爷惊呼出声,甚至于连秋老爷也都定定地看着我了,心中不得不叫起苦来,为何来问这种事情?我扯了扯嘴角,笑道:“呃,洛老爷,您想知道为何不去问皇甫逍?” “哼,他要肯说我还来问你?” 见他一脸的不屑与不甘,我乖乖的闭嘴不再做声。皇甫逍不愿回答,为什么?难道是不能确定战事结束的时间吗? “舒儿,你过来。”秋老爷的声音有着一种不易觉察的温柔,让人不自觉的遵从他的旨令。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手抓住我的右手腕,面上不动声色的把着脉,好一会才放开我,脸上有一瞬放松。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秋老爷,有什么问题吗?” 秋老爷没有看我,只是对洛老爷点了点头,就错开我,往后走去。这时,洛老爷沉声问道:“快要苏醒了?” “嗯。” “天啊,那三子能承受得住吗?” 他们说得含糊,我听得更是乱七八糟。什么要苏醒了?我身体的因素干皇甫逍何事?他要承受什么?疑问如此之多,自然是要开口问清楚的。想到这,一点没有耽搁,我便喊住那已经愈走愈远的两位老人道:“二位老爷,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老爷连头都未回,径直往前走了。而洛老爷回过头来,张了张嘴唇,还是叹气跺脚离开了。 我正想跟过去要洛老爷将未出口的话说完,然而远方传来的战鼓声轰隆震耳,看来是又起战事了。权衡之下,我还是骑着乘风回到了军营,恰好看见大军正欲出兵。第一次看见皇甫逍盔甲加身,真真是俊逸卓然! 他见我走近,嘴角的微笑竟有丝泛苦般。我眨了眨眼,那依旧是那个笑得含蓄气质依旧清冷勿近的皇甫逍。我催马靠近,他为我捋起额上的细发,轻声道:“你也要去吗?” 我扬起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他又笑了笑,道:“好。” 这时,商若驰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三军听令,已接战书,务必全力以赴,赶走大兴国侵边之军!” “是!” 士兵众声嘹亮,仿佛要将这天边揪下来一样。 黄土飞沙,马蹄狂乱,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事宣始! 两军对垒时,最靠的是气势。放眼望去,大兴国的大军人数绝不亚于我曜日国三十万大军,乌压压大片。秋风狂起,马蹄边的黄草乱舞,一如这里即将变成的修罗场! 我不过是一介杀手,人命不过是手掌间翻飞的最廉价的东西。然而此时,我竟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心生难过,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不知是哪一方先喊的杀字,只知道,那一刹那,前方涌来的巨大压迫感和后面往前冲去的冲击力,让我在那刹那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幸而身边的皇甫逍牵过我手中的马缰,直直往前冲去,我才恍如隔世回来一样,有些尴尬的拿回缰绳,举起随手拿的长剑割断了一个大兴国士兵的头颅…… 大兴国的盔甲是深蓝色,红色头巾,而我曜日国是全黑装束。也就是说,在这战场上要判断孰亲孰敌,一目了然。血腥味越来越浓,喊杀声越来越淡,然而秋风,却越来越萧瑟。 不知过了多久,大兴国的士兵竟兵分两路,夹而攻之。商若驰与皇甫逍点头示意后,便各领十五万双双追击之。 战马越跑越远,两路攻军也越来越远,直到目视已经看不见了。 皇甫逍追击的是往西行去的一支军队,很快便似乎溃不成军了一般。皇甫逍原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却仿若杀红了眼一般,纵马奔腾,手起剑落,血滴当场。恐怕我已经是那修罗地狱的使者了吧? 待我终于察觉到的时候,我离皇甫逍已经很远了。我正欲往回行去,然而正前方却突然有大兴国的战马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刚抬起手中的长剑,就被定住身形,动弹不得。惊骇之余,我抬眼看向那个拦我去路的人,只见他缓缓抬头,那双湛蓝色的异色眸子满眼含笑,他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我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笑道:“在下再次邀请云小姐过府一叙。” 我动了动手指,丝毫不得动弹。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能在我丝毫不注意的情况下隔空点了我的穴道!我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公子这样恐怕胜之不武吧?” “呵,”他轻轻笑了笑,道:“战场之上,你还要公平公正的比试吗?云小姐会不会太过天真了?” 是,我的确天真,他既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定是已经将我的底细摸了清楚了。既如此,我何不赌上一赌?我忍住一腔的怒意,笑道:“那么,请问公子所说的过府是大兴国的别院还是延启国皇宫呢?” 显然,他有些惊愕于我说的话,然而不过是一刹那,他又仿若很不在意一般笑道:“云小姐好眼力。不过,以云小姐如此聪敏,倒知不知道曜日国三皇子为何要孤注一掷呢?你难道不觉得意外?” 无疑是意外的,但无论如何也不可以露怯!我扬了扬眉头,笑道:“那又如何?难不成公子知道?” “哈哈!”仿佛听到超级大笑话一般,他笑得很是畅快,之后,他又靠近了一些,说话时的呼气声全都喷在了我的脸上,他说:“一军的布阵图帅印全都没了,他们怎么能不急?!” 什么?!怪不得,怪不得! 帅印和布阵图同时丢失,也就是说这个军队已经失去了核心骨和指导,这战还要如何打! 不能动弹,我只能冷冷道:“也就只有你们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不错,的确是我做的。”他承认的相当干脆,脸上是真正的无所谓,但这样才可怕。现在是曜日国和大兴国两国之间的战争,延启国却可以从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根据如今的形势,那么,延启国恐怕早已控制了大兴国的朝廷了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只听他说道:“而且,我随时欢迎你去取回来!” 错开他,我看见皇甫逍已经策马赶来。而我竟也没办法再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狠狠的盯着身边的人,而他只是潇然一笑,悠悠然走了。皇甫逍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的身体竟然已经可以动了,我拉着皇甫逍回头指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急道:“快,那是延启国的皇子……人呢……” “云舒,你没事吧?”皇甫逍将我的身体扳正,急急问道。 我愣了愣,看着皇甫逍的表情道:“你不相信我?” 他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道:“先回去再说。” “王爷,敌军已经全部撤退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将军前来报告,皇甫逍逡巡了四周一番,“嗯”了一声后,仿若想起了什么一般拉住那将军道:“立即去寻商元帅,告诉他切不可急功近利,见好就收,快去!” 乘胜追击,很容易掉进敌军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我不知道皇甫逍这样的判断从何而来,但显然不是现在才有所发现的吧?那是为什么他现在才想到要去提醒商若驰呢? 皇甫逍,你有心事么? 鸣金收兵的时候,无疑是心生愉悦的。待到军营后,我没再耽搁,屏退了皇甫逍身边的所有人,张口便问:“帅营和军队里的所有布阵图呢?真的被那延启国的偷走了吗?” 他默然不语,但他的表情告诉我是真的。我有些难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扛下来的只有他和商若驰,三军之中谁都不知道! 我想了想又问道:“是有内奸还是……” “金陵天亲自来盗取的!”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很是愤怒,即使隐忍在眉宇之间。我不自主的伸手去抚,却被他抓住了手,他接着说道:“怎么样也没有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陵天的武功造诣来自异域,根本不是我们军营里那些亲兵可以阻挡的了的。盗取了这些,他还给我留了封信。” “什么?!” “信已经不在了,但我花了许多工夫仍旧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东西在哪里。而看这几战的情形,显然那些东西还没有落到大兴国手中。” 我定定的看着皇甫逍,忐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金陵天此番是针对你的,他是故意来羞辱你的?!” “是。” “为什么?” 我异常不解,难道他日有仇吗?皇甫逍自回皇城,便从未与延启国打过交道,那也就是说,这段恩怨是在皇甫逍回京之前了? “当年,我在凉城抢了他看中的东西,害得他颜面尽失。以他那脾性,来寻我报仇,理所当然。只不过,我不想牵扯其他人,尤其是你。”他定定的看这个我,眼中是一片凛然。 果然,他们早就有了仇怨了,我突然就在好奇,他们都看上的,是什么?然而我没问,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什么用处了。 我刚刚将头低下,他就开口道:“无论他对你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也不要为之有惑,知道吗?这件事情我能解决。” 我抬起头,使劲地点了点头,但心中,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仍旧有着忌讳。 夜,很快就深了。 然而商若驰一直没有回来,派去寻找的前锋队也没有一只回来报信,那种不安越来越浓,直到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将军倒在军营外三里处时,这种不安升到了极致。 我跟皇甫逍冲到那位将军面前时,他正往外吐着鲜血,那血喷涌而出,早已是什么话都说不利索了。军医给他喂了颗药丸后,他才睁开早已无神的双眼,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他眼前皇甫逍的衣服,虽然口齿不清,但围着他的所有人仍旧听得分明:“元帅被杀,全军覆没……” 这八个字有如当空雷劈般,震得皇甫逍也愣在那里失去言语了。然而,听见这话的人很多,一些将军早已悲极而泣,大叫着“元帅”而哀嚎起来。我忍住心中的难过,轻轻喊道:“逍……” “你们胡说!” 这声音很是熟悉,我回过头,竟是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的商若璃,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踉跄着扑了过来。她只是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重伤说不出来了的将军,便拉着我道:“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因为我又回来了,于是你们在骗我对不对?” 我看着她眼底早已泫然的泪水,她却倔强的不肯让泪水流下来,仰着那颗脑袋固执地看着我,她想我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不可以,不可以…… “云舒,你快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我哥哥还在军营里,他还在那里……” “商小姐,我……” “你快说啊!” 我低下头,忍下所有的不忍,抬头看着她的眸子道:“若璃,你没有听错,商元帅出事了。” “不!” 她放开我,急急的后退了两步,指着我吼道:“我都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了,你为何还要这么对我?!” 我正想上前,可子玉已经在她身后抱住了她,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上前,我愣在当地,回头看着已经过来扶着我的皇甫逍,他的眼底也是一径地悲怆。他回过头去,“右翼三军,立刻整军出发,今晚务必将元帅运回来!” “是!” 他又低头看我道:“我去接商元帅回来,你……” “我没事,”我站直了身体,道:“你快去快回,军营,我帮你看着。” “逍哥哥,逍哥哥”商若璃又扑向皇甫逍,脸上早已是泛滥的泪水了,他拉着皇甫逍的袖子,语无伦次道:“你一定要救我哥哥,一定要救救我哥哥,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若璃,”皇甫逍扶住商若璃单薄的似乎马上就要软倒的身体,道:“你放心,我知道。” 我接过商若璃,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赶快走,毕竟,商元帅的尸体一定要运回曜日国!(未完待续) 第84章 皇甫逍带着商若驰的尸体回来的时候,启明星已经升起了。商若璃哭闹了一夜,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种莫名的哀伤里。 我跟去军营前看到的商若驰的尸体上,身上没有刀戟的伤痕,但是仔细看看,就知道他是被震伤了所有的筋脉,力竭而死。商若驰从小习武,不论是内功还是外功,都是有一定修为的高手。而大兴国军队里可以有这个能力伤他至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金陵天! 面对商若驰如此的死亡,所有人都义愤填膺了,但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因为皇甫逍的脸上早已是寒霜满布了。他的手紧紧的握着,青筋暴起,我知道,他已经到了容忍的极致了。 本来,军营中就已经失了帅印,失了布阵图,如今连商若驰也已经命丧黄土,金陵天就是要这样将皇甫逍逼上绝境,就是要这样来羞辱他吗? 那么,他得逞了。 猛然间,皇甫逍甩袖走出军营,脸上满是肃杀。我丝毫不怀疑他此刻很想仗剑去找金陵天报仇,但是,他天生的自持与他现在的使命告诉他,不可以…… 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站在他的身后满心忧色的看着他的背影,也阻止了其他人的前去打扰。他需要安静,他需要时间来想一想该如何应对! 秋风没有再吹,原本就不明亮的天空似乎也瞬间黯淡了下来,那种极具压迫感的阴沉压得人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郡主……” 我回过头来,是一个面带迥然的小将,他觑了觑不远处的皇甫逍,小心翼翼道:“大家都想问问督军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点了点头,我了解大家的想法,只是,北征大军的帅印早已丢失,而且,连一军主帅商若驰也已经死于非命,这几十万西征大军要如何自处?皇甫逍该如何动作呢?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只是缄默不语。 这时,一直岿然不动的皇甫逍终于回过头来,他淡淡的看了眼那小将,脸上是我熟悉的清冷,他对我抚慰般的笑了笑,复又对那小将道:“你去通知所有人去点兵台集合!” “是!” 他牵起我的手,大阔步地迈向点兵台,我却为这个执着我手的男子心神不安。 “商元帅为我曜日国丧命贼手,若不报此仇,我辈情何以堪?!自今日起,我北征大军不仅要赶走大兴国铁蹄,亦要为商元帅报仇雪恨!” “报仇!” “报仇!” 原来是要以报仇之名顶下帅印的作用么?无疑,这是现在唯一有用的做法了,这个时候,稳住军心,保住斗志何尝不是最重要的呢?我看着点兵台上那个挥斥方遒的男子,心知,这是他的使命,这,也是他的选择! 北方的秋天总是更加萧瑟,萧瑟得老天一旦皱起了眉头,就很难再舒展开来。那种阴沉,那种昏暗,直逼得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哀寂中。 我倚在自己营帐里的暖榻上,檀香在身边袅袅升起。不远处的榻上躺着的是好不容易倦极而睡的商若璃,她脸上的泪痕还依稀可见,看得出来,商若驰的死,对她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打击。 外面骤然响起的荜拨声敲打在营帐上,别有一番韵味。我掀开帐帘的一角,果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直落落的砸下来,可是,皇甫逍还没有回来,那些誓师要报血海深仇的十几万大军还没有回来! “你在看什么?” 我回过头去,看着已经坐在那里的商若璃,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冲她笑了笑,道:“醒了?要吃些什么吗?” 长途奔波赶回来,来不及稍作休息就遇上了哥哥的死亡,她的面色已经是苍白如纸了。见我这般问,她不过是垂了垂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对面营帐便是我早已安排来候命的火头军,我想了想,只是吩咐了他们准备小米粥。 商若璃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浅浅抿了一口,便坐在桌子边上静静地看着我。见她如此,我有些尴尬,淡淡笑道:“商小姐,你……” “你在担心三皇子?” 我愣了愣,仿佛是没有料到她会那么直接,但下一瞬,我便点了点头,道:“大军出发已有好几个时辰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外面雨下得这般大,不得不担心了。” 她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又喝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道:“茶水凉了。” 这次醒来,商若璃的情绪似乎变了许多,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再次把视线转向营帐之外。这时,身后传来商若璃满含戏谑的声音道:“云舒,我一直以为你是对谁都是云淡风轻不予重视的呢!原来是我错了。” 呵! 我也想知道,曾几何时最为洒脱的葬花冢云舒变得这般了? “等雨停了,我就要跟哥哥回家了。” 我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人闪身走了进来,定睛一看,是火头军里一个小兵,身上没有雨笠,淋得很透彻。见他如此,怎么也不好怪罪他的鲁莽了。他出去以后,商若璃才打开那个还冒着热气的食盅,我替她盛了一碗,交到她手上。她仔细的舀了一汤匙,咀嚼起来。但她眉头那刹那的紧蹙,和小米粥里异样的颜色让我知道,这盅小米粥并不仅来自于火头军。 心下低叹,我没有多言,很早就知道,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理智的东西,不管陷入的人是何身份是何经历。 商若璃也没有多言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个人闷闷的将剩下的小米粥全都喝光了,再抬头时,眼底有点滴的泛光。 这一刻,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相对无语了,从心底,我开始心疼这个失去兄长的大小姐。她的单薄,她的固执,是她成长的环境使然。同样优越的环境,却让商若璃和姬婉如有不同的人生际遇,这并不单单是天性的原因。商若璃自小就在等着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三皇子,而姬婉如,却是在皇甫珛的疼宠下长大的,期间差别,太大了。 “我认识姬婉如的……” “报!王爷带着大军赶回来了!” 下意识地,我忽略了商若璃好不容易开口的话语,直直的冲向外面,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也没有任何感觉。报信的士兵还站在那里,见我冲出来,显然先是一愕,后继续道:“禀郡主,此战大胜,王爷和大军……”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也不打算再听。脚比我的心还要诚实,直直的奔向军营外,看着不远处泥泞中尽力疾驰而来的大军,看着正中间那个挺拔卓然的身形,默默地笑开。即便隔着那么远,我还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安静清冷,但不掩高兴…… 几日后,皇甫逍的营帐内。 我手里拿着姬婉如的父亲当今的御史大夫商御史的信笺,薄薄的一张纸,内容也很简单:犬儿为国丧命沙场,理应葬于当地。余已得皇帝肯许,请三皇子为之周旋。另,恳请三皇子,命人送任性顽劣小女归朝,余不胜感激。 信笺是早上刚刚收到的,收到信笺时皇甫逍没有一句感慨,仿佛早就知道会有如此际遇了。只是请来了商若璃给她看了商御史的亲笔书信,然后便下令将商元帅葬于牧原末端,那里终年鸟语花香,直面朝阳。直至这个时候,皇甫逍也没有回来,商若璃也只是咬牙愤愤地骂了两个字“愚忠”便再也不肯走出营帐了。 “唉。”我收起这张纸笺,对身后传来的沉稳脚步声视而不见。 “还在看这个?” “嗯。” 早已经知道他已经站在我身后,我顺势倚在他的胸前,轻轻合上眼睛,道:“我仍旧想不通商御史为什么要这么做,商若驰毕竟是商家这一代唯一的子嗣,而商若驰至今仍未婚配……” “呵,”他浅笑着将我揽紧,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了?” 我扬了扬眉,我关心这些吗?好像不是,我关心的是商若驰作为一军主帅竟凄凉地葬在塞外,连家中墓园都没能入住。想到这,心里泛过一丝酸涩,我伸手搂紧他的腰,恍如无意道:“要是我死了,希望能够葬在桃园里,逍,你要记住。” “好,”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俊透澈,只是手上将我抱得更紧道:“我陪你一道葬在桃园里。” 一道葬在桃园里吗?逍,你这是在预订我的下辈子吗?那好,我就允诺你我的下辈子! 我站直身子,腾出一只手来,举在他面前。他愣了愣,也举出相反方向的一只手,紧紧地与我的手密合在一起,十指紧扣,我看着胶合着的两只手,笑道:“我们一言为定。” 后来,我才知道,承诺不是可以随意许下的,许下的承诺是要用一辈子去履行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一旦你违背了你的承诺,那只会换来万劫不复的结果。只是,在知道这些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了。 战事总是不休,心情总是不安。吃晚饭的时候,号角急急吹起,我便知道,战事又将开锣。我看着外面依旧阴沉连绵的天气,无意间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对面的商若璃便放下碗盏,对我道:“你有那么好的武功,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我没有回答,我不去的原因有很多,而我不回答的原因只是我不想说。我收回视线,轻声道:“吃饭吧……” “我不需要你整天这样地看着我……” 几乎是同时出口的话语,我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她的脸上早已是一片愤怒了。我不知道她这出离的愤怒从何而来,但我从未刻意的花心思去看着她,我只是想照顾她而已。 “就算我哥哥死了,你也不需要这样,你不欠我也不欠我哥哥的,没必要对我好!” 没再停留,她便起身要走,我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拉住她的袖子,对上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幽幽道:“商元帅生前曾经说过,我们都是女子,应该要互相照拂的。我天天陪着你只是担心你身子弱,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这话,我松开她,从她身边走开。 营帐外,满是忙碌的身影,我却仿若事外人一样,两手空空,什么都做不了。商若璃不知道,我不再上前线是因为,我不想看皇甫逍杀人,他也不愿看我再起杀戮,这便是最根本的原因。 不多时,整个军营就安寂了下来,唯一可以听见的声音是渐渐转淡的号角声和陷在泥泞里听不见的马蹄声。此时正是中午,出战绝非自愿,那就是说,大兴国又出兵挑衅了。 离商若驰死只有几天而已,战事却一打再打,如何也没有终止一般。胜败皆有,但大体来说,曜日国还是胜多败少,防线再次前移三十里。然而这没有用,大兴国仿佛打不死打不退一般,溃败了依然可以再来。而曜日国的援军,似乎还是遥遥无期,甚至连圣旨也没有,皇甫逍越来越绷紧的脸色告诉我,我们这真的变成孤军奋战了! 此方唱罢彼方登场,这场战役,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告终?! “师姐。” 前方站着的人是我的师弟,是那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对商若璃的感情埋在最深处却依旧对我假装快乐的子玉。我对他笑了笑,走过去,轻声道:“你去替我陪陪商若璃吧,我想出去走走。” 子玉回头看了看大军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我缓缓走着,看着依旧驻留在军营的那些早已坚毅了脸色的士兵,不禁感叹,战事欺人如此厉害! 下一刻,我的眉峰蹙的老高,我快步走出军营,那是马蹄声,我不会听错的。 大约一会过去,我便看见从向宇城方向黑压压的来了很多人,他们骑着战马,马蹄狂乱,踩在泥泞中,竟激起丈高的泥点。 那大批的人马放缓了速度,我站在军营前,定定的看着我曜日国姗姗来迟的援军,身后站着的是闻见声音出来的士兵们。 直到那些人马全然停了下来时,我才看清最中间那个骑着汗血宝马的白色盔甲的男子,仿佛他的眼底都是浓的说不出来的情绪。我冲他笑了笑,他却恍若失了神一般,好一会才翻身下马,他的身后所有的将领也跟着下了马,跟着他往我的方向走来。 “云舒……” 他终于开口唤我,可那字后面,却拖了很长的音调,莫非那里有着许多说不完的话么?幸好,他喊的是云舒!我不甚在意的福了福身,笑道:“云舒见过二皇子。”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迟滞,下一刻就恢复他儒雅但俊毅的表情。 我侧身将他迎进军营,边走边说道:“中午时分鸣起战音,三皇子带了十万大军应战,用的是为商若驰元帅报仇的名义……” 听到这里,皇甫珛自然的停下脚步,转身问我道:“帅印呢?为何如此命令?” 我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诸位将军,低声道:“个中缘由,云舒自会告诉二皇子,还请二皇子先移驾营帐稍作歇息吧。” 帅营中,只有我和皇甫珛两人。只不过我是跪着的,而皇甫珛却是站在帅营特意开启的一处小口处。 “二皇子,帅印被盗,全军都应该负上责任……” “金陵天欺人太甚!” 皇甫珛的脸色一瞬未变,但话语里的杀气,却很浓重。或许别人不会知道,但一直与杀戮为伍的我,是很明显的察觉到了。我愣了愣,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皇甫珛侧头看了看我,走了过来,他扶起我,不顾我的反对,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沉溺的微笑道:“你瘦了许多,军营果然还是不适合女子。” 那个眼神,太过熟悉,那个动作,太过熟悉! 我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皇甫珛道:“多谢二皇子关心,但云舒想知道,二皇子有何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他冷冷笑了声,看着我道:“那该等三弟回营再作讨论,你说呢?” 那个笑容,让我不寒而栗。等皇甫逍回来再议?太过可怕了! 我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看着皇甫珛看着我的眼神里似乎已经燃起火焰来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兄弟之争从今日起,就要白热化了吗? 纵使我再有心理准备,在这一刻都会觉得措手不及,遑论此刻正在战场拼杀的皇甫逍呢? 帅印丢失,竟有这般恶劣的后果吗? 他错开我,走出营帐,沉声道:“所有将军进来帅营议事。” 不多时,身边的人鱼贯而入,不多时,只剩下我,站在坐在首位的皇甫珛对面,定定的看着他。 说是议事,却全都安静着,整个帅营里,只剩下皇甫珛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的声音…… 这样的场合,我无法心安。(未完待续) 第85章 皇甫逍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番光景。即使早就有人来报说是他回来了,大胜而归,我依旧忐忑不安。 无疑,他们此番见面是一场无声的战役,恐怕比在战场上要可怕许多…… “既然三弟来了,那么,宣旨吧。” 就在皇甫逍扶住我的那一刹那,皇甫珛的声音响起,仿若不动声色,但那脸色,却早已能看出结了前年寒冰一般。 所有人听见“宣旨”二字时,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包括我和刚刚回来身上还沾有血渍的皇甫逍,我侧过头,在宣旨之前看向皇甫逍的眸子,那里,有让我安定的东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商帅不幸捐躯,不胜哀痛。然大兴侵军未撤,战事亦不敢松懈。朕之二子殿前请缨,特命二子皇甫珛即刻赶往边外,接商之帅印,另带十万大军,统领三军。三子逍固之原位,乃督军之职,切不可懈。双子鼎立通携,誓将大兴贼人赶出关外,已保我曜日国百年基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起来的时候,皇甫逍拉住我的手,但立即就松开了。我知道,他是要我安心,但如今形势,如何安心?难怪皇甫珛会直接问我帅印,原来他就是来接替商若驰的位置的,他就是曜日国新的元帅! 只是,何来帅印? “三弟,”皇甫珛站在首位,定定地看着我身边的人,咧起的嘴角似乎在笑,但是,从他的眼底,看不出一丝笑意。他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就这一句话,就是要抹灭皇甫逍这许多日所作所为么?心中只能低叹,我侧首看着皇甫逍,他却面色无改,看着皇甫珛,一字一顿道:“同是要击退大兴国犯边敌军,哪来的辛苦与否,二哥客气了。” 一番话回得滴水不漏,但语气中的疏离相信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忽视。 蓦然,我的头又有些痛了起来。 “既如此,三弟,将帅印交出来吧。” 腾地,我抬起头,死死地看着皇甫珛,我已经告诉了他不是吗?他现在如此说话,莫不是要当场给皇甫逍难看?皇甫珛一向都是韬光养晦,一向是雅王贤王,如今怎么也会这般咄咄逼人? 头痛愈加剧烈,我强忍了下来,伸手抓住身边人的袖子,紧张的看着那个人,可孰知,我的视线竟已经模糊起来,摇晃半晌后,我张嘴欲言,却转身喷出什么液体来,正好看清刚刚来到面前的那人白色盔甲上泛起的点点梅花…… 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的人是商若璃,她见我醒来,便收回了要为我掖好被角的动作,站了起来,边往外走去边轻声说道:“我去告诉他们……” “……”我无言的拽住了她的裙角,亟亟地看着她。她如此聪颖,不会不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么。果然,她愣了愣,继而低叹了口气,道:“是三皇子将昏迷吐血的你抱回来的,二皇子也跟着来了。军医什么都查不出来,只好给你喂了一堆补血养气的药。” 这些都是可以料想到的,我的头疾,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遑论主治外伤的军医呢?我摇了摇头,对商若璃道:“我昏迷了几天?” 她扬了扬眼角,道:“三天。” “三天一直相安无事吗?” 这时,她才仿若沉思了一刻后才道:“说来奇怪,这三天大兴国竟然没有出兵挑衅。而三皇子说你病了,推脱要照顾你,已经将所有的军务交给了二皇子……” 说到这,她顿了顿,只是拿眼睨着我。我却急了,又拽了拽她的裙角,“如何?” “二皇子不同意。” 果然…… 皇甫珛,我真的不希望你将你对你的亡妻姬婉如的感情移嫁到我的身上,我承受不起,也不愿意!然而世事若都是人可以掌控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追悔了! “云舒,你是不是该见见你的师弟?他因为担心你已经三天没睡了。” 商若璃不带一丝感情般说完这句话,我却从她迅速眨起的眼角看见了一丝闪躲。子玉,虽不是我此刻最想见的人,但也无妨…… “你还要犹豫吗?”商若璃皱了皱眉,又追加了一句:“三皇子和二皇子都去帅营议事了,临走时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个时候他是来不了的。” 我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便坐直了身子,等着子玉进来。 没多时,子玉已经端着一碗飘着菜叶的白米粥进来了,他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小心翼翼的递到我的手上,他见我已经接了过来才叹了口气道:“师姐你总算是醒了。” 子玉的粥清淡中带着一丝清甜,味道有些特别,但很好吃。这就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子玉吗? 我将已经见底的碗盏交给子玉的时候,笑了笑道:“当然该醒了,不然怎么能喝到你这么好喝的粥呢?” 他的表情立即就有些沾沾自喜起来,然而那只维持了一瞬,他就挎下了脸,看我几眼,还是一个字没说。我定定的看着子玉那藏不住事情的脸,淡淡道:“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 “我听人说军中有奸细,偷走了帅印和所有的布阵图。” “已经传遍军营了吗? “还没有,不过估计快了。” 看来,事情已经传扬出去了,挡也挡不住。我微微叹了口气,才恍然大悟般想起来此时还在帅营议事的皇甫逍和皇甫珛,那就是说,今天的议事绝不寻常…… “师姐,你知道谁来军营了吗?” “呃?”我的出神让子玉满心欢喜的表情有些受挫,我只好又笑了笑道:“不知道。谁啊?” “阿木,阿木来了。” 阿木,是骊山那个质朴的可爱的少年…… “阿木他……师姐你去哪?……” 我回过头,对还坐在榻前的子玉抱歉地笑道:“我出去看看,你帮我向阿木问好。” 说完后,我就披散着头发奔出营帐,赶去帅营。 我迫切的想知道,他们口中的议事已经到了什么阶段,我也很想知道,没有了帅印,会怎么样…… 我冲进帅营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而我的视线却定格在背对着我站得笔直却显然是有些紧绷的皇甫逍身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我进来就一句话都没有听见。我缓缓地朝皇甫逍走去,这时,他回过头来,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加深,他就走了过来,扶住我的身子,轻声道:“醒了就要多多休息,怎么又跑来了?” 我没有立即答话,因为我看见他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莫名的,我有些心悸。 “我送你回去休息。” 皇甫逍的话似乎不容置疑,但是我的脚却如生根了一般不肯挪动。皇甫逍,你不仅仅是担心我,你还不愿意让我跟你一起面对眼前的漩涡是吗? “云舒!” 他抿紧的唇线告诉我,他要生气了。我愣了愣,才扯起一个笑容道:“我听说你们在议事,便想过来听听,等结束了再回去好么?” “不……” “既然云舒想听,就留下来吧。” 皇甫珛是故意抬高了声音,压住了皇甫逍的拒绝,我知道。我看着皇甫逍又黯了一分的神色,心中很强烈的不舍了。我想了想,才对皇甫逍道:“我醒来就生龙活虎了,你不相信吗?” 他的眉峰蹙的老高,很明显他不相信我的话,换做谁都不会相信吧?但他还是低不可闻的在我耳边低叹了一声,才扶着我,站在原地。 见大家仍旧沉默着,可能是我的到来打乱了他们原来该有的进程,于是我笑了笑道:“大家不要管我,继续议事吧。” 过了许久,才有人打破了一室的鸦雀无声。那是一个彪形大汉,形状比范将军更是粗犷。他忍了又忍,才走到前面来,对皇甫珛道:“二皇子,有没有帅印有什么要紧,不是有圣旨嘛!咱们大老远的来这里,为的是要将大兴国的狗贼赶走,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孙将军此言差矣,”打断孙将军说话的人是一个看着很眼熟的年轻将军,即便年轻,也可以看出他的官阶并不低。他扫了一眼孙将军,道:“一军主帅,没有帅印,说出去难道不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吗?” “哼!”对此不屑的人是商若驰麾下的凌将军,他恶狠狠地瞪了那年轻将军一眼,恭敬地走到皇甫逍面前,道:“督军,不就是帅印吗,给他们不就是了,何苦在这受那些小人的侮辱?” 我惊愕的看着那位凌将军,和在场所有的将军,原来帅印被盗的事情,还没有传得人尽皆知…… “是啊,三皇子,现在军中已经在传帅印是否已经丢失了,为了止住流言,还请三皇子交出来吧。” 这个说话的人,是要挑拨吗?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吗?我玩味的看着那个面容干净的男子,见他一副浅淡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拧断他的脖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帅印怎么会丢失?为什么你们一来就有这样的留言传出来?” “你在怀疑我们散播流言?” “难道不是吗?” “丫的!老子跟你拼了……” 眼看帅营里就要大打出手了,可两个核心人物却不过置身事外的模样一样。皇甫逍依旧是执着我的手,冷淡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与他不一样,皇甫珛的脸上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 “砰!” 桌子震碎的声音何其之大,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首位暴怒中的皇甫珛,不敢动弹。 “你们都是我曜日国的将军,如今居然在我的帅营里内讧起来?传出去成何体统?!” 皇甫珛的语气已是平复下来了,但其中的冷意仍旧让人不敢置喙。 帅营内沉寂了些会后,皇甫逍才淡淡的开口道:“帅印我自会交出来,但不是现在。” 皇甫珛带来的几位将军听见此话又有意见要说了,但皇甫珛招手制止了他们,道:“好,我就等着三弟将帅印奉上……” “报!” “传!” “禀,禀元帅,督军,大兴国已经集结了大批人马,攻击而来了!” “什么?” “这么快?” 皇甫珛喝道:“所有将军听令,立即整合军队,出击迎战!” “是!” 皇甫珛率先从我身边走开,他带来的将军们也跟着往外走去,唯独皇甫逍站在我身边,纹丝不动。 忽然,人流停住,接着我听见皇甫珛道:“三弟,你在塞外待了这么些日子,今天也跟着一起去。” “这是自然。” 皇甫逍又拉了我的手,他在我耳边道:“在这里等我,好好休息。” 我还能好好休息吗?似乎是不行了。但我不想让他担心,只好微笑着点头,目送他大步流星的离开,目送我曜日国大军整军出发…… “云姐姐!” 我抬眼去看,军队最后方的一个小阶位将军蓦地骑着马倒退到我身边,依旧是那张略带黝黑但质朴无华的脸,我对他笑道:“阿木,好久不见了。” “云姐姐,原来真的是你呢!” 显然阿木很是兴奋,我笑了笑,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军队对阿木道:“大军已经出发了,你这样跑回来是不是不太好?” 他回头看了看,不甚在意道:“没事,后面的士兵都是我麾下的,只要等下我赶上去就可以了。云姐姐,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我很好……”脑中灵光一闪,我看着阿木道:“阿木,可否让我混进大军里?” “云姐姐……” 阿木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但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不过你得保证不告诉三哥……” “一言为定。” 须臾后,我便骑着一匹不起眼的战马,穿着小兵的盔甲跟着阿木回到大军里,果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 两国大军相遇在洛伦山脉的山谷入口处,那个位置易守难攻,大兴国占尽地利。没有多余的赘言,两军已经厮杀开来。 喊杀声,哀鸣声,不绝于耳。我站在大军的最后方,迟迟没有动弹。这就是战争,这才是战争。抛飞的头颅,沾满鲜血的刀剑,满目凶狠的士兵们,一片疮痍! 阿木纵马到我身边,脸上是担心不已,他摇了摇我道:“云姐姐,你为什么动都不动?这样很危险啊!” 说话间,阿木已经抬手挥去了来袭的几个敌军的脑袋了,我看着阿木手上晃动着的闪着血光的长剑,终于晃过神来,我对他道:“阿木,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 “云姐姐……” 我没有再理会阿木,便骑着马行到了前方,行到了大军的核心处,我在后面看着前面并肩坐在马上的两人,战争,也可以让人暴露出本性来。 突然间,从大兴国的大军中,一匹矫健的战马疾速奔向皇甫逍和皇甫珛所在的位置,那个一身蓝袍的身影在掠过皇甫逍身边的时候,开口说了些什么,皇甫逍的身体立即有片刻的绷紧,接着,我听见那个蓝袍人放肆大胆的大笑。 没有士兵能接近他,没有刀剑能碰到他,甚至连箭矢也一点用处没有。 我知道,那个敢一人独闯我曜日国核心位置的人,就是金陵天! 猛然间,皇甫逍已经出手,翻身飞离马背,一掌击向金陵天,刹那间,整个谷口的士兵们都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两个颤抖在一起已经跃到高空的身影,这样的高手对决,让这些鲜少看见大场面的士兵们叹为观止。我收回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看向那里冷眼旁观的皇甫珛,心中一片冰凉。从来没有想到,皇甫珛会是这样的…… 这时,皇甫珛也已经看了过来,与我四目交错。我没有闪躲,纵马过去,停在他身边,抬头再看那两个依旧缠斗一处的身影,默然不语。 “谁让你来这里的?!” 皇甫珛的语气中有着恼怒,我知道,这个把我当做姬婉如的男子的确是在担心我,但这又能如何呢?我对他笑了笑,道:“来了便是来了,哪有那么多原因?” “你……” “啊!” 迫不及待地抬头,两人已经分开,即使在马上,我依旧能够看清两人都只是在竭力稳住身形不再后退而已。想来这场恶战对他们两人都是极致的消耗了。我看着翩然落回马上的皇甫逍,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不会输。 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眼中还是只有那个显得更为狼狈下马的金陵天,他说:“我曜日国泱泱大国,岂容许你来评判?!” “呵,”金陵天抚着胸口,不以为意的笑道:“怎么,皇甫逍你恼羞成怒了?你还是想要取我性命,而不让我有开口的机会吧?” 对此,皇甫逍只是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反而是我身边的皇甫珛上前几步,冷眼对着金陵天道:“技不如人就要这样诋毁别人,难道这就是你延启国的对事态度?” 金陵天坐直了身体,狂笑起来。那笑,仿佛可以噬心透骨,凉意从背后猛然窜起。我真的担心金陵天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皇甫逍和皇甫珛显然是气焰压人了,这样,难保金陵天不会任意妄为…… 但显然,我低估了这三个皇子。他们自小生长在权利的漩涡,在怎样的环境该如何处理,都早已有了他自己的一套方法应对了。 金陵天狂笑之后,对皇甫珛道:“二皇子此言差矣,这不过是我金陵天与贵国三皇子的个人恩怨而已,何来的延启国对事态度呢?” 皇甫珛回头看了眼皇甫逍,接着道:“即是如此,还请你不要来找晦气了!” “晦气?”金陵天再度放肆的笑了笑,道:“我是不是来找晦气的,皇甫逍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哦,对,还有你们曜日国美艳脱俗的婉云郡主,她也知道的,不信可以问她,哈哈!” 那双异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站在后面的我,那张脸在笑,但那双眼睛却已经冷到极点了。 因为他的一句话,皇甫逍已经回过头来,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心下一惊,我没理会金陵天,便缓缓行到皇甫逍身边。走近了才可以看出,皇甫逍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层不寻常的红色,他的眉峰蹙紧,手上青筋爆出。如今这样的秋天,他的额上甚至还冒着豆大的汗珠…… 惊骇之余,我连忙伸手抚上他的额,果然,滚烫。我环视了四周,将到嘴边的话语吞了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但是显然,他已经不能开口说话,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一旦他开口,便是血沫四溅了吧?我应该早就料到的,金陵天的武功那么匪夷所思,皇甫逍若是能挡,也必是需要时间的!虽不知皇甫逍身上到底受的是多重的伤,但我知道,我不能提,这是一国的尊严问题…… 不就是一个帅印吗?一定要弄得三国如此局面?我恶狠狠的盯着似乎若有所思的金陵天,再看一眼正冷眼看着我握住皇甫逍手的皇甫珛,心中哀叹,今日,必是要有所取舍的时候了! “逍,你要挺住,不会有事的!” 他点了点头,努力扬起嘴角想要笑一笑。他做到了,我的眼角却酸涩起来,为什么为了一个帅印如此为难自己?凭什么金陵天可以用那颗帅印如此为难你?!我从怀里掏出一瓶千灵丹,给皇甫逍喂了一颗后,将药瓶放进他的怀里,对他笑道:“金陵天没有资格拿帅印来要挟你。” 仿佛意识到我要做什么了一样,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惊呼道:“你……” 然而这句话他注定是说不完的,因为我不仅给他喂了千灵丹,还有离魂散…… 扶住皇甫逍撑住不愿晕倒的身体,我低叹一声后,不顾所有人的诧异,我来到金陵天面前,扬声道:“你不是邀请我过府做客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如何?” 金陵天定睛看我一眼后,邪魅一笑,“欢迎之至!” 我没有回头再看皇甫逍,我怕我会舍不得。我也没有再看那万千士兵的狐疑眼神,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没错,我要夺回帅印,我要金陵天为曜日国死去的将士们,陪葬! 没有再注意其他人的看法眼光,我纵马跟着蓝袍蓝眸的金陵天奔进那谷口,奔进洛伦山脉,奔进大兴国疆土……(未完待续) 第86章 慵懒地有些不耐的转了个身,身上的书掉在地上,我伸手欲拣,却还是收回了手,佯装睡得香甜。 不多时,身边有人走动起来。 “香儿姐……” “嘘!”另一个温婉声音道:“小声些。” “喔,云小姐还没醒啊?” “嗯。你去给香炉里加点香料。” 接着,我就听见有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类东西,去挑起我不远处的香炉,拨弄起来。 这两个人,就是我跟着金陵天来到大兴国唯一见过的香儿和紫儿。香儿稳重不多言,每天只是安静的做事,虽如此,眼力见却是极好的。至于紫儿,看着虽然活泼,但一问到什么问题,总会眨巴着眼睛告诉我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的,金陵天安排在我身边的人,必定是他的心腹才是。 “公子来了!” “嗯,你们都出去吧。” “是。” 随后便是轻轻带上门的声音了。 有人轻轻坐在我旁边的榻上,然后他轻笑道:“还真是爱睡,每天都在睡觉不累吗?” 我没有理他,我不想面对香儿和紫儿,更不想面对他,但是我知道,我不能不面对。这个贼窝是我自己选择进来的,既然来了就该坦然以对。想到这里,我睁开眼睛,立即就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幽蓝如魅。 见我已经睁开眼睛,他邪魅地勾起嘴角,笑了:“你可算是睁开眼睛了。你来这里这么多天,本王要见你一面真是困难呐!” 媚眼如丝,生如妖媚,说得就是这种人吧?好笑!我理了理披散了的青丝,笑道:“王爷客气了,云舒不过是嗜睡了些。” “哈哈,”他狂妄而起,看着外面的落叶纷飞道:“嗜睡倒是无妨,但还是不要存着侥幸,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好!” 开口就是要我安分守己吗?那我何苦来这一遭?想起临走时看见皇甫逍那极为隐忍的表情,心里愤恨交加。我对上金陵天幽蓝的眸子,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金陵天,我来你这里,出于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还是不要这样说话吧,太累了。” 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直白,不过他金陵天也不是一般人物,只不过畅怀笑起,道:“云小姐果然直爽,好!不过,本王还真是好奇云小姐肯来舍下的目的,还请云小姐直言了?” 不知道?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对上他幽蓝深邃的眸子,也学起他的魅惑,笑道:“拿回帅印,取你性命。” 他挑了挑眉,又前倾些许,笑起来时,语气直喷在我脸上。我后不能退,前不能推,只好任由他这种姿势站着。笑够了之后,他轻声在我耳边道:“用的是美人计?” 我浑身一颤,脸上瞬间没有了别的颜色,他却仿若得逞一般,再次笑得狂妄。他看着我道:“除非你用美人计,否则,想也别想!”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又回过头来,眼中尽是狠戾,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皇甫逍的女人,对我来说,你才有了价值,你记住!” 皇甫逍的女人…… 今生惟愿与他共渡,我却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那样重的内伤啊!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有三天,我没有见到过金陵天,然而三天后金陵天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气息平稳,面色红润了,他的模样就如同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那么皇甫逍呢?他怎么样了? 室内只有我一个人,不远处的桌上摆着的碗盏还冒着香气,我知道那是莲子汤,只因我说了一次,香儿便每天换着口味给我吃,这片用心,让我不知如何看待。 轻轻叹了口气,我摆在软榻上的书页被外面吹进来的风吹得哗啦啦的响,我看着外面空旷的天地,心知,这场无声的战役,也会持续很久吧! 没再思索,我推开门,第一次主动走出了这个房间。 一如我所料,整个院落安寂的只剩下风吹落叶的声音,没有一丝姹紫嫣红的意味,连菊花,也一株不见!满园的萧条景致,冷淡了看景的人。我拢紧了身上的衣裳,秋真的深了。 这个院落不大,只花了一刻钟时间就能走遍,然而除了正中间那个院门以外,我没有看见第二个出口,那也就是说,我亲自走进了这个牢笼了?不,我来这里,自有我的目的的,我不能被困在这里,我必须要想出办法来…… “小姐,你醒啦?” 身后传来紫儿的咋呼声,我回过头来,看着这个身着紫色轻纱裙的俏皮女子,仍旧不能相信,她是这个地方的婢女。如她身边的香儿一样,即使她们穿着都不出彩,但容貌绝对是不差的。我笑了笑,对紫儿道:“是啊,出来走走。” 我绕过她们,走回到房内软榻处,安心的躺了上去,戏谑道:“还是这里比较舒服。” “小姐,这莲子汤……” 对上香儿有些失望的表情,我顿了顿,安抚道:“有些冷了吧,香儿去帮我热热吧。” “好,我这就去。” 不多时香儿已经走了,紫儿坐在软榻前,开始为我揉捏,力道恰到好处,很是舒服。但看着她那双纤白的柔荑,我愣了愣,闭上眼睛,有些漫不经心道:“紫儿这么好的皮肤,做侍女太可惜了。” 揉捏处立即就泄了点气力,接着,我听见紫儿侃道:“谁说不是呢?怪只怪碰不上好的人罢了。” 蓦地,我睁开眼睛,正好从紫儿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眼底看见了落寞与委屈。我没有点破,即使紫儿在接下来的揉捏时失去了原来不差分厘的力道。 紫儿和香儿,恐怕都是金陵天的侍妾吧?是大兴国送给他的还是他自己带来的呢?恐怕是前者吧?还记得凉城里那个窝囊的迩梵王爷,就他那种人,怕是连引狼入室都当成了是好朋友之间的过家家吧? 金陵天,太过可怕了! 很快,香儿就端着已经换过的莲子汤回来了,她看着我,切切的看着我喝完那整碗的莲子汤,直到见我意犹未尽的模样才呼出一口气来。贤惠的女子,却是人家的侍妾,真是可惜! 紫儿却对香儿的所作所为不甚在意,她为我揉捏完,便借口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就离开了。香儿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子,但行为举止,无一不透露着她良好的出身。 看着她忙进忙出地收拾着这个不大但是显然精致安排过的房间,我想起了七七。她与七七的不同在于,七七要比她豪爽,七七要比她活泼。很久不知道七七和隐修的消息了,来塞外许久,只知道逍王府很好,真是遗憾。 “小姐……” 我抬起头,香儿的表情有些为难,手指都绞在了一起,我微微笑了笑,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公子晚上要和小姐一块用膳。” 哦,是吗?我抿了抿唇,笑道:“好啊。” 香儿看我的表情很有些诡异,但下一刻,已经乖巧的去准备了。 晚膳时分,我跟着香儿和紫儿走出了那个院落。我默默的记着两边的路线,直到走到晚膳地点:玉琼楼。 我还没走进去,里面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眨眼间,穿着烫金朝服的金陵天已经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我了。他的眼底有着迷离,空气中有着浓郁的酒香气,我无奈的垂下眼眸,对于醉鬼,我一向避之不及,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例外。 “香儿,怎么没有给云小姐换上我特意命人送去的衣服?” 我抬起头,看着金陵天,道:“是我不愿意换。” “哦?为什么?” 我笑了笑,想起傍晚时分紫儿抱进来的衣服,道:“因为我是曜日国人,只穿的习惯曜日国的绫罗绸缎,对于大兴国的皮草实在不感兴趣。”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须臾后,他才侧过身去,道:“那就算了,快进来,菜都要凉了。” 进去之后,才可以看出,原来这玉琼楼真的是一片奢靡之气。里面的人亦不少,除了必有的一些侍卫以外,还有跪满一地的舞姬。甚至于,首位的旁边还趴坐着位着了明黄色袍服的男子,如我所料没错,这个人,应该是大兴国的皇室了,而且极有可能是那位无用的迩梵王子了。 我身边的金陵天蓦地大笑起来,他指着那个明黄色袍服的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喝醉了!!” “我没醉,这点酒我怎么会醉?” 那个明黄色袍服的男子抬起脸来,涨红的臃肿的脸显然已是大醉了,他看了看我,不知呢喃了句什么,道:“这就是那位来自曜日国的郡主?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我冷笑出来,自然眼熟,你的声音我也耳熟的很!当初在追风楼,便是你这蠢材被思妍迷惑而不知所谓了!身边的人看着依然醉眼迷离,但最深处还是清明如许。迩梵,就你这等本事,怎么能抗衡得了金陵天?大兴国怎么能不落到金陵天手里呢? “来,郡主,陪我们迩梵王爷喝上几杯!” 刚一入座,金陵天的酒杯就递到了我的手上,我没有多言,只是伸手将酒盏推开。就这样,金陵天的脸上就已经黯了黯,恰在这时,那个已经不清醒的迩梵才道:“那些舞姬呢?跑哪去了?” “跳得太差,被我赶出去了。” 舞姬是入座之前被金陵天赶出去的,现在,整个玉琼楼内已经没有那些脂粉气,然而迩梵不乐意了,他拧着眉,闭着眼道:“饮酒作乐怎么能没有乐子呢?凌天你想想办法!” “切莫急躁啊王爷,郡主可已经准备好了为您奏琴呢!” 我抬眼看着金陵天,眼底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可能”三个字。然而我还是站起来了,因为我看见桌案下,金陵天已经运功遇要捏碎那颗我熟悉的帅印了。好,我给你弹琴,只怕你的迩梵王子不会喜欢吧? 一曲十面埋伏铿锵有力,我的十指不停的在琴上翻飞,可与我设想的不一样,那位迩梵王爷不但没有醉得更深,反而是坐直了身体,那神情,像是在认真的听我弹琴一般。 最后一个音停下的时候,也是迩梵使劲拍着他的肉掌的时候。我有些错愕,真没想到看着这般粗糙的迩梵竟会欣赏乐曲!迩梵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我面前,两个音节漏了出来——“思妍”,可那不过一瞬,他便举着杯子对我道:“郡主,这首十面埋伏我只听过一次,弹琴的也是你们曜日国的女子,如音绕梁,三日不绝啊!来,郡主,迩梵给你敬酒!” 我勉强着笑了笑,真没想到,迩梵这样的人,竟会对一个居心不良的思妍情根深种。原来他听得不是琴,而是人!我犹疑了一会,还是准备开口拒绝迩梵的赐酒,然而,有人比我更快。身后的人伸出一只洁白如葱的巧手,接过了那只酒盏,媚媚一笑道:“王爷,郡主不会喝酒,就让奴家代劳了吧?” 这与她平素的模样太不一样了!到这里,我才真正认识到,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可以小觑的! “唷,这不是香儿吗,凌天,这不是送给你了吗?怎么回事?” 金陵天站在一边,早已冷眼旁观许久。他对迩梵举了举盏,“如王爷所见,就是这么回事了。” 香儿已经一饮而尽了,那杯酒立刻上了脸,本就不俗的容颜,如今染上微醺,她的神情却是魅惑众生了。果然,那早已醉了的迩梵眼中又泛起了****之光…… 那晚,送我回哪院落的是紫儿和一个不苟言笑的侍卫,一路上,各有心思,都未再言语。 回到房间时,紫儿为我铺好了床,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我收回一直在思索金陵天贴身放置的帅印,扯起一个笑容道:“怎么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夜风拂过,床上的帐幔几番纷飞,床上的人儿却仿佛做了美梦,满足的呢喃了一声翻过背去。 不远处的房门被悄然打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闪着嗜血的锋芒,靠近那床,那人。执着匕首的人,一个狠戾,拿着匕首刺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87章 灯火通明的房内,床上依然依偎着余惊未散的紫儿,她攀着床沿,脸上依旧是一片惨白。唉,我低声叹了句,抚了抚手上的伤口,看着已被点了穴道跪在地上的香儿,不置一词。 在我即将要入睡的时候,紫儿告诉我要当心香儿。起先我还不太在意,是紫儿执着要我躲起来,由她躺在床上假寐,我真没想到,香儿会夜半从迩梵的床上潜了回来。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跟她有仇么? 或许我曾经杀过她的亲人?但知道我身份的人毕竟是少数,我不觉得这个养在深闺的香儿能知道,那么事实呢?是什么?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制止,恐怕假寐的紫儿就要被真的一刀毙命了。不知不觉的,我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我站起来,走到香儿面前,弯下腰解开她的哑穴,问道:“为什么要杀我?说罢。” 听见我这个问题她仿佛像是听见了绝世笑话一般,狂笑不止。她那癫狂的模样让我很是头痛,我站起身,看着外面宁静的夜色,金陵天该来了吧? “你害惨了我的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蛇蝎毒妇,还装作一副清纯佳人的模样跑这里来勾引金公子和迩梵王爷,我就是要杀了你,就是要让你这女人不得好死!” 身后传来的怒吼尖叫像是一把利刃划开了夜色的安谧,我走回去,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拿起桌子上香儿的匕首。这是一把上好的匕首,刃身光滑,应该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东西了。仔细看看,匕首的把手处有着极为微小的四个字:蚩尤木岩。 我拿着匕首走到香儿面前,道:“你是蚩尤部落人?” “是!”她扬起脑袋,脸上竟是骄傲和留恋:“现在你知道被你害惨的我姐姐是谁了吧?” 摇了摇头,我微微笑道:“不知道。不若你跟我说说,我把你的姐姐谁,给怎么样了?” 她很是愤怒的瞪视着我,好一会才冷哼一声道:“也对,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些事情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我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床上的紫儿已经走了下来,她跪在香儿面前,脸上都是苦楚,她看着香儿,然而话却是对我说的:“香儿原名叫怜香,是蚩尤部落木岩氏的小女儿,她的姐姐叫怜秋。自小她们家的大人就忙于狩猎和扩大领地,没有人管她们,香儿就是比她大三岁的姐姐一手带大的。” 怜秋?这名字太是陌生了!我看了眼香儿,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一行清泪。紫儿帮着怜香将头发捋齐,接着道:“可是,她姐姐十六岁那年被送给了你们曜日国的二皇子……” 剩下的话,紫儿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我没有再问,只是觉得,这是姬婉如的事情,而不是我的。 “香儿,我对不起你!”紫儿终于抱着不能动弹的香儿痛哭起来,表情甚为悲戚。 而香儿只是略略睁开了双眸,叹道:“紫儿,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喜欢罗佑,你不想违逆他的意思,即使你经常偷偷换了我的药,我也不曾说过你。即使到了今天,我依旧不想怪你。只因为我知道,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总是可悲的,我姐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小姐!”紫儿转而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裙角,哽咽着嗓子道:“小姐,我求求你放了香儿吧,趁现在没人知道,你放了香儿好不好?我保证香儿不会再做什么坏事了,我保证!” 我叹了口气,拉起紫儿,道:“没有谁可以保证别人。我可以不杀她,但是,你们公子不可能会放过她,就算她今天没有来刺杀我,你明白吗?” “紫儿,不要求她!” 香儿挣扎着,可我点的穴道岂是她可以随意冲破的?现如今,我对怜秋和姬婉如的往事还比较好奇。我笑了笑,开口道:“香儿,你还是告诉我怜秋和姬婉如当初是怎么回事吧?” “你想知道?”她扬起一个极为妖媚的笑,那神情,真是可怕! “来人!”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一身夜装打扮的男子,他兰色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更为阴森可怖,他的后面还站着许多侍卫,莫不是刚刚才回来吧?难道又去偷圣旨了? “公子。”一个有些眼熟的侍卫走到他面前,恭敬请命。 金陵天指了指香儿,冷冰冰开口:“把这毒妇拖出去,杖责至死。” 香儿和紫儿皆是抽了一口气,但瞬间又低下头,不敢做声了。香儿被判死刑,还是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即使她没有来杀我,也不过是换个隐蔽些的死法。香儿已经送给了金陵天,还敢公然勾引迩梵,这对金陵天这等骄傲之人可是奇耻大辱!若不是香儿想这样给自己找个不在场证据,还有对自己太过自信以外,我真的不知道香儿这算不算是愚蠢! 那些侍卫已经进来要拖走香儿了,我开始犹疑。香儿一直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里,有着我说不清的感觉。她每天的药,是什么?应该不是给她自己吃的吧?还有,她是怎么知道我跟姬婉如相似的容颜并且弄错的?太多的疑惑让我对金陵天开口道:“慢着。” 金陵天只是扫了我一眼,便示意那些侍卫稍慢动作。我笑了笑,走过去金陵天身边,道:“今日我被人刺杀,总该问个清楚明白吧?” 他扬了扬眉,也笑了起来:“这是自然。” 他一挥手,香儿又被扔回原地。我没再看那双可怕的蓝眸,蹲在香儿面前,问道:“我每天的换着口味吃的莲子汤,是你给我下的慢性药?” 她愣了愣,笑道:“姐姐说你聪明,果然!没错,我给你下的是迷音药,这种药的药效就是先渐渐地散去你的功力,等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你就会每天昏昏欲睡,直到再也醒不过来,哈哈!” 看着她的狂笑,我浅浅地笑了,原来我这许多日的假寐在她看来只不过是药效提前发作了?可是,我连一点功力被散去的感觉都没有,难道是紫儿将药换了的原因么? “你不用想了,紫儿换了的药,我又给换回来了。只是我不知道,你这女人为什么死不掉,当初掉下悬崖你也死不掉,如今又回来祸害人间……” 我皱了皱眉,掉下悬崖?姬婉如曾经掉下过悬崖?我想了想,问道:“你姐姐是怎么跟你提的姬婉如?你姐姐见过她?” “没有!”提到这个,香儿的脸色立即又狰狞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盯着我道:“姐姐是被送给二皇子当侍妾的,可是因为姬婉如的存在,二皇子对所有人隐瞒了姐姐的存在,就是怕姬婉如难过!这就算了,姬婉如自己自杀了,居然要姐姐陪葬,这是什么道理?二皇子居然,居然捅瞎了姐姐的眼睛,将姐姐送回蚩尤,你知不知道这对蚩尤人是多大的耻辱?!” 姬婉如,是自杀的?! “怎么,你全都不记得了?哈哈,真是可笑!” 我收起对今天所知道的全部事情的情绪,微微笑道:“我的确不知道,因为我是云舒,而不是姬婉如。”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笑了:“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换了名字再出现,无非就是要掩人耳目罢了!只是你骗得了全部人,也骗不了我姐姐,你一直活着!姬婉如,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 “怎么,还要问下去吗?” 早已进来寻了个舒服位置坐下的金陵天此刻脸上抹着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对我道:“疯妇所言,你何必当真呢?” 我看着眼前妖魅的男子,心知我该真正小心的人不是处心积虑要报仇的香儿,而是这个男人。我站起来,坐在旁边桌子前,端起自己的茶碗,笑道:“当不当真都是云舒自己的事情,还不需要您来操心吧?” “也对!”他站起来,挥了挥手,那些待命的侍卫就来将香儿拖了出去。与之前的安静不一样,香儿在被拖出去的路上嘴里一直在叫嚣着,内容只有一句:“姬婉如你不得好死!” 心中蓦然就升腾起一阵伤感,我回头看了眼因为悲伤自责而差点站不住的紫儿,道:“紫儿,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 很快,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我跟金陵天两人了。我摩挲着自己的伤口,心里想着的却是香儿所说的姬婉如是自杀而死的,那么,广为流传的说法——姬婉如是新婚之夜暴毙而亡——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还在想姬婉如的事情?” 我看着这离我不到一尺距离的俊脸,掩下心中的烦躁,笑道:“不知你对姬婉如其人有何了解呢?” 他笑了,仔仔细细的看了我一眼,道:“还在观察。” 见他玩味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是在拿我和姬婉如相似的容貌开涮于我。我冷冷笑道:“夜已经深了,公子是不是该离开了?” “逐客了?”他站直了身体,又笑了笑:“都受伤了为何还要拖这么久?” 看着他要抓我手的手,我蓦地将手收到桌子下面,笑道:“是的,我要逐客了。” 他却仿若没有看见一样,将我的手拉到桌子上方,不顾我的挣扎,状似无意般开口:“不要想着挣扎,以你的武功,根本不够。” 说话间,他已经从怀里拿出来一瓶药粉,均匀的洒在我不小心被匕首所伤的伤口处,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沁入骨髓。这种药粉应该就是传说中治疗外伤最好的清风散了吧?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识货,怎么样,需要本王送你一瓶吗?”他拿着那个小瓷瓶在我面前晃着,就那一刹那,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打算。我笑道:“不就是清风散吗?我也有。” 我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散,轻轻地,一点点的倒在他手上,笑道:“你闻闻看,是不是清风散?” 他看着手掌上的那些药粉,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他纹丝未动的看着那些药粉,直到我以为他已经发现,他才笑道:“你果然很特别。”话毕,他已然低头闻起那药来,瞬间,他便已经倒了下去。在倒下去之前,他邪魅地笑着:“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然而当时看着他的身躯砰然倒地的我,却只顾着在他怀里摸索着帅印的位置,而没有在意他最后说的话。找到帅印以后,我看着这个已经陷入昏迷的金陵天,心中没有侥幸,今天我要逃走,必定是到处壁垒,不会简单的。这个人,他不会那么容易被我这拙劣的手段骗了…… 但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留下来,只会是被他侮辱和死,逃,最多是死,如何权衡,我都要逃! 院落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他们正在闲聊。然而就在我要出手的时候,其中一个侍卫看见了我,然而他却转身拧断了另一个侍卫的脖子,我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这时,那个侍卫拉起我,急道:“小姐,要走了吗?” “什么?”这个人,是谁?我愣了愣,是敌不是友,我点了点头,道:“即刻出城。” “是。” 他领着我,在这别院里游走,时而低头赶路时而飞檐走壁,终于在最后逃离了别院,来到了大街上。我回头看了眼那侍卫,他正在紧张地勘察着地形,见我看他,便跪了下去,道:“罗佑见过小姐。” 罗佑?紫儿喜欢的那人?难道他就是让紫儿帮我的那人?那么,他到底是何身份?我张嘴要问,他却急忙道:“小姐快别问了,咱们赶紧走吧,要是还不走就迟了。” 我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金陵天的府邸,点了点头,便跟着罗佑疾速奔向城外。 然而我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金陵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了我? 到了城门处时,从黑暗中涌出来许多的黑衣人,将我和罗佑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像是领头人的黑衣人看着罗佑道:“罗佑,没想到真的是你!” 罗佑只是冷笑一声道:“我本就是曜日国人,潜伏在大兴国这许久,也是时候回家了!” “哼!”那人冷哼一声后,所有的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 一时间,我们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一处,手上没有寸铁的我,袖中连白绫也没有。抢过黑衣人的一柄长剑,我与罗佑边打边往城外冲去,可这些黑衣人的武功皆是不弱的,他们人多势众,一时间我和罗佑根本寸步难行。 这样的缠斗打到早上也是有可能的,而到了早上,我和罗佑还能出城吗? 渐渐的,疲了累了,而黑衣人却一批一批的涌了上来。我想,金陵天早下过命令了,只要我逃,那就一定会要了我的命吧? 难道我真的要葬身于此? 不,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小姐,”罗佑大声喊我,我回过头,见他已被多人缠住,便过去挑开了一个黑衣人的攻势,这时,罗佑接着道:“小姐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我掩护你。” “不行!” “小姐这样下去我们俩都要死在这里啊!” 我一剑刺进眼前的黑衣人体内,手上有了犹豫。罗佑又在后面说:“小姐你先走,我断后,快走吧!” 隐修曾经也这样说过…… 我坚决不走,一剑剑刺在那些黑衣人身上,不再留情。 然而,下一瞬,我居然被人扛起,冲向城楼,黑衣人在后面追来,身下的罗佑跑得越快。我在他身上不敢动弹,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动,黑衣人就能追上来,那时候我们死得更快! 上了城楼之后,罗佑终于放下了我,他看着一个个也跃上城楼的黑衣人,大笑一声后,道:“小姐,请你回去告诉三公子,他的大恩大德,罗佑下辈子再报答!” 我没来得及反应,他竟已经将我推向城门外,如此高的城楼,以我的轻功,自然不会怎样,可我站在城楼下,看着罗佑的身体却早已被那些黑衣人凌虐了。我忍下心中的悲痛,转身疾走,我不能死,我不能让罗佑白白死掉…… 然而,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因为罗佑死了而放弃对我的追杀,没过多久,黑衣人就已经追来了。我不知路线,只能忽左忽右的乱走,然而,身上的气力越来越少,被香儿刺伤的地方已经泛起了黑色,不禁苦笑:原来金陵天的清风散也是沾着毒药的啊! 最后的诛杀很快就到了,我看着愈逼愈近的黑衣人,全身的罡气就要鼓起,可这一刻,我才知道金陵天的清风散中的毒药已经奏效,而那效用就是封了我的内力……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大兴国城外的野林里吗? 可能是天不亡我,不远处响起的马蹄声,让我看清那马上坐着的白色盔甲,让我知道,救兵来了(未完待续) 第88章 “秋老头,丫头什么时候能醒啊?” “就这两天吧。” “师父,她已经无大碍了吗?” “嗯,不过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散去全部功力的事情,这对习武之人的打击太大了。” “是,徒儿知道。” “唉,那小三子,我们先出去了。” “师父师叔慢走。” 一阵窸窣声以后,有人坐在我旁边,他执起我的手,那手心的温度很熟悉。我告诉自己,不要因为散去的那些武功难过,不要就这样睁开眼睛,浪费他的一番心意,不要总记得那些应该忘记的事情…… 可是我做不到,云舒散去了全部的武功那还是云舒吗?不是了,真的不是了!我攥紧了藏在被褥下的那只手,有些尖利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手,然而却已经不会痛了,我的全部思绪,都转移到了“散去全部功力”上,在我终于悠悠醒转在我想笑着睁开眼睛听他跟我说“你醒了”的时候,我却听见了这句话,会不会太残忍了?! 握住我手的人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然后,他低下头,靠在我肩上,在我耳边说,“云舒,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我们马上就成亲了,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现在醒来,是对他残忍,还是对我残忍? 逍,为什么要散尽我全部的功力?这是我睁开眼睛唯一想要问的事情,你会怎么回答我呢?我不想看你为难,也不想你看我到难过,所以,我宁愿这样沉睡着…… “报!” 身边人站起来走远,小声对着外面,歇了一会才开口:“二哥。” “我来看看云舒。” 我掩下已经游离了失控了的思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我的神经绷得更紧。 “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概就这几天。二哥,谢谢你带着伤还来看云舒,也谢谢你,救了她。” 我能听出来皇甫逍是真心实意的在感谢皇甫珛,也知道那天出现那么及时的人,是皇甫珛。不论他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他都救了我,这是事实。 然而皇甫珛却显然不以为意,他似乎笑了笑,道:“我救她,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用不着谢。” “不管二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是该谢的。” “就算要谢,也应该是她自己谢我,为什么你来代劳?三弟,有一件事情你一直没有弄清楚,那就是,父皇还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不是吗?” 倏地,我就睁开了眼睛,我真的没有想到皇甫珛会在这里提到这样的一件事情,我转头看向他们俩,手臂负伤的皇甫珛背对着我,也挡住了我和皇甫逍的视线,我真的很想看看,皇甫逍会是什么表情…… “这又如何呢二哥?我不在乎。” 皇甫珛的身体显然绷紧了一瞬,他顿了顿才道:“你不在乎,那她呢?她也能不在乎名分的跟着你吗?” “呵,”皇甫逍淡淡地笑了笑,他错开皇甫珛,就要往榻前走来,我却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这时,他说:“她也不会在乎的。如果她在乎,就不会到这里来。” “你……”皇甫珛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道:“你要她一个女孩子无名无分的跟着你,还说她也不在乎?” “二哥你不会懂,如果她在乎,我就跟她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 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 逍,这是你给我的承诺吧? “皇甫逍,她不是属于你的!!!” 皇甫珛终于气急败坏起来,他的怒吼也颠覆了他以往所塑造的温文儒雅的形象。然而皇甫逍却显然不以为意,他执起我的手,坐在我旁边,手指摩挲着我的头发,道:“二哥,我跟你终究是不一样的。” “哈哈!”皇甫珛大笑一声,又顿了顿,才开口道:“如果,她是姬婉如呢?” 牵着我手的人似乎不为所动,然而他握着我手的力道明显重了些,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她是云舒。” “呵!”皇甫珛却也好像跟没事发生一样,可下一瞬就厉声道:“就算她不是婉如,我也不会放手,你记着我今天说的话。” 说完这话,就响起了他的脚步声,可没多会,他又开口道:“等她醒的时候,记得差人告诉我一声。” 帐帘掀起又被重重的放下,身边的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不偏不倚传进我的耳里,接着,他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呢喃道:“不管你是谁,在我心底,你就是云舒,就是我皇甫逍命定的妻子。” 我想睁开眼睛,告诉他,我谁也不是,只是云舒…… 我只会是他皇甫逍的妻子,谁都不可以改变…… 右手被他抬起,一种冰凉的感觉从手指传到腕上,他,该是把一个镯子戴在了我的手上吧? “这个镯子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就当是我向你提亲了,要是你戴上,就代表你答应了……” “报!大兴国告降了!” “我去去就来,等我。” 再也听不见他声音之后,我才悠悠睁开眼眸,眼熟的营帐,是他的营帐。我抬起右手看着那个白玉手镯,发起了呆。哪有这种人,趁人昏迷给人戴上手镯还说那种话的呢?就算是,就算是知道我不会拒绝也不应该吧?想到这里,嘴角不自然的就翘了起来,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 我坐起身子来,想让体内的气息走上一个周期,可一点用处都没有,浑身如被抽走了什么一样,一点气力都使不上来。心中苦笑,我的内功,是被散得一点都不剩了。 榻旁边的营帐上还开了个小洞,亮堂堂的光照进来,我看过去,外面都是面带喜色行色匆匆的士兵们,是啊,大兴国已经告降了,战事,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们要回皇城了。我们,要成亲了。 我笑着摘下腕上的镯子,对着光细细地看了起来。这只玉镯子的成色并不是极好,而且有些地方还带着瑕疵,但手感温滑,必是他随身带着的吧? 宁贵妃的遗物…… 以宁贵妃的出身,她能如此看重一只并不是十分名贵的镯子,那只能代表,这只镯子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你醒了。” 我转过身,看着那个逆光站在营帐门口的身影,因为逆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可以看见他颤动着的睫毛,我伸起手,点了点头,道:“是啊,醒了。” 他走过来,顺势牵过我的手,坐在我旁边,见我手中拿着那只白玉手镯,面色有瞬间的不自然。我好笑地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倚在他的肩上,将手镯拿到他眼前晃了晃,故作疑惑道:“醒来手上就戴着这只手镯了,不知道是谁给我戴上的,逍,你知道吗?” “恩?呃,哦,”,他瞅了我一眼,顿了顿,才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道,“我给你戴上的。” 我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送我手镯?” 我就是要你把我昏迷时说的话再说一遍,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像其他撒娇的女子那样,做着以前觉得无聊但自己做起来却趣味无穷的事情来。 他却对着我的眼睛笑了笑,道:“当时你生辰,我没来得及送的就是这根镯子。” “是这样啊。”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可想想,他也是一个别扭的人,要他在我清醒了的时候说那些话,的确是为难了他。 “恩,不喜欢吗?” 他的眸子莹亮闪烁着,脸上的期待不言而喻。我心中轻笑,点了点头,将手镯套进自己的手上,“喜欢。” 我是真心喜欢,这只镯子,算是我跟他之间的信物了。突然想起当初曾经送给他一只绣着桃花的锦囊,便开口问道:“那只桃花锦囊你带来了吗?” 他看了看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却不甚在意道:“你去拿来,给我看看。” 然而,他却都没有站起,那只锦囊就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愣了愣,这只锦囊,也是他随身携带的吗?他见我如此,只是笑了笑,道:“绣得很好,于是就一直放在身上,没拿下来。” 只是绣得很好而已吗? 我抬眸看着他,手不自觉的抚在他的颊上,轻轻摩挲。这个男人,让我如此感动,除了他,我还能嫁谁?我扑到他的怀里,在他的耳边道:“人家说,女子戴上男子送的手镯,是要圈住一生的。” 他也拥着我的手有瞬间的一滞,然后,小心翼翼道:“那么,你……” “我仍旧喜欢这只镯子,我依旧要收下。” 怀中的人将我抱得更紧,我也更安心地依偎着他,没有了武功又能怎样呢?这个男人用着怎样的心来爱我,我也应当回给他一样的,他愿意随我走天涯海角,那我为何不敢为他放弃其他呢? “云舒,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应该是散去功力的事情吧?我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有些伤感的表情,便笑了笑,道:“你说吧。” 他顿了顿,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子玉出事了。” “……”(未完待续) 第89章 “子玉,死了。” 本来还在笑意在那一刻僵硬,什么叫做子玉死了?我不能理解,子玉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这怎么可能啊! “子玉呢,我要见他。”我说着就要起床,不顾皇甫逍的拦阻,可身上力气实在不够,我下不了床,可是,子玉他……我使劲拍着被子,喊了起来:“皇甫逍这一点都不好笑,你叫子玉来见我,你叫他来见我啊!” “云舒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好吗?”他按住我的双臂,将我禁锢在他双臂围成的圈子里,拧着眉头说:“你离开的那天,商若璃也要跟着去报仇,当时没有人注意到她,只有子玉。过了关口时,遭到围劫,子玉他……” 子玉他就这样死了? 我不再挣扎,转眸看着外面依旧春风灿烂般微笑着的士兵们,我的师弟,就那样离开了? “援兵赶到的时候,子玉已经撑不住了。甚至于,连若璃也……也出了意外。他和商若璃被救回来的时候,子玉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师姐救回来,要商若璃好好活下去。’” 听着他的话,我茫然地抬头,看着皇甫逍,追问道:“商若璃怎么了?” “等你精神好些再去看她吧。”他垂下眼眸,那种表情…… 我想了想,开口道:“子玉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子玉是火化的,遵从他的遗愿,他的骨灰要你带回葬花冢。”他将我拥进怀里,语气里已经全是心疼和宠溺了,“云舒,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好吗?” 眼角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我咬着牙齿,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嘴唇已经被咬破了,可我依然没有忍住,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子玉,那是我的弟弟…… 他那么明媚的笑容,他叫我:“师姐”,他陪我去骊山,陪我走黑森林,为了我来塞外,他为什么就这么死了? 金陵天,我跟你不共戴天! 休息了两天,我才下得床来,由着皇甫逍搀扶着在营帐里绕着圈子。皇甫逍一直没有跟我提武功散尽的事情,而我也没有表现出知道。因为子玉的死,对我的打击还是很大,连日来的梦里,都是那个笑容清朗的子玉,都是我那开心喊我师姐的子玉…… “云姐姐。” 我停下脚步,看着掀起帐帘走进来的阿木,笑了笑,道:“阿木,你来啦。” 他只是腼腆地笑笑,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又看了眼皇甫逍,才走过来扶住我,道:“云姐姐,这几天好多了吧?” “嗯,”我绕到不远的榻前坐下,也将阿木拉着坐下,好几天没有见这个少年了,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淡不可闻的伤疤,眉眼处的坚毅又深了几分。见他的盔甲也跟初次见到时有些不同,我便笑着问道:“阿木升官了吧?” “咳咳。” 抬眼望去,皇甫逍正面色有些尴尬的一手握拳放在嘴旁,样子像极了在咳嗽,可我知道不是。心底暗暗地笑了笑,然而我身边的阿木却开口道:“三哥你怎么了?生病了吗?要不要叫军医过来……” “阿木,”我忍住笑意,拦住阿木的一番“好意”,道:“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阿木又拿眼觑了觑皇甫逍,小心翼翼道:“三哥说,怕你看到我会想起子玉,所以不让我来……” 对上我质询的眼神,皇甫逍的眸子垂下,看了看外面,道:“我还有些事,阿木你陪云舒聊聊天吧。” 说完这话,他转身要走,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愣了一瞬,皇甫逍,我惊叹于你的细心,但是,在我眼里,阿木的存在并不是提醒我子玉的去世,而是告诉我曾经我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弟弟…… “姐姐!” “呃?”我回过头,看着阿木嘟着的嘴,便知晓自己肯定是漏听了什么,只好陪笑道:“怎么了?” “姐姐,我说三哥有些变了。” 阿木的表情似乎煞有介事,凝重认真得很,我歪着头,问:“什么变了?” “以前红懿生病的时候,如果大哥去了,三哥铁定是直接走了,不会嘱咐大哥照顾红懿的,可是刚刚……” 我好笑地看着眼前似乎对那些情愫根本不懂的阿木,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晃了晃脑袋,凑到我耳边悄悄道:“所以,三哥变细心变体贴了!” 阿木一副笃定的模样让我哭笑不得,真不知道皇甫逍听到这番理论会是什么表情,但看阿木有些怯怯的模样,应该不会很“体贴”吧? “云姐姐你不信?!” “我信,我信!”我连忙点头,心中却早已笑翻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抬起头,看了过去,站在营帐门口的人右手依旧缠着纱布。我和阿木同时站了起来,行礼道:“二皇子。” 他挥了挥手,又走近了几步,对阿木道:“木少将,你的操练还有拔营回朝都准备好了吗?” “哦,还缺一些……” “那快回去吧。”皇甫珛的脸色一变未变,仿佛那个赶人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看到阿木偷偷觑我的眼神,对他垂了垂眸,示意他遵命出去。 阿木走了之后,皇甫珛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但他只是坐着,也不说话。然而依旧站在那里的我很不自在。自那天醒过来后,在皇甫逍的陪同下见过他一面,如今单独见他,却没办法坦然了。还记得当时香儿说的那些话,也还记得他那天和皇甫逍的对话,对于这个男人,我无话可说了。 半晌后,他才开口:“身体怎么样了?” 我点了点头,垂下头道:“托二皇子的福,恢复得不错。” 他本要走近我的脚步在那刻就停了下来,仿佛听见他冷笑一声,然后他说:“你跟我要这么客套生疏?” 忍了忍,我还是抬起头,对上他满是探究意味的眼神,心中地叹一声后,道:“二皇子,云舒真的很感激您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 “有多感激?”他扬着眉,自然地扬起一个笑容道:“能感激到以身相许吗?” 我有些怔愣的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以身相许?这不可能。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只是有些羞涩的笑了笑,道:“恐怕不行。” “哦?”他挑了挑眉,正要说话,我已经开口将他的话拦住:“云舒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了。” 与我的故作羞涩的笑容不一样,皇甫珛脸上的笑容是慢慢凝聚起来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笑容,他几次张嘴,也还是一个字没能出口,最后只剩下拂袖而去。 看着他愤然而去的背影,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真的是羞臊交加,千万不能让皇甫逍知道…… 天啊,我到底撒了一个怎样的谎? 然而刚坐下身体就已经被腾空抱起,本就已经晕了的脑袋此时更是缺氧般动不得了。直到他把我放下,我才对着那张俊容真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了。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抬头了。 “云舒谢谢你。” 皇甫逍的声音里有着不可名状的激动,他抱着我的手也似乎在颤抖。心中渐渐平复下来,听见就听见了吧,只是可惜,那只镯子的真实用处他还没有说过。一声低叹,让他遽然将我拉开,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皇甫逍,”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对上他疑惑的表情,我指了指腕上的镯子。他愣了愣,笑道:“这是母妃留给她儿媳的,送给你正好。” “你说什么?” “云舒,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妻子,谁都不可以改变。” 想听的都听到了,他眼中的坚定我也看见了,我满足地笑了笑,靠进他的怀里。这时,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一辈子,我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任由他用全部来换,我也不换!” 那个“他”是皇甫珛吗? 不管那些,我只是单纯要汲取靠着他的温暖。 许久,我们的拥抱才被外面蓦地响起的“报”声分开。 我们走出去时,那是个面色十分慌张的士兵,见我们出来还往后退了一步,才道:“商小姐开始绝食了。” 商若璃?! 我居然把商若璃给忘了! 我转身看着皇甫逍也已经越见凝重的神色,想起那天他跟我说的“商若璃也出事了”的话来,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起来。降临在商若璃身上的灾难又是什么? 皇甫逍也转头看了看我,对那小兵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小兵走后,我才开口问:“逍,商若璃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牵着我的手,往我当初住的营帐走去。 我以为我在营帐外就能听见商若璃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以为商若璃的大小姐脾气会让她情绪失控以至于摔碎她手边所有可以摔碎的东西,一如之前。然而没有,那个营帐死气沉沉,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帐帘是皇甫逍掀开的,可他并没有顺势走进去。我对皇甫逍浅浅一笑,虽然对这营帐有些胆战心惊,但还是走了进去。 与我料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商若璃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虽然苍白,但是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并无大碍。我轻声唤道:“若璃……” 她缓缓地抬头,扯起一个笑容,那个笑容,透着绝望,毫无生气。她说:“云舒,你来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商若璃吗?(未完待续) 第90章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商若璃吗? 显然不是了。商若璃应该是娇弱单薄但永远中气十足的那种,她的不服气她的娇气总是能恰到好处。然而我面前这个对我笑得苦涩的女子,是她吗? 难怪皇甫逍没有进来,因为对于这样蜕变了的一个女子,谁都会觉得难过。 心中低低叹了一声,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道:“你还好吗?” “我不好。”她的脸上依旧是那个透着绝望透着了无生气讯息的笑容,见我表情吃惊,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的身体恢复地怎么样了?” 我点头,但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商若璃那有些惨白的脸上。 “子玉死的时候还有在担心你。”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坦然地谈起子玉,她的眼里有着浓的化不开的哀伤。子玉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如此之大吗? 没有等我开口,她就站了起来,走到榻前,在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刀锋还泛着光芒,刹那间晃花了我的眼睛。我胆战心惊得看着那匕首后对我笑得灿烂的商若璃,她却只是将刀放在手腕上,再不动了。 “多少个晚上,我想就这么割下去吧,一了百了啊。可是在割的那瞬间,我总能看见子玉对我嗔怒的表情。”她的表情很像是在回忆,但眸子里的感伤让我知道,她很清醒。她低下头,接着说:“于是我就割不下去了,也不敢再寻死了,可是,云舒你说,一个女人遭到了这样的侮辱为什么还要活着?” 侮辱?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陷入自己思绪的商若璃,她却莞尔一笑:“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呵呵,我那天,被许多许多大兴国的士兵给侮辱了呀,居然没有人告诉你吗?” 瞬间大脑里一片嗡鸣,被许多许多士兵给侮辱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一个事实,为什么她的脸上还在笑?我心疼起眼前这个女子,她的饱受屈辱,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子玉一句遗言吗? 我走到她面前,抽走她手中的匕首。看着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痴痴的站着,一时不忍,将她的头抱住,我对她说:“若璃,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有很漫长的人生,不要总记得那些,好吗?” “云舒,不行的啊,”她扬起脑袋,两颊各挂着一行清泪,“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场面,子玉满身是血的看着我,手里的剑还不停的挥舞着,这些事情,我怎么能忘记啊,我忘不了的,真的……” 商若璃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了,那件事情有如一场噩梦一样,绕着她怎么也摆脱不了。我知道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没什么比贞洁更重要,而她,却被害死她大哥的大兴国的士兵们玷污了清白,对她一往情深的子玉也为了救她而命丧黄泉,任谁也忘不了。 可是,忘不了就要背负一辈子吗? 我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道:“子玉为什么要你活下来?他不是要你这么没有灵魂的活着,他是要你做回原来的那个大小姐商若璃,你明白吗?” 她点了点头,笑了:“我明白啊,因为明白我才会每天都打扮好自己,跟以前那样做一个美丽的大小姐,我已经在做了……” 我抬起她的脸,有些心痛,可还是要装作痛心疾首:“商若璃,你还记得在皇城的时候你每次见我都是很敌对吗?但是你总是不表现出来,直到那次在逍王府,你对我说,你才是皇甫逍该娶的妻子。那个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并不是现在这个早已失去了灵魂的你!” 她只是看着我,任由眼泪在她脸上泛滥成灾。 我看着她满脸的泪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泪湿的脸上浅浅的绽放出一个笑容,道:“云舒,我只是想见见你,现在见到了,你回去吧。” “若璃……” “你走吧。” 见她已经是一脸坚持了,我终于挪动了脚步,往营帐门口走去。然而在我走到门口时,她在后面叫住我,等我回头,她道:“告诉两位皇子,为我在牧原附近建一幢木屋吧,我要陪着哥哥和子玉。” 我定定的看着她,我了解她的心思,这是一种绝望,这是一种无颜回首的想法。但是,我没有办法拒绝,如果换做是我,我有力气再回去吗?我对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营帐。 刚走出营帐的时候,一滴清泪落在了我刚好抬手遮眼的手上。 天边那圈朦朦的日光,照得一点生机没有。 “云舒。” 我回头,从不远处走来的皇甫逍已经换上了便服,我对他勉强地笑了笑,将手递到他伸出来的手上,道:“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他点了点头,凝神看着我的眼睛,而后伸出一只手来为我擦拭那些泪痕,道:“她怎么样了?” “很不好。”我低下头,缓缓道:“她已经绝望了。如果没有那句要她活着的话,她可能早就已经死了。逍,你应该去看看她的。” 对上我正视着他的眸子,他只是稍稍滞了滞,道:“她连军医都不肯见,你觉得她会见我吗?从她回来那天到现在,她只见了你一个人而已。” 脑中一怔,道:“她不见男人了?所以她虽然住在军营里,却足不出户了?” “是。” 商若璃,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 我沉沉叹了口气,对皇甫逍道:“逍,她想在牧原建个木屋,一个人住。在我们走之间,给她准备好,好吗?” “好。” 皇甫逍跟我肩并肩往回走去,我却总是忍不住回头看商若璃的营帐,却在不经意的时候,瞥见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我的背影…… 离开向宇城的那天,起了大风。所有的衣服似乎都不够暖和了。即使有着暖暖的太阳挂在天边,也无济于事。皇甫逍几次要提我武功尽散的事情,却总被我岔开了,那些武功,散了便散了吧。 正因为已经渐渐冷了,而军中也没有适合我穿的冬衣,于是我一个人坐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我看着那铺着的厚厚的毛毯,蓦地就想起前一天陪商若璃去看那木屋的时候她跟我说得那番话。 许是那间木屋造的她很满意,那天的她,没有提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只是在细细的跟我说着她的计划,要种些菜养些鸡鸭之类。说起那些的时候,她的眼底泛着光彩。 我要走的时候,她拉住我,脸上也凝重了起来。我本还想说几句玩笑话,可还没开口,就被她抢了去,她拉着我的手臂说:“云舒,我以前是认识姬婉如的。” 我顿了顿,等着她说下文,她却是将我的容颜再度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才道:“姬婉如跟其他管家小姐不一样,她总是能给人春风般和煦的感觉。那种感觉和二皇子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看得出来,姬婉如是真正的善良。 因为我执意推掉所有的明的暗的求亲,而让其他的许多闺阁小姐嘲笑我傻。还记得那也是一次聚英会,我被那些管家千金气得躲起来哭,碰巧被姬婉如碰见了,她递给我一块巾帕,对我说:不管三皇子回不回来,我都很佩服你的勇气,而且,真心的祝福你。幸福和感情都是自己的事情,勿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说法的。” 说到这里时,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姬婉如那番话说得只是中肯而已,然而这给一个被所有人否定的痴心女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支持。对着商若璃有些探究的眼神,我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是吗?” “是的,”她略微黯了黯神色,接着道:“因为她善良,我才会在刚见到你的时候对你印象极好,不管你有没有发现。” 我扬了扬眉,侃道:“那后来的印象就差了吗?” 她不过是淡淡一笑:“没有人喜欢会威胁到自己的人的,何况,我从没真正的讨厌你。” 愕然,我心笑,她说的是实话。 “你的右耳后有一道不长的伤疤吧?” 她问的突然,愣了愣,笑着点头。那道伤疤我没有见过,但是,七七曾经很费心的想要为我去掉,因为七七说,那道疤现在问题不大,但是嫁做人妇挽髻以后,会不好看…… 见我点头,商若璃不顾我的疑惑笑了笑,便再不开口了。 想起商若璃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轻轻摸上自己右耳后的那道伤疤,心中蓦地就忐忑了起来。商若璃话中有话,是肯定的。或许,她只是想告诉我,她所知道的我和姬婉如的共同点? 心中越来越见急躁,我掀开马车的车帘,骑着我的乘风的皇甫逍就在旁边。我看着他卓尔不群的背影,本来烦躁的心,这一刻安寂了下来。这时,他也正好回过头来,对我极浅地笑了笑,道:“我们要回皇城了。” 我点头,要回去了。 接着,他张嘴但不出声,但是他的嘴形我能看懂,我在跟我说:“我们回去成亲。” 心满满的被幸福填满,一路的颠簸再不觉得辛苦,而是甜蜜。 可是,冬天快要到了,寒冷的季节更需要热情吧?(未完待续) 第91章 风吹了一路,叶黄了一地。秋日的凉爽早已远去,冬日已经披着白霜款款来了。 大军并没有全部撤离向宇城,毕竟,边疆仍旧需要守军,即使没有了商若驰。阿木已经留守在向宇城,他告诉我,他会照顾好特地为子玉立的衣冠冢,他会善加照顾商若璃,他会让边疆安逸。 前往皇城的只是部分的将领和皇甫逍兄弟,以及我。路上丝毫没有耽搁,在第三天,我们的行程已经到了福银城。 夜里,有人敲开了皇家在福银城别院的门。那是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身材颀长,但脸容全都掩在了那块黑色的笠布里。打开门见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我的确被吓到了一瞬。但他身上的兰花香气有些浓烈,蓦地我就想起了那个给我下了兰熏的人。 我笑了笑,侧过身子,道:“毒圣,好久不见了。” 他抬起一直低着的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便从我让开的空隙里走了进来。 屋内燃着香炉,甚至还点了暖炉。本来就流淌在空气里的暖炉香气与毒圣身上的兰花香气混在一起,竟让人有些许晕眩的感觉。 我给已经自若坐下的毒圣倒了杯茶后,也安静的坐下。 毒圣端起茶杯,但没有喝,只是吹着上面的茶叶,道:“你的武功被废了?” 虽然讶异于他的眼力,但也没有太过奇怪。我被废掉武功,只是因为当时金陵天下的毒太过浓烈霸道,不能才能为之。我轻轻笑了笑,以手支颐,道:“是啊。” “中了清风散和迷音混合起来的毒,是吗?”见我点头后,他负手站起,将头上黑色的斗笠掀开,一张银色面具取而代之。这对容貌的保护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他没有太过在意我的表情,只淡淡一叹,开口道:“用毒的人是高手,救你的人更是高手。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救你的人应该自小习了千息真经的。只有练了这种武功的人,将体内的真气输到你的体内,再辅以绝佳针灸技术,你的毒才能清个七八分。剩下的,自然是要废了你的武功,免去毒发的可能才行。” 我一直以为自己中的不过是清风散里夹杂的毒药,没想到,这些,不过是因为金陵天太熟悉药性了。现在想想,要是秋老爷没有习过千息真经,那我岂不是要魂归九天了?因为不想提及武功被废的事情,也就一直没有细问我中的毒的事情,如今听毒圣说来,还是有些后怕了。想了想,我轻声笑道:“那就是我运气好了,要不是正好有人练过这种武功,那我今日就是一具死尸了。对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千息真经?” 毒圣回过头看了看我,道:“这种武功知道的人很少。练这种武功要七楚之身,还要做好绝情绝爱的准备方能练成。七楚之身已是难找,更何况还要远离女色,呵,太难了!” 如此阴邪奇怪的武功?!果然是闻所未闻,我点了点头,练了这武功的人,应该是秋洛两位老人之一吧?想到这,我突然打岔道:“那如果练这武功的人,动了情呢?” “那他多年练的千息真经就算是白练了。不过这种武功有一个好处,就是重新练就你的筋骨,相当于再世良药啊!” 重新练就筋骨? 耳边突然回想起当时在鸣音涧,他的脸上有着闪烁,他说:“总是站起来了。” 我的手攥在一处,难怪曾经他说他即使放弃了商家的支持也不接受商若璃自然是有原因的,难怪秋老爷会不让他告诉女子假残疾是事情,难怪红懿知道我知情的时候会那么惊讶…… 千息真经! 如果我没有出现,这一切会怎么样? 真是可笑,我是领了任务来“保护”他的,却在不知不觉中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的未知! 那么,现在呢? 他一直瞒我,他从来不告诉我的那些,在这一刻让我情何以堪?! “云舒,云舒,你怎么了?” 我茫然抬首,毒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摇晃着我早已掐出血印子的手。我扯起嘴角,对他笑笑,道:“我没事,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面具外的眉角挑起,他放开我,站直了身子,开口道:“你不是要查青丝引吗?” 青丝引…… 又是一个让我头痛的名字呵! 我点了点头,苦笑在嘴边蔓延,道:“说吧。” 毒圣再度仔细凝视了我一番,才转过身去背着我道:“青丝引是近百年前,从一些很小的部落传到中原来的一种巫术。跟蛊一样,可以种在人身体里,但区别在于,蛊会越长越大,但青丝引只是生在头发里,甚至在设定的一定的条件下,还会被全部剔除体内。” 听到这里,我的身体禁不住的莫名颤抖起来。我看向毒圣的后背,小声问道:“那也就是说,青丝引会有被全部散去的一天?” “是。打个比方说,如果给你种下青丝引的人是将你的头发烧了一截作为药引的话,那可能就要你自己的头发才能散去。” 腾地,我站了起来,冲着毒圣的背影道:“为什么要种下青丝引?青丝引到底有什么用?” 毒圣闻言回头,眼中尽是疑惑。但这段时间的他,似乎韬光养晦了许多,竟一句未问,只是单纯的回答我的问题:“青丝引,可以换去一个人的一切,只要种青丝引的人愿意,所有的都可以换掉。” “包括灵魂,包括躯壳?” 对上我如此尖厉的问题,毒圣愣了愣,道:“这些,我还不清楚。目前调查到的信息已经全都告诉你了。杭义铁和狄公子应该见过三公子了,我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心思早已不在毒圣的话上了。一天之间,我居然就见识到了这样两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奇物。听着其实并不可怕,但,就怕它们出现在自己身边…… “对了,你还不知道杭义铁是谁吧?”毒圣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弯着眼角对我道:“杭义铁就是上次和我狼狈为奸的人。” 狼狈为奸? “毒圣,不许在小姐面前诋毁我!”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似熟悉但显然陌生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男子,除了皇甫逍和狄御,站在右边的那位虽然不认识,但他一脸委屈愤怒的,应该就是杭义铁本尊了。 皇甫逍往我走来,边走边对那三个人道:“你们该回去了。” 往日这个时候,我会极为自然的将手放在已经摆在我面前厚实的手掌上,但此时,我却只剩下了傻傻看着那只手,脑子一片空白。 我们在这边对视,不和谐的气氛第一次在我们之间流转。然而门边的三位却显然没有发现,他们还在互相调侃着,我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皇甫逍摊着的手也许久没有收回,眼底越来越浓的不解…… 皇甫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出去!” 冷冰冰的两个字刚一落地,门口原本还有些聒噪的三人立即合上了嘴巴,悻悻地出去,并且为我们带上了门。 见人已经走了,我转身欲走,却被身后人的铁臂死死拉住,然后,他在我身后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怎么了?我真不知道,但是,我该怎么说? 我不能咒骂千息真经,因为是它,给了皇甫逍健全的双腿。那我还能说什么?散去了多年练就的千息真经,那他的腿,是不是又要变成残疾?皇甫逍,你说为什么? 似乎已经不耐我背对着他的死寂,他霸道地将我拉回到他面前,他的鼻尖也要触到我的鼻尖,清冷的声音再一次沉沉地在我耳边盘旋:“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吗?” 我抬起脸,看着他那双已经染上急色的眸子,惨笑道:“为了我,你甘愿付出那么多吗?你甘愿为一个都要分不清楚自己是谁的人付出牺牲那么多吗?” 他愣了愣,没有立即答话,手上的力道也轻了许多。我顺势后退了几步,却跌倒在地上,我用手拦住他要过来扶我的动作,叫了起来:“你不要过来!皇甫逍,你不可以让我变成罪人,我不想也不愿意做你的罪人!” “云舒……”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了丝丝苦楚,我知道他明白我在说什么,正如我知道此刻他心里的挣扎。眼中一阵酸涩,泪盈于睫,我努力不让滴落。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在泪眼中看他,别是一番模样。我道:“逍,不要一直把你以为的对我比较好加在我身上。不要一直瞒着我那些,因为我一旦知道,就会更痛,就会恨你。” 他紧紧的将我拥在怀里,死死地将我禁锢在他怀里,好半晌他才在我的低泣声中,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是怕你担心。” 怕我担心就要瞒着我吗?逍,你知不知道,我宁可陪着你一道忧心,也不要你一个人扛着那些。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你不知道?我任由他抱着,也任由脸上成串泛滥的泪水:“逍,为什么你不懂我的心呢?” 他的怀抱又紧了几分,似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肉里一样。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已经不复清冷,而是带着些许的恐慌和哽咽:“已经没事了,你相信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我开始挣扎,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实话么?他并没有太过霸道地圈住我不让我挣脱,就如我知道的那样,他对我的感情,包含着尊重。我退后几步后,抬手随便地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泪迹,惨然一笑:“逍,我想去一趟葬花冢。子玉的骨灰还需要带回去。” “云舒……”他开口想要拒绝,但终究忍了回去,只是追问了一句:“你的身体还没有……” “你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回去,比如刚刚的杭义铁或是其他人。” 既然已经想好要回避散去武功的事情,那就不要让它有出口的机会吧。逍,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没有了这样的阻拦。 他凝视了我很久,脸上的哀伤根本没有掩饰。直到我以为他会霸道的将我绑在身边的时候,他才点了点头:“不过,你答应我要回来,好吗?” 答应吗?我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于是,我没有点头,只是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而我的情绪,在他终于离开的那瞬间爆发了,那个如此萧瑟的背影,便是我的皇甫逍么?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起床,也没有去送那些回皇城的将领。皇甫逍却在天没亮的时候来了,他轻手轻脚,躺在我的床上,将脸轻轻靠在我散在枕上的三千青丝上,许久许久,才终于起身离开。那个他枕过的位置,有些湿润。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才在毒圣和杭义铁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开始改道去了葬花冢。 手上的镯子还在碰到车柱的时候,发出清脆叮铛的声响。我掀开车帘,目视着皇城的方向,许久许久。 过了好几天,我才在颠簸不已中到了葬花冢,可是,葬花冢却已经紧紧关上了大门,无论怎样的阵法走法,我都没有办法走进去。 看来如烟不在吧? 没有多想,我拿起装着子玉骨灰的罐子,将他的骨灰埋在葬花冢前一丛早已枯黄了的紫荆花下。却在站起来时,忘记了我该何去何从。 毒圣和杭义铁一直站在我身后,直到我抬步要离开时,才开口问我要去哪里。我茫然地仰着脑袋,看着有些冒牙了的月儿,脑子不经意的跳到了那破败院落里的初眸,笑道:“郦城。” 院落依旧,青藤依旧,石桌依旧,可人呢? 一路上我停不住的想,要是我当初拒绝了那个任务,今天的我们或许还只是陌路吧?那多好啊,他就不用为了我挣扎,也不用为了我,而错过许多了。 可是,若是另外一个女子取代了我的位置呢? 心开始疼痛,我根本没有办法去设想他怀抱其他女子的情景吧? 云舒,你果然还是善妒。 刚到郦城的那天晚上,明月悬空,银灰色的光芒洒在地上,泛着别样的姿彩。我坐在当初夜宿的石椅上,埋下头去,仿佛又回到了那夜一般(未完待续) 第92章 浑浑噩噩之间,脑袋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就是那些记忆,关于那个人,关于那段根本不舍得剥离身体的感情。没有再流泪,只是沉沉的埋着头,不愿意抬起。生怕抬起头,看着的那个方向却没有他,生怕,见到他了,却发现那是一场梦…… 然而总是要起来的,我不能待在这个院落里过上一辈子。 那个方向的确没有他,有的,只是一地的寂寥。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未回头,只是站起来轻声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你在赏月?” 我所料不差,走近我的人是毒圣。他语气中的疑惑很深,我笑了笑,谁能理解这里的赏月于我意味着什么呢?我回过头,道:“只是睡不着而已。” 毒圣的银色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眸子里可以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但还没拦住,他便已经开口:“你真不打算回皇城了?” 还回不回皇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而让皇甫逍受那种苦。我钟情于他,但并不能因此而害了他。或许,他早已准备好为了我放弃他多年休息的千息真经,放弃他好不容易健全了的双腿,但我不可以。他要一双健全的双腿,是有他的目的有他的抱负的,没有理由因为我,而放弃所有! 我对毒圣浅浅笑了笑,弯起嘴角,挑了挑眉,笑道:“我还想跟着你们四处游荡一番的,回皇城可以延后啊。” “你准备延后到什么时候?云舒,躲避不是办法吧?” 毒圣的话如利刃一般刺进我的心里,是啊,这只是躲避,而我能躲避多久呢?我迟早是要面对的,迟早是要做出抉择的。皇甫逍肯给我空间,肯放我离开,不是因为他对我有多大的把握,而是因为他不忍我难过,那我又怎么可以什么都不交代呢? 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我对着不远处的那人凄凄惨惨地敛起所有的笑意,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我不能跟他在一起的,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放弃那许多的,你明不明白?” 他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残弱无力的叫嚣。然而,这却让我有了倾诉的欲望,我看着天边悬着的明月,心里只剩下凄楚:“苍天无眼,他对谁都不公平!商若璃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她受尽那许多耻辱?子玉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他死于非命?姬婉如什么错,为什么要她死得不明不白?皇甫逍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夺去他的双腿,为什么还要我出现在他身边?为什么?!” 人无力抵抗上天,但为什么只能对着自己的命运嗟叹?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鼻翼眼中都泛起了酸涩,但是,眼角无泪。蓦然,我便笑了,“原来,都是注定的吗?” “真没想到,赤发白练不过是一介认命胆小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弱女子。你跟那些市井的弱女子有什么区别?” 毒圣冷冰冰的话语并没有伤害我,只是让我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我是懦弱,我是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才会在这里指天骂天,只是,面对了现实不也只是徒留难过吗?我看着毒圣对着我的带着鄙夷的眼神,道:“那你告诉我,赤发白练,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说话间,一只白鸽飞进院子,飞落在某处,再也看不见。我还以为只是眼花,却发现毒圣的嘴角沁着一抹笑意。然后,毒圣对我道:“他每日飞鸽探寻你的消息,你却到今日,在杭义铁不在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日子,你的心不在焉,都在想什么?” 每日都有的飞鸽传书吗?每日都有…… 我每日所想的那个人,也在每日担心着我,是吗? 那锈迹斑驳的铁门栓被推开,一个披了一生夜色的人走了进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只信鸽。毒圣开口道:“原来信鸽到你那去了,难怪一转眼就飞不见了。” 杭义铁却显然很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毒圣也诧异地看了眼心思已经被拉回来的我,道:“刚刚才飞进院子的,难道不是吗?” “什么?”杭义铁大叫一声,指着自己怀里的信鸽道:“我怕小姐发现,特意去了城外接的信鸽……” 说到这,杭义铁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什么,我心知,我之所以恁久没发现,不仅仅因为我心不在焉,还因为杭义铁刻意瞒我。我只是瞥了眼那两个有些愣住的人,转身走向刚刚信鸽落地的地方。 身后两人也走了过来,后来,在一个角落的极为隐蔽的鸟笼里,看见了那只信鸽,红色的丝绳系在它的腿上,毒圣拦住了要接过去纸笺的杭义铁,我拔下那张不大的纸笺,展开来看,上面只有简单一句话——圣上要见云,请务必安全送其归京。 圣上要见我? “不对啊!” 站在我身后的杭义铁蓦地出声,将我的思绪打断。见我和毒圣回头看他,才嗫诺着不再做声。 我低低叹了口气,摊出手来:“把你刚刚收到的信给我。” 杭义铁犹豫了很久,才将一张纸条交到我手上,那上面只有八个字:京中无事,尔随她行。 那么熟悉的笔迹啊! 如果不是皇上急于要见我,而且已经给了皇甫逍压力,晏衡不会冒这样的大不韪私自给杭义铁来信。皇甫逍,你何必如此?假若我真的再不回去,你当如何?皇甫逍,这些问题,我会当面问你。 再不愿意多想,我只好错开他们两人,走回房间。 第二天,我们便离开郦城赶往皇城了。 心中也散去了不少凄迷之气,我此番回去皇城,只是为了问他几个问题,只是因为皇上急召。即使这是给自己找的借口,但也足矣。 只是不知道,这次入京,又将有着什么,在等我。 经历几天不分昼夜的跋涉,到了皇城外十里坡的时候,我们三人都已经是一脸倦色了。 因为路途遥远,又急于赶回来,我便自骑了匹马。如今失去了内力的倚仗,果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了。见到那个依然开着门的茶寮,我想也未想就下马走了进去,想讨要些休息。 然而,在那茶寮里,我竟然见到了故人,苏澄。 他见到我的时候脸上都是惊讶,我只是对他浅浅笑了笑,便换来他的莞尔。他的身上也是一身奔波后的暗沉,只是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洗。 “好久不见了,苏澄。” 他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将我打量了一番,又仔细瞥了眼我身后的两人,才道:“几个月而已,你怎生会这般憔悴了?” 憔悴是必然的,只是其中原委不好解释了。于是,我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是啊,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听了这话,苏澄显然大吃一惊,蓦地就站了起来,道:“这是为何?!” 我扶住差点被苏澄碰到地上去的茶碗,将满面诧色的苏澄拉着坐了下来,笑道:“因为我在赶路。” 苏澄疑惑地扫了我几眼,才不甘愿地坐下,后又道:“可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会飞檐走壁的女侠,为何会因为赶路而变得这般憔悴?云舒,你有事情瞒着我吧?” 我愣了愣,对送茶水上来的老板娘道了声谢,闭着眼睛喝了一口后,才淡淡道:“苏澄,你把会武功的人都当成神仙了?我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当然是会累的。” 他撇了撇嘴,一时没有说话。我却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杭义铁低声道:“今晚我们不回逍王府,你也不许告诉他我回来了,知道吗?” 杭义铁面有不甘,又看了眼低头沉思的苏澄,开口道:“那我们今晚住哪里?小姐你不能再露宿野外了……” “我们住客栈。” 毒圣了然的看了我一眼,打断了杭义铁的话。 我再回头时,苏澄又是一脸疑惑的模样,见我要开口,忙伸手拦住,一本正经道:“云舒,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吧,为什么秘而不宣地进皇城?” 我讶然,苏澄现在的看事能力明显强了许多。我笑了笑,侃道:“苏澄,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云舒,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见他已经严肃起来了,我也不好再做欺瞒,道:“苏澄,皇上召我,所以我要回皇城。” “喔,”然而转瞬,苏澄又立即尖利了起来,问道:“你和皇甫逍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你一人进京?” “苏澄!”我有些哭笑不得,今天的苏澄似乎有些过于执着了。我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了?”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嘻嘻笑道:“前段时间找了个地方当了一段时间的县官,便不小心染上了这样的习性。” 苏澄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纯粹,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我收起调侃的意思,对苏澄道:“苏澄,既然你也要进京,想办法帮我问问皇上为什么召见我,好吗?” “好。” 那夜,我宿在皇城的一家普通客栈里,一直待在房里没有出门。直到三更的时候,苏澄才找到我,他只带来了皇帝的一句话——明早随百官上殿议事。 风云殿就是曜日国皇宫的议事殿,自古就禁了女子入内,然而皇帝却要我上殿议事? 我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夜色,开始猜测起来,明天,是晴是阴?(未完待续) 第93章 五更的时候,鸡鸣刚响过一遍,初冬的这个时辰自然是乌蒙一片的。 “婉云郡主,您到了啊。” 眼前的和公公算是故人了吧,他笑眯眯地从缓缓敞开的宫门走了出来。手中的拂尘搭在前面,状似要对我行礼了一般。我将他拦住,笑了笑,道:“是啊,和公公可是来接我的?” “是的,请郡主随奴才来吧。”他弓了弓腰,做出请的姿势,侧过身去。 我点了点头,有礼道:“那就有劳和公公了。” 清晨,在一盏并不十分明亮的宫灯的指引下,缓缓往外臣议政的风云殿走去,路上没有见到一个外臣,也没有见到任何座驾之类的,心中正是疑惑时,和公公在前面开口道:“郡主,这个玄义门是今早特意为您来才开的,其他朝臣进殿走的都是正宣门呐!” “哦?”我顿了顿,心里疑云更是丛生,淡淡应道:“云舒受宠若惊,感念圣恩。” “呵呵,郡主如果得了奖赏,也别忘了我们这些奴才们啊!” 我停了停脚步,又跟了上去,只是没有再接和公公的话茬。宫中的阉人们虽然地位不高,但他们所说的话,总是会有一定的原因和目的。那么和公公此言又是因何呢? “郡主,前面就是风云殿了,皇上吩咐过,您只需要直接进去就可以了,奴才就送你到这了。” 和公公停在路边,我抬头看了看那金碧辉煌的风云殿,蓦地就想起了当初皇上在乾清宫召见我的情形,莫非,这次又是给我,和皇甫逍的鸿门宴? 见和公公还站在身边悄然观察着我,我便掩下了那些莫名纷飞的思绪,点头笑道:“那多谢和公公了。云舒先行上去了?” “去吧去吧,郡主别让皇上和王爷等急了啊!” 我转过身,理清思绪,再次低头看了眼苏澄给我送来的金丝烫边的丝绦长裙,鼓足了勇气,迈步上前。 刚走到风云殿大门前的时候,身边宫侍突然响起了传报声:“婉云郡主到!” 我愣了愣,见里面众位着了因级别不同而颜色不同的朝服的官员们早已齐刷刷的回过头来,只好微微笑了笑,挽起裙角,款款走进风云殿,走进那属于男人们的朝堂中间。 直到走到最前方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左右看一眼,便听见首位响起那位上位者依旧浑厚沉稳的声音:“呵,婉云来了。” “是啊,多日没见,婉云可是越发惹人怜爱了。” 接了皇帝话的人是坐在皇帝身边的着了一身凤袍的贵妇,她的头饰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俨然就是皇甫珛的生母当今的陈皇后了。只是,在我印象中似乎还没有那样的荣幸得以见到过母仪天下的陈皇后,那皇后所言…… 我温顺地垂下头,行了一个大礼道:“云舒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 我站起来的时候,左右两道视线已经要让我窒息致死一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来,婉云,到本宫身边来。” 皇后脸上笑意浓浓,似乎见到我真的很是高兴一般。我微垂的眼眸轻轻眨了眨,便乖巧地道了声“是”走了过去。 皇帝与皇后所坐的位置是整个风云殿最高的位置,我即便走了过去,也没有走到最高处,而是停在了下一层皇后的右手边。对上皇后好似充满怜爱的眼眸,我却只在里面看见了生疏。 我看着底下站着的朝臣们,清一色的黑色官帽,红色花翎,应该也有百十来位吧?站在左边一列最前方的是皇甫珛,他没有看我,但是他紧绷了的侧面,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惊讶。与他不一样,皇甫逍一直在看着我,脸上虽然挂着他一贯的清冷,但那眸子里的关心却不言而喻。 “前些日子说的大败大兴国应该论功行赏的事情,众臣们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皇帝透着威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朝堂上立即有了窃窃私语,待过了一刻,方有人站了出来,对皇帝拱手道:“吾皇英明。大败大兴国,那几十万大军都有功劳,要论功行赏,当属二皇子。直到他去了向宇,战事情形才得以扭转。皇上,我曜日国储君之位一直悬而不立,也是大兴国那些边国敢大肆进犯的原因之一啊,所以,臣斗胆请求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吧!” 此话刚一落地,就肯定免不了一大片的响应声。 “是啊,皇上,二皇子多年来勤勤勉勉,允文允武,实乃是太子的最好人选。皇上,为了我曜日国更安稳,还请皇上早日立下立储诏令!” 许多的附和声在大殿中响起,而这些人大多都站在左侧,他们的理由不一而同,总之,一片沸扬。然而,皇甫珛只是依旧侧身而立,对这些要立他为储的事情似乎并不在意。然而,坐在我身侧的陈皇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更加灿烂,她拉起我置于身前的左手摆在她的膝上,轻轻拍打安抚起来,视线却一丝未偏,只是那动作她做来却熟稔无比。 我暗暗皱了皱眉,看了眼下面还在喧嚣着的众人,不动声色的有很多,包括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还有皇甫逍和苏澄。正疑惑还没有异议声出现的时候,那些显然早已按捺不住的臣子们也站了出来,道:“皇上,这次大败大兴国,二皇子作为主帅,自然是功不可没了,但二皇子前往塞外之前,作为督军的三皇子和已故主帅商将军也不在其下吧?” “此言极是,皇上,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论功行赏,而不是立储大事!”一个长相黝黑,面容极长的中年官员上前一步,极为诚恳道。 那些主张要立皇甫珛为太子的大臣们闻言,脸上早已绷得铁紧,煞青煞青的了。但那黝黑官员本就说的事实,他们本就是有些绕题,如今被拉回正题也很正常。 我侧首看了眼皇帝,他的面容一些未改,也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机会…… “皇上,要论功行赏,二皇子就足以立储的话,那么三皇子也可以!” 我仔细看了眼那个第一个站出来说了这样一番话的人,他的神情有些闪躲,显然是冲动之下做的这样一件事情,而他的身后,有几位官员正挤眉弄眼,好似在商讨些什么一般。再看过去皇甫逍,他正看着我,弯唇对我笑了笑。我突然觉得,之所以到现在才有人开口力顶于他,便是因为他事先阻止了的? “够了!”皇帝伸手摆了摆,将那些臣下还要继续说下去的举动,眉峰蹙起,道:“众臣都不曾去过塞外,此次大战谁功比较大,自然是当局人才知道的清楚。众臣觉得呢?” 那些大臣面面相觑后,还是齐言:“皇上英明。” 皇帝点了点头,视线逡巡了一番殿下众臣,接着道:“朕让婉云上这风云殿,就是因为婉云曾在战场待了许久,很多事情,她应该看得比我们清楚。婉云,你说呢?” 我福了福身,垂下头来,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稍稍冷笑道:“皇上英明,不过婉云只是一介女子,即使身处战场,也不一定能比皇上看得清楚的。” “哈哈,”皇帝抚须笑道:“婉云太过谦逊,朕曜日国婉云郡主岂是外面那些女子可能比拟的?哈哈!朕相信婉云此番前往战场,所闻所见皆是不错的!” 我抬首,对上皇帝棕色深邃的眸子,心道皇帝他是真的要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我温和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云舒也就不再推脱了。” “婉云果然大方得体啊,呵呵!”皇后再度牵起我的手,对我莞尔笑起道:“婉云,我曜日国百年来上得战场的女子,除了当年穆家军的穆夫人那样的巾帼英雄以外,就只有婉云你一人了!” 皇后执意如此说来,殿下众臣也开始附和起来,其中一位甚是眼熟的官员道:“皇后所言极是。婉云郡主巾帼不让须眉,风姿又岂会输给其他女子呢?普天之下,能与婉云郡主较之高低的千金们,也只有已故的珛王妃了……” 牵着我的手显然滞了滞,我知道,气氛一时之间又现凝重。我看向皇甫逍,他倒是一脸坦然,但瞥眼之际,却能看见皇甫珛眼底的寒意。 这时,皇后又在我身侧道:“婉云这么好的姑娘,也该做我皇家的儿媳,皇上您说呢?” 心中一震,我立即跪倒殿前,道:“云舒才疏学浅,怎担得起皇后娘娘如此谬赞!” 用这样的自贬以转开皇后的话题,不过是不想继续皇后要我做皇家儿媳的说法。皇甫珛的妻子,我不会做,皇甫逍的妻子,我不敢做…… 咬紧的嘴唇已经有了丝丝渗透的痛楚,眼前的皇后张嘴欲言,她身边的皇帝便按住她的手,笑道:“婉云,你还是给朕和各位大人们说说你在战场的见闻吧?这些,总不会也说不来吧?” 我抬起头来,对上皇帝的视线,他虽然在笑,但看着我的眼底已经带上了某种莫名的情绪了。我愣了愣,知道再也避不过去了,皇帝显然是早已准备好要我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的。但是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要试探我,还是要试探谁? 没来得及多想,我只好点头称是,随即站了起来,垂下眼眸道:“塞外大战,百万士兵浴血奋战,先锋后备环环相扣,战场上瞬息万变,战后防御稍一放松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如此紧张的日子过了那许久,又岂是一句论功行赏就可以说完的?” 殿上众人脸色早已不一样了,有人点头称是,有人摇头叹息,也有人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去看皇甫逍的表情,只是看着苏澄对我鼓励的笑容,心中稍稍松了松,接着道:“战场上,如果有人有了私心,那便是给了敌人乘虚而入的机会。将帅如果做不出正确的决策,百万大军便是一盘散沙,有怎么会有什么用处?如果没有那百万将士供将帅调兵遣将,前仆后继,那将帅即使再过有才,又能为何?云舒斗胆,但云舒的确觉得战场上不分功劳大小。” 如同意料之中的那样,那些大臣听了这话,都已经哗声一片了。我扫了眼他们,挺直了身体接着道:“何况,对曜日国虎视眈眈的又何止大兴国呢?” “微臣认同郡主所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他在开口时还对我挑眼一笑。 “哦?”皇帝依旧不动声色,道:“苏澄你向来见解独到,朕也还想听听你的看法。赶紧说来听听吧!” 苏澄福身道:“是。战场要论谁功高,谁功少,对那些浴血包围疆土的勇士们都是一种侮辱。但这并不是说,将士们就不需要奖赐,而是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煞有其事的准备与商讨。” 眉心有些犯痛,苏澄站出来说话是因为他看见了众臣看我的那些不认同的眼神。但是,苏澄所言比起我,却更是开罪了那些人了。唉,苏澄,你本就不该卷进这样的争论里的。 “启禀皇上,”皇甫逍终于缓缓开口,不顾身后有人阻止,正视着皇帝,道:“儿臣有话要说。” 皇帝的眼角霎间便疏朗了几分,显然他等他的两个儿子开口已经许久。我看着皇甫逍清俊的面容,心中低叹:他果然瘦了些。 场上众人都等着要开口纠我的错,只因为我的话与皇帝的言论相悖,苏澄仗义挺身而出,只不过帮了倒忙。皇甫逍再次开口,虽然不能让我意外,但我总是有些难过,他不是看不出我不想顺着皇帝的话说,只是他不舍得我被那些外臣质疑。 “儿臣认为,云舒所言自有道理。但战场上,孰功孰过,仍旧有着判断的标准。而在儿臣看来,此次大败大兴国,功劳最大的该归于已故商帅若驰。” 皇帝面含笑意,看了皇甫逍好一会,才开口道:“呈西,若驰是你的儿子,你觉得呢?” 一位已经有些蹒跚的老者站了出来,这应该就是御史大夫商呈西,也就是商若璃兄妹的父亲了。他跪在圣驾前,面容已经染上了些许哀戚,道:“老臣代犬儿谢过皇上和三皇子的激赏,犬儿已经葬身战场,还有什么功劳可言?死者已矣,罢了罢了!” 从我来到现在,只有商呈西御史说的话是发乎于情,我低低叹了声,商若驰若在世,会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形呢? “皇上,儿臣也有话要说。” 一直没有开口的皇甫珛终于站了出来,选择这个时候开口,他自有他的原因了。他说:“皇上,商元帅作为一军主帅,严于克己,精于治军,实乃我曜日国将帅之才。他一时不幸,中了大兴国阴谋,更是我曜日国的损失。即使商元帅已经归天,该有的赏赐,儿臣认为切不可少。” 我侧目看向皇上,想来他也该有所反应了吧? 果然,下一瞬皇帝就冲身后的太监总管挥了挥手,不多时那太监就呈上了两封封烫金国书。皇帝站了起来,拿着那两封国书晃了晃,道:“这是延启国皇帝和大兴国迩梵太子送来的国书,各位爱臣可以一阅。” 说完这话,皇帝将那国书递给太监总管,那太监福了福身便拿着国书下去,递交给众臣。 传递阅毕,包括皇甫逍和皇甫珛,所有人的脸上都泛着异色。皇甫珛党下一位官员走到前面,道:“既然延启国和大兴国都愿放下干戈,俯首称臣,我们自然是坦然笑纳了,至于两国都提到的和亲,臣以为,为显我曜日国的诚意,那两位公主都应该许给皇子。” 两个国家的公主?呵!那就是要两个皇子了? “是啊,皇上,我金碧王朝三个皇子,只有二皇子曾经立过正妃,而珛王妃也早已仙逝。也就是说,我朝三位皇子都可以娶和亲公主,就请皇上定夺吧。” 三个皇子,两个要娶和亲公主,而殿上,并没有见过大皇子皇甫正的身影,那除非…… 但是,皇甫逍怎可娶亲?他即便要娶,也不可能是和亲公主! 我拢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握成拳,我早就知道自己善妒,自己根本容不得其他女子,感情,本就该纯粹干净,感情,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众臣莫急。”皇帝扫了我一眼,笑道:“这两封国书都是前两天前后送到朕手上的,经过了两天,朕自然已经考虑好应对之策了。” 众臣愕然,我亦直视着皇帝,连皇后对这番变故也很诧异,但皇后定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淡淡看了眼皇帝。 “父皇……” “父皇……” 皇甫逍和皇甫珛几乎同时开口,脸上都有着焦灼之色。但皇帝显然不为所动,他挥手阻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道:“平庸,念。” “是。”那唤作平庸的总管太监不知从哪抽出一张圣旨,缓缓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大败大兴,朕不甚安慰。今延启大兴两国俯首称臣,并送来两姝和亲,吾曜日泱泱大国,自是接受。朕令:正娶大兴,珛娶延启。因十一月八日乃黄道吉日,特指定该日完婚,并逍与婉云之好事。礼部即日起着手备礼,共襄三子大婚之庆。钦此!” 圣旨毕,所有人都有愣住,我傻傻的将视线看向皇甫逍,与他满面笑容地对视着…… 然而,谁会善罢甘休?!(未完待续) 第94章 “皇上,您昨天还不是这么说的……” “皇后!”皇帝淡淡的扫了我一眼,然后转开视线对愤然而起的皇后道:“那皇后说说,朕昨日是怎么说的?” 皇后脸上蓦地升起一阵惨淡,她蠕动双唇,只嗫诺而不语,随即低头垂眸,但显然,她的视线曾在我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随后归于平寂。 皇帝复将视线移到大殿众人身上,漠然开口:“众卿对这份旨意有什么意见么?” 众臣互窥一阵,俱都福身欲语时,二皇子皇甫珛上前一步道:“父皇,自婉如去后,儿臣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迎娶正妃……” “荒唐!”皇帝站起,稍一甩袖,整个大殿已经鸦雀无声。此时的皇帝,是可怕的。皇帝冷冷地扫了一眼皇甫珛,道:“朕的儿子,怎可为一个女子如此不分轻重?这样,哪还是我金碧王朝的皇子?!珛儿,你给朕好好反思反思,朕命你大婚之前不许出府!” 众臣哗然,我倏然抬头,却正好对上皇帝瞥来的视线,皇帝的嘴角露出一个冷笑,道:“怎么,婉云也觉得朕对珛儿的惩罚太重?” 迫于皇帝如此的压力,我只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皇帝移开视线,我亦移开视线,然而此时,皇甫逍却开口道:“父皇,二哥不过是与珛王妃感情太深,这并不是过错,还请父皇三思!” “他不娶正妃,难道你来娶这公主?莫非,你宁娶公主不娶婉云?” 皇甫逍蓦地抬头,脸上不复清冷,而是带了丝惊惧,刚要开口,皇帝却伸手拦住,低叹一声,道:“罢了,你们谢恩退朝吧。” “皇上,那圣旨……” 皇帝猛地看了过去,让那大臣吞回了后面的话,还吓得面无血色,皇帝再度摇手,道:“朕的圣旨,岂有收回之理?” 我的心中低低叹了口气,与那些大臣一道跪下,听着那些大臣喊着:“吾皇万岁!” 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皇甫逍在看我,我抿嘴笑了笑,知道他在等我,便掀起裙角欲去,然而那个太监却拦在我前面,对我笑道:“郡主,恭喜您了!” “平公公,”我笑了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道:“谢谢您了……” 见我欲走,平公公尖声道:“郡主,皇上请您去乾清宫,即刻呢!” 我顿住,看了眼皇甫逍,回过头,对平公公道:“那请公公稍等片刻,云舒说句话就走。” 不待平庸点头,我已经走向皇甫逍,此时大殿中只剩下我和他,还有站在出口处的平庸平公公了。 看着他已经有些瘦削的脸,我伸手就想抚上去,却还是忍住了。然而皇甫逍却似乎忍不住了一样,将我拥在怀里,不顾一边掩脸遮羞的平庸,我挣扎了一下也安然下来。这时,他说:“我原以为你会拒绝……” 我在他怀里笑了笑,实话实说道:“与其要你娶其他女子,那倒还不如我自己嫁了。” 他笑了笑,说话时吐气的声音全喷在我头顶,温痒舒服:“就只有这样吗?” 我愣了愣,抬起头,道:“皇上要见我,我先过去了。” 说完这话,我就走了,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还有别的吗?我不知道,或许,我还是比较任性的,我还是很自私的…… 乾清宫很快就到了,里面依旧与我初次进去的时候一样,清冷无比。空荡荡的宫殿里,除了桌案前为皇帝磨墨的小太监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 巨大的桌案前,皇帝正站在那里奋笔疾书,见平庸传我来了之后,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垂首继续了。 百无聊赖之下,我又四处张望起来,装扮和上次来是一样的,没有多大的分别。 “婉云。” 皇帝的声音极为冷漠,我一点不觉得他到底多么想要将我娶进皇家,他对我的印象,停留在我上次那么无礼的顶撞上了吧?我微微笑了笑,点头道:“云舒在。” 他伸手拿起手边的一个卷轴,明黄色的绢布明显彰示着这是圣旨,扔给我,口中道:“打开看看。” 闻言,我接了过来,打开来看,可看完时,面色已是惨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大败大兴,朕不甚安慰。今延启大兴两国俯首称臣,并送来两姝和亲,吾曜日泱泱大国,自是接受。朕令:正娶大兴,逍娶延启。因十一月八日乃黄道吉日,特指定该日完婚,并珛与婉云之好事。礼部即日起着手备礼,共襄三子大婚之庆。钦此!” 这分明就是今天在殿上传的圣旨的另一个翻版!不过是,将我许给了皇甫珛的圣旨…… 我抬头看见皇帝正视着我的凌厉眼神,说不出话来。 原来,皇帝早就准备好了两份圣旨,分明是要看我们今天殿上的表现,才决定要将我许给了谁。皇帝,他根本早有预谋了…… “怎么,”皇帝冷冷地笑了起来,道:“看完有什么感觉?” 我弯唇一笑,道:“云舒不敢。只是对皇上的敬畏又深了几分,而已。” “哼,”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背手走来,道:“既然你注定是我皇家的儿媳,就敛去你身上的那些世俗之气吧。” 世俗之气? 嘴角的笑意渐冷,我点头垂眸道:“云舒谨遵教诲。” “很好。不过,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听了这话,我低头看了眼手中未能见世的圣旨,将其放回皇帝的桌案上,道:“没有。” “呵!平庸。” 转瞬,平公公就出现在乾清宫里,跪在地上姿态悲谦,道:“奴才在。” “送婉云郡主到锦安长公主那去,出阁之前请锦安长公主教导礼仪,每日接郡主进宫请安。” 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无波,可冷冰冰的视线却停在我脸上。我的心底却只想笑,既然如此厌恶与我,为何要在风云殿赐婚?只因为你是重情的父皇? “是。”平庸抬头向我走来,道:“郡主,请。” 我扫了眼平庸,抬腿便走。 自出乾清宫,就上了马车,也再见不到旁人,到了锦安府上的时候,才下得马车。 所有的兰花都不再绽放,但满园的绿色和红色相互映衬着,煞是好看。 柳管家出来迎我,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是。 跟着他绕了几绕,来到了当初见锦安的地方,还是那件厢房,可柳管家却只将我送到了楼前就走了。 我自顾自的走了进去,走到那房门前的时候,轻轻敲了敲门,对门内道:“长公主,云舒求见。” “吱呀。” 不多时门就开了,是只着了简单便服的锦安,看容色,似乎有些憔悴。但见我之后,眼底溢出一丝笑意,将我拉了进去,道:“我已经听说了,你跟逍儿,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腼腆地笑了笑,心里满是欢欣。即便大婚之前不能再见他,我也是高兴的,至于其他,我顾不得,也不能顾了。我对锦安再次笑了笑,却在锦安的身后,看见了怎么也猜不到的人——如烟。 见我愣住,锦安笑道:“怎么了,连师父都不认得了?” 我摇了摇头,走到如烟面前,正欲跪下,她却已经拉起我的手,手指轻轻搭在我的脉搏处,面色越来越是凝重,过了好一会,她才叹了口气道:“这个世上,高人还真是不少!” 转而,她又问我,道:“武功怎么会被废了?” 我默然些会,道:“中了清风散和迷音。” “练千息真经的人,又是谁?” 师父熟悉毒性药理,早就知道瞒不过去的,我低垂着头,紧紧咬了咬唇,才答道:“皇甫逍。” “砰!”师父腾地站起,带倒了手边的茶杯,对早已默然不语的我吼道:“你说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逍儿怎么了?”一边的锦安不明就里,将我拉到身后,拦住如烟,轻声问我。 我松开已经咬出痕迹来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云舒,”如烟低低叹了口气,又唤我道:“你的意思是说,逍儿他能站起来,是因为练了千息真经?” 我有些奇怪,但仍旧点了点头。难道如烟这么大的动作不是因为我知道他练过千息真经还嫁他,而是因为心疼皇甫逍么? “逍儿,他没什么吧?” 锦安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如烟,我也巴巴地抬起眼,盯着如烟,只见如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见过真正练了千息真经的人,也就从不知道这样逆天的后果。” “师父!”我惊骇之下,猛然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成婚了,他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吗?” 如烟皱了皱眉,拦住因我的话也激动起来的锦安,道:“你胡说些什么?他不会有事的。不过…云舒,我怕你会受不了。” 我不太明白如烟的意思,只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如烟慢慢开口道:“你听说过青丝引吧?” 闻言,我像脚下生根一般,立着不动,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耳朵处,那里听到:“如果我说你的青丝引,要散去了,你怕不怕?” 果然,果然! 过了好久,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的看着如烟,看到她长长叹了口气,看到她好不容易才开口问道:“子玉呢?” 到这时,我才想起,被我埋在葬花冢外紫荆花下的子玉,眼泪先行流下,我对如烟道:“子玉,死了。”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95章 “你说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如烟,她的表情近似癫狂,仿佛根本不能接受与相信一般。一直我都知道,如烟虽然很严厉,但是她对子玉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如今子玉死了,如烟难过也是当然。我忍着眼泪,将刚刚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子玉在塞外的时候,因寡不敌众……而死了。” “啪!” 我捂住骤然间被袭上的左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如烟,她的双眼充血般对着我叫嚣:“你居然敢拿这样的事情来骗我?子玉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放下双手,我走过去,抱住这个因不能接受事实而浑身颤抖的如烟,轻声道:“是,师父,是徒儿没有照顾好师弟,是徒儿的错,请师父责罚!” 如烟回头看了看我,语未出,泪先流,然后,便是一番悲恸大哭。我从没见过如烟这样,一时间举足无措,只能傻傻地看着师父倒在地上,强忍住哭声叫喊着。 锦安伸手要来扶她,却在碰到她的那瞬间被她弹开,接着,如烟一阵风般站来起来,双眼如注般看着我:“子玉葬在哪里了?” “葬花冢外,紫荆花下。那是他的遗愿……” 说话间,师父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房间里。我茫然地看着因她离去而使得洞开的门,再看向也是一脸茫然的锦安。 过了许久,锦安才道:“那个,子玉,他多大了?” 锦安的脸上有着闪躲,我心中的疑惑越发大了。但现在,我一点要去深究的打算也没有,便老老实实答道:“十七岁。八月生辰。” 锦安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外,呢喃道:“果然……唉!” 我缓缓踱到窗边,看着外面纷飞的红色的落叶,心绪杂乱。甩了甩头,不愿再想,可总有些事情,盘桓在心头,怎么也挥不去。其实毒圣说的没错,我怯懦,我不敢面对现实,可面对了现实又能如何呢? 当青丝引散去那一刻的到来,我该如何应对呢?我终于知道,一个活了十八年的人,顿时发现自己的过去根本不属于自己时的那种空虚感,那种无力。 我想见他,我想靠着他,单单听着他的心跳声就够了。可是我不能见他,我连见了他该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见面只会徒添各自的感伤而已…… “云舒,云舒!” 我回头,冲担心地看着我的锦安笑了笑。她舒了口气般,嗔怪地看着我,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唤了你那么多声都听不见。” 我抱歉地笑了笑,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收起,不再作声了。 “唉,”锦安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伸起右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轻声道:“其实,有些时候,你跟青衣很像。轻衣知道是谁吧?” “我知道,轻衣是宁贵妃的闺名。”我点点头,又戏谑道:“长公主,你说,皇甫逍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要娶我的?” 锦安还在我头上的手轻轻拍了我一下,自己也笑了笑道:“调皮!轻衣死的时候,逍儿还那么小,应该是记不大住轻衣的模样了。” 说到这的时候,锦安明显又伤感了几分,叹了口气,牵起我的手,道:“走吧,去看看我特地为你布置的房间。” 特地布置?圣旨今早才决定了我的去处,那就是说,锦安早就知道我会被送来这里了? 满腔的疑惑在我走进锦安特地为我布置的房间时放到最大,我看着那间干净别致的房间,看着里面随风起舞的帷幔,几乎是脱口而出般问道:“长公主,您早就知道我会被送到这里来?” 她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今早才知道。” “那……” 锦安自己也仔细看了看屋内精心的布置,道:“你应该见到了皇上的另外一份圣旨了,我知道的不过是那两份圣旨的存在而已。之所以提前布置好房间,不过是因为我相信逍儿。逍儿即便在民间生活了那么久,但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和他的父母极为相似的,那就是重情。” 重情…… 就是因为他重情,所以我们得以被皇上指婚,是么? 想到这,我便开口问道:“如若我被指给了皇甫珛,也是要被送到你这里学习宫规么?” 锦安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摇头道:“不,如果你被指给了珛儿,那必然是要送去姬家的。珛儿需要的,不过是婉如的替身。” 婉如的替身?皇甫珛果真有那么重情吗?多少年都能做到念念不忘?有多少是出于愧疚,有多少,是出于歉意呢? 见我沉思,锦安摇了摇我的手臂,道:“当日皇兄跟我说,要用一个早朝来决定你的归宿,我认为不妥,我认为草率。但是皇兄说,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伤了谁他都会不忍心,但他总归要为你做些什么的。” 我略带疑惑地看了眼锦安,很是不信那个对我态度那般的皇帝会有这番言论。然而锦安脸上的认真不容我忽视,我便只好低下头不再说话。 锦安愣了愣,复又笑了笑,道:“你有怀疑很正常,我们的皇上的确是个有些别扭的人。你是如烟的徒弟,或多或少总沾染了些如烟的习性,这便是皇兄别扭的原因。但无论如何,皇兄的眼睛,的确很明亮,所以,他不是给你指了你中意的郎君么?” 如烟?皇上跟如烟认识,我丝毫不怀疑,但是…… 锦安转身欲走,被我拉住后,还端正了颜色道:“不要乱猜,猜了也不要乱说,全当不知道就好。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事。” 乱猜? 我抿嘴想笑,原来我猜的都是真的。 再回神时,屋中便只有我一人了。我寻了暖榻将自己窝了进去。因已是初冬,手边的暖炉正烧得火热。明明已经很暖和的屋子里,我却觉得冰冷。 似乎已经可以料想到以后会怎么样一般,我再也不愿意多动一步。 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云舒,会怎么样,可那毕竟是假设。当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的时候,我该如何? 一坐,便坐到了吃饭时间,丫鬟已经在外面请了几次,可我不愿意动,连应声都没有。次数多了,那些丫鬟也便撤了。 再一坐,就到了晚上。晚饭是锦安命人送进房间的,丫鬟们都出去了以后,锦安就站在那里看着我,面色有些不豫。 我冲锦安浅浅地笑了笑,锦安脸上的冰霜竟全化作了心疼,她走了过来,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道:“怎么了?” 摇摇头,我看了眼送进来的菜色,甜甜笑道:“都是我爱吃的菜。长公主,我们一道吃吧。” 我翻身站了起来,却因坐了太久,腿有些发麻。 “云舒,”锦安在身后唤我,道:“从明天开始,就有宫里的嬷嬷要教你礼仪了,还有一些礼官也要过来跟你说大婚的细节。你会很忙,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希望再发生。” 我低下头,不再动弹,直到锦安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才低声道:“是。” 冬日的夜来得太急,快得我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已经黑透了。我举起自己的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心里瞬间空虚地似乎根本不是我自己的。 “咚咚。” 我再次从暖榻上坐起,桌子上摆着的,是我一点没有动过的饭菜。我对外间的敲门声有些厌恶,总觉得这打断了我的遐思。 外面的人见我没有响应,便继续敲着,不依不饶。我轻轻吁了口气,道:“谁?” “是我。” 声音那般熟悉,我却被震得站在当处动弹不得。我睁大了眼睛看向门的方向,一片漆黑的那边,站着我即将要嫁的那个人。我想见他,可我却不能见他…… 我需要理清思绪,我需要做好,无论我到底是谁,无论青丝引真正散去的那一刻都不会后悔的决定…… “云舒,你睡了?” 他清楚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却让我疲软地想要倒下去。一整天都没有流泪欲望的双眼此刻竟不自觉的酸涩起来,一吸气,眼角湿润。我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子,对外面道:“没有,你进来吧。” 门轻轻被推开,他走了进来,又将门关了起来,才问我道:“为何不点灯?” “唔,”我随意的应了声,找了个凳子坐下,没有再开口。 见我如此,他摸索着来到我身边,蹲在我面前,手缓缓抬起,放在我的脸上。可能是碰到泪水,他怔地要抽回去,我却用手将他的手按在脸上,那种温暖舒心的感觉,我这一天,都没有碰触到。 他低低叹了口气,也没有问,只是用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将我拥在怀里。 这样的温暖,只让我哭得更加恣意,仿佛要全将今天的无助孤寂全都哭出来。 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我窝在他的怀里,哭得畅快。空其中,翻飞的帷幔给这个寂黑的房间凭添了几分幽谧。 直到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才从他的怀里抬起脸,复又蹭进他的怀里,汲取我最为依恋的温暖。他抽回握住我脸的手,将我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后,便要站起来,我伸手拉住他。月光下,我看得见他拧得很紧的眉峰,然后,他低下头,在我满是泪水的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后,轻声道:“我去找个毛巾给你擦脸,乖。” 我松开手,见他为我找到巾帕,拧干,再走来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任性得可怕。 冬日里,这样的凉水擦在脸上有些瑟瑟,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只是笑了笑,道:“水有些凉,要不我去找些热水吧?” 我摇了摇头,坐了起来,对他笑道:“你坐下,我们聊聊天吧?” 他将巾帕拿回去放好,才随意地在我身边坐下,左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右手。我顺势靠在他的肩上,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我才开口问他:“逍,你在想什么?” 他稍稍动了动,让我靠得更舒服,才答道:“我在想,你为什么哭。” 我轻轻笑了笑,仰起头:“那结论呢?” 分明感觉到他握着我的那只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但他的声音竟然还在笑:“我觉得,你不该回来。” 不该回来?就不用指婚了,也就不会哭了? 逍,你怎么会那么傻? 我端正了视线,看着他。他显然有些闪躲,但还是抚了抚我的脸,宠溺地笑了笑。我见他如此,心中更是感动不舍,我反握住他的大手,道:“我不回来,那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嗯?” “我会去找你。” 他的神色中透着坚定,我相信他会去找我,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可是,我真的是一个人吗?不是的,谁都不知道…… 想到这,我低了低头,轻轻倚在他的怀里,问道:“师父说,我中的青丝引,快要散去了。” 身边的人,身体倏地一滞,然后他对我说:“我知道。” 我一点不怀疑他知道,因为秋洛两位老爷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会不告诉他。我的青丝引要散去了,他是早就知道,而我刚刚知道。像我今天这样的矛盾他早就尝试过了,他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也是他要跟我一道承受呢?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啊! 他见我没有说话,便紧紧了抱着我的双手,道:“还记得你生辰那日吗?师父和师叔,特地来告诉我的。” 我猛地抬头,难怪那天的他,有些心不在焉,心事重重!想到这,我又低下头,轻声问道:“如果我不是云舒,如果我早就嫁作人妇,如果我也已经生过孩子,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如果我是曜日国通缉犯,如果……” 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我的嘴,见我终于停了下来,他才极浅的叹了口气,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认定的妻子,知道吗?我不许你自贬,也不许你妄自菲薄。我早就准备好,等真正散去的那天,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能再犹豫吗? 不能。 这个男人,是云舒认定要嫁的,而我,就是云舒! 我抬起头,找到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上去,笑道:“那么,你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陪我到明天早上,好不好?” “好。”(未完待续) 第96章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便醒了。我在他的怀里,轻声唤他:“逍,醒醒。” “恩,我一直醒着。” 他的声音中果真一点睡意都没有,我坐直身体,笑了笑道:“你该回去了。” 一把又将我拉入怀中,他轻声笑道:“再睡一会吧,时辰还没到。” 这话让我羞红了脸,哪是时辰没到,分明是他还不愿意走罢了。忍了忍,我还是安心地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一会。刚刚阖上眼睛,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二十一,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问问而已。” 说话时,我还在他怀中扭了扭身体,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然而他却按住我不安分的身体,道:“你不要乱动。” 心下疑惑顿起,但出于调皮,我竟更加大力的动了起来,一时间,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拉住我,不让我再能动弹,紧紧地禁锢住,过了一会,才有些气喘吁吁道:“云舒,不许这么调皮,乖……” 听见他哄小孩一般的话语,我忍不住想笑:“为什么?” “因为,玩火必自焚。” 说完这话,他自发地笑了,只是抱着我的双手更加紧了。即便我再是粗线条,这个时候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便乖乖地不敢动了。谁都不想,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醒来的时候,他果然已经不在了。身边的枕上虽然没有了热度,但他的气息依存。我嗅着其中的味道,开始起身打扮。 开门的时候,好几个丫鬟都已经端站在外面,见我开门,便涌了进来,为我洗漱打扮起来。 扫了一眼如此大的阵势,我一点不觉奇怪,便配合着坐下,不动。 轮到梳理发髻的时候,一个看似比较大的丫鬟问我道:“郡主是要梳优雅雍容的还是要梳轻灵脱俗的?” 蓦地我就笑了,这两个词用得极好,但是我知道,无论哪一个,都比较会花时间,便对她指了指头发道:“简单些的吧,衣裙也找简约些的,水蓝色的。” “是。” 得了我的意见她们就自发的忙活开了。看得出来她们都是经过一定练习训练的,手巧如此。不多时,我已经被拾掇完毕了,再看一眼特意搬到房内来的全身镜,我对其中那个略施粉黛,一袭水蓝色璎珞长裙的女子,很是满意。 “长公主。” 听到那些婢女们行礼,我急忙回头也欲行礼,锦安将我拦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道:“虽然简单了些,但和你的气势和符合。我们走吧。” “是。” 坐了两顶软轿,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到了皇后的未央宫。再没有很高的阶梯,取而代之的是鎏金异彩的装饰,奢华低迷的宫殿。 我跟着紫色长裙的锦安走了进去,着了一身大红凤袍的皇后已经坐在首位和早已去了的几位宫妃谈笑风生。见我们进来,她立即站了起来,与锦安打起招呼:“唷,长公主怎么会来宫里?” “锦安参见皇后娘娘,众位娘娘。” “云舒参见皇后娘娘,众位娘娘。” 皇后亲自过来扶起锦安,又看了眼我,笑道:“无须这么客气。灵儿,赐坐,看茶。” 落座以后,皇后也回到她的首位,对其他的几位娘娘使了个眼色,另几个娘娘立即站了起来,各自找了借口,很快就退下了。 皇后浅浅抿了口茶,仔细看了看我,笑道:“锦安,你看婉云这孩子和婉如长得真像啊,啧啧,你看看那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锦安看也不看我,捏起一块桂花糕,边吃边说:“是啊,可能真的是老天偷懒造出来的。” “呵呵,”皇后自己干涩的笑了笑,又道:“婉如是珛儿的王妃,婉云也指给了逍儿,看来,老天造得这张脸,都是为了我们皇家。” 我瞥了眼锦安,见她嘴里塞得满是,便将她手边的茶杯递给她,站起来,轻轻笑了笑,答道:“云舒不敢自比珛王妃的,只是得了老天厚爱吧。” 皇后闻言笑得很是畅快,然而下一瞬便黯了黯神色,道:“可惜,婉如已经仙逝了。想起珛儿睹物思人的样子,唉,本宫真是心疼啊!” 我陪着笑了笑,没有答话。 皇后说这些,动的是什么心思,我不懂,也不打算懂。 锦安见我还站着,便将我拉了回来坐下,对首位的皇后笑了笑道:“皇后,我是带云舒来每天觐见您的,难道皇后没有什么要教给她的么?” 皇后怔了怔,笑道:“本宫能教婉云些什么?婉云皇上已经指给长公主指导了,本宫可不敢阻扰呢!” 我扫了眼锦安和皇后,心知她们往年的芥蒂必定结得很深。但这不是我可以擦嘴的时候,我只好充耳不闻。但显然这样也是不合理的,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皇后道:“对了,要调去教导婉云宫规礼仪的嬷嬷本宫已经选好了,长公主今天带回去吧。来人!” 我回过头,三个老妈子走了进来,一个看着和颜悦色,但脸上沟壑已深。一个身宽体胖,一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最后一个黑瘦黑瘦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侧过头看向锦安,锦安在见到这三个嬷嬷的时候,脸上已经升为极度不悦了。她回过头对皇后道:“皇后,宫中难道没有别的嬷嬷了么?” 皇后摊了摊手,故作无奈般笑道:“最近有几个公主要出阁,一些最近当用的嬷嬷都调去了。这三个可是很有经验的,婉云还要挑剔么?” 看这架势,我也知道这是皇后故意为难与我了,但见到锦安即要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低低叹了口气,认命道:“云舒不敢。”说完这话,我还回头对三位嬷嬷点头道:“那以后就有劳三位嬷嬷了。” 身边的锦安重重地拉了我一把,回过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那有劳娘娘了。如果娘娘没有什么教诲,锦安就先带云舒回去了。” “长公主请便。” 皇后一直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满是母仪天下的气势。可我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锦安回头看了那三个嬷嬷一眼,眼中泛过一丝精光,又对皇后笑道:“对了皇后,离婚期只剩下十几天时间,云舒既要学习宫规礼仪,还要去准备大婚,实在会忙得脱不开身,那锦安代她向娘娘请个假,以后早间问安就算了吧?” 皇后的笑滞了滞,道:“难道婉云连学这些东西都会觉得吃力么?我可是知道,婉云是很聪明的啊。” “娘娘,此言差矣。”锦安将我拉到前面,笑道:“您看云舒这么单薄的身子骨,哪能吃得消在这么短的时间学习这么多东西?想当初,婉如可是您亲自带在身边教了两年啊。将心比心,娘娘您母仪天下,心疼小辈,又怎么忍心让云舒每天早上奔波呢?” 我垂下头,忍不住笑意,嘴角飞扬。 “……罢,就如长公主所说吧。” 我接收到锦安的示意,对皇后行礼道:“云舒谢过皇后体恤之恩。” “那,锦安就先下去了。娘娘多多注意身体,我们告退了。” 说完这话,锦安也没有再给我说话行礼的机会,拉着我就出了未央宫,走出不远,还能听见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我侧头看向锦安上扬地很厉害的嘴角,有些不解。锦安见我如此,便让人带着哪三个嬷嬷回公主府,然后对我笑道:“陈皇后年轻的时候一直跟轻衣争,跟当初的冰美人萧淑妃争。轻衣和萧淑妃都不是好争好斗的人,经常被她气到哭,我看不过去,就一直跟她对着干。轻衣死了之后,我依旧没忘记跟她斗,呵!” 锦安说起往事的时候,神采飞扬,眼睛内光芒不断。我知道,锦安也是一个经常缅怀的人。但是,我的不解是因为,既然锦安如此不待见皇后,又为何要我早上如此精心打扮呢?但现在想想,可能是不要让我落下话柄吧? “对了,”锦安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凝重了许多,她问我:“从皇城到你们师弟葬身的地方,来回需要几天?” “多不过十天。如果师父全速的话,可能七八天就回来了。” 锦安转身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复又仔细算了算,才叹道:“看来,你大婚之前,皇室安静不了了。” 她说完这话,就往前走去。我一时没忍住,开口问道:“长公主,子玉是师父的什么人?” 她蓦地回头,先是表情严肃,最后还是笑了笑,道:“徒弟。云舒,我有事要去找皇兄。你跟着她们先行出宫回府,不要多作耽搁,知道吗?” “是。” 然而,即便我多么不愿意多作耽搁,但该遇到的总会遇到,该面对的总该面对。想到这里,我对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我的皇甫珛笑道:“二皇子,好巧。” “不巧,我在等你。”(未完待续) 第97章 “不巧,我在等你。” 我扬了扬眉,似乎有些出师不利。虽然不安在心底迅速扩大,但面上仍然维持着最起码的笑容,道:“哦?二皇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朝堂之上吗?” 他的眉峰蹙的更紧,又走近了些,完全无视了我旁边那些宫女侍女,来到我面前,看着我道:“我说了,我特地来这里等你的。” 他的气焰太过逼人,他的身上,还有着很浓的酒气,已经到了熏人的地步。我皱了皱眉,后退了两步,正欲开口,却被他抢了先去:“怎么,就那么厌恶我了?” 猛地,我抬头看他,他的眼底似乎有着狂涛骇浪。心下惊惧,却不敢再说什么来刺激他,只好敛了笑容,道:“二皇子你……” “叫我名字,叫我珛哥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来抓我。他手上的力道大得吓人,不多时,我的腕上已经青紫了一片。 视线从腕上的异样转到他的脸上,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身边的婢女们早已惊慌失措,可碍于皇甫珛的身份,只敢捂着嘴巴在边上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连脚都迈不开去。此时,我们离未央宫并不远,如果我大声呼喝的话,情势会如何扭转根本无法预测…… “回答我!” 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拧着眉头再度淡淡地看着这个早已不是平常模样的儒雅王爷,想着他如今的失态又有几分是因为我呢?我垂了垂眸,道:“二皇子,这里是后宫之中,请注意您的身份……” “呵!”他扫了一眼四周,本就被吓得不敢动弹的几个婢女因这透着彻骨凉意的一眼,也已经浑身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便是这些动作,已经让皇甫珛满意了一般,他紧紧拽着我的手,往未央宫行去。 心下已然打乱,我打定主意不愿意随行,只好脚下作力。可我的力道,在他如今有些疯狂的状态来比,简直是以卵击石,即使我再不愿意,我依旧被拉着快速闪进了未央宫的侧门。本想让那些婢女们快走去为我报信,然而,我还没有离开几步,未央宫已经走出一排侍卫,将那些婢女带走。 无边的绝望袭来,即便没有多想,我也知道今天,很危险! 一路上,不是没有见到其他人,可毕竟是未央宫内,是皇甫珛生母的宫殿内,所有人,在见到皇甫珛只是恭谨的垂下头,完全无视被强势拉进来的我。 这个时候,我想起,若是我的武功没有被废,皇甫珛又能奈我何?然而假想永远是假想,没过多久,我便被他生生拽进了一个房间,一个显然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房间,一个桌子上有着淡淡灰尘的房间…… 刚进房间,他就将我推倒在地上,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门中间的空隙有着阳光从他的头顶照了进来,我抬手遮眼,已经仰卧在地上的身子,因他疾步跨来而不断后退。在阴影下的他的脸,一种无边无际的寒意在他周身不断散开,一种嗜杀的味道慢慢扩散…… 直到背后已经是桌子时,我才不得不停下后退的动作,抬首看着他不断欺压下来的身体,内心却不再害怕,只是觉得可悲,可悲而已…… 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他身上的酒气已经要将我包围,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畅快,笑得他皱紧了眉头,却不再靠近。 半晌以后,他伸出一只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倨傲和痛楚。 我愣了愣,对他矛盾的眼神有些不解。没有借他的力,我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收敛住所有的笑意,等着他说出他的目的。 然而我再次错了,他已经醉了,醉得那么厉害,怎么还能有理智的举动呢? 没多时,他眼角上扬,手指张张合合,在电光火石间,几步过来,将我搂在怀中。一时间,只觉得脖颈处透着很浓的酒气和挥之不去的热气,惊骇之下,我使劲要将他推开,可缘由男女天生的差别,无论我如何动作,我都推不开他分毫。 毫无选择之下,我只得放弃,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在我脖颈处的呓语一般的行为。 我的身体僵直,无论他怎么动作,我都半分不动,即便,他早已停止了低语,而用他的唇在我脖子上辗转…… 我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一点都不喜欢,可是我推不开他,我抵在他胸上的手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障碍。他那般越矩的行为,我找不到任何办法来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如刀割! 为什么皇甫珛要这么对我?难道是情深所至?呵,可笑的情深! 或许是看见我脸上的灰败和眼中的耻笑,他终于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或许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后退了几步,眼中的痛楚已经蔓延到全身…… 他的离开,带给我的是轻松,因他执拗的拥抱而全身僵硬的我,终于扬起头来看他,毫不闪躲。 皇甫珛脸上的冷若冰霜终于慢慢裂开一道口子,一种沁着透骨凉意的笑爬上他的脸,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可我知道,他在笑。那种笑容,是可以活活将人吞噬的那种,是让人移不开视线,生生被剥夺了思考能力的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这般的抗拒我了?” 这句话,像是从他的牙缝里一个个挤出来的一样,其中的绝望,其中的生冷,那般可怕! 我往桌边再退了一步,一手支在桌上,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本想笑笑,可那笑容实在太过僵硬太过做作,便只好作罢,道:“二皇子,我已经被指给了皇甫逍……” “不!”他使劲地挥了挥手,想要冲到我面前,可总归是忍住了,他对我吼了起来:“你明明知道有两份圣旨的不是吗?你明明知道,你应该是指给我的,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个?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对已经分不清事实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不是这样的。那么多人都听见了,我是被指给了三皇子皇甫逍!至于另一份圣旨,必然作废了,不是吗?” 我的眼神冷冽平静,他的表情癫狂激动。他死死地看着我,一丝都不愿放过我的表情变化那样,一点,都不放过! 许久,他才咧起了嘴,笑了。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问:“其实,你根本不担心到底被指给谁是不是?你早就准备好了跟皇甫逍双宿双栖了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被父皇肯定是不是?” “二皇子,”我再度深深吸了口气,将因他的话语的而产生的惊慌的感觉生生按压了下去,答道:“没错,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早在战场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是皇甫逍的人,那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我也早就知道,皇甫逍他会尊重我,若我执意要离开这个鸟笼一般的皇城,他亦随我而去。你说,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皇甫逍的人?”他的眼中充血,眼神阴翳了几分,本就绷紧了的脸,线条变得更为坚毅。他大笑起来,道:“你明明应该是我的女人,怎么就成了他的?云舒,我告诉你,就算你只剩下尸体,我也绝不会拱手让给别人,绝对不会!”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咬牙切齿那样说出来的了,听得我身上战栗起来。支在桌子上的手指节已经泛白,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不忍伤害,或许,只是因为他救过我,或许,还有真正的不忍。可我的不忍,只会造就我跟他两人的悲剧! 伸起右手,那只白玉手镯安然戴在我的手腕上,那,是皇甫逍向我求亲的信物…… 手臂被人拉住,我被迫抬头,却对上他极致愤怒的瞳孔。眼珠转了转,我对这个男人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敏感的问题,被我这样问起,神经已经紧绷着的他,显然招架不住,松开我的手,眼神飘忽起来。 好一会,我都等不到他的答案,便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刚想开口,他的唇边却漾起了一个笑容,道:“或许我是喜欢上了这张脸,或许我是喜欢上了你身上和婉如一般的恬淡气质,也或许,我是喜欢上了,云舒,你这个人……我的确说不清楚,但总之,我不能让你嫁给别的男人,这会比让我死还要折磨!” 对上他坦然但坚定的眼神,我的手再度攥成了拳头,随后缓缓松开,道:“二皇子,你不是喜欢我,你不过是喜欢上了我跟姬婉如极为相似的那些共同点而已。你不愿意我嫁给别的男人,是因为你自小的优越环境,你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旁落过。因为从一开始,你就以为,我会是你的,我注定是你的。但是,二皇子,这样是不对的,是不可能的!” 本就狭长的眼睛,在听到我这番话以后,极为轻微的眯了眯,他睨着眼神看着我,嘴边的笑意似有似无,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我再不清楚,也不可能比你还要模糊。云舒,你为什么非他不嫁?你告诉我,或许我会死心。” 他会死心,这样的条件虽然对我有所诱惑,但我仍旧清明的理智却告诉我,现在的他,一点都不理智,一点都不清醒,所有的话语都不能作数,然而鬼使神差地,我竟然还是开口道:“因为,我们相知相懂,因为我们心心相印。” “呵!”他冷笑出声,视线极淡地在我身上掠过,停留在我身后洞开的窗户外,仿佛梦呓一般道:“我和婉如也相知相懂,心心相印,可我们终究人鬼殊途,甚至于,她连我的梦都很少入。这便是你非君不嫁的理由吗?你就不怕你跟婉如一样……”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他的表情,与他将我拉拽进这房间的时候截然不同。 一句“我们不一样”已经要脱口而出,可我生生忍住,对他报以相似的淡笑,我转身要走。可没有迈出去几步,他极浅的一句话却让我停住了脚步:“如果,我说我非卿不娶,为什么你就那么残忍呢?婉如是那般残忍的离开,你也是么?” 我想不理不顾的继续往外走,可脚却如生根一般,不愿动弹。我回过头,他侧对着我仰首望天的姿势,让我极易地发现他眼帘处颤动着的晶莹泪珠。 便是那滴泪珠,让我的心颤了一颤,一种揪心的感觉袭来。分明已经觉得脑子开始窒息般的压抑疼痛时,我的指甲将手心掐破,才维持住清明的理智。我对那个站在那里仿若陷入沉思一样的皇甫珛轻声道:“顺其自然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这话似乎极大地刺激了他,他不但疾速回过头来定定地盯着我,那眼中似乎还跟捕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闪烁了一丝光芒。诡异地,他笑了笑,抓住我的双臂,道:“若是我带着你私奔了,将江山给他,会怎么样?一定是皆大欢喜吧!” 皆大欢喜?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当朝最被看好的储君人选,刚刚那句似乎不经思考的话,就是他说的吗?用江山去跟皇甫逍换我是吗?我伸手将他按着我手臂的手推开,后退了一步,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如果你放弃去争皇位,而一意孤行,那到时候损失最大的,还会是你。” “就算他为了江山放弃你,你也不愿意跟我走?” 他眼中的盛怒和极痛两种情绪全都涌了出来,势要将我吞噬了一般,不可闪躲。然而,该说的总是要说清楚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如果皇甫逍为了这万里江山而放弃我,我不会怪他,但也不会回头。但这跟我是否会跟皇甫珛走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情,不可以混为一谈。感情,永远是两个人的事情,跟外人无关。就算这段感情掺和了其他利益等原因,也是一样。 淡淡地,坚定的,我开口:“是,就算他为了这江山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绝对不会。如果我跟你走了,那也肯定是出于要报复他的原因……” “云舒!” 他咆哮起来,一手死死将我拽住,眼中的血丝就像是一把把匕首,恨不得要将我凌迟而死。那张本来极致压抑容忍的脸,此刻全都爆发了出来,就像一只被猎户惹到暴躁的野兽,可怖,可怜。然而,他还是尽量平静下来,将话说完:“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再担心,不再害怕,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已近疯狂的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是,无论如何。” 箍住我手臂的力道重了几分,他的视线势要将我吞噬了一般,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就是婉如,你根本就应该是我的妻子?” 一句话直接刺到我的伤处,我宁愿我是一个农妇,也不愿意我是姬婉如!这样的假设让我好不容易要忽略那一切的决心顿时化为泡沫,变为虚无。他的表情却像得逞了一般,他的嘴唇蠕动起来,仿佛在说:如果是这样,你还要怎么逃脱…… 我呆呆地看着那张本应极致儒雅温文的脸,转瞬笑了起来,开口道:“莫说不是,即便我是姬婉如,我也绝不会再做你的妻子,绝对不会!” 他眼神中的诧异丝毫没有掩饰,一丝丝恐惧闪过,然而,他还是问道:“为什么?” “哼!”我冷笑一声后,道:“世人皆以为姬婉如是因为身子弱而因大婚之日礼节繁琐暴毙而亡,难道珛王爷您也不知道吗?无回涯边跳崖的那个人是谁?蚩尤部落送来的使女,那个叫怜秋的侍妾,你难道忘了吗?” “你……婉如……” 我手上使劲,挥开他禁锢着的我的手,大笑起来,好一会才道:“我不是姬婉如。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甫珛,你要逼我,我定将这事告诉所有人!” 他的表情,却仿佛放松了许多一样,他看了我好一会,却笑了起来:“我一直担心,如果你真的是婉如,当你回忆起那些事情之后会怎么样,似乎现在,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了?” 愣了一会,我再度看向他,他的眼神忽明忽暗,突然之间,他又开口道:“云舒,你要幸福,不管未来会怎么样,我都会祝福你。” 如平地惊雷一般,我震得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我定定地看着他,那本极具占有欲的人,怎会如此转换了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这番话,与我来说,太过舒服…… 然而,他的脸色急遽变化,又是那副极致愤怒的模样,道:“你想要我如此说,对不对?可是云舒,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若真是婉如,便更不可能!” 哈!这才是翻脸如翻书啊!愤怒之下,我刚要说话,身后的门被大力的推开,心中思绪百转,回过头去,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会是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98章 那个人是皇后,一身凤袍与早上见到的时候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或许是看时间太长怕她的儿子做出傻事来,也或许,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但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不会是为了救我而来。她的视线定定的落在红着眼睛瞪着我的皇甫珛身上,存着愤怒。 “珛儿,你在干什么?!” 皇甫珛抬了抬眼,只是看了眼皇后,一言未发,在那满是灰尘的椅上坐了下来,动静很大,像是将自己砸在椅子上的一样。 皇后几步跨了进来,走到皇甫珛身边,眼中是痛心疾首,她捂住胸口,对皇甫珛再度大声吼道:“你怎地这么没有出息?” “母后,”皇甫珛似乎再也没有了波澜,站起来,迫使皇后仰头看他,才顿了顿道:“您一直以我为荣的不是吗?可是,是您,一直在阻挠我,一直在给我压力,是你,害得我现在这么可悲。” “你…你说什么!” 皇后显然被震住,愣了半晌才吼了起来。然而皇甫珛不过是微动嘴唇,笑了:“母后,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您当初做了什么,您自己也应该清楚……”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这个房间里响起,甚至,还有着回声。与皇后的极致愤怒不同,此时的皇甫珛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透着沁骨的沧桑和凉意。 “皇后……” 门轻轻的被敲响,一个略微有些颤抖的宦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扫了眼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的皇后和皇甫珛,便准备开门出去。 “慢着。” 皇后的情绪显然还没有调整好,但是,她的声音至少已经恢复了正常,狠狠地剜了眼站在一边的皇甫珛,往门前方走去,待到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完后,一道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婉云,忘记今天的事情,就当是本宫求你,如何?” 一向跋扈嚣张的皇后在求我? 呵,我掩下冷笑,点了点头,本来也不曾想过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太监,他见皇后打开了门,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三皇子,三皇子要来给娘娘请安,已经在殿上候着了……娘娘……” “行了!”皇后挥了挥手,将站在暗处有些庆幸窃喜的我拉了过去,对那小太监道:“给三皇子看茶,本宫和婉云郡主马上就到。” “是。” 见那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皇甫珛,他却依旧是那个姿势,站着,仰头看着头顶莫须有存在着的什么…… 很快就到了前殿,我跟在皇后身后,从后面走了进去。刚进去的那刹那,背手站在那里的皇甫逍便回过了头,眼底有着极深的担心。一瞬间,刚刚在皇甫珛那里受到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皇后早已恢复了常态,在首座上坐下,也没有招呼我和皇甫逍中的任何一个,只是浅浅抿了口茶,淡淡道:“逍儿回来这么久,这可是第一次主动过来跟本宫请安呐!” 简简单单一句话,似乎就藏着被皇甫逍不重视的千万委屈一般。对于这般的故意为难,我无可置喙,只是对皇甫逍笑了笑,以告慰他,我很好。皇甫逍见我笑后,方将视线转向皇后,道:“儿臣一直被琐事耽搁,还望母后海涵。” “海涵!本宫当然海涵了,逍儿终于是要大婚了啊!” 皇甫逍脸色一丝未变,只是依旧站在那里,仿若根本没有听见皇后的奇腔怪调,身上深蓝色的朝服襟边的金丝花纹有些闪眼。 “只是逍儿,”皇后的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字一顿道:“婉云跟珛儿的婉如长相如此相似,难道说,我皇家的皇子喜欢的都是这样一张脸?” 那一刻,我本只落在皇甫逍身上的视线立即转到她身上,难道,她是在讥讽皇甫逍要娶一只破鞋么?这般的羞辱与我,对她而言,就顺畅了? 皇甫逍的脸色也有片刻的暗沉,但他只是勾了勾唇角,笑道:“儿臣回皇城的时候,只听说过姬家小姐的韵事,倒无缘一见。但是,要说这不同,就是姬小姐红颜薄命,不能和二哥双宿双栖,而我,却能和云舒共度一生。” 没有一句重话,却成功地将皇后气得手指泛白浑身颤抖,看得站在身后的我心生愉悦。看来,我真的是一个自私的人。想到这,我就笑了,笑出声了。皇后眯着眼睛回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门外,对皇甫逍道:“本宫刚刚和婉云郡主讨论书画有些累了,逍儿,你带婉云退下吧。” 闻言,我立即走到皇甫逍身边,任由他立即握住了我的手,一道退下了。 刚出了未央宫,皇甫逍便停住了脚步,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方吐了口气,道:“幸好没事。” 我笑了笑,心间生出一丝感慨。皇甫珛无疑是深爱姬婉如的,但他还是将姬婉如逼死,即使原因我无从得知,但最少,皇甫珛的心里,不够纯粹,而姬婉如却爱得决绝。而皇甫逍待我,却是毫无掺杂,澄澈如洗。所以,比之姬婉如,我是幸福的,不是么? “你在想什么?” 听了他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见这里离未央宫还不是很远,便笑了笑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见他一路毫不避讳的握着我的手,好笑,却窝心。想了想,我问道:“你怎么会去未央宫找我?” 他又紧了紧手上的力度,看着前方道:“我刚刚下朝,便听说你被皇甫珛拉进了未央宫。” 于是有些担心我,所以就去了你很不喜欢的未央宫,要给你很不喜欢的皇后娘娘请安是吗?心中有一刻的紧张,扯了扯嘴角,还是转移开了话题:“你在皇宫里布置了眼线?” 没有任何迟疑的,他点了点头。但不多时,他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对我道:“该做的我都会做,不该做的可能也会做,你……” 我笑了笑,心知他想说什么,便伸手盖住了他的唇,道:“不要问我会不会不高兴,这些事情,我早就准备好跟你一起的。因为相信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就可以了。” 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直到旁边走过的宫侍都诧异地看着纹丝不动四眼相对的我们,我才轻轻推了推他,可却没料到,他会在深宫内院,径直将我拥入怀中,用有些唏嘘的声音道:“云舒,谢谢你。” 话刚落地,我便推开了他,脸烧得厉害,不敢抬头,只有转身往前走去。身后传来一声低笑,随即,他便在后面与我一步之距地跟着我。 直到出了玄义门,我才有些愣住,这么长的距离,为什么我可以不用人带路也走得那般熟稔?我急急回头,皇甫逍的脸上也有着还来不及隐去的疑虑。我第一次真正地从后宫的未央宫,竟然一路顺畅的走到了玄义门…… “逍,我上次去风云殿走得是玄义门……” 太苍白的借口了,连我自己都糊弄不过去,我凭什么去安慰自小在皇宫长大的皇甫逍?玄义门到风云殿和未央宫到玄义门是截然不同的路啊! 然而,皇甫逍却只是笑着将我额上的细发捋齐,道:“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吧。” 没有坐来时的软轿,而是上了皇甫逍的马车,车缓缓地往前驶去,我的脑子却已经乱成浆糊一般了。 “云舒……” “嗯?”我扬起头看着他,见他欲言又止,就笑了笑,道:“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在我额上轻轻吻上,随后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如果,你住在逍王府的话……” 我吃吃地笑了起来:“哪有待嫁的姑娘先住进夫家的?”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可是,若我连这些日子都安然不了,也就不够嫁给他了。皇城一向是风云诡谲的地方,一旦和权势皇位拉上关系,所有的事情都不会简单,这些事情我早有了认知,也早就开始衡量如何去做才算是对的。我不想做他荫庇下的小鸟,而要做他的帮手,不给他添一丝麻烦…… “那让七七去公主府陪你,怎么样?” 一听到“七七”的名字,我便按捺不住,激动起来:“七七回来了?隐修呢,隐修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好。而且……” “而且什么?” 他笑了笑,道:“殷大跟我说,等你过门了再给七七和隐修准备婚事。” 我愣了愣,这便是日久生情了?也好,今天总算是有件好事了。想着七七大大咧咧的模样,便忍不住笑道:“好啊。” 脑中灵光闪过,我眨了眨眼睛,道:“这样吧,你让七七来公主府陪我,让她也在那天出阁。正好,她还可以保护我,这样你就可以不用担心我了……” 说到这,我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可转眼看他,他的眼中只剩下心疼,没有丝毫的吃惊。见我这么看着他,才开口:“我一直猜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为什么不来问我。你那么聪慧,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呢?云舒,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道:“不要说对不起,我一直不问,只是觉得没了武功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没了武功,我就可以全心地要你保护我。你们也只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怪你们呢?” 没等他再开口,马车就要停了,我拉着他的袖子,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让七七赶紧过来,不要让她见到隐修,你也不要告诉隐修七七来了我这里。好吗?” 他的眼角上扬,那里面的笑意简直要将我淹没,随后,他点了点头,便掀开了车帘,将我送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关上之后,我还在笑,摸了摸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心情大好。 七七到的时候,我正在看嬷嬷们示范宫规礼仪,也就是后宫女眷们该有的仪态。她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扫了一眼那三个嬷嬷,脸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掉,脸上马上就染上了担忧,她拉着我的手,道:“云舒,你就是要学这些?”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正想跟她多说些什么,便见她立即将我拉到离那几个嬷嬷甚远的地方,道:“公子跟我说你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让我来帮你。难怪公子说水深火热了……” 对于七七的认知,我有些想要抚额。然而,那句“水深火热”真的是皇甫逍说的?想到以他的性格,在七七面前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有多么有意思,我就想笑。这笑却刺激了七七,她摇了摇我,道:“云舒,我可是特地来帮你的!想想这些宫规,我们这种出生江湖的人要怎么学嘛?!” 学? 我皱了皱眉,就刚刚嬷嬷做的那些,还需要特地来学吗?我松开七七的手,走到那些嬷嬷身边,接过一个嬷嬷手上的帕子,开始重复嬷嬷刚刚做过的动作。一套做完,只看见那几个嬷嬷面面相觑,以及七七张大了嘴巴的情形,心中暗忖:“就这些东西,竟要特地派人来教么?” 七七走了过来,扯着嘴角笑了笑:“云舒,你做的比那几个嬷嬷还要漂亮,看来的确不大难哈!” “嗯。”我点了点头,将帕子递还给嬷嬷,笑道:“我们进入下一节吧,难一些的。” 嬷嬷们再度面面相觑,才不情不愿地开始下面的学习…… 渐渐地,我的动作没有那么流畅漂亮以及熟练了。但是,我的心里却真正的再藏不住紧张,所有的不会不适应不行,只是做给她们看的,而实际上,对于嬷嬷们教的这些,就如我从小在做的事情一样,自然,轻巧…… 一气之下,我将手边的茶杯敲碎在桌上,一手压了上去,将自己的手伤了个鲜血淋漓,吓坏了七七和那几个嬷嬷,闻言赶来的锦安立即下令停了练习。 太医来过又走了,手被包成了粽子般的形状。等七七和锦安都出去之后,我靠在床边,想着皇甫珛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就是婉如,你根本就应该是我的妻子? 我有没有想过? 此时此刻,我无比期望能够睡去,睡了便可以不再想了。可是不行,七七说了,皇甫逍很快就来了…… 可最后,他来的时候,我已经面朝里侧,睡熟了,即便,那是强装的,即便,那是他一眼就能看穿的(未完待续) 第99章 他在我身边,坐了一夜,一夜都没有说话。我丝毫不怀疑他知道我装睡的事情,但是他没有点破,或许他也是知道的,那种不安,不仅我有,他也有。 在快要黎明的时候,我终于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意识混沌之际,感觉到身后温热的怀抱,以及,我很熟悉的气息,紧紧将我包围。 醒来的时候,房间的窗户缝隙中透进来丝丝和煦冬日阳光,斑斑点点的落在地上,桌布上,抬眼看去,空气中似乎还有着点点粒粒的颗粒,在飞舞着,叫嚣着。然而一切都是没有声音的。 我站起来,走到窗户处,打开窗户,迎面扑来的是一阵很清新的凉意,眯了眯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梅树,枝虬盘旋,在瑟瑟的东风中,傲然而立。什么时候,能见到梅花呢?梅花开罢的时候,便是春来的时候,那个时候,漫山遍野就都是粉嫩的桃花了,纷纷扬扬,如精灵般,闯进生命里,再也挥之不去。 其实,自从武功被废了以后,我便真的从骨子里透着轻松了,可也变得多愁善感容易憔悴。即便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戾气与淡然,我的生活,也还是有些乱。 七七进来的时候,我被她手中食物的香气吸引,立即就跳了过去。那是一碗细米粥,里面加了些调料和补品,比如莲子之类。我迫不及待地要接过来吃,七七却一把将我的手拍掉:“没有洗漱便要吃饭,你昨天的利益全白学了吧?” 尽管挑了挑眉,我还是依言去早已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前将自己好好地拾掇了一番,因为手伤,大部分的事情还是七七代劳才完成的。洗漱完毕,七七生生将我按在梳妆台前,为我梳发,上妆。 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里面那张脸,轻声道:“七七,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五更的时候,还嘱咐我给你熬粥,清淡些,但是要补身子的。”七七眼睛都没有抬,随口说来。 我点了点头,五更是要早朝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今天皇甫珛会不会去…… 轻轻晃了晃脑袋,头上的头发在撕扯下,痛了起来,七七对着镜子里面的我,问:“你在干嘛?” 七七的眼睛一如初识时那般明亮,薄薄的嘴唇一旦抿起,便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凛厉。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七七,你们和皇甫逍是怎么认识的?” 对于我的疑问,七七抬起头想了想,方才答道:“在凉城的时候,我们就遇到过一次公子,不过那个时候公子似乎遇到了些麻烦,当时在他身边帮他的是隐修。” 说到隐修的时候,七七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她见我但笑不语地看着她,轻轻咳了两声,继续道:“我跟哥哥出手帮了些小忙,就此别过了。可是,没过多久,我跟哥哥被仇家追杀的时候,竟然又一次碰到了公子,他都没有出手,只单单坐在那里,我们的那些快要将我和哥哥生吞活剥了的仇家竟受伤的受伤,认输的认输了。那一次,我跟哥哥就决定誓死守卫公子,以报他的恩德。” 说到这的时候,七七眼中的坚定和诚意一目了然。我愣了愣,浅浅地笑了。随即,我又问了另一个人:“那罗佑呢?你认识他吗?”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摇了摇头,便状若无意的垂头继续为我梳妆。 看得出来,皇甫逍在回皇城之前,早已布置好了许多,只是,当真全是江湖中人么?贸然入皇城,引起那么多的杀手追杀,想必也早已有人盯着他了。 不多时,七七已经为我整理好了,我便站了起来。虽说七七来自江湖,但良好的家教不难发现,她的梳妆能力早就不输于我了的。 唉,叹了口气,要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挥散。其实我根本无谓要去问这些事情,想这些很可能给我带来不悦的事情,本来离大婚就只剩下十来天的时间了,我何苦还要给自己找些不愉快呢?或许,我做一个快乐的新娘子,幸福地准备出阁才是让大家都能感到欣慰的做法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执着于自己的心一次,我便放纵一次,将这十几天,过成我这十八年来最后的单纯快乐的时光,岂不是更好? 打定主意以后,我便拿眼偷偷觑着七七,她被我盯得实在不自在的时候,便拿起放在一边的盛着粥的碗盏塞到我手里,一股温意从指间透进心里,我拿起汤匙开始细嚼慢咽,状若无意道:“七七啊,隐修是什么时候跟你提亲的?” 七七的脸霎时红透了,嗫诺了半天,方才开口道:“他跟哥哥说的……” “哦,”我放下手中的碗盏,故作恍然大悟,又笑了笑道:“那七七,你喜欢铺张一些的婚礼,还是简单些的?” 听了这话,七七的头都要低到胸前去了,好一阵讪笑以后,才对我的欣然笑意有些恼意,嗔道:“你先把自己嫁了再说,不用忙活我的事情……” “可是,皇甫逍说你们的婚事等我过门再做主意……” 我眨巴眨巴眼睛,直接使得七七又羞又恼地想要扑过来掐我,我一时没躲开,真的有些岔气,这时候,门被敲响,我收起放肆的笑意,往回看去,门已经打开,是锦安。她只是扫了一眼我和七七的脸,才开口问道:“你的手伤了,今天还要练习么?不练的话我就把那几个老太婆赶回去……” “长公主,”我点了点头,笑答:“当然是要练的,如果不练,岂不是要被说成是恃宠而骄了?” “嗯。”锦安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道:“大兴国的公主已经到了皇城别院,延启国的公主也已经要到皇城了。按着习俗,过些天,皇后是肯定要请你们三个陪她逛御花园的,你要有点心理准备,知道吗?” 我笑了笑,对锦安行了一个大礼,用得全是宫规礼仪那一套,道:“我知道了。” 锦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出了门。看着锦安隐去的背影,心神有一阵恍惚,陪着皇后逛御花园?呵! 吃过早饭,便去了锦安特地空出来的一个阁楼,开始跟着那三个长得有些“奇异”的嬷嬷学习那些我耳熟能详信手拈来的礼仪,还装着什么都不大会的样子,这样,才让那三个嬷嬷渐渐地放下心防。 一日下来,很累。 吃过晚饭洗过澡以后,皇甫逍便来了,他捧着我绑着厚厚纱布的手,嘴角溢笑道:“怎么看着像个馒头呢?” 我笑着抽回手,仔细看了看,道:“明明是包子……” 房内只有我们俩人,榻上的香炉一直袅袅生烟。嬉笑下,他将我抱紧,小心翼翼地握着我那不知是包子还是馒头的手,道:“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知道吗?若是那些宫规你不想学,大可以不学,你不需要为我勉强你自己。” 我靠在他的肩上摇了摇头,我要学的,我不能落人口舌,我既然决定要做你的妻子,就一定是做你最完美的妻子。你不需要拖油瓶,我也不愿意,就这么简单。我在他的肩上蹭了半天,怕他不知道我的意思,便开口道:“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难,没有什么威胁,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嗯,我相信你。”他一手抚过我的头发,将我紧了紧,有些轻得笑道:“云舒,你期待么?” “什么?” “大婚。”他将我拉开一些,对着我的眼睛道:“我期待,我恨不得明天就是大婚。” 我笑了笑,借低头来掩饰自己的窃喜和羞涩。抬头时,已经恢复往昔,笑道:“听说两国公主都到了?” 他点了点头,眼中有刹那的冷光,但转瞬即逝。遇上我询问的眼神,他定了定,便笑着拥我坐在床沿,道:“大哥拒婚,已经闹得很厉害了。” 皇甫正? 许久不曾听说过这人的一丝讯息,如今听来,竟是这样的原因。我微微皱了皱眉,道:“大兴国公主似乎已经到了别院,大皇子这个时候拒婚,岂不是要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大哥向来任性惯了,他从来看不会别人眼色,父皇大怒,于他来说不过是千万次中的一次罢了。不过,这次大哥的闹是有计划有目的的,似乎周遭的反应也早已预料到了一般,丝毫不见慌乱。” 听了这番话,我愣住,半晌后才问道:“难道大皇子身后也有人?是谁?” 他侧过来看了看我,嘴角的笑,似乎有些苦涩:“是一个被忽视了很久的人,或者说,大家都想不到他会是大哥的人。” 听着这样的言语,我心知他并不想告诉我那个背后的人是谁,或许,真的会很出人意料吧?索性,我也不再问了,乖乖地靠在他的肩上,闭眼假寐。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如早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一般,我习惯了白天跟着嬷嬷学习礼仪,背着宫规,晚上,静静靠在皇甫逍的怀里,安眠。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在接到皇后邀赏御花园的懿旨时,我万万没想到,赏花会赏出那样的祸事来!(未完待续) 第100章 那天是十一月初一,我想我这辈子很难忘记那天。 早上我醒的时候,皇甫逍正准备离开。他见我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可还是笑着低头为我掖好被角:“醒了?” “嗯。”我呢喃了一声,满足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坐起身来。对上皇甫逍即将要质询的眼神,我笑道:“今天,我可是要进宫陪着皇后和两位公主赏花呢,可不能丢了你的脸,你说是不是?” 他不禁莞尔,伸手摸上我的脸,坐在我身边,将滑到我腹部的被拉了上来,道:“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去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生怕我受了一丝委屈的男人,说不感动是假的。我与他同床共枕那么久,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唇上纠缠而已。只不过,我像是轻易就能被委屈到的性子么?即使我清冷淡漠对那些人不会太过在意,可我毕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我伸手将他的衣领扶好,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可以不去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妯娌之间都是很容易心生嫌隙的,我总不能让两位公主同仇敌忾来痛斥我的目中无人吧?” 他皱了皱眉,站了起来,准备洗漱。 我知道他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心疼我跟着那些人说不得一句真心话的不自在,他知道我喜欢无拘无束,便不想束缚着我。但是,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该还是不难的吧?看着他一径忙碌的背影,也掀开被子,拿过床边的长袄披上,坐在梳妆台前,一手直颐,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好。” 颀长的身形顿了顿,他回过身来,用手捧着我的脸,在我的唇上摩挲。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很快停了下来,随即,他眼中光芒闪烁了几分,道:“如果不喜欢就找借口回来。我不希望你委屈,我不希望嫁给我会给你带来这些,知道吗?” 细细地凝视着眼前这张有着坚毅线条却时而温和笑着的脸容,手指下意识地轻点上去,突然起了玩笑之心,便故作不悦道:“你每天都来公主府,怕是我的名节全都被毁了吧?” 他愣了愣,转而笑了,道:“所以我绝对负责到底!” 面对他的坚定,我有些无奈。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般的反应,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心中低叹一声,抬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似乎已经有了微弱的光透了进来,于是伸手推了推他:“你该走了。” “退朝以后,我会去找你。” 留下这话,他便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其实,我知道,在公主府,知晓他每天都来的除了我和七七,那便只有锦安了,这又何来的毁我名节之说呢?但犹记得,我曾两次对另一个人信誓旦旦地说:我是皇甫逍的女人…… 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烦杂赶出脑海。这时,婢女们已经来到门前敲门,我轻轻打开门,开始一系列冗杂的仪式般的举动——沐浴,换衣,梳妆。 身上一袭水蓝色的无袖对襟长袄,内着白色云锦长裙,外披乳色绒料披风;头上一只款式精致做工精细的白玉簪子,与手上第一次戴在外面的白玉镯子相映生辉,浅描粉黛,轻施脂粉,再看向镜中的那女子,仿若不认识了一般。为我打扮的婢女低声惊呼:“郡主真如天仙一般……”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院外的地上,无论什么都染上了厚厚一层白色,乍看之下,本以为是薄薄的积雪,还来不及兴奋,便意识到,那是白霜而非雪。已经十一月了,皇城还是吝于降雪! 坐上宫里特地派来的华丽鸾轿,我的心一下子也提到了高处。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有些惊惧。莫名的,凭空的,一种不安的情绪从脚底窜到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或许,是该找个借口离开吧? 这个念头自从跃进脑海,就再也不肯散去。心下无奈,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怯了? 鸾轿在未央宫门前停下,门前已经有了两架同样华贵的鸾轿。看来,两位公主来得都比我早。下了鸾轿后,我抬头眯眼仔细看了看那烫金的“未央宫”三字,总觉得那其中泛着不易觉察的红色。 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给我行了礼后,便要将我迎进去。我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款款走进未央宫。 今日的游园,不许带一个随侍,只能只身前来。皇后美其名曰:人多不适合婆媳聊天。 婆媳聊天?呵,那只要皇后跟延启国公主就可以了,又何必要我来呢。 所有的冷笑腹诽在见到皇后以及站在殿内的另外两人,全数咽了回去。我依着那嬷嬷教的礼仪给皇后行了礼,轻声道:“云舒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 “够了够了,呵呵,”皇后已经站在我前面,伸手将我拉了起来,脸上是一片温和笑意。仿佛,她对我这三儿媳有多喜爱。她将我细细打量了一遍之后,才笑着对我身旁的两位公主道:“瞳茵,凌羽,这是我们曜日国的郡主,云舒。” “你就是云舒?” 说话的那个着了大红色长裙的公主,她看我的眼底有着极为鲜明的抵触,而那眼瞳,一如我曾经见过的另一个人,异色。只不过,她的异色,较之她的兄长已经淡了许多。她的下巴尖利,脸蛋似乎只有巴掌大,紧紧抿着的唇,很明白的告诉我,她不喜欢我,甚至,还有着敌意。 “凌羽,你听说过云舒?”皇后似乎很是吃惊,眼睛却不偏不倚的落在我身上。皇后这可是第一次称呼我为云舒,不同于以往的婉云呢!我心中想笑,却还是笑了笑,稍稍福身:“是,我是云舒。” 红衣公主——凌羽只是极淡的再次瞥了我一眼,对皇后道:“有所耳闻,郡主的名声可是响得很呢!” 我收回视线,看着另一个一直沉默着的紫衣公主,微微笑了笑:“这位一定是大兴国的瞳茵公主了?云舒见过公主……” 仿佛很不自在,瞳茵伸手将我拉住,眼底闪过一个极为虚弱的羞涩的微笑,见我看她,头又低了几分,道:“你……” 意识到自己怕是吓着这位公主了,心中不禁就升起了一丝不耐烦,我退后一步,对这位瞳茵公主道:“公主,你没事吧?” “云舒,”皇后在身后唤了我一声,道:“瞳茵生性羞涩,再过几天你们过了门,她就是你们的大嫂,不必这么生疏客套,知道吗?” 后面这话显然不止是跟我说的,我用余光瞥到凌羽的不屑后,微微低头。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跟本宫去御花园转转吧。”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未央宫出来,身后已经跟了许多的宫女侍卫了。我与瞳茵站在皇后和凌羽的后面,看着凌羽在皇后耳边的低语以及皇后被逗笑而有些颤动的肩膀,心下思虑起来。 瞳茵看着生性懦弱,胆小怕事,而她的国家大兴国才刚刚战败于曜日国,她嫁与皇甫正,怕这也是皇甫正拒婚的原因吧?凌羽虽然乖张,但显然,熟于世故,即便还没有学会韬光养晦,收敛光芒,但已经是咄咄逼人之态了,将她指给皇甫珛,无异是如虎添翼一般。 谁说皇家的儿媳不重要?皇帝如此处心积虑的指婚,又怎会没有他的思量?三个被指婚的女子中,唯独我,不带任何背景,单单是一个人而已。其实,皇帝一开始的打算本就是要将我指给皇甫珛的,而将凌羽嫁给皇甫逍,以此,来牵制二子的势力均匀,或者是靠此来考验他们,这些我不得而知。但至少,他改变了主意,却是肯定有另一番思量的。 思绪乱飞,任其驰骋。 然而,转身之际,身边人煞白的面容触目惊心,我伸手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我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她的脉搏处,虽然我不是医者,但若是很大的波动,我还是能看出来的。然而,或许是我检查不出来,她的脉跳很正常,平缓温和。这时,她紧抿的唇有着丝丝泛红,嘴巴紧紧地闭着。无疑,她的模样让我很是吃惊,一个公主怎会这样? 见前面两人都没有回头的样子,我靠近了瞳茵几分,驾着她的手臂,分担了些她身体的重量。不多时,她终于有些缓了过来,只是极为虚弱地对我笑了笑,没有言语。或许在别人看来,我与瞳茵不过是投缘所以凑得近些而已,也不曾前来细问。看瞳茵有些固执的表情,我微微叹了口气,她,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这番模样吧? 到了御花园的时候,我的额上已经沁出了丝丝细汗了。武功被废后,我的力气也小了许多。若是我扶着瞳茵逛完一趟御花园下来,怕到时候躺在地上的,就不只瞳茵一人了。 微微叹了口气,我拉住瞳茵,紧赶慢赶跟上皇后和凌羽的脚步。 御花园中,奇花异草处处皆是,凌羽对那些的熟识显然让皇后有些吃惊,她们婆媳二人便一路探讨着这些,兴致盎然,完全将我和瞳茵扔在身后,没有一丝要回头看看的意思了。 这样,我倒也乐得清闲。心里想着,我转头想扶好瞳茵,却见着她强忍着痛苦执着着看着我的眼,那眼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皇后娘娘,前面那座凉亭好漂亮!” 凌羽蓦然大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她的手指往那凉亭看去。但在我看来,那凉亭实在没有什么出彩之处,若一定要说,也不过是凉亭的两柱之上,都是先皇的遒劲书法而已。只是,凌羽站在这里便能见到那些吗? 此时皇后已经吩咐众人往那凉亭歇息片刻的,她回头的时候,也曾对我跟瞳茵笑了笑,但那个笑里,有几分是敷衍呢?没再理会皇后,我眯着眼睛看了眼凌羽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我要将瞳茵扶好,她却自己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身边的花,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株紫色的,但是泛着深蓝色光芒的植物,它没有叶子,只有花/蕊朝上翘着,最顶端那些红色的花芯,有些灼人的视线。 “这是迷音花。” 这句话是瞳茵在我耳边极快的说过的,而那三个字还是让我浑身怔愣。回神时,她们都已经走远。 到了凉亭之后,很快就有侍女们摆上了鲜美可口的点心,清茶。 “皇后,这御花园真美!” 刚一落座,凌羽便甜甜的开口,目光放肆的在御花园中逡巡着。我本想看看她的眸子落在何处,可瞳茵递过来的糕点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便再也不曾去看凌羽的所指,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凌羽和皇后的对话。 “那边那株紫色的花,我还从没见过呢,皇后娘娘,那叫什么花?” 见她一副好学求知的模样,皇后笑着也看了过去,然而很快,她的眉中便凛厉起来,对她身后的宦官安排了什么,便笑了笑,没有答话。 事情比我料想的还要早发生,不多时,凌羽便面容扭曲,当着皇后的面昏昏欲睡起来,刚一站起,立即就摔落当场。惊骇之下,皇后派人去请御医,随即,让人去将那鹤立鸡群的迷音花抱了过来,冰冷的视线在我和瞳茵身上转了一圈。本以为瞳茵会被吓到,可她的神情却好似比我还要轻松。 御医很快来了,把脉过后,给凌羽喂了一颗药丸后,才道:“启禀皇后娘娘,王妃只是中了极淡的迷音花毒,服了药丸,等醒转了就好。” 听了这话,皇后的眼神不易觉察的瞥了一眼一边的迷音花,方让御医退下。这时,凌羽已经幽幽醒来。皇后立即贤母一般,坐在凌羽身边,拉过她的手,问道:“你怎么样了?” “迷音……娘娘,有人要害我……” 凌羽的语气有些急促,但是她表达得很清楚。有人故意摆了迷音花,有人故意要来害她。我暗暗拧了拧眉,站在皇后身后,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皇后道:“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 “娘娘,”凌羽下意识地拉紧了皇后的衣袖,道:“检查她们身上,我的体质特殊,只要闻了迷音花的香气,随后如若再闻到提炼出来的迷音,就一定会这样,假死过去……” 假死?她那算是假死? 皇后显然已经信了,她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站了起来,袖子翩翩甩过,对着那些奴才们道:“你们身上,谁带着毒物自己交出来,免得本宫动刑!” 奴才们面面相觑,浑身战栗,却没有人站出来认了这样的罪行。她们的表情很丰富,但无疑都是在自我昭示清白。 片刻后,皇后极轻的叹了口气,正欲说话,凌羽大叫出声道:“娘娘,是云舒,是云舒,她的身上有着迷音!我自小就能闻出来这些味道……” “凌羽,”皇后低喝了一声,快速瞥了我一眼,对凌羽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胡说!” “我有,我有,皇后,搜她的身!” 我的眉头已经蹙得很紧,淡淡地看着倚靠在亭中柱子上狠狠盯着我的凌羽,有些无言。这样的苦肉计,不就是要我的命么?凌羽,你不过是要为你哥哥报仇吧?但据我所知,送你来和亲的使者便是金陵天吧! “云舒……” 皇后欲言又止,表情似乎很是为难,但我知道,这正中下怀了吧? 我微微笑了笑,正准备往前踏出一步,以方便搜身之说。然而这时,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将一个小瓶子递到前面,极为细弱的声音传来:“迷音在我这里。” 闻言大惊,我转身看去,竟是孱弱的瞳茵!见我看她,她竟对我微微笑了笑,眼中满是释然。难道,真的是她么?不,不对,若真是她,她不会处处要我提防迷音花和凌羽,她,是在为我顶罪?! “你……” 出声的是凌羽,她坐直了身体,看着瞳茵的眼中透着疯狂和不可置信。 然而,瞳茵只是看了我一眼,道:“花是我偷偷派人弄进御花园的,迷音也是我随身携带的。” “不是你,你为什么要承认!” 我不愿意任何人为我承担什么,她没必要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为我担下这些!然而我的厉声相喝,对她根本毫无用处。她只是抿着唇,鬓间细发在冬风中轻轻飘荡,那情形,仿佛人在下一刻也要倒下。她不顾我的眼神,低低开口道:“我不喜欢延启国的人,所以我想害你,凌羽,就这么简单。本来我是不会承认的,可云舒是无辜的,你不可以随便诬赖人!” 凌羽是彻底被激怒了,她在两个宫女的按压下,依旧激动不已。皇后却只是极淡地扫了我和瞳茵一眼,竟坐了下去,端起茶杯要喝…… 或许,人没了武功,连一些感觉都会迟钝。那一刻,那把匕首,不偏不倚地向我刺来,我却丝毫不察,正是因为我的不察,才会有瞳茵将我推开迎向匕首的举动…… 然而,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瞳茵紫色的衣服上染上了血色,竟成了乌黑一片。我茫然的回头看了眼已经跃了出来拦住凌羽匕首的皇甫逍,以及缓缓步入凉亭的其他众人。 那些人我都认识,皇帝,三个皇子,以及迩梵和金陵天。对于眼前的情况,他们显然也吃惊不少,金陵天见了自己被皇甫逍制住动弹不得的妹妹,眼中只闪过失望和狠戾,而迩梵见了倒在血泊之中的瞳茵却仿若未见一般,执着地看着我。 皇甫逍将不停叫嚣着的凌羽交给侍卫,走了过来,他轻轻地扶着我的肩膀,轻声道:“云舒,你没事吧?” 我回头看了眼她,终于挪动脚步,走到瞳茵身边,我低头唤她:“紫儿……” 她极其微弱地笑了:“小姐,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我是紫儿,我不是公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我搀扶着她,将她的头放在我的手臂上,眼泪不可抑止的落下,然后,我听见紫儿虽然艰难但说得异常清楚的一番话:“罗佑死了,他为了救你,死了。我不怪他,也不怪你,真的。后来王爷要我代替公主和亲,我答应了,我希望,到了曜日国能见到你,告诉你,罗佑死得其所……” “紫儿,紫儿……太医,太医……” 手臂被拉紧,紫儿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本来就是要死了的。我刚到皇城,就有人来给我易容,是那种生生把脸换成别人的脸的那种,很痛,可是,王爷很高兴,连曜日国的大皇子也高兴。可是,我快痛死了。王爷说,若是不配合,就直接杀了我,看我我还没见到小姐,我不能死……” 紫儿越来越语无伦次,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涣散,只是,她还有一句话,我知道她一直在说:“罗佑为了救小姐死的,紫儿也愿意……” 轻轻阖上了早已没有气息的紫儿的双眼,我将她平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和亲,这就是和亲的真相! 迩梵早已面无血色,皇甫正亦是。我淡淡地瞥过去,没有说话。皇甫逍走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攥成拳头的手,一股热量传了过来。抑制不住的,我就想靠下去,可是我知道,不行。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也已经是盛怒了,他大声质问起来。皇后却只是颤了颤,站了起来,轻声道:“这与臣妾当是无关的吧,要怪,只怪大兴国和亲的诚意!” 此话才刚刚落地,一道身影轻轻落在我身边,我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模样,不修边幅。刚一站定,也不管周围有些什么人,便开口对早已目瞪口呆了的皇后道:“那十七年前,轻衣的死,与你有关吧?逍儿的腿,与你有关吧?我被怀疑最后被迫远去,与你有关吧,陈皇后!” “如烟……”!(未完待续) 第101章 “如烟……” 皇后的脸,自从如烟出现,便早已惨白。她颤着手指指着如烟,一脸惊恐。而如烟身后的皇帝,那健壮的身体竟也猛地一震,再也不肯移开视线。 如烟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皇后微微笑了,那笑,我太熟悉。那是急怒的征兆,那是嗜血的征兆。 茫然失措之下,我只得拉了站在身边的皇甫逍。然而,他的表情也很凝重,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另一侧的师父如烟,对我的拉扯不为所动。呵!多少年来的旧仇怨立即就要水落石出了,他一定会期待。 现在,在其他国家的两个皇子面前,难道真的要算一算十七年前的旧恩怨么? 蓦地,皇甫逍回握了我的手,用他一径清冷的嗓音,道:“来人,送两国皇子回别院休息,切勿打扰,贴身保护。” 金陵天一脸冷笑,对即将到来的软禁似乎不以为意。迩梵的脸色早在紫儿倒下之时,就已经惨白如纸,此刻,不过是将视线转到皇甫正身上,狼狈为奸的真相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昭示了! “父皇……” 皇甫正怯懦着开口,却换不回皇帝的片刻回眸。反而是皇甫珛坦然地上前一步:“请大皇子去珛王府做客,要静养修心,谢绝见客。”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皇甫正软禁在了珛王府,皇甫正仿若吃了鱼骨头,梗在喉头处,想说却说不得。 很快,皇甫正与迩梵金陵天便被请下去了,整个御花园的凉亭中只有我们几人。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仿佛飘在空中:“有什么事情,去乾清宫说吧。” 语毕,他率先离开凉亭,如烟只是极轻地瞥了眼皇后,随即拉起我的手跟着皇帝而去。因为我的手本就与皇甫逍的手牵在一处,这一拉扯,皇甫逍也跟着走了,再回头,只看见皇甫珛搀扶着皇后,缓缓跟来。 乾清宫中。 皇帝将所有人全都看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如烟身上,沉声道:“逍儿,珛儿,云舒,你们都下去!” 如烟又紧紧拉了拉我的手,笑道:“云舒是我的徒弟,我要她留下来。” 皇帝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冲皇甫逍和皇甫珛两人做了个手势,他们俩人即便再怎么不愿,也还是退了出去。我本想再看一眼皇甫逍,奈何手被抓得太紧,视线只要有一丝偏离,如烟便会加重手上的力道…… 乾清宫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奢华得冷漠,仿若不是人间之地一般。 此刻,皇帝站在对面,那张一直威严尊贵的面容在见到如烟的那刹那,终于沧桑了起来。皇后倚在一根白玉柱子,极力要维持住她的镇定,然而,那早已失神了的眼眸,也没了生气。 就这样两个人,要如何面对盛怒之中的如烟? “如烟……”皇帝幽幽开口,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如烟,眼中尽是痴迷:“你终于回来了。” 如烟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全是媚色,她的莞尔,只是针对这英明神武的皇帝的毒药。她看了眼皇帝,在虚浮的视线中竟也掺杂了无尽的痛楚,轻垂臻首:“是啊,我回来了,我回来报仇!” 此话落地,皇后好不容易站直了的身体顿时一软,好似又要倒下去。皇帝脸上一怔,嘴唇翕动,一语难出,只是看着如烟,眼中的情丝怎么也忽略不掉。 如烟是回来报仇的,只是不知,她是为了宁贵妃,是为了皇甫逍,是为了子玉,还是为了她自己放逐那么多年的仇?拉住我的手的力道轻重交替,汗水粘腻。如烟此次回来,怕也是没有准备好吧? 半晌之后,皇帝才开口道:“如烟,负你的人是我,你要怎么报仇,只管冲我来好了!” 皇帝自称“我”,这便是说明了,如烟在他的心底是不同的吧? 如烟的身子猛地一颤,轻咬薄唇,道:“负我的何止你一人!陈芳,难道你不欠我?” 皇后在如烟如此狠戾的注视下,怔愣了片刻,却轻轻淡淡的笑了起来,她站直身体,往前走了一步,看了眼皇帝,道:“皇上,那么多年来,您的心里一直只有如烟这个妖媚,是不是?” 如烟气得已经要甩手过去,我死死地拽住如烟的手,轻声道:“师父切勿轻举妄动啊!”皇后此言,不过是要激怒皇帝激怒如烟罢了,如若她得逞了,也不过是要一种更快更简单的死法了。 皇帝皱了皱眉,又看了眼如烟,没有答话。 “哈哈!”皇后仰首大笑,道:“皇上,就因为你冷落后宫三千妃嫔,而独宠宁轻衣的家婢才使得后宫众人联手要除去这个媚惑皇帝的贱人!” 后宫争宠是亘古不变的斗争,一直只有妃嫔间的相互争斗。而我眼前的皇帝却喜欢上了身为侍婢的如烟,这只会给如烟带来灭顶之灾。我转身看着浑身哆嗦着的如烟,她的眼底是汹涌的恨意。 皇后如此一举,早已将皇帝也逼到愤怒,但他伸起欲掌掴皇后的手还是垂了下去,只换成了低低一叹。 皇后愣了愣,还是继续嚣张地笑着。自如烟出现在御花园,她就已经方寸大乱了,现在,更是索性妄为一次了吧!她指着如烟道:“你要回来报仇?报什么仇?若不是宁轻衣和锦安一路阻挠,你觉得你的孩子还能留着?如烟我告诉你,不要太自视甚高,我只是不愿意太早和宁轻衣反目,否则,我要剜了你的双眼,剖了你的肚子,也没人挡得住!” 这话好似平地惊雷一般,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我看了眼皇帝,他的表情是那般不可置信,显然关于如烟的孩子,他是第一次听说那样,他微微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孩子……” 见了皇帝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如烟才笑着缓过神来,道:“是,我应该感激陈皇后您手下留情,留住了我的孩子。可是,若不是如此,你觉得当年我会放过你吗?陈皇后,有手段有心计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 “够了!” 皇帝沉声喝道,眼神中已经多了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他定定地看着如烟,问道:“我们的孩子?他在哪里?” “在哪里?”如烟失笑,眼珠溜圆,却没有了一丝生气,她随意地指了个方向,道:“西方在哪里?我的子玉,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了……” 子玉,果真是如烟的孩子啊! 皇帝没有再开口,但拧紧了的眉和随即黯了下去的眼神,没了往日的威严,那只是一个痛失亲子的父亲罢了! 可这里的另一个人,却不肯善罢甘休。皇后尖声笑着走近过来,道:“你的儿子死了?那这十几年来的躲藏,还有意义吗?” “陈芳!”皇帝蓦地开口:“退下!”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显然不依:“皇上,您没有资格怪我,我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的儿子,所以我利欲熏心不折手段。萧淑妃当年病逝是为了给她的儿子找个依靠,宁轻衣的死,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痛,也是为了她的儿子!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最受宠的三个女人都为了自己的儿子或死或疯吗?因为她们都得不到你的心,一个留不住皇帝的妃子,能做的是什么,就是要保住她的儿子!” 这样一番话太可怕了,可怕地连皇帝都要站不住了。可皇后似乎意犹未尽一般,看着如烟瞬间惨白了的脸,继续笑道:“怎么,不能相信?宁轻衣对你是好,可你抢了她的丈夫,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威胁到她的儿子……” “皇后!”我跪了下去,松开如烟引以为力的手,打断了皇后的话,抬起头对一字一顿道:“请皇后三思。” “三思?三思什么?”皇后似乎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俯视着我道:“怎么,怕我说了什么伤害了你的师父和皇甫逍?哈!别忘了,今天要回来说这样陈芝麻烂谷子事情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道貌岸然的师父!” 我深深吸了口气,皇后的话即便全是真的,也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坦然地看着对我笑得好似畅快无比的皇后,轻轻开口道:“云舒不是为了师父才说的,皇后,您说您做这一切是为了二皇子,那么如今您这么乱说一气,对他有利吗?你要让他怎么以您这样的母后为荣?请为二皇子三思吧,皇后。” 后宫之中,一个失宠的女人,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她的儿子,一如皇后此刻陷入沉思的表情。 如烟在我的身侧轻轻唤道:“云舒…你对得起我么?” 那声音仿佛漂移天外,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如烟……她只是为了一个真相,我却为了我的私心,而阻止了皇后继续说下去,我在最关键的地方让皇后噤了声。我让如烟想要知道的真相,再也说不出来…… 我回过头,看着如烟看着我仿佛平静如水的脸色,嗫诺不成句:“师父……我……” “砰!” 乾清宫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些侍卫已经不见了踪影。锦安几步奔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拉扯起来,对着皇帝道:“皇兄,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皇帝却只是极淡地瞥了眼锦安,背手道:“锦安,朕的家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热忱了?” 锦安显然没有料到皇帝如此冰冷的态度,所有的动作停在当场,忘了该怎么动作。我松开锦安拉着我的衣袖,安静地跪在原地,也不再说话。 好一会,我才听见如烟的低叹以及她那有些缥缈的声音:“罢了,云舒,你先起来吧。” 闻言,我站了起来,在如烟面前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如烟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仿佛追忆似的呓语一般:“一个女人,只要爱上了某个男人,那么她全身全心就只记得他了。云舒,我还以为你会免俗,可现在看来,都是一样的!” 我无言以对,如烟说得没错,我止住皇后的话,只是不想让如烟听见宁贵妃的坏话,我只是不想让宁贵妃的某些不堪公诸于世,我做这些,最原始的动机,只是为了皇甫逍! “云舒,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到了某一天,你受不了了,就来找师父吧。青丝引是我种的,我自然,是要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的。” 如烟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眨眼间,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再也看不见了。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悲愤,却不知如何宣泄。 “如烟……” 皇帝一脸的心痛不舍,他追出去几步,也不过还是停在了门口处,再也没法动弹。 有人来拉扯我的手,我抬眼看去,锦安的脸已经朦胧模糊起来。我甩了甩头,轻声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锦安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下安抚起来。我深深吸了口气,挣脱锦安的手,走到皇帝面前,福身行礼:“皇上,云舒告退。” 不等皇帝有所反应,我已错开他走出了乾清宫…… 此时是什么时辰?为什么冬日的阳光也能那么刺眼?我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向前迈出脚步,一步两步…… “啊!” 身形一转,本来踩空的虚浮的双脚瞬间腾空。身边那熟悉的拥抱,和我熟悉的气息呵!我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将头紧紧地埋了下去,轻声问道:“皇甫逍,你喜欢乾清宫么?” “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乾清宫!”(未完待续) 第102章 “云舒,你快过来试试喜袍,这上面的刺绣真是漂亮!” 我将落在外面萧瑟冬景的视线收回,不甚在意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乐滋滋地来回欣赏着喜袍的七七,低低笑出声来,道:“七七,你想不想隐修?” 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再抬头看我时,已是一脸的嗔怪,作势就要过来打我。我忙笑着站了起来,乖乖过去拿起喜袍,对上面的针线以及上好的触感也是有些感慨。 礼服是早上由礼部送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些大婚用得着的东西,只是清一色的大红色让人有些咋舌。 喜袍的大小刚刚好,本就是量身定做的衣物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差别的。见大小合适,我又在屏风后换回原来的衣服,稍稍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走了出去。见我依旧是原来的打扮,大红的喜袍被我放在手臂上,七七拧了拧眉,没有说话,继续收拾那些首饰之类。 回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目中都透着慵懒的女子,不可置信,我竟变得这般模样了,以前的那个即使再清冷也是风姿飒飒的云舒呢? “七七,”我掂了掂即将要出口话的分量,见七七已经从那堆大红色中抬起视线,咽了咽,还是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一样吗?” 她摇头,很直接的摇头,却没有打算给我解释一二,便又继续埋头整理起来。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开口,其实大家都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那时候的你,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是现在,你在意的东西太多了。”我闻言回头的时候,七七正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我,目光定定的:“就因为这样,你反而像是个人,而不是当时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了。” 呃?我愣了愣,不食人间烟火? “云舒,”七七眨巴眨巴眼睛,嬉笑着靠近我身边,轻佻地挑起我的下颌,道:“你跟公子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给我说说吧!” 我忍住笑意,故意皱了皱眉,转了转眸子。这一系列的动作在七七看来无疑是在回忆,所以她脸上的期待之色更加明显。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手勾了勾七七的鼻子,道:“你输给姐妹花什么了?” 七七向来不是八卦之人,对这些事情也从没表现出有兴趣过,如今这样来问我,那必定是受胁迫了。这样的始作俑者,我不做第三人想。果然,七七挫败地退后一步,闷闷道:“嗯,知道我输了还不告诉我,回去那俩丫头非得笑死我不可!” 我怔了怔,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第一次见他时么?显然不是,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晃了晃脑袋,错开身准备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我回过头对着七七嫣然一笑道:“我去给自己煮碗面。” 说完,我就要打开房门,可身后七七冲过来拉住我,面上有着些许的不可思议,“逍王府什么时候需要逍王妃亲自下厨了?” 逍王妃…… 是啊,后天,就是十一月初八了,后天,就是我的大婚之日了,从后天开始,我就是逍王妃了。可心里也早已没了当时的期许,有的只是心底最深处的惴惴不安。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我对七七无奈地笑了笑,道:“七七,我连煮面都不曾煮过,怎么能有信心做好这个逍王妃?” 我挣脱七七的手,不顾她脸上的不认同,径自往只去过一次的厨房走去,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心思:如果,皇甫逍不再是曜日国金碧王朝的三皇子,而我自然也不是逍王妃,如果,我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我又怎么可以连面都不会煮呢?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真真的有这种可能! 宁贵妃的死,显然不仅仅是后宫争斗中的牺牲,而应该是另有隐情。如果皇后当时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宁贵妃失策了,她自以为死是对皇甫逍最好的,可没想到会有人给皇甫逍下毒以至于双腿被废。而且皇甫逍也错了,如果他仅仅是为了当年那段往事而回来争夺这些,也变得出师无名了。 当日所听到的那些,关于宁贵妃的那些,我全都隐瞒了下来,单单只告诉他,早死在战场上的我的师弟,宋子玉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仅仅这个事实已经让他有些动容,我又怎么敢就那样告诉他我的担忧呢?他从小认定的事实并且为之奋斗了那么久,我又岂能轻易地去撼动去伤害? 但真相总有大白的那天,如果事实真正如此不堪,我亦该做好面对所有可能的后果的准备。 后天,就是我嫁给他的日子了。 本来三个皇子同日大婚的大喜到现在只剩下我跟皇甫逍俩人的婚期,大兴国皇帝勒令迩梵王爷回国,并且派遣使者来我曜日国参加三皇子大婚并郑重道歉,以免干戈。皇甫正因这件事也被软禁在自己的府上,不得出门半步。至于皇甫珛,以延启国公主行刺我——婉云郡主——而退了婚,金陵天竟也顺其自然留下来要参加我和皇甫逍的婚礼,以表歉意。 自那日杀我未遂以后,凌羽就疯了。然而在彻底疯掉之前,她竟留书表明她所做的陷害谋杀都是因为恨我而与延启国无关,与那道貌岸然的金陵天无关。已经无谓这封自白书的真实性了,只要有了这张纸,曜日国和延启国就可以保持“友好关系”,金陵天自然也没什么要紧了。就因为国家利益在前,所以为我死去的紫儿就得不到公正的对待! 我愤恨地将手边的佐料全都撒进面汤里,又蹲下去往灶台里加了几根粗大的木柴,泄愤一般狠狠掏了掏里面的火,站了起来。突然想起平日里吃的面都会有些青菜鸡蛋什么的,可我的面里面什么都没有,便冲站在不远处看得战战兢兢的好似叫做张妈的厨娘道:“拿些青菜和鸡蛋来。” 很快鸡蛋和青菜已经放到面前。我对那放在篮子里的大堆青菜皱了皱眉,伸手抓了一把觉得不够用另一只手又抓了一把全都扔到了锅里,顺手敲开鸡蛋,砸了进去。 将锅盖合上的时候,扫了一眼站在一边已经目瞪口呆了的厨娘,怔怔,轻声问道:“那个,面不是这么煮的?”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询问,她赶紧抬头,反射性的点了点头,见我拧眉又立即改成了摇头,还不忘谄媚地笑说:“郡主煮的面肯定是没问题的……没…没问题的……” 呵!苦笑慢慢爬上嘴角,我果然,没有一点下厨的天分! 我跟大战似的手忙脚乱将面捞进一个海碗的时候,身旁被我勒令“指点”我的厨娘战战兢兢地喊了声:“郡主,有人……” “赶紧的,把火熄了……好烫!” 厨娘我闻言赶紧奔过来熄火,可手上仍旧烫得我想要将那海碗扔掉,而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拿住。不过幸好,有人平平稳稳地接住,放在了厨房简陋的小桌上。我抬头看着那个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嘴角挂着别有意味笑容的他,轻轻咳了两声想要掩饰尴尬。 这时,厨娘已经站了起来,我淡淡开口道:“张妈,有人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张妈听了这话,那脸霎时就苦的跟什么似的,嗫诺着看着我,说不出话来。反而是皇甫逍好心地冲张妈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出去。张妈如同得了赦令一般赶紧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小心翼翼地回头,对我道:“那个,郡主,我是刘妈,张妈刚刚走了……” 轻轻地,一个眼神递了过去,刘妈赶紧闪了。这时,我懊恼地看着那个笑得欢畅无比的男子,想了想,也幽幽笑道:“这面我煮了好些时间,正好快到吃饭时间了,你就吃吧。” “嗯。”他点了点头,就着桌子,找了双干净筷子开始往嘴里扒面,看样子吃得很香。心里暗喜,或许,只是看着比较奇怪,味道应该还是不差的吧?想到这,我仿佛已经看见他吃完蹭着我再要一碗的滑稽模样,就掩不住想笑。他吃得那般狼吞虎咽,真的很有失他平时优雅用餐的形象呵! 我站起身回到锅边,打开锅盖瞧了一眼,里面的面都成了面糊,我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那还能看出是面条的面,低头从锅里捞了些汤浅尝起来。这一尝差点让我吐了出来,天啊,我到底放了多少咸味料?我赶紧回头,那个海碗已经干干净净的了,我忍了忍,问正在找东西擦嘴的皇甫逍道:“好吃么?” 他抬头看我,接过我递给他的手绢,笑了笑,走过来轻轻拉过我的手,又将手绢塞回到我手里,道:“说实话,不好吃。” 还真是诚实!我点了点头,边为他擦着并没有碰到多少面汤的嘴唇边问:“那你还真的全吃了,不难受么?” “怎么会呢,”他轻轻揽住我的腰,道:“我吃到了你第一次下厨煮的东西,很高兴。”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掩下要涌出来的感动,戏谑道:“那我以后天天煮给你吃。” “好。” 听了他的回答,我愣了愣,声音也低了下去:“天天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你也愿意?” 他笑着用他的下巴抵住我的头,轻轻摩挲:“我的妻子那么聪明,又怎么会天天都那么失水准呢?即便是那样,我也愿意。等到以后,我煮给你跟我们的孩子吃,你煮给我吃,这样也很好。” 那将是一副多么温馨的画面?!但是七七说得没错,逍王府不需要逍王妃下厨,所以,这样美好的憧憬只能是想象吧…… “咳咳!” 门口乍起的轻咳让我跟皇甫逍立即分开了距离,朝门口看去,就看见锦安身后笑得鬼祟的七七。皇甫逍虽然松开了怀抱,但手依然拉着我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门口笑道:“姑姑。” 锦安对皇甫逍这样显然有些无奈,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逍儿,你们俩待在我府里的厨房里,那我府里那么多人晚上该吃什么?难不成你们煮?” 皇甫逍侧头看了看已经脸上发烧的我,点了点头:“姑姑说的是,我们这就出去。” 话刚落地,他便拉着我往外走去,即使从锦安身边经过的时候也不曾松开,径直往我房间走去。 此时,家仆们已经不少了,锦安顿了顿,还是在身后喊出声来:“给我站住!” 刚停住脚步,就听见锦安叹气道:“逍儿,你送聘礼也能送到厨房来?大婚前夕你还在这里见云舒,你就不怕她的闺誉都被你毁了?” “她是我的妻子……” “说的什么胡话!”锦安几步迈到我们面前,将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拍开,不悦的视线在我们之间转了一圈,才道:“赶紧回去,后天,后天云舒就过门了,你急什么?!” 我低垂着头,实在是很难堪很不好意思了。 皇甫逍低低的笑声在头顶响起,然后,他说:“好,那我回去了。” 很快,他便已经消失在这个公主府里不起眼的院子,估摸着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我才抬起头,对上锦安仍旧有着薄怒的眸子,轻轻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道:“长公主,我们去看看聘礼吧。” 锦安扫了我一眼,朝前走去。我紧紧跟上脚步,突然想到了别的,停下脚步开口问:“长公主,我是不是也要准备嫁妆的?” 锦安回头,脸上终于有了好笑的表情:“傻丫头,嫁妆自然是要准备的,但不是你准备,而是娘家准备。” “娘家?” 锦安指了指自己,笑道:“虽然你被封为婉云郡主,也是姬太傅的义女,但,嫁妆怎么能全让姬家出呢,我和如烟都为你准备了些。你放心好了,嫁过去,不会让你吃亏,也不会让你们被看了笑话去!” 我的嫁妆,竟是这样来的…… 心底泛过一阵凄凉,这就是差别么? 我甩了甩头,将这些感觉全抛下脑后,跟上锦安的脚步,去看,那些聘礼。 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未完待续) 第103章 鸡鸣一遍的时候,我已经被拉到平素冷清的沐浴间里,在热汤中,任由几个似乎没见过的丫鬟为我擦洗身子。 明明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只好是随那些早已清明了双眼的嬷嬷和婢女们折腾了。 沐浴毕,便是穿上已经喷上香薰的绣着和祥鸾凤的喜袍,端坐在梳妆台上时,一个满脸笑意的嬷嬷正拿着桃木梳子要为我梳发,门被推开,锦安走了进来,止了大家要行礼的动作,接过梳子,轻轻为我梳起头发来。 新娘出嫁,理应由娘家人送着出门的,而我的娘家人,呵。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锦安嘴里还振振有词说着喜庆的话,可我见她的眼眶竟染上了丝丝湿润。我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婢女来到锦安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锦安脸色一变,忙道:“快请!” 进来的是姬夫人,我只见过几次的姬夫人。看上去,她的气色很是不错,见到我的时候,虽然仍旧有些怔愣,但还是走了过来,脸上也是笑意融融。不知为何,自见到姬夫人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便安了下来,本以为我的娘家只是一个概念的想法在此刻也变得薄弱起来。 “姬夫人……” 我的声音有着不自觉的颤抖,伸手要扶住姬夫人却被她挡开,她笑着站在我的身后从镜子里看我,想了想道:“我来为你挽髻,送你出阁。” 莫名的,我感动异常,使劲点了点头,再睁开眼看镜子里我身后专心为我梳理三千青丝的姬夫人,仿佛,这就是一个母亲在送自己的女儿出阁…… 不能多想,这是姬婉如的母亲…… 可是,她也可以是我的母亲,不论是义母还是养母,只要视之为母即可吧? 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皇甫逍的妻子。 轻轻呼出一口气,再不要胡思乱想,静待迎亲队伍来临。 “不要紧张,每个女人都有这么一天。”姬夫人站在我身后,带着浅笑轻声安慰:“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妻子,不仅仅要能做到相夫教子,还要以夫为天,懂得进退。嫁入皇室,自然与平民间的联姻不同,一定不能任性……” 宛如一个母亲在女儿临嫁前的谆谆教诲,我认真听着,不论认同与否,我都很是感动。 小厮来报迎亲队伍到了的时候,我的妆刚好画毕,站在房中听着在场人的惊呼,有些欣喜。锦安握了握我的手,对一手操办了我整个新娘妆容的姬夫人笑道:“姬夫人,您真是一双巧手,把云舒收拾地这么漂亮!” 姬夫人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笑,那眼神似乎又漂移了很远。好一会,她才回道:“成亲一辈子只有一次,自然要漂漂亮亮的。” 七七窃笑着站在我身后,将头上的凤冠戴好,对锦安道:“长公主,公子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什么时候才让云舒出去啊?” 锦安好笑地看了眼门外,理所当然地一撇头:“时辰没到,他来这么早也是枉然。” 周围的说笑声,门外的爆竹声,不绝于耳,而我却觉得这样的情景我早经历过一般,熟悉得很。面上仍旧含笑,可手中长长的指甲已经嵌进了皮肤里,疼痛而没有知觉。 终于时辰到了,七七手忙脚乱地将盖头给我盖上,便扶着我缓缓往门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人很多,可是很安静。蓦地,我从盖头下看见了一只手,一只我很熟悉的手摆在我面前。不假思索的,我准备将自己的手摆上去,然而却被身边的七七拦住,她笑道:“公子,到了逍王府你才可以拉王妃的手呢!” 此话落地,身边响起一阵嬉笑,面前的人也悻悻的收回手去。而我,自然还要七七继续搀扶进特意从宫中调出来的龙凤鸾轿,刚一坐稳,轿子便平稳地开始往前走。 轿中只有我一个人,虽说知道不能私自掀盖头的礼俗,但终还是忍不住,悄悄地将盖头掀起,将鸾轿的轿帘掀开一角,这是皇城的街道上,多少人站在大路两边驻足相望,见我的鸾轿经过,新奇极了。许是有人看见我掀开轿帘了,两边竟然有人开始惊叫出声了。 早就知道,今日的大婚必定是轰动全城的,可当真看到如此庞大的排场的气势时,还是有些讶然。 其实,这些有什么要紧呢? 成亲,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已。 就在晃神间,我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是谁,只是觉得眼熟。他的脸上带着冷笑,与他身边的民众们的表情是截然不同的。蓦地,从背脊后窜起一股凉意,莫非那人,是来闹场报仇的? 再想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他站的位置似乎根本从来没有人。一切,好似是我的幻觉。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在向我挑衅! 但是,那人到底是谁呢? 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自知当年杀人无数,宿敌更是不少,但是知道我是赤发白练的人,总是不多的,那么那人…… “郡主,请下轿来。” 这话蓦地响起,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轿子已经停了,逍王府也到了。我盖好盖头,掀开轿帘,手便被扶住,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我不禁嘟囔道:“什么时候逍王府和公主府隔得这么近了?” 一声低笑传进耳里,随即,他松开我的手,将一根红色绸带的一端递到我手里,牵着我往里走去。 身边依旧人声鼎沸,可是我看不见,只是感觉随着我们往里走,他们也慢慢涌了进来。但是,途中见到的那人,让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身边不时会传来熟悉的声音,其中最响亮的莫过于姐妹花了。我适意地弯唇低笑,或许那人,真的是我的错觉? “皇上驾到!” 此话刚一落地,本有些喧嚣的喜堂立即安静了下来,下一刻,是齐刷刷地下跪以及叩拜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请起。今日,朕只是来看看皇儿的大婚,各位勿需拘谨。” “是。” 七七在身边将我扶了起来,我晃了晃,突然想起皇甫逍那天的话来:“我拒绝了父皇说的要在皇宫中大婚,你会不会介意?”记得当时我是摇头,但其实并没怎么听清楚,如今想来,却是皇帝亲自出宫来参加这在逍王府举行的大婚了? 不远处,主持婚礼的司仪官出声道:“该行礼了。” 七七在身边将我身子扶正,在我耳边嬉笑道:“该行礼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拜过这个礼,就算是礼成了吧?我缓缓低头,与对面可能跟我一样期待的人一道弯腰,对拜…… “等等!” 突然响起的声音很是耳熟,我站起身子,心中已经有些担心了。然而还不到我担心的时候吧,一股凛冽的杀气迎面而来,身边的人急急将我护在身后,可喜堂里突然升起的阵阵杀意使得我不得不掀开头上的盖头。 不出所料,喜堂里已经一团乱了。王府所有的侍卫都叫嚣着去护住了皇帝,而我和皇甫逍前面,也有着一圈人,那边是七七隐修他们一群。 刀光剑影并没有立即出现,在那群都未谋面的刺客里,走出来一个身影,果然,是我在街上见到的那个!我紧紧攥住皇甫逍的袖子,心中的愤怒更甚恐惧。皇甫逍在我耳边安抚道:“没事的,别怕。” 我摇了摇头,已经看见站在喜堂门口那些刺客身后皇甫珛,他脸上的匆忙很明显,刚刚的那声“等等”也是从他嘴里出来的吧?或许,他也是得到消息再来这里的? “葬花冢一号杀手,赤发白练今日大婚,我们兄弟们自然是要来凑凑热闹的!” 说话的是那群刺客里的一个,他脸上肥肉横生,手中的大刀也磨得很是锋利。我的脸色未变,只是看着这群显然有所预谋的刺客,一言不发。身边的人紧紧握了握我的手,想要给我安心,我便抬头笑给他看。 “皇上,我们不是来闹场的,只是,不想皇子娶个蛇蝎毒妇而已!”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紧盯着我,狠戾的眼神势要将我碎尸万段的人终于开口。仅仅是这句话,我已经想起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就是当初被子玉喂了羊涎丸扔在深山里的刑天,一个我以为再不会遇到的彪形大汉! 如今,他站在我面前,早已不是当初那有勇无谋的汉子了,他眼神中的恨意简直比其他所有刺客加在一起还要多。而那双眼睛,我似曾相识…… “朕曜日国的王妃的名声岂是你们这群宵小可以随意玷污的!来人,将他们给朕赶出去!” 皇帝的声音里透着沁骨凉意,眼神里满是不屑。只是不知道,他是不屑这些刺客的小人行径还是不屑我的杀手身份…… 思索间,整个喜堂已经成了屠杀之所一般,侍卫们前赴后继,扔抵不过那些视死如归的刺客,逍王府所有会武的幕僚也早已出手,在场的文官也与皇帝一道疏散至后方,只有我和皇甫逍,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愿动弹,对眼前的闹剧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这时,已经有刺客突破重围往我刺来,我动也未动,任由皇甫逍将我护在身后,小心抵挡着来袭。 眼尖如我,已经看见皇甫珛也往这边扑来,微笑着看着飞速射来的银针,稍稍错开了身子欲避开去,而皇甫逍只是一个转身,手中已经夹着那根银针了。皇甫珛愣在当场,所有的刺客也差不多均被收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毒圣拧了拧眉伸手过去在刑天脸上一抹,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我笑了笑,原来是她! 一时间,天晕地眩,那根银针已经起作用了么? 果然,我的大婚注定是要被打扰的! 皇甫逍托住我急速下坠的身体,抓着我的手,眼中是我很少见到的惊恐,他担心着问:“怎么了,云舒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勉强着笑了笑,再也开不了口,挣扎了一会,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皇甫逍,当时射来的是三根银针,我躲去一根,你接了一根,可后面还有一根,不偏不倚射向我的胸口。 那银针猝着毒的,否则,不会亮澄地连我都能看见…… 皇甫逍,请不要为我难过…… 所有的意识涣散去之前,我听见皇甫逍失了一贯稳重的叫嚣:“太医,太医!” 我也听见姐妹花和七七的嘤嘤哭泣声,也听见了皇甫珛站在不远处不可置信地喊着:“不”,甚至,还听见了桃花落地的轻灵声响…… 然后,我忆起郦城那个月夜,那场厮杀;我忆起马车上,我信手弹起的曲曲琴音;我忆起鸣音涧里那个带着些许轻松对我微笑要我留下的男子;我忆起区邑那个带着淡淡酒香的吻;我忆起祁连山上那个为了我贸然将秘密公诸天下的人;我忆起,清岈河边那个清晨…… 我忆起了那么多,我还怎么舍得离去? 我不舍得! 可我伸手,却只有漫漫将我包裹的水,和逼得我喘不过气来的红色…… 我宁愿不再想,可我怕,我一旦停止了挣扎,就真的会被永远埋在水底,就永远无法再告诉我满心里想着的那个人:我会去学煮很好吃的面(未完待续) 第104章 大片的红色,弥漫在房间里,雾气中,一个着了大红喜袍的女子端坐在新床上,默默看着那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灯芯熄掉的那刹那,她的眼睑微挑,窗外,已经有了朦朦光芒,朦胧中,似乎女子的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慢踱到窗边,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静谧中,目所能及处,皆是月光洒下的银白色。秋夜露重,明早的时候眼前满园的花草皆会是凝结无数水珠,那倒也是一片风景。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顿了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她抿紧了嘴唇走出了这飘舞着满屋子红纱幔的房间,游走在这个好似很熟悉的府邸里。 她的脚步焦急,虚浮,踩在地上,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般,使不上力。 猛地,她停在几乎从未踏足过的后院西厢房前,脸色瞬间惨白,咬紧牙根,她踢开了房门,门内的人门内的景象,显然极为伤人,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拒绝了来人的搀扶,反手过去,一个响彻整个府邸在清晨尤为清晰的耳光声平地而起,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疾奔,眼中脸上,没有一滴泪水,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凉! 无回涯边,眼前是万丈深渊,她决绝地,不再听后面跟来的人说的任何一句话,纵身跃下! 彻骨冰凉的水啊,这就是地狱么?水在身上盘旋,不多时便将她吞噬了完全,呼吸不了就不呼吸了吧,然而,那水,却可怕地仅仅是将她包围,让她慢慢窒息,窒息…… 那种呛人的味道猛地扑来,我尖叫一声,坐了起来。 轻轻用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却顿住了动作,抬头看了眼所在的房间,大红的布置,处处贴着的“囍”字,紧闭的门窗,无风自舞的纱帐,床边案上微微亮着的弱光,让分不清这是白昼还是黑夜。然而,眼前的一切,如梦中所见的竟是那么相像! 我,是在哪里? 抚上当初中了银针的地方,一点痛楚的感觉都没有。我该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梦中的那个女子,是谁?那种真切的感觉为什么仿佛亲身体会过? “吱呀!” 门被从外面推开,我看见来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原来我没死。我笑了笑,对面前已经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的狄喜笑了笑:“小喜。” 小喜手中的脸盆和着里面的热水全都倒在了地上,她的模样像是喜极而泣,紧紧盯着我看了几眼,便扑了过来狠狠将我抱住:“呜呜,小姐,你终于醒了!” 眉头轻轻皱起,难不成,我又昏迷了许久么?我轻拍着小喜的背,安抚道:“乖,我没事。” 狄喜终于松开我,立即又嗔怪起我来:“这么冷的天,小姐你怎么不多穿一些,逍哥哥会心疼的呀!”她边唠叨着便随手从旁边拿了件男式长袍为我披上。 见狄喜如此,我又环顾了一周这个显然有些陌生的房间,猜想着这里应该是新房,正打算开口问,狄喜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拉着我的手道:“呀,逍哥哥叫我进来帮你擦身子的,可是你醒了,我该去告诉他!” 我拉住狄喜,笑着将她按着坐下,随即自己找到窗户,轻轻打开,迎面扑来的凉风和静谧的黑色告诉我,这是宇清园里,现在是晚上。心里默默拿定了主意,走回狄喜面前,对着她诧异的眸子问道:“皇甫逍现在在哪里?” 狄喜愣了愣,道:“晚饭的时候皇上请逍哥哥进宫,不知道回来没有呢!小姐,你昏迷的这些天,逍哥哥一直陪着你,都瘦了好多呢!” 脸上的笑意有些涩然,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微微叹了口气,走去梳妆台处,拿着包封好的梳子开始将有些乱了的头发梳好,对狄喜道:“小喜你先出去吧,我会自己去沐浴,你让他们准备好就行了。” “云姐姐,你还好吗?”狄喜眨巴着眼睛也站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意指为何,便偏着脑袋看着她。对着我如此反应,狄喜死死抓住衣袖,闭着眼睛喊了起来:“有人说你不是云姐姐,说你是别人!” “谁说的?” 狄喜后退了一步,低头道:“我偷听到的,是哥哥跟逍哥哥说是二皇子说的,所以,所以……” 皇甫珛! 眼见面前的小丫头已经有些被吓着了,便只好掩下心里的想法将她劝了出去。 狄喜走后,我也没有了梳发的闲情逸致,索性披了件厚一些的长袍走出房间。这个房间不大,但从屏风后有一处珠帘,凭感觉,里边应该是浴间了。我信步走了过去,却发现那个浴间还有另一个出口,头微微痛了下。 我刚走进去,就碰见了从里间走出来的小童。见到我时,他差点就要跑回里间去通报某人了,幸而我眼明手快将他拉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我将小童带到院子里,笑道:“不要声张。” 小童虽然不解,可还是点了点头:“是,王妃。” 对于“王妃”这个称呼,我只是笑了笑,便打发小童退下,自己重拾脚步走了进去。 里间,水汽氤氲,偌大的浴池里一个背影正对着我。我丝毫不怀疑那个人会是别人,能在新房附带的浴间里洗澡的人,还能做别人想吗?雾气中,看不清浴间的构造,也无暇细看,便抬脚往浴池里的人走去,刚走到他背后三步远处,就听见他开口问:“云舒醒了么?” 我顿了顿,本来准备的吓他一吓也只好作罢,默然走到他背后,轻轻蹲下,拿起他手边的毛巾开始为他搓背。可以看出,浴池里的水温偏高,所以,我视力所及,只到他宽厚的背部,再不能多。 手,蓦地就被他抓住,瞬间,他已经回过头来,见是我之后的表情很是好笑。我轻轻推他抓得我极紧的手,笑道:“你抓疼我了。” 他笑着松开了手转而将我抱住,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轻声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蒸腾的雾气直逼进眼中,连声音也有些哽咽。我想伸手抱住他,可终于发现他是一丝不挂的在洗澡,脸霎时就烧了起来。 好半晌,我才轻轻咳了几声,挣开他的怀抱,与他对视。与我不同,他的眼中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因为我们现在尴尬的局面有丝毫的不自然。就这样,他的注视也是我承受不了了的,我微微低头,却发现刚刚还极盛的雾气此时竟淡了许多,水中的情形我竟也能看清了几分…… 慌乱间,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心中不停地自责不该不想清楚就走进来。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滑稽,眼前的人竟轻声笑了起来。随即,他拉住我要去遮眼的手,笑道:“你怎么会进来?” 语气中的揶揄不言而喻,我更是脸热头烧,嗫诺着说不出话来,张开眼睛就看到他笑得畅快的模样,一下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我来洗澡的。” 这本是实话,可在这样的境地里说出这样的话,却绝少不了暧昧。说完我就后悔了,悻悻地抬头看他的表情,竟在微笑中也能找到几分红潮,但他眼中的欣喜和高兴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心中低低叹了口气,俯身在他额上轻轻印上一个吻,才道:“我醒了之后,浑身难受,所以来洗澡的。” 他握住我的手顿了顿,力道又紧了些。他依然是静静地微笑着看着我,可再开口时,语气中竟有了些喑哑的气息:“云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恍惚中,我本就不多的衣物早已透潮,也极致地贴在身上。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再看一眼皇甫逍眼中的迷离,笑着点头:“我知道,我是来洗澡的……” 话刚说完,唇已经被他吞下,所有的话语都湮没在那舌间纠缠着的气息中,越来越浓。 晃神间,衣裳落地,盈然落水,尽情嬉戏。 朦胧水汽下,整个浴间荡漾在人类最原始的激情之中,从满地湿漉漉的浴间,辗转到红色纱幔轻舞着的新房。雕玉大床上,一层层帷幔轻轻落下,红烛在夜风吹拂下,摇摇晃晃,倒影出来的景况只是两具相互依偎的灵魂,紧紧相拥。 窗外夜色依稀,室内春色旖旎一片。 醒来的时候,我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他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带着餍足笑意的嘴角,以及他平稳低沉的呼吸,无一不告诉我,他在熟睡中。他的一只手臂被我枕着,另一只手臂横亘在我腰上,紧紧将我圈在怀中。我轻轻拉了拉被他枕在头底下的发丝,见一点用处没有,也只好作罢。 看着帐顶,思绪依旧在昨夜缠绵的气息之中。他的气息在我的身边紧紧包围着我,即便在最亲密的接触时那些不喜欢的记忆纷纷涌来,我也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紧紧抱着他,就没有关系。 十六年的记忆啊,在一夜之间,在我迟来的洞房之夜悉数回笼。我没有崩溃地叫起来,也没有痛苦的拧着眉头,而是,极为淡然地看着那些似乎跟我一些关系都没有但却明明深植于记忆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在眼前展示,我的心中,还有另一个念头在紧紧地支撑着我——我是皇甫逍的妻子,皇甫逍是我的丈夫,我叫云舒! 或许,以后我不能再自如地说我是云舒,但又何妨呢?自然,这天翻地覆的变化,枕边的人是不知道的,所以他能睡得安恬。 我伸出自由的手,轻轻摩挲着他脸上线条的痕迹,心中默道: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硬要逆天而为的原因…… 手,倏地被握住,他微微睁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对我笑了笑,将我更紧的拥进怀中,轻声道:“娘子,早安。” 我抽回手,也极低地在他耳边道:“相公,早安。” 他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弧度也大了几分,然后,他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道:“云舒,我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极近的距离便于我看清他眼中的激动与兴奋,我知道他在感慨什么,也感慨于他的感慨。片刻之后,我才开口对眼前的人说:“你知道当时昏迷之前,我最想告诉你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伸手点了点他靠着我的鼻子,笑道:“以后,我要学着煮好吃的面给你吃。” 说完这话,我就笑开了,在他的怀里动了起来,欢快无比。或许这样,我才能更加彻底地将心底那阵阵涌来的失落掩下。或许是我笑得太过放肆,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他伸手拉住我乱动的双手,轻声问道:“不痛了吗?” 痛? 一夜的纵欢,下身自然还是痛的,可心里终于轻松了许多。即便有些事情你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也比不上事实从头扑面而来的恐慌。但是我痛吗?不,我轻松了。于是,我摇了摇头,坚定地看着他的瞳孔:“不痛。” 或许是我掩饰地太好,他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低头俯身吻上我的唇,缓缓摩挲。瞬然,攻城略地之间,还透着温柔。他的双掌在身上游走,引起阵阵痉挛,但舒服得紧。我放任自己软在床上,闭上眼睛。我愿意这样,来挥去最后那顽固的痛楚,挥去强行回来的记忆带来的冲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我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满是凌乱的新床,脸有些发热。想找些衣服来穿,才忆起昨日已经将衣物全落在了浴间。抱着被子下得床来,下身酸痛难耐,心中低叹,却在不经意间瞥到床上刺眼的红。不知为何,身子有些软,竟就那样颓然倒在床上。 莫名的,一行清泪沿着脸颊滑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好半晌之后,我才起身换了衣物去了浴间洗浴。 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收拾好了,干净整齐。那些我不怎么喜欢的红色纱幔也撤了下去,一个房间立即显得清爽干净但不失雅致,这里,就是我以后的家了。(未完待续) 第105章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微敞开的窗户已经洒进来斑驳的冬阳,点点滴滴,照得人心轻松。 门被从外面打开,本以为是他,可回过头去,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婢女。她见我站在屋内,眼睛眨了眨,立即跪地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我愣了愣,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轻声问道:“王爷呢?” “回王妃,”婢女恭了恭身,站在我身边,不卑不亢,轻声答道:“府里来了客人,王爷吩咐等王妃醒了收拾好房间再请王妃去膳厅用早膳。” 原来是请我去吃早膳的。可是,这个时间来到王府的人,是谁? 罢了。没有多想,我站起身来,往宇清园的膳厅走去,不出所料,膳厅里只站着几个婢女,桌上摆着好几样可口的小菜,然而看了,倒没有更多的食欲。回头想走,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晏衡身上。 晏衡紧皱着眉头,本欲发火的表情在见到我后火气也熄了下去,认命地站在一侧看模样就要行礼了。我眼明手快地拦住他,对这个任劳任怨一直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莫名地产生了好感,笑道:“衡叔客气了,在云舒面前不需要在意那些。” 其实一直知道,晏衡看我,总是心存芥蒂的。或许他觉得,他的王爷是因了我这样的祸水,才错过了许多,做错了许多。此时,他只是极淡极不容易发现地看了我一眼,便垂首点头:“是。” 故意地忽视了他垂眸的刻意,要想让这个老人尽快地接受我,还需要些时间,而我,不急。本来极想离开膳厅的,此时也已经作罢。盈盈回身,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过来的晏衡不着痕迹地开口问道:“听说府里来了客人?” 身后的脚步略略一滞,还是跟了过来,在我坐在桌子上前,走到我面前,恭谨道:“是。” 是什么人来了,会让一直宠辱不惊的晏衡面色有这样的尴尬?我虽面上一丝未变,但心里已经冷了几分了,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费力去猜是谁。只是,我如何见他?低不可闻浅浅地叹了口气,拿起婢女递过来的汤匙,开始吃着面前精致的早点,即使,食不知味。 安静祥和的环境下,很快我就结束了早膳。 即便我无法坦然地面对他,但是,我仍旧对他和皇甫逍的对话好奇,或者,是担心。 再一次急匆匆要往外走的动作让咽喉的目光闪了一闪,我收回自己的脚步,缓缓转身,正好遇上晏衡的诧异表情,随即,我开口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晏衡是聪明人,所以他不会反问,只是垂眸,沉默片刻后,答道:“落桥轩。” 再没有迟疑与回首,我开始往落桥轩走去。 虽然,我很久没有来过逍王府,但我依旧对逍王府熟悉得紧。对此,我心生愉悦。 逍王府的家奴婢女一直不多,以至于此刻的落桥轩冷清如此。一个人慢慢徜徉在昔日住过的落桥轩,心中不是没有感慨的。不知怎的,我竟成了当时以为的客居处的女主人。 人生不是没有戏剧的。 最最原始的时候,我以为的与君相许是一辈子的承诺,可为了一个背叛的事实,抛弃所有,获得新生。然而新生再相见时,我已不识君,君亦不识我。如今,当前尘往事不再糊涂的时候,我已经嫁作人妇,成了别人的妻子。若问我是否后悔,点头的瞬间不是不凄然的,但仍旧坚定:我不后悔。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满是红色的枫林。本因静谧的枫林此时传来了隐约的打斗声,渐渐清晰起来。微微叹了口气,我悄悄潜入枫林,虽已经没了内力,但要让他们无所察觉的潜入枫林,对我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毫无疑问地,皇甫珛处处受制,以他的武功,根本连近皇甫逍的身都很难。但即使皇甫逍一路不着痕迹的相让,皇甫珛也占不了什么好处。 兄弟,是为了我这样一个祸水相残么? 或许我是应该站出来阻止的,但我没有。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面对皇甫珛。 可能命运真的是对皇甫珛不太公平,但到了今时今日,我无可奈何。皇甫珛,你若恨我,我不会怪你。 当皇甫珛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看见皇甫逍的眉轻轻蹙起,弧度不大,却已经够我发现了。霎那间,皇甫逍的身子急急向后坠落,看上去像是因为承受不了皇甫珛那一掌,但我看得分明,皇甫逍只是不想再打下去而已。 果然,两个人都停下来,站在枫林中,遥遥相视。空中,依旧漫漫飘着纷飞的红色枫叶。面前的整个场景如若少了那些随风的枫叶,也就如一幅画那般静止了。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枫叶也开始腾空而起,在空中跳着简单的舞蹈,似在愉悦着那两个静如雕塑一样的人。 许久,皇甫逍才微微叹了口气,率先开口:“二哥,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听说她醒了?”皇甫珛淡淡地打断了皇甫逍的话,虽然面上依旧无波,但他的身体,却一直是僵硬着的。 仿佛早已意识到皇甫珛要说什么,皇甫逍浅笑点头。那个笑容里,有着什么?宽慰,还是庆幸? 又过了半晌,中途皇甫珛的唇角几度蠕动,最后还是归于沉寂,点了点头:“醒了就好。记得带她去皇宫还礼,我走了。” 话刚落地,皇甫珛的身形已经往我的方向走来。来不及再看清楚他们的表情,急急往一棵树后隐去,企图要掩去我的痕迹,不被发现。只怪来的时候,只记得看着他们,而忘了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而我如今在的地方,竟是枫林与外面的入口处…… 慌乱间,脚下有了些许声响传出,皇甫珛本笔直迈向落桥轩院门的脚步顿了顿,视线直直地往这个方向而来,惊骇之余,已经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悄悄往后拖去。 待皇甫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枫林中时,我才松开了七七从后面捂得严实的手,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的表情似乎是在心疼又在惋惜,随后才有些伤感地开口道:“云舒,我在你身后站了那么久,久到公子都发现我了你都没有发现……” 愕然,我似乎明白了她的失落从何而来。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一番,却找不到话来说。我的武功没了,所以我的警惕性,我的耳目,全都退化了?这不是借口,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我太全神贯注罢了。 “七七,你先出去。” 不知何时,皇甫逍也已经站在我身后,他扶住我的双肩,将我揽着往枫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我们都缄默不语,只是相互持携着,往那个隐秘的竹林走去。 很快,我们已经踏上了竹林中竹楼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踩着。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嗤笑的声音,他的气息全喷在我的脖颈处,痒痒的。他又伸手将我向上推了一把:“进去看看。” 一个熟悉的书房就那样,摆在我面前,一如当初见过的那样,我不知道皇甫逍到底要我看的是什么,只是继续逡巡了一周,实在没觉得那整排整排的书有什么值得如此郑重的。但他此举,总是有原因的吧?思索间,我已然回头,他的表情很是了然,似乎早就想到一般拉过我的手,错开那排排书架走到那宽敞的休息区。 仍旧是很大的窗户,天边本就不是很晴朗的天气此时已经全暗了下来,沉沉的天色之下,面前依旧苍绿的竹林也显得失去了生机那般萎靡。我对已经从身后搂着我的皇甫逍轻声疑问:“到底,怎么了?” “这里,有宁家和我所有的底牌。” 什么?! 宁家的,和他的?多年来的苦心经营都在这里?可放眼看去,除了书还是书,或许是有暗格的,但我看不见,只能当做不存在。 “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 闻言,我不自觉地回头,迎上他坚定的目光,有些痴迷。愣了好一会,才想起他这说的竟是情话。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但此刻听着,竟有种恍惚的感觉。关于承诺,曾经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过,而那个人,在刚刚可能已经选择了退出我的生命。 站直了身体,我对眼前人缓缓开口:“我不喜欢承诺。”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顿了一瞬,伸手抚上我的面颊,一直凝视着,但久久没有开口。 仿佛此刻才看清身边人的表情,我懊悔地想要跺脚,可说出去的话怎能轻易收回?但在心底,我并不是后悔让他听见了那句话,而是,我有些混乱了。微微垂眸,看着他另一只牵着我手的手,轻声道:“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将我拥入怀中,下颌顶着我的发丝,微微摩挲着。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后,是他对我一径的温言:“我明白。但是云舒,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如果没有把握的承诺,我亦不敢许。因为我怕你厌烦了我,所以不肯将你的下辈子许给我,所以,我不敢轻易问你讨要下辈子,下下辈子……” “怎么会?”一句反问刚刚出口,我已经意识到糗大,懊恼地推了推他,却引得他放声笑了出来。罢了,既然已经出口,索性将剩下的话也说了吧。我抬起头,对上他明亮的眸子,微微笑道:“你有信心能做到,我就没有不敢答应的。” 他的眼眸又泛光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他眼中的得意与释然不加丝毫掩饰。 蓦地,我就笑了,轻轻将头倚在他的肩上,看着灰蒙蒙的天,不由叹道:“看来,是要下雨了吧?” “不,应该是要下雪了。” 是啊,冬天到了,很冷,所以,该到下雪的时候了。 还有一件事,明天,该要进宫吧?(未完待续) 第106章 皇宫依旧是雕梁画栋,连廊迂回,即便走廊外白雪皑皑,放眼望去皆是雪色,也依旧遮挡不住皇宫固有的贵气。 伸手拢紧了身上的裘衣,下意识地往皇甫逍方向靠了靠,他伸手一带,我整个人已经全部落在他的包围中,密不透风。 蓦地,他伸手来抚我的眉,在身后悄声道:“怎么,还在担心什么?” 我向后随意地躲了躲他的手指,忍不住又低叹出声,为何我不记得曾经见过她,那我又是因何得罪了她?没错,思妍,就是当时闹了我婚礼,对我使了银针的刺客。或许是我命大,中了她的剧毒,竟不过是昏迷了一场,毫无所碍地站了起来。于是乎,我的出现对她来说成了天大的讽刺! 还记得昨晚见她时,她那张扬放肆的笑容,一句句狠绝的咒骂不堪入耳,直听得七七恨不得冲上去杀了她,可是,如若她没有可以倚仗的东西,就敢亡命来揭发我刺杀我?不,她有靠山。只是,她背后的人,是谁? 一转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我,我这才回神,看着刚刚险些要撞上去的柱子,愣了一刻,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甫逍的语气里已经有些微生气的意思了,手上也有些使劲拉着我。刚刚神游地太过厉害,浑然不觉前方有些什么。见和公公已经闻声回头来看,我笑着小声道:“因为你在,我才敢这样啊。” 他无奈地瞥了一眼和公公,牵着我的手大步跟了上去,我亦再不敢胡思乱想。 未央宫中。 我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因为我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而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或许说没有准备好,也不过是托辞,我,是不敢面对他吧?即使当年他做错了,那我如今嫁给别人成了别人的妻子,就对得起他了么?而且,当年那深入骨髓的感情在夜深人静时总不期然地冒出来警告我的不忠,原来,背叛那段感情的,远不止他一个人! “云舒,怎么一直低着头啊?” 皇后今天的语调听着像极了一位慈母,而我,因她的一句话想起了我的母亲,那位在我二度出嫁前为我挽髻的母亲。微微清了清嗓子,我抬起头,对已经行过礼的皇帝皇后笑道:“皇后说笑了,云舒怎么会低头?” 还记得多年以前,皇后也问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的我,紧张么?不记得了,只是狠狠抓着握着我的手,面上嬉笑着:婉如见到皇后怎么能低头呢?有多少人能有我这么好的运气,能见到皇后娘娘呢! 时过境迁,我前十六年是姬婉如,后面两年是云舒,那我今后几十载呢?我若说我是姬婉如,给皇甫逍和皇甫珛会带来什么?若我只做云舒,放弃了那么多,我还能快乐吗? 其实,不管是姬婉如还是云舒,都是任性的。 赐了座后,因为身侧皇甫逍的遮挡,我是再也看不见那边的皇甫珛了,这才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 闲聊之时,我一直在静静的品茶,想要花些心神看这到底是明前龙井还是明后,可直到宫女为我添了两次茶水,也依旧没有办法确定,索性就将茶杯放下,伸手欲去拿那糕点,手却被抓住,我这才抬眼看了殿中其他人,无一例外的,都在看着我。 见我回神过来,皇后打趣着笑道:“云舒早上怕是还没吃吧?饿了吗?” 早饭的确是还没用过,可饿,还不至于。可我的行为,却都在彰示着,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别挡着我…… 尴尬地抽回手,对淡笑着的皇后和沉默中的皇帝道:“云舒失态了。” “不碍事,饿了就吃些东西吧,哪能进宫一趟还饿着你?”皇后说话的时候已经对身后的侍从们打了手势,面上和蔼至极,连皇上也有些侧目。原本以为,皇后只是为了她母仪天下的形象而与我们委蛇,但,似乎不是这样…… 见真有宫女拿着一碟碟的小点心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傻眼地望向皇甫逍,他却正掩唇低笑。没有丝毫犹豫的,我伸手去掐他,他微一侧身,便躲过了我的手。因心有不甘,我的手伸得更远了些,正窃喜着终于碰到他的时候,不远处,腾地一声,闻声望去,却是皇甫珛。 皇甫珛脸色有些僵硬,但那只是一瞬,遇上皇帝和皇后探询的眼色,张口欲言,眼角却不甚明显的瞥了我一眼。单单是那一眼,已经让我有些魂不附体了。我六岁认识他,十年的相处,我深谙他每个动作的含义,即便中间分开了两年。无疑,我与皇甫逍刚刚的嬉戏,惹恼了他。怔愣了一会,任由皇甫逍握着我的手,手上传递来的温暖,与那道眼神里的冰冷在我面前交融…… 醒来那晚的记忆恢复,只是一个大概,那让我清楚认识到,我真的是姬婉如,真的是那个早在两年前就该死了的的姬婉如,其他的记忆总是朦胧。直到昨晚,一切才清晰了起来,许多细节才明朗。 六岁的时候,我因一个破了的风筝认识了他,十六岁,我穿着大红喜袍在一片欢喜中嫁进了珛王府。 然而,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的事情,已经存在,不用刻意去忘,任谁都知道,回不去了的! 此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奔了进来,对皇帝和皇后行了礼之后,就不管不顾地奔向皇甫珛,急道:“姬夫人病危,姬府急催……” 其他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姬夫人…… 我不知道我的脸色霎那间白了,我也不知道,我放在膝上的手已经攥紧了拳头,指尖苍白,我只知道,母亲病危…… 皇甫珛已经走了,我看了眼他的背影,对还在唏嘘着的皇后猛地跪下:“皇后,云舒,云舒也想去看看……看看姬夫人……” “呃?” 皇后不期然地疑惑让我不知所措,我只想,去看看我的母亲,去看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去看看我病危了的母亲…… “皇后,”身边有人跪下:“姬夫人是云舒的养母,对云舒视如己出。” “哦,那,你们去吧。” “是。” 站起身来,就开始往外跑,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彻骨的冰凉侵入心髓。 原本以为,我可以等到把所有事情理清楚了再去认我的父母,再去告诉他们,婉如没死,但是婉如想过另一种生活,以父母对我的宠爱,能有何难?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也让亲不待! 马车中,我被皇甫逍拥在怀中,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我不断地要忍回去,我不能流泪,不能…… 一双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这已经足够让我安心,鼻息已经粗重起来,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逍,我娘快死了……” 我虽从没提及也不打算提及记忆恢复的事情,可我知道,他会知道的。果然,他一点也没有吃惊,只是将我抱得更紧,在我耳边轻声道:“不会死的,不会的,你才刚刚回来……” 剩下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吧?我刚刚回来……是啊,姬婉如刚刚回来,可是,姬婉如根本回不去了啊! 姬府到了。 怪不得我从不对这个府邸觉得陌生,那是因为,这是我的家。 不顾家仆们出手来拦,我熟门熟路地直奔母亲的房间,只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眉头蹙的很紧的皇甫珛,便被一位熟悉的嬷嬷急忙拉过,她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终身都陪着我的母亲,如今,她却不认得我了,当我是别人。嬷嬷拉着我往屋内走,边走边说:“夫人一直在念叨小姐的名字,姑爷说郡主一定会来看夫人,郡主果然来了!郡主啊,夫人她……”说到这,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用巾帕擦了擦眼角,又接着说:“郡主,请您做一回小姐吧,为了我们家夫人,她……” “嬷嬷,”我反握住她的手,视线已经错开她落在里间躺在床上的脸色苍白的母亲身上,道:“你先出去吧,我知道怎么做。对了,把两位王爷请走,不要让他们站在门前。” 嬷嬷点了点头,刚离开房间,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我踉跄着跑到床前,握着母亲的手,听着母亲梦呓一般地喊着“婉如”心痛不已,我一声声地答应着:“娘,我在,婉如在这里,娘,你醒醒,看看我啊……” 眼泪再也拦不住,我的母亲,她的一生只有我一个,甚至于我的父亲,也只是对她客气而从未爱过。我的母亲,或许,她是觉得我还没死,才能撑到现在。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我的父母都很疼我,可这不代表他们之间会有多和睦,他们,一直相敬如冰! 我一直跪在地上,对着母亲低声说着许多小时候的事情,絮絮叨叨,可母亲,依旧是梦呓着苍白着脸。期间,太医进来过两次,两次都在对我摇头,摇得我一咬牙再也不让太医进来…… 傍晚的时候,我已经哭得没有力气,只好靠在床沿,靠着母亲的一只手,默默流泪…… 倏地,一只手抚着我的头发,轻轻摩挲起来,那手,分明还有些颤抖。猛地一抬头,果然,我的母亲正在对着我笑,那笑里面,有着无奈,有着不舍。 “娘,您醒了,有没有想要吃的东西?” “我梦见婉如,她一直在喊我。原来是郡主,郡主费心……” “娘,”我急急地拦住母亲要继续说的话,拉着她的手,使劲眨着眼睛:“娘,我是婉如,我是婉如啊!” “婉如?……” 母亲的眼角滑下一行泪,她颤抖着手要抚上我的脸颊,我向前靠了靠,她在碰到的那刹那,笑了,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山茶花。我握着她的手,又道:“娘啊,婉如没死,婉如回来了!您要好好的,婉如这两年吃了很多苦,您要给我补回来对不对?” “婉如,你来接我了?” “娘!”我拉着她的手抚上我右耳后边的伤疤,轻声道:“你看,我的伤疤,娘,我真的是婉如,我没死,所以您也不能死……” 她在碰到那个伤疤的时候,仿佛触电一般,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我,过了半晌,她才凄厉地哭了起来:“婉如,我的婉如……”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哭着睡着,手依旧不肯放开我。幸好这时,我的父亲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太医,那个被我赶出去不许进来的太医。 太医为母亲把脉的时候,我终于松开了母亲的手,走到临窗而立的父亲身边。然而他不认识我,他见我跟来,只是垂眸:“郡主,谢谢你能来看内人。”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那劳什子郡主,我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婉如。可是不能说,因为有外人在。但对于父亲疏离客气的话语,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伸手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笑道:“你们,是我的父母,不是么?” 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一丝精光闪过。但是,一如父亲的性格,不过是转身看着窗外反着光的白雪。 见太医仍旧在聚精会神的把脉,我走出房间,想要去看看皇甫逍是否还在。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房外站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心中不安更甚,我走向皇甫逍,抬眼看他。他见了我满脸泪痕,立即就心疼着将我搂进怀里。 “云舒。” 那人在唤我,可是我不想回头,不愿让他看见我那狼狈了的神色,只好低低地“唔”了一声。 “谢谢你那么认真地扮演婉如,甚至,连那些细节都弄清楚了。但是,点到即止就可以,如果过了,会让人产生错觉。你,好自为之吧!” 他的语气冰冷,疏离更胜外面寒雪纷飞。我愣了一刻,再回头时,只看见他离去时踩在雪地里的脚步,以及他略略有些僵硬了的身体。 “云舒,”皇甫逍将我扳正,伸手为我拭去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眼中的神色更见仓惶。我盯着他的眸子,他,也怕会失去我,是吗?我拉过他为我擦脸的手,无力地笑了:“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回去了。” 他顿了顿,嘴唇微动,可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揽着我腰的手不肯放松。我低低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疲惫,轻轻笑了笑:“但是,你这样哭,我不舍得。” 鼻尖又酸了,他说这话,不是存心要我分外难受嘛! 我推开他,转身走进房间,正听见太医跟父亲禀告:“夫人的脉象有了很大的好转,下官还查不出来是为什么,但辅以逍王爷送来的雪莲,应该有很大转机了。” “嗯,你下去吧。” 听了好转这样的话,我心中的石头松了松,笑着走近太医,道:“太医,我的耳后有道伤痕,很多年了,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消去的可能?” 太医闻言就要来看,却被面色遽变的父亲猛喝一声“出去”,而赶紧退下。父亲一直笔直的身体此刻也有了些许的僵硬,许久,他才走过来,撩起我右耳旁发丝的手有些颤抖。 他放下手,低低的叹息传来:“婉如……” “爹。” “你真的没死!” “是。” 父亲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浓浓的伤感了,我的父亲,一直自持严肃的父亲,此时竟也像苍老了许多一样,面目沧桑。本来已经忍回去的眼泪似乎又有了决堤的可能,便垂下头,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任由父亲在耳边低声叹息。 许久,父亲才开口道:“难怪你的母亲病情大有起色。你就留下来照顾你母亲吧,你的事情过段时间再细细跟我说来。” 说完这话,父亲就要往外走,我在他身后唤住他:“爹,皇甫逍一天没吃东西了,如果他还在外面,请,请爹给安顿一下吧。” 闻言,爹回过头来,“那你岂不是也一天没吃了?” 没等我答话,他已经往外迈去。 父亲一直与母亲是不同的,父亲的疼爱从来不溢于言表,只是心底挂念着。但他自进入这房间,就没有见过母亲一眼,这让我不得不忧心。 虽然今天认回父母是意外的,但是,我依旧很高兴。只不过,母亲这次病犯,真那么简单吗?(未完待续) 第107章 “鸣音涧的景色真的很好哦,娘,等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看看吧?” “嗯,好!” “夫人,您该休息了!” 徐嬷嬷终于出声阻止了,她有些嗔怪的眼神落在我和娘亲身上,均是换来我们相视一笑。我替母亲掖好被角,握着她的手道:“娘,你先休息,等醒了我在继续跟你说,好吗?” 娘亲点了点头,偷偷看了眼徐嬷嬷,乖乖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传来,面色祥和,只是手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此时的室内只有袅袅的檀香,烧得火热的暖炉在床前也烧得畅快。我示意徐嬷嬷过来照顾母亲,见母亲又恢复沉睡,才站起身来。 母亲体虚,身体经不起寒,故而我刚打开窗户又关了起来。回头扫了一眼母亲,便开了门走了出去。 那么多天了,雪一直下下停停的,放眼望去竟全是一片白色。 我终于与父母相认,即使不是全都安排好的,但毕竟,我回家了。母亲身体这般境况,对我的依赖已经超过了过去十几年的任何一段时间,我离不开。可我留在姬府的时间越长,外面的闲言碎语就更多。而我已经准备好,除了我的父母。在任何人面前,我只是云舒。 过去的十六年,总归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从不拒绝承认那漫长时光的存在。但,现在的我,只能是云舒,以后也是。 雪依旧纷纷扬扬,我却没了看的兴致,转身要回房间,正巧看见一侧连廊静立的身影,颀长,淡泊,气质清华。他看我神色有些故作的轻松,嘴角微微上翘。不知为何,心中暖了一片,关于云舒或是姬婉如的琐事顿时烟消云散。我对他笑了笑,向他走去,很快,我的手就被他握在手心里,轻轻摩挲。 “你怎么来了?” 这么多天里,他很少来,一般都只会在晚上,只有今天,是白天来的。我不能让他喊一声岳父岳母,因为我希望,在他心底,我只做云舒,只是云舒。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眉睫,笑道:“因为我想你了。” 那么久以来,他从说不会那些甜言蜜语,但每句看似普通无华的话,总会那么窝心,让我感动,一如此刻。我没有接话,只是任由他搂紧我,也安心地将头倚在他的肩上,轻声问:“府里,没有出什么事吧?” 轻轻地好笑声在头顶响起,他随意地应了一声,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头。这样简单的接触,与我,很是亲密,但舒心。 作为姬婉如,我的生活跟皇甫逍没有一点关系,但如果是云舒,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就是他。 “跟我来。” “去哪?” 我拖起他的手,往外走去,回头对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目的地是我的房间,姬婉如的房间。刚进了院子,他的表情就有了一丝疑惑,他根本不解我为何要带他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陌生,那都是我曾经用过的,喜欢的。心中不是没有唏嘘,只是已经物是人非,缅怀失去了一切作用。 “这是你的房间?”他的语气虽然带着询问,但任谁,也能确定答案。 我点了点头,又正了颜色:“这是姬婉如的房间。” 对于我的纠正,皇甫逍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他拉我近身,道:“不需要这样,我早就说过,我做好你恢复记忆之后的准备了。所以,你不需要刻意来避讳这些,知道吗?” 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将他的表情看了仔细,才扑哧笑出声来。捂唇笑道:“可是,你的表情分明不是这样的,”我用手勾勒着他的脸部线条,继续道:“你这,分明是一副怨夫的模样!” 显然是被我那“怨夫”俩字惹恼了,他的眉毛微微皱起,直到我笑得前仰后合了,他才一把箍住我的腰,将脸逼近我的眼前,脸上似笑非笑,道:“那娘子准备如何慰劳我这怨夫?” 话刚落地,他的唇已经压了过来,我已经伸手来挡,他没有硬来,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虽然将他带来房间已经想过会这样,但却不想那么容易。一抹淡淡的倦色已经爬上眉间,我打了个呵欠,道:“最近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人,有些累了,相公确定要让奴家现在伺候着?” 他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啊!”他将我打横抱起,横置在床上,为我脱去外衣,给我盖上被子,坐在床边看着我,轻声道:“先休息会,等夫人醒了,自会有人来喊你的。” 本来真想这样睡一会,可他的气息一直萦绕不去,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好一会,想要翻身,身边的人已然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声问:“睡不着?” 说话间,他已经把我的头摆在了他的大腿上,手指轻轻绕着我的发丝,眼中情浓,不加掩饰。 我坐起身子,全靠在他怀里,问:“你原来练的千息真经呢?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不问,只是怕得到不愿意的结果。 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他的身子滞了滞,才笑道:“呵,我还想要和你白头到老,与你儿孙绕膝,又怎么会有危险?你不用担心,不要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我没事了。” 饶是千息真经这般诡异的武功,也不会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吧?本来说得玄乎的结果怎会这么轻易就没有了什么后果,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早已散去,这武功早已不在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我抬眼看着皇甫逍,轻声道:“你练的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 他无奈地笑了笑,轻声叹了口气,道:“云舒,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没错,我的确散尽了千息真经,但有师父的护法,其他的真气依然在。原本以为我会孤老一生,可遇到了你,千息真经就没有了用处了。不要乱猜了,乖~” 我伸手抚额,他的语气竟变得这么甜溺,眼神里的炽热也让我有些难以承受。早已不是初次见到他这样的神色,我知道那代表什么,脸上一热,赶忙往被窝里钻去,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以不及掩耳之速攫住了我的呼吸,手也不安分起来…… 一番云雨之后,他拥着我靠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很是和谐。 “姬家,有没有什么别院之类的?” 他蓦地出口,问的问题,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懒得去细想为何,随口答道:“有的,在云州有一处,不是很大,但很清静。” “云州……”他呢喃着这两个字,手指轻轻地在身侧床上敲着,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遇上我疑惑的表情,他才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笑道:“要不,你带着姬夫人去云州吧,那里气候比较温和,适合调养。狄御和毒圣他们都在,也不怕没有照应。” 我抬头看着他,想开口问为什么,但看他笑得那般风淡云轻的模样,也知道他不愿意跟我说,虽然强逼着他会说,可那样为难他又有什么意思?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想,他总是为我好,也点头应了。但是,我父亲呢? 似乎明了了我的担心,他道:“你放心,姬太傅会答应的。” “我走了,是要等娘的病全好了再回来还是,等你的消息?” 轻轻的叹息声传到我的耳里,我没有再看他,只是埋首闭眼,准备睡觉。他在我后面抱住我,道:“云舒,那个刺客松口了。” “哪个刺客?你是说思妍?”我立即转身,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叫宫雪儿。至于那些仇恨,千丝万缕,一时之间里不清楚,等弄明白了,我再告诉你。” 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有些凉。我别扭的躲了躲,才开口道:“宫雪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跟大皇子的关系应该匪浅,而且,当时我们去盗取大兴国证物的时候,也遇到了她。对了,她跟柳因湘是一伙的……” 我没有再说下去,皇甫逍一直在听,但并没有觉得好奇,看来这些,他早已经知道。见我停了下来,他才开口道:“内忧外患夹击之下,朝廷必有一番腥风血雨,所以,你先离开。等平息了下来,我一定亲自去云州接你回来,相信我。” 他总是不舍得让我碰触那些黑暗,总是要将我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可他不知道,我宁愿与他并肩,该做什么我也自有分寸。一些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想到母亲病弱的身体,我还是点头,但还是不忘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如果有事,我要跟你一起面对,我是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孩子。” 他笑了,有些大声。我懊恼地看了他半晌,起身穿了衣服,就要出去,他在后面拉住我,将下巴抵住我的肩上,双手改为揽住我的腰,道:“我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我答应你。” 两天后,我搀扶着娘亲上了南去的马车,没有再看皇甫逍一眼,便催了隐修和七七启程。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那一走,错了,错得相当离谱!(未完待续) 第108章 一碗面,上面撒着丝丝葱花,虽看不出有什么肉,可喷香的牛肉气息直直喷入鼻中,让人垂涎欲滴。我满意地看了眼这碗面,大手一挥,给夫人送去吧。 “是。” 我跟着小丁后面去了母亲房间,心中为这碗出自我手里的美味面沾沾自喜,看来学厨艺也不是那么难,虽说我学煮面学了一个多月,但好歹也有所成了。回到皇城,就可以煮给他吃……一想到这个,我的手就下意识地滑到了腹部,低低叹息一声,往前走去。 娘亲捧着那碗面激动地怎么都不肯吃,眼中有着泪花在泛动。她见了我,拉过我的手,道:“小时候让你学着一点厨艺,你死活不肯,说是不好看。现在怎么要学了?”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还记得那时候,娘亲跟皇甫珛说我要学厨艺时眼中的光芒,可奈何,我总是不愿,还一再强调着珛王府厨子做饭很好吃,最后他们只好作罢。而现在,逍王府的厨子不行么?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说不清道不明。看母亲还看着我,便笑道:“来云州那么久了,不做点什么总是很无聊的,干脆就学着煮煮面了。来,娘,快吃,凉了就没味道了。” 娘却反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拉过我的手,担心着问:“怎么了,不高兴么?” 我摇摇头,拿过小丁送来的面酱给那碗面添了一些,道:“大夫说您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所以,面酱一点点就可以了。” “婉如!”姬夫人低低喝了一声,面色已经有些严肃:“告诉娘,是不是想逍王爷了?” 想他了吗?无疑是想的,否则不会整日埋在厨房里。可想他,却拒绝打听一点关于他的消息,还逼着狄御他们也三缄其口,不是很奇怪吗? 见我沉默,母亲低低叹了口气,道:“他让你带我来云州,终归是为了你好。” 母亲从来不曾因为我嫁给皇甫逍而有异议,甚至也都没有提起过皇甫珛。但是,她是心知肚明的,对于这些感情上的事情,我总是刻意忽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但是她一直清楚我的心所指向的,是皇甫逍。 “娘,我知道。” 我知道他刻意支开我,是为我好。可是,我很想现在在他身边,分享一切,承担一切。 “不,你知道都是表面。”母亲摇了摇头,脸上一片严肃,但眼底,却是极深的伤感,她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孽缘啊!你觉得,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父亲?关他什么事?疑惑虽疑惑,但还是回道:“父亲做事有担当,才高八斗,一直独善其身,不与那些争权夺利的人同流合污,而且,他很疼我。” 父亲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完美的存在,没有一点渣滓,若一定要说,就是他对结发妻子,我的母亲,不够珍惜。 “你错了,你的父亲,他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母亲说得那般坚定,一点都不给我反驳的机会,又接着说道:“大皇子的生母萧淑妃,出阁之前是你父亲的师妹,两人情愫早生,但萧淑妃也是早就指给皇上做妃子的,所以,两人只能将感情埋下,再不敢提。后来萧淑妃死了,她最后给你父亲最后一封信上,只有两个字——护正。” 护正…… 保护皇甫正! 许多事情清晰了起来,皇甫逍要将我送走的原因也昭然若揭了。只有我离开了,他才能更好地处理这件事情,我的父亲之所以爽快的愿意让刚刚相认的女儿离去,也是预料到这些。即使整件事情,在我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可我仍旧不愿再细细想去,只是见了母亲那么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忧,低声唤了句:“娘……”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娘亲的嘴角刻意地弯出一个弧度,勉力要笑给我看,可那笑容,太过牵扯,看得我心疼不已。她说:“那封信,你爹奉为至宝,可不巧,被我看见了,他也就没有瞒我,现在想想,他不过也是已经预料到今天了吧?” 说到这里,母亲笑了,那么苍白,那么无力。我心疼地想要抱住她,却被她推开,她说:“婉如,回去吧。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以你父亲的骄傲,是不会见你的了。去吧,见见他,告诉他,我不怪他……” 母亲的脸上依旧平和,可心底的波涛汹涌,又有谁看得清?我站起身,往外走去。 刚刚唤来徐嬷嬷照顾母亲,站在门口已经可以依稀听见里面极力压抑的哭声。我拦住徐嬷嬷还要往里走的脚步,地叹一声:“等等吧。” 说完这话,我转身离开,我要去找狄御。 自我来了云州,狄御见我,总是欲言又止,今天,我就要他全部说出来。 狄府。 怪不得狄家姐妹花可以在云州横着走,看这气势磅礴的大门便可看出端倪来了。只是不好的是,我得站在门口等着门房通报。 云州虽比不上皇城那么冷,但现在也是十二月寒冬,站得久了,浑身自然也冷了。 正在这时,狄御跑了出来,见我皱眉看他,还不忘把那门房狠狠地训了一顿,见那门房憋屈的模样,看来已经被骂过一次了。狄御过来请我:“不知大嫂大驾光临,还望恕罪。” 见那架势,我也是笑不出来,摆了摆手,径直往府里走去。 一如所有的大家大户,狄府里面的构造也不过如此。绕了两圈,见狄御依旧没有跟上来带路的觉悟,我只好停住脚步,回过头道:“我跟你有事情要谈,你来带路!” 狄御狡黠的目光一闪,乖乖走到前面带路,很快就到了一个大厅,里面的隔层烧着炭火,很是暖和。有丫鬟送来热茶点心,甚至还有瓜子,摆在我和狄御面前,让我有些发愣。 “你来跟我谈什么?” 回神过来,定了定心神,清了嗓子,问道:“皇城出什么事了?” “你终于想起来要问了!”狄御一副庆幸不已的模样,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大皇子可能有通敌卖国之嫌,已经被关起来了。” “什么?!那姬太傅呢?” 面对我的失态,狄御只是别具深意地看了眼,低头喝了口茶水,才缓缓道:“姬太傅可是正直不阿的好官,自然是在享福!” 单单凭这句话,我就可以确定狄御对父亲有着不满,至于这不满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宣布我的决定:“我要回皇城,即刻。只要七七和隐修随行就行了,不许告诉皇甫逍。” 狄御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嘻哈之意,背手道:“我可以安排送你回去,但是,如果不想我告诉他你要回去,你就等到明早再出发,都来了一个多月了,也不怕再等一天了,云舒,对吧?” 我抬眼看着狄御,虽想拒绝他的提议,可还是点了点头。如今,我的身子的确不适合劳累。 刚走出狄府,还没上马车,胃中就一阵酸涩,一个忍不住,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就要呕吐。这一幕看得狄御胆战心惊,他伸手要来扶我,可还是收回手,叫了身边的小厮去请大夫,复又伸手要来搀扶我。我摆了摆手,对已经要离去的小厮道:“不用去请大夫,我没事。” 狄御的眉拧了起来:“你面色这么苍白,真的没事?” 我摇了摇头,笑道:“你见过女人怀孕叫做生病吗?我没事,不过,不许告诉皇甫逍。” 说完这话,我也不管狄御愣在当场的模样,掀开了车帘上了马车。 翌日清晨,云州城外。 七七再次掀起车帘,对驾车的隐修道:“你慢点,云舒肚子里的孩子禁不起折腾呢!” 我笑着拉回七七,示意隐修继续驾车,放下车帘,道:“孩子没那么金贵,你别这么煞有介事的。不过你们新婚燕尔,就被我叫来吃这个苦,不会怨我吧?” 七七和隐修道婚事是到了云州才办的,虽说简单但绝对隆重。如今,七七和隐修终于成了眷属。本来,我是准备等他们成婚后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的,或游走江湖,或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小夫妻都随便他们,可他们硬是要留下来,我推脱不去,也只好作罢。可我如今要回皇城,若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实在危险得紧,也只好再将他们带上。 “你说什么呢!”七七的脸飞过一片绯红,嗔道:“云舒,你太见外了。我们都是自愿跟着你和公子的,真的!” 我点点头:“我信!等孩子出生了,你要做他的干娘吗?” “要啊!”七七兴奋起来:“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据说男孩……” 我伸手抚摸着还很平坦的腹部,心中唏嘘:“很快,就能回家了。” …… 皇城城外。 马车停在路边,前方查得很紧,不知要拦什么人。掀开车帘,一阵眩晕迎面而来,拒绝了七七的搀扶,在城墙角吐得天昏地暗。我皱眉苦笑着看着自己的腹部,为什么我一上路,这孕吐就这么严重?抬头看了眼城墙,难道我真的回来错了? 城墙处,寒风下的天色依旧有些昏暗,我却仿佛看到了那上面翻飞着的彩色旌旗,看到了隐在彩旗后若隐若现的少年,他在上面笑着对我说:“婉如,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喜欢吗?” 还记得当时的我,腆着小脸,心花怒放,一个劲的点头,点头,似乎是那次,认定了非君不嫁的。 可如今,我的肚中,却孕育了另一个人的孩子。 珛哥哥,虽然你逼得我跳崖,但我回来了,也早已不是当初的婉如。即使我还记得当年的情深意浓,可我终究回不去了。早已分不清,谁欠谁比较多,谁才是真正断了当初那段情的人? 似乎,那个人,是我。 不久之前,我还义愤填膺,言之凿凿地告诉他,我是皇甫逍的人,而如今,我还敢再说这样的话吗?我不敢了,我是真的不敢再面对皇甫珛了,那一经碰触就牵扯得浑身疼痛的伤疤,我不愿意再去揭开…… “云舒,云舒!” 我回头,看着七七和隐修一脸担忧的神色,无力地笑了笑:“怎么了?” “关卡已经检查过了,我们上车吧。” “嗯,”我点了点头,往马车方向走去,轻声道:“我们不回王府,送我去姬府。” “是。” 直到父亲的书房外,我才恍然想起,我连见了父亲要说什么,都没有想好。 轻轻叹了口气,站在书房外,对不安地站在我身边的管家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可他张了张唇,几度看向房门紧闭的书房,终于跺了跺脚离去了。 “砰!” 花瓶砸到地上的声音很响,响得我顾不得一切就要推门进去。就在我的手碰到门的刹那,书房里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岳父大人,如果您仍旧这么顽固执拗,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说话的人不急不缓,一个个字说得清楚。而这句话显然把我的父亲激怒了,另一个花瓶落地的声音传来,紧随着的是父亲暴怒的声音:“如今要我独善其身?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既然会出手帮他,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如今你要我放弃我多少年来的坚持,换我的苟活?二皇子,老臣做不到!” “岳父大人,”皇甫珛的声音也沉了几分,道:“目前的情形您应该很清楚,如果等到皇甫逍来找您,就来不及了。虽然婉如,已经去世了……” 没等皇甫珛把话说完,我推门走了进去,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间,笑问皇甫珛:“如果皇甫逍来了,会怎样?” 皇甫逍来了,会不顾我的感受,让我的父亲以老迈的身体锒铛入狱?所以,皇甫珛你要来做这样一个善人,要我的父亲放弃他的坚持,等你救他? 皇甫珛看我的瞳孔紧缩,定定地看着我。 那个眼神,我见过,这是极怒的标志。然而,他不知道,我的心底,也是一片苍凉了。(未完待续) 第109章 我向前迈进一步,面带微笑,定定地看着眼前离我不过两步远的皇甫珛,再次出口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二皇子何出此言呢?” 或许我的语气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只见皇甫珛脸色又黯了几分,注视着我的那双眸子里,有了几分我也看不懂的意味,只是,单单那个眼神已经让我有了要夺路而逃的冲动。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深深吸了口气,不管他有没有开口,径自俯身拾起被父亲气极挥到地上的书卷,细心地吹去上面的灰尘。 许久以后,落在我背上那炙热烤人的视线才缓缓收回,然后他才开口道:“太傅,我说的话,还请您郑重考虑一番,我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几乎未加思索的,我猛地回过头去,正撞见他回头时深邃如漆黑夜空的眸子,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急忙低头,想要掩盖我回头的动作。 低低叹了口气,我怎能那么幼稚? “我之所以会那样说,不过是相信三弟会秉公处理而已,弟妹多虑了。” 这算是回答我刚刚有些挑衅的问题么?可能是心底还存留着不安分的因子,我缓缓抬头,对他盈然一笑:“那二皇子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情由你执手的话,就不会秉公处理了?”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贯愤怒时才会有的深黑色,连一直疏朗的俊眉也拧了起来。就那样,他站在门口处,侧着身子看我,我站在一片狼藉中与他对视。气氛出奇的沉默起来,似乎连空气都凝结到了一处,必须要使很大的劲,才能将厚冰扒拉开,才能喘一口气…… “二皇子,你的好意老臣心领了,你请回吧!” 父亲开口的时候,我打心底松了口气。这样的对视,在我与他之间,不适合。许许多多细小动作的回忆几乎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么多年的执手相看,怎会走到今天的形同陌路? 闻言,他倒是挑眉莞尔一笑,道:“太傅不觉得,今天的云舒像极了当初婉如调皮时的模样么?我看着很像!” 心猛地被提起,他的笑容冰冷,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是玩味。他就那样背手站在那里,身侧凛然涌起一阵不可侵犯的光芒,寒若冰霜。我怕极了此时的他,这时的他,像是一个揣摸不透的恶魔。他这样的表情,我只见过一次。那次,十五岁的我,因私自出府而被一群纨绔子弟轻薄了。明明只是被撕裂了袖子的衣服,可他看着那些公子哥时候的眼神正是如此,就如一个野兽,看着觊觎他猎物的对象那样…… 那我,是他的猎物,还是要抢他猎物的人? 为我解围的依旧是父亲,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皇甫珛,道:“婉如死了很久了,还希望二皇子尽快忘了她,早日将延启国公主迎娶过来,好了了皇上和皇后的一桩心事!” 以父亲如此的态度,纵使皇甫珛再好的修养,再大的气度,也会恼羞成怒了吧?我眼睁睁看着皇甫珛的右手拳头攥紧,指节分明,脸上的寒意又深了几分。须臾后,他却笑了,道:“原来如此,本王记住了。” 他甩门而去的动作依旧潇洒优雅,一如他出去时翩翩的衣角。就是那个背影,让我有些难受,喉咙被谁卡住一样的疼痛。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还是我当初高贵温文的珛哥哥吗?他还是那个永远对我宠溺地笑的人吗?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天之骄子却独独在我面前没有一点架子的二皇子吗? 胃部一阵翻腾,我还来不及皱眉,就冲出书房,沿着一个墙角吐了起来。父亲跟了出来,看我吐得面色苍白,眉拧成川字。我冲他虚弱地笑笑,道:“爹,我没事。” 母亲说,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父亲是不会见我的。如今父亲见我了,那就是说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我看着皇甫珛离去的方向,低声问父亲道:“爹,你有没有发现,二皇子,他变了,变得深不可测,变得很可怕了!” 父亲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他一直是这样,两年前就是这样。婉如,是你从来不曾仔细了解过他罢了。” 其实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因为,我总是忽略我最该深究细思的部分,只挑我愿意看的东西看,只看我觉得好的东西。当时怜秋的存在,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不,不是的,我早就有所察觉,从那个西厢别苑不着痕迹地在我面前紧闭大门开始,只是我以为不会所以一直没有去看去问。我潜意识里以为皇甫逍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中不曾做过一丝可能触发底线的事情,但如若没有,他与日俱增的势力从何而来? 瞧吧,我就是那么矛盾,那么自以为是地活在自己的认知中,所以,每次当真相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是措手不及,然后被伤得遍体鳞伤。 对于这样的认知,我颇为无奈。也不想细想,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住我的父亲。 跟着父亲进了书房,看他颓然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看那形容,貌似又老了十岁一般。低低叹了口气,我走到他身边,蹲在他面前,仰首看着这个我曾经最为佩服的父亲身边,几次开口,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婉如,你为什么回来?” 父亲一直闭眼假寐,蓦地开口还将我吓了一跳。我仔细想了想,才答道:“我来看您。” 他伸手抚着我的头发,一如我小时候那样,他沉声道:“他让你在事情平息以后再回来,你何苦要提前回来呢?” 事情平息以后?那我是要去深牢中见我年迈的父亲,还是直接捧着骨灰了?那样对我来说太过残忍。他要我离开,就是要背着我对付我的父亲,将我的父亲绳之以法么?想到这个,我的心中就涌上了怒意,道:“爹,我不相信你会做通敌卖国之事!皇甫逍他不可以给你入罪!” 父亲甚至不甚在意,他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做没做又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躲不过去的,我接了那一摊子祸事的时候就料到会有今天了。婉如,这不管逍王的事,给我入罪的人,不是他。” “那是谁?” 摇头,回答我的是父亲轻轻的摇头。见状,本已经气得揪起来的心更是痛了。我抓住父亲的手摇晃起来:“那是谁?爹,你告诉我!” “婉如!”父亲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道:“关心则乱,我是怎么教你的?不要去管是谁给我定的罪,错事,爹的确做了不少,只是一直没有被发现而已。我一直以来,太疏于对正儿的教育,导致他犯了这样不可挽回的错误,我不是没有责任的。如今,不过是到了该惩罚的时候罢了,我觉得安心!婉如,不许哭!” 是的,我已经泪流满面了。我的父亲,与苏澄的父亲并称曜日国最具才华的当今太傅,居然晚节不保了?父亲已经看淡了一切,赏罚于他,都不再重要,但是我不能让我的父亲这么悲惨,我不能!我狠狠地擦了两把脸,道:“我会去跟皇甫逍谈……” “谈什么?”父亲打断了我,脸上已经有些不悦,道:“你要去求皇甫逍对我网开一面,就因为我是你的父亲?婉如,不可以!” “为什么?爹,你是我的父亲,我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丈夫来审您?” “唉!”父亲深深叹了口气,看向窗外道:“婉如,你不可以这么做。于公,他是负责要彻查当时城防图外泄和你大婚遇袭的,如何能轻易放过我?这只会遭人微词,对他以后的路,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危害,你不是不清楚吧?于私,你要他救我,只因为我是他岳父,或许他因为你,一时手软,那你就是承了他太重的恩情,以后怎么能抬得起头来?再者,我自愿认罪,与人无尤。” 与人无尤……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爹,你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为了青梅竹马的两个字,就要搭进去一切,抛下体弱的娘不顾,值得么?”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此一问,父亲的神色终于染上了倦怠以及伤感,他看着屋顶糊着的纸,慢悠悠道:“正儿干了太多蠢事,我为了保住他,只能再做一些事情来弥补,只是,正儿犯的错太大,根本弥补不了。至于值不值得,早就弄不清了~对于你母亲,我只希望她的晚年能舒畅些,别无他求了。” 父亲再次阖上双眼,紧抿了唇,我知道,他已经不愿意再谈,再多说也是无益。我起身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心中终究不忍,回头对父亲道:“娘说,她不怪你……” 父亲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紧闭的嘴里溢出。我擦干眼角又溢了出来的泪水,我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一面,但还是想让父亲释然一些…… 刚出了姬府,脚像踩在棉花里,浑身软绵绵的,幸好七七及时过来扶住了我。上了马车我只有力气说了一句话:不许告诉皇甫逍我怀孕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110章 刚刚送走大夫的时候,皇甫逍就冲了进来,脸上的焦急是我所未曾见过的,他看了一眼屋内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坐在我的床边,拉过我的手,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请大夫本来就是七七小题大做,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幸好,连胎气也没有伤着。仔仔细细将这个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的男人的脸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往床里挤了挤,扔下一句:“我没事,你去忙吧。”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但我知道他没有离开,只是坐在我身边,静静地。 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焦急的模样,不论何时,他总是能置身事外那般自如,淡漠。今天因为我,他失态了。心底低低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他凝视我半晌后,才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但我想,他是知道的。我倚靠在他的肩上,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幽幽道:“本来,我都以为我是孤儿了,可突然多了父母,是不是很奇怪?但是,我觉得高兴!” 他伸手从后面将我揽在怀里,把被子往上拉了些,道:“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孤身,嗯?” 最后一个字似乎是要确定我是否已经听见了,苦笑爬上嘴角,他的避重就轻永远都能做到炉火纯青是境地。罢了,既然他有意装聋作哑,继续要我无知,那我就,相信他吧! “对了,”他站起来,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对我道:“前几天苏澄送了幅画来,说是要给你的大婚礼物。你现在看不看?” 我点了点头,很久没有见过苏澄了。 画卷轻轻拉开,一纸绚烂的桃花,翠嫩,粉艳。漫漫的桃林里,一个白衣女子若隐若现,仿若出尘之仙子,美得不可方物。单是这画的意境,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何况还有角落的一句诗:“人面桃红两相印,疑是仙子踏云来。” 不由地,我低声惊叹出来:“苏澄果然才情无限,这样的画,看得我有些心神不属了。” 本来覆在我手上的那只手倏地紧了紧,然后,我听见他幽幽地说:“你喜欢这样的画?” 淡淡的醋意在他脸上隐现,我抿唇掩住笑意,点头称是。 “以后我给你画。”说完这话,他不着痕迹地开始将画收起,转过身去,放在一个柜子的最高处,看样子,是不想让我轻易拿到那画了。忍住强烈的笑意,我耸了耸肩,他这样的行为,让我心情大好。我摸着肚子,见他回头看我,立即闭眼装睡,只听得他一声轻叹,随即,他开门离去。 默默睁开眼,无力地倚在床沿,有些颓然。莫说父亲不允,即便我有意要他保我的父亲,他会不会也顾左右而言他,不加理会?我回来皇城的原因,以他对我的了解,怎么可能毫无所察?他,不过,是在避忌那个话题。 难道,做好了这个案子,他就可以平步青云,离他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了?如果那块跳板是别人,我无所谓,可是,如果那是我自己的父亲,我还能假装看不见假装不知道吗? 不愿再想,掀开被子起床,唤来丫鬟伺候梳洗打扮,这些事情一气呵成,果然是使唤人使唤习惯的!见镜子抹了胭脂依旧掩不住的苍白,无奈垂眸。 此去是要去见见锦安,当做是回门,锦安应该会很高兴。 公主府的家仆小厮见了我,显得熟络无比,直接领着我去了锦安此刻所在的阁楼,那一直面带笑意的柳管家却不知所踪。到了门前,听见里面的笑声,才知道今天锦安有客。我站在门口忖了一瞬,不知这样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的时候,柳管家开门出来,将我请了进去。 这间阁楼来过很多次,然而在这里见到他,却是第一次。 没等行礼,锦安就笑融融地拉着我坐在她身边,对屋内我唯一不认识的那个女孩子介绍道:“这是云舒,是三皇子的王妃,以后也就是你的弟妹了。云舒,这是延启国的小公主,凌兮,过些日子就要和珛儿大婚了。” 跟珛儿大婚?皇甫珛,终于要再娶了么? 下意识地,我的视线穿过那个娇小可人的凌兮公主,直视着低头喝茶的皇甫珛,对凌兮公主客气道:“原来是凌兮公主,果然是丽质天生的美人呢!” 蓦地,皇甫珛抬起头来,眸子直接望进我的眼里,那中间,竟然有着一丝不可觉察的狡黠。这样的对视让我措手不及,只能再度垂眸,听见凌兮公主轻灵的声音:“云舒姐姐,你才是美人呢。嗯,怎么说呢,你的脸上似乎有着一圈光晕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这样的褒赞让我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喷出,我无语地看着凌兮,她却转向锦安,道:“姑姑,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少妇的光芒?” “咳咳……咳咳……” 果然,有人被呛到了,但那人不是我,而是锦安。她的脸呛得通红,摆了摆手,刚想说话,一杯还有大半的茶水直接被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凌兮公主身上,裙子湿了大半。 等旁边的小厮丫鬟从这场混乱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兮公主已经跳得三尺高了,无奈之下,锦安亲自带着凌兮公主去换衣清理,这一走,整个阁楼的会客室里,竟只留下了我和皇甫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锦安怎么放心?或许,这根本就是安排好的,或许,如果不是我自己来,锦安也会去请吧。我低首将杯中未喝完的茶一口气全喝了,站起身准备措辞离开的时候,他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少妇的光芒?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抽了抽嘴唇,他越来越近的身形让我有了压迫感。我跌坐在位置上,他双手撑在椅子的两边,嘴边慢慢漾起一个笑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道:“你为什么不尖叫?你只要喊了非礼,我保证很多人会冲进来,抓了这个现行,你以后就真的不用再见我了。为什么不叫?” 他的话淡淡地,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在内,但那十年的相处,十年的依恋,让我清楚,他如此冷淡地语气,眼眸中闪烁的冷厉,都是我从没见过的。他在愤怒,他依旧为我之前在书房里的行为愤怒着。我的确不想见他,因为每次见他,总有很多回忆涌上来,逼得我喘不过气来,接着,就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心痛和愧疚,一如现在,在他的禁锢下动弹不得也不会喊非礼。 僵持的时间久了,久得他的气息已经将我包围住,他才终于后退,从上睥睨着我,那种盛气凌人之下,我怕我尸骨无存。深深地几个呼吸以后,我站起身,错开他,回头看了眼锦安离去的方向,道:“替我转告长公主,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难道你看不出来,是我找你,是我要见你?” 我看得出来,我只是不想说得那么明白!他的话已经很直白,直白到我不得不正视,再也逃避不了的程度。既然躲不过,那还不如好好面对。顿足,回首,我对皇甫珛笑了笑,道:“那请问二皇子,找云舒所为何事?” 因为客气,所以疏离;因为疏离,所以伤人! 他的表情正好诠释了这句话,他握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脸上却慢慢染上笑意,但那笑,冷入骨髓,连带着身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所有温度。然而,下一刻,那笑意也不复存在,那冰冷也化成了孤寂,他走近一步,看着我的眼瞳,道:“云舒,你到底是有多恨我,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恨?我恨么?似乎我早已丧失了恨他的资格。我所有的客气疏离只是为了减轻我的愧疚,只是为了逃避其实我跟他,其实,姬婉如也是他皇甫珛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样一个铁定的事实!这个恨字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备,顾不得心因这个字而产生的骤痛,摇头道:“不,我不恨你,从来都没有过,你误会了。” “是么?”乍喜还没来得及出现在他脸上,他的语气已经急转锋利:“那你避我如蛇蝎,伤我如仇敌,又是为何?云舒,你给我一个解释,给我一个不要让我整天因此想你念你的理由!” 皇甫珛,如果你想我念我,仅仅是因为我避着你躲着你,我绝对愿意像以前一样待你,不管我自己的心里如何想,我都可以做到。只是,你我都知道,若没有别的情愫作祟,你会因我的躲避疏冷而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么?我迷失了两年,连心也丢了,再回首我依旧不能正视当年,那你呢?你更不可能做到吧?因为我知道,你用情不会比我少! 换做其他女子,一生能有这样两个优秀的男子为之倾心,应该会很高兴,至少虚荣心都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然而,我做不到。我可以认清自己的感情,可我做不到左右逢源,我不忍心其中任何一个因我,再受到什么伤害,那样,将是一种罪过!皇甫珛,你何苦要将这罪过分厘不差的加注在我身上? 一时间,思绪太乱,我理也理不清,只记得摇头,再摇头…… 不知何时,他有力的手箍住我的手臂,追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梦里全是你,为什么在梦里你娇笑着喊我珛哥哥而现实中你却一直避着我?” 苦笑一声,我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却徒劳无功,只好作罢,我迎着他的注视,一字一句道:“二皇子,我希望你忘记我,我希望你不认识我,这样,我就再也不用辜负你的感情,你可以轻松了,至少梦中不会再有我。我想,姬婉如也是这么想的吧?” “忘记?”他自嘲地笑了,手臂上的力道又紧了紧,他说:“要是能忘记,我还会找你么?云舒,你太残忍。因为你给不了我相应的感情,所以你要我忘记,然后看着你跟别人幸福,这让我情何以堪?我告诉你,你这么做,只会让我们之间越走越远,总有一天走上歧途!” 我,果真有那么残忍那么自私吗?无可厚非,他猜透了我的心思,我无可辩驳。我应该庆幸,他不知道我已恢复记忆,否则,以他的骄傲和他的占有欲,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心绞痛起来,为他那番发自肺腑的话,也为当初情深意浓的祭奠。我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搭在身旁宽椅上,无力望他,低声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只是,云舒真的不愿意心感愧疚还要与你虚与委蛇,这样对你来说,才更不公平吧。”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直到我抬首注视到他,他眸底一片汪洋而面上却平静无波。无形的寂寥在他身侧晕开,即便我没有恢复记忆,我也清楚知道他对我,那份炽情,这这能如何?我只有一颗心一个身体,我根本没有多言的本事啊!我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眸,道:“二皇子,我……” “你回去吧。”他垂首瞥了我一眼,状若无意地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掩下心里万千感慨,我举步要走,又听见他的低唤,他说:“云舒,如若皇甫逍不肯周旋姬太傅的事情,你也勿需为难与他,我自有办法保他。” 猛地,我盯着他的后脑上的发髻,心中滋味苦不堪言,这算什么?我的父亲,我不用插手,反倒让皇甫珛积极来保?那我该情何以堪?我该如何面对父母? 深深吸了口气,打开门狠狠地甩上,看着外面渐渐有些消融的积雪,手无力地垂下。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十分窝囊!(未完待续) 第111章 没有理会逍王府送我来的马车,我独自走在皇城的街道上。 清冷的街道,连以前认为的热闹人气,眼下也觉得一点声息都没有。仿若所有人都是冷着颜色,各自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脑力有点乱,理不清楚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过是想要一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情挚意,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的阻挠?其实,相较于如今的朝夕相对却嫌隙渐生,我宁可回到之前,每日相视一笑后,不需要在意其他任何人的任何话语任何眼光。但那只是云舒,而我,早已不是纯粹的云舒了。 “云舒?” 一声质询声传进耳里,我几乎是毫无所察地回头,然后看见一个在这寒冽冬日里显得异常温暖的笑容,以及那有些兴奋的双眸。我无视了他身后一直紧随着我的逍王府马车以及赶车的小厮,对苏澄笑道:“苏澄。”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走过来,站在我身侧,仔仔细细看着我,笑道:“果然是你。我就说呢,能这样走路视那些因你侧目而毫不所察的人,只能是你了。” 我打趣他,戏谑地笑:“我还以为是认出我的背影了,原来不是么?” 没有理会他脸上乍现的尴尬,我大笑着径自往前走去。这个时候,有个朋友相陪,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希望,这段相处不会出现对我有压力的对话。 仿佛这一刻起,周遭的叫卖声嬉笑声才不绝于耳起来,仔细观察了下,的确有着一些男子将各种眼神投到我的身上。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是一件很是随意的乳白色宽袖水裙,外面的披风若羊氅般柔软。最主要的是一头青丝,只是极为随意地用一根青色丝带挽住,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浑身上下,一点也没有作为一个王妃该有的装束打扮,甚至可能,那些人连我已为人妇都看不出来吧? 低低叹了口气,我就是用这样的模样出现在皇甫珛面前的,他一直以为的那个自持冷静的云舒竟然这样出现,背后有多婉转根本不需旁人赘言,所以,他才会那样的话?说到底,他还是在担心我么? 低头抚上腹部,对站在身侧面带微笑看着周遭民情的苏澄道:“我有了宝宝了。” 闻言,他的身体有轻微的怔愣,然后,他转过头来,咧嘴冲我笑:“真好!你要当娘亲了。” 他眼中的失落根本来不及掩饰,我本想要找人分享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此时也再开不了口。怔怔地看了眼脚尖,纯属没话找话说地开口:“你刚从哪里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从太学出来吧,记得他是做了太学里的监学的。本以为这话是最稳妥的,可原来这世上永远没有真正松气的时候。苏澄想也没想就张口答我:“姬府。我爹跟姬太傅是多年老友,如今姬太傅惹了这样的麻烦,所有人都避而远之,我爹于心不忍,想要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是……” 我傻傻地转头看他,逼得他把后面一句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只是我爹也不过是只顾埋首做学问的人,哪能有什么办法呢?” 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我跟父亲的关系苏澄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不能说。我稳住身形,露出一个极其无力苍白的微笑,像谈论天气一样开口问:“姬太傅被定罪了?定了什么罪?是谁给定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苏澄有些惊疑,但他终究是相信我的,即使我的笑容丝毫不具说服力。他抿了抿唇,答道:“窜同谋逆,其罪当诛。该是这两天的事了,可能现在圣旨已经到了姬府也不一定。姬太傅毕竟是一朝元老,他的罪责自然是皇上亲自定的……” 冬风迎面拂来,像带着倒刺的匕首,碰到脸颊就如生割一样疼痛。花了好多力气,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默默将窜同谋逆四个字的意思咀嚼透了,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最可能的情况,会怎么判?” “满门抄斩,抄家灭族。” 虚弱无力地,我放声笑了,眼泪就那样沁了出来,我指着苏澄道:“不可能,不会满门抄斩的!他是皇子的岳父,要抄斩就连皇上也跑不掉,是不是这样?” “云舒,”有人要来搀扶我,可被我挥手打开,他急道:“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云舒……云舒……来人,送回王府……” 身子疲软下来,不愿意再失态下去,我默然闭上双眼。或许,到了跟他谈谈的时候了,不在乎父亲的话,也不在乎皇甫珛说了什么,我要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就忍心……忍心这么对我! 室内,袅袅的檀香萦荡在室内,好闻的气息一直围绕着我。眼睑低垂,睫毛挡住的阴影下,可以看见来来回回轻声走动的人影,以及额上覆着的总是要换的湿巾。本来就不是真的晕眩,充其量不过是装睡罢了。如今看劳累了那么多人为我忙碌,于心不安了起来。 这时,门被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踏了进来。他一把抓住了一个正在桌子前写着东西的白发老翁,急道:“她怎么样了?” 似乎察觉到那老翁回头看我的视线,睫毛轻颤。随即,我听见那老翁说:“夫人体虚,受了风寒,近日可能心绪不宁,导致如今的气血不振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养,喝点宁神的药膳,不要再受分毫的刺激即可。” 轻轻吁了口气,我很庆幸那大夫没有说出胎儿的事情,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那些我早就想好的话了。 听见他松气的声音,我的心又纠在了一块。这样一个将我视作珍宝的男人,真的会去伤害我的家人吗?我是不是,应该选择相信他?可事实摆在面前,我怎能自欺欺人?狠狠咬上自己的唇,倏地又松开,不可以让他看见伤痕…… “都下去,谁都不许进来,药放在门口就行了。” “是。” 等屋内只剩下他和我之后,他才缓缓走到我面前,冰冷的指尖游走在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上,那些令人战栗的触感逼得我大气也不敢喘,闭着眼睛凝神静气。一个温热的气息直入鼻翼,我知道,那是他的一个轻如羽毛的浅吻。然后,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处,一声呢喃传来:“云舒,就当是为了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那近乎悲戚的低语啊,那语气中深深的无可奈何啊,真的是那个一如不败圣人的皇甫逍说的吗?心恸不已,锦被下,双手都已经狠狠攥着了所在位置的床单,想要借力忍住不睁开眼睛。我怕,一睁开眼睛,就会扑到他的怀里,忘了我的初衷…… 他一直陪在身边,用嘴将一碗碗苦的涩人的药喂到我的嘴里,不时拿着湿巾为我擦脸去热。我终于没能抵抗住身体上的疲累,几度浑浑噩噩地睡去,可没多久,总会醒来,睁开极小的一条缝,觑一眼他在身边,犹自挣扎在是要和他谈谈还是继续睡去之间,而每次,总是在犹豫中睡去,可醒来,他总是在身边,身上的衣服早已换了简单的长袍,坐在床边,蹙眉看书。 这样的情景之前是有过的,祁连山下来我醒来时的那幕,就是这样。只是那时还是夏末,而如今,已经是寒冬,再过些日子,就是除夕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偷偷拿眼看他,只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我刚微睁眼角,他那深若寒潭的眸子就定定地看着我,里面的寒冰逐渐消散,换成了心中石头落地后的释然。然后,他放下手中的书,奔来抚上我的脸,笑道:“你醒了!” 天知道我多喜欢这句话这个感觉,他这三个字让我憋屈地只想哭,装昏迷并不是那么好受,可看着他,心里更是难受! 使劲闭了闭眼,直到可以保证不会有一滴眼泪流下,我才睁开双眼,挣开他的手臂坐起身来,逼着自己看着他,故作冰冷道:“皇甫逍,我们谈谈吧。” 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错愕与伤感我不是没有看见,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诚如父亲所言,我总是偏听偏信,只愿看见自己想看的,这样的性格,只会在事到临头的时候悔不当初,被伤得最深。皇甫逍,我真的愿意只相信你一个人,一辈子跟着你,做那一世眷侣。可是天公不作美,如今这样的境地我也不愿,所以,我只要你跟我说理由,不要骗我不要瞒我就好…… “好。” 那个“好”字,是从他的牙根处蹦出来的吧?我已经没有一丝内力了,在他面前装昏迷装了那么久,他不可能毫无所察。可他竟在我身边陪着我任性,甚至愿意在我醒来道一句“你醒了”。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我会在醒来这一刻,就提出这样的话吧?可谁说我不是蓄谋已久了呢? 掩下唇角的苦笑,我直视着他略微有些复杂了的瞳孔,所有勇气化为泡影。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我们都曾发誓过要一生相守相依绝不反悔的,为什么,我们都要来做会伤害对方的事情? 话一出口,我就不会收回,刻意不去想只有他才能给我的安心和温暖,道:“你为什么对我父亲的事情袖手旁观?” 心里隐隐有了期盼,我期盼他否定我的质疑,希望他告诉我那不是他的能力所及,他无能为力,告诉我,他不会不管我的父亲的死活…… 可是,这些都没有,他只是紧抿了嘴唇,那神色坦然如昔,那就像是默认了我的话,可就是他那副神情气得我愣在那里,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试图要从中寻找一丝慰藉,可不能,那个我迷恋的人,那个映入我心底最深处的俊容,什么都没有!!恍惚间,他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死命地攥住,假装没有听见他跟我说他还有事要处理,无力地看着他起身往外走的僵硬身体,直到他碰倒了椅子,我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他塞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封信,署名“吾女亲启”的信,笔迹是我的父亲,猛地抬头,他的身影即将要隐在那门的那端,没有任何想法地,我破口而出:“站住!” 他的身形顿住,却没有回头。我急得不顾身上只穿了最单薄的衣服从被子里钻出,手忙脚乱地滑下床,往他的方向奔去,可身形不稳,眼见就要跌落地上,又被他稳稳抱住,顾不得其他,也阻住了他要开口的趋势,抓着他的手臂,吼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解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有,为什么为什么?!” “云舒……” 仅仅是那一个名字,我就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因为我听得出来他嗓音里的痛楚,那,跟他提起他和他母妃的往事时一样…… 我茫然地松开他,后退了两步,惨然放笑:“你如若觉得难过,为什么还要这样来伤我?他是我的父亲啊,他是从小疼我宠我的父亲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说好了不哭的,打定主意不能流泪的,可那泪水似乎绝了堤的洪水,扑簌簌地自己拼命往下掉。他抱住我的身子,稳住我,不让我继续往下倒,他在我耳边说:“云舒,你冷静一点,清醒一点好不好?” 冷静?清醒?我宁愿我不冷静,那样我可以撒泼,我就可以否定过去的一切,或许那样,我能高兴一点,可我仍旧是做不到,他给我的感情,我一直以为是比皇甫珛的还要纯粹的…… “云舒,我从来不舍得你伤心的,你忘了么?云舒,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舍得?” 伴随着这话,他还要将我揽进怀里,我以为他要说了,他要解释了,可他只是抱着我,跟我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呵,圣旨已经到了姬府?为什么不是满门抄斩?我冷笑着挣开他的我一直依赖的胸臆,没有任何思索地,我笑道:“皇甫逍,你要的是云舒,可我也是姬婉如,不再是那个纯粹属于你一个人的云舒了!皇甫珛都会告诉我,他会要保住姬太傅,仅仅因为那是他所知道的已经死了两年的姬婉如的父亲,而你,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 话是脱口而出的,但只有这样脱口而出的话才最伤人。可话已经落地有声,我能做的,就是僵在那里,看着皇甫逍的面色转为阴黑,他眼底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变成我从未见过的冷厉模样。 仅仅是四目相对,已经让我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从来没有想过,我跟他会有一天闹成这样,他的表情渐渐在不断涌出的泪水中模糊,模糊到再也看不清。可我知道,我跟他回不去了吧? 他不会愿意我拿他跟皇甫珛比,这点我怎会不清楚?我是他的妻子,如今我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可我鬼使神差地,将他们两人比了一通,这是气糊涂了可以解释的吗?或许在皇甫珛说那番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这样潜意识的行为了吧? 心中不是没有后悔,可我仍旧犟着,说不出话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才打横将我抱起,放在床上,为我盖好被子,沉默着拨旺了火炉里的火,又从柜子里拿出其他的被子,全都裹在了我的身上,那锦被上,一朵朵娇艳的桃花,绽放其上。 我仿佛木偶一样,看着他动,任由他动。直到他确定我已经够暖和了,他在看着我的眼睛,道:“云舒,你需要冷静。” 这是他留给我的话,在这之后,我只剩下看着根本看不见的空气自言自语,跟梦呓一样:“我是不是很傻?我,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 经此一闹,浑身就像被抽丝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也忘了枕头旁边尚未开启的信封,轻轻阖上了眼睛,在意识流失的最后一刻,眼前,全是他那个受了伤的表情,太触目惊心!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有区别吗? 醒来的时候,屋内只有七七坐在我身边唉声叹气。见我幽幽醒来,赶紧给我端来一杯参茶,一口一口喂进我的嘴里。我在喝着的时候,眼睛环视了屋内一周,与昏迷之前一点区别也没有! 忍下心里翻涌的难过,我不经意地问:“我睡了多久?” 七七抬眼瞪了我一眼,道:“公子刚走,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晕了,已经过了两夜一天了,公子还没回来呢!” 两夜一天?那现在是早上了?我刻意不去理会他一直没有回来的话语,挣扎着坐起身子,见了枕畔的信,正准备拆开来看的时候,七七将盛着参茶的碗盏放了回去,想起来什么了似的,道:“对了,宫中派人来请你进宫了,很急,像是有什么事,你要不要现在进宫?” 进宫?那就是见皇上了?只要能有一线生机我都不能放手,我猛地点了点头,将信封塞进枕头底,走下床,以告诉七七我已经没了大碍,才道:“现在去,你叫人进来伺候我沐浴更衣。” 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七七只是抿了抿唇,拍了拍手,几个侍女鱼贯而入…… 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是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112章 进宫的路中再没有心思胡思乱想,只是催着抬轿辇的宫人尽快往宫内行去,路上也切勿耽搁。 一路上,顾不得马车颠簸,连平日里柔软的轿辇因了速度快也没那么稳了,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召见我?不可能没有原因的,那到底是为什么?皇甫逍两晚都没有回去,又是为何?或许,是真的生了我的气,不愿理我了?想到这里,嘴角只剩下苦笑,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心心相印,互相信任依赖,这是第一次,争吵。 轻轻闭上眼睛,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乾清宫外,来迎我的和平和公公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的面色忐忑,指了指屋内,摇头叹气道:“王妃,逍王爷已经在殿内跪了一天一夜了,您进去看看吧!” 跪了一天一夜?我愣了半晌,提起裙裾急急往上走去,那么冷的天气,他本就脆弱的膝盖怎么能受得了?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眼前一闪,一个身影掠过我疾速跃进微微开了一个缝隙的乾清宫,我有些傻地站在原地,对刚刚破门而入的如烟有着复杂的感觉。 须臾后,门开了,站在门前的那个人倨傲的身影,是皇甫逍。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欲再度往内走。我急忙追上,终于在几步之后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扳过正对着自己,脸色虽然不见得多好,但也没用惨白如纸,嘴唇因为缺水起了裂皮,手冰凉。我紧张地扫了眼他的膝盖,关心的话语卡在喉咙出不来,只是着急地看着他。 他拉过我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顿了片刻,拉着我往乾清宫的内殿走去。皇甫逍刻意地遁去了身形,悄悄地隐在一根巨大的雕龙玉柱后,屏息听着内殿的声音。 我虽不解,可也没有置喙,站在他的身侧,仔细地凝视着他,对里面的对话实则并没有多少兴趣。他的面色绷得很紧,但那里面并没有什么戾气。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是什么大日子么?为什么他的表情那般奇怪? “今天是轻衣的忌日,你居然让逍儿在那跪那么久?你怎么狠得下心?” 如烟的话直击我的心底,下意识地,我看向皇甫逍。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侧了侧首,回头看了眼里面的内殿,转身拉着我走出了乾清宫。 刚刚走到门口,如烟清脆的声音响起:“云舒。” 我回过头,轻轻挣开皇甫逍的手,嘴角微弯,扬起一个弧度,道:“师父……” 如烟扫了眼皇甫逍,又看向我,道:“你跟我去个地方,三皇子请自行回去吧。” 皇甫逍没有立即答话,只是侧目看着也跟着走出来一身明黄黄袍的皇帝,我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有着眼神交流,莫名地,那种不安愈盛。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皇帝这没有温度的话显然不是对我,我回头看着皇甫逍,看着他那已经干燥破皮的嘴唇翕动,然后,他说:“是。儿臣绝不反悔。” 所有的询问已经来不及开口,如烟已经拉着我凌空而去,俨然这不是皇宫而是那座葬花冢一般,来去自如。我顾忌着腹中胎儿不敢太过放肆,只敢跟下她后面踉跄地往前走。 十八年来,皇宫我来过很多次,但如烟带我来的宫殿我却是第一次来。 这是一个静谧柔雅的院落,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烟居住,但打理地很是整齐,所有的家具看着就像是主人外出那样,洁净清爽。如烟已经迈步走了进去,而我抚着腹部,还是需要再多休息一刻才敢动弹了。 “是你!” 殿内传来一声低喝,那声音还是很是熟悉的,她,就是统掌后宫的陈皇后,语气中不掩诧异。 “我只是想来祭奠旧主而已。” 如烟的声音不愠不怒,只是随意吐来,纯为解疑而开口。不由地,我无奈地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落,当真是不知道该进该退了。在这宁贵妃的故居中,陈皇后和如烟却在她忌日的这天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或许,真的会扰了故人的清静吧? 正胡思乱想时,如烟的声音犹如幽灵之音一般传来:“云舒,快点进来。” 没有逃避的理由的了,我默默祈祷:宁贵妃,请保佑您的孙子吧。祈祷完毕,敛了苦笑,端上得体的微笑,应了声“是”抬步往里走去。 屋内摆设一如我所设想的,落落有致,一目了然,但女性,一个柔美娴静的女性闺房该有的气息味道一点不少。掩下打量的神色,我往她们走去,在如烟身侧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凤安。” “免礼!” 实在不敢奢望皇后在这个时候见到我还能做到和颜悦色,但她能开口应我已经该满足了吧? 如烟牵着我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暖榻,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道:“你母妃最喜欢坐在那个位置绣东西,大到屏风,小到巾帕,都能绣得栩栩如生。” 那个暖榻的后面有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花瓶,里面一枝新鲜的竹枝。难道,宁贵妃生前最爱的植物是竹? 如烟对我不言语也没有什么反应,只顾拉着我给我说当年的宁贵妃爱做的事情,从大厅到寝房,从坐到站,从吟诗到弹琴,巨细无遗。一句句“你的母妃”说得我久久找不到回答的言语,大婚以来,皇甫逍从未带我来过这里…… 听着如烟的叙述,一个端庄娴静的大家女子已经跃然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温婉地抿唇笑着。然而这些不过都是臆想,事实上,这屋内另一个人对如烟旁若无人的举动已经极致地愤怒。皇后郁结了许久的怨气在这一刻达到空前的释放,一声低吼以后,皇后手指如烟,怒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我在这里的时候来气我,如烟,你果然歹毒!” 我想开口为如烟解释,但在碰见如烟无所谓的神色和还有继续解说兴致的眼神,所有话语都说不出来了。也是她的这个反应更加激怒了在她面前完全没有办法端起母仪天下肚容的皇后,所有,在如烟拉着我的手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皇后又是一声吼:“够了!如烟,多少年你都没有出现,偏偏挑你死了儿子的今年来皇宫,你不过是要报仇啊,你直接去未央宫找我就可以了,你凭什么到这里来扰先人安息!” 皇后的话有着几分难解,如烟只是要在宁贵妃忌日来行祭拜缅怀之礼,皇后何必要说得那般难听?不悦地,我没有继续沉默,转身对怒极的皇后道:“皇后娘娘,想必您是误会什么了,师父不过是念在主仆一场,来祭拜…母妃的亡灵的……” “闭嘴!”皇后使劲地挥了挥手,矛头也直接转向我,道:“如果你的主子害得你众叛亲离,害得你不得不带着你腹中的胎儿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你还会在她百年以后来祭拜?如烟她一直不是善辈,更是做不到!要我相信她没有别的目的,不可能!” 皇后的话可能太过言重,也过于偏激,但,如若此时有人逼得我必须带着孩子悄然离开,不能再回来,我也不会轻易释怀,更何况,孩子还没有了……想到这,心底深深地一阵哆嗦,我咬了咬唇,看向如烟,她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种叫做可怕的情绪在四周酝酿起来。 许久,在暴跳的皇后终于稳住了情绪时,如烟才幽幽开口道:“我本想归于田野,再也不回皇城一步,可我的儿子死了,陈芳,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如烟,这是要报仇吗?这个念头吓了我一大跳,如烟不会那么狠,不会那么胡来的……但,即使她报仇了,也无可厚非吧? 陈皇后却像是得到了如烟的承认一般笑了起来,她指着如烟道:“你终于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你是回来找我报仇的!哈哈~~~~没错,当时是我和宁轻衣携手陷害的你,没有让你流产,是你走运!” 其实,我早就有了预感,宁贵妃的死绝不单纯,可当真听见皇后说起这段往事,还是觉得心有戚戚。 如烟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点了点头,转而看着窗外,开口道:“这个,一开始我就知道。” “那你想知道的是后面的事情了?”皇后笑得更加畅快,那声音阴寒,阵阵刺耳,扰得我想举步逃窜出去,可我知道这不可能,如烟带来我,无非是要一个知悉内情的旁证罢了。 人心叵测,我无力置喙,可这样的隐情,我不想知道,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告诉皇甫逍,届时,会有的后果就太不可预估了…… “你当时人病得浑浑噩噩的,皇帝的心思更全到了你的身上,宁轻衣才会一不做二不休,才会用自己的命做饵陷你于万劫不复,所以,你的悲剧,全来自你那亲爱的小姐,宁轻衣!” 窗外寒风阵阵,似乎也看不惯这里揭露着陈年内幕,太过阴沉,连老天都忍不下去了么?我看了眼头顶,深深吸了口气,无视如烟暗沉面色下的汹涌波涛,开口道:“皇后,死者已矣,你何必要这么咄咄逼人,要所有在世的人都因为这些陈年往事而乱了心神?” 如烟没有理会我,反而是皇后,她每次见到如烟,神智几乎都是在崩溃边缘游走。此时,皇后深深地打量了我一番,无声的笑道:“我第一次要说,才刚刚说出个头,云舒你就迫不及待地拦住我,如今我全说了,你又受不了了?云舒,如果皇甫逍登了大宝之位,将来你要面对的阴谋不会少,你现在就记着,在后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更不会有什么主仆之情,没有一个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手上没有鲜血!” 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皇甫逍一直引以为动力的母妃受屈竟然是场自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我受不了,当那天到来的时候皇甫逍可能会崩溃的模样,我受不了,那么多肮脏…… 到了这时,如烟才低喝出声:“够了!” 如烟表情很是悲怆,她看着皇后道:“轻衣她嫉恨我抢走了皇上的注意,怀了龙种,她怕我腹中的胎儿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儿子的地位,所以不惜用计,宁可跟我两败俱伤死得凄然也要将我赶走,是不是?可她已经死了,死在这个地方!而你,在我被迫离开后,就借机毁了逍儿的腿,从此以后你和你儿子就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皇后闻言笑得更加灿烂,她点头,毫不犹豫道:“是!” 此时,屋外的动静大了几分,明明院子里没有人的,难道风竟这么大?正思忖间,如烟脸色大变,她指着门,冲我喊了起来:“快出去!” 不明所以之下,我立着未动,可就是这样,如烟已经急不可耐地又吼出声:“快出去,逍儿在外面!”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将我从头劈到了尾。震惊之后,我顾不得其他,急急往外冲去,阴沉的天色之下,目之所及没有一个人影。皇甫逍,你在哪里?你出来见我,好不好? 腹部一阵骤痛,我隐忍着往院门外走去,终于,在院门外一株齐人高的植株上看见只锦囊,锦囊上面的桃花依旧簇新,上面的每针每线都是那么熟悉,锦囊,还带着他的温度…… 为什么会这样? 皇甫逍…… 肚子痛得更加厉害,一种血肉即将被剥离身体的痛楚很席卷我的全身,吞噬我的意志,我狠命地抱着自己的腹部,忍不住终于倒地。可是,皇甫逍,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的腹中有了一个孩子,他在成长…… 意识逐渐混沌,茫茫中似乎有熟悉的人将我抱起,已经没有力气去辨识是谁,只记得自己拉着他的衣领,喘着粗气:“救我的孩子……” 很久,我才听见一个“好”字,声音我很熟悉,我知道,他会做到的……(未完待续) 第113章 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雪不停的往下落,使得本应秀丽的园景变得皑皑不可期。外面应该是极冷的天气,可屋内良好的取暖设施还是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冷意。只是,这是身体上的,在心底,早已冰冷彻骨。 这个别苑我是第一次来,过去十六年我都不知道皇城外竟会有这样一处别苑。所有的园景构造全是我喜欢的风格,所有的装饰房间里,连最细微的角落都充斥着我喜欢的味道。或许我是该细化这个别苑的,可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些日子之后,心中更甚的,不过是哀戚之感。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该是除夕了吧? 一年终于走到尽头了,回顾这一年,世事纷纭,心之所依,命之所系,都变了几变。在这个别苑里,一点新年即将到来的喜庆之感都没有,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冷清。 昨日的争吵太凶,凶得整个别苑的下人都不敢靠近我一点,凶得我筋疲力尽,几度几乎晕阙。幸而我的身体还没有那么残破,幸而我的孩子还能保住,幸而,我坐在这里还有力气想念那个突然就没了踪影的男人…… 眼泪就那么轻易地开始往下落,一滴一滴,怎么也忍不回去。我没有伸手去擦拭,任由那份思念与担心慢慢将我吞没,这样我还比较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外面的院落都已经陷入黑暗中,然而本该齐家团聚的除夕夜,我只能一个人守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别苑里,左右见不到人影。房内也是一片漆黑,我掀开身上的薄毯,欲要点个烛火,至少,不能浑浑噩噩的。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刚刚站起身的时候,腿就一阵发软,好不容易扶着床柱站直了身体,也再不敢肆意地往前踏出一步,苦笑,在这黑夜里弥漫起来。 皇甫逍,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还会那样夺路而走吗?如果你知道我被另一个男人以保护我孩子的名义禁锢在这里,你会不会疯掉? 我知道你会,因为我也会。 “吱呀。”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人影缓步往里走来。我抬眼看他,正撞上他靠近过来要细看的眸子,一时间火光四闪。随即,他大步跨过来将我抱起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放回床上,随即,他转过身去将几只火烛点亮。就在那火烛亮的那刹那,我的眼睛因为不能迅速适应那乍亮,而下意识地抬手遮光,再放下的时候,就看见那人背倚宽桌,脸上是戏谑的笑。 眼神黯了黯,我垂眸细思:这个时候,皇宫里应该正开着家宴吧?为何他竟能来了这城外? “今天是除夕夜。” 听见他的声音,我抬头看去,一如之前认识的皇甫珛,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意,那眼神竟然还有着宠溺的味道。只是,这些都不应该加在我身上,我与他,还是不可能。既然拿定了主意,心也就平静了下来,我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道:“是啊,这个时候,二皇子不是应该在皇宫吗?” 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他不以为忤地走过来,坐在我身侧的床边,将我的头硬硬地按在他的肩头,道:“我想要和你一起过这个年,怎么,你又要拒绝我?” 又要拒绝? 呵!我拒绝得了吗?自从那天在宁贵妃的寝宫外遇到他,被他带走,我就已经丧失了说不的权利,也没有了自由。我从来不知道,这个看似温暖无害的男人,背后只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见我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冲门外拍了拍手,很快,几个侍女低头走了进来。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的房门外不可能没有人的,我也知道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确定我没有做“傻事”而已。 “你们几个给小姐梳理收拾一下,等等伺候着去膳厅,”说到这,他转头看我,脸上是一个冰冷的微笑:“我们一块过年。” 说完这话,他已经站起身要往外走,我愤恨地咬牙,蹦出一句话来:“我不饿!” 听见这话,他的背影有一瞬的僵硬,然后,他转过身来,扬起一个可怖的笑容,道:“你自然不饿,几天不吃你也不会说你饿,可是你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饿?” 他总是那么会拿捏我的痛处,他总是一言击中我的要害!是,我可以绝食,可我的孩子不可以。为了我的孩子,我果真是什么傻事都做不了的,更别提拿什么跟他抗衡。即便他现在扔下我,我也没办法能活着回去,而我更是不敢拿孩子去冒险,于是,我只能认命地待在这里…… 侍女们已经围了上来,或脱或拽,开始要折腾起来。 我没有反抗,任由她们弄去,只是看着已经阖上的门心里止不住的悲哀。所有可以的哀求恳切,早在几天前都已经全部用上,可是他根本不为所动。在从皇城内送我出城的马车上,我几次要逃,却被他点了穴道,不得动弹地送到了这里。 如今,我不过是他这刀俎上的鱼肉罢了! 逍,你在哪里? 除夕夜总是象征着团圆,喜乐。可是,今年的除夕,我的心里却只剩下悲戚,莫可言说的悲戚。面对眼前一桌美酒珍肴,我的胃里不断地上涌着酸水。孕吐的时间早已过去,这,是真的因为不适。 “怎么,菜不合口味?” 他端起一个酒杯,里面满满的透明的液体被一口饮尽。他的另一只手放在酒壶的把上,眼睛探寻地看着我。 这怎么会不合口味呢?全是姬婉如爱吃的菜啊!可是,这有用吗?我不能陪着他走下去,又怎么能放任他一个人沉浸在过去?即便是这么想的,我也没有说出口什么来,只是摇了摇头,举起筷著,往一盘最为清淡的菜色去。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丝毫没有偏移,不论是我举著夹菜,还是停筷拨饭,那个目光都是那么如影随形的落在我身上,直到我吃完放下筷子,迎面看着他。他的筷子一点没动,只是那酒壶里的酒,怕是已经告罄了。 我站起身来,迎着他的注视,扫了一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道:“我吃饱了,二皇子请慢用。” 没有任何停顿的,我转身就走。如我所料,我刚刚踏出去两步,他的声音终于从背后传来:“等等。” 我停住脚步,静听他下面的话。听见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的声音,以及渐近的脚步声,然后,他拉过我的手,笑道:“今天是除夕夜,我带你去放烟火。” “珛哥哥,你看烟火这漂亮!可惜,爹爹说什么也让我碰那个……” “乖,等你过门了,我带你去放!” 那个时候,我十四岁,他二十岁。那时候,我们的心里都只有对方,那个时候,我因为他那句话兴奋了一整晚…… 我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还记得。只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展露出一个疏离淡漠的笑容,道:“那些东西太危险了,我怕孩子会受不了。我就不打扰二皇子的雅兴了,云舒先告辞。” 转身的时候不禁失笑,我真的是太没有被禁锢的犯人该有的自觉了,我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无非是仗着他的不舍,所以不停地拂逆他罢。 过年放烟火,一直是我的心愿。我喜欢那烟火在空中绽放那刹那的万千芳华,喜欢在那一刹那漆黑夜空明亮如白昼一般的繁华。只是,人不对的话,就什么都不对了。 走得太过决绝,所以我看不见身后人紧紧攥起,和青筋爆出的他,我也看不见那被掀倒的桌子以及那满地的狼藉。 之后的几天一直相安无事,我没见过他,身体上的不适也好了许多,至少我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连点亮烛火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为我诊病的大夫是个白须老者,他从来不开口跟我说什么,只是把写好的药方交给一个同样不苟言笑的女子手里。而我,要做的就是喝药。 冬雪下下停停,整个别苑都是一片白色。茫茫看去,一点斑驳都没有。 心里的焦急与日俱增,为何,还没有人来救我?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皇甫逍不可能还不知道我失踪的消息,他既知道了,为何不来救我?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七七不可能还瞒着他孩子的事情,那为何,我还没有见到一点被救的可能? 我所住的房间里有着一架古琴,虽然与流音想必要差一些,但也是一把好琴。之前的日子身体一直不好,如今才算是正视起这架琴。手指轻轻摩挲上去,没顾得多加思索,就安坐在琴前,手指轻勾,熟悉的琴音泻出,心一下子就安静了,再没多想什么,开始弹了起来。 “铮……” 琴音时而激昂,时而婉缓,时而如细水淙淙,时而如鼓鸣激越,没有特意要弹的曲目,只是随心所至,急急拨动着琴弦,要将心中所有的戾气全弹出去…… 琴弦断了的那刹那,我仍旧没有从琴音里宣泄的感觉中走出来。我茫然地看着已经全黑下来的夜色,看了眼眼前的琴,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我该跟皇甫珛平心静气的谈,而不是赌气一般的疏离冷漠,至少,我需要弄清楚父母的下落,以及,皇甫逍不能来救我的原因。 站起身来,房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酒气迎面而来。我皱了皱眉,顺手拿起手边的火石点亮烛火,才抬头看那个在烛火掩映下脸颊红透的他。 跟一个已经酩酊大醉的人,要怎么谈? 我错开他,欲要喊一直守在门外的人进来将大醉的他带走。刚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打开他身后的门,就已经被一把拉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没有丝毫间隙的拥抱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奋力地要挣开他,却使得他抱得更紧。索性我就放弃了,求救是肯定没用的,那还不如放轻松些让腹中的孩子好过一些…… “婉如,婉如,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要我了?” 那种呓语,里面的无助与悲伤是浓的化不开的。他拥着我的手上下滑动,似乎要肯定我的存在一般。一声低叹化在喉头,我该怎么办?牙齿狠狠地咬住下唇,我用手抵住他的腰,拧眉道:“我不是婉如……” “是,你就是婉如!”他猛地大吼一声,那声音差点要将我震聋,他说:“你右耳后面的伤疤怎么来的?你忘了吗?你跟商若璃自己要去江南玩遇到山贼了,你都忘了吗!” 我怎么会忘呢?遇到山贼了,本来可以跑掉的我因为手无寸铁的商若璃而不得不留在那里,差点就被山贼们抓去做了压寨夫人,若不是珛哥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我怎么可能只有耳朵后受伤? 那个伤疤长而丑陋,也幸好头发长遮住了。还记得当初因为那个伤疤,死活不肯出门,而那个伤疤成了我是姬婉如的证据! 而不知何时,他也看见了那个伤疤…… 继续撒谎我做不到,只能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埋首在我的颈窝处低喃:“一看到那个伤疤,我就知道了,婉如,为什么你不认我?为什么你要嫁给别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我保住你的孩子,为什么,你那么残忍?” 心狠狠地揪起,原以为可以永远避开这样一幕的,可没想到,这一幕,这样无已意识的低喃才更能体现这其中的无奈,以及我的自私残忍! 他的身子渐渐软了,气息趋于平缓,我松了口气,他应该是睡着了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躺倒在床上,然而,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我,即便是在醉梦中,他的眉头依旧蹙的很紧。 珛哥哥,其实你也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的,对吗? 既如此,为何不放手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我承认我是自私,可我还能怎么样?一女不侍二夫,我怎么可能还是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里都是皇甫珛的姬婉如呢? 内心一片凄凉冰冷,我该怎么做呢? 他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我伸手拿过手边的醒酒汤递给他,趁势从他的禁锢中抽走我另一只手,果然麻痛不已。 接过他一饮而尽后的碗,放回原处,一点也不避忌地正视着他,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来:“你放我离开吧。” 他的面色遽变,一种叫做盛怒的情绪立即填充了本来还有些迷茫的眼神,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声冷笑后,开口道:“休想!” 再也想过他不会答应,我只是拧了拧眉,往后退了些,道:“我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肚子里还有别人的孩子,你这样执着又是何苦?” 这样的自贬不过是要让他看清并且放手,心里并没有多做思索,然而这句话却极大的伤害了他,他怒吼出声:“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可能是意识到他的声音太大,可能是我的脸色倏地变白了,他的面色稍稍缓了缓,扶住我的双肩,道:“无论怎样,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可以对你的孩子视若己出,我可以不在乎过去两年的任何事情,这些,我早就想好了,你放心……” “可是我在乎!”我不能让他再说下去,那样,本就极力压下去的愧疚只会再度出来作祟,我隐隐地咬了咬牙,道:“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喊别人做父亲,不可以。” 你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我该以什么身份?皇甫逍怎么可能会相信会放手?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不愿意带着孩子离开他,我一直以来,都不曾放弃过和皇甫逍白头偕老的期盼! 看着他充血的双眸,我忍下心中的不忍,继续道:“你这样关着我,我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跟着你?我的丈夫是皇甫逍,他才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会幸福,你明白么?你强留我在你身边,不过是要三个人都痛苦,值得么?” 早已顾不得我的话带给他的伤害有多大了,既然决定开口,既然决定再谈一次,我就必须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那次的谈判的最后,我声嘶力竭,却只换来他拂袖而走,那样太不理智了! 蓦地,他竟扬唇轻笑,一手箍住我的下巴,讥诮道:“那你的丈夫,你的皇甫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找你?如果我说,我允了他江山,他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你会不会难受?为什么你的琴音里面都没有一点后悔,为什么里面全是思念,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后悔做出的决定,我相信他的用情,就跟相信自己绝不会背叛他一样。如果他不要我了——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不是难受两个字可以说清的。因一次背叛,我舍弃了和你十六年积累起来的感情,而如今全身心的交付与他,如果仍旧是背叛,我真的不敢想象会怎样。但是,一种不知从何来的自信,我相信他不会答应,即使你允了他江山,他也不会扔下我不管! 这段话我没有出口,只是默默地笑了,然后答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来,但是,我相信他会来的。” “相信?”这两个字似乎又激怒了他,连冷笑都挂不住的叫嚣起来:“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难道你忘了他要你的父亲背了什么样的罪名?你凭什么可以这么相信他,而对我那么绝情残忍!” 绝情残忍…… 是啊,我为什么可以对他那么绝情残忍? 感情,是可以回首的么?一旦逝去,就覆水难收了啊!我不想那么残忍,可我不能埋葬自己去祭奠那段早已经消散在记忆中的感情,皇甫珛,你何苦这么逼我? 本来想要的理智谈判,此刻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沉默地坐在那里,手无声地在腹部摩挲。 皇甫逍,为什么你还不来?我等得很累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翻身下床,站在我面前整理衣服上的褶皱,面上竟然已经无波。我没有看他,只是低首听他说:“婉如,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也能幸福?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没有摇头,更不会点头,只是无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无力地垂着头,对他的动静不做任何反应。 后来他走了,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我的生活如一湖平静的春水,丝毫不起涟漪。门外的积雪渐渐消融,一株株春梅在枝梢展露粉红,地上的小草有些已经钻出脑袋来。雪水在地里的缝隙间流窜,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看得人心愉悦! 已经春暖花开了呢!我微笑着抚摸着已经显山露水的肚子,对腹中的孩子道:“又是春天了呢,不知家里的桃花是不是也出新叶了?” 等待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与世隔绝的生活断了我所有想要往外延伸的触角。思念与日俱增,但我相信,或许,明天,我就见到了那个我心中占据最大分量的人了,我的孩子,也是一样地,在等待他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114章 晚间的时候,一种不安突然涌了上来。腹部一阵骤痛,嘴角慢慢溢出一个笑容,孩子,已经会踢人了呢! 没有多想,关好了门窗,我脱下外面的裘衣,钻进被子里,对腹中的孩子道一声晚安,沉入安眠。 门被轻轻打开,一阵凉风肆意闯入,幸而来者体贴地迅速把门关上。我如在梦中一般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一句,睫毛轻颤,继续稳稳地睡着。 没错,我是装睡。多年来的习惯,这是在有情况发生之际才会有的敏感。今天的夜静得出奇,我不得不小心防范,所以我把每天都会送来说是保胎实则安眠的药倒了,屏息静气等待着。 那人已经走到我身边,那气息,许久不闻却那么熟悉,鼻翼酸楚起来。可是我怕,怕我一回头,却发现那竟是一场幻觉。每每午夜梦回时,我都承受不了那种幻象破灭的痛苦! 牙根紧咬,我一定不能受不住! 一根冰凉的手指滑到我的脸上,那熟悉的触觉…… “云舒,你醒醒!” 声音极低,我知道,那是压抑着的。仅仅是这低低的一声,我就已经坐了起来将身后的人紧紧抱住,那温度,那气息,眼泪沿着脸颊滑落,终于,不是幻觉了吗? 他紧紧地回抱住我,抚着我的后背,道:“云舒,是我,你不要哭,乖,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我咬住他的肩膀,原来的无声抽噎变成了放声哭泣,我的手插入他的发髻,撑着身子正视着他的脸,想要笑,可笑不起来,知道自己现在很丑,也顾不得那许多,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每天,都在等你。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摸摸……” 我抓过他的手放在腹部,让他感觉里面那个鲜活的生命,让他感觉我终于可以卸下的坚强…… 他的手冰冷,在我的腹部游走。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痛楚,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嘴唇几度张合,才好不容易在我的注视下,嗫诺道:“云舒,你怎么不恨我,你怎么不怪我?我居然到现在才找到你……” 我伸手盖上他的唇,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不会不管我跟孩子的,对不对?” 他凝视着我,手不由自主地转而抚上我的脸,坚定道:“是!任谁都不可以分开我们一家人!” 这不是幻觉,他终于来找我了! 再度紧紧相拥,因为顾忌着孩子,他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但我知道,这个久违的拥抱,我们都想将彼此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云舒,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他松开我时说的话,那时,他的眼里只有我。 我迅速地穿衣穿鞋,跟着他走出了房间。整个别苑安寂极了,平日里守在各处限制我自由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我转头看向皇甫逍,他的眼里也有着疑惑,看来那些侍卫并不是他除去的。那么,就是皇甫珛早就料到这么一天,早就想好要放我走了? 思及此处,我拉住皇甫逍的手臂,他以为我身体不适,立即停住脚步担心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给他留封信。” 我刚说完,就看见他了然的微笑,随即,他点头,扶着我返回房间,并且为我点亮烛火。他站在我身侧为我研磨,我抬头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 信写完,要落款的时候,我想写上婉如,可念及身边的他,就愣了一刻。然而就在须臾时间内,他已经抓过我的手,在那角上写上婉如二字。我抬眼望他,他却只是笑了笑,抽走我手中的笔,在我的信后面加了几个字,方吹干了压在烛台下,牵起我的手,道:“我们该走了,至少,在他后悔之前离开。” 闻言,我笑了,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我往外走。 外面一处极隐秘的地方,一架纯黑的马车隐在那里,若不是上面的人在动,几乎就看不见。赶车的是隐修,他看了眼皇甫逍身后的我,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赶紧掀开车帘,让我钻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下了马车,被他抱进府里,不顾一路上错愕不已的旁人,径自将我抱进房间。一进房间,他就开始要脱我的衣服,这一举动让我错愕不已,我抓住衣襟,尴尬地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见我如此,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痕,我要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松了口气,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我没事,他一直,也不曾对我如何过。” “若不是当初……”本来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见到我的凝神注视后,收了回去,只是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道:“我还要赶赴疆场,势必不能让你跟着,你……” “疆场?”我反问,没有人告诉我又起战事,也没有人告诉我,他又要打仗!我抓着他的衣服,紧张不已,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是延启国吗?” 也只有金陵天了,只有金陵天会在曜日国因击退大兴国来犯,军心俱疲国库显空的时候来发动战争! 皇甫逍冲我安慰地笑了笑,抓过我的手紧紧握住,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快结束了!” 要结束了?那意思就是说还没有结束?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回来皇城?这是可以视为逃军的罪行,是可以视情况判罪的啊! 他揽我进怀里,无视我紧张担忧的眼神,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今晚就走,是不会有人能发现的,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的茬,相信我,嗯?” 相信,我当然相信,只是…… “逍,我跟你一起去疆场!” 面对我的坚定,他只是有些失笑,随后一手托着我的腰,一手扶着我来到床前,道:“在我走之前,有些误会我们一定要说清楚。” 他的神色认真,我也可以猜到他所说的误会指什么。眼神稍稍黯下,我当着他的面将当初没来得及拆开的信从枕头底下取出,打开来看。看完以后,我没有去看他微笑着的神色,只是紧紧抱着他,在心底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是的,我误会他了。父亲的心中提到,皇甫逍提议偷天换日,直接为父亲那样的罪行求情,收效甚微,倒还不如判个死刑,再来放弃一切,重新活过。父亲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因为父亲想要用剩下偷来的生命补偿我的母亲。而皇甫逍之所以瞒着我,也只不过是想要让皇甫珛相信…… 如此兜兜转转,幸好转了一圈回来,我跟他,还是心心相印,没有一丝嫌隙。 “你们姬家的老家在哪里?” 他蓦地问起,我答了一句“冀州”后,才想起他意有所指,对上他的微笑,我小心着问:“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都回冀州了?” “是。”他点点头,接着道:“你父亲的死讯传出来后,外界所知道的姬夫人就“悲痛而逝”了。” 我知道他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我会去冀州,但是……” “云舒,”他打断我,许多交流在眼中流转,随后,他低头看着我的腹部,轻声道:“当初母妃的死竟会是那样的隐情,我的确有些难以想象。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不跟你告别就踏上了南征的战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跟你分开那么久,才会让你担心孤独了那么久,试问,我还要坚持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要放弃原来回皇城的初衷么?我无言以对,对于他的选择我一直是无条件的支持,只是此刻,我怕他会后悔…… “云舒,这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再次将我抱住,声音里的确是坚定和严肃,他说:“皇位于我,不过是权力斗争的战胜品,我不想再带着你去冒险,也不想到时候看着我的儿子为之骨肉相残。比起我,皇甫珛才适合做皇帝,我根本没有理由去争那个皇位,而且,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待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 其实,只要有他,在哪都是可以的。但他去意已决了吧? 我挣开他的怀抱,最后一次道:“无论如何,我会在冀州等你,无论是回皇城还是别的地方,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但是我希望你做出永不会后悔的抉择,要江山或者要云游四海,我都无所谓的,请不要因为我,放弃你的理想,好吗?” 沉寂了许久,他才摩挲着我的脸,没再多言,点头:“好,我答应你。” 冀州,某处不起眼的民宅外。 七七扶着我下了马车,在晨曦中敲响了门上的铁环。很快,一个民妇打扮的有些熟悉的面孔从门里探出头来,她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嘟囔着问道:“你是谁啊?” 我微笑,上前一步,道:“许婶子,我是小婉如。” 许婶子听见我的话,一个激灵,眼神立即清明起来,她走出来,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面上的激动已经不可言说。她拉过我的手,语无伦次道:“老爷夫人都回来了,我还琢磨着小姐人呢,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啊,小姐你怎么瘦了啊?……” 我挥手打断了许婶子的话,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回来了。爹娘呢?还在睡吗?” “嗯!”她点头后想想又补了一句:“老爷兴许还一夜没睡,夫人倒是还没起呢!” “是吗?那快带我去见父亲吧。” 很快,到了父亲的书房外,里面的烛火摇曳,几个或是相重的身影叠加,父亲在跟谁下棋么? 正疑惑间,许婶子已经敲开门并且要迎我进去了。深深吸了口气,我迈步走了进去,精神依旧矍铄的父亲坐在棋盘前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跪下,喊道:“爹。” “快起来!”爹将我扶起,我才想起要看和爹对弈一夜的人,可那一眼,将我吓了一跳,但那只是一刻,这个客人本就来无影去无踪,无所不知的。轻轻笑了笑,也冲那人跪下,道:“师父。” 这个师父并非是如烟,而是骊山秋老爷。并不是因为他是皇甫逍的师父我才唤他师父,而是因为,自小教姬婉如轻功以及内功心法的授业师父,是他!这也是为何他第一次见我就是那种反应,为何见到我就联想到我中了青丝引的原因。 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循环的,所有的不对劲都会有自己的原因。 师父将我扶起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搭在我的脉上,随后眉头松开,抚须放开我,笑道:“你爹跟我下了一夜,怕是吃不消了。” 我心底轻笑,面上不动声色地坐在父亲的位置,道:“那徒儿不才,来陪师父下几盘吧。爹,您快回去休息,不要累着身体。” 师父扬眉,觑了我一眼,道:“好!” 时光荏苒,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败,中午的骄阳照在门外,连地都烤得发白。 “小姐,喝碗莲子汤吧!” 小丁推开门,将一碗温的莲子汤放在流音琴旁,仔细要看着我喝完。我好笑地将小丁天天细心烹熬的莲子汤喝完,问道:“刚刚送走的大夫说什么了?” “没有!”小丁没好气地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嘴里说着听不清的细语。 其实我知道小丁这么惧怕的原因。爹娘和早已云游去了的师父都曾说要我杜绝打听外界事情,专心将孩子生下来,可我怎么忍得住?每日的等待,总要有些期盼和动力吧? 俯头看一眼已经很大了的肚子,已经到了分娩时候的肚子竟然一点反应没有。我抚着肚子,温声细语:“孩子,你的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姐!”小丁暴躁地跺脚,努着嘴,委屈道:“你每次都跟孩子那么说,不就是想骗我告诉你嘛?可是我要是告诉你了,老爷夫人会不高兴的!” 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如果没有料错,再过一会她就该弃械投降了。然而就在这时,七七破门而入,她张着嘴巴喘着气,一手指着门外,脸上的惊喜和兴奋激动已经昭示了一切。我捧着肚子,夺门而出…… 院子外,狭窄的小巷里,几匹骏马扬起的尘土飞扬,最前面的那个青色身影,便是我期盼了许久的他吧? 马蹄声息,他翻身下马,快步往我走来。遥遥看去,他的脸上,疲惫色浓。 “云舒,我回来了!” “逍……” 剩下的话都因为骤然痛起来的肚子而止住,天啊,难道这孩子就是在等他的父亲来了才肯出生么? 身子被人抱起,整个不大的宅子一时间忙得鸡飞狗跳。这还是早就做好迎接孩子出生的前提之下,如若不然,该会多可怕!不过究其原因,只是因为某人第一次做父亲,太过担心吧!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躺在床上苦苦挣扎。羊水早已经破了,可孩子久久不肯出来,我几次痛得要晕过去,满脸都是冷汗,四肢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茫然间,手被人抓住,耳边响起他的融融软语。 “云舒,挺住,撑下去!” “云舒,为了孩子,加油啊!” “云舒……” “云舒……” “哇……” “生了生了!是个小姐啊!” “云舒,你听见没有,是女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 我使劲睁开无力的眼皮,迎面看到的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或许是骨血连心,见了她,我的心莫名地充满了喜爱。我伸手想要摸摸那张小脸,可还是无力地要垂下,幸而他伸手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道:“云舒,谢谢你,是个女儿。” 我勉力想要睁开眼睛,可还是阖上,但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一个微笑。 太累了! “云舒,云舒,你怎么了?” “姑爷放心,小姐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落日余晖,骊山山巅。 远远望去,远山如黛,浮云卷舒。迷蒙的雾气萦绕山头,整个视野,仿若沉入梦境里,美不胜收。手下的流音琴,琴声悠扬,如精灵般跳跃,翻飞。背后的桃林,粉嫩的花瓣洋洋洒洒,触目过去,总是惊喜不已,这样一片四季皆开的桃花,是他,用了几年时间种出来的。 “娘,娘!” 一个浅绿的肉团子不期然地撞进我的怀里,脑袋不安分地往里挤。我笑着将她拉开,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心一下子被填的满满的。我抱起她,闻声道:“怎么了?后面有人在追你么?” “不是,”小姑娘一仰头,表情不知是跟谁学的,但那眉眼,却分明是某人的翻版。她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桃林,凑到我耳边,奶声奶气道:“娘,我告诉你哦,爹爹偷偷在林子里偷看你……” 蓦地,我哑然失笑,也往那桃林里看去,一个身着牙白色长袍的俊挺男子从中走了出来。他面上似乎有着薄怒,但那更多是为了掩饰被女儿告发之后的尴尬吧!见了这一幕,我再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见他伸手过来,我放心地将手放上去,不再作声。他用另一只手将女儿拽了过去,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屁股,任由她蹲在地上痛哭起来,只管拉着我往前走去。 我心疼得回头看,他生硬地拉过我,一手揽过我的腰,轻声道:“等她哭够了,付家的小子会来找她,你不用担心。反而是你,肚子里的这个一直不安分,辛苦你了!” 悄悄吐了吐舌头,难怪女儿昨晚洗澡的时候一个劲地跟我抱怨爹爹偏心弟弟,原来是这样。这个男人啊,根本就是偏心我嘛! “云舒……” “嗯?”我扬首看向这个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犯些别扭的男人,好笑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爱上我。” “也谢谢你,爱上我。” (本书完)(未完待续) 第115章 纪云五年暮春,乾清宫中。 这是皇甫珛登基的第五年,整个乾清宫外,本气势恢宏的石阶旁,种满了各色花草,将本清冷高华的乾清宫凭空添了几分暖意。无论是宫侍或是百官觐见,因了那些植物,心情也能好上几分。 乾清宫中,檀香萦绕,素花淡容,极轻的花香混在浓郁的檀香中竟丝毫不见逊色,直扑入鼻,扰得在场众人心神愉悦。 “……自珛帝登基五载,力行克俭,致力清吏,以政治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为任,不辞劳苦,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着了一身明黄龙袍的皇甫珛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树树败了又开再败的桃花,心中的恍思一趟趟晃过,对身后歌功颂德的史官只付了一个寥落背影。终于听见那老迈的史官收了口,皇甫珛才扬起一个淡笑回过头去,对仍沉浸在念诵史书的史官道:“朕,果真有这么好?” 乾清宫中所站着的,都是曜日国金碧王朝的栋梁大臣,如今听了皇帝这样一句反问,虽有错愕,但还是众口一词:“臣等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终不是实话吧!皇甫珛的笑淡了点,轻挥衣袖,道:“罢了,众卿可还有要事要说?” “皇上,”一个显然已经等了许久的朝臣上前一步,走到皇甫珛面前,躬身道:“凌贵妃凤体欠安已久,汤石无效,现后宫已见疲乏空匮,臣提议,今年的千荷宴暨选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选妃?呵!不是那人,纵是天香国色又当如何?皇甫珛面上的笑意已经极淡,他瞥过提议的户部侍郎,转身坐在宽大书桌前,手指轻敲桌面,悠悠道:“众卿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又是一声齐可震聋的“是”,让皇甫珛心中的不耐烦再度升华。如今后宫中虽只有延启国来和亲的凌兮,也就是凌贵妃,虽说早已垂死挣扎,但毕竟是他皇甫珛唯一的女人了,选妃早已是势在必行,但总不愿扰了她最后一段日子。思及此处,皇甫珛拧了拧眉,手中把玩着早已置于书桌之上的两个玉佩,道:“那选妃之事,就有劳各位爱卿了。凌妃身体抱恙,你们就别去扰她了。” 众臣面面相觑,实在难以理解,他们的新皇为何对战败于当年的逍王的延启国公主如此体恤宠爱?但他们何曾知道,如今半边御花园种着的桃花可都是凌妃进宫之初一手栽种的!或许,他们更愿意相信皇帝纵容她将御花园的奇珍异草给换成了随处可见的桃花,是因为宠爱与她,而绝不会想起早在五年前就如风一般消失了的婉云郡主吧? 皇甫珛没等众臣开口,已经拿着那两块几乎相同的玉佩走到他们中间,将其中一块拿出,细细凝视着,道:“还没有人查出逍遥王的下落?” 逍遥王是当年登基之时给皇甫逍的封号,而他登基之后,就没人见过皇甫逍回过皇城,以至于五年,逍遥王音讯全无。 见了众臣面上的难色,皇甫珛终究是忍下了大骂的冲动,将手中的那块玉佩递给他们传阅,淡淡道:“这块玉佩朕打算送给逍遥王,从此以后,只要朕不在,见了这玉佩,就如同见了朕,当然,朕自己也有一块,以防万一。” “皇上,不可啊!” 想当初,逍王可是与皇上争过皇位的,如今这样做,不正是…… 皇甫珛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担忧所在,但以皇甫逍和云舒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又怎么会轻易覆辙?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些看着像是鞠躬尽瘁的大臣们,低喝一声道:“住口!朕有说要问过你们的意见吗?这是圣旨,朕只是要你们知道这个旨意!” 众臣极少见到皇甫珛如此喝斥过,一时间也不知该继续力谏或是秉承旨意,幸而在场还是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大臣在场,乾清宫中便再次响起一道宏亮的声音:“臣等谨遵圣旨。” 这就是九五之尊的感觉吗?皇甫珛心中犯疑,为何对着这一班朝臣还不如去御花园赏桃花来得惬意呢?想起那个钟爱桃花的淡然女子,心在这一刻柔软了几分,然而,一种窒息的感觉瞬间要将他湮没,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那个喜滋滋喊他“珛哥哥”的女子,早已经离去了…… 手上的力道过大,玉佩的尖刻滑到了手心,皇甫珛终将那满满要溢出来的痛忍了回去,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仿若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你们谁知道,哪里的桃花最美?” 本觉今日的皇帝有些不寻常,此刻听了这问题,那些以讨论国家大事为宗旨的大臣们终于石化当场。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要找到机会向上爬了吧。这个人,就是刚刚提议选妃的户部侍郎,他掩下谄媚的笑,道:“微臣知道,据说凉城一家民居里的桃花终年盛开,常年不败。” 民居? 何来的民居竟有这种本事?皇甫珛一时间好奇不已,想他整个御花园请了那许多园丁侍候着,这个季节时,也早已败了一园子,不成气候,而民间竟有这等人才?然而民居中,多不过三四株而已,要赏,就没什么必要了吧? 皇甫珛这边暗自思忖,而那厢的户部侍郎向来以揣摩圣意为己任,早已再度上前一步,循循道:“据微臣了解,那民居中的桃花乃是他们一个远房亲戚送的,而那远房亲戚就住在凉城不远的骊山深山中……” 骊山…… 一抹自嘲的微笑染上皇甫珛的嘴角,手再次不自觉地攥起,终于,还是要去骊山吗?不愿意自欺欺人,心动了,即便再去看一眼,也是满足的吧? 皇甫珛转过身来,淡淡扫了一眼眼前众臣,开口道:“朕要微服出巡,朝中的事情,就有劳各位爱卿了!” 此话落地,也不愿管那些朝臣是何反应,皇甫珛甩袖大步踏出乾清宫,疾步往那将要凋尽的桃林中去。 当初,他放她走,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她不快乐下去。皇甫逍回来的那天,皇甫珛一直是知道的,也做好了要再争一次的准备。但,皇甫逍放下战场金陵天那样的劲敌回来皇城救人,他不会不知道后果。便是这份不顾一切,让皇甫珛放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根本,比不上皇甫逍,所有,她才会对皇甫逍如此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吧? 罢罢罢,事情已经至此,再回忆,又能如何? 骊山在春末夏初的,笼罩在一层极淡的白雾中,显得美轮美奂。皇甫珛一路轻骑,慢慢踱来,对这大好河山的清丽美景倾心不已。即便,他因与她越来越近的距离而心思不属,但皇甫珛何等人物,又岂会忘记可以将自己融入这无尽的美景中呢? 最最原始的景色,最最逍遥的旅程。 皇甫珛只带了两个侍卫,便来了骊山,幸好曜日国因他的治理已经可以称作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典范,毫无危险可言了。 赏心悦目的景色中,总该有奇妙的事情发生吧? 皇甫珛的心中,仍不时跳出那个一身白裳对他笑得明快的婉如,只要轻轻碰触,心底的某个角落就会柔软得要滴出来,曾几何时,他拥有过世上最美好的幸福呢! “哎呀,快点!” 本就不宽的驿道上,突然驶来一匹白马,马上的女子是个穿着一身粉红劲装的窈窕佳丽,她娇俏的声音和记忆中那个淡然温婉的女子不同,却成功地将本已被挤到路边的皇甫珛的回眸。 侍卫已经准备呵斥过去,皇甫珛淡笑着拦下,轻唤一声:“姑娘。” 苏澈回头,脸颊瞬间飞上一片粉红,与衣服相映衬,眼睛里流转的色彩耀得皇甫珛微微眯眼,心,似乎被抓住了一般。他恐怕也是意识到了的吧,就是那简单的一次回眸,已经改变了许多,即便这次相遇,于他此时也不过是偶然。 皇甫珛从来不会将偶然放在心底,即使放不下,也只会沉沉埋下,直到再也看不见。 显然苏澈不会料到那男子面上的容色几变,一时间竟怕了那人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求偿,也不管那人身上的绫罗绸缎比起自己身上的云绸还要好上几倍,扬起马鞭,往去路去! 这段插曲如此就告一段落了,直到皇甫珛真的站在骊山入口处,对着前方高头大马颇有山匪架势的付生,眉头轻皱。 山风浅吹,皇甫珛头上的金色绫带微飘,牙白色长袍因了风吹而微微有些鼓起。修长的身形坐在马上显得气势非凡然而又有了泊然天外的味道。相对来说,付生的面无表情,更像是到了冬天,冷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般。 对峙之间,因为没有人开口,又谁都不愿退步,仿佛那样,就是输了气势。 “爹!” “付伯伯!” 两个孩子相互牵着小手,从不远处的山坡上奔下来,背后,是掩在薄雾下看不清明的桃林。 付生本僵成一片的面容因了那两声奶声奶气的叫唤,终于咧开了一道缝,冰融。转眼间,两个早已得了云游去的老者轻功真传的娃娃已经奔到马前,付生一抬手,将那个面色因跑多了而潮红的着了浅绿色衣裳的女娃抱起,置于马前,眼神,再次不着痕迹地看向皇甫珛。 “融哥哥你看,我就说付伯伯更疼我!” “哼,三叔说了,不许让你学骑马,你娘说让你学弹琴!” “付伯伯……爹爹不让云儿骑马……”小女孩憋着小嘴,嘟囔起来,小眼偷偷觑着一直肃容的付生,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终于让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儿子抓起来狠打的男人手足无措。 “唉!” 女娃低叹一声,爹爹和娘亲在山上聊天,付伯伯一人在这里对付“客人”,实在是可怜!她抓住马缰,小腿踢着马肚,那马儿竟也听话地向前行了几步,与皇甫珛身边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但是看着极为亲切的“客人”,眨巴眨巴双眼,道:“你是什么人?” 此时的皇甫珛已经笑了起来,眼前的女娃的眉眼是那般熟悉,和同是几岁奶娃时的她,是多么相像!他纵马上前几步,不顾付生那冷如刀片的眼神,俯下身,对女娃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皇甫非离!” 女娃扬起小脑袋,想喊得更有气势些,却奈何身高体形太小,那样子看得众人又是一阵低笑。皇甫珛也是想笑的,想笑这女娃的活泼可爱,然而他又怎么笑得出来?非离非离,那是永不分离的意思么? “付大哥,师兄和云姐姐说马上下来。但是师兄说了,请放‘客人’进去。” 依旧是一身红衣的红懿骑着马,来到付生身后,耳语一番后,对眼前非离和那“客人”玩得其乐融融的模样吓了大跳。 付生回头冲妻子点了点头,拉过缰绳,将“客人”让了进去。 这客人,说是来看桃花的,但总觉得不是…… 皇甫珛已经将非离抱到自己的马上,信步朝那薄雾中行去。然而,行到一半,能看清那满林子的粉色花瓣时,伊人已经与她的良人并肩走出来了。 无边的粉色花瓣,淡然萦绕的薄雾,走出来的两人犹如画中来的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即便早做好了准备,这一刻的皇甫珛嘴角的微笑也已经是苦涩无比。他任由胸前的小人将他放在怀中的逍遥王的玉佩捞起,玩耍起来,也没有反应。 “二哥,果然是你。” 皇甫逍的笑依旧清冷,但比起当年,已经少了许多疏离。本极易蹙起的剑眉此时疏朗有致,他一手扶着身边女子的腰,一手为皇甫珛扶住马头,动作自然。那女子,皇甫珛终于敢正视过去,她果然,还是一样,淡笑着,眼睛里,仍是明亮夺目。她说:“二哥,你来了,欢迎你。” 她随夫喊他二哥…… 是啊,本就是这样!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想来不久之后就该有另一个和怀中女娃一样可爱的孩子了吧?真好,她是幸福的…… 皇甫珛已然下马,扫了眼皇甫逍夫妇身后的桃林,展露出一个微笑道:“听说骊山重了终年不败的桃花,我觉得好奇,所以来看看。” 云舒闻见此言,抿唇低笑,侧首看了眼皇甫逍,一身白衣显得那般脱尘。她说:“这是逍种的,花了两年时间才种出来。” 话本是寻常话,可云舒和皇甫逍眼底的缱绻情思依旧灼伤了皇甫珛的眼,他故作不在乎地指了指早已跑远的女娃,笑道:“非离拿走了我要送给你的玉佩,逍遥王的玉佩。” 皇甫逍本想唤回女儿,可撞见皇甫珛眼中的疲惫,垂下了手,道:“我明白,谢谢二哥。” 本来对皇甫逍会答应做那逍遥王有疑问的云舒,在感觉到皇甫逍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中传来的力度时,心下已经了然。她走过去,对紧紧盯着非离小小身子浅笑的皇甫珛道:“二哥来得好巧,正好苏澄带着他分散多年的妹妹来了山上,此刻应该在园子里呢!” 不知为何,皇甫珛的脑子里在那一刻闪过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对上云舒的浅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桃林,将本应对皇甫逍说的话,对云舒的……全都抛在了脑后,很快,身影融入了桃林。 须臾后,苏澄睁着惺忪睡眼从付迎庄走来,正撞见皇甫逍和云舒相视而笑的一幕,他愣了愣,走上前去,云舒才依依不舍地收回凝视林子里某处的眼神,对苏澄道:“好事将近,准备嫁妆吧。” 桃林深处,牙白色长衫男子与一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粉红色衣裳的女子并肩散步,桃花极轻地落在他们肩上,头上,点缀着他们那星星点点慢慢浓起来的明亮。 “你叫苏澈?” “恩,我哥哥叫苏澄,澄澈。你看,我眼睛是不是很澄澈?” 皇甫珛低笑,是啊,很干净的眼神,很干净的心思,很舒心的…… 他想拉起她的手,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好背倚一株开得正盛的桃树,道:“你要跟你哥哥回皇城吗?” “恩,出来很多年了,再不回去爹爹要难过了,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散在林子深处,激荡在某人心头,这样,她就可以进宫了吧?只要她愿意,应该可以吧? 只要,我对她真心,不计较其他,其实,我也是可以幸福的吧?我可以不用再觊觎逍了吧? 恩,应该是的(未完待续) 第116章 小非离三岁的时候,曾经被遗弃过。 皇甫逍一心想要带着爱妻云游四海,狠下心将刚刚三岁的小女儿扔给了师妹,甩一甩衣袖,拉了妻子纵马出了骊山。 云舒再次在皇甫逍怀中深深叹息,不住地回头,对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实感无助。云舒抬头看一脸云淡风轻的丈夫,实在不敢想象他竟然那么狠心,小手狠狠攥着,咬了咬嘴唇,终于不敢苟同道:“皇甫逍,非离还那么小……” 皇甫逍不过低头瞥了一眼,对怀中担心女儿的妻子无奈道:“等我们出山之后,再悄悄潜回,可以看看那小丫头能多惬意!” 果然,在他们悄悄回到付迎庄的时候,三岁的小非离抱着一个海量的米汤大碗喝得畅快,站在一边的红懿拿着要擦眼泪的手绢看得有些呆了。好不容易小姑娘终于将那碗米汤喝完,她擦擦嘴巴,砸吧砸吧嘴,翻身跳下大桌子,屁颠屁颠地往院子里正拿着小棍子“练武”的付融跑去。 终于,红懿伸手拉住她,弯了弯唇角,道:“小非离,你不难过了?” “难过?”小非离扬了扬小脑袋,似乎根本不能理解红懿姑母的意思,想了好半晌,才道:“不难过,我已经哭过了,娘亲知道我疼她就可以了。姑母,我什么时候可以跟融哥哥一起学棍子?” 红懿对眼前这个不过三岁的小女娃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好一会之后,才抚额叹息,云姐姐和师兄的女儿居然这么的……有个性…… 当然,此时正隐在一处观察的云舒已经目瞪口呆,对女儿如此的逻辑哭笑不得。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那小丫头!”皇甫逍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些悻悻,似乎早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女儿的“劣根性”所在。 “唉!”低叹一声后,云舒任由丈夫拉着她离去,上马,往大好河山的某处去。 彼时,骊山上的桃花刚好探索到终年不败的奥秘所在。 所以,到了凉城之后,皇甫逍和云舒找到了隐居于此的隐修夫妇,大方地将那种子赠与才喜得麟儿的七七。 凉城自古以来都是曜日国和延启国商贩交流的重要城镇,即使前些年受了战乱牵连,一度有些低迷,但幸而,两国已经签了互不侵犯条约的皇帝都是治国能者,如今的凉城繁荣程度比起当年云舒来的时候更甚几分。 为了清楚明白说明自己当初在凉城的遭遇,云舒谢绝了七七的邀请,与皇甫逍一道住进了已经改成客栈的追风楼。 追风楼的建筑与当初无异,不过是少了些脂粉气,多了些干净气息。 在他们所住的阁楼前,云舒指着当初遇见金陵天的方向,道:“当时见到他的第一面时,我就知道我遇到危险了。幸好他没有出手来扰我的事情,否则……逍,你怎么了?” 皇甫逍的脸色有些奇怪,他回头觑了一眼云舒,将她揽进怀里,幽幽道:“没什么。不可否认,金陵天是个人物,只是,我们是友非敌。” 原本以为皇甫逍只是惋惜的云舒突然想起一件他从未细究过的往事,抬起头来,眼睛转了转,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容,道:“你当初抢了金陵天看中的什么?” 显然没有料到云舒会有此一提的皇甫逍愣了愣,本想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但看云舒明亮的眼眸,终于还是泄了口气,紧紧拥住她的腰,坚定道:“你相信我,从一而终,我的心里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今生来世,永不放弃。” 本是情意绵绵的情话,本应感动得无语凝噎的云舒却很轻易地抓住了皇甫逍话中的重点。试想,在这追风楼中一提到金陵天,皇甫逍的脸色就有了异色,如今再强调他的心中只有自己,云舒怎能不起疑? 她对皇甫逍微微笑了笑,挣脱他的怀抱,道:“今晚,明晚,你都休想回房!” 说完这话,她翩然转身,只留下一脸灰败的皇甫逍坐在原地。没错,当时他跟金陵天争得就是追风楼的花魁,追风楼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却在遇到皇甫逍后自动献身。皇甫逍本是无意,奈何年轻气盛,又怎能忍住? 年少轻狂啊!皇甫逍望天长叹,但心中仍是庆幸,只是两晚而已,这惩罚,自己还受得住…… 然而,直到他们云游了三国所有有名的景点,在骊山上满是白雪的时候回了骊山,半年之久。而这半年间,皇甫逍连云舒的房门门把都没有碰到过…… 骊山竹楼中,本终日燃着檀香和火炉的房内也说不上有多冷,可偏偏,云舒是个偏寒体质,一人住在那房内,也有些懊悔给皇甫逍的惩罚过重,使得自己也辛苦至斯!唉,她一人在床上辗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拆了竹楼再盖个厚实的房子,要么给那人一个台阶,反正他也已经认识到了错误…… 罢了,云舒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女儿的房中抱着那遗传了父亲火性体质的小非离睡一晚再说。 小非离房中,本应夜间守候的奶娘不见了踪影,只有昏黄烛火下坐在床前的皇甫逍。她愣了愣,还是在皇甫逍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象征性的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云舒站在那里咬牙无力。是要抱着女儿回房还是如何?但在皇甫逍面前如此做,会不会太丢脸? 心中思忖不停,皇甫逍那厢却早已开口:“晚间很冷?” 夫妻几年,皇甫逍又怎能不知道她的那些事情?就是猜到她会来找女儿一道去睡,才会守在这里。想到这里,皇甫逍心里就只喊窝囊,这样的禁欲惩罚何时才是个头? 云舒侧首狠狠瞪了眼皇甫逍,没好气道:“不关你的事。女儿今晚跟我睡!” 她伸手要将被窝下的小人拉起,无奈那女娃睡得正沉,死活不肯动弹一下,任云舒怎么拉也没有离开她的被窝,嘴巴上扬,似乎一场好梦正在上演…… 终于无力的放弃,皇甫逍已经在身旁笑得将要岔气。他一把拉过云舒,拥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让这倔强的女人改口,道:“非离睡得正香,何苦将她抱起来受冷?” 已经感觉到皇甫逍身上的热量往身上传,云舒咬牙想要将他推开,可费了半天劲,自己仍还在皇甫逍双臂间,终于软了身体,道:“今天是太冷了,否则……” 剩下的话语尽数被吞下,身体上的温度终于渐渐升高,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大手越来越放肆,在他的唇终于挪动了位置时,云舒感受着刚刚落在唇上的灼热,仰首看天,这就是让步的后果么? 未免在女儿面前上演限制级画面,皇甫逍终于在所剩无几理智的控制下,将怀中已经瘫软了的妻子抱回房间…… 今夜的云舒是不会冷了,可是纵欲的后果是第二天赖在床上死活不肯下来,幸好平时黏人的女儿没有出现。只不过,餍足了的皇甫逍和云舒都没有注意,在他们转身离开女儿房间时,小人儿曾经睁开眼睛对着他们的背影无声却笑得欢快(未完待续) 第117章 郦城初见的那个晚上,月朗星稀,这么好的天气实在适合赏月。 皇甫逍轻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本欲走出去,却不经意地瞥见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酣的白衣女子,她那惬意淡然的姿势就轻易地撞进了他的心中。推了轮椅出去,在那枯了的梅树下,仰头望月。 终于准备好要回皇城了,幸而自己无所依恋,也不会担心有掣肘的时候。 侧目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了一边睡意正浓的女子,卷曲的长睫毛,以及细细落在额前眉间的绒发,竟有种要上前替她捋开的冲动。 即便他见过的女子不少,但很少能让他如现在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得心神荡漾。眼前的女子睡容安详,似乎根本不担心有危险会降临一般。她并不是倾国倾城那样的绝色,但眉眼间,独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在其中。 以七七禀告的情况来看,眼前这位名唤云舒的女子,是特地来找自己的,可自己却实在想不起来跟她有什么交集。他鲜少能记住女子的姓名,因为无心去记,包括当时艳绝天下的追风楼花魁,即使春风一度,他也没能记住那个女子的名字。如今,他却轻易地记起七七只说了一遍的名字——云舒。 “云舒,云舒……”他默自呢喃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个微笑。而那人,似乎感应到有人在低唤她的名字一般,不自在的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口中嘤嘤道:“好冷!” 只是春初,寒意还没完全散去,冷亦是自然。皇甫逍眉毛轻蹙,她竟这般没有警觉性?话虽如此,他还是站了起来,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极小心的披在她身上,复又坐回轮椅。 终于等到那女子悠悠醒转过来,却用余光瞥见她起身要走,终于没忍住,开口道:“你醒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心里竟沁出了几丝汗意,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没一点看头的爬山虎。皇甫逍心底依然翻江倒海,何时如此不自在过? 后来,她用极平静的语气告诉他,她是葬花冢派来保护他的。殊不知,葬花冢在江湖中早已是种忌讳。皇甫逍想回头看看这个领了命令来保护他的女子到底是何表情,却只看见她一脸肃然,及她低头拧眉的动作。原来,她也已经察觉到那些人的靠近了,也就是说,她的武功不低。 见她白绫出袖,犹如利刃夺人性命总在眨眼间,他终于知道,原来那个睡容安静的女子就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赤发白练。然而,她总是处处留情,并不一意要那些刺客的命,她眉目中的隐忍极淡,却很难忽视,或许,她并不是以杀人为乐的吧? 回京的路上,这个出了名的女杀手一次次让皇甫逍极难动容的表情几度恻隐,比起七七及狄御的两个妹妹,云舒更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举手投足间,优雅大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论何时,这样的女子,都应该是引人注目的那类。 蓦地,他想起很小时候的一件往事。 那年,母妃刚刚薨逝,整个皇宫中没有人来管他这个仅仅只有几岁的三皇子。因为悲痛,他整日待在御花园中平日玩得最多的一棵槐树上,在树上,冷眼看着底下不停的忙碌的奴才或者主子。 那一天,一个着了一身粉红色衣裙的小女孩喜滋滋地拿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风筝,脸上是种满意的心情。然而这御花园又怎么会是放风筝的地方?所以很快,她的风筝挂在了高高的枝桠上,无奈掉不下来。 与他的妹妹们不同的是,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哇”的一声哭开来,而是朦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挂在高空的风筝,直到过了许久也没有旁人经过这里,眼泪才慢慢地沿着脸颊流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皇甫逍爬上高处的枝桠,小小的身子在拨弄着那只破风筝,几次差些就要摔下树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碰到了风筝,然而,那风筝已经断了线,掉了下去。 皇甫逍看着那路上来了一个比他只打了两岁的二哥,疑惑地捡起“从天而降”的风筝递给了小女孩,随即,那女孩破涕为笑,便是那个简简单单的笑容,刹那间的芳华直直映入了皇甫逍心中。 可是,他不知道,就是那只破风筝,使得皇甫珛走进了云舒的心中。 如今,眼前一直淡然不语浅笑吟吟的女子,与年幼时的那个粉红色身影重叠起来,竟再也分不开来。 本已做好一世都不会动情的准备,本也已经做好孤身一人的准备,却在亚河遇袭那次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于这个女子,他再也放不开手,只是,终究不忍,将她拖进那深不见底的权利争斗的漩涡中。 忍住每次见她都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忍住要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忍住对她许下前世今生的承诺,即便已经看出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再平静无波了仍旧是不敢提! 如此的隐忍结果是什么?是她留下一只绣着桃花的锦囊远走骊山!他是了解她的,知道她此去再肯回来皇城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那日,见了她的留书,只愿将自己关在书房,脑子里仅剩下的是她的一颦一笑,心被揪住,痛得无法呼吸。原来她的离去,已经会让自己这般不舍?几次冲动地想要回去骊山,与她一起,再不回来,可那是不现实的吧?凭什么要她跟自己待在骊山? 彻夜不眠,还是决定放她自由。自己的生活已经是围绕着黑暗进行,何苦要她这样明亮的眼眸因为自己而染上晦暗? 不舍不舍,又能如何? 殷七七带着阿木和子玉回来的时候,他没有看见她,就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没有再去找,也没有再去寻,就是怕自己再见到她时,会忍不住…… 然而,她终是回来了,她虚脱地软在他怀里时,嘴里还在念着“证据……” 去他的证据!那个时候,他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还怎能忍住放她走?不,再也不可能了! 请旨赐婚的结果如他所料,没有那么简单。然而却没有想到,皇甫珛会横插一脚。但这重要吗?不重要了,只要想起那个早上,她醒来时对他的那个粲然的微笑,就什么都值了。 没有把握去确定她会有什么反应,只得继续陪在她身边,却终于明白,她的心思玲珑却善良不已。她聪明,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也想过要明哲保身,可她也阻止不了感情吧? 竹楼里,那个印在他额上的淡不可闻的吻,对他产生的惊涛骇浪般的影响。心中的感觉在那一刻达到狂喜的巅峰。他仍旧不敢抱着她说出已经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的海誓山盟,只有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拥在怀里! 他知道,她的点头,允下的就是她的一生!而他,在心底允下的,却是生生世世! 万万想不到,她会千里追来福银城找他,却不可否认心底还是期待的。但是,他更没想到,他等到的竟是她脸色乌黑地躺在马车里,昏迷不醒!那一刻,他已经拔剑指向毒圣,若他想要毒圣当场命丧,狄御他们的拦阻根本无用,然而他还是收手了,她不会想要他这么做的! 果然,到最后,她只是要毒圣留在福银城,替她研究青丝引。 赤发白练是什么人物?岂会让如此轻易地放过侮辱于她的毒圣?她不过是为了他,她不舍得他因为她而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她总是那么容易洞悉他的想法,她总是轻易地让他心底温柔一片,她总是那么让他爱恋痴缠!反过来亦是一样的,战场上,唯一温馨的时候便是与她相拥而眠的时候。 因为这份相知相恋,他们才会在想起对方的时候,眼底心里纯是一片暖意。便是因了这份真挚情感,他们才能最终克服了万千阻碍,包括那些来自身体上的瑕疵,他们终于大婚成亲。 洞房那天,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异常的,只是她不说,他亦装作不知。因为她的有所隐瞒,总是在为自己着想,一如自己一直瞒着她的那些事情。 后来他终于意识到,她的记忆已经恢复,当时的最有可能也是最残忍的假设变成了现实。这种事情怎么能瞒得住皇甫珛?他早就决定,让她自己选择,可当那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怎么舍得? 她一直不知道,他和皇甫珛那次的动武,是因为皇甫珛质问他:“你要她一个女子如何承受她已经一女二嫁的事实?!” 自古以来,烈女不侍二夫,她的贞烈,她的决绝,他怎会不知?他又怎么舍得她一个人受这种折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将她忧心的其他事情全部解决,也就是为姬太傅寻一条最适合的生路。 她的眼泪,终于在她假寐了三天以后彻底爆发。她不知道,那些盛开的泪水灼伤了他的眼睛,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让本也有着傲气本也担心着的他吞回去,将即将要说出口的真相也忍了回去。 他有多爱她,他已经弄不清楚。但是,她爱他多深,他终于明白,只有爱得极深,只有失望彻底,她才可能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时候。 于是,他去了乾清宫,找到他的父皇,用自愿出兵击退延启国为代价,换皇帝收回圣旨,赦免姬太傅的罪事。冰冷的乾清宫里,连一丝炉香都没有,跪了一夜也不觉得累,然而在见到她那惨白的脸时,痛了起来。看见她不顾身子虚软担忧地扑过来,他突然觉得,这乾清宫,永远不会是他和她的家,因为,不适合。 真相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他一直坚持的报仇,原来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她,早就知道,却一直丝毫没有吐露。她一直支持自己夺了皇位,圆了梦想,可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终于失去了自己一直坚持地很累的缘由。他终于,落荒而逃,是的,是逃,他根本不能接受她跑来看着自己的自责和担心。 有些事情,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 他不愿意再拉着她,来趟一场这样的悲哀。 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她和他的孩子从此陷入了禁脔的悲剧之中。收到消息的时候,战事正酣,幸而有了阿木这穆家军的传人,他才敢背水一战,佯伤回京,才能去救她。 她怕自己在做梦,一直不肯睁眼,他站在她身后看得心疼不已。她的腹部已经隆起很大,他的孩子,很健康。如果没有孩子,她会怎么样了?这样的假设吓坏了他,他终于开口唤她:“云舒……” 回了家中,他告诉她,战事一旦结束,他会带她归隐,可她却仍在担心是因为她才让他放弃那许多。他的心里有着歉意,因为没能及时回来救她。即便真的是为了她放弃再去夺那皇位又如何,他怎么可能会后悔?何况,他是真的不愿意再费心力去争那冰冷的乾清宫了! 许多的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如今忆起那些事情,只是感恩,他没有做错决定。 满山的桃花,映着她灿烂的微笑,她的身边,是自己鬼灵精怪可爱不已的女儿,即便是搬来江山摆在他面前,也不会换的! 身边的人梦呓了一句什么,翻过身来,在自己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很是舒心。 皇甫逍的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替她掖好被角,在她的脸上偷了一个香吻,轻唤道:“云舒..” “唔…” “我爱你!” “恩…”(未完待续) 第118章 在非离十五岁那年,做了一个恼了骊山所有人的决定。 当然,还有一个人是在暗地里支持她的,那就是远在皇城鲜少见面的二伯。 也就是因为她的俊伟不凡的二伯,和她貌若天仙的二伯母,她壮着胆子用洛爷爷留下的药粉迷晕了整个骊山,一人一马去了皇城。 哦,对了,她的决定是要做一个劫富济贫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客。 而众人不同意的原因是,她只会花拳绣腿,连付迎庄扫地的家仆都打不过。皇甫珛同意支持,只是因为非离给他的信中总是在极力渲染着她得了真传的绝世武功。 从未出过远门的非离在第一天踏入皇城的时候,被面前的繁荣景象吓到了。但好歹,非离女侠出身不俗,家教严谨,所有的讶然在吐过一次舌头后再不会提起。 根据她和二伯的约定,今晚是应该在逍王府入住的。可怜的非离,因为自小父母就对那些往事讳莫如深,导致她进了逍王府见到了晏衡还战战兢兢,不知道所处何处。 晏衡早也已经接到了宫里的圣旨,对眼前的小姐的身份虽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尽职尽责地伺候着住进了当年云舒住过的落桥轩。然而面前的女孩与当年住在落桥轩的女子面容间的三分相似以及,她与逍王府的主子那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情,晏衡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心底犯嘀咕。奈何骊山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伺候着小主子。 非离进入落桥轩时,看见那开得正旺的一园子桃花,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安顿好了之后,就是要进宫见二伯的时候。 与当初她娘亲云舒进宫时不一样,云舒是紧张担忧,而她,却是满心欣喜,充满期待。 迎接逍遥王宝贝女儿的宴席自然是宫中的最高规格,甚至云舒还是姬婉如时都从未见识过。非离从小到大,吃得最盛大的宴席,便是她十四岁及笄时,皇甫逍请来一众好友相聚骊山,那酒席从付迎庄摆上了骊山山巅。也只有那一次,非离才终于见识到对自己和龙凤胎弟妹均不苟言笑,只对娘亲才会稍稍展露笑颜的父亲的豪爽大气以及,她从未见识过的君临天下的气质。而此时,面对着首座上笑得温和的二伯以及二伯母,本应泛起的紧张立即消散到九霄云外,拜见了长辈自发地找了个适合欣赏歌舞的位置坐下。 皇甫珛对侄女的面容像谁心中已经没了芥蒂,看着女孩如此明艳动人的姿态,心中喜欢不已,再次遗憾自己的女儿还尚在襁褓,如今陪坐在席的,是自己的几个儿子,此时均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一直在父皇口中神化了的堂妹,当然只有已经病故了的凌贵妃的独子大皇子皇甫翎轩例外,自入席以来,他便一直只是垂首浅酌。 皇家家宴,再普通也不会简单,何况,皇甫珛因为非离的到来而特地安排了最隆重也最亲切的宴席,而这样的宴席,总是少不了歌舞丝竹之乐。 平日里跟着母亲学琴总能割破自己手指的非离在品尝完面前所有的佳肴,另喝了一壶香醇果酒后,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二伯,这些人跳得太难看了啦!” 本对着苏澈皇后耳语的皇帝听了非离这声抗议,疑惑地看了眼已经不知从哪抽出来一条白绫的非离,笑道:“那非离喜欢什么节目?二伯一一给你安排可好?” 一边的皇后见了非离这般真性情,也忍不住笑了笑,对身边的宫侍点了点头,对非离道:“非离莫非是要亲自给二伯表演个什么节目吗?若是的话,二伯母有赏哦!” 非离喝了点酒的眸子本来迷离,却在听见“有赏”二字后,瞬间光亮了起来,她跳到苏皇后身边,兴奋起来:“那给我看看是什么赏赐,若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我一定跳最擅长的。” 苏皇后闻言更是大乐,她轻举柔荑,点了点非离的额头,接过后面宫侍端上来的锦盘,将上面镶着翠绿宝石的金步摇拿起,那金步摇的尾端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展翅欲飞。非离的眼睛再看上那只凤凰时,亮到极致。此时,皇后轻启朱唇,道:“便是这个小玩意了,你喜欢吗?” 这本是大兴国送给曜日国皇后的厚礼,此时却要送给一个不懂得辨识轻重的黄毛丫头手中?!诸位皇子已经有些愣住,唯有坐在角落的皇甫翎轩只是眸光一闪,继续浅浅地饮着那似乎味道无限美好的香酒。皇甫珛对皇后此举却大为赞赏,他是知道皇后向来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因与面前的非离投缘,才肯大方相赠,便也笑笑道:“是啊,非离,若是你跳得非常满意,二伯也会送你喜欢的东西!” 非离虽不是在皇城长大,但好歹家中宝物不少,那金步摇她是喜欢,甚至到了看着就想往头上戴的地步,但她也明白,上面那只凤凰,就已经很明白地说明,这只金步摇是皇后的物件,并非可以轻易赠人的。自己想要,除非自己将来可以戴上那顶凤冠!然而毕竟年少,非离几番踌躇后,终于对她一直喜欢也一直很宠自己的二伯道:“那我先表演节目吧,若二伯十分满意,非离自然会提出要求的!” “好!” 很快,白绫翻飞,时而凌厉,时而柔美,时而如龙悬柱壁,时而如鱼游深海,便是那道简单的白绫,一时间迷乱了在场众人的心神。从未见过这样无音自舞,还偏偏能将那白绫舞得出神入化的,在这一刻,被这个行为虽然很有教养,但性情,绝不像是大家的闺阁女子所有的非离晃了理智。 直到非离舞毕,盈盈立在皇甫珛面前,用她从未用过的语调道:“二伯,非离舞得如何?” 其实二伯的答案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当时娘亲教了这舞时,便已经说了,这舞只能舞给她未来的夫君看,其他人等,都不可以。当时她穷追着答案不放,娘亲最后才极为无奈道:“一舞足以惑人,更何况这面容……非离,你担不起红颜这名!” 果然,皇甫珛使劲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问她想要什么,反而扫了一眼全场,开口问道:“你来了皇城,你爹娘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 非离仰首,一句“当然知道”已欲脱口,然而却不料会撞见二伯凌厉的眼神,只得悻悻地说了实话:“我将爹娘付伯伯他们全都迷晕了自己跑出来的!” 唉!这样的女儿,云舒当然是不肯放出来的,更何况皇甫逍的性子,本就淡泊,哪能让女儿如此胡来!皇甫珛有了这番思量,已经有了打算。他不动声色地对皇后使了个眼色,复又对非离道:“跳得很好,这舞已经可以列为国舞,所以非离,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均不得再跳,知道吗?” 与母亲的话如出一辙,不过是给了个国舞这好听的名号而已。非离垂首,撇了撇嘴,顺从道:“非离明白了。” 皇甫珛仿若松了口气道:“很好。那么,非离你告诉二伯,你想要什么?” 非离抬首,眼中面上都是自信满满的笑容,她扫了一眼陪坐在宴席后的诸位皇子们,视线最后落在终于放下了杯子的皇甫翎轩身上,道:“我要嫁给他!”(未完待续) 第119章 简简单单五个字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那被点了名的皇甫翎轩。虽然他对皇甫非离的舞也有惊艳的感觉,然而他毕竟隐藏地极好。如此不露锋芒,竟也能被她盯上,着实有些吃惊。 皇甫珛顺着非离的手指看了过去,见是自己的大儿子,俊挺的眉毛终于皱起。他扫了一眼意气风发的非离,张嘴就要拒绝,却被一旁的皇后拦住。皇后对皇帝眼神示意后,才融了刚刚面上的僵硬,笑道:“非离,你告诉二伯母,为什么要嫁给大堂哥?” 非离好看的眼睛眨了眨,脑子里的谎话转了几转,终于开口答道:“因为我跳舞的时候,他一直在喝酒,那显然是不满意我跳的。我娘说了,要我跳给未来夫君看的,我倒是要嫁给他,天天跳给他看,看看他怎么喝酒!” 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非离为自己毫无漏洞的谎话沾沾自喜,却不曾想,这却会成为她今后的悲哀所在。 任性,是皇甫珛赋予她的特权,所以在听了这样荒诞的理由后,皇甫珛却没有半分怀疑,只是担心这个可爱的侄女在大儿子那里讨不到好处,终有一天会被惹怒气哭。朝堂上挥斥方遒的皇帝,在这时乱了手脚,拧眉想了又想,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离,你该问过你的父母!” 问他们?爹爹一直教育自己要有主见,应该不会多言。而只要自己愿意,娘亲也肯定是不会拒绝的。想到这里,非离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皇甫珛夫妇,奸笑道:“我爹娘肯定会答应的!我及笄的时候爹爹就说了,将来我的夫婿由我自己挑,只要他看了没有人品问题,也不用管那人是何身份,他一定会答应。二伯,您觉得大堂哥会有人品问题么?” 非离口齿伶俐的程度远甚于她的父母,一番巧词说得皇甫珛哑口无言。即便那儿子再不争气,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能轻易地就给出他人品不端的评价?何况,皇甫珛心里是明白的,皇甫翎轩天资聪颖,冷冽自持。若他肯多花些心思在习政上,将来继承大统也不会毫无希望。但此番,自己最为宠爱的侄女竟一眼相中了他,那他是该如何?其实,只要他一力赞同,而非离又百分愿意,皇甫逍自然是拒绝不了,但云舒,她会同意她的女儿嫁入皇家吗? 唉!皇甫珛心中低叹一声后,只得安抚道:“非离,婚事还是要等你的父母也来了皇城才能定夺,现在,你还是将皇后送你的礼物收下。” 收下那只金步摇?非离的眼睛一黏上那只金步摇就不愿再移开,可她必须得逼着自己忍住,已经将宝压在了那个淡漠妖冶的皇甫翎轩身上,那金步摇是否属于她,就靠命定了! 骄傲地回头,对已经拿着金步摇要给她插上的皇后道:“不急啊!二伯母先将这东西收着,谁也不要给,就给我留着,等皇甫翎轩当了皇帝再给我。” 瞬间,整个未央宫鸦雀无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如此轻松的从皇甫非离口中说出,而她本人竟丝毫不觉得不对。 皇甫翎轩本已再次端起酒杯的手终于不可觉察的颤了颤,原来嫁给他,只是为了那只金步摇?这个女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眼神中一径地冷漠换上阴翳,却在仰首喝尽杯中酒的时候 然而,已经有所觉察非离心中真正所想的皇甫珛却没有深思,只是有些头痛,他看了眼皇后,对上皇后也有些无措的表情,才慢悠悠道:“非离,你今晚就留宿宫中,这件事情稍后再议,好吗?”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非离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不顾脸上因为那壶果酒而酡红的面色,又自斟自饮了一杯,才起身告退。 没有想到的是,她在离开未央宫的大殿的那段短短的路程中,却清楚感觉到一抹灼热玩味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那视线,竟敢这般放肆?一种从背后急急窜起的凉意使得非离脚下更快。 第二日清晨,应该还是早朝的时间,非离就已经留书离开了皇宫。奇怪一路上竟丝毫无阻,顺顺利利地就出了宫门,只是到了宫门口时,才问一路送她到宫门口的太监道:“怎么路上的侍卫都不拦我?宫里是让人随意走动的吗?” 小太监闻言抬手擦了擦脸上还没来得及沁出的汗意,总不能告诉这个小郡主说是皇上命令的吧?他怯懦地吱唔了半天,还没答出个所以然来,却耗尽了非离的耐性,终于甩袖出了皇宫,爬上要送她回逍王府的马车。 此时的逍王府自然是在一片沉寂中的,皇甫非离进了房间,就坐在云舒当年最喜欢的窗前,看着窗外绚烂的桃花,暗暗思忖起来。 二伯昨晚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看来他对自己要嫁给那皇甫翎轩也是有着犹豫的吧?其实也无谓,自己不过是看上了那只金步摇,只要那只金步摇到手,自己再远走高飞,又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