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熹天下》 第一章洛阳求援东岸遭暗杀(1) 月朗星稀之夜,四野万籁俱静,一匹马从南匈奴大营中奔驰而出,在夜色的掩映下向着大汉都城洛阳城的方向奔去。马背上的那人一身胡人打扮,背上系着一简单行囊,行色匆匆,似乎有紧急的事要去办理。 经过一处丛林时,黑夜中疾驰的马儿突然止步不前,原地打着转,发出不安的嘶鸣声,惊的草丛中的山鸡扑棱棱的向空中飞去。那人紧紧勒住马的缰绳,警觉地四下张望,似乎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立即从腰中抽出一把短刀,随时准备着战斗。 突然从草丛中飞起一黑衣人,手拿大刀直奔那人的前胸刺去,只见那人腰向后仰去,几乎贴向马背,那刀便贴着他的前胸惊险地擦过去。就在这时,从他的左右两侧又飞出来两名黑衣人,一起举刀冲过来。 三面夹击之下,那人只得弃马,在空中翻了跟斗落在了地上,这才躲过那致命的三刀。那三名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再次一起挥刀向那人砍去,那人只好迎敌,双方各拼了几个回合,不分高下。 那三人虽无法伤他性命,但已团团将他围住。那人已经从对方的招式中隐约猜出这三人的身份,可谓是招招狠毒,刀刀想要取他性命。他身负重任,时间紧迫,如今被围攻,只怕再打下去于他不利,只好从对方的招式中找出破绽,趁机逃脱。 只见那人虚晃了一招,骗过那三黑衣人,跃上马背,在马背上一拍,马急速向前奔去。其中一名反应极快的黑衣人已经出手一刀,刀滑过那人的肩膀,那人在马背上晃了一下,死命地向前方奔去,那三黑衣人打了声口哨,从林间瞬间蹿出三匹马,三黑衣人一跃上马,向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洛阳城内车马辐辏,人群熙熙攘攘,有头戴进贤冠的儒生,有身带宝剑的江湖剑客,有提鸟架鹰的公子哥儿,以及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车流摩肩接踵,往来不绝,吆喝叫卖之声千腔百调,此起彼伏。 行了三天三夜,日夜不停终于到了洛阳城。为了不引人注目,那人找了一处客栈落脚,将马匹交给客栈料理,托客栈的伙计买了一套汉人服装,打听到洛阳城的最繁华的地带是东市,在那里能打听到各方消息,便直奔东市而去。 一路奔波并不曾好好歇脚,找了一处靠近集市的小酒舍,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要了盘牛肉,要了碗面吃了起来。小酒舍生意极好,前来喝酒吃饭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倒添了几分生气。正吃着,只听店小儿大嗓门喊道:“三位客官里边请。” 那人心下一惊,抬眼向门外望去,只见三个汉人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看似漫不经心地朝他看了一眼,随后选了他对面的座位各自坐下。他与那三人交过手,那匈奴人身上特有的气息是掩盖不住的。 原以为已经摆脱这三人,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追了上来。 正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只听酒舍里有人大声说道:“快看,大将军下朝了。” 那人随着众人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一人穿着朝服,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后边跟着一队人马,威风凛凛。以前只是耳闻,今日一见,这汉朝大将军果然是不凡。 他此行前来正是想接近皇家人,如此机会怎能错过,于是将几粒碎银子扔在桌上,纵身一跃跳出了窗外。 三人正是之前偷袭他的人,见他逃脱自然不肯放手,随即跟了出去。 那人出了酒舍直奔大街而去,人还未来得及靠近大将军的车队,已被那三人截在半路。眼睁睁看着大将军的车队浩浩荡荡而去,那人只好钻进人群中,借着来往人群的掩护,闪身钻进了一条小巷。 一回身,那三人已经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其中一人一拱手说道:“东岸王子,在下十分敬佩你的勇武,但我们奉右谷蠡大汗的命令,不得不这样做。怪就怪你父汗屯屠何不该背祖叛宗,更不该派你来向汉人求援,借汉人的刀来杀自己的兄弟族人。” 此人正是南匈奴王子东岸,南单于屯屠何的儿子。 原来早在东汉建武后期,北方游牧民族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单于屯屠何率部归汉,北单于右谷蠡野心勃勃,穷兵黩武,北疆草原从此争战不断,烽火连天,民不聊生。 汉和帝永元元年夏,右谷蠡为了吞并整个北部草原,再次率铁骑大军南犯,与南匈奴战于涿邪山和稽落山一袋,屯屠何迫不得已,派王子东岸秘密前往洛阳请援。右谷蠡早已得知消息,派三名武士的一路跟到洛阳随时找机会暗杀东岸。 东岸听他话中所言,似是对他们南匈奴误会极深,随解释道:“右谷蠡不顾族人死活,穷步黩武,四面树敌,我父汗为了匈奴人的生存归附大汉朝廷,有何不对?我劝你们也不要再为右谷蠡卖命了,同我一起进宫去见大汉皇帝,请兵杀回漠北,杀了右谷蠡,还草原以安宁!” 另一名武士冷笑回道:“我们匈奴人宁站着死,也决不跪着生。右谷蠡才是我们匈奴人的大英雄,你父汗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家贼,想要我们认贼为父,做你的春秋大梦。” 第三名武士此时已经举起了大刀,指着东岸大声喊道:“跟他啰嗦什么,一刀杀了他,我们也好赶快回去向大汗复命。” 东岸此刻并无惧色,死与他来说并不可怕,怕只怕此次洛阳之行不能如愿完成父汗交托的任务,一旦南北匈奴开战,无论谁输谁赢,死伤的都是自己的族人,这种结果,他一想起便觉胆战心惊。为了阻止右谷蠡的疯狂侵略,他们只能来向大汉求援。 那三名武士哪容他再想,早已举起刀冲了过来,东岸只好迎战。东岸本来已受伤,之前的刀口遽然裂开,鲜血洇透了衣裳渗了出来。 一连躲过几招,东岸已觉全身无力,强撑着接招,那三武士却逼逼紧逼,东岸忍着疼痛,用尽全力刺向靠近他身边的一个武士的心脏部位,却也被另两个武士一人一刀刺向左右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东岸靠在墙上,再无还手之力,眼看那两个武士已经拿刀直逼东岸的心脏刺来。 东岸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章洛阳求援东岸遭暗杀(2)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敢在皇帝脚下行凶。”一少年清朗明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东岸睁开眼发现眼前这个俊朗的少年已经替自己挡下了那致命的两刀,而自己也早已被少年的随从搀扶了过来。 那两名武士眼见便得手,却被这横空冒出的两人给搅乱自然是大怒,早已执刀向两人砍来。只见少年身影轻灵,左边一晃便闪开了一刀,右边虚晃一招,整个人已经跳到了东岸的身边,那随从也早已躲开另一名武士的大刀,两人一同携东岸急速奔出了巷子。 此刻子衿乐坊内正琴音袅袅,邓绥和阴柔等十几名少女正整齐坐成两行,每人面前放置一副琴案,纤纤素手在琴键上滑落,奏出美妙的曲子。乐坊的坊主名甘娘,年二十,身着云纹青衣,头挽凌云髻,正行走在众人中间聆听。 甘娘蹙了蹙眉头,挥了挥手,众人立即停手,齐齐向她看去。 甘娘微微一笑说道:“要想弹好一首琴曲,贵在领会曲的神髓,否则就会流于浮淡轻浅,比如这首《橘颂》,我们首先要了解屈原创作时的背景和当时的处境,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正确地运用弹奏技法和指法力度,从而准确地表达出其中的意蕴。”说着向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位鹅蛋脸型,着一身青绿色曲裾深衣的少女示意,“邓绥,你给大家示范一下。” 邓绥微微点头,缓缓说道:“《橘颂》为屈原二十余岁所作,当时楚国国势衰弱,萎靡不振,屈原受楚王诏令前往郢都辅佐朝政,临行前写下此赋,以橘树自喻,表达了自己高洁的品行和坚贞不屈的人格。”说完指尖在琴弦间划过,顿时满屋子琴音缭绕。 一曲终,众人皆鼓掌称赞。 甘娘点点头道:“你们现在知道邓绥为什么弹的比你们好了吗?弹奏的最高境界便是琴人合一,心曲融通,这样的旋律才能动人心魄。” 邓绥谦逊的一福身,“先生,过奖了。” 坐在邓绥身边一位椭圆脸型,柳眉杏眼,着明黄色曲裾深衣的少女不服气地撇嘴道:“以后绥姑姑每天弹十遍我就弹二十遍,我就不信我比不过绥姑姑。” 邓绥用宠溺的目光看向她,笑道:“小柔有这份毅力就好了,姑姑等着你超过我呢。” 众人皆笑。 正在此时只听门被撞开,众人一同向门外看去,只见一少年搀扶着一人进来,被搀扶的那人全身已被鲜血染红,整个成了个血人,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一群小姑娘哪见得这种场面皆掩面惊叫,阴柔也早已吓地扑进了邓绥的怀中。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顺着琴声进了这间乐坊,不好意思的拱手说道:“冒昧打扰了,外面有人正在追杀我们,能否暂借贵舍一避。” 邓绥壮着胆子打量着少年和他身边的这位血人,不巧与正看向她的少年打了个正面。邓绥见他年纪大约十四五岁,英朗俊秀的一个人儿不像是个坏人,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救人要紧。 但这间乐坊的主人是甘娘,邓绥不便于自己做主张,只能向甘娘看去。只见甘娘面带犹疑之色,邓绥知她不想平白无故的沾染是非。甘娘见邓绥向自己投来寻问的目光,知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也就冲她点点头算作回答。 邓绥这才站出来说道:“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救人性命要紧。这位公子请先扶伤者进去里屋,先生麻烦您找些疗伤的药过来,红玉你带着几个姐妹把地板上的血迹打扫干净,阴柔你们继续弹奏不要停。” 邓绥一一吩咐完后这才帮着少年一起搀起东岸向里屋走去,少年回头冲身后的随从说道:“你去门外小心着把血迹擦干净。”那随从点头出去。 两人将东岸放到里屋的浦席上,奈何东岸失血过多人已经虚弱不堪,尚留最后一点微弱气息。东岸缓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两位救命恩人,强撑着几口气说道:“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东岸已经不行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只好下辈子再还了。” “东岸?”少年听到这两字明显一震,问道:“你可是屯屠何的儿子东岸?” 东岸点点头说道:“我正是南匈奴王子东岸,眼下匈奴内乱,右谷蠡率部南下,妄图吞并整个草原,父汗命我来向大汉皇帝请援,不料右谷蠡得了消息,派了他身边的高手一路追杀到此。”说完这句话东岸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邓绥和少年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料到北疆局势已经如此之乱。邓绥之前听哥哥邓骘提起过匈奴内乱之事,如今听来却是惊心动魄。 少年激愤不已,在屋内里走来走去,双手握成拳,心里狠狠地将右谷蠡这头难以驯服的野狼骂了一遍。 “这个右谷蠡真是胆大妄为。” 这边甘娘已经拿药过来,两人忍着惊惧掀开东岸的衣服,这才发现他身上已经被插了两刀,肩膀还有一处刀伤,血水还在不断的往外冒。两人将止血药粉洒上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东岸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公子,东岸王子已经醒了过来。” 听有人叫他,少年这才重新坐回到东岸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东岸,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活你。” 东岸摇摇头,伸手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支胡笳,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请援表藏在这支胡笳中,我虽不知公子和姑娘姓名,但见你们气质定是不凡之人,东岸不惜一死,只求你们能将这支胡笳交于大汉皇帝,一定要快,如果晚了就要不及了。” 少年接过胡笳,:“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转交给大汉皇帝。” 东岸吐了一口鲜血,双手向空中伸去像要抓住什么,挣扎了一会终于放弃,双手无力地滑落了下来。少年伸手抚盖上他圆睁的双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邓绥回到邓府已是夜深,整个院子里万籁俱静。夏日的夜,微风柔和,白日里热闹的邓府大院安静了下来,静的能听到风吹花开的声音,还有那草丛深中不知疲倦的草虫鸣叫声。 邓绥在红玉的接应下顺利地进了邓府,一路畅顺地进入房间。原以为此时可以松一口气,谁料门还未关上,一名女子的声音便在后边响起。 “姑娘,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夫人惦记着让我过来瞧瞧。” 原来是母亲阴夫人的侍女锦儿,邓绥这才放下心来,私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将她拽入房间,将手放在嘴边说道:“锦玉,你小点声,母亲还没歇下吗?” 锦儿回道:“夫人已经睡下了,她让我在这里等回来,随时回去禀报。姑娘以前从来不会晚归,今天这是怎么了?” 邓绥笑道:“好了,我这不是安全的回来了嘛,你快回去睡吧,明早我再去向母亲请安。” 锦儿见再问不出别的事来,也知她家姑娘一向聪慧自律,定不会做出什么让夫人操心的事,也便不再纠缠她,道了句“姑娘,早点歇了吧。”便退了出去。 待锦儿出去后,邓绥这才得以坐下来安静地想一想今日所遭遇的这一系列事件。先是东岸王子和那少年闯入子衿乐坊,再后来和众姐妹一起巧妙地瞒过那两名追杀东岸的匈奴武士,最惊心动魄地便是她乔装成乐师进入窦府报信这件事。 当时情形危急,她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件事情的后果。万一窦宪不信她说的话怎么办?她的举动会不会影响到邓家?可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件冲动的事,毕竟关系国事,她身为大汉的子民,是有责任和义务来维护国家的。 只是那个少年到底是谁呢?他好像有着不得已的苦衷,隐藏身份暗助东岸,对朝廷的事非常熟知,又不肯出面来成全此事。他外表俊朗,双眉如剑,眼眸如星,言谈举止气质脱俗,落落大方,有挥斥方遒之气魄却又隐忍着而不敢张扬。 “这样谜一般的少年啊。”邓绥心中感慨道。 邓绥还清晰地记得,东岸死后,胡笳是交到那少年手中的。他将胡笳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着,看了良久才从胡笳的一处缝隙中找到一处破绽,小心翼翼地打开后,果然在缝隙之间发现一卷金黄绢帛。 绢帛是用汉语书写,匈奴与汉人交好后,身边会留个汉人来处理来往信件等事宜,所以上边用汉字书写也并不为奇。绢帛只有短短的两行字,大体写明派王子东岸来洛阳的原因。那少年看完后又将绢帛小心翼翼放回到胡笳中,脸色凝重阴沉,来回踱着步子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甘娘已经找人将东岸的遗体运送到安全的地带藏好,这时从门外打帘子进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身份显赫的东岸王子就这样死在了异乡,看来只有在死亡面前人才是平等的。邓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邓绥?”少年从沉思中醒来,转身看向邓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早就听人说过邓训有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如今一见果然超凡脱俗,有勇有谋。刚才要不是你想的周全骗过那两个武士,咱们就都危险了。” 邓绥见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福一福身道:“公子过奖了,救人一命本是应当,别说他是匈奴王子,就算是普通民众,自当出手相救。只是,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 少年见她脸颊已泛红,知自己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太久,毕竟有些不妥,这才将目光收回,略一思考说道:“姑娘日后自会知道我是谁,刚才得姑娘相救不胜感激。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把这胡笳递到窦宪手中。” 邓绥有些疑惑地问道:“东岸王子让我们想办法交给陛下,为什么要交给大将军?” 少年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神暗淡了下来,“那是因为东岸王子不了解如今朝廷的情况。现在陛下还没有亲政,军国大事都是由窦宪一手遮天,陛下即便是知道此事也是无能为力,最后还是要转交到他手中。如此这般折腾,不如直接交给他。” 邓绥倒是听哥哥说起过此事,如今外戚专权,少年皇帝手上并无实权,朝廷大事全是窦太后和她的弟弟窦宪在做主,那个少年皇帝俨然成了傀儡皇帝。 “说来也巧,今天晚上倒是窦宪的寿辰,我和乐坊内的姐妹受邀前去演奏。”甘娘在一边说道。 “你去说,他必然不信,我和你一起去窦府,时机成熟我以邓府小姐的身份再禀报此事。国家大事料那大将军也不敢怠慢。事不宜迟,我马上随先生去换装准备。” “姑娘,果真有勇有谋。”少年的内心再一次被邓绥的这种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胸怀家国的气魄所折服,“希望姑娘不要提及我这个人,只说是东岸闯入乐坊即可。” 自他不告知姓名那刻开始,邓绥便知这人不一般,她也不想强人所难,于是说道:“公子放心。” “如此甚好”少年叮嘱着,“窦宪此人阴险狡诈,姑娘此去一定要小心应付,一旦有危险需立即脱身,我会派人在外面接应你。” “公子不必担心,我既敢去便已将生死抛之脑后,窦宪今日大寿,即便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但看到请援信也料他不敢怠慢。当着前来祝寿的朝廷大臣面前,他即便心里恼怒我,表面上还会夸赞我的。” 当下三人一拍即散,各自行动。这边邓绥随着甘娘一行人驾车去了窦府,另一边少年和随从早已走的无影无踪。 第二章朝议起争执韩棱入狱(1) 邓绥一行人驾车赶到窦府,只见前来祝贺的马车已从大门外排到附近的几条街巷后边,引来四周的老百姓前来围观看热闹。前来祝寿送贺礼的官员豪贵们更是络绎不绝,谁不想巴结一下这位正当红,把控着军国大权的大将军,这场面大的,本朝估计除了窦府也无人堪比了,看的众姐妹连连咂舌。 门外有兵士把守,审查极其严格,邓绥一行人报了名号,被盘查了半天,才被放行。一名随从带领她们进了窦府,从小门穿过,因时间紧迫,几人跟着随从一路小跑着,根本没有时间去细细打量这窦府的繁华,只偷偷窥几眼便也觉得繁华的像在梦中。 远远的便听到窦府大厅丝竹悠扬,笑语喧哗。随从早过去禀报,不一会便命令几人进去。 邓绥几人在指定的位置安放好琴案,各自坐好后,便听其中一人说道:“大将军,子衿乐坊的甘娘到了。” 众人方才安静下来一齐看向甘娘等一行人。 坐在大厅正首的那位满脸威严的正是当朝国舅、车骑大将军窦宪,围坐在他两侧的是窦府的亲信门人,众人正推杯换盏,见大将军放下酒杯皆停了下来,大厅悄然静了下来。 因今日是自己的大寿之日,窦宪心情看似不错,盯着下边的甘娘问道:“抬起头让本将军看看?听说你的琴艺在整个洛阳技压群芳,你只管好好弹,让本将军高兴了有赏。”说完一挥手,“其他人下去”之前的乐师和舞女皆纷纷退去。 甘娘这才抬起头来,离开座位,跪在地上说道:“甘娘今日特携乐坊众姐妹来给大将军献乐拜寿,祝大将军寿康永宁!” 乐坊众姐妹一起说道:“祝大将军寿康永宁!” 窦宪哈哈大笑,连道三个“好”字,之后挥手道:“奏乐吧。” 甘娘起身回到座位上,与众姐妹互换了一下眼神,这才一齐开始演奏,一时间整个大厅内琴音袅袅,不绝于耳。 太尉王龙端着酒杯率先离座,扫视一圈说道:“诸位,我等有今天,皆拜大将军所赐,我提议大家一起再敬大将军一杯,祝大将军福祚千秋!再建功勋!” 众人皆举杯异口同声道:“敬大将军,祝大将军福祚千秋!再建功勋!” 窦宪端起桌上的酒,看着众人大喜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今后只要你们继续效忠于本将军,本将军也绝不会有负你们,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齐声:“谢大将军!” 邓绥见时机已到,立即起身走到大厅中间自报家门:“大将军,小女子邓绥有紧急军情要呈报大将军。” 邓绥说完,一时间怀疑的、鄙夷的、惊讶的、嘲讽的……齐刷刷的目光看向她。 窦宪见她身穿乐师服装,以为她有意来捣乱寿宴,不悦道:“笑话,我大汉朝的军情要你一个女子来报,说出去岂不笑掉旁人大牙。”说着向身边侍卫一挥手,“还不快赶出去,查问清楚。” “慢”邓绥急忙从身上拿出东岸的那只胡笳,神情淡定的说道,“大将军,刚才众人都祝您再建功勋,我手中的情报足可以让大将军再次威震四方,大将军看一下又何妨。况且我一个小女子能奈何大将军?” 司马长史任尚见她虽身穿乐师服装,气质倒是不凡,对着满屋子人极其淡定,不卑不亢,再加上刚才听她说自己叫邓绥,他虽没见过邓绥,但邓家在洛阳谁人不知。于是问道:“你是邓训的女儿?” 侍卫本已走到邓绥的身边,听任尚如此说也不敢随便动手,静立在一旁。邓绥深知此时如果不说明身份,那窦宪也定不会再相信她。邓绥想了想说道:“大将军,小女子的父亲的确是驻守在西羌的邓训,兄长是羽林郎邓骘,所以邓绥不敢谎报军情。” 窦宪哪把邓家放在眼中,但此时碍于众人倒也不好再赶她离开,心里却还是为邓绥扰乱自己的寿宴而不悦,“你倒说来听听。” 邓绥于是将东岸如何闯入乐坊,如何避开追杀的人,又是如何将胡笳托付于她一清二楚的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那位少年。 窦宪冲左边的一个名叫宁季的江湖剑客使了一个眼神,宁季会意走到邓绥的面前一把夺过胡笳,单手略一用力,一支完整的胡笳便在它的手中碎成两截,那一卷金黄绢帛便掉了出来,宁季早已伸手接住。 窦宪从宁季的手中接过绢帛扫了一眼,夷然一笑,看了坐在自己下手边的王龙一眼,随手将绢帛扔给了王龙。王龙捡起落在几案上的绢帛,内心骤然惊起,但并不肯露出半分神色,只是将绢帛又递给坐在自己旁边的任尚。 窦宪举起酒杯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与东岸王子素昧平生却能帮他传递此信勇气可嘉,既然书信已经传到,来人,送邓姑娘回家。” 邓绥见他毫不客气的要撵人,想到少年曾对自己的叮嘱,心想窦宪这人果然深不可测并不好对付,忙说道:“此事紧急,还望大将军速去禀报陛下,商议出对策为宜。” 窦宪哼了一声,厉声说道:“军国大事轮得到你一个小女子在此多言,匈奴内乱与我大汉有何干系?他们愿打,就让他们打好了,最好是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也省的朝廷费力。” 邓绥心中暗惊,这窦宪怎是个如此短见识之人,军国大事如果被这等人掌控,岂不将国家陷入水火之中。国家大事不先去禀报陛下,自己便做了主,这窦宪实在是太张狂了。 王龙起身站立一旁道:“大将军,屯屠何既已归顺朝廷,就是大汉的子民,屯屠何上表请援,朝廷理应当出兵援助。更重要的是,这是大将军执掌兵权,树立威信的大好机会,万万不可错失。” 窦宪怔了片刻,冲邓绥等一行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众人皆鱼贯而去,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窦宪看着王龙说道:“你继续说。” 王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将军如今虽然位高权重,但朝野上下并非人人臣服,很多人认为大将军只是仗着国舅的身份和太后撑腰,才有今日显赫的地位,甚至有人认为大将军名实不符,外强中干。” 窦宪怒道:“谁敢?” 王龙见他发火,忙解释道:“请大将军且听微臣把话说完。” 窦宪喘了一口气粗气,按捺下怒火听他继续说。 “据臣所知,右谷蠡自元和四年败于鲜卑之后,其势已大不如从前,现在匈奴内乱,如果大将军亲统大军征讨,定可建立不世之功,威震朝野,到那时,谁还敢在大将军面前说半个不字?不仅如此,大将军领兵亲征,还能显示大将军对朝廷的忠心,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将军是大汉忠臣。” 任尚听罢捋着胡子直点头:“王大人所言极是。如果大将军领兵亲征,末将愿为前驱,踏平北疆,扫平胡虏!” 窦宪拍案而起:“王龙,你马上草拟奏表,本将军要连夜去见太后。” “诺!” 第二章朝议起争执韩棱入狱(2) 庄严的皇宫大殿中,窦太后和汉和帝刘肇高踞大殿之上,宦官宫女依次分别侍立于二人身后和两侧。 窦太后四十岁左右,静穆端庄,神情凝重,目光威严地扫视着群臣:“各位爱卿,北疆传来军报,北单于右谷蠡率数万大军南下,与南单于屯屠何战于涿邪山和稽落山一带,屯屠何请求朝廷出兵增援,共同抵御右谷蠡南侵,车骑大将军窦宪主张出兵,并自请为主将,举荐任尚为副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窦宪自恃打过几次胜仗,又有着稳如磐石的太后姐姐撑腰,向来是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此时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用威严的目光镇压住了偷偷窥他的几人。 众臣心里都明白,这窦太后看似是向大家询问意见,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偏偏有愿意戳蚂蜂窝的,敢说真话的,不怕死的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只见这人手持笏板大声说道:“臣以为不可!” 窦太后眉毛一挑道:“哦,有何不可,韩爱卿但可说来听听。” 此人正是太常寺韩棱,只听他铿锵有力地说道:“右谷蠡自元和四年败于鲜卑,已成强弩之末,不足为患,仅凭屯屠何之力,足以抵挡,何须大动干戈?如今我朝皇帝年少,国势不振,理当偃武修文,与民生息,谋求国富民强,天下安宁,不可轻启战端,劳民伤财,请太后明察!” 司徒张禹随后出列附和道:“韩大人所言极是。我朝久历边患,征伐不断,致使民生凋敝,国力贫弱,若再大举兴兵,无异于雪上加霜,必然招致天下民怨,于大局不利。” 百官纷纷点头赞许。 窦宪知他两人向来与自己作对,但也向来不将两人看在眼里,不屑一顾的回道:“韩棱和张禹所言,纯属迂腐之见!右谷蠡屡屡犯我边庭,已成我朝心腹之患,不灭此凶顽,何谈安定天下,富国富民?何况南单于上书请援,如果坐视不理,会使四方臣属以为朝廷不仁,今后谁还会衷心臣服?” 任尚向来视窦宪马首是瞻,自然不肯落下任何一个表明立场的机会,“启奏太后,大将军深谋远虑,见识卓绝,令人膺服。眼下匈奴内乱,正是一举殄灭右谷蠡,平定北疆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臣不才,愿追随大将军左右,为我大汉永世安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窦太后欣然点头,说道:“好!若得任将军出任副将,哀家还有何忧?韩棱、张禹,你们二人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但凡事有个轻重缓急,哀家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平定北疆之乱。正如大将军所言,边关不定,天下不宁,何谈富国富民?”说完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小皇帝。 汉和帝刘肇年方十四,一张略显稚气的脸上透着一股英睿之气。听太后问自己,小皇帝恭敬地说道:“但凭母后作主!” 韩棱见小皇帝对太后唯唯诺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即便如此,也不可不必劳师远征,可命护羌校尉邓训率军驰援,如此不仅行动便捷,而且可以大大减轻粮草转输之劳。”说完瞥了一眼窦宪,:“况且老夫还听说那邓训之女也是了得,不但救下南匈奴王子,还亲往窦府传递请援信,如果不是这邓绥,估计大将军此刻也不急于出征抢功了。” 窦太后看向窦宪,问道::“窦宪,真有此事?” 窦宪正憋着一肚子火,碍于太后的面子一直忍着,听太后问话便点了点头:“是。” 窦太后笑道:“那邓训有此女也是他的福气啊,有机会哀家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位邓姑娘。” 韩棱再次劝道:“太后,邓训乃能征惯战之将,勇谋兼备,定可一战成功。” 窦宪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韩大人并非是反对出兵北征,而是认为本将军不堪为主将,是这样吗?” 韩棱并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太后和小皇帝,躬身道:“臣不敢。太后、陛下,军国大事非同儿戏,理当慎重。” 众人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窦宪大怒:“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常,把太学管好也就罢了,有什么资格妄议军国大事?邓训乃是西北屏障,职在防止羌人暴乱,如果将其调离,一旦西北失守,你担待的起吗?本将军身为车骑大将军,于朝廷军国大事有专断之权,何去何从是本将军的事,你等何得多言?” 韩棱回道:“大汉乃刘氏天下,非窦氏天下,臣等乃大汉臣子,自有进谏之责。大将军如此独断专行,难道不怕天人非议?” 窦宪拍拍胸脯:“本将军乃大汉忠臣,忠心可昭日月,何怕天下非议?” 韩棱丝毫不胆怯,窦宪话音刚落,他的话便跟了上来:“本将军是不是大汉忠臣,毋需大将军自诩,也毋需微臣评判,天下自有公论。微臣不过是为大汉江山社稷考虑,提醒大将军要量力而行罢了。战国时期,赵括自恃饱读兵法,满腹韬略,结果长平一战,丧师辱国,四十万大军皆遭秦将白起坑杀,赵国也从此衰亡。如此雪的教训,不能不让我们时刻警醒。”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让谁。 这时,只听王龙大声喝斥道:“大胆韩棱!你竟敢当众侮辱大将军,该当何罪?” 窦宪狞笑道:“让他说,让他今天说个痛快,否则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韩棱毫无惧色,“微臣既然与大将军同朝为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既蒙大将军恩准,还要斗胆地问一句,大将军此次主动请缨,难道没有一点私心吗?” 窦宪嘿嘿一笑:“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本将军为君分忧,为国靖难,请缨杀敌,有何私心?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凭空诬陷忠良,本将军今日岂能与你善罢干休!来人!” 两名羽林侍卫大步进殿。 窦宪厉声喝道:“将韩棱带下去,关进大牢!” 两名侍卫上前扭住韩棱的胳膊,韩棱一抖双臂闪开侍卫,神情轻蔑地看了窦宪一眼,昂首向殿外走去。 张禹急叫道:“请等一等!” 张禹径直走到太后面前躬身一揖:“太后,韩大人乃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如果就因为与大将军政见不合而将其下狱,只恐人心不服。知情者固然会说是韩大人出言不逊,冒犯了大将军,不知情者会说是大将军专横跋扈,排斥异己,请太后明断!” 王龙冷笑道:“张大人不必枉费心机。韩棱以下犯上,当众侮辱大将军,若不严加惩处,朝廷纲纪何在?大将军的威严何在?大将军以后如何号令三军?” 太后面露犹豫之色:“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各位爱卿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众人齐声:“臣等愚鲁,但凭太后和大将军裁处!” 窦宪怒不可遏,冲两名羽林侍卫大喝一声:“你们还等什么?带下去!”羽林侍卫齐声回道:“诺!” 韩棱冲张禹和众臣拱手一揖:“张大人,各位大人,韩某先走一步,你们 好自为之!”言毕昂然而去。 张禹大声疾呼:“太后……” 太后大声喝道:“住口!哀家决心已定,克日出兵北征,再敢谏阻者,一概以犯上之罪论处!” 众臣胆寒,齐声呼道:“太后圣明!” “窦宪、任尚接诏!”太后面带威严,语气严厉。 窦宪和任尚大步上前,跪倒在地。 太后接着说道:“诏令:车骑大将军窦宪为主将,司马长史任尚为副将,发北军五校、黎阳营、雍营兵马二十万,克日出兵,征讨北匈奴! 二人齐声:“诺!” 邓绥起了个大早便到母亲那里去请安,刚转过回廊,就听到从里边传来哥哥邓骘和母亲的说话声,便站住了脚步,侧着耳朵听了起来。 “父亲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又长期待在那西北苦寒之地,儿子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儿子若能去,多少能为父亲分担一些。” “你有这番孝心,为娘很是高兴。但你现在是羽林郎,待在陛下身边对你的前程才有好处,为娘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现在窦家依仗太后独揽军政大事,那窦景身为羽林校尉更是嚣张跋扈,处处压制,我等在他手下很难有出头之日。儿子是邓氏子孙,应该像父亲和爷爷一样,凭一刀一枪获取功名,而不应该希图幸进。儿子想去西羌,也是想在军中历练一番。” 邓绥听到此处,心中暗赞,双手推门而入,大声说道:“哥哥,好远见。” 母亲阴夫人原本坐在云塌上,侍女锦儿跪在她的身后,给她轻轻揉着肩。见她进来忙挥了挥手让锦儿退下,自己则拉起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阴夫人慈爱的目光看着女儿说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可从来没有晚归过?” 邓绥自然不敢告诉母亲真相,只好说:“昨天夜里和子衿乐坊的先生新学了一首曲子,忘了时间。娘,有红玉陪着我,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晚回家了,不再让娘担心了。”说着整个人扑在阴夫人的怀中。 昨夜邓家去大将军府中为南匈奴王子传递请援信一事,一早便已被人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各种版本都有,把这个邓家姑娘传的神之又神。 邓骘年约二十,身材颀长,因学的一身好武艺,更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豪气逼人。邓骘知她这个妹妹一向聪敏,处处都能周旋,但听说此事后还是后怕,万一那窦宪怪罪下来,他们邓家岂不是也会跟着一起遭殃。 阴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以后出门还是要让红玉和邓成一起跟着。” 邓绥点头,撒娇道:“遵命。” 阴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说:“你哥哥想要去西羌,绥儿,你怎么看?” “自然是好事”邓绥冲哥哥眨眨眼,“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爷爷,我爹都是百战之身,难不成到了我们这一辈,就成了纨绔子弟了吗?不只是哥哥,以后悝儿、弘儿、阊儿都要和爹和爷爷一样,那才是虎父无犬子呢。” 邓骘高兴地附和道:“妹妹说的是,我也正有如此想法。” 阴夫人见两人一唱一和,知道两人定是商量过了,也只好顺水推舟道:“好,话到了你这里,总是你能说出理来。我再不答应显得我这个娘自私了。但是娘虽同意了,你爹能同意吗?你的上官能同意吗?” “哥,听见没有?娘已经答应了,还不赶快谢谢娘。” 邓骘的确已经在几天前找过她商量过此事,好男儿志在四方,邓绥自然赞同,兄妹俩一拍即合。现在见母亲这边已经没有问题,邓骘喜不自禁,跪下给母亲磕头道:“谢谢娘成全。”站起来又冲妹妹躬身一揖,“谢谢小妹!” 第三章太学学闹周章被除名(1) 邓府花园中的湖边小亭内,邓绥手拿一册书简在看,石桌旁侍女红玉和珍儿因为一颗棋子争得面红耳赤。 风轻轻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波纹,花架上蔷薇花开的正艳,满院子都可闻到它沁人心脾的香味。 书房中三个少年朗朗的读书声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只见邓悝、邓弘、邓阊三人跑了过来,趴在长廊边喂食水中的锦鲤。 邓绥正要起身召唤,只见周章和张衡两人正沿着花园的小径急匆匆向外走去。两人都是太学生,一身儒生打扮,虽然是粗布衣裳,皆风度翩翩,各有风采。 邓绥正要迎过去问候,只听红玉早已大声嚷嚷道:“那是周先生”说着一边挥手一边叫道:“周先生,我们在这里。” 红玉是照顾自己起居的侍女,自小一起长大,所以有时候主仆之间更像是姐妹。邓绥一向对她们宽容,所以在邓绥面前,红玉亦是无所拘束。 邓绥对红玉说道:“你和珍儿去看着点小公子,当心着别掉水里去。” 红玉不情愿的噘了噘嘴,拉着珍儿离开时正与周章两人打了个照面,两人蹲身行礼:“周先生” 周章是邓府聘请过来教授三位小公子的先生,周章因与邓骘相识,周章本人又谦逊有礼,博学多识,故邓骘将他请到家里来教授三个弟弟,周章也深受邓家人的信任和崇敬。邓绥与周章虽无师生之情,但两人志趣相同,已成知己。 周章比邓绥年长几岁,故称邓绥为:“绥妹”指了指身边的张衡,“这是我的同门师兄张衡兄。” 邓绥早已在甘娘那边听到不下数百遍“张衡”的名字,自然知道他是谁,只是一直不得相见。今日一见,果见这张衡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笑着福礼说道:“拜见张先生。” 邓家有女,才貌双全,整个洛阳城谁人不知。张衡拱手还礼:“今日得见,是衡的福气。早就听闻姑娘智救匈奴王子,夜闯窦府传递请援信一事,这份勇气和爱国之情实在令人敬仰。” 邓绥宛然一笑,“张先生,过奖了”转身笑语盈盈地看向周章,“你们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周章脸色突转,语气稍显沉重地说道:“太常寺韩大人与窦宪起了争执被关进牢中,我和张衡兄同去张禹大人家中商议拯救韩大人之事。” 邓绥自然想到是东岸王子所托之事,忙问道:“可是为出使北疆之事?怎么韩大人不同意援助屯屠何吗?” 周章摇头,“韩大人推荐的是你父亲邓训,那窦宪哪会让别人抢他的功。”说完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窦家现在一手遮天,小皇帝被人挟制,一举一动全由窦景在监视,这朝廷我看简直成了窦家的朝廷了。” 这话一出,三人皆惊,空气一下子凝滞,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章话一出口也觉太鲁莽,幸好眼前这两人都是值得信任之人,否则只凭这几句话,告到窦宪那里,他必定死罪难逃了。 “周大哥、张先生,我要去看看弟弟他们,不妨碍你们去办正经事了,先走一步。”邓绥说完便离开,无形之中化解了尴尬。 周章看着邓绥的背影直发呆。 “不知以后谁能有这份好福气,娶到邓家的这位姑娘。”张衡在后边拍了一下周章的肩膀,“周兄,喜欢就要大胆地去追。” 出了亭子,邓绥向长廊这边走来,眼见红玉和珍儿牵着三个弟弟的手一溜小跑钻进了不远处的一片桃林,因阴夫人喜欢桃花,邓训当年便在后院亲自栽种了十几亩,每到桃花盛开的时候,邓府的下人们便去桃林采集桃花,做成桃花饼之类的小点心,洒在澡盆中沐浴,或者酿制成桃花酒…… 踏进桃花林,落英缤纷,一派美景。邓绥穿梭在桃花丛中,早已经寻不见那几人的踪迹,但已深深陶醉在其中,闭上眼睛随着落花翩然起舞,裙裾在空中翻飞。 “好美的舞姿!” 一名男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邓绥停下舞步,将裙摆挥向身后,左看右看也未见有人。 “是谁?”邓绥警觉地问道。 这时,只见一少年飘然从一棵桃树上跳下,落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笑问:“怎么,姑娘这么快就把我忘记了?” “原来是你?”邓绥自然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位神秘少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笑,不觉地脸都有些发烫,只得避开他的目光,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少年看着邓绥略微发红的脸颊,一时间竟然看的发呆。自那次分别后,邓绥的一颦一笑便已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头。 他自认为世间没有什么是自己得不到,也没有什么是自己迫切想得要的,常常处于对未来的迷茫和愁闷中,直到遇到她,身体内常常鼓动着一股热流,一想起她,他便有种强烈的想要见她的欲望。想要将他心中的话全部说给她听,告诉她,他的无奈,他的志向,他的隐忍。 “至今为止,还没有我想去不了的地方。”少年口气很大。 邓绥见他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也不好戳破他,只好指了指后院矮墙的方向,虽说是矮墙,也有两人多高。 以前爹爹在的时候,对他们兄妹管的稍严,她和哥哥也曾爬过矮墙溜出去玩。她不会武功,哥哥便蹲在墙边,她踩着哥哥的肩膀爬到墙头上,再翻墙出去。哥哥却不用,几步便能跃上墙然后漂亮的跟斗落地,整个动作连贯而成,令邓绥好生羡慕。 少年见被她识破,嘿嘿的笑了几声,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那像黑葡萄般清澈的眼神闪烁着光芒。 “你听说了没有,窦宪要去援助南匈奴了,听说不日就要启程。打败右谷蠡,大汉在北疆便再无顾虑,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在里边呢。”少年讨好般地说道,见邓绥不语,伸出手在邓绥眼前晃了晃,“邓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只是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韩大人,太学马上要年考,韩大人如今出事,那太学中的学生又岂能罢休,就怕闹出事来。”邓绥此时心里不无担心周章这些人,一旦他们冲动行事,闹将起来,朝廷岂能不怪罪下来。 少年听她这样说,也凝神细思起来,片刻便神采飞扬起来,冲着邓绥笑道:“你不想那些学生出事吗?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惊的邓绥冒了一身冷汗,想起刚才周章说的那番话,如果被外人听去了,岂不是……想到这里邓绥急忙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少年见她紧张的额头都出了汗,打算逗一逗她,“我全都听见了。” 邓绥不想再理他,转身便走,少年见她认真,急忙拽住她的衣袖,“我离的很远,并没有听见你们说什么,怎么你们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还是在商量什么大事?” 邓绥这才放下心来,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四周看了看说:“他们是太学中的学生。你快走吧,被人看见了让人把你当贼人抓起来。” “你要不想他们出事,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出事,这下你放心了吧!” 正说着便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只见阴柔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桃树中忽隐忽现,伴随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小姑,小姑,你在哪里?” 邓绥转身冲少年说道:“你快……”这才发现少年已经早不见踪影,不远处的桃花纷纷飘落,像下着一场桃花雨。 “小姑,你在看什么呢?”阴柔已经跑到了邓绥的跟前,随着邓绥看去,“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呢,难不成是小姑在此私会情郎?” 邓绥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会说,走了,回我房里说话吧。” 两人一起向桃林的出口走去,阴柔一路喋喋不休。 “小姑,听说陛下明天要到白马寺主持郊祭大礼,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邓绥还想着刚才那少年最后说的那句话,不经意的回道:“不去,周先生回来了没有?” “哪个周先生?”阴柔停下脚步问道,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哦,原来是他啊,小姑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书呆子啊。” 邓绥顿时羞红了脸,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说道:“你可别乱说,再乱说我撕你的嘴。” 阴柔急忙用手掩嘴,嗤笑。 “你是想去凑热闹呢还是想去看那个少年皇帝?”邓绥问道。 阴柔嘟起了小嘴,“小姑真坏,我都不说你了,你还说我。不过,我的心思我也不想瞒小姑,我就是想嫁给陛下,以后我还想当皇后呢。难道小姑不想吗?” 邓绥从来没想过这问题,就算是情窦初开,她心里也只想过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我和小姑一起进宫,那小姑当皇后,我当皇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邓绥刮了刮阴柔的鼻子,“我才不想嫁给陛下呢,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别扭。我要是嫁人,就嫁一心人。” “那太好了”阴柔开心地拍着手,“我还怕小姑跟我抢呢”说着摇晃着邓绥的胳膊,“小姑,求求你了,你就陪我一起去吧,说不上能和陛下相遇呢,说不上陛下见了我会喜欢上我呢。好不好嘛?” 邓绥无奈,只好点头答应。阴柔高兴地抱着邓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大声喊道:“还是小姑最疼我。” 第三章太学学闹周章被除名(2) 少年并非神秘,只不过身份特殊而已。此人名刘肇,正是当今的孝和帝。刘肇一回到宫里,伺候他的宦官郑众便迎了上来。 郑众像见到救星一样,边给他更衣边说道:“陛下,您可回来了。您不知道你这一出去,可把老奴难住了。窦大人刚才过来询问,幸亏老奴脑子转的快给周旋了过去。” 刘肇故意板起脸来问:“说来听听,你是怎么瞒过那窦景的?” 窦景乃窦太后和窦宪的弟弟,是当朝的羽林校尉,仗着窦家之势一向耀武扬威的,他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奉太后和窦宪之命随时监视小皇帝的一言一行,不让他私自出宫,避免他与宫外的任何人接触。 刘肇哪能受的了这种约束,自然是有机会便偷偷出宫,这两次出宫皆是穿了郑众的衣服,混出宫去。那郑众一边担心皇帝的安危,一边又要应付窦景的监察,自然是苦不堪言。 郑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换好龙袍坐在榻上的刘肇磕头,“陛下,老奴穿了您的龙袍,装作在看书的样子。好在那窦大人只是从门外看了一眼并没有进来,否则老奴就死罪难逃了。您不知道,老奴吓的这颗心都要跳出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老奴就要被揭穿了。” “你穿了朕的衣服,你可知朕就会饶过你。”刘肇故意板着脸装作生气的样子。 郑众听罢吓得跪道在地,用膝盖挪到刘肇的身边,小鸡啄米似地磕着头,“陛下,老奴是迫不得已,求陛下恕罪。” 刘肇看他那一副可怜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行了,你也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那鬼心眼子。” 郑众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谄笑道:“陛下,您以后还是别再出去了”说着偷看了一眼刘肇,“您再出去也带着老奴,老奴也好保护您,万一哪天被窦大人识破了,老奴的小命就不保了,陛下,您到时候可不要不管老奴啊。” 刘肇“嗯”了一声,拿起案几上一杯茶喝了一口,“你去把太史公的《史记》拿来,朕要看书。” “诺!”郑众挪着小碎步退下。 一名羽林侍卫进殿,“禀报陛下,张禹,张大人求见。” 刘肇顿时精神一振,吩咐道:“快传!” 侍卫冲殿外喊道:“张禹进见!” 张禹躬身进殿,拜倒在地,大声说道:“微臣参见陛下!” 刘肇急忙上前将张禹扶起来,“快起来,爱卿来的正好,朕正想找人说说话儿。” 张禹躬身一揖:“启奏陛下,太学马上就要举行年考,可现在太常寺韩棱大人被关进了大牢,不知朝中哪位大人可以代行其事。” 刘肇面露难色,但心中还是高兴的。毕竟自己从登基以来,朝中大事都是太后在做主,自己虽是皇帝却并无实权,实在是憋屈。张禹和韩棱虽然明里暗里不满窦宪,处处作对,但是不弄情敌友,他又岂敢乱说。只好说道:“朝中大事太后自有安排,毋需问朕。” 张禹摇头,“陛下,太后只是暂时执掌朝政,陛下迟早要亲政。太学年考事关朝廷选拔人才,陛下绝不可置身事外,否则陛下亲政之后,天下官吏只知有太后而不知有陛下,陛下如何诏令天下?” 刘肇点头,沉思片刻说道:“爱卿有何高见?” 张禹继续说道:“臣以为应该仍由韩大人主持。一者,自光武皇帝设立太学以来,从未发生过临考换人之事,而韩大人是三朝老臣,执掌太学多年,在诸生中享有崇高的声望,如果临时换人,万一诸生闹起事来,后果难以预料;二者,韩大人公正廉明,对陛下又是一片忠心,由他主持年考,方可为朝廷选出贤良之才。” 刘肇心里何曾不明白,如今的朝廷真正的忠臣也只有韩棱和眼下的张禹等几位老臣了,窦氏势力已盘根错节,有朝一日自己想要除窦,靠的还是这些老臣子,现在万不可伤了这些人的心。既然如今张禹已经开口,那这件事就一定要尽力去争取一下,平日自己不管政事,今日太后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想到这里,于是说道:“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了,朕这就去见太后。” 张禹跪地一拜,“陛下圣明!” 郑众抱着一摞书简小跑进殿,“陛下,太史公来了!” 刘肇一摆手说道:“不看了,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中摆满了各色争奇斗艳的牡丹花,太后喜欢牡丹,每到这个时候,下边各州便变着法的将稀奇品种往宫里献,长乐宫一时间便成了花的海洋。 窦太后正与大将军窦宪在檐下赏花。太后俯身闻着一朵白牡丹,一边问道:太学年考也是一件大事,现在韩棱在牢里,以你之见,谁可代太常之位?” 窦宪不假思索道:“太尉王龙通晓经史,办事可靠,臣认为可以兼任太常一职。” “不可”,刘肇踏进宫内,快行几步走向前来,朝窦太后恭敬一拜:“儿臣给母后请安”,说着看了窦宪一眼,“哦,舅舅也在啊。” 窦宪向来不把小皇帝看在眼里,但碍于君臣之礼,也只好行礼道:“参见陛下!” 刘肇上前扶起窦宪,态度温和地说道:“舅舅免礼。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些礼节就免了,累得慌。” 太后心情大好,笑容满面道:“陛下这会儿怎么有兴致到我这儿来呀?” 刘肇躬身一揖道:“刚才听母后和舅舅说到要让王龙兼任太常一职,儿子认为万万不可。请母后下诏,赦免韩棱,令其主持太学年考!” 太后一愣,自己一向认为皇帝年幼,并不能担任起江山社稷,所以事事亲历亲为,再加上窦景时常报来的消息,说皇帝整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如今听他第一次说起政事,倒也想听他谈谈见解,便笑着说道:“你说来听听。” 刘肇便将张禹所说的那三点拣出重要的一点说了说,“韩棱是三朝老臣,执掌太学多年,在诸生中享有崇高的声望,如果临时换人,万一诸生闹起事来,后果难以预料。” 太后听完不语,那窦宪丝毫不服,看也不看刘肇一眼,只是对太后说道:“太后,韩棱断不可赦!他侮辱臣倒也罢了,但他分明没把太后和陛下放在眼里。他说臣是纸上谈兵的赵括,那么陛下岂不成了昏庸无能的赵孝成王?太后岂不是祸宫乱政的赵太后?如此大逆不道,不杀他已是天恩,岂能轻易放了他?” 刘肇心里大怒,脸上却温和如水,只是语气上略比之前加重:“舅舅也太牵强附会了吧?韩棱不过是以史鉴今,提醒母后和舅舅对待出兵要慎重,与赵成王和赵太后有什么关系?朕倒是觉得他是出于一片忠心。兵法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慎重一点总不为过。” 窦宪见一向听话的小皇帝如今也是伶牙俐齿,不肯给自己留点面子,甩了一下长袖,生气道:“那么陛下也认为臣当不得这个主将?” 刘肇知道现在的窦宪像一匹桀骜的野狼,全身竖立起的毛发在空气中抖颤,他目前不能跟他顶撞,只能忍,于是笑道:“舅舅误会了。你是朕的舅舅,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朕巴不得舅舅成为本朝的卫青、霍去病,这样朕的脸上也有光彩。” 太后转身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两人,左手边站着的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右手边站着自己娘家的弟弟,与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之人,自然不想两人再起争执,于是笑道:“皇帝这话说得好,你们既是君臣,又是舅甥,君臣之间要齐心,舅甥之间更要齐心。” 窦宪不好驳太后的面子,只好回道:“臣一定不负陛下和太后重望,不灭北匈奴,誓不还朝!” 刘肇见这个舅舅已经气消,继续追问道:“那么韩棱的事,还要请舅舅高抬贵手。舅舅马上就要带兵出征,朕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 太后已经走下台阶,听刘肇如此执着,只好顺水推舟,“皇帝既然开了金口,我看就放了吧。” 窦宪好不容易想趁这个机会来除掉一直与他作对的韩棱,原计划是先将他送进大牢,接着再慢慢地除掉他,眼见这个小皇帝出来碍自己的事,他自然是不许,态度坚决地回道:“请恕臣不能从命!臣可以看陛下和太后的面子,对其免罪不究,但轻易放了他,会让朝野上下以为太后和臣心中有亏,以后太后和臣说话,还有人听吗?” 刘肇着急地看向太后,“母后,您看这……” 太后迟疑着,自己虽然暂时执掌朝中大事,但这天下迟早要交还给眼前的这位小皇帝,但窦宪马上要出征,也不能不考虑他的情绪,目前也只能先安抚他了。太后用温和的语气看着刘肇,轻声说道:“你舅舅说的也有道理。刚才我和你舅舅已经商量过了,今年的年考就暂时由王龙主持,我想不至于……”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王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禀报太后,一群太学生聚集在宫们外,嚷着要进宫面见陛下和太后,微臣劝阻无效,来请太后示下!” 王龙抬起头看见刘肇和窦宪也在,急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大将军!” 太学生果然闹出事来,刘肇心里一惊,但转念一想,“这韩棱算是有救了”,只听太后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窦宪大怒,瞪了王龙一眼,“这种事还用请示太后吗?”转身向太后躬身道,“太后,莫要上了这群学生的当,他们以罢考为要挟,要求释放那韩棱,王龙,你抓紧去告诉窦景,让他把那些闹事的学生全部给我抓起来。” 王龙觑了一眼窦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道:“校尉大人倒是想抓,可人数实在太多,不知从何抓起。” 太后眉头一蹙,摆摆手道:“不可鲁莽行事,聚集了多少学生?” 此时宫外的确已经聚集了三百多名太学生,这些学生个个情绪激动,围堵着宫门,大声呐喊着。窦景带领的一队羽林侍卫持剑围在外围,蓄势待发。 周章和张衡站在人群中的最前排,两人带头喊一句,其余学生便跟着喊一声。 “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见太后!” “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见太后!” “放了韩大人,否则我们就罢考!” “放了韩大人,否则我们就罢考!” …… 窦景眼睛直盯着那两人,从他的眼中喷射着两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把上,一直手按在剑身,大声喝道:“太后和陛下是你们能见的吗?赶紧散开,再不散开本将会将你们全部都抓起来。”学生无人畏惧,无人理会,他恼羞成怒,唰的一声抽出剑来,剑身发出明晃晃的光,“来人” 下边的羽林军听得一声召唤,大声回道:“诺!”眼看一场抓人行动便要开始。 邓骘早已在那一群学生中看到周章,朝他使了好几次眼色,但那周章正是情绪激动时,哪看得见他,他听窦景下令抓人,不由地心急起来,站出来禀道:“大人,不可抓人。” 那窦景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正想借此耍耍威风,打压一下这些闹事的学生,见邓骘出来阻拦,自然不高兴,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邓骘单腿跪地,抱拳道:“大人,切不可小看了这些儒生。他们身后还有普天下的士子,一旦把他们抓起来,闹得天下震动,朝局不安,如何善后?即使天下的士子们不吵不闹,这么多太学生又如何处置?所谓法不责众。所以大人,末将认为万不可轻易抓人,一旦闹大,倘若太后怪罪下来,大人岂不是要受连累。” 窦景是个粗人,做事从来不顾后果。邓骘虽说是他的手下,向来孤傲,看不起他这个主将,但没想到此刻他竟然站出来主动替他着想。细想刚才邓骘的一番话,的确是有些道理,万一他抓了人太后怪罪下来,岂不是又让那些与他们窦家作对的人抓着把柄,别说是太后责骂几句,大将军也得惩罚他。 想到这里,窦宪咳嗽几声,算是默认。正在此时,宫内来人传太后诏令,要窦景立马从牢中将韩棱放出,并将带头之人周章和张衡从太学除名,以为诸生之戒。 窦景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了大牢,留邓骘一小队人在此维护局面。 不到一刻钟,那窦景已经将韩棱带到此地,众学生见到韩大人自然高兴,一起将他围在中间问长问短,韩大人见众人为自己如此奔波劳累,连连摇头,“你们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却是老泪纵横。众太学生见人已经放出,便一起簇拥着韩大人离开,一时间人群散尽。 窦景叫下了邓骘,语气出奇的温和:“你上次说你想去西羌投奔你的父亲?” 那窦景一向仗着自己是窦家人,对底下人吆三喝四的,没有好脸色,这次却对邓骘笑脸相迎,连说话声调都低了几度。邓骘有些不习惯,但心里窃喜,刚才只想为周章求情,没想到正巧帮了窦景一把。他几天前的确向窦景提出要去西羌投奔父亲之事,被窦景一口回绝,还将他大骂了一顿。没想到机会便这样来了,看来那窦景是要想还他这份人情了。 邓骘躬身一拜,“求大将军成全!” 窦景单手将他扶起,“本将向来看重你,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提携你。现在你既主动提出要去西羌为国家效力,那本将就成全你吧。但是日后,你定要记住本将今日对你的提携之恩。” “谢大人!末将定会牢记大人的恩情!” 一直到窦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邓骘这才送了一口气。 第四章郊祭典礼上沾惹祸端(1) 微风和煦,柔和的阳光照在白马寺的红墙灰瓦上,院内香火缭绕,前来上香祈福的人比往日格外的多。 寺外山前人群拥挤,熙熙攘攘,山路两侧摆满了各色货摊,香烛竹简、糕点水果、针头线脑儿、衣物头饰等等琳琅满目。邓绥和阴柔手挽着手,红玉跟在两人身后,三人随着人群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阴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看看首饰,一会儿看看胭脂水粉。 邓绥却没这份好心情,要不是阴柔强拉着她来,她才不会来凑热闹,也不想见那小皇帝的真容。昨日听哥哥邓骘回来说起,太学生闹事,韩大人被放,领头人周章和张衡被太学除名。 想那周章自幼家境贫寒,日夜苦读才进了太学,原指望进入仕途,施展自己的抱负,可现在一旦被太学除名,便意味着他的仕途从此被堵死。邓绥一想到周章会因此伤心,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荡到低谷。 起了个大早,邓绥便带着红玉直奔周章家,周章家住在西郊的集市边上,两人一路打听着,这才在一处低矮的土屋前停下脚步。红玉在外面叫了一声“周先生”无人应。 两人这才敲门,谁知门知啦一声自动打开,整个屋子内部的布置便一目了然。除了四堵墙,西边靠墙处有一张卧榻,上边铺着破旧的席子和一张露着破旧棉花的被子,一张泛着黝黑光泽的几案,几案上摆着一面破旧不堪的铜镜,再无其他大的物件。 邓绥和红玉两人相互看看,再也说不出话来。早知道周章家穷,却不知穷到让人不忍看的境地。 屋内无人,红玉合上屋门,两人正要离开。只见一个白发老妇人从左边一侧土墙边摸索着走出来,双眼紧闭,两只胳膊伸开向前方探着,颤巍巍地向两人这边走来,苍老的声音说道:“是谁要找章儿?” 邓绥和红玉才知原来周母的眼睛已经失明,两人急忙上前,一人一边馋住老妇人的胳膊,邓绥回道:“大娘,我们是周先生的学生,今天来找周先生有点事。” 周母顺着声音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邓绥的手,“你是邓家姑娘?” 红玉急忙说道:“大娘,您怎么知道我家姑娘?难不成周先生成天在家跟您念叨我家姑娘?”说完用手掩嘴嗤笑。 邓绥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周母一手拉着一个向屋内走去,“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们的,进来喝口水吧。章儿一早替我梳好头后就去学校了,太学马上就要年考了,希望他能多用点心,争取早日被朝廷选中,有了俸禄,家里也就不至于这个境况了。” 邓绥不禁心酸,周章被太学除名的事看来周母是不知的,周章是个孝子,自然不忍心告诉母亲真相。 邓绥仰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安慰道:“大娘,您放心吧,以周大哥的才华一定会考中的。” 周母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我们家章儿那么努力,我也觉得他没问题。对了,姑娘,你知道我们章儿发生什么事了吗?从昨天回来我就感觉他闷闷不乐的,问他也不说。” 邓绥自然知道周章不高兴的原因,但又不能明说,只得瞒过周母道:“大娘,可能是最近要考试,周大哥有压力吧。您别担心了,周大哥不会有事的。” 周母这才放心,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小姑,你在想什么呢?一早上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吗?”阴柔拉了拉邓绥的衣袖,瞪着眼睛盯着邓绥一张忧虑的脸。 “是周先生被太学除名了,姑娘担心……”红玉的话还未说完,见邓绥在拿眼瞪她,急忙咽下了下面的话。 阴柔咯咯笑起来,“原来如此,看来只有那位周先生能牵动小姑的心呢”说完别有用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邓绥的胳膊。 邓绥伸出两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再让你乱说,我担心的不是周大哥,而是担心悝儿他们,周大哥被太学除名心情不好,我是怕他一时情绪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他出事,那悝儿他们谁来教。” 阴柔挽过邓绥的胳膊,刚要开口说话,只听从寺庙内传来几声清脆的钟声,“小姑,我们快点吧,万一错过了仪式”说着拖着邓绥向寺庙的台阶上走去。 周章此时一人独行在前往白马寺的山路上,整个人已被愁云笼罩,连这如画的山水在他看来都是多余的。 昨日张衡邀请张禹大人和他三人在子衿乐坊饮酒畅谈,虽有甘娘抚琴为其助兴,但却抚不去他心头的乌云密布。张衡仕途虽断,但是有红颜知己陪伴,可他呢?虽然对邓绥暗生情愫,可身份地位的悬殊,令他只能将这份感情掩藏下去。 周章越想心里越堵,端起耳杯一饮而尽。 张禹安慰道:“二位公子都是当世高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眼下先忍耐一时,日后只要有机会,张某一定向朝廷举荐。” 张衡拱手道:“大人不必费心。如今奸臣当道,外戚专权,即使位列公卿,又能有何作为?还不如红袖添香,诗酒为伴,做一个世外逍遥客。” 周章将杯子往案上狠狠一放,“正因为奸臣当道,外戚专权,才需要更多的忠臣良吏站出来匡扶朝政。如果朝中多一些像张大人、韩大人这样的臣子,窦氏还敢如此专横跋扈吗?” 此时,甘娘一曲终,来到塌上为三人一一斟满了酒,然后默默地退下。张衡看着甘娘离去的身影,淡然一笑:“次叔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令人敬佩,但就怕这满腔热血,最终会付诸东流。韩大人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可是窦宪一句话就下了大牢,何况你我?”说着转身看向张大人,“张大人,实不相瞒,学生对入仕本无兴趣,现在被太学除了名,正好悠遊山水之间,穷天地之奥妙,探广宇之玄幽,以遂平生之志。”说完端起酒杯,说了句“请”。 张禹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喟然一叹:“是啊。在窦氏淫威之下,想做一个忠臣谈何容易?但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窦氏也不会永远把持朝政。” 周章多喝了几杯,已经微醺,“以后的事谁能预料?但就眼前而论,朝局一时是难以改变的。尤其现在窦宪又掌握了兵权,以后更可以为所欲为了。”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四章郊祭典礼上沾惹祸端(2) 这边张衡起身为两位斟满酒,张禹端起耳杯,率先喝干,“这正是我和韩大人所忧虑的。朝野上下谁都明白,窦宪请命北征,目的就是想掌握兵权,树立个人威信。明天的白马寺郊祭,明里是显示大汉国威,其实就是想显示他窦氏的威风。”语气一变,满含希望的眼神看向周章和张衡,低声说,“两位不要气馁,这次韩大人能够被释放,陛下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接着将那天去见陛下的情形说了一遍,“只要陛下下定决心夺回政权,除窦指日可待,到时自有我们效力之时。” 周章和张衡两人像看到曙光一样,满眼放光,期待着不久的将来。 周章拍案而起,“明天白马寺郊祭大礼,我倒是想亲眼看看那窦宪的威风!” 周章已经走到山门前,正打量着门上的门联,只听有人叫了一声:“快看,皇驾来了!”随后只见许多人一起向山道上跑去。 周章向着人群跑去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山道上旗幡招展,剑戟如林,前面是仪仗卤簿,中间是一辆皇舆和一辆王青盖车,数百羽林侍卫扈从前后左右,王龙等随驾大臣骑马尾随,角号声声,军鼓雄壮。 皇驾临近山门时,窦景下马喝令:“全寺警戒!”那羽林侍卫便蜂拥而上,一队在邓骘的带领下驱赶着山门外的百姓,一队由窦景亲自带领涌入寺内,寺内外顿时一片混乱。 刘肇和窦宪在山门前下辇,随驾大臣也纷纷下马,一位身着金红袈裟的老和尚带领寺中主事僧人迎出来,合手施礼,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空照接驾。圣皇帝和大将军驾到,山门有幸,佛台生光。” 刘肇正要开口,窦宪抢先道:“大师不必客气,陛下和本将军到此,是要为我北征大军祷告祈福,不知贵寺是否准备妥当?” “敝寺一切准备就绪,请陛下和大将军先到大雄殿上香礼佛,然后到清凉台郊天祷祭。”说着作请状,“陛下和大将军请!” 大雄殿内的释迦牟尼像,佛光慈和,妙相庄严。邓绥和阴柔正跪在佛像前默默祷告,这时只听殿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喝道:进殿搜查!闲杂人等统统给我赶出来!谁敢滞留,格杀勿论! 红玉原本在门外等候,这时惊慌地跑过来道:“姑娘,快走,有官兵来了。” 阴柔蹭的从垫子上爬起来,兴奋地说道:“是陛下来了吗?太好了,看来我的愿望要实现了。”说完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邓绥拉她的衣袖,“小柔,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阴柔甩开邓绥的手,“急什么啊,来了不是更好,我正想见一下陛下长什么样子呢?” 邓绥见她一脸痴迷装,猛拽她一把,嗔道:“偷窥陛下,万一被人发现,我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还不快走。”正要拉她往外走,只见一队侍卫已经向殿内跑来,红玉急的直跺脚,“姑娘,怎么办?他们已经过来,被他们抓到,我们就完了。” 阴柔见这些侍卫一个个腰中佩刀,凶神恶煞的样子,呼啦啦从四面八方向这边跑来,眼看就要进殿,这才慌了神,急忙拽着邓绥的胳膊,“小姑,怎么办?” 邓绥环视了一下大殿,情急之下,只好拉着两人绕到佛像背后,在佛龛中蹲了下来。 三个人躲在佛龛下,虽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却听的一清二楚。 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进殿,只听一威严的声音说道:“在殿外给我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众侍卫齐应:“诺!” 一阵寂静后,只听到轻微的几个脚步声进入大殿,之后一个声音说道:“阿弥陀佛!弟子空照敬告佛祖,大汉圣皇帝肇仁德圣明,慧心诚笃,特来为王师祈福,请我佛显灵。”接着响起了木鱼声。 接着窦宪的声音响起:“请陛下上香礼佛!” 只听陛下清脆的声音说道:“弟子刘肇敬告佛祖,夷狄凶蛮,祸乱北疆,残害生灵,不受王化,弟子为天下苍生计,起兵北征,吊民伐罪,祈求我佛保佑!” 那佛龛下本就狭小,三人挤在一起,连呼吸都要屏住,可阴柔听到陛下的声音,早已忘了自己的境地,忍不住探头向外看去,邓绥一时没有拉住她,只听“砰”的一声,阴柔的头撞在佛龛顶壁,发出“哎呀”一声尖叫。 顿时听外面一声大怒:“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几只长剑已经伸到三人面前,几只手瞬间将三人从佛龛下拽了出来,摔在大殿冰凉的地面上。 阴柔和红玉吓的惊呼起来,钻进邓绥的怀中瑟瑟发抖。 邓绥大胆看向众人,窦宪一身铠甲正怒面瞪视着三人,拿着长剑指向他们的正是窦景,“来人,给我抓起来!” 几个侍卫立马冲上前去将三人从地上像抓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慢着”只听一个从后面响起来。 刘肇待要走上前去,窦景急忙拦住,“来人,带陛下先行离开。” 刘肇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三人身边。 邓绥向他看去,差点没叫出声,这不就是那少年么?如今的和帝年十四,再想起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她的确应该想到那少年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子弟。 刘肇一张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好似并不认识她一样。 倒是那窦景指着她道:“你不是那天在大将军寿宴上传递请援信的那个?” 窦宪“哦”了一声,目光转向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邓训的女儿邓绥?怎么处处都有你,你今天藏在那佛龛底下倒是有何说法?” 邓绥蹲身一礼:“回大将军,民女在殿中烧香拜佛,不曾料到圣驾和大将军突然而至,因为来不及回避,怕冲撞了陛下和大将军,所以就躲了起来,并非有意要惊扰陛下。” 窦宪哼了一声,“邓姑娘,你可知罪?” 邓绥迎向他冷鸷的目光,毫不畏惧,“民女知罪,但请大将军放过这两人,躲在佛龛下是民女的主意,与她们无关。” 此时阴柔和红玉抱在一起嘤嘤哭着,阴柔哪里还顾得上瞻仰陛下,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刘肇朝郑众使了个眼色,那郑众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经从刘肇那看邓绥的眼神中读懂了几层含义,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大将军,此等民女不足以让大将军劳心,还是交给小的去办吧。”说着又看了空照大师一眼。 空照大师有心要为邓绥三人解围,站出来说道:“请陛下和大将军移步清凉台,祭祀大典马上开始。” 第四章郊祭典礼上沾惹祸端(3) 窦宪一挥手,“也罢,祭祀要紧。”说着就要迈步向外走去,谁知王龙大声喊道:“大将军,不可!她虽说是无心,但却犯有三罪,断不可恕。一个女子藏身于佛龛之中,玷污了佛堂神圣清静之地,这是一罪;在皇帝礼佛时大声尖叫,惊扰圣驾,这是二罪;大将军来此为北征大军祈求神佑,贵在虔诚,她却出声滋扰,亵渎神灵,这是三罪。如不严加惩处,皇帝尊严何在?大将军威仪何在?冲撞了佛祖神灵,佛祖神灵又怎么会佑护我大军和北征将士?” 气氛一下子凝滞,众人皆看向窦宪。只见那窦宪略一沉思,眉头一皱,挥手道:“言之有理!来人!” 殿外侍卫涌入。 “将此女带到清凉台枭首郊天,祭献神灵!” 众侍卫虎吼一声:诺!上前架起邓绥。 刘肇急呼,一声“舅……”还未说完,只听殿外传来几声大笑,“可笑啊,可笑!” 在殿外大笑的人正是周章,早有侍卫将他推搡了进来,周章一身凛然正气地站在众人面前,“煌煌天朝,竟要祈求佛祖神灵保佑,一个朝廷大将军,不运筹帷幄,激励将士,竟听信谗言,要拿一个女子来立军威。” 邓绥的心揪成一团,她闯了祸,理应自己承担,她不想周章因为救自己而跳进个火坑。窦宪独揽朝政,为人心狠手辣,手底下又有一群帮他出谋划策的人,仅凭一个被太学除名的学生又怎能救他。 想到这里邓绥向周章看去,正对上周章投射过来的关切眼光,邓绥轻轻一摇头,暗示周章不要再激怒窦宪,能脱身便脱身。周章何尝不懂邓绥眼神中的意思,但此时他哪顾得上这些。邓绥受辱,就是他受辱,他明知无用也要拼一拼。 两人这相互对视的瞬间,却被身旁的刘肇全部看在眼中。 这时只见王龙站出来,指着周章大喝一声:“周章,你煽动学生罢考,如今又来破坏大将军祭神郊天,还嘲笑大将军处置惊扰圣驾之人。冲撞佛祖神灵,乃大凶之兆,如不杀了她向佛祖神灵谢罪,如何稳定三军将士之心?如何能保证我大军胜利?” 周章仰天大笑,怒指王龙,“王龙,你身为太尉不懂军事谋略,反而将战争成败怪在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据在下所知,佛祖原本也是天竺国的一个凡人,因不忍人世间的苦难,所以奔走于芸芸众生之间,呼吁人们行善积德。在下还知道,佛祖慈悲,严戒杀生,现在大人却鼓动大将军在佛祖面前杀人,真是可笑之至。” 王龙恼羞成怒,张口结舌:“你……你……”转身向窦宪一躬身,“大将军,周章狂悖无礼,满口胡言,颠倒黑白,淆乱人心,罪在不赦。请将其斩首,以肃纲纪,以正视听!” 邓绥一惊,大喊道:“大将军,周章只是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而已,如果非要用一条人命来祭神,那你就拿了民女的命去吧,不要波及无辜。” 红玉喊道:“姑娘,红玉陪着你。” 阴柔吓的面无人色,声音颤抖着:“小姑,小柔也陪着你。” 两人扑到邓绥的身上,三人抱在一起。 周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他只想能用自己的命来替下邓绥,随说道:“大将军,在下一介草民,固然微不足道,但邓绥乃是高密侯邓禹之孙,护羌校尉邓训之女,邓氏满门忠烈,天下景仰,却因为无心之过,遭到大将军荼毒,天下人会如何议论?史笔会如何书写?” 窦景听他说的有理,抢说道:“大将军,这小子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邓绥杀不得。” “阿弥陀佛”空照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两位施主虽然有过,但罪不致死,将军如果能以慈悲为怀,宽恕二位施主,乃不世之功德,定会荫及子孙后代。” 王龙见窦宪面露犹疑之色,陛下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大将军……” 窦宪一摆手,王龙立即闭嘴。窦宪眉头一蹙,“罢了,本将军念你是忠良之后,又有空照大师出面说情,今日姑且饶了你。”看向羽林侍卫,“把周章押往清凉台,听候处置!”说完迈步出殿,一群人跟在后边。 邓绥见周章被侍卫押走,着急地追出去,“周大哥”一只手从后面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整个人撞在那人胸前,邓绥抬头望去,正对上刘肇那柔情似水的双眸。 “这个周大哥对你就这么重要?让你连命都不想要了?”刘肇捏在她胳膊上的手越来越紧,疼的邓绥直嘘气。 “你捏疼我了”邓绥试图从他的怀中挣脱开,刘肇不仅不放,反而用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弯腰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也不允许你跟他有任何关系。” “你……”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道,邓绥呼吸一窒,全身像过了电一阵酥麻,只是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外面已响起窦宪的声音。 刘肇松开双手,冲她粲然一笑,“为了你,我再帮他最后一次,你放心吧!”紧追几步出了大殿,郑众小跑着跟了出去。 邓绥楞在原地,一时间思绪乱如麻。红玉和阴柔原是跟在前边一帮人后边,走到半路不见了邓绥,便由红玉回来寻她。 “姑娘”红玉摇了摇邓绥,邓绥这才醒过来,拉着红玉,“快走!” 两人赶到清凉台时,祭台前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围的里三圈外三圈,四周皆是持刀的侍卫。两人找到阴柔,一起挤到了最前排站好。 祭台上安放着三皇五帝、日月星辰的神位,神位前摆着三牲祭礼和供果,刘肇和众臣恭恭敬敬地立在祭台前。由太尉王龙站在台前诵读祭文,“天地有灵,佑我大汉,诸神降威,助我诛逆,上以光祖宗之基业,下以安黎庶之安宁,谨此奏闻,上达天听,伏惟尚飨!” 诵毕,角号齐鸣,陛下、窦宪和众臣依次上前焚香磕头。 阴柔用手拽了拽邓绥的衣袖,心有余悸地问道:“小姑,你说他们会杀周公子吗?” 邓绥握了握阴柔冰凉的手,“不会的。”说完看了一眼站在台上始终一脸波澜不惊的刘肇,心中莫名的对这小皇帝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旁人口中所说的软弱无能,年幼无知,全部都是他装出来的?还有,他刚才对她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四章郊祭典礼上沾惹祸端(4) 想到这里,邓绥脸一红,幸亏身边的阴柔和红玉只顾看台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台上的刘肇有意无意的向这边看来,惹得一旁的阴柔娇羞点点,以为刘肇是在看她。刘肇的目光终于在碰触到邓绥的目光后,又装作不在意的看向别处。 台上陡然一声大喝:“把周章带上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已有侍卫将五花大绑的周章押到台上,喝令:“跪下!” 周章目视前方,无所畏惧,那侍卫见他不肯跪下,上前推了他一把,周章回身怒视那侍卫,那侍卫竟不敢再往前。窦 景几步跨过来,抬脚踢在周章的膝关节处,周章一个趔趄便跪在了地上。周围的百姓发出一片惊呼声,齐刷刷地目光看向周章。 只见周章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百姓们顿时高呼:“周公子!好样儿的!士可杀不可辱,不能下跪!” 窦宪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峻颜厉色道:“周章目无礼法,干犯国典,口出狂言,犯我军威,本将军奉圣皇帝之命领兵北征,今天要拿他祭旗,谁敢寻衅滋事,与他同罪,绝不轻饶!” 人群开始骚动,议论纷纷。 站在靠近祭台的几个人情绪更是激动,一位年纪大约六旬的老汉捋着胡子直摇头,声音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周围立即安静下来,听他说道:“这样不妥,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这周公子到底犯了个什么法?大将军,人命关天的事,总不能无缘无故地说砍人头就砍人头吧,这脑袋一旦砍了,再要安上可就难喽。” 周围的人一起附和道:“是啊,不能随便杀人,不能随便杀人。” 窦景眼见乱哄哄的场面越来越难控制,朝窦宪看了看,窦宪点点头,窦景一挥手,羽林侍卫涌上前来,将百姓团团围住。 “从现在起,谁再敢胡说八道,一律给我抓起来!” 窦宪不耐烦地看向始终笔直站在一边不肯下跪的周章,“周章,死到临头,你可有话要说?” 周章扭头望天,满眼悲愤:“周章只会和人说话,不会和禽兽说话。” 窦景闻言大怒,拔剑冲过来直逼周章而去,最终停留在周章的咽喉处,“无知狂徒!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老子亲手剁了你!” 众人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阴柔和红玉两人吓的用手捂住了眼睛。邓绥惊的心狂跳,那窦景明显被周章激怒,只稍微用力,周章的脖颈便会被砍断。她不想周章死,她连心里话都还来得及与他诉说……邓绥再也忍不住,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刘肇,希望他能履行在大殿中所说的话。可那刘肇满脸冷漠,任凭邓绥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他始终不肯向她这边看去。 关键时刻,倒是那任尚一把握住窦景的手腕道:“大人何必为一个将死的人动怒?您看大将军?处之泰然,这才是大将风范。” 窦景喘了一口粗气,攥着剑柄的手才渐渐收回,将剑归鞘。 任尚走到周章的身边,“周章,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可不要辜负了大将军的一片好意。” 周章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哽咽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扑簌簌的往下掉落,“我周章死不足惜,只可怜了我那老娘。我八岁没了父亲,靠我娘缝补浆洗、纺麻卖简把我拉扯大,我周章不孝,还没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没让她老人家过一天好日子,就要扔下她老人家走了。”说着呜呜哭起来,朝家中的方向跪了下来,大呼:“娘啊,娘啊,章儿给您磕头了,如若有来生,章儿还做您的儿子。” 周围顿时飞泪如雨,众人高呼道:“不能杀周公子!,不能杀周公子……”邓绥泪如雨下,阴柔拿着娟子擦着眼角,红玉早已呜呜地大哭起来,一边 喊道:“周先生,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家小公子们谁来教,呜呜呜……” 刚才说话的白胡子老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大将军,您就饶了周公子吧。” 周围人呼啦啦此起彼伏地跪了下去,跟着喊起来:“大将军,您就饶了周公子吧。” 邓绥几人也随着人群跪了下去,邓绥偷眼看刘肇,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心内不由地着急了起来。万一那窦宪下了狠心要杀周章,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邓绥在红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红玉立即高呼:“求陛下开恩,饶周章一命!”众人立即跟着她一起高呼起来。 刘肇转过脸来看向下边跪着的百姓们,俊秀的脸上似乎有那么点泪光在闪动,他微一躬身,双手平伸,清朗的声音说道:“各位乡亲,请起吧!”说完转身看向窦宪,“舅舅,礼佛郊天,图的是吉利,此时杀人,恐对北征不利。周章虽然恃才傲物,狂妄自大,不知好歹”说着瞟了邓绥一眼,“但罪不至死。”把这一人命关天之事说的云淡风轻。 窦宪没料到小皇帝会开口求情,但众人面前不得不恪守君臣之礼,躬身一揖:“陛下,这周章狂悖无礼,当众无视陛下,辱骂本将军,如若放了他,岂不是让人耻笑。” 刘肇淡然一笑,仍旧是一脸祥和,语气平缓地说道:“王师出征,礼佛郊天,乃是吉利祥和的盛典,如果此时杀人,才会损害朕的仁德之名。”说着眼神凛冽起来,寒气四射,冷的让人战栗,“今天朕在,我看谁敢杀人。还不抓紧给我放人!”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骇住,不约而同地看向窦宪。窦宪此时心中的念头也转了好几转,终究还是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决定给他一个面子,“陛下,周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令押往上林苑饲鹰牧马,以观后效。” 刘肇点头,轻呼了一口气,向邓绥看去,邓绥冲他一躬身,报以感激的微笑,刘肇眼眸中顿时星光熠熠。 窦宪朝窦景使了个眼色,窦景这才上前用剑挑断周章身上的绳子,大喝一声:“还不快谢恩!” 周章如梦初醒,双腿一弯跪在地上,“谢陛下不杀之恩!” 众百姓纷纷拜倒在地呼道:“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 陛下的御驾浩浩荡荡远去,周章被侍卫押往上林苑,人群也纷纷散去,山上一时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远处的唱经声飘荡在空中…… 第五章一往情深(1) 戌时一刻,天已擦黑,三人才回到邓府。这个时候已是邓府用完晚饭的时候,各院落恢复安静,静悄悄的一片。偶尔有奴仆步履匆忙行走在路上,见了邓绥和阴柔停步行礼。邓绥三人形色憔悴,一身乏累和疲倦,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着,惹得几个年纪稍小的丫头纷纷向她们行注目礼,捂着嘴巴嗤嗤笑着。红玉朝她们瞪了两眼,方才一哄而散。进了邓绥的房间,三人一起奔向案几,能吃的一股脑的抓在手中往嘴里塞,哪里再顾得上行端仪表正。 红玉见两位饿成这个模样,急忙从两人手中夺过点心和喝水的陶杯,“姑娘们,小心吃坏肚子,我去厨房看看弄点吃的。” 两人一齐将手中的点心扔在案上,“红玉,你怎么不早说。” 红玉看着两人的吃相,一直憋着不敢笑,“两位姑娘平日聪明着呢,现在也饿傻了。” “不是饿傻了,是吓傻了。”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阴柔还心有余悸。 一缕饭香从门缝缕缕地飘了进来,三人一同起身,顺着香气走到门前,红玉是急性子,早已一把将门打开,顿时脸吓的变了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下了头,小声叫道:“夫人、大公子。” 三人打从进府的时候,早有看门人进来通报。阴夫人见三人衣服上、脸上尽是灰尘,已是猜到了几分,一时又气又心疼。邓绥和阴柔见阴夫人脸色微怒,不敢再多说话,垂手立在一旁。 “一个姑娘家不学女工,整天出去抱打不平的,你就是再聪明,你也是个女子,早晚要嫁人。你看看你灰头土脸的哪像个女孩样子,以后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练习女工。” 邓绥见母亲是真动了怒,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今天所发生的事,一定是哥哥告诉她的,不由地抬头看了邓骘一眼,邓骘对上她的目光,眼神中也似有怒火。 “母亲,绥儿记住了。”邓绥老老实实地答道。 “姑姥姥”阴柔走到阴夫人的面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摇晃着阴夫人的胳膊,“您别怪小姑了,是柔儿非拉着小姑要去白马寺祈愿,没想到……” 邓骘咳嗽了一声,“以后没有娘的允许,不许再外出。好了,娘,先让她们吃饭吧。” 阴夫人拉过阴柔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儿定是饿了,先吃饭吧。”说着朝身后一挥手,立在后边端着饭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顿时满屋子饭香味四溢。 “锦儿,先带娘回去休息吧。”邓骘侧身让道,阴夫人在锦儿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阴夫人一走,邓绥和阴柔立马扑向了饭菜,邓绥更是一边吃着菜,一边冲着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的邓骘说道:“谢了,哥。” 红玉正打算顺着门边溜之大吉,只听身后一声呵斥“红玉”红玉回转身来胆怯地看向邓骘,一向好脾气的大公子此时正一脸怒容的瞪着她,她的心中咯噔一下。 “大公子”红玉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 “哎,红玉,你怎么不过来吃?”邓绥冲红玉招了招手,见邓骘要拿她训话,急忙走过来替她解围,“红玉,你再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吃的。”说着拽了拽邓骘的衣袖,“哥,你吃了没,再一起吃点吧。” 阴柔手里拿着一块鸡腿跑了过来,满嘴油乎乎地看着邓骘,“小叔,这鸡腿可好吃了”说着把鸡腿伸到邓骘面前,“你尝尝。” 邓骘知她二人故意捣乱,也不答话,继续黑着一张脸,“红玉,你老实说今天你都带两位姑娘去了哪?你要撒谎,二十大板打的你皮开肉绽。” 邓骘治家有方,对下人一向彬彬有礼,很少有动用家法,惩罚奴婢的时候,所以府里的下人们对这个大公子一向敬重着,也很少有惹事的。但遇上那实在过分的,邓骘也是毫不手软。上次有个小丫鬟偷了阴夫人的一对手镯,邓骘硬是打了她二十大板,要不是阴夫人心软劝着,让锦儿给她敷了点治外伤的药,她的小命早就丢了。 红玉一想起当时那小丫鬟鬼哭狼嚎的惨状,全身便不寒而栗。二十大板子下去,整个下半身已经稀烂,即便命丢不了,人也就废了。 “姑娘”红玉哀求地眼光看向邓绥和阴柔。 “哥” “小叔” 两人一边一个拉住邓骘的胳膊,邓骘完全不吃两人这一套,甩开两人。 “大将军为人心狠手辣,要不是陛下替你们解围,谁也救不了你们。我当时吓的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要不是顾着邓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我早就闯进去救人了。” “哥,绥儿错了。”邓绥走到哥哥跟前,在他的怀中蹭了蹭,“谢谢哥替我隐瞒了这件事,要是被娘知道少不了又是担心。” “你要是怕娘担心,以后就少做些惊险的事,害的周先生也……。” “对了”邓绥突然想起周母,周章被抓,周大娘的吃穿怎么办? “红玉”邓绥拉起地上的红玉,“快去准备点吃的、穿的,跟我去趟周大娘那边。” “我已经派人去了,只说我要留周先生在府中住些日子。阴家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小柔今晚就住下吧,这个样子回去免不了又是一番询问。” 阴柔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扑到邓绥的怀中,“太好了,小姑。” “哥……”邓绥感激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哥,你去西羌的事交给我了,我这就写信给父亲。” 邓骘笑着拍了拍邓绥的头,转身离去。 红玉见邓骘离开,摸着心口大喘了几口气,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二十大板……” 阴柔拉着邓绥的手摇晃着,“小姑,是陛下救了我们,可是陛下不认识我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呢?”一脸花痴状地盯着邓绥的眼睛,“小姑,你说陛下是不是已经注意到我了?他是不是看上我了?”说完松开邓绥的胳膊,径自跑到案机上对着镜子左看又看,“哎哟,我的发髻什么时候松了?妆也化了?红玉,快来帮我重新梳洗打扮。” 阴柔这一番举动着实吓坏了邓绥和红玉,“阴姑娘这是怎么了?”邓绥朝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这才跑到阴柔身后帮她重新挽发髻。 仅仅一面,陛下已经在阴柔的心中生了根,动了情,可见小皇帝的魅力所在。可是在她的心中,小皇帝却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一样,有时离她很近,有时又离她很远。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果她想,她可以报名参加选妃,成为陛下身边其中的一个女人。可是那又如何?她从来不曾想过,要和那么多女子一起围绕着同一个男人,分享着其中的一点爱,她也不想和那么多女人为了争宠勾心斗角。她只想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与他一起同患难,共白头。可是此刻脑海中浮现的不仅仅只有周章,还有个初见时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少年,桃林中俊秀飘逸,情意款款的俊美少年,救人时冷静沉着,沉稳睿智的少年皇帝……还有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也不允许你跟他有任何关系。”是那么的霸道,邓绥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看来以后是不能再与他见面了,否则到时,他若强求,她如何自保。 刘肇此时也正心烦不已,耐着性子看了一会竹简,终究是被脑海中邓绥那缠绕不断的影子所打败。双手推开面前的竹简,烦躁的在榻上走来走去。 郑众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禀道:“陛下,您交代的事老奴都查清楚了。” 第五章一往情深(2) “快说!”刘肇早已迫不及待想查清楚那周章和邓绥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郑众看了看外面,几步上前在刘肇的耳边说了那么几句,刘肇那乌云笼罩的一张脸顿时转晴,刘肇哈哈笑了几声,拍了拍郑众的肩膀,“干的好,我就知道邓绥不可能喜欢那个书呆子。” 郑众很少见他发自内心开怀大笑的时候,更多的时候这个小皇帝常常陷入忧思中。他从来不敢去猜他在想什么,小皇帝也从来不肯流露自己的情绪。他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疯狂地玩或者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是陷入死寂般的沉思。但他深知,这是位心思极重的小皇帝,也是一位不会任人玩弄、欺凌的皇帝,一旦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定会毫无顾忌地奋起反抗。 郑众壮着胆子说道:“陛下,那位邓姑娘的确是位奇女子,陛下您要是喜欢直接跟太后……” “你懂什么”刘肇打断他的话,“正因为她是奇女子,所以我不想因为我是皇帝她才不得不嫁给我,而是因为她想嫁给我。我不会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你给我听清楚,不该说的别乱说。” 郑众躬身点着头,“陛下,您放心,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到了我自会主动跟她表白。”刘肇一想到邓绥,便心花怒放,心中的阴霾,压抑的苦闷,如烟消云散。 “陛下”郑众压低了声音,“刚才大将军去太后那告状去了。” “哦?”刘肇眉头一蹙,“太后说什么了?” “太后说,陛下您夸大将军有肚量,顾全大局,处置得当,作为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要有一点胸怀,不能锱铢必较,睚眦必报。”郑众学着太后的语气说着。 刘肇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想看看舅舅当时是个什么模样?” 郑众学着窦宪一腔怒火又不得不忍的样子,“太后为了安慰大将军,让蔡伦把那副江夏郡进贡的那幅楚绣《将军行猎图》赏给了大将军。太后还说那邓家女子如此美貌又聪明,一旦进宫定是个祸害,让窦景看着点陛下,别让陛下再和她见面……”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陛下,老奴……”说着用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扇着耳光。 “行了”刘肇喊道,“邓姑娘是不是有个哥哥叫邓骘,在窦景手底下?” “……”郑众无语,看着刘肇。 刘肇招手唤过郑众,:“窦宪明日便领兵出征了,你速去把刘姜叫来,小心点,让窦景的人跟上。” “诺!”郑众抬腿便跑,没跑几步又折了回来,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刘肇,“陛下,老奴是应该小心还是不应该小心呢……” 刘肇抬腿虚踢了他一脚,“笨,我要不想让他跟着,我会派你去,还不快去。” “老奴明白了!”郑众哈腰退出去。 郑众这边出去,故意露出风声,一路上早有人跟在后边,郑众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明日便是大军北征的日子,窦府灯火通明,前来送行的人络绎不绝。窦宪送别来客,只留几个心腹人物在大厅饮酒。 众人耳杯高举一起看向窦宪,同道:“祝大将军再建功勋,凯旋而归!” 窦宪声如洪钟,回道:“不破北匈奴,本将军誓死不还。” “大将军”王龙身体挺直,再次举杯,“大将军一片忠心昭日月,小的实在佩服至极!” 众人纷纷附和,一片赞扬恭维之声,窦宪乐的合不拢嘴。 “大将军”有侍卫从门外疾步而入,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只听侍卫说道:“大将军,陛下……”说着忍不住笑出来,“陛下扮成公主的丫鬟跟着公主出了宫。” 片刻的沉默,终于被一阵哄堂大笑给打破,堂上的人皆是笑的前俯后仰,那窦景更是一口酒喷的满地都是。 “哈哈哈”窦景笑的抱着肚子,“为了个女人,这小皇帝也真是豁出去了。他们去了哪?” 那侍卫头一低,“禀大人,小的们在半路跟丢,但是邓府那边传来消息,那邓姑娘的确也是被人接走。” “跟丢了?”窦景几步上前一巴掌打在那个侍卫的脸上,“不争气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不快滚。”说完又踢了那侍卫一脚。 那侍卫捂着脸跑了出去。 “真是荒唐至极,身为皇帝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谈。”窦宪崩紧了脸,双手握成了拳头。 “大将军,我这就去跟太后禀报,看这小皇帝怎么向太后交待。”窦景噌地一下从地上蹦起,说着就往外走。 “给我回来。”窦宪在后边喊道。 窦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窦景,“你脑子能不能转转弯,他能顺利出宫你能脱得了责任,回头太后怪你失责我看你怎么向她交待。”语气转和,阴笑道:“让他玩去吧,也不过是个贪恋美色,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 窦景垂头丧气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愤慨道:“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今天要不是他,咱们早斩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儒生。” 窦宪面露鄙夷神色,“他今天能溜出去,日后还会想办法溜出去,你以后加强防范当面抓他个正着,再禀告太后。他越是吃喝玩乐,沉迷女色,越是对我们有益,不用我们动半点手指头,他自己就走到绝路了。今天看他异于从前,我还有些担心,照今晚看来他的确是被那邓姑娘所迷,为了女人色胆包天啊。” 窦景竖起大拇指道:“还是大将军高明,这小皇帝实在不足为虑。” “非也,非也。”王龙满脸忧虑之色,捋着胡须直摇头,“大将军,在下倒不这样看。陛下虽然年少,一向爱玩,但万一那往日的恭顺和荒唐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呢?且看今天陛下的表现,那份睿智和冷静实乃是装不出来的,几句话便轻而易举获得众百姓的拥护和赞誉。我在想,如果陛下已对大将军有了芥蒂和防范之心呢?在下猜想,陛下已经暗地在行动。先救韩棱,再救周章,一旦陛下受到这一批儒生的支持,恐对大将军不利啊。再说那邓家姑娘,可不是一般女人啊,他约她出来,恐怕不只是男女私情那么简单,恐怕有别的图谋啊。” 第五章一往情深(3) 任尚附和道:“王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咱们以后还是谨慎点儿好。” “哈哈……窦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指着王龙和任尚,“你们二人怕什么?我哥现在大权在握,朝野上下又多是咱们的人,他要是敢对我哥不利,一纸诏书废了他,另立新君。”转身看向窦宪,“哥,你说怎么着咱们就咱们着,只要咱们想,这天下也可是咱们窦家的。” 窦宪一巴掌拍在岸上,震得桌子上的盌盘跳起,盌里的汤汁溢出,“休得胡说,我窦宪怎能做大逆不道之事。”威严的目光扫了一圈,“我明日出征走后,你们在家不要惹事,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做商议。窦景你盯紧小皇帝,王龙你看好那些大臣,尤其是韩棱和张禹,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等我回来好好收拾他们。” “诺!” “你说什么?让我跟着窦宪去北疆?”邓鸷一脸茫然的看着邓绥,摸了摸邓绥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你不是不知道窦宪是什么人,我主动提出跟他去征战,会被人认为我是在主动向他示好,被归为窦氏**,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邓家的子孙做不出来。” “嗯,哥哥好样的。”邓绥拿起兵器架上的剑,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插入架中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跟他一起去出征,在那边可以随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寻找证据,寻找时机,帮助陛下除掉窦宪。” “你……”邓鸷目瞪口呆,“你说的是真的?陛下有这样的想法?” 邓绥无比认真的点点头,“真的。” 看着邓鸷一脸的惊讶,当刘肇说出这话的时候,邓绥又何尝不是。刘肇虽然年幼,但眼神中透露出的睿智与坚定是骗不了人的,她果然没有信错,他心中早已有了主见。如果真能帮助到他,她相信不论是她还是邓家都会尽全力而助之。 初秋夜里起了风,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邓绥和阴柔在房间中写字,红玉在旁边看着,啧啧称赞:“阴姑娘的隶书写的真是好看,刚劲有力又不失柔美,我们家姑娘的也不错,就是少了些柔美。” 阴柔骄傲的翘起了下巴,“红玉的眼光不错呢。来,我教你吧。”说着已经将笔递给红玉。 邓绥此时心里想的都是周章,天已经有些凉意,他一个人在上林苑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有没有人为难他呢? 窗外风吹着落叶打着卷儿向窗内刮来,邓绥起身向窗子那走去,伸出双手身子向前探去,“砰”的一闷声一个布团撞在邓绥的怀中,邓绥本能地用双手去接,布团从她的两手缝隙间掉落在地上。邓绥扭头看了一下背后的两人,幸而两人专心致志,谁也没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邓绥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团攥到手中,探出身子向外望去,外面黑乎乎的哪里还见什么人影,只听得到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 邓绥打开布团,只见上边写道:“后门有马车接你,要事相商。”后面落款,一个“肇”字。邓绥本已急速的心跳顿少了半拍,单名一个“肇”字,那不是当今的少年皇帝? “要事相商?陛下找自己能有什么要事呢?难道是周大哥有什么危险?如果不是他为何半夜要约自己出去见面?”想到这里邓绥心开始无节奏地狂跳起来,顾不得思虑太多,偷偷溜出了房间。 后门处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名跟刘肇差不多年龄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剑放在胸前,见邓绥出来急忙将剑放在身后,用另一只手上前掀开了车帘,“邓姑娘,请。” 邓绥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感觉似曾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 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马车在郊外一处民宅外停下。一进小院,一眼望的到头,在郊外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孤独冷静。少年在大门处停下脚步,用门环叩击大门三下,这才推门而入。 眼前顿时一亮,无数流萤拖着发光的尾部在院子中飞动,照亮了整片夜空。邓绥的心中忽动,似有一朵花刹那在心间绽放,带着些愉悦和温暖的悸动,邓绥伸出手去扑,一只流萤便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中,一闪一闪的光芒照进了邓绥的心中。邓绥扬手将它向空中一放,流萤趁势飞起,在她的身边留恋徘徊。 “喜欢吗?”一个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邓绥抬眼望去,只见刘肇从堂屋内走出来,穿着一身常服,萤火虫的光芒照射到他俊秀的脸庞上,看得见他眼神中的熠熠光彩。 邓绥刚要回话,从刘肇身后闪出一名俊俏的少年,这少年脸庞比刘肇更要俊秀几分,皮肤白皙,皓齿明眸,眉目如画,如果不是穿着这一身男装,实足的一位美人胚子,但又完全没有女人的娇柔,浑身上下一股英气逼人。此刻这位少年正用一双含情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看着邓绥浑身不自在。 “你就是邓姑娘?”那少年含笑拍了拍刘肇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们,你们快点啊。”说完笑意盈盈地径直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方又回头,“邓姑娘,这比看星星更要浪漫几分吧。” “还不快走?”刘肇咳嗽了一声,那少年竟调皮的伸了伸舌头,笑着跑走。 真是个真性情的少年公子,邓绥心想。 见邓绥望着那少年的背影发呆,刘肇上前几步来到邓绥的身边,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邓姑娘。” 邓绥急忙蹲身行礼,“陛下,民女邓……” 刘肇急忙扶起她来,“私底下不用行礼。” “谢陛下。” “流星”刘肇回身看向一直站在身后的那位握剑少年,少年听到叫他,一步上前,双手握剑,躬身道,“公子,请吩咐。” 刘肇指了指他对邓绥说道:“他叫流星,是一名剑客,是我在外面的亲信,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他。” 那名叫流星的剑客这才冲邓绥点点头,弯腰一揖向外走去。 “哦……”邓绥突然想起这位名叫流星的少年,原来他就是那日和刘肇一起闯入子衿乐坊的那名随从。难怪他俩能从那三名匈奴杀手中将东岸救出来。 “在想什么呢?”刘肇问道,“喜欢这些萤火虫吗?是我专门从水边捉来的。” 邓绥有些感动,抽动了一下鼻子,刘肇见状脱下罩在外边的锦袍披在邓绥身上,然后牵起她的手,情意款款地看着她:“我虽贵为皇帝,却因尚未亲政,处处被掣肘。以前我总是躲在母后的身后,看着她骄纵窦氏一族,任他们为所欲为,可现在我不想再做缩头乌龟,我想为自己拼一把。要想除掉窦氏,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处理不好或许有性命之忧。我身为刘氏子孙,不想对不起列祖列宗,也不想刘氏一族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毁在我的手中。你愿意帮我吗?” 第五章一往情深(4) 他的手掌心热的发烫,邓绥试图从他的掌中挣脱,却被他握的更紧。 “陛下”邓绥蹲身行礼,“陛下有需要我的地方但说无妨,只怕我一个小女子无能无力?” “你有”刘肇语气坚定的急说道,随即松开邓绥的手,转过身子看向空中,“我希望能做一代明君,为天下苍生做些事情。可是现在外戚**,母后 偏袒窦氏一族,而我更像是一个木偶被人用线提着,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尤其是那窦景整日派人监视着我,我只能将计就计每天吃吃喝喝玩玩,做他们希望的样子”说着他遽然转身看着邓绥,“可是,我不想做这样的皇帝,所以我必须暗中为自己谋划,寻找机会除掉窦宪,早日亲政。” 邓绥的心像被重拳击中,她果然没看错,他是一位心怀百姓的皇帝。就在这一刻,邓绥毅然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他。 “你想让我做什么?”邓绥看着他的眼睛,“陛下尽管吩咐。” 邓骘听完一脸的兴奋,从席上一跃而起,“小妹,我这就去见窦景。” 邓绥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哥哥,转而又有些担忧,“哥哥,此次疆场杀敌,以哥哥的实力定会扬名立功。但是窦宪多疑,哥哥一定要小心,万事不可冲动。” 邓骘点头,双手放在邓绥的肩上,“家里诸事就拜托给小妹了,另外周先生那边,小妹放心,等我凯旋归来,朝廷封赏时我自会求陛下。” “你又要替周章求情?”刘肇不悦,“那周章免于一死已是窦宪最大的让步,现在又怎能惹怒与他?” 邓绥知他现在处境不能再多事,不免觉得自己有些牵累于他,跪下道:“是邓绥考虑不周,周先生学识渊博,才华卓著,一心想报效朝廷,却遭此羞辱。陛下,周大哥一直在府中教授弟弟们,才华人品自是上流,还望陛下有朝一日能够惜才。” 刘肇怜惜地将她扶起,“你推荐的人才,朕自是爱惜。只是,以后不准你再不爱惜自己了,在朕的面前不需要这些礼节。朕,只愿能和你说说话,也是满足的。” “陛下……” 刘肇手指放在邓绥的唇上,“无须再说,你放心,上林苑那边,自会有人暗中保护他,以保他无性命之忧。” “邓绥替周大哥谢过陛下。” 草舍内一灯如豆,周章靠墙半躺在干草铺上,陈禅坐在一张破旧不堪的几案前,手里拿着一只硕大的酒囊。 陈禅醉眼朦胧觑着周章:“我看你呀,跟韩棱那个老东西一样,都是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真不愧是师徒俩。你们也不想想,是咱们的命金贵,还是窦宪的命金贵?咱们犯得着跟他玩儿命吗?我老陈就没这么傻,你狠,我惹不起躲得起,看你能狠到几时,等你不狠了,咱再坐下来算细帐,把你欠我的都找补回来。” 周章“哼””了一身,转身面向墙壁,“刚才谢大人解围,只是陈大人的话学生不敢苟同。如果人人都畏窦宪、窦景之流,那朝廷岂不都是些胆小怕事之徒,那朝廷到底是姓刘还是姓窦。” 陈禅心想:“虽是个榆木疙瘩,倒也是个性情直爽之人,只是这耿直的性子若不改改,迟早要吃大亏。”但嘴上却说道:“隔墙有耳,你就不怕被人听去了,那窦景可是想着法子想要你的命,还有那刚才为难你的马凉,那可是窦景的人。” “我怕他作甚。”周章噌地从干草堆中站起来,“这天下又不是窦家的天下,他如今再猖狂也总有势灭的一天,我就算这辈子待在这马棚里,也无憾了。” 陈禅“哈哈”大笑,拍案说道:“说的好,咱俩关在这马棚里有何资格再谈政事,来,先喝一口?”说着将酒囊扔给周章。 周章伸手接过,“谢大人,只是学生不善饮酒。” “不会喝酒,还能称作是大男人嘛?”陈禅故意激他。 周章果然中招,仰头猛灌几口,一阵咳嗽,酒吐出了接近一半,整张脸顿时红到脖子根,惹得陈禅又是一阵大笑。 “这马棚里寒气重,每天晚上不喝几口,明儿早上你爬都爬不起来。告诉你吧,你别看窦氏今天威风八面,过不了多久就会完蛋!我老陈不想趟那个浑水,还想留着这条命辅佐陛下,所以才到这儿来。你别看这儿又赃又累,可是自由自在,更不会受窦氏的气,每天把马往草场一赶,四仰八叉地往草地上一趟,看雁过鹰翔,云卷云舒,嗨!那真叫一个美!” 周章这才明白陈禅的一番良苦用心,拿着酒囊又喝了几口,这才走过去递到陈禅的手中,“谢大人关照。只是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罪了那窦氏?” 陈禅从周章手中接过酒囊,拉着周章的手坐到他的身旁,微醺的脸凑到周章的耳边低声说道:“窦宪让我代他起草一个奏表,其中有这么两句话,‘臣窦宪德薄才浅,叼天之恩,位列三公之首,常思报效圣主,振兴汉室’结果我一不留神,把报效圣主写成了报销圣主,把振兴汉室写成了整新汉室,窦宪一见大怒,说我想栽赃陷害他,就把我罚到这儿来了。”说完径自嘿嘿笑起来。 周章也忍不住笑起来:“我看大人并非是一不留神,而是有意为之。学生说的可对?” 两人对视着大笑起来。 门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马凉带着两个吏卒大摇大摆走进来,盯着两人嬉笑道:“那么闲,周章,喂马去。” 大半夜的让周章去喂马,定是想寻他麻烦,陈禅连忙站起来道:“我去,我去,他刚来,还摸不着头脑。” 马凉眼一瞪:“敢情你以为自己还是尚书令呢,本官还得听你的吆喝不是?” 陈禅笑呵呵地争辩道:“大人这就冤枉小人了,小人不是怕他手生误事吗?” 周章知陈禅一片好心,怕两人再争辩下去,那马凉会记恨陈禅,急忙从草铺上一跃而起,“大人说的对,我这就去。” 第六章抱打不平(1) 秋日温煦的阳光照在三军将士的铠甲上,一片金光粼粼。一大早,阴柔便拉着邓绥和红玉一起上街去欢送出征的将士。邓绥因为邓骘也在出征的将士之列,顶着两只熊猫眼起了个大早。昨夜刘肇派流星送她回来时已是亥时,她又与哥哥谈到了子时,回到卧室幸而阴柔已经入睡,否则又要问西问东的问个不停。此时,三军将士已经浩浩荡荡地向城外出发,队伍长的一眼望不到头。旗帜飘飘,号角声声,壮观的队伍引起人群的呐喊,为出征的战士鼓舞助威。 “小姑,你看陛下的御驾来了。”阴柔兴奋地拽了拽邓绥的衣袖,抑制不住的一脸花痴状。 邓绥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陛下明黄色的御驾从南宫朱雀门缓缓向这边驶来,气势排场十足。 就在邓绥发楞的时候,只见刘肇掀起御驾的车窗帘子向外看来,一时间乌压压跪倒一片,百姓们大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邓绥和阴柔随着人群也跪了下来,阴柔更是激动地拉着邓绥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小姑,陛下好帅啊。” 邓绥只好应着:“帅,帅。” “大将军威武”只听有人在人群中高呼,此起彼伏的声音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窦宪坐在高头大马上,腰佩宝剑,一脸威严地扫视着人群,一身亮闪闪的甲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投射到地上明晃晃一片。 “小姐,是大公子。”红玉在邓绥的身后提醒道。 队伍后边邓骘一身戎装骑马握剑,飒爽风姿。听到红玉的叫喊声,跟着声音向邓绥这边过来,邓绥朝他挥挥手,邓骘投以微笑,就这样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前方行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邓骘一向是家里的顶梁柱,三个弟弟年纪还小,如今一去,家里的一堆事全部落到了邓绥的肩上,疆场杀敌,生死难料,无论是谁一颗心都是悬着的。邓绥在心里深深为哥哥祈祷,期盼他能不负圣恩,平安而归。身边的阴柔却依旧沉浸在再见陛下的喜悦和兴奋中,脸颊绯红一片。邓绥拉着阴柔准备回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向后退去,脑海中迅速搜索此人信息,终于想起这人正是当初在窦府寿宴上见过的那名叫宁季的剑客。“窦宪出征怎么会留他在家?”邓绥想到这里再抬眼望去,宁季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三人走到半路上,正碰上阴柔的乳母甄氏来接,阴柔只好恋恋不舍的与两人告别。 邓绥与红玉便改道去了周章家。周母正跪在席子上摸索着梳理着脑后的长发,听见有人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头转了过来,试探着问道:“是谁?” “大娘,是我。”邓绥走上前去握住周母的手,上前跪在周母的身后,接过老人手中的木梳,“大娘,我来帮您梳头吧。” 周母一连迭声“好、好,只要姑娘不嫌老婆子腌臜,老婆子巴不得呢。” 红玉则将在路上买来的日用品和吃食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大娘,还有我呢,我是红玉,是我们家姑娘的贴身丫鬟。大娘,平日周大哥会帮您梳头吗?” 邓绥急忙瞪了红玉一眼,红玉自知说错了话,用手捂住嘴,一脸的愧疚。 周大娘“唉”了一声,“谁叫我眼瞎呢?都是我拖累了章儿。” 邓绥怕她一会再问起周章不好回答,急忙转换话题说道:“大娘您除了眼晴不好,身上干干净净,衣着整整齐齐,您年轻时一定是一位大家闺秀。” 周母“呵呵”笑着,立马来了精神,“姑娘这算是说着了,老婆子年轻时虽算不上美貌,但也是知书达礼,家里有几百亩地,在城里还有几家店面,要不章儿他爹怎么会看上我呢?” “嗯,嗯,是呢。”红玉回应道。 邓绥曾经听周章提起过自己的家事。周父年轻时也曾学过儒道,上过太学,跟现在的太常寺韩大人最是要好。而且明帝时做过兰台令,章帝时又升为大鸿胪,后来因为得罪了当今太后的父亲窦融而被罢了官,忧愤成疾,没一年便离开了人世,那时周章才六岁。听周母再次提起这段往事,邓绥心中对周章的怜惜之情更加浓了几分。 一边听大娘说着,邓绥这边已经替周母梳好了发髻,红玉也已从外面端了陶盆进来,伺候邓绥洗了手。 平日除了周章下学回来陪母亲说说话,周母便再无可说话之人,今日有人来陪她说话自是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红玉从火炉上提起烧开的陶壶,往杯中倒了水,将杯子放在周母的手中,“大娘,您喝点水,这些年您一个人抚养周先生,真是不容易啊。” 周母聊起儿子一脸的欣慰之色,“好在章儿从小就听话,对我也很孝顺,夏天为我打扇,冬天先把床褥暖和了再让我上床。别看他平时言语不多,心可好着呢,对我老婆子更是没得话说,平时我有个头疼脑热,他就会没日没夜地守在我面前,端茶递水,侍候汤药,赶都赶不走。” 红玉失口道:“谁要是嫁给周大哥,可真是好福气。” 周大娘乐的合不拢嘴:“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能看上章儿,我们周家如今家境败落,亏得章儿有出息,如今做了官,老婆子我就盼着他能早日成家喽。”说着一只手拉过邓绥的手,另一只手在邓绥的手背上拍了拍。 邓绥会意,脸倏地一红。 此时的周章已经在马棚劳作了一夜,打扫马棚,给马喂食,没有一刻是清闲的。眼皮困的睁不开时,那轮换值班监视他的吏卒便会上前踢他一脚,拿出一副不折磨死他不罢休的劲头。周章虽然家境贫苦,但也实在没受过这种苦,早已累的腰酸背痛。一直到寅时,那两个吏卒这才打着哈欠走了,周章哪还有力气再回草棚,直接在马棚找个处干地方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起来,起来,谁让你在这里偷懒的。” 一只脚在他身上胡乱踢着,周章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马凉带着那两个吏卒又回来这里。 周章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马凉。那马凉不敢与他对视,挥动着手中的鞭子骂道:“赶紧去把窦大人的马给洗了,一会儿窦大人要来骑马,耽误了大人的事,小心你的狗命。” 其中有一名吏卒将木桶丢在周章的身边,“赶紧麻溜的。” 第六章抱打不平(2) 水池中的水齐腰深,凉的让人直打哆嗦,周章拿着刷子刷着马背,那马被水一浇,整个儿打了个激灵,水花四溅,溅了周章一身的水,脸上、头上已是湿漉漉的。 “周章,你妹妹来看你了。”一名吏卒带着邓绥和红玉走过来。 周章不想让邓绥看到他这副狼狈样,早已回转了头,“邓姑娘,你请回吧。” 红玉朝吏卒手中塞了几个铜钱,那吏卒乐滋滋地去了,临走说道:“抓紧点儿,一会窦大人来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周大哥,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邓绥心酸,泪眼已朦胧,“对不起,周大哥,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在这里受这份罪。” 听到邓绥声音哽咽,周章这才回转头来看向邓绥,“跟你无关,那天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仗义执言。以后……”周章狠了狠心,终于说道:“这种地方你不要再来了,我在这里很好。” 邓绥眼圈儿倏地一红,赶紧扭开了脸。 红玉一直站在邓绥身后,听周章无此冷漠无情,不觉气愤,忍了几忍没忍住,几步上前愤愤然道:“周先生,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家姑娘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竟然说这种冷漠无情的话,亏你还是儒家弟子。周大娘……” “红玉”邓绥急喝,“周先生好好保重。红玉,把给周先生准备的东西放下,我们走吧。” 红玉将手上一直挎着的一个包袱放在地上,“周先生,这些衣裳和点心都是我们姑娘亲自上街买的,你在这里好自保重吧。”看着周章一身湿衣杵在那里,又觉得不忍,打开包袱拿出一件,“周先生,你还是先去把衣服换上吧,小心生病。” “邓公子已经来过,谢谢你们对我娘的照料,章感激不尽。”周章躬身一拜,“此地不宜久留,一会那窦景要来,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周章又不是冷血之人,哪能不被感动。可是此刻他只能将这份感动深藏在心中,不能在邓绥的面前有丝毫的流露。为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他只好拿起木桶一个劲儿地往马身上泼着水,以此来麻痹自己的情感。 “周大哥”邓绥心痛不已,知那窦景一直与他作对,她留在此地也只会给他惹麻烦,于是福身说道:“周大娘那边我和红玉会去照料,你多保重!”说完和红玉转身便走,正撞上窦景用手掌拍着马鞭向这边走来,后边跟着马凉和几个吏卒。 “真是感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邓姑娘呢,看来你和这小子的关系不一般呢。”窦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直逼邓绥而来。 邓绥和红玉后退一步,“窦大人,周先生是家里为舍弟请的先生,我来看一下理所应当,请窦大人不要再为难周先生,也好博得一个惜才的好名声。” “哈哈哈”窦景大笑,指着周章道:“他,一个狂傲自大的臭儒生,让我惜他?” “你怎么骂人呢?”红玉挺身而出将邓绥护在身后,指着窦景的鼻子大骂道:“周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犯,让你们绑到这里来受这等罪,传出去不怕天下人笑话你们欺人太甚。” “你……”马凉上前就要抽红玉的耳光,被窦景一把拽住甩在身后,“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大爷说话几时轮得到你插嘴。”说着扬起鞭子已向红玉身上抽去。 周章一把将红玉拉到身后,那鞭子便从空中落下狠狠地抽在了周章的身上,邓绥一声“周大哥”整个人已经扑到周章的面前,眼看另一鞭子就要落在邓绥的身上,周章顾不得疼痛一把攥住鞭子,“你们俩快走。” “走?”窦景显然被惹怒,两眼喷着熊熊烈火,恨不得要把眼前这三人焚烧吞噬,“这上林苑岂是你们想走就走的地方,给我狠狠地往死里打。”说着一脚踢在周章的胸口,周章一介书生哪受得了窦景狠命地一脚,早已捂着胸口跪在地上,脸色惨白。邓绥和红玉跪在两侧焦急地看着他,“周大哥……” “大人,往死里打?一起吗?”马凉犹豫着不敢上前,邓绥毕竟是邓府的人,还是位远近闻名的大才女,万一真有个好歹,窦景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你们想找死么?我的命令也敢不听,还不一起往死里打?”窦景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喘着大气怒视着马凉。 马凉吓的身子一矮说道:“诺”接着冲身后几人一挥手,大声喝道:“还楞着干什么?照国舅爷的话做,出了事自有国舅爷替咱们撑腰。”说着几个人撸着袖子走上前。 “你们敢”邓绥双手伸开挡在地上的周章和红玉面前,“请问窦大人,我们所犯何法,大人要私自用刑?” 那窦景冷笑一声,“你得罪了本大人就是犯法,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一脚踢开马凉,“一帮废物,我亲自来。”说着抡起鞭子便要打。 正在这时,一枝响箭呼啸而来,擦着其中一名吏卒的耳朵飞过,直奔窦景的马鞭而来,窦景手腕一松,马鞭便腾空飞出。 众人皆被骇住,那窦景的脸也是又恼又怒又惊又吓,一片青红白。 只见两匹骏马呼啸急驰而来,打头的正是三十出头的清河王刘庆,后边那匹马上坐着的正是清河王唯一的女儿公主刘姜。只见这刘姜一身猎装,一手握弓箭,一手握着马鞭,一抬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了看邓绥几人,又看了看窦景几人,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窦景急忙上前见礼,笑着说道:“王爷今天好兴致,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狩猎?” 无人不知清河王刘庆是个无事王爷,整天在家养花喂鸟,写字画画,唯一的兴致便是来这上林苑骑马狩猎。公主刘姜虽贵为公主,但从小也是散养惯了,性子无拘无束的,抢着说道:“我父亲哪能跟窦大人比,窦大人当着羽林校尉,还兼管着上林苑,自然是忙碌。”说着指了指邓绥三人,“我刚才可是亲眼看见窦大人私自动刑啊,不知这三人可是犯了什么罪,竟劳烦大人亲自动手?” 邓绥早已将这位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也早已忆起她便是那夜和刘肇一起的那位俊秀少年。难怪当时觉得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如今见她自是明白,这公主虽为女子倒是和她有着一样的性子,行事风格洒脱爽快,对她便多了几分好感,如今又幸遇她来解围,心内不由松了一口气。 邓绥上前蹲身一礼:“民女邓绥参见王爷。” 刘庆这才将目光锁在邓绥的身上,下颌微翘,“你就是邓绥?” “是”邓绥答道。 “父王,快让绥姐姐起来吧。”说着几步上前将邓绥扶了起来,冲她眨了眨眼睛,“绥姐姐,刚才他们是不是在欺负你?” 第六章抱打不平(3) 邓绥眼圈儿一红,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刘姜火腾地冲了上来,敢欺负她肇哥哥的心上人,那就是欺负她肇哥哥,欺负了她肇哥哥就等于欺负了她刘姜,刘姜挥起马鞭便向那几个吏卒打去。 “姜儿,不得放肆。”刘庆夺下刘姜手中的马鞭,对窦景一拱手,“”窦大人别见怪,小女从小娇宠坏了,性情刁蛮。今天这事我看这样吧,窦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再卖我这个王爷一个面子,你看行不行?” 这清河王毕竟是前朝太子,又和小皇帝关系不错,窦景也只能给他这个面子,“王爷既然开口求情,那我今天就放过你们了。王爷,先行一步了。”说这带着那几人上马离去。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陈禅也骑马赶了过来,带周章回了草棚。 章德殿内刘肇正俯身在龙案上画美人图,脑海中邓绥的模样跃然纸上,刘肇放下手中的笔,小心翼翼将画吹干,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陛下,老奴虽然不懂画,但老奴看着这幅画中的邓姑娘,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郑众站在一边哈着腰一板一眼的说着。 “那你说说看她是怎么个奇法?”刘肇笑逐颜开。 郑众满脸堆笑,“陛下,邓家有女才貌双全,智勇双全可是无人不晓啊。人不仅长的美,难得是还有胆有识,陛下您以后要是……”说着偷看了一眼刘肇的脸色,见刘肇似乎很乐意继续听下去,这才继续说道:“以邓姑娘的聪慧,陛下的后宫定会一片祥和。” 刘肇将画放回到龙岸上,撇了一眼郑众,“你这话朕爱听。” “陛下……”郑众刚要接着说下去,只听见刘姜在外面叫喊的声音:“皇帝叔叔,皇帝叔叔我来了。” “陛下,是公主来了。”郑众说着急忙去开门,那门却被刘姜从外面推开,郑众一个趔趄向后退去,脚下一晃整个人摔在地上。 “郑公公,你没事吧?”刘姜笑着要去搀扶他。 郑众忙摆手,一边摸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公主,使不得,老奴又不是瓷的。您和陛下聊吧,老奴去外面给你们把门去。”说着关门出去。 刘姜几步跑到刘肇的面前,将那副画拿在手中啧啧称赞:“皇帝叔叔,你画的也太惟妙惟肖了吧,简直把那绥姐姐给画神了。” “好了,别贫了。”刘肇一个爆栗打在刘姜的额头上,“快帮朕想想怎么才能出去,上林苑那件事窦景已经跟太后那告状了,还把邓姑娘说成个妖孽,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下令没有她的命令让我不得再私自外出。”说着朝外努了努嘴,“除了郑众,现在外面全是他们的人。” 刘姜将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掌托着腮,侧着头看着刘肇,“看来做陛下也还是有烦恼的。皇帝叔叔,我看你现在还是先别急着出去见绥姐姐了,万一被太后识破,以后再想出去更是难喽。” 刘肇拉着她的手坐到龙塌,从案上的托盘中拿起一粒杏仁糖在她的面前晃着,“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杏仁糖,我早就让郑众给你预备下了。” 刘姜张开嘴,刘肇将糖放在她的嘴中,刘姜只呼:“好吃,真好吃。”一边嚼着又伸手从盘中拿了一粒,“我不小心叫出绥姐姐的名字,父王回去好一番审问,好在我机灵给骗了过去。但是父王命我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不能得罪窦家人。” “哦?”刘肇心想,这个清河王还真是会审时度势啊,知道不该得罪谁,想着脸色一沉,“那他就不怕得罪朕?” 刘姜见他生气,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父王并不知道陛下哥哥喜欢那个邓姑娘,再说那天要不是我父王解围,绥姐姐他们定要吃亏,那个周章好像伤的不轻呢。你没见那场面,连我这个胆大的都吓出一身冷汗。但是那绥姐姐毫无惧色,与那窦景据理力争,真乃女中豪杰,陛下哥哥好眼光呀。” 刘肇神采飞扬道:“朕是皇帝,朕的皇后人选也一定是人中之凤。” 刘姜是个直筒子性子,噼里啪啦的跟倒豆子似的将那天大家是如何将周章送回到草棚,邓绥又是如何嘱托她帮忙照顾周章等事说了出来。 “皇帝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刘姜歪着脑袋看着刘肇,“那周章竟然欠了绥姐姐很多钱呢,难怪绥姐姐拜托我暗中保护他。” 刘肇脸上的兴奋渐渐退去,皱眉凝思,“她是如何对你说的?” 刘姜歪着头看着他,“那皇帝叔叔你不准出卖我,否则以后绥姐姐就不会再信任我了。”说着伸出小手指,“像小时候一样拉钩才可以。” “好好好”刘肇拿这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小丫头没辙,伸出手指钩在一起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盖好章后,刘姜这才作罢,学着邓绥的神态慢悠悠说道:“绥姐姐说,他现在是个人犯,连自身都难保,会有钱还我吗?如果不保护他,他被窦大人、马大人他们打残了,打死了,谁来还我的钱呢?” 刘肇听完半天不语,神情略显恍惚,刘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晃,刘肇这才将目光投向她。 “皇帝叔叔,你怎么了?”刘姜突然嗤嗤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绥姐姐对那个书呆子有意思?” 刘肇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现在才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患得患失。” “皇帝叔叔是真龙皇帝,绥姐姐又是人中之凤,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周章只不是一名被太学除名的学生,绥姐姐怎会看上他呢?我倒是觉得绥姐姐身边那个叫红玉丫鬟对那周章有意思呢。” 刘肇脸上的阴霾立刻转晴,刹那艳阳高照,拍着刘姜的头,赞许道:“姜儿分析的对。你再帮朕想个办法,让我出宫去安慰一下邓姑娘,好好表现一下。” 刘姜故意嘟着嘴不语,刘肇只好又说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尽全力满足你。” “皇帝叔叔可要说话算话哦。”说着认真的想了起来,“我能不能先留着,以后等我想到了再说。” “当然可以。”刘肇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中尽是宠溺。 “那我想想看。”刘姜的脑袋瓜子已经在飞速转动,上次她让刘肇男扮女装装成自己的丫鬟骗过窦景的人,这一次可不能再用这种办法了。虽然刘肇化妆成女人风姿绰约,比女人还要有风韵,可一旦被人识破传出去,不仅太后会勃然大怒,他自己的颜面也丢了。上次兵行险着,事后想起来还是后怕,幸亏当时没有出事,否则她也要跟着倒大霉。 突然脑袋瓜子灵机一动,想到父王曾经在家里请过百戏艺人来演出,那些艺人在表演时脸上是带着面具的。如果让皇帝叔叔带上面具混在其中,定可以瞒过窦景和太后派来监视的那帮人。想到这一拍腿从塌上坐起来,冲正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刘肇招了招手,刘肇凑近她面前,刘姜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刘肇笑道:“妙招,就这样办了,我这就去见太后。” 第七章装扮出宫(1) 窦太后正在园子里修剪花草,宦官蔡伦和几个小宫女垂手站立在一边。行过礼后,刘肇跟在窦太后的身后,看她正在剪面前那盆国香的其中一根枯叶,不由地赞道:“这国香在母后的打理下越发的茂盛,清香四溢。” 太后点头微笑,看了看蔡伦,那蔡伦上前几步从太后的手中接过剪刀,自有宫女端来水盆为太后净手。 “这花中四君子,梅花自有一番傲骨,但太高冷。竹子坚韧挺拔,太过刚直。菊花自是独占群芳,清丽淡雅,缺了点大气。独有这空谷幽兰,清雅高洁。” 刘肇拍手称赞:“母后见解独到,儿子受教了。” 太后拉着刘肇的手向园中的亭子里走去,“皇帝,你现在尚未亲政正是用功读书之时,不可荒废时光,更不可迷恋女色,多看书多学政事为重。刘家的江山社稷早晚要交到你的手中,到那时母后也能好好歇歇了。”用另一手拍了拍刘肇的手背。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太后慈祥的目光看的刘肇心里暖暖的,不由道:“母后教训的是,儿子定会牢记。” 就在这一刻,母子之间的一番谈话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好像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傍晚,六岁的刘肇在后花园扑蝶,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太后爱惜的将他抱在怀中,为他扑打着身上的尘土,小小的人儿忍着没有哭出眼泪,投进太后的怀中紧紧地搂住她的腰。 太后好似也忆起了母子某一时刻的温情时光,一改往日的严肃,脸上尽是疼爱之情,“皇帝来我这里定是有事相求吧。听你舅舅说最近倒是每天在章德殿用功读书。” 刘肇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说道:“知子莫若母,母后,儿子正是有事相求。” 太后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皇帝,心想:皇帝这个年龄是该到了为他选妃的时候了,只是那邓绥万万不可…… 正想着只听刘肇说道:“母后,姜儿给儿子推荐了《东海黄公》几出百戏为儿子解闷,儿子每日读书也有疲乏之时,您又不准儿子出宫,儿子就谢过公主的好意了。” 太后松了一口气,他要此时真跟她开口要了那邓绥,她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回绝他。此刻听他提出只是要看几出戏而已,自是松了一口气,也不想再驳他面子,影响这些年看似还谐和的母子关系。 “好,只是不可太贪玩,那些艺人可得让你舅舅好好查查才敢进出宫中。” 刘肇以为她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那窦景得了命令果然在章德殿外将刘姜和几个身着戏服、头戴面具的百戏艺人拦了下来。那窦景一早猜到那小皇帝是藏在这些人中间,只要解开其中的一张面具定会当面揭穿那小皇帝的把戏,如此再去太后那参那小皇帝一本。 “陛下不是要看百戏吗?这刚来怎么又要走呀?”窦景在几个人面前晃来晃去,打量着那一张张面具,猜测着哪一张底下会看到惊喜。 刘姜扬起脸来,像往常一样丝毫不给他面子,“陛下哥哥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是你我能管的着的吗?还不快让开,别耽误本公主出宫。” 窦景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冷笑道:“我奉太后之名来保护陛下,万一这中间有图谋不轨之人,你我谁能担的起这个责任?”说着一挥手,“给我摘掉他们的面具,一个也不要漏下。”早有守在殿外的侍卫齐声涌上来。 “你……”刘姜一跺脚挡在前边,“我看你们谁敢。” 众侍卫不敢擅动,一齐向窦景看去。 窦景见她动了气,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那小皇帝定是在这其中,于是冷笑道:“公主这么紧张,难不成这其中有鬼?” “百戏艺人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摘掉他们的面具,这是对他们的羞辱,本公主岂能答应?”刘姜据理力争,丝毫不让半分。 那窦景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整理小皇帝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一只手已经握住腰中佩剑,“那本大人先摘了他们的面具,然后再向他们和公主赔罪。都给我摘了!” 刘姜挡在他的面前,双手叉腰,柳眉倒竖:“你敢!” 两方陷入僵持中,这时只见郑众急匆匆地从殿中走出来,尖着嗓子喊道:“哎哟!嚷嚷什么呀?陛下都发火儿了。公主,您怎么还不走呀?扰了圣驾,咱们谁都担当不起!” 就在这时殿内传出刘肇大怒的声音:“滚!叫他们快滚!” 刘姜挑眉看向窦景,“窦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窦景一头雾水,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刘姜带人离开,自言自语道:“真是活见鬼了。” 邓府后花园的书亭中,邓绥正与阴柔下棋,邓绥微笑落一子,抬头看了看阴柔,只见她手指捻起一子凝神思考了半天,迟迟落不下来。 “好了,好了,不玩了,小姑太厉害了。”说着将棋子扔在棋盘上,撅着小嘴说道:“咱们还是去子衿乐坊练琴吧。” 邓绥刚要说话,只听一个小丫鬟走过来禀道:“姑娘,外面有位公子求见。” “谁呀?”阴柔问道,已是满脸的惊讶,“找小姑的吗?那周公子不是被关在上林苑了么?” “谁说我们家姑娘只认识周先生,这些日子来向我家姑娘提亲的人可多了,我去看看这次又是哪家公子?”红玉说着向外走去。 红玉走后,阴柔打趣道:“小姑,你不会真打算嫁了吧。” “我才不嫁呢”邓绥扭头看向别处。 阴柔见她脸有些发红更是不依不饶走到她的面前,“小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个周公子啊,柔儿的心事都告诉你,小姑也该告诉柔儿才对。” 邓绥笑着捏了捏她粉嫩的双颊,“你啊,不依不饶的,我看是你想嫁人了吧。” 邓绥调皮地跳开,邓绥追了过去,阴柔在前边跑了几步又转身冲邓绥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小姑,你抓不到我。” “小柔……”邓绥话还没说完,但见阴柔已经整个人撞到来人的怀中,那人顺手将阴柔抱住,冲着邓绥粲然一笑。 “哪个莽撞鬼啊”阴柔从来人的怀中跳开,刚要开口骂,看到那人的一张脸后,整个人愣住,半响才惊呼道:“陛……”一个“陛”字刚出口,刘肇已经将她揽过,用手捂住她的嘴。 红玉冲在一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挥挥手,“都跟我下去吧。” 待亭子中只剩三人时,刘肇这才放开阴柔,若无其事地走到石桌前看着桌上的那盘未下完的棋。 “陛下?”阴柔还未从惊喜中缓过神来,“陛下,你真的是陛下?”突然奔到邓绥的身边,摇晃着她的胳膊,“小姑,她真的是陛下吗?” 邓绥知她自从见了陛下以后已经在心中种了情根,这次得以近距离见面自会高兴成这样子,点了点头道:“他真的是当今的陛下。” 阴柔的样貌虽不及邓绥,但也是面若桃花,眉目如画,此刻正娇滴滴地看着刘肇,盈盈施礼,莺声呖呖:“民女阴柔参见陛下。” 刘肇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阴柔,连声赞道:“美!美!邓姑娘是超尘脱俗之美,你是人间烟火之美。你们二人站在一起,可谓相得益彰,美妙绝纶。” 邓绥看着阴柔一张红透的小脸上娇羞点点,笑道:“陛下,我可不能跟她比,人家可是光武皇后的曾孙女,天生的美人坯子。” 阴柔的确是光武皇后阴丽华的曾孙女,而邓绥的母亲阴夫人又是光武皇后的侄女,因两家有这层关系,两人又是自小一起长大,自是关系亲厚密切。 刘肇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道:“难怪朕觉得眼熟,朕见过阴皇后的画像,现在细细想来,二人还真有几分相似。那你二人又是什么关系?”说完看向邓绥。 阴柔见刘肇的目光一直放在邓绥身上,心中急的像有一团火在烧着,难以自制的插话道:“启奏陛下,论辈份我是她侄女,但论年龄我还是她姐姐呢。” 刘肇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指着那盘棋道:“这盘棋明显是白子略胜一筹,黑子呢?”说着拿起一粒黑子放在棋盘上,“这颗黑子要是放在这里倒还有胜算的可能。” “啊,原来如此。”阴柔恍然大悟,崇拜的目光看向刘肇,“陛下您太厉害了。” 刘肇继续说道:“这下棋的学问可大了,天元代表皇帝,四边代表四方,每一粒棋子就如同天下的官吏,输赢就如同天下成败,要想赢下一盘棋,必须先占边角,然后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一粒子的作用,就像皇帝要坐稳天下,首先必须守住四境,不使外敌入侵,然后任用贤良治理好每一块土地。”说完看向邓绥,满脸期待能得到她的赞赏。 邓绥宛然笑道:“陛下见解高远,字字珠玑,民女受教了。” 阴柔更是深情的望着刘肇,满脸陶醉状。 刘肇多次向邓绥使眼色,想要单独跟她相处一会,毕竟每次出宫都是如此不易。邓绥故意装不懂,只是含笑不语。刘肇便自己说道:“阴姑娘,你……”终究是开不了口。 第七章装扮出宫(2) 阴柔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刘肇是要与她单独说话,小脸立即滚烫,低首含羞道:“陛下……您有什么话要对柔儿说吗?”说着看向邓绥,示意她离开。 邓绥只好说道:“陛下,民女去端点点心过来。”说着便要离去,刘肇一急,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见邓绥拿眼瞪他,更是不肯放手。 “陛下,您为什么抓着小姑的衣袖不放呢?”阴柔迷惑不解。 邓绥怕阴柔起误会,使劲挣了挣,这才从刘肇的手中挣脱开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倒是阴柔还未从刚才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依旧双眼对着刘肇放电,“陛下”又冲邓绥说道:“小姑,你不是要去厨房吗?” “哦”邓绥答道只好起身。 “不用了”刘肇一挥手,“朕现在不想吃什么点心,你留在这里,你们一起陪朕说说话吧。” “小姑你……”阴柔气的拿眼睛剜她,邓绥只好继续装傻,不自然地坐在凳子上,又噌地站了起来,“陛下,时候不早了。”邓绥知道刘肇定又是偷偷溜出宫的,一旦被人识破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他今天来的是邓府,她也不得不为邓家考虑一下,万一太后怪罪下来,她可真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于是继续说道:“陛下,您该回宫了。” “唉”刘肇长叹一口气,有些帐然若失,他多想与她每日都能相守在一起,可是时光又是那么的匆忙,他还是要回到宫中去。今日好不容易混出宫来,却偏偏阴柔在此阻碍两人单独相见。想到这里,走到邓绥的身边,从身上拿出一把书刀递给她,“邓姑娘,这把书刀请收下,是朕的一点心意,虽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是朕的御用之物,相比那些金银珠宝,显得更为雅致,想必你一定会喜欢。” 邓绥不敢收,因为知道刘肇对自己的心意更是不敢收,更何况此时阴柔在身边盯着她,她已经感觉得到此刻阴柔那火辣辣的眼光正射过来,于是婉拒道:“陛下的御用之物,民女如何敢受?陛下还是自己留着用吧。”说着用手推了回去。 阴柔气呼呼地看着两人,见两人此时一个柔情似水,一个低首含羞,火苗子更是蹭蹭地直往上冒。 “陛下,这书刀民女能看看吗?”阴柔柔声看向刘肇。 刘肇正因邓绥不收而尴尬不已,见她这样说,随手扔给她,“你喜欢就送给你吧。”说完转身拂袖离去。 “民女,恭送陛下。”邓绥和阴柔急忙冲着刘肇离去的背影行礼。 待刘肇的背影远去,阴柔这才满脸不高兴地撅着嘴问道:“小姑,陛下为什么要将御用之物送与你?” 邓绥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你不要多心,陛下送我书刀可能是因为刘姜公主的缘故吧。”邓绥曾经跟阴柔讲过上林苑那次的经历,如果不是刘姜公主及时解救,她和周先生、红玉三人还不知会被窦景折磨成什么样子。见阴柔一张小脸还是阴沉沉的,随捏了捏她的下巴道:“好啦,你呀不要多想,我对陛下没有意思,你看刚才陛下盯着你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可见已经被你吸引了。” “真的?”阴柔这才笑容重现,摸着自己的脸颊,“小姑,我要回家了,回去好好学学皇后应该有的礼仪,等着陛下召我入宫的那天。”说着将手中的书刀扔到邓绥的怀中,“我不喜欢这书刀还是还给小姑吧,我要让陛下以后亲自送我更好的礼物。” “小姐,陛下怎么气呼呼地走了?阴姑娘怎么这么高兴?”红玉出现在邓绥的身边。 邓绥不语,低头仔细打量着这把红木刀柄的书刀,只见上边刻着精美的云纹,刀柄上有两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刀身上刻着八个字:“慕圣仰德,奉天御极。”皇帝御用之物,怎能轻易收受,邓绥此刻想着的正是如何把这书刀奉还回去。 刘肇在回宫的路上已经被窦景带人拦截带到了太后的宫中,刘姜则被遣送回王府。此刻,太后坐在正中榻上,下边跪着郑众和那个学自己声音的艺人。 “皇帝,你回来了。”太后一张紧绷的脸上怒气未消,刘肇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索性硬着头皮说道:“是儿子想出去走走,整日在这皇宫里待着人都要长霉了。” “这皇宫就让你这么讨厌?还是什么人引诱你出宫呢?”太后不轻不重地一句话,让刘肇心里直发麻。 太后凛冽地目光盯着刘肇:“《春秋》、《左传》,经史子集,你不是成天捧在手里吗?为什么就不明白红颜祸水这个道理呢?殷商立朝五百年,就因为商纣王宠幸美人妲己,骤然灭亡;吴王夫差何等英武?最后也因为宠幸美人西施,亡国丧身。难道你想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母后从没见过邓绥,对她毫无了解,怎么能拿她和妲己、西施相比?正好相反,以她的聪慧和贤德,完全可以辅佐儿子成为一代明君。”刘肇急切想要为消除太后对邓绥的误解,却不想适得其反,太后更是恼怒,一掌拍在案上,下边的人皆一哆嗦,低着头更不敢看她。 “够了!我担心的就是这。她还没有进宫,你就想让她辅政,一旦进了宫,那刘氏的江山岂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刘肇向窦景瞪去,那窦景满脸看好戏地回了一眼刘肇,完全不把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母后严重了,儿子只不过想为自己选一位钟爱的女子为后,只不过她比别的女子要聪慧而已……” 太后不耐烦地一挥手,“皇帝你彰德殿闭门思过吧。”瞄了一眼窦景,“把这个敢学陛下声音的戏子拉出去杖毙。” “诺。”窦景一挥手,身旁的两名侍卫架起那艺人便向外拖,可怜那会口技的艺人只因学了皇帝一句话便如此丧了命。 “太后……”刘肇开口求情,却被那窦景抢先一步,“禀太后,那公主刘姜和郑众怎么处置?” 郑众慌忙磕头求饶:“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请太后饶命。” 太后黑着脸沉吟片刻说道:“公主那边自有清河王处置,把郑众杖脊八十大板吧,下次再敢蛊惑圣心,欺骗本宫,决不轻饶,拉下去。” “皇帝”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冲刘肇招了招手,“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刘肇坐到太后的身边,太后伸手过来想要握他的手,被刘肇一把推开,太后一惊收回手来。 片刻,宫外传来郑众鬼哭狼嚎的声音。 “母后,儿子只是出个宫,有这么严重吗?又要杀人又要打人的?” 太后瞧着刘肇的脸色像是在埋怨她,心里那股火气还未消,又一股火气腾地起了上来,“皇帝得有皇帝的样儿,哀家只是不想皇帝嬉荒误国。一个皇帝,万乘之尊,却假扮成下贱的戏子欺上瞒下,偷偷摸摸地出宫去和一个妖女幽会,这仅仅是出了一个宫吗?我看当年商纣王烽火戏诸侯也没有你荒唐。” 刘肇最烦她说邓绥是什么“妖女”之类的,“母后,邓绥乃忠良之后,世袭贵胄,论出身尊贵,丝毫不比母后差;您把儿子比作商纣王,那母后又算什么?” 太后勃然大怒,一拍龙案道:“放肆!你就这么跟你母后说话吗?敢情在你眼里,母后还远远比不上那个妖女对不对?” 刘肇从榻上起身,“母后,到底谁才是您的至亲之人,是儿子还是您娘家人?您到底要相信谁的话?儿子是大汉的皇帝,这天下儿子说了算,不是……”终究是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你……”太后一口气没上来已经晕倒在塌上,早有宫女一窝蜂冲了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的,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太后,已经传御医了。”窦景扶着她坐了起来,“陛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太后推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回去好好跪着想想吧,哀家不想再说这件事了。蔡伦,扶哀家进去休息。” 蔡伦搀着太后去了里间,留下窦景像块木头似的怵在那里。 一场出宫风波闹的满宫人心惶惶,杀的杀,罚的罚,太后已经下令命宫里上下严禁谈论此事,封锁皇帝出宫消息,违者杀无赦,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一个个闭口不谈。刘肇这边事后也已去给太后道了歉,太后也表示不再追究此事,母子之间的关系恢复如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向疏离的母子关系如今又添了几分嫌隙。 第八章刘肇身世(1) 今晚月色皎洁,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刘肇放下手中的书简,走到窗前,月色朦胧散发着迷人的光茫,邓绥那张脸便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微笑地看着他,娇羞点点,“陛下”刘肇欣喜若狂,深情呼唤着,“邓姑娘”就在他想要伸手去抓她的时候,一团烟雾将邓绥团团包围,渐渐地消散在他的眼前。 “郑众”刘肇烦躁不堪,想起邓绥拒绝接收书刀的一幕更是一阵阵心烦意乱,“郑众,陪朕出去走走。” 叫了好几声,无人回应,刘肇朝门外大喊一声:“都死哪去了?” 门外有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跪在地上回道:“陛下,郑公公今天挨了板子。” 刘肇话也不说,几步向外走去,身后的小宫女起身跟在后边,刘肇迈的步子极大,那小宫女竟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走到郑众的住所,只听从里边传来几声呻吟声和郑众骂人的声音:“我说你能不能轻点,疼死我了。” 另一个声音回道:“师傅,要不是我跟那小李子是同乡,人家看在您是我师傅的面子上下手时手上力道轻了几分,这八十脊杖下去,您老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 又是一阵哀嚎,郑众扯着公鸭嗓哭喊道:“你这个狗东西,这么说师傅我还得感谢您老呢,我还得领您这份情呢。” 那个声音回道:“师傅,小京子哪敢呢。” 郑众哼哼几声,“知道不敢就好,别在我耳边瞎叨叨烦我了。小闰子,你去陛下那看看,陛下夜里睡觉前要点上檀香才能睡着,你快去看看去。” 那个叫小润子的回道:“是,师傅,我这就去。” 刘肇正要推门进去,只听里边另一个声音说道:“你别去了,我听说太后这些日子要派蔡公公过去伺候陛下,估计现在已经在陛下那了。” “啊?”郑众一边呻吟着一边说道:“那蔡公公与我有些交情,你去跟他说去吧。” “是,师傅。” 李润正要开门,刘肇推门进来,冲跟在身边的小宫女说道:“你留在外面,我跑不了。”小宫女哪敢再不知趣,老老实实在呆立在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关在了门外。 李润和江京见陛下走进来,慌忙跪在地上:“陛下。” 郑众正趴在席上,听陛下进来,急忙翻身,可身子刚翻了三分之一整个人又重重地摔在席上,疼的脸都白了,额头上已全是汗珠子。 “陛下,老奴不能给您下跪了。”郑众扯着哭腔说道。 刘肇坐到席上,“都这样儿了,礼就免了。”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人,“都起来吧,这几天你们就好好服侍你们的师父,其它的事就别管了。” 李润和江京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齐声回道:“诺!” 刘肇掀开盖在郑众身上的被子,只见郑众的背部一直到臀部一片血肉模糊,不忍再看,嘴上却说道:“不就挨了几板子吗?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儿?也不怕徒弟们笑话。我那有云南进贡的上好的白药,让你徒弟去拿些过来给你擦上,十天半月保你活蹦乱掉。” “谢谢陛下”郑众不知是痛的还是被刘肇的一番话感动的泪流满面,哭着说道:“陛下,老奴差一点儿就再也不能伺候您了……” “行了,朕现在不就坐在你面前。”刘肇回道。 郑众抹了抹眼泪,冲李闰和江京摆摆手,那二人躬身退出,门开的瞬间,那一直趴在门上听墙根的小宫女“哎哟”一声直冲李闰和江京扑去,这两人都是机灵鬼,知道这小宫女是太后的人,有意地向左右闪开,那小宫女便直扑扑地便面冲下趴在了地上,顿时晕了过去。 李闰和江京相视一笑,一人一边将这个小宫女拖了出去。 屋内只剩两人时,郑众憋着一口劲硬着头皮从席上翻了下来,“老奴有罪,请陛下赐死老奴。” 刘肇愕然,急忙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郑众挣扎着跪在刘肇的跟前,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双手颤抖着捧到他的面前,刘肇满腹狐疑地接过来,只见上面血色深暗,字迹隐隐可辨:妾梁氏嫕,河间人氏,章皇帝建初元年受选进宫,获封贵人,得蒙圣宠,生皇子肇,悲夫窦氏无德,蓄意构陷,夺妾之子,害妾之身,灭妾之族,今赴黄泉,不甘,不甘! 跪在地上的郑众眼见刘肇脸色已变,“咚咚”地在地上磕着头,一边哭着说道:“陛下老奴犯了欺君大罪,陛下您治老奴的罪吧。” 刘肇拿绢帕的手垂了下来,半响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前方的某一处。 “陛下?”郑众以为他是被真相吓呆,连着叫了几声“陛下。” 刘肇看着他,突然间像海啸爆发一样的勃然大怒道:“狗奴才,太后打了你,你便心怀怨恨,无中生有,诬陷太后,离间天家骨肉,郑众,你有几条命可以丢。” 郑众哪里还顾得上疼痛,拽着刘肇的衣角,哭的涕泗横流:“陛下,老奴岂敢欺骗陛下?当年粱贵人深得先帝宠幸,为窦氏所不容,极欲除之而后快,恰巧贵人得了隐疾,从民间寻得一张偏方,其中有一味药叫菟丝子,窦氏于是诬陷贵人想用菟丝子行巫蛊之朮诅咒先帝,想等陛下继位后临朝执政,先帝一时失察,听信了窦氏的谗言,将贵人赐死,满门抄斩,那时陛下尚未满月,窦氏因为自己没有生养皇子,遂将陛下收入宫中,对外宣称是自己亲生,知道内情的人尽被赐死,所以十几年来一直无人知晓。” “既然知道内情的人尽被赐死,那你为什么没死,为何身上还藏着梁贵人的血字绢帕?”刘肇怀疑的眼神一直盯着他,郑众心乱如鼓,好像回到十六岁的那年,当时郑众还只是掖庭的一个小杂役,掖庭令见他年幼无知,便带他一起到梁贵人的宫中宣旨。梁贵人乘掖庭令不注意,悄悄将绢帕塞在了郑众手里。郑众当时也只是可怜那梁贵人死的冤枉,便也一直将这绢帕藏在身上,将这秘密掩盖了这么些年。后来,凭着自己的聪明伶俐,一步步提升,直到被派到皇帝身边伺候。 郑众说到这里已是不能控制,“老奴也早想告诉陛下,但一来陛下年纪小,怕陛下不信,反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二来又见太后待陛下是一片真心,所以心里十分犹豫。现在陛下大了,窦氏又越来越专横跋扈,如果老奴再瞒着陛下,对不起陛下的深恩厚泽。如果陛下还是信不过老奴,老奴这就以死谢罪。”说着从枕边拿出一把短刀,即向胸口刺去。 幸得刘肇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手中的短刀打落在地,斥责道:“你这是何必?” 郑众葡蔔到和帝面前,涕泣道:“陛下,老奴听说为人之子,不能奉养双亲是为不孝,不能为亲人雪冤是为不义,认贼作父、视仇为亲是为不耻,梁贵人惨遭窦氏毒手,陛下却以窦氏为母孝敬有加,贵人九泉之下如何能暝目啊!” 刘肇呆立片刻,泪水潸然而下,绢帕从手中滑落到地上却浑然不觉。 “陛下,您说话啊……”郑众趴在地上,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泪流满面的刘肇。 “报仇?”刘肇被自己说的这句话吓的退后两步,“怎么报仇?她虽杀我生母,可她毕竟养育了我这么些年啊。”可一想起这些年太后打着他年幼的幌子独霸朝政,又纵容窦氏一族紊乱朝纲,处处束缚他的自由,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滋生的恨意便在这一刻急速的膨胀,“这仇我早晚会报的,除掉窦氏一族我势在必行。” “陛下”郑众提在嗓子眼中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下来,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全身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的难受,费力的喘着大气说道:“陛下,太后把你整日关在宫中,不让你与外人接触,就是怕还会有知情人知道这个秘密,就是怕陛下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从而对她展开报复行动。所以,陛下,咱们现在还是小心为好,老奴的命不足惜,就怕会牵扯的人太多,再一次掀起一场血腥屠杀啊。”一想起当时被杀的那些人,郑众全身得汗毛便惊悚地立了起来。那场秘密进行的血腥大屠杀,整整杀了几百多号人,当时的太后抱着宁错杀千人不放过一人的态度,好多人甚至不明不白的就送了命。 刘肇伸出手擦干了眼泪,“郑众,你立功了,这功劳朕以后再赏。你说的对,现在是非常时期,朕不得不装作像什么事不知道一样,还是要尊她为母后,每日去向她请安。再忍一些时日,待寻找机会再下手吧。” 郑众磕头,“陛下,老奴誓死追随陛下……”话还未说完,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八章刘肇身世(2) 回章和殿的路上已是月上中天,月亮被乌云笼罩,四周乌沉沉一片,寂静无声。夜半时分,起了秋风,席卷着覆盖在路上的落叶飘飞在空中,尘土飞扬迷人眼。因没有灯笼照路,更没有侍卫随从,刘肇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迷迷糊糊脚下一滑摔入了路边的湖中。深秋冰冷刺骨的湖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摸索了半天爬上岸,全身已是湿漉漉一片。如果这个样子回到章和殿,定会有人立即去向太后禀报,太后一定会对他有所怀疑,想了想索性一屁股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上,任风吹干衣裳,也好清醒一下理清思绪。 不远处有一盏昏暗的灯光时隐时现出现在路上,待到刘肇发现时已经不能躲。 “谁?”刘肇警觉地问道。 “陛下,您在这里,让老奴好找。”是蔡伦的声音。 蔡伦已经打着灯笼来到身边,看着一身湿漉漉的刘肇,满脸的惊讶之色,但瞬间又恢复到平常,“陛下,夜深了,该回去了。” 蔡伦是太后身边的人,从来寡言少语的他倒是挺得太后信任,刘肇防止他去太后身边报信,看了看他说道:“我刚才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已经那么晚了,不要再去打扰太后了。” 蔡伦打着灯笼走在前边,听陛下话里的意思似在警告自己,随说道:“陛下,老奴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外面太冷,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受了凉太后才会怪罪老奴。” 一路上主仆之间再无多余话可说,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章和殿。 殿内寂静无人,殿内伺候的宫女早已让蔡伦打发走,因此刘肇一身湿衣进殿倒无人发觉。蔡伦伺候着刘肇换了衣服,倒了杯热水放在了刘肇身边的案几上,“陛下,您先喝口热水。”说着便走了出去。 殿内檀香的香气缭绕,坐在榻上暖和了半天,刘肇这才感觉到自己冰冷的身体有了暖意。头却开始有些隐隐地疼痛,喉咙干的像火在烧,全身酸软无力,一会儿像被火烤一会又像坠入冰窖。迷迷糊糊中,只听得到蔡伦在一侧低呼:“陛下。” 一股姜汤的味道传入鼻息,刘肇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您喝碗姜汤,小心感冒。”蔡伦已经将姜汤递到了他的面前,刘肇伸手接过,一仰头将碗中的姜汤喝的一干二净。 “陛下,您要是困了就睡吧,老奴在外面候着,您有事随时叫老奴。”蔡伦说完便退了下去。 刘肇心想,难怪这蔡伦能在太后身边伺候那么多年,心细如发,又不多言多语的,的确是让人省心。可他到底是太后的人,不得不防啊。又想起自己的身世,竟自心内起悲。 “肇儿,肇儿” 刘肇只觉得脸上发凉,用手抹去,竟是几滴眼泪,睁开眼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流着泪水摸着自己的脸颊。 “娘,是你吗?”刘肇起身看着蓬头散发,嘴角流血,满脸伤痕的梁贵妃,“娘,你为何这般模样?” 梁贵妃咬牙切齿道:“是那老妖婆将我害成这个样子,肇儿,你一定要替娘报仇啊。” “娘,真的是母后将你害成这个样子吗?”刘肇问道。 梁贵妃放下刘肇的手,倒退几步瞪着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还认那老妖婆作母后?她害我性命,害我们骨肉分离,害我被你父皇厌恶。肇儿”梁贵妃突然间爆发出山崩一般的大笑声,“我儿,你这个不孝儿”笑着笑着眼角竟然流出血泪来,接着耳朵、鼻孔里汩汩的血往外冒着…… “娘……”刘肇受了惊吓,跌坐在地,“娘……” “皇帝,皇帝”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柔声地呼唤着。 “娘,娘,你不要走。”刘肇握住那双覆在她额头上的手,紧紧地抱在怀中,渴望那片刻的温暖。 “我不走,皇帝,母后不走。”太后轻声安慰道。 “娘,我好冷……”刘肇梦呓的声音渐渐没了声音,再次陷入昏迷中。 “蔡伦”太后转身看向站立一侧的蔡伦,“昨夜皇帝去见了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蔡伦抑制着心脏的狂跳,努力像平常一样的声调说道:“禀太后,昨夜陛下去了郑公公那,老奴是半路去接的陛下,当时……当时没见什么异常。太医说是吹了风染了风寒,已经给陛下喂了药,太后您不要太担心。” “伺候陛下的贴身宫女哪去了?”太后脸色微沉,那名小宫女立即跪了下来,“太后,奴婢该死,陛下和郑公公在房间内说了一会话,陛下不让奴婢进门,奴婢隔的远也没听见要紧的话。后来奴婢就摔晕过去……” “行了。”太后不耐烦的一挥手,“没用的奴才,出去领二十大板吧。” “诺。”小宫女嘴一咧想哭又硬生生的将眼泪吞了回去,行礼后自己走了出去。 “把昨夜伺候陛下的人都秘密处理了吧。”太后扫了一眼蔡伦,“太医来时陛下梦里可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蔡伦心里明白陛下这梦里的一声“娘”让太后起了疑心,当年梁贵妃被杀一事浮上了心头,心里一紧,后背已是汗涔涔一片。 “太后,昨夜只有老奴一个人伺候陛下,陛下半夜口渴要了一碗水,还问奴是几更天了。老奴给陛下添了床被,想着让他出出汗也便好了。后半夜老奴听陛下翻来覆去的,一直喊冷,老奴斗胆试了试陛下的额头是滚烫的,这才派人去请的太医。太医令的韩太医值夜,听闻便匆匆赶了过来,给陛下开了一副药后就离开了。后来,老奴这才派人禀告太后。”蔡伦伺候太后多年,自然知道她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太后,您和陛下母子情深,所以陛下即便是梦里也是有太后的。” “嗯”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从榻上起身,蔡伦立即上前搀扶起太后,“太后,老奴送您回宫吧。” “你留在这里照看着陛下,有什么事随时派人来禀报哀家。”太后说着松开他的手,自有别的宫女上前扶过太后而去。 蔡伦看着太后离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这一病已是半个多月才好实落,这天气也是日渐寒冷,尤其是秋风伴着秋雨更是一片萧瑟。为了迎接随时而来的寒冬,也因为陛下一直病着,今年太后命人早早将章和殿内一应过冬之物准备妥当。墙壁四周挂起了华丽的壁毯,地上铺上了厚软的地毯,火齐屏风已经摆设好,就连幔帐也换成了大雁羽毛做成的以来防寒。殿内温暖如春,刘肇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对邓绥的相思之苦又泛上了心间。早知道相思苦,何如当初便不相识。 “邓姑娘,寂寞的夜里你是否也会想起我?” 雨声滴滴答答敲打在廊檐上,溅起的水花顺着廊檐流到地上汇成小河,缓缓地向地势低洼处流去。邓绥坐在榻上看着一边的红玉在灯下缝衣服。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红玉手中的针线不停,抬头看向邓绥。 邓绥双臂抱膝,下颌顶在膝盖上,无声地轻叹一口气。 “姑娘,你是不是担心周先生?”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衣裳,“公主说周先生身上的伤已经长疤了,再说有陈大人照顾,明日我让邓成将这件冬衣托公主送过去,大娘那边明日我亲自过去一趟。” “好。”邓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陛下的病好了没有?” 红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邓绥一脸忧虑的模样,竟是有些疑惑,“姑娘,你是在担心陛下?” “陛下?”邓绥抬眼看她,“我刚才说陛下了吗?” “姑娘,奴婢斗胆问一下,您心里到底是喜欢陛下还是周先生?” 邓绥满脸绯红,瞪了一眼红玉,“我谁都不喜欢。” “姑娘害羞了。”红玉说着咬断手中的线,站起身来将衣服抖了抖,然后叠好放在一边说道:“姑娘,您真舍得将陛下送的那把书刀让公主还回去?”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无心与陛下有过多纠缠,越早与他划清界限就越早脱离烦扰。” “也是。”红玉点点头,“姑娘,您就是太理智,谁不想做陛下的女人呢,偏偏您就不想,可偏偏陛下的眼中就只有你,没有阴姑娘,而您的眼里只有周先生,可偏偏那周先生又是个书呆子,一点风情都不解,换做别人早就求之不得地追求姑娘了呢。” “这世上最难解的就是爱情了,所以我宁愿如男子一样去战场杀敌,也不想做一个不能左右自己婚姻命运的女子。”邓绥叹道。 “可是,姑娘您总归是要嫁人的?” “就算嫁我也定会嫁与一心人。”邓绥坚定地说道,随即明白过来伸手向红玉打去,红玉闪的快,抓起衣服便跑,一边说道:“姑娘,人都是思春,您怎么思秋了呢?”邓绥追到门外,红玉已经开门向长廊一端跑走。 第九章 周章杀马(1)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温煦的阳光洒在上林苑的草场上,周章仰天躺在 草地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简时而沉思时而吟诵。天很蓝,白云肆意地在空中舒卷,不远处几十匹马正在悠闲地啃食着尚未变黄的绿草。远处一匹马疾驰奔来,直冲周章坐卧的方向而来,周章读书入迷,丝毫未觉察到危险的来临。只见那匹马腾空而起,从周章的身上一跃而过,溅起的泥土飞扬在半空,周章惊悚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前一黑差点被吓晕。那马在他前方一百米处急遽停住马蹄。 “嘿,书呆子,你读书好入迷。”公主刘姜正坐在马上冲他咯咯笑,周章一张脸上红白相间,又气又骇,“公主,会出人命的。” 刘姜不以为然的没心没肺地笑着:“不怕,我心里有数。”说着从马背上翻身跳下马,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扔到周章怀中,“打开看看吧,这是邓姑娘托我给你送来的棉衣,听说是红玉一针一线缝的。” 周章抱紧了怀中的包袱,像怕被人夺了一样,惹的刘姜耻笑道:“没人跟你抢。”刘姜绕着周章转了一圈,自相识后还是第一次近距离与他相处,于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他仔仔细细细打量了一番,心想这书呆子虽然有些傻气和狂傲,但从外表上看的确是位风神俊秀,温润儒雅的男子,看着看着小心脏便莫名地狂跳不止。周章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章身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刘姜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收了回来,上前走近几步,从周章的肩膀上拿下一棵草,不自然地说道:“有根草,我帮你拿了下来”说着将草扔在地上,自然自语道:“以后本公主也要跟人借钱。” “什么钱?”周章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刘姜摸了摸鼻子,刚要开口问他跟邓绥借钱的事,转念一想,绥姐姐特意交代过她不许声张,万一这死脑袋的周章去跟绥姐姐闹,那以后绥姐姐岂不是不会再相信她。想到这里随转换话题道:“看来本公主给你的药有了效果,你这伤好的挺快的啊。”握起拳头在周章的胸口锤了一下。 她本无意,谁料周章被她这一碰触羞的红到脖子根。刘姜自从受邓绥之托几乎每日都会来上林苑跑马,没事的时候会去找他和陈禅喝酒聊天,即便公主性子洒脱开朗如男子,可毕竟男女有别,是与他身份地位悬殊极大的公主。周章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刘姜明里暗里的保护,他早就被那马凉扒了几层皮或许小命都难保。于是深深作揖道:“公主对章的恩情,章此生不忘,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还,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还,下辈子还不清,下下辈子还。” 刘姜的小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是停息的,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心头,令她全身发烫,有那么一刻有想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她虽自小无拘无束,甚少接触外面的男子,与周章相处的这些日子,她只是觉得他与众不同,偶尔有些犯傻,让她想要打醒他;有时候脾气死倔,让她恨得直咬牙;有时候又有些狂傲,让她觉得可笑;有时候又可怜兮兮的,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去保护……总之,她对他的感情一开始是受人之托,后来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见到他,突然想到每次皇帝叔叔看绥姐姐时眼中会闪烁着光彩,难不成她……不会的,她怎么会看上这个书呆子,还是个倒霉的书呆子,可是心里却痒痒的,好像有一簇小火苗在烧着她的心……两颊滚烫,她快要被融化了…… “谁让你还?”刘姜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 周章见她有些异常,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公主,你怎么了?” 正在这时,那杀千刀也不解恨的马凉不是时候的牵着一匹马走来。刘姜狠狠地乜了他一眼,马凉用余光感觉到这束锋利的寒光,腿一打颤竟然跪了下来:“公主。” “哼”刘姜不屑看他,目光却被他手上牵着的那匹马吸引过去。只见那马威武雄壮,毛色油黑发亮,前蹄抬起,引颈长嘶,引得周边的马一阵骚动。刘姜自小与各种品种的马打交道,一眼便看出这匹马的与众不同,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用手摸着马背上黝黑顺滑的,啧啧赞道:“真是匹好马。” 那马凉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奉承道:“公主可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汗血宝马啊。”说着看向周章,“周章,这马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侍候,出一点儿差错,当心你的小命。” 马凉哼着小曲走后,刘姜已经迫不及待的一跃上马,被周章一把拉了下来,“公主,不可任性,这汗血宝马因皮肤较薄,奔跑时,血液在血管中流动容易被看到,故称汗血宝马。他能日行千里,速度极快,耐力惊人,但是这马性子也烈,又认生,万一摔着公主可不得了。” 周章一脸担忧的神色看着刘姜,惹的刘姜又一次心潮澎湃,不由上前几步盯着周章的眼睛,故意问道:“你是在关心我?” 周章后退几步,刘姜又逼近几步,这时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公主”周章伸出手横在两人的中间,“请公主自重。”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刘姜嗤嗤笑着,见周章的脸越发红的可爱,越想逗他玩玩。 周章见刘姜丝毫没有住手的打算,自己跳开几步,牵起汗血宝马嗫嚅道:“公主,章去那边遛马去了,公主请回吧。” “你停下”刘姜冲着周章的背影大喊,周章不理,哼,敢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刘姜快跑几步上前,伸出胳膊挡在周章的面前。 周章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公主,有何事?” “你……”刘姜指着他的鼻子,却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猛的夺下他手中的缰绳,将他推向一边,纵身上马,狠狠拍了马屁股一下,那马像风一样向前方窜去。 “公主小心!抓紧缰绳。”周章冲着刘姜奔走的背影大喊道。 刘姜骑在汗血宝马身上兴奋异常,一开始还手舞足蹈地冲周章挥手,后来发现她根本控制不住这马,无论她怎样勒缰绳,这马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周章,救救我”刘姜在马上喊道,那马被这一声尖叫声一惊,更是撒开了蹄子狂奔,马背上的刘姜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吓的惊叫连连,身子一歪向马下摔去,幸而一只脚被卡在马蹬里,身体却倒悬于马后,惊险万分。 陈馋飞马过来,一张脸已是吓的铁青,冲着坐在地上发愣的周章大喊:“我去追,你到前面拦截,快!” 周章慌忙上马,一时惊慌失措,从马上摔了下来,顺手捡起地上一把书刀,蹬鞍上马,迎着汗血宝马飞去,高声道:“公主别慌!我来了!” 陈禅见周章离汗血宝马越来越近,大声道:“抓住马嚼子!” 那汗血宝马速度虽然降了下来,却是四处乱窜,周章一把没有抓住马嚼子,情急之下一刀刺进马腹,汗血宝马发出一串凄厉的哀鸣,挣扎了几下,周章趁机将刘姜拽到自己的马上,那马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轰然摔倒在地,口吐血沫。 周章看着脸色惨白的刘姜关切的问道:“公主,你没事吧?”刘姜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陈禅跳下马,走到汗血宝马旁边看了看,不禁长声一叹:“死喽,这回麻烦大啰!” 话音未落,十几匹马飞驰而来,马凉滚鞍下马,扑在汗血宝马身上号啕大哭:“我的汗血宝马,我的汗血宝马呀!” 马凉的假哭让陈禅忍无可忍,“大人,您就别哭啦,没有伤着公主,已经够幸运啦,这万一伤的是公主,还不知如何向王爷交待呢!” 马凉呼地站起身来,怒视着周章:“周章啊周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陛下的汗血宝马都敢杀,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刘姜抢白道:“你不要吓唬人!不就是一匹马吗?要多少钱我赔!” 马凉冷笑道:“公主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这是什么马吗?是汗血宝马!是陛下的御马!是当年月氏王进贡给先帝的贡马!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 众人皆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才知道是闯了大祸了。 周章手里还握着那把带血的书刀,马凉伸出手,“把刀给我?” 周章一介书生何曾见过这一血腥场面,刚才救公主心切,一刀捅向汗血宝马,现在冷静下来,听马凉说到自己杀的这匹马是御马,又见自己的身上被马血溅的血迹斑斑,一双手更是如被血染,手一松书刀落在地上,马凉已经抢先一步弓腰捡起。 马凉看着那把沾满血的书刀,冲身后的侍卫一挥手,“把周章给我带走。” “慢着”刘姜将周章挡在身后,“他是为了救我才杀的马,要打要罚都冲着本公主来,不准处罚周章。” 马凉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一副已经被吓破胆的样子,哭丧着脸说道:“我的公主呦,周章杀的可是御马,可不是处罚那么简单,可是要被处以死罪的,连本官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窦大人已经得知此事,让本官速速带周章前去审判,咱可耽误不起。” 刘姜顿时花容失色,之前因为帮助刘肇出宫已经被父王严重警告,没想到又惹上这桩事,周章是为了救自己杀的马,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周章见刘姜面露难色,也不想让她再因为自己与马凉起争执,于是站出来说道:“公主,马大人说得没错,这事与您无关,您就不要管了,马是我杀的,按照大汉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在下决无怨言。” “你倒是还有点儿担待,带走!”马凉一挥手,众吏卒一拥而上。 陈禅在马凉背后提醒了一句:“大人,周章犯的是天条,该怎么处置当由陛下说了算,您可不能擅作主张。” 马凉回头瞪了他一眼,“这个本官自然省得,还用你提醒。”说着蹬鞍上马,与众人押着周章扬长而去。 第九章 周章杀马(2) 刘姜急得直跺脚,求助地看着陈禅,“陈大人,怎么办?” 陈禅冲公主神秘一笑,“只要马的主人不追究……”话还没说完,刘姜已经一跃上马,飞驰而去,只留下“谢了,陈大人,再会!”这句话在风中飘荡。 羽林校尉署内,窦景大堂高坐,面前放着那把书刀,周章反剪双臂站在堂下。 窦景一脸奸笑,看着面前一副狼狈样的周章,心想终于让我逮到你了,这次天王老子也怕救不了你了。审案只是个形式,窦景不耐烦地打断周章的申诉,“现在事实已经清楚,证据确凿,周章杀御马,无视王法,来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大人,在下为救公主迫不得已误杀了陛下的御马,大人如此断案在下死也不服。” 窦景猛地一拍几案:“莫再狡辩,总之你杀死了御马,就是死罪。还不快拖出去。” 众侍卫推搡着周章向门外走去,正面撞上刘肇步跨了进来,后面跟着刘姜等人。 窦景的脸顿时拉的老长,黑沉沉地起身躬身参拜:“陛下这会儿怎么有空到微臣这儿来呀?” 刘肇本不想再管周章的闲事,可谁知周章倒是挺有女人缘,每次惹祸都能逢凶化吉,先是邓绥相求,这次是刘姜。刘姜磨人的功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先是苦苦哀求,见刘肇无动于衷,竟主动要上次助他出宫的奖赏,如果不是她最后说到周章是用他送给邓绥的那把书刀杀的汗血宝马,刘肇这才知道书刀是邓绥托刘姜送还给他的,还未归还便恰巧被周章捡到,然后用他自己的书刀杀了他自己喜爱的那匹宝马。周章啊,周章,如果不是杀了你会让两个女人埋怨,此刻别人不杀你,我倒想先用目光杀死你。 刘肇将目光从周章身上收回,面带微笑看向窦景:“朕听说舅舅在审理上林苑杀马一案,特来观案,舅舅继续审吧。” 刘姜嗔怪地看了一眼刘肇,刘肇不理,郑众命人搬过来一张龙塌,刘肇自是坐了,只听窦景说道:“陛下,周章杀死陛下御马证据确凿,罪大恶极,微臣认为可以拖出去砍了。” 刘姜怒目斜视窦景,“窦大人,何来的证据?” 窦景将书刀拿在手走到陛下面前,“陛下,这就是周章行凶的凶器。” “拿来本公主看看。”刘姜一把夺过去,故意装作不认识一样仔细的查看着,忽然发出“呀”的一声,看向刘肇:“皇帝叔叔,这把书刀……” 刘肇“咦”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怎么是朕的御用之物?”说着起身说道:“舅舅,看来朕才是凶手啊,所以此次朕特来跟舅舅投案自首。” 此言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湖中,在众人心中荡起阵阵波澜,不约而同地看向刘肇。 只见听刘肇继续说道:“朕事先虽然没有旨意给他,但他的做法却十分合乎朕的心意。朕这两天正想杀了这匹马,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这下好了,朕终于可以安心了,也总算可以告慰先帝的亡灵了。周章,你替朕除了这个凶戾,朕得好好赏你。” 周章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陛下进门时,他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是寒光凛冽的,现在却微笑如春地看着他。 “这……”窦景一脸茫然,看看马凉,马凉耸了耸肩一脸无知地摇头,“陛下请等等,微臣怎么越听越糊涂呀?” 刘肇温和一笑:“噢,都怪朕没把话说清楚。这匹汗血宝马虽说十分金贵,却实乃不祥之物。当年龟兹王带着它入京朝贡,返回西域的路上就亡故了,而先帝不久也驾崩了。前几天先帝托梦给朕,说这匹马是因为反叛朝廷、而被朝廷剿灭了的前龟兹王乌获的化身,要朕杀了它,以绝后患。舅舅现在明白了吗?” 窦景嘿嘿笑道:“微臣是明白了,就怕太后她老人家不明白。陛下何不把这个事儿给太后也讲讲?” 刘肇料他会搬出太后,好在他提前已经跟太后打好招呼,太后因之前出宫一事闹的母子不愉快,再加上他生病初愈便明确表示这事由他看着办理。 “太后那不劳舅舅了,朕已经禀报太后,太后让朕自己看着办。所以,舅舅这周章是不是暂回上林苑?” 周章跪下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刘肇无视,继续说道:“马凉,带周章回去,他虽是戴罪之身,但也不可肆意凌辱,更不得随意打骂,否则,朕唯你是问!” 窦景一甩袖气急败坏地离去,他这一走,后边哗啦啦马凉一众人便尾随出去。 刘姜在他的背后做了鬼脸,几步跑到案上将书刀拿在手中,“皇帝叔叔,这书刀是绥姐姐让我还给您的,还是给您吧。” “给你了。”刘肇看也不看这书刀一眼,“郑众,起驾回宫。” 郑众冲随行的侍卫宦官喝道:“陛下起驾回宫!” 堂上众人齐声道:“恭送陛下。” 待众人走后,周章失神落魄地指着刘姜书中的那把书刀问道:“这把书刀是陛下送给邓姑娘的?” “是啊。”刘姜回道,冲周章神秘地一笑,“陛下喜欢绥姐姐呢……” “啊……”周章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遽变。 刘肇刚回到章和殿,太后那边派人来传话让他去一趟长乐宫,刚走到门口,果然听见太后发火的声音,蔡伦眼尖看见刘肇,刚要开口喊,刘肇冲他摇了摇头,蔡伦便不再说话,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要哀家处罚公主,还想要皇帝发罪己诏,亏你想得出来!大汉姓刘,不是姓窦,你难道想和整个王室作对吗?” 窦景:“臣弟不是这个意思,臣弟只是认为,陛下屡次包庇纵容罪臣,完全没把姐姐您放在眼里,长此以往,我们窦氏还有什么尊严?刘姜这个黄毛丫头更是可恶,从来没把臣弟放在眼里,刁蛮无礼,为所欲为,如不加以惩戒,臣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语气稍缓,看着窦景,“尊严是靠别人施舍的吗?是靠自己挣来的!你遵礼守法,勤勉做事,谦逊待人,人家自然会尊你,敬你,你骄狂自大,胡作非为,人家凭什么尊重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为什么一句就听不进去呢?” 窦景语穷:“我……” 太后见他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冲他挥了挥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皇帝马上就要来了,你下去吧。” 刘肇神采奕奕地走进来,“母后,儿子来了。” 太后顿时喜笑颜开,看了看楞在一边的窦景,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窦景一肚子火气当着太后的面又不能发作,道了声:“臣弟告退”便气冲冲走出宫去。 刘肇故意问道:“舅舅这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 太后不悦:“不争气的家伙,成天给哀家惹事,不提他了。皇帝,你来。”太后冲他招了招手,刘肇走到太后的凤塌上坐下,太后将凤案上的一份奏表推到他面前,“这是六百里加急刚送到的军报,你看看吧,你快要亲政了,以后要多关心朝政,母后会逐步放开手,母后感到累了,不想再操这个心了。” 刘肇看完军报,兴奋地从榻上站起身来:“太好了!母后,舅舅果然不负众望,短短数月就把右谷蠡王赶出了私渠北鞮海,斩杀三万余众,真是大快人心!” 太后嘴角含笑:“是呀,你这个大舅舅总算给咱娘儿俩争了一口气。皇帝,你打算如何迎接大军凯旋?” 太后还是第一次主动让刘肇拿主意,刘肇略一思考回道:“迎接大军事关大汉国威,儿子觉得还是叫上大臣们一起议把。母后你觉得如何?”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就按皇帝的办吧。” 太后的妥协让刘肇的本已决定复仇的心有了些动摇,看着面前这个日渐苍老的妇人,刘肇的心中五味杂陈,除掉窦氏一族实在必行,但对太后,这个养育了他十多年的杀母仇人,他实在是下不了杀手。 “皇帝,在想什么呢?”太后一边问道,示意蔡伦将端过来的点心放在凤案上,“这是母后特意让厨房给皇帝做的红豆沙饼,还记得小时候皇帝最喜欢吃。” “谢母后”刘肇拿起太后递过来豆沙饼咬了一口,“真甜”可是太后却不知刘肇的口味已变,早已经不再喜欢这甜腻的点心。 第十章边疆捷报(1) 窦宪带领的北疆大军三个月内犁庭扫穴,连战皆捷,歼敌三万余人,右谷蠡仅率数百骑北遁。这一消息传到洛阳,满城百姓奔走相告,崇德殿内更是一片沸腾,众臣无不兴高采烈,盛赞连连。至于如何迎接大军凯旋,百官意见倒是不同。 王龙说道:“启奏太后,大将军英明神武,一举平定北疆,其功劳之大即是前汉卫青、霍去病也无可比拟,微臣以为当以天子之礼迎接大将军回京,以示我圣朝嘉赏功臣之心。” 有位刘姓大臣出来附和:“启奏太后,此乃盖世之功,理当以天子之礼相迎。当年卫青与白羊王战于漠南,仅仅歼敌五千余人,汉武帝即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并为其牵马坠蹬,今大将军全歼顽敌,平定北疆,享礼更应在卫青之上。” 顿时一片赞同声响起。 刘肇看着这些个一向只会拍窦宪马屁的大臣,心里厌烦无比,表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地认真听着。 这时这见韩棱出列冷冷地问道:“那请问刘大人的意思,当如何迎接才合适呢?” 刘姓大臣语塞:“这……” 王龙指着韩棱道:“韩大人,当初大将军领兵出征时,你竭力阻挠,现在大将军建了不世之功,你还是这般态度,如此处世不公,王某以为实非忠臣之道。” 韩棱转身看向他,语气冷静平和:“韩某想请教王大人,何谓忠臣之道?难道蔑视皇权,僭越礼制才是忠臣之道吗?” 王龙恼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以天子之礼迎接功臣,历朝历代不乏先例,何谓蔑视皇权,僭越礼制?” 张禹急忙打圆场道:“二位大人切莫争执,北疆大捷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二位如此争执不休,不仅会冲淡喜气,也会惹得太后和陛下不高兴。” 太后问道:“韩棱,你以为应该如何?” 韩棱缓缓道:“太后,大将军功在社稷,理当示以殊恩。但微臣以为以王礼迎接就行了,断不可以天子之礼相迎。太后贤明聪慧,通晓春秋史籍,当知无功可赏之患。” 此言一出,两派一时在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太后眉头略蹙,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臣,谁都不敢再做争执,齐刷刷向太后看去。 太后朝韩棱点点头道:“韩爱卿说的对,就按你的意思,以王礼迎接吧。” 韩棱:“太后圣明。” 王龙等众大臣低下了头,各自心里打着小算盘,但太后已下命令,谁敢再说。 北疆大捷,举国欢庆。令太后高兴的不止这些,还有一向不安定的西羌也终于被平定。边疆犯乱一向是朝廷的隐疾,这两大隐患如今被清除掉,太后自然安慰。 “皇帝,你再说一件喜事让众爱卿一起高兴一下吧。”太后温和地目光看向刘肇。 刘肇正襟危坐,大声说道:“各位爱卿,护羌校尉邓训经过三年不懈的努力,不仅以武力平定了迷唐之乱,而且以绥靖之策收服了羌民之心。邓训为西北长治久安计,奏请朝廷赦免迷唐之罪,恩准迷唐入朝面圣。朕和太后经过商议,已经照准。” 众臣欣悦不已,躬身齐呼:“陛下圣明!太后圣明!” 此刻的邓府也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一家人围坐在阴夫人身边争着看邓训每月写来的信。 阴夫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岁月丝毫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上痕迹,再加上她性子柔和,说起话来更是细声细语的,让人有种亲切感。夫主被派往西羌已经三年多,原本夫妻恩爱的两人更是日夜受那思念的煎熬,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孩子们在眼前作伴,还有每个月邓训的书信。 邓悝、邓弘和邓阊争着抢着要看信,阴夫人怕三小儿不小心将信撕裂,举过头顶看向一直站在一边满脸含笑的女儿,“绥儿,你念,让大家都听听。” 邓悝、邓弘和邓阊对这位姐姐一向尊重有加,这才安静下来,一起跑到姐姐身边侧耳听着。 邓绥是邓训唯一的女儿,也是最疼的女儿,邓绥一向做事有主见,故邓训有些事倒是会经常让邓绥帮他拿主意。邓绥与父亲之间也会经常通信,但每次接到父亲的信件时心潮总是久久不能平息,激动万分。她打开信件的手有些颤抖,抚平缣帛,念道:“夫人敬启:为夫自来张掖,忽忽已三载有余,常忆君恩,日思亲人,展转反侧,夜不能寐。幸赖神灵护佑,天子威德,今西北已靖,羌民归心,慎勿挂念。” 阴夫人偷偷地擦掉眼角的泪水,一侧的红玉和邓成高兴地直呼:“夫人,老爷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邓绥朝两人摇了摇头,继续念道:“前次夫人来信,言及绥儿之事,为夫喜之忧之。绥儿天纵之才,德容修美,能得天子垂重,当在意料之中……”邓绥羞的满通红,“娘,你怎么知道陛下……”说着看了红玉一眼,红玉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阴夫人呵呵笑着,“为娘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陛下常服来府里的事,娘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等你来说,可是你啊……陛下喜欢你,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娘,姐姐喜欢周先生。”邓悝一本正经地说道。邓悝今年只有十岁,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平日行事说话往往表现出不同与他这个年龄的稳重与成熟。 邓绥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哥哥说的对,姐姐为什么不承认?”九岁的邓弘也跟着起乱。 “姐姐喜欢周先生,姐姐喜欢周先生。”七岁的邓阊蹦跳起来,嘴里一边嚷着。 邓绥一把将他拉在怀中,捂住他的嘴巴,“阊儿,不许乱说。” “好了,好了,绥儿,弟弟们不懂事。”说着招手将三个儿子揽在怀中,“悝儿、弘儿、阊儿以后不准乱说,周先生为人正派,学识渊博,但并不代表与你姐姐般配。他以前是你们的先生,以后能不能从上林苑出来还不可知。周先生这个性子也是该改改了,否则以后吃亏的地方多的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着看向邓绥,“绥儿,你早晚也要嫁人,陛下既然中意你,你可要好好把握啊,这可是咱们邓家的无上的荣耀啊,你……” “娘……”邓绥急忙打断阴夫人的话,“娘,别取笑女儿了,女儿谁也不想嫁,就想一辈子待在娘的身边伺候娘和爹。” “好,好,好”阴夫人应道,“快听听你爹怎么说?” 邓绥继续念道:“然我邓氏家训,男儿以忠心报国为立身之本,女儿以宁静淡泊为养命之福,故为夫以为此事不可强求,当顺势而为,更应尊重绥儿之意,切勿以父母之命加之。尺牍之间,言不尽意,祈自珍重。” 念毕,邓绥舒了一口气,“还是爹懂女儿。” “太好了”阴夫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红着眼睛说道:“但愿你爹能早点儿回来,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几天舒心日子。” 邓阊嘟着嘴,委屈道:“爹回来有什么好呀?爹只喜欢姐姐,每次书信里都只提姐姐,从来没有提过阊儿。” “阊儿乖”邓绥摸着邓阊的头,“爹上次信上还说想他的三个小儿子呢。还问他们现在正在读什么书?跟哪位先生学?性格上是更像他呢还是娘?” “太好了,太好了”邓阊拍着手叫道,“我终于可以见到爹了。” 邓训三年前走的时候,邓阊只是个三四岁的娃娃,爹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模糊不清。邓悝与邓弘虽记得清楚,但三年之久父子之间天各一方,彼此之间也是十分期盼与思念,各自红着眼圈沉浸在爹要回来的喜讯中。 邓成在一边插话道:“夫人,小姐,还有件高兴事呢,陛下身边的郑公公派人来传话,说北边打了个胜仗,长公子也快回来了,还说长公子这次立了大功,陛下已经开了金口,说要重重地奖赏他呢。” “太好了”阴夫人喜极而泣,“骘儿终于有出息了。” 邓阊:“那陛下会不会给大哥哥个大官儿当?” 邓成点头:“嗯,老爷和大公子同时立大功,陛下定会大大的奖赏咱们邓家的。” 阴夫人笑道:“什么官不官,赏不赏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时间满堂欢声笑语。 第十章边疆捷报(2) 窦景近来被太后狠批了几次,一时闹情绪连廷议都没有参加,自己在府里喝闷酒。 一名少女跪在一旁斟酒,脸上梨花带雨,悲悲切切。 窦景心烦,嚷道:“你哭什么哭?本大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只要你好好服侍本大人,日后抬举你做个侍妾,岂不比你在大街上卖糕糖果子强?” 少女放下酒壶,伏地不起:“请大人开恩,放小女子回家,小女子父母年迈,要小女子在身边服侍……” 窦景怒道:“不识抬举的小娼妇!老子这就送你回家。”说着跳起来到兵器架上拔剑,马凉冲进来,“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何必为一个小贱人动这么大肝火?”冲那名少女使了个眼色,那少女会意急忙向门外跑去。 马凉:“大人,大将军要回来了,您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应该高兴才对啊。” 窦景悻悻然坐下道:“别提了,我们连个周章都整不死,大将军回来我如何交代?” 马凉安慰道:“大人,大将军凯旋而归,威名大振,如今谁人不知大将军是咱大汉朝的擎天柱,区区一个周章何足挂齿,到时候改朝换代,咱们想弄死谁还不像捏死一直蚂蚁那么简单。” 一句话说的窦景大喜。 马凉又献计:“大将军,子衿乐坊的甘娘绝色美人,又弹一首好琴,咱们何不去她哪玩乐一番?” 窦景兴起,两人一起驾车去往子衿乐坊,却不想被甘娘拦在门外一顿臭骂。窦景碰了一鼻子灰,正要大发雷霆让人拆了那子衿乐坊,被正巧路过子衿乐坊的宁季劝阻,一通劝说窦景这才罢休,两人一起前往窦府后院宁季处喝酒。 窦府占地一千多亩,屋宇众多,宁季主动选择住在东南角最偏僻的一处院落,即便是最偏僻处也是一应物品不少,宁季每日会在院中练剑,也不愿意有人打扰他清净,所以这处僻静小院没有一个仆人,宁季也乐得自在。 窦景本已在府中喝了几杯,如今一罐酒下肚,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一时得意忘形,早已将窦宪平日的嘱咐忘个一干二净,口无遮拦道:“……我告诉你,我……我哥在北疆打了大胜仗,就……就快回来了,等……我哥回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统通都得死!小……小皇帝也得死……” 宁季也贪了几杯有了些醉意:“窦大人,你喝醉了,尽……尽胡说,要是让太后听见,非……砍了你的脑袋……” 窦景对太后偏袒小皇帝早已不满,一挥手,酒洒了一身,“太……太后算个屁,头发长,见识短,我……我才不怕她!到时候把……把她也废了,我……我哥做陛下,我做太……太傅,我让你做羽……?羽林校尉……?” 宁季哈哈笑着歪倒在案上,“大将军,你醉了,我也醉了,我们真不能再喝了。”渐渐地没了声音。 窦景大嚷道:“不行,今晚不醉不归,喝。”抓起酒壶摇了摇,“来……来人!拿……拿酒……”说着扑通一声趴在食案上。 一会门外响起叩门的声音,一名二十岁多岁的美貌女子端着一托盘点心推门而入,见到两人醉倒在食案上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又急忙捂住了嘴巴,托盘却掉在地上,发出更大的声响。但这尖叫和托盘摔在地上的声音已惊醒迷迷糊糊中的两人,窦景一把抽出腰中的佩剑,“谁?”春屏吓的又是一声尖叫。 窦景将剑归鞘,歪歪斜斜地走向春屏,只见她粉面桃花,腰肢袅袅,娇声细语,楚楚可怜,惹的窦景色眼迷蒙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满脸淫笑:“春……春屏,你越来越漂亮了,真……真可人儿……” 春屏大窘,挣扎道:“快放手!” 窦景色迷心窍哪肯放手反而一把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你……你是我哥的小妾,又不是正……正室夫人,装……装什么正经……本大人早就看上你了……只要你从了我……我跟我哥将你要过来……以后你就跟我好了……”说着嘴在她的脸上一阵乱亲。 春屏在窦景的怀中挣扎着,哭的梨花带雨,求助地看向宁季。宁季摇摇晃晃从席上站起来,一把将春屏从窦景的怀中拽到自己的身旁。春屏是窦宪最宠爱的小妾,出征前未防窦夫人加害于她,专门将宁季留在府中保护她,可见窦宪对这位小妾的宠爱。春屏因被窦宪独宠,所以在府中处处受窦夫人和其他小妾的妒忌和排挤,如果不是宁季处处保护她,救她于危难之中,春屏早就被这一帮女人给害死了。所以春屏对宁季充满感激之情,有时会往他的住处送些吃食和生活用品。没想到竟然窦景在此处。 宁季:“国……国舅爷,咱们喝酒,别……别叫女人扫……扫了咱们的兴……来,我敬国……国舅爷一杯……” 窦景恼羞成怒,一把拽住宁季的脖领将他摔在地上:“我……我明白了,你……你小子跟她肯……肯定有一腿……深更半夜……她跑你房间干嘛……你们……” 宁季被他惹火,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拳打在窦景的脸上,那窦景本已经酩酊大醉,被他这一拳打下去,轰然一声倒了下去。 春屏吓的惊叫连连,“宁季,怎么办?” 宁季也被吓的酒醒了一半,跪在窦景的身侧,往他的鼻尖处探去,这才放下了心,朝春屏一示意,两人将窦景安放在席上,这才一起退出房间。 春屏搀扶着宁季走进房间,宁季一头栽倒在床塌上,春屏帮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宁季突然抓住她的手呢喃道:“瑶娘……你别走,留下来陪我,你不要离开我……” 春屏一怔,试图挣脱开他的手,奈何宁季抓的太紧,“宁大哥,你放开我,我不是瑶娘,我是春屏,你好好安歇,我走了。” 宁季突然放开手,呜呜哭了起来:“瑶娘……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该死,我该死……”说着一巴掌一巴掌的朝自己的脸上打去,接着竟用头“砰砰”地撞击着卧榻,额头已经一片红紫。 春屏本已走到门口,又迟疑着走了回来,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心中已经对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动了心,于是主动抱起宁季的头柔声安慰道:“宁大哥,我是瑶娘,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宁季哀痛地呼了一声:“瑶娘……”紧紧搂住了春屏,春屏发出一声呻吟,欲望之火顿时被点燃,两人干柴烈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 集市上一角,竹简摊前围了一圈人,周大娘坐在摊前,邓绥与红玉正在吆喝叫卖。 “上好的竹简,结实紧密,大家快来看看吧。” “周大娘的竹简做工的确好,给我拿两册”有围观的人说道。 周边的人立即纷纷掏钱购买,大家一时忙作一团。 邓成一边帮着递竹简一边埋怨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小姐给老人梳梳头,赔老人说说话儿也就罢了,还要到大街上吆喝叫卖,要是让夫人知道,不定多么生气呢。” 邓绥忙着招呼客人,一边安慰道:“成叔放心吧,我娘才不会生气呢。我娘常说,不理家不知柴米贵,不务农不知生计难,女儿家要贤慧,就是要知柴米贵,要知生计难。” 邓成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红玉靠近邓绥的耳边说道:“小姐,夫人不赞成你和周先生在一起呢?” “哎哟”邓绥那竹简的手一走神划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溢出,红玉惊叫:“小姐,你流血了。” 邓绥冲她摇头,周大娘显然已经听到了,“邓姑娘,怎么了?” 邓绥:“大娘,没事。”说着将头放在嘴里吸允。 红玉趁周母与别人聊天时,凑到邓绥身边低声道:“小姐,刚才为什么不想让大娘知道?” 邓绥用手刮她的鼻子,“你想呀,我们本来是来帮大娘的,要是大娘知道割破了我的手,反而会让她心里不安,岂不是帮了倒忙?” 红玉打趣道:“这么体贴大娘,是不是想当周家的媳妇呀?” 邓绥脸一红道:“死蹄子,尽会乱嚼舌根子,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没想到两人的私语还是被周母听到,“老婆子要是能有小姐这样的媳妇儿,就是老天爷让我下辈子再瞎这双眼睛,老婆子也高兴!” 红玉搀扶起周大娘,“大娘耳朵真尖,我们说悄悄话都瞒不住您。” 周母叹了一口气,“就怕章儿没这个福气啊……” “小姑,小姑”阴柔的轿子停在一边,从轿子上一跃跳了下来,冲过来拉着邓绥的手,看了看身后的摊子,不可思议道:“小姑,你这种身份的小姐怎么来这种地方”说着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裙裾,撅起小嘴,“我刚做的新衣服被弄脏了。” 邓绥怕周母听了心疑,将她拉到一边,“找我什么事呀?专门找到这里来。” 阴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寻来所为何事,立即兴奋地说道:“我小叔他们回来了,一会儿就到城外了,城里的老百姓都去了,陛下也去了,再不去可就看不到了。” 邓绥陡然一阵惊喜:“我哥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能回吗?” 阴柔趴在邓绥的耳边说道:“听说大将军临时改了归期?” “快走吧,小姑”阴柔硬拉着邓绥走,邓绥只好跟周母打了个招呼,拜托红玉与邓成一起送周母回家,这才和阴柔一起坐上轿子向城外去。 第十一章婉拒封赏(1) 西城门外人群如潮,欢声笑语。太后、和帝带领着文武百官在城门外等候,道路两旁挤满了箪食壶浆的百姓。邓绥、阴柔和红玉挤进人群,阴柔指着坐在车撵上的刘肇,激动万分:“小姑,是陛下。”邓绥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刘肇身穿玄纁冕服,头戴冕冠,垂下的旈玉遮挡住他的脸庞,邓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约约似见他轮廓比之从前有些消瘦。前些日子她从刘姜处得知,说他得了风寒,整个人有些消沉,如今他就在自己的视线中,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自从上次她拒收书刀后,刘肇再无找她,也好,她无意做皇帝的女人,如今这样再好不过了。 刘肇的目光似乎顺着人群朝两人的方向扫来,阴柔挥着手帕,“陛下,陛下……” 刘肇的目光在邓绥的身上停顿了几秒后离开,再没有向这边看来。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传来高亢雄浑的角号和鼓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方旗幡招展,刀枪如林,战马啸啸,盔甲闪亮,窦宪高坐在战车上,持戟侍卫环侍前后左右,任尚和邓骘等大小将领骑马紧随其后,三军将士军容整齐,浩浩荡荡而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周围一片欢呼声:“王师威武!王师威武!……” 红玉一眼从队伍中认出邓骘,兴奋道:“小姐快看,长公子多威风呀!” 邓绥一改往日的沉稳,激动得小脸通红,掏出手帕冲邓骘挥着:“哥哥!哥哥!……” 阴柔也跟着挥着手帕高声叫道:“小叔!小叔!……” 邓骘远远瞧见,情不自禁地挥动手臂:“小妹!柔儿……”挥马上前几步来到任尚的身边,禀道:“将军,属下能不能过去和舍妹说几句话?”任尚冲他点点头,“去吧。”“谢将军”邓骘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兵,滚鞍下马,飞跑到邓绥和阴柔面前,一手攥住一个,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妹,柔儿,你们好吗?娘好吗?悝儿、弘儿、阊儿他们好吗?大家都好吗……”激动的语无伦次。 邓绥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泪光闪烁,一个劲儿地点头。疆场征战已经将这位不到二十的小伙子磨练成一位英雄汉子,皮肤粗糙了许多,神态举止多了些沧桑。 “哥”“绥儿”邓绥与哥哥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边大军已经来到城下,两边的百姓一拥而上,纷纷牵手相问,送上茶水果点,喜泪纷飞,情真意切。 窦宪在离皇驾百步之遥喝令大军停下,王龙手持旌表上前,朗声读道:“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大将军窦宪,寅亮圣明,忠荩神武,受命巡御,理兵于朔方,爰引三军,北击强虏,勒以八阵,莅以神威,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陵高阙,下鸡鹿,经碛鹵,绝大漠,斩顽敌于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安定北疆,廓清宇内,功在社稷,名垂千秋!” 王龙读毕,奉上旌表,退至一旁喝道:“众臣与大将军见礼!”只见百官趋步上前,躬身齐呼:“臣等恭迎大将军凯旋还朝!” 窦宪神情倨傲,安坐于战车上坦然受之,韩棱忿忿不平,正要发作,被张禹眼神制止。窦宪冲太后和和帝拱手一揖:“臣窦宪奉命北征,赖天地神明庇佑,仰太后和陛下威德,扫平北疆,得成大功,回朝报捷!请太后和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便下辇行礼!” 太后笑容满面说道:“罢了。大将军劳苦功高,礼就免了。皇帝你说呢?”说着看向刘肇。 刘肇不动声色,始终满脸堆笑地看着窦宪,“是呀是呀,舅舅功劳盖世,不仅是天下臣民的恩人,更是朕的恩人,朕怎么敢当舅舅行礼?请舅舅入城,朕为舅舅的车驾开道。” 窦宪满脸傲色,喜道:“谢陛下隆恩!” 王龙伏地高呼:“陛下万岁!大将军万岁!” 三军将士齐声高呼:陛下万岁!大将军万岁! 百官也纷纷伏地高呼:“陛下万岁!大将军万岁!” 韩棱愣了片刻,突然大笑不止,一时众目暌暌,鸦雀无声…… 太后厉声喝问:“韩棱,你笑什么?” 韩棱收起笑脸,凜然作色,“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而眼前却一下子冒出了两个万岁,岂不荒唐可笑?更可笑的是满朝文武,皆是一副奴颜卑膝的嘴脸,如果传之后世,岂不是千古奇谈?” 百官纷纷起身,讪然退至一旁。窦宪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嘴角含着一丝狞笑,高坐于战车之上凝然不动。 王龙大声道:“韩棱!太后和天子驾前,你恣肆狂笑,出言无状,君臣之礼何在?” 韩棱怒目而视:“韩某正想问王大人,天子驾前,你却对一个臣子口称万岁,君臣之礼何在?你如此目无君上,公然僭越帝制,居心何在?” 王龙回道:“大将军为大汉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连陛下也视其为恩人,甘为大将军驾辇开道,一声万岁又何足为过?你不愿称呼也就罢了,何敢如此狂悖无礼,肆意蔑视大将军?” 韩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将军虽然有功,但也是臣子应尽的本份,岂可居功自傲,无视君臣之礼?你王大人更应自正身份,遵礼守节,须知你是大汉的臣子,而不是窦氏的家奴。” 王龙窘怒万状,张口结舌道:“你……你?……”转向太后禀道:“启奏太后,韩棱狂悖无礼,侮慢朝廷功臣,请依律治罪。” 韩棱大步上前,冲刘肇躬身一揖:“启奏陛下!王龙阿谀权贵,僭越帝制,有不臣之心,论罪当斩,请陛下圣裁!” 刘肇心想,“韩棱啊,韩棱,朕知你是忠臣,可你怎么就不能忍忍呢。早晚有一天,朕会一窝端了这些个乱臣贼子。”又不知回什么合适,只好朝太后看去,太后阴沉着不语,倒是窦景沉不住气,大声嚷道:“大将军为大汉天下舍生忘死,功劳盖世,却遭小人羞辱,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今天不杀此老贼,以后谁还会给朝廷卖命。”言毕唰地拔出长剑,直奔韩棱而来,周围顿时一片惊叫之声。太后怒视窦景,大声斥责道:“窦景,不得造次。” 可那窦景的长剑已是收不回来,直冲韩棱的心脏而去,邓骘纵身上前,只听咣地一声,两把长剑在空中交并,火花四溅。 窦景大怒道:“邓骘,反了你,快滚开!” 邓骘不卑不亢,笑容可掬道:“大人息怒。在天子驾前擅杀朝廷大臣罪同谋反,请大人三思。” 太后惊魂稍定,再次厉声喝道:“窦景,还不退下。”窦景哼了一声,收起长剑,悻悻而退,邓骘也还剑入鞘,退至一旁。 太后看向刘肇问道:“皇帝,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刘肇念头一转,冲窦宪恭敬道:“今天舅舅是主,此事又是因舅舅而起,还是当请舅舅作主。” 太后点了点头,冲窦宪道:“大将军,既然皇帝开了口,你就说句话吧。” 窦宪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心里明白表面上小皇帝是尊着他,实际上是将这一难题踢给他。面对三军将士还有那么多围观的百姓,他心里无论如何恨韩棱,也不得不将此事化了,于是说道:“王龙虽有僭越礼制之嫌,但却是受圣意误导,更有代朝廷褒扬功臣之意,不仅无罪,而且忠心可嘉;韩棱肆意侮慢本将军,危言耸听,居心叵测,如果按我的军法,只有死路一条,姑念其是三朝老臣,死罪就免了,罚除一年俸禄。” 太后欣然点头:“你能有如此胸怀,哀家很高兴。王龙,韩棱,谢大将军的恩吧。” 王龙立即拜倒于地,:“谢大将军!”韩棱却哼道:“如果臣子一旦有功,就可凌驾于天子之上,真不知纲常何在,礼法何在!更不知这样的朝廷能延续到何时。” 窦宪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这个韩棱真是个老顽固,非得拿鸡蛋往石头上碰,此时此刻刘肇不得不喝斥道:“放肆!大将军已经饶你不死,你不谢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喋喋不休?你这老头儿,什么都好,就是爱较真儿,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就是一声万岁吗?以大将军的功劳,岂是一声万岁可以称颂?何况谁又真能活一万岁?快快退下。” 韩棱还要开口,张禹急忙上前道:“韩大人,韩大人,陛下训得对,凡事不可太较真……”说着将其强行拖了下去。 刘肇冲郑众点了点头,郑众连忙扯着嗓子道:“礼毕,陛下赐宴章德殿,请大将军入宫受宴……” 第十一章婉拒封赏(2) 当晚邓骘归家,邓府上下济济一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中间,邓骘意气风发、眉飞色舞,“……右谷蠡一败再败,损兵折将,不得已向我军求降,大将军用本将军之计,一边假意允降,一边命任尚将军和本将军各率五千精兵,星夜直捣右谷蠡的老巢燕然山,右谷蠡毫无防备,丢盔弃甲,大败亏输,仅带领数百残兵败将仓惶北遁,本将军率部猛追,直至私渠北鞮海,本将军一箭射中了右谷蠡的铠甲,可惜的是,这小子马快,最后还是让他逃掉……” 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唏歔声。 邓弘和邓阊一起急切地问道:“那后来呢?” 邓骘摸了一下两人的头,“后来嘛,哥哥就凯旋而归了,这不就站在你们的面前了吗?” 邓悝的目光始终不离邓骘,崇拜的目光一直看向他,“以后我也要像哥哥一样为国杀敌。” 邓骘冲他点点头,“我们邓家的男儿都是好样的!” 邓阊遗憾地说道:“可惜没有杀了那右谷蠡,要不哥哥的功劳就更大了。” 邓成在一边插话道:“大公子现在的功劳已经不小了,依我看,再怎么着也得封个虎贲中郎将。” 邓阊稚嫩的声音不迭地问道:“虎贲中郎将是个什么官儿呀?比爹的官儿还大吗?” 邓成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这虎贲中郎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秩比虽然只有二千石,却是专门负责宿卫皇宫、保卫陛下的,只听命于陛下,除了陛下,任何人无权调动。” 邓阊拍手道:“噢,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哥哥就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众人被邓阊可爱的举动惹笑,邓鸷一楞,待反应过来时,只见邓绥脸色大变,“不许胡说!” 这一生大喝将满堂的笑声打断,众人一起看向邓绥,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邓阊更是吓的扑进阴夫人的怀中,一张小脸委屈的看着邓绥。 邓绥示意邓鸷跟她一起出去,两人刚踏出门去,那边邓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阴夫人急忙哄劝。 邓绥在前,邓鸷在后,同向后花园走去。后花园的小径上铺满一层落叶,人踩在上边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路无话,一直走到书亭处邓绥才停下脚步,看着跟在身后的哥哥。 邓鸷一向唯妹视听,也谨记她临行前的嘱托,“绥儿,窦宪人虽桀骜,倒无丝毫破绽可露,也尚未发现他有任何不轨叛逆之心。” “窦宪老辣,窦景张扬,倒是多次人前人后叫嚷着这天下早晚有一天是窦家的。” “他是痴人说梦。”邓鸷愤慨不平,“外戚专权,危害无穷,陛下是应该行动了。”说着忧色浮现脸庞,“窦宪掌握军事大权,身边跟随的能人干将太多,陛下要想除掉窦氏一流,恐有难度,一旦窦宪有篡逆之心,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邓绥略一思忖,“为今之计只能从窦宪的身边人下手……” “我倒想起一人?”邓鸷走向邓绥身边在她耳边细语。 章德殿内,夜已深,满室烛光摇曳映衬着刘肇一张清秀明朗的脸庞,郑众端着羹汤走进,悄悄地放在案侧。刘肇合上奏表,脸上乌云密布,阴沉可怕,郑众不敢说话,沉默地垂手立在一旁。 窦宪凯旋归来第一件事便是上奏朝廷要求封赏,任尚封美阳侯,升任执金吾,窦景封夏阳侯,兼任长乐少府,王龙封广阳侯,升任太傅,位列三公之首……所封之人除了他的兄弟眷属就是亲信门人。刘肇如何不气,如何不恼,任尚北征有功封赏倒可,可那窦景、王龙等人功劳何在?尤其一想起这个王龙竟然带头公然呼窦宪万岁,将他这个天子置于何地?还有太后,竟然一而再的纵容窦宪,他要什么便准什么,直接助长了窦宪的气焰。 “陛下,汤要凉了,老奴伺候您喝汤吧。”郑众自上次死里逃生并将刘肇身世爆出后,与刘肇之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郑众冒死说出真相,本就是拼死一搏,小皇帝不信则会杀他灭口,小皇帝信则终会视他为自己人。目前来看,郑众这一步是走对了。 “嗯”刘肇点点头,接过郑众递过来的汤乖乖喝掉。 “陛下,其实这件事您也不用动肝火。”郑众小心翼翼地觑着刘肇的脸色,刘肇认真地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这才继续说道:“陛下请想,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您犯得着动肝火吗?倒不如索性送个人情给太后和大将军,一一御批照准,以免引起太后和大将军疑心,影响陛下亲政的大事。只要陛下亲了政,掌握了皇权,想找个由头废掉他们的封爵,罢黜他们的官职,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吗?” 和帝欣然点头:“言之有理。朕平时倒是小看了你。” 两人正说着只听窗牗处传来羽翅扑扇的声音,随即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声。 郑众已经几步冲上前去打开窗户,果见那只信鸽停在那里,从它的脚底下解下帛书,将鸽子放回到空中。 这只鸽子是刘肇与宫外剑客流星相互之间传递信息的一种重要工具,宫外好多消息刘肇便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的。刘肇打开帛书,看完后放在烛火下点燃,一直到燃烧成灰烬。 “是我误会邓姑娘了,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无情,如今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自从上次邓府归来后,刘肇的心情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偶感风寒再加上得知身世,双重打击下这一病便是半个多月,一直到看完这封信连日的郁结之气这才舒发出来。 “太好了,郑众,邓姑娘让我切勿打草惊蛇,她会让邓骘先接触任尚,逐一击破。” “太好了,陛下,现在有邓姑娘帮助,咱们除窦指日可待了。”郑众大喜。 第二日崇德殿内,殿阁辉煌,钟磬和鸣,太后坐在御榻上,百官两厢肃立。刘肇精神抖擞,在丹墀下信步而谈:“扫平胡虏,安定北疆,这是大汉开国以来历代帝王的梦想,今天终于在本朝实现了。做臣子的不惜为朝廷流血牺牲,朝廷也绝不会吝惜高官厚禄,封赏越丰厚,社稷就越兴旺。” 百官齐声回道:“陛下圣明!” 刘肇回到御榻坐下,冲郑众略一颔首,郑众展开封表尖声念道:“天子恩诏,封窦宪为冠军候,食邑一万二千户,加封司马大将军,位列三公;封任尚为美阳侯,食邑八千户,擢升执金吾;封窦景为夏阳侯,食邑六千户,兼任长乐少府;封王龙为广阳侯,食邑五千户,擢升太傅;封邓骘为虎贲中郎将,秩比三千石……” 张禹觑见韩棱脸色不善,悄悄一拽他的袍袖低声道:“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今天可不许闹堂,你就是再有气也忍着。” 韩棱嗤之以鼻:“你听听,这都封的是些什么人?让人怎么忍?” 张禹回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不很正常吗?不封这些人,难道封你我?” 韩棱:“不行,我还得给陛下提个醒儿……” 张禹:“别别别……用不着你多事。陛下少年英聪,心里什么不明白?他之所以容忍他们,不过是在等待时机,你就别给陛下添乱了。” 韩棱忿忿然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郑众:“封赏已毕,叩谢皇恩!” 受封众人纷纷出列,伏地齐呼:“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口目含笑:“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归位,唯独邓骘依然伏地不起,来崇德殿之前,邓绥与他进行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 邓绥看着一脸意气风发的哥哥,心里满是欣慰,口上却冷冷地问道:“请问哥哥,窦宪平定北疆之功,较之淮阴侯韩信的功劳如何?” 邓骘回道:“韩信天纵英才,国士无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平三秦,背水一战、潍水半渡降赵齐,引而不发、四面楚歌灭项羽,最终助高祖一统天下,建立大汉数百年基业,如此丰功伟绩自然非窦宪可比。” 邓绥点头,又问道:“那么较之卫青又如何?” 邓骘略一思考,回道:“卫青冰河洗马时,正是匈奴全盛时期,据有漠北草原三千里,拥铁甲数十万,角号一响,四方震颤,而卫青以弱击强,屡战屡胜,歼敌三十余万,擒斩王以上酋首三百余人,此功自然也非窦宪可比。” 邓绥:“哥哥说的很对。可是韩信以立国肇基之功,却不知韬光养晦,最终为陈豨所误,惨死于未央宫中;而卫青功勋盖世,却念念不忘自己卑贱的出身,时时处处谦和礼让,从不以功臣自居,这才得以善终,名垂青史。再看看今天的窦宪,论功远远不如韩信,而其骄狂之态却远在韩信之上,眼中不仅没有满朝大臣,就连陛下也没有放在眼里,如此愚不可及,其结局能比韩信好吗?” 邓骘沉吟片刻:“妹妹是怕一旦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邓绥点了点头:“哥哥明白了就好。我虽然相信哥哥绝不会依附窦氏,但只要接受了朝廷封赏,自然就会被人们视为窦氏党羽,到时候只怕哥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邓骘谨记妹妹的劝说,态度谦卑有礼,叩首道:“微臣当初跟随大将军北征时,乃是戴罪之身,虽有微功,但也不当封赏,只要赦免微臣和周章之罪,微臣就知足了。” 立功封赏是多大的荣耀,邓骘竟然拒不领赏,众臣皆不解,一时议论纷纷。 刘肇心知肚明,邓骘拒不接受封赏一定是邓绥的主意,也因此向他表明邓家所站的立场,“邓骘,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你立了功,就该封赏,周章虽然有过,但已经受到处罚,朕自然会赦免他,用不着以你之功抵他之过。” 邓骘回道:“陛下宽厚仁爱,微臣感恩戴德。但微臣才识浅薄,委实不堪重任,还请陛下体察臣心,收回成命!” 邓骘在军中听命于任尚直接指挥,任尚虽然听命于窦宪,但是个能识才惜才的人,很看好邓骘的前途,不希望他将用命换来的前程白白推脱掉,于是劝道:“邓骘,陛下对你十分爱重,大将军对你也十分赏识,你可不要辜负了陛下和大将军的一片心。” 邓骘回道:“将军如果这么说,微臣就更不敢接受了。微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爱重和大将军赏识?如果微臣不知天高地厚,腆颜于朝堂,只恐有损陛下和大将军知人之明。” 窦宪慍怒:“如此不知好歹,我看也罢!郑众,将他剔出封表!” 邓骘拜谢:“谢大将军!” 第十二章受辱被害(1) 一连几日窦府内张灯结彩,沉浸在大将军凯旋而归的喜悦中。窦宪把持朝政多年,朝中大多臣子或畏于他的势力或寻求依仗,抱着各自的目的依附于他,流水席一场接着一场,将这个窦宪捧的如在云霄,每晚醉生梦死,再加上他那 个娇宠的小妾春屏娇声艳语的,窦宪更是沉醉在温柔乡里拔不出来。 这晚,窦府内仍是丝竹悠扬,飞觥流觞。窦宪与他的一帮心腹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窦宪举起酒杯,环视一圈,“本将军能建不世之功,在座的诸位都是有功之臣,我敬大家一杯!” 王龙起身大声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我等能得高官厚禄,坐享荣华富贵,乃是仰仗大将军的威德,理当我们敬大将军才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齐声道:“对,我们一起敬大将军,祝大将军威慑四方,名扬八荒!”言毕一饮而尽,笑声一片。 王龙:“如今有大将军总理朝政,执掌天下兵马,任尚将军和二舅爷戍卫京师和皇宫,下官领衔政务,可谓是政通人和,万事顺心,今天一定要陪大将军喝个痛快。” 窦景自被太后训斥几次后颇有不满,此次大将军打了胜仗连带着自己也被封赏,自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说得好。今天我心里的气儿才算是顺畅了。今天在殿上,我满以为韩棱这个老贼又会炸刺儿,没想到他屁都没敢放一个……老小子还算聪明,要不然,今天我非砍下他的脑袋当溺壶不可。” 满堂大笑。 任尚冷静地道:“诸位切不可太乐观,以韩棱的禀性,一声不哼并不见得是好事,还是防着点儿好,切不可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窦景不以为然,“你这人就是过于谨慎,他就是抓住把柄又能如何?除非他想找死。” 窦宪横了他一眼,“行了,还是说说正事儿吧。窦景,组建缇骑的事你要抓紧,军中可用之材任你挑选,但有一条,必须对我窦氏忠贞不二。” “臣弟明白。”窦景挺直腰脊,“大将军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第一次见大将军在宴席上说公事,都已放下杯子认真听他吩咐。 窦宪点头,看向任尚,“任尚,你的位置最重要,对你手下校尉一级的将领要来一个大换班,凡不是自己人,统通撤掉;另外,尽快把我的通关檄文发往天下四境和各郡县,没有本将军的檄文,任何人不能调动一兵一卒,违令者斩。”接着看向王龙,“王龙,建造司马大将军府的事就由你督办,你拿我的令牌去给乐恢和郅寿打招呼,要他们尽快筹集钱物,招募役夫,一月之内必须完工。” 王龙略有担心,“下官遵命,不过……乐恢和郅寿是两个老顽固,平时与韩棱、张禹过从甚密,若想得到他们支持,恐非易事。” 窦宪嘴角勾出一抹阴险的弧度,“本将军让你拿我的令牌去给他们打招呼是抬举他们,如果他们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眼神中的阴鸷一霎而过,瞬间满脸堆笑地举起酒杯:“来!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众人举杯时,一侍卫悄悄冲窦景点了点头,窦景得到暗示,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将军今日设宴,怎么没见这宁季?” 宁季是窦宪府内的剑客,享受窦府高规格的待遇,一向出入自由,很得窦宪信任。窦宪的很多秘密行动,都是吩咐他去帮忙执行。比如暗中杀个人了之类的。 窦宪一挥手,早有侍卫上前,“去请宁季过来喝酒?” 待侍卫下去后,众人仍是饮酒谈天,一时间大厅内笑语喧哗。 不一会便见那侍卫慌里慌张地奔来,结结巴巴说道:“大将军……这宁季……” 窦宪沉下脸来,“宁季怎么了?快说。” 窦景按捺不住,起身说道:“让臣弟看看去?”几步向门外跃去,却见两名侍卫推搡着宁季和春屏一起进来。 只见那春屏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哭的满脸妆都花了,跪倒在地,哭着道:“老爷,妾身冤枉……” 窦景幸灾乐祸地道:“大将军,您在外舍命杀敌,这两人却暗中勾搭到一起。臣弟多次碰到,好心劝说两人,这两人不仅不领情,反而将臣弟打晕。”说着摸着自己的后头,“大将军,您看臣弟这后头,到现在还留有伤痕。 “你……”宁季自认倒霉,要不是因为上次春屏一事得罪了窦景,窦景怎会设计害他,在他杯中下了药,然后让人将他抬到春屏床上,抓到这堂上。他有心申辩,但已是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也的确是因上次醉酒将春屏误认瑶娘,才酿下大错。 窦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宁季,见他一张脸气成了茄子色,更觉解恨。春屏是他一早就看上眼的,本想趁着窦宪外出寻个机会下手,可被那春屏三番两次的呵斥。上次他被宁季打晕,又有人将宁季与春屏苟且之事告知于他,这才生了想要修理他,为自己出口气的心思。 窦宪听的满脸愕然,心内疑窦丛生,指着跪在地上的春屏,咬牙切齿道:“你从实招来,敢有半句虚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春屏平日被窦宪宠溺惯了,何曾见他今日这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全身乱颤,涕泣不止,哀哀切切说道:“老爷,都是宁季这个贼子……那天他和叔叔喝醉了酒,妾身好心扶他回房歇息,他却把妾身当作了什么瑶娘,死死抱着不放,妾身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挣得过他呀……后来他就把妾身……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呀……老爷可要为妾身作主呀……” 窦宪目眦欲裂地看着宁季:“本将军如此看重你,你竟然背信弃义,欺我爱妾……你有何可说。” 宁季大步走进,躬身一揖:“主公,在下一时糊涂,玷污了小夫人的清白,冒渎了主公虎威,罪该万死!但此事系在下一人之错,要杀要剐由在下一人担当,请主公万万不要罪及小夫人。” 窦宪哼了一声:“你倒是有情有义,自身都难保,还想为他人求情。” 宁季回道:“回主公,在下自知必死,恳请主公了了宁季最后一个心愿。” “你倒说来听听。”窦宪冷冷回道。 “在下想到邙山祭奠一个故人,等宁季回来后任凭主公处罚。” 见窦宪略有犹豫,唯恐生变,窦景一边嚷道:“大将军,此等背主之贼,一刀宰了干净,还了什么心愿,我看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动咱们大将军的人。” 任尚起身说道:“二爷所言极是。不过我观宁季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之所以做出这种不仁之事,其中必有缘故。据我所知,宁季少年时与一个名叫瑶娘的女子相爱,而当地的一个豪强地主也看上了瑶娘,将其强行污辱,瑶娘羞于再和宁季相见,于是投缳自尽了。宁季一怒之下杀了仇人,从此浪迹江湖,成了一名江湖剑客。” 宁季的这段往事一直是心中所痛,心伤尚未痊愈,如今被人拿刀挑破,那伤口更是血淋淋地让人痛不欲生,“瑶娘”眼圈已经通红,情到深处自是痴,“瑶娘,我对不起你。” 窦景哂笑道:“宁季,你少来这一套,瑶娘已死,跟春屏有何关系?你不会是说春屏是瑶娘投胎转世吧?你既钟情于瑶娘,为何又与春屏行苟且之事?” 春屏抹着眼泪,可怜楚楚地看着窦宪,“老爷,宁季的确曾叫过瑶娘这个名字……” “你给我闭嘴。”窦宪怒视春屏,“还嫌不够丢人。” “老爷……”春屏跌坐在地上,吓的连哭都忘了。 王龙起身躬身一拜,“大将军,在下能否再说几句?”得到窦宪的默认后,于是说道:“这宁季虽然罪不可绾,但也情有可原。一个醉酒之人,神情恍惚,误将他人当作自己心中一直惦念的女子,因而铸下大错,既可恨亦可悲。如果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虽九死也不足以蔽其辜,但他是宁季……一个名闻天下的剑客。春秋时,孙武杀了吴王阖闾的爱妃,阖闾不仅没有怪罪孙武,而且封他为三军主帅,孙武不负重望,助吴王成为天下霸主。红粉佳人无处不有,而能人义士自古难求。在下姑妄言之,至于如何处置,我相信大将军自有明断。” “是啊,大将军,请三思!”众人附和道。 “你们……”窦景指着众人,“大哥,王龙的话不可听,如果不杀宁季,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定会成为天下笑柄。” 窦宪不语,铁青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谁敢传扬出去谁就是跟本将军作对。” 众人不敢垂手而立,不敢再做声。 窦宪从榻上起身,走到宁季身边,指着春屏那狼狈样问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是将她误认成瑶娘?” 宁季看向窦景,仰天大笑起来,“宁大人,遭你暗算,宁季自认栽,只是希望大人以后不要再冒犯小夫人,她毕竟是大将军的爱妾。” “你……”窦景指着他,脸憋的通红,“宁季你别血口喷人。” 宁季转身面前大将军躬身一揖:“主公,宁季承蒙主公的厚爱,有幸住在窦府叨扰。如果有来生,宁季下辈子再报答主公吧。” 窦宪不语走到窦景的身边,吓的窦景立马跪了下来,“大哥,别听那宁季一派胡言,弟弟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 窦宪不理,冲身边的侍卫大喝一声:“拿我宝剑来。”侍卫拿剑过来,窦宪拿过宝剑,摸着剑刃,一边说道:“这把宝剑是新铸而成的,本将军还未用它杀过人,那今日我便用人血来祭一下这把剑吧。”哗地一声拔出宝剑,剑锋明晃晃的闪过,直逼宁季而去。那宁季闭上双眼,只等那剑划过他脖颈处,他便可以去那边找瑶娘了。只听一声尖叫,宁季睁眼看去,窦宪却中途改变方向一剑刺进了春屏的胸膛。 “啊……”春屏双目圆睁,血从她的身体中汩汩地向外流着,“老爷……为什么……” 窦宪猛的抽出剑来,鲜血喷涌而出,春屏口吐鲜血,轰然倒地,只有往外出的气再无进的气。 第十二章受辱被害(2) 窦宪一挥手,两名侍卫立即上前将春屏的尸体抬走,侍女跪地将血迹擦抹干净。一切又恢复到如初,只有空气中那浓厚的血腥味一时无法散去。 窦景慌了神,惊道:“大哥!你这是……该杀的人是宁季啊。” 窦宪的双眸中喷射出的火星子四射,“你给我闭嘴。”窦景立马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站立一边。窦宪擦了擦剑上的血迹,狡黠地笑道:“王龙说的对,红粉遍地,一士难求,宁季是我身佩的宝剑,剑在人在,而春屏只不过是我衣带上的饰物,可有可无,我岂能弃宝剑而取饰物?” 宁季感激涕零,翻身拜倒:“主公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今生今世粉身身难报……” 酒宴继续,可任谁都再无兴致饮下去,各自找了个借口陆续告别。一直到众人都散去,窦宪一巴掌扇在窦景的脸颊上,“看你做的好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今晚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大哥”窦景跪在窦宪的面前,拽着他的衣袖,“大哥,你相信我,都是那宁季诬陷弟弟,弟弟再混账也不可能欺嫂。” “哼”窦宪甩开他的手,不再看他,背影冲着他冷冷道:“那今晚这出好戏是不是你设计的?” 窦景见再也瞒不住,“大哥,弟弟错了,弟弟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我不知你和宁季到底有什么仇恨,但是你竟然设计到自己哥哥头上了。”春屏到底是跟了窦宪几年,总还是有些感情在里边,今晚自己一刀下去,说不心疼也是假的,“要不是你这混账,我何至于痛杀春屏,你啊你……” “大哥,弟弟倒知道一个美人,大哥要是想的话,弟弟立刻帮大哥弄来,保准大哥满意。 窦宪没有搭话,拂袖离去。 邓府后园书亭中,周章手握书简讲得眉飞色舞,邓悝、邓弘、邓阊三人坐在石案前凝神静听,阴夫人远远地站在廊檐下,眉眼含笑望着师徒四人。 邓绥悄悄走到阴夫人身边,揽住她的双肩,“娘,还是周先生厉害吧。” 阴夫人感叹着:“是啊,周先生回来了,这三个混小子终于可以老实点了,咱们府里也清净了。只是你哥哥……” 邓绥听母亲口气似是为哥哥拒绝封赏,救出周章一事叹息,“娘,周大娘就周先生一个儿子,母子俩孤苦相依,实在可怜。现在周先生又被太学除名,前途一片渺茫,周先生在咱们府里做先生,我们不帮谁帮呢,我觉得哥哥做的对呢。” 阴夫人微笑着看着女儿,“你啊你,娘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呢,只是这周先生虽好,终究不是可托付之人,绥儿,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啊。” “娘……” 红玉急匆匆奔过来,“姑娘,姑娘,不好了……” “红玉,你慌里慌张干什么?”阴夫人一脸不悦,“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是,夫人”红玉因一路小跑着,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水,“红玉知错了。” “好了,绥儿,娘回房了。”锦儿立即上前搀过阴夫人。 “娘,你慢点”邓绥送别阴夫人,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子衿乐坊来人说甘先生出事了。” “啊……” 待两人急匆匆敢去子衿乐坊时,只听从里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一声声呼唤着“甘娘”的名字,无比凄凉。 邓绥只觉全身冷汗直冒,脚下似有千金坠着,不知道是怎样走进去的,只见甘娘双眸紧闭躺在席子上,脖颈处有一处紫色的勒痕,裸露在外的胳膊和手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邓姑娘,你来了,你要给先生报仇啊。”早有人扑过来对着邓绥哭诉。 “怎么会这样?”邓绥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那才貌俱佳,风情万种,重情重义的甘娘怎么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一声“甘先生……”出口,已是泪如雨下,心如刀绞。就在昨天,她还和阴柔一起来这里与甘娘弹琴聊天,就在昨天甘娘还告诉她,她在等张衡回来,等这次他回来,她一定会主动地向他表白,将他留在这边,不想再苦苦等待。 乐坊内的姐妹多是无家可归的女子,被甘娘收留在乐坊,供她们吃穿,还教她们弹琴,与甘娘如同亲人一般,任谁也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现实。 “邓姑娘,先生没有什么亲人,您一定要给她做主啊。”伺候甘娘的侍女晴儿泪眼汪汪望着邓绥。 邓绥抹干眼泪,强忍着心痛的悲伤,看了看满屋子的姐妹,一个个哭成个泪人,也的确没有个做主的人,于是说道:“你先别哭,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详细说一遍。” 原来,昨天夜里窦景带人将甘娘强行从乐坊带走,待到天明众姐妹去窦景的府中寻找,被他府中的人赶了出来,说没见过什么甘先生。她们不知所措只好回到乐坊等消息,却等来了先生的尸体。 “窦景?”邓绥骇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甘娘何时得罪过他?” 晴儿哑着嗓子回道:“窦景之前曾来过乐坊被先生赶了出去,这次强行带走定是要报复先生,所以……”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甘娘,晴儿又忍不住哭起来。 “可是不对啊”另一名叫珊瑚的女子在一边说道:“是窦景带走的先生,但是却是一名叫流星的公子将先生的尸体送还回来。” “流星?”邓绥想到刘肇在宫外的那名剑客,“他怎么会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一时间疑点重重,正在困惑之际,红玉已经带着那名叫流星的剑客走了进来。 “姑娘”流星躬身一揖,“姑娘,甘先生是我送回来的。公子让我日夜盯紧大将军府,昨夜我亲眼所见窦景将甘先生绑到窦宪府中,送到大将军房中。那大将军欲强行非礼先生,先生以死抵抗,拔剑杀窦宪,被冲进来的窦景活活掐死。”流星是唯一目击者,当时就趴在窦宪的屋顶上,亲眼所见窦宪的兽性行为却无法施以援手,“姑娘,对不起,事出突然,流星实在无法施救。” 光是听流星简单的讲述,屋内的人已觉得胆战,更何况是身处魔爪的甘娘,当时该是多么的害怕和无助,一想到甘娘临死前的绝望,想到窦宪那禽兽不如的行径,邓绥一阵眩晕,胸口像是被钝器狠狠击中,痛的几乎喘不动气。 “姑娘”红玉上前扶住她,一边恨恨地说道:“这窦家两兄弟真是作孽多端,罪状累累,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我去为先生报仇”晴儿从席上爬起来便向门外奔去,被流星一把拽回来又扔了回去,“你去便是白白送命。” “流星说的对,都不要轻举妄动。”邓绥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众人,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震慑了众人,“以现在的我们去找他们报仇无疑是鸡蛋碰石头,窦氏兄弟的罪状我们要一条条的去搜集,这仇我们迟早会报。” 乐坊众姐妹齐声说道:“邓姑娘,我们都听你的。” “一夜之间,两条人命,要不是公子让我不许冲动,我早就手刃了这俩逆贼。”流星愤慨道,于是将当夜窦宪杀死春屏一事说了出来,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唏嘘。 当夜邓绥亲手为甘娘换上她最喜欢的衣裳,在她的墓穴中放入她生前所用的琴具邓等一应用品。 从此阴阳两相隔,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山风呼啸,纸灰随风扬起,众姐妹的哭泣声消散在风中。 一步三回头,频频挥手告别,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要做姐妹,一起弹琴,一起把酒言欢。行到山脚处,再回首,满目荒凉,云深处似见那甘娘目送她们远去。 一缕哀怨的萧声在山中低鸣徘徊,如泣如诉,让人听来肝肠寸结。 “姑娘”红玉看向邓绥,“是张先生回来了?” 邓绥泪已滑落,滴落在凄冷的秋风中,“甘娘,他到底是辜负了你!” 第十三章韩棱之死(1) 刘肇这边也是烦乱一片,先是韩棱夜闯章德殿面圣,被那窦景拦下,两人言语冲突,说不几句话便不顾体面地厮打在一起。刘肇有心偏向韩棱,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装糊涂卖傻。但那韩棱虽有一颗忠君心却丝毫体会不到刘肇的难处,刘肇好言相权,韩棱步步紧逼,为了不让窦景起疑心,刘肇只好当着窦景的面将韩棱训斥一番并赶了出去。 谁料第二天早朝,那韩棱带着棺材上朝,就摆在那崇德殿门口,府里的亲眷奴仆几十口人披麻戴孝为他哭丧,惹的朝臣议论纷纷,太后大怒,将那韩棱押上堂来。 “简直是荒唐!朝廷机枢重地,竟被你弄得跟灵堂一般,真是无法无天!宫中侍卫都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拦着他?” 窦景阴笑道:“韩大人是本朝诤臣,尽人皆知,他执意要进宫死谏,谁敢阻拦?” 太后看着韩棱那正义凛然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朝中有这种的忠臣是朝廷之幸事,但他的倔脾气又实在令她头痛不已,“韩棱,你所谏何事?来殿前领死又是何故?” 韩棱此次冒死进谏,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于是站出来说道:“微臣要参奏当朝国舅、司马大将军窦宪和长乐少府窦景!”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文武百官无不惊疑不定,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唯独张禹忧心忡忡,暗自摇头不语。昨夜他与韩棱一起饮酒,韩棱固执认为小皇帝偏袒窦氏,朝廷危在旦夕,他极力劝说让他要相信小皇帝,不要以身犯险,两人当场不欢而散。谁料,今日他便来了这么一出,令张禹哭笑不得。 窦宪喝道:“吵什么?韩大人要参本官,你们都仔细听着,看他参的有没有道理,所参之事是否属实,以免太后和陛下误信谗言,弄出一个震动天下的大冤案来!” 殿中嘈切一片:“诺……” 刘肇此刻的心中也是翻滚汹涌,强忍着怒火坐在那里,一夜之间两条人命,那窦氏兄弟却跟无事人一样,站在那朝堂上指手画脚,他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和风细雨的样子,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否则以他们目前的势力,一旦反了必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他只好厉声道:“韩棱,大将军的话你听清楚了吗?如果胆敢污陷大将军,只怕连棺材也不用了,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韩棱回道:“臣若有半句不实之词,甘受极刑”说着从怀中掏出奏表,双手奉上,“这是臣的奏表,请陛下和太后过目。” 郑众接过奏表呈给太后,太后草草浏览了一遍,眉头顿时拧了起来,顺手递给刘肇。 刘肇看也不看,将奏表弃至一旁:“韩棱,你就照实说吧,让大将军和大伙儿都听听。” 韩棱拱手:“谢陛下!陛下,太后,各位大臣,窦氏兄弟有六大罪状!其一,驾空天子,擅权自重;其二,飞扬跋扈,败坏纲常;其三、任人唯亲,迫害忠臣;其四,私发檄文,独断专行;其五,纵容府兵,横行霸道;其六,大造府第,劳命伤财。这六大罪状,按我大汉律法都是死罪……” 殿内又是一片哗然:“纯属危言耸听……简直是一派胡言……他这是挟私报复,用心十分险恶……” 窦宪倒是默不作声听众人议论,那窦景火爆脾气早已气炸了肺,“韩棱,你……” 窦宪喝道:“窦景,不得多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陛下和太后自有明断。” 窦景恨恨不已地哼了一声。 刘肇:“韩棱,朕不想听这些虚言,你所举六大罪状,可有事实根据?” 韩棱:“当然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当今天下只知有窦氏而不知有天子,就是因为窦氏擅权所致。陛下乃九五之尊,却为窦氏所拘,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大臣面见天子,还得经窦景允许,这不是败坏纲常又是什么?” 韩棱几次与窦宪作对,窦宪早有想除掉他的心,甚至曾派宁季暗杀过韩棱,若不是他让流星暗中保护,韩棱能有几条命站在这里。今日之事已是将窦宪罪状摆在明面上来谈,可那条条罪状虽句句据实,可没有人证物证又如何奈何得了窦宪,再加上太后偏袒,群臣皆畏惧窦宪,一个韩棱只能是鸡蛋碰石头。 刘肇当面也只能继续装傻,“太后临朝执政,由大将军辅政,乃先帝遗命,你岂敢非议?窦景为了朕的安全,处事谨慎,尽职尽责,又有何罪?” 在韩棱眼中,这上面坐的小皇帝受人挟制,唯唯诺诺,毫无魄力可言,可他蒙先帝厚恩,忠君爱国,岂能苟且偷生,至江山社稷于不顾,所以他打算拚将一死,也要为大汉朝廷铲除国贼。 韩棱道:“陛下宽仁,臣无话可说。但窦氏兄弟任人唯亲,大肆扶植亲信党羽,如今朝野上下尽是窦氏附庸,一呼百应;更令人发指的是,窦氏兄弟专横跋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司空乐恢和大司农郅寿就是因为不肯依附窦氏,而被逼自尽。” 乐恢和郅寿因不肯糜费国财,劳役百姓为窦宪和窦景建造府第,而被窦宪威胁致死。但窦宪为了掩饰罪行,让手下制造伪证,诬陷乐恢和郅寿贩卖公田,畏罪自尽。这事被太后压下,但刘肇岂能不知。 窦宪此时横空冒出一句:“韩棱你句句控诉我的罪状,可是本将军问你,你有何证据?” “这……”韩棱一拍胸脯,“人死无证,臣就是证据!” 满堂大笑,窦景更是乐不可支。 朝堂之上,刘肇虽然极力袒护窦氏兄弟。但太后明白,韩棱奏表上列举的窦氏兄弟罪状并非栽赃诬陷。她已暗中命人调查,窦氏兄弟罪状累累,已引起民怨。发放檄文,私募府兵,纵容府兵在京城大街上公然抢劫,欺男霸女,擅自废除朝廷的兵符印信,逼死乐恢和郅寿的……太后时至如今才终于意识到纵容自家兄弟带来的后果,一旦他俩心生叛逆之心,那她窦家便要重蹈吕家的覆辙了,可她不是吕后,她只想将这刘氏江山完好无缺地交托到小皇帝的手中,她乐于做个逍遥太后。 太后刚要开口,只听刘肇拍案说道:“韩棱,凭空捏造事实,诬陷朝廷重臣,罪不可恕。来人,把韩棱押入天牢,严加审讯,听候朕的旨意,再行处置。” 殿外侍卫涌入架住韩棱就走。 韩棱奋臂大呼:“陛下,窦宪乃巨奸大蠹,居心叵测,陛下要警醒哪……” 韩棱冒死进谏被关进天牢,像一块巨石一下子在太学学子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大家纷纷上书讨贼檄文,将窦氏兄弟的条条罪状罗列其中,请求太后和陛下释放韩棱,惩处窦氏兄弟,眼看就要掀起一场惊天巨浪。 周章虽被太学除名,但基于一腔爱国忠君之心也打算拼死进谏,邓骘捧着竹简一边看着一边赞道:“痛快!痛快!真乃惊世奇文。” 邓绥端着茶盘走进来,将茶盘放在书案上笑道:哥,什么惊世奇文呀,把你兴奋成这样儿? 邓骘指着竹简说道:“小妹你看,这是次叔写的讨贼檄文,喜笑怒骂,酣畅淋漓,你看这一段……皇权衰落,外戚强横,巨奸大蠹逞威于朝,城狐社鼠招摇于市,纲常败坏,礼制紊乱,奸臣得意,忠良蒙冤,曷其极矣!呜呼!大汉千秋基业,将毁于叔段、州吁之手矣……不仅字字千钧,而且把窦氏比作窃国乱政的叔段、州吁,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这要是传之天下,一定是民意沸腾,千夫所指!” 邓绥心下骇然,面上却不显露,淡淡地说道:“周大哥是想用这篇檄文激起民愤,迫使朝廷放了韩大人,初衷是好的,但只怕会适得其反。” 第十三章韩棱之死(2) 周章诧异道:“绥妹何出此言? 邓绥缓缓说道:“我觉得陛下把韩大人打入天牢,并不是认为他真有罪,而是想把他保护起来。现在韩大人和窦氏已经是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与窦氏相比,韩大人显然处于绝对劣势,陛下既要保护他,又不能得罪窦氏,所以只有出此下策,将他打入天牢。而文中却把陛下当成了昏君,窦宪和窦景是叔段和州吁,陛下岂不成了郑庄公和卫庄公?这正好给窦氏以借口,他们可以诬陷韩大人和周大哥通同一气,蛊惑人心,诽谤天子,图谋不轨,到时候别说韩大人性命难保,只怕周大哥也有生死之忧。” 邓骘点点头:“妹妹言之有理!” 刘肇的音容笑貌浮现在邓绥的脑海中,有那么一刹那邓绥恍惚出了神,心中满是对他的担忧,不由叹道:“陛下怕是更难。” 周章呆立片刻,突然想到刘姜说的那番话,陛下对邓绥有情,那么她呢?她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甘娘被窦氏兄弟杀害,张衡悔不当初,再次劝他不要犹豫,感情最禁不住等待,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意外会随时发生。如若知道甘娘会被人所害,张衡必不会远游,也不会离开她半步。 周章内心簇动着的火苗烧的心窝火烧火燎,忘掉那些身份地位的悬殊吧,忘掉那小皇帝对邓绥的情意吧,只要他勇敢一点,主动一点,他是可以抓住自己的幸福。于是他看了一眼邓骘,示意他离开,可那邓骘不仅没有看懂他的意思,反而不解的问道:“次叔,难道不同意小妹所言?” 周章苦笑:“邓姑娘高明,与姑娘一比,章委实是愚不可及,我这就去跟那些学生说去,让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 正说着,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红玉的声音:“长公子,夫人叫你。” 邓骘随口问道:“什么事?” 红玉掩嘴笑道:“是任大人来了。” 邓骘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邓绥打笑道:“小卒子来了几次没有用,今天老将出马了,哥,我看你是在劫难逃了。” 周章不明就里,“任尚是窦宪的人,他怎么会亲自来府中?” 邓骘不语,阴着脸向门外走去,邓绥在身后大声说道:“虛则实之,实则虚之,以退为进,待机而动。” 邓骘转头冲她一抱拳,“多谢小妹!” “哈哈哈”刘肇依在榻上,笑的手中的缣帛乱颤,“这个邓骘,真够可以的。” 郑众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也跟着咧着嘴笑起来,“陛下,那邓骘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偏请求陛下赦免那周章,的确是让人费解。” “你懂什么。”刘肇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邓骘是想告诉大家,他不属于窦氏**。但邓骘此次北疆杀敌已是崭露头角,任尚又一向爱才岂能不变着法拉拢他。再者邓家忠良一脉,又有智慧绝伦的邓姑娘。现在谁人不知朕对那邓姑娘心生爱慕,如此任尚此举,我倒觉得是好事。 “陛下,那您刚才笑什么啊。” “令朕没想到的是那任尚竟然用美人计来拉拢邓骘”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那任尚将邓骘叫到府中,不料那邓骘歪打正着救下不小心掉入湖中的任嫱,那任尚便提出要将自己这独生女嫁于邓骘,并亲自到邓府提亲。” 每次谈起那邓姑娘,陛下的眼睛便绽放光亮,郑众不解地问道:“陛下,邓家和任家联姻岂不是一桩好事?难道邓家因为任尚是窦宪的人,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 刘肇笑意更浓,一张脸像绽放的星辰,熠熠生光,“邓家早年已与尚书左丞阎章定下婚约,听说那阎小姐大家闺秀,温婉可人,邓骘早已与她笃定情深,怎会再移情别人。” 郑众点着头,“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头疼。” 刘肇嘴角上扬现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如何既不得罪任尚又能将婚事推托出去,这道难题朕看邓姑娘如何解决?” “以邓姑娘的聪明劲什么事解决不了。”郑众见识过那个邓绥,伶牙俐齿,做事有胆识,果断利落,那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那周章如今做什么?”想起这个隐约存在的“情敌”,隐隐的酸意便涌上来,“邓骘偏偏要求朕赦免那周章?难道是邓姑娘的本意?”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什么来。 “陛下,听说那周章仍旧在邓府教授三位小公子。”郑众有意宽慰他的心,“陛下,您和周章云泥之别,邓姑娘如此冰雪聪明的人儿怎会看不出陛下您对她的一番心意。陛下,依老奴看您根本不必担心。” “哦?怎么说?”刘肇问道:“快说。” 郑众哈着腰继续说道:“陛下,您没看那刘姜公主整天长口周公子闭口周公子的,定是瞧上那周章了。公主何等身份,那周章求之不得呢。等找机会您亲口问一下公主便清楚了。” 一番话说的刘肇愁云消散,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对了,天牢那边你安排好了吗?”刘肇问道。 “放心吧,陛下,已经安排人暗中保护韩大人。” “那就好。”刘肇放下心来,“韩大人是朝廷栋梁,以后朕用着他的地方还很多。” 正说着,长乐宫那边来人传话,说太后凤体不安,让陛下过去问安,刘肇带着郑众便直奔长乐宫而去。 太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岁,满头黑发上有了几根银丝,此刻她正躺在凤榻上咳嗽不止,宫女宦官环侍一周,揉肩捶背,端水递药,忙得团团转。这边,蔡伦也带着太医胡庸走了进来。 太后欠身道:“皇帝来了,快扶我起来……” 刘肇忙上前扶住太后:“母后快躺下……蔡伦,你们是怎么服侍的?太后一向身体不错,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儿?” 太后摇摇头,“不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御花园受了风寒。” 刘肇冲胡庸说道:“胡庸,你是首座太医,你好好给太后把把脉,看看究竟是什么症候。” “诺”胡庸把完脉,退到一边,恭敬回道:“陛下,从太后的脉象来看,受了风寒只是病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心情郁结,气血不畅所致,用药只能治表,关键在于调节心情。” 太后点点头:“说的有点儿道理,哀家这些天心里一直堵得慌,上不来气儿,痰多咳嗽。” 胡庸回道:“其实也无大碍,太后只要放宽心,下官再用理气活血、镇脑安神的药加以调理,最多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刘肇挥挥手,那胡庸便躬身退出。 太后冲身边的宦官、宫女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待众人都退去,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太后拉过刘肇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韩棱一事现在闹的沸沸扬扬,朝野上下对你两个舅舅也颇多非议。甚至有人说从前的叔段和州吁复活了,要谋逆篡政……” 太后的手掌暖暖的,用充满慈爱的目光凝视着他,刘肇一想起她杀害自己母妃一事便不想与她再过多亲密,亦不想与她对视,怕心中对她的仇恨暴露在眼神中,“儿子听了也很生气,两个舅舅虽然跋扈一点儿,但绝不至于谋逆篡政。” 太后松了一口气,拍了怕他的手背,“你能这样想便好,你那两个舅舅哀家太了解了,哀家今天让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母后但说无妨。” “哀家想让你两个舅舅交还兵权,大舅舅专任司马一职,二舅舅专任长乐少府,如此一来,谣言也就自然平息了。” 刘肇有片刻的失神,不相信这话是一向偏袒窦氏兄弟的太后说出来的,即便是太后同意,那跋扈惯了的窦氏兄弟能同意吗,于是问道:“母后,舅舅们?” 太后冲他微微一笑,“母后会跟他们谈,他们同意便好,不同意也得同意。” “母后”刘肇感激地看向太后。 刘肇这边刚回到章德殿,只见郑众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满头满脸地汗水淋漓,“陛下,韩大人卒了。” “什么?韩棱卒了?”刘肇从榻上惊起,“怎么可能?不是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了吗?” 郑众吓的脸色惨白,跪地道:“陛下,老奴已经叮嘱了牢里的吏卒暗中保护韩大人,可是那韩大人还是趁人不注意用衣带自缢而死。” “自缢而死?”刘肇重复着这几个字,大怒道:“在没有斗倒窦氏兄弟之前,韩大人定不会做这糊涂之事,一定是遭人暗杀,你速去叫廷尉府马上派人验尸。” 郑众不动,“陛下,太后那边已经令廷尉府仵作验过尸了,的的确确是自缢而死,听蔡伦说,太后那边也是大发雷霆。” 刘肇几步走向案几,拿起毛笔在一块缣帛上快速写了几行字,“你速传信给流星,让他去查一下韩大人的真正死因。” 郑众接过缣帛,“诺!” “韩大人,你终究是看不到朕亲政的那天了……”刘肇呆立片刻,泪珠子却簇簇滚落下来。 郑众在门外停住,看着刘肇跪了下来,“陛下,你要保重啊!” 刘肇木然半晌,喘了一口气道:“据朕所知,班固生前写过一部前汉史书,名为《汉书》,但他北征殉国后,这部书稿从此也下落不明,你想办法找到这部书稿,即使找不到全本,也一定要找到其中的“外戚传”,亲自交给朕,但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让窦氏的人知道。” 郑众提醒道:“陛下,太后那边会试压让窦氏兄弟交出兵权,咱们如今是不是先不要……” 刘肇轻叹一口气,“太后定是有所察觉窦氏的谋逆行为,所以才逼他们交出兵权,但你想那窦氏兄弟岂会乖乖地拱手交出兵权?” “陛下”郑众一想到那接下来的一场较量便有些心惊肉跳,“陛下,窦氏手握兵权万一真的谋反……”说完掩嘴不敢再说下去。 刘肇清澈的眸子中透射出坚定与执着,“朕岂能让他们祸乱朝政,太后是聪明人啊,她这样做不仅自保,也是为了保护她们窦家,就看他们领不领太后这个情了。如果窦氏兄弟乖乖交出兵权,朕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别怪朕心狠了。” 郑众:“皇上圣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他们不顾惜皇恩,不如趁早除此大患。奴才这就去办。” 刘肇在身后叫住他,“等等,还是让刘姜去吧,这样不会引起窦氏的注意。明天就是中元节,你从内署挑十匹锦缎、一对琥珀给清河王送去,就说是朕赏赐给王府的节礼,然后把朕的旨意告诉公主,让她去找邓姑娘,邓姑娘酷爱读史,一定会有办法。” “诺!” 第十四章兵权之争(1) 刘姜接到刘肇命令立即乐呵呵前往邓府,阴夫人带领一家老小早已在门外候着。刘姜虽贵为公主,倒是丝毫没有公主架子,性格直爽,向来脸上写着喜怒哀乐。还未待阴夫人说话,便早已奔向邓绥的身边, 挽着她的胳膊,亲昵地叫着:“绥姐姐,可想死我了。” 邓绥也喜欢她这种性格,任她挽着,眼神却看向阴夫人,“娘,这就是公主。” 阴夫人听女儿多次夸过刘姜,如今一见打心眼里喜欢,立即跪拜,“臣妾恭迎公主,公主千岁……” 刘姜急忙上前搀扶起阴夫人,“夫人不必多礼,我来府里就是想和绥姐姐单独说会话,夫人不必相陪,该忙什么便忙去吧。” 阴夫人含笑点头,“绥儿,你陪公主府里转转,娘不打扰你们聊天了。”说着带着家人一起离去。 邓绥带着刘姜一路行到花园书亭处,红玉已经带人在石桌上摆好点心和茶水,两人分别坐好,正要开始说话,便见刘姜从石凳上跳起来沿着花径直奔湖边那边。 邓绥一声“公主……”出口便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刘姜已经跑到周章身后,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周章回转身来冲公主行礼,刘姜似乎说了句什么,周章竟然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绥姐姐”刘姜已经冲邓绥招手,“绥姐姐,过来这边。”邓绥只好向走到两人身边。 周章见邓绥过来,一张脸上写满尴尬,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刘姜一脸疑惑地问道:“咦,周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说着看向邓绥,“绥姐姐。” “哦,是这样的。公主,周大哥被太学除名后,一时没有更好的去处,哥哥便请他来府中为三个弟弟当先生。”邓绥回道。 “哦”刘姜似有所悟地点点头,突然用手指着周章,“你刚才急匆匆地要去哪里?” 周章神情暗淡下来,长叹一口气,“我要去祭奠韩大人。” “韩大人?”刘姜向来对政事不敢兴趣,又整日四处游玩,自然不知韩棱狱中自缢一事,“哪个韩大人?” “太常寺韩大人在狱中自缢。”周章满含悲痛,眼圈发红,明显已哭过,“韩先生是章的良师益友,更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没想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一定是那窦氏所为。”说到窦氏已经两眼冒火。 “怎么可能?”刘姜也颇感意外,见周章说起窦氏仇恨的目光,也被他带的有些愤慨,“那窦氏太胆大妄为,太小瞧皇帝叔叔了,你们放心皇帝叔叔一定会还韩大人一个公道。” “那是当然。”邓绥忙回道,“韩大人之死谁都知道是窦氏所为,但是没有证据的事不好多说,窦氏如今权倾朝野,到处都是他们的爪牙,咱们还是不要妄自揣测了。” “绥姐姐说的是啊。”刘姜向邓绥投去赞赏的目光,“难怪皇帝叔叔整天念着你,想着你……” “公主……”邓绥急忙打断她的话,偷看了一眼周章,周章一张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了,冲两人作揖道:“公主,邓姑娘,章先行一步了。” “不可”邓绥急忙说道,“周大哥不能去,千万不能去。” 周章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喊道:“为什么不能去?难道人死了,还不让人吊祭?” 邓绥体谅他此刻的心情,没有搭话,刘姜却是呆了半响,猛的想起什么似的,“你干嘛对绥姐姐大呼小叫,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绥姐姐不让你去自然有不让你去的理由,你能不能听绥姐姐把话说完。” 周章自觉失礼,此刻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清楚刚才为何发火,刘姜有意无意提起刘肇钟意邓绥,周章心里自然不爽,冲动之下便心生怨气。 邓绥并不在意,缓缓说道:“周大哥,听我哥说韩府现在里里外外都是羽林侍卫,把守得如同深牢大狱一般,谁去吊祭就抓谁,你不能自己往刀口上送。” 刘姜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周公子,那窦景几次三番要杀你,要不是皇帝叔叔救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住了嘴。 周章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把天下人赶尽杀绝。” “周大哥”邓绥有些无奈,想要继续解释又怕再次激起周章的情绪,但不说又怕周章白白去送死,“周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这么做值得吗?我想韩大人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赞成你这么做,吊祭韩大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珍惜自己的生命,为韩大人平冤昭雪。” 周章嗫嚅道:“韩大人”泪水潸然而下,“我一定会帮你平冤昭雪。” “皇帝叔叔一定也想为韩大人平冤昭雪,这不要我来找绥姐姐了。”刘姜拉起邓绥的手,“绥姐姐,我口渴了,我们去亭子里坐吧。” “章先……”周章又要作揖,被刘姜打断,“周公子你也一起来。” “我……”周章看向邓绥,邓绥冲他点点头。 刘姜端起碗来大口喝着,邓绥一边看着,着急地说:“公主,你慢点,别呛着。” 刘姜喝完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说的口干舌燥,你们不喝吗?” 邓绥笑着摇头,“公主,你刚才说找我有事?” 刘姜这才“呀”的一声,“差点把皇帝叔叔交代我的事给忘记了。”神秘地看了看四周,这才说道:“皇帝叔叔想让绥姐姐帮忙找一本叫《汉书?外戚传》的书。正好周公子也在,你们俩肯定能有办法找到。” “太好了,看来陛下已经下定决心想要除掉窦氏了,章愿意助一臂之力。这本书是一本尚未完稿的残书,的确不好找,不过也巧前些日子竟被我寻到,我这就去拿。”说完一揖匆匆离去。 看着周章匆匆离去的背影,刘姜脸上的笑意散去,“绥姐姐,周大哥是不是因为还不起钱才来你家教学?” 邓绥已从公主的眼神中觉察到她对周章的爱意,知道此时再不解释定会让她有所误会,“公主,是我不对,当初不该骗你。不过当初我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不用说了”刘姜打断她的话,沉着脸说道:“是不是你心里喜欢他,所以只好编个谎话来骗我,我说的没错吧?”说完盯着邓绥的眼睛。 邓绥窘羞不已:“公主误会了,周公子是舍弟的先生,我们邓家担心周公子的安危又无能为力,所以才请公主出面保护他。现在想来,的确是愧对公主的厚爱,今天公主怎么罚我都行,就是请公主不要生气。” 刘姜凑近她的脸,问道:“绥姐姐,你发誓,你真的不喜欢周公子?” 邓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知道刘姜想听的是什么,不想听的是什么,可一旦违心说了,也便断送了她自己的心意,左右为难间,只听刘姜嗤嗤地笑了起来,“绥姐姐你可不要辜负了皇帝叔叔对你的一片情意呀。” 邓绥正要回话,只见周章拿着书又匆匆地走了回来,“公主,书拿来了。” “太好了”刘姜的眼神中又重新放射出熠熠光彩,含羞地看向周章,“谢谢周公子。” 周章被她火热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作为臣子章乐意为陛下效劳。” “好”刘姜毫不掩饰对他的欢喜之情,“我一定会跟皇帝叔叔说这书是周公子帮忙找的。” “谢公主。” “绥姐姐”刘姜拿出那把书刀塞到邓绥的手中,也不管她接不接受,跳开一步说道:“这把书刀绥姐姐还是收下吧,要还你自己去还给皇帝叔叔。”说完蹦蹦跳跳地跑走。 “公主……”邓绥拿着那把转了一圈又转回来的书刀不知所措地看向周章。 “绥妹还是收下吧,陛下的一片心意。”周章含沙射影地说道,眼神却瞥向一边。 “周大哥,你……我……” “绥妹,你……”周章欲言又止,一时两人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彼此之间虽然喜欢着对方,却总像隔着一座山一样,彼此站在山的一端,互相惦念着,关心着,也明明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那暗含的情愫,却谁也不肯先说破,就一直这样僵在那里。 “姑娘”红玉从花园一侧跑了过来,“姑娘,子衿乐坊的晴儿来找您。” “周大哥,那我走了。” “好。” 看着邓绥走远的身影,周章在深秋的午后站了许久,沉思了许久,落叶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身上,又跌落到地上。此时的周章万念俱灰,一腔热血无处挥洒,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几次三番惨遭窦氏蹂躏,一向依赖和敬仰的韩先生又**臣所害,却不能为他报仇雪恨,自己喜欢的姑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连开口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周章在心中呐喊:“周章啊,周章,你该何去何从……” “周先生,起风了,您别在这里站着了,小心着凉。”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回头看去,却见红玉站在他的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红玉” 第十四章兵权之争(2) 子衿乐坊自甘娘去世后,一度无法再继续经营下去,众姐妹各怀心思,一时间人心散乱。邓绥不忍甘娘精心经营的乐坊就此败落,在晴儿及众姐妹的恳求下暂时接下乐坊。 今天乐坊内来了一位公子,说是慕名要跟甘娘切磋一下琴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晴儿将甘娘遇害的事说与他听,他竟恼怒,自认是甘娘不肯出来与他相见,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晴儿没有办法这才跑到邓府来找邓绥。 邓绥赶到乐坊时,那位公子正坐在那听着曲子喝着茶,一副闲适安逸的样子。 “公子,这位便是我们乐坊的新坊主。” 那位公子一身常服打扮,衣着却是上好的布料做成,挺身坐在那里,气质倒是卓群,此时他听有人进来,转身看过来,与邓绥对视的一瞬间,眼神中划过一刹那的惊异,瞬间又恢复到之前的笑意融融。 此人便是之前在上林苑解救过她和周章的清河王刘庆,他的眉目神态与刘肇有些相似,但脸部棱角较之刘肇要硬朗许多,刘肇脸部线条柔和,少了些刘庆的英气,但是他们刘姓家族的人,有一点是相同的,一双眼睛都是炯炯有神的。刘姜就是遗传了刘庆的这个好基因,若为男子定会迷倒一众女生。刘庆就是这样的俊男子,眼角眉梢处处留情,让人想入非非。 邓绥膝盖一弯,刚要行跪拜礼,那刘庆已经抢先一步托着她的肘弯处将她扶了起来,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本公子就是想来听听曲,邓姑娘不必客气。” “公子,甘娘已经不在,公子若不嫌弃,民女能否为公子献曲一首?”邓绥已经挥手让众姐妹退下,堂上只留两人。 刘庆本也是无事出来消遣一下,听说子衿乐坊的甘娘琴冠洛阳,正好经过便走了过来,没想到乐坊内的姑娘直推托甘娘已经不在,刘庆这才置气跟乐坊杠上了。 邓绥已经坐到琴具前,冲刘庆微微一笑,指尖划过琴弦,美妙的音乐从指尖流出…… 刘庆看着邓绥,微微出了神…… 一曲终,邓绥福一福身,“王爷,请多加指教。” 刘庆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你的琴声很美,让我想起很多前尘旧事,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无忧无虑,没有尔虞我诈……那又是一段残酷的时光,你想要的偏偏让你得不到,你不想要的,偏偏有人要塞给你……”说着自嘲地笑起来,“我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 邓绥知道他在意的是自己废太子的身份,想了想说道:“王爷,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在那里住着曾经的过往,也住着值得期待的明天。所以,王爷,我们还是要学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记得那些能让我们快乐的事,然后去期待往后的每一天,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天。” 刘庆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对邓绥的赞许,“邓姑娘说的对,难怪我们家姜儿时常念叨着她绥姐姐,也难怪陛下会心系于你。” “王爷过奖了”邓绥自谦道。 “邓姑娘,本王爷有一事倒是想听听你的见解。”刘庆背着手来回走着。 “王爷但说无妨。” “你如何看待如今的窦戚专权?你觉得当今陛下能斗的了他们吗?” 邓绥有些诧异,一向闲散的清河王爷如今也关心政事了?还是他有什么想法?想到这里不禁隐隐为刘肇有些担心,如今窦氏控制朝政,刘肇要想除掉窦氏已经是头疼万分,如果这些个王爷们再起内讧,岂不是雪上加霜。想了想说道:“王爷,如今的江山是刘姓的江山,窦氏就像那禾苗中的杂草一样,陛下定会连根拔除掉,不留后患。一双筷子容易被折断,十双甚至更多双筷子却很难被折断。同样的道理,如果刘氏一族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这天下便坚不可摧了。王爷,您觉得呢?” 刘庆听完久久不语,一双眼睛却不停地在邓绥身上游移。邓绥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王爷,民女是大汉子民,有责任和义务维护朝廷,所以朝廷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刘庆拍着手连说三个“好”字,“你一个女子有如此抱负和心胸气度,本王爷十分佩服,人人都说邓家有女才智卓群,本王爷今天见识了,也万分佩服。就冲你今天这句话,本王爷今天也表一下态,陛下有用得着本王爷的,本王爷自会助陛下一臂之力。” “谢王爷。”邓绥今日对刘庆有了新的认识,顿生好感。 刘庆对她也有了更全新的认识,虽然只是第二次相见,却好似已经是旧友,她身上特有的魅力,吸引着人掏心窝子的想要对她倾诉。 “邓姑娘,刘姓江山自当有刘姓人来担。” “王爷做的已经很多,否则您只要把公主关在王府中,公主便不能帮助陛下。” “哈哈哈”刘庆大笑。 当夜,章德殿内,刘肇挑灯夜读,看到激烈处,不由赞道:“好!痛快!对这帮反贼就是不能心慈手软……” 郑众匆匆走进:“陛下,奴才刚才看见两位国舅爷进了长乐宫,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奴才担心……会不会和陛下有关……” 刘肇一愣,“和朕有什么关系?” 郑众犹疑片刻说道:“公主送书简进宫时,窦景以查看禁书为由将书简抢过去看了一眼,老奴怀疑是不是他们察觉到了陛下的意图急于去向太后告状?” 刘肇一惊而起:“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被动了。你马上到长乐宫去打探,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郑众噤若寒蝉地回道:“陛下,老奴手底下的小黄门已经调离长乐宫那边了,现在一时半会也按插不进人去啊。” “你啊你……”刘肇指着他的鼻子想骂又骂不出来,“让朕说你什么好呢。 “陛下”郑众惶恐地跪地说道:“陛下您要打要骂都行,的确是老奴考虑不周全,老奴……” 正说着只听外面响起蔡伦低沉的声音:“陛下。” “是蔡伦”郑众和刘肇交换了一下眼神,郑众反应极快,从地上爬起来几步上前开了门,左右四下看了看,将蔡伦一把拉了进来,“快进来。” 蔡伦走进殿中,跪在刘肇的面前,刘肇没有看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蔡伦,你不在太后跟前伺候,半夜来此有什么事?” 蔡伦抬起头来,面部表情凝重而真切,“陛下,窦氏兄弟已经向太后告状,说您为何偏偏要看《汉书?外戚传》,定是冲着他们窦氏而来的,说您想对他们窦家下手。窦氏兄弟劝说太后……” 刘肇眉毛一挑,“怎样?” 蔡伦鼓了鼓勇气说道:“废旧立新。” 刘肇心中的怒火已经腾地蹿出老高,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蔡伦,你以为朕会相信你吗?窦宪和窦景是朕的亲舅舅,他们怎么会图谋弑君簒政?那太后是什么反映?” “太后听了气的不行,好言相劝让他们悔过自新,遵礼守法,忠心事主,还说即使陛下真有什么想法,她也会劝陛下手下留情。” 刘肇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你继续说。” 蔡伦:“他们虽然大逆不道,但毕竟是太后的亲兄弟,太后想袒护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另外奴才还听窦宪提到前朝梁贵人,说太后和陛下有杀母灭族之仇,他们才是打断胳膊连着筋的亲人。太后大怒,命他们三日之内交出兵权,否则就是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如果交了兵权,他们还是王侯,一辈子不愁荣华富贵。” 刘肇假装什么也不知,语气却凛冽的让人生寒,“什么前朝梁贵人……真是耸人听闻,匪夷所思!朕再问你,你身为太后的心腹宦官,蒙太后恩宠多年,为何要辜恩背主?” 蔡伦叩首,“奴才虽蒙太后大恩,但更不敢忘先帝大恩!”说着脱掉袍服,撕开袍里,从夹絮中拿出一道黄绢诏书,双手递到和帝面前,“这是先帝驾崩前赐给奴才的亲笔遗诏,请皇上过目!” 刘肇疑疑惑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上书一行字,正是先帝的朱笔真迹:嗣帝幼弱,窦氏强横,朕心何安?钦命蔡伦监察窦氏,暗扶幼帝,窦氏或有篡汉之心,可以此诏诛之!章和二年春二月刘炟。 刘肇大惊,慌忙扶起蔡伦,“公公快快请起!刚才因怕为窦氏所欺,不得不以言语试探,还请公公不要见怪。” 蔡伦:“奴才岂敢!此事非同小可,窦氏的耳目又遍布宫中,皇上理当小心谨慎。” 郑众有些吃味,酸不溜秋地说道:“没想到平日里忠厚老实、少言寡语的蔡公公,竟然是先帝托孤之臣,日后要是除掉了窦氏,蔡公公当属首功。” 刘肇横了他一眼,郑众这才不敢再说。 蔡伦丝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陛下,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反而容易坏事。皇上可以先忍一忍,如果窦氏交出了兵权,则万事大吉,如果拒不交出兵权,再作计较。” 刘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蔡伦说道:“陛下,任尚今日来报,说烧当羌酋长迷唐已经归顺朝廷前来面圣,人马已经今日已经到西城门。太后已经准许明日在崇德殿接见,以大国之礼接待。” “这件事朕已经知道。” “奴才是怕窦氏兄弟借此事做文章,陛下不得不防。” “……” “陛下,奴才得抓紧回去了,太后近日夜里睡不踏实……” “那你快回吧,小心着伺候太后。” “诺! 第十五章宫廷献乐(1) 初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雪花飘飘洒洒地下了一整夜,整个大地像披 了一件白色大衣,素洁明亮。 红玉推开窗子,一阵凉意顿时窜入屋内。 “姑娘,你快看啊,外面白茫茫一片,让人心胸豁然开朗。” 邓绥已经梳妆完毕,几步跳过来,趴在窗台上向外看去,只见阴夫人的侍女锦儿怀里抱着几枝红梅和金钱绿萼梅,红白相间的梅花瓣上颤颤巍巍还带着些雪片,还有打着骨朵儿的,蠢蠢欲动惹人怜爱。 锦儿走过的地方,浓郁的花香气扑鼻而入。 红玉羡慕道:“姑娘,我们也去踏雪赏花吧。” 邓绥拿了件披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雪已经停了,温度倒是降了几度,两人一路“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向梅园走去。 府里主路的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倒是通向后花园的小径上还保留着原始的样子,因为邓绥喜欢雪中赏梅,所以府里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定,一到冬天,除了主路的雪需要清扫,其它地方皆不用处理,保持最自然地样子便可,让雪自然地存在,自然地融化掉。 雪地上留有一长串脚印,定是锦儿刚才来采梅花时留下的。 梅园不比桃园面积大,在桃园的西北角处,平日寂寞寥落,一到冬天便独占鳌头,迎来属于它们的盛宴,这里也是冬日邓绥最爱来的地方。 府里两位女主子中,阴夫人最喜桃花,梅花便是邓绥的最爱。邓绥喜欢梅,不仅因为梅有傲骨,更爱雪压梅花的那份清雅与孤冷。 尤其是折几只梅花插在陶瓶中,满屋子暗香怡人,别有韵味。就连不爱梅的阴夫人,一到这个季节也喜欢让侍女去折梅闻香应应景。 “红玉,多折些一会我带去乐坊,你再送些给周大哥,他喜欢绿萼梅。” 风吹拂着梅枝晃晃悠悠,雪片簇簇地往下掉落,随风扑到两人的脸上、身上。 红玉被冷风一吹,全身一颤,打了个阿嚏,“姑娘,定是有人想我呢。” 红玉是个孤儿,是邓训将她从冰冷的雪天中捡回来。她与邓绥同岁,邓绥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红玉蓬头散发,满头满脸的雪渣子,像是从雪堆中滚出来的一样,站在暖和的屋里全身直发抖。 后来阴夫人让人给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发现她长相标致,眼睛透着灵光,才决定将她留在府中。 邓绥瞪着她看,她也瞪着一双大眼望着邓绥,丝毫不畏惧。 邓绥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 红玉朗朗地声音回道:“我叫红玉。” “你能陪我去玩雪吗?” “好啊。” 两人手拉手跑到外面去玩雪,红玉会打雪仗,堆雪人,会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法,惹的邓绥拉着她不放,一起吃饭,一起玩耍。 当夜躺在床上,红玉给她讲身边的趣事,讲鬼故事,听的邓绥一会惊一会笑的……从那以后邓训便将红玉留在邓绥的身边,与邓绥一起长大,名义上是邓绥的侍女,实际上两人情同姐妹,邓府上下拿红玉也格外看待。 “姑娘,听说张先生前天晚上醉倒在乐坊门外,幸亏被晴儿看见抬了进来,要不就冻死了。”红玉一边折着梅花一边感叹道:“定是想念甘娘了,这张先生也是情痴一个。” 邓绥若有所思道:“有情的成不了眷属,也难怪他难过。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一定要让张先生和周大哥振作起来,能为陛下所用才行啊。” “姑娘”红玉看着她,“有时候我真有些糊涂了,您心里到底是喜欢陛下和周先生谁更多一点呢?” “红玉”邓绥假装生气,抓起地上的一把雪扔到红玉身上,红玉措不及防,被扔的满头满脸都是。 “姑娘,你……”红玉扔下怀中抱着的梅枝,双手抓了一把雪便追了过来,邓绥见状抬脚便跑,红玉在后边追,因为有雪覆盖,邓绥一脚踩在一低洼处,整个人便歪倒在雪地上。 红玉吓的脸都白了,急忙扔了雪,跑过去搀邓绥,“姑娘,你没事吧,都怪红玉追你。” 邓绥看似伤的不轻,双手抱着脚踝处,嘴里轻微地“咝”着气,“好像是扭着脚了,你扶我起来。”说着双手扶着红玉的两只胳膊,用力一推将红玉推倒在地,抓起一把雪便往红玉的脖子里塞。 红玉冷不丁被冰凉的雪激的全身打冷战,见邓绥在一边偷笑起来,知道是被她捉弄了,也不恼,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扑打着身上的雪,“姑娘,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邓绥一张脸上笑的暖融融的,“迷唐归顺了朝廷,相信我爹很快也会回来,我都好多年没有见爹了。” “我也好多年没见老爷了。”红玉想到自己的这位恩公快要回来,也乐的笑开了花。 两人一起来到子衿乐坊,张衡果然还在,因为宿醉整个人显得憔悴苍老,胡须凌乱,脸色潮红。自甘娘去世后,张衡夜夜买醉,醉了就往乐坊跑,但又不进屋,只是蜷缩在门外,有时一宿,有时被乐坊的姐妹发现抬进来。 “张先生”邓绥见他如今颓废的样子有些气恼,“张先生何必这样自甘堕落?若是甘娘地下有知,如何安心?” “若不是我执意要去远行,甘娘怎会遭此不测,那窦宪,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张衡咬牙切齿地说道。 “窦氏兄弟作恶多端,死在他们手里的人何止甘娘一人,还有韩大人,更多无辜的人。如今朝局动荡,窦氏拒不交兵权,太后养虎为患,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陛下正是用人之际,张先生何不振作起来,为朝廷做些事呢?” “我……”张衡指着自己,“我和次叔已经被太学除名,连进取功名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我本无心进入仕途。” “张先生,你和周大哥的才华人人皆知,陛下若不是爱惜人才,又怎会暗中保护你们。为了天下苍生能过安稳的日子,我们每一个都应该去做点什么,谁说非得入朝为官才能有所作为。听闻张先生精通天文、地理、术数,爱好发明,还写一手好赋,是当今难得的大家。甘娘在世时正是因为爱着先生,才不约束先生的才华。所以先生,您一定不要辜负了甘娘对你的期望。” “甘娘真的这样说过?”张衡死灰般的脸上显出一丝光彩,转而悲痛地呼唤道:“甘娘,是我辜负了你啊。” “张先生,甘娘对先生寄予厚望,先生振作起来,重振光彩,才真的是不辜负甘娘。” “邓姑娘”张衡双手合拳,弯腰作揖,“受教了。” 看着张衡离去的身影,邓绥总算松了一口气。 “姑娘”红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郑常侍来了。” 邓绥急忙向门外迎去,只见郑众一人跨进门内,满面笑容地说道:“邓姑娘,奉陛下之命特召子衿乐坊的姑娘们入宫宴前献乐,你们快抓紧准备一下进宫吧。” 众姐妹抱成一团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以进宫了。” 众人纷纷去准备琴具能一应物品,邓绥这才问道:“郑常侍,可是陛下为迷唐归顺朝廷一事赐宴?” 郑众满脸堆笑,绘声绘色的说道:“陛下已经封迷唐为西羌侯了,统辖羌族各部落,就是希望他能跟邓姑娘的父亲护羌校尉邓训戮力同心,共同守护西北的安宁。还赐给了迷唐粮草三千石,桂花醴酒三百斤,绢帛三百匹,金鞍一副,璧玉十双……反正好多好东西呢。” 邓绥笑道:“但愿迷唐能真心归顺朝廷。” 今夜刘肇赐宴章德殿,太后因近日身体不适,封赏完后便不再参加今夜的宴会,由刘肇及几位王爷和朝廷文武百官陪同。 那迷唐身高九尺,皮肤黝黑,虎背熊腰,一头披肩长发上编成一根根的小辫子,眼睛犀利有神,带着几许傲慢的神情扫视了一下众人,尤其是看到当今大汉天子竟然是一位尚年幼的小皇帝时,更是流露出几分不屑。 刘肇岂能觉察不到,毫不在意的举起耳杯说道:“各位爱卿,为西羌归附朝廷,为西北长治久安,咱们共饮一杯!” 众人一起举杯:“陛下请!” 迷唐从席上站起,“陛下,烧当羌真心归顺大汉朝廷,可你们便是这样对待远来的客人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窦宪手指迷唐,怒道:“迷唐,你有什么可狂妄的,要不是陛下宽仁,本将军早就出兵灭了你烧当羌。” 迷唐也早已红了眼,眼见两人就要拔刀相见,刘肇一声怒喝:“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两人这才各退后一步。 原来这窦宪与迷唐的车队在街上相遇,两方都不想先让道,要不是任尚及时赶到挑明身份,双方早已经打了起来。 “陛下”迷唐不屑地看了一眼窦宪,继续说道:“陛下,迷唐想问一下是烧当羌的大酋长大呢还是本朝的司马大将军大?” 满堂哄笑起来,窦景更是叫嚷道:“笑话,当然是我们司马大将军大,你一个酋长算什么。” 清河王刘庆坐在下首一直自顾自饮,万事不关机的态度,偶尔与一侧的其他王爷闲聊几句。听到窦景这话,再也憋不住了,用玩笑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在陛下面前谁敢称大”说着自己呵呵笑起来。 刘肇感激地冲刘庆一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请西羌候入席。” 迷唐这才回到食案前席地而坐,端起面前的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不再作声。 窦宪举起酒杯,“难得陛下今日这么高兴,臣借花献佛,敬陛下一杯,过了今日,臣就是想敬陛下,只怕也没有机会了。” “舅舅何出此言?” 窦宪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说道:“臣自北征回朝之后,蒙陛下和太后爱重,付以军政大权,位极人臣,臣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臣最近偶尔翻阅《汉书?外戚传》,对汉烈侯卫青淡看功名,甘于淡泊的处世态度深感敬佩,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遵太后懿命,交出兵权,归隐田园,日后别说是给陛下敬酒,就是想见陛下一面,只怕也不容易了。”伸手在眼角擦了擦。 刘肇自然不信他会那么轻易交出兵权,定是有别的阴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舅舅如果真这么想,这杯酒应该我敬舅舅才是。” 窦宪一直在观察小皇帝神色,看他好像是信了,心里窃喜。他们岂能那么轻易便交出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权,如今只是暂缓之计,接下来……嘴上却不舍道:“也罢,也罢……”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将酒一饮而尽。 第十五章宫廷献乐(2) 迷唐起身,端起酒杯,“陛下,陛下只顾和大将军说话,把大伙儿都忘了,臣敬陛下一杯。” 刘肇这才将目光投向迷唐,“西羌侯先别忙。朕听说你昨日和大将军闹了一点儿误会,今天正好趁此机会,由朕做调和人,你们二人喝一杯和气酒如何?” 迷唐:“只要大将军乐意,本大酋长遵命就是。” 窦宪冷笑道:“西羌侯,昨天幸亏你识时务,要不然,大汉朝只怕再也不会有西羌侯了。” 迷唐还以冷笑:“大将军,本大酋长知道你厉害,什么人都敢杀,不过我迷唐也不是吓唬大的,昨天要不是任大人拦着,只怕今天大将军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一时间满堂的火药味,全场顿时一片鸦静。 刘肇笑道:“舅舅,你这是干什么?西羌侯和大将军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窦宪哈哈一笑:“对,对,玩笑,玩笑,都是玩笑。西羌侯,请!” 迷唐也哈哈一笑应付过去,“大将军请!” 刘肇:“这就对了,太后虽然让大家不要拘束,但也不能没有一点儿规矩。开开玩笑无妨,但却不能太过,以免伤了和气。” 迷唐:“陛下,我们羌人雅好乐舞,女子人人能歌善舞,男子个个善吹羌笛,今日能否有幸为陛下吹奏一曲,为陛下助助酒兴?” 刘肇:“好,朕久闻羌笛之名,可从未听过羌笛之声,今天正好见识见识。” 窦景鄙夷地笑道:“倒看不出西羌候还能吹笛?” 迷唐不以为然,“本大酋长倒是很乐意为陛下和各位大人效劳,只不过本大酋长是一个粗人,除了会舞刀弄剑,其它一窍不通,但是我们羌族的第一勇士、本大酋长的贴身侍卫雕何可以效劳。” 刘肇笑道:“那快传雕何进殿!” 郑众扯起嗓子:“陛下传雕何进殿。” 只见一人从容而入,这人古铜脸色,目光如炬,英气逼人,腰间插着一支羌笛,冲刘肇跪拜:“小人雕何见过陛下。” 刘肇心中暗赞,这西羌的男子高大威猛的的,个个都是条汉子。但面前的这位雕何与迷唐倒是有些不同,迷唐桀骜不驯,雕何却浑身散发着亲切感,尤其那一双清澈如碧水的眼睛,让人一眼能看到那眼波中荡漾的涟漪,“西羌侯说你善吹羌笛,你可愿为朕吹奏一曲?” 雕何谦逊道:“小人遵命”接着从腰间取下羌笛吹奏起来,其声清越明亮,欢快奔放,时而如雄鹰展翅,篮天翱翔,时而如万马奔腾,纵横疆场,时而又如山泉潺潺,流向远方…… 一曲吹罢,满堂喝彩。 刘肇感叹道:“一只小小的竹管,竟然能吹奏出千军万马,天地洪荒,真是太奇妙了。西羌侯,能否将雕何留在宫中做乐师?” 迷唐一怔,旋即一笑道:“羌笛能讨陛下喜欢,臣感到非常荣幸,不过雕何还算不得羌笛高手,在臣的部落里,比他吹得好的笛手多如牛毛,等臣回去,一定好好挑选几个送来侍奉陛下。” 刘肇的确是从内心喜欢这雕何,“可朕偏就看上他了。” 迷唐面露为难之色,“臣不敢隐瞒陛下,雕何与舍妹订了亲,臣是怕回去不好向舍妹交代。” 刘肇听罢欣然一笑,不好再强求,“原来如此,那朕就更不能做那拆散鸳鸯的事了。这人间之苦,莫过于相思,朕虽为天子,也有七情六欲,懂得相思的滋味……这事儿就当朕没说。”一想到邓绥,刘肇便不由扬起嘴角微笑起来,见她一面真的好难,好不容易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所以才让郑众将乐坊的姐妹一起请来演奏,可以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迷唐见小皇帝莫名其妙的一脸幸福的笑意,觉得奇怪,又猜不透他这笑是什么意思,只好冲雕何挥一挥,“雕何,还不快退下。” 刘肇一摆手,“等等。边地难得有这等人才,朕今天也请来了一位古琴高手,不妨让他也听一听我们中原的古琴雅韵。” 雕何退到一边,“谢陛下。” 刘肇冲郑众点点头,郑众扯起嗓子喊道:“陛下召子衿乐坊的姑娘们进殿献乐!” 邓绥一袭青衣,淡妆粉黛,携三位姐妹一起在两名宫女的前后引领下施施而来,殿内顿时一片讶然,迷唐更是目瞪口呆,心醉神迷。 刘肇近日来的不快与烦恼在看到邓绥的一刹那一扫而光,热切的眼神像粘到邓绥的身上一样,邓绥走到哪便跟到哪。 邓绥稍稍抬头看向他时,这股热浪便铺天盖地的袭卷而来,邓绥的心中一暖,莫名的一阵心跳。面前的刘肇清瘦了许多,兴许是之前病了一场吧,也或许是被兵权一事操心过劳……邓绥隐隐有些心痛,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刘肇微微一笑,“民女邓绥参见陛下。” 刘肇已经被这倾城一笑瞬间秒晕,幸福的晕头转向。 郑众在刘肇的耳边提醒道:“陛下”,刘肇这才反应过来,伸手道:“快免礼。邓姑娘,今天在座的不仅有朝廷大臣,还有西羌侯和西羌乐师,你要用心弹奏,以你精湛的琴技,一展我大汉千古文明。” 邓绥:“诺。” 琴案已经在大殿的中央放置好,邓绥在前排,其她人在后排分别落座,邓绥凝神敛容,轻舒双臂,铮然一声,琴声顿如行云流水一般流淌起来…… 邓绥面含微笑,泰然若定,柔美动人的歌声也飘逸而出: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 几名舞者已经蹁跹入场,舞动腰肢,长袖在手腕间翻转…… 弹唱已毕,殿内一时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刘肇一脸的得意地看向迷唐,“西羌侯,可曾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 迷唐沉醉其中,如醉如痴,不由赞道:“美妙!美妙!琴声美妙,歌声美妙,人更美妙!” 刘肇看向雕何,“雕何,你以为如何?比你的笛声如何?” 雕何态度谦恭,“小人久居西羌,原以为羌笛最美,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美妙的音乐。小人刚才听这位姑娘自称邓绥,可与护羌校尉邓训邓大人有何关系?” 邓绥见到雕何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听闻父亲在西羌很受当地百姓敬佩,见到他们就像见到父亲一样,“民女的父亲正是护羌校尉邓训。” 迷唐与雕何互相对视一眼,突然双双拜倒在邓绥面前,伸臂呼道:“吉娜!吉娜……” 满堂人皆莫名其妙。 张禹起身道:“回陛下,吉娜是羌语女神的意思。据臣所知,邓训因为待羌人十分亲厚,被羌人视为恩神,恩神之女岂不就是女神?” 刘肇开怀大笑,“对,对,对,吉娜,邓绥就是吉娜,是我们的吉娜女神。”说着满含深情地看向邓绥,“邓姑娘,今日你给咱们大汉朝争光了,说吧,你想要朕给你什么奖赏?” 邓绥毫不犹豫地说道:“民女不要陛下赏赐,只想请陛下开恩,让家父回家团聚。” 刘肇早已料到她会有这个请求,目前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便爽快地说道:“朕答应你。” 邓绥感激地看向他,“谢陛下!” 第十六章迷唐逼反(1) 夜已深,邓绥卷了书简放置一边,打了个哈欠,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便听 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伴着些嘈杂。原本安静的邓府大院,顿时热闹起来 满院子的灯影重重。 难道是爹回来了?可爹的信中没有提及此事啊,再说爹要是回来,也不可能半夜三更进门的。 正想着只见红玉推门而进,慌里慌张的说道:“姑娘,你快去看看吧。咱们家后园中闯进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邓绥来不及细想,拔腿便往外走,“快去看看。” 后园花丛中的雪堆旁,可不是躺着一个人。只见那人浑身已被血染透,鲜红的血染红了身边洁白的雪,刺目惊心。家里的奴仆们正围成一圈指指点点,婢女们则吓的捂着眼睛,从指缝间偷看。 见邓绥赶来,众人皆退到一边。 红玉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姑娘,就是他。” 这时邓骘也已带人赶来,冲身边的奴仆们厉声说道:“都安安静静地回房睡觉去,别弄出声音惊扰了夫人休息。今天晚上的事谁也不许透露出半个字。”严厉的表情扫视了一圈,奴仆们个个应声点头,默默退出。 一时间人走的干净,只留下邓骘、邓绥、红玉和邓成几人。 那人一动不动的爬在雪地中,红玉越看越觉得害怕,躲在邓绥的身后,扯着她的衣袖,“姑娘,这人会不会是已经死了?你看他怎么一动也不动?” 邓骘已经从那人身边绕了了一圈回来,“从他的衣着打扮看,这人好像是一个羌人?” “羌人?”邓绥心下一惊,此时在洛阳的西羌人,只会是迷唐带领的族人,“成叔,快把这人翻过来。” 邓成吓的腿跟筛糠似的,走一步退一步。邓骘几步上前,将那人翻过身来,在他的鼻翼下试了试,“还有气息。” 邓绥上前细看,此人的脸上沾满了白雪,邓绥伸手拂去,那人的面庞便清晰可见,此人正是在宴会上与他琴笛合奏的西羌族勇士雕何。 “哥哥,此人是西羌族勇士雕何。” “啊?”邓骘也被惊住,“他不是应该在会馆吗?怎么会成了这个模样?” “先别说那么多了,哥你和邓成先将他抬进屋去。”说着看向红玉,“你速去请胡医工,记得悄悄地不要声张,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胡医工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一肚子火,见是邓府派人过来,不敢再抱怨,拿着药盒便跟着红玉赶到邓府。 为雕何看完了伤口,胡医工皱着眉,指着心脏旁边的一处刀伤说道:“这一刀差点正中心脏,下手如此之狠。其它的几刀倒是不大要紧。” 此人姓胡,世代为医,世代受邓家恩惠,当年的医馆也是在邓家的资助下建成的,所以视邓家为恩人,这层关系除了两家知道,外人并不清楚。所以这种事请他来医治,不用担心被泄露,也不用对他过多叮嘱,他的嘴定会关紧不乱说话。 “胡医工,你一定要救活他。”邓绥恳求的目光看向他,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个雕何不能死,无缘无故身中数刀,一定是有原因的。万一他死在邓府,一旦被窦氏抓住把柄,邓家更是无法解释。 如果他被人追杀的事与窦氏有关系,是窦氏设计的一个阴谋还是……邓绥看着躺在床榻上一脸苍白的雕何,忧心忡忡。 胡医工已经用草药将雕何伤口的血止住,红玉这边也喂他喝下了药汁。 “血已经止住,药也喝了,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他的命了。” “邓成,送胡医工回医馆吧。”邓成应了一声,胡医工弯腰行礼随着邓成退了出去。 “绥妹,怎么办?”邓骘问道。 邓绥知道他担心什么,她何尝不是在担心,万一他死了,她如何向迷唐交待,如何向刘肇交待。万一他活了,那么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一定会没事的。” 宴会上见他第一眼起,邓绥便感觉到雕何的与众不同,他身形酷似西羌人,但又没有羌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高鼻梁,有些地方倒是与汉人颇相似。邓绥猜想的对,雕何的父亲是羌人,母亲却是汉人,所以他的血液中一般流淌着羌人的血一般流淌着汉人的血。 一直到后半夜,雕何才醒转过来。 “哎哟”红玉正巧盯着雕何的脸在打量,见雕何猛的睁开眼,吓的一声尖叫坐在地上。 “怎么了?”邓绥正支颐小寐,被红玉这一声尖叫吓的跳了起来。 只见红玉一脸惊恐的表情指着塌上的雕何,“我刚才看见他睁开眼睛了?” 邓绥走过去看向雕何,雕何的脸色已经红润,但是眼睛却始终闭着。 邓绥在红玉的头上敲了敲,“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快去休息吧,我来盯着就好。” “我明明看见他睁开眼睛了,真是见鬼了。”红玉揉着眼睛嘟囔着:“难道真的是我看花眼了?” 待红玉出去后,邓绥坐在雕何的身旁,“人都走了,你也该醒过来了吧。” 雕何这才睁开眼睛,一脸的尴尬,“姑娘,真是聪明,雕何的这点小把戏还是被姑娘看破了。” “你现在觉得如何?” 雕何微微笑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雕何已经无碍。”说着挣扎要起身,白色的深衣上顿时渗出血来。 邓绥急忙摁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心你身上的伤口。” 雕何只好躺下,喘着气道:“雕何不想连累姑娘,如果陛下怪罪下来,恐会连累姑娘及家人。” “陛下?”邓绥疑惑。 昨夜出宫后,迷唐带领着一帮手下去了洛阳最有名的**,点了几个有姿色的姑娘,一起饮酒玩乐。 正玩的起兴,一群羽林侍卫破门而入,冲着众人就是一阵乱砍。迷唐手下的人纷纷拿刀迎战,整个**顿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那羽林侍卫中其中有一人专奔迷唐而去,武功又在迷唐之上,几十个回合下来,迷唐已无还手之力,逼的迷唐连连后退,那人却是步步紧逼,将手中的一把剑舞的如落花飞雨。 那人更是毫不客气的在迷唐的脸上划过一刀,迷唐惊的丢了刀,摸着满脸的鲜血,看着那人。 “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取我性命?” 那人冷笑,“西羌候看不出来吗?我们是陛下的羽林侍卫。” “陛下?”迷唐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可能?我们烧当族真心归顺大汉,陛下怎能出尔反尔,行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那人剑指迷唐,“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陛下之所以允你归降,就是想骗你入京,取你的性命。你也不想想,你杀了那么多汉民百姓和汉军将士,陛下能饶过你吗?” 迷唐反应极快,“陛下既然要杀我,为什么刚才不在宫中杀我,而让你现在来此杀我?” “陛下要想杀你随便找个理由便可要了你的命,无需多说,拿命来吧。” “你到底是谁?”迷唐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但那人根本不想再跟他多说,剑直逼他而来,迷唐只好拿刀去挡。 只听“当啷”一声,迷唐手中的刀已被砍掉落在地上,手腕处也流出血来,眼看那剑直冲他心脏而来。 正在这时,雕何带人冲了过来,用刀将那人的剑挡开,拽住迷唐扔到身后的前来接应的手下身边,“大酋长快走!” 迷唐顾不得其他,在手下的保护下冲出了包围,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邓绥听完已觉异常,先不说刘肇是不是此等背信弃义的人,就这件事情的本身来看也颇多破绽。 “陛下如果想除掉你们,又怎会派羽林侍卫去杀你们?” 雕何赞同的点点头,“那人的武功极高,武功路数不像是宫中侍卫,倒像是江湖剑客之类的。” 邓绥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窦宪府中的那名叫“宁季”的剑客的面容,她曾在窦宪府中见到过他,于是将宁季的大致长相描绘了一下。 “有点像姑娘说的此人。”雕何突然叫道:“坏了,这如果是个陷阱,那大酋长此次逃回去必会认为是朝廷背信弃义,以他的脾气定会不顾一切讨回公道,与朝廷为敌,战端会再起,百姓再遭涂炭。” 邓府已经在提前收拾准备迎接邓训的归来,全家沉浸在爹归来的喜悦中,如果西羌再起战乱,驻守在此的邓训怕是不会再轻易回来的。 “那我爹?” “姑娘放心,邓大人是我们族人的恩神,不会有人伤他半分毫毛,大酋长如果主动出击,必会避过张掖,先取……”雕何有所顾忌地住了口,想了想又说道:“事情或许还会出现转机,迷香是大酋长的妹妹,也是雕何的爱人,她必会劝说大酋长,就算大酋长不听,迷香也会想办法来到洛阳解救我,我会和她一起回去劝说大酋长。” “你放心,我也会想办法见陛下一面,亲口问一下他。如果不是他派的人,那必定是窦宪的阴谋诡计。” 两人正说着只见邓骘推门而入,“绥妹,窦景带人来府里搜人了。” “果然是他们搞的阴谋,那边打着陛下的幌子杀大酋长,这边就来追雕何了。” “你是说……是窦宪窦景他们冒用陛下之名,想杀迷唐?”邓骘问道。 邓绥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雕何若有所思,“大酋长曾与窦宪闹过误会,如果因为这一点儿误会就想要人的命,心肠也太狠毒了。” 邓绥摇摇头,“如果仅仅是如此,倒也无所谓,就怕其中还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红玉从外面推门而入,“姑娘,那窦景带人在外面敲门,夫人被惊醒了,已经赶了过去。” 邓绥心里咯噔一下,“哥,我们快去,娘一向胆小,别把她给吓着了。” 雕何挣扎着起身,“姑娘,公子,我还是离开这里吧,别连累你们邓家。” 邓绥忙道:“快躺下,他们不敢乱来,我和我哥先出去看一下。” 邓绥与邓骘赶到门外时,只见窦景带领着一队侍卫正站在门外,阴夫人正与窦景周旋。 “窦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阴夫人并不知道雕何的事,所以说的义正言辞。如果让她知道雕何受伤的事,以她的性格定会被惊吓到,也不会有刚才的气定神闲。 窦景满面堆笑:“夫人别误会,本官接到手下禀报,说有一个盗贼蹿进了贵府,担心伤着夫人和公子小姐,所以带人前来查看。” 第十六章迷唐逼反(2) 阴夫人虽很少出门,但对窦氏兄弟的事早有耳闻,对他们的做事行径更是不耻,“那就谢谢大人的好意了,敝府一切安好,没见什么盗贼,大人请回吧。” 窦景阴笑,“夫人切不可大意,这个盗贼十分凶悍,昨夜还伤了几名兵勇,万一他藏在府中,后果不堪设想。” 邓绥和邓骘走上前来,邓骘客气地叫了声:“大人。” 邓绥含笑说道:“是什么盗贼居然惊动了您窦大人,还得您大半夜的亲自带人前来搜查?” 窦景见识过邓绥的厉害,不想再多说什么,一挥手,“来人,给我进府搜查。” “不许”邓绥向前一步。 邓骘伸手拉住她,“绥妹,相信窦大人也是一番好意,让他们进去搜一下吧,这样咱们也好睡个安稳觉。”说着冲邓绥使了个眼色,邓绥示意。 阴夫人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窦大人,您这是要搜贼呀,还是要抄家呀?敝府自建武十三年由光武皇帝敕建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敝府门前如此大胆!骘儿,把光武皇帝赐给你爷爷的龙渊剑拿来,我看今天谁敢闯我高密侯府。” 邓绥急忙道:“娘,窦大人既然是一片好意,咱们把话说清楚就行了,何必弄得剑拔弩张?万一让陛下知道,咱们和窦大人谁都吃罪不起,窦大人,您说是吗?” 窦景一迭连声:“对对对,还是邓姑娘通情达理。” 窦景的手下人一涌而进,将整个邓府大大小小的房间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搜出半个人影来。 “大人,未见盗贼痕迹。” 窦景自讨无趣,一挥手,“打扰了”便带人退了出去。 关了大门,邓骘和邓绥将阴夫人送回房中安抚了一会,待阴夫人睡着后,两人这才退出来。 “哥,你不会是把雕何藏到密室里去了吧,要不窦景的人怎么会找不到。” 邓骘摸了摸她的头,“还是你聪明。不过……”邓骘担忧地看向邓绥,“你打算让雕何在府里养伤?一旦被窦氏发现,他们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人灭口,咱们也会被牵扯进去,到时候恐怕……” “我明日便去找公主,让她想办法带我去见陛下。” 天一亮,邓绥便让邓成赶着车直奔清河王府去。不巧的是公主一大早便出了门,邓绥只好原路匆匆返回。 经过东市时,远远的便见一圈人围在那里看热闹,时不时有人叫好。路被堵住,邓成只好将车停在一边。 红玉早已跳下车跑过去看了一下情形,又急匆匆跑过来。 “姑娘,是公主和一个女子打了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邓绥急忙从车上跳下来,从人群中钻进去,那两人正拿剑比拼,打的不亦乐乎。其中一人正是公主刘姜,另一女子虽穿一身汉服,但怎么看都不像汉人,尤其是那两腮处红扑扑的,虽然算不上是个美人,倒别有韵味。 两人不分高下,你一剑我一剑的,正打的起兴。 红玉在一边急着喊道:“公主,别打了。” 刘姜顺声看过来,“绥姐姐,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你府里找你呢。” “公主,小心”邓绥眼看那女子剑冲刘姜而来,小心脏吓的狂跳。 刘姜轻松的一剑挡了回去,“绥姐姐,不用担心,她不是我的对手呢。” 那女子鄙夷地笑道:“原来你是大汉公主呢,堂堂大汉公主怎么会去偷人家的马呢?” “本公主会偷你的马?笑话。”刘姜气喘吁吁地收剑,“好了,不打了,不打了,本公主累了。” 那女子笑着收剑,“是公主你打不过本公主吧。” “你说什么,你也是公主?你是哪门子公主呢?”刘姜取笑她。 那女子脸噌的红了起来,“我……” 邓绥却是突然想到雕何曾经说过,他的心上人是迷唐的妹妹,也就是烧当族的公主。如果她真的是烧当族的公主,那么一定是偷偷潜来找雕何的。 周围的人见两人不再打了便一哄而散。 那女子牵了她那匹千里雪便走,刘姜急的拦在她面前,“你不准走,我刚才没有偷马,我只是喜欢你这匹马,想买下它。” 那女子头一扬,一脸骄横,“不卖。” 刘姜低下头来,可怜兮兮地说道:“多少钱才肯卖?” “多少钱都不卖。” 邓绥见这女子性格豪爽,脾气执拗,越发像雕何口中所说的公主迷香,于是上前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这位姑娘可是迷香公主?” 那女子神色慌张,讶异的目光看向邓绥,“你怎么知道?” 邓绥淡然一笑,“请公主跟我来。” 那女子见了雕何早已扑了上去,两人拥抱在一起热泪横流,之后说了一通本民族语言,众人皆蒙。 刘姜叫道:“喂,我说你俩能不能说点让别人听的懂的话。” 那女子从雕何的身上起身,冲刘姜喊道:“故意不让你听懂。” “你……” “迷香,不得无礼。”雕何在一旁劝道,迷香这才住嘴,重新坐回到雕何的身旁。 邓绥笑道:“这位是我们大汉朝的公主。” “原来是公主,迷香还不拜见公主。”雕何推了一把迷香,迷香极不情愿的拜了一拜。 刘姜凑到迷香的跟前,“我是公主,你也是你们羌族的公主,咱俩都是公主,我说你能不能把你那匹千里雪送给我呢。” 迷香推开她,“不行,我们那里全是好马,我回去给你挑一匹送你,只是这千里雪万万不可。” “好吧,那你记得送我啊。” “邓姑娘”雕何看向邓绥,“大酋长已经出兵了。” 邓绥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刘姜急忙上前扶住她,“绥姐姐,你没事吧?” 邓绥定了定神,“公主,我要见陛下。” “绥姐姐,你知道皇帝叔叔病了的事?” “陛下病了?” “我来找你正是为这事,皇帝叔叔已经听说西羌候反了的事,一着急便病了。” “既然陛下无法出宫来见我,那我便进宫去见她。公主,你帮我想想办法?” 刘肇听说迷唐叛变之后,已是窝心,窦宪又在这时主动来上交兵权,更让刘肇添堵。 窦宪走后,刘肇一人楞坐在那里,半天不出声,无论郑众怎么叫他,他也不理。吓的郑众六神无主,太后那边也是卧病在床,不能惊动,只好派人去请公主。 能解开刘肇心结的估计只有邓绥了,刘姜这才一大早直奔邓府去,没想到半路上看到一匹好马,忍不住偷摸了几下,被迷香以为是要偷马,两人一时起了误会这才打起来。 刘肇这边整整愣了一个时辰,这才转过神来,起身向门外走去。 门外正飘着雪花,郑众拿着披风给他披好,跟在他的后边小心伺候着。刘肇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踏雪走到御花园,转了一圈回到殿中便躺在了榻上。 请了太医令来看,说是一时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刘肇躺在榻上,也不合眼,只是盯着那头顶上承尘,眼珠子眨也不眨,吓的郑众一直跪在他的塌前,轻声呼唤着:“陛下,您好歹说句话啊,您别吓老奴啊。” 侍女端过来药,喂进去又吐出来…… “陛下,您要是再不说话,老奴只好去回禀太后了,要是被太后知道,老奴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您就可怜一下老奴吧。” 郑众“咚咚咚”头磕在地上。 “陛下,老奴擅自做主已经派人去叫公主了,公主一定会想到办法带邓姑娘过来见您……” “出去吧”刘肇一挥手,“朕没事,朕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好好想一想。” 郑众喜的连磕几个头,“谢天谢地,陛下,老奴就在殿外守着,您有事一定要叫老奴啊。” 第十七章进宫献计(1) 刘姜带着个侍女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宫里,正得意间,窦景不知从哪里冒了 出来,挡在她的面前,“公主,又来看陛下呀?” 刘姜冲他做了个鬼脸,“要你管“接着讥讽道:“窦大人真是尽职尽责,这么冷的天儿还亲自在殿前值守,一会儿我一定跟我皇帝叔叔说说,要他好好奖赏奖赏窦大人。” 窦景一拱手,“那就多谢公主美言了,不过听说陛下被那迷唐给吓着了?这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吧。” 刘姜白了他一眼,“窦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窦景一嗅鼻子,“好香啊!公主给陛下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刘姜看了看身后的侍女,“绿萝,把食盒打开,让窦大人检查检查。” 那侍女便一层一层地将食盒打开,让窦景检查。窦景一层层仔细瞧了后,点着头,“不错,都是陛下喜欢吃的,难得公主有这份孝心。” 刘姜朝他呵呵笑道:“那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慢!”窦景上下打量着刘姜身后的那个侍女,“她是谁?本官怎么从来没见过?” 刘姜将侍女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她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女绿萝。绿萝,和窦大人见礼。” 绿萝行礼,“绿萝见过窦大人。” 窦景走到她面前,“把头抬起来?” 绿萝缓缓地将头抬起来,一张秀丽的脸上散布着深红色的麻点,嘴边还有一块红色胎印,触目惊心。 窦景不禁叹息道:“可惜,可惜,要不是这些麻点和这块胎记,还真是一个绝色美人儿呢!公主请!” 待两人进殿去,窦景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在哪见过呢?” 食案上放着肉炙羹汤,隐隐冒着热气,刘肇躺在龙榻上,用被子捂着脸,郑众躬身立在榻前劝慰道:“陛下,您已经一天没用膳了,您多少用点儿,老奴也好对太后有个交待。” 刘肇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来向外挥着,“我不想吃,都撤走!” 郑众跪下涕泣道:“陛下,您可不能这样儿,天大的事也得保重龙体,这大汉的基业还得靠您支撑……” 刘肇一掀被子,坐在榻沿上,垂头丧气说道:“朕怎么也想不通,那迷唐怎会无缘无故地就反了呢?难道是朕那日在宴会上说错了什么话?” 郑众慌忙回道:“陛下,您没有做错,肯定是有人背后对西羌候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刘肇握拳拍手道:“一定是那窦宪在背后动了手脚,一定是他。” “皇帝叔叔说的是谁啊?”刘姜掀了帘子走进来,“皇帝叔叔,看姜儿给您带了什么好吃的?” 郑众顿时喜道:“公主,您可来了,快劝劝陛下,陛下都一整天没用膳了。” 满屋子饭香扑鼻,刘肇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朕一点胃口也没有,放那吧。” 刘姜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皇帝叔叔,您先看看嘛,您看了肯定会想吃的。” “好了,姜儿,别闹了”刘肇推开她,“朕烦着呢。” 刘姜调皮一笑,“皇帝叔叔,您要是不吃,那我可就让绥姐姐将饭带回了啊。” “邓姑娘?”刘肇四处寻去,“她在哪里?” 刘姜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冲着外边喊道:“绥姐姐,您进来吧。” 邓绥走进来,冲刘肇盈盈一礼,“民女参见……”刘肇几步上前将她扶起,爱怜的说道:“不是跟你说过,私底下不用这些礼节。” 刘肇看着她的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你这脸是怎么了?” “要是不把绥姐姐化丑点,又怎么能骗过那窦景。”刘姜一边插话道。 刘肇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定是你的鬼主意。” 刘姜委屈的撅嘴,“还不是为了让皇帝叔叔能见到绥姐姐。” “都是你的功劳,朕一定会好好赏你。”刘肇摸着自己的肚子,“朕这会有点饿了。” 邓绥于是将食盒打开,将饭菜一一端出来,“陛下,您先用饭吧。” “好”刘肇坐到食案前,吃一口看一眼邓绥,第一次觉得吃饭是如此幸福的事。 郑众悄悄地退了出来。 一会的功夫,一碟鹿哺,一碗羊羹,一盅粟米饭便进了刘肇的肚子中。 刘肇看向邓绥,“依你看,迷唐为什么会反?” 邓绥于是将他们如何被人追杀,她又是如何救下雕何一事对刘肇说了出来。刘肇叹道:“幸亏雕何是误闯进邓姑娘家,要是被窦景抓到,后果更加不堪 设想。” “窦宪让人冒用陛下之名刺杀迷唐,目的就是逼迷唐重新反叛朝廷,从而以出兵平叛的名义,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刘肇拍案而起,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他们的意图就在于此,真是居心叵测,无法无天!”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刘肇手握成拳头,“朕岂能叫他们得逞。朕即使舍弃金城和武都,也不会让太后把虎符金印给他。没有虎符金印,即使他拒不交出兵权,也调动不了兵马!” “对,不能给他们,他们手里一旦有了虎符金印,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刘姜愤愤不平,“我听周大哥说,窦氏早有篡逆之心。韩大人若不是看穿了他们的野心,怎么会抬棺死谏,惨遭毒手?如今韩大人一死,张大人孤掌难鸣,朝野上下尽是窦氏的党羽和爪牙,他们只要兵权在手,随时可以弒君篡位,改朝换代。” 邓绥淡然一笑,“他们如果真有不臣之心,有没有虎符金印有什么关系?只要兵权在手,照样可以犯上作乱。而且陛下要舍弃金城和武都,更非明智之举。且不说国土不可轻易许人,更为可虑的是,如果他们以此为借口攻讦陛下,说陛下是败国之君,逼迫陛下退位,陛下如何是好?到时候只怕是张大人那样的忠臣,也难以为陛下辩解。” 刘肇忧虑的眼神看向邓绥,“那你认为朕应该怎么做?” 邓绥敛衽肃容冲刘肇稽首,:“命窦宪领兵出征,平定迷唐之乱,收复金城、武都。” 刘肇还没有开口说话,急脾气的刘姜抢先说道:“绥姐姐,你究竟是想帮皇帝叔叔,还是想帮窦宪呀?” 刘肇一向信任邓绥的智慧,瞪了刘姜一眼,“姜儿不要打岔,让绥儿把话说完。”刘姜对邓绥的称呼不知不觉有了变化,从之前的“邓姑娘”到现在的“绥儿”,在刘肇的心中已经将她视作自己人了。 邓绥听出变化,但并未作声,继续说道:“陛下请想,如果窦氏已有不臣之心,他们在陛下岂不是更危险。我爹曾经跟我讲过,一个高明的猎人,绝不会和一只凶猛的野兽短兵相接,而会远远地躲着他,仔细观察它的一举一动,找到它的弱点,然后伺机出手,将其一举擒获。陛下再想想,如果您要强迫窦氏交出兵权,他们会善罢干休吗?一旦他们狗急跳墙,会有什么后果?” 刘姜不服,“他们还敢杀了我皇帝叔叔不成?” “这却难说。他们一旦丧心病狂,不计后果,想弑君轻而易举。” 刘肇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邓绥接着说道:“要战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就要像那个高明的猎人,先避其锋芒,再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如果陛下力主窦宪领兵出征,不仅可以避其锋芒,而且可以迷惑窦宪及其亲信党羽,使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这样陛下就可以从容谋划,变被动为主动。” 刘肇茅塞顿开,一把抓住邓绥的手,“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朕这就去见太后,让窦宪尽快领兵出征。” 邓绥臊得满面通红,欲将手从刘肇的手中抽出,奈何刘肇握的紧紧的,“陛下,您……” 刘姜假装没有看见,侧过身去偷着笑。 刘肇见她满面红霞,含羞低首,更是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握住邓绥的手又紧了几分。 邓绥感受到他手掌中滚烫的热度,眼神中的热情,呼吸一窒,一时间心乱如麻,“陛下,您握疼我的手了。” 刘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忙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绥儿。” 第十七章进宫献计(2) 崇德殿内一片肃静。 刘肇冷峻地扫视着群臣,“大家可能都知道了,迷唐贼子禀性难改,乘我守军毫无防备,以大雪作掩护,一夜之间连袭金城、武都两座城池,金城都尉曹凤和武都太守段禧相继战死,昨天又有军报传来,护羌校尉邓训只身前往武都见迷唐,想说服他迷途知返,也被迷唐扣押了起来,生死未卜。情势是越来越严峻了, 我们必须马上拿出应对之策,朕和太后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大臣甲:“微臣以为应立即派兵征讨,收复失地,救出邓大人!” 大臣乙:“仅仅是收复失地还不够,像迷唐这种反复无常、冥顽不灵之辈,应当趁早翦除,以绝后患!” 大臣丙:“对!对这种人绝不能心存仁念,心慈手软!” 群臣纷纷附议,喧声一片。 张禹出列,冷静地说道:“征讨是理所当然的,但大家想过没有,迷唐刚刚归顺了朝廷,又蒙圣恩获封为西羌侯,为何一回西羌就反了呢?并且据臣所知,迷唐走得十分匆忙,不仅没有向陛下和太后辞行,而且是在深夜,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任尚回道:“张大人,此事微臣当时就向陛下和太后禀报过了,据迷唐自己说,是因为接到手下急报,其祖母卑缺突染重病,急着回去见最后一面。” 张禹反问:“而事实是,卑缺安然无恙,迷唐却反了,这不是更奇怪吗?” 王龙倪眼斜视,“这有什么奇怪?以本官所见,迷唐本来就并非是诚心归顺朝廷,而只是想以此骗取朝廷的赏赐而已,三千石粮草足以让他们度过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何乐而不为?何况现在军情紧急,纠緾这些无关大局的小事有什么用?” 张禹看向他,“王大人,下官并不这么认为???” 刘肇心知肚明,但又不得不继续演戏,冲着张禹厉声道:“张禹,王龙说的对,现在不是纠緾这些小事的时候,而是要尽快议定出不出兵,何时出兵,谁为主将等军机大事,你不要再多言!” 张禹顿时哑口无言。 刘肇和颜悦色的看向王龙,“王龙,你是首辅大臣,你有何主张?” 王龙傲慢地说道:“启禀陛下,金城和武都乃是我西北门户,门户一旦敞开,将对京畿地区构成严重威胁,出兵势在必行,并且刻不容缓!至于谁为主将,微臣以为非大将军莫属!” 众人纷纷附和道:“对,只有大将军能当此重任……大将军威名远扬,何人敢当其锋?……连右谷蠡都败在大将军麾下,一个迷唐算得了什么?……” 窦宪更是一副疏狂傲慢的样子。 刘肇气的肺都要炸裂了,却还是得继续演下去,微微笑着看向窦宪,“看来,大将军是众望所归呀,朕也有此意,就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窦宪大步上前,躬身一揖:“启禀陛下,恕臣不能从命。” “为什么?” “一者,本朝人才济济,可为主将者不乏其人,并非非臣莫属;再者,臣自北征匈奴以来,承蒙陛下和太后爱重,付以军政大权,臣本想尽犬马之劳以报圣恩,却不想招来许多非议,说臣居功自傲,独断专行,甚至说臣功高盖主,居心叵测,臣委实是百口莫辩,思来想去,决定交出兵权,退归封地,以证清白……” 说着从袖中拿出辞谢表,高举过顶:“这是臣的辞谢表,请陛下和太后过目。” 殿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刘肇看向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自病后精神大不如从前,见窦宪主动交出兵权自然高兴,便点头道:“大将军高风亮节,哀家很高兴,陛下就成全他这片忠心吧。” 王龙大声道:“太后,微臣以为不可!” “有何不可?” “一者,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本朝虽然不乏领军之将,但谁能与大将军相提并论?如果用人不当,一旦出师不利,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大将军为了自证清白,毅然交出兵权,足见其一片忠心,忠臣遭弃,会使天下臣子认为朝廷薄情寡恩,以后谁还会效忠朝廷?” 任尚也跟着说道:“微臣也以为不可。迷唐凶悍狡诈,手中有铁骑数万,除了大将军,谁能与之匹敌?” 太后笑眯眯地说道:“难道除了窦宪,就没有人是迷唐的对手了吗?哀家看你就不错。” 任尚谦虚道:“承蒙太后抬爱,微臣自忖也非平庸之辈,但与大将军相比,只能甘拜下风。” 窦宪一挥手,“你们都不要说了,窦某心意已定,绝不会再反悔!” 众人一片声道:“大将军三思啊……大将军要为朝廷大局着想啊……太后,陛下,一定要留住大将军啊……” 太后膛目结舌,一时没了主意。 刘肇看向太后,“母后,儿子觉得大家说得在理,除了舅舅,儿子还真不知道谁是合适的人选。” 太后点点头,“既然皇帝也这么说,那就由皇帝作主吧。” 刘肇走下台阶,走到窦宪的面前,用真诚而信任的目光看着他,“舅舅,你的忠心朕明白,但大敌当前,还得请舅舅免为其难,领兵出征,辞官归隐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窦宪勉为其难道:“臣遵旨。” 雪霁初晴,冬日和暖。 刘姜挽着邓绥的胳膊走在邓府的后花园小径上。自得知周章在邓府教书以来,刘姜隔三差五便跑过来,打着来见邓绥的名义,时不时的去找周章。周章躲了几次,见躲不掉,也便习惯了她的纠缠。 笛声缕缕的从书亭处传了过来,带着些忧伤,让听者动容。 刘姜问道:“绥姐姐,这是谁吹的笛子,怎么听着那么伤感?” 或许是听到有人说话,那笛声戛然而止。两人走到书亭处,果见一人背对着她们,手里拿着一支羌笛。 “雕大哥,想家了?” 雕何转过身来,冲两位一拜,“公主,邓姑娘。刚才小人吹的正是令尊大人所作的《思乡曲》。” 邓绥惊喜道:“是我爹作的?这么说,我爹也会吹羌笛?” “令尊大人不但会吹羌笛,而且是此中高手,经常和我们在一起吹羌笛、饮咂酒、跳锅庄舞……那种情景真叫人难以忘怀。” 邓绥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双目失神地望着远方,喃喃自语:“是啊,我爹数年心血,如今都付诸东流了,还不知我爹现在怎么样呢……” “你放心,我哥不会伤害邓大人的。”迷香走到雕何的身边,两人一齐跪倒在地,只听雕何说道:“恩神在上,请受雕何一拜!” 邓绥急忙上前搀扶两人,“你二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迷香将雕何搀扶起来,“邓姑娘,你是雕何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你放心我回去一定会劝说我哥,将误会解开。” 雕何感激的目光看着邓绥,“这次要不是姑娘搭救,在下只怕永远也见不到九黄山的日出了。我和迷香已经商定,明天就回西羌,说服大酋长退兵,与朝廷重新修好,以报邓大人和姑娘的大恩。” “明天就回?”邓绥略有担忧的问道:“雕大哥你的伤?” 雕何拍了拍自己的胸,“这点伤不算什么,已经不碍事了,一路上又有迷香照顾,不会有问题的。” 迷香也笑道:“姑娘放心,我们羌族男人都是白石神的子孙,结实得就跟九黄山上的石头一样,就是砸碎了,捡一块起来还能砸死一头小牦牛。” 邓绥莞尔一笑:“你们俩真是天生的一对,真叫人羡慕……” 迷香一脸得意:“那是,他天生就是我男人,我天生就是他女人,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不害羞”刘姜打趣道。 迷香满不在乎:“本来就是嘛……” 刘姜将迷香拉到一边,“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啊,下次来你要带一匹像千里雪一样的好马送我啊。” 迷香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放心,迷香说话算话。” 邓绥和雕何相视一笑。 “你们打算明天什么时候启程?我让红玉帮你们准备路上带的东西。” “明天一早。” “不行。”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阴夫人在锦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后边跟着邓成。 “娘,你怎么来了?”邓绥急忙走过去搀过阴夫人。 阴夫人听说过雕何的事后吓的不轻,在邓绥的极力劝说下虽也忐忑,倒不再忧心。但一听说自己的夫主被迷唐关了起来便不能再镇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向雕何说道:“你能保证迷唐不会伤害绥儿的爹?” 雕何冲阴夫人拱手一揖:“夫人,雕何向你保证,大酋长绝不会伤害邓大人,我们所有的羌族父老兄弟也绝不会允许大酋长伤害邓大人。如果夫人不放心,在下这就回去,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护得大人周全,夫人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把迷香留下,大酋长和迷香兄妹情深,有迷香做人质,大酋长万万不会伤害邓大人。” 阴夫人沉吟片刻:“迷香姑娘,那可就要委屈你了。” 迷香看了一眼雕何,雕何冲她点点头,迷香也冲他点了点头,“只要能让我哥不伤害邓大人,夫人怎么做都行,迷香不会觉得委屈。” 阴夫人点头,“那好,送迷香姑娘回房,好好看管起来。” 邓绥急忙劝道:“娘,万万不可。娘即使不相信迷唐,总会相信雕大哥吧?雕大哥既然敢以性命担保,我相信他就一定会做到,有什么必要拿迷香姑娘做人质?爹和娘经常告诫我们,做人做事一定要堂堂正正,这么做是堂堂正正吗?” 阴夫人满脸忧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邓绥看向一边的邓成说道:“成叔,你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后把迷香姑娘的马牵出来,劳驾您和雕大哥、迷香姑娘一起去西羌,一有老爷的消息,马上回来通报,最好是能陪老爷一起回来。” 邓成看向阴夫人,“夫人,这……” 阴夫人点点头,“照绥儿说的做。” 雕何取下羌笛递给邓绥,“谢姑娘信任,这只羌笛跟随在下多年,就如同在下的人一样,在下如果有负承诺,也不会苟且偷生,日后就请小姐将它放在令尊大人的神位前向大人谢罪!” 邓绥接过羌笛,雕何冲邓绥和阴夫人深深一揖。 邓府大门外,众人看着三人骑马渐渐消失在远方…… 第十八章共商大计(1) 窦宪带领的大军几日后浩浩荡荡挺进西羌,一向跟随窦宪左右的任尚却留了下来。 邓骘本想随大军一起去解救父亲,任尚却将邓骘约进府中,进行了一番密谈。之前邓骘以父亲回来再作主为由推迟婚事,现在任尚明显是等不及了,为他分析当今时政利弊,语重心长的说道:“邓骘啊,我想着尽快把你和嫱儿的婚事给定下来。” “这……”邓骘犹疑着,“大人,末将父亲如今被迷唐关押,生死不明,末将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岂能再儿女情长。”说着觑了一眼任尚的脸色,“还是等末将的父亲回来后再亲自来府里求亲吧。” 任尚不怒反笑,拍了拍邓骘的肩膀,“好,我大汉朝以孝治国,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只不过……”说着故意卖关子,“只不过你可曾想过,你父亲邓训的生死其实并不取决于迷唐,而在大将军手中。” “大人,此话怎讲?” “此次出征,如果大将军打败了迷唐,收复了金城、武都,你父亲自然会平安无事。如果大将军出于某种目的,暗中与迷唐达成妥协,你父亲就必死无疑,因为窦宪要给朝廷一个交待,最好的办法就是委罪于你父亲,而迷唐为了和窦宪相安无事,也绝不会顾及你父亲的生死,一定会把你父亲交给窦宪。” 邓骘一时方寸大乱,“大人,容末将回家跟母亲禀告一声,再给大人回话。” 邓骘离开后,任府的侍从任仁走了进来,“老爷,邓公子走了。” 任尚坐到书案前继续写书信,任仁跑过去在一旁侍候磨墨。 任嫱穿一身绚丽的裙裾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爹,听说邓骘来了?人呢?” 任尚抬头看着女儿精心的打扮,“走了,我们嫱儿今天打扮的真美,人美,衣美,美人配上美衣,更是美上加美。” 任嫱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那爹为什么要放他走,女儿专门为了见他才费心打扮成这个样子……” 任尚起身走到女儿的面前,摸着女儿的头,“嫱儿,不要急,爹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就这几天阴家一定会送来聘礼。” “真的?”任嫱开心的旋转一圈,“太好了,爹,我要去跟娘说。”说着跑了出去。 “老爷,小人一直不明白,姑娘天生丽质,咱任家如今又如此显贵,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为什么老爷要上赶着和邓家结亲呢?”任仁在背后说道。 任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任家如今是显贵,可就怕浮华背后是恶梦啊!” 任仁惊讶地问道:“老爷何出此言?” 任尚微微轻叹,“我任家的显贵并不是因为陛下的恩赐,也不是因为我任某的功劳,而是因为有窦家这座靠山,一旦这座靠山一倒,我任家这座小山也就垮了,所以我得未雨绸缪,先给嫱儿找一个栖身之地,而普天之下还有比邓家更好更让我放心的栖身之地吗?” “窦家如今权倾天下,老爷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 任尚轻笑,“很多事你并不知道,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窦家现在从表面上看是稳如泰山,其实早已是危机四伏,风雨飘摇了。尤其是眼下,大将军和陛下正在进行一场赌博,一旦赌输,我任家就会有灭门之祸啊!” 任仁怔了片刻,“老爷未雨绸缪的确高,可我觉得,邓家一直在敷衍老爷,并不是真心想和咱们结亲,邓骘这小子更是可恶,压根儿就没把咱们姑娘放在眼里,这事儿成得了吗?” 任尚冷冷一笑,拿起案上的两幅绢书抖了抖,“有这两封书信,不怕他不俯首听命。” “书信不是写给大将军的吗?” 任尚点点头,“不错,可你并不知道书信的内容……我要是把这一封呈给大将军,邓训就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可我要是把这一封呈给大将军,邓训就得人头落地!邓骘是个聪明人,今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我相信他懂我的意思。” 任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邓骘郁郁寡欢的回到府里,晚饭也没有吃,关在屋里生闷气。他与阎晶情意相投,他不想辜负她,不想看她伤心。如果不是为了接近任尚,他才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骘儿,怎么了?跟娘说说。”阴夫人在门外敲门。 “娘,我想静一下。” “娘,我来吧。”邓绥冲红玉使了个颜色,红玉立刻会意走过去搀住阴夫人,“夫人,红玉扶您回房吧。” 阴夫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唉,你爹生死不明,他又被任尚要挟,咱们家怎么……” “娘,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待红玉搀扶着阴夫人走远后,邓绥敲了敲门,“哥,娘走了,把门开了吧。” 邓绥一推门,门应声而开,邓骘坐在席上垂头丧气,一脸的忧虑地看向她,“绥妹,我该怎么办?” 邓绥暗自一惊:“他说什么了?” “他说父亲的生死不是取决于迷唐,而是取决于窦宪。如果窦宪打败了迷唐,收复了金城、武都,父亲自然会平安无事,如果窦宪出于某种目的,暗中与迷唐达成妥协,父亲就必死无疑,因为窦宪要给朝廷一个交待,最好的办法就是委罪于父亲,而迷唐为了和窦宪相安无事,也绝不会顾及父亲的生死,一定会把父亲交给窦宪。” 邓绥沉默不语,邓骘继续愤愤说道:“窦宪这个贼子,他拒不交兵权,暗杀迷唐,逼迷唐反,让陛下不得不妥协,此次出征我看他真正的目的是勾结迷唐来反叛朝廷。” 邓绥沉吟片刻,眉头一展,“任尚这是在向大哥暗示,如果和任嫱成亲,他就可以保父亲平安无事,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邓骘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邓绥眉头渐渐松开,“看来任尚是一心想结咱们家这门亲事。哥,我隐约有种感觉,这是不是任尚释放的一个信号什么的。陛下和窦宪之争总会有一个结果,自古邪不压正,最后的结局只能是陛下赢,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任尚在给自己找后路,窦宪一旦被剿灭,因为与邓家的关系,他的下场也不至于太惨。” “这样倒是可以说的通,我一直纳闷,我第一次去任府就那么巧救了落水的任嫱,就那么巧会被任嫱看上……”邓骘不禁失笑,“这个任尚真是个老狐狸。” “所以这门亲事目前咱们必须得答应,你答应了做任尚的女婿,时机成熟了再去策反他,必定成功。” “但是,阎晶怎么办?我怎可委屈她做妾?” 邓绥窃笑,“哥,你若帮了陛下一个大忙,陛下岂能不帮你呢?到时候他一道命令下来,谁是妻谁是妾还不一定呢?任嫱不会做妾,那么必会退回这门亲事。” 邓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绥妹,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便去任府提亲。” “明日让娘亲自登门拜访,把聘礼一并送过去,聘礼要准备的丰厚点,不过有一点得说清楚,就是要等爹回来后才能行礼” 邓骘弯腰作揖,“一切但听绥妹安排!” 第二天,阴夫人便带了足足二十箱的聘礼送了过去,金银首饰更不在话下,喜的任尚嘴都合不上了,连连保证会马上给大将军送信,保证邓训的安全。阴夫人按照邓绥嘱咐的话说,自然也是寻不出毛病来,就是心里一直堵得慌,但为了夫主的平安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目前只好先委屈一下儿子了。 西羌这边,窦宪却日夜在军营中歌舞宴饮,不主动攻打武都,一直跟迷唐耗着,按窦宪的说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窦宪一意孤行,不攻反守的这一战略引起兵士们私底下的不满,天寒地冻,手下的兵士冻伤不少。 任尚的书信到了窦宪手中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窦宪这才决定先礼而后兵,让下边拟了一份檄文给迷唐,如果迷唐执迷不悟,窦宪便攻城。 雕何和迷香马不停蹄的回到迷唐驻守的武都太守衙门,将真相说了出来。雕何建议迷唐立即退兵,放出邓训,却遭到狼莫酋长的反对。狼莫为人心狠手辣,当年为了争夺本部落酋长不惜杀掉自己的亲兄弟。迷唐经过反复的斟酌和考量,在收到窦宪的檄文后,全部撤离金城、武都了。 邓训一被放,便写信报平安。 邓府接到邓训的书信后阖府大喜,红玉拿着信一路高声叫道:“夫人、姑娘,老爷来信了……” 刹那间,阖府上下全都惊动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跟着红玉涌进了阴夫人的房间。 邓绥手忙脚乱地拆开羊皮封套,展开书信看了一眼,兴奋不已道:“娘,我爹已经回张掖了,是雕大哥、迷香和邓成亲自送回去的……我爹没事了!” 从得知邓训出事,阴府便被阴云笼罩,阴夫人整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公子姑娘们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这些下人们更是吓的大气也不敢喘。如今拨开乌云见月明,众人皆大喘了一口气,房内顿时一片欢呼声。 邓悝、邓弘、邓阊三人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爹没事了。” 阴夫人激动得声音发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邓骘急问:“爹在信中怎么说?” 邓绥一边看信一边说道:“爹说迷唐已经撤出金城、武都了,羌乱已经初步平定了,下一步就是说服迷唐重新归顺朝廷……说只要迷唐归顺了朝廷,就准备辞官回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还说成叔暂时就留在身边,等着和他一起回来……大致就是这些。” 众人兴奋不已,七嘴八舌道:“老爷一回来,咱们邓府可就红火了……老爷回来了,不光夫人高兴,公子姑娘们高兴,咱们大伙儿都高兴……” 阴夫人一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对对对,都高兴,大家都高兴,这几天都勤着点儿,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等老爷回来,我给你们每人加一成薪俸。” 众人齐声道:“谢夫人……”一个个高兴而去。 刘肇这边同时收到两份奏表,一份是邓训的奏表,一份是窦宪的奏表。 邓训在奏表上请求朝廷恕迷唐一时糊涂,允许他重新归顺。窦宪的奏表上却说要提着迷唐的脑袋回来。 刘肇将这两份奏表放在案上,看向蔡伦,“太后如何说?” “太后让陛下拿主意。” 刘肇将奏表拿起来,“你俩也看看这两份奏表。”两人不动,惶恐的看着刘肇,刘肇将奏表分别递给两人,“朕让你们看,你们尽管看。” 两人这才接过奏表分别看了起来。 第十八章共商大计(2) 二人分别看完两份奏表,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言语。 “看完了?看完了都说说吧,不用怕,朕恕你们无罪,你们大胆的说出看法来。” 蔡伦率先说道:“陛下,这两份奏表写得都很高明,但只要用心比对,就能发现其中的奥妙。老奴认为,邓大人要和是真,而大将军要打是假,并且还可以从中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就是大将军很可能是以打为幌子,准备与迷唐暗中勾结,想不利于朝廷。邓大人奏表中说,迷唐不为朝廷所恕,则会为奸佞所用,就是这个意思。” 刘肇赞许的点点头,转头看向郑众,“你认为呢?” 郑众一怔,从思索中抬起头来,看向刘肇,禀道:“陛下,老奴也觉得蔡伦说的对。并且从邓训的奏表中看,大将军所谓‘浴血数日,终获大捷,收复失地,歼敌万余’纯属欺君,而事实是迷唐一方面畏于我大汉军威,一方面又得到了大将军的暗中许诺,主动撤离了金城、武都。” 刘肇恚怒道:“这个迷唐,如果他真与窦宪勾结,朕这次绝对饶不了他。”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理大将军?”郑众问道。 刘肇斩钉截铁道:“除窦在此一举了,马上诏令窦宪回京,命邓训接管军队,全权处理西羌事务。” 蔡伦略有担忧,“陛下真要如此,可能马上就会兴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大将军此次西征,却将任尚留下,目的就是提防咱们这边,一旦咱们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前后夹击,咱们恐怕……” 刘肇面露忧色,“那以你之见?朕应该怎么做?” “陛下如果下了决心除此大患,可以依赖的只有王室势力和邓训、班超等人,而邓训、班超远在西北,鞭长莫及,现在陛下就只有借助王室势力了,陛下何不召清河王刘庆、河间王刘开进宫,共商大计?” 刘肇点点头,“郑众,你马上到清河王府和河间王府传朕的旨意,要刘庆和刘开即刻进宫见朕。” 郑众直摆手,“陛下,这可不成。自从窦宪出兵之后,窦景又增加了许多侍卫,把咱们章德殿盯得死死的,任何人都不准随便出入,昨日连刘姜公主就被他拦回去了,清河王和河间王如何进得了宫?何况二位王爷从不过问朝政,现在陛下突然召他们进宫,立马就会引起他们怀疑。” 刘肇恨恨不已:“这群逆贼!” 郑众眼珠子一转,“老奴倒有个主意……” 刘肇以锻炼身体为由,向太后请求去上林苑狩猎,并让久未见面的刘庆和刘开两位王兄陪同,太后叮嘱了几句也由着他去了。 刘肇突然要与一向不过问朝政的刘庆和刘开一起狩猎,自然引起窦景的怀疑。一得到消息,便暗地里布置了一番,令马凉以保护陛下安全为由,寸步不离陛下身边,更是将上林苑安排了比平日多三倍的侍卫。 刘肇与刘庆、刘开三人骑在马上奔驰在上林苑的草场上,刘肇很少在上林苑打猎,无论是体力还是箭法自然比不过另外两人,打了一个时辰便已累的气喘吁吁,打到的猎物也仅仅是一只野猪而已。 再看另外两人,每人身后的车架上各是一小堆动物的尸体。 三人正准备下马休息,只见一只野兔嗖的从草丛间蹿出来。 刘庆有意让给刘肇,“陛下,野兔。” “看朕的!”刘肇拉弓搭箭,瞄准跑的飞速的兔子,正要放箭,只见从远处嗖地飞来一只箭,在刘肇之前射倒野兔。 刘姜从东边飞马而来,一脸得意,“皇帝叔叔,看我的箭法准不准?” 刘庆怒道:“姜儿,谁让你跟来的?” 刘肇倒是丝毫不在意,下马捡起兔子,“姜儿,好箭法,比朕的箭法好。” 刘姜冲父王得意的眨眨眼,刘庆无奈的摇摇头。 “谢皇帝叔叔夸奖,我刚才还打了好几只呢。”刘姜说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几只野兔。 “太好了,今天朕有口福了。” 马凉立刻碘着脸凑上去,“陛下,今天微臣一定要给陛下露一手,要说烹炙野味,微臣自信还没人赶得上微臣。” 刘肇极其厌恶看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不用了,你也不用再跟着了,朕一会儿就和几位王爷自己动手,架起篝火来烧烤,那才叫香。” 马凉急忙趴下道:“请恕微臣大胆,陛下今天就是杀了微臣,微臣也不敢离开陛下半步,眼下正是冬季,各种兽类缺少过冬的食物,最易伤人,万一陛下有什么闪失,叫微臣如何向太后交代?” 刘肇怒道:“你敢违抗君命?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马凉头叩地,“陛下要是杀了微臣,也算是微臣为陛下尽忠了,可要是陛下有什么闪失,微臣就成大汉的罪人了,请陛下体察臣心!” 刘肇一时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陈禅忙道:“陛下,马大人也是一片忠心,陛下何不成全他?”说着冲刘姜使眼色。 刘姜会意,立刻说道:“是啊,皇帝叔叔,他想跟您就让他跟着吧。” 众人纷纷上马,转眼人欢马嘶,兽走鸟惊…… 陈禅赶上刘姜,悄声道:“公主,陛下不想让马凉跟着,一会儿就看您的了……” 刘姜会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树林里蹿出一只梅花鹿,陈禅大声道:“灵鹿现身是吉兆,抓住它献给陛下,陛下一定有重赏!” 刘肇应声道:“好!就依你!生擒灵鹿,加俸禄一年,杀死灵鹿,加俸禄半年!” 马凉大喜道:“陛下,看微臣生擒此鹿!”说着奋勇向前…… 刘姜娇叱一声:“马凉闪开,看箭!” 说着嗖地一箭,正中马凉座下马臀,那马痛得一声嘶吼,全身直立而起,将马凉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啊”了一声,飞驰到马凉身边,只见马凉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哎哟”。 刘庆呵斥道:“姜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刘姜满脸委屈,“人家叫他躲开,谁叫他不躲……马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怪本公主箭法不精……” 刘肇向刘姜投去赞许的目光,“这怪不得姜儿,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好在没有射着人……陈禅,快扶马凉回去,叫人来给他治伤。” “诺!”陈禅说着上前架起马凉。 “不要碰我,我不要回去,我要保护陛下。”马凉挣扎着,却被陈禅一手堵住嘴,一手拽起来往马背上一扔,顿时疼晕了过去。 众人本不是为打猎,马凉一走,便找了一处树林子席地而坐。 刘姜架起一堆篝火,烤了一只野兔,架子上的烤肉串“嗞嗞”冒油,刘姜馋的直咽口水。 刘庆与刘开虽然不关心朝政,但对朝中大事却心知肚明,如今外戚**,窦氏作孽多端,身为皇室血脉,两人自然责无旁贷。 刘肇要想除掉窦氏,单靠一己之力也是难上加难,争取几位王爷的支持尤其重要。 刘庆愤愤道:“天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皇上早该下此决断。” “太后待朕视如己出,朕于心何忍?现在也是迫不得已,朕不这么做,祖宗的基业就会毁在朕的手里。” 刘开思虑着说道:“窦宪领兵在外,手中不仅有虎符金印,更有雄兵二十万,任尚和窦景领兵在内,控制着京城和皇宫,其它如城门校尉郭璜、北宫卫尉郭举等人都是窦氏心腹,要想除掉窦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肇点头,真挚的目光看向两位王兄,“正因为如此,朕才找你们商议。” 刘庆起身弯腰行礼,:“陛下但说无妨,臣必将赴汤蹈火,全力助陛下除掉窦氏。” 刘肇起身,背对着两人,思考了一会,转过身来说道:“你们手下不是有几百府兵吗?” 刘开一拍大腿,“几百府兵顶得什么大用?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刘肇急切说道:“快说!” 刘开一拍屁股起身,走到两人身边,仔细打量一眼四周,低声说道:“陛下可召邓训秘密回京,暗中联络其旧部如南宫卫尉丁鸿、羽林骑都尉邓叠等人,与我们手下的府兵里外联手,先除掉任尚、窦景等人,稳住京城和皇宫,然后以封赏窦宪的名义赚其回京,于城门外埋下伏兵,突起杀之!” 刘肇面露忧色,“朕也是此意。朕只是担心,如果召邓训回京,窦宪知道了会不会疑心,京城的动静会不会传到他耳朵里去,他又会不会回京受封?” “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加倍小心,这些问题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刘庆说道:“臣有一个主意,邓训的身体一直不好,可以一方面免掉他的护羌校尉一职,恩准他回京养病,另一方面让邓骘前往西羌传达陛下秘诏,至于窦宪,可以封他为异姓王,臣不相信他不回来。” 刘开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刘肇欣然道:“对!就这么办!正好过两天太后要举办年宴,朕会请你们参加,到时候你们就奏请太后和朕封窦宪为异姓王……” 二人暗暗点了点头。 刘姜举着兔肉,“你们还不来吃,再不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刘肇笑着走过来:“只要你吃得下,都归你。” 刘庆笑道:“那还不撑死她。” 第十九章弃暗投明(1) 接近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四处欢声笑语,一派节日的喜庆气象。 边关大捷,所以今年宫里更是披红挂彩,格外的喜庆,太后也难得的好兴致,一扫之前的病态,满面容光焕发,年轻了几岁。 除夕夜,太后更是邀请王室成员及大臣们一起吃年夜饭,迎新除旧。 太后和刘肇并排坐在凤榻上,刘庆、刘开等王室宗亲坐于左侧,王龙、张禹等三公九卿坐于右侧,人人金樽在手,喜气洋洋。 太后笑靥如花,笑语盈盈,“今天是新年夜,大家不要拘束,可劲儿地吃,可劲儿地饮,哀家看着也高兴!” 刘庆举起酒杯,“臣借花献佛,先敬太后一杯,恭祝太后寿安永宁,福祚千秋!” 王龙嚷道:“王爷且慢,这酒应该大家一起敬才是,王爷可不能一个人抢了彩头,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人哄然道:“对啊,对啊。” 太后喜不自禁:“好好好,清河王,大家一起喝!” 众人起身,众杯齐举:“恭祝太后寿安永宁,福祚千秋!” 饮毕,刘肇放下酒杯道:“各位,咱们能在这儿享用佳肴美酒,欢度新春佳节,也不能忘了边关将士,尤其是大将军,没有他和手下的将士浴血疆场,没有金城和武都大捷,就没有今晚如此喜庆的年会。咱们一起敬大将军和边关将士!” 众人轰然叫好,举杯一饮而尽。 太后欣慰地道:“过年不忘种田人,享福不忘受苦人,看来皇帝的确是长大了也懂事了。” 刘肇的目光不经意的瞥向刘庆,刘庆会意,起身道:“太后,别说是陛下,咱们在坐的谁不是享的大将军的福?臣有一个想法,不知太后能不能恩准。” 太后看向他,“你说。” 刘庆双手合拳,“大将军北定匈奴,西定武都,功劳之大,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臣以为,应该封大将军为异姓王,以彰其功。” 太后一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张禹急忙道:“王爷,王位可不是随便封的,不是皇室血统,怎么可以封王呢?这可是关系到帝制的大事,王爷可不能一时冲动,义气用事。” 刘庆笑道:“本王并非一时冲动、义气用事,而是经过了慎重考虑。封异姓王并非本王的发明,而是肇始于高祖皇帝。高祖皇帝当初要不是论功封赏,封韩信、彭越、京布等人为异姓王,能有大汉天下吗?而论这些人的功劳,谁比大将军还大?” 王龙欣然道:“王爷言之有理!即使撇开功劳不论,大将军作为太后的兄长,封王也在情理之中。任大人,你说呢?” 任尚仔细观察着,一言不发,内心却早已起了波澜,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中。所以王龙问他话,他也未曾听到。 王龙又问了一遍,“任大人?” 任尚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应付道:“对,王大人说的对。” 众臣也接着纷纷附和道:“对,大将军理应封王……大将军乃本朝柱石之臣,这大汉的江山都靠他一人撑着,封个王算什么……” 太后向几位王爷看去,刘开立即起身道:“太后,臣也有此意,臣问了其他几位王爷,他们也都赞同,可谓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还请太后体察民心民意。” 几位王爷也都纷纷点头。 太后有些为难,看了眼刘肇,见刘肇一脸真挚并非虚情,这才说道:“这事儿太突然,哀家一时也没有主意,还得请皇帝做主。” 刘肇环视众人,“兹事体大,不可草率,你们赞成也好,反对也好,都可以上表,陈述各自的理由,待朕和太后斟酌后再定。” 众人齐声:“陛下圣明!” 邓家忙完祭祖又忙着准备除疫,椒柏酒、屠苏酒等一应物品全部摆在案上。夜色将近,邓府大院中燃起一大堆火把,有戴面具的除巫人在火堆旁跳跃,嘴里念念有词。 邓绥带着红玉等一众女眷端着桃汤将邓府的各处院落,每个角落洒了个遍…… 忙完这一切,大家这才坐在大厅中饮酒聊天,迎接新年的到来……每到这个时候,全家人不分身份地位,全部聚在一起庆祝节日…… 正说着只见门人走到邓骘的身边耳语几句,邓骘立马起身冲着邓绥招了招手,两人一起出了门,只见郑众提着礼盒正等在门外。 邓骘将郑众让到自己的房间,郑众打开礼盒,将里边御赐的点心拿出来,然后又小心翼翼从一边的缝隙中拿出一个绢帛,递给邓骘。 邓骘忙跪地接下,看完递给身侧的邓绥。 郑众将邓骘从地上扶起,神色冷峻地看着邓骘,“长公子,此事干系重大,你可不要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信任。” 邓骘郑重地说道:“请陛下放心,在下即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把秘诏亲自交到家父手里,并护送家父安全回京!” 郑众将目光转向邓绥,“邓姑娘,陛下问姑娘有何看法?” 邓绥已经看完绢帛上刘肇的亲笔,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是陛下和两位王爷共同商定的。” 邓绥淡淡一笑:“只怕陛下和王爷是太小看自己的对手了。陛下在这个时候恩准家父回京养病,肯定会引起窦氏疑心,而且我敢断定,我哥只要一出京城便会被人盯上,甚至有可能还没出京城就会被人截住,搜出陛下秘诏。” 郑众竦然一惊:“完全有这个可能。自从窦宪出兵之后,这宫里和城里都防守得更严了,进出宫门和进出城门都得搜身检查,今天要不是老奴多长一个心眼儿,事先把秘诏藏在礼盒中,刚才出宫时就让窦景搜出来了。” 邓绥道:“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即使家父能顺顺利利地回来,也无济于事。就王府里的那些府兵,一向养尊处优惯了,除了会赌钱狎妓、饮酒作乐,还会干些什么?更别说是这么重大的事了。再说丁鸿和邓叠等人,虽说是家父的旧部,但早就投靠了窦氏,怎么还会听命于家父呢?” 邓骘点头,“小妹言之有理。” 郑众也点了点头,“若非姑娘提醒,险些坏了大事。姑娘,你有何高见?” 邓绥沉吟片刻:“请公公回去转告陛下,民女要同他见一面才好商定。” 郑众想起早上刘肇去长乐宫拜年时,跟太后提到过要去白马寺烧香拜佛,太后已经答应。 “陛下明日午时会去白马寺拜佛,姑娘到时在梅园等候吧。” 第二天一大早,邓绥正准备出门,正巧阴柔随长辈们一起来拜年,听说邓绥要去白马寺烧香,便缠着邓绥带她一起。 邓绥无法,只好随了她。 阴柔因一心要嫁给刘肇,整日在家学习女红与仪容,积极性极其高涨,倒是再也不用阴柔的母亲催促了。 说起嫁人,倒是也有不少来说亲的,不是阴柔的母亲觉得对方门底配不上自家,便是阴柔挑三拣四,一会嫌人长的丑,一会嫌人个子矮的…… “咱们柔儿以后可是要做皇妃的。” 这句话说的阴柔心花怒放,小鹿儿乱撞,娇羞点点,“我不仅要做皇妃,我还要做皇后。” 邓绥的心中一刹那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瞬间克制住自己,笑着说道:“我们柔儿一定能够母仪天下的。” 新年前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两人随着人群进了大殿,各自求了一炷香,许下了自己的新年愿望。 在大殿烧完香后便一路来到了梅园,梅园在寺中后院的西南角,与前院相比显得冷冷清清。 梅花开的正盛,只是缺了点雪的点缀,少了些意趣。 两人赏了一会花,阴柔嚷着外面太冷要回家,邓绥等的心里焦急,眼见起风,空中飘着些丝丝雪花。 阴柔拉着邓绥的胳膊,“要下雪了,小姑,我们回去吧。” 邓绥无奈,对身后的红玉说道:“红玉,你带柔儿先回去。” “小姑不走?”阴柔停下脚步看着邓绥,“小姑你要在这等人吗?” 邓绥笑道:“本来想满足一下你的心愿,带你来见见你未来的夫君,看你那么急着要回去,那就让红玉先陪你回去吧。” 阴柔立即躲在邓绥的身后,躲过红玉伸过来的手,“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陪着小姑,小姑在哪我就在哪。” 红玉故意打趣道:“姑娘,您刚才不是嚷着要回去吗?” 阴柔瞪了她一眼,“红玉,本姑娘现在不想走了。” “绥儿”刘肇一个人急匆匆走过来,见阴柔也在,面上有些不悦。 阴柔急忙行礼,“柔儿拜见陛下。” “是阴姑娘啊。”刘肇说道,眼神却飘向邓绥,见邓绥也要行礼,急忙说道:“好巧啊,能在这里遇到两位姑娘。” “陛下”阴柔双眸含情地看向刘肇,娇羞万状。 刘肇看向邓绥,邓绥故意视而不见,急的刘肇心里像有一只手在抓挠似的,说不出的滋味,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一计。 “能遇见阴姑娘,还真是有缘分啊。”说出这话,刘肇都觉得有点假,但阴柔却听的极其高兴。 “陛下,柔儿也没想到今日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陛下,真的是挺有缘的。” 刘肇点头,“是有缘分,阴姑娘,你是属什么的?” 阴柔柔声回道:“属龙。” 刘肇似被惊道,自言自语道:“你属龙,我属虎,龙虎相争,正好相克。” 阴柔听完急的眼泪都要出来,“这可怎么办啊?” 邓绥冲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上前拉着阴柔,“姑娘,我陪你去找空照大师,让大师给化解一下。” 阴柔这才收住眼泪,“陛下,您在这等会柔儿,柔儿去去就来。” 阴柔和红玉快步消失在梅花丛中…… “你啊你……”刘肇走上前去拉邓绥的手,邓绥本能地后退几步,“陛下,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刘肇紧跟两步,邓绥整个人靠在一棵梅树上,眼看刘肇的脸凑了上来,吓的邓绥手摁在他的胸前,“陛下,您不怕窦景他们看到后告诉太后吗?” “窦景?”刘肇诡笑,“我已让郑众设法拖出他了,一时半会儿他找不过来。”说着一把搂住邓绥的腰,嘴凑了上去。 邓绥一颗心狂跳,慌乱之下闭了眼睛,却听见刘肇在她耳边嗤嗤笑着。 “你放心,朕不逼你,朕要正大光明娶你进门,这辈子朕唯一的妻子只能是你。” “陛下,柔儿?” 刘肇伸手盖住她的嘴,“绥儿,我此生只爱你一个。” 第十九章弃暗投明(2) 邓绥整个人似被他眼中的热情融化掉,整颗心柔软甜蜜,陶醉在他的深情中。却在这时,周章的身影在她脑中划过,邓绥过电似的推开刘肇,站立在一侧,“陛下,绥儿也想尽快见到父亲,但是此刻让哥哥去传密诏似乎不妥,会引起窦宪的怀疑,反倒坏了大事。” 刘肇收回心神,“是我考虑的不周全,你有什么主意?” “陛下,似乎遗漏了一颗棋子。” “棋子?” 刘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说的是任尚和王龙?” 邓绥点头,“任尚和王龙是窦宪的死党,只要能他俩能弃暗投明,肯配合咱们演这场戏,窦宪定会深信不疑。” 刘肇若有所思,“竟然他俩是窦宪的心腹死党,要让他们弃暗投明谈何容易?” “陛下错了,任何人都不是天生的反贼。我倒觉得任尚对窦氏并非死心塌地,他之所以依附于窦氏,一方面是为了获取权利地位,另一方面也是情非得已,只要陛下给予他的更多,他何乐而不为?只要任尚投靠了陛下,陛下就成功了一半。” “那绥儿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邓绥略有迟疑,片刻从容说道:“册封任嫱为贵人!” 雪花飘洒着从空而落,落在两人的肩上、脸上…… 邓绥见他半天不语,以为生气,跪地说道:“陛下,绥儿不该妄议朝政,请陛下赎罪。” “起来吧!”刘肇上前将她扶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鬼头,朕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将这个任嫱踢给朕,让朕给你哥哥解决这个烫手山芋。” “陛下,不敢……” “好了,朕不生你气,只是……”刘肇凝视着她的双眸,清澈如明月般的双眸令刘肇心生几分怜惜,“算了,朕就勉为其难吧。只是,你不生气?” “绥儿生什么气?” “不吃醋?” 邓绥恍然明白刘肇在说什么,脸腾地红了起来。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间笼罩在白色的帷幕下。夜深,彰德殿内的侍卫耐不住寒冷,在小京子和小润子的有意劝说下躲进了房里吃酒,刘肇就在这时被流星接出宫去。 雪夜万籁俱静,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狗吠声。 任府更是静的出奇,只正堂中有满室烛光摇曳,任尚独自一人饮酒的身影投射到窗纸上。 刘肇正打算推门而进,只听一脚步声从远至近走来,刘肇急忙躲到一处角落。 一女子走到近处,面容较好,身形苗条,站在门外敲了敲门,“爹,我是嫱儿。” 来人正是任尚的独生女任嫱。 里面传来任尚的声音,“嫱儿,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说着门从里面打开,任嫱进屋。 “爹,您怎么还在喝酒?您都喝了一个晚上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呀?” “爹开不开心不要紧,只要我的宝贝女儿开心就行了。你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了,早点儿回房歇着去吧,别到时候蔫头耷脑儿的,让你夫家的人看着不喜欢。” “我才不在乎呢,他们邓家能娶到我这样的媳妇,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敢嫌弃我,我闹得他们家里鸡犬不宁!” 刘肇颦眉,这任嫱可真不是善茬子,以后万不能让她惹邓绥生气。 里面传来任尚的声音:“嫱儿呀,爹正想告诫你,你这性子得好好收敛收敛了,婆家不比娘家,在娘家,爹什么都可以由着你,可到了婆家,就靠你自己会做人了……” “爹,我记住了。” “快回去睡吧,爹也要睡了。” 门知啦一声响,任嫱从门内出来,顺着来时的方向走远。 刘肇这才从角落处闪出,一转身推门进了屋,任尚警觉性极高,腾的蹿到刀架处,以最快的速度抽出刀架上的刀,冲刘肇便砍了过来。 刘肇一边闪躲,一边大声喊道:“任尚,你好大的胆。” 任尚一惊,待看清楚闯进来的人正是当今天子时,手中的刀滑落在地,整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微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刘肇伸手将他扶起,“起来吧,朕不怪你。” 任尚站起身来,上下看了一眼刘肇,见他一身居家袍服打扮,“陛下,您怎么来了?”说着打开门,向门外看了看。 “不用看了,没人跟着朕。” 任尚不禁对这个小皇帝刮目相看,别人不知他却清楚,先不说窦景明里暗里派了好多人手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他任府也是重兵防守,他能不知不觉地闯进来,背后定有高手相助。 “不知陛下深夜驾临寒舍,有何旨意?” 刘肇突然峻颜厉色道:“任尚,你知罪吗?” 任尚大惊失色,噗嗵一声跪下道:“恕臣愚鲁,不知何罪之有,还请陛下明示!” 刘肇哼了一声:“你依附于窦宪,为其出谋划策,企图谋逆乱政,你敢不承认吗?” 任尚强自镇定:“微臣万死不敢承认,不知陛下此话从何说起。” 刘肇来之前已是做了万全准备,早已料到他会不承认,也不着急,慢慢说道:“那朕问你,迷唐为何反叛朝廷?当初匆匆离开京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欺骗朕?窦宪一面申奏朝廷,要求继续攻打迷唐,一面又暗中与迷唐勾结,这又是谁的主意?” 任尚顿时冷汗涔涔,磕头不止:“陛下饶命!微臣承认有罪,但微臣绝无谋逆之心,当初窦宪企图刺杀陛下上,嫁祸于迷唐,臣为了阻止此事,不得已出了这个主意,至于窦宪在西羌与迷唐暗中勾结,微臣事先也未曾料到,微臣只是出于私意,想救邓大人,所以建议窦宪对迷唐恩威并施……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刘肇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不仅没有罪,而且还有功啰?且不说你与窦氏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就凭你知情不报,欺君罔上,就是诛灭九族之罪!” “微臣自知有罪,不敢祈求陛下宽恕,但微臣委实没有不臣之心,苍天可鉴!” 刘肇一挥手,“你起来吧。” 任尚战战兢兢地起身,他早知有今天,也早已做好准备,但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小皇帝会有如此智谋和胆量。 窦宪千算万算还是失算了。 刘肇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越发佩服邓绥的眼光和智谋,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如果你有不臣之心,朕今天敢闯你这龙谭虎穴吗?朕正是因为知道你天良未泯,依附于窦氏乃情非得已,所以才想给你留一条活路。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朕,去找窦氏邀功请赏,做一个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二是弃暗投明,助朕诛灭逆贼,做一个流芳千古的大汉忠臣!” 任尚连忙道:“微臣愿弃暗投明,做大汉忠臣,请陛下恕罪!” 刘肇微微一笑:“任尚,接旨。” 任尚急忙跪下,只听刘肇字正腔圆的说道:“维大汉永元四年二月,执金吾任尚依附逆党,图谋乱政,本应抄家问斩,诛灭九族,但念其本心尚善,天良未泯,且能迷途知返,改过自新,着即免罪,罚俸三年,以观后效;其女任嫱恣质出众,德容修美,着封贵人。” 任尚如坠梦中,呆愣半响,旋即涕泗横流,额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陛下隆恩,微臣粉身难报,唯有誓死效忠,望报陛下大恩于万一……” “朕有两件事要叮嘱你,一是今晚的事只能有我们二人知道,你表面上依然是窦氏的心腹,窦氏有什么异动,你可以秘密向朕稟报;二是任嫱目前暂时还不能进宫,等朕大事一了,即接她进宫。” “臣遵旨。” 第二十章迷途知返(1) 第二日上午,任尚便派任仁将聘礼一一退还给了邓家,赔礼道歉说了好多话。 阴夫人心里头高兴,面上却装作不悦,直道遗憾不能与任家做亲家。 倒是任嫱一听父亲退了亲事,又哭又闹的,非邓骘不嫁,任尚哄了好久才算安抚住。任嫱虽有意于邓骘,但一听任尚要给他许的好人家比邓家门底更高,便也不再闹腾。 邓骘高兴的嘴都咧到了耳朵边上,阴霾的心情终于迎来阳光普照,幸福的小苗复苏,生活充满了美好。 “小妹,你究竟用了什么妙计,让任家主动解除了婚约?” 邓绥心里也替哥哥高兴,但又怕他表现的太明显了,传到任尚那边起误会,便说道:“哥,要学会不显山不露水,这几天不要去见阎姑娘了,也不要让人看出你的好心情。” 邓骘急忙掩饰住自己的笑意,故意板着一张脸,“小妹,你看这样好不好?” 邓绥被他逗笑,“哥,娘说了等这件事情一过就去阎家提亲,让你俩尽快成婚。” “太好了。”邓骘感激的摸了摸邓绥的头,“小妹,谢谢你。” “小姑,小姑。”阴柔一下子推门而进,“小姑,小叔,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我先出去,你们聊?”邓骘推门走出去,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小姑,小叔这是怎么了?感觉跟平日不太一样了呢?”阴柔歪着脑袋想着。 邓绥逗她,“怎么不一样了?” “平日里老是板着一张脸装老成,今日倒是显得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邓绥笑道:“柔儿说的很对,可能是因为爹要回来了吧。对了,你找我有事?” 阴柔走上前去挽住邓绥的胳膊,“小姑,你猜昨天空照大师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邓绥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与会有个好姻缘,会嫁个好人家?” 阴柔瞪大眼睛,讶异道:“小姑,你怎么知道的啊?你难不成也会算命?” “我不会算命,我会看相,你看你长的那么美,身世又好,一般人家的子弟哪能配的上咱们柔儿呢。” “小姑,你真坏。”阴柔晃着她的胳膊,“空照大师说天机不可泄露,但他一直是微笑看着我的,所以我猜我一定有做皇后的命。” 邓绥笑道:“心想必能事成。” “谢谢小姑,小姑,以后我进宫做了皇后,我一定会经常召你进宫陪我聊天。” “好。” 两人正说着,只听红玉在外面说道:“阴姑娘,甄大娘来了,说要接你回去呢?” 阴柔不高兴地噘着嘴,“你跟她说我今天不回去了,我还有好多话跟小姑说呢。” 红玉推门而进,笑道:“阴姑娘。甄大娘说夫人让你今天务必回去,好像有重要的事呢。” 阴柔气的腮帮子鼓鼓的,“能有什么重要事呢,一定又给我说亲了,真讨厌。” 邓绥提醒道:“柔儿,那你还不赶快回去阻止。万一你娘瞒着你给你定了亲……” “对啊。”阴柔转身跑了出去,“小姑,我走了啊。” 章德殿内,刘肇从龙案上拿起一份奏表,看了一眼不耐烦的扔在一边,又拿起一份又扔在一边。 “赞成,赞成,还是赞成……” 郑众一边手忙脚乱地捡着一边说道:“陛下别扔了,别扔了,要是让窦景进来看见,不知拿什么话儿搪塞……” 刘肇瞪了他一眼,“朕搪塞什么?朕就实话告诉他,大家都赞成封他哥哥为异姓王,他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蔡伦快步走进,帮郑众捡完地上的奏表,“陛下应该高兴才对啊。” “朕应该高兴?”刘肇冷笑,“这满朝大臣,除了张禹和袁安,全都赞成封窦宪为异姓王,你还说朕应该高兴?” 蔡伦站立一侧,“如果大家都反对,陛下拿什么名义召大将军回京呢?” 刘肇倏然冷静下来,“这个道理朕也懂,可朕就是生气,一朝的奸臣!” 蔡伦答道:“奴才以为奏表其实说明不了什么,有些人是真心希望封窦宪为异姓王,但大多数人不过是迫于情势,不得不随声附和。” 刘肇点点头,看向他,“你来做什么?太后那边有什么事?” “太后令奴前来,一是问大臣们上表的情况,二是问陛下如何决断。” 刘肇挥挥手,“你去回复太后,就说众臣一力赞成封大将军为异姓王,朕决定尊从民心民意,马上派人前往武都召请大将军回朝受封,同时令司空和司农立即着手修建王府。” “诺”蔡伦抬腿便走,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回转身来低首问道:“请问陛下打算派谁去武都宣诏?” 刘肇不语,郑众说道:“陛下当然是派窦宪最信任的人去,比如说窦景、王龙等人。” 蔡伦摇摇头,“老奴认为张禹才是最好的人选。” 刘肇:“何以见得?” “老奴断定,窦宪决不会轻易相信,更不会轻易回朝,我们可以先派一直反对他的张禹去,如果他还是不肯回来,再派他的亲信去。” 郑众反问:“张大人本来就反对封窦宪为王,怎么会劝说窦宪回朝受封呢?” 蔡伦浅笑,看向刘肇,“那得看陛下如何对他说了。” 春回大地,草木吐绿,红绽枝头,御花园更是一片春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之气象。 刘肇陪太后在园子里赏春,郑众和蔡伦等人尾随其后。 太后满面春色,心情大好,“这一开春,这园子里爽眼多了,人也精神多了。” 刘肇搀着她,欣赏着眼前的花红柳绿,“母后要是高兴,儿子每天陪母后来园子里走走。” 太后欣慰地笑道:“有你这句话儿就行了,不要在母后身上耽误功夫,要把精力多放在朝政上。你舅舅那里有回信吗?” 刘肇摇头,“还没有,但儿子估计张禹这一两天该回来了。” 两人走到亭子中,刘肇扶太后坐稳,早有宫女送过来点心和茶水,太后喝了一口茶,把茶盅放到石桌上,这才说道:“封你舅舅为异姓王,我本来是不赞成的,但大家都闹着要封,我也不好硬拦着,等他回来,我要提醒他,陛下也要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 刘肇笑着回道:“儿子说话不管用,有母后提醒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个小黄门匆匆走来道:“启禀陛下,张禹大人求见!” 刘肇一笑道:“母后,儿子估得不错吧?”冲小黄门一挥手,“你下去吧,朕现在要陪母后,叫他先等着。” 太后急忙说道:“皇帝,忙你的正事儿去吧,哀家自己在这里坐坐就行了。蔡伦,你也跟皇帝去吧,看大将军怎么说,回头告诉哀家。” 蔡伦:诺! 刘肇赶回彰德殿时,张禹正在外等候。 刘肇进殿坐下,张禹急趋而入,按照该有的礼仪拜见,之后将奏表捧上,“启禀陛下,大将军胸襟宽阔,不愿受封为异姓王,这是大将军的辞谢表,请陛下过目。” 郑众接过辞谢表,打开羊皮封套递给刘肇,刘肇草草一览,往张禹身侧一扔,“这是辞谢表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张禹疑惑地拿起奏表看了一遍,顿时气得满面通红,这个窦宪真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他一直不明白小皇帝为什么偏偏派他去宣召,他可是唯一在朝堂上公然反对封窦宪为异姓王的大臣。窦宪耳目众多,又岂能不知。 大汉肇基至今三百余年,历十六朝十五帝,除了当初高祖皇帝为与楚霸王争夺天下而封过异姓王外,历朝历代未曾有过,张禹自然要反对,他此番前去西羌,更是婉言相劝,希望窦宪能够识时务。 谁料窦宪竟然表面同意写辞谢表,背后给他来这一套。 “他欺骗了微臣!陛下,断不可封窦宪为王!当年景帝时,以吴王濞为首的宗室王爷尚且合谋乱政,何况是异姓王?” 刘肇冷静下来,冲他挥挥手,“张卿一路奔波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张禹叫道,双膝跪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陛下,微臣有负皇恩,没有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虽然微臣不知陛下为什么要封窦宪为王,但微臣选择相信陛下。” 刘肇看着张禹通红的双眼,内心顿起波澜,立刻想到含冤而死的韩棱。他已经派流星查到韩棱真正的死因,的确是窦氏派人行的暗杀之事。 “张卿”刘肇上前扶他,“张卿,朕心里明白你的一片忠心。还有韩大人乐恢、郅寿等人,朕都不会让他们白白枉死,朕一定会帮他们报仇雪恨,洗清冤屈。” “陛下……”张禹涕泪横流,“陛下……” “张卿,你一路风尘仆仆的去宣召,无论你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你都要相信朕,朕一定会除掉窦宪,还朝政以清明,做一个好皇帝。起来吧。” 张禹这才起身,擦着眼泪,点着头。 “陛下,微臣告退。” 张禹放下奏表,躬身退出。 刘肇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擦掉眼角的一滴泪。 蔡伦和郑众眼角通红,无不动容。 半响,刘肇才指了指奏表说道:“你俩也看看吧。” 蔡伦这才拿起奏表看了看说道:“奴才还是低估了窦宪,他这一着实在是奸滑,既想封王,又担心有诈,所以借口羌乱未平,要陛下表封他为王。” 刘肇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痴心妄想!郑众,拟诏,就说表封不合封王礼制,要他暂时搁置军务,务必回朝受封,待受封之后再回西羌。” 蔡伦急道:“陛下先别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刘肇气恼,“还计议什么?他不肯回来,朕就一日一诏,看他怎么办!” “陛下真要如此,只能加重窦宪的疑心,窦宪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郑众一直插不上嘴,着急的说道:“陛下,邓姑娘要你遇事要冷静,万不可冲动。” 刘肇这才冷静下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郑众先一步答道:“陛下,最好是有这么一个人,既能遵从陛下的旨意,极力说服窦宪回京,同时又是窦宪十分信任的人,能让窦宪深信不疑,如此才能成事,除此别无办法。” “任尚是执金吾,朕如果派他前去,更会引起窦宪的怀疑。” 郑众跪倒在地,“陛下,老奴愿说服王龙弃暗投明,担此重任!” 刘肇惊异道:“什么?说服王龙弃暗投明?你不是在说胡话吧?他是窦氏的心腹死党,对窦氏死心塌地,且不说他压根儿就不会弃暗投明,就是他想弃暗投明,朕也绝不给他这个机会!” 蔡伦也跪倒在地,“陛下,老奴也以为可行。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子要统御天下,首先就要有容人之量。当年朱鲔撺掇更始帝杀了光武帝的同胞哥哥刘演,后来朱鲔守洛阳,光武帝不计前仇,派岑彭入城说降朱鲔,朱鲔畏罪不敢降,光武帝说,‘举大事者不计小怨’,朱鲔遂降,而光武帝也如愿以偿,兵不血刃占据了洛阳。陛下觉得王龙的罪比朱鲔的罪还大吗?” 郑众劝道:“陛下,老奴先出马,陛下再出面,想必那王龙不敢僭越。” 蔡伦也劝道:“其实王龙与任尚一样,依附于窦氏不过也是为了权力和地位,一旦他意识到继续依附于窦氏即将失去权力和地位,甚至面临着生命危险,我想他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刘肇默然半晌,抬起头道:“也罢,朕就陪你们赌一把!” 第二十章迷途知返(2) 当夜,郑众便悄悄来到王龙府中,将带来的红木匣子打开,满满的一匣子金玉珠宝,璀璨夺目,王龙看的眼都直了。 王龙此人见钱眼开,但鬼眼子也多,小皇帝身边的宦官深夜来访,定有不寻常事,于是将目光从珠宝上收回,冷静下来,“请问郑常侍来此有何贵干?” 郑众呵呵笑道:“给王大人送这个。”说着将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陛下赏赐给王大人的,陛下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赏赐呢。” 王龙心下骇然,面上却不惊,冲门外大喊一声:“来人,上酒。” 门外马上有人送来一缸酒并端上酒肉,王龙舀上酒递给郑众,自己也端了一碗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郑众饮毕,放下酒杯道:“救命之恩岂能忘?我今天来,一是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二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跟大人说说,不知大人愿不愿听。” 早些年,郑众还只是掖庭的一个小黄门,刘肇因顽皮摔破了头,太后发怒,伺候在侧的一众人全部被惩罚,郑众更是挨了不少板子,要不是王龙在太后面前说情,他估计早已被打死了。 后来郑众升做中常侍后,也曾当面感谢过王龙,派人送去过谢礼。 此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如今再提起,郑众还是颇多感慨。 王龙也有点动容,“郑常侍,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还是你有良心。” 郑众见时机成熟,动情说道:“王大人,您对老奴的救命之恩,老奴没齿难忘。所以,今天老奴来也是想救王大人一命?” 王龙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什么意思?谁要取我命?是陛下还是……” “圣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以大人之才,如果忠心事主,足可得到天子爱重,何况大人如今居三公之首,已是位极人臣,正可一展抱负,尽忠朝廷,流芳百世,但不知大人为何要趋附于窦氏,将自己置于不测之地。大人心里应该比老奴清楚,如今朝廷最大的危机,就是皇权与外戚之争,以大人之见,最后争斗的结果会如何呢?” 王龙装傻,将酒杯重重地往案上一扣,“什么皇权与外戚之争?本官不知郑常侍在说些什么。今天这酒不喝也罢!” 郑众淡然一笑,起身道:“既然王大人不肯听老奴之劝,那王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郑众向门外走去,王龙急忙喊道:“郑常侍,请留步。”几步上前将郑众拉回到席上,“愿听详解。” 郑众不慌不忙地喝着酒,缓慢说道:“窦氏兄弟结党擅权,欺君罔上,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这是尽人皆知之事,大人熟读经史,可曾见过自古以来有外戚取代皇权的史例?即使前汉惠帝时,以吕氏威权之重,最终也未能得逞,吕后一死,吕氏族人及亲信党羽尽遭诛戮,殷鉴不远,大人不可不察啊!” 王龙强自镇定,“公公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窦氏兄弟乃当朝国舅,对大汉一片忠心,何有图谋不轨之事?” 郑众觑着王龙的神色,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窃喜。 “大人何必自欺欺人呢?乐恢、郅寿、韩棱是怎么死的?迷唐反汉是怎么回事?是谁企图行刺陛下,嫁祸于迷唐?窦宪借口羌乱未平,抗命不回,暗中却与迷唐勾结,意欲何为?……窦氏自以为很高明,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王龙暗惊,强颜笑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动手?” “因为陛下宅心仁厚,不忍以刀剑相加,想等他们自己醒悟,迷途知返。” “即便如此,与王某又有何干?王某乃大汉臣子,与窦氏不过是臣僚而已,即便跟他们有些往来,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当朝国舅,位高权重,如今满朝之中,谁不趋炎附势?至于他们干了些什么,王某一概不知。” “这话只怕连大人自己也不信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人与窦氏的关系,天下尽人皆知,一旦窦氏受诛,大人脱得了干系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龙冷笑道:“别说本官与窦氏并无瓜葛,即使有瓜葛,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郑众突然哈哈笑起来,笑的王龙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笑什么?” “我笑大人你愚昧无知,事到如今,还心存幻想。大人以为窦宪拥兵在外,任尚和窦景领兵在内,如今又有迷唐作外援,窦氏胜券在握,老奴说的没错吧?” “难道不是吗?” 郑众夷然一笑,“大人可知七王之乱?当年吴王鼻苦心经营三十余年,联合六大藩王,拥众五十余万反叛朝廷,势力之雄,远远超过了当今窦氏,可景帝振臂一挥,五十万大军倾刻间就土崩瓦解了。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天下成败取决于民心向背,而非实力强弱。何况窦氏的亲信之中,并非人人像王大人一样执迷不悟,任大人就颇识时务……” 王龙一惊道:“公公是说任尚背弃了窦氏?” 郑众砸着小酒,冲他笑道:“不是背弃窦氏,而是弃暗投明。” 王龙哂笑道:“这怎么可能呢?任尚乃是窦氏的心腹死党,陛下岂能轻易饶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乃圣明之君,胸襟宽阔,无论是谁,只要是诚心改过,弃恶从善,过去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 王龙神情犹豫,默然无语。 郑众击掌三下,门应声而来,一人闪身进入。 室内烛光昏暗,但王龙看的真切,此人正是当今的天子,吓的脸色惨白,双腿像筛子一样跪地。 “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刘肇冷言道:“现在谢恩还早了点儿。你要是真心改过,忠心事主,朕自可既往不咎,如果是想苟全性命,阳奉阴违,朕随时会取你的性命,阖府上下也难逃朕之诛戮!” 王龙浑身发抖,磕头不止:“罪臣蒙陛下不杀之恩,铭感肺腑,若敢再有二心,天诛地灭!” 刘肇这才将他扶起,“朕相信你。你马上动身去西羌,说服窦宪回京接受封王大典,如果办成了这件事,就是大功一件,不仅前罪俱免,朕还要奖赏你,如果你不知悔改,朕定会灭你九族。就算你不顾惜你的家人,窦宪也不会再相信你,你唯一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你听明白了吗?” “臣领旨谢恩……” 第二十一章智除窦氏(1) 刘肇将任尚与王龙两人成功策反,并取得太后的同意,按照朝廷礼制,让窦宪回来举行封王大典,接受百官朝贺。王龙便打着太后的名义前往西羌劝说窦宪回朝受封。 窦宪正与狼莫坐在草原上喝着酒,听着羌笛,观赏着锅庄舞。狼莫送给窦宪美人几名,窦宪则按照两人事先约定好的送了他三千石粮草,一万枝箭。两人同时密谋将一直从中捣乱的雕何杀掉,王龙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王龙以窦宪受封异性王乃一件光宗耀祖,流芳百世的大喜事来诱惑窦宪,说的窦宪有些心动。 王龙一向巧舌如簧,深得窦宪信任。这次窦宪却有些担忧,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王龙又是一番恭维,说这异性王乃是窦宪一刀一枪、流血流汗拼来的,既是众望所归,也是当之无愧。又将他们目前的形势分析了一遍,外有窦宪的几十万雄兵,内有任尚及窦景等人掌控着皇宫,极力劝说窦宪不应畏头畏尾,优柔寡断。 此次西征,宁季也跟在窦宪一侧,他也劝说窦宪应该回去受封,并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一根毫毛。 窦宪原还有些犹疑,但见王龙与原先并无两样,窦景更是多次来信说起他受封时的情形,说那小皇帝仍旧不思进取,整日只会吃喝玩乐,不足为虑之类的话,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回朝受封。 在王龙去西羌劝说窦宪的同时,刘肇同时将两封密诏交给了邓骘。 邓骘不敢耽误,当日便秘密启程前往张掖,亲自将密诏交给了邓训,并留在父亲身边协助他完成刘肇交代的一件大事。 平日里总嫌时间飞快如梭,一旦开始等待,便又觉得时间过的异常沉重而缓慢。 这十多日在焦急与不安中度过…… 这日刘肇正在章德殿中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只见任尚从外面快步而入。他与窦景皆为窦党,要想诳开没有脑子的窦景非常容易。 “启禀陛下!刚才驿马来报,邓训已经顺利接管了武都兵马,邓骘奉邓训之命,带领三千精锐铁骑紧紧跟随在窦宪身后,相距不过三十余里。” “太好了。”刘肇大喜,“现在窦宪人到了何处?” “已经过了崤关,估计明天辰时就可抵达京城。” 胜负马上就见分晓,此时众人都悬着一颗心,有期待有惶恐…… 这暗中的较量使得刘肇以最快的速度成熟着,如今的他已褪去以往的稚嫩与软弱,举手投足足见城府,处处显露出一个少年不该有的稳健与睿智。 任尚心中叹服着,棋走险招,这一招若走对了便无生命之忧,若是走错了,窦宪岂能放过他。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恐慌。 当夜,任尚以小女的喜事为由将窦景等窦氏**请入府中喝酒,窦景等人对他并无防范之心,再加之大将军明日便回,大家心情都不错,便欣然前往。 两盏大红灯笼将任府门前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任尚站在台阶上迎客,窦氏的亲信党羽纷至沓来,一个个拱手道:“任大人,恭喜恭喜!” 任尚笑容满面,不停地拱手还礼:“同喜、同喜!请,请……” 窦景乘驾而来,拱手笑道:“任大人,这日子选得真好,今晚大家可得痛痛快快地喝一杯。人到齐了吗?” 任尚笑道:“就等二爷您了,二爷快请进!” 窦景大笑而入,任仁在后面随手关上大门。 大堂内高朋满座,笑语喧哗,任尚偕窦景进堂坐下,窦景迫不及待道:“任大人,快叫人上酒呀!” 任尚咧嘴一笑,拍了拍手,“上酒!” 两边影壁中突然涌出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将众人团团围住。 因为是任尚请客,众人随身并不曾带武器,所以一时大惊,嘈切一片:“怎么回事……任大人,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快叫他们退下……” 窦景惊怒道:“任尚,你想干什么?” 任尚拱手道:“二爷,各位大人,得罪了,本官奉陛下诏令,捉拿反贼”说完一挥手,“统统给我抓起来!” 窦景喊道:“等等” 任尚露出鄙夷的目光,“二爷有什么话,还是去跟陛下说吧。” 窦景狞笑道:“任尚,你以为你赢了吗?二爷我早看你有异心,今天幸亏我防了一手……”冲门外大喊一声:“丁鸿何在?” 只见一群羽林侍卫破门而入,领头的正是南宫卫尉丁鸿! 窦景不禁得意地仰天大笑,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窦景得意道:“任尚啊任尚,你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吗?你就是那只自作聪明的螳螂,二爷我就是那只专捉螳螂的黄雀。” “窦景,窦氏的末日已经到了,今天就算你杀了我,你也难逃一死,我劝你还是不要作困兽之斗了,叫他们放下兵器,我带你去向陛下谢罪,说不定还能苟全性命。”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今天我杀了你,然后去对陛下说,你想撺掇我们兄弟谋逆篡政,所以我把你杀了,陛下敢不信吗?说不定陛下不仅不会降罪,而且还会把我们兄弟当作大汉的忠臣呢。”说完大叫一声:“丁鸿,动手!” 只见丁鸿“诺”了一声,抽出腰中的佩剑,几步上前,一剑刺进了窦景的胸膛,满堂顿时大惊。 献血从窦景的身体中汩汩往外冒着,窦景的口鼻也流出血来,他用充满怀疑和怨恨的目光看着丁鸿,“你……为什么要这样?” 丁鸿将剑插入剑鞘,正气凌然的说道:“末将乃大汉忠臣,岂能为虎作伥?当初邓训大人要我投靠窦氏,就防着今天。” “原来如此……我对不起大将军……对不起窦……”一口气没有上来,窦景便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众人骇的脸色惨白,一个个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傻了眼,不等任尚下命令,有几个胆小怕事的人早膝盖一弯跪了下来,“任大人饶命……” 有几个不愿屈服的,抵死反抗着,一时间惨叫声声,飞血如雨??? 次日卯时左右,窦宪带领的军士已抵西城门外。 城垣上下侍卫林立,警戒森严,丁鸿带着羽林侍卫隐伏在城门两边。 远方黄尘飞扬,窦宪在三百名精锐缇骑的簇拥下飞驰而来,王龙和宁季紧随其后。 临近城下,窦宪的马突然发出不安的嘶鸣声,在原地打着转,无论窦宪怎么打,那马始终不肯再往前一步。 窦宪心中陡然生疑,大喊一声:“停下。” 王龙心下一惊,以为他看到了什么,强作镇定的问道:“大将军,马上就要入城,何故停下?” 窦宪四下打量着,“你们不觉得有点儿不正常吗?” 王龙笑道:“没有什么不正常呀?大将军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不对”窦宪神情有些异样,双手紧紧攥住马缰绳,“为何这般安静?连鸟叫的声音都听不见?” 王龙揪紧的心这才放下,“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大将军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这会儿还是卯时,今天要不是大将军回城,城门都还没开呢,再说这两边又没有树林,怎么会有鸟叫声呢?” 窦宪犹豫片刻,大声喝令:“带马缓行,注意警戒!” 众人都把马速缓了下来,一个个屏声静气,东张西望,憗憗而行。 窦宪纵马走了几步,那马突然又是一声嘶鸣,四蹄趵地,蹐跼不前。 窦宪大惊道:“怎么回事?” 王龙眼珠子一转,满脸堆笑道:“大将军勿惊,此乃吉兆,预示大将军要弃马而乘王辇。”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驶来一驾辇车,任尚从车上下来,拜倒在地,“下官奉陛下旨意,前来恭迎大将军入城,请大将军登辇!” 窦宪这才完全打消疑窦,满面堆笑,正要下马登辇,宁季在一侧道:“大将军稍等,怎么没见二爷?按照二爷的性子,这个时候绝不可能不来,再说,城中空寂无人,也不正常。” 窦宪点了点头,喝问任尚:“窦景何在?” 任尚回道:“回大将军,小女昨日出阁,二爷饮醉了酒,现在还醉卧未醒。” 窦宪阴笑道:“这就怪了,你嫁女儿,你都没有喝醉,他倒喝醉了。叫他马上来见我!” “大将军,陛下和太后在章德殿等候已久,不可再蹇延时辰,请大将军立即登辇!” 窦宪怒道:“少废话!今天不见到窦景,本将军决不入城!” 突然一个声音道:“窦景已经伏诛,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刘肇泰然出现在城垣上,凌然的目光注视着城下的一众人。 这时一群羽林侍卫在丁鸿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冲来,将窦宪等人团团围在垓心,双方兵戈相向,剑拔弩张。 窦宪哈哈大笑道:“刘肇,你有种!我再三小心,没想到还是中了你的诡计!” 刘肇淡然一笑:“不是你中了朕的诡计,而是你注定要失败。如果你甘心认罪,朕念及多年舅甥之情,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依然执迷不悟,困兽犹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窦宪冷笑,“你以为凭任尚、丁鸿这两个无耻小人和这帮外强中干的羽林侍卫就杀得了我吗?我这三百缇骑可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就是再多的人,也不够他们砍的。我也奉劝你一句,乖乖儿的将皇位禅让给我,我也给你一条生路,否则今天杀不了你,待我返回西羌,提兵前来,可就没什么好商量了。” “朕有好生之德,本来不想杀你,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不是想回西羌提兵吗?你不妨回头看看。” 窦宪回过头,只见远处黄尘滚滚,一支铁骑呼啸而来,顿时大惊失色,他冲身边的王龙看去,目光似剑,王龙打了一个冷战,神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一声“大将军……”还未说完,腹部已经被窦宪刺进一剑,窦宪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这些小人坏我大事!” 王龙瞪眼说了声:“你好狠。”便一头栽下马来。 城门上,刘肇大喝一声:“格杀勿论!” 任尚和丁鸿齐声喝令:“杀!” 城下霎时血光冲天,惨声一片…… 邓骘率军赶到,也加入了战团,宁季见势不妙,大声道:“大将军,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窦宪突然扬声大笑道:“刘肇,你赢了!”言毕横颈一剑,血溅三尺,轰然倒地。 宁季惊呼:“大将军……”接着一声虎吼,奋力杀出重围,飞马而去。 第二十一章智除窦氏(2) 窦宪一死,宁季逃跑,军心涣散,窦宪带领的缇骑便再无战斗力,缇骑中的很多将士虽然明里追随窦宪,暗里却都拥有忠君爱国的抱负。所以刚才听到窦宪与小皇帝的一番话,尤其是听到“谋反”一词,都早已在心里衡量了一番,窦宪一死,这些人便乖乖投降,不再自相残杀。 窦氏一除,窦氏党羽各已伏法,个别逃亡的,刘肇已经派人四处抓捕。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洛阳,人人称赞,窦氏一除,大快人心。 窦宪、窦景府中被抄,珍奇异宝堆积在一起,甚至多过宫中。这些年的四处搜刮,欺凌弱小,早已经引起众怨,更有人家点起了爆竹,庆祝小皇帝除掉窦宪。 长乐宫中的太后自从身体欠佳后,便渐渐减少了临朝听政的次数,直到几乎不再过问朝政。除了她那几个稍显张狂的兄弟外,她倒是再无什么担心。 刘肇已然到了该亲政的年龄,她心里明白,再不及时退出,或许会给日渐壮大的窦氏外戚带来祸端。 所以,她极力要求窦宪交出兵权,而她心里明白,即便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即便有一日,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念及自己抚育了他那么多年,念及她是真心真意对他好,刘肇也不至于会对她及她娘家人做绝,为了这个,她只能还政给他。 “这两天我眼皮子老是跳,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太后从镜前转过身来看向侍立在一旁的蔡伦。 蔡伦满脸堆笑,“看您说的,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太太平平儿的,能有什么事儿?眼皮跳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太后您还得多休息才是。” 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人上年纪了,总觉得哪哪都不对了,老是觉得这心里不舒坦,总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蔡伦心里明镜似的,但刘肇提前叮嘱过宫里的人,谁都不能让太后知道这件事,怕太后一时受不了。 太后发了一会楞,突然说道:“怎么今早皇帝没来请安呢?窦景也没来?每天这个时候儿他都会准时来给哀家请安的。” 蔡伦安慰道:“今儿不是大将军要回来吗?二爷可能是到西城门外接大将军去了。” 太后“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哀家倒是把这茬儿忘了,启驾,哀家也接接大将军去。” 蔡伦急忙说道:“太后,您就别去了,这虽然已开春,但早上天气凉,容易受寒,您身体刚好……” “蔡伦”太后怒道,一个巴掌扇在蔡伦的脸上,“连你也敢骗哀家,哀家现在眼还不瞎,耳朵还不聋,就容得了你们一个个来蒙骗哀家……”说着大口喘着气。 蔡伦急忙将她搀到塌上坐好,一下子跪倒在地,“太后,老奴不想隐瞒你,可陛下怕您一下子受不了,不让宫里人透露半句……” 太后已经平复了情绪,“你说吧,哀家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皇帝把哀家的两个兄弟怎么样了?” 蔡伦低头,声音颤抖着,“二爷昨晚就已经伏诛了,听闻大将军也已自刎……” 太后半响不语,随即大笑,“哀家早就劝过他们,可他们还是听不进去……皇帝……哀家还是小瞧了皇帝……皇帝长大了……”笑着笑着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蔡伦惊叫一声抢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身体…… 太后醒来已经是亥时,满室的蜡烛点起,亮如白昼。 刘肇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母后,您感觉如何?您吓死儿子了。” 太后冲他微微笑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皇帝,有心了。” 刘肇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对他有所怨恨,跪在床前说道:“母后,儿子已经给过舅舅们很多次机会,可是他们……” 太后笑着摇头,伸出手来想要搀他,刘肇顺势起来坐在一边,握住太后伸过来的手。 “哀家不怪你,是你舅舅们自作孽。”太后一想起一日之间自己的两个兄弟已天各一方,心里便觉得难过,泪水控制不住的流出眼眶,“皇帝,你舅舅们已经受到惩罚了,是否可以饶过窦家的子孙免受牵连?” 太后期待的目光看着刘肇,刘肇躲避过她的目光,低下头道:“母后,儿子知道了。” 太后感激的涕泪横流,握着刘肇的手颤抖着,“皇帝,哀家对不起你。二十多年前,哀家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希望你能原谅哀家……” 一想起自己的身世,刘肇的心中便如炸雷般惊起,一声声响彻在心中,好似在提醒自己那冤死的母妃。 可是面前这人是抚养了自己十多年的人啊,即便她当年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可他还是下不了手…… 刘肇松开太后的手,转过身去,手指紧紧握成拳头…… 太后在身后说道:“是哀家设计害了你的亲生母亲梁贵人,是哀家将你抢了过来做我的皇儿。可这些年哀家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到夜半十分,哀家总会从恶梦中惊醒。哀家老是梦见梁贵人满头满脸的鲜血,她掐着我的脖子,掐的我喘不过气。她撕扯着哀家的头发,她哭着喊着让哀家还她的儿子,她时时刻刻来折磨着哀家,这些年哀家过的战战兢兢……”太后的声音充满惊惧,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他们一个个都来向哀家哭诉……哀家一闭上眼睛,这些人便哭哭啼啼,没完没了……” “母后,不要说了。” “皇帝……”太后抓住刘肇的手,“哀家是真心喜欢你,爱着你,护着你……还记得你受了惊吓,躲在哀家的怀里,哀家给你擦着脸上的泪珠,你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哀家,哀家那时的心都要化了……那时哀家就下定决心此生一定要保护好你……等你大了,哀家费尽心思让你成为太子,让你继位,帮你打理朝政……可是哀家错就错在对你的舅舅们太过纵容……哀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是哀家将窦氏一族送上了绝路。” “母后”刘肇看着太后,眼泪唰唰的掉了下来,“母后,您不要说了,您放心以后儿子还会和以前一样孝顺您,您还是儿子的母后。” 太后的眼泪成串地流下,已泣不成声,“皇帝,你真的不恨哀家吗?” “岂能不恨!”刘肇起身不敢再看他,抹干自己的泪水,“母后您杀了儿子的亲生娘亲,儿子岂能不恨。可您毕竟养了儿子十多年,儿子下不了这个狠心。母后,您以后就安心在这长乐宫中养老吧。” “皇帝,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不是……” “是”刘肇再也没有回头,“母后,您歇着吧,儿子改天再来看您。”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太后的手颓然垂了下来,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二章后宫选美(1) 永和四年夏六月,朝廷颁布诏书。 前冠军侯、司马大将军窦宪,和前夏阳侯、羽林校尉窦景狂悖不法、谋逆乱政,着即罢黜官职,收缴封爵,因二人俱已伏诛,不再另行加罪,其眷属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 前太傅王龙长期依附于窦氏,阿谀奉迎,助纣为虐,本应严惩,但念其知错能改,真心悔罪,且参与诛窦有功,着即罢黜太傅之职,降为洛阳令;前执金吾任尚攀附权贵,误入歧途,但念其能迷途知返,且参与诛窦有功,既往不咎,仍任原职。 前上林苑苑令马凉依附逆党,唯窦氏之命是从,巧言令色,行为不端,着急罢黜原职,罚往西北军中效力;前百官之中多有依附于窦氏者,但朕念你们并无不臣之心,依附于窦氏乃为情势所迫,且为恶不显,着即免罪,以观后效。 前太常侍韩棱赤胆忠心,刚直不阿,不畏权贵,忠烈千秋,特旨追封其为忠烈侯,其封爵秩禄由其子孙继承,世袭罔替;前司徒张禹忠正贤良,循礼守节,不依附权贵,且有总揽全局之才,着升为太傅。 前尚书左丞陈禅知义明理,洁身自好,心思洞明,处事练达,着升为司徒;前羽林郎邓骘忠信仁义,勇谋兼备,有领军之才,且参与诛窦有功,着任虎贲中郎将;前太学生周章品行端庄,耿介忠直,学识渊博,通晓圣人之理,着其入朝任郎中之职;前南宫卫尉丁鸿守正不阿,忠贞毅勇,且参与诛窦有功,着升羽林校尉,加秩比三百石。 清河王刘庆和河间王刘开本为皇裔,人品贵重,且参与诛窦有功,各加食邑三千户,今后可以参赞朝政,增食双俸,以示殊恩。 宦官中常侍郑众和长乐宫宦官蔡伦事主忠心,助朕诛窦有功,着升郑众为大长秋,蔡伦为内署令,以彰其忠,钦此! 一场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除窦行动到此落下帷幕。 刘肇一脸轻松,在殿中踱着步,张禹和陈禅躬身侍立。 “你们都是前朝老臣,现在又位居中枢,要多给朕出出主意,朕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也要及时提醒,直言不讳。” 张禹道:“启奏陛下,因为窦氏一案,许多郡县官吏因受牵连而被罢了官职,政令不畅通,所以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举孝廉,选贤才,尽快填补地方空缺。” 刘肇点头,“朕也有此意,朕马上叫周章起草” 陈禅上前一步,“启奏陛下,有一件事比这件事还要紧迫,必须马上诏令施行。” 刘肇看向他,“你说。” “陛下如今已是盛壮之年,身边却还没有一位皇子,微臣深以为忧,应立即诏令天下郡县官吏,配合掖庭画工广选民间美女充实后宫。” 刘肇一直在等有人提这件事,如今陈禅提出来,心里自是欢喜,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张禹也道:“陛下,陈禅说得是。皇嗣事关江山社稷,千秋大业,自古以来都是最大的朝政,应立即诏令选美。” 刘肇点点头:“好吧,那就两件事同时办。” 两人退出后,刘肇喜笑颜开,“郑众,选美的事你去告诉掖庭令,不要遗漏了邓家,别人都无所谓。” 郑众点头哈腰,一笑眼睛都眯缝到了一起,“老奴明白。陛下,之前已经封任尚之女任嫱为贵人,您看是不是应该接她入宫了?” 当时为了拉拢任尚才不得已而为之才封了任嫱,也成功的为邓骘解决了的一大麻烦,成全了一对有情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自己是天子。眼下他已经除掉窦氏,接下来也应该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一想到邓绥,刘肇便心花怒放,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郑众最会察言观色,见刘肇笑容灿烂,眼神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便知他心里想的是邓绥,便说道:“陛下,听说今天邓将军大婚,邓将军又升任虎贲中郎将,等邓姑娘再入宫做娘娘,这邓家的荣宠可谓是盛极一时,我听说好多王公大臣们都准备了贺礼……” 刘肇瞪了他一眼,郑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窦氏刚除,如今一提外戚都如谈虎色变,于是急忙扇了自己一耳光,转换话题说道:“陛下,任贵人?” 刘肇不耐烦道:“安排在冷翠宫吧,你亲自去接。让蔡伦跟我去趟邓府。” 郑众“诺”了一声,待刘肇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子,自言自语道:“让你嘴贱。” 刘肇带着蔡伦到了邓府,大门外冷冷清清的停放着几辆车辇,并没有想象般的车如流水马水龙。 “陛下,听说邓将军大婚只通知了些亲戚朋友,其他朝中大臣等一律不接收贺礼,好多人都吃了闭门羹。” 刘肇看着大门两侧挂着的大红灯笼,随风飘扬着,煞是喜庆。 “一定是绥儿的主意,这丫头冰雪聪明,此刻的确不适合张扬。” “如今想攀附邓家的人多的是,邓家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大喜之日还是人多才热闹吧。” 两人下车来到大门口,两扇大门紧闭,两人敲了半天门,这才见一个家奴推开门露出一个头来。 “两位找谁?” 蔡伦上前一步,恭敬说道:“我们是来向邓将军贺喜的,请进去通报一声。” “请问两位名号?” 蔡伦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刘肇,刘肇也不生气,云淡风轻的说道:“你就说是龙公子来贺喜。” 这家奴进去了好半天,也不见再出来。 再说这家奴进了府里正赶上邓骘向来客敬酒,看了一会热闹便将门外这两位贵客忘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烦躁起来。两人绕着院墙转了一圈,此时已是暮春,靠近院墙处的几株桃花被风一吹,花瓣满天飘飞。 刘肇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去年桃林中,邓绥在花瓣中的起舞的绝美样子。 蔡伦在后边劝道:“陛下,要不咱们先回宫吧。” “你先回去吧。”刘肇冲他一摆手,不等蔡伦回话,整个人已经跃上墙头,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蔡伦哪敢回去,只好重新返回到大门口在那等着。 第二十二章后宫选美(2) 后花园书亭处,邓绥和周章并排佇立在亭下,眺望着远方。 “周大哥,恭喜你,你终于可以施展抱负了,今后前程不可限量,大娘一生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周章苦笑,“一个专为陛下草拟制书诏令的笔墨吏而已。” 邓绥转身看向他,“周大哥,郎中虽然职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是陛下信得过的人,以后要好好做事,报答陛下的恩典。” 周章这才露出笑容,“前几天章作了一首琴曲,请绥妹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 周章走到琴具前坐下,火热的目光看向邓绥,手指抚过琴弦,一边吟唱道: 思彼佳人兮,余心彷徨, 月为之暗,风为之凉, 月暗风凉,情思悠长; 思彼佳人兮,秋色茫茫, 花为之谢,草为之黄, 花谢草黄,情人断肠; 思彼佳人兮,天地洪荒, 江为之阻,河为之绝, 江河阻绝,此情难忘 …… 一曲终,两人皆动情,互相凝望着对方,情意绵绵,似有万语千言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绥妹……”周章情难自禁。 “周大哥……”邓绥含羞低首。 如此良辰美景,赏心悦事之时,只听红玉叫道:“姑娘、姑娘……”伴着几声咳嗽,邓绥向她看去,只见她挤眉弄眼,指手画脚,行动举止怪异。 邓绥问道:“红玉,你哪里不舒服?” 红玉指向她的对面,小声说道:“陛下来了。” 邓绥与周章皆不知所以然,直到两人的身后响起几声掌声,两人这才转身看去。 这一转身看去,把两人着实吓个不轻。 周章和邓绥齐齐跪了下去,“陛下。” 刘肇已经走了过来,也不让两人起身,走到琴具前,手指拨弄了一下琴弦,“朕还不知周郎中你多才多艺,能写会谱曲还会唱曲子,你这首曲子是送给邓姑娘的吗?” “陛下……”周章窘的一张脸通红,身子微微颤抖着。 刘肇目光如炬扫了两人一眼,邓绥明白此时不说,以后再难说清楚,“陛下……” “你不用说了。”刘肇一摆手,几步上前将邓绥从地上扶起来,刚才还乌云密布的一张脸顿时风淡云轻,“快起来吧,我听刘姜说,周章为她作了一首曲子。周章,是这首吗?情思悠长,感人涕零,世间最苦的便是这相思之情啊。”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邓绥一眼。 周章一直跪在地上,听刘肇问他,这才稍稍抬起头来,眼神不经意的瞥向邓绥。 邓绥的心中思绪翻腾着,如惊涛骇浪般,阵阵痛楚传来,她心心念念的人原来心系与她人,难怪他从来都不肯表露自己的心意,难怪他对她的情意无动于衷,难怪刘姜隔三差五就来找他……原来一切只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公主。 “周章,朕问你呢?”刘肇醋意大发,盯着周章头上的发冠,眼神中的冷箭嗖嗖地射了过去。 周章低垂着头,已觉那冷光所到之处冰寒一片,声音颤抖着说道:“陛下,此曲正是微臣为公主所作,刚才请邓姑娘指点一二,求陛下饶恕。” “哈哈”刘肇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罪过。公主貌美人好,自然值得追求。你起来吧。” 周章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 这边邓鸷带领着全府的家人及客人哗啦啦地全跪在地上,蔡伦也被人请了进来,那个家奴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全身颤抖,泣不成声。 刘肇心情看似不错,不仅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留在了邓府吃了一顿酒,晌午才回到宫中。 当天下午,刘肇便命宫里的画工来邓府为邓绥画像,走个形式。 邓绥正在画桃花,听到消息,笔下一抖,粉红色的花瓣上硬生生涂抹上一块黑墨迹。 红玉见她发愣,忙叫道:“姑娘。” 邓绥这才清醒过来,将笔放在书案上,“这可怎么办?” 红玉何曾见过她慌乱的模样,又无能为力,只好站在一边叹着气。 “唉,周先生太可恶了……” “红玉。”邓绥看着她一副比自己还难过的样子,“这件事跟周大哥有什么关系,你提他干嘛。” “姑娘,我就是气不过,您除了身份比公主差点,别的地方都比她强太多,周先生怎么能喜欢公主,不喜欢姑娘呢?” 红玉的话戳痛了邓绥的心伤,“这世间唯有情最难说的明白,喜欢与不喜欢哪有什么理由。公主活泼可爱,人又好,周先生能得到公主的芳心,也是一件乐事。” 红玉抱不平,“难怪那公主老是往咱们府里跑,估计两人早在那上林苑便暗度陈仓了。早知道这样,咱们当初便不拜托公主照顾周先生了。” 邓绥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好了,以后这种话少说。现在快想想怎么把那宫廷画工打发走吧。” 红玉喋喋不休道:“姑娘,为什么要打发走呢?陛下那么喜欢你,你真的不想进宫吗?” “我是不想进宫,你想进宫让给你吧。”邓绥笑着看着红玉,“你这模样打扮一下,陛下保准喜欢。” “姑娘……”红玉羞的满脸通红,“姑娘去哪我去哪。” 这边锦儿又过来催,“姑娘,夫人让你快点。” “好了,别催了,马上来。”红玉朝外喊道。 邓绥一把抓住红玉,“来不及了,红玉,你把衣服脱了。”说着自己脱下了外衣。 红玉胳膊交叉护住前胸,“姑娘,你要干嘛?” 邓绥笑道:“红玉,你帮帮我嘛。你穿上我的衣服就成了我,先把画工混糊弄过去再说。” 红玉急摇头,“姑娘,不行啊。陛下喜欢的是你,就算糊弄过去画工,可糊弄不了陛下啊。陛下万一怪罪下来怎么办?” “有我担着,你怕什么。陛下见到画像的不是我,自然就明白我不想进宫,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 邓绥将她的衣服拔下来,套上自己的衣服,又将她摁在席上,亲手为她描眉挽髻。镜子中的红玉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颇有几分姿色,哄的红玉嘴笑的合不上。 “红玉,真漂亮,我们快走吧。” 两人来到大堂,阴夫人正陪着画工在喝茶,见两人这副打扮,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红玉见到阴夫人有些胆怯,扭扭捏捏的不敢向前,邓绥在后边推了她一把,红玉这才上前福身,学着邓绥平时说话的语调怯生生的叫了声:“娘,绥儿来了。” 阴夫人一肚子火不敢当面发出来,瞪着身后的邓绥,邓绥冲她直摆手。 画工从席上坐起,冲红玉一躬身:“邓姑娘,咱们开始吧。” 红玉按他的指引坐好,画工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拿起笔来开始作画。 一个时辰后,红玉的模样便跃然纸上。 画工离开后,阴夫人满面怒容,指着两人,“你们俩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合谋欺君,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我看你们怎么办?” 邓绥上前挽着阴夫人的胳膊,摇晃着,“娘,你别生气了,女儿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阴夫人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进宫当娘娘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怎么你就……好,你不想进宫也成,娘再帮你找个好人家。” 邓绥撒娇道:“我不想嫁人,娘,您就让我陪着您吧。” “娘以前太惯你了,才会把你惯的这般无法无天,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这天底下哪有不嫁人的女子。”阴夫人气的直咳嗽。 邓绥急忙为她捶背,“娘,女儿以后不说就行了,您别生气了。” “陛下那么喜欢你,你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想想咱们邓家,想想你的兄弟,这是多大的荣宠啊。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周先生,娘今天就给你一句话,那个周章,娘不同意他做邓家的女婿。” “娘,周大哥哪里不好?” 阴夫人走上前指了指邓绥的额头,“傻女子,你看不出来公主喜欢他?你能跟公主抢?你呀,就死了这份心吧。” “娘……” 画工急匆匆地带着画回去复命,刘肇正在画坊欣赏着其她的美人,一墙的美人看得人眼花缭乱,连郑众都忍不住咽口水,刘肇却丝毫不心动。 刘肇在一幅画像前停下,郑众连忙上前道:“她叫耿惜,芳龄十六,是清河王妃耿怜的胞妹。” “清河王?”刘肇点点头,郑众赶紧将画像取下。 刘肇踱了几步,又在另外一幅画像前停下,郑众道“她叫冯萱,芳龄十五,是都乡侯冯昌之女,这冯昌不仅是本朝开国功臣、夏阳侯冯异的族侄,而且是南阳郡的豪强地主,家资巨万。” 刘肇也点点头,郑众又赶紧将画像取下。 刘肇走到阴柔的画像前,“这不用你说,朕比你清楚,摘了吧。” 郑众赶紧摘下。 “把邓姑娘的画像拿过来给朕看?” 画工急忙将画递到郑众的手中,郑众展开画像,一时傻眼。 “这……” 画工心里一直纳闷,这邓姑娘人人传她貌若天仙,今日所见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这陛下的眼光的确是独特啊。 “此女是?朕怎觉得如此眼熟?” 画工一脸殷勤道:“回陛下,她就是邓家姑娘,邓绥……” 郑众抬手就是一嘴巴,“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邓姑娘吗?这是邓姑娘的婢女红玉。” 画工噗嗵一声跪下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陛下……”郑众见他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内心更是惶恐,“陛下,一定是出了差错,老奴带着画师再去一趟邓府……” “行了”刘肇心烦道:“朕一直弄不明白,绥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难道真的不想进宫,不想嫁给朕?不喜欢朕?” “陛下,天下女子哪个不想做陛下的女人,邓姑娘这样做,应该是有她的难处吧,老奴虽说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但也看得出来,姑娘对陛下还是有情有义的,再说陛下乃天下至尊,她搁着陛下不嫁,还想嫁给什么人?” 正说着,刘姜从外面闯了进来,“皇帝叔叔……” “姜儿,你怎么来了?” 刘姜手里抖动着一块绢帛“皇帝叔叔,我太高兴了,你看周公子为姜儿写了一首曲子叫《思彼佳人》。”说着竟然哼唱起来。 刘肇打趣道:“要不要皇帝叔叔为你们赐婚?” “皇帝叔叔……”刘姜羞红了脸,突然看到郑众手中的画像,一把夺了过来,“这不是红玉吗?怎么皇帝叔叔口味变了,看上了这个红玉?” 刘肇板着一张脸,将画像夺了回来,扔到案上。 “姜儿,你说绥儿为什么不喜欢我?她为什么要让红玉代她画像?为什么要骗朕呢?难道她想用这种方式拒绝朕的一片情意?” 刘肇像所有陷入爱河中的人一样,患得患失,不自信起来。 刘姜皱眉想了想,“可能是绥姐姐想看看皇帝叔叔的反应吧。绥姐姐一直帮助皇帝叔叔,怎么会不喜欢皇帝叔叔呢?” 刘肇摸了摸她的头,“还是姜儿说的有理,你说皇帝叔叔应该怎么办?” “皇帝叔叔,绥姐姐是与众不同的女子,您得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来证明您对她的爱啊,就像周公子对我一样。” “对,对”刘肇兴奋地走来走去,“郑众,宣周章进殿拟旨。” “惟大汉永元四年九月,皇帝诏曰:护羌校尉邓训之女邓绥,性实贤淑,德容修美,知书达礼,聪慧过人,深合朕心,着选为贵人,于十月朔日入宫侍驾,钦此!” 郑众满脸堆笑,“邓姑娘,快接旨吧!” 阴夫人碰了碰邓绥的胳膊,“绥儿,快接旨呀!” 邓绥这才缓缓伸开双手,接过圣旨,声音低哑:“民女领旨谢恩” 郑众欣喜道:“娘娘快快请起!大家都起来吧。” 阴夫人起身,请郑众上坐,锦儿奉上茶水。 郑众笑道:“夫人,恭喜恭喜。这邓家和阴家本是一门,这一门之中同时选出两位娘娘,自古罕见。尤其是陛下对邓娘娘格外爱重,单独以特旨相召,这种恩宠更是历朝历代未曾有过。” 阴夫人喜极而泣,擦着眼泪,“陛下的隆恩,邓府上下感激不尽,也要谢谢郑大人,劳您亲自跑一趟。”说着朝锦儿使了个眼色,锦儿递过来一个钱囊。 “郑大人,一点儿车马钱,请收下。” 郑众接过钱囊,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儿,“那就不客气了。老奴还要回去禀报陛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郑众刚一出门,屋里顿时喧闹起来,奴仆们纷纷道喜:“恭喜夫人!恭喜姑娘!” 第二十三章双喜临门(1) 远远的便听到从子衿乐坊传来周章所作的那首《思彼佳人》的古琴曲,琴声悠扬,似微风扫过心田,还有一女子悦耳动听的歌声,空灵、飘逸,似丝丝细雨,诉说柔情。这写满相思的曲子,撩动着听者的心弦,让人动容,无法自拔。 情爱如毒药一旦侵入骨髓,无人能解。 这歌者叫珊瑚,是子衿乐坊众姐妹中悟性最高,琴艺最高超的,而且拥有一副好嗓子。当初她的家乡遭遇灾难,全家人都饿死了,她一个人随着逃难队伍来到洛阳,一路上饥寒交迫,瘦的皮包骨头。甘娘可怜她,将她收留在子衿乐坊,教她弹琴,视同姐妹。 珊瑚表现出超人的天分,进步非常快,无论是琴艺还是歌声都超乎寻常的娴熟,已经成了甘娘的得力助手。 甘娘死后,张衡时常来子衿乐坊,珊瑚一开始抱着怜惜他的态度安慰他,后来觉得他才华横溢,如高山仰止般高不可攀。时间长了,便暗生情愫,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张衡也觉珊瑚体贴温柔,时常教她写字、读书,彼此之间渐渐萌生了爱意。 邓绥听晴儿多次跟她唠叨过,她听了只是一笑,并不过问。你情我愿的事,她也不好干涉。珊瑚孤苦无依,张衡又痛失甘娘,如果能成就一段佳缘,在另一个世界的甘娘也一定不会反对。 见邓绥采取默认的态度,晴儿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恨自己没有珊瑚的天分,恨自己不主动去安慰张衡。 邓绥只好许诺他,会帮她找一个好人家,晴儿这才改变了对那两人的态度。从排斥,仇恨到认同。 邓绥走到门外,那歌声也戛然而止。 这时只听张衡激情澎湃的念道:“……高祖创业,继体承基,暂劳永逸,无为而治。耽乐是从,何虑何思?多历年所,二百余期。徒以地沃野丰,百物殷阜;岩险周固,衿带易守。得之者强,据之者久。流长则难竭,柢深则难朽……” “真是一篇旷世奇文,文采蜚然,字字珠玑,而且囊括天地,博通古今。” 邓绥几步跨入门内,门内的几个人同时也看向她。张衡的一只手还伸在空中,不好意思的笑笑收回手来,抱拳说道:“让邓姑娘见笑了。” 邓绥这才发现,房间内不仅有张衡、珊瑚和乐坊的姐妹,周章也在。周章看见她也有些不自然,低着头不语。 “这是张先生新作的文章吗?” “这是我去年游历长安时作的一篇赋,名为《西京赋》。”张衡脸上颇为得意。 “当今陛下乃有为之主,有志于中兴汉室,正是你们这些有志之士施展抱负、尽忠报国的大好时机。最近朝廷正在招贤纳士,以你的才华,一定会得到陛下重用。可以让周大哥帮你举荐。” 众人看向周章,周章极其不自然地笑笑敷衍着,脸色暗淡无光,眼神中更是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跟陛下说,平子兄乃当世奇才,不仅诗词文章冠绝当今,而且通晓天文地理,术算历法,品行也十分端正,堪为大用。” 众人齐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本已经恩准了,让你明天进宫面圣。” “太好了”众人齐呼,纷纷向张衡道喜,张衡也喜不自禁,高兴地像个孩子咧着嘴露出一排牙。 “可是……”周章嗫嚅道:“陛下突然又说,不必见了。” 邓绥见他吞吞吐吐的,急问道:“周大哥,你快说啊,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不见张先生,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郑众在陛下面前说……说平子兄桀骜不驯,放荡不羁,长期与子衿乐坊的姑娘……”说着看了珊瑚一眼,继续说道:“姘居淫乐,在洛阳城里早已是街谈巷议、妇孺皆知之事。他为了证实此事,带着小闰子来到子衿乐坊,正巧碰上他与珊瑚寻欢作乐,还说平子兄拔剑威胁他……陛下大怒,说平子兄本是市井一浪子,不许玷污朝堂,让他自生自灭在乐坊。” 张衡大怒道:“这个郑众,简直是一派胡言。” 珊瑚站出来说道:“邓姑娘,郑众他……”说着竟然红了眼睛,眼泪随之掉了出来。 “邓姑娘”晴儿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原来,郑众曾带着李闰来乐坊听曲子,点名让珊瑚弹琴。珊瑚为了不得罪他们,只能按他们说的做。谁知他两人一直缠着珊瑚不放,问东问西,还说要珊瑚做郑众的夫人。珊瑚不答应,李闰便打了珊瑚一巴掌,硬拉着珊瑚便走。 张衡正好碰上,将剑架在郑众的脖子上,两人这才作罢,气呼呼地离开。 晴儿狠狠不平,“他竟然说让珊瑚姐姐做他夫人,这不是欺负人嘛。” 珊瑚擦干眼泪,“他说是陛下赐了他一个家,还将原先大将军的宅子赏给了他。” 周章嗔目怒道:“这个无耻小人,仗着自己有点功劳,便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我这就进去奏明陛下。” 邓绥急忙拦住他,“周大哥,不可冲动,你这样做只会激怒陛下,把事情搞得更糟。” 张衡失落地摇摇头,“这种事只能越描越黑,如何分辩得清?再说陛下是相信你还是相信他?” 周章余怒未消,恨恨地说道:“郑众这个阉奴。蛊惑圣心,干预朝政,本官岂能容他!” “唉”张衡叹口气,“你不容他又能如何?他可是诛灭窦氏的大功臣,如今圣眷正隆,陛下会听你的吗?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周章道:“宦官干政,遗患无穷。本官一定要奏明陛下,为平子兄辩明清白,让陛下知道郑众是个什么东西。” 张衡回道:“次叔兄,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何必跟一个阉奴一般见识?我的事儿你就不要管了,本人现在可是钦命浪子,奉旨风流,只要珊瑚不弃,我就在此自生自灭,自得其乐,也算不负皇恩。” 珊瑚满眼柔情的看向张衡,张衡冲她微微一笑。 “邓姑娘,请受我们一拜。”珊瑚带着乐坊众姐妹跪倒在地。 “你们这是做什么?”邓绥看向众人,“快起来说话。” “邓姑娘,你就让我们谢谢你吧。”珊瑚带着众姐妹头磕在地上,“甘娘去世后,子衿乐坊全仗着姑娘才继续支撑下去,我们众姐妹才继续有了家……” 晴儿更是泣不成声,“姑娘,明天你进了宫,我们以后有事……谁能保护我们呢……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一群人跟着她呜呜哭起来,邓绥也不舍,可再多的不舍又能怎样,一道圣旨,便决定了她的命运,从今以后只能守在四面都是墙的宫中,想见的人都见不到,还要应付那些后宫中的争风吃醋,想起这些来就头痛。 大红的喜袍挂在衣撑上,红玉站在一边抚摸着上边的绣图。 红玉啧啧称赞道:“姑娘,这宫里绣娘的手艺就是好啊,你看这上边的海棠花,这双肩上的流苏……” 邓绥坐在一边,支颐发呆。 红玉走过去,坐在她的一边,拿起手中的针线开始绣那副还未完工的《鸳鸯戏水图》。 “其实进宫也是一件好事,陛下这么喜欢姑娘,一定不会亏待姑娘的。周先生人虽好,可家里也太寒碜了,姑娘打小儿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要是真嫁给了他,今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这些道理我岂能不懂,周大哥虽然做事易冲动,但心是好的,人也好。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彼此都有了归属,以后我进了宫,恐怕连见一面都难了。红玉”邓绥双手搭在红玉的肩上,“我跟娘说让你跟我进宫,好不好?” 红玉噌的站了起来,紧紧握住邓绥的手,“姑娘在哪红玉在哪,谁都别想把咱俩分开。” “你啊”邓绥点着她的额头,“咱们迟早要分开的,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我不嫁,我要陪姑娘到老。” 邓绥放开她的手,“好了,傻丫头,到时候我定会帮你指一门好人家,你就放心吧。” 红玉娇羞道:“姑娘。” “到时候我也会帮你备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阴夫人悄然走进,慈爱的目光看着两人。 红玉福身说道:“红玉,谢过夫人。” 邓绥走过去将阴夫人搀扶到席上坐好,“娘,您怎么来了?” 红玉悄悄地走了出去。 阴夫人声音柔和道:“绥儿,娘知道你喜欢周先生,一心想嫁给他,可周先生真的不适合你,你相信娘的眼光,以后你会明白的。撇开陛下的身份地位不说,就冲陛下的这片真心,咱们就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娘是过来人,咱们女人这辈子要想过得幸福,不在你多么喜欢这个男人,而在这个男人多么喜欢你。当初娘跟你爹成亲时……” 邓绥坐到阴夫人的身边,靠在她的肩头上,“娘,女儿知道该怎么做。女儿只是舍不得娘,舍不得哥哥嫂嫂和三个弟弟。” “你就放心吧,只是你爹……你爹要是能回来就好了……”阴夫人眼睛泛红。 “娘,我听说,陛下已经下了恩诏,要爹回家养病。只是我明天就要进宫了,却不能伴在爹娘的身边尽孝,也不能和爹好好说说话……” 阴夫人拍拍她的手,擦了擦眼泪,“好了,绥儿,咱们应该高兴才对。明天你就进宫了,有几句话娘还是得嘱咐你。陛下虽然对咱们好,但咱们自己还得事事小心。伴君如伴虎,一事不慎,失了陛下的宠爱,或是惹怒了陛下,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咱们邓氏一门的事。你得宠,咱们邓家就得宠,你遭殃,咱们邓家也会跟着遭殃。” 邓绥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阴夫人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心里有数,本来用不着娘多嘴,可娘这心里就是不塌实……好在柔儿也进宫了,你们姑侄俩也有个伴,互相照应。” 第二十三章双喜临门(2)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天蒙蒙亮,红玉等几个侍女便忙着为邓绥更衣,然后梳妆打扮…… 凤辇已经来到邓府大门外,宦官宫女两边侍立。 郑众吆喝道:“陛下有旨,接邓娘娘进宫!” 两扇大门吱呀呀敞开,邓绥紧紧挽着阴夫人的胳膊,在阖府上下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隐隐还有泪痕。 阖府上下齐齐跪倒在台阶下:“恭送娘娘进宫!” 邓绥扑在阴夫人怀里,泪水打湿了阴夫人的前襟,“娘,女儿走了,您多保重。” 阴夫人哽咽着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娘担心。” 邓悝、邓弘和邓阊扑到邓绥的身边,邓阊更是抱着邓绥的大腿,哭着:“姐姐,阊儿不让你走。” 邓弘一把将他拉开,“不要拉着姐姐,姐姐是去宫里做娘娘的。” 邓悝偷偷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像个大人一样安慰邓绥,“姐姐,你放心的走吧,以后我会帮大哥照顾家里。” 邓绥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你们进了太学要用心读书,不要辜负皇恩,在家要听母亲的话,替姐姐照顾好母亲。” 三人点点头。 邓绥走向邓骘的身边,看着他和新嫂嫂,“哥,嫂子,咱们家以后就全靠你们了。” 阎晶点了点头,阎晶脾气温顺,与邓骘又是情投意和,进了邓家后婆媳关系和睦,对邓绥及几个弟弟也甚是关照。 邓骘摸了摸她的头,“妹妹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咱们家,不让妹妹挂心。” 郑众在旁边提醒道:“娘娘,时辰已到,请娘娘上车吧。” 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搀扶着邓绥正要登辇。 突然一马飞驰而来,邓成在马背上扬手大叫,“夫人,夫人……” 众人惊悸地抬起头,邓成滚鞍下马,哭倒在地,“夫人,老爷……老爷殁了……” 阴夫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什么?”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娘……”邓绥扑到阴夫人身边。 一时间哭声一片。 邓训常年驻守西羌,殚精竭虑,再加上当地气候恶劣,思家心切,邓训身体早已不适,近年来更是得了肺痨。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他在信上从来不说自己的伤病。邓成去了那边以后,才知道他抱病已久,一直在苦撑。 在回洛阳的途中又受了风寒,一路上咯血不止,刚过崤关人就咽了气儿。 消息传到宫中,刘肇怔了片刻,长声一叹:“天不佑忠良啊。绥儿她怎么样?” 郑众回道:“邓姑娘自然是伤心,只是按照我朝体制,姑娘得在家守孝三年,只怕暂时进不了宫了。” 刘肇心痛如绞,抬腿就走,“走,去邓府。” 郑众忙道:“陛下这会去恐怕不合适……”见刘肇停住脚,看着他,继续说道:“老奴知道陛下是牵挂邓姑娘,可邓姑娘这会儿正在悲痛之中,陛下去了也安慰不了她。” 刘肇问道:“那你说朕怎样做才能安慰她?” 郑众回道:“奴才以为现在对邓姑娘最好的安慰就是给邓训以应有的哀荣。” 刘肇沉吟片刻,“马上传张禹、陈禅和周章来见朕。” 郑众:“诺!” 彤史女官宋纨走进,“请问陛下什么时候和美人们见面?” “朕就不见她们了,一会儿朕会让郑众去宣旨,你先去吧。” 郑众和宋纨一起离开。 片刻,张禹、陈禅和周章一起来见刘肇,他们三人也早已得知邓训去世的消息,各自叹息着。 “邓训乃本朝忠臣,功在社稷,身后之事绝不可简慢,朕拟给他以相应的哀荣,你们以为如何?” 张禹回应道:“陛下圣明!臣以为可追封其为侯爵,另外诏令文武百官入府吊祭,如此既可显示陛下悯怀忠臣之意,又可为百官树立一个忠臣的榜样。” 陈禅说道:“如此还可慰藉邓娘娘之心。” 刘肇欣然道:“朕也是此意。那你们说说,这侯爵的封号如何拟?” 周章道:“微臣以为以平寿敬侯最为恰当。平者,以彰其平定西羌之功;寿者,以悼其尽忠国事,盛年早逝;敬者,以示天下臣民敬仰之意。” 刘肇点点头,“很好,就照此拟诏吧。另外传谕文武百官,三日后随朕到邓府吊祭邓训,” 这时只见郑众慌里慌张地跑了过去,“陛下,不好了。” 刘肇怒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慢慢说。” 郑众一路狂奔过来,气喘吁吁,长吸一口气,“陛下,宋大人要对阴娘娘动刑了,您快去看看吧,阴娘娘细皮嫩肉的,怎能挺过这三十廷杖啊……” “快带我去。” 郑众带着刘肇一路来到御花园沁芳阁处。 沁芳阁坐落在御花园,临水而建,九曲迴廊,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此时正值春光无限好,水光潋滟,荷叶亭亭,美景如画。 刘肇哪有心情欣赏这美景,美人,更何况在他的心中,除了邓绥,其她人都不入眼。因为邓绥与阴柔的关系,他也爱屋及乌罢了。 两个女吏正拉着阴柔,阴柔一边挣扎一边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弄疼我了。” 宋纨在旁边喝道:“带她走,陛下要是怪罪下来,由本官一人承担。带走!” 两个女吏得了命令,没命地撕拉着阴柔。阴柔从小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这气,眼泪哗啦啦地掉。 一众美人幸灾乐祸地站在旁边看热闹,没有一人出来相助。 耿惜更是尖着嗓子刻薄地说道:“我说阴娘娘,您就乖乖地领赏吧。” 郑众扯着嗓子大喊:“陛下驾到。” 众人皆惊,忙乱地跪倒一片,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 刘肇扫视着众人,“到底是谁想要惩罚柔儿?” 宋纨抬起头来,“陛下,阴娘娘无视宫规,想动手打人,下官只是按照宫规加以处罚。” 阴柔哭着扑到刘肇的身边,“陛下,是她们背后辱骂小姑,还说小姑是妲己再世,是一个善于魅惑人心、祸国殃民的妖孽。所以,我跟她们争辩起来,她们说的越来越难听,我一时没控制住,便……宋大人不问缘由便要惩罚我,要不是陛下及时赶到,柔儿恐怕早就没命了。”说着嘤嘤哭起来。 刘肇将她搂在怀中安慰着她,“好了,别哭了,朕给你作主。”说着锋利的目光扫向众人,“是谁在背后说绥儿的坏话?” 耿惜往后退了几步,众人也都吓的瑟瑟发抖,纷纷指向耿惜,也有人指向冯萱。 耿惜和冯萱摆手摇头,“陛下,臣妾不敢。” “不敢就好。”刘肇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则此刻没这个心情,二则得看顾着她们家人的面子。 但她们初入宫,便开始兴风作浪,实在是过分,于是说道:“第一天进宫你们便想在朕的后宫中兴风作浪,合伙欺负柔儿。宋大人,你要管的应该是这些人的嘴吧。再有胡乱编造者,朕决不饶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齐回道:“诺。” 刘肇拉过阴柔的手,捧在手心里,“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阴柔得意地环视了一下众人,将身体靠在了刘肇的怀中,刘肇顺手揽过她的腰。 “臣妾恭送陛下!” “陛下,宋大人说姑爷爷病故了,是真的吗?那小姑暂时不能进宫了……” “柔儿,你有心了,你们姑侄俩人感情真是深厚。” “陛下,柔儿想去祭拜一下姑爷爷。” “好,朕会带你去。” …… 两人说着已走远,众人恨恨地目送着两人离去,耿惜更是搅弄着手中的帕子,心里骂着“妖孽。” “众位娘娘接旨!” 郑众展开圣旨:惟大汉元和四年十月朔日,皇帝诏曰:前光烈皇后曾孙女阴柔、前征西将军之女耿惜、南阳都乡侯冯昌之女冯萱出身显贵,德容修美,着封为贵人,阴柔赐居剪秋宫,耿惜赐居挹红宫,冯萱赐居漪兰宫。 众美人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谢陛下隆恩!” 第二十四章后位之争(1) 连绵不断的小雨下了一天一夜,整个邓府沉浸在哀伤中。大红灯笼撤下换上白色的纱幔,人人哭的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尤其是家里老奴仆们,一向得邓训照顾,更是伤心,一个个发自内心的痛哭流涕。 阴夫人自得知消息后便病倒在床,整日以泪洗面,久别相逢在即,却换来从此阴阳两相隔。 第三日,刘肇带领着文武百官一起来邓府祭奠。邓绥不能进宫,此时在后宫中最得宠的也便是阴柔了,阴柔以来安慰邓绥为由缠着刘肇带她一起过来。 大堂内摆放着灵柩挽幛,邓绥和邓骘等兄妹披麻戴孝跪在一侧,客人来时便磕头答礼。 祭毕,众臣肃立两侧。 郑众展开圣旨:皇帝诏曰:故护羌校尉邓训公忠体国,仁德爱民,绥靖西羌,功在社稷,着追封为平寿敬侯,以礼厚葬,四时享祭;其女邓绥原已入选后宫,盖因其父亡故,遵本朝律例,允其在家守孝三年,钦此! 邓骘热泪盈眶,双手接过圣旨,“谢陛下隆恩!” 几个孩子中,邓训最疼的便是女儿邓绥,在邓绥的心中,父亲如一座大山一样巍峨挺拔不可撼动。 仿佛回到儿时的记忆中,二三岁的年纪被父亲抱在怀中晃着,父亲嘴里哼唱着儿歌,邓绥听着听着便进入梦乡。 六岁时,父亲将她抗在肩膀上去看花灯,她吵着要糖葫芦,邓训将她小心翼翼递到邓成的怀中,亲自穿过人流去为她买了一根糖葫芦,那是她吃过最甜的一根糖葫芦。 她与哥哥争抢玩具,她抢不过总会哭着去找父亲,父亲总会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带她去买新玩具。还总是会用草编织出各种好看的玩意,有草蟋蟀,草篮子,邓绥最爱腻在父亲身边。 父亲再忙每日也都会和她玩一会,父亲趴在席子上,她骑在父亲的背上,父亲驮着她走啊走啊,高兴时她总是会兴奋地扯着父亲的头发,将父亲的发冠弄掉,长发散乱,父亲也不会责怪她,反而笑呵呵地任由她胡闹。 后来,父亲教她写字,乏累时邓绥总是调皮在他的脸上画小老虎,邓训假装生气,将她一把抱起来,用胡子渣扎她的脸,逗的她咯咯笑个不停,满院子都是父女的笑声,惹的邓骘老是说父亲偏心妹妹。 再后来,邓训奉朝廷之命去了西羌,她便经常与父亲通信,在信中感受父亲的温暖。 邓绥从父亲的信中了解了西羌的地理风貌,风情民俗,以及他在当地的所作所为,与羌族百姓友好和睦。 她深深地崇拜着父亲,依恋着父亲,想念着父亲……多次,如果不是母亲阻拦,她早已飞奔到了父亲的身边。 不记得多少个夜里,她从梦中醒来,泪水打湿枕巾,多想化作一只小鸟能够飞去那千万里的地方,能永远陪伴在父亲身边,不让他孤单。 长久的盼望换来父亲的病故,一颗心痛的麻木,平生的眼泪哭干了,泪泉枯竭了。来到母亲的房间,却不能掉一滴眼泪,强忍着泪水安慰她,劝解她。 可这痛,只能自己消化,无论是谁都不能解救。 想到这里邓绥一声“爹”叫了出来,扑在灵柩上失声痛哭,堂内顿时哭声一片。 刘肇冲阴柔使了一个眼色,阴柔走到邓绥身边,为她擦着脸颊上的泪水,“小姑节哀,姑爷爷尽忠国事,虽死犹荣,陛下给姑爷爷如此大的哀荣,他若泉下有知,当可以暝目了。” 邓绥收住哭声,众人也都渐渐停了声,堂内渐渐安静下来。 刘肇环视众人,语气沉重:“邓训在西羌六年,任劳任怨,体恤民瘼,致力于汉羌和睦,边关安宁,深孚朕望。可惜天不佑忠良,朕痛何如之!或许有人会说,邓训不过是一个三品官员,朕却给予他如此隆重的哀荣,不合历朝体制,朕要告诉你们,忠臣是一个臣子至高无上的品秩,再隆重的哀荣也不为过!如果我大汉臣子都像邓训一样忠君爱民,何愁天下不安宁,大汉不振兴?” 众臣齐声:“陛下圣明!” 回到宫内,刘肇的耳边还回荡着凄凉的哭声,一想起邓绥那伤痛欲绝,憔悴的模样,心便如被刀割般痛入骨髓中,温暖的殿内,全身却是透骨的凉。 宋纨手持彤史册走进,“请陛下示下,今晚召哪位娘娘进宫侍寝?” 刘肇满脑子都是邓绥的影子再转,哪有心情想这些个事,再说现在朝政繁忙,一大堆事需要考虑,一摆手不耐烦道:“朕这几日朝政繁忙,不需要人侍寝,拿走吧。” 昨日,耿惜特意让李闰将宋纨请进挹红宫,送给她一只金步摇,感谢她替自己解围,并请她多加关照。宋纨当然明白,这关照便是让陛下多进挹红宫,恩宠多了,自然会尽早怀上龙胎,皇后之位便指日可待。 宋纨收了东西,自然要给人办事,所以站那不动,希望刘肇能改变主意。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已经有大臣上奏,请刘肇尽早择后宫之主。这后宫之主,刘肇早有人选,但无奈邓绥家中变故无法进宫,便一直拖着这事。 皇后之位一直空缺,众人也便一直在猜度。猜来猜去也无非是得宠的阴柔和有背景耿惜两人之间。郑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早早的将徒弟江京和李闰各自按排到两位娘娘跟前,将来无论是谁做了后宫之主,师徒三人彼此都有个照应,才能长保荣华富贵。 这时只听刘肇大怒道:“拿走。” 郑众几步上前,“陛下,娘娘们都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太过冷落了也不好。陛下即使不为娘娘们着想,也得为皇嗣着想,再忙也不能忽略宫闱之事。况且张大人不是说过吗?皇嗣也是朝政,而且是最大的朝政。” 刘肇犹豫片刻,宋纨急忙说道:“陛下,耿娘娘……” 郑众瞥了她一眼,似不经意说道:“陛下,今天阴娘娘……”郑众收了阴柔的钱自然也要为人办事。 “那就阴贵人吧。” “陛下……” 宋纨还要说话,刘肇抬起头,声色俱厉道:“朕的话你没听见吗?” 宋纨吓得浑身一颤,“诺。” 剪秋宫内,阴柔正在紧张的忙碌着,甄氏和玉箫正忙着为她描红点翠、更衣打扮。 阴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满意的表情。 甄氏给她轻轻梳着头,“娘娘,这头一次侍候陛下最要紧,侍候得好,娘娘就能得到陛下宠幸,侍候得不好,那就有这次没下次了。娘娘您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做,保准能留住陛下的心。” 阴柔娇羞的点点头,“我怎么听人说陛下喜欢我是因为小姑呢?” 甄氏为阴柔挽着发髻,“娘娘,您听谁胡说。您长的那么好看,比那邓姑娘强一百倍,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欢你而喜欢她呢。” “我觉得也是,我与陛下入宫前就相识,陛下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呢。小姑虽然聪明漂亮,但她说过不会跟我争宠的,她心里喜欢的人是周章呢。” “娘娘,咱们还是小心点吧。虽然邓姑娘现在不能进宫,但以后进宫了,万一她跟娘娘争宠呢?她心计那么多,要不怎么会得陛下赏识呢。” 阴柔回身瞪了她一眼,“不许你这样说小姑,小姑不是那种人,小姑进宫,我们姑侄俩个联手,看谁敢再欺负我们。”一想起之前差点被打还心有余悸,全身打了个颤。 “也是,娘娘,现在陛下一直在犹豫皇后人选,咱们一定要抢得先机。既然邓姑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咱们何不找人带话给邓姑娘,让她帮忙给说句话。等娘娘当上皇后,咱们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阴柔笑道:“你说对,就按你说的办。” 玉箫是郑众派过来伺候阴柔的,在一边插话道:“咱们陛下第一个便让娘娘侍寝,这皇后的位子一定是咱们娘娘的。” 阴柔责道:“你这个丫头嘴倒是甜。” “话是好听,但出了这个门不许胡说,否则看我不拔掉你的舌头。” 玉箫吐了吐舌头,“娘娘放心,奴婢不会乱说的。” 梳妆完毕,阴柔被送往刘肇的寝宫。 刘肇正在灯下翻阅奏表,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抬头看去,一个粉人儿站在他的面前盈盈浅笑。 “陛下”阴柔娇羞地看着他,刘肇对她笑笑,“眉毛化的有点浓了,绥儿的远山黛就好看。” 阴柔一愣,一时不知所措。 刘肇拍了拍身边的坐塌,“过来坐下吧。” 阴柔这才轻轻柔柔地走过去,坐到刘肇的身边,靠在他的身侧,柔情绵绵地呼唤道:“陛下,柔儿终于如愿可以嫁给陛下了,柔儿一直想着……” 刘肇突然将她扶正,双手扶在她的双肩上,“跟朕说说绥儿的事吧,比如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花?平日里最喜欢读什么书?总之只要是她的事,你都可以说一下。” “陛下……”阴柔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的难受,“陛下难道只关心小姑,不关心柔儿吗?” 刘肇从榻上起身,一边说道:“朕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淡施粉黛的站在一众女子面前,朕带着浑身是血的东岸闯了进去,其她女子吓的惊叫连连,只有她是那么冷静淡定,帮朕骗过了那匈奴武士,救了东岸……” 阴柔这才突然意识到那天闯入子衿乐坊的白衣少年就是眼前的皇帝,当时她吓的扑到邓绥的怀里,根本没来记得细看闯进来的两人,不觉后悔连连。 “陛下,小姑最喜欢吃玫瑰饼,还有她喜欢梅花,喜欢踏雪赏梅……” “太好了,朕也喜欢梅花,那朕就在宫里找一处地方种上一大片梅树,等绥儿进宫后,朕就可以和她一起赏梅了。” 阴柔像打翻了醋瓶子,醋意十足。 “陛下,柔儿给陛下弹首曲子吧。” 刘肇点头算作默认,这边邓绥已经在琴案前坐下,抚动琴弦,一缕清冽的琴音流泄而出,霎时弥漫了整个寝宫。 第二十四章后位之争(2) 刘肇沉醉在琴声之中,眼前渐渐幻化出邓绥的身影,她弹琴的样子,她含羞的样子,她在梅园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她笑时他便也笑,她哭时他也想哭…… 阴柔的琴声早已停下,被刘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样子吓呆,泪水在眼中滚动,“陛下,你怎么了?” 刘肇在她的呼唤下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想的太投入,忙擦了一下眼泪,掩饰道:“朕想起了一些伤心事,柔儿,你的琴声不错。” “谢陛下。”阴柔走到他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休息吧。” 刘肇将她的手推开,“你先睡吧,朕还要看会奏折,最近朝廷的事太多。” 刘肇看了一夜奏表,后半夜实在太困便趴在书案上睡着了,阴柔早上醒来后,刘肇已经去上早朝了。 阴柔一肚子气却无处发,气呼呼地回到了宫里,找了个理由狠狠地教训了一个撞枪口上的小宫女。 甄氏喝退了宫内其她的宫女,关上门来。 “娘娘,发生了什么事?昨夜陛下……” 阴柔坐那里泪珠子唰唰的往下掉,“小姑竟然骗我,陛下明明那么喜欢她……” “娘娘,陛下再喜欢她,她进不了宫也掀不起风浪来。听说陛下已经封了任尚为护羌校尉,还允许他临行前去见任娘娘。咱们现在的对手又加了一个,她们俩个无论哪个都不敢小觑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咱们应该立刻想办法去见一下邓姑娘,只要她肯为娘娘说话,娘娘的胜算便更胜几分。” “万一她不肯呢?” “万一她不肯,那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吧。”阴柔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娘娘,听说御花园的海棠花都开了,咱们去转转吧,也好换换心情。”说着已经将阴柔馋了起来。 阴柔只好任她扶着一起出了宫,转到了御花园的路上,沿途遇到所遇的嫔妃无不笑脸相迎,蹲身施礼。 江京得意地说道:“甄大娘看见了吗?现在谁见了咱们娘娘都是恭恭敬敬的。” 甄氏说道:“这人都是势利眼儿,见娘娘得宠,自然会讨好巴结。不过娘娘心里得有数,她们表面上对娘娘恭恭敬敬,心里说不定有多嫉恨呢。” 江京回道:“甄大娘说的也是。昨天听小闰子说,耿贵人听说陛下召幸了娘娘,非常不高兴,好好儿的一只玉杯也砸碎了。” 阴柔这才转身看向他,“真的?” 甄氏自小跟在阴柔的身边,对她的脾气喜好一清二楚,又一向有主意,“娘娘,您应该赏小京子。” 阴柔回过神来,从腕上脱下一只玉镯,“小京子,这个赏你了。” 江京慌忙跪在地上接过玉镯,“谢娘娘。” 耿惜和冯萱迎面走来,耿惜冷嘲热讽道:“哎呦,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阴娘娘啊。” 江京急忙起身给两位娘娘行礼。 冯萱满面堆笑道:“姐姐最近越来越漂亮了,耿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耿惜笑的极不自然,“那当然呀,阴贵人本来就是咱们姐妹中的头号美人儿,如今又沐浴了皇恩,自然更是春风得意。” 阴柔淡然一笑:“两位姐姐说笑了。要说漂亮,宫里这么多姐妹谁不是如花似玉?至于能不能得到陛下宠爱,那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耿惜气的一张脸都青了,冯萱倒是不动声色努力地维持着笑容。 正在僵持中,郑众快步而来,拱手一礼“三位娘娘原来在这里。” 耿惜阴阳怪气地说道:“大长秋,又是来请阴贵人的吧?” 郑众呵呵一笑,“陛下今天约了清河王去上林苑狩猎,特召耿娘娘随行侍驾。” “啊?”耿惜惊喜地叫道:“太好了,容妾身回宫去准备一下。”说着已经快步离去。 冯萱也跟在后边离开。 众人一走,阴柔的脸上便再也挂不住了,甄氏急忙劝道:“娘娘,只是随行而已,娘娘不必担心。” “这次随行,下次就是侍寝了。” “娘娘,咱们好歹是第一个侍寝的。” 阴柔一想起昨晚的事更加的伤心难过,一挥手让江京走开,小声说道:“昨晚陛下,根本就没有碰柔儿。” “啊?怎么会?”甄氏张大了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陛下怎么会?” 接下来的几日,刘肇并未再传任何娘娘侍寝,只是在白日去了一趟冷翠宫。这还是任嫱自进宫来第一次见刘肇,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宫内的流言传的快,她早已听说阴柔与耿惜等人争宠之事,一直郁郁不乐。直到任尚来宫里见到她之后。 任尚告诉她要学会忍耐,他迟早会给她讨回公道。 任尚即将去西羌上任,为了让任尚放心离开,他才不得已过来安抚一下任嫱。 说了几句话,喝了一杯茶,刘肇便借口政事繁忙匆匆离开,回到了章德殿,坐回到堆成小山的奏表前。 郑众走了进来,“陛下,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刘肇这才感觉到肚子在咕咕抗议着,放下奏表说道:“那就先用膳吧。” 郑众急忙说道:“陛下,今天是耿娘娘的生日,耿娘娘想请皇陛下到挹红宫用膳,您看……” 刘肇瞪他一眼,“你按宫中惯例,到内署挑几件礼物送去就行了,朕吃完还要继续看奏表。” 郑众继续说道:“陛下已经忙了一天了,也该放松放松了,累坏了身子骨,老奴可担待不起,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就是看清河王的面子,也该去看看耿娘娘了……” “昨日打猎不是已经让她随行了嘛。”刘肇突然看向郑众,指着他道:“你不会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了吧?” 郑众急忙摆手,“老奴哪敢呢。” 事实上,耿惜早已通过李润送了一块金饼给郑众。 刘肇起身,向外走去,“那好吧,朕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下不为例。” 耿惜带着挹红宫的宫人在门外迎接刘肇的到来,耿惜更是浓妆艳抹,一身脂粉气,熏的刘肇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喷嚏。 刘肇故意与耿惜保持着距离,耿惜却是一个劲地往前靠,“陛下,妾身今天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陛下爱吃的饭菜和点心,您一定要多吃点啊。” “好”刘肇应付着,坐到食案旁,满屋的饭香味混合着脂粉味,呛的刘肇喘不过气来,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耿惜跪在刘肇的面前一边舀着酒一边说道:“陛下,妾身今天生日,您陪妾身喝几杯吧。” 刘肇一招手,几个小黄门抱着礼物鱼贯而入,有苏锦、珍珠玉器,琳琅满目,惹的耿惜笑得花枝乱颤,跪下道:“妾身谢过陛下。” “起来吧”刘肇笑笑。 耿惜端起一杯酒,眼梢含情地说道:“妾身敬陛下一杯酒。” 刘肇端起,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各自饮完。 几杯酒下肚,刘肇已经微醉,摇晃着起身,“朕要回去了。” 耿惜急忙扶住他,将身体靠紧他,“陛下,外面起风了,您还是在这里先休息一下吧。” 耿惜扶着他向卧榻走去,众人都自觉退出。 正在这时,一小黄门急匆匆跑进,大喊着:“陛下,张大人有急事求见。” 郑众一把拽住他,小黄门一个脚步没站稳,整个人顺势倒在地上,郑众伸脚踢了他一下,“不长眼的家伙,没见陛下正要休息,还不赶快滚。” 小黄门趴在地上吓得全身颤抖不已,“大长秋,张大人说有急事要求见陛下。” “什么急事也得等着,不得打扰陛下休息。” 小黄门一双无助的眼睛转来转去,壮着胆子大声喊道:“陛下,张大人有急事求见。” 郑众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个奴……”刘肇一个激灵醒来,急步走出来,“张大人?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答道:“听说是西羌军报。” 耿惜已经跟了过来,挽住刘肇的胳膊,娇滴滴的声音唤道:“陛下……” 刘肇推开她,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出去。 耿惜追着喊道:“陛下” 刘肇的身影消息在门外,耿惜怔了片刻,伸手一拂,哗啦一声,案上的杯子碗筷散落一地。 第二十五章法场救人(1) 刘肇到了章德殿时,张禹、周章等人已经等在那里,见刘肇过来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刘肇从耿惜那吃了几杯酒,已是微醉。来的路上吹了风,这才清醒了不少。 大殿里的烛台上点上了蜡烛,照的如同白昼。 张禹将迷唐攻占武都一事禀报完后,刘肇一张脸已是气的发紫,双手握拳,“这个迷唐顽固不化,几次三番挑战我大汉,实在是可恨。不灭此丑类,西北永无宁日。朕决定御驾亲征,除此心腹大患。” “陛下,不可。”张禹劝道:“迷唐屡次犯我边境,夺我城池,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不过臣以为,陛下大可不必御驾亲征,只须派一员武将领兵征讨即可。” 周章恳求道:“陛下亲政不久,百废待兴,绝不可轻离京师,请陛下三思!” 任尚上前几步,“陛下,臣是护羌校尉,戍卫边关乃职责所系,臣愿领兵征讨,灭此凶逆,收复武都。” 刘肇思虑片刻,“好。朕给你两万兵马,加上张掖的一万守军,尽快收复武都,扬我大汉天威。” “臣遵旨。” “这是朕亲政后的第一战,你得给朕争口气。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对我大军有利,朕都会答应你。” 任尚想起任仁跟他说过,去铁坊取剑时碰到过一个羌人去打羌刀,长相和雕何差不多,他跟踪那人,发现他去了邓府。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抓到雕何,定会鼓舞士气,“陛下,臣请旨捉拿羌人奸细雕何,为我大军出征祭旗。” “雕何?”刘肇看向他,“雕何不是已经回西羌了?” “陛下,雕何人此刻正在邓府,请陛下允许臣去邓府捉拿雕何。” 刘肇犹豫着,他不得不考虑到邓绥的感受,此时邓训的棺椁还未入土,雕何来吊唁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冒然前去捉人,必不妥。 周章见他面露犹疑之色,已经猜到了几分,“陛下,以臣所见,雕何来此,必是来吊祭邓大人的,杀之不义!” 任尚“哼”了一声,“周大人,你怎么知道雕何没有其它目的?也许他正是奉迷唐之命,以吊祭邓训为幌子来刺探军情的。” 周章回道:“这不过是大人的猜度罢了。据本官所知,雕何历来反对与朝廷为敌,迷唐袭取武都,也许他压根儿就不知情。何不先召他前来,问明了情况再作决断?” 任尚:“周大人太天真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雕何乃羌人第一勇士,又是迷唐的贴身侍卫,一旦纵虎归山,我军阵前又添一员劲敌,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周章嗤笑,“一个雕何就把任大人吓成这样,何谈收复武都?” 任尚怒目而视,“你……” 周章恳求的目光看向刘肇,急道:“陛下,邓大人刚走,任大人若是带兵搜查,岂不是有点……” 刘肇本就对他与邓绥之间模棱两可的情感有点介怀,“无须再说,任尚,你速去灯府捉人,明日巳时在西城门外祭旗出征。”一甩长袖,“都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诺。” “陛下……”周章还想再劝,张禹拽了拽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周章这才悻悻地跟着其他人退出。 郑众已经端来醒酒汤,“陛下,喝点醒酒汤吧。” 刘肇揉着太阳穴,“搁那吧。”接着叹了一口气。 “陛下,依老奴看邓姑娘明日必会来见陛下,到时候陛下再卖她个人情,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刘肇点点头,“但愿吧。” 第二天,邓绥果然进宫求见,几日不见,邓绥憔悴了不少,表情凝重,一身孝服,依制行礼,“民女参见陛下。” 刘肇见到她又是喜又是心疼,早已几步将她搀扶起来,“绥儿,你受苦了。” 邓绥不肯起来,“请陛下治民女的罪。” “你何罪之有?”刘肇心里急,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绥儿,我知道你怪朕,你听朕解释嘛。” “陛下”邓绥咬着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任大人昨晚带人来家里捉人,说是奉陛下之命来捉拿羌人奸细雕何,还说迷唐趁我爹病故之机,于数日前袭取了武都,陛下您命他领兵征讨,今日要在西城门外杀雕何祭旗?” 刘肇不敢看她,“是朕的命令,可是朕……” 邓绥不容他说完,“如果雕何真是羌人奸细,按照大汉律法,民女窝藏雕何就是满门抄斩之罪。” “我知道你怨我。”刘肇缓缓地回过身来,温热的目光看向她,“原是我太自作多情了。”说着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这颗心你终究是不懂。” 邓绥的手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炽烈的感情,这份狂热的感情让她觉得无比愧疚,终究是她不值得他的这份爱,于是抽出手来,冷冷地说道:“陛下的心民女自然不懂。” 刘肇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在一刻间黯淡无光,“你可以不懂朕,但朕必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自己的一颗心。朕等你,等到你甘心情愿用你的一颗心来回报朕。” “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雕大哥现在被绑在大军阵前,马上就要被砍头了。” “其实他是不是奸细并不重要。朕之所以要杀他,是要以此震慑迷唐,鼓舞我军士气。” “陛下……”邓绥内心焦急如火,“家父这些年在西羌采取绥靖之策,使羌民深感陛下的恩德,都是愿意归顺朝廷的,与朝廷为敌的也就是迷唐、狼莫等人;而雕何作为羌人第一勇士,在羌民中具有很高的威望,如果杀了他,必然会引起广大羌民的仇恨,誓死与朝廷为敌,那西北就永无宁日了。另外据民女所知,迷唐的妹妹迷香深深地爱着雕何,因为受雕何影响,一直反对她哥哥与朝廷作对,陛下如果杀了雕何,也会引起迷香的刻骨仇恨,从而站到她哥哥一边,请陛下想想,杀了雕何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你是说雕何有爱人?” 刘肇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邓绥顿时哭笑不得,时间紧迫,一旦有误雕何必将死于任尚之手,他这边却还吃起了哪门子醋。 但邓绥的心中却又是一番震动,为刘肇对她的痴情再一次感动,看向他的眼神不禁柔和了起来,“雕大哥与迷香深深相爱着,陛下难道忍心拆散一对有情人?” 刘肇何尝不明白她说的这番道理,只是对她一口一个雕大哥搅的心神错乱,有些吃醋而已。 “陛下,再不去就迟了。” 刘肇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急什么,你的雕大哥死不了,朕不是昏君,这点道理还明白。” “啊?”邓绥不明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朕已经命郑众赶过去了。” 一股暖流从邓绥的心间升起,感激地说道:“谢陛下。” 郑众赶到西城门外时,雕何已经被反剪双臂站在大纛旗下,刽子手手持大刀站在一旁,周围人头攒动,嘈切一片。 任尚抬头看了看天,厉声喝令:“时辰已到,斩!” 郑众正要阻止,只见邓骘手里拎着一坛酒从人群中走出,打眼向人群一扫,见刘姜也混在人群里边。 邓绥进宫面圣,这两人在此拖住行刑时间,郑众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想看看这两人是如何演戏的。 只见邓骘拎着一坛酒走到了任尚的身边,毕恭毕敬道:“末将参见任大人。” “起来吧”任尚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就成了自己女婿的邓骘,说不出的可惜,一表人才,有谋有识的,若不是女儿嫁给陛下,他还真不愿意放弃他。 “任大人”邓骘拎起酒坛子,“请容末将送雕何一程。” “不行。”任尚拉起脸来,“雕何是敌方奸细,你来送他,不怕有心人给你扣个通敌的大帽子,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邓骘冲他鞠躬道谢,“谢大人提醒,末将乃大汉臣子,此心可昭明月,雕何是家父的朋友,也就是末将的朋友,请大人允许末将敬完这杯酒,到时候无论治什么样的罪,末将都认了。” “你……”任尚指着他的鼻子,气的手乱颤,一挥手,“胡闹,来人,把邓骘拿下。” 左右侍卫正要上前拿人,刘姜从人群中走出来,娇叱道:“干什么干什么?雕何是本公主的朋友,给他送行是本公主的主意,要抓人先把本公主抓起来。” 任尚立马堆起笑脸,“公主,这是军国大事,您千万别掺和。” 刘姜瞪了他一眼,大声喊道:“本公主今天还就掺和定了,有本事你把本公主也抓起来,看我皇帝叔叔是治我的罪还是治你的罪。” 雕何大声道:“公主,少将军,你们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在下来世还要和你们做朋友。” 刘姜挑眉看向任尚,“任大人,究竟答不答应呀?” 任尚无奈地点头,道:“那就快点儿,耽误了时辰,咱们可都吃罪不起。” 邓骘走到雕何身边,“雕兄,你我相识一场,无一为敬,请饮完这坛酒再上路。” 刘姜四处张望,心里急的火烧火燎的,“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雕大哥就真的会被砍头的,到时候迷香一定会难过死的。”她与迷香不打不相识,两人又投缘,早已惺惺相惜。 这边雕何张口咬住酒坛,一口气将酒饮尽,摔掉酒坛,仰天呼道:“邓大人,雕何陪您来了。可惜您一生心血,今日都付诸东流了……” 两名侍卫将他强行按倒在地,大刀正要落下,郑众冲上前来,大声喊道:“住手!” 任尚一怔,“大长秋,怎么回事?” 郑众举起玉佩,“陛下有旨,叫任大人带雕何回来去面圣。” 邓骘和刘姜顿时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章德殿内,刘肇正召几位重臣来商议西羌之事,邓绥正要回避,被刘肇一把拉住,羞的满面通红。 第二十五章法场救人(2) “绥儿,你留下来,朕把张禹、陈禅和周章叫来,就是想让他们也听一听,然后大家商议一个长久之策。” 邓绥将手从刘肇的手中抽出来,冲三人福身道:“三位大人都是当朝重臣,满腹经纶,民女岂敢放肆?” 张禹率先说道:“小姐天聪过人,必有真知灼见,老夫还真想听一听。” 陈禅跟着说道:“邓姑娘智救东岸、白马寺怒斥窦氏救周章、策划收任尚,可是令陈禅仰慕得很,今天就不要过谦了。周大人,你说呢?” 周章见到邓绥整颗心已慌乱一团,听陈禅问道,这才回道:“是啊,邓姑娘不必过谦,在下愿洗耳恭听。” 刘肇满面笑容的看着邓绥,“绥儿,听见没有?三位大人都很期待呢。” 邓绥蹲身一礼,“那民女就放肆了。以民女浅薄之见,还是应以绥靖为上策,征讨不如安抚。西北地域广阔,易守难攻,如果能收服迷唐,使其死心塌地地归顺朝廷,不仅可以避免将士连年征战之苦,朝廷筹集粮草之难,而且可以化弊为利,使羌人成为西北屏障,抵御西域各番国的侵扰。” 刘肇点头,“这个道理朕自然懂得,但迷唐冥顽不灵,反复无常,岂会死心塌地地归顺于我?不将他彻底剿灭,西北永远不得安宁,也难雪朕心头之恨。” 邓绥接着说道:“陛下是天子,当以天下为重,不可义气用事。眼下迷唐攻占了武都,正是收服他的大好时机。陛下如果能以宽大为怀,放弃征讨,派人出使武都,晓以利害,迷唐必然会感其德而惧其威,幡然归顺朝廷;即便他依然执迷不悟,但也可以使羌民感念陛下的恩德,从而与迷唐离心,那时再出兵征讨,就容易多了。” 张禹回道:“陛下,臣认为邓绥言之有理。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有收服其心,化干戈为玉帛,西北才能长治久安。” 陈禅:“陛下,臣也觉得战不如和。别的不说,兵马一动,就得耗费大量的钱粮,而眼下国库空虚,今年南阳、广汉等多地遭受了蝗灾,光赈灾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臣一时实在筹集不到出兵的钱粮。” 周章:“还有一点也要请陛下重视。任尚乃是外戚,一旦重兵在手,恐有后顾之忧。” 刘肇回道:“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正说着,郑众和任尚带雕何走进,雕何拜倒在地,“外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肇逼视着雕何,“朕还没说不杀你。你老实回答朕,你来京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雕何淡定平和的说道:“受大酋长之命,前来吊祭邓大人。” “迷唐既然派你来吊祭邓训,为何又兴兵作乱?” “临行前大酋长曾跟外臣说,只要朝廷视他为手足兄弟,他绝不会反叛朝廷。” 临行前迷香为雕何送行时,曾提起过,狼莫建议迷趁邓训离世这一机会袭取武都,与朝廷分庭抗礼。雕何当时急着赶路,只叮嘱她让她多劝说大酋长不可冲动,没想到迷唐还是听从了狼莫的提议。 现在一想,狼莫定是趁自己离开之际,说动迷唐与朝廷对抗,同时也好除掉他。 狼莫对迷香觊觎已久,要不是忌惮雕何的武力,他早已经向迷唐张口要了迷香。 好多次狼莫曾趁雕何不在时,向迷香表白,皆被迷香拒绝,还曾扇过他一耳光。 这次迷香请求和雕何一起来祭拜邓大人,也是狼莫千方百计阻拦,如今一想,这狼莫也是怕迷香跟来有危险,才阻止了他。 雕何现在也庆幸迷香没有来,狼莫这一招的确是够毒辣,既让迷唐反了朝廷,也能将他置于死地。 若不是大汉朝皇帝仁慈明理,如今他早已没命站在这里。 刘肇逼问:“迷唐攻占武都之事,难道你事先不知道吗?” 雕何答道:“如果外臣事先知道,一定会竭力阻止。这些年邓大人待我们如手足,大家都十分感念,一心盼着归顺朝廷,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外臣也一再劝说大酋长顺应天意民心,与朝廷修好,但大酋长受狼莫挑唆,始终犹豫不决。” “狼莫?”刘肇重复着这个名字,“狼莫为何要挑唆迷唐与朝廷为敌?” 任尚抢说道:“陛下,当年张纡诱杀迷吾老酋长时,也杀了狼莫的父亲狼胡,狼莫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大将军……”突然意识到说错了,立马改口道:“窦宪前次出征,狼莫就曾私底下见过他。” “这件事王龙倒是跟我提过,当时我并不在意。” 王龙曾被窦宪刺伤,已经被刘肇派出去当了县令,临走之前曾经大醉一场,怪自己没有福气,不能像任尚那样有个进宫当娘娘的女儿。 众人听完皆唏嘘不已,如果雕何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定是这狼莫在背后使坏。 刘肇手一挥,“朕明白了,他们怕你阻止,所以才以吊祭邓训为由头支走你。朕恕你无罪,你起来回话。” 雕何这才起身,“谢陛下。” 任尚不相信的看着雕何,指着他道:“陛下,切不可轻信雕何之言,他如此花言巧语,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罪责罢了。” 雕何凛然道:“我们白石神的子孙,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在下如果有罪,甘当一死,用不着花言巧语苟且偷生。再说在下如果想逃生,昨天在邓府就不会束手就擒。” 任尚冷笑,“在我重重围困之下,你逃得了吗?” 雕何淡然一笑,“在下虽是平庸之辈,但就凭大人和手下那些人,自信还不是在下的对手。” 任尚羞怒:“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陛下,不杀此贼,后患无穷。” 刘肇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雕何,雕何的身上的确有一种正气,这种气质是装不住来的,“朕倒是很欣赏他的骨气。如果我大汉将士都能象他一样,谁还敢觊觎我大汉疆土?” 张禹等人暗暗点头。 “雕何,如果朕宽恕迷唐,他会归顺朝廷吗?” 雕何回道:“外臣虽然不敢保证,但外臣会竭力劝说,也会联络各部落酋长和父老兄弟一起劝说。” 刘肇点点头,看向周章,“周章,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前往武都劝降。你告诉迷唐,只要他归顺朝廷,朕既往不咎,另外赏赐一万石粮草助羌民过冬。” 周章欣然一揖,“微臣遵旨。” 任尚着急道:“陛下,三军将士已在城外待命,还出不出兵征讨?” “朕不是不征讨,而是暂不征讨。朕要先礼而后兵,如果迷唐不知好歹,要一意孤行,朕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你马上动身去张掖,与周章里外配合,要尽量说服迷唐归降,有什么情况,随时奏知朝廷。” “诺。” 刘肇一摆手,“都下去吧,邓姑娘留下。” 众人应诺而去。 殿内只剩下刘肇与邓绥,刘肇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绥儿,朕想等你三月热孝已满就接你进宫,不知你意下如何?” 邓绥躲避着他的眼神,“陛下已经恩准民女在家守孝三年,现在为什么又想反悔?” 刘肇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朕想让你早点儿进宫辅政。” “满朝文武还不够吗?张大人,陈大人,周大人……谁不是满腹经纶?何用民女多言?再说民女即使进了宫,也不便干预朝政,后宫干政可是历朝大忌,反倒不如现在,民女可以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只要陛下不降民女的罪,大臣们也都无话可说。” 刘肇灿若星子的眼神中顿时黯淡无光,松开邓绥的手,“可朕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有你在朕的身边,朕心里就踏实。张禹、陈禅这些人虽说都是忠良之臣,但却老于世故,说话总是说一截留一截,周章又过于耿直,有理也会说出无理来,哪像绥儿你,什么话只要打你嘴里出来,让人听着既舒坦又心服口服。” 邓绥嫣然一笑,“民女身份低微,说话自然要婉转一些,周大人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说话自然会直白一些,但以民女看,周大人忠心可嘉,用好了一定会成为朝廷柱石之臣。” 刘肇闷哼一声不再说话,半响又不死心的问道:“绥儿,朕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进宫,你再好好想想,可以吗?” 邓绥看着他渴求的目光,的确不忍拒绝,但又不能违背孝道,更何况母亲现在情绪也不稳定,只能狠心再次拒绝,“陛下,家父生前,民女未曾尽孝,如今家父亡故了,民女想好好陪陪他,以尽人子之礼,还请陛下体谅,”说着眼圈儿一红,眼泪奔涌而出。 刘肇伸手为她拭泪,“你是孝女,朕不该强求你。”说着将他拥进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朕不会再强求你了,朕依你,以后朕不会再让绥儿流眼泪了。” 邓绥沉浸在他给的温暖中,久久地不愿意离开,揽住他的腰,头紧紧靠在他的胸前,“陛下。” 他是万人敬仰的天子,却给她独有的深情,就算是百炼钢也化指柔了。 刘肇感觉到邓绥的回应,激动的说道:“朕等着你,皇后的位子朕给你留着。” “不,陛下。”邓绥离开他的怀抱,凝视着他的眼睛,“陛下,不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还是提早定下人选吧,皇后也可帮陛下打理好后宫,陛下也好专心前朝。” “这……”刘肇犹豫着,“你真的不在意吗?” 邓绥笑着摇头,“陛下,绥儿不在意。” “那可有人选?朕听你的。”刘肇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该是你的朕总会还给你。” “陛下”邓绥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心窝,“陛下要用心去选择,看谁真心待陛下好。” 第二十六章内忧外患(1) 周章与雕何动身前,刘姜闹着要跟他一起去,说是要去找迷香要马,实际上是怕周章会有危险,要保护他。 周章当然不肯让她去,此去一行不知凶险,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他如何向陛下和王爷交代,更何况在他的心中已经再难装下别的女人,他也不想和她牵扯太多。 他不敢与刘肇争女人,也无法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但他的心中却为她腾空了位置,这辈子只能存放她一个人了。 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自责,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投身别人的怀抱,不怨别人,是他亲手放弃了这份感情。 明日一早他便随雕何去西羌,此次前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站在邓府的一棵玉兰树下,看着书亭内正在与刘姜说话的邓绥,自从邓训去世后,邓绥整个人瘦了一圈,身形更加消瘦修长。 刘姜缠着邓绥,让她劝说周章带她去西羌,邓绥无法只好答应,但让她回家先征得王爷和王妃的同意。只要他们同意,她会劝周章带她一起去。 刘姜高兴的跟个小孩子似的跑远,待确定周围无人时,周章这才从树后闪了出来。 邓绥正坐在那里发呆,花园内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啼,花瓣随风簇簇飘落…… “绥妹……”周章在她背后轻轻叫了一声。 邓绥身体明显一颤,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伸手在眼角处擦了擦,这才回过身来看向周章。 “周大哥。” “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你放心去吧,大娘那边我会让红玉时时过去关照。” “谢谢。”周章欲言又止,“我……” “雕大哥和迷香会保护你的,你放心去吧。” 周章鼓了鼓勇气,走到邓绥的身边,“绥妹,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我知道,周大哥,你也是,好好保重。” “好。” 两人再无话可说,一直沉默着。 突然怀念以前的那段时光,两人天文地理,天南地北,无所不聊,互相欣赏,好似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好像自认识刘肇以来,冥冥之中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默契,无形中添了几分生疏,再也无法畅谈,尽管彼此心里有万语千言,却都说不出来。 周章转过身来的一刻,心痛如绞,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绥妹,绥妹……”可嘴却像被东西堵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大哥”邓绥在后边叫道。 周章并没有回身,头缺向一侧偏了偏,“嗯。” “如果没有公主,你会喜欢我吗?”邓绥终于问出了口,心里顿觉轻松。 周章突然回过头来,“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公主,何谈喜欢。” “那首《思彼佳人》?” “那是我送给绥妹你的。” “啊?周大哥。” “绥妹对不起。可如今……” “是啊,如今一切都变了。”邓绥凝视着周章,“周大哥,公主待你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绥妹,你就像那天上的雪莲,高贵纯洁。公主则像那夜空中散发着光芒的星子,只可仰望。无论是谁,章都不配拥有。更何况章的心中已经被绥妹你一个人占满,此生再不会爱别人。” 邓绥心乱如麻,“周大哥你何必如此自贱,你配得上最亮的星,只要你肯。” 第二天天还未亮,周章与雕何便动身出发。 刘姜喜欢周章的事,刘庆早已经听说,现在又提出跟着周章一起去西羌,被刘庆及王妃耿怜一顿痛骂,让她死了要嫁给周章的那份心,刘姜最讨厌父母嫌贫爱富,与父母顶嘴,被刘庆关在房间里,还派了两个家丁看守。 刘姜此刻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进入初夏,各地暴雨开始增多。一连一个月的瓢泼大雨,下的南阳郡河堤崩塌,淹了下游的几个村子,死伤人数众多,灾民流离失所。 刘肇亲政后虽狠抓经济,但之前的几场战争已经将国库几乎掏空,还要应付西羌那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一时间内忧外患。 刘肇下诏书命各地豪强地主捐献钱粮来赈灾,以防民变。陈禅接到命令,草拟诏书,马上发往各地。 洛阳城的王室中,以清河王府带头捐献,其它王府或多或少也拿出一部分;大臣们这边由邓家、张家、阴家为首纷纷解囊。 宫里的娘娘也争相将自己的私房钱贡献出来,帮助朝廷解一时之难。尤其是那平日一向默默无闻的冯萱一跃而出,得刘肇青睐。 先是亲手做了几样刘肇爱吃的糕点托郑众送过去,因朝廷事多,刘肇这几日的胃口欠佳,勉强吃了几口糕点,却赞不绝口,“入口即化,满口香甜,余味回甘,实在是难得的佳品。” 郑众笑眯眯地道:“冯贵人说,这些糕点不仅独特美味,而且每一样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这种云形的糕点名叫龙腾九霄,这种马蹄形的糕点名叫御马乘风,这种心形的糕点名叫美人思君,这种月牙形的糕点名叫魂牵梦萦。” 刘肇一边品尝着,一边听着郑众报着点心名,面上笑着,“冯萱真是有心了,她在告诉朕,她思念朕已经到了魂牵梦萦的地步,恨不得御马乘风,马上飞到朕的身边。” 郑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冯娘娘的确是用心良苦了。”想起冯萱的拜托之事,于是说道:“陛下,要不要宣冯贵人进宫?” 刘肇放下点心,“朕哪有这个心思?叫她每日做好了糕点,你去取就是了。” 郑众回道:“陛下,冯贵人说,她可以写书信回家,要她父亲捐献钱粮赈济灾民。冯家可是南阳首富,只要冯家带头捐献钱粮,各地的豪强地主也会闻风而从,南阳郡赈灾一事就轻而易举解决了。” 刘肇点点头,“朕晚膳去她那里吃,你去传一下吧。” “诺!” 消息传到了后宫各处娘娘那,众人皆惊。争夺皇后之位顿时由以阴柔和耿惜为主的两方势力一转眼成了三足鼎立。 第二十六章内忧外患(2) 剪秋宫内的阴柔此时正伏在案上作画,甄氏在一旁愤愤不平道:“这冯贵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还有这等心计。我看这些娘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阴柔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她能让陛下高兴是好事,陛下高兴,咱们大家才高兴,陛下不高兴,谁都看不到陛下的好脸色。” 甄氏急道:“娘娘,您真是太单纯了,现在各宫娘娘都在想尽办法争宠,您却有心在这里画画。” 阴柔淡然一笑,看了一眼甄氏,“上次小姑来宫里说的那句话你忘了,别人都争时,咱们就不争了,看着她们争就好了。咱们要做的就是要大度,包容,然后真心的去对陛下好。” “我看邓姑娘根本就是存着私心,不想让娘娘当皇后。咱们不争,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抢了皇后之位,到那时可就晚了。” “反正我相信小姑说的话。” “娘娘……” 正说着只听外面喊道:“陛下驾到。” 刘肇已经迈步走了进来,“柔儿,朕来看看你。” 阴柔顿时行礼,柔声细语的说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朕从冯贵人那里回来,经过这里,来看一下你。”说着坐到榻上,拿起几案上的画看起来,“《天子行猎图》?柔儿,这是你画的?” 阴柔点点头,“陛下,柔儿画的怎么样?” “好好好,比掖庭那些画工画得都好。没想到咱们柔儿还有这等才艺。” 甄氏笑吟吟地道:“我们娘娘打小儿就爱画画,凡是见过我们娘娘画的人,无不夸我们娘娘是丹青妙手呢。” 刘肇点头,“就冲这幅画,柔儿完全配得上丹青妙手这四个字。” 阴柔笑靥如花,“陛下既然喜欢,那柔儿把它送给陛下吧。” 刘肇拉她坐在身边,“朕很喜欢,会好好收藏的。柔儿,最近朕太忙,你好长时间没过来了,你不怪朕吗?” 阴柔扑进他的怀中,“陛下,柔儿怎么会怪陛下呢。”说着指了指刘肇的心窝处,“柔儿只希望陛下这里有柔儿,柔儿就满足了。” 刘肇一怔,邓绥的身影在脑海中打转。 “陛下,你在想什么?” 刘肇冲她一笑,将她紧紧揽到怀中,“朕希望你能和你小姑一样善解人意,一起帮朕打理好后宫,可惜她现在不能进宫。” “陛下,柔儿也希望小姑能尽快进宫,这样陛下以后就会更开心了,我们一起服侍陛下,陛下高兴了,我们才高兴。” 刘肇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儿,你真懂事。” 阴柔一脸娇羞温柔地偎在刘肇的怀中。 甄氏冲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悄然而出,轻轻地掩上了宫门。 周章这边已随雕何来到西羌,见到迷唐,说明来意。 迷唐怔了片刻,不禁仰天大笑,众人也大笑不止。 周章冷冷地道:“自古以来,羌汉就是一家,本应和睦相处,共享太平,可大酋长听信谗言,屡次兴兵作乱,攻城掠地,致使西北边庭烽火不断,民不聊生。如今邓训大人刚刚病故,尸骨未寒,你们就悍然起兵,袭取我武都重镇,忘恩负义,莫此为甚。朝廷本应出兵征讨,可我主有好生之德,不忍以刀兵相加,特派本官前来以良言相劝,如果大酋长能迷途知返,归顺朝廷,尚可上保宗祀,下保百姓,如果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我大军到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迷唐狞笑道:“是吗?” 狼莫不屑一顾,“你别吓唬我们,我们白石神的子孙可不是吓唬大的。” 周章回道:“你以为本官是在吓唬你吗?当年右谷蠡拥精骑数万,据有北疆之广和山川之险,可燕然山一战,倾刻间灰飞烟灭,你们比右谷蠡如何?” 大堂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议: “咱们可不能步右谷蠡的后尘,不然白石神也不会宽恕咱们。” “我们羌人延续了几百年,绝不能毁在咱们手里” “当初我就不赞成起兵,咱们有什么本钱和朝廷作对?” …… 周章环顾了一下众人,继续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请大酋长好好想一想,如果我大军兵临城下,这武都城守不守得住,能守多久,一旦打破城池,后果又将如何,大酋长即使不为自己作想,也得为手下的将士和羌族父老想一想吧?” 雕何在一边劝道:“大酋长,朝廷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您问问在坐的各位酋长,部落里还有多少青壮男丁,有多少孤儿寡母,如果再打下去,咱们就真要灭族了。” 迷香看向哥哥,“就是嘛,放着好好儿的太平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 迷唐一直沉思不语,周章继续说道:“陛下要本官转告大酋长,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如果大酋长知错能改,主动撤出武都向朝廷请罪,朝廷不仅既往不究,而且会赏赐一万石粮草助羌民过冬。” 狼莫见迷唐私有动摇,急忙说道:“大酋长,朝廷的话如天上的流云,一阵风就吹走了,绝不可轻信。当年迷吾老酋长就是因为轻信才招致杀身之祸,朝廷如果想派兵征讨,尽管来好了,想要我们臣服,门儿都没有。” 周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如果本官猜得不错,阁下就是狼莫酋长吧?” 狼莫扬起脸,“是又如何?” “一再撺掇大酋长与朝廷为敌的也是你吧?” “朝廷背信弃义,诱杀大酋长的父亲迷吾老酋长,此仇不共戴天,何用本人撺掇?” “你还想为你父亲狼胡报仇,是这样吗?” “正是。” 周章看着狼莫眼神中凶狠的目光丝毫不畏惧,“那么请问,为报私仇,而至羌人将士和合族父老的生死于不顾,这样的人配做白石神的子孙吗?何况椐本官所知,当年张纡诱杀迷吾老酋长和你父亲狼胡,也并非朝廷的意思,而是张纡擅自所为,先皇帝得知此事大为震怒,当时就将张纡明正典刑了。大酋长早就不追究了,狼莫酋长为什么死抓住不放呢?难道狼莫酋长另有目的?是不是想借朝廷之手灭了大酋长,阁下好取而代之呀?” 狼莫恼怒道:“你胡说!” 狼莫纵身而起,拔出羌刀冷不防向周章砍来,雕何眼疾手快,举刀架住。 迷唐厉声喝道:“狼莫,你想干什么?” 第二十六章内忧外患(3) “我要宰了他,免得他在此胡说八道,惑乱人心。” 迷唐峻颜厉色,“大胆,退下。” 狼莫大声呼道:“大酋长,千万不可轻信他的话,老酋长的血不能白流啊。” 迷唐冷眼道:“何去何从,本酋长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多言。” 周章的一番话起了作用,再加上雕何、迷香和一帮主和派的劝说,迷唐决定用武都换一万石粮草,并保证一旦周章将张掖城里的数万石粮草给他,他便立即撤出武都城。 双方达成协议,周章立即发手谕给张掖城内的任尚,任尚答应三日内将粮草送到武都城。 三日后,任尚亲自带队护送粮草到了武都,武都城门打开的一瞬间,任尚带领的汉军冲进城门,一阵砍杀,措不及防的羌兵被打的落花流水,转眼武都便被汉军占领。 武都失守,迷唐恼羞成怒,将周章扣押了起来,狼莫更将此怪罪在周章身上,说他是预谋在先。 雕何替他辩解,狼莫借此说他是叛徒,要不是迷香阻拦,雕何也会被捉起来。 看押周章的事落在雕何身上,一旦周章走脱,迷唐便会砍掉他的脑袋。 第二日,迷唐大军撤回到榆谷。 任尚得意之际,向朝廷请功。 “……迷唐无视圣恩,冥顽不灵,威胁朝廷,强索粮草,丧心病狂,曷其极矣!臣不得已而领兵伐罪,幸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歼敌万余,收复武都,迷唐仅率残余西遁榆谷……” 刘肇环视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张禹等人,“对这种顽固不化的逆贼就得给点儿颜色,任尚总算没有让朕失望。” 张禹看着奏表的脸色却是变了色,继续念道:“……臣惶恐再奏,因臣虑事不周,致使周大人陷落敌手,下落不明,痛莫如之……” 刘肇从榻上站起身来,“周章被抓走了?张禹,你马上拟诏,命任尚一定要找到周章的下落,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禹劝道:“陛下先别着急,臣猜测,周大人一定是被迷唐掳到榆谷去了,应该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当务之急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尽快把他从迷唐手里救出来。” 陈禅在一边说道:“难就难在我们对西羌的事一无所知,任尚为什么要攻打武都,迷唐是不是不肯归顺朝廷,周章又为什么被抓走,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无从下手。” 众人一时毫无头绪,郑众在一边道:“陛下,要不要请邓姑娘进宫,她与雕何等人联系密切。” 刘肇点点头,“你们说呢?” 张禹等人点点头,“可以向邓姑娘讨教。” 刘肇冲郑众说道:“你速去邓府请绥儿。” 郑众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赶去邓府,将邓绥从府里接到了宫里。 这边公主刘姜也听到消息跟脚赶了过来,“皇帝叔叔,我要去救周章。” 刘姜顾不得一屋子人看着他,挽着刘肇的胳膊,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姜儿,他是朕的臣子,朕不会置他于不顾的。” 刘姜这才破涕为笑,因为刘庆夫妇将她关了数日,她没能如愿随周章前去,所以将周章的事怪罪在自己的身上,为此赌气不和父母说话。 刘姜这才看到邓绥也在殿内,上前几步走到她的身边,挎着她的胳膊,“绥姐姐,怎么你也在?” 邓绥刚要开口说话,刘姜急忙说道:“太好了,你一定是来帮皇帝叔叔想办法的。绥姐姐,你一定要想个好办法救救周章。” 邓绥摸了摸她的头,“办法只有一个,把他的生路都堵死,只给他留归顺一条路。” 刘姜反问道:“可他已经反了啊,怎么还可能再归顺?” 邓绥叹了一口气,“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陈禅思虑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把他逼入绝境,让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乖乖儿地就范。” 邓绥点点头,“一旦他身临绝境,就会主动向朝廷乞降,周大哥自然就安全了。关键是看怎样才能把他逼入绝境。” 郑众将地形图拿了过来,众人一起看向地形图。 张禹指着地形图说道:“这边就是榆谷,西边是月氏国……” 陈禅茅塞顿开,“可以让任尚率兵西进,同时请月氏王乌昆领兵东来,迷唐就动弹不得了。” 张禹欣然点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正巧月氏王入京朝贡还没走,这岂不是天意?” 陈禅笑道:“也是周章这小子命不该绝,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 邓绥说道:“只是要跟月氏王和任大人说清楚,只能围,不能打,最好是二位大人能有一人亲自去西羌督阵,以免又出意外。” 刘肇略有担心的说道:“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可谓一举两得,只是你们忽略了一点,乌昆和迷唐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不一定会出兵。” 张禹:“这一点臣也想到了。二人虽然表面上亲如兄弟,其实是面和心不和,过去为了争夺草场,没少发生战争。” 早在很多年前,因为羌人骁勇,乌昆为图自保,不得已和迷唐修好,骨子里对迷唐却十分忌惮。 陈禅说道:“陛下的顾虑不无道理,是臣等虑事不周。当年傅育兵败榆谷,就是因为乌昆临战爽约,没有及时出兵之故。不过臣想,只要跟他陈明厉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消他心中的顾虑,也不是没有可能。” 郑众在一边说道:“据老奴所知,耿贵人的生母乌兰是月氏公主,乃是当年征西将军耿夔戍守西域时所娶,后来生下了耿贵人,如果细论起来,贵人和月氏王还是叔伯兄妹。陛下今晚可设宴为月氏王饯行,让他们兄妹相认,如此一来,陛下和月氏王就成了娘舅关系,常言道,除了栗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有了这层关系,月氏王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刘姜拍手道:“我听母妃提过这件事,就让小姨出面来说这件事吧,那月氏王一定会投靠我们的。” 第二十七章互为利用(1) 当夜刘肇设宴为月氏王乌昆饯行,乌昆来了洛阳大半个月了,一直住在会馆,只在觐见时见过小皇帝一面。 钟罄和鸣,丝竹悠扬,珍馐陆列,美酒飘香。 乌昆见偌大的殿里只坐着小皇帝和几个近臣,有些忐忑不安,刘肇挥手让他坐下,他这才局促不安地坐到食案前。 刘肇举起酒杯,“来,月氏王,朕今天特设家宴为你饯行。” 刘肇专为他一人设家宴,的确令他有些受宠若惊,“小王谢陛下厚爱。” 两人一饮而尽。 刘肇放下酒杯,看向乌昆,“月氏王,这几天在京城过得可好?” 乌昆忙坐直身子,看向刘肇,“京城繁华,非蛮荒之地可比,陛下待臣又亲厚,每日赏赐佳人美酒,小王要不是听说迷唐又反了朝廷,担心国中有变,还真不想走了呢。” 刘肇呵呵一笑,“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朕要不是因为迷唐,也不会这么快放你回去,一定得留你再盘桓数日。唉,迷唐这个逆贼可恨至极,闹得咱们都不得安生。” 乌昆不知小皇帝卖的什么药,顺着小皇帝的话说道:“陛下勿忧,迷唐这次尝到了苦头,以后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刘肇点点头,“周章还在他手里,生死不明,朕能不忧吗?月氏王,你能否助朕一臂之力?” 乌昆两眼一骨碌,急忙离席,跪拜道:“小王愿为陛下效力,就不知能不能帮得上陛下。” 刘肇从榻上起身,“迷唐横行西北,为祸不浅,不将他彻底降服,你我都不得安宁,朕想与你同时出兵,东西合围,迫使他臣服,不知月氏王意下如何。” 乌昆瞠目结舌:“这……” 刘肇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来,“朕知道,你是怕迷唐怀恨在心,将来会起兵报复。这你可以放心,朕只是想逼他归顺朝廷,并不是要攻打他,即使他怀恨在心,起兵报复,朝廷也不会袖手旁观。” 乌昆面露犹豫之色,“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我们月氏人有句俗话,聪明的猎手绝不和狼斗,迷唐就是一头狼,凶险狡诈,心狠手辣,还请陛下体谅小王的苦衷。” 张禹起身说道:“月氏王,陛下已经说过了,如果迷唐敢起兵报复,朝廷绝不会袖手旁观,你还担心什么呢?难道月氏王是信不过陛下?” 乌昆默然不语。 刘肇冲郑众使了个眼神,郑众会意,说道:“陛下,月氏王既然有难处,何必强人所难?今天是为月氏王饯行,总要图个高兴才是。” 刘肇一迭连声:“对对对,月氏王既然有难处,就当朕什么话也没说,咱们只饮酒观舞,其它事一概不提。月氏王,你看我中原歌舞如何?” 乌昆这才露出笑脸,“中原歌舞的确美妙,让小王大开眼界,不过小王是个粗人,还是更喜欢我们西域歌舞。” 陈禅怒道:“你……” 刘肇一摆手,“不要紧,既然月氏王喜欢西域歌舞,那朕就满足你。” 只见郑众拍掌三下,一名着西域服饰,脸上蒙着纱巾的女子从一侧扭着腰肢出来,赤足旋进殿中,在鼓乐伴奏下跳起了《胡旋舞》,舞姿热情奔放。 乌昆看的如知如醉,不由赞道:“真想不到大汉朝的舞者能将我们西域的舞蹈跳的出神入化,乌昆佩服。” 刘肇伸手召唤过那名女子,那女子轻盈地走到刘肇身边,将手放到他的手掌心中,任他握着。 刘肇温和的笑着,“她是朕的耿爱妃,也是你们月氏国乌兰公主的女儿。” 乌昆的视线向耿惜投过来,耿惜将脸庞上的面纱拿下来,盈盈一礼:“妹妹耿惜见过王兄。” 乌昆愣在一边,看着耿惜并不说话,刘肇问道:“月氏王难道不知道乌兰公主吗?” 乌昆这才从耿惜身上将目光收回,说道:“那是小王的姑母,曾经是我们月氏国的第一大美人,小王岂有不知?” 刘肇指着耿惜又说了一遍,“她正是乌兰公主的女儿,你乌昆的表妹。” 耿惜红着眼圈叫了一声,“表哥。” 乌昆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耿惜,试探地问道:“姑母曾经说过表妹的手心有一颗痣,娘娘可否让乌昆一看?” “这……”耿惜看向刘肇,刘肇对她点点头,她这才伸出手来,手心朝上,一颗黑色的痣果然正在手心之中。 乌昆一把抓住耿惜的手,“阿妹,真的是你。” 张禹等人急忙拿起酒杯来,大声说道:“贺月氏王和耿贵人兄妹相认!” 郑众一边提醒道:“陛下,更应该恭喜的是,从今以后,陛下和月氏王就是郎舅了,可谓亲上加亲。” 刘肇似有感触的说道:“是呀,月氏王,从今天起,你我就是手足兄弟了,朕愿与你休戚与共,肝胆相照,共图太平盛世。” 乌昆翻身拜倒,“小王对长生天发誓,月氏永远忠于陛下,永远忠于大汉朝廷!陛下若有驱遣,小王万死不辞!” 乌昆回到月氏国便与任尚带领的大军一起围攻榆谷,朝廷大军从东边进宫,月氏大军从西边进宫,两股大军将迷唐等人围困在榆谷。 迷唐走投无路想率铁骑突围出去,又不忍放弃族中百姓,犹疑不定之际,陈禅就在这时带着刘肇的降诏书来了。 迷唐提出三个可以归降的条件,第一只给朝廷献降表,不入京谢罪;第二、皇帝之前许诺的一万石粮草必须兑现;第三、一旦把降表交给陈禅,大军必须马上撤走。 迷唐提出的这三条,刘肇早已在降诏书中写到,不仅答应他的这三个条件,还另外附加一条,准许他三年不入京朝贡。 迷唐接过降诏书看完后,终于拜倒在地,决定归顺朝廷,从此以后再无战事。 武都收复,迷唐归降,周章与陈禅平安归来。 至于任尚,刘肇念其功大于过,收复武都有功,西羌又需要人,便从轻处罚,下诏申斥了一番。 申斥后又不得不去安慰任尚的女儿任嫱,这日便来到冷翠宫。 任嫱正独自在凤榻上弈棋,宫女怜儿兴高采烈地跑进来道:“娘娘,陛下来了!” 任嫱神情冷漠地看她一眼,“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刘肇一步跨进来道:“怎么?朕就不能来吗?” 紧跟着,郑众带着十几个手捧礼物的宦官鱼贯而入,吆喝道:“陛下赏赐任贵人齐锦十匹,冰纨十卷,贡绣十幅,宫粉十盒,玉石、犀角、象牙、玳帽雕件各一对,请娘娘接赏!” 任嫱回过神来,慌忙拜倒:“臣妾恭迎陛下!谢陛下赏赐!” 刘肇面带微笑,将她扶起来,郑众和宦官宫女躬身退出。 刘肇拉着她的手坐到凤塌上,“朕这些日子朝政繁忙,一直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朕吧?” 任嫱小声地答道:“臣妾不敢”像在梦中一样,看着刘肇,“臣妾以为陛下以后都不会再想起嫱儿了。” “怎么会呢?”刘肇笑笑,“最近你父亲有书信来吗?” 任嫱摇摇头,“没有。” 刘肇笑道:“他很争气,收复了武都,给朕长了脸,给你也长了脸,朕感到很欣慰,想必你听了也会高兴。” 任嫱含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她该做的,臣妾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刘肇点点头,“你有这种见识,朕很高兴。你可以给他写一封书信,告诉他,只要他用心做事,朕既不会亏待他,也不会亏待你。” “臣妾知道了。” 刘肇看了看案上的棋局,摆弄着棋盘上的子,“你也擅长弈棋?” 任嫱点点头,“说不上擅长,只是闲来无事,一个人下着玩儿。” 郑众从外面进来,“陛下,挹红宫耿娘娘说做了陛下爱吃的饭菜,问陛下要不要过去?” 刘肇看了一眼任嫱,一摆手,道:“朕哪里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陪嫱儿用膳。” “陛下”任嫱依偎在刘肇的肩头。 郑众急忙退了出来。 自此后,刘肇又去了冷翠宫几次,任嫱这才一改往日的郁郁寡欢,经常去御花园走走,整个人气色变得越来越好,人也渐渐有些得意起来。 这期间,宫里的大多数的娘娘每日都往挹红宫去,众人围着耿惜说着奉承的话,吐着酸水。 冯萱也主动来请罪示好,两人关系又恢复如初。 第二十七章互为利用(2) 转眼到了年末,宫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刘肇亲政第一年,西羌各部落和平归顺,南阳郡的水患也处理妥当,因为赈灾及时,钱粮充备,没有发生民怨现象。 刘肇接到任尚从西羌发过来的贺岁表,奏表的末尾处同时有写给刘肇和任贵人贺岁之语。 张禹禀道:“自古以来,只有皇后与天子同体,可以一同接受臣子朝贺,而任尚却把陛下和任贵人放在一起,他这么做,明显隐含着劝谏之意。” 刘肇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任尚走之前曾奏请他早立皇后,如此看来,他人虽在西羌,心却还是不死。 刘肇说道:“他越是想要朕立任嫱,朕越是不会称他的心!你代朕拟诏给他,要他安心戍边,不要操心不该操心的事。” 张禹答应着里去,郑众这边走进来。 “陛下,今年的腊赐,各宫的娘娘们的赏赐礼单已经拟好,请陛下过目。” 刘肇接过礼单扫了一眼,“绥儿那边的送过去了吗?” “早送过去了。” 刘肇将礼单放回到托盘上,“耿惜那边的格外厚一点,其她娘娘的都一样便可以。” “陛下,那就耿娘娘那边赐蜀锦,其她娘娘那边赐齐锦,剩下的各位娘娘都一样。” 刘肇一挥手,“你看着办吧。” 郑众拿着托盘并不离开,“陛下,耿娘娘和冯娘娘请陛下过去挹红宫用晚膳。” 刘肇有些犹豫,“朕已经答应柔儿了。” “那陛下可以先去耿娘娘那,再去阴娘娘那。” “你啊。”刘肇指着他,“那就这样吧,摆驾挹红宫。” 阴柔这边正与甄氏、玉箫等人围在几案前剪窗花,宫外隐隐传来鞭炮之声。 玉箫拿起一幅剪好的窗花爱不释手道:“娘娘,这幅《喜鹊闹春》真好看,这两只喜鹊就像活的一样,一会儿陛下见了一定很高兴。” 甄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就你废话多,只要是咱们娘娘剪出来的窗花儿哪一幅不好看?” 玉箫将窗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甄大娘说的也是,娘娘的手就是巧,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一经娘娘的手就变成了稀罕物儿,奴婢怎么就这么笨呢?” 阴柔拿着剪刀的手灵巧地动着,“好了,抓紧贴上吧,一会陛下来了,看着也喜庆点。” 甄氏和宫女们正准备贴窗花,江京带着李闰走了进来。 李闰躬身一礼,“奴才见过阴娘娘!” 阴柔一怔,“你怎么来了?” 李闰低着头说道:“我们娘娘叫奴才来给阴娘娘传个话,陛下今晚不过来了,要娘娘不用等了。”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 阴柔怅然若失,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中的剪刀滑落到面前的几案上,整个人向后倒去。 甄氏急忙上前将她扶住,见她脸色发白,急忙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阴柔突然推开她,向一侧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甄氏一惊,连忙拍着她的背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娘娘扶到榻上去。” 众人连忙把阴柔扶到凤榻上躺下,玉箫拿来漱盂,阴柔干呕不止,气喘嘘嘘。 玉箫吓得在一边直呼,“娘娘这是怎么了?娘娘你别吓我们……” 甄氏却是一脸惊喜状,掐着手指头在算了算去,“娘娘您的月信已经拖了有些日子了,难不成是……” 阴柔娇喘吁吁地冲她摇摇头,说道:“乳娘,我的月信一直就没准过,兴许是吃错了东西。” 甄氏转身看向江京,“你速去禀告陛下,就说娘娘病了。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亲口跟陛下说。”江京点点头跑走。 甄氏又对站在一边的玉萧说道:“你快去太医令请太医,记住要请胡太医。” 江京飞奔到挹红宫,刘肇正与耿惜和冯萱在玩投壶的游戏,郑众担任司射。 李闰正在殿外守着,见江京跑的上起步下气,忙上前为他扑打着身上的雪花。 “快,进去——通——报一下,我——要——见——陛下。” 李闰冲殿内努嘴,“你没听见里边正玩得开心,谁敢进去。” 这时,只听殿内传来郑众的声音:“耿娘娘投中一矢,冯娘娘投中二矢,陛下四矢全中!” 又传来刘肇哈哈的大笑声。 “朕又赢了,惜儿,萱儿,饮酒!。” 江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顾不得了,我们家娘娘病了。”说着一头闯了进去,李闰在后边一把抓空,只好跟在他后边走了进去。 耿惜正端起酒依偎在刘肇身边撒娇道:“陛下,臣妾醉了,陛下替臣妾喝了吧。” 冯萱也依偎到刘肇身边,“陛下,臣妾也醉了。” 二人脸色酡红,艳若海棠,美目流盼,莺声呖呖,刘肇目摇神迷,一迭连声:“好好好,朕替你们喝。” 江京就在这时一头闯了进来,“陛下,阴娘娘病了,请陛下过去看一下我们娘娘吧。” 耿惜怒道:“你这狗奴才,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快滚出。” 李闰急忙上前拉江京,“快走吧,别惹娘娘生气了。” 郑众走上前来,冲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快退下,“还不快滚。” 两人正要退下,刘肇从案前起身,“慢,你刚才说柔儿怎么了?” 江京急忙回转身来,跪在刘肇面前,说道:“陛下,我们家娘娘刚才晕了过去,又呕又吐的,现在已经躺在榻上起不来了。” 耿惜急忙说道:“陛下,别听他胡说。昨天臣妾还见阴娘娘在御花园那里转,哪能这么快就病了?” 冯萱一边附和道:“是啊,陛下。”说着往刘肇怀里靠去,“陛下,咱们继续玩吧,不要理他。” 刘肇一把将她推开,“朕去看看柔儿。” “陛下,外面冷,您穿上再走。”郑众急忙拿过袞服大氅,给刘肇穿上,这才跟着刘肇一起向外走去,江京也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耿惜跟着跑到门口,这才停住脚步。 冯萱在后面冷冷说道:“姐姐,别叫了,陛下的心早就飞到人家那儿去了。这阴贵人病的可真是时候儿。” 耿惜狠狠地骂了一声:“这个小贱人,等着瞧吧。” 刘肇赶到剪秋宫时,胡庸也刚赶了过来,见刘肇进来,众人都跪倒在一边。 阴柔斜倚在凤榻上,脸色苍白,娇弱无力地说道:“陛下,臣妾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刘肇急忙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儿,感觉好点没有?”看向跪在一边的胡庸,“胡庸,快给娘娘看看。” 胡庸这才起身在凤榻前蹲下,给阴柔把了一会儿脉,突然喜上眉梢,连忙跪下道:“陛下大喜,娘娘有喜了。” 刘肇顿时一怔,“你是说娘娘没病,而是怀孕了?” 胡庸答道:“正是。” 郑众连忙上前,“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甄氏等人也齐声贺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刘肇高兴得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 阴柔娇嗔道:“陛下,还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呢。” 刘肇掩饰不住的欢喜,“都一样,都一样,女儿朕也喜欢!郑众,从明天起,剪秋宫的供奉增加一倍!” 郑众:“诺!” 剪秋宫沉浸在一片喜悦中。 刘肇看着立在一侧的胡庸,“胡庸,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要多用点儿心,要保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出生,更要照料好娘娘的身体,不能出任何差错。” 胡庸:“诺!” 刘肇坐回到阴柔的身边,摸着她的头,“柔儿,你安心养胎,保重身体,朕会常来看你。需要什么,叫小京子直接到内署去领,就说是朕的旨意。”: 阴柔两眼泪花,欣慰地点了点头。 阴柔怀孕的消息立即传到各宫,挹红宫内耿惜和冯萱正并排坐在凤榻上喝茶。 耿惜的贴身丫头环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娘娘……” 耿惜瞪了她一眼,“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慢慢的说。” 环儿大喘了几口,这才说道:“娘娘,剪秋宫那边传来消息说阴娘娘怀孕了。” 耿惜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正巧喷到了对面的环儿的脸上,水顺着环儿的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滑落。 冯萱端茶的手晃的厉害,“姐姐,怎么办?” 环儿继续说道:“听小闰子说,陛下将阴娘娘宫里的供奉也加了一倍。” “姐姐如果她怀的是公主倒也罢了,如果怀的是皇子,母以子为贵,将来这皇后的位子理所当然就是她的了,姐姐,我们必须得早做打算啊。” 耿惜看了一眼冯萱没有言语,握紧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休想得逞。” 冯萱看了一眼环儿,“给阴娘娘看病的是哪个太医?” “听说是胡太医。” 冯萱冲环儿摆了摆手,环儿示意退了出去,冯萱这才凑到耿惜的身边,在她耳边说道:“姐姐,我想有一个人可以为我们所用。” 耿惜机敏地问道:“谁?” 冯萱轻轻一笑,“宋纨。” 耿惜不以为然,“她?”冷笑了几声,“她有什么用。” “姐姐”冯萱继续说道:“她是没什么用,但是她那个相好的可以为我们所用啊。” 耿惜恍然大悟,“你是说?” 冯萱冲她点点头,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胡庸。” 原来几日前,耿惜与冯萱在御花园闲逛时,在一处假山旁看到宋纨与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亲嘴,还说什么房契的事。 两人当时并没有声张,悄悄地回去让小闰子打听了一下,原来宋纨与太医胡庸早已私下暗通款曲。 利用好宋纨,那胡庸便能为己所用,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第二十八章悲喜交加(1) 年后上书立后的奏表纷纷递到章德殿内,刘肇看也不看将奏表扔到御案上。 张禹在一边说道:“陛下,娘娘们进宫已经一年多了,也该考虑立后的事了,早立皇后,不仅能安众臣之心,且能安众位娘娘之心,以免蹇延时日,后宫生乱。” 刘肇起身道:“立皇后的事,朕还得好好想想,你告诉他们,以后不要上奏表了。” 张禹还要再劝,刘肇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朕会考虑,你先下去吧。” 张禹拱手而去。 郑众说道:“陛下不想立后,是否还挂着邓娘娘?” 刘肇微微地蹙起眉,轻微地叹口气,“你说的没错,若要立皇后,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绥儿。” “可邓娘娘还得两年后才能进宮,后宫不可一日为后,张大人说的对,一直拖下去,恐怕后宫会乱起来。” 刘肇点头,看向他,问道:“以你之见,谁可为后?” 这个问题,私底下郑众想过无数次,衡量过无数次,脱口而出道:“奴才以为阴娘娘最合适。一者阴娘娘怀了陛下的骨血,将来要是诞下的是皇子,社稷就有继了;再者阴娘娘和邓娘娘乃是亲眷,两人感情深厚,陛下立阴娘娘为后,邓娘娘也会感到欣慰,将来邓娘娘进了宫,二人也好相处,不至于委屈了邓娘娘。” 春寒料峭,尤其到了傍晚时分,冷风嗖嗖的,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刘肇站在邓府紧闭的双扇大门前许久,郑众陪在一侧,冻的两只脚都已麻木,脸上被风一吹生疼生疼的。 郑众心疼地看着刘肇,劝道:“陛下,老奴不明白,您想见邓姑娘怎么又不进去?要不要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刘肇摆手道:“朕心里是真想她,可她就近在眼前,朕却又怕见她。” 郑众不解,“陛下,您对邓姑娘的好,老奴可是看在眼里,宫里哪位娘娘能比上您对她的荣宠,您怎么会怕见邓姑娘呢?” “你不懂。”刘肇转身,“回宫吧。” 这时只听大门打开的声音,邓骘带领着家人从里边呼啦啦涌出来,顿时跪倒一片。 邓骘跪拜说道:“末将不知陛下驾到,让陛下在外面受风寒,请陛下降罪!” 刘肇从人堆里看了一眼,阴夫人和邓绥并没有出来。 邓骘说道:“陛下,母亲现在每日都在佛龛前打座念佛,甚少出屋。绥妹……” “绥儿怎么了?”刘肇急问道,一把将邓骘从地上拖了起来。 “绥妹从小和爹感情深厚,爹去世后一直为他守孝,一天三磕头,子时一炷香,食不沾肉,卧不安枕,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糟践,何况一个柔弱女子。” 刘肇拔腿便往邓府跑,“快带朕去。” 孝棚建在邓府的后院,邓训入葬后,在邓绥的要求下,没有拆掉孝棚,邓绥坚持在孝棚住满三年以表孝心。 孝棚外,邓绥已经在红玉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绥儿”刘肇见她素衣素面,容颜憔悴,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凝神打量着她,眼中泪光闪烁,说道:“绥儿,你受苦了。” 邓骘等人悄然退出。 邓绥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陛下不必为绥儿担心,绥儿能天天陪伴父亲,和父亲说说话,心里感到很安慰,并不觉得苦。” 刘肇打量着四面露风的孝棚,“你尽孝道朕不反对,但自己也要多保重。你看你,朕几月没见你,人就消瘦成这样儿,容色也清减了许多,这叫朕如何放心得下?” 邓绥伸出手抚摸着刘肇的面庞,“陛下,你也要保重,你也瘦了不少呢。” 刘肇叹了口气,“朕现在才知道当政之苦,这国事家事天下事,无事不让朕操心,朕能不瘦吗?如果你在朕的身边就好了。” “陛下身边有那么多臣子,后宫还有那么多娘娘,如果绥儿真要在陛下身边,陛下就不会这么看重绥儿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刘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一下,“朕每次只要看见你,所有的烦恼便没有了。你是朕唯一牵肠挂肚的女人,朕最放不下的也是你。” “陛下” 刘肇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好想时间就此停滞,他可以永远的这样拥有她,感受着她。 邓绥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暖,他的温暖就像秋日阴雨连绵后的暖阳照在身上,暖在心头。 “陛下。”郑众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了这场面又立即拔腿向外退,“老奴什么都没看到。” 邓绥从刘肇的怀中挣脱出来,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立在一旁。 刘肇这才说道:“说吧,什么事?” 郑众本没打算真退出,听罢早已转过身来,向前走了几步,“陛下,宫里来报说阴娘娘出事了。” “柔儿?”邓绥急忙问道:“柔儿出什么事了?” 刘肇走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绥儿,我先回宫了,改天朕再来看你。” 邓绥急忙拉住他的手,“我也要一起去看柔儿。” 刘肇冲她郑重地点点头,“我带你一起进宫。” 两人急匆匆赶到剪秋宫时,阴柔正躺在凤榻上哀泣,见到刘肇时哭的更厉害,胡庸、甄氏和宦官宫女站成一排,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 邓绥早已冲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柔儿,乖,别哭了。” 阴柔见邓绥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异样,但转瞬便消失不见,投在邓绥的怀中,“小姑。” 刘肇扫了一圈众人,怒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平日里的刘肇总是一副好脾气,今日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众人已是吓得瑟瑟发抖。 甄氏壮着胆子说道:“娘娘本来一直是好好儿的,但自从喝了胡太医配的药茶,就出现了呕吐、头晕、心悸等症状,后来请胡太医来看过几次,胡太医说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娘娘就没有太在意,没想到娘娘今天一起床,下身就见了红,这才慌了神,赶紧叫来胡太医,胡太医想了几个办法,孩子还是没保住。” 刘肇怒视胡庸,“胡庸,这药茶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千叮嘱万叮嘱让你保朕第一个孩子,你还是辜负了朕。” 胡庸吓得两腿一软,噗嗵一声跪下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害皇子,微臣配制的药茶,是给娘娘保胎的,以前很多娘娘都用过,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请陛下明察。” 邓绥站起身来看向胡庸,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阴贵人喝了你配的药茶,会出现呕吐、头晕和心悸等症状?对此你又如何解释?” 胡庸并不认识邓绥,但因她与刘肇一起同来,自然不敢怠慢,急回道:“这些症状的确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只不过因体质不同,有人反应轻微,有人反应强烈。不过从娘娘的症状来看,微臣怀疑娘娘是中了汞毒。” 刘肇逼问他:“汞毒?这汞毒从何而来?” 胡庸指着桌子上的宫粉说道:“微臣刚才从娘娘用的宫粉里发现了朱砂,而朱砂的主要成份就是硫化汞。”偷偷觑了一眼刘肇的阴沉的脸色,“微臣不敢妄断,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甄氏抢说道:“陛下,奴婢怀疑是人为下毒,目的就是想害娘娘和皇子。” 阴柔抽泣道:“陛下,你一定要给柔儿作主啊。” 刘肇冲郑众说道:“郑众,马上召集太医监所有太医和掖廷法吏彻查此事。” 郑众应了一声,“诺”快步而去。 刘肇冲门外喊道:“来人” 几个羽林侍卫应声而进。 “甄氏留下,其余人全部带到掖廷拷问!” 众人齐声一诺,押着胡庸和宦官宫女走了出去。 刘肇坐到阴柔身边,“柔儿,别伤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是有人蓄意暗害,朕绝不会手下留情。” 阴柔呜咽一声:“陛下”扑在刘肇怀里放声大哭,“柔儿没有保住孩子,柔儿对不起陛下。” 邓绥见状转身向外走去,被身边的刘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阴柔的背,“别伤心,没事儿,你只要保重身体,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 刘肇不忍再看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你好好休息,朕改天再来看你。” 邓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陛下,我想在这里陪陪柔儿。” 刘肇起身,被阴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陛下,你就让小姑在这里陪陪柔儿吧。” 刘肇狠了狠心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绥儿改天再来看你。”说着拉着邓绥的手向外走去。 阴柔趴在床沿上,哭的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陛下,小姑……” 甄氏端着汤药走过来,将汤药递给旁边的玉萧手中,将阴柔扶正坐好,哭着说道:“娘娘保重身体要紧。” 刘肇与邓绥本已走到殿门口,正碰上耿惜和冯萱迎面走来,两人蹲身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刘肇点点头,“你们是来看阴贵人的吗?” 冯萱眼圈儿一红,“臣妾和耿姐姐听说阴姐姐的孩子出了意外,心里很难过,想来看看阴姐姐,臣妾顺便带了几样糕点来给阴姐姐尝尝,不知道陛下也在。” 耿惜的目光一直在邓绥身上打转,见她虽然素衣素面,却甚是美貌,心里早已猜出几分,“陛下,这位是邓贵人?” 邓绥急忙向两人行礼,“民女邓绥见过两位娘娘。” 耿惜急忙说道:“妹妹客气了,百闻不如一见,今个儿见了真人,果然是美人一个。” 冯萱也赞道:“能让陛下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妹妹一人了。” 邓绥见两人的奉承话说个没完,刘肇似乎听的很是受用,但她却不得不顾忌到阴柔的感受,急忙说道:“民女先行告退了。” 这边阴柔早已派甄氏出来,“我们娘娘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两位娘娘。” “你算……”耿惜刚要发火,冯萱扯了扯她的衣袖,大声说道:“妹妹,我和耿姐姐听说这件事也很心痛,希望姐姐好好保重,养好身体再为陛下添枝增叶。” 阴柔冷冷的声音传出来,“本宫谢谢两位贵人的好意,但本宫受不起。” 刘肇蹙紧了眉头,脸上明显不悦,“好了,柔儿也累了,你们回去吧。” 冯萱冲身后的小宫女一挥手,小宫女提着食盒向前。 “我给妹妹做了几样点心,妹妹你好好休息吧,我和耿姐姐再来看你。” 刘肇牵了邓绥的手往外走去。 甄氏白了一眼两人,从小宫女手上一把夺过食盒,“谢两位娘娘。” 小宫女好似受惊似的,脚下一晃,整个人向甄氏扑去,吓得身后的耿惜尖叫了一声。 “娘娘”环儿急忙扶住她。 刘肇和邓绥回身看过来时,只见耿惜已经抱着肚子直喊疼,身边的人乱作一团。 刘肇怒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第二十八章悲喜交加(2) 这才有小宫女急忙跑了出去。 众人扶着耿惜在塌上坐好,耿惜的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环儿已经拿来毛巾为她一边擦着汗。 甄氏吓的一张脸都白了,愣在那里,邓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还不快去伺候你家娘娘。”甄氏这才如梦初醒,急忙闪进里屋。 这边太医已经赶来,为耿惜把了脉,禀道:“恭喜陛下,娘娘已怀龙胎,只是受了些惊吓,微臣开几副保胎药,娘娘也要多注意休息。” “你是说耿贵人有孕了?”刘肇不相信似的看着太医,刚失去一个孩子,现在又来了一个孩子,这一悲一喜之间,让他一时有点蒙。 这边冯萱已经带着众人跪倒在地,“恭喜陛下,恭喜耿贵人。” 耿惜娇羞地看着刘肇,“陛下。” 刘肇叮嘱道:“以后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饮食起居要注意,朕已经失去了一个皇儿,可不想再失去一个。” 耿惜点头,道:“臣妾会小心的,保证不让陛下失望。” 冯萱在一边说道:“陛下放心吧,臣妾也会多去耿姐姐那陪她解闷。” 刘肇看着她,点点头。 耿惜伸手扯住刘肇的衣袖,“陛下,给咱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臣妾听说孩子有了名字,就能驱邪避祸。” 刘肇起身想了片刻,“就叫刘胜吧,寓意我大汉战无不胜,无敌天下,江山永固。” 耿惜喜不自禁,“谢陛下。” 邓绥担心里屋的阴柔会受刺激,想过去看看,“陛下,民女先行告退。” “绥儿”刘肇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跟朕来。” 耿惜急喊道:“陛下。” 刘肇停下脚步,耿惜得意的眼神不经意的看向邓绥,邓绥装作没看见将头偏在一边。 刘肇扫了众人一眼,厉声说道:“你们将耿贵人抬回宫好好伺候着,有半点闪失,朕绝不会饶你们。” 众人急忙跪道:“诺。” 冯萱笑语盈盈道:“请陛下放心。” 刘肇已经拉着邓绥迈出门去,邓绥无法挣脱开刘肇,只能任他拉着,一路上无话,一直到彰德殿内,刘肇这才放开她的手,自己坐到榻上,低着头不做声,再次抬起头来时,一双眼已红。 “绥儿”刘肇向邓绥伸出手来,“来朕的身边坐。” 邓绥这才走到他的身边,任他将自己拥在怀里。刘肇的头抵在邓绥的肩头上,邓绥能感觉到他的全身在颤抖。 “绥儿,你要是来了,朕的后宫就不会再有这些乱七八糟了。” “陛下……”邓绥正要劝他,只见郑众带着众太医和掖廷法吏匆匆走了进来。 邓绥急忙回避,刘肇将她一把拽在自己的身边,“绥儿,你留下来。”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邓绥不好回绝,只能默不作声的坐在他的身边。 郑众禀道:“陛下,负责查验的相关人员已经带来。” 刘肇凛冽的目光扫向众人,“把你们查证的经过如实奏来。” 众人战战兢兢齐声答道:“诺。” 法吏甲回道:“启禀陛下,臣等仔细搜查了剪秋宫,包括奴婢们的房间,除了娘娘用的宫粉,并无其它可疑之物。臣等不放心,又搜查了其它娘娘的宫房,依然是如此。并且听耿贵人说,她偶尔也有头晕、心悸和作呕等症状,可能也是与用了宫粉有关。” 刘肇问道:“胡庸和那些宫女拷问过吗?” 法吏乙回道:“回陛下,臣等接到陛下的口谕,丝毫不敢怠慢,连夜拷问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胡庸给娘娘煎药茶的铜甑也查验过,并未发现汞毒。” 刘肇看了一眼邓绥,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疑虑,刘肇问道:“既然是宫粉中毒,那为什么其他人没有中毒,唯独阴贵人中了毒?” 太医令韩大人奉命彻查此事,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回道:“回陛下,这与阴娘娘怀有身孕有关。汞水虽然有毒,但只要控制用量,对一般人的侵害并不大,但如果有了身孕,就另当别论了,因为孕妇的体质相对较弱,抗毒性相对较差,毒性极易损害内腑,从而导致胎儿流产。” 刘肇点头,“胡庸配的药茶你认真查验过吗?” “臣等查验过了,其中除了当归、白芍、川芎、茯苓等助孕保胎的草药,并无其它可疑之物。” 刘肇叹了一口气,“看来朕与这个孩子的确是无缘了。”说着看向郑众,“免除胡庸首座太医之位,罚除半年俸禄,其它人无罪释放。另外告诉内署,以后凡是含有朱砂的宫粉,一律不准给娘娘们使用,现有的也全部销毁。” 众人走后,剪秋宫内一时间空荡起来,变得冷冷清清。 阴柔哭累了闭了一会眼,直到甄氏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轻轻唤道:“娘娘,这是老身亲手做的红豆大枣汤,最是益气补血,娘娘快趁热喝了。” 阴柔睁开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您放那儿吧,我不想喝。” 甄氏放下羹汤,将阴柔搀扶了起来,在她的背后垫了一个靠枕,“娘娘总是这样儿可不成,这耿贵人在咱们宫里上演了这么一出,明白着是故意给咱们难堪,咱得打起精神来跟她们争。” 泪水从阴柔的眼眶中往外冒着,像绝提的河流。 “本宫现在拿什么来跟人争,本宫失去了孩子,人家耿贵人肚子里有了陛下的孩子,任贵人有一个兵权在握的父亲,冯贵人家富可敌国,朝廷一有难处就得求人家,咱们有什么?” 甄氏急忙为她擦眼泪,“娘娘,您现在可不能掉眼泪。” 阴柔推开她的手,摇着头。 “娘娘,咱可不能就这样认输。能不能当上皇后,关系到娘娘一辈子的生死荣辱,可不是一件小事。您看耿贵人,尽管有九成把握,可人家依然没闲着,听小京子说,这几天又是找清河王又是找郑公公,忙得不亦乐乎,就是想稳稳当当地当上皇后。” 阴柔微微叹口气,“既然人家已经有了九成把握,咱们争也是白争。” 甄氏向门外望了一眼,这才小声说道:“听说任尚以身体为由已向陛下上奏表要辞官。还不是想以此要挟陛下立任贵人为后。” 阴柔全身一颤,“陛下怎么说?” 甄氏不屑一顾道:“陛下一向不待见任贵人,要不是碍于任尚的面子,陛下才不会去理她。陛下已经令百官上表,议立皇后。所以,娘娘,咱们也必须行动起来了,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能再任由人宰割了。只要还有一成把握,娘娘就不能放弃。常言道,事在人为,凡事不怕做不成,就怕不想做。” 阴柔一张愁容密布的脸上毫无血色,沉吟片刻这才看向她,说道:“本宫该怎么做?” “首先一条,娘娘得把心肠硬起来,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天真了。耿贵人不就是怀了陛下的孩子吗?如果她没有了孩子,我看也比娘娘强不到哪儿去。” 阴柔惊骇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要我害皇子?” 甄氏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只要能当皇后,娘娘咱们必须得有所行动了。一旦耿娘娘或者其她人当上皇后,那咱们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娘娘眼下失去的是皇子,以后失去的就不止是这些了。” 阴柔还在震惊中,直摆手,“您不用再说了,这种事本宫可干不出来。” 甄氏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娘娘心地善良,这老身知道,不是迫不得已,老身也不会唆使娘娘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但好心未必有好报。且不说耿贵人当了皇后,娘娘会不会有好日子过,就是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老身至今怀疑是有人暗中作祟,并且很可能与耿贵人有关。不过人家做得十分巧妙,咱们抓不到把柄罢了。娘娘还记得咱们宫里死了的那盆迎春花吗?娘娘想过没有?为什么其它的迎春花都没死,唯独那一盆死了?” 阴柔突然想起的确是有那么一盆迎春花,有几次她嫌药茶苦,随口吐在里边,没几天那盆花就死了。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宫内气温高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这盆花才会枯死。如今想起来,这花儿应该是被汞毒毒死的。 如果真的是药茶有问题,那么一定是药茶里被馋了汞之类的东西,所以才导致她中了汞毒,而不是什么宫粉。 “乳娘,那药茶还有吗?” “咱们宫里已经吃完了,本想着让小闰子再去胡太医那里拿,没想到出了这事。”甄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道:“娘娘,咱们宫里的药茶一定是被胡太医动了手脚,就连那盆被毒死的花也已经被人偷走。可是咱们跟胡太医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呢?” 阴柔摇头,泪水又夺眶而出,“乳娘,柔儿从无害人之心,她们为什么都要害柔儿,害本宫的孩子。” 甄氏心疼不已,为她擦着泪,“娘娘,老身听说那胡太医有个相好的,如果老身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宋纨。” 阴柔停止哭泣,看着她,“宋纨?” 甄氏愤慨道:“娘娘,那宋纨回回都跟咱们作对,娘娘第一次进宫差点打了娘娘,上回我去沁芳阁搬了几盆花,她也百般阻拦,硬要惩罚老身,若不是被大长秋碰着,老身的命就搭在她手里了。” 阴柔不解,“可她也不至于?” “她是不至于害娘娘,但是她幕后的主子就未必不会了?听说耿贵人给过那宋纨很多好处。” “你是说……”阴柔一想起那人的名字便吓了一跳,“这个毒妇。” “娘娘现在该明白了,在这深宫之中,善良只会害了自己,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安身立命。您不害人,就会害己。” 阴柔脸上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神情,“本宫听您的,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甄氏欣然道:“这就对了。老身要的就是娘娘这句话。事由老身去做,不用娘娘出面,即使有什么不测,也由老身一人担着,碍不着娘娘什么事儿。” 阴柔担心的看向她,“乳娘也得小心,如果您有什么不测,我宁可不做皇后。” 甄氏点头,“娘娘放心,老身活了这把年纪,还斗不过这几个嫩雏儿?” “乳娘想怎么做?” 甄氏阴笑道:娘娘不必多问,老身自有办法。 第二十九章风起云涌(1) 夜色沉静,星空闪耀,澹澹的月光映照着邓府后园中的孝棚和邓绥沉睡的 面孔。 突然一阵飘逸的仙乐悠然响起,邓绥霍然睁开眼晴,起身走到棚外,抬头仰望夜空,只见繁星点点,天宫绚烂,一群仙女在七彩祥云之中翩翩起舞,刘肇置身云间朝她颔首微笑。 邓绥飘然而起朝刘肇飞去,待到近前,刘肇突然隐身不见,茫然四顾,却见身在天阙之中,满目是灵珑剔透的钟乳,往下滴着晶莹的甘露。 邓绥顿觉饥渴难忍,张开小口接饮甘露,舔嘴咂舌,甘之如饴。这时,刘肇又出现在祥云间,微笑着朝她招手,她叫了一声“陛下”,朝他飞奔过去,眼看就要抓住他的手,不料刘肇脚下一失,身体坠落而下,她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姑娘”红玉跪在她的身侧,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姑娘,你做噩梦了,刚才一直叫陛下。” 邓绥回过神来,从榻上坐起来,“红玉,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接着将梦里的详情跟她说了一遍。 这件事本就过去了,谁料红玉多嘴,无意间将这件事跟阴夫人又说了一遍。 阴夫人自夫主去世后,很少再过问府里的事,一应杂事全部交给儿媳闫晶去打理。但对这事却是很重视,让大儿子邓骘亲自陪她去了一趟白马寺,拜见了空照大师。 空照大师告知,此梦大吉。先古时,尧帝年十二岁曾梦见攀天而上,商汤少年时曾梦见舐天饮露,此二人后来都成了一代圣君。邓绥虽为女子,但将来一定尊贵无比。 阴夫人一肚子疑问,还要再问,但空照大师不肯再开口。 白马寺路两侧的几株樱花开的正盛,阴夫人久不出门,如今见这赏心悦事的美景,心情也是大好。 邓骘一脸的兴奋,“娘,如果空照大师的话可信,就意味着小妹将来会临朝听政,垂拱天下。” 阴夫人点头默认,“金人入梦,白马驮经,当年明帝就是因为信佛才敕建了白马寺,而空照大师亦非凡人,而是西域高僧摩耶什迦的亲传弟子,他的话即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阴夫人停下脚步看着儿子,“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有第三人知道。此事一旦被外人所知,咱们邓家就没有太平日子可过了。” 邓骘搀着阴夫人的手,慢悠悠走着,“现在皇后人选无非是在阴娘娘、耿娘娘和任娘娘三者之间,小妹目前还未进宫,娘,咱们是不是劝小妹尽快进宫。” 阴夫人摇摇头,“绥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可她坚持要在孝棚住满三年。” “这……”邓骘眉宇间充满焦虑,“陛下就算是再钟意小妹,可这一年多,变数太多了。” 阴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说道:“万事随缘吧,你妹妹自小有主见,她心中自有分寸。” 自从刘肇下令可以上表议皇后人选后,各地的奏表便堆积如山,经统计,共七十六人上表,其中有二十六人推举任贵人,二十五人推举耿贵人,十八人推举阴贵人,九人推举冯贵人。 任尚暗地里已经命任仁给每位私底下有些交情的大臣各送了一份厚礼。 任尚依附窦宪而没有受牵连,反而被刘肇重用驻守西羌,女儿又进宫做了娘娘,这份恩宠自然令好多人羡慕不已,攀附他的人自然也多,当然乐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刘肇听着周章念完,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由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推举任贵人?” 周章禀道:“请陛下下令太尉府核查此事。” 郑众有些慌乱,他收了任尚一万钱,自然怕这件事暴露,急忙说道:“陛下,奴才以为不可。这无凭无据的事儿怎么查?难道把所有推举任贵人的大臣都拷问一遍?一旦查无此事又当如何?就是实有此事,没有确凿的证据,谁又会承认?如此凭空查案,闹得朝局震动不说,如果最终纯属子虚乌有,更会有损陛下圣明。” 周章一向看不惯他作威作福的样子,再加上之前张衡的事,对他更是厌恶,“陛下,微臣认为选后乃大事,有关国本,必须要慎重,微臣疑有人暗中作祟。” 刘肇挑眉看向郑众,“那万一果真是任尚他暗中贿赂群臣呢?” 郑众不敢正视他,忙回道:“回陛下,边将暗中交结朝臣,向朝臣行贿,可是谋逆之罪,任尚绝不敢如此大胆。以老奴之见,这些人不过是见任尚立了大功,猜度陛下心思,想迎合圣意而已。” 周章冷笑道:“大长秋,你不会是也收了贿赂吧?” 郑众恼羞成怒,“无凭无据,周大人你不要冤枉人。” 周章拂袖“哼”了一声,“大长秋是不是冤枉,让太尉府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郑众一张脸憋的红里透着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您得给老奴作主啊,老奴伺候陛下那么多年,老奴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最清楚不过,怎能任周大人平白无故地冤枉,老奴实在是没有颜面了。”说着竟然向一边的柱子上撞去。 刘肇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回来,“行了,朕量你也不敢。” 周章还想再劝,“陛下……” 刘肇一挥手,“都不要再说了,朕的皇后朕自己说了算。周章,拟诏,册封耿惜为皇后。” 周章急忙说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刘肇看着他,略有不解,“有何不妥?你不是也主张立耿贵人为后吗?” “微臣是主张立耿贵人为后,但现在的问题是,推举任贵人的人多于推举耿贵人的人,按照我朝礼制,就必须遵从民意,立任贵人为后。如果要立耿贵人为后,就必须查明真相,证明众人推举任贵人无效。” 刘肇有些不耐烦,“立谁为皇后,难道朕不能做主吗?” 周章不放弃,说道:“陛下固然可以作主,但也要有一个服众的理由。” “耿贵人怀了皇子,朕为大汉的江山社稷,决定立她为后,这个理由能不能服众?” “耿贵人尚未临盆,不知陛下何以知道耿贵人怀的是皇子,如果耿贵人最终诞下的是公主,陛下又作何解释?” 刘肇顿时语塞。 “所以微臣以为,要想名正言顺地册立耿贵人为后,就必须查明真相。” 郑众白了他一眼,“周大人,陛下已经决定了的事儿,你为何百般阻拦?如果查明任尚并无行贿之事,陛下岂不是更被动吗?” 周章义正言辞:“我不信任尚没有行贿。” 郑众回道:“妄自猜测,凭空臆断,只会坏了陛下的大事。” 周章讥讽道:“我看郑公公是怕坏了自己的大事吧?” 郑众瞪目而视,“你……” 陛下烦躁地一挥袍袖,“都不要再说了,此事等太庙祭祖后再行商议。” 太庙祭祖,刘肇携文武百官以及后宫诸妃同去。 庙宇辉煌,钟磬低沉。 太庙神龛之上,供奉着自汉以来历朝天子的灵位,灵位前摆放着三牲祭礼,两座高大的香炉燃着香火,刘肇和文武百官蔔葡于灵龛前。 太常侍手捧祭文琅琅读道:维大汉永元六年中元日,玄曾孙刘肇谨以香花清酒牲肴之仪,敬献于我列祖列宗之灵前,泣告曰:惟我皇祖,承天御世,钟奇孕灵,乃圣乃神,允文允武,章明百物…… 太庙外,众嫔妃聚集在一起静候宣召,人人都是素服青衣,唯独任嫱身着艳丽华贵的留仙裙,众人无不侧目而视,窃窃低语。 冯萱凑在耿惜耳边,“任贵人怎么回事?到太庙来祭祖,怎么穿得这么艳丽?难道她不懂规矩?” 耿惜肚子已经大的像一座小山,自怀胎以来胃口极好,本来一张鹅蛋脸已经吃撑了大圆脸,容貌倒是仍旧光彩照人,她摸了摸自己已经九个月的大肚子,“人家想显摆自己的美貌,讨陛下欢心,哪会把规矩当一回事儿?” 冯萱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也不是显摆的地方呀,别说讨陛下欢心,陛下只要不降罪就谢天谢地了。” 耿惜也一副看好戏的神态,“妹妹说的没错,一会儿该有好戏看了。” 两人正说着,郑众出殿宣道:“众位娘娘入庙行祭礼。” 任嫱刚要进殿,郑众走到她身侧,小声道:“任娘娘,您等等,这模样儿怎么能进太庙?” 任嫱疑惑道:“本宮什么模样儿?为何不能进?” 郑众声音压的更低,心里已是替她可惜,“娘娘进宫那会儿,没人跟您讲宫里的规矩吗?进太庙祭祖只能着素服,您瞧您这穿的是什么?这可是大不敬。” 任嫱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朝一边的阴柔看去,只见阴柔也是一身素服。 可她明明说等太庙祭祖那天,要穿那条漂亮的留仙裙给陛下看,她明明说陛下喜欢这条留仙裙,所以她才特意让怜儿去织造坊连夜赶制了一套。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阴谋,只是为了让她在这一天出丑,于是冲着阴柔扑了过去,“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了我。” 阴柔被这突如其来的撕扯吓得发蒙,幸而甄氏将她护在身后这才幸免,甄氏却被任嫱的长指甲划的脸上血痕累累。 郑众这边已经上前将任嫱拉开,“娘娘,你这是干什么?” 任嫱指着阴柔,声音颤抖着,“都是她害了本宫,是她说陛下喜欢这条留仙裙,都是她……”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里边的刘肇,看着形同疯子似的任嫱大怒,“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任嫱惊吓过度,已是神思恍惚,“是太庙……”突然扑到刘肇的身边,跪着哭道:“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穿成这样,臣妾只是为了讨陛下欢心。” 刘肇蹙眉打量着她,“你真是不懂规矩,这里是太庙,行了,回宫去吧,不必在这里了。” 郑众冲身后两个小黄门挥了挥手,那两个小黄门立即上前拉住她。 任嫱反抗不得,大声喊道:“陛下,您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是有意冲撞列祖列宗,是阴贵人故意害臣妾的。” 阴柔的脸上还留有泪痕,立即可怜兮兮地看向刘肇,“陛下,臣妾是说过陛下喜欢留仙裙,可臣妾并没有让任姐姐在祭礼上穿,是任姐姐误会臣妾了。” 刘肇走过去安慰她,“好了,不怨你。”说着看向任嫱,“任嫱无视宫规,忤逆犯上,褻渎神灵,着降为美人。” 任嫱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竟晕了过去,这边已有小黄门及宫女将她抬回宫去。 醒来后的任嫱拿着剪刀将那件留仙裙剪成了碎片,一边剪一边狂笑,“美人,美人,本宫现在是美人了。” 宫里人都不敢近前,又怕她伤害到自己,皆跪倒地上恳求着。 怜儿壮着胆子将剪刀从她手中抢下来,任嫱倒是没有再有疯狂的举动,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像一具雕塑一样。 一切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一切终将会重回平静。 第二十九章风起云涌(2) 那边已风平浪静,这边祭礼照常进行。 经过了刚才的一个小插曲,众人皆垂首肃立在旁,一个个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刘肇扫了一眼众嫔妃,不怒自威:“我大汉以孝治天下,自光武皇帝始,就建立了孝廉取士的制度,只有至孝之人,才有资格入仕为官。你们都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更应注重孝道,为天下垂范。何为孝?敬畏天地神灵,感念列祖列宗,遵礼守节,举止有度就是孝。有一位豪门贵胄之女,为守父孝,居草庐,食粗粝,荆衣布裙,孤灯为伴,她却不以为苦,这就是孝。” 众人心知肚明,邓绥为父守孝三年,也的确是平常女子所不能。 “朕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跟你们讲这番话,就是要郑重地告诫你们,要以任嫱为戒,遵礼守节,恪守孝道,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不是降为美人,而是打入冷宫。” 众人一身冷汗。 耿惜陡觉腹中一阵绞痛,身子晃了晃,被身边的环儿及时扶住。 “陛下,臣妾肚子好痛。”接着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冯萱扶住她,“姐姐是不是要生了?” 环儿答道:“娘娘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呢。” 刘肇见众人慌乱一团,自己也不免紧张起来,但极力镇定下来,吩咐道:“快,将耿贵人扶回宫”接着看向郑众,“快去传太医。” 挹红宫内顿时忙成一团,宫女们各自分工忙碌着,接生婆以及奶娘早在数月前安排妥当,太医也已匆匆赶来。 从内屋内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听的众嫔妃皆大惊失色。 阴柔紧攥着手帕,内心却翻江倒海。甄氏看出她的不安,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阴柔这才故作镇定。 刘肇在外屋等的焦急,阴柔上前劝道:“陛下,阴贵人不会有事的。” 这时,只见韩太医从里屋走了出来,禀道:“恭喜陛下,耿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只是……” 刘肇表情由喜转惊,“只是什么?快说。” 奶娘抱着皇子走了过来,刘肇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像有一把利刃在挖自己的心头肉似得,疼的无法站立,连连后退,“为什么?朕皇子怎么会这样?” 阴柔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吓得“哎呦”一声,看向韩太医,“皇子这是怎么了?” 韩太医小心翼翼回道:“皇子天生残疾,是唇腭裂。” “朕的第一个孩子流产,这个孩子天生残疾,朕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竟会如此残忍?” 郑众上前扶住他,“陛下” 刘肇一把推开他,“给我查,朕就在这里看着,给朕查个明白。” 众人战战兢兢答“诺”,冯萱一张脸已吓的惨白。 不一会儿功夫,韩太医便从案上的一盘糕点中查出了杏仁儿。 “陛下,杏仁儿虽然可口,却内含酸毒,常人食之无关紧要,而孕妇吃了就会中毒,导致早产、胎儿畸型、甚至死胎等后果。” 刘肇盛怒,指着环儿,“这糕点从何而来?” 环儿刚要开口,冯萱腿一软,整个人已经跪倒在地,“陛下,这糕点是臣妾送给姐姐的。” 刘肇端起那盘糕点摔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朕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如蛇蝎,连朕的皇子你也敢害,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冯萱倒是冷静下来,说道:“糕点虽然是臣妾亲手做的,但臣妾并没有害娘娘之心,更不敢害皇子。当初也是娘娘想吃臣妾做的糕点,臣妾才给她做,如果说臣妾有罪,也只是无心之过。” 刘肇冷笑,“这么说你不知杏仁儿会伤及胎儿?” 冯萱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不管内心有多波澜,起码表面上是让人看不出半点慌乱,“臣妾委实不知。杏仁儿不过是寻常之物,很多人都爱食用,臣妾也是偶发奇想,试着用杏仁儿做成糕点,见别具风味,才拿来敬奉姐姐。” “冯萱啊,冯萱”刘肇失望地说着她的名字,“你一个偶发奇想就让朕的皇儿成了残疾,朕没想到你貌似温柔善良,竟是一副蛇蝎心肠。” 里屋突然传来耿惜哭天喊地的叫喊声,许是已经看到自己儿子的模样了。 “冯萱,你这个毒妇、妖孽,本宫平时待你不薄,把你当作亲姐妹,你为什么要害本宫,要害我的胜儿,天杀的贱人,本宫诅咒你以后你不得好死。” 冯萱似被这诅咒骇住,面如死灰。 刘肇冷言道:“冯萱奸险无德,丧心病狂,阴害皇子,罪不可赦,着即废除封号,打入冷宫。” 众位娘娘皆震惊,你看我,我看你。几日之间两位娘娘,一位被贬,一位被废,后宫风起云涌,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暗涌流动。 再看冯萱已经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阴柔急忙从后面走了上来,跪在刘肇的面前,说道:“陛下,这件事与臣妾也有关,臣妾也有罪。” 陛下惊诧道:“此事与你何干?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阴柔抬眼看向刘肇,“臣妾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但臣妾如果不说,让冯贵人一人承担罪责,臣妾会一辈子不安,更对不起陛下对臣妾的宠爱。” 冯萱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刘肇则将她一把扶起,“起来说话。” 阴柔福了福身,“谢陛下,陛下,杏仁儿是臣妾送给冯贵人的。当日臣妾小产时,冯贵人给臣妾送过糕点,陛下当时也在场。有道是,有来无往非礼也,臣妾要还冯贵人这个人情。” 刘肇点点头,“这个朕记得,当时你小姑也在场。” 杏仁儿的确是甄氏送到她宫里来的,还无意中说起这杏仁儿虽然好,但是孕妇千万不能碰,否则就会产生毒性,轻则会导致胎儿残疾,重则会导致流产和死胎。 冯萱岂能不知这是阴柔要借她的手给耿惜点苦头,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了耿惜,封后大典只待她产子后举行。她虽日日巴结耿惜,但对她的妒意却一日比一日深。就算不是阴柔要害她,她早晚有一天也会想办法除掉她。 无形中搭成共识,就算事情败露,阴柔也拖不了干系,就算死也有人陪着,她这才将杏仁儿掺进糕点中送给耿惜。好在耿惜对她深信不疑,也并没有怀疑。 谁料她还没有说出来,阴柔倒是自己先承认了。 只听阴柔说道:“如果臣妾不送杏仁儿给冯贵人,冯贵人就不会做杏仁糕给耿贵人,耿贵人不吃杏仁糕,就不会导致皇子先天残疾,所以如果冯贵人有罪,臣妾也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说着又跪了下来,“臣妾经常吃杏仁儿,真不知道这杏仁儿对孕妇不好,臣妾现在想想还后怕。” 冯萱一边说道:“臣妾如果知道杏仁儿有毒,有意要害耿贵人,就会在胡太医来之前把杏仁糕藏起来,绝不会让他发现。臣妾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当初不该存了巴结耿贵人的心思,答应给耿贵人做糕点。现在铸成大错,不仅愧对耿贵人,愧对陛下,还连累了阴贵人,真是痛悔莫及。无论皇上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绝无怨言。” 刘肇脸色稍缓,目视冯萱,“朕姑且相信你是无心之过,但你致残皇子,其罪难恕。着降你为美人,从即日起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门一步。” 冯萱悲喜交加,跪下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第三十章尘埃落定(1) 转眼已到中元节,邓绥和红玉忙着扎河灯,民间有个说法,在这一天将河灯放到河里,河灯顺着河水流到远方,才能流到冥河里去,才能将这份情意带给所 思念的故去亲人。 当天晚上,护城河边,前来放河灯的人络绎不绝,仿佛一刹那间,河面上便漂浮着各色各样的花灯,随流水渐渐远去,放眼望去宛若星河。 两人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将一只只河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 邓绥低声泣语:“爹,女儿想您,您见到这些河灯,就是女儿看您来了。您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劳累了,家里您不要担心,娘的身体很好,大哥有了孩子,是个男孩儿,叫邓凤,三个弟弟在太学读书,明年就要肄业了……” 红玉提着灯笼站在她身后,悄悄地抹着眼泪,嘴里也念念有声,“老爷,您在那边要好好的,缺什么一定要托梦告诉我们……” 缕缕羌笛声随风传递过来,邓绥凝听,“是《思乡曲》。”说着四下望去。 “姑娘,声音是从那边传出来的。”红玉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 两人顺着声音寻去,果见在前方有一中年女子临水而立,着一袭白衣,云髻高挽,神情专注地吹着羌笛,笛声苍凉幽婉,饱含思念之情。 邓绥一时悲从中来,潸然泪下,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大漠苍凉,关山迢递,一抔黄土,几丛秋菊,掩埋了多少将士的血泪,征夫的乡愁,这一曲《思乡曲》,真是令人断肠。” 中年女子暗自一怔,放下羌笛回应道:“大雁南归,秋草枯黄,白发倚门,红颜临窗,有多少母亲望断天涯路,有多少妻子盼得红颜老,这一曲《思乡曲》,更是令人心碎。” 言毕款款走到邓绥面前,端详着她,“姑娘如此冰雪聪明,深通曲中之味,请问怎么称呼,令尊是谁?” 邓绥盈盈一礼,“小女子叫邓绥,家父是已故护羌校尉邓训。” 中年女子连声道:“难怪,难怪,不知戍边之苦,不经丧父之痛,怎么会懂这支《思乡曲》,又怎么会闻笛落泪呢?久闻姑娘天生丽质,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邓绥盈盈一笑,“夫人过奖了,夫人怎么会吹《思乡曲》?您认识我父亲?” 中年女子笑道:“只要曲意相通,又何必非得相识?我与令尊只是神交而已。姑娘,后会有期。”言毕飘然而去。 “夫人”邓绥看着她的背影渐远渐行,竟恍如在梦中一般。 “世事如这流水一般远去,人生何尝不是一梦浮生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邓绥回转身去,正对上刘肇一双情意绵绵的眸子。 “陛……”邓绥刚要行礼,刘肇急忙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夜已深,河边行人已渐少,静夜无声,只有缎蓝色的河水在汩汩流淌。 刘肇牵着邓绥的手走在河边,柳树低垂,飞絮漫天。 红玉远远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陛下那么晚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你家人说你来河边了,要差人来找你回去,朕不想兴师动众的,便亲自过来找你了。” 邓绥四下望去,“陛下,那么晚了,您怎么身边也不带侍卫?” 刘肇笑笑,“今晚是朕的私事,自然不能带侍卫惹人耳目。若是被那些个大臣知道,明日的奏表又得堆成小山了。”说着指了指后边的一处黑影,“你放心吧,有流星在暗处保护朕。” 邓绥向刘肇所指的暗处看去,哪里见什么人影。但一想流星是剑客,武功极高,如果被她一个寻常女子发现,岂不是可笑。 “陛下何不将流星带进宫内,贴身保护?” “他自由惯了,朕不想约束他,还是让他在外面随时待命吧。” “i陛下……” “好了,绥儿,以后别陛下陛下的,朕不想你和别人一样。”刘肇认真的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以后咱们就寻常夫妻那般称呼,我喊你绥儿,你就喊我夫君怎么样?” 邓绥摇头,“不好,你叫我绥儿,那我也应该叫你肇儿。” 刘肇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吧,你叫什么朕都喜欢。” “肇儿”邓绥歪着头看着他,“肇儿” “哎”邓绥叫一声,他便回一声。 “绥儿” “哎” 微风吹来,满河的河灯散作满天星,随流水渐渐远去。 邓绥问道:“肇儿,柔儿最近好不好?” 杏仁儿事件,她已经听说,甚是为阴柔担心。 阴柔髡发自罪,若不是刘肇及时赶到剪秋宫,阴柔的一头秀发早就没了。 “柔儿将耿贵人早产,皇子残疾,冯贵人被降全部怪在自己身上,心里不安,所以想髡发自罪来赎自己的罪过,以求心安,没想到她心地如此仁厚。” “绥儿自小与我一起长大,胆子是有点小,这次的确是吓着她了。柔儿虽然胆子小,但是德行出众,又是真心爱着陛下,陛下一定要好好安抚她才行啊。” 刘肇点点头,“所以朕决定过几天带她一起去狱录囚。” 自古新帝登基必会亲录囚徒,审狱问案,纠治冤狱,一为亲民之举,二对稳定天下至关重要。刘肇今年已决定公开录囚,允许百姓到场观看。刘肇带阴柔出席公开场合,自是对她的看重。 此布告一贴出,便赢得百姓的称赞。 录囚当日,阴柔梳了一不同往日的新创发髻,倒是得了刘肇的赞赏,因发髻偏于一侧,形似一人堕马,便被传作“堕马髻”,从此倒流行了起来,爱美妇女皆争相效仿。 洛阳街头,皇驾浩荡,鼓号齐鸣。 刘肇和阴柔面带微笑,并排坐在銮舆上,前面是鹵薄仪仗,身后是羽林侍卫,邓骘和郑众跨着高头大马护从左右。 街道两旁观者如堵,人声鼎沸。 皇驾所经之处,百姓齐齐跪拜,齐呼“万岁”。 有大胆的抬眼向銮舆里的刘肇和阴柔看去,议论之声随风传入车中。 “陛下真英俊……” “你们看,娘娘梳的是什髻?真好,看回头我也梳一个……” …… 刘肇冲身边阴柔的笑道:“柔儿,听见没有?都说你好看呢。朕没有哄你吧?” 阴柔娇羞满面,“臣妾还听她们夸陛下英俊呢。” 銮舆突然停住,两人不及防头撞到了车壁上,刘肇刚要掀帘子发火,却见一蒙面人腾空飞下,一只剑直冲刘肇前胸而来。 眼看那剑如流星般刺进刘肇的胸口,阴柔惊叫一声,顾不得多想,合身扑在刘肇身上,生生挡住了刺向刘肇胸口的利剑,嘤然一声长呻,鲜血泉涌而出。 刺客拔剑再刺,这边邓骘已经飞奔过来,飞身上前,挥剑挡住。 郑众大惊失色,尖声喝令:“快拿刺客,保护陛下。” 众侍卫一拥而上,和邓骘一起围住刺客斗杀起来。 街头顿时大乱,人们惊呼一片,四散奔逃。 又一队侍卫赶来,刺客见势不妙,奋力杀出重围,仓惶而去时,被邓骘一下子从脸上拽下蒙面围巾。 “宁季” 宁季已飞奔而去,邓骘率众侍卫追去。 刘肇将阴柔抱在怀中,“柔儿,你醒醒,千万不要睡着。”说着冲外面的侍卫,“快去请太医。” 阴柔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含笑,声音微弱:“能死在陛下怀里……真好……”说着又缓缓合上了眼睛。 刘肇悲恸万分,眼含热泪大声道:“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死,朕一定要救活你。快回宫!” 郑众一迭连声:“快快快……回宫。” 銮舆在羽林侍卫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阴柔失血过多已经晕了过去,韩太医率一众太医跪在一边忐忑不安。 “娘娘失血过多,又伤及内腑,臣等尽了全力,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只怕……” “只怕什么?”刘肇怒不可遏,顺手一挥,一尊珊瑚雕件碎落于地,“你们给我听好了,朕不管你们采用什么办法,必须医好阴娘娘,否则,朕就让你们统通给娘娘殉葬!” 郑众一边劝道:“陛下息怒,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韩太医等人的医朮又十分高明,娘娘不会有事的。” 刘肇这才稍微平息下来,“告诉御膳房,朕从今日起,就在剪秋宫用膳,另外要他们多备膳食,太医要和朕一起用膳。不医好娘娘,一个都不许离开剪秋宫。” “诺”郑众转身而去。 这时只见邓骘从外面疾奔而来,“陛下,那刺客正是当年逃跑的宁季,只是已被他逃脱。” “宁季?”刘肇一拳打在案上,“果然是他,邓骘,你马上带领羽林军,协助王龙全力搜捕刺客,就是把洛阳城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把刺客缉拿归案,另外告诉王龙,如果走了刺客,叫他提头来见!” “诺”邓骘大步而去。 第三十章尘埃落定(2) 一连几日,刘肇逗留在剪秋宫,不上朝不见大臣,时刻关注着阴柔的伤势。 此时正逢河南蝗灾,一群大臣急的团团转,但刘肇硬是连人都不见,张禹等人只能将邓绥请进宫中劝说刘肇。 邓绥赶到剪秋宫时,阴柔刚刚醒了过来,刘肇正坐在她的床边与她说着话。阴柔因失血过多,脸色还是苍白无血色,柔弱的声音说道:“陛下,臣妾没有死吗?” 刘肇紧握住她的手,“柔儿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日三夜。” 旁边甄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插话道:“娘娘,陛下在剪秋宫陪了你三天三夜。” 阴柔感动的眼眶通红,“陛下,那刺客抓到了吗?” 刘肇点点头,“柔儿,放心,那逆贼宁季已经被当场杀死,头颅割了下来挂在城墙上。” 再说那宁季自擒窦宪那日逃脱之后,一只潜藏在从良妓女玉奴家中,朝夕相处中,两人相依为命,竟也产生了爱意。 宁季一心只想为窦宪报仇,终于寻得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于是瞒着玉奴挺身犯险,差点被邓骘捉到,幸而被他逃脱。 回到家中玉奴备好了酒菜,陪他一起饮酒。玉奴对宁季的身份早已起了疑心,又加上大街小巷在捉拿刺杀,便知他就是那朝廷通缉的钦犯。 可她并不在乎,她爱的是他这个人,虽然他心中充满了对官府的仇恨,可他也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对她又好,所以为了他,她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宁季哪想到一个风尘女子如此重情重义,早已被感动,承诺以后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只是暂时要委屈她与他四处躲避了。 王龙派出的吏卒当夜挨家挨户搜人,玉奴与宁季演了一出夫妻吵架的戏,骗过了那帮吏卒,之后两人连夜逃走。 王龙因为捉不到人怕刘肇砍他头,便从牢里随便找了个没有家主的死囚,砍了他的脑袋,找人仿着宁季的样子化了妆容,挂在了城墙上。 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邓骘,他将此事禀告刘肇,刘肇让他不要声张。一则没有证据王龙不会承认,二则宁季不死,众人不安。 暗地里,刘肇却让流星追查宁季的去向,“带着逆贼的头颅来见朕。” 一想到宁季那双阴鸷的双眸,邓绥打了一个寒颤,但愿流星能早日将他捉拿归案,否则他一日不除,刘肇的安全便一日不安。 阴柔已经看到站在门口的她,“小姑,你来了。” “绥儿,你来了。”刘肇急忙起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邓绥点点头,坐到床边,摸着柔儿毫无血色的脸,心疼道:“柔儿,伤口还疼不疼?” 阴柔摇头,含泪看着两人,“陛下,小姑,那宁季真的已经死了?以后再也不会再伤害陛下了吗?” 刘肇与邓绥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点头。 “那太好了,否则他一日不除,陛下便有危险,臣妾心里实在不安。”阴柔说着咳嗽了起来,牵动了伤口,血隔着衣服渗了出来。 “柔儿”邓绥慌道:“柔儿,你不要说话了。” “我没事。”阴柔朝刘肇笑笑,“柔儿没事。”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你高烧刚退,需要休息。” 邓绥早被阴柔待刘肇的一片深情感动,“陛下,柔儿是真心待陛下的,希望陛下也能真心待柔儿。” 刘肇也被阴柔待他的那片心感动不已,取下贴身的凤形玉佩,放到阴柔的手中,“这只玉佩是朕的生母给朕的,朕从出生那天起就带在身上,是朕最心爱之物,朕现在把它给你,以此为证,朕今生今世,绝不负你这片心。” 阴柔接过玉佛凝视片刻,紧紧地贴在胸口,泪水潸然而下。 邓绥的心中却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忧伤……心口漾起一股酸意,难道不知不觉已经爱上他了吗?捂着狂跳不已的小心脏,不敢再迎上刘肇深情的眼神。 御花园内,秋意正浓,片片黄叶落满小径。 刘肇牵着她的手就这样静静地走着,多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幸福永远停滞在这一刻。 看出她的异常,刘肇问道:“绥儿,你怎么了?” 邓绥勉强挤出挤丝笑容,“陛下,该立皇后了。否则,那些大臣不会放下陛下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刘肇就头痛不已,“朕虽为天子,但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啊。朕一日不立皇后,他们便在朕的耳边聒噪,不让朕清净。朕本想立耿惜为后,但如今她诞下有残疾的皇儿,脾气又暴躁,竟然以胜儿是长子的身份来逼朕立她为后,还派出姜儿来做说客。如今想来,甚是可笑。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要听从自己的内心。现在朕只想等你进宫,立你为后。” 邓绥急忙推脱,“陛下,不可,就算绥儿入宫,绥儿也并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刘肇不解,“别人都争着要做朕的皇后,唯有你不想。” 邓绥微微一笑,“陛下,绥儿今生只希望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为妻,既然那个人是肇儿你,绥儿只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并不在乎什么皇后的身份。皇后乃后宫之主,理应由德行修养最佳的人来胜任,来帮陛下管理后宫,使后宫和睦。” 刘肇感激的点点头,“阴柔奋不顾身救朕,平日识大体,遵礼守节,安分守己,绥儿你既然不想为后,那么她便是最好的人选了。再者你是她的小姑,凡事她必不会为难与你,朕也放心。” 邓绥点点头,投入到他的怀中,“谢陛下。” 在重重阻挠下,刘肇排除万难,做出决定,与三日后,颁布诏书:“贵人阴柔人品贵重,德容修美,举止适度,仪态万方,册立为皇后,承祀宗庙,母仪天下,钦此!” 自此皇后人选尘埃落定,再掀不起半点波澜,即便有,也只能是暗涌。 册封大殿过后,阴柔掌凤印,仍住长秋宫。 阴柔端坐于凤榻上,宦官宫女侍立左右。 郑众扯着嗓子喊道:“皇后正位长秋宫,众嫔妃入宫行中宫大礼” 各宫娘娘鱼贯而入,拜倒齐呼:“臣妾参拜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阴柔嘴角含笑,“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肃立。 阴柔看着下面站立的各宫娘娘,神态各异,有的低头沉思,有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屑目光,有的露出奉承的笑……如今她已入住中宫,倒是再也不怕她们跟自己争抢这个后位了,面色一凛,说道:“本宫得蒙圣恩,正位中宫,有几句话不能不说。本宫自知才德浅薄,难以服众,但既然在其位,就不能不尽其责。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包括本宫在内,从今往后任何人都得遵守规矩,恪守礼仪。本宫若有过失,你们可以当面指陈,你们若违犯了宫规,本宫也不能袒护纵容。” 任嫱抢先说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吩咐。” 阴柔看着任嫱一副恭顺的样子笑了,“任美人老实本分,谨遵宫规,本宫自会在陛下面前替任美人美言几句,恢复贵人身份指日可待。” “谢谢皇后娘娘。” 如今胜败已定,耿惜着那个坐在高处的阴柔,内心里嫉恨如火,恨不得立刻将她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如果不是她,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便是自己。如果不是她背后加害,她怎会生下有残疾的皇儿,又怎么会被刘肇嫌弃,怎会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怎会有今日她夜夜难眠,神思忧虑。 这一切全是拜她所赐,早晚有一天,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于是,她首先去了冷翠宫。任嫱自小娇惯,脾气任性,但是心思却如孩童般,没有心计,人情世故更是丝毫不懂。耿惜将那天太庙之事给她作了一番分析,任嫱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被阴柔给算计了。 关于留仙裙一事,任嫱也曾怀疑过阴柔,事后也曾去找过她。阴柔说自己当日也曾穿着留仙裙去太庙,在半路被郑公公碰到这才回宫换上别的衣服。 任嫱当然不信。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她现在谁都不会再信了。但是她也不想再坐以待毙,在这后宫之内,要像拔得头筹,必须要会善用计谋。等待时机,一一击毙对手。但以她一人之力,又太薄弱,只能找到同盟相互帮助。 所以耿惜找到她,要她与她一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任嫱便点头默认。 任嫱不经意看了耿惜一眼,耿惜急忙收回纷乱的心虚,谦卑的说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其她的娘娘跟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阴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本宫也不想跟大家闹生份。我们虽然名位上有上下之分,但本宫更愿意把大家当作知心姐妹,坦诚相见,心心相映,和睦相处,共同为陛下分忧。” 门外一个声音道:“说的好!” 刘肇款步而进,侃侃而言道:“皇后之尊,与朕同体,她的话就是朕的话。你们都是朕的女人,关起门就是一家人,理当坦诚相待,和睦相处。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兴天下,必先兴国,要想兴国,必先兴家。按老白姓的话说,这就叫家和万事兴。” 众人齐声:“臣妾谨领圣训!” 第三十一章邓绥入宫(1) 三年守孝期满,刘肇下旨着邓绥于十月朔日进宫;封其为贵人,赐乘王青盖车;邓悝邓弘太学肄业,考绩优异,着封为侍中。 这种不符合礼制的册封自然遭到一众大臣反对,这种特殊的恩宠自然让人羡慕嫉妒恨。 还未进宫便造受众议,邓绥推辞,周章更是力谏,王青盖车只有皇后和亲王才能乘坐,现在刘肇却要赐给邓绥坐,无视礼制,妄加殊恩,不仅有失陛下圣明,而且对邓绥本人来说,必然会招致众人嫉妒。 刘肇坚持,周章只好遵命拟诏。 嘉德宫内,皇后阴柔已经按照刘肇的要求,命宫女将殿内家俱器皿擦得纤尘不染,所有物品摆放到位,琴案临窗放置,窗外便是一依碧水。 邓府灵堂内,龛座上供奉着邓训的牌位,烛火幽幽,香烟袅袅。 阖府上下肃立堂中,阴夫人持香站在牌位前低声祷告:“老爷,绥儿仰祖宗福荫,蒙皇上恩泽,已经封了贵人,明天就要进宫了,请老爷在天之灵保佑咱们的女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保佑咱们邓家家道兴旺,福运绵长。” 言毕拱手三拜,将香插进香炉。 邓绥拜倒在牌位前,未语先泣:“爹,这是女儿最后一次跪在您的灵前,以后就不能陪伴您了。但爹生前对女儿的谆谆教诲,女儿会永远牢记在心上,今后的路无论多么艰难,都会做一个善良、快乐和坚强的人,不让爹为女儿担心难过,这也是女儿今后唯一能尽的孝道。” 言毕深深地磕下头去,阖府上下纷纷拜倒磕头。 祭拜已毕,阴夫人面对众人,口气严厉:“今天把大家召到老爷的灵前,一是陪姑娘最后一次祭拜老爷,二是当着老爷的亡灵,有几句话要告诫你们。姑娘封了贵人,赐坐王青盖车,悝儿、弘儿也都封了侍中,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前所未有的恩遇。但你们要记住,恩重威也重,你们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与姑娘息息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从今往后,大家更要谨慎处事,不得恃势而骄。” 众人齐声:“诺” 当夜,邓绥拜别母亲,辞别兄弟。 阴夫人坐在云塌上,慈爱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女,内心安稳祥和。 爱女明日便要进宫,宫内不必家中,阴谋狡诈无处不在,虽然女儿机智超与凡人,但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啊。 邓绥看了看的两个弟弟,如今也已走上了仕途,未来的路看似顺畅实则充满艰辛。 “你们现在已经是官身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一言一行都要发乎情,合乎礼,止乎义。也不要指望我会带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的功名前程,都要靠你们自己去努力争取。另外要好好孝敬母亲,不仅你们自己要尽孝道,还要代我尽孝道。” 两个弟弟点点头,齐声回道:“弟弟谨遵姐姐教诲。” 邓绥满意含笑,这时邓阊走上前来问道:“姐姐,你没有想交代我的话吗?” 邓绥摸了摸他的头,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弟,心里充满怜爱之情,说道:“阊儿你要好好读书,向两位哥哥学习,也要听母亲和大哥大嫂的话,收起孩子脾气,以后你也是小大人了呢。” 红玉在一边插嘴道:“可不是,小公子现在可懂事了,昨天还将自己喜欢的点心先送给夫人吃呢。” 阴夫人笑道:“是啊,我们阊儿现在也长大了。” 邓阊被大家说的脸红到脖子根,一头钻进阴夫人的怀中撒着娇。 邓绥又走到大哥邓骘和大嫂闫晶的身边,“大哥、大嫂,以后家里就靠你们了。” 闫晶点点头,“小妹放心,家里有我照料。” 邓骘心中一时泛起万般滋味,喜忧参半。 喜的是邓绥入宫做了娘娘,有个依靠,忧的也正是因为她入宫,才会担心她会受委屈。 “妹妹放心,咱娘身体还好,你大嫂又贤惠,三个弟弟也懂事了,家里不会有事。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后宫历来就是是非之地,而你心地善良,从不屑于与人争长短,难免会吃亏。” 阴夫人做的梦与现实不相符,心里一直悬着,忐忑不安的,也在一边说道:“是呀,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虽说对你好,可他毕竟管不了这么多事儿,还得靠你自己多留心。你……” 阴夫人似还有话要说,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邓绥见她欲言又止的,笑道:“娘,你有话尽管说,女儿洗耳恭听。” 阴夫人这才说道:“柔儿贵为皇后,虽说你与她是姑侄,但是你也要遵守君臣之礼,不可逾越。你俩自小一起长大,她不至于会为难你。但是人的心啊是会变的,尤其是女人,一旦你进宫成了陛下的女人,与她同侍一夫,这关系也就变了。你爹虽然未纳妾,但娘听许多姐妹说过,这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邓绥低头细思片刻,须臾抬头望着母亲笑道:“娘,您尽管放心,女儿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日清晨,邓绥换上新嫁衣,登上王青盖车,在邓府上下的目送下,带着邓府殷切的期望,向着她未来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驶去。 自此一别,从此两重天。 单纯美好的少女生活彻底结束了,从此嫁作帝王妻,一生都要绑在一个人的身上,喜怒哀乐全都要为他。 他是刘肇,是以后她要用一生去倚靠的夫君,也正因为是他,她才愿意拼劲全力去一试。 甘心情愿,或许这就是爱的付出吧。 三年的相处,她已对他动心,已被他感动,他对她有意,她必对他还以真心。 她入住嘉德宫,从此有了另外一个新的身份,邓贵人。 红玉作为陪嫁丫头一起进宫,除了红玉,郑众这边已经拨了一帮人过来伺候,邓绥只留下一个叫吉成的小黄门,还有从阴柔身边调过来的两个小宫女,一个叫绿荷,一个叫紫竹,邓绥都收了下来,其余人皆退了回去。 邓绥这边一进宫,刘肇便迫不及待要过来看他,但又不能太过明显,只好拉着阴柔一起过来。 这三年中虽说时常见面,再次见面竟如同久别重逢一样,欢喜雀跃。 但邓绥不敢忘记阴夫人的叮嘱,按照该有的规矩行礼,跪拜在地,道:“臣妾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刘肇与阴柔急忙扶起她来。 一个说道:“绥儿,快起来。” 另一个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姑,宫里还满意吗?” 邓绥看着满屋的摆放和布置,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安排,心里早已猜到了一切,躬身一拜,“谢皇后娘娘。” 阴柔笑的菀若桃花,似乎很享受这种称号,嘴上却说道:“小姑,以后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柔儿。” “那不行,如今你是皇后,统率后宫,我是你的小姑,更应该以你为尊。尊卑有序,还请娘娘以上下之礼待臣妾。” 阴柔不以为然,“小姑,咱们谁和谁呀?有必要这么生份吗?” “情不可忘,礼不可废。这小姑的称呼万是不敢接受,请皇后体谅。” 阴柔还要再说,那甄氏在后边低声轻咳,阴柔才住了嘴,突然想起来之前,甄氏的万般叮嘱。 “娘娘,您要记住您就是高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任何人都得俯首称臣。邓娘娘深受陛下宠爱,不得不防。” “她会与我抢吗?” “会与不会全在一念之间,谁不想至高无上,哪位娘娘不想做皇后,娘娘您还是小心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阴柔看着一如往常温和待她的邓绥,心里想到,“小姑会吗?如果小姑也像其他女人与我争斗,那在这深宫中我还能相信谁呢?” 刘肇左手拉过邓绥的手,右手拉过阴柔的手,“朕有了你们姑侄俩,以后朕的后宫定会一片祥和。” 邓绥与阴柔对视,仿若回到待字闺中时的那段日子。 春日,两人闻着满院的蔷薇香,秋千架上笑意盎然。外出踏青,行走在绿荫小道,听得黄鹂婉转啼鸣。 夏日,两人躺在院中凉簟上等待流星划破星空,许下最美好的愿望。 秋日,黄叶纷飞,秋风飒凉,两人偏爱在风中奔跑。夜凉如水,坐在石阶上,看牵牛织女星。 冬日,两人窝在房间内,各自抱着手炉,看书写字,聊天解闷,晚上一起躲在被窝中,挠着痒痒,笑声传出老远。 “我不仅要做皇妃,我还要做皇后。” “我才不想嫁给陛下呢,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别扭。我要是嫁人,就嫁一心人。” “小姑,你以后会跟我争陛下吗?” “如果有一天我和小姑一起进宫,那小姑当皇后,我当皇妃,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 只愿彼此不忘初心,现世安稳。 第三十一章邓绥入宫(2) 当夜,刘肇留在嘉德宫陪两人用餐,刘肇高兴喝了几杯小酒,邓绥和阴柔也各自陪着喝了几杯。 夜越来越深,刘肇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阴柔心头的暖意渐渐寒了起来,他明明说过今天晚上要陪自己的,邓绥一进宫,他便什么都忘了。 甄氏将她搀扶回宫,坐在空旷的宫殿中,尽管宫内物品极尽奢华,可她的心却如这寒夜一般渐渐被浸透,冷的全身止不住的打颤。 甄氏为她了披了一件凤袍,阴柔还是觉得全身冷的如坠冰窖一样。 甄氏摸了摸她的额头,吩咐玉萧令小厨房煮了一碗红枣姜汤过来为她祛除寒气,阴柔趁热喝下,这才觉得全身有了一丝暖意。 头还是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刘肇与邓绥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画面。 她心里嫉妒的要命,她多渴望刘肇也能深情的凝望自己,她多希望刘肇也能将她看作心头肉……可是刘肇对她,只是帝王对皇后的尊重,却不是一个丈夫对妻子该有的柔情。 正是心烦意乱之时,可甄氏偏偏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如此宠爱邓贵人,娘娘心里就这么停当?” 阴柔揉着太阳穴,不以为然道:“小姑受宠,本宫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甄氏为她捏着胳膊,“娘娘就是心地单纯。虽说您和邓贵人关系非同一般,但今非昔比,如今她进了宫,就是娘娘的竞争对手,陛下对她的恩宠多一份,对娘娘的恩宠就会少一份,娘娘绝不能跟没事儿人似的。” 阴柔内心强撑起来的情感轰然倒塌,又气又恼,冲她喊道:“小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以后不要再说了,别人会跟我争,她绝对不会。” 甄氏自小照顾阴柔,从没见过她脾气,见她恼怒,急忙跪下道:“娘娘,怪奴婢多嘴。” 阴柔心有不忍,“你这是做什么,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起来吧。” 甄氏这才起身,再不说话,走到床边整理被子,“娘娘,您早点休息吧。” 阴柔隔着窗子看了看外面,屋檐下昏暗的灯笼随风摆动,隐约只听到有个小宫女说话的声音,之外却是一片寂静。 “陛下,今晚是不会来了,本宫还是睡下吧,睡下了就再也不会乱想了。” “娘娘”甄氏心疼不已,“娘娘何必。” 阴柔转过身来,一双清冷的眸子流着两行泪水,“我真心爱着陛下,陛下却爱着小姑。为什么?” 甄氏上前为她擦着泪水“娘娘,您就是有泪也得在心里流,有苦也不能说啊。” 阴柔抽泣道:“为什么陛下爱的人不是本宫,而是心里藏着别的男人的小姑?本宫心里真的不甘啊。” “所以,娘娘咱们更应该争啊。” “争?”阴柔苦笑,“那岂不是更中其她人的诡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得利的会是谁呢?” “娘娘是说耿娘娘她们。” “就算是争,咱也得暗着来。”阴柔一想到此刻刘肇宿在嘉德宫,妒火便熊熊燃烧起来,从脖子上颤抖地解下那块凤形玉佩,放在手心中,“这是陛下送给本宫的,因为本宫救了陛下一命,陛下便送了这块玉佩给本宫。这是陛下的生母留下他的,这也是陛下最心爱之物,他竟然送给了本宫,可这东西再珍贵有什么用,他还是把他最珍贵的心给了小姑。” “娘娘,陛下心中还是有娘娘的。” “他的心中有吗?”阴柔将玉佩缓缓递给甄氏,“明天一早你代我还给邓贵人吧,陛下的珍爱之物还是送给陛下的珍爱之人吧。” “娘娘,您真的要送给邓贵人,万一陛下问……” “陛下,不会问,他只会夸本宫懂事。倒是小姑,她那么聪明,不会不懂。” “娘娘,奴婢明白了。” 邓绥接到玉佩时,猛然记起当日刘肇送阴柔这块玉佩时的情形。 她记得清清楚楚,刘肇说过不会负阴柔。 阴柔命悬一刻时,刘肇只能给她承诺,尽管这承诺含着太多的含义在里边。 阴柔救了他一命,他给了她一个梦寐以求的后位,他觉得他对得起她,可她想要的却是他的心,但他的心却已经被邓绥占满。 此刻的邓绥内心骤起波澜,阴柔此举正是在试探她的心,为了打消阴柔的顾虑,她能做的便是将玉佩再还回去,然后将刘肇往外推。 可是刘肇第二日翻的还是邓绥的牌子。 刘肇不爱女色,平日大多时间用在政事上,但自从邓绥入宫,便像个爱粘人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想见到她,邓绥越是往外推他,他对她越依恋。 他不是不明白,这种宠溺会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可他自信他能保护好她,让她享受这独一无二的恩宠。 他就是想疼她,爱她,想用短暂的一生给她绵延不断的幸福。 她何尝不知,可她却忐忑。嫁给帝王,便注定不能独自拥有他,她必须适应与其她女人一起共享一个丈夫,尽管心中会痛,会难过,可是不得不将他往外推。 她更怕伤害到阴柔,一个深爱着刘肇,一个拥有着最纯洁心灵的女人,她希望她不要变,永远是最初的样子,而她愿意在背后默默保护着她,尊着她,只要她高兴。 傍晚的时候,刘肇又来蹭饭,邓绥只好为他重新布置饭菜。 刘肇心情看似不错,胃口也不错,比平日多吃了碗饭。 吃完饭,刘肇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邓绥不得不主动提出来,:“肇儿,皇后娘娘昨夜受了风寒,早上绥儿向她请安时,见她脸色也不大好,你该去看看她了。” 刘肇点着头,“朕已经赏了一堆好东西给她,晚些时间朕再去看她。”说着从后边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绥儿,你真的舍得将朕往别的女人那里推?” “舍不得也得舍得啊。”邓绥转过身来,摸着他的脸,“陛下,您不仅是绥儿的夫君,您也是皇后娘娘,是其她娘娘的夫君啊。” “可是朕就只想守在绥儿的身边,哪儿也不想去。”说着手不老实的在她的身上游走。 邓绥将他从身边推开,故意板起脸来,“肇儿,你再这样绥儿真生气了。” “好”刘肇笑道:“你再让我抱你一会,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你,朕心里安稳。”说着一连串的吻落在她的耳边,脖颈上,脸颊上,一直到唇。 邓绥再无力抗拒,沉溺在他火热的柔情中,迎上他的吻,相互缠绕着,再也无法分开…… 缠绵过后,邓绥躺在刘肇的怀中,两人不说一言,内心却澎湃万千。 半响,邓绥低语:“肇儿,绥儿是不是太贪心了。” “朕希望你贪心,你贪心了,朕才知你心中有朕。” “可是……”邓绥还想再劝,刘肇低头用唇掩上她的话语,再次如火山爆发一样,缠绵到一起。 又是一个寂寞长夜,阴柔躺在榻上咳嗽着,甄氏端来药,“娘娘,该喝药了。” 阴柔强撑着沉重的身子坐起来,接过碗来,闭着眼睛将药喝个干净。 “陛下今晚又宿在嘉德宫?” 甄氏点头,愤愤不平道:“娘娘,您念着邓贵人是小姑,可人家呢?娘娘您心就是太善了。她要是心里但凡还有娘娘,怎么会不劝陛下来看娘娘您呢?” 阴柔微微喘着,“不要说了,陛下人虽然未来,那一堆珍贵物件不是来了嘛。你将那些东西都分了吧,本宫也用不上。” 甄氏知她心重,再说反会令她更难过,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守在外间。 甄氏一走,阴柔的泪水便滚滚而来,手捏着被角,任眼泪打湿枕头。 做了一夜的噩梦,梦中邓绥拿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刀追着她,她跑到刘肇的面前呼救,刘肇却将她绑了起来,后边的邓绥渐渐靠近,那把明晃晃的刀直冲她的心脏刺来。 她大喊一声,醒来,却见甄氏在耳边呼喊道:“娘娘,你被梦魇住了。” 阴柔直觉浑身沉重无比,嗓子像火在烧,之前的伤口也痛的像刀刮般。 天已经微微亮,阴柔哑着嗓子自言自语:“陛下该去上早朝了吧。” 甄氏哼了一声,“陛下沉醉在温柔乡里,今日早朝都去晚了,让一帮大臣等了一个多时辰。” 新婚夫妻恩恩爱爱原本正常,但因刘肇是帝王,寻常夫妻应有的恩爱对他来说,便成了奢侈。 只想赖在她的身边,多待一刻是一刻,拖来拖去便延误了上朝时间。 刘肇索性不去,抱着邓绥,“真想就这样守着你,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邓绥点了点他的额头,“肇儿爱绥儿,那就快点去上朝议政。” 刘肇脸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朕再待一会儿。” 邓绥含笑道:“陛下不是立志做一个明君吗?昔日光武帝每旦视朝,日仄乃罢。又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陛下不能做得超过光武帝,也得以光武帝为榜样,勤理朝政才是,否则倒是绥儿的不是了。” 刘肇这才起床更衣,去上朝,自此,再无出现今日情况。 第三十二章非你不嫁(1) 邓绥进宫没几日,刘姜便进宫来看她。 邓绥守孝三年,整日在家抄写佛经为父亲祈福,甚少外出,刘姜也不方便再来找她,所以这三年来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刘姜还是那个性子,直来直往的,从不藏着掖着,脸上写着一张晴雨表。 身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更因清河王曾经协助过刘肇,故刘肇对清河王府格外照顾。也正因为如此,清河王更不敢过问政事,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惟一让他头疼的便是这个女儿的婚姻大事。 有心想将她留在身边,不走和亲这条路,其他王爷、大臣家也有年龄相仿的公子,她不是嫌人纨绔,就是嫌人闷骚,总之各种理由。 气的刘庆和王妃耿怜指着她鼻子大骂,她照旧该干嘛干嘛,一开始被关禁闭,再之后就再也关不住她了,她总有办法逃脱。 再后来,索性不管了,任她在外面疯玩,只是不许她去找周章。 可她哪里肯听,该找还是找,周章该躲还是躲,两人每天像藏猫猫一样,一个锲而不舍,一个避之不及。 刚开始刘姜也觉得奇怪,他如果心中没有她,为什么要为她写《思彼佳人》?他如果心中有她,又为什么对她态度冷漠,见到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陷入深深的苦恼和迷茫之中。 于是,她去问皇帝叔叔,去问绥姐姐,不,是现在的皇婶婶,可是他们都说那是因为周章腼腆,不会追女孩子。 可她明明不用他追,不用他哄,他需要的做的,她都替他做了,他只需要跟她表白,然后找个机会向陛下求了她便好。到那时,清河王夫妻也不好再反对。 可是等啊,等啊,等了三年多,他还是不肯说一句喜欢她的话。 她再也等不及了,于是主动去表白,周章吓得全身乱哆嗦,脸惨白的像鬼,掉头就跑,任刘姜在后边又跳又骂,他头也不回。 当天晚上既然莫名发了烧,自此听见公主这两个字,便心慌,气短,全身冒虚汗。 “婶婶”刘姜突然改口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刘肇是她的叔叔,她再叫邓绥姐姐,始终是乱了辈分,“婶婶,你帮帮姜儿吧。” 邓绥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感情的事只有靠自己。周大哥人老实,学问虽高,但总归是有些木讷,对感情反应迟缓,等他意识到公主的好了,自然会敞开心扉接纳你。” 刘姜将橘子瓣扔进嘴里嚼着,无精打采的说道:“再等下去本公主可就成老姑娘了,但是只要周章他能娶我,多少年本公主都等。” 邓绥笑笑没有回话,心里却想起,前几日子衿乐坊的珊瑚和晴儿来宫里请安,说起过周章醉酒一事。 那日她入宫,周章与张衡在子衿乐坊饮酒。 张衡知他心中苦楚,也不劝阻,任他借酒消愁。 周章本不胜酒力,比平日多喝了几杯,已是醉眼迷蒙。看着眼前的张衡与珊瑚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内心羡慕不已。 曾经有一个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不知道珍惜,不敢去追求,生生看她被别人抢去。 曾经有一段情,像一缕清流流过他心间,他却赶不上流水的脚步,任它奔赴大海。 那夜,周章醉了,嘴里叫着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便是邓绥。 邓绥听来,只是一笑,并不多说。 红玉何其聪明,自小跟着邓绥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便从刘肇赏的物件中挑了几件送给珊瑚和晴儿。 宫里的物件随便哪样都是价值连城,两人自是欢喜,拿了人的手短,自此不再提此事。 刘姜从宫里回府的路上,越想越觉得邓绥说的对,对待周章这样的闷骚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锲而不舍的追求他。 铁树总能开花,即便他心如铁石,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也能敲开他的心门,敲不开就用打,打不开就狠打。 哪怕用抢,她也一定要得到他。 他是她这辈子唯一心动的男人,她不想错过。 半路改道去了周家。 周家她来过几次,轻车熟路,门没关,屋里只有周母一人,正在编织竹简。 “公主?”周母侧着耳朵,试探地问道。 “咦”刘姜觉得奇怪,“大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姜儿?” 周母已经伸手摸索着倒茶,一边说道:“我老婆子眼虽然瞎了,耳朵倒是好使,公主来了几次,我听脚步声便知是公主。” “原来如此。”刘姜点点头,拖鞋上席,盘腿坐在周母的对面看着她双手灵巧的编织着竹简。 周母的手上布满伤痕,有旧伤,有新伤,有的地方甚至还流着血水。 刘姜看的心惊,周章如今已入朝为官,怎家境还是如此穷寒,周母还是照常卖竹简。 她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见过下层人民的生活,再次环顾这间屋子,在她眼中简直是破烂到不能住。 都说周章孝顺,怎么还让年迈的老母亲做这些,想着俯身一把夺过周母手中的竹简,“大娘,您别做这些个了,您看您的手都成什么样了?周大哥已经是朝廷官员,拿着俸禄,怎么还这样清贫?” 周母笑道:“章儿也不让我再做这些事,可我一个老婆子忙忙碌碌惯了,闲着没事干反而更难受。” 刘姜这才将手中的竹简放到她的手中。 周母几下收尾,“公主,老婆子要去卖竹简了,今儿就不留小姐了。”说着起身收拾竹简。 刘姜急忙上前帮她一起将竹简收起来放到一个大袋子中,看着周母熟悉利落的给袋子扎口,一把提起来放到肩上。 刘姜灵机一动,周章是个孝子,如果她能得到周母的认可,得到周母的支持,那么她和周章的事也便成了一大半。 于是她将周母背上的袋子抢过来,一提没提动,用了吃奶的劲才将袋子提起来。 刘姜整日骑马练武的,本以为力量大如牛,如今跟劳动人民相比,简直是惨不忍睹啊,何况还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刘姜汗颜啊,冷汗直冒,传出去她公主的脸还往哪里放啊。 “公主,不可。”周母怎会让一个堂堂的公主跟她去集市上卖竹简,更何况周章曾跟她说过,不要接受公主的恩惠,他不想跟她纠缠过多。 她岂能不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喜欢的女子进了宫里,偏偏身份高贵的公主喜欢儿子,先不说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是儿子喜欢,他们家也娶不起啊,总不能让人跟着他们住陋屋吃粗粮。 刘姜铁了心要跟她去集市,将袋子抗肩上,一手强挽了她,“大娘,走吧走吧,天都要黑了,晚了可就卖不完了。” 周章回家没有发现母亲,知她编织竹简便去市场叫卖,便一路找了过来。 远远的便见一群人围在一处摊子前,有认识的相邻见他来了,急忙拉住他,“你快去看看吧,有人欺负你娘了。” 周章噌的一下子急了,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摊前,围观的人见一人气势汹汹而来,早已让开了一条路。 摊前周母平安无事坐在那里,周章这才放下心来。 却见刘姜正与一人怒目而视,战争随时一触即发。 那人衣着华贵,带着一帮随从,应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此刻正一脸色眯眯地打量着刘姜,“本公子钱也付了,你是不是该亲本公子一口了?” 周母急道:“公主,不可,女儿家的名声可比什么都金贵。” 刘姜也不回话,笑着冲那纨绔子弟招招手,“你把脸凑过来一点。” 几个随从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周章气的面色青紫,刚要上前,只见那纨绔子弟竟真伸过头来,刘姜迅速出击,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他的脸颊上,五个手印子清晰印在脸上。 那纨绔冷不丁挨了一个大嘴巴,被打打得懵头懵脑,眼冒金星,差点站不出,身子歪了歪,身后的随从立即将他扶住。 围观人群纷纷叫好。 刘姜冲众人拱拱手:“谢谢各位!各位刚才都看见了,今天不是本姑娘无礼,而是这个混蛋心存不良,以买竹简为名想趁机侮辱本姑娘,像这等衣冠禽兽,如果不给他点儿教训,以后还不知会祸害多少良家女子。” 那纨绔醒过神来,冲身后的随从一挥手,“给本公子带回去,你从了本公子,本公子便对你温柔点,你不从也得从,从小到大便没有本公子得不到的东西。” 众随从一哄而上。 周章大喝一声,“谁敢!” 刘姜顿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躲到周章的身后,假模假样的摸着眼泪,“周大哥,他们欺负我。” 周章怒视那纨绔:“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纨绔见凭空出来个英雄救美的来跟他抢女人,着实的气愤,“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本公子的闲事?” 周章呵斥:“你又是什么人,敢如此无法无天?” 那纨绔抖着一条腿,指着周章的鼻子,洋洋得意道:“说出来吓死你!本公子王虎,我爹是洛阳令王龙,识相的快点儿滚开,免得自讨苦吃。” 周章哂笑,将刘姜从身后拉出来,“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刘姜慌了神,她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何况当着那么多的人,传到她父王耳朵里,她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周章本想亮出公主的身份,让那纨绔子弟知难而退,后转念一想又觉不好,正想着如何圆这个场。 刘姜便抢在他前面说道:“他是我夫君,我是她娘子。” 围观中有认识的他们母子的,指着周章窃窃私语。 周章嗔怪道:“公主,此话不能乱说,毁了公主的清誉事大。” 周章脱口而出“公主”两个字,听她一个女儿家胡言乱语,早已羞的满面通红,气的心肝儿乱颤,又奈何不了她,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刘姜见他撇清与自己的关系,有些着急,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理会了,“本公主就是非你不嫁,怎么了?” 第三十二章非你不嫁(2) 周章无语,“你……” 王虎哈哈大笑起来,众随从也跟着起哄。 “一个臭卖竹简的竟然是公主?你们这是骗谁呢?” “姑娘,嫁给本公子吧,荣华富贵任你享用,他一个穷书生能给你什么?” “小娘子,跟本公子回家吧,以后再也不用在这闹哄哄的集市上卖竹简了。” …… 一时间淫荡浪笑四起,不堪入耳。 周章想迅速逃离此地,不想再听这些个胡言乱语,便迅速将剩余的竹简装在袋子中,将母亲扶起来,“娘,咱们不卖了,回家吧。” 周母连道:“好好好,回家好,耳朵根子清净。” 刘姜急道:“那本公主呢?” 周章面无表情,反问:“难不成你还想待在这里受人侮辱?” 要不是碍于周母在场,要保持良好的淑女形象,按刘姜平日的脾气,早让这些个人闭了嘴。 刘姜立即兴高采烈的搀过周母,“大娘,我们一起回家。” 王虎见三人准备离开,自然不许,使了个眼色给随从,几个随从立即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收了本公子的钱想溜?”王虎一脚踢向周章,他一向吃喝玩乐,力气并不大,但周章还是“哎呦”一声,这一脚正踢在他手上,袋子随之掉落在地上。 刘姜大怒,“竟敢欺负我的男人。”一声大喊,一拳头已经狠狠地落在了王虎的脸上,接着一个连环踢,将王虎提翻在地。 王虎趴在地上直哼哼,“你……给我上。” 众随从一哄而上。 刘姜武功虽平常,平日也不爱练功,但对付这些个小虾小蟹还是轻而易举,几招下来,把这些个随从一个个打趴在地上,哭天喊地。 刘姜拍了拍手,“王虎,本公主告诉你,以后再让本公主看到你在这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本公主打的你满地找牙。” 周母更是将钱掏出来扔到地上,“拿回你的臭钱。” 围观的人皆鼓掌喝彩。 王虎见刘姜女中豪杰,气势不凡,越发觉得她像传说中那个性格泼辣,豪气似男儿的公主,身上的冷汗噌噌的冒。 随从将他抬回家,上了药,他那个爱子如命的母亲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儿子。 见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全身的伤口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早扑到他身上干嚎起来,嚷着要给儿子报仇。 这一嚷便把王龙给招来了,上下一寻问,心里便有了数,又找人去集市上调查,这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宝贝儿闯了大祸。 王龙将儿子臭骂了一顿,将儿子从床上拉起来,直奔清河王府去道歉。 刘庆正在家擦拭着自己那把已闲置好久的宝剑,听家人来报,说王龙来拜见。 他与王龙素不来往,更兼王龙之前是窦宪的人,更是不想见他。 等在清河府外的王龙听家人来回,说王爷不方便见客,以为是刘庆怪罪了自己和儿子,更是不敢离开,竟让儿子跪在府外,说见不着王爷,他们父子今日便不回。 刘庆这才觉得不对劲,“公主呢?” “公主外出未回。” 刘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王龙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才让家人将两人带了过来。 见了刘庆,那王龙便将王虎摁倒在地,“给王爷赔罪。” 王虎哪受过这样的罪,带着一身伤痛在府外跪了大半个时辰,现在又要下跪,只好忍耐着膝盖上的钻心痛,跪了下去,痛的眼泪哗哗哗。 王龙在一边说道:“王爷,小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请王爷和公主恕罪。” 刘庆见他父子一个眼泪鼻涕一大把,一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本就惊诧。又听说冲撞了公主,更是一头雾水。 “公主到底怎么了?” 王虎这才哭着将集市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自动将调戏公主的事略去了不少。 听罢,刘庆气的火气冲天,又不好在他二人面前发火,说了几句原谅的话便打发二人回去了。 那二人一走,刘庆这才一拳打在案上,“去把姜儿给本王找回来。” 家人急忙退下。 耿怜打帘进来,“王爷这是发的什么火?” “还不是你生的好女儿。” 耿怜对这个女儿也是头疼不已,只恨当初没有好好管教她,惯出她如今这个野性子。 但女儿大了,她做娘的再说就是唠叨了,女儿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 听罢刘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耿怜“唉”了一声坐在榻上,再不言语,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是她的女儿,她有不教之过,所以只好闭嘴,索性什么都不说,任凭刘庆将火全部发出来。 刘姜这边已悄悄进府,贴身侍女绿萝早已将王龙带子来王府请罪,王爷大怒一声跟她说了一遍。 刘姜急忙开溜,刚翻上墙头,便听耳边刮过一阵风,一人嗖的一下将她从墙头上拉了下来。 刘姜刚要骂,一回头见王爷和王妃就站在身后,两人皆是恨不得吃掉她的眼神。 胆大如刘姜,此时也不禁一颤,立即服软,“姜儿拜见父王和母妃。” 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暴风雨前的平静,一二三……刘姜心里数着数,果不然,数到十的时候,那暴雨倾盆而下,夹杂着雷电,劈头盖脸的浇在刘姜的身上。 刘姜对这一惯的怒骂早已习以为常,外表装的可怜兮兮,心里早就天马行空起来。 这时只听刘庆大喝一声:“给我拿鞭子来。” “啊?”不带这样的玩的,怎么突然动真了,刘姜急忙挤出几滴泪来,“父王,姜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王饶过。” “你堂堂一个公主,在大街上公然说自己是周章的娘子,你不要脸,父王可丢不起这张脸。刘福,拿鞭子来,本王今天不打死你,本王爷的脸迟早被你丢尽了。” 管家刘福迟疑着拿过鞭子,跪地道:“王爷,您就饶过公主吧。” 刘庆一把夺过鞭子,“今天谁都不要求情,谁求情本王一起打。” 耿怜见他来真,顾不得一向保持的高贵温雅,一把扑过去抓住刘庆举起的鞭子,哭泣道:“王爷,您要打就先打死臣妾吧,是臣妾管教无方。” 耿怜一边哭着一边冲女儿直眨眼,刘姜会意,扑着跪倒在刘庆的脚边,“父王,您就饶过女儿吧,女儿保证以后再不出去给您丢人现眼了。” “好。”刘庆怎看不出她娘俩的鬼把戏,也不拆穿,“那你答应父王,以后死了嫁给周章的心。” 耿怜捏了捏刘姜的胳膊,哭哭啼啼:“姜儿,你就答应你父王吧,以后别再惹你父王伤心了,忘了那个周章吧。” 刘姜一仰头,“女儿今生偏就要嫁给周章。” “好啊,你啊……”刘庆气的指着她的头直抖,“你不把本王气死你是不罢休啊。好,好,本王生的好女儿啊。刘福,明天你派人将公主送去封地,没有本王的允许,永远不准回来。” 刘姜这才慌了神,挤出了几滴真实的眼泪,“父王,不要将姜儿送去封地,父王,姜儿求你了。”接着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头。 刘庆决心一定,一挥长袖,“无须再说,本王已决定。你回去收拾一下吧,明日一早启程。”说着对刘福说道:“派人看着她,明日绑也要将人绑去。要是让公主逃了,本王绝不留情。” 刘福来府里一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第一次这么认真罚公主,自然不敢怠慢,连道:“诺。” 刘姜见希望破灭,以前擅用的计策统统不再管用,从此以后她便要一个守着诺大的房子,再也没有自由可言,再也见不到周章,见不到皇帝叔叔,见不到皇帝婶婶…… 说着从身上抽出书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半是威胁,半是伤心,道:“父王,您要是这般无情,那女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刘庆本已转身打算离去,转身看来时,又气又疼,“你倒是越来越长本事了,敢拿刀威胁你父王了。” 耿怜已是吓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哀求怜怜,“王爷,您把臣妾也一起送过去吧。” 刘庆烦躁地一挥手,“你生的女儿以后你管吧,她爱跟谁跟谁,我不管了。”言毕拂袖而去。 刘庆一走,刘姜收起书刀,耿怜一把搂住她,“你这个小冤家,刚才吓死娘了。” 第三十三章贺寿风波(1) 腊月二十二是阴柔的生辰,刘肇下旨命令大办。自他亲政已三年多,国库亏空,故从不奢侈浪费,宫里宫外一片节俭之风。 如今国库略微丰足,风调雨顺,边关安定,又值立后第一载,邓绥入宫,宫里是该热闹一番了。 所谓的大办,也就是各宫娘娘一起前往千秋宫去拜寿,再然后一起围坐在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 就算是这样,各宫娘娘也高兴,宫里好久不热闹了,好容易找个机会大家坐在一起,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凑到一次聊聊天也是好的。就连一向被禁足的任美人和冯美人也被开恩解除禁足。 此时又正值年关,宫里洋溢着年关将近的喜悦氛围,更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会,更是一片喜庆祥和。 千秋宫里里外外装饰一新。 宫里人人都打起精神不敢出半点闪失,各宫娘娘也是为了贺礼绞尽脑汁,生怕失了礼,惹的皇后娘娘不高兴。 皇后娘娘的生辰,再加上陛下的重视,自然不敢小视。 能得皇后娘娘开心,自然会得陛下开心,在外人眼中,刘肇还是给足了阴柔的面子,将后宫大权交由她一人打理。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心里清楚自己的苦,自她懂事以来,便知自己长的花容月貌,也习惯了别人眼神中的赞赏。可是每次当她与小姑站在一起时,别人的目光总会从她的身上转到小姑的身上,然后是久久的停留。 她比小姑长的更精致些,但唯独少了那份聪慧,与小姑相比,她总是显得胆小笨拙,好在小姑年龄虽与她相仿,但却事事让着她,帮她出主意。 所以她心里虽然嫉妒,但又的确找不出小姑的差错来。可她心中的怨气,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以小姑的聪明才智,明明可以逃避不入宫,明明可以不与自己争男人?况且她明明知道陛下是她惟一真心爱护的男人,是她用生命想去守护的人。 如果这后宫没有她,惟一能住进刘肇心中的便只有她了。 这种恨意随着时间的累积越来越深,她努力想去冲淡这份怨,可是却做不到。 每当夜深人静,独守着空旷的大殿时,她的心便一点点凉去,恨意丛生。 邓绥入宫的那段日子,她病了好长时间,吃了好多药总是不见好,断断续续的咳了一段时间,正好以此为理由避开与邓绥相见,也命各宫娘娘不必来请安。 身体的病痛好治,心病却难医啊。 即便是太医院最好的韩太医也是无能为力,看着她脉象平和,却奈何总也好不了。 后来阴柔索性也不请太医来看了,每日在宫里养病,闷了便去院子里走走,自个给自个宽心。 翌日清晨,长秋宫里小黄门、宫女们川流不息,忙着摆放瓜果点心,美酒佳肴。 各宫娘娘香衣鬓影,争相斗艳,分别环坐两侧,窃窃私语。 刘肇携着阴柔的手坐到凤塌上,众人齐声参拜:“为皇后娘娘贺寿!恭祝娘娘寿安永宁,福祚千秋!” 阴柔笑靥如花,“都起来吧。今天虽是本宫的生日,但主要不是为本宫庆生,而是借此机会,姐妹们好好聚一聚……” 刘肇环顾了一下众人,却未见邓绥的人影,不免心里有些疑惑,又碍于众人在场不好说话,便示意郑众。 郑众哪能不懂,悄悄退去,自去嘉德宫去请。 嘉德宫的小宫女说邓贵人已离去一个多时辰,这个时候早在长秋宫里了。 郑众从嘉德宫出来,命几个小黄门往宫里四处寻找,自己则沿着来时的路又回到长秋宫。 刘肇正与众位娘娘说话:“朕因为朝政繁忙,也很少和众位爱妃欢聚,今天也算借此机会,了朕一个心愿,今天纯属家宴,大家都不要拘礼,要尽兴才好。” 郑众回来凑到刘肇的耳边低声细语,众人一早来不见邓贵人人影便都心里疑惑,见郑众一趟趟进出,难免不生疑。 耿惜仗着自己是皇子的亲娘,向来敢说敢言的,此刻阴阳怪气的说道:“这邓贵人也真是的,皇后娘娘的生日这么大的事儿,也敢放在脑后,难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再受宠也不能没有规矩,进宫这么多些日子了,不见姐妹们也就罢了,现在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就太过份了。” 阴柔皱皱眉,心里已是不悦,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耿贵人,不要妄自评价邓贵人,邓贵人不是这种傲慢无礼之人,是本宫不让她去见你们的,只说今日一起再引见。” 耿惜不服气,“什么事比得上皇后娘娘的生辰事大……”见刘肇透过来不悦的目光,才住了嘴。 任美人和冯美人才获自由,自然不敢乱说话,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正在这时,邓绥快步走进,拜倒于地:“臣妾来迟,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责罚。” 刘肇碍于众人在场,也只得装装样子,“邓贵人,你怎么现在才来?” 邓绥低头沉思,再抬起头时,满脸的愧疚之色看向高高坐在上首的刘肇和阴柔,“臣妾一时贪睡,错过了时辰。” 耿惜在一边添油加醋,“人家压根儿没把皇后娘娘的生辰当一回事儿。” 这句话若被有心人听去,自然会起误会。 邓绥向阴柔看去,阴柔冲她含笑点点头,“昨晚邓贵人偶感风寒,吃了药有些贪睡也是情有可原的。” 邓绥与阴柔的姑侄关系,宫里谁人不知,皇后为邓贵人开脱也是情理之中。 但耿惜就是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她就可以违背宫规,不受惩罚,于是煽风点火道:“要是人人这样儿,这宫里以后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姐妹们群起效仿,还不乱了套儿?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把家治理好,何谈治国平天下?” 阴柔知她有意给邓绥难堪,不免有些生气,“耿贵人少说几句吧,自有陛下圣断,用不着煽风点火。” 耿惜还要再说,被刘肇投射过来的冷嗖嗖的目光骇住,这才住了嘴,不再说话。 整个大堂安静的只听得到喘息声,刘肇用威严的目光环视众人,“邓绥触犯宫规,轻慢君上,着令罚除三月供奉,以儆效尤!” 邓绥恭敬答道:“臣妾谢过陛下。” 红玉将她搀扶起来,随邓绥一起到指定的食案前坐好。 红玉虽然心里不服,但也知道邓绥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在她身边侍候,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多说。 邓绥虽然对下人温和体贴,但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邓绥自然不饶。 在这后宫中,万事须谨言慎行,一旦多嘴引人耳目,必会惊起一番惊天骇浪。 一直到回了嘉德宫内,屏退了身边其余的小宫女,这才开始抱怨:“小姐为什么不跟陛下说明原委?我们帮人难道错了吗?” 邓绥笑着安慰道:“人家有意找你的茬儿,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再说无论什么原因,去迟了就是犯了宫规,不说出原委倒还罢了,要是说出来,反倒会让陛下和皇后为难,还不如不说。再说那位老人不是叮嘱咱们不要说出去嘛,做人还是要守信用的。” 红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娘娘,你看那耿娘娘,处处与我们作对,今天若不是皇后娘娘,她肯定不会放过咱们。” 邓绥点点头,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位老人,她衣着虽然朴素,但从言谈举止上却不像是普通的老宫女。 再说宫女到一定年龄都会被放出去嫁人或返家的。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难道她是窦太后?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蹦出来,听说窦太后自窦宪被灭后,已经自请在长乐宫避世。 后来刘肇亲政,纳妃,她也再没出现过,刘肇从来不说,别人也不敢问,窦太后竟像是突然沉寂了一样,再无任何消息。 当时邓绥正带着红玉赶去长秋宫,为了赶时间便绕路从御花园穿过。 寒冬腊月,冰雪覆盖,御花园空旷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只偶尔有鸟从雪地里飞过。 这个时候,各宫娘娘都集合在长秋宫,故路上也少有人烟。 那位老人便是她们在御花园的小径上碰到的,她正蹲在地上捂着心口窝,额头上冷汗涔涔。 邓绥与红玉上前探问,这才知道她心脏病复发。 “红玉,快去叫太医。” 老人摇摇手,然后指指身上的口袋,邓绥会意,从她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边拿出一颗药丸,放到老人的嘴中。 含了一会,老人似乎缓了过来,在邓绥与红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谢谢姑娘,要不是你们我老婆子今天可就死在这里了。” 邓绥仔细观察她,见她虽然满头白发苍苍,乍一看像是年迈的老妪,仔细再看,却只见皮肤仍然泛着光泽,两眼处略微有一些褶子,一双眼神熠熠有神,让人不敢与她对视。 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人作伴,她的身份的确是让人生疑。 红玉心中估计也有疑问,直言直语问了出来,“大娘,冰天雪地的,您怎么一个人?” 老人此刻正在上下打量邓绥,颔首微笑问道:“看姑娘打扮定是宫里的娘娘吧。” 红玉因刚才问话没有被理会,略有些在意,冷冷的回道:“我们娘娘是嘉德宫的邓娘娘,陛下最心尖上的人。” 老婆婆淡然一笑,“再心尖上的人,误了皇后娘娘的宴会,也会被罚的。娘娘还是快去吧。” 邓绥感激她的提醒,见她言谈举止不似一般人,也不敢怠慢,“大娘,我们先扶您回去吧,您住在哪个宫?” 老婆婆摇摇头,“你们走吧,老太婆我自己回去便可。”说着竟转身离去,扔下一句话,“邓贵人,若不想惹祸上身,今日之事还是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时,邓绥这才携红玉急匆匆向长秋宫赶去,没想到还是误了时辰,受到惩罚。 “娘娘,您说那老人到底是哪个宫里的宫人?要说咱们这后宫中也没听说有这样的一个人呢?” 火炉中的炭块噼里啪啦燃的正旺,邓绥坐在榻前苦思不解,只好看着红玉用火钳子往里添炭块。 “红玉,你暗地里打听一下,不要让人知道。今天是皇后的生辰,咱们给她添了堵,希望不要白白被人挑唆生了嫌隙。” “娘娘,等过些日子咱们寻个机会将此事告诉她,她定不会怪罪咱们的。” 邓绥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那之后,关于邓绥千秋宫拜寿被罚的风波在宫内被传了几天,渐渐的也便没了声息。 第三十三章贺寿风波(2) 第二天,邓绥再去千秋宫请安时,便将那日在路上遇到那位老人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阴柔丝毫没有罪怪她的意思,拉着她又聊了些家常,这才放邓绥离去。 未入宫之前阴柔是一个天真活泼,心思纯净的小姑娘。入宫后,嫁人为妻,成为一宫之主,为人处事多了些成熟和稳重。 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身份不同,人的心境也会不同,但愿如今贵为主母的阴柔能始终保持那心中的一片澄清。 出了长秋宫,外面正刮着雪粒子,在闷热的屋内待久了有些气闷,邓绥坚持走着回去,红玉便小心翼翼的搀着她的胳膊向嘉德殿走。 半路上邓绥突然想起老人的事,便问红玉。红玉暗地里去长秋宫打听。长秋宫宫门紧闭,也见不到人进出。红玉四处打听了好多人,不是闭口不谈,就是摇头不知,好像这些人都被封了咒语似的,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谁也不知道这对母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决绝,让彼此都背负着无情之名。 曾经的风光,如今的冷寂,在这后宫中如履薄冰,都说帝王无情,刘肇也会如此吗? 邓绥打了个冷战,心中多了些感叹,但嘴上却再也不说此事,也命红玉以后不要再对人谈起此事。 两人一路相携回到宫内,铺面而来的暖气顿时将全身的寒气驱走。 绿荷正值豆蔻,模样还算清秀,此刻正在用火钳子拨弄火笼子中的炭块,熏的一张脸通红,甚是可爱。 紫竹比绿荷年龄还略小,但性子稳重,话不多,很得邓绥喜欢,此刻她正端着一碗红枣姜汤走过来,“娘娘,您喝下这碗姜汤驱一下寒气吧。” 邓绥对她的体贴和懂事很是满意,接过碗来一口气喝完。 绿荷和紫竹都是从阴柔宫里拨过来的人,用起来很是得手,邓绥用人向来不疑。倒是红玉私底下留心着,倒一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只是从阴柔生辰那日起,已经整整一个星期,刘肇再也不来嘉德宫了。只是命郑众每月从他的供俸中拿出一半贴补给嘉德宫,但被邓绥拒绝,因为她不想再惹其她娘娘的嫉妒。 邓绥知道他是因为那日的事在生她的气,他不主动问,她也不主动说便一直这样僵持着。 各宫娘娘欣喜以为刘肇对邓绥的热情已减弱,各自心里幸灾乐祸着,打扮的光鲜亮丽,等着刘肇翻牌子侍寝。 可这些日子以来,刘肇一直在忙前朝的事,倒是对后宫很少过问。只在这期间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几次,一起用了几次膳,晚上也没有留宿。 这种僵局一直到有一天在长秋宫用膳时,阴柔无意提起当日邓绥御花园遇见的那位老人。 自听邓绥说完此事,表面上丝毫不在意的阴柔也命人去查,自然也打听不到什么,但心里也在猜测这个人会是住在长秋宫的窦太后。 窦太后谁人不知,好像自窦宪被俘后也自此隐居深宫,还听说刘肇曾与她大吵一架,从此再不相见。 阴柔对他无意中说起此事,便是想因此揭起刘肇曾经的伤疤,惹他恼怒,然后怪罪在邓绥的头上。 谁料听完后,刘肇面上倒是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喜怒。 阴柔心里忐忑不安着,生怕这一招失败,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让刘肇对自己生了疑。 刘肇心里也早已猜出她口中的那位老人是谁,正是他的杀母仇人,也是抚养他长大,将他推上皇位的曾经叱咤风云的窦太后。 自他最后一次与太后长谈后,便再没有踏进长乐宫的大门,太后也好像并不愿见他。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窦太后竟然自请去桐宫居住。那里常年阴冷,住着几个前朝被废的娘娘,刘肇不肯,毕竟是养母,两人之间再大的怨恨,也不至于让她拿命去做赌注。 万一她有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而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尝不是如此。 可窦太后再请命,接二连三,刘肇大怒,便随了她,一个人搬去那里。 气归气,私底下却命郑众派人照顾着,知道她有了心悸的毛病,也暗自命太医去看过。 窦太后自此在桐宫,带着那几个废妃种花打发日子。竟把那一向萧疏冷寂之地变得花团锦簇。 慢慢地刘肇心中倒是明白了些她的良苦用心,对她的怨恨也渐渐减少,只是还是没办法去面对她。 有时,也想去看看她,但一到宫门口便驻足不前,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晚,刘肇去了嘉德宫,没有问那日的事,也没有提太后的事,那是他心中的一道伤疤,一揭便流血。每次提起来或是想起来,他的心中便各种滋味。爱恨交织,无法排解。 刘肇将她搂在怀中,以弥补这几日未见的相思之情,“绥儿,还生朕的气吗?” 邓绥拽了拽他长出来的胡须,“绥儿要是生气,就不是肇儿的绥儿了。” “朕不是真心想惩罚你,皇后跟朕说了,说你那日是为了帮助一位老人才去迟了。” 邓绥本想问他那位老人是不是窦太后,刘肇却不再言语,只是将她紧紧抱紧,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印下一吻。 当夜又是一番缱绻,说不尽的情话。 第二日,刘肇的封赏便到了嘉德殿,恩准阴夫人进宫探望女儿,以示殊恩。 阴夫人见女儿比进宫前要丰腴些,脸色光彩照人,自然是放下心来,拉着女儿问长问短。 听闻三个弟弟越发长进,邓绥听了心里也是高兴。 邓骘与嫂嫂闫晶一如既往的恩爱,如今闫晶又怀了身孕,家里里里外外打理的很是妥当,阴夫人还是专心吃斋念佛。 邓家人谨记邓绥的嘱托,低调行事,本分做人,恩宠反而不断。 之后,邓家的兄长又进宫与邓绥相见,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 与兄长离别时,邓骘留下了一篇周章托他带来的曹大家新写的《东征赋》。 曹大家便是班彪之女、班固之妹班昭,十四岁嫁同郡曹世叔为妻,故人称“曹大家”。她也是当今天下第一才女,自幼受其父兄影响,饱读诗书,精通经史子集百家典籍选。 此此朝廷修史一事,周章及一众大臣向刘肇推荐的便是曹大家。 这日一踏进嘉德殿便听到邓绥抚琴吟唱,仔细听来正是曹大家的《东征赋》: 乃举趾而升舆兮,夕予宿乎偃师。 遂去故而就新兮,志怆悢而怀悲。 明发曙而不寐兮,心迟迟而有违。 酌韫酒而驰念兮,喟抑情而自非??? 一直到琴声止,刘肇才进屋,拍手赞道:“辞赋美,曲更美,曲赋相和,相得宜彰,更是美不可言。” 邓急忙从琴案前起身,蹲身施礼:“陛下什么时候也学会听璧角了,把臣妾吓了一跳。” 刘肇冲伺候在殿内的宫女摆摆手,众人都悄悄退下。 刘肇含笑道:“如此美妙的琴韵歌赋,朕怎敢打扰?看得出来,绥儿很喜欢这首辞赋,要不然怎会专门为此谱曲。” 邓绥一脸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绥儿从小就喜欢曹大家的诗词文章,只可惜只见其文,一直未见其人。绥儿听说大臣们推荐曹大家进宫续写《汉书》?” 刘肇面露犹豫之色,“修史一事乃是朝廷大事,自古女子修史,前朝未曾有过。” “曹大家虽说是个女子,但却具有大家风范,班固写《汉书》时,她也曾参与其中,由她续写,当不负圣望。再看这次新作的《东征赋》既有司马相如之旖旎,又有屈子之豪气,堪称当世杰作。” 刘肇冲她微微一笑,“既然绥儿也这样认为,那朕就召她进宫。明日早朝以后,朕和文武百官在承天门迎接她进宫。”说着拉过邓绥的手,“你陪朕一起去。” 邓绥流露出喜悦的目光,“绥儿谢过肇儿。” 第三十四章心生嫌隙(1) 小年过后,连着数日大雪不停。 昨夜是一个风雪夜,好在天亮时戛然而止,气候却是冷的让人发抖。 早朝过后,刘肇便带领邓绥及文武百官来到承天门的望台上等待曹大家的到来。 天气寒冷,有些大臣冻的直跺脚,有几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以如此隆重的礼节迎接一个民妇,历朝历代未曾有过。” “曹大家是当世公认的第一大才女,陛下求贤若渴,如此迎接并不奇怪。” “听说邓娘娘还要拜她为师呢。” …… 正议论着,只见周章徒步护从着一驾凤舆款款而来,在百级台阶下缓缓停下。 周章拱手道:“启禀陛下,曹大家到。” 刘肇挥手道:“请曹大家。” 这边凤舆停下,周章一掀轿帘:“曹大家请!” 邓绥满眼期待地盯着凤舆,只见一名中年女子抬步而下,一袭白色绢袍,发髻高挽,仪态非凡,神色从容地拾级而上,邓绥惊喜地发现,此人正是她在洛河岸边遇见的吹笛之人。 班昭走上望台,冲刘肇蹲身一礼:“民妇班昭拜见陛下和娘娘”说着冲邓绥微微一笑。 刘肇哪里知道她俩曾相见一事,见两人相望的目光似是熟悉,不禁问道:“绥儿你和曹大家以前便认识吗?” 邓绥莞尔一笑,将那日洛河边偶遇一事与他说了一遍,刘肇喜不自禁,“真是缘分啊。那朕就满足你这个心愿,让你拜曹大家为师,朕今天就给你们做个见证。” 众人一起回到章德殿,这才谈起此次请她入宫修史一事。 “修史乃是千秋大事,你是当世才女,通晓经史,又是班爱卿的胞妹,是续写《汉书》的不二人选,以后可要让你费心了。” 班昭叩谢:“谢陛下厚爱,能完成兄长未竟之业,也是民妇多年的宿愿,民妇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厚望。” 刘肇欣然点头,“这就好。东观藏书阁安静,适合著书立说,你以后就住在东观藏书阁吧。郑众,送曹大家到东观藏书阁入住,生活上的事你要安排好,不可怠慢。” 郑众:“诺,曹大家请。” 邓绥急的看向刘肇,“陛下,臣妾还没拜师呢?” 刘肇也不顾忌他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朕这就帮你做这个见证。曹大家,你可愿意收这个学生?” 班昭虽然从内心很喜欢邓绥的聪慧才智,对她的事又早有耳闻,但君臣之礼还是要遵守,于是婉言拒道:“娘娘天聪过人,自幼就有“诸生”的美名,民妇也早有耳闻,怎么敢做娘娘的老师?再说娘娘是君,民妇是臣,君拜臣为师,于礼不合,请恕民妇不能答应。” 刘肇无能为力的摊摊手,“绥儿,人家不肯收你这个学生,朕就没办法了。” 邓绥略一沉思便起身拜倒在地,对着班昭诚挚的说道:“学生久仰曹大家的文才懿德,万望曹大姑收下学生,您要是不答应,学生今天就不起来。” 刘肇见她这样倒不惊讶,倒是班昭被惊得手足无措,“娘娘快请起,如蒙娘娘不弃,民妇日后甘为娘娘的侍仆,拜师是万万不敢。” 刘肇在一边帮衬说道:“曹大家,邓贵人一片诚心,你总不能让她跪着不起来吧?这可更不合君臣之礼。” 班昭瞠目结舌道:“陛下,这这这……不是折煞民妇吗?” 周章也在一边劝道:“曹大家,既然娘娘诚心相拜,您又何必推辞?说不定今日这一拜,会留下一段千古佳话呢。” 刘肇从榻上起身,走到邓绥的身边,“周爱卿所言不差。鲁国公也曾拜孔子为师,曹大家又何必拘礼?误了这段千古佳话,岂不是一件憾事?” 班昭万般无奈,只好说道:“民妇恭敬不如从命。” 邓绥闻之大喜,“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三拜!”言毕磕了三个头。 班昭慌忙扶起邓绥,“娘娘真是折煞民妇了。” 邓绥高兴地拉着班昭的手:“今天有陛下和周大人作见证,老师以后可赖不掉了。” 众人欣然而笑。 邓绥拜师一事,马上传遍了后宫,有好事之人便马上跑到皇后的宫里妄想挑起事端。 阴柔正剪着花枝,听耿惜和任嫱两人一唱一和的并不言语,见她俩人说的口干舌燥,这才一挥手,玉箫已经奉了茶上来。 春日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开遍,天气暖和,微风熏的人微醉。 两人各自饮了茶,见阴柔还是不言语,互相看看,一时间竟都不敢再擅自开口。 阴柔剪完花枝,净了手,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你们的眼睛不要老是盯着邓贵人,还是多想着怎么伺候好陛下,为陛下多添子嗣为好。” 耿惜冷笑,“那也得陛下让咱们侍寝啊。这一个月多大半日子陛下不是宣邓贵人侍寝就是留在邓贵人那里,咱们姐妹哪轮得着啊?就连皇后娘娘您不也是难得见陛下一面?” 耿惜的话刺痛了阴柔,心抽痛着,却不能在她们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冷冷说道:“那是人邓贵人的本事,有本事你们也留住陛下的心。人家邓贵人已经在将陛下往外推,可陛下却还是留恋邓贵人那里。你们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怎样讨陛下欢心。” 耿惜狠狠剜了任嫱一眼,任嫱这才说道:“刚才臣妾和耿贵人去嘉德宫,本想着约邓贵人一起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但邓贵人急着要去东观藏书阁看望曹大家,还说……”说着觑了一眼阴柔,“说曹大家的事要比皇后娘娘的事大。” 这最后一句当然是任嫱故意编排出来挑拨阴柔和邓绥的关系的,阴柔哪能听不出来,但心里的确是在意了,刘肇率领百官迎接曹大家,那时刻站在陛下身边的女人应该是皇后才对,她才是他的妻子,凭什么她要抢了她的位置。 见阴柔眼神发怔,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耿惜及时煽风点火,“人家眼里如今只有曹大家,哪里还有皇后娘娘?” 阴柔淡然一笑,“你们不用在本宫面编排邓贵人的不是,邓贵人从小就爱读书,一直想拜曹大家为师,如今得偿所愿,和她走得勤很自然。” 耿惜不依不饶,“这不过是皇后大度罢了,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师在后,哪有先给老师请安,再给皇后请安的道理?何况这个曹大家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民妇罢了。” 任嫱也跟着说:“耿贵人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民妇,她可是一肚子的才学,尤其精通后宫之术,邓贵人这么看重她,也许是想学一点后宫之术也未可知,” 这些话阴柔都拾进了心里,但又不屑与她俩同流合污,合着伙来对付小姑,“你们用不着绕弯子,你们不是就想说邓贵人想和本宫争宠吗?本宫信得过她,你们最好也收起那点儿小心思,陛下早就训诫过,咱们都是一家人,要坦诚相待,不得搬弄是非。” 两人只觉无趣,苦口婆心半天,这里一点风浪不起,只好双双站起来告退。 阴柔也不留,待两人走远后,才将茶随手泼了出去,狠狠骂道:“这两个妒妇,唯恐天下不乱。” 甄氏拿帕子替她将溅了手上的水擦干净,一边说道:“娘娘为何这么说?老身倒是觉得她们说的有几份道理。” 阴柔若有所失,“她们无非是想挑拨离间,让我和我小姑反目成仇。”说着眼神瞟向她精心打理的一盆黄牡丹,“派人将这盆牡丹之王送给小姑吧。” “娘娘,这牡丹之王国色天香,那邓贵人的确是不配。” 阴柔起身,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乳娘,配不配本宫说了不算,陛下说她配她便配。” 甄氏见她妄自菲薄,有些心疼,“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她只是个贵人而已。” 阴柔看着她,“乳娘,本宫是陛下的后宫之主,所以更要护着他心爱的人,陛下才念本宫的好啊。” 甄氏点点头,赞叹道:“娘娘,您的确是长大了。” “本宫与小姑的感情只能越来越深,就算是装咱们也得装下去,所以您以后别再给小姑脸色看,咱们暂切看她风光下去,本宫要亲眼看她跌下去,看她被陛下厌弃。”阴柔的眼神阴沉下去,“跟本宫抢男人,她不仁我便不义。” “是啊,娘娘,像邓贵人这样善用计谋的人,咱们得小心行事,得好好计划一下,不能冲动行事。” 阴柔点头,“但看她那个得意劲,本宫实在是难忍心头之恨,又不得不装出平日的样子。但本宫和她的情意是再如往常了,再难如往日那样亲近了。”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咱们还得忍下去啊。” 这边耿惜和任嫱出了长秋宫,因天气暖和,两人商量着要去御花园赏花,这才又转上去御花园的小路上。 远远的便见邓绥带着红玉从远处走来。 耿惜冲任嫱使了个眼色,任嫱这才发现邓绥正朝这边走来,不禁小声嘟囔道:“不想见的人偏偏就碰到了,真是冤家路窄。” 耿惜心里打着小算盘,嘴上却说道:“本宫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个邓贵人,偏巧就碰上了。” 正说着便见邓绥缓缓走到两人面前,见到两人微微笑道:“给两位姐姐请安。”说着行礼。 论位份邓绥和耿惜都是贵人,倒是任嫱被贬为美人,按宫规倒是应该她先行礼才对。 两人见邓绥丝毫没有架子,倒是心里吃惊,耿惜反应急快,急忙说道:“妹妹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要是让陛下知道,陛下定要怪罪本宫和任美人。” 邓绥莞尔笑道:“陛下操心国事,后宫在皇后娘娘的带领下更应该和睦,所以妹妹给姐姐行礼是应该的。” “果然是极其聪明的一个人。”耿惜心里想着,嘴上却笑着说道:“听说妹妹拜了曹大家为师傅,不知道曹大家教了妹妹哪些后宫之道?”说着竟然凑到邓绥的身边,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邓贵人,本宫倒觉得这后宫之主只有你邓贵人才配担当。” 虽说是小声,却声声传入在场的几个人的耳中,任嫱别有深意的笑笑,邓绥和红玉倒是被惊的愣在那里。 耿惜拉过任嫱,“任美人,你不是说去本宫宫里坐坐吗?” 这边两人耳语着,旁若无人的走远。 红玉小心看了看四处,这才靠近邓绥说道:“娘娘,耿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邓绥不想理会这些个后宫争宠之事,但曹大家说的对啊,她现在是刘肇的妻子,有责任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而成为明君也正是刘肇毕生的心愿。 “庶人尚知妻不贤,家不旺,家有贤妻,家道兴旺,大汉朝就是一个大家,陛下是一家之主,娘娘就是贤内助呀。” 第三十四章心生嫌隙(2) 曹大家的这句话一直回绕在邓绥的耳边,挥之不去。到了晚上竟然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红玉在外间听她翻来翻去,便挑帘子走进来,果见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那里发着呆。 红玉急忙走上前为她披了件衣服,“娘娘,怎么睡不着了?” 邓绥一抬眼便看见对面案上摆着的那盆黄牡丹,正绽放着最灿烂的芳华,“这盆牡丹花?” “听绿荷说是日间长秋宫玉萧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精心培育的牡丹之王。” 邓绥心下骇然,“这花收不得啊。” “娘娘,您是在害怕什么?这后宫之主本来就是娘娘的,要不是娘娘您让给她,她凭什么能领导后宫。” 邓绥勃然大怒,“红玉,这话是你应该说的嘛。” 红玉跟她那么多年,哪见过她发脾气,“娘娘,红玉以后再也不说了。” 邓绥面色这才缓和过来,“今晚这些话出了这个屋再也不能出去说了。咱们不争不抢已经被人妒忌,柔儿也已经在防备咱们,看咱们的眼神已经不同于往常。” 红玉再也不敢出声,只是将火炉中的炭火拨旺,时不时抬头看看邓绥。 屋内一片静寂,邓绥陷入沉思中,白天在东观藏书阁与曹大家的一番对话的又重新浮现在脑海。 “以娘娘的资质天赋,如果不进宫,必定会成就一番文史大业。娘娘如果不进宮,可以专心致志地填词作赋,明经修史,假以时日,必能名满天下,垂之竹帛;但现在娘娘进宫做了贵人,就不能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了,而要着眼于天下大事。” “天下大事是陛下操心的事,与学生有什么相干?” “娘娘说的没错,但娘娘身为陛下宠爱的妃子,难道没有责任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吗?庶人尚知妻不贤,家不旺,家有贤妻,家道兴旺,大汉朝就是一个大家,陛下是一家之主,娘娘就是贤内助呀。” “要是真如老师所言,贤内助也理应是皇后才对。” “可在民妇看来,以当今皇后的胸襟和才德,担负不了这副重任,满宫之中,只有娘娘担得了这副重任。” “老师的话学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学生只想做一个老实本份的后宫女人,在皇上烦闷的时候,能博皇上开心一笑就知足了。” “天命如此,只怕由不得娘娘。” “学生越听越糊涂了。” “以娘娘的聪慧,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只是娘娘不想懂罢了。” …… “红玉,去把窗子开了透透气,屋子里太闷热了。”邓绥不觉有些头疼,揉了揉额头,“天气已经暖和了,这火炉子该撤了。” “娘娘,晚上还是有些凉,陛下特意叮嘱咱们宫里多烧几天。” 当夜,邓绥便又命红玉搬了些竹简过来,看了一会便趴在案上睡着了,红玉小心翼翼给她披了件衣服怕她着凉,自己在一边守着。 第二天早上,邓绥一双眼睛底下已经一片乌青,头倒是已经不再疼了。红玉伺候着洗漱完,喝了点粥,这边郑众已经过来传旨。 今日天气暖和,御花园百花盛开,蜂飞蝶舞,春色满园,刘肇邀各宫娘娘一起赏花。 邓绥本不想去,但刘肇特意交代一定要请到邓贵人,邓绥不好推辞,只好换了衣服,带了红玉一起来到御花园。 皇后娘娘和各宫几位娘娘正围着刘肇在长廊处观看水中的锦鲤,见邓绥过来,不待她行礼,刘肇便一把将她拉到身边,隔在了他和阴柔的中间。 阴柔本站在刘肇的身边,被邓绥突然间插入,脸上瞬间有些怒意,但片刻消失殆尽,还是被眼尖的耿惜发现,冲身边的任嫱互换了个眼神。 邓绥不好意思的冲阴柔笑笑,阴柔不在意的回之以微笑。 刘肇哪知道他这个举动一时间竟惹得几个娘娘那么多心思,指着水中成群的锦鲤让邓绥观看。 早有小宦官拿来鱼食,众人各拿了一点向水中投去,那锦鲤便成群结队的争抢,引得众位娘娘喜笑颜开。 刘肇抬头猛看见邓绥灿烂的笑容,顿觉身边有她无比幸福,眉头舒展,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却又发现她眼底下的青痕,心疼地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边细语:“是不是想朕想的失眠了?” 邓绥耳根子一红,四周看了看,幸好那些个娘娘各自凑成堆正在看锦鲤,没有一个注意他们这边的动作,于是从刘肇怀中往外挣了挣,嗔怪道:“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刘肇好像故意逗她似的,迅疾在她的腮边亲了一口,“朕就是想你。” 吓得邓绥后退几步,再也不敢靠近他,直到他保证不再做让她难堪的事。 但之后邓绥再也不肯让他再拉着自己的手,而是将他推到阴柔的身边,刘肇似乎明白她的心意,便也再没有为难她,任她刻意跟在他和皇后的身后。 观看了一会,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两侧花团锦簇,各种名贵花卉生机盎然,令人看了心胸顿时开阔,顿觉生活美好。 “各位爱妃,赏春不可无诗,自古以来,前人留下的咏春诗何止千万,你们且择其佳者咏之,谁选的最好,朕重重有赏。” 众位娘娘拍手叫好。 耿惜率先说道:“陛下,《诗经?小雅》有诗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繁祁祁。怎么样?” 刘肇摆摆手,“意蕴不错,只是和眼前的情景不符。” 耿惜噘着嘴退到一边,推了一把任嫱,任嫱上前说道:“《汉乐府》有诗云,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怎么样?” 刘肇点点头,看向邓绥,还未待开口,耿惜抢道:“我看你们呀,都是班门弄斧。要说吟诗作赋,人家邓贵人才是高手,咱们何不先听听邓贵人的?” 刘肇满脸得意,“邓贵人,吟几句她们听听,让她们长长见识。” 邓绥看向阴柔,谦和道:“臣妾也不比姐姐们高明,要说真正的高人,还数皇后娘娘。” 阴柔看向刘肇,刘肇明白她眼中的诉求,急忙说道:“是啊,皇后,你就先吟几句吧。” 阴柔莞尔一笑,“那好,我就抛砖引玉吧。春秋时有一首描写男女游春的民间歌谣,与咱们眼前的情景十分吻合,所不同的是,诗中是一男一女,而眼前是咱们众姐妹陪着陛下一个人。”说着吟道:“溱与洧兮浏其清,士与女兮殷其盈。溯游观兮洵且谑,谑且乐兮贻芍药” 刘肇大声赞道:“好!诗中无一‘春’字而春意尽显,尤其是一男一女相戏相虐,将春天的气息和少男少女欢乐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使人隐隐可闻欢笑之声,妙,妙。” 阴柔满脸得意色,笑靥如花,“臣妾谢陛下谬奖。” 耿惜阴阳怪气地道:“这首诗的确是好,可臣妾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呀?” 任嫱也附和着:“臣妾也觉得耳熟,好像是《诗经》中的《溱洧》。” 耿惜一脸怪笑,“对对对,正是《诗经》中的《溱洧》,好像不是什么春秋时的民间歌谣,皇后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刘肇点点头,“嗯,朕也想起来了,的确是《溱洧》,皇后,朕就不能赏你了。” 阴柔顿时一脸尴尬,“可能是本宫记错了,让陛下见笑了。” 邓绥见阴柔陷入窘境,替她解围说道:“陛下,臣妾认为娘娘没有错,赏赐受之无愧。” 刘肇鼓励她说下去,“说说你的理由。” “众所周知,《诗经》中的诗都是采自民间歌谣,《溱洧》一诗正是由春秋时郑国的民间歌谣加工而成,这有什么错?不精通诗源,何以理解诗意?皇后娘娘诗学精深,理应重赏。” 刘肇大喜道:“言之有理!郑众,赏皇后金步摇一对,玉如意一双!” 郑众托着赏物走到阴柔面前:“恭喜皇后娘娘,请娘娘接赏。” 阴柔感激地看了邓绥一眼,双手接过赏赐:“谢陛下!” 可回到宫中,阴柔却将刘肇赏的全部摔在了地上,“耿惜和任嫱这两个贱人,专和本宫过不去,本宫迟早要她们好看!” 甄氏心疼地将地上已经摔碎的玉如意捡起来,“娘娘,这两人不足为虑,更可怕的是邓贵人啊。” “她今天倒是帮了本宫。”阴柔若有所思道。 “娘娘,老身倒不这样认为。”甄氏挥手让宫内的宫女退下,这才说道:“她是帮了娘娘,但也借着娘娘的错在陛下和众位娘娘面前卖弄了自己的才华。” 两人正说着,只见玉箫从外面跑进来,“娘娘,不好了,耿娘娘她们和桐宫的人吵起来了,耿娘娘要惩罚一个老宫女,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再不去要出人命了。” “桐宫?”阴柔不屑道:“不就是个老宫女,打死就打死了,本宫哪有这个闲心管这种事。” 甄氏眼珠子一转,“邓贵人在吗?” “邓贵人闻讯也赶过去了,给拦了下来。” 阴柔本已经打算换衣服出门,听玉萧说邓绥也在,便停下了动作,“她在本宫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第三十五章太后姑姑(1) 桐宫本是前朝的冷宫,住着几个犯了错的废妃,如今已是残幕之年,常年精神压抑,有的已经处于疯癫状态,正常的也熬出一身的病。 窦太后自请去了桐宫后,那桐宫倒像焕发了新生一样,一扫颓败之气,整个宫里都种植上了各种花卉,一到春天满院的花香传播到几里之外。 难得今日天气好,心情也不错,耿惜和任嫱两人与众人分别后,走走停停一路赏着花,说着话,竟一路闻着花香走到了桐宫外。 桐宫墙根处沿着宫墙种了一丛丛的牡丹花,此时各种颜色的花儿竞相开放,千姿百态,鲜艳欲滴。 两人忍不住驻足观赏了一会。 耿惜忍不住心内欢喜,“这冷宫什么时候成了花园子了,光这外面瞧着就漂亮,这花养的可是比皇后娘娘宫里的强一百倍。” 任嫱忍不住弯腰采了一朵,拿在鼻子边闻着,“真香。” 耿惜懒得亲自动手,冲身后的环儿示意,环儿知道她喜欢红颜色,便专挑那红颜色采了几朵。 任嫱身后的怜儿便也跟着一起采起来。两人只顾采那最大最艳的,便不顾脚底下胡乱采倒了一大片。 众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两位娘娘也是心情大好,吩咐手下的宫女多采点带回去。 “住手” 桐宫的大门知啦响起,从里边走出来一个老人,提着一桶水,冷冷地看着众人,“谁让你们采的?” “为什么不能采?你是谁啊?”环儿一向仗着自己的主子生了皇子,跟着主子到处仗势欺人,此时的声音更是充满挑衅气息。 “不爱花的人有什么资格**。”老人看着那一片牡丹花丛被脚踏的满地狼藉,又气又心疼,这里的每一朵花都是自己精心打理的,被人糟蹋定是气愤,又见几人没有悔恨之意,个个拿眼瞪着她,更是怒气涌上来,提起水桶便朝几个人泼过来。 耿惜和任嫱躲的慢,衣服上溅满了水渍,气的直喊晦气,吓得几个小宫女跑上前前前后后的擦着。 往日听见桐宫两个字都嫌晦气的人,如今更被这里边的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泼水,两人岂能擅自罢休。 耿惜一挥手,指着老人对环儿命令道:“环儿,给我狠狠的掌嘴。” 环儿早想教训她,得了命令,几步跑上去,刚走到她跟前,一声冷沉沉的“你敢”,不怒则威,竟然吓得环儿愣在那里。 “她不敢,本宫敢。”耿惜冲过去,对准她的脸一巴掌狠狠的扇过去,老人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狠狠向外推去。耿惜虽说年轻,但自小娇生惯养惯了,平日又有一堆宫女伺候着,手无缚鸡之力,哪对付的了一个常年栽花的老人。 耿惜脚下一个重心不稳,打了几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要不是环儿及时上前扶住她,早就摔在地上了。 耿惜气的脸煞白,怒道:“给我绑住她,本宫不信治不了一个下贱的老奴婢。” 环儿和怜儿一起向老人冲去,这时只见老人呻吟一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哆嗦着向口袋里掏药瓶,药瓶掏出来了,却滚落到地上,滚到环儿的脚底下,被环儿一把捡起来。 两人在她身边站住,环儿回头问道:“娘娘,她好像有病,还要不要?” 耿惜冷笑一声,“刚才推我时那么大的劲头,现在倒学会装病了。”说着嗔怪的看了一眼任嫱,阴阳怪气的说道:“任贵人,你说该怎样惩罚?” 任嫱知道她将这个烫手山芋踢给自己,但一想桐宫里都是前朝的一些罪妃,一向无人过问,自生自灭的,即便是惩罚了,就算传到陛下和皇后那里去,也不至于为了下人怪罪她,便说道:“忤逆犯上的奴婢,本宫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给我掌她的嘴!” 环儿和怜儿这才一人一只胳膊将老人架住,这边耿惜已经走上前来,“本宫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要不成的时候,你算老几,本宫让人采几朵花你竟然说本宫没有资格。今天本宫就让你知道本宫有没有资格惩罚你。”说着抡起胳膊便打。 “你……”老人气的说不出话来,整张脸憋的青紫。 耿惜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进宫以来所受的全部委屈全部加在老人的身上,一巴掌下来,老婆婆的半边脸上立即红肿起来,五个手掌印清晰的印在脸上。 第二巴掌打下来时,只听后边一声“住手”,转过头时,邓绥已经走过来,走过去看了一眼老人红肿的脸,正待要说话,这边耿惜乜了她一眼,“什么风把耿贵人吹来了。”揉了揉自己的手,“难不成本宫要惩罚个下人,耿贵人也要干涉?” 邓绥朝耿惜福了福礼,“妹妹不敢。姐姐想惩罚谁都可以,但是这个人请姐姐高抬贵手。” “哦”耿惜心里一惊,“这个人是耿贵人什么人?” 邓绥莞尔一笑,“陛下历来以仁孝治天下,经常告诫我们要体恤下情,要怜老惜苦,如果陛下知道姐姐为几朵牡丹花儿指使身边的奴婢殴打一位老人,姐姐即使有理也没理了。” “你……”耿惜听她搬出陛下来说情,更是恼怒,“你说破大天也没用,今天要不教训她,本宫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姐姐卖妹妹一个面子,来日妹妹定当感谢。” 这时任嫱冲耿惜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任嫱凑到她耳朵边上说:“娘娘何不卖她个面子,她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保不准哪天还要用得上她。” 耿惜冷眼瞧着那边邓绥已经和红玉将老人搀到身边,红玉从环儿的手中将药瓶抢过来,给老人服下。 “本宫是陛下唯一的皇子的亲母,本宫的身份自然比她高贵的多,她算老几,本宫用得着她帮忙?”耿惜扬着头,不屑道:“桐宫乃是冷宫,向来是幽禁获罪被废的嫔妃的地方,这个老妪一定是前朝被废的后妃,邓贵人私下与她来往,小而言之是犯了宫规,大而言之就是谋逆之罪,皇后也救不了她。” 任嫱心里直骂她狠毒,嘴上却说道:“娘娘想怎么办?” “本宫暂且放过那老贱婢,然后咱们暗中盯着她们,只要邓贵人私下再与她接触,咱们便将她们一并交给皇后娘娘处治。” 这边老人虽然已经咽下药丸,但还是白眼一翻,晕倒在红玉的怀中。 耿惜这才不慌不忙道:“本宫今天看邓贵人的面子,姑且饶过她,下次再敢如此张狂,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说着带着扬长离去。 红玉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恨恨道:“娘娘,她们太冷血了。” “先送大娘回房间,让绿荷去请太医过来。” 老人住在桐宫的一处偏殿中,房间内昏暗潮湿,几乎没有过多的摆设,但是却异常整洁。 太医刚刚离去,为老人把了脉,开了药方,红玉正和绿荷在殿外煎药,邓绥在房间内守着老人。 老人悠悠睁开眼睛,瞥见邓绥趴在榻前打盹儿,正要起身,邓绥霍然惊醒,连忙起身道:“您别动,需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 老人微弱的声音说道:“水。” 邓绥倒了一杯水喂老人喝下,“大娘,太医说您这病不能操劳,我听说这宫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您自己种的,您以后别这么操劳了,需要什么我让人给您送过来。” “娘娘,您快回去吧,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我走了谁来照顾您呀?” 老人虽然在病里,眼睛却炯炯有神,冷静地说道:“你为么对我那么好” 邓绥笑笑,“您让我想起我娘,我娘的岁数跟您差不多大,所以看着您受苦,我便舍不得。以后您就把我当女儿好了,女儿照顾娘是天经地义。要不以后我叫您姑姑吧。” 老人一直在仔细打量着她,见她人真诚又善良,随放下了对她的戒备心,“为什么要叫姑姑?” “我爹有六弟兄,没有一个姐妹,我有五个伯父,没有一个姑姑,听说姑姑和侄女儿最亲,所以我想把您当我的姑姑。” 老人越发喜欢她,高兴地点点头,“我倒是求之不得啊,可……” 邓绥见她要拒绝,急忙跪在地上叩拜,“侄女邓绥给姑姑磕头了。” “快起来。”老人急忙去扶她,见她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露出慈祥的微笑,“你啊。” “姑姑,您笑起来真好看。”邓绥看着她的微笑有瞬间的恍惚,总感觉这个老人不应该是桐宫中的罪妃。可是她的确是住在桐宫啊。 不管她住在哪里,是谁,既然她们有缘相识,那就好好珍惜这段缘分吧。 红玉端着药走了进来,“娘娘,药煎好了。” 邓绥伺候老人喝了药并嘱咐了几句:“姑姑,这个药我会让红玉每日按时送过来,您一定要按时吃。胡太医说您这个病是近几年得的,好好吃药总会好的。” 红玉讶异道:“娘娘,您什么时候又认了个姑姑?” 邓绥亲热的挽住老人的胳膊,“以后这就是我的姑姑,我们一起好好孝敬姑姑。” 正说着,绿荷匆忙跑进来了,“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她们来了。”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帮人呼啦全部闯了进来。 耿惜用帕子放在鼻子上捂着,“这屋里是什么味?难闻死了。” “皇后娘娘”邓绥率领众人急忙给她行礼。 阴柔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起来。 耿惜在一边说道:“皇后娘娘,您看,这耿贵人与这冷宫中的罪人暗中往来,证据确凿。” 任嫱也跟道:“皇后娘娘,这可是谋逆之罪啊。您可不能因为和邓贵人是您的姑姑便包庇她啊。” 阴柔冷冷的扫了一眼屋内之人,这才将目光锁定在塌上的老人身上,见她神情淡定的也正看着自己,阴柔心中莫名有种颤栗感,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冷冷说道:“听耿贵人说你口出狂言,辱骂贵人,忤逆犯上,你可知罪?” 老人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是耿贵人和任美人让身边人糟蹋老身的花,老身说了几句,她们便要打老身,幸亏是邓贵人及时赶来救了老身一命。”说着冷冽的目光看向耿惜和任嫱。 耿惜和任嫱被这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 阴柔倒是不知道火从哪里起,大怒道:“一个贱奴,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还妄议后宫,说什么‘主子一旦失宠,还不如一个奴婢’你还不知罪?” 老人摇头苦笑,“皇后娘娘,这些个话老身可没说过,定是有人恶意编造。”说着狠狠剜了耿惜和任嫱一眼。 “还敢嘴硬。”阴柔一挥长袖,拿出皇后的威严,“就凭你刚才这些话,本宫就可治你的死罪,但姑且念你是前朝嫔妃,又年纪老迈,本宫饶你不死,但活罪是饶不了的。给我廷杖三十!” 红玉见状,见无人注意自己,悄悄溜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太后姑姑(2) 眼看阴柔身后的女吏们上前抓人,邓绥急忙说道:“皇后娘娘,姑姑年岁已大高,心脏也不好,臣妾恳请您,不要对姑姑动刑。” 耿惜挖苦道:“一口一个姑姑,邓贵人跟这个贱婢亲的很呢。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因为邓贵人又给您认了这门亲戚就偏袒吧。” 阴柔横了她一眼,“本宫是这种人吗?”说着冲甄氏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动刑。” 甄氏带了几个女吏一拥而上,将老人从榻上架起来,这边已经有人拿过来行刑的工具,甄氏将老人一把摁在长凳上。 邓绥只好奔过来护在老人的身上,“皇后娘娘,臣妾愚鲁,刚才听了半天,也不知老人所犯何罪,仅凭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要对姑姑行刑,皇后娘娘,大汉律法没有哪一条,就规定后宫嫔妃一旦获罪,就不准说话。就算姑姑说了那样的话,但与大逆不道挨得上吗?大汉律法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弑君篡政是为大逆不道,擅权乱政是为大逆不道,朝臣与边关将领暗中交结是为大逆不道,阴害皇子皇孙是为大逆不道,敢问皇后娘娘,姑姑之过与其中哪一条挨得上?” 阴柔见她当着众人的指责自己,脸上终于挂不住了,“邓贵人,你既然如此通晓律法,那么请问,禁宫罪人私结后宫嫔妃该当何罪?” 耿惜在一边冷笑道:“祸乱后宫之罪。” “皇后娘娘,姑姑并没有私结本宫,而是本宫顾念姑姑有病在身,想在身边照顾她,如果说这也有罪,罪也在本宫,姑姑何罪之有?臣妾不能无视事实,让姑姑蒙冤受刑,同时让皇后招致他人诟病。请皇后秉公处置,臣妾甘愿受刑!” 老人大声道:“绥儿!不要求她。作为中宫之主,不辨是非,乱用刑罚,实在是可笑。” 一句话激怒了阴柔,冲甄氏等人一挥手,“把邓贵人拉开,立即动刑。” 这边有两个女吏上前将邓绥拉开,那边甄氏亲自拿起廷杖,眼看廷杖正要落下,宫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大胆!” 刘肇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抬手给了甄氏几个巴掌,打的甄氏嘴鼻冒血,直挺挺跪了下来,吓的全身发抖。 刘肇将老人从凳子上扶起来,一下子跪倒在地,“儿子不孝,让母后受苦了”。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全部跪倒在地,怯声呼道:“陛下!” 刘肇怒不可遏,一脚将刑凳踢翻在地,一挥袍袖道:“不要叫朕陛下!朕不是你们的陛下!” 阴柔声音颤抖着哭泣道:“陛下,臣妾不知道这是太后……” 刘肇冷笑道:“不知道就有理吗?为什么不问清楚?仅凭她人一番挑唆就妄用刑法,你配做后宫之主吗?” 阴柔惶恐着,“臣妾误听人言,冒犯太后,甘愿受罚。” 耿惜战战競競道:“臣妾也有罪,臣妾如果知道是太后她老人家,万死不敢冒犯。” 任嫱低着头,不敢看刘肇发怒的脸,“臣妾也有罪,请陛下责罚。” 刘肇冷冷地哼了一声,“朕再三告诫你们要安分守己,不可无事生非,可你们不仅不听,而且变本加厉,连太后都敢冒犯,真是丧心病狂,胆大包天。母后,儿子把她们交给您,您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儿子决不姑息。” 这个老人正是窦太后,几年的时间让她想明白很多事,很多曾经的执念也渐渐放下。所以一个人养养花,活的比之前的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潇洒自在。 一颗心真正淡定如水时,再回首前尘往事,便能真正看明白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正如当初她听信谣言,认定邓绥是祸害人的妖孽,可如今在这后宫中,唯一心存良善的也只有她了。通过这件事,更让她认定,在这后宫几位娘娘中,无论是才智还是德行,惟一能配的上后宫之主的只有邓绥,也唯有邓绥了。 刘肇后宫娘娘本就少,子嗣目前也只有一个,这些年她虽不再过问任何事,但还是在默默关心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毕竟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她唯一挂念的人。 太后含笑看向邓绥,“绥儿,你说呢?” 邓绥也不敢相信此刻站在面前的老人正是当年的窦太后,当初刘肇只是将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可并没有说太后已经搬来桐宫居住。包括她在内的所有的人,都以为太后还在那长乐宫居住。否则就不会出现如今这一幕了。 “太后面前,臣妾不敢妄言。”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不想认姑姑了?” 邓绥跪倒在太后面前,“臣妾无知,有失君臣之礼,请太后恕罪,以后再不敢了。” 太后扶起邓绥,“绥儿,你既知君臣之礼,就要听我的话,以后我还是你的姑姑,不准跟姑姑生份!” 刘肇欣喜,拉着邓绥的手道:“绥儿,红玉在路上跟朕都说了,朕没想到你跟母后还有这个缘分。也幸亏有你,朕和母后能再次相见。以后咱们一起好好孝敬母后。” “臣妾遵命。” 太后哈哈笑道:“这就对了,你说吧,该如何处置她们?” “臣妾斗胆,请陛下和姑姑饶过皇后娘娘和耿娘娘、任娘娘。她们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有意冒犯姑姑,就是臣妾也有失礼之处,何况她们呢?” 太后慨然一叹:“你这孩子,心就是好,处处替别人着想。那好吧,姑姑就依你,饶了她们。” 三人齐声道:“谢太后开恩!” 太后虽想饶了她们,但一想到刚才被耿惜打的那一巴掌,摸上去还是火辣辣的疼,便看向耿惜。 耿惜心里早就慌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后,臣妾一时昏了头,打了您一巴掌,臣妾错了,您看在孙儿的面上就饶过臣妾吧。” 太后听她拿出刘胜来,更是生气,“耿娘娘,回去好好改改你的性子吧。你那一巴” 刘肇这才向太后的脸上看去,果见一边脸颊上有些红肿,“胜儿跟着你这样的娘,早晚会被教坏。” 耿惜一听心凉了透,万一她的胜儿被交给别的娘娘抚养,那等于要了她的命啊,于是哭哭啼啼道:“陛下,臣妾不能没有胜儿啊,您再给臣妾一个机会吧,臣妾定会改过自新。” 邓绥见她哭的可怜,也为她求情,“陛下,您再给姐姐一个机会吧,孩子现在还太小,离不开亲生母亲。” 刘肇点了下头,算作默认,又冷眼扫了三人一眼,“都回宫闭门思过吧。朕不想再看到你们。”说着一手挽了太后,一手拉着邓绥走出门去。 阴柔冲耿惜和任嫱狠狠瞪了几眼,“看你们干的好事。”说着也带着宫里人离去。 耿惜和任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耿惜喃喃自语道:“她怎么会是太后呢,一个桐宫的贱婢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了太后。”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身后的环儿大喊道:“环儿,你快去将胜儿抱去太后那里,让太后看看孙子。” 环儿答应着急忙向宫外跑去。 第三十六章解救玉箫(1) 在刘肇与邓绥的极力劝说下,窦太后终于同意搬回长乐宫居住,但拒绝像之前一样一大堆宫女宦官们伺候着。这些年在桐宫每日养养花,晒晒太阳,与桐宫内的几个旧相识相逢一笑泯恩仇,聊聊天,日子倒是过的潇洒自在。 刘肇也只好由她了,也答应窦太后的要求,将桐宫中的几个废妃释放出来,与她一起搬去长乐宫居住,重新修葺桐宫,自此后宫不再有什么冷宫之说。 邓绥也因此与窦太后结缘,婆媳之间还是如往常一样相称,邓绥每日都会去长乐宫请安,与太后聊聊天,婆媳之间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阴柔却因此对邓绥的怨恨越来越深,她固执的认为是邓绥故意演的一场苦肉计,让她得罪了太后,也开罪了陛下。 所以,她思来想去,便认定了是邓绥在暗中设下的一个局。因为在那场桐宫事件中,唯一受益人便是邓绥,其余娘娘皆被惩罚。 阴柔当夜梦魇不断,因刘肇当时冲口对她说出的“不配做后宫之主”而耿耿于怀。甄氏见她日夜不安,也跟着着急。 两人整日在宫中商讨如何讨好陛下,甄氏更是托人从宫外讨来一个专生儿子的民间偏方,阴柔本不信,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姑且一试。 想想如今能保住皇后之位的唯一也办法也只有能尽快再怀个皇子,这样即便邓绥再得宠,也威胁不了她皇后的位子了。 可是她派人出请了几次陛下,陛下都推辞说忙,转眼便进了邓贵人那里,怎能不令她生恨。 她日夜想念的人,心里整日想念的是另一个人,令她怎能不生恨。夜深人静时,孤独和落寞像洪水猛兽一般啃噬着她。如果没有以前的宠爱,也不必有如今的失落。可是为什么邓绥一进宫,这一切就都变了。 而邓绥这边,因为近来忙着帮助班昭修史,每日还要去太后那里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长秋宫,也因刘肇命几位娘娘闭门思过,没有他的允许不准私自外出,也不准外人探望,也无法去解释这一切,她满心以为阴柔会理解这一切,却没想到怨恨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再难根除。 阴柔对她的恨,不知不觉已然日渐壮大。壮大到足以摧垮她们之间这十几年培养的身后感情。 没想到随之发生的另一件事,更令阴柔对邓绥的误会加深,怨恨加深。 这日傍晚,邓绥与红玉从东观藏书阁出来,在回宫的路上一处假山后听到有人压抑的哭声。 两人寻着声音找去,却见皇后宫里的宫女玉箫坐在那里哭的正伤心,见到两人吓的急忙将眼泪擦干,行了礼便要离开。 红玉认出是皇后宫里的玉箫,因她平日总是仗着是皇后宫里的人欺压其她的小宫女,本想借此给她一个教训,见她满脸泪泪痕心有不忍,拽了她一把,“玉箫,你哭什么,不怕传到皇后娘娘那里又要挨骂。” 玉萧经常挨骂的事私下宫女们传的厉害,红玉岂能不知,对她是又气又怜。 玉箫听到她说出皇后娘娘时满脸的惶恐,泪珠子成串的往外冒,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邓贵人,求你不要告诉皇后娘娘,玉箫以后再也不哭了。” 邓绥见她听到皇后娘娘四个字吓成这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玉箫,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玉箫一边摆手,一边支支吾吾道:“没……没事……” 邓绥把自己手中的帕子交到她手中,“快把眼泪擦干,再哭眼睛都要哭肿了。” 玉箫感激的擦着眼泪,“谢谢邓贵人,您是这宫里对奴婢们最好的娘娘了,红玉姐姐有您这样的主子是她的福分。” “你不是老说你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嘛。”红玉在一边打趣道。 玉箫尴尬的笑着,“皇后娘娘以前性子好,但自从邓贵人进了宫,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动不动就拿我们这些个奴婢出气,尤其是甄大娘,她打起人来可疼了。昨天我不小心打破了皇后娘娘的一碗求子药,甄大娘嫌奴婢笨手笨脚,将奴婢狠狠地打了一顿。”说着捋起自己的袖子。 胳膊上一片淤青,有些地方红肿一片,旧伤加新伤,看的人触目惊心。 两人将玉箫带回宫里,安慰了一番,并叮嘱她以后不要四处宣扬她挨打的事,玉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娘娘,我怎么敢跟别人说,别看我平日里笑的比谁都灿烂,说出去怕被人笑话,万一被甄大娘那个恶婆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红玉见她还算真诚,笑着打趣,“你就因为甄大娘将你打了一顿才躲在那里哭鼻子啊。” 玉箫本已雨过天晴,听她说到这个事,又是一脸愁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家里来信,说我娘病了,没钱给她治病,我娘……她……快不行了……” 邓绥朝红玉使了个眼色,红玉示意朝里屋走去,片刻走了出来。 只听邓绥在问她,“你将这件事告诉皇后了吗?” 玉箫摇头,“奴婢不敢,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奴婢不敢惹她。” 红玉走了过来,将钱袋放到玉箫的手中,“这是我们娘娘给你的,五千钱,应该够你给你娘治病用了,你快点拿着钱走吧,别让人看到你来过这里,也别让人知道娘娘给你钱的事,省的惹出些事来。” 玉箫接过钱来,“娘娘,奴婢谢谢娘娘。”说着给邓绥跪下磕了好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前又转过身来说道:“娘娘,奴婢无意间会听到……甄大娘老是在背后说娘娘的坏话,挑拨娘娘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还有那耿娘娘她们……皇后娘娘她……您以后小心点……奴婢走了。” 玉箫走后,郑众派人过来传话,说陛下晚饭要在嘉德宫用。刘肇已经连着几天,一直留宿在嘉德宫,邓绥有意让他去别的宫,但说的次数多了,刘肇难免不多心。 用完膳后,刘肇果真又是赖在这里不走,邓绥满心的欢喜,但也是忧虑重重。 喜欢一个人,自然想每时每刻的待在他的身边,想住在他的心中,让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她自己。可她也知,他是君王,他也是后宫好多娘娘的丈夫,她不能独自占有他。 自她入宫以来,风言风语不断,好多矛头针对她,若不是刘肇刻意的保护,她能对付过来明抢,却对付不过来那些暗箭。但她不想让他分心,不想让他的后宫乌烟罩气,所以她能做的便是想着法的将他推向别人。 在这后宫惟一的生存法则,便是时刻想着她并不是他的唯一,他是好多女人的唯一。 第二天早上刘肇上朝后,邓绥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了,红玉为她梳妆。 “娘娘,听玉箫说,皇后娘娘今天到白马寺烧香去了,说是去求子。” “玉箫倒是懂事的人,但是你记住我们帮她不是为了在皇后面前安插眼线,以后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 红玉撇了撇嘴,“我才懒得管呢,我是替娘娘您着急。” 邓绥从镜子中看着正在为挽发的红玉,笑道:“替我着什么急呀?” “娘娘,您不知道啊,皇后娘娘现在一心求子,各宫娘娘也是各显神通,想要生下皇子。可是陛下人不去,她们就算想也是白想。娘娘,您可不一样了,陛下一个月有十多天在您这里,剩下的几天不是忙政事就是象征性的各宫转转。陛下对娘娘那么疼爱,娘娘您可得抓紧了,您再给陛下生下个皇子,陛下不知道爱惜成什么样。” 邓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自己受宠最多,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也是有些失落,“我这肚子也是不争气。” 用完早膳,邓绥一早来长乐宫请安。太后正和陈太妃、李太妃在正殿中用膳,等她们用完膳,几人一起来到正殿,太后指着案上的一幅楚绣,对邓绥说道:“这是楚绣,叫《多子多寿图》,还是先帝时江夏郡进的贡品,当年姑姑正得先帝宠爱,就把它赏给了姑姑,这么多年我一直珍藏着它,前些天,我想晒晒厢底儿,无意中翻了出来。” 邓绥仔细观看着这副楚绣,只见图中绣有一株果实累累的石榴树,树下九只神态各异的灵猴,眼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石榴馋涎欲滴,再看这幅绣图,绣工精细,活灵活现,不由赞道:“绣得真好,这几只灵猴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还有这树上的石榴,都咧了嘴儿,看着就想吃。” 几个人都她逗的大笑,太后更是笑着拉过她的手,“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姑姑,绥儿可不敢要,这可是先帝送给姑姑的。” 陈太妃一边说道:“邓贵人,你还是收下吧,太后也是一番好意啊。” 李太妃更是将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邓贵人抓紧给太后生几个重孙,太后才高兴呢。” 邓绥羞的满面通红,不知该如何回话。入宫已经一年多了,后宫娘娘中数她侍寝次数最多,她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家里母亲来信问到此事,比她自己还急。昨日曹大家也提及此事,让她对此事上点心。 如今刘肇的子嗣只有一个刘胜,自皇后娘娘小产后,后宫各位娘娘也都再无消息,朝中大臣也都上书让陛下关心子嗣问题。 刘肇如今最想要的便是能与邓绥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也曾传太医院韩太医为把她过脉,除了体寒之外,邓绥身体也并无不妥。 孩子与大人也是要看缘分的,两人也便靠这个来相互安慰和鼓励。 从长乐宫回来,邓绥绕道去了长秋宫,皇后娘娘还未从白马寺回来,回到宫里,弹了一会琴,便见绿荷从外面慌里慌张跑来。 “娘娘,您快去救救玉箫姐姐吧。”说着哭了起来。 邓绥从琴案前起身,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问道:“怎么了,绿荷,发生什么事了?” 第三十六章解救玉箫(2) 绿荷哭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绿荷去东观藏书阁给曹大家送点心时,在路上正碰到玉箫与几个小宫女凑在一起正窃窃私语。绿荷与玉箫原是同乡,两人又一起同在长秋宫伺候,只不过绿荷后被拨到邓贵人处伺候,感情自是深厚。玉箫招绿荷过去,绿荷便也凑了过去听了几句,她们几个人正在议论宫里的各位娘娘。 “她们都说娘娘您对下边的人好,都羡慕我们呢。说耿娘娘脾气最暴,经常拿着下边的人出气。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甄大娘,对下边的人非打即骂,长秋宫的宫女都被她打过,背后都咒骂她。” 红玉着急问道:“然后呢?是不是玉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被传到甄大娘耳朵里去了。” 绿荷点点头又摇摇头,“甄大娘将玉箫姐姐叫回宫里,将她打了一顿,还骂她是吃里扒外的贱人,说她想攀娘娘您这根高枝。” 邓绥皱眉,满脸的不悦,“皇后娘娘没有过问吗?” “皇后娘娘劝了,但甄大娘说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就得打死,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绿荷,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红玉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 绿荷咬着嘴唇,“长秋宫里的莺歌知道我和玉箫姐姐关系好,是她偷偷溜出来告诉我的。” 红玉与邓绥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料到甄氏如今如此阴险狡诈,甚至能做了皇后的主。皇后身边有她这样的人伺候,难怪人会变。 红玉看了看邓绥说道:“娘娘,这件事咱们不能管啊,皇后本就对娘娘有了二心,又整日听甄大娘和耿贵人她们挑拨,对娘娘就更忌惮……” 绿荷着急的抢道:“娘娘,这么热的天,玉箫姐姐要跪在那里一天,已经跪了三个多时辰了,再跪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了。” 绿荷见两人毫无行动,有些着急,从地上爬起来便向外跑,被红玉一把拽住,“你去哪里?” “我去求皇后娘娘。” 红玉将她摁在一边的凳子上,生气道:“你去管什么用,保不准连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玉箫就那么死了,她还等着以后被放出宫去去见她娘呢,你们不知道她每天晚上做梦都哭着喊着想娘……” 邓绥也日夜想念母亲,即便她身为娘娘一年中也见不到母亲几次,更何况玉箫这些个宫女,又想起上次玉箫因为母亲生病躲在假山后边的哭事,便动了恻隐之心。 “把太后给的那幅《多子多寿图》拿来。” 红玉见她这般神情,早已明白她想做什么,忙说道:“娘娘,这可是太后给您的,您……” “太后那里我自然会去说,你尽管拿来。” 红玉只好将那幅楚绣拿了过来,抱在怀里,不顾大热天,一主一仆便直奔长秋宫而去。 一踏进长秋宫,一股子凉气铺面而入,从炎热的外边走近冰凉的屋子内,整个人身上的汗一瞬间被蒸发掉,邓绥不禁打了个冷战。 阴柔正闲来无聊躺在凤榻上,甄氏跪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卦签,“看这卦签上的话,娘娘命中还是有子的……”一眼瞧见邓绥带着红玉走过来,急忙止住后边的话。 阴柔也已看见她们,躺在塌上并没有动,笑语盈盈地看着邓绥给自己行礼。 “邓贵人快坐吧。”阴柔懒洋洋的说道。 邓绥听她已经改了称呼,不觉有些感慨,那曾经的柔儿是再也不见了,如今在她对面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早有宫女搬了板凳过来,邓绥便坐了下来。 阴柔一招手,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宫女端着一碗酸梅汤走过来,冲她微微一笑,“邓贵人,请用酸梅汤。” 邓绥只觉得这小宫女看了让人满心舒坦,便接过碗来喝了一口道:“今天这天气真热,臣妾这一路走来,满身的汗,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阴柔朝外看了看那毒辣辣的日头,心下冷笑,她怎能猜不出邓绥大热天来宫里的目的,一抬眼又见莺歌杵在一边不下去,便有些有火,“莺歌,你杵在那里干嘛,这里有你站的地方吗?” 甄氏更是狠狠地剜了莺歌一眼,吓的莺歌惶恐地退了下去。 邓绥心想,这阴柔的脾气的确是比之前见长了,但面上却笑道:“皇后,臣妾刚才看见您宫门外边跪着一个宫女,不知是做了什么错事受到的惩罚,这大热天的,臣妾刚才看她好像要热晕过去了。” 阴柔一脸尴尬的笑笑,刚要开口说话,甄氏咳嗽了一声,阴柔急忙住了口,只听甄氏说道:“玉箫这小丫头,没上没下的,出言无状,我们娘娘就是想让她懂点规矩,这才让她在宫外跪一会。也是我们娘娘平日对她们太仁慈了,这才惯出来她们这些个坏毛病。” 邓绥心里越发讨厌这个甄氏,但又因她是皇后自小的乳母,阴柔自小对她很尊重,便说道:“谁不知道长秋宫有甄大娘坐镇,谁也兴不起风浪来。改天,我那里也想请大娘去给宫里人教教规矩。” 甄大娘倒不好再说什么,呵呵一笑了之。 阴柔笑问:“邓贵人来本宫宫里有事吗?” 邓绥示意红玉展开那幅楚绣,然后说道:“娘娘,这幅《多子多寿图》请娘娘收下,希望娘娘能早得皇子。” 阴柔看着这幅楚绣的寓意自然喜欢,石榴籽儿寓意多子,九只灵猴寓意多兽,“谢谢邓贵人了,乳母,收起来吧。” 邓绥起身冲阴柔行礼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打扰您休息了。”略一停顿又说道:“娘娘,臣妾昨日宫里的绿荷也因为做错了事,被臣妾罚跪了一个小时候,这大热天的竟然中了暑,要不是正好韩太医来给臣妾把脉,绿荷就没命了。把臣妾吓了一跳,陛下向来仁慈,若是被他知道了,臣妾免不了被陛下训斥。” 正说着只见莺歌从外面跑过来,“娘娘,玉箫晕倒了。” 阴柔面色微变,忍着火气,“还不快把她抬进来。” 莺歌欢快的跑了出去,邓绥出去的时候,正瞧着莺歌和另一个小宫女搀扶着玉箫向里头走。 玉箫被日头晒得脸上褪了一层皮,整个人神情恍惚,见了邓绥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奴婢谢过邓娘娘。” 邓绥见她这幅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急忙让人将她扶起来送回了房间,她这边和红玉自出了门,回了宫。 邓绥这一边一走,阴柔一把从甄氏手中抢过那幅《多子多寿图》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给本宫扔了出去,以后她送来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甄氏从地上将那幅楚绣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尘土,“娘娘,这个可不能扔,听说是太后赏给邓贵人的。也难得邓贵人舍得送这个给娘娘,这多子多寿的,娘娘何不接着,就当是太后给娘娘的,不是那邓贵人给的。再说,传出去,被太后知道了,岂不是更要误会娘娘了。” 阴柔点点头,这才后悔刚才有些冲动,片刻又颓然坐到榻上,“本宫要这多子多寿有什么用,如今这后宫,除了她,陛下眼里还有谁。自从她进了宫,陛下来本宫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本宫又何来的多子。” “娘娘,您不要气馁,邓贵人懂得笼络人心,如今这宫里的下人们哪个不说邓贵人心好。她能笼络人心,娘娘也可以笼络人心,尤其是耿贵人和任美人她们。” “你让本宫笼络她们,她们也配。”阴柔不屑道。 “娘娘,耿贵人有皇子,也有清河王这个靠山,任贵人的父亲如今镇守西羌,得陛下重用,听说不日就要回来探家。娘娘一定要放下架子,和她们捐弃前嫌,重归于好。” 阴柔一想起那两人整日兴风作浪的样子便生气,如今要向她们主动示好,便觉不舒服。 甄氏见她不说话,知她拉不开脸面,放不下架子,又劝道:“在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娘娘必须胸襟宽阔一点儿。” “好了,乳娘,本宫知道了。”阴柔点点头,算作默认。 第三十七章入骨相思(1) 当月初九是刘胜满两周岁的生日,刘胜是皇长子,也是目前惟一的皇子,耿惜特意去了一趟章德殿请旨,想要在她的挹红宫大办一场,刘肇子嗣单薄,对这惟一的儿子爱护有加,自然同意。 为了笼络耿惜和任嫱,阴柔特意给挹红宫再加一份供奉,并请旨恢复任嫱的贵人位份。至于冯美人,自上次被降为美人后,从此闭门不出,即便已经被解禁闭,也是大门一闭,不管门外事,耿惜与她有仇,自然也不会请她。 因为子嗣单薄一事,朝臣纷纷请旨,刘肇只好选些新人进宫,封了这些人的嘴。 刘肇便从大臣们推荐上来的人选中选了几个人封为美人,选上来也一直晾在宫里,没有传任何人侍寝。 一晃到了刘胜生日宴的前一天,耿惜的挹红宫早在几天前便开始忙碌,任嫱更是每日在挹红宫帮着料理。 “姐姐,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想拉拢咱们?” “那当然,我当初怎么说的,就算是姑侄俩也会因为争风吃醋成仇人。在这后宫里,为了争宠,哪有什么真情。像本宫,现在有胜儿,以后再生个皇子或公主,以后也就靠孩子了。” 任嫱联想到自己,不免有些伤感,想到自己如今在这后宫中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还得要依附眼前这个心里并不喜欢的人,还不如在任府做姑娘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后来,她喜欢上了邓骘,父亲想办法帮她争取,可谁料她竟然被陛下选中。她本以为是陛下看上她,可是自入宫后,他却将自己晾在一边。耿惜好歹有个胜儿,可她呢? 耿惜见她神情忧郁,急忙劝道:“妹妹,好日子还长着呢,陛下只是暂时被那邓贵人迷了心智,等她厌烦了,自然会想到咱们,咱们且等着瞧着吧。”接着又补了一句,“就算是妹妹一直不被陛下宠爱,姐姐日后也会多照拂妹妹,妹妹放心吧。” 任嫱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嘴上却不得不说道:“妹妹先谢过姐姐了。” 两人正说着,只听院子里一阵骚动,随后听到众人下跪呼“陛下”的声音。两人急忙向院子里去,刚走到门口便遇到刘肇,一脚踏进门内,一手拉着一个,“你俩辛苦了。” 耿惜娇羞道:“陛下,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明天才是胜儿的生日呢?” 刘肇拉着两人坐在榻上,先看了看耿惜,“朕想,胜儿的生日宴先不办了,朕想明日设宴迎接迷唐来访。”怕耿惜不高兴,又补道:“明年朕一定会给胜儿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宴。” 耿惜何等聪明,尽管内心不高兴,脸上却微笑道:“陛下,国家大事为重,胜儿是皇子,理应为陛下分担。再说胜儿现在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肇无限欣慰的点点头,转身又跟任嫱说道:“你父亲已到城郊,你去迎接一下他吧。” 任嫱一想到要和父亲见面便一阵兴奋,满脸笑容,一瞥眼却瞧见耿惜在拿眼剜她,再也不敢流露出高兴的神情,收敛了笑容,低声回道:“谢陛下。” 刘肇留在挹红宫用午膳,任嫱想着午后要去迎接父亲便要告退。刘肇也不留她,耿惜更是盼着她快些离开,她好和刘肇好好吃顿饭,说说话。 这边任嫱一路急匆匆回到了冷翠宫,换了身衣服,让怜儿为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这才带着怜儿一起出了宫。 来到城郊时已是昏黄,车子停好,在一边等了大约有一刻钟,便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伴随着阵阵马的嘶鸣声,七八匹骏马裹着一团烟尘出现在官道尽头。 怜儿兴奋地指着远处的马匹大喊:“娘娘,老爷到了!” 车子内的任嫱听闻正要掀起帘子下轿,辕马不知道被什么惊了一下,昂起头一声长嘶,撒蹄狂奔起来,任嫱被摔在轿内,吓的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怜儿也吓得惊慌失措,追着车子尖声呼叫:“娘娘……娘娘……” 那车伕本坐在车上,被那马摔在地上,早已吓懵了,盯着那马奔去的方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边一队人马已经奔过来,任尚一眼看到站在地上喊叫的怜儿,认出她是伺候在女儿身边的宫女,又听见远处轿内传出来女儿一声声的呼救声,便打马紧追过去。 而在他身边的另一匹马早已起先一步奔过去,待靠近那辕马时,飞身跃到马背上,死死勒住了马缰,马车这才稳稳地停了下来。 任嫱跑过去查看女儿,任嫱见到自己的爹,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哭着叫道:“爹,刚才吓死女儿了。” 任尚安抚着女儿,“不怕,有爹在。” 躲在任尚的怀里,任嫱这才平静下来,打眼看向站在一边救了自己的那人。只见他一身羌人服装,身高壮大,黝黑的皮肤,高鼻梁,处处透着飒爽英姿,不由心动。 来人正是雕何,他见任嫱在打量自己,这才拱手一揖:“外臣雕何见过娘娘。” 其他的人也都跟了过来,一起给任嫱行礼。 “你是雕何?”任嫱又一次从头到尾打量着他,她虽是第一次见他,但早已听人说过这个羌人吹一口好羌笛,人也长的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再加上刚才他救了自己,心中便涌动着一股热流,对他娇媚一笑。 雕何见她突然的一笑,不知是何意,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回到城内已是子时,耿惜回了皇宫,任尚回了任府,迷唐等一行人则早已到安排好的会所休息。 第二日中午,刘肇在崇德殿面见迷唐一行人。 一别五六年,彼此心里都藏着一本旧账。刘肇对迷唐的三番两次的背叛有些介怀,故而一直命任尚密切监视他们的行为,一旦发现他们有反叛迹象,毫不留情的打回去。 而迷唐这边虽然受降时有朝廷给的一万石粮草,但这几年蝗灾、旱灾接连不断,牛羊马匹年年大减,再加上月氏王乌昆仗着与耿惜的这层关系,不断侵占他们的草场,任尚明里是两不相帮,暗地里却偏袒乌昆,所以这几年他们只能解决最基本的温饱,在这个时候,如果再向朝廷进贡,生计便成问题。 思来想去,迷唐想起之前刘肇曾经想要将雕何留在大汉一事,便与雕何商量,将他作为贡品献给朝廷,等想到合适的办法后再接他回去与迷香成亲。 雕何为顾全大局,也只能同意,但让迷唐保证不要再与朝廷作对,迷唐露出狡黠的笑容。 拿人当贡礼还真是稀奇事,堂下一片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刘肇咳嗽了几声,嘈杂的大堂才静了下来。 刘肇听迷唐一说也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又不能在朝堂上仔细过问,只好说:“好,好,的确很特殊,朕喜欢这份贡礼。只是朕不明白,当初朕向你讨要雕何,你万般难舍,现在如何又舍得了?” 迷唐神情淡定的禀道:“回皇上,外臣来前,为贡礼的事也是煞费脑筋,各番属臣国每年进贡,无非都是牛羊马匹、珍珠玛瑙等物,既不新鲜,陛下也不希罕。臣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把雕何敬献给皇上才最合皇上的意,也最能表达臣的忠心。” 迷唐的话一出,堂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刘肇点点头,“难得你有这片忠心,但不知道雕何是否愿意,朕可不想强人所难。” 雕何听刘肇说起他,急忙大声禀道:“能侍奉陛下是外臣的福气,岂有不愿之理?” 于是,刘肇封雕何为宫廷乐师,官同五品,秩禄三千石。并与今夜在邓绥的嘉德宫举办一场羌笛宴,后宫每位娘娘都参加,因曹大家也是羌笛高手,故刘肇也邀请她参加。 刘姜听说雕何来了,惦记着迷香曾经许诺的良马,在刘肇面前撒娇,刘肇对这个侄女向来百依百顺的,自然同意。 又是一番忙碌,入夜嘉德宫这边忙着张罗酒菜,宦官、宫女川流不息。各宫娘娘穿上最华丽的服装,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纷纷来到宫里按座位坐好。 刘肇满面春风,心情看似不错,一进宫,众人齐声跪拜:“参见陛下。” 刘肇一挥手,“都起来吧。”然后走到主位的龙榻上坐好,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邓绥身上。 只有邓绥穿的典雅清淡,略施淡妆,在一众春色里增添一抹清雅之风。刘肇满意的点点头,说道:“邓贵人,来朕的身边坐吧。” 众位娘娘齐刷刷的目光看向邓绥,想看她如何应变,又想看她出丑,也有的幸灾乐祸看热闹,耿惜更是拿眼觑着皇后,看她如何反应。 刘肇好像突然从这气氛的凝滞中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阴柔,还未说话,阴柔便笑着抢先说道:“陛下,邓贵人今天是主人,自然可以做主位。” 刘肇见她不在意,立即走下来不容分说将邓绥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这样刘肇的身边左右坐着皇后和邓绥。邓绥歉意的目光看向阴柔,阴柔没事人似的满脸笑容,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只见刘肇一摆手,伺候在一侧的郑众扯开嗓子喊道:“陛下宣乐师进殿!” 雕何一身异域装束,健硕膘悍,气宇轩昂,从容而进,跪拜道:“微臣雕何拜见陛下,拜见各位娘娘,拜见公主。” 周围顿时发出一片讶异声,人人露出倾慕的目光,任嫱更是两眼迷离,陶然若醉。 雕何起身抬头时看向邓绥,往事的一幕幕都在各自的脑海中浮现,一别五六年,往日的情分丝毫没有减少,彼此的身份地位倒是不同了。 两人相视一笑,雕何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好,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邓绥,邓绥正好也向他投来目光,两人的目光相撞,彼此又报以微笑。 两人这一笑,倒是被眼尖的耿惜发现,记在心中。 第三十七章入骨相思(2) 这时,只听刘肇说道:“今天是朕的家宴,在座的都高高兴兴才好。今夜朕请从西域来的乐师为大家演奏。”说着看向雕何。 雕何离席来到正中,从腰间取下羌笛,动情的吹了起来。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过去一直相伴的迷香,反而是与邓绥曾经在一起的每一幕。 迷香是这世上对他对好的女人,所以他也一直回报给予她爱。可是自从六年前,章德殿内,邓绥抚琴而歌的那刹那间,他好像闻到了阳光拂过青草的味道,好像他小时候被寒冷和饥饿包围时突然被阳光照在身上时的满足……自从遇到她开始,原本的一切都已经变了,在他内心深处紧闭的心门轰然倒塌。再之后,他被她救下,醒来后看到她的侧影是那样的安详,仿若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心里充满了满满的幸福。 可是他心里明白,他必须及时遏止住自己的这份感情,所以回到西域后他便向迷香提出要成婚。迷香盼着这一刻已经很久,喜极而泣投进他的怀中。他抱着她颤抖的身子,脑海中闪现的却仍旧是邓绥的影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爱”是何物,可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爱就是滚烫的一颗心全部为她而燃烧;爱就是睁眼闭眼都是她,是寝食难安,是食不知味,是再也无法与迷香手拉手在草地上漫步,无法与她策马奔腾……而这一切,他只想与心爱的人一起。 当初,他明明从大汉皇帝看她的眼神中看到渴望,他知道大汉皇帝看上的女人,定然是跑不掉的。他为她高兴,也为她忧伤。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能找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六年的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一个人的心境,却丝毫动摇不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没有娶到迷香,因为迷唐的一再推却,迷香找他闹也闹了,哭了哭了,迷唐就是不同意。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迷唐为何不答应他与迷香的婚事,他在迷唐的心目中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在需要的时候将他甩出去。这一切,只因六年前大汉皇帝曾经想要将他留下那刻起,在迷唐的心中,他已经有了归宿,不顾惜迷香的感受,将他毅然决然的推向了远方。 六年了,他对她思念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越来越深……如今她就在眼前,他却只能远远的看她一眼,是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能看她一眼也足够,这不正是这些年心心念念所期待的最好的结果嘛。 他与她如果能成为知音之交,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于是,心中所想的这一切都付诸在了笛声中,一会欢快,一会忧伤…… 刘肇也被这笛声打动,邓绥曾经告诉过他和迷香的事,故而以为雕何用笛声传递的相思之情一定是因为迷香。 刘肇看向身边的邓绥,见她听的入迷,想起六年前那次她献琴的时候,她与雕何用音乐传递着情感。他明白,懂音乐的人必然会惺惺相惜,便想到了一个主意,悄悄在邓绥的耳边细语。 邓绥莞尔一笑,悄悄离席。 片刻悠扬的古琴声从殿内响起,那笛声有片刻的慌乱,终于琴声与笛声融为一体,相互交融。 一曲终,满殿人仿若都沉浸在这琴声和笛声交融的曲子中,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一时间竟是满殿静寂。 直到刘肇带头鼓掌,众人才醒悟过来,一起跟着鼓起掌来。 …… 宴会散后,刘肇因有要紧的公务要处理便去往章德殿,临走特意叮嘱,夜里要来这里过夜。 刘姜因为惦记着自己的那匹马,追着雕何出去。临行之前,迷香的确是叮嘱过此事,他也将迷香特意精挑细选的那匹马带了回来,此刻正在马棚里悠闲的吃着草。 刘姜见到自然欢喜,也对重承诺的迷香越发喜欢。只可惜此次迷香没有跟着一起来,否则,她坚信她与迷香一定会成为要好的朋友。 被公主问到迷香的事,雕何便又想起临行前迷香的不舍与眼泪。等她知道自己被迷唐当作贡品先给大汉后,她一定会伤心。以她的性格,还会不顾一切的跑来。他能想到的,迷唐当然也能想到,他定会派人暗中监视迷香,时刻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手心中,不让她来坏自己的事。 人走净后,整个嘉德宫中顿时变得冷冷清清,班昭特意等众人走后,又留下喝了杯茶。 邓绥知她有话要说,便让伺候在侧的宫女们都退下,只留红玉在身边。 邓绥与雕何合奏后,班昭也奉命吹了一首羌笛,她的这首《思乡曲》引起了众人想念家乡,想念家人的情绪。 邓绥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于是问道:“师傅为何对家父所作的《思乡曲》这么熟悉?难道您到过西羌,与家父认识?” 班昭微微一笑,“民妇何止到过西羌,认识令尊,民妇还在闺中时就与令尊相识,后来家兄班超与令尊一同戍守西域,民妇去探望家兄,又多次与令尊相逢,不瞒娘娘说,娘娘的名字还是民妇起的呢。” 邓绥还未说什么,红玉倒是瞪起一双大眼,惊呼道:“是吗?” 班昭接着说道:“当年娘娘出生时,民妇正好在西域,民妇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寒冬腊月的晚上,寒风刺骨,雪大如席,戍边的将士们在帐中唱着思念家乡的曲子,民妇、家兄和令尊大人正在大帐里围着篝火饮酒取暖,驿马送来了娘娘出生的报喜家书,令尊大人要民妇给娘娘起名,民妇有感而发,就取了这个“绥”字,寄寓了将士们渴望绥靖边关,回家与家人团聚的强烈愿望。这首《思乡曲》也是这天晚上,由民妇、家兄和令尊大人合作而成。” 她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提过这段往事,只说她的名字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姑姑起的,还说希望她以后也能像这位姑姑一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已是丑时,班昭知刘肇一会要来,也不好久坐,便起身告辞。送到门外时,班昭握住邓绥的手,小声问道:“娘娘,可爱陛下?” 她突然冒出这一句,让邓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班昭见她红了脸,继续说道:“雕何倾慕于娘娘,娘娘可曾知道?” 邓绥讶异,“怎么会?学生与雕大哥是有些交集,但我俩是知音之交,再说雕大哥有一个爱人,叫迷香。” 班昭若有所想的点点头,“娘娘,雕何看你的眼神是充满爱慕的,所以娘娘一定要疏远他,如若被其她娘娘发现,定会挑起事端。” 邓绥点点头,“师傅放心吧,学生知道该怎样做。” “对于帝王来说,感情的背叛尤甚于对国家的背叛,一旦被发现,立马就是灭顶之灾。陛下也是人,他可以容忍一个臣子背叛朝廷,背叛国家,但决不能容忍一个妃子在感情上背叛他,因为这对他意味着蔑视和侮辱。” 邓绥笑道:“谢师傅教诲,学生明白。”接着又凑到她耳边说道:“师傅,学生心中的那个人正是陛下。” 班昭松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 班昭前脚刚走,刘肇这边便过来,邓绥顾不得多想,急忙将他迎过来。政务繁忙,刘肇连着几夜熬着与大臣们商议政事,批阅奏表,脸色有些疲倦。邓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命小厨房特意熬了进补的参汤。 刘肇喝了几口便将碗放在案上,将邓绥拉到自己的身侧坐好,问道:“朕没记错的话,你与雕何所合奏的曲子是周章为姜儿写的那首《思彼佳人》?” 邓绥想到之前他曾因为这首曲子以及她为雕何求情两件事生过醋意,怕他再乱想,急忙躲在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撒娇道:“我们肇儿又吃醋了?” 刘肇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前朕会吃醋,会生气,但自从朕明白绥儿的心意后,便只信任你,只想和你白头偕老。不过刚才那首曲子的确是令朕想起了曾经那段相思入骨的日子,与绥儿你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那么的美好。” 邓绥感动不已,紧紧搂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声,满足而幸福。 “朕会让天下的所有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刘肇说完这句话,突然将邓绥从怀中推开,一脸迷惑的看着她,“绥儿,朕一直不明白两件事,雕何与迷香情投意合,为何这些年一直未成婚?迷唐甚至把雕何送来做宫廷乐师?生生要把这一对有情人拆开。还有姜儿喜欢周章这件事天下人皆知,周章如果也喜欢她,为什么就不肯向朕开口来要了她,朕岂能不同意。若是不喜欢她,又为什么会为她写那首曲子?难不成是他心另有所属?” 邓绥以为刘肇知道什么故意这样问他,但看他的眼神又不像是知道了什么。再一想,自己与周章之前是懵懂的感情,彼此之间后来虽然挑破,但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倒也不怕刘肇知道。但是若被他知道自己曾对周章动过情,他难免不会生气,即便这曾经是过往。为了周章也为了自己,这段过往,她与周章也只能死死的放在心中。 她也希望周章能够喜欢上公主,但这些年却只听公主来唠叨周章如何木讷,如何不近人情,却始终听不到一丁点的好消息。看来,有时间她需要与周章好好谈谈了。 至于雕何为何被作为贡品送过来,她的确是一无所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让刘肇宽心,邓绥劝道:“肇儿,雕何与迷香情投意合,等有机会,我们肇儿亲自下旨命二人成婚,到时候迷唐不想答应也不成了。至于周章与公主,那或许是他们相处的一种方式吧。有时间,我找两人谈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加一把火。” “好。”刘肇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个婶婶是该好好操操心了。” 第三十八章遭人暗算(1) 第二日一早,邓绥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时,邓绥与耿惜、任嫱,还有新进宫的魏美人和潘美人也在。自从知道太后的身份后,各宫娘娘每日也准时去长乐宫报道,太后尤其不想见这三个人,这三个人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将太后的喜好打听的一清二楚,努力讨太后欢心。 耿惜更是时不时带刘胜过去见皇祖母,小孩子正是开口说话叫人的时候,奶声奶气的一声一个“皇祖母”叫的太后心都软了,也便不好意思再介意之前的事,对她们的态度也渐渐好了起来。 邓绥过来给太后和几位太妃行了礼,这才走向阴柔身边,刚要行礼,便见阴柔站了起来,柔声向太后说道:“母后,臣妾先告退了,明日再来。”说着对邓绥笑道:“邓贵人好好陪陪太后吧。”说着给太后和太妃行了礼便走了出去,见她一走,耿贵人几人也分别行礼跟了出去。 耿惜走过邓绥身边时,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怪笑在脸上浮现。 待几人走后,太后这才板起脸来,“绥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将我送你的那副《多子多寿图》送给皇后?” 邓绥急忙将那天的事说了出来,太后听她说完,知她救人心切,只能趁着皇后求子心切来以此投其所好救下玉箫,心里也不再生气,嘴上却说道:“我可是最盼着你能诞下皇儿的。”说着看了一下邓绥的肚子,“你是最得宠的,怎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进宫也已一年多,与刘肇恩爱如初,莫说别人怀疑,有时她自己也陷入迷惘中,太医也请了,药也喝了不少,却迟迟没有动静。 太后又说道:“你倒是好心将那幅楚绣给了皇后,可人家皇后领情吗?” 邓绥一头雾水,正要问,陈太妃在一旁说道:“皇后今天来跟太后请安说要去白马寺拜佛求子,邓贵人您也该将心思放在这上边了,修史那边还是交给曹大家吧。” 李太妃是个急性子,忍不住说道:“邓贵人您还不明白吗?您与皇后的姑侄情恐怕已经变味了,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她已经是皇后了,我已经跟她保证过,我不会跟她抢的。”邓绥最在乎的便是与阴柔的情分,没想到一切自她进宫后还是变了。不自觉间两人不再敞开心扉的畅谈,不自觉间为了一个男人而心生隔阂。邓绥的心再次隐隐作痛,她最不想她误会,可她没法让刘肇去爱她,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劝说刘肇给足她皇后的面子,将刘肇往她身边推,可是她还是误会了。 太后劝道:“绥儿,你要是还在乎你俩的姑侄情便推心置腹的找她谈谈吧,不要让她与别的娘娘一起结成同盟越走越远,到时候落得个悲惨下场。” 回去的路上,邓绥一直想着太后最后说的那句话,越来越觉得有必要与阴柔敞开心扉好好去谈谈,她还是相信阴柔的心里有着与她的这份情意,一定是被人挑拨才会与她疏远。 红玉在一边分析道:“娘娘,您说是不是上次羌笛宴,陛下让您坐主位,皇后生气了?” 邓绥点点头,脚下的步子走的更急了,“去长秋宫,我要与她好好谈谈。” 两人刚拐过拐角,便见一人莽莽撞撞的撞在邓绥身上,撞的邓绥差点摔倒,幸亏红玉及时扶住。 红玉刚要发火,见是长秋宫的玉箫,便压制住火气。 玉箫见撞了人低着头在一边不敢吭声,听红玉说话,这才舒了一口气,对邓绥行了礼,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说道:“邓贵人,红玉姐,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怎么了?我和邓贵人正打算去长秋宫。”红玉问道。 玉箫急忙摆手,“邓贵人您还是别去了,皇后不在宫里,被耿贵人请到挹红宫了。” 近来耿惜与皇后突然走的极近,邓绥最怕有人在阴柔身边挑唆事,没想到阴柔还是宁肯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姑,一时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玉箫见邓绥不说话,急道:“邓贵人,您快找地方躲着吧,一会儿公主就会去找您了。” “姜儿?”邓绥一时没想明白,怎么刘姜又会被扯进来。 “娘娘,耿贵人今天邀请公主来宫里说话,也邀请了皇后和任贵人一起喝茶。耿贵人不知道听谁说贵人您进宫前与周大人的事,还说您与乐师合奏的那首曲子正是周大人送给娘娘的,说周大人对娘娘情深意重,否则不会到现在还不娶妻。公主当时脸色都变了。” 红玉看向邓绥,不禁为她担心,“娘娘,她们想挑唆您与公主的关系?” 邓绥没有答话,反而问玉箫道:“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甄大娘就不再信任奴婢了,将奴婢打发出去干粗活,选了莺歌在皇后身边使唤。她跟着皇后一起去的,寻了个机会出来跟奴婢说的。奴婢得赶回去了,那甄大娘对宫里的奴婢们看的紧,万一被她发现,奴婢小命就没了。” “莺歌?”邓绥虽然只见过她一次面,却对她有说不上的好感,对这个小宫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玉箫,你赶紧回去吧,回去叮嘱莺歌,以后不要再帮本宫了,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还有你,以后也不要再来给本宫传递消息了,比起这些来,本宫不想你们为此被牵连。” 玉箫感激的点点头,拔腿便走,却又听邓绥在后边说道:“你和莺歌都要小心应付,万一有危险,随时来找红玉,本宫定会相救。” 玉箫应了一声,急匆匆离去。 两人这才转身回宫,绿荷和紫竹正在殿内打盹,见邓绥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绿荷急忙跑过来搀扶邓绥,“娘娘,您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紫竹却默不作声的端过来一杯茶,邓绥正口渴,接过来一口气将杯中茶喝的精光。 第三十八章遭人暗算(2)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却仍是炎热,走了一身的汗,绿荷和紫竹刚刚服侍邓绥换过衣服,这边红玉也换了身衣服过来伺候,便在这时听得到吉成在门外喊“公主”的声音。 邓绥看了一眼红玉,红玉挥手让绿荷和紫竹退下,这边刘姜已经跑了进来,也不行礼,一屁股坐在榻上,拿起案上已经为她备好的茶水便喝起来。 这边邓绥也不问,等她喝完这才笑道:“姜儿,你这是打哪过来?” 刘姜果然是直性子,向来憋不住事,“婶婶,姜儿问你?那首曲子是周章写给你的?周章是不是喜欢你?” 邓绥听她连敬称也没了,也不在意,仍旧是笑着说道:“姜儿,你这是听谁胡乱编造?婶婶可是你叔叔的妻子,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被你叔叔知道可是要生气的。” 刘姜极其认真的说道:“我也不信她们说的,但是她们说的又有些道理。姜儿也弄不明白了,想来想去索性亲自来问问婶婶。婶婶,您看着姜儿的眼睛,您亲口对姜儿说这是没有的事,姜儿才信。” “什么信不信的?”刘肇几步踏进来,“姜儿你又来烦你婶婶。” 刘肇批完奏表,有些饿,便想起邓绥这边做的消暑凉菜,便想着来蹭个饭,没想到刘姜也在这里,也听到了里边的对话。 刘姜见皇帝叔叔过来这才露出笑容,挽住他的胳膊撒着娇,“皇帝叔叔,我正跟婶婶聊天呢,我问婶婶她是什么时候爱上皇帝叔叔的呢?” 刘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不害臊,没出嫁的姑娘说这些。” “那怎么了?”刘姜扬着头,“本公主可不想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说着转向邓绥,“你说是不是婶婶?” 邓绥笑笑,连道:“对,对,对。” 这边红玉等人已经将午饭布置好,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三人分别在食案前坐好,邓绥知道此事如果不明说,刘姜心中定会有所误解,于是笑道:“婶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皇帝叔叔,但是你皇帝叔叔的确是打动了婶婶的心。” 刘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着,刘肇与邓绥相视一笑,刘肇于是说道:“姜儿,你要是真喜欢周章,朕作主让他娶了你,清河王那边朕去说。” 刘姜像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要,本公主要像皇帝叔叔那样锲而不舍,最终打动周章,本公主不信,他不喜欢本公主。” 三人吃完饭,刘姜将刘肇拉到一边说着悄悄话,片刻刘肇便说要回章德殿办公,将这个难题又一次扔给邓绥,临走时趁刘姜不注意,在邓绥的耳边轻声说道:“女人之间的事还是你们女人自己解决为好,让姜儿死心或者不疑心,朕把她交给你了。” 刘肇走后,邓绥亲手为刘姜端了一杯茶过去,刘姜顺手接了过来,一脸的不高兴,托着腮在想着心事。 “姜儿,婶婶未入宫之前与周章算是知己,我们之间亦师亦友,很多时候又像兄妹。之前的事都无须再提,自从遇到你皇帝叔叔,婶婶的心中只有他一人。但是婶婶看你整日因周章而烦恼,实在于心不忍,婶婶答应帮你一把。” “真的?”刘姜从榻上蹿起来,奔过来握住邓绥的手,“婶婶你真的肯帮姜儿?” 邓绥点点头,“周章应该是觉得配不上公主,所以才会一直犹疑不决。婶婶会好好和他谈谈,如果他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公主你可要学会放弃,不要再坚持了。你总归是要出嫁的,不要耽误了自己。” “不要,婶婶,我就喜欢他,今生我非他不嫁。”刘姜态度坚决,对感情坚贞不移,让邓绥由衷欣赏。 刘姜来这里之前,姨母耿惜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会派人去通知周章,就说邓贵人有急事让他进宫相商。等周章来了嘉德宫,刘姜再找地方躲起来,这样她便可以听到两人谈话,知道在周章心中藏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刘姜又害怕听到真相,万一在周章心中的那个人不是她该怎么办?她真的能就此放下他吗?如果如姨母她们所说,那个人是邓绥她又该怎么办?她会为此心死吗?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想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她默认了耿惜的安排,任她让身边的环儿亲自出宫去通知周章。 然后算好时间,刘姜来到嘉德宫,即便中间刘肇的突然到来让事件出现了小波折,她也借故要与婶婶说私房话为由,让刘肇不再打扰两人谈话。 刘肇走后,有片刻时间她动摇了,犹豫着要不要将耿惜的这一计划告诉邓绥。后宫的争斗她岂能不知,她害怕的是耿惜也会连她一起利用,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一想当时皇后也在,耿惜不可能当着皇后的面去陷害她的姑姑。正想着,便见红玉急匆匆跑了过来,在邓绥的耳边细语。 邓绥听完脸色已变,惊讶的表情看向刘姜,不相信似的看着她,“公主,你……” 刘姜猜到应该是周章来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邓绥,“婶婶,求你了,我只想听到他亲口说不喜欢我,具体的事我以后会告诉你。” 邓绥心下一定,心想如今也只好先应付周章了。她只是没想到刘姜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她和周章。她不敢细想下去,也来不及多想,这边周章已经在门外禀报。 再回头看向身后,刘姜已经躲到内殿去了。 邓绥只好整理好心情,宣他进来,这边红玉已经带着人过来。 周章内心波澜骤起,表面上却努力装作平静,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娘娘,您找微臣有急事?” 邓绥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让周章坐,周章不敢坐,“娘娘,微臣站着说便可。” 是啊,如今再也不是从前了,那时她是邓府的姑娘,他是邓府的老师,两人志同道合,聊文学,聊人生,有说不完的话题。可现在她是邓贵人,他是朝廷的栋梁之臣,两人之间若不是刻意相见,估计此生遇见的机会几乎为零。 第三十八章遭人暗算(3) 时别一年多未见,周章却始终难以原谅当初自己的懦弱,也始终忘不掉铭刻在心底的这个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该有多好,那么他便不会放开她,不会让自己日夜活在悔恨和自责中,不会让自己陷入思念的漩涡中。 眼前的这个人过的幸福吗?前朝中尔虞我诈,后宫又岂是清静之地,他相信她能处理好,他更希望她过的幸福。 “娘娘,你过得好吗?” 周章并不知道在这个只有两人的殿中还躲着另一个人,如果知道他万死也不敢说出这句话。 此时的邓绥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公主将这出戏演下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邓绥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周大哥,绥儿已经找到一心人,周大哥也要珍惜身边人。” 周章鼓起勇气看向邓绥的眼睛,一如往日般的透着真诚与纯洁,他太熟悉她的眼神,她的那些个小动作。她笑起来会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她撒谎时会用手摸摸鼻子,她心里想事情时头会稍微左偏…… 她说她找到一心人,却没有摸鼻子,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娘娘幸福就好,陛下少年英才,的确是值得托付之人。” “是啊”邓绥感慨道:“时间一晃即逝,我们不应沉湎于过去,应该珍惜身边每一位真心待我们的人。陛下用真心感动了我,所以在我的心中,陛下便是全部。正如公主对待周大哥一样,你也应该珍惜才好啊。” 周章心中一颤,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娘娘,微臣实在是……” 话还未说话,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向外看去,便见耿惜、任嫱、阴柔以及刘肇一行人一起涌了进来。 耿惜看着邓绥和周章一脸的坏笑,阴阳怪笑的说道:“呦,邓贵人宫里有贵客啊。原来是周大人啊。” 周章见到刘肇,慌忙跪倒在地,“陛下。” 刘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绥儿,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众人都一头雾水。 耿惜小心翼翼说道:“陛下,臣妾听闻邓贵人宫里有宫外男人进入,怕是有歹人来暗害,所以才……” “陛下”邓绥看到一众人到来,心里早已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陛下,是臣妾约周大人来宫里商量事,不想却害几位姐姐担心,臣妾在这里谢过几位姐姐了。” 耿惜冲任嫱使了个眼色,任嫱壮着胆子向前说道:“耿贵人,听说你未进宫前与周大人情投意合,周大人还为你专门写了一首《思彼佳人》的曲子。周大人,是不是有这回事?” 周章感觉到这几位来者不善,听她们又提起旧事,自然不肯承认,回道:“回任贵人及各位娘娘,那首曲子不是微臣写给邓贵人的。” 耿惜步步逼问:“周章,今日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说那首曲子不是写给耿贵人的?” “这……” 耿惜看向阴柔,“皇后,还是你说吧。” 众人都看向阴柔。 只见阴柔轻轻摇了摇嘴唇,用一种异常样的神情看向邓绥,从她的眼睛中,邓绥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恨意直穿心胸,令她顿生寒意。 “姑姑,您以前亲口跟柔儿说过您喜欢的人是周章,那首曲子也是周章写给姑姑的,姑姑怎么会忘了?”说完转身冲刘肇跪了下去,“陛下,求您惩罚臣妾隐瞒之罪。臣妾一直希望姑姑进宫后能有所收敛,真心真意的侍奉陛下。可是谁料,她却一而再的辜负陛下的宠爱,做出这等私下约会之丑事。请陛下治臣妾失职之罪。” 刘肇听到立刻才明白阴柔将他拉来嘉德殿的真实目的,就是要引起他的盛怒,从而将邓绥置于死地。 刘肇心中自然相信邓绥,此刻看向邓绥的眼神也是平和的,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皇后,你口口声声的说邓贵人与周章有私情,可有证据?” 泪水夺眶而出,阴柔悲泣道:“陛下,臣妾用和邓贵人十多年的姑侄感情来保证,臣妾说的句句属实,绝无丝毫编造。陛下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出去调查,邓贵人未入宫前经常去周章家里,陛下只要派人去问问,定会知道臣妾说的是不是属实。” 邓绥未入宫前,刘肇的确对他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可后来,他也用心感受到了邓绥对自己的真情实意,这份感情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意之前的那些事,即便是有又能怎样,只要能拥有她,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但此刻,他是真想看这几人是如何演下去。耿惜爱挑事,他不是不知道,若不是碍于清河王的面子,他早就想狠狠惩罚她一下。任嫱没有主见,容易被人利用,但他目前还需要任尚,所以对她也是处处容忍。至于阴柔,他原本以为她善良柔弱,又因为她是邓绥的侄女,所以对她爱屋及乌,一直尊着她,可是现在她的表现,的确是让他失望了。 于是他装出生气的样子,看向邓绥,怒道:“邓贵人,你有什么可说的?” 邓绥万万没有料到阴柔会来这一招,的确是让她寒心,“陛下,皇后用与臣妾十多年的姑侄情来作证,臣妾还有何话可说。” 耿惜急忙抢道:“陛下,邓贵人承认了她与周章有私情。” 一直躲在帷幔后的刘姜再也憋不住,急忙闪出来,“皇帝叔叔,婶婶和周章没有私情,是姜儿拜托婶婶约周章前来约见。” 耿惜见刘姜出来坏了她们的好事,偷偷靠近她捏了一下她的胳膊,以此来提醒她。 刘姜心里正恨她的阴险,哪里会听她的。她如今才明白自己上了耿惜她们的当,明着是想帮她,实际上是借此来打倒邓绥,害人的事她必不会做,更何况这人是她尊敬的婶婶和她爱的周章。 耿惜在阴柔面前千保证万保证刘姜会因为嫉妒邓绥而不会出来搅局,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周章与邓绥之间本就没什么,所以刘姜也没听到什么不妥的话。 阴柔狠狠地瞪了耿惜一眼,怪她坏了自己的好事。耿惜也觉得有些尴尬,退后一边再也不敢说什么。 阴柔冲身边的甄氏使了一个颜色,甄氏偷偷溜了出去,片刻却带着绿荷一起走了进来。 “陛下,臣妾作为皇后理应为陛下分忧。自邓贵人进宫以来已经一年多,邓贵人侍寝的次数最多,也最受陛下宠爱,可为什么迟迟不见动静?所以臣妾将她身边的宫女叫过来查问,这一问倒问出问题来。绿荷,你过来。” 绿荷倒极其镇定的走上前来,“皇后娘娘” “绿荷,我问你邓贵人入宫以来都在吃什么药?” “回皇后娘娘,奴婢并不知,邓贵人的药一向都是红玉姐姐亲自煎熬。但是奴婢曾经不小心听到邓贵人和红玉姐姐说……” “说什么?”阴柔厉声问道。 “绿荷,你别胡说八道。”红玉忍不住大声喊道。 “红玉,让她说,我平日倒小瞧她了。”邓绥冷眼旁观这出好戏。 “邓贵人,您对奴婢很好,但是奴婢必须得将听来的实话实说才成。”绿荷不慌不乱的说道:“奴婢听邓贵人告诉红玉姐姐,她不想为不喜欢的人生下孩子……所以才……” 刘肇本不在意,但听她说到孩子的事,心里还是一惊。 这时只见紫竹从外面跑过来跪在刘肇面前,“陛下,您不要听绿荷姐姐胡说。”说着拉着绿荷的袖子,哀求道:“绿荷,你为什么要陷害咱们娘娘,咱们娘娘对咱们这么好,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绿荷不耐烦的甩掉她的手,厌烦的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无缘无故为什么要陷害邓贵人。邓贵人那么受宠,若不是她故意吃药,怎么可能怀不上孩子。” 耿惜倒没料到阴柔会瞒着她又来这一招,但此刻也顾不上埋怨,能将邓绥打倒才是她们结盟的最终目的,于是火上浇油,“邓贵人,真想不到你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做出如此肮脏之事。咱们回去可得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也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所以才都怀不上皇子,害陛下子嗣单薄。” “陛下……”邓绥刚要说话,只感觉到肚内一阵剧痛,一阵阵的眩晕伴随而来,急忙扶住面前红玉的胳膊,一声“红玉”还未喊出口,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喜从天降(1) 邓绥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刘肇那张英俊的脸庞,正对她温和笑着。 “陛下……”邓绥想着挣扎着起来,被刘肇一把搂到自己的怀中,邓绥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头也有点晕便索性懒洋洋的任由刘肇将自己抱在怀里。定睛看时,却见床榻前边乌泱泱跪了一屋子的人。 “陛下……她们……” 刘肇怜惜地表情看着她,“绥儿,太医已经来看过,你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朕就要当父皇了。”说着手禁不住的抚上她的小腹。 “陛下……”邓绥提醒他,一屋子人看着,她总归是不好意思。 此刻跪在地上的这些个娘娘心里一个个都不是滋味,费尽心思想要置她于死地,却不想老天爷跟她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眼前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刻怀孕了,真是打了她们一个大大的耳光。 耿惜更是恨得牙痒痒,想起她怀孕时,刘肇只是问候一下,叮嘱一下,何来的如今像对待邓绥那般的爱惜。心里嫉妒的像火烧,狠狠地用指甲掐着手。 任嫱倒是一脸的无所谓,随着众人跪在那里,那脑子想的却是雕何的身影。自从上次雕何救了她之后,她的整颗心便装满了他。得知他成为宫廷乐师后,更是高兴的不知所以然,他留在了宫里,她便有机会见他,总比他人远在千里之外,这辈子都未必能见要好。心里有了寄托的人,其他的便也顾不得去在乎了。 刘肇环视了跪在了地上的一众人,看了一眼跪在众人前首垂头丧气的阴柔,气不打一处来,“皇后,你还有何话可说。” 阴柔瘫坐在地上,“陛下,臣妾无话可说。是臣妾误会了邓贵人,但臣妾所说句句属实。至于那药,定是绿荷那小贱婢胡乱编造,欺骗了臣妾。”说着恶狠狠地目光看向跪在角落的绿荷,“绿荷,你还不从实招来。” 绿荷本是皇后宫里送过去的人,早已被甄氏收买放在嘉德宫随时监视邓绥的一切举动。一开始红玉管的严,邓绥又无把柄可抓,便一直是相安无事的。一直到昨天,甄氏突然将她叫到长秋宫,让她诬告邓贵人。她本不愿意,但甄氏拿她宫外一家人的姓性命为要挟,她只好听从。 可是邓绥却有老天相助,喜从天降,成功的化解了这一难。她一想到皇后会拿她当挡箭牌这才开始害怕,哆嗦着说道:“绿荷可能是听错了……” 甄氏本跪在她的一侧,听她这样说,竟然一巴掌扇在绿荷的脸上,“什么听错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胡乱编造来诬陷邓贵人。你再不说实话,就将你拉出去杖毙。” 绿荷吓得想哭又不敢哭,咬着嘴唇直憋着,哀求的眼神却看向邓绥,“娘娘,奴婢错了,您救救奴婢吧。” 邓绥内心反感甄氏的做法,见刘肇也是紧皱双眉,满眼的怒火,便用手轻轻地握了握他冰凉的手。 “绥儿,人是你宫里的,你看着办吧?” 邓绥知他不想深究,她也明白他的意思,此事一旦审查下去,不仅是皇后,整个后宫的几位娘娘恐怕都拖不了干系。到时候如何处理便成了刘肇最头疼的一件事,一则家丑不能外扬,二则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便不仅是家事了,更是国事了。 “红玉带绿荷下去吧,绿荷造谣生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她去洗衣房吧。” 绿荷感激的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响,“绿荷谢谢娘娘,绿荷对不起娘娘……娘娘,绿荷……” 绿荷好像有话要说,阴柔更是拿眼刀子似的剜她,绿荷像是下足了勇气似的,丝毫不畏惧,“是皇后……” “好了,绿荷,下去吧。”邓绥摆摆手,不想听她再说下去,真相人人心知肚明,关键是看想不想让真相浮出水面。 阴柔不顾惜她们十多年的姑侄情分,她却狠不下心来让她颜面扫地,丧失皇后的尊严。 “陛下,可能是因为上次绿荷失手打碎了臣妾的一个玉杯,臣妾教训了她几句,她便怀恨在心,所以才编造出臣妾吃孕一事。现在真相已经大白,陛下还是让皇后她们都回宫休息吧,臣妾也累了。” 刘肇点点头,没有松口,冲一边站着的郑众一挥手,“把周章叫进来。” 片刻周章走进来,低着头站立在一旁。 刘肇问道:“周章,当着众人的面朕来问你,你好好回答,也好堵住那些造谣人的嘴。”说着怒视了下面跪着的阴柔、耿惜和任嫱,三人皆低着头不敢目视他的眼睛,也不敢抬头,只能顺从的听着。 “陛下,微臣定会如实禀告。”周章答道。 “好,周章我问你,那首《思彼佳人》曲是你写给彼时的邓家姑娘还是写给其她姑娘的?” 众人这才都全部抬头看向周章,只见他神色淡定,毫不犹豫的回道:“陛下,这首曲子微臣不是写给邓贵人的,是写给其她姑娘的。邓贵人懂音律,所以微臣的确曾经找她探讨过这首曲子,邓贵人也的确曾演奏过这首曲子。” 刘姜听到周章所说的这些话,心里所有的不悦一扫而光,真想此刻冲上去问一问在他的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一眼瞥见刘肇投过来的目光,示意她不要冲动,这才住了嘴,老老实实听着。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她相信她的皇帝叔叔一定会帮她的。 果然,便听刘肇继续问道:“周章,那朕问你,你这首《思彼佳人》是写给哪位姑娘的?你说出来,朕为你作主。” “这……”周章犹豫着,似乎在考虑应该说什么。 刘姜急道:“周章,本公主现在就来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本公主?” 周章低着头答道:“微臣心里一直爱慕着公主,只是微臣一直觉得高攀不上公主,所以才处处躲着公主。微臣让公主伤心了。” 刘姜突然听到这些告白,感动的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刘肇怕她当着众人的面失态,干咳了几声,刘姜这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将眼泪及时吞回去,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皇帝叔叔成全。” “姜儿,你更应该感谢你的这些婶婶们,若不是她们闹出这一出,你又怎能知道周章对你的心意。”刘肇这话一语双关,众人岂能不明白,但还是回道:“臣妾不敢。” “好了,你们也都起来吧。”刘肇扫了她们一眼,“都回去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想明白了派人来给朕回个话。邓贵人的这一胎,皇后你要好好帮朕为她保住,若有任何闪失……”刘肇指着她们,“朕不会再放过你们。” 各位娘娘如释重负,都松了一口气,在各宫宫女的搀扶下起来,顾不得膝盖疼,齐声回道:“谢陛下!” 第三十九章喜从天降(2) 众人一一散去后,殿内一时间清净下来,红玉端过保胎药,刘肇亲自一勺一勺的喂她喝。 邓绥嫌慢,抢过碗来一口气喝完,直喊着“苦”,倒惹的刘肇大笑,迅速在她唇边印下一吻,“还苦吗?” 邓绥摇头,钻进他的怀中,“肇儿,你刚才真的没有怀疑过绥儿?” 刘肇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朕相信自己的这颗心。即便你与周章曾经有过什么,朕也不想再计较之前的事。她们倒真是失策了,知道朕心里有你,却不知朕也不能失去你。你是朕心中的唯一,谁也不能替代。”刘肇说着便动了情,看她的眼神充满眷恋与深情,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着,“好好给朕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朕必将这秀丽江山交付于他。” “肇儿……”邓绥掩住他的嘴,“绥儿只希望孩子健康快乐成长,不想让他担负起这江山社稷。肇儿你以后还会有很多优秀的皇子,咱们的孩子未必是最优秀的。再说肇儿你还年轻,以后慢慢来,不急。” “是啊”刘肇轻轻附和道:“朕得好好从这些个皇子中选一个立为储君。朕现在就盼着咱们的儿子出生。”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抚上她的肚子,“儿子你听好了啊,父皇命你健康成长早日出来跟父皇见面。” 邓绥笑盈盈地说道:“肇儿,他现在还听不到咱们说话呢。” 刘肇摸摸她的头,“绥儿,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吃,好好喝,把身体养好了,咱们的孩子才会健康。” 邓绥郑重地点点头,再一次投入刘肇的怀抱中,感受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 “姜儿与周章的事,朕会找清河王亲自谈,朕亲自赐婚,他顾着朕的面子也得答应这门婚事。” 邓绥点点头,刘肇亲自赐婚,清河王即便是不同意面上也不好拒绝,但担心的倒是周章与刘姜这一对冤家。她何尝不明白周章心中的诸多不情愿,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但为了证明他与她之间的清白,也为了让自己死心,他只能违背内心,同时也给执着的公主一个交代。 但愿周章从此放下她,真心的对待公主吧,邓绥心中想着。 “绥儿,朕这次只能委屈你了,明知道皇后她们故意针对你……可朕……”刘肇面露难色,一脸愧疚的看着她。 “肇儿”邓绥用手轻轻掩住他的嘴,摇摇头道:“肇儿,什么都不用说了,绥儿不委屈。绥儿未入宫前与周章接触过多,所以皇后便以为绥儿与周章有私情。她这样做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至于别的……”邓绥想了想,“绥儿也有错,让她们误会了,绥儿不怪她们,以后必会与她们多加强沟通了解,多关心她们,为陛下分忧。” “绥儿你才具备一个国母应该有的心胸与素养。如果皇后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可她实在令朕寒心。朕还是希望绥儿你能做朕的皇后。” 邓绥知道阴柔的做法真正伤了刘肇,也伤了她,可阴柔毕竟是与她相伴了十多年的伙伴,两人不仅仅是亲戚更是无话不说的知心人。 “肇儿,皇后心地善良,她只是被人挑拨,暂时迷了心智,请再次皇后一次机会,相信她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从新改过。绥儿也会去好好和她谈谈,消除误会。” “不要去。从现在开始朕不允许这些人接近你,她们打的那些个主意,朕都知道。只要不伤害到你,朕都可以视而不见。但这次,她们明目张胆来诬陷你,若不是朕事前知道一些事,信任你,朕也会对你产生怀疑。这次朕明着不会惩罚她,但这笔账朕下了,她们若再兴风作浪,朕绝不会再饶她们。” “绥儿” 这时只听殿外传来太后的声音,两人急忙起身,太后已经在红玉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邓绥迎了上去,“姑姑” 刘肇也叫道:“母后。” 太后满脸堆笑,扶着邓绥上上下下看个不停,“太好了,姑姑听到好消息便赶过来看你了。” 两人将太后让到榻前坐好,这边红玉端上茶。 太后不喝茶,仍旧是对着邓绥笑个不停,“好孩子,你现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那修史的事自有曹大家,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每日去长乐宫请安也免了,姑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为陛下生下皇子。” “谢谢,姑姑。”邓绥低声应道。 “红玉”太后看向一边站立的红玉,“以后好好看着你家娘娘,你家娘娘要是再任性四处跑,你便来长乐宫告诉我。” “诺”红玉应道。 “姑姑要回去了,绥儿你好好休息。”太后起身,红玉急忙上前搀扶住,“太后,奴婢送您回去。” 刘肇见太后年事已高,不忍说道:“母后,您身边还是需要有伺候的人。” 太后摆摆手,“不用了,母后这些年倒习惯清净了,不需要人伺候。” 太后走后,刘肇也因为有国事要谈去了章德殿。 红玉伺候邓绥睡下,自己守在一旁,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红玉去了一趟太医院去取药,无意中听到皇后宫里的金巧儿在讨治疗棒伤的药便记在心里,回来让吉成去打探消息。吉成与皇后宫里的江京经常在一起厮混,便从江京那里打听到玉箫和莺歌被皇后身边的甄大娘寻了理由,狠狠地棒打了一顿,两人此刻都躺在床上,危在旦夕。 人命关天的事,红玉不敢隐瞒,将这件事告诉了邓绥。想起玉箫与莺歌曾经相助于她,此事她不能不管。两人被棒打,自然是甄大娘发觉了什么,两人即便能熬过来,保不准下次甄大娘还会再寻了理由置她俩于死地。她俩是万万不能留在长秋宫里了,但她此刻有孕在身,太医嘱咐要卧床静养保胎,陛下那边肯定不能惊动,若是被他知道,只会对皇后更寒一分。思来想去,也只好让红玉去太后那里求救,太后为了她也不能不管。 这边红玉去了长乐宫,将此事跟太后叙述了一遍,又将邓绥拜托之事说了出来。太后本不喜欢皇后,但为了邓绥,也只好去了一趟长秋宫。 太后向长秋宫点名要这两个人,皇后自然不敢不给,只说是不知道此事,当着太后的面将甄大娘骂了一顿。甄大娘不敢怠慢,命人将两人抬到了长乐宫。 第三十九章喜从天降(3) 长乐宫里,太后和陈太妃、李太妃一起将那两个丫头的衣服扒了下来,见两人身上青紫一片,一向念佛的陈太妃不忍细看,直念道:“阿弥陀佛”。李太妃含着泪为两人上了药。 自此,这两人便留在了太后身边。 邓绥这边得到两人被救的消息,这才舒了一口气。并叮嘱红玉,派人去洗衣房时刻关照着绿荷,别让人欺负了。 出了绿荷这档子事,红玉不敢怠慢,又将宫里的人细细的查了个遍,直到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一段日子,各宫都安安静静了一阵。 冷翠宫的任嫱却害了一场相思病,食不知味,寝不安,每日呆呆傻傻的满脑子就是那个救过她的男人。 好不容易瞅着一个机会,任尚和迷唐要回西羌,陛下允许她可以去送行。一大早打扮的漂漂亮亮,一扫之前的萎靡。可是雕何却没有来送行,白空欢喜了一场。 回到宫里,一脸的不悦,连带着怜儿也被骂了一顿。怜儿一向得她信任,又是最贴身伺候的,自然明白她的心事。 过了些日子,怜儿私自去求了郑众,只说任贵人因父亲离去忧伤成疾,想听一听宫廷乐师的羌笛以解思父之请。那郑众收了银子,便趁着刘肇心情好的时候提了出来,刘肇对任嫱一向不冷不热的,让他看着办了。 任嫱得知这个好消息,将怜儿好生夸了一通,又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她,主仆两下里都各自高兴。 这日夜里,任嫱特意命人准备了一桌酒席,将自己从头到尾打扮了一番,只留怜儿在殿外伺候。 雕何奉了圣旨来演奏,进了屋行了礼,便站立在一旁。 任嫱见他紧张的模样,打心里欢喜,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雕何见她笑,更是紧张的不行,“娘娘笑什么?” 任嫱掩嘴笑道:“我笑你堂堂五尺高的汉子,在一个小女子面前紧张得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儿。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呀?快过来,陪本宫喝两杯。” 雕何推脱说:“娘娘,在下只会吹笛,不会饮酒,如果娘娘是召在下来陪娘娘饮酒的,恕不奉陪……告辞。”说着转身就走。 任嫱见他无情,又气又急,“你给我站住。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那日在嘉殿殿,你看邓贵人的眼神都是与别人不同的。你敢说你与邓贵人没有任何关系?” 雕何听她将邓绥牵扯进来便有些警惕。宫廷之事往往有点小风浪便被人传的沸沸扬扬,之前邓绥被陷害一事,他也听说过,自然不敢小视,想了想回道:“邓娘娘的父亲邓大人是我们羌人的恩神,邓娘娘就是神女吉娜,在下对邓娘娘只有崇敬之情,绝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对我们羌人来说,亵渎神灵是要遭天谴的。” 任嫱这才作罢,转怒为喜,“你不愿陪本宫饮酒,本宫也不勉强你,你吹首曲子给本宫听罢,就吹那天与邓贵人合奏的那首《思彼佳人》曲。” 雕何从腰间拿下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美妙的乐声回荡在殿中。任嫱一边盯着他看,一边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酒。 一曲终,任嫱已经喝的微微醉,脸颊上绯红一片,嘴里说道:“世人只知我们每日钟鸣鼎食,歌舞升平,又哪知深宫寂寞,红颜易老?长夜漫漫,冷雨孤灯,有多少红颜在寂寞中老去,又有多少如花的青春在凄苦中凋零?”说着从榻上起身,踉跄欲倒。 此时殿内只剩下两人,怜儿早已在殿外守着,侧头听着屋内的动静。 “娘娘,您喝醉了,在下告退了。”雕何转身向殿外走去,任嫱却几步扑过来从后边揽住他的腰,“你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本宫。” 雕何骇然,用力将她揽在腰间的手掰开,将任嫱推开一边,“娘娘,请自重。” 任嫱整个人没有站稳倒在了地上,嘴里却说道:“你难道不喜欢本宫吗?可本宫却打见你的第一眼起便喜欢你。你带本宫走吧,只要你说句话,本宫马上就跟你走,就是天地为帐,茹毛饮血,本宫也心甘情愿。” 雕何大惊失色:“娘娘,这话可不敢乱说,在下微贱之躯死不足惜,可娘娘金尊玉贵,任大人又是朝中重臣,满门富贵,切不可因言贻祸。” 任嫱从地上歪歪倒倒地站起来,哈哈大笑道:“怎么?你害怕了?你不是羌人第一勇士吗?本宫几句话就吓着你了?”接着走到食案前,拿起酒壶想要斟酒,却没拿住,整个酒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殿外怜儿听到响声,急忙跑了过来,“娘娘,您怎么啦?” 雕何见有人进来,急忙说道:“娘娘喝醉了,快扶娘娘歇息,在下告辞了。”说着仓皇离去。 这边任嫱瘫软无力地倚在怜儿身上,看着雕何离去的背影苦笑。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风卷着地上的尘土漫天飞扬。 长秋宫内,阴柔呆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枯黄的落叶被风卷起来又吹落,仿若此刻自己的心境,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甄氏从背后为她披上了一件外套,劝道:“娘娘,外面风大,您小心着了凉。” 阴柔冷笑道:“本宫现在无论是真病还是假病,谁又会关心呢。以前陛下每月还会来看本宫几次,现在本宫是望眼欲穿,再也盼不来他了。”说着低声叹了一口气,“乳娘,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伤了陛下的心?也伤了小姑的心?” 甄氏上前一步将窗户关上,“娘娘,您没有错,是邓贵人迷惑了陛下。如今她怀了皇子,陛下更是将她捧在手心中,一旦她生了想当皇后的想法,未必不会让陛下将娘娘您的皇位废了立她为后,到那时咱们可就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争也争了,抢也抢了,本宫总归是抢不过她的。本宫好像从来就没有赢过她。早知道今日这般模样,本宫便不会与她同嫁给一个男子,本宫与她的姑侄情分也可以保住了。” “邓贵人明知道您爱着陛下,她还跟您抢,她都不看顾你俩的姑侄情分了,娘娘您也不要再顾忌这些了。” “再也没有了,本宫与她的情分算是彻底完了。”但是为什么每次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画面却是曾经与小姑嬉戏逗乐和彻夜长谈的场景呢。每次她遇到不解的问题,会第一时间去找她求救。小姑有了好吃的也会与她分享。曾经的那些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她从心底深处不愿意与她决裂,可一想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后位,一想到以后自己孤苦冷清的生活,想到别人冷眼的嘲讽,她便再也冷静不下来。 这时只听金巧儿在门外说话的声音:“娘娘,药煎好了,您现在要喝吗?” 第四十章 良苦用心(1) 自从甄氏查出玉箫与莺歌替邓贵人通风报信后,便再也不允许有宫女近身伺候,两人说话时也让她们躲的远远的,不得允许不能进入殿中。 “端上来吧。”甄氏冲门外回了一声。 金巧儿这才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走到阴柔的面前,“皇后娘娘请您喝药。”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直扑鼻端,阴柔已经连续喝了小半年的药,喝的闻到药味便反胃。药喝了不少,算着日子也与刘肇亲近过几次,可总是不见效果。此刻见到药,再想起邓绥怀孕的事,不免有些心烦意乱,手一挥,“拿下去,本宫不喝。” 药碗摔翻在地,金巧儿急忙跪在地上收拾。 “你出去再给娘娘煎一碗去。”甄氏吩咐道。 金巧儿答应着退了出去。 甄氏一边劝道:“娘娘,您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这药咱们必须得坚持喝下去。” 阴柔紧皱着眉头摇头,“本宫不想再折腾了,就算是喝了药,陛下不来有什么用,本宫自己也怀不上孩子。” “这都是邓贵人害的咱们娘娘,咱们娘娘没有孩子,她也别想有。”甄氏恨恨地说道。 “乳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阴柔有些不解的看向她,片刻才想明白,“你的意思是……万万不可……这可是杀人……” “有什么不可的,别人能杀得了娘娘肚子中的孩子,咱们为什么不能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娘娘现在可不能心慈手软,一旦她顺利生下皇子,那咱们就被她踩在脚底下了。听说陛下已经派人将阴夫人接到嘉德宫准门伺候邓贵人孕期生活。” 阴柔眼中含泪,摸着自己的肚子,“若不是被人暗算,本宫的皇子现在也会叫母后了。都是耿惜那贱人害的本宫失了皇子,本宫一定要想办法除掉她。” “失子之仇一定要报。但现在咱们留着她还有用。咱们不好动手,但咱们可以借耿贵人的手来除掉邓贵人肚子中的孩子,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阴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邓贵人肚子中的孩子若有闪失,本宫拖不了干系。” 甄氏急道:“娘娘,邓贵人的孩子若是平安生下来,您的日子会更难熬,您甘心吗?” 阴柔没有再说话,再一次想起那段伤心欲绝的往事。她因铅中毒导致小产,这件事好像也很快平息了。可她暗地里调查过,害得她流产的正是耿惜,她能调查出来的事,陛下岂能调查不出来。 可他到底是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只因为耿惜身后有清河王这棵大树,所以她就得受这个委屈,她的孩子就该受这个委屈。她不服,她心里有气,可是却只能憋在心中,忍下这口气。 这个仇她一定会报,正如乳娘所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现在还用得着耿惜去除掉邓绥肚子中的孩子。 自小到大,她想要的,还没有人敢跟他抢。所以,她的男人她要靠自己来抢回来。 想到这里便对甄氏说道:“可怎么才能说服耿惜呢?难道咱们要拿那件事来要挟她吗?” 甄氏笑着说道:“娘娘,那件事咱们只能装不知道,因为陛下不想让咱们知道。邓贵人有孕,比起娘娘耿贵人更担心,一旦邓贵人顺利诞下皇子,刘胜便不是唯一的皇子了。” 阴柔揉了揉发涨的头,打了个哈欠,在甄氏的搀扶下进了里屋睡下。 嘉德宫里,满殿的烛火如同白昼,邓绥正在与红玉学着缝制小孩的小肚兜,在红玉的指导下缝了几针,看着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斜斜,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不行,太难了,红玉,还是你来吧。” 阴夫人在一边笑道:“平时让你多学点女工你不学,现在知道娘当时的良苦用心了吧。” 邓绥笑呵呵将衣服交给红玉,“是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听娘的了。” 红玉接过来衣服,熟练地穿针引线,“这种事还是让奴婢来吧,咱们娘娘的手是要做大事的。” “你个死红玉”邓绥假装要打她,被红玉躲过。 邓绥刚才紧张的一头汗,紫竹拿来毛巾为她擦着汗,“娘娘,奴婢帮你擦擦汗吧。” 邓绥接过毛巾,笑道:“不用了,本宫自己来就好。”然后冲周边伺候在侧的一众宫女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早点休息吧,这里留红玉伺候就好。” 紫竹便带着大家一起行礼后退下。 众人走后,邓绥这才像未出嫁时一样赖在母亲的怀中,“娘。” 阴夫人推开她,“这可使不得,你现在可是宫里的邓贵人,咱们君臣有别的。” 邓绥笑道:“我跟自己的娘还讲究那么多,再说这里只有咱们娘俩,红玉和锦儿,她们谁敢说出去,看我不拔了她们的舌头。” 红玉和锦儿相视一笑,红玉打趣道:“咱们娘娘什么时候也学狠了呢。” 邓绥白了她一眼,“死女子,看我哪天狠起来让你当一辈子老闺女。” “好啊,我巴不得呢。”红玉回道。 “那可不行,红玉姐姐可是有心上人了。”锦儿一边打趣着。 “再说,看我不打你。”红玉凑上去在锦儿的胳膊上捏了一下,锦儿这才住口。 阴夫人见几人嘻嘻哈哈也甚欢喜。 “娘,这次陛下把您接到宫里照顾女儿,但是娘您不能留在宫里,您明天就回去吧。”邓绥想了想终于说道。 阴夫人一怔,就连红玉和锦儿也不甚理解她说这话的意思,这可是陛下的恩典,多少人求不来的。 邓绥看出她们的不解,解释道:“娘,陛下虽然对我恩宠有加,但是宮禁重地,如果女儿让娘家人长住,在上会使陛下受到非议,说陛下宠幸偏私,在下会使女儿遭到毁谤,说女儿恃宠而骄,贪心不足,这实在不是女儿所愿,所以娘您一定要体谅女儿。”说着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女儿怎能不想娘陪在身边呢。” 阴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绥儿,你说的娘都懂,是娘欠考虑了。你在这宫里处处要小心,万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现在是孕期,更要万事小心。”说着转身看向红玉,“红玉,绥儿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家娘娘。” 红玉点点头,“夫人放心吧,红玉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娘娘。” 阴夫人拿出帕子为邓绥擦去眼角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别伤了身子。我知道很多事你都瞒着我,但娘岂能不知。皇后如今这样或许有她的苦衷,但是绥儿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一定要有啊。” 邓绥点点头,“娘,我记住了。” “在这后宫中,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万不可大意。一旦有事要记得派红玉出来传话,你的身后永远有我们邓家在支持着你。” “娘”邓绥再也克制不住,扑在阴夫人的怀中,母女俩痛痛快快的哭了一会。 红玉和锦儿也陪着落泪。 哭了一会,阴夫人怕邓绥伤心动了胎气,便自己强忍着收了泪,也为女儿擦干眼泪,“孩子,记住今后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哭,娘明天一早就回去。”说着看向锦儿,“锦儿你去收拾一下行礼。” 锦儿答应着退下,红玉急忙说道:“我去帮锦儿去。”便一起离开。 屋内只剩下母女俩,各自又说了些悄悄话。 第四十章 良苦用心(2) 第二天一早,阴夫人离宫的消息先是传到了彰德殿,刘肇先是不理解,后来想了想还是明白了邓绥的良苦用心。因公事繁忙,便让郑众亲自过去嘉德殿看了看邓绥,确定没事再回来禀报,并赐了些补品一并让郑众带过去。 消息传到挹红宫时,耿惜正头疼不已,刘胜早膳吃的过多吐了几次,传了太医过来看,说是有些积食,开了些健胃消食的中药。刘胜偏偏怕苦,不肯吃,一众奶妈和宫女哄着就是灌不上,一碗好好的药被他打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药汁子。 耿惜气的将刘胜一把拽到自己怀里,在他肉嘟嘟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巴掌。 刘胜顿时哇的一声扯开嗓子哭了出来。 耿惜烦躁的大嚷道:“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再哭你父皇连门都不踏进来了。” “这是怎么啦?孩子哭成这样儿也不哄哄?金巧儿,快把桂花糕给皇子。” 金巧儿从食盒中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刘胜,刘胜这才破涕为笑。 耿惜一把将桂花糕从刘胜的手中打掉,气汹汹地瞪着刘胜,吓的刘胜憋着不敢再哭,可怜兮兮地看向一边的阴柔。 阴柔将刘胜一把搂在自己的身边,心里恼怒,脸上却笑道:“怎么着嫌本宫的桂花糕有毒?金巧儿你吃一块给耿贵人看看。” 一句话说的耿惜脸上挂不住了,急忙解释道:“皇后多心了,胜儿胃里积食,太医不让多吃,皇后送的桂花糕自然好吃,但不消化。”说着指着地上那摊药渍,“您看,药也不喝,全打了。” 阴柔这才释然,“原来这样啊,胜儿年纪那么小喝不进去也是有的。本宫小时候也经常积食,乳娘便做粥给本宫喝。耿贵人要是放心本宫,便让金巧儿带胜儿去长秋宫吃这顿午膳,保准吃的又好又不生病,吃完了本宫会将胜儿完好无缺的给你送回来。” 耿惜听她这样说怎敢再回绝,只好笑道:“臣妾怎么会不放心皇后,胜儿,跟金巧儿去你母后那里吧,记住听话啊。” 胜儿点点头,任金巧儿拉着手开开心心向外走去。 等屋内只剩两人时,阴柔这才在凤塌上坐下,说道:“姐姐你也是,干嘛跟孩子发这么大火?胜儿再怎么说也是皇长子,别人不心疼咱自个儿要心疼。” 耿惜悻悻然道:“臣妾心疼有什么用?陛下不待见,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阴柔叹了口气,“姐姐说的也是,咱们陛下心里只有邓贵人,邓贵人刚刚有了身孕,陛下成天就在嘉德宫陪着她,还把邓贵人的娘接到宫里。现在陛下眼中只有邓贵人,眼巴巴地盼着邓贵人给他生一个皇子,将来好继承大统,丝毫没把胜儿放在眼里。” 耿惜被人戳了痛处,恨恨道:“谁能保证她生的就一定是皇子,万一是公主呢?” 阴柔见达到目的,惹起她的火来,继续煽风点火道:“姐姐不要心存侥幸,万一人家争气,生的真是皇子,胜儿可就更不招人待见了。要是将来人家的儿子继承了大统,人家做了生母皇太后,人家心存怜悯,姐姐和胜儿或许还能善终,如果人家觉得碍事儿,随便找个借口,姐姐和胜儿就有生死之忧。本宫倒是无所谓,反正命中无子,也碍不着谁,顶多也就是守着孤灯过一辈子,死了还能进皇陵、入太庙。” 耿惜被她一说,心里真有点后怕,又转念一想她今天亲自前来肯定是有所目的的,便淡然一笑道:“皇后有话不妨直言,只要臣妾做得到,一定遵命。” 阴柔见她倒是挺直接的,笑道:“姐姐别误会,本宫也就是说说闲话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好啦,本宫还得回去看看胜儿,本宫也喜欢孩子,以后常带胜儿来本宫那里坐坐。”说罢从榻上起身,径直而去。 耿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冷笑道:“想利用我,休想。”颓然地坐到了榻前直发愣。 午膳没精打采的吃了几口,在床前懒懒的坐着也睡不着,便听见外面金巧儿和环儿说话的声音。 刘胜在长秋宫喝了粥,阴柔又逗他玩了一会,担心他要睡午觉,这才让金巧儿将他送回来。 金巧儿走后,便听见刘胜的乳母将他带走,整个大殿又一次陷入冷寂中。 耿惜想了想又想,觉得阴柔说的话有几分道理,邓贵人抢了她的风头,她自然会生气。但是邓贵人将来若诞下皇子,那受威胁的便是她的胜儿了。胜儿不被陛下待见,他这个娘自然更不会受待见。 越想越觉得此事必须速战速决,想到之前皇后怀孕,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事顺利解决,至今无人发觉。可是同样的办法能不能用两次呢?她又有些犹豫,邓贵人有孕,陛下爱护有加,吃的喝的,甚至是太医都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她想破了头,也没想到能从哪里下手。 一时间又找不到人商量,皇后那更是不可能为她出谋划策,任嫱那最近连个人影都不见一个,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越想心里越烦乱,索性从床上起来,外面环儿听见了动静急忙赶过来伺候。 “环儿,你去请宋大人过来。” 环儿答应着退下,耿惜这边刚来到外屋坐好,有宫女端来了一盘福橘过来,便见宋纨在环儿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耿惜剥着橘子笑道:“你倒是挺有口福了,这是内署刚送来的鲜果,你也尝尝。”说着示意环儿将橘子递给宋纨。 宋纨惶恐地接过,“谢谢娘娘。” 耿惜将一瓣橘子放在嘴里嚼着,一边问道:“宋大人和胡太医过得还好吧?” 宋纨脸一红,“他和奴婢都是卑贱之身,凑一块儿无非是做个伴儿,好与不好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耿惜指了指她手中紧握的橘子,“吃啊,别闲着。本宫真羡慕你,虽然谈不上多尊贵,但身边始终有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这可是再尊贵也求不来的。哪像本宫呀,看似尊荣显贵,风风光光,可每天孤苦伶仃一个人,身边连个说体己话儿的人都没有。” 宋纨虽然恨她入骨,但是心里还是挺可怜她的,“娘娘不是有皇子吗?这可是娘娘最大的安慰。” 耿惜叹了一口气,“不提胜儿倒也罢了,一提胜儿本宫就来气,你说胜儿长这么大,陛下总共来看过几回?等邓贵人生了皇子,只怕陛下连我们娘儿俩是死是活都懒得管了。” 宋纨听她这一说,联想到之前被逼而做的坏事,不由如坐针毡,惴惴不安。 耿惜觑着宋纨的脸色试探道:“你说……如果本宫要胡太医暗中除掉邓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他会答应吗?” 宋纨心里格登一下,连忙跪下道:“请娘娘放过我们吧,别说我们不肯帮娘娘,是现在实在帮不了娘娘了。陛下那么在意邓贵人,专门让韩太医给保胎,别人谁也插不上手。胡庸向来胆小怕事,上回的事还是奴婢背着他做的,最后他没有办法才掺和进来,但还是连累了他,现在也不大被重用,又怎么能靠近邓贵人呢。奴婢到现在都觉得愧疚。” “愧疚?你的意思是怪本宫了?”耿惜挑眉看她。 宋纨急忙摆手,“不,娘娘,奴婢怎敢怪娘娘。只是……” “只是什么?” “娘娘,这次奴婢实在不能帮你了。” 耿惜怒道:“你别在糊弄本宫,事在人为,只要他还在太医院一天,只要他敢,就肯定有机会。就算是接近不了邓贵人,但他总能接近韩大人。本宫看你就是在糊弄本宫,本宫手里有你们的把柄,你就不怕本宫揭发你们。” 耿惜急忙跪在地上,吓的大气也不敢喘,“娘娘,不是奴婢不肯帮你,是胡庸现在并不在宫内。现在并州爆发了瘟疫,死了上万人,陛下非常着急,要太医监选派人去并州施救,可大家都怕染上瘟疫,谁都不愿去,胡庸为了将功赎罪,已经请旨去并州了,陛下也已经答应了,昨天已经出发了。” 耿惜听罢冷笑,“他倒是躲的及时。好吧,既然他有这份为朝廷出力的心,本宫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此次前去凶多吉少,要是染上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任他这样白白去送死。” “奴婢也劝过他,可他不听啊。上次的事他已经介怀了,所以奴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他了。生死由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奴婢自然期盼他能平安归来。” 耿惜扔下手中的橘子,环儿已经打来水,她不急不慢的洗净了手,这才冷冷说道:“能平安回来,陛下一高兴或许会给他个一官半职。也好,本宫现在指望不上你们,就留着你们以后再用吧。你退下吧。” 宋纨顿时如获大释,“谢娘娘!” 第四十一章 中秋风波(1) 因着邓绥的好孕来临,刘肇的心情也大好起来,处理起政事比往日更加勤 勉,更加果断,一直以来一些犹而不决的事也渐渐有了眉目。大臣们切身感受到他的变化,所以即便他再独宠邓绥,好多人也已不敢再明着说。再加上邓绥未入宫之前已经折服了一批如陈禅、张禹之类的老臣子,对邓绥的不满也在只限于私底下的议论纷纷了。 王室这边在清河王刘庆的暗中看顾着,也无人敢乱说什么。刘庆表面上是在帮着刘肇,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是在帮自己成全自己的一片心。自从子衿乐坊遇见那位邓姑娘,午夜梦回深处,她盈盈而笑的样子犹在眼前,琴声如诉,再也无法忘怀。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每耿惜从宫中传话出来让他多帮衬着她,他都不肯做出半点违背自己情意的事,令王妃耿怜对他颇多不满。 即便与邓绥只有一面之缘,这缘也已结下。与邓绥的这份相知之情,他珍爱如宝。如果要怪,便怪 只因前几日,邓绥无意中说了一句儿时中秋夜邓训带她去看花灯的事,刘肇便记在心中,将今年的中秋宴特意改在沁芳阁举办,点名让清河王刘庆亲自进宫布置。时间紧,任务重,刘庆自然不敢耽搁此事,按照刘肇事先吩咐好的,依水处布置各种花灯,又得加派人手防护保证安全,所以一时间忙碌不堪。 这日,刘姜跟着刘庆一起进宫,刘庆去忙自己的,刘姜便又跑去了嘉德宫找邓绥玩。正巧刘肇和太后也在,刘姜分别给太后和刘肇行了礼,太后自小看着她长大,再加上年事越高越喜欢与孩子在一起,见到刘姜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邓绥孕期气色很好,坐在塌上手里正拿着一顶做工精美的婴儿小帽子,刘姜的目光被这顶小帽子吸引过去,“皇帝婶婶,这是给小弟弟的帽子,你做的吗?” 邓绥笑着看看太后,“是姑姑做的。” 刘姜有些吃醋的撇撇嘴,“皇祖母真偏心。” 刘肇也在一边说道:“是啊,朕小时候还没戴过母后亲手做的小帽子呢,这皇孙还没出生,冕冠就做好了。” 太后笑道:“你没听人说吗?隔代亲隔代亲,谁叫你是皇儿不是皇孙呢?” 郑众在一边插话道:“其实陛下说的也不全对,老奴记得太后也给陛下做过一顶跟这一模一样的冕冠,不过陛下嫌戴着不自在,有意把它糟踏了,老奴还为此挨了一顿板子。” 刘肇笑着看向太后,“母后,有这种事吗?儿子怎么都不记得了?” 太后慈祥的面庞看着刘肇,眼神中流露出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深沉的爱意,“可不是吗?你小时候就不是个安份的主儿,给你再好的东西,最终都让你糟踏了,为这,郑众没少挨板子。” 刘姜在一边起哄,“原来皇帝叔叔小时候这么顽皮呀?本公主还以为天底下就数我姜儿最顽皮呢” 众人听罢皆笑了起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谈笑笑,时间竟过的飞快。 因晚上有家宴,刘肇一心想给邓绥一个惊喜,坐了一会便说要去沁芳阁看看准备的如何,本打算要带着刘姜一起去,让邓绥好好休息,但刘姜赖着不走,他只好自己离去。 刘肇这一走,太后便也跟着后脚离开了。太后自从收留了玉箫和莺歌以后,时常将两人带在身边。两人也很感恩,对太后照顾的无微不至,就连两个太妃也一起照顾的很是受用。本打算寻个机会将两人拨给邓绥用,太后却一时舍不得,这事也便先放下了。 看着玉箫和莺歌一边一个搀着太后走后,邓绥无比安慰,再想到被人利用而陷害她的绿荷此刻正在浣衣房,一时不免感慨。而绿荷那边因红玉事先传过去话,也无人敢欺负。 近来邓绥的胎像很稳,她本人又能吃能喝的,只是偶尔有些恶心,其余的孕期症状倒是都没有,所以这头胎极让邓绥省心。不管是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邓绥只希望这个她与刘肇的第一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来到她的身边,一想到明年春天,便能与这个孩子相见,发自内心的喜悦便潜上眉梢。 刘姜看着她一脸幸福,也由衷的感到高兴,一想到之前为了试探周章而做的事又觉得惭愧,想说句道歉的话,但好在邓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邓绥不提,她也不好再提。又一想到自己也即将为人妻,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免有些憧憬。 “皇帝婶婶,父王已经同意我与周章的婚事了,多谢皇帝叔叔和婶婶了。”刘姜凑到她面前,真诚的感谢着。 邓绥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公主,你马上也要为人妻了,这调皮的性子以后是该改改了。陛下已经跟清河王谈过了,等过了元宵节,陛下会在外面拨一处宅子赐给周章,再给他更高的官职,清河王哪有不愿意的,你就等着周章前去提亲吧。到时候婶婶也会给公主备一份厚礼。” 刘姜听的心里美滋滋的,一时间脸竟然红了,邓绥难得见她有害羞的时候,故意取笑了她一会。 正说着便听外面传来说话声,片刻大门关闭后,便见红玉提着一食盒点心走了进来,随手将食盒扔在一边,“娘娘,长秋宫金巧儿刚才来了,说是奉皇后之命来给娘娘送些吃的,还问娘娘今天晚上的中秋宴要不要去赴宴?” 刘姜从榻上起来,直奔食盒而去,一手打开盒盖,从里边拿出一个直接往嘴里塞去,吓的红玉顾不得尊卑,几步上前将她手中的点心打掉在地,“公主,吃不得。” 邓绥见红玉大惊小怪吓着公主,嗔怪道:“红玉,不准无礼。” 刘姜倒是不在意,凑在红玉身边,“红玉姐姐真是关心姜儿呢。”说着拍了拍双手,“也对,她送来的东西怎么敢吃呢,本公主流着肚子一会吃大餐。红玉,扔出去吧。” 红玉“诺”了一声,将食盒拎在手中果真向外走。 “红玉,这点心悄悄地分给大家吃了,不准糟蹋了。”邓绥在后边吩咐道。 “娘娘,您不怕这点心有毒吗?”红玉将担忧的事说了出来。 邓绥怪她口无遮拦,又拿她没办法,只好说:“皇后不至于那么蠢,让她们但吃无妨。” 红玉似有所悟,这才拿着食盒走出去。 一晃天已黑,各宫平日少见刘肇,自然想趁这次家宴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吸引刘肇的眼球,新入宫的几个美人甚至连刘肇的面都没见过,更是珍惜这次机会。刘肇独宠邓贵人,也并没有因为宫里有新人而冷落邓绥,反而随着邓绥有孕对她更是专宠。这些新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四十一章 中秋风波(2) 今夜无风,皓月当空。嘉德宫里此刻正在忙着出行,红玉给邓绥围的厚厚实实的,生怕她着了风受了凉,连刘姜都嗤笑她太过小心。但红玉是真心待邓绥好,这谁都知道,连邓绥都不好意思驳她的好意,任由她给自己打扮的既厚实又好看。 刘肇那边派郑众过来问,确定邓绥身体无恙这才放心,并特意赐了轿子过来。邓绥已经命紫竹特意去请曹大家一起同去,这边曹大家一来,邓绥难得的好心情便想下步走过去。红玉劝不住,也只好近身搀扶着不敢懈怠。 好在从嘉德殿到沁芳阁并不算太远,只要饶过前边的冷翠宫便到。 一行人走到冷翠宫附近,见宫门四闭,少有的冷清。前些日子便听说冷翠宫的任贵人生了病,一直躲在宫里不见人,只有一向走的近的耿贵人过去探望过几次,别人都被挡了回来。邓绥一向不愿意在后边议论别人,也不允许宫里人私底下议论主子。所以当时听红玉随口说了几句,也并没有在意。红玉也觉得此事无关紧要,宫里已经有一个整日闭门不出的冯贵人,也不缺一个任贵人。 “娘娘,咱们快点走吧,别让陛下等久了。”红玉在一边提醒道。 “婶婶,走吧。”刘姜也在一边劝道。 邓绥与任嫱平素没什么交情,也不想惹事,便带着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眼见拐过冷翠宫,这时却隐约听见从冷翠宫内传出几缕羌笛声。 曹大家自然也已听见,驻足听着,“娘娘,听这笛声像是……” 曹大家不好说出这人的名字,而邓绥也已经听出这笛声正出自雕何。她与雕何合奏过,又多次听过他的笛声,自然能听出来。 可是雕何为何会在冷翠宫?他作为宫廷乐师,一定会在宴会上献计,又怎会在此刻出现在冷翠宫。 紫竹在一边小声说道:“娘娘,听说冷翠宫娘娘多次召见雕大人,底下的人都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任贵人是害了相思病……” 紫竹一向不多说话,她但凡说出来便不是空穴来风。 红玉在一边解释道:“娘娘,这话紫竹跟奴婢说过,但奴婢怕影响您孕期情绪便给瞒下来了。” “胡闹”邓绥嗔道:“咱们能听说,别的宫也能听说。今晚是家宴,她自己不参加也就罢了,拉着雕何来为她吹笛子,传出去了你让陛下的脸往哪里放?” 邓绥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明白,此事一旦被刘肇所知,雕何小命不保,关键是会影响西羌局势动荡。如今好不容易的现世安稳,便又要烽烟四起了。 红玉和紫竹哪知事情的严重性,就连刘姜也只是考虑到迷香这层关系,惊讶道:“这个任贵人太大胆了吧,不行,我一定要去阻止,万一发生点什么,别说是皇帝叔叔不放过他,本公主先替迷香宰了他。” 邓绥急忙拉住急性子的刘姜,劝道:“公主,不要急躁,雕何不是这种人,恐是任贵人威逼利诱所致。任贵人父亲远在西羌,可能是思念父亲才会传雕何过去吹曲一解思父之心吧。” “也是,任贵人要与雕大哥有什么,皇帝叔叔岂能不知,兴许是咱们多想了。”刘姜松了一口气。 “娘娘”曹大家一直未说话,待大家七嘴八舌说完这才发表自己的看法,“娘娘,依民妇看,这件事咱们听说了,皇后和耿贵人她们又岂能不知。她们放任不管,就是想让娘娘来接这个烫手山芋。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理,任贵人都不会知娘娘的情,反而还会因此记恨娘娘多事。” 邓绥点点头,赞同道:“本宫刚才一直犹豫也是这个原因,但是事关陛下和雕大哥,本宫既然碰到了又岂能坐视不管。这件事若任其发展下去,传出去失的是皇家的面子。” 曹大家见她执意要插手这件事,也不再阻拦,只是说道:“娘娘,您现在怀着身孕万事需小心,万一是她们故意设下的套子让娘娘钻怎么办?” 刘姜听罢叫道:“是啊,婶婶,那帮女人太坏了,上次就是她们要陷害你与周章。” 邓绥想了想,一大帮人逗留在这里也不合适,宴会那边也不能迟到,但冷翠宫这边又实在让她担忧。 曹大家继续说道:“民妇愿意为娘娘解这忧。” “不行”邓绥不愿意让她插手后宫这些事,万一刘肇怪罪下来,岂不是连她都要受牵连。 可曹大家好像铁了心要管这件事,“娘娘,这件事只有民妇能插手,民妇与雕何相识,又是陛下请进宫来修史的,陛下不会怪罪民妇的。” 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也只好暂由曹大家去冷翠宫将雕何解救出来,避免错误的发生。这边邓绥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去了沁芳阁。 远远的便见沁芳阁的亭子中坐满了人,一路上又见树上挂了很多花灯,邓绥心情顿时大好,一扫刚才的冷翠宫门前的忧虑。 她人刚走近,刘肇眼尖已经看见了他,竟然不顾别人,从榻前走下来径直走到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走了过来。 邓绥给太后和几位太妃行礼后,刘肇这才放手,示意她坐到为她准备的位子。 太后和几位太妃也在,所以刘肇与太后同在高位,左侧从上至下是陈太妃和李太妃,再就是皇后,邓贵人、耿贵人和几位美人。右侧皆分别是几个王爷,按序坐着。 邓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向身边打量了一下,任嫱的确是没有来,不免又想起了冷翠宫的情形,怕任嫱会为难曹大家,心里有事,便再也无法说笑。 曹大家这边敲响了冷翠宫的门,门内的小黄门见是她来有些奇怪,但还是进去禀报了。任嫱正在殿内饮酒,一边凝视着正在吹笛的雕何。听说曹大家来,自然觉得奇怪,她与曹大家并没有任何往来。雕何虽然也不明白曹大家为什么会来,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边曹大家进殿,见任嫱的样子,才明白大家所说她害了相思病这事是真的,不免为雕何担心。聊了几句,任嫱果真不肯放雕何回去。 大家说说笑笑,刘肇似乎很满意刘庆的这次布置,特意奖赏了他,连带着刘姜也一起赏了些美玉。再一次见到邓绥,刘庆的内心激动不已,但她此时已经是邓贵人,而他身边也带着王妃,所以即便是能看她一眼,他也觉得满足。此刻见邓绥满脸忧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这时只听刘肇吩咐郑众派人去叫雕何来吹笛助兴,邓绥听来又是一阵心惊肉跳,抬起头看看身侧的皇后和耿贵人。两人独自饮着酒,赏着明月,倒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片刻郑众派出来的人回来了,说是雕何被冷翠宫叫了过去,郑众不敢隐瞒,急忙将这事禀告给刘肇,刘肇的脸色果然瞬间沉了下来。众人看着他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嬉闹,接下来的宴会众人皆在不安和忐忑中度过。 太后见他有事,以为是要与大臣商议政事,便以有些疲累为由带着陈太妃和李太妃先行离开。太后这一离开,几个王爷便也相继也辞离宫。刘姜也被刘庆一起带走。 刘肇派人将邓绥护送回了嘉德宫便急匆匆离去,他不说,邓绥也不问,只是坐在那里等消息。 第四十一章 中秋风波(3)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红玉便打听来消息,刘肇果然带着皇后等人去了冷翠宫去抓人。 冷翠宫这边早已得了消息,在曹大家的安排下早已做好了准备。 刘肇这边一行人气冲冲地前往冷翠宫,果然在宫外便听到了悠扬的笛声。郑众带着几个小宦官前去敲开了紧闭的大门,刘肇等人直接闯了进去。 殿内的情形却又让人大吃一惊,只见任嫱身形憔悴的依靠在塌上,看上去病怏怏的,满屋子弥漫着药味熏得众人直捏鼻子。 而雕何与班昭正在合奏,见有人进来这才停了下来。 屋内的人见突然闯进了那么多人,纷纷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任嫱更是从榻上跪下来,似是惊恐似的,“陛下,您怎么来了?” 阴柔和耿惜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纳闷这曹大家怎么突然出现在冷翠宫内。原本两人是想借着此事让陛下先治雕何死罪,这样邓绥必然会为他求情,她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为了别的男人求情,陛下岂能不吃味。两人一旦不和或者闹别扭,陛下少了对邓绥人的在意,再从中找机会下手就轻而易举的多了。至于任嫱会怎样,她俩岂会关心,对她们来说,任嫱本就是一枚棋子。 但是她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曹大家会牵扯此事。但好在两人并没有明着鼓动此事,也倒不害怕刘肇会怪罪下来。 刘肇嗔怪地看了一眼郑众,郑众莫名的挨了这一记白眼,心里自然懊悔不堪,不该听底下的小黄门胡诌诌。 "陛下”这边任嫱娇弱的说道:“请陛下不要怪罪曹大家和雕大人,是臣妾思念父亲心切,便想着听一下羌笛来解一下思父之心。在这宫里会羌笛的也只有曹大家和雕大人了。” 刘肇虽生气她胡闹,但见她病弱的样子又碍于别人在场也不好责怪,安慰道:“以后想听了便传雕何来就是了。至于曹大家,朕是委以她别的重任的。” 班昭听说道自己,一边回道:“陛下,不是任贵人请自己来的,是民妇去赴宴时半路遇见雕大人,听他说起娘娘的事,民妇也为娘娘的一片思父心感动,又想着雕大人独自来见娘娘有些不妥,便一同前来了,本想着这边结束了就赶到那边去。” 刘肇点点头,“曹大家考虑的极其周到。” 众人散去后,刘肇又在冷翠宫待了一会,安慰了几句,便急匆匆赶去了嘉德宫。而郑众这边暗地了调查了一圈,也没见有什么人兴风作浪,这事便也不了了之,只是将那天传递消息的小黄门责骂了一顿。 那小黄门也是委屈,那天被郑众派去传旨,路上偏偏碰到挹红宫的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随口说起雕何被传去冷翠宫一事,小黄门便转头去了冷翠宫打听。冷翠宫这边这才慌了神,任嫱这才肯听曹大家的安排,从而让大家都不至于难堪。 此事一闹,虽然没有惊起什么大风波,但也在后宫传了一些时日,不知道原因的都说是任嫱变着法惹刘肇注意,知道的也都在变着法打听着真相。 冷翠宫这边从今往后是再不敢传雕何进宫,只好照常装病。倒是耿惜多次前来打听,也终于从任嫱的口中得知了那日的来龙去脉。她又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她们对邓绥的恨便又多了一分。此次风波虽然没有波及邓绥,但好在让任嫱直接恨上了邓绥,再加上耿惜的有意引导,不信任嫱不寻机会报复回去。 而正如曹大家所料,任嫱不仅不感谢邓绥,反而怪她破坏了自己的好事。邓绥这边却不在意,虽然任嫱不领情,但是她能帮雕何摆脱冷翠宫这一大麻烦也是值得的。 过了元宵,秋风也一日比一日肆掠,邓绥的肚子已经渐显,身子也懒了起来。一直到九月份天气才稍微好转起来,一连几日的好天气,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用完午膳,坐在窗前晒了一会太阳,迷迷糊糊的直犯困,便听外面传来玉萧和红玉隐隐的说话声。红玉似是不想让她听见,声音压的很低,但还是听见了“太后”几个字。 自从怀孕后,太后那边免去了她的请安,就连其她的娘娘,太后也刻意免了她们每日一次的请安。按太后的说法,与其看那些女人的虚情假意,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片刻,一切恢复平静后,便听红玉进殿。见邓绥正拿眼瞧她,便笑道:“娘娘,您看的红玉心里发虚。” “不做亏心事,你心虚什么。”邓绥笑道。 红玉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娘娘,奴婢能做什么亏心事,就算是做了也是为了娘娘您。” “好了,本宫错了还不行。”邓绥瞪了她一眼,“嘴不饶人。说吧,玉萧来什么事?” 红玉犹豫着,“娘娘,玉萧刚才来说太后不小心摔伤了腿,各宫娘娘都赶过去探望了,她见娘娘没去这才赶过来通知咱们。” 邓绥带着红玉和紫竹赶过去后,各宫娘娘都已到来,但都被太后拒之门外,只有刘肇和太医在里边。 邓绥给皇后和耿惜行了礼,皇后则对她冷冷点了点头,倒是耿惜少有的热情,“邓贵人气色很好啊,本宫怀胜儿的时候可遭罪了,每天吐的天翻地覆的,人看着也憔悴。这养胎重在养性,少操心,少发火,孩子就健康。”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自打耳光,急忙闭了嘴,装作看向别处。 邓绥听她话里有话,似是对上次元宵节冷翠宫一事有些怨言,便笑道:“谢姐姐叮嘱。” “姑姑摔伤了?”邓绥着急的从榻上起身,吓的红玉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小心着别动了胎气。奴婢就是怕娘娘您着急,这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您?” “你啊,现在胆子大了,什么都不告诉本宫了,赶明本宫就在宫外给你找个人家将你嫁出去。”邓绥气呼呼捏了捏她的腮,“还不快去给我本宫拿衣服。” 红玉也不恼,笑道:“娘娘,您舍得红玉嘛。”说着已经拿来衣服为邓绥更衣。 第四十二章 皇后发威(1) 众人一时无话。 这时只见玉萧打帘子出来,冲邓绥福身道:“邓贵人,太后让您进去说话。” 邓绥这边打帘子进去,只见太医院的太医正在为太后正骨,刘肇站立在一边,满脸焦虑之色。太后则疼得微微皱眉,不自觉地握住了刘肇的手。 邓绥见他母子之情越来越深厚,内心欣慰无比。 太医看了太后的伤势,所幸伤的并不严重。刘肇和邓绥皆松了一口气,就是太后自己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后必须要卧床养着。这三个多月估计都不能再四处走动了。 原来上午太后和陈太妃和李太妃闲着没事浇了浇院子里的几棵秋菊,玉萧和莺歌帮着打下手。谁料太后一脚滑倒,玉萧和莺歌来不及去搀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玉萧和莺歌这才慌了神,一个去请太医,一个去请陛下。刘肇从章德殿赶过来时,皇后那边已经知道,也第一时间赶过来。玉萧见各宫娘娘都已来了,这才特意去了嘉德宫去通知邓贵人。 太医走后,陈太妃和李太妃一直内疚不已,玉萧和莺歌也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屋内一时间气氛凝重,刘肇冷着脸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母后,儿子从章德殿拨几个人过来伺候您,以后您就不要再亲自干活了。这两人本是皇后身边的人,儿子就交给皇后去处理了。” 玉萧和莺歌好不容易从甄氏的魔爪中逃出来,一想到又要回到那魔窟中,吓得脸色惨白,不约而同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邓绥,希望她能帮忙说句话。 邓绥知道这件事怨不得两人,太后的性格岂能是别人能劝的住的,一定是她执意要自己浇花,这才不小心摔倒,于是拉着太后的手心疼道:“姑姑,您就听陛下的吧,宫里的花花草草以后您就让下边人去做吧,您老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您要是觉得玉萧和莺歌用着不舒服,就让陛下再给您拨几个人过来伺候着。” 太后知她心软,见不得人受苦,再者玉箫和莺歌两人很会哄人开心,自己摔伤这件事本就是自己不小心,怨不到她们头上,便也服软笑道:“你们有这份心母后就高兴。的确是年龄不饶人啊,去年还能提动一桶水,今年倒连浇个花都能摔倒。也罢,以后玉箫和莺歌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伺候本宫吧。” 刘肇见她这样说才放下心来,想了想还是说道:“两个人伺候太少,何况现在长乐宫里还有两位太妃。这样吧,朕再拔六个小宫女过来。” 太后急忙摆手,“不要那么多,两个足够了,别因为母后兴师动众的。” 可刘肇还坚持己见,一挥手让郑众这就去选人,太后这才笑道:“好,就听皇儿的吧。但这四个小宫女,还是由绥儿来替姑姑挑吧。” 刘肇这才作罢,几个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听见外面有嚷嚷声,让玉箫出去看了。 玉箫回来后将门外的情形说了一遍,原来是等在门外的那些娘娘们有些不耐烦,有一些忍不住直接嚷嚷开了,说什么太后偏心邓贵人之类的话。 邓绥听的不自在,但也不好说什么。她来时,皇后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转眼半个时辰又过去了,这些个娘娘从小娇生惯养的,在那站了大半个时辰,早已是腿肚子打转,一个个满腹怨言。 太后不愿意见到那些人,但知道她们不进来问个安是不会走,好歹也是做给陛下看的,便看向刘肇说道:“皇儿,还是让她们都过来瞧一眼再打发回去吧。” 谁料刘肇极其厌烦般的说道:“让她们再待会,朕再陪母后说会话。” 刘肇这般说了,太后便要劝了,温和的说道:“总要顾及皇后的面子,别人倒罢了。” 刘肇抬眼看了看邓绥,邓绥冲他点了点头,刘肇这才让郑众传门外的各位娘娘进来。 陈太妃和李太妃借此离开。 外面由皇后阴柔带着一众人袅袅进来,分别给太后和刘肇行礼。众人再有怨言,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阴柔问了几句表示对太后的关心,太后也应付了几句,彼此再无话说。阴柔这才以不打扰太后休息为由,带着大家撤出来。 离了长乐宫,众人各自散去,只有耿惜跟在阴柔的后面又来到了长秋宫。 进了宫,里边金巧儿早已准备好茶点,耿惜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了塌上,直嚷着腰疼。伺候在一侧的环儿急忙上前为她捶着背。 阴柔也是满肚子的气,自己身为皇后被挡在门外,这脸面的确是丢不起。可耿惜偏偏要再给她的心窝捅一刀,愤愤不平道:“皇后您看到了吧,人家邓贵人被请了进去,咱们就要在那宫门外等一个多时辰,臣妾也就罢了,您可是尊贵的皇后娘娘啊……” “行了,本宫不想听这些。”阴柔沉着脸打断她的话,“本宫有些累了,姐姐还是先回吧。” 耿惜见她要撵人心里气恼,嘴上却说道:“皇后早些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 阴柔冲甄氏看了一眼,甄氏会意转身进了屋,片刻从屋内出来,怀里抱了两批齐郡丝绢。 “这是之前陛下赏给本宫的,质地和花色都是你最喜欢的,你拿回去做衣服吧。” 耿惜满脸喜色,冲环儿使了个眼色,环儿上前抱过丝绢。 “姐姐往后还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本宫,本宫不会亏待你和胜儿。”阴柔懒懒的说道。 耿惜面露难色,“就是胜儿大了,这花销也越来越大,每月都得娘家贴补。” 阴柔压抑着内心的反感,抬眼看向她,“胜儿已经有了供奉,再增加不合适,陛下也不会同意。我看这样吧,本宫每个月贴补你五千钱,你看怎么样?” 耿惜推托道:“这怎么敢当?被人知道岂不是笑话臣妾要别人来养。” 阴柔轻笑,“本宫不说,你不说,谁会知道。再说胜儿也是本宫的儿子,哪有做娘的愿意委屈了自己孩子的。” 耿惜就差笑出声来了,“皇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臣妾还有什么话说?唯有今后好好为皇后效力。” 阴柔转身看向一边的甄氏,问道:“乳娘,咱们这个月不是还有几千钱吗?先拿来给耿贵人。” 甄氏犹豫着,“娘娘,咱们的钱也不大够用了。” “你去拿吧,无妨,回头本宫再向娘家要点。” 甄氏这才应了一声,向里屋走去,片刻却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在阴柔的耳边说道:“娘娘,柜子里的钱不见了?” “不见了?”阴柔也觉奇怪,“你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放忘地方了。” 甄氏努力回想着,“娘娘,不会错的,钱一直放在那个盒子里的。” 长秋宫里一向是甄氏在打理,发了供奉也是由甄氏负责存放,她一直都将钱放在固定的木盒子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可盒子里明明已经空了。 耿惜见给钱的时候突然钱不见了,以为是两人故意演这出戏给她看,不免冷嘲热讽道:“皇后,您不想给臣妾也没关系,何必来这一出呢。” “耿贵人,钱的确是不见了,娘娘何必骗您呢。”甄氏焦急的解释道:“老身昨天还清点过,盒子里还有五六千钱,可现在一个钱也没了。” 耿惜怏怏不快道:“没有就算了,臣妾自己想办法,不劳皇后费心。”说着便向外走去,却听见身后传来邓绥冷冷的声音,“本宫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兑现,一个子儿都少不了你的。乳娘,把宫里人都叫进来,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偷本宫的东西。” 耿惜便不好再走了,只好转过身来坐到一边等着看热闹。 第四十二章 皇后发威(2) 一会儿功夫,甄氏便将宫里的人全部召集过来,宫女和小黄门竟有二十几人,全部跪在地上,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阴柔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本宫何曾亏待过你们,你们竟然背着本宫做这等下贱事。丢了钱事小,但这歪风邪气不能在长秋宫生。” 众人这才知皇后突然发火是因为丢了钱,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摇头摆手称不敢拿。 本就生了一肚子气回来,又不能说出来,还被耿惜变着法的要挟,阴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狰狞道:“乳娘,给我一个个搜,搜出来本宫定要了他的小命。”尤其末了这个“命”更是说的咬牙切齿,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似的,说完她自己也轻舒了一口气。 甄氏得了命令,带了金巧儿便向外走。人群中有一个胆小的小宫女竟然吓晕过去。 耿惜看着阴柔行驶她一宫之主的威风,心里有些厌烦,想着从前她刚进宫时那柔弱和纯净的模样,怎么一眨眼,她便变成了这样一副毒妇模样。真是相由心生,如今再细看,这模样也比从前差了几分。倒是那邓绥,冷静睿智,淡然恬静的样子让人看了舒服。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颤,急忙逼自己想邓绥的坏处,可想来想去除了嫉妒陛下宠她,害怕她的孩子威胁自己的孩子外,人家邓绥并没有使过什么坏心眼。再想到邓绥入宫后不久也曾去她的宫里拜访过她,还将在宫外的名医介绍给胜儿治唇疾,可被她生生给拒绝了,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她主动向自己示好时,她能站在她的身边,或许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的与她作对了。 可现在的她已经站在了皇后的这条船上,再无选择的机会。她现在只希望皇后能赢得了邓绥,她在这后宫中还能有一席之地。 正想的出神,便听跪在下边的一个小宫女说:“娘娘,昨天娘娘和甄大娘去御花园散步时,奴婢看见……” “看见什么快说。”甄氏几步冲上前去冲小宫女的脸颊就是一巴掌,扇的那个小宫女半张脸顿时红肿起来,想哭又不敢哭出来,泪汪汪地说:“奴婢看见是小京子从娘娘的寝殿里偷偷溜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别的奴婢就没看见了。” 甄氏突然一拍脑门儿,“老身想起来了,昨个陪娘娘去御花园散步时,娘娘有点儿凉,叫小京子回来拿披风,钱准是他偷去了。”说着四下打量小京子人。 此刻江京根本就不在长秋宫内,一大早他见皇后带着甄氏去了长乐宫探望太后,便趁这个功夫溜出了宫和吉成、李润几个人凑在一处赌钱。 此刻几个人正玩的尽兴,吉成的面前赢得的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江京却输的一个子不剩,正垂头丧气,怨天怨地,便见金巧儿匆匆赶来,跑的一头汗也顾不得擦一下,拉着江京便走。 江京自然不肯走,一心想着将输了钱再赢回来。金巧儿临来时被叮嘱不能提钱的事,便催他说皇后找他有急事。皇后的事,江京不敢耽误,这才跟着金巧儿回到长秋宫。 一进殿,看见跪了一地的人,江京这才害了怕,吓得腿肚子一转,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甄氏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两巴掌,怒骂道:“贼杀才。胆子真不小,竟偷起主子的钱来了。” 江京捂着脸惶恐不已,但是不敢承认,“甄大娘,小京子不敢,不是小京子偷的。” 阴柔冲甄氏使了个眼色,甄氏冲众人一挥手,“你们都出去吧,今天这件事都不许对外说了,谁要是多说一句话,就拔了谁的舌头。” 众人平日都害怕甄大娘,听她这样说,谁还敢再多嘴给自己找罪受,一个个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众人走后,甄氏这才将钱袋扔在江京的面前,“这是从你房间内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京这才跪地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的娘得了急病,急需用钱,奴才一时着急,才干出这种事来,求娘娘原谅奴才。” 阴柔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可怜,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真是你娘病了吗?” 江京立刻点头,装的更可怜,“真是奴才的娘病了,奴才不敢撒谎。” 阴柔恨铁不成钢般道:“如果真是你娘病了,你可以告诉本宫,本宫自会给你钱,可你不该做贼啊。本宫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自己说,该受什么处罚?” 江京头磕在地上咚咚响,“请娘娘念奴才一时糊涂,从轻发落。” 甄氏在一旁冷笑道:“娘娘别听他胡扯,他生就是一个孤儿,哪来的爹娘?分明是为了赌钱,像他这种既敢偷主子,又敢骗主子的贼杀才,还留着他干什么?干脆杖毙,免得留下后患。” 阴柔逼视着江京,“是这样吗?” 江京大惊失色,磕头不止,“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才错了,不该偷主子的钱,更不该骗主子,请主子看在奴才这些年对主子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阴柔恨然道:“偷主子的钱,还欺骗主子,这就是你的忠心吗?乳娘,按规矩办吧。” 甄氏冲门外大喝一声:“来人!” 门外跑进两个小宦官。 甄氏大声喝道:“给我拖出去杖毙!” 两个小宦官愣了一下,上前架起江京就走,江京惊恐万状,大声号啕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哪,奴才再不敢啦。” 紧接着,宫外传来重重的杖打声和江京凄厉的哀嚎声。 耿惜看到此处觉得没意思,也听不得这鬼哭狼嚎声,突然告辞也不合适,便顺口道:“娘娘,依臣妾看也不必要他的命,留着他或许还能为我们所用呢。” 她本无意的一句话,倒是引起甄氏的在意,在一边说道:“娘娘,老身觉得耿贵人的话倒是有些道理。咱们何不问问他都跟什么人在赌钱,说不上还真能问出点什么来。” 阴柔烦躁地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思考着,这才冲宫外喝道:“别打了,带进来吧!” 两个小宦官把江京架进来,扔在地上,江京气虚力弱,勉强支撑着磕头道:“奴才谢娘娘开恩。” 阴柔挥手让两个小宦官退下,绷着脸道:“本宫可以饶你不死,但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本宫的话。” 江京忍着剧痛点了点头,“娘娘您问什么奴才都据实说,再也不敢骗娘娘了。” “你平时都跟谁在一起赌钱?” “主要是吉成、李闰和冷翠宫的苏全儿。” 耿惜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李闰也赌钱?气死本宫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阴柔念道:“吉成?那不是邓贵人宫里的吉成吗?” 阴柔没有理她,继续问道:“吉成赌钱的事,邓贵人知道此事吗?” 江京摇摇头,苦笑道:“娘娘,这事奴才们怎么能让主子们知道呢,再说奴才们都是趁平日闲着的时候玩玩。” “如果你约吉成赌钱,他随时会出来吗?” “吉成嗜赌如命,只要有钱赌,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是这狗日的赌运好,老是赢,奴才老是输。” 耿惜突然明白了阴柔要做什么,果听她接下来说道:“你为本宫做一件事,如果做得好,本宫不仅可以饶你一命,另外赏你一万钱。” 江京不敢相信似的说道:“奴才不敢要娘娘赏赐,只要能为娘娘效力,奴才万死不辞!” 阴柔欣然点头,“先回房歇息,一会儿本宫叫太医来给你疗伤,等你伤好后再说。但是今天这件事,你要关紧你的嘴,对外人一个字也不能说,就说是摔伤了。等你伤好了,你继续去跟他们赌。” “娘娘,奴才钱都输光了,拿什么去赌啊。” “本宫会给你的,你先下去吧。” 江京这才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待江京走后,耿惜这才说道:“娘娘,您想用这个奴才来除掉邓贵人肚子中的孩子。” 阴柔点点头,“邓贵人一向待宫里人如亲人,但是这件事本宫心里也没底,毕竟是下人们的事,万一她不肯管或者……但本宫想总会寻得机会的。” 耿惜突然满露喜色,“娘娘,臣妾可以让姐姐耿怜想办法,让王爷约陛下去上林苑狩猎。只要陛下不在宫里,咱们就能想到办法。” 阴柔表示怀疑,“王妃能听你的吗?” 耿惜冲她狡黠一笑,“那就看臣妾如何对姐姐说了,姐姐一定会帮臣妾的。” 阴柔阴笑着点了点头,“太好了,真是天助本宫。” 第四十三章 失子之痛(1) 耿惜为了此事,专门派人出宫去给耿怜传信,让她想尽一切办法让王爷约陛下去狩猎。耿怜接到宫内的信息,也不好去问为什么,虽说与耿惜没有过深的姐妹情,但她毕竟是宫内的娘娘,以后也会有用的着她的地方。于是当天晚上便无意提起狩猎的事。 刘庆本是无意一听,也并没有记在心上。 这事过去好几天后,巧的是,刘肇竟然传刘庆进宫,让他陪着一起去上林苑打几头野味回来给邓贵人补身子。刘庆一听自然乐意,也想能为邓贵人做点什么,两人一商量,这事便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刘肇便动身去上林苑。他这边一走,刘姜便来到了嘉德宫看望邓绥。可她自己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一进门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邓绥正看着红玉在做小娃娃衣服,见她这个样子,笑道:“是谁惹着我们公主了啊,跟婶婶说,婶婶给你作主。” 刘姜叹了一口气,“皇帝叔叔和父王去上林苑打猎也不肯带姜儿,姜儿一心一意的伺候周大娘,可不是打了碗,就是摔了盘子,昨天又把好好地一罐子药给泼了,周章生气也不跟姜儿说话了。” 邓绥和红玉齐声问道:“周大娘病了?” 刘姜点点头,满脸的忧伤之色,“是肺痨,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她不让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 红玉腾地从榻上站起来,着急的看着邓绥,“娘娘,周大娘病了。” 邓绥知道她的担心,周章被关在上林苑那段时间,是红玉整日去照顾周大娘,与周大娘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如今听到她病,担心也是正常的。这些年,她不是不知道红玉的对周章的感情,红玉不说她也不问。 刘姜嘟囔着:“人家一片好心,想帮周大哥的忙,可就是笨手笨脚,越帮越忙,让他给赶出来了。” “周先生一定很难过吧?”红玉担心的问道。 “当然难过啊,这些日子整日伺候在身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着真让人心疼。”刘姜说完这话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红玉,“你怎么那么关心他,你不会是……” 红玉急忙摆手,“公主不要误会,奴婢对周先生没有任何意思。” 刘姜本就是打趣,见她急于澄清的样子,走过去攀住她的肩膀问道:“本公主也没说你对他有意思啊,你这么急着解释干嘛,哎呦,红玉,你的脸都红了呢?” 红玉羞的满脸通红,求助的目光看向邓绥,“娘娘,您帮奴婢说说公主,您看她说这话。” 邓绥笑道:“公主跟你开玩笑呢。” 邓绥知道红玉的心思,这次周大娘生病,如果不让她出去看看,她心里一定会愧疚,便又说道:“红玉,你跟公主去看看大娘吧,带本宫尽尽孝心。把宫里的补品带几样过去,再带点钱。” 红玉当然想去看周大娘,一听说她病了心早跑过去了,但是又担心邓绥。刘肇去上林苑之前曾经来过嘉德宫,特意叮嘱邓绥万事要小心,还将宫内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让大家务必好好伺候邓贵人。 “娘娘,奴婢走了,谁来照顾您呢?” 邓绥将她往公主身边推,“好了,别担心这担心那了,你就跟公主去吧,宫里还有紫竹和彩云她们呢。” “那您保证这一整天哪里都不要去,谁的闲事也不要管,要不奴婢不放心。” “知道了,快去吧。”邓绥催着。 红玉这才收拾了东西,私底下叮嘱了紫竹几句话,便跟着刘姜出了宫直奔周章家去。 下午邓绥午觉起来觉得口渴,叫了几声紫竹无人应,又大声叫了几声彩云,这才见彩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彩云是刘肇身边拔过来的小宫女,今年只有十三岁,稚气未脱,不会隐藏心事。神情极力端的和平日一样,眼神却透露出恐慌来。 “人都去哪了?紫竹人呢?”邓绥不动声色的问道。 彩云嗫嚅道:“紫竹姐姐……紫竹姐姐……” 正说着,紫竹打门外走进来,觑了彩云一眼,什么都没说,上前为邓绥梳妆。邓绥也不说话,任在她背后为她梳头。 “彩云,你先退下去吧,紫竹在这里就可以了。” 彩云松了一口气向门外退去。 邓绥这才看着镜子中神情一如以往平淡的紫竹说道:“说吧,出什么事了,大中午的人都跑哪去了?” 紫竹想着红玉临出宫前的叮嘱,不敢乱说话,只好说道:“娘娘,也没什么事,外面有人在吵架,大家就都涌出去看热闹了,没想到把娘娘醒了。” “吵架?”邓绥有些意外,“谁在吵架?” 紫竹犹豫着不敢说,这时却听从宫外传来吵嚷的声音,紫竹脸色顿时惨白起来,不敢再隐瞒,“娘娘,是吉成和长秋宫的江京吵起来,好像是因为江京赌输了赖账,吉成说了他两句,江京便骂骂咧咧,两人便动了手。李润一旁价劝架也被江京给打了。” “这个吉成,红玉跟本宫提过几次他赌钱的事,但本宫看他不耽误办事,人也勤快,也就没管,没想到真出事了。皇后宫里有没有人出来管这件事?” 紫竹摇摇头,“听说皇后娘娘今天一大早便带着一众人去了白马寺求子,耿贵人宫门紧闭好像也不想管这件事。” “你去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了,再回来报。” 紫竹点点头出去看了一圈,三个人正打的火热,一旁看热闹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愿意劝架。 紫竹回来禀报,邓绥皱眉细思,怕闹出人命,起身便向宫外走去,紫竹后边跟着一边劝说着,“娘娘,您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出去。” “没事,本宫会小心的。” 宫外边,三个人正拳来脚往打得难分难解,围着一圈小宫女和宦官,有的在一边劝着“别打了”但是不敢上前拉架,有的吓的捂着眼睛连连尖叫。 见邓绥过来,众人这才散开,邓绥见吉成被打的鼻青脸肿又恨又怜,冲宫内的小宦官们说道:“快上去将他们拉开。” 小宦官们这才一起涌了上去,拉胳膊的拉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可三人打的正起劲,谁都不想先撤,极力在反抗着。 江京觑见邓绥过来,心里早做好打算,想起皇后临出宫之前的交代,咬咬牙硬着头皮将吉成一把推向邓绥的身边。 第四十三章 失子之痛(2) 紫竹急忙护住邓绥,吉成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紫竹见彩云扶住了邓绥,便急忙去扶地上的吉成。趁这个功夫,江京一脚揣在李闰的身上,李闰踉跄几步,一头撞在邓绥的身上,邓绥猝不及防,急忙拉住身边彩云的衣袖,彩云也没有站稳,两个人一起朝前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啊” 紫竹吓的急忙奔过去,其余人则吓得都跪了下去,这边正在打架的三人也停了下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江京见达到了目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怕,他本不愿做这样折寿的事,但是他偷了皇后的银子,就必须得为她办事,否则光是偷窃这一条皇后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江京看着邓绥惨白的脸,心里直打颤,吉成和李闰则吓懵了。 这便边紫竹和彩云一起将邓绥从地上搀扶起来,却见地上留了一滩血。 彩云见血尖叫道:“娘娘,你流血了。” 紫竹顾不得多想,急忙冲身后呆住的人大道:“快去请太医。” 太医接到命令急匆匆赶到嘉德宫,邓绥已经疼的全身直冒冷汗,撕心裂肺的痛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太医给邓绥把过脉后吓了一跳,但陛下不在宫中他一时不敢用药。邓绥意识到刚才的一摔可能伤到了孩子,让太医极力保住孩子,可太医说孩子已经保不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孩子尽快生出来,拖的越久对邓绥的身体伤害越大。 嘉德宫里忙成了一团,已经有人将产婆等人请了过来,喝了太医的催产药,邓绥痛的死去活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感觉用尽了平生的力气,一阵疼痛过后,她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刘肇从上林苑急匆匆赶过来时,邓绥还在昏睡中,嘉德宫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紫竹和彩云啜泣的哭泣声。 太医已经将情况禀明,刘肇听说邓绥没事,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痛心失去已经成型的皇子。 阴柔和耿惜等人已经赶到,见刘肇进来,阴柔上前劝道:“陛下,您不能进去。” 刘肇一把推开她,径直去了寝殿,身后的阴柔和耿惜互相看了一眼。 邓绥已经醒来,知道孩子已经没了,半响没有反应,吓的紫竹轻声叫了几声“娘娘”她这才转动了眼珠,泪水簌簌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刘肇进来时,紫竹正跪在床前为邓绥擦着泪,刘肇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敢面对床上那个正伤心欲绝的女人。 如果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定不会去上林苑狩猎。此刻,他的心揪着疼,恨自己的疏忽,恨老天的残忍,这可是他心心念念期盼的一个皇子,是他以后的希望,是他和邓绥第一个爱的结晶,怎么会就这样没了。 眼泪夺眶而出,他也不擦,就站在那里任由眼泪直流。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泪水已经干,心中的痛去丝毫不减,两脚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了。 缓了片刻,刘肇终于是转身出了寝殿。 大厅里阴柔和耿惜、任嫱等宫内的有名有份的娘娘们全部都来了,见刘肇从里边出来都站了起来,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吉成、江京、李闰低垂着脑袋直挺挺地跪在宫门外地上,几个五大三粗的掖庭吏手持廷杖站在两旁。 郑众看着自己这几个不争气的徒弟气的脸成了猪肝色,只恨自己平日太纵容他们,让他们犯下这样的错误。 邓贵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邓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何等珍贵,他们竟然将陛下最珍爱的一个孩子给弄掉了,如今是谁都救不下了,就看陛下如何处置了。 刘肇指着眼前跪着的这三个人,气的浑身哆嗦,“把这三个狗奴才立即拉出去杖毙!” 三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连求饶都忘了,任人拖着向外走,只有江京在最后突然醒了过来,看向阴柔大喊道:“皇后娘娘救命啊,救命啊。”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看向阴柔,阴柔脸色微怒,又克制着不表露出来,却出口道:“等一等。” 空气一下子凝滞,阴柔也感觉到身侧刘肇射过来锋利的目光,心里一慌跪在了刘肇的面前,“陛下,出了这样的事臣妾也很难过,怪臣妾求子心切去白马寺求子,如果臣妾不去那里,就会及时制止这样的事件发生,邓贵人就不会因此失去了肚子中的孩子。听太医说,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皇子……臣妾……”说着难过地伤心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其余的娘娘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也跟着假模假样的掉几滴眼泪。 阴柔哭哭啼啼道:“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没有管好后宫,更没有管好自己身边的奴才,致使这三个奴才闯下如此大祸,理应受到处罚。” 耿惜等人也跟着说道:“臣妾也甘受处罚!” 刘肇本已被悲伤占据,整颗心痛的麻木,听她们一说倒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如炬的看着跪了一圈的女人,“你的确是应该反思,你身为皇后就是如此保护朕的子嗣?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朕的?”然后指着众人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然后刘肇突然指向耿惜道:“皇后去了白马寺,你去了哪里?” 耿惜慌成一团,是阴柔投射过来的眼神让她想起事先商量好该说的话,“陛下,胜儿近日一直不舒服,臣妾哄着他睡下,宫里的人也没敢打扰臣妾,要是臣妾知道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不管呢?”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环儿,环儿急忙说道:“陛下,娘娘说的是真的……” “好了”刘肇一摆手,指着吓成一摊的三人,“到底是谁撞倒了邓贵人?” 三人都摆手摇头,之后又各自指着身边的人。 吉成指着江京,“是江京将奴才推到邓贵人身边的,但奴才没有撞到邓贵人,紫竹可以作证。”此刻的吉成是真的后悔自己犯下的错误,害的邓贵人失去了孩子。邓贵人平时对下人们像家里人一样,可是他却间接害邓贵人伤心,想到这里嚎啕大哭起来,“邓贵人,吉成不是东西,吉成要是不赌钱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邓贵人,奴才愿意一命抵一命。” 吉成这话倒是让众人心生佩服,寝殿内的邓绥自然也听得到。 李闰见他嚎哭,也跟着哭了起来,“是江京将奴才狠踹了一脚,奴才才撞倒了邓贵人。” 江京见他说了出来,吓得膝行到阴柔面前,“皇后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你……”阴柔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你做出这样的事,让本宫怎救你。” 江京见她说话不算话,有些着急,又上前跪行几步抱住阴柔的腿,“皇后娘娘,你说过的……” 阴柔脸色遽变,“本宫是说过让你老实本分,你却与人聚众赌钱,还打了起架,你让本宫怎么救你,除非陛下和邓贵人开恩。”说着冲刘肇说道:“陛下,臣妾对下人们管教不严,对邓贵人关心不够,臣妾甘愿受罚。” 耿惜也跟着说道:“陛下,臣妾也有错,臣妾也甘愿受罚。” 刘肇“哼”了一声,冷着脸道:“等朕处置了这几个狗奴才,自然会有旨意给你们,现在你们无需多言。” 阴柔和耿惜对视了一眼,再也不敢说话。 刘肇一挥手,“拖出去,杖毙。” 郑众见此刻再也不说,他用心培养的徒弟便真的小命就没了,此刻也只能大着胆子出来说几句话,“陛下,这三个奴才虽然闯下了大祸,但毕竟是无心之过,罪不当死,陛下就这么打死了他们,不仅有损陛下圣德,也有损邓贵人历来宽以待人的仁德之风,实在是得不偿失。” 刘肇扫了他一眼,怒道:“正是因为朕和邓贵人太仁慈,才纵容得这些奴才无法无天,如果不严加惩处,宫中将永无宁日。”指向众人,“谁再为他们说话,朕一起罚。” “陛下”紫竹和彩云扶着面色苍白的邓绥走了出来。 刘肇急忙上前扶住邓绥,“绥儿,你怎么出来了?”说着看向紫竹和彩云,“你们怎么搞的,邓贵人这身体能随便走动吗?快扶邓贵人回去。” 邓绥摆摆手,“陛下,不要为难她们,是臣妾非要出来的,臣妾只说几句话。” 刘肇只好将她扶到榻上坐好,“绥儿,你快说,说完快进去躺下休息。” 邓绥点点头,“陛下,今天的事不能全怪他们,也是臣妾太大意了,请陛下饶了他们一命吧。”泪珠子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刘肇听她这一说,也差点没控制住情绪,“这几个狗奴才,违规犯禁,赌钱斗殴,害了朕的皇儿,殊实可恨,朕岂能饶他们?绥儿,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朕处理吧。” “要说恨,臣妾比陛下更恨他们,毕竟臣妾辛辛苦苦的怀了几个月,每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但臣妾刚才也仔细想过了,就是打死了他们,孩子也不能复生,何必再造冤孽呢?如果饶了他们,也算积了阴德,或许孩子还能早点儿托生,再来做咱们的孩子。”说着眼圈儿一红,抬起衣袖拭泪。 刘肇听她说完思考了片刻,“绥儿,你真想要朕饶了他们?” 邓绥冲他点点头。 “也罢,朕姑且饶他们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着看向郑众,“你说怎么处置这几个奴才?”” 郑众回道:“每人打五十廷杖,罚除一年俸禄。陛下您看行不行?” 刘肇点点头,将邓绥扶起来,向寝殿走去。 身后阴柔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嫉妒的要命,指甲掐进手掌中,却丝毫不觉得疼。 甄氏在她耳边道:“娘娘,咱们回吧。” 耿惜一直跟在阴柔的身后想着心事,竟不知不觉的跟着走到了长秋宫,环儿在一边提醒道:“娘娘,咱们是要去长秋宫吗?” 耿惜没有任何反应,环儿只好在她耳边又说了一遍,可耿惜此刻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一幕,环儿只好拽了拽她的衣袖,耿惜这才反应过来,惶恐的大声说道:“邓贵人,你怨不得我,不是我害的。” 她这一声大叫把环儿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 同时也惊动了前边的阴柔,阴柔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向耿惜身边走来,别有深意的笑着问道:“耿贵人,你刚才说什么呢?不会是刚才被陛下的话吓到了?” 耿惜一脸尴尬,“娘娘,臣妾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要不是邓贵人出面说情,李闰他们的小名儿就难保了。” 阴柔冷笑一声,“耿贵人,你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昨天还是一副铁石心肠,转眼就换了一副菩萨心肠,难道你被她的假仁假义感动了,想背叛本宫去攀高枝儿?” 耿惜尷尬地一笑:“怎么可能呢?皇后不要多心。” “知道不可能就好。你要记住,所有的事都是咱们一起做的,咱们要是离了心,对谁都没得好处。另外叫小闰子管住自己的嘴,不要看见人家今天救了他们的命就乱说话,一旦惹出事来,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知道,皇后。”耿惜顺从的点点头。 阴柔带着一众人转身进了长秋宫,一直到长秋宫的大门在耿惜的眼前关闭,啐了一口,“呸,什么德行,比起人家邓贵人差远了。” “娘娘,咱们回吧,天太冷了。”环儿在一边提醒道。 耿惜这才觉到全身冰冷,打了一个冷战,这才向挹红宫走去。 第四十四章 爱深情怯(1) 红玉见了周大娘,见她人躺在床上病的已经脱了形,偷着抹掉眼泪,为周大娘擦洗了身子,伺候喝了药,喂了饭,趁她睡了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洗洗刷刷的忙了一天。 这边刘姜得了宫里的消息,知道邓绥发生的不测,急忙跑过来将此事告诉了红玉,让她快回宫,她留下来等大娘醒来。红玉听说邓绥的事自然着急,只好不辞而别。 红玉回到宫内,邓绥还在熟睡中,彩云正在小厨房熬药,紫竹伺候在一侧,红玉将她拽到院子里,气的浑身发抖,“走的时候我再三交代,要照顾好娘娘,不能让娘娘出宫,可你们都当是耳旁风,我走了这么一会儿,屋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你们……唉!气死我了。” 紫竹低着头不说话,任红玉责骂。红玉走之前的确特意交代过,现在出了事,她心里自然觉得愧疚,所以一句话不回。 红玉说了一会见她不吭声,也不好意思再说。正巧彩云端着药走过来,红玉便接过了药进了寝殿。 邓绥已经醒来,看红玉端着药走进来,问道:“大娘怎么样?” “大娘很不好。”红玉将邓绥从床上扶坐起来,“娘娘,您现在还疼吗?”说着眼圈已经红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出宫了,娘娘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红玉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可能是我跟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吧。” “什么没有缘分,我看分明是有人蓄意算计你。”红玉愤愤不平道。 邓绥捂住她的嘴,“你乱说什么啊,无凭无据的,可不要乱猜测。”说着指了指门外,“不要再为难紫竹和彩云,跟她俩没有任何关系,是我非要去管闲事。” 红玉赌气道:“您心眼儿好,谁都不怪,那怪我好了。” 邓绥指了指一边的药,“你啊,再不给我喝药,药都凉了。” 红玉这才想起药来,端过来药,拿起勺子来喂邓绥喝。 “我自己喝。”邓绥接过碗来,一口气喝完,满嘴苦味却笑道:“这药好苦。” “娘娘,您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难受。”红玉知道她家主子的性格,什么事都自己担着,不想让人家跟她一起分担。 “哭有什么用,孩子也不会回来。”邓绥努力抑制着眼眶中的泪水,“好了,红玉,我没事,你去看看吉成,听说他趴在床上动弹不了了。我这里还有些上好的创伤药,你拿去给他敷上了。” 红玉恨恨道:“怎么没打死他,谁让他背着主子干出这等事来,还害的娘娘你丢了孩子。” “行了,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心疼他呢。” “呸,谁心疼他,让人打死了才好呢,平日没少叮嘱他不要跟江京他们混在一起,他偏偏不听,惹出这样的事来,娘娘您心就是太软了,所以才会让皇后和耿贵人一个劲的算计。这件事依奴婢看,就是她们在背后搞鬼。怎么偏偏皇后娘娘就那么巧去了白马寺,怎么大皇子偏偏就那个时候不舒服,怎么他们三人打架就偏偏跑来咱们宫门口?种种疑点,奴婢不能不怀疑。” 邓绥神色暗淡下来,“红玉,你说的这些我岂能想不明白,可凡事要讲究证据。” “想找证据还不容易啊,把他们抓到掖庭一审不就清楚了。” “是很容易,但是我不敢相信柔儿会害我,我也不想让陛下为难。” “娘娘你……” 红玉还要说,被邓绥打断,“好了,不要说了。你听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想了。” 正说着便听外面紫竹和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紫竹便过来禀报,说是长乐宫太后派玉箫过来了。 太后因摔了腿一直在宫内养伤,刘肇怕她听了难受便刻意不让消息传入长乐宫,但邓绥失子这事早已在宫内传的沸沸扬扬,太后便也听到了些风声,再找来玉箫和莺歌一问自然就明白了。太后听后,自然是难受了一阵,又不能去看邓绥,只好派玉箫过来问候。 玉箫过来行了礼便难受的说道:“娘娘,太后让您好好养好身体,等将来再给她生了皇孙。” 邓绥听了心里难受,“太后还好吧?” 玉箫想着太后的叮嘱,只能报喜不能报忧便说道:“娘娘放心,太后腿伤恢复的很好,太医说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恢复了。现在已经能扶着奴婢走几步了。” 邓绥这才放下心来,“你跟太后说,等我好了会去看她。” 玉箫走后,玉箫见邓绥神情暗淡了下来,知道她心里难过便劝道:“娘娘,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吧,等睡起来陛下就该来看您了。” 此刻,章德殿内刘肇踱着步子在殿内走来走去,有大臣要见也被郑众在门外挡了回去。 “陛下,您要不去要嘉德宫?”郑众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肇冷眼扫了他一眼,郑众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片刻便听刘肇说道:“去嘉德宫。” 一路赶去嘉德宫,到了宫门外刘肇便又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不让叫门。初冬的风已经冷冽,郑众怕他站在风口受了凉,便劝道:“陛下,小心风大受了凉。” “去问问邓贵人睡下了没有?” 郑众这边进去问,里边传话说邓贵人已经睡下,刘肇什么话也没说便又回了章德殿。一连一个月,刘肇没有再进后宫,也没有再进嘉德宫的门。 邓贵人失子,陛下反常的并没有去安慰她,而是一连一个月独自待在章德殿,只是见见臣子,批阅奏表。虽然没有进后宫,也不传人侍寝,但后宫还是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无非是说邓贵人失宠之类的话,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想看邓贵人的笑话。 耿惜此刻正在长秋宫见阴柔,这一个月后宫安安静静,邓贵人坐月子,皇后宫里也闭门不出。耿惜这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按照皇后所说的也是安安分分,连皇后宫里也少去。 这一个月耿惜闲的难受,这天夜里,听说刘肇去了嘉德宫便急忙赶去长秋宫,长秋宫自然也早得到消息。 阴柔正在喝药,见耿惜过来指了指旁边的榻,耿惜早就听说她为了求子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想到她设计害了她的孩子,心里有片刻的慌乱,但一想到她也让邓贵人失去了孩子,便又不觉得愧疚。 阴柔每次喝药的时候都会想到曾经的那个孩子,对耿惜的恨就更多一分,现在她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更是恨的像猫在抓一样。 阴柔好容易控制好情绪后这才开口说道:“耿贵人来本宫这里有事吗?” 耿贵人笑道:“皇后娘娘,您还在喝药?” 阴柔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只好将话题转到嘉德宫这边,“你急匆匆来是为了陛下又去了嘉德宫那边?” 耿惜满肚子酸水往上涌,“娘娘,陛下一个月没有踏进嘉德宫了,本指望着以后邓贵人从此失宠,后宫以后就雨露均沾了,可这邓贵人也不知道使得什么妖术,又让陛下重回嘉德宫了。” 阴柔摇摇头,面上的阴郁更重了一分,“邓贵人从来都没有失宠,陛下越是不敢见失子的邓贵人,却说明对她的爱太深。咱们注定争不过邓贵人的,邓贵人不用争,因为陛下一直把她放在心窝上疼。” 耿惜一时半刻没明白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那娘娘的意思是咱们争了半天都白搭了?” 阴柔此刻心烦意乱,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自己如今喝了接近一年的药又有什么用,刘肇只是在过节时象征性的来看一下,说不上几句话就走,更别说是留下来或召她侍寝,她即便想用孩子留住他,稳定自己的后位,可刘肇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甄氏心疼阴柔,见她面露难色,便说道:“耿贵人,咱们可不能半途而废,邓贵人独霸陛下,已经惹的后宫其她娘娘不开心,咱们只要利用好她们,还愁找不到办法来整倒她。” 耿惜点点头,但心里却是极度的鄙视眼前的两位,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回了宫。 嘉德宫内,刘肇与邓绥面对面坐着,一个月不见,仿若做了一场梦一样。刘肇拉过邓绥的手放在嘴边吻着,泪水一滴滴在邓绥的手上。 邓绥一声“肇儿……”出口也是泪如雨下,“肇儿,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咱们的孩子。” “不。”刘肇将她拉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背脊,“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们。这一个月朕每次想到咱们未出生的孩子便心如刀割,朕满心期待他能来到这个世上,可以教他骑马,教他念书,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为君之道,朕还要把这秀丽江山全部都交给他的手上。”刘肇看着邓绥的脸庞,“绥儿,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安慰自己,所以不敢过来,怕你见到朕会更伤心,也怕自己不敢面对你…” 邓绥看着眼前这个情深如水般的男人,所有的委屈都没有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肇儿,我知道你的心。” 刘肇欣然,笑着握紧她的手道:“绥儿,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邓绥点点头,这次生产已经伤了她的身体,太医说要慢慢调理才行,一年两年内最好不要再怀上。她知道的事,刘肇也一定会知道。他现在之所以这样说,无非也是在安慰自己。 第四十四章 爱深情怯(2) 这一个月两人没有见面,倒给了她好好思考以后的机会。刘肇不爱女色,后宫娘娘只有那么几个,他又只独宠她,如今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她不能太自私,不能独霸他的爱,是应该将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然后为他开枝散叶了。 “去皇后那里看看吧,最好今夜留下来。这一年多皇后千辛万苦求子,听说药也喝了不少,你不能凉了她的心。还有各宫的其她娘娘们,你都要照顾到。”邓绥劝道。 “绥儿”刘肇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反思过自己所做的一切。他身为陛下,理应平衡好后宫的各种关系,安抚好各宫娘娘。可他一直都由着自己的心去爱邓绥,以至于忽略了其她的女人,所以她们才心生怨恨,所以她们才想尽一切办法来陷害邓绥,来害他的皇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绥儿,你心里真的这样想吗?朕去别的女人那里你不会吃醋?” “怎么会不吃醋,哪个女人愿意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身边,但你是陛下,也是后宫各位娘娘的丈夫,绥儿不能独霸你,否则会招惹祸端。” 刘肇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朕虽贵为天子,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来,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自己心爱女人的身边吗?” “江山社稷为重,后宫关系也大,后宫乱前朝也会乱,所以我们再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这种种的一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朕听你的,如果她们还是不肯罢手,朕绝不会再姑息。” 当天夜里,刘肇从嘉德宫走出来,没有再回章德殿,而是去了长秋宫,当夜宿在了那里。 第二天,宫里各处传的沸沸扬扬,阴柔这边却是欣喜连连。 刘肇早朝走后,阴柔才从床上起来,甄氏打来水,阴柔洗了脸,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摸着自己的脸庞,脸上不由自主的微笑着,“乳娘,陛下终于想起我来了。” “陛下定是讨厌了那邓贵人,想起皇后您的好来了。”甄氏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着。 阴柔摇摇头,“陛下不会那么快就讨厌她,但本宫的确是想不明白陛下怎么会突然来长秋宫,难道是她劝说陛下……” “怎么会,邓贵人如果有如此好心,娘娘您如今早诞下皇子了。奴婢猜测可能是邓贵人跟陛下提什么要求了,陛下一时心烦这才想起皇后您的好了。” “有可能,不管怎样,陛下肯来长秋宫,本宫怀上皇子的可能就更多了几分。”阴柔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宫多希望能为陛下诞下一个皇子,在这个皇宫里,只有有了皇子,后半生才能有所保障。” “娘娘,现在陛下肯踏进咱们长秋宫了,您一定要好好留住他的心才对啊。” 阴柔仿佛看到了希望,“只要陛下心里有本宫,本宫不会跟她过不去。” 甄氏眼珠子转的飞快,“娘娘,趁着现在邓贵人身体正在修养还不能侍寝,娘娘您得抓住机会尽快怀上。同时,也要防止别的宫里的那些个娘娘跟您争陛下,那些个小妖精一个个鬼的很,别看她们表面上对您敬重,暗地里还不知道使什么手段呢。” 阴柔身子一怔,刚才满心的喜悦顿时又化为忧伤。自从上次意外流产后,她便有些抑郁,情绪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弄的身边人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邓绥未进宫前,长秋宫是陛下常来的地方,邓绥进宫后,陛下来的次数便屈指可数,再到后来索性不来,后宫里的事陛下也刻意不再让她插手。这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就这样被邓绥的到来而被毁掉,她心里哪能没有恨,没有怨。即便在她的心中还封存着那段与小姑之间无忧无虑,单纯美好的日子,可是一旦共侍一夫,嫉妒足以让一个女人疯狂。再加上甄氏在一旁的煽风点火,她便完全陷入了欲望的深渊,难以抽身了。 “乳娘,你让小厨房炖点参汤,一会我亲自去趟章德殿。” 甄氏答应着走了出去。 今天的风很大,时不时刮来些雪片子,但是空气中却干的不行,阴柔乘了一顶小轿,甄氏和金巧儿和几个小宫女跟在一边向章德殿赶去。 突然轿子停了下来,阴柔掀开轿帘,这边甄氏在一旁说道:“娘娘,是冯美人挡在路中间。” “冯美人?”阴柔念着这个名字,这才想起漪兰宫里的那个冯萱,这一年多这个人好像沉寂了一样,怎么今天突然又出现了。 正想着甄氏在她耳边说道:“娘娘,这冯美人嘴里念念有声的,似是脑子出了问题。听漪兰宫里的人说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自说自语的,有时候哭哭啼啼,有时候又笑的瘆人。” “她也挺可怜的,没想到就这样想不开。也好,现在脑子不清楚也好,省的再多一个人来魅惑陛下,省的本宫再动手了。”阴柔挥了挥手,将帘子放下,冷声道:“走吧,别让汤凉了。” 这边金巧儿去赶冯萱,却被冯萱给挠花了脸,捂着脸哭着跑了回来,对甄氏说道:“大娘,冯美人她疯疯癫癫的,不让奴婢碰她,反而把奴婢的脸给挠了。” 甄氏看着冯萱道:“她身边的奴婢一个个死哪去了。” 金巧儿摇摇头,“冯美人经常一个人跑出宫里来,可能还没找过来吧。” 甄氏朝轿内的阴柔柔声说道:“娘娘,您再等一后,奴婢过去将她弄走。”说着便怒气冲冲直冲冯萱而来。 甄氏指着她道:“冯美人,请你让开道路,不要耽误皇后娘娘的正事。” 冯萱凑近她的脸,嬉笑着,“你是谁?你是皇后娘娘?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害人的皇后娘娘。”说着便扑到了甄氏的身上,又撕又打。 甄氏平日就是个厉害的主,打人骂人不在话下,现在面对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倒一点还手之力也没了。这边甄氏一阵阵发出惨叫声,旁边的宫女宦官们一时间什么样的心情都有,宫里每个人都曾被她打骂过,所以此刻见她被人欺负,各自心里暗笑着,看着热闹,谁也不肯上前去拉。 轿子里的阴柔听着甄氏的惨叫声,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见冯萱抓着甄氏的头发,脸上被抓血红色的印子一道又一道的,惨不忍睹。 “住手”阴柔壮着胆子大声喊了一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站在原地不动,急道:“快上去帮忙啊。” 这才有两个小宦官上前将冯美人从甄氏身上拉开,一边一个拽着她的胳膊,甄氏蓬头散发的两眼冒着火,上前几步就将冯美人狠狠地打了几个耳光,打的冯美人嘴角流血。 冯美人嘴里仍是骂道:“皇后,我要杀了你这个害人精,都是你害我成这样。” 阴柔见她这个样子吓的连连后退,却不料撞到后边一个捧着汤碗的小宫女身上,小宫女吓的手一哆嗦,汤碗整个摔在地上。 “你……”阴柔气的指着她的鼻子责怪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小宫女吓的跪倒在地上,只求饶:“奴婢错了,求皇后娘娘责罚,奴婢再也不敢了。” 却在这时冯美人又一阵渗人的笑传来,阴柔本就在气头上,指着她怒道:“你……冯萱,你给本宫闭嘴,再不闭嘴本宫定不会饶你。” 冯萱放肆的大笑着,笑的阴柔心头的火越来越大,再也顾不得其它,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耳光便打了下去。 这一耳光打下去,冯萱半天没有缓过来,片刻却又听她渗瘆人的笑起来,冲着阴柔的脸上吐了一口血水。 阴柔慌乱的擦着自己脸上的口水,甄氏也上前帮她擦着,“娘娘,您没事吧。” 阴柔摇摇头,气愤已经让她昏了头,指着冯萱道:“乳娘,你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向本宫求饶为止。” 甄氏得到命令,指挥着两个小宫女,上前对着冯萱一阵拳打脚踢,甄氏更是吓着狠手在她身上掐着,冯萱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却仍是笑着,“打死我吧,皇后,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阴柔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仍是大声怒道:“你还嘴硬,给本宫狠狠的的往死里打。” 这边甄氏正是打的起劲,却见冯萱抽搐了几下,整个人没有了声息。甄氏上前试了试她的鼻息,“娘娘,她装死。” “哼,那就给本宫弄醒,本宫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蛾子。” 一个小宦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桶凉水,刚要浇到冯萱的身上,漪兰宫的小宫女秀儿便扑到了自家主子的身上,“皇后娘娘,您饶了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不是有意冒犯娘娘的。” “给我将她拉开。”甄氏一挥手,两个小宫女便上前将秀儿硬拉到了一旁,甄氏亲手将那捅水浇到了冯萱的身上。 冯萱被凉水这样一浇,悠悠地醒了过来。 “娘娘,还要不要继续?”甄氏问阴柔。 阴柔本不想再打,也怕闹出人命来,可这时冯萱偏又对着她投过来藐视的笑,“继续打。” 甄氏便又带着小宫女对着冯萱一阵乱打,吓的秀儿在一边哭着求饶,哪还有人听她的。 正打的起劲,便听后边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阴柔回头看时,却见刘肇与邓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寻找证据(1) 刘肇与邓绥相携一起去长乐宫看太后,回来时邓绥提出要步行回嘉德宫,两人好久没有一起散步,正赶上天上飘着雪花,便让两人想起未 入宫私下约会的那段时光。两人一路聊着,红玉和紫竹等人跟在后边。 刘肇与邓绥远远的已经看见,以为阴柔也就是在惩罚一个宫女,走近时却都惊了一下。冯萱趴在地上,满身的水。大冬天的又飘着雪花,被浇了一桶凉水,冯萱的头发上、身上已经结了一层霜冻,她的宫女秀儿则被其她的宫女架着,脸颊上也都是红指甲印子。 见刘肇与邓绥突然来到,阴柔与甄氏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料到平日这条很少有人走的路上竟然会遇到这两个人。 阴柔急忙向刘肇行礼,“陛下,冯萱她口出狂言侮辱嫔妾,嫔妾只是略微惩罚她一下……” “行了,你不用跟朕解释,你是皇后,后宫但凡有违背宫规的,你自然说了算。”刘肇轻声说道。 一时间阴柔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肇竟然懒得跟她动怒了,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呆呆的看着邓绥宫内的人将冯萱抬到轿子中。 一直到人都走远了,阴柔还站在那里发呆,甄氏在一边看着心里疼的不行,劝道:“娘娘,咱先回宫吧,陛下并没有怪罪娘娘。” “正是因为他不怪罪,本宫才担心。”阴柔眼神空洞,半刻才缓缓走向轿子里,任由人转道回宫。 因为嘉德宫比漪兰宫要近,邓绥便将冯萱带回了宫里,让红玉和紫竹给她收拾干净,请了太医过来为她诊治。 太医走后,红玉带着秀儿进来回话。 秀儿跪在地上哭道:“邓贵人,奴婢替我们家娘娘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救了她,娘娘她今天就会被皇后娘娘给打死了。” 冯萱出事是在邓绥未进宫发生的,邓绥入宫后也听人提到过,但并没有见过她。若非今天碰巧遇到,她怎么也不回相信曾经风光一时的冯贵人会变成这个模样。 红玉也是一番感慨,看着秀儿说道:“你倒是忠心,没有在冯美人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 秀儿眼圈一红,“我们娘娘自从三年前被降为美人后,陛下不让出门,天天一个人在宫里又哭又笑,后来就成这样了。” “那为什么不请太医看看?”红玉问道。 秀儿回道:“怎么没请呀,可那些太医见我们娘娘不招陛下待见,都不肯用心看,每次敷衍一下就完了。” 后宫向来如此,人人都会察言观色,冯美人被贬,被禁足宫内,她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冯萱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怪她自己心术不正谋害别人,可说到底刘肇也负有一定的责任。 邓绥心里想着这些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秀儿。” 邓绥点点头,招手让她起来,“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娘娘,我会奏请陛下治好你家娘娘的病。” 秀儿急忙又跪下道:“谢谢邓贵人,奴婢替我们家娘娘谢谢邓贵人。” 红玉急忙搀她起来,“怎么说着又跪下了,娘娘不是让你起来了嘛。等会你家娘娘醒来后就带你家娘娘回宫吧,以后好好看着, 别再让冯美人到处跑了。毕竟在这后宫中,像我们家娘娘这么好心的也可没几个。” 秀儿点头,“谢谢红玉姐姐,在这宫里拿我们奴婢当人的只有邓贵人了。” 邓贵人朝红玉点点头,红玉将一袋钱交到秀儿手中,“秀儿,娘娘知道你们宫里用度紧张,这钱你带回去吧。” 秀儿接过钱,感动的眼泪汪汪,“奴婢谢谢娘娘了。” 紫竹从外面进来说,冯美人已经醒来,好在及时保暖并没有受寒。 “秀儿,带你家娘娘回去吧,好好伺候,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本宫。” 秀儿千恩外谢带着冯萱回到了漪兰宫。 等她们一走,红玉嘟囔道:“娘娘,您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一点也没改啊,您今天为了一个冯美人得罪了皇后,您犯得着吗?” “别人这样说我不在乎,你这样说我可真生气了啊。”邓绥板着脸故意不理她。 红玉见她生气,急忙走过去认错,“娘娘您别生气了,是红玉错了,以后这样的话我再不说了。” “我救冯美人,为了陛下也为了皇后。皇后如今听信甄大娘的话已然迷了心窍,但我还是想将她拉回来。今天如果她一时冲动让甄大娘将冯萱打死,陛下对她就会更失望。” “可惜您的一番好心,人家并一定会领情啊。”红玉叹道,想起之前邓绥失去孩子的事,她去问过吉成,吉成将那天的情况跟她详细的说了一遍,她心里便怀疑是江京在搞鬼。江京是皇后宫里的人,一定是她在背后指使。为了能找出证据,让邓绥看清楚阴柔的真实面目,她只好在背后调查这件事。 邓绥歇下后,红玉便直奔吉成住的地方来。 到底是年轻又用了上好的创伤药,休息了几日吉成便能下床遛弯了。红玉过去找他的时候吉成正蹲在地上投箸练准头。 红玉走到他身后踢了他一脚,“你个死吉成,伤刚好就又想赌钱,是不是觉得把娘娘害得还不够呀?” 吉成见是红玉这才舔着脸笑道:“是红玉姐姐啊,快点过来坐。”说着将她让进屋内。 红玉也不坐,在他的屋内走了一圈,绷着脸说道:“上次的事娘娘不怪罪你,但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算完了。” 吉成笑容满面的脸顿时僵在那里,有些害怕道:“红玉姐姐,您想怎样?” 红玉见他紧张,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吉成,平日咱们娘娘对你怎样?” 邓绥对宫里的下人都是和蔼可亲的,谁有困难也帮,所以宫里的下人们对这个邓贵人是尊敬有加,嘉德宫的下人们更是受了她太多恩惠,对邓贵人也都是死心塌地的忠诚。 “娘娘对奴才好的没的说,奴才家里兄弟被人冤枉,还是娘娘拜托娘家人还兄弟一个清白,奴才闹了那么大的事,若不是娘娘求情,奴才现在早成了孤魂野鬼了。娘娘不仅没有责怪奴才半句,还让红玉姐姐给奴才送来上好的创伤药,让小成子伺候奴才,要不奴才也不会这么快就可以下地了。娘娘就是吉成的恩人。” “你记得便好,我以为你忘了呢。”红玉板着脸,“若不是与江京他们一起赌钱,咱们娘娘也不会……好了,这件事以后不提了,但是你想不想替咱娘娘报仇?” “报仇?”吉成细思量着,因为赌钱的事间接害邓贵人丢了孩子,他的心里一直自责,想了想便说道:“红玉姐姐只管说,只要为咱们娘娘做事,吉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娘娘没白疼你。”红玉向吉成招了招手,吉成将耳朵凑过去,红玉在他耳边说了一会。 吉成竖起大拇指,“还是红玉姐姐有办法,就听你的了。”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传到娘娘耳朵里,娘娘一定不会同意咱们这样做。” “奴才的嘴严的很,红玉姐姐放心吧,咱们一定会找到证据,为娘娘报仇。” 红玉露出满意的笑容,临走时还是叮嘱他:“这件事过后不要再赌钱了,再闯祸娘娘也不会救你了。” “奴才几个命也不够丢的,手痒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玩玩。” 因晚上刘肇要来嘉德宫用膳,红玉要赶着回去伺候,便跟吉成告了别回到了正殿。 这边刘肇已经过来,食案已经摆好,饭菜也都一一上齐,两人正在一边用膳一边说话,只留紫竹在一边伺候。 红玉过来行过礼便站到邓绥一边去伺候,邓绥瞪了她一眼,“你去哪了?” 红玉不好意思笑笑,“娘娘,奴婢这几天吃坏了肚子。” “是吗?一定是夜里贪吃了撑坏了吧。”邓绥笑道。 “怎么你家娘娘平日让你们都吃不上饭吗?”刘肇也开玩笑说道。 红玉红着脸道:“陛下,我们家娘娘待我们可好了,吃的绝对没问题,是奴婢贪嘴……” “紫竹是吗?”刘肇突然问向一边的紫竹。 紫竹只好回道:“回陛下,我家娘娘一直疼红玉姐姐。”直接将话题又抛给了邓绥与红玉。 刘肇满意的颔首微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紫竹,这才发现这个小丫头姿色一般,但是清纯秀丽,越看越好看。 邓绥发现刘肇看紫竹的眼神,后宫不缺貌美的娘娘,但是紫竹却如一股清流,邓绥的心中揪紧,但片刻又释然。谁也不知道她这一瞬间心理产生的变化,只看到她表面上仍旧荡漾着的微笑。 用完膳,红玉与紫竹将食案撤了下去,这边邓绥与刘肇坐在榻上喝茶聊天。 “肇儿,喝完茶您还是去一趟涟兰宫去看看冯美人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冯美人只是抑郁成疾,喝再多的药也不如肇儿你常去看看安慰一下,或许她的病也就好了。” 刘肇将茶放到案上,“绥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冯美人是咎由自取,当初朕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是开恩了,朕不愿意再踏进涟兰宫一步。” “肇儿。”邓绥起身坐到他的身侧,“您就听绥儿这一次吧。” “你的话朕哪次不听,但朕是真心不想去看个疯癫的人,朕也不希望她的病能好。” 第四十五章 寻找证据(2) 邓绥岂能不知道刘肇心中所想,冯萱一旦病好,利益驱使下或许会主动去投靠耿惜或者皇后,万一她们结成一派,后宫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可邓绥还是相信人心是本善良的,冯萱病好后,从此洗心革面,不再搀和这些个事,安安分分过日子,也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 “肇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给我们的孩子积阴德吧。” 邓绥说完这话便依偎在刘肇的身边,感受着他身体上的热量,心里醋意浓浓,却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她早已经想通,既然当初嫁给他,便要咽下这些苦楚,就算心痛也要一个人承担。后宫安宁,刘肇才能安心政事。 刘肇不想惹她伤心,知道她心中所想,便应了她的心,说道:“听你的,朕改天就去看看她。” “不是改天,今夜就要去。您一会去涟兰宫看完冯美人,要再去皇后宫里看看她,我怕柔儿会乱想。她近来精神看上去竟不如从前,黑眼袋明显,定是睡眠也不好。” “你倒是心大,她那样对你,你还惦记着她。”刘肇抚摸着她纤瘦的肩膀。 “肇儿若是多关心柔儿,她也不会这样。”邓绥笑道。 “你这是在怪朕呢?”刘肇捏了捏她的下巴,算作惩罚。 “柔儿本心不坏,肇儿你是该多关心她了。同为陛下的女人,也曾坏过怀子,我能体会她的心情,也能原谅她做的那些事。她已经吃了一年多的求子药,若能给她一个孩子,她心里有了依靠,也便不会再多想了。” 刘肇欣慰的点点头,“绥儿,你若能这样想,朕心里很是欣慰。” 邓绥紧紧搂住他的腰,想到前几天去长乐宫,太后与她说的一番话。 “绥儿,别怪姑姑多嘴。陛下子嗣单薄,后宫理应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对。可近几年皇子屡次惨遭陷害,姑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啊。原指望你的孩子能顺利诞下,可绥儿你还是大意了。这后宫女人多的地方便有是非,肇儿不是贪恋女色的皇帝,后宫娘娘也屈指可数,可还是明争暗斗,互相算计。如今你的孩子也没了,理应好好调养身体再早日怀胎。你别怪姑姑说话不好听,万一你以后诞下的是公主该怎么办?以后陛下该选谁做太子呢?难不成最后只能选一个先天有残疾的胜儿?绥儿,你该为今后着想了,在这后宫中只有有了儿子才有依靠。你要用点心,也要放宽心。” “有了儿子才有依靠。”邓绥将这句话在心里念了无数次,也明白了太后的良苦用心。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想不开。 可每次一看到刘肇,她便也想到太后的那句“你要用点心,也要放宽心。”为了刘肇,她必须要放宽心了,所以她才将他往别的娘娘那里推,而她自己也要从此学会宽心了。 这个痛苦,她必须要学会慢慢分解然后释怀。 刘肇去了漪兰宫看望了冯美人。冯萱白日经受了一犯折腾,人显得憔悴不堪,见了刘肇倒是没有再犯病,而是冷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秀儿刚给她喂了药,兴许是药起了作用,也兴许她内心期盼着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反平日的疯癫,也让秀儿舒了一口气。 刘肇嘱咐了秀儿几句便离开了漪兰宫直接去了皇后那里。 阴柔万万没想到白日里刚刚惩罚了冯萱,刘肇夜里便过来了,以为他是要来找她算账的,见了他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开心,声音颤抖着说道:“陛下,白日嫔妾不是故意的,的确是那冯美人冲撞了嫔妾。嫔妾原本想为陛下送参汤,那冯美人挡着路不让嫔妾的轿子过,还打伤了乳娘和金巧儿,嫔妾实在气不过,这才让宫里人打了她。”说着跪了下去,“陛下,您要是非要惩罚就惩罚嫔妾吧。” 刘肇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小心地下凉。”说着冲屋内伺候的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只剩两人时,刘肇拉过她冰凉的手,“怎么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药身体还没有调好吗?手那么凉?” 阴柔不敢相信这久违的柔情,呆愣了片刻,眼圈红道:“陛下,您不生嫔妾的气吗?” 刘肇拉她同坐,“你是皇后,你惩罚一个不守规矩的美人,朕怎会怪你。”刘肇看着阴柔忧郁的神情,心底还是泛出一丝心酸。 他虽然不爱眼前这个女人,可她毕竟是邓绥的侄女,他对她也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后来她不顾一切救了他一命,对她便多了些感谢。他原以为给了她皇后之位,她能为他守好这个后宫,但她的确是令自己失望了。若不是邓绥劝说,他这辈子估计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了。可是她毕竟是皇后,他还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想要一个孩子,那他便给她一个孩子,但愿从今以后她能安稳的陪着这个孩子度日,他断不会允许她再兴风作浪,扰乱后宫。 当夜长秋宫里一夜缱绻。嘉德宫却是一片冷寂。邓绥早早让宫里人关了宫门,熄灭了灯火,只留红玉在身侧伺候。 “陛下去了皇后那里?”邓绥问身边的红玉。 “娘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皇后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将陛下推给她?万一她真的再怀了,她是皇后,那她生下的便是嫡子了。万一以后……那娘娘咱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红玉越想越觉得害怕,“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再继续傻了。” “好了,我要睡了,你也睡下吧。”邓绥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以前她一沾床便会睡着,而且睡眠极好,夜里也不会起夜。可是自从失去了孩子后,想的事情多了,入睡前便会满脑子思绪乱飞。 红玉听她床上翻来覆去,拿着蜡烛过来,“娘娘,睡不着吗?” 邓绥索性从床上坐起来,“红玉,我心里难过。” 红玉坐到她的身边,安抚着她,“娘娘,您有话就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邓绥趴在红玉的肩头,默默无声,眼泪却唰唰的掉落,惹的红玉也落了泪。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哭泪了,邓绥重新躺回床上,红玉坐在她的身边,只等着她睡着后这才离开。 回到外屋自己的床上,红玉却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白日与吉成商量好的那个计策。好多次她想过放弃,可她不甘心邓绥被人这样陷害还要委屈求全。可如果暗地去寻找证据,万一失败肯定也会牵扯到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想着想着也便睡着了。 可偏巧第二天早上,红玉去太医院想为邓绥拿点安神的药却偏偏碰到了甄大娘。因陛下一连几日宿在长秋宫,长秋宫上上下下欢天喜地,宫里人往日按压下去的嚣张气焰这几日又燃了起来。 甄大娘见红玉来拿药,便嘲讽道:“怎么邓贵人也会失眠?” 红玉不想跟她说话,拿了药便走,可甄氏却偏偏不肯放过她,估计看她的笑话,拿脚将她绊倒在地,那药撒了一地。 红玉忍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忍下了这口气,知道逗留久了甄氏会找麻烦,她可是一个人来的,那甄氏后面却带了好几个宫女。 红玉走远后,这才掉下了眼泪,也在心中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为邓绥报仇,让所有人都知道长秋宫的暗地做下的事。 红玉回到嘉德宫后便直接去了吉成那里,两人一商量便打算将计划提前。吉成自然听她的,两人决定趁机行动。 宫里传话的速度最快,红玉在太医院被甄大娘欺负的事马上传到了嘉德宫。邓绥担心红玉想不开,让紫竹四处去找她,紫竹在宫内找了一圈也不见她的人影,正着急的时候便见她从吉成的屋内走出来。 紫竹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没有多想,跟在她的后面,见她回了正殿这才安心。 红玉这边进了殿和平日一样伺候邓绥梳妆,邓绥等着她说,可红玉偏偏就不说,邓绥到底是心疼她受委屈,拉过她问道:“疼不疼?” 红玉见她已经得知这件事,装作无所谓,“不疼,娘娘您不用担心我。” 若是往日,红玉定是滔滔不绝,邓绥心里直犯嘀咕,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好说道:“甄大娘年纪大了,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嗯”红玉点点头,“娘娘,一会是要去太后那里还是曹大家那里?” “去曹大家那里。”邓绥转身看向红玉,“你真的没事?” 红玉摇摇头,笑道:“娘娘,奴婢真的没事。但是一会奴婢不能陪你去了,奴婢昨夜没有睡好,想再去睡一会。” 邓绥看她的一双黑眼圈也知道她昨夜没有睡好,“你回房去睡吧,我让紫竹陪我去。” 这边紫竹端来水,红玉便告辞离开。 红玉走后,邓绥洗了手,还是觉得不放心,对紫竹说道:“一会你不要跟我出去了,你留下来看着红玉。” “娘娘,您是怕红玉姐姐受辱想不开吗?”紫竹担心问道。 邓绥摇头,“她的性格不会想不开,但本宫觉得她近来心事极重,她又不肯与本宫说,定是有什么事。你留下来看着她,一旦她有什么事,随时遣人来告诉本宫。” 紫竹应下留在了宫里,邓绥这边带着彩云去了藏书阁。 第四十六章 审讯逼问(1) 紫竹去了红玉的屋里看了看,见她躺在床上,便安慰道:“红玉姐姐,别难过了,甄大娘为人歹毒,以后咱们尽量躲着她便好。” 红玉在被子中“嗯”了一声,“我没事,紫竹我有些冷,你去帮我灌点热水过来吧。” 紫竹出了屋后,红玉便从床上窜起来,吉成已经在宫门口一角等着她,两人一起去了御花园。 两人一边走着,红玉问道:“人你约好了?他没有起疑心吧?” 吉成点点头,“放心吧,红玉姐姐,这个江京平日贪钱爱赌,这次虽然差点为此丢了命,可奴才一约他还是来了。可……”吉成犹犹豫豫,“红玉姐姐,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咱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的。”红玉信心百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皇后和甄大娘一早就去了白马寺,咱们娘娘去了藏书阁,耿娘娘那边家里来人了,不会有人注意咱们的。就算是被人发现了,我一个人担着,你放心吧。” 吉成听她这样说这才放心,他上次差点丢了小命,这次可不想再冒险。红玉是邓贵人身边的人,邓贵人又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她犯了错自然会有邓贵人来保她。 “你一会尽量套他的话,最好让他把真相说出来,咱们就可以将他绑着去找陛下理论了。” “万一他不肯说呢?”吉成知道江京人鬼,怕一会把事情搞砸,还是有些担心。 “那就打到他肯说。我让你准备的工具都弄好了吗?”红玉问道。 吉成点头,“都藏好了,红玉姐姐放心吧。” 两人一起来到御花园的假山丛中,红玉找了一处躲好,吉成站在那里等江京的到来。 等了半个多时辰江京才鬼鬼祟祟的从一边向这边走来。 吉成从假山后跳出来,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你小子怎么才来?” 江京见是他,这才放下心来,手抚着胸口道:“你要吓死我,你不知道我现在身上还有伤。”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疼着呢。” “你们家娘娘不是对你很好嘛。”吉成拿眼觑着他的脸色。 江京脸上露出不自然地笑,“我们家娘娘对我自然是好。可咱是奴才,一条贱命而已。” 吉成在地上摆着投箸壶,一边说道:“若不是我们家娘娘给咱们求情,咱们三人现在早见了阎王。” “那倒是,宫里的邓贵人才是观世音菩萨投胎转世,不像有些人嘴里一套背后一套,专做些害人的事。” “你说的是?” 江京见说漏了嘴,急忙转换话题,“我现在可没什么钱了,咱们玩小的吧。” 吉成盯着江京的眼睛说道:“不,要玩就玩大的,赢了我一分钱不少给你,输了你得跟我说实话。” 江京慌乱的眼神不敢与吉成对视,“我要回去了,一会被人发现就坏了,咱们以后再玩。” 吉成见他要走,急忙将他拉住,“来了就别想走了,红玉姐姐还不快出来。” 趁吉成拉住江京,红玉用麻袋套住江京,然后两人用绳子绑好,将他扔在地上,麻袋中的江京挣扎着又骂又喊。 红玉照着他受伤屁股一棒子打下去,“你就喊吧,大冬天谁会来这个地方。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袋子中的江京顿时不敢再喊,苦苦哀求道:“红玉姐姐,你最善良了,你放过奴才吧,奴才什么事都不知道。” 吉成扬了扬手里的棒子,“你今天要是敢说半句瞎话,老子就让你脑袋开花。”说着一棒子又打在江京的屁股上。 江京呻吟着,骂道:“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原来你是在算计老子。吉成,你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红玉嗤笑,“不放过他?江京你配吗?你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个事,杀人偿命,一命还一命。” 江京这才害怕,软了下来,“红玉姐姐你问吧,我要是知道的我就说,不知道的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不知道啊。” “我问你,那天是不是你故意把我们娘娘撞倒的?” 江京在袋子中挣扎着,“没有,不是我撞的,是李闰撞倒的邓贵人。” “那是谁踢的李闰?又是谁踢的吉成?” “这个……” 红玉拿木棒在他的屁股上捣了捣,“你说不说?别以为你不承认,就没人知道。那天那么多人看着,你以为别人都是眼都瞎了?” “是奴才。” “那是谁让你这样做的?我们家娘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 “红玉姐姐,奴才不敢害邓贵人,邓贵人对咱们那么好,奴才怎么敢生这样的心呢。那天的确是无意中酿成的大错,陛下都饶恕了咱们,您就让人有大量放过奴才吧。” 红玉看了一眼吉成,冲他使了个眼色,吉成绕到江京的后面,将袋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江京被吉成拽着两只脚,头拖在地上,吓得直求饶:“红玉姐姐,你就放过奴才吧,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你知道什么了吗?你是无意害我们娘娘,我和吉成也是无意打了你,你就是说出去,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我俩打的你。只要我和吉成在这宫里一天,总会有办法找你复仇。江京,我今天之所以找你,无非就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只要你说出来那个人是谁就行。” “红玉姐姐,你先让吉成先把我放下来,我全说。” 吉成这才将麻袋扔在地上,将江京从麻袋中放出来。江京被闷的满头大汗,靠在一边的石头上大口喘着气。红玉和吉成一边一个看着他,等他大口喘完气。 “说吧。” 江京左右看了一眼,故弄玄虚道:“有人来了?” 趁红玉和吉成左右查看时,江京拔腿便跑,被两人从后面拽了回来,一下子摁倒在地上。江京脸冲地趴在那里,满脸满嘴的雪。 “江京你小子敢跟本姑娘来这招,吉成给我好好地打,打到他肯说为止。” 吉成踢了江京一脚,“你说不说?不说你可别怪我,真打了啊。” “别废话了,打吧,不打他不会说的。”红玉使劲摁着江京,吉成捡起地上的木棒朝着他的屁股打了几下。 江京的伤本来没有好实落,养伤的时间也短,甄大娘对他一向苛刻,哪能与吉成相比还能有人伺候着,所以吉成这几棒打下去,再加上在麻袋中憋了一会,呻吟了几声竟然晕了过去。 吉成吓的把木棒丢在地上,“红玉姐姐,怎么办?” 红玉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那么不禁打,伸出手大着胆子在江京的鼻端下试了试,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没事,没死,只是晕了。” “红玉姐姐,咱们怎么办?”吉成慌的手足无措。 红玉用手推了推江京,江京一点反应也没有。 “走吧,改天再找他算账。” 红玉拉着吉成就走,两人一路小心翼翼的回到宫里,这边紫竹见两人一起回来,脸上都是紧张兮兮的,有些奇怪,“红玉姐姐,你去哪里了?你们俩人一起出去了?” “没事,我有点事找吉成了,咱们娘娘回来了没?”红玉转换话题问道。 紫竹摇摇头,“娘娘还没来。” “紫竹,你去长秋宫那边盯着,看看那边宫里有什么异常。”红玉装出头痛的样子,“我回屋躺一会,有事你直接过来就好。” 紫竹一直觉得她今天有些异常,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见她要关房门这才退了出来。 藏书阁这边邓绥与班昭说了一会话,总归是心里惦记着事,没有与以往久坐,急匆匆往宫里赶来,正遇上赶去藏书阁的紫竹。 紫竹将红玉的异常跟邓绥说了,邓绥心里着急,回来直奔红玉的屋子里去。 红玉见邓绥突然来,忙从床上起来,“娘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你跟我来。” 红玉跟着邓绥回了正殿,片刻紫竹带着吉成也过来了。 吉成吓的腿都打颤了,吓的直冲红玉眨眼。 “吉成,说吧,红玉已经全部说了。”邓绥看着吉成,吉成看向红玉,红玉冲他直摆手,吉成却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红玉见再不说邓绥要生气了,这才一五一十的将这几天她与吉成所做的事说了出来。 江京这边醒过来后便自己回了宫,越想越觉得恼火,自己便主动找到甄大娘将自己所受的遭遇说了出来,甄大娘这才带她来见阴柔。 阴柔从白马寺回来本已疲累,但听说此事还是让江京进来说话。 江京一见到阴柔便跪在地上哭号着:“娘娘,您要为奴才作主啊。” 阴柔不耐烦的挥手,“行了,别哭了,起来说话吧。” 江京这才将硬挤出来的眼泪擦干净,“娘娘您放心,奴才什么都没有说。” 阴柔冷笑道:“你就是说了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可曾让你做过什么?” 江京半天没反应过来,“娘娘,您……” 甄氏冲他背后踢了一脚,“没用的奴才,还不快滚下去,别打扰了娘娘休息,娘娘自有主张。” 江京应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待江京走远,阴柔这才说道:“乳娘,本宫要面见陛下,告她纵容奴才私设公堂,刑讯逼供,看他还怎样包庇她。” 甄氏脸色凝重,思考了片刻,这才摇头说道:“娘娘,不可,不能让陛下知道这件事。”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甄氏咬牙切齿道:“娘娘您想,若是告诉陛下,陛下定会袒护邓贵人,顶多打红玉和吉成几板子,不痛不痒的。若是娘娘只想出这口气,现在就可以将人抓来,一顿板子打死。您是后宫之主,有这个权力,谁也说不起。但红玉可是邓贵人的陪嫁丫头,她万一死了,那邓贵人就不会善感罢休了。她一定会查当日流产的事,一旦她想查出来,那陛下也一定会支持。到那时咱们就被动了。” 阴柔听她这一分析,这才感觉到自己将事情想简单了。 甄氏继续说道:“娘娘不仅不能惊动陛下,而且还要继续当好人,带着小京子直接去找邓绥,卖个人情给她,当然也不能示弱,免得她以为娘娘是做贼心虚,只能从两人的情份上说事,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正说着金巧儿过来传话说门外邓贵人求见。 第四十六章 审讯逼问(2) 阴柔与甄氏互相对看了一眼,“本宫还未去找她算账,她倒先来了。” 邓绥身后带着红玉和吉成走过来,一进屋便命红玉和吉成跪在地上,自己给阴柔行礼,“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阴柔笑道:“邓贵人坐吧。” 邓绥没有落座,开门见山道:“请皇后娘娘惩罚嫔妾宫里的这两个奴才,他俩为了查出当时嫔妾流产一事真相,竟然私下审问娘娘宫中的小京子,还动用私刑。” 阴柔露出惊讶的神情,挑眉道:“有这事?”说着看着金巧儿,“你去叫小京子进来。” 阴柔与邓绥互相打量着对方,彼此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淡漠,让两人心中明白曾经那份纯真的真挚的感情是真的已经疏离了。短短两年多的光阴,身份的变化,好多回忆还残存在脑海中,但感情却真的已经是淡了。 “娘娘”甄氏在一边小声提醒阴柔,阴柔这才回过神来,江京已经跪在一边。 “小京子,邓贵人身边的红玉和吉成是怎样打你的,你说来听听?” 江京早已被嘱咐好怎样说,看了看跪在一边的红玉和吉成露出狡猾的笑,将红玉和吉成是如何打他的,逼问的,全部说了出来。 阴柔大怒道:“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如今的阴柔,邓绥已经陌生的很,这件事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带着两人来主动承认错误,总好过让人家来主动抓人要好。她亲自带人来,阴柔心里再恨,打也好罚也好,总会卖她的一个面子。 “皇后请息怒,这件事嫔妾也有错,没有看管好宫里的奴才,让他们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请皇后责罚。” 红玉一边抢话道:“是奴婢自己的主意,皇后要杀要剐就冲着奴婢来吧。” “住嘴”邓绥瞪了她一眼。 阴柔看了看红玉,“红玉,你这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红玉白了她一眼,“哼。” 阴柔不怒反笑,“邓贵人失子一事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可你们心里还是在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本宫便给你们一个答案。江京,当着本宫和邓贵人的面,你要说实话,不许说谎,否则本宫定将你杖毙。” 江京慌乱的点着头,“奴才不敢隐瞒。” “本宫可曾让你做过陷害邓贵人的事?”阴柔阴冷的目光盯着江京,“乳娘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娘娘和甄大娘并没有跟奴才说过要害邓贵人,那日的确是奴才输红了脸,这才跟吉成和李闰打起来,谁也没想到邓贵人会突然出现。” 红玉指着江京,“就是你,是你把人推到我们家娘娘身上……” “红玉”邓绥及时制止她,“红玉,那天的事的确是个意外,以后这件事不准再提。” 阴柔扶了扶发上的簪子,“你们怀疑是本宫指使小京子害你们娘娘流了产,完全可以奏请陛下查明真相,但不应该滥用私刑;滥用私刑,致人重伤,无论是按宫规,还是按大汉律法,都是死罪,你们知道吗?” 红玉倔犟地回道:“奴婢已经说过,这件事是奴婢逼着吉成干的,跟他没有关系,要杀要剐随您的便。” 邓绥喝道:“住嘴。不老老实实求皇后宽恕,还敢嘴硬。” 阴柔笑道:“本宫如果不是看在和你们娘娘多年的情份上,犯得着跟你们废话吗?” 邓绥内心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说道:“皇后,该怎么处置他们,嫔妾听凭您决断。” 阴柔打了个哈欠,“罢了,这次就饶了他们吧。本宫也乏了,邓贵人自便吧。” 阴柔起身,甄氏急忙扶着她向里屋走去,阴柔回身道:“邓贵人,以后可要管好身边的奴才,不能一味地纵容他们,这次幸亏是落在本宫手里,万一落在别人手里,告到陛下那里,别说他们俩性命难保,就是邓贵人你也得受连累。” “皇后说的是,嫔妾谨记。”邓绥急忙应道。 回嘉德宫的路上,主仆二人一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回到宫内,还未等邓绥开口说话,紫竹便主动退了出去,屋里只留邓绥与红玉两人。 一时间房间陷入静寂中,邓绥不说话,红玉更不敢说,两下里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红玉起身去点蜡烛,这时邓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放下吧,你过来。” 红玉放下还未点燃的蜡烛,走到邓绥的身边,静听她的训话。但邓绥却只是看着她,看的红玉心里发慌。 “红玉,你知道错了吗?” 红玉知道这次是自己闯祸了,不仅没有查到什么真相,还害的她在皇后面前丢了面子,“娘娘,奴婢知道错了。” “你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邓绥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是为我,我很感谢。但是你想过没有,在这后宫中没有陛下不知道的事,该怎样处理他也自有道理。这件事我心里也有疑问,是我不让陛下查下去的。” “娘娘,红玉就是气不过她处处陷害娘娘,当初娘娘对她那么好,她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看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要不是娘娘您,她凭什么当这个皇后。” 邓绥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红玉的脸上,“红玉。”打完又觉得心疼,上前抚着红玉的脸颊,“疼不疼?” 红玉眼中含泪摇摇头,“不疼。可皇后娘娘她那样对你,你心里真的不在乎吗?” 一句话问到邓绥的心坎中,她能不在乎吗?可是刚刚她已经从阴柔的眼神和话语中得到答案。阴柔那眼底的寒意已经伤到了她,阴柔真的已经变了。 邓绥呐呐自语道:“我与她的情分已经彻底结束了。”泪水却从眼中滚滚流下来,“红玉,有时候真相很残酷,不如不知道。我怀疑过她,但我不想把她想那么坏。可今天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恨和厌恶,她一定是恨我抢了陛下对她的爱,可她却不知道爱是抢不走的,她作为皇后需要的做是只能是包容啊。红玉,在这宫里我不会去主动算计别人,永远都不会。” “可是娘娘咱们也得学会防止被人陷害啊,尤其是那位。” 邓绥将红玉拉在自己的身边坐好,看了看她的脸,“还疼吗?” 红玉摇头,“不疼,娘娘您又舍不得真打。” 邓绥握住她的手,“这还是我第一次打你吧。红玉,你在这宫里是待不得了。” “娘娘”红玉不相信似的瞪大眼睛看着她,“娘娘您是要赶红玉走吗?”急忙跪在邓绥身边,“娘娘,奴婢从小就跟着娘娘,离开了娘娘,奴婢能去哪里?您不要红玉了吗?”” 邓绥将她扶起来,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实在不适合在这是非之地待。再说当初你跟我来宫里时,咱们就说好了,等你够了年纪我就会把你嫁出去。” “娘娘,您是要把奴婢嫁给谁?我谁都不嫁,我一辈子都要待在娘娘身边伺候您。”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喜欢周章,但是有公主在她也不会容你。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先去照顾周大娘,等以后我再找机会慢慢跟公主说,公主若是同意,你以后就好好伺候公主,照顾周大娘,公主若是不同意,我再求陛下让你回来。” 红玉哭道:“娘娘,奴婢哪里都不想去,就想陪在娘娘的身边。” “好了,别哭了。”邓绥安慰着她,“你出了宫随时都可以来看我。” “娘娘,奴婢舍不得你……” “我会跟周章说,等他同意你便过去那边先去照顾周大娘吧。” 屋子内的光线渐渐暗下去,主仆俩抱头痛哭。 第四十七章 红玉离宫(1) 安置红玉的事,因腊月里忙着过年便暂时放在了一边。主仆两人因心里明白分别是迟早的事,倒是比平日更珍惜在一起的情分。 周章与刘姜的婚事因刘肇亲自作主,婚期已经定在来年春天,清河王那边也已经默许,再加上马上要过年,宫里宫外一片喜庆。 这日刘姜随王妃来看望太后,在长乐宫陪太后说了一会话便撇下母亲跑来嘉德宫。 嘉德宫里里外外装饰一新,过节用的红灯笼也高高挂了起来,宫里下人们正在红玉的指挥下忙的团团转,一时间谁也没有发现公主来了这里。 刘姜刚要上前打招呼,便见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跑过来在红玉的耳边说了什么,红玉便叫道:“什么?有这样的事?” 红玉一转身看到刘姜正冲她笑,红玉猜想公主一定是还不知道自己要去照顾周大娘的事,再加上她自己心中的确对周章有意,总有一种对不起公主的感觉,便不敢再面对她,拉着那个小宫女便跑。 刘姜心里奇怪着,见了邓绥便问道:“婶婶,红玉怎么见了我就跑呢?” 邓绥正打算去太后那里请安,见她来了便请她坐好,让紫竹拿来点心来给她吃。红玉出宫的事她已经拜托班昭与周章谈妥。班昭与周章所谈也只涉及到让红玉暂时去照顾周大娘,并没有提以后会不会嫁给他的事。周章只当是暂时让红玉避一下风头,再者周母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可心的人来伺候,也便勉强同意了。 婚事越近,刘姜心中的忧虑却渐渐生了出来。欲望驱使着她想要得到周章,可如今她明明可以光明正大与他见面,可以与他长相守,她的心中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幸福感。尤其是当她的热情得不到回应时,当她觉得自己不被他需要时,她的心中便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所做的那个决定,她也明白这一生她得到了他的人,却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邓绥正问刘姜周大娘的病,便见红玉与紫竹架着绿荷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绿荷被人关在黑屋子里一夜,我和紫竹将她救了出来。” 邓绥走近细看绿荷,心里骇然,一年多没见绿荷已经瘦了一圈,整个人憔悴不堪,身上脸上满是伤痕。 绿荷睁开眼睛见是邓绥,微弱的声音道:“娘娘,绿荷见到您真好。” “谁把你弄成这样了?”邓绥问道。 绿荷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说话,昨夜穿着单衣被关在屋子中,又饿又冷,若不是有个小宫女偷着告诉了嘉德宫,绿荷这条小命便丢了。 红玉替她将绿荷的遭遇详细的说了一遍,原来绿荷被罚去洗衣房后,整日都有些年纪大些宫女欺负她,将最累的活给她,不让她吃饱,动不动就是打骂,还威胁她不能告诉任何人。绿荷知道是甄氏放话过来,知道她的厉害,也不敢多说,平日紫竹偶尔来看她,也只是见她精神不振,也不知她受那么多欺辱。一直到前天,有个小宫女硬说自己丢了一对耳环,诬陷是绿荷拿了,几个小宫女将绿荷的屋里搜了个遍,还将绿荷关在屋子里一夜。 “娘娘,咱们救救绿荷吧。”红玉恳求道。 邓绥嗔怪道:“人你都带来了,还不快去请太医。” 这边红玉和紫竹架着绿荷出去,刘姜笑道:“婶婶,绿荷可曾经背叛过您?您真的要收留她?不怕皇后那边?” “人命关天,绿荷虽然曾经有过一念之差,但也是被逼无奈,最后也还是良心发现,我必须要救她。但这件事嘉德宫不便出面,只能再去求太后收留了。” “太后定会同意。”刘姜嘻嘻笑着。 “公主”邓绥看向刘姜,犹豫着要不要说红玉的事。 刘姜见她吞吞吐吐,忙道:“有什么姜儿能做的,婶婶直说无妨。” 邓绥于是将红玉与吉成私底下审问殴打江京的事说了出来,刘姜听罢愣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见邓绥拿眼睛瞪她,这才擦着眼泪直着身子。 “这个红玉我喜欢。”刘姜毫不掩饰对红玉行事的欣赏。 “红玉的性子太直,遇事又不动脑子,在宫外可以做个行侠仗义的女汉子,在这宫里却是时时行走在刀尖上,我保她这次,保不了她下次。她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明着是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我希望她的后半辈子能安安稳稳的走完。” 刘姜坐到邓绥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婶婶,你与皇后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了?” 邓绥点点头,刘姜揽过邓绥的肩膀,“婶婶,宫内的女人变的真快,但是婶婶你和红玉就没有变,我还是如以前一样喜欢你们。你不要怕,以后皇后再欺负你,别说是陛下叔叔不愿意,姜儿也不愿意。” 邓绥笑道:“有公主这句话就好了。公主有件事婶婶得与你商量一下?” 刘姜直爽道:“婶婶有事直接吩咐姜儿便可,说什么商量。” “我想暂时让红玉出宫避避风头。”邓绥此话一说话,刘姜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上次红玉出去照顾周大娘一事,刘姜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在意的。 “婶婶跟姜儿商量红玉出宫的事,那一定是还想让她去照顾周大娘?”刘姜蹙眉问道。 “公主若是不同意,婶婶定不会让她去,再想别的办法。” 刘姜不再说话,屋子里陷入沉寂。当日周章被关在上林苑,红玉经常拜托她去给周章送东西,她何尝看不出来红玉对周章的心思。如果把红玉留在身边照顾周大娘,就等于让她承认以后周章可以娶红玉为妾。她虽然不讨厌红玉,但一想到有人以后要与她共享周章,心里还是觉得膈应。一旦共同服侍一个男人,她不保证自己以后不会为难红玉。若是以后会出现这样的事,那她又该怎样面对邓绥呢? 一时间脑子里已经想了万千种可能,可是如果不同意,邓绥不会跟她介意,但她心里就不先不好受。 想了半点这才嘟囔出一句:“周章知道了吗?” 邓绥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同意了,但是并不知道红玉对他的心意。” 刘姜心里才好受点,“那先让红玉去照顾周大娘吧,多个人照顾她,周章也好安心朝廷的事。至于以后周章肯不肯纳妾,那可得他自己说了算。” 邓绥感激的看着刘姜,“姜儿,婶婶谢谢你了。” 两人这边说着话,便见红玉走进来,说是王妃让人来叫公主去长乐宫,太后要留她们用午膳,也让邓贵人去作陪。 邓绥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刘姜去了长乐宫,用完午膳后,王妃和刘姜告别。邓绥这才将绿荷的事告诉了太后,也将红玉要出宫的事告诉了太后。 太后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能扶着玉箫和莺歌在殿内走几步。 “绿荷的事交给姑姑了,红玉走了,你那边没个贴心的宫女怎么行?”太后不无担心道。 “紫竹对绥儿很是用心,红玉总归是要出宫嫁人,我不想耽误她一辈子的幸福。” “你能这样想也不枉红玉与你之前的主仆情意了。” 此刻屋内只有太后和邓绥,太后对她便有什么说什么,“你的身体调养的可好?” 邓绥一直吃着药调养着身体,但上次小产伤身太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能生养。太后问话,又让她想起上次的事来,心里难免难过。 太后看她面色便知答案,何况她已经将太医传过来问过,邓贵人有身孕的希望已经很渺小了,她让太医保守此秘密,还希望奇迹能在邓绥身上发生。 “皇后和各宫都没有消息吗?” 邓绥已经好久不肯留刘肇过夜了,因为她知道皇家子嗣的重要性。可已经半年过去了,后宫各处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就连一向准备稳妥的皇后宫里也是没有半点消息。 太后年事已老,不想过问这后宫诸事,但唯有子嗣一事还是放在心里,时刻关注着。 两人正说着,外面禀报说陛下要来看望太后。 邓绥正要起身去门外迎接,便见刘肇打帘子进来,一股子凉风也带了进来。 邓绥急忙为他把外面的大衣脱去,玉箫和莺歌端了茶进来。 刘肇问了问太后的腿伤,又说起来年春天刘姜的婚事,毕竟是公主,又因是刘肇指婚,所以婚事要隆重一些。刘肇已经命有关部门去办这件事,宅子也已经在装修阶段。 第四十七章 红玉离宫(2)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因怕耽误太后午睡,刘肇拉着邓绥便要退出来。 马上就要过年,宫里道路上挂满了红灯笼,看着很喜庆。两人并肩走着,半道上却见天空上飘下雪花片儿。谈起红玉要送出宫的事,刘肇不免为刘姜担心。听说刘姜同意后,有些惊讶,“姜儿能容得下红玉吗?” 邓绥挨着他的身旁,用手捅了捅他的胳膊,小声道:“肇儿,你太小看姜儿了。” 刘肇顺势拉住她的手藏在自己的袖子下,邓绥向后看看,见红玉等人都远远的跟在后边也便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到嘉德宫的门外时,雪片子已经越下越大,两个回到温暖如春的屋内,身心舒展。 红玉进来奉茶,邓绥顺便说起绿荷的事,红玉听说太后会处理这件事自然高兴,急忙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众人。 刘肇因有几个奏表要看,但懒的再敢去章德殿,便让郑众将奏表送过来,索性在这里看起来奏表。邓绥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书看,不让下人们再亲来,自己亲手为他添茶。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邓绥看了一会书便抬头看向窗外,今冬第一场大雪下的凶猛,若是今夜一直不停,明日便能堆雪人了。 想起堆雪人便想起儿时与红玉在堆雪人的场景,红玉手巧,力气也大,雪球滚的很大,不一会儿功夫一个雪人便堆成。而她手中的雪球总是滚不大,每次还得红玉来帮她。两人总是会堆一大一小两个牵着手的雪人,大的是红玉,小的是邓绥,两人要永远在一起。 雪天里两人冻的脸颊通红,红玉总是会将手搓热为她暖着脸,暖着耳朵。 正想着便听刘肇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 邓绥没有转身,眼睛仍旧盯着窗外的雪花,“儿时的时光真的是很美好,那时候红玉与陪我堆雪人,我会与弟弟们打雪仗,有时候柔儿也会过来……”一提起阴柔,邓绥的心便寒凉一片,不由住了嘴。 刘肇走到她的身边,从后边搂住她的腰,“绥儿,难道与朕相遇的那段时光不值得怀念吗?” 邓绥笑道:“肇儿你连红玉她们都要吃醋吗?” 说起红玉,刘肇想道主仆俩即将要分离的事,知道邓绥心里难过,便安慰道:“红玉的事你放心,周章若不要,朕就收了她,你调教出来的丫头个个冰雪聪明。” 邓绥知他玩笑,伸出手来在他的脸颊上揉搓着,“那也得人家红玉愿意啊。” “做天子的女人能不愿意?”刘肇在她的耳际处呼着热气,惹的邓绥心里痒痒的,全身滚烫。 “朕知道红玉喜欢周章,你舍得让红玉出宫定是想让她幸福。周章若对红玉不好,朕定饶不了她,不会让她受欺负。若是有一天,红玉自己想回宫,朕许她随时回来。有红玉在你身边照顾着,朕也放心。” 邓绥转过身来投入到他的怀抱,却在这时只听紫竹在门外说道:“娘娘,挹红宫来说小皇子发烧了,耿贵人说请陛下过去看看。” 邓绥觉察到刘肇不易察觉的微怒,不论耿惜如何会耍手段,但毕竟事关刘肇唯一的皇子,若是烧出个好歹,谁也不会好过,急忙说道:“肇儿,你快点去看看吧。” “不去”刘肇冷着脸,将邓绥从怀中推开,“她就是变着法想让朕过去,可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朕是不会再允许她为朕再诞下皇子了。” 邓绥给他穿上外衣,将他往外面推,“肇儿,耿贵人是耿贵人,胜儿是胜儿,这一趟你必须要去了。” 刘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试探着说道:“你陪朕去一趟?” 邓绥摇头,“我可不去,耿贵人岂不是要恨死我了。” 刘肇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那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朕,朕去看一眼就回。” 刘肇出了屋,紫竹还站在外面,见了刘肇急忙下跪,刘肇一手将她扶了起来,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冲她微微一笑这才继续向外走去。 紫竹站在檐下一时间竟然愣住,心中有一处轰然打开,全身一股子暖意涌上来。 刘肇冒雪来到挹红宫,耿惜似是料定他会来,早已备好了茶,自己也用心的打扮了一番。耿惜本身姿色出众,再一打扮更是让刘肇眼前一亮。但刘肇已经对她暗地里所做的已失望透顶,只要一想到她便觉得恶心,如今见了她表面上虽然不表现出来,心里已经厌烦。再见她这一番打扮,便认定是她故意拿刘胜的病来诳自己。 自刘肇开始在后宫各处留宿后,挹红宫便是一次也没有轮到。耿惜做梦都想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心里自然急。就连疯了的冯萱,陛下都会去安慰一番,更何况她唯一诞下皇子的耿贵人,心里不免对刘肇有些怨怼。皇后那边陛下隔三差五过去,而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来留住刘肇的心了。 为了她的以后,她只能让刘胜受点委屈,便嘱咐环儿带着刘胜去雪地里疯玩了一圈。环儿与他玩了一会打雪仗,玩的一身汗,故意没有给他擦汗,猛的进到暖和的屋子,小家伙便开始有些焉,等到午睡起来便有些起烧。 耿惜这才让人一边去请陛下,一边去请了太医。 刘肇叫来太医问了几句话,知道刘胜是真的发烧了,亲身来到儿子的榻前查看病情。 刘胜已经吃了药,烧已经退了些,此时睡的正香。 刘肇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看着儿子那酷似自己的眼睛和鼻子,竟第一次感觉内心有些湿润。眼前的这个皇子,是他这几年唯一留下来的孩子,长成的孩子。他平日忙于政事,竟真的是疏忽了他的成长,没想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长那么大了。 或许是对儿子有些愧疚,刘肇对身后的耿惜说道:“把儿子养这么好,你辛苦了。” 耿惜突然被刘肇待见,忍不住热泪涌出,心里虽心疼儿子平白无故生了一场病,却也觉得值得。 如此一番,刘肇便不急着走了,一直到用了晚膳,看到刘胜的烧退下去这才起身要走。 耿惜自然挽留,“陛下,胜儿夜里若再起烧,嫔妾心里害怕,陛下还是留下吧。” 刘肇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朕的儿子有上天庇护,不会有事的。朕会让太医留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耿惜不好再说别的,只得起身相送。 刘肇走后,耿惜叫来环儿,让她盯着陛下去了哪个宫。 刘肇从挹红宫出来后,对身边的郑众说道:“你去查查胜儿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起烧来。” 郑众接了命令离去。 刘肇这边仍旧起轿去了嘉德宫。 雪天路滑,邓绥担心路上会有事,让宫里的小太监早已等在半道,多些灯笼照路更稳妥些。 当夜,刘肇宿在嘉德宫,不管其他宫又有多少人不能入眠,但嘉德宫内却是春光一片,柔情蜜意。 翌日一早雪停了,阴郁了几天的天气晴朗起来。邓绥起床后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嘻嘻闹闹的声音,出了屋子,果见红玉带着紫竹等人在堆雪人。 见邓绥出来,红玉鼻头冻的红红的跑了过来,“娘娘,您醒了。” “你们这么闹,我怎能不能醒。”邓绥笑着给搓手给她暖和脸颊,“看你冻成这样。” 红玉眼圈一红,泪水唰的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邓绥忙给她擦泪,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也是忍不住的往下流。 “娘娘,红玉走了后,您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红玉给邓绥擦着泪。 “好了,别再这里流泪了,让人看着笑话。”邓绥说着拉着红玉的手进了屋内。 邓绥从案上拿起一个木匣子递给红玉,“这玉簪子你喜欢好久了,送给你了。” “娘娘,奴婢是说了玩的,您还真就赏给奴婢了。”红玉将盒子推送回去,“奴婢不要,奴婢出宫是去伺候周大娘的,要簪子做什么用。” “好了,收着吧,在外面总有要用钱的时候。周章虽然在朝为官,但俸禄少,总会用的上的。” 红玉这才将木匣子收下,抱在怀里,“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会伺候好周大娘让她安度晚年。等周大娘归天后,红玉还要回来继续伺候娘娘,娘娘您可不能不要红玉啊。” “你啊”邓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不为你想为谁想。你不告诉我你的心事,但我却知道你喜欢周章。所以这次让你出去照顾周大娘,也是想让你多与周章接触,你尽心伺候周大娘,周章对你必感激,待来日再让他娶了你,也就不会太唐突了。” “娘娘”红玉听她已经将自己的以后安排妥当,感激的又是一阵落泪,但心里未免又有些担心,“可公主她能容得下奴婢吗?” “公主不会为难你,但能不能留住周章的心就看你自己了。” 红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娘娘,奴婢总觉得周大哥心里还藏着娘娘,他为了娘娘已经答应娶公主了,再让他娶奴婢,他心里一定不会高兴。” “事到如今想不了那么多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离开我,但如今宫里的情形已容不得你待在这里了,皇后上次虽然放过你,但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我怕她会对你……” “娘娘,留您自己在宫里,奴婢才不放心呢。”红玉抱住邓绥,“好在陛下疼爱娘娘,奴婢心里还是放心的。” 邓绥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在人为,只要你一心向善即便还是不能如愿,但也心安。你放心去吧,实在不行再回来,嘉德宫的宫门会一直为你敞开,我就是你的娘家人。” 主仆俩人抱头又哭了一会,说了一会话,便听吉成在外面说车马已备好。 邓绥送红玉出了宫门,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第四十八章 忧心子嗣(1) 一直到红玉的背影消失在宫道上,邓绥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脸的泪水,被风一吹皴的脸生疼。悄悄的擦干了眼泪,转身进屋时却见紫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也是满脸的泪水。 紫竹跪在地上,眼神清澈坚定的看着她说道:“娘娘,以后奴婢会像红玉姐姐一样伺候您。您不要伤心了,红玉姐姐一定会幸福的。” 邓绥点点头,为了红玉以后的幸福,她才不得已将她送出宫去,至于能不能得到周章的心,就全凭她自己的本事了。 紫竹一直待在红玉的身边,性子与红玉直爽的性格不同,十分的恬静温柔,从来不多嘴乱说话,很让人放心。红玉离宫前也只对她交代了很多,说了很多邓绥的喜好,嘱咐她好好伺候娘娘,紫竹都一一应了下来,也下了保证,红玉这才安心离宫。 邓绥对紫竹这些年的相处与考验,对她也是十分的信任,红玉一去,能贴身伺候邓绥的也只有紫竹了。 红玉离宫的当夜,刘肇从皇后那里用完晚膳后便急匆匆来到了嘉德宫。刘肇知道邓绥因为红玉的事一定难过,但又不想主动提起这件事再次惹她难过,为了让她减轻对红玉的思念,便让紫竹拿来棋盘,要与邓绥对弈一番。 邓绥也想从红玉离宫的伤心中解脱出来,便与他一起坐在榻上下棋,紫竹在一边伺候茶水糕点。 刘肇下棋常常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制胜,邓绥则会照顾全局,从不行险招。此刻两人杀的天昏地暗,紫竹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此刻刘肇正举棋不定,手里拿着的棋子迟迟落不下来。 紫竹在一边忍不住了,指着其中的一处说道:“陛下,下这儿……” 刘肇转头看向紫竹,又看了看棋盘,斟酌了片刻,点点头道:“就听紫竹的了。”说着啪地一声落下了黑子。 邓绥放下手中的白子,欣然道:“这一招厉害,绥儿认输。” 刘肇哈哈笑道:“真是近朱者赤,紫竹跟着你,不仅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连棋艺也长进了。” 紫竹被刘肇一夸羞的满脸通红,起身道:“奴婢去给陛下和娘娘倒茶。” 待紫竹走后,邓绥这才说道:“紫竹人稳重,心善良,话也不多,聪明伶俐,的确是个好姑娘。等再过几年我会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说着觑着刘肇的神情,“肇儿你若是想……”用暧昧的眼神瞟过来。 刘肇瞪了她一眼,起身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你啊,我若是真要了她,这屋子里就全是醋味了。” “我才不会那么小心眼呢。”邓绥双手揽住刘肇的脖子,认真的看着刘肇,之后伸出后摸着他的眉骨、鼻子一直到唇,“肇儿,你长的真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你是在挑逗我吗?”刘肇低下头在她的唇边一啄,然后在她的脖颈上吻着,邓绥直喊“痒”,笑着躲开。 “大白天的,让人看见笑话。” “朕亲自己的妻子,谁敢笑话。” 刘肇搔着邓绥的咯吱窝,逗得她咯咯直笑,门外的紫竹听见两人的嬉闹声也不敢再进来。 紫竹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自从在嘉德宫里伺候邓绥,平日见到最多的就是刘肇,尤其见到刘肇对邓绥的深情与宠爱,更是从心中羡慕邓绥的好命,也钦佩刘肇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本也只是心里敬重他而已,可当日刘肇那转身冲她一笑,便敲开了她的心扉,从此便期待见到他,见到他便觉得心跳加速,全身滚烫。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从来不敢多想什么,只要能在他来看邓贵人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她便觉得满足。 这边,邓绥停止嬉笑,一本正经的看着刘肇说道:“肇儿,姑姑说的对,你如今是应该关心子嗣问题了,以后你要多去后宫转转,多宠幸姐姐们,即使没有嫔位的宫女,只要品貌端正,也要施以恩泽,不能把心思只放在绥儿一个人身上。万一我不能生下皇子,不仅有负皇恩,更是愧对江山社稷。” 说起子嗣的事,刘肇也颇多忧虑,自从听了邓绥的劝说后,他已经尽力做到雨露均沾,可后宫还是没有半点好消息传出来。 刘肇深情的摸着邓绥的脸颊,“绥儿,朕已经尽力了,可对她们实在提不起兴趣。” “肇儿你如果真爱我,就应该为皇嗣着想,广施恩泽,不能让我成为大汉罪人。” 刘肇点点头,“我明白,我会尽力,但朕还是希望你能给朕生一个小皇子。” 邓绥也无比认真的点点头,“我也尽力。” “要尽全力才行,你修德如此,朕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绝情的,朕对你有信心。”眼看刘肇的唇又要压下来,邓绥急忙用手挡住他的唇,“绥儿还有一件事要求肇儿。” “说吧,只要朕能做到,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八件朕也答应你。” “请皇上恢复冯美人的贵人嫔位,叫太医治好她的病。还有任贵人,你也要时常去看看,不要让她再变成第二个冯美人。” 提起冯萱和任嫱来,刘肇便头疼,但碍于邓绥一直提,也去看过几次,但心病还需心药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只好此刻先应下来,“都听绥儿的。” 紫竹等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端着茶水的手都有些麻木了,只听得到里边两人模糊的说话声和嬉笑声,一会儿好像又没有任何声音了,这才大着胆子在门外说了一声:“陛下,娘娘,茶水来了。” 紫竹这边掀帘子进来,却一头撞见刘肇正与怀里搂抱的邓贵人在亲嘴,两人正吻的忘乎所以,所以紫竹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紫竹猛的见到这一幕急忙转过身去,脸羞得通红,本能的双手捂在脸上,却忘记了手中的茶水杯。 杯子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惊醒了那两人,两人这才分开一起看向紫竹。 紫竹慌乱的跪在地上,“陛下,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该死……” 虽然几人都觉得尴尬,但知道紫竹也不是有意闯进来的,邓绥温和道:“紫竹,收拾一下地上就回去休息吧。” 紫竹松儿一口气,将地上收拾干净后便退了出去。 紫竹回到处所,心还一直在狂乱的跳着,坐在床上好半天这才渐渐平息,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觉得身上滚烫。 彩云今天从外面回来见紫竹坐在那里发呆有些好奇的问道:“紫竹姐姐,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娘娘身边伺候吗?” 紫竹代替红玉成了邓绥的贴身宫女,虽然她年纪不大,宫里的人却都叫她“紫竹姐姐”以示尊重,再加上平日紫竹对宫里的人都很好,大家更是对她尊重有加。 “紫竹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彩云说着便走上前伸出手来想抹抹她的脸,“紫竹姐姐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紫竹自然不会让她碰自己,从床上起来躲过彩云,在脸盆里胡乱洗了几把脸,这才冷静了下来,开了门便跑了出去。 刘肇走后,是彩云过来伺候。邓绥随口问了句紫竹人,彩云便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紫竹姐姐脸红红的,好像是发烧了。” “发烧了?”邓绥突然想到被紫竹撞到的一幕,自己也不由的脸一红,心里突然明白紫竹的心事。 “这几天你当值吧,让紫竹休息几天。” 隔日刘肇来嘉德宫用午膳,彩云摆好食案,刘肇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怎么不见紫竹?” 彩云回道:“紫竹姐姐有些不舒服,奴婢这几日替紫竹姐姐当值。” 刘肇也想到昨天的那一幕,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邓绥,待彩云退下去后这才说道:“你该与紫竹好好谈一下。” 邓绥笑道:“不用谈,她若自己聪明自然会自己想通,她若心里当事,自然会想不开。她想开了自然会过来伺候。” 正说着便见紫竹在外面说道:“陛下,娘娘,奴婢过来伺候用膳。” 邓绥与刘肇相视一笑,邓绥冲门外说道:“进来吧。” 紫竹如往常一样伺候刘肇与邓绥吃了饭,伺候两人漱了口,净了手,奉上茶水,这才退了下去。 “你果然会调教宫女。”刘肇在邓绥脸上捏了一把,“你宫里调教的丫头看着都顺眼,也都很有规矩。” 邓绥笑着不答。 两人又聊了一会,在邓绥的提议下,便相携来到漪兰宫,一进门便见冯萱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指着镜中的自己,傻笑着自言自语:“你这个坏女人,叫你不得好死,叫你不得好死。” 刘肇蹙眉面露厌恶之色,这时正好秀儿端着药走进来便问道:“冯美人这病怎么一点都没有好转。太医怎么说?” 第四十八章 忧心子嗣(2) 秀儿慌忙跪道:“回陛下,太医说冯美人心病太重,要慢慢调理才行。” “慢慢到什么时候,胡庸正好从青州回来,让他来给冯美人看吧。” “奴婢替冯美人谢过陛下。” 邓绥叫秀儿起来,“快给你家娘娘喝药吧。” 秀儿从地上爬起来,端着药走近冯萱,像哄孩子似的说道:“娘娘,该喝药了,听话。” 谁料冯萱一把将药推开,嘶喊道:“我不喝,我不喝,这药里有毒,你这个贱人,你一定是来害我的。”说着竟然扑向秀儿,长长的指甲在青莲的脸上抓了几道血痕。 秀儿顾不得疼,死死护住手中的碗,这才没让碗摔在地上。众人皆骇,邓绥急忙上其她的宫女上前将冯萱拉开。 “你们不要伤害到娘娘。”秀儿竟然不顾自己的伤痕,反而怕别人伤害到冯萱。 “紫竹,带秀儿去上点药,别留了疤。”邓绥嘱咐身后的紫竹。 谁料秀儿竟跪下道:“娘娘,奴婢没有事,您别责备我们家娘娘。她现在跟小孩子似的,经常抓破奴婢的脸,奴婢都习惯了。” 刘肇也被秀儿感动,上前说道:“把药给朕吧。” 秀儿把药碗递给刘肇,有些担心的提醒道:“陛下,还是奴婢来吧,娘娘现在谁都不认识,奴婢怕……” “让陛下来吧。”邓绥急忙打住她的话,冲刘肇点点头。 刘肇端着药走近冯萱,一边像哄孩子似的说道:“萱儿,朕喂你喝药。”说着伸出手来拉住冯萱的手。 邓绥和秀儿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就怕冯萱再做出情绪激烈的事,让刘肇讨厌就不好了。可冯萱出人意料的没有反抗,任刘肇拉着自己的手,乖乖地跟在身边来到榻上坐好。 “来,喝药,喝了药,你的病就好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朕陪你去御花园散步。” 冯萱听话的点点头,“我听话,听话。” 刘肇将碗递给冯萱,冯萱捧着碗一股脑的喝了下去,喝完后看着刘肇傻笑,“喝完了,我喝完了。” 秀儿蹲在冯萱的身边为她擦着嘴角上的药汁子,“娘娘,喝了药咱们的病就会好了。” 冯萱乖乖的点着头,仍旧冲着刘肇微笑。 “陛下,何不恢复冯美人贵人之位,冯美人的心结打开了,痊愈也就指日可待。”邓绥在一边说道。 刘肇点点头,“那就恢复冯美人的贵人位,秀儿好好伺候冯贵人,等你们家娘娘康复之日,漪兰宫上下全部赏。” 秀儿急忙给刘肇和邓绥行礼,“奴婢谢谢陛下和邓贵人。” 邓绥笑道:“秀儿,天暖和的时候就带你家娘娘出去走走,对她的病也有好处。” 秀儿点头称“诺”但又犹犹豫豫地说道:“邓贵人,奴婢也想带我家娘娘出去走走散散心,可是……”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本宫替你作主。”邓绥柔声安慰道。 秀儿这才说道:“皇后娘娘不让奴婢带着我家娘娘出门,说娘娘疯疯癫癫的,万一再伤着人,她就要了奴婢的性命。这些年奴婢一直想着给娘娘请太医,是皇后娘娘暗中不让人来……” “好了,秀儿。”邓绥急忙打断她的话,“以后宫里一样都不会缺。” 刘肇与邓绥离开后,两人又一起去了冷翠宫,如今冷翠宫宫门关闭,敲了半天门这才有人来开门,见是陛下和邓贵人一起前来都吃了一惊,早有人进内殿去禀告任嫱。 任嫱整个人面色苍白,气色很差,见了刘肇还是极力挤出笑容,对邓绥却冷着脸。 刘肇拉她坐下,这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嫱儿,你最近消瘦了很多。” 任嫱从刘肇的手中抽出手来,不自然的说道:“陛下,嫔妾没有事。” 刘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求助的眼神看向邓绥,谁料邓绥冲他微微一笑,不管不顾的说道:“陛下,您陪任姐姐好好聊聊吧,嫔妾就先告退了。” “你……”刘肇眼见邓绥起身离开有些着急,一把拉过她的手,“朕与你一起。” 邓绥眼见任嫱投过来的目光冷飕飕的,不由推开刘肇道:“陛下,任姐姐之前受了委屈,任大人又为国家驻守边疆,您应该好好爱护姐姐才对。姐姐近来消瘦,许是思念父亲所致,若是早日诞下皇子公主,兴许就不那么寂寞了。” 刘肇尴尬的笑笑,“朕一会还要见大臣。”说着又一次向邓绥身边走来,拉起她的手就要一起走。 不料邓绥竟再次拒绝他,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将他推到任嫱的身边,冲着任嫱一笑道:“陛下近几日食欲不振,听说冷翠宫的小厨房做的莲藕排骨汤最好。” 刘肇只好笑道:“那就麻烦嫱儿了。” 任嫱万万没有想到邓绥会主动将刘肇留下,不免有几分感激,看向邓绥的目光中也柔和了许多,此刻欣喜道:“陛下,您稍等片刻,嫔妾亲自去为陛下做。” 任嫱这边带着怜儿急匆匆去了小厨房忙活,刘肇有些生气的坐在榻上默不作声。 邓绥知道他心里生气,但在冷翠宫也不好主动去哄他,只好说道:“陛下好好在任贵人宫里用晚膳吧,嫔妾先告退了。” 刘肇一挥手,“你走吧,朕今晚也要留宿在冷翠宫。” 邓绥心里也堵着气带着紫竹从冷翠宫出来直奔嘉德宫而去。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今夜皇后本已与刘肇有约,邓绥好意让他多亲近任嫱,却又无意中惹恼了阴柔。 晚膳过后,阴柔派人去章德殿请刘肇,这才知道他人已经在冷翠宫里,还是邓绥主动将人带到了冷翠宫,而刘肇显然是忘记了与她的今夜之约。 阴柔难免伤心难过一番,比她更心急的耿惜早已经坐不住,连夜赶来了皇后这里。 阴柔本不想见她,但在甄氏的劝说下还是勉为其难的让她进来。 果然,耿惜一见到阴柔便一肚子的怨言滔滔不绝,“陛下不仅复了冯萱的贵人之位,还让胡庸给她瞧病,谁知道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怎么见了别人又哭又叫的,见了陛下竟然不疯不癫了。每次一看到我们家胜儿,我便想起她来,我当初真是瞎了她当她是姐妹,谁知她却害我们胜儿成了这样。我一想到她……” 阴柔本就心烦听她叨叨这些事更加的烦躁,不由及时止住她的话,冷冷道:“陛下不只是去了冯贵人那里,还去了任贵人那里。” 耿惜知道皇后此刻也是打翻了醋坛子,心里正泛着味,自己何尝不是。刘肇自从不再专宠邓贵人后,毕竟还是去皇后这里多,而她那挹红宫却是一次也没有,她的身体虽好,也盼着能再生个皇子老了有个依靠,可刘肇人不去她自己也无能为力。再想想邓贵人为了皇家的子嗣竟然能够做到将爱自己的男人往外推,这样的肚量,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由衷的佩服。 “这就是邓贵人的高明之处,既赢得了陛下的赞誉,又迎合了众人的心,如今谁不说她好?你看那些贱人,每天往嘉德宫跑,跟她攀亲热,套近乎,真让人恶心。”阴柔冷笑道:“哪日邓贵人将陛下再推到挹红宫,你可就高兴了,别到时候连皇后是谁都不认得了。” 耿惜尴尬的笑道:“皇后说笑了,在嫔妾的眼中皇后娘娘可只有您才担的起呢。邓贵人那些伎俩嫔妾再就看穿了,不会受她的摆布。可是皇后您也得学着点人家邓贵人,有好处可要多想着嫔妾啊。” 阴柔扶了扶自己的鬓边,打了一个哈欠,“本宫知道,夜深了,你快回去照看胜儿吧。” 耿惜走后,阴柔上了床躺好,长夜漫漫又如此难熬,阴柔让甄氏吹了蜡烛,听着外面呼啸的风。 “娘娘,您又睡不着了?”甄氏在一边说道。 “乳娘,您快去休息吧,我没事。” “娘娘”甄氏走过来跪在一侧道:“娘娘,陛下的子嗣的确单薄,如今谁能有孕都是大事,娘娘身体已经调理的很好,孩子是早晚的事。若真怀不上孩子,未来不论哪个宫里的娘娘生下皇子,娘娘都可以去求陛下让放在娘娘宫里养着。娘娘只要精心抚养,那孩子必然跟娘娘亲。” 听甄氏说了这一番话,阴柔从床上坐起来,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乳娘,陛下会同意吗?” “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阴柔的心稍微宽了一下,又突然想到什么,“那万一她们都坏了身孕,本宫该选谁的孩子来养?” “娘娘,老身早就为娘娘想好了,宫里的潘美人和魏美人年轻,陛下若是多宠幸几次就该有了,两人之间无论谁生下皇子,娘娘都可以抱过来养。冯贵人一时半会还不能侍寝,任贵人和耿贵人一旦有孕,无论谁都不可能将孩子交给娘娘来养,所以娘娘咱们只要看好潘美人和魏美人便好。只要娘娘以后有了儿子,那就是嫡子,将来成为天子的可能性就比别的皇子多几成机会。” “那万一邓贵人、任贵人和耿贵人在这期间有了身孕怎么办?” 甄氏咬牙切齿道:“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们顺利生下孩子。如今国家昌盛,陛下最担心的还是子嗣,所以娘娘您应该多学一下邓贵人啊,您要想陛下所想,忧陛下所忧,才能留住陛下的心啊。” “是啊,不得不说,邓贵人的确是精于算计。” 当夜两人坐在灯下又商量了一夜。 第四十九章 互相依靠(1) 春风吹拂大地的时候,万物复苏,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不知不觉红玉在周章家已经精心伺候了周大娘两个多月。 阳光温煦的时候,红玉会扶着周大娘坐在院子中晒太阳,搀扶着她在院子中散步。周大娘生病卧床一年多,胃口变的非常不好,红玉用尽心思为周大娘单独做菜,周大娘每次都能多吃几口,红玉知道她的病也不阻拦,尽力在她尚在人世时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邓绥经常暗自派人送补品和钱过来,周家的日子比平日要好很多。 邓绥已经让太医为周大娘诊过脉,周大娘的肺痨已经到了晚期,即便是用最好的药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红玉不理会太医的诊断,依旧尽心的伺候着周大娘,每天早上为她洗漱、挽发,为她擦身体,将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自红玉来后,周大娘越来越像个渴望关爱的孩子一样,凡事依赖红玉。不想喝汤药的时候也总是红玉才能哄着喝进去。 自红玉来后,周大娘不仅受到细心地照料,而且有红玉陪着她聊天,心情也变好了。周章看到母亲的变化,对红玉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 刘姜偶尔也会过来看周大娘,她虽然有心但实在不会伺候人,经常是过来帮倒忙。所以红玉能来照顾周大娘,能少让周章分心,虽然心底深处总有些不舒服,刘姜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眼看着婚礼渐近,刘肇赐给周章的府邸也已经装修好,择日便可搬过去,但周章怕母亲禁不起折腾一直在推脱着。可她堂堂的公主总不能在周章现在住的小破屋里成亲,就算她同意,清河王夫妻却不会同意。商量来商量去,便决定成亲时在新府邸,再找吉日将周大娘挪过去。 这日,周章下朝后仍然来到母亲身边,见母亲脸色红润精神很好,心里也高兴。 周大娘拉着儿子的手,让儿子坐在她的身侧,见母子俩像有话要说,红玉便说要出去熬药,悄悄掩上门走了出去。 刘姜从外面过来,红玉正在院子中熬药,一手拿着蒲扇扇火,一手在抹眼泪。刘姜已经闻习惯这满院子的药味,走过来拍了红玉的肩膀一下,红玉转身看向她时,一滴泪正好从红玉的眼角滑落。 红玉见刘姜过来急忙擦干眼泪,解释道:“火熏的。” 刘姜也不戳破她,从她的手里抢过蒲扇,“我来吧。” 红玉自然不肯让她干这种事,急忙将她推到一边,“公主你怎能做这个,小心让火把衣服拷了。” 刘姜不理她,蹲在炉子旁便猛烈的扇火,一阵烟直冲脸扑来,呛得刘姜连连咳嗽。 刘姜将蒲扇一把扔在地上,“想为大娘熬个药也不能。” 红玉拿来帕子给她擦脸,“公主把脸擦擦吧。” 刘姜胡乱擦了把脸,抬头看红玉,“你实话告诉我,大娘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红玉点点头,神情忧郁的说道:“太医说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刘姜将帕子扔在红玉的怀中,“我不管,你好好伺候大娘,一定要让她长命百岁。” 刘姜见红玉红着眼不说话,拔脚便向屋内走去,被红玉一把拽住,冲她摇了摇头,“周大哥在屋里,大娘有话要与他说。” 刘姜这才止住脚步,和红玉一起站在屋外等候。 “红玉,你知道吗?我真的想为周章做点什么,大娘病了,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每次来了也总是弄的大家都不高兴。大娘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不想我在身边。” “公主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你让人送来补品和钱,大娘的身体也不能撑那么长时间的。” “你别哄我了,周章从来没有给我好脸色,每次我来都冷着脸对我。红玉,我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你可以时刻陪在大娘的身边,照顾她,陪她说话,这样周章心里也会感激你的。不像我,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对我的不满。我如今空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却不能为喜欢的人做一点事。” 红玉真挚的说道:“公主,谢谢你能让我来陪大娘最后的这段日子。” “以后你安心照顾周大娘吧,不管你为了什么,我也有我的私信,大娘好好的,周章便能好好的。” “公主……”红玉想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说出来,想从公主嘴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可这时周章从屋内走了出来。 周章阴沉着脸,让两人心里同时一颤,不约而同的一起向屋内奔去,被周章一人拽了一直胳膊拽回来。 周章极力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掉下,眼睛却红红的,显然在屋内已经哭过,哑着嗓子说道:“红玉,娘叫红玉过去说话。” 刘姜眼见红玉进了屋,难免有些失落,也有些害怕,万一周大娘撑不到他们结婚的日子……周章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三年之内一定会为母亲守孝,那她和周章的婚事必定要延期。 “佛祖,菩萨啊,姜儿在这里求你们,求你们要保佑周大娘,千万不要让周大娘出事啊。”刘姜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在内心祈祷着。 屋子里,周大娘握着红玉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红玉,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红玉红着眼睛说道:“大娘,我不委屈,我愿意来伺候您,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伺候您,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周大娘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不行了,红玉,我知道你喜欢章儿,大娘多么希望你能给我做儿媳妇……” 周大娘平日说几句话就咳嗽不止,有时还吐血,这次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反而一点事都没有。红玉听人说过,人临死前是会有回光返照的,心里想着不由害怕起来,趴在周大娘的身侧,哭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孩子,别哭了,如果真的有来生……”周大娘大喘了一口气,终于微弱的说完,“孩子,我们做母女好不好?” 红玉使劲的点着头,“我愿意,大娘。如果有来生,我还要伺候您。” 周大娘含笑摸着她的头,“好孩子,大娘真想见见绥儿。不,是邓贵人,她在宫里过得好吗?我听公主说她怀了皇子,大娘真高兴啊。” 邓绥怀孕的时候,刘姜为了让老人高兴便将此事告诉了她,邓绥出事后失去了孩子,刘姜却怕老人伤心没有告诉她真相。 此刻对周大娘来说,善意的谎言是最好的,红玉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娘,娘娘也很惦念着您,她不方便出宫,所以让我出宫来照顾您。所以您一定要好好的,娘娘一定会找机会来看您。” 周大娘点点头,脸上还浮现着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红玉吓了一跳,看见大娘发出均匀的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为她掖好了被子走了出来。 门外的公主与周章却不知道为了何事竟然吵了起来,见红玉出来这才都住了嘴,公主瞪了周章和红玉一眼,转身便跑走了。 “公主。”红玉看着周章无动于衷,有点着急着说道:“周大哥,你快去追公主啊。” 周章冷冷的回道:“不必了。”说着竟转身进了屋子。 周大娘生病后夜里都是周章与红玉轮着守夜,这天晚上轮到红玉,喂大娘喝了药,擦了脸,大娘很快便睡着了,呼吸平缓,睡的很香。红玉实在扛不住乏累,手撑着下巴竟然也睡着了。 梦里,周大娘正与她一起编书简,突然有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来到两人的面前。周大娘奔过去扑在老太太的怀抱里,两个人热泪盈眶。老太太为周大娘擦去眼角的泪水,拉着她的手便走。红玉急了,急忙奔过去想要拉住周大娘。周大娘笑着朝她挥挥手,转身便走。红玉追过去,只见两人走入一片光圈中,竟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到两人的影子。 红玉从梦中惊吓醒来,一抹额头上全是汗。再看向床上的周大娘,正是熟睡的样子,脸上宁静而平和。红玉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靠近周大娘的脸庞,伸出手来在她的鼻端下方试了试,这才发现她已没有了呼吸,摸了摸身上还是温的。 “大娘”红玉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哭的不能自已。 周章虽然守在外屋,但自母亲生病以来睡眠一直很浅,此刻听到里屋的声音,从床上跳起来跑了过来,心里已凉了一片。 “娘”周章跪在母亲的身侧,摸着母亲的脸庞,“娘,你不要章儿了吗?” 红玉哭了一会,好在还有些理智。急忙去叫来附近主持丧事的婆子,几个人忙着给大娘穿上寿衣,缝制孝服,忙成一团。 第四十九章 互相依靠(2) 天亮的时候,嘉德宫的邓绥已经知道了周大娘去世的消息,坐在榻前神情哀伤,任凭两行泪水在脸上静静地流淌。 紫竹递上帕子给她,“娘娘,您擦擦眼泪吧。” 刘肇从门外走进来,拿过紫竹手上的帕子,亲自给邓绥擦眼泪,“绥儿,别哭了,朕已经派人去帮周章主持丧礼。” “如今一别已是天人永隔。”一想到周大娘往日的音容笑貌,邓绥心里又一阵难过,忍不出抽泣起来。 刘肇将她抱在怀中安慰着:“绥儿,你去祭奠一下周大娘吧。” “真的?”邓绥抬起头看向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刘肇摸着她的头,“你放心去吧,朕会堵住他们的嘴。绥儿,朕想好了,等天再暖和一点,朕带你走出这洛阳城,四处去转转散散心,重新找回当时恋爱的感觉。” 邓绥在他怀中点点头,但还是担心会坏了宫里的规矩,惹的其她娘娘不高兴,但刘肇似乎明白她的担心,又说道:“绥儿,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你,朕不想做后悔的事,所以绥儿你要成全朕爱你的这片心,也要相信朕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你只管好好的享受朕给你的这份爱,剩下的就交给朕来处理吧。” 于是,翌日下午,邓绥便带着紫竹悄悄的出了宫去为周大娘祭奠。 周家因地方太小无法停棺,便在院子中搭了棚子来办理丧事。周章为人太直,在朝廷上树敌太多,与他交好的人太好,也只有张禹等几个人,故而来祭奠的人大多是周围的乡亲们。 周章此刻正跪在周大娘的棺前,一夜的哀伤已经将泪水枯干,此刻只剩下满心的悲痛。红玉时刻守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悲伤不能自已却不能分担一些悲痛。虽然她心里也很难过,但更多的是心疼周章。 邓绥穿了素服,化装成普通民妇的样子来到周家。 红玉见她来了有些惊讶,见她只带了紫竹出来便知道是秘密出宫,也不好声张,待她烧了香行了祭奠礼这才将她拉到屋内坐好。 “娘娘,您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万一被人知道岂不是又要背后中伤娘娘您。”说着看向一侧的紫竹,嗔怪道:“紫竹,你怎么也不看好娘娘,就让她这样出来了。” 紫竹冲她无奈一笑,“娘娘,奴婢出去帮一下忙,您与红玉姐姐聊吧。”说着关了门出去。 “周大娘说想见娘娘,她一直以为娘娘的肚子里还怀着皇子,她说她听了很高兴。”红玉说着说着便又落下泪来,“大娘走的很安详,像睡着一样,没有痛苦。” 邓绥被她惹的也掉了泪,“大娘一辈子不容易,红玉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周章。” 红玉点点头,“从昨夜到现在周大哥一直跪在大娘的灵前,不吃不喝,奴婢跟他说话他也不说,只是这一天人已经瘦了一圈,何况还要守孝三年。” “是啊,如果他自己不从悲伤中走出来,谁也帮不了他。我明白他的心情,当初爹去世时,我也是好久都走不出来。” 邓绥为父亲守孝三年,红玉一直陪在身边,岂能不知道这三年守孝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如今为了周章,别说是三年就是一辈子,她也愿意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 邓绥突然问道:“公主来过了吗?” 红玉摇摇头,“大娘去世的前天,公主与周大哥吵了一架,奴婢也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什么。上午的时候清河府派人来祭奠,说公主去了清河封地,府里已经命人去通知了,估计在回来的路上。” 邓绥听后不语,红玉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娘娘,周大娘去世后,周大哥和公主的婚礼是不是要拖延三年才能举行?” “应该是。” “周大娘一走,奴婢是不是就不能再陪在周大哥身边了?”红玉突然紧张的看着邓绥,“娘娘,公主也不会允许奴婢再单独陪在他的身边了,奴婢以后该怎么办啊。” “你能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以何种身份陪在他的身边,这些全都取决于周章自己。这些日子你不要多想,就好好帮他办理周大娘的丧事,等这件事过去,他自会跟你说。到时候我也会再找他谈谈。” 红玉装作满不在乎的说道:“娘娘,周大哥要是不要我,我还回宫伺候您。” 邓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当然可以,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这些日子脸都瘦了一圈。” 因为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邓绥要赶在宫门关闭前赶回去,她不想让别人发现所以处处要小心。 邓绥这边回了宫,将所见到的情形与刘肇说了一遍,刘肇不免皱起了眉头。 “这个姜儿,平日就是太宠着她了,这个时候不好好在身边尽孝,她倒一走了之。” “姜儿与周章两人之间总像隔着一道鸿沟一样,两人之间欠缺的便是沟通与了解。周大娘去世她这个准儿媳妇又不能在身边尽孝,我怕周章心里又会有疙瘩。” “婚礼不能如期进行,再拖下去不一定会再出什么事,到时候周章不娶,咱们也总不能逼着他娶吧,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公主。” 嘉德宫里,两人正为公主与周章的未来担心。公主刘姜则快马加鞭在夜里赶到了周章家。 刘姜万万想不到自己仅仅走了一天,周大娘便去世了,而她却不能陪在周章身边陪他度过最痛苦的时刻。看着红玉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刘姜突然觉得自己的无用。或许在周章的面前,她的确是一点用处也没有,除了这个公主的身份,她什么也不会做。 红玉看着她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来,走上前说道:“公主,进来祭拜一下大娘吧。” 刘姜这才走到周大娘的灵前祭拜,看着周章跪在那里一脸的悲伤,刘姜痛彻心扉,眼泪流了下来,哭着说道:“周章,你骂我几句吧,我心里也好受。” 可周章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仍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刘姜摇了摇他的肩膀,周章这才缓缓看向她,仍然一句话也没有。 刘姜问红玉:“他怎么了?” 红玉哭的一双眼睛已经红肿,此时刘姜一问她周章的情况又是忍不住的流眼泪,哑着嗓子说道:“公主,周大哥他像傻了一样,一整天都这个样子,奴婢很害怕,你快好好劝劝他吧。” “啊”这下轮到刘姜害怕了,但她与周章一向不交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劝。 两人一筹莫展,只好陪在他的身边。 当夜清河王府派人来请公主回去休息,公主自然不肯,说要为周大娘守灵。刘庆和耿怜再生气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但终究是心疼她,派了她身边的几个丫头过来伺候着。 刘姜和红玉陪着周章一起守灵。春寒料峭,夜里最是阴冷。棚子里密封性不好,风一吹进来更是冷的让人打颤。虽然棚子里烧了碳,但一点也不管用。子时一过,刘姜已经熬不过,在棚子里走了好几圈还是觉得身上冰冷。再看周章,还是跪在那里,像个石雕人一样。而红玉一直陪周章跪着,时不时起来添油、添碳。 刘姜硬着头皮又挨了两个时辰,到了丑时实在觉得身上滚烫,头晕脑沉,喉咙红肿,在丫头的搀扶下进了屋里休息。 第二天早上,当她打开屋门时仍旧看到那一幕,红玉始终陪在周章的身边不离不弃。此刻的刘姜才终于意识到红玉对周章的爱有多深,有多痴情。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周章的爱已经刻骨,比起红玉,她自愧不如。 三日后,周大娘的棺木下丧,埋在祖坟里。 出丧当日,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周章跪在母亲的坟前好久才离开。 回到家后,周章一头倒在地上再无知觉。这一次,刘姜主动让红玉留下来照顾他。 夜里,周章发高烧,红玉喂他吃完药,便用冷水来为他降温。 后半夜里,红玉正迷糊时,只觉得一双手握紧了自己的一只手,红玉醒来看去,只见周章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说着什么。 红玉以为他要喝水,便起身去端水,无奈那只手被周章抓的死死的。 “绥儿,你不要走。” 红玉跌坐在凳子上,心里一片悲伤。这些日子她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可令她伤心的是,在周章的心中她永远都不会挤进去一丝一毫的位置。 这一夜,红玉想了一夜,看着床上消瘦憔悴的周章,红玉心中无比坚定的说道:“周大哥,红玉只希望你好好的,只要你好红玉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周章这一病缠缠绵绵一个多月,红玉衣不解带的随身伺候。 一个多月后,周章已经能起床,红玉却又病倒了。 红玉是累病的,但好在身体底子强,吃了几服药便要很快好了起来。 两人相继生病,互相照料,一时间竟彼此多了些依靠。 关于红玉之后何去何从,两人谁都没有主动提起,惺惺相惜的平安过了一段日子。 至于刘姜,周章生病时她也时常会来,但终究是插不上手,只是会带来一些营养品让红玉给周章补补,时不时扔下银子给红玉。她和周章之间显然已经渐行渐远,即便是面对面坐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五十章 争夺皇子(1) 春天一到,唯有长乐宫的牡丹花开的花团锦绣,满院子花香。太后的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特意让玉萧和莺歌分别去请刘肇和邓绥过来赏花。刘肇那边因正在见大臣,说会晚些过来,邓绥这边得了消息便带着紫竹赶到长乐宫。 一踏进长乐宫扑鼻的花香,令人精神振奋,心情舒畅。 玉萧和莺歌正一人一边扶着太后在院子里散步,邓绥走近行礼后笑道:“还是姑姑宫里的花最漂亮。” 太后脸上充满骄傲,“说起这养花,姑姑可一点不谦虚,这长乐宫里的花是开的最旺的。绥儿,你挑几盆带回宫里去。” 邓绥谢道:“谢谢姑姑。” 太后一摆手,“你要真想谢姑姑就为姑姑弹一曲吧。姑姑可是听说,咱们宫里的邓贵人可是一等一的琴中高手呢。” “姑姑过奖了,能为姑姑弹奏,绥儿求之不得呢。”邓绥冲身侧的紫竹示意去拿琴。 紫竹走后,邓绥扶着太后又看了一会花,想到整个冬天后宫沉闷,各宫不和,遂建议道:“姑姑,您何不邀请各宫娘娘同来赏花,以表明您对后宫的关爱。” 太后赞同道:“还是绥儿想的周到。姑姑虽然不愿意见到她们,可姑姑是太后,应该替肇儿掌好后宫才对。姑姑这些年闲惯了,打心里是不愿意再管这些事。” “姑姑”邓绥粘在太后的身边,“姑姑,我们都离不开您呢,您最好长命百岁,永远陪在我们的身边。” 太后笑道:“那姑姑岂不成了老妖怪了啊。” 这边紫竹等人已经摆好了琴具,邓绥特意选了一首欢快的曲子,伴着满园春色,人人都要醉在这春花美曲中了。 一曲刚刚结束,只见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邓绥和太后等人一齐看去,却见各宫娘娘各自将自己装扮的光鲜靓丽,中间簇拥的那人却是皇后阴柔。 阴柔带着几人给太后行礼,太后本来心情很好,见阴柔摆那么大的阵势脸上微微有些怒意,想了想还是压抑住了这股子对皇后的不满,冲着众人扫了一眼。 耿惜带着皇子刘胜也过来了,刘胜长的虎头虎脑的,来的时候耿惜万般叮嘱一定要对皇祖母热情,回家会给他点心吃。刘胜此刻见到太后,高兴地扑到了太后的怀中,奶声奶气的叫着:“皇祖母。” 太后虽然不喜欢他的母亲耿贵人,但对这唯一的皇孙还是极疼爱的,让玉箫将宫里的点心拿来给他吃。 刘胜手里刚拿了点心,便被一人扑上来夺手抢过。 刘胜手中的点心被抢,立即张开大嘴嚎啕大哭。 这边冯萱一边吃着抢来的点心,一边指着嚎啕大哭的刘胜,一脸疑惑着说道:“他怎么了?他怎么哭了?” 秀儿一时没有看住冯萱,见她闯了祸,急忙跑过来拉着冯萱,“娘娘,这是小皇子。” 耿惜见儿子受了欺负没本事的在那里哭鼻子,又气又恼,当着众人的面无法教训儿子,看着狼吞虎咽的冯萱面露厌恶之色,冲着秀儿训斥了几句,“快把她带走,别再让她出来害人。” 阴柔冲身后的甄氏使了个眼色,甄氏立马带着宫女上前拉扯冯萱。秀儿将冯萱护在身后,甄氏和宫女硬生生将两人拉开,拽着冯萱便往外走。 邓绥着急的看向太后,只听太后冷沉着脸道:“住手。” 甄氏和宫女看了一眼阴柔,阴柔冲她们点了点头,她们这才放开冯萱。 “皇后,本宫好心邀请你们来赏花,你们是想当着本宫的面惩罚冯贵人吗?” 阴柔急忙回道:“太后,嫔妾不敢,只是冯贵人屡次伤害宫人,嫔妾作为皇后理应为后宫立好规矩……” “行了”太后打断她的话,冷笑道:“冯贵人如今像个孩子一般,若不是你们跟她过不去,她怎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太后,嫔妾……”阴柔还想再说,甄氏给了她一个不要再争辩的眼色,阴柔这才低下头道:“嫔妾知错了。” 玉箫已经重新给了刘胜一块点心,毕竟是小孩子,刘胜裂开嘴一笑,又主动投入了太后的怀抱。 太后搂住胜儿,见他开心,这才露出笑脸来,冲着众人道:“好了,本宫叫你们来是为赏花的,冯贵人正在医治中,只要精心护理定会恢复正常。皇后,对待冯贵人要宽厚,还有你们,都要有一颗仁爱之心,以后本宫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了。” 众人齐声道:“诺” 正说着便见任嫱在怜儿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嫔妾,拜见太后和皇后娘娘。” 任嫱好久不出宫门,如今再见竟是面色红润,身体也较比之前圆润许多。 太后颔首含笑,“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尽情的赏花吧。” 众人这才簇拥着太后一起赏花。 花香满园,引来蝴蝶翩跹,大人们谈笑风生,赏花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任嫱主动靠近了正在跑着的刘胜,刘胜正是爱玩的年纪,正追着蝴蝶跑的兴高采烈,任嫱有意靠近,刘胜脚下收不住还是碰到了任嫱。 本是轻微的碰撞,任嫱却“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众人这才都将目光转到这边来。 怜儿急忙跑过去搀扶任嫱,任嫱摸着肚子直喊疼。 太医赶来后,任嫱已经被挪到长乐宫的偏殿中休息,众人都站在一边看着太医为她诊脉。 耿惜靠近阴柔身边,在她耳边小声问道:“皇后,这任贵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阴柔摇摇头,“那谁知道,她心眼多着呢。” 毕竟是刘胜将任嫱碰倒在地,耿惜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皇后,您一会一定要帮嫔妾说句话啊。” 阴柔没有说话,耿惜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这时只听太医说道:“恭喜太后,任贵人已经有喜两个多月,只是略动了胎气,臣会开保胎药以保任贵人母子平安。” 太后听闻大喜,“快去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给陛下知道,也让他高兴一下。” 太医答应着退下。 阴柔身体晃了晃,甄氏扶住她,在她的耳边小声提醒道:“娘娘,您要高兴。” 阴柔实在高兴不起来,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多,一点好消息也没有,刘肇只是去了冷翠宫几次,任嫱便怀了身孕,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却还要满面笑容的说着恭喜的话。 “嫔妾恭喜太后。”阴柔笑着看向躺在床上的任嫱,“妹妹以后要好好保重身体,顺利为陛下诞下皇子。” “谢皇后娘娘。”任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耿惜阴阳怪气道:“妹妹,你怎么那么糊涂,有了身孕难道自己也不知道?” 任嫱道:“姐姐,妹妹月信一向不准,妹妹若是知道一定会小心。倒是姐姐以后一定要管好胜儿,别让他乱跑才好。” 阴柔看了看两人,冷言道:“你们俩少说几句吧。” 太后环视了一下众人,威严道:“胜儿年幼不知轻重,好在任贵人没有大碍,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这件事。你们都是陛下的女人,理应以皇嗣为重。” 章德殿中刘肇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冷翠宫,安抚了一下任嫱,赏了一大堆东西,叮嘱她要好好养胎。 任嫱有孕,沉寂已久的冷翠宫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虽然任嫱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大的期许,心中也没有什么喜悦,但如今她也想明白了,她对雕何的感情要从心中连根拔掉,不允许自己再去想念他。要想在这后宫生存下去,唯一能做的便是顺利诞下这个孩子,以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份,赢取陛下的怜悯和疼爱,庇护自己的母家。 一个月前她胃口不好,月信不来时就暗地里让家里人从宫外请医生来为她诊脉,一直隐瞒不报,就是想找机会借此来炫耀一番,同时也好整治一下耿惜等人。 上次中秋宴会,她暗恋雕何一事差点东窗事发,若不是邓绥与班昭暗中相助,也没有如今的她。后来耿惜来挑事,让她对邓绥有了怨恨。可事后想一下,她心中便有了正确判断。虽然她不想明着与邓绥示好,但已与耿惜划清了界限。 所以趁着长乐宫赏花,她才突然生了这个念头,故意靠近刘胜,想趁此打击一下耿惜。 刘肇一走,耿惜便赶到了冷翠宫,任嫱早已料到她会来找她问个明白,便让怜儿挡在门外,说自己有些不舒服。 耿惜气的将手中的帕子扭了一圈,但又拿她没有办法,气呼呼的去了长秋宫。 没想到长秋宫也大门紧闭,里边传出话来说皇后身体不舒服不能见客。耿惜回了挹红宫,坐在那里生闷气,偏巧刘胜又因为贪吃,乳母怕他积食不给他,惹的刘胜哇哇大哭。 乳母哄了一会,刘胜还是又哭又闹,耿惜被他哭的心烦意乱拉过他来照着他的屁股几巴掌打下去。吓得刘胜闭了嘴,想哭又不敢哭,可怜兮兮的被乳母抱了下去。 春困秋乏,吃了午膳,耿惜坐在榻上打了个盹,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睁眼刚要发火,便听环儿说道:“娘娘,不好了,小皇子不见了。” 耿惜一个激灵醒过来,从榻上起身便向刘胜的房间跑去,果然本应该在午睡的刘胜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处找找,是不是在宫里哪个地方玩?” 刘胜淘气,经常偷偷溜出房间出去玩,耿惜怀疑他是又偷着出去打鸟了,环儿带着宫里的人将宫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刘胜的下落。 耿惜这才慌了神,后悔自己不该打刘胜。 第五十章 争夺皇子(2) 欢儿带着几个宫女偷偷去了一趟御花园,也没有找到刘胜,虽然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但这种事总会以最快的速度被传到宫里各处。 于是,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刘胜出了事,甚至传出刘胜被人陷害的谣言。 邓绥怕太后担心,一听到消息便陪太后一起来挹红宫等消息。一直到天黑,后宫已经被翻了个遍,可刘胜还是没有被找到。 耿惜哭哭啼啼的,阴柔在一旁安慰她。 太后心疼孙子,“我的胜儿啊,可千万别发生什么事啊。” 邓绥安慰道:“姑姑,胜儿不会有事的。” 这时只见邓骘来报,说已经封锁了宫门,并将今日来往人员查看了一番,并不见可疑人员带皇子出宫。挹红宫所有的下人也都拷问了一遍,一无所获。 刘肇一听又急又气,指着耿惜骂道:“连个孩子你都带不好,胜儿若有个好歹,朕不会轻饶你。” “陛下……”耿惜哭道:“胜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嫔妾自己就不想活了。” 邓绥分析道:“陛下,太后,既然没有外人带胜儿出宫,嫔妾想胜儿只是淘气躲在了某个地方,咱们何不再让人重新将挹红宫好好搜查一遍,角角落落都不要放过。” 耿惜不服道:“邓贵人,你是怪本宫打了胜儿吗?胜儿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打他几下也是应该的。”转身看向刘肇,“陛下,一定是有人想要谋害皇子,胜儿啊……” 刘肇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你别哭了,邓贵人说的对,胜儿一定是躲在哪里不敢出来。邓骘你派人将挹红宫上上下下搜一遍,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邓骘接旨出去,邓绥在后边吩咐道:“中郎将,皇子的房间一定要细查。” “诺” 刘肇颓然的坐在榻上,一时谁也不敢再说话,屋内静的只听得到呼吸声。 邓骘这边来到刘胜的房间仔细看了一遍,房间里的一切都完好如初,并不像是有外人闯入。刘胜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能凭空消失,的确是闻所未闻。但邓骘毕竟是仔细的人,想着妹妹一再的嘱咐,此刻让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留在房间内查看。 房间内安静下来后,微弱的抽泣声从一个大木箱子中传出来。邓骘围着箱子转了几圈,确定声音的确是从箱子中发出来,这才轻轻打开箱子,却见刘胜坐在衣服堆里抹眼泪。 刘胜并不认识邓骘,摸着眼泪问道:“你是谁?” 邓骘怕他害怕,轻轻将他从木箱子中抱出来,哄着说要带他去吃饭,刘胜躲在木箱子中一下午,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响,听说要去吃饭,便紧紧抱着他。 这边听说找到刘胜的消息都急着奔了过来,耿惜更是从邓骘怀中抢过刘胜,高兴地又哭又笑。 可刘胜似乎不愿意被她抱在怀中,“娘,你别打胜儿,胜儿怕……” 这句话一说来,众人皆是惊讶,耿惜更是脸红到脖子根。 刘肇冷脸道:“耿贵人,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心狠手辣,儿子见了你都怕成这样,你真是令朕失望。” 耿惜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平日火气大的时候是会经常看儿子不顺眼,可也只是象征性的打几下并不曾真下狠手,怎么就成了虐待亲生儿子的狠心娘了。 太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找到了就好了。” 这边邓骘已经将找到刘胜的经过禀告了刘肇,刘肇冷着脸将胜儿揽到怀中问道:“胜儿,你为什么要躲到箱子中?” 胜儿看了看母亲,害怕道:“娘打我,我怕……” 耿惜见儿子对自己怕成这个样子,再看刘肇一副不待见她的样子,想起这几年自从生下刘胜以后就没再得到圣宠,不禁悲从心来,哭的伤心欲绝。 太后心里厌烦她这个样子,知道这一切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满心希望她经过这件事能长记性,以后别再做让陛下寒心的事,便对胜儿说道:“胜儿,来皇祖母身边。” 刘胜跑到太后怀里任由她抱着,仰起脸来问:“皇祖母,胜儿好饿。” 太后摸着他的脸笑道:“当然可以。”冲耿惜,“别哭了,快去让你小厨房做点粥来。” 耿惜这才抹干眼泪,不敢再哭,吩咐环儿去准备。 不料刘肇竟冷冷的说道:“不必了,胜儿还是让母后带回长乐宫暂时抚养吧。耿贵人,朕对你失望之极,你对胜儿疏于管教,撞倒任贵人,差点让朕又失去一个孩子,现在你又打的胜儿对你害怕,你是不配再养育皇子了,留在宫里好好反省吧,若还兴风作浪,朕定不饶你。” 此话一出,耿惜受不了打击似的坐倒在地上,一时间竟忘记了求情。 看着耿惜可怜的样子,阴柔和邓绥一起向刘肇求情,刘肇一摆手,“谁也不要为她求情,朕已决定。”说着看向太后,“母后,胜儿就劳您先费心一段日子了。” 待众人都呼啦啦一下全走干净后,耿惜这才反应过来,扑向门外,大声嘶喊:“胜儿,我的胜儿,你们不要抢走我的胜儿。” 环儿将她扶起来,劝道:“娘娘,您先保重身体,小皇子在太后那里总好过在别的娘娘那里,等过段时间您再去求太后,小皇子还是会回来的。” 耿惜听她说这番话,心里才有了安慰。 一夜无眠,耐不住性子,第二天一大早耿惜盯着一双乌青的眼圈去了长乐宫。太后里边回话让她回去,胜儿会用心照料,让她不要再来探望,以后如何陛下那边自有主意。 耿惜连长乐宫的门都没有进去,比起之前失宠,现在让她失去胜儿却好比剜了她的心头肉似的难受。如今走投无路,她也只能再去皇后宫里去碰碰运气。 皇后倒是接见了她,好茶好点心的奉上来,却只跟她聊别的,不说胜儿的事。 耿惜一肚子心事,自然没心情跟她闲聊,主动提出让她帮忙去陛下和太后那求情,早日归还她的胜儿。 阴柔自然不会去碰陛下的钉子,但又不能凉了耿惜的心,只好说道:“本宫自会为你说几句公道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冷笑着,“本宫可是听说邓贵人上次小产伤了身子,怀孕的可能性已很小。” 耿惜如今敏感多疑,自然想到这一层,“娘娘的意思是,邓贵人会抢我的胜儿?” 阴柔轻哼:“谁不知道太后偏心邓贵人,让太后抚养与让邓贵人抚养有什么区别?等胜儿与邓贵人熟稔起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贱人”耿惜的脸扭曲变形,恨道:“我生的孩子怎会轻易便宜了她。” 阴柔想起甄氏的话,对耿惜要点到为止,不可再多说,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要送客。 耿惜从长秋宫出来后,越想越觉得堵心,胜儿是她一生的依靠,若是没有了他,她的后半生又有什么盼头,岂不是被人随意凌辱和践踏,她辛辛苦苦算计的一切就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宫里,冷冷清清的殿中只听得到她的呼吸声,以前胜儿在的时候她嫌烦,现在儿子不在了,她才突然觉得没有儿子,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悲凉。 环儿端了饭过来,“娘娘,您好歹吃点饭吧,饿坏了身体还怎么再想办法将皇子夺回来。” 耿惜哪里吃的下饭,将皇后说的一番话跟环儿说了一遍,环儿也跟着叹气。 “本宫要杀了那个贱人,环儿,你去拿把剪刀过来,本宫这就去跟那个贱人同归于尽。” “娘娘,万万使不得啊。”环儿见她一副要去拼命的架势,自然拦着不肯让她去。 “娘娘,您要是和邓贵人同归于尽,那小皇子还不是要送给别的娘娘抚养。” 一句话提醒了耿惜,恍然大悟道:“坐山观虎斗,皇后这一招还真是狠啊。她让我去与邓贵人斗,等我俩两败俱伤后,受益的就是她。” “皇后小产一年多了,也不见有好消息,她也一定想抚养咱们小皇子,她肯定也对咱们小皇子打过主意。娘娘,依奴婢看,咱们如今还不如去求求邓贵人呢。邓贵人心好,奴婢听漪兰宫的人说过,若不是邓贵人向陛下求情,冯贵人这辈子算是完了。您看现在,冯贵人病成这样,碍着邓贵人的面子,陛下还时常过去探望,还让太医用心给她医治。还有任贵人,如今也有了身孕。” 耿惜撇嘴道:“本宫才不会去求她呢。” 耿惜虽然嘴硬,但心里不得不承认环儿说的这番话是有一定道理的。邓贵人比起皇后要有修为的多,为人处世低调含蓄,从不张扬,深得人心。她入宫以来圣宠不断,却为了子嗣没有独霸陛下,而是让后宫雨露均沾,就凭这一点,耿惜心里就对她佩服。而她一直想要依靠的皇后,却从来不肯给她半分好处,让她与陛下越行越远。 想到这里,耿惜心虚道:“本宫做了那么多陷害她的事,她那么聪明岂能不知,她还能再帮本宫吗?” 环儿太了解她这位娘娘的为人,嘴上虽然不服气邓贵人,但心中却早已偏向邓贵人这一边。以前她的这位娘娘走了偏道,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力将她拉回,现在满心希望她能从此走上正道,少去与皇后同流合污,多接触像邓贵人这样的人,挹红宫便也能从此温馨和谐了。 “娘娘,只要让邓贵人感受到您是在真心悔改,邓贵人一定会帮您的。” 耿惜心里打定了主意,当天夜里,打听到陛下去了长秋宫,便带着环儿悄悄避开人去了嘉德殿。 第五十一章 母子相见(1) 嘉德殿中紫竹来报耿贵人求见,这个时候来见定是为了皇子刘胜的事,邓绥与耿贵人平日没什么往来,也不想将自己牵扯到这件事中,便让紫竹出去回话说已经睡下。 这边紫竹出去回了话,耿惜自然不信,将紫竹推到了一边,硬闯了进去。 邓绥早已听见外面耿惜的说话声,也知道她的性格,便坐在榻上等着她,耿惜进了屋见了邓绥便跪了下去,邓绥急忙将她搀扶起来,“耿贵人,你这是做什么?” 紫竹见耿贵人已经闯了进去,便和环儿守在门外,嘱咐宫里的人不要将耿贵人深夜来此的事传出去。 耿惜坐到榻上,还未说话,眼泪便流了出来,“妹妹,你一定要救救姐姐。” 邓绥将茶推到她的身边,“姐姐先喝点茶,慢慢说。” 耿惜抽泣道:“我也不怕妹妹你笑话了,姐姐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厚着脸皮来求你,你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你说话陛下自然会听。求你让陛下把胜儿还给我吧,他可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没有了他等于是要了我的命。”说要可怜兮兮的抬眼看邓绥,见她没有反应又说道:“胜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会虐待他呢。只是他平日调皮,我偶尔打他几下而已,也并不是真打。” 邓绥听她说了一通,句句都是对儿子的疼爱,若不是真心爱儿子,一向心高气盛的耿贵人又怎么会低三下四的来求自己呢。 为人母不易,她的孩子虽然只在肚子里几个月,她已经能深深体会到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如果是她的孩子被送走,她估计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孩子要回来。 将刘胜接到太后宫里后,刘肇便与邓绥商量,他有心将胜儿放到邓绥身边抚养,以让胜儿得到好的教育。她自然婉拒了,不是嫌弃刘胜先天有些残疾,而是不想夺人所爱。耿贵人虽然为人刁钻刻薄了些,但毕竟是胜儿的亲生母亲。刘胜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了知道了这些事,心底深处难免不会怨将他从母亲身边的夺走的这些人。 刘肇听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便也暂时放下来,胜儿到底能不能重新回到母亲的身边,关键还是要看耿惜从此肯不肯重新做人。 “妹妹,你难道不肯帮姐姐吗?我知道你心里怨恨姐姐,可有些事姐姐也是迫不得已,请你原谅我以前的过错。求你不要收留胜儿,邓贵人,求你了。” “你听谁说的我要收留胜儿?”邓绥不禁有些疑惑,她与刘肇之间谈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外人在,怎么会传的那么快。 “是皇后娘娘说的,她说你会借此将胜儿要过去抚养。”耿惜说这番话时的表情极其不自然,“是真的吗?” 邓绥笑着摇摇头,“耿贵人,胜儿是你的孩子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至于让谁抚养也是陛下作主。至少现在,我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会夺人所爱。” “真的吗?”耿惜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端起案上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姐姐,胜儿在太后那里很好,但孩子毕竟从小在你身边,离开你一两天可以,时间长了他还是会闹着找娘。所以,你安心在宫里等着吧,不要太过心急。”邓绥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都是聪明的人,耿惜如何听不明白,千恩万谢回了宫。回到宫里再仔细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一遍,这才感觉到邓绥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与其依附皇后不如好好与邓绥相处,即便邓绥不会与她为伍,起码能保证邓绥不会害她。 耿惜走后,紫竹从外面进来,收拾了刚才耿惜用过的杯子,才要转身出去,却听身后邓绥问道:“陛下今晚去了皇后那里?” 紫竹这才将听来的消息说出来:“听吉成说,是皇后说身体不舒服去章徳殿请的陛下。” 窗外突然传来雨打在窗檐上的声音,时不时从远而近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紫竹探身去关窗子,回身再看时,便见刘肇从外面走进来。 可能是回来的路上淋了雨,衣服都湿透了,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 邓绥正一边埋怨着一边帮他换衣服,“肇儿,你怎么不知道避雨呢?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刘肇笑嘻嘻道:“生病了就可以赖在你宫里,不用再去别的宫里了。”说着便要拉邓绥入怀。 邓绥躲过刘肇的手,“你是可以休息了,那我可要受累了。” “那为了不让你受累,朕还是不要生病了。” 紫竹帮邓绥一起给刘肇换了衣服,给几盏灯添了油这才退出去。 刘肇已经拥着邓绥来到床前,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腰间捏了一把,邓绥从他的怀中跳出来,“肇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皇后身体不好吗?” 刘肇一想起刚才在长秋宫见阴柔装模作样的样子便觉得厌烦,“绥儿,你不知道皇后她……朕是感激她当年为朕挡下的那一刀,但朕给了她想要的皇后位子回报了她。她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战朕的底线吧。” 阴柔当年挨刀时邓绥曾经入宫看过她,那血淋淋的场面至今回想起来还胆战心惊。阴柔对刘肇的确是情深意浓,若不是刘肇钟情于自己,阴柔与陛下也定会伉俪情深。况且她现在是皇后,邓绥从心底深处还是尊敬她。 “陛下,您是皇后的丈夫,您应该像平常夫妻那样去了解她,多与她沟通。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皇后的位子,而是您对她的关心啊。” “朕对她已仁至义尽,绥儿你心太善,若她像你一样,朕的后宫也不会这个样子。若不是她多妒,朕的子嗣怎能像现在这般凋零。” “肇儿”邓绥知道他心中承受的太多,前朝要应付国事和一大帮子大臣,后宫还要平衡各种关系。邓绥心疼他的劳累,跪坐在他的身后为他揉着太阳穴,“肇儿,不是我为她说清,她一个柔弱女子挨了刺客那么一刀,若不是你当时对他的关爱她又怎会活下来。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若深究下来,肇儿你也是有过错的,我也有责任。柔儿爱你太深,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你看到她的存在,想索取你的爱,因为在她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刘肇默不作声,片刻才说道:“可朕已经给了她应有的关爱,是她自己不珍惜。” 邓绥见他面色沉重,忍不住凑过去握住他的手,“肇儿,无论皇后做过什么,你都应该善待她。” 刘肇愁眉不展,无奈地望着她:“她竟然打胜儿的主意,跟朕提出要抚养胜儿,朕岂能同意。” 邓绥心下了然,耿惜之所以来宫里找她,误会她要抚养胜儿,就是从皇后那里传过来的话,如今皇后的算盘倒是落空了,也因此失了耿惜的这颗棋子。 前朝事多,政务繁忙,可并不代表刘肇不知道后宫的事,有郑众分布在宫内的眼线帮他打听着,所有的人和事都尽收眼底,只是有些事是可以拿来说的,有些只能闷在心中。 在这后宫中,唯一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便只有邓绥了。 “在朕的心中,唯有你可以有资格抚养皇子。胜儿已经大了,你若不想费心,任贵人肚子中的那个你可有意?” 邓绥知道他心疼她,一想到孩子的事她心中也痛,可无论是耿贵人也好,任贵人也好,身后都有着强大的母家势力在支持,无论是哪一方刘肇都要平衡好这期中的关系。如今任尚驻守边疆,刘肇委以大任,她若抚养任贵人的孩子,必定会引起任家的怨怼,到时候大臣们也会有诸多猜忌,她不想给刘肇添麻烦。 邓绥心里有此想法,嘴上却不能明说,只好摇头,“肇儿,是你说过的不要放弃,绥儿还想再试试,若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也罢,就由你吧。若是潘美人和魏美人能有身孕,无论是谁,朕都希望你能挑一个来抚养。” 邓绥投入到刘肇的怀中,想起今晚耿惜来的事,她不想瞒刘肇,便说道:“今晚耿贵人来求我不要收留胜儿,她可能是真的害怕了,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肇 儿,耿贵人千错万错总归是胜儿的亲生母亲,身后有清河王府,为了胜儿,您也得不能太过苛责她,总该给她留个面子,别让人轻视了胜儿。” 刘肇随便点点头,闻着邓绥身上淡淡的香味,早已情不自禁。一把将她搂紧,两人滚倒在床上。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长秋宫里也乌云密布,下起了暴风骤雨。刘肇走后,阴柔情绪失控,发疯般的将宫内所有能摔得都摔了个遍,若不是雨声掩盖了一切,皇后这般疯狂的行径怕是会惊扰了整个宫里的人。甄氏知道劝不住也不想劝,站在一边任由她将情绪发泄完。 地上一片狼藉,甄氏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是她让阴柔壮着胆子向陛下提出要抚养胜儿,也是她让阴柔装病叫来刘肇,可刘肇来后,两人本来还聊的好好地,还一起用了晚膳,可谈起要抚养刘胜的事,便见刘肇脸色不对,叮嘱阴柔注意身体后便离开了长秋宫。 阴柔精疲力竭的倒在榻上,看着甄氏收拾地上的碎片,泪如泉涌喊道:“我恨你!” 第五十一章 母子相见(2) “娘娘……”甄氏吓得转身看向她,幸而瓢泼的大雨湮灭了一切的声音。 阴柔也不擦眼泪,任由泪水滑到嘴边,“乳娘,我好恨,恨老天对我那么不公平,恨陛下对我如此冷酷无情,恨小姑夺走了陛下对我的爱,恨耿惜心肠狠毒害我失去孩子……乳娘,我的心好痛,为什么她能集宠爱于一身,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好,为什么我与她要走到今天的地步……如今一切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娘娘”甄氏想上前安慰她,阴柔摆手道:“乳娘,你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娘娘,您是不是在怨我?”甄氏摸着眼泪继续说道:“娘娘,我年纪是大了,不该再留在娘娘身边了,明日我就回乡下老家去。” “乳娘,如今连你也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怨你呢。” “娘娘”甄氏握着阴柔的手,“娘娘,您一定要坚强,咱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啊。” “我记住了,乳娘。”阴柔扑在她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己。 甄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娘,您不能哭了,若是被人看出来指不定又会胡说八道。陛下对娘娘您还是有情有义的,刘胜咱们不抚养也罢,他天生愚钝,即便是娘娘您费尽心血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我再打听些民间生子偏方,娘娘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才行。现阶段,咱们就什么都不要做了,先看着,从长计议吧。”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太后的长乐宫偏偏传话过来说让各宫娘娘一起去谈话。 阴柔打了好几层粉,还是不能将那双黑眼圈遮盖住,眼睛也略有些红肿,只好硬着头皮赶到了长乐宫。各宫娘娘都已经在那里,见到阴柔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新进宫不久的潘美人和魏美人正是如花的年龄,今日却不同于以往只是略微施了一点粉黛,皮肤却光鲜亮丽,看了让人嫉妒。再摸一下自己脸上的皮肤,自己年纪只是比她们略大几岁,怎么在宫里的这几年平白就把自己熬老了呢。 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阴柔尽量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她的憔悴样子,不经意瞥向对面的耿惜时,却见耿惜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阴柔冲她微微一笑,耿惜却有意的避开她的视线,转过身与身侧的阴柔说着什么。 阴柔来不及多想,便听坐在上首的太后说道:“今日召你们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继任贵人有身孕后,潘美人和魏美人也已经被诊断有了身孕。陛下的旨意是你们三人要全力保护好龙胎,没有事就不要再出宫四处走动。皇后……” 阴柔急忙起身应道:“嫔妾在。”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若不是身后的甄氏及时扶住,人早已经倒了下去。阴柔定了定神说道:“嫔妾谨记……”说着歪倒在甄氏的怀中。 众人急忙凑了上去,“皇后……” 太后见她脸色苍白,怀疑道:“皇后,你不会是有喜了吧?快去传太医。” 阴柔心里苦笑,自己月信刚过去几天,怎么会怀孕呢,她摆了摆手,“太后,嫔妾没有事,只是昨晚没有睡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皇后,你上次小产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药也吃了不少,怎么?” 太后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却无意让阴柔陷入尴尬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年多的求子路是怎么过来的。汤药喝的已经令她味蕾麻木,每月一次的虔诚拜佛,还有甄氏时不时打听来的偏方……现在的她恨不得缩成哪怕是一只虫子,可以随时钻到地底下,这样就不可以不用忍受她们投射过来的复杂的目光。 “怀孕生子要靠天意,皇后娘娘那么虔诚拜佛,佛祖一定会被娘娘感动。娘娘心态也要放平和,才会和嫔妾一样早日怀上龙胎。”任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骄傲。 任嫱的话,句句让阴柔却觉得扎心,碍于太后在场又不能发作,只好一直强忍着。 “说到拜佛,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明日本宫要与陛下去白马寺祈福,一是要向佛祖祈祷保佑皇家子嗣,二也是为还未怀孕的各宫求子。皇后,你身体不舒服就留在宫里休息吧,任贵人和两位美人在宫里安心保胎就不要去了,耿贵人,也别去了。所以这次拜佛就邓贵人陪伴左右吧,具体事宜也由邓贵人全权打理。” “太后……我……”阴柔本想说几句,甄氏冲她摇了摇头,阴柔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心里却不舒服,这种祈福活动陪伴在陛下身边的应该是她才对。可如今刘肇所有的公开活动,基本都是宫里的邓贵人陪着她,阴家时常派人来提醒她要万事小心,可谁知她这个皇后如今已经名副其实。 “诺”阴柔只好点头答应,却见躲在人群后的潘美人和魏美人正指着她偷笑,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告别太后,阴柔在甄氏和金巧儿的搀扶下回了长秋宫。 阴柔一走,太后也有些累,便让任嫱、潘美人和魏美人三人先回宫休息。 待这三人走后,太后这才对身后的玉箫说道:“去把胜儿带过来吧。” 玉箫点头下去,耿惜听说要让她见儿子自然高兴,急忙说道:“谢太后。” 太后坐回到榻上,指着耿惜身边的邓绥说道:“你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她。” 耿惜正要感谢邓绥,便见刘胜从外面跑进来,见了耿惜便扑了过来,“娘,你来看胜儿了。” 耿惜一把搂住儿子,感动的直掉眼泪,“胜儿,我的胜儿,娘想死你了。”说着抱着胜儿的脸看了又看,“胜儿长胖了啊。”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在儿子的左脸颊和右脸颊又分别亲了一下,这才放开儿子的脸。 “娘,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你给胜儿带好吃的了吗?”胜儿歪着脑袋问耿惜。 耿惜擦着眼泪,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刘胜见母亲不说话,转身扑到邓绥的怀中,“邓娘娘,娘为什么哭了?” 邓绥摸着胜儿的头,“胜儿乖,你娘是见了你高兴的。去和你娘好好抱抱,说说话。” 刘胜这才又转身投进母亲的怀中,“娘,你别哭了,胜儿给你好吃的。” 刘胜打开手心,手掌中握着的一块点心早已攥的碎成了好几块,耿惜从儿子的手掌中拿出来一块放在嘴中,一边嚼着,一边说道:“真好吃,娘谢谢胜儿。” 刘胜看着母亲露出笑容,又跑到太后的面前,“皇祖母,你也吃。” 太后从他手中也拿了一块,“胜儿真乖。” 刘胜又跑到邓绥的身边,“邓娘娘,您也吃?” 邓绥也拿了一块,“谢谢胜儿。” 耿惜感激的看着太后和邓绥,发自内心的说道:“太后,邓贵人,谢谢你们这几天帮我照看胜儿。胜儿懂事了,知道好东西要分享给别人了。以前嫔妾总想着要给他最好的,可却没想到要好好教育胜儿,嫔妾现在知道以前是自己太糊涂了。” 太后感慨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本宫心里很高兴。你需要儿子,胜儿也需要母亲。本宫再帮你养些日子,等陛下消了气,你自己的儿子还是你自己养吧。” 耿惜点点头,“嫔妾知道了。嫔妾回宫后一定每日反省,真心忏悔以前做的错事,也恳求太后和邓贵人帮嫔妾在陛下面前多说说好话。” 太后看了一眼邓绥,邓绥冲耿惜一笑,“姐姐,您一定要让陛下看到真心。” “是啊”太后感慨道:“耿贵人,胜儿能不能回去完全靠你自己。你若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便想想以后该怎样去做。” “诺” “耿贵人,你先回去吧,过几天你再来看儿子吧。我还要和邓贵人商量一下明天去白马寺的事。” 耿惜答应着离开,玉箫和莺哥带着刘胜去外面玩。 绿荷从外面进来,“奴婢绿荷给太后和耿贵人请安。” 邓绥见到绿荷眼前一亮,一段日子不见绿荷竟眉眼开了,比之前出落的水灵多了,可见在太后宫里伤也养的差不多了。 绿荷大难不死,自此性子竟变了很多,如今在长乐宫与玉箫和莺歌一起服侍太后和两位太妃,过得也安宁幸福。 邓绥欣喜她的变化,又随口叮嘱了几句。 绿荷退下后,邓绥又与太后商量了一下明日去白马寺上香一事,陪着太后在长乐宫用完午膳后,邓绥便回到嘉德宫安排明日外出随从人员以及准备一应物品。 第五十二章 微服私访(1) 从白马寺上香回来的当夜,刘肇宿在了嘉德殿,云雨过后,邓绥满脸娇羞地依偎在刘肇的怀里。 偏偏刘肇故意使坏,俯身在她的脖颈中亲了一口,手不安分的摸了一把她的温柔乡,邓绥将他的手推开,“陛下,别闹了,我累了。” 刘肇在她的耳边暧昧的说道:“朕可不累,要不要再来一次?” 邓绥被刘肇热乎乎的气息扰的全身滚烫,但还是将他推开,正色道:“肇儿,如今后宫三位娘娘都有了身孕,你不能再沉湎于宫闱中了,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在朝政上。眼下正是春种农忙时节,你何不出去观观民风,课农劝商。不了解民情,不知民间疾苦,可做不了圣明天子。” 刘肇笑着捏了捏邓绥的脸,“知我者只有绥儿你了。你还记得朕当初和你说过的话,朕要做明君,要以天上苍生社稷为重。你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朕正想着过几天要出去走走,你愿意陪朕一起去吗?” 邓绥当然想出宫转转,自入宫以来她每日待在这宫里,像被关在鸟巢中的鸟儿一样,只能看到那一方天空。这便是她当时不愿意进宫的原因,没有自由,即便长着一双翅膀也再不能自由自在的飞在空中。若不是后来爱上刘肇,她宁愿死也不会被遏制自由。 刘肇出宫巡防,自应皇后陪伴才对,邓绥不敢僭越,劝道:“肇儿,你带皇后出去吧,她也该好好出去散散心了。” “你若不去,朕便一个人去了。”刘肇赌气的转过身去。 邓绥也转过身去不理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刘肇终究是先软了下来,转过身来将邓绥的脸转到自己的眼前,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恳求道:“绥儿,求你了,你就陪朕去吧。” 两人面对面凝望着对方,邓绥终究是抵不住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 刘肇在她的脸上一顿猛亲,随后将她搂在怀中,两人幸福拥着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刘肇醒来看着躺在身侧的邓绥正睡的香甜,不忍心叫醒她,偷偷转过去仔细看着邓绥的脸。邓绥梦中正呓语,时不时露出微笑,应该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邓绥睁开眼醒来便看见刘肇正微笑的笑脸,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嘛。对于刘肇来说又何尝不是,对于他来说,这种幸福更难得, 几日后,便是出行之日,跟随刘肇与邓绥两人的也只是邓骘和十几名羽林侍卫。此次是微服私访,一众人化妆成普通百姓打扮,刘肇与邓绥更是装扮成一对民间夫妻的模样,两人恩恩爱爱的样子令人羡慕。朝中的事有张禹全权处理,陈禅监理,除非出现重大的军情和灾情,不需向刘肇禀报。 宫中的事刘肇交代给了皇后,嘱托她一定要照顾好有身孕的嫔妃,不要出什么任何差错。暗地里却又拜托太后,一定要盯好后宫,盯好皇后。他对阴柔已经失望,但还是听从邓绥的劝说给她一次机会,这次若后宫三位嫔妃顺利诞下皇子便可,若出任何意外,刘肇将不会再原谅她。 此次出行刘肇最先去的便是去年发生水灾和瘟疫的并州,去那里看看灾后百姓的生活情况,然后再到豫州境内看看今年的春种情况,然后到陕西弘农县拜访隐居多年的有“关西孔子杨伯起”之称的杨震。 宫中的日子每一天都难熬,早上去太后那请安,然后各自回宫打发时光。好在春光明媚,景色秀丽,可以时不时去御花园赏赏花,散散心。 阴柔和甄氏漫步在园中,一边赏着花,看蝴蝶在花丛中飞舞,郁结的心情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时只听从假山后传来几声肆无忌惮的笑声,接着便听到后边潘美人的声音。 “姐姐,陛下和邓贵人出宫这些日子,咱们可以好好玩玩了,这么好的天,整日闷在宫里,人都要发霉了。” 接着是魏美人的声音传来:“谁说不是呢,咱们好不容易怀了皇子还是小心为好吧,可别出什么差错。” 阴柔和甄氏正要继续往前走,便听潘美人压着嗓子说道:“姐姐说的对,听说邓贵人肚子中的孩子就是皇后宫里的人给弄掉的,邓贵人心善压着这件事不调查,但谁都知道这件事就是皇后指示宫里的人做的。” 魏美人听后害怕,“咱们还是快回宫吧,眼下陛下和邓贵人都不在宫里,要是被人动了心思要害咱们,咱们可怎么办。” 潘美人笑道:“怕什么,不是还有太后给咱们撑腰,咱们肚子里怀的可是龙胎,谁要是敢害咱们,她也别想活了。” 魏美人上前拉着他的手,“咱们还是回宫说吧。” 待两人带着宫女离开后,甄氏“呸”了一声,接着说道:“什么德行,敢背后说娘娘的坏话,怀孕有什么可显摆的,娘娘咱们可得早拿主意,如果等她们生下来,再动手可就难了。” 阴柔苦笑道:“现在就不难吗?这么多人怀了孕,要想一一除掉谈何容易?陛下现在已经不信本宫了,若是再出现流产的事,就算不是咱们做的,也会归到咱们头上来。” 甄氏扶着她慢慢走着,“娘娘,咱们若想,其实不难,您不要插手,交给老身去办便可。就算是以后怪罪下来,老身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到娘娘。” 阴柔停下脚步看向她,“乳娘,你打算怎么办?” 甄氏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太后不是每人赏了一盆牡丹花儿吗?只要把麝香悄悄放在花盆里,不出半个月,一个个都得流产。” “如今各宫都戒备森严,本宫若是去了各宫,岂不是自招嫌疑。”阴柔摇头不赞同这个主意,“你没听见她们刚才说的,大家现在都防备着本宫呢。” “娘娘,咱们当然不能出面,还是要借胡庸之手,他现在是负责娘娘们怀孕的总管太医,便于行事。娘娘您只需继续装病,等陛下回来后,一切都已发生,他就是想怪罪娘娘,也顶多会说娘娘您没有行使好皇后的职责。” “万一他想废后怎么办?” “废后?”甄氏冷笑:“陛下不会不考虑阴家在朝廷上的势力,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比起朝局动荡,陛下只能息事宁人。” “但本宫就永远失去陛下了。” “娘娘,在这宫里您还能指望谁?” 甄氏一句话将阴柔的眼泪差点引出来,硬是又吞了回去,红着眼圈说道:“乳母,在这后宫中,如今真心为本宫好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娘娘您不能再哭了,您要坚强,否则人人都可以欺负您。”甄氏将路边的玉兰花摘了一朵,在手中揉搓成碎片,然后扔到地上,“这件事咱们必须拉上耿贵人。” “她如今躲本宫远远的,一心巴结邓贵人,她还能听咱们的吗?”阴柔有所担心,“不论是耿贵人还是胡庸,咱们都没有证据证明当时是她们害的本宫流产。” “咱们先试试,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当天夜里,耿惜正在宫里骂那任嫱不知好歹,为了与任嫱重修关系,她好心好意的带着糕点去看任嫱,竟被那任嫱拒之门外,连冷翠宫的门都没有进去。留下的糕点竟然被冷翠宫直接给扔了出来。 环儿将药茶放到耿惜的面前,“娘娘,如今您应该躲着那三位娘娘才对啊,万一有事也怪不到您头上去啊。” 耿惜喝了一口茶,“如今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只要能把胜儿要回来就心满意足了。” “胜儿早晚会回到姐姐的身边。” 阴柔的突然到来让耿惜措手不及,尴尬的说道:“皇后,您怎么来了?” 阴柔笑着坐到榻上,“你的宫门开着本宫就过来了,怎么姐姐还想把本宫拒之门外?” “皇后说的什么话,您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环儿奉上茶来,阴柔却指着耿惜身边的那杯茶说道:“耿贵人,怎么喝开了药茶?” “嫔妾近来有些失眠便让太医开了些药茶。” “是哪个太医开的?” 耿惜突然意识到阴柔说这话的意思,含糊道:“随便找了个太医,怎么皇后也失眠?” 阴柔见她岔开话题,淡然一笑,“是胡庸吧。”说着从榻上起身来到殿内的一盆牡丹花前,“记得本宫当时怀孕时也每日喝胡太医给开的药茶,但不幸的是本宫连孩子也没了。” “皇后……皇后当时不是因为汞中毒吗?” “你信吗?”阴柔回过神来盯着她看,“本宫有时候嫌药苦会随口吐在迎春花中,后来乳娘发现那花竟然被药毒死了。” “啊……”耿惜吓的心里突突直跳,猜测她让胡庸下药的事是不是已经被她查到,表面上却还得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皇后怀疑是胡庸下的毒?” 阴柔变了脸色,甄氏怕她忍不住发火,急忙道:“耿贵人,什么事能瞒过咱们皇后的眼,只是咱们娘娘在意和您的姐妹情谊,若皇后将此事告知陛下,您猜陛下会怎样看您?小皇子估计再也别想回到娘娘的身边了。” 一句话说的耿惜发蒙,半响才回过神来。若是之前她一定不会在乎,但关系到胜儿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如今在耿惜的心中儿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以前他在身边时觉得他烦,现在他不在自己身边,才意识到儿子对自己的重要性。 “皇后,您想让嫔妾做什么?” “如今宫里那三位都有了身孕,一个个眼都长在头上了,连本宫都不看在眼里了。” 第五十二章 微服私访(2) 耿惜一想到任嫱火气又上来了,虽然没说话但还是被阴柔看在眼里,“生气有什么用?也得让她们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皇后,不是我不想帮你,嫔妾现在一心只想要回胜儿,别的嫔妾真的没有心思。” “不用你去做什么,你只需要将胡庸召进来,剩下的本宫会跟他说。” “这……”耿惜犹豫着。 阴柔压抑已久的心头怒火终于在此刻绷不住,刚要说话,便被甄氏插话道:“娘娘,老身说句不该说的,药茶的事要想调查很简单,那盆被毒死的迎春花老身还留在那里,陛下一旦回来……如果陛下知道娘娘曾经做的事,定不会再让小皇子回到娘娘的身边。” “皇后”耿惜打断她的话,瞪了甄氏一眼,看向阴柔的目光柔和了一些,“皇后,只是让嫔妾叫来胡庸那么简单?” 阴柔瞪着耿惜,却对甄氏说道:“乳娘,我们走。” 待阴柔和甄氏走远后,环儿才从外面进来,见耿惜愣在那里。 “娘娘,她们已经走了。” 耿惜回过神来,坐到榻上,一打眼看见那杯药茶,烦躁的一挥手将那杯茶扫到地上去,“以后本宫再也不喝这药茶了。” 环儿急忙将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扔了出去又转身回来。 “娘娘,刚才奴婢去查了,是皇后娘娘硬闯进来的。” 耿惜头疼不已,胜儿的事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如今再被阴柔胁迫,耿惜如今才真正悔不当初。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可如果不听从阴柔的,一旦曾经做过的事暴露,便真如甄氏所言她将永远失去胜儿。但若是听从她摆布,也不是她心中所愿。 环儿问道:“娘娘,您难道真要那么做吗?” “不那样做怎么办,如今她手里有本宫的把柄,本宫只能听她的。”耿惜哀怨的眼神看向外面,“明日你偷偷去将胡庸找来,别让人看见。” 环儿答道:“诺” 耿惜幽幽说道:“本宫倒是很想知道皇后能用什么办法让这三人一一流产?” 环儿后背噌的一身冷汗冒出来,“皇后娘娘心可真狠呢。” 耿惜阴冷的笑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狰狞,令人毛骨悚然。 “本宫心狠,可她们更狠,皇后身边更有个像甄氏那样的恶毒的女人,她不疯才怪,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早晚有一天,她的下场会很惨。” 环儿打了一个冷战,“娘娘,还是邓贵人好,奴婢那次跟您去嘉德殿,那里人人都笑颜满面,像一家人一样。不像皇后宫里,整天乌云密布,听说甄大娘对下边的人经常非打即骂,前些日子她们宫里的一个叫惜月就因为顶了甄大娘一句嘴,就被她折磨致死了,连夜抬了出去,对外就说是病死的。” “还有这件事?”耿惜听后也有些冷汗直冒,“这个老妖婆。” 主仆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夜深后各自睡下。 第二天阴柔便接到挹红宫传过来的话,带着甄氏来到了挹红宫。 胡庸正在为耿惜诊脉,见皇后来吓得跪倒在地,心里叫苦连连。 耿惜起身装作没事人似的,“既然没什么大碍本宫就放心了,皇后您先坐,本宫去太后那里看看胜儿。” “去吧。”阴柔从甄氏手中拿过一盒点心,“带给胜儿吃吧。” 耿惜谢过,拿着点心便出了宫,走出不远便让环儿将点心扔了。 阴柔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庸笑道:“胡太医,起来说话吧。” 胡庸低着头,“娘娘,微臣还是跪着跟娘娘说话吧。” “随你吧。”阴柔坐到榻上,“胡太医你不用紧张,本宫只是想问问你任贵人、潘美人、魏美人三位娘娘的胎如何?” 胡庸回道:“三位娘娘中只有任贵人的脉像不稳,跳动过急,不宜走动和受到惊吓,需静养,微臣已经开了保胎药。其她两位娘娘胎像平稳,并无大碍。” “本宫曾经也有劳胡太医保胎,当时记得胡太医也说过本宫胎像平稳之类的话,可本宫怎么就无缘无故中了汞毒呢?” “娘娘宫粉中的确会含微量汞,又因个人体质不同反应有所不同,娘娘体质稍弱,便……” 甄氏一边插话道:“胡太医,你这次可得用心调理三位娘娘的身体,万一哪位娘娘又中了汞毒,你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谢甄大娘提醒,微臣一定当心,好在娘娘们早就不用宫粉了,自然也不会再中汞毒了。” 阴柔缓缓说道:“胡太医,不用宫粉了,难道就不会流产吗?只要胡太医想让她们流产,办法多的是,本宫说的对吗?” 胡庸自然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微臣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阴柔突然一拍几案:“胡庸,你少给我装糊涂,本宫当年流产难道不是你害的吗?” 胡庸暗自一惊,强作镇定道:“微臣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当年娘娘流产,当时就已查证,乃是娘娘误用宫粉所致,不知道娘娘为什么突然怪在微臣身上。” “这便是证据。”甄氏从身上掏出一包药来仍在胡庸的身边,“胡太医你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胡庸哆哆嗦嗦的打开药闻了一下,吓的脸色惨白。 阴柔和甄氏对视了一眼,更加肯定一直以来的怀疑是对的。 “这就是证据,胡太医你当年在本宫的药茶里下了汞水,本宫说的没错吧?” 胡庸头磕在地上砰砰响,“微臣冤枉,您就是借微臣十个胆儿,微臣也不敢害娘娘和皇子。” 阴柔不理他,继续说道:“当年本宫宫里养了一盆迎春花,因为有一次本宫把药茶吐在花盆里,没几天就死了,本宫叫小京子拿出去扔了,可等本宫再派人去找,却不见了,竟是被人捡走了。胡庸你万万料不到,本宫让人扔的那棵并不是被毒死的迎春花,真正被毒死的那棵还在本宫的宫中。胡庸,你知道毒害皇子是什么罪过吗?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微臣如果做了这事儿,甘愿伏罪,但微臣的确是冤枉,请皇后明察。” “你既然不肯承认,那等陛下回来,本宫就奏请陛下彻查此事,到时候本宫就将这些证据呈给陛下。” 甄氏一边说道:“要是真查起来,即便胡太医是无辜的,也少不了要受酷刑,掖庭的那十八般刑法哪一种是人受的?” 胡庸强打着精神,仍旧不肯松口,“微臣定会配合调查。” 胡庸死不承认,阴柔如今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自胡庸主动请缨去并州,并州爆发的瘟疫被有效的得到控制,胡庸因此立功受到刘肇赏识,更是将三位娘娘的胎交给他调理。 胡庸当日无奈做下害阴柔流产的事,自那以后他发誓再也不肯做违背医德的事。所以无论阴柔怎么威逼,他都不肯再与她们同流合污。 胡庸走后,阴柔与甄氏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到长秋宫,却偏偏金巧儿带着两个小宫女趁皇后外出在院子里玩耍,嘻嘻哈哈的声音,此刻让阴柔听起来尤其刺耳。 甄氏上前拧着金巧儿的耳边,骂道:“小贱人,看娘娘出去便做这些个不着调的事,还不快去给娘娘泡茶过来。” 金巧儿捂着耳朵跑走,另外两个小宫女也趁机要逃走。 “跪在那里,今天不准吃饭。” 两个小宫女吓的跪在那里,身体像筛糠一样,“诺。” “乳娘,好了,她们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您稍微惩罚一下便好了。” 甄氏跟着阴柔走进殿内,一路走得身上有些汗水,甄氏一边给阴柔换衣服,一边说道:“娘娘,这规矩就得立,要不这些小贱人们早就一个个去巴结别人了。” “乳娘,胡庸这里行不通,咱们该怎么办?” “娘娘,老身刚才想了一路,他不是说任贵人胎像不稳,不宜走动和受到惊吓嘛。那咱们便让她吓一跳,至于能不能保住龙胎,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乳娘,你想怎样?” “娘娘,茶来了。”金巧儿在殿外禀道。 “进来吧。”阴柔冲外说道。 一直等金巧儿出去后,甄氏这才靠近阴柔的耳边说着她新想出来的主意。 阴柔咬牙切齿道:“最好一次性让她们全部流产,本宫心里才解恨。” “那就看天意了。” 第五十三章 子嗣缘浅(1) 冷翠宫里任嫱正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夏初的夜里空气中的风有了些暖意,有个小宫女端了食盒过来。 怜儿接过食盒将里面的那碗鲫鱼汤端了出来,“娘娘,您最爱喝的鲫鱼汤。” 任嫱端起碗来一口气喝了下去,接过怜儿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好歹这反应也过去了,本宫还能吃点东西了。潘美人和魏美人到底是年轻,听说一点反应也没有。” 怜儿回道:“听说潘美人没什么反应,能吃能喝,那魏美人时不时会有些恶心的症状,但比娘娘的反应要轻太多。太医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反应也会不同。” 任嫱扶着怜儿的手坐起来,“只有本宫反应最重,前些日子吐的昏天黑地的,如今也总算熬过去了。” “娘娘,看您的反应怀的应该是皇子。您要是能给陛下生个小皇子,那娘娘您可就是大功臣了。” 任嫱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愿如此吧。怜儿,扶本宫出去走走吧,整日卧在这床上,整个人都要废了。” 怜儿弯腰为任嫱穿鞋,一边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小心些吧,胡太医让娘娘您要卧床静养。” 任嫱扶着怜儿的胳膊站起来,“咱们就在院子里走走能有什么事。” 主仆俩人出了门,在院子里走着。 任嫱因为一直静养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出门,此刻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竟有些陶醉。 怜儿扶着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看了看院子中开的正盛的花,温和的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 任嫱一边走着一边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来的肚子,“等陛下回来,本宫的肚子就该大起来了。孩儿,你快快长大,娘以后指望你了。” “娘娘,只要您顺利生下小皇子,咱们冷翠宫以后就会热闹起来了。” “是啊”任嫱想到之前的那些事,如今自己能有孕真是不容易。再想到之前曾迷恋雕何的事,如今思来才觉荒谬。当时只觉孤独,心飘摇不定,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才觉得心安。她如今最大的希望便是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有了孩子,她的以后就有了希望,有了希望才不会像现在这般孤独。 “进宫前,娘曾经万般叮嘱,有了孩子人生才有了依靠,如今本宫才体会到娘当时的良苦用心。以后本宫要好好抚养这个孩子,好好为他争取以后的前程,谁也不能阻碍。” 怜儿虽然听不懂她说的话,但还是点头应道:“娘娘说的是。” 两人又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怜儿时刻谨记太后的叮嘱,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您要是想散步,明天奴婢再陪您出来绕圈。” “以后每天你都要陪本宫出来走走,娘说怀孕了可不能偷懒,要多走动,以后才好生。” “诺”怜儿应道:“娘娘,奴婢以后每日都陪娘娘散步。” 两人正要转身回去时,几声奇怪的声音不知从传来。宫里从来不养动物,任嫱正要问怜儿,见怜儿脸色惨白愣在那里,推了她一下,怜儿猛的醒了过来,“是野猫。” 野猫只在荒郊野外出现,怜儿小的时候倒是在野外见过,知道野猫凶起来会攻击人,她的弟弟小时候就曾被野猫抓的满脸是血痕。 任嫱也只是听人说过野猫这个物种并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听过它的叫声,便惊讶问道:“怜儿,这是什么动物在叫?” 怜儿听的那叫声越来越近,有些慌了神,急忙拉着任嫱向屋内去。 两人刚走了几步,便听见那叫声从后面传来,两人回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庞大的全身毛发乌黑发亮的大野猫正盯着两人看,那瘆人的眼神看的两人全身汗毛直立。 怜儿小时候见过的那个野猫体型偏小,眼前这个却是那个的三四倍,立在那里像一座小山一样,怜儿后退了几步,抬眼看见脚边有一根树枝,想着一会若那猫扑过来便拿树枝打它。 那猫与两人对立了一会,发出的声音像个孩子在叫,任嫱越听越心慌,紧紧拽着怜儿的胳膊,“怜儿,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会出现在冷翠宫?” “娘娘,不要惊动它,您先走,奴婢一会对付它。” 任嫱颤抖的说着,“好,那你小心。”转身便向回走。 那猫噌的一下跳着扑了过来,还未等怜儿拿起那地上的树枝,那猫从她的眼前嗖的一声跳过去,直奔任嫱而去。 任嫱一声尖叫还未喊出,那猫便将她扑倒在地,在她的脸上抓了起来,怜儿反应过来拿树枝一阵乱抽,也不知道是抽着那猫还是任嫱,总之此刻任嫱的尖叫和和猫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听的人毛骨悚然。 宫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奔过来,那猫被怜儿抽中后爪,一瘸一拐的不能像之前那样跳跃奔跑,很快便被宫里人堵住抓了起来,塞进了一个袋子中。 怜儿和宫里人在一阵慌乱中将任嫱扶到榻上躺好,这才发现任嫱的脸上被那猫抓了几道血口子,深的地方皮肉都翻出来了,看的人触目惊心。 任嫱全身已经被疼痛包围,也说不清是哪里在痛,只觉得下身一股热流涌出,用手一摸,“血,本宫流血了。”吓得晕了过去。 怜儿已经让一名小宫女去叫太医,见任嫱晕了过去,便派人分别去请太后和皇后。 太后和阴柔赶到冷翠宫时,冷翠宫正忙成一团,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让人不忍看。 太后将怜儿叫过来问话,怜儿早已被吓破胆,战战兢兢的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太后也不免有些怀疑,“这野猫是从哪里来的?” 阴柔一边摇头,“太后,嫔妾也不知这野猫是什么动物?” 太后冷着脸,“把那野猫带上来。” 李闰提着装野猫的袋子上来,那野猫在袋子中撞来撞去,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在场的人都被这种野猫的东西吓的惊叫连连,如今别说是看一眼了,便是听这叫声也是汗毛直立。 阴柔冲李闰一摆手,“还不快将这畜生拿出去,别吓着太后。” “诺。”李闰答应提着袋子向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皇后娘娘,这东西要怎么处理?” 阴柔眉头都不皱一下,冷言道:“打死扔出去埋了。” 李闰爬起来就往外走,只听后边太后说道:“慢。” 李闰又转身回了过来,站在那里听太后发话。 太后蹙眉摆摆手,“先找地方关起来,别让它跑了,等陛下回来再做打算吧。无缘无故宫里出现这畜生,总得查个清楚。” “太后,这畜生如此凶残,放在宫里怕有后患,不如现在就处理了它,也好给任贵人个说法。” “皇后……”太后正要说话,便见胡庸从内殿走出来,急忙问道:“任贵人怎么样?” 胡庸急忙跪倒在地上,“太后,任贵人的胎已经不保了,贵人流血太多已经昏迷,微臣定会尽全力救任贵人。但任贵人脸上的伤恐怕会留下疤痕。” 太后叹气,“作孽呀,让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胡庸抬起头看了阴柔一眼,阴柔冲他冷笑了一声,胡庸立刻低下了头,心砰砰乱跳个不停,想起之前皇后与他的一番谈话,心下已经了然。 “太后,为保护龙嗣,微臣建议将潘美人和魏美人搬去太后的长乐宫,等陛下回来再作打算。” 阴柔心里恨着胡庸多管闲事,嘴上却不得不不附和着说道:“太后,胡太医说的对,眼下宫里出现这样的事的确是骇人,潘美人和魏美人还是先搬去长乐宫为好。为安全起见,嫔妾这就让人全宫搜查,以防还会有其它的野猫出现。在这期间,各宫的娘娘还是先不要出门为好。” 太后点头,“就按皇后说的办吧,本宫累了先回了。” 临走嘱咐玉箫,“玉箫,你去潘美人和魏美人宫里传个话,明日一早就搬到长乐宫吧。” 太后起身,众人一起跪倒在地恭送太后。 太后看向阴柔,“皇后,你留在冷翠宫里好好安慰一下任贵人吧。”说着便搀扶着莺歌和玉箫的手向外走去。 待太后走后,阴柔松了一口气,命人向内殿去看任贵人醒来没有。 任贵人已经悠悠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失掉了孩子正呜呜哭着,阴柔坐在她的身侧,看到她的脸不禁“啊”的叫了一声,指着她的脸说道:“任贵人,你的脸……” 任嫱想起之前那野猫扑向自己的场面,她当时慌乱的只顾护着肚子,却让那野猫趁机在自己的脸上抓了几道,便冲怜儿大声喊道:“怜儿,拿镜子来。” 怜儿哪敢给她拿镜子,跑过来摁住她的手,“娘娘,您的脸没事。” 任嫱转而摸向自己的肚子哭喊着,待哭累了这才躺在那里静静地流眼泪。 第五十三章 子嗣缘浅(2) 阴柔本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总觉得此刻那野猫正伸出爪子在挠她的心一样,“怜儿,你好好伺候你家娘娘,有事随时来向本宫禀告。” “诺” 回宫的路上已是夜深,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阴柔在甄氏的搀扶下一步步地向宫里走着。 “乳娘,本宫心里好怕,那任贵人的脸怎么成了那么样子……”一想到任嫱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阴柔心慌意乱起来。 “娘娘,那野猫是奴婢命乡下的亲戚在野外拼了性命抓的,听说体型壮的像头小猪,宫里的人哪见过这样的畜生。” 阴柔虽没见过那野猫,但听她一说急忙拉住她的胳膊,“乳娘,再别说了,本宫害怕。” 甄氏搀着她,“娘娘,你放心,这件事是老身亲自做的,谁也不会知道。” “乳娘,那野猫怎么就只会向任贵人身上扑过去呢?” 甄氏狡黠一笑,“娘娘,老身早就听说那任贵人喜欢喝鱼汤,老身早年听乡邻说过,那野猫也是喜欢吃鱼的。老身也没有把握那野猫会不会扑向任贵人,或许是她身上沾了鱼味吧。也或许是任贵人命中该有此一劫,至于毁容的事,那也是她活该。陛下本就不待见她,以后冷翠宫就去掉中间的那个字,直接成冷宫了。”说着自己哈哈笑起来。 阴柔左右看了一眼,急忙制止道:“乳娘,不可大意,若被人发现,你我性命难保。” “娘娘放心,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 “明日潘美人和魏美人就要搬去长乐宫了,在太后身边再想动手就难了。” “娘娘,所以咱们今晚必须赌一把。” 当天夜里,魏美人的宫里灯火长燃,魏美人胆小,即便身边的宫女都陪在身边,还是觉得害怕。宫内出现野猫的事传过来,她光是听着便觉得胆战心惊 偏偏夜里突然风狂雨骤起来,风吹着满院的树枝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魏美人被外面的声音惊醒,身边的几个小宫女歪歪倒倒的正在酣睡。她觉得口渴难耐,叫了几声,却没人应。魏美人只好自己去拿水喝,眼睛撇向窗外,却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冲她笑着,血淋淋的长舌垂在下巴处,两眼眼角也冒着血水,魏美人吓的将杯子扔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几个小宫女听到动静都醒过来,看见魏美人坐在地上,手却指着窗外,嘴里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是明霞……明霞来了……” 几个小宫女一听到这个名字都吓了一跳,这个明霞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因为不小心摔碎了魏美人的玉镯,魏美人骂了她几句,没想到她气性大竟然投井自杀了。 众人急忙将魏美人扶到床上坐好,有胆大的向窗外子外看去,哪里见什么人啊鬼的,只有风雨声呼啸的声音。 魏美人脸色惨白,嘴里念叨着:“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你的,你不要来找我。” 一直到后半夜魏美人才睡下,几个小宫女一商议觉得不能隐瞒此事,万一魏美人出什么闪失,她们也要担责任。 第二天一早,好在雨已经停了,几个小宫女分头行事,有去请太医的,有去禀告太后和皇后的。 好在太医检查后魏美人肚子中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魏美人睡下后,太后将昨夜陪魏美人的几个小宫女叫过来问话。 几个小宫女并没有见什么“鬼”,只是听魏美人嘴里念叨着死去的那个叫明霞的小宫女。 为了安全起见,以防潘美人和魏美人再出任何意外,太后命两宫急速收拾东西立刻搬去长乐宫。 两宫得了命令收拾了些紧要的物件便急着向长乐宫赶,昨夜下了一夜的雨,路上随处可见雨坑,抬轿子的宫人不敢走的太快,怕摔了跟头吓着轿子里的娘娘。 潘美人性子急,连连催促那抬脚的宫人快点行,近来宫内连连出事,即便她胆子大些,也听人传的毛骨悚然。所以越早赶到太后宫里心里才踏实。 可偏偏路上遇上耿贵人打对面过来,按理说潘美人位份比耿惜低,应该下轿向耿惜行礼才对。可潘美人一向性子高傲,向来眼里没有别人,又加上此刻赶往长乐宫心切,便催促身边人不必停轿。 耿惜也不想在这时候惹是非,便忍了忍,主动站在一边等潘美人的轿子先过。可谁想那前头抬轿的人偏偏在走到耿惜处脚下打滑,整个人摔倒在地,后边的人支撑不住也摔了下去。 整个轿子摔在地上,便听轿子内的潘美人传出呻吟声。 耿惜吓的出一身冷汗,忙让环儿和潘美人身边的宫女将潘美人搀扶出来。众人一起涌过去,可不知谁又脚下打滑,一个人摔倒,一群人便歪歪倒倒的全部倒在了潘美人的身上。 等潘美人被抬到长乐宫时,已经动了胎气意外流产。 耿惜无缘无故被扯上,怕太后误会,将那抬轿子的宫人传过来问话。那轿夫只说是脚下像踩了油似的,但派人再去那处看时,却又没有发现有异常。 可等潘美人醒来时,却似有些怨气,说耿贵人不该在那时出现,才导致轿夫脚下打滑。 耿惜碍于太后在场,不好与她争执,只好恳求太后将此事彻查到底。 太后叹道:“本宫有望陛下所托,如今后宫接二连三出事,必须得让陛下回来处理了。” 阴柔急忙跪道:“本宫身为皇后没有保护好龙嗣,望太后惩罚。” 太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阴柔和耿惜,“一切等陛下回来处理吧。” 魏美人还未从昨夜的惊吓中走出来,又听说潘美人小产,整个人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躲在宫女的怀中不肯出来。 派出去送信的人刚走,当天夜里魏美人却失踪不见,后宫几乎被翻了个遍,这才在井中将魏美人打捞了出来,魏美人所投的那口井正与当日她宫中那个小宫女所投的是一口井。 宫里一下子陷入了恐惧的气氛中,先是出现怪物,再是轿夫莫名脚下打滑,再是魏美人被鬼缠上投井自杀,这三件事一时间被传的沸沸扬扬,太后与皇后全力打压,众人虽然不敢再谈,但没人再敢夜路。 太后虽然不信这些怪力乱说,但心里也忐忑不安,日夜盼着刘肇和邓绥能够赶快回来。她如今年岁已老,好多事有心无力。后宫三位娘娘相继流产,她让玉箫等三人暗地去调查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此刻的刘肇与邓绥正乘车在官道上款款而行。 刘肇神色凝重看着窗外,“朕这次要是不出来,真不知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这些郡县官吏如此横行不法,欺君罔上。” 邓绥一路行来也颇多感慨,看了地方官吏的横行霸道,看了百姓的艰难度日,若不是亲眼所见,身在宫中的人又岂会看见。 “陛下以后要经常出来走走,了解民生,查找弊政,这样才能有的放矢,兴利除弊,振兴社稷。” 刘肇转身看向邓绥,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绥儿,你觉得朕应该怎样做?” 邓绥含笑道:“陛下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你是说朕罢免了那些贪赃枉法的郡县官吏?” “是呀,吏治是治国之本,如果不加以整顿,任凭吏治败坏,就会失去民心,社稷也就危险了。所以圣人说,失民心者失天下。整顿吏治还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惩治贪官污吏,二是用贤任能。” 刘肇点头认可,“绥儿你所言极是,今天朕就要去弘农拜访一位大贤,请他出山辅政。” 邓绥问道:“杨震杨伯起?” “是啊,说起他话可就长了,他可是当世大儒,穷通儒家经典,素有“关西孔子”之称。” “若为肇儿你所用,国之幸事啊。” “是啊,所以朕此次亲自去拜访,愿他能出山助朕。” 两人正说着,车架突然停住,刘肇与邓绥的头碰在一起,刘肇正要发怒,便听邓骘在车外大声喊道:“禀陛下,邓贵人,宫内有急报。” “什么急报,不看。”刘肇挥手道。 “陛下”邓绥看了他一眼,刘肇这才又说道:“拿过来吧。” 邓骘呈上奏表,刘肇接过来看了一眼,脸刷地黑了下来,将奏表递给邓绥看。 邓绥看完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两位娘娘相继小产,魏美人投井自杀一尸两命,怎么会变成这样?” “朕才出宫一个多月就出现这样的事,皇后你终究是辜负了朕所托。” “肇儿,现在先不能怪皇后,咱们还是先回宫将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吧。” 刘肇绝望的眼神看向窗外,“绥儿,朕子嗣缘浅,难道是上天要惩罚朕吗?回宫吧,邓骘。” 邓骘在车外应道:“臣在。” “朕派你去拜访杨伯起,你可愿意?” “诺” 刘肇冲车外的郑众喝道:“回宫。” 郑众愣了一下,冲车伕道:“快快快···回宫。” 车伕一挥马鞭:“驾”马匹顿时飞奔起来。 第五十四章 风水之说(1) 章德殿内,刘肇铁青着脸坐在御榻上,胡庸等太医跪在殿前,任嫱等人在一旁哭哭啼啼,邓绥在一旁小声劝说了一会儿,几个人总算安静下来。 刘肇看着下边跪着的一地人,“宫内会有野猫,真是闻所未闻。那猫在哪里?朕倒想看一眼那畜生长什么样。” 郑众一挥手,那李闰便提着铁笼子上来。那猫被关在铁笼子中饿了两三天,再也没有之前的那股子凶状,温顺的蜷缩在笼子中,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向刘肇。 任嫱看着那猫本能的后退,“就是它伤了本宫,陛下,您一定要替本宫做主啊。” 刘肇不理她,反而仔细的打量着那只猫,“任贵人,你确定是它伤了你?” 那猫冲着刘肇讨好的叫了几声,刘肇竟然生出想要去摸一摸它的冲动,眼神中流露出对那只猫的喜爱之情。 邓绥看在眼中,在一边说道:“大长秋,把这只猫带下去吧。” 郑众挥挥手,让李闰将那笼子提下去。 任嫱哭哭啼啼跪了下来,“陛下,就是这个畜生扑倒了嫔妾,将嫔妾的脸挠成这样,害的嫔妾流产。” 任嫱的脸自被那野猫挠坏了脸后便一直蒙着纱巾,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满脸的伤疤。 刘肇安慰道:“你放心,朕会查清楚的,你脸上的伤朕会让最好的太医来为你医治。” “谢陛下。” 刘肇转身看着胡庸,“胡庸,你是总管太医,你先说说这些日子娘娘们的胎如何?” 跪在一边的胡庸急忙禀道:“微臣自受命以来,丝毫不敢大意,每天要和诸位同僚一起给娘娘们把脉,望闻问切,只要发现稍有异兆或哪位娘娘稍有不适,臣等就会一起商讨,共同采取预防措施,娘娘们平时用的补药、膳食,也是由大家一起酌定,大家确认无误后再给娘娘们食用。故臣认为,除了任贵人的胎稍显不稳,其她两位娘娘的胎很好。” 看着刘肇淡定的神色,太后心里反而觉得忐忑不安,“皇帝,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母后也有责任。” 阴柔在一边附和说道:“陛下,嫔妾作为后宫之主,没有照顾好几位妹妹和皇子,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恳请陛下责罚。” 刘肇没有回话,转身看了看跪在一边正忐忑不安的耿惜,耿惜急忙说道:“陛下,跟嫔妾没有任何关系,嫔妾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反省,再之后就是去太后宫里看胜儿,嫔妾一心悔改,怎会去做害人的事。” 潘美人突然扑到刘肇的面前,哭泣道:“陛下,你一定要给嫔妾做主啊。 嫔妾猜测定是有人背后作祟,请陛下一定要严查到底。”说着狠狠剜了一眼耿惜,耿惜又狠狠地剜了回去。 刘肇扫视了一圈众人,“你们一个个真是了不得,朕走了一个多月你们就弄出这样的事。任贵人被野猫袭击,潘美人轿子侧翻被摔倒在地,魏美人被鬼上身投井自杀一尸两命。现在朕的家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你们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放。”说着一挥手将案几上堆放的竹简全部扫了下去,众人见他发火都噤若寒蝉,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是天灾,那就是老天爷要断朕的子嗣,朕也就认了,但如果是人祸,无论是谁,朕都要灭他的九族,将他千刀万剐。”说完这句话刘肇便抱着头倒了下去。 众人一起扑了上去,“陛下。” 邓绥急忙冲郑众说道:“快将陛下抬到榻上,传胡太医过来。” 太后在一边下命令,“除了邓贵人,谁也不准进去。” 众人乖乖地退了出去,在外屋等着结果。 里屋胡庸为刘肇扎完针,刘肇才醒了过来,抱着头痛苦的看着邓绥,“绥儿,朕的头好疼。” 邓绥坐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陛下,不要说话,绥儿在这里。” “陛下,邓贵人,臣下去熬药。陛下劳累过度,又急火攻心,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 胡庸说完退下,郑众也跟着退下。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刘肇躺在邓绥的腿上,任由邓绥为他按摩着,“绥儿,朕心里好痛。” 邓绥安慰道:“陛下,你真打算追查到底?” “查”刘肇忍着疼痛,“绥儿,这件事朕必须严查到底,若是她做的,朕这次绝不饶她。” 隔日,郑众便接到刘肇的命令,让他全权负责此事。郑众自帮助刘肇铲除窦氏一族后,便一直想寻找机会再做几件大事。这件事虽然棘手,郑众还是接了下来。 郑众带人分别将伺候任嫱、潘美人和魏美人的宫人带到掖庭一个一个审问,每个娘娘的宫室也仔细查看了一番,后宫所有的奴才也一一传问,不放过一件可疑的事,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夜里,掖庭灯火通明,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和宫女们的惨叫声交织成一片,令人毛骨耸然。 郑众喝着茶,一个吏卒侍奉在一边,“大长秋,再这样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郑众皱眉,“打死一个少一个。” “大长秋,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郑众一脚将那吏卒踢倒在地,“打,打到她们一个个都说出来。” “求大长秋饶命啊”在魏美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叫长青的小宫女被打的皮开肉绽直求饶。 郑众走到她的跟前,捏着她的下巴,“你说你没看见那鬼?” 长青直摇头,“奴婢真没看见那鬼,但魏美人说她看见那鬼就是死去的明霞。” 那吏卒在郑众的耳边说道:“当晚陪魏美人的几个宫女都说并没有见到那鬼,定是魏美人心里有鬼。” “再审那抬轿子的人,看是不是有人背后买通了他们?” “大长秋,小的去那地方查看了一番,地上湿乎乎的一片,看不出什么来。但是……” “但是什么。”郑众一个耳光打过去,“还不快说。” “大长秋,的确是有人陷害潘美人,小的仔细寻找了一遍,在那路的四周倒是发现了几颗遗落的豆粒。”那吏卒将那几颗豆粒放到郑众的手中。 郑众看着自己手中的豆粒,略有几分得意之色,“这便是证据,再仔细查,看这几日是谁出现在那路上。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一连审了几日,郑众只把审理结果禀告陛下,其余下一无所知。 长秋宫内阴柔焦灼不安地在宫中走来走去,甄氏站在一旁道:“看来陛下这次是真发怒了,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罢休。” “乳娘,怎么办?”阴柔慌了神,“万一被郑众查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甄氏握住她发抖的手,“娘娘,您先别慌,他们即便查到咱们,这些事也都是老身自己做的,与娘娘您无关,娘娘您尽管说不知道就行。” “乳娘,我怎么会扔下你不管。” “娘娘,咱们现在先不要慌,咱们想想办法。” 这时李闰从外面匆匆跑进来道:“皇后娘娘,听说掖亭里已经打死了好几个。” 甄氏问道:“那她们可说什么了?” 李闰摇摇头,“不知道,师傅那里什么都打听不到。但是听说好像是拿到了什么证据。” 阴柔急问:“什么证据?” 李闰再次摇头,甄氏急道:“你再去打听。” 李闰答应着出去。 阴柔只觉得全身仿若陷入冰窖,冷的上牙与下牙直打架,“乳娘,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甄氏也有些慌了,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劝道:“娘娘,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大长秋帮忙了。” “大长秋?”阴柔念着这个名字,“乳娘,大长秋可是陛下身边的人,他历来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帮咱们呢。” “娘娘,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只要投其所好,满足了他的私欲,他不一定不帮咱们。” “您是说贿赂他?” “光贿赂还不行,要想让他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还得有比钱财更能让他动心的才行。” “除了钱财,咱们还能给他什么?给他封官许愿,可他现在已经是大长秋了,再没有比这更高的职位了。” 甄氏怏怏一叹:“是呀,宦官能做到这个位子,已经到顶了……” 两人苦苦思索片刻,甄氏突然想到什么,“娘娘,老身曾经听李闰无意中说过一句,说大长秋一心想往上爬。” “可他是个宦官,他能爬到哪里去啊。” 甄氏回道:“娘娘,陛下在乎的是大长秋一片忠心,赵高也是个宦官,还做了丞相呢。娘娘可奏请陛下封他为候。宦官封侯是从来没有的先例,对这些阉人来说,提高他们的地位,比给多少钱财他们,可能更让他们动心。” “宦官哪能封侯?闻所未闻,陛下又岂会同意?” 甄氏回道:“娘娘,陛下不同意那是陛下的事,只要娘娘人情做到了就行,况且以老身看,陛下不一定不同意,撇开他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不说,就说当年诛灭窦氏逆党,功劳最大的就是他,陛下待他一直很亲厚,平时有什么事儿谁说都不灵,只要他一开口,陛下即使不是百依百顺,但多少会给他一点儿面子。” 阴柔眼前一亮,“乳娘,本宫这就去见陛下。” 甄氏急忙拉住她,“娘娘,现在不是时候,咱们现在最应该见的就是大长秋。” “他能见本宫吗?” “娘娘,您是后宫之主,您就光明正大的召他来问案情,别人看见了又能怎样。” “好,乳娘,你这就去请。” 第五十四章 风水之说(2) 不一会功夫,郑众便喜颠颠地走进宫,倒身就拜:“老奴拜见皇后娘娘。” “大长秋快坐,乳娘给大长秋奉茶。” “诺!”甄氏乐滋滋的去端茶。 郑众慌忙摆手,“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啊。” “使得。”阴柔将他让到座位上坐好,“大长秋,本宫今日将你叫来是想问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娘娘,老奴审问了三位娘娘宫里的人似是查不出什么来。” “哦。”阴柔将茶推到郑众的面前,“大长秋,喝茶。” “谢娘娘。” “本宫听说你找到了证据?” “是。”郑众含糊其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证据。” 阴柔笑道:“找到证据便好,大长秋劳苦功高,等这件事办完,本宫定会向陛下建议给大长秋封候。” “封候?”郑众反应过来,大喜跪倒在阴柔的面前,“谢皇后娘娘恩典。这件事老奴做梦都不敢想,没想到娘娘替奴才想到了,此恩天高地厚,老奴今生就是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尽娘娘的大恩”说着连磕了三个响头。 阴柔上前搀扶郑众起来,“大长秋,这是您该得的。以公公的功劳,封侯是理所应当的,本宫早就想奏请陛下封公公为侯爵,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等大长秋将这件事办好,本宫定会力保此事。” “以后娘娘但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老奴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让老奴下辈子依然托生为阉奴,世世代代断子绝孙。” 阴柔笑了笑:“这话说重了,本宫可当不起,公公以后只要好好办差就行了。” 郑众回道:“那没说的,老奴不仅要好好给陛下办差,也得好好给娘娘办差。” “是得好好办差,后宫嫔妃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本宫心里也难过。但令本宫不解的是,能让三位娘娘几日之内相继流产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如果真是有人作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谁又有这么高明的手段?” 郑众偷偷打量阴柔的脸色,问道:“娘娘有何高见?” 阴柔说道:“会不会是后宫的风水有问题?能不能请风水大师来宫里看看?” 郑众心领神会,“娘娘言之有理,老奴这就叫人去请风水大师。” 阴柔笑道:“本宫就是随便说说,大长秋不要太当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和娘娘们一个交代!” “老奴明白。” 长乐宫里,太后自失去三个皇孙后伤心过度缠绵病榻。刘肇与邓绥正伺候太后喝药,阴柔和后宫几位娘娘一起来给太后请安。 “皇帝,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母后一闭上眼就梦见那几个皇孙在耳边叫着皇祖母,还有冤死的魏美人,实在是太惨。” 刘肇安慰道:“母后,您不要想太多,一定会有结果的。” 邓绥也劝道:“母后,您的身体要紧。” 阴柔带着众人齐声道:“请母后保重身体。” 正说着,郑众从外面匆匆走进,“陛下,老奴有事禀报。” 刘肇一摆手,“去外面说,不要打扰太后休息。”说着便起身向外面走去。 “是不是查出什么结果了呀?就在这儿说,让哀家也听听。” “母后……”刘肇担心的眼神看向太后,太后冲他摇摇头。 郑众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刘肇,刘肇又看向邓绥,邓绥冲他点点头后说道:“陛下,就让大长秋在这里说吧,总是要向太后禀报的。” 刘肇这才说道:“说吧。” 郑众“诺”了一声,接着说道:“老奴经过这几天认真彻查,现已查明,三位娘娘流产一事并非人为之祸,而是风水之故。” 众人一怔,刘肇与太后同时说道:“风水之故?” 郑众神情淡定,慢悠悠说道:“陛下和太后别着急,先听老奴把话说完。” 太后说道:“你说吧。” “老奴把每个娘娘的身边人都审问了一遍,把十八种刑罚都用上了,每个人都昏死了几次,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招供,口口声声只喊冤枉。陛下出宫这些日子,宫内外也不见有任何可疑人物进入,至于那野猫到底是从哪里钻进来的,老奴一时也说不明白。但老奴四处打听,却得知那野猫喜欢鱼腥味。任贵人孕期最喜欢吃鱼,冷翠宫后厨整日杀鱼,或许是那鱼腥味将那野猫吸引过来的。” “你……”任嫱本想发怒,后改口道:“本宫一向爱吃鱼,怎么偏偏就本宫怀孕的时候才将它吸引过来。” 郑众躬了躬身,“那老奴就不知道了。那畜生怎么想的,老奴怎会知道。” 刘肇绷着脸说道:“你继续说。” 郑众这才又继续说道:“老奴昨晚静下心来想了想,心里突然生起了一个疑团,如果此事是人为之祸,那么这个人必须具备三点,一是他对陛下或者是对三位娘娘恨之入骨,想以这种方式进行报复,可老奴想来想去,宫里没有这样的人;二是要想使三位娘娘在一月之内相继流产,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须具备相当便利的条件;三是这个人胆子够大,不怕千刀万剐,不怕诛灭九族,且心思细密,做下这么大的案子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蚂迹,这样的人似乎也不存在,所以老奴最后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此事并非人为之祸,可能是由其它自然原因造成的,比如气候、风水、妖魅……” 刘肇踱着步说道:“轿夫无缘无故滑倒,魏美人被鬼缠身,这些的确是可疑。郑众,那你又如何断定是风水的缘故呢?” 郑众回道:“老奴昨晚一有了这个设想,当即就去拜访了有名的风水大师莫虚子,莫虚子大师还没等老奴开口,就一言道破了老奴的来意,并断定问题就出在风水上。老奴不敢轻信,请他进宫查看,刚才他查看后跟老奴说了一番话,使老奴不得不信” 太后急忙说道:“他说了什么?” “老奴把他也带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太后,陛下,各位娘娘,要不要传他进来问话。” “让他进来吧。” 郑众大声冲门外喊道:“大师请进。” 一个骨瘦如柴、仙风道骨、手执拂尘的中年男子飘然而入,冲和刘肇和太后拱拱手:“山人莫虚子见过陛下和太后。” 刘肇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说道:“听郑众说,皇宫里的风水有问题,请你不吝赐教。” 莫虚子扬着头一脸倨傲,“据山人查看,皇宫的风水不是有问题,而是问题很大,所谓风水,即一地之祥瑞,一宅之吉凶,或因山川地势形成,或因冤孤魂野鬼使然,而祸害龙子的正是多年游荡于宫中的孤魂野鬼。” 众人皆被他这一番话骇住,瞪大了眼睛看着莫虚子。 刘肇问道:“何以见得?” 莫虚子说道:“常人是看不见,但它们却逃不过山人这双眼睛,只是它们一见山人就纷纷躲避,山人已经找到了它们藏身之处,刚才郑公公按照山人的指点,已经在御花园挖出了几具白骨。” 刘肇一怔,“白骨?郑众,这是真的吗?” 郑众点点头,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一点儿不假,是老奴亲自看着人挖的,就在御花园的假山旁。” 阴柔问道:“难道这些白骨就是大师说的孤魂野鬼?” 莫虚子回道:“这只是其中的几个而已,这宫里的孤魂野鬼多得不可胜数,要想清除干净,除非将整座皇宫全部拆掉,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山人刚才写了几道符禄让郑公公埋在了地下,镇住了它们,以免它们继续为祸。” 年轻的时候太后不会信这些,但如今已年老,宫里又接二连三出现些怪事,不免有些半信半疑,“哀家不相信什么孤魂野鬼,你不是在唬人吧?” 莫虚子一脸无奈,“太后不相信,山人也没办法,山人告退。” 刘肇急忙说道:“大师请等等,太后不相信,朕相信,不过朕不明白,宫中何来这么多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生前都是什么人?” “陛下要是了解本朝开国的历史,就不会不明白了。当年光武帝率兵攻打洛阳,双方鏖战了三个多月,战死的将士达数万之众,这些孤魂野鬼正是这些人,所以格外凶唳,为害极大,不过有了山人的几道符禄,以后它们再不敢出来作祟了。” 刘肇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母后,现在您相信了吗?” 太后回道:“哀家不相信又能如何?但愿如他所言,以后再不会有祸事发生了。” 刘肇冲郑众说道:“重赏大师,把那些人都放了吧,厚葬魏美人。” 郑众问道:“陛下,那只野猫该怎样处理?” “你看着办吧。” “诺”郑众带着莫虚子退了出去。 太后叹了口气,“但愿以后再无祸事。你们回去都好好调养身体,再争取早日怀上龙胎。都回去休息吧,本宫也累了。” 众人齐声:“诺”都退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紫竹侍寝(1) 嘉德宫内,邓绥正坐在塌上看竹简,紫竹端着羹汤走进来,悄悄放在她面前,正要离开,邓绥抬起头看着她,“紫竹……” 紫竹住脚,“娘娘,奴婢打扰到您看书了?” 邓绥将竹简卷好放在案上,“紫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紫竹眼圈儿一红,低下头道:“娘娘,奴婢的父母早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哥哥。” 邓绥问道:“你的父母怎么去世的?” 紫竹缓缓说道:“奴婢的家原本在南阳,家里有爹娘和一个哥哥,靠租种桓家的田为生,吃不饱也饿不死;但奴婢八岁那年,家乡遭了水灾,田里没有收成,交不齐桓家的田租,我爹我娘被南乡侯桓霸逼得上了吊,桓霸还要抓奴婢抵债,我哥带着奴婢连夜逃了出来,一路乞讨到了这里,没想到我哥一到就病倒了,医官说是伤寒,不赶紧治就没命了,奴婢为了筹钱给哥哥治病,只得在街头自卖自身,可那会儿奴婢面黄肌瘦,衣裙破烂,身上又肮脏不堪,没人看得上奴婢……后来幸好遇到了蔡大人,他见我们实在太可怜了,就把我哥托付给了梁记铁坊的坊主,还给了他五百钱,让他给我哥治病,就把奴婢带进了宫……” 邓绥唏嘘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哥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紫竹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水,高兴道:“我哥叫梁稷,现在是梁记铁坊的掌柜。那年梁记铁坊的坊主治好了我哥的病,见我哥人很精干,就留他在铁坊里做徒工,后来我哥就和坊主的独生女儿秀娘好上了,坊主也很喜欢我哥,就让他入赘当了女婿,去年坊主过世后,我哥就做了坊主。” 邓绥含笑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兄妹俩都是有福气的人。” 紫竹躬身道:“是啊,所以奴婢能伺候娘娘,别的宫里的人都羡慕奴婢呢。都说奴婢命好跟了位好主子。” 邓绥拍了拍自己的身旁的榻,“紫竹,过来坐。” 紫竹摆手道:“娘娘,奴婢不敢。” 邓绥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侧坐好,“让你坐你就坐吧。” 紫竹这才坐好,低着头道:“娘娘,您有话就直接跟奴婢说吧,奴婢听娘娘的安排。” 邓绥思索着不知如何开口,昨日太后特意留邓绥在宫里说话,说到皇家子嗣的问题上,太后语重心长的问道:“绥儿,后宫暗潮涌动,龙胎屡次被害,你相信这是风水的缘故吗?” 邓绥想到那个风水大师说的话,摇摇头道:“姑姑,听起来的确叫人不得不信,但绥儿却认为这并不是风水的缘故,而是人为之祸。” 太后叹道,“哀家也半信半疑的,但不论是风水之说还是人为之祸,这件事能平息也算是好事,前朝后宫传的沸沸扬扬,皇帝脸上也挂不住。大长秋是他身边的人,这件事只能调查到这里为止了。” 太后因为此事心情郁结而生病,邓绥不想她再为此事操心,安慰道:“姑姑,您如今养好身体为重,等过些日子绥儿陪您去白马寺上香,咱们也出宫散散心去。” 太后听后大悦,呵呵笑道:“太好了,哀家早想趁着还能走动去宫外看看。” 邓绥挽着太后的胳膊,“姑姑,您长命百岁呢,以后绥儿永远陪着您。” 太后抚着她的手,“有你这份孝心就好,可是绥儿啊,哀家不能陪你一辈子啊,如今你也得好好为自己打算了?” 邓绥知道太后指的是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姑姑,绥儿不孝,不能给姑姑生下皇孙,但是后宫其她娘娘还会再诞下皇子。” 太后心疼邓绥,也曾将调料邓绥身体的太医叫到宫里询问,太医很明确的告诉她,邓贵人恐再难怀孕。此刻太后想对她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绥儿,听说前朝已经有人上奏表要皇帝早立太子了,被皇帝拒绝了。但是皇帝只有胜儿一个孩子,若是后宫再无皇子,那以后的太子便定是胜儿无疑。这些日子哀家抚养胜儿,细细观察,胜儿这孩子虽然调皮可爱,但是慧根太浅,有些愚钝,的确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姑姑,绥儿只想能为陛下生个孩子,并不想参与到这明争暗斗中。” 太后看着她的肚子叹了口气,“慢慢调养吧,毕竟还年轻。” 邓绥知道太后的意思,但孩子终归是自己的一块心病,无论什么时候一提及起来便伤到无法呼吸。 “姑姑,如今后宫多风波,陛下子嗣单薄,绥儿也一直忧心,所以绥儿建议以后如果哪位娘娘再有身孕,最好先不要声张或者送到宫外生养,这样或许能安全诞下皇子。” 太后拉过她的手,“绥儿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做吧。绥儿,姑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紫竹,紫竹会意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去找玉萧姐姐她们看看午膳好了没?” 紫竹出去后,太后这才说道:“绥儿,你有没有考虑到从你身边找一个人,让她为陛下……这样以后你就可以抚养这个孩子,以你的才智抚养长大的孩子定不会输给胜儿,你自己养大的孩子也总归是和你亲的,在这深宫里也有个依靠。” 太后又补了一句,“人啊早晚都要认命,做皇帝的女人更要学会为自己打算,后宫的日子不好过,你的后半辈子总要有个依靠。” 是啊,太后说的对,她无法生育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即便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为刘肇生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孩子,可现在这个愿望变的遥不可及,变的让她无能为力。如今她能做的便是为自己打算,也为刘肇的子嗣考虑。 如今邓绥身边最亲近的人便是紫竹了,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她。紫竹看刘肇时的爱慕神情她岂能看不懂,只要紫竹同意,刘肇那边她自能说通。只是她一直说不通自己的心,但眼下这个情况容不得她再犹豫。为了皇家子嗣,她只能这样做。 紫竹见她有些犹豫,主动问道:“娘娘,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娘娘拿奴婢像亲姐妹一样,奴婢何其幸运,所以娘娘您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吧。” 邓绥不想将这件事弄的沉重,轻松的问道:“紫竹,你喜欢陛下吗?” 紫竹愣了一下,羞涩道:“娘娘,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邓绥笑道:“你如实回答就好。” 刘肇与邓绥情投意合宫里谁人不知,更何况是嘉德殿的宫人。紫竹心里最清楚,以为是自己看刘肇的眼神被邓绥发现,跪在地上说道:“娘娘,奴婢不敢。” 邓绥扶她起来,“紫竹,我今天问你不是要兴师问罪的,我是想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邓绥扶她起来,“起来说话吧。紫竹,你知道,我向来把你们当家人待,红玉走后,你就是我身边最亲的人。” “娘娘,您要奴婢?”紫竹仿佛想到了什么,“娘娘,陛下喜欢娘娘,陛下不会接受奴婢的。” 邓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紫竹,那你想吗?” 紫竹羞赧的点点头,“娘娘,陛下有情有义,奴婢……奴婢自然喜欢。”紫竹回了后,又接着说道:“娘娘,奴婢都听娘娘的。” “愿意就好,我会找适当的机会安排你伺候陛下,一旦你怀上龙胎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会在宫外安置你,等孩子生下来,我再接你和孩子进宫,陛下会给你一个名分。” “娘娘”紫竹跪在地上,感激的目光看向邓绥,“娘娘,奴婢不要什么名分,奴婢会尽心伺候陛下,若能有幸生下皇子,希望娘娘能好好抚养孩子,奴婢只求能永远伺候娘娘就行。” 一席话说的邓绥眼角有了些泪光,真挚的说道:“紫竹,谢谢你。” 夜间,刘肇来嘉德宫的时候,却是一肚子心事写在脸上。朝堂之事,早已传到后宫,邓绥岂能不知。刘肇因为奉郑众为候一事遭到群臣反对,刘肇心里自然不痛快。 邓绥将刘肇让到榻上坐好,抚了抚他背,“陛下犯不着生气,今夜绥儿好好陪你喝几杯。”。 紫竹带着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不一会便将酒菜摆放到食案上。其她宫女都一一退下,只留下紫竹伺候在一侧。 紫竹上前给刘肇和邓绥的酒杯中各自斟满了酒,站立在一侧看着两人饮酒。 紫竹特意著装打扮了一下,刘肇多看了一眼,笑道:“紫竹,今天打扮的漂亮。” 紫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陛下”便拿着酒壶给刘肇面前的酒杯斟满,之后走到邓绥的身边斟酒。 “肇儿,绥儿敬你。”邓绥举起酒杯笑意浓浓的看向刘肇。 第五十五章 紫竹侍寝(2) 刘肇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舔着嘴唇道:“还是你这里的酒好喝,喝了能忘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紧皱起来,声音中带着一股子怒气说道:“周章竟然把朕比作秦二世,说什么秦二世纵容宦官,使赵高擅权乱政,才导致亡国之祸,说朕若想做中兴之主,就必须亲贤臣,远小人,万万不可宠幸宦官,更不可纵使宦官干政。你说郑众就一定是小人吗?朕看郑众就不是。他侍候朕十几年,对朕一直忠心不二,其才能也不在这些臣子之下,朕为什么不能重用他?以他诛窦之功,封一个侯爵算得了什么?值得他们大惊小怪吗?” 刘肇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邓绥笑道:“陈大人和张大人他们怎么说?” “那陈禅竟然也跟着起哄,说郑众……”刘肇看了看邓绥和紫竹,“说他做人尚缺一点,何堪为侯?” 邓绥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真是这么说的?” “朕当时就看郑众的脸便绿了,然后当众就发了怒。可周章仍是不放过他,两人争辩了一番。张禹也说,宦官干政,非社稷之福,请朕收回成命。那一帮大臣都逼着朕收回成命,朕偏就不随他们所愿,朕就封郑众为鄛乡侯。” 邓绥不想掺和朝政,但还是安慰道:“陛下,大长秋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信任他也是理所当然,但臣子们的情绪也要照顾到,毕竟他们也是为朝廷着想。” “朕听你的,绥儿,再陪朕喝一杯。”刘肇示意紫竹给他斟酒,紫竹则看了一眼邓绥,“陛下,您不能再喝了。” 刘肇放下酒杯看着紫竹,开玩笑道:“绥儿,紫竹这小丫头竟然也开始管着朕了?” 紫竹紧张的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哦”刘肇饶有兴趣的盯着紫竹看,“你也赔朕喝一杯?” “奴婢不会喝酒。” 刘肇本来酒量就不大,连着喝了三四杯已经稍微有些醉意,对跪在地上的紫竹说道:“你先下去吧。” 紫竹看了看邓绥,见她点头这才退下去。 邓绥今夜本有心想让他多喝一点,便与他又喝了几杯,见他面色微红,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看着她的眼中有了些暧昧的神色,便扶着他上了床。 刘肇酒量不高,几杯下肚便有些醉意,将邓绥拉入怀里便亲。 邓绥将他推开,走到门外让紫竹过去伺候。 “娘娘,您真的打算让奴婢伺候陛下?” 邓绥点点头,“快进去吧,我去偏殿睡。” 紫竹看着邓绥离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愧疚的心理,喃喃自语道:“娘娘,奴婢对不住您了,但奴婢也只能这样来报答您。” 偏偏夜里又下了一场雨,邓绥闭着眼睛听了一夜的雨声,内心千头万绪,各种滋味在心间翻腾。 翌日早晨,雨过天晴,空气中散发着清香,喜鹊在枝头鸣叫,刘肇迷迷糊糊中将怀中的女人搂的更紧,在她的耳边亲了一口,说道:“绥儿,该起床了,陪朕出去走走。” 怀里女人慵懒地嗯了一声:“不嘛···奴婢还要睡嘛” 刘肇睁眼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大惊道“怎么是你?快出去。” 紫竹倏然惊醒,连忙跪下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刘肇努力回忆昨夜的事,后悔不已,“朕昨晚喝多了,紫竹你怎么在绥儿的床上……” 紫竹回忆着昨夜的情形,刘肇将紫竹搂在怀中,嘴里却一直喊着“绥儿”的名字。 “陛下,是娘娘让奴婢服侍陛下的。陛下,您要是不喜欢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肇伸手抬起紫竹的下巴,只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忍道:“紫竹,朕心里只有绥儿,你既然跟了朕,就是朕的女人,朕也不能亏欠了你,朕封你为美人,回头就让郑众来宣册封诏书。” 紫竹忙拒绝,“陛下,不要……” 刘肇诧异道:“为什么?难道你嫌嫔位低了?” 紫竹摇摇头:“不是……娘娘说,奴婢伺侯陛下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刘肇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点点头道:“绥儿,是为了朕好,只是要委屈你了。” 紫竹点点头,“陛下,奴婢只要能伺候陛下就心满意足了,奴婢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了。” 一连一个月,刘肇每次来嘉德殿留宿,邓绥便主动让开,紫竹便尽心伺候刘肇。 在这期间,在太后和邓绥的劝说下,刘胜又被归还给了耿惜,耿惜高兴的抱着孩子去给太后谢恩,太后嘱咐了几句,她领着胜儿便直奔嘉德宫来。 在去嘉德宫的路上却看见紫竹跪在那里,走近时却见是阴柔在和她说话。 耿惜本想避开不见,不料却先被阴柔看见,阴柔看着她领着胜儿,笑道:“恭喜耿贵人了,听说陛下已经同意让胜儿回到母亲身边了。” 刘胜这些日子在皇祖母的宫中被教育的很有礼貌,见到阴柔便躬身道:“胜儿给母后请安。” 阴柔上前摸了摸他的脸,“胜儿乖。” 耿惜本能的将儿子往怀里搂了搂,“环儿,你先带胜儿去前边等着。” 阴柔不想跟她闹僵,笑道:“胜儿又长大了很多啊,耿贵人可要好好抚养啊,别让人惦记了。” 耿惜冷言道:“谢皇后娘娘提醒,只要皇后不惦记,别人自然不会惦记的。”说着指着跪在地上的紫竹道:“紫竹犯了什么错,劳皇后娘娘责罚。” 紫竹急忙说道:“奴婢奉我家娘娘之命去给曹大家送书简,刚才走的匆忙,的确是没有看见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赎罪。” 紫竹是邓绥身边的贴身丫头,耿惜自然要为她说话,于是说道:“皇后,紫竹是邓贵人身边的人,一向谨小慎微,不小心冲撞了皇后娘娘,还希望您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饶她这一次吧。” 甄氏在一边道:“耿贵人,您这话说的,怎么我们娘娘连一个小丫头都教训不得?” 阴柔笑了笑,“乳娘,给本宫掌嘴,让她知道在这后宫中谁是皇后。” 这话明着是说给紫竹听的,却是在暗示耿惜,耿惜岂能听不懂。 甄氏捋起袖子就要向前,耿惜见劝不得,正急的不行,见环儿向这边张望,便向她使眼色。 再回头看时,紫竹已经挨了甄氏一大巴掌,脸上留下红红的五个手掌印。 紫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往外涌,干呕了几声,“娘娘,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 甄氏还想再打,耿惜见紫竹脸色苍白,怕她再挨不住打,急忙将她挡在身前,“甄大娘,别打了。” 甄氏“哼”了一声,“耿贵人,皇后娘娘还没说什么呢。” 耿惜火腾地一下子起来,“你一个奴婢用这种口气跟本宫说话,你难道不是以下犯上吗?皇后,您说该怎样惩罚她?” 阴柔没话可说,再说下去恐怕甄氏也要受点苦头,只好说道:“行了,本宫还要去给陛下送参汤,没功夫跟你们在这里磨嘴皮子。乳娘,咱们走吧。” 待阴柔和甄氏走后,环儿带着刘胜急忙跑过来,“娘娘,奴婢已经通知嘉德宫的人了,一会就能到。” “先别说了,先把人扶起来吧。” 两人说着便去扶紫竹,紫竹却顺势倒在了环儿的怀中晕了过去。 这时邓绥带人已经赶了过来,众人将紫竹抬回了嘉德宫。 夜里,刘肇来嘉德宫的时候,邓绥将紫竹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了他。刘肇听了欣喜不已,“太好了,朕马上叫郑众去传太医。” 邓绥阻止道:“肇儿,这件事只能你、我和紫竹三人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真要把她送去宫外?” 邓绥坚决道:“我自会安排妥当的。” 挹红宫里,耿惜将胜儿哄睡后便坐在寝宫里发呆,白日发生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子中回旋。 紫竹的干呕的样子和她曾经怀胜儿是一个反应,这个想法从脑子中蹦出来,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她是怀孕了?” 环儿正在为她铺床,“娘娘,您说谁怀孕了?” “紫竹。” 环儿走过来搀扶耿惜起来,“娘娘,紫竹还没嫁人呢?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耿惜用嫌弃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她是邓贵人身边的最亲近的奴婢,邓贵人若有心让她服侍陛下那还不是简单的事。” 环儿听耿惜分析完点点头,“娘娘,您分析的对,奴婢一旦得宠,立马就能变成娘娘,您看她的模样儿,哪点儿比娘娘们差?” 耿惜瞥了一眼环儿,“怎么,你羡慕了?” 环儿急忙跪下,“娘娘,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耿惜脱鞋上床,“让江京给我盯着嘉德宫那边,查出任何事都不许向外透露,另外让他盯紧长秋宫那边。” “奴婢这就去跟江京说。”环儿答应着向外走。 “回来。”耿惜上下打量着环儿,“你穿成这样是想引诱谁呢?脱了去,以后再让本宫看着打断你的腿。” “诺”环儿答应着急忙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才大喘一口气,心里真是羡慕紫竹的命好可以伺候好脾气的邓贵人,不像她家这位母老虎娘娘。 第五十六章 各取所需(1) 宫外,李闰一路跟踪邓绥的凤辇在梁记铁坊外停下,眼看见邓绥下了车与紫竹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梁记铁坊,吉成则站在门外守着,李闰怕被发现不敢靠的太近,站在街角墙角处注视着这一切。 邓绥进了梁记铁坊的后堂,梁稷和秀娘倒身下拜。 “草民(民妇)参见娘娘!” 邓绥面带微笑看着两人,“坊主和夫人不必拘礼,请起来说话。” 两人人起身,梁稷小声埋怨紫竹,“小妹,娘娘要来,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家里什么准备也没有……” 秀娘也在一边说道:“就是嘛,娘娘能来咱们家,可是天大的喜事,不说摆酒请客,起码的礼数总是要有的。你看现在弄的,冷冷清清,多寒碜。” 紫竹见到久未见面的哥哥和嫂嫂很是亲切,所以此刻无论他们如何埋怨,她都不恼怒,笑道:“娘娘就是怕你们知道了太张扬,才没让我告诉你们。” 梁稷用胳膊肘碰了碰秀娘,“快去给娘娘泡茶去。” 秀娘这才反应过来,走了出去。 片刻秀娘端上茶来,紧张的声音打着颤,“娘娘……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娘娘若不嫌弃请用茶!” 邓绥接过来呷了一口,“本宫今天冒昧登门,是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 梁稷急忙摆手道:“娘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是草民的荣幸。” 邓绥看了看站在身边脸上满霞飞的紫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紫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了,而是一个有了身孕的皇妃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册封嫔位而已。” 梁稷和秀娘相互看了一眼,喜悦展现在脸上,秀娘更是惊喜道:“真的吗?小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也好让我和你哥高兴高兴。” 紫竹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邓绥继续说道:“本宫想把紫竹托付给你们,请你们照顾她,将来就在这儿分娩,等适当的时候本宫再接他们母子回宫,不知你们乐不乐意。” 二人都是一怔,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梁稷躬身道:“娘娘信得过草民夫妇,把这么大的事托付给我们,我们怎么会不乐意呢?只是草民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邓绥拉过紫竹的手,看着面前神情惶恐的两人,“”本宫这么做自有本宫的道理,你们不必多问,只须照顾好他们母子就行了,他们所有的开销,包括你们的辛劳费,每月会让吉成按时送来,不过你们要记住,此事非同小可,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出任何差错,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们明白吗? 两人点点头,齐声道:“娘娘请放心。” 邓绥点点头,“那好,从现在起,本宫就把紫竹交给你们了。”说着冲身边一个叫星月的小宫女说道:“星月,把本月的供奉交给坊主夫人。” 星月将钱递给秀娘,秀娘接过钱道:“民妇这就去收拾房间。”说着快步而去。 紫竹看了一眼哥哥梁稷,梁稷会意说道:“娘娘,草民也一起去。”说着也走了出去。 紫竹眼圈一红就要下跪,邓绥急忙搀住她,“紫竹,你这是干什么,你如今怀着龙胎,一定要小心身体。” 紫竹冲邓绥蹲身一礼,“奴婢谨记娘娘叮嘱,娘娘,奴婢暂时就不能服侍您了,娘娘您一定要多加保重。” 星月在一边说道:“紫竹姐姐,您就放心吧,奴婢会照顾好娘娘,您在这里一定要好好保重。” 邓绥眼圈儿一红,说道:“紫竹,你也要多保重,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就不再哆嗦了,你只记住一条,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紫竹含着泪点了点头,“娘娘您放心吧,奴婢会保护好肚子中的皇子。” 邓绥带着星月离开后,李闰才急匆匆赶回挹红宫,将所见到的告知了耿惜。 耿惜吩咐道:“好了,你出去吧,管好自己的嘴。” 李闰领了命令退下去。 派去嘉德宫打探消息的环儿,则打听到紫竹并没有跟着邓贵人一起回宫,而是留在了梁记铁坊。 耿惜笑道:“邓贵人这一招的确是高明。” 环儿不解,“娘娘,紫竹如果真的怀了陛下的孩子,那为什么要送到宫外去呢?” “陛下对邓贵人真是好啊。”耿惜面露忧郁之色,“若她能生下一个皇子,那我们胜儿便再无任何希望了。” “娘娘您是说……”环儿想到这里没有敢再说下去。 “难怪陛下迟迟不肯立太子,原来是邓绥私下存了这个心思。”耿惜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害怕,不由颤栗道:“怎么办?我们胜儿以后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胜儿有点残疾,陛下便不肯立他为太子吗?” 环儿一边出主意,“娘娘,您要不要去找清河王妃商量一下。” 耿惜哼笑道:“找她?姐姐现在避之不及,本宫那个姐夫向来不掺合朝政,本宫还能依靠谁?还有姜儿,也一心向着邓贵人。” 环儿皱着眉道:“小皇子可是陛下的皇长子啊,也是陛下唯一的皇子。” “可陛下一直宠爱的是邓贵人,若她身边有一子,陛下定会立她的皇子为太子,那我们胜儿的皇长子算什么呢。”耿惜突然想到了阴柔,“本宫虽然不屑与皇后为伍,还是必须再要与她联手一次。” “娘娘,您之前与她保持距离,皇后娘娘还能……”环儿略有担心道。 “走吧,咱们去碰碰运气吧。” 耿惜说着向外走去,环儿跟在身后,两人一起去了长秋宫。 长秋宫内阴柔听到门外耿贵人求见的消息时惊讶了片刻,冷声说道:“她来做什么?不见。” 甄氏一边提醒道:“娘娘,咱们何不听听她又来做什么怪?” 阴柔极不情愿的让她进来,等耿惜把李闰看到的都跟她说了一遍,阴柔诧异道:“邓绥把紫竹留在了梁记铁坊?她把她留在那儿干什么?” 甄氏突然想起那天罚紫竹的事,紫竹面色很难看,后来又听说她晕倒,如今她又被留在宫外,的确是有些蹊跷。 “紫竹肯定是有了身孕,邓绥怕她在宫里遭人暗算,所以才想到这个招儿,想让她在宫外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下孩子。” 阴柔心里暗潮涌动,表面上却平静如水,冷笑道:“紫竹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即使生下了皇子,也上不了彤史册,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把本宫逼上绝路。” 耿惜急道:“皇后,那孩子生下来还不是抱在邓贵人宫里抚养,陛下对她那么爱重,这孩子也一定是太子人选,母以子贵,试想咱们的以后……” 耿惜虽然没有明说心中所害怕之事,阴柔又岂不会明白她心中所想。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她帮助耿惜将刘胜扶上太子之位,那耿惜又会怎样对她?她不是没有见识过耿惜的狠毒。 耿惜求助似的看向甄氏,“甄大娘,您说说看法?” 甄氏这才说道:“邓贵人既然敢这么做,事先就肯定得到了陛下的默许,由此可见,陛下对娘娘也产生了怀疑,最起码是不信任娘娘了。一旦她有了皇子,很难说陛下不会废了娘娘立她为皇后。” “是啊,皇后,所以咱们要早作打算啊,您为了皇后这个位置,我为了胜儿,咱们要一起拼一把啊。”耿惜一边说道。 阴柔瞪了她一眼,“你让本宫怎么办?是去杀了紫竹那个小贱人,还是去跟陛下理论?胜儿是你的儿子,当不当太子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就算本宫帮助胜儿当上太子,你能保证胜儿会尊本宫为太后?你可是他的亲生母亲。” 耿惜被她这直接的一番话吓了一跳,好在她来的路上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便回道:“您是皇后,胜儿以后如若能顺利继位,您便是太后,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啊。” 阴柔不屑道:“耿贵人,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吗?” 耿惜惴惴不安问道:“娘娘,那您想让嫔妾怎样?” 阴柔不再说话,只是玩弄着手中的杯子,耿惜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更加的忐忑不安,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说出那句话。但看阴柔的样子,是想让她主动提出来了。 到这个时候,耿惜才真正体会到“割爱”的感受,好在胜儿现在已经懂事,知道谁是自己的亲娘,就算这孩子以后被她养在宫里,心里也不会忘了她这个亲娘。到那时,等胜儿成为天子,她成为了太后,她再跟皇后算这笔账。 耿惜下了决心,终于说道:“皇后,胜儿若能放在您身边是定好不过的。只不过,陛下那边……” 阴柔将茶一饮而尽,“本宫自会去说。” 第五十六章 各取所需(2) 耿惜怀着一颗怨恨心的心离去,阴柔也高兴不到哪里去,阴着一张脸呆坐在那里。 甄氏从金巧儿手中接过汤药,在碗边吹了吹,这才递给阴柔,“娘娘,这是老身在外边打听到的偏方,您快趁热喝下。” 阴柔推了推,“喝了那么多也不见效果,陛下眼下又不来咱们宫里了,乳娘,你说陛下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陛下要是查到什么,怎么会同意您给郑众封侯的请求,娘娘您就别乱想了,眼下把身体调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阴柔看着那一碗浓黑的药汁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再次把那碗药推到一边,“算了,这药本宫不喝了,本宫去求陛下,让他把胜儿给本宫抚养。胜儿是唯一的皇长子,本宫又是一宫之主,耿贵人的算盘打的对啊,胜儿只有放在本宫身边抚养,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陛下立胜儿为太子的希望便更大了几分。到时候再让父亲联合几位大臣一起上奏表,陛下岂能推脱。” 甄氏见她主意已定,也不想再多劝。眼下最好的办法也便是与耿惜合伙各取所需。耿惜想为儿子争取到太子之位,而阴柔则想稳固自己的皇后之位,以后在后宫不至于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 就这样打定主意,阴柔让甄氏专门下厨做了参汤送去章德殿。刚到殿门口便见张禹急匆匆进了殿,郑众站在门口看见阴柔走过来,急忙过来行礼,“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阴柔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郑众不敢隐瞒她,如实道:“皇后娘娘,您先回吧,陛下现在正召张大人谈西羌的事。” 阴柔随口问道:“西羌又怎么了?” 郑众摇摇头,“这个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阴柔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对郑众说道:“本宫去偏殿等着,陛下谈完事本宫再见。” “娘娘……”郑众还想再劝,阴柔已经转身向偏殿走去。 郑众目送着阴柔离去后这才转身进了章德殿,正碰上刘肇在发火,将奏表扔在了地上。 “想要朕的武都,亏他敢开口。” 张禹从地上捡起奏表,“陛下息怒,臣以为迷唐索取武都只是一个借口,其真实目的是想迫使陛下默许他对月氏开战,收回近几年被月氏陆续侵占的领地和草场。” 刘肇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坐到榻上,只觉得头隐隐地发痛,忍着痛问道:“何以见得?” 张禹回道:“其一,他不会不知道陛下不可能允许他们到武都定居;其二,他在奏表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因为近年来乌昆仗着与陛下的特殊关系和任尚的暗中庇护,有恃无恐,不断侵占羌人的领地和草场,他们已经难以生存,请求移居武都,陛下如果不答应他们移居武都,就必须默许他们向月氏开战。” 刘肇点点头表示赞同,“你分析得有道理,那就让他们去打吧,叫任尚不要插手。” 张禹则摇着头道:“不可不可!据臣所知,龟兹和于阗历来与月氏交好,而安息和大宛又和羌人关系密切,如果月氏和羌人一旦打起来,这些臣国难免都会卷入战争,整个西北就会乱成一锅粥。” 刘肇不耐烦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禹想了想道:“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勒令乌昆将所侵占的领地和草场归还迷唐。” 刘肇“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乌昆肯归还,还能等到现在吗?迷唐已经不是一次上表了,每年都会上表申诉,只是没提移居武都的事。朕也劝过乌昆,要他将领地和草场归还迷唐,但他回奏说,这些领地和草场原本就是属于月氏国的,只是被羌人以前所侵占,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朕还能说什么?” 张禹听罢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退到一边,只听上边刘肇冷冷问道:“周章呢?” 自从刘肇不顾众臣反对封郑众为候后,周章便装病请假在家,张禹不能如实相告,只好回道:“回陛下,周章身体不适在家休养。” “他身体不适,朕看他是脑子转不开吧,你转告他,他若再躲在家里不上朝,以后这朝堂就不必再来了。” “诺。”张禹恭敬的答道。 刘肇转而看向郑众,问道:“郑众,你有什么主意?” 郑众躬身答道:“陛下,老奴想请问陛下,陛下是觉得和乌昆亲还是迷唐亲?” 刘肇想也没想便道:“当然是乌昆亲。” “是乌昆忠心还是迷唐忠心?”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乌昆忠心。” “陛下圣明!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迷唐包藏祸心,反复无常,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张禹一惊,看向刘肇,见他也是一脸的愕然。 “将他除掉?他已归顺朝廷,朕若兴兵征讨,岂不是背信弃义?” 张禹瞥了一眼郑众一眼,不屑道:“如今羌汉是一家,朝廷岂能以刀兵相加,自相残杀?” 郑众说道:“老奴只是说除掉迷唐,并不是说要对羌人动兵。羌人绝大多数是好的,是忠于朝廷的,有不臣之心的不过就是迷唐等少数人。只要除掉了迷唐,再任命一位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部落酋长任大酋长,问题就解决了……” 张禹反问道:“难道杀了迷唐,乌昆就会把领地和草场归还羌人吗?” 郑众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会,但如果是月氏人杀了迷唐,事情就不一样了。” 刘肇问道:“你是说叫乌昆杀迷唐?” 郑众回道:“不是叫乌昆杀迷唐,而是叫任尚派人乔装成月氏人杀迷唐,然后以此为口实勒令乌昆归还羌人的领地和草场,这样一来,既除掉了迷唐这个心腹大患,又化解了羌人和月氏人之间的仇隙,西北也就安宁了。” 刘肇提出疑问,“迷唐十分骁勇,身边的侍卫也都是勇猛之士,岂是好杀的?” 郑众黠然一笑,“奥妙就在这里……迷唐不是想进驻武都吗?陛下不妨答应他,同时令任尚将人埋伏在城中,等迷唐进城时突起杀之,一定能得手。” 刘肇沉吟片刻:“张爱卿,你以为如何?” 张禹回道:“迷唐为人狡诈,只怕不会轻易上当。” 郑众说道:“迷唐对武都垂涎已久,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老奴料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张禹不屑道:“天子行事当光明正大,不可玩弄阴谋诡计,这么做太过阴损,非圣君之道。” 郑众夷然一笑,“张大人太迂腐了。什么是圣君之道?只要有利于江山社稷,就是圣君之道!这不叫阴损,而叫兵不厌诈!” 刘肇欣然点头,“”鄛乡侯言之有理。张爱卿,你马上拟诏,秘密发往张掖,命任尚依计而行。 “陛下……”张禹还想劝,见刘肇脸色越发不好,便不敢再说什么,按照他的要求拟了诏。 张禹离去后,郑众这才将阴柔在偏殿等候一事禀告给他。刘肇揉着头,摆摆手道:“让她回去吧,朕不想见。” “陛下,皇后娘娘给您熬了参汤,您要不喝一点吧……”郑众一边劝道。 刘肇瞪了他一眼,“朕想见谁还得由你来决定吗?” 郑众急忙跪在地上,“老奴不敢。” “去嘉德宫把邓贵人请来。” “诺”郑众答应着退了出去。 在门口碰上在一边等着的阴柔,阴柔见他出来,急忙问道:“张大人已经走了,本宫可以进去了吗?” “皇后……”郑众正想着要不要据实相告,阴柔却已经看出他的犹疑神色,问道:“怎么,陛下不想见本宫吗?” “皇后,您还是先回去吧,陛下让老奴去请邓贵人过来。” 郑众说完这句话便急着赶去嘉德宫传圣命,阴柔只好带着甄氏一路回了长秋宫。 “乳娘,把那参汤扔了出去。” “娘娘,您别生气,气怀了身子不值。” 阴柔咬牙切齿道:“邓绥,本宫与你不共戴天。” 这边郑众传了圣旨,邓绥急忙赶去章德殿,见刘肇正双手捧着头一脸的痛苦状,邓绥想到他最近老是头痛,便对跟过来的郑众说道:“麻烦鄛乡侯去为陛下传太医。” “不必了。”刘肇抬起头,摆摆手,“郑众,你下去吧,绥儿你来。” 郑众退下,邓绥走到刘肇的身边,“肇儿,为什么不肯让太医来看?” “朕没事。”刘肇摇摇头,“只要你在身边,朕就不痛了。绥儿,朕到现在才明白天子不是那么好当的,世人人人都想当皇帝,可谁又知道做皇帝的难处呢。” “肇儿,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要心怀天下,心怀百姓。别忘了您一直说过的那句话,您要做明君。” “朕不会忘,所以朕很累。”刘肇靠在邓绥的肩膀上,“让朕来靠一靠吧。” 大殿内一片静寂,静的能听到外面风吹的声音,两人便这样相互靠在一起,不说一句话便胜似千言万语。 良久,刘肇才轻轻说道:“紫竹那边朕已经让流星暗中保护着,朕就怕会有人再行歹毒之事害朕的子嗣。” 第五十七章 设下毒计(1) 西北羌寨中迷唐正在专注看朝廷送过来的诏书,狼莫站在一边问道:“大酋长,他同意了? 迷唐脸上的表情闪烁不定,看的狼莫莫名其妙。迷唐“哼”了一声,将诏书递给狼莫,然后说道:“这大汉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你看看吧。”说着自己在屋子内踱来踱去。 狼莫看完诏书,怔了片刻道:“大酋长,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迷唐点点头,“我也怀疑其中有诈。武都乃西北重镇,过去为了争夺此城,我们和朝廷没少打仗,双方都死伤无数,和帝这次怎么会如此痛快地答应我们进驻呢?” 狼莫一想起汉人便恨的牙痒痒,“当年老酋长和属下的父亲就是因为轻信了汉人的许诺,才招致杀身之祸,属下怀疑这次又是一个圈套。” 迷唐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不进驻武都,就会失去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不想白白错过这次机会。 狼莫看出他的犹疑,露出一脸的狞笑道:“属下有个主意,可保万无一失。” “快说。” “正如大酋长所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是不是圈套,咱们这次都要名正言顺地占据武都。到时候咱们可在城外按兵不动,另找一个相貌酷似大酋长的人装扮成大酋长进入武都城,如果不是圈套,城中必然平安无事,咱们再率兵入城;如果是个圈套,城中必然会有动静,咱们再见机行事。” 迷唐大喜道:“好主意!我这就回复任尚,按他约定的日子入城。” 迷唐进城当日,即便是任尚在城门口、街道口和衙门前都安藏了自己人,可还是中了计。正当任尚焦头烂额,毫无头绪时,狼莫却来求见。 任尚冷着脸对进来禀告的侍卫说道:“告诉他,本官身体不适,不想见他!” 狼莫却径自走了进来,笑道:“早知大人身体不适,在下就不来打扰了,但在下既然来了,大人总不能把在下拒之门外吧?” “你……”任尚指着他,不可思议道:“你来做什么?” 狼莫一脸狂傲之色,“在下奉迷唐大酋长之命,特来禀报大人,大酋长遵照陛下的旨意和大人的钧命,已经带领本族将士和父老进驻武都。” 任尚尴尬一笑,“是吗?那就恭喜大酋长了。” 狼莫从怀中掏出一张奏表,“这是大酋长的谢恩表,请大人代呈陛下。” 任尚接过谢恩表顺手扔在几案上。 狼莫并不在意,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也要禀报大人,有几个月氏人埋伏在城里,想伺机刺杀大酋长,已经被我们杀了。” 任尚故作惊讶状,“有这样的事?” 狼莫乜斜着眼看着他,“大人不知道?” 任尚佯怒道:“本官怎么会知道?” 狼莫黠然一笑,“大人不知道就好,请大人转告月氏王,以后还是不要自作聪明,当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言毕扬长而去。 任尚羞怒不已,一脚将几案踢翻在地。 章德殿内得了消息的刘肇将奏表狠狠地扔在地上,大怒道:“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郑众捡起奏表看了看,惊疑不定道:“怎么会这样?” 张禹一边说道:“臣当初就觉得不妥,但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弄成这样。现在朝廷就很被动了,既不能说,又不能打,只能任凭迷唐坐拥武都。” 刘肇心里再烦乱,但想起邓绥一直劝告的话还是冷静了下来,对张禹说道:“你马上拟诏,要任尚不管釆取什么办法,一定要收回武都!” 张禹劝道:“陛下,他除了打,还能有什么办法?但打也不是办法,毕竟是陛下恩准迷唐进驻武都的,师出无名,即使打赢了,也会招致天下非议,说朝廷背信弃义。” 迷唐进驻武都,不知其中原委的大臣们以为是任尚擅自做主让迷唐进驻了武都,纷纷上奏表凑请刘肇治他欺君罔上之罪,罢免任尚的官职,将其拘拿回京依法治罪。 刘肇心里虽也怪任尚办事不利,但总归不能全怨在他的头上,便一直顶着压力不处理任尚这件事。 武都之事一闹,倒是将刘肇从立太子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众臣如今矛头直指向任尚,太子一事倒暂时被放了下来。 阴柔亲自恳求刘肇要收养刘胜,刘肇不好直接回绝,借着此事也推脱了过去。阴柔也不敢再坚持,只能等这件事过去后再提。 长秋宫中,阴柔正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写字,写了没几个便烦躁的扔下了笔,将竹简从案上扫在了地上,吓的几个宫女侍立一旁噤若寒蝉。 甄氏一脸兴奋地走进来,见此情景暗自一笑,冲众人道:“都下去吧。” 众人如获大赦,一溜烟儿走了出去。 阴柔把笔一扔,“烦死了。” 甄氏在她对面坐下,诡秘地一笑,“娘娘不要烦,机会来了。” 阴柔抬起头,“什么机会?” 甄氏回道:“老身刚才听内署的几个小黄门私下议论,说陛下把自己的供俸减掉了一半,还罚了任尚一年俸禄。” 阴柔惊讶道:“为什么?” 甄氏撇嘴道:“因为任尚丢了武都城。” 阴柔兴致索然,“他丢不丢武都城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还现在只关心陛下能不能将胜儿交给本宫抚养,只要将胜儿立为太子,本宫还是太后。紫竹那边打听的如何?” 甄氏想到派出去的人曾经来回话,说梁记铁坊表面上如往常一样经营,但实际上家中的确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在养胎的紫竹。她派去的人几次夜里都想潜到铁坊内动手杀人,却有高人在暗中保护紫竹,令人不得靠近。 “娘娘,一旦紫竹诞下皇子,胜儿的希望就小了。既然紫竹那边一时没有进展,那咱们何不借任尚失去武都这次机会,将邓贵人彻底打倒。只要她万劫不复,紫竹那小丫头又何惧,即便生下皇子,咱们再找机会除掉她母子。” 阴柔这才提起精神来,“乳娘,你说来听听。” 甄氏清了清嗓子说道:“老身打听到,陛下本来是想以武都城为诱饵杀了迷唐,所以明里答应了他的请求,准许他和羌人到城里定居,暗里却叫任尚在城里埋伏了刺客,准备在他进城时动手,但没料到被迷唐事先察觉,反而杀了几个刺客,堂而皇之的占据了武都城,陛下非常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大臣们不明就里,以为是任尚擅自作主让迷唐到武都定居的,纷纷要求治任尚的罪,陛下迫不得已,只得罚了他一年俸禄,把自己的供俸也减掉了一半。” 阴柔露出不解的神情,“您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本宫究竟有什么关系。” 甄氏往阴柔身边靠了靠,“娘娘请想,如果事先有人给迷唐通风报信,一旦被查出来,将是什么后果?那可是通敌的大罪,不仅要斩首,还得诛灭九族!” 甄氏沉着语气说完了这话,阴柔心里一惊,已经明白甄氏说这番话的意图,“你是想告雕何是奸细,同时把邓贵人也牵连进来?陛下能相信吗?” 甄氏冷笑了几声,“雕何本来就是羌人,以前又是迷唐的贴身侍卫,还是迷香的未婚夫,他给迷唐通风报信顺理成章,只要有人告发,不怕陛下不相信。更主要的是,他和邓绥的关系人尽皆知,很容易牵连上邓绥。不过这次咱们要吸取以前的教训,要做得天衣无缝,到时候叫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候就算是陛下想包庇她,群臣能放过她吗?这可是诛灭九族大大罪啊,就算邓贵人免得了一死,以后她再想在这宫里兴风作浪,就几乎不可能了,这后宫还不是娘娘您的天下。” 阴柔赞同的点点头,但又不免有些担心,“邓贵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陛下又盯着本宫的一举一动,咱们怎么干才能万无一失,若是露出半点破绽,咱们也别想活了。” 甄氏也考虑到这件事的风险性,若能成功自然能达到目的,若事情败露,阴柔与她的以及阴家就全部赔上了。 “娘娘,老身都想好了,陛下那边,只要咱们多给郑众些好处,他不会不给娘娘您个面子,在陛下面前不该说的便不会说。另外,这件事咱得拉上耿惜和任嫱一起干。” “耿贵人肯定没有问题,任贵人自从上次流产后,心里就疑上了本宫和耿贵人,和我们疏远了,只怕难以说动。” “要想把事做成,必须拉上任嫱,因为咱们谁举告雕何都不合适,只有任尚举告才合情合理。以老身之见,要说动任嫱并不难,她是个蠢女人,容易轻言轻信,只要让她相信当初害她的人是邓绥,老身不信她不恨她;何况现在任尚又遇到了麻烦,就是为了她父亲,她也会干。” 阴柔点点头,“那咱们就拉着耿贵人,一起去探望任贵人。” 第五十七章 设下毒计(2) 任嫱自从流产后,一直在冷翠宫休养。为了能早日再怀上孩子,任嫱按照太医的方子认真喝着中药,调理着身子。偶尔会去太后那边请安,大多时间便是在冷翠宫里静养。 任尚丢掉武都,被众臣弹劾的事她已经得到消息,好在陛下并没有深究,只是罚了父亲一年俸禄,心里正为此事焦灼不安时,阴柔和耿惜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冷翠宫。 任嫱正坐在凤榻上摆弄棋子儿,神情冷漠地瞥一眼两人,勉强站起身道:“今天是什么风儿把皇后娘娘和耿贵人吹到我这儿来了?” 耿惜之前与任嫱闹僵了,不好再往前凑,站在一边等着阴柔先说话。 阴柔只好笑道:“妹妹身体养的怎么样?本宫和邓贵人约着一起来看看你。” 正好怜儿送上来茶水和点心,任嫱掩饰起自己的焦虑,轻松的说道:“谢皇后关心,嫔妾好着呢。皇后和耿贵人,有事就直接说吧。” 阴柔看了耿惜一眼,两人各自坐好喝了一口茶,阴柔更是压制住内心的火气,装作不经意说道:“任贵人,本宫真佩服你,令尊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坐的住,要是本宫早就四处张罗为父亲伸怨了。” 任嫱不以为然道:“不就是罚了一年俸禄吗?有什么大不了?陛下还是信任父亲的,若是不信任陛下一定会听信那些人的谗言来治父亲的罪。” 阴柔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在案几上,这才说道:“如果只是罚了一年俸禄,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可据我所知,大臣们还是不依不饶,非要陛下罢了令尊大人的官,拘押回京依法治罪,虽然陛下一直没松口,但这么闹下去,事情也很难说。” 阴柔看着任嫱的脸色,心里暗笑,嘴上继续说道:“万一这个时候有人再添把火,陛下一松口,那令尊大人的仕途从此也就结束了,任家一倒,请问任贵人你在宫里将如何自处?” 任嫱原先倒也没想那么多,听阴柔一说这才有些害怕,但又不想让她们看出来笑话了自己,便强撑着道:“这么说皇后和耿贵人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 耿惜实在看不惯她这个态度,拿帕子在鼻侧两边擦了擦汗,“任贵人,你这样说本宫可就不愿意了,我和皇后好心来帮你想办法,你怎能说我俩是来看你笑话呢。” 任嫱冷笑道:“你会来帮我?”她不敢对皇后不敬,只能将冷脸对着耿惜。 耿惜来之前已经被阴柔劝过,所以无论任嫱怎样给她脸色,她都忍着不发作。 任嫱从榻上直接起身,手向门外一指,“两位请吧,本宫要休息了,如果家父犯了国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劳两位操心。” “你……”耿惜一张脸气的通红,但还是忍了下去,转眼看向阴柔。 阴柔坐在塌上,仍旧悠闲的喝着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任贵人,本宫知道,你是信不过我们,怀疑是我们害了你?” 任嫱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被那野猫抓过的脸,虽然每日涂抹着药膏,但还是留下了疤痕,走近些仍能看出来。为此,任嫱心里恨透了那只野猫,曾经发过誓一旦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害她,一定会加倍还给那人。 “那野猫已经被处理掉了,也算是为你出了这口气,只是可怜了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子,还是个男婴……”阴柔说着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郑众虽然最后查出是风水问题,陛下被那老道人一忽悠是相信了,可却说服不了本宫。本宫私底下派人去调查过,那野猫的确是有人故意带进宫里来的,然后放在冷翠宫的门外,那野猫闻着鱼腥味自然会跑来你这边。” 任嫱听她一说,全身一股子寒意迅速扩散到全身,“皇后,你查出了那人是谁?” 阴柔淡然一笑,看着任嫱那被仇恨扭曲的脸,心里暗暗得意,不由地看了一眼甄氏,甄氏一边冲她点了点头。 “任贵人,你知道邓贵人身边的紫竹去哪了吗?” 任嫱向来不关心别的宫的事,上次因邓绥暗地相助,她才能全身而退,所以对邓绥她不感激也不排斥,她几次曾在长乐宫碰到过邓绥,的确是发现她身边换了人,但到底是个小宫女,她又怎会去关心一个小宫女去哪。 耿惜在一边说道:“嘉德宫里口风很紧,什么也打听不出来。但本宫宫里的人却亲眼看见邓贵人将紫竹送出了宫外。” 任嫱不解,“送出了宫外?” 耿惜继续说道:“紫竹有了身孕,邓贵人将她暂时寄养在宫外的一家铁坊内待产。” 任嫱问道:“紫竹怀了身孕?是谁的孩子?” 阴柔恨恨道:“当然是陛下的孩子。咱们都把邓贵人想的太简单了,她让身边的人怀了陛下的血脉,等孩子生下来再抱回来养在宫中,若是个小皇子,邓贵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陛下将他立为太子。” 任嫱越听越糊涂,“那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耿惜见她有所动摇,忙说道:“跟咱们都有关系。胜儿虽然是本宫生的,但你们都知道胜儿先天有点残疾,陛下打心里不想立他为太子,本宫也认命了。任贵人,你想一想,如若当初你和潘美人和魏美人同时诞下皇子,陛下能立谁的孩子为太子?那两位美人肯本无法和你的身份比。所以有人就想尽办法让你们一个个出事,然后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怀上龙子,得利的会是谁?” 任嫱心思转的慢,被阴柔和耿惜一人一句说的整个脑子发蒙,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但还是半信半疑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邓贵人在背后搞鬼,可否有证据?” “证据?”阴柔冷笑道:“本宫迟早会找到证据,但是眼下咱们不能白白便宜了那邓贵人,一旦以后她抚养的小皇子被立为太子,那她就是以后的太后,咱们几个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任嫱慢慢回过神来,猜想她们定是想利用她来除掉紫竹和她肚子中的孩子,便说道:“既然你们不想让紫竹生下皇子,那你们就想办法除掉她便是了,父亲如今受了冤屈,本宫可没这个心思与你们一起害人。” “紫竹身边有高人暗中保护,谁也插不上手,本宫眼下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能帮助令尊大人,也能帮你们报失子之仇,让邓贵人永远翻不了身。” 任嫱听完阴柔的话,低着头沉吟不语。 “陛下独宠邓贵人,各宫娘娘心中谁不怨恨,一旦邓贵人被治罪,咱们便都能很快再次有孩子。任贵人,难道你就不想为陛下诞下个皇子或公主?将来在这宫中不至于孤独冷清。” 耿惜说完,阴柔也跟着说道:“本宫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救不救令尊大人也由你,耿贵人,咱们走吧,” 说着阴柔便起身向门外走去,耿惜跟在身后,果然如她俩之前所料,刚走了几步,身边便传来任嫱的声音。 “你们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阴柔和耿惜又转身走了回来,阴柔从身上拿出一幅绢画摊开在她面前,画上是武都城,迷唐骑着马、带领羌人入城,几名刺客手执宝剑从四面八方向他杀来,一只金雕振翅飞去,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任嫱问道:“这是什么?” 阴柔看着她,“这是雕何暗通迷唐的罪证!你只要把这交到令尊大人手里,要他再呈给陛下,不仅可保令尊大人平安无事,而且可叫邓绥死无葬身之地!” 任嫱脸色大变,“你们是想让我害雕何?” 任嫱曾经迷恋雕何的事,阴柔和耿惜都知,两人之前也曾担心任嫱心中还会有雕何,不肯配合她们,如今一见,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耿惜在一边添油加醋,“那雕何与邓贵人交好,听说雕何曾经在邓府中住过一段时间,那一段时间两人之间发生什么谁知道呢,就连陛下也都曾怀疑过他们呢。” 阴柔看向任嫱,“任贵人,本宫与邓贵人的关系你可知道?” 任嫱点点头,“宫里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小姑,你们未进宫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是啊,所以邓贵人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是最清楚的。”阴柔好似回忆到了什么似的,“本宫之所以跟她决裂,也是因为她两面三刀,表面上装的清纯如水,实则背地里勾引了陛下,还与雕何,周章等人不三不四,弄得他们一个个神魂颠倒。” “啊?”任嫱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邓贵人原来是这种人?” 阴柔劝道:“任贵人,咱们都是陛下的女人,理应心系陛下,多为陛下开枝散叶才对。至于那些不值得珍惜的人,还是忘了吧。” 任嫱尴尬的笑道:“皇后,您这话说的,嫔妾心里可只有陛下一个人。” 阴柔要的便是这句话,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陛下心中不想治任大人罪,咱们将这件事嫁祸给雕何,既能解陛下之忧,又能救任大人,还能让后宫从此安宁,这样的好事,咱们干嘛不做。” 任嫱已经完全被阴柔说动,看向阴柔的眼神中充满感激,“皇后,嫔妾听您的,您尽管吩咐。” 第五十八章 追捕雕何(1) 一晃到了秋风肆掠的季节,张掖夜里的风势尤其大,护羌校尉衙门内任尚坐在屋内苦思不解,朝廷的事传到他耳朵里,有悲有喜。悲的是自己被群臣误解又不能解释,只能被人弹劾。喜的是陛下能为他作主,没有将他当把靶子用。迷唐已经大摇大摆的迁入武都,可朝廷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他屏退了身边的人,一个人枯坐在大堂内,听着外面的呼啸的风声,心里翻江倒海。 侍卫在外面禀告,说有紧急书信从京城来。任尚让侍卫进来,侍卫把书信放到他面前,又悄悄退下。 任尚犹疑的着看着书信,只要不是朝廷的诏书,便没那么紧张。这才启开竹简,摊开里边的一张绢画仔细看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丝欣慰的笑容。 “嫱儿长大了,这一招实在高明。有了这幅画儿,不仅可以堵住大臣们的嘴,还可以置邓贵人于死地,可谓一举两得。” 事不宜迟,任尚急忙摊开绢帛,提笔写好奏表,和画儿一起装进牛皮封套,用火漆封好,然后让马凉进来。 马凉自窦氏一族这棵大树倒后,被从上林苑踢了出来,做了一个看守城门的小吏,后来与任尚相遇,马凉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样依附在了任尚的身边,成了任尚身边的最信任的人。 马凉大步走近,禀道:“大人!” 任尚向他招了招手,将手中的一个牛皮封套递给他,“你马上启程回京,把它交给郑公公,请他连夜呈奏陛下,记住,一定要在三天后的夜晚子时交到郑公公手里。” 马凉一脸迷惑,问道:“为什么非要在深夜子时?” 任尚让马凉凑到自己的面前,将那封书信的内容和下一步的计划对他说了一遍,马凉听后直点头,“这计策一石二鸟,高,的确是高。” 任尚捋着胡子说道:“这事若成,不止是一石二鸟,是一石多鸟。” 言毕,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封信很快被交到了刘肇的手中,刘肇看完奏表和绢画,一拳砸在御案上,“这个逆贼!朕如此信赖他,他还是忘不了旧主,竟敢给迷唐通风报信!” 郑众示意殿内其他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这才说道:“陛下说迷唐之所以能识破咱们的计谋进驻武都是因为迷唐暗中通风报信?” 刘肇鼻子里“哼”了一声,火气直往头上蹿,“朕真后悔当初将他留在京成,养虎为患。”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儿都不奇怪。”郑众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陛下,雕何听到消息一定会逃,抓住了他才能知道真相,不能让他逃走啊。” 刘肇点点头,解下腰间的皇命玉牌,“你马上召集羽林侍卫,将雕何抓来见朕!” 郑众接过玉牌,“诺!” 郑众这边拿着刘肇的玉牌,带人当夜赶往雕何的住所。迷唐进驻武都一事,朝廷传的沸沸扬扬。虽然外面都传着是因为任尚的错误才导致迷唐轻易得到武都,但大汉皇帝却并没有给予他很严重的惩罚。这些日子,雕何一直在思索这件事,迷香也并没有任何书信传来,真相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 夜色深沉,冷月如钩,雕何正在屋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异常艰险,大酋长不会关心他的生死,一旦他被牵扯进去,大汉皇帝怪罪下来,他必死无疑。此刻他正心乱如麻,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来。‘ 这时只听有脚步声正在悄悄靠近自己的房门前。 雕何警觉地摸了摸身边的刀,压低声音问道:“是谁?”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是你最信任的人派我来的,迷唐反了,有人告你是羌人的奸细,陛下要拿你问斩,羽林侍卫即刻就到,你快点逃吧。“言毕扔下一幅绢书,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雕何的脑海中迅速跳出邓绥的名字,拿起刀从床榻上跳起来直奔屋外而去,那人已经不见踪影,却见远处有无数盏宫灯游弋而来,隐隐可闻喝叫声:快走!别让他跑了! 雕何不由大惊,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郑众带着羽林侍卫来到门前,见房门大开,大惊道:“进去看看!“ 几个侍卫闯进去,一阵翻箱倒柜,出来禀报:“大人,屋里没人!“ 郑众在屋子内转了一圈,在他枕侧发现了他走坐不离身的羌笛,又摸了摸他的床褥,嘱咐道:“人犯可能刚刚逃走,你们抓紧去追,一定要抓到他。” 侍卫得到命令呼啸而去。 郑重打着宫灯正要走,突然发现了地上的绢书,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郑众怔了片刻,塞进袖中匆匆离去。 此刻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混乱中,到处是游动的宫灯和跑动的身影,脚步声和喝叫声此起彼伏。 长秋宫里,耿惜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阴柔正在看书简,耿惜行过礼后急忙说道:“皇后,您还有闲心在这里看书,外面到处都是侍卫,看这阵势这雕何是逃不了的。“ “真可惜“阴柔将书简轻轻放到案上,脸上看不出喜怒,”若是陛下让邓骘捉拿奸细便好了,这样咱们顺便还能将邓家这位虎贲中郎将拉下马,邓家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耿惜喝了口茶掩饰了对阴柔的厌恶,“皇后说的是。” 阴柔撇了她一眼,“邓贵人,你回去吧,这些日子没事就不要来本宫这里了,让任贵人也低调点,一切按咱们的计划进行,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耿惜起身,“皇后想过没有,若被那雕何逃了,该怎么办?那咱们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阴柔嗤之以鼻,“本宫就希望他逃,只有他逃了才能证明他有鬼,陛下才会更恨他。” “皇后,嫔妾不明白。”耿惜不解的看着她。 阴柔冷冷的回道:“不需要你明白,到时候说你该说的话便好。” “那万一被他逃回西羌怎么办?”耿惜担心的问道。 “他插翅也难逃。只要郑众将那绢书给陛下,一旦牵扯到邓贵人,以他与邓贵人的关系,他岂会不顾邓贵人的死活。所以即便他已经逃出了京城,他也会回来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什么绢书?”问出口后,耿惜又觉后悔,知道的越少对她越有利,她何必问那么清楚啊。 耿惜告辞出了长秋宫,在回宫的路上还见一队队的侍卫跑来跑去,耿惜见这阵势有些害怕,不由握紧环儿的手。 “嘉德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邓贵人和往常一样,没见什么异常。” 耿惜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嘉德宫的方向,“也是,邓贵人行的端正能有什么异常,她又怎会料到皇后这次会对她下了死手。紫竹那边,让李闰盯好。” “是,娘娘。”环儿回道。 远处一队灯火向这边游移而来,环儿紧张起来,颤抖的声音在夜晚中让人毛骨悚然。一阵风出来,吓得两人都战栗起来。 环儿扶着耿惜便走,“娘娘,咱们快走吧。” 正说着那队侍卫已经跑到跟前,打头的正是郑众。 “耿贵人,宫里在四处抓人,您还是赶快回宫吧。” 耿惜扶着环儿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身问道:“人抓到了吗?” 郑众一愣,“娘娘怎么知道咱们在抓谁?” 耿惜不自然的笑道:“这宫里传的沸沸扬扬,本宫又岂能不知。”说完带着环儿便走。 郑众因为急着要抓人,也顾不得多想,两下就这样各自分开。 “给我仔细搜,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跑了雕何,当心你们的狗命!” 天泛亮的时候,郑众带着一身劳累来复命。刘肇昨夜宿在章德殿内,没有传后宫来侍寝,郑众来时几个近身宫女正伺候他起床。 郑众搜了一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正愁无法汇报,一言不发站立在那里等着刘肇发火。 刘肇漱了口,看了一眼他,“连个人都抓不到。” 郑众急忙解释道:“老奴才带人赶到时,人已经逃走了,门开着,床褥还是热的,可能刚刚逃走,老奴带人搜遍了整个皇宫,也没发现一丝踪影。” 刘肇挥手让宫女都退下,“难道他插上翅膀飞了?再给我搜!” “老奴估计他已经逃出宫了。” “那还等什么?赶快叫邓骘会同王龙封锁城门,全城搜查,绝不能让他逃出京城。” 郑众狡黠的笑道:“陛下别着急,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他就是插上翅膀,量他也飞不出去!” 刘肇松了口气,“你快去办吧。” 郑众答应着却没有动,从袖中拿出在雕何屋门外捡到的绢书,“陛下,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那雕何却在老奴去前闻风逃跑。老奴怀疑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这人一定是陛下身边的人,又与雕何关系不一般。” 刘肇接过绢书看了起来,“这就是证据?” 郑众点点头,“这是老奴在他门外发现的,可能是他仓促之间落下的。” 刘肇抖了抖那绢书,“这是《诗经·桃夭》中的四句诗,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老奴不懂诗文,但从字面上看,就是要雕何赶快逃走回家去。” 一句话将刘肇惹笑,“”你这狗才!真是不学无朮!不过也有几分道理·。” 郑众为的就是博刘肇一笑,“陛下,这是用齐绢书写的,齐绢只有娘娘们才有,为何会出现在雕何的门前?” 刘肇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你马上去后宫传旨,叫所有嫔妃立即来见朕。雕何就让邓骘和王龙去抓吧。关闭城门,仔细搜查出城人员,谅他插翅也难逃。” 第五十八章 追捕雕何(2) 不一会功夫,后宫各位娘娘除了冯萱已经奉命前来,自魏美人自杀后,后宫又迎进来几个新人,刘肇封为了美人。 邓绥在章德殿门外碰上阴柔,邓绥依礼给阴柔行礼,阴柔阴着脸没有说话,径直向里走去。 耿惜从后面走过来,经过邓绥的身边,似有话要说,但又一句话也没说的跟着阴柔向正殿走去。 邓绥到了时各宫都已到齐,人人脸上写满了惊疑之色,刘肇高高在上坐着,没人敢出声,众人依次坐好,刘肇这才环顾了大家,“朕今天请你们来,有一事要向你们讨教。《诗经·桃夭》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谁能告诉朕这四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阴柔率先回道:“陛下,以嫔妾的理解,这四句诗的意思应该是,春天来了,桃花灿烂,有一个女子出嫁了,和家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众人一片声道:“对,对,对,就这意思。” 刘肇又看了一眼任嫱,“嫱儿,你说说?” 任嫱道:“依我看,压根儿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一个男子要一个女子跟他私奔……” 潘美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任嫱白了一眼潘美人,“你们笑什么呀?本来就是嘛。‘桃之夭夭’就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是我已经等得很焦急了,‘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就是说快跟我走吧,我家才是你美好的归宿。连起来意思就是,赶快跟我逃走吧,我已经等得很焦急了,跟我回家,我们一起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番话说完,不止是潘美人,连邓绥和阴柔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阴柔揉着肚子笑道:“本宫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是这么回事儿,任贵人,你这纯粹是望文生义。” 刘肇收起笑容,脸突然一绷,“有什么可笑的?朕看她说的对。”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收起了笑脸。 阴柔偷看了一眼邓绥,邓绥神情自若的坐在那里。阴柔心里暗笑,一副瞧好戏的神情。 阴柔看向刘肇,说道:“臣妾不明白,请陛下指教“ 刘肇看了一眼她,“你马上就会明白。昨夜子时,朕命羽林侍卫前去捉拿羌人奸细雕何,就是因为有人用这四句诗给他通风报信,居然让他逃走了。“ 殿中顿时一片惊异之声: “雕何是羌人奸细?“ “谁给他报的信?“ “难怪陛下一大早就召见我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刘肇扬起手中的绢书,“这就是给雕何报信的诗绢,你们都给我仔细看看,看是谁的笔迹?“ 绢书在众人手中传递着,传到邓绥手中时,邓绥的心中不由一震乱跳,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果然任嫱看了一眼绢书,便说道:“这笔迹怎么这么眼熟呀?“ 耿惜也凑过来一起看,两人不由将目光投向邓绥。 刘肇大声道:“你俩想说什么?“ 耿惜和任嫱相互看了一眼,任嫱这才说道:“陛下,嫔妾不敢。“ 刘肇冷笑了一声,“但说无妨。“ 任嫱这才说道:“嫔妾觉得这绢书上的字有些像邓贵人的笔迹?你说呢耿贵人。“ 耿惜点点头,“对,就是邓贵人的笔迹。“ 一时满殿皆惊,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邓贵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听说她跟雕何关系非同一般。“ “再不一般也不能干这种事呀,真糊涂“ “邓贵人这回麻烦了。“ 邓绥如雷轰顶,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这才明白阴柔这一次是真正的想置她于死地。她转身看向刘肇,刘肇也正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一交汇,邓绥却从刘肇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的疑问。邓绥的心中不由痛起来,若刘肇心中真怀疑她,那她便真的是有麻烦了。 刘肇怒视耿惜和任嫱道:“你们看清楚了?真是邓贵人的笔迹吗?“ 任嫱回道:“陛下,白绢黑字,嫔妾怎么敢信口胡说?“ 耿惜也说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请皇后辨认,皇后和邓贵人从小一起读书写字,最熟悉她的笔迹。” 刘肇点点头,“给皇后。” 耿惜把诗绢递给阴柔,阴柔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会儿道:“从笔迹看的确是邓贵人的,但嫔妾不相信她会干这种事。” 任嫱冷笑道:“那谁知道?人家和雕何的关系本来就不一般,想救他也在情理之中。” 耿惜也一边说道:“就是!邓贵人以前不就救过他吗?当年要不是邓贵人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任大人早就砍了他的脑袋,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奸细呀。” 阴柔看着刘肇阴沉的脸色,心里认准了刘肇心中一定也在怀疑邓绥,便说道:“陛下何不问清楚,可不能冤枉了邓贵人。” 刘肇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邓绥,“邓贵人,你能给朕一个解释吗?” 邓绥摇摇头,“陛下,嫔妾的笔迹您是熟悉的,这绢书上的字与嫔妾的的确很相似,但只要熟悉嫔妾的字迹,便能模仿。” 阴柔见刘肇脸色似有犹疑,便说道:“嫔妾也怀疑是有人栽赃陷害,但以嫔妾之见,此人的主要目的还不是要陷害邓贵人,而是要救雕何,冒充邓贵人不过是为了隐藏自己。此人既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给雕何通风报信,足以说明她和雕何的关系非同一般,也许早就有了私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必然会有一些蛛丝蚂迹,比如两人平时往来的书信,互相赠送的信物等等·。” 刘肇点点头,“郑众,你马上带人到后宫搜查,给我仔细搜,包括奴才们的房间,哪个宫都不能放过!“ 郑众答应着正要往外走。 “慢“邓绥在后边说道。 郑众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邓绥,邓绥却看向刘肇,“陛下,太后年事已高,不能让她知道此事,别让她跟着着急。“ “听邓贵人的,你去吧。“刘肇摆摆手示意郑众去搜宫。 洛阳西城门的城楼上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邓骘居高临下观察着街头的动静。城楼下,王龙带着十几个兵勇把守着城门,对出城的百姓进行严格检查。 此刻,雕何深笠遮面,百姓打扮,混在一群推车挑担的百姓中向城门口走来。 王龙正要拦下他询问,邓骘远远瞧见,急忙走下城楼,迎住雕何道:“这不是铁坊的张三儿吗?我正要找你。 雕何会意道:“哦,是中郎将,您找小人有事儿吗?“ 王龙将邓骘拉到一边,“中郎将,陛下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放过,我看此人可疑,你果真认识此人?“ 邓骘笑道:“王大人,抓不到嫌犯,本将军也要受惩罚。我有一副马鞍子坏了,想请他帮我再打一副,怎么大人不相信吗?“ 王龙听他这样说便说道:“怎么会,中郎将请便。“说着走来,对其他守门的人说道:”给我好好搜,一个都不能放过。“ 邓骘见王龙走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声对雕何说道:“张三儿,就麻烦你跟我回府量个尺寸吧。 雕何大声回道:“是,中郎将。“转而却小声对邓骘说道:”雕何不想给中郎将添麻烦。“ 邓骘在他耳边低语,”查的那么严,你出不去的,先到我府里来避一避,找机会我再送你出去。“ 王龙见两人上马走远,拉住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你跟着,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邓骘带着雕何回到了邓家,雕何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门,“中郎将,雕何实在不想再给邓家添麻烦,一旦被人查到,邓家岂不是会受到牵连。“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龙的人一路跟着咱们,咱们现在不进府,岂不是更让人怀疑。先进去再说。“ 雕何这才跟着邓骘进了府,将迷唐一事跟雕何详细说了一遍,雕何也将那晚之事说了出来。 “陛下怎么会将我当作奸细呢?我自在宫廷与迷唐便再无联系,偶尔会与迷香有书信来往,谈及的也都是儿女私情。“ 邓骘深思道:“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做,可你这一跑,反倒有了嫌疑。“ 雕何不免有些后悔,“在下也是一时糊涂,当时听她一说,又正好看见羽林侍卫蜂拥而来,来不及多想……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莫及。“ 邓骘踱着步,“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她为什么要救你?“ “在下也不明白,我问她是什么人,她说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还误以为是邓贵人。“ 邓骘摇摇头,“邓贵人绝不会做这种事,这件事绝不简单,可能另有隐情。“ 雕何突然意识到什么,“若是有人故意陷害,那邓贵人岂不是……我这就跟你去见陛下,把事情说清楚。 邓骘将雕何拉住,“你就在这儿呆着,哪儿也别去,我想办法去趟宫里打听一下情况。” 第五十九章 邓绥受审(1) 过了一个多时辰,郑众手里拿着一支羌笛走进来,禀道:“禀报陛下,后宫已经全部搜查,什么也没发现,只是……”犹犹豫豫的不再说下去。 刘肇脸一沉说道:“只是什么?快说。” 郑众这才继续说道:“老奴在嘉德宫搜到一只羌笛,请陛下过目” 邓绥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宫里怎么会有羌笛?她向星月看去,星月冲她摇摇头。 刘肇接过羌笛打量着,这支羌笛上刻着一只金雕,的确是雕何的羌笛无疑。 这时只听任嫱说道:“雕何的羌笛怎么会在邓贵人的宫中?” 新进宫不久的孙美人也在一边说道:“陛下,嫔妾虽然入宫时间不长,但也听说咱们的这位西羌宫廷乐师与宫里的一位贵人关系不错,难道邓贵人和他真的是……” 众人顿时一片窃窃私语,阴柔心里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冷言斥责道:“你们都少说句,陛下自会问邓贵人。” 刘肇脸色阴冷地看向邓绥,“邓贵人,这羌笛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窦宪乱政,派人冒充羽林侍卫到驿馆杀迷唐,雕何为了保护迷唐身受重伤,逃进了邓绥的家里,被邓绥留在家里疗伤。迷唐一回西羌就背叛了朝廷,起兵攻占了武都,邓训入城劝说,遭他扣押,处境十分危险。雕何出于对邓训的崇敬之情,又想报邓家的救命之恩,主动要求回西羌救邓训,临走前将这支羌笛交给邓绥,说如果救不了邓训,就把这支羌笛当作他本人,放在邓训灵前陪伴他的亡灵,向他谢罪。 再后来,邓训获救,邓绥想把这羌笛还给雕何,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等到再见面时,邓训已经亡故,邓绥把羌笛还给雕何,但雕何说,他们羌人送出去的东西是绝不会再收回的。 邓绥知道父亲生前也喜爱羌笛,于是将羌笛放在父亲的棺木中随着父亲一起下葬。 这段故事邓绥曾经讲给刘肇听,刘肇当时听完也唏嘘不已,觉得雕何是重情义之人。 羌笛已经被深埋在土中,这羌笛又怎会在她的宫中?邓绥的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若这支羌笛是雕何后来新得的,那一定会随时带在身上,现在侍卫正四处搜查雕何,他的这支羌笛却被人偷偷放在她的宫中,那一定是雕何已经深陷危险中或者是有人在蓄意谋划着一切。 邓绥想了想说道:“陛下,雕何的确给过嫔妾一只羌笛,但是那只羌笛已经随家父长埋地底。这支羌笛,嫔妾并不知,请陛下彻查。” 任嫱讽刺道:“邓贵人你可真会找理由,埋在地底下这种理由也能说出来,真是好笑。” 阴柔瞪了耿惜一眼,耿惜这才阴阳怪气说道:“是啊,的确不能让人信服。” 阴柔似乎不满意耿惜的话,只好自己说道:“邓贵人既然说雕何给她的那支已经埋在土里,那这一只到底是谁的?”说着看向郑众。 郑众急忙禀道:“皇后娘娘,老奴去的时候雕何已经逃走,并未见他随身携带的羌笛。” 邓绥心里已经明白个差不多,阴柔这次是想置她于死地了,于是笑道:“这支羌笛究竟是不是雕何送给本宫的,等抓到雕何来问一下自然便知。就算这支羌笛后来雕何又送给本宫了,也不能证明就是本宫给雕何通的风,报的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做的事谁心里清楚,本宫无愧于心,还请陛下彻查此事。” 任嫱冷幽幽地一笑,“邓贵人,这绢书不是你的笔迹吗?这羌笛你自己也承认是雕何送给你的,我们冤枉你了吗?” 孙美人也煽风点火道:“铁证如山,邓贵人还想抵赖。” 这孙美人进宫不多长时间,但是为了恭维阴柔,每日都会准时去长秋宫请安,也听人说过皇后和邓贵人两人不对付,但还是决定依附皇后这边,况且阴柔也许诺会尽快安排她侍寝。 邓绥回道:“本宫是不是做了亏心事,陛下自会查明,如果本宫真有罪,甘受王法处置,用不着你们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阴柔不阴不阳的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邓贵人真有罪,陛下也一定不会徇私枉法,你们就不要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 “皇后……”孙美人还要说,只听刘肇一声呵斥道:“:住嘴!现在事情尚未查明,任何人不得凭空臆断。郑众,把邓贵人带到掖廷,请张禹和陈禅参与会审,皇后、耿惜和任嫱也参加,其他人回宫候旨!” 邓绥当场被掖庭的人带走,关押到了掖庭,星月趁着没人注意到她,从章德殿出来,便偷偷地溜了出来,直奔东观藏书阁。 星月刚走,甄氏突然想起她来,怕她会去找援兵,便派下边的人去控制星月,已经得到星月去了东观藏书阁的消息。 阴柔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此刻就是十个曹大家也救不了她。” 星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东观藏书阁,星月顾不得礼节,直接闯了进去,却碰上周章正与曹大家在说话。 周章也是得到消息后赶来的,两人正在商量对策,星月的突然闯入着实让两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问道:“邓贵人出事了?” 星月点点头,“我们家娘娘被带到掖庭去了,你们快去救救她吧。”说着眼圈已经泛红。 两人回过神来时,只见她眼中大颗的泪珠子直往下滑落。 班昭安慰道:“你别哭,好好说。” 星月抹了一下眼泪,哽咽着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班昭眉头紧锁道:“这个圈套设计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如果雕何能出面,或许还能说清楚,否则娘娘就麻烦了。” 周章急的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实在不行,我去见陛下,这明显是个圈套,我就不信陛下会不明白。”说着便往外走。 班昭急忙拉住他,“大人绝对不能去!设置圈套的人利用的就是娘娘和雕何的特殊关系,大人和娘娘的关系也十分特殊,您要是一出面,只能使娘娘更加被动。” 周章想起上次的事不寒而栗,自古帝王无情,刘肇虽然宠爱邓贵人,但一旦涉及到情感的事,刘肇能不能理得清便不可而知了。那些人也便是抓着这一点来谋害邓绥的。 “雕何即便是无辜的,此刻他逃出去能不能主动回来还不好说。现在可怎么办?万一被那些人蛊惑了陛下,那邓贵人便凶多吉少了。” 班昭总算还冷静些,仔细想了一想道:“周大人,你先不要急,邓贵人暂时不会有事,以陛下对她的感情,陛下不会冤枉了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张大人和陈大人,他们为人正直,处事公正,对娘娘也十分钦敬,应该会为娘娘说话。” 周章叹了口气,“就怕陛下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星月听他一说又急哭了,“娘娘……” 班昭想了想道:“周大人,你先出宫去吧,暂时先不要进宫,这件事你不能掺和进来。你去找公主,让她暗地里调查一下那晚捉捕雕何的事,星月你去长乐宫去请太后。” 两人答应着分头行动,班昭又将星月叫了回来,“星月,你不要去长乐宫了,只怕你进不了长乐宫的门。我亲自去请太后,她们目前还不敢对我动手。你现在回嘉德宫去给你家娘娘准备几件厚衣服,绥儿怕要遭几天罪了。” 说完,两人分别行动。 班昭赶去长乐宫将邓绥的事告知了太后,太后正和几个太妃在聊天,听说此事搀扶着玉萧和莺歌便往掖庭赶去。 掖庭大堂中气氛凝重,刘肇正堂高坐,张禹和陈禅坐于左右,分别审视着手里的绢画、绢书和羌笛,郑众、阴柔、耿惜和任嫱侍立一旁,邓绥满眼忧愤地站在堂下,掖廷吏卒环卫在大堂周围。 太后走进来,众人急忙行礼,刘肇走到她的身边搀扶着,“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环视了一眼众人,看到邓绥时眼神中满是疼惜,走到邓绥身边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绥儿,别怕,姑姑相信你,只要咱们行得正,身上干净,不怕有人泼脏水。”说着凌冽的目光投向阴柔三人。 阴柔三人极其不自然的冲太后笑了笑。 邓绥眼圈泛红,太后安慰道:“不怕,有姑姑在。” 郑众这边已经布置好坐榻,刘肇将太后搀扶到榻上坐好,太后坐下道:“哀家就听听,不影响你们审案,你们接着审。” 刘肇看向张禹道:“你接着说。” 张禹正气凛然道:“西羌之事事先只有陛下、鄛乡侯和微臣知道,如此机密之事,雕何不可能知道,除非是有人事先将此事泄露出去,微臣保证没有泄露此事。” 郑众听罢脸一沉,急忙跪下道:“陛下,如此机密之事,老奴不敢露出任何风声。” 刘肇点点头,“朕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张禹继续说道:“既然此事无人泄露,那么迷唐之事便有可能是巧合,迷唐身边有狼莫,此人阴险狡诈,善用诡计,这件事兴许就是他所为。” 任嫱不服道:“张大人,这事也太巧了吧,父亲曾经是说过狼莫是只狡猾的狐狸,但还不是他的对手,您这样说未免有些不公吧。” 陈禅冷笑一声,“任贵人,朝廷之事知道的不少嘛。” 任嫱顿时无语应对,“你……” 后宫不得干政,任嫱这一句话无疑给自己招惹了麻烦,此刻又气恼又窘迫,害怕刘肇会因此怪罪她。 好在刘肇并不想追究此事,挥一挥手示意张禹继续说下去。 张禹举起手中的绢画说道:“请陛下再看看这幅画,臣只知道雕何善吹羌笛,从没听说他善长作画,但这幅画笔法娴熟,技艺精湛,显然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是不是雕何所画值得怀疑,这是臣的第二个疑问。” 阴柔忍不住道:“张大人是不是太武断了?您怎么知道雕何不善作画?再说本宫也看不出这幅画有多高明。” 太后冷着脸道:“皇后不要插言,让他把话说完。” “臣的第三个疑问是这幅绢书,如果臣想给雕何通风报信,只须当面告诉他就行了,又何必留下字据?这不是画蛇添足吗?这么做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只能给自己带来危险,以邓贵人之绝顶聪慧,断不至于做这种愚蠢的事。” 刘肇和太后暗暗点头,阴柔、耿惜和任嫱却是一脸焦躁,互相传递着眼神,心里暗暗着急。 张禹继续说道:“臣的最后一个疑问是,陛下接到任尚的奏表是深夜子时,当即就令鄛乡侯去抓人,前后顶多半个时辰,邓贵人又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呢?并且还能赶在鄛乡侯之前给雕何通风报信,这不是太神了吗?” 刘肇点点头,“你怀疑的不无道理,以你之见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禹摇摇头,“臣也不敢妄断,若要弄清真相,只有捉到雕何。” 阴柔哂笑道:“张大人说得头头是道,本宫还以为有什么真知灼见,原来不过是凭空臆断。如果抓不到雕何,岂不是永远也查不明真相?” 张禹回道:“皇后说得对,雕何是此案的重要人证,他不到案,都只能是推测,不可能查明真相。” 第五十九章 邓绥受审(2) 阴柔冲耿惜看了一眼,耿惜极不情愿的说道:“张大人,推测也得有凭有据,可本宫刚才听了半天,发现张大人恰好忽视了此案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凭据,就是邓贵人和雕何的私情。只要有了这个凭据,所有看似不合情理的地方都合情合理了,再笨的人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禹笑着摇摇头,“一只羌笛岂能证明邓贵人和雕何有私情?邓贵人已经将羌笛的来历说的明明白白。” 耿惜回道:“她一面之词,又何足为信?” 此刻,只听门外传来邓骘的声音:“启禀陛下,雕何前来投案!” 众人都是一怔,阴柔、耿惜和任嫱彼此相顾,脸露不安之色。 刘肇大喝道:“带进来!” 邓骘大步走进,身后跟着的正是这些日子捉而未果的雕何。 雕何撩开身前的袍子,跪地说道:“陛下,微臣愿以性命担保并没有为大酋长报信,请陛下明察!” 刘肇从堂上走下来,在雕何的身边转了一圈,打量着他道:“朕派了那么多人几乎将整个京城都搜了个遍,朕很好奇,你这些日子究竟藏到了哪里?”说着抬眼看了立在一侧的邓骘,“不会又藏在邓家了吧?” 此言一出,邓骘急忙跪地,“陛下,臣不敢。” 雕何急忙说道:“陛下,微臣这些日子装扮成乞丐躲在一间破庙中,故没有人发现。” 刘肇怀疑的眼神看着两人,“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邓贵人受审的事?” 邓骘抢先回道:“是臣将雕何找了出来,然后带他来到这里。请陛下治臣的罪。” 刘肇冷笑了几声,“你捉住了雕何,朕要赏你,怎么会治你的罪。邓贵人若不受审,恐怕你此刻已经逃回西羌了吧。” 雕何俯首在地,“微臣自来京城后对西羌之事一无所知,何谈通风报信?至于那绢画,微臣不善作画,也从没作过画。就算是微臣要给迷唐通风报信,根本用不着作画,也用不着书信,直接派人向他当面禀报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微臣身居宫中,受宫规所限,与宮外从无联系,更不敢擅自出宮,如何给迷唐通风报信?” 刘肇锐利的目光看向他,“既然如此,你为何逃走?” 雕何回道:“当时微臣正在酣睡,突然有人敲门,说迷唐又反了,陛下要把微臣抓去问斩,羽林侍卫马上就到,微臣打开门,果然看见羽林侍卫蜂涌而来,一时惊慌,就逃走了。” 陈禅急忙问道:“有人敲门?什么人?” 雕何想了想说道:“微臣只知道是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微臣也不知道,微臣打开门时,人已经不见了。” 张禹举起绢书,“那你见过这幅绢书吗?” 雕何接过来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从没见过。” 张禹点点头,看向刘肇,“陛下,可见这绢书是那个女人故意留下让鄛乡侯捡到的。” 刘肇拿起那羌笛,问道:“这支羌笛可是你送给邓贵人的?” “羌笛?”雕何突然想到自己仓皇逃走,并没有带走羌笛,“陛下,可否让臣看一下这支羌笛?” 刘肇将羌笛递给雕何,雕何仔细端详完,“陛下,这羌笛正是微臣遗落在房间内的那支羌笛。” 刘肇看向郑众,郑众慌忙跪地解释道:“陛下,老奴在雕何的屋子里的确是没有见到什么羌笛,请陛下明鉴。” “起来吧,朕相信你。” 郑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那支羌笛无缘无故被人从他的身上偷去,这件事便是至死都不能说,只能咬牙说并没有见什么羌笛。一直到在嘉德宫里找到那支羌笛,他才恍然大悟,是有人在加害邓贵人。 刘肇又问雕何道:“你当年是不是也给过邓贵人一支同样的羌笛?” 雕何点点头,“当年迷唐反叛了朝廷,拘禁了邓大人,微臣有心救邓大人,又担心迷唐不听微臣劝说,最终伤及大人性命,所以临走前将羌笛留下,想以此谢罪。邓大人去世后,邓贵人曾经想将那支羌笛还给微臣,可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来,后来听说那支羌笛被放在邓大人的棺木中长埋地下了。” 雕何与邓绥所说无异,此刻刘肇心中的疑窦这才真正消除,可还是问道:“那这支羌笛怎么会在嘉德宫中?” 雕何心中忐忑不安,急忙回道:“微臣不知。陛下,微臣已有相爱的人,她一直在家乡等待着微臣,微臣不会辜负她。微臣可以对白石神起誓微臣和娘娘绝对没有私情,娘娘就是在下心目中的吉娜,在下崇敬娘娘,可以随时为娘娘献出自己的生命,但绝不敢亵渎娘娘。” 张禹长舒了一口气,“陛下,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雕何不是奸细,邓贵人更是无辜的。那支羌笛定是有人故意从雕何的房中偷出来,然后放在嘉德宫来冤枉邓贵人。” 阴柔见张禹这就下了定论,不免有些着急道:“张大人这话是不是说的太早了点儿?仅凭他一面之词,您怎么敢断定他不是奸细?” 张禹回道:“一是他的供述与事实完全相符,二是他能回来投案,说明他心中无愧。” 阴柔冷笑道:“如果您是雕何,会承认自己是奸细吗?再说他回来投案,谁知道是为什么?” 任嫱一边酸声酸气道:“本宫看他就是为了邓贵人,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美人救英雄,英雄救美人,患难相知,生死与共,好感人。” 雕何冲她看了一眼,“任贵人,您当初传微臣去冷翠宫里吹羌笛又是为了什么?” 一句话说的任嫱满面通红,生怕他会将当时她醉后说的那番疯话说出来,急忙闭了嘴。 太后在一边听的很明白,扶着玉箫起来,“你们也别再审了,事情已经审的很明白了,绥儿,跟姑姑走吧。” “太后,您不能带邓贵人走。”任嫱急忙拦着路。 “大胆。”太后大喝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哀家了。” 任嫱急忙退到一边,求助的看向阴柔,阴柔却没有行动,只是缓缓说道:“母后,您现在带邓贵人走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了,除非有证据证明给雕何传递消息的不是邓贵人。” “你们?”太后指着面前的三人,“你们简直是……气死哀家了。”说着一阵咳嗽。 刘肇和邓绥急忙上前为太后捶背,邓绥安慰道:“姑姑,您先回去吧,您的身体要紧,陛下会还绥儿一个清白的。” 刘肇看了邓绥一眼,也说道:“是啊,母后,您就先回宫吧,儿子会审清楚的,一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太后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推开,“还用审吗?哀家看就是她们在背后捣鬼,想陷害绥儿!” 阴柔向来看不惯太后明着暗着护着邓绥,不服气的说道:“太后要这么说,臣妾就不答应了。您说我们想陷害邓贵人,有什么证据?” 太后之前病了一阵,好不容易身体有了些好转,又因为这件事被气的全身发抖,但还是强撑着说道:“哀家是过来人,后宫争宠的事儿比你们见得多,你们干的这些事儿,哀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要什么证据?你们无非是见陛下宠爱她,怕她抢了你们的风头,取代了你们的位置,所以一门心思要祸害她。但你们错看了绥儿,她的心就像太液池里的水一样干净透明,她的人就像荷花池里的望舒莲一样清雅高洁,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哀家当年也作过孽,害过人,从没觉得自己错,只有在她面前,才感到自惭形秽,也是她让哀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烟云,只有拥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才是福慧。所以哀家奉劝你们,不要再作孽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言毕大喘不止。 阴柔委屈的红了眼圈,“既然太后一口咬定我们陷害邓贵人,臣妾还能说什么?”说着上前几步跪下道,“臣妾陷害邓贵人,请太后和陛下治罪!” 耿惜和任嫱也上前跪下,“请太后和陛下治罪!” 刘肇手足无措,指着她们道:“你们干什么?太后气头上的话,岂可当真?快起来!” 阴柔眼眶中的泪水掉落在地上,“母后可不是气头上的话,而是一口咬定嫔妾和耿贵人、任贵人陷害邓贵人,陛下今天要是不治臣妾的罪,臣妾绝不敢起来!” 太后冷脸看着,“你们愿意跪就跪着,吓唬不了谁!” 刘肇左右为难,又怕太后被气伤了身子,劝道:“母后,您身体不好,还是回宮歇着,等儿子审清楚了再来向您禀报。” 太后本来想回宫休息,见阴柔演技挺好的,便想留下来继续看她们演,索性又坐了回去,“哀家今天哪儿都不去,看你们究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 阴柔凄然道:“既然嫔妾这么不招人待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说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向咽喉刺去。 耿惜和任嫱同时惊呼一声:“皇后不要!”紧紧抱住了她。 阴柔挣扎道:“你们放手!让我死!” 耿惜哭道:“要死咱们一块儿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任嫱也泪流满面道:“咱们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死?就是死了也没人可怜。” 三个女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场面令人啼笑皆非。 刘肇回过神来,冲众吏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快把娘娘们扶起来?娘娘们要有什么闪失,朕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女吏要上前搀扶,太后冷笑道:“不要理她们!让她们表演!看她们有多少花样儿!” 刘肇不快道:“母后,您是不是太过份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是哀家过份吗?你怎么不问问她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邓绥见场面一时难以收场,怕太后再待下去反而会让太后动气,便又劝道:“太后,您就回去吧。玉箫,扶太后回宫。” 玉箫也怕太后受气,劝道:“太后,咱们回去吧。” 太后一把拉过邓绥的手,“走,跟姑姑走。”转身看向刘肇,痛心疾首道:“皇儿,你怎么么糊涂呢?事情已经明明白白了,张禹也说了,绥儿是无辜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绥儿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她会干这种事吗?” “兹事体大,朕不能不慎重。” 太后气的全身颤抖,“你就由着这些个妖孽闹吧,闹的后宫鸡犬不宁、死的死亡的亡你就甘心了。” 刘肇大怒道:“您太过份了!她们不是妖孽,朕也不是昏君!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用不着您教训!郑众!送太后回宫!” 郑众快步走过来,“太后,回去吧。” 太后愣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去,“好好···皇帝英明,是哀家老糊涂了……”突然一阵急喘,倒在郑众怀里。 第六十章 深陷牢中(1) 太后被众人簇拥着送回长乐宫,宫里所有的太医都已在长乐宫门外候着,待太后被送到床榻上,由胡庸带头一起走进去为太后诊脉。 过了没一会儿,胡庸出来复命。不等发问便急忙禀告道:“陛下,太后年事已高如今又旧疾复发,恐怕时日不多。” 刘肇脸顿时沉了下去,“胡说,太后精神好着呢。” 胡庸知道面前的皇帝对太后病情的紧张,但他并不想隐瞒他,“臣等会尽力医治太后的病,但请陛下早作打算。” 刘肇似是不能承受这句话的重量,怔怔问道:“告诉朕,太后到底还有多少日子?你实话实说。” 胡庸回道:“多则一个多月,少则这几日,就看太后能不能撑下去了。” 刘肇大怒道:“混账。” 胡庸急忙跪地,“陛下息怒,请陛下保重龙体!” 太医们见状齐唰唰地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你们……”刘肇急火攻心,一句话没有说话,眼前一黑便向一边倒去,郑众急忙跑上前去搀扶住他,刘肇倒在郑众的怀中。 太医们一起涌上来,“陛下……” 胡庸上前为在刘肇的人中处掐了几下,刘肇这才缓了过来,“退下,朕不用你们。”刘肇冲他们挥挥手,强撑起身体进寝殿探望太后,“你们都给朕跪在这里反思,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太后多活些日子吧。” 刘肇走近殿内,太后已经醒来,看着如今满头白发,气息微弱的太后,在那一瞬间对她的恨荡然无存,满脑子回荡的便是她对他的好。小时候那一幕幕母子情深的画面便闪现在眼前。太后虽然杀了他的亲生母亲,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刘肇点点滴滴记在心中。恨不起来,怨不起来,只因太后对他的那份爱是真挚的。所以,他能回报的也是这样真诚的爱。 太后如今病危,刘肇只想好好孝顺她,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母后”刘肇坐到床边,伸手握住太后干枯的手,“母后,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跟您发脾气,儿子不该惹您生气。” 太后看着刘肇眼中闪现着的泪花,欣慰笑道:“哀家不怪你,哀家也有错。哀家能活到今天,多亏了你的孝心,哀家死也能暝目了。” 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滑落,落在嘴角边,苦涩无比,刘肇转身擦掉泪水,努力挤出笑容道:“母后,您不会有事的,儿子不会允许您有事。”说到这里已经情不自禁,脸放在太后的手掌心中呜呜哭起来。 “皇儿。” 刘肇这一哭,惹的太后也老泪纵横,又是一阵气喘,憋的脸色青紫。 刘肇急忙冲门外大喊道:“郑众,叫太医进来。” 胡庸带着两个太医急忙过来为太后扎针顺气,太后这才慢慢缓过来。 刘肇不敢再哭惹太后伤心,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都退下去,这才又握住太后的手道:“母后,您不会有事的,儿子会让太医帮您研制出最好的药,等明年开春,儿子还想带您出宫转转,儿子带您去民间看看百姓们的生活,带您去看那大片的桃花,去看大好河山。” 太后脸上露出慈祥安静的笑容,缓缓说道:“哀家这一辈子,做了不少错事,也作了不少孽,但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一直把皇帝当作亲生儿子,在你身上倾注了一生的心血,现在看到你成了一代英主,哀家感到非常欣慰。哀家真心希望皇帝勤政爱民,匡正时弊,中兴汉室,做一个千古流芳的好皇帝。” 刘肇点点头,坚定的说道:“儿子一定不负母后厚望。” 太后紧紧握住他的手,“绥儿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有她陪伴在你身边是你的福气,也是国家社稷之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能伤害她,更不能让人祸害她。” “儿子定会查出真相还绥儿一个公道,若真是她们所为,朕这次定不会再饶了她们,废了后位,朕的皇后便是绥儿的了。只是现在,朕只能先暂时让绥儿受苦了。” “有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 刘肇冲身后喊道:“蔡伦!” 蔡伦走进来,“老奴在!” 太后欣喜不已,“蔡伦,哀家好久不见你了。” 蔡伦屈膝伏地,哭道:“太后您一定要长命百岁,老奴以后定会每日在佛龛虔诚祈祷,希望佛祖菩萨保佑太后安康。” “行了,你起来吧,别再惹太后掉眼泪了。”刘肇起身上前虚扶了他一把,“你暂时就在长乐宫伺候太后吧,把太后哄高兴了朕有赏。” 出了长乐宫,空中阴沉沉的,预示着今冬的第一场雪随时而来。刘肇深吸了一口气,近几日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才稍觉轻松一些。但胸口却是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沉重。 刘肇站在长乐宫门外愣了一会,郑众拿了披风从身后为他披上,“陛下,梁记铁坊那边传来消息,说紫竹生了,是个小皇子。” “紫竹生了,是个小皇子。”刘肇重复完这句话,顿时大喜,“太好了,朕又多了个儿子。快,去嘉德宫告诉绥儿。” 刘肇抬腿便向嘉德宫走去,雪花便在此时安安静静从天上洒落。 郑众在后面小跑着,前边刘肇猛的住了脚步,郑众避之不及一下子撞到他的身上,吓得跪倒在地上,“陛下,您忘了,邓贵人在牢中。” 刘肇一耳光扇了郑众一大嘴巴子,“是谁把绥儿关进牢里的,朕还要和她一起去看小皇子。” 郑众捂着生疼的半边脸,委屈道:“陛下您忘了,是您说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先将邓贵人带进牢里。” 刘肇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带朕去。” “陛下您不能去牢里……”郑众在后面劝着,可刘肇哪肯听他叨叨。 掖庭牢房中,邓绥正忧心忡忡地在房中踱步,女吏打开牢门,星月提着食盒走进来,邓绥迫不及待地问:“太后怎么样?” 星月擦着眼泪,“救是救过来了,但听太医说,只怕也熬不了几天了。”说着将食盒中的饭菜拿了出来,“娘娘,您吃点吧。” 邓绥摇摇头,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姑姑,都是绥儿害的您。星月,你快回去帮我去长乐宫伺候太后。” “娘娘,陛下说蔡大人伺候太后舒心,就将蔡大人暂时调到太后身边伺候了。”星月将随身带的一个包袱放在地上,“娘娘,天冷了,这牢里湿冷,奴婢给您带了几件衣服,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陛下一定会查明真相给您一个公道。” “绥儿” 刘肇快速走了进来,顶着一头白雪,邓绥不禁心疼道:“陛下,大雪天的您怎么来了。” “朕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有女吏急忙来将牢门打开,刘肇大踏步走了进去,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无语泪已千行。 “绥儿”一声绥儿出口,刘肇只觉得心如刀绞般的痛,“你受苦了,朕对不起你。” 邓绥握紧他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呼着气,“肇儿,你不该来这里的。” 刘肇反手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四处打量了一下,“这牢里怎么又湿又冷。” 那边郑众已经命人抬进来几个火炉,这才稍微有了些暖意。 “绥儿,你不怪朕不相信你吗?” “肇儿你若不信我,怎会来牢里看我。只是……”邓绥想说的是,若刘肇来牢里看她的事传出去,那些害她的人,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刘肇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抚摸着她的背,恨恨的说道:“她们这次联合了几大家族逼朕立刘胜为太子,朕岂能受他们摆布。她们不罢休,现在又借迷唐进驻武都一事来陷害你。朕对她们不薄,可为什么她们却得寸进尺,不知满足。还有你,你对她们一忍再忍,温善待人,她们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邓绥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笑着摸了摸他的胡须,“肇儿,我是女人我能体谅她们的心情,她们想要的也不过是你的爱而已。我比她们幸运的是,我能得到你的爱,能得到你的保护和信任,而她们却只能独守空房,从早盼到晚,那才是真的可怜。想到这些,我便能原谅她们。如若有一天,她们的主意打到你和姑姑的身上,打到我的家人身上,那我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说起太后,邓绥又问道太后的病情,刘肇却隐瞒了太后的病情,邓绥知道他并不想自己担心,也便没有拆穿。 “肇儿,你快回去吧,太后那边需要人照顾,你多去陪陪她。你自己的身子也要多顾着点,不舒服了就请太医来看,千万不能硬撑。” 刘肇知道邓绥是心疼他,近来他的确是常常感到不适,又不愿太医来看,一直硬撑着,知他者也只有邓绥了。 刘肇感动的点点头,“你放心吧,朕还要与你白头偕老,共看着盛世繁华呢。” 邓绥眼圈一红,投身到他的怀抱中,紧紧搂住他的腰,头贴在他的心脏处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第六十章 深陷牢中(2) “待查出真相,朕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肇儿……”邓绥刚要开口说话,刘肇急忙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紫竹已经为朕生了一个小皇子,你再等几天,朕和你一起去看朕的儿子。” “太好了。”邓绥激动得泪水盈盈,也略有些担心,“我记得紫竹的预产期应该是在下月,怎么现在就生了?紫竹和孩子好吗?” “母子平安,不知是谁将你的事传到了铁坊那里,紫竹无疑中听到你的事,心里一急便动了胎气。红玉已经去那里照看了,姜儿也带话给朕说会和流星一起查清所有的事。” 邓绥放下心来,“肇儿,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姑姑吧,姑姑一高兴病便会好起来的。” “宫里还不能让人知道,再过些日子吧。” “肇儿,给小皇子起个名字吧。” 刘肇沉吟片刻,“就叫刘隆如何?隆者,兴旺发达,繁荣昌盛,希望我大汉永远兴旺发达,繁荣昌盛!” 刘肇去牢里探望邓绥的事,当夜便被传到了长秋宫。长秋宫内,甄氏正伺候阴柔就寝,金巧儿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翼翼说道:“皇后娘娘,掖庭牢里传来消息,说陛下去探望邓贵人了。” 阴柔扶着甄氏的手正坐到床榻上去,“太后那边怎么样?” 金巧儿回道:“太后时不时昏睡,情况不是很好。” 甄氏冲金巧儿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金巧儿退了下去,阴柔从床榻上起身,径直向窗前走去,打开窗子,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吓的甄氏急忙上前将窗子关掉。 “娘娘,您现在可不能受凉。” “乳娘,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本宫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本宫心中的刺终于能连根拔掉了,本宫心里可真高兴啊。” 阴柔说着说着眼泪便往下掉,惊的甄氏在一边劝道:“娘娘您别这个样子。” 阴柔颓然的坐到榻上,“陛下如此钟爱邓贵人,连她在牢里也要去探望她。” 甄氏一边劝道:“娘娘,陛下去探望邓贵人兴许是去兴师问罪的,咱们先别泄了气。太后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等太后一去,邓贵人便再无可依傍之人,即便这次的事扳不倒她,以后再出事谁还能救得了她呢。” 阴柔冷笑道:“张禹不是向着她吗?他是三公之首,又是两朝老臣,如果他一心要保邓绥,陛下多少得给他点儿面子。还有那陈禅等人,本宫一看到他们就来气。” “娘娘,保邓贵人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况且这件事若没有证据证明邓贵人是清白的,就算是陛下有意包庇,岂能堵住悠悠之口。” “乳娘说的是。”阴柔稍作安心,抬眼又看向窗外,“但愿明天是个晴天。” 当夜的大雪飘飘扬扬下了一夜,周章家里,张禹、周章、邓骘和红玉坐在食案前,一个个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唯独陈禅在一饮酒大嚼,若无其事。 张禹长叹一声:“难哪!陛下的态度如此暧昧,连太后的话都听不进去,很可能是疑心娘娘和雕何有私情,这就难办了。” 邓骘急了,“这怎么可能呢?邓贵人是什么样的人,咱们清楚,陛下最清楚。” 张禹回道:“娘娘的人品谁都清楚,陛下也清楚,问题是现有的证据造成了这种假象,使陛下不能不起疑心,这也正是造假之人高明之处;要想打消皇陛下的疑心,光辩解是没有用的,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可证据在哪儿呢?” 周章拨了拨火炉中的火,火烤的他一张脸通红,“这事儿明摆着就是皇后她们设的圈套,我看不如干脆奏明陛下,查个水落石出!” 张禹乜他一眼,“是陈禅说你笨,你的确是笨到家了。什么证据都没有,谁敢指控皇后和两位贵人?一旦查无实据,就是以下犯上、图谋不轨之罪。三位贵人身后家族势力如此庞大,别说是咱们,就连陛下也得让着几分,一旦她们联合逼陛下抉择,陛下是保江山呢还是邓贵人呢?” 红玉急道:“照您这么说,娘娘这回岂不是冤枉定了?”说着泪珠子唰唰的往下掉,“我们娘娘人还在牢里,这么冷的天……”说着哇哇哭了起来。 周章瞪了她一眼,“你哭什么,几位大人不是在想主意嘛。” 邓骘眼圈也红了,一想起自己的姐姐如今在牢里受苦,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瞒着家里人不让家母知道,可不知道能瞒多久。” 张禹见一个个都慌了神,转眼看向一边默不吭声的陈禅道:“纪山,你有什么主意? 陈禅干了杯中酒,看了一眼众人,对红玉说道:“再给我倒上一杯。” 红玉一把夺过酒杯,两眼一瞪:“没见过您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我们都快急死了,大人只顾吃喝,小心撑死!” 周章喝斥道:“红玉!怎么跟大人说话?” 红玉撅着嘴:“本来就是嘛。” 陈禅嗬嗬一笑,“脾气还挺大!得,咱俩做笔买卖,我保娘娘平安无事,你管我一顿好酒,怎么样?” 红玉惊喜道:“当真?” “那还有假?” 红玉喜出望外,一蹦而起,“还有一坛菊花酒,我这就给您拿去。”··· 陈禅大声叮瞩道:“再拿两盘肉来!” 张禹盯着陈禅的脸,问道:“老东西,你真有主意了?” 陈禅拍了拍胸脯,自信道:“应该说是早就成竹在胸。” 周章和邓骘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跟我们说说。” 陈禅冲三人一招手,“凑过来点。” 顿时三个脑袋一起凑到陈禅身边。 第二天天气果然大晴,下了一夜的大雪,整个皇宫被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刘肇担心邓绥在牢中受苦,早已叮嘱郑众将整个牢中烧的温暖如春,连牢中的塌上也铺了厚厚的褥子,换上干净的被子。 邓绥只在天亮的时候睡了一会,一早便有小宫女过来伺候她洗漱。虽然在牢中,却并没有受多大的苦。 庭审上,陈禅畅谈自己对本案的看法,“臣以为要弄清此案其实很简单,只要查明那天晚上给雕何报信的人是谁就行了。” 任嫱看着自己的指甲,不以为然道:“陈大人,您这不是多次一举嘛,那送信的人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嘛。” 陈禅笑道:“从现有的证据看,这个人似乎就是邓贵人,但只要我们稍稍动点儿脑筋,就会发现破绽。陛下请想,如果这个人真是邓贵人,她既然已经亲口告诉了雕何,还有什么必要再留下绢书呢?难道她想给自己留下通敌的把柄?所以臣断定此人绝不是邓贵人,而是另有其人,绢书就是她刻意留下的。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此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要借西羌之事栽赃陷害邓贵人。” 阴柔冷笑一声道:“大人确实高见!不过本宫想请教陈大人,您怎么敢断定此人不是邓贵人,而是另有其人?又怎么敢断定绢书是此人刻意留下来栽赃陷害邓贵人的呢?谁又敢说绢书不是此人慌乱中遗落的呢?” 陈禅淡然一笑,“皇后言之有理。不过要弄清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请问邓娘娘,前天深夜您在哪里?” 邓绥想了想道:“昨夜亥时本宫已经睡下,漪兰宮的秀儿来敲门说冯贵人又犯病了,闹着要往宫外跑。星月原不想叫醒本宫,是本宫听见外面动静醒来,这才带着星月一起去的漪兰宮。” 陈禅问道:“冯贵人犯了病,那叫秀儿的宫女为何不去叫太医,为何要来叫娘娘?” “因为冯贵人一旦犯了病,任何人劝不好也拦不住,她只听本宫的话。” 任嫱讥讽道:“没想到邓贵人还是灵丹妙药,太医都看不好的病,您一露面儿立马就好了,太不可思议了。” 耿惜附和道:“人家这才叫高明,既给自己打了掩护,又显得善良仁德,可谓一举两得。” 刘肇一拍几案,怒视两人,“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再胡乱插话,你们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两人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 陈禅继续问道:“娘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漪兰宫?” 邓绥想了想道:“本宫安抚完冯贵人,待她吃了药,睡下,已经是寅时了,便索性谁在偏殿中,天亮后才回的宫中。” 陈禅问完向刘肇禀道:“陛下,臣问完了,请陛下准时宣当夜的证人冯贵人和她的宫女秀儿到棠。” 阴柔三人急忙对视了一眼,“陛下,冯贵人疯言疯语怎可信?” 任嫱也急道:“是啊,陛下,若是她们事先串通好……” 刘肇瞪了她一眼,“闭嘴,你们想要证据,朕就给你们证据看,你们且听冯贵人是怎么说的。”说着冲郑众说道:“去请冯贵人过来。” 第六十一章 太后离世(1) 秀儿搀扶着冯萱走进大堂,冯萱见那么多人在场,有些害怕的躲在秀儿的身后,秀儿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娘娘,别怕,邓贵人也在这里呢,你瞧。” 冯萱顺着秀儿指去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邓贵人站在那里正冲她笑,这才安下心来。 秀儿带着冯萱给刘肇行完礼后,便站在一边等候问话。 陈禅问秀儿:“秀儿,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王法无情!” 秀儿上前几步,蹲身一礼,“大人尽管问,奴婢必会实话实话,绝不会撒谎。” 陈禅问道:“前天晚上你可见过邓贵人?” 秀儿干脆利落的回道:“前天夜里大概是亥时末,我们娘娘又犯病了,要往宫外跑,奴婢实在没办法,就把邓娘娘叫来了,邓娘娘就一直陪着我们娘娘,天亮后才回的宫。” 陈禅又问道“也就是说从亥时到天亮,邓贵人一直在漪兰宫陪冯贵人,哪儿也没去,是这样吗?” 秀儿点点头,“是的,大人,宫里的人都能作证。” 任嫱狠狠剜了秀儿一眼,“你们娘娘犯了病,你为什么不去叫太医,却要去叫邓贵人?” 秀儿丝毫不畏惧任嫱所投射过来的如冷箭般的目光,“大人您不知道,我们娘娘犯了病谁都不认,只认邓娘娘,只要邓娘娘一来,马上就好了,尤其是晚上,不犯病还好,一旦犯了病就要往外跑,只有邓娘娘陪着她,她才会安安静静地睡觉。” 任嫱“哼”了一声,“邓贵人是如何收买的你们,让你们肯替她隐瞒。” 秀儿清脆的声音怼了回去:“娘娘,邓娘娘是真心待我们好的。”回过头来却像哄孩子似的问冯萱,“娘娘,您指一下在场的是哪个娘娘经常陪着您?” 冯萱环视了一下众人,目光最终在邓绥的身上停住,挣开秀儿的手跑到邓绥的身边,拉着邓绥的手不放开,亲昵的叫着:“绥姐姐。” 秀儿走到冯萱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温和的问道:“娘娘为什么这么喜欢邓娘娘?” 冯萱又向邓绥投去依赖的目光,“她好,她给我讲故事,陪我聊天,喂我吃药,对我可好了。” 陈禅欣然一笑,转身冲刘肇躬身一揖:陛下,事实证明,前天晚上从亥时到天亮,邓贵人一直在漪兰宫陪冯贵人,根本就没有到过雕何处,说她给雕何通风报信纯属子虚乌有,这充分证明臣的判断是正确的,有人想栽赃陷害邓贵人!” 阴柔冷笑道:“陈大人,一个疯子的话您也相信吗?” 耿惜心底明镜似的,现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话,心里后悔不该再与阴柔合伙来陷害邓绥。 她正寻思着该说点什么来及时摆正立场,便听陈禅说道:“冯贵人有病,但秀儿没有病,皇后若不信,可以将整个漪兰宫里的人都叫来为邓贵人作证。” 任嫱嘀咕道:“这些贱人只会阿谀奉迎顺竿儿爬,嘴里有几句实话?也许是人家事先串通好了的也未可知。” 耿惜突然站出来说道:“陛下,人证已然证明当夜邓贵人并没有时间去通知雕何逃跑,邓贵人的确是被冤枉的,希望陛下能早日还邓贵人清白。” 阴柔和任嫱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耿惜不敢看她们的眼神,强自镇定的站在那里。 刘肇冷着脸看了一眼阴柔和任嫱,“你俩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任嫱还要再说,被阴柔拉了一下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 刘肇走向邓绥,丝毫不顾忌还有别人在场,握住她的手,“绥儿,你受苦了。”然后转身看向众人,威严的说道:“现在事实已经清楚,证据确凿,所谓雕何给迷唐通风报信一事,虽有绢画为证,但经查明,并非他所作,判定无罪;所谓邓贵人与雕何有私情,给雕何通风报信一事,更是子虚乌有,纯属他人栽赃陷害,判定无罪;对伪造绢书、栽赃陷害邓贵人之人,由郑众负责彻查,待查明后再严加惩处!” 众人散去,邓绥回了嘉德宫,嘉德宫门外星月带着合宫人迎接她的到来,见了自家娘娘一个个欢喜雀跃。 虽然只在牢中待了一夜,可却恍如隔世,邓绥见到身边的人更觉得亲切。星月高兴地掉眼泪,却又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将泪水抹了去,却不想都被邓绥看在眼里。 “你们别缠着娘娘了,都散了吧。”星月让众人散开,只管扶着邓绥向殿内走去。 从冬日的清冷中走到暖和的大殿中,邓绥稍微有些不习惯,满脑子都惦记着太后的病情,便催着星月赶紧打水洗浴,换上干净衣服再去看太后,怕将牢里的晦气带到长乐宫。 星月催促着几个小宫女打了热水过来,伺候邓绥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来不及休息,邓绥便带着星月直奔太后的长乐宫里来。 太后如今仅存一丝气息,药已经喂不进去,蔡伦和胡庸正伺候在一边。 “姑姑”邓绥在太后的耳边轻声叫着。 太后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绥儿,你回来了。” 邓绥抑制着不让泪水掉落,转身从蔡伦的手中拿过药来,“姑姑,绥儿喂您喝药。” 太后点点头,任由邓绥将药水喂进自己的嘴中。 喝了几口,太后便摇头不想再喝,邓绥将药递给身后的星月。太后许是太虚弱了,喝了药又睡着了。 邓绥只想在太后最后的日子中能多陪她些日子,无论谁劝都不肯离开,还让星月将自己的东西一起搬到长乐宫,好全心全意的照顾好太后。 太后在邓绥的细心照料下竟然渐渐好转起来,外面冰天雪地,殿内邓绥等人哄着太后欢心,太后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有时候还能站起来走几步,连太医都惊呼奇迹出现。 这日,邓绥从章德殿回来,见太后正靠在玉箫的身上,莺歌正喂她喝药。邓绥将外面的衣服脱掉,走到火炉边烤了烤这才走到太后的身边,从莺歌的手中拿过药碗,亲自喂太后喝药。 给太后喂完药,邓绥让玉箫等人在窗前搬了椅子,她搀扶着太后坐到椅子上。太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太后坐在窗前晒着太阳,满脸的满足。 绿荷从外面进来,说阴柔和任贵人一起来请安,太后不想见她们,摆了摆手说不见。 绿荷人出去传话,邓绥帮太后掖了掖被子,也坐到了星月搬过来的一张椅子上,陪着太后一起沐浴阳光。 太后心情不错,精神比之前的哪一天都好,说起自己年轻时的那些事,有欢乐有痛苦也有无奈,但太后的一生总归是辉煌过,晚年又得以安享晚年,有儿子和儿媳妇陪伴在侧,总觉得此生没有白过。 说了一会话,邓绥见太后有些疲倦之色,便和玉箫等人将太后扶到床榻上躺好。 太后睡着后,刘肇派郑众过来请邓绥去章德殿,邓绥嘱咐了玉箫等人好好照料,这才带着星月去了章德殿。 章德殿内,刘肇正与刘姜说这话,见有人来这才停了话,刘姜扑在邓绥的怀中,亲热的叫着:“婶婶。” 邓绥与她好久未见,见到她也很是开心,但说起太后的病又各自伤心了一会。刘姜到底是乐观开朗,安慰了两人,这才转换了话题。 说起这次刘姜进宫的原因,她与流星暗地里去查陷害邓绥一事,查到了当夜去雕何那里通风报信的女子,那女子身份不明,已经被害,但两人还是查到了阴家少了一个女奴婢,阴家是大户,多一个少一个没人发现,还是流星夜里潜进他们家,听家里的奴婢私底下说起这才知道这件事。 刘姜问道:“皇帝叔叔,婶婶,这件事还继续查吗?一旦查下去,阴家、任家,甚至是小姨都会……” 刘肇狠下心来道:“查,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是她们暗中作祟,朕也绝不会辜息!” “陛下”邓绥恳求的目光望着他,“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牵动了朝局便不好。” 刘肇一心想查清事实,为她讨回公道,也好公开废后,再顺理成章将邓绥捧上后位,邓绥却不让他查,不免有些气恼,负气说道:“绥儿,她们几次三番的这样对你,是把朕当瞎子了嘛。朕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江山要了有何用。” “陛下”邓绥不知该如何再劝。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整个殿堂内安静的听得到外面雪花飘落的声音。 上午还好好的天,下午便突然转阴,飘起了雪花。 “陛下”邓绥跪了下来,恳求道:“她们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你宠爱我,其行可恨,其心可悯,你如果因此惩治她们,我心又何安?她毕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侄女,又有血缘亲情,我实在不想看到她这辈子就这样毁了,请你体谅我的心情。” “你……”刘肇又疼又恨,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叹息道:“她对你如此,你何必呢。” 正说着,郑众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哭倒在地,“陛下,太后宾天了。” 第六十一章 太后离世(2) 长乐宫内,太后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太后病后时常会陷入昏睡的状态中,宫里的人也习以为常,是蔡伦发现太后的呼吸异常,将胡庸叫来后一试,这才发现太后在睡梦中已经离去。 三人来到长乐宫,里边已经哭声一边,宫人跪了一地,原本安静的长乐宫陷入一片哀痛之中。 已有管事的来为太后换了寿衣,将太后入殓,太后的灵柩就停放在正殿中,挽幛如林,然后接受群臣和众妃的祭拜。 刘肇扶棺大哭道:“母后……是儿子害了您啊……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张禹走到刘肇身边,安慰道“陛下,龙体要紧,请陛下节哀。” 阴柔也上来劝,手伸到他的胳膊下想要扶他起来,刘肇转身瞪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冲她大喊道:“滚开。”接着大哭起来,声声悲切,撕心裂肺。 阴柔面上通红,尴尬异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还是第一次被刘肇这样嫌弃,现在对她,他连装都不肯装了,委屈和怨恨一起涌上心头。 甄氏和金巧儿将阴柔扶起来,阴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俩推开,再抬起头来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刘肇,不顾满脸的泪水,恨恨道:“陛下就那么恨臣妾吗?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臣妾。” 刘肇指着她,大怒道:“你做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你滚。” 帝后完全不顾群臣和众妃的面吵了起来,场面一时难以收拾。邓绥由星月扶着从地上起来,走到刘肇的身边,小声安慰道:“陛下,您要给皇后面子。” 阴柔不理邓绥的好意,反而冲到邓绥的面前,疯了似的一耳光扇在她的脸上,邓绥的脸上顿时显现出通红的手指印。 众人皆被她这疯狂的行径愣住,刘肇盛怒之下也失去了理智,上前一步一个大耳光子又扇在了阴柔的脸上,力气大的令阴柔跌倒在地,嘴角流出了血迹。 “来人,将她关到长秋宫去好好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随意进出。” 甄氏和金巧儿急忙来扶阴柔站起来,阴柔靠在甄氏的怀中,似被打蒙了,任由甄氏和金巧儿将自己搀扶着走了出去。 群臣及后宫众妃皆跪在地上为皇后求情。 刘肇的心彻底冷了,指着跪了一地的群臣和众妃,颤抖着身子,说了一句,“你们都来逼朕……”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郑众急忙冲上去将他扶住,“陛下。” 太后的去世令整个后宫笼罩着一层悲伤,帝后大吵,长秋宫一下子变成了一座冷宫,皇帝悲伤过度抱病,一时间宫内宫外议论纷纷,举国治丧期间,谁都小心翼翼行事,不敢乱说话。 太后的丧事落在了邓绥的身上,没有时间悲伤,琐事已经让她忙的团团转,还要抽时间来章德殿照顾刘肇。好在这个时候刘姜带着红玉进了宫,两人在身边帮她打理一应事务,上上下下打理的滴水不漏。 刘肇晕倒后不顾太医的反对,不顾群臣的劝谏,非要去送太后出殡,等太后入了皇陵,他才能放心,众人劝不住,也只能如他所愿,只是各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胡庸更是左右不离。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长乐宫里灯火长明,刘肇和邓绥跪在太后的灵柩前,陪伴太后最后一夜。 郑众和蔡伦拿着油壶四处给烛台添油,刘姜和红玉从外面进来,给两人披了衣服,刘姜劝道:“皇帝叔叔、婶婶你们对皇奶奶的孝心,皇奶奶都看着。你们的身体要紧,还是回去休息吧。” “是啊,陛下,娘娘,夜已经深了,天气又寒冷,明天又要出殡,还是回宫睡个囫囵觉吧,要不明天怎么受得了?”红玉也在一边劝道。 刘肇摸了摸邓绥的手,屋内虽然暖和,她的手却冰凉,不由心疼道:“绥儿,你回去睡吧,这里有朕陪着母后就行。” 邓绥摇摇头,“还是陛下回去吧,这最后一个夜晚,臣妾想陪着姑姑,过了今夜,臣妾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姑姑了。”说着潸然泪下。 “好了,你们都别争了,咱们轮着吧。皇帝叔叔和婶婶前半夜,姜儿和红玉等人后半夜,你门说好不好?”刘姜看了看众人,“皇帝叔叔您可是皇帝,您可得保重好身体,这江山还离不开您呢。” 邓绥赞同道:“姜儿说的对,你的身体可不能再这样折腾了,等太后明日出殡后,你就让胡庸好好为你检查一下身体吧,该吃药就吃药,千万不能忍着。”今晚咱们就轮着,这样明天也都有精神为太后出殡。“ 刘肇这才点点头,“就听你们的吧。” 刘姜用眼神示意郑众和红玉,两人都各自向前搀扶起自己的主子,两人跪了一段时间,腿都已经麻木,缓了好半天这才回去休息。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整个皇宫一片银装素裹,雪虽然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的,风呼啸着刮在人脸上生疼。 出殡的人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刘肇和邓绥在一众宦官宫女簇拥下携手而来。后宫的妃嫔除了阴柔都已经来到。因为阴柔的事,众人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灵柩已经搬到了灵车上,刘肇手扶灵柩道:出殡吧。 郑众上前搀扶他,:“陛下,这可使不得,冻坏了龙体怎么得了?请陛下上辇!” 刘肇推开他,“朕没有这么娇贵。” 张禹也走过来劝道:“”陛下,风雪太大,请陛下以龙体为重,上辇而行! 众臣跪下齐呼:“请陛下上辇!” 刘肇愠怒道:“父母出殡,儿子理当扶灵,此乃圣人之礼,你们何故阻拦?难道想陷朕于不孝吗?出殡!” 众臣无奈起身,郑众扯开嗓子吆喝道:“时辰已到,出殡!” 顿时哀乐齐鸣,哭声四起。 长乐宫中,阴柔听着丧钟时,这几日坐在殿内沉默不语,只呆呆流泪的她,突然间狰狞的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决堤,哭的嘶声裂肺。 “好啊,她死的好啊,死了也就解脱了,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什么都不用想了,再也不用在这世上苦熬了,活着真是太苦了,太苦了。本宫累了,本宫也想长睡不醒。” 甄氏一直劝她,可也知道再劝也无用,她的心已经冷了,但还是不想放弃,“娘娘,您不能这样,咱们还没有输,只要陛下没有撤你的后位,咱们就没有输。” “哈哈”阴柔笑着看着她,“陛下……他不想让本宫当皇后,他只想让她做皇后,不,本宫不能就这样轻易输给她,本宫要跟她争到底。”阴柔突然打起精神来,抹干了眼泪,“乳娘,您去联系一下,本宫想见一下娘家人。” 甄氏答应着,“娘娘,老身一会就去。” 阴柔向窗外看去,“太后,本宫不能去送你了,你走了也好,你走了她便少了一份依靠,本宫不信斗不过你们。” 出殡的路上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出殡的队伍在风雪众缓缓蠕动,纸钱伴着雪花漫天飞舞。 邓绥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突然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摔倒,刘肇连忙抱住道:“绥儿,你没事吧?” 邓绥脸冻得通红,勉强绽开一丝微笑:“臣妾没事。” 刘肇摸了摸她的双手,皱起眉头道:“还说没事,手都冻成冰了,快来人!” 吉成和红玉、星月连忙跑过来强行将邓绥扶到凤辇上去。 任嫱在后边看着这一幕,又气又酸,嘟囔道:“矫情,恶心。” 环儿急忙靠在她的耳边提醒道:“娘娘,这外面人那么多,别让人将话传到了陛下那里,您别忘了皇后娘娘……” 任嫱害怕的捂住了嘴,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发现她们,这才老老实实的跟在队伍后面。虽然又累又烦,眼泪也挤不出来,但再也不敢乱说话。 送殡的队伍到了城门口,后宫的嫔妃便停了下来,剩下的队伍继续向皇陵那里走去。 路途遥远,刘肇走了一程再也熬不住,这才听劝进了龙辇。 走了半天的功夫到了皇陵,哀乐和哭声打破了陵园的寂静,众人齐刷刷地跪在陵前,目送太后的灵柩进入墓室。 刘肇泪流满面,悲恸万状。 随着哗啦啦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墓门关上了,刘肇凄厉地呼了一声:“母后,您怎么就这样离了儿子而去啊。” 太后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曾经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但养育之恩不可不报,这些年日日夜夜的相伴,他从心底深处依赖着太后。等到太后真正离去时,这才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太后,太后已经住了他的心中。 越想念太后,心里越痛,哭着哭着又觉得一阵头痛难忍,眼前一黑便又昏倒在地。 众人惊叫连连,太后的灵柩刚人墓地,刘肇再次昏迷。 胡庸分开众人走进来,伸手一探刘肇的鼻息,悚然一惊,大声道:“快送陛下回宫!” 现场顿时一片忙乱。郑众和胡庸等人合伙抱起刘肇登上龙辇,车夫一甩鞭子:“驾!”众人簇拥着龙辇疾驰而去。 第六十二章 皇后摄政(1) 刘肇一直在昏迷中,邓绥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两天两夜,刘肇的病却丝毫不见好转。 刘肇经常会犯头疼病,前些日子一系列的烦心事,后来邓绥被陷害,他又急又气,再加上太后的离世,令他悲伤过度,心力交损,又受了风寒,引起肺部炎症,所以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胡庸及一帮太医每天轮流待在章德殿研究药方,日夜不停,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不见效果。 胡庸是主管太医,此时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为刘肇扎完针后已是一头的汗,顾不得擦便战战兢兢的站立在一旁。 邓绥一脸忧色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刘肇,转身走了出去,胡庸跟着来到偏殿。 “胡太医,陛下不许有事,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陛下的病。” “娘娘,我们已经尽力了,该用的药也都用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胡说!只要皇帝叔叔还有一口气,就要全力救治,岂能听天由命?”刘姜不知何时跟了出来。 “公主”胡庸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连皇帝叔叔的病都治不了,朝廷养你们这些太医有什么用?”刘姜又气又气,“治不好皇帝叔叔,本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诺”胡庸已是吓的一身汗。 大臣们则每天聚集在殿外,郑众拦着他们不让进殿内,也不说殿内刘肇的情况,急的一众大臣一个个愁眉紧锁,忧心忡忡。 陈禅悄悄靠近张禹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看这个样子,陛下应该病的很严重,已经晕倒过好多次了。” 张禹拂袖瞪了他一眼,“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怎么会。” 陈禅指了指那帮一直支持皇后的大臣,“陛下如今这样,朝局必会引起动荡。按照本朝例制,如果陛下因故不能理政,当由太子监国,如果未立太子,则应由皇后暂摄朝政。“ 张禹这才突然意识到失态的严重性,“你是说他们会请皇后来暂时主持大局?“说完自己也吓了一跳,看了一眼陈禅,陈禅冲他点了点头。 长秋宫内,阴柔正脸色阴沉的坐在食案前,金巧儿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阴柔拿起筷子发了一会呆,又又兴味索然地放了下来。 金巧儿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道:“娘娘您多少用一点儿,您已经一天没用膳了。” 阴柔叹了一口气,“陛下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本宫怎么吃得下,撤了吧。” “娘娘”金巧儿还要再劝,见阴柔脸色更差,便不敢再说话。 “甄大娘呢?”阴柔突然问道。 甄氏下午出去到现在未回,临走时只嘱咐金巧儿伺候好皇后娘娘,金巧儿便如实回道:“娘娘,奴婢不知。” 阴柔正要发火,甄氏从外面急匆匆跑来,一头汗顾不得擦,便挥手让金巧儿退下去,自己则凑到阴柔的身边,笑道:“娘娘,咱们的机会来了。” 阴柔听的一头雾水,急忙问道:“乳娘,您慢慢说,陛下如今病重,本宫被关在这宫里能有什么机会?” “娘娘,只要陛下没有废后,您还是皇后,是这后宫的一宫之主。” 甄氏于是将支持皇后的几个大臣商讨的计策告诉了她,阴柔听后半喜半忧。 “若他醒过来,岂不是会更恨本宫?” “娘娘,陛下对您无情,您何必还惦念着他。您现在如果不踏出这个宫去主持朝政,那以后您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阴柔还在犹豫着,甄氏急道:“娘娘,您还犹豫什么,陛下心里早就没有了娘娘,只有邓贵人,您又何必再儿女情长,您应该为自己想,且不可心存妇人之仁。” 阴柔被甄氏这一说,想起刘肇之前曾对她所做的一切,恨意便涌上心头,恨恨道:“乳娘你说的对,他如此羞辱本宫,这面子本宫要靠自己去挣。” 甄氏服侍阴柔换了朝服,两人赶去了章德殿。 章徳殿内,刘肇还是脸色苍白,昏迷不醒,胡庸等太医围在榻前把脉诊病,观察病情。 邓绥这几日一直陪伴在侧,累了就靠在一边小寐,刘姜和红玉一直留在宫里陪着她,劝了多次也便不再劝了,由着她日夜陪在一侧。 此时,只听门外传来大臣们的跪拜声:“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接着传来郑众的一声吆喝:“皇后娘娘驾到!” 阴柔带着甄氏走进,众人连忙躬身施礼:“参见皇后娘娘!” 刘姜挡在阴柔的面前,“皇帝叔叔不是让你待在宫里不许随便出入吗?” 阴柔不敢与刘姜起冲突,只好笑道:“本朝例制,如果陛下因故不能理政,当由太子监国,如果未立太子,则应由皇后暂摄朝政。公主,本宫来错了吗?” 刘姜无语,求助的看向邓绥,邓绥无奈的摇了摇头。 阴柔从她们身边理直气壮的走过,来到床边,看着床上人事不知的刘肇,阴柔的心中竟然生出了几丝快感。 阴柔努力从眼中挤出几滴泪水,“胡太医,陛下情况怎么样?” 胡庸回道:“回皇后娘娘,陛下还是老样子。” 阴柔在龙榻前坐下,握住刘肇的手泣道:“陛下,您快醒醒呀,您曾经说过,要和臣妾相伴一生一世,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您要是走了,臣妾怎么办?大汉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郑众一边劝道:“娘娘,现在朝中靠您作主,您可得打起精神来。” 众人一起回道:“请皇后保重身体!” 阴柔拭掉脸上的泪水,起身面对众人:“承蒙各位信任,要本宫暂摄朝政,主持大局,本宫本想推辞,但考虑到陛下身染沉疴,朝中不能无主,所以只能免为其难。既然大家要本宫作主,就得按本宫的规矩办事,谁若犯了本宫的规矩,休怪本宫不客气!” 众人回道:“臣等不敢!” 阴柔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现在起,陛下的寝宫内除了郑众和太医,任何人不准随便出入,朝中大事一概由张禹向本宫陈奏,本宫有什么旨意,也会由张禹告诉你们” 阴柔向邓绥的身边走来,憎恶的目光看着她,姑侄俩两人好长时间不曾这样面对面相对,如今四目相对,却再无往日的温暖,阴柔眼中的寒意瞬间侵入邓绥的心中,一片寒凉。 “邓贵人,陛下的身边有本宫,你可以回去了。” “皇后”邓绥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求您让我留下伺候陛下吧。” “不行”阴柔冷着脸,用不可商量的语气回她,转而又冷笑道:“邓贵人是不放心本宫在这里伺候陛下?” “皇后,你明知道皇帝叔叔想让婶婶陪在他的身边,你这样做算什么?”刘姜看不惯阴柔的跋扈。 “婶婶?”阴柔冷笑,“谁是你的婶婶?本宫才是你皇帝叔叔的妻子,你的婶婶不应该是本宫嘛。” “你……” 邓绥怕再留在这里,刘姜会与阴柔吵起来,只好对阴柔行礼说道:“那就劳烦皇后娘娘了,嫔妾晚点再来。”说着将刘姜向外拉。 刘姜虽然满脸的不服气,但也拿阴柔没有办法,心里只恨她皇帝叔叔在昏迷之前没有废了这个皇后。 邓绥与刘姜等人走后,阴柔让郑众传她的命令,让候在殿外的众臣都回去,只留张禹等几个大臣在外随时候命。 待屋内只剩下阴柔和刘肇、甄氏时,阴柔走到刘肇的面前,坐在他的身边,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陛下,柔儿来看你了。你别怕,柔儿以后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你,柔儿要守候在你的身边。”接着趴在刘肇的耳边轻轻叫着,“陛下,陛下,你听见了吗?” “娘娘,陛下他听不见。”甄氏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阴柔从刘肇的身上起来,坐直了身子,一霎那间恢复了一贯端的尊贵。 “乳娘,你说陛下他还会醒来吗?” 甄氏摇摇头,“娘娘,这个可不好说,但眼下咱们必须要考虑一件事?” 阴柔问道:“什么事?” “天子人选,也就是之后的天下之主。” 阴柔想也没想便说道:“那肯定是胜儿。”突然又想到耿惜之前的叛变,气哼哼道:“本宫给谁还不一定。” “娘娘,且不说刘胜能不能继承皇位,即使继承了皇位,但他年仅七岁,也不可能亲政,做不了天下之主。” 阴柔问道:“那您说是谁?” 甄氏指了指阴柔,“是娘娘您?” 阴柔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的问道:“本宫?乳娘,您没有说错吧。” 甄氏点了点头,“老身仔细排了一下,如果陛下一旦驾崩,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是刘胜和清河王的儿子刘祜、河间王的儿子刘翼,但刘胜年仅七岁,刘祜和刘翼都只有**岁,无论谁继承皇位,都不可能亲政,只能由娘娘垂帘听政,这就跟当年窦太后和皇上的情形完全一样,陛下只是一个傀儡,皇太后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第六十二章 皇后摄政(2) 阴柔冷哼一声,“您别忘了还有刘隆。” “刘隆?”甄氏夷然一笑,“”没有了陛下,刘隆的身份都成了疑问,更不要说继承皇位了。 阴柔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本宫一旦听政,决不容邓氏活一人!” 正说着,便听外面郑众在外面禀道:“皇后娘娘,耿贵人求见。” 阴柔鄙夷的笑道:“告诉耿贵人,本宫不会见她,让她好好在宫里思过吧。” “诺!” “娘娘,虽说现在大多数大臣支持娘娘,但总有些人是支持邓贵人的,咱们何不趁着现在娘娘主持朝政之机,想办法将支持邓贵人的那些大臣拿下来,同时将邓家兄弟彻底打压,然后换上咱们的人。” 阴柔不禁一惊,“乳娘,这谈何容易?” 甄氏回道:“娘娘您怕什么,像张禹这样的老臣自然不必动,至于其他人,咱们也不必动手,眼下就有一个人?” 阴柔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为了刘胜,耿贵人是没得挑了,但本宫担心的是,她能行吗?清河王可是个不管事的王爷。” “陛下在时,清河王必须做个闲散王爷,陛下不在了,他势必要为自己着想了。咱们去找他,他未必肯,耿贵人若是求,或许还会有希望。就算清河王不想管这事,还又其他王爷呢,总之耿贵人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阴柔点点头,算作默认,“目前本宫也没得选,本宫能控制住的也只有耿贵人和她的胜儿了。” 两人这下商定才心安了会。 耿惜被拒之门外,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些,谁能料到已经被关入冷宫的阴柔会再次翻身,若陛下这次能醒来,阴柔势必再无翻身之地,若醒不过来呢。耿惜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一颗心一直往下坠。 回到宫里,正碰上刘胜正从外面回来,玩的灰头土脸的。乳母正想带他去洗脸,没想到撞上回来的耿惜,吓得急忙跪在一边,“娘娘。” “行了,下去吧。”耿惜挥手让她下去,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将刘胜搂在怀里,用帕子为他擦脸上的灰,一边柔和问道:“胜儿,饿了吗?” 刘胜摇摇头,“娘,胜儿不饿。” 耿惜还是示意环儿去拿点心,这边已经有小宫女端了水过来伺候刘胜洗了手。 环儿将点心端到刘胜的面前,刘胜一只手拿了一块枣糕,对耿惜说道:“娘,胜儿听说父皇生病了,胜儿想将点心送给父皇吃。” 耿惜被刘胜的一番话感动的眼眶都红了,摸着刘胜的头道:“胜儿懂事了,你父皇现在吃不下东西,但你父皇一定知道胜儿的孝心。” “娘,父皇会死吗?” 耿惜慌忙捂住他的嘴,“胜儿,你父皇不会死的。” 环儿在一边说道:“娘娘,咱们要抓紧了,听说邓贵人已经出宫去见小皇子了。” 耿惜愠怒道:“什么小皇子?谁知道那丫头生的是不是陛下的龙种,除非陛下醒来自己承认。”说着拉过刘胜在自己的身边,“咱们胜儿才是陛下唯一的皇子。” “可娘娘,皇后不见您可怎么办?”环儿着急道。 耿惜惊道:“她难不成要将刘祜或刘翼推上皇位?”说完自己又慌了起来,腾地从坐塌上起来,“不行,本宫要再去见她。”拉过刘胜的手,“胜儿,跟娘去见你母后。” 耿惜带着刘胜刚出了殿,便见皇后身边的小宫女金巧儿走了过来。 金巧儿恭敬的给耿惜行礼,“拜见耿娘娘,拜见小皇子。” 耿惜见她来急切的问道:“是皇后有什么事吗?” 金巧儿笑道:“耿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章德殿谈话。” 耿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你先回去吧,你跟皇后说,本宫马上就去。” 耿惜这边带着环儿急匆匆向章德殿赶去,在路上偏偏碰见邓绥和冯萱一行人。 “邓贵人”耿惜吸取之前的教训,不敢再随便得罪人。 邓绥也尊敬她,“姐姐。” 冯萱悄悄走近耿惜,突然在她的耳边喊道:“你是谁?” 吓的耿惜捂着心窝心狂跳,“冯贵人,你……”耿惜想要发火,当着邓绥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尴尬的笑道:“邓贵人,冯贵人这病还没好呢?” 邓绥将冯萱拉到自己的身侧,“妹妹替冯贵人给姐姐道歉,冯贵人的病已经好多了,再多些日子定会好起来。姐姐这是要去章德殿吗?” 耿惜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也不回话。 邓绥自嘲的一笑,“姐姐快去吧,别让皇后娘娘等。陛下那里,劳烦姐姐多照顾了。” 眼下阴柔把持朝政,后宫只有任贵人可以时不时去探望陛下,别的人都不允许前去打扰。耿惜知道邓绥的难处,但如今她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答应下来。 “妹妹,伺候陛下是应该的。姐姐该走了。” 两人告别后,各自离去。 邓绥将冯萱送回漪兰宫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宫中,郑众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见到邓绥仍旧恭敬的行礼。 邓绥见到他有些害怕,以为是刘肇出了什么事,郑众告诉她,刘肇仍旧昏迷不醒,他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旨意,让她近日不要再外出,尤其是不能出宫。 送郑众走时,郑众犹豫再三,终于提醒道:“娘娘,邓将军已经被撤职,皇后对您不容,您还是暂时委屈些,祈祷着陛下醒过来吧。” 邓绥出宫去见紫竹和刘隆的事,阴柔岂能不知,好在宫外有流星暗中保护,刘姜明着保护,就算她赶尽杀绝,流星也会带她们母子逃离。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是她们邓家人却要因为她而受牵连,这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结果。 “娘娘”星月从外面急着跑了进来,“曹大家被外面的侍卫给拦住了。” “什么?”邓绥随着星月向门外走去,果见自己的宫门外已经有侍卫把守,曹大家在外面急的不行,可侍卫奉了皇后之命,谁都不让进出。 隔着厚重的宫门,两人此刻什么话也不能说,说的任何话也将会被在第一刻传到阴柔的耳朵中。 曹大家只好悻悻的回去,邓绥也回到了殿内。 星月劝道:“娘娘,您别担心,陛下总会醒来的,陛下醒来,皇后还得意什么。” “你都知道的道理,她岂能不知?”邓绥苦笑道。 星月摸了摸头,“也是,皇后身边的那个甄大娘心眼可多了,手段也狠毒。”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娘娘,莫不是她们想害……” 星月不敢再往下说下去,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咱们现在被禁足,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的人出不去,如今陛下是什么情形咱们也不知,若是她们动了这个心思,陛下……”阴柔不敢再想下去,着急的在殿内走来走去。 “星月,拿竹简和笔来。” “娘娘,您要干什么?”星月虽然不解,但还是尽快将竹简和笔拿了过来。 邓绥接过笔,思考片刻,便在竹简上写道:皇后娘娘敬启:嫔妾与娘娘本系同根,血脉相连,自幼亲厚,如同一人。曾忆少女之时,臣妾与娘娘卧则同榻,食则同案,衣则同衣,出则同辇,亲密无间,何其快乐?嫔妾本以为天长地久,此生将与娘娘心心相映,患难与共,不意造化弄人,天命难违,一朝与娘娘同选入宫,共侍陛下。嫔妾自入宫以来,稍不敢忘昔日情义,更不敢忘当年之誓,喜娘娘之所喜,忧娘娘之所忧,循规蹈矩,委屈求全,惟愿娘娘安乐,寿康永宁,福祚千秋。嗟夫,嫔妾修德不足,事与愿违,终不能得娘娘垂怜,致怒圣颜,愧怍无地,自甘以死谢罪,但请娘娘顾念血脉之亲,昔日之情,仁德为怀,宽宏大量,饶恕邓氏族人,嫔妾于九泉之下为娘娘祈福,以谢娘娘大恩。惟此泣告,恭达圣听……” 写着写着邓绥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泪水点点落在竹简上。 “嫔妾承蒙陛下爱重,无以为报,愿效越姬之德,以死为陛下祈福,诚愿上天有灵,能感知嫔妾的一片真心,佑护陛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写毕,邓绥面北跪下,含泪泣道:“娘!女儿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女儿这里给您磕头了,请您原谅女儿,女儿来生再好好孝敬您”说着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 星月虽然看不懂邓绥所写的是什么,但见她的神情和举动觉得悲从心来,不禁劝道:“娘娘,您一定要振作起来。陛下不会有事,娘娘您也不许有事。”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邓绥冲她笑笑,“你去把这竹简送给宫门外的侍卫,让他们送给皇后。” 星月接过竹简,担心道:“娘娘,您真的没事吗?” 邓绥摇摇头,“本宫没事,你快去吧。” 待星月走后,邓绥站起身来坐到镜子前,对镜理了理容妆,惨然一笑,从袖中拿出断钗,毅然向咽喉刺去。 第六十三章 有惊无险(1) 就在这时,冯萱破门而入,情急之下惊叫道:“陛下醒了!” “当啷”一声,断钗落在地上。 星月从后面跑过来,捡起地上的断钗,“娘娘,您……” 冯萱摇了摇头,走到邓绥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妹妹,你怎么能想不开呢?” 邓绥情急之下扔了手中的钗,只听到一句“陛下醒了”焦急的问道:“陛下,醒了吗?” “姐姐刚才情急之下才这样说的,你先坐下来。”冯萱将邓绥扶到凤塌上坐好,自己也坐到她的身边,冲星月说道:“快给你家娘娘倒杯水过来。” 星月转身便走,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身来,“冯贵人,您?” 邓绥这才意识到冯萱的举动不同与往日,“姐姐你的病好了?” 冯萱点点头,“妹妹,姐姐要跟你说对不起了。” 邓绥不解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萱继续说道:“姐姐其实半年前就已经好了,只是后来一直在装病。” 邓绥问道:“姐姐为何如此?” 冯萱回想到这半年来自己的装疯卖傻,装的很辛苦。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她看透了很多事,不再执着,不再有贪念,“因为在这深宮之中,充斥着阴谋和危险,步步为营,与其做一个正常人成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还不如做一个疯子置身事外,安逸自在。” 怜儿早已听的张口结舌,“娘娘,您的病原来早就好了?” 冯萱走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冲她笑道:“怜儿,这些年辛苦你了,本宫记在心里。” 怜儿喜极泣道:“娘娘,奴婢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只要您好了,奴婢就高兴。” 冯萱颇有感触道:“不离不弃,在这宫里,对本宫好的也唯有妹妹和怜儿了。”说着看向邓绥,眼睛中有晶亮的东西在闪,“谢谢妹妹这两年多来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我,妹妹的大恩大德妹妹没齿难忘。我欺骗了妹妹,也要请妹妹原谅。”说着便要给邓绥行礼。 邓绥急忙扶起冯萱,悲喜交加,泪水涟涟:“什么话都不要说了,你好了就好。” 冯萱含泪点头,继续说道:“妹妹,我之所以装病,一开始就是信不过你,想看看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对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两年多来,妹妹的所作所为使我彻底信服了,你是我见过的最真诚、最善良、最仁德的人。所以,姐姐,咱们不能任皇后任意欺凌,咱们虽不争,但咱们也不能受人欺负。” “是啊,娘娘。”星月插话道,将竹简拿了出来,“奴婢在宫门口碰到了冯贵人,奴婢便又跟着冯贵人回来了,娘娘您别怪奴婢,奴婢并没有将那竹简送出去。” 冯萱从星月的手中接过竹简,大体看了一下,对星月说道:“去拿火盆过来。” 星月端着火盆过来,冯萱将竹简投入到火中,竹简在火盆中燃烧着,火光映红了她的脸。 “妹妹如此聪慧之人,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你以为你一死,皇后就会放过你的家人吗?” 邓绥满脸哀伤,“她恨的是我,只要我死了,她的气就消了,或许会顾念旧情,放过我的家人。” “妹妹你错了,如今的皇后早就不是当年初入宫的那个毫无心计的皇后,现在的她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毒妇悍后,她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如果是这样,就是上天要惩罚我,我也只有认命,但是如果我的死能感动上苍,保佑陛下逢凶化吉,起死回生,也死而无憾。” “妹妹你怎么会有如此虛妄的想法?” “古时楚昭王有疾,越姬为报楚王宠爱之恩,自请一死为其求生,被后人传为盛德。如今陛下病危,我无能为力,只能以身代死,以报陛下宠爱之恩。” “妹妹,你要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我虽然不懂你说的这些,但是我知道只要陛下没有驾崩,咱们就有希望。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救陛下,陛下只要醒过来,就可保邓氏一族。” “姐姐”邓绥感激的点点头,“姐姐的一席话,让妹妹好惭愧。你说的对,咱们现在应该想办法让陛下醒过来。” 星月不解道:“冯贵人,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娘娘出宫,我们怎么能去看陛下?” 怜儿一边说道:“所以我们娘娘要来跟你们娘娘商量。” 星月问怜儿:“姐姐,宫门外的侍卫怎么会让你进来?” 怜儿回道:“谁都知道我们娘娘疯傻,门外的侍卫不会防范我们娘娘的,我们在门外一闹,他们就让我们进了。” 冯萱虽然能进的来,但时间长了也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看着邓绥急道:“妹妹,快想想办法吧,陛下那边仍然没有什么消息,咱们谁也指望不上。如今能在宫里自由出入的也只有姐姐我了。” 星月在一边插话道:“娘娘,既然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了,或许咱们应该求助于民间的偏方。奴婢的弟弟小的时候也高烧昏迷不行,我娘听人家说了一种偏方,就去山上采了一种草药,给弟弟喂下,当晚弟弟的烧便退了。” “草药,是什么草药?”邓绥问道。 星月摇头,“奴婢不记得了,但奴婢想咱们去宫外打听一下,应该能打听到。” 冯萱点点头,“妹妹,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本宫可以安排怜儿出宫,但是怜儿出宫去若是漫无目的的去问,就耽误时间了。” 邓绥此刻脑海中闪现出的是红玉、刘姜、紫竹等人,可她们无论谁都会被皇后派人监视,目前唯一能靠的住的人只有剑客流星了。 流星一直在暗中保护紫竹,所以能找到流星的唯一办法只有去铁坊碰运气了。邓绥和冯萱商量好后,冯萱便带着怜儿离开了嘉德宫,买通了看门的侍卫,当夜怜儿便乔装打扮一番,混在外出采购的太监们中间出了宫。 当夜的章德殿内,胡庸正跪在龙榻前给刘肇扎针,阴柔、张禹、郑众和众太医在一旁静静地守候。 刘肇的嘴唇突然翕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呓语:“绥儿……绥儿……” 阴柔急忙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刘肇的嘴边,“陛下,您说什么?” “绥儿……绥儿……” 刘肇此刻梦里念着的正是邓绥的名字,刘肇的声音虽微弱,但众人都听的真切。 张禹急忙禀道:“皇后娘娘,能不能请邓贵人来照看陛下?一来能为皇后分忧解劳,二来陛下和邓娘娘心意相通,说不定会有奇效。” 阴柔不好跟他发脾气,“胡太医,你们听见陛下是在叫邓贵人吗?” 胡太医急忙跪下道:“回皇后娘娘,臣刚才没有听见。” 张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甄氏冷笑道:“张大人一定是听错了,刚才陛下念的是柔儿,那是皇后娘娘的乳名。” 阴柔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都退了下去,阴柔看着刘肇感觉到一阵阵的愤怒之感涌上来,“你醒着的时候恶心我,昏迷的时候还恶心我,在你的心中我难道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娘娘,您想过没有,陛下若醒来会怎么办?”甄氏在一边提醒道。 “怎么办?”阴柔气的全身颤栗,“他会废了本宫的后位,然后让那个贱人当皇后。” “娘娘,您就真的甘心把后位拱手让给别人。” “那要不怎样?”阴柔看了一眼刘肇,突然明白甄氏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害怕道:“乳娘……你要……” 甄氏向门外小心的看了一眼,“娘娘,您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阴柔小声道:“乳娘,你想怎样做?你想过后果没有,万一失败了,这可是灭九族的事,我们阴家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娘娘,您什么都不用做,您什么都不知,就让老身来做吧。” “您要怎样?” 甄氏想了想,“娘娘,您只需找了理由将胡太医支开,剩下的就交给老身吧。陛下醒来的希望本就不大,咱们只是帮助他解脱痛苦而已。” 想了一夜,第二天阴柔还是听从了甄氏的建议。她虽不愿意谋害刘肇,但若刘肇醒来,她的后果必然会很惨。与其这样,还不如听甄氏的话早早谋划。 阴柔看着胡庸为刘肇诊完脉,问道:“胡太医,陛下可有好转?” 胡庸摇摇头,一脸忧虑状,“两天之内,陛下若再不醒来,恐有危险。” “可有什么办法?”阴柔一脸忧伤的看着刘肇,“陛下不能有事,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 “诺” 阴柔转而变脸,怒道:“养你们都是做什么的用的,连陛下的病都治不好。” 胡庸吓得跪倒在地,禀道:“娘娘,臣知罪,臣定全力救治陛下。” 第六十三章 有惊无险(2) “行了,本宫不想再听你说这些,留两个太医在这里,你带着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吧,研究不出好的方案,你们直接去掖庭领罪吧。” 胡庸答应着退出,出了门已是满头大汗。 当天夜里,怜儿从宫外回来,这两天她在宫外,在紫竹的帮助下终于联系到流星,将宫内的情况跟他大体说了一下,流星带着怜儿到处询问,终于打听到一个民间偏方。 邓绥与冯萱拿到偏方,虽对这偏方半信半疑,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冒险试一试。当夜,命星月熬了药,邓绥化妆成小宫女,跟着冯萱出了嘉德宫。 嘉德宫的侍卫只知冯贵人带着一个小宫女入内,并不曾仔细看过,夜深又容易让人疲倦,灯火昏暗更不好辨认,冯萱就这样带着邓绥顺利的出了嘉德宫。 阴柔已经带着甄氏回宫休息,此刻在章德殿守候的恰巧正是郑众。 郑众正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传来冯贵人的声音,要闹着见陛下,侍卫自然不肯放她进来。 宫里人都知道冯萱闹起来不论时辰的往外跑,所以她跑过来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郑众没有心情打理这些,但冯萱一直不肯走,嚷着要进来看陛下。郑众怕事情闹大了,惹恼了阴柔,谁都不好交代便一肚子气的走出来。 门外侍卫正拉着冯萱往外走,冯萱见到郑众,挣开侍卫,扑向郑众。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冯萱身边的小宫女此刻走到冯萱的身边,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郑众。 郑众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一下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站着的这个小宫女,正是邓贵人,他顿时明白了,冲侍卫们喊道:“你们都退下去吧,冯贵人既然已经来了,就让她看一下再回去吧。” 郑众带着两人进来,邓绥扑到龙榻前低声叫道:“陛下”顿时泪如雨下。 冯萱第一次见刘肇的样子,也眼泪汪汪的。 可毕竟时间紧张,万一被皇后的人发现异常,她俩便会败露,便走上前去提醒道:“妹妹,咱们没有时间了,快给陛下喂药吧。” 邓绥点点头,抹干眼泪,打开随身带的食盒,拿出一碗药来。 郑众看的目瞪口呆,指了指冯萱,又指了指那碗药,“这是……” 冯萱回道:“本宫有时间再跟您细说。” 郑众站立一旁,看着邓绥和冯萱喂药,刘肇已经咽不下药水,邓绥只好喝一口药,再嘴对嘴的喂下。 如此喂了几口,便再也喂不下去,三人看着不免又是一阵悲痛。 郑众抹着眼泪道:“邓贵人,陛下明天再不醒来,就真的……” “胡太医呢?”邓绥记得当时让他务必要日夜守候在刘肇的身边。 “胡太医被皇后赶回太医院了,皇后娘娘说他再想不出办法,就要治他的罪。” 邓绥和冯萱对视一眼,冯萱气愤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鄛乡侯,陛下这里劳烦您一定要时刻待在身边,陛下的安全就交给您了。”跟郑众交代完,邓绥握着刘肇的手,趴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陛下,您不要吓唬绥儿,绥儿知道您没事,您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对吗?”晶莹的泪珠儿一颗一颗落在刘肇的脸上。 “陛下,我是您的绥儿,我知道您不会丢下绥儿不管·……您要是听得见绥儿说话,就睁开眼睛看看绥儿。” 冯萱被她惹的又是泪眼汪汪,但留给两人的时间很短,两人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危险便多一分钟,只好拉着她劝道:“妹妹,咱们该回去了,万一被皇后发现,咱们不仅会连累鄛乡侯,咱们自己也……” 邓绥只好站起来身来将眼泪抹干,随着冯萱向外走,两人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清晰的声音,“绥儿……绥儿……” 邓绥急忙跑回去看,只见刘肇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又清晰地叫了一声,“绥儿” 邓绥握住刘肇的手,惊喜道:“陛下,您醒了?” 刘肇握着邓绥的手越来越有劲,虽然还不能挣开眼睛,但是已经有了些意识。 “太好了,邓贵人,陛下还是惦记着您啊。”郑众颇有感触道。 冯萱提醒道:“鄛乡侯,快去请太医。” 郑众这边去请住在偏殿的太医,太医为刘肇把了把脉,又摸了摸胸口,喜不自禁道:“陛下脉相平稳了很多,快拿水来!” 郑众去端了水过来,邓绥喂他喝了几口,刘肇的手动了动,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娘娘,皇后娘娘那边应该会得到消息,您快点想办法吧。若她来了后陛下还是醒不过来,那咱们就都完了。”郑众说道。 “是啊,妹妹,快点想办法吧。”冯萱也急道。 邓绥想了想问道:“鄛乡候,现在当值的大臣是哪一位?” 郑众回道:“是张禹,张大人。” “太好了,快让他进来。然后去请胡太医来,一定要快。” 阴柔这边得到消息,来不及梳妆便往这赶,可还是晚了一步,门外的侍卫将她拦住。 “让开,本宫要去看陛下,别让陛下被人害了。” 大门打开,冯萱从外面走出来,冷笑道:“皇后娘娘,陛下有令,任何人不许进殿,您还是乖乖的回去等旨意吧。” “什么?陛下醒了?怎么会?”阴柔瘫倒在甄氏的怀中。 “娘娘。”甄氏急忙扶住她,心里又急又悔,阴柔一时心软阻止了她谋害刘肇的行动,没想到让她们寻了个机会得了先机。甄氏在阴柔的耳边小声提点道:“娘娘,您先别乱。”说着就硬往里闯。 阴柔站起来恢复了之前的盛气凌人的状态,问道:“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侍卫不敢硬拦皇后,冯萱被甄氏推到一边,眼看两人就要闯进去,冯萱急的大喊道:“陛下有令,谁敢不从。” “本宫要亲眼见到陛下才肯信。” 阴柔一把将冯萱推到一边,骂了一句:“装疯卖傻。”扶着甄氏便进了寝殿。 寝殿内,邓绥正在喂刘肇喝水,刘肇已经能睁开眼,气息还是很微弱,此刻正靠在邓绥的身上。 阴柔气呼呼的闯了进来,看见这一幕,又怒有妒又气又喜,万千情绪纠结在心中,一时间楞在那里。还是甄氏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她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床边,哭道:“陛下,您终于醒了。”说着冲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谢天谢地,臣妾日夜为陛下祈祷,终于感动上苍,陛下,您让臣妾好担心啊。” 甄氏也跪下道:“陛下,娘娘日夜操心,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 阴柔哭的梨花带雨,刘肇刚刚醒来,还未恢复体力,也不想在此时责罚她,便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正在这时,后宫的各位娘娘都赶了过来,呼啦一下涌到龙榻前,叽叽喳喳道: “我就说陛下没事吧?陛下命系于天,自有神灵保佑。” “臣妾这几天都快愁死了,食不甘味,卧不安寝,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臣妾日夜烧香祷告,昨儿还去白马寺烧了三炷香,看来菩萨显灵了。” 耿惜急忙将刘胜拉到刘肇的面前,“胜儿,快给父皇磕头,祝父皇早日康复。” 刘胜跪下道:“祝父皇早日康复!” 刘肇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胜儿乖。” 刘胜一下子扑到刘肇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父皇,胜儿想您了。您这些日子病了,胜儿可想来看您了,可是娘不让胜儿来,她说母后不想让别人来打扰父皇。” “胜儿……”耿惜尴尬的打断他的话,将他从刘肇的身边拉到自己的怀中,“胜儿,父皇刚好不能说太多的话。” 刘胜懂事的点点头,“胜儿知道。” 阴柔绷着脸,看着众人道:“陛下刚醒来,元气还没恢复,大家见一见就行了,现在都回去吧。” 任嫱说道:“皇后娘娘,臣妾想留下来伺候陛下。” 潘美人也跟着说道:“臣妾也想留下来。” 众人也一起说道:“臣妾也要伺候陛下。” 阴柔不耐烦道:“谁都不能留在这儿,陛下由本宫亲自伺候,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不敢再说话,一个个悄悄的退了出去。 邓绥准备起身,被刘肇握住她的手,“绥儿,你留下来伺候朕。皇后,你回去吧。” “陛下”阴柔装着胆子说道:“陛下,这几天都是臣妾伺候的,只有臣妾最了解陛下的病情,其它人伺候陛下臣妾不放心。” 刘肇柔和的对她笑着,温和的说道:“朕迷迷糊糊睡了这些天,有时候昏迷有时候清晰,虽然不能睁开眼,不能说话,但朕心里明白,皇后辛苦了。朕一直在努力醒来,却好像一股力量一直在压着朕,朕与它斗争着,若不是邓贵人将朕叫醒,朕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陛下,您别说太多话了。”邓绥见他说的气喘吁吁便劝道。 “陛下……”阴柔还想再说,刘肇挥了挥手,“朕累了。” 郑众急忙说道:“皇后娘娘,您累了几天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阴柔无法只好扶着甄氏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与子携手(1) 长秋宫内一片狼籍,东西扔得满地都是,摔完东西,发泄完火气,阴柔坐在凤榻上呼呼直喘气。 甄氏并不阻拦,也不劝说,只任她将火气全部都发泄出来。 “乳娘,我们彻底输了。”阴柔垂头丧气的坐在榻上,两眼无神。 甄氏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目露凶光,说道:“娘娘,咱们还没有彻底输,咱们还要再搏一搏。” 阴柔心灰意冷的问道:“乳娘,怎么搏?陛下已经醒了,等他身体康健了,他必然还会和本宫算账。陛下说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难道不是说给本宫听的?万一咱俩说的话被他听到……”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甄氏,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恐惧一览无余。 “娘娘不会的。”甄氏劝道:“他若听见咱俩的谈话,当场就会翻脸,还容咱们回来?老身倒觉得陛下对娘娘的用心服侍很是感动。若不是邓贵人和冯贵人施计谋,陛下若是能醒来对娘娘您肯定是万分感激。” “是啊,冯萱装疯卖傻,一定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本宫到底是被她俩给骗了。” “是啊,娘娘,您先前还存仁德之心,谁料想邓贵人暗地里却做了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事。” 阴柔神情凝重,“他的眼中只有她,长夜漫漫,凄风苦雨,本宫该如何度过以后的日子?” 腊月一过就是新年,今年因刘肇身体原因,特嘱咐后宫不再设宴款待众臣和后宫,让各宫彼此小聚一下便可。 之前长秋宫是各宫都争相巴结的地方,现在整个宫里冷冷清清,没有人肯来。倒是听说嘉德宫很是热闹,各宫送来的礼物邓绥命星月一概收着,又准备更丰厚的礼品还回去,连长秋宫也备了一份。 这天,星月特意去了一趟长秋宫,甄氏没好脸的接下礼物便让她回了,星月心里早有准备,也不气恼,高兴地回了宫。 星月一走,阴柔也不看那份礼物,直接让甄氏扔出了宫。 刘肇的病随着天气的渐暖,渐渐康复了起来。邓绥每日陪在章德殿,刘肇对她的依赖更重,片刻见不到她,也会让郑众去找人。 邓绥笑说,一场病下来,刘肇竟成了小孩子。刘肇索性也把自己当小孩子,事事缠着她。 这日,阴柔带着亲自熬的参汤去章德殿探望陛下,在路上碰见潘美人和新入宫不久的李美人,两人偏偏把阴柔当空气,也不行礼也不正眼瞧她,一边笑着一边窃窃私语的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阴柔不想和她们一般见识,给自己找难堪,但耳边清楚的传来两人的窃窃私语。 “咱们就瞧好戏吧,看她这个皇后还能当多久。” 阴柔顿时怒火涌上心头,转身冲两人怒道:“站住。” 潘美人和李美人停住脚步,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她。 甄氏今日出宫,陪在阴柔身边是金巧儿,甄氏走时特意叮嘱金巧儿,一定要提醒皇后,让皇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等她回来再说。 金巧儿拉了拉阴柔,小声提醒道:“娘娘,咱们还要去陛下送汤,晚了汤好凉了。” 阴柔看着两人那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神态,心中的火气早已熊熊燃烧,哪听得进她说的话。 “本宫现在还是皇后,你俩给本宫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潘美人和李美人竟然乖乖地跪了下去,阴柔这才扶着金巧儿赶去了章德殿。 章德殿传出话来说陛下不想见任何人,阴柔只好将参汤给郑众,让他代为交给刘肇。 郑众接下参汤,等阴柔走后,便让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拿去倒掉。那小黄门一头雾水的问道:“师傅,好好的汤为什么要倒掉呢?” 郑众伸出手打了他头一下,“笨,她送来的汤何必拿过去惹陛下生气,你且学着看着吧,你以为伺候主子这么容易。” 小黄门半知半解的拿了汤走远。 阴柔这边回到长秋宫,坐在榻上生闷气。 金巧儿从外面走进来,犹犹豫豫说道:“娘娘,潘美人和李美人去陛下那里告状去了,说娘娘您无缘无故虐待她们。” “这两个贱人。”阴柔恨的咬牙切齿,“本宫这就去跟陛下解释清楚。” 金巧儿急忙将她拉住,“娘娘,咱们刚才已经去过了。” 阴柔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着了这两人的道,被这两人给算计了,难怪她俩能乖乖的受罚。 “本宫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了,陛下对本宫的误会只怕会越来越深。” 金巧儿劝慰道:“娘娘,潘美人和李美人一向目中无人,陛下岂能不知。陛下若怪您,现在旨意早就来了。” 正说着,甄氏从门外急匆匆跑来,金巧儿见状识趣的退了下去。 甄氏气喘吁吁道:“娘娘,老身回来了。” 阴柔端了一杯茶放到她手中,“您先喝口水,慢慢说。” 甄氏喝了一口水,喘了口气说道:“娘娘,老身今日出宫寻了一个可以彻底打倒邓贵人的办法。” 阴柔问道:“什么办法?” 甄氏在她的耳边说了两个字,吓的阴柔脸色惨白,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可怕的字眼:“施蛊?” 甄氏又重重的说了那两个字:“施蛊!只要她不死,对娘娘就永远是个威胁,所以,咱们必须让她死。” 阴柔楞一愣,忙摇头,“不行,乳娘您想清楚了吗?这件事若是被别人发现告诉陛下,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啊。本宫的后位可以不要,但本宫不能不考虑阴家全祖老小。” “可娘娘如今咱们还有的选择吗?邓贵人一旦上位,她能不报复咱们吗?能不报复阴家吗?” “乳娘,咱们真的非要这么做吗?”阴柔犹疑的眼神看着她。 甄氏冲她点点头,“娘娘,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们小心一点儿,没有人会发现的。” 阴柔犹豫不决:“你让本宫想想吧。” 天气渐渐暖和的时候,邓绥会扶着刘肇在院中散散步,刘肇肺炎虽然痊愈,但时不时还是会犯头疼病。 这日,耿惜带着刘胜来看刘肇,邓绥正扶着刘肇在宫中走动,刘胜见到父皇早已跑了过来,亲切的叫着:“父皇,胜儿来看您了。” “胜儿,越来越懂事了。”刘肇欣喜的扶着儿子的头,冲耿惜感激的看去,“辛苦你了,把儿子抚养的那么好。” 耿惜不好意思的笑笑,“陛下,是太后和邓贵人教会了臣妾怎样管教孩子,胜儿现在越来越懂事了。” 提起太后,刘肇和邓绥未免又是一番难过,耿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说道:“陛下,胜儿该到读书的年纪了,请陛下给胜儿请个好的老师教教他吧。” 刘肇赞同的点点头道:“朕改天跟张禹说,让他给胜儿当师傅。” 耿惜喜上眉梢,拉着刘胜,“胜儿,快谢谢你父皇!” 刘胜跟着说道:“胜儿谢谢父皇。” 耿惜和刘胜走后,刘肇看着母子俩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还未见到在宫外的小儿子,“绥儿,找时间把隆儿母子结回宫里吧,就封紫竹为美人。” 邓绥笑道:“紫竹为你生下儿子,你好歹给人个贵人的名分啊。” 刘肇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贵人就贵人,隆儿回来就放在你宫里养着。” 邓绥点点头,“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亲自出宫去接她们母子回来。” 两人这里说着话,便见星月端了药过来,刘肇闻见药皱起了眉头,抱怨道:“朕实在是不愿意喝这苦药了。” 邓绥接过星月的药,“那不行,喝了身体才会好。来,我喂你。” 刘肇乖乖地在龙榻上坐下,像个孩子似的摇着邓绥的胳膊,“喝药可以,但你得答应朕一个要求。” “好啊,只要你喝了这药,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一百个要求我也满足你。” 刘肇凑近邓绥闻了闻她秀发上的香味,满足的深吸着,笑道:“我喝一口,你便让朕亲一口。” 邓绥顿时羞红了脸,星月也一边偷笑,刘肇倒不觉得不好意思,认真的看着邓绥问道:“好不好嘛?” 星月笑道:“娘娘,您就满足陛下吧。” 邓绥红到脖子根,“你出去吧。” 星月笑着出去,刘肇一把将邓绥抱在怀中,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遍,摸着她的脸颊心疼道:“绥儿,你瘦了,是朕不好,让你担心了。” 邓绥眼圈儿一红,“我已经想好了,你要是去了,我也想跟着你一起走。” 刘肇喟然一叹:“傻话,朕就算有事,你也得给朕好好活着。现在有了隆儿,你更得好好活着,以后你还得好好抚养他,教他读书,教他做人的道理,这江山总要有人去担起来。” “好了,肇儿,你还年轻还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您现在有两个儿子,你总得看着他俩长大,谁有才能,谁有魄力,谁有胆识,才能将江山交给最优秀的那个儿子手中。你该喝药了,一会凉了就失去药效了。”邓绥从他的怀中起身,重新端起那碗药,看着他,“不许耍赖,一滴不剩。” 第六十四章 与子携手(2) 刘肇含笑点头,接过那碗药一仰头喝完,将碗倒过来让她看,“怎么样?一滴不剩。” 邓绥将空碗抢过便走,刘肇知道她想逃,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的怀中,拦腰抱住她,“你还想逃?现在轮到你了,朕的药喝完了,你是不是要主动让朕亲一下你。” “陛下,你身体还未好,现在还不行呢?” 刘肇摸着邓绥的脸颊,温柔的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绥儿,只要有你在身边,朕就感觉到幸福。” “肇儿,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两人亲亲密密正说着,星月从外面跑过啦,看见这一幕羞的双手遮住眼睛,慌忙道:“陛下,娘娘,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邓绥急忙从刘肇的怀中挣脱开来,问道:“有事吗?” 星月回道:“是长秋宫的金巧儿要见娘娘您?” “我去看看。”邓绥说着便向外走去。 刘肇一把拉住她,冲星月说道:“让她进来说话吧。” “肇儿,你现在……”邓绥想要劝,刘肇摇头,“朕没事,你放心。” 金巧儿跟在星月的后面走进来,急忙给刘肇和邓绥行礼,“奴婢拜见陛下,拜见邓娘娘。” 邓绥随和的问道:“是你要找本宫有事吗?” 金巧儿点点头,又略有担心的看了看刘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说道:“陛下,皇后……” 邓绥急忙问道:“你快说,皇后怎么了?” 金巧儿抬起头来,看向她,“娘娘,皇后娘娘那样对您,您为什么心里一点不恨。奴婢看的清楚,您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却对您一而再再而三行不义之事。” 邓绥向刘肇看去,见他脸色已经铁青,怕影响他的康复,便对金巧儿说道:“你跟我来。” 刘肇说道:“就让她在这里说,朕倒想知道她还做过哪件事是朕没有查出来的。” 金巧儿便将她偷听到的那些事说了出来,刘肇昏迷时,阴柔说过的那句“本宫一旦听政,决不容邓氏活一人!”也说了出来。 刘肇与邓绥听她说完,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便听金巧儿继续说道:“陛下,娘娘,甄大娘怂恿皇后娘娘对邓贵人施蛊,你们快去看看吧,晚了若施蛊成功,奴婢怕对邓贵人不利。奴婢实在不想再看到皇后娘娘错下去了,皇后娘娘心本不坏,若不是甄大娘一直在她身边出些坏主意,皇后娘娘不会到今天这个样子。” 邓绥让金巧儿先回去,刘肇已经气不可遏,冲门外大喊一声:“郑众。” 郑众小跑着过来,“陛下,您叫老奴?” “准备轿子,朕要去一趟长秋宫。” 郑众不明所以,劝道:“陛下,您现在身体刚刚好,您还是……” 刘肇打断他的话,“绥儿,你留下,郑众跟朕走。” “陛下,你不能仅凭金巧儿的一句话就跑去找皇后算账,皇后她不会做这种事的。”邓绥上前搀扶住他,笑着说道:“昨晚臣妾输给了您一枚棋子,臣妾今天想赢回来呢。” 刘肇拍拍她的手背,“你在这里等着,朕回来再跟你继续拼杀。” 邓绥劝说无用,只得嘱咐郑众,“不要让陛下生气,劝着点。” 轿子停到长秋宫门外,江京一个人守在那里,郑众刚要上前嘱咐他不要说话,谁知江京竟然扯着嗓子大喊道:“陛下驾到。” 刘肇瞪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郑众经过他身边时,抬起脚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江京吓的跌坐在地,一头雾水。他只是奉了皇后的命令,让他守在宫门外,一旦有人来就要向她通风报信。 他一早便百无聊赖的站在宫门外转悠,如今长秋宫门庭冷落,谁会来这里呢,他哪里想到殿内的阴柔和甄氏正在行隐秘之事。 皇后这边已经得到消息,急忙和甄氏将施蛊用的一应工具物品收拾干净。刘肇一进殿,阴柔刚要行礼,便被刘肇一个大耳光子打的直打趔趄。 甄氏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阴柔推开她,嘴角渗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直视刘肇:“敢问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 刘肇本来是想在她施蛊时将她抓个现行,然后再昭告天下废后。可现在被那混账的江京给坏了好事,又被阴柔逼问,只好说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阴柔用帕子擦了擦了嘴角的血迹,冷笑道:“臣妾如今也明白了,陛下是看臣妾不顺眼,随便来打臣妾耳光,指责臣妾。” 刘肇脸色铁青道:“本宫一旦听政,决不容邓氏活一人,这句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阴柔脑子里“嗡”地一声,一时怔怔无语。 甄氏连忙道:“不知陛下这话从何说起,皇后与邓氏乃是至亲,与邓贵人一直亲如姐妹,怎么会说这种话呢?一定是有人存心搬弄是非,想挑唆皇后和邓贵人的关系。” 刘肇扬手又是一耳光,将甄氏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怒道:“老虔婆!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再敢多嘴多舌,朕这就杖毙了你!” 甄氏噗嗵一声跪下道:“老奴该死!” 刘肇指着她道:“滚!” 甄氏爬起来,捂着脸惶惶而退。 阴柔冷静下来,神情镇定地说道:“臣妾没说过这话,谁说臣妾说了这话,请陛下把她叫来当面指证,不要在背后嚼舌根子!” 刘肇“哼”了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朕已经问得清清楚楚,不怕你抵赖!” 阴柔决绝的回道:“既然如此,臣妾还有什么话说?要杀要剐随您的便!” 刘肇见她这副死不承认的表情更加的气恼,想起之前与她也曾有过交心的时候,虽然如今已无半点情感,但总归是有些感慨,便说道:“如果不是绥儿苦苦为你求情,朕也不想跟你废话,一纸诏书就废了你!朕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过去那个纯真善良、宽厚仁德的阴柔到那儿去了?朕尤其不明白的是,你和绥儿本为至亲,情深义重,本应该同心同德,相亲相爱,可你却处心积虑地要害她,还想灭了邓氏一族,你的天良到哪儿去了?你还配做我大汉的皇后吗?” 阴柔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陛下要想让邓贵人做皇后,直接废了臣妾好了,何必煞费苦心地给臣妾罗织罪名?” 刘肇大怒道:“那好!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朕就成全你!” 郑众连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身体还没复原,又气出病来可不得了。皇后也少说两句,圣人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只要问心无愧,陛下断不会加罪于您。”边说边冲阴柔递眼色。 阴柔会意,伤心落泪道:“陛下龙体欠安,臣妾也知道不该惹皇上生气,但陛下也不能冤枉臣妾。” 刘肇缓下脸:“朕冤枉你了吗?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朕不清楚吗?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不过因为绥儿一再为你求情,朕才一忍再忍,没有追究。朕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从现在起闭门思过,不得出宫门一步,你好自为之吧!”言毕拂袖而去。 郑众摇头一叹,连忙跟了出去。 章德殿外,邓绥已经等在那里,将刘肇扶进殿内,端上自己亲手为他沏的参茶,“陛下,喝一口,暖暖身。” 春寒料峭,刘肇出了这一趟门,又生了一顿气,觉得有些疲累,歪倒在榻上,叹声道:“依朕的心,真该废了她!” 邓绥听他说罢,放下心来,含笑道:“陛下消消气儿,臣妾想她有了这次的教训,会醒悟的。” 刘肇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邓绥知道他又犯头疼病,便坐到他的身边替他按摩头部,便听刘肇说道:“但愿她能体察你的一番苦心,迷途知返,改过自新,否则,朕决不轻饶!” 刘肇走后,长秋宫内陷入一片死寂,阴柔坐在凤榻上,脸色灰暗,目光呆滞。 甄氏一直躲在外面,直到刘肇走后才又回来,一脸委屈道:“娘娘,陛下打老身,老身也认了,他为何一而再的不给您面子。” “面子?”阴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刘肇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比起这疼来,心更痛的麻木。 “本宫的面子已经被践踏在地上了,如今这宫里最冷清的便是这长秋宫了吧。本宫这皇后也已经形同虚设了,陛下早晚会废了本宫。” 甄氏也摸了摸自己的半边红肿的脸颊,“所以娘娘咱们不能再犹豫了,有她没您,有您没她!老咱们就是拼一死,也不能便宜了她!” 阴柔点点头算作默认,“本宫就是死也要拉着她一起,但咱们得再寻找时机。本宫记得当时说那句话时,只有本宫和乳娘在场,陛下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的。” 甄氏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错。 “本宫做的事他什么都清楚,难道他昏迷也是假装的?” 甄氏看了一眼阴柔,回道:“老身去查查看。” 第六十五章 死而复生(1) 这日用完了晚膳,甄氏早早的将金巧儿打发走。近日阴柔一直郁郁寡欢,食不知味,脾气也坏,每日几乎都是甄氏陪在身边。前些日子她去跟刘肇告密,事后想起来惊魂不定,后来发现皇后和甄氏待她与往常一样,便也渐渐心安。 自从出了玉箫和莺歌的背叛长秋宫的事后,皇后和甄氏便再也不信宫里的其他人,金巧儿本就不想掺合这些害人的事,所以只是本本分分的干活,从来不多问,多说。但是,她是个内心善良的姑娘,看不惯甄氏平日的嚣张跋扈,看不惯皇后一昧的听从,看不惯她们去害邓贵人,所以才会去告发。 以前晚膳后,阴柔总是会去院子转一圈,回来看会书简,近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常常吃几口饭便放下,唤金巧儿来帮她捏腿。今日,早早的打发她走,她心里虽也疑惑,但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回了住处。 和金巧儿同住一个房间的是一个叫小新的小宫女,小新平日在宫里多做些杂活,平日里与金巧儿姐妹相称,两人相处的很是融洽。 闲着没事,小新便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根红绳,与金巧儿翻线绳。金巧儿无事可干,便也陪她一起玩起来。 两人两只灵巧的手灵活的在红绳间来回穿梭,翻出各种图形花样,两人越玩越开心。 这时只听小新说道:“姐姐,你说陛下会不会废了咱们娘娘?” 金巧儿往外看了看,“瞎说!要是让甄大娘听见,不割了你的舌头才怪!” 小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甄大娘比那野猫还可怕。” 金巧儿看她害怕的样子并不觉奇怪,在长秋宫里,哪个小宫女不曾被甄大娘打过呢,就连一向小心翼翼行事的她都被甄大娘拧着耳朵骂过,小新前些日子打碎了一个杯子,还被甄大娘拿鞭子抽了几鞭子。 两人玩腻了便躺在床上闲聊,小新突然钻进金巧儿的被窝中,在她耳边说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金巧儿以为她又要闲话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便笑道:“又想你的情哥哥了。” 一说起她的情哥哥,小新的脸上便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害羞道:“才不是呢。” “哎呦,害羞了。”金巧儿故意打趣她,用手挠她的咯吱窝。 小新求饶道:“好了姐姐,不闹了。” 金巧儿这才停下手,问道:“什么秘密?” 小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姐姐,保证不跟别人说?” “怎么,你怕甄大娘又打你?” “我才不怕呢,她成天在宫里陪娘娘,上哪儿听去?” 金巧儿用指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鬼的很呢。” 小新淘气的吐了吐舌头,放低声音说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金巧儿点了点头,“姐姐保证不说。” 小新这才低声说道:“刚才我在殿外打扫卫生的时候,听见甄大娘在寝宫里念咒,不知在干什么。我本来想偷偷看一下,可江京在那里站岗,我怕被他看见就走了。” 玉箫一怔:“念咒?你确定吗?” 小新不敢确定地摇摇头,“我也不敢确定。” 金巧儿急忙跳下床向外跑去,不顾小新在后边追问。 此刻,阴柔的寝殿内烛光幽幽,阴森可怖。供桌上供着一只陶罐和酒肉瓜果,陶罐里发出悉悉索索叽叽咕咕的声音,旁边立着一只木刻人偶,模样儿酷似邓绥。 阴柔跪在供桌前默默祷告,甄氏披头散发,手舞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天道荡荡,善恶有报,世有妖女,姓邓名绥,为祸后宫,妨我仁主,请蛊王显灵,噬此妖女,以绝后患……” 殿外,江京靠在门墙上打盹,金巧儿端着羹汤走过来,江京警觉的睁开眼睛,看着金巧儿:“站住!金巧儿,你干什么呀?” 金巧儿已经事先做好准备,神情镇定的回道:“奴婢给娘娘送汤。” 江京想起甄氏的交代,任何人都不许入内,便说道:“甄大娘有交待,娘娘心情不好,不经传唤,任何人不准打扰娘娘。” 金巧儿压低嗓子小声说道:“这我知道,可娘娘这几天都没好好用膳,饿出个好歹来,又是咱们做奴婢的罪过。我炖了娘娘最爱喝的大枣红豆汤,想给娘娘补补身体,你就让我进去吧。” 江京还是摇头摆手道:“不行,我放你进去,回头甄大娘好惩罚我了。” 金巧儿腾出一只手来揭开盖子,一股香气散发出来,“我锅里还有一些,回头给你盛一碗。” 江京守在外面,又冷又饿,闻见香味肚子里早已在咕咕乱叫,听金巧儿说他也有一份吃的,早就心动。 金巧儿见他还不松口,又说道:“我送进去就出来。” 江京这才同意,金巧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寝宫门前,掀开门帘,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被吓着了,汤碗“叭”地一声掉在地上。 阴柔和甄氏也同时被惊到,待看清是金巧儿这才放下心来。金巧儿惊魂初定,见甄氏一脸怒火的冲自己跑过来,拔腿便转身往外跑,可还是被甄氏一把抓住头发,将她拽倒在地。 甄氏狰狞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金巧儿忍着头上的剧痛,指着地上的碎片说道:“奴婢见娘娘这几天胃口不好,炖了大枣红豆汤想给娘娘补补身体,不小心打泼了,奴婢该死!” 阴柔一边劝道:“乳娘,她是好心,别为难她了。” “娘娘”甄氏手下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小贱人!说的好听,我看你就是想进来打探动静!” 金巧儿急忙摆手道:“奴婢不敢,奴婢真是来给娘娘送汤的,奴婢这就出去。” “出去?晚了,你想的倒美。”甄氏狠命的将她拽到自己的身边,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让你偷听。” 金巧儿一边挣扎一边求饶:“甄大娘饶命……娘娘饶命……饶命……” 金巧儿的脸色发青,阴柔害怕的指着金巧儿说道:“乳娘,她不行了……” 金巧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脑袋一歪,瘫软在地。 甄氏探了探她的鼻息,悻悻然道:“你不要怪老身心狠,这是你自找的。” “乳娘,你杀人了。”阴柔吓的脸色都变了,转过身不敢再看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 甄氏一向毒狠,长秋宫里的下小宫女没有一个不被她打过,骂过,还曾经失手将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打死,所以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在她看来,这些小宫女出身低贱,死一个两个无所谓。 “娘娘不用担忧,老身会料理好的。”说着转身出了寝殿,将江京叫了进来。 江京一眼便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待看清是金巧儿时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前几分钟金巧儿还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肯求他,后几分钟她便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变成了一具死尸。 “甄大娘,这这这……”江京一时慌的说不出话来。 甄氏指着地上的碎片道:“这个该死的贱人,不知受何人指使,居然想用汤毒害娘娘,要不是老身留了一个心眼儿,娘娘就着了她的手。” 江京自然不相信金巧儿会干这种事,但他毕竟心眼多,虽心里怀疑,嘴上却说道:“她胆子也太大了,该死。” 甄氏从身上解下一串钱袋,“把她给我扔到废井里去。小心点儿,不要让人看见,日后要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你什么都不要说,老身自有说词。” 江京拿了钱,扛起金巧儿便走。 夜色深沉,寂静无声,草木婆娑,如鬼如魅。 风吹动着树木发出吼啸的声音,江京扛着金巧儿的尸体,吓的腿肚子打转,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搬倒,整个人趴在地上,金巧儿的尸体也摔在一边。 江京吓的冲金巧儿的尸体跪拜下去,双手合十拜道:“金巧儿,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请妹妹饶恕,日后不要来找我算帐。” 金巧儿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江京一惊而起,拔腿跑了几步,又疑疑惑惑地走回来,探了探她的鼻息,拍着她的脸低声叫道:“金巧儿,金巧儿。” 金巧儿又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京舒了一口气:“你果真还没死,刚才吓死我了。” 金巧儿四周看了看,“我怎么会在这儿?” 江京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还说呢,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要等来世再做人了。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怎么想害娘娘?” “害娘娘?”金巧儿回想着刚才在皇后寝殿发生的事,惊讶道:“我这么会害娘娘呢?你听谁说的?” 江京回道:“甄大娘呀,她说你受人指使,在汤里下了毒想毒死娘娘。” 玉箫问道:“你相信吗?” 第六十五章 死而复生(2) 江京摇摇头,“我不信。”转而又说道:“可我不信有什么用,还不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咱们的命在她们的眼中算什么呀,还不是如路边的草一样,谁会在乎呢。你这次被害,她让我把你投入废井中,若来日被人发现,说你失足掉入便可,你命都没有了,我们信与不信有什么用?可我还是不明白,甄大娘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金巧儿听他一说顿觉凄凉,汗毛直立,四下看了一眼,“她和皇后在寝宫里作法施蛊,要害邓娘娘。” 江京吓得浑身一哆嗦:“什么?施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可不能信口胡说。” 金巧儿一把抓住江京的手,吓的江京向后退了一步,“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骗你吗?甄大娘就是怕我声张,才想要我死。” 江京惊恐不已:“这可怎么办?一旦被人发现,咱们都活不了。” 金巧儿想了一会说道:“奴婢是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但我不能让她们害死邓娘娘。”说着拉着江京便走,“走,咱们去找邓娘娘。” 江京甩开她的手,“我可不去。” 金巧儿哪知道江京不肯去的原因,江京因为受甄氏指使曾撞倒邓绥,导致邓绥流产的事心里一直又害怕又愧疚,他可不敢去面对邓贵人。 “你不去我自己去。”金巧儿转身便走。 江京急忙拉着她,“这么晚了你去做什么,小心巡夜的侍卫把你当刺客抓起来打死。” 金巧儿便不敢再走,“那怎么办?在这里等着,万一被甄大娘知道了岂不是更危险。” 江京想了想说道:“咱们可以去找我师父商量。” “太好了,那咱们快去吧。” “你不能去,我先带你找李闰,让他暂时收留你一晚,等我跟师父商量好后再来接你。” 金巧儿想了想觉得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便接受了江京的安排。 郑众因今晚当值,便没有回宫外的侯府,在宫里住下。正睡的香甜,便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郑众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那敲门声更大声的传来。 郑众烦躁的坐起来,“谁?” 门外传来江京的声音:“师父,是我,小京子。” 郑众拔亮了油灯,披上衣裳打开门,打着哈欠骂道:“深更半夜的有什么要紧事?” 江京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将郑众拉到屋内,关上房门,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郑众。 郑众听完大惊,瞌睡全无,瞪大双眼问道:“有这种事?你小子不会是骗我的吧。” 江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讨好的给郑众倒了杯水递给他,“师父,我怎么会骗你呢,这种事可不好骗人。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知情不报,万一被知道……” 郑众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狗嘴,让我想想。”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想了半天才说道:“你保证好金巧儿的安全,你回去就说已经将金巧儿扔进废井,不要惊动了皇后和甄氏,剩下的等明早我禀告了陛下再说。” 江京点头道:“一切听师傅安排。”说着向门外走去,走了半道又折了回来,担心的问道:“师傅,陛下一旦知道这事,皇后可就真完了啊。” “这还用你说,这么大的事谁扛得住?再说皇后现在已经失宠,废掉是迟早的事,咱们也用不着再巴结了。” “可是……”江京还是有些担心,“师傅,万一皇后和甄大娘将之前的事全部说出来,您一定要保小京子啊。” 郑众知道他所担心的是害邓绥流产的事,“你放心吧,你这次不是立了一功。”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次皇后可算是真完了。” “那她会不会说出咱们的事?” 郑众之前没少收受皇后给的好处,自然也会害怕皇后会说出来,“你放心吧,师父会让她们闭嘴的,陛下也不会听她俩说的任何话了。” 江京走后,郑众再也睡不着,早早的来到章德殿外等着,天一亮,里边守夜的小黄门便出来说陛下已醒。 郑众急忙进了寝宫,两个小宫女正伺候着给刘肇穿衣,郑众挥手让两个小宫女退下,自己亲自为刘肇整理衣服,一边说道:“陛下,老奴又要事禀报。” 刘肇漫不经心道:“说吧,你能有什么要事?” 郑众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昨夜小京子来报,说皇后和甄氏在宫中作法施蛊,要害邓娘娘,被金巧儿撞破,甄氏将金巧儿掐死,让小京子扔到废井里去,幸而小京子机灵将金巧儿救活,现在正藏在别处。” 刘肇正在漱口,“噗”地一声,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惊怒道:“什么?朕看她是不想活了!马上带人进宫搜查!”突然又想到上次扑空的事,便谨慎道:“你去将金巧儿秘密带来。” 郑众答应着快步而去,不一会功夫便带着金巧儿过来。 金巧儿跪在地上将昨夜的事又详细的说了一遍,指着自己的被掐的脖印说道:“请陛下给奴婢做主。” “你跟朕去长秋宫走一趟。” 长秋宫内,阴柔正坐在凤榻上对镜梳妆,甄氏盘腿坐在她身后为她梳理发髻。 阴柔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嘉德宫那边有没有消息?” 甄氏回道:“娘娘就等着吧,她活得过今天,绝活不过明天。” 阴柔阴冷地一笑,“本宫真想看到她七窍流血,面孔扭曲,捂着胸口痛不欲生的样子。” “娘娘会看到的。”甄氏为阴柔挽起发来,“娘娘,一次不行咱们就两次,老身就不信整不死她。” 两人正说着只听“哐啷”一声响,一群掖庭吏卒闯了进来,两人一惊而起。 甄氏将阴柔护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阴柔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门外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是朕让他们进来的。” 刘肇在郑众的搀扶下走进来,郑众则对那些吏卒喝道:“还不快搜。” 众吏卒齐声一诺,闯入寝宫。 “慢着,你们谁敢?”阴柔挡在前边,众吏卒无人敢再动。 阴柔转身用怨恨的目光看向刘肇,说道:“陛下,您这又是听了谁胡说八道,要来陷害臣妾。” 刘肇此时连她一眼都懒得看,冲郑众使了个眼色,郑众冲门外大喊一声:“传金巧儿。” 阴柔和甄氏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奇怪,便见金巧儿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等待着问话。 刘肇柔声道:“你别怕,说吧。” 金巧儿将昨夜的事说了一遍,阴柔恨的骂道:“该死的江京。” 刘肇冷眼瞧着,“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阴柔冷笑道:“陛下难道就不曾怀疑金巧儿或许是别人收买了来陷害臣妾的?” “这宫里除了你谁还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刘肇冲众吏卒一挥手,“还不快去搜。” 众吏卒这才开始到处翻找,有几个吏卒抱着陶罐、拿着桃木剑和木刻人偶跑出来,“搜到了搜到了,陛下请看。” 刘肇从一堆工具中跳出长相似邓绥的人偶,“皇后,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阴柔强自镇定道:“臣妾没什么话可说,臣妾已经不想辩解了,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刘肇见她这个态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阴柔的鼻子,骂道:“朕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来。朕有好生之德,前不久还告诫过你,要悬崖勒马,改过自新,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冥顽不灵,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绥儿究竟是剜了你的心,还是挖了你的肝,你如此恨她?撇开你们过去的情份不说,入宫这么多年,她一直让着你,护着你,忍着你,在朕的面前没少为你说话,可你呢?以怨报德,步步紧逼,非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丧心病狂,薄情寡义,莫此为甚!” 阴柔突然哈哈大笑,状似疯癫。 “陛下,到底是我薄情寡义还是您薄情寡义,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待我好。我与您一见钟情,情投意合,若不是她这个贱人从中捣乱,我与你夫妻情分何至于到此。” “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刘肇念着这几个字,念着念着便笑出了声,“皇后,朕何曾对你一见钟情过?朕当初喜欢的是绥儿,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变过。若不是当初你为朕挡了那一刀,若不是你是绥儿的侄女,朕怎会把后位交给你。你身为皇后,应有的宽容大度,应有的仁德呢?你争风吃醋,暗地里陷害朕的子嗣,陷害朕的绥儿,若不是她一次次替你说情,你现在还能理直气壮站在这里跟朕说这些?你不知悔改,作茧自缚,朕实在是容不得你了。” “陛下,你是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阴柔不相信的问道:“怎么可能,你亲口说过你喜欢过我的?若不是她抢了你,我岂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陛下……” 刘肇绝望的叹了口气,“郑众,收了她的紫绶金印,押入死牢吧!” 第六十六章 废黜后位(1) 郑众领命亲自去寝殿里搜皇后的紫绶金印,阴柔冷眼瞧着郑众手中捧着紫绶金印走出来,突然瘆人的笑起来。 刘肇点点头道:“收起来吧。”转身便向外走,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片刻,只听噗通一声下跪的声音响起,刘肇转头看时,却见甄氏膝行到刘肇面前,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着,涕泗横流道:“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所有的事都是老身的主意,老身甘愿伏法,但老身恳求陛下看在娘娘对陛下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皇后娘娘。” 刘肇一脚将她踢翻在地,怒目而视,怒道:“你枉披了一张人皮,做了些丧尽天良的事。这些年,若不是你在她的背后作祟,将她引上弯路,她岂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朕要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来人,把她拖下去,将她的双目挖出来,舌头拔掉,鼻子割掉,然后扔在死牢中慢慢折磨到死。” “啊……”甄氏吓的尖叫起来,求饶道:“陛下,饶命啊,陛下,老身冤枉啊。” 刘肇别过头去不理,甄氏又扑到阴柔的身边,“娘娘,您救救老身吧,老身还不想死。” 阴柔抱着她,“乳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然后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刘肇,“陛下,臣妾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事,求您不要杀了臣妾的乳娘,这些年若没有她在臣妾的身边,臣妾早就熬不下去了,陛下,求您了。”重重地给刘肇磕了一个头。 刘肇不理,她便再磕,一连磕了十多个,额头已经磕出血来。 “娘娘,您不要为了老身求陛下了。”甄氏将阴柔从地上拉起来,与阴柔抱头痛哭,“娘娘,都是我害了您,只有老身知道您心里的苦,老身不想看到您不高兴的样子。娘娘,老身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能伺候您,您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等来世老身还伺候您。娘娘,您要记住,只要活下去便有希望。”说着突然一跃而起,一头撞在柱子上,顿时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乳娘”阴柔扑上去抱着她的尸身痛哭,“乳娘,你不要丢下柔儿,不要丢下柔儿。你走了,柔儿怎么办?” “娘娘”金巧儿扑过去想拉她起来,被阴柔推到一边,“乳娘,柔儿会为你报仇。”说完扬天长笑,“老天爷,你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不去劈死那些坏人,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乳娘?”空洞而绝望的眼神看向那根柱子,“乳娘,我跟你一起走。”说着便起身扑向那根柱子,金巧儿发现的早,急忙扑过去拦腰抱住阴柔,“娘娘,您不能这样。” 刘肇不想再看到这种场面,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郑众你留下来处理。” 刘肇走后,郑众示意吏卒上前将邓绥从地上强行拽起来,阴柔挣脱开,“不要拽本宫,本宫自己走。” 吏卒看向郑众,郑众冲他们点了点头,说道:“由着她吧。” 阴柔神色平静,含泪擦掉甄氏脸上的血迹,扶她靠墙坐好,然后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阴柔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郑众向宫外走去,在宫外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这座曾经住过的宫殿,万千感慨如今都已化作一缕烟,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是心如死灰。 阴柔在心中与它说了再见,“再见了,长秋宫。再见了,乳娘。” 当日的朝政上,刘肇便昭告天下,由郑众宣布诏书:“惟大汉永元十四年冬二月,皇帝诏曰:阴氏为后不仁,德行有亏,阴造巫蛊,为祸后宫,即令废黜皇后尊号,收其紫绶金印,打入冷宮,永不起复。其父母家人一体同罪,放逐日南,永远不得返回中土,钦此!” 众臣议论纷纷,刘肇目光威严扫视群臣,说道:“阴氏失德,今遭废黜,乃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这没有什么好说的。朕要说的是推举新后的事。朕知道,每当朝廷废立之时,就会有人暗中交结后宫,投机钻营,献媚邀宠,以此作为进身之阶,这已经成了历朝痼疾,屡禁不止。朕今天要郑重地告诫你们,要秉心公正,唯德是举,谁敢无视朕意,枉法徇私,朕绝不容情!” 一时间后位被废黜的事朝野皆知,各种版本都有。 阴家被放逐的事被有心人传到牢里,阴柔像一尊雕塑一样呆坐在牢中冰凉的地面上,任眼泪滑落,也不擦。 阴柔下狱当日,刘肇本想派金巧儿去嘉德宫伺候邓绥,但金巧儿主动提出来要继续伺候阴柔。 阴柔乃戴罪之身,金巧儿还忠诚与她,刘肇颇受感动,于是成全了她,让她可以时不时过去探望照料阴柔。 金巧儿轻轻为阴柔批了一件外衣,眼圈红着劝道:“娘娘,地上凉,您别坐在地上了。往后的日子还长,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阴柔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眼中的寒意令金巧儿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金巧儿跪在地上,哀求道:“娘娘,您要好好的。奴婢知道您怨奴婢,可奴婢实在不愿意看到您继续错下去,奴婢是真心想待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的,也是陛下恩准奴婢来伺候您的。只要娘娘不嫌弃,金巧儿愿意永远待在娘娘的身边,陪娘娘继续走下去。” 阴柔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看着金巧儿嘴角流血,笑道:“你个小贱人,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去告状,陛下怎么会废了本宫的后位,我们阴家怎么会败落,乳娘怎么会死。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了本宫的大事,若不是你,她如今早就死去了。” “娘娘”金巧儿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红肿,泪水模糊了双眼。 阴柔看着她的样子冷笑起来,“你何必在这里装好人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她派来害本宫的。本宫千防万防,还是被她给算计了。玉箫、莺歌都背叛了本宫,还有你,你们的良心否被狗吃了嘛,本宫对你们难道不好吗?” 金巧儿伏地答道:“娘娘,您对奴婢们都很好,若不是甄大娘……” “乳娘……乳娘是本宫在这宫中最亲的人。” “甄大娘对娘娘的确是真心好,但娘娘,甄大娘为人狠毒,宫里的奴婢们没有人不被她打过骂过的,没有人不恨她,若不是她在娘娘面前怂恿娘娘争强好胜,娘娘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娘娘,奴婢不该说这种话,求娘娘不要怪奴婢。” “不许你说乳娘的坏话,还有不准再叫我娘娘……”阴柔冷幽幽道:“谁是你的娘娘,我现在是罪人,是罪人了。”说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阴柔由大笑转为苦笑,就这样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乳娘,我输了,这次我彻底输了,我该怎么办,你带我走吧。”阴柔强撑的最后一点勇气已经彻底破灭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哭个跟个泪人似的。 邓绥自从阴柔被废后一直心里不安,怕她在狱中会受苦,怕她会想不开,特意嘱咐牢里的吏卒不准慢待她,还特意赶过来看她,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自己也不由涕泪。 金巧儿一抬头看见邓绥站在门外,急忙跪拜道:“奴婢拜见邓贵人。” 邓绥走过来,对身后的星月看了一眼,星月便将手中抱着的虎皮褥子放到榻上,金巧儿走过来与她一起铺床。 阴柔从地上起来,擦干脸颊上的泪,用怨恨的眼光瞪着邓绥,不屑道:“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星月和金巧儿两人退到门外去,邓绥指着榻上的虎皮褥子道:“这宫里潮湿,把这张虎皮褥子垫上会好一些,免得受凉。” 阴柔冷笑着走到榻前,一把抓起那虎皮褥子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了几脚,“不用你可怜,你现在心里一定在笑我吧,一定盼着我死吧。” 邓绥摇摇头,重新捡起地上的虎皮褥子放回榻上,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尽量往宽处想,不要自己遭践自己,等陛下消了气儿,我再求求陛下,放你出去。” 阴柔目色凌然,冷幽道:“放我出去?我还能去哪里?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还要待在这里受人指点,被人嘲笑吗?还有你,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地充好人!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现在乳母死了,我被打进了冷宫,父母家人也流放到了日南,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邓绥,我恨你!” 邓绥一怔,片刻说道:“你恨我,我能理解,但我可以凭自己的良心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委曲求全,自忖无愧于心,你实在要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阴柔目色如刃,冷笑道:“说得多动听啊,多感人啊,好像你就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真诚、最宽容大度的人,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人。是呀,你的确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人,我们都是坏人,要不然陛下怎么会这么宠爱你?又怎么会把我打入这死牢?” 第六十六章 废黜后位(2) 邓绥眼角已湿润,“柔儿,你凭心静气地想一想,这些年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可是你呢,你害我失去孩子,你处处散布我与周大哥的谣言,企图让陛下误会我。还有你设计我与雕大哥,让我也深陷牢中。你甚至于轻信巫术,要害我于死地。柔儿,以前的那个单纯善良仁德的你到底去了哪里?小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判断,一昧的轻信甄大娘的话,做下这些错事呢。” 阴柔内心猛然升起一股怒火,一把将邓绥推倒在地,“你没有资格说乳娘,在这个世上只有她懂我,理解我,甚至于我的家人,他们都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走,我不想见你,永远都不想见你。” 星月和金巧儿跑过来将邓绥从地上扶起来,星月上下看了看邓绥,确认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娘娘,您没事吧,咱们还是走吧。” 邓绥推开两人,走近阴柔,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柔儿,请你好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希望你能想明白。小姑不会抛弃你,只要你真心悔改,一切皆有可能。” 邓绥向牢门外走去,停下脚步转身又看了一眼阴柔,阴柔仍然用空洞的眼神看向地面,对她的离去毫无反应。阴柔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向外走去,只听阴柔后面冷幽的声音传来。 “你真的爱他吗?” 邓绥回过头来看向她,坚定的声音说道:“爱。” 阴柔冷笑了几声,“原来多情的是我啊,我原先以为是你抢了我的爱人,却原来我的爱情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可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你以为这是对我好?你这是害了我啊。如果我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我便不会心存幻想,不会因为他对你好而嫉妒你,恨你,又怎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小姑,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你还会选择不告诉我这一切吗?” “柔儿……”邓绥愧疚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隐瞒你,我怕你知道会伤心,我原想着我入宫后,我们相互扶持,却没想到会越走越远。这一切,我有不可逃避的责任,柔儿,对不起!”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入宫前,我们好的和一个人似的,入宫后因为爱同一个男人,我俩的心便都变了。你独霸着陛下,哪怕他能给我一点点的关怀呢。” “柔儿,小姑并没有独霸陛下,小姑入宫前便想的很明白,陛下不会仅有一个妻子,他会有很多,所以我一直劝说着陛下要多去其她宫里,可我没想到你心里会如此恨我。” “你能帮我一件事吗?”阴柔开口求道:“我想见陛下一面,如今只有你能劝他来这里。” 邓绥点点头,“柔儿,我会尽力帮你劝说陛下。柔儿,咱们以后的路很长,陛下虽然生气,但他心中还是有你的,只要你真心悔过,陛下一定会原谅你的。” 阴柔问道:“小姑,你恨我吗?” 邓绥回道:“恨过,但小姑一直希望你能回头,小姑会原谅你的,柔儿。” “但是我不会原谅你。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见了!”阴柔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来不再看她,“我们之间的情意彻底结束了!” “柔儿”邓绥知道此刻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再听,只得说道:“柔儿,保重好身体。” 走之前邓绥叮嘱金巧儿:“照顾好你家娘娘。” “诺!”金巧儿回道。 邓绥归去后不久,在邓绥的劝说下,刘肇亲自来到牢里见阴柔。阴柔在金巧儿的帮助下将凌乱的散发梳好,静静地坐在塌上,刘肇来时,阴柔才从榻上起身跪在他的面前,哀求的眼神看向刘肇,说道:“陛下,求您赐死柔儿吧。” 刘肇一怔,示意金巧儿扶阴柔起来,阴柔挣脱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柔儿早就准备好了,一颗毒药便将一切都结束了,不用陛下费心!” 刘肇叹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阴柔凄然一笑:“是啊,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柔儿如果不爱上陛下,如果不进宫,如果心再狠一点儿,怎么会有今日?” 刘肇质问道:“你连自己的小姑都不放过,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心还不够狠吗?” 阴柔冷冷地回道:“那也是她逼的!” 刘肇皱眉怒道:“荒谬!她自进宫以来,对你恭敬有加,处处忍让,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伤害你,何曾逼你?” 阴柔酸楚地一笑,取下贴身佩戴的玉佩,“陛下还记得这只玉佩吗?陛下当年把它送给柔儿时曾说,绝不负柔儿的一片心,要爱柔儿一生一世,和柔儿相守白头,柔儿当时听了该是多高兴啊,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就是马上死了,也知足了。那时,柔儿的确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不仅贵为皇后,而且有陛下疼爱,卧则同榻,出则同辇,朝夕相伴,亲密无间。可是自从邓绥进宫后,一切都变了,你心里只有她,没有柔儿,柔儿就是想见陛下一面,也成了一种奢望。有多少个夜晚,柔儿守着一盏孤灯,聆听着宫外的动静,多想听到陛下的脚步声,多想听见陛下叫一声‘柔儿’,多想看见陛下面带微笑出现在柔儿面前啊!可柔儿等来的总是失望,柔儿知道,陛下和她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来看柔儿。陛下能体会柔儿此时的心情吗?柔儿除了伤心绝望,更多的是恨,恨她夺走了陛下的心,夺走了陛下对柔儿的爱,夺走了本该属于柔儿的幸福!” 刘肇冷言回道:“朕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朕失望了。你身为皇后,本应以德为先,以宽为怀,明德行善,为后宫垂范,而你却嫉妒贤良,肆意陷害,为祸后宫!事到如今,你不自我反省,反而诿罪于人,简直是不可救药!” “柔儿也想做一个贤德的皇后,但柔儿毕竟是个女人,也想有人爱,有人疼,没有人爱,没有人疼,柔儿就是贵为皇后,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柔儿不能允许任何人夺走陛下,更不能允许任何人取代自己的地位,谁要是想夺走后位,取代我的地位,谁就是我的生死仇人,我就不能容她!” “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自己作孽,须怨不得别人,也怨不得朕!你自行了断吧!” 阴柔脸上挂着泪,惨然一笑:“谢陛下成全!” 阴柔打开小瓷瓶的盖子,倒在手心中一粒药丸,“这颗毒药连乳娘也不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的确是够我死一百次,我知道我一直在往深渊中陷,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知道这些事情一旦败露,等待我的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众人目不忍睹,都悄悄地转过了身,刘肇心中恻然,背手望着窗外。 “陛下,奴婢愿意替娘娘去死,求您放过娘娘吧。”金巧儿跪下哀求道。 “金巧儿”阴柔瞪着她,“不用你多管闲事。” “娘娘”金巧儿抱住阴柔不让她上前,被阴柔一把推开,“你走开,不用你管。死,如今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去死吧。”刘肇冷漠的说道。 阴柔的心在一刹那间碎裂,“陛下,若有来生,我不想再爱你!”说着便将药往嘴里送去。 “不要,柔儿。”邓绥从门外跑了过来,冲过去打掉阴柔手中的药丸。 阴柔反应过来又要去捡地上的那粒药丸,被金巧儿抢先一步用脚踩碎。 邓绥松了一口气,走到刘肇面前跪下道:“臣妾恳请陛下开恩,饶柔儿一死!” 刘肇伸手将她扶起,“巫蛊之朮,历来是宫中大忌,她明知故犯,施蛊害人,罪有应得,你不必为她求情!” 邓绥又跪下道:“陛下,柔儿固然有罪,但心情可以理解。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得到陛下的恩宠?她这么做,不过是因为陛下宠爱臣妾,心存嫉妒,罪不当死啊。” 刘肇无奈的摇头道:“你屡次为她求情,但她并不领情,你又何苦如此?” “陛下,臣妾与柔儿自小一起长大,曾经盟过誓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柔儿今日若死,臣妾情何以堪?恳请陛下宽仁为怀,再给她一次机会!” 刘肇无奈地摇头道:“你这是何必呢。 邓绥坚定的目光看向他,“您若不同意,臣妾就跪地不起。” 郑众见状便也下跪求情道:“陛下,邓贵人与皇……与阴娘娘情同手足,邓娘娘的一片苦心天地可鉴。” 金巧儿和星月也跪下求道:“陛下,您求饶了阴娘娘吧。” 刘肇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好了,都起来吧。”将邓绥从地上扶起来,“我答应你不会处死她,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就阴氏幽禁在桐宫吧,让她的后半生在那里赎罪吧。” 邓绥喜极而泣:“臣妾谢陛下隆恩!” 郑众走到阴柔的面前,“娘娘请吧!” 阴柔冷冷地暼一眼邓绥,怀恨而去。 第六十七章 中毒身亡(1) 关于皇后人选,众臣都猜度着刘肇的心意,大部分人上奏表举荐邓绥,只有少数推荐耿惜和任嫱的。 皇后的人选,后宫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潮汹涌。耿惜和任嫱各有想法,但都在拿捏着。 这天,任嫱闲来无事来挹红宫打探消息,耿惜也正好想从她那知道些事,耿惜便让环儿端出用山茶水泡的新茶,任嫱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直道:“好茶。” 耿惜喝了一口,回道:“哪比得上妹妹宫里的好。” 两人正说着,刘胜下学回来来给母亲请安,耿惜摸了一下儿子的颈后,“怎么跑了一身汗,今天师傅讲的能不能听懂?” 刘胜点点头,“娘,胜儿去背书去了,父皇说晚会要来提问胜儿的功课。” 耿惜满意的摸了摸儿子的头,“那快去背书吧,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现。” 刘胜跟着小黄门出去了,耿惜又嘱咐环儿去给刘胜送点点心,担心他饿着。环儿知道她疼儿子,早已吩咐让下边的小宫女给准备好了。 两人闲着无事便摆弄案上的棋子,任嫱心不在焉的下了一颗白棋,叹道:“还是姐姐好命,有胜儿这个儿子,若陛下以后将胜儿立为太子,那姐姐就是未来的太后了。” 耿惜心里高兴,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妹妹,陛下现在有两个皇子,还有一个养在宫外的刘隆呢。等妹妹把身子养好了,很快也会再有好消息的。” 任嫱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正思索着该放在那里,苦笑道:“陛下如今身体不比往日,现在除了邓贵人哪还有别人的好事呢。你就说皇后,整日烧香拜佛吃药,不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提起皇后,不免唏嘘道:“这人真是祸福难测,前几天还是威风八面的皇后,转眼间就成了被幽禁的罪人,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耿惜“哼”了一声,挖苦道:“她自己要作孽,怪得着谁?陛下能饶她不死,就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了。” 任嫱点点头,“姐姐说的也是,还是姐姐聪明,在最后时刻站在邓贵人身边,妹妹我就傻了,邓贵人心里指不定如何恨我呢。” 耿惜笑着回道:“怎么会,妹妹多想了,要说恨,咱们背后做的还少吗,邓贵人什么时候害咱们了。” “那倒也是。她和皇后的确不同,皇后这人就是太小心眼,太会算计,最后反害了自己。”任嫱摇头叹气的,突然用探寻的眼神看向耿惜,神秘的语气说道:“姐姐,你听说了吗?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要大臣们上表推举新皇后,还说要唯德是举,你说谁会继任皇后?”” 耿惜的一颗心突然悬起来,按捺住内心紧张不安的情绪,淡然回道:“这谁知道?这一要看大臣们推举谁,二要看陛下的意思。” 任嫱皱眉看着棋盘上对自己不利的棋子,“听说大臣们多半举荐邓贵人,我看陛下是有意让邓贵人继任皇后了。” 耿惜心里不服,心想凭什么她就能做什么,她又没为陛下生下皇子,要论尊贵,也只有她能配得上。但嘴上却不在乎地说道:“人家德满后宫,有口皆碑,继任皇后也是理所当然的。” 任嫱明显已经输给了耿惜,将棋子往棋盘里一扔,“姐姐你可真大方,妹妹若是也有皇子,妹妹可要好好与她争一争。” 耿惜凝视着任嫱,笑道:“妹妹就没有想过吗?” 任嫱抿嘴笑道:“谁能不想呢,但有姐姐在这里,我哪还敢想呢?” 一句话说的耿惜眉开眼笑,虽然不做任何表态,两人之间也都心知肚明,各自端着。 耿惜留任嫱吃午膳,任嫱也不客气,留在挹红宫用完膳才回宫。 耿惜这边一直在等耿怜,她拜托耿怜劝说清河王助她登上后位,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而耿怜这边因为刘姜要来宫里探望邓绥,她便一起跟着去嘉德宫请了个安,并提出顺便来看看妹妹,邓绥自然同意。 耿怜便顺理成章的得以亲自来挹红宫走一趟,正碰上耿惜坐在凤榻上用蓍草算卦。 “妹妹,你还信这个?” 耿惜连忙起身拉着她坐下,迫不及待地问:“姐姐,王爷怎么说?” 耿怜拍了怕她的手背,劝道:“王爷让我带话给你,说让你安分点,好好做你的贵人,抚养你的皇子,不要打皇后的主意,否则皇后就是例子。” 耿惜从她的手心中抽回手,不屑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能跟皇后比嘛,皇后无子,我还有个胜儿呢。” 耿怜喝了一口茶,“王爷也是为你好。” 耿惜将身子别过去,“姐姐,你也不帮妹妹说句话。” 耿怜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案上,也有些生气道:“你以为姐姐我没说啊,我话都说尽了,只差跪下来求他了,可他就是不干,你让我怎么办。” 耿惜扫兴地嘟起嘴:“王爷怎么这样呀?我可是头一回求他,这点儿面子都不给。” 耿怜笑道:“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一辈子胆小怕事,从来不愿多管闲事。” 耿惜转过身来凝视着耿怜,郑重其事道:“这怎么是闲事呢?我要是做了皇后,对他也有好处,要是胜儿将来继承了皇位,还可以封他为辅政大臣,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比他当这个甩手王爷强吧?” 正说着刘胜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头扑进耿怜的怀中,“姨母,你给胜儿带好吃的了吗?” 耿怜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胜儿乖,姨母带了胜儿最喜欢吃的枣泥饼。” “太好了,姨母最好了。”说着小脸凑上耿惜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耿惜将儿子拉到自己的怀中,“好了,胜儿,娘和姨母还有话说,你让环儿带你下去吃吧。” 环儿带着刘胜下去后,耿怜看着刘胜走远的背影感慨道:“听说邓贵人宫里的一个宫女在宫外为陛下生了个一个儿子,陛下现在有两个儿子了,将来立谁为太子可不好说啊,胜儿现在可是有竞争对手了。” 耿惜急道:“所以啊,姐姐,只有我当上了皇后,胜儿才有可能是太子啊。你就帮我再跟王爷好好说说吧。”一着急便要给耿怜行礼,吓的耿怜急忙将她扶起来。 “妹妹,这可使不得,你可是宫里的娘娘,这要传出去,我这罪过可大了,以后我别想着再进宫了。” “不会的,姐姐,在我宫里不会有传出去的事,再说我给姐姐行个礼怎么了。”耿惜说着又哀求道:“好姐姐,你再回去跟王爷说说吧。” 耿怜笑着说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跟他说过了,可他说陛下已经有言在先,严禁大臣交结后宫,枉法徇私,他要是去给你说情,明摆着是自找不快,陛下即使不怪罪他,就是责备他几句,他的脸也没地方搁。” 耿惜脸上有些愠怒,“他怎么知道陛下就一定会责备他呢?也许陛下认为他说得在理,答应立我为后也未可知。” 耿怜笑道:“这话我也说了,可他说现在人人都知道,陛下是想立邓贵人为皇后,之所以告诫大臣们唯德是举,意思就是要大家推举邓贵人。” 耿惜如何不知,但她总想着能为儿子争一争,凡事尽力而为,若真不成自己也无憾了。 耿怜继续劝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皇后都斗不过她,你斗得过她吗?万一惹怒了陛下,连我们也有罪。” 耿惜冷冷地看着耿怜,:“姐姐放心,我就是犯下滔天大罪,也绝不会连累姐姐和王爷!”说着冲门外喊道:“小闰子!” 李闰快步走进,“娘娘您有何吩咐?” 耿惜冷言道:“送王妃出宫!” 耿怜见她这副模样也有些生气,从榻上起来,“不用,我自己会走!”头也不回的离去。。 姐妹不欢而散,耿惜才明白如今能指望上的也只有自己了,心里抱怨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不顾念亲情,连这点忙也不肯帮。 李闰见耿惜站在那里生闷气,忙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耿惜转过身来盯着李闰看去,“本宫让你这些日子盯着嘉德宫,邓贵人这几天都和什么人来往?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你如实告诉本宫。若有欺瞒,小心你的狗命。” 李闰忙跪下道:“奴才可不敢欺瞒娘娘,邓贵人前天和陛下出了宫,具体去哪奴才就不好打听了。” 耿惜瞪了他一眼,“这个用你说,本宫也知道她陪陛下出了一趟宫,还不是去看那个没名没分的所谓小皇子。还有呢?” 李闰想了想道:“还有邓贵人每日都会去曹大家那里坐坐,大部分时间都是去章德殿或者待在宫里。” 耿惜瞪了他一眼,“废话,这个还用你说,邓贵人有没有去冷宫探望被废的皇后?” 李闰摇摇头,“奴才盯了几天,没见她去冷宫,只是每天叫星月按时给阴娘娘送膳食。” 耿惜眉头一挑,怀疑道:“给阴娘娘送膳食?难道她们和好了?” “刚才我跟着星月到了桐宫,听见阴娘娘在屋里叫骂,说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毒死她,还说宁愿饿死也不会碰她的东西。” 耿惜沉默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阴笑。 第六十七章 中毒身亡(2) 嘉德宫内,星月正因为要给阴柔送膳而抱怨,“天天给她送,也没见她有个好脸,还尽数落娘娘的不是,真不知娘娘您这是何苦。” 邓绥正坐在书案前抄写《汉书》,一个小宫女跪在一旁研墨。听星月抱怨,邓绥放下毛笔,抬眼看着星月往食盒里装菜。 邓绥指着一旁的食案道:“把这盘大雁肉羹和这盘炙鹿肉也一起给阴娘娘送去吧。” 星月气呼呼的将菜放到食盒里,嘴里一边嘀咕着,“娘娘,奴婢实在不愿意再去送,每次去都被她给骂出来,娘娘您一番好心,可人家并不领情啊。我听金巧儿说,奴婢每次送去的食物,她都让金巧儿给扔出来,还说菜里边有毒。” 邓绥正要说,冯萱带着秀儿从外面走进来,正巧听见了星月的抱怨,笑着说道:“星月说的没错,妹妹你这是何必呢,你现在对她的好,她完全看不见,反而会疑心你会害她。” 邓绥将冯萱让到榻上,让星月给她倒茶,冯萱随手拿起邓绥抄写的竹简看,“妹妹还有这份闲心在这里抄书,现在皇后人选外面议论纷纷,妹妹就不关心。” 邓绥淡然一笑,“姐姐,妹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后位关系社稷,咱们可不能在这里议论。” 冯萱挥手让下边人退出去,这才说道:“妹妹,难道真的不知道?姐姐可听说耿贵人和任贵人正在暗中操作这件事呢?妹妹,你可得警醒着点。”末了又说了一句,“后位如此尊贵,她们也配。” 邓绥不想私底下议论这件事,便找了个别的话题岔开。 星月这边来到桐宫,金巧儿正在榻前给阴柔洗脚,看见星月过来,阴柔没好气的说道:“小贱人,你能不能快点。” 金巧儿急忙为阴柔擦脚,为她穿上鞋袜。 星月尴尬的站在那里,提起手中的食盒说道:“阴娘娘,我们家娘娘奴婢来给您送吃的。” 金巧儿出于礼貌走过去将食盒提了过来,“替我家娘娘谢谢邓娘娘。” 星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匆匆给阴柔行了礼便要退出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扔出去,这菜里有毒。” 金巧儿莫名被扇了一耳光,疼的直抹眼泪,阴柔又狠狠地骂道:“小贱人!本宫又没死,你嚎什么丧呀?滚。” 金巧儿奔出去,见星月正站在那里等她,星月心疼的帮她擦干了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这是我给你带的点心,你留下吃吧。” 金巧儿眼圈一红,接过布袋,“谢谢妹妹。” 星月安慰道:“姐姐别哭了,你要不想在这里伺候她,就去求我们家娘娘,我们娘娘人好,一定会将你安排在别的地方,省的你在这里整日挨打挨骂受气。” 金巧儿摇摇头,“谢谢妹妹好意,是我主动来这里照顾阴娘娘,别看她现在这样,其实很可怜的。她每天晚上都会哭,有时候甚至会哭一整晚。除非她撵我走,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星月叹道:“你也是心好,那你自己保护好自己,我走了啊。” 金巧儿将星月送走,回到宫里便见耿惜带着环儿正在与阴柔说话。 耿惜红着眼圈儿叫了一声:“姐姐”奔过来搂住阴柔涕泣不止。 阴柔冷冷地推开她:“耿贵人你这是何意?把你的虚情假意收起来吧,本宫可不吃你这套。” 耿惜的眼泪本来就是挤出来的,被她拆穿,装着擦了眼泪将这尴尬自己化解了,又对身侧的环儿说道:“环儿,你带金巧儿出去走走,我陪阴娘娘说会话。” 待金巧儿和环儿走出去后,耿惜这才说道:“妹妹知道吗?陛下要立邓贵人为皇后了。” 阴柔冷笑一声,一脸恨意道:“她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吗?现在总算称心了。” 耿惜脸上浮现出一丝狡诈的笑容,继续说道:“可不是吗?人家现在可得意了,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天下最毒的女人莫过于她。表面上道貌岸然,见人三分笑,四面讨好,八面玲珑,其实心比蛇蝎还毒。就说妹妹您吧,当初对她那么好,处处护着她,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可她却暗中与妹妹争宠,一心想取妹妹而代之。她讨太后的欢心,让紫竹怀上皇子,打小京子,哪一件事不是冲着姐姐来的?一旦姐姐落了难,她又出来充好人,让陛下觉得她仁德善良,反显得姐姐不仁不义。就说这一次吧,她求陛下免了姐姐的死罪,朝野上下都夸她宽闳仁德,说姐姐以怨报德,薄情寡义,不仅如愿以偿取代了妹妹的地位,还让妹妹生不如死,真是阴狠毒辣啊!想当年,阴氏一门何其显贵?可如今死的死放的放,已经烟消云散了!” 提起阴柔的伤心事,阴柔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夺宫之恨,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本宫誓不为人!” 耿惜故意叹了一口气,“人家马上就是皇后娘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妹妹又能奈她何?人家一旦被封为皇后,将刘隆抚养在身边,这以后的后宫她一个人独大,连我们胜儿都要靠边站了。” 阴柔愤懑不已,赤足跳起来,一边厉声尖叫,一边疯狂地摔打东西,宫中转眼一片狼籍。 耿惜黠然一笑,“妹妹若想报仇,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怕妹妹下不了这个狠心。” 阴柔呼呼地喘着气道:“只要能报此仇,本宫就是拚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耿惜靠近阴柔,在她的耳边说道:“妹妹既然有这个决心,我就直言不讳,如果妹妹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阴柔厌恶的看向她,“你说!” 耿惜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妹妹助我当上皇后,我替妹妹报此血海深仇!”说着在阴柔的耳边私语着。 阴柔突然大笑指着耿惜,“你……真好笑,原来你也一直存着这个心,你们都想争本宫的后位。”突然伸出手来掐住耿惜的脖子,“耿贵人,你别想打本宫的主意,你见本宫如今零落至此,你就借本宫的手来除掉她,告诉你,你别想了,她比你我想的都要厉害。” 耿惜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脸色已经发紫,双手撕扯着阴柔的头发,可阴柔丝毫不打算放手。 金巧儿和环儿听到动静从外面跑过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分别将两人拉开。耿惜脖子上显现出通红的手指印,待喘气通畅了,这才指着阴柔骂道:“本宫好心好意来陪你说说话,你不仅不知情反而要害死本宫,你这个疯子,活该你在冷宫里待一辈子。环儿,咱们走。” 阴柔披头散发大笑着,“疯子,本宫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是你们害我成这样的,我要杀了你们。” 金巧儿将她拉到榻上坐好,阴柔竟乖乖地任她将自己的头发梳好,洗了脸,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再也不说话。 到了半夜,阴柔竟主动说想吃东西,还问邓贵人送来的食物扔了没有,金巧儿自然不会扔那么好的食物,将那食盒里的菜热了热给她端了上来。 吃完饭,两人各自睡下,阴柔再也没有闹,这一觉金巧儿也睡的踏实。 第二天早上,金巧儿来伺候阴柔起床时,却见阴柔倒在床边,嘴角上的鲜血已经凝固,脸上五官扭曲变形,定是承受了重大的痛苦。 崇德殿内刘肇正在上早朝,面对文武百官,脸色欣然道:“大家的奏表朕已经看过了,很好,朕感到很欣慰,说明咱们君臣之间心是相通的。皇后之尊,与朕同体,上承宗庙,下统嫔妃,内则辅佐君王,外则母仪天下,唯有德之人方可居之。邓贵人淑慧贤良,德冠后廷,堪当此任!” 众臣齐声回道:“陛下圣明!” 刘肇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抓紧筹备,择日举行册封大典。”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大步进殿:“启禀陛下,桐宮宫女金巧儿求见!” 和帝一怔:“金巧儿,她来干什么?叫她进来!” 金巧儿从外面仓皇走来,跪倒在地哭道:“陛下,阴娘娘归天了” 刘肇惊道:“什么?阴娘娘归天了?怎么回事?” 金巧儿哭诉道:“奴婢也不知道,昨天还是好好儿的,晚膳还用了一小碗肉羹,可奴婢今天一早起来,发现娘娘倒在床榻前,已经……”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声低语。 刘肇冲身边的郑众说道,“郑众,马上带人进宫查验,尽快查明阴氏的死因!” 第六十八章 再也不见(1) 章德殿内,刘肇坐在御案前翻阅奏表,郑众步履匆匆,手里拎着一张虎皮褥子走进来道:“禀报陛下,阴娘娘的死因已经查清楚了。” 刘肇漫不经心地翻着奏表,问道:“怎么回事呀?” 郑众回道:“阴娘娘七窍流血,乃是因膳食中毒而死,经掖廷法吏检验,在阴娘娘头天晚上用过的肉羹里发现了砒霜。” “中毒而死?是自己饮毒还是他人投毒?”刘肇从奏表上抬起头来看向郑众,讶异道:“桐宫里怎么会有肉羹?朕不是已经嘱咐过,只每日送去些粗茶淡饭,让她好好反思一下。” 郑众将那碗没有喝完的肉羹端上,“这碗大雁肉羹是邓贵人派人送过去的。邓贵人每日都会让星月去桐宫送食物。” “嗯”刘肇点了点头,“这件事朕知道。你是说这碗肉羹中被人下了毒?她都被朕打入冷宫了,谁还能去害她?” 郑众呈上虎皮褥子,“这是老奴在宫里发现的,请陛下过目。” 刘肇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一个血写的“邓”字,触目惊心,不禁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众回道:“阴娘娘死时手里攥着这张虎皮褥子,这个“邓”字显然是她临时前写下的。” 刘肇思虑了一刻,问道:“你怎么想?” 郑众小心翼翼回道:“老奴也不敢相信,当即审问了金巧儿,据金巧儿说,这床虎皮褥子是邓娘娘送给阴娘娘的,还说阴娘娘头天晚上用的肉羹也是邓娘娘叫星月送来的。老奴又传问了星月,星月也说这肉羹的确是她送去的,说里边不可能会有毒。但是……” 刘肇冷眼瞧着他,“但是什么,你大胆说。” “目前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邓娘娘身上,甚至有人已经在宫外传出消息,说是邓娘娘要斩草除根,这才害死阴娘娘。” “荒唐”刘肇拍案而起,“她死也想将这脏水泼到绥儿的身上,她可真是狠毒。”说着向殿外走去。 郑众急忙跟在后面一路去了嘉德宫。 嘉德宫,阴柔正拿着竹简发呆,星月在一旁忿忿然道:“娘娘对她这么好,她死了都要害娘娘,真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奴婢早就劝娘娘离她远点儿,不要可怜她,娘娘就是不听,现在倒好,都说是娘娘害死了她,您自己出去听听,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把人都要气死。” 邓绥带点愠怒的声音说道:“星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很多事我们尽了心便好,我们并不能要求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就好。柔儿人已经死了,就不要再说她了。” 星月这才闭了嘴,抬眼看去,却见刘肇已经站在门口,似乎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星月急忙行礼,“陛下。” 刘肇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径直走到邓绥的身边,拿过她手边的一卷书简。 阴柔进宫后,邓绥与阴柔两人偶尔会用写信来告诉对方的生活,倾诉自己的情感,这书简上写的正是阴柔向邓绥诉说进宫后刘肇与她在一起时的甜蜜,刘肇不忍继续看下去,将书简放了下来。 “绥儿,阴氏死了。经查验,她是膳食中毒而死,膳食是你叫星月送去的,死前还在虎皮褥子上写了一个“邓”字,虎皮褥子也是你送给她的,绥儿,你不想解释一下?” 邓绥起身回道:“绥儿无法解释,绥儿问心无愧。” 刘肇握住她的手,拥着她坐在榻上,为她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掖到耳后,“朕也相信你不会干这种事,问题是证据确凿。”接着说道:“。朕本想立你为后,可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种事……绥儿,你放心,朕一定会将此事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邓绥点点头,“肇儿,绥儿自会要一个清白,但绥儿也恳求陛下能厚葬柔儿,让她安心的离去。” 刘肇沉默了片刻,“她已经是废后,朕没有杀她已经是开恩了,她临死还给朕和你添堵,朕实在不想再让她进皇陵,下辈子再也不想与她相见。” “肇儿”邓绥劝道:“柔儿毕竟救过您,带给您一段幸福甜蜜的回忆,她这一辈子毁在一个‘情’字上,但也不能全部怪她。” “好了”刘肇叹了一口气,“朕就知道你心软,不厚葬她,你会怨朕的,朕就满足你。跟朕去送她一程吧。” 邓绥便跟在刘肇后面一起去了桐宫。 桐宫内,阴柔的尸体已经被装入棺材中,停放在正殿正中间,金巧儿跪在地上哭的正伤心。 耿惜和后宫几位娘娘过来祭拜,潘美人和李美人嫌晦气,在里边待了几分便嚷着要回去。 众人也不想在冷宫里多待一分钟,应付着祭拜了一下便都准备回去,偏是潘美人事多,看了一眼众位娘娘,对身边的李美人说道:“怎么不见邓贵人呢?” 李美人摇摇头,不敢多说话。 潘美人冲棺材啐了一口,“死了还要恶心人,要是本宫定会将她碎尸万段,邓贵人能来看她才怪呢。” 任嫱则不屑的看着两人,“本宫倒是觉得她没必要陷害邓贵人,倒是邓贵人有理由让她消失的一干二净。本宫可是听说,她可是用了邓贵人送去的膳食,才中毒死的,死前还蘸着自己的血在虎皮褥子上写了一个“邓”字。死的可真惨!” 潘美人不服,“你是说,是邓贵人毒死了她?怎么可能,邓贵人可是她的小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本宫可没说什么,现在宫里都传遍了,都说她是狐狸精转世,人面兽心。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每天给阴氏送膳食,原来文章在这儿。这下好了,我看她这个皇后是当不成了。” 潘美人回道:“邓贵人仁慈,若是想报仇,为什么偏偏会在自己被立后的节骨眼上,她又不傻。任贵人,是不是你有什么想法?邓贵人当不成皇后,难道陛下就会立你为皇后了?” 任嫱被她说的语穷,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偏偏潘美人性子也强硬,见她呵斥自己,回道:“哦,本宫忘了,任贵人可是和这个废后是一伙的啊,难不成这件事又是你们商量好的?” 任嫱哪容得她将脏水泼自己身上,几步上前一巴掌甩在了潘美人的左脸颊上,“贱人,哪里容得你说本宫,你没有证据就闭上你的嘴巴。” “是啊,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是邓贵人害死的废后。”潘美人顶回去,上前一步便去抓任嫱的头发,任嫱吓的躲在耿惜的后边,“姐姐,你来评评理。” 李美人吓的脸色苍白,拽着潘美人的胳膊,在她的耳边小声劝道:“姐姐,你快跟她道个歉吧,咱们的位份比她低,若闹到陛下那里,咱们可是会吃亏的。” 潘美人恨她懦弱,将她推到一边,“本宫会怕她?就是闹到陛下那里,也是她胡说八道在先,本宫才不怕呢。” 耿惜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得不劝道:“你们都不要说了,相信陛下会彻查清楚,咱们就等着真相就行了。” 任嫱和潘美人各自看对方不顺眼,还想再吵,突然金巧儿冲到她们面前,大声喊道:“奴婢求娘娘们不要在这里闹了,我们娘娘已经够可怜了,你们就让她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吧。” 任嫱被潘美人顶嘴本就生气,眼下见一个小宫女都能站出来职责她,便怒道:“你是谁,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本宫掌嘴。” 刘肇和邓绥已经将这一幕幕闹剧看在眼里,邓绥向刘肇看去,只见他的脸色已经被气的发青,正想要劝,刘肇已经几步踏进殿内。 众人急忙行礼,刘肇看了一眼任嫱,冷笑道:“任贵人,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还是回你的冷翠宫吧。” 任嫱不敢再争辩,“诺。”带着怜儿赶紧退下。 潘美人和李美人见状,也跟着退了下去。 耿惜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刘肇的冷酷的问话:“耿贵人,听说你来看过阴氏?” 耿惜心里砰砰乱跳,好在早已准备好会被问话,强壮镇定的回转身来回道:“陛下,臣妾与皇后……与阴娘娘早年一起进宫,虽然一直没什么交际,但毕竟是一起进宫的姐妹,臣妾只是向来探望一下她,但她并不领情,她还情绪失控掐住臣妾的脖子,臣妾差点就被她给掐死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金巧儿和环儿。” 环儿急忙跪下说道:“陛下,奴婢和金巧儿都看到了,是阴娘娘掐住了我们娘娘的脖子,若不是奴婢们将阴娘娘拉开,我们娘娘就会被她掐死了,当时我们娘娘的脸已经发紫了,太可怕了。” 第六十八章 再也不见(2) 刘肇看向金巧儿,金巧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陛下,的确是这样。耿娘娘来看我们娘娘,等奴婢们听见声音闯进来,便看到了刚才环儿说的那一幕。奴婢想,可能是耿娘娘说了什么话惹怒了我们娘娘,我们娘娘近来情绪有些失控,但一定不是真想要掐死耿娘娘的。” 刘肇点点头,“她心中的恨太多,也罢。耿贵人,你有心了,回去休息吧。” 耿惜松了一口气,带着环儿急忙离开,走到宫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扶住环儿的胳膊说道:“希望她没有白死。” 环儿扶着耿惜继续向前走,“她活着还不如死了呢,死了还能为娘娘办件事,也不枉娘娘曾经帮过她。” 耿惜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去准备一下,姐姐来信说她病了,本宫要亲自出宫去探望她,还要带着胜儿一起去。” 清河王府内,刘庆正站在古董架前观赏一尊玉鹰,耿怜坐在凤榻上做女红,家人来报耿贵人来府里看王妃,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来不及说什么便急忙更衣去府外迎接耿惜。 两人将耿惜迎到府内,一起给耿惜施礼:“参见娘娘!” 耿惜嗔怪道:“姐姐,姐夫,你们这是干什么?咱们在家里何必拘这个礼?”说着将胜儿拉到自己的面前,说道:“胜儿,快拜见姨父姨母!” 耿怜笑容满面,“胜儿长高了,也越来越俊秀了,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将来一定是一位英主。” 耿惜笑道:“姐姐别说笑了,他要是能当主子,就是上天眷顾咱们耿家。” 耿怜看了一眼刘庆,刘庆将耿惜让到主位上,“娘娘快请坐。” 耿惜笑盈盈地坐到榻上,四下望去,“姐姐,祜儿呢?” 刘庆急忙回道:“回娘娘,祜儿在书房。”说着冲门外喊道:“刘福。” 刘福快步走进,“王爷有何吩咐?” 刘庆征询的语气问道:“娘娘,可否让祜儿陪小皇子去花园里玩一会。” 耿惜点点头,冲刘胜说道:“去吧,去跟你哥哥好好玩玩。” 待屋里只剩三人时,耿惜起身走过去拉着耿怜的手道:“姐姐,你的病好了?” 耿怜尴尬的笑着咳嗽了几声,“好多了。” 刘庆疑惑的看向耿怜,“你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病了?” 耿怜尴尬道:“有点受凉,谁知道妹妹消息这么灵通,就赶着来看我。” 刘庆突然明白什么似的,“哦,你们姐妹情深,娘娘亲自来王府看你,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妹俩了,你们姐妹之间好好说话吧。”说着便想要开溜。 耿怜急忙拉住他的胳膊,“王爷,你别走,娘娘有事找你。” 刘庆瞪了她一眼,不好再硬走,垂手站立在一边,“娘娘找本王能有什么事?这大汉朝谁人不知我是个闲散王爷,一向不关心政事的。” 耿惜笑道:“姐夫,您可不能这样儿,该管的还是要管,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 刘庆回道:“大汉天下有陛下管着就够了,哪儿用得着我?” 耿惜急忙解释道:“姐夫这话就错了,这大汉天下也有你的一份儿,你怎么能不管呢?如果胜儿将来有幸继承了皇位,我绝不会让祜儿闲着,得给他压重担,让他挑大梁,俗话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姐姐你说是不是?” 耿怜欣然道:“就是这话,如果真有这一天,我相信祜儿一定不会辜负妹妹的厚望。” 耿惜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就怕是黄粱一梦。” 耿怜配合道:“妹妹怎么这么说?” 耿惜回道:“姐姐你想,即使胜儿将来继承了皇位,皇太后是别人,能什么事儿都由着胜儿做主吗?” 耿怜觑着刘庆的脸色,“这倒也是……” 耿惜也瞧着刘庆的表情,“姐夫,你也得为祜儿的将来想想,无论如何得帮我当上皇后。眼下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邓绥害死了阴氏,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皇后肯定是做不成了,现在最有资格坐这个位子的就是我,你再跟陛下说说,这事儿就成了。” 刘庆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心里早已明白。阴柔之死,刘庆早已得知,他心里相信邓绥是被误会的,甚至怀疑这件事与眼前这个人有关,但是没有证据,他也不能随便说什么,便说道:“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咱们这种关系,有瓜田李下之嫌,我怕会弄巧成拙,反而误了大事。” 耿怜一边说道:“什么瓜田李下之嫌?古时候祁黄羊举贤,外不避仇,内不避亲,你顾虑什么?这回你不能再推辞了,一定要帮妹妹这个忙。” 刘庆瞪了她一眼,哭笑不得,“你啊……你知道什么啊。” 耿惜对着刘庆一躬,“姐夫只要帮我当上了皇后,我以前说的话算数,今天说的话也算数。”吓的刘庆急忙将她扶起来,“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姐夫,你就帮帮妹妹吧,妹妹当了皇后,还不是为了咱们耿家。若邓贵人当了皇后,咱们耿家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嘛。” 耿怜也一边劝道:“是啊,王爷,您就同意吧。” 刘庆被两人磨的没有办法,沉吟片刻,只好说道:“那好吧,正好陛下召我明日上朝,我尽力就是。” 耿惜和耿怜相顾欣然一笑。 当夜,桐宫内,烛光幽幽,摇曳不定。 邓绥跪坐在灵柩前,满脸哀伤,泪水长流:“柔儿,小姑看你来了,小姑今晚好好陪你说说话,咱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说话了。记得小时候,咱们天天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有时晚上躺在床上,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现在想起来还感到甜蜜、温馨。我娘常笑我们,说我们前世是一个人,所以今生才分不开。真的,那时我们俩好得就像一个人。记得有一次,我们到河边放风筝,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你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我,结果你自己也不会凫水,差点儿淹死;那次在白马寺,你惊了驾,吓得要死,我站出来承担了罪责,差点儿被窦宪砍头祭旗,后来你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其实我怎么会不怕呢?只不过为了你,我忘记了害怕。” 星月和金巧儿跪在一旁暗暗落泪。 金巧儿一边哭道:“娘娘,您瞧瞧如今这宫里真心待您好的人只有邓娘娘了,可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害邓娘娘呢?” 星月愤愤道:“是啊,我们娘娘待您可是真心的,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您,可为什么您却要处处害我们娘娘,临死还不放过我们娘娘呢。” 邓绥瞧了她俩一眼,“你俩先出去吧,本宫想单独在这里陪柔儿说会话。” 星月劝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金巧儿向星月摇摇头,“咱们还是出去吧,让邓娘娘再陪我们娘娘好好说会话吧,明日我们娘娘便要出殡了。” 星月这才随着金巧儿出去,两人不敢走远,守在殿门口。 待两人都出去后,偌大的殿内更加的凄清,邓绥仿若看见阴柔正站在前方冲她笑,“小姑,你来看柔儿了。” “柔儿。”邓绥欣喜的站起身来,向阴柔站着的方向走去,“柔儿,小姑来看你了。” 邓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胳膊想要拥抱她,眼前的人却突然消失不见,邓绥才明白是自己太伤心,产生的幻觉。 邓绥失望的跪坐到地上,“这些事宛然就发生在昨天,可今天你我已经阴阳两隔,叫人真不敢相信。柔儿,你真傻,世上的路有千条万条,你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咱们曾经发誓,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难道你忘了吗?你怎么狠心把小姑一个人留在世上?我知道,你恨我,觉得我在和你争宠、争地位,可你实在是冤枉小姑了,这些年为了你,小姑受了多少委屈,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你做的每一件事,小姑心里都是明白的,可小姑总是想着你,怕伤害你,才一直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小姑现在真后悔啊,早知道有今天,小姑早就应该和你坐在一起,敞开心扉,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打消你心中的疑虑,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心无芥蒂,真诚相处,该是多好啊!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你抱恨而去,我遗恨终生,多少甜蜜的往事,如今都变成了苦涩的回忆。小姑也恨,恨自己,恨命运,恨自己顾虑太多,没有与你坦诚相见,使你误会日深,走上了绝路,恨命运捉弄人,让你我共事一夫,无端猜忌,反目成仇。现在事已至此,小姑不求你原谅,但求你相信小姑,今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但愿这些话能打开你的心结,能让你在九泉之下瞑目,来世咱们依然还做好姐妹。” 邓绥诉说至此,已经泣不成声。 殿外的两人听见这番话也哭的成了泪人,金巧儿跪在地上,冲着殿内抽泣道:“娘娘,您听见了吗?您做了这么多对不起邓娘娘的事,可邓娘娘没有一句责怪您的话,您该暝目了。” 第六十九章 敲山震虎(1) 章德殿内,刘肇拧着眉头在殿中踱步,郑众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进来道:“陛下,耿贵人派人送过来的参汤,您喝几口参汤驱驱寒气。” 刘肇厌烦的摆手道:“不喝,端出去扔了。” “陛下……”郑众端着汤又说道:“耿贵人请陛下去问小皇子功课,说您已经好几天没问过小皇子的功课了。” 刘肇叹息道:“胜儿这个孩子是越来越懂事,只可惜他有这样一个母亲。你出去吧,以后让他每日下学后来这里见朕。” “诺。”郑众捧着参汤正要退出,便见一个小黄门从外面进来禀告,说清河王刘庆求见。 清河王一向闲散,从不过问政事,这个时候来见陛下,定是为了皇后一事,他是耿贵人的姐夫,自然会帮耿贵人说话,只怕会惹陛下不高兴了。郑众心里正想着,便见清河王刘庆从外面走进,急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还未等刘庆跪拜,刘肇早已迎了上来,笑道:“哪阵风把王兄给吹来了。是要跟朕商量去上林苑打猎的事吗?朕身体刚刚好,恐怕邓贵人还不许呢。” 刘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说道:“陛下,您气色好多了,邓贵人功不可没啊。” 刘肇指了指旁边的榻,示意他坐好,“你来的正好,朕正好也想听听你的看法,阴氏之死,你怎么看?” 刘庆急忙站起来身来,神情惶恐道:“陛下,臣不敢妄谈。” 刘肇见他神情紧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紧张,你无论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刘庆这才说道:“陛下,阴娘娘之死,宫外传的沸沸扬扬,臣听说阴娘娘是喝了邓贵人送的粥才中毒身亡,临死还写了个‘邓’的血字,表面上看似乎是证据确凿,但仔细想想邓贵人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据臣所知,邓贵人对阴娘娘恭敬有加,从来不僭越,倒是阴娘娘仇恨邓贵人深受陛下宠爱,处处与她作对,但邓贵人始终用一颗仁慈之心来化解仇恨,巫蛊一事,邓娘娘还求陛下饶她一死,在她被打入冷宫后时常送吃的用的,邓贵人对阴娘娘的这份情谊感天动地,邓贵人又会去害阴娘娘呢?所以臣想,这其中必定有其他阴谋,或许也只是阴娘娘听说了陛下要封邓贵人为皇后,所以才饮毒自杀,以此嫁祸邓贵人,陛下您迫于压力不得不改立别人为后。” “改立?”刘肇怀疑的眼神看向他,“你也觉得朕应该改立别人为后?谁?是耿贵人还是任贵人?” “陛下”刘肇俯首跪地,“臣不敢有此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 “朝野上下到处在谈论此事,若陛下在这个时候立邓贵人为后,必然会遭到群臣的反对,会说陛下偏私,如果改立她人为后,又有违圣心。” 刘肇笑着点点头,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皇兄,那你认为朕应该改立谁为后为好?” 刘庆早已在进宫前做好打算,毫不犹豫说道:“陛下,臣认为后宫唯邓贵人可以为后,其她娘娘实在不配。” “你这句话说的还在理,靠谱。”刘肇转身向龙榻前走去,一边说道:“朕可是听说现在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对朕立后这一事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说邓贵人无德,谋害阴氏证据确凿,不配为后,侮辱指责的话不堪入耳,反而有要求立耿贵人的呼声更高。” 刘庆一身的冷汗直冒,额头冒起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也不敢擦,便听刘肇又问道:“皇兄,皇嫂的病好了?” “什么病?”刘庆突然意识到耿惜来府里时两人的一唱一和,更是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陛下,臣不敢隐瞒,耿贵人的确来过王府拜托过臣,让臣为她在您的面前说几句好话,臣的确是碍不住她的苦苦哀求,这才答应要帮她。但臣虽然嘴上答应了她,但心里并不觉得她合适。” 刘肇猛的转过身来凝视着刘庆,看的刘庆心里发慌,“请陛下明鉴。” 刘肇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坐回到榻上,“皇兄,朕跟你说实话,在朕的心中,唯有邓贵人能当得起这个后位。你心里怎么想的,朕也能猜出来,你回去可以直接当面告诉耿贵人,让她死了这份心吧。朕的皇后,她不配做,让她安心抚养胜儿,若是还想些不可能的,朕绝不容她兴风作浪。” “陛下,不可。”刘庆劝道:“耿贵人若为此心生恨意,邓贵人难免不会受到伤害。臣以为,陛下不如将此事拿到早朝上去议,臣会私底下联合几位大臣力保邓贵人,只要多数人支持邓贵人,那么其他人便无话可说。” 刘肇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朕交给你一个任务,由你来查到底是谁将毒药给了阴氏,以来来暗害邓贵人。” “陛下?臣恐怕不合适。”刘庆不敢答应,谁都知道这个案子查不清楚,除非死人能开口说话。就算能查出真相,谁也不知道会牵扯出后宫哪位娘娘,后宫乱,前朝必乱。 “朕看你就最合适。”刘肇冲他笑着说道:“你回去吧,朕给你三天的时间来查这件事,在此期间你可以随意出入后宫,但是不许包庇,朕可以不追究,但朕想要一个真相。” 刘庆冷汗涔涔的离开章德殿,心里直后悔自己多此一举不该来见刘肇。 待刘庆走后,郑众来禀告说阴娘娘的出殡时间到了。 刘肇不耐烦道:“不要再跟朕提这个人,若不是为了绥儿,朕连皇陵都不许她进。这几天你就跟着清河王,朕派他去调查这件事,你且看着。” “陛下,若真是耿贵人所为,那清河王……”郑众小心翼翼回道。 “哼”刘肇火气腾的一下子窜上来,“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为了胜儿,朕岂能容她。朕让清河王去调查,就是敲山震虎,让她有点自知之明。” 郑众不安地问道:“陛下,那若王爷查不出什么来,您真要惩罚他?” “这也是阴氏的狠毒之所在,清河王查出来更好,查不出来朕也不会怪他,之所以让他查,朕就是想以此来警醒耿惜,让她收敛点,她若露出些马脚,也是她自寻死路。任嫱那边有没有动静?” “任贵人一开始也蠢蠢欲动,现在倒是安静的很,只是偶尔和李美人她们串串门,御花园散散步。” “任尚这只老狐狸倒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等朕腾出手来再收拾他。” 门外传来星月的声音:“陛下,邓贵人让奴婢来送参汤。” “进来吧。”刘肇冲门外喊道。 星月端着参汤小心翼翼走进来,放到刘肇面前的御案上,“陛下,请您趁热喝。” “朕一会再喝,你去忙吧。” 星月不走,反而死死盯着那碗参汤。 郑众瞪了一眼星月,“你怎么还不退下。” 星月还是站那不动,指着那碗参汤道:“陛下,我们娘娘说,让奴婢亲眼看着您喝完了再走。” 刘肇笑着端起那碗参汤,连说了几声“好”,一仰头将那碗参汤喝了下去。 “你可以回去如实跟邓贵人说了。”刘肇接过郑众递过来的漱口水漱了漱口。 星月喜滋滋地转身便向外走,“奴婢这就回去禀告娘娘。” “慢”刘肇从后边叫住她,“你家娘娘现在干嘛?” 星月转身回道:“我们家娘娘准备去送送阴娘娘。” “好”刘肇一挥手,“去吧。” 星月走后,刘肇对郑众说道:“你也出去吧,派人将清河王查案一事传播出去,然后派人密切关注挹红宫,一有消息及时向朕汇报。” 刘庆调查阴氏之死一事,刘肇特意让郑众传出话去,消息传到挹红宫,耿惜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环儿,拿笔来和竹简来。” 环儿拿来笔和竹简,耿惜坐到书案前写了几个字,然后密封后交给环儿,“将这个立刻派人送到王府去。” 环儿拿过竹简犹豫道:“娘娘,陛下现在正派人查这件事,一定会在宫内外严防布控,咱们现在传递消息,万一被人截获,岂不是……” 耿惜刚才一急有些鬼迷心窍,听环儿一分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先别传了,再等机会吧。本宫就怕王爷他铁面无私,不给本宫面子。” “娘娘,您担心什么呢,您只是去了一趟桐宫与阴娘娘见了一面,咱们也没有带吃的穿的,就算陛下决定彻查此事,除非阴娘娘复活,她亲口说出与娘娘您说了些什么,否则谁会知道你们俩之间说的那些话。再说,您是王妃的妹妹,您有事,王府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环儿,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耿惜夸奖道,从手上拿下带的玉镯,“这个本宫赏你了,带上吧。” 环儿乐滋滋的接过手镯戴在手腕上,“真好看,奴婢谢娘娘!” 第六十九章 敲山震虎(2) “你说的对,他们就算查也查不到什么,那毒也不是咱们下的,本宫也纳闷,阴氏从哪里找来的毒药?” “娘娘,今天是阴娘娘出殡的日子,您要不要去送送她?” 耿惜表情冷漠道:“陛下都不去,本宫去干嘛,她都掐着本宫的脖子想让本宫死了,本宫更不能去。” 环儿回道:“奴婢听说后宫只有邓贵人和冯贵人会去,别人都不愿意去。” 耿惜冷笑道:“这些个人最会见风使舵,她们不去倒也正常。只是,她这个皇后当的也真是失败,临走了也冷冷清清。” 环儿也跟着说道:“是啊,阴娘娘也真是可怜。” “那还不是她自己作死的。”耿惜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就让邓贵人和冯贵人去送送她吧,咱们可不去赶这个热闹。她的灵柩越早出宫,对咱们越有利。就算陛下让王爷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阴柔出殡的时候冷冷清清的,只有邓绥、冯萱和金巧儿、星月、秀儿几个人来送她,连一向与她走的近的耿惜、任嫱等人也没有来,更别说是那几个美人。 送完阴柔,金巧儿哭着跪倒在邓绥的身前,“谢谢娘娘,奴婢铭记在心,一定会报答您的。” “金巧儿”邓绥将她扶起来,为她将眼泪擦干,“有你这样忠心护主的奴婢,柔儿也该瞑目了。金巧儿,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星月用胳膊肘碰了碰金巧儿,“金巧儿,我们娘娘问您话呢。” 邓绥笑着劝慰她,“金巧儿,你想去哪,本宫都会尽力成全你。” 冯萱也在一边说道:“是啊,金巧儿,本宫这里也欢迎你。” 金巧儿感动的眼泪又涌现出来,“奴婢谢谢两位娘娘,奴婢暂时哪里都不想去,奴婢只想守在阴娘娘最后待过的地方,再陪她一些日子,若她的鬼魂回来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星月打了个颤栗,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被金巧儿的话感动。此刻,邓绥的心中也是感慨颇多,“那你就暂时留在桐宫吧,我会让星月定时给你送东西。若你改变主意,便去嘉德宫找本宫。” 冯萱挽过邓绥的胳膊,“妹妹去姐姐那里坐坐吧,姐姐那里新做了些糕点你去尝尝。星月,回头你也带点给金巧儿。” 邓绥任冯萱挽着胳膊相携走远。 看着邓绥的背影越走越远,金巧儿擦干了眼泪,“邓娘娘,奴婢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毅然而然的转过了身。 昨日后半夜,邓骘等到邓绥和星月离去后,这才寻了个机会来到桐宫,找到金巧儿。 邓骘走进去,在灵柩前跪下道:“臣邓骘拜祭娘娘,请娘娘一路走好!”接着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金巧儿磕头谢礼。 邓骘起身道:“金巧儿,娘娘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夜里寒气重,你不要一直跪在这儿,还是要睡觉,不要累坏了身子。” 金巧儿行礼道:“谢谢将军,奴婢身子贱,不要紧。” 邓骘看着眼前这个身段瘦弱的小宫女,心里敬佩有加,真挚的说道:“你不要自轻自贱,都是吃的五谷杂粮,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你两次救邓娘娘,这事儿我都知道,阴娘娘被废黜,其它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你却主动要求留在她身边,这等义举令人十分敬佩。你虽然身份低微,却有一颗高贵的心,而有些身份高贵的人,心地却十分肮脏,令人不耻。” 金巧儿眼圈红了,谢道:“将军夸奖,奴婢愧不敢当。”看着邓骘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便主动说道:“将军您今夜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您请说吧。” 邓骘心内一惊,像被人看穿心事一样有些局促不安,“金巧儿,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金巧儿猜出邓骘想问什么,但她的确是不敢猜测是谁害阴娘娘,便如实说道:“将军,奴婢的确不知是谁毒死的阴娘娘。阴娘娘被打入桐宫后,只有邓贵人还记挂着娘娘,时不时送来吃的和用的。耿贵人也曾来过,但与娘娘曾起过争执。娘娘的确是吃了星月送过来的粥才死的,但奴婢相信邓贵人不会害娘娘的。” 邓骘点点头,“邓娘娘是我的胞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也知道她绝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可现在证据确凿,别人不相信,都认定是她干的,又有什么办法?陛下本来准备册封她为皇后,可现在出了这个事儿,不仅皇后封不成了,还要受到王法处置,可谓千古奇冤!” 金巧儿咬着嘴唇默不作声,这件事后宫传的沸沸扬扬,她虽住在桐宫,但消息还是被传了进来。她比谁都想邓娘娘能成为皇后,在她认为也只有邓娘娘这样德才兼备的人才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可她也没想到阴娘娘会在这个时候中毒身亡,如果时光能够重回,她一定会尽全力看好阴娘娘,不让她出任何事,不会给邓娘娘添麻烦。 邓骘看向她,“现在大臣们都要求陛下改立耿贵人为皇后,陛下也无可奈何。” “耿贵人?”金巧儿再次想起当时阴柔掐着耿惜脖子的那一幕,当时她与环儿在院内,并没有听见殿内两人的说话声,只是听见争执后这才闯进来。金巧儿曾经有一度对耿惜产生过怀疑,但没有证据的事她也不敢乱说,可她又不想邓贵人平白无故的遭受不白之冤。 金巧儿暗自想着,邓骘却从她的脸色中看出一点端倪,“金巧儿,你不是知道些什么,不敢说吧?” 金巧儿急忙摇头摆手道:“将军,奴婢不敢隐瞒,奴婢只是猜测,可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 邓骘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眼前这个小宫女冰清玉洁,也不是那种会耍什么心眼的人,深宫内苑他也不便久留,便说道:“当不当皇后咱们并不在乎,可平白无故地受此奇冤,实在令人心里不平!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更不该在阴娘娘的灵前说,但实在是不吐不快。”说着冲阴柔的灵柩拜了拜,说道:“阴娘娘,小叔不该在你的灵柩前说这些,小叔也不知道您与邓娘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您真的是不该这样啊。” 金巧儿回到桐宫后,将脸洗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只身一人去了章德殿。在门外便被小黄门拦下,“陛下是你一个小宫女想见就能见的吗?去,去,快走开!” 另一个小黄门劝道:“你快回去吧,陛下这几天心情不好,连咱们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你别在这个时候来给陛下添麻烦了,更何况阴娘娘人也已经没了。”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真的是有事要禀报陛下。” 金巧儿无论怎样说,那两个小黄门就是不让她进,也没人肯进去禀报。 章德殿内刘肇正在看一份大臣的奏表,将邓绥说成是假仁假义,欺世盗名,伪善邀宠,蒙蔽圣聪,刘肇气的将奏表扔在一边,坐在那里生闷气。 郑众劝道:“陛下,要不要请邓贵人来?” 刘肇揉了揉发沉的头,挥了挥手,“你也出去,让朕静静。” “陛下……”郑众还要再劝,便听外面传来金巧儿嚷着要见陛下的声音。 “什么声音?”刘肇问道,转而怒道:“现在谁都可以在朕的耳边聒噪不停。” “陛下,老奴出去看看。” 郑众急忙跑了出去,见两个小黄门正拖着金巧儿向外拖。金巧儿见郑众过来,急忙喊道:“请侯爷向陛下禀报,说奴婢有重要事求见。” 郑众眼珠子一转,挥手让两个小黄门退下,“金巧儿,陛下可是你见的?” 金巧儿跪在地上说道:“侯爷,奴婢真的有事求见。” 郑众对身边的小宫女一向颐指气使,仅凭金巧儿忠心护主这一点,郑众就对她高看一眼,“你起来吧,有事起来慢慢说。” 金巧儿这才起身说道:“侯爷,可否近前说话。” 郑众向金巧儿走进几步,金巧儿在他的耳边说道:“我知道害阴娘娘的凶手。” 是谁害死的阴柔不要紧,要紧的是找到凶手便能还邓贵人清白,这是陛下想听到的话,郑众便直接将金巧儿带到殿内。 刘肇正闭目休息,听到脚步声走进来,怒道:“出去,朕谁也不见。” 郑众小心翼翼说道:“陛下,金巧儿求见。” 听到“金巧儿”三个字,刘肇睁开眼,“金巧儿,你来做什么?”说着看了郑众一眼,“你出去守着,谁也别让进来。” 郑众答应着退出。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金巧儿才从内殿走出来,郑众看着她离开这才进了殿。刘肇正在看奏表,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怒。 郑众觉得奇怪,那凶手若是别人,陛下怎么会不发怒?难不成真的是……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头绪。 第七十章 拒受后位(1) 崇德殿内,刘肇高坐在御榻上,百官站立两侧。 刘肇目光冷峻地看着众位大臣,威严的说道:“阴氏的死因,大家可能都知道了,乃是膳食中毒而死,并且有证据表明,邓贵人有投毒嫌疑。这本来是后宫的事,没有必要拿到朝堂上来说,但既然牵涉到邓贵人,牵涉到立后,就不仅仅是后宫的事了,而是朝政大事,天下大事!究竟是不是邓贵人呢?以朕对邓贵人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干这种事的,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但阴氏已死,难以查证。所以朕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一是你们对此事有什么看法,二是立后的事怎么办。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怎么想就怎么说,不要有任何顾虑。” 背后支持耿惜的一个大臣出列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证据确凿,邓贵人难辞其咎。阴氏虽然被废,但毕竟是先皇后,邓贵人为泄私愤下此毒手,实在令人齿冷。我大汉以仁德治天下,陛下也曾告诫臣等要唯德是举,这种无德之人何堪统御后宫,母仪天下?请陛下明鉴!” 另有大臣也附和道:“张大人言之有理!害死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罪,但却能看出一个人的德行。邓贵人在陛下面前为阴氏求情,请陛下饶她不死,背后却下此毒手,足见其为人之虚伪,心肠之狠毒,这样的人怎么能母仪天下?绝不可册立为后,请陛下收回成命,改立有德之人为后!” 有几个大臣一起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肇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目光却向张禹等人看去,张禹出列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兹事体大,不可操之过急。陛下刚才不是说了吗?害死阴氏的不一定就是邓贵人,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如果真是如此,邓贵人岂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所以臣以为还是要慎重其事。清河王,你说呢?” 刘庆正在想着查案一事,陛下将这个案子交给他,他不得不接,但回到家细思后却想到刘肇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由吓的一身冷汗,夜里将此事跟耿怜一说,耿怜也是后怕,后悔不该掺和这件事。猛听的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怔道:“张大人说的对,本王奉陛下之命正在查此案,凶手到底是谁还不能妄下结论,以邓贵人的为人,本王也觉得她不大可能是凶手。” 陈禅也连忙道:“几位大人众口一词,说邓娘娘假仁假义,欺世盗名,伪善邀宠,臣实在不敢苟同。陛下不相信邓娘娘是这样的人,臣也不相信邓娘娘是这样的人。” 有大臣驳斥道:“大人说话要有证据,不能凭自己的好恶主观臆断。臣也不敢相信邓娘娘是这样的人,但证据就摆在面前,臣不能不相信。” 周章出列说道:“证据也要分辨真伪,有些证据可能是真的,有些证据也可能是假的。” 刘肇赞同的点点头,“周章,你继续说。” 周章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以臣愚见,正因为证据确凿,才透着人为的痕迹,似乎有人刻意要用这些证据证实是邓娘娘害死了阴氏;尤其是在邓娘娘就要封后的时候,其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想以此阻止邓娘娘封后,为自己制造机会。” 有大臣愠怒道:“纯属一派胡言!你说有人刻意制造证据,栽赃陷害邓贵人,谋夺皇后之位,能指出此人是谁吗?” 周章沉着应对:“不能,但下官相信,王爷和各位大人心里多少都有几分明白。” 那大臣丝毫不服,不顾刘肇的脸色越发深沉,仍然不顾的说道:“证据假在何处?阴氏所用的膳食不是邓贵人送的吗?虎皮褥子不是邓贵人送的吗?虎皮褥子上血写的“邓”字不是指邓贵人吗?” 周章回道:“这些下官都不否认,但请王爷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您是邓贵人,眼看就要册封为皇后,会在这种时候干这种愚蠢的事吗?即使要干,会让人轻而易举地抓住把柄吗?何况以邓娘娘的仁德宽闳,又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在此之前,阴氏屡次栽赃陷害邓娘娘,邓娘娘不仅毫不计较,而且屡次请求陛下不要追究,这等胸怀,非常人可比,下官死也不信她会干出这种事来。” 那大臣也回道:“这正是她伪善之处!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沽名钓誉,谋取后位,如今见后位马上就要到手,于是迫不及待地要害死阴氏,以泄多年积恨!” 周章夷然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下官相信上天有眼,绝不会让无辜受屈,好人蒙冤!” 那大臣不再与周章争论,转身对着陛下说道:“陛下乃是贤明之君,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切不可感情用事。邓贵人毒死阴氏之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京城里街谈巷议,尽人皆知。陛下如果不加以处罚,仍然要立她为后,不仅有损陛下贤明之名,且会纵容后宫嫔妃争宠之心,萧墙之祸将层出不穷,危及江山社稷,请陛下务必三思!” 众大臣齐声道:“请陛下早作决断!” 郑众从外面匆匆进来,冲刘肇点了点头,刘肇示意,看着众人说道:“清河王是朕的兄长,你们都是朝廷股肱重臣,朕相信你们都是出于一片公心,朕虽有异议,但也不能无视民意,独断专行。朕准你们所奏,将邓贵人降为……” 话未说完,有个小黄门在殿外大声喊道:“启奏陛下,桐宫宫女金巧儿求见!” 众臣议论纷纷,有人劝阻道:“陛下,朝堂之上岂能上一个小宫女随意进入。” 刘肇不理,冲门外喊道:“带她进来。” 金巧儿神情淡然的走进,跪倒在地道:“奴婢参见陛下!” 刘肇脸色一沉,故意压低声音道:“金巧儿你不在桐宫待着,跑这里干嘛?你可知道这是朕与众大臣议事的地方。” 金巧儿叩头道:“奴婢是来请罪的。” 金巧儿此言一出又惹起一阵议论声。 刘肇问道:“你有何罪?从实招来!” 金巧儿回道:“阴娘娘是奴婢下毒害死的。” 刘庆指着金巧儿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金巧儿点点头,“奴婢不敢欺瞒陛下,不敢欺瞒王爷和众位大臣。” 刘庆打量着她道:“你知道害死主子是什么罪吗?” 金巧儿回道:“千刀万剐之罪。” “你既然知道,为何如此大胆?”刘庆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一丝恐惧都没有,反而沉着冷静,不免产生怀疑。 只听金巧儿说道:“当初阴娘娘和甄大娘在寝宫里行巫蛊之朮,被奴婢无意中发现,甄大娘想杀人灭口,当时就把奴婢掐昏过去,要江京把奴婢扔到废井里去,奴婢醒过来后告诉了江京,使她们事情败露,遭到了陛下惩罚。阴娘娘因此恨奴婢,每天打奴婢,想方设法地折磨奴婢,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时糊涂,就在膳食中下了毒。” “那你现在为什么想说了?”刘庆问道。 “奴婢害怕,但奴婢听说牵连了邓娘娘,心里非常不安,邓娘娘是好人,后宫这么多娘娘,只有邓娘娘待我们下人最好,不仅和我们平等相待,而且听说谁有难事,总是主动相帮,奴婢不能因为顾及自己的生死,却让邓娘娘蒙受不白之冤,那样奴婢就是活着,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有大臣道:陛下,“臣看这个贱人纯属撒谎,分明是有人威逼利诱,想要她出来为邓贵人顶罪。臣不信一个奴婢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害死先皇后。” 金巧儿回道:“陛下,奴婢的确是因为受不了阴娘娘折磨,这才下了毒。”说着捋起衣袖。 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投射在她身上,只见旧痕新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众人无不掩面欷歔。 刘肇悻悻然道:“被打入了冷宫,依然如此狠毒,真是死有余辜!” 张禹急忙禀道:“陛下!现在真相已经大白,请陛下圣裁!” 刘肇看了看那些认定邓贵人有罪的大臣,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些大臣不敢再说什么,齐声道:“臣愚昧,请陛下责罚。” 刘肇冲门外喊道:“来人,把金巧儿带下去,打入死牢!” 两个侍卫应声而进,金巧儿从地上站起来,脸上面露微笑,跟着侍卫走了几步,突然一头撞在丹墀上,砰的一声,鲜血四溅。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刘肇站起身来,被这一幕惊住。昨天,金巧儿主动找到他,说为了报邓贵人的恩,她愿意主动认下这个罪。 “陛下,奴婢本打算追随阴娘娘而去,但奴婢想报邓娘娘的恩惠,所以奴婢愿意担下这个罪责。” “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刘肇被金巧儿感动,“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朕会让人照顾好你的家人,你只需在牢里待一段时间,朕会命人秘密将你替换出来。” 第七十章 拒受后位(2) “陛下,奴婢只求陛下能赐死奴婢,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可金巧儿却选择当堂碰死在柱子上,郑众上前将金巧儿从地上扶坐起来,金巧儿睁开眼睛,嘴角含笑,微弱的声音说道:“告诉娘娘,奴婢再不能帮她了,请娘娘自己多保重。”言毕脑袋一歪,霎时香消玉殒。 郑众如此冷血之人,也禁不住心酸,将金巧儿放在地上,禀道:“陛下,金巧儿已经畏罪自杀。” 刘肇假装不在乎到道:“抬出去吧,她身为宫女,心思狠毒,扔在乱坟岗吧。”话虽如此说,暗地里却早已经命郑众安排好,将金巧儿厚葬。 两个侍卫把金巧儿抬了出去。 张禹躬身道:“请陛下立即宣诏,册封邓贵人为皇后,以免再生变故,使无辜受殃!” 周章和陈禅也异口同声说道:“请陛下立即宣诏,册封邓贵人为皇后!” 刘肇抬起头,目光威严:“传诏!封邓贵人为皇后,克日举行册封大典!” 挹红宫内,耿惜正捧着一尊别人孝敬的珊瑚仔细打量着,环儿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过来,将朝堂的这件事的时候,耿惜的手一晃,珊瑚“叭”地一声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环儿跪在地上将那碎片捡起来,“娘娘,您别生气,咱们要不要再找王爷商量一下。” “别指望他了,他根本就不想帮本宫。”耿惜气呼呼地在地上走来走去,“本宫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关键时刻,都会有人出来帮她!金巧儿这个贱人,宁死都要帮她,简直是吃错药了!” “姐姐这是在骂谁呢?”门外任嫱扶着怜儿走进来,松开怜儿的手,走到耿惜的身边,“你们都先出去吧。” 环儿和怜儿一起退下,任嫱这才说道:“姐姐听说了吗?金巧儿昨夜去了章德殿,听说在里面与陛下谈了一个多时辰呢。” 耿惜惊的张大嘴巴,“你是说陛下?” 任嫱点点头,“姐姐,邓贵人后面真正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陛下,所以这个后位,咱们都别指望了。” “本宫可从来都没有指望什么。”耿惜不自然的撩了撩自己额前的碎发,“妹妹可不要乱说。” 任嫱一副看穿她但不戳破的神情,“姐姐,你猜此刻嘉德宫在做什么呢?” 耿惜不屑地回道:“那谁知道呢,嘉德宫整天神神秘秘的,苍蝇进不去,蚊子出不来的。” 此刻嘉德宫内,邓绥得知金巧儿死去的消息正在抹眼泪,星月在旁边也哭的稀里哗啦。 “金巧儿是为本宫而死的,星月你去把本宫的月俸钱拿出来,全部给她家人吧,让她们厚葬金巧儿。” 星月点点头,哭道:“娘娘,奴婢没想到金巧儿会为了娘娘牺牲了自己。” 邓绥抹掉眼泪,“是啊,只是委屈了金巧儿了,担下了这么个罪名。” “是啊,现在大家背后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奴婢听的心里可难受了。” 正说着,便见郑众兴冲冲从外面进来,邓绥和星月急忙擦干了眼泪。郑众见两人眼睛通红,定是知道金巧儿的事,忙说道:“娘娘,您不用担心,金巧儿那边陛下会厚葬也会安置好她的家人。”说着拿出圣旨,“请娘娘接旨!” 邓绥从榻上起身,“请问鄛乡侯,陛下有何旨意?” 郑众满脸堆笑道:“恭喜娘娘,是封后的恩旨。” “鄛乡侯你去回陛下,就说本宫谢陛下隆恩,但不能接旨。” 此言一出,不仅郑众惊讶,就连星月都诧异道:“娘娘……” 郑众也谔然道:“娘娘,您好不容易洗清了冤屈,您这是为何呢?” 邓绥淡然一笑,“本宫稍后自会上表辞谢请罪,鄛乡侯请回吧。” 郑众大惑不解,摇头而去,星月急道:“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呀?人家千方百计地想当皇后,您可倒好,陛下圣旨都到了您就不接。” 邓绥坐到书案前,“主子的事,你少多言!笔墨伺候!” 郑众回到章德殿将邓绥的话复述了一遍,刘肇百思不得其解,蹙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再去宣诏!” 郑众拔腿就要走,一个小黄门在外面道:“陛下,邓娘娘的奏表!” 郑众接过来递给刘肇,刘肇仔细看了一遍,递给郑众,“这个绥儿,真是不可理喻!” 郑众看完奏表,由衷地赞叹道:“邓娘娘不羡荣华,不慕高位,这等胸襟和美德自古罕见,令人打心眼儿里佩服。奴才以为,这个皇后非她莫属。只是她如此决绝,只怕老奴再去也是枉然,可否先请邓氏兄弟去劝说一番,老奴再去宣诏?” 刘肇点点头,“也好,你去传他们吧。” 邓氏四兄弟接到圣旨直接去了嘉德宫,邓绥正坐在凤榻上凝神观书,邓骘、邓悝、邓弘、邓阊联袂而进,躬身施礼道:“参见娘娘!” 邓绥起身一个个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嗯,不错,一个比一个精神,像大汉的臣子。” 邓阊骄傲地说道:“那是,谁叫我们是邓家子孙呢!臣弟就是再不才,也不能辱没了爷爷和父亲的英名!最近官员考绩,我们都是优等呢!” 时光如逝,转眼前连自己最小的弟弟也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开始为朝廷办事,邓绥欣慰不已,欣然道:“好,好,好,但是不许骄傲,一定要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 星月已带着宫人布置好食案,将糕点瓜果摆好,四人分别在食案前坐好。 今天四人一起来嘉德宫,邓绥便知道定是与她拒绝受封有关,笑道:“今天你们四人一起来,有什么事就说吧。” 邓骘率先说道:“我们是奉陛下之命来看娘娘的。” 邓绥笑了笑,“我好好儿的,既无病又无灾,陛下为什么要你们来看我?” 四个人彼此看了一眼,突然跪下道:“请娘娘毋负皇恩,受诏封后!” 邓绥脸上稍有怒色,“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邓阊说道:“姐姐今天要不答应受封,臣弟就不起来!” 邓悝和邓弘也说道:“我们也不起来!” 邓绥唬起脸,“你们愿意跪就跪着吧,我是不可能答应的。”说着看向哥哥邓骘,“别人不理解,连你们都不理解吗?” 邓骘起身道:“都听娘娘的,有话起来说!” 其他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 邓阊急赤白脸道:“姐姐,究竟为什么呀?别人都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呢?又不是咱们自己想做皇后?众臣推举,陛下恩准,众望所归,咱们干嘛不做?” 邓绥回道:“做好你们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 邓骘委婉地说道:“愚兄知道,妹妹不愿受封,自有妹妹的道理,我们不该过问,但我们实在颇为不解,娘也十分关心,要我问个明白,眼前又没有外人,妹妹何妨直言相告?” 邓绥叹了一口气,“你们以为皇后的位子是这么好坐的吗?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后一生幸福,又有几人得以善终?即使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们着想。吕后一生显赫,而她死后,吕氏一族尽受诛戮;窦氏当年何其显耀?最终的下场又如何?柔儿是你们的侄女,你们应该更清楚吧?所以人不能贪图高位,恋慕富贵,有德是福,康泰是福,平安是福。” 邓骘回道:“妹妹虽然言之有理,但愚兄还是不能理解。吕氏也好,窦氏也好,阴氏也好,都非仁德良善之辈,祸及宗族乃是她们咎由自取,岂能与妹妹相比?” 邓绥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语重心长道:“无论什么人,一旦有了地位和权利,就会为野心和贪欲所左右,从而失去自我和纯真的本性,难免会干出违背良心的事来。我宁愿不做这个皇后,也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和本性,我相信娘能理解我这片苦衷,希望你们也能理解。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好好照顾好娘。” 四个人只好躬身一揖,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四兄弟一直讨论不休,邓阊更是不理解姐姐的做法,“姐也太固执了,这么好的机会,干嘛要放弃?” 邓弘也叹道:“的确是太可惜了,不过我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 邓悝也不理解姐姐的做法,“有什么道理?如果人人都像她这么想,那天下还有皇后吗?皇后也有一生显耀的,坏事的毕竟是少数。” 邓阊嚷嚷道:“就是!她的话要是有道理,为什么后宫的娘娘个个都想做皇后?” 邓骘脸一板,瞪了邓阊一眼,“你们小点声,别在这里嚷嚷,被人听见传出去指不定又会乱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找次叔和曹大家,看他们怎么说。兴许曹大家能帮忙劝说一下娘娘。” 四兄弟当即达成一致协议,相互告别各自去忙。 第七十一章 新后新政(1) 东观藏书阁内,邓骘来时,周章正与班昭在谈论此事,对于邓绥不肯受封一事,班昭也是无比讶异。 门外的小宫女奉茶进来,邓骘一路走的急匆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接着将四兄弟劝邓绥的事说了一遍。 周章一旁说道:“娘娘在辞谢表中陈述了很多理由,但主要是说“德薄不足以充小宫之选”,请陛下另选有德之人任之。” 邓骘叹道:“我这个妹妹打小儿性子就倔,一旦认定的事,谁劝都没用,刚才我们四兄弟跪下来求她,她都不为所动,还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堆理由,真拿她没办法。看来只有请你们二位出马。” 班昭微微一笑,“既然谁劝都没用,我们出马又有什么用?我看就由她去吧,娘娘聪慧绝顶,人所不及,我想她是不会做错事的。” 周章恍然大悟:您是说她想效前人辞让的美德? 班昭含笑点头。 邓骘不以为然道:“什么辞让的美德?为了显示自己的德行,连皇后都不做,我看就是傻!” 周章和班昭相视而笑。 邓骘急道:“我都急死了,你们还笑!次叔,曹大家,你们一定要出面劝劝她。” 周章笑道:“你们兄弟四人出面都没用,我和曹大家又有什么办法?” 邓骘正要说,门外有个小黄门在外面求见,带来了陛下的旨意,让班昭陪着陛下一起去嘉德宫劝进。 周章和邓骘当即退出,班昭则奉命陪刘肇去了嘉德宫。 初夏的风带着些热气,郑众在前边打着一盏宫灯,一行人徐徐向嘉德宫走去。刚走到门前,便听里边传出优美动人的琴声,接着是邓绥的歌声传出:“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刘肇停下脚步聆听片刻,深深陶醉其中。 班昭也动容,感慨道:“好一曲《橘颂》!真是令人陶醉!” 似是宫内已经得知陛下来此的消息,琴声戛然而止,片刻邓绥便带着星月出门来相迎。 “邓贵人,朕好久没有听你抚琴歌唱了。”刘肇将邓绥扶起来,搂着她一起向殿内走来。 “臣妾闲来无事,随意弹奏,让陛下见笑了。” 刘肇笑道:“你的琴技可是少有人能比,今日歌以咏志,曲由心生,朕看是有感而发吧。曹大家,你对屈子的辞赋素有研究,这首《橘颂》如何理解?” 班昭回道:“回陛下,这是屈子年轻时作的一首以物咏志的赋,屈子认为橘树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树木,不仅外形华美,‘精色内白’,绿叶纷披,而且性情高洁,‘深固难徙’、‘廓其无求’、‘苏世独立,横而不流’,这种不随流俗、矢志不移的操守十分可贵,从而表达了屈子坚贞忠诚、公正无私的品格。” 刘肇点点头,“屈子品性高洁,忠诚无私,是朕一直十分敬佩的人。邓贵人以屈子自励,朕感到十分欣慰。不过恕朕直言,邓贵人你与屈子相比,实在是差得很远呐!” 邓绥讶然道:“臣妾愚昧,不懂圣意,请陛下明言。” 刘肇从榻上起身,面色似有些凝重,“为臣者,要想做到忠诚无私,必须把天下放在首位,不计个人的得失荣辱。而邓贵人你却过于注重自己的德行和声誉,而置天下于不顾,何谓忠诚无私?” 刘肇的话让邓绥脸红愧疚,她拒不受封的原因只是觉得后位难当,她只想守在刘肇的身边,陪他细水长流,白头到老,到底是自己浅薄了。 “陛下训教,臣妾甘心领受。但臣妾自忖修德不足,实在不足以母仪天下,请皇上鉴谅!” 刘肇疼惜的眼神看向她,“你如此固执己见,把朕置于何地?罔顾天子,抗命不遵,乃是失礼,礼之不存,又何谈修德?” 班昭也一边劝道:“娘娘,陛下言之有礼。娘娘注重修身立德,看重自己的声誉,不愿为物欲和权欲所左右,这是一种襟怀,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但也是修德不足的表现。一个真正有德的人,绝不会顾及个人的得失荣辱和他人的赞誉毁谤,只求做的每一件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这也正是小德和大德的区别,娘娘切不可因小德而失大德,请娘娘三思!” 邓绥沉吟不语,刘肇走到她的面前,握了握她的手,满含期盼的眼神看向她,“朕希望你把朕的话和曹大家的话认真想一想,尽快给朕一个答复,不要让朕失望。”说着转身便走。 邓绥耳边回荡着“不要让朕失望”这句话,急道:“陛下。” 刘肇转身看向她,只见邓绥缓缓跪下,眼含热泪道:“臣妾愚昧,险为私心所误。陛下和老师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顶,令臣妾茅塞顿开,臣妾愿遵从圣意,暂摄后位,以待贤德之主!” 刘肇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扶起她,“绥儿,太好了,你能醒悟就好。” 邓绥凝望着刘肇,说道:“但臣妾有三个请求,请陛下恩准。” “别说是三个,十个也行。”刘肇迫不及待的回道。 “第一,对臣妾的兄弟族人,不额外加恩。” 刘肇赞同的点点头,“可以。” “第二,册封大典一切从简,郡县官吏毋须送贺礼,也不必入京朝贺。” “这……”刘肇稍有犹豫,只听班昭说道:“陛下,娘娘做事一向低调,从简,您就答应娘娘吧。” 刘肇这才点头答应,“好,朕答应,第三呢?” “第三,臣妾受封后,仍住嘉德宫,不移居长秋宫。” 刘肇不解,摇头问道:“这是为何?这可不合规矩。” 邓绥说道:“柔儿新丧,臣妾痛悔不已,如果移居长秋宫,难免睹物思人,徒增悲伤,请陛下体谅。” 刘肇点点头,“也罢,朕依你就是。” 接着郑众宣诏,邓绥领旨。 三日后,良辰吉日,崇德殿内举行封后大典。 “维大汉永元十四年春三月,皇帝诏曰:贵人邓绥天资卓异,懿范出众,仁声广被,德冠后廷,深孚朕望,今册封为皇后,上承宗庙,下统嫔妃,内则辅佐君王,外则母仪天下,钦此!” 邓绥凤冠后服,雍容华贵,面带微笑,明艳照人,与刘肇并排坐在御榻上,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后宫则在耿惜的带领下一起来到嘉德殿向新皇后请安。 众嫔妃鱼贯而入,拜倒齐呼:“给皇后请安!皇后寿安永宁,福祚千秋!” 邓绥坐在上座,面带微笑看着大家,“平身!” 众人齐回道:“谢皇后!”后起身各自坐好。 邓绥敛起笑容,不怒自威:“本宫叼天之恩,位居中宫,心中十分不安,唯恐才德浅薄,力所不及,有负圣恩。所以本宫衷心地希望大家能竭诚相助,共同管理好后宫,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为江山社稷尽到咱们的义务和责任。” 冯萱率先说道:“皇后贤明,众望所归,但有所命,臣妾不敢不遵!” 耿惜瞥了冯萱一眼,心里满是不屑,嘴上却随着众人说道:“臣妾谨遵皇后懿旨!” 邓绥欣慰地点了点头,“兴国在于节俭,败国由于奢糜,自古而然。本宫自选入宫,目睹宫中奢糜之风盛行,常怀忧惧之心,经再三考虑,决定禁绝奢糜,倡行节俭,为天下垂范。从即日起,所有嫔妃以及下人,膳食一律减半,严禁宴饮歌舞,贵人每顿两荤两素一羹,美人两荤一素一羹,秀女两荤一素,下人一荤一素,糕点果品、绢帛布疋、胭脂宫粉等物也.一律减半,本宫已传旨内署照此施行,希望大家能理解支持。” 早在昨天邓绥便将内署令蔡伦叫到跟前问起内署每年用于后宫的膳食费用,得知后宫费用年年在递增,去年是八百三十万钱,今年达到九百万钱,如果算上糕点果品的费用,每年最少需要一千二百万钱左右。 数目之大,令邓绥吃了一惊。她迅速算了一笔账,如果将膳食和糕点果品的费用都减去一半,每年最少可以节省六百万钱左右。当下命蔡伦,将后宫所有嫔妃、包括宫里人,膳食和糕点果品一律减半。 邓绥的话音未落,宫中早已是嘈切一片。 潘美人尖着嗓子喊道:“一下子减了这么多,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李美人也跟着说道:“两荤两素,还不如百姓家的膳食,传出去就让人笑话。” 去年新进宫的孙美人也嚷嚷道:“咱们好歹也是皇妃,以后总不能伸手找娘家要钱过日子吧?这也太寒碜了。” 任嫱翻着白眼,嘲讽道:“从咱们牙缝了抠这点儿钱,国家就兴旺了?” 邓绥威严的目光扫了这些个七嘴八舌的人,众人不敢再说话,便听邓绥说道:“大家一时接受不了,本宫完全可以理解。但你们心里明白,本宫心里也明白,即使减掉一半,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与寻常人家相比,还是很优裕的。大家都知道,朝廷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很穷困,陛下经常因为拿不出钱粮赈济灾民而寝食不安,夙夜难寐,难道咱们日日钟鸣鼎食,夜夜宴饮歌舞,就这么心安理得吗?所以减膳撤乐、倡行节俭,事在必行!” 第七十一章 新后新政(2) 耿惜实在忍不住说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但就怕搁在自个儿身上,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任嫱也跟着尖酸刻薄地说道:“皇后是一宫之主,当然不能跟咱们一样,该享受还得享受,该奢侈还得奢侈。” 邓绥正色道:“本宫不仅仅是针对你们,也包括本宫在内,如果大家信不过本宫,欢迎随时监督,但谁要是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违犯了本宫的懿旨,不要怪本宫不留情面!” 任嫱和耿惜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多话,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之后后宫嫔妃一起离开,只剩冯萱继续留在那里。 出了嘉德宫的门,众嫔妃这才又重新议论纷纷,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耿惜和任嫱刻意走在最后,两人也不坐轿子,一起散着步,一边说着话。 任嫱气愤道:“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本宫在娘家吃的都比这好十倍。两荤一素,也就能饱个肚子,要是御膳房的下人们再抠一点儿,连肚子都饱不了。本以为新后上任会有恩赏,这下倒好,不仅没有恩赏,连膳食都减了。连饭都吃不饱,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耿惜冷笑道:“妹妹还缺这点,你娘家接济点就够了。” 任嫱撇嘴道:“娘家是娘家,咱们的娘家哪个养活不了咱们,可现在咱们是陛下的女人,咱们过不好岂不是丢了陛下的脸。” 耿惜计从心来,笑道:“妹妹说的对,既然皇后让咱们过的那么寒酸,那咱们就让她好看。” 任嫱停下脚步,前后左右看了一眼,两人身边的宫女都远远跟在后边,这才问道:“姐姐,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耿惜用手帕掩住嘴巴,小声在她的耳边说道:“陛下平日不是赏了咱们很多东西吗?哪一件不值钱?” 任嫱领会她的意思,“姐姐的意思是……可万一被陛下知道了怎么办?” 耿惜冲她狡黠一笑,“咱们就是故意让陛下知道,不仅咱们要这样,咱们还要带动其她人也这样,到时候看她怎么收场。” 任嫱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姐姐,你这个主意好,咱们就这样办了。” 回到挹红宫,耿惜便将一柄玉如意,一对金步摇和一尊琥珀雕件交给李闰,让他带出宫去卖掉,并特意叮嘱他不要怕人,大胆的去卖。 再说李闰拿着几件宝贝急匆匆出了宫,找了个人流熙攘的地方便将东西摆开,大声喊卖:“喂??……过来看一看瞧一瞧,金饰玉器,奇珍异宝,工艺精美,货真价实,机会难得,快来买唻。” 路过的行人纷纷围了上来,看着那三件宝贝赞叹不已,其中一人问道:“” 李闰得意的说道:“当然是真的!实话告诉你吧,这都是宫里的东西,如果不是我们主子手头紧,急等用钱,你一辈子都休想见到。”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有人怀疑道:“宫里的东西怎么会拿出来卖?官爷不是糊我们吧?” 李闰两眼一翻:“小爷我吃饱了撑的,上这儿糊你玩儿来了?是不是宫里的东西,你自己没长眼吗?想买就掏钱,不想买就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耽误小爷的买卖!” 那人急忙赔不是,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又有人问道:“官爷,什么价?” 李闰神出三个手指头,“一口价,三万钱,一分不多要,一分不少要。” 在这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个人正是邓府的管家,他当即回去邓府禀告了此事,带着钱将这三件宝贝买了下来带回了邓府。 宫中的出去被拿到宫外出去叫卖这件事也传到郑众的耳边,郑众私底下将李闰叫到跟前问了个一清二楚,这才将此事禀告给了陛下。 刘肇听闻此事也是异常震惊,“怎么会有此事?” 郑众一边说道:“陛下,老奴都已经问清楚了,确有其事。皇后倡行节俭,下旨减膳撤乐,老奴估计耿娘娘受不了这个憋屈,所以才想了这个主意。” 刘肇问道:“减膳撤乐?怎么个减法怎么个撤法?” 郑众回道:“皇后明确规定,贵人两荤两素一羹,美人两荤一素一羹,秀女两荤一素,下人一荤一素,同时严禁宴饮歌舞。” 刘肇笑道:“这个绥儿也真是想得出来,这些个人从来都奢侈惯了,也难怪她们会反抗。” “现在京城里街谈巷议,传为笑柄,说陛下穷得连自己的妃子都养不起,娘娘们得靠变卖家当过日子,还说当今皇后娘娘太刻薄,逼得娘娘们走投无路,卖起了家当。老奴担心,如果娘娘们群起效仿,影响会更加恶劣。”郑众小心翼翼说道。 “你担心的有道理。”刘肇点点头,“跟朕去趟嘉德宫。” 嘉德宫内,蔡伦正站立一侧,等着邓绥发话。 邓绥已经知道耿惜变卖宫里东西的事,“外面怎么议论,你不要理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蔡伦回道:“老奴倒无所谓,只是皇后一片忠荩仁爱之心,却得不到理解,还要受此冤屈,老奴心里实在不平。 邓绥淡然一笑,“不就是说本宫刻薄吗?只要本宫无愧于心,让他们说好了,本宫相信以后大家会理解的。” 刘肇一步走进来道:“你们这两个施政大臣,是不是又在商议后宫新政呀?” 两人慌忙施礼:“参见陛下!” 刘肇上前将邓绥搀扶起来,“免礼。皇后,朕正想问你,这减膳撤乐是怎么回事儿?” 邓绥回道:“回陛下,后宫的开销历年有增无减,縻费巨大,如果不加以遏制,上行下效,奢糜之风盛行,国力耗尽,一旦发生灾情和军情,朝廷拿什么赈灾,拿什么打仗?所以臣妾决定从后宫做起,减膳撤乐,倡行节俭,为天下垂范。” 刘肇点点头,“话虽在理,但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嫔妃们大都出自富贵之家,过惯了钟鸣鼎食、歌舞升平的生活,你突然要她们节俭过苦日子,她们接受得了吗?” 邓绥笑道:“臣妾只是禁止奢糜,并不是要大家过苦日子。即使膳食减掉了一半,但与寻常百姓相比,日子还是算优裕的。” 刘肇拉着她坐在榻上,“皇家怎么能和百姓家相比?该奢侈就得奢侈,太过节俭,有损皇家体面。” 邓绥看着他道:“请问陛下,是皇家体面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 刘肇见她认真,笑道:“当然是江山社稷重要!但就后宫这点儿开销,与江山社稷扯得上边儿吗?你就是再节俭,一旦天下有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邓绥回道:“臣妾不敢苟同。积流成海,聚土为山,不从细微处着眼,又何以成大事?更重要的是,现在国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很穷困,如果不倡行节俭,严禁奢糜,国家将日益穷困,必将危及江山社稷。” 蔡伦也在一边说道:“陛下,皇后一片忠心,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不防微杜渐,纵容奢糜之风盛行,实在不是国家社稷之福。” 刘肇看向郑众,“郑众,你看呢?” 郑众回道:“陛下,奴才也觉得皇后做得对,奢糜之风不可长。” 邓绥见刘肇默然不语,遂笑道:“陛下如果还是认为臣妾的做法不妥,请给臣妾一年时间,一年后要是见不到成效,臣妾一定收回成命,萧规曹随。” 刘肇握住她的手,一脸的爱惜之色,“你没有什么不妥,是朕虑事浅了,你按自己的想法做吧,朕支持你!” 邓绥欣喜不已:“谢陛下!” 刘肇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别忙着谢朕,耿惜把朕赏赐之物拿到市上卖了,这事你知道吗?” 邓绥点点头,“臣妾知道。” “你打算如何处置?” 邓绥莞尔一笑,冲星月点点头,“星月,把东西拿出来!” 星月从寝宫中抱出一只锦盒放在几案上,邓绥打开锦盒,“陛下请看。” 耿惜让李闰所卖的三件宝贝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锦盒中,刘肇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邓绥将买市场的事说了一遍,“为了避免宫物流失,邓家人出面买了下来,正打算还给耿贵人。” 和帝愠怒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私卖朕的赏赐,不仅是辜恩,而且引起了市井非议,损害了皇室尊严,岂能不了了之?” 邓绥劝道:“耿贵人这么做无非是对臣妾的做法不满,想以此扺制,要说她辜恩,臣妾不敢苟同,请皇上宽恕。” 和帝从榻上起身,气冲冲向外走去,“如果是这样,朕就更不能宽恕她了!去挹红宫!” 第七十二章 刺杀皇子(1) 挹红宫内众嫔妃正集中在这里商谈倒卖宫内物品的事,耿惜将宫内的东西带出去卖掉后,任嫱等几位也跟着效仿,将得来的钱用来买了美味佳肴,日子过得仍旧潇洒自在。 今日耿惜做东,备上美味佳肴,众嫔妃分坐在各自的食案旁,品尝着美酒,聊着天。 任嫱举起酒杯说道:“耿姐姐这个办法好,我也拿几件东西让人去卖,赶明也备上美酒佳肴,请姐妹们上我那儿做客。” 潘美人附和道:“有了这个生财之道,以后咱们轮流做东,不能让耿姐姐一人破费。” 孙美人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渍,笑着说道:“这个提议好,皇后想让咱们过苦日子,咱们非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反正咱们卖自己宫里的东西,她也说不起。” 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刘肇和邓绥从外面走进,众人顿时一阵慌乱,纷纷起身施礼。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刘肇环视一周,脸倏地一沉,“嚄!真热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众人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吱声。 耿惜心里早已作好打算,大着胆子道:“回陛下,自从皇后下旨减膳撤乐后,姐妹们的日子就过得十分清苦,宫里的气氛也显得十分沉闷,所以臣妾想把大家邀约到一起开开心。” 刘肇走过去,从她身边的食案上拿起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酒不错啊。”然后看了一眼众人,“看来朕和皇后来的不是时候,扫了你们的兴。” 耿惜回道:“御驾光临,臣妾不胜之喜,怎么会觉得扫兴呢?请陛下和皇后上座。” 环儿急忙带着宫里的人搬上皇帝和皇后的食案。 刘肇勃然大怒道:“可朕今天就是来扫你们的兴的!” 邓绥见刘肇生气,走到他面前,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生气,刘肇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一下。 可耿惜偏偏就想激起皇帝的怒气,顶嘴道:“臣妾不明白哪里做错了,请陛下明示。” 刘肇冷笑道:“你不明白?郑众,让她自己看看。” 郑众把锦盒打开来放在耿惜面前,正是耿惜之前让李闰拿到宫外去卖的那三件宝贝。 耿惜蓦然心慌,不知道这三件东西怎么会在皇帝手中,只听刘肇问道:“这些东西可是你叫小闰子拿去卖掉的?” 耿惜毫不犹豫的承认道:“是臣妾让李闰去卖的,但臣妾也是迫不得已。” 刘肇厌烦的脸色看着她,“迫不得已?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 耿惜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掩面而泣,一边说道:“臣妾日子苦点儿不要紧,但不能不顾及陛下的面子和皇家体面。历朝历代的皇妃,哪有比咱们的日子还苦的?堂堂大汉皇妃,每餐两荤一素,说出去就让人笑话。” 刘肇勃然大怒道:“你以为美酒佳肴,钟鸣鼎食就是体面吗?错了!天下富足,百姓安乐,万民景仰,那才是皇家的体面。皇后心忧天下,公忠体国,倡行节俭,实堪嘉赏。而你却心怀怨恨,无视皇后懿旨,公然邀约众人歌舞宴饮,真是胆大妄为!更可恶的是,你竟敢把朕的赏赐拿到市上叫卖,使朕和皇后受到世人的讥评毁谤,罪在不赦!” “陛下”耿惜强自撑着,看了一眼任嫱等人,情绪也有些激动,“陛下难道宁愿让您的女人们受苦嘛。” 任嫱一边小心翼翼说道:“是啊,陛下,皇后提出节俭是好事,但也不能让咱们跟着过清贫的日子。” 刘肇失望地摇着头,指着她们道:“你们啊,你们的心胸和境界怎么就那么狭隘,朕说了那么多,你们不仅不知反悔,还句句顶撞朕。耿贵人,朕看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伤疤?”耿惜心中一刹那揪紧,突然想到之前他剥夺自己抚养胜儿的事,这才害怕起来,连忙跪下道::“臣妾糊涂,请陛下恕罪!” 邓绥不想让事态再发展下去,主动开口劝道:“陛下,耿贵人已经知错,只要知错能改,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刘肇怒视耿惜:“皇后的话你听见了吗?” 耿惜忍气吞声道:“臣妾听见了,臣妾再不敢了。” “朕今天就看皇后的面子,对你从轻发落,罚你一年供俸,稍示惩戒。如果胆敢再犯,绝不轻饶!” 耿惜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一年的供奉就这样没了,更是心疼的要命,急忙说道:“谢陛下。” 刘肇看了一眼众人,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皇后的旨意就是朕的旨意,倡行节俭势在必行!有人说皇后刻薄,是刻薄皇后,那朕就是刻薄皇帝!不刻薄哪得天下兴旺,万民拥戴?不刻薄又哪得国泰民安,江山永固?你们都是大汉皇妃,理当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如果你们都能像皇后一样胸怀天下,体恤万民,不仅是你们的福气,也是天下万民之福,大汉社稷之福!” 众人齐声道:“臣妾谨领圣训!” 刘肇和邓绥走后,众人也都纷纷离开,殿内一时间冷清下来。环儿带人将食案纷纷撤下去,再回来看时耿惜坐在榻上正暗自神伤。 环儿劝道:“娘娘,咱们要不要再去找找王爷?让他帮忙想想办法让陛下立小皇子为太子,这样咱们就有可能跟皇后抗衡了。” 耿惜恨恨道:“本宫要能指望上他,还用着被人欺负嘛。人家现在是皇后了,等把刘隆接到宫里来抚养,哪还轮的上我们胜儿。胜儿是本宫全部的心血,只要他能当上太子,现在本宫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 环儿点点头,“娘娘,总会有办法的,要不咱们找鄛乡侯帮帮忙?” 耿惜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光芒瞬间又暗淡了下去,“本宫也想过,可他现在一心想巴结皇后,怎么会帮我呢?” 环儿说道:“奴婢听说鄛乡侯最爱钱了,只要有钱就好办事,娘娘您只要舍得花钱,他未必不会帮咱们。” 耿惜点点头,沉思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试试又何妨。可是本宫现在连供俸都没了,哪儿来的钱呀?” 耿惜的供奉和以前的积攒的钱这些年为了能让刘胜当上太子早,早填满了那些大臣的腰包,现在供奉也停了,又不能再出宫倒卖物品换钱,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环儿也一筹莫展。 耿惜想来想去能想的人也只有耿怜了,当下便写了信让环儿派人送出去,当天夜里耿怜便派人将五百两黄金偷偷送进宫里。 钱一到位,耿惜便将郑众约到了挹红宫,当着他的面打开了装满黄金的箱子,金灿灿的金子发出耀眼的光芒,馋的郑众直咽口水。 耿惜将郑众的表现看在眼里,笑道:“这是五百两黄金,请鄛乡侯收下。” 郑众虽然爱钱,但也知道有些钱是不能收的。如今皇后人选已经尘埃落定,耿惜在这个时候找他,定是为了太子一事。若刘肇想立刘胜为太子,又岂会拖到现在。刘隆出生,一旦皇后将刘隆接到宫里抚养,刘胜的希望便更小。 郑众假装不知的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耿惜开门见山说道:“本宮想请鄛乡侯帮个忙。” 郑众笑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不必客气。只要是老奴能做到的,老奴必当全力以赴。” “请鄛乡侯助胜儿入主东宮!”耿惜说完这句话打眼看着郑众,“鄛乡侯若能助胜儿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本宫必当重谢。” 郑众呆了片刻,拱拱手道:“请娘娘恕罪,这事儿老奴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耿惜倒也想到他会推脱,忙追问道:“难道鄛乡侯不愿意帮忙?” 郑众摇摇头,“娘娘,不是老奴不肯帮忙,是这件事老奴实在帮不上忙啊。” 耿惜生气的板着脸道:“说不知道鄛乡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您在陛下面前说句话,比三公九卿都灵,只要比三公九卿都灵,只要公公诚心帮忙,怎么会帮不上呢?” 郑众苦笑道:“娘娘高看老奴了,老奴哪有这个道行?说到底也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怎么管得了东宮之事?” “鄛乡侯是不是嫌钱少呀?您放心,只要您帮了本宮这个忙,本宮绝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胜儿以后登基也不会亏待了您。” “娘娘,这不是钱的事。”郑众还是拒绝道。 “那是什么事儿呀?是鄛乡侯见我们娘儿俩不招陛下待见,不想帮忙,还是怕得罪了皇后,影响了自己一世的荣华富贵呀?”耿惜说着摸起了眼泪。 郑众回道:“娘娘要是这么说,老奴就无地自容了。老奴虽然是个奴才,但也是有人格和尊严的,绝不是势利小人。” “这本宫相信,正因为我敬重你,才以大事相托,以为你会鼎力相助,却没想到鄛乡侯如此不给面子。”耿惜失望的摇摇头。 郑众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娘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家也不妨直言。娘娘可知陛下除了刘胜以外,还有一位皇子?” “紫竹那个丫头生的刘隆?” 第七十二章 刺杀皇子(2) 郑众点点头,“正是!如果陛下只有刘胜一位皇子,咱家帮不帮忙,太子之位都非刘胜莫属,但因为还有刘隆,刘胜入主东宮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其中的原因,想必不用老奴说,娘娘心里也明白。” 耿惜坚定而又执着的说道:“只要陛下一日不立太子,胜儿便有这个希望,本宫一定会为他争取的。” 郑众见她执迷不悟,不好再说什么,躬身道:“娘娘,陛下那边老奴还要去照应,请娘娘体谅,老奴先告退了。” 耿惜不好与他翻脸,只好说道:“你去吧,今天的事……” 郑众回道:“娘娘放心,老奴并未见过娘娘。” 郑众走后,耿惜将李闰叫了过来,派他出宫去监视梁记铁坊的一举一动,并搞清楚紫竹和刘隆是不是还住在那里,铁坊内都住着什么人,平日有哪些人进出。 李闰猜不透耿惜要做什么,又不能违背她的命令,只好换了一身行头出宫。 说起紫竹和刘隆,已经在梁记铁坊生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紫竹时刻不忘邓绥的嘱托,精心抚养刘隆,将他养的白白胖胖。邓绥时不时派人送钱送物,娘俩的日子过的充实富足。 嘉德宫内,邓绥坐在凤榻上聚精会神地绣着冕冠,刘肇走进来,冲星月等人摆了摆手,悄悄走到她身边,冷不丁将冕冠夺了过来,笑道:“看来朕有添丁之喜了,快告诉朕,是不是有了?” 邓绥脸一红,娇嗔道:“陛下尽想好事儿,这是给隆儿做的。” 刘肇怅然若失,把冕冠还给她道:“绥儿,你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邓绥拿着手里的冕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怎么能不想?可臣妾没这个福气生自己的孩子。但臣妾现在有两个皇子,以后也希望后宫其她娘娘也能为陛下多添枝加叶。” 刘肇点点头,挥手让殿内的宫内都退下,这才说道:“但朕还是希望能和你有个孩子,你知道朕多么想等到那一天。” 邓绥握了握刘肇的手,安慰道:“肇儿,咱们的日子还长,只要咱们心里坚信,心诚则灵,就一定会有的。” 刘肇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反过来宽慰她道:“绥儿,不要有压力,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咱们还有隆儿吗?朕看他跟你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说起刘隆,邓绥心里泛起的无限的爱意。她时不时出宫去看望刘隆,每次将肉嘟嘟的小人抱在怀里便觉得像拥抱了整个春天,心里欢喜安稳。刘隆和邓绥有着天生的亲近感,每次见到邓绥便伸开两只小手让她抱,只要邓绥将他抱在怀里,便撅起小嘴在她的脸上一阵乱亲,谁都别想再抱过去,每次邓绥离开,他都哭的稀里哗啦,惹得邓绥也掉眼泪。 “隆儿跟臣妾天生就亲,见到臣妾就笑,伸着小手咿咿呀呀要臣妾抱,臣妾要是不理他,他就张开小嘴儿哭,伤心得不得了。” 刘肇欣慰道:“这孩子跟你天生有缘,若不是你他怎会来到这个世上。隆儿快满周岁了吧?你说朕赏他点儿什么好?” 邓绥想到当初对紫竹的承诺,这一年多为了她们母子的安全,她没办法接她们进宫,现在一切算是安稳,务必要接她娘俩进宫了,便说道:“臣妾觉得赏不赏隆儿倒在其次,陛下该给紫竹一个名份了,选个合适的日子接她们母子俩进宫吧。臣妾想好了,紫竹回来就让她还住嘉德宫,这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听你的。”刘肇回道,继而又问道:“你认为该给她什么名份合适?” “从来母以子贵,臣妾以为应该封贵人。” 刘肇点点头,“好吧,等隆儿周岁那天宣诏。” 邓绥欣然一礼,“臣妾代紫竹谢陛下隆恩!” 嘉德宫内,刘肇与邓绥已经商议好接紫竹和刘隆进宫的日子,紫竹却并不知道,嫂子秀娘更不知道。虽然紫竹和孩子在这里待了接近一年,却没有吃她半口饭,甚至多出来的钱紫竹也都给了她。但秀娘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多次跟梁稷提过这娘俩的安危问题,梁稷每次总是怪她多想,让她好好照顾那母子俩,不可轻视。 这天,姑嫂俩坐在东厢房内一边做着女红,一边聊家常,刘隆躺在一边的床上正呼呼睡着。 秀娘问道:“你说陛下会给你个什么名份?你可是为他生下了皇子,也算是立了大功。” 紫竹手中的针停了停,“有皇后娘娘在她一定不会亏待我,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只要回宫能继续待在她的身边便好,这样也可以时常见到隆儿。”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刘隆,起身将他露在外面的小腿放到被子里。 秀娘也看了一眼刘隆,“妹妹,你舍得将隆儿交给皇后抚养?” 紫竹吓得四处看了一眼,“嫂嫂,可不敢说这种话,后宫所有娘娘生的孩子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再说没有皇后娘娘,又怎么有这个孩子,有我今天的日子呢。想一想就像是在做梦,当年我和哥哥从南阳流落到京城,举目无亲,贫病交加,哪想到会有今天?” 秀娘想起初见梁稷时的样子,瘦的皮包骨头,衣衫褴褛,若不是她爹可怜他将他留在铁坊,又怎么有现在的梁稷,也感慨的说道:“是啊,你兄妹俩也算是有福气的了,你哥遇到了我爹,你现在又生了皇子,马上就要进宫当娘娘了,日后隆儿若继承了皇位,你可就是生母皇太后了,可真就是一步登天了。” 紫竹刚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两人慌张的走出去看,哪里见什么人影,竖在门外墙边的一把撅头倒是倒在了地上。 梁稷听到动静走过来问,气的指着秀娘大骂:“你啊你,若是被人听见,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掉。” 秀娘吓得脸色苍白,支支支吾吾道:“或许,并没有人听到呢,咱们后院哪能随便进人。” 梁稷想到刚才来铁坊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先是问书刀怎么卖,后来又嚷着肚子疼,问有没有茅厕。 梁稷好心好意将他带到后院茅厕,因为前边有客人进来便忙着去招呼客人,谁想到这人会不会听到刚才两姑嫂说的话。 若是有心人专门派来打听消息的,岂不是要祸到临头。三人坐立不安,又没有办法可想,一时间愁云笼罩了铁坊内。 来梁记铁坊的那人正是李闰,他将所看所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耿惜。 耿惜听完冷笑道:“做她的青天白日梦,一个下贱的奴婢,竟然想当皇太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铁坊内都有些什么人?” “除了紫竹母子,再就是坊主夫妇和两个徒工。” 耿惜点点头,夸赞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一袋子钱递给李闰,“收下吧,这是你该得的。” 李闰受宠若惊的接过钱,“谢娘娘。” 耿惜笑道:“你肯不肯再替本宫做一件事,事成后,本宫保你日后荣华富贵。” “请娘娘吩咐。” 耿惜现出满脸杀气,“替本宫杀了紫竹母子,尤其是刘隆。” “啊”李闰半天没反应过来,去打探消息还行,杀人这事他可做不出来,尤其是杀陛下的女人和孩子,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但若他不答应耿贵人,那他在挹红宫也算玩完了。 李闰噗嗵一声跪下道:“娘娘恕罪!这事儿奴才可不敢。” 耿惜怒视他道:“你怕什么?紫竹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奴婢,刘隆也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孽种,你尽管放心大胆,只要办成了,本宫不仅保你平安无事,还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李闰支支吾吾道:“可刘隆毕竟是皇子,紫竹又要册封了,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杀皇子和娘娘。” “只要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是你杀的?” 李闰磕头道:“奴才万死不敢,请娘娘恕罪。” “那好吧,你实在不愿干,本宫也不逼你。不过,他们不死,你就得死。”说着说着斟了一杯酒放在几案上。 李闰大惊失色,磕头道:“娘娘饶命!” 耿惜神情冷漠道:“你求本宫也没用,生死在你自己手里,你看着办吧。” 李闰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在铁坊外撞到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剑,满脸凶气,他当时觉得这人眼熟,特意跟在后面看到了他的住所,若能向耿贵人推荐这个人,他也少了些干系,便说道:“娘娘,奴才的确不是铁坊那几个人的对手,奴才又半点武艺。但你奴才可以推荐一个剑客给娘娘,只要给他足够的钱,杀人对剑客来说是小事,还能保守秘密。” 李闰于是便将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剑客跟耿惜说了一遍,耿惜听后说道:“你先去打探一下,适当的时候跟他谈一下价钱,记住一定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李闰点头道:“奴才明白。” 待出了正殿,李闰这才发现自己冒了一身的冷汗,凉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个冷颤。 第七十三章 捉拿刺客(1) 当夜李闰便出宫去了郑众外宅向他求救,郑众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半句话也不说,只是铁青着脸坐在那里。 李闰哭着哀求道:“师傅,徒儿也是被逼无奈,才出了这个主意。师父,您一定得救救徒儿啊。” 郑众指着他道:“谋害皇子皇妃,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一旦事情败露,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李闰吓得身子抖的像筛糠,“那徒儿这就是去禀报陛下。” “放屁!事情还没发生,耿贵人会承认吗?说不定还会反咬你一口,说你凭空诬陷,欺君罔上,陛下就是信你,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郑众蹙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这事儿先不要声张,你还是照耿贵人的吩咐去做,剩下的师傅想办法。” 李闰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担心的问道:“万一那剑客失手,紫竹和皇子要是有个闪失,徒儿也别想活命了。” 郑众瞪了他一眼,“你放心吧,当初先皇后在世时你以为她没动过这个念头,她都解决不了的人,耿贵人能那么轻易解决?你以为陛下和皇后娘娘那么傻,既然放在宫外,定是有人暗中保护。咱们只不过是配合演这场戏,到时候那剑客被抓,有了证据耿贵人还能耍赖?咱们也好再立一功。” 李闰敬佩的伸出大拇指,“还是师傅高。” 李闰还要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宫,跟郑众又说了几句便匆匆赶回宫去。 第二天,李闰便寻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剑客的家,剑客并没有在家,李闰在门口等了好久,这才见那剑客带着斗笠,拿着一把剑回来。 斗笠紧紧压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子,李闰从角落里闪出来,还未说话,一把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吓的李闰当场差点尿了裤子。 “别……有话好好说。”李闰哆哆嗦嗦的说着,看着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明晃晃的剑,“你能把剑拿下来吗?” 那人压低声音问道:“快说,你是谁派来的?” “我是……没有人派我来,我是来跟你谈笔交易的。”李闰壮着胆子回道。 那人这才将剑从他脖子上拿下来,“跟我来。” 那人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院子,李闰跟在他后面一直到进了屋,那人才将斗笠拿了下来,李闰看到他的脸,吓的话也说不利索了,指着他道:“你……你不是那个……” 那人冷笑了几声,坐在一边喝了一杯凉茶,“说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不是死了吗?”李闰像见到鬼一样,“你怎么又活了。” “想让我死,哪能那么容易。”宁季将手中的剑往案上一放,“那狗皇帝派人四处追杀我,害得我东窜西逃,没想到我这次偷偷潜来还是被人发现了。”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跟踪你的。”李闰将那天在铁坊外碰到他的事说了一遍,又将来找他的目的说了出来。 宁季这几年带着玉奴四处逃窜,玉奴又生了重病,宁季四处筹钱一点头绪也没有,此次回来正打算想暗地里弄点钱,现在钱送到眼前,他岂能不心动。 第二天,在李闰的安排下,耿惜借着去白马寺烧香暗地见了宁季。李闰并没有告诉耿惜这位剑客就是窦宪的门客,刺杀陛下的宁季,宁季也丝毫不想知道这位雇主是谁,只知道一旦事成,自己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酬金 郑众这边得到李闰那边的消息后,当天夜里亲自去了一趟王龙的府中。 王龙正独自在府中饮酒,听见这剿乡侯来拜访,急忙向外迎去,郑众已经走了进来。 “剿乡侯,快里边请。” 郑众进到屋内,看到食案上的酒,笑道:“王大人,好兴致啊。” 王龙摇摇头,“对酒浇愁罢了,我如今这个样子,侯爷又不是不知道。”说着冲门外喊道:“王六,快去弄几个下酒菜来,我陪侯爷好好喝几杯。” 王龙将郑众让到食案前坐好,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侯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郑众神秘的一笑,“特地为大人的富贵前程而来。” 王龙怔了一下,“侯爷不是说笑吧?下官一个小小的县令,有何富贵前程可言?” 郑众淡然一笑,“大人还记得宁季吗?” “宁季?”王龙的脸色突然变了颜色,干笑道:“下官当然知道,是下官亲自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挂在城墙上的。” 郑众笑笑,“王大人被骗了,那宁季并没有死,现在就咱们城里,而且马上就要干一件惊天大案?” “他还活着?”王龙不自然的说道,见郑众一副知道真相的样子,便不好再装,问道:“他要干什么惊天大案?陛下知道他还活着?” 郑众摇摇头,“谁都不知道。”说着靠近王龙的耳边耳语了一番,王龙这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个逆贼,真是狗胆包天!” 郑众喝了一口酒道:“大人只要保住了娘娘和皇子,抓住了宁季,就是大功一件,还怕没有富贵前程吗?” “可是……”王龙犹犹豫豫道:“若宁季再次被抓,那下官当初便有欺骗陛下的嫌疑啊。” 郑众鄙视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能瞒的了陛下,宁季是什么人,你抓不到也是正常的。你还不趁这次戴罪立功,陛下一高兴,哪还记得之前的事。” 王龙恍然大悟,深深一揖:“下官但有出头之日,决不会忘侯爷的大恩大德!” 郑众点头道:“不过在陛下面前,大人就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也不要说你事先知道,就说是巡城时凑巧碰上了。” “这是为何?”王龙不解道。 “如果说是我告诉你的,功劳还是大人的吗?再者,皇子密养在梁记铁坊的事,乃是天大的秘密,陛下要是问大人是如何知道的,大人如何回答?” 王龙大为感动:“侯爷高义,下官感激不尽。” 这时王六送上酒菜,“老爷,酒菜好了。” 王龙作请状,“侯爷请,今天下官陪侯爷一醉方休。” “别急,这酒先记下,等大功告成后,咱们再开怀畅饮。”郑众起身告辞。 王龙将郑众送走后,也不敢再贪恋酒菜,抓紧吩咐了下去,加强巡逻,一刻也不能放松。 王龙自己则带人亲自加强巡逻,夜里也不敢疏忽。 这天夜里,四周一片万籁俱寂,宁季身着夜行衣从巷子里闪出来,飞奔到墙根下,一跃而起,越过院墙,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戴上面罩,猫着腰直奔梁记铁坊的东厢房而来。 东厢房内,刘隆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看着紫竹,紫竹坐在床前用手轻轻拍着刘隆:“隆儿明日就满周岁了,明日你父皇和母后就要来接隆儿回宫了,你去了宫里一定要好好听你父皇和母后的话,娘别无所求,只要你能健健康康成长娘就满足了。” 刘隆好像听懂了似咿咿呀呀了两句,逗的紫竹笑了出来。 “隆儿听懂娘娘的话了,乖儿子,快快睡吧,明日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宫里就是咱们的家了。”说着摸了摸放在一边的明日要穿的冠服,自然自语道:“这衣服真漂亮。” 紫竹躺在了刘隆的身侧,轻轻哼唱着儿歌,刘隆听着紫竹的歌声入眠。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宁季蒙着面闪了进来。 紫竹从床上猛的坐起身来,惊悚的看着闯进来的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宁季拿着剑渐渐逼近两人,“夫人,对不起,有人想要你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说着“哗“地一声拔出宝剑。 紫竹本能的将刘隆搂在怀中,哀求道:“求你不要伤害我儿子,只要你放过我们,对方给你多少钱,我会加倍给你。” 宁季冷漠的表情看着紫竹,“这可不合道上的规矩,夫人还是认命吧。”说着一剑刺进了紫竹的胸膛。 紫竹“啊!”地一声惨叫,合身扑在刘隆身上。 宁季拉开紫竹,正要刺杀刘隆,梁稷听到屋内动静赶了过来,大喝一声:“贼子住手。”抢步上前,一刀磕开了宁季手中的剑,将刘隆抱在怀中,不顾一切地与宁季厮杀起来。 这时外面嘈声大作,脚步声和呼喝声响成一片。 宁季大惊,撇下梁稷冲出门,与蜂涌而至的官兵迎面相遇。 王龙大喝一声:“拿下!” 众人一涌而上,围住宁季厮杀起来。 东厢房内,梁稷抱起紫竹,“妹妹!妹妹!” 秀娘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出什么事了?” 紫竹胸口的鲜血汩汩往外冒着,嘴角流着血,奄奄一息道:“快看看隆儿。” 秀娘抱起刘隆,见刘隆酣睡未醒,不禁欣喜道:“隆儿没事,你放心吧。”说着将刘隆抱到紫竹的身边给她看。 第七十三章 捉拿刺客(2) 紫竹摸了摸刘隆的脸蛋儿,脸上绽开一丝欣慰的笑容:“告诉皇后,隆儿以后就是她的亲生骨肉,隆儿长大后,不要让他知道,他娘是一个卑贱的奴婢。”说着悄然闭上了眼睛。 两人含泪悲呼:“妹妹!妹妹!” 东厢房外,宁季见寡不敌众,奋力杀出重围,纵身越过高墙,却在墙外遇见了流星,流星正手里抱着剑等着他。 “你到底是谁?这些年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死!”说着出剑与宁季打了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厮杀在一起,难分胜负。 王龙带着人赶了过来时,宁季体力不支已经渐落下风,见王龙在一侧,宁季一个虚招便窜了过来,将剑抵在王龙的脖子上。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王龙吓得直摇手,“都不要过来。” 人命关天,流星也不敢再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季将王龙带走,一群人追去时,只在郊外的河边发现了王龙,宁季已经不见了人影。 王龙吓的脸色已经成了土黄色,见到流星便跪了下来,“多谢侠客相救!” 流星一摆手,“起来吧,他的胳膊上已经中了我一剑,你们顺着血迹去追便可。” “是。”王龙点头答应,再抬起头来时,已经不见了流星的踪影,感慨道:“高手啊。” “大人,怎么办?”下边的一个官兵问道。 王龙从地上爬起来,怕了拍身上的土,恢复到之前的神色,怒道:“怎么办,还不赶快照着侠客的话去办。” 众人拥着王龙呼啸而去。 刘肇昨夜夜宿嘉德宫,此刻两人还在安睡,郑众从外面急匆匆赶来,星月今晚当值,见郑众一脸焦急,忙说道:“侯爷,陛下和皇后还没有起床。” 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郑众又不好直接闯进去,只好耐着性子在外面等着。 屋内的邓绥听到动静,起身在门口问道:“星月,出什么事了?” 郑众在外面回道:“娘娘,出事了。” 邓绥知道郑众这个时辰从外面赶回来定是有紧急事,急忙将星月叫了进来,两人伺候刘肇穿戴好,这才将郑众叫了进来。 刘肇正睡得正香,被叫了起来,脸上有几分愠怒之色,见郑众急匆匆的,怒道:“一大早上的什么事,你什么时候也一惊一乍的了。” 郑众急忙回道:“陛下,出事了。王龙刚才派人来报,说紫竹昨天夜里被刺客杀了” 刘肇和邓绥相互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之色,邓绥不相信的问道:“紫竹被杀了?” 刘肇也急忙问道:“小皇子没事吧?” 郑众回道:“小皇子没事。” 刘肇与邓绥很快便赶到了梁记铁坊,紫竹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嘴角含笑,面容若生,身边放着凤冠华服。 邓绥神情哀伤,坐在床前泣声低语:“紫竹妹妹,你现在已经是贵人了,再不是身份低贱的奴婢了,你看这服饰、这凤冠多漂亮呀,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姐姐没能保护好你,希望你能原谅姐姐。隆儿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作自己亲生,好好待他,把他抚养成人。” 秀娘在一旁抱着刘隆悄悄落泪。 梁稷含泪跪下道:“草民没有保护好娘娘,有负陛下和皇后重托,罪该万死!” 邓绥拭掉脸上的泪水,“快起来,你没有错,是本宫太大意了。”说着站起身来,从秀娘手中接过刘隆,亲了亲他的脸蛋儿,冲秀娘道:“给紫竹梳洗换装,要梳洗得干干净净,穿戴得整整齐齐,让她走得安心。” 这时郑众带着王龙匆匆走进,王龙拜倒于地:“微臣参见陛下和皇后!” 刘肇点点头,走了出去,王龙等人急忙跟了出去。 梁记铁坊后堂内,刘肇铁青着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实道来。” 王龙擦了擦脸上的汗,“昨夜子时,微臣带着兵勇巡城经过梁记铁坊,突然听见院内一声惨叫,微臣带人冲进去,只见坊主正与一个蒙面刺客厮杀,情形十分危急,所幸微臣到的及时,皇子幸免于难,可娘娘已经惨遭毒手。” 刘肇问道:“也就是说,是梁稷首先发现的刺客?” 梁稷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因为哭过还红肿着,一想起昨夜的事便哽咽道:“是。草民也是听见娘娘的惨叫声,才赶紧跑到东厢房,见刺客正要伤害皇子,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大喝了一声,趁刺客一愣神儿的工夫,上前磕开了刺客手中的剑,与刺客厮杀起来。这刺客的身手十分了得,草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幸亏王大人及时赶来,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刘肇拍案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梁稷答道:“刺客蒙着面,草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郑众看了一眼王龙,王龙示意说道:“是宁季!” 刘肇一怔:“宁季?” “正是!他虽然蒙着面,但微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还掳了微臣,若不是有个侠客出手相救,微臣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刘肇猜到王龙口中所说的那个侠客应该是流星,便咬牙切齿道:“这个逆贼!屡次与朕为敌,殊实可恨!抓住他了吗?” “此贼十分凶悍,更兼一身纵越功夫,翻墙越脊如履平地,微臣和那侠客联合一起眼看就要将他抓住,可还是让他逃走了,微臣当即带人沿街搜查,竟一直不见踪影,估计已经逃出城了。微臣失职,请陛下降罪!”说着跪倒在地。 刘肇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龙,板着脸问道:“朕问你,之前是不是你说宁季已死,怎么现在他又死而复活了?” 王龙吓的腿肚子打了转,“陛下,微臣当时误以为是逆贼,谁想他还活着,请陛下降罪。” 郑众一边也替王龙说道:“陛下,王大人虽然有过,但毕竟及时救下了小皇子,况且现在宁季在逃,何不让王大人继续追拿宁季将功赎罪。” “你说的对。”刘肇指着王龙道:“看在你救了小皇子的份上,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这次将宁季抓拿归案,以前的事朕不再追究,但若再抓不到宁季,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王龙吓出一身冷汗,忙点头应道:“陛下,那宁季已被那剑客砍伤,应该不会逃出太远,微臣定会将那宁季捉拿归案。” 刘肇突然意识什么,问道:“你事先可知道娘娘和皇子的身份?” 王龙摇头道:“微臣事先并不知道,是坊主事后告诉微臣的,微臣听见叫声,还以为是强人打劫,所以就带人冲了进来。也是苍天有眼,让微臣无意中救了皇子。” 刘肇点点头,“你出去吧,朕让邓骘协助你,只要他还在城里,就一定要抓住他!” 王龙答应着退下。 邓绥抱着刘隆走进来,刘隆双手抱住邓绥的脖子,小脸上荡漾着笑容,丝毫不知自己的亲娘已经被人所杀。 邓绥问道:“梁稷,你认识宁季吗?” 梁稷摇摇头:“草民不认识。” 刘肇拧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皇后,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宁季刺杀隆儿会不会是受人指使? 邓绥犹豫片刻说道:“臣妾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其一,紫竹和隆儿在梁记铁坊的事无人知晓,他人从何而知?二者,就是有人知道,又有什么理由要害他们?” 刘肇犹疑道:“是谁那么恨紫竹和隆儿?原本今日是她们娘俩进宫之日,又是谁那么害怕她们两人进宫?” 邓绥想到他可能怀疑宫里的嫔妃,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好说什么,便说道:“据臣妾所知,后宫嫔妃无人知道宁季其人,又怎么可能指使他行刺呢?” 郑众一边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老奴有个看法不知当说不当说。”刘肇点头后,郑众继续说道:“宁季是窦氏的死党,对窦氏忠心耿耿,老奴猜测,可能是梁稷夫妇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宁季知道了,想杀皇子为窦氏报仇。” 刘肇沉吟片刻道:“这个逆贼,真是贼心不死!一旦抓住他,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郑众宽慰道:“陛下放心,有王大人和中郎将一起追拿,一定会将那贼子抓住。” 正说着,刘隆哭了起来,邓绥抱着他哄道:“隆儿乖,隆儿不哭。”刘隆小脑袋往邓绥怀里拱了拱,嘴里含糊不清的叫了声:“娘。” 邓绥激动的热泪盈眶,亲了一口刘隆的脸蛋,“隆儿,真是娘的好孩子。” 刘肇可怜刘隆失去亲娘,但又欣慰他有邓绥疼,“咱们今日就将隆儿抱回宫,以后隆儿就是你的亲生儿子,由你好好抚养。” 邓绥点点头,“臣妾定会视为己出。陛下打算怎么发送紫竹?” “就按贵人礼制,好好发送紫竹吧。” 因紫竹还未进宫受封,丧事便在梁记铁房内办理,刘肇专门派宫里人来帮梁稷夫妇打理一切。 三日后,紫竹的棺木直接被送到皇家陵墓,邓绥亲自抱着刘隆来送紫竹一程。丧事办完后,邓绥这才将刘隆抱回嘉德宫。 第七十四章 周章拒婚(1) 挹红宫内,耿惜听说只死了一个紫竹,气的指着李闰大骂,“你说!王龙怎么会知道此事?是不是你告的密?” 李闰知道小皇子没事心里倒松了一口气,若小皇子也被杀,那他当真就罪孽深重了,但表面上还要装出无辜的样子,跪地求饶道:“娘娘,冤枉啊,听师傅说,这事纯属巧合,宁季行刺时,正碰上王大人巡城路过,听见里边传来惨叫声,就带人冲了进去。” “宁季?”耿惜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突然想到几年前前皇后被刺伤的那件事,吓的跌坐在榻上,“他不是那个刺杀陛下和前皇后的那个刺客嘛,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死了吗?” 李闰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说道:“娘娘,小的也被他骗了,若知道他就是那个被追拿的逃犯,小的打死也不肯找他啊。” “你要害死本宫了。”耿惜脸色蜡白的看着李闰。 李闰磕头道:“娘娘,您别担心,所幸宁季是侥幸逃掉了,如果是被抓住,就算他招出咱们,小的打死也不承认是您让我这么做的。” “招出你来,本宫能说的清楚吗?”耿惜两眼冒出杀气,“只有死人不会乱说话。” “娘娘?”李闰被这杀气盯的全身发麻,“您想怎样?小的可不是他的对手啊。” “不是还有一部分钱没有付给他吗?你暗地里去找到他,寻着机会给他下毒,只要他死了,不能再开口说话了,咱们才能安心。”耿惜吩咐道。 李闰只好硬着头皮先应了下来,出了殿后直接去找师傅郑众。 偏偏师傅郑众并不在宫内,便一个人在宫里乱转悠,远远只见中郎将邓骘在宫道上走着,便跟在后边,眼见他进了嘉德宫。 嘉德宫如今因有小皇子,比平日防守的更要严密些,李闰本想去找吉成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消息,人刚到宫门口便被人拦住,索性就躲在一边的暗角等着吉成出来。 邓骘来嘉德宫正是汇报捉拿宁季的情况,昨夜他和任尚带人寻到宁季的家中时,宁季正准备带着玉奴逃走,见已经无路可逃,玉奴自刎,宁季伤心之至也拔剑自刎。 没有抓到宁季,从他口中得到什么,邓骘始终觉得是遗憾,这件事前思后想,邓骘也觉得跟耿贵人有关系。 邓骘说道:“以臣之见,这事儿肯定有人指使,并且耿贵人的嫌疑最大。臣曾调查过,挹红宫小闰子最近经常进出宫外。” 邓绥好似并不关心这件事,笑道:“事情虽然显而易见,但宁季已死,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如何奏明陛下,又从何查起?更主要的是,一旦查出真相,势必会牵连更多人,或许也会牵连清河王,陛下如何处置?” 邓骘想也不想便回道:“当然是依**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乃是圣明天子,臣不相信他会徇私情。” 邓绥淡然一笑,“你想问题总是这么简单。且不说陛下和清河王兄弟情深,即使不顾兄弟情义,也得顾忌王室宗亲的势力,到时候会进退两难。” “王室宗亲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你就错了。这些王室宗亲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朝政,但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绝不可等闲视之。而清河王又是王中之王,影响更是巨大。陛下要想坐稳皇位,要想政令畅通,不能不有所顾忌。不仅陛下要有所顾忌,我这个皇后、包括你们,都要有所顾忌。” 邓骘沉默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邓骘离开后很久,吉成这才从宫内急匆匆地走出来,被李闰拉到一边。吉成甩掉被李闰抓着衣袖的手,抚着衣袖上的褶皱,生气道:“你毛毛糙糙干什么。” 李闰奉承道:“好吉成,我没事,就是想来找你说说话。” 吉成瞪了他一眼,“我早就不赌了,我还要去章德殿去叫陛下,你有话快说。” 李闰故意将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怎么抓到那个刺杀娘娘的刺客了?” 吉成藐视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昨夜已经畏罪自杀了。” “啊?”李闰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待他反应过来,吉成已经走远了。 吉成来到章德殿门外向守在门外的小黄门说明了来意,那小黄门知道吉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敢怠慢,抬腿便向里通报。 殿内,郑众正与刘肇说话,听到来意后,刘肇挥手让小黄门先退下,对郑众说道:“王龙虽然辜负了圣意,但念在他救皇子,就依你所说,给他以提拔重用吧。但不知该给他什么职位合适?” 郑众喜笑颜开道:“老奴认为大司农这个位子很适合他。” “大司农?说说你的理由。” “其一,现任大司农樊准已到致仕之年,正好有空缺;其二,大司农位居九卿之末,位置并不高,想必大臣们也不会反对。” “大司农掌管天下仓廩、赋税钱粮、盐铁农商,位子虽然不高,但关系重大,他能胜任吗?” “陛下难道忘了?先帝时,王龙就曾任过大司农,深得先帝赏识,为国理财正是他的长处。” 刘肇点点头,“朕再跟皇后商议一下。” 刘肇来到嘉德宫时邓绥正抱着刘隆逗他玩,哄的刘隆咯咯笑个不停。见刘肇进来,邓绥指着他跟小刘隆说道:“隆儿,这是你的父皇,叫父皇。” 刘肇伸出胳膊要去抱刘隆,刘隆笑着反身扑到邓绥的怀中,小脸贴在她的胸前,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邓绥前胸的衣服。 刘肇尴尬的缩回了手,“隆儿这是怕朕吗?” 星月在一旁插话道:“陛下,小皇子现在除了皇后娘娘和奶娘谁也不找,咱们都抱不过来。” 邓绥笑道:“陛下,隆儿毕竟从小不在咱们身边,等熟了他自然会找你。”说着将刘隆抱给奶娘,“先抱小皇子出去玩会吧。” 待屋内安静下来,邓绥这才说道:“陛下,姜儿刚才来找过我,是想问问她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办?” “这丫头,真是急了。”刘肇问道:“周章守孝已经满三年了?” 邓绥点头,“是呀,已经满三年了,可周章似乎还是不想娶姜儿?” “不想娶?”刘肇板着脸道:“朕已经赐婚了,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邓绥也聚起一脸愁容,“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周章的脾气倔的跟头牛似的,况且现在有红玉在家一直照顾他,姜儿能不能容得下红玉也难说?” 刘肇也有些为难,“这件事总不能委屈了姜儿,只要姜儿能容得下红玉,一切都好说。这件婚事,王兄本就不同意,再拖下去便更难了。找时间我找姜儿聊聊,天下的才俊多的是,她一个公主想嫁哪个便是哪个,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看上了那块硬木头。” “有时间我找周章谈谈,听听他的意思,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 刘姜从嘉德宫出来,在宫道上碰到一对羽林郎,打头的正是王龙的儿子王虎,见了刘姜急忙上前行礼道:“小人给公主请安!” 刘姜往后退了几步,半天没反应过来,“你谁啊。” 王龙将面前的佩剑特意扬了扬,“公主,您忘了,我是王虎啊。” 刘姜这才想起他来,“原来是王公子啊。”上下打量他一番,“呦,改邪归正了?” 王虎满脸堆笑道:“托公主的洪福,小人如今已是羽林郎了。” 刘姜点点头,“本公主想起来了,令尊大人现在是大司农了,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不对呀?” 王虎尴尬的笑道:“公主说笑了,小人能有今天,那是陛下的恩典,小人的造化,与家父升不升官儿不相干” 刘姜撇了撇嘴,“是吗?本公主怎么听说你这个官是你爹花多钱买来的。” 王虎挠头傻笑,“什么事都瞒不住公主。” 刘姜不想跟他再多说话,丢下一句,“那就恭喜王公子了。”说着抬腿就走, “公主请等等!”王虎突然拦在刘姜的面前。 刘姜生气道:“你要干什么?” 王虎笑嘻嘻道:“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要不要小的陪公主出去转转?” 刘姜瞪了他一眼,“不用。” 王虎看着刘姜的身影一直到消失才转过身来,擦了擦嘴角的流出的口水。 刘姜从宫内出来后直奔周章家,周章正坐在案前读书,红玉在一旁绣楚秀。刘姜从外面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酸,嫉妒的要命,刚想推门进去,便听周章说道:“红玉,你休息一下吧,小心眼睛熬坏了。” 红玉充满幸福甜蜜感的声音传来,“没事,我不累。” 刘姜再也忍不出推门而入,酸声酸语道:“小日过得不错嘛!” 周章和红玉两人吃了一惊,慌忙站了起来。 周章躬身道:“公主,你来了。” 刘姜不说话,瞥了一眼红玉,红玉主动说道:“公主请坐,奴婢去烧水。”说着便向外走,被周章一把拽住胳膊,“你留在这里就行。” 刘姜见周章当着她的面护着红玉,气不打一处来,“周章,你什么意思,红玉,你出去,我有话对周章说。” 第七十四章 周章拒婚(2) 周章偏不给她面子,“红玉,你不用走,公主,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 “你……”刘姜指着他的鼻子,气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周章,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周章斩钉截铁的回道:“公主,章一直觉得配不上公主,还是请公主另择良缘吧。” 刘姜的眼泪珠子般的滑落下来,“为什么?”指着红玉道:“就因为她吗?” 周章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公主,婚姻大事岂能勉强,在下与公主本就不是良缘,又何必强求呢。” 刘姜委屈道:“三年前皇帝叔叔已经下旨,你现在又反悔岂不是欺君?” 周章丝毫不畏惧:“陛下那里,章自会去说,还请公主听从父母之命,不要再纠缠章。” “纠缠?”刘姜哭笑不得,“我等了你几年,你竟然觉得本公主一直在纠缠你?难道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周章见她泪流满面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公主对章德情义,章铭记在心。这几年,章对公主只有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请公主谅解。” “那你对她呢?”刘姜指着红玉问道。 周章看了一眼红玉,“红玉帮章伺候我娘,又陪着章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章对她充满感激之情,也绝不会辜负她。” “你宁愿要一个奴婢,也不愿意要本公主吗?”刘姜牙咬着唇,“好,我明日就进宫去请皇帝叔叔赐婚,我看你到时候会不会抗旨不遵。” 第二日,刘姜便守在章德殿外,待刘肇散朝后进了章德殿,见了她的皇帝叔叔,还未说话两眼圈已经通红。 “姜儿,怎么了?”刘肇关心的问道。 “皇帝叔叔,你要为姜儿做主啊。”说着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刘肇看着心疼不已,为她擦着眼泪,“多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朕为你作主。” “是周章,是周章欺负姜儿。” 刘肇怒道:“这个周章又惹我们姜儿生气。”说着冲门外喊道:“郑众。” 郑众从门外小跑着进来,“陛下。” 刘肇冲他使了个眼色,“你马上去传朕的旨意,将周章就地正法。” 郑众明白刘肇的意思,立即答道:“诺,老奴这就去办。” 果见刘姜急了,“你回来。” 刘肇冲郑众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诺”郑众躬身退出。 “皇帝叔叔,你下旨让周章娶了姜儿吧。以前是大娘去世他要守孝,看他现在还找什么理由。” 刘肇点点头,“朕会找他谈,朕赐婚他敢不从。” 刘姜这才破涕为笑,“姜儿谢谢皇帝叔叔了。” “你啊。”刘肇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同一时间,嘉德宫内,邓绥传周章进宫谈话。 邓绥背对着周章,“公主去找陛下,请陛下为你们赐婚,不知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里没有外人,希望你能坦诚相告。” 周章低头不语,邓绥转过身来看向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使为了延续周家的香火,你也应该娶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儒家弟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周章回道:“臣知道,但臣的心里实在装不下别人,也不想害了公主。” 邓绥无奈的摇摇头,“本宫能理解你,但公主能理解你吗?陛下能理解你吗?你是一个知事明理的人,不要因为这件事闹的不愉快,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皇后的意思臣明白,请皇后放心,臣会向陛下和公主解释清楚。” “你解释得清楚吗?当初就在这里,你可是亲口对陛下说过,你爱慕公主,陛下当时也认可了,现在却不愿和公主成亲,你如何解释?” “皇后应该记得,臣当时还说过,臣虽然爱慕公主,但家境贫寒,身份低微,不敢有非份之想。这不仅是搪塞之词,也是臣的真实想法,想必陛下能够理解。” “就算你能解释清楚,也要为公主想一想。她对你一片痴情,你就忍心负她吗?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着想,还得为别人着想,有时为别人付出和牺牲,也是一种安慰。” “臣正是为公主着想,才不愿娶她。她从小养尊处优,跟了臣只会让她受委屈,臣于心何忍?” “你于心何忍,朕看你心肠硬的狠呢。”刘肇从门外几步走进来,怒视着周章,“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姜儿成婚?” 周章急忙跪地说道:“陛下,公主乃千金之体,而微臣乃微末小吏,无论是身份还是家境,都有天渊之别,实在不相匹配。微臣若娶公主,不仅会误公主一生,也会使微臣受到世人讥评,说微臣趋炎附势,攀龙附凤。所以微臣经再三考虑,决定辞谢公主的美意,也请陛下体谅微臣的苦衷。” 刘肇冷笑几声,“那朕问你,你爱公主吗?” 周章思虑片刻回道:“公主天生丽质,性情率真,令人喜爱,微臣自然也不能例外。” “既然如此,你又顾忌什么?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就是刀山火海,也阻挡不了,更别说身份地位,富贵贫寒。至于世人讥评,只要你问心无愧,就更没有必要顾忌了。” “人言可畏,微臣不能不顾忌。” “你……”刘肇一时被他气的怒火攻心,邓绥急忙上前扶住他,“陛下,不可生气,坐下来慢慢说。” 刘肇坐在榻上,喝了一杯茶,这才慢慢缓过来。 邓绥急忙劝道:“周章,既然你爱慕公主,陛下也赐了府宅给你们,你还是不要再固执了。” 周章躬身回道:“陛下,皇后娘娘,微臣言尽于此,请陛下恕罪!” 刘肇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有罪?那请你告诉朕,你有什么罪?” 周章神情坦然道:“微臣不识抬举,有负公主厚爱,这是一罪;微臣抗命不遵,有负圣恩,这是二罪。” 刘肇阴沉着脸问道:“就这些吗?” 周章回道:“微臣只知道有这些,除此之外,不知道还有何罪。” 刘肇突然大怒,声色俱厉道:“那让朕告诉你!你始乱终弃,有违圣人之道,这是一罪;你抗命不遵,有失君臣之礼,这是二罪;你欺君罔上,念念不忘与皇后的旧情,这是三罪!今天你要是不跟朕解释清楚,朕决不饶你!” 周章大惊道:“陛下容禀!陛下说微臣始乱终弃,有违圣人之道,微臣认了;说微臣抗命不遵,有失君臣之礼,微臣也认了;但说微臣欺君罔上,念念不忘与皇后的旧情,微臣万死不敢承认!” 刘肇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道:“你以为朕心里不清楚吗?你那首《思彼佳人》是为皇后而作。朕之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不想斤斤计较,二是因为朕相信你们都是明德之人,不会做越礼之事。但朕没有想到,你居然一直难忘旧情,并因此拒绝和公主成亲!其情可悯,其心可诛!” 邓绥没想到刘肇又提及此事,忙说道:“陛下……” 刘肇打断她的话,“皇后,你不要说,朕相信你,但不相信他,你让他自己说。” 周章心中大惊,谨慎回道:“微臣承认,当年微臣的确爱慕皇后,但自从皇后入宫后,微臣就断了这个念头,这些年来,微臣恪守君臣之礼,绝无越礼之举。” 刘肇指着他的心窝处问道:“你敢说你心里没有皇后吗?” 周章回道:“在微臣心里,对皇后更多的是敬慕,而非男女之情。以皇后的美貌聪慧和善良贤德,敬慕皇后的又何止微臣一人?” 刘肇继续问道:“那朕问你,你不愿娶公主,是不是因为皇后?” 周章摇头,“不是。” “既然不是,你就必须和公主成亲,否则,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周章磕头道:“微臣话已经说清楚了,陛下依然要治微臣的罪,微臣夫复何言?” 刘肇怒道:“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门外侍卫大步走进。 刘肇指着周章道:“把这个藐视朕躬,欺君罔上的人押下去,关进大牢!” 两个侍卫架起周章就走。 刘姜从外面跑进来拦在前面,求情道:“皇帝叔叔,您就饶了他吧。” 刘肇冲侍卫挥了挥手,侍卫将周章放开。 刘姜走到周章的面前,情意恳切的看着他道:“周章,当着皇帝叔叔和婶婶的面,我再问你一遍,你肯不肯娶我?” 周章整了整袍服说道:“家母临终遗命,要微臣娶红玉为妻,并已给微臣和红玉订亲,所以微臣不能和公主成亲。” 刘姜眼前一黑便向地上倒去,周章慌忙抱住她,“公主……” 刘肇上前将他推开,从他手中将刘姜抢了过来,瞪了周章一眼,“你真的配不上公主,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立即回去和红玉完婚,让公主死心,否则朕绝不再饶你。” 周章看着刘肇抱着刘姜走进寝殿,跪地道:“微臣遵命。” “希望你不要再辜负红玉。”邓绥说完这句话便也转身进了寝殿,只留周章一人傻愣愣的跪在那里。 第七十五章 出征西羌(1) 当夜,周章回到家里神情忧闷地坐在琴案前弹奏《思彼佳人》,琴声幽婉,如泣如诉。随着铮然一声响,余音嬝嬝,不绝如缕。 红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走过来,周章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神情忧郁,闷闷不乐的,红玉想问又不敢问。 一个“周……”字出口,红玉及时住了嘴,把羹汤放在琴案上,转身悄悄地离开。 只听身后周章暗淡的声音说道:“红玉,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红玉只道是他要撵他走,慌忙说道:“周大哥,你不要撵奴婢走,您和公主成婚后,奴婢只求能继续在您身边伺候您,奴婢可以什么名份都不要的。” 周章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遥望着外面那轮明月,感慨道:“红玉,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红玉急忙摆手道:“周大哥,奴婢不觉得委屈,奴婢本来就是服侍人的,能服侍周大哥,奴婢不觉得委屈。” 周章回转身来,眼神真切的看着红玉,真挚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能有你终身相伴,也该知足了,但不知你愿不愿意?” 红玉不相信的抬起头看向他,激动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周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章点点头,“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红玉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可是公主怎么办?” “这你就别管了。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就把张大人、陈大人请来作个见证,喝一杯酒,咱们就算成亲了。不过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以后只能过清贫日子,你要想好。” 红玉点点头,“奴婢早就想好了,周大哥就是不娶奴婢,奴婢也要伺候周大哥一辈子。” 当夜,红玉便赶制了两套婚衣,一夜未合眼,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的。堂屋正中间贴了一张大红“囍”字,红玉特意去买了肉和酒,一切准备妥当后,张禹和陈禅应约前来。 婚礼仪式进行完后,红玉将事先准备的酒菜端了上来,三人坐在食案前畅饮。周章比平日多喝了几杯,已是满脸通红,红玉知道他酒量不行,小声的提醒了一下,还是被陈禅听到,笑话道:“夫人是心疼夫婿啊,但是今日这酒必须得喝,这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今天必须一醉方休!” 张禹也应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今日不醉更待何时?” 陈禅已经以前给周章斟满杯,拿起杯子往他嘴边送,红玉急忙拦道:“二位大人,我代他喝行不行?” 张禹笑道:“夫人出来保驾了,纪山,我看就饶了他吧。” 陈禅不应:“那可不成,这酒必须得他自己喝。” 红玉将酒杯夺到自己的手中,心疼道:“大人,周大哥的确不胜酒力,大人何必强人所难?” 陈禅乜斜着眼,调侃道:“夫人是怕他喝醉了入不了洞房呀?” 一句话羞的红玉满脸通红,周章笑着将红玉手中的酒杯接过来,“我没事,今天高兴,多喝几杯没事。” 正在这时,“哐啷”一声,刘姜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四个人都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张禹和陈禅躬身施礼道:“老臣参见公主。” 刘姜今日被刘肇约去打猎,期间刘肇劝她放弃周章,刘姜不肯,刘肇这才跟她说了实情,今日是周章和红玉成亲的日子,等她赶回来时,木已成舟。她心里像有一团火一样燃烧,越燃越烈,一时激动将墙上的囍字一把揭了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还觉不过瘾将周章面前的食案一脚给踢翻,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仰头喝尽,将酒杯摔在地上。 众人都不敢说话,周章冲刘姜深深一揖:“在下的确对不起公主,希望公主原谅。” 刘姜看着他,眼神中的绝望渐渐蔓延,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瞎了眼爱上了你这个薄幸薄情的小人,周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着“啪”地打了他一耳光,扭头跑了出去。 从周章家出来,刘姜在街头策马狂奔,来往行人纷纷避让不迭。 王虎走出赌坊,见刘姜飞驰而过,抢过旁边一个侍卫的一匹马便打马追去。 刘姜的马一直跑到郊外的河滩这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在河里饮水,刘姜也不管它,任它自己自由地喝水,吃着岸边的草,自己索性坐在河边发呆。 王虎紧跟而来,也将马儿扔在一边,自己则坐在刘姜的身侧,看了一眼满脸泪水的刘姜,紧张地问道:“公主,你怎么哭了。” 刘姜擦了擦眼泪,“周章他今日成亲了,但新娘不是我。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等了他这些年,对他那么好,他宁愿娶一个奴婢,也不愿意娶我。” 王虎高兴地一拍大腿,“太好了。”见刘姜那如刀般的眼神射过来,这才改变口气说道:“就他那副穷酸样儿,公主能看上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竟敢这么对待公主,真是岂有此理!赶明儿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让他知道跟公主过不去就是跟本公子过不去。公主,您别伤心,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当!天下好过他的男子多的是,闭上眼睛拎一个出来就比他强。” 刘姜冷冷地瞥他一眼:“你说够了没有?我可以说他,但不允许你说他。” 王虎讪笑道:“小人这不是为您感到不平吗?” 刘姜冷声道:“用不着!” 王虎尴尬道:“是是是,公主不愿听,小人不说了就是,不过公主,咱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只要您一句话,小人马上去把他拎来,给您磕头赔罪,您要是不想见他也成,小人这就去搅了他的场子,打得他满地找牙。” 刘姜两眼一瞪:“你敢!这是本公主的事,用不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要是敢动他一指头,本公主先打得你满地找牙!” 王虎点头道:“是是是,您叫打小人就打,您不叫打小人就不打,您的话就是圣旨。” 刘姜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王虎见她笑了,欣然道:“公主终于笑了,小人这就放心了,刚才可把小人愁死了。” 刘姜不解的问道:“本公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愁什么?” 王虎叹了口气,“您是不知道,小人自打见过公主后,每天这眼面前儿晃的,心里想的,做梦梦见的全是公主,见您高兴我也高兴,见您伤心我就发愁,您说怪不怪?” 刘姜嗔笑道:“油嘴滑舌!” 王虎涎着脸看见刘姜,“公主,您觉得小人怎么样?” 刘姜笑道:“你嘛,虽然有点儿油腔滑调,但还是很会讨人喜欢的。” 王虎大喜道:“谢公主夸奖!如蒙公主不弃,小人愿一辈子为公主效劳,做您最忠实的奴仆,牵马坠蹬,生死相随!” 刘姜故意拿他开刷,“是吗?本公主现在叫你去死,你也敢吗?” 王虎点点头,“只要公主高兴,小人绝不眨一眨眼睛。” 刘姜指着河水,“那你马上跳下去。” 王虎看了一眼河水,有点打怵,“公主,您是跟小人开玩笑的吧?这河水多凉啊,万一……公主难道不心疼吗?” “行了,行了,做不到就别再这里油腔滑调了,本公主不吃你这套。”刘姜打断他的话。 王虎被她这话一激,将身上的外套往地上一扔,一下子就跳入了河水中,河水只沫到人的大腿处,王虎不识水性,跳进去后便扑打着水花喊“救命” 刘姜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下到水里一把将他从水中拎起来,“没有这个本事还偏使这个本事。” 王虎站在岸边瑟瑟发抖,刘姜将他的外套扔给他,“回去先练好水性再来跟本公主显摆吧。”说着骑马扬长而去。 王虎也赶紧骑上马,一夹马肚高声道:“公主,等等我,你考虑一下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刘姜赶到宫内,本想去嘉德宫和皇帝婶婶好好诉诉苦,但去的时候正赶上蔡伦在那里,她站在门口听到了邓绥和蔡伦的对话。 邓绥问道:“蔡公公,后宫节省了多少钱?” 蔡伦回道:“回皇后,大约有一千万左右。” 邓绥点点头,“把钱带上,跟本宫去见陛下。”说着便向外走去,蔡伦跟在后面。 刘姜从门外闪出来,“皇帝婶婶,你们要去哪里?” 邓绥见她眼睛红肿,知道她受了委屈,但此刻也顾不上她了,便说道:“姜儿,你现在这这里等着婶婶,婶婶一会就回。” “是要去见皇帝叔叔吗?我也要去。”说着便挽着邓绥的胳膊。 邓绥也只好顺着她一起去章德殿。 章德殿群臣已经议事结束,因夏末的连接几天的暴雨,致使大江决堤,南郡、江夏、九江等三郡十二县遭受洪涝灾害,农田和房舍尽毁,灾民达三十万之众,朝廷需尽快赈济安置,以防民变和瘟疫的肆虐。 第七十五章 出征西羌(2) 受灾范围之广,粗略算了算需要三十万石粮食,而买粮食的钱大约需要九千万钱。国库粮食加上各地官仓的军用囤粮,也就十几万石,钱只有四千多万,全部挪用也不够。 众臣散去后,刘肇愁的连午饭也没有动。而邓绥得知受灾的事,带着蔡伦正是来替他解愁的。 到了章德殿时,正碰上郑众在劝刘肇用餐,“陛下多少用一点儿,这赈灾的事儿再大,也没有陛下的龙体大。” 刘肇叹了口气,“大臣们已经竭尽所有,还差一千多万,你叫朕怎么吃得下?” 邓绥带着刘姜走进来,刘姜早先一步跑到刘肇的面前,“皇帝叔叔,什么事让你愁的饭都不吃了?” 刘肇将受灾情况一说,刘姜也不再说话。 邓绥冲门外喊道:“蔡伦,把箱子抬进来吧。” 殿外应了一声,蔡伦带着几个内署宦官抬着几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子走进来,放在地上。 刘肇指着箱子道:“皇后这是什么?” 邓绥笑道:“陛下打开看看。” 刘肇起身打开箱子,只见满箱铜钱,金光耀眼。 “皇后,这是?” 邓绥点点头,“这是后宫攒出来的,如今派上用场了。” 刘肇感慨道:“积土成山,集流成海,此乃千古至理!这次要不是皇后在后宮实施减膳撤乐节省下来的一千多万钱解燃眉之急,势必酿成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勤俭持家,才能兴家,勤俭治国,才能兴国!所以必须倡行节俭,严禁奢糜。”说着冲郑众道:“你去传旨,命张禹领头,议一个详细的条陈交朕御览,然后明发天下,令天下官吏遵照执行。” 郑众答应着退下。 刘姜也不禁赞叹道:“还是皇帝婶婶贤惠,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能帮皇帝叔叔解决烦恼。”突然想到周章不肯娶自己的原因,或许自己真的不会是好妻子吧,想着脸色又沉了下来。 刘肇怕她自己一个憋着伤心便说道:“姜儿,这些日子没事就在宫里陪陪你婶婶吧。” 邓绥也挽留道:“是啊,隆儿现在可可爱了,你帮婶婶一起照顾他。” 刘姜也不想回家听父母的唠叨,乐意在宫里散心便答应了。 半个月后各地赈灾情况已经好转,灾民得到安抚也没有生变,刚起来的瘟疫也及时得到遏制。 刘肇还是不放心想出去走一圈看看是不是如下面报的一样,原打算明日启程,当夜便传来西羌军报,之好召集群臣在章德殿议事。 刘肇将军报拍在案上,怒容满面道:“朕有好生之德,本来不想与他兵戎相见,可他却把朕的宽仁当作软弱可欺,不仅丝毫没有退出武都之意,而且阻断了陇西的道路,疯狂掠夺郡县百姓,是可忍而孰不可忍!朕打算派邓骘领兵十万征讨迷唐,你们以为如何?” 张禹出列道:“臣以为不可!一旦开战,西北将再次陷入战乱,如果久战不下,粮饷何以为继?百姓又安得休养生息?” 王龙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多虑了,征讨迷唐,正是为了拯救百姓,至于粮饷,大人不用担心,下官会尽力而为。” 张禹问道:“请问王大人,国库中有多少钱粮?如果出兵十万,能支撑几年?” “何用几年?迷唐手下也就三万兵马,在下官看来,要灭掉他不过朝夕之间。” 张禹夷然一笑,“大人也太小看迷唐了。先帝时,就曾下决心要灭掉他以绝后患,先后数次派兵征讨,可每次都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先帝迫不得已,才任用邓训为护羌校尉,实施安抚之策。我记得大人那时也是大司农,几次因为未能筹齐粮草而遭到先帝当众训斥,大人应该记忆犹新吧?” 王龙顿时语塞:“这……” 刘肇悻悻然道:“朕不信治不了他!” 张禹想了想说道:“那得看怎么治,但出兵征讨并非上策。羌军骁勇善战,又占有天时地利,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等我大军一撤,又会卷土重来,如此反复,朝廷耗费了大量钱粮,最终事倍而功半。所以臣还是主张以安抚为上。” 刘肇怎会不明白现在朝廷不适合出兵,前段时间各郡县赈灾刚接近尾声,现在又出现边疆之乱,朝廷的确是没有钱财来应付这件事,但迷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不解决这件事又不甘心。 “正因为朝廷一直采取安抚之策,才纵容得他目无朝廷,骄横跋扈,不可一世!朕岂能再姑息养奸?”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用兵,请陛下明察!” 刘肇看着张禹,问道:“那以你之见,怎么才叫万不得已?是不是等他兵临城下才叫万不得已?” 张禹回道:“臣不敢!但臣以为,迷唐阻断陇西的道路,掠夺郡县百姓,不过是为了自身安危和人畜饱足而已,断不敢窥视我中原!只要朝廷示之以恩,结之以义,他自然会知难而退。” 刘肇一拍案,怒道:“跟这种有恩不惜恩、顽固不化的人谈恩义,无异于与虎谋皮,朕看不谈也罢。” 眼看刘肇的火气腾地升起来,陈禅急忙出列说道:“陛下圣明!跟迷唐的确没有什么恩义可谈,不过羌民还是知道恩义的。所以臣主张恩威并施,先礼而后兵,一方面派大军进驻西北,另一方面令月氏王交还羌人的领地和草场,迷唐若依然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再与他刀兵相见。” 众臣纷纷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如果月氏王不肯交还羌人的领地和草场又当如何?”刘肇指了指陈禅道:“你说。” “臣看月氏王还是识大体的,只要陛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没有问题。” 张禹也说道:“陛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上上之策,臣以为可行!” 刘肇思虑了片刻这才说道:“那好吧,朕就再给迷唐一次机会!传谕月氏王乌昆,叫他尽快进京!” 刘肇看向邓骘:“邓骘” 邓骘出列道:“臣在。” “朕任命你为主将,加封征西将军,领兵十万前往张掖与任尚会合,枕戈待命,如果迷唐敢不从命,立即领兵征讨!” “诺” 邓骘回到邓府便待在房中擦拭他那把珍爱的龙渊宝剑,邓悝、邓弘和邓阊在门外你推我搡地走进来,彼此挤眉弄眼儿,嘀嘀咕咕。 邓骘冲门外喊了一声:“你们进来吧。 三人一起进屋,邓阊试探道:“大哥,我们能不能跟你出征?” 邓悝和邓弘也齐声道:“大哥,我们也想去。” 邓骘将剑从剑鞘中抽出来,满脸自豪道:“你们看这把龙渊宝剑,这次可要随我出征一展雄风了。” 三人见邓骘不理他们,分别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涌上,缠着邓骘:“好哥哥,你去跟陛下说说吧,你是领兵主将,陛下会答应你的。” 邓骘瞪了他们三人一眼,“们要是打的这个主意,那就免了,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我的功夫,我还有好多事儿准备呢。” 邓阊双手叉腰,生气道:“大哥,别以为只你有一腔报国之情,我们也想为国杀敌,为陛下分忧,也想锻炼一下自己。” 另两人也附和道:“是啊,大哥,你就答应我们吧。” 邓骘这才放下手中的剑,认真的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三个弟弟,“娘会同意吗?” 三人点点头,邓悝说道:“娘那边没有问题,她很支持我们,已经同意了。” 邓骘点点头,“那好,我虽然是主将但也不能擅自带你们去,你们要想去,可以去求皇后,如果皇后愿意出面为你们说情,我看一准儿能成。但是打仗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很艰苦,甚至会流血,或许再也回不来,你们都想好了?” 三人认真的点点头,“大哥,我们想好了。” 三人兴致勃勃地去嘉德宫求邓绥,邓绥得知他们的想法,还是有些讶异:“你们真想跟大哥出征?” 邓阊点点头道:“我们是邓家子孙,理当跃马疆场,建功立业。” 邓绥赞赏地点点头,“你们有这个抱负,不愧为邓氏子孙。可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求陛下?” 邓悝回道:“我们不敢。” 邓绥笑道:“就这点儿胆量,还想上战场杀敌?” 邓阊大声道:“我们保证上了战场,决不给邓家丢脸!” “好”刘肇从外面走进,看着眼前的三人赞赏道:“你们能有报国之心值得赞扬,若咱们大汉的男儿都跟你们一样就好了。” 三人急忙下跪道:“陛下,我们愿意报效国家,为陛下分忧。” “朕就答应你们,但你们陛下要保证安全,平平安安的回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满脸的兴奋之情。 第七十六章 公主远嫁(1) 接到大汉皇帝的圣旨后,乌昆不敢拖延时间,用最快的时间收拾好行礼,立即启程上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 为表示对乌昆最真挚的欢迎,刘肇专命大臣在城门外列道迎接,自己更是亲自在章德殿外等候他。 快到午时时,乌昆所乘坐的一辆驷乘马车才辘辘而来,在殿前停下。 乌昆走下马车,拜倒于地:“小王参见陛下!” 刘肇迎上前扶起乌昆,笑容满面,“月氏王一路辛苦了,朕已经备好了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二人携手进殿,在御案前并排坐下,众臣簇拥而进,依次落座,宦官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珍馐美酒,轻歌曼舞,气氛祥和。 刘肇举起酒杯,“月氏王请!” 众臣也举杯道:“月氏王请!” 乌昆满面笑容举杯道:“陛下请!各位大人请!” 宾主共饮而尽。 乌昆放下酒杯看着皇帝:“请问陛下叫小王来有何吩咐?” 刘肇笑道:“月氏王啊,朕请你来,一是我们兄弟久未见面,心里十分想念,二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乌昆礼节性的笑容浮现在面上,内心却是波澜四气,不知道这个大汉皇帝背后里是卖的什么药,但他又猜不出来,便回道:“陛下请说。” 刘肇忧心道:“你我是至亲兄第,朕也就不绕弯子了。迷唐因为你占了他的领地和草场,心里十分不满,几年前曾申奏朝廷,要和你兵戎相见,朕为你着想,没有答应他,同时为了安抚他,允许他进驻武都,为权宜之计。可几年过去了,他依然不肯退出武都,最近还阻断了陇西的道路,疯狂掠夺郡县百姓,危及京师,百姓怨声载道,朕也寝食难安啊!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乌昆听是这件事,忙回道:“这事儿好办,小王和陛下同时出兵,东西夹击,灭了迷唐,永绝后患!” 刘肇摇摇头,“朕不是没有想过,可羌人也是朕的子民,朕何忍以刀兵相加?再说迷唐也非易与之辈,手下有精骑数万,一旦开战,后患无穷啊。” 乌昆一脸疑问,“那陛下的意思?” “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息事宁人为好,你把领地和草场还给他,他退出武都,大家相安无事,和睦相处,你意下如何?” 乌昆绷起脸,不悦道:“不是小王不肯还他,而是这些领地和草场原本就是我们月氏人的,是被他父亲迷悟当年抢去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小王凭什么还他?” “这我知道,问题是羌民也要生存,没有了领地和草场,你叫他们如何生存?一旦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就会铤而走险,以命相搏,请你仔细掂量掂量,如果迷唐与你开战,以你现在的实力,有多少胜算?” 乌昆拍案道:“小王有陛下撑腰,不怕他。” 刘肇笑道:“是呀,你我关系是不一般,但毕竟都是朕的臣子,朕也不能一味地偏袒你,不然天下的臣子还会服朕吗?朕正是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中,才跟你说这么多,要不然,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打去,反正碍不着朕什么事儿。” 乌昆沉吟不语。 张禹一边说道:“月氏王,陛下为您着想,不愿看到月氏兄弟喋血沙场,您也要体念陛下的难处。” 乌昆回道:“小王可以答应,就怕月氏人不会答应!领地和草场是我们月氏人的生命,岂可轻易予人?” 张禹点点头,“月氏王所言极是!但据臣所知,如今月氏国拥有西北上千里领地,草场数百万顷,而羌人仅有榆谷周围数十里之地,何以生存?何况这领地和草场自古就无定论,今天是你的,明天又是我的,全凭刀剑之利。月氏王总不至于为了贪图眼前之利,而置父老兄弟的生命于不顾吧?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能舍弃一点儿小利,与羌人化敌为友,和睦相处,享受太平福祉,大家怎么会不答应呢?” “是呀,只要你跟大家讲明这个道理,朕相信大家是能理解的。”刘肇真挚而又坚定的看着乌昆。 乌昆不能不给皇帝一个面子,但是又不想将已经夺来的操场拱手于人,便问道:“要是小王交还了领地和草场,迷唐依然不肯退出武都,又当如何?” 刘肇回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朕了,到时候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同时出兵灭了他,朕已经将十万大军陈于张掖待命。” 乌昆点点头,不好再说别的。临行前他的儿子曾经跟他提过,想跟大汉的公主联姻,这样月氏依靠着朝廷这棵大树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想到此便说道:“既然如此,小王遵命就是,不过小王还有一个请求。” 刘肇丝毫不犹豫道“你说。” 月氏王说道:“小王想为王儿求娶一位公主为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说着觑着刘肇的眼神,“小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与大汉世代友好,造福子孙万代,还请陛下恩准。” “你有这个想法,朕很欣慰,只是朕子嗣艰难,膝下除了两位皇子,并无一位公主,只怕不能遂你之意。” 张禹一边出主意:“陛下,这好办,可从王室宗亲中挑选一位公主,赐给月氏王子为妃,想必月氏王也是能接受的。” 刘肇看向乌昆,“”月氏王,你以为如何? 乌昆大喜道:“小王谢陛下隆恩。” 刘肇欣然点头,“张禹,谕令王室宗亲,凡有未嫁之女,一律上报朝廷。” 圣旨下发了三日,可无一王室宗亲上报,刘肇虽然心里恼火,但也明白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到这么老远的地方去,西北那个地方又偏僻又苦寒,月氏人吃的都是生肉,饮的都是马奶兽血,光是想想都会让人觉得恶心,谁愿意送自己的女儿送去受罪。 但这件事关系西北安宁,是国家大事,刘肇不免生气这些个王室宗亲的冷漠。 为此,刘肇亲自将一众宗室王爷叫到章德殿,面带怒意道:“你们都是朕的兄弟,有的还是朕的叔叔,大汉江山也有你们的份儿,理应为朕分忧,为朝廷出力。可你们一个个贪图安逸,不想作一点儿牺牲,推三阻四,欺君罔上!” 众人一个个低眉顺眼儿,默不作声。 刘肇看着众人的表现,越看越生气,“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把公主送进宫,否则,朕就罢了你们的王位。” 正在这时一个小黄门走进来报公主刘姜要见陛下,刘肇挥了挥手道:“让她先在嘉德宫等朕,朕忙完了自会去见她。” 那小黄门答应着退下去,刘姜已经在外面等的不耐烦,直接推门走进来道:“皇帝叔叔,姜儿愿嫁月氏王子!” 众位王爷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理解刘姜为什么要这样做,有的甚至向清河王投去关切的目光,但无论各自心中存着什么念头,心中还是都松了一口气。 刘肇愣了一下,知道她定是因为周章成亲一事被伤透了心,这才说出这样的话,便劝道:“姜儿,这不是小事,你可不要赌气。”说着冲郑众使眼色。 郑众上前拉着刘姜,“公主,咱们还是先出去吧,陛下和王爷他们在商量国家大事。” 刘姜甩开郑众,“皇帝叔叔,姜儿来正是谈这件大事的,姜儿是认真的。” 刘肇板着脸道:“姜儿,不许赌气,你的事回头再说。” 清河王刘庆缓过神来时,只听女儿用轻松无所谓的语调说道:“皇帝叔叔,姜儿没有赌气,姜儿知道和周章的缘分已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姜儿只想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希望皇帝叔叔能够给姜儿一个机会,让姜儿重新开始生活。请皇帝叔叔成全姜儿吧。” 昨日刘庆曾经找过刘肇,明确表示他们夫妻愿意让姜儿去,但是不知姜儿的性子肯不肯同意。刘肇当场回绝,表示就算是不与乌昆和亲,也绝不会让姜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刘庆打心底也不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但又不想看陛下为难,所以才主动提出这件事。谁料刘姜亲自跑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主动提出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时心内有火,但又不敢表现在面上,嘴上却说道:“陛下,既然姜儿自己想通了,您就成全她吧。” 刘肇不理他,看向刘姜说道:“姜儿,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木已成舟,该放下就得放下,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昨天你父王就跟朕提到过你,朕没有同意,因为朕知道你心里已经够苦了,让你远嫁塞外,朕既不忍也放心不下。” 刘姜凄然一笑,“皇帝叔叔怜惜姜儿,姜儿打心眼儿里感激。但姜儿并不是赌气,而是想好了才做的这个决定。西域虽然偏远苦寒,但能远离伤心之地,与蓝天白云为伴,姜儿会感到快乐,请皇帝叔叔成全姜儿。”说着跪倒在地。 第七十六章 公主远嫁(2) 刘肇喟然一叹,扶起刘姜,眼里泪光闪烁:“姜儿,皇帝叔叔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帝叔叔心里实在不好受啊!现在你又要离开皇帝叔叔,你叫皇帝叔叔如何舍得,又如何放心得下?” 刘姜强颜欢笑道:“皇帝叔叔要是想姜儿,可以来看姜儿呀。” 自古公主远嫁,有几个能轻易回的来,这一分别再见估计就难了,但刘肇不想点破,也算是安慰自己,便说道:“朕会去看你的,你自己要多保重,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不要让朕挂心。” 刘姜眼含泪水回道:“嗯。” 去嘉德宫辞别邓绥时,又免不了一阵伤心。 “姜儿,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大汉的公主那么多,没必要非得你去成全这件事。” 刘姜硬打起精神笑道:“婶婶,这件事姜儿已经想好了,皇帝叔叔也已经答应姜儿了,你们就别再为我担心了,我堂堂大汉公主,他月氏国王子难道敢欺负我不成。” 邓绥知道刘姜的脾气,受人欺负肯定是不可能,但女子一旦嫁人,好多事哪能由得了自己。 “姜儿,既然打算开始重新生活,那就忘掉过去,将感情用在你未来的夫君身上,好好过日子。” 刘姜点点头,想起周章心中还是有那么些忧伤,“婶婶,姜儿其实心里一直不明白,红玉比我的确更适合过日子,我从小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不会做女工,不会体贴人,性子又强,这可能是周章不喜欢姜儿的原因吧。” 邓绥知道刘姜心中的哭,可感情的事谁能说的清楚呢。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祝福了。 “姜儿,你去了那里一定要保重身体,万事不可逞强,若有什么困难,随时写信给婶婶,婶婶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你皇帝叔叔更不会让你受委屈。” 刘姜点点头,“婶婶,你放心吧,姜儿心中有数。” 这时奶娘将刘隆抱了过来,小刘隆已经到了会说话的年纪,这些日子刘姜住在嘉德宫,小刘隆已经认识这个堂姐。 “隆儿,来让姐姐抱。”刘姜伸开双臂将刘隆抱在怀中,“隆儿,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姐姐再回来看你。” 小刘隆看着刘姜呵呵笑起来,小嘴在刘姜的脸上亲了一口。 “姜儿,嫁了人有了孩子,一个女人的人生或许才是完美的,婶婶虽然一直未能生养,但现在有了隆儿,才觉人生满足。” 刘姜将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吞了回去,点了点头,“婶婶,你要好好调养身体,你一定会生一个像隆儿一样的小皇子。” 刘姜当天便回到家中准备远嫁的事,耿怜已经得知消息,气的指着刘姜的鼻子大骂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儿,跟娘招呼都不打,就擅自作了主,娘真是白养你了。你马上回去跟陛下说,你不想去了,让他爱找谁便找谁吧,那么多公主,怎么偏偏就是你。” 刘姜知道惹母亲伤心,便凑到跟前劝道:“娘,我是嫁人又不是去受苦,您还不相信您女儿的本事,谁敢欺负我。 耿怜一听更伤心,抹着眼泪道:“娘生你养你那么多年,你非得要嫁周章,娘虽然不同意但还是由着你,但你现在是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先不说那里的条件怎么样,娘以后想见你一面都难。” 刘姜眼圈儿也已通红,只是一直忍着不掉眼泪,“娘,您什么时候想见女儿一封信过去女儿便回来看您。” “你说的轻巧,你嫁了人哪还像在家里那么自由。你嫁在娘的跟前,有事娘还可以护着你,你跑那么远,万一有什么事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娘就是有心也帮不上啊。”说着抱着刘姜大哭起来,“我的姜儿啊,娘实在不放心你啊。” 刘姜也被母亲惹哭,每日在家时不觉得与母亲有多亲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她很烦,想着逃离这个家,可现在真要分开了,才觉得母亲对自己的爱,自己对这个家的不舍,母女二人顿时哭作一团。 刘庆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听着母女俩的哭声也动情的流下了眼泪,虽然平时少不了骂她,但女儿是自己的心头肉,最不舍的就是他这个当爹的了。可如今木已成舟,刘姜又决意要去,刘庆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送女儿过去。想着便擦干了眼泪,抬脚进屋。 “好了,女儿出嫁是喜事,叫你这一哭一闹弄的悲悲戚戚的干什么。”刘庆装作不在乎的说道。 耿怜抬起头乜他一眼,“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心疼。” 刘庆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好了,别哭了,出嫁前有咱们忙活的,这些年咱们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拿出来,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亏待她。” 一句话说的刘姜又红了眼睛,走过去抱住刘庆。 刘庆抱住自己的女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将女儿从怀中推出来,转头便走。 刘姜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泪水滑落脸颊。 转眼入秋,满目萧瑟,大雁南飞。 邓绥将传周章进宫,在御花园闲月阁与他见面。 邓绥凭栏而立,满目惆怅:“大雁向南方飞去了,公主也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周章得知公主远嫁的消息也曾惆怅和自责过,但想到当初若勉强将娶公主,他也不能给她幸福,希望她能嫁个真心对他好的夫君,好好疼她吧。 “皇后不必伤感,公主远嫁西域,乃大义之举,皇后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邓绥回转身来看向周章,“一个柔弱女子,不是伤透了心,谁愿离开家、离开父母亲人远走他乡?是本宫愧对公主啊。” 周章不解,“要说愧对公主,也是微臣愧对公主,皇后有什么错?” 邓绥坐到石桌前,看着手中端起的杯子,苦笑道:“你当然有愧,本宫心里也有愧啊。若不是当初本宫把红玉安排到你身边,你又怎会选择红玉而弃公主而不顾。本宫一直想不明白,你若心中再无别人,公主和红玉对你情深意重,你何不一起娶了,也好让两人都满意。” 周章低下了头,半响才抬起头来,回道:“皇后,以公主的性子岂能容红玉?红玉虽然身份卑微,但她性子柔和,对微臣体贴入微,这些年微臣已经离不开她。但公主是金枝玉叶,身后有清河王府,微臣若娶了公主难免会受制于王府,那微臣活的岂不是战战兢兢。微臣不会装,无法对公主用情,若娶了公主才是真的害了她,何不让她早点死心,另觅良缘。” 邓绥点点头算作认可,“也罢,事已至此说多了已没有意义,明日公主就要走了,你去送送她吧。” 周章打听到送亲队伍必经的路途,一早便来到了城郊十里长亭外等候。 今日的风有些肆掠,将枯黄的草吹的漫天飞舞,更添一份送别的伤感。 远处传来几声马嘶,一众月氏侍卫和陪嫁宫女簇拥着一驾驷乘马车和一驾王青盖车款款而来。 刘姜揭起轿帘,深情地凝望着周章,泪水悄然而下,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历历再现。 上林苑草场上,两人骑马追逐,刘姜回头娇笑。 洗马池中,两人击水嬉戏。 山坡上,周章神情专注地吹着羌笛,刘姜两手支颐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洛阳街头,周章大义凜然地斥责王虎。 周家大堂内,刘姜悲愤交加,打了周章一巴掌,扭头跑了出去 …… 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可的确已成往事了。 心中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也已经往事成烟了。 刘姜在心中默默念着“周章”这个名字,泪水已经簌簌掉落,“我对你用情至深,你却弃我如草芥。若有来生,我不想再爱你了,因为太累了。我不想原谅你,可我的心容不得我去恨你,即便你不爱我,我也依然爱你如初,只愿你一切都好,后会无期了。” “公主,我们该走了。”马车外有侍女提醒道。 刘姜回过神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放下了轿帘,“走吧。” 车子继续向前,周章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喊道:“公主。” 马车内的刘姜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终于叫了声:“停车。” 周章跑了过来,隔着轿帘在外面说道:“公主,此去路途遥远,公主万望保重身体!章今生愧对公主,惟愿来生当牛做马伺候公主。” 马车内的刘姜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就如你所说,我们有缘无分,但愿老死不再往来,你好好待红玉,再见了,周大哥!” 马车重新启动,周章凝望着马车远去,一直消失在驿道尽头。 “周大哥,公主走了吗?”红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 周章回转身来看向她点了点头,“天凉了,我们回家吧。” 周章主动走过去牵起红玉的手,两人相携走向回家的路。 远处的刘姜从马车内看到这一幕,靠在车内泪流满面。 第七十七章 收复武都(1) 乌昆回去以后便归还了领地和操场,邓骘先十万大军之前带了一小队人马赶到了武都,先用和平的方式与迷唐谈,若他执迷不悟,十万大军便将横扫武都。 迷唐得到消息却犹疑着拿不定主意,迅速召集各部门酋长,商议该不该退出武都。 迷唐坐在虎皮石座上看着各位酋长和将领,问道:“你们说,究竟怎么办?” 酋长甲说:“我看还是走为好。乌昆已经交还了领地和草场,咱们还占着武都不走,就没有道理了。” 酋长乙说:“朝廷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要咱们交还武都,如果咱们不识好歹,很可能马上就会和咱们兵戎相见。” 酋长丙说:“乌昆现在和陛下的关系更不一般了,既是郎舅兄弟,又是儿女亲家,如果他和朝廷一起起兵,东西夹击,咱们可就走投无路了。” 坐在一边的狼莫冷笑着开口说道:“怎么?你们害怕了?” 酋长甲回道:“我说的是理,不是什么怕不怕。陛下这么做可谓用心良苦,咱们应该知道好歹,不可一意孤行。” 狼莫瞥了他一眼,用不屑的口气说道:“我说的也是理!当初咱们要求进住武都,原本是想迫使陛下答应咱们对月氏开战,可陛下却对月氏人百般袒护,不仅不允许咱们开战,而且想乘机杀了大酋长,这样的陛下有什么可信赖的?咱们要想生存,必须发展壮大。如今咱们拥有武都,正是壮大自己的大好时机,往东可以据有三辅之地,直达京师,往西可以拥有西北广大的草场,进可攻,退可守,和朝廷分庭抗礼!” 酋长乙鼻中冷哼了一声,乜了他一眼,“狼莫酋长不是痴人说梦吧?别说和朝廷分庭抗礼,只要咱们不退出武都,我看邓骘的十万大军马上就会兵临城下。” 狼莫夷然一笑,“那又如何?在本酋长看来,邓骘不过是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鹰而已,咱们正好借此机会灭一灭汉军的威风,长一长我军的士气。” 酋长丙说道:“狼莫酋长是不是太自信了?邓骘乃将门之后,智勇双全,当年右谷蠡就是败在他手下,岂可小视?” 酋长甲也说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邓大人的公子,想必也非庸常之辈,要不然陛下也不会任他为主将。” 狼莫冷笑道:“你们如此奉承他,本酋长倒是真想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正说着,门外传来几声马嘶,一名侍卫快步走进:“稟报大酋长,邓骘将军到。” 众人皆一时愣住,都知道邓骘已经快马赶往武都,但不知他速度如此之快。 “让他进来。”迷唐冲侍卫喊道,那侍卫出去不一会便带着邓骘进来。 众目睽暌之下,邓骘戎装佩剑、龙骧虎步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邓悝、邓弘和邓阊,个个戎装整齐,英气勃勃。 迷唐连忙离座相迎,满脸堆笑道:“本酋长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邓骘拱了拱手,“不必客气!请问大酋长,打算什么时候撤出武都?” 迷唐回道:“本酋长正在和大家商议,等商议一定,马上禀报将军。” 邓骘凛然的目光看向他,用毫不商量的语气说道:“商议?当初陛下体谅你们的难处,才恩准你们进住武都,现在月氏王遵陛下之命,已经交还了你们的领地草场,你们理应马上撤走,回你们自己的领地去,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迷唐语塞,半响回道:“话虽如此,但本酋长也有难处啊!一者,大家过惯了这种舒适安逸的日子,都不愿再回去了;二者,月氏人虽然迫于朝廷的压力,暂时退出了我们的领地,但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邓骘挑眉道:“听大酋长的意思,是不想走?” 迷唐急忙摆手,“不,将军误会了,不是本酋长不想走,而是本酋长一人说了也不算,总得大家都同意才行。” 邓骘正色道:“吗?但据我所知,羌族父老兄弟还是识大义、顾大局的,决不会违抗圣命。希望大酋长也能以大局为重,恪守臣子之道,尽快撤出武都,不要让本将军为难。” 狼莫狞笑道:“如果我们不撤呢?” 邓骘冷鸷的目光看向他,“本将军是看在家父的份中,今天才特来以良言相劝。如果大酋长不听良言,要一意孤行,本将军只有用刀枪说话。” 迷唐一听他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高兴,“将军就这么自信吗?” 邓骘自信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行不义必自毙。” 狼莫拍着手阴阳怪气道:“佩服!佩服!将军孤身来此,居然如此硬气,这等胆识着实令人佩服!但将军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您就不怕来得了,回不去吗?” 邓骘夷然一笑,“武都乃大汉疆土,在座的都是大汉臣子,本将军何怕之有?本将军倒是要正告狼莫酋长,不要心存非份之想,破坏羌汉和睦的大局,否则,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得个人神共愤、众叛亲离的可耻下场。” 狼莫大怒道:“大胆狂徒!本酋长这就宰了你。”说着“哗”地一声拔出羌刀,抢上前来。 门外突然一声娇叱:“住手!” 迷香闯了进来,挡在邓骘的面前,怒视狼莫,“你想干什么?” 狼莫推开迷香,“你让开,本酋长要宰了这个狂徒。” 迷香轻蔑地语气说道:“就凭你的本事,还想杀邓大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狼莫羞怒道:“你要是这么说,本酋长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迷香冷笑道:“那你还得问问本姑娘答不答应。” 狼莫嗔目以对:“你……” 迷唐生怕她俩当着外人的面打起来,不耐烦道:“行啦行啦,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商量,岂能动刀动枪?你先退下。” 狼莫悻悻而退。迷香兴高采烈地走到邓骘的身旁,“邓大哥,见到你真高兴。” 邓骘点点头,笑道:“能见到姑娘,我也很高兴。” 邓阊急的一旁说道:“迷香姐姐,还有我们呢?” 迷香愣了一下,不禁瞪大了眼睛:“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你们都来了?几年不见,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迷唐疑惑地问道:“将军,这三位是?” 邓骘指着三位兄弟介绍道:“他们是本将军的同胞兄弟,如今都在我帐中任参军,这是二弟邓悝,这是三弟邓弘,这是四弟邓阊。” 三人拱手施礼:“参见大酋长。” 迷唐含笑点头,“三位公子仪表堂堂,英气逼人,真不愧为名将之后。” 邓骘神情冷峻道:“承大酋长谬奖,请大酋长速作决断。” 众人呼道:“大酋长,撤吧。” 狼莫着急道:“大酋长,不能撤啊。” 迷唐沉吟片刻,这才说道:“本酋长可以撤出武都,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将军能否满足?” 邓骘拱手道:“大酋长,请讲。” 迷唐回道:“本酋长久闻将军和三位公子勇武过人,今日幸得一会,能否让本酋长见识见识?” “大酋长想比武过招?” “不知将军能否给我这个面子?” “既然大酋长有此雅兴,本将军奉陪就是。” 众人起身一起向外走去,迷香拽了拽邓骘的衣角,小声说道:“邓大哥,雕何好不好?” 这几年迷唐将雕何送往京城,明里是做宫廷乐师,实则是放在京城的人质,两人多年不曾相见,迷香恨不能冲过去找雕何,多次被迷唐拦住。此次见到邓骘这才忍不住问道。 邓骘安慰迷香道:“雕何很好,你放心吧,只要你哥与朝廷修好,陛下会成全你们的。” 迷香高兴地点点头,“还请邓大哥带话给雕何,就说我一直在等他。” 两人不敢多说,急忙赶上众人。 秋高气爽,草原辽阔。羌族的勇士们在草场上捉对儿厮杀,有的在摔跤角力,有的在比拚刀剑,有的在骑马射箭,刀剑铿铿,虎吼声声。 迷唐和邓骘等人拍马而来,众羌勇停止厮杀,纷纷上前施礼:“参见大酋长!” 迷唐点点头,“这四位都是邓大人的公子,也都是当朝将军,个个身怀绝技,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机会难得,本酋长想让你们向他们讨教讨教,你们敢不敢?” 众羌勇齐吼道:“敢!” 迷唐欣然点头。 邓骘笑道:“请问大酋长,如何比法?” 迷唐回道:“将军是四个人,本酋长也出四个人,先由其他三人分别比试角力、兵器和骑射,最后由本酋长亲自向将军讨教,将军以为如何?” 邓骘爽快地回道:“就依大酋长。” 迷唐从一众勇士中指了指其中三个人叫道:“麻奴,号东,姑臣。” 羌勇中走出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向邓骘四兄弟投去挑衅的目光。 迷唐掩饰不住脸上的骄纵之色,看向邓阊三人,“你们三人向三位少将军讨教讨教!”说着冲其中一个人道:“麻奴,你先上。” 那个叫麻奴的壮汉大步走进场中,揎拳捋袖,抻胳膊踢腿儿,浑身上下的骨节咔咔直响。 迷香低声对邓骘道:“当心,这家伙可是一头蛮牛,力气大得惊人,寻常五六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邓骘点点头,在邓弘耳边小声交待了几句,邓弘点点头,下马走进场中,与麻奴交起手来。 羌勇士纷纷为麻奴呼喝声声:“麻奴、麻奴、麻奴。” 邓悝等人也则为邓弘呐喊助威,但毕竟人少,声音还是被对方盖过,迷香忍不住也为邓弘呐喊起来,迷唐瞪了她一眼,迷香这才不敢再说话。 邓弘和那位叫麻奴的勇士纠缠了一会,邓弘最终力竭,被麻奴一个大背挎摔倒在地。 羌勇士齐喝一声彩,掌声如雷。 迷唐得意洋洋道:“将军,得罪了。” 邓骘淡然一笑,“既然是比武过招,总会有输赢,咱们接着比。” 迷唐又指了其中一位道:“好,号东,该你了。” 第七十七章 收复武都(2) 那位叫号东的勇士跃马上场,手提羌刀喝叫道:“谁敢与我比试兵器?” 邓悝大声道:“我”说着向邓骘看了看,邓骘冲他点了点头,“小心点。” 邓悝点点头,手提长戟跃马上场,与号东斗了十几个回合,一戟将他打于马下。 羌勇一片静默。 邓骘回敬道:“大酋长,得罪了。” 迷唐讪笑道“二公子果然好本事!姑臣,看你的了。” 姑臣神情傲慢道:“大酋长放心,在下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过对手。”说着拍马而走,张弓搭箭,连发三箭,俱中靶心。 众人齐喝一声:“好” 迷唐笑道:“将军,你看如何?” 邓骘也赞赏道:“的确是好箭法。” 邓阊不屑一顾道:“这算什么?看我的。” 正在这时,一群大雁鸣叫着从高天上飞过,邓阊一夹马肚飞奔而去,觑准尾雁“嗖”地一箭,尾雁应声落地,邓阊拾起雁拍马而回,“啪”地一声,将雁扔在迷唐面前。 一个羌勇拾起雁:“大酋长,箭中雁眼。” 众人不禁喝一声彩:“好箭法。” 迷香在邓阊身上擂了一拳,“四公子,好样儿的。” 邓骘冲迷唐笑道:“大酋长,你看如何?” 迷唐神情尷尬,拱拱手道:“佩服!佩服!” 邓骘又说道:“该本将军向大酋长讨教了,大酋长请。” 迷唐也让道:“将军请。” 这时狼莫打马过来,大喊道:“且慢!本酋长想向将军讨教几招,如果不胜,再由大酋长出马。” 迷唐点点头,“也好,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邓骘淡然一笑,“狼莫酋长请。” 二人拍马而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酣斗起来。邓骘剑法精湛,身手敏捷,避实就虚,沉稳应对,狼莫刀法出众,势大力沉,招招斗狠,处处用强,二人斗了数十个回合难分胜败。 迷唐暗暗点头。 邓阊忿然道:“这个狼莫安的什么心?分明是想取大哥的性命!不行,我得去帮大哥。” 邓弘拦住道:“四弟别急,大哥不会有事儿的。” 正说着,邓骘故意卖了个破绽,狼莫劈头砍来,邓骘猱身躲过,一掌将他打下马,用剑指着他的咽喉,“狼莫酋长,承让。” 狼莫羞愧满面,“我输了。”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骑上马狼狈而去。 邓阊等人顿时扬手欢呼:“大哥赢了,大哥赢了。” 迷香和众人也情不自禁地欢呼道:“邓将军、邓将军、邓将军。” 邓骘回到迷唐的身边问道:“大酋长,还比吗?” 迷唐神情尴尬道:“罢了罢了,将军神勇,本酋长佩服之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本酋长这就回城收回人马,三天之内撤出武都。” 邓骘欣然道:“好!,大酋长迷途知返,从善如流,不失为大汉忠臣。” 说着面对众人高声道:“各位酋长、各位弟兄、各位父老乡亲,只要你们忠于朝廷,朝廷也决不会负你们,羌汉一家,世代友好,共效西北安宁,天下太平。” 全场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万岁、万岁、万岁。” 邓骘四兄弟不费一兵打了个大胜仗回来,与羌族勇士比武之事更是被传的神乎。 刘肇自然高兴在章德殿接待了凯旋归来的四兄弟,众臣陪同在侧。 邓骘将事情的经过同大家讲了一遍,众人皆鼓掌,殿内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邓骘侃侃而谈:“臣用的是田忌赛马之法,因为摔跤角力非我所长,而这个麻奴又是羌人中摔跤角力的第一高手,不仅身手了得,而且天生神力,臣知道我们都胜不了他,所以才派兵器和骑射相对较弱的邓弘上场,先让他一阵,以骄其心。” 刘肇拍案叫好,“好一个田忌赛马!四阵胜了三阵,大长我军士气,扬我大汉天威,痛快!痛快!” 陈禅赞道:“将军勇谋兼备,有乃祖乃父之风,实乃大汉之幸!惜乎此处无酒,否则老酒鬼一定要浮一大白。” 殿内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张禹也道:“迷唐之所以提出要和四位将军比武过招,我看就是想给我军一个下马威,从而继续占据武都,四位将军如果当场示弱,或者败下阵来,后果真难预料。” 邓骘回道:“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当时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一口应承下来。” 刘肇看了看四兄弟,赞赏道:“你们临危不惧,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仅迫使迷唐知难而退,而且扬了我大汉天威,功不可没,朕要嘉奖你们。” 张禹道:“陛下圣明!此功较之搴旗斩将,攻城拔寨,犹过之而无不及,理应嘉奖。” 邓骘逊谢道:“承蒙陛下和各位大人夸奖,臣等愧不敢当!这都是陛下恩威所至,臣等何功之有?” 郑众一边插话道:“将军就不要自谦了,如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四位将军都是当朝国舅,理当肩负重任,为国出力,为陛下分忧。” 刘肇脸色欣然道:“郑众言之有理。传诏,邓骘通晓兵法,有勇有谋,堪当大任,擢升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公,统率天下兵马,加秩比五百石;邓悝、邓弘、邓阊弓马娴熟,俱有将才,邓悝擢升为虎贲中郎将,邓弘和邓阊擢升为城门校尉,各加秩比三百石。” 四人拜倒于地,跪谢道:“谢陛下隆恩!” 邓骘四人皆被封赏传到嘉德宫后,邓绥急忙将四人诏到宫里,让四人辞掉封赏。 邓阊不解道:“为什么呀?” 邓弘道:“陛下圣命已下,怎么可能收回成命呢?” 邓悝道:“是呀,嘉奖诏书已经传下去了,我们要是上表请辞,陛下的面子如何下得来?” 邓骘看着皇后阴沉的脸,也不解道:“臣愚昧,不知皇后的意思,请皇后明言。” 邓绥指着他们,“你们以为陛下封赏你们,真是因为你们立了功吗?” 邓阊不服道:“本来就是嘛。” 邓绥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不错,你们是立了功,但你们自己掂量掂量,以你们的功劳,能得到这么重的封赏吗?一个车骑将军,统率天下兵马,一个虎贲中郎将,出则为将军,入则为皇宫戍卫总领,两个城门校尉,为天子的侍卫近臣,都是手握兵权的机枢重臣,天下谁人能服?父亲戎马一生,战功卓著,也只做到护羌校尉,难道你们的功劳比父亲还大吗?” 邓骘听出话里意思,问道:“难道陛下封赏我们,是因为妹妹是皇后?” 邓绥看向他,“你以为呢?” 邓阊说道:“那又如何?姐姐是皇后,我们就不能得到封赏吗?” 邓绥用坚定的回道:“不能!” 邓阊问道:“为什么不能?” 邓绥道:“因为我不想你们遭受幸进之讥,更不想陛下遭受宠幸后宫、重用外戚的毁谤。” 邓骘明白了皇后的用意,点头道:“臣懂了,臣这就和三个弟弟上表请辞。” 邓阊嚷叫道:“大哥,你……” 邓骘摆摆手,“不要再说了,照皇后的意思做。” 听大哥这样说,三兄弟不敢再说话。 刘肇接到三人的请辞,甚感欣慰,“你们有此见识,朕深感欣慰。但有功当赏,你们不要怕世人非议,朕更不在乎他人毁谤。” 邓骘道:“陛下可以不在乎,但臣等不能不在乎。如果因为封赏臣等,而使圣德遭损,臣等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成全臣等这点儿忠心。” 邓悝、邓弘、邓阊也齐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肇道:“朕已经说了,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且不说有功当赏,即使你们没有功,以你们的忠心和才干,朕也要委以重任,除非你们不想为朕分忧,为国效力。” 邓骘回道:“臣等世受皇恩,但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效力,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臣等自思才德浅薄,不堪重任,骤升高位,只能使圣德受损,请陛下明察。” 刘肇板起脸,“你不要再说了,朕是不会答应的。” 邓骘跪地道:“陛下如果不答应,臣等今天就不起来。” 其他三兄弟也一起跪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肇愠怒道:“你们想抗旨?” 邓骘回道:“臣等不敢!但请陛下万万体谅臣等的苦衷,收回成命!” 刘肇说道:“朕要是不答应呢?难道你们一直跪下去不成?” 四人道:“陛下圣明!” 刘肇哭笑不得,手指四人,“你们……你们……真是朕的忠臣。须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你们不惜君恩,朕就成全你们,索性罢了你们的官。” 张禹忙道:“陛下息怒!四位将军辞功,乃是出于一片忠心,以臣之见,不如就依了他们,待他们日后立了功再行升赏。” 周章也劝道:“陛下,微臣认为邓骘言之有理。封赏外戚当须谨慎,如果封赏过重,不仅会招致朝野非议,而且会开启天下官吏幸进之门,有害无益。” 刘肇这才一挥袍袖,“罢了,朕准你们所奏。” 邓骘四人被封赏的事传到张掖护羌校尉衙门内,任尚不服,气呼呼地在衙门内走来走去。 马凉在一边煽风点火,忿忿不平道:“这也太不公平了,要不是大人您请旨收复武都,武都回得来吗?再说没有大人和咱们兄弟们在身后镇着,邓氏兄弟能活着回来吗?现在倒好,功劳都成了人家的,大人和咱们这些人都成了没用的废物!” 任尚来回踱了几步,脸上掠过一丝阴笑,“你马上去榆谷见迷唐,就说陛下封他为西羌侯,要他尽快来张掖接旨。” 马凉惊异道:“大人,假传圣旨可是大罪。” 任尚阴笑道:“本官知道,但也得看是什么事!只要本官杀了迷唐,不仅没有罪,而且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要看陛下如何嘉奖本官。” 马凉顿悟,谄笑道:“原来如此!大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