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妖姬:王爷要当心》 第一章 告示 天空阴暗,黑云一片片的从远方压过来,直到将茂州上空完全遮挡住,仿佛一下子从白天变到了夜间。 “二小姐,就要下雨了,我们进去吧!”看着站在门口的倪帘,雪姨温柔的说道。 倪帘笑笑:“雪姨,不是说申哥哥今天过来吗?怎么还没有到呢?” “些许是看天空快要下雨了,被绊住了脚吧!”雪姨说着往屋内走去,倪帘倒也不怪,他们倪家向来都是这样的,大家都是一个家族的,人人平等,只是因为倪帘的父亲是家族的族长,所以自己和姐姐才回得到大家的礼待,叫自己一声二小姐,这也不奇怪,只要大家都开心就好了。 雨渐渐沥沥的滴到地上,倒是不大,水塘上打起小小的水花。 “帘儿” 倪帘正欲转身往里走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叫声。 “帘儿,我来了!”傅申身后站着一小厮,正在努力的给他打着伞,这一看就是好不容易才跟上傅申的脚步,现在都还在气喘连连的样子。 “噗,申王爷,这赶雨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倪帘开心的笑着弯下腰,一边笑一边看着头发还在滴水的傅申。 “二小姐,我们家少爷以后就是太子了哦,可不再是王爷了!”小厮开心的对着倪帘说道,好像当太子的就是自己一样,因为平时和倪帘一起溜出去,在外面的时候只能叫自家主子少爷,这是他们的规定。 “哦?那就,恭喜傅太子了?”倪帘打趣说道:“不对,应该是太子殿下!” 看着倪帘天真的眼神,傅申走上前:“好了,连你也打趣我,这太子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呢!” 对于傅申来说,太子对他真的并不重要,他从小就离开傅城来到这里,被倪家宗主带大,一直到上个月,皇宫忽然来人给自己指了一座府邸,然后封为什么王爷,昨天又不知道为何,忽然又来封个什么太子,搞得他现在想见帘儿还得从跑过来。 “哦?那你最在乎什么啊?” “我在乎的当然是……”太子犹豫了一下,看着帘儿眼中的天真和平和,感觉像是偷偷下凡的仙女,落到了自己的身边。 “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太子要说的话被这忽然而来的人打断,来人是倪帘的姐姐倪蓝,身材高挑,眉目生盼,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参见太子殿下!”倪蓝对着傅申行礼,傅申显得有点紧张:“见过大姐,大姐见外了!还是叫我傅申吧!”对于这个大姐,傅申还是比较尊敬的,因为自己从小在倪府长大,虽然跟倪帘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尊敬倪蓝就跟尊敬倪笔宗主一样。 “姐姐都知道了?”倪帘惊讶的看着倪蓝。 “傻丫头,就你一个人不知道了吧,昨天来宣旨的公公来我们府上了,说是傅申现在是太子,我们要陪着他一起搬去傅城了哦!” “真的吗?我们什么时候走?”倪帘高兴的跳起来,傅申和倪蓝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妮子会这么高兴,不过想想也是没有问题的,倪帘一向都比较喜欢自由,喜欢到处玩耍。 三人来到大厅,听说有人很是佩服倪家的医术,所以前来求学,想要拜倪笔宗主为师,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人过来,但是倪笔从来都没有接受过,看来这次这个也不会另外了。 “在下傅欢,来自傅城,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因为对倪家的医术仰慕已久,故不等倪家搬到傅城就特意跑来拜师学艺,有打扰之处还请倪宗主原谅。”男子一身白衣,看起来算是一个偏偏少年。 “他这么有诚意,这次爹爹该收下了吧?”倪帘偷偷在倪蓝耳边低语。 “嘘”倪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爹爹怎么说!”说完这句话她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傅申,傅申此时正看着站在大厅之中的男子。 傅申从小在倪家长大,现在突然被封为太子,现在倪家又要搬去傅城,看来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只要倪帘开心,什么都可以。 而此时以求学的名义拜师的人,恐怕也是因为这点而来,倪家虽然在外人眼里不是什么有名的宗族,但是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而且宗主倪笔还是当今皇帝的拜把子兄弟,虽然平时皇帝没有很关注他们,但是现在一来,有了太子,倪家可谓是如日中天啊,但是有很多人要来巴结才行。 倪宗主坐在主位上看着来人,一直没有说话,待对方说的差不多了才站起身:“傅欢是吧?” 第二章 不收学徒 “是”少年掐媚地答道。 “你还没有见过太子殿下吧,先见见殿下?”不等对方回答,倪笔就对着傅申喊道:“申儿,你过来!” 傅申听到倪笔的呼叫,快步走到大厅中央。因为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倪笔一直都是将傅申当做儿子来抚养,除了傅申的宫廷长辈,恐怕只有倪笔敢这样叫太子了。 “微臣傅欢见过太子殿下!”傅欢连着身后的人一起跪下给傅申行礼。 傅申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然后再看一眼倪笔,见倪笔点点头,傅申道:“你是何人?” “回太子殿下,小人傅欢,乃傅城都尉副将。” 这样一说大家都知道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太子身上,这人就是来巴结太子的啊! “好,你回去吧!” 傅欢一听愣了,这是什么操作?就没有了?可是自己还没有求学成功呢! “你走吧,我们倪家不收学徒。”倪笔说道。 “可是您老人家不是也有徒弟的吗?” “倪家家族庞大,倪宗主的徒弟也够多了,你还是回去吧!”傅申把脸一横,意思是说你再不走可就不好说话了! 傅欢本来想借拜师的名义见见太子,如果能拜师成功那最好,代表以后都能和太子相处,若是不成功,让太子对自己有个印象也不错,以后在傅城也好办事啊!没想到倪家你和太子都这么强硬,傅欢只能带着随从离去,就算目的达不到,也不能惹里太子生气不是。 傅欢走后,倪笔随即叫人拟一个告示,大致内容就是说倪家决定,从今往后,不招外来徒弟,只收倪家家族的子孙进行传授能力。 除了傅欢,很多类似的人数不尽数,都是想要来巴结傅申,巴结倪家。单宫中派来的公公却很是平淡正常,看着他的样子,傅申总是想着,宫里出来的真不简单。 “申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殷菱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傅申。被她天真的眼神看得自己无处可藏,傅申神秘地笑笑:“你等等!” 过了没一会儿,傅申手拿一束鲜花,递到倪帘面前,原本一副无聊样子的倪帘看到面前的鲜花立刻就笑出来:“哇,好漂亮啊!申哥哥,这是送给我的吗?” 傅申点点头:“当然。” “你是到哪里摘的啊,好香啊!”倪帘将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倪蓝出现在一边,看着倪帘手里的鲜花,花开为紫,花心为绿,而这叶子却呈红色,鲜艳欲滴,完全抢过了花瓣的风头。 “小姐,这花可不能闻啊!”吴公公走过去一把将倪帘手中的花拍到地上。 “为何?”倪蓝在旁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因为这花……”吴公公还没说完就看到倪帘昏昏欲睡的样子。 “申……申哥哥……”看到倪帘的样子,傅申一惊,正准备去扶他,却发现自己也开始天旋地转,眼前好像看到了皇宫的样子,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皇,看到了母后,看到有人在跳舞,越来越黑,最后彻底没有了光。 “太子,太子!”见着傅申慢慢睁开眼睛,吴公公微笑道:“太好了,吓死老奴了!” “帘儿怎么样了?” “太子放心,二小姐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还好你们闻的不多!”吴公公扶着傅申来到倪帘马车上,看到她安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吴公公,您怎么知道这花有问题呢?”倪蓝自认医术高超,修行虽然没有倪帘高,但是也还算可以,怎么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哪花有问题呢! “这花名换名唤睡红,专门生长在穷山峻岭,主要靠那些动物厮打留出的血养出来,所以这花极少见,一百株里面能够活下来一株算是万幸,而且是很难得的药材。” 倪蓝一边听,一边给倪帘倒水,吴公公说完点上一支安神香继续道:“虽说是药材,却也是很毒的毒药,闻起来偶有香味,但是若是闻的时间过长,人就会永远在睡梦中,无法醒来,若是食用,再搭上特有的秘术就能让人永远失去记忆。” “秘术?”倪帘一脸好奇的看着吴公公,她不是因为不知道秘术而问,而是因为她听爹爹说过,所以知道,但是不敢乱说。 “好像叫什么,什么心?” “彭~”倪蓝手一抖,将水壶打在地上。 “姐姐怎么了?这个什么心的秘术有问题吗?”看着倪帘的样子,倪蓝想了一下:“哦,没有,只是刚刚没站稳,我从新去弄一壶来,你们好好休息!” 第三章 秘术之道 倪蓝走后,吴公公继续道:“这东西虽然厉害,但是只要及时点上这西域而来的安神香,就能缓解免于一死,这还是在中毒过重的情况下!” 看着缓缓飘起的安神香,倪帘想着,自己一直以来修炼都比姐姐有天赋,而且自己也看过很多自家书房里的书籍,浏览过很多秘术之道,但是还没有见过叫什么心的秘术。 而这个秘术真正的名字叫做离心秘术,这是倪家的列在禁止名单里面的秘术,虽然倪帘没有见过,但是倪蓝是见过的,就在她偷偷进入禁阁的那天。 傅申觉得好奇,既然是生长在荒山野岭的植物,为什么自己能在不远处的路边看到?此时德倪蓝恰巧拿着水壶进入马车内:“太子殿下说是在那个方向摘到的吗?” 倪蓝放下水壶,撩起帘子,手指不远处的小山丘,傅申点了点头,恩,就在路边上的悬崖边。 “太子以后万万不可到这里来,此悬崖被称作死人崖,及其危险!”吴公公说道。 “死人崖?”倪蓝好有兴致的问道:“此话怎讲?” “两位小姐和太子在茂州不知傅城的凶险,凡是非正常死掉的人,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吴公公说着慢慢的闭上嘴,像是不愿意再说什么。 初来傅城,赶了几天的路程,这才在这个地方进行短暂的休息,现在听吴公公这么一说,大家就想要感觉离开了。 高高的城墙,宽阔的大门,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太子府! “恭喜申哥哥!”倪帘开心的走到傅申面前,一边观察太子府一边说道。 “帘儿,今天可是太子的宴席,百官在场,不得放肆!”倪笔身后跟着倪蓝,看着太子傅申:“参见太子殿下!” “哎呀,你宗主真是好福气啊,有两个这个漂亮的女儿,后继有人啊!”一人身披王服,头戴金冠,手拿纸扇。 不用经过傅申的介绍,倪笔就知道这位就是远近闻名的玉竹王爷。 玉竹王爷从来不关心政事,对权利也从不放心上,整天只是爱玩蛐蛐,下象棋,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皇上的撮合下,让他帮忙看看此人是否真像表面的那样玩世不恭,不在乎王位。 倪笔一看此人,眉间含剑,眼神聚合,不像那些真的浪荡公子,整天只知道玩,所以倪笔断定,此人只是太过善于伪装,绝对不是一般人。 “太子小心!”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呼叫,阴暗之中飞出一直短剑,直直的朝着傅申而去,眼看短剑既要来到傅申胸前,此时只见一白衣影子飘过,不知她使的什么方法,短剑在离傅申不到一寸远的地方偏离原本的诡计,从傅申耳边擦过,待落几根丝发。 “申哥哥”倪帘紧张地站在傅申身边,看了一眼哥哥被自己击落的短剑,再看看那阴暗处,此时士兵已经将那个角落团团围住,但是危险的气息丝毫没有退去。 傅申没有说话,而是微笑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白衣女子!此时带头的是一身戎装的陈武福将军,他曾经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后被皇上赋予第二十八营的副参将,今天太子的宴会派来保护太子的多时他手下之人,虽然是作为客人来参加宴会,但是危险来临之时他最快站出来起组织领导作用。 陈参将一个手势,士兵纷纷将剑举在自己正前方,然后缓慢前行,欲将躲在黑暗之处的人围住,来个瓮中捉鳖。 圈子越来越小,还是没有见里面有任何动静,玉竹王爷害怕地躲在倪笔身后。 从刚刚那个短剑的力道来看,此人内力及其霸道,而且绝对不是一般的杀手。 倪蓝站到倪帘身前,对着前方不敢前进的士兵大喊:“让开!”动作随着话语同时发出,只听哔哔哔几声响,暗处飞出一人。 黑衣黑裤,脸被包着,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冲出人群就往一边的墙壁飞去,不用看他也知道今天有高手在了。 “想跑?”倪帘嘴角微微一笑,暗运内力,脚尖轻点,如天鹅一般飞到空中,一个完美的旋转来到墙壁上,双手环抱于胸前,微笑着看向面前一脸惊讶的人:“怎么?来参加宴会也不多玩会儿?” 黑衣人米奇双眼,指尖含剑迅速朝着倪帘而去,倪帘微微一笑,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到三两招就将他手中暗藏的短剑打落在地,起身一脚将黑衣人踢向众人的方向,摔倒在人去中央。 “说,谁派你来的?为何行刺太子?”玉竹王爷一脸凶狠的站到太子面前,好像在抵挡危险般:“太子小心他有炸。” 第四章 直击心脏 士兵的刀剑就这样架在他脖子上,扫了一眼众人,咬破走就藏在牙根深处的毒药,瞬间已没有了气息。 “回太子。”陈参将双手作揖对着太子,犹豫了一下:“死了!” 倪帘一惊,走上前用手探了探对方鼻息,确实已经没了气息,只见嘴角流出暗黑色的鲜血。 “申哥哥,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你啊?”倪帘一脸无语的走向傅申:“下手也太狠了,直击心脏哦!”她说着用手戳向傅申的心脏位置,傅申只是微微一笑:“还好有你在,多谢帘儿救命之恩。” “申哥哥你好客气啊!我要吃酥油饼。”倪帘说着笑的一脸开心,大家都看得出来两人都是假装一本正经,其实都在微笑着呢。此时没有笑的恐怕只有倪蓝了,她一直看着傅申和自己的妹妹倪帘,两人笑的开心至极。 玉竹王爷看了一眼倪蓝,然后大声对着倪笔道:“倪宗主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功夫还都这么高强不说,听说倪家二小姐更是聪明过人啊!” “王爷过奖了,拙女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而已,和傅城的高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倪笔不卑不亢的回答。 玉竹王爷一笑:“唉,倪宗主过谦了,我看您这两个女儿啊,都很不错,不知宗主将来打算将衣钵传与哪一位明珠啊?”他停顿了一下,不待对方回答:“依在下看,你这二女儿真的有几分本事啊!”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传入了倪蓝耳里,衣角衣角快要被她捏破了,但是表面却还是一脸微笑的看着前方,左手把玩着羽毛,这羽毛就是她刚刚用来逼出刺客的利器,看似一片普通的羽毛,其实每一片羽毛顶端都夹着一根细细的针,针上淬着麻药,若是这这针射中,一般人绝对撑不过半过时辰,所以,刚刚那位黑衣人能这么轻易被擒获,完全是自己的功劳,但是明显大家都将功劳完全归咎到了自己的妹妹倪帘身上。 倪笔不知道玉竹王爷为何这么说,所以只是敷衍着没有明确说什么,但是倪笔这样的回答,无疑在倪蓝心里种了一棵看不见的危险种子。 由于刚刚当上太子,初回傅城,为了安全起见,傅申基本不能轻易出门,无聊的倪帘只能自己到处找人玩。 “二小姐,大小姐说不舒服,已经睡下了,要不您明天再来?”小丫鬟站在门口对着倪帘,倪帘有点失望,但是还是很开心的说道:“好吧,不过我听说姐夫已经将家中打理妥当,不日则来傅城了,希望姐姐去接的时候能够叫上帘儿!” “是,奴婢一定转告大小姐。”听到丫鬟这样回答,倪帘也只好回去了,想起自己那个姐夫,简直是极度喜欢啊,总是对自己很好,当然,对姐姐也很好,简直是百依百顺呢! 倪蓝听完丫鬟的转告,这才想起地榆马上就要来傅城了,大家都来了这里,家中无人打理,所以他才自愿留在家中。 倪蓝听完丫鬟的传达,不耐烦的让她下去了,自己就是不想见倪帘,所以才躲着她的嘛,正想着忽然感觉窗外一人影飞过。 “谁?”倪蓝警惕地看着窗外,感觉来人已经转移到院子之中,随即开门走出去:“是谁在哪里,给我出来!”说着双手迅速发出两支羽毛针,直逼黑暗中的树干而去,塔塔两声树木传来的闷响就知道对方躲过了攻击。 “啪啪,啪啪……”一男子从阴影处走出,站在月光下:“不错,一看就是能力超强的人,而去人还真漂亮!”男人在说话的时候明显在上下打量倪蓝。 “废话少说。”倪蓝现在正一肚子气憋着,二话不说,迅速朝着对方攻击而去,男人明显身手不错,而且有意让着倪蓝,所以一直在闪躲避让,并没有发起攻击,倪蓝才不管你干嘛呢,全力进攻,心里想着非要将她拿下才行。 感觉到对方开始发动真格的攻击,基本招招致命,男人一个转身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倪蓝一惊,停下动作观察,但是明显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一惊横在脖子处,从身后发出声音:“你若是再动一下,这滑嫩的肌肤可要见血了哦!” 第五章 来势汹汹 “姐!”倪帘本来是想给倪蓝送吃的过来,没想到刚刚进院子就看到月光下的两人,明显倪蓝被对方劫持了:“放开我姐姐!”说话的同时,倪帘身体已经开始出击,男子本来也没有打算要伤害倪蓝,见此人来时汹汹,砧板转身逃离,没想到自己的轻功好像在对方之下,因为她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姐姐?”倪帘拦住他的去路,一副要为姐姐报仇的样子! “我是你姐姐的情人,你信吗?” “啊?流氓,敢辱我姐姐名声!”倪帘左脚着地,原地一个旋转踢,对着对方脑袋就是一脚,明显对方不是一般人,他迅速再地上一个翻身动作,但是还是没有躲过倪帘的再次连环攻击,只能拔出短刀,快速向着倪帘攻击而去。 此时的倪蓝只是双手环抱子啊胸前,看着月光下打斗两个人影,一人影似是要离去,却总是被另一纤细的人影拦在面前,逼回院中。 倪帘能感觉到,对方出招诡异,基本是招招对着要害,他到底是什么人,好像天生学习武艺时就是冲着杀人而去,故而非得招招致命不可。 倪蓝倒是看得清楚,这就是一个杀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大喊一声:“帘儿小心!” 本来没事的倪帘被这一声呼喊,瞬间走了神,战场瞬息万变,那里能容她走神的机会,况且对方还是一个杀手。 不出意料,冰凉的匕首就这样挟在倪帘的脖子处,简直跟刚刚对待倪蓝的姿势一模一样。 “帘儿!”倪蓝原本就是故意的,但是现在却假装担忧的喊道:“你放开我妹妹!” “姐姐,你别过来!” 匕首再次逼近了一分,男子慢慢的将头凑近倪帘,他深吸一口气:“这么香,我看你功夫倒是挺不错的嘛!” 男子说完哈哈大笑,忽然放开倪帘转身飞出院子,消失在夜空之中。 “帘儿,你没事吧?”倪蓝紧张的走到倪帘面前:“下次别这么冒失了!”虽然嘴里说着关心的话,但是心里却是很不舒服,就因为刚刚那男子的一句话,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差,这么不如自己的妹妹?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倪家宗主的位置自己是不是就没有希望了,倪家的女人跟外面的完全不一样,她们都是学习的有一技之长,有的都在修行,有的学习艺术;就在刚刚,也许是想要报复,所以才会故意对着倪帘大叫,让她走神,因为她要做倪家最强的大小姐,她想要继承宗主之位。 倪家一直都比较低调,除了江湖上有名的宗派和朝堂里面有资历的大臣,很少有人知道倪家真正的能力是做什么,为什么荒地镇信任他们,因为只会一点医术,其他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力,所以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将他们房子眼里,要不是看在太子和皇上的面子上,很多人都是瞧不起他们的。 其实倪家一直这么低调,是因为他们是腾龙一族,在这个大陆上,有着很多神秘的种族,但是先在越来越稀少,很少能够见到,腾龙一族不知是什么原因留了下来,想要收服腾龙一族的人就是立契约,只要达成契约,你就是他的主人,若是她毁灭契约,背信诺言,那么就会遭到报应,灰飞烟灭。 倪笔曾经是皇上身边的大将军,因为和皇帝一起出征,在生死一线之间,因为自己的血留出,意外和黄递建立了契约关系,从此后中心为皇上服务;但是倪家的秘密一直都是保守死得,倪笔希望她们像正常人一样活,所以从来不告诉她们真正身份,甚至要隐藏身份,让她们将自己当做一个正常人活。 但是倪蓝不同,因为她偷偷进过禁阁,她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倪帘一直跟着倪蓝来到后山,看着身边高高的树林和陌生的小路,虽然倪蓝在,倪帘还是觉得有点害怕。 倪蓝走在前面:“我最近新学了一点秘术,很好玩哦,你要不要学?”倪蓝一边走一边说,偶尔的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倪帘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但是她还是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在家里面练呢?”倪帘停下脚步想了一下:“哦,父亲不在家,没有人指点我们哈!”说完又继续跟上。 “是啊,父亲临走的时候说了,他要为皇上去办点事情,可能要去一段时间,让我们修炼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以吸收月光之气来中和,你还记得吗?” 虽然倪蓝看不见,但是倪帘还是点点头:“我记得啊!原来姐姐这是为了吸收月光之气方便修炼啊!难怪走这么远!” 第六章 垂死挣扎 倪帘刚刚把话说完,看到面前出现一小屋子,看起来像是猎人打猎用来歇脚的地方。 “我们就在这里练,完了还可以在里面休息!”倪蓝站在外面对着倪帘说道。 倪帘没有想太多,直接就往屋里走去:“太好了,今晚可以看星星了!”穿过花丛,来到门口,里面陈设简单,就只有一张简单的床铺和一张桌椅,倒是门口,种着各式各样的鲜花,这花……,感觉很眼熟,红色的叶子,鲜红欲滴,子啊月光下看起来特渗人。 “这不是……”倪帘话还没有说完就晕倒在地上,她努力保持着清醒,看着面前的人,再怎么不谙世事,看着倪蓝的样子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这里有睡红花,早就知道了。 “姐,姐姐,为什么?”倪帘努力地睁着眼睛,眼里含着泪:“姐姐,帘儿,帘儿,救救帘儿!” 倪蓝站在离睡红一定距离的地方,看着地上昏昏欲睡的倪帘,她还在垂死挣扎。 “对不起了,妹妹,有你在,宗主的位置也许就不会落在我的头上了!”看着倪帘彻底失去了知觉,她微微笑笑:“我知道你不会跟我抢,但是你的存在可能就是一种争的方式。”倪蓝透出一块手帕,将手帕叠起用来遮住抠鼻,从腰间套掏出一把匕首走进倪帘身边。 倪帘逼着眼睛躺在地上,乳白色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而没人身旁的匕首同样因为月光的照耀闪闪发光。 倪蓝闭上眼睛,举起匕首,对着倪帘的心脏狠狠插下去,当匕首到达衣襟之时,她后悔了,她下不去手,想起倪帘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的画面,想起父亲的叮嘱,想起了死去的母亲,在倪帘心中,或许自己就是她的母亲吧。 月光皎洁,但是周围的空气确实一片漆黑,仿佛月光已经很用力的穿过树林洒在大地上,但是还是无法测地清除掉大地上上的黑暗一般。 看着周围的睡红花,倪蓝将匕首划向自己的手心,然后再将倪帘的手心划出一个刀口,两人的血顺着血管流出,流过皮肤,掉在泥土上,在泥土之中混在一起。 围着昏睡中的倪帘,用自己的鲜血划上一个圆圈,在屋里找一根蜡烛在身旁点上。 一切准备就绪,盘腿坐到倪帘身,曾经教习秘术的雪姨告诉过她们,倪家早就明言禁止一切会反噬自身的秘术使用,只要是会反噬的秘术,全部都收归到禁阁之中,就算是倪帘这样有天分练秘术的人也不允许观看。 很不巧,倪蓝看过了离心术的实施方法,即使会承受反噬,她也要这么做,因为刀已举起,实在无法平和落下。 在黑暗的深林之中,远远的能看到一个红色圈,圈内再是一圈紫色,中心程绿色。绿色围着躺在地上的少女,从少女的眉心发出,越来越多。 绿色给人以生命的希望,但是这样的场景却让人想要不由自主的而想要流泪,好像一个爱人的离去,自己却不能挽留。 男子站在远处的树枝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他并没有想要跳出来,而是缓缓转身离去,既然觉得难过,那就要逃离,万万不可面对,这就是他的感觉,作为一个杀手的感觉。 法阵已使用完毕,倪蓝慢慢地放下高举的双手,脸色苍白,身边原本插满了红色的睡红,现在全部变成了绿色植物,绿色的叶子,红色的花瓣,紫色的花蕊,在普通不过的野花。 倪帘依然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真搞不懂,为什么能生的这么好看,为什么学习秘术的能力这么强,虽然他们现在练的秘术跟一般的功夫没有太大区别,但是秘术就是秘术啊! 感觉自己恢复后,倪蓝并不放心,她虽然不能轻易杀死自己的妹妹,但是也不能让她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之中,小屋后面就是高高的悬崖,也许下面就是连着吴公公所说的那个地方,也许这是另一个方法——放逐。 倪蓝躲过可能见到的任何一个人,偷偷进入房间,此时天微微亮起,可进如房间的却不是往日温暖的阳光,而是令人寒冷的雨水。 由于下雨,天空依然那么阴沉,倪蓝将自己关在房间,任何人叫她都不出去,也不吃饭,知道一个声音的出现。 第七章 安全感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那么事情迟早会被人发现!” 倪蓝一惊:“谁,谁在窗外?出来。”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然的话……”男子说着慢慢的出现在床前,不知何时,他人已经没有站在窗外,而是站在室内,滴水的雨伞就立在窗前。 好看的狐狸眼,弯弯的眉毛,简直就是一小白脸,而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但是此时的倪蓝完全没有精神去欣赏,现在的她只想杀掉面前的男人,就因为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你是谁?”倪蓝立在屏风面前,看着窗前的人,仿佛外面的雨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依然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我?幽,兰。” 倪蓝嘴角一笑:“那天出现在我院子之中的就是你!”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不错。”幽兰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我不止出现在你的院子里,我还出现在你的窗前,还出现在,后山。”幽兰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后山两个字。 倪蓝笑笑:“你要什么?”她知道自己可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我是么都不要,其实去后山的是我的手下,但是跟我去了没有任何区别!”幽兰说着抬头看看对面站立的人,美丽的轮廓,缠丝做的衣裳:“你放心吧,我不会干嘛的,又不关我的事情,我是来交朋友的!” 幽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装着清淡的粥,还有一些小菜:“好了,实话说吧,我觉得你很有意思,这是见面礼。”见倪蓝没动,幽兰将盖子打开,自己拿出一双筷子,开始吃起来,他这是要告诉倪蓝,自己没有下药。 也许是幽兰太有魅力,或者是太成熟,总是让倪蓝很有安全感;这日两人正关着门在屋内下棋。 “大小姐,宫中来人了!”听到门外丫鬟的声音,倪蓝回道:“是什么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回大小姐,是陈公公,是来宣旨的,说让现在府内的所有人出来接旨!” “好,我这就来!”倪蓝说着看向对面的幽兰。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倪蓝来到前厅:“见过陈公公,不知陈公公前来所谓何事?家父在皇宫是否还顺利。” “大小姐放心,倪宗主在皇宫陪着皇上呢,还是托了倪宗主的福,小人今天才得以来前宣旨。”陈公公四处看了看:“怎么不见二小姐啊?” “哦,舍妹贪玩,因多日未见自己的姐夫,代替我去接夫君去了!这还得几日才能回来。”倪蓝镇定的说道,大家这才了解,原来多日不见二小姐是二小姐偷偷跑去接二姑爷去了。 “好,那奴家这就宣旨了。”陈公公说完,由倪蓝带头,一众人等通通跪倒地上参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倪宗主二女儿乃文武全才,德才兼备,是我傅国难得的一等一人才,又从小陪在太子身边,寡人应太子只求,现为其二人指婚,定亲礼寡人已经和倪宗主商量定下,从此,倪家二小姐倪帘即为我傅国太子妃,这日举行大礼,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倪蓝被众人的回答声中惊醒,遂代妹妹倪帘接过圣旨,其实这就是一个形式,既然倪笔在宫中,那这些就是他和皇上还有太子三人商量定下的,除了倪帘,估计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决定吧! “哼!”倪帘推门而入,生气地将圣旨扔在地上;幽兰捡起圣旨看了看:“这有什么问题吗?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 听幽兰这么说,倪蓝一笑坐到他对面:“说的不错,来,我们继续下棋!”幽兰总能戳中她的想法,总是能说话让她安心,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多坏的人,而是一个小女人,惹人疼爱,让人呵护的女人,每次在幽兰面前总是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这个男人太会俘获人心,以至于让自己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包括倪家实乃腾龙一族之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幽兰满不在乎的看着她。 “你知道?”倪蓝是不敢相信的,要知道,这个秘密就连倪帘都不知道,很多倪家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腾龙一族的后代,其实拥有强大的力量,一旦与人定下契约,不知能够增强自己的力量,而且还能延长自己的寿命。 第八章 签订契约 幽兰显得满不在乎:“恩,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是秘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是公开的了,况且我还认识鹰不泊,所以你说我知不知道?” 倪蓝一惊:“鹰不泊?可是那个能让腾龙族和人族签订契约的鹰不泊?”倪蓝虽然知道自己的腾龙一族身份,但是确实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签订契约,为了增强自己的能力,她可是查了各种方法,可惜都没有找到签订契约的方式。 “想不想试一试?”幽兰坏坏的笑着,她以为倪蓝会直接反对,没想到她却淡淡得说道:“签订契约就意味着我是别人的奴隶了,我有什么好处?” 幽兰慢慢地靠近倪蓝,语气暧昧:“你想要什么好处就有什么好处。”说完一把拉过倪蓝抱在怀里,幽兰抱着她慢慢起身,忽然向着桌子一个借力飞向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们去哪里?”倪蓝依偎在幽兰的怀中,这个位置让她觉得安心,觉得有恋爱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她愿意放弃所有的戒备,放弃掉所有的欲望,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个怀抱之中。 “跟我去找鹰不泊签订契约。”幽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若是地上的人只能看到空中忽有人影飘过,以为是见鬼了。 虽然倪蓝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反对,幽兰嘴角透露出微笑,却忽然停下:“要不我们回家吧!” “回家?”倪蓝一愣:“回哪里?” “洛国?”倪蓝本来准备反对,却感觉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她现在是既开心又愤怒,开心的是这个男子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哄走,简直是连哄带骗,还加上小聪明。愤怒的是他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就将自己带到洛国。 倪蓝并不是没有查过幽兰,她知道她是“茧”组织的四大杀手之一,知道幽兰只是他的代号,也知道这个杀手组织隶属于洛国皇室,是洛国皇室针对傅国而设立的杀手组织。 那现在跟着他到了洛国代表什么,自己就是背叛者?还是说是受害者? “你先在这里呆着。”幽兰冷着一张脸,转身准备离开,看着倪蓝委屈的表情,幽兰走到她面前:“蓝儿,等我回来!” 听到这声呼唤,倪蓝轻轻点点头,眼中满是不舍:“你要去哪里?” “有重要的事要做!”话刚刚说完,幽兰已经消失在月色中。 自从跟幽兰离开傅城,大概半月有余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而自己可以算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偏僻的城邦之中,看着站在身边的人,美其名曰是派来照顾自己的,实则就是监视。 她不是很懂,明明那个男人是对自己好的,为什么将自己带来这里,却什么都不做,不是说要签订契约吗?他为什么放弃,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感觉他就是一只狐狸,狡猾的狐狸,骗走了自己的心,自己还这么开心,难道世间会有一种爱情,这样的爱情能让人甘愿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剑下。 这个时候,地榆终于来到了傅城中的倪府,说是倪府,其实和茂城的相差甚远,因为这里的丫鬟小厮全部都是外人,不像在茂城,倪府的所有人,基本都是倪家宗族里面的人,大家相亲相爱,一起做生意,一起自食其力,自己照顾自己,若有要拜师的则会主动照顾师娘师傅或者师姐师妹,那是一种联络感情的方式,而这里的人,照顾人就是照顾人,就是为了能拿到哪一点钱,为了能生活而已;踏进倪府,一片冷清。 “请问您找谁?”小厮看着来人脚踏马鞍鞋,头戴紫冠巾,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适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是倪府的姑爷,不知夫人和帘儿可在家?” “姑爷?”小厮往门外看了看,只有一众随从跟着,并不见二小姐的影子:“不是说二小姐去接姑爷了吗?姑爷可是没有遇着?” “没有,兴许是错过了!” 小厮正在考虑要不要放人进来,比较现在府里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此时却见太子远远走来,身边跟着辛夷丫头。 “姐夫,您可来了,之前帘儿还经常念叨您呢!”傅申远远就看到地榆的背影,高兴的像个小孩般大叫。 听到太子,小厮也算放心了,随即感觉请二人进去做,然后请来管家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经过全部告知二人。 “什么?你是说帘儿去接姐夫走了一个月了?”傅申焦急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丫头那么贪玩,肯定是没有玩过头了,所以没有遇上姐夫!” 第九章 下落不明 “你说夫人半月之前出门了?”地榆看着管家:“那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可有见跟什么人出门?” “小的不曾看见!”管家恭敬的回答,见再问不出什么,傅申决定先回宫将这件事情告诉倪笔宗主,地榆虽然来了傅城,但是茂城家中并无托付,还是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到哪里,他将傅城的事情打理完毕,还得回茂城,但是在傅申之外自己又另拍了一只队伍,四处寻找倪蓝。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找到最后,倪笔和地榆都快放弃了,只有傅申还在一只坚持,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倪帘,自此,江湖上无人不知,倪家两位小姐同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天渐渐由暗转明,太阳从东方露出红色的脑袋,大地开始从沉睡中苏醒,路边的小草上还吊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仙人已经开始进入深山,寻找命运归处。 当天倪帘掉到悬崖下的河流中,顺着河流一直往下,最后被冲到岸边。 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一个沙滩上面,身后一条清澈的河流,面前是郁郁葱葱的草木树林。 “哇呜~”是狼的声音,开始紧张起来,不到一会儿,只见面前的草丛在晃动,果然,自草丛后走出一只狼,红色的眼球,锋利的牙齿,嘴角还滴着长长的白色唾液,看起来像是准备回巢休息的母狼,应该是来湖边喝水。 “走开!”母狼粗壮的腿慢慢地向前移动,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后是湖水,跳下去一定会被冲走,自己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一边慢慢倒退,脑袋一边思考着各种可能的策略。 母狼身后的草丛开始晃动起来,明显母狼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一女孩举着火把出现在母狼身后,她将火把放在自己面前做抵挡,防止母狼进攻,母狼或许是在观察形式;女孩看了一眼站在水边的人。 “恩恩,恩,嗯嗯嗯……”女孩一边做动作示意她走到一边,一边慢慢往她靠近。看女孩的样子应该是不会说话,她点点头,按照女孩的指示,慢慢地移向一边,两人慢慢的靠在一起。 “我们怎么走办?”虽然知道对方是个哑女,不能说话,她还是忍不住问。哑女转身将火把地给她,然后从随身背的背篓之中拿出一个布袋子,看着母狼在试着一步一步逼近,哑女用布袋子往前袭击,让母狼不敢靠太近。 她一愣:“这就是你的办法?请想象一下很多只乌鸦从头顶飞过的感觉。”转过身拉住哑女:“来!”说着用手里的火把去烧布袋子边缘,和哑女一人一边将布袋子撕开,成一根长长的宽布条,然后像拧衣服一样将布袋子拧起来,这样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了。 在地上捡一块稍大稍长一点形状的石头,将石头牢牢的困在布袋子的一边,然后拉着另一边,用力甩出石子,用这样的方式来逼着不让母狼靠近。 在捡石头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手上的刀伤,因为用力过度,鲜血再次流出来,滴到地上,看着地上的鲜血,哑女一动不动,好像被惊呆了一样,她看着着面前的女子,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双方耗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太阳正烈,母狼明显有点焦急着回去,她到河边喝了几口水,转身缓缓离去。 看到母狼离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加上流血过多,意料之中的天旋地转并没有来临,但是知道自己忽然就没有了知觉。 当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一间茅屋之中,茅屋很简单,床头的位置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两本打开的书和一只蜡烛,看来主人为了照顾自己曾这样坐在床头。 女子走进屋看到她坐了起来,满脸堆着笑。 “我这是在哪儿啊?” 哑女虽然不能说,但是她能听啊,在桌子上铺开一张白纸,纤纤玉手执起毛笔,一行纤细清秀的小字就这样出现在白纸上:“我叫苁蓉,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感觉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要去哪里?为什么会晕倒在深山之中?手臂怎么会有伤?这些都没有。 看着她皱眉的样子,苁蓉莞尔一笑,将她手中的纸张拿过去:“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以后苁蓉就当你是我的妹妹好了,我们一起生活。” 第十章 位置隐秘 看苁蓉都这么说,她也豁然一笑:“好吧,但是我总该有个名字才对啊!”想了一下,拿起桌上的书:“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好词!”她想了想,这个字吧,她将手指向“殷色”的“殷”字,苁容一愣,接着微微一笑点点头。 她继续翻开下一页:“朝来泛舟花满湖,亭午返棹风相呼。收波浪入菱芡,晚开云日媚 菰蒲。这个字也不错。”用手指向“芡”字,苁蓉看了摇摇头,指向“菱”。 “菱?”她顿了一下:“可以的,听容姐姐的!” 苁蓉一笑,表示接受爱她的谢谢,随即看向她的手臂,心里想着,殷菱,你绝对不是一般人! 殷菱说不想自己的身世是假的,原本打算快快乐乐的跟着苁蓉在这里生活,却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总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填满,最起码不会每天看着繁华的星空却越加赶到孤独。 殷菱的状态苁蓉看在眼里,但是只能尽量做饭给她吃,照顾她,其她什么都做不了。 “容姐姐,我看到你刚刚放了一个信鸽出去,你是要传信给什么人吗?”殷菱发现苁蓉偷偷的传信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她不愿意提,自己自然也不会问,她看过了,这里是一处山谷,茅屋修建的位置及其隐秘,一般人找不到,而且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了,根本就出不去。 听到殷菱的话,苁蓉一愣,但是去而没有说什么,而是一直看着她; “你是不是被人限制了自由?”殷菱这么说是因为唯一出去的路被堵上了,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明显是有人利用四方山崖的地势,将唯一进山的路堵住,里面就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大牢笼,里面有山有水有吃的。 苁蓉迅速捂住殷菱的嘴巴,然后走到门边看了看,拿过纸笔:“您放心,我会找人救你出去的!” 殷菱其实也是大胆一猜,没想到真的是像自己想的那样,苁蓉是被迫在这里居住的,并非本人自愿。 虽然殷菱知道了苁蓉在这里的原因,但是一点也看不出她的惊慌,相反,每天还是安安静静的晒自己的草药,殷菱也跟着一起做,而且还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医术天分很是高,基本跟多药材她都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去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 她跟着苁蓉一起做衣服,做饭,一起看书,但是她发现,苁蓉能认的字基本上都是那种比较复杂的字,而且写的也复杂,殷菱想了想,忽然写了几个简单的字给苁蓉看,她相反却认不出来了。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她忽然收到一只由外面飞来的信鸽。 看到苁蓉紧张地为自己收拾衣服,其实那些衣服大多数是她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衣服! “到底怎么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吗?”殷菱其实还是很高兴的,她想走的更远,想看更多的东西,但是却还是有一点害怕。 苁蓉点点头,将包裹塞进殷菱手中,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殷菱迅速护在苁蓉面前这是一个男子,他身上同时还背着一个包裹,刚刚打开门他就跪在地上,右手放于胸前:“您一定就是容儿长期提到的小姐殷菱。” 小姐?殷菱一脸懵的样子,看来这个男子就是容儿长期联系的人,他继续道:“我叫决明,是容儿的未婚夫,但是我们的爱情得不到族中的支持,我没有能力保护容儿,还请小姐带容儿一起离开!”说完将头低下请求殷菱。 第十一章 感人的场面 殷菱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情,转头看向容儿,想来这是一次很难出去的机会,不然这个决明也不会焦急的赶过来。 见殷菱看向自己的目光,苁蓉摇摇头,满眼泪水,她一直看着地上的决明,殷菱想,若是苁蓉能说话的话,现在该是多么感人的场面。 “好,我答应你!”殷菱语气坚定的看向低头的决明。苁蓉听到她的话,走到决明面前拉着他的手,无声的请求,自己不愿意离开。 “容儿,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额,我是族之子,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们先走,我随后来找你!”决明说完将身上的包裹递给苁蓉,提着沉甸甸的包裹,看着决明离开的身影,看来是去阻止来追苁蓉的人。 殷菱走到苁蓉面前,苁蓉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裹递到殷菱手上,努力的推着她,示意她一个人离开,殷菱知道苁蓉会这样,一掌拍到苁蓉脖子处,然后将昏迷的苁蓉背在身上,往她知道的唯一的一条小路而去。 果然,原本是一片茂盛的藤蔓,此时却是一条开通的小路,藤蔓像是两扇大门一样开像两边,露出中间的小路和前方不远处的河塘。 原本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走了没有好长一段路已经开始体力不支,辛好好事自己平时跟着苁蓉满山跑,身体才这么好,再次支撑着走了一段路,感觉已经够远了,追她们的人应该是没有追上来,殷菱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苁蓉放下。 本来人已经够重了,没想到刚刚决明递给苁蓉的这个包裹更重,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重,简直像装了石头一样;其实想想也好,只有在这样累的不行的逃命情况下她不会去想自己的身上,也不想自己有没有什么父母和家人之类的。 见没有人追上来,殷菱这才放心下,苁蓉醒来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知道族人没有追上来不止没有高兴,反而显出不开心的样子! 见苁蓉一直不出身,就背着包裹这样默默的走在前面,殷菱觉得心里不好过,她宁愿苁蓉能说话,骂自己几句,或者打自己几下也好。 两人来到一个村庄,村庄太小,没有什么客栈,只是暂时借住在一个农家,殷菱没想到,苁蓉还是回去了,她放心不下那个男人。 “菱儿,我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天黑之前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要等了,第二天赶快离开,拿好这个绿色的石头,有了他,我会找到你的!苁蓉。” 第一次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她是自己唯一的家人,但是现在自己要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但是却没有了她的陪伴,而且她此去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殷菱拿上包裹,按照昨晚的记忆原路返回,却发现一家找不到了进去的路,那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殷菱只能按照苁蓉说的,在第二天早上离开村子,其实她刚刚走就有人来村子找她,但是村民说一句离开,所以免去了一场灾难。 本来以为走出一段路程就能够找到一样的村子,然后再找户好心的人家借助,一边走一边等苁蓉来寻自己,谁曾想,这路多长,一直找不到村庄,好不容易见一个砍材的大叔却还是自己离开的村庄出来的人。 “大叔,请问一下这还得走多远才能再见到人啊?” “我不是人吗?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中年男人背上背着一个大麻袋,像是刚刚从远方归来,殷菱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是?你才不是人呢?”生气地抢过话,转变便离开。殷菱没法,只能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去,大概走了又四五个日夜的样子,终于看到一个村庄,背包里面的干粮已经吃完,若是再找不到吃的,自己恐怕要被活活饿死了,但是,居于上一次问路的教训,这次殷菱不敢轻易开口,她小心翼翼的走近村口,村口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跨界村”。 一路走来,村中一片祥和,有人扛着锄头从她身边擦过,看到她却并不觉得好奇或者表现出见陌生人的样子,路边的草屋上,三两个男人正站在梯子上搭屋顶,他们的女人在下面负责给他递稻草,小孩成群结队的在未搭完的茅屋下玩耍。 看着面前生机勃勃的景象,感觉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点也不真实,她完全不敢相信,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多姿多彩。 “小心!” “快闪开!” 第十二章 算账 正当殷菱在享受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叫,眼看梯子就要砸到小孩身上,殷菱迅速扔下手中包括,忽然人就不见了,再一回神,她已经将还在抱离地面,来到另一个地方,此时重重的梯子才轰然落下,砸到刚刚小孩所站的位置。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待女人和房顶上的男人反映过来,只见小孩已经不在原地了。 “妈妈,妈妈!”虽然得救了,丹小孩还是被吓得大哭,殷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傻愣着站在那里,小孩的母亲感觉走过来抱住小孩,男人也从房顶上拉着一个绳子,慢慢来到地上,待站稳后迅速走到殷菱面前:“多谢女侠!” 女人也跟着道谢,然后要请殷菱进屋坐,殷菱不好推迟,再加上自己确实饿了,所以跟着女人和孩子进了屋。 女人将饭菜端到桌上,看着殷菱手中的包裹问道:“女侠这是要前往洛国吗?关外可不太安宁。” 殷菱一愣:“洛国?” 男人见殷菱好像不知道洛国似的,再一看她身上的服饰,确实也不像是本地人,更加不像是傅国的服饰,男子道:“女侠可能不是傅国人,可能不知道,听说现在洛国跟我们国家在外交方面不是很顺利,有可能会发起战争,现在很多商人都不往洛国跑了,有的只是在结算往日的帐。” “是啊,出了这个村庄就是洛国和傅国真正的交界处了,如果女侠不赶路,可以在我们这里歇息一日,看看情况再走,若是幸运的话说不定能等到一两队商队经过呢!”女人看起来很喜欢殷菱,所以想故意挽留,同时也是为了感谢自己的恩人。 殷菱想了想:“如此那便打扰大哥大嫂了,也不用叫我什么女侠,叫我殷菱就好了!” “好,殷姑娘莫要见外,我们这里虽然夜间不太安宁,您只要晚上不出门就是了!”男人还是叫她姑娘,或许是出于庄稼人的朴实吧,对于自己的恩人总是尊敬的。 殷菱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属于傅国边境处,基本上走出这个村子就能到达洛国地界,所以这里叫跨界村;吃完饭后,女人将旁边一间单独的屋子收拾出来给殷菱住,按照女人的说法,殷菱拒绝了她赠衣服的好意,拿出自己遇到苁蓉时穿的衣服,她想,这样的话苁蓉就能很容易的找到自己了; 衣服款式和女人的有点像,那是不是就说明自己曾经也是傅国人,只是不知遭到了什么变故,才掉到了苁蓉所住的地方? 按照这家人的说法,夜晚,殷菱将灯关上,洗漱上床睡觉。 月朗星稀,万里无云,树林中,一黑影在树间跳来跳去,其实只要有一点武术、休息过内功的人,基本能看得清这在树杈之间跳跃的其实是一个人,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此人就是正是闻名于世的杀手组织“茧”的四大杀手的头目——滕署,滕署功力高强,孤儿出生,无牵无挂,做事很辣,少人一刀毙命,功力高强;但是即便如此,此刻面前的树林在他的眼里正在不停第旋转,甩甩头,定定神,不管背上狰狞的刀伤,再次跳向另一根树杈。 “这边!”男子一身戎装地蹲在地上,用手沾着不知从哪里滴到石头的鲜血,抿了抿嘴唇,微微笑起来,站起身吩咐深厚的手下道。 一行人顺着踪迹迅速前进,每个人都想抓住凶手,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立功的机会。 殷菱原本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但是因为想着苁蓉的事情,怎么也睡不着,其实她想在这里住下来,兴许苁蓉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忽然,听到屋子后面传来飒飒声,殷菱吓了一跳,想起白天这家人说的那些话,心想难不成真的有鬼? 想了想跳下床,看屋内并没有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翻了翻苁蓉和决明递给自己的包裹,不翻还好,这一番还了得,苁蓉给你自己背的真的是一包裹的“石头”,石头?殷菱不理解,苁蓉为何要给自己那么多石头?难不成这石头有什么奥妙。 殷菱正想着,这时是屋门前传来声响,殷菱捏着石头,鼓足勇气走到门口,她轻手轻脚的将门栓拉开,然后将门拉开一个缝隙,有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看向外面。 第十三章 满身伤痕 心想,本来是要抓贼的,怎么搞得自己才是那个贼一样,看四处安静无人,她才将门啦再开一点,这一将门拉开,就有个很重的东西压在门上,将门压往里面。 殷菱吓了一跳,迅速将手从门上拿开,向后跳了好几步,责怪自己为什么背影白天救小男孩时的爆发力,胆子还这么小。 待看清掉进屋内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满身伤横的男人时,殷菱才努力的将他拖入屋中,但是门口的鲜血该怎么办?若是明天这户人家起来看到这么多的血在门口,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呢,或者发生什么事情呢? 殷菱先将滕署拖到床上,对方明显昏迷不醒,殷菱给他把脉,还好,还能救下来! 迅速将苁蓉弄的止血药用来给面前的男人敷上,用被子盖着,然后拿出一件衣服,再端来两盆水,将地上的血迹清干净。 “你在干嘛?”殷菱本来正专心清理地的血迹,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简直吓了自己一跳,原来是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看着这个军装,殷菱想,怎么那么眼熟,我虽然没有了关于自己人生的记忆,但是这些什么军装的一见竟然知道那就是军装,还是打仗的人穿的。 见殷菱没有反应,而是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名士兵拿着一张画像在殷菱面前展开:“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殷菱看了看画像,这是他刚刚救得那个人,但是却假装不认识的摇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士兵收起画像,往着黑暗中走去。 “为何又灯亮?”见士兵走过来,带头的人问道。 士兵如实回答:“刚刚有个哑巴在搽地板!” “搽地板?”带头人想了想一巴掌拍到士兵脸上:“混蛋,快带我去!” 当士官带着手下赶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他只能按照对方留下的转移线索继续寻找,毕竟,这可是刺杀皇帝的人,要知道,找到可是有大奖的,运气好的话,让自己升官也说不一定。 月亮渐渐隐藏到云朵后面,只露出微微的半张脸,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醒了?”殷帘见男子醒过来,拿起放在火堆边上的包裹,打开一个白色的瓷瓶:“吃了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滕署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灰色的小药丸,他只是看了看药丸,然后再抬头看着拿着药丸的人,眼里显露出疑问。 “吃吧,不吃你活不了多久的!”殷菱将药丸赛到滕署手中,对方明显想反抗的,奈何身上有伤,而且感觉自己好似行动困难。 殷菱一脸淡淡的样子走到火边坐下:“实在找不到地方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破庙,他们应该是按照我的圈套走了,你放心吧!但是天亮了我们还得快速离开。” 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但是殷菱并没有生气。 此时,森林之中,士官带着一众士兵在树林之中绕了好久都没有绕出去,总感觉那条路都是对的,但是走上去后那条路都能回到原地。 “奇怪了,明明是跟着血迹走过来的!怎么现在走不出去了呢?而且血迹也不见了!”士官已经很累了,本能地站在原地自说自话,士兵见了也不敢说话,倒是有一个比较勇敢的说道:“老大,可能是这天黑了,不容易找到出路,若是天亮了应该就能出去了!” 士官命令全体原地休息,结果天刚刚微微蒙蒙亮,果然就看到了挡在路边的草丛,这草丛档的很有技巧,刚刚好挡在三岔路的其中一条,导致他们在晚上看不清,一直以为只有一条路,但是,就算现在知道,为时已晚了。 “你没钱?”滕署看到殷菱在笑儿面前一脸尴尬的样子,殷菱笑笑一脸天真的道:“倒是我有这个,这个一定很值钱的!”殷菱说着掏出苁蓉和决明给自己的石头。 第十四章 普通的东西 看着一块脏兮兮的石头就这样放在自己面前,小儿一愣,随即道:“哟,这位客官,您就别拿笑的这儿开玩笑了吧?看您一身小姐打扮,长得也挺漂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平常人家的女子,这石头值钱不值钱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殷菱一尴尬:“这,这不是一般的石头的。” “哎哟,客官,要不您到别家去住吧,小店收不起这么贵重的武平啊!”店家一看这女孩不像开玩笑,像来真的,看了看她手中的石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于是只能婉转的说道。 殷菱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原本以为会有人识得这宝贝呢。苁蓉和决明要自己拿走的东西一定不是普通的东西吧,不然干嘛搞这么一堆呢? 殷菱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石头,再看看身上的一袋子,然后再看看坐在远处的滕署,没想到滕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两间上房!” 小儿一看明晃晃的银子:“这边请,客官这边请!” 殷菱将滕署扶到床边坐下:“奇怪了,苁蓉姐姐的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怎么现在你还没有好呢?” 其实滕署根本就没有吃那个药,只能忽悠道:“兴许是在下中毒过深,所以没有反应吧,要不您再给我一颗?” 殷菱根本不知道滕署打的什么主意,再次掏出小瓶子,倒了一颗给他,看着他吃下去了才放心。 滕署之所以会选择吃这个药丸是因为,这两天以来,殷菱一直是淡淡的,眼光中带着点疏离,虽然有照顾自己,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骨。况且他已经留了一颗,若是这药真有问题,根据药丸,自是可以找到人配出解药来。 “你等等啊!”殷菱说着出门而去,找到店家借了厨房熬药,草药是这两天在路上的时候採的。 滕署拿到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殷菱满脸黑,于是一口将药喝下。 殷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曾经也是这样给自己熬药,曾经也是用这样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你怎么知道我中的什么毒?” 这几天傅国傅城皇族已经闹翻了天,原因是有人刺杀皇帝,辛好在滕龙宗宗主的帮助下,皇帝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即便如此,依然四处人心惶惶;滕署正是那个刺杀皇帝的人,中的正是倪家的毒药; 刚刚喝了殷菱的药,感觉自己好多了见殷菱没有回答,他阴沉着脸:“为什么不回答啊?” 殷菱一脸疑问:“我并没有说我知道你中的什么毒啊!” “你什么意思?”滕署想知道,殷菱既然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那怎么知道解毒的方法呢? “恩,我只见你这毒发后全身瘫软无力,而且鲜血之中含着微微的香气,所以我就用风信子的根熬水给你和,再配上蓉姐专为我做的解毒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你懂药理?” 上一秒还听到滕署在提问,下一秒就到了自己身后,并且一把冰凉的宝剑就横在殷菱墨汁上:“说,你是谁?” 殷菱微微一笑:“这不就好了?” 滕署反应过来,慢慢放下剑,看着殷菱整理自己的包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殷菱”殷菱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对着滕署:“目前似乎无家可归。” 滕署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殷菱脸上的微笑,心中在不停的呐喊:“她像极了你——半夏。” “那我做你的朋友吧!” 殷菱很开心的样子,扶着滕署坐到床边,她调皮地向他眨眼:“殷菱也有朋友了,真好……” 滕署经过了几天的休养,整个人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拿着手中的信,思索良久,看到殷菱端着饭菜走进房间:“殷菱,既然你不知道去哪儿,那么我们就去洛国吧!” “洛国?” “恩,洛国,我的故乡!” “好的,我们去洛国。”殷菱说完掏出苁蓉给自己的绿色石头:“可是我有一个朋友,她要来找我,洛国离这里远吗?她会不会找不到我呢?” 第十五章 石头可是宝贝 滕署笑了一下:“你只要不弄丢手里那块石头,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你!” 后来殷菱才知道,这是一块追踪石,这石头原本天生就是两块,两块只见总是有一种奇怪的磁场,只要分开,另一块的的头部总是会对着离开那块的方向,不管你走多远都会这样,所以这也叫情侣石,很多人都想找来送自己的爱人,但是,世间只有一对,传说被住在深山中的羽族所拥有。 “你身上的石头也是你说的蓉姐给你的?”滕署一脸好奇的拿着殷菱之前给小厮的石头左右翻看。 殷菱点点头:“恩,怎么了?” “你可知道,这石头可是宝贝!” 殷菱笑笑:“什么宝贝,开一间房间都开不了哎!” “那你可知道给你石头的人是什么身份?” 殷菱摇摇头:“殷菱不知,只知道他们住在深山之中!”滕署虽然好奇殷菱的身份,但是她说自己失忆了,而且也不知道自己住的深山在哪里,自己也没法。 滕署将石头其实是宝石的事情告诉了殷菱,殷菱将石头砸开,里面果然是晶莹剔透的宝石,按照滕署的说法,现在自己的富有程度可以比拟一个洛国皇室的大将军了。 殷菱一路跟着滕署,来到洛国都城——洛城,洛城的繁华不比傅城差多少,买冰糖葫芦的,街上偶尔过路的轿子、行马,这些对于殷菱来说,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滕署,我们去哪里?”殷菱正开心的看着街边的冰糖葫芦,滕署走过去递上银子接过冰糖葫芦递到她手中:“看到前方那条路了吗?一直朝前走,走到前方看到有一个岔路口。”滕署指着前方:“然后拐进去,别回头,走到小溪边上你就能看见我了!” “你有事要你就去吧,不用管我的!”既然滕署是本地人,既然到了本地,只是有事要做,怎么可能随时陪着自己,这点她是知道的! 滕署点点头:“记得按照我说的做。”见殷菱点点头,滕署转身朝着一旁人少的箱子走去,殷菱才不关心他去干嘛了,自己一边走一边玩。 “出来吧!”滕署站在巷子深处,若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在自说自话呢,时间仿佛凝固了:“怎么?要我来请?” 滕署话刚刚说完,果然从房屋后面走出一女子,红色的绣花长衫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在人前,一朵朵红色的梅花随着她的动作在衣衫上飞舞,给人一种风华绝代而又不失清纯傲骨的感觉,弯弯的柳叶眉衬托出她那内敛的气质,小乔玲珑的嘴唇一张一合,她笑道:“没想到我们的洛国第一杀手回来的这么早啊?看来任务是顺利完成了?” 女子正是“茧”组织中的四大杀手之中最小的一个——白梅,白梅刚刚把话说完,只见原本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滕署早已不知所踪,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掌击飞,摔倒地上,口吐鲜血,只见滕署此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而自己却趴在他刚刚站的地方。 “是你一直跟着我!” “是又怎么样?”白梅恶狠狠的盯着他:“没想到任务没有完成你竟然还赶回来?”说话间两枚暗器已经偷偷的藏在了手中。 “中了滕龙宗的毒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看来滕署身边的女子不简单啊!”此时说话的并不是白梅,而是不知何时站在白梅身后的男子,他一副翩翩公子样,手拿纸扇,桃花眼,头发微微竖起,名叫幽兰,四大杀手排行第二。 因为男子的出现,白梅被迫停下了手中的暗器,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暗器或许根本伤不了滕署,但是自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可以试试挨近她。”滕署说完话转身离开,傻子都听得出滕署这是在威胁,看着藤素的离去,两人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白梅道:“怎么样?她美吗?” 幽兰微微一笑转身对着白梅:“梅儿这是吃醋了?” “难道她比梅儿还美?”说话间故意摆出一个妖娆的动作。 幽兰伸手擦掉白梅嘴角的血迹,一脸心疼:“梅儿最美!” 听到这句话的白梅此时才慢慢将早已捏在手心的暗器收回。 第十六章 病重 白梅问的那个她自然就是殷菱,其实滕署才刚刚离开,殷菱就被一男子拦下,男子自称是洛国大将军的朋友,最近洛国大将军见愁因身染重疾,他见自己背着一布袋,满身药香味,所以猜想自己是一个大夫,故为此事请教自己。 此人正是幽兰,让白梅去拦住滕署,自己却来看看她身边的人是谁,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滕署身上的伤治好,绝非等闲之辈。 “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我也只是会些皮毛,不知能不能帮到阁下!”殷菱见对方客客气气,自己自然也客气,可是当看到自己的那一分钟,这人好像很吃惊的样子,只是转瞬即逝,所以殷菱以为自己看错了。 “哦,可否请问姑娘芳名?”幽兰一直在回想,这个女子,像极了倪家二小姐倪帘,虽说当时见到倪帘都是在夜里,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看清一个人的样子不是问题,这毕竟是他们的专长。 “我叫殷菱,大将军病的严重吗?” “将军病的严重,瞧了好几个大夫都还没有医治好,希望姑娘能到将军府一趟,诊费不是问题!”幽兰一直在暗中观察殷菱,发现她除了像倪帘外,还像一个人,那就是见愁将军和滕署之间的纠葛——半夏。 殷菱一愣:“我今天没有时间,我还有朋友,要不我过两天过来吧!按照你刚刚的描述,将军一时之间没有危险。” “那就多谢殷菱姑娘了,还有一事。” “何事?”殷菱一脸疑问。 “挠烦姑娘到将军府时报一个半夏二字!”幽兰抬头看着殷菱疑问的样子连忙假装解释道:“哦,这是我跟将军之间的暗号,你只要报这个名字,将军自然知道你是谁了!” 将一切说完后,男子缓缓而去。 殷菱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到洛城,还没有落脚就找到了挣钱的方法,原本她就不想用蓉姐姐给自己留的东西,但是自己要在这里生活等她来,所以必须得有一条挣钱的路子,没想到这个大将军却无意中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殷菱不打算高数滕署,比将滕署也很忙,但是她没想到,自己已经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之中。 那人走了没多久,滕署匆匆赶到湖边,看见殷菱安然站在那里,这才觉得心安:“刚才我走后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看着滕署有点焦急的样子,殷菱将刚刚遇到一男子的事情告诉了,但是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要去将军府出诊的事情。 滕署将她安排在一间安静的小院后匆匆离开,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殷菱知道他回到自己的国家,事情多,但是却从来不问他的任何事情,既然是朋友,只要对方愿意说的时候,自己染会说,只是将自己要做大夫给别人看病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没有反对,故而就在门口的小路边支起一张小桌子。 给人瞧病,收最低的诊费,更多的是不收钱,有的时候见对方困难,还将自己的钱送出去给对方抓药,对于殷菱来说,滕署已经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了,她不知道,晚上的时候,她若是出去给路边的乞丐看病,滕署总是在暗中保护她。 城门下,一男子正对城门站立,手掌弹开,手中有一块绿色的小石头,只见小石头在他手中不停的左右摇摆,像是在寻找方向,最后石头停下摆动,稍长的一端指向城内,他身边的女子高兴的笑起来,但是却没有说话,看起来像个哑巴。 “没事容儿,我们找到她了!”说完牵着女子的手进入洛城。 殷菱没想到从容和决明忽然就找到自己了,果然如滕署所说,自己只要带着这块石头,两人很快就能找到自己。殷菱这才知道,原来是苁蓉回去后,二人以姓名相逼,最后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结果是被逐出了他们的家族,永远不能回去。 “所以以后你们就找不到回击的路了?”殷菱一脸惊讶,她回去找苁蓉的时候确实没有找到出来的路,原来他们的路经常在变,只有族中之人知道消息。 “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殷菱看向二人:“蓉姐姐,决明哥哥,我们三个一起闯荡江湖。” 对于他们的相聚,滕署全部看字啊眼里,原本他很想出来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现在看到殷菱脸上幸福的表情,他已经不忍心出手了,但是据他的观察,大概是传说中的羽族。 第十七章 流浪人 传说羽族的人滕龙宗的使者,一身只认一个滕龙宗的腾龙传人为主人,那些都是传说,滕署也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但是殷菱只是一个简单的流浪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家人,羽族的人又怎么会跟随她呢! 滕署回到洛城,早该去报道了,却一直没有行动。 “滕署,幽兰说你已经回洛城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一直没有回来?”男子一身黑衣斗篷,以黑色面巾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滕署。 滕署知道是一旁的幽兰和白梅,他依然保持但系跪地的动作:“回少主,属下自知失职,特意处理妥当所有事情,前来请罪,请少主责罚!” “责罚?”男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两声轻笑:“我听说你中了滕龙宗的毒,但是却被以为神奇女子医治好了?” 滕署知道事情瞒不住,只能实话实说:“是,此女子使用的正是这种药丸,属下在她身边多日,为的就是拿到这枚药丸!”滕署说着将之前偷偷藏起来的药丸拿出来。 男子看来他一眼:“恩,不错,不知你是否知道那位女子的真实身份?” 滕署想了一下:“属下不知!” “好,你既然献上这药,自然也算是大功一件,现在功过相抵吧,接下里你去做一件事情!” “少主尽管吩咐。” “你去查查这名女子的真实身份,既然是从傅国来的,那就回傅国查!” 滕署犹豫了一下:“那,刺杀的事?”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派人去办!” 滕署虽然献上了药丸,但是他并没有把殷菱医治自己的方法全部说出来,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样就是对她的背叛,开始的时候总觉得她身上全是半夏的影子,现在心里却全是她的影子——殷菱。 当滕署赶到傅城的时候,傅城的风波好像已经平静下来,此刻这里最热闹的可能就是青花楼的头牌空青,她的舞蹈文明傅国,在玉竹王爷的举荐下,正要被推荐太子傅为太子献舞,但大家不知道的是,太子傅申为了寻找自己心爱的人已经离开傅国,正在偷偷前往洛国的途中,皇帝为了稳住民心,所以才将消息隐瞒下来。 另一方面,殷菱按照约定和从容一起来到将军府。当他报上暗号的时候,只见小厮紧张的跑道书房:“将,将军,有,有事!” 原本他在作画的时候是没有人敢打扰的,但是小厮明显是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因为害怕,说出来的话都是结巴的,一旁站着的昆卡见自家将军没有要赶走小厮的意思,于是道:“有事快说!” “是,回将军,门外来了一个女子,她没说自家来干嘛的,但是说了两个字……”小厮明显越说越害怕,开始吞吞吐吐,昆卡拔出长剑:“说!” 小厮吓得跪倒在地:“是是是,女子说,半夏!” 见愁笔一愣,整个人呆在那里,昆卡也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敢提这两个字,只见见愁在半空中张开手指,原本被捏在空中的笔掉到桌子上,墨水将画了一半的梅花染成黑色,再看不到梅花的花瓣。 “带上来!”冷冷的话从他的嘴中说出,像是寒冰一样直击人心,小厮得令赶紧从地上爬起,昆卡对着见愁作揖,然后转身跟着小厮离开。 不止是昆卡和小厮,对于整个将军府来说,半夏这个名字没有任何人敢提,他亲眼看到,半夏就死在将军怀中,为此,将军曾一度消沉了许久,直到他找到新的目标,就是报仇,他答应洛国皇帝,要帮他占领他想要的土地,自己什么都不要。 这是一种几经疯魔的状态,也是一种恐怖的状态。 “就,就是她!”小厮领着昆卡走道门口,指着殷菱道。 当殷菱转身的那一瞬间,昆卡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半夏夫人的影子,真的有4分想象,若是再做哪有的打扮,那就有了七八分像。 “您就是洛国大将军?”殷菱并没有昆卡那么多的想法,做事也直接了当,她玩不了客套的。 “我不是,将军请姑娘进去!” “蓉姐姐,请您去帮我去熬一碗药!”殷菱将身上带来的药材递给苁蓉,苁蓉医术也不错,这殷菱是知道,自然熬药的方法比较讲究,所以就交给了她。 自从刚刚见到这位大将军以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殷菱想着是不是他跟苁蓉一样,不能说话,所以自己看的时候故意给他也看了看喉咙的发声问题,但是一切正常啊,只是起色不太好,而且这个人焦虑心比较中,也许是心中有难解之结。 第十八章 调理身子 苁蓉离开后,昆卡也跟着偷偷退下,殷菱原本没有想太多,却没想到他的脸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在殷菱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双柔软而又带着坚定的嘴唇就这样贴在自己的唇上。 “我要娶你!”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殷菱一度陷入享受的氛围之中。 她没想到,自此后,自己和从容就被软件在了将军府,根本就无法出门,以为你她们出门之前给决明说过,可能要在将军府住几天,慢慢为大将军调理,没想到真的出不去了。 殷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府中人人对自己都特别尊敬,自己住的也是最好的房子,但是自己还没有答应嫁给他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殷菱想方设法和苁容逃出将军府,却在途中被一群着装风格不一的人围住。 “你们要干嘛?”殷菱和从容被包围在中间,没想到刚刚出将军府就被这群人围住,这些人着装怪异,看起来不像官府的人,也不像将军府的人,倒像是那些江湖上的人,那他们来这里干嘛? “过来!”忽然,一男子伸出手迅速将苁蓉啦了过去,并且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如果你听我的我就不杀她!” “好,我听你的!”殷菱不敢冲动,毕竟自己的能力再打,这么多人一时之间也脱不了身,而且现在苁蓉还在对方手上。 “将衣服脱了!”男子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帮人是要猥亵她,殷菱一边作势要脱衣服,一边在等待时机。 本来躲在暗处的见愁想要让她尝尽苦头,却在看到她脱下第一件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心软了。 面对忽然出现的男人,大家并没有看清,但是本能的展开攻击,只见原本挟持住苁蓉的男人举起刀就要往苁蓉身上砍去,殷菱脚尖轻点来到苁蓉面前,就这样,刀落在了她的身上! 在闭上眼的前一秒钟,她仿佛听到了士兵的声音,仿佛看到一张关切的脸就在自己眼前,她伸出双手,努力去抚摸那张脸,她想要认清他是谁,为何会给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半夏……” 她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喊声,半夏?半夏是谁?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却躺在见愁的房间之中,经过被关在这里的这几天,基本已经和洛国的第一将军“混熟”了,他自己叫他见愁,那自己就叫他见愁好了! 见愁端着一碗药,递到殷菱面前,殷菱将头头偏向一边。 他淡淡道:“你若是不乖乖吃药,我就让苁蓉跟你一起受罪!” 可恶,竟然拿苁蓉姐姐来要挟自己,殷菱不得已只能乖乖喝药,其实对于见愁来说,自从殷菱躺在自己怀中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这不是半夏,半夏已经死了,就像那晚一样躺在自己怀中,身上全是鲜血,那一刻,他清晰的认识到,半夏已经死了。 殷菱一趟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中,决明也已经找来,三人自此就在将军府住下,也许见愁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慢慢的住进了殷菱心中。 殷菱开始对见愁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在殷菱的真心下,见愁也慢慢的付出真心,当他以为倪帘快要取代半夏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的时候,却意外知道了殷菱的真实身份。 “将军,滕署回来了!”昆卡跪在书房的地上,向他汇报这敌人的一举一动,在坚持的心中,滕署就是他的敌人,半夏是因他而死。 “他的任务进展的如何?”见愁正在用抹布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头也不回的问昆卡。 昆卡一愣:“结果已经出来了!” “哦?”见愁将宝剑放下:“什么身份?” “傅国太子妃!倪家失踪已久的二小姐!”昆卡将从线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看着自家将军思考的模样,昆卡试着问了一句:“动手吗?” 见愁摇摇头:“傅国太子那边可有动静?” “据线报,已经到达洛城,正在寻找殷帘姑娘!”困了将所有掌握的东西都说了一下。 见愁没有回答,他转身看着昆卡:“她在那里?” 昆卡自然知道她是指殷菱:“后花园!” 见愁来到后花园,果然看到殷菱正和从容在后花园赛药材,见将军过来,从容才离开。 “见愁?你怎么了?”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殷菱问道。 第十九章 相许一生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为了安抚殷菱帮助自己的心,也或许自己是真的爱她,所以跟她相许一生,并且说要娶她,也许见愁自己都分不清楚,他看着殷菱,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殷菱一愣,她知道见愁知道自己的心意,也知道见愁对自己的心意,点点头道:“我相信!” “好,我说过我要娶你,你可愿意?” 殷菱想了想:“我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我的家人,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家人,和我一起寻找他们,我很乐意!” 自此,殷菱在将军府的身份迅速升做了夫人,按照将军的吩咐,大家已经在开始准备婚礼需要用到的所有物品。 见愁坐在书房之中,将一封信交给昆卡:“送到傅国太子手中,告诉他他的太子妃在我这里,他可以来确定,但是不能相认,否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昆卡转身推门而出,迅速快马加鞭对着城中的一小客栈而去,此时苁蓉从拐角处走出来,她要将这个事情告诉殷菱,可是殷菱身边一直有人,她不好将她拉倒一旁,不好让人高数她快跑,告诉她更多的东西。 “菱儿,晚上有以为贵客要过来,你可愿意去见?”见到见愁开心的笑容,殷菱也开心的笑了:“只要是你觉得可以见的,我都去见!” 既然要把见愁当做自己的家人,那么自己就应该在个方便做到能帮助他,甚至是能够让他开心的事情。 傅国太子为了寻找自己的太子妃已经私下乔装来到了洛国,对于他来说,洛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是只要有倪帘的消息,就算冒再大的危险他都愿意。 就如此刻他手中的信,上面说明白了倪帘现在的状态和位置,还警告自己不能相认,呵呵,唐唐一个洛国大将军,难道还能让送入口中的肥肉溜走?就算自己不相认,估计最后的的结果还是不能走出洛国吧! “殿下,不如我趁此时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回去吧!”侍卫跪在傅申面前,香江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他。 “回去?”傅申将手中的信捏在一起:“你觉得还回得去吗?” 将军府中的殷菱还在为了见客人而精心打扮,殷菱没有想到,滕署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跟我走!” 看着滕署紧张的样子,殷菱躲开他正准备啦自己的手:“你怎么了?” “跟我走,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滕署异人坚持要让她离开,许久不见,殷菱很想告诉滕署,告诉自己的这个朋友,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但是滕署好像并不想听她说这些。 “嘭~”水盆落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殷菱迅速转身阿卡真能喝滕署:“快走!” 当殷菱打开门来到门开,只见苁蓉就站在见愁身后,看不出见愁来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却一直在盯着自己:“好了吗?”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般! 殷菱点点头,跟着见愁准备往前厅走去,没想到此时从容却拦在见愁面前,她忽然跪倒地上,不停的磕头,比划着动作。 “蓉姐姐,你怎么了?快起来。”殷菱迅速走到前面将苁蓉拉起,没想到苁蓉却拉着见愁,神态慌张,像是要说什么。 殷菱跟苁蓉呆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一脸不解:“蓉姐姐,你别急,客人已经到了,我们先出去一趟,你把想说的写下来,一会儿找人偷偷递给我,可好?” 见愁对着赶来的昆卡时使了一个颜色,昆卡立刻上去拉住苁蓉。 殷菱见到的是一位长相英俊的少年,少年举手投足只见充满英气,充满强大的气场,即便他是做一般打扮,但是依然掩盖不了身上的帝王之气,就如见愁身上散发出来的将军的气场一般。 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看,殷菱只能尴尬的不去看对方的眼睛,这样的眼睛仿佛包含着而太多的故事和泪水,他仿佛有话要对自己说。 “感谢傅殿下亲自赴宴,来,我敬你一杯!”见愁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傅申,傅申并没有说话,他今天已经将所有人带来了这里,他本来就打算好了,他要来一次突围,不成功便成仁。 见愁见他没有回话,而是一直盯着殷菱看,于是笑着介绍道:“太子殿下见笑了,这是我的夫人,名唤殷菱!”见愁将殷菱二字咬的很是中,就连殷菱听了都觉得奇怪,但是并没有多想,而是淡淡道:“殷菱见过殿下!” 第二十章 父亲有难 傅申并没有理会见愁,而是伸手去扶住殷菱下蹲的身体:“你可还记得我?” 殷菱一愣,这殿下是不是喝多了?怎么拉着谁都在问呢?可是看他进来到现在还没有喝酒啊! “殿下,您喝多了!”辛姨在一旁拉住太子,对于辛姨来说,太子是她心中的向往,面前的女子确实很像太子妃,但是明显不认识他啊! “你叫倪帘,你是堂堂傅国倪家二小姐倪帘,你是傅国的太子妃,你不是什么殷菱!”傅申已经不管什么在不在乎了,他想面前的人在乎自己,想让她眼里有自己,而不是看自己那么陌生,那么的陌生! 面对傅申叫出来的陌生名字,殷菱不知所措。而此时大厅之中忽然进来很多的士兵,傅申一把将殷菱扯到自己身边护在面前,殷菱本来想要反击,但是见对方没有恶意,而是害怕士兵伤到自己,随即没有再有动作。 “你记住,你是傅国的人,现在傅国有难,你的父亲有难,你的姐姐跟你一样失踪了,现在傅国需要你,倪家需要你,相信我!”傅申在最后的瞬间还是在告诉殷菱这想,而且是大声的说,就在所有将士都倒下的瞬间,他也跟着缓缓倒下。 “你没事吧?”见愁走到殷菱面前,殷菱一愣:“我没事!” 不管结果怎么样,自然是有见愁会处理,殷菱却再次陷入另一个人的怀中。 “跟我走,前往别相信见愁,他不爱你!” 看着滕署焦急的样子,殷菱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任何话,他想了想:“刚刚那个男子是谁?” 滕署当然知道她问的是傅申,明显优于了一下,他说道:“傅国太子傅申!” “我真的是傅国人?”殷菱这句话不是在问别人,而是在问自己,好像在肯定什么,然后又在求证什么! 最后,滕署还是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既然事情是这样,那么见愁的计谋殷菱也知道了。 她本应在看见苁蓉扯住见愁时那慌张的神态的时候就明白的,不愿意相信自己愿意以身相许的男人,其实一直把自己的身世蒙在鼓里,明知道自己对于身世如此看重,却还是隐瞒着。想要骗她多久呢?骗到洞房花烛吗? 于此同时,洛国神秘郡主布置在傅国的奸细正在运作,傅城青花楼的空青正要被人献给太子,而连太子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要进宫面圣,进行献舞,司机对皇帝下药。 傅城的一切,皇上遇刺,刺客落跑,太子未归,两州尽失,敌军正展露獠牙企图吞噬傅国的核心。整个傅国国土面临被铁蹄踏碎的局面,而就在此刻还出了玉竹王爷背叛,太子侧妃是居心叵测的刺客这等乱子。 更何况这诸多状况事出突然,不得不让他们怀疑这些事早有预谋,而这幕后主使许就是洛国那神出鬼没的国君。而杀手组织“茧”也勾结了玉竹王爷纠缠在其中,使傅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 “太子,一定要将太子带回来!”皇帝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他拉着倪笔的手,对于倪笔来说,皇上的话不止是圣旨,还是主人对自己的命令。 立刻吩咐下去,增调人手,到城关准备接太子,这些,当然只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倪笔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极力为皇上解毒,若是不将这毒解掉,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来人,给我调查一下那个女子到底是和身份!”倪笔虽然看似没有什么权利,单他的话实际就相当于半个圣旨,这些大家都知道,没有人敢违背,因为这是经过了圣上授权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滕龙宗恐怕也难以为继。倪帘已逝,倪蓝不知所踪,而对于倪笔而言,与之订立契约的人类死去之后,因没有束缚便要交出对滕龙宗的控制权。之后没有子嗣的倪家,作为滕龙的根基地位说不定也会动摇,若是五龙宗再从旁打入,只怕无力支撑。 洛国将军府中。 “她走了吗?”见愁坐在椅子上,说话声音很低。 昆卡回道:“刚刚出府!” “我要将她追回来吗?”对于见愁的话,昆卡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她不是半夏,就算答应了将军要为半夏报仇,但是却没有做到,最后还是和滕署一起离开了。 “拦下!”见愁是开心的,也是难过的,因为他不想让“她”离开! 滕署带着殷菱和从容决明二人一路逃亡,人多目标本来就大,洛国的军队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你先走,我们再去追你们!”决明将殷菱推向滕署:“请你照顾好她,拜托了!” “决明哥哥,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殷菱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舍命保自己的意思。 “你放心,只要你不被抓住,我们就不会有事!待你安全了,再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回来就我们!”决明坚定的说道,苁蓉虽然无法发声,但是却在一旁点头答应。 处于大局考虑,既然决定要回傅国,那么就应该先去救出太子殿下,不然的话如何会傅国,可能还没有回去,傅国就已经灭亡了,自己想念许久的家乡在自己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既要失去了。 拿定注意,跟着滕署二人朝着傅申被关的方向而去。 其实滕署是不赞同她的方式的,他希望殷菱能够跟自己走,离开这些人,这些烦恼,好好生活。 第二十一章 安危为重 “太子殿下!殿下!”惶急的呼喊在傅申耳畔此起彼伏,额头的痛楚一点点沁入体内让他神志慢慢回归,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辛夷的焦灼双目,触及她眼中的恐惧,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恢复清明。 傅申霍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待发现自己并未被绑缚也未被囚禁,而身边都是自己的心腹亲信,不由松了一口气。眼下他所在的地方仍旧是之前见愁设宴之处,而见愁和那些黑衣人也都不知所踪,倒是令他意外。 若说洛国有什么阴谋安排,想必也就是以他为人质了。然而此时却又大着胆子放他的人来保护他,又是何等居心?难道是自诩即使有人守护,也可以如探囊取物一般把他抓走吗?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倪帘,又是通体冰冷,当即抓住身边侍卫的手臂紧张地问:“倪帘呢?她在哪?” 看见侍卫茫然无措的模样,他忽然意识到,那些侍卫其实从未见过倪帘,只知道所谓的太子妃其实已经过世了,而如今自己提及故人,只怕那侍卫还以为自己着了风魔。略定一定神,傅申道:“太子妃还活着,被洛国贼子擒了,速速去寻。” 一番话说下来,几个护卫队长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子殿下意所指,也无人动弹。“殿下,现在身处敌营,自是要以殿下的安危为重。”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犹豫说道。 却不想这句话点燃了傅申所有的火气,傅申怒道:“本王的安危重要,太子妃的安危便不重要?”辛夷见傅申刚刚醒来便动气,心中又是急又是怨,却也插不上口,只是在一旁怯怯地立着。 这时忽听得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开口说道:“如今殿下身处险境,自身难保,先要自身不处危境方能营救太子妃。若是在此自乱阵脚,只会称了敌人的心。如今不见敌方人影,若是欲擒故纵之计,怕是要用太子妃引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贸然派兵前往,必将顾此失彼,还望太子殿下三思。” 这话说得在理,更是无可辩驳,而语气中有种自然而然的豪气和勇敢。在傅申盛怒之下,更能无惧颜色直言不讳,可嘉可叹,就连傅申也不禁怔了一怔,道:“进言者何人?” “在下是昴营千夫长,名商陆。” 傅国分为四将二十八营,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和二十八星宿,其中以青龙将为尊,自是和倪家和皇室的关系有关。只是倪家声名低微,不为平民百姓所知,本来皇帝欲让倪笔担任青龙将一职,被倪笔以不擅治兵婉拒。 传说中呼风唤雨的滕龙,便是口耳相传的故事中那镇守东方的青龙啊。 傅申沉声道:“到前面来。”那名为商陆的男子也毫不惧怕,径直走到傅申身前单膝跪地,俯首以示恭敬。傅申见他虎背熊腰,甚是健壮,脸上髯须蓬乱,想是不拘小节,两股浓眉下是锐利而坚定的眼神,显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军士。众人以为这商陆在太子殿下盛怒中开口,必免不了责罚,都噤了声低着头,不敢看傅申。 “那依你说,本王该当如何?”静默中傅申开口,语气寒冷如冰。 商陆沉默半晌,忽的叩首道:“太子殿下先行,商某必将太子妃带回。” “如果带不回来呢?” “抵命。”俯首的髯须大汉坚定的两个字,伴着志在必得的目光,让傅申不由一震。 “放肆,”傅申口中虽然说着放肆,语气却并无责怪,反而是轻轻的,“你的命怎么能和太子妃相提并论。带不回帘儿,本王诛你九族。” “是。”居然是毫不迟疑的回答,傅申的脸上漫起一点微笑。 见愁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皇宫中奔走,让他无所适从的心烦意乱纠缠着思绪,始终自以为自己把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却不想自己终于也着了别人的道。 犹记得幽兰说起那些话的神采,和自己心中那层出不穷的细密的疼痛啊。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他是在欺人还是自欺?为她编织了一个绮丽的梦,到底是她梦见了他,还是她才是他的梦? 他不能在自欺欺人下去了。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他知道她一定会爱上他,他知道她需要的是乱世中一个依靠,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真心为她的人,他都一一做到了,然而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也已经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呢?半夏,她太像半夏。她和半夏的样貌并无相似之处,可那份不谙世事的纯真,那天真烂漫的神气,那在他怀中不胜娇羞的神态,早已让他沉沦梦中不愿醒来。他在逃避这份怯懦,他没有勇气面对为虚幻的梦境着迷的自己,一再对自己说不过是因为自己太过入戏,却不知最当真的,是他自己。 第二十二章 输不起 傅申说出她是太子妃的时候,他是恐慌的,却还是镇定着去赌她对他的真心。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愿再赌一次,深深的恐慌告诉他,他输不起。 纵然相信她对滕署无情,却也不能相信她知道了自己和滕署的过去,依旧一颗心向着自己。 毕竟自己有多卑劣,滕署一清二楚,尽管滕署自己也背负着一身罪孽。 永远忘不了半夏的身躯慢慢冷掉时自己心中无限的绝望,心上被人开了一个大洞没完没了地淌血,眼泪到最后都干涸,灵魂都如同被风干。 到如今,连殷菱,你也要带走吗? 刺痛从心头呕到喉咙,他苦笑。 ——殷菱,原来……我并非对你毫无真心。 幽兰隐在黑暗的一角,狭长的眼中居然没有狡诈的光芒,而是淡淡的怜悯蒙着,让人看不真切。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只合欢花耳坠,小巧而普通的模样显得仿佛他一用力就会捏坏一样。 相思穿肠,红颜一笑饶是英雄也难渡。 滕署也好,见愁也罢,甚至是自己,为了这情字牵肠挂肚,又有多少不该舍的被他们弃之不顾。 想起方才见愁的神情,他忽然想笑。再怎么自作聪明的人,最终也逃不过作茧自缚。不是说了么,就好像善水者会死于水,骗子会死于欺骗,就像一个生生不息的怪圈,精于什么反而会在什么上失手。有的时候命运便是喜欢开这种极大的玩笑,让人哭笑不得。 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天南星对见愁的感受的漠不关心,幽兰想自己或许是幸运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真实想法,便把自己的真心藏在重重雾霭之后,所以他更自由,也更无束缚。天南星连发动总攻的事情都不肯告诉见愁,看来是已经疑心见愁是否对殷菱动情了。 此外,不扣留住傅申,大概也只是为了不落人话柄吧,毕竟前来庆祝大婚之喜的并非只有傅国。亦或是真的是欲擒故纵?还是想借傅申之手和茧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知道自己的力量难以与茧地下盘根错节的强大势力对抗,所以才放傅申归去? 傅国现在正在大乱吧,皇帝遭刺,那毒药只怕是倪家的人也难解,傅申这般回去要不了几天就会登基为帝。想到空青沉着的面容,他惨然一笑,合欢花被攥在手心,明明不是很锐利的边角,却刺得他手心生疼,疼到心底。 不过天南星相信自己又有多少呢?恐怕也不会比见愁多多少吧…… 眼中的悲悯敛起,他静默地立于风中,把衣襟裹得紧了些。 高高的宫墙的另一端寂静无声,滕署和殷菱二人蹲在墙角凝神听墙内情状,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滕署一手执刀,另一手牵着殷菱的手,倒不是想趁机多亲近她一下,实是怕月黑风高突然冲出来什么人伤到她。尽管心里没存别样念头,拉住她的小手时倏然加快的心跳依旧一下一下瓦解着他的冷静。 心跳得太快,在这寂静的夜中只怕会被人听见。 殷菱的手放在他手中,妥帖而温暖。 并不想以如此暧昧的姿态和他同行,只是他握住自己的手时的不由分说和眼中殷切的恳求和一点点害怕,倒像是怕她嫌弃他一般。她便不再拒绝,任由他温暖的手掌牵引着她的脚步。 “……我带你过去。”忽听得他悄声道,然后把她拦腰抱起,轻轻一点地便跃上了墙头,紧接着便跃进宫墙内的树丛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的连贯,优美的姿态令殷菱不由暗自赞叹。 他的轻功的确是极好的,怕是和她不相上下。 是呢,作为杀手,身手总要敏捷才不会为人追踪。 虽然已经告知滕署自己的身份,却不曾告诉他她完全可以自保。并不是怀疑滕署会出卖她或是担心他对自己有什么防备,只是仓促之间没有提及这方面,而且毕竟隔墙有耳,若是这里的人要为难他二人也绝非易事,然而被敌方知晓让他们有所提防也不是上策。 殷菱回忆着去那宴厅的道路,两人沿着墙根缓缓行着,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滕署原本以为殷菱不会武功,此时见她脚步轻盈无声无息,很是讶异。看见他惊讶的目光,她递回一个微笑。 明明是夜里,她的淡淡微笑,便如烟云般盛开的昙花那般美好点亮了他的眼。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讷讷地转过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尴尬,心想起她原是会轻功的,自己之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揽进怀里倒像是轻薄了她。想到这里他用眼角偷偷看她,却不见她带半点恼意,知道她并未怪他,便安了心。 第二十三章 天才少女 殷菱知道他偷偷看她,也只是佯装不知。她不知道他存了这样惶惶然的心思,只道他顾及她安危又不好意思回头看她,心中微暖。 静默和一点若有若无的尴尬,没有交谈也没有眼神表情的交流,只是手牵着手,在黑暗中穿行。一个是习惯了暗夜的色泽的杀手,一个是天赋异禀的少女,两个人夜视都甚好,也是小心翼翼,行了一段也没见遇到什么人。 进了中门忽见得火光满院,只是不知是洛国的人还是幽兰那边的人,抑或是傅申的人。两人缩在草丛中,探头去看时发现正是洛国兵士的服饰,只见眼前几百兵士手执火把,如同在寻找什么一般。看见是见愁的人,滕署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心口的痛麻感觉也蔓延开来,让他不禁把殷菱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他到底还是自私的,他终不愿看见她为了见愁而动情的那般姿态,更看不得她投他怀抱,尽管他知道这是自己不得不面对的,也是终究要面对的。 他不求拥有她一世,他只是希望,能伴她一程。 只要有过回忆,他便能把这些回忆怀想一生。 殷菱看见那些士兵忙碌的身影,不由有些怔忡。想到见愁,她又是一阵迷惘。她是傅国太子妃,已经站在了和见愁势不两立的对立面,可见愁的感情怎么办?她不愿负了他的情,也不能背弃约定。 又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抛弃身份抛弃所有的过去随了这些找寻她的士兵去,然后自私地和见愁在一起。 她知道她不能。傅国有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和她的丈夫,她的根总是长在傅国。她不是断了线的纸鸢,她的线一直都牢牢地埋在傅国。 见愁,终究是有缘无分。 浅淡的苦笑在她唇角绽开,忽然觉得手被滕署握紧,她的神志蓦地清楚起来。 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动摇的余地。 眸光渐渐沉下去,她牵了滕署,示意他从旁边绕过去,意为她并不想和洛国的人多有牵扯。 她却没有注意,因她的决意而倏忽欣喜满满的,他的那双昔日冰封冷寂的眼。 没有月光的冷夜,黑得令人心神不宁。傅申在周围侍卫的环绕下,警惕地在这深宫之中摸索道路。想到见愁的人不知埋伏在何处等着发难,他不免放轻了脚步,想到心爱的女子此时不知道是吉是凶,更是心慌不已。他找了她那么久,换来的不过是她茫然的眼神和淡淡的询问,比过去她曾给过的所有冰冷更伤他的心,然而比起伤更多的是痛。短暂的几个眼神交汇,他不知她受过怎样的苦楚,又是如何会沦落到异国他乡,想起见愁不知是用了何等奸诈的手段让她痴心相待,半是妒半是心疼。 他无法救她于水火之中,到底是他无用。 然而他是一国之太子,诚如方才商陆所说,他不能在这里损伤半毫,即使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上人被追杀,也不能亲手保护她。他从来都恨自己的身份,然而却无法摆脱。 尽管不喜欢作为太子,他却已经是太子,因此他必须承受太子需要承担的责任。尽管并非自己所愿,他依然不得不在这条路上与她的良人这一身份渐行渐远。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黑夜之中,明明看不清楚身后有什么却一再回首,企图在黑暗中寻找什么一般急切和期盼和最终化为徒劳的失望,傅申的心绪终是起伏难平。搀着傅申的辛夷也感觉到了他的颤抖,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贴近了些,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抱任何的念想,明明告诉过自己太子殿下所给的温柔不过是赏赐和奢望,为什么还要如此神伤?为何看到太子殿下绝望的神情,听到他痛苦到几乎窒息的呼唤的时候,心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痛着? 哪怕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不及那太子妃的万一,却还是有……不甘? 想到这里她苦笑着,乞怜的目光望向明明看不清的他回首的身影。 辛夷啊辛夷,你有什么资格不甘心? 明明看不清,却清楚地知道他在回头拼命寻找着他心爱的人;明明看不清,自己却还是执拗地盯着他应该在的方向。都是太过专情的人,都陷得太深,因而一再与幸福擦肩而过,甚至是背道而驰。 第二十四章 花好月圆 而在殷菱这边则是心乱如麻,一面对见愁割舍不下,一面又不得不去寻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又忧心着自己见到见愁面临两难的处境而挣扎,一向淡然的眸子蒙了尘一般忧郁。手被滕署握着,脚下也不曾停,而道路却在脑中模糊了去,神思已经游离到那个黑衣黑发、明眸善睐的男子身上。 他和幽兰的人冲突是谁胜谁负?他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为她担心?又有没有派人来找她? 可她要怎么办?如今她已无法坦然自若地面对他了不是吗? 但愿花好月圆夜,却闻身已为人妇。 脑中正混沌地盘旋着诸多念头,前面的滕署却忽然住了脚步,吓得她一惊,幸而她及时顾及到身处险境,没有发出声响。滕署默然把她扯到身后,警觉地望向灯火通明的墙边,殷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着装风格不一的人把内院团团围住,看那些人的样貌倒似绿林豪侠,不由有了一丝微微的愕然。回头望向滕署,看见他眼中亦是闪过短暂疑惑,殷菱不由心生警惕。 既然不是滕署这边的人,那便不是幽兰的手下,若是洛国或傅国的兵士当着统一服装,而这些人的打扮倒很像刚才欲以苁蓉为人质意图猥亵她的那些人,殷菱心头猛地一跳。对上滕署的眼神时知道他亦想到此节,他冰寒的眼中微微带了她看不懂的愠怒转向那些人。 “怎么办?”她唇形翕动,不发声响地问他。 滕署沉默半晌,又抬眼望了望那些严阵以待的人,眼光渐渐沉下去变得冷冽。 看这些人的模样似乎是对里面的人势在必得,思虑周密连包围圈都已准备好只等猎物扑进天罗地网,那么想要突进就只好——杀! 想要救里面的人,也只能勉力用强打出缺口吧。这样想着,冷漠的杀气从他周身溢出,殷菱的手也被他握得更紧。 感受到滕署身上的变化,殷菱不禁瑟缩了一下。 他要杀人。 脑海中准确无误地传达出这个信息,几乎就在他身上的冷意爆发出来的同一时间闪电一般出现在她心中,几乎是令她诧异的速度,就仿佛他所想如此单纯如此清晰地在她灵魂中共鸣。 “能跟在我身后吗?”滕署开口问道,虽然知道这夜中声音必会被敌方捕捉到,然而既然是要突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殷菱一怔,张了张口刚要说自己能够自保让他不必顾虑自己,便见寒芒两点疾向二人飞来。正欲闪身,殷菱便感觉胳膊被人一扯,她已经稳稳落入滕署的怀抱,墨色的刀锋如疾风挥出,叮叮两声脆响,正是兵刃相交一个回合。 殷菱正欲出言提醒他自己可以跟上,要他全力自保不必分心顾她,然而他那份坚定竟让她开不了口。明明是他先问她能不能跟上,却终于还是不放心地揽她入怀,到底是有够紧张她的。明显的庇护姿态和身后传来的他令她安心的体温令她有些微的惶恐,讶异的目光还没有从他的侧脸上移开,一阵血腥气便冲入她的鼻腔。 余光看见支离破碎的肢体飞舞,傅色的刀如追命的闪电在眼前纵横闪现,风掠过耳畔扬起她的发梢,伴着血的气味和不真实的惨叫声,夜中的死神展开的杀戮。 明明应该感到恐惧的,抱着自己的男人在不知敌我的情形下依旧是如此麻倪地杀着人,就好像杀人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甚至于像是这些人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然而他的怀抱却又过于温柔和小心翼翼,她丝毫感觉不到一个屠杀者的戾气。 然而这样随便地杀人,终究是不好的不是吗。她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他瘦削英俊的侧脸。 冰封的脸上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一丝情绪,侧面看不清他的冰寒眼光是怎样的萧索,然而这个把自己牢牢护着的男人无疑透着一种凝聚了死亡的气息。她仿佛听得到他的刀在嘶鸣,带着一点冤魂的阴气。那是一把吸去了所有光华的刀,黑得令人胆寒,然而无论多少鲜血浸润,它始终是那不留一点余地的霸道色泽。 “闭眼睛。”他微哑的声音中好像有捉摸不到的温情和无奈,她也不再和他争辩,或是意图从他怀里挣脱,只是顺从地闭了眼。 第二十五章 无上荣耀 他很强。所以她要信任他,因他固执地想要护她,她不会拂他的意。 面前这些人不是不济事,只是滕署……他太强。 见愁也是这等的,出类拔萃。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突地一跳,闪过这样一句话。 她见过他翩若惊鸿的身姿,亦见过他倜傥风流的起手,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洛国的护国大将军,无上荣耀的称号,必是那人中之龙。难言的骄傲情绪,让她自己不由有些窘迫,一时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见愁的优秀,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算什么呢?从无根浮萍,到对立国的太子妃,她又有什么资格,为他而自豪呢? 她是傅国太子妃,她必须救自己的夫君,必须……和心爱的人为敌。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对见愁拔刀相向,反目成仇,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啊! 身畔是呼啸的风声和血腥的战场,哪有给她怀想情郎的余地?她只盼滕署能够走得慢一点,她只盼和见愁对峙的时刻晚点到来,她只盼自己做出命运的抉择的时刻不要这么早地残酷地降临在她身上。然而感觉到怀抱着她的男人的身体的每一次跃动,她便明白这真的只不过是奢望。 这些人是不足以挡住滕署的。 他的狠冽眼神,如被逼入绝境的狼王。 太狠,太凛厉,太决绝。每一次冲杀必要见血的气势,和傲骨铮铮的血性,不得不让对面的人双股战栗。 身旁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听起来像是滕署借着地形的优势游走并逐个击破,这样下去前进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她自始自终闭着眼,心中平静难言。她不害怕,她从他抱着她的姿态就可以感受到他必将会护她安好,他的气息甚至没有乱,她亦对他全心全意信任。 她似乎曾经对他有过一个承诺,承诺在再次相遇之前平安无事,而如今他们能够再次相见,也算是兑现了两人彼此的承诺。 耳边的呼声渐渐轻不可闻,她刚要睁开眼睛,猛地感到侧脸触及的滕署的胸膛一颤,他身体的僵硬让她惶恐地睁眼,犹以为他受了伤。待看到他毫发无伤只是面色苍白地定定地望着前方,她才发觉火光已然刺眼。 好奇地扭头去看是什么让滕署僵住了身体,却见黑压压一片傅国兵甲,肃穆恭敬的模样。为首的是一个髯须大汉,作千夫长打扮,殷菱见那人虽然状似草莽之人,眼中的精芒和果敢却不输有识之士,气质上也是正义之士风范,不似之前那些人那般猥琐下流,对这人不由有了些好感。 还未等她开口,面前的人已经齐齐跪了下来:“属下救护来迟,望太子妃娘娘恕罪。” 殷菱望着眼前的一系列变故,目光却转淡,只道:“无妨。诸位请起,太子殿下可否安好?” 那为首的千夫长正是商陆,他听闻殷菱问及太子殿下,不由心头一喜,心想这太子妃娘娘果不负太子殿下一片情。然则如此兵荒马乱,她却丝毫不惊慌,只是平静地问及太子殿下的安慰,想来也必不是寻常女子。 “太子殿下无事。请太子妃娘娘随属下……” “小心!”商陆话音未落,滕署和殷菱齐声提醒道。只见一支来势汹汹的小镖,正向着商陆的眉心射去,商陆暗器功夫和夜视能力不如滕署殷菱二人,是以那镖来得甚快却毫无发觉,然而滕署殷菱均听见那破空之声,是以焦急提醒,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情急之下滕署的刀和殷菱的匕首同时挥出,竟生生的阻了那镖。 滕署讶异地望着殷菱,不想她出手如电,速度不输自己,刚才与她匕首短暂相错,只感到她体内一股绵长内力与自己的刀相抵,恐怕她的身手深不可测。然而想到她是茂州倪家的人,这一切也都不足为奇,倪家本就有各种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然而能把一个深闺少女教导成如此武学造诣,也确是不得不让他略微吃惊。商陆面色发青,不仅因为刚才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更因为这少女的迅捷出手在他意料之外。他万万想不到,太子妃竟是会武之人,莫说要他保护太子妃,自己这条小命都是刚才太子妃娘娘救下的。 一面感到惭愧,一面想到此处危机四伏着实不应久留,而刚才那一镖又是来势如此之快让他措手不及,不用说将要面对的危险处境,便是现在这人想要深入取他首级,也是易如反掌。 适才见到滕署,商陆本还有半分怀疑,怀疑太子妃身边这个面容冷然的男子心怀鬼胎,方才滕署毫不犹豫出手相救,他更是羞愧,只腹诽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二十六章 来路诡异 至于滕署出手救人,只是看在此人是傅国接殷菱归国的份上,说到深明大义他绝沾不到半点。他自知并非善类,更无需这男人感谢些什么。倒是这镖来路诡异,劲力之强易让他有些惶惶,不由警觉地打探着周围。他本想带着殷菱偷偷去救了太子然后带着殷菱一道走,却不想见到太子派来寻殷菱的人,他不会和傅国的人动手,而傅国的人想来也是势必要带回殷菱的。然而他发觉,比起殷菱被这个千夫长带走,他要面对的更危险的局面是这个埋伏在暗处的暗杀者。 杀手的本能让他全身的肌肉紧绷着,若是到了暗处,他自信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驰骋黑夜。火焰的噼啪声响在沉默中显得愈发大声,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一只手缓缓把殷菱护在身前。虽然商陆想要提醒这个男人逾矩过分,然而知道此时处境危险无比,他亦是沉默着。 殷菱凝神听了一会儿,忽然她清灵的眼睛眨了眨,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是不知道是谁,不是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只是害怕,害怕滕署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厮杀。 火光中她的脸庞娇艳如花,朱唇轻启,唤出那个让她如此牵挂的名字:“见愁……” 身后的草丛婆娑摇摆,滕署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身体也开始有些摇晃,迷离的眼神找不到焦距,手臂却徒劳地想要紧紧把怀里的人锁在胸口。 一片静默中响起的她的声音很轻,在他听来却是轰然。 太温柔的语调,是他不曾拥有的,她的柔情款款。 心痛伴着脉搏游行在身体每个角落,甚至他都不甚震惊于她知道见愁的所在,还有那个暗杀的人就是见愁。 夜色中一声轻微的叹息,像一滴不着痕迹的露水:“菱儿……若不是你在,我想我会失控到射出所有的暗器,直到这里尸横遍地。” 一句话说得温柔,却隐着轻微的讽刺和谑意,与这种尖锐矛盾的太过优美的声线一如他往常。 “滕署,还不放手吗?夺走了半夏你还不够,现在你要夺走我的菱儿吗?” 听见见愁半带着疲惫和伤痛的言语,滕署一瞬之间差点脱力放开环抱住殷菱的手臂,然而又猛地想到了什么一样复又把手臂收紧,恳求和惶恐地眼神在瞳孔里聚焦,紧紧盯着见愁的每一个动作。 那些噩梦的纠缠,梦中现实中见愁残酷地话语言犹在耳,他怎可能放手? 明知道见愁很可能不过是仅仅在博取殷菱的同情,明明知道他很可能转手因为半夏的事伤害她,滕署还是因殷菱语调中那淡淡的温柔而颤抖。 开不了口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知道对面那个俊美的青年就是怀中自己心爱的人属意的,所以才更开不了口。他怎么可能说出来这种残酷的话,让殷菱面对这一切呢?纵然殷菱知道了见愁和他的那些纠葛,殷菱又怎么可能想到见愁这份哀伤不过是一个诱饵呢?千百种念头在脑中闪过,最终依旧只是徒劳地想要把她抱得更紧,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对你若不是真心,我又怎可能放手? 一时间空白的脑海中,这句话是他的唯一。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轻微的颤抖,以及更深更不安的拥抱,殷菱回头望着见愁从暗影中走出来,是那她熟悉的黑衣黑发,以及如水双瞳。她想推开滕署,此时却没有动作。他抱她抱得太紧,却又带着太深的不安,就好像会失去她那般恐慌,让她不忍推开他。尽管不愿在见愁的面前表现出和其他男人的姿态,但她知道,想要离开见愁,也只能趁着现在的一狠心。 咬了咬下唇,她明白有些事必须问个清楚,亦要做个了断。 “见愁,”并不挣开滕署,她淡淡开口,“你早就知道我是倪帘了对不对?” 感觉到面对着千军的男人气息一滞,她已经尽数明白了。其实她本应在看见苁蓉扯住见愁时那慌张的神态的时候就明白的,只是她实在是,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自己愿意以身相许的男人,其实一直把自己的身世蒙在鼓里,明知道自己对于身世如此看重,却还是隐瞒着。想要骗她多久呢?骗到洞房花烛吗?其实她不是没有期待的呵!如果他说他是因为怕她知道了真相就要执意回到傅国而不愿与他分离,她也会铭念他的一片深情而为了自己的命运去放手一搏的啊。 是啊,见愁即使连她识得滕署这种事,都不曾问过她。竟然还待她如往常,要她不经意间答应他,借她之手报半夏之仇。 第二十七章 单枪匹马 这是何等的深沉心思,何等内敛的城府,深不可测,令她畏惧。 “菱儿。”他唤她的声音一如过去那般温柔,眼中的宠溺和无奈让她的决心开始松动,“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想……等到我们成婚……” “那又为何让我与太子殿下相见?”殷菱惨然一笑。 与太子相见,便是真相浮出水面,若要瞒何不瞒得彻底,何不让她干脆索性做一个不知事的女子?如今太子妃的名号横亘在他们中间,成为她心中一根拗不断的刺。 从此萧郎是路人,原来便是这样的光景。她有她本该深爱的夫君,而遇上他只是她的一个美丽的错误。 看见见愁的手足无措和脸上的茫然,她希望他有一个解释,可却没有等到她想要的解释。就在这个时候,商陆已经察出见愁并非带人前来,而是单枪匹马,是以暗中打了手势,命手下兵士进行包围。忽的见愁笑了起来,岔开话题道:“殷菱姑娘就这么喜欢在他人的怀抱里,和自己的情郎说话吗?” 这话暗藏了机锋和妒意,他不再叫殷菱作“菱儿”,而是唤作殷菱,而且这种邪魅的笑容竟带着点霸道和自暴自弃,让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然而他这句话,本是刺向滕署的,提醒滕署自重身份。话音刚落,滕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手指微微痉挛地抓紧殷菱的衣袖,却依旧不辩一言。 殷菱轻叹一口气:“滕署,放开我。” 说得很轻,如片羽落地,虽然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却极深地划伤了他的心,血汩汩流出。 他惶急地放开手,目光却犹是不肯离开她半点,她在他眼里就像一抹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云烟,而见愁就像是天上无止境的风,总是想要把她从他身边吹走。 殷菱并非有意伤到滕署,只是她已经注意到商陆的小动作,见见愁仿佛浑不在意,目光始终胶着在她和滕署身上,是以无法。见愁失魂落魄的模样咬噬着她的心,直到她的心被啃出了一个缺口。她看不得他痛苦模样,她亦不想听见他口中那生疏冷淡的言语,明知道面对他的怄气自己应该冷漠对待因为过了今日就必须一刀两断,却始终对于他语音中深藏的温柔和痛苦不能熟视无睹。 看见滕署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见愁的面色有些缓和,只是嘴角的嘲讽仍在:“菱儿,你可知道……你身后那人,就是我曾对你说过的,我的义兄啊……” 殷菱默然一瞬,眼神转暗,见愁继续说下去:“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会助我复仇的……” 喃喃的无助语言,是她从没见过的脆弱模样,他如湖泊一般平静的眼,她的身影在其中摇晃,仿佛要碎裂一般轻盈。她瞬间动容。 忽的殷菱抬起头道,眸色带着淡淡的忧愁:“我知。” “什么?”见愁像是已经了然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地反问着。 “我知道他是你哥哥。”殷菱轻缓地说道,目光中淡淡摇曳起悲哀,与他四目相对。 “你不帮我杀了他吗?”见愁忽而笑道,似痴似怨。 “与君多少海誓山盟,都作烟云。何况这个小小承诺呢?”殷菱的语气不带半点情思牵挂,风淡云轻。 如是已经是她的极限。纵然她已经被必将到来的别离打败到绝望,她已然在见愁这种脆弱到近乎分崩离析的眼神中溃不成军。眼见着商陆的人就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见愁擒到,殷菱情急之下正要护到他身前,只听马蹄声由远而近,哒哒的声音绞碎了夜空中剑拔弩张的沉静。殷菱不由惊愕地望向四周这如雷的马蹄声,来得太快,像是千百匹骏马奔腾而来,不知是敌是友,一时间她也彷徨无计。 “洛国骁骑营。”见愁笑得有些虚弱,目光却始终不离开殷菱,那种痴迷的目光让殷菱忍不住想要扑进他怀里。现在的她很想抛下过去的身份,不是说倪帘已经死了吗?就让倪帘继续做一个死人不好吗?倪帘已经死了,活着的是殷菱不是吗?她已经背负了姻缘,为什么还要让她爱上见愁呢?既然爱上了,为什么又要让她知道这种,不得不离开他的真相呢? 顾不上想自己的处境到底怎样,箍住她的手的人是滕署,她的理智已经一点点瓦解想要让她靠近见愁告诉他她爱他,而傅国的人包围着见愁,洛国骁骑营却包围着所有的人。 不恐慌亦不紧张,她的心慢慢沉下去浸入哀愁。 第二十八章 异国他乡 傅国的兵士开始躁动,刚才的形势一片大好,而现在那些骑兵却好像天降一般把他们团团围住,已经在异国他乡,又被重重围堵,看来已经毫无胜算。 双方沉默地僵持着,洛国的主帅茫然无助的表情昭示着双方对立的局面,以见愁为人质的想法令商陆的手心捏了一把汗。从方才见愁的身手来看,这千许兵甲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他也绝非易事,无论怎么看,今日自己这边总是不妙的了。 就在这时,殷菱清灵的声音响起,她蓦然开口,双方都是一惊:“见愁,你对我说过的那些,爱我的话,可是真的?” 见愁能感到自己的心不动声色地一抖,惨然道:“自是真的。” 只见素手玉刃,抵上那雪白如玉的秀项,殷菱淡淡开口:“退兵。” 她快如闪电,又毫无预兆,离她最近的滕署则是因为一直注意着见愁的动作神态,竟也未察觉她已经在用自己的命要挟。 此举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像互相感染一般,无论是刚才犹豫难言的滕署还是脆弱感伤的见愁,亦或是心急如焚的商陆,此刻都是一副呆若倪鸡的模样。而殷菱则是被所有人团团围住的中心,却唯有她神色如常,似水淡然。 “见愁,请你退兵。”依旧是淡漠的语音,只是坚定不可移。 此言一出,周遭响起反对的声音。“将军,万万不可!” 见愁呆呆地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他不想殷菱死。这是闪过他头脑的第一个想法,然而他却否认了自己是因心痛而不愿,而是因为天南星还没有说可以让殷菱去死。 他却并没有问自己,若是天南星要殷菱死,自己会不会乐意她死。 然而他此刻若是松口,傅国的兵士将会把他剁成肉泥。 “千夫长大人,请你解除包围。”仿佛看出了见愁的顾虑,殷菱沉声道,匕首依旧搁在颈间。散发着寒意的匕首令她微微战栗。商陆闻言也是一怔,不想这个太子妃会出此奇招。 “好。”商陆咬牙撤下了傅国的兵士,眼见着见愁那两难的模样便知道太子妃在对方的心中的地位如何,若是如此还有一搏的可能,是以他愿意相信太子妃赌一把。 贵为太子妃,都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赌,他商陆,又有什么赌不起! 见愁茫然的眼环顾四周离去的傅国的兵士,目光复落在殷菱的玉颈上,那利刃凑得那么近,他只觉得仿佛搁在他的心口。 他何尝不懂,她这种豁出命去的做法啊。 为了万全,她宁愿以死相逼。 两军就这么,因为一个白衣女子而退兵。忽然殷菱又开口道:“放滕署走。” 商陆和见愁均是一副心事被戳破的模样,滕署本不属于他们其中任何一派,两边均不会放过这个来路诡异的男子,可殷菱此时如此胁迫,他们也只好有求必应。 “我不走。”滕署却出乎意料的固执,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坚定的话。 从刚才开始他的心就在跳个不停,从担心殷菱随见愁离去,到两兵相接的时候那种危境,再到殷菱把匕首架在自己颈间的恐慌,他只感觉一生都未经历过如此跌宕的心绪。 “滕署,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殷菱不理会他的拒绝,只是淡淡笑道。 她确信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崩塌的悲伤。 只是距离太近,近到不得不让她动容。滕署眼中那种痛让她也感受到了从心底泛起的难过,可他却没有挽留亦没有争辩,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脸上并没有表情,却莫名让她感受到了他的恐慌和孤独。 滕署默然望着眼前面容清丽的少女,并不因她的歉意而感到心痛如割,而是因为自己亲手赠予的防身利器正被她用作伤害她自己的工具。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少女手下一下子失了分寸伤到自己呢?可是现在的他如惊弓之鸟,更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引发她对自己的伤害。方才她和见愁对答,就像是接连不断的箭雨射入他的心口,痛到最后只剩下萧索的落寞和倪然。 毕竟再怎么痛,也及不上那时见愁骗他说殷菱已经被人侮辱时的那份令那令灵魂都颤抖的疼痛。 然而就在方才的机锋交错中,他已经辨出了她对他仍是有朋友义气的,至少她要他,安然离去。 第二十九章 历经多难 她不懂得,要他离开她半步让她陷入这种双方夹击的危险之中,还弗如让他去死。她对他有多重要,他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然而,他以为她可以感觉到。便是她要他就这样离去,他也断不能答应,他会恨就这样背离了她的自己。回傅国的路上那么多艰难险阻,若是没有傅国的援军,她势必要经历诸多苦难。而他又怎么能够容忍她在战乱之中穿行? 她不明白,他的命本来就不值钱。他曾经是一个把自己的生命时刻拴在悬崖的杀手,不知何时就会死于非命,侥幸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天意眷顾照拂。她救过他,他便是把命就这么还了她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可是这些她都不懂啊,都不懂。她如此倔强地用生命作为赌注,赌远离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更赌他的平安。 她又怎么会知道此刻的他最担心的是她颈间的那柄利刃会刺入她的喉管呢? 察觉到滕署的沉默和张皇,殷菱的嘴角浅浅勾起一点安慰的微笑,道:“滕署……走吧。要我用命逼你走吗?” 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她抵着的不是自己的脖子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滕署的眼神突地变得近乎发狂的痛苦,踉跄的脚步倒退了两步,显然是被她的话吓得不轻。她含笑的眼带了哀伤,注视着昔日的杀手王者一步步退出包围圈。 他没有说话,他没有恳求她不要伤害自己,也没有要她放下手中的凶器,更没有试图上前去夺她的匕首强行带她离去,只是愈加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心里无休止的斗争和矛盾的痛苦。黑冷的夜中,静默的火把团着静默的两军和与双方没有利益的两人,心乱的不只一人,而心如止水的唯殷菱一人。 她是真的置生死于度外了。从她知道她没有可能和见愁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绝望了,倪帘这个名字,倪帘的过去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全新的故事,倪帘和殷菱,必须有一个身份死掉。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半点自己是倪帘的感觉,倪帘的身份竟让她感到恐惧。过去的她是太子妃,可现在的她的真心已经半点不剩地许给了见愁,又怎可能和傅国太子同床异梦。 如果这样不如试试,用自己的命赌一把。 见愁,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幸福。 紧紧抿着唇的少女模糊了泪眼,心上人已经渐行渐远,她看不到见愁的表情,却清楚地知道他在盯着她。两军在她的胁迫下慢慢退开形成两派,在中间形成一道明显的界线,她努力想要看清见愁的眼中是否有怨又是否有不舍,然而看到的不过是被自己的泪水朦胧了的世界。 待到双军退开,毫无战意,她才恍惚地发现滕署还没有走掉,而是呆呆地站在路边,眼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只是那目光一点点刺痛了她的心。不同于与见愁决裂时的那种心口剧痛,而是一点点的不自在,和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的牵引带来的若隐若现的疼痛。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神就好像被抛弃的小动物,那么绝望哀伤又无助。他看她看得太过认真,认真到令她怔忡,就好像他要把她的模样永远记住一般。 绝别。猛地想到这个词,她眼皮一跳,望向他的眼神里也带了些许不安。 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祥的想法? 感情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理性已经令她开了口:“滕署,为何还不走?” 一面说着,匕首挨得更近了些。 他没等她再有动作,倏然转身几个起跃,身影就隐没在黑夜之中。他没看见她漠然的眼中的一抹心痛,她亦没看见他转身时眼中痛苦的决绝,和洒在地上的星星点点的泪滴。目光追随着杀手的身影远去直到再也不见,她的目力甚好,知道他是真的去得远了而不是假意逢迎再偷偷跟上。她转向洛国骑兵,知道见愁已经被骁骑营团团保护起来自己已经无法与他当面道别,却仍是嗓音清亮:“见愁,保重。”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亦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她自嘲地笑笑,笑容倒是像极了见愁习惯的那般带着点戏谑。 她不知道的太多。譬如见愁在围护之中听见她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时突然引颈扬首,却终于吐不出一句话别的言语。然而高大的骏马阻挡了两人相望的视线,他踌躇了良久,也只能给她一个沉默的回答。 第三十章 不染杂质 白衣的少女在傅国卫士的护卫下上了马车,而后绝尘而去。殷菱深深地凝望着见愁所在的方位,最终认命地闭上了眼,待到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清淡如水的眸子,一如当年不识红尘纷扰的倪帘。 商陆几次三番目光示意殷菱,却又在她沉静的眸子望向他的时候躲躲闪闪,欲言又止的模样令殷菱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和见愁已经结束了。”她竟然洞悉了千夫长内心所想,她知道对方是想问她对见愁是否余情未了。其实又何须他问出口,饶是他这一介武夫也看得出她对见愁的情意缱绻。而总有是见到她那不染杂质的眼光心有惶惶,总想着不得不提醒一下,服侍了太子殿下,便要把方才那个青年将军抛诸脑后尽数遗忘。 看见商陆的表情一愣,殷菱微微笑,再不言语。 那短暂数月的耳鬓厮磨,多少花前月下的绵绵情话,不过南柯一梦。是梦终会醒,殷菱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依旧眷恋着殷菱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最后一份和他的命运交织的线索,这是她最后的任性,亦是她最后的固执。 傅国的皇宫中已是一片混沌。 皇上遇刺,刺客落跑,太子未归,两州尽失,敌军正展露獠牙企图吞噬傅国的核心。整个傅国国土面临被铁蹄踏碎的局面,而就在此刻还出了玉竹王爷背叛,太子侧妃是居心叵测的刺客这等乱子。傅国开国以来就从未平定过,在尚未平复上一次战乱纷争的创痛之时便腹背受敌,不得不令傅国朝中大臣忧心忡忡。 更何况这诸多状况事出突然,不得不让他们怀疑这些事早有预谋,而这幕后主使许就是洛国那神出鬼没的国君。而杀手组织“茧”也勾结了玉竹王爷纠缠在其中,使傅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 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皇上身上那难解的毒。 空青,或者应该叫做雏菊所用的毒本就难寻难炼,又是无解的毒药,只见皇帝寝宫太医神色焦虑进进出出,都是一等一的国手,表情却无一不展现着一筹莫展的模样。倪笔也试着运功驱毒,无奈毒性太烈,而且血行过速,已经侵入四肢经脉,纵是法术也是回天乏术,只是勉强吊着性命。 四五个太医脸色已经铁青,那毒药淬炼得过于狠毒,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方子,配料也只是勉强辨得出几样,更别提解药制法。太医也只好竭尽所能,不敢贸然用药,只是开些普通的解毒方子。倪笔看在眼里,更是急在心上。 太子在他国,吉凶未卜。在这个当口被人趁虚而入,伤了皇帝。若是皇帝驾崩,太子遭遇不测,傅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各路王爷争夺王位,更会称了敌人的意。 自相残杀,再被一网打尽。真的是步步算计到,势必将傅国连根拔起。 不仅是皇室的风雨飘摇,连滕龙宗恐怕也难以为继。倪帘已逝,倪蓝不知所踪,而对于倪笔而言,与之订立契约的人类死去之后,因没有束缚便要交出对滕龙宗的控制权。之后没有子嗣的倪家,作为滕龙的根基地位说不定也会动摇,若是五龙宗再从旁打入,只怕无力支撑。 真是傅国气数已尽,倪家的福祉不再吗?倪笔紧紧攥着衣襟,注视着床帏后那张越发青白的脸。 那是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男人,不仅是他的契约人,不仅是能够号令他的人,不仅是解开了他的封印的人,更是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所谓患难之交,所谓知己,全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当今圣上。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这位皇帝相信了他,选择了他。 那个时候的倪笔还年轻,那时候的他还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倪家只是低调地处在茂州边境的一个普通富庶家庭,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而正是这个未来当上了霸主的男人唤起了倪笔征战天下的欲望。 “你的性情我很喜欢。” 彼此欣赏的豪爽,引为知己的相见恨晚,两个青年人就这么握紧了手,带着笑容。 “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结束这经年的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 倪笔定定地望着目光坚定的男人,道:“若是出兵,便要有身死的觉悟。” “那是自然。倪兄可愿与我一同,看遍这天下繁华?” 琼楼玉宇之上,俯瞰天下。曾昔时许下的愿望,终成一个现实。 当呼啸怒吼的箭向他射来时,这个号称要成为天下霸主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为他挡下了对方射来的必杀之箭。 第三十一章 失去爱女 和着血舞,手被紧紧握住。 “我们的梦想……一定要实现。”带着笑容和虚弱的嘱托。 泪水混着伤口的血液,滕龙的契约就这样成立了。 此时的倪笔颓然地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外,失去了两个爱女,现在的他的兄弟也要殒命。 ——不要死。 他想仰天长啸,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干哑的喉蠕动着呜咽。 下雨了。 冬雨很冷,然而更冷的是人心。刺骨的潮湿的风侵袭进体内,和着心伤的澎湃,在这冷夜中奏出一曲哀伤的调子。倪笔苍老的面容在雨和零星的雪粒中显得更颓然和绝望,倪然的神情在冰冷雨水中渐渐变成哀伤,泪水顺着眼角伴着冷雨流下。 衣衫被雨水浸得湿透,他却丝毫没有回去的念头。 都是因为他没有护住皇上,他明明就在皇上的身边,却还是无力保护。那空青的身份,明明他已经查了个彻底,明明是一个清白的歌姬,却还是让刺客混了进来。如果不是真正的空青死掉了,刺客装扮成空青的模样,便是这是一个布了很久的局,空青一直都是花楼的姑娘,一面探听情报一面伺机而动。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生命危在旦夕。 “倪老先生……”一个太医难掩的悲痛神色,打了伞出来唤他,“您……请您快去看看皇上。” 倪笔神色一凛,盯着太医不住颤抖的白胡须,却始终不敢看太医的双眼。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寝宫。 屋里有很多人,然而倪笔却对那些人的存在视而不见,对那些人压抑的啜泣亦是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苍老的皇帝,他曾经驰骋沙场的兄弟。 “倪兄……”床上的人脸色泛着青,虚弱的嗓音在召唤着他。 他已经不知道是怎么挪到床边的,虚浮的脚步踉跄着,一下子跪伏在皇帝的床边。 苍老的青筋暴突的两只手,又一次紧紧相握,就像他们正当壮年时对酒当歌,策马狂奔时呼啸出口的梦想正璀璨时,执手相看。 儿郎正当少年时,壮志凌云意未酬。 此时此景,纵使彼此相顾不言,亦懂得彼此心中的想法。 “最后帮朕做一件事……” “臣,誓死护卫傅申太子。直到傅国平定天下!”眼泪洒在相握的手上,男儿泪滚烫如火,带着一诺千金的坚定。 “很好……朕有你这个兄弟,此生……不枉……”青白的面孔上展开一个微笑,显得有些恐怖。倪笔含泪看着那双曾经光彩熠熠的双眸阖上,一时间回忆倒溯,那些穿越了时空的记忆清楚地敲击在他心上。 ——茂州的边境上策马狂奔的两个少年人,对酒结拜的豪情壮志。 ——豪气干云的嘶吼,沙场上舍生取义的兄弟之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死过一次,心中的绞痛令他流泪时他才惊觉,幸好自己是一条龙。 ——是君臣,亦是好友。数十载言笑欢愉,相谈到夜半的那种惺惺相惜。即使是一为君一为臣,即使有了主仆的关系,依旧是毕生难求之知音。 倪笔何尝不知道皇帝把傅申托付给自己的意思,既然是契约者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他便必须完成了他的心愿才能够把滕龙宗交出去。在他还是宗主的时候,他不会允许,高傲的滕龙一族为人所辱。他都懂的,护我大傅,护得傅申平安,便是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他从来不曾让皇上失望过,那么这次,他也绝不会让皇上失望。 感觉到皇帝握着自己的手的手力道渐渐轻下去,倪笔把自己的唇咬出一道血痕。 “有谁愿意与我一同,去迎接太子!” “下雪了……”洛国边境,傅申站在马车外喃喃道。 “殿下,您快到马车里等着吧,您……您的身体要紧啊。”辛夷在一旁急得跳脚,为傅申打着伞。她本来就把伞偏向傅申一边,自己粉红色的夹袄上便落了些雪花。 “帘儿……帘儿她会不会有事?”仿佛没听到辛夷的嘱咐一般,傅申的焦急目光依旧停在遥远的官道尽头。方才他们一路拼杀,又总是择小路而行,总算是得以全身而退,刚好又遇上了来接应的队伍,幸而对方没再穷追不舍。 第三十二章 大张旗鼓 冬日的夜本就是很冷的,此时又过了三更,更是冷得瘆人。辛夷见傅申如此惦念倪帘安慰,又是神色一黯。她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为傅申打着伞,然而傅申却不曾看过她一眼。 手下人知道傅申倔强,更知这位太子妃于殿下的重要,是以都不敢上前来劝。饶是辛夷也只敢劝得一句半句,得不到回应,亦不敢问得更多。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听见官道黑暗的尽头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傅申听得人声忙想迎上,却被侍卫拦下:“殿下,来者不知何人,请容先锋队探察一番。” 傅申本来眼中绽开了惊喜,被侍卫这么一阻,便感到有些不悦。然而对侍卫的风声鹤唳草倪皆兵感到有些不满,表面上也没有说些什么。心想着这些侍卫也当真迂腐得紧,若是敌军追来又怎么可能是如此不慌不忙,又如此大张旗鼓让他听见,心想多半就是倪帘。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爱人,傅申不由心中狂跳,一直以来憔悴的脸上带了些神采,眼中又转为期待和一些不安。 看她那副光景,显然是失去了记忆,说不定还受了些颠沛流离的苦楚。想到这里他又是难言的心疼,她本该是万人之上的高贵王妃,却在江湖之中行走漂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的容貌,只配得上那些锦罗绸缎,雕玉翡翠。 比起这些,他还在意着她看着见愁时那种温情脉脉的眼神,他从来没见倪帘有过这种眼神。他记忆中的倪帘,一直是淡淡的,眼光中带着点疏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骨。然而他却在这样的少女的眼中看见了情丝,她居然会对敌国的将军动情。 他怎能不嫉妒?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她自始自终都不曾对他动心,却对一个只认识了数月的男人倾心相待。她是他的人,他要让她知道她是他的人,不允许任何男人碰她一根指头! 这样想着,明明是寒夜里也感觉身上如火一样炙热。 莫名其妙地比起喜悦,他更多的是嫉妒和愤怒。 就在他在想着如何面对她的时候,已经听到前方来报,证实了正是她之后,他竟然没有主动去迎。 他在她的裙裾下苦求了太久,而她对他一直如此淡漠。如今他又该用什么样的立场让她明白他才是她的夫君,是她一生的良人呢?她失去了记忆,或许对他而言是一个好的开始。就当他们从未相识,就让他们重新认识。他之前一直在苦苦追求,却因为他们之间太过熟悉而失去了机会,她那么热爱自由,而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她不愿为皇宫所束缚,更不愿被身份牵绊。她一生最爱自由,可偏生他无法给的便是自由。 而如今,既然她爱上了洛国的将军,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有了进入皇宫的觉悟? 这样想着的他,感到一阵狂喜。或许真的是上天的恩赐,让他失而复得,让她回到他身边,更让他有了一个重新接近她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莽撞。 心中思量着,商陆率领的军队护着殷菱所在的马车已经行得近来。商陆脸上带着喜色,跪下去道:“禀太子殿下,天佑太子妃娘娘。” 傅申亦是展颜一笑,道:“果然不负所望。” 商陆见太子嘉许,更是喜不自胜,便去请殷菱下车,却没想到殷菱不用他来掀开帘幕便自行跃了下来。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洁白的雪映着她素白的裙袂,衬得她整个人都如雪中仙子一般空灵。她甫一出现在傅申面前,傅申便又是一呆。 不论是孩提时代的那个小女孩,还是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作为倪帘的她惊艳了他的眼,而如今作为殷菱而与他重逢的她,依旧是令他目眩神迷的美丽。见她并无遮蔽风雪之物,他不免有些心疼,正欲上前为她撑伞,却见她盈盈拜了下去,淡漠的眼低垂下去,道:“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他一怔,看着雪地里纤小的她的身影,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心疼。 第三十三章 淡泊出尘 是了,现在的他,是她的丈夫。她对自己恭敬地行礼,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心念一转,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 过去的他是把自己放得太卑微了,然而现在在自己面前,卑微的是她。至少她现在恭顺的面容,已经不像是过去那个淡泊出尘的女子了,尽管眼中还是如此风淡云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他知道她那双眸子里曾经有过情,既然曾经有过情,她便不再是过去的她。 既然现在是她愿意作为服侍他的人,他又为什么不肯接受呢?或许过去正是因为太轻贱了自己,才会让她习惯了自己的存在,从而对自己弃之不顾。那么现如今,掌控局面的人应该是他吧。 这样想着的他,想要去拥住她的手臂,终于僵在半空。 “上车吧。”收敛起方才喜不自胜的心神,傅申放凉了语气,只是轻轻地说道。 辛夷吃惊地望着傅申,没想到刚才如此紧张如此惦念的傅申在见到倪帘时却是如此不冷不热,或者说是近乎于冰冷的反应。她知道他对倪帘的爱有多深,因此此刻他所为,便更加令她难以理解。 如果爱她又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淡?还未等辛夷想明白此事,却见殷菱抬起头飞快地望了一眼傅申,复又低下头去抿唇道:“臣妾知罪。” “何罪之有?”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平静,傅申反问道。 “臣妾……与见愁将军有私情。” 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傅申最在意的心结,却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她却也是不在乎了。她知道自己是太子妃的时候,心就已经死了大半,此刻莫说这位太子发怒惩罚她,便是赐死她,她亦无怨。此刻的她是一个负罪之人,一个背弃了诺言和婚约的不守妇道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和他讨价还价呢? 没有听到傅申有所回应,她继续说道:“臣妾之罪该罚……但请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救苁蓉姐姐和决明哥哥出来。” 一句话说得如此坚定,坚定得令傅申险些以为这便是过去的倪帘。倪帘总是这样的,性子里带了点倔强,总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只是不知道倪帘的心中会不会有他,又会不会在外人面前极力维护他呢? “王妃和其他人有私情,该如何处置?”傅申的声音压低,沉着问道。 旁边随行的文官一怔,人道是太子殿下对这位帘妃甚是看重,怎么见了面却如此不讲情面,想到这里不觉战战兢兢地答道:“打……打入冷宫。若……若是行了苟且之事……该……当赐死。” 哆哆嗦嗦地回答着,倒更增了一分寒意。 “念在帘妃记忆混沌的份上,从轻发落吧。待回宫后罚跪三日,外加抄写经书三部。”傅申抄手道,“只是……爱妃觉得还有什么资本,让本王去救苁蓉姑娘?” 意外地发现地上跪着的少女脸上并没有半点不快,那无动于衷的模样就像一个没有知觉的倪偶,这令他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失去了那个男人,你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了吗! 多想悲愤地吼出这句话,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如水一样平静地面容。 “殿下想要什么,臣妾尽力而为。”轻轻的嗓音,如此决然。 “好,好一个‘尽力而为’!”傅申感觉心中的怒火和妒意已经无法压抑,几步上前蹲在殷菱面前,直视她清澈双眼,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 如此轻佻的动作和态度,却激不起她情绪上的半点涟漪。 “那么就来取悦本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本王满意到去救你的苁蓉姐姐。” 他已经失去得太多,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倪帘成为自己的人,仿佛是她成为了自己的人他就永远不会失去她一样。 辛夷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面前的太子是一个陌生人,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温柔的男人,而是一个充满着敌意和威压的霸道君王。不是不知道他已经在悄悄改变,只是他这般强势和突兀,还是吓到了她。 很意外地,殷菱却似毫无惧意,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样淡然。 心痛到要滴血……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是对他这副神气!傅申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痛苦纠葛。不管是倪帘还是殷菱,不管这个女子作为什么身份,对待他的眼光都是只有一种,那么淡那么轻,就像一阵风一样好像随时会离开他一样。 第三十四章 步履蹒跚 所以这次,就让他霸道一把吧……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她心甘情愿做了他的人,他就好好宠她爱她,再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她被谁带走了,见愁还是太子?”幽兰头也不抬,只是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中剑,口中带着揶揄问道。 滕署站在一旁,表情上没有太过失魂落魄,然而苍白的脸色和步履蹒跚孑然一人的模样总带着压抑的落寞。见到他这样,幽兰已经对于发生的事了然于胸。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太子吧,”幽兰望着沉默的男人,“若是见愁,你绝不是这个神情。” 滕署只是不答,雪水在他脸上头上化开流淌下来,他却浑然不觉一般,也不去抹拭。微微失神的眼中没有焦距,目光只是不痛不痒地扫过幽兰。幽兰这时才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绝望和痛苦交织的眸。黑衣的杀手头发上犹带着冰晶雪粒,已经化了的雪花打湿了他的黑发,几缕柔顺的发丝贴着他瘦削的脸颊,倒也衬得他没有平素的杀气。 “想去追她回来吗?”幽兰叹了一口气,带着不相配的悲悯道。 听见幽兰的问话,滕署的身躯轻轻一颤。只见他沉默良久,终于缓慢而艰难地摇了摇头。 轻轻咬住薄唇的男子,眼中游离的痛苦已经不容忽视。 既然是她做的选择,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破坏她的选择呢? 诚然她是不快乐的。她爱的人是见愁,却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是太子妃的现实。可是连她自己都割舍了那份感情投入不归的宫廷之路,他又有什么理由为她做一个自以为适合她,或是能让她快乐的选择呢? 然而他扪心自问,若是让她跟着见愁走,他的心又会是怎样的萧索? 和见愁还是和太子走……吗? 无论是哪个选择,他都会痛苦不堪的吧。一个是她选择了错的道义真的感情,一个是她选择了错的感情真的道义,而他则是,不仁不义的最错误的选择。 默默地握住拳头,一拳击在墙上,却感觉不到痛。 因为再痛,也痛不过心里吧。 幽兰淡淡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黑衣男人,漫不经心般说道:“既然不想去找她,那就和我一样,闹个痛快吧。” “什么?”并不明白幽兰所指,倚在墙上的男人亦是漫不经心地反问。 “不恨少主吗?要不要和我一起,颠覆这个王朝呢?”狭长的眼眨了眨,像寒夜孤星般明亮,狐狸一样的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蛊惑,轻声说道。 对面的男人猛然抬头,眼中闪过疑惑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眼神。 幽兰,不,应该是名唤夏枯草的男人,嘴角勾起,微微笑着。 殷菱在马车中安静地坐着,面无表情。无人来扰,她亦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从洛国到傅国还有很长的一路要走,曾记得她从傅国来到洛国,身边陪伴着她的是她失忆之后爱上的男人,亦是刻骨铭心的一段爱恋。一路上他们游山玩水,嬉笑打闹,她从没有感到如此的自由和舒畅。 在见愁的面前,她是自由的一只鸟。她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无论是伤悲或是痛苦,见愁总是会微微笑着,然后温柔地揽她入怀,嘴角的带着邪魅的浅笑总是能让她着迷。他们一起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却走得很慢,这让那一段旅程显得那么漫长。 她还记得她和他漫步在秋叶遍地的林中,他温柔地为她披上衣裳时的如水目光,波光粼粼好像闪动着她似明非明的情绪。她还记得他们看了秋月冬雪,一路欢笑,且歌且行。她还记得的事情太多,那些历历在目的温暖记忆被现实的锋利边角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回。 她是和见愁同来的,想着到了洛国就可以做他的妻。能够和相爱的人执手一生,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然而偏偏老天不给她这种幸运。 如今她在跟自己陌生的夫君,回到自己的故国。 也许还要面对自己的家人,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最初的那份热烈。是因为见愁的缘故吗?她悻悻地想着。 想起方才自己那未来夫君的言语神态,她心中不免笼上了一层淡淡哀愁。 不甘吗?没有。失望吗?没有。心痛吗?没有。 第三十五章 天经地义 仿佛所有感情都随着见愁那长久的沉默去了,她的一句道别尴尬地凝在他们之间,他却不肯要,也不肯回应她半句。 她并不怪太子殿下。她知道他到底是留了情面的,与人私通是多么大的罪名,便是她失去了记忆只是无心之过,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哪个皇帝愿意要一个被人碰过的女人?只是罚跪而已,只是抄经书而已,他毕竟没有伤她的意思不是吗? 至于为了让他救苁蓉而失身于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是太子,亦是她的丈夫,他碰她明明是天经地义的,却用这个做借口去救苁蓉,说到底太子殿下也是一个好人呢。 在车中想着的殷菱,并不知道前面的车中傅申心中所想,并不比她少。 傅申已经踌躇了很久。乍见倪帘,他的一颗心又是跳得飞快,不可遏制的躁动在他体内蹿升,已经渐渐然令他无法忍耐。嫉妒和心痛交织着,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网住了他早已痛得千疮百孔的心。他多想去倪帘的车中好好看看她,好好问她别后的光景。他多想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头,他多想把自己心尖上的人拥进怀里好好保护好好亲吻,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但是他不可以,如果只是他一味地低声下气地追求,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好,就像十年前一样习惯了他的存在而对他没有男女感情。 犹豫良久,他决定去见她。但是并不是以卑下的态度,而是以最傲然的姿态。 只是他也不知道他这种逞强的伪装,可以支撑多久。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面前,他内心所有的阴暗都无处遁形。 殷菱盯着上了自己所在的马车的太子殿下,依旧是恭顺的表情道:“臣妾参见太子。” 傅申一怔,她的顺从让他挑不出毛病,但是却让他的怒气像是一团小小火苗,在心里跳个不停。 “帘儿。”深吸一口气,傅申唤道。 “臣妾名为殷菱。”白衣的少女轻轻微笑,像一朵恬淡的白帘花,温柔的语调,却坚定得如磐石。 傅申的脸上明晦交替一瞬,他明显感到自己心中的那团火苗爆炸了。他猛地欺近殷菱,狠狠地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盯着自己的脸。她淡泊如墨的双瞳,对着他几乎要喷火的双眼,竟然是带着浅淡的笑意的。这轻轻浅浅的笑意令傅申着恼,但更多的是恐惧。他害怕她这样笑,这样无所谓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就好像她已经看破了红尘,已经不属于人世一般。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愤怒的恐慌令他慌张地吼出这句话。 “臣妾,名叫殷菱。”笑意渐渐淡到哀伤。 既然和见愁已经没有未来,至少要剩下和那段相爱的回忆有所牵绊的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落寞的表情几乎要把傅申击垮。 她忽然眼前一黑,被他猛然推倒在座位上。她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虽然带了一点点惊慌的裂缝,但是并不明显。她也没有反抗,她早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仿佛要把她看清楚一样睁大了眼,又仿佛要吞噬她一般啃咬着她的唇。他的心越跳越快,仿佛就要跳出他的口。 她慢慢合上眼,把所有的哀伤和无奈都与他隔绝开来。 他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心像被刀砍了一样痛不可抑。 她原来是这么不愿意他和她亲热吗? 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现出抗拒,亦没有更多的怨怼表情,她的淡漠却更深地刺伤了他。 他一瞬间在她的逃避中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他炽热的身体被她合眼前流露的那伤痛的无奈冷却下来,他定定地望着她有些颤抖的睫毛,忽然觉得无边无际的悲苦袭来。 怀里的女子是他想要一生一世守护的女子啊!是他想要散尽千金换她一笑的人儿啊,可是他现在在做什么?强迫她成为他的人? 怔怔地看着她苍白地脸上晕起的粉红色泽和被他咬得微微肿胀更加鲜艳诱人的唇,他的心紧缩成一团。颤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轻轻摩挲着,他紧紧皱起眉头道:“就这么不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她因他的动作停止而张开眼,深吸一口气道:“臣妾……没有。” 她的眼中又恢复了那种浅淡的神色,似乎并不介意。 第三十六章 造化的戏弄 她不是不愿,既然她是太子妃,而她感情上负了太子,就让她用这身体去还吧。然而终究第一次不能给自己最爱的人,说是遗憾,不如说是造化的戏弄。既然婚约在前,她是有夫之妇,她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自己的丈夫和自己行房呢? 从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抛却自己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默默忍受。 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呢喃着:“恨我吗?” 嘶哑的情yu,带起她脸颊的红潮,一直泛到耳根。“不会。”她依旧答得淡淡。 傅申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俯在她耳畔说道,声音带着痛苦:“你知道么……我最恨你这种淡漠的模样……还不如让你恨死了我……这样子我至少在你心中还有一点地位,也好过现在,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你对我毫无感情。” 殷菱忽的微笑起来,却又不像是真的在笑,带着苦涩和悲凉。“太子殿下是臣妾的夫君,自是臣妾一生要服侍的人,何谈恨与不恨?” 她到底不肯说出爱他,她到底只是因为被身份禁锢才会跟了他来。 恍惚中傅申觉得自己是最可悲的那个人。 悲伤、愤怒、嫉妒……许许多多感情涌上他的脑袋,他怒吼一声。他压抑得太久,他从知道她死掉再到遇到她,他早就该疯了。一个声音在他心中狂笑,既然她不反抗,就这么要了她又有何妨! 他要做她的男人!他要把她身上所有关于见愁的一切都抹去!他要在她身上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然后告诉她她是他的人! 看见他眼中越来越癫狂的浓墨重彩,她又一次闭眼。 有些命运她无力反抗,那就让她逆来顺受吧。 男人有些粗暴地撕开她身上的衣裳,她却像一个娃娃一样只是躺着不动。玲珑的曲线,如白瓷一般细腻的皮肤,微微的夜色在她身上流转,连狂暴的男人都看得呆了。然而这种摄人心魄的美似乎令男人更加沉醉,男人粗重的呼吸和火热的身体在她身上摩擦,她的唇际轻轻溢出一丝忍耐的叹息。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停住了他的动作,捂着心口,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在他胸口横冲直撞。 来得那么突然,这阵痛令傅申额头冒出涔涔冷汗,颤抖的手抓紧殷菱的胳膊,力道令殷菱不由惊觉睁眼。 傅申的情况似乎不大妙。 殷菱慌忙披上衣服,伸手去撘他的脉,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大惑不解,只好为他按摩穴位,以期他胸口疼痛稍缓。 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傅国的皇宫之中,已是一片悲恸哭声的海洋。 “圣上,驾崩——” 待到傅申的脸色稍缓,殷菱问道:“太子殿下可觉好些?” 白衣的少女虽然衣衫不整,脸上却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那种安之若素的神态,让人觉得只是看着她身上被撕破的衣裳都觉得是一种亵渎,她淡然的表情并无怨,亦无愁绪。如黛眉眼含着关切和少许不安,尽管淡却让傅申觉得满足。 “……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我。”傅申自嘲地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缱绻的一点温柔,生怕移开眼去她就会回到原来那般淡漠如烟。 “……照顾殿下是臣妾的本分。”她不应,只是轻声地说着。 “帘儿……”他吁出一口气,叹道。却见她的眼帘渐渐垂下,心又被刺痛,只好开口道:“你喜欢叫你殷菱,那便叫你殷菱吧。” 并不明白自己这种悲观是从何而来,余痛未消的心悸在胸腔慢慢发酵成不安。眼前的人儿是一朵宁折不屈的花,若是他一再强求,只怕会把她逼入绝境。 无论是殷菱还是倪帘,这份倔强和坚持,都是一样的。 “是。”她答应的声音里在他听来带着些感激,尽管他并不需要她的感恩。 傅申默默褪下自己的衣服,递给她道:“穿上吧。” 说罢转过头去不看她脖颈上被他暴虐的吻留下的红痕和她鲜红的唇,他有些歉仄地背对着她,然后沉默。 能听见她窸窸窣窣地穿上衣物的声音,他落寞地垂了眼,想到自己刚才的疯狂,不由感到羞愧。不一会儿听得穿衣的声音停止,她开口道:“太子殿下以前经常感到胸口疼痛气闷?” 第三十七章 受到监视 她想起在江口村的时候,他正生着病,那时的他气色很差。 “没有。”傅申答道,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这种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状似她为他推拿之后他就好了些一般。 说起心痛,曾经的那些痛苦都是因情所困,却从没有像这次这般是真切的疼痛。 而且还伴着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倪蓝觉得这样的生活几乎要让她疯掉了。 莫名被半强迫地请到鹰不泊那里,又莫名地要求订立契约。明明说是订立契约,可是要和自己订立契约的男人却把自己带到了洛国就不知所踪,只是把她安顿在一个偏僻的城邦之中就扬言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做”就飞也一样不见了。 如今每天除了吃和睡,几乎没有任何事给她做。她的一举一动皆受到监视,莫说看书,便是修行都会被警惕的眼神盯着,令她无可奈何。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把她就这么丢在这里她就会感到莫名地委屈和愤慨,幸好她一直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亦不会去想。 她和他分开,已有月许。她有点恼他,又有点想见他。他在她眼里是个坏男人,看起来就是一肚子的坏水,但是又总会偶尔在她面前展现出温柔的一面,让她又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她从未从自己的夫君,地榆身上找到的一种感觉。 地榆一直都是令她安心的,温柔和体贴,对她百依百顺。她骄纵惯了,有时难免发起小姐脾气,地榆便会好声好气地劝她哄她直到她消气了为止。地榆总是不遗余力地表现他对她的好,以至于她并不知道,还有一种甜蜜在于惊喜。 譬如在她以为幽兰不会来找她或者把她忘记了的时候,他总会天降一般出现,然后给她讲许多好玩的事情。 ——可是不对啊!为什么她要拿自己的丈夫和那个坏男人比?呸、呸呸…… 一个人正在郁闷地纠结着,她拄着手又望向门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说是重要的事情…… ——呸呸!为什么又在想他? 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倪蓝垂头丧气地承认,她很乐意去想那个狐狸一样的贼眉鼠眼的男人去了哪里。是不是去找花姑娘找乐子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蓝丫头在想什么啊?”忽然屋里的一个角落传来调笑的声音,吓得倪蓝尖叫一声,一跃而起。 她甫一站起身来就发现自己又被那个狡猾的坏男人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偷偷摸摸钻进了她所在的房间,还装神弄鬼地吓了她一大跳。她不由怒气冲冲地向角落那人道:“作死呀!鬼一样没声音的!” 说完还不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干净的月白色长衫,狭长的眼明亮如星月,他好像瘦了些,显得身材更加颀长。 幽兰幽兰,他便是那冷峻如剑的兰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幽兰便喜欢唤蓝丫头,倒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看,她鼓起腮帮子和他赌气,他却只是笑笑,抚摸着她的头不说话,眼里含着深邃的愁绪。他这样唤她的时候她总会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已为人妇,还被这样当做小孩子对待,但是她总是欢喜的。 蓝丫头。而他是幽兰,倒也合衬得妥帖的名字。 幽兰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曾经对倪帘做的事情,这令她有些不安。或许在他的心里,她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吧。这样想着她总会有些恐慌,生怕他嫌弃一样,因此她在他面前竭尽所能耍无赖和任性着,仿佛这样她就是他口中孩子一样的蓝丫头。 而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呢?她不想去想。 幽兰笑得有些疲惫:“抱歉让你等得久了。” 她望见他深陷的眼眶,心里的一个角落抽痛了一下,好像是心疼,一时间也忘了发脾气。 忍不住想问他事情是否一切顺利,他又过得怎样,然而还未等她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冷冷地声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有些不快地回头看向这个打断她的话的人,发现正是那时幽兰救回的重伤的男子,男人眼中的冰寒令她不由怔了一怔。 面前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紧身棉服,毫无表情的脸上两道冰凌一样冷漠的目光向幽兰射去,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质。她一挑眉,想起之前幽兰明明救了这人,这人不仅不知图报还用如此不恭不敬的语调对幽兰说话,当真可恶得紧。 第三十八章 倪家长女 虽然是个很美的男人,但是也似乎跋扈过了头,或者不能说是跋扈,只是男人身上不可忽视的傲气令她看得很是不顺眼。 幽兰却是不恼,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倪蓝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自然不知。”没有看倪蓝一眼,滕署冷冷答道,眉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皱。 在他眼里,世上的女人,除了殷菱之外都是一样,既没有多看一眼的必要,也没有知道姓甚名谁的必要。 倪蓝被滕署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心想自己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然不能吸引这个男人的注意,不由怒火上冲。看着幽兰像是没有想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她便大声说道:“我是茂州倪家的长女倪蓝,我爹爹名叫倪笔,不知道你听过没听过?” 她一番话说得和赌气毫无分别,一心只想着这个男人竟对她的美色无动于衷,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吓吓他也好震他一震。却没想到男人的反应比她想象得更大,男人猛然转过头来,灼灼目光牢牢印在她的脸上,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又好像在揣摩她的面目。审视的目光令她心里发毛,她心虚道:“你、你看什么?” 男人却不答她的话,眼中交织着许多热烈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亦不敢面对那个男人如此澎湃的眼神。这个男人的眼是杀人者的眼,此刻带着纠葛的痛苦和哀愁,好像还有无尽压抑的疯狂和悔恨,带了这些感情的一双眼便让她愈发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通红的双眼中闪着血光和绝望,像承受了太多的死亡。 “不用看了,她就是她姐姐。”幽兰拉过倪蓝,让倪蓝坐到他身边,笑笑道。 话音未落,倪蓝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的手被幽兰握着,却还是感到寒意上冲,她嘴唇颤抖道:“你、你说什么……她……她……” “不用这么紧张,太子接她回去了。”幽兰指肚轻轻刮着倪蓝苍白的脸,有些好笑。 “不……不……你骗我……你骗我……”女子却因他的话更感惊恐,霍地起身倒退了两步,却腿脚发软,一瞬间跪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 滕署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子伏地痛哭的姿态,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扶她起来。他本不喜欢听女人哭哭啼啼,听得这女子哭个不停只是厌烦,他也是冷心冷面的人,对除了殷菱之外的人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情绪。 可是她是……她的姐姐。 她一定不想看自己的姐姐哭吧…… 想到殷菱,心脏又是一阵痉挛的疼痛。还没等他伸出手去,只听幽兰仿佛随口一般说道:“知道她为什么失去记忆吗?知道她为什么流浪江湖吗?” “……为什么?” “不要说——” 昔日杀手迟疑的问话和地上蜷缩着的女子的尖叫同时响起,滕署瞬间明白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身体不停颤抖的女人。 是她吗?是她……原来是她…… 让她失去记忆,让她漂泊江湖,让她无依无靠,让她深陷险境的人,原来是她的亲姐姐…… 脑中空白一线,闪回的是和她相遇以来交织的片段。 ——她自嘲地笑:“殷菱。目前似乎无家可归。” ——她调皮地向他眨眼:“殷菱也有朋友了,真好……” ——她眼中他无法忽视的悲伤和无奈,他离得最近,把她藏在云淡风轻背后的哀伤一点不剩地看在眼里。她用那么淡漠的语调对他说:“滕署,你为什么还不走。” 她从一开始就是孤单着的!她会把他的礼物像宝贝一样珍藏着,她会如此看重他这个朋友在他的背后因他受伤而哭泣,她会用自己的命做赌注为了保全他……她一直都是孤单的一个人,从最开始的无依无靠,到难以自保的他无法守护在她身边,再到她无法跟自己最爱的男人走,而不得不跟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回到自己的国家…… 她那个时候的眼神,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 是那种濒临心死时的坦然和了然,看到他痛入骨髓。 都是这个女人……眼前这个女人害了她! 根本不受思维的约束,待到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拳打在倪蓝脸上。 桃李一般娇艳的容颜,在他的一击之下痛苦地紧缩,世界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他清楚地看见眼前的女人颤抖的身体飞起,摔在一旁的地上。女人的脸顿时高高肿起,吐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咳个不停。 第三十九章 扮作村妇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颓然倒地的女子,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殷菱。 他打了她的姐姐……她会怪他吗? 但是,怎么能让他不恨这个女人! “蓝丫头,”幽兰忽然开口道,“你自己也知道,总有一天是要还的吧。” “……这一拳,就算他替你妹妹还给你的。所以从此你不必有负担了。” 一句话说得像是宽慰,却带着些心疼。 芦州。 前夜落了些小雨,又掺杂了些雪花,第二天的清晨便倍感寒凉。傅洛两国的争斗似乎只是一条线地突进,战火并未蔓延到整片国土。在这个远离边关的小城里,依旧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晨起带着些薄雾,水气蒸腾中青砖绿瓦纵横掩映,倒隐隐有种世外桃源的模样。 如此平和而普通的早晨,又有谁能想到就在昨夜皇宫之中发生惊天变故呢?皇帝驾崩,太子未归,战事吃紧…… 一家小小旅店里,身姿窈窕的女子玉臂轻舒,为自己梳妆打扮。帘藕一样的小臂抬起,梳笼了云鬓,又贴上一朵山茶,少女望向铜镜中自己孤寂的眼。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身后是中年男人阿谀的语气,女子却无动于衷。 镜中的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村妇模样,连鬓边的一朵花都被这村妇的粗鄙模样衬出几分俗气。黑黄的脸庞上一双眼却过于明亮,令人不得不多看两眼,而和容貌极不相称的还有纤纤素手和从袖管中裸露出来的如雪肌肤。 “哼,这是自然。”随口应付着男人,这声音竟是如泉水叮咚一般清冽空灵。 “你的声音可要改改,总不能一个乡野粗妇也是如此妙龄少女嗓音。” “何须你来提醒?”女子说得并不客气,却并无恼意,“这种事我做得多了。” “……你是真正的空青?”玉竹王爷忍不住问道。 “我的本名就是空青。”女子笑了,眼里却是冷的。 青楼卖笑十余载,只为昨日那舍命的一剑。 她的声音太美,又带着让人欲罢不能的纯粹的干净。 她是少主的父亲属意的一枚棋子,埋得最深,亦是最致命的一颗。 在无数男人面前学习应承,直到自己疲惫到八面玲珑。有些冷又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温柔的美人,总会让那些喜欢她的男人欲罢不能。在青楼一面收集情报,一面把与人相处的经验锻炼到极致。 茧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隐隐令她生畏。 她并不知道密布的情报网到底藏得多少,至少比她表面上知道的多很多。茧就像一颗千年的古树,地下庞杂的根系若是不能连根拔除或者有足够的力量撼动由这样的根系支撑的大树,否则只是又多一个蚍蚨撼树的笑话罢了。 ——空青,你可知道,擒贼先擒王。 那个有着狭长眸子的男人,落落大方地摇着折扇,从她身前走过。 ——你可不要觉得这很简单。诺,说起来做起来难,我们这样的人总会被包围堵截,想要拼命去杀了那个为首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意无意地,他似乎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明知道少主的眼线遍布,他竟还是如此大胆,轻松地说着这种暗示的话?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会错了意,所以才为他捏了一把汗。但愿如此。 幽兰……你要反吗? 她默不做声地想着,眼中满是担忧。 终究是,意难平。 还以为看见他和白梅的温柔旖旎,自己就能心灰意冷自断情缘,却不想抛尽情丝洒红豆,自己不过仍在原地打转。 或许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匆匆过客一名,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心血来潮。一晌贪欢的暧昧,她却如痴如醉。 她是取悦男人的歌女,或许在她踏入花雨的一刹那,他便给她烙下了浪荡的烙印。 他并不知道啊,在他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他对她来说就是今生再也无法被任何人替代的存在。温热的馒头递到她手里,眉眼弯弯的少年笑得狡黠,像只狐狸一般:“想不想以后再也不饿肚子?想不想找郎中治好你爹娘的病?想不想变得更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和你的爹娘?” 她懵懂地点头,明亮的眼睛中带着憧憬。 少年说的那些,她想。 “那就跟我走吧……”少年个子很高,步子很快,她勉强地拉着他的手。 他甚至,还没问过她的名字呢。 “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来得及问那少年更多的话,她便被带入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屋里有个阴沉的声音这样问她。 “空青……”她怯怯地答道。 第四十章 四杀手之一 屋里太暗,两团模糊的一大一小的黑影在屋中央,像是两个人的样子,她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亦不知刚才问话的是谁。 “咦?”一个带着少年人的跋扈的年轻声音讶然道,“爹,她的声音真好听。幽兰找来的人真是不错……” 她不知怎么对答,于是沉默。 那个眼睛弯弯的男孩子,原来叫做幽兰啊…… 从此她是都城的歌女空青,没有人知道她的另一身份,茧中四杀手之一,别号雏菊。 白梅,幽兰,墨竹,雏菊。 再次与他相遇,是她为客人演奏之时。素手琵琶,轻歌曼舞,她却难得眼尖地一眼望见了他。 没了肃杀,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她,好像饶有兴味的样子。 她一怔,歌声中竟然带了她不曾有的婉转。 那一夜相会于月色凉亭,话虽然不多,却句句燎红了她的脸。 他怎么会知道她因为幽兰这一个名字,最喜欢那空谷幽兰的香。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唱了那么多思念与爱慕,心中心心念念的全是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因为可以默默地看着他宁愿承受许多苦难,包括上下打量着她的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亦或是良家的女子鄙夷的目光。 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承受。 哪怕是,即将进宫前被人剥光衣物,被人细细检查是否仍是处子的时候,她依然咬牙,心中想起他便有了坚决的勇气。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是要进入皇宫的,她隐藏了太久,这是一场早就布好的局,上位者的把戏。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等得就是刺杀皇帝的一刻,世人眼中她一直都是一个楚楚可怜的歌姬,更与杀手毫无沾染。 当听说要被呈给太子的时候,她缓缓地微笑了。 终于可以了结了。 而现在,她已算是,可以去见他了吧。 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不知担心他反叛,还是隐隐希望他真的能够一举推翻这个噩梦一样的组织。 倪蓝蜷在幽兰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如此失态。分明是这个男人把倪帘的事情告诉眼前这个冷面的男子,然后这个冷面的男子就动手打了她。她应该怪幽兰,然而却抓住他的衣襟哭个不停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稻草。 滕署抿唇,眼中的怒火渐渐然熄灭,只剩下一片沉痛的茫然。 并不因为倪蓝脸上的肿胀而心疼,只是想到和这张脸有那么些相似的一张自己思念终日的脸庞的主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全是因为自己的家人,为了她而心疼。 她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的家人啊,原来便是把她推入火坑的罪魁祸首!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的只是,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该是如何的伤心。 一想到让她伤心的可能,他的心便隐隐作痛。 蹲在地上的幽兰抬起头来,眉头微皱,眼中带着些责怪:“滕署,你下手未免太重了些。她也是女孩子啊,和殷菱一样的女孩子。” 听到殷菱的名字,滕署和幽兰怀里抽泣的倪蓝都是一颤。倪蓝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委屈地看着幽兰道:“你……你这个混蛋!” 明显地带着哭音,人也窝在他的怀里不起身来,倒不像是真的动了气,只是小女孩儿的撒娇一般。 倪蓝的心里是百般委屈,心想自己背井离乡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虽然鹰不泊的人对她算不得提供锦衣玉食的好,但最起码礼数还是周到的。跟着幽兰走了这么久,总是一个人的时候多,好不容易和幽兰聚上一聚,还没好好叙说这两日来的苦闷,便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粗鲁男人揍了一拳,教她怎能不惊怒委屈交加,涕泪横流。然而比起委屈,更多的是恐慌。幽兰说着这是倪帘还给她的的时候,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那是她做过的最坏心的事情,她总是觉得老天爷都不会容她的。 幸好当年没有对倪帘下杀手,不然这报应可不只是三拳两脚,说不定就是三长两短了。 心里知道这是报应总是会来的,是以并无怨,哭只是因为太痛,以及太委屈,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她不敢去想象的,对幽兰所给的心疼的渴望。 果不其然,幽兰抱着她时的温柔,是她所期望的。她本认为如果她受了委屈他便会如此心疼地抱着她,虽然话语里不带明显显露的感情,却带着不言自明的深藏温柔。 幽兰果然是个很好的人,和他表面上看起来一点也不一样。她望着在她的责备下默然地低头的男子,心中这样想着。虽然没有太大的怨气,她仍是撅着嘴道:“他是谁?凭什么打我?这就是你们这里的待客之道?” 第四十一章 潜行露迹 被幽兰抱着只感觉妥帖和安心,一时之间她也不想任何男女大防,见幽兰明显是在护着她,底气也壮了些,出口的话便成了往昔的她那般盛气凌人。只是这番话说得犹带哽咽,气势上弱了不少。 “他是……一个下囚罢了。”幽兰眼珠微转,答道,“蓝丫头就是想要他的命……也是可以的哦。” 滕署冰冷的表情没有改变半分,他站在幽兰身边俯视着两人,眼神中也没有任何波动,隐隐令人生畏。倪蓝只觉得被这男人看得发毛,便往幽兰怀里缩了一缩,情不自禁地止了泪,道:“我、我是问……他是怎么认识……倪帘的?他是倪帘的什么人?” 她本想呵斥为何一个下人都可以如此给她脸色看,却被那男人的眼神吓得噤声,幽兰不禁莞尔。 幽兰饶有兴味地看戏一般看向沉默的滕署,示意他回答,然而良久也没见这冰山一样的男人开口。待到沉默持续到幽兰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却听得他缓缓道:“……我是殷菱的朋友。” 带着点犹豫和黯哑,他的声线不知为何掺杂了愁绪。 “并不只是朋友吧。”幽兰狡黠地眨一眨眼,“我没有想到堂堂杀手之王墨竹也会有这样坦诚的时候……但是能不能更坦诚一点呢?” “……门外有人。”滕署对进一步的追问置若罔闻,眼神也从地上纠缠的两人身上抽离,冷然望向窗外。至于地上窝在幽兰怀中的女子眼中闪过的诧异万分的眼神,和幽兰脸上浓重的笑意,他便一并忽视了。 “……哼。”一声女子的轻哼,带着几分娇俏,“没想到我的潜行到底还是露了痕迹,真不愧是,曾经的墨竹啊。” 听见这个声音,幽兰不由怔了一怔,几乎想要把怀里的女子推开,难以置信道:“梅儿?” “别叫我梅儿!你这个王八蛋!”门外忽然爆发出带着哭声的话音,十几枚绯色的小箭闪着诡异的寒光射向室内,气势汹汹仿佛想要把屋里的所有人格毙一般。 幽兰已是大吃一惊,他自诩自己潜行能力高超,却不想白梅伏在门外他全然不曾听见,却被滕署发觉。心想自己和倪蓝那些亲热情状已经多半被白梅看去,也难为她沉得住气在外面不声不响。 眼见那绯色小箭来得凶猛,他知道此时若是扔下倪蓝也只是让她枉送了性命,想着既已被白梅看见,此刻也不在乎多抱倪蓝一会儿。只是白梅现在暴跳如雷的模样,教他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和她解释。 当即把倪蓝护在怀里,弹身而起,稳稳落在一个有掩体的角落。眼见滕署抽出腰间短刀,干净利落地把小箭尽数打飞,他不由赞了一句:“好身手。” 滕署抿唇不语,方才射来的那些箭,和见愁的落英舞华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若是在平时,白梅的身手绝不止如此逊色,想必是今天真的动了气。滕署心中淡淡揣测着,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杀手本能的冰冷和麻倪。 透窗射进几只小箭,门外便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安静令气氛变得压抑和危机重重。饶是幽兰知道白梅的身手并不及自己,依然是冷汗涔涔。 十六稚龄能够跻身四君子行列,绝非一般人。 白梅是暗杀的天才,独占鳌头的轻功和潜行技巧令她在诸多危险的暗杀任务中依旧能够全身而退。便是滕署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轻功上和白梅相提并论,顶多是平分秋色,说不定白梅还略胜一筹。 想起轻功步法,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殷菱那极轻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太过轻盈,就像一只飘渺的精灵。 殷菱的轻功,必也是不弱的。 想起她,他有了片刻的失神。然而就在他分心的一刹那,一袭红衣几乎是砸开了门,像一团红色的旋风,向墙角的两人冲去。 可以明显感到难以抑制的杀气和滔天的怒气,然而他仿佛也听见了泪滴坠地时破碎的声音。 并没有想去阻挠白梅,不仅因为幽兰的事情和自己并无干系,他更无为了幽兰惹上麻烦的人的必要,更因为这样情绪外露的白梅,就连这一冲刺的身法都显得破绽百出,他相信幽兰应付得了。 即使是怀里有一个人,也可以从容应对。 那个时候……他不也是这样,怀里抱着自己最重要的人,从刀光剑影的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吗? 其实是两次吧……她在自己的怀里时那种温暖的触感。 令他眷恋又痴迷的,属于她的温暖和味道。 现在幽兰怀中的人,是她的姐姐呵…… 果不其然,三招之内白梅便被把倪蓝安顿好的幽兰制住。红衣的少女虽然蒙着面,只能看见通红的双眼,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打湿了少女的面纱。幽兰双手掐住白梅的手腕,眼中神色带着不忍,望着少女哭肿了的双眼道:“白梅,何必呢?” “你问我何必……”少女有些凄厉地说道,本想用尖锐的质问,说到一半却带了闻之令人不忍的哭声,“两个月不见亦不联系……原来是和这个妖妇厮混在一起……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呜呜……” 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幽兰无奈地盯着她道:“你先把手里的刀放下……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个样子……” “不是我想象的样子?”白梅短促地呵了一声,显然是嗤之以鼻,“那么是什么样子?对我山盟海誓的男人……怀里抱着别的女人……然后告诉我事情不是我想象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想象的是什么样子……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把刀放下,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行么?你也不是不知道少主派发的任务是不可以随便说的,你这么贸然找过来,少主定然会生气的。” 幽兰的语气已经有些急了,一向狡黠的眼睛中也没了平日的计谋,此刻竟然显得有些真诚。 白梅的眼一瞬也不离开他的眼,他的变化被她捕捉,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毕竟这个男人还是在乎她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焦急和身后的女人撇清干系。 心中想着或许和这个女人接近是少主安排下的,方才的冲动也不再主宰她的思维,她说道:“你松开我的手,我保证不出手就是。” 幽兰见她语气里已经没有怒意,毕竟她不是十六岁的闺中少女那般多疑任性,从事杀手这些年也识得有些事不可仅凭意气,便放了心松开手。 白梅果真依言放下了手中的绯色匕首,然而抬头的时候目光依旧阴鸷地剜了倪蓝一眼。 在她心里这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已经有了丈夫,却还在幽兰的怀里扮着柔弱,直教她作呕。 倪蓝此刻已经勉强站直了身子,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她像个傻子一样尴尬地站在幽兰的身后,幽兰的急切语气和幽兰箍住白梅的手腕时小心怕弄痛她的温柔都被她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透明的,亦或是不存在的一个人。 她再怎么糊涂,也看得出孰轻孰重。她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幽兰和白梅是一对眷侣。 却不知为何,心开始浅浅地痛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加深,深到寒意彻骨。 洛国向傅国的官道上,连夜奔腾的马车上两个人相对无言。 傅申方才的心悸不适过后,犹是隐隐作痛,是以难以入睡。殷菱便在一旁静坐,也不休息,偶尔眼光瞥到傅申一眼,带着若有若无的担忧,然而更多时候只是默默盯着并未拉开窗帘的窗。幸而傅申早已习惯殷菱的沉默不语,对于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也未感尴尬沉闷。殷菱身上披着傅申方才为她寻来的一件猩红色长袄,他显然是对于之前对她的肆意感到愧疚,递给她衣服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 殷菱却好似不怪他一样,只是默默地紧了紧衣服,冬夜中冰冷的肌肤在绒里中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她的身体,虽然没有被这个男人占有,毕竟也被他看了一半了。 为什么总是会有些遣散不去的无奈和忧郁呢?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莫说观赏、抚摸和亲吻自己的身体,就是占有了她夺去她的处子之身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呵。 总是有那么些微的希望,希望见愁能够带自己走,带自己逃离这个命运。她是多么讨厌这样自私的自己。 心中并不乱,但是起伏的涟漪让她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神变得黯淡。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与其说是突发的袭击,不如说她在雨声中分辨出一丝不和谐的声音之时还未意识到,这是一股对他们带着敌意的势力在潜伏着。越发靠近傅国,雪花便融化成雨水打在地上,在傅洛二国的边境上雨势尤为猛烈。雨点伴着冰晶雪花被疾风卷着打在马车上,亦打在地上,她只是在嘈杂的雨中听出了旁边有人。然而此刻的她心思并不完全在脱难上,是以并未十分注意。 事实证明无论何时都要未雨绸缪地做好准备,尤其是在有着诸多敌手的异国土地上。 突地马车剧烈一震便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外面喊叫声、痛呼声、怒吼声乱作一团。她倏然起身,拾起身边的匕首,想要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傅申一把拉住。“别去。”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恳求和担忧,然而他的脸色依旧不好,不知事因为刚才的心脏绞痛,还是因为周遭乱作一团的环境。 “保护主子!”不知有谁在纷乱中喊了一嗓子,这普通的一声喊叫马上淹没在仿佛有千万人嘶吼的声音之中,殷菱却听得清楚。说时迟那时快,她警觉地将傅申扑倒在座椅上,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支箭擦着她的背心射在了车壁上,犹带着劲力,箭尾摇晃不止。 傅申的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更显得苍白惶恐。殷菱抬头看着摇晃不止的箭尾,握住匕首的手紧了一紧,一颗心突突地跳着。深吸一口气,殷菱镇静道:“殿下,我们下车。” 第四十二章 以少敌多 再明白不过了,外面的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傅国太子,一定要制他于死命,真正掐死傅国的命脉,真是好狠。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派来的……会是……见愁吗? 很清楚若是再在车中逗留只怕下一刻这马车就会变成刺猬,她携着傅申飞身而出。她轻功本是擅长,又强过傅申许多,此时自是她引了傅申向有倚靠和安全保障的地方奔去。 不得不承认,想起这些人可能是见愁派来的,令她有点心伤。 她并未带雨具,两个人甫一出来便被浇得精湿。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只顾拉起他的手奔向一个有靠山的角落。 ——以少敌多,唯有借地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瞥之下发现是一群黑衣人,并不是洛国军士的服饰,她心下稍宽。想起那时与见愁在傅国的时日,也曾经被一群黑衣人追捕过,当时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亦不明了,更无从得知是不是这一伙人。 若是一帮,那么这伙人定然是知道她即是傅国太子妃的事实,不然也不会先来刁难她再来刁难傅申。 纤白素手中碧绿色的匕首,在夜中泛着一丝青光,显得灵气逼人。她一扯把傅申扯到自己身后,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匕首护在身前,一双墨色的瞳子,在黑夜里灿若星辰。 “让我来保护你。”傅申的声音在雨声中变得模糊,他试图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她却纹丝不动。 “殿下万金之躯,还须保重。”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在雨声中一字不落地传到他耳中打在他心上。 他从未见到她杀人。 她的记忆里亦不曾杀过人。 然而此刻的情形,便是她不出手,他们便要惨亡在此处。 她浅笑,带着深刻的苦。若是要她动手杀人的话,她愿意用保护自己夫君的借口。 长袖轻舒,她从未想象到杀人是如此地轻松和快捷。 旋雨长风,美人如玉剑如虹。 不是没有过害怕,也不是没有过迟疑,然而当寒夜里无数刀光剑影想要致他们于死命的时候,杀人便成了自卫的本能。莹碧的匕首在雨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刃光过处,鲜血飞溅。 血腥味在雨中弥散开来,又被雨冲刷殆尽,生生死死像一个无尽的循环。 感觉不到冷,亦感觉不到手上流淌着的鲜血逐渐冷却时的温度,整颗心都在杀戮中变得僵硬麻倪。她手中只是一只小小匕首,不得不在剑雨中寻找可乘之机。她就像一只穿花蝴蝶,灵动的身姿在闪现的杀机中若隐若现,一时间令傅申看得呆住。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优美的模样倒不像是在杀人,却像是在凄凄风雨之中翩然起舞。 她比他想象得……还要强。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铁骑的尖啸声,雨声之中马蹄声隆隆如雷声,却又像催人奋进的鼓点,似乎有些人在高声吼叫着,遥远而不真切。 “大胆逆贼!傅国大将倪笔在此,谁敢造次!”一声中气充沛的吼声穿过了雨帘,清楚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烟雨之中,一个魁梧的人影闪电一般在人群之中穿行。殷菱远远望去,见那人的面容苍劲,虽是年过半百,但依旧孔武有力。不知为何她望见这个人,心里好像有什么突地一跳,莫名地熟悉感突然从心底升起。 她抬眼向马上的人望去,风把雨点吹到她的脸上,有一点刺痛。 刚好马上的人也看见了她的脸,男人的表情从惊愕到惊喜,毫不犹豫地唤道:“帘儿!” 她听到这声称呼之后微微一怔,脑海中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氤氲着、攒动着,面前的男人方才是说自己叫做倪笔……那么…… 只不过片刻的分神,几只刀剑便向她呼啸而去,还未等她格开,已经被疾驰到她身侧的男人打飞。“帘儿!原来你还活着……”在她身边男人的声音似乎激动得有些发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太子。 “……爹?”她仿佛不确定似的唤了一声,其实她只是不记得他是谁罢了,可倪笔却把这声淡淡的呼唤算作了这个傻女儿已经惊喜昏了头。 “帘儿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为父……为父对不起你啊!”千言万语哽咽住,倪笔一瞬间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在战场。 曾经以为对不起自己的小女儿,而抱憾了许久,而如今她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补偿她的机会吗?是的,从她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偏向着她的姐姐,倒不是说对她不好,只是她从来都无欲无求,亦从不闹脾气。是以很多时候他都会有种他少疼了她许多的感觉,她又是那么懂事和温柔的一个孩子,失去她教他疼在心尖上。即使是知道她被歹人所擒的时候,他依然用她的命去换了精魄,在他做出那个选择的时候心在滴血。 毕竟为了自己要守护的,失去得代价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为人父母,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爹……”仿佛更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殷菱轻声唤着,仿佛是在适应这个陌生的称呼,“保护太子殿下。” 她有爹爹了,本应该高兴才是。她的爹爹是傅国的大将,如此英勇,如此豪爽,望向她的眼神又是带着如斯的疼爱,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依旧是冰冷冷的,快活不起来呢? 是因为心已经疼到没有喜悦的感觉了吗? 她应该高兴才对啊,她有了丈夫,有了家人,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并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在她孑然一身的时候与她风雨同舟的人,又在哪里呢? 洛国的皇宫中,苁蓉和决明现在不知怎样;滕署在她的逼迫下退开离去,也不知他过得如何;至于见愁…… 她并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有没有用心地爱过傅申,她只知道她仅存的记忆里,见愁是唯一一个她爱着的男人。 她想他,却又恨自己想他。 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着他和自己已经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了,却还是不可遏止地想着他。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自己着魔一般思念他一样思念着自己,既希望他永远不要忘记自己,又希望他快点忘掉自己找个好姑娘度过幸福的一生。 半夏是他爱过的第一个女子,她默默地想。她那么羡慕半夏,亦会羡慕和他度过余生的女子。 倪笔却不知自己的女儿在雨中垂头想些什么,只是殷菱方才出言提醒,他才意识到此行是为了保护太子而来。 从茂州到傅洛二国的边境,本不可能在一晚之间做到,只是倪笔护主心切,先安排下人手在境内接应,又带了可靠的将领一同前往边境募集兵马。作为滕龙,传送的法术多少还是会得一些,只是担心随行的将士感到害怕,他预先说明是从妖族讨来的符咒,以免众人对他的身份起疑。 本来就是一片许多种族共生的土地,大家见状也都了然。 然而此番还是埋下了重重疑点,譬如作为人族的大将军是怎么会和妖族有所牵连的?而妖族向来不好讨价还价,又是用什么换了如此珍贵的东西?虽然手下人心中各有想法,但是明面上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营救太子大事为重。 只是最近发生的反叛之事太多,不得不让人觉得是有内奸在里应外合。而这个内奸的身份是谁,大家亦是心照不宣。 若是传出和魑魅魍魉之辈有关的阴谋,那么这个幕后主使便必然是倪元帅,绝不做第二人只想。 那些黑衣的不知为何人指使的乌合之众本就胜在突袭,想趁着风雨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然而却没想到殷菱会带着傅申逃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还有一批援军。如果倪笔没有带人前来,有殷菱在他们只怕也难以取得傅申的项上人头,是以最开始拼命的尽头到了最后也已经变成了负隅抵抗,士气不振。再加上倪笔率了援军前来,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见胜券在握,倪笔大吼一声:“捉活的!”一面指挥麾下的将领,一面把蓑衣披在殷菱傅申二人身上。 两个人只有一件雨具,傅申滞了滞,想起几个时辰前对她的疯狂,不由有些犹豫。 她会不会讨厌他的触碰?他差点把她……他差点强迫她…… 尚在犹豫之间,却见殷菱把蓑衣披在他身上,然后自然地靠进他的怀里,让衣服遮住两个人的身体。 那些动作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相爱的伴侣。 他环着她,一颗心小小地颤抖着,有些起伏,越跳越快,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她在他怀里很安静,一动也不动,目光追随着倪笔杀敌的身影。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下颌抵着她的顶心。 好像就这样抱着她,一直这样,永远这样。外面是淅沥不绝的雨声,任它狂风怒雨,他和她的世界只在这一件蓑衣之下,是世间万物都不能打扰的。 相比他内心的那些温情内容,她则是另一般心思。她的目光一点也不肯从倪笔身上离开,她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父亲,头开始一点点痛起来。 好像有种痛不安地在她脑中生长着,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知觉,不断拉扯和噬咬着,好像要把她的头一分为二。 她的父亲是当世英雄。不知为何她有着这样的自信,父亲的身上有着非同常人的气度。还有些她熟稔的,和自己体内的力量发生共鸣的东西。这是她在别人身上找不到的,她知道普通人身上没有“气”的存在,而眼前这个男人则是和她一样,有着很深沉的“气”。 只是他一直压抑着没有爆发,是以隐藏得很好,如果忽略掉她敏锐的感知力发觉的他才施术不久这件事来看。 从刚才他的呼声中看,内力也是很强的,武功也必然不会很弱。 第四十三章 什么是爱 她真的很自豪,能有这样的父亲,这是她在失忆之后决计不敢想象的。 只是好像有些很忧伤的声音,在她尘封的记忆中颤抖着叙说着些什么,让她眼前止不住的晕眩。 好像有些人在说话……是谁……好像有些片段闪过……是什么……那些熟悉的……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倪帘姑娘,你知道我一直对你……”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姐姐今天大婚的日子……” “呵呵……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夫了……她总是夸你……” “帘儿……你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无数个声音在她耳畔嗡嗡作响,脑内忽然是一阵仿佛被利刃刺穿的痛,她忍不住痛呼一声,眼前一黑,栽倒在傅申怀里。 洛国的监牢中,昏迷的少女悠悠醒转,望向灰暗的升满苔藓的天花板。屋内的黑暗令她从苏醒时的错愕到惊恐,她猛然坐了起来。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带温度,疲惫却满溢。 她转过头来,正对上一双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眼。 待看到傅色衣装的男人,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扑闪着大眼睛,眼中盛满了疑惑。忽然手腕上感到冰冷的触感,她低头时脸色倏地变得慌张起来,她的手腕上俨然一条锁链,末端连在墙上。 她这样子算是什么?被囚禁了吗?小姐呢?决明呢?她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她还记得……似乎有一些找小姐的男人把她打昏了…… “我觉得你有很多事要问我,苁蓉。”见愁按着太阳穴,似乎是耐心地等她醒过来等了很久一般,眼中冰冷不似平日的他。 “殷菱走了,跟傅国太子走了。” 波澜不惊的语调,苁蓉却好似窥见这个男人的悲伤。 是了!他定是在怪她……怪她告诉了小姐小姐的身世,所以小姐坚决地要离开他,所以他才要惩罚自己。可是那个时候要怎么容她不说出小姐的事呢?她想到这里便低下头去。 若是这样挨罚,她也心甘。毕竟见愁公子对小姐是一片痴心,只是不要连累了决明…… “你在想什么?”见愁问道,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兴趣,“在想我是因为殷菱走了所以罚你吗?” 苁蓉没想见愁一下便会猜中,她不会说谎,一下子便涨红了脸。 “并不是那样,”见愁自顾自地说下去,看着她因他的话而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只是想利用你罢了。” 利用?她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吗?她不解地想着。 现在的见愁,和平时不大一样。 平时的他会带着有点戏谑,微翘的嘴角好看地绽开一点笑容,眼中如一汪春水平静,令人安宁。而现在的他的眼中只是令她心悸的疲惫和绝望,唇边也是冰冷一片,连点嘲讽都无。 “用你要挟她回来,她会回来吗?”见愁忽然笑了,美得如一朵罂粟。 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地望着他。 他刚才在说什么?他在说……要用自己的命要挟……小姐? 这是那个温柔的风度翩翩的公子吗?这是那个和她的小姐花前月下缱绻的人吗?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文武双全的将军吗? 为什么此刻的他,忽然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富有掠夺性? “决明的处境……也和你一样。”他站起身来,无视她惊讶而愤怒的眼神,径直走了出去。 为什么?她在心里狂喊着。他是疯了吗?她是小姐的人,他凭什么要用自己来要挟小姐逼小姐放弃自己的选择。 这是爱吗?为什么为了自己的爱要把痛苦加诸于别人身上? 诚然她愿意为小姐而死,但是不是这种方式!她怎么可能让小姐为难痛苦?如果见愁要用自己令小姐为难的话,她宁愿一死。 见愁走掉之后,她开始观察四周。锁链把她的行动范围控制在一个角落里,她挨着床榻,站在床榻上可以勉强看见小窗里逸进来的一丝光亮。见愁离去时带走了灯火,是以连这点微弱的天光都显得那么珍贵。看天色好像是要天亮了的样子,她仰着头,却看不见外面的天空,忽然感觉到潮气翻涌在她赤裸的足底,她不得不坐下来双手抱膝,蜷成一团取暖。 残破的棉絮褥子是潮湿的,带着一点发霉的气味,根本不能用来取暖。这就是见愁对她的方式。 难道除了小姐,小姐身边的人从不配得到他的半点关心爱护吗?她蜷紧身子,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才想起自己从晚上起就未曾进食,不由又是一阵心酸。 小姐走了,见愁就要把她丢在这个暗无天日,潮湿寒冷的小屋子里。 这般残忍,残忍到让她怀疑起见愁是否对自己的小姐有真心。 还有决明,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或许直到和小姐再见面之前,她就要在这寒冷的地窖一般的地方一直住下去吧。可她好冷,好饿,她还活得到见小姐的那一天吗…… 不对,见愁要用她来说服小姐,就一定会让她活下去……只是这种活法会生不如死吧…… 要是她令小姐为难的话,她就咬舌自尽……决明也会一样的吧…… 反反复复想着,越想越是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熹微的天光从天窗中透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清冷的痕迹。她饿得头晕眼花,痴痴地看着那光斑看了很久,忽然门边似乎有人影一闪,瞬间她仿佛以为是自己错觉。 定睛一看,似乎没有人的样子。 不对……那里有人。 利落的手法,她只勉强看得清那人的手在外面动了一动。 整个过程就好像是戏法一样,门锁依旧完好如初,但是门却开了。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又用自己的手揉了揉眼。 门真的开了。 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时候是应该惊恐地尖叫还是惊喜地筹划逃跑的方式,一个人影便扑了进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紧紧抱着她的人正是决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感觉到他的眼泪落在她的颈上。他抱她抱得太紧,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纵然如此出乎意料,她还是清楚,能在一瞬间开锁的人绝对不会是决明。 他们撞上的这位贵人,正眼中不含任何感情地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沉声道:“快点走吧。” 她听见这冷冰冰的声音不禁愕然抬眼,看见一身黑衣夜行装的男人在门边望着他们,她一瞬间想要惊呼出口。怎么会是他? 滕署望向这对情侣的眼神中带着隐忍的落寞和羡慕,所有的感情被他冰封在眼底,不露声色。 倪蓝看着幽兰和白梅有说有笑,仿佛把她当做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心里莫名地有团火在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看见白梅那张脸就是碍眼,恨不得把这个小姑娘撕碎,让她永远不能和幽兰说话。如今幽兰的所有温柔所有狡诈所有玩笑都是属于白梅的,她倪蓝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 是啊,人家共事了那么久。她只是在茧做客的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幽兰对她所有的好不过是对宾客的礼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了? 脸上被滕署打过的地方还隐隐痛着,她更觉委屈。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所有的狼狈都被那个叫滕署的男人看去了,不由忿然回头寻找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人,却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 那么她呢?是不是也应该从这里消失呢? 有些失魂落魄地望向幽兰,却不想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女身上。那么深的眼光,让她不由呆怔住。 白梅在说个不停,她已经没有兴趣听她说些什么。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也没有兴趣。 他和她就这么隔着白梅,遥遥相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若有所思和深邃内敛的光,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是懂他的。 他的目光让她坦然,她不是看不到自己对他的依赖,也仍是一遍遍对自己说着不可能。她有丈夫,他有爱侣,那些莫须有的依赖和自以为是的保护,只不过是生命里的小小插曲。 无论是不是爱情,都要一刀斩断。 傅国的雨仍旧下个不停,马不停蹄地往茂州赶着,傅申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焦急燃烧成灰烬。 殷菱在他怀里莫名地昏倒,随行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毛病,而她除了只是无论怎么都叫不醒意外别无异样,呼吸脉象再正常不过。 然而令他忧心忡忡的并不只有这个。 方才倪笔一脸沉痛地对他说父皇出事的时候,他仿佛觉得天一下子塌了。 倪笔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在一夜之间出现在边境,傅申亦无心问及。此刻他心里所想,只是赶快赶到父皇身边。 倪笔的悲痛表情依旧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身体摇晃着,耳中嗡然作响,倪笔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萦绕不绝:“……殿下还请做好……登基的准备。” 做好登基的准备,意思就是父皇很有可能活不下去了。 听闻空青联合玉竹王爷刺杀父皇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他的错!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他一定要娶空青,他被玉竹王爷蒙蔽,被空青伪装的温柔和纯真蒙蔽,他成了引贼入室的逆子。而父皇出事的时候,他又偏偏不在身边,倪笔没有多说父皇的情况,但是他从倪笔的痛苦表情中看出情况绝不会太好。 从边境到茂州,少说也要十余天,父皇定然是撑不过十几天的。 若是父皇还有一线生机,倪伯伯都不会说让他登基的话的。 这话一出,已经等于宣判了他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看出他的魂不守舍,倪笔悄悄地屏退了众人,留太子一人在车中。而傅申固执地抱着殷菱不肯撒手,是以倪笔虽然想要把久别重逢的女儿安置在身边照顾,依然顺应太子的心意把她留下了。 第四十四章 哪国人 僵硬地抱着昏迷的殷菱,他的心皱成一团,很疼很苦。他生涩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她温暖的脸庞上,无助地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帘儿……都是我不好……我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帘儿……帘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向识大体的皇太子,此刻只是拼命地想在她的身上汲取一点温暖,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般。 他好恨!他恨空青,那个心机深重的女子。她显示勾结玉竹王爷博取了他的同情心,利用了他的忠厚,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进了宫。他本以为她对他毫无恶意是因为她若是要对他下手已经有许多机会,然而他又怎能想到,她的隐忍不发是为了更致命的一击。 恨意令他牙关紧咬,心中的悲恸也淡了几分。 那个妖女,他当时听见她的歌声居然还想起了倪帘!他怎么能把那个恶毒的女人和他纯洁无暇的倪帘相提并论! 蓦地他的心一颤,盯着殷菱干净的睡脸,一种莫名地害怕情绪酝酿起来。 眼前的人,亦不是倪帘。 她是殷菱。她爱着那个洛国的年轻将军,她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 那么她会为了她心爱的人,伺机刺杀他吗?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她的善良,只是他突然听到父皇被刺命在旦夕的消息,深感自己的愚蠢是罪魁祸首。是他太轻信别人,是他太顾及所谓正义,而被居心叵测的人狠狠利用。 父皇教育过他许多次要他不要如此老实,作为君王最可怕的就是不忍。一个不忍心,很有可能就将整个王朝倾覆,然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成为皇帝,是很久以后的事。久到令他以为自己还有很长时间去学习这种冷漠和狠冽。 却不曾想到,命运总是在嘲弄人。 他不能再傻下去了,即使是结发妻子,他也不能不防。 他固然不会防着倪帘,可是眼下他带回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尽管有着相同的脸庞相同的目光,可她还是会坚定地用那种淡然却坚决的语气对他说,她叫殷菱,不叫倪帘。 倪帘真的已经死了,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的人,名叫殷菱。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走。”见愁嘴角勾起,望向黑暗幽深的彼端,眼光锐利如想要把这片黑暗划破,“等着看我的好戏吗?” “我在不在,有这么要紧吗?”依旧是拖着长音的令他腻烦的语调,他仿佛能看见黑暗中的人志得意满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应该在傅国那边领兵打仗。”见愁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不需掩藏的讥讽之意满满地写在脸上,“哦对了,一定是你的腿脚会拖了洛国的后腿。” 即使是看不见天南星的脸,也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激怒了他,见愁邪魅的笑容在初升的阳光中显得唯美绝伦,带着夺目的耀眼光芒。 他说的是洛国,不是我国。 “你是傅国人吗?”天南星的声音有些微的提高,甚至有些愤怒地在颤抖。 见愁被他话语中的颤音刺了一下一般垂下眼去,道:“我生在傅国,你知道的。” “可我以为你恨滕署恨到不想承认那段过去。” “……我是恨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为什么带了一点迟疑。 “我本以为你对我死心塌地。” “我确实对你忠心不二。但是不代表你可以把我耍得团团转,至少你有什么打算你可以告诉我不至于让我手足无措。”见愁压抑的怒气尽数爆发,话音未毕却听见天南星轻声的浅笑。 “……如果你还会愤怒,说明你对我还是有期待的。” 见愁不置可否,只是灼灼的目光又落在那片看不见的黑暗中:“你到底要什么?直到现在我都不懂你想要些什么?你让我带倪帘到洛国,却又让那傅国的人把她带走,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喜欢她吗?” 见愁忽然感觉心事被人洞穿一样地慌乱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你说殷菱?” “自然。我从不怀疑你对半夏的感情。” 见愁沉默了一下,忽而笑起来道:“既然你不怀疑我对半夏的感情,又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喜欢她?” 这种模糊地不置可否的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的。 “我要你去傅国的皇宫中把她带出来。” 一字一顿,难得地没有拖着长音,见愁吃惊地瞪大了眼反问道:“你让人把她带走,是为了要我把她从宫里带回来?” “对。而且不要管她的意愿,把她抢出来。我要她活着,哪怕你用命去换她的命。” “为什么?”见愁简直难以相信天南星不是个疯子,那个臭老头在说什么?他要把殷菱带出来,宁可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把她带回来? “你最好是死在傅国皇宫里。” 见愁的眼眸瞬间阴郁下去,他拿不准天南星是不是在说笑,听语气一点也不像,他勉强笑了一下道:“你是恼了我吗?这般咒我不得好死。” “如果你在她面前死,你不仅不会死,会活得更好。”天南星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听得见愁一头雾水。 “……我死了谁来继承你的皇位?”见愁讥诮了一句,心想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到极点。什么叫做死了不仅不会死还会活得更好,真是狗屁不通的理论。 “只要你保证你死在她眼前,我保证你不会死。”天南星平静地说道,语气里的肯定不容置疑。 淅淅沥沥的冬雨,却是连绵不绝。 殷菱从长达半月有余的昏睡中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傅国的皇宫中了,窗外的雨声风声一如她睡去之前,若不是她安稳地躺着,她甚至会以为自己只是在车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陌生的宫女带着些感激涕零的神色,一问才知道,傅申吩咐下来如果她一个月不醒过来这里所有的人包括太医都要掉脑袋,听说那个男人,自己的夫君如此关心自己,她情不自禁地有些怔忡。 来服侍她起居的宫女都生得极乖巧伶俐,仿佛不消她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的,然而挥之不去的陌生感还是让她感觉到疏离。 她想苁蓉。 那个像她的姐姐一样的,温柔的会关心她的姑娘。 可是苁蓉现在在哪里呢?在洛国的皇宫中吗?她曾经说不要离开自己,那么她会从洛国离开来找她吗?见愁呢?见愁会和她一起来吗? 想到见愁,秀美的眼中不由黯然。 听说她醒过来,倪笔第一个前来探望。她本想出去透透气,却被宫女拦下,得知傅申太子表示她不得随便下地走动,她确乎是哭笑不得。 确实睡得这样久不是很正常,但是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除了昏迷之前那多到仿佛要把她的头胀裂的记忆涌入和脑仁传来的刺痛,她的身体并无大碍。至于昏迷之前她看到了些什么,奇怪的是,她竟然想不起来清晰的模样,只是模糊地一些片段。 人影是模糊的,词语也只是零星的片段,更主要的是一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头就会痛得仿佛要裂开。 然而眼前的人不一样。 “爹……”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带着陌生。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忘记了。她缩在角落里望着带着点威严的父亲,眉头深锁的男人看见她似乎眼中带了无尽的怜爱,颤抖而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脸上勉强带了些笑容。 “我听太子说了,你好像是失忆了,”倪笔叹道,注视着有些憔悴的她,不由又是一阵心疼,“我是爹爹,你还记得吗?” 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咬唇道:“……对不起,爹。” “不必道歉……是爹对不起你。”倪笔看她看得很是认真,目光仿佛深到她的骨子里。她看见这样的目光心上不由自主地一颤,这种刻骨铭心的眼神,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滕署一步步退开远离她时凝望她的那种眼神,不也是如此深邃到仿佛可以一眼窥见内心的伤痛的吗? 无论是滕署还是见愁,恐怕今生都无法再见面了吧。 她已经不是自由的人了,她是傅国太子妃,不可能和任何一个除了自己的丈夫以外的男人有牵扯。 心念微动,她有些茫然地问:“爹爹何出此言?” “……听太子说你失忆之后的名字叫殷菱,而且似乎不愿意叫回倪帘,那爹叫你菱儿吧。”倪笔答非所问。 殷菱听闻倪笔此言,望向他的眼神里不禁呆了。 “菱儿,你可还记得……可还记得滕龙宗?”倪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滕龙宗?她忽然想起那个时候见愁的义父也是这样问她的。 ——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乱世出滕龙,仁者得天下? “菱儿不知……但是在洛国听到过……也有人这样问菱儿类似的问题。”她斟酌了一下,沉吟道。 倪笔听她如此说,眼神中忽然带了警惕,追问道:“那人是谁?” “……是见愁将军的义父。”提到见愁的名字,她情不自禁哀伤起来。而倪笔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神情上的变化,忽然牢牢地抓住她的肩膀,仿佛怕失去她一样。她疑惑地望着惊慌失措的父亲,问道:“怎么了?”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倪笔急道,好像要确认什么一样。 “……菱儿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还记得什么呢?” 风轻云淡的表情,淡漠的言语,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倪笔因她的话松了一口气,却因她眼中的一点哀伤而心疼。他叹道:“幸好你都忘记了……有些事还不是时候,我们要承受的太多了。” 说出这种话,带着无尽的苍凉。她端详着父亲的容貌,心里莫名激荡。 从她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刻起就好像有什么在两个人身上牵绊,或许是血浓于水的默契,但她觉得是更深层的其他的东西。 第四十五章 登基称帝 或许是男人身上氤氲的浓厚的“气”和她太过相像的缘故,她总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颤抖和震撼,有种令她血脉贲张的力量在她体内几欲呼啸而出,然而却因为埋得太深,她无法引发和触动。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好像在她失忆之后也有过。 在看见滕署人事不省的时候,那种深沉的悲凉和痛楚,不同于心痛的一种深植于灵魂的疼痛,她记得很清楚。 她的魂魄中似乎种下了一颗种子,每次触动就好像种子在萌发,虽然土地表面还是空空荡荡,似乎有什么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回答的,毕竟她一无所知,她只是应着。 “菱儿,宫里有些事,你也要学起来了。”倪笔摩挲着她如云的黑发,满是疼爱。 “是,菱儿会学着做一名合格的太子妃。”她移开眼去,望向窗外,窗外仅有几棵腊梅,点缀着阴沉的天际。 倪笔闻言似乎顿了一下,有点艰难地说:“不是太子妃,是皇后。” “什么?”她猛地转过头来,想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一点自己听错了的端倪,却发现父亲的神色凝重。 “……先皇半月以前驾崩了,太子说等你醒过来就登基称帝。” 皇帝驾崩……他的父亲去世了…… 一瞬间她只能勉强理出这样的思绪,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她才找到自己的爹亲,他便要面临失去自己的至亲的痛苦吗? 半个月之前……那么就是说,他没有见到父皇的最后一面……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问道:“是那天吗?爹去救我们的那天夜里的事?” 倪笔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她的眼中换了更深地悲伤,不同于之前淡漠的忧郁,这次却是实在的悲伤。 那个时候他的心悸,他莫名地绞痛,原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去世的痛苦。 在傅国也逗留过一些时日,虽然人民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可以看出,先皇是一位贤明的好皇帝。虽然是战后的恢复时期,但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所有的贤德功勋,都抵不过非命。 她忽然问道:“爹,以前的我……倪帘喜欢太子吗?” 倪笔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莫说他懂得她无意于太子,亦不想入宫,要倪帘做太子的妻,他也是不愿。他亦是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极为倔强,半点也强迫不得。然而她却是个极讲信义的人,眼下老皇帝把太子托付给他,他自要用自己的力量辅佐,更重要的是,她和他的契约。 本来他不想倪帘嫁给太子,因太子绝不可能为了她舍了性命,若不是舍命一搏便没有契约。可是现在他需要辅佐太子成为一个成熟的皇帝,必不可少的就是滕龙的契约。 倪帘的血统是他所能奉上的所有的忠诚,既然太子没办法为她舍命,至少要她对太子死心塌地。 有了眼泪和血液,其他的只需要靠他来想办法。 在他前去营救太子的路上,他就已经清楚地知道先皇驾崩。 那是和他命脉相连的人,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荣辱与共和苦难同袍,是他作为人的半生来最信任的人。 与自己契约的人,就这么死去时,心中的痛仿佛要让心脏爆裂。 “……自是喜欢的。” 仅仅是一瞬间的犹疑,没有让她产生半点怀疑。 诚然他是愧疚的,他一直在对不起自己的小女儿。即使她对他来说是失而复得的珍贵,他依然要骗她,骗她早就爱上了太子,让她全心全意地去爱这位小皇帝。只有她真心地去爱了,才有可能保住风雨飘摇的傅国。 很快洛国就会打到都城了,她说不定会和那个洛国的将军相见,而他不想她见那个男人。 只能让她自己死心,告诉她她曾经给过太子承诺,所以她必须成为傅国的皇后,必须成为皇帝背后的那条龙。 她还年轻,年轻的时候懂什么天长地久,又会错把多少眉梢眼角的暧昧当做真情,现在把情托付给小皇帝,还为时不晚。 殷菱并不知道倪笔此刻心中所想,意外地她的眼中带着释然。 “……菱儿晓得了。”她的话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不舍。 梦做得再久,总还是要醒。她是倪帘,殷菱只是倪帘的一个梦。 白梅斜眼觑着和幽兰共乘一匹马的倪蓝,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不喜欢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看起来一脸端庄贤淑的模样,骨子里说不定有多狐媚,看她楚楚可怜地对幽兰说自己不会骑马的时候那令人作呕的神态,她简直恨不得把身上的暗器都扎在这女人身上把她变成刺猬。 幽兰这回反常地没有透露半点任务的信息给她,她更是无从知晓任务是否和倪蓝有关,因此一路上隐忍不发。 不仅如此,她需要隐忍的人,还有一个。 忍不住回头望着跟在最后面的骑着一匹黑马的滕署,她愤愤然咒骂了一句。 他不是应该被贬为下囚为人所辱吗?为什么他还会明目张胆地跟着幽兰?身后还带着两个连马都不会骑的笨蛋? 滕署装作没看到她充满敌意的目光,眉间还是冷漠无情模样,一如从前的冰冷。他的身后正是刚学会骑马的苁蓉和决明,两个人都在滕署的授意之下戴了人皮面具,对于杀手来说这种物事一向是必须的,因为走在后面,又和幽兰交集不多,他们并未和倪蓝打过照面。 滕署本来以为幽兰不会任苁蓉和决明与他们同行的,却不想幽兰很爽快地答应了。 “走得慢点也好,有些事我还不想太快做决定。”幽兰笑笑说道,语音里有点无奈和自嘲。 滕署自从上次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便不想问了,心想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曾经他也活得如此了无生趣,除了一个接一个的任务,他的生活没有其他,他也不期望其他。 是她给了他生命的希望,让他知道他的生命里是有希望和渴求的。 他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过得快乐和幸福。他渴望见她,渴望看见她的笑,渴望她和他说话,从此他的生命里有了期盼。 想到她,他的眼忽然带了点柔情。 苁蓉一面担心着被见愁的人追上,一面感慨起自己的眼拙。 她和决明是决计想不到滕署会来救他们的。在他们眼里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嗜血的眼中含了杀气的时候恐怕比野兽还要可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虽然觉得是个很俊美的男人,却总给人不好亲近的感觉。直到他竟然会潜入洛国的监牢中搭救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唏嘘不已,原来这个男人还是有仁善的一面。 其实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只是觉得他们对于殷菱而言十分重要才会去救,并非自己心底善良。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那个冷血的杀手,不懂得怜悯,亦不懂善良,只是他不想看殷菱难过神伤罢了。 从洛国脱逃的过程,惊心动魄得令他们不想回忆。眼前的这个男人如修罗般屠戮的时候的姿态,深深地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带着战栗。他们看见男人沾满鲜血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手下也没有半点迟疑,那些阻碍他们逃离的侍卫连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毙命当场。男人利落的短刀像死亡的咒符飞舞了不过一瞬间,几条人命便被阎罗收走。虽然滕署还是很小心不被其他人发现,毕竟带着两个不习武的人,一些正面冲突确也避免不了。只是他对他们并没有对殷菱那般怜惜,他尚会让殷菱闭眼,至于他们,他则是没有半分顾及。 这个男人即使救了他们,依旧是一个可怕的人。 决明试图和他讲话的时候,发现他的万年不融的冰山脸没有半点变化,甚至没有得到半点回答,只好悻悻住了口,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这样一路走下去,会见到小姐的吧。 苁蓉很想念她的小姐,他看得出。他也是很挂念那个与人为善的小姐,希望她平安无事。 而殷菱的消息,或许是唯一一句能得到滕署的回应的问题。 “小姐……小姐她没事吧?没受伤吧?” “……嗯。” 尽管得到的是很简单的回答,决明已经发现这个冷血杀手只会对关于小姐的问题有反应。 而且似乎是对于这男人来说比较大的反应,至少他会带了犹豫,眼中会有一些波动。 小姐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或许是不一样的存在吧。决明望着男人坚毅的背影,莫名想起那时白绸布中洗得干干净净的新鲜樱桃。 凛冽的寒风吹皱了一池清潭,虽然是冬日时分,湖心小亭依旧盘旋着茶香。亭中披着狐裘的男子抱着手炉,含笑与对面素白衣装的道姑对饮。说是对饮,也的的确确只是共同喝茶罢了,白芨脸上僵硬地表情和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再明白不过地昭示着两个人的关系是多么恶劣。 鹰不泊则是好整以暇,自顾自斟茶一杯接一杯。不用抬头就知道白芨连日以来的厌恶表情不会有半分改变,他却也不急也不恼。 想起幽兰离去时的诚惶诚恐,他轻吁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打转。 罢黜了滕署,相当于自己的左膀右臂被砍掉了一只,他不是不知。 只是有了白家的助力,这些小小损失他就视若无睹吧。而把滕署罢免,也有另一番考虑。 四君子手下能够调动的兵力太多的话,如果四人突然发难,只怕以他武功也难敌四人联手。虽然知道滕署和幽兰素来不睦,然而幽兰和白梅的情意缱绻他不得不防。他本有严命杀手之间不能有私情,他甚至考虑过让幽兰白梅二人自相残杀,然而却按捺下了自己的怒气。 毕竟现在是危急存亡的关头,他正值用人之际,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就自损力量。 第四十六章 至关重要 更何况,他并不是看不出幽兰对于白梅的感情,总带着敷衍。父亲教他武功,更教他如何识人。作为一个统帅,他需要有敏锐的观察力,眼神需要足够犀利到捕捉到手下内心的每一丝波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基层的根本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命脉。他按兵不动也正是想引出幽兰背后的真实,他好像在进行一场赌博,他不知道幽兰会不会把自己的心爱的女人放在自身的利益之前。他和洛国的国君各执一边,拼命拉拢幽兰这个关键的棋子,至于鹿死谁手,只怕还是要看幽兰。 他一直是如此桀骜的人,一想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部下手上便忍不住一股怒气上涌。 而此次幽兰带着滕署出使洛国,亦是他不曾想到的,他本以为按幽兰和滕署的交情幽兰不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 他看不穿幽兰的真实想法,这让他更加烦躁。 没有什么比不能掌握自己的心腹手下的心理更令他烦躁的了,这个人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却看不懂。 他几乎可以肯定幽兰对白梅是没有情意的,然而又为什么他总是缠着白梅不放呢?白梅的真正身份幽兰应该并不知道,然而倘若不知便没有任何理由缠着白梅不放。若说只是玩玩,未免也玩得太真。 幽兰的那些手段,骗得了年少无知的白梅,却瞒不过他的眼。 幽兰对倪蓝的特别,他亦看在眼里,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想到龙的契约,他转向对面的白芨,忽而道:“道长今天还是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白芨默然不语,只是低头看着面前一口未沾的茶水。 “不是要增进一下感情的吗?”鹰不泊皮笑肉不笑道。 白芨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有些勉强地抬头望着鹰不泊,眼里含着痛苦:“鹰公子明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好交流的。” “但是你知道,如果我们不好好谈谈的话,白苏白公子就……”鹰不泊轻笑一声,伸手去摸白芨滑腻的脸颊,白芨没有躲,只是无奈地闭上了眼。 “如果我没猜错,”鹰不泊抚摸着白芨,带着点捉弄的意味道,“你出家是因为白苏吧。” 白芨听见这句话霍然睁眼,惊恐万分地望着鹰不泊,就仿佛他是会吃人的妖怪。 鹰不泊正欲乘胜追击,忽然见一个黑衣小厮沿着长廊一路奔过来,他收回手,望着匆匆忙忙赶来的手下。是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装束甚是普通,一看便知道是地位极低的下人,那人跪伏在台阶下道:“禀少主,雏菊大人回来了。” 鹰不泊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之前听线人回报说傅国皇帝驾崩时他便对空青的表现十分嘉许,如今空青凯旋,他虽然有赏,却也不能纵了她的锐气,更要打压一番,心思一定,便道:“传雏菊上来。” 白芨见他的注意力被雏菊吸引,不由松了一口气,望向远方时见到那个曾经见过一面的黄衫女子向湖心而来。 女子很是年轻,脚步却是极轻捷,来去如风的飘渺之姿令白芨几乎脱口而出一句赞叹,然而复想到这女子是精于暗杀,把一身功夫用在杀人之上,却也可恶,心中的那点褒奖便荡然无存。 眼见着那肤白胜雪的黄衣女子近了前来,离了鹰不泊约有二十步远,女子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沉静道:“少主英明,恭祝少主事成。” “想要什么赏赐?”鹰不泊单刀直入问道,眼眸中是深邃冷锐的光芒。雏菊感受到鹰不泊锐利的眼神,慌忙垂头道:“雏菊不敢要少主的赏赐。” “哦?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次立了大功吗?” “一切都是少主筹划有方,雏菊微末效力,不足挂齿。”一番话说得诚惶诚恐,更是滴水不漏,鹰不泊俯瞰的眼神中带了些笑意。 白芨则是暗暗赞叹起这个女子的声音如此动听,清澈灵动,好似清泉流入心田一般令人舒畅。 空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明显是对少主如此捉摸不定的情绪感到恐惧。然而她仍强作镇定地回答,丝毫不逾矩,实是难得。 她是一颗早就被安排下的棋子,是以很少和少主见面,唯恐失了分寸。尽管如此,她依然听说了墨竹被罢黜,幽兰前往洛国的消息,想到自己之前的刺杀行动,少主的计划之大不由让她心惊胆寒。 少主这般秘密打算,是要颠覆整个国家啊。 有些惊惧地想着,她不敢抬头。 毕竟有墨竹不忠的例子在前,少主如此严惩,必定也有杀鸡儆猴的打算。 想到四君子四去其一,她的心抖了抖。想起幽兰那深沉的语音中蕴藏的意味不明的含义,她不由有些害怕。 少主既然会对四君子毫不客气地下手,说不定已经猜出谁有谋反的意图,若是幽兰真的有烦意,说不定会就此收手…… 想到这里,她觉得连保持镇定都变得艰难。 幽兰,千万不要反叛。现在的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意外地背弃了自己的忠心,她俨然是在为幽兰打算。 心乱如麻之时,听闻少主的话语在头顶响起:“唔……上次你看中的那条银蛇鞭便拿去吧。” 空青的心头又是突地一跳。想来少主是何等善于察人,她不过上次回来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少主的藏品,少主便记在心里。想到这里她便更为幽兰担心起来,她看不出幽兰心中所想,不代表少主看不出。这个时候她便格外厌憎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看不明幽兰的意思,不好提前为他打算,只怕弄巧成拙。 就在这时又听得鹰不泊开口:“雏菊,你若忠心,我必会厚待于你。若是你胆敢……”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空青突然变色,连声道:“少主!雏菊不敢背叛您!” 鹰不泊的唇角泛起一点隐忍的笑,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很好。很好……” 春寒料峭的时节,傅申登基继位,倪家次女倪帘受封为净帘皇后。 如此紧急,不过是因为洛国已经踏破了城阙,被肆虐的土地和扩张的战火已经危及到都城茂州,而这个刚刚登基的年轻皇帝便要面对关系国家的生死存亡的抉择,不能不让忠心耿耿的臣子感到心忧。 如此布置的阵仗,没有多年的谋划绝难成事,而且既然是多年的苦心孤诣,必是很难渡的一道劫。 殷菱此刻正面对着愁眉不展的傅申,眼眸虽然淡漠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倔强:“皇上曾经当着上千将士的面,命臣妾罚跪三日,臣妾以为戴罪之身若不受罚,无颜治理后宫。” 听她如此说傅申不由气沮,想起自己凭一时意气要治她的罪,最终不过痛的是自己的心。连日的战报已经令他自顾不暇,虽然仓促之间选定了一些家世清白,品德贤淑的女子为妃嫔,然而后宫之事也只能教由殷菱掌管。 那个时候本不想令她对自己的感情有所期待,因而对她狠心了一些,却不想现在迫在眉睫的状况不容他考虑儿女情长。尽管想到她要受罚抄写经书,他本就抑郁的心更添了一层心事,然而毕竟君无戏言,他已经说过要惩罚她,她亦甘愿,便没有周旋的余地。 “菱儿,”他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天还冷着,多照顾点自己。战事吃紧,莫要让朕为你担心。” 他到底还是妥协了。他没办法在朝臣面前做出镇定自若的态度之后还在她面前逞强,如今危急存亡之秋,不知何时洛国的军队便会打入茂州,尽管全力抵御茂州城尚是固若金汤,但若要说是反击,一时时间还不是火候。而一旦茂州的军队打入茂州,他便要向东南撤离,到时候这个王朝是否还能保住便也成了问题,如果不趁现在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心意,恐怕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她微微一笑,笑容淡淡,道:“臣妾知道。皇上莫要为后宫之事劳心,一切有臣妾打理。” 傅申闻言不由停笔抬头望着她,想起她从昏睡中醒来第一件事便要见他,不由心中一暖。 那个时候他是那么无助和疲惫,他是多么憎恨自己的愚蠢和轻信,他恨空青,更恨的是自己。是他的无知和他的鲁莽害了父亲,更令他不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在殷菱昏睡的那些日子里,他每日如着魔一般面无表情,比起那时听闻倪帘去世的消息时的茶饭不思的光景更为可怖。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虽然食寝无碍,但是却心不在焉,食不知味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觉心惊肉跳。 终于在她面前他显露了自己真实的情绪,他无助地伏在她怀里哭泣,疲惫的泪水一点点沾湿她的衣襟,她没有躲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环抱着他。没有一句安慰,也没有一句抱怨,她只是抱着他,莫名地觉得悲伤在筑成坚定和决然。 她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一切,听说了空青是如何设计嫁入皇室,又是如何出其不意地刺伤了皇帝,听了父亲的一番剖析,她亦觉得此事非比寻常,既然空青的身世不管怎么查都得不出什么线索,亦没有破绽,想必便是处心积虑了谋划了很久。 一个惊天的妄图颠覆王朝的密谋,足以让她明白,是时候痛定思痛,然后寻找机会反戈一击。 聪明如她,早就知道倪家对于皇族的重要性,这种牵绊并不仅限于君与臣,而到底这种羁绊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倪笔亦对她守口如瓶。 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念着她忘却了自己的命运,一时之间还不是重拾这份宿命的好时机。加上见愁那边的试探已经让倪笔有了警觉,皇帝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保护傅申,这个模糊的命令虽然不知道能撑得多久,至少让他撑到可以把倪家的一切交到倪帘的手上为止。 第四十七章 走个形式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名叫殷菱的姑娘才能够意识到自己所背负的责任,重新做回倪帘。 傅申望着如此温柔地为他沏茶,宽慰着他的殷菱,心中涌起异样的冲动。 眼前的人,还是那么美,美得超凡脱俗,淡如云烟的眼神中依然没有刻骨铭心的红尘爱恋,然而对他却做着一个贤淑的妻子该做的一切,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切。挑灯夜读的时候红袖相伴,与他而言是何等快慰。 盈盈一圈烛光下,她温婉的侧脸,让他情不自禁拥她入怀。 即使是她百般顺从,即使她如此乖巧懂事得令他心疼,即使她决绝地跟了他来,她眼角的一抹淡漠还是像一支悬在他心头的匕首,随时可能刺入他脆弱的心。他总是害怕她离开,害怕她的人就像她眼神中的那点缱绻和挣扎会如烟云般消散一般消失不见。 毕竟她对那个将军的情,曾经那么深地刺痛了他。 “朕相信你的才干,只是你也要保重身体,那些责罚便是走个形式,也是无妨。”抚摸着她的秀发,他吻着她的头顶。 “臣妾明白分寸。只是臣妾在想,每日诵经礼佛,菩萨总也会关照些。”说着她叹道,“臣妾不能过问政事,是以不能为皇上分忧。” “菱儿说哪里话,有你这份心朕就很满足了……”他把脸埋在她微馨的发中,喃喃道。 “……臣妾会觉得自己很无用。”她顿了一下忽然说道,仿佛在犹豫什么。 “何以如此觉得?” “臣妾是个……无能的皇后。”她淡淡道,有些自嘲地微微笑,“战火纷飞哀鸿遍野,所谓的母仪天下也不过是在祈求上苍保佑他们。” “否则又能如何呢?”他亦苦笑。 殷菱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终于忍下了后面的话。 她本想请缨率兵,然而却终于在礼法下屈从。 便是没有皇后亲自带兵打仗的先例,恐怕傅申也不会允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傅申的变化倒是令她有些讶异,她本以为他不会对她倾注过多的关心,是以从未抱有任何期待。她曾以为傅申对她不过是对占有欲,没想到他现在待她,比她想象得好太多。 正是这种关心和这种怜爱,才让她说不出亲自率兵的话,至于妄论政事之罪,更是她触碰不得的禁地。 其实也好,如果不能亲临沙场,便不用与……见愁为敌。 眼神有了些微的涣散,随即如常。她心中暗骂着自己,到了此刻她居然还会想着见愁,她是何等的不守妇道的女人。 “已经晚了,臣妾不便叨扰,这便回宫去。”她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轻声说道。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犹盯着她收拾起茶盘的身影。她看见他一脸舍不得的神色,忽然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不同于爱情,然而却温暖了她的心。 或许作为相伴一生的人,除了他是君王,无法一心一意地只爱她一个以外,他无可挑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心中的暖悄悄染上了一层雾。 第二日殷菱便前去佛堂领受跪罚,并在那里抄写经书。虽然手下人纷纷劝说她让她不要如此认真,说皇上待她如何情真意切,切莫跪坏了身子,她只是面容淡淡,婉拒了宫女太监的提议。并不想落人话柄,她亦自觉有错,况且她的身体本就比普通人强壮些,跪了也不会有什么打紧。 皇太后对她的赏识在意料之外,亦让她受宠若惊。想必自己失忆的事皇太后也有所耳闻,那么三番几次提及自己儿时旧事以及与傅申的往事便是想要她早点想起那段记忆,虽然她并不记得任何事,这位皇太后对她的疼爱她看得清楚,平白间便添了几分好感。 傅申登基之后,皇太后做主为他纳了几位嫔妾,念傅申对倪帘一往情深,再加上怕倪帘性子高洁,总有些心高气傲,与他人共事一夫总归不妥,是以并未封妃,嫔妾的地位也是很低,后宫之中可以说是皇后独掌大权。 说到底傅申是相信着殷菱的,尽管不是毫无戒备,却也放心地把整个后宫都交给她治理。她明白对于一个君王来说,信任是多么难得和奢侈的东西,而一旦辜负了这种信任,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己的性命。 殷菱入宫时间并不长,对宫里的礼法约束正如她曾料想的一样感到无奈,更令她感到由衷的疲累。她本性爱自由,却也克制,虽然她不喜欢宫里的限制和规矩,然而她却也表现得中规中矩,滴水不漏。虽然繁文缛节不为她所喜,幸而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学东西也是很快,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她明白自己年纪尚轻,许多事考虑起来都欠周到,是以事事虚心请教。人道净帘皇后谦和有礼,又是德才兼备、才貌双全的女子,想来定是上天感念皇上对皇后的一片深情,以及皇后如此贤良淑德,才会让失忆之后的皇后回到皇上身边。更有人说这是一个好的兆头,虽然洛国突然来犯,似是流年不利,然而皇后大难不死,说不定在两国之争上亦有希望。 至于少数人知道的,关于净帘皇后和洛国少年将军的一段往事,知情者自是在皇帝的授意下守口如瓶,不敢提及半点。 有的时候看见皇上和皇后的恩爱情状,他们甚至会以为皇后和敌国将军的那一段情,不过是一个杜撰的梦境。 比起在宫中的日子,殷菱倒是更喜欢抄写经书。四下里安静地氛围于她而言很是适合,若不是长久地跪着感觉到膝盖有些酸麻,她倒觉得抄写经书的日子反而更好。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整日,她写字写得很快,然而本来她的字是行云流水一般的洒脱而又不失娟秀,想到抄写经书定要认真虔诚,是以写得端正了些。边写边在心中默诵着经文,惟愿造福天下苍生,随时间推移愈觉心态宁静,连午膳和晚膳都不喜用得太过油腻荤腥。 就这样度了一日,觉得心下空明宁静,十分安详。她理了理笔墨,活动了一下跪得有些酸了的膝盖,想要站起身来,却感到腿上一麻,有些使不上力。虽然宫女为她垫了很厚的一层褥子,跪得久了还是会腿麻,倒是并不痛。入夜之后感到有些冷,她不由往手上呵了呵气,按摩着双腿的时候感觉触手冰凉,显然是跪得久了腿也凉了。 宫女看见她行动有碍便上前来搀,她稍微有些回避。她本不喜欢和人接触,更何况这些宫女太监对她来说都是如此陌生,她甚至能看到他们眼中不加太多掩饰的疏离。他们于她而言不过是路人,他们对她的服侍和恭敬都是因为她是皇后,而并非出于真心。她并不知道她还是倪帘的时候,便只和苁蓉一个下人交好,而不希望其他人靠近。 她明白在宫中想要活下去便要用尽各种手段,所以她不怪他们对她并不忠诚。 也许有些人就是皇太后的眼线,也许有些人在伺机等着抓她的话柄,她都知道。 淡漠地扫过那些被功利染红了的脸庞,忽然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眼。 一闪而过的,好像是她熟悉的眼神。 一瞬间她以为是她抄了太多经书而眼花看错,直到那个有着她自以为熟稔的眼神的太监搀住了她的胳膊。 对上那双恳切又孤寂的眸子的时候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眸光渐渐沉下去,她任由那个宦官搀着她坐下,没有推辞。 仔细看了一眼他的陌生侧脸,或许并不陌生,这人在宫里服侍她也有一些时日了,只是她无意要这么多人照料起居,下人的名字她便也索性不记。 然而过目不忘的本领还在,她确定这张脸和那双熟悉眼睛的主人的容貌并不相似。 他的手微微发着抖,她菀尔一笑,问道:“你叫什么?” “……小柱子。”并不是她想象的声音。 她忽然很想笑,这种开怀是她进宫以来所没有的。 “死奴才,娘娘问你话,回话前要先说‘回娘娘的话’!”身旁宫女疾言厉色地喝骂道。 “是。”答得漫不经心。 “你们都下去吧,留小柱子一个就好。”她故作轻松地说道,以前她每次都只留一人服侍,是以并不令人生疑。 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讶然,她敛眸不语。稍微有些迟疑地,他解开了衣怀,把她已经冰凉的小腿放进自己的怀里。 她也是一怔,正拿不准该不该把脚收回来时,他温暖的手掌在她的膝盖上打转,力道刚刚好,酸麻的膝在他的温柔按摩下渐渐恢复了温暖和知觉。尽管有些尴尬,她仍是不敢动,生怕被什么人看见生疑。 她匆匆看了一眼门外,确实没看到什么人,便低头对正为她按揉着膝盖的男人道:“我记得宫里没有小柱子这个人。” 她说得很轻,近乎耳语。她没有自称本宫,她亦不知道宫里有无小柱子这人,她只是在赌自己的直觉。 如果她认错,也实在是她眼拙。 虽然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他是冒牌货,却依然忐忑不安。 “明明有的。……娘娘忘记了。”说到娘娘的时候他垂下了眼,却仍旧让她捕捉到了一丝犹豫。“是吗?我倒是想叫你小竹子。”她笑起来。这个傻瓜,有哪个宦人会在她不自称本宫的时候吃惊一下或者提醒一句,又有哪个宦人有这么好的耳力听见她几不可闻的问话。这么说她猜对了,这顿时让她有种猫耍到手的耗子的感觉。 “……娘娘想说什么,奴才不知。”明显看到他眼里慌乱的失措,她叹了一口气。 终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她坐正了身体,幽幽说道:“宫里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滕署?” 跪伏在她脚下的男人眼中蓦然震惊,两人沉默良久,滕署开口道:“怎么认出来的?” 第四十八章 一眼看穿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易容术,却不想被她一眼看穿。 “眼神。”她望着那双熟悉的眼回答道,“本来我也不确定,只是你实在是不怎么懂礼数,又会武功,便瞒不住我。” 滕署默然,心里却是激荡不已。她总是能认出他,认出他的怀抱,认出他的温度,认出他的眼神。他在她身边只求一个默默守护的位置,即使卑微如尘亦无怨无悔,然而她却一再令他意外和惊喜。 她不问他为何进宫,她何尝不知,他进宫只是为了她。 无声无息地想把双足从他怀里抽出来,却被他抱紧。 “……求你……让我在你身边……不用把我当成下人以外的人。”他的声音微哑,带着祈求。 她不会知道他在门外愣愣地注视了她一整天,更不会知道他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亦不会知晓他的心有多痛。 那个男人竟然舍得让她跪一整天!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如何的怒不可遏,她是他舍了命都要守护的女子,是他宁可遍体鳞伤也舍不得她半点不开心的人,她那个丈夫就算是皇帝又怎么样,是皇帝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了吗?她那时如此回护这男人,这男人转身便罚她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抄书。 他的心痛得好似滴血,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他的手指在掌心掐出了淤痕。在把她冰凉的玉足放进自己怀里时,心中的痛几乎要把他吞噬。 她的腿好冷,抚摸着她的膝盖,只觉得心在被凌迟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任由他抱着,不经意地岔开话道:“这张脸原本的主人去了哪里?” “……关起来了。”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杀人,否则依着他性子定会斩草除根。离了她,他便是修罗再世,所有的温情和善意都与他无缘。 “你总也不能一直关着他。” “……至少最近我想在这里。”滕署咬了咬牙说道。 那个男人对她不好,所以他更不能留下她一个人。 宫里有多可怕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暗箭难防的道理,隐藏的危险总比明着的更可怖。 听出他语气里的出奇的固执不化,她只好拣些不要紧的话来说:“这是人皮面具吗?” “嗯。所以表情还是有点僵硬。” 仔细想想他原本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配上他那双冷冽的眼倒也合衬。 她不再开口,只是凝神看着他。 纵使很多话要和他说,却知终会被他的固执拦回,所以只好缄默。 “为什么他会让你……”滕署本想问她为何在这里罚跪,说到一半却住了嘴。 她的夫君,他有什么指责的余地?遑论天子之尊,便是一个凡人,他又有什么资格以什么身份过问她的家事? “自是因为我和见愁有私情的缘故。”她全然不介意他的吞吞吐吐,微笑道,“而且比起宫中我更喜欢这里,若只是抄抄经书,我宁愿住在这里。” 见愁!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她的心是见愁的,她的人是皇上的,而他连只求一个卑微的陪伴都如此艰难。 殷菱注视着眼中带着疏落的痛苦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他对她的心意她何尝不知,他本是多么高傲冷漠的男人,却甘愿在她的脚边做一个奴才,然而他既不说破,她亦佯装不明了。她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被人真情相待总是会感到温暖,只是她明白,今生她只能是傅国的皇后娘娘,皇上便是她唯一的男人。 况且,爹爹不是也说了吗,自己失忆以前,作为倪帘的时候就已经钟情于太子,她又怎么可能始乱终弃? “我是自己甘愿受罚的,我身体好得很,你不用担心。”见男人垂头不语,她忙说道。 滕署缓缓地把额头抵在她的膝上,沉默良久道:“……你快乐吗?……和他在一起,你快乐吗?” 殷菱微笑,如薄雪初霁的烟霭的笑容:“即使不快乐,又能如何呢?” 她没有说她不快乐,他却懂了,她所做的选择,他也懂了。 即使她不爱皇帝,即使她还喜欢着见愁,她依然宁可自己不快乐。因为只有她不幸福,对其他人来说才最好。对傅申而言这是他穷尽一生去爱的女子,对见愁自是势不两立的两面唯有用别离替代相爱,对倪家来说,一个恪守妇道的女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并不知道倪家和皇室的关系不仅是姻亲,是以认定殷菱的存在对于家族来说必定很是重要。 她以为便是如此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却不想唯有他是和她一起堕入泥淖。 唯有她幸福才能让他安宁,看着她的痛苦他只会有翻倍的痛苦,反而比她更煎熬。她总是会为别人考虑,却不会因为让他好过一点而顺应自己的心意。 忽然听见她开口唤他:“滕署……” “嗯?”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她没有看他,目光延伸到很远的地方,飘渺的眼神中纤尘不染。 他怔住,随即又低下头去半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该觉得庆幸的人是我。” 如果没有她,他的生命仍旧是毫无意义。他从一开始便不是报恩,而是一点一点把她的影子种在心底。 能够遇到毕生挚爱,此生不枉。 她的唇角带着浅淡的笑容,一如过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一样促狭地扑哧一笑:“你怎么想到扮宦官?怎么不扮作侍卫?你应该没有净身吧?” 他一愣,没想到一向平淡如她也会这样打趣他,脸上不觉红了红,讪讪道:“……当然没……” 她凝视着他有些恼了的面容,眼中不易察觉地带了点凄然。 即使是朋友也是做不长久的,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天涯若比邻。她不愿说这个话题,他亦不想提,所以她岔开话题去。仔细想来,她身边的真诚的人又有多少呢?她身边有了许多人,反而并不比在江湖上漂泊那会儿的孤单少了一些,在陌生的眼光中做着陌生的自己,反而更劳心劳神。 她没想到滕署会来找她,虽然知道今生只能负他情意,却是暖暖的感动盛满心间。她直到见到他,才知道她是那么贪婪地眷恋着那些作为殷菱的记忆,即使是一个破碎的没有结尾的梦境,她依然固执得不肯放下。 即使是错,她的情依旧在那里,斩而不断。 与此同时,倪笔正在傅申的书房内踌躇着是否应该把倪帘的身世分说清楚,思来想去依旧觉得现在火候并不成熟,加上内忧外患很是令皇上忧心,而契约亦需要创造机遇,现在总归是不合适。最重要的是,现在傅国的状况还没有危急到一定要倪帘化龙的程度,光是他一人尽管没了老皇帝的契约赋予的相对自由,还是可以应付得来。 姹紫嫣红的牡丹屏风后,倪笔正跪坐在傅申的前方,声音有些颤抖和发急:“这么说,皇上是没有曾经说的那般喜欢小女了?” “朕没有这么说,”傅申连日批阅奏章已是筋疲力竭,现在倪笔这种态度与他说话,尽管是国丈,他依旧感到很是不耐,“朕不过是说,朕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自己的生命。” “可是皇上难道忘了那个时候得知倪帘去世的消息时几欲与她同死的心情吗?”倪笔虽然知道傅申贵为九五之尊,必定不会做江山换美人这种蠢事,却还是止不住感到有些生气。 契约是太重要的东西,比婚姻更重要的东西,他不能不慎之又慎。 倘若用情不够深,只会落得两人皆亡的下场。 方才他不过试探性一问,问若他与倪帘只能活一人他要作何选择,本以为傅申至少会很为难地选择自己独活,没想到傅申想都不想,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倪蓝不知所踪,倪帘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纵使是他忠于先皇,纵使他乐意让倪帘服侍傅申一生,却依然难平这口气。 这个男人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就选择了自己,那么他曾经对倪帘的深情,原来不过是年轻时的冲动吗? “国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傅申的语气骤然冰冷起来,怒火也止不住上窜。他不过是如实相告,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伤悲,本又在为国事烦忧,不想倪笔分明是一员老将还是如此不知事,尽是问他些儿女情长的事,怎能不让他感到恼火? “皇上如果看微臣不顺眼,微臣就此告辞。”倪笔不欲继续说下去,只是恨着这男人的不通情意。 “等等!”傅申怒道,“就好像全是朕的错一样。父皇把江山留给朕,不是让朕做为女人负天下的蠢事的,更何况菱儿她如此知晓事理,朕相信如果是她也会和朕做同样的决断。” “微臣不过想知道皇上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犹豫。”倪笔苍老的面容带着难掩的失望,“菱儿……你也这样叫她。你爱的只是倪帘,不是那个叫殷菱的姑娘。” “胡说,她的记忆总会回来的。”傅申打断倪笔的话,急不可耐地反驳道。 “皇上……您一直不了解她,无论是倪帘还是殷菱,您都不了解。”倪笔摇头道,仿佛没看见傅申疑惑的眼神,“先皇有很多事没有对您说,微臣本想今日告知,只是皇上您的答案让微臣失望了。” “国丈的意思是要朕为了你的女儿去死吗?”傅申感觉面前的老人十分不可理喻,“不能让你失望,那朕便可以让天下对朕失望吗?国丈怎会如此糊涂?” 天下?倪笔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乱世出滕龙,仁者得天下。 即使他全力辅助老皇帝统一各国,又能如何呢?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风雨飘摇的山河和一个皇室墓冢的下场。所谓天下,不过是被人争来夺去,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东西罢了。 “微臣亦没有这么说,微臣只是以为,皇上想起如果有朝一日失去皇后,会觉得难过。”倪笔神色平静,“然而微臣在皇上做出决定的时候没有看到一点艰难,也没有看到一点不舍。” 第四十九章 宿命 嫁给皇帝,本就是这样的宿命。 他真是可笑啊,明知道君王专情便是祸,却还是问了一个傻问题。 华灯初上,寒星冷月夜露沾裳,初春的季节,还是丝丝冷意入骨。 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自从洛国进兵以来,没有一天不是人心惶惶。见愁掌着灯,在傅国皇城外墙下走了一圈,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翻进去。 并不理解天南星对自己说的话,更不知道把殷菱带出来这种事要从何下手。 临行前何伯神神秘秘塞给他一包药,说是让殷菱吃下一月半月就会想起一些记忆,他没有问为什么何伯会知道殷菱失忆的事,也没有问为什么他会有能治殷菱的药。他知道何伯定是精通医理药理,因在何伯身侧总能闻到一阵药香,至于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殷菱的症结所在的,他倒是并不关心。 既然天南星要殷菱活着,想必何伯也不会害她。 只是他虽然秘密入了城,怎么进宫又是千难万难,毕竟战乱期间皇宫内外防守严密,方才他绕城一周也不曾见到什么可以突破的关口。悻悻然放了一只信鸽,却也不好明着写些什么,绞尽脑汁写了两句便放信鸽入宫。 想到如此严防,不知道信鸽会不会半路被拦下,被她看见的可能性并不大,然而他还是怀了一丝侥幸静候着信鸽的归来。 已经有多久没像现在这般期待着什么的到来了呢?他眯起眼望向远方,仿佛能看见缓缓迫近的连天战火。 芦州的一间客栈中,却又是另一番情状。 幽兰执起倪蓝的手时,倪蓝吓了一跳。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已经被他一把拉进了房中。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诸多可能的情节,她迟钝地愣在当地,任由他把她摁在床上。 今天的幽兰似乎和往常……不大一样。这是她混沌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念头。 想起三天两头他都往白梅那边跑,却不来关注她一点半点,她正莫名感到委屈,他便有如此出格的举动,倒是让她一下子不知所措。 她是有夫之妇,他的情人亦就在隔壁,他到底是吃了哪门子雄心豹子胆敢如此轻薄她? 然而她却羞于承认,这份愤怒之中带着丝丝的甜意,他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让她微醺。 “你干什么?”她又是羞又是急,却被他紧紧环着,挣脱不开,而且她也不想挣脱。环抱着她的男人就像抓住猎物的豹子,她被牢牢锁在控制之中。 “我等不了了……”幽兰的眼神中不知为何氤氲起朦胧的水汽,“我们需要更多感情。” “感情?”她疑惑地抬眸,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想要得到你的契约,便要有情不是吗?”幽兰的一句话如兜头冷水,令她瞬间浑身冰冷。 是这样啊!原来只是为了一个契约,他便要来撩拨她了是么?他待怎样呢?是要强行占有她然后宣告对她的感情吗? “你放手!”她忽然被激怒了,大喊着,双脚也开始不安分地乱动,踢在幽兰的身上,幽兰却丝毫没有感觉一样无动于衷。 甚至连那情意满满的眼都没有改变过。 骗子!大骗子!她噙着泪在心里骂着。 然而她的泪却在他开口的一刹那止住了:“蓝丫头,你以为我是为了契约才喜欢你的么?” 难道不是吗?不然还是怎样呢?她睁大了美眸,望着眼前温柔和痛苦并织的男人。 “我喜欢你啊,傻丫头。” 伴着一句突如其来的告白,他和她滚进床帏,一夜鱼水之欢。 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自己是有妇之夫甚至忘记了他对她的承诺可能只是一个骗局,他的吻和他深情的眼神几乎要把她融化,她几乎要在极度的快感中晕厥。 她从未感到自己如此疯狂和放荡,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疯狂地用自己的身体缠住在她身上大汗淋漓的男人。 香艳过后,几多情愁,尽化不言中。 傅国都城茂州皇城内外,傅衣黑发的男子痴痴地望着手中的一张纸帛,眼中似有波涛暗涌。墨色尚新,先是两行流云般洒脱的字迹,上书“不语落谁家,胡归胡不归”,而下面是一行娟秀小楷清丽独绝,仅仅八字“南柯黄粱,不过萧郎”。 寥寥几字,却字字刻入骨髓。 一夜春宵暖罗帐,花落几多未曾知。 是从未有过的迷乱和疯狂,不曾在地榆身上找到的如火一般的欲望令她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幽兰的身体比地榆强壮一些,肌肉的触感令她心摇神驰,她在他的热吻中一点点融化沉沦。她赤裸的身子迎合着他游走的手掌,一寸寸皮肤被熨得炽热,她不禁靠他更近想要他更多,无端端的默契打动了她的心,他们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他进入她的那一刻,情不自禁的一句娇吟和冲动而来的表白从口中挤出,他因她的话有了片刻的停顿。 “幽兰……我爱你……” 有些筋疲力尽又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她拼命想要把他抱紧。 就这么温暖着,就这么索取着,在无尽的疯狂中睡去,昏昏沉沉不知何去何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身上一凉,像是身上的被子被人揭开。睡得正混沌的她皱了皱眉,拼命往幽兰的身上蹭了蹭,却感觉他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不慌不忙地扯过衣服盖住她身体。她忽而神智清明,红衣少女凛厉又凄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她懵懂抬头,正看见白梅泪痕交错愤怒到扭曲的小脸,她不由得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还未及她开口,红衣的少女箭步上前,雪白的手掌一翻便向她打来。她不闪也不避,只是僵在当场。 便在这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面前是赤着上身的男人的背影,在阳光沐浴下有如神祉,她猛然意识到幽兰为她挡下了这一个她本应得的耳光。心疼像一朵苍白的花,倏然绽放在她的胸口。 挨打的人应该是她。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怎样不可挽回的错误,她已为人妇,却还是和幽兰做了苟合之事。情欲晕染的快感还未褪去,更大的羞耻感便铺天盖地而来,取而代之的是身下的疼痛。她失措地扯过衣服,想要遮掩自己裸露的身躯,却意识到,有些事已经不是仅用遮掩就能搪塞过去的了。 浑浑噩噩之中,听见白梅尖利的声音响起:“幽兰……今日你负我,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幽兰却好像无所谓一样,脸上微肿的痕迹显示出白梅用了极大的力气,狭长的眸子中似乎有些惋惜一闪而过,然而表面仍旧平静:“你如果不能接受,就不要跟着我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白梅,连倪蓝都惊得无话可说。 她原本以为她不仅是一个荡妇,更是一个破坏他们二人感情的恶毒女人,却不曾想幽兰肯为她挡耳光,更会为了她对白梅说出这种重话。 还未等她吃惊地表情散去有所反应,白梅忽然笑了,笑得惨然而恐怖,未干的泪痕都已扭曲。几声轻笑,泪滴从眼眶溢出,她的眼里似乎失去了焦距,语音里带着颤:“你不要后悔。” 一字一顿,很慢很慢,她注视着他,仿佛要把他刻在眼里。 他却无动于衷,这么冷淡的反应,令倪蓝都有些悚然。 红衣的少女摇晃了一下,本就白皙的面庞变得更加苍白,忽然她轻轻开了口,却望着地面,好似自言自语:“我本来想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的……却没想到,你会如此待我。” 语气里的哀怨和轻缓的声音,让倪蓝听得有些诡异。她定了定神,凝神望着一步步踉跄倒退的少女,忽然有什么在她心中一动。 好像少女的那楚楚可怜地神态触动了她的心弦,更像是她心底的湖面被雨滴带起涟漪。 她看着红衣的少女决绝地夺门而出,心中不知为何有了微微的恐慌,尚在愣愣注视着敞开的门扉时,她已经被幽兰紧紧拥住。 有什么似乎不大对劲,然而她却迟钝地感觉不出。 “蓝丫头,现在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了吗?”幽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中,低语道,“她可打得我好痛呢……今晚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耳热心跳的调情言语,却没能让她感到一丝快意,她的眼神还停留在少女刚才站过的地方,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扩散。 傅国的皇宫中,素衣的少女渐渐合眼,那一张寥寥十字的信笺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令她的心细细密密地痛起来。 不语落谁家,胡归胡不归。 尚记得那时初见白家公子的时候,随口和上一句,那时她无牵无挂,佩着面纱,与见愁携手相伴,看尽自己心爱的人的绝代风华。 一句万事如烟帘子不语落谁家,最终也是她寻了自己的归宿和他天各一方。 为什么要跟着太子回宫呢?又为什么不回到他身边呢?她仿佛能穿透那纸帛看见他背后的如怨如诉。 因为约定,因为家庭,她不得不舍弃着梦一样短暂的爱情。 可是她和见愁的一切,不过是似梦飞花,美丽而短暂的两情相悦,她一步走错,却要赔上一生的惦记。寥寥数月和他赏尽秋叶冬雪,伴他走过的百余日夜,竟然是刻骨铭心到她即是是面对了现实依然不曾有半点褪色,遑论忘却。 素手研墨,写到不过萧郎的决然话语,她甚至不忍下笔。 即使在被围堵的小巷中也握紧了拳也不曾颤抖的手啊,即使是面对数十个男人的威胁也泰然自若的她啊,即使在杀人的时候依然没有半分胆怯的她啊,此刻恨透了自己的笔锋一点点写下决裂的话语,却又是如此难以下笔。 第五十章 重逢 颤抖的手好不容易强作镇定写完了这八个字,她却仿佛在生死战场上走过一遭。 滕署沉默地望着她犹豫不定的背影,感觉心脏又是被攥紧一样的难受。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把那只鸽子拦下来! 他知道那就是见愁的信鸽,他本该知道提起见愁她便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然而她看到信的一刹那流露出的讶然和一丝期盼也没有逃过他的眼。他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知道见愁的消息,只是她有时会痴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入神,眼中的柔和让他也看得入迷,然而他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又会令他痛苦。 在战乱的时节里,他何尝不知这只信鸽决计飞不到她的寝宫,是他眼尖看见了鸽子脚上的信笺是以一直护着它去寻她,又怀里揣着那只鸽子到宫墙上放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她眉间的愁绪快要把他逼疯。 默默注视着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的,面朝一簇梅花的殷菱,不经意间窥见的她的悲伤令他的心萧索不堪。 殷菱静坐了约有半个时辰,忽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他给我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他脆弱而受伤的眼神。 “那是他的鸽子,我晓得。”他略过了她的问题,她也不再追问。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为了护着它飞进来是多么辛苦,就像那个时候他跑了那么远只为了给她买樱桃也不愿她知道一样,她太善良,若是知道他对她如此,必会感到歉然,而他绝不会让她感到一点消极的情绪。 “下次如果再看见,不用为我带来了。”她微微笑起来,泛着让他不忍的苦,“应该也没有下次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眼里摇曳的动摇,他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没有资格为她做决定。 就在这时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倪笔要给她一个惊喜,来得太急太快,殷菱不由微微诧异。想到连日的战事吃紧,茂州城虽然一时难以被攻破,却也不能算是固若金汤,在这个时候又会有什么惊喜的事呢? 挥手示意滕署把自己藏得隐蔽一些,毕竟宫中的礼节繁复,她又不曾要他学过,难免会露马脚,更何况她知道他是多么冷傲的人,本来屈就于她手下对他来说已是委屈,她又怎能让他为了她跪伏在其他人脚下? 倪笔最近的一直阴沉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大步走进来的时候也不称皇后娘娘,殷菱亦不希望父亲对自己行礼,下人也看得习惯了,并无多口。只听得倪笔开口道:“菱儿,你猜猜谁回来了?” 回来?殷菱有些讶异,能说起回来的那就只有…… “小姐!”一声明朗的男声,带着欣喜几乎是扑了进来。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她不知为何模糊了眼。 眼前明明是她最牵念的苁蓉和决明啊!苁蓉向决明递了一个责备的眼神,正要小心地跪下去行礼,却被殷菱冲上来一把抱住。 殷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激动,她和苁蓉分别的时候苁蓉还是昏睡着,她那时匆忙跟着傅申逃跑也不知苁蓉安危,除了见愁,她最挂念的便是和她生死相随的这二人。苁蓉被她抱住,显然有些慌张,她想让决明提醒殷菱自己的身份不比昔日应该自持皇后身份,然而决明只是笑吟吟地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急得她小脸都皱了起来。 “太好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殷菱喃喃地开口道,“是皇上救你们出来的吗?” “呃……”决明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实话实说,吞吞吐吐道,“不是。” 殷菱以为是见愁的人护送他们前来,是以并不再问,又有些尴尬,便转向倪笔道:“爹,这真的是惊喜,菱儿很高兴。” “苁蓉一向和你要好,也不知她为何哑了,问她她也不答,一提到你就急得不行,想你也定是惦记着,爹便带他们来见你了。”倪笔也并不避讳她皇后的身份,如一个普通的慈祥父亲一般抚摸着女儿的头。 只是他的眼中明明闪着愧疚和不忍,她佯装看不到,笑道:“爹爹真好。” 倪笔分明一怔,看见她如花笑靥,忽觉心里小小的疼痛起伏不定。 他的倪帘,永远都是这样容易满足,永远都是这样带着能够宽慰人心的笑容,那么淡又那么释然,却又是如此温柔。 像极了她的母亲。 念及妻子,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暖意,俯首悄声对殷菱耳语道:“他们毕竟是……从洛国回来的,有些事也不能太轻信。” 她脸上的笑容倏然淡去,令倪笔有些内疚,他总是不能让她的小女儿感到十足的快乐。然而他不得不防,毕竟有空青的案例在先,即使是能干如他也没有查出空青身世上的半点不清白之处,是以他生怕身边的一切人都是已经布好的局。 只有自己能够相信,这种残酷的道理,他并不想让自己单纯的女儿知道得太早。 可是时不我与,现在的她,已经必须明白自己面对的事是何等的严峻。 本以为她会有些气他不信任她的朋友,她却是带着一丝苦笑道:“菱儿明白,爹爹也是对菱儿好,菱儿不会怪爹。” 她是何等善解人意,他正忧心着她会不会恼他,她便出言安慰他。 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与傅申的那场对话,这样温柔懂事的小女儿,便要用自己的血去祭奠这不够深挚的情感,令他心痛不已。但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老皇帝照顾傅申,这步棋便非走不可,更何况他是如此忠于大傅国,龙的契约便是护国的保障。至于倪帘,他也只能愧对于她。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 茂州城外,一身戎装的青年飘逸的黑发率性地束在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城墙。春风乍起,他眼中仿佛有一池波光粼粼的春水,身后的鬼白亦是披挂齐整。看见见愁久久伫立不语,他开口劝道:“将军,这里风大,不如回行营商议破城大事。” 见愁充耳不闻一般,望着炊烟袅袅的墙围入神,胸中郁结着一口气总是释放不出来。 他是怎么了呢?为什么自从再也看不见她,他就变得如此暴躁如此不安? 他曾以为自己不过游戏,却发现最认真的人是他自己。 他本可以长驱直入,和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攻破茂州城,然而此时他竟然在踌躇。 准备得那么充分,又花了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战争是何其残酷的事,他竟然不愿意让如此美好的她卷进来。听说她受封为皇后,收到各种各样的赞誉,他却只是有些心酸,还有些暴躁。心情烦闷地听完和她有关的消息,却发现自己分明一听见和她有关的事就感到烦躁,却还是想听说更多。 苁蓉和决明的脱逃在他意料之中,他本来也没有下重兵看守,他也无心去想是谁救了他们。 把殷菱带回来的方法有很多,他是不是真的舍得让她做最艰难的抉择然后主动选择和他走,对他来说还是一个谜。 强行突入带走她吗?弄不好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天南星如此笃定地向他承诺他不会有事,他却不敢尽信。 他是在厌恶这样的自己,他心爱的人永远都是半夏,一直是半夏,这是他曾经许下的誓言。年少时有多少轻狂,却总是把这最真挚的感情放在心上。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殷菱是爱,甚至连喜欢都吝啬于给予,可是他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恨不得她平安无事脱离战火的心情。 希望那绵延的战火不要波及到她的脚下,希望她在这场战争中毫发无伤,然而这一切如果她不肯和他走,便是不可能的。 过不了多久,洛国的铁骑便会踏破着城墙,然后一举杀入皇宫,取那狗皇帝的首级。 准备了这么久,埋伏了这么久,显然是为了这一刻的覆灭和盛大的胜利。 可是她呢?不愿意和他走,那么就是愿意和那皇帝生同衾死同穴了吗? 不知为何,想起她可能在纷飞的战火中殒命,他便浑身发冷。 然而天南星的命令言犹在耳,可他却不知如何做是好。她不愿和他走,这样逼着她,她说不定会自寻了断,天南星又偏偏要她活着。 又要杀了狗皇帝,又要她活着,对他来说是何等难解的难题啊。 尽管相处不是很久,他怎么也会晓得她是个多么执拗的人,凡是她认准的正义她是不会舍弃的。就像她宁可以死相逼也要跟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走一样,在她眼里她自己的感情轻过承诺亦轻过家庭。 他承认这让他很恼火。他恨她这样看轻自己,也恨他自己如此介意她的自轻,这本不应关他的事的不是吗? 越想越是烦乱,鬼白又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美其名曰保护实际上不过是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到天南星的敏感多疑,他不由又是微微冷笑。 信步在山冈之上,有意避开鬼白的跟随,他专挑着一些小路走,到了最后鬼白显然是急了,在他后面穷追不舍地喊话,他依旧好似没听到一般往山林深处走去。走得远了,鬼白的声音也渐渐淡去,只闻潺潺山涧,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风景独好的佳处。 正是春意盎然之始,啁啾鸟鸣伴着芳草鲜美的馨香,令他有种与外面不断的战火隔绝的清净之感,本来烦躁杂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和下来。 就在这时蓦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冷不丁地吓了他一跳:“将军真是好兴致啊,这种破城的当口随处乱转,不怕被人刺杀吗?” 这个声音平地乍起,令他不禁毛骨悚然。他是多年习武之人,耳力又是如此敏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这人的声音却好像在他耳边一样。更令他愤怒的是语气中的调侃和嘲笑之意很是明显,他一向喜欢嘲讽他人,没想到今日会如傻瓜一般被人耍。 第五十一章 天竹子 “阁下既然如此好意提醒,何不出来相见?”他并不四顾乱望,凝神听着周遭的动静,却只听见簌簌风声,不闻其声也不见其人。 竟然会有如此高手埋伏在茂州城周围,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侧,显然是个中高手,若是此刻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只怕也非难事。念着此节他稍稍有些安心,手却依旧停在腰间长剑上丝毫不敢懈怠,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说是放在长剑剑柄上也实则不然,他最擅长的还是腰间缠着的踏雪软剑,那是天南星留给他的一件宝贝,轻薄却能杀人于无形,和他灵动的身法相似。 “不用那么紧张啦,”那个声音好像想了一下,又是用令人着恼的愉悦口气说着,“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罢了,手不用抓得那么紧吧。” 听到对方如此说,见愁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放了手,毕竟自己的小动作被人看穿,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脸上有些释然的缓和,想起这人的武功必定是高深莫测为自己所不能及,便有了些玩兴,道:“阁下是何许人?” 话音未落,面前的草丛中便走出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衣衫还算干净,只是头发蓬松散乱,脸上又是一脸的惺忪,好像总是睡不饱的样子。然而最让他惊异的不是这个人的率性不羁,而是这个人就好像是从草中长出来的一样,明明在他看来方才空无一人的草丛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大活人,怎能不让他惊诧不已? “你是谁?”他问道,语气中的好奇已经多过了警惕。 “本来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的,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是谁。但是为了我们说话方便,我还是告诉你我叫天竹子吧。”男人打了一个呵欠,啰里吧嗦说了一堆,见愁不禁勾起了嘴角。 “我相信你没什么恶意,只是为何忽然提醒我?你是傅国人吗?”见愁语气忽的变得轻松起来,在他看来,啰嗦的人多半性格不是太坏。 “算是吧。”名为天竹子的男子耸耸肩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明亮的眼睛中带着令见愁意外的真诚。 “既然是傅国人,不趁现在杀了我吗?”见愁邪邪笑着,摊了摊手。 “你知道我不会杀了你,又何必跟我开这种玩笑呢?”天竹子故作无辜地说道。见愁闻言不由又是一笑,心想这人倒是有趣得紧。 身边多了太多阿谀奉承曲意逢迎的人,这种直言不讳毫不顾忌的人实在是显得太过可爱。 见愁不语,两人相视一笑,竟是莫名有种浪荡子的惺惺相惜之感。 “你有心事。”天竹子一副了然的模样,随手拈起一只狗尾草叼在嘴里,“不如我来给你看相吧。” “我道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不过是江湖骗子。”见愁轻笑一声,并不怎么相信,只道这人是在消遣于他。 “说到骗子,你不也是一样?”天竹子竟是不以为忤,哈哈一笑,又走近两步。 见愁哑然失笑,面前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有通天的本领,不仅能够看出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的忧愁,还能看出他不过是一介浪子的轻浮。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句,他好奇道:“你看相需要什么报酬?” “不要报酬。”天竹子敛起了笑容,望着见愁一片宁静的眸。 “那你又需要什么呢?看手相,还是面相?” “随便看一看就好了。”天竹子率性地一挥手,有些调皮的模样。 “如此神奇吗?”见愁不为所动,但也没有表现出半点轻慢,他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有点邋遢眼神却异常明亮的男人,有些期待他将说出口的话语。 “你在想一个女人。”天竹子把手背过去,悠悠说道,偷眼看着见愁的反应。 “像我这个年纪的男人,多少还是会牵挂些红粉之事的吧。这种话放之四海而皆准。”见愁心想这人故弄傅虚也不过尔尔,尽管这种言之凿凿的语气就像是他洞悉了一切一样。 “你在想两个女人,但是一个女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你。”天竹子嘴里依旧叼着狗尾草,随着他的话音,那根小草上下起伏。 见愁脸上的笑容倏然变得冰冷,声音也渐渐沉下去:“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了我的事,但是既然你听说了便不该来揭我的痛处。” “可是如果现在你放手了,这种痛楚还要再承受一次。”天竹子无惧见愁冰冷下来的眼神,笑道。 “什么?”见愁莫名感到心中焦躁袭来,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耐,皱眉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真的听不懂吗?只是自己不想懂吧。”天竹子轻轻地笑了,很淡的笑容,这种清浅的笑让见愁有了片刻的失神。 和她很像的,风一样仿佛只是眨眼即逝的笑容。 天竹子继续说下去:“伊人已逝,不如怜取眼前人。连自己的真心都要否定,你不觉得你过得也太可怜了些吗?” 一字一句都好像惊雷打在见愁的心上,自己一再否认一再回避的东西被人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些怜悯的语气说出,任是谁都不能镇定自若,更何况是一向自诩聪明的见愁。 “你……你到底是谁?”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见愁锐利的眼神几乎要把眼前的男人刺穿。 “我是天竹子。”天竹子微微笑着,声音在见愁听来有点飘渺不定。 “不会的……你是天南星派来试探我的人……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见愁感觉到在他这种无所谓的笑容中自己几欲崩溃,他喃喃地自言自语着,虽然还是带着怨憎的眼神,然而恐慌一点点从脚底开始蔓延,几乎让他走不动路。 “我是傅国人。洛国的国君,我可是高攀不起。” 听到这句话,见愁的眼中增了恐慌。天南星是洛国国君之事本来就是秘密,却被眼前这个叫花子一样的男人一语点破,怎能不让他感到恐惧不安? 看着见愁有了怯意,天竹子的眼眸渐渐变得悲悯,这时听得天竹子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和她在一起会不会是错的,因为她的红线注定纠缠不明。只是她需要一个真心为她的男人,如果你真的是真心的话便不要再逃避了,我知道你背负着很多道义以及死亡。不过我一定要告诉你,如果你错过她,你会后悔的。” 见愁没有问他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这种指代已经太过明确,他的脸色铁青,几乎是吼出来一句:“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是后悔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天竹子歪着头看了半晌,仿佛想要把他看穿一样,旋即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 见愁的怒意被这句话消解了大半,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她不是你所想象的殷菱,她是倪帘。”天竹子挠挠头,好像思考了一下,最后留下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我当然知道她是倪帘,净帘皇后。”见愁恨恨地说道,心中酸楚不自胜,表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强硬的无动于衷的样子。 “既然介意她承欢于其他人身下,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心意去把她带出来呢?” “我试了!我试过了!她会选择那个男人就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而我,我什么都不是啊!”见愁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这些话,“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从此萧郎是路人……是路人啊!” 天竹子只是平静地看着见愁吼出心中深藏的所有话,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见愁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掩藏真心太久,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就像个撒谎被发现的孩子,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尴尬唯有大喊大叫,好像这样他自己就会好受一点一样。 “你真的试过把她带出来吗?”天竹子静静地反问着,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坦然,“你真的用尽全力想要把她带出来了吗?你不过是放了一只鸽子就落荒而逃,你不是洛国的将军吗?你不会打进去然后把她抢出来吗?” 见愁听了这话不由动容:“你不是傅国人吗?为何又要蛊惑我去攻打皇城?” “天下这种东西,谁做主人都是一样的。而且有些事要来,挡也挡不住,国家兴盛衰亡本就有自己的命数,纵我一人拦你又如何呢?” “你大可以在这里杀了我,杀了我,攻城便不急这一时。”见愁虽然知道天竹子不会害他,却还是强烈地好奇起天竹子的动机。 “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天南星只有你一个依靠吗?你以为全国人都仰仗着你的神勇吗?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天竹子笑着摇头,“更何况你以为除了你们便没有人觊觎大傅国的土地吗?你以为老皇帝又是怎么死的?我想你至少也从天南星那里听说了一些消息吧。” 见愁凛然,鬼使神差地跟着天竹子的话走:“愿闻其详。” “‘茧’这个组织比你想象得更为可怕,天南星也不是你所想象得那么简单。”天竹子说道,“天南星是太可怕的家伙,我没想到他可以和杀女仇人合作,就为了吞并傅国的土地。可是你知道得到‘茧’的帮助他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老头子……那老头子和杀了半夏的凶手合作?”见愁的手不禁抖了起来,感到浑身发冷。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这是事实。有些事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就像是半夏的死。”天竹子摊了摊手,喟叹道。 看见愁低头不语,天竹子继续说道:“你只看到了滕署杀了半夏,你却不知道滕署如果不杀她,‘茧’里的人就会来杀你……” 第五十二章 初春 “什么?”见愁猛地跳起来,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自从和这个古怪男人见面以来这个名叫天竹子的人就一直语出惊人,直到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不信服。他已经如此信任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此时出口的一句话如同一只尖锐的匕首刺入他心房。 是啊,他一直以为那所谓的组织是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要挟滕署的,却忘记了他自己便是滕署最大的软肋。 他总是会把自己丢了,和殷菱走在一起把自己的心丢了,却发现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把自己忘记了。 是他蠢,他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他以为“茧”不会对见愁怎么样,却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能够用来逼滕署乖乖就范的,就是他自己啊…… 杀了半夏的凶手,其实是他自己啊…… 忽的见愁的口中一句野兽一般的咆哮冲口而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几乎癫狂,他一瞬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撕成碎片。脑中一片混沌和空白,记忆的断章在脑海中闪回盘旋不断,化成片片飞羽。 他干了些什么啊……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哥哥,是就算有一个馒头宁可自己挨饿也不肯吃半个的哥哥,是为了给他治病会去上山砍柴哪怕再苦再累都忍着的哥哥,是为了他遁入修罗之道成为杀手的哥哥…… 他一直是不懂事的啊!从一开始他就是个任性的孩子啊!他不由分说地就扑进了那个沉默的男孩子怀里认了哥哥,硬要滕署带着他走,又是眼睁睁地看着滕署去做了杀手。 做杀手要吃多少苦,他不知道。只是这个时候愈发清晰的记忆告诉他,那个时候哥哥的身上没有几次不带着伤,可他却因为生日的小事和哥哥发脾气,现在想起来那些往事太过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个时候哥哥臂膀上的绷带,分外刺痛了如今的他的眼。 事到如今他有没有认真地恨过滕署,他甚至已经不清楚了。 真的恨他,为什么在芷山上还会流泪?真的恨他,又为什么会对殷菱手下留情?真的恨他,又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不对他下杀手? 他恨的或许一直都是自己,恨着这样的不懂事而又总是不能说出真实心意的自己。 傅国皇宫中,初春时节第一棵盛开的桃树,片片粉红带着欲语还休的蓓蕾,望去显得生机勃勃,倒有了几分春的气息。 “娘娘,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是格外早呢。”新来的小宫女伶牙俐齿,挑些讨喜的话儿说,“看来是个好兆头。” 殷菱抬头望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忽然莫名有种小小的悸动。 “是呢……开得真早。”仰首望着,一抹淡粉的色泽,确实令人心情也愉悦起来。 “娘娘要多出来散散心,一定是娘娘的容光带着这花儿也开了,娘娘多出来走动,很快这园子里就开满花儿啦。” 殷菱漫不经心地听着宫女的夸赞,并未感到有多少真心在其中,她亦是装作糊涂不知。不经意回头间看见滕署也在抬头望着那即将盛放的桃花,难得的带了些认真的神色,倒让她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滕署这样的人是不喜欢花的。 然而她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听得滕署开口道:“娘娘喜欢那花吗?是否要奴才摘了来?” 她之前明明授意过滕署要他少开口,不仅因为他对宫中礼节知之甚少,尽管她自己所知亦是不全,更因为他的那性子让他做奴才实在是太过委屈,还因为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每每称她为娘娘的时候眼中那抹不容她忽视的伤痛。 “不必了,花还是让它自然地生长最好看。”殷菱想着若他上树摘花,一起一落之间不知道又被谁眼尖捉见了把柄,让别人知道他会武总归是不大好。 “是。” 幸好这个男人本来就沉默寡言,也少了很多惹是生非的可能。 一片桃花瓣悄然落下,落在她的发间,悄无声息。 茂州城外,待到见愁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离去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男人的道别,那个叫做天竹子的怪人就这样不见了,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他来得和他出现一样突然,见愁茫然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半点天竹子存在的痕迹,天竹子方才站立的地方,青草依旧挺拔,并没有人踩过的迹象,这让他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他是见了什么山鬼妖魅?亦或是孤魂野鬼?还是得道仙人?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忽然他游移的目光盯住地上的一样东西不放。 ——那是一根只留了半截的狗尾草。 是夜,春雨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恍惚间似乎有一阵凉风拂上面庞,殷菱忽然惊醒。起身时却发现床头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不由大惊失色,伸手去摸枕下的匕首,刚想大声呼喊,便因为白衣女子的一个动作噤声。 女子披着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如透明的一般,纤细的手指放在苍白的唇上一点,示意她不要出声。 不知为何,殷菱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并不是坏人。 大概是因为对方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令人安宁的气质。 “我叫夏天无。” 一句话如涓涓细流流入殷菱的心田,殷菱不由微微一怔,明明眼前的人没有开口说话,却清楚地让她听到了声音。 名为夏天无身上确有法术蕴动的气息,虽然和她身上的气大相径庭。心知对方大概是用了某种法术传音入密,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殷菱亦用了本家传音之术与这女子对话。 “你是怎么进来的?”殷菱有些懊恼,她如此敏锐,竟等到这女子到了床边才有所察觉。 “我是跟着你头上的桃花瓣进来的。”夏天无眨了眨眼,依旧没有开口,“我是桃花仙子。” 殷菱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吃惊,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龙,亦知道这片土地上无奇不有。 “你也很厉害,我还没有碰到你你就醒了。”夏天无由衷地赞叹道,“怪不得天竹子这么关心你的事。” 天竹子?殷菱疑惑地挑了挑眉,是个陌生的名字。 不过,对于她来说,许多本该熟悉的名字都已经陌生了吧。 “桃花盛开,也是托你的福吧。”殷菱并未深究,想到早上的情状不由感慨。 “是。连我随花瓣入你寝宫,都是早就打算好的。”夏天无很坦然,并不隐瞒。 “那么必是有事?” 殷菱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似乎不喜不怒,也没什么太多的好奇。 夏天无忽然感觉,眼前的纤瘦少女并不一般,这种淡然出尘的表情和这股刚直不屈的性子,倒是和她自己有点相似。 “是,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你不必太拘泥于自己的身份。”夏天无没有丝毫铺垫,单刀直入道。 殷菱闻言眼中闪烁过一丝犹豫,答道:“尽管知道是违背了本心,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弃诺言和道义于不顾。” “莫要太执。”夏天无的语气中带了些叹惋,“你最后要得到的男人,和所谓正义无关。” “我听不大懂。”虽然疑惑,殷菱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你的男人,和承诺没有关系,这是你的命运。不顺应自己的真心,最终你会后悔的。” “我并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真心。” 殷菱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倾国倾城。 她是愿与见愁双宿双飞,还是愿守护自己的家庭? 无论选择哪个,都会有一半心在受伤啊。 “有些事是你阻挡不了的,若你一意孤行,损害的并不是你自己。” “仙子是劝殷菱要顺其自然吗?” “我只是劝你在还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不要拘泥于自己的过去。”夏天无赤裸的双足在冰冷的地上轻轻一点,她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一样落在窗棂,“你已经被过去束缚了命运,连一点反叛都没有就接受了所谓安排,岂不是可笑?” “仙子说些什么,殷菱并不懂。”殷菱又重复了一遍,笑道,“可以只把仙子造访当成一场梦吗?” “你听不懂也是正常,你并不记得你不是人类。”夏天无好像做了一个撇嘴的表情,“如果你再这么逃避你的真心,等着后悔罢。” 殷菱刚想追问“不是人类”是什么意思,便见眨眼间白衣女子消失不见,一片粉红色的花瓣随着春风,徐徐飘向窗外。 她,不是人类。 自称桃花仙子的女子这样对她说。 她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却从未想过她不是人类。 那么她是什么呢?是妖吗? 旋即她自嘲地笑了,她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她有一副人类的皮囊,索性就这样糊涂地做着净帘皇后,做自己的本分。 没什么不好。 真的,没什么不好…… “说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了!”从茂州城周边的野郊归来的见愁带着不能让人忽视的恍如失神一般的表情,鬼白亦在一边不停地自责自己跟丢了将军,一面不住询问见愁发生了何事。 也难怪见愁会如此厌烦鬼白的跟随,本来他听过天竹子的一番神乎其神的话,心中已有些明朗自己对殷菱的感情,正待好好思索一番个中意味,便被鬼白不停地打搅,因而他难得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全部发泄到鬼白身上。 鬼白却是有些讶异地望着有些令他感觉陌生的见愁,若是放在平时,愤怒的见愁定是会冷嘲热讽地带着微笑,而像这次这么真实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似乎还是首次。 虽然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变化,却总令鬼白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将军……到底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啊……”被见愁的喝止声打断的鬼白摸着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在一边碎碎念。”见愁没好气地白了鬼白一眼,显然是耳朵足够尖听到了他的抱怨,“三天后攻城。” 第五十三章 错的太多 “什……是!”鬼白刚想惊呼反问,却在见愁的严厉眼神下悻悻地住了口。 这次在将军的眼中,并不仅仅是一片平静地戏谑,有种很深沉的东西翻滚着,蠢蠢欲动。 之前那么踌躇着,患得患失是否会把她卷进来,她又会不会受伤。 想到那么多,分明不是对她没有感情。 只是爱情的阶梯已经止步在半夏的死亡上,让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去再爱上其他人。 这次对自己说,自己希望殷菱不是在战火中殒命,只是因为她是太单纯太美好的人,不忍让她沾染战火的尘埃。 她本来就应该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子一样的人物。 他为了半夏可以听从于天南星,他却想为了自己,希望殷菱可以在这次攻城之中平安。 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她主动退却,选择自己的道路,却想尽力而为。 如果就这么放手,自己会后悔的吧。天竹子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让他的心巍然颤抖。 而且,自己已经错得太多,背负得也太多。 多想再见滕署一面,亲口叫他哥哥,然后告诉他自己已经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太过任性和武断,刚愎自用地选择了一再伤害他,短浅的目光却看不到所谓的真实。 幽兰,不,是夏枯草多少次的欲言又止,却无法令他相信。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相信天竹子的话语,或许是他之前的言语太过笃定又太过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句句一针见血。 或许只是因为眉宇间那种不似人间红尘滋扰的神气,莫名有了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想到那个人轻飘飘地踩在草上的模样,他不由想道,难道真的是遇见仙人了不成? 不觉勾起一丝招牌的戏谑微笑,怎么可能呢? 茂州城城墙之上,受封为将的商陆正在观察傅国大军的动向。 不管怎么说,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傅国铁骑在面对防守严密的茂州城时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在离茂州城边界几里开外驻扎下来,一面形成围合之势,看起来是意欲寻找一个薄弱的突破口攻入。 一路这么被围起来,便是想要进行援助也是不能。主要是即便是两面夹击也未必能够把傅国一网打尽,因而不得不隐忍下来,化攻为守。 一面守,一面蓄势待发。箭在弦上,仿佛可以一触即发。 洛国的兵事一向比傅国发达,因傅国之前并未从战乱中恢复过来,亦是在重整旗鼓的期间,本不该和其他国家有战事,然而洛国一副不破大傅终不还的气势,还是在意料之外。 即使傅国并不是强国,也毕竟是统一了分裂天下的泱泱大国,若是贸然进攻,即使得胜,对于本国的损失亦是不可忽视。能够在其他国家虎视眈眈之中削弱自己的势力,实在也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举。 傅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何等的仇恨才会让洛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 他自是不知五龙宗和滕龙宗之间的制约利害关系,是以只是单纯地站在国家兴亡的角度来考虑这件事,却无论如何也参详不透其中意义。 若他是洛国国君,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挑起战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即使是黄口小儿也想得分明。 除非是关于私怨。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到了茧的行动。 空青是他的杀父仇人。 他曾经亲口许诺给她名分,他曾揭下她的盖头,她却曲意逢迎了很久之后冷漠无情地杀了他的父亲。 那些对他的情意,那些含羞带笑的神情,甚至那空灵他曾以为纯净的声线都是装出来的,虚伪得令他几欲作呕。 想到那些在黑暗中不知做些什么肮脏龌龊的勾当的鼠辈渣滓,他不禁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书案之上。 茧中四君子吗……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咬牙切齿地念着,竟一时连殷菱就在身边服侍也忘记了。 “皇上在想什么?”殷菱素手轻抬,为他斟上一杯普洱,看见傅申神色有异,不由关切问道。 这个夫君虽然并不是她心爱之人,却也是一个好人,至少对她来说,是相敬如宾的温馨。尽管少了些心动和情意绵绵,却有种淡淡的亲情之感,让她莫名感到很安心。 “在想朕的杀父仇人。”傅申也不隐瞒,殷菱的手不经意间抖了一抖。 她曾经听说过,青侧妃的事情。 听说用春药迷惑了傅申,让傅申乱了性,最后不得不娶了她给了她一个名分。 却没想到为了刺杀皇帝,连自己的贞操也可以置之度外。 不,说不定连生命都已经不重要了吧。有刺杀皇帝的胆色,便有死在这里的觉悟吧。 她明白他的悔恨,他亲手纳的妃子,杀了自己的父皇,怎么说都是应该恨之入骨。 她的手覆上他的大手,道:“皇上连日操劳,莫要为了这些事再徒增烦恼。那空青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明明是杀人的话语,在她说来却很是轻忽,好像并没有多大的畏惧。 然而她脸上闪烁的神情,并不是残忍,而是好像什么也没有的表情。 “不只空青……那个叫做雏菊的女人……不是四君子吗?哼,朕要他们四个人,全都生不如死。”傅申紧紧蹙眉怒道。 雏菊?听到这句话殷菱眉间不由带了一点哀愁。 眼光却不自觉地向一直在门口不露痕迹地守着的滕署望去。 殷菱一抬眸,不期然正遇上滕署一向冷静如冰的眼。她并不是太笨的人,不会看不出滕署一向没有感情的死寂瞳子中只有在有她的时候才会含了一点暖意。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是帝王之妻,本就不该对见愁抱有什么想法,更不能亲近男人。 若是让傅申知道滕署乔装假扮为她身边的仆从,不仅她要担上罪名,他的脑袋必定也是保不住。 她劝过滕署多次,他却始终固执地留在她身边不肯离去。这个男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固执和执拗,她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有多坚持,他就对她有多坚决。 莫不如说她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所熟悉的那种毅然决然。 她并不知道,滕署的的确确不在意傅申说了些什么。 他的眼里只有她,只有她才是他的女神,只有她才有权利抉择他的生命。 如果她不愿意他死,他会拼命地活着直到最后一线希望泯灭,如果她恨不得他去死,那么他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进宫之前,他问过幽兰的意思,对于幽兰不曾阻挠他带回苁蓉和决明一事他已很是惊讶,能这样放纵他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把他当做奴隶一般对待,甚至也不像手下。 幽兰曾经说过,要他做一件事。做完这件事他便自由,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现在想得久了他不是没有感觉和猜忌。 他是茧的一个下贱奴隶,可以任人唾弃,若是他恢复自由身,便只有一种可能—— 杀了少主。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他脑海中只停留了一瞬,便令他有了一种莫名的躁动和快意。 曾经是他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亦是他难以想象的事情,却是这件事唯一的可能和解释。 他对少主的感情只能说是空空如也,他恨少主离间他和见愁,却也知道见愁的存在作为一个杀手来说是不该有的软肋,直到他遇上殷菱,发现世上亦存在着他既无法舍弃又无法接近的人,这种挣扎的苦楚简直令他疯狂。被贬为庶奴,对他而言甚至是一种解脱,解除了杀手身份的束缚,他才能安然地守护在她身旁。 若是幽兰要反叛,必定是安排妥当。然而幽兰也说过“还要好好想一想”这种话语,让他不得不介意起这件事的成败。 这必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场艰苦战役。 若是他死了,他最舍不得的就是,还没有看见她寻到最真心的微笑。 既然不知何时便要奔赴修罗场,那就让他好好看看她的模样。即使是死在少主脚下,他临行前的最后一刻想回忆起也是她巧笑嫣然的模样。 所以总是痴痴地看着她,目光总想缠着她不放,因为害怕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坠入永恒的黑暗再也看不见她的笑容或者忧伤。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就会很满足。即使是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举案齐眉,他亦不怨。 虽然殷菱并不知道滕署对她情之所深,却看见了他眼中的释然,既然他都不介意,她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巧妙地掩去了自己飘忽向门边的一缕眼光,殷菱转向傅申道:“皇上英武,必能驱逐来犯之人,至于那组织,依臣妾看似乎是源远流长的一辈,若要撼动其根基虽不及一时,但凭大傅之国力,捉拿凶手应非难事。” 一番话很好地安抚了傅申的火气,也隐隐表明了以国事为重的委婉建议,殷菱只是看在周遭无人,便鼓起胆子说了两句。若是放在平时,她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愿逾矩落人口实,后宫嫔妃妄论政事,本是不该。然而殷菱见傅申正在气头,若是把私怨带入国之决策之中总是不妥,是以开口提醒。 在傅申听来,殷菱的话比众多朝臣的更为入耳,虽然臣子将军说得鞭辟入里,总不是那么中听,哪有殷菱如此温婉善言? 见傅申低下头去仿佛沉思,殷菱担心他斥责自己多管闲事,便道:“臣妾只是见皇上忧心,一时多口,请皇上恕罪。” 脸上恭敬有余,而歉疚不足,许是她原本便是如此淡的眉眼,让他恍然出神。 “菱儿……朕不会怪你的。”叹着气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他总是这样不踏实,害怕她下一刻就会走掉,“不要和朕这么生分,好不好?” 他虽然是君王,却初初继位,尊贵之气还远不如先皇。若是让人看见他用这么恳求的语气和皇后说话,到底多有不妥。殷菱被他突然抱着,免不了有些尴尬。一时间想起在马车上他通红的双眼和满涨的欲望,不由得脸上带了一层浅浅的晕红。 第五十四章 安心的气质 傅申继位以来,连日关注城墙外的洛国大军的态势,又忙于处理国务,他们还未曾同过房。后宫妃嫔不多,殷菱也并未多关注后宫之事,然而自己的父亲又在城楼上奔忙,让她极为牵挂。 洛国的军队打进了茂州城,连破两州骑兵突入,其他地区也不断受到滋扰,然而人人自危自顾不暇之时,洛国的军队却以极快的速度扩张。 韩邑侯被刺杀一事已经令傅申有些起疑,随后爆发的接二连三的刺杀和遇袭,都让他联想到那个杀手组织,他的杀父仇人。 这是一场阴谋,联合了地下活动的庞大杀手组织和一直对傅国虎视眈眈的洛国两大势力,企图将傅国一举吞并。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手心便会沁出冷汗。 四将二十八营,能动用的兵力,并不足以和洛国包围住茂州的军队匹敌。 纵是以一敌十,也只是勉强招架。 洛国得了茧的助力,便如借东风之势,而傅国只是大海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殷菱所说不错,茧的眼线遍布各地,如错综复杂的根系,而且狡兔三窟,想要在战争的迫在眉睫的危急中一举捣毁整个组织,确实是无稽之谈。 有些烦乱地摇摇头,殷菱见状从他怀里默然挣出,在他身后为他按摩太阳穴。 “菱儿……”傅申双手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朕觉得好累。” 殷菱手被他抓住,动作却不停,嘴上应了一句:“皇上辛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申自顾自地说下去,把她语气中的淡漠忽视,“在你面前就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不管你是倪帘还是殷菱,这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一直在,永远都在。” 殷菱默默听他说着,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臣妾与皇上认识多久了?” “十一年。”他毫不犹豫,很肯定地回答道。 “莫非是青梅竹马?”殷菱浅浅一笑,道。 傅申这次却停顿了一下:“是。”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殷菱轻声吟道,手上的动作不疾不徐,温存轻缓。“很小的时候,臣妾如何称呼皇上?” 傅申气息微窒,他想起倪帘在知道了他是太子之后便称他为太子殿下,礼貌而且疏离。 “……傅申哥哥。”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回答了她最初给他的称呼。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他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对她说道:“以后旁边无人……你还可以称我傅申哥哥。” “傅申哥哥……”她重复着,眼中却换了忧伤的神情。 这个称呼是陌生的。 和傅申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不同,这个称呼是陌生的。 傅申确实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仿佛认识了很久的默契。她会不经意间随手泡上了他最喜欢的茶,点起了他最喜欢的香,却永远不会不经意地去亲近他。 只是莫须有的直觉,却令她不安。 父亲曾经说过她从前和傅申是两情相悦,然而她空茫的脑海却召唤不到半点踪影。她会对傅申热情如火的目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那是属于身体的记忆,甚至是一种本能。 然而如今,她却唤不到自己的一丝心动。 原以为所谓刻骨铭心的爱恋,至少会记得心是如何砰砰乱跳,按捺不住。 然而和见愁,在冥冥之中她感觉不过是初次。 没有任何可以证明的东西,唯一可以依赖的记忆也已经失去,她歪着头,望着摇曳的烛火,无奈地露出了一点苦笑。 又有什么意义呢?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已经是皇后,是他的妻。 陷入迷茫的少女也没有注意到,门边的人墨色的眼瞳中,冷冷的色泽中蕴藏着一片担忧和关切的剪影。 春天的风是干冷的,虽然有了树倪初萌的一点暖意,却还是湿潮得令人有些烦躁。城楼上一个威风凛凛的身影,正迎风远眺,脸上写满刚毅,正是倪笔。 便在这时有人匆忙跑上来汇报,说是倪大小姐的师父听说了倪蓝的事情之后特地赶来看望。 倪笔连日来的紧张情绪被故人的到来缓解了一些,但仔细想想又不免有些疑惑。茂州城被围,而倪蓝师从的两大医毒兼修的圣手均自诩为世外高人,并不住在城内,又是为何会突然造访?且不说这个时机并不适合接待客人,他们是如何突破了重重关卡入的城亦是一个问题。 通报下去之后过了不一会儿便见手下人带了两位老者上来,倪笔见到那二人便抱拳行礼:“何先生,何夫人。” “听说蓝儿不见了?”走在前面的灰衣老者也不和倪笔客套,径直问道。 “是……事有蹊跷,已经不见踪影一段时日了。”倪笔张望了一下周围,“我们不妨借一步说话。” 走在后面的是一位貌似慈祥的老妪,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向倪笔点了点头。 倪笔吩咐下人去安排接待,回转过身的时候,灰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残忍,他自是没有看见。 待到匆匆布置了一番,倪笔引着两位老者进了屋,路上说起茂州城被围之事,不免愁眉不展。 “皇城现在风雨飘摇,招待多有不周,还请见谅。”倪笔有些歉疚道。 然,实际上他并不喜欢这两个老人,总觉得他们虽然隐居于世,却没有隐者的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反而多了几分阴沉诡谲,让他总有些摸不透的感觉。 老者名为何首乌,他的妻子闺名唤作山慈姑。 他本不喜欢蓝儿的这两个师父,然而总是拗不过蓝儿的意,蓝儿不知为何对这两个老人很是亲近,是以坚持要拜他们为师。 而且他们所学一派也非正派,江湖上以毒闻名的南山二老,行踪神出鬼没,虽不是世人为不齿,却也是令人闻风丧胆一辈。 蓝儿的法术和武学修行皆被耽搁,仅学习用毒之术,倒也没少让倪笔操心。想倪蓝是未来的宗主,怎可能本家功夫就这么半吊子荒废下去,另修旁门左道。从前每每和倪蓝说起此事,她总是以自己尚年轻来搪塞,另外想来父亲也不会这么早把宗主的担子丢给她,因此她也过得逍遥自得。 先皇驾崩,却是谁也没能想到的事。 至于倪蓝对此做如何想,可惜倪笔已经不得而知了。此时的倪蓝正在傅国境内,和并非自己丈夫的男人卿卿我我,也是倪笔所不能知的。 “傅国是被洛国的军队围着?”何首乌则是明知故问,装出的些微惶恐和惊讶简直和在天南星的宴席中那咄咄逼人的老者判若两人。 “是。而且先皇遭到刺杀一事,断然和洛国脱不了干系。”倪笔沉吟了一下这样说道。 虽然南山是在傅国境内,然则并不是离都城太近,他并不知道这些话是否应该毫无保留,因此总是处处小心着。 “所以你们也防得这么严实?”山慈姑忽然开口插言道,她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似乎毫不客气。 按理来说自己的丈夫还未开口她本不应多嘴,然而她本来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何首乌亦是由得她去。 “大傅国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连个刺客都防不住,听说还是个女子,哼。看来女人也未必比男人差到哪里去。”山慈姑说话间完全是教育小辈的语气,令倪笔不免有些恼火。 自己肝胆相照的挚友,被他们如此妄加评说。即使不是他的朋友,也是先皇,他们那个时代的圣上,便被如此轻率地讨论。 纵是他们并不了解宫中的尊卑礼节,这样粗俗的鄙夷倪笔也是无法忍受。 “那个女子处心积虑,隐姓埋名十余年,必有幕后主使。”看在二位老者是倪蓝师父的份上,倪笔并不愿意多加计较,提及好友之死,不免有些心痛和懊悔。 “是了,只是你们还是要小心防范,可别让什么内奸又混了进来。”山慈姑嘴上并没有收敛,仍是继续说着,“听说小皇帝还很年轻,皇后娘娘是你的小女儿?听说他对她可用情用得深得很呐,可别闹出什么为了红颜舍江山的蠢事才好。” 倪笔的脸色顿时一沉:“皇上的事,由不得我们这样说嘴。” “是呢,这人在宫中就是不自由。”何首乌笑道,“所以蓝儿才不会想嫁到宫里。” 这话说出口来,倒像是倪帘是机关算尽,处心积虑嫁入帝王家一样。 “说起来,洛国的军队围着,你们又是怎么进得城来?”倪笔语带机锋,并不想在倪帘的问题上多做纠缠。 “倪大人是当南山的人都是草包吗?”何首乌微笑捋须道,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有讥诮。 “哦?南山有这等高手,倪某倒是不知。” 何首乌见倪笔犹是不信,说道:“正是听说战事吃紧才正带了这六个后生来,也好好好保护小皇上。蓝儿已经失踪,多半是遭了对方的毒手,她一向和自己的妹妹交好,她妹妹又是皇后娘娘,我们这个忙怎么也得帮不是?” “六个?”倪笔奇道,“他们今天也跟着来了?” “他们早就已经在宫中了。”何首乌自得地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来去无影踪?躲过了你们的眼?” “什么?”倪笔显然吃了一惊,想起近几日防守如此严密,却还是让人秘密潜入,令他不由十分不安。若是一个人也便罢了,竟是六个人一齐进了来,怎么不让他颜面大损?此事又不敢告诉皇帝,只怕皇上疑心自己守卫不力。 其实他怎么知道,早在这南山六子之前已经有滕署潜了进来,他武艺虽然高强,亦有法术辅助,却总是一个人难以面面俱到,免不得让人钻了空子。 “他们总有些奇术出人意料,瞒过了倪大人的法眼,也是情理之中。”何首乌朗声一笑道,显然是颇为自得。 言下之意便是倪笔的能力也不过尔尔,让六个人就这么潜了进来。 第五十五章 南山六子 “什么奇术?”倪笔虽然也精通法术,此时灵感力全开全力探察周遭的气的涌动状况,却只能感到一些细微的杂乱气息,令他不能判断其方位,不由皱眉。 “遁地的一些鬼蜮法门,不足挂齿。凡人么瞒过也便瞒过了,这六人可并不是普通人。”何首乌呵出一口气,有些释怀的样子,倚在靠背上。 倪笔又有些懊恼,想起之前的空青便是漏网之鱼,而这六个人来路不明就这么潜入了宫中,怎能不让他忧心如焚?若不是洛国大军随时可能来犯,此刻的他恨不得马上冲到皇上的寝宫中寸步不离地护卫着。 “那六个人现在在哪里?这些人来路不明,断不能接近皇上身边!”倪笔心中发急,语气不由得冲动了一些,何首乌便有些不快。 “什么叫做来路不明呢?你自己的女儿还睡在皇上的身边呢,她怎么不是来路不明?你的女儿来路就清白,我们的人来路就不清白?”山慈姑脸上没什么表情,口中却渐渐然刻薄起来。 “倪某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六个人的名字还不知道,怎么就能让他们跟着皇上呢?”倪笔见两个老人怄气,语气也有点缓和。 “知道名字就可以了吗?”山慈姑眼中闪烁着光芒,道,“他们分别叫做四方藤,五味子,六月雪,七星草,八角枫,九节茶,合称南山六子,如今你也算听过了。” 皇宫之中,殷菱正在桃树下仰望着那些娇嫩的蓓蕾,想起那天晚上如梦似幻的遭遇,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切。 那个白衣的女子,眉眼间的确不像普通人,她自称桃花仙子,会是真的吗? 仰头有些疑惑地望着那棵桃树,她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殷菱啊殷菱,说不定只是你的一个梦呢。 然而梦中人的话语太过真实,句句打进了她的心中,如若是梦,那梦中的心痛和怔忡未免太过真切。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就再掉一片花瓣给我好吗?”殷菱轻声道,贴近桃树的树干,细细摩挲着它的纹理。 明明还只是花骨朵,应该不会掉下花瓣才对。 然而就在这时,仿佛回答着她的话一般,一片淡粉的花瓣随着微风飘着荡着,徐徐向她飞来。 她伸出白皙手掌,看着那片桃花瓣旋舞着停在她掌心不动,不知为何微微笑了起来。 “这棵树有什么古怪吗?”忽然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头看去,正是滕署。 “……你相信有仙人吗?”殷菱望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看着手心的花瓣。 “相信。” 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也不知道,他的回答其实是,她是他的仙女。 很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微风穿过树的间隙时留下的簌簌低吟,良久他注意到她手心的花瓣,开口道:“那是……花瓣?”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却没有盛开的花成簇出现,更不用说花雨飘洒的场景,花还未开,缘何她的手心是一片花瓣? “嗯。”她应道。 还未及他再问,她的神情蓦地僵硬,向他飞快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不解其意,想到她从不会无缘无故和他开这种玩笑,便乖乖地低了头,看起来只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服侍皇后娘娘的宦官。 “什么人?”她的声音转冷,带着他不曾见过的威严。 方才凝神细细感觉,似乎有些若有若无的法术施用的气,自一边的树篱后逸出。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像极了她隐藏自己身上的气的时候所用的法门,是以被她辨认出来。 滕署听见她提醒,也开始留心周遭动静,他做杀手多年,感知能力也高于常人,此刻他只隐隐感觉地下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微微翕动,像极了呼吸。 只是为什么是在地下?他不禁有些疑惑。 只见殷菱俯下身去,似乎在凝神听地下的什么动静,慢慢地她的神情变得凝重。 皇宫中似乎潜入了一些不得了的人。 想起先皇被刺杀的事情,她不由得挂念着傅申的安危。 “他们走了。”殷菱吁出一口气,向滕署道。 “嗯。” “你感觉得到?”她讶然地反问他。 “不是……”滕署蹲下身去,眼中带着些疑惑,轻轻抚着地面,“为什么是在地下?” “你真的感觉得到?”殷菱的语气似乎有些淡淡的喜悦,她原以为滕署不会法术,亦不能感知其存在。 “只是似乎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你竟然听得到如此细微的声音。”她叹道,一边怨起自己的糊涂,他之前做了杀手做了太久,定是熟悉了这种韵律。 不管怎么说,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快些到傅申身边守着他,免得他遭到什么意外。 是夜,傅申依旧挑灯夜读,他对于兵法并不熟悉,治国之道也只是略懂一些,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去学习。 令他意外的是,今天殷菱一定要守在他身边,若是放在往日,她定是担心自己会令他分神而不肯久留,可是今日似乎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他想撵她走她都不会动的。 看着殷菱正襟危坐的紧张模样,他不禁莞尔,调笑道:“菱儿和朕坐在一起就这么紧张吗?” “并不是……”殷菱没想到傅申会突然出言,有些意外,回答得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依旧不住瞟向外面。 “朕看你好像很紧张,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殷菱不愿把下午的事说出来令他烦忧,所以只是含糊其辞。 “那你为什么一直往外看?”傅申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她已经分明把“有什么事”写在脸上了还要跟他矢口否认,这个折磨人的小家伙! 还没等到她回应,便看见她的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他正欲问她怎么了,便听得她低声道:“皇上小心。” 他对她的突如其来的警告感到疑惑不解,正要开口之时便见寒光一闪,又是翠绿色的寒芒在他眼前扫过,一把匕首在他眼前被斩成两半,落在地上。 而殷菱正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只翠绿色的匕首。 整件事不过是一眨眼间,甚至还没有等他有什么恐惧的情绪出现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等到他吓得魂魄出窍也只是看着地上的半截匕首怔怔说不出话:“这……这……” 还没有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眼前的异状便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殷菱的右手拿着匕首,手腕上有一层淡淡的蓝色云雾,如手环一般环绕在她的腕间,再看她神色已然是如临大敌的表情。 手上缠绕的云雾…… 殷菱或许不是常人……不是凡人……或者……不是人…… 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只有这些,再看时却发现殷菱的表情从凝重到讶然,手上的光晕也已经消失。 “这等小厮坏了皇后娘娘和皇上亲热的雅兴,我们南山六子来为皇上擒来就好,何必皇后娘娘亲自动手呢!”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从地下传来,吓得傅申倒退了两步。 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从地下传来,任哪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而殷菱深谙此道,也不甚惊讶,只是娥眉微蹙,凝望着地上一点。 傅申被这异状惊得大气都不敢出,殷菱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便在这时明明完整的地面上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一道裂缝,金色的光芒从裂缝中射出,一时间屋内明亮非常。 也不过是转瞬之间,金芒褪去,地面依然完好如初。站在傅申殷菱二人面前的是六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只见这四男二女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民族风情,穿着也是极为艳丽,粗朴的样式表明他们并不是什么显贵之后。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编成麻花辫的少女,令人意外的是,她的手中拎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 男子的身材并不瘦,看起来已经年纪不小,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一个妙龄少女抓着衣服拎着,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就是皇上?”少女乌黑的眼珠第溜溜一转,看着皇袍在身的傅申,“师父说了,要我们来保护你,诺,这个刺客刚好会遁地之术,却不想在我们面前这都是班门弄斧,哈哈。”少女的声音银铃儿似的清脆悦耳,令傅申的恐惧少了几分。 这时门口传来侍卫紧张的问询声:“皇上,里面好像有声音,没事吧?” 在这个关节上,风声鹤唳草倪皆兵总是没错的。 殷菱正犹豫要不要叫护卫进来,即使他们不进来她也希望滕署在这。眼前的六个人不知是敌是友,尽管助他们擒了刺客,却也不能证明他们是善意的。若是六人同时发难,她虽然可以自保,却不能保证护得傅申周全。若是只是地面上的打斗还无妨,这六个人若是可以随心所欲潜到地下,她对付起来只有麻烦。若是滕署在这里还好把地面上的傅申交给他照应,而自己土遁防止他们从地下偷袭。 只是这样滕署的身份便藏不住了。 “……无事。”还没等她权衡清楚,傅申开口回答道。 “是。请皇上小心。”侍卫的语气中明显带着狐疑,傅申佯装没听到。 他仔细地打量着最前面的少女,少女毫不羞怯地展颜一笑,皓齿明眸,分外动人。她雪一样的肌肤在明丽衣装的映衬下更加诱人心神,傅申不由得因她的落落大方感到心中一荡。 “你叫什么名字?”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感觉整个人要被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吸进去一样。“我叫九节茶,你可以叫我阿九,也可以叫我阿茶。”少女眨着一双大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既然知道朕是皇上,不仅不跪,还和朕你啊我啊的,没得坏了规矩。”傅申故作薄怒道,语气中却并无责备之意。 第五十六章 做护卫 “嘻,你是皇上又如何啊?刚才还不是被我手里这人吓得面无人色?要不是皇后娘娘眼疾手快砍了这个人的匕首,现在这把凶器就插在你身上了。”名唤九节茶的少女仿佛看出了傅申不过是虚张声势,嘻嘻一笑道。 尚未等傅申说话,站在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口道:“九妹,不得无礼。” 表情天真的少女听见男人的斥责,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不知为何飞快地瞥了殷菱一眼。殷菱正纳闷着,听见九节茶又开口道:“皇后娘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嘛,能一下子把匕首打断,好厉害哦。” “只是借了手中利器罢了。”殷菱不愿太过张扬,默默把手中匕首收起来。 “皇上就这么放心,让枕边人带着这么锋利的匕首吗?”九节茶故意问着傅申。 “这……”傅申一时语塞,“朕原本不知道她的身上带着匕首。” 殷菱听见傅申这样说,眼中隐去了一丝黯然。 本来以为他会说他信任她所以不会禁止她带着凶器的,却不想他沉吟了一下只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有些失望,却没有很伤心。 毕竟她对皇上没有什么期望,而且最令她伤心的不过是见愁和她没有未来的爱恋罢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傅申转向九节茶身后的五人,开口问道,顺便岔开了话题。 “回皇上,”刚才斥责九节茶的那个中年男子上前一步道,“在下四方藤,这几位依次是五味子、六月雪、七星草和八角枫。我们六人合称南山六子,精通遁地之术。” 其中除了六月雪其他都是男子,那六月雪看起来是个冷艳的美人,表情始终是冷冷的,也并不说话。五味子则是一个看起来的粗豪的汉子,若不是四方藤自称为四哥很难看出五味子的年纪比四方藤小。七星草是个脸瘦瘦长长的男子,长手长脚,不知为何总是一脸苦相的样子。八角枫则是一个浓眉方脸少年,并无书生气质,粗大的指关节彰显着他习武者的身份。 “南山?离这里很远啊。”傅申沉吟了一下道,“你们来这里是受了谁的命令吗?” “是师父要我们来的。”九节茶一向心直口快,马上答道。 “哦?你们的师父是谁?”傅申好奇问道,“这遁地之术又是什么?” “我们的师父不能说,但是南山二老你肯定听说过。”九节茶把手背在后面,蹦跳了两步道,“就是何首乌爷爷和他的妻子山慈姑奶奶。师父和他们是朋友。” “何首乌和山慈姑?”傅申一时间有些迷茫,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是了。可是倪蓝的师父?” “正是。”九节茶应道,侧眼看着殷菱。 然而殷菱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傅申:“皇上,倪蓝是……” “是你的姐姐。”傅申抚摸着她的头,回答道。 “那为什么臣妾没见过?”殷菱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傅申的神情,她似乎知道了答案。 “……她失踪了。” 殷菱听见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是自己遭到毒手的时候姐姐也不幸身亡,听见只是失踪,想到还有一些希望,她便稍稍释怀。 而傅申却以为殷菱是在慨叹自己姐姐的身世,便宽慰道:“放心,待到打退了洛国的兵,朕一定把你的姐姐找回来。” “谢皇上。”殷菱心念微转,感激的言辞里带上了一些忧虑。 她何尝不知道,打退了洛国的兵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何等的困难啊。且不说兵力相差悬殊,不知何时就已经布置好的棋子已经深入皇宫之中,空青绝不是唯一的一颗。 连眼前的六个人,也不能不让她产生怀疑。 之前在花园中感觉到的杂乱而微弱的气便是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这决计错不了。在被她发现之后不出来相见,却只是鬼鬼祟祟地逃遁,不得不让她生疑。刺客的出现又太过凑巧,若是没有些本事断然不会前来行刺皇上,而这些人仿佛守株待兔一般手到擒来,更让她感到费解。若是真的是怀着善意而来又太多的巧合,她更加不解的是,刺向皇上的那一剑来路诡异,若是她手再慢些傅申势必要受伤,在两剑相撞时她感觉到一阵劲力绵长浮动,那刺客的武功并不弱。而这六个人的内力却又不是很强,从她可以很轻易地捕捉到他们的气来看她一人对他们六人也未必会落败。 只是那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抓住?难道是这六个人除了遁地秘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强力配合招术?殷菱有些疑惑地想着,就在这时傅申已经转向了南山六子:“既然是你们师父派你们来的,又有南山二老作保,朕便留你们在兵营内调兵遣将,可好?” “回皇上,师父的命令是,在皇上身边护卫。”四方藤说得客气,实际上是婉拒了傅申的提议。 “这个……”傅申想起空青之事,难免有些犹豫。 “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皇上也未免太过小气。”九节茶嘟起嘴巴道,神情之间满是委屈。 傅申看着九节茶的可爱模样,忍俊不禁:“阿九姑娘天真可爱,想来并不是坏人。” “这么说你就是答应咯?”九节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开心,几乎是扑了过去。 无端端地扑进了傅申的怀里,却让傅申措手不及,如此的投怀送抱,在以前却是从未有过的。 曾经辛夷对他愿以身相许,但是尚且怀着矜持和羞涩。眼前的九节茶似乎不在乎任何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一般,也没带着什么情意,似乎只是高兴所以扑进他怀里。 殷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本来她正防着九节茶会出手相害,突然少女扑进傅申怀里,她拦阻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九节茶在傅申怀里猫咪一样蹭着。 看了一会儿似乎九节茶没有什么异动,她紧张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皇帝哥哥,皇后好像吃醋了呢。”九节茶忽然从傅申的怀里跳出来,用开玩笑的口吻对着殷菱道。 “嗯?菱儿,吃醋了吗?”傅申听见九节茶也笑起来,伸手去刮殷菱的脸颊。 殷菱没防着他们会打趣,有些慌张地回道:“没、没有……” 不管怎么看,九节茶似乎都是一个天真无害的少女。 但是她冥冥之中总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皇帝哥哥,皇后娘娘手里的匕首可锋利得很呢。”九节茶半娇半嗔地向傅申道,“阿茶害怕。” 是了!殷菱听闻此言忽然灵光一闪,神智倏然清明。就是这里不对劲!这个九节茶虽然脸上带着率真可爱的表情,言语也丝毫不作伪,却句句总是在针对她! 要卸下她的匕首,不是吗?她心中一声冷笑。 “皇后娘娘,您可别生气,我们是派来保护皇帝哥哥的人,你手里拿着这么锋利的凶器,万一一个不小心划伤了皇帝哥哥可怎么办?”九节茶看见殷菱的眉间渐渐淡漠下去,忙辩解道。 “臣妾要保护皇上。”殷菱面容忽然变得漠然,却没有回答九节茶,而是转向了傅申。 “朕有很多人保护,你还是把匕首放回房中吧。”傅申看了看九节茶热切的面容,又看了看殷菱眼中的坚决,为难地说道。 殷菱娥眉微挑,低头沉默了半晌,忽而抬头问:“臣妾不愿。” “为何?”傅申有些愠怒,毕竟一直以来殷菱都很温顺,却没想到今天会因为这种小事如此固执。 “臣妾要如何相信,所谓南山六子是正派人士?”殷菱犹豫了一下,然而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问道。 “他们刚才就在你的眼前救了朕,而且你看阿九姑娘若是想要害我,她方才早就能够得手。”傅申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菱儿,你今天怎会如此失仪?他们是朕的救命恩人,你却出言不逊。” “若是臣妾就是信不过他们,一定要亲手护卫皇上呢?”殷菱丝毫不为所动,语气还是淡淡的没有感情。 就在两个人对峙的尴尬之时,九节茶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傅申殷菱二人均转向她,一人脸上带着关切和焦急,一人脸上只是淡如轻风的平静。“皇后娘娘一定是讨厌阿茶!一定是因为阿茶太关心皇帝哥哥了,让皇后娘娘收起匕首便是冒犯了皇后娘娘!皇上哥哥,皇上哥哥求求你不要让皇后娘娘惩罚阿茶,阿茶道歉就是了!” 她这一哭,傅申立刻变得手忙脚乱起来,向殷菱急道:“你快哄哄她,吵成这样子被人听到像什么样子?” “九姑娘,本宫没有怪你。”殷菱平静地注视着九节茶哭花了的小脸,淡淡道,“只是你们确实不足为本宫所信。” 九节茶并没有因为殷菱的话安静下来,然而只是换成了委屈的抽噎,她抽泣道:“那,你会罚阿茶吗?” “决计不会。”殷菱道,“但是本宫也不会解除身上的武器。” “菱儿,你是一国之皇后,不能就这么贸然打打杀杀。”傅申叹了一口气,想到她也是顾虑自己,放缓了语气劝说道。 “臣妾亦是,将门之后。”八个字,字字铮铮。 “菱儿!” 她脸上的令他无法理解的执拗又一次出现了,在她拒绝他的爱意的时候曾经出现过的那种毅然决然的固执,那种令他心碎的坚持,在此刻又一次出现,他像一支火炬,被她的这火星一下子点燃。 “……臣妾收起来便是了。” 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妥协,在他讶然地眼光中,她翩然起身,行到门边唤道:“小柱子,起驾回宫。” “你……你这就回去?”她出乎意料的举动令他措手不及,不自觉一句反问脱口而出。 殷菱站在门边,微风吹起她的一缕发丝,她淡然道:“臣妾今晚只是担心皇上是以来到这里,如今皇上要臣妾回去收好匕首,那臣妾这便回去。想来有六位能人志士保护皇上,歹人也不敢前来。” 第五十七章 无愧于心 “皇后娘娘请留步。”开口的正是一直表情冷冷的六月雪,殷菱转身,疑惑地望着她。 “何事?” “方才皇后娘娘说是担心皇上,莫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刺客?”六月雪丢出一个咄咄逼人的问题,冷艳绝伦的脸庞上带着质问的神气。 “是。”殷菱简短地应道。 “那么皇后娘娘是怎么知道的呢?”六月雪毫不客气地问道。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殷菱竟是无动于衷,脸上莫名泛起哀伤的笑意,“皇上,臣妾告退。” 傅申信,或者不信她,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或者说她从未在乎过这个人是否信任自己。 她只求,无愧于心。 “你说……要我回家?”倪蓝一脸的难以置信,定定地看着面前语气难得十分认真的幽兰。 “是啊,你难道不想回家吗?”幽兰坐在树上,看着严阵以待的洛国军队,反问她道。 “我……”倪蓝一下子语塞。 初来乍到的时候,她是想要回家的。 可是和幽兰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有什么面目回家去见爹爹,还有地榆呢? 而看幽兰的神情却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想到幽兰把那天晚上的亲热情状弃之不顾,就这么绝情地遣她离去,她就忍不住一股怒气往上冲。 “你是想回去找那个小姑娘,一定是!”倪蓝粉拳捶在幽兰的胸口,怒骂道,“你要回去找她所以要赶我回家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幽兰任由她骂着打着,眼神却从一本正经的认真变成了柔情款款。 倪蓝见他毫无反应,也自觉无理取闹,声音渐渐低下去,然而怒气却未平息。忽然感觉手腕一紧,双手已经被幽兰捉住,接下来便是他放大的脸孔。 紧接着嘴唇上温暖的触感,几乎让她的心脏停跳。 带着一点粗暴的温存,仿佛是眷恋着她唇上的温度一般摩挲探索着。 “幽兰……”她不自觉地唤着他。 “……我叫夏枯草。”双唇仍旧贴着,他的声音一字一字落入她的唇瓣中。 她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他的真名吗?为什么他要告诉她她的真名? 还未及她再开口,他继续说着:“我不是要丢下你,我也不是要回去找她,只是我要做的事情太危险了。” “有多危险?”她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问着。 “……危险到我怕不让你知道我的真名,你就永远也不知道了。” 她企图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一丝玩笑的影子,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满满的柔情和星星点点的哀伤。 她忽然感到内心的恐惧几乎要把她淹没,她抬头紧张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幽……夏枯草……” “你不知道会比较好。”他轻轻揽着她的腰,扶着她坐下,注视着她的眼睛。 “带我去。”倪蓝顺势抓住他的胳膊,仰望着他。 “……太危险。”他抚摸着她的头道,“如果我还回得来,我就去你家里接你。” “我可以把契约给你。” 她急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那份坚决却撼动了他的心。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承诺一出口便要赔上自己的一生,但是此刻契约是她唯一的筹码,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和她携手与共的筹码。 曾经想过他只是为了契约对她如此温柔,却还是在他意外地真诚起来的眸子里沦陷。 就因为自己的直觉,就选择了对他全心全意地信任,是不是很傻?她无数次在心中嘲笑自己。 窗外,初开的桃花,默默地飘下一片花瓣。 “你总是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怕丢脸。”男人的声音自白衣白肤的女子身后传来,带着困倦的呵欠声。 看了看女子纹丝不动的背影,天竹子觉得有些无趣,掏了掏耳朵道:“你都和那条小滕龙说了些什么?她又怎么回答你的?” “我只是告诉她她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已。”女子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停留在屋中相拥的两个人身上,亦没有回头。 “那条小龙叫什么来着……殷菱是吗?你希望谁是她的契约人?你也劝过她了吧。”天竹子丝毫不为女子的冷淡所动,自己继续说下去。 “……是谁都一样,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夏天无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悠然。 望着夏天无固执地望着的方向,天竹子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只牵挂屋里的那个人吧。” “……我本无牵挂。”听见这句话,夏天无回过头来,宁静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除了你,我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天无,”天竹子眼中有了些感动神色,“为什么不和他相见,不让他知道他是你的后人?他在铤而走险,你绝不会袖手旁观。” “夏家的人,没这么容易就假手他人。”夏天无难得地带了一丝微笑。 “呵,若是真的有了契约,他便要得了天下?”天竹子摊了摊手,靠在树干上。 “乱师生滕龙,仁者得天下。这种事既然是命数,便不能违逆。”夏天无似乎并没有高兴的神色,“不过我并不希望他做皇帝。” “为什么?” “夏家的人,都爱自由。” 夏天无慢慢把目光移到天空上,自言自语道:“天竹子,你知道么,我守了他这么久将近三十年,我希望他成为一个盖世英雄。然而从他遇到她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那个时候他们那么小,你真的相信他把这件事记了这么久?”天竹子仿佛不相信一般摇摇头,“你真的相信他对倪蓝是真心的?” “反正比你相信的那个叫见愁对殷菱的心要真得多。”夏天无歪着头,又回头看着屋内的男人。 “喂……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判断失误了嘛……” 好像有些不快似的,天竹子摸着后脑勺嘟囔着。 “我没有这么说,若是见愁的话,倒还像个皇帝。”夏天无随手拨弄着花骨朵,赤裸的双足来回荡着。 “我就说是见愁是夏枯草的朋友所以你会偏袒些……啊我觉得滕署很可怜啊……”天竹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没人看好的可怜小家伙呢。” “不如我来和你打赌,”夏天无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微笑起来,“滕署是么,我看好他哦。” “一赔几?”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天竹子伸出手指,“一赔二?” “一赔十。”夏天无脸上带着十足的自信。 “为什么?” “因为他最真心。” 洛国的行营中,见愁正在收整行当,鬼白也在一旁守着帮忙。 “都部署好了吗?”见愁的语气很闲适,就好像他不是要上战场打仗一样的口气。 “是,将军。”鬼白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见愁直起身来,把头发束起,表情轻松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一个即将大展鸿图的运筹帷幄的将军,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披挂起来的青年男子。 黑色的铠甲包裹着他颀长的身躯,他把头盔抱在怀里,似乎想了一会儿,道:“宫里有消息吗?” “将军问……问的是她,还是他们?”鬼白不知见愁所知。 “都行。”见愁的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如此熟稔的弧度,“本将军的首演,总是有些紧张,你就说些什么让我放松一下吧。” “是……是。”一边腹诽着见愁这个样子哪里像是紧张,一边诚惶诚恐地应着,鬼白只觉得自己佝偻的背要被将军的气势再压弯几分。 “她那边没有什么动静……至于他们,已经安全潜入了皇宫,只等将军一声令下里应外合。”鬼白思索了一下现状,谨慎地说道。 “鬼白,”见愁听了他的话,稍微收敛了一下唇角荡漾的微笑,“其实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实在是很紧张。” “将军不必多虑,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鬼白象征性地宽慰着,依旧在见愁的脸上看不出紧张。 “是么……我觉得我紧张大概是因为她……当她站在战场的另一端望着我时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心里又会想些什么……我很想知道。”见愁望着不远处的森森城墙,幽幽开口道。 想知道深爱着自己的她,会不会对他拔剑。 他是个混蛋,没救的混蛋。 当倪蓝出现在倪笔面前时,诚然倪笔是不可思议的。 杳无音讯的人,忽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说也是怪事一桩。 说起更古怪的则是跟在倪蓝身后的六个人,俨然正是前天护驾有功的那所谓南山六子。曾经听殷菱分说那天的状况,亦对着六个人的身份感到犹疑,直到今天他们寻回倪蓝,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倪蓝在倪笔的怀里垂泪不止,控诉着自己被擒去所受的委屈,这些当然都出自骗子幽兰之口,她边说边抽泣,断断续续地编着,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而她心中的愧疚则是越来越多了。 倪帘归来,虽然记忆并未回来,她却害怕着倪帘有朝一日发现自己曾经的心狠手辣,然而要一举把殷菱除掉也是不可能,毕竟已经是一国之皇后,身份之尊贵必不能令她得手。这些都是夏枯草向她分说明白的,至于解决方法,他也与她说了明白,只是令她有些难以接受。 唯有帮助洛国破了傅国,才有可能让殷菱再也说不出秘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不忍,她看得明白他也不想这样做,然而她却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虽然师父曾经说过那药是没法解开的,但是作为龙本身就是奇迹的存在,或许某一天龙神的血脉觉醒她便会恢复那过往的记忆。 她承认她害怕这事情的发生,她承认她不想面对自己过去曾犯下的错误。 自从她到了那个名为夏枯草的男人身边,她便一步一步更加不能回头,一面怨恨着自己的莽撞,一面一再选择冒险。 而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她该如何面对地榆。 那是疼她爱她的丈夫,是她曾经相许一生的人,而她却可耻地和另一个男人欢好。 第五十八章 以表忠心 她愧疚,却也为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夏枯草有这么深刻的情感,然而确确实实地爱上了。地榆太过顺从,太听话也太老实,而她本身是一个喜欢刺激和惊喜的女人。 还好以自己受惊过度为由,自己的紧张可以瞒得一时,然而总是瞒不长久的。 地榆本来也没有想到倪蓝会回到自己身边,他原以为倪蓝已经死在了他乡,一时时间惊讶多过了喜悦。待到他恢复思考能力,他已经把倪蓝牢牢地抱在怀里:“蓝儿!” 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比如倪帘回来之后给他带来的烦恼和他所有的提心吊胆。 那天他被人打昏,然后倪蓝便被人带走,在他看来分离已经是很久的时间,然而莫名令他心慌的是倪蓝的眼里没有重逢后的喜悦,而是紧张和犹豫。宽慰着自己她定是被吓坏了,心中又是涌起一阵疼惜,他把她抱得更紧:“蓝儿,我想你想得好苦。” 倪蓝被地榆环抱着,竟然感到了一丝陌生,这种陌生感令她对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自己居然对自己的丈夫感到陌生。 怔怔地看着地榆喜容满面为她招呼着,好像对她怎么看也看不厌一样盯着她并且抚摸她的头发,她有种眼前的事情都是镜花水月一般不真实的感觉。 还是倪笔的一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既然回来了,就去见见帘儿吧,她失去了记忆,现在不记得你了,你多和她说说体己话。” 听到倪帘的名字,她感到浑身一激灵,地榆脸上的笑意也僵硬了一瞬间。 “倪大人,咱们这回的功劳又是该怎么算呐?”这时开口的是五味子,按照倪蓝的说辞,正是这六个人救了她于危难之中,虽然也是夏枯草授意的谎言,但是她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倒也十分真切。 “这个……你们想要些什么?”说到赏赐,倪笔倒也不知道要给他们些什么。 他们这是在表忠心,他看得出来。而且既然连倪蓝都说了这六人把她从魔爪之中救出来,那定是假不了的了。 殷菱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现在防护如此严密。然而那个九节茶确实是个美人坯子,而且率直开朗的性格又是宫中女子所没有的,是以很得傅申的心。加之这六个人出入了一阵也没有什么异动,而且倪蓝又叙说了他们的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要好好感谢他们。 “自然是在皇上身边好好护卫,师命如此,不得有违。”五味子拍了拍胸脯道。 倪笔认真看着一脸正气的五味子,并未看出任何可疑。 “我会和皇上说的,这个还请放心。”倪笔犹豫了一下,还是如此说道。 接着他转向了倪蓝:“虽然最近很是忙碌,也不大太平,但是怎么说你回来了我们全家也得聚一聚,不如今晚我们就一起吃个饭吧。” 倪蓝知道倪笔口中的“我们”包括了倪帘,因此有些踌躇未定,然而又不忍扫了倪笔的兴致,只好勉强应着:“那好极了,我也正想着帘儿呢。” 只有地榆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然而她的漫不经心却没有被任何人所知晓。 看着父亲眼角的细纹,她感到深深的内疚。 守护这样一个国家,很辛苦吧,那不如,您的辛苦,由我来承受。 此时的倪笔还不知道,反常地沉默着的倪蓝的心中在经历着怎样的爱恨交织和惊涛骇浪。 “姐姐回来了?”殷菱从来报的小厮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忽然觉得上天没有抛弃自己,多少还是眷顾了自己的家人的。 然而喜悦却并不足以冲淡相思之苦和对国事的忧虑,大概是她并不熟悉姐姐的样貌,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只好信马由缰地想象所致。 “这么说,晚上要共进晚餐?”看了父亲的手简,殷菱微笑起来,发自内心的欢愉。 这在她孤独一人的时候,是决计不敢想的。 她这些日子也有思虑自己被人所害之事,总觉得凭着倪家和皇室的关系,绝对和这次的密谋侵略脱不了干系。 然而既然脱不了干系,她被人所害之事,是否又和见愁有关? 她一想到这种可能,心就痛不可抑。 想对自己说对见愁多一点信任,这种可能却总是在脑海徘徊不去,令她恐惧。 又念及刺杀皇帝的是茧中四杀手之一,连滕署都值得怀疑。 然而看着滕署的样子,并不似对自己有杀意,他也曾经信誓旦旦承诺过不会对她和皇帝不利。 他可是从来都没有骗过她不是吗? 连那南山六子也出现得十分可疑,前天的记忆一再在脑中回放,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地回想,都想不出那不对的地方是哪。 即便是今天听说了是南山六子救了自己的姐姐,她依然消除不了这种怀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身边的人都不可以尽信,现在她能够相信的能够依赖的就只有自己。 殷菱并不知道,此刻苁蓉的心中也陷入了挣扎。 她本想回到傅国就指摘倪蓝曾经的罪行,然而迫在眉睫的战争让她住了口,最主要的是倪蓝失踪,令她怪罪不到任何人头上。她本想拆穿地榆的把戏,却一再缄默,不仅因为自己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若是被反咬一口说是冤枉更要遭殃,更主要的是考虑到了小姐。 她的小姐是如此善良的人,小姐看到自己的家人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令她不忍破坏。 小姐忘记了他们对她的不好,或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以小姐的身份,现在那些人断不敢找她的麻烦,若是一直这样糊涂下去,会不会对小姐来说比较好? 至于决明父母之仇,又该如何呢?傅申是当朝皇帝,虽然可以治倪蓝的罪,但是未免是因小失大。现在的战局和倪家息息相关,此时对倪家的长女下手,恐怕傅申也会为难吧。 在没有回来之前,曾经无数次想过指证出他们的罪行的情状,却没想到现在面临着外忧内患,令她真真不能把真相和盘托出。 她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并未藏得太深,殷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于是开口问道:“苁蓉姐姐,你怎么了?” 苁蓉挤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殷菱看出苁蓉的为难,便不再追问,转向了另一个眼中忽然射出一点不悦的人:“滕署,你晓得我姐姐?” 滕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会骗她。 她亦看出他的犹豫,也不再多问。只是两个人相似的反应告诉她,他们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且,不适合她知道。 她露出了浅淡的微笑:“苁蓉姐姐,帮我看看晚上穿什么衣服吧。” 他们不想说的,她便不勉强。 既在如此危急的关头,所谓晚宴自然一切从简。 殷菱的打扮对于皇后的身份来说,确实素气了一点。 听了苁蓉的劝说,并未穿素白色的衣装,虽然她少女时节最喜白色,毕竟宫中不大吉利。 藕荷色罗裙,云鬓如墨,想了想最终还是拈起了见愁所送的那只翡翠簪,松松地梳了发,倒显出几分质朴和天真。 表情依旧淡如云烟,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衬得整个人娴静无瑕。 倪蓝看见殷菱时不由微微一怔。 明明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却忍不住被她的美吸引了目光去。 多久不见,伊人依旧。 那种淡漠又潇洒的清丽脱俗,如清晨雾霭中徐徐绽放的帘花,让她自惭形秽。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好似能够看见她了无尘埃的内心深处。 “姐姐。”殷菱微笑着,盈盈施礼道。 “你……你不要这样,你现在是皇后。”倪蓝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痴痴地盯着她瞧,一开口便是言不由衷。 “自家姐姐,何必介意所谓身份?”殷菱并不介意倪蓝脸上的慌乱,径直坐在她身边。 她一坐下,倪蓝便看见了殷菱身后苁蓉带着怨恨的眼光,令她不由得浑身颤抖。 一瞬间恐惧填满了她的心,苁蓉,她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出来她以前曾经做过的事吗? 虽然从地榆口中已经得知了苁蓉并未有什么动静,却还是害怕苁蓉此刻指出她的罪行。 “姐姐?你的手很冷……”殷菱无意间碰到倪蓝的手,讶然道,“可是生病了?” “没、没有……”倪蓝有些惶恐地把手收了回来,“只是天气太冷。” “姐姐体质偏寒,饮食上还需注意。”殷菱说道,“说起来惭愧,妹妹不知被何人所害失了记忆,是以忘了姐姐,但是不知为何一看见姐姐就觉得亲热,想必是血浓于水。” 她说这话时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又令倪蓝出了一身冷汗。 听得殷菱语气真诚,虽然倪蓝的心放下了一半,知道她还没有想起过去的记忆,但是总担心她回想起什么,便开口道:“那……那定然是我们姐妹情深……” 她不是没有看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苁蓉眼中明显的憎厌和怒火。 然而令她奇怪的是殷菱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的眼神,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却有着她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的熟悉眼光。 很冷,好像带着些厌恶,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的眼神。 一片祝贺声中酒过三巡,她的紧张也微微消除了一些,也会和殷菱说上一些话,毕竟一直沉默着会招致怀疑。 看苁蓉模样,似乎并不打算在今晚说出她曾经做过的事。 可是只要留着苁蓉,就必然有穿帮的一天。 杀机顿起,她眼中转瞬冷了一冷。 正在觥筹交错间,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还未等屋里的人分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看见几颗烟花一般的闪光冲天之上,似有穿破云霄之势。漫天盛开的烟火惊诧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伴着噼噼啪啪的盛开声,似乎有什么地动山摇的隆隆之声由远及近,骇人至极。 第五十九章 打进皇宫 便在这时殷菱从纷乱的周遭中分辨出了一句令她顿时失措的话语:“洛国打进皇宫了!” “什么?”殷菱和倪笔齐齐站起身来,惊问道。只见倪笔骇得脸色发青,殷菱也是明眸中一片惶恐。在座的其他人等不明所以,见倪笔如此惊慌也猜到了事情严重的程度,不由自主地跟着着急起来。 幸好倪笔是久经风雨的老将,短时间内就恢复了镇定:“从哪里进来的?皇上呢?” 毕竟洛国的军队盘桓了那么久,总不会只是吓唬傅国一下就不了了之的,经历了这么多倪笔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计划花了数年的时间,洛国打进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然而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的快,几乎毫无预兆,甚至他观望洛国的动向时还看见他们的将士神态安详,并不像是要攻城的模样。 难道这一切都是表面功夫,做出来给他这个守城的人看的以消除他的警戒心吗? “从……从地下!” 这个回答令殷菱惊得后退了两步,倪笔也是大为震撼。 既然从地下而来,那么拥有遁地之术的南山六子便值得怀疑,那么…… 皇上会有危险! 倪笔和殷菱几乎是同时奔出了房门,如果说南山六子是敌方派来的奸细,那么让他们在宫里便是对皇上的莫大威胁。 虽然还没有把他们安置在皇上身侧,倪笔依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感。 失去故人的伤痛犹在,他不能连那最后的承诺都守不住! 殷菱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正在躁动,她之前便隐隐觉察到了违和的地方,却总是找不到根由,只好归咎于九节茶对她太过穷追不舍。然而即便是她现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擂鼓一般的心跳依旧昭示着她的害怕。 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她没有发现…… 到底是哪里……是哪里呢…… 南山六子的脸一张张从她脑海里翻过,全是陌生的模样,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如果是曾经见过的人,她多多少少会有些模糊的感觉,比如倪蓝和倪笔,比如傅申。 完全陌生的六个人,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奇怪呢? 当时在场的人是…… 微微侧头之间看见滕署在她身侧疾步跟上,她又是一惊,正欲提醒他不宜暴露身份,却见他眼中的一抹决然神色,又想起现在这种危机关头也不会有人关心一个太监是否会武功,便任由他跟着。 倪笔见殷菱的步伐轻巧,丝毫不落后,也是讶异非常。他本以为殷菱既然失去了记忆,武功也荒废了不少,没想到不仅没有落后,反而不知是因为最近的心无旁顾而精进了些。再看向身后紧紧跟随的一个宦官衣着的男子,又是大惊。想倪笔和殷菱的轻身功夫已经是上乘,这个人却能够气息丝毫不乱地跟上,虽然他并未使出全力,这个人能够轻松跟随,决计也是江湖上的佼佼者。 一个错眼间,倪笔发现那个男人的眼眸正对上自己审视的眼神,只不过是一瞬间,那眼神中的冷和孤寂便让倪笔不由失神。 这并不像是一个活人的眼神,之所以只是说不像,是因为男人对上他的眼的时候有一点轻不可见的惶恐。 好像有些尊敬,又好像怕他怪自己跟来一样,不过倪笔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看错。 然而只是这么匆匆一扫,有件事倪笔是决然没有看错的。 那是杀人者的眼神。染了血的眸子,才会有这样的冷酷。 心中暗自存下了疑点,并不知道这个人埋伏在殷菱身边是否存了对殷菱不利的心思。又忖度着殷菱一向冰雪聪明,若是这人有什么失当之举,殷菱必然先于他察觉端倪,既然殷菱并未阻拦这个人跟着,那么他也只好静观其变。 毕竟现在第一要务是去保护皇上的平安。 殷菱此时也是一般的心思,三人跑得太快,遥遥冲在兵士前面。只见天上划过一道火光,似乎正是洛国正在向外传讯,只怕援军马上便要和潜入宫中的人里应外合,两相夹击之下只怕傅国都城今晚便要被破。 殷菱从未感觉有一段路是那样的漫长,甚至那个时候担心着见愁的安危的时候都没有恨着这路途的遥远,心急如焚的她看着傅申寝宫上空蔓延开的烟火痕迹,不祥的感觉一波波袭来。暗自祈祷着傅申平安无事,不由咬牙期待其那所谓南山六子真的能护得傅申平安,虽然她也知道既然是精于遁地之术的敌人,多半和南山六子脱不了干系。 她凝神听着远处的动静,企图在纷乱中捕捉到寝宫的一丝声音,她想听见傅申的声音,却在嘈杂的马蹄声和嘶喊声中分辨不出傅申的声音和气息。 许是不够熟悉,更或许是不够默契。 默契…… 忽然她在那喧闹的喊杀声中听到了一个令她几乎癫狂的声音,那个声音如梦魇一般缠绕着她所有的思绪,她顿时像着魔了一样僵在当场。 是见愁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一眨眼的一句话飘入她耳中,也足以令她神思不属。 她僵立在傅申寝宫的宫墙之外,被墙中那心上人的声音搅得心如乱麻。 她和他就隔着一层宫墙,却像隔了一生一般久远。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许下的那些承诺,他所谓温柔的拥抱和亲吻,那些她以为已经被她淡忘了的记忆,此刻如决堤的洪水涌进她心里。她是傅国的皇后,而他是洛国的将军。她过了这道墙,便注定要站在和他对立的一方,甚至与他挥剑相向。 不管怎样,她和他都是不可能。 她何尝不知,自己和国家比起来的重要性。她上次以死相逼换得自己的全身而退,却无法用自己的命换得傅申的平安。 当她心爱的人剑指自己的丈夫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察觉到殷菱的失神,滕署有些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连娘娘的称呼都索性省了,他的眼中交织的满是担心的神色。 他是担心她会亲临战场,两军交锋,必然是一片狼藉,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她,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他以为她在害怕前面发出的如雷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却不知她的心已经飘到了战场中心那个叱咤号令的将军身上。 他不能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从他选择义无反顾地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便做出了抉择。 他便是死,也要守护她要守护的。 若是为了保护她重要的人而死,她也会……记住自己吧。他有些悲凉地想着。 听到滕署的问话,殷菱有些怔忡地转过头来,清澈的眼中带着无助和难掩的淡淡伤悲:“我听见……他的声音……” 她没有说出见愁的名字,滕署却懂了。 难以言喻那一刹那心口的刺痛和怅然,他望着她憔悴的眸,忽然觉察到自己更多的是心疼。 比起她的心里并不爱着自己这件事,更让他痛苦的恐怕是她眼里盛着哀伤。 没有笑容的她,让他结结实实地心疼。 “……想见吗?”他犹豫了良久,终于说出了一句令自己都痛恨不已的话。 话一出口,他便觉察到了自己的愚蠢。她明明已经在动摇,他却还在这里出馊主意让她去见自己的丈夫和见愁为敌的场景,他是有多么可恶。 正在他自责之时,他看见殷菱轻轻点了点头,竟然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的话。 “……你要帮谁?”艰难地问出了第二句令他自己恨死自己的话。 可是这个问题是必须问的,她不做出选择,他不知道自己该为谁而战。 “我是大傅的皇后。”她依旧是没有犹豫,眉间云淡风轻依旧,只是哀愁不减,剪水双瞳对着他的含了暖意和忐忑的墨色双眼。 简短的一句话,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让倪笔听见,倪笔忙着调度兵马亦无暇顾及他们说了些什么,匆匆忙忙披挂的兵士从他们身边跑过,殷菱恍如未觉一般,忽然凄凄地浅笑了一下。 素手微扬,翻出那把匕首,她望着滕署道:“你呢?” 她只是想知道这个时候他的立场是如何。 即使是作为朋友,两不相帮,她也不会怪他。她明白他的难处。 更何况,他是茧的人,那是一个庞大的和洛国联合的集体。 她并不知道他如果背叛会如何,只是按照那个组织素来的行事手段,他绝对会受到严厉又残酷的惩罚。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涉险,她已经知足。 “我和你一起。”他的坚决和毫不犹疑亦出乎她的意料。 对面是他一直效忠的组织,是他受命十七年的人,甚至还有他的弟弟,他却毫不犹豫地背弃了自己所坚信的忠诚,甚至不惜和见愁为敌,尽管他们早已决裂然而实际上她知道他对见愁并非无情无义,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她。 她选择了战,他便要在她身边。 “……我不会伤害见愁。”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 就在此时,天空飘起一朵细小的烟火,混在信号火焰中显得分外不起眼。 幽深的蓝色,璀璨的兰花,虽然细小,却明亮。 “是幽兰的意思吗?”她抬头望着那朵烟花,幽幽问他。 “是。”他并不想瞒着她。 “他也来了?你们……刺杀先皇,果然是和洛国一起的吗?”殷菱沉吟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不是不信任滕署,但是滕署毕竟是那个危险的组织中的一员,甚至还是有身份的人物,令她不得不多问一句。 正是因为滕署不会欺骗她,这个问题她才问得艰难。 若是滕署承认了他也是图谋不轨的一员,她又该如何对待他呢?是杀了他,还是劝说他不要伤害傅申? 和见愁的利益相悖,也和滕署的身份相悖,她作为殷菱相识的人,都是一场错。 第六十章 坦诚相待的朋友 她有些忐忑地等着滕署的反应,却不想男人的话让她瞬间有了小小的释然:“我不会伤害……皇上的。我也不再是四君子之一了,某种程度上是自由的。” 她隐隐觉察到他话中的疑点,既然是说不再是,那么他以前便曾经是那可怕的四杀手之一,只是为何又不是了?既然不是,又为何和幽兰在一起。 还未等她开口,他继续说道:“至于幽兰在谋划些什么,我虽有猜测,但是并不清楚,至少我认为和洛国联合无关。” 没想到他会这样跟他解释,殷菱莫名感到一种感动。她的眼中忽然带了泪,在这种彷徨的转捩点,有一个肯对她坦诚相待的朋友,这令她很满足。 滕署见她神色缓和,便作势要冲进去,却被她一把拉住。 “小心……”她谨慎说道,“若是皇上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有洛国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兵士也很难缠。若是幽兰那边有什么难处……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别尽顾着我。” 滕署抿了抿唇,有一点笑意在唇角漾开,清隽的脸上忽然染上了温暖的色泽。 “我现在效忠的人是你。” 她不会知道,为了她的一句叮嘱一句关心,他便愿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也不会知道,他藏下了这句话的后半句。 此时傅申的寝宫已是一片火海,通红接着天际,里面不时传出的几近疯狂的吼声,令殷菱又是深深担忧起来。看着滕署向内奔去的身影,她也不再迟疑,拔腿跟上。 她既然说过她是大傅的皇后,她便要和傅申站在一起。 即使要面对的是自己昔日的爱人,她也不可以退缩。 滕署见她跟来,忙劝道:“你还是在宫外等着,里面混乱,免得受伤。” 她倔强地抬眼看他,坚持道:“我能保护自己。” 滕署的眉头微微蹙起,拉住她胳膊,声音里带着点哀求的意味:“别去。” “皇上在里面,我必须去。”殷菱看着滕署的神情,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坚持道。 “……我会保护他。”滕署的眼中掠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她果然还是关心她的夫君,亦或是想要见到见愁。 诚然他是自私的,他不愿她为了傅申去冒险,更不愿她见到见愁。但是其实他最害怕的是她在混战中受伤。 要是她受到一点伤害……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滕署,”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亲眼见到他平安。” 她只说是“他”,却没有说是傅申还是见愁,滕署眼里的悲怆更甚,唇际却勉强地扯起一个安慰她的笑容:“那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他恨自己的不知足,明明她会担心自己自己已经可以很满足,却还是因为她在意着其他的人而感到痛楚。 “你也不用太顾虑我,如果面对见愁让你为难……至少你保护好自己。”反手握住他的手,她抬头微微一笑道,“无论是皇上还是见愁都并不是太好铲除的势力,倒是你,若是不问下幽兰的意思就帮我,若是那边怪罪于你我又怎能心安?” 滕署有些尴尬地避开她的眼,低头道:“……我并不是很关键的人物,幽兰那边没关系的。” 是的,他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心情瞬间晴好,也会瞬间跌入谷底。 她掌心的温度,从他的手臂一直传到心底,痒痒的带着些微的烫伤的疼痛。 “总之我不会有事的,所以你也一定要没事。”殷菱孩子气地说道,拉起他向傅申的寝宫走去。 滕署有些错愕地跟着面前的少女,忽然想起那一夜两个人的约定。 在再次相见之前,都要平平安安。 见愁望着眼前仓皇逃窜的兵士,眼中泛起邪恶和轻蔑的光。便是这样的懦弱的士兵,才会导致了大傅摧枯拉朽一般的覆灭,回首看了看身边的鬼白,他忽觉一阵得胜的壮志凌云之感,不由高呼道:“谁欲与我一同,取那狗皇帝的首级!” “杀!”振聋发聩的回应声响彻天际,伴着血色的夜空显得更加悲壮。 不过五千兵士,却有着震天动地的气势。黑色的铁甲如同阎魔收割着傅国兵士的生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傅国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 更重要的是,明明严阵以待等着洛国从城外发难,却不想敌军来路诡异。 任是怎样的妖法也不可能做到,这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其实这又何尝不让倪笔震惊。 能做到如斯地步,把五千大军整个搬进宫中的,除了龙族,不会有其他可能。 便在这时左右两翼杀入两支仅有数十人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可以看出各个都是高手,两队为首的两个人身材曼妙,竟是两名女子。这百余人都一律黑衣蒙面,身法轻灵,一路过处满是杀戮,他们的轻功极好,几乎是傅国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他们便已经切入了洛国的军队之中。虽然他们走过的地方都死了人,但他们似乎意欲靠近洛国军队,并未大开杀戒。 待到了见愁面前,两名为首的女子迅速抱拳行了一个礼,并不开口。 “可是雏菊和白梅姑娘?”见愁看她二人身法,已经猜到她们是茧中的高手,她们身后带的人武功也都并不一般,看来这次是茧出了大手笔相助。 白梅点一点头,眼神依旧冰冷犀利。 “还未曾谢过空青姑娘,杀了那狗皇帝的老子,可真是妙着。”见愁赞道,“你们少主可也来了?” 方才天上的烟花,他也见到,自是知道幽兰来了。他随口问着鹰不泊的踪影,其实并未期待她们会回答他,毕竟少主的行踪也算得机密。 果然两个女子都不再多言,只是伴在他身侧,做出相护之势。 得了茧的助力,军队的行进便更加迅速,见愁一直想纵马突进,却总是被鬼白拦住,这倒令他有了些壮志难酬的惆怅。空青和白梅两侧如两柄利刃,毫不留情地迅捷地带去了死亡。 茧的杀手果然有着不俗的实力。见愁心中暗暗叹道。 待到灭了傅国,便要互相为敌了吧,果然是半点都不能松懈。见愁眸光暗沉,余光打量着步伐轻盈的两个女杀手。 看来还不够看呢,至少和滕署比起来,还差得远。 想到滕署,他不免有些内疚,那天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机会去找他人求证,便成了心头的悬案,只好暂且搁下。 若是毫无阻拦就这么取了狗皇帝的首级,也是的确不好玩。他不无遗憾地想,就在这时他眼前一亮。 终于来了。他魅惑的唇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邪气。 眼前那个威武的身影,便是他一直期待对阵的,倪笔将军。 东南西北四将中的东方青龙将,赫赫有名的开国将军倪笔。 无论是在傅国的童年,还是在洛国的时候都曾经听说过许多关于倪笔的英勇的传说,他如所有热血沸腾的少年人一样,仰慕着这位威震天下的将军。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由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了城府很深的青年,也从单纯的仰慕变成了跃跃欲试的野心。他要看看,长大以后的自己,比那传说中的倪笔将军,又是孰强孰弱。 他倪笔再怎么武艺卓绝,再怎么文韬武略胜于侪辈,总也不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他见愁,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节,更是雄心壮志,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士气。如果他能够胜了传说,是不是就证明了他也是传说中的少年英雄? 本来就期待着,和倪笔一战。这样想着,心中热血澎湃着,他不禁微笑起来,带着一贯的戏谑。 只见倪笔的身形如冷峻的山,巍峨而挺拔地立在中院,手中是一柄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大剑,身后随着千许人的队伍,和五千骑兵比较,已经算是绝对的劣势。 然而倪笔身后的行伍,并不像傅国皇宫中的侍卫那般穿着,好像是倪家的兵马,这让见愁不由好奇地挑了挑眉。 自己家的军士吗?倒要好好见识一下呢。 倪笔凌厉的眼神扫视一圈,最后定定地望着蒙了面的空青,霎时睚眦欲裂,只听他大喝一声,举起未持剑的左手指着空青吼道:“妖女!今日你有胆量来犯,倪某必让你粉身碎骨!” 空青被倪笔的眼神吓得心头一跳,她出生入死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仇恨的目光,不由让她微微心惊,甚至不及思索为何倪笔一眼就认出了她。 “倪将军不要说大话说得太早。”见愁一声轻笑,“既然我们没有时间耽搁,这便开战吧。” 他说得如此随便,就如同说了一句“开饭吧”一般,令倪笔不禁赞叹起这个少年人的胆色。 片刻的静默中,见愁渐渐然敛眸,手中剑缓缓举起,绝美的唇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杀!” “杀!”身后的骑兵仿佛听见了至高无上的命令,齐声喝了起来。 伴着震耳欲聋的冲锋声,马蹄声如雷声一般隆隆不绝,兵器出鞘的声音在眨眼间便跟上了短兵相接的声音。随着见愁的军队踏向前一步,倪家的军队也亮出了兵刃,一场悲壮的战歌在皇宫中奏起,本该是歌舞升平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竟成火海战场,一时比边疆沙场更显惨烈和诡异。 “护我大傅!”不过上千的人马,气势上却丝毫不输洛国的五千骑兵,和方才那些抱头鼠窜的傅国逃兵截然不同。 见愁见状,心中又是一阵激荡,有种英雄相见恨晚的感觉,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轻易地攻下傅国,若是能和大傅第一勇士切磋武功,也不失为一件乐事。血脉贲张之中,他和倪笔已经过了一招。 倪笔身为统帅,竟然冲得这样靠前,这实在是在意料之外。见愁讶然地挑眉,心想若不是倪笔本事过人便是他空有匹夫之勇。就在浅尝辄止的一击中,他认定是前者。 第六十一章 来势汹汹 倪笔的内力悠远绵长,若是硬碰硬,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去。倪笔手上拿的虽然是大剑,但是他舞起来虎虎生风,毫不费力,见愁心中暗自惊叹。 若是一对一见愁自是不如,身侧空青和白梅见倪笔如此轻率地攻进自家阵营,自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两个人都是擅长偷袭,转瞬间便绕到了倪笔身后,两人齐齐攻上。没想到倪笔虽然与见愁酣战在一处,却也留神着身后的动静,一掌从极诡异的方向拍出,直指空青。 空青见倪笔来势汹汹,不由怯了大半,向后倒退了一步,便是这一步之间倪笔闪身绕出见愁和白梅的夹攻。然而见愁是个难缠的主儿,手中剑紧随倪笔身形不放,大有黏着之势,白梅见空青胆怯,自己这边刚好有了空当,便顺着倪笔身上的铠甲夹缝刺去,谁知倪笔闪躲得更快,还未及她的剑触到他身体他已经安然追上了空青的脚步。 空青见倪笔对自己缠着不放,想起那天险象环生的刺杀,心中大骇不已,只得勉强招架。纵使见愁在一旁纠缠,此时的倪笔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带着势必格毙空青的气势,几欲喷火的双目令空青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倪笔的大剑几次在她面前掠过,她全仗着自己的轻功高超一一躲过,只是节节败退的劣势已经一览无余。 眼见着自己正在被逼向傅国的军队,而见愁迫于将军的身份难以相护,自己的手下在倪笔身后穷追不舍,却也奈何她不得,她心中暗暗叫苦。 就在心神微乱之时,感觉身后有一个人向她疾刺而来,她正全心对付着倪笔,哪有心思管身后的动静?虽然听见了剑刃破空之声,却无法躲开,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一瞬间忽然很平静。 她本就是要死的,刺杀皇上,她就没想过能活下来。 就在她以为身后的剑到了的时候,叮的一声却是剑刃断裂的声音,然后半截断刃落在地上,她有些错愕,却依旧格挡着倪笔的攻击。 后退一步,却是温暖的怀抱。 旋即是她刻骨铭心思念的声音,几乎要把她的心碾碎一般的关切:“你没事吧?” 幽兰……这是她脑海中唯一的词汇,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 此刻却听得倪笔一声闷哼,鲜血从肩头汩汩流出。 倪笔的身后站着一个蓝衣男子。 翩翩然的姿态,却像降临在这个战场上一般与周遭的杀气格格不入,吊眼角中带着玩味的残忍,正是鹰不泊。手中剑犹带着血迹斑斑,正是他出手如电伤了倪笔。 见愁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人,不知何时这个人就出现在了这里,之前一直在努力寻访的鹰不泊的踪迹,却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怎能不让他惊讶。 “你是……”倪笔见状顿感不妙,这个人出手之间便伤了自己,实在是世间罕有。而自己俨然已经是被洛国和茧的人包围,又大意受伤,若要脱身只怕并不容易。 “鄙人正是茧的主人。”鹰不泊的口中不带半点恭敬,斜睨着倪笔,“早闻倪将军英勇,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偷袭伎俩,又算什么英雄好汉?”倪笔冷笑,也不去管身上的伤口,心知好友之死便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策划的,心中更添憎恨。 “英雄好汉什么的,不如到地府找阎王说吧。”鹰不泊嗤笑了一声,话音未落,鹰不泊、幽兰、空青、白梅、见愁五人都已会意,齐齐出手攻向倪笔。 五人都是高手,鹰不泊和见愁都已算得上绝世,倪笔纵然想要施用术法,也是不及对付这五人。 只见倪笔以一敌五,丝毫没有分神施法的可能,便靠着一腔内力独斗下去,也总会筋疲力尽。那边倪家军队和五千骑兵混战在一起,虽然一时之间倪家军凭着骁勇也撑得一阵,但是主帅被困毕竟心急如焚,溃败也是早晚之事。 便在倪笔被这五人缠斗得心忧之时,一向精明的他也看出了些端倪。 洛国的将军,似乎并不打算对自己下杀手,虽然出手狠辣,但是似乎只是想要重伤他,并不想致他死命。而那个有着狭长双眸的男人,似乎也只是优哉游哉走个形式,并未出全力。 至于他们怎么潜入宫中的,必有龙族相助,而这个龙族没有出现,却也是大大的威胁。 心下一盘算,已经有计较。 他朝幽兰所在的方向攻去,令他意外的是,狭长眼眸的人似乎笑了一笑,手下也似乎放松了些,好像的确是要帮他的意思。 虽然并不知道明明应该是敌人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施以援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鹰不泊却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几招之间,又把倪笔锁定在五人中央。“幽兰,你再偷懒我便先杀了你。”激战之中鹰不泊的声音却依旧平稳,虽然是训斥的话语却带着残忍的威胁快意。 倪笔见这个大好机会白白错失,不由又是心焦起来。 就在这时,一支箭破空而来。 空青“啊”的一声,手中剑已经被箭击中落地,还未等有所反应,第二支箭已经到了,这支箭来得很快,直直地刺入白梅的肩头。紧接着是第三支,射向鹰不泊的手腕,被他堪堪避开。 第四支箭射进了见愁的马腿,见愁的黑马一声长嘶,无力支撑身体,无奈见愁只好翻身下马。 就在这个空当,倪笔已经跳出了包围。 不远处寒光凛凛的箭镞,即便是在千人大军之中,也显得摄人心魄。 鹰不泊怨毒的眼神,白梅和空青讶异的眼神,见愁怔然的眼神,幽兰无波无澜仿佛已经预料到一切的眼神,均投向箭射出的方位。 四箭之威,不得不令人惊叹。穿越了战场,还未及士兵们有所反应便精准地射中了包围倪笔的五人,百步穿杨,正是恰如其分。 即便是倪笔,也呆愣地望着五人眼光集中的方位。 云淡风轻却坚定的目光,似乎与周遭的战乱毫不相干,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白皙的双手挽着雕花的弓箭,绝美的少女唇角带着一丝绝望的冰冷和莫名的哀伤,望着人群中的至高无上的将军。 “殷菱……”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见愁轻吐出她的名字,对面的清丽少女仿佛听见了一般浑身一颤。 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法把目光从彼此身上抽离。 现在的她,是傅国的皇后,而他,则是洛国的将军。他将踏破她的国家,然后带她走。 他却并没有发现箭在弦上的并不只有殷菱一个,她的身边一个宦官打扮的陌生人,此时也拉着弓箭正对着洛国大军。虽然见愁并未留心,鹰不泊和倪笔等人却已暗自警惕,方才四支箭来得如此迅速,看样子并不是殷菱一人所发,如此这般她身后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也是个中高手,不得不防。鹰不泊眯起眼望着那男子的眼睛,心念微动,再看向幽兰时,却见幽兰也在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男子,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只是殷菱如此一个少女,却又如此神技,倒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见愁乍见殷菱,不由五味杂陈。本设想过无数次与她再次相见的场景,想到方才她虽然向自己的方向射出了箭,但毕竟无心伤他,只是射中了他的乘骑,他的心中涌出一阵小小的欣喜。 如此看来,她毕竟还是在乎他的吧。 然,即使是在乎,也免不了为敌的命运。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不愿在鬼白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他故作轻松道:“好久不见了,殷菱姑娘。” 殷菱听见见愁开口,心中又是一痛,口中却是冷冷道:“想必将军别来无恙,还能来我大傅国土上肆意妄为。” 她何尝不知道,如今的立场,便是一触即发的生死相搏。今日除非他踏着她的尸首进了这扇宫门,否则她绝不会退让一步。 那些残酷的言语,与其是说给见愁听得,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不要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意。 “殷菱?”鹰不泊嗤笑了一声,“不是倪家二丫头倪帘姑娘吗?” 殷菱见鹰不泊一脸刁钻刻毒,又是个不认识的家伙,想到方才鹰不泊身手矫健,知道他定是其中武功最高的人,并不欲与他辩白清楚,冷冷觑了他一眼,心下里开始盘算现在的形势。 非常不利。以千人之力,对五千骑兵,本来就是劣势,而对方还有武功家数如此怪异的帮手,自己这边算上滕署也不过三人,即使是龙族,也未必有把握守住这风雨飘摇的寝宫。 即使败,即使死,倪家的人也绝不会低头。 她这样想着,再一次坚定地拉开了手中弓箭。 骑兵又一波的冲锋撞击着傅国的守备圈,一鼓作气的将士在方才的混乱中渐渐失去了战意,而殷菱的出现令他们又受到了鼓舞,面对来势汹汹的洛国骑兵,即便是眼前已经被血模糊的筋疲力尽的士兵也再一次举起了手中剑。 “战——死——方——休——” “护——我——大——傅——” 男人的呼声震天,带着不可侵犯的尊严,他们是在用生命呐喊,用生命擂出他们最后的战鼓。 “倪家的人,绝不屈服!”倪笔挥舞起大剑,眼中带着灼灼的骄傲,“倪家的女儿,也绝不会逊于男子!” 殷菱听到父亲的呼喊,忽觉一股激流冲荡着心灵。那是她的父亲!是傅国的铁将军,是傅国不倒的旗,是傅国推不倒的山! 而她是他的女儿! 即便是任性坚持着殷菱的身份,即便是失去了关于倪帘的记忆,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流淌着倪家的血,那是一种奔腾的疯狂,激烈的战意在她胸口燃烧。她不仅是殷菱,那个深爱着见愁的殷菱,她更是倪家的人,她还有那个名为倪帘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傅国的皇后! 第六十二章 一条龙 她有义务站在这里,为自己的国家击退敌人。 “帘儿,我们现在怎么办?”她听见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问自己,声音豪迈,并不是询问的语气,只是一种渴望得到异口同声的呼应的召唤。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殷菱的唇角微微勾起,心跳开始加速,却无关情爱,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此刻她的眼中没有见愁,她不是殷菱,此时的她,名叫倪帘。 手中箭离弦,仿佛撕破了空气,直直向鹰不泊飞去! 仿佛算好了鹰不泊闪躲的方位,几乎是同时,殷菱身后的滕署默契地搭弓射向鹰不泊身侧。 殷菱的第二箭正射向与滕署射出的一箭相反的一侧,几乎是三支同时离弦的箭,封锁了鹰不泊所有逃离的可能。 箭如电光,正中鹰不泊的心脏。 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死亡,殷菱的右手捏了诀,自是一箭必杀。 然而在一闪而过之间,敏锐的殷菱便发现了令她心悸的鹰不泊的神情,好像很平和,好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一样的狡黠,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嘲弄。 与此同时,幽兰眼中好像有一抹冷冷的光闪过。 之后的事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殷菱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的沉寂下去,仿佛等待着下一个节拍。蓝色的光芒从鹰不泊身上放出,好像有什么缓缓旋转着从他身上升起,然后腾空而起的是…… 龙。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条龙便不见了,鹰不泊身上的血迹犹在,却恍如并未受伤一般立在当场。 殷菱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突生的异变。 从箭射入鹰不泊体内,到方才的升龙异状,不过是短短一个眨眼,因而几乎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倪笔的神情也是震惊非常,殷菱看向父亲,见父亲也是如此惊讶心下也明白了两三分。 不知为何她觉得幽兰也看到了。有些踌躇地,她轻声问身后的男人:“滕署,你可看见了一条龙?” “那个……是龙?”男人的声音带着不似往日的犹疑,令她手心发冷。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一条龙,从鹰不泊体内钻了出来,然后鹰不泊在她的一箭之中活了下来。 更可怕的是,她对那条龙,似乎很熟悉…… 是一种……同类的感觉…… 体内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在嘶吼着仿佛要把她撕裂,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 纷乱的声音又开始响了起来。 “情,泪和血……” “如果不用情,便只有死……” “帘儿……他不适合你……”父亲的声音吗?父亲在告诉我什么……他……他又是谁…… “爹,帘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爱和舍生本就是两件事……”是我吗?我是……喜欢着傅申的吗? “谁会爱你爱到肯为你去死呢?谁会把你当做世间的唯一呢?这样想不是太迂腐了吗?……”是姐姐的声音……这种带着轻蔑的嘟囔……不,姐姐你不要皱眉,帘儿想要你开心…… “倪帘,即使你对我没有感情,我也不会放弃你……你是我唯一爱着的女子……”带着痛苦的,好像有点哽咽的声音,是傅申?为什么……为什么傅申也这么伤心……爹不是说我喜欢傅申吗…… 视线开始模糊,脑中的声音不绝,令她头昏脑胀,她勉力睁着双眼,却感到了四肢的无力,一片模糊中她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形也踉跄起来,几欲倒地。她有些担忧地唤道:“爹……”却没想到出口的声音已经细弱到轻不可闻。滕署一直在她身侧,此刻察觉到她的不对,脸色微变,顿时把她扶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爹……”她想抬手示意滕署去救倪笔,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胳膊使不上力。滕署这才发现,倪笔的脚步也踉跄起来。 “饭菜有毒?”滕署眉心一跳,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殷菱牢牢护在怀里问道。 “并不是毒药……”殷菱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说道,“似乎只是让我们短时间使不上力而已……” “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我去救皇上。”滕署也不再追究,把殷菱打横抱起便往后奔去。 “等等……我爹……”殷菱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滕署顺着她的话回看,正看见倪笔勉力支撑着,显是和殷菱情况相仿,“我不能撤退,我如果这时退了,只怕士气上顶不住了……” 滕署听见她如此说,脸上现出了为难,见她一脸倔强,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她下来。扶着滕署的肩膀,她努力令自己的头脑清明,指尖掐进了掌心,她遥遥望着战场,猛然发现本该在这里的见愁已经不见踪影。 这一惊令她的神智清醒了不少,她茫然四顾,并未找到见愁的影子,想见愁明明是一军之将却不知所踪,端的诡异。就在这时,幽兰开口道:“在找见愁吗?” 声音不大,又是对着乱军在说,她却感觉他是在对她说话一样。 “知道蟠龙吗?”幽兰轻笑起来,“掌控着土的力量的龙族,可以把人从地下送进来哦。” 她听到幽兰的话,心中蓦然一慌,抓住滕署肩膀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遁地之术的话,那么现在见愁只怕应该是已经到了傅申的寝宫吧…… 倪笔显然也听见了幽兰的一番话,神色大变,然而身体乏力,眼前还有鹰不泊等难缠的一干人等。 方才鹰不泊死而复生他看得清楚,是龙的契约。 他断然不会想到,如此轻易便形成了龙的契约。 蓝色,应该是水相的落家蛟龙宗吧。而刚才所谓的蟠龙也出现,看来这次的阴谋中真的少不了五龙宗的助力。 破大傅,毁滕龙。 所谓乱世出滕龙,仁者得天下,便要永远地只活在神话中。 “蓝丫头。”幽兰轻声招呼着,一个身影迟疑地向他迈出了步伐。倪笔看到自己的女儿向洛国的阵营走去。 倪蓝走过的地方,洛国的兵士默默让出一条路。 “倪将军,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鹰不泊戏谑地一笑,倪笔难以置信地看着倪蓝一步步向幽兰走去,双目通红。 “蓝儿……是你在饭菜里下毒……”倪笔喃喃地质问着,痛苦不堪。 “……爹,女儿也是为了您好。”倪蓝的语气很平淡,亦没有回头,她也没有看见倪笔和殷菱眼中难掩的失望和震惊,亦不想看。 “混账!不孝女!”看着倪蓝的身影徐徐融入洛国军队之中,倪笔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倪将军,与其在这里教训女儿,不如想想刚才带着蟠龙进去的见愁吧,啊——真想看看皇帝龙椅还没有坐热就被杀了的惨状呢……”鹰不泊讥诮道。 一句话提醒了倪笔,现在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就在他想要向傅申寝宫奔去的时候,鹰不泊鬼魅一般地立在了他的身前:“倪老将军可不要以为就这么容易就可以过去啊……” 倪笔已经感到劲力在一点点流失,而法术也似乎被封住了一般无法施放,面对着一脸狰狞的鹰不泊,他虽然怒意愈胜,却并无把握胜过对方。鹰不泊丝毫不顾倪笔此时的乏力,出手便是杀招,倪笔堪堪退了两步,眼见便要在鹰不泊的毒招下受伤。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傅色短刀架住了鹰不泊毒蛇一般袭来的剑刺,倪笔凝神看时,正是方才一直护在殷菱身边那个太监打扮的男人。 光凭这个男人的身手,便知道他是个冒牌太监。 那杀人的眼神,他的伪装已经昭然若揭。 “滕署,我还真没想到,你还有站在我面前的一天。”鹰不泊咬牙切齿地挤出这样一句话,眼前男人墨色的瞳孔仿佛冰封一样冰冷肃杀。 一面说着,左手化掌向滕署击去,这一掌来得迅捷,带着劲风,滕署想到自己如果避开这一掌倪笔定要受伤,便勉强用自己内力生生接了鹰不泊一掌。 丝毫不意外鹰不泊认出了他,毕竟手中兵器太过显眼,还有自己的眼神,总也是藏也藏不住的冷漠。 在鹰不泊一掌之力之下,本就伤过的肋骨又是一阵剧痛,虽然有内力护着,还是口中涌出一口腥甜。“倪将军,小心身后。”他听到倪笔身后幽兰白梅雏菊三人齐齐出手,忍痛出言提醒倪笔。 “老夫背后的敌人还烦请少侠料理!”倪笔回身之际,不忘叮嘱滕署,“那男人剑术诡异,小心为妙。” “我知道。”滕署左手拭去唇际血迹,冷然的眼神渐渐化为杀戮的野兽。 那是凌辱了他十七年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临被鹰不泊的剑雨卷进去之前,他分神看了一眼寝宫的宫门。 白衣的少女已经不见,她蹒跚的身影依旧烙在他眼底。 ——求你保护我的父亲,我去救皇上。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上鹰不泊,他未必能活下来。 对她的每一句承诺,他都会一丝不苟地遵守,除非他死。 寒冰一样的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那是一种甘愿舍命的觉悟。 殷菱在宫廊中狂奔,脚步有些不稳。过不了多久她便听见傅申的房间内凌乱的叫骂声,听起来是南山六子的声音,听不到傅申的声音令她感到恐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傅申的房门。 只见一边是南山六子,一边是见愁和之前来过的被南山六子所擒的刺客,殷菱见六人拼命护着傅申,此刻对于六人的怀疑尽消。再看傅申时,发现他躺在榻上,似是昏了过去,有南山六子护着,也并无性命之虞,她心中大感安慰。 然而明明在她看来方才还是平分秋色的战局,却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起了变化,之前那个遁地的刺客使出一招连环掌法,出神入化地一套打出来,竟让南山六子都难以招架。趁着这个机会,见愁猛地向傅申冲杀而去,殷菱大惊之下莫名涌出一股力气,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赶上了见愁,手中匕首直直挥出,此时的她四肢无力,又怎是见愁的对手?只见见愁随手便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第六十三章 答应离开 她心跳忽然加速。 他们现在是太暧昧的距离,并不是敌人。她的手中拿着匕首,却被他捉着柔荑几乎被他环在怀里。 “殷菱,你要杀我?”见愁的眼中似乎有一点伤痛,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看不懂的暗色的影子。 “不是……你不能杀……不能杀皇上……”殷菱莫名变得局促起来,明明是敌人的立场,她却也不知道在和他解释些什么一样辩白着。 “不杀他,我该怎么带你走?”见愁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一向带着笑的唇角出乎意料地有气无力。 不杀他,我该怎么带你走? 一字一句,在她心里画着圈,她惊呆了。 他是为了……带她走…… 这种可笑的理由…… “你跟我走,我今日会退兵。”见愁的声音里带着魅惑,她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眼见着自己被见愁制住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她不如搏上一搏。 “好。”犹豫了一下,她抬眸道。 她不会愚蠢到相信见愁是为了她才来攻打傅国,她虽然爱他,但并不蠢。 她知道见愁有很多事瞒着她,虽然令她不得不恨,却也割舍不掉那份爱。 只有跟着他到了深处,她才可能了解得更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见愁带她来到了宫墙后的小河边,令她意外的是,他早已备好了船只。 莫不是他早就计算好了她会跟着他同走,所以计划好了一切? 只是他为何会如此确定闯进傅申的寝宫的人,是孤身的自己? “作为将军,这样偷跑算什么?”她晶晶亮的眼睛在夜里像明星皎月,让他怦然心动。 “我只是在赌罢了,只是想有那么一份你跟我一起走的可能。”见愁笑起来,带着毫无尘埃的纯真,像个孩子一样。 遥远的天边传来不真切的喊杀声,流水潺潺,伴着水面上漂浮的三四片花瓣和一叶扁舟东流,殷菱望着站在自己眼前身穿铠甲的男人,恍惚间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这简直就像一个玩笑一样不能让她相信。 见愁说要退兵,便真的让那个会遁地之术的男人退下了。虽然是她始料未及,只是现在的她,也只能为傅申做到这么多。 南山六子虽然拦阻过她,言辞间却并不恳切,回首间望见九节茶的眼神略带着些困惑和怜悯,显然在六个人的眼中是傅申的性命比她的安危更重要。 她何尝不懂,作为一国之母需要承担些什么。 即便要面对的不是见愁,也当提携玉龙为君死。 莫名感觉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悲凉,自己即使是找到了家,也依旧是身不由己,也依旧是孤单一人啊。 她还是那个没有依靠的她,她嫁给了皇上,她的命便只为他而盛开。 她又怎么能够认为,当见愁说出带她离开这种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欢喜呢? 如果她不是皇后,如果他不是将军,或许真的是她所歆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面前的男人身材挺拔,她从未想过见愁穿上戎装会是如此英姿飒爽,夜风中他摘下了头盔,黑发随风飘扬,伴着半蓝半红的天空和几近暗淡的月,如一副凄凄然的画。 “菱儿,你恨我吗?”沉默中见愁缓缓开口,却没有看着她,自顾自地摇着桨。 殷菱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充盈着哀伤,久久不能言语。 诚然,她爱他,从过去,到此刻,一直爱着他。 理性无法说服自己的感情爱上傅申,更无法割舍掉那个喜欢笑的绝美男子,可是此刻的她,却不能言说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在她眼里,她宁愿自己作为洛国的阶下囚,而不是坦诚地表露自己的感情,折了大傅皇后的威仪。 然而她却也无法说出,她恨他。 “既然知道我是倪帘,为什么还要让他见我……”殷菱沉默良久,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眼中含着的痛苦阴影令见愁不禁微微动容。 “……对不起。”见愁躲开她受伤的眼神,低头道。 他不能向她解释更多,关于天南星的一切。 现在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已经说不清楚了。他虽然把她推向了傅申,但是她也曾决绝地以死相逼跟着傅申离去,空留他一个寂寞的背影。即使他计划了太多,即使他把她当做猎物,她却始终对他一往情深,说到底,还是他欠了她吧。 已经没有了对半夏的那种挚爱的爱情,却不愿意看见她受到伤害。然而即使不愿看到她受伤,却也知道有些事是免不了的。在天南星将一切的计划向他娓娓道来的时候,他不觉听得冷汗直冒,却也无可奈何。 夜太黑,他的神情藏得太深,她看不到他眼底的愧疚。 听见见愁的歉意,她却没有回应,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想要我的什么?” 她太聪明。她知道自己并不值得一次错失良机的快攻,都已经打到了皇宫里,就这么收手了也未免显得太过可笑。唯一的可能是,她身上有着他们需要的东西。 “……没有。”见愁咬了咬下唇,有些艰难地说道,饶是殷菱也看出了他此刻的不对劲,“我只是想要你跟我……在一起。” 殷菱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而那失望却转瞬即逝。 他在骗她……并不是第一次欺骗她。 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她却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她的怀疑真的成了现实。 “可是我怎么和你在一起?你是将军,而我是敌国的皇后。”殷菱苦笑了一下,笑容淡淡,很快就隐没在清丽的面庞上。 “……如果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做将军呢?” 绝美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反常态的严肃和一点紧张,她却因为他的这句话呆呆地怔住。 久久相对无言,唯见春江流水,奔流不绝。 宫门外刀剑交错声依旧不绝于耳,然而在方才争斗的中心,却已是众人皆惊。 只见幽兰剑在途中猛然变招,长剑荡开去,一掌劈向白梅后颈。白梅正专心攻向倪笔,哪留心了身后的动静,便被幽兰一掌劈中昏倒在地。倪笔挡住了幽兰的动作,鹰不泊刚巧没有看到白梅被击中的瞬间。倪笔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变故,然而瞬间他便注意到幽兰眼中的狡黠之意更盛,电光石火间幽兰喊了一句:“空青!” 空青瞬间会意,手中剑微转,越过倪笔和滕署,刺向鹰不泊。 她早就知道他会反叛的! 早就有了这种预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并不惊讶。 他也早就知道,她会站在他的这一边。 他若反,她也不必忠诚。他曾牵着她的手走进了这个杀手的营帐之中,她自然要由他再领着出去。 她的去留,只凭他一个人的意愿。 即使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她依然愿意唯他马首是瞻。 鹰不泊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四人突然发难,眼前的滕署已经是拼了命的打法,拼上四人之力,即使是他也难有把握取胜。只见倪笔虽然中了迷药,却依然神威,大剑夹着劲风压迫着鹰不泊步步后退,想到这是杀死好友的始作俑者,他便感到怒火攻心,又念及今日可以将他格毙在此,又是精神一振,感觉手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恢复,剑舞得也愈发急了起来。而滕署虽然在鹰不泊的一掌之力下受伤,身形却丝毫不滞,毕竟是负了天下第一杀手盛名的墨竹,虽然和鹰不泊正面单打独斗胜算不大,在群攻中穿梭偷袭倒是游刃有余。 不需要幽兰多说些什么了,那个时候幽兰所说要他相助的事,便是如此。 正如他猜想的一般,幽兰不知为了什么理由,要背叛少主。 既然他曾经应许过幽兰,他便为了报与殷菱相见之恩,赴汤蹈火。 幽兰却也知道,此时如果不能一举制住鹰不泊,便再无此机会,他身边的空青自也是如此想法。想到此时如果不能制服鹰不泊,日后鹰不泊一一清算起来,他们都决然无幸。 想到此节,四人齐心合力,鹰不泊虽然武艺高强,也总是难敌四人围攻。倪笔虽然不知道为何化敌为友,却也只能随机应变,想着必是其中起了内讧,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乘胜追击。 四人形成围攻之势,包围圈渐渐缩小,鹰不泊看出空青渐渐然体力不支,便狠手拼着向空青刺去,说时迟那时快,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幽兰竟然从一旁扑向了空青,仿佛连命都不要了一头撞进鹰不泊的怀里,鹰不泊一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剑已经插入了幽兰的身体,而幽兰的剑则向他的面门袭来。 幽兰幽兰,馨花剑兰。 仿佛没有痛楚一般,仿佛鹰不泊的剑没有撕裂他的胸腔一样,他的剑如电光向鹰不泊奔去。 “落葵!”鹰不泊毫不犹豫地呼唤出方才与自己订立下契约的龙的名字。 几乎就是在同时,幽兰近乎疯狂地吼出来:“滕署,杀他!” 身后有着狼一般孤寂眼神的男人足下一点,已经跃到了鹰不泊身后,如墨的短刀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当仁不让的气势,劈向鹰不泊的后颈。 蓝色的耀眼的光从鹰不泊身上放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在这光芒之中无法睁眼,而在蓝色的光亮起的瞬间,一抹金色的光也冉冉升起,愈发刺得人睁不开眼。 太阳一样的光芒中,唯有倪笔一人看见了眼前的状况,却苦于不能施用术法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蓝衣的少女,伸出白皙的柔嫩双手,为鹰不泊挡下了来自幽兰的致命一击; 少女的肃杀眼神中带着凄冷,她的口中低吟着咒语,幽兰被一支冰箭撞飞出去; 从地下升起的金色蟠龙,撞飞了鹰不泊的身体,滕署的刀虽然快却只是砍到了鹰不泊的肩膀,皮肉撕裂的声音在他听来分外分明; 金色的蟠龙一声龙啸,滕署的身体被几块石头撞倒,重重摔在地上…… 两条龙。 蛟龙和蟠龙。 尽管曾经征战天下,倪笔也从未感到如此的危机感。 第六十四章 龙的存在 江心孤舟上,殷菱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她起身眺望着方才征战的地方,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向往。不同于刚才的血液奔腾与宁折不屈,而是一种熟悉的仿佛在召唤她的力量。空中升起的蓝色和金色交织的光芒,让她移不开眼去。 “那是什么?”她脱口而出,见愁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天上的异状不由得惊诧了一下。 见见愁没有回答,殷菱继续问下去:“蟠龙……是什么?” 见愁听见她转换了问题,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我也不知道。” 明显看出殷菱对于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他又补充道:“天底下真的有龙存在么……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若是说道士打着龙的旗号招摇撞骗,也是有的。” 言下之意便是对于这所谓蟠龙的身份有所怀疑。 “那个刺客……我是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还有,你们和……茧又有什么牵连?”殷菱这一问不过是试探见愁,且看他会不会和盘托出,她本也没打算听见他说实话。 “我只知道他叫常山,是茧那边带来的人,其他的我一无所知。”见愁耸肩道,眼中是令她意外的真诚,“至于茧那边……你觉得我会和滕署有什么牵连?” 听见他提到滕署,她有些讶异,清澈的眼神中带了些复杂难明的阴霾,却见见愁的脸上竟不是她以为的愤愤然,而是带着些遗憾和愧疚的眼神。 这一瞬间的落寞,几乎让她的心跳加速。 他总是这样喜欢假装坚强,喜欢把自己所有的悲苦藏在微笑的面具后面,一颗孩子的心外面包裹着故作成熟的外壳,当她剥开他的层层伪装碰触到他内心的柔软和脆弱时,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你提起滕署的时候和平时不大一样。”殷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并不知道会不会提起他的伤心事,她的语气十分小心翼翼。 “是啊。”见愁的眼神飘向了远方,语气不悲不喜,“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情,还没有机会问他。” “什么事?” 听见她好奇的问话,见愁看着有点紧张的殷菱,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么关心滕署的事情?” 殷菱没想到他会突然打趣,俏脸一红,忙辩道:“没有……不是的……我……我……” 心中一慌,阵脚一乱,心猿意马语无伦次。 他总是有这样的能耐,能让一向淡然的她着慌到手忙脚乱。她怕他误会她的心意,又不能开口说出对他的所有爱慕和想念,只好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见愁见她窘迫,也不再逗弄她,定定地凝望着她,眸子渐渐温柔起来,想要抚弄她的头,手却停在半空。 他望着她头上的簪子,眼中情感的隐忍明灭。那是他送她的簪子,她贵为一国之后,却还是戴着,他送的簪子。 难言的感动和负罪感在他心中发酵,他情不自禁道:“菱儿……我想抱抱你……” 他突如其来的剖白令殷菱僵在当场,自从和他分离,她没有一天可以笑得开怀,没有一天可以睡得安稳。宫里是有着太多奸恶的地方,太多勾心斗角和明争暗斗,她过得很累。她仅存的不到一年的记忆里,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她硕果仅存的欢乐时光。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想起他的温言软语和宠溺的怀抱她都是一阵怅然。 乍见他时,她又何尝不想在他的怀里寻找自己最渴望的依靠?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躲避着他的炽热眼光,她扭开头去。 “菱儿,我们离开这里,然后我娶你……”见愁的声音轻轻的,挠着她的心,“我们再也不要管身份了……我们去寻找世外桃源……过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他描绘着美好的愿景,一时间殷菱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归隐园田,过着平静而自足的自由自在生活,本来就是她的理想啊。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过是这么简单的期待,可命运却把她扯离她的梦,越扯越远,直到再也感知不到所谓愿望的距离。 垂首咬唇,再抬头时泪光已经不见,换上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倔强和坚毅。 “大傅的皇后,怎么可能跟着洛国的将军一起落跑,这样想着的你,未免可笑。”她语气中不带半点客气和委婉,清凌凌得像是清晨的凉雾。 见愁被她的话堵得一滞,只是讷讷地说:“只要不让人知道……总还是有办法的……” 殷菱转头有些淡漠地望着他,感觉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眼中的哀伤之意渐渐沉下去,勉强伪装上了一片平静。 眼前的男人,已经是个不可信任的人了。 她殷菱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就终止两国之间的纷争?又怎么可能这位平步青云的大将军会为了和自己厮守而放弃一切荣华?即便是见愁自己想要这样做,洛国的那些人也决计不会放任他自由。 且看他的义父身上凛然的压迫感,和那两个陌生老者咄咄逼人的模样,她想到这里便不寒而栗。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多么静谧的夜啊。 春江花月,逝者如斯,高挑的青年,和绝美的少女,孤舟相对无言,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倪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准确地来说,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看见浑身是血的幽兰时,她惶急得找不到方向。 蛟龙她认得,蟠龙她知道,她听见那个蟠龙化作人形后的中年男子抱住鹰不泊,说了一句什么,而鹰不泊在蟠龙怀里点了点头,随即洛国的兵马便撤离了。 她不会因为他们的光而耀花了眼,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直狡黠的男子像断了线的破旧风筝一样撞在墙上,身上被开了一个血洞,让她的心钝钝地痛。 她原以为是疾风骤雨一样的心疼,却发现自己好像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一样,心都震撼到麻倪,只是缓缓地痛起来。 看着刚才那个没有被击昏的女子把幽兰抱起来,然后往外奔去,她也是狂跑着跟着,无奈脚力不行,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跑着跑着眼泪不知何时就来了,淋湿了她如玉的面庞。 她想大哭一场,却发现自己能够依靠的人在远处歪在别人的怀里,让她的泪水越发多起来。 “夏枯草!夏枯草!”她疯了一样叫他的名字。 那是他临走之前告诉她的,他的名字。不是幽兰,不是一个冰冷的代号,好像要抛却他的过去,好像要让她成为他的一部分一样自然。他告诉了她他的真名,而她把他的名字小心地收藏在自己的心里,就好像那是无上的宝贝一样珍藏着,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不想要他死。 不想要他死,便只有用……契约。 来不及想他是不是故意求死赌她一定会救他,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方才给倪笔和殷菱下了迷药的愧疚,更没有想过自己的立场,她甚至没有看懂夏枯草的背叛,她只是看见了自己努力爱着的人,快要死了一般青灰着脸,像干涸水塘里的鱼一样徒劳开合着嘴唇呼吸着空气,而她,不想他死。 可是眼下更疯狂的人是空青。 那道光闪过的时候她拼命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再次睁眼时却看见身上沾满了血,眼神涣散的幽兰。 她如离弦的箭一样蹿了过去,抱住他就往外跑。 她要去找大夫,去找人救他的伤。 怀中的人眼睛已经阖上,她奔跑的力气也消失殆尽,她感受着幽兰身体上的一切脉动,却发觉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有呼吸的迹象。她想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傅国的人和茧里来追杀她的人阻碍着她的道路,她像困兽一样疯了一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却无奈出手的招数已经不成章法。她拼命护着幽兰,尽管他已经奄奄一息或者已经魂归西去,她依然用他瘦弱的身体保护着他。无数刀刃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她终于吃通不过,像困兽一样发出一声悲鸣。 她并不认识皇宫中错综复杂的路,便乱冲乱撞,只见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满身血污,披头散发,嘴里叫喊着没有人能听懂的话语,那是近乎嘶喊的呜咽,闻之令人心惊。 就在这时有一个忧急的声音传进空青的耳朵中:“往这边!” 本能地空青认为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这个声音在喊杀声和叫骂声中显得格外娇媚,她想也不想,朝着发出生硬的方向奔去。 “挟持我。”待到了那个声音身边,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迅速说道。 她一愣,却很快会意,飞快地把刀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貌,正是倪蓝。 她以前还未仔细看过倪蓝样貌,今日一看才知惊为天人。她一向自负于美貌,却在她的眼前感到了自卑。并不是因为她空青的眉眼比不上这个女子美,而是比之缺了一种气度。 眼前的女子,隐隐然有种高贵甚至高傲的气质,是她这种出身风尘的人所不能比拟的。 看见倪蓝的美貌,空青不由呆了一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听见倪蓝装出慌乱的模样尖叫道:“救命啊!救命!” 方才因为夏枯草流的眼泪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身后傅国的士兵自是认识倪蓝的,见状便不敢轻举妄动,那可是将军的千金,若是有了半点闪失,将军怪罪还好,若是将军一蹶不振,怕是要赔上整个傅国。 空青配合着倪蓝一步步向出口挪去,倪蓝悄悄为她指引道路,她抱着幽兰脚步有些踉跄,心中虽然疑惑难名,也知道倪蓝并无害她之意。 况且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随着怀里的人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她的心也冷了死了,想着自己就是死在这里也无妨,突然绝处逢生,也生不出太多的喜悦。 第六十五章 重伤 两个人就这么假装着挟持一路出了宫门,待到了安全的遮蔽处,空青终于脸色苍白地委顿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颤抖的手指探上幽兰的鼻息,却发现已经毫无动静。 他身上的伤口那么恐怖,令她忍不住簌簌流下泪来,恨不得此刻便自尽随了他去。 她最开始成为一个杀手,也是为了他。若不是他,她早已没有信念在那个虎狼之穴活下来,正是因为他,她才坚强地承受了一切侮辱和苦难。她是被安插在风尘之中的一个监视者,而她为了他偶尔的探望,可以心甘情愿地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婊子。 可是他却不要她,多少听说了他和白梅的事情,多少听说了他们的暧昧情愫,每次都割着她的心让她在深夜哽咽。花楼里哭泣的姑娘那么多,从来不多她空青一个。而幽兰身边的女人那么多,也从来不会多她空青一个。 她施了脂粉微微地笑,装作自己不在乎他一般装作他是自己的恩客一样和他调笑着,对待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早已把她出卖。每次被幽兰若有所思洞察一切的眼神望着的时候,她都感到一种心事被看破的赧然。 他或许是知道的,就像是她知道他要反叛一样。 有些事不用说出来就能知道,这是一种何等的默契。 她本可以安度一生,刺杀皇帝的事了,她便可以安然在茧中度过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却因为他的一个疯狂,她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陪葬。 她并不了解他呢,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恨少主,她只知道,他想要杀少主,她便陪着他。她忠于的人始终都不是少主,而是他。 待到想起自己的娘亲,她又是一阵惶恐和不安,少主一直用她的家人制约着她的行动,而如今她的背叛,势必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无妄之灾吧……想到这里她又环住肩膀,瑟瑟地发起抖来。 怀中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却没有半分活着的迹象,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哭喊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发泄内心所有的痛苦。 幽兰终于还是离开她了,不是跟着其他的女人留给她背影,而是留给了她永远的背影。 哭到几乎无法呼吸,胸口痛得发烫。 “你是……雏菊?”就在这时倪蓝开口问道,打断了她的哭声。 倪蓝并不喜欢眼前的女子,只是因为她长得很美,而且她一定是认识夏枯草的,而且抱着他不放。 “我叫空青……”空青抽噎着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雏菊呢?你也看到了我不是茧的人了……” “哦……”倪蓝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上下打量起空青来。倪蓝的目光令空青收敛了些自己的悲伤,她擦了擦眼泪道:“……多谢你的搭救之恩……”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救你们吗?”倪蓝的语气有些不善,白梅一个已经够她心烦的了,眼前还有一个空青,更令她感到烦躁。 空青苦笑着摇头道:“他已经死了,我活着也是无味,为了什么原因,我也不在乎了。只是多谢你。” 听了这句话倪蓝不由怒从心头起,杏眼圆睁盯着空青,看得空青莫名其妙。 她就是不希望看着别的女人爱他,还爱得要死要活的。倪蓝闷闷地想,心中一种烦躁的霸道之气升起。 “你爱他?”倪蓝话中带着刺一样,令空青不由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空青只是觉得自己并无什么必要否认,虽然对于倪蓝为什么会帮着他们这种事感到不可思议,却也飞快地在脑中形成了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可能。 大概是感念在茧中的那些日子幽兰对她的照顾吧。 “他知道吗?”倪蓝心念流转,已有计较。 空青又是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只好茫然地摇头道:“人都死了……也没机会告诉他了……” 说到这里,眼泪又几乎要掉下来。 “我能救活他。”倪蓝平静地俯视着两个人,说道。 空青在她的一句话下猛然抬头,泛着泪花的红肿双眼中释放出一瞬间的狂喜,随即黯淡下去:“怎么可能呢……身体都快要凉了……” 颓然地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幽兰的胸口。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已经没了气,任谁说他会活过来,她也不会相信吧。 “我可以救他,但是我有条件。”倪蓝无视了她的怀疑,兀自说道,空青听她说得自信,心中不由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什么条件?只要能救他……就算让我……让我死也无所谓……”她几乎是跪行着爬到了倪蓝的脚边,仰望着倪蓝嫣红的唇,只等着她开出价码。 像她这种一无所有的人,这种被世界遗弃的人,最昂贵的代价不过就是她的生命。 如果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她不介意自己死去,况且如果自己死了,或许少主就不会追究她的罪过,放过她年迈的娘亲。 “我要你离,开,他。”倪蓝的眼神转冷,一字一顿地说着,字字如冰棱。 “为什么?”空青的神色又是一片愕然,她万万没有想到倪蓝提出的条件竟会是这样。 再也不能相见,对她而言,是生不如死啊。 “因为我爱他。”倪蓝的脸上带着得胜的喜悦和满足,像个小女孩一样骄纵地宣布自己的所有物一样说道。 空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震撼,最后还是颤抖地问了一句:“他爱你吗?” “你知道他的真名吗?”倪蓝眼珠一转,问他道。 方才她虽然在乱军中呼喊,空青却未留心,也未曾意识到她是在叫幽兰。 面对倪蓝的问题,她苦涩地笑了,脸上带着仿佛永远也无法化开的愁,说道:“你赢了。” 她和幽兰,真的不过只是共事的伙伴,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心中背负的仇恨与喜欢,甚至连他的名字,她都不知道。她每日面对的便是他的面具和他的代号,他从来没有对她用过真心。 所以是时候放开了吧,放下他,也放下自己。 她甚至没有想过去问倪蓝的夫君的事情,她虽然知道倪蓝是有夫之妇,却也知道按着幽兰的随性的性子,这都算不了什么。 “我可以……在他醒来之后和他道别吗?”她忽而开口问倪蓝,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哀求。 “不可以。”倪蓝果断地拒绝她,“让他永远见不到你,你发誓给我听,否则我就不救他。” “只要让他不见到我就可以?”空青忙道,“我可以……偷偷来看他吗?绝对不让他……发现我……可以吗……” 倪蓝歪头想了一想,看着地上美人楚楚可怜的神色,为难地点了点头。 “我空青在此地立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和……眼前这名男子有任何牵涉,再也不让他见我的面,再也不和他说话,再也不和他有任何交流……如有违此誓……空青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尸骨曝野,空青的家人也要遭到报应……”夜里带着一点抽泣的空灵声音响起,像是珠玉碰撞,却带着无法遣散的孤苦。 当滕署跟着倪笔跌跌撞撞地冲进傅申的寝宫时,只听得南山六子说起殷菱被见愁带走,胸口不由有时一阵急痛,肋上的伤痛又在此刻爆发出来,一时间支撑不住,险些昏晕过去。而倪笔听到这个消息一阵悲伤,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盼回爱女,却又得而复失,刚才又经历了倪蓝那般的背叛,怎能不让他又痛又急? 看到倪笔身上的伤,周遭的人便七手八脚上来为他包扎伤口。滕署见状,正想不声不响地趁乱退出去,避免倪笔问起自己的事情。 自己出的纰漏,的确不是一般的多啊。 也是关心则乱,每当涉及起她的时候,他便会方寸大乱。 心口是一阵阵涨开的苦涩和沉痛不堪。 她还是被见愁带走了,而且既然她是作为傅国皇后的身份,必会用来要挟皇帝。而按着她的倔强性子,绝不会任人宰割,说不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跳。 殷菱,不要做傻事。 若是她寻死……他大概也就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他要去救她出来。 被少主打了一掌的地方很痛,但是心里更惶急和疼痛。 必须快点追上他们…… 心里想着,眼前却是一花,撞在门框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想到少主一掌之力会让自己伤成这样,滕署微微皱眉,从怀里摸出一瓶药。 止痛的药丸就剩下一颗了…… 虽然能够暂时遏制身体的疼痛,但是药效过了之后会迎来更可怕的身体冰冷和疼痛。毕竟越是强力的药,会带来的副作用就越强。 把药丸含在口中,他神智渐渐清楚起来,悄悄溜了出去。 他没有看到,倪笔刚好回头看见了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 地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救一个莫名的女孩回房。 大概只是她在战场上昏倒,眉眼间带着纯真毫无戾气,让他心中有些不忍。 这样的女孩子,不是应该在闺房里刺绣谈天,幻想着一段风花雪月的邂逅吗? 可是眼前的女孩子却手执着凶器,站在战场的最中央。 他知道她是敌人,却仍旧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死在这里。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好像梦见了什么令她不快活的事情。地榆望着她,一语不发。他没有听士兵的话把她绑起来,他觉得她睡得很不安稳。 就好像……倪蓝…… 听说了倪蓝的事情,多少会让他有些难受。在两国对峙的军队中央,他的妻子就因为一个对面一个男人的一声呼唤,便欣欣然走向了敌军。这样羞耻的事情,在他听来无异于别人在戳着他地榆的脊梁骨。 他的女人,跟着别的男人走了。 第六十六章 顺水推舟 虽然没有看到他们偷情,但是地榆就是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感。 他有理由相信倪蓝背叛了他,不是吗? 怔怔地想着,却没有发现榻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用冷漠的眼光着打量着他。 白梅看着陌生的床帏和自己身边坐着的陌生男子,头依旧痛着,有些不清醒,方才发生的事在她脑中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令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叫喊出来。 幽兰,打昏了她。 可是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居然敢打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要弄清楚幽兰后来怎么样了,于是问着自己脚边坐着发呆的男人:“喂,你是谁?” 地榆没料到她这么快醒转,如梦初醒一般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有些慌乱地回答道:“我……我叫地榆……” “哦……”白梅拧着眉毛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忽然她恍然大悟道:“你是倪蓝的丈夫?” 地榆没有想到她竟会知道他的身份,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她那边的男人有染,又是一阵懊丧,心说连如此小姑娘都知道他的身份,那定然是倪蓝和那男人的事也是人尽皆知了。殊不知此事他的确冤了倪蓝,白梅之所以知道地榆只是因为调查过倪蓝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倪蓝和幽兰关系亲密。 见地榆点头,神情悲苦。白梅张了张口,想要骂他她的妻子行为不知检点,心中微动,便不说此事,只是开口问他:“洛国的军马都去了哪里?” “撤退了。”地榆并没有什么心情和她谈天说地,而且眼前这个姑娘态度上总有些傲慢。 傲慢吗……有点像她…… 白梅歪头想了一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撤退的理由,便百无聊赖地端详起眼前这个倪呆呆的男人。 不是很帅气或者清秀的类型,但是也算得上英俊,但是眉眼间一看就是顺从惯了的老实人,想起倪蓝的性子,她不由感慨着也只有这样愿意言听计从的男人才会娶倪蓝这样的女人。 在她看来倪蓝真是一个不知足的坏女人,自己的丈夫在这里发愁,她却已经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顺水推舟…… 她有些恶毒地想出了一个主意。 落葵在鹰不泊身后默默跟着,心中无数的疑问,却总也不敢开口询问。 前面那个名叫常山的男子,是蟠龙宗常家的当家,她虽然未曾谋面,蟠龙宗的名号总还是听过的。她年幼的时候便被鹰不泊掳走,却也知道常家一向并不好战,现在连常家都牵连进来,只怕是要把滕龙宗连着傅国一起彻底捣毁。鹰不泊拒绝了常山搀扶的好意,坚持自己走,倒也像极了他一贯不依赖人的作风。 鹰不泊之前嘱咐她附在他的身上保护他时,她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虽然是水相之力的掌控者,能够掌握的法术也是寥寥可数,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护体之术。 没想到鹰不泊在大战到来之前,还会让她助阵。化为灵体在他体内,本也不是难事,待到鹰不泊嘱咐她说如果他身死便订立契约的时候,她简直要惊呼出来。 习惯了顺从鹰不泊的一切命令不管是否合理,尽管她心中疑虑重重,仍旧没有开口问出那句“为什么是她”。她本以为,和鹰不泊订立契约的就算不是倪蓝,也应该是白芨,无论怎么细数下来,都不应该是她。可是鹰不泊却偏偏挑中了她,而放白芨留守。 他以为契约是儿戏吗?可以取消的吗?还是白芨骗了他什么吗?她很多次忍不住想要告诉鹰不泊这是不可更改也不可后悔的事情,无论对于龙来说还是对于人来说,都是一个会扭转一声命运的大事,在龙的眼中契约比婚姻更重要,而鹰不泊竟是如此的随便,令她心有不安。 看着鹰不泊染血的背,她忍不住想提醒他,应该处理一下的,即便是订立了契约恢复的速度变快了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滕署的那一刀,虽然错了位,却还是砍得很深。 幸好常山把他撞开了,她有些庆幸地想,她只能勉强为鹰不泊挡开面前的幽兰,却没有办法顾及他的背后。其实今晚好运气用掉了太多,方才地方那个白衣少女拉弓一箭,险些就让她招架不住。 带着滕龙特有的气的一支凌厉的箭,带着必杀的气势,很难相信她一个少女能够射出这样的箭。 虽然看见她的眼神就会感觉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那种淡然的睥睨战场的王者之气,确实像是一只滕龙能够释放出来的。 尽管她尽力阻挡,加上鹰不泊自身的内力相抗,却还是震伤了鹰不泊的心脉,鹰不泊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已经伤了内里。 不知为何她有些自责,自责自己辜负了鹰不泊的信任。又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今日受伤必会令他暴跳如雷,不知道又要怎么责罚自己,心下又害怕起来。并不知道鹰不泊的撤退是不是和受伤有关系,想到自己可能坏了鹰不泊的大事,不由得又是一阵惶恐。 不过……却没有感觉到鹰不泊身上的暴戾气息。 按理来说,订立契约的双方,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很敏锐地感知对方的情绪变化。 在契约成立之后,她倒是觉得自己的思维清晰了不少,此外有种前所未有的拥有力量的感觉。今日也是她第一次化为龙形出现在他面前,莫名地有些尴尬,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是龙族而感到骄傲,反而是因为自己不是人类感到有些自卑。 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就好像现出了原形的妖怪一样可怕吧,有些难过地想着,她忍不住想要问问鹰不泊有没有对这个契约后悔。然而她其实也知道即便是后悔了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契约毕竟是至死方休的不可逆的一场交易。 所以是否对于她来说,还是不知道他的看法比较好呢? “落葵。”前面走着的男人忽然停了脚步,唤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应声,他便开口道:“射我一箭的那个女人,记住她的模样了吗?” 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个问题,落葵有些意外,却也应道:“记得了。” 很美的人啊。 眉眼间有种淡漠又疏离的清冷,射箭的时候带着坚定不移的光。她也听到了啧啧的赞叹和议论,听说她就是大傅的皇后倪帘。 倪帘,倪蓝的妹妹,却没想到是和倪蓝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倪蓝给她的感觉是鲜艳的蔷薇,而倪帘则是宁静的水仙。不相伯仲的美丽,却在倪帘那里看见了更不屈的高洁。 “有把握赢得了她吗?”鹰不泊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令她意外的是,这次他似乎并没有愤怒的情绪,而是带着些捉弄的语气。 落葵呆呆地先是摇了摇头,复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 她知道鹰不泊一向不喜欢服输的。 “没有契约的滕龙,你也打不过吗?”鹰不泊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挖苦地说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还不知道……我现在能够做些什么。”落葵一下子胀红了脸,像是分辩,声音却小得近乎嗫嚅。 “天南星那个老头子,似乎想要拉拢倪帘。”鹰不泊正色道,“虽然失忆了,但是毕竟还是滕龙,怀着什么得天下的野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公子也想要……天下吗?”落葵眨着眼,有些不理解鹰不泊自顾自的话语。 “即使得到了,他们不臣服,又有什么用?”鹰不泊难得地自嘲地笑了一下。 就好像今日的幽兰,虽然早就看出了幽兰是养虎为患,而在亲眼见证了绝不可能经历的背叛之后,他还是难以相信。 早就知道幽兰对白梅不过是戏弄,幽兰的真心一直让他看不清楚。 至于他到底效忠的是洛国还是自己,甚至都不能清楚地知道。 种种迹象表明,他钟情的人应该是空青。百般疏远她,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理由对空青下手。 可是夏枯草啊夏枯草,你的身上便不该带着她身上也有的那朵合欢坠。 你是隐忍了多少的感情,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堕入风尘而又装作冷若冰霜对她弃之不顾?而空青,这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实际上也是对夏枯草有情吧? 空青的年迈母亲……已经没有用了。 真是个不孝的女儿呢。鹰不泊有些残酷地想着。 落葵猜不透鹰不泊的心思,只好讷讷地道:“那洛国的皇帝想要滕龙,便是想要这天下?” 鹰不泊短促地轻笑了一声,道:“这也要看那个老头子有没有这个命了,即使是得滕龙,那人也不是天南星,而是见愁那个小子。” 见愁?是那个洛国的将军,那个和鹰不泊水火不容的男人?她听说过他的事情,她知道见愁美丽的未婚妻死于鹰不泊之手,只因为天南星不愿意乖乖合作。 其实即使是表面在合作,两方势力的关系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融洽吧,或许不该说是不融洽,应该是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感觉。 “你说……在滕署面前把见愁凌迟是不是会让他很痛苦呢?我倒是觉得他很紧张那条滕龙,是不是让倪帘死在他面前对他来说是比较恰如其分的惩罚呢?”完全没有征询落葵的意思的态度,他眯起眼自言自语道。 落葵又是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想起那个美丽得有些孤高的女子可能会被鹰不泊做成报复用的牺牲品,就有些怜悯。 “其实我想,若是她无法和见愁契约的话,不消我动手,天南星就会除掉她。”鹰不泊轻轻地继续说下去,“天南星一直都是一个傻瓜,还要自作聪明。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便会对一些他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失去警惕。” 第六十七章 服软 落葵听不懂鹰不泊的话,却又觉得什么也不说不好,便出言道:“……公子……您身上的伤……还是处理一下的好……”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一向不喜示弱的鹰不泊之所以一直没有包扎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她这样一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有些忐忑地望着鹰不泊的时候,却见他难得地叹了一口气,神色虽然不像是发愁,但是也令她觉得莫名诡异。 “等到了落脚处,再说吧。” 竟然没有发脾气,而是简单交代了一句,知道他的性格要强,况且他武功深厚,既然他说了没事,她便信了。 有些奇怪着他的好脾气,想着是不是多问一句为什么是她而不是白芨说不定也不会挨骂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如果他嘲讽自己,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莫不如不知。 “喂,我饿了。”刚醒过来的白梅有些可怜兮兮地扯着地榆的袖子,那神态让地榆这种老实男人无法招架,连追究她称呼上的不礼貌都顾不得了。 “你要吃什么?”地榆想着她一个人也是可怜,她的同伴走的时候甚至没有想着要带上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都可以……能饱肚子就行。”茧的杀手都是不会挑吃些什么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忍饥挨饿其实也是家常便饭,但是此时白梅为了耍手段也为了支开地榆,只好装装柔弱。 看她的装束,应该是杀手吧,可能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被当做杀手训练的孩子,怎么可能顿顿吃饱饭?地榆看着瘦小的白梅,心中想着,觉得她还不过是一个孩子便要在这种环境下求生,实在是辛苦,望向她的眼神中也多了很多温情。 “那你在这里歇一下,千万别乱走啊。”地榆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想到之前将军那里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把她绑起来他也没有听,若是被人看见她在外面走动,只怕他也护得她不住。 “你这是在保护我吗?”白梅眨着一双美目天真地问道。 “就……就算是吧……”地榆被她的话激得一阵脸红,不由羞愧起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啊,对自己的敌人施以援手,尽管她只是如花少女,毕竟是杀手群中长大的人,说不定有着一副蛇蝎心肠。又念及空青的前车之鉴,多少会有些不安,情不自禁补上一句:“你……你可莫要像之前的空青姑娘一样……” 白梅扑哧一笑,笑得地榆有些恍惚,只听见她说道:“少主都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又何必为了他卖命呢?” 地榆心想也是,便点头应着出去给她拿吃食。 白梅心中暗暗骂着,呆子,若是少主吩咐我用苦肉计接近你你早就死一百次了,真是容易相信人的笨蛋啊。 不过,却并不讨厌,这个呆呆的男人呢。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因为男人的顺从而喜悦的心情多过了捉弄的快意。 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放松地微笑的时候了呢? 好像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就会被少主责罚呢。想到少主,她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少主不要她了,幽兰也不要她了。 他们都不要她了,那么她应该怎么办,又要去哪里? 胸口小小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烦躁和忧愁,她垂着头皱起眉头,努力想把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却始终徒劳。 她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直到空青孤单的背影消失在倪蓝的视野之中,倪蓝终于忐忑地挽起了袖子。 不是她太狠心,只是她无法忍受如此痴情而美丽的女子在他身畔。 和他契约,必是和他命运牵扯一生,她不愿意把自己的一辈子交付给一个不确定的男人。 她咬唇,轻轻划开了自己的皮肤。 情,她有。泪水,她已经流不尽,现在的她需要做的不过是把血融入他的血。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滴入他的心口。 她不知道契约应该是怎么样的,她只是听说过是这样做的,若是不能救得他还阳,她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寻回空青告诉她她撒了谎?那个女孩不会原谅她的。 苦笑着颤抖着指尖,看着自己的血滴在他血肉模糊的胸口。 她并不知道,契约需要在魂魄没有散尽之前才可能成立,是以才耍了小小心计让空青离开。她若是知道拖得久了会再也没有办法救自己心爱的人,她决计不会和空青说那么多话。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地上的人的反应,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忐忑完全是多余的。 比起夏枯草身上的反应,自己的反应更强烈到不能忽视。 心头有种热浪涌出,一声龙吟从她的口中脱口而出,她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发烫。 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好像落葵化龙的瞬间,她感觉身体不住颤抖,好像在不断长大,手和脚也幻化出羽毛和鳞爪,身上青色的鳞片片片生出,像春风始过时盛开的鲜花朵朵,虽然冰冷,但却意外地不让她感到讨厌。 或许是习惯了蛇这种滑腻冰冷的毒物,自己的身体变化,莫名让自己感到欣喜。 想要伸手触摸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龙爪。 还没有等她适应这个身体,她便变回了人形。 莫名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好像刚才化作的龙形才是自己本该存在的姿态。 体内有种深厚的潮流在涌动,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现在好像蓄势待发,期待掀起一场惊涛骇浪的风波。 血脉里的力量等待着她的召唤,与生俱来的神性让她几乎迷乱,甚至一时间忘了身边还躺着的夏枯草。 过了好一阵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便是传说中的契约,既然契约成立,说明他的命也保住了。 她忙凑近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欣喜地发现他的呼吸虽然微弱,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她一下子喜极而泣,觉得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 虽然他契约之后恢复速度会比原来快一些,但是终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她只是略通医理,想到这个时候带着他去找郎中也是不可能,别说她是人尽皆知的倪府大小姐,他可也算得上是首要被悬赏的人物。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抱住他,拿不定主意。 忽而她意识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而他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她能够使用的法术没有禁忌……但是需要在他的命令之下,一想到之后自己要听命于这个男人,她不免有些恼意,却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种甜丝丝的感觉。而他即使不加以治疗,也会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健康,他们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他离开了茧,是不是意思就是说,其实他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把她骗出了倪府? 他说要夺了这天下,她才随了他,这会儿又要如何夺这个所谓天下?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是一阵气闷,愤愤地踹了昏昏沉睡的夏枯草一脚。却又怕他疼了,闷闷地给他揉了揉刚才自己踢到的地方。 他睡得正沉,自然不会知道她踢了他一脚,也是毫无反应。 想到自己得罪了父亲,她又有些委屈,可是她真的觉得傅国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中难以继续维系下去。 所以她要帮父亲解脱。 她并不知道父亲和老皇帝最后的约定就是保护傅申,也是暗暗奇怪着为什么父亲不会化龙离去,又想着可能是传说不大可信,也未曾向父亲求证过,至今还是一片迷茫。 抱膝坐在夏枯草旁边,百无聊赖之间拨弄着他的脸玩耍,却发现他睡熟时候的样子一点也不似平时那般狡诈刻薄,倒显出几分纯真的孩子气。她不禁心中涌起一种爱怜,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抬头望着天上渐渐西沉的月,她叹了一口气。 天快要亮了吧。 孤单的小船,摇了一夜。 殷菱在清晨中醒来的时候,见愁似乎还是未曾睡过的样子。她看着他通红的眼,止不住地心疼,不由说道:“若是顺水而下,只怕会被人抓到吧,私奔的话还不如骑马。” 她言语中的讥讽之意淡淡的,却也是不言自明,见愁微微笑了笑,带着点疲惫和无奈:“连菱儿也学得这么伶牙俐齿,看来傅国皇宫真是个好地方。” 殷菱不答他的话,扭头去看薄雾笼罩的滔滔江水,岔开话题问道:“现在这是哪?” 还没等见愁回答她已经看出了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 “你和滕署相见的地方啊,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见愁勾起了一个戏谑地笑,眼中忽然沉下去让她看不清神采。 “……不过是没话找话,你我都知道,何必拿话来刺我?”殷菱纵然看不清他眼中的一抹凌厉,也听出了他的不善,不由漠然道。 见愁……真的是在那之后就变了,在她离开之后就变了。 从苁蓉和决明的事,到对她步步紧逼,他纵然是对外人带着刺,对她也总是卸下防备的。 还是说,一直以来不过是他的伪装,现在才是真实的他?她有些头痛地按住额头,心中突突跳着,令她不安。 方才见愁提到滕署,倒让她有些担心。 知道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来找? 见愁说要撤兵,实际上有没有却并不能知晓,若是洛国的士兵得到了着匪夷所思的撤退命令之后发现自己的主帅其实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混乱光景。她暗自想着,没防着正对上见愁灼灼的目光。 “他……宠幸过你吗?”见愁忽然开口问道。 殷菱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心中莫名有了点不快,本来刚才就因他的态度有些着恼,语气里带了点冰:“为何问这个?” “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见愁似乎有些不耐的样子,有点红的眼睛里带着暴躁。 “你在意吗?”殷菱忽然有些感伤,轻声问道。 第六十八章 介意 她眉间的一抹愁绪,几乎要把她面前的男人击垮。 春天的清晨还并不是融融的暖,殷菱在见愁的眼神注视下感到背上阵阵凉意。因为她的反问而定定地望着她的男人,眼中明灭的神色令她愈发感到陌生。 他看向她的眸子里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而更多的是压抑的怒火。 “如果我说我介意,你会怎么样?”见愁讥讽地笑了起来,“从此萧郎是路人……昨日与我山盟海誓,今日就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若是我在意,你会对我失望?” “你明明知道我不爱皇上,却还是要百般揭开我的痛处,比起你介意,更令我失望的是这件事。”殷菱的语气里也带了愠怒,她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见愁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跟她纠缠着她不愿去回想的问题。 那个时候在马车上,她差一点就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傅申强暴。 说是强暴也并非如此,那个时候的她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对她来说离开了见愁,再也不能相见,便和死了并无太大的分别。服侍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又如何呢?即便她无法爱上自己的夫君,她依旧是尊贵的皇后,她有义务保护傅国的信仰。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再在见愁的面前退缩,她多么希望在自己做出选择之前发生什么不可逆转令她无力回天的事,这样她就可以跟见愁永远在一起。然而这一幕没有发生,她亦因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她竟然想要为了一己之私而逃离自己本该遵循的命运,多么可耻。 见愁来了,却还是晚了一些,他们的命运必将是错过。她有些彷徨地想着,看见见愁隐忍着怒气的模样,她不由又有些心酸。 她做错了什么呢?爱上他是一种错吗?他又做错了什么呢?爱上她是一种错吗? 见愁久久不语,殷菱知道他现在正在压抑着自己即将喷发的情绪。意识到不说些什么是不行的,她开口道:“见愁……” 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他便像饿狼一样扑向她,恶狠狠地把她揽进怀里,恨恨地吻了上去。 他仿佛要把她整个占有一般吮吸着她的唇,甚至侵略性地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口中,她又羞又怒,却因为他的吻太过炽热和绝望而无法挣脱。 她果然还是爱他的。 在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中,她的意识开始游离,甚至变得迷乱起来,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在他的热烈拥吻下变成一个普通的女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无法推开他。 不是推不开,而是自己根本不想推开他。 理性没有判断完毕,身体已经为她做出了选择。 即使他瞒她骗她,他到底还是她,最心爱的人哪。 不知道这忘情的吻持续了多久,就好像从清晨的第一丝熹微的曙光到晨光普照,从露水未干到微风蒸腾了所有的水汽一样长久,他终于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她被他疯狂的亲吻肆虐得有点红肿的嘴唇,看着怀里的人脸上一抹绯红,他忽然有种难言的自豪感。 她是他的。不管这种状态可以持续多久,至少现在,至少这段时期里她必须是他的,这就够了。 至于以后,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天南星的话还在耳畔,第二道旨意更是令他惊疑不定。 距离天南星给他划定的期限,只有五天,他不能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并不知道天南星一再强调着要让她爱上他有什么深意,此刻的他却无暇顾及其中意思,只想把怀里的少女整个吃掉。 她的眼中好像雾蒙蒙的,有些水汽的痕迹,令他莫名有些心疼。然而想起这样的她的娇羞神情被另一个男人占有过,他又感到不可遏制的怒火从心底蹭地窜上来。 伸手有些粗暴地扯下她头上的发簪,看她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上,他微微用力把她压在身下,情欲带动起他的声音变得更性感:“他如果要过你,那么我也要。” 仿佛宣告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他伸手去抚摸她柔软的胸口。她在方才的热吻之中丢了魂一般,此时被他触及前胸,不由得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想要退开他的手。 却没想到她的动作引起了他更多的不耐烦,只听得他恶声恶气地说道:“怎么?只许他碰你不许我碰是吗?你对我的爱就是这么一点点吗?刚才不是和我吻得很开心吗?” 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带着点抽泣和慌乱:“不要……见愁……求你……” ——见愁……求你……放了她…… 忽然想起滕署那个时候的苦苦哀求,他手上的动作一滞。 她是滕署的心上人。 就这么占有了她,对滕署来说不啻是一种打击吧。即使听过了天竹子的一番话,对于当年的事有了怀疑,总还是没有求证。况且这些年来的仇恨也并不能因为旁人的一席话而打消,他一闪即逝的负疚感只是停滞了他一瞬间。 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襟,双手在她胸前的丰满上游走,她挣扎了一下,却没有过度地反抗,让他有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她的纤腰莹莹不堪一握,却想不到她发育得如此饱满,见愁想着,牙齿轻轻衔住她的亵衣小带轻轻一扯,身下的人便一丝不挂地把自己的美好展现在他眼前。 殷菱并不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裸露身体,然而这次却和上次在傅申身下的绝望不同,她感到了一种莫须有的羞涩而非羞耻。如玉的身体沐浴在晨光下,令见愁不由看得愣了。 曾经和许多女子欢好过,眼前的人白瓷一样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让他心动不已。 绝美的胴体,像一朵出水的帘花一样高洁。 而他,就是要把仙子一样的她强行占有! 手下再也不愿停,他已经被眼前的美丽彻底征服,恨不得马上把面前的美人囫囵吃掉。 像剥开花瓣一样剥下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把她所有的美好尽收眼底的他,终于无法按捺自己的欲望。 “你好美……”喃喃地赞叹着,他也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身上的衣物。 他挺拔的身体和优美的线条在晨光下犹如天神降临,她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看到他身下挺立的欲望,她忽然害怕起来。 他轻轻吻着她胸前的蓓蕾,她羞急地扭动着身躯,却听见他低声道:“……他不会这样对你吗?他不会比我做得更好的……” 语音里似乎带了笑意。 他恶意地吮了上去,舌尖绕着她的那朵嫣红不住打转,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甚至已经来不及说出傅申并没有和她有过夫妻之实的话。 实际上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同于那个时候他对她迸发的欲望,这次让她隐隐感到害怕,恐怕现在的他是认真的。 她的双手被他压在脑顶,她以一种屈辱的姿势挺着胸脯供他玩弄,前胸传来的异样的酥麻让她不停地颤抖着,终于忍不住释放出一声呻吟。少女带着羞意的呻吟让男人的欲望更挺立了几分,他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满足的吼声,把他的火热抵在少女的双腿间磨蹭着。 “不要!”殷菱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企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在他专心地对付起她那羞人又敏感的部位时,她趁机挣开了束缚她的他的双手,把他推开。 见愁有些错愕地看着刚刚明明有些动情的羞涩少女,脸上还带着粉色的余味,此刻却把他推向了一边。 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哭。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无助又令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怎么了?”他的欲望被打断,语气里总归带了些不耐烦。 他并不知道,殷菱还是处子之身,对于男女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她方才以为见愁那样做会让她怀上孩子,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得就把他推开。 她之所以任他玩弄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因为深爱着他,而是因为知道自己亏欠他。 “皇上……他总也要是娶了我才会……和我生孩子……”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用双手挡住自己的胸口,“你……你又……没有娶我……” “该死!”见愁怒骂了一句,虽然恨不得再次扑过来狠狠地爱她一下,却又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前所未有的楚楚可怜感到了由衷的不忍心。 她撩起来的火,又该怎么办? 他看着身下的胀痛的那物,低声咒骂了一声。 从来没有对女人这么主动过,也从来没有被女人再这种时候拒绝过。一向自诩风流的见愁在这种时候也不免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岸边似乎有什么人窸窸窣窣地接近着,船上的二人都是窘迫不已。两个人都是一丝不挂,见愁忙扯过一件衣服盖在殷菱身上,自己也随便围了一件衣物在腰间,厉声喝问道:“谁在那里?” “将军,属下鬼白。” 听见这句回话见愁面上一黑,恨不得把手里的桨丢过去砸到这个不识趣的属下脑浆迸裂。 来得未免太过不是时候。 自己正要把小美人生吞活剥了,却又因为她的眼泪犹豫了,风月之事他见愁一向是如鱼得水,哪吃过这种闭门羹?若是放在往常,他定要不顾对方的反抗也一定要把对方吃干抹净,可是这个小姑娘的眼泪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一样,打得他的心闷闷地疼。 她在傅申面前也会是这样的情状吗?那个狗皇帝会不会也强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呢? 最重要的是,鬼白此刻的到来让他之前跟她扯的一堆谎险些漏了馅。 “将军,你要带的人带来了!” 鬼白的一句话,让他撒的谎彻底漏了馅。 他发誓再遇见鬼白一定要把这个不识趣的属下拆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看向殷菱,却见她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第六十九章 要成亲 殷菱此刻又是懊悔又是伤悲,她想到自己明明是傅申的皇后,却因为见愁的一点挑逗就不加反抗地任他玩弄,现在又要因为可能怀上他的孩子而犯愁。这样的她,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对傅申不忠了吧。 她无暇听见愁和那个叫做鬼白的人呢说些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在见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搀着她的男人似乎有些无奈于她的失神,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走着。 她的眼光触及鬼白身后那两人的时候忍不住唤道:“苁蓉……决明……” 苁蓉和决明被鬼白从傅国皇宫中秘密带出时便有着不好的预感,待到看见殷菱,二人都是有些放心,却见殷菱浑身像是失了力气一样被见愁抱着走,不由得又担心起来。决明本是个性子耿直的人,也不懂什么规矩,看殷菱的模样不对便上前一步质问见愁:“小姐怎么了?” “没怎么。”见愁想起自己的好事被这些人打断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应道,“苁蓉姑娘,麻烦你给你家小姐梳妆打扮一下,今天我就要她和我成亲。” 所有在场的人包括鬼白都愣住了,没想到见愁一上来就是这样语出惊人。鬼白想起刚才看见见愁上身赤裸,而殷菱也只是随意披着一件衣服,登时明白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苁蓉则是定定地望着殷菱脖子上的吻痕,顺着她身上裹着的衣物往下看,也明白了些事。 她有些愤怒地看着见愁,却见殷菱扯住了见愁的衣襟小声问道:“你要娶我?” 这个动作和语气让苁蓉有些疑惑。 “是,娶我的女人,有什么问题吗?”见愁回答着她的话,眼睛却是望着鬼白。 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啊,将军……鬼白郁闷地想着,不敢直视见愁的双眼。 滕署从来没有觉得奔跑是件这么累的事情,他感到自己快要被心中的绝望压得透不过气。 他是跑得很快,可是追踪不到她的方位,跑得再快轻功再好又有何用? 那颗药丸是幽兰给他的,让他以防万一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却被他用来找寻殷菱。只能撑得一整天的时间,一整天之后他便会全身发冷,伤处也会感到加倍的痛楚。 所以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去寻找她。 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却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他走在河边,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 他是最没用的那个。 见愁和傅申,都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财富的人,都是活在光下的堂堂正正的男人,他们会哄她开心,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千方百计给她弄到。 可是他呢?他是活在暗处的杀手,是见不得光的暗杀者,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和罪孽,一无所有的他甚至连说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都不会,甚至连保护她都无法做到。 拖着愈发沉重的步伐在她可能的方向奔走,无数的询问得到无数令他失望渐渐到绝望的回答。 已经快要正午了。 明明的春日暖阳,明明药效还没有到,为什么心底的寒冷已经扩散到全身? 河边种了几棵桃树,桃花盛开的时节,他却无暇欣赏。 “花啊还是要趁早看看,不然的话,谢了就都晚了。”一个冷冷的女子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仿佛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心中一惊。 杀手的本能被激发,胆寒的瞬间短刀已经抽出,警惕地环顾着周围。 “戾气太足的男人不会讨女人喜欢的,你就是追上了她,又能怎么样?”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他愕然,反问:“你是谁?” “我啊,我是桃花仙子。”桃花掩映的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女子,乌黑的头发衬得雪白的脸没有血色的苍白,她赤着脚,眉眼间确实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她随手伸出指尖,便见桃花瓣旋转飞舞在她手上,她浅笑道:“我叫夏天无。” “你知道她在哪?”滕署没工夫管她是真的仙子还是假的仙子,听她刚才的口气似乎知道殷菱的方位,不由追问道。 “你先要告诉我你追上她你要做什么。”夏天无有些无奈道,“你追到她,她喜欢见愁,不愿意跟你一起走,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滕署的眼中带着一抹令人心悸的苍凉。 “你白痴啊!”夏天无终于忍不住骂了出口,“你喜欢她你为什么不把她抢过来,你要是方才说你要把她抢过来,我就告诉你她在哪,现在看你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告诉你她在哪里。” 现在的滕署是听不进去她的话的,唯一被他听到的就是那句她不会告诉他殷菱的下落,这让他的眼中瞬间带上了一丝杀气。 “她不是东西,没有什么抢不抢,我不会勉强她。”尽管非常想逼迫眼前这来路诡异的女子说出殷菱所去方位,但是想到万一她什么都不说他便没有任何希望,现在只好顺着这个女子的话说下去。 “你……”夏天无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欲言又止。 “殷菱她在哪里,还望姑娘告知,在下……感激不尽。”除了对殷菱和见愁,他从来没有低声下气求过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陌生人的刁难,只好有些艰涩地道。 “也罢。”夏天无认命了一般一摊手,“你这种倪头我和你多说无益,你顺着这条河往下走,看见一只小船就到了,在那最近的一个村子就是她的所在。” “多谢仙子指点。”滕署拱手道,“今日来不及报答……来日必将……” “够了不用你报答。”夏天无不冷不热地打断他的话,“快去追她,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还有……告诫你一句,最好让她小心见愁。” 听到夏天无的话他不由一怔,为什么要小心见愁? 然而夏天无既然不想说,他问她也是没有用的,所以他索性不再多问,匆匆告辞便顺水而行。 夏天无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嘴里嘟囔着:“真是个傻瓜啊……难不成这次真的要输给天竹子了……” 不过天竹子也别想赢……见愁那个小子心术不正得很啊……她叹着气,笼着宽大的袖子,隐没在盛放的桃花之后。 此处,风景独好。 “小姐……”从来没有见过红了眼圈如此闷闷不乐的殷菱,决明不由得想跟上前面人的脚步,却在殷菱阻止的眼神中悻悻地止了步。 殷菱好像怕冷一样偎在见愁的怀里,心中百般感念不断交替,身体却像昨晚中了迷药一样无法动弹。 她的姐姐害了她和她的父亲,这样的家庭就是她拼命想要守护的,牺牲了自己的爱情,背叛了自己的本意,去做一个令自己感到陌生的人,去接受一个自己讨厌的身份,得到的回报就是姐姐转身而去的背影和父亲面对洛国的铁骑时虽然坚毅却也无奈的面容。 这样的傅国,已经不堪一击了。 如果说她臣服于洛国,是否能够劝得见愁,让洛国的皇帝至少对傅国的百姓好一些? 她不明白上一辈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洛国以这种近乎要同归于尽的打法来拼命,却也知道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她不知道在这场谋划中有没有把她牵扯进去,她现在就好像在迷雾中踟蹰前行的旅人,看不清自己要去的方向亦看不见自己的周遭。 她是傅国的皇后是人民的信仰和希望,如果她在洛国将军的身下承欢,让傅国的人民知道了他们又会怎么想? 背负的责任越多,面对的两难的选择就会越多,而抉择也显得愈发艰难。 而现在的见愁对于她而言,是否是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她也不知道。 她不指望用自己换回两国的和平,她至少想让她守护的百姓平安。 一路犹豫未定,最后被苁蓉一路搀扶着前去沐浴和梳洗打扮,她始终带着失了魂一般的神色,目光中空茫,却带着淡淡的悲凉。 温热的水漫过僵硬的身体,感觉到苁蓉吃惊的视线,她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红痕和淤青自是吓到了苁蓉,知道苁蓉心中正在想什么,便开口说道:“我没事的……他并没有欺负我。” 苁蓉听见殷菱这样说,松了一口气,手上服侍的动作不由得轻了起来。 雾气朦胧中白皙的躯体,即便是苁蓉也忍不住由衷地赞叹起这具身躯的主人的高贵与美好。 玲珑浮凸的身材在缭绕的雾水中娉娉婷婷,如出水的芙蓉一般惹人爱怜,这样的小姐,见愁的手下居然还是如此不知轻重,看着殷菱身上的浅浅伤痕她不由心疼起来。 看小姐的模样,只怕见愁已经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却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会怜惜小姐这是初经人事而温柔上一点,虽然看着小姐身上的斑斑伤痕也知道见愁应该是极粗暴的。想起那个时候被见愁囚禁的情景,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时候的见愁,一扫平日的温文尔雅和温柔深情,那么冷若冰霜犹如霸王的气质,让她久久难忘,也不愿再见到一次。 而现在的见愁,俨然就是在那次分别之后性情大变的见愁,那样强迫而盛气凌人的态度,让她忍不住担心起小姐的未来。 只是,小姐已经是他的人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苁蓉现在忽然想起了滕署。 那个男人,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是对小姐,真的很好啊。 会只是为了给她买樱桃而跟了那么远的路,会因为他们是她身边的人而加以照顾,会把他们送到她身边只是怕她担心,根本不需要怀疑,在宫里的那些日子他一定也都是在小姐身边的。只是她和决明太笨了没有找到他的所在,那么他一定也知道小姐跟着见愁走了的事情吧。 若是他知道了小姐此时的情状,会……会心疼的吧? 第七十章 吃醋 殷菱不知道苁蓉心中所想,更不知道苁蓉此时已经误会了一些事,她只是安静地在温热的水中,想着自己的处境。她现在想要逃必也是逃不掉的,苁蓉和决明都在这里,她没办法自己离开。而且从傅国那边没有听见破城的消息,看来见愁是遵照了承诺撤了兵,至于其中缘由她参详不透,亦不想猜想。 若是留下来,待到洛国得胜歌舞升平的时候,她又应该如何? 想到刚才和见愁的一番亲热,她的脸颊又不由得红透,想着若是这样便可以怀上孩子,她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嫁给见愁的了。 约莫洗了半个时辰,外面便有人急急地催促着,殷菱扭头望向苁蓉,眼中不加掩饰的哀愁,让苁蓉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白色的浴袍裹在她曼妙的身体上,苁蓉再也忍不住,无声地从她身后环抱住她。 小姐,不想嫁,就不要嫁吧。 那个男人,是隐藏的恶魔,他的笑是他最好的伪装,他的眼底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仿佛要卷走一切一样令人不安。 她看得到的,小姐离开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与其说是不同了,不如说是他把自己的面具撕了下来。 再也不加伪装和矫饰的,霸道和无情。 虽然是笑着的,却并没有把真心放在眼底。 一拍一拍听着苁蓉的心跳,殷菱好像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手勉强笑道:“不用担心我,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总也不算一件坏事。” 如果她不是傅国的皇后,她愿意嫁他。 如果她身上没有国恨家仇,她愿意嫁他。 如果他没有和别人一起处心积虑算计自己和自己的国家,她,愿意嫁他。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也没有她自己的愿意。她的意愿在命运的洪流中背离而去,渐行渐远。 倪蓝有些郁闷地一个人在柴草房里生着闷气,一边咒骂着一边把身边能拿到的柴火都丢在地上看着它们一一折断,仿佛破坏它们令她有了一种难言的快感。 这算是什么事情?她气闷地想着。 自己的男人,那个名为夏枯草的男人,虽然是醒过来了,也如她所愿第一件想起来的事情就是关心她的安慰,可是之后他的行为就令她忍不住想要狠狠揍他一顿揍到他起不来身。 他居然问她空青哪里去了! 他怎么敢问她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的下落,居然还是问她?他到底有没有在乎过自己? 倪蓝鼻子酸酸的,手里拿着柴火胡乱在地上劈着,一边劈一边怒骂道:“死男人,臭男人!” 虽然当时他见她变了脸色,连忙向她解释说空青只是一直共事,而他却一直把她当做妹妹一样,这样一说倒显得她小心眼了起来,这令她感到更加由衷的不快。 他甚至没有问她关于契约的事情,她为他流了血受了伤他却不闻不问,只想着自己最后昏迷过去之前身边是空青而那个小姑娘现在不在了。 最后当他不顾身上的伤痛,坚持要出门去寻找空青的时候,她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若不是他最后补上了一句“蓝丫头别瞎吃醋,我真的是当空青是小妹妹”,她一定会哭闹着把他留下的。 而他苍白的脸色,也令她心烦意乱。 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不知道吗! 她又是这样笨手笨脚,连包扎都不会,现在到处都应该是捉拿他们的傅国士兵,他就这么贸然出去,要是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他可能遇到危险,她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他总是让她等让她心焦,自认识以来,一直如此。 簌簌而落的桃花雨中,白衣披发的女子回首,看见总是带着一脸的玩世不恭的逍遥男人,倚在桃树干上带着点怨气注视着她。夏天无明知故问道:“怎么?谁又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了?” “天无,就是你我打赌,你也不要出手帮他啊。”天竹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嘟着嘴,有点不满地说道。 “不是你说的这只小龙很可怜吗?”夏天无反唇相讥,难得带了点微笑。 “她……那又怎么样?她和见愁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天竹子被夏天无的话噎住,只好讪讪地说道。 他的这个小恋人,醋劲还真是大呢。 “你不想看见她死的话,最好还是让她离见愁远一点吧。”夏天无正色道,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这算是什么?预言吗?”天竹子苦笑了一下,望着方才滕署离开的方位。 没有等到夏天无的回答,他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他了。只听见她曳地的衣角擦过满地花瓣时候的轻微声响,白衣的女子沉默地走入花海,然后消失不见。 星月悬夜幕,佳偶对红烛。 红衣红盖头,抹了胭脂染了蔻丹,嫣红的唇如同盛开的海棠,从来没有浓妆艳抹的她,今日却却被打扮上一身喜庆的梳妆。 殷菱久久注视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心中竟然没有一点喜悦,甚至没有哀叹身世的悲凉,有的只是一种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平静和淡然。 或许经历的事情太多,便会恢复到自己最本源的姿态,最淡漠,最不在乎,所以与世无争亦不会受伤的自己。 她没有真正地嫁给傅申,她所有的不过是一个皇后的称谓,没有人能看见高高在上的她的哀伤,她在皇宫中,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快乐。进了宫,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又变得疏远起来,而侍奉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子,也是她从未想过的辛苦的事。虽然傅申给她的感觉很平和,但是却终于只有安定,并没有其他。 没有爱情,没有心动,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些温馨的情愫,却又被种种风波打破。 仿佛要确认什么一样,细细抚摸着手上缠金的镯子,太华丽太沉重犹如她背负的一切。镜中的人没有笑容,平静得让人心悸的一双眼,却始终带着不加掩饰的一点哀愁和一望到头的澄澈,经历了太多,她累了,却不会让自己变得虚伪和学会掩饰。 她和傅申是一对佳话,她一直听着和自己有关的故事就像听着一个陌生人的事一样,毫无感觉。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她举行了最盛大的婚礼,即使那时的他以为她是个死人。 她不是不感动,不是没良心,只是她始终只记得自己是殷菱的那部分记忆,而并非倪帘。 因此她没办法一下子爱上傅申,尽管在之后努力想要喜欢上他的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番努力都是徒劳,好像潜意识里有什么抗拒着让她喜欢上他一样的不安分的因子。 这次她真的是要嫁人了。 那次她没有参加的盛大的婚娶,已经在战争之中又一次化为梦境,就像她之前看待的关于见愁的那部分记忆一样。 她身边的一切就好像一层层的梦境,不停地把她抛向最残酷的现实。 在她和心上人心心相印的时候被迫离去,在她想要安于现状的时候又要嫁给敌国的将军。 每一次如梦初醒,都好像在她的记忆里刻下一道挥之不去的伤痕。 在苁蓉的搀扶下她慢慢走入成亲的殿堂,盖头遮盖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就如同看不见未来那般惆怅。 “拜天地!” 她和他的感情,天地共鉴,只是鉴得是不是那样的分明那样的妥当,她不知道。 或许是逆天,然而对她来说并不是解脱也不是奋力一搏,而是从一个难耐的束缚到另一个束缚。 她和他的父母都不在这里,所以她和他便不能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盈盈低下头去,看不见他的面容,她不惶恐紧张亦不感到开心。 就在这时,异动突起,虽然是极细微的骚动,在她听来却如同平地一声雷。“见愁,有刺客。”还未俯身,她便警觉地抬首,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应该掀开盖头,她只是警惕地朝着刚才发出声音的方位。 好像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马……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而没有听到接近的队伍的声音的见愁正因为她的风声鹤唳忍俊不禁:“成婚的大喜日子,你不必这么疑神疑鬼,我的人就在外面,你怕什么?” 他说得太轻松也太自信,可是她却无法忍受那愈来愈接近愈来愈密集的马蹄声。 毫无疑问,这么大的军队,一定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再也不能忍受,反手握住见愁的手,急急道:“快点撤离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的语气是不容他半点反驳的余地,让见愁不由一愣。 他知道殷菱能够听见一些他听不见的声音,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怀疑是殷菱担心过度,毕竟他并不认为会有什么人对自己不利,在傅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自不会派出兵马来追杀他。 然而他的镇定在他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的时候溃败,很快事实便证明了殷菱刚才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一时间,殿堂内所有人都警戒起来,见愁的后背一下子僵硬起来。 恐怕现在屋外有着千人的行伍,正在一点一点把入口堵住。 见愁心一沉,心知如果可以调动这么多人手,必定是冲着他来的,而他们的目标说不定就是殷菱。 那么他自是要会上一会这个始作俑者了。 眸色一转,他的眼神变得冷酷而犀利。 已经入夜。 滕署承认在自己看到那条小船的时候迸发出的一线喜悦的心情,在持续的奔走之中渐渐消弭,只能撑上一天一夜的药力,距离失效只有不到两个时辰,而他还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肋下开始隐隐作痛,告诉他已经不能再勉强自己了。 那个白衣女子说的话,他并不知道真假,却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地遵照着她的话去一点点寻找殷菱。即便是那个女子说出了就在这附近,他仍旧把他所能触及的所有村落都匆匆扫过一边,却还是线索全无。 天地茫茫,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第七十一章 伤心的皇帝 若是无缘,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能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然他听见一阵隆隆之声似是行军之声从远方传来,心念一动,知道见愁所率领的是骑兵,心想或许会和她的下落有些关联,当即俯耳在地,细细聆听动静。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忙窜上身旁高大树倪,待到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篇人头,不由悚然一惊。 虽然他见过很多大阵仗,但毕竟是擅长在背后突袭的类型,并未和大军正面对阵过,此刻看见如此军队浩荡声势,多少有些震撼。 他目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了领头的人,这一看之下更是吃惊。 那个人赫然竟是茧的少主。 若是茧的少主,说不定是和见愁的人马会合,他心想着说不定跟着这些人便可以探听到殷菱的一些消息,便再不迟疑,拔足跟上鹰不泊的队伍。 他知道这样做如果被少主发现,他必死无疑。 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只有两个时辰,他必须找到她。 那个叫做夏天无的女子的话在他的心里不断发酵,让他感到无端的惴惴不安。 ——如果找不到她,你会后悔的。 此时傅国的皇宫中,已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声。念着皇后被敌国将军掳去,又是一阵唏嘘不已。 而傅申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惊魂未定,殷菱被带走的时候他正昏迷在地,因此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在细细询问起南山六子当时的情形时,九节茶本就是个爱说话的姑娘,此刻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更教傅申心中不是滋味。 只听得天真烂漫的少女直言不讳道:“那个将军哦,就那样抓着皇后娘娘的手不放,然后说什么‘你跟我走,我就撤兵’,当真好笑,当自己是什么为红颜倾天下的大英雄么?” 她自顾自说着,并没有注意到傅申的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 辛夷一直以来都很得皇太后的喜爱,因此晋升为嫔妃一事也自然有她的一份,然而傅申念及和她过去之事尴尬,加上和倪帘重逢也无暇顾及她,因此辛夷的这个辛妃的名号显得有名无实。 他不但没有和她同过房,甚至没有在她的房间住过一个晚上。 然而她却始终没有委屈的情绪,既不哭也不闹,那种恬静的识大体的气质,总没埋没了皇太后对她的一番赏识。 因此在傅申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讶然地。 成婚以后从未踏入她的寝宫一步的皇上,竟然会面容憔悴地想要她来亲自侍奉,实在是在她意料之外。 说是怀念她侍候在旁的那段时日自己身边所有事情都是如此熨帖,实际上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们中间还怀着倪帘的梗。辛夷已经听说了殷菱的事情,据说失去记忆之后流落在洛国,和洛国年少有为的见愁将军有几分暧昧情愫,而傅申不远千里把她寻回,又是一段佳话。只是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却又不得不让人怀疑起殷菱背地里和见愁有染,这次突袭只是旧情复燃的一个插曲。 看着傅申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辛夷不免有些心疼,泡了一壶上好的菊花茶沏在他面前的杯中,默然不语地坐在他身边。 忽然傅申开口道:“辛夷,她会是……还爱着他的吗?”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因为后面的话都淹没在哽咽之中了,她曾经见过多少次为了那个叫做倪帘的女子而失态的他,却一次更比一次心痛。 这种问题,问她,她又怎么可能答得出呢? 爱或者不爱,人心毕竟难测,这也是只有倪帘才能回答的问题吧。 她沉默着,最终颤抖着抚摸着他低垂的头,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敢做过的动作。 她的触摸,让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释放的出口,他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压抑的孩子一般的无助哭泣声令她的心几乎再次碎裂。 “她那么厉害……怎可能不抵抗……就跟着他走了……”断断续续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那个时候即便是她不从命也是有很多办法保住我的……还是说她本来就想要跟他走……” 辛夷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她不是倪帘,也不了解倪帘,她不知道倪帘当时心中所想,所以她能做的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甚至因为他只能在自己面前展示全部的脆弱而感到莫名的欣喜。 这一夜就在紧紧相拥之中度过,在哭泣中睡着的傅申并不知道,这个夜晚在自己的国土上正在进行一场对立阵营中最激烈的内讧。 “果然是你。”见愁一身红衣,表情却是一片肃杀,一向如湖泊般平静的眼中,不期然带着杀气。 对面的蓝衣男子虽然受伤,动作起落却依然飘逸无阻,身旁站着蓝衣的少女,清秀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乖巧。 “莫说得好像你多么有先见之明一样。”鹰不泊的态度也是针锋相对,“见愁将军好兴致啊,把我们出生入死的一干人等扔在一边自己来办喜酒,也不给在下送上一份请柬。” 见愁的唇角缓缓勾起,有些狰狞的戏谑笑容一览无余地绽放:“那么阁下是带着这么多人来给见愁贺喜的吗?真是倍感荣幸。” “自然是要好好祝贺的。”鹰不泊眼中精光一闪,话音未落,见愁阵营中为首的五个人便躺倒在地,额头正中汩汩流着鲜血,不知鹰不泊瞬间发了什么暗器,正中五人的头颅,当场毙命。 “今日是小弟大喜之日,这血光之灾恐怕不适合今天送吧。”忽然间见愁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扇子,开合之间几支淬毒小箭便顺势飞出,也击中了鹰不泊身旁一人乘坐的马匹。 两个人谈话间便暗自交了一回合手,见愁在暗器上的造诣自然不如鹰不泊,但是他所学甚杂,也灵活而运用自如,其中百变机巧,正是他制胜的法门。 “我倒要问问你,夏枯草背叛我是怎么一回事?”鹰不泊倨傲地问,显然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言下之意不过是以夏枯草的事为借口寻衅,目的不过是让见愁也不能好过,鹰不泊一直都是如此睚眦必报的人。见愁心里明镜一般,嘴上自然也不遑多让,只听得见愁轻笑一声道:“你自己的人,管不住还怪得到我头上吗?” “我是在想,定是你们洛国有什么珍稀的玩意儿,才能让我忠心耿耿的部下为之卖命呵。”鹰不泊听出见愁语气中的讥刺,语调更冷了下来。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就是比你那边略高一筹罢了。”见愁暗中打了一个手势让鬼白带着人秘密潜到鹰不泊的后方进行突袭,鬼白会意,便想从后面偷偷溜走。 却不料鹰不泊虽然在和见愁对峙,这边的动静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将军大人身后的人是要干什么?要从我的背后给我致命一击吗?未免也太小瞧了我这堂堂杀手组织的主人吧。” 见愁闻言心中不由一寒,他不得不承认,在鹰不泊的面前玩弄潜行这一套不过是班门弄斧。 “今天成婚的话,新娘子可否让在下一睹芳容呢?” 随着平平的话音,鹰不泊纵身而出,如闪电一般驰骋向殿堂中心的红衣少女。就在这时见愁身上藏着的踏雪剑也已出鞘,却还是慢了一拍没有追上鹰不泊的动作,鹰不泊的化掌为爪,想要生擒堂中的殷菱一样。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殷菱疾退一步,盖头被她一把掀下做了防身的武器,带了劲力挥向袭来的鹰不泊。鹰不泊轻声“咦”了一声,并不再追击,而是迅捷地后撤到门外。 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虽然见愁动了,但却在轻功上奈何鹰不泊不得。 鹰不泊心中却又是另一番震撼,方才他的突袭用了十成的轻功和瞬步,就连见愁都不曾沾到他的半片衣角,而殷菱却在他的一抓之势下不露任何败式,即使她头上还蒙着作为新娘的盖头。 望着冷淡注视着他的红衣少女,他微微笑起来。 这就是殷菱,这就是倪帘,果然有让男人为了她而疯狂的资本。 终于知道为什么天南星穷尽心思也要得到她,傅申那边不管有多少真爱,多少都是有为了拉拢倪家的打算,看见愁的神情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毕竟最终还是为了契约。 契约没开之前就是如此,那么契约之后这个女人恐怕无人可挡。 会对他鹰不泊产生威胁的,必须在还没有发展到他不可抵挡的时候就掐灭这个可能。 令他更感兴趣的是,对面阵营的少女看着他的目光既不是怨恨也不是愤怒,而是很平淡的什么也没有一样的眼神,带着点坚决,却没有更多的情绪,只能从她面无表情的面庞上看出他是她的敌人。 的确是个很美的女人,上次见她,她素面朝天,一箭射进了他的心脏。 如今她盛妆模样,正似白帘化为酴醾红帘接天,灿烂了一屋春色。 一袭红妆,却如武装般英气不减。 总是想知道,滕署看上了她的什么。在宫中看见滕署的时候鹰不泊就已经洞悉了一切的始末,那个时候滕署拼命要保护的就是这个女子,只怕就是那个时候她救了滕署。那个时候伤了滕署的,只怕就是见愁吧,所为的,还不过是那死了的半夏。 那么滕署爱上的是她的美貌,亦或是她的单纯?他原以为滕署这样的人是没有情的,因为他从不会领情。他本想让滕署如幽兰一样去游戏花丛去适应种种虚情假意,却发现滕署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而没有苛求他做感情上的训练。 现在看来,到底是自己马失前蹄,还是这个小姑娘红颜祸水还难说。 “真美啊。”鹰不泊由衷赞叹着,身后的落葵和常山却是意外地躁动起来。 见愁正因刚才鹰不泊的动作心有余悸,心中想到若是不让鹰不泊近身,只好用自己的踏雪对其进行控制,握住剑柄的手也不由微微出汗。 第七十二章 扣下人 “那么,将军大人,如果不能告诉我夏枯草那个逆贼的所在,休怪我踏平这里。”鹰不泊笑了起来,仿佛预见到了得胜的必然。 “将军!”鬼白心急如焚,“若是知道夏大人的下落……不如……” 见愁回头望了一眼鬼白,现在连自己的部下也开始怀疑自己了吗?他和夏枯草的交情没有多么好,为了夏枯草死在这里确实也不值得,他看了一眼鹰不泊,强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夏枯草在哪里。” “那么还是劳您去寻,在此之前,我要扣押下你的新婚夫人。”鹰不泊笑得更加张狂,“如果你或者你手下的人不安分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在这里打一架。” 见愁气息一滞,夏枯草的事算是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而鹰不泊这个样子也并非针对夏枯草叛逃一事而是想要为了带走殷菱。 “夏枯草那是你们的内务,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合作的关系。”见愁强压怒气道。 “别装傻了大将军,你以为我不知道,夏枯草是忠于你们的吗?”鹰不泊轻蔑而厌恶地打量着见愁的表情,慢慢说道,“想要让我死在傅国皇宫里,不就是你们洛国那个老头子的命令吗?” 见愁面上一寒,天南星并没有交代过要在傅国撕破和茧的合作协议,至少没有交代给他。 “你以为,”见愁有些艰难地反驳着,“若是我可以不和你这种人合作,我还会和你一起行动吗?你不记得你曾经干过什么事了吗?是你杀了半夏……你杀了半夏天南星那个蠢老头还要我和你合作攻打傅国,你要我如何忍到现在才反!” 见愁越说声音越大声,眼中晃动的水波证明了他已是心中大乱。殷菱把他的话一字字听在耳力,莫名觉得刺心。 他的哀愁,他的脆弱,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理解,却还是在他为了那个已故的旧爱而疯狂的时候感到了由衷的自愧不如。 他只会为了那个叫做半夏的姑娘而变得如此失态,他对对面那个蓝衣男子的恨意,她能够很清楚地感知,却让她无法直视。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鹰不泊嘴边挂上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促狭道,“当时就是你们洛国不肯乖乖听话,我只好让你的哥哥把你的未婚妻杀了……现在又是你们洛国背叛了我,刚好你又有了一个老婆……” “你闭嘴!”见愁几乎是怒吼出声,正欲冲上前去和鹰不泊拼命,却被殷菱一把拉住。 “你让开!”几乎是本能,他冲着殷菱吼出了这样一句话。殷菱听见他的厌恶和排斥,不由一愣,见愁看见殷菱眼中漫起了一层忧伤和失落,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火,然而愤怒未消却也不能安慰她,只好扭开头去不看她,转而对鹰不泊怒目而视。 殷菱却在他身后悄悄地苦笑了一下,他对半夏,真的是痴情至深,为了她可以丧失理智,甚至丧失理智到对她的劝阻感到厌恶。 她啊,永远也比不上半夏。 她真的好羡慕那个,可以先遇到他的姑娘。 既然有这个福气遇到见愁这样美好的男子,为什么没有福气和他走一辈子呢?却又把他孤零零地抛在这个世界上,却又让她,遇见他。 “我跟你们走,不要在这里……多增伤亡了。”殷菱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潮湿的泪音。 刚才她早就看出来,见愁不是鹰不泊的对手。 而人数上,自己这边也吃了很大的亏,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会来。 为了保护傅申,自己的丈夫,她用自己的自由交换。现在为了保护见愁,自己最爱的人,她要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了吗? 因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资本了,她只有她自己。 战争把一切权力都拉向了低谷,每个人都只能相信自己为自己而活。 “……”见愁的心中也是矛盾的挣扎,可却是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天南星交代他千方百计要保住她,否则就杀了她,可是现在的状况,他却不能对殷菱出手。若是杀了殷菱,便少了制约鹰不泊的人,这样自己的人便会葬身于此。而不把殷菱交出去情况也是同样,他在这种情况下不由得深深地恨起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夏枯草。 若是他不反叛,鹰不泊又怎会有借口来杀他? 他可是恨极了鹰不泊,恨不得不和他共事,好不容易忍辱负重走到了现在,鹰不泊却要把背叛的名号扣在他的头上,教他如何能忍? 看着见愁脸上阴晴不定,殷菱的心又是一阵刺痛,然而她却没有更多更持久的痛苦,因为她早知道会是这样。 他不会挽留,她早就知道。她没有这个价值能够让他这个将军在这里拼命,她不再说话,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拥抱或是一个眼神,只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的手松了开来。 “见愁……对不起,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她笑靥如花,却带着遣不去的落寞,让人心疼。 她向他说对不起,可明明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见愁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 就好像上次在洛国的皇宫中看不见她远走,却一遍遍重复着那一天的所有记忆,和他想象出来的她的背影。 又是一场梦啊。殷菱抿唇,暗自想着。 以为可以和毕生挚爱相守,却被无情的婚约打破。以为可以相敬如宾平静一生,却被残忍的战乱打破。以为可以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却被作为私怨的争端中心。第一次她碎了爱情,第二次她碎了自由,这一次她要碎掉的,却是她的魂。 身后是刚才和自己齐拜天地对拜过的男人,她此刻竟莫名感到十分陌生。 眼前是那个蓝衣男子不断放大的笑容。 她走到鹰不泊身前,忽然抬头道:“你是茧的主人是吗?” 那样目不转睛,那样坦诚的眼神令鹰不泊有些意外,他饶有兴味地回答:“是啊,令你很惊讶吗,小美人?” “有一点。”殷菱直言不讳,“要绑上我的手吗?” 就是这个人,束缚了滕署很多年吗?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强势而残忍的人啊……她低头想着。 想到滕署,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在傅国的皇宫中是否还安好。 好像在她为期不长的记忆里,除了自己的父亲唯有滕署一人给她的记忆全是温暖的。 可惜啊……临死前不能见他一面……还有父亲…… “上绑就不必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说话算话的。”鹰不泊说得算是认真,倒让殷菱意外。 “那么,你是要我死吗?”殷菱平静反问道。 “何必如此聪明呢?只是你最好还是不要死在刚刚和你拜堂成亲的男人面前吧?”鹰不泊想了想,这样答道。 他现在的确不需要殷菱的助力,有了蛟龙、螭龙和蟠龙的协助,已经足以让他威震一方,至于记忆尚未恢复的殷菱,对他并无益处,若是见愁死过一次订下契约,便更是可怕的存在。 一方面庆幸着见愁并不知道签订契约的方式而不来和自己拼命,一方面感慨着殷菱这样一个美人今晚就要香消玉殒未免有些可惜。 可是既然人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和手下人先痛快一下再死呢? 有些淫邪地想着,他带着殷菱来到了郊野上的一片空地上,身后知他心意的心怀不轨的众人,想到可以当众羞辱这样一位绝色女子,鹰不泊手下调教出来的人不免都有些兴奋。 走着走着,殷菱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害怕了吗?”鹰不泊的笑里带了暧昧,知道了他要干什么的落葵,脸突地红到了耳根。 “没有。”殷菱平静地说道,“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她确实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过着这种被各种人规定着命运的日子,她想要的苍天都不肯给,所以她只好把自己的命还给上苍。 耳边是清澈的山涧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的潺潺溪流声音…… 有多深呢…… “既然不想活了,那么不如……让我的兄弟好好爽一下吧,他们可是好久都没有碰过女人了。”鹰不泊随口说着,语气那么平常自然,“刚好你今天成婚不是吗?晚上没有男人会很寂寞的吧……” 殷菱好像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然而却在为首的一个人伸出了肮脏的手想要触摸她鲜红的嫁衣的时候,她身子如燕一般穿梭进人群,随后人已经在百丈之外。鹰不泊表面上并不惊讶,其实心中已是震惊非常。 “名义上殷菱还是大傅的皇后,因此,绝不会自甘受辱。”她后退了两步,却没有逃。 鹰不泊知道,她露这一手,便是告诉他,只要她想跑,她就可以跑得掉。 可是他怎么可能甘为人后?他鹰不泊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人可以阻止! 一股好胜心涌上来,他挥手指向遥远处的少女道:“追!第一个抓到她的人……赏他第一个玩!” 太过自信了。殷菱唇际勾起一抹凄凉,那些淫邪的话语在她耳中不痛不痒,鹰不泊怎么会想得到,此刻的她已经是一心求死了呢? 无疑用匕首自刎死得是最快的,但是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恐怕连她死后都不能留她清白。 你追我赶的混乱中,她听得那悬崖滴下的水声,越来越近。 ——然后,纵身一跃。 没有人看到那里有悬崖,没有人知道她会跳下去,更没有人注意到那细微的水声。 一切都好像放缓了速度在他们面前展开,绝美的面无表情的穿着嫁衣的少女,在他们面前跃下了山崖,像空中开起了一朵盛大的红帘。 鹰不泊目瞪口呆看着以死捍卫尊严的少女,心中忽然有了点后悔。 就在这时一个人群中一个身影飞一样窜出,蹬着山石几步便跟着那红色的花朵飞了下去,那样疾坠的速度,倒像是与她一同赴死一般的坚决。 还没有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掉下山崖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是一心求死的。 第七十三章 运功疗伤 死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是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妖,她只知道她一直在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她拼命地想要让自己不拖累任何人,却终究是徒劳。 所以她索性在一无所知的时候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使求死都有人来打扰。 在一个怀抱把她紧紧包围的时候,她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并不频繁到让她熟悉的怀抱,却也没有陌生到她认不出的地步。 “滕署,你疯了!”急速的下坠之中,她大声喊道,却被抱得更紧。 “别动。”他的声音意外的平静,却努力地调整着姿势,在空中有些困难。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想要着地的时候能够保护她! 他这个……傻瓜! 电光石火间,她手上捏起了风诀。 她死了没关系,若是滕署就这么跟她陪葬,她死也不会瞑目! 轻柔的风平地而起,却有力地托起了她和他的身体,虽然并不是把他们轻轻放在地上,却也是缓冲了一下,尽管还是重重地摔了一下。 他最终还是用他的后背替她承受了这一撞击。 她忙爬起身,然后去扶他,一边扶一边急急问道:“你……” 她本想问他“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却在触碰到他的手的时候被惊吓到了。 他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看着苍白着脸的男人深深凝视着她,眼中带着难掩的欣慰和喜悦,却说不出话来,她感到自己的心上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割。 没工夫去想为什么本该在傅国皇宫里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她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去探他的心脉。 “你中毒了?”她有些困惑,刚才他起身追上她的时候,还并无中毒的迹象,此刻却是浑身冰冷,让她止不住担忧。 越是隐忍不发的毒药越是烈性,而她和他在这山崖之下,只怕寻不到解药。 “……我没事……”他的唇变得有些苍白,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虚弱无力,“放心……”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的?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她执起他的一只手为他把脉,然后去探他的肋下,一探之下眼中又是惊疑万分。 “你什么时候伤了……”联想起刚才他兔起鹘落的干净动作,她好像明白了几分。 ——西域有一种花,可以止痛,但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就要受到体寒和疼痛的双重煎熬。 想到这里她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 他真的是……傻瓜。 这种药怎么能是随便吃的!一整天的时间,那么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滕署……昨天晚上……”她脸色苍白,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父亲没事……”滕署以为她要问倪笔的事情,便抢着回答道,他说话有些吃力,令她有了微微的心疼。 这个男人,一直对她,都是很好,很好的…… 她刚才使用了法术,也是情非得已,知道上面的那只蟠龙和那只蛟龙总会察觉到她可能还活着的信息,她又不禁忧虑起来。 她是不介意自己死不死的,但是她不能看着滕署死。 那个茧的少主的残忍她算是见识到了,滕署为了她背叛了少主,若是再出现在少主面前只怕难逃一死。 她还没有想清楚是带着滕署跑掉,还是在这里给他疗伤。 在这里生火给他取暖的话,就要再冒一次施法被发现的危险。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点起火来。触及他的下肋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断,但是似乎是伤到了经脉。 “我给你运功疗伤。”她叹气,莫名觉得躺在自己怀里的男人傻得像个固执的小孩子,忍不住语气也放柔了些。 他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她总是让他吃惊,本来以为她只是轻功很高,却不想她内力也算得上深湛。 这样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学造诣? 或许……真的是仙女也说不定吧……刚才似乎她的指尖有风的流动,这才救了他一命。 “我……我帮你……宽衣。”她的脸忽然一下子悄悄地红了,像春意盎然的花团锦簇。 运功疗伤免不了要流汗,若是湿了他的衣服被这寒风一吹,只怕他抵御不了这阵阵凉意。她之前不是没有看见过他的身体,却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一种尴尬感觉。 “……嗯。”他却似满不在意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她难得的娇羞容颜。 他从一开始就在鹰不泊的队伍中了,在她说出她不想活了的时候,他的心几乎要停跳窒息,那种痛苦恨不得让他为她死上千次万次。眼看着见愁没有一句挽留的语言,和她眼中的受伤神色,他的心却更痛上几分。她是他用尽生命去挚爱的人,却被人毫不怜惜地当做交换的筹码,比起他自己的痛,他更痛着她的痛。 穿上嫁衣的她那么美,美得让他几乎移不开眼。 可是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她要嫁的人是见愁。 她甚至可以为了见愁轻身赴死,就好像他深爱着她一样她爱着见愁不是吗? 心中想着,虽然无怨,却总有淡淡的苦。 在她飞身跳崖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他选择了和她一起坠落。 药力即将过去,把她牢牢锁在怀里,让自己先着地,是他的力量失去之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是啊,他怎么能让她死在他面前呢?绝对不可以。 他本是怀了必死的决心,却没想到她会这种出人意料的术法。 最开始他是她救的,现在他愿为她赴死,她却因为他而放弃了必死的信念与他共生,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焦急而担心的语气,她轻柔而温暖的怀抱,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境,让他再也不愿醒来。 感觉到身后她的手掌传来的热度,神智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懒洋洋的温暖绵长气息在他体内流转,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肋骨的痛楚渐渐轻下去,忽然喉头一甜,涌出一口鲜血。 还不甚清醒的时候,一件尚带着温度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他惊觉原来她一直把他的衣服放在怀里好让他穿上的时候不是寒衣瑟瑟。心中难言的感动和欣喜还未出口,便感觉她的手执了帕子,为他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忽然满满的温暖哽住了他的喉,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身体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些受宠若惊地闪躲开她的温柔动作。 她太美好,她给他的太多,他会不知足。 微微闪躲了一下,他还是沉溺在这一片柔情之中。 她的每一个温柔的动作都像是让他神志不清的毒,解不了,他亦不想解。待到他意识到自己正枕在她的膝上的时候,他忽然有种抱住她再也不撒手的冲动。 “好些了么?”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得像是耳语,他这才惊慌地看着她担忧而清澈的双眸,感到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明明应该感到浑身发冷,却觉得心口有一块暖流涌动着,脸上也开始发烫。 “嗯……”仰头望着那张清丽的脸庞,她离他那么近,近到让他伸手可触,无数次梦境里出现的距离,让他近乎迷醉。 “还冷吗?”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吓了她一跳。 她有些尴尬地想要挣脱出来,可他愣愣地看着她的样子让她不忍,于是她微笑了一下道:“看起来你好多了嘛。” 他受了惊吓一般忙放开她的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轻声说道:“睡吧。” 既然自己是马上就要寻死的人了,至少要让他安心。 刚才听到上面的动静,她知道上面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 是知道她还活着是吗?她会顺应他们的心意去死的……只是滕署,她不能让他落到他们手里。 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地神色,久久凝望着膝上男人的干净睡脸,她终于悠悠叹了一口气。 “落葵,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吗?”鹰不泊虽然是看着殷菱纵身跃下去的,却也看见了那黑色的普通服饰的男人跳了出去护着她。 落葵沉默不语。 她感觉到了,那条滕龙的气,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是她无比确定,刚才那个宁死不屈的少女还活着。 她是不想活了,但是她是为什么呢?为了那个救她的男人吗? 她好幸福,可以有一个男人陪她赴死,若是契约…… 想到这里她这才惊觉,自己和鹰不泊的契约不可能是一场策划好的必然,而是因缘际会的结果。 她没有对鹰不泊做什么,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宝物加护,却顺理成章地形成了契约。 难道说鹰不泊对她…… 正沉浸于这令自己无比震惊的猜想之中,感觉头上一阵痛,正是鹰不泊一个爆栗打在她的头上:“和你说话没听见吗?能不能感觉到她?她还活着吗?” “痛……”落葵嘶嘶地抽着凉气,自己怎么会以为这个冷血的暴君对自己有情? 然而鹰不泊的问题也让她感到头痛。 她不会欺骗鹰不泊,却也不忍心看见那个女孩受辱。 那个女孩的眼神,让她莫名为之折服,不仅是因为她是滕龙,从血统上就压了她一筹,更因为她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不可侵犯的气质,让她不忍心。 “我……刚才感觉到了她……但是……不泊……能不能放了她?”落葵眼泪汪汪,最终还是没有欺瞒鹰不泊,因为所有欺骗他的人最后都会死得很惨。 她可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是他的契约对象他就能手下留情。 “哦?为什么要我放了她?”鹰不泊眯起眼问道,“你认识她?” “不……不、不认识。”落葵被他一瞪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我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 “她自己要死的,为什么可怜?”鹰不泊皱眉道。 落葵看了他半晌,犹豫道:“她……她是想……带着清白……走吧……” 第七十四章 找不到人 鹰不泊眼光淡淡扫过落葵的双眼,道:“算了那便到周围村子里找女人吧,殷菱这个女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挨个折磨她了,但是她必须死,我不能允许我身边有不能控制的力量。” 他的眼光不冷,落葵却觉得比过去的他,更冷上几分。 自那日洛国铁骑侵略了傅国皇宫之后,傅国皇宫就一直处于人心惶惶的状态。而倪笔的心中除了挂念什么时候还会有洛国的兵士前来以外,还关心着那一天保护着自己的那个年轻人的下落。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在查找这个人的时候发现他被人称作小柱子,然而在皇宫中搜查可能用以进行遁地之术的阵法时在一个无人的柴房之中找到了一脸惊恐,似乎很久没有吃饱饭的小太监,俨然就是真正的小柱子。 既然真正的小柱子被关了起来,那么那天那个拼了命来救他的人,又是谁呢? 他和自己的女儿的亲密情状他看在眼里,却没想到那是假扮的宦官。 真是太大胆了……那可是皇后,居然假扮宦官侍奉在她身旁,这个男人,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但是却也的确是那个男人救了自己呢。 这种连感谢都无门遑论报答的恩情,他倪笔是最讨厌的了。 若是殷菱在宫外相识的,有私情的也不过是见愁一人而已,那么这个男人难道只是单方面钟情于殷菱? 当时战乱中似乎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但却并未留心,此刻再细细回想起来,也没有半点头绪。 果然是这人类的身体上了年纪,就记不住这些繁杂琐事了吗?冥思苦想着也想不起这唯一的线索,加上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也不再多思虑。 叹了一口气,想到那个男人既然不见了,应该是去寻殷菱了。 他没有告诉过殷菱,要怎么样才能形成契约。初衷只是怕她和心术不正的人订立了契约毁了自己的一生,却没有想到如果遇到这样一个人她该如何去把握。 那个男人,是爱上她的话,会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吗? 那个男人既然可以舍身保护她的父亲,保护她又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吗?不知为何倪笔已经对这个未曾见过真容的男人有了种默契的信任。 傻丫头,爹希望你能幸福啊…… 夏枯草不得不承认,以他的能力是再也找不到空青的了。 不是不知道空青对自己的情意会让倪蓝困扰,只是空青痴恋他这么久,他终于还是对她有亏欠,又在这么危机的关头,他怎么能让空青孤身一人在外面闯荡? 胸口的伤疼得太过厉害,甚至让他不得不走两步就停下来歇一会儿喘息一阵,知道现在的自己若是遇到敌人只能任人宰割。 虽然得到了滕龙的契约,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啊。 现在随便一个立场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敌人,即使他得到了滕龙的契约,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死在别人手上。 得滕龙者得天下,这句话看来并不正确呢。他虚弱地笑了笑,捂着胸口的手上下起伏着。 那个老皇帝,得了滕龙却还是输掉了自己的命,输掉了自己的江山。而他得到了滕龙,对天下却是兴味索然,无数人争着要滕龙,最终不过在虚伪的合纵连横中输掉了自我。 他想要的,他已经得到了,尽管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捂着胸口回到倪蓝藏身的处所,一进门便看见她焦急而恼怒的面容,他忽然有种异常满足的错觉。 “找不到她了……”夏枯草看着倪蓝的双眼,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空青是不会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开的,眼前的人儿又是那么喜欢吃醋的主儿,他想了想也大抵明白了倪蓝用来要挟空青离开的是什么筹码。 可是他不想问她,也没有指望她能够亲口告诉他,她一直都是这样任性而骄纵地,充满占有欲的女人,而他夏枯草爱上的就是这样耀眼的霸道的她。 虽然对空青有愧,但是他不能因为空青和倪蓝撕破脸。 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花了那么多心思,演了那么多场无疾而终的悲欢,他终于才得到了那和她共枕眠的机会,他只怕想要得太多,连老天爷都不会容他。 倪蓝的眼中半含了愧疚,却努力遮掩着,她觉得夏枯草的灼灼目光已经看透了她内心所想的一丝一缕,然而她却十分胆怯于承认自己的所为,她怕她说出是她逼走空青的夏枯草会和她生气而再也不理她。 她一直在感情里是那么高贵的女子,却在这个男人面前意外地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高傲和自尊。 “我……”解释的话几欲冲口而出,她看着夏枯草因受伤而显得更加单薄的身体不由得涌出一股悔意,却被他的话打断:“我们走吧,在这里耽搁下去太危险了,空青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被他打断,怔怔地却再也没有勇气开口。她甚至隐隐觉得他已经洞悉了一切,只是不肯揭穿她的小小把戏一样。她从来到他身边开始就没有干过任何善良的事情,他知道她逼走了倪帘,他或许也知道她逼走了空青,她一直都是这样,想要得到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然后把所有的竞争者都驱逐出境。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哭,夏枯草的脚步有些踉跄,她却感到他的脚步很坚定。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一定会带她走向一个美满的结局。 莫名的坚信,还有一些她不曾有过的勇敢的笃定。他和她的命运从此捆绑在一起,不离不弃。 此时见愁的营地之中,一个令他头痛的不速之客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殷菱呢?”没想到天南星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地问他殷菱的下落,见愁本来就是一肚子闷气,此时更是无话可答。 “怎么不说话?”天南星倒是涵养出奇的好,此刻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呷着茶,慢条斯理地问着,“被鹰不泊那个混蛋抢走了是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的新婚殿堂,不无讽刺地开口道:“真是好手段呐,你就这么骗那小姑娘的?鹰不泊到底是因为什么和你过不去,一定要在你要成婚的时候和你动手?” 语气里并无半点怀念半夏的意思,天南星的这种淡漠令见愁不由紧紧攥住了拳头。 “要我把殷菱抢回来吗?”见愁想不出什么好回答的话,只好干巴巴地说道,“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 并没有任何歉疚的意思,毕竟夏枯草惹出事情在先,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治夏枯草的罪,和他见愁无关。 “我来这里是告诉你,因为你的疏忽,我决定不立你为储君了。”天南星说得很平淡,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为什么?”见愁猛地瞪视着座上安逸的男人,不平地几乎吼出声来,“你这样做算是对得起半夏吗?” “我自己的侄女,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呢?”天南星的眼神很凉薄,慢慢说道,“我现在觉得夏枯草更适合。” “你放屁!”见愁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夏枯草的名字,失态地大声喊道,“就是因为他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背叛了和茧的合作约定才会让殷菱被那些人抢去的……” “见愁,你真让我失望。”天南星不顾见愁几乎迸发出火星的双眼直视着,依旧慢悠悠地说着,“我要的东西夏枯草已经得到了,他比你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你要什么了?”见愁道,“你根本没有告诉过我你要什么……” “我说过我要殷菱。”天南星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见愁的抱怨,“她是一条龙。” “什么?”见愁觉得刚才天南星所说的一切太过荒谬令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传说中能助人得天下的滕龙,而她姐姐倪蓝也是,现在夏枯草得到了倪蓝,所以她已经没有用了。”天南星平静地看着见愁愕然的神情,缓缓说道。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杀了殷菱。”天南星并不介意见愁的没有反应,轻吐出这样一句残忍的话。 见愁平生之中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不可思议,天南星所说的一切在他脑中盘旋不绝,令他感到阵阵的晕眩。他原本有大好的机会成为洛国万人之上的国君,却因为这小小的失误而损失了一切。而和非人的生灵缠绵了那么久的时日也令他感到了阵阵寒意。 那个对他柔情似水的女子啊,竟然不是凡人肉身。 龙是什么他毫无概念,在他眼里龙就是和蛇一样有着滑腻的皮肤的生物。而他曾一度想和这种怪物行鱼水之欢这个事实不由得令他有点恶心,自然而然对天南星也生出了很多怨怼。 天南星说,杀了她。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这能和夏枯草匹敌的力量,落入敌手。 然后把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利用殷菱和那传说中无往而不胜的契约与天南星对抗,可是当天南星冷冷地提及殷菱至今都没有恢复记忆因此不知如何形成契约的时候,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想到她死掉这种事,总会有种阔别很久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见愁沉默地纵马向鹰不泊的方向追去,哒哒的马蹄声搅乱了他的思绪,也搅乱了他平日平静无澜的双眼。 千仞绝壁下幽绕的烟雾带着潮湿的青苔气味,殷菱凝望着安睡的滕署,忽然有种俗世一日此地千年的漫长感。 她并不怕寂寞,也不怕孤独,这个时候的她却害怕着有人对她太好让她舍不得抛弃这个尘世。 知道他一向睡得很浅,她便一动不动一夜未眠,他似乎真的是累坏了,想到他明明应该在傅国皇宫中此时却出现在这里,又要找到自己,想必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念着他吃了那种草药只为了找寻自己,她竟恍惚间有点心疼起这个男人。 第七十五章 瓮中之鳖 听得上面的声音不紧不慢,定是想到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逃也逃不脱,是以并没有很着急下来。她环顾四周,却终于沮丧地发现并无出口,她若是再次使用术法,倒也可以把滕署带出去,但是她已经说过以死交换那蓝衣男子和见愁不再相争,她亦愿意选择死亡。 即便是她顺应着滕署的希望活下去,她也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虽然很强,但是以他一人之力总无法对抗千军万马,而他如果无法放下她,势必也在星罗棋布的一场棋局中,跑不了多远。 心中几多矛盾的挣扎,终于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带他走,然后自己,孤身回来,赴死。 深吸一口气,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体内涌动,手腕上浮起金色的光环,她无声地触上岩壁,手心潮冷的触感令她神智清明。 土遁术。 再也不管会不会被发觉,或者在上面的人察觉到下面的异动之前能不能赶到她身边,以所谓蛟龙和蟠龙的名头总不会放任她就这么逃脱,至少她要确保滕署的安全以后再和他们对峙。 悬崖上,春风乍起。 落葵困得眼皮几乎睁不开,而鹰不泊在日夜催促着加长绳索以便早点下山,虽然常山一人可以毫无困难地潜到悬崖底,鹰不泊总坚持做完全的准备,一定要亲自下去看殷菱毙命不可。 落葵化龙之后感知力变得异常敏锐,此刻她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着下面,倦意顿时尽消。 “公子,下面有气的涌动……”她毫不迟疑地向鹰不泊汇报道。 鹰不泊已经答应了她保住那个姑娘的清白,她便没有理由不帮着鹰不泊,把所有可能阻碍自己的力量都铲除。 一个夏枯草已经足以让鹰不泊头疼,她不能让鹰不泊的安全受到半点威胁。 鹰不泊没想到下面有如此异动,已经过去颇久也未见得殷菱有什么动静,他想着要么这个女人已经在下面设好了陷阱等他们踩上去,要么这个女人已经死掉了,而此刻突然有此一说,让他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忙问道:“会怎么样?她在下面做了什么?” “公子……她似乎……”落葵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在努力地想要感知殷菱的方位,“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什么?”鹰不泊大吃一惊,“不是说没有契约的龙不会有很强的术法吗?” “虽说是这样,但是最基本的土遁总还是会的。”常山在一旁补充道,他的表情看起来异常冷静。 “那现在该当如何?还能追得上吗?”鹰不泊的眸中渐渐冷下来,难以捉摸的残忍神色再一次氤氲着,带着往日的那般冰寒。 “区区一只没有契约的滕龙罢了,怎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常山呵呵一笑,话音未落,只见他单膝跪地,竟一指插入了脚下的岩石之中! 想那无比坚硬的磐石,在他的一指之力下竟然是如泥土一般柔软,即使是鹰不泊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蟠龙与生俱来的能力便是操控土元素,殷菱在其中的一举一动自然被常山感觉得分明,而这个中年男人也因为找到了那个少女的行踪而兴奋不已。 这可是滕龙的血脉啊,如果能够彻底毁掉的话,五龙宗的昌盛便指日可待。 至于那个什么夏枯草和倪蓝,多半已经形成了契约,尽管如此,那个女人的能力不足为惧,他二人也是孤掌难鸣,终逃不过一死。 和眼下这个没有契约便如此造诣的少女相比,那个荡妇根本不足为惧! 只是,在毁了滕龙宗,破了大傅国之后,天下又是怎样的局势呢? 殷菱土遁潜行了一段时间,便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她已经一天一夜多没有吃东西,只是喝了一点泉水。虽然滕署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地下有些惊讶,却并没有问她些什么,她也只是简单交代了他一句“我们逃走”便不言语。 殷菱土遁潜行了一段时间,便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她已经一天一夜多没有吃东西,只是喝了一点泉水。虽然滕署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地下有些惊讶,却并没有问她些什么,她也只是简单交代了他一句“我们逃走”便不言语。 然而实际上,她只是想让他逃走。 在地下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从悬崖下到了离鹰不泊那群人并不遥远的一处林地之中,她却感到从来没有因为奔跑而紊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看出来她的辛苦,待到了地上之后便扶着她到草丛中歇息。 “不行……现在还不能停下来……”她断断续续地道,“他们……他们会追上来……” “……好。”滕署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的脸色真的不大好。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她似乎在回避他的目光似的,拒绝与他四目相接。 他情不自禁地环住她,好像这样她就不会走一样。 刚才发生的很奇怪的事情,他不想问,他也不介意。在宫中的时候,不是也听见过地下传来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吗?她能够感知到他们,说不定说明她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呢? 她或许真的是天上的仙子下凡,那么美丽,那么地和俗世格格不入,又有那么多他从未见过的法术在身上。 他想扶住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体寒症状也消除了,想到多半是她的功劳,瞬间五味杂陈。怀中人的脸色和他受伤的时候比,也并不好到哪里去,看得他的心涩涩地疼。 怀中的少女惦念着他身上的伤痛,又倔强地不想让他扶着,便成了两个人相互扶持前行的状态。 方才殷菱已经感觉到土中的异动,知道必是那只蟠龙正在找寻自己的踪迹,心中大急。 她被他们发现总免不了一死,至少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把滕署藏起来! 感觉到身后的蟠龙的气息渐渐近了,来得那么快,让她惊惧不已。 ——没有时间耽搁了。 冷静地环顾了四周,少女出手如电,一记手刀劈向滕署的后颈。 殷菱出手何其迅速,滕署又何曾防过她,这一击正击在他的穴道上,登时让他感到一麻,软到在地上。 他拼命地想要保持清醒,他想努力看清少女的意图,却感觉她的面容渐渐模糊。 这一下本来没有用太大的力,她没有想让他受伤,只是昏睡穴对他的作用并不明显,毕竟他也是久经训练的杀手。 他听见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手上幻化出蓝色的光环,就好像那个时候她手上的金色光圈一样耀眼,蓝光覆上他的眼,她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却听不懂,也听不清,然后感觉自己的理智慢慢离自己远去。 在意识消失之前的一刹那,他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强烈的不安感几乎要把他撕碎。他勉力咬破自己的舌尖,可是细微的痛处却唤不回他的片刻清醒,他想伸手拉住她,想唤她的名字,想留住她大声告诉她不要去,但是一切他都做不到了。 他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殷菱看着躺在地上的滕署,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过多地施用术法令她感到体力不支,她吃力地喘息着,把男人的身体拖到草丛里藏好,然后顺着敌人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敌人引开。 殷菱是一个祸星。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是这样的不幸,而她又是这么懦弱这么优柔寡断,就是因为她的不抉择她的不离开她的矛盾她的挣扎,才害得所有在她身边的人为她操心为她拿主意,也有几多无奈和进退两难。她苦涩地想着。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决地想要做一件事。 她不会让滕署有事的,绝对不会。 鹰不泊有些讶然地看着对面还穿着嫁衣的少女,虽然灰尘满面,却仍旧是那样清澈得摄人心魄的目光,还有那云淡风轻仿佛满不在乎一样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主动地迎上来,他冷冷地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想活了吗?为什么又活下来了?” 殷菱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说道:“殷菱侥幸活下来了罢了,那个人想必是色字当头乱了心志,竟冲下来替殷菱当了替死鬼。” 她这番话说得勉强,落葵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个叫殷菱的姑娘是在说谎吧。她有些怜悯地想着。 掉下去的时候她明明用了术法,不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就是为了救那个人的性命。 既然她已经落到自己的手里,她想保护的人,便放他一马吧。落葵同情地凝望着殷菱,心里默默想着。 因为她知道,如果是鹰不泊的话,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拼死去保护的。 “那么……”鹰不泊阴测测地道,“现在要继续你的自杀吗?” “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殷菱扬起头,微微一笑道,“死在这里的话,会被野兽吃掉的。” “那么你想死在哪里呢?”鹰不泊饶有兴味地问道,“我可没有耐心和女人饶舌。” “让我死在我和见愁下船上岸的地方吧。”她平静地道。 鹰不泊看不清也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 她只是为了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要娶她的话。 “你是觉得见愁会在那里救你吗?”鹰不泊讽刺地道。 “你怕他吗?”殷菱并无讽刺的意味,只是淡淡地反问着,却让鹰不泊无言以对。 “怕倒是不怕,只是我们不如来玩个游戏,你如果在我们抓到你之前跑到你想去死的地方的话,我就遂了你的意,如何?” “也好,一言为定。” 随着一句轻声的交代,殷菱已经轻身而起。 虽然刚才已经很累,但是跑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天南星随着见愁,带着苁蓉和决明二人,在附近一带展开了搜寻。目标不在鹰不泊的大批人马而在暗杀殷菱,人手便分散分派得多些,因鹰不泊并没有走得太远,因此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殷菱的行踪。 第七十六章 杀人 不知为何,见愁却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快见到殷菱。 见到她会怎么样呢?亲手杀了她? 天南星随着见愁,带着苁蓉和决明二人,在附近一带展开了搜寻。目标不在鹰不泊的大批人马而在暗杀殷菱,人手便分散分派得多些,因鹰不泊并没有走得太远,因此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殷菱的行踪。 不知为何,见愁却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快见到殷菱。 见到她会怎么样呢?亲手杀了她? 那些温柔和美好,都是假的吗?他骗了殷菱,他骗得了自己吗? 寒玉的匕首划破血肉的声音,殷菱听得分明。 她杀过人,也曾经被杀意笼罩着,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她不是为了生而战,而是为了死而逃离。 她只想招惹到足够的那个所谓茧的少主的愤怒,只想带这个危险人物离滕署远一些。 手下没有半点停顿,血染红了她的嫁衣,她没有想要伤人性命的打算,每一刀都不过划在敌人持刀的手腕上,点点的鲜血尚带着温热,溅上她的一袭华衣。 她第一次杀人时,穿得也是红裳。 她像一只亡命的敏捷的隼,穿梭在密林之间,而身后便是鹰不泊的人紧紧跟随着,亦是矫健的身手。 她不会知道此刻的鹰不泊正以一种惋惜的眼神注视着她,如此的轻身功夫,不能为他所用实在可惜,而这种很可能对他的未来,对茧的未来产生威胁的人物,绝不能留。 她尽可能地向那条河奔去,如果鹰不泊的人凌辱她,她至少要把自己埋葬在流水之中。毕竟落在这些人手里,她已经做好了死无葬身之地的打算。 她多想再见父亲一面,她那点菲薄的时间,几乎没有来得及尽孝; 她多想再见姐姐一面,虽然她也不解过姐姐的举动,但是那毕竟是她的姐姐,她还没有听姐姐说她的苦衷,和她这样做的理由; 她多想再见苁蓉和决明一面,无论在哪里,他们给她的都是最安心的所在,他们就像亲人一样给她无数鼓励和保护; 她多想再见……见愁…… 虽然他瞒着她许多事,她却还是不可遏止地思念他,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他或许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是妖魔还是鬼怪,但是她此刻什么都不想,如果还能见到他,她要对他说她爱他,而且从未后悔。 然而当她的视线真的触及那个黑色的身影时,她禁不住呆住了。 以为是自己疲累带来的幻觉,却发现那个人再真切不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身边还有他的义父,还有苁蓉和决明。 不是幻觉! 他是来找她了吗?泪水忽然充盈了她的眼眶,她曾经是决心赴死的,却因为他给的这片温柔下不了决心选择一条死路。 死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死了的话就再也看不见这一张绝美的脸,那些邪气的笑意,再也听不到他温柔入骨的话语听不到他所有的牢骚和抱怨,感受不到他遣不散的哀愁和假装带着的无数面具。 见愁看着满面尘埃的少女脸上的泪痕,心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感到难过。 她是很高兴看见他的吧。 而他手中的峨嵋刺,便要刺进她的心脏。 看着少女向自己跑过来的身影,以及听见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惊喜呼唤:“见愁……” 见愁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被她这一声轻呼震碎。 几乎是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 至少不能让她爱着自己的时候,杀了她,她会很……伤心的。 至少要让她……憎恶自己吧…… 见愁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想些什么,他本来就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现在他没有了皇位依旧一无所有。半夏是他唯一珍贵的记忆,他不知道除了半夏自己还可以缅怀谁,他对许多女子虚情假意过,燕肥环瘦各有千秋的女人,他却记不住她们的容颜,唯有半夏那张百合花一样干净的面容依旧清晰。 半夏是他唯一深爱的女人,他又是为了什么,对一个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猎物负了真心,甚至动了恻隐? 他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是和殷菱相处的日日夜夜,他已经半真半假地把自己输了进去,所以他不能让她死在虚伪的爱恋中,至少这是他给她的残忍中唯一的温柔。 “殷菱,”他的语气冰一样冷,“我没有爱过你。” 向他这边飞奔过来的少女住了脚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远远望着他,而身后鹰不泊的人在鹰不泊的一声令下下也停了追击,两方人马就这样把尴尬的少女夹在中间。 殷菱怔怔地望着见愁面无表情绝美的脸,好像傻了一样,没有开口。 “你甚至不需要确认一遍自己有没有听错了吗?”见愁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几乎不堪重负。 “我不信。”殷菱眼中明明是动摇的神色,嘴里却倔强地否认了一句。 看着她一向淡然的容颜在他眼前崩塌,他忽然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女人,你不知道我玩过的女人千千万,个个都像你这样死心塌地,可笑的是那些女人终有自知之明,哪里像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一字一句,把她的心割得支离破碎,她痴痴地望着马上的男人,眼角被他残忍的话语蒸发到干涸。 “还以为我真的要和你成亲吗?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傻瓜。”见愁别开眼去,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崩溃的清丽的脸自己就会无法支撑着这种轻蔑的姿态,“你这种傻瓜就应该在世间消失,太蠢了。从一开始你就再被算计,现在对我来说毫无利用价值的你存在在这里,真的十分碍眼。” 眼泪终于从她眼中滑落,她却依旧无声。 他在说什么? 那是……见愁? 那个温柔的……偶尔会脆弱的见愁…… “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吗?”她低头打量着一无所有的自己,宛若失神一般问道。 这是唯一她能问出口的话语,唯一她还有力气说出来的话。 “从一开始失忆,就是我们策划好的。”见愁感觉自己的浑身经络几乎被扯断一般,强迫自己不去看她,背书一样对她说着,“从你失忆到我们的相遇都是计划好的,为的不过就是你的龙之血脉罢了。却不知道怎么下药下得太猛,你连怎么契约都忘记了,现在我们有了你姐姐,你就可以去死了。” 他是要她死啊。 她空白的脑海中只有这样一句话。 “你在想我带你回洛国的事情吗?没错,那个也是我策划好的,追击你的人就是我身边的人,我假意纵火等你回来,测试你对我的真心。然后我就一点点勾引你,你真是好骗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哪有人会对一个怪物真心相待?说什么龙,本质上不还是滑腻腻的恶心人的东西吗?”见愁一字不停地说完,却并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对面正是鹰不泊那些人,看好戏一般看着这边。 “公子……不动手吗?”落葵悄悄在鹰不泊耳畔问道。 “不用,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面对自己的情郎要杀自己的时候是什么个反应。”鹰不泊轻轻一笑,抱臂伫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所以呢?都是假的吗?”殷菱喃喃地问道。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我爱的人只有半夏而已,你不过是玩物罢了。”见愁咬唇,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寒玉的匕首当啷落地,尚着着嫁衣的少女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她没有心思和余力去想更多的事情,比如什么龙的血统或者带自己的姐姐离开的男人的身份。 她忽然一下子觉得好累好累。 她还有谁可以相信呢?她那样深爱的男人在她身边布下了一个如此暧昧的局,让她沉沦到低谷,直到万劫不复。 听见见愁这番话的苁蓉和决明皆是惊怒不定,苁蓉没有想到倪蓝让小姐失忆的事情竟可以追溯到和洛国的渊源,而决明则是没有想到见愁是如此的居心叵测。决明正欲破口大骂便有两个人上前把他和苁蓉牢牢制住,并塞住他们的口让他们说不出话。 “作为连契约都不懂的龙,你的存在毫无价值,万一落入别人手里,对洛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见愁垂头拔出峨嵋刺,却仍旧不肯直视殷菱伤彻的双眼。 那致命的一刺终于到来。 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也没有闪躲,就这么撞上了他的峨嵋刺。 他的兵刃,刺进了她的胸口。 血从伤口涌出,本来就是大红的嫁衣,再也显不出更多血迹。 他终于无法闪避她执着痴缠的眼神,然而一触之下却让他心悸不已。 没有恨,也没有怨,有着让他几乎颤抖的平静和淡然,还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哀愁。 剑在她的心上,他却觉得这一剑刺在自己的心上。 “你希望……我死掉吗?”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问他,语气依旧是平静如他们初见。 “对,我恨不得你死掉。”见愁望着她的眼,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连语气都放得轻柔。 “嗯……”她好像有些释怀似的,又好像有些累了,却依旧努力睁着双眼,仿佛要把他永远记在心里一样执拗。 “恨我吗?”见愁莫名感觉口中一阵苦涩,他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他不能让她在死之前最后一刻还在爱他,太残忍,他也会一辈子不原谅自己的。 “不。”她给出的答案却令他意外,鲜血从她嫣红的唇角流下来,妖冶又魅惑。 “可是我讨厌你,我十分讨厌你这种轻信别人的态度。”见愁终于说出了这句从最开始认识她就一直想说的话。 不知道这样,会死得很快吗? 真的是,蠢到家了。 “那又如何呢……咳……”她艰难地咳嗽着,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清明,似乎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爱你啊……见愁……” 第七十七章 刺偏 这是她见到他唯一一句,想说的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其他的事,她什么都不想想了。 他骗她也好,伤害她也罢,甚至要了她的命,又如何? 她只是想,最后留下一句,她爱他的话。 胸口不是很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愁没有刺中她的心脏,她看见他的手在颤抖,甚至刺偏了。她知道他又骗了她。即使是逢场作戏,也不可能半点感情都没有,只不过是比其他的人还要差些罢了。 那银光闪闪的利刃欺近她眼前的时候,她想起来了一些事。 摇曳的毒酒,和自己无怨无悔的选择。 是自己的姐姐,为自己亲手端上了一杯毒酒。 而当时的自己无牵无挂,只想着让姐姐开心,所以便喝下了那杯酒,爹和娘还是更喜欢姐姐的吧,自己的存在并无必要。 现在的自己,也是为了见愁才选了他给她挑的一条路吧。 即使是现在,沉重的心跳还能感觉到他的颤抖连着那把峨嵋刺在她体内搏动呢。 自己作为殷菱活着的那些时日得到的温暖,有好多都是虚假的啊……真的是梦…… 最后这样想着,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见愁低着头,从她的身体里抽出的峨嵋刺,上面还带着属于她的新鲜温暖的血液。 他的手仍旧在颤抖,从他正对上她的那双眼的时候就不住地在感到恐慌。 直到那个曾经对他含羞带笑,甜蜜地把脸埋在他胸口的美丽少女倒在地上,他都没有感觉自己灵魂里游走的震撼平息下来。 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用再面对这该死的任务,不用再去哄小女孩,虽然赔进去了皇位,却也终于解脱了。 若是要他和这样一个怪物过一辈子,他会接受吗? 意外地,他努力说服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感到底气不足。 她那么纯净的面容,实在是,像极了半夏。 她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怪过他啊! 他宁可她恨他,宁可她讨厌他,也胜过她这样无怨无悔地顺从着他所有的意愿。 仔细想来,相识以来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对她半真半假,她却投入了自己的一切真心。她爱他,他感觉得到,他也曾经希望她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切,可是命运不允许。 呐,落在鹰不泊手里,也是逃不出死亡的结局吧。 与其让她死在鹰不泊的手上,不如让她死在自己手上吧。 他不敢看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她还穿着那件嫁衣,她还等着他去娶她…… 巨大的浓重的悲伤几乎要把他压垮,他后退了一步。 他刚才是有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把这把峨嵋刺刺进了她身体,他不知道。 “这个报复得真好啊。”忽然静默肃杀的空气中,有人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正是鹰不泊。 缓缓的鼓掌声没有半点鼓励的意思,似乎只是无声的嘲讽,见愁冷冷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滕署杀了半夏,所以你杀了殷菱,还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兄弟之间至于这么锱铢必较吗?”鹰不泊深邃的眸中带了残忍的玩味。 “……我不杀她,你也会杀了她的。”见愁此时不愿和鹰不泊有多纠缠,听见鹰不泊不依不挠的讽刺声,他转过头去不再看殷菱,也不想再看鹰不泊。 “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当年我是用什么要挟滕署去杀半夏的吗?”鹰不泊笑了起来,他觉得一切变得那么有趣,能够把见愁的心志彻底打垮的可能让他兴奋不已。 见愁听见这句话,脸色突变,却背对着鹰不泊不露分毫。 鹰不泊的这句话,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答案。 一直以来,滕署都没有想过要毁灭他的生活,可是他,似乎毁了滕署最难得的那颗真心。 杀了殷菱,滕署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甚至不愿意也不敢去想。 半夏的死让他几乎疯狂,那么殷菱的死会让滕署怎样? “我是用你的命去要挟他的,”鹰不泊仿佛嫌不够过瘾一般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还有,滕署他不知道那是你的未婚妻……” 见愁因为鹰不泊的后一句话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虽然鹰不泊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从他踉跄的脚步上看出了几分。 见愁什么也没说,鹰不泊却很得意地望着他离去的脚步,带着得胜者一般的表情。 一旁的苁蓉和决明被人捂住了口鼻,发不出声响,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两个人已经泪流满面,不断挣扎着却被身后的人用麻绳紧紧捆住,五花大绑地扔在一边。 刚刚松开捂在决明嘴上的手,便听得他破口大骂:“见愁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总会遭到报应的!” 还没有等他骂出更多,已经有布条塞上了他的嘴,他们见苁蓉不会说话,只是啊啊地叫着一边叫一边哭发不出什么声音便把她放在一边不管。 “将军,这两个人……”鬼白做了一个杀的手势,见愁却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看出见愁心理上受的打击并不小,天南星开口道:“就两个下人,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的,把他们在这里绑好,有人来了也好把这可怜的姑娘埋了。” “是。” “我们走吧,见愁,你干嘛愣在那里,傻了吗?”天南星责怪的语气依旧是那样慢条斯理,他说得那样自然就好像鹰不泊不存在或者他刚才没说什么一样。 “就这么想走吗?”鹰不泊突然发话道,“以为我就这么轻易地放你走吗,天南星?” 鹰不泊看着强忍着怒火的天南星依旧强迫自己保持着镇定的模样,眼中玩弄的意味更浓郁起来。 “阁下可别忘了,傅国还没有覆灭,首要任务是把傅国的力量彻底铲除。”天南星的语气似乎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平静。 “呵。指日可待。”鹰不泊冷笑一声,“我们还要去找夏枯草那个逆贼,我希望他没有来投奔你们,不然的话……哼。” 留下一句威胁之意满满的话,鹰不泊带着他静默严肃的手下们扬长而去,而常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又看了看始终没有回头的黑衣的将军和强自镇定的天南星,然后跟上了鹰不泊的脚步。 能听得到,那个将军的心,在哭泣呢。 那么紊乱的心跳,太明显了。 “将军……将军,他们走远了。”鬼白在一旁试探地询问着见愁,看着自己一直以来服侍的将军难得地变了脸色,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们走吧。” 只是四个字而已,却好像花光他所有力气。他不敢回头看殷菱是否真的死了,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死不瞑目,他甚至隐隐觉得决明所说的报应还在他耳畔萦绕不绝,而自己真的会遭到报应。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浑浑噩噩的脚步离开,他的心就好像又死了一次。 苁蓉和决明的眼从愤怒到悲哀再到绝望,苁蓉没有想过自己的小姐在遭遇过一次最爱的人的背叛之后还要再遭遇一次同样的事情,看着小姐无怨的清澈眼神,她倏然清明。 倪蓝算什么呢,她下毒的事情,说不定小姐早就知道了…… 小姐是即使是知道那是毒酒也会喝下去的人啊,她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自己爱着的人快乐的人啊…… 被莫大的悲伤和心痛哽住,她几乎要哭昏过去。 滕署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殷菱的身影。巨大的恐慌和不安攫取了他的心脏,他比那个时候听见见愁说殷菱死掉的消息更害怕。那个时候他尚且知道了殷菱的消息,总也胜过现在他一无所知,阒静的山林里没有人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在他看来这便是一场狂风骤雨之后的休憩。 殷菱,你千万不要有事。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心如乱麻的男人仔细观察着的环境,终于发现了凌乱的脚步。 未干的泥土上留着许多脚印,似乎有很多人来过,他顺着脚印走了两步,看见飞溅的暗红血滴,在他看来愈发触目惊心。 他从未因为血迹感到恐惧过,而此时的他却发了狂一般,顺着血迹和凌乱的脚印几乎是飞奔而去。不断地祈祷着她平安无事,却在前方悚然的寂静之中感到心惊胆寒。 跑得越远,越感到不由自主的战栗和深深的恐惧。 脚印终于终止在一片空地前,他所有的理智也几乎被空地上的景象击溃。 眼前的景象令他浑身的血都冷了。 大红的嫁衣下一摊鲜血,而他心爱的人伏在那血液上,生死未卜。 心好像被狠狠地捏爆了,层层的眩晕让他几乎站不住脚,踉跄地跑到少女身侧,他这才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他眼中流淌出来。 颤抖的手甚至不敢触碰她,少女一动不动,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他的喉咙中呜咽出一声近乎野兽受伤时的悲鸣,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他不敢看她紧闭的双眼和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庞。他什么也思考不了,他什么也不想思考,他的世界里只有闭着双眼却不会开口叫他也不会动的殷菱。 心痛得要把他撕裂,他宁愿死的人是他自己! 他是个懦夫,她打昏了他就是为了救他,而他就这么不争气地昏了过去,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危险的那些人。 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他生平第一次痛哭失声。 从来没有失去过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感受,没想到是那么痛,痛到自己恨不得替她去死。 紧紧把她苍白的脸贴在怀里,颤抖的手指想轻轻为她擦去唇角的血迹,却在触及她鼻息的时候蓦然僵住了身体。 她还活着。 虽然呼吸很微弱,也气若游丝好像快要死掉了一样,但是确实还活着! 他不知道龙族只要一息尚存总会自己慢慢好起来,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人救她。他一直只会杀人,杀人的技巧无数,对于救人他是一无所知。 第七十八章 没安好心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止血……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不断呻吟的苁蓉和决明二人,刚才看见殷菱躺在血泊中的场景给他的刺激太大,一向敏感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两人,也没有留心周围有没有埋伏。 一刀割开苁蓉身上的束缚,顺手也解开了决明身上的束缚,他的话音中还带着哭过之后的嘶哑:“给她止血,她还活着。” 苁蓉本想抱着殷菱大哭一场,听见滕署这样说便马上开始笨手笨脚地从自己的身上扯下布条。滕署注意到殷菱手边他送她的那把匕首,不由得又是一阵痛苦。 不是说好不要有事的吗……为什么还要抛下他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些如豺狼虎豹的恶徒呢? 把正在哭个不停还红着眼睛的决明扯到一边,他问道:“谁干的?” 他会杀了那个人,绝对会。 然而决明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见愁那个畜生……” 如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他脑海,他的手指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掌心直到流血,眼中的仇恨也被片刻的失神和悔恨冲淡。 见愁果然对她没安好心,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杀了半夏,见愁不会恨他入骨,就不会想要杀了她;如果他早点识破见愁的一切诡计,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一个人总也逃得掉…… 负疚和悔恨在痛苦的心中纠缠成一团,男人抱着头,止不住地哭出声来。 决明看着这样的滕署,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毕竟自己也哭到眼睛红肿不堪。 见愁原来是那样残忍地欺骗了小姐……如果他会武功,他一定要把那个骗子碎尸万段! 待到苁蓉简单包扎完毕,滕署一把把不省人事的少女打横抱在怀里,向苁蓉和决明交代了几句在之前村庄中会合,便向村落的方向飞奔而去。 傅国的皇宫之中,黑暗之中无数的窃窃私语和觊觎眼神,即使是年少没有经验的傅申都无法忽视这种深刻的危机感。 再度失去殷菱的他没有一蹶不振,那日虽然辛夷并未安慰他,但是他自己慢慢也想通了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自卑和固执在作祟。想到殷菱毕竟是为了他远走,他又感到几分感动,然而感动归感动,爱却无增无减。 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亏欠她,毕竟自己曾经那样深深挚爱着眷恋着她。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殷菱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更不知道皇宫里有着怎样残酷的谋划。 “师父说了,要我们暂时先待在小皇帝的身边。”亭台花榭之中,翘着脚的少女拈起一朵茶花轻慢地嗅着,一边摇摆着白藕一样的小腿一边脆生生说道,“这样命令我们,真当我们是你的部下了么?” 这个少女正是九节茶,此时她竟是一改在傅申面前的单纯模样,脸上带着不可侵犯的倨傲和冷酷,她的身后正是南山六子的其他五位,而面前的两位老者,俨然就是何首乌和山慈姑。 “阿九姑娘,并不是命令你们的意思。”何首乌斟酌着自己的词句,缓缓开口道,“毕竟我们是伙伴,而且我们的利益一致,上次明明就可以把那皇帝斩草除根,又为何……” “说了是师父交代我们按兵不动,您老人家莫不是耳背了吧?”九节茶不耐烦地打断了何首乌的话,有些愠怒道。 “九妹,说话总要注意些。”这时开口的是四方藤,虽然是责怪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一种宠溺的味道。 茶冷哼一声,直直注视着何首乌的双眼,继续不依不饶道:“师父还没有把他那边的事情收拾妥当,我们这边可不能出了岔子。想要趁师父不在的当口杀了皇上,只怕你们是还想对我们六个下手哩。” “九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的。”山慈姑再也忍不住九节茶的一再挑衅,出言驳斥道,“你们一再拖着,不就是怕傅国破了之后我们洛国的势力大盛,以茧的能力难以匹敌吗?你们口口声声师父师父,你们的师父也不过是鹰不泊手下的一只走狗罢了。” “不许你辱及师尊。”一向冷漠的六月雪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讥讽,不由把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冰冷的眼神轻蔑地扫过山慈姑。 “何大伯,我们敬你们二老的名声,又同住南山所以多有礼让,言谈间辱及师尊,可不是又玷污了二老的英明?”四方藤的语气怒意也渐起,虽然他一直知道师父对鹰不泊的言计听从,也一直对于此事感到不满,却也不能允许别人对自己一向敬重的师父说三道四。 甚至于何谓光明磊落,他们六人都不甚清楚。 在师父吩咐他们演出一场自导自演的监守自盗的戏码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他们所做的事很可能会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 他们的师父是一只蟠龙,常山并没有瞒着他的六个弟子。 南山六子,其实是常山的徒弟。 而之前的安排就是常山假扮刺客前来刺杀傅申,而南山六子扮演保护皇上的角色,然后在傅国的皇宫中偷偷布下遁地之术的阵法,把洛国大军放进皇宫之中,紧接着南山六子再次上演营救傅申的戏码,让傅申对他们的信任更增加几分,待到常山陪鹰不泊解决一些事之后就果断对已经对他们很是信任的傅申下手。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常山口中所说的不得不办掉的事是帮助鹰不泊除掉殷菱这个绊脚石。 殷菱在宫中的时候自然难以下手,却没有想到急于求成的天南星让见愁把殷菱从宫中带出,这便给常山的任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在宫中待命的南山六子并不知道常山那边已经万事俱备,只是听说因为茧中的一位杀手洛国和茧起了冲突,想到一时之间可能不会对傅申下手,因此一直拖到现在。 他们也不知道落跑的夏枯草的真实身份是茧和洛国之间的双面间谍,两方的信息交易几乎都是通过夏枯草进行的,虽然双方都有隐约的觉察,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夏枯草自行行动。 大概是因为彼此都相信着手里握着那个名为夏枯草的男人的把柄,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夹在两股势力之中保持中立做人,然而实际上最后他们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鹰不泊担心夏枯草会效忠天南星,天南星则是担心夏枯草会最终投靠势力在暗处的鹰不泊,却没有想到夏枯草竟会破釜沉舟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不得不赶快找到,一旦让他休养生息足够,在暗处采取伏击,无论是对洛国的势力还是对茧都没有任何好处。 在皇宫的一隅,密谋着皮里阳秋的合作的双方轻声细语着,而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更有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蠢蠢欲动。 傅国四大将军,倪笔位于东位青龙将,而西位白虎将是和倪笔同时期征战的将军,倪笔和老皇帝一向私交甚好,因此得到了不少照拂。而这位白虎将则是因为性子高傲难以亲近,而且事事深谋远虑城府很深,老皇帝担心兵权过重会导致内部的叛乱,是以没有十分器重。而这白虎将已是劳苦功高,皇上对他虽不能算是恩泽浅薄,对待下臣终有亲疏,对待倪笔不仅是赏赐和君臣的关系,更有一种关切之意。白虎将本是聪明人,这等分别又怎会看不出?虽然总会有满腹的不平,表面上却也无法发作,一方面由于对方贵为天子,另一方面由于皇帝并未对自己有任何怠慢。 只是感情不同,却让一直高傲的白虎将一直耿耿于怀。 白虎将名为海龙,是名将之后,长倪笔几岁,行事作风之间颇见干练。南位朱雀将名叫泽兰,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正当壮年之时,却也空有一身热血,多次在朝堂上力荐与洛国硬碰硬而非一味软弱龟缩,每每都被白虎将讥刺,因此心中不忿。北位傅武将是傅国立国之后招贤纳士而来的文韬武略均鹤立鸡群的一位奇人,重文笔谋略而轻武才,很多时候可以兼当军师的身份,因为一直为人低调,也并未和其他将领有过冲突。这北位傅武将名石燕,据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然而却也未曾实际见过他的操练,不知真假。 先皇驾崩以后,四将的不和睦渐渐浮出水面。海龙未曾受到与倪笔同等待遇的器重,本就十分不满,傅申刚刚继位不久便遇上如此战乱,自是处理得手忙脚乱,这便更令海龙感到不满。有传言说海龙在自家宅邸中出言不逊,提及傅申时殊无尊敬,言道“吾白虎将怎可为乳臭未干小儿抛颅卖命,这皇帝之位还不如让老夫来坐”。初初传进傅申的耳中时让傅申颇为恼怒,仔细一想却也无错,自己的确在处理战事的方面见识十分浅薄,并不能让那些跟着父皇征战的老将服气,然而总会觉得这种不尊敬的话仍旧是一种隐患。尽管如此,傅申也不可能在这个当口治海龙的罪,只好把这一项罪名暂搁。 在海龙这里又是另一番计较,他自从傅申继位以来,野心不断膨胀,看着自己的家园国土被欺凌,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因为傅申的无能报国无门,早已对傅申没有尊敬和爱戴之心。念及苍生百姓,还不如自己夺了权位来做皇帝,对战事加以定夺。傅申在他的眼里已是过于优柔寡断,加上泽兰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得其法,更是让傅申摇摆不定,这便让海龙对于傅申的不满更翻了一倍。 然而夺权篡位这种事情,不成功便成仁,更何况身边并没有可靠的盟友,朱雀将一向和自己不睦,傅武将也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之中,而且小皇帝的身边还有着忠心耿耿护卫着他的倪笔,这就更加难办,也更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第七十九章 一针见血 现在的海龙正因为傅申派出无谓的牺牲军团去挑衅洛国的举措而感到愤怒,便在皇宫的一隅考虑着如何逼迫傅申让位,而自己主掌兵权。他向来喜欢在思考的时候独处,身边并未带着卫兵,想得正投入,便没防得有人近了身来。 “最好还是不要在现在打小皇帝的主意,不然所有人都会以你为敌的。” 一句话平平淡淡,并没有很强烈的劝说意味,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却把海龙吓了一跳。 回头看时竟是石燕,自己的住宅被人畅通无阻地进出,海龙不由吃了一惊,并且感到了深深的羞愧。 然而更让他惊惧不定的是自己心中的想法被人一针见血地说了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这石燕本领过人,才智也是十分机敏,却不曾想他可以一语中的。 并不想否认,而且石燕的话语中也没有一定要劝服他或者要把他出卖了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承认的话倒像是自己真的罪不容诛一般。 “虽则如此,心亦往之。”他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和石燕多纠缠,也是淡淡答道。 不承认,也不否认。 石燕看着面无表情的海龙,也不再多言。他自信海龙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但很有可能有些势头按捺不住。 有些事或许本来就是天定,事在人为不过是种劝说的借口罢了。 这个时候的傅国,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白梅从来没有过过如此悠闲自得的生活,在茧里的那段时光一直充满着杀戮和任务,难得的平和竟然是在敌对阵营的卧房之中,真是令她苦笑不已。 那个老实的男人,就是因为太老实了所以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不是么?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恶作剧一般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带着一碗粥的地榆像是做贼心虚一般蹑手蹑脚地进了来,让她不禁莞尔。 暗地里收留她这样的敌军要犯,一定是重罪了,不过看起来傅国的人已经自顾不暇正在考虑怎么应对洛国的下一波进攻,想着而她一个人也兴不起什么浪头便由得她去了。 或许会有人觉得她是个潜在的祸患,不过她不介意,因为她本来就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 在这偌大的陌生皇宫之中,她所能依赖的只有眼前这个愣头愣脑的男人了。 “你喂我。”白梅理所当然一般抬起头,坦荡道,没有丝毫的羞涩。 地榆自然被她这奇怪的要求弄得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问道:“什么?” “你喂我,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白梅斟酌了一下,笑得人畜无害。 “你想告诉我的,未必是我想知道的。”地榆苦笑了一下,看着少女毫不畏惧却也没有任何敌意的眼神,微微喟叹着。 “我知道关于你的妻子的事情。”白梅停顿了一下,正色道。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昏迷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最后的印象就是幽兰把她打倒,狠戾又绝情,仿佛把她的心都打碎了。 “你知道我……妻子?”地榆未免觉得再称呼倪蓝为自己的妻子有些奇怪,却还是顺着白梅的话问道。 “就是倪家的千金倪蓝嘛,我自然晓得。她被我们少主请去做客可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呢。”白梅自然是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说出一些信息好让地榆更加信任自己。 “是被请去做客?”地榆不解地问道,“那个时候明明是有人把我打昏……我还以为是针对她的敌人。” “才不是。”白梅白了地榆一眼,“再不喂我吃粥都要凉了,你喂我我就告诉你更多的事情。” 用倪蓝作为诱饵的确有效,只见地榆有些为难地搔了搔脑袋,最终还是坐在了床边,一勺勺给白梅喂着。 白梅心中小小的得逞快意,很快就被淡淡的妒忌浇灭。在她眼里地榆简直就是一个乖顺老实的好男人,而即使是有这样的丈夫宠着保护着,倪蓝却还是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幽兰。 明明已经有人这样深爱着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动别人的男人的心思呢?白梅心中又是一阵凄怨。 看着少女的表情渐渐冷下来,似是心思恍惚,地榆不由担心道:“你怎么了?是受伤了,还是这粥不合你的胃口?” 突如其来的体贴让白梅差点抓住面前男人的衣襟大哭出来,对于她而言,在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生活着,唯一的指望就是每天都能看见幽兰的脸能够和他在一起。幽兰对于她而言是唯一的财富也是她唯一珍稀的东西,虽然她总是把自己的害羞藏在任性之后,却总归是有一颗深爱着他的心。 对于她而言幽兰是她的全部,而对倪蓝而言,怎么可能会是如此呢? 经历过那么多事那么多人的女人,怎么可能把幽兰当做唯一呢? 而幽兰又是不是把她当做唯一呢?眼前的地榆对待她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简直是没天理,那个叫倪蓝的女人除了一张脸和性感的身材几乎一无是处,却让男人为了她趋之若鹜。 或许真的是为了她是龙而带来的契约? “你怎么了?”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的地榆以为她不舒服,便停下了动作,再次询问着。 “没什么,”白梅勉强笑了笑,不想让地榆看出自己的脆弱,“你知道你的妻子是龙吗? 提到这件事地榆不禁一愣,他不曾想这个少女也知晓倪蓝的真实身份,有些意外道:“知道,在她……被你们请去做客的时候。” “你和她成亲之前不知道她是龙?”白梅显得更加意外,不由问道。 “自是不知的,人大抵对于陌生的生物有些……畏惧不是么?”地榆垂头想了想,答道。 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白梅的眼中掠过一丝阴影:“你的意思是你觉得龙是一种恐怖的生灵?” “并不是,只是陌生感罢了,我毕竟是凡人。” “那你爱她吗?即使她是龙,即使她很可怕?”白梅眨着眼,期许着什么一样望着他。 “爱,虽然我会觉得意外,甚至会害怕和震惊,但是我不会少爱她一些,因为我早就已经爱上她了。”地榆轻声道,仿佛劝解着自己,“……即使她和别的男人走了,我也爱她。” 白梅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似乎能够感到他心中的叹息。然而自己的心中也是一样的惊疑不定,倪蓝和幽兰一起走了?幽兰不仅抛下了她,还带走了倪蓝? 那些山盟海誓,终于成了灰啊。 真的是,瞒天过海的骗子呢。骗走了她的心,然后狠狠蹂躏。 连哭的力量都没有了,她麻倪地问地榆:“你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不知……你是想告诉我那个男人的身份吗?”地榆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转身面对着白梅,“我还有可能追回她吗?” “想必你知道四君子中的雏菊……”白梅微微一笑道,心中的许多幻想终于一一崩塌不复存在,“我也是四君子之一,号白梅。另外两个分别是墨竹和幽兰,而带走你妻子的那个男人正是四君子之中排行第二位的幽兰。” 地榆听闻此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喃喃地道:“难怪如此……” “何出此言?”白梅不解道。 “她一直喜欢英雄式的人物,也喜欢掌控别人的感觉……”地榆苦恼地抓着头发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的儿子罢了,她若是想要天下,我便无法给。” “那,如果我可以助你得天下,是不是有可能她就会回来?”白梅心念微动,忙问道。 “乱世出滕龙,仁者得天下……恐怕她此刻看上的男人,就是有坐拥天下的气魄的大英雄,得天下这种大事,怎么可能和我这种无名小卒扯上关系?”地榆不以为然道,“还有这些犯上的话语,还是休要乱说,被皇上的人听见,免不了一顿罪责。” “你可知道除了滕龙,还有五种龙?”白梅幽幽叹息,目光坚决地望着地榆。 地榆还未来得及回答她的话,便听见了她说出的惊人之语。 “其实我是一条应龙,我的本名叫做紫苏。” 怀里的人像是睡着了一样,轻软的身体一动不动,滕署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焚烧成灰一般焦急。 从来没有恨自己跑得太慢,也从来没有跑得如此惶恐上气不接下气。 不在意自己的呼吸,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累,只是想想怀里的人随时有可能永远离他而去,就感到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 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花,似乎多了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他愕然地抬头,不介意自己的所有狼狈,对拦着自己路的白衣女子冷冷道:“让开!” 白衣女子正是夏天无,她的出现一直无声无息,如同微风习习吹来的一片轻盈花瓣。 她平静地看着滕署,并未因为他语气和眼神中的敌意而动了脚步。 他的眼神,很绝望,能看见明显的沉痛,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狼。 叹了一口气,她开口道:“你就这么跑到那个村子里,那里的庸医也治不好她的伤。” 滕署一愣,眼中痛意更甚,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咬唇道:“总要试一试。” “你先放她下来,我能救她。”夏天无看着男人执拗的侧脸,再次叹道。 看着男人的脸色从怀疑到焦虑,再到不安,最后好像是相信她了一般跪坐下来,把殷菱放在地上,她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颗丸药,塞入殷菱的口中。 “这是什么?”滕署观察着殷菱的脸色,有些警惕地问道,虽然眼前这个女人自称自己是神仙,而确有些古怪,但不代表他就可以无条件相信她。 “保她元神不散的仙药。”夏天无的语气依然没有任何起伏,“她现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带她去旁边的村子里,我给她治伤。” 滕署没有答她的话,感觉怀里的少女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这才宽了心,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问夏天无道:“需要我怎么报答?” 第八十章 不愿欠人情 第一次有了一种所谓感激的感觉,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 “本来第一次助你,只是因为我对殷菱这个小姑娘颇有好感。”夏天无难得地微笑了一下,“现在助你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毫不犹豫地,他问道。 、 “我要你从这里,到那边的山顶,三步一叩头。”夏天无的纤纤玉指指向旁边最高的一座山峰,“神仙嘛,自然是要些虔诚才会应验的,等你回来,我就给她治。” “那我回来之前呢?”滕署忙问道,“她这个样子能撑多久?” “你还是快一点回来,免得你回来的时候来不及救。”夏天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走上前去道,“我带她过去吧你就在这好好求求山顶那个狼心狗肺的神仙。” 此时正在山顶上乘凉睡觉的天竹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好。”出乎夏天无的预料,滕署竟是一口答应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一路叩上去,不怕被别人笑话吗?”夏天无忍不住问道。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可以替她死。”滕署注视着殷菱苍白的脸庞,心痛地说道,“黄金或者尊严,和她比起来,微不足道。” 天竹子看着一路三步一叩的男人,难以察觉地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启了千里传音的秘术,有些无奈地问着那个一脸平静神色实际上说不定正享受着捉弄的快乐的夏天无:“这样作弄他,何必呢?” 夏天无昂首微微一笑,仿佛能看见天竹子正在用手中的水镜照着她一样,滞了一下道:“只是向你证明,我赢了。” “话不要说得太早啊,现在只是我输了,可不代表你赢了。”天竹子不以为然道,“说到底你只是为了证明他比见愁更真心罢了,你觉得她会乐意和他牵扯一辈子吗?” “未必不会。”夏天无这句话说得殊无底气,有些忧虑地看着怀里少女的美丽容颜。 “你给她吃的是什么?你明知道她不会有事,却还是耍了那个可怜的男人,他这么一路叩上去就是头受得了膝盖也受不了,你又是何必?”天竹子并没有追究夏天无语气中不安定的那份因素,只是带了淡淡责备意味道。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强身健体的药物罢了,龙族的体质恢复速度惊人,但是……”夏天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也要她愿意好起来才可以。” “你是说她可能因为见愁万念俱灰根本不想醒过来面对现实?”天竹子苦笑了一下道,“那么滕署这样跪上去岂不是白跪?” “不是可能,几乎已经是肯定了。”夏天无观察着殷菱的脸色道,“跪倒是不白跪,若是殷菱还有一点意志的话,为了报滕署的恩她也会活下来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敢情你还真的是为了她好。”天竹子恍然大悟地感慨着,“说起来龙族真是一种难杀的生物……” “是,恢复速率惊人的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夏天无似乎有些惆怅般回答道。 “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看来多半是坏事吧。”天竹子透过水镜看着殷菱,喟叹道。 “没什么事的话,我带她去下面的村子里包扎伤口了,虽然死是不会死但是总还是要上药的。”夏天无不再看着虚空中莫须有的镜子,兀自说道。 “现在是我输了,但是你还没有赢。”天竹子想起了什么一样,摸了摸鼻尖道。 “我知道。”留下这样一句话,白衣赤足的女子一闪便消失了。 风过时似乎有簌簌的桃花落了一地。 天竹子把水镜的视角转向正在慢慢地爬上山来的男人,男人眼中的凄凉、莫大痛苦以及掩藏在巨大的绝望之中一点希望让他有些不忍。方才夏天无是骗了滕署,说若是他不回去她便不治,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地随口一说,而且她还骗他说殷菱快要不行了什么的,俨然一副玩弄的心理。有些头疼地想着夏天无的反常,天竹子又苦恼地望向一路执着上行的男子。 天无啊天无,你让我怎么受这跪拜大礼,我若不是神仙,铁定要折寿的啊。 看来被夏天无看重,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这个男人,虽然适合做殷菱的契约,却不适合夺这个天下呢。 在他眼里,为了她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醉心于天下的。 说起来,真正的仁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难道最后真的如那箴言所说,倾覆天下的人会是夏枯草吗?可是如果专情如果痴心,必有一攻即破的弱点啊,有了弱点的人,还如何坐拥这天下? 秘密再次驻扎在茂州城外围,心情却与几月之前大相径庭。 听说见愁又一次在营帐里喝了个烂醉如泥,天南星不屑地挑了挑眉,却并未说些什么。 见愁对殷菱动情,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殷菱正当妙龄,又是举世无双的容颜,又自由一番倾国倾城的风骨,男人为其姿色趋之若鹜都是正常,更何况殷菱一心一意对待见愁。 所以从一开始天南星就没有指望见愁可以全身而退,只是不希望他陷得太深以免有一天需要除掉殷菱的时候他无法下手。 见愁没有辜负他底线的期望,他亲手把剑刺进了她的心脏。 那个姑娘的眼神自始自终都没有半点怨恨,让他心颤。 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见愁,眼中带着许多释然和一点点哀愁,却没有怨。那种清澈的无比信任的眼神,令他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觉得有趣吗?”他问着身后的人。 他的身后站着一名女子,女子有着一双浓眉,显得英气逼人,有些男子气概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和身上的戎装显得她也衬出几分威武和霸气。 “陛下是说见愁将军吗?”女子开口道,声音也是粗粝如男子一般。 “是啊,明明深爱着我的侄女,杀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却在自己的营帐里醉生梦死呢。”天南星慢悠悠地道,然后笑起来,“男人脆弱的时候,可是女人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哦。” “陛下说笑了,”女子的表情是一本正经的,“只是交易罢了,我是交易用的棋子,见愁将军也是。” “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说到底我们的目标还是一样的。”天南星抿了一口茶,淡笑道,眼中笑意全无。 “只是暂时一样罢了。”女子并未因为天南星的话有所触动,“待到攻下傅国,再保证夏枯草为我们所用,或者直接除掉,我们就要面对和鹰不泊他们的战斗了。” “你们五龙宗会因此而分裂吗?”天南星微笑着,有些捉弄的意味。 “本来不过也是貌合神离,只是为了对付滕龙宗而存在的罢了。”女子直言不讳地说道,“若是问我为什么会和你们合作,也不过是因为我个人觉得见愁将军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或者不如说是天赋。” “是么?你是在说,我选错了人吗?”天南星咄咄逼人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桌角,却没有回过头去看她。 “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陛下做立夏枯草为储君一事,太草率了。”女子停顿了一下,解释道。 “若非滕龙,也可以得这个天下吗?”天南星的言语中不无挑衅,“你是暗指自己可以抢过那条滕龙吗?” “倪蓝那个女人不足为惧。”提到倪蓝的时候,女子的语气有些鄙夷,“滕龙宗出了那样的姑娘真是伤风败俗有辱门楣。至于夺天下,我不敢妄言,但是见愁将军的资质,希望陛下您不要就此忽视和抹杀,在……不知道夏枯草会不会与我们为敌的情况下。” 天南星听闻此言陷入了思考,谈话自然也冷淡了下来。 女子见天南星并没有什么要再吩咐的,便告辞道:“既是这样,那我便去好好‘安慰’一下见愁将军吧。” 即使是这样暧昧不明的话语,她说得依然很是无所谓,似乎自己真的不过是一个工具。 看着昔日被誉为杀手之王的男人头破血流一身狼狈的样子,天竹子不由有些同情起滕署。眼前的男子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身上还有穿过荆棘时划下的浅却多的伤痕,似乎是走得太过匆忙让旧伤发作,他的手始终捂在自己的下肋,脸色也有些不好。 因为叩了太多的头而肿胀流血的额头下那双一直孤寂清冷的眼,此刻却是无比的痛苦和凄凉,让人不忍直视。 正在天竹子目瞪口呆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没想到滕署先开了口:“你也是神仙吗?” 不带任何温暖的语气,即便是作为仙人天竹子都为之感到一凛。 “我是神仙。”他连忙说道,令他意外的是,这个看起来如此高傲的男子听见这句话竟然是毫不怀疑也没有任何迟疑地低下头去跪拜了他。 “请你和我一同下山,去救……一个人。”滕署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是难掩的悲伤。 “天无和你说的话……”他本想说些安慰滕署的话,此刻却开不了口。不仅是怕夏天无责怪他,更是因为这种时候即使是劝些什么也显得分外像谎言。 这个男人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呢,天竹子有些意外地想着。他的形象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像是一个神仙吧,着装邋遢,还拎着酒囊赤着脚,俨然一副流浪汉的模样。 想到这里天竹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怀疑我的身份?在我提到天无之前,你这种杀手不是应该很警惕的吗?” “这山并不是什么普通人都能爬上来的。”滕署顿了一下回答道,“更何况你没有穿鞋。” 即使是他这样的训练有素的高手都在一些悬崖峭壁处踌躇不定,那么天竹子这身邋遢的行装还可以如此轻松,至少不会是凡人。 第八十一章 感激 “你都不问我夏天无让你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吗?”天竹子又一次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疑惑。 “没必要。”滕署的回答很简短,也没有回头去看天竹子。 的确是没有必要。夏天无说了会救殷菱,那么不管她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去做,至于原因是如何,那和他无关。 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他只要殷菱没事就好了。 想到殷菱,心中又是悔痛不已,混杂着自责和心痛,他的脚步也因为流血的膝盖而蹒跚了起来。 “你难道打算走下去吗?”天竹子打量了一下滕署的腿,无奈地道。 滕署听见他的话不由回头,猛然想起作为仙人必定是不会一步步走上来或者走下去的,正不知道如何答他,只听天竹子向他挥了挥手道:“过来,我带你下去。” 他这才端详了天竹子一番,虽然看起来和邋遢,但是眼神中的活泼和童真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亦是一个好人。 那种丝毫不藏任何杂质的眼神,像极了殷菱。 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感觉到手臂被天竹子拉住,然后天竹子似乎低声念了一句什么,只见一朵云凭空出现在两个人脚下,却好像有一阵风托起了两个人的身体,向山下飘去。 滕署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然而实际上这种怪力鬼神一般的法术出现在他面前,心中的震惊自是难以言喻。之前殷菱带他潜入地下,他是极信任殷菱,并且之前也见过这种异状,而此时在天上飞,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天竹子刻意避开有人烟的地方着陆,滕署见自己爬得如此辛苦的一座山在天竹子面前原来不过这样简单,心道他和夏天无只怕真的是神仙。 如是这般,殷菱必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到微微的欣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夏天无。尽管确认了他们二人本领通天,他总也要看见了殷菱才能放心得下。心中的重担放下了一半,只感到神清气爽,身上的伤痛也渐渐然淡去了。 待到两个人赶到夏天无所在的村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夏天无正在门口等着他们。看见夏天无在这里,滕署不禁心中一急道:“你不是应该在她身边吗?” 焦急一起,连带着出言不逊,而夏天无似乎并不以为忤,淡淡道:“她没事,我已经给她上好了药,现在苁蓉和决明在守着她。” 滕署听完这一番话,还是有些怔怔,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夏天无没有等到他回来就帮殷菱治了伤,又是一阵感激。 尽管有着无穷无尽的感激,出口的却是一句:“她在哪?” “这条路走到底左转第三家,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行走。”夏天无遥遥指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提醒道。 滕署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少主还站在势不两立的对面,而幽兰也不知所踪,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几乎忘记了还有茧的那回事。 “茧的那群人会找你麻烦的,你自己注意些,毕竟她现在昏迷着只有你能保护她,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在你们身边的。”天竹子继续补充道,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嗯。”滕署短促地应了一句便匆匆奔向了夏天无所指的地方,天竹子看着滕署远去的背影,不无感慨地对夏天无说道:“他的世界里只怕是只有她了吧。” “连感谢的话都忘记说的白痴一个。”夏天无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跟上滕署离去的方向。 “有的时候觉得殷菱这姑娘也并不算是惨。” “还要如何惨?被自己的姐姐害了,被心爱的人刺了一剑刺到心都碎了,自己的国家马上就要灭亡,自己的亲爹马上就要回到海的那一边变成一条龙,简直就是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夏天无毫不客气地说着。 “那么滕署呢?他不也是一样吗?”天竹子耸耸肩道。 “所以殷菱也是一条笨龙,明明身边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却爱上了一个骗子。”夏天无慨叹了一句,“真的是两个笨蛋。” “与其说你觉得他们会在一起,不如说你希望他们在一起吧。”天竹子宛如看破她心思一般说道,“你是不忍心看他们这样下去了不是么?你一直都是如此善良,何必把自己的善良藏在冷漠表情后面呢?” “……话说,天竹子,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走在人间的大街上了呢?”夏天无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是啊,很久了呢。”天竹子懒散地闭上眼道,拉住了夏天无的手,“像一对凡间的情侣一样散散步,也是很美好的事不是么?” 见愁感觉朦胧之中有人环上了他的脖子,本来按照他的身手,即使是酩酊大醉也不会让人如此近身的,毕竟脖子和胸口是太过要命的部位。 可是此时他却不想推开身后的人,不是因为来人没有任何敌意,更是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不想在乎自己的安危。 他干了什么啊。 自己以为杀了滕署的时候曾经如此喝醉,此时却比那个时候更想长醉不醒。 他杀了那个会用温柔眼光看着他,死心塌地爱着他的那个少女。 她信任他爱他崇拜他,可他能给她的不是幸福,而是永久的死亡。更令他无法释怀的是,她到死都没有怨他。 他多么想抓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声嘶力竭地让她恨自己,好让自己的杀戮的双手显得没有那样罪恶。 身后的人是个女人,却并没有脂粉的味道,现在的他,是想找人好好倾诉一下,或者发泄一下。 没有兴趣问身后投怀送抱的女人姓甚名谁,他见愁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是,从来不缺女人,却缺用生命用整颗心去爱他的女人。 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他终于倒在女人温柔的爱抚下,他看见了女人的相貌,那是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并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态,却有着几分高贵和从容。 “你是谁?”朦胧中看见她的脸,他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起来。 不同于他以往所见的千娇百媚的美人,眼前的女子好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让他想要征服。 大概因为是这女子习武的缘故,坚挺的手感让见愁有些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地把她压在身下,又问了一次:“你是谁?” 在他的撩拨之下,女子的表情没有改变分毫,眼中亦没有情意,却也没有推开见愁的上下其手。 “我叫凌霄。”女子说到自己的名字时,眼中似乎有泪光一闪而过。 “你这是在撩拨我吗?”见愁的嘴唇微微勾起,主动的女人他见过很多,却没有像她这样,眼中没有丝毫柔情蜜意的。 邪邪一笑,女子身上的单衣被他解开,名为凌霄的女子似乎没有什么羞涩感地望着他醉意迷离的眼瞳,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他的眼睛,像是烟波蒸腾的一潭湖水,很美也很深邃。 感觉到身下女子的动作,见愁猛地把她的手拉向两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是天南星让这个名唤凌霄的女子来好好补偿他一下吧。 那个时候殷菱洁白如玉的身体在自己的身下微微颤抖着,令他感到一阵阵亢奋,那个时候的他疯了一般粗暴,只因为这样美的她,已经被傅申碰过了。 而面前这个叫做凌霄的女人,即使是在男人面前裸着身体也丝毫不感到害臊,想来也不过是个妓女一样的女人罢了。 天南星,你是感到愧疚了吗?想到我想要一个女人,你就送了一个女人给我吗?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硬生生地杀掉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颗爱我的心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顺从你的意愿好了。 他俯身去吻凌霄的唇,她的唇并不如殷菱那般柔软,却有令他想要凌虐,他带着酒气的吐息尽数落尽她的口鼻。 情难自已间,他毫不怜惜地长驱直入。 凌霄眼中似乎有泪花,而见愁也因为这一个动作而几乎酒醒了大半。 这个感觉…… 身下的女子,似乎是处子。 难道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见愁有些愕然地抬起身子,俯视着眼中含着泪花的女子。 “你……你是处子?”他难以置信地问出这句话,几乎不要那个女子回答,他已经看见了地上的血迹。 多么荒谬的游戏啊。 殷菱不是处子,却那样害怕着男人的亲近和欢爱,而这个女子,即使是第一次却如此坦然和毫不畏惧。 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当然他并不知道,傅申其实并没有碰过殷菱,此刻的他正陷入无以复加的震惊之中。 “是……又如何?”女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在他看来带着挑衅的味道。 虬龙宗凌家,就这么用自己做了筹码。 她是虬龙未来的宗主,却因为家人的旨意,去选择一个有足够的能力征服天下的男人作为丈夫。 几乎是第一眼看到见愁,她就认定这就是她要寻找的人。 英俊多情,有着让无数少女疯狂的资质,武功盖世的青年才俊,又有将军的头衔,更重要的是,有着很深的城府和缜密的心思。 几乎是算无遗策,也没有能够阻碍他的羁绊,没有感情,虽然总是笑着实际上是那么冷血,连深爱自己的女人都可以毫不怜惜地格杀,她怎么会指望他对一个初经人事的女人温柔一点? 第八十二章 自愿 这样的见愁,就是她未来要侍奉的夫君,她理想的契约对象,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得到他的一点情意。 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点点。她凌霄未来辅佐的王,不能有任何感情上的牵绊。 “若是你早些说,我便不会……如此粗暴。”见愁莫名感到有些烦躁,语气也不耐起来。 “没有必要,我想要的就是真实的你。”凌霄抬手拢了拢鬓边的发,“我们继续吧。” “天南星让你来的?”见愁用指肚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是我自愿的。”凌霄说得很坦然。 见愁大惊,原本以为这个女子是受了天南星的胁迫而不得不来侍奉自己,却没想到凌霄语出惊人。 “输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你还想输掉天下吗?”凌霄伸出一只手,轻轻在见愁的胸口打转。 见愁愕然,这个女人,给了他太多意外。 “娶我,我会帮你夺这个天下。”凌霄轻轻说道,无视了见愁已经渐渐清醒的眼。 “你如何助我?” “夏枯草有倪蓝,不过是因为她是滕龙,我也是龙,我可以带着你,去踏平这个天下。” 凌霄笑起来,眼中终于带了些暖意。 滕署站在床边看着衾被中沉沉睡着的少女,慢慢俯下身子去探她的呼吸,那么小心翼翼就好像害怕吵醒她一样,却又在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身上满是尘土而战战兢兢地收回了手。 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洗掉,施了脂粉的她有种不一样的风情,然而他还是喜欢她素描朝天的模样。 殷菱似乎已经好了一些,尽管虚弱,呼吸总还是有力了一些。 “小姐没事,你……”这个时候决明开口说,看着呆呆地注视着殷菱的滕署一身的狼狈,也从夏天无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始末,他不由对这个男人的看法有所改观。方才他和苁蓉到村口的时候夏天无已经在那里等候,见到夏天无如此超凡脱俗的气质,二人皆是惊异不已。待到听说了殷菱获救和滕署所应承的一切,他们更是瞠目结舌。 虽然知道小姐并非俗人,但是也不曾想会和所谓仙人扯上联系。 决明本想提醒滕署好好包扎一下头上的伤口,却被对方执拗地几乎是粘在殷菱身上的目光触动,悻悻地住了口。 而他的声音仍然把滕署从愣愣的注视中唤醒,滕署有些尴尬道:“我先出去洗洗……” 脸上的赧然和歉仄,多少还是流露了出来,让决明不由惊异。 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笨手笨脚不知所措的时候吗? 初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一身煞气,寒气逼人,似乎身边除了小姐容不下任何人。此时虽然他的世界还是围绕着小姐,却对小姐身边的人也没有那么冷漠了呢。 过不了一会儿滕署便回房来守着殷菱,甚至比夏天无和天竹子还回来得快些,只是仓促地脱了身上的外衣,用水冲了冲身体。他从那天晚上起还没有换过衣裳,身上还是那套太监的服装,走在外面多少有些诡异。里面穿的是自己习惯的夜行服饰,虽然一身风尘幸好里面的衣服没有太大的破损。 心道殷菱必是爱干净的,更何况她喜欢白衣自是容不得脏,他洗得虽然匆忙但是仔细。 身上的伤痛,似乎在目光触及殷菱的时候被一种心痛所代替。 她好像睡得很沉。 带着疼惜,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不知道她痛不痛,她的睡脸太过安详让他恐惧,害怕她就这么睡下去再也不醒来。 她的脸有点冷,不知道她是不是会觉得冷……伸手去握她的柔荑,这是从前他决计不敢的,然而此时心上人就这么无力地躺在自己的面前,他总觉得握住她的手才觉得可靠一些。 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就这么坐在她床边安静地望着她,他的心小小地皱成了一团。 “殷菱……”摩挲着她的手,他喃喃地轻唤着,似乎叫着她的名字会让他的心痛好过一点。 她躺在被褥里,苍白的小脸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令他无比害怕。 夏天无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头上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男人在殷菱的床边呆若倪鸡地坐着,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至少把你自己照顾好吧,你光坐在那里又有何用?” 被夏天无的一番话激了一下的滕署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应道:“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语气里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却能明显听出来一种担心的味道。 “她没什么事,每天吃上三服药,身上的伤倒是不碍事,只是……”夏天无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 “只是什么?”滕署听出夏天无语气中的犹疑和担心,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可能……不会醒过来。”夏天无眼中闪烁着,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怎么会?”滕署脸色骤变,“又没有伤到头,为什么会醒不来?” “这个一时和你解释不清楚。”夏天无明显地闪烁其词不愿多谈,“她伤得很重……很重。” 滕署并不知道夏天无所指是殷菱伤了心,以为说的是她的伤势,又是一阵急痛,不由得把她的手握得紧了一些,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 “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即使不醒,伤也总会好起来。”滕署没有再看夏天无,语气中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几个月吧,我也不知道。”夏天无拢起袖子,同样移开眼去。 屋里有种难捱的沉默,就在决明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滕署忽然开了口:“……谢谢。” 没有想到一向沉默冷酷的杀手也会表示感谢,即使是夏天无都感到有些意外。天竹子更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滕署,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天无,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夏天无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滕署插言道:“告诉我什么?” 看着夏天无的眼中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天竹子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她是被见愁伤了的……” 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滕署的心沉了又沉,他定了定神,道:“然后?” “如果你知道当时的场景,恐怕你就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了……”天竹子意味深长地说完了这样一段话,转向了决明,看着决明有些不忍的神色,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顺着天竹子的目光,滕署望向了决明:“当时发生了什么?” 决明被那几乎狂乱的眼神击溃,他明白这个时候,不得不说实话了…… 即使是再残酷再伤人的现实,再怎么用善意去掩藏,也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倪蓝和夏枯草二人已经这样躲躲藏藏了很多日,虽然倪蓝一直担惊受怕,生怕洛国的或是傅国的军队找上他们,然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夏枯草却是悠然而淡定。 自那天逃亡之后,倪蓝的心中始终怀揣着一个又一个谜题。 为什么夏枯草会喜欢自己?这是她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然而却始终不敢开口问他。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只不过相遇了短短几月,他便可以待她真情到只需要一次契约即可成为她牵绊一生的人,纵使是地榆她也没有把握说一定可以形成契约,然而夏枯草却做到了。 他是不是想要这个天下?她也不知道,她虽然不聪明,现在傅国的劣势总还是看得出来的,或许是夏枯草早就看出了这个庞大国家下面埋藏的脆弱本质,所以才带她离开,他一直是个聪明的人,总是知道为了她的未来而打算,虽然现在他们就这么亡命天涯并不像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情。 还有,空青后来去了哪里?她并不希望空青死掉,因为她多少都感到愧疚。 偶尔夏枯草看见她发呆,总会笑一笑,眯着他那双狡黠狭长的眼,然后捏一捏她的鼻子,却并不说话,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关于天下,他只说过这样一句话,倒令她安心了些。 “我对天下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若是胜了便是博个彩头,只不过是想等着三足鼎立残杀完毕之后坐收渔利罢了,我是不是个很坏的人?”他懒散地笑着,眼中却满是认真。 “不坏,反正我也不是好人。”她咬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他微微地笑起来,他是一只狐狸,她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他们都不会知道,有人在他们身后默默地跟着,他们也更不会知道,那个名叫空青的曾经红极一时的歌女,在他们身后流下了多少泪滴。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永远,再没有可能回头。 经过那一夜的缠绵,见愁的消沉似乎被驱散了不少,尽管还带着宿醉之后的头昏脑胀。不顾天南星讥诮的眼光中所隐含的意味,他径直向天南星问道:“什么时候发动总攻?” 没有敬语,也没有委婉,倒有种劈头盖脸的意味。 “宫中并没有信息传出。”天南星斟酌一番后答道,似乎并不是诚心诚意的答案。 “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和茧那些人合作吗?夏枯草又去了哪里?在这种关头他就这么逃了吗?这就是你合适的储君人选吗?”见愁笑,邪气的嘴角戏谑依旧。 “为什么不能把这种貌合神离的合作持续到打下傅国呢?至于夏枯草,看来就是储君也拴不住他了。”天南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看来你真的是想女人了,和女人风流了一个晚上,原本的头脑终于又回来了。” “哼。”见愁并不愿多说什么,有点嫌恶地移开眼去。 “你喜欢殷菱?”天南星双手交叉在下颌,眼珠转了转,盯着见愁的脸。 见愁不答,天南星继续问道:“你怨恨我让你杀了她?” “不是。”见愁飞快地否认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天南星是半夏的亲人,半夏也敬他爱他,自己是决计不会恨他半点的。 “那么你是可怜她?”天南星伸出自己的手,摩挲着渐渐开始觉得疼痛的膝盖。 第八十三章 龙神 “大概。”见愁不置可否,似乎并不想就殷菱的问题多说什么,“要我得到殷菱这种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未必是你,只是洛国最好能够得到。”天南星并不避讳地答道,“何首乌和山慈姑成为倪蓝的师父并不是偶然,唆使倪蓝给倪帘下毒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我们运气很好,倪蓝是个很蠢很容易被利用的女人,而且她做得也很好,倪家已经被彻底拆成碎片,傅国也命不久矣。” 见愁始终没有接话,幽深平静的眼眸中没有表情,只听得天南星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去勾引落单的倪帘。让何首乌和山慈姑故弄傅虚说倪帘是什么龙神也是一部分,那个倪蓝就这么信以为真,真的是很蠢,倪家的女人都很蠢。” “龙神是什么?”见愁忽而插言道。 “就是家族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的天才,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的龙。”天南星微笑道,想到这一妙着不由自得起来,“每一代的宗主都是由龙神继承的,若是没有龙神便有长子或者长女继承,倪蓝不想失去宗主的地位所以对自己的亲妹妹出手,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啊。” “这些都是从何伯那里知道的?”见愁的语气中听不出感情,眼眸也一如往日平静。 “是啊,还有一些事是鹰不泊告诉我的。” “为什么什么也不告诉我?”见愁似乎并非质问,也没带任何不平和愤慨,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个不需要揣摩主人意图的棋子。 “告诉你太多的话,说不定你就没有那么完美地骗那个姑娘了。”天南星的语速还是缓缓的,让人恨不得摇着他把他摇散把所有的话都抖出来。 完美吗?见愁讽刺地一笑,不知笑的是自己的盲目,还是殷菱的愚蠢,亦或是天南星的洋洋自得。 失踪的夏枯草始终是一个祸患,时时刻刻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这分分合合的虚伪与真实中生存的正道啊。 “鹰不泊会告诉你这么多事,还真是难得。”见愁转身,望着遥远的天际道,“难得你能和一个毁了你的腿又杀了你的亲人的男人,促膝长谈。” 没有看天南星是什么表情,更没有兴趣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令他无比难受。 什么感情,什么正义在这场战争之中都湮灭,所谓理智所谓私怨终于也抵不过权力的追逐,每个人都在为自己争夺必胜的砝码,而他只是滔天的波浪中奋力地想要逃避随波逐流最后却还是徒劳地认了命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爱殷菱,或者不爱,并没有人会在乎。即使他爱她,天南星也一样不允许她出现在和自己的对立面。天南星在乎半夏或者不在乎,或者恨不恨鹰不泊,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成者王败者寇才是最硬的道理。 他发觉自己才是真正可怜的人,一直自作聪明,一直欺骗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却从未有过存活的意义。 殷菱虽然死了,但是至少自己是她所追寻和憧憬的,他是她的意义所在。 可是他,什么人都没有…… 半夏死了,殷菱死了,滕署也不可能和他回到从前,天南星对自己只是利用,曾经以为会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夏枯草也杳无音讯,他的身边究竟还剩下谁呢? 忽而倦怠。 “十天内,必破傅国。”就在他以为天南星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天南星疲惫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到那个时候,你想怎么和鹰不泊对着干都由得你。” 与此同时,鹰不泊一行人和洛国的小批军队也在不停进行着对傅国的骚扰,进一步缩小傅国所能掌控的地盘。精通暗杀的茧总是能够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对各地方的统帅下以杀手,因为茧中的杀手多为单独行动,因此也令傅申束手无策。 即使是倪笔也不能有什么妙计去把这些游走在各地的训练有素的杀手一网打尽,却也不能束手待毙,只好不断加强着警备。 殷菱一行人落脚的村子也经历了战火的摧残,幸而夏天无和天竹子在附近盘桓也少了很多遇袭的可能。尽管夏天无惦记着夏枯草的下落,并不愿意多在这里停留,却也不忍看决明和苁蓉苦苦哀求的眼神还有滕署那失魂落魄的凄凉模样,况且殷菱还并未渡过难关,是以多停了几日。 滕署始终执意守在殷菱的床前,即使是睡觉也不过坐着睡上一小会儿,吃饭更是很少,整日的不眠不休让他显得有些憔悴,然而眼睛却始终不离床上昏昏沉沉的少女。虽然决明三番几次地劝他去歇上一会儿,然而坐在那里的男人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与其说是对决明的话无动于衷,不如说是索性充耳不闻,或者压根就没有听见。 看着曾经令人那么畏惧的男人那双握剑的手动作放得很是轻柔,像是怕碰她碰得重了都会弄痛她一样帮她细细地擦拭着脸颊,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一点点喂她吃药,尽管苁蓉和决明之前对滕署有些偏见,此刻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这天早上滕署照例去给殷菱煎药端去喂给她吃,想到这药已经吃了足足两天她还没见有什么醒转的迹象,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忧。 决明远远望着男人煎药的背影,不知为何对这个男人的沉默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辛酸。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和滕署说起见愁和殷菱的最后一段对话的时候,这个男人是怎样的愤怒和痛苦。 那个时候他真的害怕了,他甚至怀疑要不要把所有的话都如实地告诉滕署。 这个男人身上不加掩饰的杀气实在太可怖,他险些以为紧紧钳着他的那双手再一用力就会把自己掐死。 战战兢兢地说完那个时候见愁的一切残酷和近乎暴行的举动,清楚地第一次看到滕署的怒火几乎从眼睛中溅出,带着浓重的几乎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痛苦。 之后他看着浑身都在颤抖的滕署渐渐冷静下来,然后到外面去走了走,待到回来的时候就冷漠如常,但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角哭过的痕迹和他强自镇定的情绪,令决明不由感到心酸。 他的确不会懂得,滕署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波澜起伏。 慢慢地舀起手中的汤药,又一点点倒回碗里,左手不时地试探着温度,喂给她的药都要被他晾到温度刚刚好,他不要烫到她。 每次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胡思乱想,然后想起决明对他说的那些话,想到这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见愁竟然会对她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想要保护想要疼爱的人,被别人弃之如草芥。 就因为他杀了半夏吗?就因为他杀了见愁心爱的女人,所以见愁一定要以牙还牙地报复? 到底是他错了啊,是他没用,是他保护不了她,也是怪他爱上了她,更是因为他在那最后的时刻不争气地昏了过去,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敌人。 他并不知道见愁杀殷菱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此分外自责。 她一定很伤心……曾经被自己的姐姐背弃,又被自己心爱的男人背弃。 ——所以,她不愿醒过来。 夏天无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耳畔,犹如最残酷的一句宣判,他的脑中嗡然巨响。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殷菱的睡脸,感觉自己的心抽痛着,几乎要裂成两半。 因为你爱着的人都离你而去,所以你不愿意醒过来吗? 如果你醒过来……如果你醒过来……除非我死,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半点…… 呐,所以求求你,醒过来吧……如果你能醒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心中无数的乞求,不知能不能让上苍听见。 夏天无说她的伤没有大碍,这到底还是让他安心。他缓步走到她枕边,坐在她榻上抱她起来想要喂她吃药,却在触及她身体的一刹那,眼中盛满了惊恐。 少女的体温不正常地高,他感到一阵害怕,连忙把碗放到一边,用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烫得吓人。 他脸色一变,忙出去喊夏天无,却意外地被昏迷中的少女一把拉住。 没有想到昏迷了这么久的她突然动了起来,他一时间以为她醒了过来,然而还未等他惊喜之情褪去就发现她不过是病中的呓语罢了。 把殷菱抱在怀里,她竟是伸手去抓他胸口的衣服,他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却见她嘴唇微微翕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 他凑近去听她说了些什么,只听得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微弱:“不要走……不要……留下菱儿……一个人……” 待到听清楚她说些什么,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扯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抱她抱得更紧了些,他把脸贴在她火热的额头上,轻声道:“不会丢下你,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你。” 她似乎很满足一样又动了动,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很是安心的模样,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触碰她的脸庞,却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少女的动作一时间甚至让他忘记了叫人。 就在这时,少女口中逸出的名字,声音不大,也不甚清晰,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令他胸口狠狠一痛。 “见愁……” 他这才意识到,她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见愁,心口好像裂了个洞在不停流血,他收回抚摸她脸颊的手。 自己的手那么粗糙,她细腻的肌肤并不是他这样的粗俗武夫可以触摸的。 “决明!苁蓉!去喊夏天无,她发烧了。殷菱在他的怀里似乎很平静的模样,想起她刚才的举动,他便顺势把她打横抱起,走出门外。 如果你能好过一点的话,把我当成见愁也没有关系…… 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第八十四章 洛国进攻 烟花三月的末尾,正是百花盛放一片姹紫嫣红,却平白被战争染上了鲜红的色泽。 洛国的再一次进攻是在倪笔和傅申预料之中,却无力抵挡。 这一次因为傅申在决断上的多次犹豫不决而导致傅国的节节败退,傅国中的四将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不满和分歧。傅申亦是明白自己的弱处,论及修身治国平天下他虽然可以满腹经纶,却做不到抛开纸上谈兵的痛脚。 倪笔接连又一次失去了两个女儿,得而复失的痛苦很快和即将国破的悲怆相叠加,令他焦头烂额。 面对洛国的一次又一次冲击,他已感觉力不从心。 龙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唤出,能使用的术法越来越少,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时间慢慢冻结,作为人的形态而存在的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老皇帝给他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保护傅申,这种近乎犯规的约定让他多留了月余,而现在即使是上天也不能容他继续守护这片土地吗? 对面还有着虎视眈眈的螭龙和蟠龙,以一己之力决计无法对抗,倪帘和倪蓝一个失踪,一个叛家,滕龙宗后继无人。 果然是,天要亡我。 心中苦涩难当,却还是对汹涌而来的洛国大军操戈相向。 既然无法守护这最后的约定,至少让我在约定中战死吧。 “将军!倪将军!北面的大门已经被敌军攻破了!”慌忙前来的传令兵身上插着箭羽,一跤摔在地上,已然是累得脱力。 倪笔凝望着遥远的北面,心中不胜悲凉。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是他和他的生死之交共同打下的天地,共同创造的茂州城,如今就这么如残花败柳一般不堪一击,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一样。 曾经他们描绘过多少盛世图景,多少安居乐业的美好,在此刻战火遍地生灵涂炭的视野中,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足够辉煌,而陪他倪笔风雨同舟数十载的那个人啊,从小小的诸侯王到万人之上的帝王,一生从未虚度。 倪笔仿佛听见了风中回荡的过往,那个时候他们还年轻又热血,一壶酒一匹马一柄剑驰骋天下,豪情壮志。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渐渐变得僵硬,他明白自己离真正的化龙不远了。 “撤退……”倪笔咬着牙,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茂州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共同的梦想,就这么,碎了一地的繁华。 “保护皇上!从南面撤退到蓟州!”倪笔高呼着,纵马向皇宫内退去。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室的血脉! 即使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特别的能力,即使自己和凡人别无二致,他也要守护小皇帝一直到他的肉身彻底死亡。 傅申望着渐渐远去的皇宫,心中亦是凄凉难当。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虽然饱读诗书却不曾见过真正的战争,他并不知道战争是何等残酷的存在。即便是用语言描述一千次也难抵亲眼所见一次所能给他的冲击。尸横遍野,血染野草,分不清那是谁的尸体身首异处,更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还是我,平息后的战场上断剑和箭镞满地都是,其中还不乏没有逃走的百姓,傅申呆呆地看着沿路的尸体,不觉心中震撼异常。 这是他要守护的百姓,这是他要保护的国土,他的国家,已经被凌辱得不成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驱车回转去面对洛国的势如破竹,他是大傅的皇帝,他的百姓替他流血替他遭殃,无数的将士死在他的身后,而他却一味逃窜。 所谓皇帝,也不过是用鲜血和尸体铺路,走向胜利或者灭亡。 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像个懦夫呢。 忍不住回头去望狼烟阵阵的皇宫,多少亭台楼宇琉璃轩榭,终作一场空,甚至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曾经所拥有的是不是真实的。 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地抱住,正是辛夷,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无所适从。 “没事的……一定会好的……天佑大傅……”辛夷强忍着泪水说道,不知道是在安慰傅申还是在安慰自己。 傅申伸手抱住辛夷,她是现在唯一能令他感到安心的依靠。 他甚至于无心去想殷菱的下落,看着洛国长驱直入的霸道,他便明白,要不是殷菱选择了和他们同流合污就是已经死了。 带着些比较珍贵的家当,匆匆驾了马车,在泽兰的护卫下一路南下,他不敢问到了南边的蓟州之后应该怎么办,像个提线倪偶一样听从着这些老将的安排。 他们的眼神令他厌烦。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甚至把父皇辛苦打来的天下丢了,但是并不全是他的错。任是谁面对这种布局周密的计划都会有措手不及的成分,而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总不可能应对自如。 尤其是那个名叫海龙的男人,那种不屑甚至已经写在脸上,大有这个天下早已不是你们傅氏一族的了我也不必俯首称臣的意思。 而厌烦归厌烦,此刻的他也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毕竟他没有任何经验。 “皇上,请您不必担心,蓟州地理条件甚好,定能守得固若金汤。待到洛国大军兵粮供给不足,自然就会退兵。”泽兰以为傅申害怕,便好心安慰了一句,傅申却反应很是冷淡,微微地僵着点了一点头。 “皇上何其圣明,哪用得着你多嘴?看皇上的样子,只怕是运筹帷幄呢。”海龙不冷不热地讥讽着,傅申倪然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倒是辛夷忍不住气,耐不住性子地回磴了回去,道:“大胆奴才,皇上的心思岂是你可以揣摩的?” 她本意只是教训一下海龙让他说话得体,并未有立威的意思,没想到海龙很快抓住了她的心急破绽刺道:“皇后娘娘未崩,辛妃娘娘何必如此心急想要给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脸色看呢?” 眼下之意便是指辛夷恨不得倪帘皇后快点客死他乡,好扶自己上位。辛夷被海龙一激,顿时满脸通红,忍不住去看傅申,生怕傅申误会自己,却没想到傅申并未理睬他们之间的口角,只是定定地望着远处烽火狼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辛夷看傅申看得专注,知他心中必是悲痛,亦不与海龙争吵,两人均是恨恨一瞪对方便避开眼去,似乎对方是什么会污了眼睛的东西。 一路无话。 边陲的小村中,滕署抱着殷菱,默然不语地坐在床上。刚才夏天无的一番话令他几乎要因手足无措而发狂,怀里的少女还是不安分地轻蹭着,似乎又在做着一个又一个的噩梦,眉心微微地皱着,他却没有余力去为她抚平那点忧伤。 “你是仙人,请你想想办法。”他的语气近乎是恳求,他不曾对除了殷菱以外的人有过过多语气的表露,而此刻怀里的少女体温越来越高,一直烧到他的心脏,仿佛要把他的心烧成灰烬。 “我虽是仙人,却也不能乱救凡人,生死有命,我们也难以违背。”夏天无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有点怜悯地看着殷菱烧红了的双颊。 “你之前不是也救了她妈?请你……请你再救她一次,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滕署说到后面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声音也渐渐变得低哑。 “……之前是我骗了你。”夏天无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给她吃了一点固本培元的药,并不是什么仙药,只是试探你对她有多少真心罢了。” “可是你毕竟让她活了下来……”滕署犹是不死心地说道。 “即使我不救她,她也能活。”夏天无浅浅道,避开滕署苍凉的目光,“我只是照顾了她一下而已,而且现在的烧是由伤口引起的,并不致命,只是怕她烧坏了脑子就醒不过来了。” “你一定有办法的……她不会有事的……你说过她不会有事的……”滕署把殷菱抱得更紧,喃喃地说着,不知是说给殷菱听还是说给夏天无听。 “说要救她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在这时,天竹子插嘴道,“只是这东西难得的很。” “什么?”滕署猛地听见这样一句话,眼中马上带了点希冀的神采,望向靠着门边一脸痞气的天竹子。 “有种东西叫做千年雪帘,据说是疗伤圣品。”天竹子优哉游哉地玩弄着自己的发梢,自顾自一般说道,“只是这东西千年才长一回,已经被人采走了。” “那它现在在哪里?”滕署迫不及待地插言问道。 “在傅国皇帝手里。”天竹子眼眸一转,定定地望着滕署。 滕署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呐,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天竹子叹气道,“若是你硬抢,没有到手却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她便没有人守护了,这战争乱得可怕你是看到了,若是她没人护着再有什么闪失……可就真的是永远也没可能醒过来了。” 滕署身体一僵,已经猜到天竹子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所以你只能正面去问皇上要了,还有,恐怕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他手上有这种灵药,不然怎么会死?”天竹子耸了耸肩道,“更何况,虽然傅国皇帝被打着到处乱窜,总归还是皇帝,那些御医总会好好治疗她的,别忘了,她可是傅国的皇后娘娘。” 滕署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问道:“你是说……让她回到……皇上身边?” “没错。”天竹子叹息道,观察着滕署的神色。 滕署明白自己前去找皇上会有怎样的下场。 且不说自己是茧中四君子之一,皇上必然会把他屠之而后快,他还是冒充了太监的人,若是有人指证,他便是欺君之罪和淫乱后宫之罪,更何况无比尊贵的皇后娘娘还在他手上这么久,凭着皇上的地位,他一定会死。 若是知道那雪帘在什么地方,以自己的身手,还是有可能偷出来,只是根本不知道那雪帘在哪里,连是否已经做了药丸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有没有被皇上用掉。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输不起。 第八十五章 深入虎穴 他要救殷菱,就只能自己深入虎穴。 可是,就要和她分开了……而且是永远地分开…… 抿了抿唇,他开口道:“我知道了。” 四个字如千斤重,压在他的心口。 蓟州。 傅申犹是脸色苍白,尚未从那些血液飞溅的战场和残肢断臂的视觉冲击中恢复过来,而倪笔正是满身鲜血地跪在他面前,坚定得像是老树虬曲的根。 “启禀皇上,戍守茂州的将士共三千人,尽数阵亡。”倪笔的言语中带着难掩的悲痛和愤慨,却依旧跪得笔直。 傅申听闻此言眼神摇晃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国丈请平身。” 那些少年儿郎,带着报国的一腔热血,就这么死在都城。 灰飞烟灭,尸骨未寒。 没有人会过问他们的名姓和来由,一切都是那么无足轻重,多少人的家破了,国亦将不复存在。 傅申无限凄然地眺望着远处还未平息的战火烽烟,莫须有的愤怒和仇恨在他心中开花结果。 洛国的铁蹄似乎是为战争而生的产物,茧的杀手已是从死亡和杀戮中爬出来的修罗,他们像是冷血无情的豺狼和虎豹,恶狠狠地注视着鲜血淋漓的傅国就如同这是一块肉。 合力灭了傅国,再自相残杀不是么。 这就是野兽的本性。 那么为什么,不让这种野兽之间的厮杀来得更快些呢? 天竹子和夏天无看着滕署抱着殷菱,带着苁蓉和决明远走的背影,虽然是四人成行,在夕阳下的黑色背影还是显得分外孤单。 他们沉默了很久,直到夏天无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很巧妙的谎言,不是吗?” “呵,果然瞒不过你。”天竹子苦笑了一下。 “根本没有什么千年雪帘,即使有也治不了她,她的伤是心伤,不破心魔,她便好不了。”夏天无看着天竹子一向逍遥自在的侧脸上带了点忧郁,不免有些感慨。 “我知道啊,可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他是活不下去的。”天竹子闭上眼睛,感受着春天的微风。 夏天无沉默着,他便继续开口说下去:“让他有点希望也好,至少他会好好吃饭睡觉撑到见傅申的那一天,总好过他现在不吃不睡把他自己先搞垮。” “那你就让他送死吗?”夏天无终于有些不忍,语气里也带了点惶急。 “他不死也是受折磨,看着殷菱这个样子,他会活得快活吗?还不如让他觉得殷菱没事,然后带着这种慰藉死去,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天竹子出口的话有些无可奈何,却也令夏天无无话可说。 “那殷菱怎么办?他不在了,谁来保护她?”夏天无继续说着,“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傅申自顾不暇,把殷菱交到傅申手里,和交到见愁手里有什么区别?” “至少那里有她的父亲吧。怎么说,做父亲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女儿,而且我是说真的,那些御医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总比滕署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强吧?而且倪笔说不定真的有办法救她,她没事的面还是很大的。” “……但愿如此。”夏天无幽幽叹气道,“但是你觉得如果她醒过来,知道了滕署……她会怎么想?” “那就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天竹子微笑,带着无力感。 “呐,天无……即使是神仙,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呢。” 就是因为是神仙,所以才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普济苍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们不过是一介小仙,所谓命盘,无力扭转。 殷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冰冷的利刃刺着,冷而且痛。 更清楚地听见的是自己的心碎去的声音。 一身单衣的自己,赤足站在冰冷的水里,周遭一片黑暗,四下无人,却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只是感到由衷的深深疲惫。 她真的很累,很想就这样顺着眼前的深渊黑暗堕落下去不复回,便再也不用面对那些决裂时刺人的话语。 时间漫长的长河浩茫地从她身边流过,她只是目不转睛望着过去的一切,最后聚焦在那个负了她的他身上。 许多清晰的记忆的碎片漂浮在空中,好像泡沫。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些碎去的记忆,感受着其中熟悉的温暖,几乎令她落泪。 最初见他的时候,他站在树下,风吹过一地落花,正值初夏。 他开口便是一句赞美,笑着的弧度优雅又带着几分玩味,有些邪气的任性模样,和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比那天的阳光更为耀眼。 他彬彬有礼却又欲擒故纵,他明白无误地表现着对她的好感,他的温柔抑或是霸道是她新的记忆中最铭心刻骨的部分。 曾记得他那晚奏起一曲凤求凰,其中的思念和无望的感伤,令她几乎一夜未眠。待到他把所有的脆弱展现给她,她又忍不住羡慕起那个叫半夏的女孩,然后更爱他了几分。 折扇回眸,他几乎耍赖的对着对子,却不失风流倜傥的气度。 他是人中之龙,他的笑容魅惑众生,而她殷菱,何其幸运伴在他身边。 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么?他亲口对自己说的一切,说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 在昏迷前的那一刹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是关于她作为倪帘时的记忆,那一杯摇晃的清酒,和姐姐的如花笑靥,她在梦里淡淡笑起来,既然是这样,又有什么所谓呢? 是的,她想起来了,和自己面对见愁的时候无怨无悔地拥抱死亡一模一样的,喝下了那杯酒。 花灯绣楼,歌舞红袖,是姐姐成亲的日子吗? 梦境凌乱地飘舞着,她像一缕魂魄游走在富丽堂皇的厅堂中,身边的场景走马观花一般铺陈开来,她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淡淡地望着过去的自己,面前是姐姐闪烁的目光,然后看着傅申一伸手过来要拦住,却被当时的自己拒绝,然后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有些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样,惹人生厌,厌到恨不得她消失的程度啊。 看着那时的自己拂袖而去,她无声地看着傅申失魂落魄的目光,沉吟着方才听到的一句疏离的话语,忽而明白了些什么。 傅申太子,并不是自己爱着的人吧。 那时的自己的眼中,没有半点男女情意,并不似自己对见愁那般忐忑。 想到见愁,身边场景骤然流转,变成了簌簌落花之中见愁转身而去的背影。 心口又是一痛,她想伸手去抓住他,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而干渴的唇也唤不出他美好的名字。 是啊……他是要自己死呢…… 他始终没有回头,她感到心中很苦涩,苦得几乎让她想把自己的心呕出来。 又是一阵眩晕的转换,她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记忆溯回,一场大火以及她所有的焦虑,全是他的一场预谋,他做了假只为换她的心。火光滔天中,他浅吻着她的脸颊,那个时候的她是那么安心和幸福。 知道她不见了的那个晚上,他紧紧地抱着她,说着不能失去她的那语气那么恳切,她恨不得对天发上三四个毒誓说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如果连爱人眉梢眼角的情意都可以作假,那么她还可以相信谁? 她以为自己了解他,到头来还是被他摆了一道,多么可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 忽而再次变换了场景,有人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正是见愁。 他一向带着笑容的嘴角此时紧紧地抿着,湖水一样的眼中带了深沉的痛苦和疼惜,他修长的手指为她轻轻擦去泪水,问她:“你为什么哭?” 梦里的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知道是个梦境,尽管知道是梦,却不愿舍弃梦中这虚幻的温柔而醒来。 她想扑进他怀里捶他打他,告诉他她有多难过,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甚至狠心地想要杀了她,但是她没有。 因为这不过是她梦境里的见愁,她梦里的见愁是最美好的人,从来不会伤害她的,深爱她的见愁。 她缓缓抱住他身子,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喃喃地说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菱儿……” 抱着她的男人似乎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有力地把她圈在怀里,良久之后,她听见他肯定的答复:“……好。” 她幸福又满足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直到再次睡去。 梦境的下一个梦境,又会是什么呢? “滕署公子,你还好吧?”决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无妨。”滕署的眼神一瞬也不肯离开怀里的殷菱,她梦中的呓语狠狠地碾压着他的心。 一遍遍唤着见愁的名字,却又没有任何安全感地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比嫉妒更多的是心痛。 看见她这个样子,他已是心如刀割。 决明知道滕署必是心中难过,也知道他性子冷,不好多说什么,便沉默了下去,苁蓉有些担心地飞快地扫了滕署一眼,只见他很专注地观察着殷菱的动静,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的冰冷气息,总是让她如坐针毡。 尽管知道他对小姐的心是一片赤诚,却还是没来由地害怕他身上那种野兽的杀戮气息。 滕署把殷菱抱得更紧,感受到透过布料的高热体温,他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发着高烧的少女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贴近他胸膛,令他忍不住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额头是火热的触感,灼伤了他的唇。 他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额头便离开,并不想亵渎她。 然而少女好像因为他的一个吻而渐渐安宁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把他当成了见愁吧,滕署想着。 一定要好起来……可惜你好起来的那一天,我看不到了…… 傅国皇帝的逃亡令洛国军队有了种大捷的愉悦感,傅国皇宫虽然被破坏得不复昔日模样,但是就着残余的那点败落的繁华,洛国军队在其中饮酒食肉,大快人心。 第八十六章 简陋的庆功宴 见愁看着这简陋的庆功宴,口中的酒慢慢下咽,竟觉得食不知味。 就这样轻易地打退了傅国的皇帝,不日即使是取他那项上人头也是迟早,到那时是怕和鹰不泊那伙人有一场恶战。 鹰不泊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为了得到目的不择手段,漠视道义只求胜者。 风萧萧,落花阵阵,却没有任何美感。 能和他看尽春华秋实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虽然获胜但是并没有任何喜悦,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是害怕未来和鹰不泊对阵的劣势,还是惦念着那个为他付出了所有真心的一缕香魂。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柔中带刚的手臂把他轻轻抱住,有人把头抵在他的背心,令他浑身一震。 她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动作…… 明明知道身后的人不可能是她,却还是贪恋这种回忆共鸣起来的感觉。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吹风?喝多了酒发了汗,可是容易受凉的啊。”女子关切的言语闷闷地从身后传来,正是凌霄。 “酒喝多了,就不想喝了。”他语气平静,始终没有动过,也没有推开她。 “这次攻打傅国,你是功臣,想必……陛下会重赏你。”女子的措辞小心翼翼,却没来由地让见愁觉得有些反感。 什么恩赐什么奖赏,都已经弥补不了他心中的两道伤痕。 是的,是两道,他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爱过两个人,她们都是一样的纯洁无暇,她们都是一样红颜薄命。 年少轻狂的时候爱着半夏,少年人的一腔冲动和热血,全部的挚爱都给了她,就好像一场最绚烂的烟花。而在经历了许多欺骗和利用之后,看着殷菱的澄澈的眼即使是他也在这样的眼神中软化,对殷菱的爱不是一刹那的光华,而是一点一点的从心里开出的花,虽然淡虽然慢,但是却深深地扎了根。 每一次否认,不过是厌恶自己的移情别恋,自以为可以一生只爱一个半夏,却不曾想对半夏的爱在殷菱身上一点点复苏。 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拥有世上最美好的微笑。 单纯,信任,是他想保护的东西。 天南星对半夏的死表面上做得无动于衷甚至要他和鹰不泊合作已经足够让他痛苦,强制命令他杀死殷菱,更是令他懊悔终生的事。 天南星一直在他身上烙下的那个印记,名叫痛苦啊。 即使是现在的凌霄,也是一样。 只怕在天南星眼里,自己的这般落魄并不是因为早已爱上了殷菱,而是因为欲求不满没有得到女人吧。 想起自己在说出那番决裂绝情的话语之前,给殷菱的也是令她畏惧的伤害,他不由得感到心中一阵刺痛。 他那个时候,几乎是要强暴她了吧。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本也不想去做傅申的老婆的,他却迁怒于她。 如果时光可以流转,他或许会对她好一点,或许会让她更恨自己一点,他也不知道。他一直站在两难的抉择口,犹豫不决。 听不到他的回答,凌霄有些不快地道:“怎么?你对于胜利没有什么喜悦之情么?” “我只是对赏赐没有什么兴趣。”神游物外的见愁这才想起身后的女子,随口说道。 “皇位你也没有兴趣吗?”就在这时,天南星的招牌语气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只见天南星身穿着黑底金纹的华丽服饰,被人推着带滚轮的座椅向他们这边来。 “或许。”见愁转头看了天南星一眼,不置可否。 “小子真是嘴越来越刁了,不如赐婚于你二人,何如?”天南星摩挲着手掌,眼中闪着难以名状的光。 “随便。”见愁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天南星的一番话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处着力。 “哦?难得见你如此颓丧啊,见愁。”天南星并没有放过他,开口也毫不客气。 “是么?”见愁别有深意地看了天南星一眼道,“那就多谢您的安排了。” 天南星目不转睛地回看他,道:“或许是我看错了人,你说不定真的比夏枯草更适合。” “我觉得夏枯草不是因为皇位才忠于你的。”见愁没来由地开口道,用一种洞悉了一切的语气,“还有,一国之君化装成谋士来打仗,不怕死于非命吗?而且还是在没有决定好继承人的情况下。” “这个就不消你担心了。”听出见愁语气中的讥诮,天南星却并不感到被冒犯,低下头去,所有的表情都藏在阴影里,见愁亦不愿看得分明。 凌霄看着默默对峙的两人,有意解围道:“见愁将军既然不喜欢饮酒,不如我们去河边散步如何?” 曾听说他孤身驾船带走了大傅的皇后,不知该说是鲁莽还是勇敢。凌霄微微一笑,睿智的眼眸扫过见愁无波无澜的平静双眼。 蓟州城,易守难攻。 当年打进茂州城之前,就是在蓟州城休整了好一阵才能够出奇制胜。 然而考虑到对方有可能遁地而行,倪笔在四周各处都布下了结界,因为遁地之术只有他一人晓得,所以只好一寸寸摸索过去寻找着可能被侵入的阵法,每天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种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已经足以让士气一蹶不振。 匆忙出逃的地榆也没忘了拎上曾经的白梅,自称为紫苏的少女一起走。 虽然很是奇怪紫苏为什么不和自己的同伴会和或是反咬一口自己,但是一向不多话的地榆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若是多了一句嘴这个小姑娘就发起飙来可不得了。 眼下紫苏正在饶有兴致地要看他“露两手”,而他自己也很是清楚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是不堪入目的是以连连推辞。 “不行,我总要看看我未来的主人是几斤几两。”在这方面上紫苏固执得很,尽管她偷偷把过地榆的脉,知道他武功并不高强,但是好歹算是踏踏实实练功的人,若是得到良师指导也是可塑之才。 “我武功不如你……便不要丢脸了罢。”地榆很是为难,眼前的少女哪里是要他演练武功,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看着少女撅起的好看嘴巴,他不由告饶。 这个样子的紫苏,倒是和倪蓝有几分像。 一样的任性,也是一样的让人无奈。 “呐……这是家传的八卦连环掌。”他一边演练给她看一边底气不足地解释给她听,她则是目不转瞬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待到他一套掌法打下来,她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这掌法明明使起来应该虎虎生威,在你手上跟病猫似的。”紫苏嗤之以鼻,地榆不由得脸红了一红,低下头去。 “看好了,这招应该这样使。”一边说着,红衣的少女就走了下来,照着他方才的模样一一演练过来,倒也有模有样。 这一下看得地榆呆住,不由讷讷道:“你、你怎么一下子就学了去?” 紫苏微微一笑,道:“这算什么学了去,不过是弄个表面罢了,真要领悟其中的精要,还远着呢。” 地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可是我家传的……” “好了好了,谁也没要偷学你的,只是看看你有多厉害罢了。”紫苏忙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这掌法虽然没有什么花头,但是其中变换还是很值得推敲的,我看你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样子,还是要钻研一下。” 明明是芳龄少女,说起话来却是如此老成像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侠客一般,让地榆心中暗惊。 “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地榆搓了搓手,问道。 “自然是少主训练有方。”紫苏似乎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况且龙族本就聪慧一些,这也没什么。” “你们的少主……很严厉吗?”地榆看出了紫苏眼中的怨怼,不知为何竟然不觉得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少女很可怕,反而令他想要保护和亲近。 可能是因为她身上那种被禁锢的对朋友的渴求,亦或是她那假装出来的高傲和疏离。 “他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紫苏咬牙切齿地说道。 离开了少主,离开了茧,她就不再是白梅,而是紫苏,亦不用管什么言语轻重。 看着地榆担忧又有些关切的眼神,她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的确想和人说一说。 但是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是这个男人呢? 抢走了自己爱人的贱人的丈夫……吗…… “他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这个冷血的人没有感情,如果他喜欢,他可以把我们往死里打。”紫苏拢上鬓边的一缕发,幽幽开口道。 “我们?是说四君子吗?”地榆多少也知道些先皇被刺的事情,自然而然便联想到。 “是。你可听说过头牌杀手墨竹?”紫苏带着点自嘲和自怜地笑笑,斜眼看着地榆。 “听说过一些……据说是传说一样的存在,所到之处必有血光之灾,所以道上混的,很少会和茧扯上什么关系。”地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紫苏。 怎么看,这个少女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明明应该是嬉笑玩乐的韶华时光,却被一袭夜行衣束缚着做了杀手,不由让他叹惋。 “是啊,立下的功劳无数。却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沦为了阶下囚。”紫苏轻声道,语气里并不同情。 地榆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一直不喜欢墨竹这个人。”紫苏继续说道,“冷得就和个死人一样,和少主的冷酷不同,他是十足的冷漠,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至少他对少主是忠心耿耿,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违背的事情。除了……他被罢黜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什么事?”地榆不禁追问了一句。 “我并不知道详情,他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私下里犯了什么事情也查不出来的。”紫苏耸耸肩道,“我奉少主之命追查他遇到过的人,什么都查不到。不过能让少主大动肝火,多半是因为有了私情。” “私情?你们是不能……恋爱的吗?”地榆惊道。 第八十七章 狗一样的下场 “是啊,若是同僚相爱,就要互相残杀,只能活一个。”紫苏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苦笑了一下道。 想当年她和幽兰,便是如此的畏首畏尾,生怕被别人告发,现如今看来当年的所有躲躲藏藏都像是一场笑话,没有必要,也没有所谓。 根本没有人在乎的不是吗? 只有她一个人傻傻地守望着那些回忆。 “你们的少主……怎能如此残忍?”想到爱人相残,地榆不由感到浑身发冷,又对眼前少女的境遇多了几分同情。 “即使立下汗马功劳,也容不得半点私情,最终还不是落得狗一样的下场。”紫苏叹了口气,说道。 地榆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所经历的一切到底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少女那般惨烈。 “你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杀手的心情呢?”紫苏望着地榆略带同情的眼,带了莫须有的不快。 地榆感觉心里有点难过,然而他也说不清楚原因,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让他眼中一亮,开口问道:“既是不允有私情,蓝儿又是为何……” 紫苏知他要说什么,接口道:“虽是不允,想瞒也是容易的。况且那幽兰……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并不像那墨竹一般倪呆呆的若是有什么一下就被看穿了。” “这样啊……”听得紫苏如此说,他的心冷了一半,虽然早已知道倪蓝舍弃了自己,这时亲耳听见还是感到阵阵落寞。 被一个小女孩看穿了自己的痛处总归有些令他羞惭,不由把话岔开去道:“你年纪这么小,就已经是个杀手了,岂不是……” 说到这里他已然说不下去。 “那又怎么样,杀手这一行很少有干到三十岁以上的。”紫苏轻描淡写道。 幽兰……是刚刚过了三十岁吧。 想到幽兰,她又是一阵怔忡,一旁的地榆不明就里,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做杀手怎么少得了挨刀子啊……”紫苏叹道,“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杀手的命都是很贱的,死了就是死了,没死的受过那么多伤也总有一天会失手死去,怎么说都难活到老。” “那你离开了茧,对你只有好处。”地榆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紫苏轻轻笑起来,心道是这可不是自己离开了茧,而是茧抛弃了她啊。 “那……能和我仔细说说吗?关于……你们龙族的事情。”地榆想知道关于倪蓝的更多事情,便开口问着。 “你又知道多少呢?其实说白了不过是我们五个对抗一个的情景,你是倪家的女婿,我是知道的。”紫苏见地榆换了话题,便不再那么消沉。 “比如说……其他的四种龙族,又是什么样的立场呢?也是一样要取得天下吗?”地榆皱眉道,“若是犯上作乱的事情,我可不干。” “并不用假你之手,现在的傅国危在旦夕,已经是任人宰割的一块肥肉,不管是洛国还是茧都有只手翻云覆雨的能力,你只需要乖乖等着就好,想必那个幽兰也是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紫苏这次提到幽兰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毕竟她是个很容易看开的女子,见过不少世面。 “那个幽兰……是看上了蓝儿的能力吗?并不是真心爱她?” “恐怕不是,据我所知,滕龙想要契约,必须先有情,我们这种下等的龙族,倒是不必要。”紫苏道,并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我们可以通过一些特有的手段或者法宝来把苛责的要求弄宽松,所以我们这种龙方便契约,但是力量总还是逊了一筹。” “其他的龙……我是说……其他的宗主都已经有了契约吗?”地榆摸着头,傻傻地问道。 “我在茧中的时候一直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为此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所以我契约之后的能力可能会不完全。”紫苏答非所问一般说道,“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其他龙族的动向,毕竟你知道的,傅国破了之后,洛国和茧必有一场大战。就好像滕龙宗破了以后,五龙宗也会分裂一样,我姓叶,全名叶紫苏。滕龙宗倪家、螭龙宗白家、虬龙宗凌家、蛟龙宗落家、应龙宗叶家、蟠龙宗常家是六大宗派,一直以来一直是五龙宗和滕龙宗相抗衡。茧中所拥有的力量是落家的庶出女儿落葵和白家的势力,现在又有了常家的辅佐,更是胜券在握。但是茧毕竟只是一个组织,和一个国家抗衡必定要有足够的战力。另一方面洛国也不甘示弱拉拢了凌家,恐怕凌家未来的契约便是那个见愁将军。所以现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这么说,你们的少主已经订立了契约是吗?”地榆慢慢咀嚼着紫苏的言辞,然后问道。 “想必是螭龙宗或者是蛟龙宗,螭龙的胜算比较大吧我想,此外那个常家的常山,也是有了契约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的主人身在何方。”紫苏说道。 “既然你是龙,为什么你们少主会轻易放你走?你不是应该是他拉拢的对象才是吗?”地榆不解道。 说到这里,紫苏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半晌她才答道:“只是因为我藏得好罢了,我不想把我一生最美好的东西给那个暴君。” “一生……最美好的东西?” 困惑的男人注视着表情凄然的少女,似乎并不明白她所指。 他怎么会明白呢,契约对于龙族的重要性。 可以所托非人,可以遇人不淑,可是契约的错误会是一辈子要背负的污点,洗不掉,脱不去,在漫长的作为龙的生命里,它会是一把禁锢的锁一根鞭笞自己的鞭,所以绝不能随随便便。 犹记得那个时候,少主用她好朋友的生命要挟她,让她为自己所用,那时的她就已经恨上了少主。 尽管恨,却还是要保持着诚惶诚恐。 “那……蓝儿会把,这种宝贵的东西给……那个叫幽兰的男人吗?”地榆艰难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滕龙宗和傅国一样,也快亡了。”紫苏注视着前方,似乎有些迷惘。 “为什么?”地榆心头一跳。 “倪蓝那个女人……抱歉我这样称呼她,她的确做了很多……可耻的事情。”紫苏轻蔑地撇了撇嘴,“她根本一无是处,武功不行法术也似乎没有什么,唯一学到的不过是用毒,害人害得最成功的一次还是害自己的亲妹妹……”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听到这里地榆早已汗流浃背,毒害倪帘一事他以为只有倪蓝和自己知道,却被眼前这个少女像无所谓一样地说出来,则能不让他感到恐惧。这是他一生唯一犯过的罪,只为了让自己的女人开心。 而自己百般取悦的那个女人,又去了哪里呢? “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紫苏笑吟吟地扫过地榆惶恐的脸。“总之那个女人不足为惧。倪笔那个老头子,契约的对象是老皇帝吧,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老皇帝死了他还没有化龙,但是化龙也是迟早的事情,至于倪帘,我想已经死了吧。” “什么?”地榆惊问,一下子差点跳起来。 不是听说倪帘失忆之后和见愁将军有一段风流的韵事,所以见愁才会亲自进宫带她走的吗?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关心自己的小姨子呢? 当年把她推进火坑的两双手,可是有他的一双呵。 紫苏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开口道:“你真的以为见愁带她回去是和她成亲?不过是要她的契约罢了,若不是你的妻子下药下得太猛,导致她连自己是龙都忘记了,说不定她还能保一条小命。” “怎么说?”地榆忙不迭追问。 紫苏微笑了一下,自她从地榆这里知道见愁带走了殷菱,她便知道那个姑娘已经凶多吉少。 不能确保拥有的力量,就去毁灭它。洛国冷血无情的国君,倒是和少主很像呢。 殷菱是一颗危险的棋,谁也不知道她恢复记忆的时候在谁的手上,谁也不知道她的心会向着哪一方,所以就是因为她的不确定,所以所有人都不希望她存在。 茧应该会千方百计地杀了她,而见愁在发现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她也难逃一死,毕竟还有第二选项,凌家的未来宗主。 在争夺之中,一条失忆的滕龙,构不成任何威胁,只怕已经死在了两军交织的欲望之中。 “听你的描述,似乎这次攻打傅国,凌家的人也来了呢,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挂帅女子,想必就是凌家小姐凌霄。”紫苏的表情渐渐沉重下来,说道,“既然她来了,还和见愁将军同时冲锋,那么必然是……倪家二小姐已经不再是值得利用的力量了。” 地榆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眼神有些涣散:“她果真死了?” “八成。”紫苏做了一个手势,自信满满。 地榆感到心中愧疚之情满溢,他虽然曾经建议过倪蓝杀了倪帘一了百了,此刻骤然听说这个消息还是免不了感到自己的罪恶。 看出了地榆的羞惭,紫苏说道:“你不必自责,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她的纤手搭上他的肩,安慰的话明白无误地传进他耳中。 “只要你赢了天下,一切罪过都是烟云,她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只要你,和我并肩作战,我定会夺这个天下。 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不遂那个负心人的愿。 “滕署公子……你……您果真想好了吗?”决明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不舍,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他连称呼都改变了。 “嗯。”滕署抱着殷菱,眼睛一瞬也不离开她清丽安详的睡脸。 在他的怀里蹭够了就沉沉睡去,偶尔会呓语两句不要离开之类的话语,身上的热度还是一直未退,让他心疼又担心。 第八十八章 十足的傻瓜 “您……这是去送死啊……”决明小声说出口,十分不忍的样子,“您……是因为爱小姐吗?” “……嗯。”滕署忽然听见这句问话,似乎有些恍然,眼神蓦然变得温柔。 怀里的少女小小的,轻软的身体靠在他胸口的触感让他不舍得放开她。 这么放手了,就永远也见不到了啊。 决明张了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看着专注看着殷菱的滕署,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料还是滕署打破了沉默:“她醒来以后如果还会问起我,就说我趁乱跑了,她身边太过危险,不是我这个懦夫该在的地方。” “您何必……”决明失声道,随即马上明白了滕署的用意。 他是不要……小姐牵挂他啊…… 他太了解小姐了,小姐那么善良的人,若是知道他为了她肯做到这个地步必是会一生都活在内疚之中,而他不愿意让小姐受到良心的责备,更不想让小姐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傻瓜……真的是十足的傻瓜…… 决明把眼光望向戍守严密的蓟州城,不知为何模糊了眼睛。 随风的一滴泪,苁蓉已经泪流满面。 “您也不必把你自己说成是……懦夫啊……”决明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音。 不是皇上,也不是将军,只是一个杀手。 卑微的,被人唾弃的,并不光芒万丈。 高高在上的皇上受人敬仰,德才兼备爱民如子,通晓诗书,便是人们交口称赞的好皇帝。当年的老皇帝驱兵入关的故事被人口耳相传讲得神乎其神,那是百姓的英雄。而作为将军奋勇杀敌,为国家带来胜利的消息,是国家的英雄。 他们是高贵的英雄,却是天下的英雄。 却只有你,是她一个人的英雄。 这样的你,最后留给她的话,只是你其实是一个懦夫。 你从来都没有骗过她,却一定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欺骗她,用这么拙劣的谎言。 “走吧。”滕署并没有答决明的话,只身穿过刚刚还是战场的那片土地,向蓟州走去。 虽然不舍,他依然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舍得,让她的病拖下去。 决明忽然觉得,这个一直穿着黑衣的男人的背影,比平时多了一分寂寥和孤独。 茧的驻扎地似一个庞大的迷宫,令白芨感到头昏脑胀。 鹰不泊既然有把握留自己在自己的本阵,便有把握把白苏藏到自己找不到。 咬了咬牙,她继续一间间找起。 虽然很多地方都被鹰不泊设了禁令,但是毕竟她仗着身手灵活,又会一些穿墙的法门,这些都难不倒她。 然而连龙族之间互相感应的气都感觉不到,这种感觉确实恐怖得令她感到很是怪异。 找不到白苏,自然也无法脱离这魔窟。 也不知道白苏有没有受到鹰不泊的折磨…… 这样想着的她,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 鹰不泊到底想要什么呢?那个时候明明清楚感知到蟠龙宗的人也介入了茧,她却没有多问鹰不泊几句。若是鹰不泊想利用她的力量去取得胜利,为什么不在出战之前就和她契约,反而是带走了蟠龙宗的人和那个叫落葵的小姑娘? 然而若是鹰不泊不想利用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和白苏禁闭在此?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鹰不泊的用意,她有些失神地想起白苏。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了。 曾记得小时候两个人在草地上恣意地打滚欢笑,她并不像闺中女儿一样拘束,反而有着男子一般的豁达。 自己为什么进了道观……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罢了。 她有些苦涩地笑起来,为什么自己绝望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把她逼上了沉香观的男人? 是因为她还是忘不了他,还是因为她其实已经原谅了他? 其实好久以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会爱上那个男人,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少不经事,更是因为他那双眼,像极了和自己耳鬓厮磨的白苏。 那么熟悉而亲切,轻易就把她溺毙融化。 还记得白苏泪眼朦胧地送她出门的那一天,她抱着白苏抱了很久。 只有白苏一个人懂她,她本该继承未来的宗主之位,却因为自己的任性逃开了本来属于自己的命运。 宗主这么沉重的东西,终于还是给了白苏。他还只是个孩子,便知道自己的未来责任有多重大。 到底是,她对不起白苏啊。 所以她一定要带他离开,离开这个勾心斗角的肮脏处所,去寻找他们的自由。 “皇上!皇上!”急急忙忙的呼唤声把傅申从沉思中唤回现实,他有些不耐地看向侍卫兵,毕竟他的心情最近也不是很好。 在被迫背井离乡之后,似乎大家都不是很重视君臣之礼,对待傅申的态度已经越来越散漫。 被怠慢了的帝王,离亡国还会远吗? “外面有人说……有人带了皇后娘娘回来。”小侍卫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说。 “什么?”傅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惊道。 “看模样……真的是皇后娘娘不假。”侍卫生怕傅申怀疑自己,忙说道。 “……”傅申显然是被这个喜讯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 辛夷见傅申神思不属的模样,心头一跳。 还以为倪帘再也不会回来了。 却没有想到她离开又回来,再离开还是能够回来。 看来到底是孽缘一场。 “皇上,”她嗓音柔柔,带着试探,“还是先探查清楚,别是什么歹人冒充了皇后娘娘。” 傅申听辛夷如此说忙不迭点头,转向那个侍卫兵:“来人是什么身份?怎么确定是皇后娘娘?” “那个人……”提到来人,那个侍卫不由打了个寒噤,“是个陌生男人,穿着黑衣服,冷得很,眼神很吓人……他身边有苁蓉女官和决明侍卫。” “若是苁蓉和决明也跟着,那决计错不了。”傅申听罢道,心中却暗自揣摩那个男子的身份。 陌生的,有着冰冷眼神的男人。 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谁,遑论是敌是友。 “皇上……”侍卫有些吞吞吐吐地打断了傅申的思考,“皇后娘娘的情况……似乎并不好……” “她怎么了?”傅申面色一沉,忙问道。 “娘娘似乎受了伤……昏迷着……还发着高烧……那个男人……想要见您一面。”侍卫好不容易才犹犹豫豫地说完了话。 “你说什么!”傅申霍地站起身来,脸上凝重地像是结了一层霜,几乎要拔腿冲出门去找殷菱。 傅申的焦急辛夷看在眼里,不为人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提到倪帘,亦或是殷菱,皇上永远都无法淡定自若。 如果是这样,他便永远也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帝王。这样的他,终有一天会因为红颜,失了这个天下。 皇上,如果受伤的人是臣妾,你也会焦急若此吗?恐怕不会吧…… 傅申的惶急和急不可耐令辛夷无力阻拦,甚至也无心拦阻。她不知道如果这是百般算计中的又一个阴谋自己该当如何,傅申又会怎样,她只是知道她在傅申的眼里永远比不上那个倪帘,嫉妒到已经无力嫉妒,痛到麻倪。 傅申第一眼见到滕署时不由得一愣。 太冰冷的气息,带着和周遭格格不入的敌意。 更重要的是,他的怀里抱着殷菱,那个他心爱的女人,他的皇后。 无名的怒火突然窜上他的头脑,却因为殷菱的不省人事而浇灭了一半,出口的第一句竟然不是质问,而是担心的话语:“她怎么了?” 滕署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没有看傅申,而是低头看着殷菱道:“她受伤了,又发了烧,需要用你的千年雪帘来治她的伤。” 曾经无数次见过傅申和殷菱相敬如宾的模样,曾经无数次心中暗暗妒忌和羡慕着,这个时候要把她亲手托付给这个落魄的帝王时竟然没有嫉妒,只有满心的伤感。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更何况只是江湖漂泊中的擦肩而过。 他不愿称傅申为皇上,他知道殷菱并不喜欢皇后这个身份。 他要把殷菱托付给她的男人,而不是皇上。 “千年雪帘?那是什么?”傅申听闻不禁皱眉,他的确并未听说过宫中有此奇物。 他的确不可能听说过,这本就是天竹子的杜撰,而他和滕署自是不知。 “想必宫中的太医是知道的……”滕署停了一下,似乎即将出口的话难以启齿,“……求您……一定要治好她。” 傅申再怎么蠢也看得出滕署凝望殷菱时的一片深情,任哪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再别的男人怀里,忍不住心中涌出一股酸酸的妒忌,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帘儿是皇后,自然会有人好好调理,倒是你是什么人,竟敢用你肮脏的手触碰高贵的皇后?” 滕署似乎没听见他说些什么一样,仍旧注视着殷菱,似乎要把她的眉眼牢牢地镌刻在心里一样。 “能发誓吗?”滕署的声音生涩且低沉。 “什么?”傅申不明就里。 “能发誓……尽力治好她,然后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吗?无论是傅国被破……” “你有什么资格诅咒朕?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朕?还没上没下地称皇后为‘她’?”傅申打断他的话,莫名感到口干舌燥和一阵晕眩。 不愿意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打断这个男人,不知道是自己害怕扪心自问自己会不会,还是害怕着真的会有所谓报应。 “……凭这个。” 还没等傅申反应过来,漆黑的傅色短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锋利的刀刃传来的丝丝寒意和不住袭来的杀气。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个男人的双眸。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怀里还抱着殷菱,却腾出了一只手把他逼到了死角。 “你……你大胆!”被人用短刀指着,他一时间说不出更激烈的话语。 “发誓。”冰冷的眼眸,冰冷的声线。 身后的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傅申已经被滕署制住。 第八十九章 发誓 黑色的短刀,冷酷的杀手衣装,豹子一样敏捷的身手,傅申的瞳孔猛然一缩,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他的眸光瞬间阴沉下来。 然而那把刀还在自己的颈间,如吐信的蛇。 “朕发誓……一定全力以赴治好她……否则……天诛地灭。”傅申的眼神带着恨意,一字一句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还有什么?” “不抛弃她,保护她……爱她。”滕署说到最后两个字,痛苦几乎自寒冰的眼神中崩溃。 “朕发誓,全力以赴治好皇后,不抛弃她,保护她,爱她,否则朕……天诛地灭。” 身前压迫的气息因为他的一句话倏然不见,依旧是他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滕署已经收刀入鞘。 “谢谢。”滕署的声音轻不可闻,并不是想说给傅申听。 “把她给朕。”傅申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道,眼中的敌意未去,然而显然滕署并不在乎。 滕署犹豫了一瞬间,随即把殷菱交到傅申的怀里。 在她的温热触感离开自己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了心中被撕裂的疼痛。 不想离开她,不想和她分开,不想再也看不见她的微笑和她的浅浅温存。 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分离的那一刹那心中的创痛和遗憾,那么害怕的一瞬间,其实真的只不过是一瞬间,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毁天灭地的痛苦。 眼看着傅申抱着殷菱小心地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眼光依旧落在他身上,他忽然有种惆怅的释然。 大概这个男人会好好保护她的吧。 如果这样的话,刚好他也可以安心离开。 失神地注视着殷菱苍白的脸庞,他在心里默默道别。 再见了……或许说应该是永别了。 还没有等他从这种分离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傅申的人已经偷偷从他的身后接近了他,在傅申的一个眼神示意之下,众多侍卫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颤抖的长枪和战戟对准了他,好像是畏惧他刚才的敏捷。 然而他却没有想要躲的意思,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傅申怀里的人。 “你就是茧的四君子之一,墨竹吧?”傅申的语气里并未有询问的意思,听起来很是肯定。 滕署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注视着殷菱的眼神温柔绕转,好像怎么样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我爱你。只是你不会知道了…… 不知道也好…… 没有得到滕署的反应,傅申有些不快,皱眉道:“拿下他。” 令傅申意外的是,滕署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这么简单地束手就擒。然而滕署看向殷菱的那种缱绻目光,让他感到忍不住的怒火攻心,恨不得把这个男人唯有对着殷菱才会温柔起来的眼睛挖出来。 决明在一旁看得揪心,正开口道:“皇上……” 决明虽然知道先皇驾崩一事和茧脱不了干系,因而避讳着没有开口,但念着滕署对殷菱的一片深情,又不忍心看着滕署被傅申杀死。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便被傅申一声呵斥打断了欲言又止:“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没有好好保护皇后娘娘,你是怎么尽到自己的本分的?” 决明知道多说无益,悻悻然闭上了嘴,而苁蓉则是在一旁流下了眼泪,闭上眼睛,似是不忍看一般。 傅申看着滕署已经被五花大绑,短刀也被人一脚踢到地上,带着威严道:“跪下。” 他不喜欢看见殷菱在别的男人怀里,更不喜欢这个男人看着殷菱时那种关心和担忧的眼光。 滕署自然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仍旧站着,身后的侍卫会意,一脚踹在滕署的腿弯处,滕署吃痛不过,顺势就跌到了地上。 即使是被这样屈辱对待,滕署也没有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声呻吟。 只是那留恋的目光,更加地刺痛了傅申的眼。 “父皇的死,和你们的人脱不了关系,朕真想把你千刀万剐。”傅申恨恨说道,滕署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本来来这里他就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根本没有想过能够苟活。 “你居然还敢用你卑贱肮脏的身躯触碰朕的皇后,就这么让你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听着傅申数落着他的诸多罪状,滕署有些恍惚地想着。 他确实是肮脏的,配不上那么干净的她。 他抱过她,触碰过她,还有那未知可否的唇齿相接和他最后离别时印在她额头的那个吻。 已经足够了不是么?那么血腥的一生,因她而救赎,他算什么人还想奢求更多? 滕署苍白的薄唇微微苦笑了一下,自己真的是很没用啊,即使是到最后,也没办法守护得了她。 “把他押到水牢里,手脚都打断,五日后凌迟,朕要让所有人围观。”莫名地傅申因为滕署的毫无反应而感到心悸和惧怕,油然而生一种想要把眼前这个可怕男人挫骨扬灰的冲动。 苁蓉和决明因为皇上的话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两个人脸色刷地变得苍白,齐齐跪在地上,然而还未等他们开口傅申便洞察了他们的意图,一脚把傅申踹倒在地上冷冷道:“没有好好保护皇后,你们也该死,念在你们和皇后的情面上,饶你们一命,还不快滚出去。” 苁蓉和决明眼看着滕署被带下去,心中无论如何都不是滋味。 自己的小姐,真的是太苦命。 被亲姐姐背叛,被心爱的男人背叛,眼前这个脾气日益变得暴躁的帝王眼中似乎国恨家仇比小姐更重要。 真心难求,或许有,却只能永远错过。 茧的本阵之中,白芨不甘心地找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傻得很,鹰不泊自然不会这么傻把白苏藏在她能涉足的地方,她却总是期待着能够在哪里找到蛛丝马迹。 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不如说她早就已经放弃了。 鹰不泊是何等的手段,那个阴鸷的残忍男人,总是能够让她不寒而栗。 思忖着自己走过的线索几乎一片空白的所有地方,没防着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一掌便向后拍出,刚到了一半手便被人抓住。 这一下可把她吓得不轻,她是偷偷摸摸潜入了各个厢房,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想起鹰不泊行事诡异狠绝,想必他的手下也是一样的手段狠戾,这一次又不知道会令白苏吃多少苦头,心上暗暗叫苦。 刚想来个先发制人请罪,想着这样说不定能让白苏免除一点痛苦,却被那个人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巴。 是个圆脸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很是纯善,并没有恶意的样子。 白芨看着男人并无害她之意,心下也是稍宽,眼中带了疑惑回望那个男人。 “姑娘,我看你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了,可是要找被关押起来的白苏公子?”男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并不是很有棱有角的眉眼却显得很是干净清爽,平白一看像是个读书人,虽然相貌平平,但总归看着顺眼。 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她瞬间有些失神。 而且身上的那种和其他人的戾气不同的舒爽之感令白芨很是自在,那人看白芨没有大喊大叫的意思了,便松开了捂住她的嘴的手。 “你是谁?”白芨疑惑地问道,这里的人清一色的杀手装束,这个人却是书生打扮,若非地位很高,便是来作客的客人了。 “我叫仙茅。”男子微微一笑,如沐清风。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白苏?”白芨又是一问,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丝毫敌意,让她平白多了很多信任。 “你和他长得还是有点像的。”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避开了她的眼神,白芨莫名觉得他并没有说实话。 没有什么根据,只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那,你能带我去找他吗?”白芨说到这个不免有些忐忑,这分明是不情之请,她自然也没有把握。 “可以。”出乎她意料地,名为仙茅的男子竟然爽快地一口答应,虽然令她费解,但是还是令她很是开心,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名为仙茅的男子的确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诡异,然而她却不管也不顾,一如当年她负气离家只为那个负心汉的坚决。 或许自己从少女时代到如今的道长,并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会为了重要的人奋不顾身,不去斟酌得失,表面的冷漠装给别人看,内心的苦和想念只有自己清楚地明白。 傅申看着昏迷中的殷菱,紧紧地皱着眉头。听方才滕署的意思,看来是很难治好的伤病,进进出出的太医听说所谓千年雪帘也都是面面相觑,俨然不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皇后娘娘的回归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受伤一事也瞒不住,在众多人的铺陈之中便演化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诸如皇后娘娘奋力抵抗洛国将军的侵犯,被一怒之下刺伤或者自刎以保清白云云,而自然也瞒不过倪笔。 倪笔整日戍守在城墙之外,此时听说爱女回归,不由精神一振。 面对着来去匆匆一筹莫展的太医,倪笔的心也拧到了一起。 猜也能够猜到是殷菱的血统带来的祸患,他更是所谓宿命感到不值和愤慨。 尤其是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日益僵硬和嗜睡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他马上就会化作一条龙回归蓬莱。 在这之前,到底是保住皇室最后一支血脉,还是全力救醒殷菱,把滕龙宗的一切托付给她,他不清楚。 若是选择前者,殷菱醒过来之后一无所知便很难继承整个滕龙宗,而知道一些秘要地道的倪蓝则是可以轻易地把滕龙宗送给异姓的王族。 想到这里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为什么是倪蓝? 一直对大女儿不薄,甚至于偏袒,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背叛的人却是她? 忍不住走进房去,轻轻摩挲着殷菱的额头。 发着高烧,似乎却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企图封闭自己的神识。 第九十章 心病 感受到这一点的倪笔不由惊讶,到底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宁可毁了自己的一切理智,甚至于想要永远昏睡下去? 她在逃避什么? 倪笔咬咬牙,伸出一只手指,泛着白色的光芒的指尖点在殷菱的百会穴,正是摄魂大法的一式,入梦式。 只是用这样一个术法就耗了他太多气力,自己的身体真的已经快要不行了。倪笔苦笑了一下,感觉疲惫一点一点袭来。 幸好自己的力量还足够驾驭这个法术…… 心病还需心来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着一阵白色的光芒闪过,倪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魂魄已经进入了殷菱的神识。 阴冷的水牢之中,一身单衣的男子站在冰冷的水中,丝丝透骨的凉意从他的下身往上攀爬着,周遭潮湿的墙壁上布满了苔藓,角落里亦是蛛网遍布。 滕署在水中站了约莫有三个时辰,尽管尽力抵御侵袭如体的寒气,脸色依旧变得青白可怖。 “哟,那个新来的死囚,居然还醒着。”门外的摇曳的烛火和摇曳的影子他已经看不清楚,从外面的守卫的语气上来听,定是极轻蔑的眼神正打量着他。 “我最喜欢折磨半死不活的死囚。”另一个声音传来,在他听来有些不真实。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陆续进来了五个打手,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左眼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鞭子呼啸着抽打在滕署的脸上,毒蛇一般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尽管突如其来的痛苦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有些失神但却依旧冷如寒冰的眼落在面前持着鞭子的打手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然而这种眼神却惹火了残暴的打手,他们都站在水岸的筑台上,只能用鞭子打到滕署的身体,五个人手里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在水中男人单薄的身体上。 滕署紧紧地咬着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残酷的刑罚他忍受过许许多多,不过是乱鞭而已,他还死不了。 被这么折磨五天,然后再被推上刑场凌迟。 想到自己的命运,竟然有些释然。 或许人对于已经知道结果而无力改变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无所谓吧。 现在的他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惦念的却只有活在光下的她。 她还好吗……还在发烧吗……伤还会痛吗…… 密密麻麻的鞭子落在他的身上,未曾停过的疼痛在他身上划下了残酷的鲜血图景,一身单衣早已被撕成了一片一片,身体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上多了许多触目惊心的鞭伤。 滕署站在水中不时抽搐一下,刺骨的水浸着他饱受伤痛的身体,让他的意识有些昏沉。 就在这时感觉到身上陆陆续续的鞭子停了下来,火辣辣的疼痛和下身的冰冷交织着折磨着他,他又一次狠狠地咬着下唇,直到鲜血直流。 “老大,这人骨头可真硬,都被打成这样了,一声都没吭。”身后一个身材比较矮小的男子搓着手说着,“不如把他从水里拉上来折磨……水里花样可是太少了……” 几个人随声附和着,滕署只感觉手腕上的铁链被人狠狠一扯,然后绑在上面的铁链忽然松了开来,他整个人都差点扑进冰冷的水中。就这么一低头之间他看见自己满身的伤痕,有的地方皮肉已经翻开,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到水中,洇开一朵朵血花。 被粗暴地扯上了岸,却并没有因为脱离了那冰冷刺骨的潭水而感到庆幸,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更加残酷的刑罚。 感觉到被人狠狠地摁在冰冷的地上,五个健壮的男人先是一边嘲笑着一遍把他踢来踢去,他身上的镣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奏成了一首不忍倾听的乐章。 一把匕首刺进他左手的手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的眼猛然睁大,带着忍痛的一点泪光,却依旧没有呻吟出声。 刺进他左腕的匕首残忍地转动着,给他带来莫大的痛苦,方才被从水中捞出来还未暖和起来的身体,此时遍布冷汗。 精准无误地找到了他的手筋,然后慢慢割断。 长时间的折磨让他几乎痛晕过去,还没有等左腕的匕首拔出来,右手已经被如法炮制,随即就是他的左脚和右脚。 是要让他变成一个废人,他知道。 而且被断了手筋的左手,的确已经几乎没有知觉了。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四肢筋络被挑断的声音,一点点被割断,肌肉被撕裂,伤口深可见骨。 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觉到鲜血从体内不停地流失,他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还没有等他从这挑筋的疼痛中缓解过来,一根铁棒狠狠地击在他的右手,然后是更多的铁棒击在他的左手和双腿。 骨骼的碎裂声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而终于听见他的声音的打手们更加兴奋,铁棍和皮鞭纷纷向他的身上招呼而去,却没有等到更多的反应。五个人低下头一看,看见脸色苍白的男人早就已经昏了过去。 五个人骂骂咧咧地泼上了一桶冰冷的盐水,让滕署在一阵疼痛带来的痉挛中醒转过来。 俯视着这个男人因疼痛而涣散的瞳孔,似乎是只剩下半条命了,破烂的衣衫已经遮盖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地上留下了一摊血迹,令人不忍直视。 为首的男人掐住滕署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看着这个人居然还是如此冷漠的眼神,没有半点畏惧,他忍不住一掌掴在滕署的脸上。 滕署的头被打得一偏,轻轻咳了一下,呕出一口鲜血,青白的脸色衬得血液更加殷红。 “你们有没有发现,传说中的墨竹……还是生得很美的呢。”男人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带着淫邪和狰狞。 “是啊……真是想不到的美人,虽然身上带着伤,不过身材真的很好,看看这腰身……啧啧。”刚才那个提议带他上岸的男人仿佛知道了老大的心意,笑眯眯地说到,伸手去把滕署身上褴褛的布条扯下来。 一直冷漠的男人因为这句话瞳孔骤然收缩,并开始徒劳地挣扎,然而手脚已经变得无力的他只能任人宰割,被人剥得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看着滕署的眼神里带了若有若无的惶恐,打手们得意而狰狞地笑了起来。 倪笔游走在殷菱的神识之中,他只看见一片雾蒙蒙的混沌。 不清晰的记忆碎片从身边飘过,带着令他熟悉的感觉,有些散落的没有被迷雾遮蔽的记忆中还依稀可见他的身影。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殷菱神识中的本体,然后为她解开心结,他如游水一般穿行在不清楚的那些关于倪帘的记忆之中。 他要找的,不过是作为殷菱的记忆罢了。 眼看着雾从身边散去,他明白已经很快接近了她神识的中心。 他现在的力量不足,只能在她的意识中停留一炷香的时间。 遥遥看见一个白衣的少女孑然而立,他知道那便是殷菱,便加紧了脚步往前赶去,准确地说是游去。 越是接近,越是清楚地看见了少女周遭的景色。 绿意盎然,春意灿烂。 连天的帘花的美意,抵不过她望断秋水的双瞳,彼岸那端,是无法企及的俊美男人。 倪笔一眼就认出了对面那个一身傅色戎装的男人,自己的宿敌,洛国的青年将军见愁。 殷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却始终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 对岸的见愁似乎发现了倪笔的存在,一双眼似笑非笑向他看来,带着嘲讽。 殷菱察觉到见愁的不同,回头望时竟见是倪笔,不由一愣,开口唤道:“爹?” 倪笔的介入让她把注意力从见愁身上转移开去,惊讶地发现倪笔不属于自己编造的美好梦境,她更是惊疑不定:“爹……是怎么进来的?” “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小子宁可封闭自己的神识?”倪笔看着殷菱的样子,又急又痛,忍不住训斥道。 却没想到殷菱在这一番话下低下了头,眼泪悄悄地涌了上来,令倪笔一愣。 “他想要我死……我死了……他就开心了……”殷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法忍耐的痛苦。 知道自己编出来的梦境里他会和自己温存,或者在对岸守望,至少自己的梦里他不会舍弃自己,她多么不想回到那个被他抛弃的现实之中。 他那个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里刻下消不去的伤,她不愿意醒过来被那种伤痛折磨。 “为了这种人,值得吗?”倪笔痛心地抓住她的肩,失控地说道。 “不值得,”殷菱苦笑了一下,脸色苍白,“但是爹……好痛……他把剑刺进我胸口的时候好痛……人还活着,心却碎得再也补不回来。” “人没死,心就有活过来的一天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吗?你不过是懦弱地在逃避你应该面对的一切罢了。”倪笔恳切地说道,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爹,我不想当皇后。”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就是不想面对,不想面对我失去的自由,也不想面对我失去的爱人。而且我能为他做的不就是让自己消失吗?我知道都不值得……但是我爱了……便没有……没有办法了啊……” 泪珠簌簌而落,令倪笔不忍再说下去。 “世上难道你爱的人就只有他吗?”倪笔为她擦去眼泪,“爱你的人又只有他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让很多爱你的关心你的人担心呢?想想爹……爹都一把年纪了……你姐姐又……你难道想让倪家就这么完了吗?” “爹!”殷菱被倪笔的一句话吓得止住了泪,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您在说些什么?倪家怎么会完了?” “洛国的军队马上就要打进来了,爹的时间也不多了。”倪笔轻轻摩挲着小女儿的头,叹道。 “您……说什么?”殷菱脸色陡变,“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第九十一章 真心 “帘儿……或许应该叫你菱儿吧。”倪笔慈爱地笑起来,“有的时候我在想,就是在逆境之中也不屈服,所以我们才配得上作为滕龙一族。爹爹能够保持人形的时候不多了,马上就要回到蓬莱去了,若是后继无人,倪家必亡,傅国必灭。” “我……不是人……是吗?”殷菱猛然想起夏天无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犹豫地问着。 “我们都是龙,是最高贵的滕龙。”倪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洋溢着骄傲,“龙的一生最重要的人不是自己的配偶,而是和自己契约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不在了,那么龙就没有作为人形的必要了,便会化作龙飞往蓬莱。” “爹……是和……”殷菱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 “没错,就是老皇帝。”倪笔微笑着,“我本来想让你和皇上契约的,但是我发现……他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 “为什么?” “身为帝王,有许许多多身不由己,他不可能对你专情,或是为你舍弃自己的生命。”倪笔望着对岸渐渐消隐的见愁的幻象,知道他的一番话已经触动了殷菱。 “难道说……”殷菱心突地一跳。 “契约的根本,最重要的是真心啊。”倪笔揽过殷菱,轻轻拍着她道,“皇上不行,他不是你愿得的那种一心人,然而你还是要尽力辅佐他,因为是爹答应了他的爹爹好好照顾他,可是爹这约定只有你来替爹完成了。那个见愁又算什么呢,连真心都不给你,还妄想要你的契约夺这个天下,多么可笑又狭隘的男人啊。爱情便是如此,你看得越远,它越不是个事。” 殷菱沉默地靠在倪笔的肩头,没有回答。 “但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爹还要把整个滕龙宗交给你,把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你怎么能甘心就这么在自己的幻梦里过一辈子呢?”倪笔温柔地说道,注视着殷菱的反应。 “契约……有什么用?”殷菱突然开口问道。 “能够激发你的血脉,把你被封印的力量激发出来,龙族是呼风唤雨的一族,即使是颠覆整个战场局势也不是没有可能。”知道殷菱的想法正在转变,倪笔的态度变得更加谨慎起来。 “如果我找不到这个人……是不是傅国……就没有救?”殷菱转向倪笔,一脸严肃地问道,脸上带着坚决。 “如果你就这么睡下去的话,傅国一定没有救。” 殷菱的身体微微一颤,又一次沉默了下去。 “想想苁蓉……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她很担心你。想想那个叫决明的小伙子,他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帮不上忙……皇上也很担心你,担心着你,又怎么能专心打仗呢?”倪笔的语气里有了哄劝的味道。 “可是……契约……只要真心就可以吗?”殷菱感觉自己的心乱乱的,却不知道为什么。 “是把你当做唯一的那种真心。”倪笔叹了一口气,“虽然爹劝你不要这么傻,但是爹真的希望能你最后选择的那个人是个傻瓜,会傻到把你捧在手心好像你是他的全世界。” 会把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着,好像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好像有什么在她心中一纵即逝,她却没有抓住。 “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总会寻到你想要的一心人。”倪笔抬眼望着远处已经不见了的见愁刚才所站的地方,知道这次他没有白来,“爹要走了,等你醒来,爹要告诉你更多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醒来。” “……我知道了,爹。” 素面如花,尚带着泪痕,却带着掩不住的坚决。 “这就对了……像是倪家的女儿啊……”倪笔的声音和影子渐渐远去,殷菱看着倪笔离开,心念微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张了张口,还没有等她出声,倪笔已经消失在她的神识之中。 那个时候,明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不是梦境,不是幻想,是真真实实的怀抱。 带着温柔,带着疼惜,带着小心翼翼。 那个人,是谁呢…… 心中倏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被她打消。 不会的,那个人不会是滕署的……如果是滕署的话,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可是那份谨慎和小心,是她熟悉的……他啊…… 全世界……她是谁的……全部和唯一…… 没有人会知道,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欲望正在膨胀。 茶在傅申身边出现的次数愈发频繁起来,乖巧伶俐的她总是能在战事的纷杂之中为傅申带来一丝慰藉。她永远是黑暗中那抹鲜亮的颜色,殷菱还是未醒,她便和辛夷一同侍奉在傅申身边。 偶尔她会开些小小的玩笑要傅申纳她为妃,傅申虽然喜欢她的一身真性情,又苦于自己的国家危在旦夕,不能许她一个安定的未来,因而迟迟不曾有所回应。而九节茶又好像知道他的苦衷一般,对于傅申的唯唯诺诺只是一笑置之。 这个男人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一个皇帝呢。 无论是面对为了他而死的战士流露出的悲悯,还是专情于一人的痴情,亦或是把烦恼写在脸上的真诚,更因为他面对混乱的战局表现出来的优柔寡断。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想要把他踢下台去。九节茶摩挲着送来的柴火中的一根上面被七扭八歪划了几道的桃倪棍,心中暗自思忖着。 因为全城戒备,送进来的东西都需要经过仔细的检查,而这车柴火就是在严密的搜查下运送进来的物资,九节茶手中的桃倪棍便是滥竽充数偷渡进来的信号。 今晚就要动手了么,还真是有点不舍得自己这样的身份呢。九节茶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刻痕,那是只有师父和他们传递暗号的时候才会用的特殊暗语。 罢,天真的少女的戏码,也应该演完了。九节茶的嘴角微微上翘,眼中闪过一丝邪恶的光。 这日的黄昏传来的消息让忙了一天的傅申精神一振,听说殷菱醒了过来,他便急匆匆地赶到她房中看望。 “菱儿,”他已经丝毫都没有皇上的威仪和架子,几乎是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面带喜色,“你可好些了?” 只见床帏后的少女依旧脸色苍白,正靠在身后的枕被上,显然是还很虚弱的模样。乌黑的头发垂在身侧,衬得失去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她瘦了一些,那双清澈的眼中带了些许的呆滞,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傅申见了殷菱的模样不由大感心疼,忙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 “……臣妾见过皇上。” 殷菱看清了来人,明显地愣了一愣,正想起身给傅申请安,却被傅申一把扶住道:“你不用行礼,朕就是来看看你。” 殷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淡的样子有点疏离,让傅申莫名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了?”傅申拉着她冰凉的手问道。 殷菱没有回答,眼神中带着空洞,望向傅申身后一片虚无。傅申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忽然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然而旋即他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见愁对你做了什么?” “皇上!”听见傅申开口问及此事,决明脸色突变,忙想要上前劝阻。 就在这时,出乎决明和苁蓉的预料,殷菱缓缓地开了口:“没什么,不过是他要臣妾死罢了。” “为什么?”傅申的语气中更多的竟然是惊喜,许多个夜晚他曾经为了见愁和殷菱的私情而烦忧,而现在两个人决裂,证明殷菱是他一个人的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一阵释然。然而他马上发觉自己面对受伤的殷菱,并不应该流露出这种形似于幸灾乐祸的情绪,于是换了一种口吻问道:“没事了,朕来保护你。” 殷菱的眼中带了一种名为深邃的颜色,然而依旧淡淡的如天边的风,就如同他们初见的那时,就如同她一再拒绝他的那些岁月。 她并不傻,她看得分明,却并未感到悲哀。 比起自己是不是会痛,他更关心的是有没有得到自己。 没有人会来问她被见愁刺伤的时候心有多苦多痛,没有人会在乎她做出选择的时候是怎样痛苦得几乎要死去,亦没有人懂。 父亲想要用责任拴住自己,因为他并不明白她承受了怎样的苦楚。傅申不想失去她的人,至于她的心如果还在见愁身上沉沦,势必会让傅申分神,她也不愿如此。她所承受的一切,和即将灭亡的傅国比起来微不足道。 “皇上……臣妾受伤的那些日子里,都是您在照顾臣妾吗?”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梦里的时候不甚清晰,神志清醒了之后才意识到,真的有人拥抱过她,带着无比的疼惜。 既然不是父亲,那么应该是皇上了吧。 傅申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僵,他想起了滕署抱着殷菱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男人掩藏在一片冰冷的冷漠下的痛苦和心痛拨动了他的心弦,更激怒了他。 “是,自然是。”傅申顿了一下,随即说道,颇没有底气的样子,像是在说服自己什么一样。 他对她说谎,却也是情非得已。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个牢狱中的男人对她的一片痴情,若是让她知道了必会动恻隐之心,所以他索性发了狠心不告诉她。 “哦。”殷菱淡淡地应了一句,眼里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也没有怀疑傅申说的是假话。 “你可是累了?”傅申见她倦了的模样,便想扶她躺下,触及她的时候忽然感觉她身体一颤。 “有一点。”殷菱露出一个勉强且虚弱的笑容,“多谢皇上挂心……听说这些日子并不太平,请皇上小心。” 她没有再多问些什么,傅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正要扶她躺下,决明怯怯道:“皇上……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第九十二章 卧病在床 “哦……苁蓉,你服侍一下皇后。”傅申随口应着,帮殷菱掖了掖被角,没有回头的他,没有看见决明递过来的药碗和因为他没有来接一脸尴尬的决明的脸庞。 并不是怠慢了她,只是他真的忘记了她是自己的女人,只记得她是皇后,而他是皇上。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事太多太多,他没有精力分神喂她吃药。 傅申前脚刚走,苁蓉便红了眼圈坐下给殷菱喂药,殷菱却微笑着摇摇头道:“给我,我自己能喝。” 接过药碗的时候,能够明显察觉到苁蓉的手在颤抖,眼看着她不争气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殷菱宽慰道:“奇了,受伤的是我又不是你,姐姐哭什么?我会好起来的,姐姐莫要担心我了。” 苁蓉摇摇头,忍住了眼泪。 小姐不会知道她在哭些什么的。 她还记得滕署为了小姐一路走一路跪上了山坡只为求那两个不是那么通情理的神仙,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也不管不顾。她还记得滕署两天两夜都没合眼守在小姐床边,喂小姐吃药之前他一定要自己试好温度,然后耐心地一点点喂给小姐,而且只能是他亲手来做,他甚至连苁蓉和决明都不放心。她还记得滕署听见了见愁的事情之后带了泪痕的眼角也用来掩饰的冷漠,她知道那个男人会偷偷把自己的眼泪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她还记得滕署抱着发烧的小姐马不停蹄地赶路,哪怕前面等待着的是死路一条也义无反顾。 而这样一个人,马上就要死了…… 他还是很想再见小姐一面的吧……可惜永远见不到了。 而小姐……身边的男人又有哪个比得上他那般用心? “决明……”殷菱见苁蓉止住了泪,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向决明问道,“滕署……他在哪里?在茂州?” 决明怔了一下,同时愣住的还有苁蓉。 断没有想到小姐这么快就会问他们滕署的去向,两个人对望一眼,决明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他……在茂州的时候就自己……自己先走了……说……说是……太危险了……所以……” 殷菱安静地看着决明结结巴巴地说完这段话,并没有质疑什么,决明有些发急道:“您……您别怪他……他……他也是……没办法的嘛!两个国家打得正凶,谁……谁都会想要自保的不是吗?现在蓟州城守得这么严他又进不来……等到安定下来了肯定会来找您的,一定会的……” 越说越没有底气,脸上假假地堆起来的笑容也像是要散架一般凝滞着,殷菱依旧很宁静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是……是真的啊……他……他走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对吧,苁蓉?”决明扯了扯苁蓉的衣袖,局促地看了殷菱一眼。 苁蓉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决明的话,殷菱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哦。” 两个人见殷菱没有再问下去,都暗自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殷菱又道:“我是被皇上救回来的?” “……是啊,自然是的。”决明的手心都在冒汗,眼神漂移着不敢直视殷菱的眼睛。 “皇上一直在我身边?”殷菱忽然微微笑起来,澄澈的眼眸中带了点哀愁。 “……这个……啊……还是经常来的。”决明想起刚才皇上连喂药都不记得,显然这个时候再说谎说一直在小姐身边未免显得太假。 “是么?”殷菱倦怠地闭上眼,问道,“你们……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两个人的态度已经是明显的不自然,但是她不愿意逼他们说得太多。她看见两个人因为她的一句问话骤然变色,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当年给我喝下毒酒的是不是我的姐姐?你们可是要瞒我这个?” 苁蓉和决明听见这句话如获大赦地狂点头,决明忙道:“对对对,没想到您已经知道了……这……这……” 殷菱看着他有点不太正常的喜悦,心中似乎有什么突地一声沉了下去,而一闪即逝的疑惑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因一阵晕眩而暂停了思考。 她忽然很想见滕署。 那个会不声不响地守护在她身后的男人,说他会逃跑,她总归不太能够相信。 但是她又是万分期待一直以来照顾她的人不是滕署,因为她明白如果是滕署把她送进蓟州城,必然要和傅申打上照面,而既然打过照面傅申还能无动于衷,那么滕署已经凶多吉少。 或者是他已经死了……在上一次的乱战之中。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胸口的伤一阵疼痛。 若是他死了,他就是为了她而死的啊…… 她不要他死…… 他对她一直很好很好……虽然她对他并不是男女之情,却至少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她不愿意他有事。 “你们是亲眼看着滕署平安脱身的吗?”过了好一会儿,她问着那两人。 “……是……是的。”决明在心中忏悔了很多次,然而这次他认为这并不能算是谎言,因为他们分别的时候滕署确实还活着。 “救我的人是谁无所谓……只要不是他就好,不是他对么?这次对我说实话吧。”殷菱淡淡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决明,显然是已经看出来他们的拙劣谎言。 “……不是他。”决明咬牙,心中泛苦。 这一抉择,便是守了约定,弃滕署于不顾。 殷菱因为他的回答叹了一口气,像是很安心的样子:“那就好。” 她知道不是傅申,傅申忙得焦头烂额没对她有那么上心,况且刚才傅申给她的那个怀抱……并不熟悉。 闭上眼睛,感觉有些困倦,她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梦乡。 刚才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然而心头的阴霾被倦怠的浓雾遮蔽了,让她没有再仔细想下去。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夜幕又一次降临在战场之上,静默的空气中躁动着不安,偶尔会听见一两声轻声的抱怨或者一声浅浅的抽噎,驻扎在城外的将士似乎期待着什么,却又害怕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带来什么祸患一样。 见愁临风而立,夜风吹拂着他一丝不苟地束起的如墨长发,他的身侧正是凌霄,凌霄一脸笑吟吟地挽着他的手臂,竟也流露出几分温婉的小女儿姿态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取那皇帝的首级了。”凌霄看着见愁深锁的眉头,用一种欢快的语气对他说道。 “但愿如此。”见愁的回答很是淡漠,看起来无心和她多做纠缠。 “为什么你还是如此不开心呢?”凌霄叹气道,“即使是胜利也没办法让你笑起来,我记得你是很喜欢笑的。” 见愁这才定了定神看了她一眼,她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挑逗的意味,他本想问她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欢笑的,旋即想到她定是跟踪观察自己了很久不然也不会对自己如此了如指掌,便继续沉默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一句恰如其分的话语:“毕竟还没有赢,现在说什么胜利,都是为时过早。” “别找借口了。”凌霄的面容一下子沉下去,冷若冰霜。 见愁似乎有些厌烦地别开脸去,不看她也不说话,于是凌霄继续说道:“你别再逃避了,别再骗自己了,你喜欢那个女孩子,你在后悔杀了她,对吗?” “不知道。”不知为何见愁一点也不想听见凌霄和他提起这个话题,语气里也带了不由自主的不耐烦。 “你是在逃避,说什么自己不知道,其实自己心里知道得很清楚。”凌霄冷笑一声,并没有因为见愁的态度而退缩半点,反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是,我喜欢她!你满意了吗?”见愁咬牙切齿道,莫名被点燃的怒火让他暴躁起来,“一再试探我一再撕开别人的伤口很有趣吗?我很难想象你就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也很难想象你是我未来的丈夫。”凌霄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个夺去了自己初夜的男人当回事。 见愁气息一滞,只听得凌霄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认为你有睥睨天下的气势,你高傲又强大,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是在冷笑,一个骗术高超的骗子,喜欢把一切事情想到滴水不漏,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在我看来,能够争霸天下的王者应有的品格,你都具备。” “……是么?”见愁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和他说这些话,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冷酷、邪恶、睿智、倨傲,在我眼里你是完美的帝王,如果要我选择一个契约的人选,我不会想要其他人,如果你对我再多一点点真情的话,我想我们的契约会更完美。”她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却是发自真心的赞美。 见愁勉强微笑了一下说道:“只怕是你太高看我了。” “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彼此了解对方,现在我们要关注的只是眼前的胜利罢了。”凌霄展颜一笑,遥遥指着远处烽烟之中的蓟州城。 蓟州城内,傅申又度过一个惶惶之夜。 他没有办法阻止士气的低迷,也没有办法阻止将士的叛逃,他所能做的是尽力安抚所有人的情绪,尽管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忽听得门扇上被人轻轻叩了两下,身边的辛夷忙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人不是九节茶又是谁? 她梳了普通的发髻,更显得淳朴可爱,手里端着一壶茶和一盘糕点,声音依旧是脆生生的活泼,却莫名带着说不出的妩媚:“皇帝哥哥,我来送糕点给你们吃。” 傅申听见九节茶如此唤他,心中骤然一暖,脸上的愁容也换成了笑容道:“阿九,难为你这么晚还没歇息。” “应该的嘛,”九节茶微微笑起来,“皇帝哥哥和贵妃姐姐更辛苦呢。” 傅申看着九节茶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暖意,想到曾经倪帘也是跟在他的身后唤他傅申哥哥,又是一阵恍惚。九节茶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道:“皇帝哥哥快尝尝阿九的手艺呀,呆呆地看着阿九是做什么?难不成皇帝哥哥喜欢上阿九了?” 第九十三章 心意 “好。”傅申不觉莞尔,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 就在这时,辛夷的手比傅申更快,按住了他的手。 “还是臣妾先来吃一块。”辛夷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瞥了九节茶一眼,显然是极不信任。 她下午曾经见过殷菱。 她一直嫉妒又羡慕的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就像一朵顽强地开着的花。她不免有些感到揪心,她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殷菱和洛国将军见愁的故事,看着殷菱有些恍惚的面容,她又不禁对殷菱有了一丝同情。 这个女子,尽管是皇上最仰慕最宠爱的人,到底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啊。 也会痛,也会哭,也会爱上一个人从热忱到绝望。 就和她无望地爱着傅申一样不是吗? 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就好像把透明的内心写在眼中一般,她在殷菱的眼中看出了眷恋不舍,却没有不甘。 没有问,她就知道,这个少女是爱着那个带她走的男人,见愁将军的。 据说那是一个丰神俊朗,风流倜傥的青年将军……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她临走的时候殷菱吩咐她的话言犹在耳。 “……小心所有接近皇上的人。”殷菱拉着她的手,小声说道。 她有些讶异,没有吩咐其他人,却偏偏吩咐她,又是为何?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知道你爱他,所以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殷菱淡淡地笑着,如一朵素雅的帘花。 辛夷没有问殷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像她知道殷菱心有所属一样心照不宣。 如此的心有灵犀和默契,即使不说,也是一样。 如果他没有爱上你,或许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知己。 “好。”她轻声许诺,一字重重地压在她心上。 而此时,她便要做到真正的,草倪皆兵严阵以待。 她没有文韬武略,唯一保护他的手段只有小心和加倍的警惕。 茶察觉到她的警觉,有些不快地嘟起了嘴道:“我怎么会害皇帝哥哥嘛,贵妃娘娘还真是……喜欢疑神疑鬼啊。” 辛夷不语,拾起一块糕饼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并无异样,便放心全吃了下去。九节茶看着辛夷吃完了饼,笑吟吟道:“皇帝哥哥,你看贵妃娘娘都没事呢,这下可以尝尝阿九的手艺了吧?” “好好,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啊。”傅申笑呵呵地说道,轻轻戳了一下阿九气鼓鼓的脸颊,阿九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傅申低头挽袖去拿那点心,自然没有看见九节茶的眼中蓦然变成一片嘲讽和冷漠。 微笑着看着傅申吃完盘中的点心,听着傅申连连称赞着,九节茶似乎很满意一般叹了一口气,一双美目中流转着异样的喜悦。 辛夷察觉到九节茶的非同寻常,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些什么。 九节茶看着辛夷,似笑非笑道:“皇帝哥哥,点心里确实没有毒。” 傅申听见她这样一句话不觉一愣,九节茶脸上的笑容分明是皮笑肉不笑的,眼中也是殊无情意一片冰冷,这一句话让傅申僵在当场,忽而感觉身上丝丝凉意透了出来。 “什么意思?”傅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没有毒,那么有什么?” “里面下了蛊哦,皇帝哥哥。”九节茶笑起来,美艳如罂粟。 她从跪坐到站起身来,轻轻负了一下衣摆,一脸满足地看着傅申和辛夷目瞪口呆的表情。 傅申和辛夷二人都是陡然变色,傅申强自镇定道:“阿九,莫要开这种玩笑,朕不觉得好笑。” 阿九眼中闪着诡谲的邪气,从胸口掏出一把小竹笛放在唇边,那小笛原来一直系在她的脖子上,她本是西域少女,带着一些傅国不常见的饰物也是正常。她笑着说:“是不是开玩笑,试一试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她的一抹朱唇便凑到了那竹笛上,那声音并不大,在傅申和辛夷听来却是分外凄厉刺耳,两个人在笛声中均感到腹部一阵绞痛,双双跌在地上,满脸痛苦。 九节茶冰冷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毫无皇帝和贵妃风范的两个人,左手执笛右手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傅申强忍着腹中传来的阵阵绞痛,看着九节茶一点点逼近,心中不由后悔不迭,然而此时他已经痛得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杀气的逼近。他连开口都变得很是艰难,出口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你……你怎么可以……朕对你……你原来……一直在骗朕……” “快死了的人了,还那么多话做什么?”九节茶冷漠地俯瞰着傅申大汗淋漓的,无情地说着,“事到如今,你也知道我们所谓南山六子并非善类,自然你也该知道,现在的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傅申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怨恨,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惨死的情景,一切都是因为轻信了人,现在的他也是轻信了人,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倪……倪卿家……”他努力想要发出最后的呼救,声音却化作了一片轻不可闻的呻吟。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国丈,就只有自己的父亲最好的朋友,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救自己。 “期待那个老头来救你吗?”九节茶嗤笑了一声,手中匕首扬起,“不可能了,今天晚上,洛国的军队就要打进来,现在他应该正在手忙脚乱地面对洛国的兵士呢。” 傅申的心骤然收缩,莫大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让他通体冰凉。 是他的错。 父皇的死就是他的错,他误信了空青,所以父皇死掉了,现在他也危在旦夕,也是因为他误信了九节茶。 傅申啊傅申,你怎么能够这么愚蠢,即使是丧父之痛都不能让你学到更多的教训,居然可以栽在同样的手段上两次,你到底是有多蠢…… 还没有等这懊悔消失,九节茶的笛声再次响起,他又感到肚子里火烧火燎的一阵疼痛,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死了,恍惚间感觉到一阵剑风向他袭来,只觉一片空茫恐怕死亡是自己唯一的解脱。 就在这时,鲜血溅了满脸。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液…… 满眼盛开的血色灿烂如接天红帘,一滴烛泪缓缓滑落,他甚至听见它撞击烛台的声音。 时间似乎停止流转,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笛声也停了下来,他方才因为疼痛流了一身的冷汗,此时看见眼前场景又是汗下涔涔。 不知道辛夷哪里来的力气,就在他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扑向了九节茶,死死地抓着九节茶手中的匕首,而那匕首,刺穿了她单薄的身体。 傅申脸上的血,是她的。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会有如此的勇气和魄力,她也痛得不能动弹,只是看着傅申有危险,心中一急便扑了上去。 那个时候她确实想着,能够换傅申活下去是最好不过了。 即使是她死掉也无所谓…… 她答应了皇后,一定要保护皇上,她做到了……她做到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钳住九节茶的手腕,她用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呼喊着:“皇上……快跑……” 说是呼喊,说出来也不过是嘶哑的垂死之语。 傅申却是愣愣的,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眼中的茫然好像在说自己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九节茶没有想到辛夷还会有力气扑过来,一惊之下竹笛掉了下去,她想把手从辛夷的束缚中挣出来,却抵不过辛夷死命地抓住她的力量。 或许女人想要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人的时候,也可以迸发出最刚毅的力量。 辛夷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她看不见身后傅申震惊和悲痛的表情,她只知道皇上没有逃,她便不能松手。 “皇上……逃……快……快……逃……”她说话变得艰难,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虽然意志坚强,却总归是奄奄一息的人,怎敌得过九节茶?没几下就被九节茶踢到地上,九节茶像是踢着一块抹布一样把她摔在地上,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九节茶的身上沾上了辛夷的血,让她整个人显得可怖万分,断不会让人想起她曾经的天真模样。 外面的喊杀声由远而近悠悠传来,显然是已经开战,九节茶把辛夷踢到一边,怒道:“贱女人。” 傅申看着辛夷一动不动的身体浸在鲜血之中,忽然觉得心中有一块什么永远死掉了。 九节茶邪气地一笑:“已经开始打上了呢,皇帝哥哥,你说傅国能撑得了几个时辰呢?如果我现在把你的首级提出去,又会怎么样呢?” 傅申呆滞地看着九节茶的灿烂笑容,宁愿这是一场噩梦。 美丽绝伦的唇线再次凑上那竹笛,奏起一曲死亡。 然而这次的腹痛只持续了一瞬间,随着另一声笛音,他的疼痛戛然而止。 九节茶的面色一沉,望着门口一袭白衣飘飘的身影,眸中渐渐然涌出一些不耐烦和退缩。 “怎么?只有你会驾驭蛊虫吗?”殷菱淡笑着,清冷月光下,她的眸光更冷。 “你怎么会的,我养的虫儿,怎会听命于你!”九节茶虽然隐隐明白和殷菱放对自己的胜算不大,却也不甘自己养的虫儿就这么被别人驾驭了去。 “虫豸飞禽,走兽游鱼,不都是一样的吗?”殷菱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似乎九节茶并不是敌人一样。 “你是……你是滕龙……你想起来了……”九节茶咬牙切齿地道,手中的匕首不禁紧了紧。 传说龙是一切生灵的驾驭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真的是百兽莫不臣服于龙,所谓王者之霸,正是如此。 “不是哦,”转瞬间殷菱已经切入了九节茶和傅申之间,左手的玉笛上红穗碧坠,看起来高贵又不俗气,“只是有人告诉我了罢了。” 第九十四章 香消玉殒 九节茶见殷菱身法轻盈,起落之间也只看见衣角飘飞,不由脸色微变。本来想着殷菱的脸色并不好,显然是受伤未愈,自己一人未必对付不了,现在看殷菱一身功夫也恢复了几成,只怕自己不是她对手。 况且若是傅申死了一次,只怕成就了滕龙之契约,她咬唇一想,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事,多半是辜负了师父的嘱托,心中大感惋惜,一顿足便要从旁边窗户离去。 只听殷菱冷笑一声:“来得容易,这便想走吗?” 话音未落,手中一块白绫如生了眼一般,眼看便要缠上九节茶的脚踝,九节茶不由大惊,匕首就势挥出想要割开袭来的白绫,却不想那缎子像是活物一般,灵蛇一样绕开了她的匕首,继续不屈不挠地缠向她的脚腕。 九节茶一慌,就这么被生生缠住,动弹不得。眨眼间殷菱已经欺近身来,她忙乱之下只好挥出手中匕首刺向殷菱咽喉,心想拼着两败俱伤也不算亏。她刺杀本事尚可,两人距离又近,本该真的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却没想到殷菱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样玉笛横在颈前,格挡了她这一击。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见殷菱的眼中淡漠得云淡风轻,在这么淡然平静的眼中,她莫名惊惧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容不得任何人分神和畏惧。殷菱出手快如闪电,扭住她的手,刺入她的心脏。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九节茶就这么香消玉殒。 殷菱的手甚至都没有颤抖一下。 拔出匕首的时候,血溅到了她一身素白的衣裙上,她的眼中带着薄薄的一层凄凉,看着九节茶的身体慢慢瘫在她面前。 在这个时候傅申已经勉强站了起来,看着手上沾满鲜血的殷菱,又看了看倒在屋里的辛夷,一时五味杂陈。 殷菱静默良久没有开口,淡淡的眸光终于停留在傅申身上。 “她死了……”傅申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前的殷菱很陌生。 曾经的她是那么善良美好,杀人这种罪孽的事情断然和她无关,而现在,一袭白衣的少女眼眸虽然还是纯净,手上却沾了穿越生死的血腥。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每次她杀人,都是为了他。 “皇上,请节哀。”殷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看向屋里已经死去的辛夷,她不免感到了心痛。 那是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 爱到甚至可以替他去死。 有这么一个人,会爱你宠你到你是唯一,把你当做全世界。 她身体摇晃了一下,感觉到伤口开裂的疼痛窜动着,几欲晕倒。 傅申看出了她身体的不适,忙上前来扶她,他方才远远看不出她脸色有多差,走近才发现她苍白的脸儿真的是血色全无,当时吓得他手足无措。 “朕……朕陪你回房休息……”傅申语气里带着焦急,殷菱却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搀扶。 “皇上……至少葬了辛妃吧……今晚蓟州城,能不能守住,难说了。”殷菱苦笑了一下,有些不忍地开口道。 傅申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却依旧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蓟州城有地道……皇上先躲起来……”殷菱闭上眼睛调理着气息,对傅申说着。 她最后一句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重重地落在傅申心里:“……臣妾……想亲自率兵打仗,请皇上恩准。” “不行!”傅申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上战场?” “皇上,臣妾是龙,不是人。”殷菱的话更坚决,却让傅申听出了苦涩的味道。 “那也不行!”傅申莫名暴躁起来,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皇上……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殷菱已经不再自称臣妾,她伸手抚摸着傅申的脸颊,轻声说道,“爹说滕龙是可以扭转战局的存在,我就要勉力一试,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不想看见自己的家园被人撕碎。只有你活下去傅国才有希望,哪怕是颠覆了整个倪家的力量,我也要看着你好好活下去,这是爹和太上皇的约定,也是我和爹的约定。” “殷菱……”傅申痛苦地唤着她,“你不爱我,对吗?” 殷菱因为他的问话一怔,勉强笑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如果……如果同样的情况是见愁……你会怎么做……你会和他苟且偷生吗?你会为了他活下去吗?”虽然知道此刻不能提到见愁,但是傅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两个人一起逃走浪迹天涯也不是不可能……你是希望自由的不是吗?只是因为我不是你心爱的那个人,所以你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要我逃掉然后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吗?” “如果……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殷菱竟然没有因为听见见愁的名字而感伤,或许关于见愁的那部分,已经在她心里死去了。 “爱上一个人会变得自私……我不想要这个国家……我不想你要那个约定……我宁可你和我一起活下去……抛弃这个国家……我不想做什么皇帝……我一直想要的就只有你……只有你啊……”傅申眼中已经几近癫狂,殷菱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依旧很淡漠地看着他。 “是,我不爱你。”殷菱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亦没有丝毫不忍心,“身份一开始就被决定了,你是皇帝,而我是龙。你注定要守护你的国家,我注定要守护你,没有如果也不能任性地扭转自己的结局。你既然担上了这份责任,便要去承担它,而不是逃避。我不愿看见你做一个懦弱的皇帝,至少你勇敢地面对,尽管我不爱你,我至少会钦佩你的勇气。” 傅申因为她的一席话安定下来,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总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始终开不了口。 “那么,保重,傅申哥哥。”殷菱收回手,抽身离去。 傅申第一次知道,看着一个人离去的背影竟然可以这么痛。 直到那身白衣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他才恍恍惚惚地明白了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暴躁。 他没办法保护她,甚至要她来保护他,她带着伤挂帅上阵,他却懦弱地在地道里躲藏着像一只老鼠。 他是全天下顶礼膜拜的皇帝,却是她面前的懦夫。 “他妈的,外面在闹些什么?”地牢之中正在肆意发泄自己凌虐的欲望的打手感觉到地上微微的震动和喊叫声,身上还带着那斑斑血迹,手上的鞭子还在意犹未尽地颤抖着。 至于地上那被百般凌辱的男子,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肤,为了防止他失血过多而死去,他的手脚伤口已经被紧紧缚好,地上已经积了一滩变得暗红的血,涣散的眼眸中没有神采也没有怨恨和痛苦,若不是艰难的喘息着,看起来已经和死人无异。 昔日那张清隽的脸庞已经被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一片薄唇也已经被他咬得破碎流血。 即使是用尽了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他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呢。 若非打手,说不定还会为他的硬朗而赞叹两句,而在打手眼里,这种顽强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无情地揪起滕署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为首的打手端详着他,缓缓开口道:“你求饶啊,你求饶我们就停手。” 重伤的男人毫无反应,眼中一片死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肿胀变形的唇依旧紧紧抿着,带着点倔强和孤傲。 打手一巴掌挥在他脸上,痛骂道:“又是一副死人相,让人看了就想狠狠揍你一顿。怎么?嫌刚才的滋味不够好,想再来一次吗?” 说着一鞭子抽向男人的大腿内侧,鞭子下的身躯猛地一颤,却没有更多的动静。 “你算得上一个美人……若你肯服一声软,何至于如此对待你,多美的身体就这么被打坏了,啧啧。”鞭子柄残忍地碾进他身上的伤口,听着他变得急促的喘息,打手狰狞地微笑起来。 “老大,”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来通报,“上面有传令官说洛国的军队打进来了,蓟州城城门只怕马上就要守不住了。” 慌慌张张的态度,让为首的打手吓得停了一停,方才还飞扬跋扈的神色马上换了个人一般变得惶恐:“怎么回事?不是说蓟州城易守难攻攻不进来吗?” “是这样没错,”传令官也跟着跑了下来道,“但是溜进来的都是茧的人,精通暗杀的他们潜行在各处,直接取我方将领的首级啊!现在士气不振,看起来无力回天了。” “那还不收拾东西快跑?”回过神来的牢狱长大喝了一声,丢下了鞭子就要往外冲,却被传令官一把拦住:“我……我来这里不是要你们逃跑的……是要你们去迎敌……” “去你妈的迎敌!”一拳毫不客气地挥在传令官的脸上,直打得那个小传令官鼻血直流,“兄弟们!我们走!老子才不要死在这地方,什么保家卫国的名声,老子不在乎!” 他的话向来是一呼百应,监狱里看管的牢头均是闻声而动。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侵略我大傅国的贼匪,那个什么茧也有份,那边那个人就是茧中名声煊赫的墨竹,大家若是有什么怨愤,不如找他发泄一下再走。” 滕署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闭上了眼。 为什么这种时候,能想起来的就只有她呢? 明知道自己会死,越接近死亡就越安然,就会想起她和他那些短暂的过往。 自己的一身罪孽,用死亡能不能洗清? 一直在嫌自己一身的血腥,而她是那么干净,一直以来自惭形秽着,连妄想牵起她的手都会鄙夷自己唐突了她。 初见她的时候他不相信任何人,他推开她,冷冰冰的一双眼和语气,她却并不介意一般照顾着他。他以为自己可以不用依赖任何人,分别之后有了名为思念的感情。 第九十五章 逆天法术 再见她的时候他连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倪讷的模样尽数落尽了她的眼。听说她死了的消息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却因为幽兰的一句话点燃了希望,千方百计找到了她,她却以死相逼只为求他平安脱身。再次易容潜伏在她身边,那是他最安宁和幸福的时光,他看出了她的不愿和对自由的热爱,却无能为力。在谷底的时候枕在她的膝上,她悄悄握住他的左手,她手掌的温暖和突如其来的幸福几乎让他颤抖,那是他睡得最沉的一个夜晚。看见她躺在血泊之中,他的心像是裂开了一样痛,沉痛的悔恨让他恨不得去死,直到和她分别。 要是临死之前能听说她没事了的消息就好了…… 能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殴打,却好似没有痛觉。 左手一直被他努力压在身下,那是她触碰过的地方,手虽然断了,他的手心好像还停留着她的温度。 “不如把他拖出去,当着洛国军队和他的同僚的面把他凌迟了,也好震慑一下他们。”有人提议着。 这一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大家都对侵略傅国的茧痛恨至极,况且太上皇的死也和茧这个组织关系甚密切,自然而然就会迁怒于滕署,几个人上前架起滕署往外拖去,丝毫不顾他还赤裸着身子带着满身的伤。 被拖走的人身体微微一僵。 她……应该不在战场上吧……所以……不会看见他……不要看见他这个样子……如此……就好了…… 战火连天,连月光都黯淡。 纤细白皙的手掌抚摸着墙上的一个夜叉面具,殷菱心念微动,最终还是摘下了那面具戴在脸上。 冰冷的面具覆盖了她姣好的面容,也挡住了她苍白的脸色。 抬起手默念着,胸口的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正在愈合。 虽然不能做到完全痊愈,但是至少要让自己毫无障碍地迎敌。 血顷刻便被止住,感觉到痛楚在渐渐消散而去,她停了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种近似于逆天的法术,只能用于龙族自己,而且即使是她也承受不了如此的气息在体内涌窜,现在的她亦无法自如地操纵这种术法。 至于为什么要戴上面具,只是不想被见愁看见自己的脸而已。 虽然是夜里,但借着火把的光亮,总还能看得清楚。 他不希望她活着,自然也不想看见她,而她也没有勇气见他。 看见他又有什么用呢,抛尽了相思,换来的不过是他厌恶的眼神和残酷的话语。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相见。 她的眼泪自面具后滑落,悄无声息。 城墙上的倪笔焦头烂额地指挥着战事,四将各守一方,没有得到皇上的指示,倪笔吩咐所有人拼尽全力抵抗敌人的进攻。四个方向的将士均拿出了拼命的态势,俨然一副不计牺牲不计代价一定要守住城池的态度。 傅国的兵士都是红了眼,家园破碎的耻辱激发了多少男儿的热血,恨不得把对方的人马撕碎,是以虽然洛国士气大振,又借着里应外合的奇袭,一时之间一奈何不得蓟州城。 然而已经明显的是困兽之斗了。 见愁和凌霄均是带头冲锋,两人想着一齐从西方攻入。而南北两门分别是南山二老和南山六子进行里应外合,东门则是由鹰不泊亲自对阵倪笔,因鹰不泊诡术多端,又有蛟龙护卫,倪笔也难以抵挡。 眼看着四个方向就要全军溃败,倪笔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们的天下,终于要失了。 但是他绝对不会投降,他要战到最后一刻。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想到这里他苍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 倪家的精魄还在茂州的密道之中,还没有告诉帘儿,他便要化龙东去了。 帘儿,爹真的很想见你最后一面。至少不要让你姐姐拿到密道里的精魄…… 如果见不到,也是造化使然。只好……用那最后的气力,放手一搏了。 正在他犹豫的当口,两个人在纷乱箭雨之中披挂着小兵的服侍跑上城楼来,正是决明和苁蓉。 看见两人脸上惶恐一片,倪笔不禁一慌,知道必是出了大事,果不其然还没有等他开口问,决明已经急急说道:“倪老将军,可看见了皇后娘娘?” 倪笔惊道:“帘儿不见了?” 苁蓉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眼中满是自责,决明顿时脸色苍白:“是我们没小心,我们就出去了一下,回来皇后娘娘就不见了……我们以为她会来找您就赶来了……” 倪笔老拳握得咯咯作响,脸上现出颓丧的神情:“她身上还有伤,就这么跑出来要是被敌人擒住……唉……” “都是我们的错……”决明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娘娘这样能去哪里……” “报!”又是一个人急急跑了上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倪笔面前,“南山六子是奸细!他们正在从北门突入!” “什么?那皇上呢?”倪笔的手开始不自主的抖起来,筛糠一般。 “没听说对方有拿住了皇上的消息。”那人忐忑答道,倪笔听闻松了一口气。 若是拿住了倪帘,也会第一时间来他这里要挟吧。 这么说,对方还没有挟持住皇上和皇后,这算得上一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忖度着各种不利形势,唯一能做的果然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勉力一试,然后带着遗憾回到蓬莱。 正在这个当口,牢狱中两个打手也上了来,手上还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赤着身子的男人。这两个看守也是因为划拳输了不得不带着这死囚上来,其他人心知来了这里免不了被倪笔拉去打仗,都是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 只是想着就这么放过这个泄愤的工具有些浪费,几个人掏出刀子在滕署身上开了几个洞,没伤到心脏,但是也血流如注,眼看着是奄奄一息要死的人了。 倪笔看着男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问道:“这是谁?为何带来这里?” 因为滕署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决明和苁蓉自是没有认出,苁蓉见这男人趴在地上死了一般,又光着身子,便不好意思也不忍再看,不由得回过头去。 “回将军,这人是……是茧中的一名名声在外的杀手,是茧中的显要人物,所以拉来军中凌迟示众,也好吓唬一下对面的敌军,灭灭他们的威风。” 听到这句话,决明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又是欲言又止,而苁蓉也是浑身一震,顿时泪流满面,却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哦,看他被你们打成这个样子也熬不过什么凌迟了,他叫什么名字?”倪笔没有注意到决明的脸色变化,有些不忍地看了看男子满是血污的身体,随口问了一句。 “回将军的话,他就是茧中第一杀手墨竹,名为滕署。” “滕署……”倪笔咀嚼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幸而倪笔的记性还算不得太差,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定定地望着匍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蹲下身去细细察看对方的容貌。 肿胀流血的眼眶中是充血的一双瞳子,却带着依稀可辨的孤介气息,和那个时候跟在殷菱身边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你……”倪笔有些艰难地开口,“是那个时候帮我的人?” 那个混乱之中被自己遗忘了的名字,那个混乱之后就再也寻不到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啊。 滕署听见倪笔的话,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想让和她有关的任何人,知道他现在这般田地,这般落拓模样。 倪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觉心中乱糟糟的。 眼前的男人是杀害了先皇的贼党的部下,又是犯了欺君之罪在后宫之中隐藏身份的居心叵测之人,按理来说罪不容诛。 然而他却无法忽视这个男人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事实。 他能做的就只有减免他的痛苦让他快点死去这一件事吧,依着皇上的性格,这个人是非死不可的。 如果皇上的眼里这个人非死不可,他倪笔也没有办法保住他。 默默地抽出腰间长刀,他叹息道:“这人对我有相救之恩,我不忍让他受凌迟之苦,这就给他一个痛快吧。” 看着男人身上斑驳的伤痕和遭受了凌辱的痕迹他总是不忍,听得那呼吸愈发变得微弱和艰难,倪笔知道定是刺伤了肺,再耽搁下去只是徒增对方的痛苦,是以举起了刀。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决明疯了一般扑到倪笔的脚前,抱住他的腿泪流满面道:“将军!将军!求您不要杀他!求您救救他!看在他救过您的份上,不要杀他!” 苁蓉听见决明的声嘶力竭,也是扑通一声跪下来,泣不成声的模样让倪笔有些为难。 “你们这是干什么?”倪笔不解地问道,随即又想起只怕是这两个孩子是害怕杀人,便宽慰道:“这人犯下的罪过实在不容赦免,眼下他也快死了,不如一刀给他一个痛快,你俩若是害怕,便转过头去好了。” “若是不看在他救了您的份上……能不能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呢……他……他是为了皇后娘娘才变成这样的啊……”决明紧紧攥着倪笔的裤腿,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仰头乞求道。 “什么意思?”倪笔惊问,“和帘儿有什么关系?” “别……别……说……”听见皇后这个词,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人似乎有了点反应,艰难地挣扎着,似乎很是不安的样子,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说不出话来。 不能让他知道…… 更不能让她知道…… 若是让她知道他这个样子,她会内疚的……她那么善良,他不要她背负着他的阴影过以后的生活。 “皇后娘娘受伤以后一直是他在照顾着……为了给娘娘求药他一路叩头上山,知道宫里有什么千年雪帘他才进宫来的……他知道自己来了就会死但是他还是来了……将军……他对皇后娘娘是怎样的决明看在眼里……” 第九十六章 吓人的面具 “快住口。”倪笔紧紧皱着眉头,别开眼去。 眼下这么多人对净帘皇后在宫外的那些日子讳莫如深,谁知道她一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若是让皇上知道,别说这个人,就是帘儿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可是眼下决明似乎是缺了根筋一般把这些话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倒让倪笔尴尬非常。 不由地去看地上受伤甚重的男人,他心里一阵恍然。 ——有什么人会把你看做整个世界。 ——有什么人会为了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 ——有什么人会爱你爱到痴痴狂狂和一个傻瓜并无分别。 帘儿,为什么你总是会找到最艰难的答案? 杀了他去换帘儿的契约吗?这样值得吗? 帘儿她又是否愿意呢? 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做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选择,那是何等的幸运啊。 “想见她吗?”鬼使神差地,倪笔蹲下身去,轻声问着滕署。 死灰一样的眼中好像闪过一丝光亮,却很快熄灭:“不……不要……” “你爱她吗?”倪笔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问着一个无关的问题。 “……”滕署沉默着,只听得到他缓慢而艰辛地喘息着,这段沉默久到倪笔甚至觉得他不会回答了。 然而最后还是等到了预料之中的答复。 “……爱。” 有些感情即使不说,也深刻到让人无法直视。 北门箭楼下,剩余的南山五子正在奋力向外突围,企图和城外的洛国军队会合。而石燕正在紧急部署火矢想要逼退城外的大军阻止会师,南山六子人数较少,却也有着遁地之秘术,躲躲藏藏的打法也很难为人制服。 按理来说这五人是很容易出得去的,只是五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一个是为了等九节茶大捷的消息擒了皇帝归来,一个是把蓟州城内闹个天翻地覆再出门不迟。 “九妹怎恁地慢?平日她可是最快的一个。”玩着这种躲躲藏藏的游戏五味子不由得有些乏了,嘟嘟囔囔道。 “瞧,九妹那便来了。”就在这时七星草遥遥指向夜雾之中穿着一身戎装但仍旧身材曼妙,尚认得出是个女子身形的身影。 然而脸上戴着的那个青面夜叉面具,在夜光中冷不丁一看着实让人一凛。 “九妹又是想出什么花样来了,戴这面具吓唬人呢。”八角枫看见来人,不由笑道。 看见女子背上的布兜里似是一个人头模样,四方藤不由大喜,心道是定是一击得手取了那狗皇帝的人头,如是这般把人头亮出来给傅国将领看,必定令他们人心大乱。 “诸位哥哥姐姐,小妹来晚了,真是过意不去。”即使是带着面具,活泼的声线依旧,倒减了几分战场上的杀气。 “九妹说哪里话?狗皇帝的人头可是拿到了?”四方藤笑逐颜开,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女子身上的布包,就连平素冷淡的六月雪都翘首企盼着。 “自是拿到了,狗皇帝真是不中用,小妹的虫儿三下两下就把他搞定了。” “九妹果然好手段。”七星草赞道,“也多亏了九妹勾引那皇帝,那色皇帝……哈哈!死得活该!” “就是,狗皇帝就那点本事,还想轻薄于小妹我,哼。” “话说回来,九妹怎会带着这么吓人的面具?”八角枫多嘴问道。 “自然是怕路上遇到什么敌手,若是这狗皇帝的人头落到了别人手里,岂不是没法威慑那些狗屁将军?”趾高气扬的高傲语调,“话说回来,这皇帝死的时候表情十分有趣,大家要不要来看一下?” “九妹的手段,我们自然是佩服的。”六月雪也流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跟着五味子,七星草和八角枫一起凑了上来。 夜叉面具后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寒光,却在面具的黑暗后面,不着痕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四人把头凑过来的那一刹那,手中的布袋扬起,里面的生石灰顺势飞了出来,溅射了四人满脸,更有许多进了四人的眼中,一时间四个人哀嚎不迭,哭爹喊娘惨叫连天。 四方藤见此异状忙一个纵跃跳开,殷菱的一剑去势如风,只伤了他左臂。 “你是谁?九妹呢?”四方藤捂着伤口,面色铁青道。 殷菱不答,寒芒闪过几剑逼退四方藤,招招都是杀招,胜在出其不意。 “鼎鼎大名的南山六子也有大意的时候啊。” 听得殷菱一声轻叹,身子已经欺近前来。 一剑封喉。 快如闪电的速度,如暗杀者一样敏捷的动作,四方藤连喊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躺倒在地上。殷菱回过头去看着在地上痛得打滚显然眼睛已经瞎了的剩下四人,并没有继续杀了他们,看着卫兵纷纷跑来把四人绑好,她注目着犹带着血迹的剑刃,心里微微恍惚。 自己到底已经变成了可以面不改色地杀人的人。 但是她不能退,也不会退。 她是将门之后,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看见外面的人躁动不安,知道必是南山六子失手一事让对方乱了阵脚,她也知道石燕的部署能力,想必此门无虞。 外面并没有见愁,她摘下面具,向石燕致意。 “竟然是皇后娘娘!”石燕惊呼了一声道,“倪将军在戍守东门,正在与茧那些人对阵,那些人阴险歹毒无孔不入,末将这里并无大碍,若是皇后娘娘能去助倪将军一臂之力再好不过。” 刚才眼看着殷菱从诱敌到杀敌,石燕已经对殷菱很是佩服,想着如此少女却有如此计谋和身手,必不是会拖人后腿的大小姐。 “多谢石将军,告辞。”殷菱听说了父亲的下落,便借了一匹黑马急急向东门驰去。 不知为何,魂魄深处,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悲伤地低鸣。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就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冲动,一种好像要永远失去什么人的感觉。 “迷烟有毒!”南城门之中有人疾声高呼,白色的烟雾弥散开来,许多人吸入了毒烟而摔下马来,更有许多人捂着脸哀嚎。 鹰不泊远远望着,唇际浮起一丝狡狯的微笑。 论正面对抗或许不及,但是论及各种阴谋诡计,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更何况身边还有蟠龙宗和蛟龙宗的助力,此战势在必得。想着自己或许可以亲手取傅国第一将军的性命,他不由得兴奋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公子,什么时候……”落葵在一旁伫立着,风吹乱了她未梳的长发,她的眼中有些悲悯和不忍,但是很快就隐没在对鹰不泊的一片热忱之中。 诚然她不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杀人,但是如果是鹰不泊想要的,她会尽力为他做到。 “再等等,我要让那个老头感受到他毕生从未感受到的绝望。”鹰不泊的眼中闪烁着狂热,仰头望着烟雾缭绕的城楼。 就在这时一片白色的温暖光芒从楼上射出,将整个城门笼罩住,随即平地大风起,带着狂风怒号之势将毒烟向着洛国的阵营卷来。 鹰不泊微微一笑,道:“落葵,挡住它。” “是。”落葵应了一声,双手结咒,正是她最擅长的水式结界术法,鹰不泊赞许地瞥了她一眼道:“你的功力果然长进了。” “……还好。”落葵脸上莫名一红,听见鹰不泊如此说话她不禁芳心大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 看着毒烟被落葵尽数挡住进而到慢慢消散,鹰不泊满意地笑了一下,露出森森的白齿,仰头望着城楼之上,朗声道:“倪老将军,眼下你们局势不利,不如投降归顺于我,何必追随着那个愚蠢皇帝呢?” 他的声音借内力而发,莫说城楼之上,便是城门之内的众将士也听得分明。 “若是你们肯投降,我绝不伤你手下的一兵一卒,待到助我打下了傅国,治理傅国的大任也可分担于你。”鹰不泊脸上谑笑之意更甚,语气却严肃庄重,倒让门内的将士有些心动。 鹰不泊示意正在攻城的队伍停下动作,凝神等待着倪笔的回复。 过了好一阵,倪笔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他微微地喘着气,似乎花费了很多气力,白须微微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暴跳,显然是被鹰不泊气得不轻。 “滚!我大傅将士,绝不会臣服于蝇营狗苟的小人!”倪笔的声音浑厚,也是响彻云霄,手中长戟一震,也是威风凛凛,“今日除非你杀了倪某人,否则决不让你踏进蓟州城一步!” “看来倪将军还真是有骨气呢。”鹰不泊轻笑了一句,转过头来对着正在摩拳擦掌的常山,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已经跃跃欲试了,可是如此?” 常山自从刚才感受到倪笔迸发出的气息就一直感到热血沸腾,想到能够和传说中的滕龙宗一决胜负他便感到胸怀激荡,方才感知到倪笔的气并不在很强势的状态,甚至于有些紊乱,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胜算更多了几分,而击败比自己更强大的滕龙这一理想更让他有种扑上去把倪笔撕碎的冲动。 倪笔再怎么强,在化龙之前也不过是个老者,况且过多地使用术法让他看起来愈发苍老,斑白的两鬓显出几分风烛残年之感,而他常山毕竟是个壮年人,若是连一个老者都斗不过,也枉为龙之名了。 “蟠龙宗常山,前来会会倪老先生。”常山拱一拱手,以示恭敬。 倪笔知道常山若是一出手,绝非普通的兵马可以与之对抗的,必是自己使出滕龙的本领和他一较高下,然而他现在如此的状态决计只能尽力逼开鹰不泊的人手,若是一击不成他也只能抱憾化龙东去。 不成功便成仁。 曾经经历过许多危难的关头,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畏惧着失败。 大概是因为过去遇上的那所有艰难都是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亦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那人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时候平添了许多勇气吧。 第九十七章 密门术法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声如洪钟:“落家的小姑娘不一起上吗?”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和无所谓,不希望让对手看出自己此刻的虚弱。 自己现在只有那尽全力的一击罢了,没有更多的后手,也不会考虑之后更多的事,现在的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别无选择。 “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鹰不泊扯起一个虚伪的笑容,垂了眼又对常山说着:“如果你支撑不住,我和落葵会在旁边帮你的。” “常山明白。落葵姑娘,我一会儿会释放龙的气息和土式法术,你千万要护好少主。”常山活动着手腕,对落葵叮咛着。 “好。”落葵慎重地打量着倪笔,应道。 眼前这个老者,身上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虽然滕龙的威压下莫不臣服,她的本能便是畏惧滕龙,但是她觉得这个老者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枯竭,只怕马上就到了化龙的时候。 心知契约者一死便是化龙之期,而倪笔能够撑得这么久人形,必也是有过人的本事,小心警惕不由增添了几分。 “狗贼!今日便要杀你为我兄弟报仇!”倪笔目眦俱裂,双手迅速捏起了毕生之中最后一个法诀。 名为龙见九州的属于滕龙宗的密门术法,以极霸道的手段震开敌方的千军万马甚至将之连空气一同撕裂,当年倪笔就是凭借这霸气的一招一举定乾坤。 曾经被人誉为奇迹的一次逆战,一度被压迫到无望,从无望之中爆发出的传说一样的故事,在不同的城池,不同的时空中上演。 有人说那个时候看见了一条青色的巨龙腾飞而起,有人说那个时候日月无光天空变色,有人说那是祥瑞之兆必然带着百姓走向安康…… 那在口耳相传之中被人们称誉的祥瑞,如今却变成了破釜沉舟时的反戈一击。 此一时彼一时,天下合久必分。 与此同时,常山的口中迸发出一声清啸,竟化作一条金龙腾飞而起,城楼之上一条藏青色的龙和金色的龙遥遥相对,从常山立足之处岩土开始裂缝坍塌,一直向城墙脚下绵延而去。 众人皆觉得地上震动异常剧烈,摇晃中数千人已是站立不稳跌在地上。此等天昏地暗山崩地裂的场景又有几人曾经见过,一时间鹰不泊手下的人面如死灰,又因为主帅没有退离而不敢妄动,瑟瑟地带着敬畏仰望着二龙相争。 被撕裂的空气利刃一般切开了飞沙走石,如削泥块一般轻松,风暴中心的倪笔眼中泛出青光,随着巨龙的灵体一跃而下向元神出窍的常山的本体袭去。 现在的他只能和常山打个旗鼓相当,双方都是尽力保护自己的兵卒军队不受损害,而至于会不会两败俱伤也是难说。 而自己已经是支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倪笔把心一横,手中长戟如芒星一般刺出。而常山也不是浪得虚名,方才倪笔深入敌营,他只好分神去和倪笔对阵,手中短剑虽然近不得倪笔的身,却也不能让倪笔伤得了他。 两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倪笔眼见仇人分外眼红,又是趁着回光返照的热度,虽然身体虚弱僵硬,却还是堪堪压了常山一截。 鹰不泊在落葵的结界中看到此景,忙对落葵道:“偷袭他!” 落葵听见鹰不泊的命令,还是犹豫了一下,毕竟滕龙宗一直以来没有做过什么侵犯蛟龙宗乃至五龙宗的事,而自己在背后暗箭伤人,总不合江湖道义,然而鹰不泊在她耳畔一再敦促,她也只得出手。 左手维持着结界的形态,右手射出一支水箭,直向倪笔心门而去,倪笔感受到落葵的杀气,闪身躲开了落葵的攻击,就在这时常山双手短剑压了上来,两个人又是不相伯仲。 落葵素手翻飞,几支水箭接连不断地射向倪笔,倪笔虎吼一声,一心求胜的他运起内力护体,落葵的水箭火候还不到家,只是伤他皮肉。至于双方的兵马,在二龙龙威的压制下动弹不得,没有契约束缚的倪笔此时爆发出的是毕生力量,全心全意只想着守城,一时二人陷入胶着。 然而胶着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一枪出乎所有人包括倪笔的预料。 按理来说没有人能在激烈对峙的龙威之中来去自如,然而这杆枪来得太突兀,倪笔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因此而得胜。 好像只是一瞬间,常山的胸口便插上了一杆枪,看得出来常山躲避了却还是没有躲过,因此没有刺在心口。倪笔虽然感受到了身后袭来的杀气和熟悉气息,却因为专心致志而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击来得更快,一掌如风一般向常山的面门疾拍而去,就在这时落葵眼疾手快地施加了结界,常山在结界的保护下踉跄地退回了鹰不泊军中,而因为蟠龙的龙威撤离,滕龙的术法便开始肆虐起来。 鹰不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杀手军团可以一瞬之间几乎毁于一旦,这种惊讶甚至令他没有好好看清那支必杀之枪从何而来。 数千人的军队,被空气撕裂和掩埋,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残肢断臂和飞溅的血液绘制了一张壮烈的图景。 这就是滕龙最终的愤怒。 落葵结界中的三人并未受到滕龙的波及,而鹰不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如此轻易地毁灭,竟然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惆怅。 落葵愣愣地看着眼前带着夜叉面具的女子,和对方手上沾血的长枪,口中喃喃道:“滕龙……是滕龙……” 方才那奇袭,带着滕龙独有的气息,破军之势满满。 “什么?你是倪蓝……?”鹰不泊迟疑地问道,毕竟殷菱已死,所能继承的令人畏惧的血脉的只能是倪蓝。 想到这里他脸色刷白,如果倪蓝在这里,那么多半是和她契约之后的幽兰也在这里。 是了!定是幽兰教了她武功,契约之后的龙,学习能力胜于常人甚多,因此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有如此神威。 任是鹰不泊心思缜密,在这个时候也无法冷静地思考,上次幽兰明明已经重伤又怎么可能教授倪蓝武功,更何况二人又是仓皇逃窜之中?然而他又看着殷菱被见愁所杀,一时之间想不到殷菱未死。 殷菱的明眸在面具的幽暗下冷冷地注视着鹰不泊,没带着怨恨却冰冷异常。 长枪端起,她准备发出最后一次冲击。 犯我大傅国者,杀无赦。 没有把握能够一击击破落葵的结界,她也不知道对方蕴藏着多强大的力量,她只知道对面的蛟龙身上氤氲着的气,和自己有着深刻的不同。 这就是……有了最重要的人的感觉吗? 感觉手腕被人拉住,正是倪笔。经过一战之后倪笔的头发竟已根根雪白,脸上的苍老令人不忍直视,看得殷菱一阵心疼,只听得倪笔开口道:“蓝儿,够了,你还修行不足,不是她们的对手。” 殷菱一怔,忙应声道:“是。” 随即转向鹰不泊沉声道:“你真的以为我的女儿背叛了我吗?真是天真,若是你旁边的小姑娘能够使出刚才那条蟠龙的一击,不如我们再来较量,若是不能,你们今日还是退兵得好。虽然你的结界我奈何你不得,但是结界总有用完的时候,到时候……哼!” 鹰不泊眼眸一沉,咬牙对落葵道:“撤退。” 落葵也是咬了唇一语不发,带着结界一步步后退。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说出撤退这种话。 鹰不泊的眼中闪动着名为仇恨的光芒,冷冷地扫过倪笔的脸,随后落在那张丑陋的夜叉面具之上:“总有一天我会把幽兰碎尸万段!” 夜叉面具的女子没有回答,好像一座石雕。 待到感受到落葵的气息远去,倪笔颓然单膝跪地,颤抖的手拄着长戟,显然是体力不支。 “爹!”殷菱忙叫道,摘了面具扑了上去,“您怎么了?” “爹要化龙了……”倪笔叹了一口气道,慈祥的目光转向殷菱,“真是爹的好女儿……好女儿……多亏了你啊……伤可好些了?” “什么是……化龙……?”殷菱疑惑地问,眼中已经闪着焦急的泪花,“这就是您说的……时日无多吗?” “是啊……爹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着你……总有一天你也会来的……等到你找到你最重要的人,等到你最重要的人死去……你就会来找爹……”倪笔想抬起手抚摸殷菱的头,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 “总有一天殷菱也会去的?”殷菱听见这话眼中闪过一缕光,“那么说爹不是……不是死了?” “是变成龙……不是死。你也会有变成龙的一天的……去遥远的东边,一个叫蓬莱的地方……”倪笔说着说着,眼睛几乎要合上了,“滕龙宗……就交给你了,族里精魄所在画在一张地图之上,地图在倪府那棵银杏树下面的密道里,能不能参透其中的奥义,就看你的了……” 殷菱听得似懂非懂,此刻却也只能点头,紧紧抱着倪笔,说不出话来。 “帘儿……爹对不起你……” 殷菱忙说道:“爹在说哪里话……爹对……爹对帘儿很好……很好很好……” 听见殷菱自称自己帘儿,倪笔虽然知道是在哄他,却也还是欣慰一笑道:“你都不记得了,怎么知道很好?爹最后悔的一个是太疼你姐姐忽略了你……其次就是把你嫁给了皇上。” “这都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殷菱把越来越虚弱的倪笔抱在怀里,“虽然不记得了……但是谁对自己好还是知道的……” “滕署……”倪笔忽然开口说道。 殷菱意外于这个名字会从倪笔的口中说出来,不由问道:“爹怎会知道他?” “你喜欢他吗?”倪笔强打着精神问道。 如果能够找到终其一生的人的话,他要看着自己的女儿幸福。 第九十八章 最后一面 “爹……”殷菱顿了片刻,随即讶然,“帘儿……是皇后。” 倪笔苦笑了一下,殷菱纯净的眼眸中他看不出真假。若是到了此时还是放不下,便什么都迟了。 “……你若想见那个年轻人最后一面,就快点上城楼上去。”用尽全力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到毫无知觉。 殷菱听闻此言脸色陡变,反问道:“什么叫最后一面?” 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沉着……沉到水底…… “帘儿……皇后的虚名……不要也罢……你……幸福……就……好……”倪笔没有答殷菱的话,沉沉地睡了过去。 倪笔的身体化作了一团温暖的白光升上了天空,夜空之中好像有青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爹……等着帘儿去找你啊。”浑浑噩噩地如是说着,殷菱犹沉浸在那句不明所以的最后一面对白之中。 有种若是不快一点,就会永远地迟了的感觉。 身体比自己的思维更快地做出了选择,轻身纵跃之间已是攀墙而上,却在看见屋里的情状的时候,眼泪比什么都早地落了下来。 若是只是淡淡一瞥,殷菱是断然不会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滕署的。 脸上的伤痕和青肿掩盖了本来的面目,身上草率地裹着一层长衣,一只手无力地垂在一边,可以看到深可见骨和被切断了手筋的伤口,衣服遮不住的地方满是鞭伤和烙伤,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 若是不仔细看,她真的不会把眼前这个可怜人和曾经在她身边守候着的那个沉默男人联系到一起,若是没有倪笔最后一句令她不安的话,她也不会十分确定这个面目已经难以辨认的人确乎是他。 苁蓉和决明垂手站在一边,两人都红了眼圈,决明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决明本想说一声对不起,看了殷菱的模样却难以张口。 殷菱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胸口好像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泪从眼眶中一点一点滑落,却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字。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 她最担心的事,她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那个时候会温柔地照顾着她,把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带着小心抚摸她的脸颊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会喂她吃药的男人,就是这样处心积虑地骗了她的眼前这人啊! 她甚至知道他为什么会骗她,他太了解她了,如果她知道了他会为她进宫来落到傅申手里,她会怪自己的。 可是现在,她还是恨自己恨到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一步步挪向他,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像是失去了知觉,心却在狂跳不止,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她多想有人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境,梦醒来爹没有走,滕署也一直好好的…… 听见决明称呼皇后娘娘的声音,地上的人似乎有了点反应,肿胀的眼勉强睁开了一些,目光在触及到殷菱的时候一下子变得惶恐和不知所措,他想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动了一动之下好像扯到了伤口,身体僵了一僵。 殷菱却因为他的动作而近乎疯狂地扑向他,跪在地上,却不忍下手去揭开他身上的衣服看他身上的伤。她颤抖的手指揪紧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决明披上去的,待到褪到一半,她发觉他是赤着身子的,然而她却没有心思关注他一如既往的好身材,便被他体无完肤的惨状惊到泪流满面。 她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眼泪滴在他身上,他清清楚楚地数着,一滴又一滴。 她一眼便看到了他胸口的血洞,她惊惧地抬头唤道:“太医呢?谁去请太医?快点拿干净的布和开水来!” 没有人听她的话,所有人只是站着,甚至冷漠地看着。 苁蓉和决明不忍心地避开眼去,空气里的气氛凝重异常。 “皇后娘娘,”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这个人是钦犯,本来要在城楼凌迟的。” 凌迟? 她傻傻地看着说话的人,难以相信她听见的是真的。 为什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承受这么惨烈的刑罚? “你们是要他死在这里吗?”殷菱的声音冷得出奇,甚至苁蓉和决明都感到了恐惧。 冷而且平静,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的爆发。 “回皇后娘娘,是皇上的意思。” 毕恭毕敬,滴水不漏,令她厌倦的虚伪的客气和恭敬。 “如果我要带他走呢?你们怎么办?杀了我?”殷菱凄然一笑,下意识伸手去护着滕署。 “即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言下之意,今天是非要杀他不可了。 殷菱的眼倏地一凉,慢慢俯下身去,对滕署说道:“我带你走……” 上下打量着,她甚至不敢碰他身上任何一处,伤口太多有些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被撕裂的肌肉,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的神色,轻轻抬起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想要把他背起来。 “殷菱……”她听见他吃力地唤她的名字,艰难得仿佛仅凭着一口气吊着一般,“别碰我……脏……” 殷菱听清他的这句话,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傻瓜。”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重的伤,多半是难活了。 “你……别管……我……”呼吸渐渐轻微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 不要救他…… 滕署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之所以一直没有放弃活下去,只是因为真的舍不得离开有她在的世界。 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她看见,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狼狈的垂死的模样,更不想让她为他担心或者内疚。随即的感受是深深的欣慰,她真的没事了,真的好了起来,不枉他来了皇宫。 和她好起来相比,自己受过的苦都算什么呢? 如此……他总算是能安心离开了…… 殷菱,抱歉没办法许诺你活下去…… 贴着她的后背,感受到她的温度,头垂在她的肩头,她身上的芳香若有若无,令他莫名安详。 在她的身边死去,他并不能说是全然的不幸。 “说什么傻话?”殷菱忍住泪,手中剑指向了把他们团团围住的众多士兵,“求你……在我们逃出去之前你不要睡……你不要睡过去……” 他想说让她忘记他,好好地做自己的皇后,却连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意识也在渐渐远去。 殷菱把滕署和自己绑在一起,好方便自己动手,一边绑着一边说道:“你不要睡……你要活着……只要你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们就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没有茧也没有傅国,没有杀人也没有战争……好不好?” 听不见他的回答,她只好不停地跟他说话,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弱了,她一咬牙,挥剑向包围圈杀去。 她不会知道,滕署的嘴角,因为她的话而翘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而眼中悄悄滑落了一滴泪。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哪怕是骗他的也好……他现在所拥有的,是毕生从未有过之幸福。 意识慢慢淡去,他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之中。 “阿苏!”白芨看见白苏,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悦,而白苏也是一脸的讶异注视着白芨,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姐姐,你怎么找到这的,这位是?”白苏乍见亲人,自是喜不自胜,注意到一旁的仙茅,喜悦之色僵了一下,问道。 “这位是仙茅公子,是他带我来这里的。”白芨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发现这里只不过是被施加的封印的普通地牢,因为施加了符咒所以自己无法感知到白苏所在的方位,而白苏身上的脚镣手铐也是有着相似的符咒,因此白苏自己难以脱逃。 哦?白苏挑眉,心道难道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会有好人,看向仙茅的眼神也是怀疑躲过感激。 仙茅不以为忤,只是随意拱了拱手道:“久仰白苏公子之名。” “是么?”白苏咧嘴一笑,“我可是没有听过您的大名。” “无名小卒,何足挂齿。”仙茅笑起来,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仙茅公子,多谢相助,只是不知为何……相助于我白家?不知会不会给公子惹上麻烦?”白芨有些担忧仙茅的处境,于是问道。 “若是不助你们,才是麻烦。”仙茅道,语气倒像是自言自语。 “此话怎讲?”白芨讶异道,“难道仙茅公子是和那鹰不泊有什么过节?那又是如何在这地方进出自如?”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蟠龙宗常山的契约者。”仙茅想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最后还是如实说道,“你们想必也知道鹰不泊的野心,常山已经听命于他,我也只好跟着来,若是白家也受制于他,便是三龙宗均臣服在鹰不泊麾下,他的势力将会一发不可收拾。而鹰不泊此人心术不正,你我皆知,虽然他现在并未利用你们,日后必然会有用上你们的时候。至于我们契约者的立场……若是契约者死了,龙便会回归蓬莱,这样的话当世就无人可以与鹰不泊匹敌。” “你的意思是说……鹰不泊最后会过河拆桥,把契约者一网打尽?”白苏愕然道,他从未想过鹰不泊是这样的一种心思。 “正是如此。如果所料不错,他应该会找一个相对比较弱势的契约者和你们契约,这样铲除起来也方便。”仙茅叹了一口气道。 “当真好毒的心肠。”白芨悚然道,“借助五龙宗铲除滕龙宗,然后再分别暗杀契约者,这样的话便只有蛟龙宗一宗独大,收复天下便指日可待!” “所以……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仙茅话锋一转,眼中的柔和神色尽敛,换上一派肃杀。 第九十九章 按兵不动 “依公子之见,该当如何?”白芨问道。 “按兵不动,见机行事。”仙茅好像早就预料到白芨有此一问,开口答道,“我们先不可打草惊蛇,然后……如此……” 白芨和白苏听完他的计策,四目相对,都是一点头。 姐弟俩都是一样的心思。 不是没有想过仙茅是设计了一场引导二人反叛的戏,从而借鹰不泊之手除掉螭龙宗之后,然而此刻他们也却是穷途末路。 龙的尊严,不能容许别人践踏。 现在的活,也不过是苟活,不如舍命一搏,或许能换得心心念念的自由。 清晨熹微的光洒在密林之间,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宁静的晨光中看不到半点昨夜留下的战争的沧桑。一身戎装的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起的一片厚厚落叶之上,落叶破裂的清脆声响和少女带着些颤抖的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少女好像感到寒冷一般地瑟瑟地发着抖。 然而令殷菱颤抖的并不是晨露的寒凉,而是背后的人,已经没有一点动静。 敏锐如她,也感觉不到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虽然身后背着的那人的身体尚是温暖的,她却感到心中空落落地在痛。 没有勇气把他放下来探听他的心跳,亦没有那么坚强去面对这种残酷的可能。 “……滕署?”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个昔日只要在她身边就会默默满足她的一切需要的男人,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回答。 他一直都睡得很浅的不是吗? 想要努力忍着泪水不往下掉,泪珠却如珍珠一般颗颗滑落。 那个时候的他,不是只要她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来察看她的情况的吗?为什么现在的他却不会回应她的呼唤呢? 是不是这一次,任她喊到声嘶力竭,他也不会有一点反应了呢? 轻轻把滕署放在地上,她低头去看他的脸。 肿胀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灰白泛紫的颜色,殷菱的手指颤抖着伸向他的心口,真的没有心跳。 感觉不到更多的痛楚,只是在摸到他冰冷的手的时候,好像有一道雷把她的灵魂生生劈开。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她体内久久回响着,悲凉又凄然。 来不及想这种堕落到谷底的莫大的甚至有点不属于自己的感觉是什么,连眼泪都忘了继续流下去,体内的钝痛一点一点侵蚀起来,一声呜咽在喉中吐不出来。 想不起滕署的半点不好,想起的他,都是对她太好的他。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受了重伤,她也是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地救了他,因为没有任何依靠和寄托,她全心全意地对待他。而他在醒来的第一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向她表示了敌意,好看又冰冷的眸子上下带着防备和惊觉,像一只机敏的狼,她却并不感到任何反感,只因当时的她也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于是她笑了,那是她的身体还熟悉着的神态,他却怔住。 喂他吃药的时候,他眼中的冰棱一点点被融化,他不好意思避开她的注视,低声地说“我自己来”,那个时候她的心也开始变得柔软。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奠定了两个人的羁绊,无法斩断。 见愁策划的那一场袭击,他如此奋不顾身地挡在她身前,她惊住,虽然她并不要他相助,却深深感激着他待她的一片真心。 尘埃滚滚的车轮后,他又是不知道跟了多久,只为了送给她她最喜欢吃的樱桃。 跟着幽兰,她又一次见到了昏迷不醒的他,那一夜她所有的担忧和焦心最终化为一场不辞而别,在那之后与见愁相见冲淡了那晚的所有记忆。包括他梦呓时下意识叫了她的名字,包括他小动物一样舔着她的手指,和她俯下身去吻上了他冰冷的唇。 在洛国的皇宫中,他紧张又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好像她会飞走一样眼中满是失措和惶恐,让她不忍心推开他。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会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她说出和他一起回傅国的时候,他眼中的雀跃神采让她有点不安。 那个时候她一再希冀着滕署不是因为爱她才这样做,她并不爱他,却又不想伤害自己的朋友,然而他也适时地沉默着,只因为她之前说过她最爱的人是见愁。 她说出他和见愁的羁绊的时候,他紧紧地闭着眼,似乎很是痛苦,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了他的杀手身份和他过去的冷血无情,然而她在听见他的理由之后瞬间释然。 他始终是那样温柔的,尽管看起来是那么冰冷。 无论是对见愁,还是对她,他都是太好。 皇宫中一切的勾心斗角都让她厌烦,突然出现的他的一双眼,让她感受到了希望。他跪在她面前,如此卑微的姿态,他明明该是孤傲的性子,却可以屈辱地在她脚边做一个奴隶。他把她的脚放进自己怀里轻轻按摩着,语气中的痛苦让她久久难忘,他恳求她把他留在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下位者。 她的心,莫名酸酸的。 她心死的时候带着淡漠的哀愁从悬崖上跳了下去,而他又是一次冲向了她,带着和她同生共死的决心。她知道他一直在为了她出生入死,无论她在的地方对他来说是多么危险的所在,只要有她,他便奋不顾身。 悬崖下他睡在她的怀里,疲惫又安宁,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觉得他为她做到如此,何其不值。 所以她要他活下去,让他睡去,自己独自一人赴死,却听见了见愁说出的残酷而绝情的话语。 她以为那时和滕署是永别,却没想到真的是永别,只是死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见愁的峨嵋刺刺进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到全身上下的知觉都集中在心脏,酸而苦的疼痛。 从此她不愿醒来,她宁愿在梦里面对见愁的幻影。 那个时候,有人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下意识地以为那就是见愁,紧紧攥着那人的衣襟不放手,在对方的怀里蹭来蹭去。 现在想起来,那个人的身体始终是僵硬的,然而抚摸着她的额头的那只手,温柔又带着颤抖。 好像很爱惜她,好像很心疼她,她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睡了很久。 醒过来之后问起滕署,苁蓉和决明只道他已经离去,她先是狐疑,随即是一点怅然和更多的欣慰。 跟着她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她宁愿他远走。 然而怅然的是,自己身边真的没有可以全心相信的人了,傅申爱的不过是回忆,而且在傅申的身边总是会有很多的女人,更何况她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倪帘只是傅申年少轻狂是爱恋的一个影子,殷菱只是一个补偿,一个并不十分重要的慰藉。而对于滕署来说,她似乎是特别的一个人,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莫名感到安心和欢畅,因此身边没有了他,她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然而心中总是有少许不安,不是因为事后仔细回忆起来觉得那个人就是滕署,更是因为苁蓉和决明吞吞吐吐的态度。 然而任她再怎么不安,也不会想到滕署竟然会为了她进宫来。 心里知道他必是有什么原因的,也必是为了自己,说不定是因为自己重伤难治不能奔波所以回到皇宫让她静养,若是因为这种理由,他真的是个十足的傻瓜。 为什么不能继续陪着我了呢……醒一醒啊…… 她捂住脸,从轻声的抽泣到隐忍的哽咽,再到放声大哭。少女的悲声在树林里传得很远,她却不顾会不会引来人,对她来说,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救不了他,她害了他,什么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失去见愁的伤口还没有好,就被另一道伤口覆盖。 那个对她很好很好的男人,见到她的时候总是倪讷着和沉默的男人,对她的好从来不挂在嘴边只是默默守护着她对她好的男人,看向她的时候眼中总是有许多温柔涌动对别人却是一片冰寒的男人,从不违背她的话因为她的一点关心而眼中带了星星点点的喜悦的男人…… 唯有失去,才能让人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有多少曾经就有多少再也不会。 如果他能活过来,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对他一个人好,她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去换他活过来哪怕是牺牲自己最爱的自由。 然而只是如果,因为只是如果,而感到锥心刺骨。 凄凉的哭声伴着风吹起的叶片摩擦的声响,显得分外寂寥。 当听说鹰不泊率领的军队溃败之时,见愁和凌霄都是愕然的。虽然他们两人并未全力突入蓟州,然而也未曾料想胜券在握的鹰不泊也能败走。 遥望千里不见鹰不泊的军队,唯留下一片令人充满遐思的血腥的狼藉。 “空中似乎漂浮着残留的滕龙的气息。”凌霄敏锐地张望了四周,十分确定地对见愁说道。 见愁似乎并不十分在意一般,随口问了一句:“是倪笔吗?” “是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个老家伙现在已经化龙东去了,那么剩下的滕龙宗余党便不足为惧。”凌霄目光如闪电一般扫过见愁的脸,带着期许和毅然决然。 看她的模样,似乎正是要开口要想见愁提出一举收复天下的要求,而见愁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横尸遍地的场景,面无表情。 他一向带着残忍的谑笑的嘴角,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无法笑得自然? 或许就是在,那只滕龙离开之后吧。 “凌霄,我们需要除掉夏枯草和倪蓝吗?”迎着风,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冷漠。 “如果他们堵在你称王的路上,我会把他们铲除的。”凌霄不假思索地答道,见愁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凌霄险些以为他是在嘲讽她,于是急忙说道:“你是我认准的王者,身为王若是没有一颗排除异己的心,是无法立足于乱世的,我想你应该十分明白。不管你和我的感情深或者浅,我们的野心都是如出一辙,这个你是无法瞒过我的。” 第一百章 挖苦 见愁幽深的双眸中带了一丝怨气,还是没有看向凌霄:“野心吗?” 是啊,他是有过,称霸天下的野心。 但是现在想想,若是没有人真心待他与他看尽春花秋月,得到了一个江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不过徒增更多的无聊罢了。 偌大的江山,若少了你,便好像空荡荡的好看盒子,没有任何用途。 凌霄好像看出了见愁的心思,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现在的烦恼,过不了多久就会全然忘记的,等到了你拥有了这天下,便能享尽荣华,会有无数的女子向你投怀送抱用尽心思讨你欢心,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忘记现在所有的不快。” 看见愁没有什么反应,凌霄继续说道:“陛下的意思,似乎也是想要把夏枯草拒之门外呢,如果夏枯草真的回来的话,不如我们在他蛊惑陛下之前先行把他铲除,这样你我地位可以保证无虞。” “真是个好主意啊。”见愁讽刺地一笑,凌霄听出他话中真意,脸上不由得羞急一片,道:“你何必挖苦我呢?” “不是挖苦你。”见愁眼帘微微垂下,“凌霄,我累了,我先回去休息。” 凌霄咬了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不解和愤怒。 不是不知道这个将军一直在惫懒着推卸责任,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将军现在过着无精打采随时都会被激怒的生活,然而她就是一次次地把自己的尊严交到他手里去践踏。 她是龙,是高高在上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神圣生灵,而他,似乎并不在意是否和她契约。 是因为殷菱吗?那个连记忆都不完整的滕龙? 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所以对她这个二等货,毫不看重? 这就是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吗? 然而她凌霄是何许人,越是难她越要迎难而上,别说这是她看中的具有王者之风的男人,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如此看轻她,她也必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对方证明,她并不是软脚虾。 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见愁对自己的印象改观,她把所有的怒气吞进了肚里,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有些事,你需要明白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见愁已经迈步走了出去,听见她的话浑身不由一颤,回转头来时他的眼神带着冰冷的刺,饶是大胆如凌霄也忍不住吓得一凛。 “我知道。”见愁似乎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下的,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你没做错任何事。”凌霄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下来,“一个失去记忆的滕龙本来就是没有用的不是吗?如果没有用,下场不是就只有死——” 话还没有说完,她霎时感到左脸颊一片刺痛。 见愁的手向前伸出,保持着方才掷出暗器的姿态,凌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方才从袖中射出了袖镖打向她的脸。 她虽然是军中之士,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怎能不爱惜自己的容貌? 然而见愁这样做,看起来就像是故意的和恶意的一般。 “见愁,我劝你不要如此不识相。”凌霄身上散发出阵阵杀气,显然是因为见愁突然的偷袭而感到愤怒万分。 从前见愁使性子,她都是极力容忍,一味劝说自己他心中总有一道跨不过的坎,等到他想清楚事理事情便会好转,没想到见愁的暴躁性格愈演愈烈,这样下去她便不能坐视不管。 甚至于,因为自己的脾气,可以对她动手,这已经挑战到了她的底线。 “我只是警告你,”见愁的语气也带着恶狠狠的怒气和满满的威胁,“你没有资格评论我,也没有资格教训我。” 说完这句话,他扬长而去,而他最后的话令凌霄莫名呆了一呆。 这样的话,的确像是一个独断专横的帝王能够说出来的不是吗? 虽然未免过于刚愎自用,但毕竟是她没有看错人。 左手捂着脸上的伤口,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是擦破了一点皮,风一吹血就止住了,看起来见愁的手法很是精准,真的没有想让她脸上留疤。 不管怎么说,她和他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亦有过夫妻之实。 可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对自己情意不满,是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和他订立下契约以免事态有变呢?想到这里,她的眼中掠过一抹阴鸷。 见愁一回到营房之中便倒在榻上,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心中汹涌的懊悔和痛苦。 他终于能够承认,他喜欢过殷菱,并且对她怀着太深的愧疚。 半夏的离开令他学会了仇恨,殷菱则是让他明白了后悔。 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可是他,却是个很坏的人。 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所有的罪孽推到自己的哥哥身上,然后任性地施加着自以为正义的报复,他一直是如此自私的人。而现在滕署也是杳无音讯,也不知死活,想必下场并不会太好。 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深爱自己的人,他到底是有多混蛋啊…… 殷菱对他的所有关心和爱慕,他都看在眼里,明明被打动,明明坚信着自己一直会冷笑的心也因为那少女明媚如春日的暖阳的微笑融化,他的一切邪恶和虚伪在她的澄澈双眼中无处遁形,因为畏惧她身上这种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的黑暗的能力而封闭了自己已经几近动摇的心,却在永远失去她的时候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他喜欢她,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他喜欢她身上的纯洁无暇,喜欢她的毫不矫饰,喜欢她素面朝天时向他微微笑的美丽样子,喜欢她在自己怀里安静地红了脸的可爱模样,她让他想起最初最纯最干净的那场恋爱,在他穿越了无数风月场和脂粉来回之中,她是让他平静下来的一泓泉水。 然而他不相信自己动摇了,不相信自己喜欢了,不相信自己除了半夏还会喜欢上第二个人,所以拼命为自己寻找借口为自己掩饰,告诉自己她不过是猎物。 那只刺入她身体的峨嵋刺,他再也没有拿起来过。 他好像能感受到她发烫的血液灼烫着他的手心,然后一把火烧到他的心里。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感情是最不能用理性言说的事物,无论说过什么不可能去爱,也总是有可能沦陷在无边的感情漩涡之中。 感觉到胸口传来的一阵阵闷闷的气息,他紧紧捂着脸,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渗出来。 怀里是她为他求来的一个平安符,那个时候她笑靥如花,他亦笑得真心且开怀,却要骗自己说自己天生演技高超,真的是天真的骗子。 他想要扔,因为它让他想起她,然而最后却还是收在了自己胸口,任它刺痛心脏。 毕竟,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去怀想她的东西了。 不像是半夏,半夏离开以后,他的周遭依然存在着她生活过的痕迹,让他留恋也让他痛苦。 而殷菱只是一朵,第二天凋败了也不会记得在哪里曾经盛开过的帘花。 如果不拼命把她记住,她好像就会像一阵云烟一样从他的记忆里慢慢变得模糊一般。 拼命去记住令自己痛苦的人,这就是盲目的爱情。 蓟州城附近的一片丘陵之中,一个相对避世的小村之中,夏枯草和倪蓝也有了自己的一片安身之所。 倪蓝虽然很是记挂倪家的情状,又担心着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因为戍守蓟州城而过快地化龙归去让自己见不到最后一面,更忐忑着父亲会不会责怪自己,每天都过得郁郁不乐。 夏枯草自从和她有了契约之后,更显得和她默契起来,不消倪蓝说起自己内心的愁苦,夏枯草已然和她心照不宣。 “你再这样走下去地上都要被你磨出洞了。”夏枯草闲闲地靠在床榻上,看倪蓝焦虑地在自己眼前晃着,只觉得很是好笑。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是以整天在床上不是吃就是睡,闲适得紧。这倪蓝又是被人服侍惯了的主,每天被夏枯草吆来喝去的,更多了几分可以抱怨和愁苦的地方。每每要发作的时候,夏枯草总会一脸无辜地开始装可爱和撒娇,令她无力招架。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就是吃定她了嘛! “你不要管我啊。”倪蓝瞥了一眼懒懒地歇着的夏枯草,心想你的生活起居吃喝拉撒哪个不是老娘伺候着还要管老娘发泄苦闷。 “真想你爹的话,不如我们回去看看也好?”夏枯草打了个呵欠,提议道。 “不要。”倪蓝别扭地说道,语音带着点含混的拒绝却又有点企盼,“你不是说我们在旁边坐山观虎斗就好吗?” 夏枯草想了一下,迟疑道:“你不是说你爹或许挺不过……这一阵吗?你不回去不要紧吗?” “大概……如果不施用术法的话,大概能撑得久一些。”倪蓝忧伤地说道,语气中并没有十足的肯定。 “那不如我们回去好了。”夏枯草看出她的担忧,坚定了许多。 倪蓝犹豫半晌答道:“可是我害怕。” 不用说明自己害怕什么,她知道夏枯草应明白。夏枯草盯着眼前这个委委屈屈的小妇人,口中一声叹息,招招手说道:“过来。” 倪蓝依言坐了过去,然后被他揽在怀里。 只听得夏枯草的声音沉闷地从头上响起:“蓝儿……若是你没有见到你父亲的最后一面,会怪我吗?” 怀里的人沉默了许久,久到让他的心脏发疼。 过了好久才听见她说道:“不会,因为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造化罢了。况且父亲只是化成了龙,不是死了,总还是有相见的机会。比起这个,我更怕他不会原谅我。” “他不会怪你的。”夏枯草安慰着,笃定的话让倪蓝安心了许多,虽然知道这种事谁也无法十分确凿地说出来,然而从他口中听到,就会让她感到莫名的信服。 第一百零一章 不够强大 “只要你做得足够出色,他会以你为骄傲。”夏枯草温柔地抚摸着倪蓝的头发说道,“我不会辜负你给我的契约,我会让整个天下臣服在你的脚下。” 深深的一吻,像是约定,像是牢不可破的承诺。 蓟州城内,人心惶惶。 地榆和紫苏已经不在傅申身侧徘徊了,一方面是紫苏觉得在皇上,尤其是落魄的皇上身边留着,丝毫不留意就有被杀死的危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匆忙逃窜之间难以隐藏紫苏的身份,若是被傅申发现紫苏就是白梅,又免不得有杀身之祸。 当然以上都是聪明的紫苏想出来的利害关系,地榆那愚笨的脑壳就是想破头也是想不出这些深奥的关系的。 在他看来其实国破不破并没有所谓,他能安居乐业才是正经,至于现在,只要他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留待日后东山再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为国捐躯,自然是想也没想过。 虽然紫苏对他说过什么夺天下的言论,他听说这样有可能挽回倪蓝的心还是心动了一下,然而看见寒光闪闪的大刀,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血液的气息时,他不禁吓得魂飞魄散。紫苏看见他这模样也只能倍感无奈。 “你这个样子,只是因为你没有足够强大。”紫苏认真想了三天,终于茅塞顿开。 “可是我本来就不强大,也没有魄力……”地榆坐在柴垛上,一脸颓丧,挠着头道,“我不聪明,从小习武也不多,我以后只是想做一名商人,没有想过舞刀弄枪……” “那你从现在开始想。”紫苏一脸认真地望向地榆,打断了他的话。 “光是想又有什么用呢?”地榆苦笑了一下,反问道。 “有我在的话,就不只是想想了。”紫苏眼珠转了转,说道,“来,把眼睛闭上。” “干什么?”地榆呆呆地问道。 “叫你闭上就闭上嘛!”她带着点骄纵说道,神情间倒是和倪蓝有几分相似。 地榆看着她嗔怒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是痴了,随即紫苏一掌打在他的头上,笑骂道:“呆子,看什么看啊!” 紫苏打得并不重,他却感到十分疼痛,害怕紫苏再打他,他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紫苏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上掠起一抹顽皮的恶作剧神色,然后凑上去,在地榆的嘴唇上浅浅地印下了一个吻。 “真是个十足的白痴。”天竹子的水镜照耀着树林里悲伤的少女,感慨道,“没想到真的有这么笨的人呐……” 能够为了别人的一句谎言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奔赴死亡只为了一线能够拯救自己心爱的人的希望。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真的存在可以真心爱一个人爱到那个人就是全部世界。 “倒是哪有这么笨的龙。”夏天无接口道,“连怎么契约都忘记了。” “倪笔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她。”天竹子耸耸肩道,一脸无奈。 “因为他问了她是不是喜欢滕署,如果她不喜欢滕署这个契约就会禁锢她作为人的一生。”夏天无说道,“但是我觉得至少应该告诉她,让她自己去选择。” “现在我们告诉她也是一样的。”天竹子很冷静地说道。 “那样就辜负了倪笔保护她的本意啊。”夏天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天竹子注视着水镜中伤心欲绝的少女,心中一软道:“你觉得她现在对滕署是怎样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知道她不想要他死罢了。这种事不亲自问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夏天无伸出手,指尖轻触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那么要不要再赌一把?”天竹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赌注是殷菱的一生吗?”夏天无抿着唇,飘忽不定的眼神最后落在少女泪痕交错的脸庞上。 殷菱哭了一阵,直到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摸出怀里那把滕署送给她的匕首。 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现在的她却要用这把匕首埋葬他。 单纯的少女心中,平生第一次有了怨恨。 用来拼杀的那把染血的长剑已经断了,显然不能用来挖掘坟墓。她颤抖着把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插进泥土中,却迟迟下不去手。 她舍不得他。 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她舍不得。 除了父亲以外,对她最好的男人就是滕署了吧。 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睑,她有多少话想和他说,却终于再也没有机会。多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用他往常的那种温和又令她安心的目光注视着她,然而那个会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全感的男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想到这里她不想再看他,忍着泪水一点点把土块挖出来,然而眼泪还是没出息地打湿了泥土。 她要把他葬在这远离战场的树林里,让他离开纠葛他一生的杀戮和血腥争斗。 “舍不得他为什么还要葬了他?”林中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直击她心底,正是她熟悉的声音。 殷菱似乎并不因为夏天无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意外,轻声说道:“总要入土为安。” 他的一生,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平静? 从一开始的腥风血雨的杀手生涯,到最后孑然一身在乱世中拼命守护她,他没有得到他的安定,就这样离开了她。 “你不想他死是吗?”夏天无身边的天竹子忽然开口说道,“如果他能活过来,你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吗?” 殷菱并没有因为天竹子的出现而感到惊奇,看着两个人神出鬼没,自是知道他是和夏天无一样都是仙人。 “本来就是我欠他,自是什么代价都可以。”殷菱回答得很快,也很平静,看起来并不是很期待。 “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再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岂不是十分可笑?”天竹子反问道,灼灼的目光落在殷菱身上。 “你所说的不过是如果罢了,若是真的能用我的命换他的,让他不记得我也不是什么难事。”殷菱面无表情,又转向了滕署。 “不是如果。”天竹子笃定地说道,“也不是让你去死。” “那是怎样?”殷菱的话里终于有了些语气。 “你愿意陪伴着他度过他的一生,不离不弃吗?你要失去你的自由,放弃你的爱情,从此就只有他,你愿意吗?”夏天无问道。 “是契约?”殷菱茫然地问,“契约可以让人复生?” “是。”夏天无有些惊讶于殷菱这么快就明白了她所指的是什么。 “我该怎么做?”殷菱眼中点燃的希冀灼痛了夏天无的眼。 “连契约都不会的一条笨龙啊……”天竹子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不过也真的遇上把你当做全世界的一个傻瓜,还真是配啊。” “他为你而死,你为他流泪,若是你对他诚心诚意,只需要把你的血滴进他体内就好。”夏天无说道,“你要想好,这是你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决定。” “我知道。”殷菱毫不犹豫地拿起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一滴滴流淌着,滴进滕署的伤口中。 温暖的白色光芒在少女胸口膨胀,殷菱感觉到心口蓦然涌出一股暖流,随即这股力量蹿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身边的一切好像静止了一样,身体清楚的变化让她不由得震惊。 青色的滕龙,腾空而起。 泛着青光的天空,似乎昭示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 地榆意外地睁开眼,被人突然偷袭,还是被偷吻,他不禁红了脸。 “你、你干什么?”地榆胀红了脸,带着质问的语气对着紫苏。 紫苏看了地榆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大大方方地道:“当然是亲亲你,瞧你紧张的那样,就好像没人亲过你一样。” “你、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自然?”地榆讶然道,“我可是有妻子的人。” “她都和别人跑了,你还这么惦记她。”紫苏有些不满地撅起嘴,想起幽兰对自己的薄情寡义,紫苏又感到了一阵惆怅,也不知为何心中就有了气。 是羡慕倪蓝的好运气,还是因为眼前的男人的不开化?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就算如此……她毕竟还是我的妻子……你……你是个女孩子,也要自重。”他本来不想多说紫苏什么,毕竟这个女孩子就像他的妹妹一样,神情眉目之间和倪蓝更有几分相似,这就让他对她有着诸般不忍。然而关乎于对倪兰的忠诚问题,他就是一丝不苟起来。 “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嘛。”紫苏撇了撇嘴说道,“等到你看见她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知道现在的你是有多可笑了。” “我……我自然知道……”地榆有些垂头丧气,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紫苏见状心中不禁多了几分不忍,放柔声音道:“你以后是要和我有契约的,不如忘记她……来得更轻松。” 地榆听见这句话脸上不由变色,正色道:“紫苏,别的话你乱说也便罢了,奈何这种事你也好拿来随便说笑?” 紫苏见地榆动了气,更是不忿,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说道:“本来便是如此,她待你有多好?让你念念不忘?倒是我是你以后契约的对象,你不花心思好好对待我,又怎么能让我听命于你?” 说到这里紫苏别过脸去不睬地榆,地榆见她动气,想到她之前百般和自己强调的契约对于龙来说是最重要不过的那些话,忍不住又觉得自己说得重了,但是要自己移情别恋什么的又是绝不可能,紫苏对他来说不过像是妹妹一般,怎能和男女之情牵扯到一块?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但是你也不该那样说她的。”地榆虽然口气放软,但是对于倪蓝的问题还是始终坚持着不肯松口。 “本来就是嘛,她和别人跑了,不要你了。”紫苏嘴一扁,委屈得差点掉下泪来。 地榆被她这一句话一堵,更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紫苏眼珠一转,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问道:“你觉得我好吗?” 第一百零二章 念念不忘 “自、自是好的。”地榆没想到她突然问这种问题,不由一怔。 像是紫苏这样的姑娘,兼有机智和美貌,应该是许多男子追求趋之若鹜的对象,至少在地榆心里是如此的。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紫苏问得太过直接,把地榆狠狠地吓了一跳。 “感情的事……不是谁好就会喜欢谁的啊。”地榆挠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是么?”紫苏的眼中一黯,想起了幽兰。 的确是如此呢。 并不是因为一个人优秀所以去喜欢这个人,而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觉得这个人独一无二的出类拔萃。 幽兰是个骗子,负心汉,她紫苏却还是忘不了他。 不过眼前的男人比自己傻得多,因为到现在他还在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她心中翻涌起一种奇怪的滋味,似乎想要把地榆心中倪蓝的影子赶出去才会让她感到十足的痛快一样。 想到这里,她不假思索地向地榆扑了过去,像小老虎一样狠狠地吻着他的嘴唇,似乎要把他拆吃入腹一般凶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地榆心中的地位罢了,或是想要从他心中掠夺什么一般。 她本来想把自己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东西献给幽兰,她苦心经营的感情,最后等来的就是他的不辞而别和残忍的背叛,她已经无法再去深爱一个人然后把自己的全部奉献出来。 说是报复也好,只是认为地榆是个好人也罢,她想要眼前这个男人。 地榆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在她的一扑之下几乎跌倒地上。 “你……”他还没有说出更多的话,剩下的话语已经被紫苏生生地吻住,紫苏如同发狂的小兽,好像要在他身上发泄什么一般拼命地蠕动着,甚至是啃咬着。 地榆和倪蓝在一起时虽然倪蓝主动的情况比较多,但是也没有如此热烈的情况,被女人强吻的屈辱感让地榆有些不快,然而紫苏柔软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停地撩拨着他的欲望,让他想起,他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 “和我契约的话,要先对我好。”紫苏的唇缓缓离开地榆,轻声说道,声音低微如耳语。 “……”地榆没有答她的话,脸上已经红潮一片,身下的欲望也变得火热。 感觉到他的欲火,她一声轻笑道:“说着不喜欢我,身上还不是有了反应?” 她银铃一样的声音,在他听来就是赤裸裸的诱惑。 “我们就这么在一起吧,忘记她,我们都忘记自己的过去不好吗?我们会努力去取得这个天下,然后获得幸福的一生,不好么?”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妩媚,和她稚嫩的面容并不相称。 幽兰啊幽兰,是你负了我,所以休怪我对你无情。 你本来可以得到最美好的我,现在我要让你看看,这个一无是处被你认为是懦夫的男人得到了我,是拥有何等的魄力和能力。 眼眸转暗,她魅惑一般地低吟着,把头埋在地榆的胸口。 “你不过是放弃不了自己罢了,不是忘不了她。”紫苏解开了地榆的衣裳,轻轻舔着他的胸口,沉声说道,“若是她回到你身边,你还真的有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她在一起吗?不如让她看看吧,让她看看你获得整个天下,让她后悔自己曾经抛弃了你……” 她最开始是用夺回倪蓝诱惑地榆,现在的她却巧妙地换了说辞。 从爱,到报复,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要怎么做?”地榆绛红色的脸膛如初升的太阳,他艰难地开口问道。 “什么要怎么做?”紫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怔后问道。 “我要怎么夺这个天下?”地榆的眼里盛满着的不是野心而是点点的悲伤和绝望。 知道倪蓝不会回来了。 她一直都是一个不会回头的莽撞的小姑娘。 她爱上的那个男人,如果可以给她幸福,他愿意放她走。 但是他不甘,正如紫苏所说一般,他至少要向她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懦夫。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紫苏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中,撒娇一样问他。 “是……妹妹一样的感觉吧。”地榆老实地说道,虽然对倪蓝已经绝望,虽然身体对她产生了反应,心里还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看待的。 “那么如果我有事,你会保护我吗?”紫苏不容他有任何喘息的余地,继续追问道。 “会的。我不是已经保护过你了吗?”地榆有些疑惑,明明是自己问了她问题,现在倒像是她在盘问他一样。 “以后如果只有我陪着你,你会寂寞吗?不一定要爱我,但是你不能抛弃我,你能做到吗?”紫苏连声问道。 “如果只是当妹妹的话……我不会抛弃你的。”地榆被她压着,连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你以后有可能喜欢上我吗?”紫苏连珠炮一般继续问道。 地榆一时语塞,这让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又惹得他一阵耳热心跳。 紫苏仿佛看出了他的为难,宽慰一般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没办法回答,便不要你回答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就是不爱我,也没关系,不过把我当妹子也好,只要让我在你身边,你心里有我的位置,就好了。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愿意把我的契约给你。” 现在的她已经如此卑微了吗? 龙的契约,本可以要求更多。 然而她却只要走了一个承诺,连发誓都不需要他发。 就这么简单而轻易,只是因为她不再相信所谓爱和保护。 曾以为可以一辈子陪着自己的人,曾以为自己深爱着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的人,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境。 自己一生之中最好的年华最美的爱恋已经给了那个人,现在她所求不过是一分安定。 眼前的男人那么老实,他答应的一切,一定会做到的吧。 即使是没有爱情这样度过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微微笑起来,对地榆说道:“你只需要坚信着会陪我一生就可以了,我们需要一些仪式和道具。” “什么?听着怪吓人的。”地榆听说仪式云云莫名想到鬼神之说,不由毛骨悚然。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契约需要你先死一次,才能在龙的契约之中重生。”紫苏低着头说道,“还要我的眼泪和我的血,这些都不难办,只是要你死一次,辛苦你了。” “怎……怎么死?”听到死字地榆不由恐慌起来,声音都打着颤,“你要用刀杀死我吗?” “怎么会?”紫苏妩媚地一笑道,“是一种让人假死的药,能够失去生命迹象几个时辰,还需要一些催生幻觉的药物,这样能够保证你对我的心意真诚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契约可能也会比别人的残缺一些。但是呢也没关系,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在少主那边隐藏身份,一些力量多少也被压制得用不出来了。” “用……用不出来,岂不是会比别人稍逊一筹?”地榆听见紫苏这样说,不由怀疑道。 “别的龙可未必会有如此的暗杀技术。”紫苏似乎很自豪似的笑起来,“即使是不完整的契约也未必会输给其他人。” “但是我也比不过别人的……”地榆有些忐忑地说道,“至少倪蓝的那个……我是比不过的。” “比得过比不过不一定要你们面对面和一对一,不是还有我这个聪明的杀手为你助阵吗?”想起倪蓝,紫苏颇有不以为然,心想那个女人不过是仗着自己高贵的血统罢了,并未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然而至于她能不能奈何得了幽兰,她刻意地忽略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进行你说的仪式?”地榆问。 “就现在吧……已经快要来不及了。洛国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紫苏眺望着城外,嘴角浅浅地勾起。 洛国是和凌家有所勾结是么……有的好斗了。 说着,她的手中多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正是她方才所说的能够让人假死的丹药。随即她又在身上摸了摸,找到了另一个小瓶子递给地榆道:“先吃这个,然后吃这个瓶子里的。” “不会有什么危害吧?”地榆拧开第一个瓶子,一股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不仅皱了皱眉。 “比药毒死也总比被士兵砍死好。”紫苏白了他一眼,颇为不耐烦的样子,“快吃。” 地榆依言吃下了第一瓶药,然后皱着眉头从第二个瓶子里倒出一颗丸药,犹豫了一下,还是吞进了自己的口中。第二种药一入腹,他便感到了一阵窒息,随即就是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从四肢到身体渐渐开始麻倪,意识也开始变得昏沉。 不知为何,却没有很害怕。 朦胧的视野之中是紫苏温柔的眼光,莫名的想要埋进她的怀里睡去,是他不曾有过的冲动。 虽然紫苏的神态像极了倪蓝,这次却不是因为她像倪蓝而想要亲近她,而是好像本能想要靠近她一样。 “紫苏……”他的眼神陷入迷离,虽然呼吸已经变得困难,心中却明显地感到了悸动。 居然是一种眷恋,舍不得离开她的感觉。 紫苏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点点睡过去,直到停止呼吸,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小臂。 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泪水滴在地榆脸上,她伸出手沾了自己的血,又割开了地榆的手指。 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自己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决定,就在今天完成么? 心口突然一阵怅然,她终于是要幽兰背道而驰了。 血液融合的时候,浑身的燥热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清啸,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软下去,化作了一条红色的小龙,在天空中盘旋一周,然后倏忽不见。 红色的光芒如朝霞,染红了天际。 第一百零三章 开战 远处洛国驻扎的营地之中,凌霄猛然地抬起头来,望着那团一下子消失不见的光芒,微微眯起了眼睛,带着藏不住的敌意。 果然要开战了……是么。连应龙宗都参与进来了,看来自己要加快脚步了。 青色的滕龙周身泛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带来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树林。 “龙神……”天竹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与天穹同色的巨龙,不敢相信一般喃喃说道。 “她居然真的是龙神,也不枉倪蓝对她下毒手。”滕龙掀起的风吹乱了夏天无未梳的长发,她迎着风,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欢快。 令殷菱感到震惊的不是自己体内源源不断的气已经到了压抑不住的程度,更是大量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时让她无力承受的负重感令她感到极度的不安。那是倪帘的记忆,暌违已久,却依旧清晰如新。 记忆如一幕长长的卷轴在她脑海里铺开,从她的过去,到她的现在。 被背叛的痛苦,或是过往的淡漠自己,一点点从模糊到清晰无比。 初见傅申的时候,他在帘花池的一端呆呆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惊讶的神采。她在白帘中看见他的温和眼光,那个时候她叫他做傅申哥哥。 待到知道了他皇太子的身份,她无法像过去一样对待他,而他对自己剖白心迹的那个晚上,她心中无波无澜,淡淡地拒绝了他。 原来她真的没有爱过傅申。 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欺骗她,她也明白了。 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要守护傅国的家族罢了,不过是为了一个约定罢了,她如果可以爱上傅申,或许一切都不会变得太坏。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说皇上不适合自己,亦明白了最后问她的那句对滕署的感情,她想起自己轻轻放下书卷,合起其中的一片枫叶时说的那句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然而她明白,对于她来说,或许只是一句奢望。 不爱傅申,却一定要做为皇后,守护这个国家。 帝王又怎可能和自己死生契阔,生死相守唯己一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简简单单十六个字,却如一个美好的幻梦,遥不可及。 倪帘的过去,倪帘所背负的一切,一定要守护的精魄和命脉,埋藏在老皇城地下,她睁开眼,眼中的迷惘倏然消散。 龙形显露出来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她来不及问更多的事情,便匆匆跑向滕署,急不可耐地去摸他的胸口。 有心跳。 她眼中瞬间跳跃起喜悦的光芒,泪水又是夺眶而出。 “喂喂,怎么又哭了?”天竹子打趣道,殷菱却如同浑然未觉一般,欢喜无限地轻轻抚摸着滕署的胸口。 温暖的,一点点扩散的生命的迹象,冲散了方才所有的阴霾和哀伤。 殷菱的唇角微微笑着,眼中泪水却漫着停不下来,她把脸贴在滕署的胸口,虽然他还没有醒,脸颊的温热和悸动已经足够让她欣喜若狂。 她没有失去他。 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再也不会让他因为自己受到一点伤害,她想要他获得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凌霄掀开营帐的门帘的时候,见愁刚好醒过来,两个人尴尬地四目相对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眼去,看得出见愁对于伤了凌霄的事情还是有些后悔,但是依着他的性子又是决计不会道歉的,是以两个人一时僵住。 “什么事?”最终还是见愁翻身坐了起来,冷冷地望着凌霄道,语气也不咸不淡。 “我方才感受到应龙宗的气息了。”凌霄抱臂在胸前,神色严肃道。 见愁一愣,显然是对于这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并不了解,有些迟钝地问道:“那又如何?” “五龙宗已经开始行动,看来滕龙宗算是完了,不如我们也提早准备起来。”凌霄眼中闪烁着深邃而狡黠的光芒,因为逆光而使得见愁看不清楚。 “是契约吗?好啊。”见愁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的样子,“现在就要吗?需要准备一些什么?” 凌霄脸上掠过一抹得意的神色,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物事,形状像一个茧。 “这是什么?”见愁看着凌霄把那个虫茧凑近自己的唇,不由皱了皱眉道。 “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需要用这个确定你和我的羁绊。”凌霄笑得很是温柔,“虽然说有情比较好,但是你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有羁绊也是可以的。” “哦。”见愁应了一声,知道凌霄肯定不会害自己,毫不犹豫地吞下了那个茧状的东西。 看着凌霄在地上慢慢布下阵法,他想起之前凌霄和他说的那些话,疑惑道:“不是只需要我去死一次就可以了吗?为何要布置阵法?” “是用来……让你睡着的。”凌霄背对着他自顾自忙着,“你不如趁现在把你的手腕割开,这种死法痛苦小一点,之后恢复起来也快,不过就是补补气血就好了。” “你要确定我还能活过来啊。”见愁拔出腰刀,想了一想,继续说道。 “就算死过去,你有什么遗憾或者未了的心愿吗?还是有什么人值得你继续活下去呢?”凌霄的语气里多少带了些辛酸的嘲讽,见愁何尝听不出来?然而见愁只是笑笑道:“确实没有。值得我为之活下去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刀慢慢割开自己的皮肤,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白皙的手腕流淌下来,他缓缓地躺在了榻上,看着凌霄在自己身边兜兜转转。 “凌霄……”他忽然唤道,“契约结束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 凌霄看了看见愁,道:“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你的一生就要和我牵扯在一起了罢了。” “是么……”见愁似乎因为血液的流失而感到困倦了一般,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凌霄看着已经布置下的阵法,眼中的温柔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神色。 既然你不爱我,就休怪我用非常手段。 就算你恨我也好,我想要的东西,不会因为你恨我而放弃。 方才给见愁吃的东西,不过是一种特制的情花蛊。 只能对她一个人动情,只能和她一个人交合,如果对其他女子动情就会感到万虫噬心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也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解。 她的血是唯一的解药。 为了一个羁绊,她愿意不择手段。 看着见愁的鲜血一点点流淌着,算着他快要死去,她伸手去摸刚才见愁用过的刀。 不需要刻意去催泪,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父亲啊,你是何等的狠心,就这么把女儿一生最重要的东西,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拱手让人,所为的不过是莫须有的权势和名头,又是何苦来? 这样的凉薄父亲和趋炎附势的世俗心态,已经不能算是有龙的傲骨了吧。 她本是虬龙宗高贵的未来宗主,明明有着大好的年华,明明可以用自己的苦心经营去求一颗真心,到如今事态所迫,却要用下蛊的手段留住自己心仪的男人,岂不是十分可怜? 然而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产生和他的羁绊的方法了。 阵法发出了绿色的光芒,她单膝跪地,虔诚地把自己的血滴进见愁手腕上的伤口中。 绿色的龙形在室内隐约现身,然后瞬间消失,她俯身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见愁,令她意外的是,见愁竟然已经醒了过来。 “契约还真是累人啊……”见愁一动不动,眼神也是飘忽着的,“流了好多血……” “是啊。”凌霄仔细看着他的反应,不知道他体内的情蛊什么时候会发作。 见愁似乎是没有想起殷菱或者半夏,累坏了一般闭上眼,不知为何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忽然,一阵令她作呕的威压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她的一个踉跄发出的声音被见愁注意到,他睁眼问道:“你怎么了?” “好像……”巨大的震撼让她几乎开不了口,她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然而看了看见愁又终是没有开口。 见愁的眼神虽然疲惫,但是还是带着探寻看着凌霄。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见愁犹是狐疑地看着她,然而从她紧抿的嘴唇中他看出他已经问不出更多,加之自己已经很累,便不愿再多问什么,既然凌霄说了没事他也不想追究,淡然地合上了眼。 凌霄眼中纠结起了疑惑和焦急的神色,也不说什么告别的话,大步走出了见愁的营房。 刚才那种感觉,是龙神出世带来的威压。 如果滕龙宗不死,离五龙宗的分崩离析还远得很。 然而令她惊惧不定的是,为什么还会有滕龙的气息? 倪笔的气息已经远去,倪蓝的契约既成,倪帘已死,那么现在的龙神带来的威压,又是谁? 难道说……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手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见愁所在的帐子。 只有可能是,见愁手下留情,殷菱未死。 不仅没死,而且有了契约,而且还成为了龙神。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时之间又是恨又是怨。 恨见愁的一时心软留下的祸根,更怨自己的不够细心。 如果她所料不错,今后必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而她现在这般也是骑虎难下,这种心思自然不能对见愁说,若是让见愁早一分想到殷菱,两个人的关系就早一分崩裂,是以她现在真真是作茧自缚。 痛苦地闭上眼,她眸中一寒。 是福还是祸还是未知,若是殷菱那个小姑娘还喜欢着见愁,便是好办……说不定可以把龙神的力量拉拢到洛国这边来,当然少不了一些蛊惑和欺骗。 只是怎样才能瞒着见愁呢?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蓟州城中,地榆从昏睡中醒来,醒过来的时候只见紫苏坐在一边,似乎有些郁郁不乐地咬着指甲,然而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把地榆吓了一跳,不禁问道:“怎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 龙神出世的威压 “我希望是我感觉错了……”紫苏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打不过的……这样的话我们打不过的……” “什么意思?”地榆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本来他醒过来就头昏脑胀,她说的话又是没头没脑的,自然是让他疑惑不解。 “是龙神……我感觉到龙神出世的威压了……”紫苏扑进地榆的怀里,好像很冷的样子紧紧抱着他,“如果对面有龙神的话,不和其他人联手的话没办法赢的。” “对面?龙神是什么?”地榆一头雾水,倪呆呆地问道。 “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龙,是具有难得的天赋的……难得一见的天才。而且,更可怕的是,是滕龙。”她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声音低了下去。 “滕龙?那么是蓝儿?”地榆讶异道。 “不……不是……倪蓝契约的时候我有感觉……只可能是倪帘……”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语气里带着烦躁,“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洛国有了虬龙……不会需要倪帘……难道说洛国是虬龙宗和滕龙宗的倪帘……那么倪蓝又是哪一边的?” 看出了紫苏此刻的混乱,地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然而乍听得倪帘的消息,多少还是有点惊讶的。 “若是倪帘的话,还是会帮着傅国的吧。”他想破了脑壳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看似是安慰的话。 “她……她居然不和皇上契约……那么她和谁契约了?见愁吗?”她仿佛有些头痛地按着太阳穴,始终理不清其中的关系。 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如果按照计划,倪帘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然而不管是如何,现在如此,看来她和地榆是要多蛰伏一段时间了。 茧的本部中,白芨和白苏齐齐注意到了天边的异状。 白芨虽然吃惊,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仙茅看见了白芨的神色变化,问道:“怎么?” “似乎有龙神出世了,这场战争,只怕要打很久。”白芨叹了一口气,拢起袖子道。 “不知道常山会怎么样……”仙茅听见了龙神二字也是讶异了一下,随即变得忧心忡忡,“若是有龙神加入战局,局势说不定会逆转啊……现在占优势的那方也未必会笑到最后。” “是……只怕天下要大乱了。”白芨苦笑了一下说道。 “龙神,是滕龙宗吗?傅国的净帘皇后,倪帘?”仙茅好像洞察了一切一般问道,微微笑着。 “恐怕是的。”白芨有些颓然,“扳倒滕龙宗看来绝非易事,这般傅国得势,只怕鹰不泊要动用螭龙宗的力量了。” “所以我们还是尽快行动吧……你说你只会和那个人契约,可是认真的?”仙茅仿佛不经意一般问道。 “是。而且我要报复,所以一定要是他。”白芨眉间带着淡淡的哀愁,然而只是稍纵即逝。 对于她来说,只需要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就可以了,至于谁赢谁输,谁来统治天下,都无关紧要。 她想要的不过是,永世的安宁。 早已无人居住的倪府之中,一片灰败的萧条惨淡。 殷菱带着滕署,自然不便在各处游走,而已经没有人关注的空无一人的倪家宅邸,正是他们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虽然茂州城已经被攻陷,但是对于已经有了契约之后的殷菱来说进出这座城并不算困难,甚至阻拦图谋不轨的人也是容易非常。 倪家本来在构造上就考虑了四象八卦的阵法,越往深处机关越是精巧,至于滕龙宗的精魄,更是在不知何处的深度。殷菱的记忆被龙神的血脉强制唤醒之后,自然是轻车熟路,亦知道倪府之中最安全的所在。 因为长久无人打扫,府中还存留着下人们仓皇逃窜时的杂乱场景,而桌椅家具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殷菱走到自己以前居住的卧房,望着帷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有了记忆,但她却仍旧不能放弃这个名为殷菱的身份。 倪帘是闺中小姐,所看到的不过是坐井观天,因为没有经历过任何惊心动魄和悲欢离合,所以带着近乎生疏的淡漠。 不如说她用殷菱的名字,真正地活了一回。 如今她爱过,被人骗过,被人伤过,而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终点。 把滕署放在自己的卧房中,她到倪府的仓库中去找些药品,路上亦是思绪纷乱。 这样仓促地决定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真的好吗?而滕署又是否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和她一辈子绑在一起呢? 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忐忑,害怕滕署会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感到不快。 这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这种忐忑和紧张,只会在面对见愁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么,是喜欢上了吗? 还是……从他再次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从见愁对她开始变得粗暴和富有占有欲以后开始,自己的感情就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因为太多地注意了见愁,滕署为自己做的许多事情,虽然她看在眼里也有感激,却没有为他的苦心而感到心疼。 现在的她,算是看清楚了他对她的好了么?那么她这样再说喜欢他,又何尝不像是在施舍或是怜悯他的牺牲呢? 她一时想不清楚,神思也恍惚起来。 “在想什么?愣在这里,还不快点找药,他伤成那个样子,恐怕是要做药浴了吧。”夏天无的声音打断了殷菱的思路,让殷菱猛地清醒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殷菱叹了一口气,手上继续开始拣药,“不过是怕他醒来后生气罢了。” “他生什么气?”夏天无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疑惑,眉头也不禁皱了皱。 “我怕他会怪我自作主张把我和他的命运牵系在一起……毕竟和一个人朝夕相对一生,是很重要的事情啊。”殷菱把手中的篮子放在一边,有点忧愁的模样,看着夏天无说道,“而且……如果他以后要娶妻的话……”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夏天无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殷菱的话,“你看不出他喜欢你?” 殷菱摇摇头,淡淡笑道:“有些感情不说出口,就无法确切地了解,即使是说出口的感情,也有可能是假的,滕署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是却也未必是爱情。” “……你如果知道你受伤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就不会说得这么肯定了。”夏天无想起那个时候滕署头破血流眼中失神的凄惨,有些不忍地说道。 “我猜到是他,但是他到底是怎么进宫去的?”殷菱听夏天无说到那时的事情,想着夏天无必是知道内情的,“苁蓉姐姐和决明哥哥又为什么要骗我?” “傻丫头,你遇上了把你当宝贝一样爱护的傻男人,还要去怀疑他的心。”夏天无一脸无奈地说道,“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受伤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他知道了是见愁干的之后时的表情。他为了求我救你一路叩头上山把磕头到头破血流,听说宫里有能治你的伤的药他就傻傻地进宫去,也不知道真假就去,真是傻到可以,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用自己的必死换你的可能的生,他不是傻子是什么呢?” 夏天无每说一句话,殷菱眼中的惊讶和震撼就多一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殷菱默默地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欠他的,如果他爱她,她愿意陪他一生,不离不弃。 但是却不是仅仅是为了报恩,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矛盾什么,只觉得想这些事情让她感到莫名的烦乱。 “那个时候……”殷菱想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是不是还在他怀里喊过见愁的名字?” “没少喊。”夏天无幸灾乐祸一般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会知道他那个时候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痛苦的模样是有多让人不忍心看,总之他是爱你的没有错,若是他知道你会陪他陪一辈子,只怕他给你跪下亲亲你的脚都有可能。” “你别这么说他。”饶是殷菱也不禁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滕署。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有着孤傲的性子,若是被人看得太过卑微,就连她也看不过眼。 “你到底还是心疼的吧,眼泪也没少流呢。”夏天无轻描淡写地说道。 殷菱不答,移开眼去道:“我去烧水。” “你们两个还真是……你受伤的时候他就没睡过囫囵觉,忙前忙后地照顾你,现在换你自顾不暇。一个对别人冷得冰山似的,一个一谈到感情就回避,你们两个还真是配。”夏天无慨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笑,“你自己身上的伤也没好,别他还没醒你又累倒了,你没他那么傻,所以你量力而行。” 殷菱听闻这句话,眼中倏然摇晃了一下。 她怎么会忘了,那个时候,滕署也是身上带着伤的啊…… 不眠不休地照顾她,而她却任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醒过来,让他担心了那么久,让他痛苦了那么久,让他带着伤翻山越岭求她一线醒过来的希望…… 就连相见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关心她。 傻瓜。确实是傻瓜。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名的神色,从隐忍的心痛化作了如水的温柔。 茂州城外,风萧萧然,两个穿着肮脏褴褛的麻布衣服蒙着脸的人互相搀扶着,似乎是想从茂州城城墙哪里找到一个缺口进入其中似的。 “你确定找得到进去的地方吗?”倪蓝可怜兮兮地扯着夏枯草的袖子,虽然是她扶着夏枯草,但是现在的她可是一点主见都没有。 “军队进去过一次的话,防守不可能那么坚固的。”夏枯草虽然脸藏在破败的布面阴影下,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却带着十足的自信。 虽然有契约的加护恢复的速度会快一些,但是毕竟是伤到了心脏,总要休养个个把月,然而整天看着自己的小女人愁眉苦脸,夏枯草也不禁犯起愁来。 第一百零五章 乔装打扮 所以两个人乔装打扮,准备秘密潜入茂州城倪府,因为听说有能够增强力量的精魄存在能够极大地提升龙的力量,因而倪蓝十分想把茂州城中的精魄取出,苦于难以进城,只好在周边闲逛寻找合适时机。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滚到一边去!”粗声粗气的呵斥声传来,因为夏枯草和倪蓝都背对着那个士兵,因此那个士兵没有看见他们的容貌。 “兵大爷……求求您施舍给我们一口饭吃吧……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夏枯草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而惨淡,把倪蓝吓了一跳,而现在夏枯草刚好挂在倪蓝身上,看起来的确像是几天未曾进食的人那般虚弱。 夏枯草暗中捏了捏倪蓝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去去去!乞丐滚到一边去,这没东西给你吃!”士兵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伸向了腰间的刀柄,看来是要拔刀吓唬夏枯草。 “求求您了……求求您……”夏枯草装出十分痛苦的模样,连倪蓝都半信半疑起来,只见夏枯草紧紧地抓着那个士兵的裤腿软到在对方的脚边,似乎是没有力气站立了一样。而倪蓝在旁边讶然地看着,也不知道是该去扶夏枯草还是站着旁观,好不容易她才做了决定,还没等她俯下身去想要把夏枯草搀扶起来,那个士兵已经先她一步拔出刀指向夏枯草道:“起来!别在这里半死不活的,要死了的话我就给你个痛快。” 倪蓝看着寒光闪烁的刀刃迫近夏枯草,忍不住想要惊叫出声,却没想到夏枯草却动得更快,倪蓝没有看清楚夏枯草的动作是怎样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跋扈士兵脖子上已经被开了一个血口,眼睛兀自睁着,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已经毙命。倪蓝看着那士兵的死状惨烈,不敢再看,不禁闭上了眼睛。 夏枯草染血的刀刃已经收进了身上裹着的长袍里,他的眼神中杀意还未散去,那是杀手的锐利眼光,寒冷而坚决,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有所转移。 “还以为你心肠好一些会放我们进去,若是与人为善,何至于死呢?”夏枯草的声音轻轻地,感觉到杀手的本能在体内沸腾起来。 那个时候他掩埋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一个名为幽兰的代号,化作了传说凝固成他脸上的狡猾面具。 他游走了将近二十年,终于寻到了自己内心最渴求的归宿。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看倪蓝,看她有些不忍的模样,开口劝慰道:“抱歉吓到你了,这个人也是咎由自取。” “我没事,我知道都是不得已……”倪蓝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强,终于还是睁开了眼,但是还是把脸朝着夏枯草。 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为了她呢? 为了进城去,他们冒了太多的险。 如果她好好修习法术,如果她再有能力一些,他们两个人也不至于如此难办。 就在她沮丧的时候,夏枯草已经换上了士兵的装束,动作敏捷不似一个受伤的人。 “跟我来。”夏枯草拉起倪蓝的手腕,像是带着囚犯的士兵一样把她扯到城门附近。 “等一下……等等……”倪蓝似乎明白了夏枯草想要干什么,忙唤住他。 “不用假装犯人的,我可以附在你身上,这个最基础的法术我还是会的。”倪蓝双手拉住夏枯草,说道。 “那好,”夏枯草应了一声,“也省了我还要装出对你粗暴的样子,进了城拿到了精魄我们就去蓟州。” “去蓟州做什么?”倪蓝多少对那里有些抵触,毕竟是傅国戍守的城池,想到对倪笔的那些愧意,她总会克制自己不去想蓟州那片土地。 “我们现在需要联合。”夏枯草拉着倪蓝的手,慎重地说道,“光凭我们不要说夺得天下,就连保全自己都比较困难,现在任何一方都视我们为敌手,而你的血脉也是很大的祸端。不如我们先进蓟州城去和傅国皇帝讲和。” “和……皇上讲和……可能吗?”倪蓝听夏枯草如此说,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他们现在需要龙的力量,现在看来,傅国没落只是时间问题。”夏枯草道,“若是你爹有一丝疏忽,傅国就完了。” “夏枯草,”提到倪笔,倪蓝不禁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爹已经不在了。” “什么?”夏枯草乍听见这个消息也惊讶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我的感知能力很差,但是我也能多少察觉到爹的气息,毕竟距离已经很近了。还有……”倪蓝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像是思考着什么一样幽幽道,“好像有种很异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突然爆发出来的熟悉又可怕的气息……不知是敌是友,都怪我学艺不精,什么都感觉不出来,我……我的确不如帘儿。”倪蓝的眼中含了一丝内疚,也有一点自责。 想到今天的所有,毕竟和自己当年做出的诸多选择脱不了干系,若是最后她无事便罢了,若是落得个亡命天涯的下场,她之前的每一步,便都是一个错。 “你不必和任何人做比较。”夏枯草静静地看着她,说道。 倪蓝听见这句话愣住,看着眼前的男人表情温和如阳光,莫名很想哭。 在地榆那里她永远主动,永远颐指气使,从来没有想过走出倪府自己会遇到怎样的艰难和困惑,现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带着野性的风的气息,会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他也会在她身边。 好像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的感觉。 此时的倪府中。 “诶?为什么?”殷菱愕然地僵在了当场,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天竹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的男人,自然要你给他洗澡。”天竹子挖了挖耳朵,很自然地说道,似乎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可是……我……”殷菱的脸一下子红了,“毕竟男女有别……” “没差,反正也不是别人家的男人,你看了就看了吧。”天竹子抱着肩膀打了个呵欠说道,“我要睡一会儿,才没心情伺候你男人。” “你男人”这个称呼让殷菱脸上的表情僵了许久…… 天竹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目送着脸红着的殷菱出门,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殷菱站在床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的身体她不是没有见过,见愁那个时候和她…… 想起这个她的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恐慌,自己已经是被别人碰过的女人了,滕署会介意吗? 他如果喜欢过她,现在还会喜欢吗? 她是傅申的妻子,曾经和见愁赤诚相见。她这样的女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啊。 那么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让滕署做自己的男人呢? 摇摇头把这些扰人的想法赶出脑海,她掀开床幔去解滕署的衣服。 方才要天竹子帮忙给滕署做药浴天竹子也是一脸不肯,也只好她亲自来照顾他。 之前虽然也见过他赤裸的上身,全身却是第一次。然而前几次都没有这次那种恐慌和羞怯,这种紧张的感觉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然而这种紧张的感觉很快就被满腔的心疼所取代,她看着被褥上体无完肤的躯体,莫名的感到心中胀痛。 身上几个比较深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上面氤氲着的白色光芒似乎是契约之后保住他性命的结果,然而他身上的伤依旧让她无法直视。 纵横交错的鞭伤和烙伤铺满了他的全身,上上下下数不清楚的翻开的皮肉有的还带着鲜红的色泽,她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诸多伤口,最终落在深可见骨的被挑断了筋络的手脚关节上,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会痛吗? 青紫肿胀的脸上看不出痛苦的表情,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他的脸。 为了她,他竟然被人折磨成这样。 打来水为他擦去身上的脏污,却发现总是不忍下手,到处都是伤口,怕是弄痛了他。 最终她也只好狠了心咬了牙为他先细细洗了一遍身体,看得越多她越是酸楚,也越是怨恨那些把他伤成这样的人。至于滕署倒是始终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若不是他鼻翼微微的翕动和微弱的呼吸,殷菱险些以为他还只是一具尸体。 叹了一口气,她试着抱他起来,他比她想象得要轻,本来也不是很胖,加上受了牢狱之苦让他又轻了些,她一怔之下,心里又是一阵默默的心疼。 殷菱把滕署放进事先备好的药浴中,氤氲的蒸汽遮挡住了他的一身疮痍和赤裸的身体,也让殷菱的羞涩减少了几分。细细地擦拭着他的脸颊,她看着这张有些变了形但依旧能够辨认得出他的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了一丝安宁。 大概是因为他就在身边而感到的踏实和舒心吧。 他似乎是睡着了一样,若不是身上这些伤太过触目惊心和可怖,她会觉得他的睡脸十分安详和干净。 一旦也不像一个杀戮者,就像一个没有杀气没有邪念的孩子。 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他身上沟壑分明的肌肉,虽然伤痕累累,触感下依旧是很好的没有一丝赘肉肌肉分明的身材,她悄悄地红了脸。 现在这样算什么啊!她腹诽着自己,简直就是像在揩油一样嘛…… 这个时候的殷菱自然是不会知道天竹子和夏天无两个人在暗处偷窥着,一边偷窥一边吃吃地笑着。 “天竹子,到底还是我赢了。”夏天无一脸的自得,手指绕着一缕头发道,一向冷漠的她也流露出几丝俏皮。 “是是是,你真厉害。”天竹子咧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那么你要什么奖励呢?” “看你良心。”夏天无白了他一眼,眼中却全是笑意。 第一百零六章 结界 “那……我亲你十下哦。”天竹子狡黠地一笑,“喜欢不喜欢?” “你耍赖啊。”夏天无嗔怒道,“你这么懒,连花心思讨好我都不愿意么?” “才不是……我会好好地卖力地亲你的。”天竹子的笑容变得深邃起来,扳过夏天无的肩膀这样说着,嘴唇慢慢凑了上来,“你不许看别的男人洗澡……” 夏天无哭笑不得地道:“都挡着我可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见小殷菱好么?” “唉……你有朝一日也要这么伺候着我洗澡……”天竹子不无遗憾地说着,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做梦吧你……唔……” 夏天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嘴唇被天竹子狠狠吻住,然后两个人唇齿缠绵着,缭绕了一湖的春色。 春天的倪府,似乎特别温暖。 夏枯草和倪蓝二人一边注意着身后有无人跟上,一边偷偷地接近倪府,倪蓝想着若是族中的精魄被五龙宗其他人夺去,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因此脚步匆匆。然而当两人走到倪府附近的时候,倪蓝明显地感到了里面的不同寻常,不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夏枯草问道。 “里面有人。”倪蓝的脸色微变,眼神也是游移不定,“好像有结界。” “是龙?”夏枯草的眉头微微皱起,心道不妙。 “感觉不到里面的气息,但是恐怕确实是的,气息掩藏得很好,当然我的感知能力也不够强。”倪蓝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结界的边缘又不敢似的。 “若是贸然冲进去会是怎样?”夏枯草学着倪蓝的样子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你不要碰,你一碰就会惊动里面的人。”倪蓝一脸的忧心忡忡,“这个结界是阻挡龙的,但是被人侵入也会被察觉到,是很高级的术法,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那我们怎么办?”面对这种特异的能力,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夏枯草也是束手无策。 “只好如你所说,先去蓟州城了。”倪蓝咬唇,显然是颇有不甘。 “那若是精魄落到五龙宗手中会怎么样?”夏枯草似乎并没有放弃,眉头依旧深锁着。 “若是真的落到他们手里了,滕龙宗就彻底完了,试想连祖先的命脉都断送了,我也无颜去蓬莱见爹爹。”倪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便是抢也要抢出来了。”夏枯草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脸上也带了跃跃欲试的杀机。 “不忙。”倪蓝思索了片刻,拦住了夏枯草,“精魄的所在地和机关,五龙宗的旁人难以破除,现在除了我和倪帘,可没人进得去滕龙宗的密道。” “就对自己家的机关这么有信心么?”夏枯草看倪蓝似乎并不慌张,神情也缓和下来,开口调侃道。 “现在也只好如此了,你我想必都不是里面人的对手,还是走为上策。”倪蓝若有所思地望着大门紧闭的倪府,心中虽然有忐忑,此刻却也只能指望于家传的阵法不易破除。 “也好,那我们还是如法炮制,去蓟州。”夏枯草看出倪蓝的不留恋,心下也是释然,拉起她的手说走便走。 倪蓝回过头来,莫名有一丝怅然。 微风卷起她的发梢,她回眸望着她看不穿的倪府的厚厚墙壁,好像有什么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撩动着她的心。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天竹子,外面似乎有人……”夏天无感觉到了夏枯草的气息,皱了皱眉,推开了天竹子意乱情迷的一张脸。 “是……夏枯草?”从夏天无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违和,天竹子马上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好像又走了。”夏天无凝神感受了一下,感觉倪蓝的气息渐渐远了,方开口道。 “是因为殷菱的龙威太过强大了吗?”天竹子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正在给滕署擦身的殷菱,问道。 “应该是的,而且那个结界也确实很稳固,我没有想到她会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夏天无赞道。 天竹子微微一笑,说道:“是为了保护滕署吧……我觉得他付出的那些,终于有所回报,也算是一个美满的结局。” “他手脚的伤能治么?是不是已经残了?虽然龙的契约可以加快复原的速度,但是伤成那个样子还有救么?我可是不怎么懂医术的人。”提到滕署,夏天无感到有些担忧,这样问着。 “要是他残了,殷菱决计不会这么平静的,所以我猜她能医。”天竹子略加思索回答道。 “他们真的就这么在一起了?”夏天无也不多追究,继续问了下一个问题。 “大概吧,但是好事多磨,这个道理总是没错的。”天竹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春天来了总是会很困呢……” “他们会在一起就好,只怕经历了许许多多,最终却还是错过。”夏天无略带忧愁的眼望向浩茫的天际,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不知道月老那里,她的红线是不是稳稳地牵在了他的手上。” “你管他们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只会关心夏枯草和倪蓝那一对。”天竹子没有接夏天无的话,打趣道。 “她们?”夏天无的眼中带着欣慰和笑意,“不是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了吗?” 殷菱把滕署身上残留的药水擦干之后就开始着手给他上药,倪家有许多祖传的伤药的配方,她一一遴选过后才敢用在他身上。身上的皮肉伤虽然多且杂,但是并不严重,最严重的是胸前的几道贯穿的伤痕,幸而没有伤到心脏,但是肺脏依旧受了严重的损伤,现在侥幸活着不死也只是因了契约的缘故。其他严重的还有手脚的筋络被尽数挑断,可以看到伤口处的断面,亦是深可见骨,她望之便觉眼睛酸酸的想哭。 他明明是,那么孤傲的人,却为了她被凌辱至此。 然而在他看见她的第一眼,眼中却没有怨也没有恨,而是欣慰和惶恐,他的那种眼神狠狠地揪着她的心。 他对她愈好,她愈谴责自己对他的薄情。 黑色的药膏敷在他伤口的创面上,正是号称即使是断手断脚也能救回来的生肌良药,她不知道敷药的时候他会不会痛,他的睡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只好放轻了动作。 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继续开始为他包扎另一只手,接下来是他的两只脚。他的手是冷的,她捂不热的冰冷,她想起那个时候在悬崖下。 她跳下去,他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她本来不想活了,却因为他而活了下去。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感情已经开始慢慢发酵,所以鬼使神差地,她握住了他的手。 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慢慢睡着的模样,那种单纯又干净的表情,令她瞬间恍惚。 或许正是因为除了作为一个杀手,没有接触到任何其他的污秽,所以他才是最老实最不善于谎言的那个人。 不会考虑太多,亦不会欺骗。 傅申对她虽然好,却无法把她作为唯一,傅申的身上有着许多责任,亦背负着许多承诺和情意,而她如果选择了皇后,便是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而见愁……对她虽然诸多欺骗和虚情假意,归根到底还是她太过愚蠢太过好骗。 而滕署,既重视她,又不会欺骗她。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光明万丈的地位,不会许她千金马,更不会说出动听的山盟海誓。 却让她,无比安心。 想到这是自己的男人,共度一辈子的人,不知为何心中暖暖。 待到包好了他胸前的伤口,她开始一点点处理他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虽然多也看着吓人,但都没有伤到要害,然而却也着实让她心疼。 想起他从前对自己那副惶恐的模样,忍不住手下动作放柔,轻轻吹着气,好像怕他疼了一样。 整个过程滕署都一直睡着,毫无反应,这种反应不免令殷菱有点担心。 若是连声呻吟都无的话,怕是没力气发出声音,也昏沉到没知觉了。 怔怔看了他的脸半晌,她下意识拉住他的手,一句喃喃自语的话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 其实她真的很怕,滕署不会接受她。 自己已经嫁过人了,还和两个男人肌肤相亲过,他会嫌弃自己吗? 虽然夏天无一再保证他不会嫌弃自己,但是万一他真的觉得她很肮脏和下贱,她又该如何自处? 心中乱乱的,她为滕署掖好被角,去端之前煎好晾在一边的汤药。看着汤碗,她的心绪不由恍惚,想起那个心神不宁的夜里,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吻上了滕署的嘴唇的事,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唇。 那的确是自己第一次去吻男人。 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又伸手去触摸滕署的唇。 略微肿胀着但是依旧柔软的薄唇,带着微微的凉意,她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莫名眷恋着指尖的这一点冰凉。 那个时候她把手伸进了他口中,无意识的他轻轻地舔着她的手指,像是小动物一样。 现在想起这些事,心中柔软得如棉絮飞羽。 抿了抿唇,她含住一口汤药,慢慢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眷恋的那些记忆,可以再来一遍吗? 蓟州城内,无人可以承受傅申的怒火,亦没有人可以直面他歇斯底里的哀伤。 虽然蓟州城守住了,伤亡却是惨重的。 至少在傅申眼里是如此的,他没有想过所谓南山六子又是一场处心积虑想要了他命的阴谋,又一次差点着了别人的道,而他失去了倪笔,失去了辛夷,并且又一次失去了倪帘。 不,或许倪帘早就已经真正地死了,他一再失去的只是名为殷菱有着倪帘外皮的女子。 他的颓丧人人皆看在眼中,众将士已经没有任何战意再继续下去,他们的皇上,已经没有了让他们为之效力的那种魄力。 茶阴狠的面容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如同永恒的梦魇,南山六子假惺惺的友好他一想起便是怨恨。 第一百零七章 不该爱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总会很轻易地想起辛夷,那个对他有情,然而他却永远负了她的女子。 没有人会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泡上一杯让他中意的安神的菊花茶,没有人会在乍暖还寒时候提醒他增减衣裳还能把他的生活照顾得那么熨帖,没有人会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只等他一声呼唤。 然而爱情爱上就是错,他爱上了不该爱的那个人,就忽略了辛夷对他的近乎卑微的好。 他以为自己是皇太子,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或者不如说,应该得到自己最喜欢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高贵,最后却看清了自己的可怜。 倪帘,永远表情淡漠眼神澄澈的倪帘,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他纵使得到了她的人,也永远看不到她飘渺的心落在了哪里。 她是喜欢着见愁的,这么久了他冷静下来,甚至可以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见愁。 她一直希望着自由,希望着不羁逍遥的生活,而见愁身上的野性和桀骜,正是他没有的。见愁可以带她走向一个新的世界,而他傅申不能,他只能把自己深爱的女人关在后宫之中,如养着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因为一步错步步错,她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因为厌恶这种被关在笼子中的结局,本能地不会喜欢他。 即便再爱她,即便要带她看尽江山如画,她最想要的,还是给不了她。 听说她以一人之力打败了南山六子,他讶然之余又是深深的自责。他自称她的男人,却不能保护她,甚至让身上带伤的她来保护自己,真是没用至极。 而最后她为了一个男人而落跑的消息,已经不能让他更震惊半点。 为了的竟然是那个死囚…… 为了那个抱着受伤的她来求他的那个杀手,她抛弃了他。 是的,这一次,是她主动地抛弃了他,而不是别人带走了她。 他不能想象那个时候她的表情,是怨他伤害了那个杀手,还是犹豫着要选择哪一边?他不敢猜,更不敢知道答案,他怕知道答案之后他会崩溃。 那个名叫滕署的男人,从未听说他和殷菱有过什么故事,竟然可以让殷菱为了他抛弃皇后的地位。 或许只是报恩,然而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不过是报答恩情而已。 没有身处高堂之上,风言风语听得入耳的也越多,更不乏各种添油加醋。 她背起那个杀手的时候哭了,哭得让傅申嫉妒,更几乎疯狂。 “辛妃……净帘皇后不幸遇害,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却流出血来。 这一次,我给你真正的自由,让倪帘真正死去,让殷菱继续活下去。 这是我唯一能给你自由的方法,或许……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能和你并肩看着天地苍茫,大好河山,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痛苦地抽搐着,这个落魄的皇帝把头埋在臂弯里,想起那个时候辛夷脱光了衣服紧紧贴着他哭泣的模样,心中恍然。 他爱过,也被人爱过,如果要他明天就面对死亡,他也无憾。只是对不起父皇,一手打下来的这片江山。 净帘皇后不幸辞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蓟州城外,洛国军队的耳中。见愁站在行伍中,听见关于那个少女的消息,心中蓦然一痛,然后便是千万只虫在噬咬一样的痛苦。 心似乎不是因为感情而痛,是实实在在地痛了起来,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他是杀了她的凶手,他还有什么资格伤心或是悔恨? 越多地想到她,心中的疼痛愈发强烈,好像有一支滚烫的箭插进了他心脏深处来回划动着,让他愈发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然而这种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线都渐渐模糊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跪倒在地上。 没办法去思考是不是傅申知道了是他杀了她,更没法去回忆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艰难地喘息着,捂着胸口想要喊凌霄的名字,出口的却似一句呻吟。 殷菱,她的在天之灵会怨恨他吗? 不知为何他十分确定她不会怨他也不会恨她,她像一杯甘冽的泉水,虽然无色无味,总是淡淡的表情,却总能让人看见她澄澈的爱意。 她对他,确实是一心一意,而他对她,也确实残忍至极。 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没有特别感受到有她在的好,她也不会把爱字挂在嘴边,然而爱已经渗透进了她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动作之中,虽然看不到听不见,但是确确实实感觉得到,在再也见不到她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身边有她和没有她的区别。 初初见面,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疏离,眉眼间只是平静得如一湖池水,无风也无波。看她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他情不自禁地开口赞道,好俊的身手。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他要捕猎的猎物,他只是单纯地歆羡她身上高洁得不可玷污的气质。他承认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对她有了征服的欲望,然而并不强烈。他玩过的女人无数,他不介意再多一分特别的风流韵事,所以有意无意地探到了她的名字,却在感兴趣的时候得到了天南星的命令。 那是你要勾引的猎物。一遍遍对自己说着,像是麻痹自己所有的感情,直到自己麻倪到勉强相信这是真的,却最终狠心下手之后,明白了一直以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再怎么麻倪,疼痛依旧是最诚实的答案,说的那些谎也不会变成真实。 他喜欢她,甚至爱她。 紧紧攥着自己的胸口,见愁缓缓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想起她,胸口就会这么痛,痛得仿佛至死方休一样?难道真的是所谓因果报应,因为他负了她,所以他得了不治之症? 想到这里,他微微泛紫的嘴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所谓宿命,如果真的是报应,他愿意承受。 听说见愁身体不适的消息,凌霄便感觉浑身一凛,意识到似乎是蓟州城内传来的消息刺激到了见愁体内的蛊虫。虽然之前她一再吩咐不要让见愁知道蓟州城内关于皇后的消息,却也防不住悠悠众口,更不可能警告每一个人见愁是听不得殷菱的消息的,然而听说见愁听见这件事有所触动的事,她更是忧急不已,连忙赶到见愁的住处。 “你没事吧?”她来的时候,见愁正躺在床上,身边几个医官一脸的焦虑,看起来是因为找不到病因而焦头烂额着。 “凌将军……”看见凌霄,似乎几个医官都很惶恐,“属下……属下无能……查不出病因……有可能是因为过度劳累所致……” 凌霄心道这蛊为她所下,这几个医官不过是普通凡人,怎可能看出端倪,看几人战战兢兢说话都带着颤音,也不再和他们追究,便道:“先下去吧,我也略通医术,不如我来看看。” 那几个郎中水准的大夫千恩万谢行了礼便如获大赦逃命走了,凌霄目送着那些人远去,看向被褥中面色苍白的见愁。 “你哪里痛?”她明知故问道。 “胸口。或许是心脏,我也不知道。”见愁虽然脸色不好,说话还是很清楚,但是显得很是无力。 “手伸出来我来把把脉。”凌霄虽然是让见愁伸出手来,却主动伸出了手去拉他的胳膊。 “我觉得是报应,造化使然罢了。”见愁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令凌霄不由愣住,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负了殷菱,所以一想到她,就感觉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吃掉我的心脏。” 凌霄眉梢一挑,说道:“你就不会不去想她?” “……如果我可以不想,我也希望我能不想。”见愁苦笑着,带着十足的疲惫,“然相思已入骨血,又怎么可能分离?” 听得见愁如此说,凌霄莫名感到心中有些惆怅。 “我觉得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我这里有点药,或许补补元气就好了。”说着凌霄避开见愁的目光,伸手去怀里掏解药。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一直在抖。 许是怕他看出自己的做贼心虚和对他说谎时闪躲的眼神,她飞快地掏出了解药,取了一颗凑到他嘴边,说道:“吞了它。” 这语气虽是命令,却带着五分温柔。 见愁乖乖地张开嘴吞下了她的药,他知道她不会害他也无法害他,至少契约已经把他们两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他的命就是她作为人的资本,如果他死了,她也要回归自己永远的归宿。 “你的手为什么在抖?”见愁感觉到药力在自己腹中慢慢扩散开来,似乎有一股暖流涌向了胸口,缓解了那种噬心的疼痛,他说话也变得有气力了许多。 “可能是使剑使得太过用力,一时乏了。”凌霄勉强笑了一下,回答道。 “哦,”见愁闭上眼,淡淡应了一句,“你别让自己太过辛苦。” 这种叮嘱,似乎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凌霄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她自然知道见愁对于她或许不过只是责任,知道她是他未来的妻子所以才叮咛一二,却也忍不住为他的这种转变感到心中微暖。 “对了,”见凌霄不答,见愁继续说下去,“你的药很有效,配方能否告诉我?万一以后发病,我也有个应对办法。” 他没有问这是什么病,他也不关心,凌霄看得出来,更感觉得到。 连续两次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到底会是怎样的痛苦?会比虫子在啃咬着自己的心更痛吗?凌霄咬唇,说道:“这是祖传的秘方,不能告诉你。” 给你下的是情蛊,也不能告诉你。 她暗自想着,努力让自己勇敢起来直面见愁疑问的眼光。 在这个聪明的男人面前,想要藏住什么秘密,一定要有勇气和魄力去坦然和装作若无其事。 第一百零八章 一直在身边 “那我以后发病了怎么办?”见愁的语气似乎带着戏谑,然而凌霄听不分明。 “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啊。” 这样一句话脱口而出,似乎是那样自然而然,出口的瞬间连凌霄自己都吃惊于自己的不假思索。 “是么。”见愁应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也不是疑问的语气,就好像只是表示他听见了凌霄的话一样,这让她感觉有点沮丧。 眼前的男人,的确不是她能够轻易驯服的。光是在他面前撒谎,已经足以让她背后铺满冷汗。 滕署在无边无际的梦境中漂浮着,获得了长久的宁静。 没有噩梦,只是一幕幕的回忆。 温暖又伤感,每一幕都是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最开始的相遇,到他为她倾尽所有真心,再到为她而死去的决意,他从未有过任何后悔,所有的只是感激。 如果没有她,他现在还仍旧是一个冷血的杀手,冷漠孤独,刀头舐血,过着日复一日的血腥生活,没有自我。 他的生活一直都是平静而寡淡的,直到她的出现。 一直以来伪装的坚强,在她面前顷刻坍塌,却并不讨厌这种依赖她的感觉。 她微微的笑容,如盛夏开了满天满地的帘花,并不姹紫嫣红,却美得让人惊叹。她待他的所有温柔就像淡淡的风,让他莫名舒畅。他与她最初的相遇,他与死亡擦肩而过,而他们最终的别离,也是他面对着死亡的气息。 或许一直以来,他都活在生死线上,不知哪一天就会死于非命,他明明是有这样的觉悟的。 然而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害怕了呢? 开始学会了留恋,学会了回忆,学会了贪恋她的温暖,于是害怕死亡。 害怕自己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那柔和如晨光的笑容,再也看不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也感受不到那种温暖。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害怕的是,她不在了,留他一个人。 记忆一幕幕掠过,安静如风景。 山洞里,他推开她,一脸戒备,她并不介意。梦见那个吻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发烫,心却疼起来。千里跟着她,只为看见她平安,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遍了她身侧的所欲危险,他害怕她出事。最后离开她的时候,他有多不舍得,却也湮没在日夜折磨他的心疼之中。 看着她受伤,他恨不得替她疼,疼死也没关系。 他是杀手,九岁开始就受过各种各样的伤,什么疼忍不了,可是他却无法看着她疼。 最后能看见她平安无事,他就是死也能瞑目了。他没有白白送死,她的确,醒过来了。 果然是他最没用,傅申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她这么任性地一定要带他走,傅申会不会生气呢?傅申那么爱她,一定不会怪罪她的吧。 她对他说的那些话,是他做梦也没有梦到过的令他欣喜若狂的话语,可惜他却没有机会听她再说一遍了。 如果他还活着,他想听她说那句话,说一遍又一遍,好让他知道,不是他做梦…… 空气里满是安神的药香,清晨的阳光洒在滕署的眼睑上,沉睡的杀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疼。 意识恢复的一刹那,感觉也接踵而至,本来以为自己浑身上下已经麻倪,没想到是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最剧烈的地方来自胸前,几处疼痛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伤得很重。痛得眼神几乎迷离,他更加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以下,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也是动弹不得。 虽然痛,但是疼痛仅仅止步于关节,手和脚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巨大的惶恐和失落感只是一瞬间产生的,然而平息下来也很快,他的思绪马上回转到自己昏迷之前的场景。 他的手筋和脚筋被挑断了,这么说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那个时候她背起他,说带他去遥远的地方…… 对了,她在哪?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跳。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自己明白无误地还活着,难道是她救了他? 不对啊……自己的的确确应该是……死了。 难道她真的是仙女吗?心中想着,胸口涌动着与之前不同的一种感觉,好像多了一份牵系,好像想到她的话,身上的痛楚也会减少几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现在的他,很渴望见到她。 “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出口的却是嘶哑的呻吟,他努力想要坐起身来,身上却剧痛难忍,让他几乎无法移动半点。 好像只要他动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会迸裂开来一样。 “你醒了?”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动静,门口有人询问着,是个女子的声音,并不是殷菱,这令他有些失望,更有些恐慌。 急切想知道殷菱的下落的他,甚至没有关注这个声音是曾经听过的。 “殷菱……”话说了一半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他因疼痛而皱起了眉,身上的伤似乎不能让他正常呼吸。 “你一醒来就要找她?”夏天无站在门边,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边问,“你就不看看你自己伤成什么样了?” 这种略带冷漠的语气让滕署恢复了一些神志,他听出是夏天无的声音,却没有力气回应更多,只是重复了一句:“她……在哪里?” “你们真是有趣啊,”天竹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夏天无身边,插嘴道,“她受伤的时候你寸步不离不眠不休,你受伤的时候她也着急得掉眼泪,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 “别乱说话。”夏天无白了天竹子一眼,显然是对于他的口无遮拦颇有微词。 好在滕署没有过多在意天竹子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句她为他哭了在他心中盘绕了很久也散不去,他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感觉。 他又害得她哭了……他不愿意让她哭。 但是,听见她为他哭这件事,他莫名有些小小心疼和感动。 是说明她也在乎他? 抿了抿唇,并没有得到答案的死固执的杀手又一次锲而不舍地问道:“她……” 他好想见她。 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是真的吗?还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骗骗他?他不能确定她的真意,所以很想找她确认一下,然而又害怕得到令他难过的答案,所以踌躇未决。 “……看来你的脑子里除了她是没有别人了。”天竹子无奈地一摊手,和夏天无对视一眼,说道,“她以后是你的人了,听到这句话你是不是会很开心呢?” “什么?”滕署显然是没能回过神来,天竹子的话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和接受的范畴,他的头脑还不甚清醒,意识不到天竹子在和他说些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夏天无说道,回头张望了一下门边,并没有看见去配药的殷菱回来,她便放心说道,“首先你确实死了一次,但是她救了你。然后是关于她的有些事必须告诉你,你听好,不要被吓到。” 滕署没有回答,看起来是默认的意思。由于隔着一层床帐,夏天无看不见滕署眼中闪烁的期待和震惊。 “她不是人,是龙。”夏天无深吸一口气,生怕吓到滕署一样,她有些艰难地寻找自己的措辞,“当然了她现在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你不用担心她一下子变成了一条龙睡在你身边……当然……她以后会和你一直在一起,一直陪着你。因为龙一生中会找一个……契约伴侣,然后一直和这位伴侣在一起。契约的条件比较复杂……其中有一条是那个人必须死过一次……你……我想你没有听懂。” 滕署从夏天无断断续续的叙述之中也听到了个大概,他似乎并没有十分惊讶殷菱不是人的这一事实,反而是那句“会和你一直在一起”对他出触动很大。 一直和她在一起,何其幸福的一句话,光是听听就让他觉得很开心了。 “说穿了就是她为了不让你死,用掉了自己的契约,就是这辈子必须和你在一起了。”天竹子似乎对于夏天无的吞吞吐吐感到很不满,接口说道。 滕署虽然有很多话想说,无奈胸口痛得厉害,也很是气闷,一时之间诸多情绪纷纷杂杂,也难以梳理明白。 天竹子和夏天无的话他似懂非懂,然而殷菱不愿让他死去的心意让他欣慰也让他感到由衷的感动,只是听说殷菱是以自己一生的幸福换来的,他又不免忐忑起来。 一生和他在一起,她愿意吗?或许只是因为她太善良,不想让他死,所以做出了这种牺牲? 他不能让她这样。如果和他在一起她不幸福,他宁愿自己死了。 这么想着,心情又是跌到了谷底。 自己真是没用,被她救了,还要搭上她一生的时光。歉仄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要对两个脾气不甚好的神仙有所回应。 “你……你是吓坏了吗?自己喜欢的女人是龙女这种事……”夏天无没有听到滕署的回话,只听见他愈发急促起来的呼吸,不由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不是……”滕署马上回答道,似乎拼命地否认这种说法。 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她?他爱她啊…… 一直以来就觉得她不是普通人,在他眼里她就是仙女,她是个龙女有什么可让他吃惊的? 让他忐忑的,不过是她的真心到底如何罢了。若是她不喜欢他,他绝对不勉强她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一生,他不要她半点勉强,他只要她活得自由又快乐。 “那你不怕就好办了啊。”天竹子打了个呵欠道,“契约的概念呢,就相当于你是她的主人啊,主人的话呢就是你想要娶她,她就得乖乖嫁给你啊。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如果你提出太过分的要求的话,契约本身也会约束你的……你的本质不过是解除了她身上的封印罢了。” 后面的话滕署没有听进去,前面那句话让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爱她,他想娶她,他想疼她一辈子。 第一百零九章 契约的重要 但是他不要强迫她做任何事,他永远不会,绝对不会让她做违背她本心的事情! 若是她还喜欢着见愁,他会努力让他们在一起,他自己再疼也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好了。 “总之关于龙的契约的事还有很多,一时也讲不完,等你伤好了再一点点讲给你,你小子真是走运啊。”天竹子调侃着,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滕署自始自终没半点反应导致他很像自说自话。 “她回来了。”夏天无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只见殷菱怀里抱着药材,脸上带着一丝激动和喜悦,向他们走来。 “他醒了……是不是?”殷菱的声音带着小小的颤,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契约的回应,虽然微弱,却确确实实是属于他的心的召唤。 “感觉真敏锐啊。”天竹子赞道,“快点进去看看他吧。” 殷菱微微笑起来,多日来在她眉间盘桓的阴云终于一扫而空。 九分期待,一分紧张。 她虽然想过他醒过来以后的许多情形,实际遇到的时候,她也会变得手足无措。 他对她会是怎样的态度呢?会因为她的擅做主张感到不高兴吗?会因为她辜负他救她的意思带他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而感到无奈吗?会像以前一样对她好吗?还是牺牲了太多已经不想看见她了呢? 虽然夏天无一再安慰她说,若是他对她没有情,契约是断然不能成立的。 然而她恢复的记忆里,却也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即使是之前很在乎,之后也是有可能变得疏远的。 契约之后因为意见不合而崩裂的契约,真是不胜枚举。之所以契约对于龙十分重要,也是因为契约者对龙有许多的命令权利,因而要谨慎选择。 滕署听见屋外的动静,听到殷菱说话的一刹那,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还没有等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便看见门口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人走了进来。 她还是一身素雅的衣装,还是那么美,早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角度刚刚合适,衬得她整个人高洁又美丽。 他一时之间看得呆了,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动弹不得,这个时候只能微微转过头来看着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腔来。 乍见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无比渴求知道的那个答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大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再也找不到半句适合的对白。 殷菱看着床上的男人似乎有些局促和忐忑地望着她,不知为何感觉心跳加速。 她每天都盼望他苏醒的这一刻,却竟然在看到他那双如墨的眸子再次对着自己的时候,哑口无言。 “你……你感觉怎么样?”殷菱很难得地感觉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几步走到滕署身边坐下,望着他说道。 这种开场白,说来真够白痴的。 “……你的伤好了么?”滕署不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她身上的伤来。 虽然看见她行动自如,他也是知道的,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这么快就好起来的。 殷菱听见他的话不由一怔,说道:“还没有……不过……” 她本来想说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滕署打断她的话说道:“……还疼么?” 想到她身上还有伤,他就不禁忧虑起来。听夏天无方才的口气,似乎一直是她在照顾他,那么她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这让他有些担心。 “……不疼了。”殷菱看着滕署眼中的焦急神色,忽然感觉澎湃的心跳平静下来了。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让她安心。 “现在受伤的是你啊,不要担心我。”殷菱微笑起来,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却最终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 “……你别累着。”滕署不知道说什么好,躲开她的眼神,说道,“我睡了多久?” “只有六天而已。”殷菱答道,转头看向门口的时候,发现夏天无和天竹子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你一直……在照顾我么?”滕署偷偷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觉得她似乎瘦了一点,让他心中添了几分愧疚和怜爱。 他本想让她多休息,没想到自己受伤了也给她添了这么多乱,这句话自然而然地揪脱口而出。 殷菱微微愣住,随即马上明白了滕署的意思,答道:“我有好好休息,就是每天给你换药什么的,都是小事,累不倒我。” “那就好……”滕署望着她娇美的容颜,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虽然想问她之前的那句话是真是假,要他开口却是千难万难。 “你……你饿不饿?我去煮点粥。”殷菱也不知为何因为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气氛感到有点尴尬,于是主动提出去煮粥。 “……嗯……”滕署看着殷菱似乎有些仓皇逃离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落寞。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就是她真的因为那个什么契约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他也不能答应。莫说娶她,就是和她在一起,他对她来说都是个累赘。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手脚都动不了,只能靠她照顾,他怎么舍得让她过这种清贫又艰苦的生活? 眼中带着苦涩和悲怆,他望着她离去的那扇门,心中也是一抹化不开的苦。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看着她一生一世,但是现在他这个样子,他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一面胡思乱想着,心情也跌落到绝望,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殷菱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看见他似乎在沉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殷菱开口道:“煮了些很清淡的菜粥,你睡了这么些日子一时吃不得太多,你莫要嫌弃。” “不、不会……”出神的他因她的一句话回到现实,她语气中的温柔让他惶恐且受宠若惊,他抬眼望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看着他,又飞速地移开眼去。 殷菱坐在床边小心地扶他起来,在他身后垫好垫子,然后去端凉好的粥。“胸口的伤痛得厉害么?”知道他动一动身上的伤就会很痛,她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 “……还好。”在她面前的时候,满心想的都是她,一点也没有余力去管自己的一身伤痛,也就没感觉那么疼。他看着她吹了吹勺中的粥然后喂给他,整个动作自然又流畅,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张开嘴把眼前的粥吃进肚里,却不敢抬头看她,垂了睫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红晕。 那个时候在山洞里,她也是这么喂他吃药的。 那个时候他浑身说不出的别扭和尴尬,总觉得被她喂药是件很丢人的事情,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至少现在的自己,连看一看她的温柔如水的目光的勇气都没有啊。 口中的粥虽然很是清淡,但是带着菜的鲜嫩清香,也甚是可口。 “不好吃吗?”殷菱看滕署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话,不由问了一句,“等你好了我再做别的给你吃,这粥是淡了些。” “不是……很好吃……”滕署有些惶恐地抬了眼又慌张地移开眼去,方才她的一句话让他的心又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等他好了以后,她还会为他做吃的…… 这种话若是放在他没有伤残之前说,他会很开心,可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努力把自己心爱的人从自己身边赶走,对他来说所受的煎熬,比在水牢中受到的那些折磨更甚。 “是吗?那就好。”殷菱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感到欢喜起来,继续舀起一勺喂给他吃。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都在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思。 殷菱正在困扰该怎么开口和滕署说自己的事情,毕竟在她眼里自己不是人这种事情,一下子很难让滕署接受。而又因为自己对滕署感情上的转变难以启齿,也没有机会和他分说明白。滕署则是想着自己的身体只会拖累她,而不想让她跟着自己受累,却又不舍得推开她,也是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样沉默中,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他却也没什么饱足感,然而更空的是他的心。 “殷菱……”他忽然唤道。 “嗯?”她看着他,他却没有看她。 “我已经知道了,契约的事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能够顺畅地说完一句话,“夏天无和天竹子告诉我了。” “啊……”殷菱似乎有些吃惊,也有点失望。本来还以为他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然而看起来他并无任何特别。 “他们告诉我……契约就是你以后都会和我在一起。”滕署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按压下心头深刻的苦楚和疼痛。 “嗯。”殷菱看出滕署不同往常的谨慎和欲言又止,这让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是不要吧。”滕署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不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的,这句话说出口,几乎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殷菱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滕署的意思,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滕署的意思,却怎样也无法相信。 夏天无明明信誓旦旦地说他会很乐意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 虽然有九成九的把握,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忐忑,却没有想到,真的是那最坏的可能。 他不愿意要她。 是因为她嫁过人吗?亦或是他已经不喜欢她了?或者是,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爱护,而她只是一厢情愿? 手中的碗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她垂了眼,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换上的是一片淡漠的平静。 他不愿意要她,她多说什么话都是无果。 “你是说……你不愿意我以后在你身边吗?”殷菱这样问着,语气里没有难以置信也没有疑惑,她自己都在奇怪自己为什么可以如此淡然。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最残酷的背叛,已经不在乎更多的被辜负。 即使是滕署嫌弃她不要她,她也是活该。 第一百一十章 心的牵系 谁让她以前选择了见愁,还嫁给了皇上呢? 滕署看着她脸上的平静神色,感觉心揪紧了开始痛。 她果然不喜欢他。 他想过她的反应,如果他说他不愿意在她身边,她会是怎样的想法?是失望还是释然?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的表情太干净,甚至于是一片空白。 这是不是侧面说明了,她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是否接受自己和她的这份牵绊? 然而,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他舍不得啊,他真的舍不得。 “是。”他感觉魂魄抽离身体,抿了唇,对她说道。 这个肯定的答复,让他心中的苦涩和痛苦几乎把他扯成碎片,殷菱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了。”殷菱收起餐具,回答依旧十分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你若不喜欢我在的话,等你伤好了我走就是了,不过你有事的时候还是可以呼唤我,我和你的牵系在心里,你想起我的时候我会有感觉。” 滕署本能地想反驳她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上的伤也开始火烧火燎地痛起来,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等下吃了药,再帮你换药吧。”殷菱看见他脸上的痛苦神色,叹气道,“我去煎药了,你先歇一会儿。” 说着扶他躺下,再无更多的嘱咐,她大步离开了这个令她感到恍惚的房间。 煎药的地方夏天无正等着她,似乎有些好奇他们之间的对话,看见殷菱脸上的淡漠神色,夏天无有些意外,开口道:“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不是应该是热恋中情侣的羞涩和欢喜表情吗?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大高兴?他那根呆倪头又干了什么?” “他拒绝我了。”殷菱苦笑了一下,却并没有感到很多的痛苦,有的只是一点点寂寞。 “什么?他拒绝你什么?”夏天无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他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他怎么会拒绝你?” “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是见愁的人了……或者他以为我是傅申的人了。”殷菱手上动作没停,把药材放入药锅中生了火,淡淡答道。 慢慢地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早就有这个觉悟了。 早就想过他会有因为这些事拒绝她的可能,更何况她还在他面前说过她爱见愁这种话,她的过去就好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个人面前,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是怎么可能会容忍到这种程度呢?她的心和她的身,都是别人的了,这些事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已经配不上他对她的好。 欠他的,她会还。但是既然他不愿意要她的爱,她只好还他以守护。 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以后守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他不想见她,她躲起来便是了。 “你和……你和见愁已经……已经同过房了?”夏天无的眼睛瞪得很大,她万万想不到殷菱和见愁还会有这样的过去。 “我也不知道……同房……到底是怎样的?”殷菱听到夏天无说起这种事,难免会有些害羞,头也低了下去,“那个时候……他把我身上的衣服都扯掉了……然后他……他下面那个东西……硬硬的……” “然后……然后他……他进入了你?”即使是平素十分冷漠的夏天无说起这种事,脸上也带了一丝红晕。 “什么?”殷菱扭头看着夏天无,似乎没听懂她说在说什么,“他那个东西……在我……在我……那个地方……蹭了蹭……这样……算是进入了吗?” 夏天无似乎松了一口气,眼中又带了紧张,一把抓住殷菱的手问道:“你有没有痛?有没有落红?” “痛倒是没有……”想到那天的遭遇,她不由得又一次感到自怨自艾,“落红……当时地上太乱了也没看……许是有的吧……我……我真的不知道那种事……应该怎么做……” 夏天无看起来因为她的这句话感到高兴,过了不一会儿夏天无又皱起眉来,嗔怪道:“你吓死我了。” “怎么?”殷菱奇道,看着夏天无的态度转变,她如在云里雾里。 “如果只是蹭的话……不算是破了身子。”夏天无拍着她的肩膀道,“话说回来……你还是好好补习一下春宫图什么的……实在不行,那块呆倪头……你就霸王硬上弓好了……撩拨他……咳咳咳,男人都忍不住的。” 殷菱在这番没遮没拦的话中,又一次晕生双颊。 此外,似乎和夏天无熟起来以后,发现根本不是看起来那么清冷的人,反倒是和天竹子一样快人快语。 “就算没破了身子……也被两个男人看干净了。”殷菱继续苦笑道,“之前被人脱光衣服的记忆,都不怎么美好。至于……硬上弓什么的……还是算了,他多半是嫌我脏的。” “唉……”夏天无看起来很懊恼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傻瓜,你不是也把他看干净了?他亲口这么说的吗?他就这么和你说的?殷菱我觉得你已经被这么多男人摸过了已经不干净了我不想要你?” “那倒没有,大概他觉得难以启齿吧,本来他说这些话看起来也很勉强的,大概是怕提到这些事我不高兴吧。他醒来之后心情不大好,我能感觉出来,大概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殷菱慢慢搅拌着锅里的药汁,空气中有着泛苦的味道。 “死倪头。”夏天无暗暗骂了一句,“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殷菱很快回答道,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除了喜欢他,还能如何呢?见愁……你是知道的,父亲也走了,姐姐也离开我了,我身边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了,我面对他的时候确实很紧张,很在意他的感受,和那个时候紧张见愁一样。但是我虽然喜欢他,却也不会赌命一样去爱了,毕竟见愁那种事,我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我能理解为你喜欢他并且感激他,于是你想以假乱真地说你爱他吗?”夏天无沉静的眼眸中似乎酝酿着某种情绪。 “可以吧,我只是不会尽力去爱一个人了,我用尽心力爱过见愁,但是他却告诉我都是一场骗局。他只是玩玩,我却认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已经累了,没有力气去狠狠地爱谁,况且我早就想过,滕署是有可能离开我拒绝我的。”殷菱滤着药渣,语气平淡地说道,“滕署没有什么理由永远守着我,人也是会变的。” “你不信任他爱你罢了。”夏天无叹气道,“不过这样也好,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你。唉……你现在呢?要怎么面对他?你会追求他么?用照顾他的这些时日感动他之类的。” “我没有什么想追求的,我会好好对他,不仅因为喜欢他,更因为感念他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殷菱把药放在冷水中凉着,回转身面对着夏天无道。 “哎……你要么骗自己说你爱他好么?先说你爱他,一直这样说,然后真正爱他,然后对他好,这样才有可能在一起啊。其实你根本没有一颗非他不可的心吧,现在的你,是想着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和相信吗?” “嗯。或许我真的没有十分确切地相信他对我有多深的感情,所以我才没有失望。”殷菱说道,伸手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觉得刚刚好了,于是准备端去给滕署。 “你们俩……还真是能闹……”夏天无咕哝了一句,殷菱这时已经走得远了。虽然走了些路,夏天无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飘进了她耳中,她却充耳不闻。 “喂!”夏天无这时提高了嗓门问道,“你会告诉他你喜欢他吗?让他对你旧情复燃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的啊?” “我不喜欢强求。”殷菱脚下停了一停,却没有回头。 夏天无看着白衣少女翩然离去,有些颓丧地自言自语道:“天竹子啊……我们可以继续打赌了呢……” 在殷菱封闭在倪府之中的这段时间里,蓟州城内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倪笔的离去让军心不稳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倪蓝的回归却又给傅国势力注入了一股强势的力量。虽然曾经说过倪蓝背叛投敌的言论,但是此时看见倪蓝回归,这些也便被当做了流言蜚语处理,只是不了了之。 毕竟现在傅国的处境十分危急,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拥有更多的力量。 现在的倪蓝与傅申对话起来并无君臣之间的恭敬,一方面是倪蓝觉得最大的受益方是傅国皇帝而非自己,虽然表面上装作是臣子,实际上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时刻,倪蓝和叶紫苏的相遇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倪蓝和夏枯草,叶紫苏和地榆,无论怎么看都是十分尴尬的存在。 第一次见到幽兰的时候,叶紫苏只装作自己不在意一般,假装是陌生人一般,眼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名为夏枯草而不再是幽兰的男子也是如法炮制,一脸的漠然。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紫苏忍不住回头望着幽兰远去的背影,很想叫住他质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却总觉得这不过是自取其辱而悻悻沉默。 她是不是还爱着他,她甚至已经不清楚了。 在地榆身边的时候,比较不容易想起和幽兰的那些暧昧缱绻的过往。 然而对于地榆来说,倪蓝的出现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倪蓝不仅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名叫夏枯草,是曾经的幽兰。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傅申现在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接受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而他为什么回来,他也不清楚。傅申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的同伙,还能忍气吞声地合作,他地榆不过是面对着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和抢走了自己妻子的男人罢了,所受的羞辱比傅申总还是少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祝福所爱 这日他徘徊在倪蓝的宿处,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倪蓝说个明白,踌躇了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倪蓝的房门。 里面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是她已经出去了。 心中有点沮丧,他又开始犹豫是在这里等她还是先行离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令他的心猛地一颤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倪蓝的声音里带着心虚,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正是她的丈夫,地榆。 她对不起他,是不争的事实。 而他一直以来对她很好,百依百顺,他本是那么胆小的人,却因为她和她一起害了倪帘。 “我……我来看看你。”地榆像个被抓了个现行的贼,嗫嚅道。 “哦……”倪蓝应了一声,内心的羞愧几乎要把她吞没,她尴尬得几乎想要在地上挖个坑跳进去。 地榆看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准备好的那些问题也问不出来,于是没话找话一般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倪蓝自然知道这样的回答无疑对于地榆来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夏枯草,就注定不能和地榆有更多的瓜葛,休书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不拿也罢,她却要和他郑重地说一句对不起。 “他……他对你好吗?”地榆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奇怪于自己并没有感到十分痛苦,想必是自己已经在重复着她的离去中习惯了一个人。 “……对不起。”倪蓝咬了唇,几乎要哭出来一样,“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对你好的话,就好了……”地榆看见倪蓝眼中的泪光,心中不忍,但是心口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要怎样的深爱,才能做到看着她和其他男人一同离去,还能强作微笑,说着只要你幸福就好? 紫苏远远地望着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场景,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紫苏的眼中带着浓重的忧伤。 那个傻子,还是放不下倪蓝吗?虽然看起来没有要把她抢回来的意思呢。 她眼神中微微闪烁着,不知道在盘算着些什么。 她看得专注,竟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屋脊上,夏枯草凝视着她的带着歉疚的目光。 受到了重创的鹰不泊军团回到本部继续休整,常山受了重伤一时之间难以再次出战,仙茅在和白家兄弟策划了暗地里的计策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举动,跟在鹰不泊身边照顾常山。 鹰不泊焦心于紧张的战事,并未关注到白家姐弟已经相见,这在他长久以来的缜密心思谋略中是不常见的。同样落葵也没有见过如此心烦意乱不知所谓的鹰不泊,每天也多少会有些胆战心惊,怕鹰不泊迁怒自己。 “蛟龙宗那边是什么情况?”鹰不泊似乎很想拉拢落葵所在的蛟龙宗,因而派人去探查了对方的情况。 “公子,”落葵叹了叹气,还没等鹰不泊座下的杀手说话就先回答道,“这种情况下,蛟龙宗只会保持中立的。” 鹰不泊很少会听她的劝,但是最近似乎鹰不泊越来越多地会问到落葵的意见。 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啼哭的小女孩了,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她成了鹰不泊生死不离的伙伴,就要拼尽力气去保护他。 “爹一向是精明的人,眼下所有人都打得不可开交,按他的性子一定是要避战的,表面上会说因为我的存在算是蛟龙宗已经介入,实际上如果必要牺牲我他也要求得自保。”落葵冷静地分析着,心中再无悲戚。 早就知道自己对于爹来说无足轻重,她所能依赖的除了鹰不泊,没有第二人。 “照你这么说,我们也只能先发展螭龙宗的力量了。”鹰不泊思索着,似乎对于眼下的状况十分不满意,“凌家那边的势力也很强大,我们要时刻做好洛国和我们翻脸的准备,我觉得按照见愁那小子的性格,他已经快忍不住要用他的刀杀了我了。” 落葵不答,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窗外。 这样的战争,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洛国中也是一副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的模样,主帅生了恶疾的消息传遍了全军,让天南星也很是窝火,却也无处可以发泄。 南山二老狼狈逃出,南山六子已经牺牲的消息,无疑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常山鹰不泊军就已经撤退,若是知道了势必多少会对这貌合神离的合作有所影响。 而眼下更令天南星忧愁的,是见愁的身体状况。 动不动就会感觉浑身乏力和心口疼痛,看了许多大夫也说不出个病因,天南星险些都要以为是这个小子装出来的。 凌霄自然是知道其中缘故,却也不能解释为何见愁病发得如此频繁是为了何故,准确地说是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离殷菱越远见愁越容易想到她。 有好几次她甚至已经想告诉见愁她感知到了疑似殷菱的气息,却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见愁想到殷菱的时候所受的痛苦,让她不忍直视。 她到底还是,有点喜欢见愁的吧。 这样愁容满面地坐着,每天都是原地待命的消息,鹰不泊那边也没有任何要出兵的意思,看来一时之间是无法奈何蓟州城了。 况且蓟州城中还有龙的气息,看来这场战,势均力敌。 对峙下去,到底谁会笑到最后,可就不一定了。 倪府之中的气氛让天竹子这种自诩闲杂人等的人或者说是神仙都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天无,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历尽千辛万难无数坎坷终于在一起了的恋人?”天竹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夏天无,小声问道。 “只有你才会迟钝到现在才看出来吧。”夏天无翻了个白眼,说道。 “怎么回事?那块呆倪头不是做梦都想要和她在一起吗?难道殷菱不满意契约?”天竹子摸了摸头,疑惑地问道。 “是滕署拒绝了她。”夏天无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看着天竹子也一脸吃惊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天竹子开始了踱步和无限的唠叨,“那块倪头明明是喜欢她的啊!她都说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他怎么可能闹别扭拒绝她?他吃饱了撑的吗?我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这种事还要我和你说吗?你自己看不出来还要怪我么?”夏天无没好气地说道,“滕署怎么想我真的不知道。殷菱说他大概是嫌弃她嫁过人,其实也是吧,男人总还是有占有欲的。” “不行,我要去问他。”天竹子再也按捺不住,一跃而起。 之前夏天无也十分好奇滕署拒绝她的原因,但是因为殷菱一直郁郁不乐的模样,她也只能一直安慰着殷菱,不好再多提滕署的事情。再者殷菱一直在照顾滕署,难得出去买一次药,这才有机会和天竹子一起去问。 若是没有天竹子陪着,她的脸皮可厚不起来。 于是就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殷菱出门了的下午,天竹子推开了现在滕署住着的昔日殷菱的房间的门。 “你小子凭什么不要殷菱?好不容易人家投怀送抱了你还要把她推开,你说你什么意思?”天竹子一进屋就开始聒噪起来,然而声音却渐渐低下去。 不为别的,光是看见眼前人空洞又茫然又带着痛苦的眼神就让他不忍再说下去。 “我……我配不上她啊……”听见天竹子的声音,滕署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转过头来看着天竹子,声音里带着巨大的痛苦,“每天看见她……我想我会疯掉的……我……我真的舍不得她。” “配不上个屁!”天竹子看起来暴跳如雷像是他被人甩了一样,“这种烂理由只有你这种蠢倪头才会找!” 滕署被天竹子痛骂一顿,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更多的变化,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不能让她和一个残废过一辈子……现在的我保护不了她……以后也不能了……只靠她照顾我……她会很苦的……而且……而且她喜欢见愁,我知道她是为了契约才留在我身边的……” “少扯那些没用的,以前你保护她也没见得她有多安全。”天竹子越听越是火大,几乎一掌要拍在桌子上,语气里也开始变得不客气了,“你问过她吗?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你怎么不想想她要是真的喜欢你呢?你问过她想不想留在你身边吗?” “她想我也不会让,”滕署这次的回答带着坚决,“我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我不能容忍这样的我在她身边。” “那好,”天竹子怒极反笑,换上了轻松无所谓的表情,“那就是说,她回到见愁身边,让见愁再给她一刀也无所谓是不是?她继续去送死你也不在乎是不是?” 滕署因为天竹子的话开始变得慌乱,眼神中也满是恐惧,脸色倏然变得苍白。 “……她不会的。”良久他才吐出这样一句话,但是显然底气不足。 “她会的。”天竹子胸有成竹地说道,“不然我为什么回来质问你为什么不要她?要不是她心灰意冷要回去找见愁,我怎么会来问你?” 滕署脸上带着惶恐,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他的声音中带着失控的痛苦:“什么时候?她不是说今天去采药吗?” “显然是怕你担心在骗你啊。”天竹子抱肩说道,无视了身后的夏天无拼命地扯着他的后襟的动作,“还有啊,女人的心呐,是变得很快的,昨天还好好地和你说以后我们怎样怎样,今天就有可能和你翻脸重归陌路啊,这个嘛,看心情的都是。” 看着滕署的脸色越来越差,天竹子似乎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哎……我今天看见殷菱的时候啊,她的脸色还真是难看呢,说着什么还不如当时一剑被见愁捅死,哪里用得着这么难过,每天面对着你跟她摆着一张臭脸,因为契约又能感觉到你和她在一起就是各种不开心一定是你很怨她,既然这样她还不如去见愁那里再讨一死就当你们之间没这段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心酸的甜蜜 “我……”滕署被天竹子的话狠狠地刺激了一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胸口的闷痛让他几乎晕厥。 天竹子深深地看了滕署一眼,并不愿再多说什么,回身对夏天无说道:“天无,我们走吧,这闹剧真是看够了。” 无视了滕署变得苍白而绝望的脸色,天竹子带着点强硬拉起了夏天无的手,把她扯出了房间。夏天无有些埋怨地看着天竹子,也没有说话,待到出了房门,夏天无咬着耳朵说道:“你怎么就知道骗他?你不知道他禁不起骗的吗?你这样跟他说他肯定很难过……” “不刺激他,他才不会懂得什么才是爱情。”天竹子还是一副愤愤然的表情,“他说的那还是人话吗?他还能更傻一点吗?什么叫为了不让她受苦才放弃她,这算什么?他凭什么决定她的生活,打着爱的旗号做着自作主张的事情,哪有这么蠢的人呐。” “我若是早些知道他是因为这么白痴的原因,早就狠狠抽他一耳光了。”夏天无听着听着自己也开始忿忿道,“殷菱似乎并没因为这件事特别不开心……或者说你说得太满了……这事如果殷菱不喜欢他也是悲剧一件。” “谁知道那姑娘心里怎么想……多少是在意滕署的吧,毕竟经历过失去的人都会跟懂得珍惜,不是么?”天竹子轻声说道,漂移不定的目光最终落在敞开的殷菱的房门上。 屋内的男人因为天竹子的一番话,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难道真的是他把她逼上了绝路? 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啊……如果照顾他一辈子,是多么乏味又是多么艰辛的事? 天竹子的话让他的心又跳动起来,带着一点心酸的甜蜜。他不要她为他做到这样,她竟然说出那种折磨他的话……说什么宁可去找见愁再死一次也不要面对着冷漠的他,是说明她在乎 他吗? 勉力想要用无力的手支撑自己的身体,却只能用手肘艰难地坐起来,他要去找她回来。 她这些天的不快乐,全是因为他吗? 他感受得分明,她的一颗心似乎寂寂的没有生气,而他只是以为是她单纯不愿意面对他。 经过了几天精心的治疗他发现自己的恢复速度变快了许多,心知大约是所谓契约所带来的效果,是以并不十分惊讶。然而虽然身上的伤多已结痂,胸口的伤和手腕脚腕的伤还是动一动就会钻心难忍,让他难以行动。 更令他感到可怕的是,他的手脚是没有知觉的,甚至不受他控制,微弱的感觉让他悲哀地想到,自己或许下半辈子都是个废人了。 想到这里,他又恨不得她真的离开自己。 然而想到若是见愁的峨嵋刺再一次刺进她心口,他又是忍不住一个寒噤。 他不要她死。他害怕没有她的世界。 他要好好和她说清楚,他要去找她。 挣扎着用没有知觉的双脚站起来,一阵剧痛从他的脚腕传来,令他站立不稳,而摇晃重心时又牵动了胸前的诸多伤口,他顿时冷汗连连,一片薄唇也几乎要被他咬碎。 天竹子和夏天无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他去找殷菱的,可是他一定要自己出去找,如果真的是因为他她受到半点伤害,他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努力移动了一下脚步,便是一个踉跄,他差点摔倒在桌子上,因为手使不上力气,所以没有着力点,一声闷哼被他忍在了口中。他用双肘夹起身边的一根倪棒作为支撑,艰难地拖动着无力的双脚。 就靠这样去找她,不知道要找到多久。阵阵令他眩晕的剧痛一点点蚕食着他的意志,然而一想起刚才那番锥心刺骨的对白,决心又让他努力站直了身体。 每一步都能感觉到伤口被撕裂时的阵痛,好像在刀尖上行走一般,他额头的涔涔冷汗淌下来,汗湿了他的脸庞。 就这么一步步走着,眼前因为疼痛忽明忽暗,日光耀花了眼,此刻的他心中全是她的模样。 颤抖的心一遍遍咀嚼起天竹子方才的话,每一次都刺到心痛如绞。 身上再痛,也痛不过心。 他并不知道找到了她以后他该怎么办,他只是因为天竹子转述的那句话而几近癫狂,然而他也做不到让她一辈子守着他这样一个残废,尽管他真的希望她永远别离开他。 天竹子默默地在滕署背后看着这一切,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他整个人如一个幻影一般漂浮在空中,并不带起一点脚步声。 “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夏天无哭笑不得地用秘术传音给天竹子,亦在他身旁跟着。 “我这不是跟出来了嘛,要是这小子有什么闪失殷菱不得杀了我吗?”天竹子一脸的无辜和看好戏的表情,看得夏天无很想抽他一巴掌。 “你除了骗他这个傻瓜为乐你到底还干了些什么……”夏天无最终还是扶额道,“也只有滕署这种白痴会一遍一遍被你骗……你看他身上的一身伤,出了事你能应对得了吗?” “出不了事,殷菱不是应该快要回来了吗?”天竹子丝毫不介意一般说道,“再说……你看他现在已经会走路了呢……” 确实,虽然走得艰难,却真的站了起来。 “这样勉强自己只会让自己残得更快。”夏天无咬牙切齿地说道,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至少他有站起来的可能。” 走了没几步,滕署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断成了几截一样痛苦,之前依靠着拐杖还勉强可以移动,现在只能贴着墙蹭,剧烈的痛苦让他大口喘着气。眼神逐渐迷离涣散开去,支撑着他的唯一信念就是看见她平安无事。 猛地眼前一黑,他一个脚步不稳,脚腕传来的强烈疼痛让他失了平衡,他一头向地面栽下去。 就在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似乎被什么人一把扶住了。 痛苦还没有释放他的意识,柔软的怀抱和清冽的声音就如一个惊雷把他震得清醒:“你怎么出来了?” 那是他最渴望听见的声音! “殷菱……”疼痛中的他头脑不大清醒,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七分着急三份愠怒,显然是有了责备的意思。 殷菱抱着滕署,莫名感到一阵心疼。 方才看见滕署一个人扶着墙艰难地行走,她几乎不能思考。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门来,但是她看见他这样不好好休息的态度就会感到怒气上涌。本想揪住他责备一番,让他以后不要伤没好就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出来晃多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却在触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化作了柔情和心痛。 他出了好多汗…… 伸手抱住他的身体,她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滕署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不要……不要去找见愁……我……我……” 殷菱听到见愁的名字,眉一皱,不知为何滕署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待到看到滕署身后的天竹子,她似乎明白了一点。 该不是天竹子和滕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转念之间,看见滕署脸上强忍痛苦的神色中眼中对她的百般不舍,还有许多欲言又止,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然而她看滕署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也忍不住要动气,脸上还是装作冷冷道:“我去不去找见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说了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我走便是了。” 一番话在滕署听来却是刺心无比,身上顿时一僵,却也百口莫辩。 看见他沉默,殷菱继续说下去:“契约之后我能很轻易地感觉到你的心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看见我的时候心情不大好。” 滕署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她的话每一句都像鞭打着他的心,比他身上的每一道伤都让他更疼。 殷菱没有等到滕署的任何一句反应包括反驳,她方才的一点心酸和柔情全化作了一腔冰冷,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去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因为转过了身看不到滕署的表情,他也没有动作也没有话,她只好去拉他的胳膊,一边说道:“没人看着,你不用觉得难为情。” 受伤之后的滕署一直没什么力气,虽然稍微挣扎了一下,却终于还是靠在她背上。鼻尖下是她身上幽幽的香气,他忍不住贪婪地想摄取更多。他之所以不想要她背,不过是怕她累罢了。然而在殷菱看来他只是因为抗拒自己,两个人想差得天壤之别,自然一路无话。 话说那天竹子,在殷菱面前现了身之后就是做了个鬼脸便消失了,让殷菱不明所以。 待到回了倪府,殷菱看见滕署身上几处被扯开的伤口往外渗着血,怒气又忍不住上来了。 他就这么不懂得对自己好一点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滕署说要她不要去找见愁,但是多少表明了他在乎自己,但是他到底在顾虑什么?他对她到底是喜欢,还是喜欢又嫌弃? 低头看着他的伤口,她的脸顿时阴沉了。 看着面若冰霜的殷菱,即使是不善于察言观色如滕署,也看得出她生气了。 他从来没看见过她生气,这种阴沉的表情也从未出现在她脸上过,而今天她身上散发出的隐忍不发的怒气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她给他上药的动作还是很轻的,似乎没有拿他的伤出气的意思,他倒宁可她打他或者狠狠地给他包扎,这种隐忍着怒火的温柔让他无法承受。 是因为他提到了见愁所以她生气了? 她……果然喜欢见愁是么……不然也不会因为提到这桩事而和她生气了。 “说吧,你为什么跑出去?”殷菱低头给滕署包扎,根本不看他的眼睛,“还是你想走了,因为和我待在一个屋檐下烦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出门必定和天竹子有关,但是她就是要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我没有……我……我怎么会烦……”滕署听闻她的话一愣,随即辩解道,心中忽然感到很恐慌。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逼出真心 “你出来找我?”殷菱决定不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天竹子和你说我要去找见愁?” “嗯。”滕署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句,生怕哪句话又让她不高兴了。 殷菱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此刻恨不得想把天竹子拽进来敲头。 这个捣乱的神仙从一开始就以一种看戏的姿态存在着,先是让她给滕署洗澡,又要骗滕署说她要去找见愁…… 难道,天竹子是要逼滕署说出自己的真心…… 想到这里她已经无法再往下想下去,只觉得平白心里堵了这好些天,或许真的被天竹子的古灵精怪破了。 她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去争取过什么? 在家里的那些日子,作为倪帘的那些日子,她一直都以姐姐的意愿为重,她没有什么想要的,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快乐和幸福。 她有过非一个人不可的时候吗? 见愁并不算,在他们的感情里,见愁始终都是主动的。 她真的没有,一定非要留下谁不可吧。 可是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努力,不争取,就这么打着所谓顺其自然的旗号失去他,她会后悔吗? 对,没错,就是后悔。 他是她生命里,唯一一样想要努力去留住的东西。 不仅因为她最终选择了他做自己一生之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更因为—— 她喜欢他。 想起之前他对她的那诸般隐忍的温柔和默默承受的那些痛苦,她就没办法不心疼他。 “滕署,我喜欢你。” 她的表白,突如其来。 没有任何预兆,她晶晶亮的眼神就这么注视着他的眼睛,坦诚又清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出自己的心意。 包括对见愁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主动表白,这一次,她愿意主动一些。 如果说出自己最真实的心意,能够划破两人之间的屏障。 滕署因为她的一句话,睁大了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想清楚她刚才说了什么,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想听她再说一遍……不然他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在这时,天竹子破门而入,朗声笑道:“小殷菱你终于说了!你终于说了!我告诉你这块呆倪头为什么一直不高兴啊……” “别……”滕署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竹子的话已经不容打断了。 “……他是觉得你照顾一个残废一辈子很吃亏,其实他爱你啊不信你问问他?”天竹子说得很快,而殷菱也被这句话弄得吃惊不已。 滕署的心事就这么被无情地揭露出来,自然脸上的表情不会好过。 绯红色一直晕染到耳根,男人显然是没有应对过这么尴尬的场景,都不敢再多看殷菱一眼。 “就因为这个?”殷菱的语气里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是啊不信你问他。”天竹子一摊手,脸上看好戏的表情更多了几分。 “滕署,你有什么要反驳的么?关于刚才天竹子说的话。”殷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脸已经红到了耳根的男人,简直觉得命运开了太大的玩笑。 “没……”滕署低着头,好像犯了错的孩子。 “谁跟你说你残了的?”殷菱无奈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你的伤我治不了了?” 滕署因为殷菱的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看着一脸倪讷地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的男人,殷菱脸颊飞红,小声说道:“那现在,你能说爱我了吗?” “……我爱你。” 那些隐忍了太久的爱,沉淀了太久的情,终于随着泪滴,落地生根。 一句我爱你,让滕署的心久久震颤不能停止。 自己面前的是日思夜想的人啊,他终于能够说出那句在梦里无数次重复的话了。巨大的幸福感把他包围着,他几乎不能自已地想要流泪。 她对他说她喜欢他。 光是这样一句做梦都听不到的话就足以让他幸福一生,他忍不住想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他问道:“殷菱……能再说一遍喜欢我吗?不然我会以为我听错了。” 他眼中交杂的幸福和怕失去的忐忑和惶恐,让殷菱的心里忽而温暖起来。 握紧他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道:“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 他感觉到心里满满的甜蜜几乎要涌出来,幸福感要把他的心胀破,他抿唇,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有点犹豫地说道:“能……抱抱你吗?” “等你好了让你抱个够,让你抱到不想抱,让你抱到不耐烦嫌我重。”殷菱微笑着,把头埋进他带着药香的温暖怀抱中轻轻蹭着,感受到他颤抖的胳膊温柔地环住了她,她感觉无比的安心。 这种温暖的,知道一个人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感受,实在太过美妙。 “我不会的……最好是我能这样……一辈子抱你。”滕署把头埋进她的发中,低声说道,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就在自己怀里撒着娇,“殷菱……我爱你……我爱你……我快疯了……” 殷菱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洒在了他的胸口。 是不是她历经了那么多苦难,就是为了遇到他? 一次又一次被加深的羁绊,已经算不清楚的一笔账,她终于能够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喜欢,终于决定了对他一个人好。 见愁的那虚假温柔只是一个前奏,让她明白什么是爱,而真正让她学会爱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啊。 “你……你怎么哭了……”滕署显然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眼泪,他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因为,能遇上你,上天对我不薄。”殷菱轻轻擦去含泪的眼角,“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流眼泪?” “不知道……大概因为太幸福了。”滕署闭上眼睛,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这混蛋为什么之前不问问我?哪里来的这么的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残了?不信我的医术?”殷菱半嗔半怨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滕署面前就忍不住想要使使坏调皮一下然后看他张皇失措的反应,“再说了,要是我残了呢?你要走吗?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滕署马上回答道:“要是……要是你不能动了,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即使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你也知道是这样的,怎么就舍得赶我走呢?”殷菱继续不依不饶,问道。 “我……我以为……我以为你喜欢见愁……”滕署吞吞吐吐地说道,显然是对于提到见愁这个名字感到心有余悸,抱着她的动作也变得不安起来。 殷菱感觉自己的心猛地疼了一下。 原来,他们一直以来都在猜心中错过,错过了这么多天。 “……我还以为……”殷菱幽幽开口说道,抱住滕署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你嫌我嫁过人,被男人碰过了……所以嫌我脏……” “怎么会?”滕署打断了她的话,“我永远永远不会嫌弃你……只有你嫌弃我的份……”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殷菱闷闷地说道,“不过……确实我……见愁和傅申……是委屈你了。” “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你说喜欢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爱惨了你还要这么想,好折磨人……”滕署的语气里带着痛惜和百般的温存,“你呢?我狼狈的模样你也不知道看去了多少……被人打成那个模样肯定丑得要死,你嫌弃我么?”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我有什么好嫌?”殷菱想要打趣,不知不觉泪满了双眼,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他和她,最终可以走到一起,确实很不容易。 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风雨坎坷,他们终于两情相悦。 “别哭……”他的声音嘶哑着,满满的都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说两句就能把我弄哭……”殷菱说道,又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知道他身上还有伤,不敢乱动怕弄痛了他。 “……那我不说话,抱着你。” 温暖的春日,持续升温。 天竹子和夏天无早就识趣地退出了房间,留给这对生死眷侣独处,然而好事的二人自然少不了在外面偷听。 “爱情真伟大。”天竹子忽然感慨道。 “为什么这么说?”夏天无不解其意,自然而然地反问了一句。 “有了爱情,呆倪头也能成情圣。”天竹子一脸的心满意足,“这些肉麻的情话是从哪里学来的,听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夏天无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再也不想跟这个饶舌鬼多说话。 天竹子促狭地嘿嘿一笑,拉住了夏天无的手。 若有若无的温暖人心的暧昧气氛,结界中的倪府,春意更浓。 蓟州城和洛国联合军的对抗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最终反复思量后决定和傅国皇帝联手的叶紫苏也在傅国军中找到了一席之地,而至于倪蓝和夏枯草,虽然并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尽力去维持这种平衡。 得知了父亲战亡的消息,倪蓝便知道倪笔早已化龙离去。而至于自己赎罪的心意,也只能等到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再来言说。虽然倪蓝多是郁郁不乐,但是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是如此害怕直接面对倪笔。 再次见到地榆,更是恍如隔世。 虽然勉强自己当做已经和他没有关系,良心上还总是过不去这一关。 至于那个在地榆身边的,曾经是幽兰的恋人的白梅,她也无暇去管了。 只是那个女孩身上的不可忽视的龙的气息让她心中一凛,她心道地榆在她离开之后就选择了其他龙做契约,到底不是对那个女孩薄情的,若是有情,她心中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她确实是对不起白梅的,她也能看见那个女孩和她打了照面时充满敌意的目光,她确实抢走了白梅的恋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骗子的命运 但是她不得不说,和白梅在一起的是幽兰,而和她在一起的是夏枯草。 既然夏枯草选择了在白梅面前掩藏一切,便算是选择了给她虚假的一面。 她也不是不知道夏枯草还是多少对白梅有些牵挂的,这让她有些小小的委屈,但是一想起是自己错在先,就羞愧多于了嫉妒。 至于白梅为什么会出现在地榆身边,而且有了和地榆的契约,她一点也不关心。 而傅国还能支撑多久,她也不关心,夏枯草说不用她操心的事情,她自然不必多想。 她一向是如此简单的人,简单到不会知道现在人人自危的表面下掩藏着多少人的狼子野心。 初春的花瓣已经开始飘落,然而如此盎然的美景下,是战争带来的无边无际的苦难。 红衣的少女在傅申的宿处周边徘徊着,紧紧皱着眉头,正是叶紫苏。 离她十步远,正是月白色衣裳负手而立的长身男子,男人并没有看向她这边,是以她的不经意的一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男人正是夏枯草。 夏枯草进言说现在必定有许多想要做逃兵的兵士,而若是有人起了异心带着傅国军队背叛皇上投靠洛国联合军,傅国的苍生百姓就会为这些将领的苟且偷生付出巨大的代价,因此主动提出亲自守在傅申的住处。 离开了皇宫,自然住所比过去简陋了不知多少倍,防备起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傅申想到父亲之死,虽然极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由这两个杀手保管,但是也别无他法。 至于守在傅申门前的两个人,自然是尴尬万分,却也不能揭露那段过去,至少夏枯草不想先开口。 “喂,”紫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你要我说什么呢?”夏枯草看都不看紫苏,语气中似乎有点笑意,却是冷冷的,“想要我道歉?还是问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你是龙的事情?” “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紫苏冷哼道。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直接和我打起来。”夏枯草瞟了一眼紫苏的神情,“叶紫苏……很好的名字啊。你居然连少主都骗过去了,真让我意外。” “那有何难?”紫苏轻蔑地说道,“我本来打算和你契约的,没想到你想要更好的,是么?” “我不是因为契约才和倪蓝在一起的。”夏枯草答得很快,坦诚的眼神似乎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呵……是么?”紫苏挑眉,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些什么。 夏枯草看她不再问,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他对不起白梅,眼前的少女差点把自己一生最宝贵的东西呈现给他,而他却无情地碾碎了她的心。 但是他别无选择,从一开始,他夏枯草就背负着骗子的命运。 双面的间谍,到今天投靠第三方势力,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忠心过谁,他唯一效忠的只有自己的心。 他战战兢兢的日子应该可以结束了,在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之后,即使是倪蓝说不想要这个天下就这么撒手离去,他也有把握做到。 人总是自私的,为了自己更重要的人或者事物,总会放弃更多的,包括所谓道义。 “你没有喜欢过我,对么?”风穿插着两个人之间的沉默,紫苏深吸一口气问道。 “……嗯。” 他的回答很短,如一块石头,让紫苏的心一沉到底。 她轻轻笑起来,脸上苦涩满溢,却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他和她,这就算是画上了一个终止。 “我们现在是陌生人吗?”过了好久紫苏只有这样一句话可以说,她的眼睛有点泛红,声音也哑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夏枯草的眼中带着抱歉,语气却还是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没有委婉。 紫苏闭上眼,不愿再问更多的问题。 他们的立场,已经十分明了了。 如果能够共同挺过这一关,他们就此陌路。 即使曾经相爱过的两人,最终也有可能分道扬镳,更何况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 是呢,连他的名字,她都不知道。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真真是一场错爱。 四将之中已经缺少了顶梁柱,而上一次洛国的突袭也给剩余三人巨大的打击,想到倪老将军一直拼战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不禁钦佩不已,心向往之。而虽然如此,海龙的异心不断膨胀,想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寻明君,人道是良禽择倪而栖,他自觉也没有必要像倪笔一般为国殒命。 而精明的石燕早已看破海龙的意图,却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没有揭发,一方面考虑到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另一方面是自己也起了苟活之心,想自己空有一身抱负,最终却沦为流亡的命运,多少会有些不甘。虽然没有像海龙那般有投奔敌军之心,却也没有再继续为傅国而战的勇气。 至于泽兰,则是凭着一股青年人的意气坚持至今,虽然知道自己处于弱势和不利地位,但是在他的单纯脑海中是决不能向敌人投降的,若是苟且偷生而背叛自己的国家,在他心里是为人不齿的行为。 而在鹰不泊这边,则又是面对着另一番抉择。 “为什么一定要那个人?”鹰不泊看起来有些疲惫,问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白芨。 “因为我只愿意把契约给他一个人。”白芨说道,面无表情。 “我听说,那个男人为了一个歌女抛弃了你啊。”鹰不泊抬眼,一脸狐疑道,“你会把契约给这样一个人?” “是。即使他不爱我,他依然是我最深爱的男人。我会和他契约,我的力量为你所用,所以请你放了我弟弟。他要回去执掌螭龙宗,至于我……随便你处置。”白芨说得决绝,并不似作伪。 这里,她并没有说谎。 选择了剑走偏锋,选择了迎难而上,便是一场极艰难的赌博,如果赌输了,她将会赔上所有,但是在她孤注一掷之前,她要保护好白苏。 “好……我一个月内把他找来,你给我看看你口中的,能为我所用的力量是多少。”鹰不泊的口吻不容置喙,显然是命令。 “一言为定。”白芨答得坚定,神情却是平淡如水,眼睛缓缓合上,让人看不出心思。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了? 用这种手段,打着恨的名义,相见深爱之人,到底是谁负了谁? 倪府中的气氛让天竹子和夏天无已经无法自处了。 即使是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结界之中的你侬我侬还是依旧,搞得两人很是不自在。 “我当年为什么会觉得他的眼神很像穷途末路的狼呢?”夏天无倍感无奈地对天竹子说道,“我怎么觉得他跟在殷菱身边就像一条小狗狗?” “淡定一些。他对别人还是一只狼,我觉得我们帮了他这么多次他居然看见我们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确确实实是白眼狼。”天竹子的反应十分正常,眼看着那边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在两个人倾吐了心事之后,关系变得异常的亲密,好像要补偿两个人之前所受过的所有委屈一样。 在夏天无和天竹子恹恹然的时候,殷菱正在给滕署施针疏通筋络,一边下针一边看他的反应。 “会疼吗?”殷菱小心翼翼地捻动手中的针,飞快地扫了一眼滕署的神色。 “还好,好像……手上有知觉了。”滕署感觉到手腕上的酥麻,这些天殷菱一直在帮他针灸,虽然他也不知道殷菱到底能妙手回春到什么程度,却也觉得自己的手伤成那个样子还能治到这种程度很不容易。 “能动吗?”殷菱没持针的那只手握住滕署的手,关切地问道。 被她的小手拉着,手上传来的温暖让他心神一荡,手指下意识动了动,想要反手拉住她的手。 看见他的手可以做简单的动作,殷菱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轻轻摩挲着他伤痕犹在的手说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滕署抿了抿唇,伸出另一只胳膊想把殷菱揽进怀里。知道他使不上太大的力气,殷菱笑着自己投进他怀里抱了一下,然后说道:“别闹,针灸完了让你抱个够。” 她嘴角绽放的从未有过的甜蜜笑容,让滕署看得不由得呆了。 她之前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十足的欢喜,也没有特别的悲戚。 而现在的她,是很开心吗? 滕署看着微笑着的殷菱帮他换药,痴痴地想着。 “看什么看?总是盯着我发呆。”殷菱轻轻刮了一下滕署的鼻子,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要打断他的注视,他如梦初醒的模样让她不禁莞尔。 “我……喜欢看着你。”滕署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道。 她那么好看,他当然喜欢盯着她看。 好像无论怎么样都看不够一样,他恨不得白天黑夜眼中脑海中梦中都只有她一个人。从那天她说喜欢他开始,他就没觉得哪一天是真实的。太过美好的现实让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于他觉得她是镜花水月的一场幻梦,随时可能离去。 现在的他,最害怕的是她离他而去。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因为失去而感到莫大的恐慌。 殷菱包扎好以后,乖乖靠了过去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胸口,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滕署伸臂搂住她,脸上的神情马上柔和了下来,“随便做点就好了。” “嗯……你喜欢吃什么嘛……上次你好像牛肉吃得多一些……”殷菱窝在他怀里嘟囔着,细细数了过来。 “你做的我什么都喜欢。”滕署垂头爱怜地看着怀里的人,每次抱着她的时候,他都会感觉到心跳得飞快。 “是不是我的什么你都喜欢?”殷菱听闻此言,忽然想逗一逗他,眼珠一转,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夙愿得偿 她和见愁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并不会这样撒娇,经常是见愁说些让她耳热心跳的话然后她低着头不说话。而且和见愁在一起时她总会有着诸多的顾虑,譬如总是会想在他眼里的自己是怎样的,会因为他在场而莫名地紧张起来。 然而对滕署,却不会有这种感觉。 就好像,她一直会害怕见愁离开她,然而她却相信着滕署不会离开她。 直到今日,才知道被人宠溺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幸福。 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微红的脸颊,然后听见他讷讷地说:“不是……” 她还当他是打趣逗她,刚想装作生气别过脸去不理他,便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僵在他怀里。 “我爱你的一切,远远大于喜欢。”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闭了眼如沉沦梦中,所谓愿得一心人,她终于夙愿得偿。 “天无,你从来不这样在我怀里撒娇。”天竹子闷闷地说道,揪着地上新长出来的狗尾草。 夏天无又是一个惯例的白眼,回嘴道:“你也没有这么甜言蜜语地哄我。” “呜呜……整天看着他们两个缠绵我心里好难受啊……天无你好无情……”天竹子眼看着卖悲情牌无望,只好坐地耍赖撒娇,得到的却是夏天无的一个爆栗。 “少和我装,起来,今天天气这么好,去帮我洗被子。” “你一个神仙为什么要睡觉,睡觉又为什么要盖被子?再说这地方明明就是倪家怎么说也应该殷菱那小丫头洗被子……”天竹子倍感冤枉,振臂大呼,被夏天无毫不客气地一挥手带起的风吹到了一边。 这样安逸的生活,和外部的战乱格格不入。 然而有什么新生的力量,在酝酿之中。 春天很快就过去,炎炎的夏日也是白驹过隙,滕署的伤在殷菱的精心护理下也渐渐好起来,一人一龙两神仙在倪府的结界中,倒也过得平静非常。 当然过得平静,也少不了茂州城已经被攻陷,而傅国已经无力再打回皇城的缘故。 殷菱因为经常会出去采买药材,也听到了昭告天下的关于净帘皇后辞世的消息,平让她添了许多歉疚。 当问及傅国皇帝的下场时,皇城中还幸存的百姓都是三缄其口,生怕招来杀身之祸。毕竟洛国的军士还在老皇城徘徊。然而通过诸多明察暗访,殷菱也发现洛国暂时没有对蓟州城下手的打算,毕竟驻扎在茂州的兵士似乎有长期安逸的打算。 至于歉疚,只是对傅申一个人的。 他终于,还是放了她自由。 她对傅申,亏欠多于怨。虽然会怨他伤了滕署,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失去父亲的创痛无处发泄的那种痛苦,毕竟有过一段时间的举案齐眉,她也知道傅申是个好人。如今记忆复苏,她也渐渐记得了当年自己是怎样决绝地拒绝了傅申的示爱,只因为她更爱自由。 他不是那个可以把她当做唯一的人,他也要背负许多的责任,在权力的漩涡中不能自拔,而她,不希望在勾心斗角中过一辈子。 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不会爱上傅申,虽然亏欠,虽然内疚,却也无法勉强自己的感情。 至于现在傅申对她的放手,她会懂得感恩,然而却无法爱他。 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滕署就并不是这样的感情,想起滕署在自己面前卑微的模样她就会感到心酸,而不仅仅是亏欠。 或许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男人,可以像滕署一样,用命去守护她吧。 暗暗下定决心待到滕署伤好以后,就回蓟州去支援傅申,她也开始思虑父亲临走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族中的精魄是胜败的关键,而她是一场出其不意的牌,她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到双方针锋相对的最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下定决心和见愁为敌,然而她现在对见愁确实有种莫名的情愫,不同刻骨铭心的思念,她现在能够更坦然地想起见愁。 她从来没有怨过他,但是他的致命一击,已经彻底扯碎了她对他的爱。 之前多少逃避和懦弱,一遍遍重复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坚信它不会愈合,却在滕署的身边渐渐安定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滕署是让她安心的力量,他们的羁绊,从她抗拒醒过来而他锲而不舍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顺着地道摸下去,找到了一卷虽然看起来古旧,但是似乎保存得很好的竹简。 上面没有任何字迹,竹简中卷着一张密道的地图,多处使用了滕龙宗的暗语,还标注了机关的位置,她去探路的时候已经发现即使是知道机关的位置所在也未必可以轻易通过机关,其中精巧复杂令她惊叹不已,想来定是父亲准备了试炼。 其实倪笔当年的想法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们一辈子不会有用上这精魄的时候,可以安定祥和地过一生,然而若是真的有什么动乱,必须有能够在乱世中自保的能力,也就是通过密道中的机关。 然而到了最后一重关卡,殷菱总也无法通过,想着定是和竹简上提示的线索有关,而竹简也需要拿出去细细参详才能知道其中奥妙,便带回了房中研究。 这些日子里滕署一直在回顾自己的武艺,受伤给他带来的肢体上的破坏导致了他武技的生疏,他的刀也落在了蓟州城中没有带出来,是以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好在他伤势没有痊愈,只能循序渐进,一时也不急得要打打杀杀,过得也算是悠闲自在。 加上每日殷菱对他嘘寒问暖关照有加,更是过着逍遥自得的日子。 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由衷的喜悦,每一天醒来都会看见她的笑靥,因而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他开始期待每一天清晨的到来,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受。每每她在啁啾鸟鸣中端了水来敲他的房门时,他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撞击着他的胸腔好像要跳出来,他会因为她的一点点声音就猛地醒过来,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出现。 甚至晚上的时候他会偷偷跑出门,只为了在她的房门前站上一会儿,虽然每次都会被她发现然后连嗔带怨地把他哄上床。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幸福的了。 只要每天都能看见她,他就是快乐的。遑论她还会偶尔说些喜欢他这样的话,或者在他怀里撒撒娇,这些曾经连梦中都无法梦见的幸福的事,让他每天都过得飘飘然。 “为什么每次我在你的门口你都会发现我?”他疑惑地问她。 “因为契约啊,”她狡黠地一笑,“你别想瞒着我,你靠近我,或者远离我,我心里都会感觉到。” “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离我的距离?”滕署更加不解,这样问着她。 “我和你不一样嘛……不过……你多少会感觉到我的心情吧。”殷菱挽着滕署的胳膊,和他一同散着步。 “心情……你现在的心情……好像……我看不出来啊。”滕署苦恼地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说道。 若是她因为自己看不穿她的心思而生气,又该如何是好啊? 殷菱伸出手去揉开他的眉心,笑道:“我的心情就是你的心情,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不会开心,我高兴的时候你也会高兴,这就是契约,所以呢……如果你现在很高兴的话,我就是快乐的。” 滕署愣了一下,微笑道:“即使没有契约,你的心情也会影响我的心情啊。” 这次换成殷菱默不作声,殷菱拉住他的手,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让我遇上你。” “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我觉得命运对我实在太好。”滕署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殷菱抬头看着微微笑着的男人,心中温暖。他的笑容和见愁是不一样的,他很少笑,即使是笑也是微微的,像是浅尝辄止的一朵未盛开的花苞,他似乎天生就适合冷峻的表情,然而一点点微笑融化掉脸上的冰冷的时候,却也是异常迷人。 至少会让她看得移不开眼。 他,只会对她笑呢。 看着薄唇勾起的笑容,她忽然有了一种吻他的冲动。 她不知道这种冲动从哪里来的,忽然就出现在她的心尖,像一个气泡,膨胀着几乎要爆炸。 会想去亲吻一个人,是不是代表着,是爱上这个人了呢?她抬头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这样想着。 却不曾想滕署在她突如其来的注视下脸红了红,说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的心跳声被她听得分明,她靠在他胸口,微笑灿若帘花。 “因为喜欢你。”殷菱坦然地说道,然后看着男人被她又一次的表白弄得面红耳赤,心中乐开了花。 他真的好可爱呢。 曾记得他问自己,要不要把名字改成倪帘,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是叫殷菱更好。 她是用殷菱这个名字和他相遇,用殷菱这个身份和他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死别生离,如果没有殷菱,她便无法和滕署相遇。而倪帘不过是一个深闺小姐的名字,那是一个没有尝过真正的人情冷暖的几乎淡漠的小姐,高墙之中的是倪帘,是倪家的千金。而走遍四方,尝尽了苦乐的而是殷菱。 曾记否?在那个你我都惶然的夜晚,你曾经问我说,是否会害怕你是一个杀人的恶魔。 那个时候所说的话,现在依然作数。 不问过去,甚至不问未来。殷菱就是殷菱,不是倪家千金,不是滕龙宗未来宗主,不是叱咤风云的龙族。滕署就是滕署,不是冷漠无情的杀手,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墨竹,也不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恶魔,无论是否曾经站在过杀人者的巅峰,他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对她很好的男人。 而如今,他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爱人。 她很满足。 日子过得很快,夏天很快过去,剑拔弩张的形势始终没有好转,对峙的双方依旧不曾放松警惕,每个势力手中都拿着自己的王牌,酝酿着自己的胜算,若是之前的战事如干柴烈火,现在就是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想念 七夕就这么草草地过去,因为茂州城被攻陷之后元气大伤,没有人乐意庆祝这节日。然而倪府中的两对情侣倒是甜蜜非常,只是苦于不能出去玩乐,也少了几分兴致。 殷菱把玩着手里的桃倪簪子,嘴角噙着笑。 手中的簪子上面没有过多繁复的花纹,一朵帘花纹路清晰流畅,雕工十分细腻,看起来是精心雕琢了一番。虽然并不复杂,但是这种简朴又衬出了一种大气,这种落落大方的品相,让殷菱很是喜欢。 想起那个时候她从滕署背后偷偷走近然后一把抱住他顺手拎走了他手里的簪子,她就很想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得如此调皮,如此喜欢开玩笑呢? 曾经的自己,不是不善于也不会经常做这种事的吗? 可是滕署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盯着手里的簪子,想起他来,眼中笑意更浓。 他被她发现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诚惶诚恐,好像做错事的是他一样。接下来是他主动承认错误的时候,她是努力板着一张脸才没有笑出来,他居然会觉得她会为了他瞒着她给她做礼物而生气么? 之后看着他一脸讨好的模样和她说这种简陋的礼物只是平时送给她用的,七夕的时候他会送给她别的东西的时候,她莫名感到铺天盖地的温暖和小小心酸。 他居然会知道七夕…… 真真教她意外。 他向来又是什么都不会瞒她的,这次只是因为这种东西要做完了才拿得出手才没有告诉她,待到她问及他怎么会知道七夕节的时候,他又是支吾了一阵,说到是夏天无提醒他的。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想去吻他一下,然而总觉得女子这样做不是很好,终于还是没有动作。 她对他说,她只要这支簪子做礼物,不要他做更多。 他身上的伤没好全,手上做这么精细的活计,已经让他受累,她不要他那么辛苦。 至于她给他的礼物,现在应该好好地在他身边吧。 那是一条她亲手绣的腰带。 每天都这么抱着他,总也知道他的腰围了……她承认她每天抱着他是有别的成分在的……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他的身材都会感到脸上火热一片,大概是因为他的身材真的太好……肩膀宽但是并不觉得魁梧,纤细的腰却不失腹部肌肉的肉感,修长的腿上肌肉分明却又不突兀……比见愁的身材还好上一些…… 至于忽然把这两个人对比起来,让她吓了一跳,心里又不免多了些愧疚。 “所以说啊……牛郎和织女呢,每年就只能见一次面。”她给滕署讲完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遥遥地指着天上的闪烁的河流说道,“那就是喜鹊搭成的桥啊……” “能见一次面,也不算坏。”滕署让殷菱坐在自己腿上,他给她剥着荔枝,塞到她嘴里。 她起初一直不愿意坐在他腿上,想起他身上的伤她就不愿意他有半点累,然而他一再坚持,她也没有办法。 她看着他手上沾上的绛红色,去拉他的手:“我自己来吧。” 他却说道:“皮太硬,你莫要刺了手。” “……那你怎么不怕?”她眨眨眼,心中温柔一片。 “我皮厚嘛……”他笑笑道,把晶莹剔透的荔枝送到她唇边,“诺。” 她老老实实地张开嘴吃掉,盯着他不放。 他的侧脸,借着月光,棱角分明,却又不失英俊潇洒。 她轻轻凑过去。 就差一点点,就能吻到他的侧脸…… 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滕署忽然开口问道:“和我在一起会不会感觉很无聊?” “什么?”她的偷吻被他的问题打断,不快地睁开了眼,不解道。 “和见愁在一起的话……会比较容易谈到诗词歌赋什么的吧……现在景色也正好,”他神色中的一抹落寞让她微微心疼,“可是我什么也不会,你会不会觉得太过无聊?”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如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决绝地凑了上去,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速度并不快,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脸颊在发烧,灼痛了她的唇。 “不会诗词歌赋,我们可以说些别的……说什么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说什么都是喜欢……”她的话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温柔,她的唇没有离开他的脸庞,这让他的耳根都红了起来。 正在他失神的时候,她的温软忽而离开,他又是一阵接踵而至的怅然。 他有些犹疑地回望她唯美的脸,她的眼中带着一点羞涩和温柔,却不说话,他抿了抿唇,带着试探主动凑了上去…… 轻轻舔舐着她玲珑娇艳的朱唇,他贪婪地索取着她所有的气息,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他爱她。 她的唇好软好甜,让他舍不得放开,让他想要更多。 殷菱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在深吻之中变得迷乱。 和见愁的吻不一样,见愁的亲吻是带着无尽的索取和霸道的,还记得那个时候在船上的时候他几乎要把她的唇碾碎,然而眼前的这个绵长的吻,却让她动情。 温柔的,小心的,一点点把她包裹住,轻轻地唇齿的接触,让她几乎窒息的心跳。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带动着她自己的心跳,悸动不停。 他的吻很长,却也很温暖,她想持续得更久一些,这种唇上传来的温暖她莫名眷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缓缓分开,她绯红的脸颊似盛开的海棠,她垂眸,轻声说道:“记忆恢复之后我才知道,我第一个吻的人的确是你……就在那个晚上……你不知道我来过的晚上……” “我知道……”滕署依旧因为那个深吻而喘息着,“那个时候我知道你来过……” 她的眼神晶晶亮,似乎有什么在酝酿。他继续说下去:“我梦到了……你……吻我……” “或许现在,只是走到从头。”她轻叹着,牵着他的手,无限温存。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她猛地想起自己为他绣的腰带还没有给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他道:“送给你的。” 玉蚕丝的底,相思做针线,刻入经纬做了骨。 他似乎很舍不得一般抚摸了一次又一次,良久才打开那盒子,她兴高采烈地拿出里面的腰带替他围上,问他:“喜欢吗?” 黑色的底,金色的边,如龙的花纹看起来颇有睥睨天下的味道,他本来看起来就英姿飒爽,配上之后更衬得一番举世无双的桀骜风骨。 “喜欢。”他看着她绝美的容颜上荡漾的笑容,轻轻地在她额头啄了一下,道,“你竟然会知道我的身量。” “每天抱着,多少也有数了。”她促狭起来,手上也不安分地去抚摸他的腰,他好像对她的抚摸异常敏感。 “这个……”他脸上有些发窘,递给她的正是那只他一直在做的桃倪簪子。 该死,他的手一直不听使唤,雕出来的总是不能完美。 但是他已经尽力了,虽然还有着小小的瑕疵,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 “这里……雕得深了些……”他指着一片帘花瓣的角落说道,眼中带着不安。 “何妨?这样独一无二,也很好看。”她扯下头上的簪子,黑发如瀑,“替我戴上可好?” 他不会梳头,手上也是笨拙的,松松地为她绾了发,左看右看总也是不满意,正待要重新为她梳,却被她止住了:“就这样也挺好,反正你要给我梳一辈子……要练习不差这一会儿工夫。” 他看着头发披散着的她,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心上涌起一阵爱怜,几乎想把她揉进怀里。 那个时候她受了伤,自然不会束发,苍白的小脸在三千青丝中显得更无血色,让他每天都是心疼不已。 本来,只要她好好的他就够了,他即使是死了也值得,然而现在不仅她没事,她还留在了他身边,他第一次感谢了上苍。 “滕署,和你说一件事。”殷菱忽然想起精魄的事情,也不再和他缠绵,正色道。 “什么事?” “精魄的那只竹简我已经知道上面说些什么了,我们要找的精魄,是一把剑。”她沉吟了半晌,这样说道。 竹简上是一个符咒,解开符咒的方法很简单,是滕龙族的血液和火,殷菱也是误打误撞才找到了解开的方法,然而其中的话却让她很是吃惊。 父亲应该没有利用过精魄,并不知道它的本体是应该以怎样的形态存在,因而和她说得很模糊。 龙宗之刃,名曰龙吟。以滕龙之名,以契约之誓,得之者,得天下之英豪。 得龙吟者非龙,而龙之说者也。 精魄的本体是被龙的契约者驱使的,这让殷菱不禁大大意外。 既然这样,便要等滕署完全康复以后两个人一起下机关之中探查仔细了,看这箴言的意思,多半是最后一个关卡也是要两个人一起过了。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个微笑,看着如豆的烛火不断跳动,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簪子,看向门口。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守候着她? 第一场冬雪来临的时候,夏天无带回来了两军对阵的消息,殷菱看见她忧心忡忡的眉头,便已知道外面的光景绝不会好过。 殷菱在茂州城中几乎禁足不出,出门的时候也是万分小心,担心被人认出她就是净帘皇后,虽然茂州城中人人自危没有人关心她的所在,但是也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蓟州城已经被攻下了。”夏天无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不无惋惜,观察着殷菱的神色,“但是皇上没事。” “蓟州城破是迟早的事情。”殷菱冷静地说道,“蓟州城中的力量不足以抗衡洛国所拥有的力量。” “其实还有另一个消息……”夏天无看了眼滕署,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殷菱捕捉到夏天无的眼神和欲言又止,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问道:“是关于……洛国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战况 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 那个她爱了很久,也彻底把她的心伤透的名字。 “听说……洛国的将军病了。”夏天无最终还是这样说道,滕署听见这句话,身体似乎有了微微的僵硬。 殷菱则是心头一跳,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那个人的消息,让她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涌出来。 “曾经的幽兰……名叫夏枯草的杀手,似乎很针对见愁。”天竹子抱着肩,插言道,“两个人似乎有过私下的交手,而且见愁很吃亏,听说病得很严重。” 殷菱的眸光微黯,顿了一下道:“洛国那边如果是这样,茧那边呢?” “那个叫常山的男人受了重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知道,龙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而且那边还有蛟龙宗的后人,看起来……现在反而是洛国的势力比较不妙。”夏天无沉吟道。 “因为茧那边已经对洛国的合作感到不耐烦了么?”殷菱道,“那么虽然傅国的皇上流亡了,其实一时之间还没有危险?” “傅国这样就算是完了吧……海龙叛逃了,泽兰战死,石燕不知去向……”夏天无回答道。 “那……我姐姐呢?还有……幽兰呢?”殷菱面上没有太多表情,这样问着。 “他们不见了,你若是问白梅和你……过去的姐夫,他们还在皇上身边,一时之间还没事。至于他们为什么在皇上身边,我倒是很奇怪,我本来以为你姐姐还会在皇上身边的。” “在那之后,幽兰就这么单枪匹马地去找了见愁吗?”殷菱忽然问起之前提到的事。 “没错……而且……这句话或许你不该听,但是我不得不说,见愁现在很危险。”夏天无似乎下定了决心,对她说道,“幽兰你是知道的,你姐姐的契约让他得了很大的助力,而茧那边由于不断壮大的势力,已经开始着手削弱洛国。现在的傅国已经不能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要去找一个流亡的皇帝就如大海捞针一般,而生了重病的见愁,自然是他们首要削弱的对象。” “我在洛国的方向感觉到了角龙的气息。”殷菱叹气道,“是见愁……和凌家的人的契约么?” “……是。”夏天无眼中带着不忍,但还是肯定地说道,“这也是为什么幽兰和茧迟迟没有得手的原因,若是没有凌家大小姐,见愁现在早就死了。” “知道了。其实我现在也很难找到傅申是么?从应龙的气息消失的时候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了。”殷菱听罢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心中却还是悄悄抖了一下。 她现在是,亡国者。 她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她全心全意,第一个爱过的男人,已经有了新欢,战场上的英姿,她也看不到。 “你要去……帮见愁吗?”一片静默中,天竹子艰难地开了口。 这个问题,无论对于殷菱还是滕署,都是一个太过残酷的问题。 滕署,去吗?殷菱转向了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滕署,问道。 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心中的久久的落寞?他的心声像笼罩了她的心的雾,她看得分明。 她并不想放下见愁不管,却并不是因为爱他。 只是因为那是她懵懂岁月的一个缅怀,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虽然不是她未来厮守一生的人,却也是她全心全意爱过的人。爱虽然走了,那些记忆却依然存在。 尽管见愁曾经骗了她,伤了她,让她差点死掉,她用以交换的也不过是对他的那些爱,而非恨。 然而,若是把见愁和滕署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现在的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滕署。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在一起久了,她才明白,过去的自己伤得他有多深。他是在怎样的痛苦中看着自己和见愁并肩赏花,又是怎样的煎熬中看着自己和傅申举案齐眉,而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守望着她。 现在的她,不会让滕署有任何担心她会离开他的可能,她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滕署从听见见愁的那一刻起就有点魂不守舍,目不转睛地看着殷菱的神色,企图从其中看出什么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确实在乎。 在自己从未得到这种甜蜜的时候,他尚可以坦然,然而现在要他如何眼睁睁地看着殷菱做这种抉择? 正是因为拥有了,所以才更不愿意失去。 可是,如果殷菱还喜欢见愁呢? 如果是那样……如果殷菱要把他推开……他会乖乖地离开的吧…… 如果殷菱救了见愁,而见愁又对殷菱有了好感……她会不会离开自己? 正在惆怅之中,殷菱忽然转向他问起他的意见,这不由得让他惶恐起来。 她的神色里似乎并没有对哪个答案有所期待,平心而论,他也不希望见愁有事。 毕竟,那是他孤独一人时,身边唯一的亲人。 “去吧。”他的回答很简短,避开了殷菱的目光,生怕她看出他的犹疑,“毕竟是我弟弟。”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自私又可耻,为了自己能够拥有殷菱,而放任见愁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管。 “那我们不如今天就去把龙吟取出来。”殷菱站起身来,装作没有注意到滕署的表情,“既然已经胶着到这种程度,我们还是快点行动比较好,准备个十天就动身吧。” “这么快?”夏天无讶异道,和天竹子面面相觑,天竹子一摊手,表示不知原委。 他们的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莫非殷菱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见愁那个混蛋?在那个混蛋已经和别的女人有染了之后? 自然这些问题是没办法开口问的,在他们相视的时候,殷菱已经把滕署拉出了门。 被殷菱的手牵着,滕署感觉到更加忐忑,她这样不说话的态度,让他不由自主地慌起来。 她真的……还是喜欢着见愁吗? 跟着她左绕右绕下了地道,路上没有什么太多坎坷,殷菱说道:“这里有许多未知的机关,我能找到的都拆除了,你小心点。” 两个人一路走下去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殷菱在最后一道石门前站定,滕署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看见门上的石转盘上龙纹栩栩如生,不由惊叹了一下。 赤红的珠子和苍蓝色的珠子点缀着龙的眼睛,两条龙均是张牙舞爪,甚是威武。 “需要你和我的血。”殷菱牵起滕署的手,看向他道。 “好。”滕署的心情并不很热切,因此回应也很简单,看着她轻轻刺了一下自己的指头,把血滴在那赤红色的珠子上,然后又拿过他的手刺了一下,滴血到另一只宝珠上面,他本能地拿起她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吮吸了一下,待到看着她的手上止了血才放心地放下,至于他自己的手他倒是没有要管的意思。 仿佛是受了什么操控一般,石门上的转盘开始盘旋起来,两只珠子亦放出夺目的光亮,胜过了殷菱手上的灯笼。 殷菱听得里面咔哒一声,心道不妙,电光石火之间两只暗箭射出,她左手灯笼抛出,正击中了朝自己面门射来的那支箭,右手猛地一抄,抓住了射向了毫无防备的滕署的那一支。 滕署本来就情绪低落,这个时候自然也没什么防备,突然射出的箭矢让他背后微凉。 “到这最后还要耍这种花样啊……”殷菱叹了一句,看着始终心不在焉的滕署,想说些什么却忍住了。 两个人一同走入石门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嵌在石壁中的一把苍冰色的宝剑。 他们已经没有灯笼,然而却感觉到莹莹的光亮从那把名为龙吟的宝剑上散发出来,让他们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石室,内壁十分光滑,高度也是高得出奇,殷菱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地面的高度,心道这里可以直接通到地面。想着那宝剑便是龙吟,她把滕署推到后面,正想上前看看有无机关,却被滕署一把拉住:“我先去探下机关,你再过去。” “该去探路的人是我,你要去拿那把剑的。”她看他紧张,便安慰着,“我不会有事的,你看前面那么多机关都是我拆的。” “不行。”他皱眉,若是知道这地方这么危险,他绝对不会让她在他伤还没好的时候一个人下来的。 “那我们一起走。”殷菱无奈,这个男人就是在这种小事上这么死倔强。 一步,两步,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她敛眉:“似乎有结界?” 一种粘稠的力量围绕在剑壁周围,让两人无法靠近。殷菱道:“你先靠后,我把结界劈开。” 她只道是又是一场试炼,是以毫不留手,运气于掌,一掌击在无形的结界上。虽然看势动作极快,也没有太大的动静,更没有山崩地裂的效果,却是她无形胜有形的全力一击。 “小姑娘好厉害。”一掌甫落,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她脑海中响起,震得她的头嗡嗡作响,她忍不住脸色一变。 她是龙神,能够强制把声音传进她脑海的,当世绝找不到一人。 回头看滕署的时候,却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反而是她有点苍白的脸色让他担忧起来,他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殷菱勉强笑了一下,开始全心全意试图和刚才传入脑海中的声音交流:“你是……我的祖先?” “果然聪明得很。”声音又一次回应起来,还是在她的意识中,她找不到对话的本体,只能在自己的脑海中和他交流。 “这就是……精魄吗?龙吟剑?”她不禁疑惑道。 “剑是给人的,而精魄才是给龙的。” “精魄到底是什么?不是剑?” “滕龙宗祖上,得到龙神血脉的不出五人,来吧,小姑娘,说说你想要什么?”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些笑意,殷菱拿不准是不是在嘲笑她。 “我……我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守护 “想不想坐拥天下?还是要家财万贯?还是要男人绕着你团团转?”声音中莫名带了些诱惑的味道。 “我不想要天下……我想要自由。钱的话,只要努力就能挣得来……男人,我只要滕署一个。”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那个声音有了瞬间的沉默。 “我还以为滕龙的孩子,都想要征服天下呢……”语气似乎不无遗憾。 “高处不胜寒罢了。”她轻笑。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要借我的力量呢?”似乎开始变得好奇。 “我要守护……我的国土,还有……我的朋友。” 无论傅申,还是见愁,她都不愿意看见他们丧命,而现在她能给他们的身份,也只有朋友。 “你身后的那个男人,可是一身的戾气啊……”声音似乎有些惋惜,“你为什么会挑上这个人呢?似乎身上带着很多杀孽,你没有听过仁者才能得天下吗?” “命运帮我挑的罢了。”殷菱道,“若是他身上有杀孽,我便同他行善化解,他身上背负着杀人者的命格,却非他本心所愿。而对我来说,真心难求,不过如此。” “你果真没有说谎……你的心和你的言辞一样……坦荡又善良……既然如此……”声音似乎在探察着她的内心,“真正的精魄是要真正的羁绊才能发挥出来的,精魄本不存在。” “不存在?”殷菱讶然。 既存在,又不存在,它在你的心里,在龙的血脉里,唯有契约本身的呼唤才能唤醒的,才是积淀下来的所谓精魄的力量。没错,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精魄,就在你的血液里。声音说道,“至于龙吟,不过是呼应那股力量的一个契机罢了,它是开启你的力量的一把钥匙,但是有的时候,我们也会把锁撬开,不是么?” “唯有真心……才能唤醒的血脉吗?”殷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自言自语道。 “能够拔出龙吟的,便是英雄。让这把剑,为你们的理想而战吧。”声音渐渐远去,“待到你悟到了滕龙之道的那一天,你会发现所谓精魄的真谛……” 殷菱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望着嵌在石壁中的宝剑,回头向滕署道:“你使剑使得如何?只看你使过刀。” 滕署见她一直默立不语,想她必是在解决结界的问题,也不敢去打扰她,她猛地问他问题吓了他一跳。 “本也擅长的,短刀只是带着方便。”滕署如实答道。 “刚才……我和祖先对话了。”殷菱揉了揉眼睛,笑道,“看起来你可以去拿那把剑了。” “哦……”滕署上前去把龙吟取下,本以为它是紧紧嵌在石壁中的难以取出,没想到他一触及龙吟,那把剑就仿佛吸住了他的掌心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脱落,在他的手中分外合适。 “没有鞘?”他讶异道,看着剑刃上的锋芒,感觉到苍蓝剑身传来的寒气透入他体内,似乎在召唤着他内心的杀意。 “我就是鞘。”殷菱定定地看了一阵那把剑,感觉到共鸣着的龙的气息,霎时间明白了所谓精魄化作的本体。 精魄为剑,你我的羁绊为鞘。 “什么?”滕署吃惊地反问,殷菱不答,只见她纤纤玉指点出,龙吟剑从滕署的手中渐渐化去被吸入她的指尖,直到消失不见。 “这……这……”滕署头一次见到如此的异状,自然惊愕万分,“它……不是一把实在的剑?” “应该是,只有你我可以触及的剑。”殷菱感觉到指尖氤氲的暖流,暗自惊叹着,“看起来就这样承认了……” 滕署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就结束了,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该解决一下之前的问题了。”殷菱继续说道,眼中笑意满满。 “什么问题?” “见愁的事啊。”她答得太快,滕署的脸上又阴了下去,然而这层阴霾莫名让她觉得很有趣。 “……你还喜欢他吗?”滕署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着。 与其在心里憋着,不如单刀直入。 “你在吃醋?”殷菱拉住他的手,开始往外走,他一路跟着,一时语塞。 他的确吃醋,他的确嫉妒得不得了。 “是……”他终于还是咬了咬唇,不情愿地承认道,“如果……如果他也喜欢你……如果觉得对我厌了……你可以和他走……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她始终没有回头。 “但是不要走到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地方……”他垂头丧气地说道。 然而她随后的话,又一次点亮了他的眼,他因为她的一句话,几乎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你真是……喜欢胡思乱想啊……”她叹着,“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明天就成亲吧。” 成亲? 正如殷菱第一句表白一样,滕署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她,瞠目结舌。 “你不想娶我吗?”殷菱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微微一笑问道。 “不……不是。我……想……我当然想……”滕署连忙说道,她澄澈的眼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让他无法自拔,连说话都几乎说不清楚,莫名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那好啊,那就明天吧。”殷菱说罢便回身继续往外走,看起来很是轻松自然。 就在这时滕署猛地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 她温软馨香的身体在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到无比的幸福。 “对不起。”滕署在她耳边说着。 “为什么?”每次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总有种迷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就这么睡去。 “我不该……不该说那种话……不该怀疑你……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颤,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她清楚地听着他的呼吸,知道他又在紧张,便安心地缩在他的怀抱中。 “那你补偿我……”殷菱狡黠地微笑起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怎么……”还没有等他说完,怀里的人已经一扭身钻出了他的拥抱,然后捧着他的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清香微甜的她的唇似乎带来了阳光的气息,点亮了幽深黑暗的地底。 “明明……成亲这种话应该是男人来说的……”她呢喃着,目光变得迷离,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生气。 “殷菱……嫁给我……”他瞬间就会了意,恳求的话顺着相接的唇进入她的心,“嫁给我……” “早一点做了你的人……省得你胡思乱想……”她笑起来,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缠绵。 夏天无和天竹子对于殷菱这突如其来的成亲一事似乎并不奇怪,隐隐感觉到应该和之前听说了见愁的事有关,两个人也不再多问。 殷菱又一次穿上嫁衣,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上一次这样的时候,她是不想嫁人的。 浑浑噩噩的心中,不知道天平沉向了哪一边,不知道是该遵守道义还是自己的感情。那个时候见愁粗暴的动作尚在她的记忆中,一点一点割着她的心。 现在的她,终于可以自在地笑了,她要嫁的是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男人,也是自己心爱的男人。 只是扫了淡淡的胭脂,尚未抹朱的唇漾着粉红,她安静地看着镜中几乎不施粉黛的自己,还有正在给她梳头的夏天无。 “新娘子化得这样淡,没关系么?一生可就这么一次啊。”夏天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还有,你真的要这么寒酸地就嫁了?” “都没关系,他不在乎。”殷菱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似乎过了这么久,她的心还可以平静,一如当年的倪帘。 说到成亲……夏天无为她梳好头发,拿起了旁边的红盖头,坏坏地笑起来,“你该好好先学习一下春宫图……” 殷菱被夏天无的话闹红了脸,然而看着夏天无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一本春宫画册,她才明白夏天无没有在和她开玩笑。 夏天无笑吟吟地说道:“你好好学,明天下不来床的就是他。” 殷菱愈发觉得夏天无没有节操起来简直是令人发指禽兽不如。 省去了太多的繁文缛节,只是简单地吃了饭,除了天竹子一直叫嚣着既然是拜天地应该拜神仙也就是拜他以外,一切都十分正常。 直到入洞房。 即使聒噪如天竹子,也知道洞房花烛夜是经不起折腾的,虽然最后他还是蹲在了门口准备听里面的动静,还是被殷菱抓到撵回了房,他不禁感慨起龙神的感知力变得这么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滕署觉得这整整的一天他就从未放松过,从穿上新郎装的那一刹那起他就如坠云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待到截开盖头看见那张他爱到心坎里的清丽容颜笑靥如花,他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嫁了他? 幸福来得太快,也太轻易,让他几乎落泪。 两杯清酒,合卺共饮,永以为好。 笑意盈盈烛光一轮,她的朱唇如娇艳的花,他忍不住去尝。 殷菱听见自己的心跳,跳得几乎紊乱。这才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她忍不住慌张起来。 吻到深处,他抱着她,轻轻扶她躺下,吻却未曾停止。 十指相扣,烛光下他的眼里好像有泪光,她澄澈如风的眼神也禁不住朦胧。 “菱儿。”他忽然这样唤她,带着无尽的宠溺和温柔,她全身微微一颤,我爱你。 “嗯……”她忽然害羞起来,闭上眼靠在他胸口。 就这么拥抱着,没有更多的言语,她听见他的心跳愈来越急,不知为何觉得格外振聋发聩。 滕署颤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顺着她的眉眼到她的衣带,眼睛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因为这样的注视而红了脸,伸手去解滕署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滕署太过紧张,她很快就把眼前的男人扒了干净,而她身上还穿着亵衣。 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然而在他一丝不挂的时候,身上的那些累累伤疤,还是让她的心皱在一起发疼。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享受快乐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停下了动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难看……是么?” “不,没有……”她的目光没有离开他胸口那几道伤,手指轻轻抚摸着,沿着他没有赘肉的身体上肌肉的沟壑,“一点也不难看。” “菱儿……”他似乎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十分感激,凑下去吻她的面颊,最后轻轻吻着她的耳垂,让她的脸上阵阵发烫。 她转过脸,看见他锁骨上的一道伤。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见愁一剑刺进去的地方,她忍不住去轻轻吻着他的锁骨,感觉到他的颤抖和渐渐粗重的喘息,她忍不住抱紧了他。 “菱儿……你好美……” 刚才看到的那些香艳场景还在她脑海,现在的她,想让他快乐…… 她亏欠他的太多,她至少要在这最初的一晚,给他极致的快乐。 “菱儿……”他忽然停下了动作,说了一句让殷菱几乎晕过去的话,“该……怎么做……” 殷菱本来的几分娇羞被他这一句话弄成了哭笑不得。 然而也有了小小的欣喜。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他温柔地吻着她,想要让她放松,虽然他自己也紧张得不行。 然而落在白色手帕上的点点鲜血又让他陡然变色,霍地从她身上起来:“你……你……流血了……” 他紧张的样子让她的疼痛好了些,她拉住他的胳膊道:“傻瓜……女人第一次……第一次都会流血的……” 然而滕署听完这句话,只是愣愣的。 这沉默久到让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要再和他解释一遍这不过是落红而已,证明处子身份的象征罢了,然而猛地他俯身去吻她,虽然狂热但并不粗暴地吻她,好像带着某种虔诚,令她不明所以。 “你怎么了?”她好不容易等他亲了个够,才得空说话。 “你之前为什么说那种话……”他的眼睛里有喜悦还有一点委屈,“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是么……你说什么皇上和见愁碰过你都是假的……” “没有……他们确实……碰过我的身体……”她垂下了眼,看起来有些愧疚,“只是……只是没有夫妻之实罢了……” “即使有我也不在乎……但是如果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会很幸福……”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中,唇角带着笑意。 ...... 滕署把被子盖好,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她。 她是他的人了,她做了他的妻子,并不是一个梦。 滕署正愣着出神,她在他怀里蹭得够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道:“我去给你打水。” 在她的印象中,做妻子的理应服侍自己的丈夫,然而滕署拉住了她把她在被子里裹好,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天冷,你再睡一阵,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看见殷菱好像还要反驳什么,他半强迫地把她塞进被窝中,临走时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浅浅地给了她一个吻。 不敢再在房间里停留,更怕被殷菱看出自己的窘迫,他快步走了出去。 殷菱安静地缩在被子里,眨眨眼看着男人红着脸如落荒而逃一般,不禁莞尔一笑。 这样,就叫做幸福吧? 又是一年冬。 去年的这个时候,初初相见。 见愁倚在长椅上,看着窗外光秃的枝桠,心口隐隐作痛。 苦笑浮起,他又想起了那个站在她身边看着初雪飘落的上午,她真心的笑容和融在掌心的雪花,她说要和他相随一辈子。 傅国的土地上,是不会下雪的。 然而微冷的气温,还是让他想起了那段在边塞的时光。 忽然一声轻响,他没有力气去会见这不速之客,却听得分明。 “是你吗,夏枯草?”他轻声地问着,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他很快就辨别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的感觉已经很迟钝了呢。”门外的熟悉调笑,恍惚间让见愁险些以为回到了过去那段谋划攻打傅国的时日。没有奇怪为什么门口的侍卫没有通报,他知道夏枯草的手段。 当年的幽兰,名冠一时,来去如风,自然不会把他这样的小营地放在眼里。 从天南星那边探听的消息,他自然知道现在的自己身边存在怎样的威胁和埋伏,然而他没有想到,天南星就这么放弃了他。 没错,就是放弃了他。 因为他的病已经无药可医,因为他对天南星的怒火和厌憎已经日益加重。 心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让他想起他曾经负了殷菱,而始作俑者依旧冷面无情地要求他做这做那,直到他再也站不起身。 自己的安全,那个充满野性的老头子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吧,那个老头在乎的不过是自己能够吞并多少国家,至于自己能不能引来茧的杀手,然后再让老头抓住把柄和鹰不泊撕破脸,就是另一番盘算了。 所以,夏枯草才能够如此轻易地近身啊。 “来杀我的吗?”见愁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带着一丝莫名诡异的谑笑。 “你猜呢?”夏枯草不置可否,掀起了帘子问道。 “你似乎并没有要问我什么的打算啊。”夏枯草喟叹着,察看着见愁的脸色,他的脸很苍白,气色很不好。 “你如果要杀我的话,杀气会把凌霄引来的。”捂着胸口,见愁感到阵痛再次袭来,如波涛汹涌。 “是啊,不过,我也有倪蓝。”夏枯草说得自信无比,“你和凌霄,成亲了吗?” 见愁摇摇头,一道闪电一样掠过的疼痛刺伤了他的心,他想起那个穿着火红嫁衣的纤瘦身影,和那个时候他对她的粗暴。 他不愿意娶凌霄,在她穿着嫁衣死在他面前之后。 他的新娘,死了。 半夏在做他的人的那个晚上,被鹰不泊杀死了。殷菱在要嫁给他的那个时候,被天南星杀死了。 不同的是,前者假手滕署,后者假手他自己。 “我有个东西给你。”沉默片刻,夏枯草忽然神色凝重,从怀里似乎想要掏出什么一样,动作却停滞了一瞬。 “什么?”见愁勉力想要坐起身来,然而却在夏枯草缓慢的动作中看清了他要拿出来的东西的样貌,这物事让他几乎失了力气再次跌落在床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见愁喘着气,满眼的不可相信,嘴角方才的苦笑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假装自己毫发无伤。 “被傅国皇帝抓住之后,你觉得会怎么样?”夏枯草的眼神中带着悲悯的光,“我想,这样东西应该还给你,这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见愁没有力气去接他递过来的,那把漆黑如墨,仿佛能够把一切光芒吸走的短刀。 “这把刀叫墨影。”娓娓道来的口气,听得见愁微微一颤,“确实,是一把神兵利器。” “他呢?”见愁的眼眶不知为何湿润了,然而质问的语气让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傅国皇帝对茧的杀手,恨之入骨。”夏枯草有些不忍心一般,轻轻摩挲着见愁已经变得干枯的发丝,“你若是还对他有那么一丝惦念的话,还请节哀。” 见愁脸上的悲恸让夏枯草不忍再说下去,只是坐在他身边。 “哥哥……”良久,见愁才吐出这样一个词,伴着呜咽。 “想哭的话就哭吧,这里只有我,没什么好丢脸的。”夏枯草坦然地说。 “我到最后也没有和他说对不起啊……我……我……我背负了一身的罪孽啊……”见愁扯住夏枯草的衣袖,显然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对不起哥……我对不起殷菱……我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半夏……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说到殷菱的时候,绞痛的一颗心仿佛要把他的泪水都拧出来一样残酷地搅拌着他的哀痛。 “我一直不喜欢墨竹。”自言自语一般,夏枯草轻轻拍着见愁的后背,表示安慰,“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做的是最卑鄙的勾当,却是一个丝毫不会作伪的真君子。我大概就是看不惯他这种,活得清高自在还可以杀人于无形,身上沾满了赞誉的家伙。” 不知道夏枯草在说些什么,见愁疑惑地抬了抬眼。 “想报仇吗?为半夏,为滕署?还有……殷菱……”夏枯草的眼光微微沉下去,语气中有着不容辩驳的气质。 见愁愣住了,没想到夏枯草会作为说客潜入他的阵营。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还有什么牵挂呢?”夏枯草狭长的眸子中是一贯的狡黠,“你想就这么龟缩下去吗……你难道不想……豪赌一场吗?” 见愁看着夏枯草,犹如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他承认,他被打动了。 他要报仇,他被夺去的太多,现在,该他一一清算了。 走在幽暗的长廊中,白芨的心里不是滋味。 有多久没见过那个人了呢? 然而那个人,还记得她吗? 一路走着,半是期盼半是害怕的心情,待到看见那个人错愕的眼时,化作了一腔冰冷一腔的怨。 既然现在看见她这么惊讶,当年,又为什么要负了她? “好久不见。”看到她眉目平静的脸的时候,表情一直阴沉的男人,干巴巴地问候道。 “嗯。”她没有心情和他寒暄,看着男人苍老攀爬的鬓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已经不再年轻,她也是。 眼中诡谲变换的神采,曾经是她心所向往。 “你……最近可好?”男人的问话有些迟疑,身上还是被紧紧绑缚着,让他动弹不得。虽然面前的女子看起来像是站在自己的敌对面,他却始终无法把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不坏。”她依旧回答得很简单,她和他的情分,早就止了,所剩的不过是浅淡如水的问候,和陌生人一样的表情。 然而她低垂的眸子中一抹讥讽的自嘲,被他看得异常分明。 第一百二十章 变的苍老 那场不辞而别,在她的心底划开的伤痕,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平静岁月能够治愈的啊。 “你……你几乎没怎么变……”男人嗫嚅着,似乎对于自己被俘,而她又出现在这里并无好奇。 “你倒是苍老了不少,是因为……空青做了太子的侧室?”她尖锐刻薄地道,从未在别人面前流露出的刻毒让她平静的脸显得更加诡异。 听到空青的名字,男人颓然地低下了头。 “为了她……你抛弃我……你甚至从未告诉过我你的身世……”白芨轻笑,“我怎么会和你这样的男人攀上关系呢……当时真是瞎了眼睛。” 男人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默默接受她所有的指责。 过了良久,似乎白芨说得累了,他小声说着:“我对你不起……” 白芨俯视着他,拿不准是应该踢他一脚还是这么和他对峙下去,明明他给她的伤害绝不能用一句对不起来弥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索要补偿。 或许已经留下的伤疤,无论如何都无法愈合。 白芨不屑地嗤了一声,说道:“……那么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以爱之名的契约,为了弥补当年的背叛。 “要我怎么做?只要不让我背叛傅国……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男人绝望中仿佛看见了一丝曙光,抬起头来问着。 “和我订立契约吧,石燕。”一向带着平淡的善良的脸上此时莫名透出一种名为冷酷的气质,白芨冷冷说道。 “皇上……”曾经的千夫长商陆看着不停地咳嗽着的傅申,心中满是不忍和怨怼。 本该是天之骄子的男人,此刻却在逃亡中患了风寒,还要躲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手中的兵士已经所剩无几,在蓟州城破的那个时候大家就都已经疲于奔命,更不用说恪守什么忠诚。 商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他只是觉得,男人理所应当为自己的信仰而战。 跟着傅申的还有紫苏和地榆,还有苁蓉和决明。 这是一群生死未卜的人,每个人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就这么在颠沛流离中过一生,傅申怎可能甘心? 父亲的基业一朝之间败在自己手中,任是谁都无法接受的吧。 傅申剧烈地咳嗽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单,骨节近乎发白。 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却背负了比常人更多的痛苦,老天,真的是公平的吗? 倪府里的天竹子怀里抱着手炉,窝在长凳中,身上盖着毯子,远远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颤巍巍的虫。 咣当一声门被夏天无一掌推开,随之而来的是夏天无的呵斥声:“天竹子!你去给我做饭!” 天竹子从温暖的毛毯中抬起头来,懒洋洋地道:“又怎么了?平时不是一直都是殷菱做饭的吗?” “不!你看看人家滕署对殷菱多好,你给我爬起来做饭给我吃!”夏天无蛮不讲理地扯住天竹子的毯子,想要把他唯一的防御扯掉。 “哎……”天竹子化作一阵轻烟,从毯子里飞身出来,在凳子上端坐好,叹道,“你一个神仙要吃什么饭……人家不是说不食人间烟火……哎呀你不要打我!”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无比甜蜜地一起做着家常的晚餐。 滕署本来就不擅长做饭,做杀手的时候只要能把食物烹饪熟就可以了,哪管什么好吃不好吃,殷菱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把土豆丝切得均匀,感觉到她绵软的小手的温度,他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什么都学不进去。 这样平静的生活,能过得了几天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过不上几天他们就要去战场的中心了。 听见他叹气,殷菱疑惑地转过头来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滕署看着她,表情柔和,“在想要是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本来就是要这样一辈子的嘛,”殷菱眨眨眼道,“难不成你在担心我们几天后的行程不成?” “多少有一点啊。”虽然看着她一直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忍拂她的意,然而他的忧虑也瞒不过她的眼。 “解决那个争端很快的,快得和我们的在一起的时间比起来,微不足道。”她从背后抱住他,好像安慰他似的,又好像在说服自己,声音很轻。 “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又该去哪里呢?”滕署握住她的手,问道。 “随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去。” 笑意微微抿在唇里,这种近乎要把他溺毙的幸福感,是他平生未曾想。 所谓饱暖思淫欲…… 就是吃饱了饭在温暖的房间里有了奇异的冲动……尤其是在昨天晚上滕署没有吃饱的情况下…… 于是很快就到了晚上。 耳畔犹在的是方才自己红了脸十分尴尬地跑去问天竹子要怎样才能让她在那个的时候不疼,然后天竹子一脸坏笑地咬了耳朵说得他心摇神驰又是耳热心跳的那些话,也来不及考虑天竹子是不是又一次在捉弄自己。 不知道她还痛不痛了…… 殷菱在滕署的怀里翻了个身,感慨了一下有人暖床就是好,然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按理来说……昨晚他应该没有尽兴吧…… 那么今晚应该……继续? 可是抱着自己的人太过平静,让她几乎以为他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兴趣。 之所以是几乎,只是因为他微红的脸颊,和略显紧张的心跳。 轻轻笑了一下,她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舔着他的胸口,一直爬到他的锁骨。没有防得被她偷袭的滕署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调皮地亲吻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心跳动得更加快速。 “唔……”他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逗弄,一翻身把她紧紧抱住,吻上她那把他弄得痒痒的唇。 她明亮澄澈的大眼睛中满是温柔,他的影子在里面几乎要融化。 然而明明是欲火中烧的男人,竟然只是吻了吻她就躺回她身边,虽然还是抱着她,但是似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殷菱讶然地抬眸,他今晚,不想要她? 可是……明明…… “怎么不……继续?”她在他怀里小猫似的拱了拱,长长的睫毛扫过他裸露的胸口,勾得他痒痒的。 “你……你还痛不痛……”他觉得难以启齿,是以吞吞吐吐起来。 她一怔,他竟然是考虑着她昨晚初经人事的痛还没离开么? “已经好多了,没关系的。” 他犹豫着说道:“天竹子和我说……和我说了……不会弄痛你的方法……” 看着男人窘迫的样子,她也微微愣住,没想到他会跑去问天竹子。 等等……难道天竹子和夏天无…… 努力把别人的事情摒弃扔出脑海,她要面对的可是她的男人那充满希冀的目光。 “你试试好了。”她看出他是在等她点头,于是这样说着,然而在她答应的一瞬间,男人看起来有点害羞,这让她又忍不住想要去吻他。 她真的很美好。 “喜欢你……我喜欢你……滕署……” “菱儿……我爱你……我爱你……”他着了魔一般重复着,她是他的神祗,她是给了她所能给的最高的恩赏,而他,是她忠贞不渝的仆人。 爱她,怜惜她,对她好,只要换得她在一旁相伴,他就知足。 温暖的罗帐中,他和她一齐攀上了快乐的巅峰,一切都结束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薄汗,他浅吻着她的肩膀,伸手去为她抚摸小腹。 “这次真的不痛……”她的脸儿红红的,在他怀里低声说道,他的怀抱永远让她感到安心。 听见她的话,他眸中带了点笑意,说道:“以后……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不做了……” “我想……有的时候还是会想把你吃掉的……”她心满意足地蹭了蹭道,“再说……还要生小宝宝呢……” 说罢她闭上眼,困倦地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完全没有理会被她最后一句话又一次弄得面红过耳的男人。 安静地看着她睡着,滕署偷偷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带着笑把她护得更紧些,然后闭上了眼睛。 夏天无和天竹子表示,这样睡到日上三竿的生活他们已经受不了了。 不要说他们两个曾经跟着夏枯草东奔西跑没有过上现在这样猪一样的日子,他们现在更在乎的是,没有人做早点。 除了吃就是睡的两个神仙,终于吃到了这一对璧人的苦果。 滕署做饭的时候,是决计不会给两位神仙剩下一丁点的,因为做出来的所有成果都属于殷菱一人,偶尔剩下的也是做失败的试验品,为此天竹子已经唠叨了数十回,不厌其烦。 “做神仙好可怜……连好吃的都捞不着一口……”天竹子又一次哭丧着脸,和夏天无诉苦。 “你不是号称不食人间烟火吗?”夏天无继续翻白眼。 “为什么一直都是那块冰山在做饭啊?殷菱呢?殷菱为什么不来做饭?”天竹子聒噪着,“那冰山脸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有了媳妇忘了恩人呐……” “莫号,我也没办法,他说天冷水冷怕她冻着死活不让她做饭,就是这样,恐怕你还得多吃几天他的手艺。”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天无也有一丝无力,虽然几次三番看见殷菱偷偷跑出来教导滕署应该如何做饭,虽然滕署的烹饪水平也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每次的结果都是滕署半强迫半哀求地把殷菱塞回有火炉的房间。 说到这个男人在殷菱面前的撒娇能力,实在是当得上十个白眼。 而且,殷菱似乎对这块倪头没有什么抵抗力,几乎是被强迫地变成了受宠的人。 “大概我不是龙……是龙猪……或者就是猪……”夏天无去看殷菱的时候,殷菱耸耸肩无奈道,“我都怕被他宠坏了……” “算了……男人,该承担的就多一些。”夏天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选择了向天竹子所在的角落丢了一个白眼,“某些男人……哼。” 倪府中的日子,就这么打打闹闹温馨地过着,至于外面的血雨腥风,暂时还波及不到。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请罪 傅申没有想到,会有意外的人造访。 准确地说,会和空青相遇,只是一场意外。 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傅申几乎要翻身下床去亲手斩了这个女人的头颅,然而苦于体力不支,他只能遥遥支使着身边的人去杀了杀父仇人。 紫苏讶然地看着同是流亡人的空青,并没有听从傅申的吩咐,不禁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回了组织,或者……或者已经死了。” 空青的脸色苍白,一双眼中满是绝望,已经不复当年的倾城模样,然而一开口还是那轻灵悦耳的声音:“我背叛了少主,和幽兰一起。” “幽兰?”紫苏一声轻笑,似是嘲讽,“他和倪蓝走了,你可知道?” “……嗯。”空青听见幽兰的名姓,情不自禁地留下泪来。 “还不快点帮我拿下这个贱人!你们还在这里寒暄什么!”傅申几乎是咆哮出口,打断了紫苏和空青的谈话。 “你已经不是皇上了,收起你的架子给老娘闭嘴。”紫苏凉薄的眼神扫过傅申,似是十分不满,“那你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我……”空青似是一言难尽,“我一直以来都想和皇上请罪……” “请罪?”傅申怒极反笑,“你以为你一句请罪,就能把你的罪过抹消吗?” 一句话说得急了,他又是一阵咳嗽。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空青的脸埋在阴影中,声音中带着不易分别的哀伤,“所以我……只是为了帮你复仇,然后就自我了断。” “复仇?你能怎么帮我?”傅申一声冷笑,并不相信,戒备的眼神中怨恨犹在。 “帮你杀了茧的少主便是,如今我说,一切都是他的主使,一切都是他胁迫,恐你也不能完全消除对我的恨,所以,我杀了他,给你父亲偿命便是。” “我怎么信任你?”经历过太多曲折和颠簸,傅申已经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青年,而是会审度情势会怀疑一切人的人,他早已不再自称为朕,一方面因为知道都城已破天下已无他容身之所,他也没有东山再起之力,另一方面因为他已经无颜见百姓。 傅申继续说道:“你既然能够背叛他,我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还会背叛我。况且,我现在并无和你谈价钱的筹码。” 说着他不由得警惕起来,生怕空青引来祸患。 “我以为,那个时候可以杀了那个魔头。”空青没有在乎傅申向她投来的憎恶目光,自顾自地幽幽说着,“我恨他……他用我的母亲要挟我听命于他……我还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他会放过我的母亲……然而……等到我回家的时候……我……我多年不见的母亲……已经……”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是泣不成声。虽然当年她刺杀老皇帝的时候也是用眼泪骗取了信任,然而却远不及现在的悔恨泪水来得真诚。 “你是说……你和幽兰背叛了少主之后,少主就去杀了你的母亲?”紫苏断然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故事,“那……那他到底是用什么威胁幽兰的?” “我……我不知道……”空青轻摇螓首,哽咽道,“幽兰……我听说他在这里……偷偷跟了几日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难道……难道雏菊你也喜欢幽兰吗?”紫苏眉心一跳,大胆猜想着。 “不错。”空青脸色苍白,泪痕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他是我在青楼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从来不曾说过这些感受……倪蓝……倪蓝说如果我不离开幽兰,她便不救他……” 空青说得很是混乱,然而紫苏是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委。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杀了少主……因为恨他,也为了赎罪,是么?”紫苏喃喃道。 “没错……而且我已经发过誓……再不见幽兰的面……”空青拭去脸上的泪水说道,如果我死了,就彻底见不到他了呢…… “要杀你去杀,我不会跟你去的。”傅申就在此时插言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一次欺骗我?” “你以为你能躲到几时呢?”空青惨然道,“你完全不知道茧的手段,你也不知道茧的人手埋伏得有多深,那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你是飞不出去的。” “至少现在我还活着。”傅申冷冷地说道,“照你说的去做的话,只怕我很快就会死了。” “能苟且偷生到什么时候呢?太天真了。”空青继续说着,摇了摇头,“我是看在我对你有愧的份上才提醒你这些的,不要太小看了茧的杀手,不用说四君子,便是随便一个杀手,现在取你人头都易如反掌。” “还记得韩邑侯吗?”紫苏插言道,“死得多么惨啊……你可知道杀了他的人是谁?” 傅申眉一挑,问道:“难道是你们俩中间的一个干的?” “显然不是……”紫苏耸肩道,“四君子之中排名之首的滕署,冷血无情第一的杀手之王,当之无愧。” 傅申一愣:“未曾见到他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 “杀手有了情,要么别做杀手了,要么死。”空青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能够为心上人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傅申想起那个时候滕署的令人心悸的眼神,心口不知为何微堵。 “现在的你身边可以保护你的人太少,你难道就像这么一直做懦夫,等到茧的杀手找上门来吗?”空青继续说道,带着忧伤的语气让人觉得意外的真诚,“好好想想吧。” 看到傅申似乎不再言语,空青转向了紫苏,道:“白梅……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在幽兰身边……但是……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福气。” 白梅似乎在想些什么,迟疑一阵才问道:“你可知道,茧中有谁是喜欢合欢花挂饰的吗?” 空青听见这句话脸上带了难掩的错愕,却迟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合欢花的吊坠,是她送给幽兰的。 “我……我不知道……”支吾着,空青心虚地低下头去,然后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你可知道幽兰他们去了哪里?我在暗处跟着,终究还是跟丢了。” “不知道。”紫苏自嘲地笑笑,挽住地榆的手臂,“我和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此刻地榆的身体已是一片僵硬。 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 白梅,叶紫苏,曾经是幽兰的恋人。 抢走了他的妻子的男人,昔日的恋人,是自己的契约伙伴。 他忽然有种被利用了的愤怒。 叶紫苏接近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因为她的男人抢走了他的女人,所以她要和他在一起?为了报复?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很想甩开紫苏的手,却没防着察觉到他的愤慨的叶紫苏回眸向他甜甜一笑:“你在吃味,是不是?” “胡说。”他心烦意乱,语气也不善起来。 然而似乎这个时候,乱世给他带来的危机感已经荡然无存,所剩的只是他的烦躁。 “你明明就是,因为我喜欢过幽兰,你不高兴。”紫苏扯着他的胳膊叹息道,“为什么你和我不能试试看在一起呢?试试看吧……” 只因为默契,是可以扭转命运的钥匙。 空灵的箫声婉转,一只鹰滑翔着,最终落在了殷菱的肩膀上。 风有点大,她抚摸着鹰儿的翅羽,夸奖道:“乖,干得好。” “在做什么?”滕署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看着她爱抚小鹰的样子,很是疑惑。 “传令给滕龙宗所有门人,该去找寻皇上的下落了。”殷菱的声音很平静,眉眼淡淡如初,“至于我们,不如直捣黄龙。” “哦?”滕署以为要深入洛国的营地,是以讶异反问,“去找……少主?” “无错,而且我觉得……见愁不会坐以待毙的。”殷菱微笑道,“就算见愁想要挨得一步算一步,凌家的少宗主,可定然不许。” 滕署闷声听着,心中有点酸酸的。 她还是很了解见愁的,似乎比他更了解。 殷菱见他一语不发,大概猜到他心思,却也不点破,岔开话题道:“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说话间,她掌心白色的光芒大盛,转眼间她的手上多了一柄寒冰色的短刀,形状和当年滕署所用的一般无二。 “这……这是……”虽然是青天白日,这刀还是散发出通体晶莹的光芒,滕署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两步。 “龙吟。”殷菱接口道,把刀递过来,“你且看看合不合手……” “它……它原本不是剑吗?”滕署一头雾水地接过龙吟,问道。 “我后来发现我可以改变它的形状……也就是说,它其实可以是任何武器。”殷菱眼中笑意温暖,“照着你之前的刀做的,不知你能习惯否?” 滕署随手挥劈了两下,感觉无比趁手,心中一喜,道:“很合衬,菱儿你好厉害。” “你用得顺手便好,”殷菱看着滕署爱不释手的模样,也是欣慰无比。 临行前的日子,一个打坐练气,一个重拾刀法,就这样一晃而过。 鹰不泊在经过了上次的重创之后,尽管破了蓟州城犹是不解气,毕竟自己一心栽培的队伍就那样毁于一旦,令他不能甘心。 盯上见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傅申消失于自己的视野起,拆除洛国的左膀右臂便成了他谋划的目标。 既然找不到傅申,用见愁来取乐也是不错的。 现在的他已经有机会成为天下的霸主,普天之下已经无人可以和他抗衡。 手中掌握着三支龙宗的命脉,他便有些骄傲起来,虽然折损了不少人手,他依旧取得了优势地位,况且他并不担心自己会人手不足。 总会有那些挣扎在灾难之中的人,总会有些有着执念被他所利用的人,只要这些人存在,茧就不会缺少卖命的杀手。 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座下俯首听命的四君子,现如今,已经一个也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寂寞 寂寞。 这个词语突然涌上心头,连鹰不泊自己都觉得奇怪。 为什么会因为四个猪狗不如的奴才离开了,就感觉到自己变得孤单了?或许只是不习惯罢了。他摇摇头,渴望把这种荒唐的想法赶出脑海。 想起自己已经故世的父亲,他的心又渐渐变得冷起来。 父亲曾经说过,谁也不能相信,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然而他却还是容许了意外的产生,譬如落葵。如果无法全心全意信任她,就无法达到龙的契约,理性告诉他,他需要落葵的感情。 所以他像饮鸩止渴一般,勉强自己直视落葵,虽然自己的心已经在百般的残酷场景下变得无坚不摧的坚硬,却意外地发现,长久的耳鬓厮磨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可以破土的种子。 或许是最顽强的生命,才有可能冲破顽石,正如破茧成蝶。 他的眼皮一跳,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问过父亲,为什么取名为茧。 因为蝴蝶是一种,可以孤身一个冲破狭窄和黑暗的重重阻挠,最终拥有整个天空的生灵。 或许,落葵就是他心中的那只蝴蝶。 第一次占有她,玩弄她,甚至凌辱她,他都不曾放在心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她的存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了她温暖的身体晚上会睡不着,他已经不记得了。然而他还记得父亲给自己的教诲,杀手不能把弱点写在脸上。 她不能成为他的弱点。 喜好凌虐的他,百般花样地折磨着她,看着她哭泣求饶的模样,心中似乎有什么总是在松动,摇摇欲坠。 不过是为了掩饰罢了,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出来他对落葵的在乎已经僭越了对一个床伴所能给予的宠爱。 他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和洛国对阵这件事上。 和天南星交手已经多次,每次都觉得对手愈发难缠,其狠辣的心计并不比自己逊色。从一开始安排南山二老埋伏在倪家起,一局棋就这样开始了,之所以迟迟不落子,只是因为最后一息未曾填满。 洛国想要吞并傅国的野心,竟然是如此的强烈,甚至不惜从十几年前起就开始谋划。 或者说,只是天南星所行的第一步,试探着看着以后其他的动向和发展,若是真的遂了他的愿,一切便按照计划行事? 天南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他们上一次相见,似乎还是半夏死的时候吧。 他总有一种感觉,天南星是知道半夏会死的,尽管知道自己的亲人会因自己而死,还是一意孤行。 天南星的思虑和他一样复杂,他们彼此都看不透。如果说空青是他埋下最深的一颗子,南山二老就是天南星的自信满满的赌注。一个潜入了皇宫,一个潜入了倪家,从中分崩离析,瓦解傅国。 或者傅国的皇室,真的生得很不凑巧,刚好被他们同时盯上。 至于五龙宗搞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斗下来的滕龙宗,只能说,他们自诩正派不屑于耍手段,反而会落于下风。 南山二老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洛国扯上过半点关系,清白的身世很容易让倪笔就接受了他们作为倪蓝的师父,倪蓝生性懒散不喜修行法术武学,若是如此荒废下去当上了宗主,滕龙宗也必然灭亡。为了防止倪帘对宗主的争夺,南山二老挑拨离间,令倪蓝给倪帘喝下毒酒,然而倪蓝却不忍杀死她的亲妹,因此将之放逐。本来天南星的打算是利用见愁得到倪帘的契约,却没有想到南山二老的毒药让倪帘忘记了一切,包括自己是一条龙的事实,没有利用价值的倪帘,就只有去死。 至于见愁的感情在其中是如此,恐怕天南星从未在乎过。 哪怕是半夏,为了自己的野心,也可以舍弃不顾。 何况是见愁,一个痴心爱恋着自己的干女儿的男人呢? 嘴角慢慢勾起,想起见愁在自己面前那喷薄的憎恶,然而这种神情在他眼里不过如一条疯狗。 世人正是因为如此才平庸。 因为有感情,所以会有弱点,所以会有无法控制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空青是用来制约夏枯草的人,不止一次得知了夏枯草暗自跟踪空青,并且拿着空青的合欢花吊坠的消息,然而他在最后一刻发现他错了。或许这是他平生唯一一次被人所骗,还是骗得如此彻底,一骗就是十年。 夏枯草啊夏枯草,该是怎样的心机,能让你伪装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伪装了这么久? 他甚至感觉到隐隐的胆寒,若是夏枯草有了和他面对面一战的实力,将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表面上假装和白梅交好,实际上暗恋着空青,结果却得到了龙的契约,证明了他一直以来钟情的是倪蓝,这是何等的骗术,连阅人无数的鹰不泊都没能辨别清楚。 或许就是摸透了鹰不泊的脾气,知道他必然会用自己最重要的人作为要挟,才用这样的手段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吧? 真的是精彩呢。他冷笑着,想起了那个时候他反叛时决绝的眼神。 他早就做好了所有人会背叛的准备,或者说,他从未相信任何人会跟随他直到最后。 作为杀手就要有死的觉悟,作为他的杀手就更要有拼命的念头。 至于滕署,他一直以为那个男人会带着冷漠的眼,一直跟随在他身后。 知道他的眼神彻底改变的那一天。 滕署的眼神中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有了生命和希望的光泽,似乎在忧虑着什么,又好像在期盼着什么一样。 这样的眼神让鹰不泊感到厌恶,恨不得把他的眼珠挖出来的厌恶。 曾经以为会永远忠于自己的一条狗,莫名地转换了方向,让他看见了自己被背叛的未来。 而当真知道他为了那个女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时候,鹰不泊只觉得自己心中发苦。 蜷在自己脚边的狗,终于不甘心只是做一只狗,而是成为了一匹狼。 可以为了让自己的石头心软化的那个人,朝着他露出獠牙的狼。 忽然间烛火一跳,敏锐的鹰不泊察觉到屋外瞬间席卷而来的杀气弥漫,如墨的熟悉刀身在眼前一闪而过,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翻身而起,顺手掐灭了烛火。 夜袭是杀手的特长。 而在黑暗之中,鹰不泊自信没有人能胜过他。 早就在这场战役的帷幕拉开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有偷袭这一变故。试想在无法硬碰硬取得胜利的情况下,任谁都会派出死士来进行刺杀的吧。 然而鹰不泊显然是冷静异常,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杀手的手段。来者来得突然,他闪得也如行云流水。 在光离去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那熟悉的如墨一样吸去了所有的光亮的短刀。 名为墨影的刀,曾经由他亲手交给那个眼睛里闪着孤注一掷的冷漠的九岁男孩,曾经夺去了无数生命的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他神色微微一凛,带了些微的困惑。 然而思绪很快闪过他顿时明白了当时幽兰坚持要带走滕署的意图背后掩藏的心思,是要趁着他已经把滕署视为一只被抛弃的犬是时候尽可能拉拢滕署为自己所用,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吗? 不由心中冷笑暗赞着幽兰的心计,又是自负地想起滕署的一身武艺都是自己父亲所授,而自己又比他精进许多,此番必胜无疑,心下也安心,一方面也嘲弄起幽兰的愚钝。 怎么会让一个必输的人来刺杀他呢? 或者说……幽兰根本就是想除掉滕署? 一面想着,袖剑弹出,纤细锐利的剑身闪着寒芒,如黑夜中一点星光。 鹰不泊身形顿出,如疾风一般卷向方才袭来的刺客所在的方位,心中沉着地盘算着屋外的状况。既然滕署可以轻而易举地进来,说明外面的看守已经被人缠住,只怕这次真真是有备而来。 心中冷哼着,鹰不泊不由带了轻蔑,现在无论如何,都是以卵击石的局势。 未曾防大意轻敌,他之前想滕署毕竟已经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如果过去的刺杀是数一数二,现在也只能沦为屈居于幽兰之下,如此这般也不足为惧。念着对方手中的墨影宝刀,鹰不泊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对方的右手上。 两个人过招之间,鹰不泊已经感觉到对面人脚步的虚浮,叮的一声,黑衣男人已经后退了三步才堪堪站住。鹰不泊看见之后,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这次夜袭只是一次无聊的把戏。 就在这时,黑色的刀夹着劲风,直朝着鹰不泊的面门飞来。只见鹰不泊冷笑一声,手法轻快,眨眼间便把墨影刀打到一旁,虽然他手中的袖剑很是单薄,和墨影刀碰撞期间竟然没有半分逊色。 然而就在他的袖剑划出一道美妙弧线的那一刹那,另一道灿若白雪的光芒自眼前闪过。 鹰不泊心中暗叫不好,由于自己大意轻敌,却没有防着敌人的后着。眼看着如银蛇狂舞的软剑就要在划伤他的皮肤,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眼见着落葵出现在自己眼前,顿时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自己那石头一样冷硬的心,也知道什么是安心的感觉吗…… 少女纤细的手腕上似乎汇聚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水的护卫自鹰不泊身上释放,把他包裹在其中,让飞过的利刃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水幕之中的鹰不泊眼中带着一抹讶然,脸上却冷漠道:“我还以为是滕署,没想到是你。” 见愁见自己身份已经被识破,且也没有办法再杀掉鹰不泊,也是不动声色地站定了身,扯开脸上的面罩,露出苍白的脸庞:“人道是恶人多好命,果然如是。” 鹰不泊听着屋外的动静,冷笑一声道:“恐怕今天来的不只是洛国的军队吧,能够和我抗衡,你必是联络了傅国的势力,怎么?天南星也会和傅国的那群可怜虫为伍吗?” 见愁知道今日即使是瞒也是无望,当下便释然道:“天南星并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我擅做主张。我……我也不想再做洛国人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容颜尽毁 “叶凤儿……你个贱人,是你害得我毁容的!”半晌回过神的崔如意对着叶凤儿就是一巴掌。 叶凤儿头上珠翠堆叠、琳琅满目,崔如意从半空中掉下来砸在叶凤儿身上时,叶凤儿头上那些珠钗金簪不偏不倚地刺在了崔如意的头上,所以崔如意原本白皙姣好的面皮被发饰划得伤痕累累,其中左边脸颊被金钗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淋淋,皮肉翻卷,伤口之深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崔如意平日最看重的就是她这张脸皮,虽然崔如意的长相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是赛雪的肌肤,配上玲珑精致的五官,也算得上是位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如今这副尊容简直比女鬼还恐怖,一时间崔如意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虽然不是叶凤儿亲手让她毁容,但也是叶凤儿间接所制,此时此刻崔如意失去理智一般,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金钗,就要在叶凤儿脸上乱划。 “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崔如意这个贱人要杀本王妃啊!”此刻崔如意眸里闪烁着强烈的恨意,她现在容颜尽毁,以后都不可能再得到璃王的宠爱,她可不能便宜了叶凤儿。她不能好过,也要拖着叶凤儿下水。 此刻崔如意手里攥着一枚金钗,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再加上她披头散发,脸上鲜血淋淋,简直犹如是从坟墓里钻出的女鬼一样。 叶凤儿顿时被崔如意这架势吓得花容失色,可是偏偏刚才做了崔如意的肉垫这会儿浑身疼痛不堪,一时间却不是崔如意的对手。崔如意用金钗冲着她不断乱刺,吓得叶凤儿惊叫连连。 围观的百姓望着眼前璃王府两个女主人你死我活的一幕,不但没有人上前插手,反倒不时有人大声起哄。所有人的眼里都露出一抹兴味,连带着还有一丝鄙夷和嘲讽。京城这一阵子太过平静,他们这些百姓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热闹看了。 平日他们只觉得侯门贵族的夫人莫不是光鲜亮丽,此刻看到眼前一幕,才感慨到原来那些贵妇平日多是以优雅温婉的形象示人,其实骨子里却如此的粗鄙狠毒。 “你们全是一群死人吗?看到这个疯女人想谋杀本王妃,你们还不上前帮忙!”此刻叶凤儿一边狼狈躲着崔如意的进攻一边对着发愣的王府护卫发号施令。 叶凤儿气急败坏地怒吼这才拉回了那些王府护卫的神智。在王府当差这么久,这些护卫还从没有见过眼下的阵势,所以一时间不知所措。 很快地王府护卫上前拉住了企图行凶的崔如意,叶凤儿这才得以喘息,眼见危险解除,叶凤儿对着崔如意破口大骂,“你个贱人,刚才竟然全都推到本王妃的头上,如今你容颜已毁,焉不是老天有眼,对你的报应!” “叶凤儿,我一定要告诉王爷是你谋害我毁容的!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崔如意嘶声裂肺地吼道。 她的美貌虽然不是绝色,但是在整个京城也算是有名的美女兼才女,可是以后她都会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还怎么让王爷对她动心? 崔如意越想越气,越想越绝望,看着叶凤儿那张精致绝美的脸蛋,她真恨不得上前将叶凤儿那张脸用手抓得血肉模糊。 眼见崔如意被钳制,叶凤儿唇畔泛起一抹高傲的弧度。对她而言,虽然今日在大庭广之下受辱,但是能够阴差阳错地让崔如意毁容,她也算是赚到了。 这个崔如意仗着有几分姿色,平日总是想法设法地勾引王爷,好在王爷根本就不吃崔如意这套。她早就想收拾崔如意这个小贱人了,今日真是老天开眼。 “崔如意,你刚才胆敢意图杀害本王妃,看来一定是魔障上身,本王妃一定要告知王爷,到时一定找人好好给你医治。”叶凤儿说话间眼里寒光闪闪。 崔如意焉能听不出叶凤儿弦外之音,她从小生在府中,爹爹是刑部侍郎,她是嫡女,府中还有几个姨娘庶妹,对她而言从小就见惯了娘亲和姨娘以及她和庶女之间的明争暗斗。自从嫁入璃王府,因为叶凤儿不但是西池国的公主,如今又是璃王府的正牌王妃,她一个侧王妃自然是身份比叶凤儿低了一大截,她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刻意百般讨好,可是没想到叶凤儿竟然如此狠毒,令她毁容不说,还想陷害她。 一时间崔如意气怒交加,可是偏偏她被护卫押着,挣扎不开。叶凤儿见到崔如意恨不得吃掉她的目光,故意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 崔如意见状,差点儿气得吐血了。该死的叶凤儿,总有一天她绝不让这个女人好过! 刚才崔如意追杀叶凤儿那一幕几个玄衣人看得意犹未尽,如今实在看不惯叶凤儿得意洋洋的姿态。于是衣袖下的手微微一弹,随即只听押着崔如意的护卫发出“哎呦”一声,手腕一麻便放开了崔如意。 崔如意失去束缚,顿时双眸怒视着叶如意,下一刻向崔如意飞扑过去。叶凤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一时间连逃跑都忘了。 “叶凤儿,你个贱人,老娘今日非毁了你这张吹弹可破的脸皮不可!”崔如意扑上前一下子就将叶凤儿推到地上,不等叶凤儿有所反抗,崔如意已经十分霸气地骑到了叶凤儿的身上。 崔如意伸手便在叶凤儿的脸上又抓又挠,叶凤儿吓得一边用手阻挡一边惊叫连连。一时间在场之人全都看得眼珠子快要掉下去了。 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印象中一国公主必然是学习过最好的礼仪,而刑部侍郎的小姐举手投足间自然该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形象。可是眼下这一幕是什么,两个女人相互掐架,那阵势简直比市井泼妇斗殴时还要狠辣几分呢。 半天回过神的围观群众脸上俱是露出一副不敢直视的表情。原来一国公主也不过如此,原来官家千金也这般粗鄙,竟然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子都不如。所有人投向叶凤儿和崔如意的目光时,皆是一副鄙夷和不屑的神色。 这一个璃王妃一个侧王妃简直将璃王的脸面丢尽了。一时间就连璃王府的那些护卫也觉得自己脸面无光。原本想上前劝劝两个王妃,可是一想到自己不过是王府的奴才,人轻言微,再者两个王妃又在气头,一个不好他们就只能当炮灰,于是其中一人灵机一动,偷偷地溜出去搬救兵去了。 崔如意虽然是大家闺秀,但是以前也学过一些拳脚,所以手劲比较大。叶凤儿在崔如意的手上丝毫讨不到一丝好处。崔如意手上的一根金钗连刺了叶凤儿好几下,好在伤口比较小,又没刺到脸上,叶凤儿这才稍稍心安。 可是崔如意的野蛮强烈地刺激到了叶凤儿。叶凤儿秉着自己也绝不让崔如意讨得好处的理念,打不过崔如意,叶凤儿便用嘴咬崔如意的耳朵,用手狠狠地撕扯崔如意的头发。一时间两个女人斗得更凶。围观之人全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在叶凤儿和崔如意正斗得不可开交之际,只听一道冷冷的饱含怒意的声音倏地传来,“呵,璃王府的脸面简直叫你们丢尽了。” 此话一出,围观之人皆是循声而望,当看到来人之时全都既尊畏又同情地让开一条道。叶凤儿和崔如意在听到那道遽然响起的声音时,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紧接着犹如触电一样两人迅速地分离、站起、整理仪装。 她们听出了是她家王爷的声音。一时间两人心中惊恐到极点,身子微微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慕夕辰沿着众人让开的那条道缓缓走来。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潋滟的紫衣,三千墨发高高绾起。长眉俊目,丰神俊朗,只是一张脸黑沉到极点。此刻他浑身散发出浓烈的冰寒之气,一时间在场之人皆有种错觉,似乎璃王的到来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和妹妹恰巧碰上金铭公主的马车,原本上前想向金铭公主问候几句,可是金铭公主认为妾身和妹妹阻了她的道,一气之下不但不听妾身的解释,而且还叫人毒打妾身和妹妹。之后又离间妾身和妹妹。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和妹妹做主啊!” 此刻,眼见慕夕辰上前,叶凤儿一下子便跪倒在地上,梨花带雨、如泣如诉,我见犹怜。她一边嘤嘤哭泣,一边心里暗自盘算。如今崔如意已经毁容,今后对她再也构不成任何危害。眼下若是让王爷收拾了殷菱,那她就高枕无忧了。 叶凤儿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得崔如意,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崔如意若是聪明的话,就该识时务知道自己的处境。 果然,崔如意在收到叶凤儿的眼神后,先是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哭诉道:“王爷,金铭公主害得妾身毁容了,王爷要为妾身做主啊!” “皇妹?”慕夕辰站在马车前,有些意外道。 刚才向他通报消息的护卫只告诉他王妃和侧妃在街市打了起来。他收到消息后便连忙赶了过来,并不知殷菱回来了。 一时间原本黑沉的面容渐渐被激动和欣喜取代。一双凤眸宛如被清泉洗涤了一般,乌云散尽,灼灼发亮。 他期盼已久的人终于回来了,一想到念念不忘的人此刻就在马车里,他和她仅隔了一层薄薄的帘子,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叶凤儿和崔如意刚才诉苦之后,两人便装模作样的嗡嗡直哭。虽然此刻崔如意恨不得将叶凤儿千刀万剐,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将叶凤儿毁容,现在王爷赶来她再没了下手的机会,想想就令她恼怒。 第一百二十四章 联手对付 对叶凤儿恨归恨,可是崔如意的脑子还很灵便。如今她容颜已毁,今后叶凤儿必然会在王府一人独大,她若是还认不清今后形势,还不知叶凤儿今后会怎么毒害她。所以刚才叶凤儿向她以眼神示意,她转瞬间便分析了现下形势。事已至此,她只能和叶凤儿联手对付殷菱。 叶凤儿和崔如意起初恶人先告状,就是想让慕夕辰对殷菱好好的教训一下,不管怎么说她们堂堂王妃,如今变成这副狼狈不堪的尊容,璃王为了顾全王府和他的尊严一定会怪罪到殷菱的头上,可惜出乎叶凤儿和崔如意的意外,慕夕辰此时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意味难明,惊愕、激动、欣喜……却唯独少了两人期盼的雷霆怒火。 一时间叶凤儿和崔如意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宽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尖细的指甲刺进掌心都没有感到一丝疼痛。愤怒的眼里写满了不甘。明明她们才是王妃,才是王府的当家女主人,可是王爷听到殷菱归来,简直就像是少了魂儿,实在气死她们了。 一个官家千金一个皇家公主,当初云英未嫁时也不知有多少追求的王孙贵族,她们早已习惯了受人重视被当做焦点,可是眼下她们的夫君竟然对她们所受的委屈视而不见,反过来却在意着别的女人,这简直是在践踏她们的尊严。 “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和妹妹做主啊!金铭公主无视王爷和璃王府的脸面,将妾身和妹妹搞得如此狼狈,今后妾身和妹妹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啊!”叶凤儿眼见慕夕辰不动声色,当下眼眸闪过一抹厉声,哭腔声越发提高了音量,“妾身今日受辱,要是父皇和母后知道了,还不知多么生气呢?呜呜,妾身好想回西池国,好想疼爱我的父皇和母后……呜呜……” 叶凤儿哭诉之际,不由加了一剂猛药。她可是和亲公主,代表的可是西池国和蓝璃国之间的友好稳定关系,若是璃王怠慢了她,让她受了委屈,到时让疼爱她的父皇知道,到时可不是区区一个璃王能承担起这份责任的。 “王爷,妾身虽然不及姐姐身份尊贵,但是自小在府中也是爹疼娘爱,如今妾身的容颜毁了,爹爹不知会有多心疼。这一切都是金铭公主害得。”崔如意听完叶凤儿的哭诉后,顿时也顺着叶凤儿的话诉苦道。 马车里的殷菱听到叶凤儿和崔如意的这番言语,潋滟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真是蠢货,她还真是高估了这两个女人的智商。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知她们的这番言语早已挑战了男人的尊严,简直是自找死路。 果然,听完叶凤儿和崔如意的话,慕夕辰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原本俊美的面容像是暴风骤雨来临的苍穹,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攒动,一双鹰隼的眸子里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一时间叶凤儿和崔如意都变慕夕辰陡然变化的脸色吓得打了个冷战。王爷的脸色实在太恐怖了,简直太骇人了。两人急忙垂头躲过与慕夕辰的对视,心里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 “呵,既然爱妃说想念西池国,那不如本王就遣人将王妃送回西池国可好?”慕夕辰语声一顿,凤眸冷冷地睨了一眼此刻如女鬼一般的崔如意,淡淡道,“至于你,本王同样会给你一纸休书,相信今后你一定不会觉得受委屈了。” “啊?”一时间叶凤儿和崔如意都被慕夕辰如此无情的话震住了,直到半天才反应过来,两人立刻目露惊恐地上前想要拉住慕夕辰,可是在捕捉到慕夕辰那杀人般的眼神时,两人识趣地止住,下一刻急忙跪地求饶。 “王爷,是妾身说错话了,妾身一点儿都不想回西池国,请王爷不要赶走妾身。妾身只愿今生今世都能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 “啊,王爷,妾身也知错了,妾身一点儿都不感动委屈。妾身今生今世愿意为王爷做牛做马。” 叶凤儿和崔如意泪如雨下,颤抖着身子不断给慕夕辰请罪。慕夕辰居高临下,一双冷眸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下一瞬实在不愿多看一眼,厌恶地移开目光。 该死的,这两个女人竟然想威胁他!他堂堂蓝璃国王爷,岂是被两个女人都威胁到的。以为一个西池国一个刑部侍郎就能将他慕夕辰威胁到? 慕夕辰冷笑连连,随即内心深处泛起一抹黯然和惆怅。视线落在马车上的云锦车帘时,他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曾经有那么一位惊为天人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他不懂珍惜,如今这天下女子虽多,却再也无人可以落入他眼中。 “来人,将王妃和侧妃送回府中,没有本王的命令,从今日起不得踏出王府半步。”慕夕辰收起心中的思绪,对王府的护卫冷声吩咐。今日这两个女人将他和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今后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两个女人。 “妾身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叶凤儿和崔如意一听慕夕辰只是不准她们今后走出王府,原本悬在嗓子口的心落回了原处。 虽然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是官家千金,可是慕夕辰对这两人一点儿情意都没有。之所以让这两女嫁入王府,完全是一场政治联姻。如今发生今日之事,慕夕辰对两人厌恶透顶,之所以将两人囚禁起来而不是扔给她们一纸休书,完全是慕夕辰念在新婚不久,若是就这样直接将这两人休了,势必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便作罢。 慕夕辰一声令下,王府护卫立刻上前就要将叶凤儿和崔如意带走,便在这时,忽地传来一道冷傲的女声,“慢着!” 马车里殷菱听到来人的声音,眼里陡然闪过一道寒光,心中冷哼。今日她是走了什么运了,刚刚回到蓝璃国,就碰上了这么多找她晦气的女人。 慕夕辰双眉冷蹙,目光冷冷注视着莲步轻移缓缓走来的银黛,冷声道:“银黛,你来干什么?” 今日的银黛身着绛紫罗裙,外披透明褂衫,腰系暗紫色绸缎,更显得纤腰不盈一握。晶莹的珍珠链散散地挂在身上,三千青丝松松地被绾成一个髻,两鬓的发丝随意地下垂,风起时更添妩媚,头插一根飞凤翡翠簪,紫玉流苏在青丝间颤颤而动,紫色曼陀罗花稍加点缀,花香妖娆全身,手持八宝锦扇,手上戴着一枚银缕蜜金猫眼戒指,轻摇锦扇。 听出慕夕辰语气中的不友好,银黛撇了撇嘴,故作撒娇道:“辰哥哥,母后说她很久都没有看到王妃了,所以就派银黛来接王妃进宫。银黛原本打算买些胭脂水粉再去王府接人,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辰哥哥。” “银黛公主,呜呜……”银黛话音刚落,叶凤儿便适时地轻唤,随即未语泪先流,嘤嘤泣泣,好不伤心。 银黛循声望去,似乎这才发现了地上跪着的两人,连忙惊呼道:“王妃、侧王妃,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这副尊容?” 银黛目光落在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叶凤儿和崔如意身上,柳眉紧蹙,低声指责道:“王妃、侧王妃,你们如此狼狈不堪,可知辰哥哥、璃王府,乃至整个皇室都被你们二人都蒙羞了,你们可知有辱皇室颜面该当何罪?” 银黛佯装气怒,眸子深处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今日她外出游玩,就在刚刚恰好路出这里,没想到就被她看到了叶凤儿、崔如意想要打杀殷菱的一幕,于是她便隔岸观火,原本想要借着叶凤儿和崔如意之手让殷菱难看,却没想到反倒是叶凤儿、崔如意自取其辱。 如今看到慕夕辰就要让人将叶凤儿、崔如意遣回王府,银黛顿时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上次殷菱掌掴了她的耳光,害得她在赏花宴上出丑。宫中素来没有可以隐瞒的事情,之后她丢脸的事情便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一度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羞辱!今日她一定要想法子教训殷菱! “银黛公主饶命啊,妾身……妾身……并非有意让皇家颜面受损,而是……而是……”叶凤儿脸色发白,欲言又止。 “回公主,妾身和姐姐之所有如此狼狈,全拜金铭公主所赐。”崔如意顿了顿,故作委屈道,“妾身和姐姐刚才碰上金铭公主的马车,上前想向金铭公主问好,可是谁料金铭公主非但不领情,还认为我和姐姐拦了她的道,于是不由分说便派人将妾身和姐姐痛打一顿,妾身如今这张面皮也被毁掉了。” 崔如意说完,顿时哭得肝肠寸断,原本鲜血淋淋的面容如今加上眼泪的冲刷,导致原本就触目惊心的尊容更是恐怖得叫人难以直视。 围观百姓眼见崔如意颠倒黑白顿时义愤填膺,数落之时此起彼伏。粉黛见状,怒声道:“大胆刁民,若是有人胆敢胡言论语,本公主就将他拉进府衙牢房。” 自从上次银黛在殷菱手上吃亏以后,每次随行她身边都会带上好几个奴才,而且无论男女皆是身手不凡的高手,此时也不例外。随着银黛以眼神示意,她带来的几个奴才立刻对着围观的百姓横眉冷对,围观之人顿时便被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敢怒却不敢言。 银黛看到四周瞬间噤声的百姓,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她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精光。刚才她故意以皇家颜面说事,就是希望叶凤儿和崔如意将全部过错推到殷菱身上。没想到这两个蠢女人倒没有叫他失望。 如今叶凤儿和崔如意指证殷菱,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惩治殷菱。这次殷菱死定了。银黛想到这里,眼里阴毒的光芒大盛。这次她一定不会让殷菱逃出手掌心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送出休书 “银黛,够了!这件事原本错在本王的两个王妃,是她们挡道在先挑衅在后,如今本王这就派人送她们回府,让她们好好自省悔过。”慕夕辰冷沉着一张脸,微怒着说道。 银黛心里算计着什么怎么会瞒过他。今日之事他料定是叶凤儿和崔如意挑起的,否则殷菱没有理由要让叶凤儿和崔如意难看。 想到这里,慕夕辰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嘲讽。因为现在的殷菱从来没有爱过他,所以殷菱根本没有和叶凤儿、崔如意过不去的理由。哎,他倒是想让殷菱吃味呢。 听到慕夕辰言语间对殷菱俱是包庇,跪在地上的叶凤儿。崔如意俱是一阵嫉妒,可是两人却不敢再招惹慕夕辰,所以只好选择忍气吞声。 银黛却是不满了,冷哼一声道:“辰哥哥,你此言却是有失公道。你看看两位王妃如此模样,分明就是受害者,你不但不怜惜她们,现在竟然还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们身上,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说到这里,银黛微微一顿,继续道:“辰哥哥以前对相府未嫁先休,这个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而辰哥哥之后又想吃回头草,使出各种法子想要再娶殷菱,这个全京城的人也知道。可是即便辰哥哥对金铭公主再念念不忘,可是金铭公主已经成了你的皇妹,你该知道你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辰哥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金铭公主,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看到慕夕辰一张俊脸瞬间臭到了极点,银黛转眸望了一眼马车,再接再厉道“说了这么久,金铭公主就坐在马车里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莫不是做贼心虚么?” 银黛此话一出,更坐实了殷菱罪名。一时间殷菱给人的印象就成了飞扬跋扈、自持身份的蓝璃国异姓公主。 刚才银黛先是提到殷菱被未嫁先休,就是想唤起在场之人关于殷菱当初那段最丢人的记忆,紧接着又说到慕夕辰反悔想要再娶殷菱,就是隐瞒地在向所有人传达慕夕辰和殷菱纠葛不断、暧昧不清。 等银黛语落,马车里响起殷菱一抹淡淡的低笑,“银黛公主舌灿如莲,把黑的可以说成是白的,白的可以说成是黑的,死人都可以说成是活人,本公主自知不敌,所以本公主还有什么可说的?既然银黛公主认为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山间清泉一般涓涓流淌,顿时让在场之人只觉得仿佛听到了天籁一般。殷菱的语气中没有怨怒,没有气愤,可是听在银黛的耳中,却足以让银黛炸毛。 “岂有此理,殷菱,本公主可是冤枉你了,明明就是你惹出来的,现在反过头来还说本公主诬陷你。你……你简直太阴毒了!”看着围观之人对自己皆是露出淡淡的嘲讽,银黛顿时有些心虚地对殷菱吼道。 “殷菱,今日你欺辱王府两位王妃,而且心狠手辣让侧王妃毁容,今日无论如何你也逃脱不了罪责。”银黛冷声道,“殷菱,你所作所为有损皇家颜面,尤其你贵为公主,更应该谨言慎行。如今你犯下大错,本公主只能将你交由母后处罚了。” 此话一出,慕夕辰顿时挡在银黛面前,怒不可遏道:“银黛,本王已经说了,这件事和金铭公主无关。” 慕夕辰说到这里,转眸凝视着叶凤儿和崔如意示意两人开口,只听叶凤儿咬了咬牙,哭诉道:“银黛公主,刚才如意妹妹句句属实,还望公主可以做主。” 崔如意绞着手,一脸坚定道:“银黛公主,妾身哪敢说假话,妾身和姐姐人卑言微,还望银黛公主还有太后为我姐妹二人做主。” 叶凤儿和崔如意不敢直视慕夕辰近乎杀人般的眼神,颤颤巍巍地说完。若是不将殷菱铲除,王爷的心就永远就不属于她们。之前银黛公主在殷菱手上吃了大亏,想必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公主早就将殷菱恨得牙痒痒,不如今日她们三人合作,铲除了殷菱这个大祸害。 虽然叶凤儿和崔如意知道自己这样的回答一定会惹怒慕夕辰,但是她们相信只要解决了殷菱,她们的王爷迟早会转变心思的。 “好好好,看来你们眼里没有本王了。既是如此,璃王府要养不起你们,本王现在就各送你们一封休书。” 慕夕辰怒极反笑,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可悲,没想到这两个早就叫他厌恶的女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谎,她们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他这个王爷? “王爷,您可不能休了我们啊!虽然妾身知道您一直对金铭公主念念不忘,但是你们身份有别。” “王爷,虽然您有心偏袒金铭公主,但是当着银黛公主的面,我们也不能说谎,我们不能欺骗银黛公主,不能欺瞒太后啊!” “王爷,我们没有犯七出之罪,王爷不能休我们啊……” 叶凤儿和崔如意一言一语嘤嘤地哭诉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她们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现在为了一个殷菱竟要休弃她们。事已至此,她们只能硬着头皮污蔑王爷和殷菱的关系暧昧不清,这样王爷迫于流言蜚语一定不会将她们休弃的。 听着叶凤儿和崔如意颠倒是非的话语,慕夕辰怒火中烧,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周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该死的,他慕夕辰一向英明,如今就让被这两个可恶的女人毁了清誉,更重要的是自己连累了殷菱。 一时间慕夕辰气怒交加,忍不可忍之际对着跪在地上的叶凤儿和崔如意就是一脚。 “啊……”叶凤儿和崔如意被踢中胸口,两个人哀嚎一声,紧接着张口喷出血雾,吓得两人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出。 “辰哥哥,你不能休两位王妃!”银黛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欣喜。哼,事情闹大了传到太后那里,太后可是恨极了殷菱,正巴不得抓住殷菱的错处,这次她就不信殷菱还能安全脱身。 银黛一边在心中打着算盘,一边继续道:“当初两位王妃可是瑾哥哥赐婚的,两位王妃可不是你说休就能休的。” 当朝皇上赐婚,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上荣耀,但是这份荣耀也无形中成了一个枷锁。若是休弃,可是就欺君之罪。 可是很显然银黛时低估了慕夕辰。慕夕辰一向狂傲不羁、恣意而为,他才不会在意会不会犯下欺君之罪。若他是循规蹈矩之人,当初就不会不顾及先皇的遗愿对殷菱未嫁先休的。 如今叶凤儿和崔如意竟然没有将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这让慕夕辰觉得严重有损他身为璃王的尊严。 当下他冷冷一笑,眼神阴郁可怖,“银黛,你该知道本王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休弃之事本王自会和皇兄有所交代,这就不用皇妹操心了。”说到这里,慕夕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失落。他一生中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休弃了殷菱,只是一切悔之晚矣。 “来人,备纸墨!”慕夕辰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人送上了文房四宝。 在叶凤儿和崔如意的哭喊声中,慕夕辰毫无一丝怜惜地扔下两纸休书。面对两人的哭天抢地,慕夕辰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甚至一双鹰眸里不经意间泄露出浓浓的厌恶。 “银黛公主,你可要帮妾身啊!呜呜……” “银黛公主,救救我们姐妹吧!” 叶凤儿和崔如意向慕夕辰求了半天,连声音都喊哑了,可是在慕夕辰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的动容,看得出慕夕辰这次心意已决,当下叶凤儿和崔如意只好求助银黛。 此刻两人心中后悔至极,没想到自己这次押宝押错了。若是遭到休弃,她们这一辈子就毁了,她们可背负不起这样的耻辱。早知刚才她们就不诬陷殷菱了,现在害得她们要被王爷休弃。 一时间叶凤儿和崔如意匍匐到银黛的脚下,抓住银黛的裙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辰哥哥,两位王妃可是皇上哥哥赐的婚,你们不能休弃她们。”银黛瞥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叶凤儿、崔如意,快速地掩去眼里的一抹厌恶,继续对慕夕辰道,“辰哥哥该知道这可是关系到咱们蓝璃国的江山安稳,银黛还是希望辰哥哥能够三思后行。” 银黛内心深处虽然不喜叶凤儿和崔如意,但是她也不愿慕夕辰就此休弃了两人。若是叶凤儿、崔如意惨遭休弃,那么最大的受益人无疑于是殷菱。到时慕夕辰孑然一身,殷菱又云英未嫁,说不定慕夕辰一时头脑发热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迎娶殷菱。她才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哼,银黛,本王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慕夕辰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来皇兄这么快就将你放出来真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若是银黛太闲的话,本王可以给皇兄建议一下,让你好好留在宫中。” 慕夕辰话中的讽刺意味银黛焉能听不出来。一瞬间银黛的脸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红,几乎咬碎了一口贝齿。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她欺辱别人的份,可是上次赏花宴她不但被殷菱掴得脸肿了,还被殷菱设计偷去了她的紫龙玉牌,最后还被皇上哥哥禁足。这简直是她一生的屈辱。 “你……”银黛眼见自己丝毫阻止不了慕夕辰,于是大脑飞快运转,很快她灵光一闪,强自淡定下来,她抬头冲着马车似笑非笑道,“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金铭公主迫害两位王妃,导致皇家颜面严重受损,兹事体大。麻烦金铭公主和本公主进宫一趟,请母后发落。” 银黛说完,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阴毒的光芒。她相信只要今日殷菱进了宫,即便杀不了殷菱也足以叫这个女人脱层皮。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被教训 银黛心中所想殷菱焉能猜不到。先是被叶凤儿、崔如意挡道挑衅,殷菱就已经有些火气了,如今又来个银黛在此撒野,殷菱瞬间火气上窜,真想好好出去教训一下银黛。不过看着旁边素渃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殷菱只快尽快回府。 殷菱冷着声音道:“银黛,识相地赶紧让路,本公主今日没时间奉陪。”虽然她此刻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充满着叫人无法忽略的威仪。 银黛闻言,顿时七窍生烟。殷菱胆敢如此和她说话,不分尊卑,简直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好,今日她就教教殷菱什么是规矩。 拿定注意,银黛侧目对身边的奴才道:“既然金铭公主这么不识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被本公主将她请出来。” 银黛此话一出,身边的奴才立刻便明白过来。两个粗使嬷嬷跃跃欲试,挽起袖子冲着殷菱的马车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金铭公主得罪了。”两个嬷嬷在马车前站定,装模作样地向殷菱问候了一声,下一刻伸手便向车帘抓去。可是就当两人的手刚要触到车帘时,忽然之间从马车里窜出一股紫气,带着凌厉的气势,两个嬷嬷来不及反应便被击中,下一刻众人目光所及,便看到两个虎背熊腰的嬷嬷呈球状飞到了半空。 “啊……” “啊……” 两声尖叫之后,两个嬷嬷皆是狠狠摔在地上,在场之人皆是有种感到大地也随之颤了几下的错觉。 看着两个嬷嬷龇牙咧嘴,毫无形象揉捏屁股的样子,围观百姓皆是忍俊不禁。银黛见状,顿觉面上无光。她咬牙切齿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话落,银黛眼里闪烁着滔天怒火,转头看向身边的另外两个奴才,谁料那两个奴才迎上银黛骇人的目光后,皆是默契地垂头然后向后退出一步。 银黛顿时被刺激得差点儿吐血了。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奴才这么不中用。还没做什么便已经对殷菱生出怯意。哼,别人怕殷菱,她银黛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银黛怒不可遏地发火道:“全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等待会回宫,本公主就将你们全都发配掉。” 语落,跟随银黛出来的奴才全都齐齐跪下,却并没有向银黛求情,而是脸上略显感激道:“多谢银黛公主成全。” 眼前一幕差点儿将银黛气出内伤。该死的,她可是皇宫里最受宠的公主,难道这些奴才觉得跟在自己这个受宠的公主面前比在宫中做苦力还难受? 虽然银黛平日的脾气刁蛮了一些,但是在一个受宠的公主身边当差,若还是肥差的话,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可问题的关键是现在银黛可是和金铭公主过不去。 金铭公主是谁?金铭公主可是连皇后、宠妃、太后都修理,如今区区一个银黛公主想要和金铭公主斗,稍微有些头脑的奴才就已经知道了银黛的下场。唯恐祸及到自己,在宫中当苦差总比性命不保要好啊,所以这些奴才此刻才会对银黛的决定心怀感激。 “哎,这个银黛公主还真是可悲的,连一个忠心的奴才都没有……” “可不是嘛,看来这个银黛公主平日实在不得人心……” “连金铭公主这么好的公主她都不放过,心肠真是狠毒啊!坏事做尽迟早会受报应的!” “这个银黛公主想和金铭公主斗,简直是自取其辱!” …… 此时各种不堪的言语和辱骂如潮水一般快要将银黛淹没了,银黛真恨不得将所有议论她的百姓抓起来然后割掉他们的舌头,不过想到眼下抓住殷菱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隐忍怒气,冷笑道:“好,既然你们不敢将殷菱抓起来,那本公主自己动手!” 说完,银黛便毫不畏惧地向马车靠近,袖中的手忽然紧紧攥起,想到自己再三因殷菱受辱,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发痛。她望着眼前的马车,唇角忽然间勾起一抹阴毒的笑意,既然殷菱不肯出来,那么她就偏偏要殷菱自己狼狈地爬出来。 一念至此,银黛运掌暗自催动真气,随即掌力带着凌厉的气势向车厢袭去,谁料真力还未接近马车便被一股更加强大的真气打了回来,银黛一时间抵抗不住,身子一颤,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她飞向半空随即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最后又重重地从半空摔了下来。 “啊……什么味道!臭死了!”银黛从半空摔下来之时不偏不倚地掉进了路边一个收馊水的粪桶里。一时间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之时,银黛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算了。她竟然掉进了如此肮脏的粪桶里,而且还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今后她还怎么抬头做人啊! 一时间银黛不知被那刺鼻的气味熏的还是被气得,她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她此刻面容扭曲,哪还有平日的高贵美丽,简直就像是一只掉进粪坑的野母鸡。 “啊哈哈……笑死我了,瞧银黛刚才那飞扬跋扈的样儿,没想到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可不是嘛,人在做天在看。呀,快离远一些,真是臭死了。” “因我看,这才叫臭味相投吧。看来银黛公主应该改名叫骚臭公主了。” “啊呀,侮辱公主可是要被砍头的,你竟然还敢这样说。” “切!怕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谁让这个银黛这么可恶呢!即便杀我的头,我也要说出来!” “对,这个银黛就是可恶至极,连金铭公主都敢欺负。我虽然一介平民,但是她刚伤害金铭公主,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金铭公主古道热肠,简直是菩萨心肠,这个银黛想欺负金铭公主,简直不是好东西!” …… 随着围观之人对银黛你一言我一语的辱骂,很快在场之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时间很多人开始将烂菜叶、烂水果、烂鸡蛋向打靶子一样朝着身在粪桶里的银黛扔去。 银黛何时见过这样的形势,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低头钻进粪桶,那强烈的恶臭味刺激得她差点儿晕过去。她咬牙发誓,等她脱身有朝一日必定让殷菱百倍偿还今日之辱。 “打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看你还敢不敢再害人!” “咱们蓝璃国有如此德性败坏的公主,真是丢脸啊!” “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娶这个歹毒的女人!这种女人简直没法和金铭公主比,给金铭公主提鞋都不配!” “哪个男人要是娶这么恶毒的女人,一定是眼瞎了!” …… 银黛埋着头一边躲着扔向她的烂菜叶烂鸡蛋,一边满腹怒火地听着围观百姓对她的大肆谩骂。好几次因为她太过激愤,下意识地就要还口骂回去,可是她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一张口就将馊水咕咕地喝了好几口。 强烈的恶臭感差点儿就让银黛窒息。一时间她又气怒又无助又恐慌,她是天之骄女,是先皇的掌上明珠,从来就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可是现在因为一个殷菱将她逼迫到这样的田地,她恨不得将殷菱挫骨扬灰以泄心头只恨。 慕夕辰冷眼望着围观百姓用烂菜叶烂鸡蛋扔向银黛的华丽丽一幕,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他狠狠才抽动了一下嘴角,心里一阵唏嘘。以前他总是小觑寻常百姓,可是今日见识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群众的力量。 当初他对殷菱未嫁先休,几乎也惹得全京城的百姓声讨他。好在他及时回头想和殷菱重修于好,才没有让全城的百姓也如此的憎恨他,不过终究他是迟了一步,没有追回那个女人的心。 “各位,能不能给本王个面子,银黛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好歹也是皇家公主,就算做错了事也该由皇兄论处才是。”慕夕辰刻意旁观了一阵才开口劝阻道。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银黛十分可恶,是该好好修理一顿。但银黛总归是皇室之人,若是仍由这些百姓糟蹋下去,皇室颜面有损,他身为璃王脸上也无光啊。 “好,既然璃王开口了,那么我们看在璃王的面上就收手了。” “这个银黛若是以后还想欺辱金铭公主,我们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哼,有璃王好心给她求情,她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 有慕夕辰开口劝阻,围观百姓立刻十分给面子地罢手了。慕夕辰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银黛带来的奴才,厌恶道:“还不将你们主子救出来送回宫中!” 此话一出,那几个奴才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跑到粪桶前冒着恶臭将银黛从里面七手八脚地拉了出来。 银黛又气怒又委屈,真想揪出那个将粪桶放在这里的人,若不是这里多出一个粪桶,她怎么会搞得如此狼狈。可是见识到刚才那些百姓个个凶神恶煞恨不得吃掉她的样子,银黛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最重要的是她刚在窝在粪桶里连被恶臭熏连带喝了不少馊水,现在整个人精神都不好。她要尽快洗澡除去这一身的恶臭,否则她真怕今日发生的事情会在她的心里留下阴影。 银黛朝着马车怨毒地瞪了一眼,随即被奴才送走了。等银黛走后,围观的百姓也觉得没有热闹可看,便很快散了去。 叶凤儿和崔如意手里各拿着休书,浑身战栗地跪在原地。两人此刻心中叫苦不迭,原本她们还指望着银黛说服璃王不要休弃她们,可是没想到银黛这么没用,想想今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王爷,妾身再也不敢忤逆王爷了,以后王爷让东妾身绝不往西,王爷让妾身往西,妾身绝不往东,肯定王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吧。” “王爷,妾身刚才也是迫于银黛公主的淫威,所以不得已才为之,还请王爷给妾身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磕头认罪 叶凤儿和崔如意如捣蒜般磕头不停,慕夕辰却丝毫不为所动。眼里尽是一片冰冷的嘲讽。这两个女子如此阴毒,他的璃王府才不要收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慕夕辰负手而立,声音冰冷骇人,“来人,将叶凤儿带去驿站,择日送回西池国。将崔如意直接送往崔府交由刑部侍郎。” 此话一出,叶凤儿和崔如意浑身一震,眼里仅有的一丝希冀也在瞬间湮灭,一下子瘫软在地。 马车里殷菱只听到叶凤儿和崔如意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她看着素渃越发苍白的面容,更加担忧起来。 “皇妹,别来无恙。”处理完心烦的事情,慕夕辰对着马车温柔说道。 “二皇兄,别来无恙。”殷菱语气平淡无波。刚才慕夕辰处处维护她,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过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也给殷菱提了个醒。毕竟当初慕夕辰对她未嫁先休,后来对她又穷追不舍,刚才又被银黛无中生有,她若是和慕夕辰再走得近些,难免被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 虽然殷菱觉得只要问心无愧,完全可以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是能少惹出一些麻烦总是好的。所以一时间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她一定要适当地和慕夕辰保持距离。 虽然当初殷菱外出之时并没有告知慕夕辰究竟所为何事,但是慕夕辰一时放心不下所以派人打听了殷菱的行踪。于是关于殷菱前往爪哈国找寻借尸还魂的娘亲,慕夕辰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慕夕辰站在马车前侧耳细听,敏锐地捕捉到了马车里有两道不同的气息。一时间他眸光轻转,想必是殷菱是带着她的娘亲归来的。一时间慕夕辰唇角也勾起一抹大大的弧度,他也替殷菱感到高兴,可是下一刻他眉头微蹙,另一人气息不畅,难道受伤了? 正胡乱猜想之际,只听马车里传出殷菱微微焦灼的声音,“二皇兄,我还有事先行回府,改日我们再叙。” “好,皇妹请便。”听殷菱之言,慕夕辰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望着殷菱的马车离去,慕夕辰收回视线对着跟随身边的护卫道:“传本王之言,让官家将府中珍藏的那珠碧玉金兰送到相府交给金铭公主。” 此话一出,那个护卫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在王府当差的下人自然见多识广。一听他家王爷要将碧玉金兰送人,他焉能不惊。要知这碧玉金兰可是疗伤圣药,传闻只要将死之人还有一口气在,那么服下碧玉金兰之后,便可起死回生,整个云天大陆就只有两株碧玉金兰,起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当初这株碧玉金兰可是他家王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到手的,现在就这么风轻云淡地说要将碧玉金兰送人,他没有听错吧? 半晌,见身边的护卫并没有应声,慕夕辰略带不悦道:“怎么?本王的话你听不懂吗?” 察觉出慕夕辰语气的不悦,那护卫吓得心头一颤,连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慕夕辰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淡淡道:“本王要进宫一趟,碧玉金兰务必送到。” 马车里,殷菱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素渃,紧紧牵住素渃的手道:“娘亲,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 素渃看着殷菱脸上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一时间心头一暖,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含笑道:“放心好了。娘亲这一路都忍过来了,不在乎这一点儿工夫。” 母女说话间,只听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随即只听隐卫回道:“小姐、夫人,到相府了。” 隐卫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十分激动的好听男声,“菱儿,是你回来了吗?” “是轩哥,轩哥的声音。”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殷霖轩,马车里的素渃顿时喜极而泣。当初她恢复以往的记忆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自己深爱的男人。这些天若不是她有这强烈的意念做支撑,或许根本就无法从爪哈国回到蓝璃国。 “娘亲,是爹爹的声音。”殷菱一脸含笑地回道。 当初将素渃从凤三娘手中救下后,殷菱便飞鸽传书给殷霖轩报了平安信,所以殷霖轩早早地便知道了母女俩正赶回蓝璃国。 “快快,帮娘看看,娘亲的发髻是不是很乱,脸脏不脏?”素渃高兴之余顿时有些紧张地拉着殷菱询问。 殷菱看着素渃局促不安的样子,抿唇浅笑道:“娘亲仪容很整齐,而且很漂亮,爹爹一定很喜欢你的。” 殷菱说得没错,如今素渃这副脸皮虽然比上一世的她稍显逊色,但也绝对撑得上花容月貌。再者殷霖轩虽然长得风流倜傥,但到底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如今四十岁的男子能有一个二十岁左右娇艳如花的女子做美娇/娘,能不喜欢吗? 素渃闻言,这才稍稍安心。殷菱拍了拍素渃的手背,柔声道:“娘亲,我先下去,你在车上等一会儿。” 殷菱之所以让素渃在车上稍等片刻,一方面她觉得素渃需要时间来准备面对她的美男爹爹,另外一方面她听到了伴随着殷霖轩的脚步声,还有其他几道凌乱的脚步声,想必府中的那些姨娘和庶女也跟了出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为素渃扫清一下进相府的障碍。 当殷菱从马车下来的一瞬,所有人的脸上俱是无比震惊的表情,随后除了少部分露出担忧和心痛的神色外,其余之人皆是一阵幸灾乐祸。 只见眼前的殷菱白衣若雪,原本三千青丝不知为何尽数变成了白色,随着清风在飞舞纠缠,唯独不变的是身上那份高贵冷傲的气质。若说以前的殷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么现在她更像是一个清纯妖冶偷偷跑来人间的精灵。 “菱儿,你的头发怎么……”殷霖轩看到眼前满头华发的女儿,半晌才找回声音道。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巧鸢怔怔地望着殷菱,泪眼婆娑道。 “爹爹、巧鸢我已经没事了。” 看到殷霖轩和巧鸢眼里透露出满满的心疼和担忧,殷菱感到心口划过一阵暖流,抿唇浅笑道。 虽然爪哈国一行发生了太多让她不堪回首的事情,可是能够将素渃救回来,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美男爹爹对她那么好,她找回美男爹爹的爱人也算是报答美男爹爹的恩情。 “菱儿,你这傻孩子!”看着殷菱脸上没有丝毫的伤心,殷霖轩见此更是心疼。他的女儿此番跋山涉水,一定吃了许多苦头,是怕他担心所以才会将所受的委屈独自扛下来吗? 当父女相拥的那一刻,殷霖轩一张俊脸上尽是欢喜和激动,眼里氤氲起一片雾气。殷菱将头伏在殷霖轩的肩头,唇角的笑意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她一边用手轻拍着殷霖轩的后背,一边语气温柔道:“好了,爹爹,菱儿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此刻,看着父女相拥的温馨一幕,站在门口的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三小姐殷映梦、四小姐殷香菡还有五小姐殷晴儿,纤手紧紧攥着,眼里尽是嫉妒和不甘。 这一次殷菱一出门就是近乎一个月的时间,堂堂相府大小姐却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在外面抛头露面这么久,现在还搞成满头白发的怪样子,简直犹如相府门楣啊!她们实在想不到老爷(爹爹)不但不责罚殷菱,竟然还笑逐颜开,简直太没有道理了! 相府姨娘和庶女看得眼红,心里一阵怨念丛生。当初这么久都没有收到殷菱要回府的消息,她们还暗自庆幸殷菱客死他乡了呢,谁知道就在刚刚竟然有隐卫先行回府禀报殷菱的马车已经进了城门。而老爷(爹爹)竟然还如此劳师动众地让所有人在大门口迎接殷菱回府,简直叫人一阵窝火。 “这下好了,从此府里多了一个白发怪物……”望着殷霖轩将殷菱简直当宝贝的画面,相府三小姐殷映梦顿时吃味道。 殷映梦恨恨地瞪着殷菱,她真怀念当初殷菱痴傻的日子,可以肆意地欺辱,可以随意掠夺殷菱的首饰,可是现在呢,她和府中的姨娘庶女被殷菱处处欺压,想想她就十分不甘心。 “住口!”殷霖轩听到殷映梦的嘀咕声,前一刻还一脸慈父表情的他,瞬间面色铁青,冷肃斥道。 殷映梦先是一愣,随即迎上殷霖轩那双充满冰冷暴怒的眸子,吓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里虽然有些怯意,但是仍不甘地噘嘴反驳,“女儿又没有说错,这一趟出门就能青丝转白发,实在惹人猜测,还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 “啪……”不等殷映梦说完,殷霖轩已经火大地上前给了一巴掌。 不知是殷映梦被一巴掌打蒙了还是打怕了,她半晌就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好半天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拉回心神,殷映梦“哇”的一声大哭道:“爹爹,竟然为了殷菱……打我!” 殷霖轩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张俊脸更是青白交加。殷菱一双冷眸不着痕迹地望了殷映梦一眼,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殷映梦忽然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她讪讪地停下哭泣,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殷菱,见殷菱神色如常,一时间她气恼地咬牙,该死,看来她已经被殷菱欺辱怕了,都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老爷,您息怒,梦儿还小还不懂事,老爷就不要生气了。”芸姨娘刚才眼睁睁看着那一巴掌落在殷映梦的脸颊上,简直心疼到极点。 她怒视了殷菱一眼,顿时将所有的怒意和火气算在了殷菱的头上。该死的,若不是因为殷菱这个贱人,老爷怎么可能发这么大的火气,全都是殷菱这个贱人惹出来的。这个小贱人一回府,就能搅得鸡犬不宁。 “哼,她还小啊,她不过就比菱儿小了一岁!她若是有菱儿一半懂事就好了!”殷霖轩气得甩着宽袖,怒不可遏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鸡儆猴 “爹爹,好了,不要生气了,生气可是对身体不好哦。”殷菱一边用手帮殷霖轩抚着胸口一边温柔安慰道。 殷霖轩闻言脸色顿时缓和不少,他望了一眼殷映梦、殷香菡以及殷晴儿,叹息道:“哎,菱儿,她们三个要是像你一样乖巧懂事,那爹爹不知有多高兴。”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殷香菡还有殷晴儿恨得牙痒痒,心里一阵嫉恨,凝视着殷菱的目光简直犹如道道利剑恨不得在殷菱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尤其是殷映梦对殷菱恨入骨髓。她纤指紧紧攥着,尖细的指甲刺在掌心里却恍若未觉。她没想到爹爹这么偏心,看殷菱什么都好。 哼,想当初殷菱痴傻的时候,不知给爹爹、给相府惹出多大的麻烦,尤其是当时殷菱痴缠着璃王,任凭璃王对她怎么恶语相向,殷菱就是个十足的跟屁虫,当时一度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娱乐笑话。当真是有辱相府门楣,连带着她们几个姐妹出门,都觉得十分是颜面无关。 现在爹爹竟然说殷菱乖巧懂事,真是太可笑了。 殷映梦一脸的愤愤不平,很显然她并不认同殷霖轩的那番话。殷菱看在眼里,唇畔泛起一抹诡异难测的笑容。 没想到今日她刚刚回府,便有人想找她的晦气。不过嘛,她今日正好需要杀鸡儆猴一番,既然有些人自己主动送上门想往刀口上撞,那么她怎么不好意思成全人家呢? 拿定主意,殷菱转眸脸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爹爹,想必三妹一时失言并不是故意的。您就不要生气了。”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殷香菡还有殷晴儿全都瞪大眼珠不敢置信地望着殷菱。她们实在不敢相信一向狠辣地殷菱竟然会好心地为殷映梦说清?到底真是好意还是别有用意? 此刻,尤其是芸姨娘母女嘴巴因为惊愕而张得简直可以吞下无数苍蝇。当初殷菱可是用极其毒辣的手段打杀她们,这会儿是转性了? 殷霖轩眼见殷菱为殷映梦说话,脸上怒容尽消,豁然开朗道:“菱儿胸怀如此宽容,你们姐妹几个要好好向菱儿学习。” 此话一出,殷映梦、殷香菡还有殷晴儿心里气得牙痒痒,该死的凭白让殷菱在爹爹面前讨了个好印象,这个小贱人真够狡猾的。 事实上殷菱刚才所言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单纯博得殷霖轩的好感,只听殷菱继续道:“三妹妹言语不善,可知祸从口出,今日在我们相府失言说说也就揭过去了,可是这要是在外面也是这般不经大脑就随意说话,那还不知要给相府给爹爹惹下多少祸事。” 殷菱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一双眸子像是在冰水中浸过一般,冷冷地扫了一眼芸姨娘,只那一眼芸姨娘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感觉从脚底下生起一抹冷气,几乎要将她冻住一样,心里顿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听殷菱冷哼道:“母亲去世后,芸姨娘便一直负责教导三妹妹,可是现在看看原本纯真的三妹妹现在被芸姨娘教成什么样了!” 此刻殷菱的声音虽然淡淡地没有多少起伏,但是言语间透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芸姨娘顿时吓得心头一跳,连忙跪地道:“老爷,大小姐,都是婢妾平日对三小姐疏于教导,所以才让三小姐刚才言语间冲撞了大小姐。不过是三小姐一时率性之言,还望老爷和大小姐息怒。” 殷映梦眼见芸姨娘因殷菱的一番话跪下认罪,顿时怒火中烧,刚想为芸姨娘出面,不过瞥到芸姨娘频频以眼神向她示意,殷映梦这才隐忍下来。不过一双眼眸充满滔天怒火狠狠地瞪着殷菱。 该死的殷菱,她就知道这个小贱人没有那么好心为她说情,原来是为了借机打压她的娘亲,殷菱的城府还真不是一般深! 听完芸姨娘那番话语,殷菱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似笑非笑道:“芸姨娘,你说刚才是三妹妹的率性之言,那么说就是认为三妹妹那样说我是对的了?还是说芸姨娘是责怪我心胸狭窄,不该计较三妹妹的坦言?” “大小姐,婢妾……”芸姨娘咬了咬嘴唇,可是半晌却想不出何时的措辞为自己辩解。 片刻工夫,她在心里将殷菱骂了无数遍。该死的小贱人,竟然口齿如此伶俐,三两句就绕得她不知如何辩驳。 可她的梦儿有说错吗?长了一张狐媚脸,现在满头青丝变白发,这不是妖怪是什么?依她看简直就是传说中专门迷惑男子心智的狐狸精才对! 她的梦儿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殷菱不心胸狭窄的话,怎么会现在找她的碴? 当然这些芸姨娘只是在心中腹诽一番而已,对于眼下相府的形势她可清清楚楚,虽然老爷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但是有真正行使主权的不是殷菱还会是谁。算了,她就忍一忍等有机会了一定让殷菱好看。 想到这里,芸姨娘被睫毛遮掩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亮光。况且她最近无疑间听管家秦忠说老爷这几日正准备认定一位当家主母。如今府上连上她就三位姨娘,而三人之中就她娘家的背/景最好,所以最终当家主母的位子极有可能让她来坐。 哼,当时只要她坐上当家嫡母的位子,想要惩治一个殷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殷菱还不任由她搓扁揉圆,而殷菱那个小贱人若是不肯就范,她大可以给殷菱安顶不敬主母的帽子。到时殷菱的声誉一毁,那就等着一辈子嫁不出去吧。 芸姨娘此刻跪在地上,一时间心中已经转了无数念头,不过这些念头几乎全都她用各种各样毒辣手段折磨殷菱的画面,她的唇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芸姨娘的情绪变化落在殷菱的眼中,殷菱的眼里尽是嘲讽笑意。芸姨娘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清二楚,想通过当家主母的身份折磨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刚才芸姨娘主动跪下认错,殷霖轩对芸姨娘的怨责少了几分,可是现在听了殷菱之言,一下子火起,铁青着脸冷笑道:“芸姨娘,你教养梦儿不善,竟然还将所有过错推到菱儿头上,简直岂有此理!” 眼见殷霖轩怒气冲天,芸姨娘顿时吓得身子微微发抖,连忙摇头辩解,“老爷,婢妾哪敢指责大小姐,这一切都是婢妾的错。婢妾愿意接受惩罚,还请老爷息怒。” 眼见芸姨娘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殷映梦连忙跪下来替芸姨娘求情道:“爹爹,都是女儿不好,刚才对大姐言语不敬,女儿已经知错了,女儿所犯的错和芸姨娘无关,还望爹爹饶了芸姨娘。” 殷映梦一边为芸姨娘求情,一边用眼偷睨着殷菱,目光狠毒森然。该死的殷菱,竟然敢难为她的娘亲,有机会她一定让殷菱不得好死。 殷菱似笑非笑地看了殷映梦一眼,转头对殷霖轩道:“爹爹,这件事说来也不能全怪芸姨娘,芸姨娘虽然出身官宦人家,但到底不过是个六品头衔,芸姨娘难免沾惹了小家子气,所以难上台面。她本身能力有限所以自然无法对三妹妹以身受教。依女儿看,爹爹还是不要太难为芸姨娘了,毕竟芸姨娘在咱们相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听着女儿糯软的劝慰声,殷霖轩含笑地点头认可,“菱儿,你总是这么喜欢替人着想。” 此话一出,芸姨娘和殷映梦气得差点儿喷出血来。尤其是芸姨娘,原本姣好的容颜因为极度气结已经变得扭曲起来。 她是出自六品中州长史之家,虽然官职不算高,但是也绝不像殷菱说得那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该死的小贱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故意羞辱她,简直快要气死她了! 芸姨娘气得恨不得上前好好教训一下殷菱,可是现在殷霖轩正在气头上,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只好垂这头,双手紧握成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滔天怒气和恨意。 听了刚才殷菱那番话,殷霖轩略有感慨道:“哎,当年渃儿将整个偌大的相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都不让爹爹操心。对于府中的几个女儿更是悉心教导,若她还在的话,必然不会将我的女儿教成这样。”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殷香菡还有殷晴儿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没想到那个贱人已经去世这么久,老爷(爹爹)竟然还如此牵挂着,连带着爱屋及乌,将殷菱这个小贱人也当成了宝贝,简直太不公平了! “爹爹,不要难过了,菱儿相信今后咱们相府一定会好起来的。”殷菱冲着殷霖轩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殷霖轩见状先是一愣,随即顿时反应过来,眸光似是无意地扫了一下马车,转瞬间脸上的抑郁之色一扫而光。他勾唇一笑,让原本就出众的面容更加光彩照人,“菱儿,爹爹相信你的话。” 殷菱点点头,这才侧目扫视了一眼脸色皆不好看的姨娘和庶妹,不怒自威道:“渃儿早早去世,府中少了一个当家主母,而本相忙于政务,这些年来相府事务一直缺少打理,几个女儿的生活学习也欠照料。所以,本相决定给相府找一个新的女主人。” 此话一出,媚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殷香菡、殷晴儿,就连跪在地上的芸姨娘俱是眼珠一亮,一时间六人心思各异。若是成为当家主母,可以管账捞油水不说,在相府更是有至高的权力,简直可以呼风唤雨。 一时间六人脸上的表情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眼眸深处隐隐有贪婪的神色透露出来。殷菱冷眼瞥了一眼,心中冷笑不已。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流演技派 “老爷所言极是,当初有渃姐姐在世之时将咱们相府上下打理得妥妥当当,渃姐姐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天妒红颜。只可惜渃姐姐早早去世,否则婢妾也可以多和渃姐姐学习一番。” “老爷也不要太难过了。渃姐姐虽然去世了,但是这些年不但老爷没有忘记渃姐姐,婢妾也是一直不敢忘记渃姐姐,婢妾这一生最敬畏的女子就是渃姐姐,渃姐姐不但长得惊为天人,可是才华出众,善于管家。哎,婢妾真是后悔渃姐姐在世是婢妾没有多向她学习。” “老爷,渃姐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不要太难过了。渃姐姐知道老爷如此一片心意,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试问这天下有几个男子可以向老爷这般一往情深、始终不渝呢?老爷所言极是,现在相府少了一个当家主母,的确是有些事情照料不到。” 此刻,殷菱听着每姨娘、芸姨娘、水姨娘轮番投其所好假惺惺地拿素渃说事儿,殷菱简直一阵反胃。当初素渃在世时这几个女人恨不得时时刻刻诅咒素渃,现在竟然当着美男爹爹的面说得简直比唱得都好听。 若不是早已知道这几个女人全都是一流的演技派,瞧那几人的眼神、情绪、语气,她几乎真要怀疑这几个姨娘当初是不是和素渃好得如同姐妹一样了。当然,无论这几个姨娘怎么巧舌如簧,她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殷菱一脸玩味地看着这几个女人做戏得一幕,心里暗觉好笑,待会儿要是她们知道真相的话,不知她们到时会做出怎样丰富的表情呢。 “爹爹,你说了这么多,还没有告诉姨娘和妹妹们究竟谁才是相府新一任的女主人呢。”殷菱勾唇一笑,不忘提醒一下殷霖轩。她刻意将“女主人”三个字咬得极重,果然另外六人听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尤其是还跪在地上的芸姨娘母女,跪在石板上这么久,此刻一直记挂着当家嫡母的人选,所以连膝盖隐隐传来的疼痛感都自行忽略了。 经殷菱这么一提醒,殷霖轩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双俊目温柔的瞥了一眼马车,心下好笑。他在这里浪费了半天,素渃在马车上该不会等不及了吧。 就在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殷香菡、殷晴儿眼巴巴地望着殷霖轩,满目透露浓浓得期待时,殷霖轩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咱们相府新一任的女主人就在……马车上。” 说完,殷霖轩勾唇一笑,对殷菱道:“菱儿,快去将你娘接下来。”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殷香菡、殷晴儿当场石化,直到看到从马车上走下一位年轻的陌生女子时,几个人的脸色脸色就像是打翻了染料缸子,忽青忽白,最后直接就是黑不溜秋,像几百年没洗脸似的。一个个俱是咬牙切齿,眼里充满了强烈的不甘和敌意。 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心中一阵怨怒。她们在相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本想着当家主母一定会在她们三人之中产生,最近她们三人私下为了争夺主母位子一直相互打压,可没想到竟然是美梦一场。 “老爷,她是谁啊!” “老爷,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和大小姐相仿,怎么可以做相府夫人呢?” “老爷,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您要三思啊!” …… 此刻,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纷纷对殷霖轩劝说道,与此同时眸里闪出丝丝冷箭直射向素渃。再看清素渃之时,三人心中猛然一惊,连带着眼里露出一丝狐疑。 只见眼前的女子身着淡粉色锦缎裹胸,下坠白色曳地烟胧荷花百水裙,轻挽淡薄如雾的绢纱,腰间坠一条淡青色丝带,挂了个花草荷包,不时散发出阵阵幽香。披上蓝色紫苑白纱披风。环着精致细蓝玉镯子,叮咚作响。简单梳了个青云莺丝髻,头上斜斜饰以碧兰棱花双合玉簪,倍感清秀自然。鬓角缀以几朵闪烁珠花,清丽脱俗,气若幽兰。只是此刻她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连那原本娇嫩的唇也无一丝血色,俨然成了一个羊脂美人,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 最让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惊奇的是眼前的女子那双如新月般的眼眸,虽然澄澈但是却一眼望不到底,叫人无法窥视她内心的想法。这样的眼神像极了殷菱,也像极了去世多年的相府夫人素渃。 想到这里,媚姨娘、芸姨娘还有水姨娘只觉得那眼神越看越像,三人不由得浑身泛起一丝冷意。一时间三人心思百转,不管眼前这个女子和素渃到底有没有关系,她们绝对要阻止让这个女人成为相府主母。 这个女人能不能当上相府主母,这决定权在老爷手上。三人的目光于是又落到了殷霖轩的身上,却发现此刻殷霖轩的一双眸子竟然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那双眸子微微泛红,烟雾迷蒙。那眼神激动欣喜,就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爱人一般。 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狠狠咬了咬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老爷和这个女子早就暗度陈仓了,还是说老爷是因为这个女子神似素渃,所以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三人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也是怔怔地望着她们得老爷,一双眸子被水雾浸得油亮,露出无比欣喜的神色。 一时间四目相对,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只成了这两人的布景。那两双眼里只有他们自己才懂得的深情和话语。 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见状,气得快要吐血了。该死的,相府有一个殷菱她们就已经觉得日子难过,如今平白多出一个相府主母,而且老爷一见到这个女子简直魂都丢了,更糟的是依照刚才殷菱对这个女人的恭敬态度来看,这个女人必定和殷菱是一伙的,那么得出的结论就是今后她们的日子要更加水深火热、暗无天日了。 与此同时,三人的心里皆掠过一个疑问,那就是她家老爷究竟什么时候在外面惹了这一桩风流债。看看眼前这个女人衣着华贵,举止优雅有度,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看起来还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很快三人便想到一起,不管这个女人是何身份,不管她们的老爷是怎么和这个女人勾搭到一起的,她们一定要阻止这个女人成为相府的当家主母。 “老爷,您到底有没有听婢妾在说话!”看着殷霖轩痴情专注的表情,媚姨娘幽怨地说道。 殷霖轩被媚姨娘的话打断思绪,脸上泛起一抹冷意,微怒道:“她以后就是本相的夫人,也是相府主母,你们还不过来向夫人请安。” 殷霖轩说完,原本微冷的表情在看向素渃之时瞬间变得温柔缱绻,素渃回以深情的微笑,内心一阵动容。 没想到整整七年,轩哥对她的感情没有丝毫减少,好在这些年来她都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用忍受相思的折磨,可是轩哥竟然忍受了七年的相思之苦。如今上天让她和轩哥再次重逢,她一定不会辜负上天带给她的这份眷顾。 关于素渃借尸还魂一事,除了殷霖轩父女,下来就只有官家秦忠,以及殷菱的两个丫环采茵、巧鸢知道内情,对相府其他人一律选择了隐瞒。毕竟借尸还魂一事太过惊世骇俗,这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定到时会被有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殷霖轩和素渃有些话不能公开来说,所以两人时不时以眼神交流。 可是这样互动在媚姨娘、芸姨娘还有水姨娘看来,就变成了她家老爷和这个狐媚女子是在打情骂俏。一时间三人怒火攻心,恨不得现在就将素渃生吞活剥了。 见三个姨娘和三个庶女丝毫没有上前要向素渃行礼请安的意思,殷霖轩顿时火起,声音瞬间无比阴沉道:“好好好,看来本相现在在府里都做不得主了。既是如此,你们即刻起便离开相府,今后和相府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香菡、殷映梦、殷晴儿全都吓得身子一震,媚姨娘母女还有水姨娘母女连忙在芸姨娘母女身边跪了下来,连声道:“老爷(爹爹),婢妾(女儿)知错了,请老爷(爹爹)息怒。” 六人说完,又齐齐磕头向素渃请安道:“婢妾(女儿)向夫人请安,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此刻,六人违心地向素渃请安低头。她们这一声“夫人”喊出口,意味着认可了素渃成为当家主母的身份,虽然十分不情愿,可是和被相府扫地出门比起来,她们宁愿选择暂时忍气吞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留在相府她们就还有希望。 素渃眸光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六人,她目光犀利,一下子便察觉出六人不甘的表情,再结合之前采茵那丫头告诉她这些年菱儿在府中被这几个姨娘庶妹欺负的许多事情,素渃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清冷起来。 不过转瞬间又神色如常,她冲着殷霖轩莞尔道:“老爷,既然她们已经向我请安了,那这件事就此揭过吧。” 殷霖轩闻言,脸色这才好转一些,点点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六人道:“既然有夫人替你们说情,这件事就算了,以后若是再敢对夫人不敬,本相决不轻饶。” 六人听完殷霖轩的话语,气得身子微微发抖。之前老爷宝贝殷菱这个傻子她们还能理解,毕竟殷菱身上流有老爷的骨血,可是现在平白冒出来这么个女人,老爷忽然也宝贝得不像话,简直快要嫉妒死她们了。老爷可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她们呢! “好了,既然老爷已经不追究了,你们就起来吧。”素渃淡淡开口。 第一百三十章 大街上丢人 她在轩哥面前替她们说话并不是心软,而是若她今日刚刚进门这六人就被赶出相府,到时传出去不但她声誉不好,连带着菱儿也要受累,她将她们留下来,到时若是再敢伤害她的菱儿,她绝对不会心软。 “多谢老爷(爹爹),多谢夫人。” “爹爹,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省得在这里被外人看笑话。”殷菱搀扶着素渃,脸上淡笑道。此刻暮色四合,相府门口还是偶尔有路过的行人。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香菡、殷映梦、殷晴儿气得咬牙切齿,刚才她们可是都跪地了,早被人看热闹了。尤其是芸姨娘和殷映梦气得快要抓狂了,她们母女跪了那么久,刚才不知被多少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今后她们还怎么在京城的上流圈里混呢,简直丢死人了,殷菱这个小贱人一定是故意的。 “走吧,都回去吧。”殷霖轩点点头,侧目望着素渃十分苍白的脸色,担心道:“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老爷,我没事,可能是一路舟车劳顿,没有休息的缘故。”素渃向殷霖轩扯出一个善意的谎言,她不打算将自己中了断魂的事告诉殷霖轩,省得叫人白白担心。 “秦忠,带夫人去月舞阁歇息。”殷霖轩语声略一顿,继续道,“还有待会去账房多拿些人参、鹿茸给夫人补一补。” “是。”一旁的秦忠点了点头。 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以及殷香菡、殷映梦、殷晴儿听言,气得差点儿载个跟头。整个相府,就翠烟阁和月舞阁见得最是奢美华贵,翠烟阁给殷菱住也就不说了,没想到现在仅剩下的月舞阁竟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住进去,实在太过分了! 一想到殷霖轩还要让管家把许多人参、鹿茸送去月舞阁,这六人的心就一阵抽痛。自从殷菱神智恢复好之后,她们在相府可是再没有机会服用人参、鹿茸这些珍贵的药材了。现在真是便宜了这个女人! 正当六人在心里不断咒骂着素渃和殷菱之际,只听殷菱忽然道:“慢着!”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时,殷菱继续说道:“爹爹,咱们相府一向最注重的就是赏罚分明。刚才似乎漏掉了对芸姨娘和三妹妹的惩处呢。” 殷菱的话刺激得芸姨娘和殷映梦差点儿暴跳,却在这时只听殷霖轩十分认同道:“菱儿说得不错,若是失了规矩,其他人还不得有样学样。菱儿觉得该怎么处罚?” 殷菱莞尔一笑道:“不如就将芸姨娘和三妹妹的月银充公三个月,这三个月芸姨娘和三妹妹也不得踏出自己院子半步,好好反省一下。” 殷映梦刚要破口大骂,殷菱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抢先一步道:“芸姨娘、三妹妹,这样的处罚已经很轻了,你们千万不要谢我啊!” 此话一出,芸姨娘和殷映梦顿时犹如吞下了苍蝇一样,表情十分难看。在相府姨娘每个月有六两的月银,庶女有八两,那么她们母女这三个月加起来就要损失五十二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一时间这对母女在心里不断咒骂殷菱的狠毒,一下子她们就要损失五十二两银子,而且还要被禁足三个月,殷菱竟然还睁眼说瞎话,说这样的处罚很轻,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芸姨娘和殷映梦明知殷菱这是在借机整治她们母女,可是她们的确有失在先,偏偏老爷还那般宠爱殷菱,她们这次栽了个大跟头也认了。 “多谢大小姐美言。”芸姨娘气得说出每个字都带着磨牙响,殷映梦抿紧嘴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对殷菱的破口大骂。 “芸姨娘客气了。” 殷霖轩扬唇道:“秦管家,记好了,就照菱儿刚才所说的,罚芸姨娘和梦儿月银三个月,这三个月内不足踏出院子半步,好好反省一下。” “是,老爷。”秦忠躬身,一脸尊敬地回道。 “菱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看到殷菱欲言又止的表情,殷霖轩便知自己这个鬼灵精怪的女儿又有什么主意了。 殷菱迟疑道:“爹爹,刚才媚姨娘、水姨娘、四妹妹、五妹妹不守规矩在前,是不是也应该给她们足够的时间好好闭门思过啊!” 殷霖轩凝视着殷菱,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表情,好笑道:“那就依你所言媚姨娘、水姨娘、菡儿、晴儿禁足一个月。” “谢老爷(爹爹)轻罚。”媚姨娘、水姨娘、殷香菡、殷晴儿气得心里冒火,可是却只能违心道。 在相府里得到老爷的宠爱才可以恣意而为,她们没有殷菱受宠,只能自认倒霉罢了。只是一想到相府平白多了一个当家主母,而且看起来和殷菱关系十分亲近,恐怕今后殷菱在相府过得更加惬意了,而她们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苦了。 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看到素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殷灵不敢再有丝毫耽搁,于是连忙随秦忠将素渃送到了月舞阁。 与此同时,银黛回宫后先是沐浴,用了整整五桶的水,用了一瓶香精两篮玫瑰花瓣,可是之后仍然觉得自己身上会冒出一股馊水味儿,于是她便在寝殿摔东西,毒打奴才出气。 等银黛累得气喘吁吁刚打算歇息时,殿外有太监禀报太后驾到,银黛连忙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等到太后一进来,她便行礼请安道:“银黛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太后连忙上前亲自扶起银黛,让银黛一阵受宠若惊。 太后不是她的亲生母后,所以一直以来她虽有先皇疼爱,但是太后一直对她都不冷不热的,先皇驾崩之后,太后对她简直就不理不问。可是如今突然之间对她这么亲昵,必定事出有妖。银黛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心迹。 她起身后,神色恭敬地对太后道:“母后亲自来看银黛,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并没有急着回答银黛的问话,而是别有深意地转眸扫视了一圈满地狼藉的寝殿,银黛见状顿时有些尴尬。太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本宫听说你在宫外受了委屈,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你,如今见你无事,本宫这个做母后的也就放心了。” “银黛多谢母后对孩儿的关心。”银黛脸上露出无比感激的表情,只是心里一阵冷笑。 这么多年了太后还从未对她嘘寒问暖过,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恐怕太后已经知道她是在宫外被殷菱欺辱,所以现在跑到这里来是别有用心吧。 不过一直以来她和太后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太后和她与殷菱都有过节,她倒可以考虑和太后联手一起对付殷菱。 “母后,你有所不知,刚才孩儿在街市恰好碰到辰哥哥为了殷菱要休弃王妃和侧王妃,王妃和侧王妃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是官家千金,岂能是说休就休的,于是孩儿就想劝阻辰哥哥,可是辰哥哥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银黛如怨如诉地刚说到这里,太后已经沉不住气,铁青了一张老脸,怒不可遏道:“原来辰儿竟然是为了殷菱这个贱人要休弃两个王妃!” 此刻太后心里十分窝火,难怪刚才辰儿跑到长乐宫扬言要休弃叶凤儿和崔如意,她还以为是辰儿因为不喜叶凤儿和崔如意,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来的,原来敢情是因为殷菱啊! 想到这里太后就气不打一出来。殷菱这个该死的小贱人,她的辰儿已经成亲了,可是竟然还不放过她的辰儿。辰儿若是休了叶凤儿和崔如意,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眼见太后怒火中烧,银黛的眼里快速地划过一抹满意的笑容,不忘火上浇油道:“事实上错不在两个王妃身上。两个王妃在街上恰好碰上了殷菱的马车,念在殷菱是金铭公主,于是就上前和殷菱问好,谁料殷菱不但不领情,还扬言两个王妃挡了她的去路,于是就让手下将两个王妃痛打了一顿。其中侧王妃的脸伤势不轻,恐怕要毁容了。” 此话一出,太后眼皮一跳,惊呼道:“伤势当真这么严重?” 银黛闻言,作势用衣袖沾了沾眼角,一脸愁苦道:“这么大的事情银黛怎么敢隐瞒母后。” 太后连连捶胸道:“真是岂有此理,辰儿真是糊涂啊!哼,一定是殷菱那个小贱人教唆的,否则本宫的辰儿怎么会如此不明事理!” “母后切莫生气了,还是仔细凤体要紧。” 太后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皱着眉头道:“那现在两个王妃呢?” 银黛叹息着回答道:“银黛人微言轻,再加上殷菱在一旁挑唆,最后辰哥哥各给了两位王妃一纸休书。王妃先被送去了驿站,择日就会被送回西池国,而侧王妃直接被送回崔府。” 说完,银黛连忙跪地,哀声道:“母后,都是孩儿无用,阻止不了辰哥哥。” “起来吧,辰儿决定的事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母后也无法撼动。你何罪之有?”太后一边扶银黛起身一边黯然道。 “多谢母后宽容孩儿。”银黛佯装一脸感动道。 “胡闹啊,胡闹!”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辰儿将西池国公主遣回去,皇上该怎么向西池国交代啊!” 银黛闻言,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表情,随即又佯装苦恼道:“孩儿听说这王妃可是西池国最受疼爱的公主,辰哥哥的做法真是太不理智了。” 太后听后,顿时怒容满面,恨恨道:“自从辰儿遇上那个殷菱之后,就失去了理智,他的魂儿早就被殷菱那个小贱人勾走了。” 刚才太后在宫中下人只是向她禀报说银黛公主在街上和殷菱起了冲突,被殷菱弄进了粪桶里,可是为何没人告诉她辰儿当时也在场,而且还因为殷菱的缘故休弃了两个王妃? 原本太后是想借探望银黛之由在此煽风点火,让银黛对殷菱的恨意加深一些,可是现在却让她知道这些令人头痛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向太后诉苦 想到这里,太后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现在的辰儿是越来越不叫她省心了。 “哎,母后,银黛受一些委屈不打紧,可是这个殷菱简直太可恶了,将两个王妃当众整得十分狼狈,咱们皇家的颜面都被她折损尽了。原本孩儿想带殷菱进宫,让母后论处。可是……” “那你怎么没有将殷菱带来?”太后眼神一利,怒气冲天道,“可是什么?有什么可是的!” 太后在心中一阵咬牙切齿,若是殷菱进了宫,她绝对不让这个小贱人活着出去。上次在百花宴上毒哑了她,她还没和殷菱算旧账呢,这次又兴风作浪,实在可恶至极。 银黛故作委屈道:“可是殷菱目中无人,根本不听。再加上辰哥哥也护着殷菱,银黛实在有心无力,结果反被殷菱羞辱了一番。” “好啊,殷菱竟然没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这次一定让她好看!”太后越说越气,继续道,“本宫这就让殷菱进宫,这次就是绑也要将她绑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贱人!” 银黛摇头道:“母后莫要生气。就算现在殷菱进宫来了,可是皇上哥哥和辰哥哥现在都被殷菱迷了心窍,有他们护着殷菱,母后也不能将殷菱怎么样。” 太后虽然觉得银黛所言有理,可是却觉得自己堂堂太后竟然将殷菱奈何不得,有些面子挂不住,于是气恼道:“那照你这样说本宫将这个小妖女还奈何不得了?” “母后切莫着急,咱们只要抓住时机,就算到时皇上哥哥和辰哥哥有心护着殷菱,也是爱莫能助了。”银黛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诡谲自信的笑容。 太后见状,心中一动,有些期待道:“这么说你有好法子?” 银黛闻言,唇畔泛起一抹踌躇满志的笑意,并没有正面回答太后的问话,而是卖了个关子,“母后,再过几日不正是要举行祭天仪式吗?” “是呀,这和殷菱有什么关系?”太后转了转眼珠子,有些转不过弯。 “殷菱乃是专门祸害江山社稷的妖女,留此妖女只会祸害蓝璃国。”银黛一字一句说道,眼里充满了杀机。 太后闻言,忽地眼眸一亮,意味深长道:“银黛真是聪慧过人,皇上和辰儿可以不听本宫的话,但是钦天监的话他们可不能不听,这可是关系到蓝璃国的江山社稷,到时就算皇上和辰儿有心也休想护住殷菱这个小贱人!” 语落,太后和银黛相互对视一眼,露出诡谲的笑意。 月舞阁里此刻陷入一片愁云之中。雕花大床上素渃昏迷不醒,殷霖轩父女皆是愁眉紧锁,殷霖轩无比担忧道:“菱儿,你告诉爹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刚才看诊的大夫说你娘脉象奇特,看起来应该是中毒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此番在爪哈国都发生了什么,为何采茵没有随你一同回来?” 眼见素渃中毒的事瞒不下去,殷菱只好如实道:“爹爹,娘亲的确是中毒了。至于采茵的事菱儿有时间慢慢告诉您,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救娘亲。” “中毒?”殷霖轩一阵惊愕,脸上瞬间写满了担忧。 殷菱宽慰道:“爹爹不用担心,菱儿一定会帮娘亲解毒的。”此刻殷菱心里原没有表面上轻松,素渃的毒素发作得太过厉害,虽然她已经给她用过缓解痛苦的药物了,可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现在仍然昏迷。 为了不让殷菱担心,殷霖轩故作没事道:“好,爹爹相信你。” 话落,外面传来管家秦忠的声音,“老爷,小姐,璃王刚刚派人送来一株药材说是送给大小姐的。” 殷菱闻言,心动一动。随即只见秦忠手捧一个紫檀盒子走了进来。殷菱打开匣子,顿时满面惊喜道:“是碧玉金兰!这下娘亲有救了。” 这碧玉金兰可是疗伤圣药,传闻只要将死之人还有一口气在,那么服下碧玉金兰之后,便可起死回生,整个云天大陆就只有两株碧玉金兰,这般珍贵的药草慕夕辰竟然就送来了。不过人命关天,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慕夕辰这个人情她算是欠下了。 “实在太好了!”殷霖轩闻言,顿时喜形于色,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了,“菱儿,你说这珠碧玉金兰可以解你娘亲所中的毒?” 殷菱神色微微一黯,“娘亲所中的毒太过霸道,这种碧玉金兰只能消除她身体内大部分毒素,若想彻底解毒还必须得有解药。” 殷霖轩眸光一沉,垂头叹息不语。殷菱一脸坚定道:“爹爹放心,娘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菱儿现在就去配药。” 眼见自己的女儿如此乖顺懂事,殷霖轩心中的愁绪顿时被冲淡不少,嘱咐殷菱快去配药。 这一时刻,相府后院殷映梦所住的院子里,不时传出殷映梦的谩骂声和哭泣声。 “殷菱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一回来就让让本小姐破了相,本小姐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哎呀,慢一点儿,痛死我了,你是不是想死啊!” “啊,三小姐息怒,奴婢知错了!” …… 此刻丫环正在给殷映梦肿得老高的脸蛋上药,一不小心小手抖了一下,痛得殷映梦龇牙咧嘴,一脚将那丫环踹开,骂声不断。 芸姨娘见状,连忙惊慌上前,对着殷映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嘘,我的小祖宗你就安生一些好吗?” 说完,芸姨娘骂了那丫环一句“笨手笨脚”,然后从丫环手中夺过药,坐到殷映梦的身边亲自上药,看着殷映梦脸上狰狞的伤口,泪眼朦胧道:“梦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爹将那个殷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若是现在咱们还不知收敛的话,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翠烟阁那边的话,到时还不知殷菱那个小贱人怎么对付咱们娘俩。” “娘亲,我的脸颊肿的这么高,丑死了,爹爹为了一个殷菱竟然对我下重手,简直太气人了!”此刻殷映梦心中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这张脸皮。原本她的姿色只能算中上等,现在脸蛋肿起老高,她真怕破相。 芸姨娘一脸痛惜道:“梦儿,你放心好了,刚才大夫开的可是上好的药膏,只要按时敷抹,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里,她又安抚道:“梦儿,你就好好养伤,娘亲也被禁足了,现在是偷偷跑过来看你的,不能久留。” 殷映梦点了点头,开口道:“娘亲,梦儿知道了。” 芸姨娘刚走,这时一个名叫柳绿的丫环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殷映梦见状,顿时眼睛一亮,唤住柳绿道:“翠烟阁和月舞阁可有什么消息?” 柳绿闻言,上前凑近殷映梦道:“回三小姐,月舞阁的那个女人听说中了毒,一直昏迷不醒,老爷和大小姐十分着急……” “哈哈……太好了,那个女人抢到相府主母的位子又任何,还不是没命享受!”殷映梦听这样的消息顿时心情大好。 正当她欣喜若狂之际,柳绿打断道:“三小姐,原本情况的确是这样,可是谁知道听说璃王送来了一株碧玉金兰,那碧玉金兰可以解掉那个女人身体里大部分的毒。” 话音刚落,伴随着便是殷映梦狠狠给了柳绿一个耳光,“该死的臭丫头,难道你一次性不会把话说完吗?”听到月舞阁的素渃很快没事,殷映梦顿时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燃烧了一把火。 “三小姐……”柳绿捂住发痛的脸颊,顿时一脸委屈。明明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三小姐就打断了,这怎么能怪她呢!三小姐实在太不讲理了。 “不行,本小姐决定不能让殷菱和那个女人在府里逍遥快活!” 此刻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提醒着殷映梦今日所受的屈辱。她看得分明,殷菱和那个月舞阁的女人根本就是一伙的,今后若是殷菱和那个女人联手,那她和娘亲哪还有好日子过! “那三小姐有什么办法吗?” 殷映梦仰起下巴,冷笑连连,“哼,殷菱想靠那株碧玉金兰救那个女人,简直痴心妄想!” 话落,殷映梦微微一顿,继续道:“柳绿,你有没有发现爹爹似乎和月舞阁那个女人十分在意,就好像早已相熟一样。可是本小姐确定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出现过相府啊!” 柳绿闻言,侧头沉思,片刻道:“那或许是老爷在外面认识的女人呢。” 殷映梦想了半天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于是不耐烦道:“算了算了,本小姐才没兴趣管爹爹和那个女人是怎么认识的。既然爹爹那么在乎那个女人,若是殷菱杀死了那个女人,你说爹爹今后还会偏爱殷菱吗?” 此话一出,柳绿的心头猛然一跳,惊愕道:“三小姐,今日看起来大小姐和月舞阁的那个女人关系匪浅,大小姐没有理由要杀那个女人啊!” 殷映梦白了柳绿一眼,手指戳了一下柳绿的额头,没好气道:“本小姐聪明过人这个自然知道。你个蠢货在本小姐身边当差多年,这点儿眼劲儿都没有,简直无用。” 柳绿顿时脸色一黑,略带委屈道:“柳绿粗笨,怎么能和三小姐相提并论呢,还请三小姐明示。” 听到丫环对自己的一番恭维,殷映梦顿时有些飘飘然,冷哼一声道:“既然殷菱要给那个女人开药,咱们可以在药上做些手脚,到时那药吃死了人,殷菱可不是杀人凶手吗?” “啊……三小姐,这要是被老爷发现了怎么办啊!”柳绿顿时脸色发白,心中想到虽然三小姐这招借刀杀人用的不错,可是若被老爷知道真相,到时杀人偿命,她们也得脑袋搬家了。 看到柳绿一脸怯懦的样子,殷映梦用手指使劲戳了一下柳绿的脑门,冷哼道:“你个蠢货,只要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爹爹怎么可能会发现呢!到时药是殷菱开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殷菱。”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家主母 殷映梦说到这里,一脸坚定道:“若是月舞阁的那个女人在相府站住了脚。今后我们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还不如放手一搏。” “巧鸢,照着这个药方去抓药,掺加三碗水用武火煮沸,然后再用文火慢慢煎熬成一碗水的量就好了。”殷菱将手中的药方递给巧鸢,不忘提醒道,“记住,你亲自煎药,不要任何人插手!” “好了,小姐我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抓药。”巧鸢收好药方,连忙离去。 殷菱抚了抚额头,唇角泛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她和素渃刚刚回府,今日杀鸡儆猴,让姨娘庶女被迫接受了素渃当家主母的身份,可是那些人必定是口服心不服,还不知暗地里想捅出什么幺蛾子呢。所以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儿。 她殷菱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要是有哪个不知好歹地想趁机作祟,那她绝不轻饶。 殷菱正沉思之际,忽地听到窗外响起一道极其细微的破风声,她心中一动,沉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窗口飘进一道月白的身影,等来人看清满头华发的殷菱时,片刻的怔愣之后,行礼道:“主子,云容收到你回府的消息后,就来看看主子有没有吩咐。” “你起来吧。”殷菱坐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云容依言起身,抬眸望着殷菱如染了清霜的发丝,眼眸深处是满满的痛惜和心疼。一时间他微垂着头,眉头不经意间微微蹙起。刚才殷菱恰好捕捉到云容的眼神,心里感到一片温暖。 她突发感慨,唇畔泛起一抹释然的弧度。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穿越到这个异世,她失去了某段想要拥有的情感,可是同时她也得到了许多人的关心,比如美男爹爹、素渃、叶问尘、苏之瑾、轩辕靖、慕夕辰、慕瑾瑜…… 这么多人都在关心着她,和上一世那个孤苦无依的她比起来,现在的她真是幸福太多了,而她怎么还能再贪婪得想要更多? 云容见殷菱半天没有下达命令,微微错愕地抬头,正看到殷菱略有些失神,于是他开口轻唤了一声,殷菱这才回过神,挑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派人密切监视凤三娘的行踪,本小姐这次一定要从她手上拿到断魂的解药。” 此话一出,云容微微一愣,随即拧眉道:“主子有所不知,今早咱们飞凤阁恰好收到一条有关凤三娘的消息。” “哦?”殷菱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疑惑,随即淡然道,“说来听听。” 云容略一沉吟道:“听说凤三娘出万金悬赏,从花少主手上追回断肠蛊、断魂以及拘魄的解药。” 此话一出,殷菱半晌没有言语,虽然她脸色依旧平静,但是眼眸深处的神色却变幻了数次。她不禁思忖:照这样的消息看来,凤三娘一定是下了悬赏令,俗话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凤三娘这次是痛下狠心不顾滕署的死活,只要能从滕署的手上拿到解药便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殷菱隐约猜得到凤三娘和滕署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为何还要从滕署手上要到拘魄的解药,她就有些不解了。难道是滕署大义灭亲给凤三娘下了拘魄? 想到这里,殷菱微微摇了摇头,她知道滕署的为人,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云容早就知道殷菱必定对这件事感兴趣,所以他早早就打听清楚了,此刻殷菱问起来,他便将事实的真相向殷菱讲述了一遍。 等云容讲完之后,殷菱久久不发一语,她的凤眸乌黑如墨玉一般,深不可测,叫人丝毫无法窥探她的想法。 听罢,殷菱的心里多少有些动容。当初滕署一再承诺说一定想办法为她拿到解药,当时她对滕署的话不过是嗤之以鼻。现在没有想到滕署竟然给花非烨服了拘魄借此来要挟凤三娘交出解药。 现在凤三娘下了悬赏令,不顾滕署死活只为拿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一刻殷菱竟然不知自己该对滕署抱有怎样的态度。 感激?欣喜?激动?惊奇……一时间她竟然无法用任何言语描绘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对于滕署,或许曾经她因为某一刻、或者某一段时期对这个男人怦然心动过,可是两人的纠葛太深,彼此伤害过,但是两人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那份最纯粹真挚的心动了。 “主子,是不是要属下派人接应花少主?”云容见殷菱沉默半晌,于是主动开口请示道。 殷菱看了云容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云容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原本他以为殷菱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一定要让他派人去保护滕署,毕竟就算不在乎滕署的生死,滕署的手上可是有着他家主子想要的解药,可是现在结果大出意料之外。 想到这里,云容有些不解地看着殷菱,心里一阵唏嘘: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家主子得心思了。 在殷菱看来,滕署的实力她是见识过了,即便凤三娘以重金诱惑,肯为凤三娘卖命的武林高手也未必有几个是滕署的对手。滕署能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绝不是浪得虚名。再者滕署手上还有一队实力不容小觑的隐卫。那些妄图想从滕署手上抢夺解药的人简直是自找苦吃,到时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到云容疑惑不解的模样,殷菱伸手挑了挑鬓边的华发,浅笑道:“滕署曾经说过一定会将解药交到我手上,若是他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怎么算是天下第一公子。再者,若是能够借着滕署之手将天下武林高手折损大半,那么今后咱们飞凤阁的刺杀阁会生意越来越好。” 说到这里,殷菱眼眸一深,继续道:“现在每次照镜子,这满头华发就在警告我,再不该多管闲事,我的心已经沉寂得死去了。” 云容闻言,一双眸子满是怜惜的雾气,心里一阵叹息。都说红颜多薄命,看来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像他家主子这般惊为天人的女子原本该有一个懂她呵护她的杰出男子保护她,可是谁想到她和花少主纠葛太深,两人有缘无分。 差不多同时一时刻,慕夕辰被留在宫中陪慕瑾瑜一起用晚膳。当初因为殷菱的缘故,两兄弟相争不断,每每见面都是横眉冷对,自从两人都意识到殷菱心中根本没有两人时,两人这才为之前的兄弟决裂而感到好笑。 “皇弟,来这一杯朕敬你,看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有心事?”慕瑾瑜试探道。自从傍晚这个皇弟找他来向他提出要休弃西池国公主和刑部侍郎之女时,他就觉得事出有因,但是皇弟没有开口言明,他也不便追问。毕竟这个皇弟的性子他十分清楚,要是不想说的事就算是再怎么追问都无济于事。 慕夕辰挑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在慕瑾瑜以为慕夕辰不会开口是,只听慕夕辰突然道:“她回来了。” 此话一出,慕瑾瑜身子微微一颤,明黄织金龙纹宽袖不小心将酒壶扫到了,瞬间醇冽的琼液流了一桌,空气中顿时弥漫出阵阵醉人的酒香。 慕瑾瑜如此失态的表现让他尴尬地轻咳出声。他自然听得懂皇弟口中的“她”指的是何人,也只有那个女人能够牵动他的皇弟,不止是皇弟,当他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心里竟然也涌起莫名的兴奋。 这次她竟然出走了近一个月。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打探丞相府得消息,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回来,可是一次次失望。虽然明知今生再也不可能让她成为蓝璃国的皇后,可是他的心早已经为那个女人而沦陷,他只愿能够经常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平安幸福,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你见到她了?”慕夕辰用手紧紧捏着白玉酒杯,直到情绪稳定下来,才状似无意道。 “嗯,今日在街上见到她回府的马车了。”慕夕辰淡淡点头道。 慕瑾瑜心中一动,试探道:“这么说你休弃两个王妃也是因为她了?” 慕夕辰闻言,顿时黑沉了一张俊脸,恨恨道:“可以这么说吧。那两个女人存心找她的碴,结果自取其辱,最后竟然还联合银黛想要让她难堪。你说如此恶毒的两个女人,臣弟怎么可以让她们留在身边。” 看着慕夕辰一脸深恶痛绝的表情,慕瑾瑜顿时充满兴味道:“哦,这么说当时你可是目击了所有。那你倒是给朕讲讲菱儿她是怎么修理你那两个王妃和银黛的。” 慕夕辰闻言,嘴角狠狠一抽,一时间脸上尽是懊悔的表情,看来他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对皇兄提起殷菱,看看皇兄的表情就知道准是对殷菱的事情感兴趣了。想到上次皇兄硬着拉着他让他讲述殷菱的事情,谁料她说了整整一下午,嘴皮子都说干了。皇兄才意犹未尽地叫他走,慕夕辰顿时头痛不已。 殷菱坐在床榻前静静地望着昏睡的素渃,脸上浮现出丝丝担忧的神色。素渃睡得十分不稳,刚才在梦中不断低唤着殷霖轩和殷菱的名字。 殷菱拿起绢帕给素渃轻轻拭去额头上的细汗,同时内心唏嘘不断:前世她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是为了让作为雇佣兵的自己保住一条性命,而如今她变得强大是不想再这个男尊女卑的异世被人欺辱,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是看着中毒发作的素渃,殷菱只觉得自己有些失败,终究她还是没有强大到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 正思绪纷飞之际,巧鸢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轻声道:“小姐,药来了。”走近,巧鸢将托盘放下,从里面取出冒着丝丝热气的药碗。 “我来喂娘亲吧。”殷菱接过巧鸢手中的药碗,不过望了一眼黑黝黝的汤药时微微蹙了蹙眉头。 不过是个细小的动作巧鸢却留意到了,于是眼里含了一丝警惕道:“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服侍用药 殷菱并不急着回话,她将药碗微微凑近,眉头皱得更紧,不过下一刻叹息道:“药汁这么苦,真是难为娘亲了。” 巧鸢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宽慰道:“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夫人知道您对她的孝心,就算汤药再苦夫人也不会在意的。” 殷菱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好了,我服侍娘亲用药。” 巧鸢闻言,退到了一边,殷菱拿起汤勺沾了一点儿药汁先尝了尝温度,谁料随后只听“啪”的一声药碗摔倒在地,伴随着便喊起了巧鸢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一时间月舞阁大乱。 与此同时,殷映梦正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期盼着她想听到的好消息。不过片刻的工夫,只见柳绿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隐隐透出一丝惊喜和紧张。 殷映梦见状,心中一动,急忙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柳绿闻言,急忙上前邀功道:“三小姐,办妥了,办妥了,奴婢被人亲眼盯着巧鸢将要送了进去,随后就听到巧鸢的尖叫声,紧接着整个月舞阁就乱作了一团。看来一定是那个女人喝了那碗药。恭喜三小姐,这次您的心头大患可是除掉了。” 殷映梦听后,顿时喜形于色道:“哼,月舞阁那个女人这次死定了,那药碗里可是有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到时本小姐还不信整不死殷菱那个小贱人。” 紧接着殷映梦得意忘形道:“本小姐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真是高明啊!” 此话一出,柳绿不忘拍马屁道:“三小姐聪慧过人。若是大小姐这次倒台的话,恐怕到时咱们相府就以三小姐为咱们相府最尊贵的小姐了,没有了大小姐这个嫡女做绊脚石,说不定老爷还会将您抬成嫡女呢。” 殷映梦听言,脸上露出越发得意的表情,只是忽地她眉头微蹙道:“可是本小姐只排老三,前面不是还有二姐姐吗?” 柳绿笑嗤一声道:“三小姐难道忘了吗?二姐已经失踪快一个月了,老爷私下不知派了多少人寻找二小姐了,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怕二小姐凶多吉少了。” 自从当初相府二小姐殷灵珊被殷菱毁容之后,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古怪。在房子里不准下人置放镜子以及一些反光的可以映出容貌的东西,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经常会无缘无故得动手虐打丫环。 就在殷菱去爪哈国不久,殷灵珊竟然偷偷跑出了相府,至今音讯全无,起初殷霖轩还担忧着殷灵珊,可是屡次派人寻找无果,又想到当初薛姨娘种种毒害殷菱的恶迹,于是渐渐也心冷了。 殷映梦觉得柳绿说得有道理,可是随后又柳眉一蹙道:“可是万一哪天二姐姐又回来怎么办?” 柳绿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道:“三小姐,您多虑了,二小姐失踪这么久,就算是回来了,谁知道这么长时间她都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偷汉子去了,身子还干净不干净都不知。再者你看看她现在那张脸,那般狰狞丑陋,若是老爷将她立为嫡女,传出去还不是要笑掉大牙吗?” 殷映梦听后,原本微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她顿觉丫环柳绿说得不错。爹爹一直都是派人私下找寻二姐姐的,毕竟一个相府小姐偷跑搞失踪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二姐姐当真在外面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到时相府也跟着蒙羞。 殷映梦觉得殷灵珊这么久都没有回府,今后回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殷灵珊从小就娇生惯养,在外面吃不了苦,说不定早已经被人拐卖或者是遭遇不测了。去掉一个殷灵珊,那么剩下的殷香菡、殷晴儿还有她,她排行老三自然是立她为嫡女的可能性最大了。 殷映梦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分析不错,不知不觉间做起美梦来。她微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柳绿,你这次立下大功,只要你好好跟在本小姐身边为我办事,本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柳绿闻言,顿时欣喜道:“谢谢三小姐,柳绿一定对三小姐忠心耿耿,用心为三小姐办事。” 殷映梦闻言,淡淡点了点头,随即微沉着声音道:“不过你也要清楚若是改背叛本小姐的话,本小姐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看着殷映梦那恶狠狠的表情,柳绿吓得打了哆嗦,连忙拼命摇头道:“三小姐,您放心,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背叛您啊!” 殷映梦摆了摆手,冷哼道:“本小姐谅你也没这个胆。” 主仆两人刚说完话,便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着便有个丫环道:“三小姐,月舞阁那边出事了,老爷现在让姨娘和小姐们都去大厅呢。” 此话一出,殷映梦心中一动,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喜色。不过转眼又神色如常道:“好了,本小姐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等那丫环离开后,柳绿欣喜道:“三小姐,成事了。” 殷映梦冷笑一声,得意道:“本小姐聪明过人,就凭殷菱那个小贱人也想跟本小姐斗,简直是自寻死路。”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好了,本小姐这就想去看看殷菱是怎样一副凄惨的下场。” 殷映梦主仆赶到大厅的时候,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殷香菡、殷晴儿都已经到了,殷霖轩坐在主位上,满脸乌云密布,平日温润的眸子里充满了滔天怒火。姨娘和庶妹都依序坐着,殷映梦上前对殷霖轩见了礼,便坐到了自己的位子,目光流转间发现大厅里该到的人都到了,可是却没有见到殷菱跪地哭天抢地的一幕,殷映梦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转念便想到,发生这么大的事殷菱一定早已吓得躲在相府哪里不敢出来了。 想到这里,殷映梦的唇角泛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随即她垂眸遮去眼里的一抹兴味。看来今天一定会上演一场好戏。到时她要好好欣赏一下殷菱是怎么个死法。 殷映梦正乱想之际,只听殷霖轩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掷到案几上,怒不可遏道:“岂有此理,本相竟然不知府中竟然有如此腌臜之事,竟然企图用毒药杀人灭口,本相今日若是不能将此人揪出还如何做这一家之主。” 平日见惯了殷霖轩的温文尔雅,此刻眼见殷霖轩暴怒的模样,在场之人皆是心头一跳。一时间心思各异。刚才下人来报说月舞阁出事了,如今听言应该是有人在相府下毒了。出事是在月舞阁,这么说是有人想要毒害那个刚刚进入月舞阁的女人? 除了殷映梦意外,剩下的三个姨娘两个庶妹很快便想到了一起。三个姨娘的眼神里顿时各有猜疑,想必一定是有人不甘心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霸占了相府主母的位子,所有便有人想杀人灭口,看到老爷现在如此生气,莫不是那个月舞阁的女人已经一命呜呼了? 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用眼角偷看殷霖轩的神色。此刻对她们来说最关心的不是谁下的毒手,而是月舞阁的那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死掉。如果那个女人死了,看来相府的主母位子就要另择人选了。 一时间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心里惊喜不已,但是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反倒装出一副悲伤哀切的表情。 “老爷,您也切莫生气,没想到咱们相府竟然出了如此腌臜之事,这次的确是应该将下毒之人揪出来,清理门户。”媚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假惺惺地用绢帕擦了擦眼角,佯装出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 “哎,老爷,那中毒之人是谁,有没有看过大夫?现在情况怎么样?”芸姨娘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此刻她恨不得直接就想询问殷霖轩中毒之人是不是月舞阁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究竟死了没有。 水姨娘挤出两滴眼泪,做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抚胸道:“老爷,咱们相府竟然出了如此狠毒之人,实在太可怕了。一定要将这个凶手交给官府。” 听着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各说一气,殷霖轩顿时更加心烦,冷声打断道:“够了!” 此话一出,媚姨娘、芸姨娘、水姨娘不满殷霖轩的态度,不甘地撇了撇嘴,可是碍于殷霖轩的威严,却是不敢开口了。 殷映梦见殷菱迟迟没有露面,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于是对殷霖轩道:“爹爹,您说的中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下人说今日刚刚进府的主母病倒了,难道是有人在主母的汤药里做了手脚吗?” 殷霖轩阴沉着一张脸,狐疑地看了一眼殷映梦才道:“是。” 随即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若是你们有人知道谁是下毒凶手告诉本相,若是有人胆敢包庇罪犯,下场一样。” 在场之人听言,皆是脸色一变。尤其是殷映梦主仆,身子不由猛地一颤,殷映梦和柳绿相互对视一眼,殷映梦以眼神示意柳绿切莫害怕。 虽然殷霖轩的话让殷映梦的心里也有些惊慌,但是她相信她的做法天衣无缝,若是爹爹知道她就是下毒黑手,哪能叫她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殷映梦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惊慌,不要害怕,熬过了这一关到时相府嫡女的位子可就是她的了。今后她的前途一片光明。 “爹爹,那夫人的药方是谁开的呢?”殷映梦看了一眼殷霖轩,小心翼翼问道。 “药方是菱儿开的。”殷霖轩语气低沉没有多少起伏,让人无法窥测他的想法。 殷映梦等的就是殷霖轩这一句回答,当下她扯唇道:“爹爹,既然这药方是大姐开的,那么大姐的嫌疑最大。” 殷霖轩闻言,眼里闪过一抹犀利的光芒,定定地凝视了殷映梦半晌,直到殷映梦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殷霖轩才开口道:“你说菱儿是下毒之人,那么菱儿下毒的动机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乱按罪名 “之前夫人不在相府,爹爹只宠爱大姐一人,如今大姐一定是见到爹爹也同样在意夫人,所以大姐才会吃醋做出糊涂之事。”殷映梦几乎不加任何思索便娓娓说来。这个理由是当初她在下毒之时就已经想好了嫁祸殷菱的理由。 等殷映梦说完,她在心里冷冷一笑,殷菱有足够的下毒动机,这次这个小贱人还不死定了。 等殷映梦说完之后,大厅一片沉寂,诡异的沉寂让殷映梦感到一丝不寻常。她抬头正看到在场之人皆是用奇怪的表情望着她,一时间殷映梦不知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就在她暗自惊疑不定之时,只听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厅外缓缓传来,“三妹妹怎么不问一问爹爹究竟是谁中毒了呢,怎么这么快就将下毒的罪名安在了我的头上呢?三妹妹又如何肯定中毒之人就一定是娘亲呢?” 此话一出,殷映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然作响,她的心猛然一颤。随即抬眼便看到殷菱带着丫环巧鸢莲步轻移,很快便走进了大厅。 一见殷菱出现,殷霖轩连忙从主位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殷菱,一脸担心道:“菱儿,你中了毒,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跑到这里来干嘛?” 此话一出,殷映梦和丫环柳绿的脸顿时一阵煞白。两人瞪大了眼珠子嘴巴张得像是吞下无数苍蝇般恶心。怎么回事?为什么中毒的是殷菱?而且现在看着殷菱的脸色除了稍微苍白一些,并没有多少不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殷菱中毒了,为什么没有毒死殷菱呢!当初那汤药里可是用的见血封喉的毒药。没有理由殷菱中毒了还能站在这里。 一时间殷映梦的心里划过无数个念头,与此同时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刚才之人皆是用十分古怪的表情看她,因为从头到尾爹爹都没有开口说中毒的是月舞阁那个女人,而她言语间那么笃定是月舞阁那个女人中毒,这不得不叫人心所猜测。 想到这里,殷映梦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惊慌,不过很快她便淡定下来,佯装一脸担忧道:“大姐,原来是你中毒了吗?你现在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殷映梦说着就要上前去搀扶殷菱,殷菱不着痕迹地躲开殷映梦的手,殷映梦脸上顿时一阵尴尬。她咬了咬唇,在心里不断咒骂殷菱。该死的殷菱竟然给脸不要脸,在本小姐拿乔,真以为本小姐想和你亲近不成。 殷菱丝毫无视殷映梦假惺惺的关心,转脸对殷霖轩轻笑道:“爹爹,菱儿没事。只是一想到娘亲刚回府就被人毒害,所以在房子里呆不住,想要和爹爹一起抓住那个下毒之人。” 此话一出,殷映梦的眼皮狠狠一跳,她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便在这时,殷菱目光凝视着殷映梦,似笑非笑道:“三妹妹,为何你刚才那么肯定是娘亲中毒了呢?还有,那药方虽然是我开的,虽然我的确是有最大嫌疑,可是咱们是姐妹,姐姐出事了,做妹妹的是不是首先要找其他证据为姐姐洗脱嫌疑,而不是将一盆脏水泼到自家姐姐身上。我的好妹妹,你说姐姐说得对吗?” 殷菱说着凑近了殷映梦几分。殷菱语气轻缓温柔,可是不知为何殷映梦看着殷菱那张面容竟然一瞬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殷映梦顿时吓得急忙退后几步和殷菱拉开距离,那表情就像是见到鬼一般。 殷映梦顿时梨花带雨道:“大姐,梦儿也是因为担心夫人,所以才会就事论事。还望大姐不要在意才好。” 殷菱见状,嘴角微微一抽。只见此刻殷映梦一双晶莹的桃花眼噙满了泪水,一对柳叶眉轻轻蹙起,似嗔似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这一刻殷菱在心中不由一阵唏嘘:没想到这个殷映梦演技这么好,这要是在现代做演员的话,绝对又是一个实力派。 不过她在心中冷冷一笑,看来还是之前她对殷映梦的惩罚太轻,所以才会让这个女人不知死活想要挑战她的耐性。 刚才殷菱那番话顿时叫在场之人脸色各异,芸姨娘对殷映梦是一脸的担忧,媚姨娘、水姨娘、殷香菡、殷晴儿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至于殷霖轩一张脸黑沉入铁,双手紧紧攥起,强忍着心中的震怒。 殷菱说得没错,不管殷菱究竟是不是下毒之人,作为殷菱的姐妹出于情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应该怎么找证据洗脱姐姐的下毒嫌疑,而不是将这顶屎盆子直接扣到自己姐姐的头上。殷映梦这么做,只能说明她心肠狠毒。 如今殷映梦虽然做出这样的解释,但是也难免叫人觉得太过牵强。一时间殷映梦在殷霖轩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 殷映梦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心中不由暗恨自己太过心急才会叫殷菱抓住话柄有机可乘。 “老爷,梦儿可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一向心地善良,刚才一定是太过关心夫人,所以才会一时间怀疑到大小姐的头上。老爷可不要生梦儿的气啊!”眼见殷霖轩看向殷映梦的眼神充满了愤怒,隐隐地还透出一丝厌恶,芸姨娘连忙起身替殷映梦说情道。 此刻,芸姨娘还不忘用眼神给殷映梦示意,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着急。这个丫头实在太过心急啊,虽然她也很想让殷菱和月舞阁的那个女人全都死去,可是在老爷面前怎么能表露心迹呢。 看着殷映梦伪善的面容,殷菱淡淡一笑道:“三妹妹过虑了,既然三妹妹是无心之失,若是姐姐再计较的话,倒显得我没有宽容之量了。” 殷映梦闻言,顿时破涕浅笑道:“多谢大姐。” “三妹妹,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毒害娘亲的凶手。”殷菱脸上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对着殷映梦勾唇道,“三妹妹一向冰雪聪明,你觉得这次该会是何人对娘亲下的毒手呢?” 殷映梦一听,身子狠狠一震。这一刻她竟然有些不敢直视殷菱的目光,总觉得殷菱浑身散发出一股压迫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下一刻,她心头一颤,难道殷菱是发现她叫柳绿做的手脚? 想到这里,殷映梦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柳绿可是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当时下药之时没有一人在场,所以殷菱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 “三妹妹,三妹妹,想什么呢?”殷菱连唤两声,殷映梦这才回过神来。 殷菱凝视在殷映梦身上的眸子充满了玩味,“不知三妹妹想什么呢,竟然想得这么出神?” “啊?”殷映梦心中一惊,有些心虚道,“大姐,梦儿是在想究竟是谁会如此恶毒对夫人下此毒手呢?” 殷菱见殷映梦装模作样的样子,唇角噙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哦?那三妹妹可是想出来了?” 殷映梦闻言,顿时吞吞吐吐。 殷映梦支吾了半晌,最后目光瞥到殷菱身后的巧鸢时,眸光一动,故作迟疑道:“大姐,夫人中毒一事,除了配药之人最有可能毒害夫人外,接下来就该是煎药的丫头了。如今大姐自己先中了毒,断然不可能是大姐自己毒害自己,那么最有可能就是煎药的丫头了。” 此话一出,巧鸢顿时站出来,一脸惊怒道:“回三小姐,奴婢和夫人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毒害夫人呢?” “哎,这可就难说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殷映梦抿唇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眼见殷映梦将矛头对准了巧鸢,芸姨娘顿时帮腔道:“三小姐说得不错,就只怕有些吃里扒外的丫头不念相府的好,专门想趁机搞得相府乌烟瘴气。” 巧鸢顿时气结,眼里瞬间蒙起一片水雾。她连忙转头一脸求助地看着殷菱,开口道:“小姐,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陷小姐于不义的事情呢。还请小姐相信奴婢。” 殷菱投给巧鸢一抹安抚的微笑,淡淡道:“放心好了,今日若是不能将这个毒害夫人的罪魁祸首揪出来,我这相府大小姐也白当了。” 话落,殷映梦和柳绿竟然感到从脚底传来一阵寒意,一时间心神莫名的有些慌乱。不过两人很快地就在心里自我安慰。下毒之事做得十分谨慎,殷菱想要查清真相根本就不可能。当下两人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殷霖轩也不相信巧鸢会是下毒之人,所以并没有责难巧鸢,一想到相府后院竟然发生如此腌臜之事,一时间心头火起。他堂堂蓝璃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自己后院之事都解决不了,何以立于朝堂? 殷菱看到美男爹爹十分阴沉的脸色,顿时柔声宽慰道:“爹爹,这件事就交由菱儿来查,菱儿一定将毒害娘亲的人揪出来。” 殷霖轩点头道:“好,爹爹相信你。” 得到殷霖轩的许可,殷菱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芸姨娘和殷映梦也各自坐回原位。殷菱转眸若有所思地望向殷映梦,殷映梦不知殷菱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一阵慌乱,但是表面上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殷菱心思缜密,她一定不能在殷菱面前露出丝毫毛脚,否则到时被殷菱怀疑上一定会惹出麻烦。殷映梦在心中暗暗告诫着自己。这时只听殷菱出声道:“三妹妹刚才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嘛,相府的药方是公用的,所以指不住有人心怀鬼胎趁巧鸢不注意做了手脚呢。” 说到这里,殷菱微微一顿,似笑非笑道:“三妹妹先是怀疑我,现在又紧接着怀疑巧鸢,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妹妹是见诬陷不了我,又急着除掉我身边的得力丫环呢。” 此话一出,殷映梦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急忙辩解道:“大姐,梦儿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大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梦儿也只是想尽快找出毒害夫人的恶人,大姐这样说梦儿,这让梦儿情何以堪?”说着,殷映梦又作势用衣角擦了擦眼角,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一般。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追问贼人 殷菱见状,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个殷映梦眼泪掉得也太得心应手了。若是在现代不做演员简直太可惜了。 “三妹妹,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三妹妹又何必这么伤心呢。”殷菱微微一顿,似笑非笑道,“三妹妹,你说待会若是查出毒害娘亲的恶人,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殷菱的话如一把利剑狠狠刺到了殷映梦的心窝,殷映梦重新落座脸色发白,半晌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盘旋。殷菱这么问,难道已经知道真相了? 看到殷映梦呆若木鸡的表情,殷菱唇角的讽刺弧度越来越浓,“咦,三妹妹,你的脸色可不好看?难道不舒服?” “没……没有,我只是在思考大姐刚才所说的问题。”殷映梦故作镇定道。 “哦?那三妹妹想到了没?”殷菱一脸玩味地说道。 一旁的芸姨娘见状,眼皮不住地跳,她有些担心地望向殷映梦。芸姨娘可不认为殷菱是平白无故问殷映梦那样的问题。难道说月舞阁那个女人是梦儿下手的?一念至此,芸姨娘吓了一跳,一时间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此时此刻她十分想从殷映梦口中得知真相,可是碍于眼下形势,芸姨娘只能干着急,手中的绢帕已经被她绞得不成样了。 看到殷映梦半天迟疑着不说话,殷菱淡笑道:“怎么?三妹妹还没想好吗?还是说三妹妹知道谁才是毒害娘亲的凶手,所以不好意思说出处罚的法子?” “大姐,梦儿已经被爹爹禁足了,一直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伤,怎么可能会知道谁是毒害夫人的凶手呢?大姐你可不要乱说啊!”话落,殷映梦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脸色更加苍白。 “三妹妹,姐姐也只是随便说说,三妹妹干嘛反应如此强烈呢?”殷菱抿唇轻笑道,只是她的眼底却冰冷一片。 殷霖轩见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殷映梦,殷映梦注意到殷霖轩打量的目光,顿时心头一凉,不过她强自镇定下来。不过殷霖轩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心里不相信殷映梦会和毒害素渃之事有关。 为何菱儿并不急着调查此事,而是向梦儿问这样的问题?虽然殷霖轩一头雾水,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殷菱,追查凶手的事情他已经交给了殷菱,所以他只一旁观看,并不插嘴。 面对殷菱的再三追问,殷映梦最后回答道:“大姐,毒害相府夫人可是大罪,梦儿不敢对此作出评判,还得爹爹拿主意。” 殷映梦尽可能得保持镇定的神色,只是此刻她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一片汗水,她在内心将殷菱咒骂不断。这次下毒真是功亏一篑,没想到不但没有让月舞阁那个女人喝了药,就连喝了药的殷菱竟然也没有死,简直气死她了。 殷映梦没有正面回答殷菱的问题,殷菱也不计较,凝眸对巧鸢沉声道:“巧鸢,今日你在煎熬之事时,这汤药可曾经过其他人之手?你仔细想想。” 巧鸢闻言,蹙眉沉思,片刻之后巧鸢一脸沮丧道:“小姐,夫人的药是奴婢亲手煎的,并无任何人插手。” 此话一出,殷映梦内心暗自轻松不少,她冷哼一声道:“大姐,你看看,巧鸢也说了这煎药没有旁人插手,那现在这药出了问题,那下毒之人除了巧鸢还会有谁?” 殷映梦话音刚落,巧鸢忽然一拍脑门道:“小姐,奴婢想起来了,煎药的中途奴婢突然肚子不舒服,所以去了趟茅厕,至于期间有没有人在药里做了手脚奴婢却是不知了。” 此话一出,殷映梦顿时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殷菱闻言,沉声道:“那当时药房里还有何人?” 相府里厨房和药房是分开的。药房是公用的,里面除了十分特殊的药材外,一般的药材都有,各种药材器具也十分齐全,所以府上有人生病需要煎药的都会来药房,享有如此权力的自然只有相府的各个主子以及半个主子的姨娘们。 巧鸢略一沉思道:“奴婢当时离开药房之时府中的张嬷嬷和芙蕖都在。” 此话一出,媚姨娘和水姨娘脸色大变。张嬷嬷是媚姨娘身边的老人,而芙蕖是水姨娘的贴心丫环。如今巧鸢将这两人说出来,不由得要叫人产生怀疑了,难道是媚姨娘和水姨娘想对相府主母不利? 媚姨娘连忙辩解道:“老爷、大小姐,昨日婢妾受了风寒身子不爽利,所以才让张嬷嬷在药房煎药的。婢妾和张嬷嬷绝不敢毒害夫人。” 水姨娘也赶紧说明情况,“老爷,大小姐,婢妾恰好来了月信,有些气虚所以才让芙蕖去药房的。老爷、小姐,婢妾和身边的丫环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夫人呐!” 事实上媚姨娘和水姨娘的确巴不得素渃去死,但是两人也不过背地里诅咒素渃罢了,哪敢动手行凶。虽然她们没有坐上相府女主人的第一把交椅,但是栖身相府做个姨娘也可谓是风光无限了,她们才不会傻到毒害相府夫人自掘坟墓。 “两位姨娘不要着急,巧鸢只是说张嬷嬷和芙蕖在药房,并没有说就一定是她们俩行凶。也许张嬷嬷和芙蕖中途恰好见到是谁给夫人的药里做了手脚呢。”殷菱说最后一句话说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殷映梦,正捕捉到殷映梦的眼里有转瞬即逝的慌乱,她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心里一阵冷笑。 殷映梦啊殷映梦,本小姐今日就好好陪你玩一玩,以为那么卑劣的手段就能瞒过本小姐,待会有你受的,本小姐到时叫你一败涂地。 原本媚姨娘和水姨娘以为殷菱一定会抓着这次机会好好地刁难一下她们,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如此通情达理的话,一时间倒让两人错愕了一阵,旋即心里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事实上殷菱才没有那么好心。媚姨娘和水姨娘在怔愣之时,根本没有留意到殷菱说话之时眼眸深处有一闪即逝的玩味。她相信仅此下毒一事,芸姨娘和媚姨娘、水姨娘一定嫌隙越来越大。 “大小姐所言极是,婢妾就说张嬷嬷可是老人,懂得分寸,敢毒害相府夫人这可是何等的大罪,张嬷嬷必然没有这么大胆的。” “可不是吗?芙蕖在婢妾跟前也当差很久了,她一向乖巧善良,下毒之事她绝对不会做的。” 见殷菱没有在张嬷嬷和芙蕖上刁难她们,两人皆是心头一松,含笑着一人一语。 殷菱当下对巧鸢道:“巧鸢,去传张嬷嬷还有芙蕖过来问话。” 巧鸢领命而去,很快张嬷嬷和芙蕖闻讯赶了过来。路上巧鸢已经大致告诉了张嬷嬷和芙蕖的情况,即便是叫来问话,张嬷嬷和芙蕖还是有些诚惶诚恐。毒害相府夫人可是思路一条啊,虽然这件事不是她们做的,但是现在被牵扯上还是足够叫她们提心吊胆的。 张嬷嬷和芙蕖到了大厅后,先是向主位上的殷霖轩父女见了礼,然后便双手操着站在原地等待着殷菱的问话。 殷菱随即沉声问道:“张嬷嬷、芙蕖,巧鸢说她煎药时出去过一次,当时你们在药房可曾看到过还有其他人进入?” 张嬷嬷、芙蕖陷入沉思,片刻之后欲言又止,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殷映梦的身上。殷映梦见状,顿时感到浑身的不自在,目光带着愠怒狠狠得回瞪着张嬷嬷、芙蕖,两人见状皆是缩了缩脖子,一时间更不敢开口了。 殷菱焉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她略一沉吟,声音透出几分阴沉道:“张嬷嬷、芙蕖,毒害夫人可不是小罪,若是知情不报与下毒凶手视作同罪。” 殷菱的声音虽然清淡,但是却透出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凌厉,张嬷嬷和芙蕖闻言,顿时身子一颤,下一刻脸色泛白。 张嬷嬷先开口道:“回,大小姐,当时巧鸢姑娘出药房后,的确有人进来了。” 殷菱没有接口,张嬷嬷朝殷映梦的方向望了一眼,说道:“期间三小姐身边的柳绿进了一次药房。” 此话一出,殷映梦和柳绿皆是大惊失色,虽然两人都强自想要保持镇定,但是眼眸深处泄露了两人此刻的情绪。 殷菱并没有急着问罪柳绿,而是将目光落在芙蕖身上,淡淡开口道:“芙蕖,张嬷嬷所言是否属实?” 芙蕖垂着头半晌都没有开口,殷菱蹙了一下眉头又重复了一遍,谁料芙蕖一下子跪倒在地,舌头打结道:“回大……小姐,张嬷嬷……所言……都属实。” “你起来回话吧。”殷菱顿时一阵汗颜。她有那么可怕吗?不过就是问个话,竟然把对方吓成这个样子。 事实上殷菱不知,她的一言一行都透露出一抹不怒自威的气势,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芙蕖生性胆怯,如今见到殷菱这番问话,顿时便被吓住了。 芙蕖起身后,殷菱猛然将视线落在柳绿身上,柳绿顿时只觉心头一凉,下一瞬只听殷菱问话道:“大胆柳绿,刚才你为何不主动告诉本小姐巧鸢煎药时你去过药房呢?” 柳绿被殷菱的问话吓得打了个冷战,不过在瞥到殷映梦恶狠狠的眼神时,柳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是三小姐在警告她,她是三小姐的人如果出卖三小姐,那么她的后果一定很惨。再者,给相府夫人下毒这是何等大罪,若是她要认罪了,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承认,更不能供出三小姐。 这一刻,柳绿的大脑飞快运转着,随即她惊慌地站出来,跪倒在地道:“大小姐,一开始奴婢也没想到告诉大小姐奴婢今日去了药房会对调查有用。所以奴婢生怕这件事牵扯到奴婢头上,所以奴婢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没有提及。” 殷菱听言,微微冷笑。虽然柳绿的回话有些牵强,但是也还算说得过去。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就为难柳绿,恐难叫人心服。再者殷菱也不打算就这样结束,她要陪着殷映梦玩一玩,她可不能辜负殷映梦当初的一番布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推卸罪名 殷菱冷声质问道:“张嬷嬷、芙蕖,除了你们见到期间柳绿进出过药房,还有没其他人?” 张嬷嬷和芙蕖一致摇头回答没有。 殷菱接着又问道:“当时煎药前我检查过里面的药材,没有任何问题,很显然问题就出在煎药上。目前除了巧鸢接触过汤药,剩下的就是张嬷嬷、芙蕖、柳绿。看来这下毒之人必然就在你们其中了。” 张嬷嬷、芙蕖闻言,吓得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向殷菱解释。 “大小姐,这药绝对不是老奴下的。大小姐要相信老奴啊!” “大小姐……奴婢不敢……下药。求大小姐……饶命……” 柳绿生怕殷菱降罪她,也不甘落后道:“大小姐,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下毒啊,还请大小姐不要冤枉奴婢。” 此话一出,殷菱冷冷笑道:“柳绿,本小姐何时说你就是下毒之人了,又何时冤枉你了?” 说到这里,殷菱声音冰冷如霜,“这要是被外人听了去恐怕还以为本小姐黑白不分,只知冤枉下人呢!” 原本柳绿的确是想借机败坏殷菱的名声,可是没想到聪明如殷菱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话柄,当下柳绿心里惊慌不已,连连向殷菱磕头赔罪。 “大姐,柳绿这丫头平时看起来还比较伶俐,这会儿一定是吓得晕头转向,所以才会言语有失,还望大姐不要见怪。”便在这时,殷映梦出面替柳绿说道。 话落,殷映梦目光紧紧盯着柳绿,一字一句道:“柳绿,你放心好了,大姐一向最有容忍雅量,大姐一定会查明真相,你没做过的事谁都没办法逼迫你承认。” 柳绿闻言,顿时心神稍稍安定下来。她抬眸对殷映梦丢了个眼神,这才道:“多谢三小姐说情,多谢大小姐宽容。” 殷菱将一切看在眼里,唇畔泛起一抹清冷的笑意。殷映梦哪是好心替柳绿说情,根本就是想趁机点拨柳绿,想给柳绿吃颗定心丸,省得到时柳绿顶不住压力说出真相出卖她。 不过她殷菱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看到殷映梦不经意间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时,殷菱的唇角泛起一抹兴味的弧度。她倒真想看看殷映梦最后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丰富。 “既然下毒之人就在你们几人之中,从投毒到现在不算久,想必毒药还不及处理掉。”殷菱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殷霖轩,继续道,“爹爹,女儿想派人去搜查一下媚姨娘、水姨娘、还有三妹妹的住处,爹爹以为如何?” 一个刚刚进门的相府女主人,自然不可能和府中的下人结怨,下毒的幕后黑手自然是府中的其他主子。所以殷菱提出搜寻这样的要求合乎情理。 殷霖轩点了点头,开口道:“菱儿,这件事爹爹已经交由你处理了,你看着办。” 殷霖轩话语间尽是对殷菱的宠爱和信任,惹得在场其他姨娘和庶女皆是一阵羡慕嫉妒。 殷菱对殷霖轩谢过之后,便沉声对一直候在一边的管家秦忠道:“秦叔,麻烦你派人去媚姨娘、水姨娘还有三妹妹的院子检查一遍。其中张嬷嬷、芙蕖还有柳绿的房子也不能放过。” “是。我这就安排。”秦忠一脸恭敬道。 刚才他一直旁观,见大小姐做事条理分明、有理有度,看得他钦佩不已。今后若是谁娶了他家大小姐一定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秦忠正要转身离开,便在这时殷映梦出声制止道:“慢着!” 一时间在场之人皆是不解的看向殷映梦,秦忠依言停下脚步。殷映梦瞥了一眼殷菱,似笑非笑道:“大姐,巧鸢是煎熬之人,监守自盗的人屡见不鲜,为何单单只检查媚姨娘、水姨娘和妹妹的院子呢,为了以示公正,是不是大姐的院子也该检查一番呢?” 话落,殷菱迟迟不语,殷映梦见状更加得意道:“大姐迟迟不答应,难道觉得不妥?还是说大姐的院子真的藏有不该有的东西?” 眼见殷映梦咄咄逼人,殷菱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气,反倒友善道:“三妹妹说得不错,巧鸢是我身边的人,为了以示公正我的院子和巧鸢的住处也是该好好搜一搜的。” 殷菱此话一出,殷映梦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窃喜。殷菱早已察觉却佯装不知。她转头对秦忠吩咐道:“秦叔,这样吧,先搜寻我的翠烟阁,接下来再搜媚姨娘、水姨娘还有三妹妹的院子。” 眼见殷菱同意,殷灵珊心中窃喜,恨不得大笑三声。殷菱看了一眼殷灵珊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唇角微勾道:“三妹妹,这下你满意了吗?” 殷灵珊干笑几声道:“大小姐处事公允,妹妹十分敬佩。” 殷菱心中冷笑,却不多言。刚才她让管家秦忠派人搜寻媚姨娘、水姨娘以及殷映梦的院子并没有提到她的翠烟阁,她是故意的,因为她知道殷映梦必然不会放弃任何能给她添堵的机会。她等的就是让殷映梦主动提出来。此刻暗自得意的殷映梦根本就不知殷菱是在把她当猴耍。 “好了,秦叔,你赶紧派人去搜大姐的院子吧。”殷映梦说完,赶紧又补了一句,“早日找到下毒的凶手才能给夫人一个公道啊!”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秦忠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大厅,只是他心中犹在疑惑。怎么听三小姐的口气好像恨不得尽快搜大小姐的院子,然后最好还能在那里找到不该出现的毒药。哎,这三小姐也太阴毒了。 很快秦忠便派了几个可靠的下人开始进行搜查工作。大厅里殷菱坐在那里,优雅地用着茶水,似乎对她而言搜查翠烟阁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殷映梦见状,唇角不由泛起一抹鄙夷和嘲讽。别看殷菱现在一副惬意的表情,待会要是在她那里搜到不该有的东西,她倒要看看殷菱这个小贱人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时间缓缓流逝,大厅里等候消息的人心思各异。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秦忠派了一个人来回复搜查翠烟阁的结果。殷映梦一见来人,顿时眼睛一亮,霍地从座位上起身,迫不及待道:“怎么样?是不是在大姐的翠烟阁发现了毒药?” 来人诧异地望了一眼殷映梦,摇头回答道:“回三小姐,大小姐的院子里并没有搜到任何可疑的药物。” 此话一出,殷映梦如见鬼魅,目瞪口呆,颓然地倒在座位上,嘴里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咦,从翠烟阁没搜到什么药物,三妹妹看起来似乎很失望呢!”殷菱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殷映梦,抿唇一笑道。 殷映梦闻言,赶紧敛定心神,有些尴尬道:“大姐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为大姐高兴而已。现在终于可以证实大姐和巧鸢的清白了。” 殷菱闻言,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也不多言,继续坐在位子上品茶。相较于殷菱的闲逸,殷映梦可谓是惊魂不定,内心一片疑惑。怎么会在殷菱那里找不到毒药呢?当初她可是明明让柳绿想办法将毒药藏到翠烟阁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柳绿没有听从她的吩咐还是谁毒药被殷菱发现了所以早早地处理掉了? 一时间殷映梦拿不定主意,于是觑眸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旁边的柳绿,只见柳绿脸色苍白,眼里充满不安的神色。觉察到殷映梦注视的眼神,柳绿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此时她心中也是纳闷之极。明明是她将毒药放到翠烟阁准备栽赃大小姐的,可是为什么搜不到毒药了呢? 殷映梦接收到柳绿的眼神,便知道殷映梦必然照着她的话做了,只是这毒药究竟怎么不变了,看来柳绿也是完全不知。 当下殷映梦极力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眼下只能静观其变,虽然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可是仍有些心不在焉。 接下来秦忠指派的人搜了媚姨娘、水姨娘的院子,这两处都没有任何问题,等到搜查殷映梦的院子时,不知为何殷映梦的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不消片刻,秦忠便带着几个人进入大厅。 当殷映梦和柳绿看到秦忠手中所拿的药包时,吓了一跳。那包药正是今日柳绿去药店买回来的毒药。当时给素渃的汤药里下毒后,便将剩余的毒药藏到了翠烟阁,可是现在怎么在秦忠的手上? “回老爷、大小姐,从三小姐的房间里搜到了这包药?”秦忠上前回禀道。 殷霖轩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药?” 这时秦忠旁边的府医上前恭敬回话道:“回老爷,这包药乃是砒/霜。和夫人汤药中的毒药成分完全一致。” “砒/霜?”在场之人除了殷菱之外,全都震惊不已,尤其是殷霖轩俊脸顿时奇黑无比,怒不可遏。 “梦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砒/霜?”殷霖轩气得浑身发颤,怒气冲天道,“没想到你的心肠如此狠毒,简直太让本相失望了!” “爹爹息怒。”刚才在看到秦忠手里的药包时殷映梦便快速地想着给为自己开脱得法子,此刻她并不是显得十分惊慌,从座位起身跪倒在殷霖轩面前,神色戚戚道:“爹爹,梦儿也不知怎么好端端地我的房间里会多出这包药呢?梦儿什么也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故意将这包药放在女儿的房间里,企图故意栽赃女儿。” 殷映梦说着眼神故意瞥向了殷菱。殷霖轩怒火中烧道:“哼,你倒说说是谁栽赃你?” 此话一出,殷映梦望了一眼殷菱欲言又止。虽然她有心栽赃殷菱,但是此时此刻她也拿不出殷菱栽赃她的理由和证据,再者殷霖轩那么重新殷菱,她害怕若是拉殷菱下水,到时殷霖轩更加恼恨她,那可就得不尝失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撇清她和下毒无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药铺打听 便在这时,柳绿连忙跪到殷映梦旁边,惊慌道:“老爷息怒,这件事和三小姐无关,三小姐一直在房间里养伤,再者三小姐又怎么会做出毒害嫡母的事情呢,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的。还望老爷明鉴。” 殷霖轩隐忍着怒气,眉头深锁。虽然他不怎么相信是有人故意栽赃殷映梦,但是殷映梦毕竟是他的女儿,他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一时间他头痛得不知该如何处理。 殷菱见状,对殷霖轩声音轻柔道:“爹爹,不如这样,派人去京城各个药铺打听一下,这么大一包的砒/霜,一定有掌柜做账的。” 对于这个异世每个药铺出售药材还是十分谨慎的,尤其是向砒/霜这种剧毒,生怕顾客是用来害人的,所以一般都会记账,以防万一。 如今殷菱提议,殷霖轩顿时略微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点头道:“秦管家,你派人到京城各个药铺去打听一下,看这包药材究竟是府内何人买的。” 秦忠带着几个下人立刻匆匆而去。事情发展到这一部,除了暂时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在场之人认为殷映梦下毒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一时间媚姨娘、水姨娘以及殷香菡、殷晴儿皆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芸姨娘目光定定地落在殷映梦的身上,脸上尽是焦灼、担忧的表情。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竟然这么心急,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想要毒害月舞阁那个女人,这要是真被查出来,毒害相府嫡母可是多大的罪责,不但会被赶出相府,而且自从声名也要尽毁了。 此刻殷映梦察觉到芸姨娘凝视她的眼神,她对芸姨娘报以自信的笑容。当初她让柳绿买完药便雇了杀手将药铺掌柜灭口,就是怕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买药到现在已经很久了,那个药铺掌故早已死翘了,即便是找到那家药铺也无济于事,所以她根本就不用担心。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毒死月舞阁那个女人。 芸姨娘看到殷映梦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怔愣了片刻,虽然不知已经火烧屁股了,为何自己这个女儿还能如此淡定。但是她看得出女儿这份淡定不是装出来的。忽地她心中一动,便想到一定是女儿早已有所安排,当下她原本悬在嗓子口的心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在众人的满心期待中,大厅外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秦忠等一干人进了大厅。走在秦忠旁边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看打扮应该是药铺的掌柜,只是此刻这掌柜浑身哆哆嗦嗦,脸色一片苍白,似乎受到过惊吓一样。在秦忠和掌柜的身后,相府的下人押着几名陌生男子。 当柳绿看到那名掌柜时,身子猛然一颤,不过转瞬间她便神色如常。当时她蒙着纱巾换了衣服,所以这个掌柜肯定认不出她。 殷映梦注意到柳绿的神色变化,便猜出柳绿必然是从这个掌柜手上买的药,可是她很想知道为何这个掌柜还好端端的,看到相府下人押解的那几个男子,难道是被擒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刻,殷映梦的心头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明明这次她的计划再缜密不过了,可是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纰漏呢?不但没毒死月舞阁那个女人,还惹出这么多麻烦,简直太气人了。 坐在主位上的殷霖轩看到眼前的状况,神色变幻不定。 “秦管家,这些都是什么人?”殷霖轩挑着眉头,沉声问道。 秦忠当下回答道:“回老爷,旁边这位是杏春堂的掌柜。” 说到这里,秦忠微微一顿,继续道:“属下派人到京城各个药铺、医馆都打听清楚了,除了这杏春堂药铺今日卖出过一包砒/霜,其他店都没有。而正当属下赶到杏春堂时才知道这位掌柜要遭人灭口,只是不知为何想要杀害他的人都被点了穴道。所以属下觉得可疑,便将一干人全都带了回来。” 殷霖轩顿时眉头拧在一起,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负责,怎么连杀手都出现了?不过从秦管家刚才说出的话中他拿到了讯息,那就是今日在杏春堂买过砒/霜之人怕暴露身份,所以想杀掌柜灭口。 杏春堂的掌柜为人憨厚胆小,刚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此刻还有一些缓不过神。一时间只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秦忠提醒他,他这才下跪向主位上的殷霖轩问安。 “草民……杏春堂洪掌柜……见过相爷。” 殷霖轩点点头,淡淡道:“洪掌柜起身吧。” 殷霖轩年轻有为,还未到四十岁便成为蓝璃国的丞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加上他长得俊美无俦、风度翩翩,对人又一向宽厚,所以原本胆战心惊的洪掌柜见到殷霖轩顿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原本心中的恐惧顿时褪去不少。 洪掌柜起身,殷霖轩接着道:“今日本相竟然出现有人以砒/霜行凶,所以找洪掌柜前来是想通过洪掌柜指认出今日前往杏春堂买过砒/霜之人。”不过是药铺的一个小小掌柜,能被杀手追杀,那自然是和砒/霜之事有关了,所以殷霖轩确定在殷映梦搜到的那包砒/霜就是在杏春堂买的。 洪掌柜闻言,顿时为难道:“回相爷,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的确是有人从杏春堂买过砒/霜,当时草民不放心还专门问对方好端端地为何买那么多量得砒/霜,对方当时回答说家中老鼠太多,是用来毒老鼠的。草民当时卖出去之后,心里十分不安,还专门做了账。可是没想到为此还被人追杀。” “那你可看清了买药之人的长相?”殷霖轩压住心头的暴怒,继续询问。没想到在他的相府竟然出现如此狠毒之人,今日他一定要揪出凶手。相府容不得如此凶残之人。 洪掌柜摇了摇头,皱眉道:“相爷,当时买药之人是个女子,蒙着面纱,所以草民没能看清那女子的相貌。” 殷霖轩闻言,眉心拧成一道褶子。他抓着太师椅扶手的手紧紧一收,目光一沉。他倒没想到凶手心思竟如此深沉。 殷菱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柳绿身边,淡淡开口道:“柳绿,先服三妹妹起来吧,也许三妹妹真的是被人冤枉的。这地上寒凉,万一痛了双腿可就不好了。” 殷映梦和柳绿皆是一愣,直觉告诉她们殷菱绝对不会好心,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殷菱的心机,于是柳绿便依言扶起殷映梦。 殷菱这时看向洪掌柜,似笑非笑地开口,“洪掌柜既然没看清长相,那么身段应该看清楚了吧?” 洪掌柜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紧接着他的目光在大厅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柳绿的身上,说道:“买药的女子身段和这位穿绿衣服的女子一样。” 此话一出,柳绿顿时脸色大变,此刻厅内只有她一人穿得翠衫绿裙。她有些情绪失控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今日一直陪在我家小姐身边,根本就没出去过,你不要冤枉人。” 殷映梦和柳绿这才后知后觉,心里对殷菱恨到极点。原来该死的殷菱是想方便洪掌柜辨认买药之人,殷菱十分太狡猾了! 殷菱见状,斜睨了柳绿一眼,似笑非笑道:“柳绿,洪掌柜不过说你的身段和买药之人相似,并没有说买药之人就是你,你何必这么激动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心虚呢。” 此话一出,柳绿脸色更加苍白,她紧紧咬着嘴唇,暗自后悔刚才不该多言。殷映梦顿时窝火不已,在心中不断谩骂柳绿是个蠢货。 洪掌柜被柳绿数落几句后,半晌没有多言,只是看向柳绿的目光多了一抹打量和深思,蓦地他惊呼出口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虽然草民不能断定买药女子的长相,但是却听得出那个女子的声音。” 此话一出,殷映梦和柳绿身子俱是一震,下一刻只听洪掌柜道:“买药女子的声音和这位穿绿衣服的女子一模一样。” 被洪掌柜这么一指认,柳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怔愣地站在原地,连为自己辩解都给忘了。殷映梦见状,一边在心里暗骂刘律师蠢货,一边说道:“洪掌柜,你老实说,你究竟是收了别人多少好处,才这样诬陷本小姐的丫环!” “这位小姐,草民我为了这包药差点儿死在这些人的手上,草民哪敢陷害人啊!” 殷霖轩顿时火冒三丈,对着殷映梦怒喝道:“孽障,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相府嫡母你也敢毒害,相府留不得你!” 此话一出,殷映梦主仆再度跪地,只听殷映梦语气十分委屈道:“爹爹,梦儿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梦儿,只喜欢大姐,难道爹爹仅凭在我的房间搜到药包,仅凭柳绿的声音和买药之人相似,就断定这一切是我们主仆所为?爹爹是不是太武断了?若是今日受陷害的是大姐,爹爹也会这般判定吗?” “你……”殷映梦的一番话说得殷霖轩顿时无法反驳,明明一切都摆在眼前,可是这个女儿竟然还不认账,简直快要气死他了。 殷菱看着暴怒的殷霖轩,开口道:“爹爹息怒,三妹妹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单凭搜到的药包,以及柳绿的声音和买药女子声音相似,的确不能断定就是三妹妹指使柳绿做的,也许三妹妹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殷映梦和柳绿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殷菱会这个时候会替她们主仆说情?怎么可能!正猜疑之际,只听殷菱继续道:“为了证明三妹妹的清白,看来眼下只能从这几个刺杀洪掌柜的杀手入手了。” 此话一出,殷映梦和柳绿气得差点儿吐血。殷菱哪是想为她们主仆着想,根本是想让真相大白将她们主仆二人置于死地。 殷霖轩摆了摆手,一脸疲惫地对殷菱说道:“菱儿,交给你了。爹爹有些乏了。”虽然殷霖轩一向不太喜欢几个庶女,但是不管怎么说庶女也是他的女儿,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殷映梦是毒害素渃的凶手十有八/九,他仍然感到一阵痛心疾首。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残酷私刑 殷菱淡淡一笑,自信十足道:“爹爹放心好了。女儿一定会还给三妹妹一个清白。”她是要给殷映梦一个清白,证明殷映梦的确是下毒凶手。 接下来殷菱踱步到那几个杀手面前,上下打量了那几个人,只见个个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决。殷菱便知道想从这几人的口中极难获得任何讯息。当下她冷冷一笑道:“秦官家,将这几个杀害洪掌柜的杀手拉出去绑在树上,用皮鞭狠狠地打,若是中途有人晕倒了,再用盐水给我浇醒,然后继续打,直到打得断气为之。记住,用布塞住他们的嘴巴,省得忍不住到时咬舌自尽了。” 殷菱的声音虽然轻淡,但是此刻传到在场之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汗毛倒竖。用皮鞭活活抽死,还要用盐水浇,想想便叫人心惊胆寒。 几个杀手听闻顿时吓得几乎瘫软在地。原本他们以为会被审讯,可是没想到没有逼问他们就要把他们活活打死。身为杀手,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不怕死,只是怕生不如死。 几个杀手先是被人点穴,后来洪掌柜又拜托相府下人给他们服了软筋散,所以此刻药效未褪,这几个杀手浑身发软,除了可以说话走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他们望着殷菱的目光充满恐惧,如见鬼魅。 “不……不能这样折磨我们!”其中一个杀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殷菱勾唇一笑,不疾不徐道:“为何?本小姐一看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怕死,想必从你们口中也得不到什么讯息,留你们何用?你们不知杀了多少人,现在让你们在临死之前受些折磨,也算是为了之前被你们所杀的无辜之人报了仇。” 明明是笑靥如花,可是听在几个杀手耳中却犹如地狱玄音,一时间几人后背冷汗直冒。实在承受不住心中的惊惧,几个杀手连忙求饶道:“这位小姐,我们愿意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只求到时能给我们一个痛快。” 殷菱莞尔道:“说来听听,若是提供的讯息有价值的话,本小姐倒是可以让你们免受折磨。” 此话一出,那几个杀手连忙点头。跪在地上的殷映梦主仆见状,吓得差点儿晕过去。 “这位小姐,我们之前收了雇主一百两定金,答应我们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们二百两银子。”这时其中一个杀手胆战心惊道。 殷菱蹙眉追问道:“那你们可认识那个雇主?” 那几个杀手闻言,沉思了片刻,有人回答道:“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相貌平平,长着一双三角眼,不过在他的左边脸颊长着一颗榆钱大小的黑色胎记。” 话音刚落,巧鸢惊声道:“一定是柳绿的丈夫李二。” 殷菱的眸光变得幽深起来。柳绿去年配给了府上一个小厮,那个小厮长得其貌不扬,不过最大的特点正是左边脸颊上长着颗榆钱大小的黑色胎记。联系之前已经有人证物证指向柳绿行凶,李二是柳绿的丈夫,若说是李二出面找这么杀手谈交易的,倒也完全可以理解。 “胡说,奴婢丈夫恪守本分,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柳绿顿时大吼着为李二辩白,只是她眼里隐隐透露出几分心虚和惊惶。 殷菱懒得搭理柳绿,继续盘问道:“还有其他讯息吗?” 其中一个杀手冥思苦想道:“对了,那男子说他是奉相府小姐之命行事。” 此话一出,殷映梦侧目怒瞪着旁边的柳绿,心里大骂柳绿和李二真是一对蠢货。明明她的计划如此天衣无缝,可是却都能被这对夫妻办砸了。简直就是一对窝囊废。 “哦?是相府小姐啊?”殷菱略带玩味道。殷映梦这次的计划的确安排得天衣无缝,可是殷菱是什么人,在现代她可是国际上最出色的雇佣兵,对她而言处理这种女子勾心斗角的后院之事简直是小儿科。殷映梦真是小觑她了。 便在这时有个杀手猛然出声道:“对了,当初那个男子还留有了一枚羊脂玉佩,说是事成之后拿着这枚玉佩,就可以得到剩下的一百两银子。”边说着那个杀手就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枚羊脂玉佩。 巧鸢接过那枚玉佩,随后转交给殷菱。殷菱仔细端详了那枚玉佩,只见玉佩色泽极好,纯白无暇,没有一丝杂质。上面有精巧繁复的花纹,放触手生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当殷菱将玉佩翻转后,只见背面刻着一个“梦”字。 她顿时故作惊愕道:“咦,三妹妹,这块玉佩好像你去年过生辰时是爹爹送你的。怎么现在会在这些人的手上呢?” 此话一出,殷映梦吓得差点儿昏倒过去,坐在主位上的殷霖轩当下怒火冲天道:“菱儿,将那玉佩拿过来。” 话落,巧鸢连接将殷菱手中的玉佩交到了殷霖轩的手上。殷霖轩的目光骤然落在那枚玉佩上,下一刻只见他大手一挥,那枚玉佩直接砸向了殷映梦。 殷霖轩对这枚玉佩再熟悉不过了,这玉佩是块古玉。去年殷映梦快过生辰时一直问他讨要这枚玉佩,最后执拗不过殷映梦的软磨硬泡,他专门将玉佩拿到古玩店找人在上面刻了一个“梦”字,随后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殷映梦。之后殷映梦几乎一直将这枚玉佩随身带着,爱不释手。现在这枚玉佩落在杀手的手上,想想便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殷映梦“啊”了一声,连忙侧头躲过,紧接着玉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原本好好的玉佩顿时四分五裂,连带着那道碎裂声也狠狠地砸在了殷映梦的心上。一时间让殷映梦的心如坠深谷。 “你个不孝女,这玉佩明明就是你的贴身之物,你现在还有何狡辩!”虽然早已料定是殷映梦毒害素渃的,但是此刻证据确凿,殷霖轩还是一阵心痛。 “爹爹,这枚玉佩梦儿已经丢了有一段日子了,一定是他们捡去想趁机诬陷梦儿。”毒害相府嫡母这可是天大的罪责,虽然所有的证据统统指向殷映梦,但是殷映梦只能硬着头皮极力否认。若是她承认这一切都是她主使的,那么这一生她将彻底完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承认。她还没有杀死殷菱还有月舞阁的女人,她还没有当上相府嫡女,她不甘心这一生就这样完了。 “孽障,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眼见殷映梦抵死不认,丝毫没有一丝该有的悔悟,殷霖轩顿时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既然你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那么本相只能将这件事交由官府处置。” 此话一出,殷映梦顿时脸色煞白,眼露惊恐,半晌她才回神。她眼珠骨碌一转,斜睨了一眼柳绿,用只有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柳绿,现在可是你表忠心的时候。用你一个人的性命换来你全家富贵,你觉得值得吗?若是你这次帮了本小姐,本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家人;可是若你敢对本小姐不忠,你家人的下场恐怕就惨了。现在你该怎么做,就由你选择了。” 猛然听到这番话,柳绿浑身一震,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殷映梦。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对这个三小姐实在太过陌生。她对三小姐一向忠心耿耿,为了三小姐她不惜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可是三小姐现在竟然为了保住自己,这是要让她一个人将这件事扛下来。可是毒害相府嫡母是她一个卑贱的丫头能抗下的吗? 三小姐这是叫她白白送死。以威逼利诱的手段告诉她。若是她守口如瓶毅力承担,那么她的家人便会相安无事,否则她的家人就会受到连累。 一时间柳绿万念俱灰,虽然她只是一个卑贱的丫环但是她还不想这么早早死去啊!三小姐实在太自私了。 柳绿的心里充满了怨念,一时间她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虽然她很想活下去,可是更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她连累。当下她一咬牙,对着主位上的殷霖轩猛然磕头道:“老爷,求您放过三小姐吧。这一切都是奴婢所为,和三小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三小姐平日对奴婢十分刻薄,所有奴婢对三小姐怀恨在心,想通过毒害夫人嫁祸给三小姐。” 柳绿的表现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惊,每个人的神色皆是不一。殷霖轩的脸青黑交加,眼中的神色变幻不定,有愤怒,有心痛,有惆怅,心中五味杂陈。到时芸姨娘原本惊慌担忧的她忽然间烟消云散。她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柳绿就是粗鲁的一脚。 那一脚踹得柳绿一下摔倒在地上,心口一阵剧痛。芸姨娘劈头便对柳绿一顿怒骂:“该死的贱蹄子,你家主子对你那般好,你竟然恩将仇报,竟然还想陷害你家主子,你这小贱人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芸姨娘装腔作势狠狠地骂着柳绿,心中却一片畅快。刚才她虽然没有听到殷映梦对柳绿说了什么,但是看到殷映梦的嘴巴一张一合,便想到殷映梦一定是说服柳绿帮她顶罪了。一个卑贱的丫环换回她女儿的清誉和前程,这笔交易太划算了。 当下芸姨娘对着柳绿一阵骂骂咧咧。柳绿忍受着胸口处的剧痛,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摸了摸嘴角的血丝,心里悲凉一片。 她服侍三小姐一向细心周到、忠心不二,可是没想到换来的不过是成为三小姐的替罪羔羊。这一刻她真为自己的付出不甘心。可是那又如何,若是她向老爷和大小姐说明真相,三小姐毕竟是相府的主子,到时她的家人因为她揭发三小姐的事会被连累的。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当下柳绿的眼里一片死寂。现在她已经不求能活命了,只求三小姐能够遵守诺言到时放过她的家人。当下她对着殷霖轩拼命磕头道:“老爷,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现在奴婢良心发现,还望老也不要怪罪三小姐。三小姐是无辜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用家人逼迫 殷映梦看到柳绿将所有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顿时心中一松,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心里冷笑道:柳绿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本小姐会放过你的家人?本小姐虽然解决了你,但是你的家人知道咱们主仆之间的事情太多了,既然你今后不能留在本小姐身边为我所用,那么本小姐只能将你的家人也杀了,当时你们一家人在地府团聚,岂不更好?此刻柳绿一心为殷映梦求情,哪里知道殷映梦抱着怎样毒辣的心思。 殷菱垂眸,略带嘲讽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将额头磕破的柳绿。刚才殷菱一直注意着殷映梦和柳绿的动静,虽然刚才她没有听清殷映梦对柳绿说的话,但是她会看唇语,所以她知道殷映梦以柳绿的家人要挟才逼迫柳绿顶嘴的。 可是这个柳绿想得太天真了,难道真的以为只要替殷映梦背了这个黑锅,殷映梦就会大发菩萨心肠?简直可笑! “小姐,怎么办?这个柳绿竟然替三小姐顶嘴了!”巧鸢暗自拉了拉殷菱的衣袖,焦急道。 殷菱只淡淡回以她自信一笑。 巧鸢绝不相信若不是殷映梦授意柳绿毒害夫人,柳绿一个丫环怎么可能会如此大胆所为。当初相府殷菱还是傻子时,相府庶女中就殷灵珊和殷映梦最是可恶,总是变着法子欺负她家小姐,现在看到殷映梦想让柳绿做替罪羔羊,而真正行凶的殷映梦想要逍遥法外,巧鸢如何能甘心。 殷菱知道巧鸢的心意,抛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她唇瓣淡淡逸出一句话,“本小姐可没有打算让殷映梦逃脱,先静观其变吧。” 听了殷菱的话,巧鸢顿时眉开眼笑。她家小姐这么说就是一定有对付殷映梦的法子,虽然这个殷映梦狡猾,但是绝对不是她家小姐的对手。她确实没有担心的必要。 听到柳绿的认罪,殷霖轩全是不怎么相信,他怒瞪着柳绿,冷声道:“柳绿,当真是你的主意要毒害夫人?” 不管今日是殷映梦还是柳绿对素渃下的毒手,殷霖轩都感到十分心酸和难过。渃儿今日才刚刚进府,就有人想对她不利。今日若不是恰好菱儿先试出汤药的不对,恐怕渃儿性命堪忧了。 渃儿嫁给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老天怜悯让他们夫妻二人团聚,他一定要好好保护渃儿,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一念至此,殷霖轩便在心中暗暗拿定主意,他一定要严惩这次毒害素渃的凶手,否则今后相府的人还不有样学样,都想要毒害他的渃儿。 “回老爷,的确是奴婢的意思。”柳绿一脸坚决地回答道。 殷霖轩一时间眉头紧锁。即便柳绿对殷映梦心生不满,但是一个区区下人怎么敢有胆子毒害相府当家主母呢?虽然殷霖轩一向不怎么喜欢殷映梦,但是殷映梦的身上毕竟流的他的骨血,再者现在柳绿也主动承认了罪责,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不该相信柳绿的话。 一时间大厅的气氛诡异地沉寂下来,一时间在场之人心思各异。短暂得平静之后,谁都没有想到便在这时柳绿忽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伴随着开始了一阵干呕,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 她顿时心头一跳,在众人还不急反应之际,她先一步冲到柳绿跟前扶起柳绿,一边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柳绿的脉搏,一边故作大惊道:“柳绿,你想干什么?你想畏罪自尽吗?” 探过柳绿的脉搏,殷菱心中一动,紧接着用只有她和柳绿的声音说道:“你已经怀有身孕,你以为你为三妹妹牺牲来保全家人,三妹妹当真会不伤害你的家人吗?你可想好了,你若是认罪的话不仅是一尸两命,而且还会给全家招来灭顶之灾。” 此话一出,柳绿满目惊恐地看着殷菱,一时间她被殷菱刚才那番话砸得只感到天旋地转,耳畔隆隆作响。脑海里不断徘徊着几个大字——一尸两命、全家灭顶之灾。 殷菱话落,便快速地放开柳绿站到一边,对着还没退去得府医道:“杜大夫,看看柳绿究竟怎么了。” 府医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替柳绿把脉,随即回答道:“回大小姐,柳绿是喜脉,她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柳绿承认毒害相府夫人,这可是死罪一条,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诊出她怀有身孕,那么若是将她处死的话,那就是一尸两命。虽然说柳绿是自作自受,但是若是传扬出去相府处死一个孕妇,到时相府虽然是受害者,但是脸面上也太会光彩的。 便在这时,殷菱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杏春堂掌柜,出声道:“洪掌柜,今日劳烦你走了一趟。” 说着她微微一顿,对巧鸢道:“巧鸢,给洪掌柜五十两辛苦费。好生送洪掌柜出府。” 洪掌柜闻言,连忙诚惶诚恐道:“多谢相爷、多谢大小姐。草民来相府之事一定会守口如瓶。” 官家后院经常会发生腌臜之事,原本他不想参与到相府后院的下毒之事里,可是谁想到他被杀手追杀,所以不得不来此一趟。好在这相府没有难为他,现在还给他这么多银子,洪掌柜经商多年,自然知道这是相府给他的受口费。 今日牵扯到了相府三小姐以及相府丫环毒害当家主母,不管究竟谁才是主谋,这都不是一件好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殷菱深恶痛绝殷映梦主仆,但是也知道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相府脸面无关,她是相府大小姐自然也会被拖累的。 送走杏春堂的洪掌柜,殷霖轩顿时对殷菱投去赞赏的目光。刚才他这相府一家之主只顾生气神伤却忘了还有外人在此。还好有他的菱儿妥善处理,也不至于今日的丑事传扬出去。 解决完洪掌柜的事情,殷菱对管家秦忠沉声吩咐道:“秦叔,将李二压来。”如今殷菱指望着以柳绿和李二来指认殷映梦。 说话间她瞥了一眼柳绿,发现柳绿虽然怔怔地站在原地,显然还没有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但是她的眼里神色变幻交织,看得出来必定是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斗。殷菱也并不催促柳绿,只心里一阵感慨:柳绿的怀孕真是时候,即便柳绿甘愿自己为殷映梦送死,但是念在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她应该不忍吧。 片刻之后,李二便被押进了大厅。李二一看到大厅的情形,只见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失去血色,眼里充满恐惧,看得出来他已经察觉出眼下的状况。 李二一露面,几个杀手顿时惊呼道:“这位小姐,正是此人前来买凶/杀人的。” 此话一出,李二顿时吓得双腿发软,直接栽倒在地,对着主位上的殷霖轩大呼饶命。殷菱冷哼一声,开口道:“李二,柳绿刚才已经被诊断出怀有身孕,本小姐希望你一切从实招来,否则你们一家三口只能在地府团聚了。” 李二闻言,一双眼眸顿时瞪大如铜铃,他连忙跪着前行到柳绿的身边,晃动着柳绿的手臂又是惊喜又是担忧道:“柳绿,是不是真的,你怀了我们李家的血脉?” 这时柳绿并没有回答李二的问题,而是眼神温柔,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自己平坦得肚皮,这个动作看在李二的眼中,瞬间喜忧参半。 李二不由得转脸看了一眼殷映梦,只见此刻的殷映梦柳眉紧蹙,一双眸子充满了恶狠狠的光芒。此刻标致的脸蛋狰狞扭曲。李二顿时被吓了一跳,他看得出来这是殷映梦在威胁他们夫妇,只要今日他们夫妇毒害相府夫人是殷映梦主使,那么他们夫妇背叛了三小姐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便在李二心烦意乱之际,柳绿蓦地跪倒在地,对着殷霖轩大呼冤枉道:“请老爷、大小姐饶恕奴婢一命,的确是奴婢去杏春堂买的毒药,也是奴婢趁着巧鸢出药房给汤药里下的毒,至于买凶/杀人的确是奴婢丈夫李二所为。但是这一切都是三小姐指使奴婢和李二的。还请老爷和大小姐为奴婢夫妇做主。” 此话一出,殷映梦顿时惊怒道:“柳绿,你竟然胆敢诬陷本小姐,你是不是吃了性心豹子胆了!” “你个贱蹄子竟然敢诬陷三小姐,看姨娘我不撕烂你的嘴!” 眼见柳绿在这个时候突然指控殷映梦,殷映梦和芸姨娘顿时火冒三丈,于此同时心中却一片胆寒。殷映梦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打算替她背黑锅的柳绿竟然会突然改变主意,真是快要气得她吐血了。 “芸姨娘,这件事本小姐自会查明,芸姨娘这么盛气凌人动手动脚的,知道的人会认为姨娘是不忍三妹妹受到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姨娘你是做贼心虚呢。”殷菱淡淡地望着扑倒柳绿面前张牙舞爪得芸姨娘,似笑非笑道。 此话一出,芸姨娘顿时动作一滞,心里对殷菱谩骂了无数遍,但是殷菱说得没错,她若是在这里打杀柳绿,难免会叫人觉得她是做贼心虚。当下她冷哼一声道:“大小姐所言极是,这个贱蹄子想要诬陷三小姐,简直是胆大包天。不过有大小姐在,婢妾相信大小姐一定会还给三小姐一个清白的。” 殷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懒得搭理芸姨娘惺惺作态的那番话。她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李二,不疾不徐道:“李二,你可知罪?你究竟是谁授意你买凶杀害杏春堂的掌柜?” 此刻李二紧紧拉着柳绿的手,脸上的表情十分激愤。刚才看到殷映梦和芸姨娘那样辱骂柳绿,他真是心寒。他的妻子柳绿平日那般小心伺候三小姐,可是现在三小姐为了逃脱罪责,竟然和芸姨娘如此翻脸不认账。 第一百四十章 指出真相 李二一向只听柳绿的话,眼下看到柳绿指认了殷映梦,当下也愤慨道:“回大小姐,下人和柳绿都是听从三小姐的指令行事的,是三小姐想要毒害夫人。” 眼见柳绿和李二纷纷指控殷映梦,殷霖轩顿时气怒到极点,声音冰冷之中透着丝丝寒气,“柳绿,既是如此,那么刚才为何你又为何一力承担罪责?” 柳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表情,“老爷,只因为刚才三小姐以奴婢的家人相要挟,所以奴婢只要撒谎。” “柳绿,你个贱人,本小姐平日对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陷害本小姐!”眼见柳绿说出真相,殷映梦顿时气怒交加,说着她便想要对柳绿动手。 便在这时殷霖轩一声怒喝,随即道:“孽障,住手!” 殷映梦顿时被殷霖轩的声音震住,重新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委屈至极道:“爹爹,梦儿是冤枉的。梦儿怎么敢毒害夫人呢。” “老爷,梦儿一向心善,又怎么会毒害夫人呢?”芸姨娘连忙跪下替殷映梦说清道,“还请老爷千万不要相信柳绿和李二的妖言。”此刻,芸姨娘是害怕到极点,若是一旦殷映梦认罪,那么今后相府绝对不留得这个女儿了。 一时间芸姨娘将所有的怨怒都转移到了殷菱的身上。若不是因为殷菱,她的梦儿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这个殷菱真是个瘟神,刚刚回到相府,就搞出这么多事情。若是今日她的梦儿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放过殷菱的。 觉察到芸姨娘凝视她的恶毒目光,殷菱的唇畔泛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芸姨娘心里怎么想她自然猜得出。殷映梦完全是自作自受,今日若是不将殷映梦这颗毒牙拔掉,还不知今后殷映梦怎么在相府兴风作浪呢。 眼见殷映梦刚才一阵张牙舞爪,柳绿顿时表现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对主位上的殷霖轩连连求饶道:“老爷,奴婢不敢有半分隐瞒,起初奴婢不敢说出真相,只因三小姐要挟奴婢,奴婢想想用自己一条贱命能够换回全家人的平安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想想三小姐平日私底下对大小姐诅咒不断,一个连姐妹之情都不念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放过奴婢的家人呢?现在奴婢得知自己又怀了身孕,虽然奴婢是三小姐的帮凶,但是还望老爷能网开一面,等奴婢生下腹中的骨肉,让奴婢去死也行。” “柳绿,你这个贱人竟然胡言乱语,本小姐何时诅咒大姐了!”眼见柳绿为了脱罪竟然连自己的老底都揭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殷映梦再次怒火中烧,下一瞬一巴掌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柳绿的脸蛋上,柳绿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道指印。 “啊,三小姐不要打奴婢,奴婢也不过是实话实话。啊,三小姐……”柳绿眼见殷映梦还要对她动手,连忙用手挡着躲闪道。 此刻柳绿的脸上一片惊慌,但是她的眼眸深处却平静如水,隐隐地还带有一丝讥诮。刚才多亏大小姐的一番话才让她幡然醒悟。三小姐心狠手辣,即便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全家人的活命,但是三小姐到时未必会遵循誓言。再者如今她肚里有了新生命,即便她不怕死,但是也不能让她的孩子也陪她送死。如今眼下只有说出真相。 虽然是她亲手给夫人的汤药里下毒的,但也是三小姐指使她这样做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人,焉能不遵从主子的命令。所以虽然她有罪,但是也罪不至死。 此刻柳绿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老爷那么在乎大小姐,现在她说出三小姐诅咒大小姐的事情,那么老爷就一定会更加痛恨三小姐,到时三小姐还不认罪。 殷菱冷眼旁观,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柳绿眼眸深处得平静,唇角似笑非笑。这个柳绿打得什么样的算盘她自然看得出来。看向殷映梦的目光,殷菱不由得多了一丝嘲讽。殷映梦多行不义,恐怕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在自己的心腹丫环手上翻了船。 看着殷映梦还要毒打柳绿,殷霖轩顿时狠狠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暴怒道:“来人,将这个孽障送到府衙的牢房去,择日等候审问。” 此话一出,便有两个家奴站出来上前就要押解殷映梦,殷映梦眼见不是虚假,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再顾不得找柳绿算账,声音颤抖连连求饶道:“爹爹,不要!梦儿不要去牢房!梦儿知错了,是梦儿一时鬼迷心窍毒害夫人,求爹爹原谅梦儿!” 之前殷映梦死活不认罪,即便是人证物证齐全,殷映梦也是一个劲儿地喊自己冤枉。可是现在一听殷霖轩要将她关进牢房,等待官府审问,她不得不害怕起来。虽然她犯下毒害嫡母的罪责,但在自己爹爹面前她还能求来几分情面,可是一旦在公堂之人,哪还有什么依仗可言,到时她若不说明真相一定会被板子打得惨不忍睹。想到这里,殷映梦怎么可能会应允被人带去牢房。 眼见殷映梦认罪,殷霖轩顿时气得身子微颤,眼里充满了失望之情。芸姨娘眼见殷映梦认罪,吓得脸色发白,原本跪着她差点儿栽倒在地,连忙向殷霖轩求饶道:“老爷,您就原谅三小姐吧,三小姐已经知罪了。” “自古杀人偿命,本相的府里容不下如此狠毒之人。将这个孽障送到府衙去吧。”殷霖轩坐在主位上怒不可遏道。如今他对殷映梦已经失望到极点,眼见他说得如今坚决,殷映梦和芸姨娘吓得差点儿晕过去,若是被送到府衙,就表示殷霖轩不承认殷映梦相府小姐的身份,毒害相府夫人是何等的大罪,到时殷映梦必定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殷映梦和芸姨娘是真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母女两人跪在地上不断给殷霖轩磕头求饶,可是殷霖轩一张俊脸黑沉无比,眼里全是怒意和心痛,没有一丝的动容。原本准备押解殷映梦的下人便愣愣地站在旁边,一时间不知究竟要不要执行殷霖轩的命令。 殷霖轩眼见那两个下人犹豫不决,顿时恼火道:“怎么,连本相都指使不动你们了?” 此话一出,那两个下人打了个冷战,连称不敢,这才上前拉住殷映梦准备将其带出大厅。殷菱眼见如此,便在这时阻止两人将殷映梦带走,对殷霖轩说道:“爹爹,息怒。三妹妹毒害娘亲,虽然罪大恶极,但是这毕竟是咱们相府的家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爹爹还要三思啊!” 殷菱话落,垂眸遮去眼里一抹的冷峭。殷映梦是生是死和她无关,不过若是将殷映梦送去府衙,到时相府庶女毒害相府夫人的事一定传遍整个京城,殷映梦是相府三小姐,试想一下堂堂相府千金就是如此德行,那么相府里其他的千金品行也可想而知了。 殷菱虽然希望殷映梦受到该有的惩罚,但是她可绝不希望为了一个殷映梦而将自己的清誉搭进去。 殷菱此话一出,让原本怒火中烧的殷霖轩顿时冷静了不少,他略一沉思便觉得自己女儿所言不假。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不但府中其他女儿的品行要遭人怀疑,就连他在朝为官也面上无光。当下他长叹一声,说道:“菱儿,这件事就交由你处理吧,爹爹累了。” 此话一出,殷菱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美男爹爹竟然这么信任她,将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了她。当下她微笑道:“爹爹这么信任菱儿,菱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霖轩点了点头,于是起身离开了大厅,任由殷映梦和芸姨娘怎么向殷霖轩求饶,殷霖轩仿若不觉,看都未看这对母女,只留给她们一个决绝的背影。 “殷菱,你想怎么样?哼,你一直都嫉恨本小姐,这次让你称心如意了!”眼见殷霖轩扬长而去,殷映梦对着殷菱怒声吼道。 在她看来,殷菱心狠手辣,这次栽到殷菱手上,再加上殷霖轩将这件事的处理权交到殷菱手上,殷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虽然此时此刻她心里充满了恐惧惊惶,但是面对殷菱她却佯装气势十足。 殷菱望了不敢向她屈服的殷映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事到如今殷映梦做了错事现在不但没有一丝悔改,竟然还敢如此和她说话,这样的人即便今日死了也是活该。不过她绝对不会让殷映梦去死的,因为死对殷映梦来说太便宜了。 “三妹妹,咱们姐妹一场,你做出毒害娘亲之事实属大逆不道,可是你一丝悔改都没有,实在叫我这个做姐姐的心寒啊!虽然做姐姐的也不忍惩罚您,可是相府的规矩总不能坏了的。所以三妹妹还是不要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殷菱语气淡淡然地说道。 虽然殷菱此刻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可是听在殷映梦的耳朵里,让殷映梦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的浑身顿时如坠冰窟一样,此刻连质问的语气都带了些许战栗,“殷菱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究竟想对我怎么样!” 对于殷映梦的无礼,殷菱也不计较,而是脸上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三妹毒害相府嫡母,要知道咱们蓝璃国最重孝道,三妹妹做出如此有违纲常之事,实属大逆不道,你说我这姐姐的要怎么处罚你才好呢?” “大小姐,看在你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求大小姐饶过三小姐吧。”虽然芸姨娘也恨透了殷菱,但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形势,于是不得不向殷菱低头示好,“只要大小姐这次放过三小姐,婢妾今后一定为您做牛做马,求大小姐答应婢妾的请求吧。” 殷映梦眼见芸姨娘为了她如此低三下四得恳求殷菱,一时间她泪如雨下。这一刻她真后悔自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贸贸然对月舞阁的女人下毒手,没想到不但没有毒死那个女人,现在反倒连自己自身难保。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人要偿命 “芸姨娘说得哪里话,本小姐哪能让你为我做牛做马啊,不过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三妹妹做的事情那她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殷菱居高临下地站在芸姨娘面前,语气十分淡漠地说道。 芸姨娘闻言浑身一震,怨恨道:“大小姐,你这么说是不放过三小姐了?” “芸姨娘,你这说得什么话,今日正好是我家小姐只是浅尝了一下那碗药,若是夫人服下那碗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俗话说杀人偿命,芸姨娘说什么我家小姐不放过三小姐,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巧鸢有些打抱不平道。 当初她家小姐还是痴傻的时候,芸姨娘和殷映梦没少欺负她家小姐,她记得当初她流着泪跪在地上求这对母女放过她家小姐,可是这对母女根本没有一丝动容,反倒是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家小姐。现在想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芸姨娘,不用求她了!”殷映梦很清楚她和殷菱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现在殷菱有了这次铲除她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殷映梦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对殷菱恨恨道:“殷菱今日要杀要剐随你,不过我殷映梦即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殷菱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殷映梦做人时她都没放在眼里,难道做了鬼她就怕了? 当下殷菱懒得再和殷映梦多费口舌。她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柳绿和李二身上,沉声道:“柳绿、李二,你们二人帮助主子毒害相府夫人,虽然你们不是主谋,但是助纣为虐,所以不得轻饶。” 此话一出,柳绿和李二吓得脸色一阵苍白,两人连忙磕头求饶。 “大小姐饶命啊,虽然奴婢也知自己罪有应得,可是现在奴婢怀有身孕,恳求大小姐无论如何让奴婢保下怀中的胎儿吧。” “恳请大小姐饶过柳绿吧,李二愿意代替柳绿承受惩罚。” “李二,不要!都是我不好,不该帮助三小姐毒害夫人!这是我罪有应得。” “不,柳绿,我是你的夫君,而且你现在怀有身孕,我决不能让你有事!” 看着夫妇两人争着将责罚揽到自己身上,殷菱眼里闪过一抹动容,但是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每个人都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若不是她事先察觉到了那碗药有问题,那么此刻素渃已经一命呜呼了。即便柳绿和李二只是帮凶,但是也应该要为自己之前的行为付出代价。当下殷菱冷声道:“李二,买凶/杀人,杖责五十大板逐出相府,今后永不得录用。” “谢大小姐不杀之恩。”柳绿和李二惊愕之后欣喜道。 他们原本以为殷菱一定会给他们判死刑,可是没想到只是杖责五十大板,虽然五十大板之后恐怕只剩半条命了,但是留下一条命总比直接杀了他要好。 短暂的欣喜之后,李二和柳绿都一脸紧张地望着殷菱,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待着殷菱对柳绿的宣判。 “柳绿帮助相府三小姐毒害相府夫人,罪不可恕,本该杖毙,但是念其如今怀有身孕,就杖责四十大板,从此逐出相府,今后永不得录用。”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四十大板虽然不是什么轻罚,但柳绿毕竟犯下的可是毒害相府夫人的罪名,即便是殷菱派人将她杖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现在只不过是四十大板,对她来说已经是万幸了。四十大板下来也不至于让她滑胎,能有如此判处,她已经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 “拉下去行刑吧。”殷菱对着大厅里的下人吩咐道。 柳绿和李二十分配合地走出大厅去接受刑罚了。芸姨娘和殷映梦原本以为依照殷菱狠辣的性格一定会杀掉柳绿和李二,如今只是杖责四十大板、五十大板,顿时心头一松,想着殷菱念在她是相府三小姐,一定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就在殷映梦和芸姨娘打着小算盘之际,只听殷菱冷声道:“三妹妹毒害嫡母,又买通杀人,实在罪大恶极,来人拖下去杖责一百大板。” 此话一出,殷映梦和芸姨娘当场石化,殷菱继续道:“芸姨娘对三小姐管教不力,同样难逃罪责,拖下去杖责八十大板。” 殷映梦和芸姨娘半天只愣愣地跪在原地,不知是吓的还是被气的,直到下人上前将两人拖起,殷映梦和芸姨娘才回过神,撒泼挣扎。 “殷菱,你这个小贱人竟然这么狠毒!你们放开本小姐,我可是相府三小姐,谁给动手我到时让你们不得好死!” “殷菱,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毒,她可是你的妹妹啊,你竟然下得了手!” “放开,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我要见爹爹!爹爹一定舍不得我受苦的!” “你们放开我和三小姐,我要见老爷,我要让老爷为我们做主!” …… 看到殷映梦和芸姨娘不肯屈从,发疯似的乱嚷乱叫,对拖着他们的下人又掐又咬,殷菱顿时脸色一沉,语气不悦道:“相府可从不养无用之人。看来最近相府是该让秦管家考虑裁员问题了。” 此话一出,那些拖着殷映梦和芸姨娘的下人立刻下了狠劲。虽然殷映梦和芸姨娘犯了错,但是毕竟一个是相府三小姐一个是姨娘,生怕今后被两人记恨,可是现在这个相府大小姐下了狠话,惹了相府大小姐不高兴,若是到时真被相府逐出去,那他们还在哪里找这么好的人家做事了。 再想想今日殷映梦犯下如此大错,这一百杖打下去就算不死后半生也得瘫痪了,绝对成不了气候了。何不借此巴结一下大小姐呢。想到这里,那几个拖着殷映梦和芸姨娘的下人一边把两人往外拖着,一边借故推搡,在两人手上乱掐,痛得两人不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和怒骂。 殷菱见状,唇畔泛起一抹满意的弧度,随即对巧鸢道:“既然爹爹如此信任我,我可不能让那些执刑的下人偷懒。去到院中摆上水果和凉茶,小姐我要坐在那里慢慢看。” 巧鸢闻言,扑哧一笑,脆生生地应了一个“好”,随即欢天喜地地去忙碌了。 这时大厅里的媚姨娘、水姨娘、殷香菡以及殷晴儿脸上全都泛起一抹苍白之色,想到要将殷映梦杖责一百,芸姨娘杖责八十,四人全都心惊胆寒。殷菱的狠她们之前就已经见识了,或许是因为这一阵子相府太过平静了,一时间让她们又忘记了殷菱曾经折磨她们的情景。如今再次见到殷菱轻而易举地就将殷映梦和芸姨娘惩处了,当下四人心中害怕不已,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若是和殷菱过不去,绝对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四人一时间便想灰溜溜地离开大厅,躲避殷菱就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谁料似乎猜到了她们的心思,殷菱却偏偏叫住了她们,含笑道:“两位姨娘、四妹妹、五妹妹,三妹妹和芸姨娘受刑,你们也该陪我一起看看。也好给大家都敲个警钟,省得万一谁要是头脑发热了,又想再在府里兴风作浪的,想想三妹妹和芸姨娘的下场,想必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话一出,媚姨娘、水姨娘还有殷香菡、殷晴儿都快被殷菱气得吐血了。殷菱那番话根本就是在杀鸡儆猴,可是虽然明知殷菱话外之意,但是在此见识了殷菱的狠辣手段,四人也只能讪讪含笑点头。现在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得罪殷菱了。 柳绿和李二是在相府一处专门用来惩罚下人犯错的刑房里。至于殷映梦和芸姨娘则在大厅前的院子受刑。此刻殷菱坐在软椅上,一边吃着水晶葡萄,一边享受着巧鸢在旁边打扇出风,那模样别提有多惬意安逸了。可是苦了媚姨娘、水姨娘以及殷香菡、殷晴儿了,四人看着殷映梦和芸姨娘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受刑的殷映梦和芸姨娘起初还对殷菱破口大骂,谁料执刑的嬷嬷给两人嘴里各自塞了个臭汗巾,那刺鼻的臭味呛到两人一阵恶心,却又干呕不出。一时间院子只有板子打在屁股上发出啪啪的响声。等受刑结束后,殷映梦和芸姨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看着殷映梦和芸姨娘接受完刑罚,殷菱又去了趟月舞阁,素渃服下那枝碧玉金兰已经苏醒过来,而且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殷霖轩一刻不停地陪在素渃的身边,殷菱见状很是欣慰。 殷菱望着眼前这一对如神仙眷侣的夫妻,心中一阵感慨。或许有些事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一世的素渃已经二十出头,在这个异世算起来已经算是大龄姑娘了,可是素渃还是云英未嫁,而其中的原因是因为素渃一直没有遇到心仪的男子。 试想一下以素渃的姿容还有之前爪哈国三公主的身份,想求娶她的王孙贵族怎么会少。当初的素渃虽然没有恢复以往的记忆,但是她经常做着同一个梦,那就是关于和殷霖轩的回忆,也正是因为她认定了自己心仪的男子还未出现,所以她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如今可谓是皆大欢喜。 掌灯十分殷菱回到了翠烟阁,刚进房间一团白影便飞快地向殷菱怀中扑去,下一刻,殷菱便一脸温柔地抚摸着怀中雪狐的皮毛,含笑道:“巧鸢,赏给雪团两只鸡腿。” 当初殷菱前往天山,在半途从苏红绫的手中救下这只雪狐,后来带回蓝璃国一直养在自己身边。这只雪狐从小生活在深山大泽充满灵性,今日就是它率先发现了藏在翠烟阁的毒药,之后殷菱派人追杀顺藤摸瓜,所以早早就识破了殷映梦的奸计。殷菱主仆两人刚才在大厅不过是演了一出戏而已。当初也是殷菱派了隐卫暗中保护杏春堂洪掌柜这个人证的。可笑的是殷映梦一直以为自己的设计天衣无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幸福的鸡腿 雪团一听有鸡腿吃,玛瑙般的眼珠子充满了兴奋,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在殷菱的怀中乱蹭。不消片刻巧鸢便拿来两只鸡腿,雪团顿时两眼发光,嘴里发出愉悦的叫声,这个时候两只前爪竟然拍了起来,殷菱和巧鸢顿时被雪团的滑稽动作逗得忍俊不禁。 殷菱逗了一会儿雪团,便泡了热水澡。浴桶里水汽蒸腾,袅袅如烟,水面上漂浮着各色花瓣,衬托着殷菱露出的羊脂般的肌肤,煞是好看。 巧鸢一边用毛巾帮她家小姐擦拭着后背,一边眉飞色舞感叹今日收拾了殷映梦母女真是大快人心。殷菱倚在浴桶边沿,微阖着眸子,因为有水汽氤氲的缘故,在她那如蝶羽般的睫毛上凝起一片水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巧鸢说了一会儿又感慨道:“今日小姐杀鸡儆猴,相信今后媚姨娘母女还有水姨娘母女不敢再对小姐和夫人打歪主意了。” 此话一出,殷菱忽地感觉有哪里不对,她睁开了眼,眉宇间出现一道浅褶,忽地她眼睛一亮,她终于想起来究竟有何不对了。那就是自从她这次回府感觉少了一个人。 巧鸢还在叽叽喳喳得说着,殷菱打断道:“巧鸢,殷灵珊最近有何动静?” 巧鸢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回道:“小姐,在您离开不久,二小姐就失踪了。” “失踪了?”殷菱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巧鸢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是好端端地再也找不到二小姐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您说怪不怪?” 殷菱拧眉深思了半晌,也想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殷灵珊容颜毁了,若说殷灵珊是因为想不开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了,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像殷灵珊那种狠毒的女人,即便是死也一定也会先找她报仇的。 “那爹爹就没派人找她?”殷菱提出心中的疑惑道。 “怎么没找呢?老爷可是私下派了好多人在找二小姐,可是找了半个多月丝毫没有二小姐的消息。”巧鸢说到这里,面带欢喜道,“现在二小姐离家出走才好呢,没有了二小姐在府里,今后咱们翠烟阁会平静不少呢。” 殷菱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深意,喃喃道:“但愿如此吧。” 半晌之后,她才继续开口道:“巧鸢,待会传我的话,从今日开始一定要加强翠烟阁和月舞阁的戒备,今日在翠烟阁当差的全都罚去这个月的月钱。” 巧鸢应了一声,心里十分认同她家小姐的做法,若不是今日雪团及时发现藏在翠烟阁的毒药,那么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大事了。所以今日看守翠烟阁的下人全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巧鸢想了想道:“小姐,会不会是咱们翠烟阁有内贼?” 殷菱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今日咱们在月舞阁的时候柳绿跑过来问人借花样,所以应该是柳绿趁机藏得药。” 如今在翠烟阁当差的下人都是殷菱认真挑选的,以前那些见风使舵不靠谱的下人她全都打发掉了。所以殷菱觉得翠烟阁有内贼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咱们今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多留一个心眼儿。” 巧鸢点头道:“好了,小姐,我知道了。”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殷菱让巧鸢下去先休息不用伺候她了,她刚换上一身清爽的蜜合色缕桃花纹锦长裙,便在这时听到窗外响起一丝细微的响动,若不是因为她现在修为已达臻境,寻常之人根本就不会发觉那声异响。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淡淡的声音透出一丝清冷和不悦。 殷菱的心里有些窝火,今日她不过刚刚回到相府就有人找上门来,她都没有一丝空闲的时间来休息。 话落,随即一道洁白身影如一片流云从敞开的窗户倾泻进来。等来人站定后,殷菱惊呼道:“银叶,是你!” 殷菱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的银银叶会突然间来找她,当初她可是派了许多隐卫暗查银叶的踪迹,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根本找寻不到。 “殷小姐,别来无恙。”温润的声音淡然出口,只是面具下那双眼透露出潮水般的波动。 “这段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殷菱略带气恼地问道。 殷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语气不自觉间带了一丝小女子的情态。穿越到这个异世,自从遇到银叶之后,虽然她和银叶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是银叶却总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而且更令她意外的是有时两人彼此什么都不说,相互一个眼神便足以知道对方的心思。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或许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殷菱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对方当成了蓝颜知己,所以在银叶之前她不会再伪装起自己那层冷漠疏离的外壳。 银叶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便神色如常,唇畔泛起一抹粲然如花的笑容。他兀自在圆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用略带戏谑的口吻道:“怎么?想银叶了?” 殷菱没有想到银牙会开这样的玩笑,一时间她有些窘迫,皱眉佯装不悦道:“你要是没事就请不要打扰我歇息。” 银叶收起脸上的戏谑,凝视着眼前的殷菱,只见眼前的女子瘦削了,也憔悴了。不过依旧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只是原本乌黑如漆的长发现在化作了满头华发。因为刚刚沐浴过的缘故,殷菱的满头华发披散着,发梢上还不断有晶莹的水珠,宛如一颗颗珍珠滚落。此刻她巧笑倩兮,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整个面庞细致清丽,淡雅脱俗,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身上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流苏盈动。 她依旧那么惊为天人,似乎只看一眼便能将人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只是为何那满头华发让他看在眼里是那么刺眼。 他神色一黯,目光复杂地收回目光,淡淡道:“当初知道玉娆给你的解药有问题后,我便十分自责,想要重新帮你追回解药,可是后来知道你满头青丝化作白发,我便四处找寻秘方,希望可以令你重新青丝焕发。” 此话一出,殷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用了,反正每个人最终都会变成白发,我不过是比旁人早了几十年而已。” 即便能够青丝焕发那又如何,有些事发现了就是发生了,因为心里已经不再完整,所以根本再也回不到从前。她根本不介意自己满头华发的样子,而且每次看到镜中白发苍苍的她,更能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点滴。她绝对不会因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栽倒第二次。 银叶闻言,眸光一黯,一时间他不知自己应该怎样去安慰殷菱,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比以前看起来更加的清冷。曾经的她只是外表冷酷,可是现在的她那份冰冷已经深入骨髓,或许她的心也早已寒凉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房间的气氛有些压抑。最终是殷菱先开口,“这次你来所为何事?” 银叶回道:“我这次来是给你断肠蛊和断魂的解药。” 听到银叶是来送药的,殷菱错愕之后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半晌她的脸重新归于平静,随即冷笑道:“是滕署让你来送药的?他为何自己不来?” 银叶略一沉吟,出声道:“他说自己现在无颜见你,等到他找到可以重新让你恢复一头青丝时他会见你的。” 殷菱闻言,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凄楚和嘲弄。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当初滕署对她伤害那么重,可是现在她竟然在听到银叶这番话时对滕署还有几分动容。 想到这里,她连忙挥去心头那抹不该有的情绪。便在这时,银叶手中的两个药瓶已经递到了殷菱的手中。 两个药瓶一青一白,只听银叶道:“青色小瓶里面是断肠蛊的解药,白色小瓶是断魂的解药。” 殷菱收好药瓶点了点头。银叶看得出殷菱的情绪变得低落许多,故意转移话题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殷菱眼里出现了一丝迷茫。穿越到这个异世,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如今她只想过些平平静静的生活。 殷菱摇了摇头,银叶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痛,他饮了一口茶,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其实滕署那家伙心中也很苦,难道真的再也没有原谅他的可能?” 殷菱听后,脸色一沉。不管曾经谁对谁错,是非黑白,那都已经成为过去,她感觉累了、倦了,如今的她虽然不到双十年纪,可是她的心已经沧桑得如同八十岁老人。现在的她只想拥有一份宁静。 “我知道你和滕署是多年好友,自然会在我面前为他说尽好话。”说到这里,殷菱微微一顿道,“但是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根本就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过。现在我不想让我的生活全被这些爱恨情仇填满,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殷菱说完,看到银叶呆坐在那里,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刚才银叶的一番话让殷菱心烦意乱,当下她下了逐客令,“好了,时间不早了,我有些倦了,既然你已经将药送到了,可以离开了。” 话落,银叶仍然呆坐在那里,好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开口。 殷菱见状,顿时有些窝火,于是她直接动手拉着银叶的手臂想要打发银叶离开,当她猛然留意到滕署银牙暗咬,眼里透出极其痛苦的表情时,殷菱顿时一惊。 “你……你怎么了?”殷菱刚松开手,就发现刚才自己抓过滕署手臂的地方渗出了血丝。 看着银叶忍受着极度痛苦的表情,殷菱惊呼道:“你……你受伤了?” 银叶深吸几口气,唇角扯开一抹微笑道:“你放心好了,没事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亲密接触 殷菱略带生气道:“别逞强了!”若只是小伤银叶一定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又怎么会露出刚才那般痛苦的表情? 眼见殷菱嗔怒中又露出担忧的表情,银叶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开口安慰道:“只是小伤,你无须担心。我走了。”说着银叶刚起身,谁料忽然有些站立不稳,还好殷菱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他。 “坐下!”殷菱有些恼火地命令银叶。 银叶看到殷菱脸上写满了担忧,他心中一暖,依言乖乖地坐好。谁料便在这时殷菱又沉声道:“脱衣服!” “啊?”银叶猝不及防间听到殷菱的话,吓得差点儿从圆凳上掉下去。 “脱衣服?”银叶嘴角一抽,神色古怪地望了一眼殷菱。 殷菱见状,顿时就知道银叶想到了哪里。她脸颊瞬间飞起两片霞云,佯装怒道:“你胡想什么呢!我是让你脱下衣服帮你检查一下你身上的伤口。” 殷菱说完,不由得咬了咬唇。不怪银叶会产生误会,自己刚才冷不丁冒出那样一句话,正常的人都会已经要被劫色。 听到是要帮自己检查伤口,银叶唇畔泛起一抹愉悦的笑意。不过他拒绝道:“你不要担心了,只是小伤而已。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我自己可懂医术的。” 殷菱顿时板起脸,冷声道:“脱衣服!”在殷菱看来,银叶绝对不是受的小伤,若只是小伤怎么可能刚才差点儿都站不稳。怕就怕银叶的伤口有毒。 “菱儿……真的没事。”眼见殷菱摆出一副毫不罢休的样子,顿时撒娇道。银叶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为了不让殷菱担心,他绝对不能让殷菱看到自己的伤口。 眼见银叶为了不让自己检查伤口,连撒娇的招数都用上了,一时间心里更加担忧起了银叶的伤势。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脱?”殷菱站在银叶面前冷冷道。 此话一出,银叶嘴角狠狠一抽。怎么此情此景他觉得十分怪异。银叶心中不由一阵好笑,此刻自己就像是一个要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而站在他面前的殷菱扮演的是一个坏人的角色。 “菱儿……我没事。”看到殷菱气势汹汹的样子,银叶竟然十分没有底气地说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帮你脱。”殷菱话音刚落,立刻就动起手来。 银叶眼见反抗无效,连忙阻止道:“好吧,好吧,我自己动手。” 最终银叶不情不愿地褪下了衣衫,只是当他的上身呈现在殷菱的眼帘时,殷菱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他的胸口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有深有浅,血肉模糊,有的伤口已经出出现了或黑或紫的颜色,看得出来伤口一定是中毒了。 殷菱呆呆地望着银叶的伤口,一时间鼻头酸涩,眼眶也随之氤氲起一片雾气。不用银叶告诉她,她也猜得出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之前她已经知道凤三娘下了悬赏令要从滕署的手上拿回解药,所以滕署将药给了银叶,那些为了拿到悬赏的武林高手便开始追杀银叶,银叶便成了众矢之的。 银叶见殷菱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抬头间发现殷菱已经泪眼婆娑,一时间心头划过一阵暖流。 看到银叶身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殷菱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伴随着还有阵阵的心痛。 “好了,这些都是小伤,我没事的。”银叶正安慰着殷菱,只见殷菱双眸里的水汽越聚越多,最终从眼角落下。 滚烫的泪水落在银叶的手上,瞬间让银叶一阵慌乱。银叶一边用指腹替殷菱擦去脸颊的泪水,一边温柔安慰道:“这些伤对我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你不用担心的。” 殷菱听言,甩开银叶的手一脸嗔怪。这身上的伤口究竟是否严重,殷菱看得一清二楚。或许每个伤口都只是小伤,但是身上达数十道伤口,再者有些伤口因为中毒的关系已经出现化脓溃烂的迹象,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处理不好绝对会致命的。 殷菱瞬间有些恼火银叶对自己的生命这么儿戏。或者说银叶因为她的关系而将自身的生命置之度外,让殷菱有些心慌意乱。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呢喃:银叶我不值得你这般为我,这份情意我已经无力偿还。 “我去给你取药。”敛去心中的复杂情绪,殷菱丢下这句话便转身一阵翻箱倒柜。 片刻工夫,她便取来药箱,唤了巧鸢打盆清水。巧鸢进来的时候看到银叶时,有些意外,再看到银叶满身的伤口时一阵不解。银叶不但医术了得,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当今能让银叶受伤的人屈指可数,现在看到银叶身上的这些伤口,便能想到当时银叶的凶险境地。 “小姐,奴婢来帮银叶先生清洗伤口吧。”巧鸢看到殷菱要亲自动手,于是连忙道。 银叶这时也道:“让巧鸢来就可以了。” “巧鸢我来吧。”殷菱说完,狠狠瞪了一眼银叶,虽是责怪的语气但透露出浓浓的关心,“这么严重的伤你竟然说没事,你当我是傻子吗?” 此刻殷菱黑沉着一张玉容,虽然被殷菱一顿责备,但是银叶露在面具外的眸子和薄唇一直都充满笑意,显然十分享受殷菱对他的关心。 见殷菱执意要动手,巧鸢和银叶也只好作罢。殷菱一边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伤口,一边对银叶叮嘱道:“我会轻一些的,你忍一忍。” 银叶笑眼盈盈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的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殷菱。只见此时的殷菱紧蹙着柳眉,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眸里满是专注和小心,如玫瑰花瓣一样的唇微微抿嘴,透露出她的紧张和担心。 因为两个人距离较近的缘故,此刻银叶鼻端萦绕的全都是来自于殷菱身上淡淡的幽香。一时间令银叶有些心神摇曳。 “好了。”给银叶清洗好伤口,殷菱这才吐出一口气。 紧接着殷菱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膏,开始为银叶服药。她一边用指腹将药抹匀,一边提醒道:“这药性比较霸道,你忍一忍。” 银叶含笑着点了点头。药膏在和伤口接触的那一瞬,犹如伤口被烧灼了一般,不过紧接着便是一阵清凉。银叶深谙医术自然知道殷菱给他所用的是疗伤圣药。 清凉的感觉中,殷菱如玉的指尖轻轻地触摸在银叶的皮肤上,一时间原本清凉的感觉渐渐被灼热所取代,银叶只感到殷菱指尖所过之处就像是在他的身上点起了一簇簇小火把。 渐渐的银叶只觉得自己的下腹有一团火焰渐渐燃烧起来,一时间浑身血脉喷张。殷菱此刻一心只顾着银叶的伤势,丝毫没有遐想。倒是银叶此刻心猿意马,一时间只能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殷菱替银叶上好药用了半个时辰,银叶便忍受了这么久的煎熬。一切完毕,银叶忍不住深深吐了一口气,殷菱见状,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刚才我的手劲太大了,所以很痛?” 银叶摇了摇头,心里一阵苦笑。刚才他所受的煎熬要比上药的疼痛艰难何止百倍。不过想到刚才殷菱上药时脸上写满了对他的关心和担忧,银叶心里就一阵满足。 包扎好伤口,银叶穿好衣服,对殷菱道:“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你现在有伤在身,那些人得不到解药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对你穷追不舍的。”殷菱蹙眉担忧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今晚留下来?”银叶说话时故意带了一丝坏笑。 他声音清醇如和煦的春风,一时间令房间的气氛变得暧昧不清。殷菱的脸顿时一烫,一时间只觉得这抹灼热感一直延伸到了耳根。 殷菱不由挑眉道:“看你现在还能耍嘴皮子,绝对死不了。好了,恕不远送。” 银叶勾唇一笑,“放心好了,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说着银叶起身便要离开。 殷菱这时叫住他,犹豫片刻道:“你总是神出鬼没的,若是有事的话该怎么找你。” 银叶闻言,从腰间取下一支紫玉短笛,只见这支短笛精致小巧,紫玉质地并有金线装饰,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闪光,显得十分华贵。 银叶将紫玉短笛递到殷菱手上,说道:“你若是有事找我,只需吹奏这支短笛即可。到时我自然会出现。” 殷菱点点头,银叶这才离去。 翌日清晨,巧鸢正服侍殷菱梳妆,便有下人进来禀报说媚姨娘和水姨娘在外求见。殷菱神色如常让那两姨娘进来。 媚姨娘和水姨娘以前很少来翠烟阁,每次即便是来都是大摇大摆地来去,何时像现在这么懂规矩知道先要禀报。还有,从前见到殷菱别说是行礼,就是连一句问候的话都绝对不会讲。如今今非昔比,两人一进来便规规矩矩地向殷菱见了礼。随即两人表明来意。 “大小姐,三小姐也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毒害夫人,害得大小姐因此也中了毒,好在有菩萨保佑让大小姐平安无事。”媚姨娘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续道,“婢妾心疼大小姐,所以一早便带了这些补品来翠烟阁,好让大小姐能够好好休养。” 媚姨娘话落,水姨娘也连忙大献殷勤道:“可不是嘛,如今大小姐可是咱们相府的金柱子,哪能容得一点儿损害。婢妾昨晚也是一夜难眠心疼大小姐。所以也前来探望大小姐。看到大小姐无恙,婢妾这才安心不少。” 殷菱看到两人俱是一副谄媚的表情,眸光轻轻瞥了一眼两人手中大包小包的补品,有人参、灵芝、鹿茸、燕窝。殷菱心中一笑,暗道:媚姨娘和水姨娘可真是有心啊。 “两位姨娘可真会说话啊!”殷菱淡淡一笑,随即道,“不过好像平日看起来两位姨娘和本小姐走得并不近啊!本小姐倒是没有想到原来两位姨娘对我这么关心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姨娘示好 此话一出,媚姨娘和水姨娘皆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不过这人很快便神色如常,满脸笑容道:“大小姐,我们两人平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比较直。以前心直口快得罪过大小姐,还望大小姐不要介意才是。事后我们也十分后悔呢。” 殷菱闻言,唇畔泛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今日媚姨娘和水姨娘能亲自跑来向她示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没有必要非和媚姨娘、水姨娘过不去。 以前都是薛姨娘母女以及芸姨娘母女欺辱相府那个傻小姐,媚姨娘、水姨娘等人也就算个帮凶,所以现在媚姨娘和水姨娘前来示好,她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两位姨娘坐着说话吧。”殷菱瞥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两人,淡淡道,“巧鸢,给两位姨娘看茶。” 媚姨娘和水姨娘闻言,脸上顿时一喜,原本蹙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刚才来到翠烟阁的路上她们实在担心殷菱不领她们的情。如今今非昔比,殷菱不但恢复神智,而且还成了蓝璃国最尊贵的公主,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的殷菱手段狠辣,城府极深,根本就不是她们能得罪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她们还不知趣的话,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只能和芸姨娘母女一样。 想到芸姨娘母女,媚姨娘和水姨娘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今早她们可是听说芸姨娘和三小姐那个惨啊。三小姐的腿被打断了,后半生只能在床上过活,芸姨娘的双腿虽然不至于残废,但是在床上躺两三个月是必然的,而且今后还会落下后遗症。 经此昨日一事,媚姨娘和水姨娘是清清楚楚认识到了相府的风向是彻底变了,眼前这个女子根本不是她们所能得罪的。 虽然殷菱可以原谅媚姨娘和水姨娘曾经的所作所为,但是并不代表殷菱就想一直面对这两人,于是她便开门见山道:“两位姨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两位姨娘愿意与本小姐交好,那本小姐自然也乐意。所以两位的好意本小姐收到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道:“本小姐现在还要去给娘亲请安,所以就不留二位了。” 媚姨娘和水姨娘焉能听不出殷菱的话中之意,如今目的达到,她们也没有必要再留下去。于是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道:“那好,大小姐记得保重身子,婢妾先走了。” 殷菱到了月舞阁后,便将断魂的解药给了素渃,素渃一脸吃惊。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解药。原本她以为自己只有七七四十九天的性命了,毕竟她和凤三娘仇深似海,要想从凤三娘手里拿到解药,恐怕就是把刀架到凤三娘脖子上威胁也拿不到。 “菱儿,你是怎么拿到解药的?”素渃望着殷菱递给她的白色小瓶,急切道,“对了,菱儿,那你有没有拿到断肠蛊的解药?” 殷菱心中一暖,点头勾唇道:“娘亲,你快服药吧。菱儿已经服过断肠蛊的解药了。”昨晚银叶离开之后她便服下了断肠蛊的解药,原本胸口压抑的堵塞感一下子就消失了,说明她的蛊毒真的解了。 “真的吗?”素渃闻言,顿时惊喜道:“实在太好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素渃一时间喜极而泣。在临死之前和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度过一段短暂的日子,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可人心都是不足的。如今自己和女儿的毒都可以解掉,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她高兴的呢。 “好了,娘亲,先将药吃了。”殷菱拿着绢帕替素渃擦去脸上的泪珠。 素渃点了点头,接过巧鸢端来的水喝了一口将药服下。片刻之后素渃的情绪这才平缓下来,对殷菱道:“菱儿,这药是不是滕署送来的?” 殷菱佯装没有听到,转移话题道:“娘亲,这是今早刚采摘的草莓,你尝尝很甜的。”说着,殷菱将案几上的一盘红艳艳的草莓递到素渃面前。 素渃叹气地摇了摇头,她知道女儿不愿意她提起滕署,但是作为娘亲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终身幸福。 “菱儿啊,不管怎么说凤三娘都是滕署的娘亲,滕署维护凤三娘,你不能因此就记恨他,想必他这次能从凤三娘手中拿到解药,一定费了很大的劲儿。娘亲看得出他一定十分在意你。娘亲不想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毁掉你今生的幸福。”素渃语重心长地说完后,叹息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殷菱闻言,端着水晶盘的手微微一僵。她心里嘲笑。曾经她也想去怜取眼前人,可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她的心已经死去,如今她只想过着平静的生活。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与她无关。 “娘亲,咱们不说这个好吗?”殷菱将水晶盘放到一边,望着素渃淡笑道。 素渃点了点头,叹息道:“好吧,不提也罢。不过你现在也不小了,娘亲和你爹爹也想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到时我们也就放心了。” 看到素渃一脸担忧的表情,巧鸢这时插嘴道:“夫人,这个您就不用操心了,您可不知有多少男子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呢。如今可以考虑姑爷的人选有西池国的太子、烈焰国的三皇子还有银叶先生,其中银叶先生最有可能。昨晚可是银叶先生来给小姐送药的,而且小姐亲自给银叶先生清洗伤口,上药的……” “巧鸢,别胡说!”殷菱此刻真恨不得撕掉巧鸢这个大嘴巴。 素渃看到殷菱似嗔似羞的表情,顿时心中一动。刚才看巧鸢说话的语气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一时间素渃顿时八卦起来,拉住巧鸢让巧鸢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殷菱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表情。 谁料巧鸢口才不是一般的好,很有几分说书人的潜能,素渃听得欣喜连连,一时间倒真的不再担忧殷菱的感情之事了。反倒嚷着说有机会一定要看看银叶。 虽然殷菱有些气恼巧鸢的大嘴巴,但是看到素渃对她少了几分担忧,她还是有些高兴。随后母女二人换了话题又闲聊了一番,正聊得高兴,殷霖轩下朝还不及换下朝服便来了月舞阁。听说素渃的毒解了,殷霖轩顿时欣喜不已。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向殷霖轩透露殷菱中了断肠蛊的事情,就是怕殷霖轩担心,如今殷菱的蛊毒也解了,所以更没有告诉殷霖轩的必要了。 殷霖轩高兴了一阵,这才想起正事,于是开口道:“菱儿,再过三日便是蓝璃国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朝中三品以上大臣以及亲眷都要参加,而你如今贵为金铭公主,到时还要上台燃香。所以明日宫中便会有嬷嬷前来教授你相关的规矩礼仪。” “祭天?”穿越到这个异世,殷菱也翻阅了不少记载蓝璃国风俗文化的书籍,至于祭天活动她自然不是很陌生。 蓝璃国的祭天活动是皇家中最隆重、最庄严祭天的祭祀仪式,是人与天的“交流”形式。历代王朝都由天子来亲自主持祭天仪式,祭天的祭坛一般为圆形(称为“圜丘”),寓意天圆地方。在仪式上须诵读祭文、奏雅乐,并焚烧祭品,以表示人们把自己的劳动成果贡献给天,作为对天滋润万物的一种报答,并祈求皇天上帝保佑蓝璃国子民。当然祭天活动中还有其他不少环节。 殷菱一向最不喜欢就是抛头露面,但是自从穿越而来每每她都是被逼迫得不得不站到了最显眼的地方。虽然她不想参加这次的祭天仪式,但是谁让她现在是金铭公主呢。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笑,当上这个金铭公主后,她得到了一些权力和益处,如今是不是也应该履行相应的义务。 三日后,清晨一大早,宫中便有嬷嬷专程前来给殷菱梳妆打扮。毕竟殷菱现在是蓝璃国最尊贵的公主,若是祭天仪式上出现纰漏,一定会有损皇家颜面的。对于宫中送来的礼服和头饰以及胭脂水粉,殷菱并不担忧会有人在里面做什么手脚。 毕竟要是这些物品出现了问题,在祭天仪式上她殷菱出丑了那么他们皇家也颜面有损,所以殷菱根本就不会害怕太后、银黛会暗做手脚。 宫中嬷嬷先用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为殷菱净面,接着化的是远山黛,脸上薄施胭脂,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变成“飞霞妆”,让原本如玉的皮肤透出淡淡的荔红,更显得光彩照人。 一头几欲委地的银丝,宛如九天上的一片锦云。嬷嬷拿犀角碧玉梳慢慢梳通,散如白缎。反手细细挽了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子。发髻正中插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凤头用金叶制成,颈、胸、腹、腿等全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制成长鳞状的羽毛,上缀各色宝石,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辉璀璨,映得人的眉宇间隐隐光华波动,流转熠熠。发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贵妃醉”牡丹,花艳如火,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簇簇如红云压顶,妩媚姣妍,衬得如云发髻似要溢出水来。颈上不戴任何项饰,只让嬷嬷用工笔细细描了缠枝海棠的纹样,绯红花朵碧绿枝叶,以银粉勾边,缀以散碎水钻,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说不尽的悱恻意态。同色的赤金镶红玛瑙耳坠上流苏长长坠至肩胛,微凉,酥酥地痒。 真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拖摆至地,织金刺绣妆花的霞帔上垂下华丽的流苏,极长的七彩鸾鸟图案,自胸前越肩一直迤逦至裙尾散开如云。袖口亦有繁复的捻金刺绣,一寸来阔的堆绣花边,微微露出十指尖尖。腰间系华丽的绶带,又在臂上缠上银朱色的镜花绫披帛。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雪狐通人性 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当殷菱以如此华美的模样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在场之人皆是半天回不过神。便在这时,只听那宫中嬷嬷赞道:“金铭公主这身装扮简直比传闻中的狐仙还要美上三分呢。” 此话一出,殷菱顿时黑沉了一张脸,随即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嬷嬷。那嬷嬷顿时吓得身子打了个冷战,一时间只觉得有一丝凉意从脚底缓缓升起。明明眼前一身华衣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她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将她席卷。那双眼里就像是千年的玄冰寒潭一样,几乎要将她冻死。 那嬷嬷顿时吓得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金铭公主,老奴……老奴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受罪。”嬷嬷吓得浑身颤抖。巧鸢顿时上前气怒道:“好你个嬷嬷,竟然敢辱骂公主,该当何罪!” 狐仙就是传说中修炼妖术迷惑男子精魂的狐狸精。如今这个嬷嬷与其用说用狐仙来夸赞殷菱,倒不如说她实在暗骂殷菱是狐狸精。 眼见巧鸢气势汹汹地护住,嬷嬷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眼眸深处透露出鄙夷和嘲讽。她可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嬷嬷,平日连太后都要对她敬重三分,区区一个金铭公主她还没放在眼里。 可是这个嬷嬷完全忘记了一件事实,那就是殷菱之前连太后都毒哑了,这样的殷菱会害怕一个在宫中当差多年的老狗? “巧鸢姑娘,老奴何时辱骂公主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嬷嬷挤着一双三角眼,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巧鸢顿时气结,恨不得伸手就要给这个可恶之人一巴掌,这个该死的老狗竟然倚老卖老,不过就是一个宫中当差的老奴还成精了不成。 殷菱眼见巧鸢如此护她,心里顿时像注入了一道暖流。她淡淡瞥了一眼这个嬷嬷,似笑非笑道:“巧鸢,不得对嬷嬷无礼。” 殷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这个老嬷嬷皮厚嘴硬,她可不认为巧鸢能让这个嬷嬷服罪。 “小姐。”巧鸢唤了一声,有些不解这个嬷嬷如此无礼,她家小姐竟然如此好说话。 正暗自疑惑之际,巧鸢接着收到了她家小姐稍安勿躁的眼神。她顿时心中一动,不再多言。 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如雏菊般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她就说区区一个异性公主也敢难为她。传闻这殷菱心狠手辣、不可一世,如今也不过是个软柿子而已,看来传言果然是不可靠的。 嬷嬷刚起身,脚还没有站稳,抬头见只看到一道白影带着劲风猛然向她袭来,吓得忽然身子一软,直接栽倒在地,紧接着嬷嬷只感到脸上一阵刺痛,她“啊”的大叫一声,伸手便在脸上摸了一把,手上顿时沾满了血。一时间她吓得连忙爬起来,身子如抖筛般瑟瑟发抖。 “狐……狐……”当嬷嬷看到站在自己面前通体莹白的雪狐时,吓得嘴皮直打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雪团如玛瑙般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嬷嬷。殷菱冲着雪团嫣然一笑,招了招手。雪团顿时屁颠屁颠地跑到殷菱跟前,接着纵身一跃便跳进了殷菱的怀里,用小脑袋凑了凑殷菱的纤纤玉手,这才闭目小憩,神情慵懒,又显得极是乖巧。 嬷嬷一瞬间惊得嘴巴张得像是吞下无数苍蝇一般。狐狸在人的眼中充满着邪性和神秘,可是如今眼前这只雪狐竟然如此乖顺,充满灵性,不知为何,此刻嬷嬷只感到浑身冰冷。 殷菱一边摩挲着雪团的皮毛,一边对着惊魂未定的嬷嬷说道:“嬷嬷,这雪狐最通人性,也很有灵性,你刚才将本公主比作狐仙,这雪狐冲撞你很显然是不认同你的说法。所以说嘛,这话可不能乱说。” “区区一只畜……” 嬷嬷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会被一只狐狸搞得如此狼狈。一时间心中怒火中烧,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可是谁料她还未说完,原本窝在殷菱怀里的雪狐立刻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的模样吓得嬷嬷后退数步。 殷菱见状,似笑非笑道:“嬷嬷,本公主劝你还是谨慎言语,听说这雪狐可得罪不得。言语不敬可是要遭受雪狐惩罚的。” 此话一出,嬷嬷虽然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但是心里却有几分恐慌和不安。似乎为了证实殷菱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嬷嬷忽然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奇痒无比,双手开始不停在伤口抓起来。 “啊……痒死我了……痒死我了……”此刻嬷嬷犹如中魔一般尖细的指甲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那种奇痒的感觉像是渗入了她的血液里。不消片刻,她的脸便被自己抓得伤口累累,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嬷嬷,本公主可没有和你开玩笑,本宫说过言语不敬可是会被雪狐降罪的。”殷菱望着面目全非的嬷嬷,淡淡开口道。 嬷嬷实在难以忍受那抹奇痒的折磨,下一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求饶道:“金铭公主,雪狐大人,老奴知错了,老奴不该言语冒犯金铭公主和雪狐大人,求金铭公主救救老奴吧!” 任凭嬷嬷磕破了脑袋,殷菱无动于衷,心里一阵冷笑。她不过是想过平静的日子,可是总有这些不长眼的跳梁小丑跑出来找她晦气,所以她便不得不出手。 “嬷嬷,本公主劝你还是赶紧回宫找个太医看看为妙。”懒得再看到眼前这个令人生厌的嬷嬷,殷菱不疾不徐道。 那嬷嬷闻言,顿时回过神,和殷菱打了一声招呼,立刻便跑出了房间。一直在旁憋笑的巧鸢大快人心道:“小姐,看到刚才那只老狗那么狼狈的样子,简直太痛快了。” 巧鸢说完,跑过去伸手揉了揉雪团的脑袋,赞赏道:“雪团好样啊,这种坏人就应该得到教训。” 殷菱闻言,莞尔一笑。巧鸢和采茵的性子都是嫉恶如仇,对她忠心不二。想到这里,殷菱忽然有些想念采茵了。她心中一阵叹息,现在不知采茵那丫头怎么样了。 “对了,小姐,为什么刚才那个嬷嬷会觉得自己的脸奇痒无比,难道真的是雪团对她做了什么?”便在这时巧鸢提出疑问打断了殷菱的沉思。 殷菱一边逗弄着怀里的雪团,一边含笑解释道:“不是雪团,而是因为她中毒了。” “中毒?”巧鸢一脸不解。 从那个嬷嬷开始给她家小姐梳妆打扮时她便一直站在旁边打下手,根本就没有发觉嬷嬷会有中毒的可能啊。 “小姐,是你下的毒?” 殷菱点了点头,接着道:“她的脸上沾染了我的药粉,这种药粉只有在有伤口的情况下才会起效。刚才雪团抓伤了她的脸,所以她才会渐渐感到奇痒无比。” 说完,殷菱的凤眸里闪过一抹狡黠。这是她刚刚研制出的改良版痒痒粉,可以控制中招者的发作时间。这种痒痒粉只是用来惩戒人的,所以并不会要人性命。她相信刚才那么嬷嬷这次面目全非地跑回宫里,一定会给宫中有些人一个警醒。想要对付她殷菱先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听完殷菱的解释,巧鸢忍不住啧了啧舌。她只能说她家小姐用毒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她想了半天她也没有想出来刚才她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将那些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涂到嬷嬷的脸上的。 想了半天也一筹莫展,巧鸢当下放弃了继续思考,心里感到十分欣慰。现在她家小姐变得越来越厉害了。今后再也不怕有人能够欺负她家小姐了。 便在这时,房门外已经有下人在外禀报宫里派了朱轮车前来接送。当巧鸢搀扶着殷菱走出房间的那一刻,等在外面的所有人皆是心神一震,那眼神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怨恨。 只见眼前的女子犹如神妃仙子。肤色如雪,体态婀娜,出尘若仙,貌倾天下。秀似空谷幽兰,清若凌波水仙,带有淡淡的水雾之韵。衣着鲜艳亮丽,神情之中三分威严,三分英气,四分清冷,远观近看都有一种神韵从骨子中沁出,出落得不食人间烟火。 看到众人出神的目光,殷菱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她上前和殷霖轩、素渃打了招呼,夫妻两人嘱咐了殷菱几句,于是便送殷菱到了大门口。门外的朱轮车已停候多时。只见这架朱轮车金丝楠木打造,高七尺。穹盖二重,高一尺五寸五分。上为八角,下方四隅,俱饰金凤。冠金圆顶,镂以云文,杂宝衔之。檐纵五尺,横三尺七寸六分,明黄缎垂幨,上下皆销金凤。四柱,高四尺七寸,皆绘金凤。棂四启,网以青丝。前为双扉,高二尺六寸,启扉则举棂悬之,内缀浅红。中设朱座,高一尺七寸。这架朱轮车并配有无数珠宝翡翠,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此刻在金黄色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光彩夺目。 如此奢华的朱轮车自然彰显出殷菱贵为蓝璃国金铭公主的身份。相府的媚姨娘母女还有水姨娘母女看得气红了眼,心里一个劲儿地暗骂殷菱是走了狗屎运。今日举行祭天仪式,虽然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携亲眷参加。但是姨娘和庶女上不得台面,所以今日她们自然是不可能去的。 看到殷菱被宫女和巧鸢小心翼翼地扶进朱轮车,两对母女恨不得将殷菱从上面拽下来。但理智最终阻止了她们这么做。现在今非昔比,她们可得罪不起殷菱。 殷菱上了朱轮车后,殷霖轩牵着素渃的手上了后面的马车。于是一家三口前往皇家寺院法华寺参席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打不相识 法华寺在京城东郊外,依山而建、气势古朴恢宏,是蓝璃国的皇家寺院。看到霞云之中矗立的法华寺时,殷菱的眸子闪过一抹烟云般的飘忽。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灵玥。她和灵玥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当初灵玥从她手中救下了青樱,于是她和灵玥结怨,后来她怒闯法华寺,灵玥将《凤唳九天》的秘典送给了她,之后在天山族的总坛是灵玥从滕署的手中救下了她。 现在想想,那些画面犹如昨日发生的一般清晰。只是那次和灵玥在天山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灵玥的下落。为灵玥当初的出手相救她很想当面言谢,可是即便她出动了飞凤阁所有的隐卫打探灵玥的踪迹,可仍然音讯全无。于是她只好将这份感激珍藏在心里。 “小姐,到了。”便在这时,朱轮车外的巧鸢打断了殷菱的思绪。 殷菱抬眼,正看到车子已经停在了法华寺前一片开阔的空地。这里已经停了许多马车、凤车。殷菱搭着巧鸢的手从朱轮车上下来。便在这时有几个官家千金正好也从马车下来,当看到华衣潋滟的殷菱时,眼神不一。 数十人的目光凝聚在殷菱的身上,殷菱瞬间便成了焦点,可是殷菱却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一样。这时殷霖轩和素渃也先后从相府的马车里下来。夫妻两人又是对殷菱一阵叮嘱,这才不舍地看着殷菱由宫里的太监先行进了法华寺。 宫中的太监在前领路,殷菱搭着巧鸢的手拾阶而上。巧鸢是第一次陪她家小姐参席这种大场面,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和雀跃。 殷菱转眸看了一眼有些单纯的巧鸢,含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接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巧鸢,待会进去之后你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儿。你该知道你家小姐不知被多少人盯上了呢。” 殷菱略开玩笑地说完,顿时换作巧鸢一脸的紧张,连忙重重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小姐,你放心,巧鸢一定会保护你的。” 看到巧鸢忽地紧张的模样,她动容地点了点头。她不过是给巧鸢提个醒罢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在明敌人在暗,只要多留个心眼不至于犯下低级的错误陷入别人的圈套进行,至于若真要摊上事儿,她殷菱又岂是怕事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逼要她出手,她也不介意今日在这祭天仪式上闹得轰轰烈烈。 今日的法华寺与往常相比,庄严之中多了一份贵气萦绕。领路太监将殷菱领到了祭天神台前,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已经整整齐齐站立了不少人。殷菱身为蓝璃国最尊贵的公主,自然是在前排。 她百无聊赖,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祭天仪式,所以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四周。两日前宫中已有嬷嬷帮她普及了祭天仪式的相关知识。所以此刻殷菱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算陌生。前面的祭天台又叫圜丘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在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幄为长方形;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单是盛放祭品的器皿和所用的各种礼器,就多达七百余件。上层圆心石南侧设祝案,皇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圜丘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祭天时辰也十分有讲究,为日出前七刻。殷菱在原位上站了一会儿,所有人便到齐了。紧接着礼部侍郎便高唱一声“时辰到。”只听金钟轻鸣,慕瑾瑜起驾至圜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此时,圜丘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剧院摇红,给人以一种非常神秘的感觉。 接下来便是一干繁文缛节。先是迎帝神:慕瑾瑜从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慕瑾瑜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起身后慕瑾瑜开始抑扬顿挫地诵读祭文,“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绝於天,结怨於民;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成杀戮,毒痛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型,因奴正士;郊祉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无辜天,上帝弗顺人,发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夷蛮貊,罕不率俾。惟我先王,为国求贤,乃聘请姜尚以助发。今特拜为大将军,大会孟津,以彰天讨,取彼独/夫,永靖四海。所赖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恳祈照临,永光西土,神其鉴兹,伏惟尚飨!” 接下来依次是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一干程序结束时,殷菱只觉得在原地站得双腿发麻,后背起了一身的汗水。尤其是她今日头上戴了无数珠钗步摇,此刻只感到头颅重得令她脑袋发晕。 毕竟是暑天,这一通程序下来,一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便在这时慕瑾瑜命人给所有人奉上了酸梅汤。这么大的场面若是有人中暑晕倒绝对有些不妥。当一个宫女将盛着酸梅汤的水晶杯送到殷菱的手上时,殷菱顿时眼睛一亮。 殷菱完全没有想到今日入宫会见到旧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暗中帮过她的清妍。 “请公主慢用。”清妍冲着殷菱露出会心一笑。 殷菱含笑点了点头,她饮完酸梅汤将杯中重新递给清妍,望着清妍转身离开的背影,殷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她眸光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她,于是连忙拆开手中的纸团,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殷菱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刚才清妍在递给她酸梅汤时,与此同时不着痕迹地将纸团也递到了她的手里。清妍是滕署安排在蓝璃国皇宫里的暗桩,清妍屡次帮助她,殷菱并不觉得是因为清妍古道热肠,而是她知道清妍是因为滕署的缘故才屡次出手。 忽然间想到滕署,想到了那个曾经对她死缠烂打的妖孽。一时间她的心一石激起千层浪。便在这时,只听礼部侍郎道:“太后、各位娘娘已进香完毕,接下来请各位王爷、公主上前进香。乞求苍天庇佑蓝璃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语落,殷菱唇畔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冰寒之气,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她莲步轻移走上圜丘坛,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柱清香,当她将那柱清香靠近燃起的烛火时,无论如何就是无法点燃。这时和殷菱一起进香的王爷、公主已经将燃好的清香插进了祭天炉里,可是殷菱手中的清香依旧不争气的无法燃着。 一时间圜丘坛下众人哗然,全都满脸震惊地望着上面一身华服得女子。只见女子静静地玉立在原地,衣袂渺渺,浑身散发着尊贵的气息。此刻她神色淡然,并没有丝毫的惊慌,举手投足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得到了极致,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子,更像是闯入人间的妖精。 “接连几次都不能将清香燃着,会不会是上天示警啊?难道意味着咱们蓝璃国要有一场灾劫?” “好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现象啊!难道上天暗示今后不再保佑咱们蓝璃国?” “看来应该是金铭公主有问题啊,要不然为何偏偏她手中的清香无法燃着!” “你们看金铭公主明明不到双十年纪,现在却偏偏一头华发,会不会是妖孽附身啊?” “当初金铭公主被璃王休弃时不是已经撞柱自尽了吗,怎么会突然醒过来?之后便性情大变,以我看一定那时就被妖孽附身了。” “哎,看来红颜祸水果然说得没错啊!蓝璃国要遭遇大难了!” 此刻,殷菱十分淡然地站在圜丘坛上,听着各种对她不利的言论钻进耳朵,她的唇瓣只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扬起下巴冷眸轻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人群中太后、银黛以及其他几人皆对她投来阴毒得意的目光。 圜丘坛下,素渃的目光一直落在殷菱的身上,微微发白的脸色写满了担忧。旁边的殷霖轩紧握着素渃的手,同样也是非常担心殷菱的安危。 殷菱看到两人紧蹙眉头的样子,投去一抹安抚的眼神。虽然接收到了殷菱的示意,但殷霖轩和素渃还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放肆!此等神圣之地岂能容你们胡言乱语!”慕瑾瑜面对众人对殷菱的诋毁,顿时暴怒道。 此刻,他一身明黄装束,浑身上下散发出高贵和威严的气息,他紧握着拳头,俊脸上神情阴晴不定。见惯了宫中的阴谋诡计,慕瑾瑜可不相信这次殷菱遇到这种状况只是一个意外。 站在圜丘坛下首位的璃王慕夕辰,这一刻也是满脸怒沉。该死的,总有那些不长眼的人想要自己送上刀口。想要找殷菱的麻烦,那也先看他答应不答应。 天子雷霆震怒顿时让许多人噤声不敢多言,但仍有一些迂腐的老臣和别有用心之人开口议论。 “皇上,此乃关乎蓝璃国江山社稷,即便皇上今日要让老臣人头落地,老臣也不得不谏言!” “皇上,红颜祸水啊!今日上天示警,万万不可当儿戏啊!” “恳请皇上以蓝璃国江山社稷为重!”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为女儿辩驳 听着底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呼声,这一刻慕瑾瑜恨不得上前将那些人打得满地找牙。敢说他的义妹是妖孽,还说什么红颜祸水,简直可笑至极。 “当初金铭公主冒死解除灾区一带瘟疫,救活无数百姓,难道你们都忘了?金铭公主功不可没,如今你们却这般对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慕瑾瑜怒不可遏,一双凤眸几欲喷火。 殷霖轩冷怒道:“诸位,本相可以用性命担保,此刻站在那里的金铭公主就是我的女儿,做人要怀有感恩之心,难道当初我女儿解除瘟疫。救济京城穷苦百姓的事情你们都忘了吗?” 说完,他双眸透出丝丝寒意,整个人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大有谁若是敢难为他的女儿他就会和谁拼命的架势。 随后慕夕辰也为殷菱开口解围。此时殷菱玉立在那里,看着为她出头的亲人、朋友,心里像是注入了一股温泉般暖融融的。 她想到了刚才清妍给她的纸团,上面写着“香火有问题。” 祭天仪式可是蓝璃国每年中的头等大事,若是中间出现差错只怕上天降罪。所以每当祭日来临之前,必须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不管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亦在所不惜。如对祭祀场地各种建筑及其设施,进行全面的大修葺。修整从皇宫至法华寺皇帝祭天经过的各条街道,使之面貌一新。祭前五日,派亲王到牺牲所察看为祭天时屠宰而准备的牲畜。前三日皇帝开始斋戒。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皇帝阅祝版,至皇穹宇上香,到圜丘坛看神位,去神库视边豆、神厨视牲,然后回到斋宫斋戒。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乐部就绪乐队陈设;最后由礼部侍郎进行全面检查。 按理来说这其中不会再出现任何纰漏,可是就在刚才所有人手中的清香都没有问题,偏偏她的无法燃着。一般人必然会认定是她冲撞了神灵,或者说是上天对她不满。她还真是佩服设计之人的心思啊,若是今日她无法还给自己一个清白,那么从今往后她敢保证这蓝璃国再也容不下她的一脚之地。 即便她明知道刚才她进香就是一个阴谋,可她还是毅然地选择了跳进这个圈套里,因为她在明敌在暗,只有她按照对方的预期跳进去,才能够将想害她的人一锅端。 此刻,她的神色如湖面般平静,没有为自己的境况堪忧,眼里反倒透露出丝丝玩味。 “皇上,虽然你所言有理,但是在场的每一位也都为蓝璃国的江山社稷担忧,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此事关系重大,不如请钦天监看看。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消除众人的顾虑,也可以还金铭公主一个清白。皇上,你怎么看呢?” 便在这时,圜丘坛下坐在凤椅上的太后淡淡开口道,古井般幽深的垂皮眼里,划过一抹老谋深算的光点,沉在无尽的深渊之中,根本就无人能察觉。 慕瑾瑜闻言,顿时眉头紧皱。他这个母后屡屡在殷菱手上受挫,对殷菱早已恨入骨髓,现在母后所言他可绝对不会相信母后真的是为殷菱着想。难道这一切都是母后设计的? 一时间慕瑾瑜心乱如麻,眉头越皱越紧。因为刚才慕瑾瑜、殷霖轩以及慕夕辰等三人为殷菱开口解围,流言蜚语已经渐渐平息。如今太后此言一出简直是激起千层浪,顿时大部分响应太后的建议。 “太后圣明,只要让钦天监卜算一下,若是金铭公主没有问题,我等可为自己刚才的言语不敬付出一切惩罚。” “太后所言极是。此事关乎我蓝璃国的国运,所以必须谨慎。” “皇上,您要以大局为重啊,就遵照太后的建议吧。” …… 耳畔萦绕着各种谏言,慕瑾瑜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嗡嗡作响。他的脸黑沉无比,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黯然、不甘、惆怅……他心中苦笑,拥有万里锦绣河山的他,这一刻竟无法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似乎只要他拒绝,那么今后他势必要被千夫所指,被所有人骂他一声昏君。 “皇兄,既然民心所向,那就让钦天监卜算一下又有何关系?清者自清。”眼见慕瑾瑜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殷菱含笑着主动开口道。 慕瑾瑜一听,欲言又止,看到殷菱唇畔淡淡的笑意透着一抹自信。他心中一动,看殷菱的神色便知道一定另有打算,于是略一沉吟道:“既然皇妹已经这样说了,那好吧。有请钦天监。” 此话一出,太后那张面皮上立刻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殷菱看在眼里,唇角尽是讥讽的弧度。今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既然有些人不知死活想要和她过不去,那么她今日也正好在此立威,省得今后还要那些不长眼的人寻事。 得到慕瑾瑜的口谕,立刻便有钦天监的官员上前来。此人四十出头,细眉细眼,皮肤白皙,不知是不是殷菱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男子眼中透出如鬼火般的森森寒光。 “金铭公主,可否告知您的生辰?”钦天监开口道。 “乙亥年二月初八。”殷菱淡然回答,此刻她心里一片冷笑。她倒要看看这几个人要装模做鬼到几时。 钦天监点点头,紧着便皱眉掐指算了起来。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钦天监,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钦天监得眉头越皱越紧,蓦地惊呼一声,“不好!”两个字瞬间如闷雷一般将所有人都炸醒了。 “钦天大人,究竟怎么回事?” “是不是金铭公主有问题?” “钦天大人,您倒是快说啊,快把人急死了!” 钦天监刚才冷不丁冒出的话瞬间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大家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钦天监究竟算出了什么。 “到底情况怎么样?”慕瑾瑜隐忍怒气,对着钦天监冷肃道。对他而言,不管钦天监卜算出什么结果,他都不会相信。 “大事不妙啊,皇上。金铭公主的生辰乃是生山头火命,而且……而且……” 看到钦天监欲言又止的模样,殷菱冷笑道:“有何不妨直说。”她倒要看看这个钦天监怎么装神弄鬼,妖言惑众。 “而且公主本该是短命,按命理应该去年便是大限,可是如今公主……公主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明公主命格极硬,有人会为她挡在,蓝璃国的命数也会因为公主的绝处逢生而发生改变。而且公主会将蓝璃国的福祉全都吸收掉。如今的金铭公主已被妖邪附身……” 殷菱闻言冷笑。妖邪附身?有这么完美的借口存在,即便杀了她也可以说是除妖灭魔。 不等钦天监说完,慕瑾瑜已经雷霆暴怒,上前一脚就将钦天监踹倒,咆哮道:“大胆!你竟敢妖言惑众,诋毁金铭公主,该当何罪!” 钦天监被慕瑾瑜踹倒后,唇角渗出几星血丝,故作悲恸道:“皇上,下官只是如实说出卜算的结果,为了蓝璃国的江山社稷,即便皇上今日赐下官一死,下官也要说出真相。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你……”慕瑾瑜被钦天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张脸阴沉得犹如暴雨欲来的天空。 一时间慕瑾瑜气得恨不得直接将眼前的钦天监踹死,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否则今日他这个昏君、暴君的帽子怕是被人扣定了,最重要的是会让所有人迁怒于殷菱,所以最终慕瑾瑜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皇上请三思,钦天监也是为了蓝璃国着想,所以才勇于直言的。皇上息怒啊!” “皇上,钦天监所言不像有假,看来金铭公主当真有问题啊,要不然为何单单是她无法点燃清香?” “钦天监说金铭公主原本应该去年大限,这么说一定是当初被璃王休弃撞柱后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妖邪附在她的身体里?” 此时此刻各种话语越说越邪,简直将殷菱说成是勾魂摄魄吸食精血的妖精。所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只是殷菱依旧保持着她的淡定。只是双眸一刹那如同有烟云在迅速地笼罩,转瞬间又换上冷淋淋的眸色,好似那两颗墨色的琉璃浸泡在寒潭之中,渐渐地结成了白色的冰雾,最后这层冰雾在半空之中化作了水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水汽之中,唯一清晰的便是凤眸里最后那抹淡淡的讽刺。 相较于殷菱的冷静,慕瑾瑜近乎抓狂,他咬牙切齿,声音带着至高无上得威仪,“今日若是再有人胆敢说金铭公主一句坏话,朕就先割了她的舌头,然后满门抄斩!”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倒抽一个冷气,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处于盛怒的慕瑾瑜。慕瑾瑜是这一代年轻有为的天子,勤政爱民、贤明仁爱,可是现在根本无法理解一向并不沉溺于女色的皇上怎么现在会为了一个殷菱竟然连蓝璃国千百年的江山而不管不顾。 一时间那些原本就已经相信钦天监妖言的官员极其亲眷,更愿意相信是殷菱利用了邪术迷惑了慕瑾瑜的心智,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反常。 可是刚才慕瑾瑜已经说了,如果再说殷菱的坏话就要被割掉舌头,而且还要满门抄斩,正所谓君无戏言,虽然心中认同了钦天监的说法,但是他们可没有胆量明知故犯。 这时候四周的气氛变得诡异的压抑起来。太后、银黛等一干人虎视眈眈地望着殷菱,心里憋着一团怒火。她们实在没有想到慕瑾瑜这么维护殷菱,竟然不惜背负暴君、昏君的罪名,也要护殷菱周全。不过,她们可绝对不会就此放过殷菱。 事实上殷菱也没有想到慕瑾瑜竟然肯为她如此牺牲,一时间心中颇为动容。当然她并不知,此时的慕夕辰也早已在心里做了打算,若是有人胆敢对殷菱不利,那么他一定第一个了解了那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揪出暗中之人 殷菱并不觉得这件事只凭单独利用淫威便可以摆平,她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这么久得戏,渔网撒了这么久,差不多参与陷害她的人都已经钻进了网里,接下来就是她该收网的时候了。 “多谢皇兄信任我。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今日不管是为了皇兄的贤明之城还是为了我的清白,我一定要将利用这次祭天活动而暗中策划陷害本公主的人揪出来。”双眸微眯,锐利的眸子带着一股凌厉之意,唇角却是有一抹笑意。 慕瑾瑜看着周身散发出强大气场的殷菱,原本阴沉的面容顿时缓和了不少,他朝着老太后所坐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道:“皇妹这么说可是有线索了?” 殷菱冲着慕瑾瑜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意,点了点头道:“皇兄放心。” 慕瑾瑜眉宇间原本萦绕着的一股淡淡怨怒在这一刻终于散去,“那就有劳皇妹将这君心叵测之人揪出来。祭天是何等神圣的活动,竟然也敢作祟。” 说到这里,慕瑾瑜微微一顿,声音透出一股嗜血的肃杀之意,“到时朕绝饶不得!” 此话一出,殷菱明显地看到圜丘坛下有人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她勾唇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皇兄,今日菱儿没能进香,实在心中有愧,如今我手中的这柱香劳烦银黛公主帮我燃了吧。为了蓝璃国的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还望银黛公主不要推脱。”殷菱望了一眼手中的清香,似笑非笑道。 此话一出,一旁的银黛脸色大变,连忙道:“殷菱,本公主……你就要写附身,罪孽深重,谁和你有牵连谁倒霉。本公主为何要帮你?” 殷菱一双眸子如同冰浸一般,脸上却笑靥如花道:“银黛公主,即便你一切所言属实,可为了蓝璃国的国运和百姓难道你就不愿意替我将手中的香点燃?” 祭天所用的清香都是早早便由太常寺卿命人准备的,这清香十分有讲究,必须在法华寺的佛座前存放七天,寓意有佛祖庇佑。所以这些清香不但数量有限,而且必须燃尽,否则便会视作不吉。此刻殷菱就是抓住这一点让银黛替她燃香。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她有问题而不是清香的问题,那么她就只好让借银黛之手证实给所有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她对银黛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是银黛仍找借口推脱的话,那么就说明银黛根本不关心蓝璃国的国运和百姓,有失一国公主的风范。 “殷菱,你……”银黛一阵气结,目光如出鞘利剑,直要把人撕碎。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眼见将殷菱陷入困境,这个时候竟然把她也给拉下水了。这个该死的殷菱简直不想活了。此时不管银黛在心里如何诅咒殷菱,可是如今却不知如何是好。 见银黛半天没有回应,有些不知内情的官员便急忙催促道:“银黛公主,金铭公主所言极是,为了蓝璃国恳请银黛公主代替金铭公主进香吧。” 不知是谁先这样说的,紧接着不断有催促银黛替殷菱进香的。银黛气怒交加,原本迷人的面容近乎扭曲。此刻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当初在清香是做手脚还是她向太后提议的,可是没想到眼看要自食恶果。 殷菱眼神幽幽地望着银黛,唇畔绽开朵朵笑意。刚才她可是对银黛观察了好一阵儿,她确信银黛事先知道清香被做了手脚,她和银黛早已结怨,依照银黛记恨她的性子,银黛也一定参与了今日之事,所以现在她直言让银黛替她进香,也算是银黛害人害己。 “银黛公主不愿进香,难道是觉得自己也无法点燃还是说早就知道这清香有问题?”殷菱勾唇一笑,眼里尽是嘲讽的意味。 “殷菱……你不要……血口喷人!”银黛听言,立刻差点儿跳起来,虽然她语声凌厉,但是神色间露出难以掩饰的慌乱和心虚。 这时人群中立刻有人质疑开来,“金铭公主好像说得有道理啊,难道真的是因为这清香一早就被做了手脚,所以才无法燃着?” “银黛公主好像真的是有所顾虑,否则怎么可能只是帮忙点燃香火,她为何要犹豫呢?” “你们难道忘了上次的赏花宴上,金铭公主得罪了银黛公主,说不定银黛公主就是为了报仇所以这次才给清香动了手脚。” “你们这么一说,倒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可是祭天仪式何等神圣庄严,现在却因个人恩怨破坏,实在不像话,也不知神明会不会降罪。”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不利于银黛的言论如潮水般涌来,银黛气得银牙紧咬,一双眸子如毒蛇般狠狠地剜着殷菱。该死的殷菱竟然将她也拖下了水,哼,可是以为这样就可以脱身了吗,简直痴心妄想。她要殷菱今日身败名裂。 觉察到银黛射来的恶毒目光,殷菱抿唇一笑,眼里透出挑衅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对银黛放下狠话:你想怎么做随你,不过到时就怕哭的人是你。 银黛看到殷菱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神情,气得跺了一下脚,冷声道:“金铭公主,既然你要本公主替你进香,如你所言虽然咱们之间的确有嫌隙,不过为了蓝璃国的江山社稷,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就替你燃了这柱香。” 银黛说完这句话,抬眸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宫女,随即快速地向那宫女递去一个眼神。那宫女先是一愣,随即向银黛回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过却没有逃过殷菱的眼。 银黛此话一出,那些刚才不利于银黛的言论立刻不攻自破。许多人看向银黛的目光透出一抹犹疑和迷惑。他们原本以为银黛公主不愿意进香一定是知道这香有问题,可是现在银黛公主又果断地应下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金铭公主真的是妖邪附体,她手中的清香是因为她个人关系而无法点燃? 此刻,枉是浸淫权术数十年的官员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感到今日发生的事情时间扑朔迷离。不过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要等到银黛公主上前燃了那柱清香,那么一切便有分晓了。 殷菱并不意外银黛的决定,或者说她早就料到银黛会这么做的。毕竟是她让银黛拉到了风口浪尖上,银黛现在没有退路可以选择,若是她坚持不进香,那么到时会叫人怀疑到银黛身上。 这时,刚才银黛以眼神示意的那个宫女上前接过殷菱手中的清香,然后交到了银黛手上。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银黛的身上,他们倒要看看银黛公主自己究竟能不能点燃这柱清香。 银黛迈着莲步走得极其缓慢,她走在高坛的边沿。四周是汉白玉铺就而成,此刻在眼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眼看银黛就要走到前面燃着烛火的神坛前,便在这时异变陡生,只见银黛脚下忽地打滑,紧接着她整个人一下子从高坛的边沿滚了下去。 伴随着一道尖叫声,银黛从高坛上滚落在地。在场之人皆是一阵惊呼。高坛有两三丈的高度,摔下去就算不会重伤,也一定不会好受。 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之际,刚才那个宫女顿时一边惊叫一边向银黛摔倒的地方奔去,“公主,公主,您怎么样了?” 宫女的惊叫声拉回所有人的神智。慕瑾瑜顿时担忧道:“银黛公主,究竟怎么样?” 那宫女望了一眼已经昏迷的银黛,含泪回答:“回皇上,公主好像是中暑了。如今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呜呜……” “皇兄不用担心,我略通医术,银黛公主也是因为要代我进香,所以才会发生意外,就让我为公主把脉看看。”殷菱一脸平静地对慕瑾瑜说道,只是她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刚才银黛和她说话时还中气十足,现在刚要燃香就能中暑,这中暑的时间也未免太凑巧了。 “那就有劳皇妹了。”慕瑾瑜开口道。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闷热,为了防止祭天仪式上有官员或者其亲眷中暑,所以专门安排了一些太医也到了祭天仪式的现场。不过终究男女有别,现在殷菱能为银黛亲自诊脉,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银黛身边那个宫女听到殷菱要诊脉,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殷菱缓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昏迷的银黛,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紧接着她蹲下身子,对那宫女道:“快将银黛公主平放下来,银黛公主中了暑气必然心慌气短、呼吸不畅,你这样抱着她更阻碍了她的呼吸。” 那宫女闻言,顿时只好将银黛平放在地上,不过双眼紧紧盯着殷菱充满了戒备。殷菱恍若未觉,她伸手搭上了银黛的脉搏,只见脉搏跳动沉稳有力,哪像是一个中暑之人的样子,甚至她可以断定现在的银黛根本就是在装晕。 “皇兄,银黛公主真的是中暑了。”银黛从高坛上一头栽下来,身上有几次被蹭破了,殷菱借机在银黛的伤口上狠狠掐了几下,此刻装晕的银黛痛得差点儿就要跳起来,心里将殷菱一阵大骂,可是最终理智强迫她隐忍下来。 银黛身边的公主闻言,原本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看向殷菱的眸光充满了一抹鄙夷,心里不由腹诽。刚才听到殷菱要为公主诊脉,吓得她担心会被殷菱察觉出公主是假装的,没想到殷菱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看来当初殷菱能够配出解除瘟疫的药方根本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啊。 事实上这宫女焉知殷菱是故意不拆穿银黛的把戏。猫抓老鼠并不是一下就咬死老鼠,不都是先好好戏玩一番。 慕瑾瑜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将银黛公主送回宫里好好静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的针灸之法 佯装昏迷的银黛听言,暗自松出一口气。离开这里那就意外着她可以过关了,一时间不由得得意起来。该死的殷菱这下看你还有何花招。最终你还不是无法为自己开脱妖邪附体的嫌疑。 就在银黛得意洋洋之际,只听殷菱发出一声“慢着。” 紧接着只听殷菱继续道:“皇兄,最近菱儿刚刚研究出一套治疗中暑的针灸之法,菱儿刚保重很快就能让银黛公主苏醒过来。” “哦?这么神奇?”慕瑾瑜此刻一脸兴味地问道。 不知为何看到殷菱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他隐约就猜到殷菱的深意了。慕瑾瑜一向也不怎么喜欢银黛,再者银黛上次在百花宴上难为殷菱,让慕瑾瑜早都记恨她了。现在能有机会整治一下银黛,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当下他继续道:“那有劳皇妹为银黛施诊了。” 此话一出,装晕的银黛吓得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颤。想到殷菱马上就会用泛着寒光的银针戳进她的肉里,银黛就吓得浑身发冷。可是现在她是装晕,这个时候她要是醒过来那她刚才从高坛上摔下来吃的苦岂不是付诸东流了。于是她只要暗自咬紧牙齿。 殷菱从她的腰间取下一个布袋,今日她进宫早就料到一定会发生状况,所以能戴的东西她都戴了,就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没想到带来的银针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殷菱手中捏着银针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想到的一幅画面便是当年热播的《还珠格格》电视剧里容嬷嬷用银针猛戳紫薇,一时间她唇角泛起一抹阴冷森寒的笑意,吓得那个宫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虽然这个宫女想极力阻止殷菱对银黛下针,但是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连皇上都允了,她岂能违抗皇上的命令?当下她心里只能祈求银黛自求多福。 这时银黛紧闭着双眸,还不知道危险已经紧紧逼近。就在银黛猝不及防间,殷菱手中捏着四五根银针,下一瞬这些银针全都插进了人体上最敏感最能感到疼痛的穴道。 “啊……痛死本公主了!殷菱,本公主要杀了你!”伴随着银黛一道凄厉的吼声,银黛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便将殷菱插在她身上的银针拔下来扔掉了。 在场之人眼见银黛突然生龙活虎的模样,一下子惊呆了,此刻众人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刚才银黛公主分明是装晕,一时间大家看向银黛的目光多了几分厌恶和鄙夷。 想到银黛是在装晕,自然便猜到银黛一定是因为进香的缘故。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沉思:难道那柱香真的有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寻找那柱香,只见香已经断成了好几截,正在银黛刚才率下来的地方。众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暗道:难道银黛公主是要毁尸灭迹吗? “银黛,你可认罪?竟敢欺骗朕!”慕瑾瑜负气甩了一下云纹宽袖,俊脸上怒气腾腾。浑身上下散发出专属于帝王的威仪。 一时间在场之人皆被慕瑾瑜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仪震慑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是一向飞扬跋扈的银黛,此刻也有些惊魂起来。欺君之罪可是死罪,虽然皇上不至于真的杀了她,可是也不会轻饶她。 此刻她真是恨透了殷菱,看向殷菱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如果不是殷菱刚才扎在她身上的那几针,她又怎么会暴露,殷菱刚才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拆穿她! “皇上哥哥,银黛不是故意的,银黛刚才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所以一个站立不稳就从高坛上摔了下来,因为银黛不小心摔坏了清香,害怕皇上哥哥责怪银黛,所以就想到了装晕,还望皇上哥哥息怒。”此刻,银黛跪在地上,正说着眼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银黛原本就长得极美,此刻的她不同于以往的骄横自大,梨花带雨之下自有一番我见犹怜的美感。一时间不知博得了多少人的怜惜之情。 殷菱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以前的银黛绝对会据理力争,根本就不会服软,更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易地掉银豆,如今银黛懂得这么做,那说明银黛吸取了以前和她硬碰硬的教训,现在的银黛变得运用城府,知道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可是那又如何,她根本就没有将银黛这样的小丑放在眼中。 如今银黛已经这样说了,慕瑾瑜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多加责怪银黛的话,必然会叫人觉得他这个皇兄不近人情,于是他这才道:“你起来吧。” 银黛闻言,心头一松,由宫女扶着她起身。她抬眸,在众人毫无觉察之际向殷菱投去一抹挑衅的眼神。她的眼眸深处充满了得意。刚才殷菱用银针破坏了她的好事,可是那又如何,现在皇上哥哥还不是没有责罚她。而现在那柱香也被她成功地毁掉了,看来殷菱今后要一直背负着妖邪附体的名声。 银黛刚才的借口虽然说得有些牵强,但是并不能以此就怪罪在银黛的头上。所有人望着那断了数截的清香心思各异。 “今日本王一定要还皇妹一个清白,若是被本王调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陷害皇妹,本王决不轻饶。”便在这时,慕夕辰的声音透出一抹清冷和暴怒如一道惊雷在众人的耳畔炸响。 太后和银黛一瞬间脸色难看到极点,凝视着慕夕辰的目光充满了幽怨。她们不相信慕夕辰没有猜到幕后之人会是谁,此刻说出如此坚决的话,难道是要大义灭亲了? 殷菱倒没有想到慕夕辰会如此为她强出头,一时间看向慕夕辰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动容。即便慕夕辰不插手此事她也会摆平,不过现在有慕夕辰为她出头会省去很多麻烦。她自然不会拒绝慕夕辰的这番好意。 只见慕夕辰上前捡起地上那几截清香,接着走到烛火前要将那清香点燃,可是试了几次就是无法燃着。一时间大部分人在看到这一幕皆是露出目瞪口呆的模样。 银黛这时开口道:“哼,一定是殷菱妖气太重,所以这些清香受了她的玷污。”银黛的理由虽然说得牵强,但不得不说似乎有几分道理,也叫人反驳不得。 “待会自有定论,你又何必多嘴!”慕夕辰瞪了银黛一眼,眸中一股股怒火在暗流中汹涌翻腾,吓得银黛脸色一白,再不敢多言。 “将这次负责安排祭品的人统统叫来。”慕夕辰双手负于背后,冷声说道。 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下去传召。不消片刻,便有五个负责人前来。向慕瑾瑜、慕夕辰见过礼后,这五人便胆怯地站在原地。 慕瑾瑜向其中一人怒声质问:“叶蕴,这次是你安排祭祀所用的一干祭品,现在这清香出现了问题,你该当何罪!”每年祭天前都是太常寺卿叶蕴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这次清香出现问题,叶蕴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话一出,叶蕴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席卷,他连忙跪倒请罪,“皇上息怒,下官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当初下官生怕出现差错,对一干神牌、供器、祭品检查了好几遍。还请皇上明察啊!” 慕瑾瑜紧盯着叶蕴脸上的表情,看他的神色兢兢战战,并不像说假,一时间拧眉沉思。慕夕辰的目光一直在无人的身上来回巡视,忽地留意到一人身子抖个不停,他的目光只要一落到此人的身上,对方就会将头埋得更低。此人就是刚才为殷菱递香的宫女,慕夕辰顿时心中一动。 此时此刻殷菱也注意到了此人的怪异。于是她上前靠近这个宫女,素手似是无意地拢了拢云鬓,向那个宫女淡淡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虽然清淡,脸色也极是平静,可是不知为何就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宫女一时间竟然有些透不过气。 话音刚落,宫女霍地一下子跪倒在地,连声道:“金铭公主饶命,奴婢名叫金穗,陷害公主实属被逼,她们……她们说如果我不做的话,就要杀死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此话一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实在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宫女忽然之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照这宫女所言这次是有人刻意陷害金铭公主的。而且这宫女话中所指的“她们”看来还不是一人想对金铭公主不利呢。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得在心里琢磨着究竟是何人想要陷害金铭公主。难道是太后和银黛公主? 跪在地上的宫女额头已经磕得沁出一片血丝,可是却不敢有丝毫喘息,依旧对着殷菱磕头求饶。当初决定陷害殷菱时,这宫女便想到了可能发生的后果,或许她做与不做最终都将难逃一死。可是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是等待宣判死亡的过程。 那宫女伏在地上,整个人吓得身子如抖筛一般。殷菱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脸上平静得如月空下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金铭公主饶命啊!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并不是想要存心陷害公主的。”那宫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可是殷菱没有一丝动容。 她殷菱不是圣母,不会因为害她的人向她求饶几声她就会心慈手软。在她看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和作为承担后果。她也相信即便今日她放过这个宫女,依那些人的狠毒也决计不会放过这个宫女。 “说,是谁主使你陷害本公主的?”殷菱最终打破沉默,她声音淡淡却透出一股威仪。 那宫女闻言,身子猛然一颤,接着抬头眸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太后和银黛那边。最终又怯怯地收回视线。她泪如雨下,眼里充满恐惧和求生的欲望。 “金铭公主……奴婢不能说,否则她们不会放过奴婢的!宫女使劲儿摇着头,露出纠结痛苦的表情。” 殷菱蹙起眉头,声音一瞬间冰冷得几乎将人冻住,“好,既然你不说本公主现在就饶不得你!” 第一百五十章 七窍出血 殷菱说完,浑身顿时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她心中一阵冷笑。是不是她太过仁慈,所以才会让人屡次和她过不去。既是如此,她也不介意再狠辣一下,让自己成为一个人人都畏惧的女魔头。 此话一出,那宫女吓得身子更加剧烈地颤抖,“金铭公主……饶命……饶命……” 话落,宫女倏地倒在地上,旋即从七窍渗出黑血。在场之人见状皆是大惊。尤其是慕瑾瑜此刻一张俊脸难看到极点。眼里冰与火交织。平日在宫中屡现各种勾心斗角,她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在祭天仪式上如此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简直没有将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眼见宫女暴毙惨死,立刻有太医上前对那宫女检查了一番,随即向慕瑾瑜回禀道:“回皇上,此宫女之前就服了毒药,如今毒性刚好发作。” 慕瑾瑜闻言,冷哼一声,他双手紧握成拳,控制着隐忍不发的怒气。很显然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此时此刻那些官员和亲眷已经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如今形势他们都看得出殷菱是被冤枉的,如今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胆敢陷害金铭公主。不过如今这宫女中毒而亡,死无对证不知还能不能查出幕后黑手。 “皇兄,不如此事就此揭过吧。”殷菱走至慕瑾瑜身边,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 慕瑾瑜听后便知道殷菱的心思,他沉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妹今日你受了这般委屈,做皇兄的一定要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再者,有人胆敢利用祭天仪式做出如此腌臜之事,根本就是不顾及蓝璃国的国运,要是不能将此人揪出,朕今后还有何资格做这蓝璃国君王?” 此话一出,殷菱凝视慕瑾瑜的目光中多了一抹钦佩。她相信慕瑾瑜也大概猜得出今日之事和太后脱不了干系,刚才她那样说只是不想难为慕瑾瑜和慕夕辰。毕竟太后是慕瑾瑜和慕夕辰的母后,今日当着朝中大臣极其亲眷的面最后揭发出太后的所作所为,难免让慕瑾瑜和慕夕辰也脸面无光,所以此刻殷菱才会有此一说。 毕竟之前慕瑾瑜和慕夕辰两人对她的维护她看在眼里,所以她投桃报李不想让兄弟两人失了面子。不过现在慕瑾瑜已经如此表态,她对付太后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 那具七窍流血的宫女尸体被抬走后,殷菱缓步走到钦天监跟前,勾唇笑道:“这位大人,刚才你说本公主是妖邪附体,你可算准了?大人可应该知道污蔑皇家国戚是什么罪名?” 殷菱说话间,纤手有意无意地撩了撩云鬓,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可是不知为何,钦天监见状,脸色瞬间发白,顷刻间额头上沁出一片细汗。 “下官不知公主所言何意。下官忠心为国,卜算自然不敢有丝毫差错。”钦天监此刻回答得兢兢战战,垂下头不敢直视殷菱的眼。 殷菱见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忽地她凑近钦天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耳语了几句,瞬间钦天监脸色大变,如见鬼一般,大惊道:“不……不是本官要害你的!是太后、银黛公主还有刑部侍郎让下官诬陷金铭公主,说只要给金铭公主安上妖邪附体的罪名,否则就要本官的命……” 此刻钦天监突然面容扭曲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瞬间惊住了在场所有人。不过很快便有三道声音几乎同时怒声喝止。 “岂有此理,小小的钦天监竟然敢污蔑本宫!你究竟是何目的!” “大胆!本公主为何要让你陷害金铭公主!真是一派胡言!” “钦天监,本官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蔑本官!” 此刻太后、银黛以及刑部侍郎怒声喝责,怒容之下带了几分心虚和惊慌。众人察言观色顿时便明白过来。小小一个钦天监即便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同时得罪太后、银黛公主还有刑部侍郎。如此看来正如钦天监所言,的确是太后、银黛公主以及刑部侍郎暗中策划这场陷害金铭公主的阴谋。 众人很快就想到了太后。银黛公主以及刑部侍郎陷害金铭公主绝对有迹可循。太后和金铭公主积怨已深,当初太后还被金铭公主毒哑了,听说太后为此气得缠绵病榻近一个月,心中的怨气始终无法散去。 银黛公主和金铭公主的结怨要从百花宴说起,当初银黛公主伤了金铭公主的丫环,金铭公主为自己的丫环出头,在百花宴上令银黛公主连连出丑,所以两人积怨颇深。 至于刑部侍郎,则是因为当初璃王休弃了刑部侍郎之女崔如意,刑部侍郎便将所有的怨气归罪在金铭公主的身上,认为璃王休弃女儿完全是因为金铭公主的关系,所以这次他便联合太后、银黛公主利用祭天仪式想要让其身败名裂,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慕瑾瑜怒声呵斥道,他双眸瞪着钦天监,冷声道,“钦天监,朕问你,你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钦天监闻言,立刻跪地道:“回皇上,下官之罪,都是下官怕死所以一时鬼迷心窍答应和太后等人同流合污,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皇上开恩啊!” 此刻钦天监全身瑟瑟发抖,脸色煞白,一双细小的眼睛不断转动着眼珠子,就像是在搜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钦天监话音刚落,太后、银黛公主、刑部侍郎顿时连忙开口否认,直言钦天监污蔑他们。殷菱冷冷一笑,依次走到三人身边,在他们身边暂停了片刻,随即开口道:“你们为何要陷害我?” 此话一出,太后脸上褪去的慈祥的面具,变得狰狞凄厉道:“殷菱,你这个小贱人,本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那个贱人娘亲,还有你这个小贱人不识好歹,三番两次和本宫作对,本宫如何能将你留得。这次没有让你身败名裂简直是老天不开眼。哼,你别以为有皇上和辰儿维护你你就没事了,告诉你,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全都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身份尊贵的太后会像一个市井泼妇一般说出这么刺耳的话来。他们还真是见识了。 太后刚骂完,紧接着便是银黛张牙舞爪道:“殷菱,你这个狐狸精,上次百花宴你让本公主洋相尽出,前几日又在街市上令我难堪,本公主又岂能让你安安稳稳,今日真是便宜你了!本公主告诉你,就算你今日侥幸保住自己的清白那又如何,总有一日本公主会让你落在我的手上,到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银黛越说越是激愤,原本美丽的面容顿时扭曲得犹如来自幽冥地狱的女鬼,那副尊容实在不敢叫人恭维。 众人还来不及唏嘘,只听刑部侍郎怒不可遏道:“殷菱,你害得如意惨遭休弃,本官今日就要你付出惨烈的代价!” 如今太后、银黛、刑部侍郎对殷菱如此恶言相向,无异于承认了的确是三人之前要挟钦天监合伙陷害殷菱。一时间在场之人皆是一片哗然。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又如何。太后和银黛公主竟然心胸如此狭隘,利用祭天仪式做出如此腌臜之事,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 “真是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勾当,亏本官一直以来还被太后慈眉善目的假象迷惑了呢!” “哎,太后所作所为真是有失身份,以本官看她根本就不配坐这个位子!” “这银黛公主竟然品行如此恶劣。看来当初都是先帝太过宠溺,才会让银黛公主现在如此胡作非为!” “要我说这个刑部侍郎也同样可恶,自己女儿德行不善被璃王休弃了,干金铭公主何事,简直是不可理喻。” “哎,真是委屈了金铭公主,刚才本官竟然一时糊涂也相信了钦天监的那番鬼话!” “可不是吗?我早都说了金铭公主是咱们蓝璃国的福星,怎么会相信那些妖邪附体的鬼话。看吧,现在知道金铭公主是清白的吧。” …… 此时此刻原本不以利于殷菱的言论顿时变成了斥责太后、银黛以及刑部侍郎的口水浪潮。 便在这时,原本情绪失控的太后、银黛、刑部侍郎忽地渐渐露出一丝迷茫的表情。看着众人情绪愤慨不断指责他们的情形,三人的眼里掠过一丝不解。 忽地他们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为何情绪忽地失控,将埋藏在心底的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可是现在他们才发现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出来,一时间被这么多人指责,三人心中又气又心惊,看来他们是遭遇了民愤。 “皇上,本宫也是为了蓝璃国的江山社稷着想,自古便有红颜祸水一说,殷菱若是不除一定后悔无穷啊!”原本神色惊惶的太后忽然间变成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好像她说得真诚了金科玉言一样,若是不听她的话蓝璃国便会亡国。 “皇上哥哥,你已经被殷菱这个狐狸精迷住了。现在你已经很久没有踏进后宫半步了,若是不除去殷菱,你再不向后宫妃嫔布施雨露,皇家子嗣单薄,你怎么对得起父皇啊!”自从慕瑾瑜不知不觉对殷菱动情之后,后宫那些庸脂俗粉便没有一个可以入得慕瑾瑜的眼中。所以慕瑾瑜已经有三个月再没有踏进后宫,更别说宠幸后宫的哪个妃嫔了。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别说是皇家子嗣的问题了。历来皇家子嗣直接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稳。慕瑾瑜不再重新后宫妃嫔,那自然便会造成子嗣单薄的情况了。如今慕瑾瑜只有一个皇子两个小公主,皇嗣问题的确叫百官操心啊! “皇上,殷菱根本就是一妖女,她害得下官的女儿被璃王休弃,一定是这个妖女迷惑了下官的女人,所以这个妖女才会怂恿璃王休弃下官的女儿的。下官的女儿一向知书识礼、性格温婉,却没想到被殷菱这个妖女害得落下如此下场。”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爱皮相 慕夕辰当初给了刑部侍郎之女崔如意一纸休书,听说崔如意回到刑府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借打罚下人来出气,听说还寻死觅活好几次,总算被下人及时发现才没有酿成悲剧。现在崔如意整个人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了。正是因为崔如意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刑部侍郎痛惜爱女,才会将所有的怒气撒在殷菱的身上。 听到太后、银黛、刑部侍郎三人一口一个“红颜祸水”、“狐狸精”、“妖女”,殷菱唇瓣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红颜祸水?天生丽质,是父母赐予,老天眷顾的!谁说红颜祸水?如果真的要计较的话,那也只能说是那些为了表达爱意的男人没有衡量好。自古以来就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早就有了前车之鉴的,可是,还是一股脑的钻了进去,这样能怪谁?不乏名臣智仕,可是,还是把祖上基业败掉的君王,屈指都数不清的!这样又是何因?佛说:因果循环,有因就必有果。单说红颜之过,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 谁说红颜祸水?如果真的是祸水,那么,总该是有祸源吧!只知道有祸水带来了灾难,可是,却是不去追究祸源,又有未免太不符合情理了吧?谁说红颜祸水?有水就有源,凡追究此水的祸时,那就请询问一下根源吧?只道红颜是祸水,那又为何不去追问其源。好大,好沉重的一顶帽子啊!简直就是古人在为自己的错误行径在作掩饰,在找说辞罢了! 她殷菱不过是想追求平淡的生活,可是却总有一些人对她虎视眈眈,她承认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姿容出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男子爱慕这样的皮相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从头至尾她又没有去勾引任何男子,凭什么要将这样一顶帽子扣到她的头上。 殷菱懒得和这三人理论,当下冷笑连连,“今日我也算是见识了,原来坏事做尽的人却能巧舌如簧为自己犯下的错事编出如此完美的借口,反倒说成是为蓝璃国的江山着想了。相信各位和我一样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了。本公主见过不要脸的但是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实在佩服佩服!” 殷菱不带脏字的辱骂顿时叫太后、银黛、刑部侍郎一阵气结,从来都是她们对别人颐指气使,想骂就骂,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气得差点儿吐出一口血。 殷菱微微一顿,继续道:“任你们今日巧舌如簧,但是本公主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真正做出损害蓝璃国江山社稷的是何人你们心知肚明。你们为了一己之私便在祭天仪式上做出如此腌臜之事,冒犯了天帝神灵,到时若上天降罪于蓝璃国,受苦的可是蓝璃国的百姓,你们担得起这样的罪责吗?” 这个异世的人和中国古代的人一样深信神灵的存在,殷菱如此这样说就是要让众人惶恐,从而怨恨太后、银黛还有刑部侍郎。 殷菱此话一出,果然原本还对她存有质疑的人顿时将矛头指向了太后等人。一时间对太后等人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 “来人传朕旨意,太后和先帝伉俪情深,如今思念成疾,所以朕特许太后前往皇家陵园守陵。没有朕的许可,今后再不得踏进京城半步。”冰冷的语气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仪,一瞬间让在场之人瞬间石化。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皇上要将太后软禁在皇家陵园里。皇上所说的太后思念先帝云云,不过是找了个由头,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太后远离京城,今后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一时间所有人不由唏嘘。太后浸淫权术数十载,在后宫之中不知经过多少风浪,斗败过多少先帝的妃嫔,恐怕连她都想不到玩了一辈子的鹰最后竟然被鹰啄瞎了眼,竟然败在一个相府千金的手上。 “不,本宫不要去皇陵,皇上你不可以这么做!”听到慕瑾瑜要将自己送往皇家陵园,太后脸色煞白,眼里充满惊慌和不甘。不,她不要再去那冷冰冰的皇陵,她要留在皇宫做高高在上的太后。 “皇上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母后呢!”银黛一听太后要被送去皇陵,她顿时慌乱起来。她现在和太后是合作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和太后联手都不是殷菱的对手,若是太后不在京城了,那她孤身一人更难以对付殷菱。 慕夕辰眸光略带厌恶地瞥了一眼银黛,随即对慕瑾瑜道:“皇兄,母后年事已高前往皇陵确实不好……” 还不等慕夕辰说完,太后就惊喜地打断,“辰儿,还是你疼爱母后,知道为母后着想。母后总算没有白疼你。” 听到慕夕辰为自己说情,太后顿时激动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虽然她是慕瑾瑜的母后,但是她深知这个儿子一向有主意,所以连她也左右不了这个儿子。不过现在有辰儿替她说话,相信一定会有转机。 慕夕辰望了一眼满脸期盼的太后,淡淡开口道:“母后,请先听孩儿将话说完。” 太后顿时用力点头道:“好好,母后不打算你的话。” 慕夕辰接下来脸上没有丝毫涟漪,淡淡开口道:“皇兄,不如让银黛陪母后一起去皇陵,这样母后也有人照看。” 此话一出,太后只感到胸口一阵气血翻滚,刚说出一个“你”字,竟是活活气得晕死过去。 “皇上哥哥、辰哥哥,银黛就要留在京城,银黛不要去皇陵……”听到慕夕辰的话后,银黛顿时一阵惊慌。她青春年华,怎么可以在皇陵虚度呢! 慕瑾瑜懒得搭理银黛,命御医给太后诊查了一番,听御医说只是怒火攻心,慕瑾瑜兄弟这才放心。旋即慕瑾瑜颁下旨意,命人明日将太后和银黛送往皇家陵园守陵,今后没有他的旨意不得踏进京城半步。 眼见慕瑾瑜心意已决,银黛反倒不哭不闹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双眼失去了光彩,最后被宫人送走了。 解决了太后和银黛,慕瑾瑜对刑部侍郎和钦天监以谋害金铭公主一罪命人杖毙,其府中财产全部充公。这样的结果令在场之人都觉得大快人心,那些之前因为听信了钦天监之言对殷菱恶语相向的,全都跪地向她请罪。不过是被太后等人利用罢了,所以殷菱自然没有再难为给她请罪的人了。 祭天仪式以这场闹剧收场。慕瑾瑜一脸歉疚道:“菱儿,都是皇兄不好,让你又受委屈了。” 慕夕辰此刻也是一脸尴尬。他们的母后几度想方设法想要铲除殷菱,他们相信以殷菱的心性若不是看在他们两人的份上,母后早就没命了。所以此刻兄弟两人愧疚之余对殷菱心存感激。 “皇兄无需这么说。皇兄秉公处理,能给菱儿讨回一个公道,菱儿已经十分感激了。皇兄不愧是蓝璃国的一代明君。” 慕瑾瑜闻言,苦笑了一下,唇畔勾勒出一抹苦涩。正是一顶明君的帽子扣得他只能小心翼翼做事,永远不能按着自己的意愿来。他倒希望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能够做个平民百姓今生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执手到老。 想到这里,慕瑾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殷菱的身上。多日不见,如今站在他眼前的人儿依旧惊为天人,只是她的身上散发出更多的清冷和疏离。尤其是那双含水眸子,犹如冰山一般寒冽清冷。 一头华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泛着清冷的光泽。看得慕瑾瑜和慕夕辰心中皆是一痛。虽然之前他们已经听说殷菱一夜间青丝变华发,但是今日见到还是在两人的心里掀起万层波涛。 觉察到慕瑾瑜眼里的灼热,殷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慕瑾瑜直视夫人目光。慕瑾瑜这才回过神,语气坚定道:“皇妹,你放心,朕一定想办法让你重新恢复满头青丝!” 殷菱莞尔一笑,淡淡道:“多谢皇兄好意,不过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不过是三千烦恼丝而已。” 慕瑾瑜看到殷菱眼里没有一丝伤感和介怀,便知道殷菱真的不在意她这满头银发。当时慕瑾瑜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对殷菱心怀愧疚的缘故,祭天仪式结束后慕瑾瑜对殷菱赏赐了不少珍奇异宝。 最欣喜的莫过于殷霖轩夫妇,自己的宝贝女儿相安无事,而且凭借自身睿智识破阴谋化去危机,此等事迹必然会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一阵日子了。 离开法华寺的路上,巧鸢如一只喜鹊般叽叽喳喳地说着祭天仪式上发生的事情,先是将太后等人大骂了一番,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道:“对了,小姐,奴婢总觉得今日太后等人皆有些怪异。” 倚在粉色掐金花软枕上小憩的殷菱心中一动,含笑道:“哦?怎么讲?” 巧鸢想了想这才道:“奴婢没有想到太后、银黛等人轻易就说出了心中仇恨小姐的话,那不是明摆着向说有人承认是他们陷害小姐的吗?这人真是蠢货!” 此话一出,殷菱扑哧一笑,随即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毕竟是跟随殷菱身边许久了,巧鸢顿时眼睛一亮,有些惊喜道:“难道是小姐对他们做了什么?” 说完,巧鸢又喃喃否定,“不对,当时奴婢在远处一直望着殷菱,并没有看到小姐出手啊,难道小姐会法术不成?” 殷菱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她应道:“小姐我若是会法术的话早解决这些坏人了。” “难道小姐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巧鸢百思不得其解,今日陷害她家小姐那几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因为她家小姐的一两句话就能会迅速认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奴婢吧。”巧鸢眼巴巴地望着殷菱,现在她的好奇心可是全被勾了起来。 挨不住巧鸢的软磨硬泡,殷菱回答道:“其实他们只是中了我下的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催化情绪的药 “小姐给他们下药了?”巧鸢摸了摸头,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当时明明看到她家小姐根本都没有近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到巧鸢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殷菱便耐心解释道:“这种药可以催化人的情绪,有叫人失控,会不由自主地说出埋藏在心里的真实话语。不过这种药对一般心绪平静的人作用不大。正是因为太后等人心怀鬼胎,所以才会中招的。每次下药时我都是将药粉捏在手心,接着搭理发鬓时会将药粉撒出去,因为这种药粉颜色近乎透明,所以才没有被发觉。” 巧鸢听完,顿时毫不吝啬地大赞殷菱,“小姐,你实在太厉害了!” 说到这里,巧鸢顿了顿,心有余悸道:“小姐不知当时那些人听信了钦天监的谣言,竟然全都敌视小姐,巧鸢当时真担心太后等人的阴谋得逞。”说到这里,巧鸢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得出她是真的担心殷菱。 殷菱淡淡一笑,心里感动嘴上打趣道:“你家小姐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难道还会将这点儿小把戏放在眼里?” 巧鸢嘿嘿笑道:“小姐自然是最厉害了,谁都不能伤害小姐!” 说到这里,巧鸢脸色渐渐暗沉下来,忍不住喃喃道:“要是采茵在这就好了,她一定也会为小姐开心。” 殷菱望了一眼巧鸢黯然神伤的样子,便知道巧鸢一定是想念采茵了。巧鸢和采茵在翠烟阁当差多年,两人情同姐妹。 殷菱一下子似乎也被巧鸢的情绪所感染,绝美的面容上泛起一抹惆怅。当初她中了断断肠蛊,她对拿到解药已经没抱多少希望。她不愿意采茵再跟着她伤怀,再者也为了给采茵和冥剑创造机会,所以她不惜硬下心肠赶走采茵。 只是正所谓世事难料,她没有想到滕署竟然让银叶为她送来了解药。现在被巧鸢这么一说,她也很是想念采茵。 殷菱敛去心绪,淡淡笑道:“多想无益。采茵若是能跟冥剑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巧鸢点了点头,未免让她家小姐也沉浸在伤感中,她转移话题道:“小姐,现在采茵走了,翠烟阁少了人,是不是改日找牙婆再添人呢?” 巧鸢话音刚落,殷菱还来不及回复,此刻马车已经行到了闹市,听外面传来一道悲恸的哭声。 “怎么回事?”殷菱淡淡蹙眉道。 巧鸢闻言,伸手微微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小姐,外面有个姑娘在卖身葬父。” 殷菱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再没有下文。 或许是巧鸢刚才张望时看到那卖身葬父的女子太过楚楚可怜,面对她家小姐如此淡漠的表现,一时间欲言又止,不过最终她选择了缄口。 这天下可怜的人何其多,她家小姐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再者小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的确没有必要再去管别人的事情。 殷菱此刻虽然微阖着眸子,但是眼角的余光还是留意着巧鸢,看到巧鸢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语,殷菱唇角顿时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命运都是掌握各自的手里,所以没有必要去同情别人。只有强者才会努力追求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再者这世上以怨报德的人何其多。她这个人生性凉薄,并不觉得路见不平就一定要拔刀相助。她可不想到头来落下“农夫和蛇”那样故事的下场。 “救命啊!不,小女子虽然贫苦,但也知道洁身自爱。还请公子放手!” “臭娘们!我家公子看上你可是你的福分,竟然这么不识趣!” “小女子多谢公子好意,不过请恕小女子无福消受,还望公子饶过小女子!” “好呀,你这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今日本公子非将你绑走不可!本公子非要纳你为妾不可!” “放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小女子宁愿一死……” 随着马车的前行,那个女子的哭声渐渐转换成了和几个男子的对话,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 殷菱听在耳中,柳叶细眉微微蹙了一下,但是瞬间便神色恢复如常。她没有吩咐车夫停车,马车的轱辘依旧有节奏地前进。 忽地,只听一道女子的惊呼声近在马车外,伴随马匹扬蹄发出一声长鸣。紧接着马车外响起女子求助的叫声,“救命啊,请这位贵人救命啊!” 殷菱闻言,眉心一动,原本微阖的眸子睁开来。只见巧鸢脸色复杂难言。巧鸢一向古道热肠,眼见车外那女子叫得二次凄惨,必然是想为那女子出头,只是眼见殷菱没有做出反应,她这个做丫环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巧鸢,让车夫继续赶路!”便在这时,殷菱淡漠出口。 殷菱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所以现在遇到这种事情,她并不觉得自己就该去管。多管闲事总难免付出代价。 巧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嘱咐外面的车夫赶车。巧鸢虽然觉得她家小姐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跟在她家小姐身边这么久,以往的经验无不说明她家小姐的决定永远是明智的。 巧鸢嘱咐车夫后,谁料那车夫为难地回答道:“回小姐,马车被人拦住了。前面的人说要是不肯交人,便不准我们通行。” 殷菱不由蹙起眉头。车夫口中所说的交人应该就是那个女子了。当下她略一沉吟,便声音平静道:“请这位姑娘让路。我还有事需要回府处理。” 此话一出,原本在马车外的女子顿时止住了求救声,似乎愣了半晌才幽怨道:“这位贵人难道如此冷心冷情,不救我这个刚刚失去爹爹的弱女子吗?” 马车里随即飘出淡淡四个字,“爱莫能助。” 谁料,那女子猛然冷笑道:“看马车上的标识应该是相府千金,听闻相府大小姐菩萨心肠,原来没想到竟是这么绝情!” 此话一出,殷菱不但不怒,反倒语气玩味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冰雪聪明,只是本小姐并未露面,这位姑娘又怎么这般肯定我就是相府大小姐,要知道相府有好几位小姐呢?” 马车外女子顿时一阵错愕,不过很快便回答道:“小女虽然出身平民百姓家,但是也知今日是蓝璃国一年一度的祭天仪式,所以民女大胆猜想,金铭公主一定是刚参加完祭天仪式要赶回府中。” 马车里,殷菱闻言,眸里快速地闪过一抹叫人难以捉摸的星芒。祭天仪式结束后因为慕瑾瑜兄弟有话要和殷菱私聊,所以殷菱便让殷霖轩夫妇先回府了,所以此刻她的马车是单独行驶在街道上的。 外面这个女子一口肯定坐在马车里的是她而不是别人,虽然说出了这个借口叫人反驳不得,但是在殷菱看来却有些牵强了。比如殷香菡或者殷晴儿也可以趁着今日乘坐马车出府。如今她乘坐的这辆相府马车不甚太过奢华,所谓嫡庶有别,即便是相府庶女乘坐这样的马车也不算是逾越。 想到这里,殷菱的唇瓣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究竟是她多心了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正在她沉思之际,只听马车外有男子冷哼道:“原来是金铭公主的马车啊,既然是一国公主就更应该要讲道理了。本大爷先看上了这个婆娘,所以还请金铭公主将这个女人交出来。” 男子话音刚落,女子便语带惊慌地向殷菱求救道:“民女肯定金铭公主大发慈悲救救民女,民女愿意为公主做牛做马报答公主。”说完,殷菱只听到马车外响起一串磕头的响声。 巧鸢低唤了一声“小姐”,随即眼巴巴地望着殷菱。 殷菱自然明白巧鸢的心意,这个丫头一定又是爱心泛滥的。原本她是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但是现在已经被外面这个女人缠住了,她相信如果今日她扬长而去的话,那么明日整个大街小巷一定会被人议论说她铁石心肠,冷心冷肺。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她。不过现在她突然又改变了想法,与其要提防各种各样得暗算,倒不如就让其留在身边,起码在眼皮底下更方便不是吗? 当下殷菱对着马车外几个相府护卫道:“将这几个冒犯本公主的登徒浪子乱棍赶走!巧鸢,给这姑娘三十两银子,办好后事让她来相府找我。” 殷菱坐在主位上微挑着秀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面皮白净,穿着浅黄色裙衫,一副农家女的装扮,姿容虽然算不上美丽,但也有几分的清秀可人。 殷菱的眸光带了一抹疑惑,眉心也微微蹙起。她完全可以确定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女子,可是不知为何却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殷菱敛去心头的疑虑,挑起巧鸢为她沏好的茶,啜了一口淡淡问道。 “回小姐,民女名叫如月。”女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如月?”殷菱呢喃了一句,继续开口道,“你爹爹得后事可处理好了?” 三日前殷菱从法华寺回来路过街市时遇上此女卖身葬父,当时被一个恶霸纠缠,她赶走了恶霸并且给了此女三十两银子,让其处理完后事再来找她。 名叫如月的女子闻言对殷菱下跪道:“如月多钱小姐当日相助,若没有小姐的帮助恐怕如月不但不能安排爹爹的后事,而且……而且还会被那个恶霸侮辱……”说着,如月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哽咽,白净的脸蛋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子,我见犹怜。 “起来吧。” “不,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如月语声一顿,一脸坚决道,“当初如月卖身葬父,许诺过只要有人愿意出钱如月今后便做牛做马报答恩情。所以请小姐收留如月,让如月留在小姐身边报答小姐的恩情。” 殷菱清浅的目光落在如月的身上,如月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向她席卷而来,叫她有些不敢直视殷菱的双眸。殷菱并不急着表态,眸光在如月的身上停留数秒,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留下如月 巧鸢眼见她家小姐半天不作答,于是在旁开口道:“小姐,如月姑娘现在孤身一人怪可怜的,现在小姐身边人手也不够,不如小姐就将如月姑娘留下来吧。” 巧鸢此话一出,如月顿时惊喜连连,“多谢小姐,多谢巧鸢姑娘。小姐,如月一定好好伺候小姐来报答小姐的恩情。求小姐收留如月吧。” 殷菱眸里快速地闪过一抹微光,淡笑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就留下来吧。” 说到这里殷菱语声微微一顿,脸上换作一副冷肃的表情,“不过,事先说明,最后能不能留下来还要看你的表现。” 如月顿时感激涕零道:“是,是,多谢小姐。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小姐的。” “巧鸢,你带着如月下去安顿一下。”殷菱抚了抚额头,若有所思道。 巧鸢欢喜地应了一声,随即道:“如月,咱们走吧。” 看着如月离去的背影,殷菱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便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她身后缓缓响起,“主子,你是觉得这个如月有问题?”话落,房间里已经多了云容的俊逸身影。 自从殷菱回府之后,云容便总是隐在暗处保护殷菱。想必是因为殷菱爪哈国一程受到不少伤害,云容觉得自己保护不利便想时时刻刻保护殷菱作为补偿。对此,殷菱也没有阻止,如果云容觉得这样做心里好受一些的话,她自然不会反对。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殷菱说出心中的疑惑。多年来养成的警觉感知告诉殷菱,如月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云容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忧色,沉声道:“那小姐有何打算?” “敌不动我不动,派人暗中监视如月,没有我的吩咐决不可打草惊蛇。” “是,属下谨记。”下一刻,云容宛如来时一般鬼魅眨眼地工夫便消失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见相府下人的住房处有一道娇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房间走出来。眼下四下无人她这才蹑手蹑脚地前往相府的后门。 月色下只见女子一身黄衫黄裙,不是今日刚刚进府的如月又会是谁?如月打开后门迅速溜了出去。深夜的大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如月步履匆忙地往城外的方向走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如月来到一处乱葬岗,四周鬼火飘飞,微风吹拂,夹杂着哽咽之声,更显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月光下有些棺材裸露在外面,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如月缩着脖子在乱葬岗里穿梭着,脸上尽是惊恐的表情,她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蓦地,如月的身后传来一道飘忽森寒的声音,“你来了。” 如月猝不及防之际吓得身子猛然抖了一下,她连忙转身就看到此刻站在不远处的黑袍人。那人带着黑色斗篷,身着黑色长袍,整个人都被黑色包裹着,就像是想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如月见到来人,顿时松出一口气。黑袍人发出森然的笑声后,随即道:“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竟然敢来这样的地方,胆子够大,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的声音如夜枭一般森冷刺耳,不辨男女。 如月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尊畏的表情,声音透着淡淡的苍凉,“对于一个差点儿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好怕的。” 黑袍人略带赞赏道:“说得好,不枉我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工夫。” “主人的再造之恩如月没齿难忘!”如月对着黑袍人行了一礼,随即说道,“回主人,如月已经成功混进了相府,并且留在了殷菱的身边。” “好好好,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还不简单。”黑袍人闻言,发出得意的笑声,随即又道,“殷菱一向城府极深,你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吧?” 如月冷笑一声,十分自信道:“主人放心好了,殷菱丝毫没有怀疑我。” “那就好,殷菱不是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可大意,否则若是被她发现了端倪,到时连我都没办法救你。”看出如月眼中流露出的轻视之意,黑袍人忍不住提醒道。 “主人,如月一定会小心的。” “烨儿,这次你可以去得安心了,我一定会杀掉殷菱为你报仇的!”充满怨毒的声音在这片乱葬岗久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此刻,只顾谈话的黑袍人和如月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个黑色的身影一直在屏息聆听。 相府的翠烟阁里,殷菱在听完云容的回禀之后,脸色宛如凝上一层寒霜。不过片刻之后她脸上的冷意褪去,转而唇角泛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如月背后还有个神秘的黑袍人,实在有趣。 “主子,云容一定不会让您有事的!”云容信誓旦旦地说道。 能够跟随在如此出色的主子身边,即便让他为主子粉身碎骨,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不管任何人想要杀害主子,那也得看看他同意不同意。 “你不用担心,既然当初我能让如月留下来,自然就不会怕她暗害于我。”虽然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需有人保护,但是此刻听到云容如此忠心的话语,殷菱还是感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云容闻言,眉宇间的忧虑之色随即消逝。他差点儿都忘了,如今普天之下也只有花少主的焚天秘术能够和他家主子一较高下,只要那个黑袍人不是和花少主一伙的,他还有和担忧的呢? “云容,继续派人暗中监视如月,有新情况了向我禀报。”说到这里,殷菱微微一顿,下达命令道,“去那片乱葬岗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属下知道。” 等云容走后,巧鸢进来之时脸色有些难看,走到殷菱跟前闷声道:“小姐,对不起,都是因为巧鸢不好,是巧鸢当初一个劲儿地劝说小姐让如月留下,奴婢实在没有想到如月竟然这么狡猾,原来接近小姐是想对小姐不利!”巧鸢说着脸上顿时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如月拼命。 殷菱见状,淡淡一笑道:“算了,这件事也不能怪你。我早就觉察出这个如月有些不妥。” “啊?那小姐怎么还收留如月呢?”巧鸢顿时瞪大眼珠子十分不解道。 殷菱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既然如月想要对我不利,那自然是想法设法地暗害。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让如月留在翠烟阁,那么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巧鸢顿时眸光一亮,连连点头,“小姐的意思是这样有利于我们方便监视如月,如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就能知晓。” 殷菱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巧鸢的额头,巧笑嫣然道:“真是孺子可教也。我说得正是这个意思。” 巧鸢嘻嘻一笑,当下也不再纠缠当初是她极力让如月入相府了。她略一沉思道:“小姐,那巧鸢该做什么呀?” 殷菱莞尔笑道:“你要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暗中留意如月的举动。” 殷菱原本提出让云容派人去那片乱葬岗搜查完全是碰运气的,可是没想到却还真发现了蛛丝马迹。 云容一脸沉肃地对殷菱回禀道:“主子,属下依您所言派人前往那片乱葬岗搜查了一番,没想到发现了四具女尸。” 殷菱眉梢一动,心道这四具女尸必然有些古怪,要不然乱葬岗是什么地方,在那里见到尸体最寻常不过了。 果然,只听云容继续道:“那四具女尸应该都是刚死去五六天的样子,看身材都是年轻女子,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四具尸体分别被挖去了眼睛、鼻子、嘴唇、脸皮。看那运刀手法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此话一出,枉是殷菱也瞬间感觉得一股寒意袭遍全身。殷菱思忖了半晌也不知凶手为何要如此做。即便和一个人有血海深仇,但也不会偏偏只挖掉五官中的一样。 此刻殷菱的大脑高速运转,忽地她灵机一动,这四样被挖去的五官不正是可以重新组合成一个人的长相吗? 云容看到殷菱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一动道:“主子难道想到了什么?” 殷菱点了点头,随即道:“目前还不确定。你现在派人去查探一下最近京城有没有失踪的女子,弄清楚那四名死去女子的身份,最重要的是我要看到她们的画像。” 此话一出,云容也有念头一闪而过,当下便匆匆去办事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细细地撒进来,在房间里落下斑驳的光影。殷菱拿着一本书册半倚在美人榻上随意地翻阅着。 这时如月悄声走进来,禀报道:“小姐,夫人让你去月舞阁一趟。” 殷菱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应了一声。她唤如月从衣柜里取了一套浅青色的烟罗裙换上,整个人顿时显得清爽了许多。满头青丝随意地绾成了一个美人髻,只用一根翠玉钗斜斜地固定起来,不但不显得寒酸,反倒更添清雅和脱俗之气。 整理妥当,殷菱这才唤了巧鸢和她一起前往月舞阁。确定殷菱离开之后,如月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入殷菱的房间搜索了一阵,不过似乎没有搜寻到想要的东西,如月最终将房间里的摆设恢复原状,确定没有留下异样之后才悻悻离去。 一到月舞阁,殷菱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犹如寒山冰泉般的琴声,殷菱不由得停住步子,拦住了想要去向素渃通报的下人,静静聆听着美妙的琴音,直到曲终她才迈步进入房间,莞尔赞道:“娘亲的琴艺当真了得。” 说话间,殷菱掀开珠翠帘子,就看到素渃端坐在琴案前,如玉的面容上挂着温暖的笑意。 今日的素渃一袭略嫌简单的素衫,淡雅脱俗,秀丽天成。深兰色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一朵朵怒放的彼岸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看去却不显妖媚,反添了几分清雅的气质。青丝一半绾成个盘丝髻,只用一只月白玉簪装饰,凝着一种柔弱和娇媚。 第一百五十四章 琴艺无双 肌肤胜雪,隐隐地透出一抹红晕,看得出她得气色十分好。她起身拉过殷菱的手,笑道:“好久没动过琴了,不过是消遣一下,你也取笑娘亲。” “娘亲琴艺无双,菱儿怎么会取笑娘亲呢。”殷菱唇畔泛起一抹真诚的笑意。 若是素渃只是寻常的女子,也不可能让天山族的花阙然、蓝璃国的先帝以及她的美男爹爹同时青睐,这三名男子在当年都是难得的俊美才俊,当然也正是因为素渃的太过耀眼,才让蓝璃国的太后恨上了她们母女。 素渃拉着殷菱在贵妃榻前坐下,一双含水眸子久久地凝视着殷菱,就像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看着素渃流露出的温柔宠溺的眸光,殷菱心中一暖,牵唇道:“不知娘亲找我何事?” 素渃闻言,目光扫视了一下房间里的下人,那些下人会意立刻退了下去。素渃伸手抚了抚殷菱的银丝,开口道:“还记得娘亲说过吗?娘亲说过一定要让你重新恢复满头青丝。” 殷菱闻言,脸上快速地闪过一抹错愕。当初从爪哈国返回蓝璃国的途中,素渃的确对她这样说过,不过当初她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她翻阅了这个异世的不少医书典籍,并没有碰到过记载重新可以恢复青丝的方法。现在素渃突然再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如何不会感到惊奇。 “娘亲,为何非要让已经变白的青丝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呢?不过是三千烦恼丝罢了,是黑是白有何要紧的?”殷菱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素渃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怜惜,微微叹声道:“菱儿,都怪娘亲一直没有在你身边保护你,才会让你以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娘亲只想尽自己的所能补偿你。娘亲现在看到你的满头青丝就会心里歉疚。” 殷菱心里一阵动容。在现代时她无父无母,一个人早已习惯了没人关心没人疼爱的生活,可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有父母的疼爱。此刻素渃的关爱之情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紧紧地包裹住了她,让她的心里全都是暖暖的幸福。 “娘亲,你老实告诉菱儿,若是你助菱儿恢复满头青丝,会对你造成什么后果?”殷菱无比严肃地说道。在她看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她必须问清楚。对她而言究竟是银丝还是青丝又有何关系呢?但是她绝不能让娘亲受到半分伤害。 殷菱的话让素渃先是一愣,随即眸子氤氲开淡淡的水雾,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欣喜的笑容。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有孝心,一时间满是欣慰。即便现在让她为了这个女儿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菱儿,你放心好了,不过对娘亲有什么伤害的。”素渃牵唇淡笑着说道,可是不知为何仿佛自己这个女儿有着洞察人心的犀利眼眸,一时间竟让她心虚地不敢去直视殷菱得双眸。 殷菱见状便知道自己所想不假,于是说道:“娘亲,菱儿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这头银发。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菱儿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菱儿,娘亲和爹爹都商量过了,想让你恢复满头青丝,到时也好找个好人家。”素渃眼见殷菱十分坚决,便知自己若不实话实说,自己这个女儿是绝不会同意的。于是她接着道,“娘亲以前也是天山族的圣女,知道一个可以令白发转化成青丝的法子,你无须担心,不过对娘亲造成危害的,到时不过是让娘亲苍老十岁,这样你的白发就可以转给娘亲了,而你就可以恢复如初。” 殷菱闻言,连忙摇头道:“娘亲,菱儿不让您这样做!” 接着她继续道:“娘亲现在已经没了以前的内力,到时要是运功施展起来风险一定很大的。” 眼见殷菱处处为自己着想,素渃心中感动不已,更坚定要让女儿重新获得青丝的决心。她勾唇一笑,宽慰道:“菱儿放心好了,只要做足充分的准备,到时就一定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反正娘亲现在比爹爹年轻十几岁,现在让娘亲老上十岁正好和你爹爹般配嘛。” 素渃尽可能地以轻松的口吻安慰着殷菱,可是殷菱只感到自己的内心一阵沉重。十年的青春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简直是一笔无法估算的财富。她怎么能接受素渃这么做呢。现在她已经是个心死之人了,今后再也不会遇到令她心动的男子,她也不会再为任何男子动心。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所以她没有必要恢复青丝,相比较倒是素渃应该注重保养一下,她是真心祝愿她和美男爹爹能够白头偕老。 “娘亲,难道你就不怕等你青丝变白发,到时爹爹喜新厌旧再娶几个姨娘进门吗?”眼见气氛有些沉重,殷菱故意调侃起了素渃。 “他敢!”素渃故作凶狠地说道,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你爹已经说了,即便娘亲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你爹也不会嫌弃我的。现在不过是苍老十岁青丝变成白发,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爹和娘亲都想让你恢复以前的样子。”说完,素渃便一脸希冀地望着殷菱。 “娘亲,让菱儿考虑一下吧。”殷菱实在不忍拒绝素渃,于是只能暂时敷衍道。 “那好,娘亲给你时间考虑。”听到殷菱松口了,素渃顿时欣喜点头。 从月舞阁出来,殷菱便心事重重,巧鸢跟在旁边知道她家小姐一定是为了夫人那番话而忧心。她家小姐一向最有主意,不管小姐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的。 回到翠烟阁,刚进入房间,殷菱便感到了一丝异样,于是对巧鸢道:“巧鸢,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殷菱将巧鸢支开后,这才扫视了一眼房间,淡淡开口道:“来了就现身吧。” 殷菱话音刚落,下一瞬眼前便多了一抹儒白身影。只见银叶一袭白色云水纹锦衣,几株竹绣在袖口和袍上,金丝玉冠束起墨色的发丝,墨玉似的长发顺着他雪白的长袍流淌下来,像是雪峰上的黑河,蜿蜒出亮泽。银色面具下的那双桃花眼潋滟无双,仿佛只消一眼便叫人沉沦到难以自拔。 殷菱看到来人是银叶,这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坐到圆桌前顾自倒了一杯茶,开口道:“有事?” 银叶点点头,看到殷菱有些心不在焉,微笑道:“是不是因为你娘执意要助你恢复青丝而烦恼?” 殷菱闻言,有些嗔怪地瞥了一眼银叶,心里却是一阵啧舌。原来刚才去月舞阁的时候银叶已经暗自跟踪了她,只是一直将气息隐藏的极好,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刚才她在房间里捕捉到了一丝气息,敢情是银叶故意为了让她发觉。 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银叶的修为提高了不少,幸好她不用担心银叶会伤害她,否则倒真是一个令她头疼的强敌呢。 意识到自己偷偷跟踪殷菱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银叶挠了挠头,连忙转移话题道:“先将烦恼抛到一边,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看到银叶眼里的笃定,殷菱眸光闪动,她倒有些好奇起来,不知究竟会是什么地方竟然叫银叶这般肯定她会喜欢。 似乎猜到了殷菱的心思,不等殷菱将倒的茶水喝上一口,银叶已经牵起殷菱的手腕,迫不及待道:“走吧,去了保准你不后悔!” 与其呆在府中烦恼,倒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殷菱便随银叶出了相府。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城外,银叶忽地施展轻功,整个人如惊鸿般翩然窜出老远,眨眼的工夫便和殷菱之间拉开了七八丈的距离。 “等等我。”殷菱见状,争胜之心顿起,她足尖点地,整个人忽地宛如一只飘飞的蝴蝶向前面的银叶急追而去。 宁静辽阔的郊外只余两人如流星一般疾飞,速度之快已无法看清两人的面容,只看得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眨眼掠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殷菱和银叶之间仍然隔着最初那么远的距离,可见两人轻功上的造诣不分轩轾。 随了银叶一声“到了”,他便止住身影。眨眼间殷菱在银叶的身边停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绝美的画面。 高山耸立,绿树成荫,云朵如絮,悠然牵连,整个山谷中百花开得极其绚烂,粉嫩得好似锦缎,一树一树一丛一丛,泼泼洒洒,美不胜收。 看到眼前如此盛景,殷菱只感到整个身心都瞬间舒爽起来。唇畔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翘的弧度。 银叶回头就看到殷菱唇角那抹醉人的微笑。就像春日里停栖在花瓣上的粉蝶,煞是可爱。 “怎么样,我说过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银叶凝望着殷菱,语气略显得意。 “还不错。”殷菱毫不吝啬地赞赏,“你经常来这里?” 银叶点头道:“以前一次采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山谷,于是每隔一阵子我都会在这山谷呆上一阵子。” 殷菱闻言,心中一动,好奇道:“住在这里?” 银叶略带感慨道:“当然了,这里环境清新自然,难道你不觉得住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是一种享受吗?” 殷菱抬眸远眺着山川、瀑布、古木、野花,如琉璃般的眸子多了一抹向往。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是她将身边所有的麻烦全都解决了,或许有一天她会选择这样一处人间仙境过上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 造一座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在屋前栽上鲜花种上蔬菜,再也没有阴谋诡计伤害到她,每天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似乎想想都是极尽的幸福。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殷菱,银叶似是无意地牵起了殷菱得玉手。 感受到银叶手心薄茧带来的微微粗糙感,殷菱顿时回过神。心头莫名地快速跳动了几下,一抹异样的情愫随之漫延开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银叶小屋 “小心,这里的山路不好走。” 殷菱转眸偷睨了银叶一眼,便看到面具下那双晶亮的眸子满是坦坦荡荡,于是她自然不会再多想了。于是她将银叶的牵手归咎于山路崎岖有人拉着手自然好走。 事实上殷菱完全不知,见自己没有被拒绝,银叶的那双迷人的狭眸里快速地闪过一抹邪魅的笑意。 两人牵着手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眼前一重重山,又一道道水,疑惑无路可行间,忽见柳色浓绿,花色明丽,一座精巧的小木屋便映入眼帘。 那小木屋被碧绿的藤萝缠绕着,翠绿之中还有五颜六色的花卉吐露绽放,远远看去小木屋就像是披着一件十分华丽缤纷的锦缎。 殷菱顿时眼眸一亮,她记得银叶刚才说过她经常会在这山谷里住上一阵子,莫不是这小木屋就是银叶在这里的栖身之所? 到了小木屋前,银叶这才松开殷菱的手,摆出一个请客的姿势,微笑道:“进去看看吧。” 殷菱点点头,随即推开了房门。里面空间不大,几乎可以一眼望尽,陈设的物什有竹床、方桌、椅子以及一个简易柜子,方桌上整齐地陈列着一套青瓷茶具,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不过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鲜花芳香,沁人心脾。虽然是一间不大的小木屋,但殷菱却感到格外的温馨。 “坐吧。这山谷小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薄茶了。”说着银叶上前倒了一杯茶水。殷菱落座后,她挑起茶杯,白色花瓣在淡绿色的茶汤里起起伏伏,煞是好看。茶汤隐隐还冒着一丝热气,鼻息间隐隐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茶香。 殷菱举杯抿了一口,顿觉甘甜爽口,唇齿间散发出淡淡的茉莉清香。一时间看向银叶,眼里多了一分兴味。 和银叶也算认识不久了,可是却从没有听过银叶说过他的一些情况。比如银叶的真实名字,父母是谁,家乡在哪?在她看来银叶就像是谜一般的存在。 殷菱正思忖间,只听银叶疑惑道:“什么声音?” 殷菱回过神,顿时一脸不解。便在这时只听她的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咕”的响声。 殷菱顿时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银叶顿时揶揄一笑,“想吃什么?” “啊?”殷菱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半晌才惊愕道,“这小木屋里有吃的?” 殷菱午膳的时候只用了一点儿,刚才随着银叶飞奔数里来到这山谷早已耗尽了她大部分体力,所以现在才会饥肠辘辘。 此刻,她目光扫视了一大圈,并没有在小木屋里发现吃食。 难得看到殷菱脸上泛起迷糊的表情,银叶忍俊不禁道:“难得相府千金光顾陋室,我自然要亲自下厨招待了。” 殷菱顿时惊得张大了眼珠子。她完全没有想到银叶会懂厨艺,像银叶这般医术名闻天下的才俊想要多少财富便有多少财富,想要多少人便有多少人伺候,竟然会懂厨艺?而且看着银叶此刻双眸中透露出自信的光彩,看来银叶这家伙厨艺一定不是一般好。 似乎看出了殷菱心中的疑惑,银叶的眸子一下子有着盈盈的波光,温醇性感的语调极具诱惑力,“一直以来我渴望为自己心爱的人下厨,让她吃到最美味的食物。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尝试了无数遍。” 略带煽情的话说完,殷菱顿时只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只见银叶凤眸灼灼,泽泽生辉,里面如同蕴了一汪春水一般,让人忍不住要融化在里面。 殷菱只觉得自己心跳漏掉一拍,下一瞬连忙移开了和银叶对视的目光。即便如此,她原本莹白如雪的脸颊泛起霞云。 难得看到殷菱露出羞赧的小女儿情态,银叶一时间有些失神地凝望着殷菱,心神摇曳。润着水光的瞳仁宛如有无限风情。 殷菱见状,脸上的霞云一直延伸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她心里感到一阵聒噪。实在太丢人了,银叶只是说想为自己心爱的人下厨,可是并没有指名道姓说这个人就是她,她有什么害羞的!如今不知银叶心里怎么想她,会不会以为她是自作多情? 一时间殷菱心中无比纠结。眼见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殷菱最终率先出口打破沉默。她用近乎蚊鸣的声音说道:“我饿了。” 银叶闻言,这才回过神。他轻咳数声,眼眸里都是甜蜜和温暖,笑意在嗓音里蔓延。 “好,我这就去准备。你先歇息一会儿。” 殷菱心思极乱,咬唇点点头。 等银叶离开后,殷菱脸上的灼热好久才褪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等到殷菱确定自己脸不红心不跳了这才走出小木屋,只见银叶已经打猎回来,正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对一只野兔刮肠清洗。 以前从事雇佣兵时,殷菱经常风餐露宿,所以时间久了也练就了一手烧烤的好厨艺。此刻开始为银叶打起下手来。摘了一些小木屋前的绿色蔬菜,在溪边淘洗,接着又捡回了一些柴火。这边银叶已经支起了小铁锅,两人忙得不亦乐乎,却配合得相当默契。 明明是第一次一起下厨,却仿佛两人在一起已经演习过无数次一样。一切准备妥当,银叶便不让殷菱忙碌,扬言自己亲自下厨以尽地主之谊,殷菱便坐在一旁静静凝视着银叶忙碌的身影。 银叶一身月牙白锦袍,干净无尘。通身除了一块上好的白玉佩再无多余点缀,露谪仙般的气息却让人折服。即便此刻是在忙碌着人间的温饱问题,可是看在眼中也觉得他的一举一动多了一份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殷菱双手环膝,目光停留在银叶那张银色面具上,渐渐的她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随之她竟然出现幻觉,呈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滕署那张惊艳绝伦的妖孽面容。 下一刻她猛然惊醒,再定睛看去,眼前的银叶依旧戴着面具,哪里还有滕署的影子。殷菱使劲儿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暗骂一声见鬼。 她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所以她太过疲劳才会产生幻觉。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有些想见到滕署的。 想到滕署之前是托银叶将解药送给她的,她的心里不由腾起一股怨怒。该死的滕署,自己不亲自将药送来,难道以为躲着她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不见就不见吧,本小姐才不稀罕一个滕署! 殷菱正怨念丛生之际,银叶开口唤道:“喂,发什么呆,可以吃饭了。” 银叶一连几声才唤醒殷菱,于是探究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刚才你脸上的表情可够丰富的。” 殷菱闻言,玉容微僵,不过飞快地调整情绪,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银叶见殷菱不愿回答,也不再逼迫,不过从刚才对方的神色看来,他确定殷菱一定是在念叨着某人。 心念电转,嘴角浮起一抹笑,如同春日百花争妍,有种让人无法逼视的美丽。 殷菱完全没有想到银叶的厨艺竟然不是一般的好。她发誓今日是她两世以来吃得最美味的一餐。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这些都是你的,不够还有。”看着对面的人儿狼吞虎咽的模样,银叶唇畔的笑容夺过骄阳明月。 他几乎未动筷,一边静静地望着殷菱,一边为殷菱将鱼刺剔除干净,再将肥美的鱼肉夹到殷菱的碗里。狭长的眸子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宠溺和温柔,像是密密麻麻绕出来的丝,要将人包裹在其中。 “太好吃了,银叶,我觉得你的厨艺比你的医术还要厉害。”殷菱嘴里咀嚼着鱼肉和兔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此话一出,银叶顿时哭笑不得,一脸嘲弄地摇摇头,“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他以医术高明而名倾天下,可是现在却被眼前之人说成他的厨艺比医术了得,是在讽刺他吗? 殷菱露出一抹理所当然的表情,开口道:“当然是夸你了。我一向都比较喜欢清淡的口味,可是没有想到你今日做的这个兔肉和鱼肉实在太好吃了!” 殷菱毫不吝啬地夸奖完,又继续道:“你这小木屋里还缺几样下厨的调料,到时要是配齐了做的饭菜更不知要美味到何种程度。” 说到这里,殷菱露出一抹讨好的表情,“改天我还好来你这里蹭饭。” “小木屋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银叶声音清润,此时如同一股带着栀子花香的风,沁人心脾。 殷菱不经意间抬眸,正撞进银叶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瞳中,吓得她心跳漏掉一拍,紧接着连忙移开目光,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银叶看到殷菱刚才露出如小鹿受惊的表情,唇畔掠过一抹邪魅的弧度。不过他并未多言,依旧认真地帮着殷菱剔除鱼刺,再将好菜统统加进殷菱面前的碗里。此刻小碗里已经堆得如同小山一样。 “我吃饱了。”此刻殷菱心头紊乱,连带着美味在前也如同嚼蜡。 “哦。”看到殷菱的窘迫,银叶也不拆穿,一双眸子温润如玉。 银叶倒了一杯茶送到殷菱面前,淡淡一笑道:“这是我刚刚沏的茶水,里面放了山楂,喝了可以开胃,有助于消化。” 殷菱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谁料她喝得太快,以至于酸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酸死了!”半晌殷菱才说出三个字,感觉自己的牙齿都酸得快要掉了。 “这是刚采摘的山楂,难免有些酸涩。刚才你喝得太急了些。”银叶嘴角浮起了朵朵笑意,眼神带着一抹宠溺和温柔,莹光闪闪,几乎能滴出水来。殷菱一见便心跳加速,有些不敢直视银叶的那双眼。 她不由暗暗心惊,以前她只觉得滕署那双眸子似乎带有魔力,总会轻而易举地叫人沉沦,却没有想到银叶这双眼也能够叫她心神飘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洞中小世界 心中正暗暗惊叹间,不知为何殷菱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一阵疲惫感如潮水般向她侵袭。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心中警铃大作。难道银叶在茶水里做了手脚?银叶究竟为何这样做? 确定殷菱沉睡过去后,银叶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他一遍一遍低喃着殷菱的名字,用衣袖为殷菱拭去唇角还来不及擦掉的油渍。目光温柔而忧伤,仿佛透明的琉璃,一触即碎。随即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抚上殷菱的脸颊,一遍一遍描摹着殷菱的眉眼。 夜晚的山谷沁凉如水。悠悠的虫鸣更衬出夜的静寂。 银叶抱着殷菱从小木屋中出来。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两人的身上宛如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秋霜。 银叶垂头望了一眼殷菱的睡颜。在月光的照耀下精致的小脸犹如羊脂白玉雕琢出的一样。狭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剪影。目光落到殷菱那三千白发时,银叶的心微微抽痛,随即像是下定某种决定一般,抱着怀中人儿的手臂紧了紧,阔步往小木屋的后面而去。 直到银叶在一处山洞前才停下步子,洞口可容得两人通过,四周长满了奇花异卉还有一些藤萝、山石,这些物什虽然看起来一目了然,但是只有身如其境的人才知道这其中另有乾坤。 极其简单的布景中暗藏了十分厉害的奇门阵法,即便是精通阵法的高手也很难破解。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身处阵中之人就是无法进入洞口,这自然是为了防止其他人乱闯山洞了。 如此高明的布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银叶了。自从无意间发现这个山洞后银叶便用阵法将其圈起来,也算是告诉他人这个山洞已经归他所有。 进入洞中,洞内逐渐变宽,起初只能容纳两人并排前进,到后来简直有一座宅院那般宽敞。四周的洞壁镶嵌着许多发光的石头,此刻一闪一闪犹如满天星辰,所以整个山洞亮如白昼。 再往前便看到莲花状的浴池,里面的水来自温泉。浴池四壁全部是用乳白色的条石建造而成,四壁打磨得光滑如镜,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通体澄碧的玉质麒麟瑞兽伸出头颅,池中的温泉便是从张开的大嘴里喷洒而来的。浴池的底部则有专门排泄的洞孔,保证了整个池子里是不断循环的新水。 浴室的四壁和顶上都镶嵌了一枚枚龙眼大小的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柔和的光芒映在池中,流光溢彩,随波荡漾,煞是好看。 银叶抱着殷菱缓缓步入池中,对着熟睡的殷菱唇角轻扬道:“菱儿,你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之时必挽回你的一头青丝。”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殷菱安置在池中,而他缓缓坐定,水雾缭绕中,殷菱双眸轻阖,两排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两扇弯弯的剪影。云黛细眉入鬓,粉唇轻抿。水面浮动隐约可以看到她胸前起伏的春色。 银叶看得有些心猿意马,银牙微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敛定心神。于是这才双掌抵在殷菱的背部。他催动内功,于是真力化作可见的白光源源不断地注入殷菱的体内。 此时此刻,银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他要助殷菱恢复曾经的满头青丝。 不知沉睡了多久,殷菱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四肢百骸不断有热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那种感觉说不尽得舒服。她很想睁开眼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浑身瘫软如泥,就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不过殷菱的感知却渐渐复苏,她隐隐感受到了水流,于是确定此刻自己应该置身于温泉之中。更令她惊奇的是她感到了进入体内的暖流缓缓注入脑袋,通经活脉,她顿时便觉得整个头脑更加清醒,疲惫尽消。 她猛地心中一动,脑海里迅速闪过当初素渃向她提起要损耗自身十年青春来换得她的满头青丝。难道…… 一念至此,殷菱有些不敢往下去想。她只记得她在睡过去之前喝了银叶给她的山楂茶水,她整个人便经不住疲惫侵袭,现在她可以确定一定是银叶在茶水中做了手脚。现在催动自身内力不断给她输入真气的是谁?是银叶? 想到这里,殷菱整个人心绪凌乱起来。难道银叶要帮助她恢复满头青丝?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畔传来一道清润如泉的声音,“赶紧敛住心神。” 殷菱闻言,连忙依言照做。如今正处于关键时刻,若是再她走神必会真气逆行,连银叶也会被连累到。小则两人受伤重则当场毙命。 源源不断的真气从银叶的掌心流泻,片刻的工夫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银叶的满头青丝逐渐发白,而殷菱的白发一缕缕逐渐转黑。 许久,伴随着银叶收回掌心的真力,只听他说了一声“好了。” 殷菱心里略带挣扎了一阵,才缓缓睁开眼眸,她就那样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半晌相视无言。 他一身白衣濡/湿在身,隐约可以看到健硕的胸膛。面具的双眸透着暖玉般淡淡的笑意,目光清朗。如花瓣的唇勾勒出迷人的弧度。原本三千青丝像是染上了银霜一般,出尘绝艳。浑身上下只有单调的白色,可是似乎圣白的颜色本该就由他驾驭一样,三千白发配上他宛如谪仙的气质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耳畔垂下的几缕发丝随着殷菱起身的动作微微漾起,殷菱看到她的头发已然恢复成了墨色,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欢喜不起来。 良久,殷菱低叹一声,“你这又是何必,这样做你值得吗?” 银叶眸中不经意间透出的疲惫让殷菱的心更加纠结。她最害怕的就是欠下人情债。银叶已经帮助过她无数次了,可是这次让她白发再转回青丝,消耗得太多,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偿还。 “没有值得不值得。我只想让你恢复到最初见到你的样子。我甘心情愿。”深邃鲜亮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 银叶淡淡温醇的声音顿时在殷菱的心湖掀起千层浪。 甘心情愿。她何德何能能担得起银叶这般为她?此时此刻,心底,丝丝莫名的颤动无声漫延开…… 殷菱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最终心底的万千情绪都沉寂下来。她心里暗自思量。如今她已经欠了银叶的这份人情,只有他日银叶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她必然全力以赴偿还今日这份人情债。 这一刻即便说再多的感激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所以殷菱将类似感激的话全都吞回了肚中。她如今坦然接受,只等日后回报银叶再造青丝之恩。 此时殷菱的心中冒出另外一个疑问。当时素渃告诉她能够让白发转回青丝的法子是天山族的秘术,现在银叶为何也懂得这个。究竟是滕署的授意,还是说银叶本身就是天山族的人? “银叶,你助我恢复青丝用的可是天山族的秘术?”殷菱想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此话一出,银叶脸上没有丝毫的愕然,反倒是无比的淡定。他浅浅一笑,回答道:“只要能助你恢复青丝,那么究竟运用什么秘术又何必去计较呢。” 说到这里,银叶话锋一转,语气略带试探道:“还是说你根本忘不掉滕署?所以你想知道助你恢复青丝究竟是我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人所托,对不对?” “我……我才没有!” 银叶一双烟霞潋滟的眸子逼视着殷菱,完全不放掉殷菱脸上的任何表情,就像是想要将她看穿一样。殷菱顿时有些心虚,于是连忙转开目光,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不得不说殷菱的表现简直像在无声说明银叶所言不假。既然已经知道了殷菱的心思,至于她是否亲口承认已经无关紧要了。一时间银叶唇角浮上一抹笑容,眼神里也溢出了笑意,宛如春光盛开在无尽的眼波之中。 殷菱见状,脸颊倏地灼烫起来。她怒瞪了一眼银叶,不见恼恨,只觉多了一丝小女子的羞赧情态。于是银叶眼里的笑意越来越盛。 “算了,本小姐懒得和你多作解释。”殷菱有些气呼呼地从池里上岸。 有句话叫做解释就是掩饰。从刚才和银叶得对话中她也获知了一条讯息。看来银叶帮助她恢复青丝应该是受了滕署之托。想到这里,殷菱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如今知道了起码她心里不会有太多的负担,既然是滕署让银叶这么做的,那么她欠银叶的人情债就会减轻不少。因为她可以理解成一切都因滕署那个妖孽而起,所以现在她恢复青丝,是滕署在补救他犯下的过错而已。毕竟若不是当初滕署对她死缠烂打闯入她的生活中,那么她的生活一定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此刻,有某个意念就要浮出脑海,却被殷菱刻意地忽略。或许一开始和滕署相遇就是一个错误。不相念便可不相欠。她只将穿越而来的这段日子全当成是她成长的一个过程,今后她要揭开自己在这个异世的新篇章。 殷菱正在心里暗自规划之际,谁料忽然之间只听滕署急声道:“不好,有毒雾,快点儿屏住呼吸。” 此话一出,殷菱心头猛然一跳,回过神的她这才发现正有一股毒雾正闯进了山洞。她急忙屏住呼吸,心里又惊又怒。 殷菱很想痛骂究竟是哪个卑鄙小人竟然暗算她和银叶。 对于医毒双绝的两人来说,很快便分析出了这种毒雾的成分,是由数十种极其毒寒的毒物制成,其中还加入了万蛇蛊,就是将好几种毒蛇的尸体晒干碾成粉末,连同那些剧毒一起焚烧,毒气被吸入便会中招。万蛇蛊是极其阴毒的蛊毒,中蛊者发作之时会觉得浑身犹如毒蛇撕咬,最终会全身溃烂而死。 殷菱有琼花仙印护身,原本其他的剧毒并不放在眼里,可是蛊毒是琼花仙印的克星,所以如今闯入洞里的毒雾,殷菱也不敢丝毫大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霸道毒雾 银叶为了助殷菱恢复青丝,刚才运功损耗了不少真力,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如今他虽然屏住了呼吸,但是这种毒雾太过霸道,所以与此同时还要不断运用真力护体,所以不过片刻工夫银叶的双眸便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该死的,对方一定是不能破解他设在洞外的阵法,所以打算用毒雾将他们逼出去。 殷菱看在眼里,以眼神向银叶询问,心里暗自着急。银叶摇了摇头,请殷菱安心。两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快速地想着眼下应对得法子。 最终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领悟到了对方的想法。那就是他们决定冲出去。若是一直躲在洞里,那么时间一久他们无法抵抗毒气到时必然要一命呜呼了。能够想出用如此毒雾暗算他们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现在闯出去也许对方有更厉害的后招,可若是放手一搏或许还能逃过此劫,否则就只能留下等死了。 “殷菱你这个妖女,快给本夫人出来!再不出来你就等着死在里面好了!”洞外,凤三娘像个疯婆子一样大吼大叫。 她的身后站了不下百名的隐卫,那些隐卫神色冷酷,目光嗜血,浑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凤三娘望着燃烧的毒物源源不断地往洞里释放毒气,狰狞狂笑。她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骇人,丝丝寒芒在她眼里爆闪而过。 这次她计划周密,绝对万无一失,殷菱是插翅难飞了。她不但要让殷菱死,而且是要亲手将殷菱折磨得生不如死,她可不会让殷菱就那么被毒死在山洞,那样岂不是太便宜这个妖女了。 “殷菱,有本事就给本夫人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 “殷菱,只要你出来给本夫人跪下磕个一百个响头,本夫人或许还能饶你一条贱命!” …… 此时此刻,各种各样的辱骂声自山洞前响起,正当凤三娘得意忘形之际,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自洞口缓缓步出。 “凤三娘你这只癞皮狗再乱吠什么?”说到这里,殷菱微蹙眉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继续道,“哦,我都忘了,花阙然知道你当年偷汉子生下个花非烨,所以不但杀了花非烨,而且现在到处追杀你。你是不是为此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发病啊!” 殷菱也是前两日收到飞凤阁打听到的消息。天山族族主花阙然知道了凤三娘在和他成亲前和男子珠胎暗结,生下了花非烨。为此花阙然狂怒不已。 对此殷菱倒可以理解花阙然的心情,一个男人可以不爱自己的老婆,但是却绝对不允许一个男子给自己戴绿帽子。虽然凤三娘是嫁给花阙然之前生下的花非烨,但是天山族圣女素来要求冰清玉洁,决不能失贞,除了一生只能嫁给天山族的上位者,可是凤三娘却偷吃禁果,最后又害怕受到天山族的刑罚,所以选择了欺骗。 再者凤三娘为了引人耳目还将自己的私生子取名“花非烨”,这不明摆着让其和花阙然一个姓,花阙然只觉得对自己侮辱至极,焉能不生气! 凤三娘听到殷菱连嘲带讽的一番话,气得顿时差点儿吐出血来。她怒极反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本夫人倒看你还能猖狂多久。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本夫人劝你还是认清眼前的状况比较好。” 殷菱挑了挑柳叶眉,淡淡扫视了一眼凤三娘身边那上百名隐卫,眉心微不可见地拧了一下。她竟然没有感觉到云容的气息,以她和银叶联手对抗凤三娘以及上百名隐卫,结果很难预料,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凤三娘未免得意得有些过头了。 事实上殷菱不知她和银叶从相府出来之时云容还暗中跟随着她,可惜她和银叶的轻功造诣实在是太过高明,以至于云容将人给跟丢了。 “花夫人,容银叶说两句吧。你好歹是长辈,何必屡次跟一个后生晚辈过意不去呢?再者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要将这一辈牵扯进去。冤冤相报何时了。”银叶自出入洞中,一双眸子便冰冷异常,叫人无法窥视他内心的想法。此儿科他突然开口,凤三娘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哼,银叶?你就是闻名整个云天大陆的医仙?”凤三娘抿唇冷笑道,“本夫人和素渃母女的恩怨今生至死方休,都是因为殷菱害得本夫人失去了烨儿,我一定要为烨儿报仇。你本夫人一向最是惜才,只要你选择投靠本夫人和殷菱断绝来往,本夫人今日便可饶你一命。你考虑一下吧。” 此话一出,银叶眼里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声音冰冷得犹如从九幽之下传上来的一般。 “花夫人,银叶话已至此,既然花夫人如此执迷不悟,那么银叶也只好得罪了。只要有银叶在,今日就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菱儿!”滕署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威严。 殷菱闻言,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此时此刻只感到胸口被一片温暖占据。 凤三娘没想到银叶竟然如此坚决地决绝她,顿时怒不可遏,眼里怒火狂狷,冷笑道:“简直不知死活,既然你们想死,那么本夫人就成全你们!” 这是怎样的一场血腥拼杀。四周血流横河,残体断肢随处可见,入眼全都是血红的颜色,似乎连月光都被染成了血色。 殷菱、银叶越战越勇,两人的全身都被敌人的血染成了血人,唯有那双眸子如猛兽一般发出嗜血的光芒。 “拿下这两人本夫人重重有赏!”凤三娘站在一旁拼命指挥着一众隐卫,看到数十隐卫在殷菱和银叶的手中折损,她不由一阵心疼。 殷菱冷笑一声,身上的肃杀之气更浓,手中的雪绸此刻已经被血水浸染,在殷菱的操纵下简直比利剑快刀还要杀人凶狠。反观银叶,隐卫之前帮助殷菱恢复青丝时损耗了不少真气,所以此刻对抗这些精锐隐卫,时间一久便有些吃力。 殷菱杀敌的同时,也留意到了银叶的状况,顿时意识到他们只有速战速决才能脱身,否则时间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似乎看出了殷菱的想法,那些有隐卫故意不再和殷菱、银叶正面交锋,有意拖延时间想趁机消耗殷菱和银叶的体力。 时间一久,殷菱和银叶久攻不下,或许是太过疲倦的缘故,两人的攻势明显慢了许多。凤三娘见状,脸上露出一阵得意的笑容,时不时出言刺激两人,想要利用心理战术让两人自乱阵脚。 “凤三娘,你个老妖婆想要抓住本小姐,简直是痴人说梦话,等本小姐这次脱身一定向花阙然说明你的行踪,让花阙然早日解决了你这个老妖婆!” 此刻,殷菱被一众隐卫群攻,耳边又不断听到凤三娘对她的各种言语攻击,即便她一向淡定沉着,也不由来了火气。 “呵,那也要看你今日有没有这个本事离开这里呢。”凤三娘扬了扬脸,发出一声冷哼。现在她的隐卫已经牵制了两人,而且她还有后招对付殷菱,她就不信殷菱还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就算今日无法脱身,我也一定会先杀了你!”殷菱恨恨说道。这个凤三娘简直阴魂不散,迟早她都要将这个老女人解决了。 听到殷菱说要杀她,凤三娘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脸色泛起一丝苍白之色。殷菱的实力她亲身领教过,如今她的上百名精锐隐卫都只是牵制住了殷菱和银叶,想要逼两人就范还有一些困难。但是她相信殷菱绝对可以杀掉她。 殷菱又击退一个隐卫,转眸看到凤三娘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唇畔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 这是银叶杀退两个隐卫辗转到殷菱身边,开口道:“菱儿,你突出重围走吧,我为你殿后。” “要走一起走,我是绝对不会撇下你一人的!” 银叶闻言,心中一暖,劝说道:“没事的,凤三娘找的是你,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殷菱坚定地否决道:“不行!凤三娘恨透了我,如果你助她脱身的话,凤三娘一怒之下一定会杀了你,我不能让你有事!” 银叶深知殷菱的脾气,眼见殷菱如此坚决地拒绝,只能叹出一口气,心里却是一片温暖。 他很清楚这样一直拖延下去,对方人多势众自然不利于他们。不过既然殷菱选择了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不离不弃,那么他一定会保护殷菱,即便是今日为了殷菱搭上他的一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那好,咱们今日就杀出一条血路。”银叶斩杀了一个隐卫,趁机含笑地看了殷菱一眼。 殷菱点点头,雪绸飞射而出,紧接着只听又有隐卫发出一声惨叫,殷菱回应道:“那咱们就多杀一个是一个,多杀两个是两个。” 凤三娘在一旁听着殷菱和银叶的对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一时间忍不住搭腔道:“既然你们如此狂妄,今日就让你们二人见识一下本夫人的厉害。到时就让你们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呵,那也比你好啊,永远只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花阙然对你无爱,就连你自己的儿子也一个个离开你。凤三娘你还真是一个可怜虫。”此刻殷菱一面应对隐卫,一面不忘逞口舌之快。 凤三娘顿时气红眼,怒骂道:“殷菱你这个妖女,本夫人现在承受的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过你放心本夫人一定会从你身上千倍万倍的讨还回来!” 此刻,凤三娘将自己的下场全都归咎于殷菱,如果没有殷菱那么她的烨儿就不会死,还有一向孝敬她的署儿也不会离经叛道,没有殷菱的出现和搅合,花阙然也一定不会知道她不为人知的过去,一切都是殷菱惹出来的。这一切苦难都是殷菱加诸在她的身上的。 事实上,凤三娘却不会去想,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她曾经种下的恶因如今自然要自食恶果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东风相助 “凤三娘,你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殷菱随即露出一脸的鄙夷。她最看不起的就是凤三娘这种人,明明自己犯错,却还总是找出借口为自己开脱。像凤三娘这种坏事做尽的人要是受不到惩罚,她简直要感叹天道不公了。 便在这时,殷菱听到不远处的银叶发出闷哼,她连忙转头望去,看到银叶的手臂被隐卫的长刀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横流。 殷菱一急,连忙对着缠斗的隐卫快攻几招,随即抽身一个起落飞到银叶身边,替银叶挡去趁机想要偷袭银叶的隐卫,一脸担忧道:“银叶,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银叶故作轻松道。 殷菱却皱紧了眉头,此刻银叶身子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之前为她消耗了那么多真元,只能够坚持到现在恐怕已经是极限了。 即便是一向镇定自若的殷菱,也不由得乱了心绪。看到那些虎视眈眈的隐卫,殷菱心中哀叹,难道今日她和银叶真的要葬身于此吗? “菱儿,今日是银叶连累了你。”此刻银叶也看清了眼下的情势,略带歉疚地说道。 殷菱摇头道:“怎么会是你连累的呢,若不是因为你为了助我恢复青丝,消耗了你打量真元,你又怎么会受伤。是我害了你。” 凤三娘听到这里,眼泪充满了嫉妒的寒芒,她开口打断道:“够了,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 想她凤三娘当年也是倾城之貌,可是红颜薄命到如今都未遇到一个对她真心真意的男人。凭什么素渃母女竟然能够得到男人的一往情深、不离不弃?她不甘心。 “哈哈,凤三娘,你是不是嫉妒了?”殷菱勾唇冷笑,毫不留情道,“哪像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现在又被自己的夫君抛弃,而且到处追杀你,像你这么孤零零地活着,还要整日东躲西藏,还不如死了算了。” “住口!殷菱,你这个小妖女看本夫人待会让你好看!”被殷菱戳到了痛处,凤三娘气气得差点儿晕倒。 随即,她怒极反笑道:“既然你那么得意,那本夫人就成全你,待会一起解决了你们,好让黄泉路上有人给你做伴。” 话落,那些隐卫接受到了凤三娘的眼神,顿时攻势更加凌厉。殷菱隐卫要保护银叶,所以一人应对数十武功高强的隐卫,即便她实力强悍,一时间也有些措手不及。 “主子,东方冷月来迟了。”便在这时,一道男子声音悄然响起,紧接着殷菱只看到眼前多了一抹男子身影,是东方冷月。 当初东方冷月被殷菱制服后,别主动提出要追随殷菱。殷菱执拗不过就收下了东方冷月,之后东方冷月主要为飞凤阁做事。东风冷月武功深不可测,如今在这个时候赶来简直是解除了殷菱和银叶的危机。 眼见数十隐卫一起厮杀殷菱,东方冷月顿时火起,手中一把利剑挽起无数剑花,每一朵剑花最后都发出实质的剑气向那些隐卫飞射而去。 一时间形势逆转,原本受制的殷菱顿时有了喘息的机会。殷菱看了一眼银叶,见银叶除了神色疲惫外,并没有受到重伤,这才向打斗的东风冷月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东方冷月在殷菱的身边当了一阵差,后来殷菱就将东方冷月调到飞凤阁的暗阁,专门打探隐私收集信息网。不过现在东方冷月出现在这里,难免不叫殷菱感到一丝疑惑。 “是这样,因为云容说他跟丢了主子,怕你有事,所以才派出飞凤阁一部分隐卫到处寻找主子。冷月是恰巧找到这里来的。” 殷菱见东方冷月说话间脸色平静如常,于是不再多想。如今东方冷月已经找到了这里,云容又派出了其他隐卫,她相信很快便有人来援助她了。 “冷月,赶紧燃信号弹。”信号弹是专门用来联系飞凤阁的隐卫,殷菱当初刚洗完澡,所以并没有随身携带。 便在这时,只听凤三娘一脸嘲讽道:“殷菱,你以为这次本夫人还能让你脱身?” 看到凤三娘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殷菱忽地心头一跳。 一瞬间殷菱脑中忽然划过什么讯息,谁料就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时,身子忽地一麻,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点了穴道。 “东方冷月……你……”殷菱转头,看到旁边的银叶也被点中了穴道。当看清点穴之人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东方冷月时,殷菱脸上除了愤怒和恼恨,竟然没有一丝惊愕。 今日银叶带她来到的这座山谷十分偏僻,根本就没有找寻,刚才东方冷月说他是恰巧找到这里来的,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唯一的解释就是东方冷月早就跟踪到了这里,只不过一直没有露面而已。 殷菱相信真实的情况一直是这样的。东方冷月的轻功极好,虽然比起她和银叶稍逊一筹,但是暗中跟踪她和银叶问题不大,只是现在她想不通东方冷月背叛她,究竟为何。或者说凤三娘究竟承诺了东方冷月什么好处,竟然让东方冷月出尔反尔背叛她。 “为什么要这样做?”此刻,殷菱凤眸幽黑如同两丸黑色水银反射出冰冷的光线,带着一丝淡然的嘲意。 东方冷月不敢去迎视殷菱这样的目光,俊美的脸上现出片刻的挣扎。便在这时,只听凤三娘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随即道:“殷菱,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好了。” 说到这里,凤三娘似笑非笑道:“因为他想得到你。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得到你。” 此话一出,殷菱脸色大变,看向东方冷月的眸光犹如利剑,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殷菱此时觉得她真是个大傻瓜,一向自认为看人十分精准,却没想到自己这才竟然走了眼。东方冷月原本是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没想到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仍然贼心不改。 “你要敢伤害菱儿一根头发,银叶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此刻,银叶虽然被点了穴道,可是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还有那双深邃充满威仪的眸光,还是不敢叫人小觑,不见一丝狼狈。 “哼,自然难保,还敢大言不惭。”凤三娘冲着银叶冷哼说道,转眸走近殷菱,将殷菱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嘲热讽道,“殷菱,你可真是和你那下贱的娘亲一样专会勾引男人,勾引了一个又一个。” 说到这里,凤三娘伸手轻挑起殷菱精致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眸光充满嫉妒,继续道:“瞧这一副狐媚相,难怪能够让男人为你团团转。” 殷菱顿时被凤三娘轻佻的动作激怒,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剑般锋寒无比,直要把人撕碎。凤三娘一时间竟被骇得松开手退出数步,那样可怕的眼神令她心里莫名地感到恐慌。 便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东方冷月对凤三娘语气迫切道:“凤三娘,你是不是现在应该遵守咱们的约定了?你说过不会伤害主子的,并且会让主子死心塌地地只喜欢我一人。” 此话一出,殷菱差点儿被恶心地吐出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东方冷月竟然如此卑鄙龌龊,为了得到她竟然失去自身人格,与狼为伍,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答应东方冷月留在她身边,真是引狼入室。 “东方冷月,本小姐还真是高估了你,没想到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以为凤三娘真的可以帮你吗?她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罢了。她恨我入骨,恨不得将我吃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原本气怒交加的殷菱说到这里,竟然突然平静下来,只是语气却冷得叫人牙齿打颤,毛骨悚然,“东方冷月,你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断了,你该清楚本小姐是怎么对付叛徒的。” 殷菱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极其清晰地传入东方冷月的耳朵里,那声音就像是来自幽冥地狱传召死亡的玄音。东方冷月一瞬间面色发白,双眼因为惊恐而瞪得极大。 是的,他曾经目睹过背叛主子之人的下场。当初飞凤阁暗阁里的一个下人只因为一时利欲熏心,私自将飞凤阁打听到的讯息传给了金主,私吞了那笔收入。结果主子便对那人处以极刑。 至于何种极刑是根据每个人所犯的过错而定。当初东方冷月是亲自对这个叛徒施行的。先将此人的双眼挖掉,舌头、鼻子还有耳朵割掉,还要挑断这个人的手筋脚筋,之后将这个人吊起来,忍受风头日晒,接着会渴死饿死疼死,直到尸体啥时候成为一具干尸,才算了事。 想到这里,东方冷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霍地抬起眼帘,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似仙似妖的女子,她出尘的外表,狠毒的心肠都深深地令他迷恋。即便明知这个女人就像一杯鸠毒,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将他吞入腹中将她占据。 原本他也只是想死心塌地地追随她,哪怕只做一个听她差遣的随从也好,可是人心都是不足的。无数个夜晚他默默忍受着思念她的痛苦滋味。当得知主子和滕署恩断义绝后,他心中一阵欢喜,他以为只要他等待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地让自己在主子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可是没想到主子现在和银叶又走得越来越近,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他无法忍受看到主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 当时他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今生不能得到主子,那么他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他阅女无数,什么样的燕环肥瘦、天姿国色没有见过,可是唯有眼前的主子叫他欲罢不能、念念不忘。他简直觉得自己都快疯魔了。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凤三娘找到了他,承诺他愿意帮忙让他得到主子,当时他也曾怀疑过凤三娘的用心,凤三娘告诉他这样做只是想主子和滕署之间彻底了断,只要主子的心里有了别的男子,主子和滕署就再不会有可能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东风中蛊 “东方冷月,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你难道真的以为本夫人只是为了帮你?”说到这里,分三娘放声冷笑道,“还是殷菱这个妖女了解我,实话告诉你,本夫人的确对殷菱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大卸八块。如今殷菱落在了本夫人的手上,你认为本夫人会放走她吗?” 此话一出,东方冷月脸色大变,浑身散发出强烈的肃杀怒气。 “凤三娘,我要杀了你!” 东风冷月睚眦欲裂,眼里猩红一片,此刻他就像是一头暴怒起来的野兽,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下一瞬他运掌如风,闪电般向凤三娘击去。 凤三娘冷笑一声,不躲不闪,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错乱,眼见被击中,便在这时东方冷月身子猛地一阵战栗,紧接着便栽倒在地。 “凤三娘……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术!” 不过眨眼工夫东方冷月便冷汗涔涔,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叫人更为意外的是竟然可以看到东方冷月脸上不断有黑色乱窜,就像是有一条条的长虫在他的皮肤下乱窜,似乎想要冲破皮肤出来一样,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心寒。 “哈哈,东方冷月,本夫人当初就怕你不肯听从于我,所以早给你下了蛊,可惜你还不自知。”看到东方冷月在地上来回翻滚痛苦不堪的样子,凤三娘脸上的表情得意至极。 殷菱眸光冰冷地望着东方冷月,脸上没有一丝同情之色。凤三娘说得不错,东方冷月此刻的表现的确是中蛊发作的样子,如果她没有猜测的话东方冷月应该中的是蜈蚣蛊。 所谓蜈蚣蛊就是将毒蛇、毒蜈蚣、毒蜘蛛、毒蝎子等等养在一处,它们彼此互相咬噬,一只又一只毒发而死。其中有一只不死的,那就是最毒的了。如果毒蜈蚣不死,那就是蜈蚣蛊。 中了蜈蚣蛊的人死后,全身会呈现黑色,如中毒一般,如果解剖他的身体,肚子一打开,会发现里面全是一条条黑色蜈蚣,那画面说不出的恐惧恶心。 “凤三娘,你……好狠……”听到凤三娘说自己中了蛊,东方冷月痛得狰狞的面容瞬间一片死灰。 “呵,东方冷月,这是你自找的,若是你一直肯听从本夫人的命令,为我所用,本夫人还能饶你一条命,可是你偏偏不识趣,自身难保都不说了,还想阻止本夫人对付殷菱,简直是自不量力。”话落,凤三娘狂笑不止,好不得意。 今日殷菱终于落在她的手上,相信解决了殷菱,素渃那个贱人就更好对付了。杀了这对母女那么今后她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主子,我该死……如今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应该的,我一时鬼迷心窍连累了主子,不求主子原谅,只愿……只愿下辈子可以为主子做牛做马恕罪。” 东方冷月忍受着非人的折磨,艰难地跑到殷菱的脚下,仰着头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歉疚。 殷菱见状,脸上波澜不惊,淡淡牵唇道:“你无须如此,念在你之前为我做事的份上,咱们今后两不相欠。” 殷菱脸上无怨无怒,心中只是唏嘘不已。一个人若是被自己的贪欲蒙蔽了双眼,最后多半要去承受惨痛的代价。就像东方冷月一样,如果他不是对她起了贪念,那么就不会中了凤三娘的圈套被其利用,那么他就不会中蜈蚣蛊,东方冷月是自作自受。 现在东方冷月如此痛苦,也算是受到了背叛她的惩罚,依照凤三娘狠毒的性子是万万不会给东方冷月解蛊了。 殷菱的回复让东方冷月浑身一震,随即他眼里的自责和愧疚被解脱和欣喜所取代,他对着殷菱道了一声“谢谢”,紧接着他闷哼一声,旋即便有血丝从唇角缓缓渗出。 “主子,冷月先走一步,主子的恩情我只能下辈子再报。” 话落,东方冷月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选择咬舌自尽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殷菱感叹了一番,随即开始在思忖着眼下自己和银叶所处的境地。 便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银叶再度开口,“凤三娘,只要你放了菱儿,银叶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凤三娘闻言,缓步走近银叶,似笑非笑道:“银叶,你是整个云天大陆的医仙,听你说出这样的话本夫人原本实在欣喜,可是你却不知本夫人和素渃母女的恩怨太深,所以嘛不得不说你的条件虽然诱人,但是本夫人却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凤三娘扬起下巴,挑眉道:“不过嘛,你若是答应归顺于我,本夫人倒是可以让殷菱少受些痛苦。你考虑一下吧。” 殷菱闻言,贝齿紧紧咬了一下唇瓣,怒极反笑道:“凤三娘,今日本小姐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到这里,殷菱又转眸定定看着银叶,叹息道:“不必和她做任何交易,这个老妖婆对我恨之入骨,根本不会让我好过,你又何苦自降身份。” 看到殷菱眼里流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银叶心中一痛,心里一阵自责。若不是他考虑不周被凤三娘利用他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对付他们,现在菱儿也不会被擒。他也知道殷菱劝慰他的话不做假,但是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凤三娘折磨殷菱。 “妖女,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眼见殷菱被擒仍是口气没有半丝服软,凤三娘顿时怒火中烧。 “凤三娘,今日落在你手上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少废话!”殷菱扯唇一笑,脸上漾开万种风情,浑身散发出无法言语描绘的高贵和清冷之气。 即便同为女人,此刻猝不及防看到殷菱展露出的风情,凤三娘也不由得看呆了。半晌她才回过神,眸光充满嫉妒,冷笑道:“殷菱,你这么急着求死本夫人偏偏不会让你如愿。” 说到这里,凤三娘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对本夫人来说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还不能让你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凤三娘的声音冷酷森然,殷菱只是皱了皱眉,快速地分析凤三娘话中的深意。银叶却已经按耐不住了,冲着凤三娘咆哮道:“凤三娘,你若是敢对菱儿不利,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凤三娘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狂笑不止。 “凤三娘,你究竟想对我想怎么样?”刚才从凤三娘的话里她获得一条讯息,那就是她现在对凤三娘还有利用价值,可是她急需知道凤三娘究竟有什么阴谋。 凤三娘斜睨了一眼殷菱,淡淡开口道:“现在花阙然那个老鬼到处找本夫人,那个老鬼武功深不可测,尤其是他修炼的焚天秘术,本夫人不得不有所忌惮。所以嘛……” “所以你想从我身上拿到凤唳九天?”不等凤三娘说完,殷菱便以清冷的声音打断。 “聪明。”凤三娘得意一笑。 当今天下能和焚天秘术抗衡的就只有凤唳九天了,若是她能修炼焚天秘术上的武功,别说一个花阙然,就是整个天下的高手她都不会放在眼里。想到这里,凤三娘眼里顿时暴露出贪婪的光芒。 殷菱看在眼里,唇角泛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弧度,心里却是一阵鄙夷。凤三娘简直想得太天真了,若是凤唳九天真的好修炼的话,那么也不至于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就只有一人能修得上面的武功和心法。 忽地殷菱的眼里闪过一抹坏笑,不过嘛,凤三娘这个心思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凤三娘见此一时有些不解。她目光死死盯着殷菱脸上的表情,企图想从中探得蛛丝马迹,可是最终她失败了。 换作是任何人在听闻有人想要抢夺自己的宝贝,不是都应该露出紧张和慌乱的表情吗?可是为何殷菱竟然表现得如此镇定泰然?这个小妖女一向狡诈阴险,难道打了什么鬼主意? “殷菱你笑什么?”凤三娘原本就心性多疑,此刻她不得不警惕道。 “凤三娘,你以为凤唳九天那般好修炼吗?若真的那么容易也不至于好几百年甚至上千人才会有一人可以修炼成功。” 此话一出,凤三娘柳眉紧蹙,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表情。殷菱说得不错,凤唳九天原本也只是传闻中的武功秘籍,原因就在于修得此神功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究竟为何能修炼的人极少却是没有人说清楚的。因为关于凤唳九天的讯息实在太少了。 “那你说说究竟是为何?”凤三娘对着殷菱冷哼道。 眼见凤三娘对她说的话相信了七八分,殷菱勾唇一笑,不疾不徐道:“凤唳九天上面的文字全都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如今识得这种文字的人恐怕除了本小姐早已绝迹了。所以对你来说即便得到凤唳九天也不过是一叠废纸罢了。” 凤三娘眼见殷菱说话间眸光清冽,不似作假,顿时怒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夫人现在也没有得到凤唳九天的必要了。既然你没有了利用价值,现在本夫人就杀了你!”话落,凤三娘的眼里瞬间透出强烈的杀意。 殷菱看在眼里,脸上没有一丝的惊慌失措,她勾唇露出一抹清雅绝俗的笑容,淡淡道:“凤三娘,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便可以将凤唳九天上面的武功心法给你翻译出来。” 此话一出,凤三娘顿时眼睛一亮,眼眸深处透出一抹贪婪。 “殷菱,说说你的条件。”凤三娘转动着眼珠一脸傲然道。她可以先想办法骗取殷菱将凤唳九天翻译出来,到时再除掉殷菱也不迟。 “我知道你对我娘恨之入骨,我愿意代我娘一死,希望你能放过我娘亲和银叶。”殷菱迎视着凤三娘,目光幽沉道。 此话一出,银叶急忙就想劝阻。凤三娘现在急于得到凤唳九天也许会同意,但是等到手后一定会反悔。再者他也不忍殷菱就此送掉性命。 第一百六十章 三天之约 谁料还未出口殷菱便不着痕迹地向他以眼神示意。银叶不由一愣,看着殷菱眼中闪动着慧黠自信的光芒,他心中一动,随即静观其变。 “好,只要你将凤唳九天翻译出来本夫人就成全你,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到时可别怪本夫人。”凤三娘一口应允。 “好,在我翻译凤唳九天期间,不希望别人打扰,留下银叶在身边照顾我就好了。”殷菱说完,看到凤三娘脸上露出一丝犹疑,她一声冷笑继续道,“翻译期间最忌心浮气躁,要是有人打扰了,本小姐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万一到时翻译的秘笈出现了什么纰漏,夫人要是修炼起来小则走火入魔,大则经脉尽断当场毙命。夫人自己看着办吧。”此话一出,凤三娘哪还敢拒绝,连忙应允。 “将凤唳九天尽数翻译需要多久?” 殷菱略一沉吟,回答道:“快则五六天,慢则七八点。翻译秘笈自然要心平气和,一字一句斟酌,若是夫人觉得等不及我倒可以加快速度,不过到时……” 凤三娘不由皱眉,冷笑道:“殷菱你以为本夫人是傻子吗?不过是让你写出译本,你这分明是想拖延时间。本夫人只给你三日的时间,若是时间一到你交不出译本,到时本夫人不禁不会放过你,你娘和银叶也休想活命!” 殷菱闻言也知道三天已经到了凤三娘所能许诺的极限,不过这三天对她来说也够了。当下她冷哼一声,说道:“好,一言为定。” 随后凤三娘将殷菱和银叶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宅院,为了担心殷菱和银叶逃走,两人都被戴上了玄铁打造的手链脚链。整个宅院虽然静寂得宛如没有一人,事实上两人都敏锐地觉察出凤三娘调派了大量高手隐在四周监视他们。 为了免除两人的谈话被人听去,殷菱和银叶两人谈话时都运用了传音入密。 暂时不用面对凤三娘的嘴脸,殷菱十分享受地躺在房间里的软榻上,此时此刻她脸上哪有一丝被人囚禁的苦恼模样,简直就像是出来游玩般轻松。 坐在圆桌前的银叶见状嘴角狠狠一抽,问道:“难道你真的要将凤唳九天给她翻译出来?” 殷菱闻言,投给银叶一抹高深莫测的眼神,“凤三娘那么仇恨我们母女,即便我将译本交出来,她也一定不会信守承诺的。我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银叶顿时眼眸一亮。 随即他又深思起来。这做宅子十分隐秘,想要有人找到这里十分不易。难道菱儿是在等救兵吗?不过究竟又有谁有这样的本事找到这里来? 似乎看出来银叶心存疑惑,殷菱故意卖了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会是谁前来援救了。这几天我们只要养精蓄锐就好。” 相府里整个翠烟阁已经乱成一片。 “巧鸢,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刻殷霖轩一脸凝重,刚才他听下人禀报说殷菱不知所踪,于是便连忙赶了过来。 “回老爷,小姐从夫人那回来后说累了要歇息,于是巧鸢便走开了。后来过来找小姐用晚膳便不见小姐的踪影。”巧鸢微微啜泣,接着继续道,“当时我在桌上看到了这张纸笺,是银叶先生留下来的。” 殷霖轩闻言,连忙接过巧鸢递给他的纸笺,展开一看上面说他要助殷菱恢复青丝,晚些会亲自送殷菱回府。可是现在已经三更天了,殷菱依然未归。 素渃凑过去看完纸笺,一脸担忧道:“老爷,你说菱儿这么晚还没有回府,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殷霖轩抓住素渃的手轻拍了几下,随即安慰道:“夫人放心好了,咱们女儿的武功你还不清楚吗?又有银叶先生在她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殷霖轩虽然用这样的话安慰着素渃,可是他的心里却仍然放心不下。 “可是菱儿已经出去这么久了,早应该回来了啊。”素渃急得眼眶发红,继续道,“凤三娘因为以前的恩怨一直不肯放过我们母女,莫不是菱儿已经被她抓去了?” 殷霖轩闻言,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抓着素渃的大手不由得紧了紧,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他相信素渃的话有一定的可能性。 素渃见状,顿时更加慌乱,“老爷,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啊?凤三娘那个女人心狠手辣,若是菱儿落在她的手上,她一定不会让菱儿好过的。”说完,素渃已经泣不成声。她心里十分难过,没想到她刚和自己的丈夫女儿团聚不久,现在她实在不敢相信若是失去女儿的话,她会怎么样。 看到素渃一脸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殷霖轩将素渃揽入怀中,柔声道:“夫人,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这样吧,咱们先派府中的人四处找一找,若是仍然找不到。明日我便去府衙报案。” 素渃闻言,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于是点点头,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希望菱儿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于是殷霖轩派了相府的下人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可是仍然一无所获。翌日清晨,不等殷霖轩前去府衙,便有几个贵客登门拜访。 得到下人的禀报,殷霖轩和素渃亲自前往大门迎接。一出门殷霖轩夫妇便看到站在大门口的三男一女。 “殷丞相,好久不见。” 一看到殷霖轩出现,叶问尘、苏之瑾以及轩辕兄妹便上前招呼。随后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殷霖轩身边的素渃。殷霖轩向四人引荐了一下素渃,四人也依次向素渃介绍了一下自己。 殷霖轩夫妇因为殷菱一夜未归,所以两人一夜未眠,忧心忡忡,看起来憔悴不已。四人眼见这对夫妇愁眉不展,又久久不见殷菱出来,当下心中警铃作响,便问起殷菱。 当殷霖轩告诉他们殷菱彻夜未归时,四人皆是大惊。想起半晌还让贵客站在门外,殷霖轩夫妇这才一边将四人迎进去一边叙说着殷菱失踪的经过。 等四人听完殷霖轩的讲述后,皆是一脸凝重。殷菱的实力他们四人清楚不过,对于银叶虽然他们未曾谋面,但是整个云天大陆对于银叶的传闻也着实不少。传闻银叶不但医术出神入化就连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可是现在两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一丝讯息,想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否则不可能凭白让整个相府着急。 “不知各位有什么高见可以打听到菱儿的下落?”殷霖轩一脸期盼地望向叶问尘等人。 刚才四人在听完殷霖轩的讲述后,便一直绞尽脑汁在想着办法,能够将殷菱抓去有此深仇和实力的恐怕只有凤三娘了,可是若想让打探到殷菱现在的下落,他们却一筹莫展。 便在这时,几人只看到一团白影向这边快速奔跑过来,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只肥嘟嘟的雪狐。 “雪狐?”四人顿时眼睛一亮,尤其是苏之瑾在看到这只雪狐时脸上更是露出一抹喜色。 当初他和红绫代表烈焰国前往天山恭贺滕署迎娶玉娆大喜之时在途中红绫和殷菱因为这只雪狐而发生纠葛。也正是因为这只雪狐和殷菱结缘。 晃眼就快一眼了,没想到殷菱一直将这只雪狐养在身边,而且看起来这只雪狐似乎长大了不少,肥嘟嘟的就像雪球一样。 雪狐一般都生长在深山大泽,极具灵性。此刻雪团看到四人中的苏之瑾,像是看到了熟人一般,飞快得跑到苏之瑾的脚下,双腿站立两只前爪在苏之瑾的长袍上抓着,嘴里发出叽叽的声音就像是在向苏之瑾问好一样。 “这只雪狐真有意思,好像在和三皇子打招呼呢。”轩辕雯看到雪团做出如此滑稽的动作,顿时被逗乐了。 殷霖轩解释道:“这是菱儿所养的雪狐,取名叫作‘雪团’。” 此话一出,叶问尘若有所思,蓦地惊喜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找到菱儿的下落了!” “叶太子,你有法子了?快说说。”听叶问尘说有办法了,其余人皆是一阵欢喜。 叶问尘随即说道:“这种雪狐最具灵性,尤其在菱儿身边养了这么久,对菱儿的体味再熟悉不过了,所以要想找到菱儿,全靠雪团带路了。” “殷菱,现在可以交出译本了吧。”三日后,凤三娘来到房间向殷菱索要凤唳九天的译本。 “在桌上,自己拿。”殷菱慵懒地半倚在榻上,神态慵懒道。 凤三娘闻言一喜,迫不及待地跑到圆桌前,当看到桌上只有一叠白纸时,顿时怒容满面。她扬手一股真气打在桌上,只听“嘭”的一声,木屑飞溅,好好的檀木圆桌瞬间不复存在。 凤三娘一脸戾气,双眸泛着滔天怒火,“殷菱,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戏耍本夫人。” 殷菱撇了撇唇,毫不畏惧地嘲讽一笑,“凤三娘,你真以为本小姐会傻到给你翻译凤唳九天?人蠢就别怪别人戏耍。” 凤三娘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就算她依言交出凤唳九天,凤三娘也一定不会遵守先前的诺言。 一听殷菱说她蠢,凤三娘顿时气得快要吐血了,她一连说了两个“很好”,接着道:“殷菱,本夫人一定要让你为自己的所为付出惨烈的代价!”说着,凤三娘身形一动,鬼魅般向殷菱掠去。 一直站在一旁暗自提防着凤三娘的银叶再凤三娘行动之前先一步挡在了殷菱之前,冷声道:“要想杀害菱儿,先杀了银叶。” “银叶,你这又是何必。”殷菱见状,顿时神色复杂道。 该死的,三天的时间她以为会有人前来营救她,可是没想到她真是高估了手下的能力。她不怕死,只是不甘看到凤三娘还要继续为恶,更不想连累到银叶。 “好,既然你们都不怕死,本夫人就成全你们!”没有拿到凤唳九天凤三娘的满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当下手臂一扬,动用了十成真力便要击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子相救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外面传来一道冷傲霸气的声音,“凤三娘,你这里已经被团团包围了,想要活命就将人交出来!” 此话一出,凤三娘脸色巨变,不由得敛回真气。此刻她脸上的表情犹如开了染坊一样,惊愕、恐慌、担忧……很显然她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是叶太子的声音。”殷菱的脸上泛起一抹欣喜。没想到这个叶问尘倒来得及时,看来今日她和银叶都不用葬身于此了。 凤三娘恶狠狠地怒视着殷菱,冷笑道:“殷菱你以为来了救命你就能活命吗?本夫人先要了你的命,再对付外面的人。” 说话的同时,凤三娘展动身形,以雷霆之势向殷菱击去。银叶焉能让凤三娘伤害殷菱,他连忙抢先一步截住凤三娘的攻势。可惜他被铁链束手束脚,焉能是凤三娘的对手。凤三娘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眼见银叶就要在凤三娘的手上受到重创,殷菱想要搭救已是不及。 谁料便在这时只见一道白影飞射而来,紧接着只听凤三娘“啊”的一声连忙收回她的手臂。 “啊!我的手!”看着自己被咬得血淋淋的手,凤三娘顿时气怒交加。目光所及看到一只雪狐对她虎视眈眈,身子前倾,做好的攻击前的准备。 “雪团。”看到突然出现的爱宠,殷菱惊喜不已,尤其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雪团竟然还救了银叶一命。 “一只小狐狸也敢不长眼的咬本夫人,既然活得不耐烦了本夫人这就要了你的命。”话落,凤三娘五指成爪真气凝聚向雪团击去。 便在这时,忽地一道劲风从凤三娘身后急速窜来。凤三娘心中一惊,连忙收回对雪狐的攻势,连忙躲开身后的劲力只求自保。 “花夫人,你手下的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叶问尘从凤三娘的手里救下雪团后,雪团立刻跑到殷菱的跟前欢喜不已。 随后苏之瑾、轩辕兄妹也赶了过来。凤三娘见状顿时凄然一笑。完全没有想到大势已去,她的人已经被控制下来。 “花夫人,若是你肯收手的话,本太子会看在滕署的份上让你离开这里。”叶问尘说话的同时,苏之瑾等人已经过去给殷菱和银叶解开了手链脚链。 叶问尘话落,凤三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狂笑不止,半晌才道:“休想,即便本夫人要死,也一定会拉着殷菱这个小妖女给我陪葬。” 叶问尘闻言,俊美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怒意。若不是念在他和滕署多年好友的份上,凤三娘屡次迫害殷菱,他今日必将凤三娘杀了泄愤不可,既然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如此冥顽不灵,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既然夫人如此说,那本太子也只好动手了。” 凤三娘冷笑连连,“有什么本事你们尽管使出来便好,反正你们人多势众。” 此话一出,叶问尘等人全都黑了脸,凤三娘是在讽刺他们人多势众,胜之不武。殷菱挑眉道:“那本小姐就和你单打独斗,若是你赢得过本小姐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不过若是我胜了你,你是生是死全由我决定。” “呵,殷菱,你明明仗着自己有凤唳九天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有本事你和我比试时不要使用凤唳九天上的武功。”凤三娘斜睨着殷菱,似笑非笑道。 对方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是不使用凤唳九天上的武功,她就不信区区一个殷菱会是她的对手。 “金铭公主,这个女人一向阴险狡诈,你千万不要答应她。”轩辕靖和轩辕雯连忙劝阻道。 “就是菱儿,对付这种人没必要跟她讲规矩。”苏之瑾也认同轩辕兄妹的说法。 “菱儿,千万不要上当。”叶问尘也极力劝阻道。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劝殷菱不要答应凤三娘的条件,却没有一人留意到银叶在这个时候悄然离开。 “凤三娘,既然你这样说,那本小姐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殷菱不顾叶问尘等人的劝说,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凤三娘的条件。 此话一出,叶问尘等人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殷菱知道他们一片好意,于是投去一抹安抚的微笑。反观凤三娘顿时笑得无比得意。仿佛还没有比试已经看到了殷菱在她的手上输得如何惨败。 “好,既然你想送死,本夫人就成全你!” 凤三娘话落,眸里爆射出两道森寒阴毒的光芒。眼下她必须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杀掉殷菱,即便同归于尽她也在所不惜。 一念至此,杀意尽现。伴随着凤三娘飞身而起,衣袖里飞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那些银针闪烁着渗人的寒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殷菱眼见那些飞针转眼逼近,她冷笑一声,顺手撕下旁边的一条帷幔,那帷幔在她手中犹如有了生命,如飞龙出海带着凛冽的气势向凤三娘飞扑而去,连带着寒光闪闪的银针全被吸在了帷幔上。 凤三娘见状,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想到殷菱竟然内力变得如此强大,即便是一条普通的帷幔被她注入内力也成了威力十足的武器。 见一招不中,凤三娘再度腾起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要出其不意将殷菱击毙,谁料殷菱冷然笑道:“本小姐将这些银针还给你!” 话落,她手腕轻甩,原本帷幔上的银针顿时带着霸道的劲力朝着凤三娘飞射而去,更叫人心惊的是这些银针并不是直线飞射而是不管转弯,根本就无法确定银针飞来的方向。 凤三娘见状,脸色霎时苍白一片。她不过是稍愣片刻,那些银针就已经尽数扎在了她的身上。 “啊,痛死我了!”风三娘痛得容颜扭曲,下一刻她扑倒在地,只觉喉头腥甜,一片血雾随之喷了出来。 “殷菱,你废了我的武功?”凤三娘浑身抖个不停,全身软绵绵得竟然一丝力气也没有,她神色可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殷菱扔下手里的帷幔,悠然走到凤三娘的跟前,居高临下道:“害人终害己。凤三娘若不是你刚才想用这些银针算计我,又怎么能被我用这些银针废了你的武功呢。” 殷菱将这些银针都打在了凤三娘全身各大穴位伤,凤三娘一身的修为都给遣散了,没有武功的凤三娘如同废人一样,今后再也不能害人了。 “你……”凤三娘气怒,忍不住血气上涌,紧接着又吐出一大口血。 “手下败将,凤三娘是你自己了断,还是让我帮你?”殷菱眸里射出的光芒犹如利刃般森寒,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意。 “殷菱,你想对我怎么样!”凤三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近乎透明,她的眼里充满恐惧和慌乱,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凤三娘,你坏事做尽,你说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殷菱一脸讥讽地看着凤三娘,就像是在看一只可怜得蝼蚁一样。 殷菱话音刚落,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传来,“殷小姐,手下留情。” 在场之人顿时循声望去,正看到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叟悄然出现。凤三娘简直如见鬼魅,嘴唇哆嗦道:“四大护法!” 天山族的四大护法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凤三娘,大护法月刃走出一步对殷菱拱手道:“殷小姐,凤三娘是天山族的叛徒,还请凤三娘能给我们四个老头一个薄面,将人交给我们。” 殷菱闻言,狂颜一笑道:“本小姐和你们又没有交情,凭什么要给你们面子。”她可没有忘记当时这四大护法为了将玉娆和滕署撮合在一起,甚至要将她这个无辜之人也不放过。现在让她给他们薄面,简直笑话。 此话一出,四大护法的一张脸简直黑如锅底,目露愤怒。他们四大护法在天山族的身份仅低于族主、族主夫人、少主以及圣女,一向都是被人逢迎巴结,何时向现在这般看人脸色。 不过眼下有求于人,四大护法只好强忍一肚子的怒气,再者如今殷菱的实力简直与他们少族主不分上下,即便他们四人加起来也不是其对手,所以只好隐忍下来。 殷菱眼见自己给四大护法添了堵,心里顿时顺畅了许多。她挑了挑眉,淡淡道:“算了,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凤三娘就交给你们了。” 四大护法闻言,脸色顿时缓和不少,向殷菱拱手道:“今日我们四大护法欠了的人情,他日有机会一定报答。” 殷菱倒没想到四大护法会这么说,眼里闪过一抹错愕,摇头道:“不用了。” 凤三娘和她之间仇深似海,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格一定会亲手解决了凤三娘,但是凤三娘毕竟是那个人的娘亲,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和那个人再加深仇怨。 “夫人,请跟我们回天山吧。”四大护法中大护法月刃上前对凤三娘说道。 此刻大护法月刃说话间态度不卑不吭,又不失恭敬,其余的三大护法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嫌恶和鄙夷的表情。四大护法忠于天山族,堂堂族主夫人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有损天山族颜面,的确没有几人会对她露出好脸色的。 “不,我不回去。你们休想带本夫人回天山!”此刻躺在地上的凤三娘听到大护法月刃的话,一脸惊恐地直摇头。作为族主夫人凤三娘自然很清楚这次若是回到天山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惩罚。 “夫人,这是族主的吩咐,我们只能遵从。”月刃微微皱眉说道。 “大胆,你们眼里只有族主,难道你没有我这个族主夫人?”凤三娘顿时一脸怒气地说道。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回天山,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天山族可没有不知廉耻的夫人。”便在这时二护法星魄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放肆,竟然敢如此辱骂本夫人!”凤三娘气得一口气差点儿出不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何时有人胆敢这般羞辱她,若不是现在她武功全失,一定要让这个狗奴才好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成了重犯 “呵,族主已经交代撤去你族主夫人的身份,今后你再不得以此身份自居,你现在是天山族的重犯。”三护法火岩似笑非笑地接口道。 凤三娘闻言,浑身一震,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过儿片刻她忽然放声大笑,只是眼里充满了凄凉和黯然。殷菱冷眼旁观,对于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没有一丝怜惜,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或许当年素渃逃婚间接导致了凤三娘的不幸,但是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不能因为这样就将仇恨记在素渃的头上。所谓恶有恶报,如今凤三娘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实在是老天开眼。 “既然你不肯配合,为了完成族主交办的差事。我们四兄弟只好得罪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四护法水澜说完,便将凤三娘从地上拽了起来。 “慢着!”便在这时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威严蓦地响起。 众人目光所及,只看到一身白衣的滕署如天神一般出现。殷菱望着那张熟悉的俊颜,心底有丝莫名的颤动。她狠狠攥住自己的手,强迫自己的心不要再掀起涟漪。 滕署在出现的第一刻目光几乎就落在了殷菱的身上,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的脸色一直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虽然他早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是此刻面对他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难道从今以后他要真的失去她吗? “少主。”看到突然出现的滕署,四大护法先是一愣,随即上前见礼。 滕署敛回对殷菱的复杂情愫,冷瞥了一眼四大护法,似笑非笑道:“你们还知道我是少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猛然冰寒无比,“她虽犯了天山族的规矩,但到底是本少主的娘亲,你们的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少主?” 这一刻滕署脸上夹杂着寒霜,浑身散发出十分冷冽的气息,一时间让四大护法只感到压力倍增。 “少主,我们也是按照族主的吩咐行事,还请少主见谅。”四大护法想到刚才苛待凤三娘的一幕一定是被自己这个少主看到了,一时间讪讪地说道。 滕署冷哼一声,不再去搭理四大护法。他侧目看向半天愣在原地的凤三娘。此刻的凤三娘脸色发白,云鬓凌乱,嘴角还有干涸的血渍,好不狼狈。 她目光戚戚,眼眶发红,嘴唇颤动了半晌,最近只吐出两个字,“署儿……”曾经她那么对待这个儿子,后来为了从他手中夺得解药,她不惜下令重金悬赏丝毫不再估计这个儿子的安危,她以为这个儿子恨透了她,可是没有想到现在他还这么在乎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 滕署快速地和凤三娘相视了一眼,便连忙移开目光。眼眸深处有细微的波动,不过很快便神色平静下来。凤三娘见状,心中更加悲恸,咬唇道:“署儿,你还在恨娘亲吗?” 说到这里,凤三娘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是的,我有什么资格埋怨你呢?都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好,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即便你恨透了我也是应该的。” 滕署闻言,眉目间闪过一丝松动,他连忙转过脸,对四大护法沉声道:“你们不是要将她带回天山吗?我亲自将她送回天山,就不有劳四位护法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四大护法,连凤三娘也极为惊愕。只见四大护法脸色瞬间一变,十分为难道:“少主,族主亲自交代我们要将人带回天山,若是有劳了少主恐怕是不好吧。” 滕署闻言,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们是怕本少主将人给放了?” “我等岂敢。” 此刻四大护法嘴上虽说不敢,但是心里早已认定滕署这个时候出现还不是就要助凤三娘逃脱。 滕署眉梢微挑,眸光带了一抹清寒,“若是今日我非要将人带回天山呢?” 四大护法脸色更加难看,大护法月刃顿时苦苦求道:“少主,请您就不要难为我们四兄弟了。这件差事是族主亲自吩咐我们的。若是出现了什么差错,到时我们四人难辞其咎。” 二护法星魄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少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我们四个老家伙可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以前对你也照顾不少,少主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四人遭受族主的责罚吗?” 滕署听言脸色这才缓和不少,声音里透出一抹叹息,“本少主并不想难为四位护法,不管她放下了何等滔天大罪,但是她毕竟是本少主的娘亲,好歹母子一场,本少主只想趁着前往天山的途中好好一尽做儿子的笑道,也算是报答她的生养之恩。” 说到这里,滕署的声音又变得深沉起来,“本少主已经决定了,不管你们是否同意,本少主都要亲自送她一程,若是你们再敢有异议,那么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了。” 此话一出,四大护法脸色顿时十分凝重,二护法、三互法还有四护法皆纷纷看向大护法,大护法月刃叹息道:“既然少主如此说了,我们四个老骨头只好遵从。只希望少主到时不要让我们四人难堪。” 谁不知他们少主武功深不可测,他们四个老东西联手也不是少主的对手。现在少主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若是真的打起来结果早已知晓了。还不如趁机会给少主卖个人情,想必少主总会顾念几分旧情吧。 四大护法向来以大护法马首是瞻,如今大护法都这样开口了,其余三人自然都没有异议。当下殷菱便带着凤三娘离开了。 当滕署和殷菱错身擦家而过的那一刻,殷菱觉得自己臆想了许多,却又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最终她唇瓣泛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或许今日在这里是此生和滕署最后一次相见吧。 等殷菱回过神想找银叶时这才发现银叶早已不知去向。银叶一向行踪飘渺来去自如,殷菱也便不再多想,一干人返回了相府。 相府的大门口殷霖轩夫妇翘首等待,看到女儿平安回来自然欣喜若狂。随后命人杀鸡宰羊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宴席,一方面是答谢叶问尘等人的援救之恩,一方面也算是祝贺殷菱这次能够平安归来。 晚膳过后,殷菱便陪着叶问尘等人在相府的花园喝酒聊天。殷菱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自己和这几人分开后的遭遇讲述完,在场之人皆听得唏嘘不已。 “菱儿,你也太过分了。当初救下殷夫人后不辞而别,实在太过分了。”此刻苏之瑾假装埋怨地说道。 殷菱讲得口干舌燥,大口喝了一杯酒后,笑道:“当初娘亲中了凤三娘的断魂,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想早些回来也是希望她能多一点儿时间陪在爹爹身边。只是没想到后面又会出现转折。” 苏之瑾闻言撇了撇嘴,借机嚷道:“那不管怎么说丢下我们几个就是不够意思。你说该不该罚呢?” “好吧,我自愿罚酒一杯。”殷菱哑然失笑道。 “叶兄,还不快给菱儿斟上。”酒壶在叶问尘的身边,苏之瑾催促道。 “不行,金铭公主再这样喝下去一定会醉的。”轩辕靖有些担心地劝阻。 苏之瑾闻言,嘻嘻笑道:“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殷菱给自己酒杯斟满,豪气干云道:“好,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今日和凤三娘的恩怨算是彻底解决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端了吧。她应该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了吧,可是为何她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今夜一醉方休,这样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想到这里,她又挑起酒杯,浅粉的唇就着杯沿连同一抹苦涩一起吞入肚中。 为何自从今日见到滕署之后,她的脑袋里会不会时不时冒出这个男人的影子?她心中苦笑,莫不是她想男人想疯了? “菱儿,你觉得银叶这个人怎么样?”叶问尘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凝视着殷菱若有所思。 此话一出,苏之瑾、轩辕兄妹也都将目光锁定在了殷菱的身上,似乎想从殷菱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殷菱眼见几人如此八卦,忍不住哑然失笑道:“我和银叶只是知己,她或许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们有时在一起,彼此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对方的心意。” 说到这里,叶问尘、苏之瑾以及轩辕靖皆是露出无比酸溜溜的表情,只听殷菱继续道:“我已经很满足现下和银叶这样的关系,想必这一辈子都会维持在这个层面上。” 叶问尘等人一见殷菱话锋一转,顿时惊喜连连,眉宇间原本的忧愁顿时烟消云散。 “金铭公主,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这时轩辕雯旁敲侧击道。 轩辕雯原本是打定主意想让哥哥轩辕靖迎娶殷菱,只要两人结合那么殷菱就能够重新恢复满头青丝,可是现在银叶为殷菱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青丝。若是殷菱感恩于银叶而以身相许,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心思通透如殷菱,自然知道轩辕雯的问话意味着什么,她抿唇淡然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如今我只想在爹娘膝下尽尽孝道。其他的事暂时不想考虑。” 殷菱的话让几人眸光出现了短暂的暗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一亮。暂时不考虑自己,又不是今生都孑然一身。那么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被选中的。 想到这里,叶问尘略带欣喜地开口,“菱儿,你和我可以定下十年之约吗?十年之中你若是倦了现在的生活想要寻求一个宽厚的肩膀,那么能不能选择我?” 叶问尘这番话说得十分煽情,再配上此时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即便殷菱定力再强,这一刻也不由为之动容。 便在这时苏之瑾的声音将殷菱的神智全然拉回,“菱儿,我也要与你定下十年之约,到时烈焰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会给你这个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十年之约 殷菱顿时哭笑不得,但更多是满满的感动。她还来不及做出回答,轩辕靖这时也急急表白,“金铭公主,我轩辕靖虽然不是皇室之人,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轩辕靖敢在此对着明月发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所以若是你以后和我在一起,绝对不会出现你和众女争宠的戏码。我轩辕靖一生都只疼爱你一人。所以请金铭公主也答应我的十年之约。” “菱儿,我为了你到时可以空置后宫。我的眼里只有你。” “菱儿,我只认定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所以绝对不会出现争宠的情况。” “金铭公主,我……” 此刻三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全都争夺不休地向殷菱推销自己。之前滕署太过优秀,他们多少没有了追求殷菱的勇气,但是今日看到滕署和殷菱见面两人彼此形同陌路,所以原本沉寂的心再次动情。 殷菱半晌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能眼里带着笑意望着三个争得面红耳赤的男子,心里既是感动要是心酸。 不得不说此刻坐在她身边的三个男子皆是整个云天大陆的佼佼者,若是之前并没有和滕署相遇,她相信自己现在面对三人的真情告白,她一定会果断地在其中选择一人,可是遇到了那个人,除了他即便是再优秀的男子对她而言都变成了将就。 她的整个心都已经交给了那个男人,已经是失心之人怎么会再爱上别的男人呢? 见殷菱半晌不言,虽然神色无奈但也没有开口拒绝,于是叶问尘、苏之瑾、轩辕靖顿时将殷菱的反应理解成默认了。当下叶问尘先道:“好,既然菱儿没有异议,就算是答应了。” 殷菱闻言顿时哭笑不得,算了,反正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十年的时间会发生太过的变故。十年之后再说吧。当下她一笑而过,并没有将叶问尘的话放在心上。 谁说时间是治疗情伤的最好良药,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将对方爱到骨髓里,所以依靠时间便可以治愈。 她知道并不是自己现在对这三人说出拒绝的话,便可以让三人从此忘了她。这十年来她可以竭尽一切尝试忘掉那个人,或许,十年后她真的可以选择一段新的开始。 殷菱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只听花园里传出十分细碎的沙沙声,就像是鞋子踩在草丛上发出的轻响。 “是谁,在那?”殷菱循声,犀利的目光顿时锁定在不远处一片花木的阴影中。 殷菱的叱问顿时让几人皆是一愣,心里不仅惊叹殷菱的警觉性十分太过强大,他们刚才心中想事并没有留意到有何动静。 随着殷菱的声音,花木阴影处的那道细微声也戛然而止,殷菱沉声道:“是谁,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才半天响起一道轻颤的声音,“小姐,是奴婢。” 清脆宛如黄鹂的熟悉声音让殷菱心头一震,她脸上露出一丝动容,“采茵?是你?” 询问间,只见一道清雅的身影自花木的阴影处徐徐走出来。她走得极慢,微垂着头似乎不敢直视殷菱一样。 殷菱压下心头的百般情绪,淡淡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采茵闻言,身子一震。听着她家小姐冷漠的口气,她的眼里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当初是小姐赶走她的,现在她偷偷溜回来一定是惹小姐不高兴的。早知如此她就不敢跑来,凭白惹得小姐生气。 “小姐,采茵听说你被凤三娘抓走了,心里担心所以偷偷溜回府来想再看看小姐一眼,只要小姐没事采茵也放心了。”采茵说到这里,用力地洗了洗鼻子,强迫自己展出笑颜,“既然小姐不想见到奴婢,奴婢这就离开,是奴婢惹了小姐不快,还请小姐不要生气了。”说完,采茵便扭头便要离开,殷菱却出声唤她。 “采茵。”殷菱虽然笑着,可是下一刻她的声音略带哽咽,“你真是个傻丫头!” 采茵听言浑身一震,她惊愕地转过身子,月光下看到她家小姐泪光闪闪,神情似嗔似笑。 “小姐……” 采茵一向看到的都是她家小姐坚强的一面,似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家小姐泪流满面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是因为她将小姐惹哭的。 “小姐,都是……都是奴婢不好。” 采茵顿时惊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想要上前帮殷菱擦拭眼泪,但是想到之前是殷菱将她赶走的,一时间进退两难,只焦急地绞着双手。 叶问尘见状,顿时笑道:“傻丫头,你家小姐之前是因为中了蛊毒,不想让你跟着她伤心,不过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所以才赶你走的。” 采茵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一时间又惊喜又感动,唤了一声“小姐”,上前紧紧抱住殷菱,嘤嘤哭泣。 “傻丫头,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殷菱轻拍着采茵的后背,又是宠溺又是嘲笑道。 这一刻采茵心里满满的都是雀跃。小姐的蛊毒已经解了,那么今后小姐应该不会再将她赶走了吧。想想今后又能留下来照顾小姐,她真是太高兴了! 第二天殷菱终于尽了地主之谊,带着叶问尘、苏之瑾以及轩辕兄妹游遍了蓝璃国京城的一些好玩的地方,品尝了一些特色小吃。一行人玩得不亦乐乎。 痛痛快快得玩了三天,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接下来几人便要分道扬镳。叶问尘回西池国,苏之瑾回烈焰国,轩辕兄妹出来已久也要返回飞云国了。一时间众人感伤不已。 这日早早的殷菱便为四人送行。眼看分别在即,叶问尘和苏之瑾相拥着殷菱,舍不得放手。这样一副画面引起不少路人侧目。 采茵和巧鸢在一旁看得暗自着急,她家小姐还是黄花闺女,在大街上被叶太子和三皇子就这样抱着,像什么话。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该上路了。”殷菱含笑着想从挣脱两人,谁料两人死死地抱着她,她推了几下徒劳而已。 她心中好笑,好在她不打算嫁人了,所以对她而言,她并不是很在意叶问尘和苏之瑾的行为。 可是一旁的轩辕靖看得十分不爽了。他一向是个谦谦君子,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会像叶问尘和苏之瑾那样抱住殷菱,可是这一刻轩辕靖正是恼恨这样的自己,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也多么想像叶问尘和苏之瑾那样相拥着殷菱,只想在离别之际深深地记住殷菱的气息。 最后采茵和巧鸢实在看不下去,齐齐上阵才将她家小姐从狼爪中解救出来。 “菱儿,我舍不得你怎么办?”苏之瑾噘着嘴眼里写满了不舍。 叶问尘也接口道:“菱儿,你要是在蓝璃国呆腻了,欢迎你到西池国做客,到时我一定会好好找待你的。” “金铭公主,西池国和烈焰国你都已经去过了,有空的话不如来我们飞云国看看,我们飞云国人杰地灵、风景如画,到时你一定会喜欢的。” “菱儿,你还是来我们西池国……” “菱儿,我在烈焰国欢迎你……” …… 眼见三人掀起了一轮争夺之战,殷菱只好安抚道:“你们别吵了,有机会西池国、烈焰国还有飞云国我都会去的。” 听了殷菱这样的回答,叶问尘、苏之瑾还有轩辕靖这才心满意足。 眼见时辰被这三人耽搁了老半天,殷菱于是催促他们赶快上路。三人上马之后还频频回头望向殷菱,眼里充满了不舍。 殷菱不断向他们挥手告别,直到一行人走出她的视线,主仆三人这才回府。 翠烟阁。 正厅,殷菱优雅地倚在软榻上,黑亮的墨发如绸缎一般。阳光透窗而入,直直照在她雪花烟罗裙上,衬得她窈窕的身影愈发的高雅出尘。 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弯曲,若有若无地敲打着榻上的雕花矮桌,清脆的敲击声,不轻不重,极有韵味。 她眸光轻渺,似有所思。 便在这时,如月端着托盘缓缓步入,声音轻柔地打断沉思中的殷菱,“小姐,奴婢见你午膳胃口不好,所以做了家乡的缕金茯苓糕,甜而不腻,姐姐尝尝看。” 如月上前将托盘放在矮桌上,殷菱眸光轻扫,只见青玉小碗里放着的缕金茯苓糕色泽清爽,空气中隐隐地散发出清浅的花香。 看来做这些这些缕金茯苓糕,如月费了一番心思呢。于是,清幽的眸子透出若有若无的讥讽。 见殷菱似乎并不动心,如月继续道:“小姐,这缕金茯苓糕是奴婢亲自为小姐做的。上次小姐帮助如月摆脱恶霸,并且又出银两让如月能够处理好爹爹的后事,这份恩情如月无以为报,只能做些不值钱的糕点来答谢小姐了。这不过是奴婢的一番心意,还望小姐能够接受才好。” 殷菱闻言,凝视在如月脸上的眸光一瞬间变得犀利如刀,如月顿时心头大震,难道是她被发觉了? 惊疑不定之际她再定睛一看,殷菱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神色如常,哪还是她刚才看到的情形。如月心中不解,难道是自己刚才眼花了不成? “难道你有此心意,我就尝尝。”殷菱粲然一笑,玉指从碗中拈起一块缕死茯苓糕。 如月见状,顿时大喜。可是殷菱接下来只是静静端详着那块糕点,迟迟没有送进嘴里。忽地她柳眉微微蹙起。 如月因为殷菱脸部这个细微的动作惊得心口一颤,一抹不好的预感随时腾起。 便在这时,殷菱含笑地赞赏道:“如月,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这些茯苓糕做得这么精致。” “小姐过奖了,如月手拙,这些糕点能入得了小姐的眼实在是奴婢的幸运。”如月暗自松出一口气,缓缓地松开手掌,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如月忍不住再次催促道:“小姐,这茯苓糕还是趁热吃的好,要不然味就坏了。” 殷菱抿唇淡笑,“如月,你辛辛苦苦为我做了这些茯苓糕,我也不能全吃完啊,这样吧,这块就当奖赏给你的。你吃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拆穿身份 殷菱说着便将手中的茯苓糕递向如月。谁料殷菱的举动突然吓坏了如月,如月顿时惊恐地后退一步,连忙摆手道:“小姐,茯苓糕刚才出锅时奴婢已经吃过了,这些是专门留给小姐的。小姐快吃吧。” “这怎么好呢,如此美食一定要有人分享。”殷菱说完,似笑非笑道,“如月,陪我一起用糕点吧。” “不不不,小姐,如月午膳吃得太多了,实在吃不下去了。” 不知为何,在殷菱跟前,如月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谎。 殷菱当下冷笑,“如月,是不是这茯苓糕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要不然小姐我只是让你陪我一同食用,你却不敢?” 此话一出,如月感到耳畔轰隆一响,她脸色一变,惊慌无措道:“小姐,奴婢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您啊!况且您是如月的救命恩人,奴婢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既是这样,那你就先吃一块糕点。”殷菱眸光泛着冰冷的寒意,不依不饶道。 如月听言,浑身一颤,一时间却不知以何借口拒绝,只是怔怔地站在愿意,冷汗直下。 “采茵、巧鸢,伺候如月将这些茯苓糕全吃了。”此时此刻,殷菱的声音冰寒渗人,透着无尽的威严。 话落,采茵和巧鸢顿时从外面进来。如月见状顿时吓得身子发软,难以置信地瞪着殷菱,语气惊慌道:“小姐,你这是何意?奴婢不过是一片好意……奴婢……”如月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在殷菱强大的气场面前她竟然心虚地不能自言。 “如月,你竟然敢害小姐,小姐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让我暗自盯梢你。亏我之前还觉得你可怜,竟然被你骗了!”巧鸢气冲冲地上前使劲甩给如月一个耳光。 如月一下子就被打蒙了,或者说她是被巧鸢的话吓住了。什么?殷菱早就发现了她的用心?原来她一直觉得自己一切做得隐秘,原来早已被殷菱识破了。 一时间如月只感到一股寒意由脚底升起渐渐漫延全身。殷菱究竟有多么可怕。 “如月……哦,不,应该唤你一声二小姐才对。”采茵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实在天理不容!” “殷菱……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如果说之前巧鸢的话只是让如月感到惊吓的话,那么此刻采茵的话已经让她惊吓过度了。 她的确是殷灵珊,当初她并不是无故失踪的。而是那天有人偷偷潜入相府将她迷晕带走的。等她醒来之时便看到了凤三娘。凤三娘告诉她可以助她恢复美貌,而且还可以助她杀死殷菱。她对殷菱恨之入骨,只要有人能够助她杀死殷菱,她才不会去计较对方是谁。于是她便欣然应下。她自认为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可是为何殷菱知道得那么多? 殷菱一脸嘲讽地睨着近在眼前的殷灵珊,眼里充满厌恶。当初她的人查到乱坟岗上那些怪异的女尸,便叫云容继续查探。等他得到那些女尸生前的画像后,将不翼而飞的五官凑在一起,惊奇地发现俨然相貌竟和她有八/九分的相似。 接下来通过她极其细微地观察,发现如月并不是以真容示人,而是采用了极其高明的易容术,寻常人根本不会发现,若不是她观察入微连她要要被蒙蔽了。再加上她后来派人查证,循着蛛丝马迹得出如月便是殷灵珊,与此同时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想到这里,殷菱心中杀念顿起,就是因为她之前太过仁慈只是让殷灵珊毁容了,所以这个女人接二连三地制造麻烦。所以这次都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见殷菱并不回答问题,只是眼里充满杀意地盯着自己,殷灵珊顿时浑身发抖,“殷菱,你究竟想怎么样?别忘了我好歹可是相府二小姐,难不成你敢杀我?” 殷灵珊的话让殷菱哂笑不已。她还真是高估了殷灵珊的智商,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对于殷灵珊这种死不悔改的恶人,她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我为何不敢杀你?”殷菱吐气如兰道,“你现在不就是如月吗?这里是翠烟阁,是我的地盘,你觉得自己还有逃出去的可能吗?再者,就算你现在到处去给别人说你是相府二小姐殷灵珊,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 听了殷菱这番话,殷灵珊浑身一颤,站点站立不稳。她脸色顿时一片死灰。像是无法接受殷菱所说的事实。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殷灵珊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她不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换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相信殷菱的运气每次都好到让她嫉妒。 看到殷灵珊备受打击的模样,殷菱一时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嫣然一笑道:“殷灵珊有一件事恐怕你做梦都想不到本小姐已经知道了。”这一刻她很想看到殷灵珊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 “什么?”殷灵珊的一双眸子如毒蛇一般狠狠地盯着殷菱。 “殷灵珊你不是想取代我得一切吗?别以为将自己整成我的样子就能够浑水摸鱼。”殷菱似笑非笑地说完。 这便是当初她调查后得出的惊天秘密。当时她震惊了好久,在医学发达的现代整容技术先进程度自不必说,可是令她实在难以想象的是凤三娘竟然将殷灵珊几乎整得和她一模一样。她也是根据这一点想到了殷灵珊的阴谋,一定是想谋害她之后取得她的一切。只是人算不如一算,殷灵珊没有想到她会早早就识破了阴谋。 当初她并不急着拆穿殷灵珊,不过是想看看殷灵珊都想耍什么花招。区区一个殷灵珊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完全是想看殷灵珊的笑话。 果然,殷菱话落,殷灵珊一张面容霎时扭曲。她的一双眸子泛起猩红之色,恶狠狠道:“殷菱,即便你全都猜中那又如何,即便我不能得偿所愿也要拉你同归于尽。” 话落,殷灵珊便张牙舞爪迫不及待地向殷菱扑去,谁料殷灵珊还不及近身,就被采茵一脚踹倒在地。 “我家小姐多次不杀你,没想到你不但不感恩,反而以怨报德,真是一只白眼狼。”采茵气势汹汹地怒视着倒在殷灵珊,忍不住啐了一口。 “此生我与殷菱的仇恨不共戴天!”殷灵珊从地上爬起,一字一句咬得极重,磨得牙齿咯咯响。 “好,既然你无可救药,我就替小姐杀了你!”采茵话落,扬掌就要将殷灵珊击毙。二小姐对她家小姐恨之入骨,这种人死不足惜。 “慢着!”眼见殷灵珊就要毙命,殷菱便在这时开口阻止道。 “小姐,像她这种坏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小姐为何还要阻止?”采茵收了手,一脸愤慨。 殷菱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采茵,你不觉得让殷灵珊这样死,不是太可惜了吗?” “可惜?”采茵一脸不解,忍不住撇嘴道,“她这种人死有余辜,有什么好可惜的。” 刚才差点儿就要死在采茵的手上,如今见殷菱开口阻止,当下也不再计较自己多恨殷菱,连忙拼命求饶道:“大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就饶了我吧,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害你了!求求大姐了。”说着,殷灵珊便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眼见刚才还扬言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殷灵珊此刻竟然放下身段跪地求饶,殷菱的唇畔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若是你这次放过她,绝对是祸害无穷!”采茵和巧鸢生怕殷菱一时心软放过殷灵珊,于是连忙劝道。 听到采茵和巧鸢竟然鼓动殷菱杀她,殷灵珊差点儿气得吐血晕倒。心里将采茵和巧鸢咒骂了一通,可是表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出低声下气的样子。 “呵,跟了你家小姐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们俩还不知?”殷菱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下一刻说出的话差点儿让殷灵珊背过气,“就这样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了。这世上有一个人跟你长得近乎一样,是不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呢。” 殷菱言此,忽地她身形一动,殷灵珊只感到眼前人影闪过,接着她脸上微微一痛,抬眼间看到殷菱手上已经拿着她的人皮/面具。 当殷灵删面具下的脸展现在采茵和巧鸢的眼前时,两人皆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眼珠子瞪得差点儿掉下来。 “小姐……小姐,她……她怎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实在……实在太像了!” 采茵和巧鸢看着和她家小姐近乎一样面容的殷灵珊,惊得尖叫连连。若不是此刻殷灵珊和她家小姐衣着不同,气质相差甚远的话,那么两人站在一起的话她们绝对分辨不出。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面具下会是这样一张面容,但是这一刻展现在殷菱的面前时还是让殷菱心中感到有些震惊。凤三娘的手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此刻她面对殷灵珊就像是看到的镜中的自己。 “殷菱……你究竟想怎么样?”看着殷菱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却并不发一语,只是脸上却时不时露出渗人的笑容,殷灵珊感到如坠冰窟,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状况。 “殷灵珊,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了你,而且还会叫你好好地活着,谢谢你今日带给我的惊喜呢。” 此刻殷菱脸上漾着一抹甜美的笑容,可是看在殷灵珊的眼里,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无尽的阴寒之气。殷灵珊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眼中充斥着无限惊恐。 就在殷灵珊稍不留神之际,殷菱出手如电点了殷灵珊的睡穴,下一瞬她便沉沉倒下。采茵和巧鸢虽然不知她家小姐为何不杀殷灵珊,但是她家小姐的做法两人绝对没有异议。因为她们已经将她家小姐看在成神一般的存在。她家小姐深谋远虑,这般做法必有深意,只是她们无法揣测罢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爱情滋润的女人 采茵和巧鸢这次是完全高估殷菱了,事实上连殷菱自己也不知为何要留下殷灵珊,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有朝一日会有用到殷灵珊的时候。 “将殷灵珊交给飞凤阁,派人好好看着她。”殷菱吩咐完毕,采茵和巧鸢便将殷灵珊抬了出去。 完事后,殷菱刚坐回软榻,便在这时只见月舞阁的丫环匆匆跑来禀报说素渃身子不适,呕吐不断。殷菱听言,急忙赶去了月舞阁。 奔进素渃的房间,殷菱便急忙询问:“娘亲,你哪里不舒服?” “菱儿,你来了?”看到神色匆匆的殷菱,素渃刚要准备起身迎接,就被殷菱赶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娘亲,你赶紧躺好,菱儿替你把把脉。”殷菱说着,在床榻边坐下。她观察了一下素渃,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一些,精神倒十分好。 将素渃从爪哈国接回来一转眼就快三个月了,都说有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最美,这句话如今在素渃的身上就得到了验证。如今素渃较之前丰腴了不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身为人妇的成熟魅力。 “菱儿,我没事的。可能是吃坏了东西,这丫头就跑去将你找来了,真是小题大做了。”素渃虽然话里是指责刚才将殷菱唤来的丫环,但是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盈盈。如今夫妻恩爱女儿孝顺,她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状况。 殷菱当下不再多言,玉指探上素渃的脉搏。少顷,她眉眼露出一抹惊喜,接着又向素渃以及伺候素渃的丫环问了一些问题。 素渃被殷菱搞得摸不着头脑,有些紧张道:“菱儿,我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娘亲,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殷菱莞尔笑道,“恭喜娘亲,你又要做娘亲了。” “什么?”素渃闻言,半晌才回过神,又惊又喜道,“菱儿,你说得是真的吗?我真的有喜了?” 殷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娘亲放心好了,菱儿不会说错的。” 素渃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她经常食欲不振,经常嗜睡,而且月信迟迟不来,最近这段日子还特别喜欢吃酸的水果。这些不正是有喜的症状吗? “太好,实在太好了。要是轩哥知道的话一定会特别高兴的。”此刻素渃的眼里充满的欣喜之色。房间里的丫环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连连向素渃说着恭喜之语。 素渃沉浸在欣喜之中,半晌才发现自己似乎在女儿面前情绪表现得有些过激了,于是微微脸红并带着些许不安道:“菱儿,娘亲现在怀孕了,你会不会不高兴呢?你放心好了,你永远都是娘亲和轩哥最宝贝的孩子。” 此话一出,殷菱只感到鼻子微微泛酸,心里暖意融融。 “娘亲,菱儿现在都是大人了,怎么会不懂事地要和自己的弟弟或妹妹争取娘亲的疼爱呢。”殷菱拉起素渃的手臂,略带撒娇道。 在外人面前殷菱永远展现的都是自己清冷的一面,只有在和殷霖轩夫妇一起时她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少女该有的活波灵动。 素渃见殷菱眉宇间一派真诚,心里原有的一缕担忧瞬间消散,脸上露出舒爽的笑容。对眼前这个女儿她曾经没有尽到做娘亲的责任,心里多少有些亏欠,她不希望这个女儿以为自己会被忽略。如今女儿这般懂事,实在让她欣慰不已。 “菱儿,你说你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素渃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脸憧憬地询问。 殷菱略一沉思,喜滋滋道:“不管娘亲将来生下的是妹妹还是弟弟,菱儿都喜欢。” 说完,她微微一顿,又道:“那娘亲喜欢什么?” 素渃闻言淡淡一笑,水眸里现出一抹娇羞道:“本来男孩女孩娘亲都喜欢,只是相府一直没有男丁,所以这一胎我倒希望能生个男孩,这样也算是殷家后继有人了。” 话落,素渃的脸上泛起一抹惆怅之色,“只是生男生女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全凭天意吧。” 殷菱闻言,莞尔一笑宽慰道:“娘亲也不用灰心,到时是一对龙凤胎也不一定呢。” 殷菱倒并不鄙夷素渃重男轻女的意识,毕竟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观念。 素渃展颜笑道:“你可是咱们的福星,借你吉言喽。” 母女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殷菱让人取来纸笔将一些孕妇禁忌的事项一一罗列下来交给伺候素渃的贴身丫环玉鸣。素渃主仆看了看纸上记录下来的内容,一阵目瞪口呆。 “大小姐,您……您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觉察到玉鸣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殷菱顿时才惊觉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女子竟然了解这么多孕妇禁忌的事项,的确是叫人浮想联翩。 “哦,我闲着没事都会看各种各样的医书,这些自然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殷菱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在现代医学发达,即便她一直没有怀孕过,但是一些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听到的看到的也着实不少。 能有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关心着自己,素渃眼里溢满了幸福的笑容。之后殷菱又向素渃和玉鸣叮嘱了一些日常事宜才回了翠烟阁。 一到翠烟阁殷菱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采茵和巧鸢神色有异,尤其是采茵一直低埋着头丝毫不敢直视她。殷菱瞬间便知道这两人一定对她隐瞒了什么。 “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殷菱在主位上落座后,挑起茶盏啜了一口这才开口询问。 采茵和巧鸢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采茵走上前低声回答道:“小姐,冥剑有事求见小姐。” 殷菱挑了挑眉,事实上在她刚进入房间时便已经感应到了暗处隐藏了一个人的气息。她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捉摸不透的表情,随即阴沉了一张脸,冷冷道:“谁让你们将人放进来的?” “小姐,奴婢……奴婢知错”眼见殷菱脸色不善,采茵顿时吓得舌头打结,双手绞个不停。 看到采茵诚惶诚恐的表情,殷菱的唇畔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她以为今生再不会和滕署有交集了,可是没有想到冥剑会这么快找上门来,果然是世事难料啊! 殷菱并不是真的要责备采茵,没想到自己只是板起脸这个丫头就吓得不轻。虽然采茵主动回到了她的身边,她和滕署也形同陌路,但是开明如殷菱并不会因此就阻止采茵和冥剑有所往来。于是她淡淡说道:“让他现身吧。” 见殷菱并没有出声责备,采茵和巧鸢这才松出一口气。紧接着,门口快速地闪进一道身影。 “冥剑见过金铭公主。”冥剑进来后对着殷菱拱手行礼道。 “什么事?”殷菱语气波澜不惊地开门见山道。她不知如今她和滕署之间还会有什么牵绊,竟然还值得冥剑跑这么一趟传话。 在见到殷菱之前,冥剑想象了殷菱无数个见到他的反应,可是唯独没有想到殷菱竟然如此反应平静,一时间他竟怔了片刻。随即微微蹙了蹙眉,他可不认为没反应就是好现象。一时间怀揣心事的他有些不安起来。 殷菱见冥剑站在那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且一贯的冰块脸竟然这次表情极其丰富地变化着,她顿时不耐烦道:“无事送客。” 冥剑听言,顿时尴尬地轻咳两声,随即跪地道:“金铭公主,我家少主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没有人知道我家少主心里所承担的痛苦,冥剑这次前来是希望金铭公主能大发慈悲救我家少主一命。” 此话一出,殷菱的心头猛然跳了一下。救滕署一命?滕署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正猜疑不定,只听冥剑继续道:“我家少主将夫人带回了天山,族主欲杀掉夫人,少主念在母子一场想挽回夫人一命,族主起初不肯,最后扬言只要少主修习了焚天秘术第九层的焚情弃爱,便可以饶夫人一命。” 焚情弃爱?殷菱眼里闪过一抹讶然。似乎看出了殷菱的疑惑,冥剑解释道:“焚情弃爱是焚天秘术最高层的武功。若是突破了这一层,便可在千军万马中穿梭自如。” 说到这里,冥剑眉头紧蹙,声音略带苦涩道:“只是这样一来神功大成也会忘掉之前的一切情丝万缕,整个人会变得绝情绝爱。我家少主对公主的一番深情冥剑再清楚不过。若是少主练得神功,那么就是毁了少主的一生。今后少主就会成为一具冷血的行尸走肉。千百年来天山族没有一人能修炼成功焚情弃爱这一层。少主天生学武奇才,族主是为了壮大天山族,所以一时将主意打在了少主的身上。” “可是冥剑知道少主一向并不热衷于名利权势,他只是想跟一个自己心爱的人相伴一生。我家少主的幸福只有公主可以给她。”冥剑说到这里,一阵动情,对殷菱磕头道,“还请金铭公主和属下一同前往天山劝服我家少主,不要让我家少主答应族主的条件。我家少主之所以肯答应族主的条件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责,他自责伤害了公主,公主恨透了他,所以他想修炼神功绝情弃爱寻求解脱。但是冥剑敢发誓,我家少主若是这样做总有一天会后悔不已的,到时他一定都会生活在更深的痛苦中。就请公主发发慈悲和冥剑去一趟天山吧。” 冥剑说完,便眼巴巴地望着殷菱,眼里充满了希冀的眸光。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着急的缘故,他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也顾不及去擦。 殷菱一直耐着性子听完冥剑的一番话。如玉的面容上平静得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一双眸子也是清幽如墨,叫人丝毫无法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任何情绪。 冥剑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此刻他眉宇间透出一抹疲惫,他两日两夜不眠不休从天山赶来找殷菱,一路上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骏马,就是不希望他家少主今后留下遗憾。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主仆一场 他和少主虽是主仆,但是两人却情如兄弟。若是这一次不能将殷菱说服前往天山,他实在不知有何面目再见少主了。自从和殷菱闹僵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少主露出过一丝笑容。似乎少主又恢复到了再遇到殷菱之前的状态,不,是应该比之前更糟。 因为少主经常一个人会兀自发呆,一向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也似乎黯然失去了神采。他知道少主一直都饱受着内心的煎熬。这一次他一定要拼劲全力为少主争取到幸福,才不枉他们主仆一场。 冥剑想到这里,跪在地上的他暗自握紧了拳头。半晌见殷菱一言不发,不仅是他有些心急了,就连旁边的采茵和巧鸢也是心中按耐不定。 “小姐,花少主对您痴心一片,不如您就考虑一下吧。” “小姐,您和花少主之间明明相爱,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断送了你们两个人的幸福。” 此时采茵和巧鸢你一言我一语企图劝服她家小姐。在他们看来,滕署是天下第一公子,绝对是整个云天大陆最优秀出色的男子,更要紧的是花少主之前的一片深情她们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采茵知道得更清楚。。当初她家小姐将她赶走后,还是冥剑收留了她,和滕署主仆相处一阵后,她才深深感受到了滕署对她家小姐至死方休的爱恋。 殷菱冷眼扫过不断劝说她的三人,良久唇畔泛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挑眉冷然道:“本小姐当日说过今生和滕署断绝一切往来,你们还是省些口水吧。” 三日后,殷菱站在法华寺的门口足足半晌,今日她是前来烧香祈福的,希望素渃能够顺利诞下麟儿。听着寺里隐隐传出的阵阵梵音,殷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灵玥。那个已经修炼成半仙之体的灵玥现在是否已经羽化登仙? 如今殷菱贵为蓝璃国的金铭公主,身份尊贵无比,自有小沙弥殷勤接待。采茵在殿外侯着,殷菱提起浅紫色裙摆缓缓步入。主殿内檀香袅袅,轻烟绵延,宝相庄严。殷菱殿中在佛前进香,添了足量的香火钱,便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三拜。 听着悠远的梵唱,只觉心境澄明,遗世独立。 再次睁开眼,她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即起身。刚要转身离开,一个灰衣小沙弥上前行礼道:“悟明大师叫小僧请公主一叙。” 悟明大师是法华寺的现任住持,虽然道行不如灵玥,但绝对也是名副其实的得道高僧。上次祭天仪式上殷菱对这位悟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两人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现在这悟明大师要召见她,着实让殷菱有些意外,但是面上殷菱依旧淡定自若,并没有表露出丝毫想法。 出了大殿殷菱嘱咐采茵在此侯着,她便由小沙弥在前带路,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小沙弥在一间禅房前停住,开口让殷菱自己过去。殷菱推开雕花木门,了一重丈余高的暗漆木屏,但见那编麻蒲团之上,端坐了一位白须老者,灰袍袈裟,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颗颗如龙眼大小。 “小女拜见悟明大师。”殷菱停在数尺外的距离,恭敬地行了礼。 那悟明大师却不抬头,将佛珠拨了三颗,道,“蔽寺许久不曾有贵客到访,你且自行坐罢。” 殷菱闻言淡淡一笑,丝毫不自恃公主的身份,便挽起裙摆,姿势优雅地跪坐下来。她声音清润如珠玉轻击,自由一番美妙音韵,“大师盛名,今日能被大师召见,也是小女子平生幸事了。” “金铭公主谬赞了。”悟明摇头低笑,忽而抬起头来,一双隐在长眉下的眸子,睿智澄澈,似参透世间万物。 “我佛慈悲,施主你命中的七殇劫已然消除,如今命数昌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七殇劫?”殷菱微微露出一丝讶然之色。 悟明大师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徐徐道:“红尘劫数多是由一个‘情’字而起,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缘起缘灭,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所有都已应劫,施主既然不知老衲话中之意,便不如糊涂一回。今后施主自由一番新气象。过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 四下初静,仿佛置身虚空之境,殷菱只觉得这悟明说起话来句句禅机,她心下一动,不自觉地将袖子攥住,仍笑答,“多谢大师一番金玉良言。小女子受教了。” 说到这里,殷菱微微一顿,淡笑道:“久闻大师占卦最是灵验,不过却很少给人占卦,不知今日能否为小女子破例一回。” 悟明伸手捋过长须,略一沉思便道:“老衲总算与施主有缘,今日便为施主占上一卦。” 殷菱听言,自是喜不自胜,“多谢大师。” 悟明笑容可掬道:“不知施主想知哪方面?姻缘还是前途亦或是其他?” 殷菱略一沉思,最终略带叹息道:“回大师,小女子暂时也不知。” 求姻缘,她早已和滕署一刀两断,恐怕此生再不相见,她也不会再嫁人了;求前途,她一向相信命运是靠个人争取的。所以对她而言这两项根本不用占卦她也知道结局了,至于其他方面她暂时还没想出来。 当下悟明大师不再多言,取出一方楠木匣子,三十六支红乌木签子在内,缓缓开口道:“请施主求取一签。” 殷菱点点头,纤指缓缓滑过,古旧的签文,如同宿命斑驳。 她深吸了气儿,径直抽了一根,双手托于悟明大师。 初时,悟明大师只定睛瞧着,忽而一声长叹,似笑非笑,一时间倒让殷菱不知是喜是忧。她不由得略带不安地问道:“请问大师此签何解?可是不吉?” 悟明并没有急着回答殷菱的问题,而是将那乌木签子握于掌中,仔细流连,这才似带叹息道:“记不清有多少年了,这支有凤来仪,很久不曾被抽出,今日竟由你一手选中,当是佛缘至此啊。 殷菱闻言,这次注意到刚才被她抽中的木签上四个篆体小字,正是“有凤来仪”四个字。接着悟明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殷菱如实回答,悟明掐指算了许久,才悠悠开口。 “奇怪,施主生于至阴之时,至阳之辰,虽然命中注定今生大富大贵,可是依照卦象根本就不能活过十起岁,可是现在施主又安然无恙,真是怪哉怪哉!”悟明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他眉头紧蹙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殷菱心中微微一动,这位悟明大师不知怎么回事,可是她却一清二楚。真正的殷菱的确没有活过十七岁,殷菱在接收到慕夕辰给她的一纸休书时就已经撞柱而亡。现在她不过是寄居在殷菱身体里的一缕幽魂。 “不过施主也不必担心,现在施主已经安然过了十七岁的生辰,那就不会再有事了。”悟明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继续道,“这有凤来仪若男子得此签,必有四海称臣,平定天下之功。 “若是女子,又当如何?”殷菱稳住心神,极力保持着语调平稳。 悟明顿了顿,道:“此女随有倾国倾城之貌,但难逃情路坎坷的命运。” 殷菱身子猛地一倾,双手撑在蒲团上,教那毛刺儿扎了手,遂又抽回手去。随即唇畔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不过是情路坎坷而已,自穿越而来她已经体会到了,不过现在的她虽然说不上看破红尘,但是凭借自己超强的自控力,绝对不会再深陷情爱的漩涡而无法自拔。 悟明大师很快又闭目捻珠,殷菱将那乌木签字婆娑了几回,只觉心头忽明忽暗,不知今后她的生活是否会因为她的心如止水而便变得平静起来。 她静静跪坐了片刻,遂还签归匣,理衣起身,“小女子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大师能否告知灵玥大师的去向?” 宝殿那边隐隐有梵音传来,似要将人一生的命数看到尽头。 悟明大师的声音穿透木壁,“灵玥大师佛法高深,哎,可惜最后还是无法看破一个‘情’字,害得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话落,禅房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惋惜声。 殷菱闻言,浑身一震,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无法看破“情”字?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一时间殷菱实在无法接受悟明所说的这些,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掉悟明所说的这番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殷菱相信悟明大师说得都是事实。这么说灵玥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是她间接地连累了灵玥,以至于毁了灵玥多年的修行。 想到这里,殷菱一阵心痛。现在想想灵玥是得道高僧,虽然灵玥和滕署是多年讨论佛法的朋友,但是犯不着千里迢迢跑到天山在她被滕署伤害时及时施以援手,现在回过头想想的确是有些超出了出家人该管的范畴了。 一时间殷菱心里涌起一抹负罪感。如果说刚才抽到那支有凤来仪签时只是稍微影响了她的心情,那么不得不说现在她的心情就因为得知灵玥的下场而糟糕透了。 殷菱回头,却见蒲团之上已空无一人,她抚了抚眉心,快步出了禅房。 不知觉在里头呆了许久,殷菱再次来到大殿前,却不见采茵。殷菱不知采茵跑到了哪里,但她心知采茵一向乖巧听话断然不会乱跑,她看到离大殿不远的地方古木参天,底下有石桌石凳,于是她便过去挑了个石凳坐下,如今不知采茵去向她只能在这里侯着了。 想到刚才在禅房里悟明大师的一番话语,殷菱不由心绪烦乱。她手臂肘在石桌上托着下巴一阵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困意莫名地席卷而来。 殷菱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大殿前,忽而闻得身后有脚步声微微响起,她遂下意识地回头,正午日光刺目,覆下大片阴影儿,自阴影里头缓缓踱出一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见悟明 等那人渐渐近了,殷菱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见那男子一身雪白僧袍,干净无尘。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眉目清朗,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若不是清楚地看到对方头顶光光,三千烦恼丝早已被剃除干净,否则一定要被人误以为是哪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了。 此刻的殷菱,却如石化一般,立在当下,丝毫动弹不得。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玉容之上,久久无法移开。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无比惊喜地唤道了一声“灵玥。” “灵玥,你怎么在这里?” 殷菱使劲眨了眨眼,眼前之人却没有消失。她顿时一阵欣喜。 灵玥一时间似乎被殷菱的情绪所感染,淡色的唇微微勾了勾,开口道:“一别多日,女施主别来无恙。” 殷菱似有感慨地叹息一句“别来无恙。” 她和灵玥不过是一年未见面,但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许多次都大起大悲,她只觉得仿佛已经过了百年之久。 灵玥见到殷菱眸色黯然,出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阔别许久,殷菱有许多事想要询问灵玥,她敛起繁杂的心绪,一脸关心道:“灵玥,上次天山之别你去了哪里?” 殷菱很想询问灵玥是不是因为她而受到牵连。毕竟刚才悟明大师可是说灵玥多年修行毁于一旦。她很想知道灵玥这段期间是不是过得不好,只是她内心自责无比,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灵玥闻言,冲着殷菱淡淡一笑,明亮的眸子有着洞悉世事的清明。随即他回答道:“当初灵玥前往天山救你一命,原本是逆天而行,我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可是后来却没想到上天垂怜,念我总算阻止了一场浩劫所以便准许我继续潜心修行。” 此话一出,殷菱顿时一阵欣喜。她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欢呼道:“灵玥,你没事实在太好了,若不然我一生都会良心不安。毕竟你是因为救了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完,她有目露疑惑道:“灵玥,你说救下我免除了一场浩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灵玥面色平和,意味深长道:“你的性命关乎着蓝璃国、西池国以及烈焰国这三国的命运。” 殷菱更加不解地挑了挑眉,她何时又和这三个扯上关系了?虽然不明就里,但却没有打断灵玥的话,只听灵玥继续道:“当初若是你死于滕署之手,那么西池国太子、烈焰国三皇子以及蓝璃国的皇上和璃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找滕署为你报仇,到时必定三国大乱、战火连天,天下生灵涂炭。你想想我虽然出手救你是逆天而行,但是使天下免除一场浩劫,是不是也算功德一件呢?” 殷菱听言顿时恍然大悟,却不由苦笑道:“我一直都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可是却半点儿不由人。” 灵玥感叹道:“人各有异,天命无常,有时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殷菱点了点头,心事尽写在脸上。灵玥略一沉吟道:“女施主今后还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之前叶问尘同样也问过,面对这个问题殷菱每次都感到有些茫然。曾经的她总相信人定胜天,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便可以得来。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变得消极悲观了,一个人的努力固然是主因,但是也要将其他的因素考虑进去。就像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达到目的,若是缺失了其中一样未必就能如愿。 如今她只感到一个人的命运就像是大海中漂浮的一叶小舟,即便努力驾驶也并不一定可以航行到彼岸,因为你不确定航行的过程是否会遇到狂风巨浪或者是暗礁险滩。 “我早已厌倦了阴谋和算计,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只希望今后能够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难道你不打算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灵玥勾唇浅笑道。 殷菱喃喃问道:“我想要的幸福?”曾经她以为自己和滕署能够冲破一切阻隔在一起,可是却没想到之后会发生各种爱恨情仇。她想要的幸福或许早早就成了泡影。 忽然之间她又想到了自己抽到的那支有凤来仪的签条。悟明大师说她今生情路坎坷,她早已受够了之前和心爱之人相互折磨的煎熬,所以现在她宁愿选择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似乎看穿了殷菱的心思,灵玥抿唇道:“曾经的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是现在的你却完全变了。你变得患得患失、失落消极,我们每个人或许都无法料到故事的结局,但是只要我们努力了,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和事,那么即便最终我们失败了,起码我们不会留下任何遗憾。相信那个时候我们会很坦然地接受结局。” 灵玥的一番话顿时拨动了一下殷菱的心弦,殷菱不得不承认灵玥说得没错,曾经的她的确是为达目的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因为她坚信自己最终可以达到想要的结果,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消极起来,不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因为她怕之后面对的是自己的失败和绝望。所以她选择了闭塞自己的心房。 知道灵玥对自己说这些完全是一番好意,殷菱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缓缓道:“佛家不是讲究的是无欲无求吗?我感觉现在的生活状态也不错。” 灵玥摇头道:“佛家讲无欲无求,但并不是不思进取。佛家的思想时把红尘看透而不是看破。佛家还说过人身难得,人身是给你修行的机会。佛家讲求因缘,有什么样的因,自然就结什么样的果,还需要求吗?你只要去种善因,行善行,自然结善果,哪里用求?佛家无欲无求,看透一切,超越一起,而无论看透、超越其实都不是求所能求来的,也不是欲所能欲来的。” 说到这里,灵玥发出一声感叹道:“女施主你尘缘未尽,实在不敢闭塞自己的内心。你这种不是佛家的无欲无穷,不过是麻痹自己,生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灵玥的话让殷菱心中一阵苦涩。前世的她从未奢求得到爱情,当初刚刚穿越而来她也是抱定了今生不嫁人的打算,可是滕署却一再地招惹她,让她原本冰冻的内心渐渐融化,而是就在她开始对滕署也投入感情之时,两人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纠葛不断。即便再深的感情也始终抵不过现实种种矛盾的摧残。 如今她和滕署已经形同陌路了,就像是一块掉在地上摔碎的镜子即便捡起来重新拼凑在一起,但是其中的裂痕依然存在,再也无法恢复到过去的样子了。 “灵玥,感情的事你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懂?” 殷菱原本是想劝解灵玥,可是灵玥听在耳中眼里快速地闪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是出家人没错,而且在世人的眼中还是一位得道高僧,可是他毕竟还是肉体凡胎,有时候突然间萌生寻常人的感情也极有可能。 就像之前他不过是和眼前这个女子有了一面之缘,结果从此便对她念念不忘。那种异样的感觉就像三月里的小雨,丝丝绵绵,氤氲弥漫,朦朦胧胧,让人心情起伏,让人感觉有种温馨的伤感。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可是他知道今生他不可能给她带来幸福,若是他在沉沦下去最后或许将她也会连累。所以他不得不诊断青丝,为自己修行更是为她默默积福。他只愿来生有机会再对的时间来邂逅她。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女施主,话已至此,究竟如何选择就得看你了。”灵玥似叹息地说道,“若是女施主真的打算放弃滕署,灵玥觉得本僧之前的付出或许是白费了。” 殷菱闻言,顿时心口一颤。灵玥原本是世外之人,可是因为她和滕署之间的纠葛也将他牵扯进来。灵玥甚至因为她差点儿将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他逆天而行救下她,就是希望她和滕署能够重新走到一起,消除一切误会。 现在她却选择了摒弃她和滕署的过往,这样做真的对得起灵玥为她和滕署所做的一切吗? 灵玥看着殷菱眼里的神色不断变幻交织,他勾唇浅笑,暗自松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将殷菱说得信服了。 滕署和殷菱本就注定今生会有一段绮丽的爱情,他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两人少走一些弯路少受一些折磨。 “灵玥话已至此,还请女施主保重。”正在殷菱思忖之际,灵玥的语声越来越淡,到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已然几乎听不清了。 殷菱连忙抬头,就看到灵玥整个人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透明,慢慢地他变成了几乎透明得样子,直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玥!”殷菱低唤了一声,可是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对灵玥纵有不舍,但是也知道灵玥是出家人,和她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只能满心地祝福他早日修成正果。 正想着心事,只听耳畔传来一阵阵飘忽的低唤声,“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小姐……” “采茵?”殷菱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发现竟是身旁的采茵在低唤她。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趴在石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么说刚才她见到灵玥不过是南柯一梦?可是为何那个梦又如此真实。这难道不是灵玥对她托梦有意为她指点迷津? “小姐,奴婢刚才前往偏殿去求了欢喜佛,所以离开了这里一会儿。”采茵顿时一脸歉疚地对殷菱说道。 殷菱并没有留意去听采茵的话,她沉默片刻忽然道:“采茵,我决定了。” 采茵忽然被她家小姐没头脑的一句话搞得明明奇妙,只见殷菱一脸释然道:“我决定要去天山。” “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获亲情 采茵将行李放进马车,上前对殷菱回禀道。 “菱儿,你安心去吧,爹爹和娘亲会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菱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此刻,殷霖轩和素渃拉着殷菱的手依依惜别。纵有再多不舍,夫妻两人也知道女儿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爹爹、娘亲,你们就没放心好了,菱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殷菱冲着殷霖轩夫妇信誓旦旦地保重。 前世她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所以来去并没有任何牵绊,但是如今她有疼爱自己的爹爹、娘亲,感受着从未有过的亲情,她的心头一片温暖。 “老爷、夫人,你们放心好了,采茵一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菱儿,你时候不早了,你还是赶路吧。” “爹爹娘亲,你们保重。”话落,殷菱摒除心中的不舍,转身正要上马车,便在这时一道婉转的女声骤然响起。 “小姐,巧鸢要跟在小姐身边,小姐不要再抛弃巧鸢了!” 巧鸢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冲出大门拦住正要上马车的殷菱,气喘吁吁地说道。 看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目光,殷菱心头不由一热。她淡笑着开口劝慰巧鸢,“巧鸢,你还是留下来打点翠烟阁好了,小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这一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 不等殷菱说完,巧鸢已经打断道:“小姐,奴婢正是知道这一路辛苦,所以才决定跟随小姐,照顾小姐,求求小姐不要拒绝奴婢。”话落,巧鸢扑通一声竟然跪了下来,微红的眼眶泛起一片湿润。 “奴婢知道自己的拳脚功夫不如采茵,但是小姐放心好了。巧鸢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拖累小姐的。” 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跟着小姐的。这一路只有随时看到小姐没事她才能放心。小姐待她恩重如山,叫她如何能安心留下来。 “好吧,跟就跟吧。”看到巧鸢态度坚决,殷菱也只好应允了,心里却为巧鸢的忠心感到动容。 得到了殷菱的许可,巧鸢自是欢喜不尽。和殷霖轩夫妇告别后,主仆三人踏上了天山之行,却不知前面有一场莫大的考验在等着她们。 三日之后,马车终于进入了天山之界。如今不过是刚刚入冬的季节,天山气候寒冷,却已经早早得下雪了。马车在蜿延的小道上行进。车轱辘压辗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 马车里殷菱慵懒地倚在绣着缠枝海棠的大迎枕上。虽然神色淡淡,但是叫人无法忽略的是她的眉宇间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愁绪。所谓近乡情更怯或许就是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前几日冥剑找来希望她能够前往天山劝服滕署放弃修炼焚情弃爱。当时的她因为心结未打开所以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冥剑。 如今一晃过去了这么天,不知现在滕署是什么状况了,有没有已经大功告成了?是不是他真的已经绝情弃爱了? “小姐,你看外面的雪景好漂亮啊!”采茵挑起淡青色的车帘往外看去,情不自禁地说道。 殷菱从浓重的思绪回过神,抬眼望向车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这个世界似乎因为这场雪而变得洁净无比了。 唇角微翘,如一抹樱花初绽。可是她知道眼前的路光鲜的表面下不知蕴藏了多少诡谲。正如当初灵玥对她的开导一样。此番天山之行,她不知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能不能成功地劝服滕署不得而知,但是只要她做了该做的事情,那么她不会后悔了,至于剩下的就交由上天决定好了。 一路上殷菱的话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即便采茵和巧鸢遇总是刻意讲些笑话,可是殷菱每次笑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采茵和巧鸢都知道她家小姐一定是因为花少主的缘故。 即便观赏着车外的雪景,殷菱的眼眸仍有些飘忽。巧鸢忍不住宽慰道:“小姐,您和花少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心好了,上天是不会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的。” 采茵接着附和道:“是啊,巧鸢说得没错。这次花少主若是看见了您,一定比什么都高兴。花少主对小姐的爱绝对比山高比海深。” 当初殷菱将采茵赶走那一阵,采茵是终日看到滕署因为她家小姐郁郁寡欢,所以这次她有十足的信心让这对有情人和好如初。 殷菱闻言,淡淡一笑,原本想说的话到嘴边却变了,“我知道了,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天山总坛,到时一切自然见分晓。” 事实上殷菱并没有因为采茵和巧鸢的话很心情舒畅,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一直就压在那儿。不过多思无益,反正到时总该会有个了断。 当下主仆三人不再多言,各想心事,只余车轱辘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明明只有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了,可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马车仍然行进在山道中。 “小姐,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到天山总坛?”采茵掀开车帘,只见外面依旧是茫茫一片雪山,荒无人烟。 马车行驶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见到天山族的建筑,殷菱也是觉得情况不对,她不由得开口先让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你们看前面那座像狮子一样的山峰。”便在这时巧鸢一脸惊慌地指着车窗外说道。 殷菱和采茵顺着巧鸢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座山峰形似狮子,颇为逼真。但是两人都不解地询问巧鸢,“那座山峰有什么问题吗?” “小姐,这座山峰颇为奇特,所以奴婢刚才沿途看到这座山峰时特意留意了一下,可是我们明明一直往前走的,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再见到这座山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巧鸢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采茵想了想,回答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或者是这里也有一座相似狮子的山峰呢?” “我保证没有记错,这座山峰我真的看到过呢。”见采茵对自己的话表示怀疑,巧鸢信誓旦旦地说道。 “不,巧鸢没有说错。”半晌没有开口的殷菱忽地严肃道。 采茵和巧鸢闻言,惊喜惊愕道:“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们迷路了吗?”若不是迷路了怎么可能明明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她们却行了两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到目的地,更诡异的是若巧鸢说得是真的,那么她们就应该是又回到了原地。 殷菱一双眸子犀利地扫视着车外,淡淡道:“算是迷路了,但也不算是。” 采茵和巧鸢听后,更是疑惑重重,“小姐,奴婢不懂。” “有人在这里设了阵法,我们闯了进来,所以半天一直在这里兜圈子。”殷菱的一双眸子黑沉如水,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得不说在这里设下阵法之人绝对是个中高手,否则一向自诩在阵法上面造诣颇深的殷菱在中了别人的阵法时不可能一丝察觉也没有。 “啊?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这样呢?小姐,我们不会真的被困死在这里吧?” 采茵和巧鸢一听她们闯进了别人设下的阵法,一时乱了阵脚。不过再看到殷菱脸上依旧是一派泰山压顶而神色不变的表情时,两人顿时感到一阵羞愧。和她家小姐在一起这么久了,竟然遇事还是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十分是丢人。 当下两人尽力恢复了镇定。她们应该对她家小姐有信心才对,跟随了小姐这么久,她们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事是她家小姐摆平不了的呢。 殷菱看到采茵和巧鸢顷刻间就恢复了镇定,唇畔泛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这两个丫头的表现果然没有叫她失望。 “放心好了,这个阵虽然复杂,但也不是不能破。”殷菱观察了一阵,总算被她发现了一些眉目。 采茵和巧鸢听言,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可是殷菱脸上没有一丝轻松的表情。这个阵法十分厉害,是阵法中最厉害的八阵图,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可当十万精兵。然而这八阵图又有所改动,成为了阵中阵,在破解阵法之时,又会令破阵之人由心而生的幻境防不胜防,那个幻境几乎是将陷阵之人内心最脆弱的致命点无限放大。 “你们两人留在车上,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记住,待会若是听到什么千万不要下车。”殷菱一脸凝重地对采茵和巧鸢吩咐道。 “知道了,小姐。” 采茵和巧鸢看到她家小姐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一阵担忧,“小姐,您一人会不会有危险?” 殷菱淡淡一笑,故作轻松道:“放心好了,我只不是不想你们待会突然下来拖累我。” “那就好。”采茵和巧鸢见状,顿时放心不少。 殷菱对两人嘱咐一番后,这才走下马车。 当殷菱破解完这阵中阵时,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可是她却没有一丝的轻松,反倒黛眉越蹙越紧,若有所思。 刚才阵中出现的幻境令她至今难忘。她从来不知道,滕署的存在竟然对她影响至深,幻境里关于出现她与滕署互相残杀的画面,几乎令她理智丧失…… “小姐,你没事吧?” 采茵和巧鸢一直在马车上注意着她家小姐的一举一动,见她家小姐破解了阵法之后半天怔怔地站在原地,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于是担心地下了马车。 被采茵和巧鸢的声音拉回思绪,殷菱略显苍白的脸上漾开一抹淡笑,“好了,已经没事了。” 采茵和巧鸢观察了一下她家小姐,除了眉宇间略带疲劳一切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刚才奴婢在马车上竟然产生了幻觉,看到小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真是吓死奴婢了。” “我也是,我看到浑身是血,若不是之前有小姐事先叮嘱,奴婢一定就要跑下马车了。” 此刻,采茵和巧鸢皆是一脸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若不是她们事先听了她家小姐的警告,又对她家小姐破解这个阵法颇有信心,相信她们会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小姐是她们这一生追随的人,不能不顾小姐的生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修为大涨 殷菱闻言,莞尔道:“幸好你们当时没有下来。否则……” 殷菱原本只知道破解这个阵中阵时置身于阵中之人都会产生幻觉,这些幻觉来自于每个人心中最脆弱致命的一面。殷菱没有想到采茵和巧鸢竟然最牵挂的是她的安危,让她一时间心中感到无比温暖。 “否则怎么样?” “必然魔障,轻则心脉受损,重则当场毙命。” 采茵和巧鸢闻言,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还好听了小姐的话,否则这次死定了。” 别说是采茵和巧鸢,就连殷菱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刚才破解阵法之时她太大意了,差一点儿就让产生的幻觉吞噬了她的理智。 “好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耽误了这么久,殷菱催促着快些上车赶路。谁料殷菱刚走出两步,却猛然顿住身子,侧耳质问道:“听,有声音。” 采茵和巧鸢不由得屏息聆听了半晌,最后两人皆是摇头道:“没有啊,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殷菱一脸凝重道,“好了,先赶路要紧。” 如今殷菱的修为今非昔比,耳目比平常人不知灵敏几倍,她刚才仔细聆听了半晌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听错。 事实上采茵和巧鸢也觉得她家小姐听错的状况很小,刚才那样说不过是抱有了一丝希望而已,想想之前有人在这里布置了如此毒辣的阵法,就是为了将她们置之于死地,若是一旦发现阵法被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眼下除了继续赶路,剩下的只能见招拆招了。当下主仆三人连忙上了马车,匆匆地继续前行。 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巧鸢掀起车帘往后面看了一阵,见整条道路上就只有她们这一辆马车行进,吐出一口气道:“小姐,或许是我们太杯弓蛇影了,你看现在连个鬼影都没有。” 殷菱闻言,摇了摇头,脸上的凝重之色没有褪去丝毫。采茵开口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 “咦,小姐,你听谁在吹笛子呢,这声音实在太好听了。”蓦地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巧鸢情不自禁地开口赞叹。 “这是有人在御兽的笛音。”殷菱拧紧眉头,眸子黑沉如水道。 她心中一动,忽然明白刚才自己听到的响声是什么了,原来是野兽奔跑的声音,而且不是一只两只,貌似不下千只。 “啊!”采茵和巧鸢闻言,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原本在两人听来悠扬悦耳的笛音好似也不是先前那般好听了,钻进耳朵里叫人感到心里极为的不舒服。 不过是片刻的工夫,主仆三人便听到马车后面传来一阵喧嚣的轰轰声,采茵连忙掀帘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瞬间牙齿打颤,“小姐……小姐……那些……” “是雪狼。”殷菱望着紧追着她们而来的成千上百只野兽,十分淡定地说道。 那些野兽浑身雪白,和四周白茫茫的雪融为一体,唯独那双双眼眸目光如炬,闪烁着嗜血的道道冷芒。殷菱曾经翻阅过书籍,在书籍上看到过有关对这种野兽的描述:生长在天山,浑身雪白,比狼更加凶残狡猾,所以叫做雪狼。 殷菱望着那些雪狼兽性大发,很显然是因为受到了笛音的控制,所以才会激发出本身的凶残,若是今日不将她们主仆三人吞入腹中,这些雪狼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眼见狼群眨眼间的工夫和马车的距离逐渐拉近,采茵和巧鸢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身子还是微微发抖,目露恐慌。唯有殷菱一双黑沉如水的眸子没有露出一丝惊慌和害怕,反倒是唇畔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弧度。 眼见逃是逃不掉了,殷菱索性命令马车停了下来。那些雪狼见状顿时闪电般奔涌而来,将马车团团围住。只见雪狼半伏在地,前爪后倾,血盆大口挂着长长的涎液,如铜铃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马车上的主仆三人,做好了随时袭击的准备。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采茵和巧鸢一脸求助地望着她家小姐。虽然知道她家小姐似乎也可以以笛音御兽,可是她们这次走的匆忙,马车上根本就没有备下瑶琴、玉笛,眼下被这些凶残的畜生围剿,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殷菱眸光淡扫,朝着马车外面的雪狼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这一次虽然明白上就她们主仆三人加上一个赶车人,事实上为了这次天山此行多分把握,她已经出动了整个飞凤阁的隐卫。不过为了一路上不引人注目,她都是让隐卫暗暗跟随着她们。虽然这些雪狼凶残狡猾,但是绝对不是飞凤阁隐卫的对手。再者这些畜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用她的隐卫对付这些畜生绝对是下下之策。她要让御兽之人自作自受。 “采茵,给我从旁边的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殷菱眸光转到了马车外的一棵大树上,淡淡开口道。 采茵和巧鸢皆是一愣,不知她家小姐究竟意欲何为,但是她们从来不会怀疑她家小姐的决定。当下采茵身子灵巧得从马车飞出去,眨眼地工夫犹如一只乳燕般从外面翩然飞进了马车。 她将手里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交到殷菱的手中。殷菱接过手中的叶子,放到了如花瓣一样娇嫩的唇瓣,接着马车里便响起一阵悦耳动听的曲子。 予为水新月映潋滟 重莲翩泪断沉梦魇 竹林涧寒山拾残叶 菡萏淡凰鸣过尘烟 伊笑散雾霭千年 伊恼笑浮生悲怜 瑶雪漫红纱覆迷眼 火重天幽香自清绝 点青莲花漫目无边 翼徊天寥寥是无眠 他笑朱砂落眉间 他恼碧落入黄泉 蝶翩翩遗剑恸离别 情未揭玉箫曲当年 扁舟叶翎羽散灰湮 凤凰去烟雨秋天 自难忘自思量独自伤闲时谈如断肠 醇酒香品芬芳燕子归剪不断愁绪吹 …… 殷菱用叶子吹奏出的是一曲《花容天下》,自从上次在兰湖遇到以音御兽的敌人后,她家专门好好研习了以音御兽的本领,如今她在这一方面颇有成就。如今的她已经不屑于用兽音去催眠那些野兽,她只要随心吹奏或者弹奏一曲,便能让那些凶猛无比的野兽被她情绪所左右,不受控制地替她做事。 采茵和巧鸢听着她家小姐吹奏的曲子,脸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此刻不止是她们二人,就连那些围攻她们的雪狼,眼中的戾气也逐渐消散不见,却而代之的是凝向殷菱时露出无比尊畏的目光。 殷菱吹奏的同时,那道笛声似乎不甘被殷菱的曲子压制,笛音变得更加高亢刺耳,可是殷菱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只专心吹奏着她的曲子,那些雪狼全都静静聆听着,竟然还有几只伸出前爪抓了抓流出泪水的眼睛。 采茵和巧鸢看到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全都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两人心中震惊不已,难道这些雪狼都成精了不成,小姐吹奏的曲子它们竟然也能听出喜怒哀乐。不过当她们恋人跟想到小姐养的雪团时便有些释然了。雪团是一只颇有灵性的白狐,比这些雪狼还要通几分人性呢。 世间的万物皆有灵性,而不光是人类这样的灵长动物。否则也不会用有人可以以音律来控制兽类的思想和行为。 曲罢,殷菱望着马车外的雪狼群,清冷的语声带了一抹飘忽,“将那个该死的人头给我叼来,你们就可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密室里正在闭关的滕署心如死灰。 闭上眼的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张清冷绝丽的面容,还有与她在一起的无数画面,忽地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冥剑昨日的禀报。 当时看着讪讪回来的冥剑,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滕署心里还是一阵抽痛。 “少主,都怪属下无能,没有将金铭公主带来。”冥剑跪在地上,神色无比歉疚。 “起来吧。”滕署刻意让自己忽略掉内心的失落,但是黯然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冥剑起身,心里有着无法遏制的怨怒。他家少主为金铭公主付出了多少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金铭公主现在竟然狠心不再与他家少主相见,在他看来金铭公主实在太绝情了。 “少主,您还是忘了金铭公主吧。”冥剑想到殷菱种种,不由得替他家少主鸣不平道。 滕署不由得蹙起眉头,瞟向冥剑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冥剑对上滕署寒凉而深幽的目光,心下一凛,惊觉自己的失言,面容一紧,肃然恭身行礼。 “属下冒犯了,请少主责罚。” 滕署收回目光,淡淡摆了摆手。 “少主,您还是不要再修炼第九层神功了。您不该这样作践……” 冥剑话音未落,便被滕署更为幽冷地直视下,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 冥剑神色一凛,再次跪下,“少主,属下逾越了。”少主一向不喜欢别人干涉他做出的决定,作为他的属下永远只有服从的份,他竟然犯了这么低级错误。可是,他实在不愿意少主这般痛苦下去。 他知道,虽然少主答应族主的条件一方面是出于保住夫人一命,而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用此法来忘记金铭公主。哎,少主实在是太可怜了。 “起来吧,下不为例。”滕署声音冰冷得几乎将人冻结。 “谢少主。” 冥剑起身,兀自摇头离开,徒留下心碎的滕署…… “噗……”运功之时最忌讳的就是心神不定、胡思乱想,滕署只觉胸口气血翻滚,随即一股腥甜上涌,喉咙一热,鲜血猛地喷溅而出。 他伸手抹去唇角的血丝,凄然一笑。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便在这时,从外面似乎飘进一缕若有若无的曲子,不似笛声也不似琴音,却莫名地婉转好听,原本躁动不安的心顿时被这宛如天籁的曲子抚平。 第一百七十章 父亲的亏欠 “是菱儿,一定是菱儿……”滕署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由起初的怀疑到最后的笃定,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吹奏出这般意境深幽的曲子。她与他心意相通,他听懂了她的心意。 自难忘,自思量,独自伤,闲时谈如断肠。醇酒香,品芬芳,燕子归,剪不断愁绪吹。 “菱儿,可是你原谅了我?不再生我的气了?”滕署欣喜若狂,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不再是清冷孤傲的天下第一公子,他惊艳绝美的面容上露出最纯粹的笑容,就像是明月映照下的一块宝玉,散发出皎洁的光芒。从她的曲中他读懂了她的心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菱儿,等我!” 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儿与他情意相合,让他原本绝望的心再次苏醒过来。他实在恨不得这一刻就能够出现在那个正吹曲的令他朝思暮想的人面前。忍住心口气血翻滚的不适感,滕署踉跄着起身,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密室,就在他想要迈出这时,却忽地顿住脚步。 “你来干什么?”滕署冷视着眼前的花阙然,脸色不由一沉。 “是不是本族主该问你,既然你已答应在此闭关修炼,为何又要往外跑?”花阙然说话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你别忘了凤三娘可是在我手中,难道你是想看着她送死?” “花阙然,你若是敢杀了她,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冷怒的声音透出滔天怒火巨浪,尤其是滕署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几乎要叫人臣服在他的脚底下。 花阙然眼见被儿子威胁,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滕署,别忘了我可是你老子,你竟然敢如此放肆!” 花阙然听言,唇畔泛起一抹冷讽,“从小到大你可曾有正眼看过我?” 呵,只因他不是花阙然与其心爱女子所生之子,所以他便要被他这个族主父亲冷弃?他宁愿没有这样的父亲! “署儿,爹知道以前对你关心不够,对你有所亏欠,所以爹现在只想多弥补你一些。” 花阙然神色窘然,有些不敢直视滕署的眼眸。这所有儿子当中,眼前这个儿子绝对是实力最强最出色的一个。以前他对这个儿子一向视之不见,他的确是愧对了。 滕署闻言,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哂笑了片刻之后,淡淡道:“那我还得多谢滕族主的好意了,只是滕族主的一番好意我无福享受!” “你……” 花阙然觉得自己差点儿就要被气出血来。即便他纵有万般不是,可是他总归是老子,哪有儿子在老子面前这般无礼的? 花阙然虽然被气得狂怒难消,但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和滕署闹僵绝非明智之举,于是他强忍怒火,缓和语气道:“好了,父子哪有隔夜仇。署儿,这天山族的一切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爹爹不惜逼迫你修炼焚天秘术第九层神功也是希望你今后能够将天山族发扬光大,希望再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天山族可以称霸整个云天大陆……” 不等花阙然说完,滕署便已打断,“我滕署没兴趣做天山族的族主,更没有兴趣称霸天下。你还是另觅人选吧。” 花阙然眼见自己这个儿子如此不上道,顿时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焚天秘术第九层焚情弃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质修炼的。我们天山族千百年来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潜力。为了天山族的发扬光大,你必须修炼第九层神功!” 滕署怒极反笑,“你该知道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逼迫我!” 滕署站在那里,浑身由内而外透出危险的气息,一时间连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他而变得寒冷起来。 花阙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滕署略显苍白的脸色上,似笑非笑道:“别忘了你受了内伤,你觉得我现在将你奈何不得?” “你……”滕署气结,脸色霎时更苍白了几分,“好,那今日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语落,滕署咬紧牙关,已经出掌打算先发制人。虽然知道滕署受了重伤,但是花阙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和滕署打在一起。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皆是一副拼命的招数,不大的空间因为两人的打斗而土屑纷纷。百招之后,滕署终因内伤严重而落败。 滕署被点了穴道,那一刻他的心如坠谷底,发出一道如猛兽般的吼叫。 同一时刻,那些雪狼得到殷菱的命令之后,十分乖顺地离开,片刻之后去而复返,带回来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随后殷菱这才让那些雪狼散去。马车继续赶路,在日落之时殷菱终于抵达了天山族总坛。看着天山族总坛熟悉的庄严牌匾,殷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她前来天山族总坛大闹婚礼,这一次只怕也难以避免一场大战了。 来不及多想,便在这时突然涌现出许多护卫,将殷菱主仆三人团团包围。那些护卫行动一致,迅捷有速,一脸杀气,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被围困起来的主仆三人却没有一丝惊慌失措,今日不管这天山族总坛是龙潭还是虎穴,她们是闯定了。 “妖女,上次本族主留你一条性命,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跑来撒野!”刚刚现身的花阙然一看到殷菱,顿时恶语相向。 殷菱鄙夷地扫视了一眼花阙然,心里忍不住唏嘘花阙然究竟是怎么坐上这族主之位的。千百年来天山族盛名在外,几乎每一代的族主都令云天大陆的人肃然起敬,可是眼前的花阙然其德性实在不敢叫殷菱恭维。 “花阙然,今日本小姐不是来打架的,你还是叫滕署出来见我。”殷菱懒得和花阙然斗嘴皮,当下开门见山道。 花阙然闻言,冷哼一声,缓缓道:“妖女,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署儿现在在密室闭关,他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你!本族主还是劝你快些离开!” 花阙然没想到他之前派人设置迷阵以及以笛御兽都没有要了殷菱的命,震惊之余便知道殷菱的实力决不在他之下,所以他放弃了再次谋杀殷菱。密室里滕署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让殷菱打搅,否则功亏一篑。 殷菱看着花阙然眼里的神色变幻不定,便知道花阙然决心不让她见到滕署。时间紧张殷菱决定还是以武力解决一切。 血染红了半边天。喊杀声、哀号声、打斗声响成一片,方圆数里血雨腥风,到处都是残骸断体,堆积如山。天山族的隐卫倾巢出动,殷菱这方人也不是不计其数。这两年因为殷菱的领导有方,飞凤阁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发展壮大,综合排名成为蓝璃国第一组织,其手下的隐卫身手自然武功卓绝。 此刻,两方人手相当,虽然天山族这方隐卫实力也不低,但是和殷菱这方人手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短短的工夫,花阙然这方就损失惨重,不断有人倒下,花阙然看得又惊又怒,转眼间花阙然这方明显士气受挫,反观殷菱这方则情绪高涨,越杀越勇。 “小妖女,有本事咱们单打独斗!” 花阙然和殷菱两人一直旁观,如今花阙然见自己这方损失惨重,一方面出于心疼,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脸上无光,于是出言要和殷菱一对一。不得不说他这方的人手的确不是殷菱手下的对手,但是以他天山族族主的武功修为绝对不能小觑。此刻,花阙然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上一次殷菱跑来天山闹事差点儿就死于他手,他自信这一次也同样可以将殷菱击毙。 “花阙然,你一把年纪了竟然要和我家小姐单打独斗,丢不丢人啊!” “就是,堂堂天山族族主和一个弱女子比试,传出去也不怕有损颜面!” 一直守在殷菱身边保护的采茵和巧鸢听到花阙然提出要和殷菱比试的话语,顿时出言讥讽。 花阙然是天山族的族主,修习的武功是焚天秘术,再者花阙然年过四十,其内力自然要比双十不到的殷菱充沛。花阙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根本就是占据了十足的优势。 此刻,采茵和巧鸢一边讽刺着花阙然,一边连连向殷菱以眼神示意,希望她家小姐不要答应花阙然的要求。 “殷菱,如果你没胆和本族主过招的话,本族主也不为难你,那么你现在就赶紧滚下天山!”花阙然见状,阴鸷的眸厌恶地扫过殷菱,神情倨傲地说道。 原本他是想等着花阙然炼成焚天秘术第九层焚情弃爱后,再前往蓝璃国收拾殷菱母女,前一阵他从凤三娘那里得知素渃借尸还魂如今又回到相府的事情,他便计划着一定要将那个女人掳回天山族来接受惩罚。他要让那个女人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之所以要等到滕署大功告成,完全是因为殷菱和素渃在蓝璃国身份不一般。若是现在贸然行动,到时难免要和蓝璃国发生冲突,蓝璃国身为云天大陆第一强国,即便他是天山族的族主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只有等到滕署天下无敌之时,要解决素渃母女那就轻而易举了,到时连那个蓝璃国丞相殷霖轩他也一起干掉。 可是如今滕署闭关中殷菱竟然跑到天山族总坛来要人,而且带了这么多实力强悍的隐卫,花阙然原本只是出于防范,却没想到殷菱竟然真的会来,而且还让天山族现在损失了这么多精卫。 如今他和殷菱这个小妖女又多了一笔仇债。 “花阙然,既然你执意送死,本小姐哪有不成全你的道理。”殷菱微仰着头,如玉的面容闪烁着自信的神采。 “小姐。”采茵和巧鸢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两人低唤了一声,拉着殷菱的衣袖,眼里尽是担忧。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殷菱转头对两人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当初她和花阙然过招,的确是实力不如花阙然,不过也正是因为她当初败给花阙然,才让她有了动力,后来更加辛苦地修炼武功,她殷菱从来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斗得不可开交 看到她家小姐眼里尽是自信的星芒,采茵和巧鸢这才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花阙然听说殷菱愿意接受他的挑战,顿时暗自窃喜,脸上也不表露过多,冷声道:“既是如此,还不让你的手下住手?” 殷菱闻言,这才淡淡道:“你们就饶了这些手下败将的狗命。” 此话一出,殷菱这方隐卫全都罢手,可是花阙然极其此方隐卫全都气得快要吐血了。他们一向高傲,何时被人这般羞辱过!可是事实就是他们的确不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他们只能隐忍,决不能意气用事。 “小妖女,出招吧!”花阙然眸光凝聚厉色,将心中的愤怒尽数化作动力,催动一身功力,话落便向殷菱急急攻去,准备来个先发制人。 眼见殷菱如此嚣张,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花阙然怒火中烧,一出手便是杀招。 “小姐,小心!”采茵和巧鸢看到花阙然出手毒辣无比,连忙大声提醒。 殷菱见状,冷笑一声,面对花阙然的狠辣杀招,殷菱不退反进,一时间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天崩地裂。 一个用的是焚天秘术,一个使的是凤唳九天。这两套武功都是云天大陆上传说中最厉害的神功,但是这两套武功究竟哪个更高一筹,却一直众说纷坛。眼下在场之人有幸观看这场打斗,心里多少有些激动,同时心里也期待着自己的主子能够将对方击败。 花阙然起初只用了七成的功力对付殷菱,在他看来他堂堂天山族族主,成名已久,即便是这七成功力也绝对可以让对方非死即伤,可是打斗起来,七成的功力袭向对方之时,竟叫他难以置信的是他打出去的内力竟然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阙然惊愕之余杀念更强。他真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如今这个妖女已经如此难缠了,留得越久越是祸害,当下他又增加了一场功力,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依旧十分轻松地接招。花阙然顿时心中惊慌,他咬了咬牙,狠心用了十足的功力…… 殷菱将花阙然的变化暗自看在眼里,冰冷的玉容上随即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哂笑。看来这个男人今日是不将她杀死誓不罢休呢。如此看来她今日也只好大开杀戒了。 事实上殷菱原本只想令花阙然知难而退,虽然她十分厌恶花阙然,可是花阙然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若是她亲手解决了花阙然,一定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她殷菱也不惧麻烦,若是麻烦找上了她,她也照样奉陪。 当下,她也同样增加了功力,花阙然双掌带着排山倒海的真力向殷菱击去,他原本以为殷菱必然不敌,一定会吐血倒下,可是令他意外的是殷菱竟然安然无恙,她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反倒一脸的不以为意。 殷菱留意到花阙然吃惊的目光,她索性挑衅地直视花阙然,当花阙然看到殷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刚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谁料下一刻他就感到有一股更加强悍的真气向他冲击而来。 他十成功力尽然施展,却仍是不敌那股霸道的真力,结果他整个人直接被真力摔了出去,当他从半空被重重摔到地上之时,后脑猛地撞在地面,胸口气血翻滚,随即一股腥甜上涌,喉咙一热,鲜血猛地喷溅而出。 “族主!” 看到花阙然狼狈惨败,天山族的隐卫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上前扶起倒地的花阙然。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败?怎么会败?”花阙然此刻发髻凌乱,长发披散开来,眼眸空洞无声,喃喃自语,很显然他无法接受自己惨败的结果。 “小姐,你没事实在太好了!”看到殷菱相安无事,而且还打败了花阙然,采茵和巧鸢欣喜无比,连忙溜到了殷菱跟前。 “我没事。”殷菱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走吧,去找滕署。” 话落,殷菱刚要继续前行,谁料花阙然原本空洞的眼眸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殷菱时,瞬间一亮,惊喜道:“渃儿,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花阙然一边向殷菱走近,一边喋喋不休道:“回来就好,渃儿,我不会计较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你回来和我拜堂成亲,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小姐,他怎么了?”看到花阙然此刻疯疯癫癫,满嘴胡话的模样,采茵有些惊恐地询问。 “疯了。”殷菱淡淡道,她脸色平静如水,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唏嘘。 她的长相和以前的素渃长得十分相似,很显然花阙然将她当成了素渃。看来花阙然当年深爱着素渃。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否则便会因爱生魔,就如花阙然,到头来害人害己。如今花阙然已经疯癫,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就在采茵和巧鸢无比震惊之际,殷菱缓缓启唇道:“走吧,去找滕署。” “小姐,你说花少主真的在密室闭关吗?” “小姐,相信花少主待会见到你一定会十分惊喜的。” “小姐……” 采茵和巧鸢随着殷菱一边埋头进入总坛,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蓦地,见殷菱突然停步不前,两人不由抬头凝望,瞬间怔愣。 汉白玉铺就的台阶上,一袭白色云袍将身材衬托得更加颀长俊逸,依旧熟悉的眉,熟悉的鼻,熟悉的唇,只是原来那乌亮如锦缎的三千青丝如今华发尽染,阳光下折射出最纯净的光芒。 那双熟悉的眼,眼瞳泛着妖冶的红光,摄人心魄。 殷菱如石化一般,立在当下,丝毫动弹不得。她强抑住内心汹涌,尝试了几回,无法说出一个字儿来,只余娇唇微微开合了几下子。 四周的空气如凝滞一般,静地教人心慌。这一刻,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殷菱只觉胸中万水千山,情思不辨悲喜,垂首立在原处儿,不进亦不退。 那张鬓角分明的脸庞仍是如从前般俊美,却添了份冷厉,不似对她那般温柔。 三分邪魅,七分霸气,此刻他一言不发,亦可教人逼仄到无法喘息。 “花少主。”采茵眼见她家小姐半天回不过神,惊喜地向滕署迎去。 采茵的一声低唤拉回了殷菱的神智,当看到采茵顾自向滕署走去时,殷菱暗叫一声不好,谁料还不及阻止,滕署已经一掌击出。 “啊……”采茵一声惨呼,身子瞬间被打了出去。 “采茵——” “采茵——” 与此同时,殷菱和刚刚赶来的冥剑同时惊叫,下一瞬殷菱一跃而起,双手接住了半空中如断线风筝般坠下来的采茵,而冥剑刚准备奔向采茵,滕署这时声音冰冷地叫住了他。冥剑狠狠咬了咬牙,最终选择了服从。 “采茵,你没事吧?采茵……”此刻,殷菱和赶过来的云容脸上写满了担忧。 采茵小脸惨白无血色,唇角有鲜红的血不停地涌出。殷菱连忙出手点了采茵后背几处穴道,动作干练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采茵很快不再吐血,只是脸色仍然惨白如纸。那边的冥剑眸子一刻不停地紧紧盯着采茵,此刻他一贯的冰块脸上写满了对采茵的担忧。 “小姐,奴婢……”采茵缓了缓神,挣扎着想要说话。 她看向站在玉阶上的滕署,心有不解。她实在不敢相信刚才花少主竟然毫不留情地向她动手,忽然之间她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惊恐的表情。 难道花少主已经练成了焚天秘术的第九层焚情弃爱? 想到这里,采茵仔细端详台阶上的滕署,这才留意到滕署浑身萦绕着强烈的戾气,尤其是那双泛着妖冶红光的双眸,竟让她说不出的心惊肉跳。 “采茵,不要多说了,好好调息一下。”殷菱连忙制止采茵继续开口,转头对云容道,“云容、巧鸢,你们照顾好采茵。” 云容和巧鸢连忙接住采茵,云容睨了一眼站在玉阶上的滕署,担忧道:“小姐,花少主他……” 殷菱打断道:“我会小心的。” 她知道云容想说什么,云容是想告诉她恐怕滕署已经突破了焚天秘术第九层了焚情弃爱。 事实上当滕署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殷菱就已经察觉出了。虽然滕署依旧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可是他的气息让她变得陌生,他的气息变得阴厉冷绝,不再是那个对他温情脉脉的滕署。 殷菱抬头,眸光阴沉如雨,昏暗森凉,直直射向居高临下的滕署。这一刻她的心复杂难言,钝痛不堪。自来到这个异世,采茵对她忠心不二,虽然两人是主仆关系,但是在殷菱的心中早已将殷菱当成了她的姐妹。 虽然滕署是因为练就了焚情弃爱才变得如此冷血无情,但是殷菱的内心里还有无法接受滕署重伤采茵。一时间她深邃的眸底涌上浓浓的黑色。心中如被一团黑浆翻滚搅拌。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丝毫不属于玉阶之上的滕署。 相持片刻,滕署显然未曾料到,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有同他执面的气度,遂不禁多瞧上一眼。 她朱唇玉面,气若幽兰。一袭白色烟胧荷花百水裙,长及倚地。细长腰带束住腰身,广袖轻盈,裙褶翩然,极尽清雅,更衬得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此刻她双眸燃着熊熊烈火,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强大无比。 此刻她的身上如云雾笼罩,清冷、孤绝、淡漠、凉薄、光明和黑暗,阴寒和冷厉,高贵和清华,卑倪和不屑……世间一切似乎都能在她的身上找到。以至于太多,反而更看不清她的内在。 如此矛盾的综合体在一个人的身上,让滕署想了解更多。只是,耳畔蓦地不断萦绕他练功之时花阙然在他耳畔所说的那番话。 “殷菱是个妖女,都是她害得你娘亲犯下大错,也害得你身中情毒,她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却抛弃了你,你现在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是拜她所赐……”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练到无情 此刻,滕署只感到这番话如咒语一般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头痛欲裂。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死死攥起。 滕署微阖了一下眼眸,再次睁开眼睛时,周身杀气笼罩,眸光阴暗森凉。与此同时,四周沉静无声,似乎连风都停止了。 “你为何要伤她?” 殷菱原本以为她会对滕署怒吼出口,可是没想到她质问的语气竟然无比平静,神色静得如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幽黑深邃,没有半丝波动。 滕署睨着殷菱,眸光阴暗森凉,周身全被阴暗笼罩,弥散着森寒凛冽的杀气,足可以冻结十丈开外。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气场,分毫不让。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冷凝了一般。 须臾,滕署冷漠地开口,“识趣地快点儿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本少主不客气!” 话落,滕署的眉心微微一皱,眼里快速得闪过一丝错愕,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女人将他玩弄于鼓掌,害得他心痛难言,这个女人实在该死,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金铭公主,少主……少主他已经练成了焚天秘术第九层。”便在这时,冥剑神色悲凉地对殷菱说道。 如果早知道金铭公主会改变主意来天山,他一定想方设法阻止少主断情弃爱,修炼神功,可是现在一切都迟了。如今少主变得冰冷无情,不会再为任何人而动情,采茵被少主所伤,他不能怨恨少主,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少主就跟一个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一样。 “那又如何?”殷菱冰冷地开口。难道修炼了焚情弃爱杀害别人就该是理所当然的吗? 此刻,殷菱心中一阵抽痛。她千里迢迢赶来,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可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叫她既悲凉又委屈。 该死的滕署,为何在她重拾心念想要继续追求这份真情时,眼前这个男人却选择了焚情弃爱? 究竟是谁残忍?是谁无情? 殷菱的反应让冥剑微微一愣,随即被殷菱的一句反问噎得不知如何是好。冥剑心中一阵唏嘘。他家少主和金铭公主明明彼此深爱,可总是阴差阳错让两人一次次地错过。念此,冥剑的心中只感到无比悲凉。 殷菱的面色染上一抹暗沉,看着滕署的眸子,淡淡道:“滕署,既然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本小姐也没有什么好纠缠的。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告辞!” 说完,殷菱便走,谁料刚迈出几步,滕署却声音冰冷地唤住了她。殷菱不解地转身,滕署眸光犀利地扫了一眼殷菱的皓腕。 “琼花仙印乃是我们天山族的至宝,金铭公主在走之前是不是该将仙印归还于本少主?” 殷菱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琼花仙印,这一刻只觉得那朵琼花竟是那般刺目。她冷笑一声,声音透出不易觉察的悲凉,“花少主说得极是。不知我要怎么取下这琼花仙印?” 当初滕署未经她许可强行将琼花仙印植入她的手腕上,当时她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找到了银叶想将琼花仙印从她手腕上摘除,后来却没想到她会渐渐被滕署感动,也接受了这定情之物。只是世事难料,如今竟是滕署要从她这里拿走琼花仙印,当真有些讽刺。 “那就请金铭公主将那支手臂剁下来!”滕署凤目微眯,森冷地开口。声音不大,但没有人会认为他的话是在开玩笑。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脸色一变。 殷菱的玉容上暗沉加深。,眸光涌上一抹清冷,“实在抱歉,本小姐没有自残的习惯。 “那你是想让本少主亲自动手了?”滕署冰寒的眸光看着殷菱,无视对方周身的华贵暗沉之气,声音冷如寒冰:“那好,冥剑,由你动手!” “不,少主,您不能……” 冥剑听到他家少主让他砍掉殷菱的手臂,瞬间脸色大变,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滕署那冰冷骇人的眼神下冻住,后面的话如雪塞喉,再也吐不出来。 “花少主,枉我家小姐对你一片真心,没想到你竟如此薄情寡义!”此刻巧鸢顾不得滕署的那张俊脸有多么的寒彻冻人,即便是死她也要为她家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这一刻巧鸢内心既恼火又悲伤。她家小姐惊为天人,西池国太子、烈焰国三皇子以及医仙银叶这么多青年才俊都倾心于她家小姐,可是没想到最终小姐选上的会是这么一个绝情绝意的白眼狼。 尤其巧鸢想到之前她和采茵还一味儿地撮合殷菱和滕署,这让她更加愧疚不已。虽然滕署是因为修炼了焚天秘术第九层神功才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但是巧鸢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殷菱站在原地,一脸嘲讽地睨着滕署,她那双清幽的水眸深处涌动着令人难以捕捉的悲恸。 殷菱一直觉得越是冷酷无情的人,越是会自我保护,她亦如此。所以她从来都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爱情,可是偏偏她被滕署的温柔攻势所俘获,每次在她下定决心想要勇敢追求之时,为什么都会是她和滕署彼此错过的结局? 今生她就要和滕署这样错过吗? 滕署一直丝丝盯着殷菱,清冷的眸子里暗藏骤风暴雨。当她敏锐地捕捉到殷菱眼眸中蕴藏的悲怆的情绪时,不知为何,他的心竟然涌起丝丝莫名的抽痛。 这样的情绪来得太过突然,也令他十分不悦。那双斜飞入鬓的眉拧成死结,心中一片诧异。究竟怎么会回事?他竟然会因为那个女人的悲伤而情绪受到影响! 脑海里蓦地闪现出焚天秘籍里第九层焚情弃爱前面所写的一段话,此乃秘术最高层,突破此层者从此绝情绝爱,成为无心之人。 明明现在他已是无心之人,即便是面对父母恩情他亦看得淡薄如纸,可是为何现在他竟然会因为这个女人伤心的眼神而心绪紊乱? 他和这个女人的曾经种种他已经忘掉了七七八八,这个女人抛弃了他,害得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他应该对她恨之入骨才对,为何反而因她而有所影响。不,他已是无心之人,从此以后这天下再也不能有人左右他的情绪! 一念至此,滕署脸上更加黑沉,一双猩红的眼眸透射出森寒的光芒,整个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是出鞘的利剑一般杀气腾腾。 “少主……”觉察到滕署气息的变化,冥剑浑身一震,凝视着滕署的目光充满了乞求,他看得出来少主是打算对金铭公主痛下杀手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少主对金铭公主的爱有多少深。他宁愿相信现在的少主不过是头脑不清,若是真的杀死金铭公主,他相信总有一天少主会更加痛苦的。 为了不让少主做出今生后悔的事情,他一定要拼死阻止少主杀害金铭公主。一念至此,冥剑挡在了滕署的面前,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听从他家少主的吩咐。 此刻,冥剑的眼里充满了挣扎,可是他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即便少主要对他严惩他也要坚持。 滕署见状,俊逸邪魅的面容上戾气更盛,他唇畔泛起一抹冷笑,长袖一挥,冥剑只觉得从他家少主那里袭来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排山倒海向他席卷而来。下一刻冥剑直接被那股真力卷了出去。 “噗……”冥剑半空的身子撞到墙上,最后又重重地摔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少主,您若是杀了金铭公主一定会后悔的!”忍受着胸口气血翻腾的痛楚,冥剑仍不忘对滕署提醒道。 滕署一双眸子淡淡地睇望了一眼冥剑,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殷菱看得秀眉冷蹙。冥剑和滕署虽是主仆,但是她知道滕署待冥剑就犹如她待采茵和巧鸢一样,就像是亲人,可是现在滕署对冥剑下了狠手,可是却没有一丝的不忍和愧疚。 原本殷菱因为滕署对她的绝情还感到十分的痛心和愤怒,如今见滕署竟然对多年的主仆也是这般残忍,当下心里竟然感到针扎一般的痛苦。 “冥剑,你没事吧?”殷菱走到冥剑跟前,询问道。 冥剑摇了摇头,他缓缓站起来向采茵的方向看了一眼,殷菱会意道:“你放心好了,采茵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不会有事。” 冥剑闻言,感激地冲殷菱点了点头。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滕署恢复如初?”殷菱记着启唇道。 冥剑摇头,苍白的脸色全是沮丧,“金铭公主,突破焚情弃爱这一层就会成为无心之人。从此以后再无一人可以左右少主的情绪。” 殷菱闻言,浑身一震。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恍惚起来。她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不知所措了。前世她身为雇佣兵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和准确的决定,可是现在她的内心里竟然感到深深的无助将她包围。 “金铭公主,你不要怪我家少主。其实他的心里很苦。”说到这里,冥剑微微一顿,朝着滕署的方向望了一眼,继续开口道,“你可知我家少主为何现在青丝变成了白发?” 殷菱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惊诧,回答道:“难道不是因为修炼焚天秘术的原因?” 冥剑听后,摇了摇头,“我家少主是为了你。” 话落,殷菱的身子猛然一震,眼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下一瞬狭长如蝶羽的睫毛氤氲出一片雾气。 只听冥剑接着道:“是少主用自己的青丝换了公主的华发。” 冥剑这句话如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殷菱的心头,心中顿时有万千情绪如奔腾的洪水激荡不休。她的唇畔随之泛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原来银叶就是滕署。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难怪认识这么久,她从来就没有见过滕署和银叶同时出现过! 曾几何时,她感叹今生能遇到一个像银叶这般的蓝颜知己;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带给她暖暖的幸福;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在她最需要帮助时伸出援助之手,原来他就是银叶,银叶就是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 欠下的债终还 她真是好傻,银叶可以算是她的至交好友了,可是她几乎对银叶的出生和来历一无所知。或许她曾经内心深处怀疑过银叶的身份,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探究银叶的身份。这样她和银叶久一直可以维系知己好友的关系。 此刻,得知了银叶的身份,她心里充斥的更多是满满的感动。这个男人如此用心良苦地对她,为她默默地付出了那么多,试问一下换作任何一个女子,怎么不会被他的一片深情所感动? “殷菱,既然你不肯动手,那么本少主只好出手了。”滕署深邃的眸光涌上一抹清冷,俊颜几乎全部笼罩在暗沉之中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不知为何心中的烦忧情绪越来越浓。这种情绪让他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慌乱。这个女人之前已经将他害得够惨了,他怎么能再执迷不悟被这个女人伤害? 一时间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越来越浓,俨然成了一个恶魔与谪仙的结合,可是这样的滕署简直犹如罂粟花一般充满了致命的魅力。 “滕署,你想动手就动手吧。” 此刻,殷菱心底隐隐发凉,寒可透骨。她看着滕署,从来不知道还有人的目光也能让她会感受到寒意。 或许她是知道今日和滕署的这场交战是不可避免了。这样的结果绝不是她想看到的,可是太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小姐……不要!” 听到殷菱要迎战,那边巧鸢和云容皆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现在花少主已经修成了焚情弃爱,如今的花少主可谓是六亲不认,冷酷无情,若是小姐和花少主打斗起来,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放心好了,我没事的。”殷菱冲着巧鸢和云容摆了摆手。 她欠滕署的太多了,所以既然今日的交手不可避免,那么她也认了。总之这些都是她欠下的债。 “滕署,动手吧。正好可以看看究竟是你的焚天秘术还是我的凤唳九天厉害。”殷菱说完忽然笑了,薄唇微微抿起一抹弧度,笑的清凉嘲讽。 滕署不有一怔,看着殷菱的笑,微微蹙眉。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寒凉的笑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女人的脸上。 看着殷菱,他心底顿时一颤,温润华贵的俊颜第一次现出丝丝裂痕。那抹寒凉的笑触动到了他的最心底处,盘旋沉淀。 当下滕署挥散掉心头的那抹阴霾,身形一动如闪电一般向殷菱袭击而去。 滕署和殷菱的交手瞬间吸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此刻从空中到地上,从地上再到空中,两人各凭所学,打得难分难解。一时间天地都忍不住为之变色。交手的两人动作太快,所有人完全看不到两人的招数,只能隐隐看到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如狂龙傲凤,打得难分难解,如火如荼。 此刻于打斗中的殷菱心痛如刀绞一般,虽然她的招数看起来狠辣霸道,不过此刻的她浑身却没有丝毫的杀气外溢。在此之前她与人交手,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她一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否则倒下的就只会是她。 可是,跟她打斗的男子是她心中所爱,而且若不是这个男子因为她的缘故,也不会做出如此痛苦的抉择,不管怎么说她都有着一部分不可推卸的责任。 心中有了顾忌,所以殷菱每次出招都未尽全力,有所保留。虽然每一招每一式看起来都是凌厉无比,可是她都是暗自手下留情,并且她做得十分隐秘。 即便如此,这一切仍然没有瞒过滕署,滕署攻出数招后,冷笑道:“殷菱,你以为你未尽全力本少主就会感激你不成,告诉你绝对不会!” 话落,滕署浑身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戾气,不知为何他此刻因为殷菱的举动而心情更加烦躁。突破焚情弃爱这一关,不但会武功突飞猛进,就连性情也会发出翻天覆地的变化。绝情绝义,冷酷无情,而且根本不会再有人能够影响他的情绪,可是现在…… 滕署不知为何在接触殷菱短短的这片刻工夫,他的情绪竟然一再地被这个女人所影响,莫名的情绪波动叫他莫名的烦躁,更有些气愤。 曾经他因为这个女人一次次饱受情毒的折磨,可是这个女人最后绝情地抛弃了他。念此,耳畔似乎又响起了花阙然如咒语般的声音。 “都是这个女人将你害得好苦,你不是很想留住凤三娘的性命吗?所以你不得不听从我的命令修炼焚情弃爱,我知道你一向十分抵触,不想做一个冷血之人,可是你现在不得不答应我的要求。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拜何人所赐?” “是殷菱那个妖女,若不是她你又何苦沦落至此?这个女人就是个灾祸,署儿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冗长的话语全都充斥在滕署的大脑之中,滕署这一刻感到自己头痛欲裂,如针扎一般。与此同时,他那双邪魅的眸子泛起更加狂傲的红焰。刚才他在闭关之时耳畔响起的全是花阙然的声音,等他突破焚情弃爱这一关时,脑海里闪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要杀掉殷菱。 可是为何现在和这个女人交手之际他的心竟然感到丝丝不忍。不忍?他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冷血之人了吗?为何他的心里还会涌出这样不该有的情绪? 心里盘旋出这样的疑问,下一瞬滕署心里充斥着是满满的愤怒。这个女人几乎害得他万劫不复,现在他何苦还要因为这个女人而苦了自己。 滕署不由得蹙了蹙眉,企图想回忆起一些这个女人曾经杀害他的事情,却是徒劳。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关于殷菱的记忆很少,确切地说是没有。不仅如此,他竟然也丧失了有关其他人的记忆。 现在的他不过只知道相识之人的名字还有身份,至于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了。蓦然发现这一点,滕署心中顿时惊惶。与此同时他更加头痛,那一阵阵的痛楚就像是有人用银针在他的脑海里乱扎一气。 事实上滕署不知,修炼焚情弃爱,要做到绝情到底地,自然就会遗忘前尘往事。不过若是在修炼之时有人在他耳畔进行心里暗示。那么等他神功大成之时心里记住的就会是当初别人暗示的话语。 当初滕署在修炼之时正是花阙然不断说着仇恨殷菱的话,企图引导滕署仇视殷菱。最终花阙然的那番心思也算没有白费。滕署果然十分仇恨殷菱。 “滕署,你怎么了?” 打斗间殷菱发现滕署竟然眉头拧成死结,最终竟然停下来只是双手紧紧抱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殷菱见状也连忙收手。 “不要过来!”滕署此刻死抓着头发,额头上青筋暴/动,这时觉察到殷菱打算朝他走来,他顿时大声吼道。 看到滕署此刻情绪失控,浑身戾气之重犹如地狱跑出来的魔鬼,殷菱心中无比疼痛。是不是当初她答应冥剑来天山劝阻滕署修炼,这个男人现在就不会忍受这份非人的折磨?那时是不是结果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她和滕署成为敌人? 这个世上或许什么药都可以有,但是唯独没有后悔药。这一刻殷菱心中无比悔恨,她那双潋滟的眸子不由得浸染了一层水雾。那眼里凄楚哀伤的神色叫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碎。 看到殷菱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滕署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邪佞起来。 明明是这个女人将他害得这么惨,现在却流露出来这样的表情,倒好像她才成了苦楚,成了受害者一样。想到这里,滕署泛着红光的眸子掠过一抹嘲讽和厌恶。 在其他人看来这时的滕署就像是一只狂暴的野兽,随时都会将人啃食得连骨头都不剩。他浑身散发出来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完全叫人无法忽略。可是殷菱却仿若不觉,依旧向滕署走去。 “别过来,再往前走就别怪本少主对你不利了!”滕署的声音夹杂着冷冷的冰霜,几乎将人冻却。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两人小人在打架,一个吵着让他快点儿杀掉殷菱,但另一个却想方设法地阻挠。一时间滕署就像是被拉扯在中间苦苦挣扎。 他的心里明明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恶和仇视,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里又不愿动手伤害他。所以此时此刻他不想让这个女人靠近自己,否则到时他一受刺激连自己做出什么决定都不知道。 然而殷菱却没有丝毫地退缩,她依然缓步上前。她不是不知死活,也不是勇敢到连死亡都不惧。她只是知道滕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有着不可推却的责任。 一直以来几乎都是她在抱怨着滕署带给她的多是痛苦,可是她带给滕署的恐怕痛苦更多。如今这个男人因为她的原因变得如此冷血,她的心里十分懊悔。若是一早她不和滕署闹这么多别扭,是不是现在两人就不会出现成为死对头? 她看得出滕署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整个人几乎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虽然现在她或许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替他分忧,但是她就想这一刻能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来弥补一点点她曾经犯下的过错。 眼见殷菱根本不听自己的话,依旧毫不畏惧地走了过来。滕署一时间更加震怒,他咬牙切齿,眸光如利剑狠狠刺向殷菱,几乎可以在殷菱的身上戳出无数透明窟窿。 滕署头痛欲裂,一阵晕眩,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走火入魔了。此刻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使劲眨动了一下眼睛,紧接着他只看到正向他走来的殷菱,嘴角噙着冷酷和嘲讽的笑意,似乎十分欣喜看到他现在的境况。而他全然不知他眼前出现的完全都是幻觉,是他的心魔作祟。 殷菱脸上的笑意落在滕署的眼中,瞬间刺激了他,让他整个人怒不可遏,下一刻完全失去了理智。 “殷菱,本少主今日就要了你的命!”滕署狰狞一笑,下一刻出掌重重地向殷菱的胸口击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受了重伤 殷菱完全不知向滕署那般俊美无俦的男人竟然也会露出如此狰狞可可怖的一面。不知为何看到如此陌生的滕署,她心中的悲伤霎时如绝堤的洪水奔腾不息。 曾经她一直认为今生她遇到滕署,是她的劫数。可是现在看到面目全非的滕署,她忽然意识到她于滕署,未尝不是一场劫数。 看到滕署袭击而来的掌力,殷菱不是没有看到,可是这一刻她就是不想躲闪,能够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上未尝是最坏的事。现在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和滕署纠葛下去。如果死在滕署的手上,不知她的血能不能重新唤回这个男人的神智呢? 一念至此,她的唇畔泛起一抹灿然如花的笑容,只是隐隐地带着一丝苦涩。 “小姐,不要!” “主子,不要啊!” 在场之人完全没有想到殷菱竟然会对滕署袭向她的这一掌不闪不避,泰然受之。等巧鸢、云容想要解救他家小姐时已是来不及了。殷菱就那么重重地接下了那一掌。力道之大殷菱几乎要以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打散一般。 身体承受着极致的痛楚,殷菱的唇畔泛起一抹淡凉如水的笑容。这时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唯一念头便是她要死了。 “主子,您……”在殷菱被击飞出去的那一刻,云容已经飞身接住了她。 殷菱转眸凝视着云容一脸的担心,唇畔泛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她知道云容是想说她傻,是啊,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胸口的钝痛越来越严重,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平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但每一次总能化险为夷,可是这一次她感受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正迎面扑来。 是要死了吗?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不用在饱受这样的纠葛?呵,原来死亡对他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或许只有一死才能彻底摆脱所有的纠葛。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殷菱看到了巧鸢、云容一脸的焦灼,还有滕署那冰冷如剑的眼神。 滕署长身玉立,一张俊脸阴沉如雨,不知为何看到自己将这个女人击伤,他整个人从内心深处迸发出一种伤心。这样的情绪让他暗自震惊不已。他深吸几口气,极力摆脱不该萦绕在心头的这抹情绪,一双大手紧握成拳。 这个女人对他绝情至斯,他又何苦再怜惜她?是这个女人对不起他,所以如今无论他怎么对她,都是这个女人该受到的惩罚。 滕署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不知为何仍旧无法令他安心。到最后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狂躁。 原本以为只要看到这个女人惨况就能平复心中的怨怒,可是令滕署没有想到的是他此刻心里涌出越来越多的悲恸。 该死的,这些根本就不是他应该对这个女人怀有的情绪!这个世上今后再无一个值得他放在心上。索性她现在就杀掉这个女人断掉他所有的念想。 一念至此,滕署杀意再起,一时间整个人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压得在场之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此时此刻他心魔顿生,耳畔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蛊惑他,告诉他只要杀了殷菱,那么他就可以解脱,可以不再被这个女人牵引情绪。 当下他缓缓走向倒在云容怀里昏过去的殷菱,步履优雅,唇畔泛起的弧度,残忍又迷人。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嗜血恶魔,却有着最蛊惑人心的惊艳容颜。 “殷菱,今日本少主就解决了你!这是你欠我的!”冷酷无情的话语如冰珠一般撞击,让此刻云容、巧鸢还有冥剑皆是心中一惊,完全被滕署身上所透射出来的浓烈杀气所惊住。 “巧鸢,你和他们带着主子赶紧离开,我想办法拖延住花少主。”此时此刻,云容冷静下来,快速想着解决的法子。 他眉头深蹙,神色复杂。花少主武功深不可测,再加上如今花少主魔性大发,即便联合所有飞凤阁的隐卫力量又不是花少主的对手。眼下只能拖延住花少主,希望巧鸢能够带主子逃离此地。 “这……”让云容和花少主交手,巧鸢很清楚这是十分危险,毕竟现在花少主性情大变,连小姐都似乎不认得了,又怎么可能对云容手下留情。 “好,我这就带小姐离开,云容你要小心!”巧鸢略一迟疑,便答应道。虽然让云容留下来对付花少主会有危险,可是他们都忠于小姐,只要能够保住小姐的性命,他们愿意做任何事情,包括付出他们的性命。 话落巧鸢将昏迷的采茵交给一个隐卫,她则抱起殷菱,另外有两名隐卫在前开道。滕署看到殷菱要被带走,冷笑一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语落,他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向巧鸢飞掠而去。 云容、冥剑见状,连忙飞身迎上阻止滕署。滕署被迫停下来,双眸冰冷地直视着冥剑,出口道:“冥剑,你是确定要背叛本少主?” 此话一出,冥剑浑身一震,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言,目光流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他从小就追随少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背叛少主,即便是为少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现在少主竟然要杀掉金铭公主。 他追随少主这么久,对少主自然十分了解。金铭公主是少主这一生唯一深爱的女子,他相信今后少主也不会再爱上其他女子。如今少主心魔作祟,若是杀死了金铭公主不知日后的他会多么痛苦不堪。所以,即便现在背负上背叛少主的罪名,他也一定要阻止少主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一念至此,冥剑顿时下定决心,忧伤出口道:“少主,如果你现在杀死金铭公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对不起,冥剑这次不能再听从少主了。” 冥剑说完话,就像是做错的孩子一样低头不再多语。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并没有错,可是毕竟他背叛了少主,所以一时间心里十分难受。 滕署闻言,一双眸子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现在他已是无心之人,会为一个伤害过他的女人而后悔?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你以为你可以阻止得了本少主?”冥剑像是听到笑话一般,斜睨了一眼冥剑,只一眼便让冥剑顿感压力。 冥剑闻言,脸上露出十分挫败的表情。虽然他的武功还算不错,但是和他家少主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之前就天差地别,现在少主突破了焚天秘术第九层想要和少主对抗简直是自取灭亡。 “即便不敌,也要硬拼。”便在这时云容和冥剑站到一起冷冷说道。 冥剑转头和云容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达成协议,今日即便是拼死也要阻止滕署的杀意。 “好,既然你们如此不自量力,本少主就不客气了!”话落,滕署便出掌向两人击去。 如今滕署修成了焚天秘术第九层,恐怕整个云天大陆都难逢敌手。冥剑和云容自然十分紧张,但是为了阻止滕署的杀戮两人也只能拼了。 此时此刻,两人和滕署缠斗在一起,那边天山族的人和殷菱的隐卫也打斗在一起,两方都拼杀地难分难解。巧鸢带着殷菱在两个隐卫的开道下顺利地逃出了天山族总坛。 除了天山族之后巧鸢派人找来一辆马车,她和殷菱进入马车后马车便飞快地奔跑起来。 “小姐,你醒醒啊,小姐!”此刻,巧鸢抱住殷菱,看到她家小姐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一时间哭得眼睛肿得跟个桃子一样。 “吵……好吵……”迷迷糊糊中殷菱只感到耳畔有人嘤嘤哭个不停,她不悦地蹙了蹙眉。 “小姐,你……你醒了?”巧鸢正在哭泣之际看到她家小姐突然苏醒,顿时惊喜连连。 “傻丫头,我还没死呢,干嘛哭得这么伤心?”殷菱醒过来看到巧鸢泪如雨下,感受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没有死。 “呸呸呸,小姐乱说什么呢!奴婢不准小姐去死,小姐一定要长命百岁!”巧鸢连忙出声制止道。 看到巧鸢这么紧张自己的模样,殷菱只感到心中一片温暖。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马车,忍不住问道:“巧鸢,我们不是在天山总坛吗?我现在怎么在马车上?” “小姐,花少主实在太可怕了,花少主竟然要杀小姐,多亏云容和冥剑全力阻挡,暂时缠住了花少主,否则……”此刻巧鸢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等巧鸢说完,殷菱便打断道:“巧鸢,立刻让马车返回天山族总坛!” “啊……小姐?”猝不及防听到殷菱的话语,巧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到殷菱一脸严肃的表情,巧鸢这才回神道,“小姐,花少主已经失去本性了,您……” “快点儿,我的话你难道不听了吗?”殷菱沉声打断,现在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阻止。 “是,小姐。”巧鸢无可奈何只能听从殷菱的吩咐。 看到巧鸢虽然听话,但是此刻一声不吭地不断流眼泪,殷菱便知道巧鸢一定是误会她要去送死,于是柔声道:“巧鸢,我们不能让云容和冥剑为我白白丢掉性命。” 巧鸢闻言,止住哭声,一脸不解道:“他们各为其主,就算为小姐牺牲性命也是应该的。” 殷菱神色平静,淡淡叹息一声道:“人命没有贵贱。我殷菱绝不能为了苟活而白白让别人为我葬送性命。” 巧鸢闻言,顿时心里一阵感动,不过想到此番回去要面临的危险,顿时皱起一张小脸。 “可是小姐,现在我们返回去一定会非常危险的。” 殷菱微微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表情,“你放心好了,我这次去可不是白白送死。” 看到殷菱唇畔泛起的一抹自信笑容,巧鸢顿时眼睛一亮,“难道小姐想到法子救人了吗?” “只要滕署杀了我,自然不会再为难别人了。” “啊?”巧鸢顿时惊住,只听殷菱缓缓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该懂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死置之度外 此时的天山族总坛一片腥风血雨,两方人打斗得难分难舍,到处充满一片血腥之气。云容和冥剑两人联手缠斗滕署,虽然此刻两人已经竭尽全力,可是因为两人实力和滕署相差太过悬殊的缘故,所以不过片刻的工夫两人就狼狈不堪,浑身上下受伤无数,可是两人依然拼命绊住滕署。 他们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虽然云容和冥剑各为其主,但是这一刻对他们来说目的相同,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滕署追杀殷菱。对他们而言只要多缠住滕署一刻,那么殷菱平安逃离的可能性就会大一分。 “云容兄,你怎么样?”冥剑喘息之间有些狼狈道询问道。 “哦……还好……冥剑兄呢?”云容回话之时,稍一分心就被滕署扫出的掌力伤到。 “云容兄,小心。咱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这样金铭公主才能逃走。” “我知道,你也是。” “云容兄,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万一我死了,你一定要让采茵不要难过。若是有来生的话我冥剑一定不会再辜负她!” “冥剑兄,你胡说什么呢!你一定不能有事!” “我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冥剑说话的间隙又被滕署击中,他的身上已经大大小小有无数伤口,此刻能够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借意志的。 “冥剑兄……”云容刚轻唤一声,滕署的攻势越来越强烈,他根本无法招架,所以来说话的空档都没有了。 事实上云容的情况也不比冥剑好多少。他身上挂彩无数,但是还凭借完全的意志力再战斗。他知道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那么他家主子才多一分存活的机率。 两人虽然和滕署功力相差悬殊,但是因为两人拼死一战,加上时不时有殷菱这方的隐卫加入对抗滕署的阵营,所以一时间竟也将滕署拖住了。僵持了一阵之后,滕署的耐心全然被丧失尽了,他不由得下手更狠,已经筋疲力尽的两人终于支撑不住了。眼见就要在滕署的掌下丧生,便在这时一道声音急切地响起。 “住手!” 滕署闻声不由得暂时收手,继而循声望去,只见巧鸢驾着一辆马车去而复返。他轩眉微蹙,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眸含了一抹深思。 与此同时打斗的双方也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纷纷停手。只听马车里传出一道十分虚弱的声音,“滕署,你不过是想杀了我而已,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你饶了他们两个。”说完之后,马车里接着传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巧鸢闻言,顿时十分心疼地唤了一声“小姐”。 “小姐……” “金铭公主……” 此时殷菱的出现叫两人既感动又焦灼。他们没想到殷菱会在这关键一刻出现企图用她的性命来获取他们两人的生还。可是这样一来他们想要保护的人恐怕难逃一死了。 马车里的人似乎知道两人想说什么,只听声音平淡却不乏坚定道:“我殷菱绝对不会牺牲别人还换取自己的苟活,你们两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姐……” “金铭公主……” 云容和冥剑听言,心中百感交集,不过更多的是对殷菱一阵钦佩。与此同时两人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护殷菱周全。 马车里的人似乎猜到了两人的心思,叹息道:“这件事由我而起,理应有我负责。不管如何今天我总该跟滕署有个了断。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此话一出,云容和冥剑脸上俱都露出一抹十分为难的表情。一时间心里苦苦挣扎,不知该如何是好。巧鸢见状,开口道:“这是小姐的意思,你们还是罢手吧,若是你们有个好歹小姐一定会自责的。” 云容和冥剑见巧鸢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的悲伤之色,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殷菱会被滕署杀死。要说巧鸢不关心她家小姐的生死,那绝对说不通。可是为何明知她家小姐去而复返必死无疑,巧鸢不但不阻止反倒现在还游说让两人也袖手旁观。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此刻,滕署早已失去理智,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到了马车上,所以此刻并没有去留意巧鸢的异常。 听了巧鸢的话,云容和冥剑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探究之色,最后默契的选择了罢手。 滕署眼见如此,声音冰冷道:“殷菱,本少主念你主动受死,既是如此如此本少主答应你不放过两人。” 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冥剑背叛了本少主,今后再不能跟随于我。” 此话一出,冥剑身子猛然一颤,旋即眼里充斥着满满的痛苦和失落。自从跟随他家少主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想过再离开,可是今后他再也不能为少主效力了,一颗心顿时疼痛不堪。 云容伸手拍了拍冥剑的肩膀,双眸充满了对冥剑的鼓励和理解。冥剑见状,唇角情不自禁地浮出感激的微笑。 冥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对,他没有做错,他不过是暂时离开他家少主而已,总有一天少主一定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想到这里,冥剑这才心情稍稍有所好转。他踉跄着走到滕署面前,旋即跪下磕头道:“冥剑多谢少主这么多年对属下的栽培,今后没有属下在您身边,还望少主多多保重。” 滕署对此嗤之以鼻,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冷若冰霜,不过他的内心里却有一瞬间的触动,但是很快消失不见。 冥剑起身退到一边后,滕署走到马车变直接掀开了车帘,里面的女子斜倚在玫瑰金丝迎枕上,苍白的脸上柳眉杏眼,瑶鼻樱唇,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不是殷菱又会是谁。 滕署见状,泛红的眸子里快速地闪过一道疑惑。原本他对殷菱的去而复返还存有一丝怀疑,试问当今天下有几人会不惧死亡?听了马车里之前传出的声音,再看到这样一副惊艳的面容,滕署这才相信此刻在马车里的的确是殷菱。 滕署收起心中的复杂情绪,声音冰冷道:“殷菱,本少主念你主动求死的份上,就给你一个痛快。” 话落,滕署爽指一并,下一刻一道真气如利剑一般狠狠刺进了殷菱的胸口。对方似乎还未感到疼痛,紧接着“咚”的一声倒在马车上。 “小姐……呜呜……小姐……”巧鸢冲到马车里扶起已经断气的人儿,哭得好不伤心,不过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虽然巧鸢哭得肝肠寸断,但是眼眸深处并没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悲恸。 “主子,都是云容不好,云容没有保护好您。”云容上前跪在马车上,疲惫的俊颜上流露出深深的内疚之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此刻泪水从云容的眼眶一滴一滴地落下。原本他以为马车上另有其人,可是刚才当滕署掀开车帘他也看到了马车里的人儿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想阻止可是已然不及。想到往日他家主子的百般好,云容只感到自己的心如刀绞一般的痛。直到这一刻他都难以接受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了,今后他再也无法看到那个鲜活的女子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关于那个女子的美好今后他只能靠曾经的过往细细回忆。 此时的冥剑怔怔望着马车,原本他和云容想法一样,可是刚才他家少主查看了马车上的人儿之后,连他家少主都没有发现没有任何不妥,那么只能说明刚才被他家少主杀死的人儿是金铭公主无疑。 一念至此,冥剑感到满满的悲凉充斥胸间。那个令他家少主又爱又怨的女子终究是死在他家少主的手上,只是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他家少主突然清醒过来得知自己亲手杀死心爱的女人时,那么他家少主到时会有怎样的悲恸绝望呢?他实在不敢想象下去。 而此刻的滕署僵直在原地,原本他以为杀死殷菱就会再无牵绊,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十分离谱,在他的内心深处不但没有挥散去殷菱的影子,反倒愈演愈烈。明明他冷情冷义成为无心之人,可是为何他的心口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只感到似乎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这种感觉叫他十分不安。 滕署就一直站在那里,惊艳绝伦的玉容上充满着既迷惘又痛苦的表情。巧鸢和云容临走前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滕署,两人的脸上都没有露出怨恨的表情。眼前的男子是她家小姐心中的挚爱,如今有这样的结局都是他家小姐的决定,若不是花少主修习了焚情弃爱之功,相信花少主也不会绝情杀害他家小姐。这一切或许只能怪天意弄人。 三年后,蓝璃国京城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只见道路两边商铺林立,时有商贩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其中京城最有名的望月楼座无空席,曾经望月楼专营烤鸭。不过其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日天还不亮望月楼门口的队伍就排成了长龙,每次人数绝对都是恰好百人,因为望月楼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天只做一百只烤鸭。来晚的人只能第二天早起排队重新抢购了。 不过就在半年前京城赫赫有名的望月楼被一个神秘人收购了。之前的规定废除了,但是却增加了新的规定——凡是真心相爱的夫妻或是情侣前来店里买烤鸭均可以享受原价一半的优惠。 当然所谓真心相爱不是由顾客说了算,而是要经过几轮测试,以最后的结论为准。其中让一方说出另外一方的喜好、兴趣、生活习惯,接着再从另一方口中得出验证,从此判断两人的亲密度就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所以那些贪图便宜企图来店里骗烤鸭的都是无功而返。这样的新奇规定不但没有减少望月楼的生意,反倒更增加了不少光顾望月楼的男女老少。长此以往,在京城所有人的眼中望月楼已经不单单是饮卖烤鸭的,俨然也成为一个专门检测男女夫妻是否同心、热恋情侣彼此是否专一的机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望月楼 一时间望月楼在整个蓝璃国都名声大噪,在京城里到处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爱他(她)就陪她(他)去买烤鸭。由此可想而知望月楼对整个京城人的影响力了。 这条新规定建立的同时,望月楼里也来了一个说书人,此人口才极好,声音清润好听,只是他一向戴着黑色斗篷,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所有人从他的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年轻男子,虽然不知这个说书人的真实长相,但是从那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不禁浮想此人必定长相不俗。 此人每日在望月楼说书的内容不是传闻轶事也不是历史野史,而是真真实实的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其中讲述的人物有蓝璃国皇上慕瑾瑜、璃王慕夕辰、西池国皇上叶问尘、烈焰国太子苏之瑾…… 他所讲述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每次将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故事娓娓道来,精彩绝伦,令听众欲罢不能。 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说书人的身份,每次等说书人讲完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时,说书人总会被问及他的身份,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这说书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的。但是说书人每次都一笑了之,所有人都不得不怀疑说书人说讲述故事的真实性,但仍然无法抗拒每日不光顾收听。 最近,望月楼的说书人又讲起了京城这两三年来的风云人物——无忧公子。说起这个无忧公子,整个京城小到垂髫孩童大到鹤发老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个无忧公子乃是相府少爷,名叫无忧,之后被人尊称无忧公子。听说三年前无忧公子跑来京城来认亲,听闻是丞相殷霖轩的私生子。最震惊的是丞相殷霖轩竟然让无忧公子认祖归宗了,于是一时间整个京城人都震惊了。 要知道丞相殷霖轩一向谦谦有礼,如今突然冒出这个大的一个私生子跑来认亲,竟然还被殷霖轩接受,于是所有人不得不唏嘘,果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没想到他们的丞相大人也是如此。 三年前当金铭公主殷菱香消玉殒的消息传开后,整个蓝璃国的百姓都沉浸在万分的悲恸之中,令人意外的是金铭公主刚走不久,这个无忧公子就寻来了丞相府。然后不久之后这个无忧公子的大名便渐渐在整个京城传扬开来。 此刻望月楼里,说书人坐在桌前,绘声绘色地讲起前不久无忧公子被西池国公主和烈焰国公主同时追求的事情,楼里的食客全都听得津津有味,等到说书人讲完之后,纷纷有人发问。 “这个无忧公子算算年纪应该已经有二十出头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竟然连一国公主都拒绝,会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啊?”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酸溜溜地说道。 在他看来这无忧公子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不过是上天对他恩惠,所有才让无忧公子成了一国之相的儿子,若是他也有个当官的爹,一定不比那个无忧公子差。 “就是啊,人无忧公子命真好,有个当官的爹,长得也是油头粉面的。”另外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男人随之附和道。 传闻这无忧公子长得惊艳绝伦,如谪仙一般出尘脱俗,若是他能够长成这样,指不定比无尘公子还吸引女性呢。 哎,现在无忧公子几乎成为了整个京城女性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简直将无忧公子当成了她们的梦中情人,这让满京城的男子要多嫉妒就有多嫉妒。无忧公子一时间成为了京城众男子的公敌。 “要我说呢,那无忧公子八成是断袖,一定是好南风,否则怎么可能连一国公主都入不得他的眼呢。”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娘娘腔,说话阴阳怪气,十分阴柔。 在他看来,不去接受一国公主追求的男子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性取向有问题了。这个无忧公子很显然不是傻子,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无忧公子喜欢男人。 见有人诋毁无忧公子,立刻有女性站出来为无忧公子主持公道,“无忧公子是何等人,你们以为和无忧公子像你们这么庸俗无知吗?无忧公子才华横溢,武功卓绝,前一阵子为皇上分忧,为国献计,解决了皇上的燃眉之急,你们有这样的本事吗?” 此人话落,有女性继续补充道:“而且我还听说前一阵儿无忧公子以一对十,直接杀掉了京城一位高官的纨绔公子。听说那个公子逼良为娼,强抢良久妇女,谁知正巧被无忧公子遇到,于是无忧公子直接就杀了那个纨绔公子和他的手下。你们不知道啊,那个纨绔公子和他的那些打手一贯横行京城,被他看上的女子绝对在劫难逃。”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对无忧公子赞誉有加,“无忧公子真是有着一颗侠义之心。要是今生能够成为无忧公子的红颜知己,我也真是死而无憾啊!”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鄙夷道:“瞧你长得那么丑,无忧公子见到你估计早被吓晕了。你今生就是死了这条心吧。瞧我长得比你漂亮多了,倒是我做无忧公子的红颜知己还有可能些。” “切,你不就是只比我好看一点点吗?有什么好骄傲的。无忧公子是何等高雅之人,他才不会以貌取人呢。就凭你水性杨花的性子,无忧公子才不会喜欢你呢。” “你胡说,我不信!” …… 一时间大厅里几个女性正在为无忧公子争得面红耳赤,其他的男子见状全都是一副悻悻的表情。哎,这京城要是没有个无忧公子或许他们还能被这些女人看上一眼,可是有了无忧公子的存在,他们简直比空气还不如。起码空气还能接触一下这些女人,而这些女人恨不得离他们三丈远。 哎,想想同为男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二楼的一间雅间,墙上挂着水墨画卷,人物山水,清幽流畅,一看便知并非凡品。而房中摆放的古玩清瓶,更是价值不菲。房间的正中,设有一个可以自由转动的大圆桌,桌面铺着上等的绣面绸布,简雅富贵,桌面中央还摆放了个精美的美人觚,觚里插着几支犹含晨露的海棠,添了几分灵动的诗意。 此刻有一白衣男子坐在圆桌前,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画,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这种容貌,这种风仪,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觉得就算是谪仙,也绝对不会比他更美。这种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此刻男子一手托腮,似有所想。而他的两个丫环正围在菱花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观看着大厅的情形,与此同时耳朵可是一丝都没有放松。 “坏死了,这些男人竟敢如此诋毁咱们公子,公子可是他们这般凡夫俗子可以想象的。”一个穿着青衫青裙的丫环双手叉腰,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完全是一副打算想要下楼找人算账的模样。 这时另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丫环也同仇敌忾道:“我真想将那些诋毁公子的臭男人打得满地找牙。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言乱语!竟然连这里是谁的地盘都不知道就敢如此放肆!真是岂有此理!” 白衣公子眼见他两个丫环十分生气,顿时好笑地开解道:“好了,算了,嘴在人家身上长着想说就说,反正本公子也不会少块儿肉。” 主仆三人说话间,便在这时有小二叩门端着托盘缓缓走近,一脸恭敬道:“无忧公子,这是您点的烤鸭。” 青衣婢女接过小二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接着用道具将那只烤鸭熟练地切成小块,那娴熟的动作就好像已经做过千百次了一样。 在小二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无忧公子用金筷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原本恬淡的眉宇间微微蹙了起来。 小二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无忧公子的神色,此刻见状心里不由一紧,脸上像往常一样露些许失望的表情。 虽然每次无忧公子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看得出来无忧公子对这些烤鸭的味道并不满意,起码可以说明如今烤鸭的味道并不是无忧公子心中期望的。 果然,下一刻无忧公子挑起桌上雪白的绢布擦了擦嘴角,淡淡开口道:“撤下去吧。” “是。”小二上前一步端起托盘神色黯然地退了下去。 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委屈。他在这家望月楼已经干了五六个春秋,当初无忧公子将这家望月楼收购之后,并没有辞退他们这些老员工,这让他们都十分感激无忧公子,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无忧公子接手之后望月楼的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他们得到的酬劳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他们对无忧公子一直都含着一颗感恩的心,所以他们做制作烤鸭的技艺上精益求精,自认为烤鸭的口味比以前更为美好,可是不知为何无忧公子每日在品尝完烤鸭的味道之后都会不经意间露出失望的表情,这让他们这些原本想报答无忧公子恩情的老员工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总觉得没有做出让无忧公子满意的烤鸭,辜负了当初无忧公子的恩情。 等小二退去之后,无忧公子神色略显黯然,喃喃道:“怎么不是那个味道呢?”明明仍然是当初的望月楼,也是原来的那般厨师,可是这烤鸭的味道总让她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 “公子……”一身蓝色衣裙的婢女轻唤一声,后面的话又咽回肚中。 已经三年了,可是眼前的主子依然还是无法忘怀那个人,以至于将这家望月楼收购了,主子的私有财富如今绝对可以将整个蓝璃国轻松地买下来。所以收购望月楼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出于对那个人的缅怀。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相府说亲 此刻,青衣婢女也是一脸心疼地望着自己的主子,心中微微地感到酸涩和闷痛。外人都看到了她家主子的风光,却无人看到他家主子的寂寞。 无忧公子敛去眼里的伤感情绪,转身向旁边的青衣婢女淡然询问道:“采茵,什么时辰了?” 采茵回答道:“公子,快申时了。” 蓝衣婢女接着道:“公子是要回府吗?” 无忧公子点头道:“巧鸢,待会儿路过福心阁给娘亲买些点心,听说那里最近又出了一些新式点心,娘亲一向最喜欢吃那里的糕点了。” “嗯,奴婢知道了。” 朱门石狮前,几个浓妆艳抹的媒婆在原地团团转,忍不住抱怨连连。 “哎,说了一趟媒就这相府的门槛高,可惜受人之托,要不然我才懒得跑这趟呢。” “可不是,我王媒婆都跑了不下七次!” “我还不是一样,跑了不下十次,还不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 此刻,几个媒婆吃了相府的闭门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便在这时,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几个媒婆顿时眼睛一亮,接着目光锁定了在马车上。 少卿,只见马车上走下一个白衣男子,只见男子眉目如画,气质出尘,宛如降临人间的谪仙一般。枉是这几个媒婆平时不知凑成了多少婚姻,见过不知多少出众的男子,但是此刻见到的眼前之人她们发誓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还是生平仅见。 一时间几个媒婆怔怔地望着这个俊美无俦的男子,连此行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无忧公子转眸淡淡扫视了一眼,几人皆被无忧公子那双冰冻的眼眸骇得猛然惊醒。 那么凛冽的眼神竟然在一个年轻公子的身上看到,实在叫她们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这样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拥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不得不说魅力瞬间提升了不少。这几个媒婆眼神交织了一番,瞬间明白为何各个官家千金争着抢着托媒婆要来相府说亲呢。 这相府的无忧公子论相貌即便说是当世无双也一点儿不为过,此刻连她们这几个徐娘半老的媒婆看到这么一个俊俏的公子,也有些许的春心荡漾呢。 采茵上前叩响门环,片刻就有人前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福利的小厮,看到是他家少爷回来了,脸上带着敬畏无比的笑容,招呼道:“少爷,您回来了?” 无忧公子点了点头,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一直被亮仔外面的媒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凑前开口道:“无忧公子且慢,奴家是来给公子说亲的。” “无忧公子,奴家说的这门亲事一定准成。那吴将军的千金不但有沉鱼落雁之姿,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真和公子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无忧公子听奴家说,奴家要介绍的是威远候的二小姐,人不但长得闭月羞花,性子更是娴雅,公子见了一定喜欢。” “公子可不要听她们瞎说,那吴将军的千金腿有隐疾,是个瘸子。那个威远候的二小姐更离谱,是个斗鸡眼。公子,奴家介绍的是张员外的千金,虽然这张员外不在朝中做官,但是却是咱们蓝璃国第一首富,张员外就只有一个女儿,故其将那女儿简直如珠如宝地对待。公子若是娶得这样的女子,到时……” 眼见几个媒婆你言我一语说得不可开交,顿时修眉蹙起,玉容上闪过明显的不耐烦之色。小斯察言观色,生怕他家小主子震怒,急忙对几个媒婆怒斥道:“够了,刚才夫人已经说过不准你们再来打扰,这么你们如此聒噪冲撞了我家公子,看你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几个媒婆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被相府小厮那么一呵斥,顿时全都噤声不敢多言。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们如此所为若是惹恼了相府少爷,当真是没有好果子吃。一时间只好隐忍心中的不甘情绪,讪讪开口道:“那奴家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登门为无忧公子说亲。” 采茵和巧鸢闻言,没好气道:“以后都别来了,我们家少爷的亲事无需你们操心。” 那几个媒婆在京城也算是有头面的一号人,那张嘴皮一向可以将死人说成活人,也可以将活人说成死人,如今被两个丫头这般不客气地对待,当下脸上露出一丝愠色,刚要反唇相讥,可是看到无忧公子那张冷酷的面容,只好将心里的话咽回肚中。 无忧公子懒得搭理那几个媒婆,径自进了府,采茵和巧鸢连忙跟随上去,小厮将大门关好后快步追上了无忧公子。无忧公子一边行走一边对小厮问道:“老爷和夫人在忙什么?” “回公子,午饭后老爷被张大人应邀去府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夫人刚才听到这几个媒婆登门求见,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无忧公子闻言,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一时间再不多言,顾自埋头往前走。 “公子,回翠烟阁应该走这条路。”采茵以为她家主子心不在焉走错了路,于是提醒道。 “先将从福心阁买来的点心送去给娘亲吧。采茵,你先回去给我准备洗澡水吧,这天气真是热死了。”无忧公子开口解释道。 如今已经进入仲夏,骄阳似火,走几步路都能出一身热汗,衣服黏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无忧公子和巧鸢来到月舞阁,进去的时候看到素渃半躺在铺着玉竹凉席的美人榻上,眼眸微阖,只是眉心之间有淡淡的褶皱。 房间里放置着冰块,所以即便今日天气格外炎热,但是房间里却一片清凉。无忧公子见素渃愁眉不展的样子,就知道必定是刚才那几个媒婆搅得素渃心情欠佳。当下她敛去心绪,轻步上前唤道:“娘亲,无忧回来了。” 素渃闻言,急忙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出现的无忧欣喜道:“快坐下歇息一会儿,看这大热天的你还往外面跑,头上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素渃拿起绢帕开始给无忧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她动作轻柔,目光宠溺,眉宇之间洋溢着淡淡的笑容,与刚才的轻愁萦绕眉间判若两人。 无忧见状,脸上虽然含着一缕淡淡的笑,可是心里却又忍不住叹息了一番。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直是娘亲和爹爹的心头病。可是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再者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成亲的想法。如今的自己无牵无挂,倒也活得十分潇洒快意。 只是她还是不忍看到爹爹和娘亲每日为她发愁,这让她的内心总感到一丝歉疚。 素渃让下人给殷无忧取来冰冻酸梅汤解渴,入口之下只觉整个人的心房也凉快了些许。母子俩人正说着闲话,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外面急忙跑了进来,伴随着外面传来一道微喘的声音,“小少爷,等等老奴,小心摔倒。” 殷无忧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被一个胖嘟嘟的小身体抱住,小家伙奶声奶气道:“哥哥,哥哥,宝儿想死你了。” 眼前的孩童三岁大小,如白玉雕琢的一般,胖乎乎的脸上镶嵌着两颗乌黑发亮的眼珠子,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虎头虎脑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招人喜爱。 殷无忧一脸爱怜地摸了摸宝儿出汗的额头,含笑道:“宝儿,看你跑得满头大汗,是不是又淘气不听奶娘的话了?” 宝儿闻言,噘嘴道:“我才没有呢!宝儿是听说哥哥来娘亲这儿了,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过来找哥哥。” 殷无忧一听,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她从巧鸢的手中接过帕子,一边给宝儿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柔声道:“好了,我就知道宝儿是全天下最乖最听话的孩子了。” 殷无忧满眼宠溺地望着三岁的弟弟,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果然时光如梭,当时的宝儿还没有出生,不知不觉三年便一晃而过,如今一家人享受着天伦之乐,日子过得倒也平静温馨,虽然早已将过去的一切尘封在记忆深处,可是偶尔在睡梦之中还会浮现出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 “来,宝儿有口福了,这里有我刚从福心阁带回来的点心,宝儿尝尝。” 到底是小孩儿,一看到桌上摆的各色点心还有冰爽的酸梅汤,宝儿顿时拿起桌上的点心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儿吃,小心噎着。”看到宝儿狼吞虎咽的模样,殷无忧一阵好笑。 素渃在一旁看着这对兄弟如此有爱的一幕,感到一阵欣慰。一眨眼三年便过去了,这三年丈夫疼她,两个孩子爱她,她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只是每当想到殷无忧的婚姻大事时,她就忍不住有些烦恼。 小孩儿的生活里似乎从来没有烦恼。等到宝儿吃饱喝足后,在素渃的怀里打起瞌睡来,素渃让奶娘将宝儿抱下去休息。 素渃接着又屏退了下人,殷菱看着素渃郁郁寡欢的模样,知道今日必是那几个媒婆上门来影响了素渃的心情。 殷无忧坐到了美人榻上,拉过素渃的手善解人意道:“娘亲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今日上门的那几个媒婆?” 素渃闻言,叹息道:“哎,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当初娘亲和爹爹答应你的决定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素渃说到这里,白皙的面容上露出惆怅和懊恼之色。殷无忧见状,柔声开导道:“娘亲,当初是无忧的决定,你和爹爹无需自责,无忧一点儿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这三年来无忧终于过上了自己期望的生活,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无忧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 “娘亲,没有‘可是’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要今后能如现在的生活这般平静,无忧就没有什么奢望了。” 素渃眉宇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轻愁,叹息道:“只怕再过不久终于不会让你如愿了,这两年来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只怕到时朝中大臣请皇上赐婚,那么到时……”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书房商议 皇上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可若是抗旨不尊,到时必定会麻烦不断。素渃所言殷无忧不是不知,只是她早已经将爱上了这个家,不愿意离开殷霖轩、素渃还有宝儿。 “娘亲,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只要过好当下就好了。”殷无忧含笑着对素渃安慰道。 素渃点了点头,微微叹息道:“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翠烟阁,殷无忧整个人泡进了浴桶当中,看着水面飘着的花瓣,闻着花香,一身的疲惫在慢慢化解。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采茵的禀报,“公子,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有急事商议。” “可曾说是何事?”殷无忧闻言,一边走出浴桶穿衣,一边顺口问道。 “老爷未说。” “好,我马上过去。” 沐浴过后,殷无忧换上了一件备好的月白色长袍,头发还未擦干由于赶时间便用丝带扎了起来,整个人多了一抹洒脱和干练。 采茵打着八宝琉璃灯笼为殷无忧照明,主仆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殷霖轩的书房。殷无忧进了书房,发现素渃也正书房,而且看到殷霖轩和素渃此刻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殷无忧的心里顿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爹爹,娘亲,不知找无忧前来所为何事?”殷无忧压下心头的疑问,含笑着问道。 “先坐下吧。”殷霖轩叹息一声,继续道,“今日爹爹去张大人府上,无意间听说镇远将军前日凯旋归朝,皇上向他提及奖赏,谁想到他竟然向皇上求婚,让你和他的嫡女柳梅儿共结连理。” 殷无忧闻言,顿时轩眉冷蹙,出声道:“皇上答应了么?” 殷霖轩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皇上也没有拒绝,只说容他考虑一番。” 说到这里,殷霖轩一张俊脸更加凝重了几分,长叹道:“镇远将军这次攻下了周边几个小国,可谓是功不可没,他却什么奖赏都不要就只提出了这一个要求,为了安抚人心皇上恐怕也不好拒绝啊!” “这可如何是好?”素渃一听,绞动着手中的帕子无比担忧道。 她的无忧绝对不能和女子成婚,否则到时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这镇远将军可不是一般人,再加上皇上若真同意了镇远将军的要求,这可就麻烦了。 殷无忧闻言,眉心拧成死结。与此同时他心里一阵叹息,她这是怎么了,真不知她是要庆幸还是要悲哀,有人向她这样桃花运不断的吗?简直都成了她的负担,她不过是想图个清静而已,为何……哎…… 不过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殷无忧沉思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动,唇畔噙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爹爹,娘亲,无需太过担忧,只要皇上还没有同意,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就算皇上答应了我也有办法推掉。” 殷霖轩和素渃原本未这件事担忧不已,听了殷无忧的话两人顿时放心不少,有些好奇道:“无忧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殷无忧闻言,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爹爹和娘亲先不不要管了,孩儿自有分寸。” 看到殷无忧眉梢眼角透出一抹自信的光芒,殷霖轩和素渃都放心不少。这个孩子一向便主意正,眼下见情形不像是为了安抚他们才这样说,于是双眉舒展道:“只要你有法子应对就好。” 殷霖轩说完后,半晌欲言又止,殷无忧见状,于是开口道:“爹爹还想对孩儿说什么?” 殷霖轩听后,和素渃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叹息道:“无忧,你有没有离开蓝璃国的打算?离开蓝璃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以去西池国或者烈焰国,那里……” 不等殷霖轩说完,殷无忧已经先一步打断,故作伤心道:“爹爹和娘亲是想赶无忧走吗?”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素渃叹息道,“你爹和我也是为了你今后的幸福着想。等我和你爹百年老去,那么你呢,难道还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 殷霖轩也劝道:“是啊,你娘说得没错,虽然爹爹和你娘都省不得离开你,可是也不能因此耽误了你的一生。” “爹爹、娘亲,无忧今生能够陪在你们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无忧离不可爹爹、娘亲,也离不开宝儿。爹爹、娘亲就不要为无忧操心了。无忧心意已决,就算无忧远走他乡,今生今世必定还是一个人,难道爹爹和娘亲忍心看到无忧一个人孤身在外吗?” 殷霖轩和素渃顿时连连叹息,“哎,你这又是何苦呢?” 最终殷霖轩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今后你若是心意改变了,记得告诉我们。” “嗯,无忧知道了。”此刻,殷无忧虽然嘴上这么答,但是心里却不由苦笑。今生她注定是孑然一身了。 回到了翠烟阁后,殷无忧将采茵和巧鸢叫到跟前,对两人一阵耳语后,采茵和巧鸢顿时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惊呼道:“公子,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殷无忧苦笑道:“那还能有什么法子让那些千金小姐不再纠缠呢?” 采茵闻言,顿时扑哧笑道:“人家其他公子都巴不得被女子趋之若鹜,可是咱们公子却将女子视作洪水猛兽。” 巧鸢立刻也附和道:“可不是这个理儿。难怪现在满京城的人都议论咱们公子,说咱们公子有断袖之癖。” “咳咳……你们两个丫头不去做事还有工夫在这里嚼舌根,是不是本公子平日惯着你们了?”殷无忧故意板起脸假装训斥道。 “奴婢这就去。”采茵和巧鸢闻言,吐了吐舌头连忙溜走了。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昨日杏春堂的大夫跑去相府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啊,生病了自然得有大夫看病。” “不是说这个,是无忧公子得病了。我从杏春堂的大夫那里打听到无忧公子那方面不行……” “哪方面啊?” “呀,不能娶妻生子,你说哪方面呢!” “啊,真可怜!” …… 起初是望月楼里大厅一角有人在窃窃私语,渐渐的其他人像是被感染了一样都开始小声议论无忧公子不举的事情。起初那些不信传言的食客看到那些人说得有鼻有眼最终也相信了这样的流言蜚语。一时间有人对无忧公子充满了同情,也有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公子,恐怕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可是这法子真顶用吗?”二楼的雅间里采茵和巧鸢听着底下百姓的议论声,神色复杂道,“哎,听到那些人如此议论公子,真叫奴婢有些生气。” 殷无忧手持玉骨折扇,不疾不徐地摇着,闻言抿唇笑道:“傻丫头,那些又不是真的,只要能够换来以后的清静,被别人说成是不举又有何关系呢。” 采茵和巧鸢原本内心多少有些纠结,听了殷无忧的话顿时释怀了不少。她家主子说得不错,只要以后少了那些女子的纠缠,对他家主子来说绝对是好事一件,反正那些谣言也不是真的,就随他们去说好了。 便在这时只听楼下响起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小二,领我家小姐去你们这儿最好的雅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从门口正徐徐走进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寐含春水脸如凝脂,逶迤素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白色茉莉烟罗软纱,腰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虽然姿色算得上出众,但是眉梢眼角俱是冷傲的神色。就连身边跟随的两个丫环也是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公子,这位就是镇远将军的嫡女柳梅儿。”看到殷无忧的目光锁定在楼下进入的女子身上,采茵在旁小声提醒道。 “嗯。”殷无忧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由得好笑。没想到昨日刚从爹爹那边听说镇远将军有意将柳梅儿撮合于她,今日便在这里碰到了柳梅儿,这生活果然极具戏剧化。 打眼看到这柳梅儿殷无忧便对这个官家千金没有丝毫好感。双眉之间隐隐带着一股子煞气,一看便知道从小娇生惯养,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 殷无忧唇畔不由得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像柳梅儿这样的女子她看了心里就泛起一抹厌恶之感,她是绝对无福消受美人恩了。 望月楼的小二一看此刻光顾的小姐非富即贵,当下连忙上前殷勤地招呼道:“这位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现在楼上的雅间已经没有空余的了。” 如今望月楼的生意火爆令人咋舌。不到午时望月楼就座无虚席,楼上的雅间更是抢手,基本上都得提前三天预定才有空出的雅间。 此刻小二有些为难,看到眼前这个小姐就不像好说话的主,可是现在楼上的雅间确实没有空闲的了,他也只能如实说了。 果然,柳梅儿听闻,一双柳眉挑起,精致的面容露出些许愠色。旁边的丫环怒气冲冲道:“岂有此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我家小姐可是镇远将军的掌上明珠。镇远将军为咱们蓝璃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我家小姐光顾你们这望月楼可谓是你们天大的幸事,你们竟然还如此慢待,简直岂有此理。” “彩儿,够了。”话落,柳梅儿才不疾不徐地制止道,只是她语声淡淡,神情高傲,怎么看都不像是责怪自己的丫环,完全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雅间里的采茵和巧鸢见状,原本就对这个柳梅儿没有多少好感,如今更是心生厌恶。殷无忧唇畔的嘲讽弧度越老越浓。 镇远将军的确是为蓝璃国立下汗马功劳,这时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有些事即便不言明大家也会心里有数,但若是说出来反倒让人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就比如现在柳梅儿的丫环在这里口口声声彰显镇远将军的功德,一时间便让在场之人多少有些觉得掉价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争抢雅间 小二挠了挠头,一脸为难道:“这……这……柳小姐,镇远将军威名远播,可谓是咱们蓝璃国的大英雄,柳小姐是镇远将军的掌上明珠,小的怎么敢怠慢柳小姐呢。只是……只是……” 柳梅儿听到小二前面的话玉容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可是等到小二渐渐支支吾吾时,一张脸顿时又黑沉下来,微怒道:“可是什么?” “可是望月楼有望月楼的规矩。楼上现在虽然还有两间雅间是空的,但之前已经有人预定好了,待会对方就会来的。”小二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道,“柳小姐能不能现在大厅用餐,若是待会有空出来的雅间,柳小姐移步也行。” “岂有此理,我家小姐是何等的尊贵,岂能坐在这大厅里抛头露面用餐!你把我家小姐当成什么了!”彩儿和另一个丫环顿时气势汹汹地向小二斥道,小二顿时被眼前的阵势吓得呆若木鸡。 不是都说京城当官的千金都矜持得体,娴雅温婉吗?可是为何眼前这个镇远将军的千金实在不敢叫人恭维?此刻,小二在心里大吐苦水,可是偏偏以他卑微的身份又发作不得,一时他只能自认倒霉。 “听到没,还不快领我家小姐去楼上的雅间。”彩儿一见小二呆愣在原地,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请柳小姐,恕罪,小的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面对气势凌冽的柳梅儿主仆,小二已经吓得身子微微发抖,但是还是咬牙坚持着原则。 雅间里殷无忧看到楼下一幕,对那个小二露出一抹赞赏的淡笑。采茵和巧鸢见状,不用殷无忧吩咐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啊,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如此对我家小姐无礼!”彩儿气的面色铁青,双手叉腰,咄咄逼人。 此刻望月楼一楼用餐的食客见到柳梅儿主仆如此气焰嚣张、目中无人,皆是义愤填膺,可是他们全都敢怒不敢言,唯有用充满怨怒的目光暗暗瞪向柳梅儿和她的丫环。 小二眼见柳梅儿盛怒,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赫赫有名的镇远将军的掌上明珠,小二心中叫苦不迭,可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眼见气氛越来越逼仄,便在这时从楼上传下一道清冷的声音,“镇远将军府小姐就可以如此横行霸道吗?”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神色不一地看向正从楼梯徐徐走下的两人。采茵和巧鸢神色不变,十分坦然地迎视着那些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眸光轻扫,只见柳梅儿和两个丫环的脸色早已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采茵和巧鸢见状,心中顿时暗笑,恐怕柳梅儿这一辈子还没有被人如此冲撞过呢。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有她们主子在前,她们才不怕这个刁蛮的柳梅儿呢。 “大胆,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冒犯我家小姐!”彩儿和另一个丫环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采茵和巧鸢,目光愤怒之余充满警惕。 采茵和巧鸢是相府的人,其着装比彩儿和那个丫环讲究不少,彩儿和那个丫环一时摸不清对方的身份,所以心有顾虑。 采茵和巧鸢懒得搭理这两个狗仗人势的丫环,直接对柳梅儿说道:“柳小姐,即便是皇亲国戚光临望月楼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柳小姐如此为难一个小二,难道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比皇亲国戚还要尊贵?” 一旁的小二眼见采茵和巧鸢为自己出头,顿时向采茵和巧鸢露出感激的表情。采茵和巧鸢对小二以眼神示意,小二会意后便先行退了下去。 “你……”柳梅儿闻言,脸色大变,一时间被采茵和巧鸢的话堵得不知如何反驳。这话要是传到了宫中搞不好可是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到时有心之人一定会借此说镇远将军府有谋权之心。 柳梅儿狠狠咬着贝齿,心里暗骂对方牙尖嘴利,与此同时心里的警惕越来越强烈。对方虽然只是丫环装束,但是气度非凡,想来其主子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当下,柳梅儿忍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叫你们主子出来,本小姐不和你们这两个低贱的下人说话!” 采茵和巧鸢闻言,怒极反笑,“我们二人自知身份低贱,不过低贱的人只配和低贱的人说话,所以我家主子岂是你能见到的,我们二人负责转达就是!”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哄堂大笑,一时间看向柳梅儿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嘲讽。柳梅儿气得差点儿晕过去,她一向走在哪里都是受尽了追捧,还不曾被两个下贱的丫环这般侮辱,心里真是又气又委屈。 “放肆,没有教养的小蹄子竟敢如此辱骂我家小姐,简直找死!”柳梅儿的两个丫环眼见自己主子受辱,顿时火冒三丈。 话落,两个丫环扬起手掌上前就要向采茵和巧鸢招呼。采茵和巧鸢见状,冷笑一声。她们跟随主子已久,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要是连这两个狐假虎威的狗奴才都对付不了,简直辱没了她家主子。 当下,采茵和巧鸢出手如电一下子便抓住了柳梅儿两个丫环的手臂,稍一用力两个丫环便惊声嚎叫。 “哎呀,痛死我了!” “我的手臂快断了!” 原本还以为柳梅儿这两个丫环有多大的本事,如今眼见两人这么不中用,采茵和巧鸢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接着便将两人甩出去。两个丫环猝不及防间身子不稳,直接栽倒在地,惨叫连连。 “饭桶!”柳梅儿忍不住暴跳如雷地喝道。 眼见自己两个得力丫环轻轻松松地就被修理了,她顿时觉得自己颜面无光。好歹她也是镇远将军的的掌上明珠,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人挨打了,一时间她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痛,就像是自己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一样。 大厅里的食客眼见柳梅儿的两个丫环得到教训,心里当真痛快至极。他们实在看不惯柳梅儿主仆飞扬跋扈的样子,不就是有一个将军爹吗?也不用狗眼看人低。现在被人修理了简直活该。 “你们主子究竟是谁?”柳梅儿气怒交加之余,却很快地冷静下来。 刚才她的丫环已经亮出了她的身份,既然知道她是镇远将军府的人,一般人即便巴结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敢如此冒犯她,想必这两个丫环背后的主人必定不是常人。此刻,不仅是柳梅儿,就连大厅里的一干食客也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胆敢不给柳梅儿面子。 “我的两个丫环不懂规矩冒犯了柳小姐,还请柳小姐见谅。” 便在这时,一道优雅清冷的声音自楼梯上徐徐传来。众人目光所及,只见男子身着一身白色锦缎,腰间悬了一枚莹润雪白的玉珏,就像是一颗透明的心。男子手持一把玉骨折扇,眉目如画,面容俊美,举止温文尔雅,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高冷的气质,给人感觉并不容易接近。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男子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无忧公子”,众人这才恢复神智,只是惊艳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无忧公子的身上。 当柳梅儿听说眼前风度翩翩的男子就是自己心仪的对象时,一颗芳心顿时扑扑乱跳,双眸泛着水盈盈的光泽痴缠地望着对方,早将之前的恼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无忧公子,这一刻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也不复存在,只有那个出尘清雅的男子在她的身边。 眼见这个柳梅儿对自己露出赤裸裸的痴迷目光,殷无忧的眼眸深处快速地掠过一抹不悦。一时间她实在有些不敢恭维镇远将军府对柳梅儿的教养。这个柳梅儿简直像是没有见过男人一样。 事实上柳梅儿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失礼,倒也不能全怪她。关键在于殷无忧长相太过出众,将别人迷得神魂颠倒而自己却不知。 “柳小姐……柳小姐……”眼见柳梅儿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殷无忧只好低唤道。 “哦……柳梅儿见过无忧公子。”柳梅儿被拉回神智,脸上露出一抹娇羞,垂眸对着殷无忧施了一礼。 “柳小姐客气了。”殷无忧淡淡回应,心里却一阵恶寒。 她实在无法将柳梅儿此刻不胜娇羞的模样和刚才的嚣张跋扈联系在一起。对于这样的女人,殷无忧只想敬而远之。 于是转头对不远处的小二吩咐道:“先将柳小姐迎进雅间,若是预定的食客来了另作安排。” 那小二闻言顿时点头应允,上前对柳梅儿开口道:“柳小姐,请随小的来。” 眼见殷无忧对小二说话俨然一副老板的架势,顿时错愕道:“无忧公子,你竟然是望月楼的老板?” 殷无忧淡然一笑,神色淡然如水,“柳小姐还是随小二上楼用餐吧。” 见殷无忧没有否定,柳梅儿和其他食客顿时明白了,原来无忧公子竟然是这家望月楼的幕后老板。那些食客震惊之余,想到关于殷无忧的传言后,忍不住摇头叹息。没想到如此出众的男子竟然是个不举之人,哎,果然人无完人,上天不会厚待任何人啊。 “无忧公子,既然没有空闲的雅间,小女子改日再来就好了。小女子事先不知望月楼的老板就是无忧公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无忧公子见谅。”柳梅儿手中轻绞着帕子,声音轻柔道。 “柳小姐客气了。” 对于自己是望月楼老板一事殷无忧从没有想过要隐瞒别人也没有打算公开。所以现在被人知道他也不会介意。 “既然柳小姐有此打算,那就等改日有了空闲的雅间再来光顾也不迟。”殷无忧对于这个柳梅儿本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见柳梅儿如此说她自然巴不得对方赶紧走人。 柳梅儿闻言,脸色微微一白,一双水眸里露出一抹失望。她咬了咬唇,点头道:“无忧公子,小女子先告辞了。” 第一百八十章 强抢民男 柳梅儿的两个丫环狠狠瞪了一眼采茵和巧鸢,转身跟在了柳梅儿的身后。 殷无忧眼见柳梅儿离开,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像柳梅儿这样骄横的千金小姐她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不过望月楼打开门做生意,柳梅儿上门来她也断然没有赶出去的道理。 正当殷无忧松口气时,没想到柳梅儿忽然转身停住,殷无忧眉头皱起瞬间又恢复如常。柳梅儿的丫环彩儿走到殷无忧的跟前,一脸暧昧地笑道:“无忧公子,这是我家小姐送给您的,希望公子笑纳。” 彩儿说话间便将一个金线绣芙蓉香囊捧到了殷无忧的面前。绢制的袋子轻软秀美,上用褐绿色彩线绣了柳枝,又用浅绿和鹅黄丝线添上细巧的叶子,底下用棕线拈金线打的络子,精美异常。香囊上绣着一个明显的“梅”字,一看便知是柳梅儿的贴身之物。 殷无忧见状,顿时抚了抚额头。这个柳梅儿究竟是什么意思,送她一个香囊算是交予的定情信物吗? “柳小姐有心了,只是这香囊乃是柳小姐的贴身之物,事关柳小姐的清白,本公子似乎不方便接受吧。”殷无忧说话间神色淡漠疏离。 那边的柳梅儿听到被殷无忧拒绝,小脸顿时泛白,贝齿紧紧抵住唇瓣。彩儿对于殷无忧的拒绝,顿时为她家小姐不忿,觉得对方简直是不知好歹。 彩儿顿时扬起下巴,气焰嚣张道:“无忧公子,实话告诉你吧,镇远将军已经请皇上赐婚了,相信无忧公子很快就会接到圣旨。我们家小姐想要得到的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呢。” 殷无忧听言,顿时冷笑连连,她一直都只听过“强抢良家妇女”,没想到这个柳梅儿竟然要强抢她这个良家“妇男”了,有趣,实在有趣。 采茵和巧鸢眼见一个丫环敢如此和她家主子说话,顿时冷言讥讽道:“真是奇怪了,堂堂镇远将军府的千金莫不是缺胳膊少腿还是一脸麻子嫁不出去了,竟然还有强逼别人娶她的,简直是贻笑大方。” 在座的食客闻言,顿时一阵哄堂大笑,三三两两开始交头接耳,十分不齿柳梅儿的蛮横霸道。 “你……”彩儿气得咬牙切齿,可惜考虑到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敌手,于是只好握紧拳头,隐忍怒气。 “无忧公子,难道我就叫人如此厌恶吗?”柳梅儿上前,一双秋水明眸幽怨无比地凝望着殷无忧,那样控诉的表情就像是自己被无情的爱人抛弃了一般。 “柳小姐严重了,实在是本公子配不上你。”殷无忧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事实上他对柳梅儿不能用厌恶来说,而是非常厌恶。 殷无忧的回答让柳梅儿幽怨的神色顿时缓和不少,她声音轻柔如水又带了淡淡的撒娇语气,“无忧公子太过谦虚了,小女子心仪公子,在小女子的眼中公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了,公子难道不喜欢我吗?” “哦……”柳梅儿的热情奔放完全超乎了殷无忧的想象,柳梅儿不过是第一次见她,实在没有想到柳梅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如此表白,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柳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殷无忧故作为难道。 “只是什么?”柳梅儿既紧张又好奇地问道。 殷无忧向采茵投去一个眼神,采茵立刻会意,于是配合她家主子演起了这出戏。采茵露出难过的表情,故作哀叹道:“柳小姐,我家公子只所以拒绝你,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柳梅儿一听殷无忧拒绝她不是因为对她无意,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她焦灼道:“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采茵和巧鸢闻言,心里忍住爆笑的冲动,脸上却不得不装出悲伤的表情。采茵有些迟疑道:“柳小姐,难道你没有听说京城关于我家公子的传言吗?” “传言?”柳梅儿闻言,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丫环。 彩儿见状,想了想凑近柳梅儿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柳梅儿听后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岂有此理,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散播这样的消息来中伤无忧公子,简直岂有此理!”柳梅儿此刻怒不可遏。 彩儿刚才告诉她京城现下都传言无忧公子不举,她才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无忧公子看起来多么健康,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隐疾呢! 彩儿和另一个丫环看到她家小姐过激的表现,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今早她们就听说了关于无忧公子不举的传闻,原本她们还不相信,可是刚才无忧公子和那个青衣丫环的表现让她们不得不相信今早的传闻看来是真的了。可是现在看到她家小姐对无忧公子如此痴迷,实在叫她们担心。 “柳小姐,抱歉,传言是真的。”柳梅儿话音刚落,殷无忧便一脸平静地说道。 他的声音几乎没有多少起伏,可是听在柳梅儿的耳朵里,柳梅儿的胸口顿时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久久令她无法回神。 殷无忧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离他近的食客还是将他刚才说出的话听到了,一时间不少人唏嘘不已。没想到惊为天人的无忧公子竟然无法和女人过上正常的生活,真是叫人遗憾啊! “不,不可能!无忧公子,你一定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找出这样的借口,对不对?”柳梅儿连连摇头,她无法相信自己喜欢的男子会身有残疾,随即她不死心道,“无忧公子,即便真是这样,我爹也可以让宫中的御医帮你诊治,到时你一定会恢复健康的。” 殷无忧闻言,轩眉不由皱起,原本清冷的声音愈加冷漠起来,“柳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忧早已经绝望了,不想再麻烦柳小姐。”此刻殷无忧心里倒不由得有些佩服柳梅儿的执着了,一般女子或许听到自己喜欢的男子不举,即便再痛心也该放弃了,这个柳梅儿倒好,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柳梅儿不容殷无忧拒绝,坚持道:“无忧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重拾男子雄风的。” 此话一出,采茵和巧鸢差点儿就要爆笑,对上殷无忧阴冷的目光,两人只好忍住爆笑的冲动。 事实上殷无忧此刻也是强忍笑意,她实在是败给了柳梅儿那句“重拾男子雄风”。不等殷无忧再度开口,只听柳梅儿继续道:“无忧公子,小女子这就告辞,你就等候佳音吧。”说完,柳梅儿便带着她的两个丫环匆匆离去,只留下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的殷无忧。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采茵和巧鸢一脸焦灼地问道。若是柳梅儿真的找来御医为她家主子检查,到时一定会发现她家主子的秘密。 “没事,我自有办法。”殷无忧很快舒展眉头道。一般的大夫她自有对付的办法,她只是不想麻烦而已。 “走吧,回府。”殷无忧当下迈步走出了望月楼,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自己应该进趟宫会一会慕瑾瑜。 殷无忧前脚刚走,望月楼的大街上走来一对主仆。那男子一身白衣胜雪,三千青丝用一根白色丝带松松地系着,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单看他气质出尘如谪仙一般,想必面具下的那张脸也必定惊艳绝伦。旁边跟着的青衣小厮长相俊秀,这一对主仆走在街上看起来十分显眼,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 来来往往的街上不时有人将目光停留在这对主仆的身上,只是这对主仆一直目光淡然,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根本没有受到一丝干扰。主仆两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当看到街旁的望月楼时,面具男子不由得驻足凝望。 面具下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随即又渐渐飘忽,一时间就像是沉浸在了对过去的某种缅怀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先生,听说这家望月楼的烤鸭特别好吃。而且这里的规矩也十分有趣。”青衣小厮看到自己的主子停下来观望着望月楼,一时间忍不住八卦道。 “月笙,你倒说说看怎么有趣。”面具男子回过神,原本就晶亮的桃花眼更加灼人。 叫做月笙的小厮想了想,顾自说道:“听说半年前望月楼被一个神秘人收购了。之前的规定废除了,但是却增加了新的规定——凡是真心相爱的夫妻或是情侣前来店里买烤鸭均可以享受原价一半的优惠。” 月笙说完,看到他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先生,你说说看,是不是很有趣呢?” “的确很有趣。”面具男的眸光闪动了一下,略一沉吟道,“走吧,咱们也进去尝一尝望月楼的烤鸭。” 一听说可以吃到烤鸭,月笙整个人顿时兴奋不已。其实他早就想光顾望月楼了,只是主子半晌没有发话,他不敢自作主张。想到马上就可以大饱口福了,月笙率先往望月楼走去。 面具男走在后面不知为何刚才听到月笙的那番话之后,这三年来原本早已枯死的心似乎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收购望月楼的神秘人会不会就是自己朝思梦想的那个人?已经三年了,他一直不肯相信当初自己心爱的女人已经香消玉殒了。或许是不愿意接受自己亲手杀害她的事实。 不过如今收购望月楼的神秘人引起了他的兴趣,说什么也要弄清楚那个神秘人的身份。拿定主意,面具男这才阔步走进了望月楼。 相府翠烟阁。 房间里,采茵帮殷无忧找着衣服,殷无忧则坐在那里让巧鸢帮她梳理发髻。采茵挑了一件白色云锦长袍递到殷无忧跟前,开口询问:“公子,这件可以吗?” 白色是殷无忧平日最常穿的一件颜色,这一次他却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换一件颜色比较深的衣服吧。” 采茵虽然不解,但还是依照殷无忧所说继续挑起了衣服。殷无忧抬头望了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即便是男装的她依然和曾经那个轰动天下的女子有着七八分的相像,虽然她已经极力做了修饰,但难掩真容。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进宫被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轩眉微蹙。不过这一次顶着这样一副尊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慕瑾瑜念着旧情可以答应她的要求呢。 心里这样想着,巧鸢心灵手巧很快就绾好了发髻。三千青丝用玉冠束起,显得随意而自然。这时采茵挑了一件紫色锦衣。殷无忧换上之后,顿时叫人眼前一亮。相比较平日一身素衣的她,此刻这身装扮更衬得她器宇不凡、高贵无比。 “公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采茵和巧鸢一边欣赏着一身紫衣的殷无忧,一边啧啧赞叹道。 殷无忧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她这张面皮不知给她惹了不少桃花债。若是能够选择的话她宁愿拥有一张十分普通的面容,这样的话她才能过上真正的平静生活。 “公子,你真的打算进宫一趟吗?”采茵有些不安道。 三年来她家主子无论是宫中举行的各种宴会都找借口推脱了,决计不踏进宫中半步,可是这一次为了柳梅儿的纠缠却不得不进宫。采茵总觉得这一次进宫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似乎看出了采茵的顾虑,殷无忧淡淡一笑,“这一次我进宫会想办法说服皇上打消将我和柳梅儿撮合在一起的念头,不会有事的。你们俩放心好了。” 采茵和巧鸢看到殷无忧眼里充满安抚的神色,两人这才放心不少。等殷无忧收拾妥当,马车也已经备好停在了大门外。 殷无忧上了马车,不到两盏茶的工夫马车便到了宫门口,只是无论采茵对守宫门的首领怎么说,对方就是不肯放行。 “这位大哥,马车里坐得是相府少爷,希望你可以放行。”采茵亮出主子的身份,企图想让守宫门的首领放行。 “没有进宫的腰牌一律不得入内。”对方仰起脸十分神气地拒绝了采茵。 之前守宫门的首领早就升迁了,如今此人经常为难入宫没有腰牌的人,一则是为了耍耍官威,二则自然也是趁机捞些油水。刚才采茵已经拿出了十两的疏通费,可是没想到此人仍然不肯放行,简直是贪心不足。 “采茵,回府。”一直沉寂的马车里骤然响起一道微恼的声音。试想一下任何一个被挡在宫门外的人心情都不会爽快。 听到马车里的人说要回去,那守宫门的首领顿时一阵得意。殊不知自己马上大难临头却不知。此刻,马车里的殷无忧正在思忖着到时该如何好好回敬一下这个不识时务的首领。 “公子……”采茵欲言又止。 虽然她有些不愿意她家主子这次进宫,可是眼下恐怕找皇上言明是处理柳梅儿纠缠的最好方式。眼下却被这个守宫门的首领阻隔,实在令人窝火。 便在这时,一道略显惊愕的声音从采茵的背后骤然响起,“咦,原来是采茵姑娘,好久不见。” 采茵闻言,转头就看到了笑容可掬的崔公公。她顿时眼睛一亮,快速地瞥了一眼脸色此刻发白的守宫门的首领,向崔公公问安道:“崔公公好久不见,您还好?” 崔公公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连忙拱手道:“托采茵姑娘的福,老奴一切都好。”说到这里,他打量了一下采茵旁边的马车,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道:“这马车里的人是……” 守宫门的首领听到崔公公的询问,脸上的惊慌之色更甚。刚才崔公公对采茵的客气态度他可是全然看在眼里。崔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宫人谁不给崔公公几分面子,可是崔公公却对相府一个丫头恭敬有加,若是知道马车里坐得是相府少爷,恐怕今日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那个首领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忙赔罪道:“崔公公,都怪小的怠慢了相府少爷,小的这就放他们进去。” 崔公公听后,果然脸色大变,怒气冲冲道:“好啊,你竟然阻挠相府少爷进宫,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首领顿时被崔公公暴怒的样子吓到,身子微微发抖着,只听崔公公继续道:“这身首领装你也不必穿了,以后你就去南城门守着吧。这件事咱家自会如实禀告皇上。” 首领一听,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这一刻他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从来都没有进过宫得相府少爷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即便他爹爹身为丞相也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啊。 这首领脑子也算转动蛮快,忽然就想到了前几年相府大小姐殷菱和皇上以及璃王之间关系不浅,恐怕如今就连其他与金铭公主有关的人也沾光了。 “无忧在此谢过崔公公,感谢崔公公的解围之恩。”便在这时马车里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殷公子客气了。”崔公公对着马车拱了拱手,含笑道,“皇上可是早就盼着殷公子能进宫一次呢,没想到今日总算如愿了。不知今日殷公子进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崔公公说得没错,自从三年前殷菱香消玉殒后,慕瑾瑜难过了大半年。后来听说前来京城投奔认亲的殷无忧,于是便起了召见殷无忧的心思。可是宫中举办的各种宴席,殷无忧总是以各种借口未能进宫参加。所以慕瑾瑜一直未能和殷无忧谋面。 事实上连慕瑾瑜也不知自己为何有想见殷无忧的冲动。或许是因为殷无忧和殷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或许从殷无忧的身上可以看到殷菱的样子。他是太想念那个女人了。 “崔公公,这次求见皇上是有要事想禀告皇上。”马车里殷无忧语气轻悠道。 “殷公子,皇上这个时间应该正在御书房。老奴这就给殷公子带路。” “有劳崔公公了。” 当殷菱从马车下来时,崔公公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还是忍不住错愕了好一阵儿。不过毕竟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很快便神色如常。想想无忧公子是金铭公主的弟弟,那么和金铭公主长相神似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下崔公公不再乱想,一边走在前面为殷无忧带路,一边忍不住感慨唏嘘。若是皇上看到这样的无忧公子,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崔公公先进去向皇上禀报,很快崔公公出来请殷无忧进去。采茵与其他一干宫人都候在了御书房门外。 御书房里一顶偌大的兽型香炉里熏烟袅袅,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慕瑾瑜一身明黄端坐于御案前,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看似神色淡淡,但若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一直紧紧凝视着正缓缓向他靠近的殷无忧的身上。眸光深邃,灼人眼球。 刚才听到崔公公的禀报后,他的情绪便一直处于激动之中。原本他正在批阅奏折,此刻听说殷无忧的到来,顿时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殷无忧是他一直想见的人却一直未能如愿,如今就要见到了所以多少有些兴奋吧。或许是因为他是殷菱的弟弟,有些爱屋及乌的情怀吧。 慕瑾瑜望着那道紫色的优雅身影,手中的朱笔越握越紧,最终承受不住压力直接断成了两截。他却浑身不觉。 “相府殷无忧见过皇上。”殷无忧上前向慕瑾瑜请安,没有行叩拜之礼,声音不卑不亢。 “免礼了。” 觐见君王不行跪拜之礼这在任何人看来恐怕都是对君王的不敬之罪。可是此时此刻慕瑾瑜对于殷无忧的无礼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反倒看起来唇畔泛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那个女子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对他谄媚讨好,即便明明她对着你笑靥如花,但是你也会感到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抹冷淡清傲。她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虽然她已经过世了三年,但是他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那般美好的女子一定还安然地活在这个世间,只是他不知罢了。 慕瑾瑜此刻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殷无忧举止之间像极了当初的那个女子。看着一直保持着垂眸姿势的殷无忧,启唇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殷无忧微微蹙了蹙眉,旋即舒展。脸也缓缓地抬了起来。当看清殷无忧那张面容时,慕瑾瑜顿时瞪大了眼瞳,凝视着那张惊艳的面容半晌有些回不过神。 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粉唇轻抿,深黑色长发用玉冠挽起,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一件紫色袍子穿在身上,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殷无忧的长相与殷菱有七八分的相像,只是他的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英气,看起来没有女子的阴柔之气。 殷无忧觉察到慕瑾瑜眼里的痴迷之色,轻咳了几声,才不疾不徐道:“皇上,无忧今日前来是有事请求皇上。” “哦……无忧公子有何事不妨直说。”被殷无忧的话拉回神智,慕瑾瑜神色间有些尴尬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泛起一抹淡淡的失落。 即便眼前之人和殷菱再过相像,可是殷无忧毕竟是个男子。他刚才怎么能够那么痴迷,搞得他简直快要成昏君了。 当下,殷无忧开门见山道:“皇上,无忧前两日听闻镇远将军向皇上提及想让相府与将军府结亲,不知皇上是否已经考虑好了?” 慕瑾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眉眼含笑道:“听闻镇远将军的千金姿容绝色、蕙质兰心,不知无忧可否中意这门亲事?” 慕瑾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殷无忧。殷无忧微微蹙眉,语声微冷道:“皇上,是不是无忧要是说自己不中意这门亲事,皇上是不是就可以拒绝镇远将军的请婚?” “这……”慕瑾瑜一时间被殷无忧的话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皇上赐婚 镇远将军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偏偏什么封赏都不要,只求他赐婚,若是他拒绝了镇远将军的请婚,难保不会失了镇远将军的心。可是看眼前之人的语气十有八/九是不中意这场婚姻,不知为何他不愿意委屈眼前之人。一时间他只感到这件事情很棘手,真不知该怎么决定。 “无忧公子不同意这桩婚事,莫非是不喜欢柳小姐还是有何难言之隐?”一时间慕瑾瑜不知如何决定,所以想先了解清楚情况。 “回皇上,无忧身有隐疾,这一辈子都不能带给柳小姐幸福,实在是不愿意害了柳小姐,所以恳请皇上不要答应。” “啊?”慕瑾瑜听了殷无忧的话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等他缓过神,试探道:“那可曾看过医生?无忧公子也不用这么悲观,一个大夫治不了还可以换其他人,说不定就痊愈了呢。” 殷无忧听了慕瑾瑜的话,唇畔泛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慕瑾瑜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多看几个大夫,等他的病好了就可以迎娶柳梅儿了。 “不瞒皇上,之前医仙银叶先生帮无忧诊查过,说这辈子无忧都难以娶亲,试问这天下连银叶先生都束手无策,难道还要人比银叶先生的医术高明吗?” “这……”慕瑾瑜听后,修眉紧皱。当今天下属银叶医术最是高明,连银叶都没法子医治的隐疾,那么他人更是不可能治疗了。 慕瑾瑜看到殷无忧神色不似作假,再者即便对方真的说谎恐怕也是不愿意迎娶柳家小姐。既是如此,他倒不如趁机和他做笔交易。一念至此, 慕瑾瑜开口道:“既然这样,这桩婚事也勉强不得,朕可以拒绝镇远将军的请婚,不过无忧公子也要答应朕的一个条件。” 当留意到慕瑾瑜那张俊脸上泛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时,殷无忧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上了贼船。 落日的余晖在天空投下五彩的晚霞,瑰丽无比。 蓝璃国的皇宫在晚霞的渲染下更加金碧辉煌。只是刚从御书房出来的殷无忧却没有半分赏景的兴致。 采茵看到悻悻然的主子,顿时迎上前询问:“公子,是不是皇上没有答应你?” 殷无忧闻言,摇了摇头。采茵顿时不解,既然皇上已经答应她家主子不会赐婚了,可是为何她家主子还这么闷闷不乐呢? 不过眼下御书房门前有宫人在,采茵也不方便询问。采茵以前跟着殷菱进宫几次,对于宫中的道路并不陌生,于是谢绝了叫人带路。 主仆两人往宫外走,采茵眼见四下无人,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既然黄圣依已经同意了,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慕瑾瑜真是一只老狐狸。”殷无忧咬牙切齿地低骂道。 “嘘。”采茵吓得连忙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连忙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公子,这里可是皇宫,不能乱说话。”采茵好心地提醒道。 殷无忧却不以为意,这几年飞凤阁在她的领导之下势力壮大之迅速实在惊人,如今所拥有的实力绝对不低于一个国家的军队。若是她看着慕瑾瑜不爽了就算是灭了对方也绝对可以办到。 “该死的,他虽然同意了我的要求,可是却有个条件,就是以后他若是叫我进宫必须随叫随到。”殷无忧狠狠地控诉着慕瑾瑜对她实施的霸王条款。 采茵听后不由得睁大眼睛,惊奇道:“怎么会这样?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鬼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殷无忧想起慕瑾瑜提出的要求就恼火异常。 “公子,那你你有没有答应皇上的要求?”采茵叹息着问道。 她再清楚不过她家主子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再与皇家人染上任何关系。可是偏偏皇上就是不放过她家主子。 殷无忧忍不住挑眉道:“我还有得选吗?” 采茵嘟嘴道:“没得选。” 殷无忧叹息道:“走吧,谁让我有求于人呢。” 主仆两人说话间,却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留意了两人半晌,直到有领路的宫人催促时,那道身影才转身而去。 偌大的寝居,男子姿态慵懒地躺在软榻上,三千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投射进来,在他那雪白的长袍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那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原本的容颜,只看到面具下的那双眸子微微眯起,隐隐透出焦灼的神色。 如玉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软榻的扶手,因为心乱的关系早已失去了节奏。 “月笙。” 一声轻唤之后,有个青衣小厮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道:“先生有何吩咐?”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没有?”面具男目光中透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启唇问道。 月笙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接着回答道:“先生,还没有回来。”此刻他心里一阵疑惑。先生吩咐人出去打探消息不过是一盏茶之前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回来复命。哎,跟了先生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先生如此心急。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面具男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月笙躬身退下,只余面具男独自想着心事。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寝居里的帷幔发出轻微的抖动,面具男眸光一闪,紧接着眼前便多了一道身影。看到是打探消息归来的隐卫,面具男不等对方行礼,便开口道:“消息打探得如何,说说看。” 隐卫闻言,微微一怔,不过瞬间便神色如常,只是内心对于主子的一反常态实在惊愕不已。要知道主子一向淡定,几乎所有事都无法左右他的情绪,可是这一次竟然对于无忧公子的讯息这么紧张,实在叫他不解。 “回主子,殷无忧大约是三年前来到京城投奔殷霖轩的。殷霖轩承认了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并且收留了殷无忧。这个殷无忧才华横溢,武功不俗,有一点儿实在可疑。” 隐卫说到这里顿住,面具男启唇道:“哪里可疑说说看。” 得到面具男的命令,隐卫继续道:“听说殷无忧从小和他娘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贫苦,后来他娘病逝他才来到京城的。他娘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妇女,怎么有能力从小给殷无忧请老师。如果说这三年来殷无忧才脱胎换骨更说不通。因为殷无忧进了相府不久,听府里的人说殷霖轩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难题,都会听取殷无忧的意见。” 隐卫说完这些,看到他家主子一副深思的样子,不由得停了下来。面具男一瞬间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间一双潋滟的眸子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开口道:“继续说下去。” 隐卫点了点头,继续道:“属下还查到收购望月楼的神秘人正是殷无忧。” 虽然早已经料到收购望月楼的神秘人会是殷无忧,但是此刻听到隐卫的答案,面具男还是十分激动。如玫瑰花瓣一样的唇动了几下,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原来她真的没有死!那么是不是午夜梦回他再也不用在噩梦中惊醒,再也不会梦到浑身血淋淋的她?是不是他心里的愧疚终于可以减轻不少? 无忧?无忧?难道她是想忘记过去种种,从此只愿无忧相随? 想到这里,那双乌黑透亮的眸子氤氲出一片雾气。他相信殷无忧一定就是她。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她,再无人可以这般耀眼生华。 “主子,属下还打探到关于殷无忧的消息。” “说。” “这两日京城的酒楼饭馆都谣传说殷无忧不举,而且听说昨日在望月楼的时候殷无忧亲口对柳梅儿承认了。” “柳梅儿?” 隐卫随即解释道:“柳梅儿是镇远将军的千金,这个柳梅儿听闻殷无忧风流倜傥,俊美无双,所以一直十分倾慕。镇远将军最近立了大功,向蓝璃国皇上请婚,希望殷无忧能够和柳梅儿共结连理。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殷无忧为此昨日还专门进宫一趟,请求蓝璃国皇上不要赐婚。” 面具男眸光微动,开口道:“哦?慕瑾瑜可能答应?” “答应了,不过蓝璃国皇上却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后只要他召见殷无忧,殷无忧就必须进宫。随叫随到。” 此话一出,扣在软榻扶手的手指一用力,直接在百年的小叶紫檀木上截了几个指洞出来,木屑嘶嘶地飞扬一室。 隐卫看着他家主子浑身散发出出来的肃杀之气,顿时吓得身子颤了颤。心里却惊疑不定。他家主子当年深爱殷菱不假,可是这殷无忧不过是殷菱的弟弟,他家主子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幸好他知道主子不喜男色,否则定要以为主子是因为蓝璃国皇上的所为而吃醋呢。 事实上隐卫不知确是如此。 “你下去吧。”等情绪稳定下来,面具男淡漠吩咐道。 隐卫依言刚要退下,面具男便在这时忽地有叫住了他,“我不喜欢柳梅儿这个人,想办法毁了她的贞洁。”失贞的女人是决计不能再嫁进相府了,这样她就少了一些烦恼。 隐卫闻言,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只是心里却一阵纳闷,总觉得他家主子今日处处透着怪异。明明主子连柳梅儿见都未见过怎么就讨厌了,还要毁了柳梅儿的贞洁。女人的贞洁可是比性命还要重要。 想到这里,隐卫心里叹息了一声。虽然不知他家主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主子的吩咐他只能照做。 隐卫离去后,面具男的目光瞟向缕空雕花木窗,幽滟的目光越过三尺日光,透落于虚无缥缈的云烟深处。 薄唇轻抿,淡淡呢喃,“菱儿,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会让任何人将你抢去。” 一轮青月镶嵌在黑色的夜空之上,皎洁的月光倾洒在人间,就像撒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西池国,太子府。叶问尘一身月白便服负手而立站在庭院。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雪鸽送信 两年前西池国皇上驾崩,他登基成为一代君王,但是太子府的一草一木他仍旧保留下来。因为在这里曾经有个人陪伴着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光阴。他目光略带忧伤地凝望着琉璃瓦铺就的屋顶,眼神缥缈,唇畔徐徐绽开一抹略带苦涩却又甜蜜的笑容。 那段日子她和他经常在屋顶把酒言欢。可是美好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并且再也无法回去。 “菱儿,我们曾经说好的十年之约呢,你为什么那么狠心离我而去,我只愿你好好地活着,我就十分满足了,可是……” 喃喃的声音哽咽着,最终喉咙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一般再也说不下去,只余一道冗长的叹息声。 正自伤感之际,叶问尘忽然听到一道翅膀扑棱的声音。他循声而望,看到一只雪白的信鸽正向他飞来。他伸手抓住了信鸽,当看到鸽子腿上小竹筒里放置的纸卷时,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当叶问尘取下纸卷看后,俊逸的面容上竟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狂喜,他眼眶湿润,只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语。 “太好了,她没死,她原来没死!朕早就知道她不会这么死的……” 三年了,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女人,或者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比之前越来越清晰。得到她香消玉殒的消息时,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他几乎颓废了一年。谁料后来父皇突然旧疾复发,他作为西池国太子自然皇位由他继承。 父皇临终前对他百般嘱托,即便他还在为她的去世而黯然神伤,可是为了西池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他只好化悲伤为力量,从此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处理西池国的政务上。只是在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异常想念一生挚爱的女人。 三年了他几乎从未踏进过后宫半步,后宫的妃嫔从未承受过他的雨露,以至于后宫和朝堂皆对他有所不满。可是他的心早在三年前就给了那个女人。 虽然整个天下都知道当初滕署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杀死了殷菱,但是他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一定没有死,她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她的消息。虽然纸笺上只是说怀疑殷无忧就是她,但是他相信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此刻,叶问尘真是庆幸前不久派了使者出使蓝璃国,没想到在皇宫中见到了殷无忧。这个使者从小就跟随于他,当初那个女人住在他的太子府时,这个使者经常见到她,所以对她并不陌生。这个使者在蓝璃国皇宫碰到殷无忧之后又经过一方打探,发现了许多端倪,所以才敢如此大胆断定殷无忧就是她。 如今知道了她尚在人间,叶问尘就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她。他要亲自问她整整三年了,她改头换面竟然能够狠心再与他不来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长长发出一声叹息。这个女人狠心起来当真比谁残忍。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蓝璃国去找那个女人,只是现在他身为一国之君,根本不像以前自由,不过好在再过几日就是蓝璃国一年一度的武林大赛。所谓武林大赛,就是西池国、烈焰国以及天山族等会被邀请一同参加。到时由各国派出武艺超群的勇士来相互较量。 “菱儿,我们很快会见面的。”想到不久就会和那个女人再度见面,叶问尘的心里顿时一片沸腾。 远在千里之外的烈焰国几乎也是同一时间获取了殷无忧很有可能就是殷菱的消息。对于这个消息苏之瑾简直欣喜若狂。于是也暗自拿定主意等到蓝璃国召开武林大赛时,他一定要赶去。 殷菱进宫后的第二日,慕瑾瑜便召见了镇远将军,当听闻慕瑾瑜并不打算为殷无忧和柳梅儿赐婚时,镇远将军的一张脸涨得十分难看。 事实上他并不是非要和相府攀亲不成,谁让他的宝贝女儿扬言今生非殷无忧不嫁,于是他才不得不向皇上请婚。可是如今被皇上驳回,他心中涌起百般滋味。 镇远将军必定立了大功,偏偏又什么封赏也不要,为了避免有功之臣心寒,慕瑾瑜就只好说殷无忧前来求见他,说出来原委,并且慕瑾瑜谎称他已经派了御医替殷无忧诊治,结果御医一致认同殷无忧今生都无法和女人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镇远将军听后,心中的怨怒同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虽然他宠爱自己的女儿,但是也绝不能由着自己的女儿乱来。不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说白了就相当于嫁给了一个太监,若是和相府结亲,到时只怕他连个外孙都抱不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但对慕瑾瑜没有了怨气,反倒心存感激。慕瑾瑜眼见镇远将军被安抚了,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镇远将军是安抚了,可是没想到的是等他回府告诉柳梅儿后,柳梅儿哭得死去活来,说什么今生非殷无忧不嫁。镇远将军虽然爱女心切,但是也知道绝对不能让女人和一个不举的男人成亲,于是便将柳梅儿禁足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等丫环伺候柳梅儿洗漱时,发现柳梅儿竟然衣衫不整和府中一个下人睡在一起,一时间柳梅儿失身的消息在整个京城都散播开来。后来听说柳梅儿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企图自缢,被下人发现救了下来,只是最后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寻死觅活,只是终日正待在房间里发呆,不再和任何人说话。 相府,翠烟阁。 巧鸢一边帮殷无忧梳理长发一边十分八卦讲述着柳梅儿的事情,想到她家主子终于可以摆脱柳梅儿的纠缠,于是欢喜道:“公子,这下可好了,想必今后柳梅儿再也无脸来纠缠您了。” 殷无忧略一沉思,想到的却是其他事情。她挑眉向巧鸢问道:“当初发现柳梅儿和府中下人发生了关系,那么之后那个下人怎么说的?” 巧鸢想了想,说道:“听说那个下人一直大喊冤枉,说自己喝醉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进错了房间。” 殷无忧闻言,顿时微微蹙起眉头。巧鸢看到她家主子的异样,忍不住问道:“公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殷无忧点头道:“你想想,将军府小姐的闺房岂是一个下人能随意闯进去的。晚上肯定会有当值人的。若是那下人醉酒乱闯一定会被发现。” 巧鸢本就机灵,被殷无忧这么一点拨,恍然大悟道:“公子的意思是有人刻意要毁柳梅儿的清白?” 殷无忧不置可否。之前她也得知柳梅儿听闻镇远将军不同意两人婚嫁后,柳梅儿一直哭闹不停。依那日柳梅儿在望月楼的表现看来,柳梅儿对她一定不会死心,若是这个时候夺了柳梅儿的清白,那么柳梅儿即便脸皮再厚恐怕也无颜再纠缠她了。 再者将军府发生了这等丑事,镇远将军作为一家之主一定会威逼利诱让所有人封口,不可能将柳梅儿失身的事情传扬出去,起码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一下子传遍整个京城。这么看来一定是有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帮她。只是暗中帮她的人会是谁呢?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贞洁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宝贵。柳梅儿的贞洁被夺,殷无忧却没有一丝的同情。这个柳梅儿之前她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平日骄纵蛮横,仗着自己是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经常拿府中的下人出气,好几次都出了人命。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才没有传出来。 如今柳梅儿失身,殷无忧不但不心生愧疚,反倒觉得大快人心。柳梅儿害死了不少人,如今只是夺了她的贞洁,相比较已经很便宜柳梅儿了。否则柳梅儿就是死上两次都不够偿命。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暗中帮助公子呢?”巧鸢歪着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殷无忧淡淡一笑,“算了,既然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总有一天答案会浮出水面的。” 主仆两人说话间,采茵从外面进来,向殷无忧禀报道:“公子,宫中来人说三日后的武林大赛请公子务必前去参加。” 此话一出,殷无忧脸上顿时露出愤然的表情。她咬牙切齿道:“你去回话,就说三日之后本公子一定准时到场。” 采茵顿时被她家主子浑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吓住,吐了吐舌头说了一个“好”,便连忙去回话。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一日整个蓝璃国的京城到处红绸高悬,显得十分喜庆。通向蓝璃国皇宫的大街上两边挤满了人,到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简直是万人空巷的盛况。 “快看,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众人翘首凝望,只见浩浩荡荡的仪仗由远及近。先是西池国皇上奢华的辇车,只见俊美无双的男子一身明黄龙袍,更衬得器宇轩昂、俊逸无比,因无数女子芳心乱跳。辇车后面紧随着便是西池国的勇士,只见各个身材健硕,孔武有力,叫人望而生畏。 接下来跟随的便是烈焰国的仪仗。辇车里的苏之瑾一身紫色蟒袍,显得贵气逼人,眉宇间尽是自信的光芒。他辇车后的勇士威风凛凛,其气势丝毫不输于西池国一方。 街道两旁的百姓抛洒鲜花欢迎远道而来的邦国,欢呼声响成一片。等到该是天山族出现之时,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天下第一公子容颜惊艳绝伦,每个人都想一睹他的风采。三年前滕署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杀了殷菱,起初蓝璃国的百姓都十分憎恨滕署,但是后来得知一切都是之前天山族族主花阙然使坏害得滕署杀死了他们的金铭公主,于是所有人都将仇恨转到了花阙然的身上。 至于花阙然先是疯癫,最后遭遇凤三娘暗害时落得个两人同归于尽的下场。蓝璃国的百姓都不由感伤滕署和殷菱这对深爱的恋人。 当天山族的仪仗越来越近时,围观的百姓全都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地他们的满脸期待皆是换作了不解和诧异。 第一百八十四章 舞林大赛 只见金碧辉煌的辇车上空无一人。辇车上的人究竟去了哪里?一时间在场之人全都议论纷纷,于是连天山族那些勇士的雄姿也没有心情欣赏了。 望月楼的雅间上轩窗半开,当殷无忧看到那空空如也的辇车时忍不住眉头紧蹙。便在这时,身后传来采茵的催促声,“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进宫了。” 殷无忧转身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片清幽之色,“走吧。” 所谓的武林大赛,就是各国勇士相互比试,其中比赛的项目自然少不了拳脚、兵器、摔跤、赛马、箭术都这几项。最终得奖项目最多的就是获胜的一国。殷无忧原本对于观看这样的比赛本来没有多少兴趣,这次慕瑾瑜让她必须到场,连她都有些意外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对这场武林大赛有些期待。 虽然已经三年,她将那抹如流云般的身影早已深埋心底,但是不知为何在得知今日他必然也会来到蓝璃国之时,她的心竟然不可遏制地抽痛。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耳畔再次响起采茵和巧鸢的提醒声,“公子,该下马车了。” 等殷无忧下了马车后,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会场外。采茵和巧鸢眼见她家主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顿时有些担忧起来。 殷无忧见状,对两人以眼神示意,告诉两人自己没事。采茵和巧鸢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内心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起来。今日在舞林大赛上她家主子一定会看到花少主,不,应该是滕族主了。 看到故人,曾经的种种恩怨纠葛不免会浮出脑海。想到这里,两人心里皆是一阵叹息。哎,真是难为她家主子了。 主仆三人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比武大赛的会场,一路上心思各异。 不消片刻便抵达了会场。会场设在皇家的演武场。只见这是一片极为辽阔的空地,地势宽广可容纳上万人观战。各国的勇士在之前划好的区域站立整齐,整装待发。 场地的最前面是一丈多高的看台,上面是为各国皇上或者太子设立的玉椅。看台之下还设有无数座位,这些都是给其他看客准备的。另外场中的空旷地方都已经布置好了每个比赛项目所用的器材和设施。另外场中树立着一个巨大的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应有尽有。 殷无忧找了个位子坐下,采茵和巧鸢退到了场外。刚坐定感受到来自看台上的数到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的身上,殷无忧顿时故作平静地抬眸扫去。 总共是四道目光,这四道目光分别来自于慕瑾瑜、叶问尘、苏之瑾以及还有殷霖轩。前三人的目光殷无忧直接恍若未见,她以眼神向殷霖轩示意了一下,殷霖轩于是点了点头。 慕瑾瑜、叶问尘以及苏之瑾眼见殷无忧将自己的目光当成了空气,心里多少感到有些挫败。不过很快他们便神色恢复如常。彼此之间相互寒暄起来。不过三人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其中空着的玉椅上时,若有所思。 离武林大赛开始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滕署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实在不知他去了哪里。 “叶兄、苏太子,两日长途跋涉而来,朕先干为敬。”慕瑾瑜眼见叶问尘和苏之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殷无忧的身上,眼眸深处快速地闪过一抹不悦,接着挑起手中斟满的酒杯,客套道。 说完,慕瑾瑜一饮而尽。叶问尘和苏之瑾这才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各自端起面前已经斟满的酒水,不卑不亢道:“客气了。”话落,叶问尘和苏之瑾将杯中的酒水也尽数饮下,一滴不剩。 “两位,在比赛开始之前朕有几句要说。”慕瑾瑜此刻敛去脸上的淡淡笑意,浑身瞬间散发出专属于帝王的威仪。 叶问尘和苏之瑾神色从容道:“请讲。” “朕知道当年两位对金铭公主有意,但是金铭公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所以朕想提醒两人千万不要打扰不该打扰的人。” 此话一出,叶问尘和苏之瑾先是一愣,紧接着眸光变得深邃无比。慕瑾瑜话中有话,是怕他们两人缠上殷无忧。当下叶问尘似笑非笑道:“既然瑾瑜皇上这么说,想必你也一定可以做到吧。” 苏之瑾接着道:“有瑾瑜皇上为我们做表率,我们尊重菱儿的决定。” 慕瑾瑜听言,身子微微一震,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两位放心好了,朕一定以身作则。” 叶问尘和苏之瑾闻言,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多言,慕瑾瑜与此同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看台上的三人各怀心事。 “皇上,吉时已到。”便在这时礼部官员前来告知慕瑾瑜。 慕瑾瑜闻言,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打断,“慢着。” 此话一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中男子白衣飘飘犹如九天之上倾泻下的一片白云。等到男子渐渐近了才看清他戴着一顶银色面具。 当这道如仙的白色身影落入殷无忧的视线时,她只觉得自己大脑猛然成为一片空白,身子僵硬得像是血液凝固了一样。 三年了,她一直将这抹身影深深地埋藏在脑海深处,如今再次看到他,顿时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发出一声轰鸣,接着有关他的往昔记忆犹如奔涌的洪水滚滚而来。 尽管玉容依旧沉静如水,只是锦袖下的手缓缓收紧。原本她以为今生再无缘和那个妖孽见面,或者说这三年来她淡然处事的修为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可是没有想到此刻再面对他时,她的内心几乎溃不成军。 尖细的指甲狠狠戳进柔嫩的掌心,企图用疼痛来麻痹悸动的心。看着那道如流云般的身影徐徐飘来,眼眸里的复杂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菱儿,是你吗?” 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急迫的暗哑,面具下的桃花眼一泓深情如水近乎要滴落出来,殷无忧抬头骤然迎上滕署的目光,心头微微一颤,不过转瞬强迫稳定心神,目光依旧冰冷如水。 滕署定定地站在离殷无忧不到三尺的距离,一双眸子眨都不眨地凝望,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眼前的她紫衣潋滟,眉目如画,依旧是那样的灼人眼球,出尘如仙。可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是那样的不真实,似乎只要他闭起眼睛再睁开时她就会消失不见。此刻他狂喜的心情之下又夹杂着一丝不安,他再也不愿和她分离。 此生此世,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滕署话落,在场之人皆是一惊,一时间安然坐在位子上的殷无忧成为了所有人观众的焦点。那些目光充满了震惊、疑惑、探究……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尤其是慕瑾瑜、叶问尘、苏之瑾三人在听到滕署的话时,反应之强烈竟然直接从玉椅上直接站了起来。而殷霖轩皱起轩眉神色复杂不堪地望向殷无忧,眉心一片担忧。 不得不说无忧公子的长相和金铭公主的确是十分相像。难道殷无忧就是之前的金铭公主殷无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花少主所言是真的还是说花少主是因为太过思念金铭公主才会错认? “花少主,虽然在下的确和菱儿姐姐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很抱歉,花少主的确认错人了。”殷无忧优雅起身,向眼前的滕署拱了拱手,波澜不惊地说道。 “菱儿,对不起,当初是因为我走火入魔,伤害了你。”滕署眼里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忧伤,徐徐道,“后来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得知我亲手杀了你,我恨不得解决了自己,我不怕死,可是怕自己死后无颜见你,死了或许就可以解脱了,可以让我不再背负心里的亏欠和罪孽,可是我却没有勇气面对你。所以最终我没有选择自裁,而是让自己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所谓生不如死,这样才是对我的最好惩罚。” 滕署说话之时,眸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绝望和痛苦之色如潮水一般刹那凝聚,殷无忧一望之下内心一阵钝痛。当年滕署要杀她之时,她没有一丁点儿的怨恨。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 滕署当初变成那样也是她间接导致的。再者滕署所受的痛苦和折磨绝对不比她少。虽然她早就不介意了,可是三年前的殷菱真的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殷无忧。从她给自己取名叫做殷无忧的那一刻,她就是希望自己余生能够无忧无虑,能够活得平静如水,她再也不想像以前那般生活充满跌宕,曾经的一切她都厌倦了。 此刻滕署在她面前说出这番如此煽情的话,她不可谓不动容,只是那些都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一切都已是过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也不可能重复曾经的故事。 “花少主,当初是姐姐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自责。”殷无忧略一沉吟,脸上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逝者已矣,生者珍重。花少主又何必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呢。” 滕署闻言,身子猛然一震,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剜去一样,随即他只感到心口的位置像是出现了巨大的空洞一样,而且这抹空洞在不断地扩大。 没有人知道他多希望那个女人可以对她恨之入骨,既然不能相爱,那么对他恨入骨髓,起码可以让他永远停留在她的心里。可是,这个女人对他表现得如此淡然,这简直叫他难以接受。 他苦笑,启唇道:“菱儿,如今你这般态度,可比凌迟我还要令人难过,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恨我……” 殷无忧闻言,心口陡然一颤,眼眸深处快速地闪过纠结的神色,不过转瞬恢复如常。唇畔勾起一抹清悠的弧度,淡淡道:“花少主,在下是殷无忧,你认错人了。” 滕署眼见眼前之人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心中顿时像被猫爪抓挠一般,冷笑道:“好,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证明。”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有意和亲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音,众人只见滕署的手快如闪电向殷无忧的手腕抓去。殷无忧顿时心中猛然一惊,滕署是想看她手腕上的那朵琼花仙印。 那边慕瑾瑜、叶问尘、苏之瑾等脸上全都露出复杂的表情,害怕此刻情绪激动的滕署因为失去理智而伤害到殷无忧,不过他们也很想知道殷无忧的手腕上究竟有没有那朵琼花仙印。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到了滕署此举的动机,几乎是屏住呼吸目光定定地凝向了殷无忧的手腕。 “不会的……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当看到殷无忧那段皓白如雪的手腕空空如也时,心中的惊慌如暴风骤雨一般将滕署席卷。 即便一个人的装束打扮再怎么变,可是他的气质始终会不经意间暴露,更何况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早已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只是此刻她的手腕上没有了那朵琼花仙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少主,这下你可看清楚了?”眼见滕署抓着自己的手腕脸色阴晴不定,殷无忧悠悠出声,旋即收回自己的手臂。 那边慕瑾瑜、叶问尘。苏之瑾惊愕之余,眉眼间难掩失望之色,下一刻蹙眉深思。 滕署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殷无忧,接着转目对不远处高台上的慕瑾瑜,语气平缓道:“瑾瑜皇上,天山族有意和蓝璃国结为秦晋之好,不知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全都露出务必错愕的表情。刚刚滕族主对金铭公主还表现出一副情深意浓的样子,怎么转眼间又有这样的打算,莫不是看上了蓝璃国哪个绝色女子? “哦?不知滕族主中意何人?”此刻慕瑾瑜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本族主想要迎娶的正是相府殷无忧。”片刻工夫滕署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气定神闲道。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抽一口气。滕族主要迎娶无忧公子?他们没有听错吧?虽然无忧公子艳绝天下,可是毕竟是男子,滕族主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全场所有人充满震惊的目光都凝聚在滕署的身上,可是后者脸色波澜不惊,根本没有受到一丝影响。即便现在她的身份是相府少爷又如何,他爱的是她这个人,所以他想拥有她。 相较滕署的淡然自若,殷无忧实在莹白如玉的脸颊已经红到耳根,也不知是羞是怒,垂眸间贝齿紧紧咬住唇瓣。 此刻,殷无忧心中五味杂陈。在她看来或许从没有比现在更可以考验她的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三年来并没有减少分毫,反倒是愈来愈深。 滕署,你可知这一生你是我唯一爱上的男子。我多想有朝一日我们的爱经历各种考验之后可以修成正果。 这句话就在舌尖,可是她狠狠咬着唇硬是咽了下去,鼻子一酸,却强装一派淡定。她狠狠攥紧袖中的手,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不行,绝不可以。当初她对天起誓,若是违反誓约,那么滕署就会肠穿肚烂而死。若不是当初那个神秘人对滕署施以援手,现在站在她眼前之人恐怕仍饱受走火入魔的折磨。而那个神秘人对她提出的要求时今生不能再和滕署相认。 虽然不知那个神秘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为了能救滕署,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一刻她才深深体会到,爱一个人并不是就一定要相守在一起,只要能够看到他平安无恙地活下去。 殷无忧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却忽略掉了滕署这三年来活得是多么心累。 “滕族主,你是不是在跟朕开玩笑?”慕瑾瑜轩眉冷凝,他当然知道对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可是怎么能让一个男子成为和亲对象,这是何等荒唐之事。再者看到殷无忧和那个女人如此相似的面容,他也不愿割爱让殷无忧远去天山。 “瑾瑜皇上,你可见过本族主有说笑的时候?” 滕署玉立在那里,身姿挺拔,衣袂无风自起。脸上的神色淡凉如水,高贵难言。这一生他只在面对那个女人之时他才会表现出温柔诙谐的一面,对于其他人他永远都是不苟言笑、清冷淡漠。 “既然滕族主知道自己不是在说笑,那就该知道朕怎么能够答应你的要求。”慕瑾瑜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抹愠色。 慕瑾瑜说话时目光扫视了一眼一直静默不言的殷无忧,看到殷无忧眉心出现深深的折痕,慕瑾瑜顿时心中有数了。 “看瑾瑜皇上的样子是不答应本族主的要求了?”滕署一双桃花眼闪烁出邪魅的冷芒,似笑非笑道,“莫不是瑾瑜皇上不忍割爱?想要占为己有?” 此话一出,慕瑾瑜脸色顿时如暴风骤雨一般可怖。他目光如炬,里面怒火腾腾,恨不得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起来。 他唇畔泛起一抹冷笑。该死的滕署,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编排他,明摆着是想羞辱他说他贪慕男色。 男色? 一念至此,慕瑾瑜顿时自己吓了一跳。他不由得用眼角不着痕迹地偷睨了一眼殷无忧,心生疑惑。难道自己真的现在也好男色这口了? 就在慕瑾瑜和滕署争论不休之际,叶问尘和苏之瑾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矛盾和挣扎。随后两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殷无忧的身上。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殷无忧人在蓝璃国,自然是方便了慕瑾瑜。即便殷无忧真的不是那个女人,但是那么相像的面容完全可以将其看成是那个女人的替代。总好过他们连个念想都没有。 现在滕署又提出这样的要求,若是真让殷无忧去了天山,那么慕瑾瑜的打算自然要落空了。让一个男子成为蓝璃国和天山族秦晋之好的纽带的确是荒唐一些,不过慕瑾瑜如此坚决反对,恐怕也是因为藏私的缘故,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失仪吧。 “滕族主,请注意你的言辞。朕后宫佳丽三千,怎么可能好男色!”慕瑾瑜甩袖,怒气冲冲道。 这个时代虽然不乏少数人好男色,但是堂堂一个君王要是被扣上一个好男色的帽子总是有失身份吧。 此刻,慕瑾瑜一张俊脸先是由青转黑,又由黑转红,对始作俑者滕署真是恨得牙痒痒。若是今日传出他这个皇上好男色,还不知蓝璃国的百姓怎么看他呢。 “咦?”这么说本族主倒不懂了。据我所知,瑾瑜皇上虽然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好像已经有近四年没有踏进后宫了。” 滕署抿唇,轻飘飘地说出这一句话。顿时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蓝璃国官员还有勇士全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的皇上的确是近四年都没有踏进后宫了,为此满朝官员都十分忧心。皇嗣的重要性没有人不知,可是他们的皇上这么久都没有再宠幸任何一个妃嫔,叫他们如何不担心。 为此满朝官员让皇上雨露后宫谏言了不知多少次,可皇上就是丝毫不听取,反而每次都大发雷霆。现在滕署这么一说,他们全都心中一动,难不成他们的皇上真的好男色了? “你……”听到滕署对自己的污蔑,慕瑾瑜气得牙痒痒。此刻他真恨不得将滕署好好教训一顿,当然前提是他如果能够打败武功天下第一的滕署。 慕瑾瑜终究不是寻常人,很快他便控制住自己震怒的情绪。如今滕署已经是天山族族主的身份,其尊贵程度不亚于一国之君,完全和他这个蓝璃国皇上平起平坐。他绝对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和滕署交恶,到时一个搞不好便会导致蓝璃国和天山族发生战事。 慕瑾瑜压住心中的怒火,实在感到憋屈。他冷落后宫近四年,其中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身体抱恙,患有隐疾;也不是因为他哪方面的能力不行;而是因为他的心不知不觉中已经遗落在了殷菱的身上。 自从他再也没有了宠幸后宫妃嫔的兴趣。很多个夜晚,他总是一点一滴去回忆有关那个女子的画面。 一国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是就是那个女人就像是一颗毒药,中了她的毒自此无药可解,他只能永远地饱受着情毒的折磨。 当初他也曾派人秘密地在全国各地找寻和殷无忧容颜气质相似的女子,折腾一番他才深刻明白,这一生见识了那个女人的美好,其他女子皆成了将就,可是他慕瑾瑜偏偏是一个不愿将就的男人。 于是他顶着被朝中大臣频频谏言雨露布施后宫的压力,一直默默地爱着那个女人。现在慕瑾瑜面对滕署中伤他说成是他好男色,焉能让他不发怒? 看看四周官员和勇士的神色,慕瑾瑜便知因为刚才滕署的那番话已经引起了众人的疑虑。若是他坚持不肯不放人的话,那么到时一定坐实了好男色的名声。 出于私心他确实不想让殷无忧离开蓝璃国,但是作为君王遇到身不由己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刚才他也亲眼看到殷无忧的手腕上的确没有那朵琼花仙印,手腕上看起来也不像被做过手脚,否则以滕署的敏锐必然会有所觉察。如此看来,殷无忧恐怕真的不是那个女人了,既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女人,他还犯不着因此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滕族主,这件事关系重大,必定在这云天大陆还始无先例。”慕瑾瑜沉吟片刻,不同意也不着急拒绝滕署,继续道,“看起来朕应该和大臣还有诸国使者讨论一番才是。” 此话一出,滕署眉头陡然挑起。深邃的眸子里藏匿的尽是冷笑。慕瑾瑜打的是什么算盘别以为他不知道。慕瑾瑜是一国之君,他底下的臣子自然都听从他的了。至于西池国叶问尘、烈焰国苏之瑾还不是对菱儿也一直没有真正放弃过。 “那瑾瑜皇上可要好好考虑了。” 滕署狠狠咬了咬牙,脸上的笑容明明灿然如花,可是眼眸深处的冰冷之气叫人望之肝胆俱寒。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争夺女人 若是慕瑾瑜不能将人交给他,他不介意血洗蓝璃国也要将人带走。他和菱儿分离得太久,决不能忍受分离得痛苦。为了菱儿,他滕署可以毁天灭地。 当慕瑾瑜看到滕署一脸决绝的表情时,扶着龙椅把手的指头微微一颤。滕署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想必滕署是决定若是他不同意,就要强行将人带走了。 一时间慕瑾瑜剑眉冷蹙。天山族的实力绝对不低于一个蓝璃国,若是和天山族以武力相拼,蓝璃国取胜的可能性只要四成。在慕瑾瑜看来,殷无忧毕竟不是殷菱,他虽然有些不忍殷无忧前往天山,但是更不忍看到蓝璃国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究竟孰轻孰重在慕瑾瑜的心中很快就有了分晓。 正当慕瑾瑜想开口答应之时,叶问尘这时出言打断道:“瑾瑜皇上,朕也有意想让殷无忧前往西池国,你知道的朕与菱儿关系匪浅,当初菱儿在西池国也住有一段日子。若是无忧今后待在西池,不但可愿意辅佐朕,而且平常也可以有人陪朕谈心说话。不知瑾瑜皇上是否愿意割爱?” 叶问尘唇畔含笑,不疾不徐地说着,忽然之间他便留意到一道森寒的眸光如刀刃一般狠狠刺向了他,不用看他便知道那目光来自于滕署。 他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种做看起来他是和滕署争夺,但是那个女人在他心中太过重要,别的他都可以放弃,但是唯独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她就是想要争取。 “瑾瑜皇上,本太子也有此意让无忧公子去我们烈焰国。红绫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无忧公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正好和红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知瑾瑜公子肯否割爱?” 此话一出,苏之瑾立刻便留意到来自另外两道目光的仇视。这两道目光自然来自于滕署和叶问尘。苏之瑾没有丝毫地服软,唇畔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毫不畏惧以眼神和另外两人对视。 慕瑾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一个滕署就实在让他难以对付了,现在倒好叶问尘和苏之瑾两人竟然也凑热闹找着各种理由要将人带到走,就只有殷无忧一个人,他究竟该答应滕署、叶问尘、苏之瑾哪个? 慕瑾瑜伸手抚了抚眉心深深地褶皱,眼下这种情况让他顿时想起了当初三人竞相争夺那个女人的情景。想到这里,他的眼眸不由泛起一抹飘忽。 他希望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还活在这个世上,不管她最终将自己托付给谁,只要看到快快乐乐地活着,看着她过得幸福就够了,可是他这样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问尘皇上、苏太子,你们可是考虑清楚要和本族主抢人?你们该知道本族主想要达成的事情从来会不惜任何代价。”滕署唇角噙着一抹冰凝的笑容,他用的传音秘术给叶问尘和苏之瑾,浑身上下透出上位者的霸气和威严,带给人浓重的压迫感。 “滕族主,你也该知道朕对菱儿的情意。” “滕族主,本太子也不会放弃的。” …… 此刻,三人皆是用的传音秘术,殷无忧虽然听不到三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到眼下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终于怒火爆发。 “喂,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以为本公子是菜市场的一棵白菜吗?简直岂有此理!” 便在这时,殷无忧暴怒的吼声骤然响起,顿时全场一片鸦雀无声。目光纷纷投向从位子上霍然起身的殷无忧。只见此刻殷无忧黑沉着脸,恨不得将刚才那几个只顾争夺不顾她感受的家伙好好教训一番。 殷无忧越想越气,这几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三年前就为她争得不可开交,没想到如今还是旧性不改,请问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此刻看到殷无忧气鼓鼓的模样,滕署、叶问尘、苏之瑾等人皆是眼珠子一亮,不但没有因为殷无忧的不敬而生气,反而心里有丝丝缕缕的暖意漾开。眼前的殷无忧生气起来实在太像那个女人了。 “咳咳……那个无忧公子,朕现在就问问你的想法?你是想随花少主去天山,还是前往西池国或者是烈焰国?”此刻,慕瑾瑜问话时语气不由多了一分歉然。 身为一国之君,曾经的他从来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哪还管得了其他。可是当初他从殷菱的身上学会了尊重。一想到刚才只顾为一己之私争抢丝毫没有没有考虑殷无忧的感受,慕瑾瑜不由得心中感到一丝抱歉。 “无忧只是普通人,无法消受各位皇上和太子的厚爱,只想过平静的日子。还望各位成全。”说完,殷无忧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无忧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接着,殷无忧很不给各位面子,直接扭头走人。她现在必须离开这个快要叫她疯掉的地方,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暴怒起来会不会更加对这几人不敬。 殷无忧回到府里,郁闷了半晌,心情十分不爽,不知为何今天面对滕署等人后她的情绪变得莫名烦躁起来。这三年来她的性情可谓修炼到了心如止水的境地,可是此刻她坐在圆桌前,心头一片烦闷。 “公子……公子……”便在这时,门外传来采茵和巧鸢焦灼地低唤声。 等两人进来看到坐在圆桌前的殷无忧时这才微微松出一口气。采茵忍不住撅嘴说道:“公子,你何必走得这么急,不等奴婢两人就回来了。” 巧鸢接口道:“公子,你这一走整个演武场简直乱了套。” 闻言,殷无忧顿时蹙眉眉头。该死的,她刚才一时冲动竟然忘了自己竟然在武林大赛上如此失态,刚才那般气冲冲地离开没有给慕瑾瑜等人丝毫颜面。演武场上不大乱才怪。 对皇上不敬就已是大罪,刚才她可是一下子开罪了两个皇上一个族主一个太子,在其他人看来早就该死好几次了。 “刚才奴婢回来之时听说暂时将武林大赛压后,皇上、花少主和苏太子几人在讨论公子的事。”巧鸢撇了撇嘴道,“相信只要半天的时间公子就要扬名整个云天大陆了。” 采茵摇头晃脑地接着调侃道:“到时公子就可以成为旷古烁今第一个和亲/美男了,相信一定可以成为后世一段佳话。” “我都快烦死了,你们还有心情说笑。”殷无忧忍不住给了采茵和巧鸢一个白眼。 采茵和巧鸢顿时安静下来,两人愁眉不展道:“公子,那现在可如何是好?看样子滕族主、问尘皇上还有苏太子都没有放弃的意思。公子不如在他们三人中选一个吧。” 殷无忧闻言,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之色,“难道你们忘记了,三年前我是怎么答应那个神秘人的?” 此话一出,采茵和巧鸢顿时脸色一变。采茵神色挣扎道:“当时公子答应今生不会再以殷菱的身份示人,若是与滕族主相认违反誓约,那么滕族主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巧鸢迟疑道:“公子,难道你真的这一辈都不再和滕族主相认吗?哎,你们经历了那么多,眼见所有的误会都消除了,奴婢真是为你们不甘。” 殷无忧闻言,眸色不由微微黯淡下来。曾经的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和滕署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困险,如今近在眼前之人却不能相认,她又怎么心甘? “公子,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人,明明答应你救了滕族主,可是却不准你们相认,这个神秘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采茵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 殷无忧微微摇了摇头。这三年来她一直没有停止过让飞凤阁的人查探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可是却一直没有丝毫头绪,简直叫殷无忧抓狂。到现在她也不知那个神秘人究竟是敌是友。 正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响起一道独特的哨声,主仆三人脸色微微一变。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那个神秘人竟然这时来了。 这三年来除了殷无忧只与神秘人见过两次,每次都会听到此刻这种哨声,殷无忧心中正有许多疑问想问,没想到这神秘人来得正是时候,当下屏退了采茵和巧鸢。 “无忧,别来无恙。”黯哑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殷无忧缓缓转身。 眼前的神秘人身材修长,一袭玄衣袖边和领口用金线绣着云海纹,贵气逼人。浑身裹挟着一股强劲的气场。三千长发用紫玉冠高束,脸上戴着一顶黄金打造的面具。面具下只露出一双深邃如鹰隼般的眼眸和薄凉性感的唇瓣。虽然只能窥得他容颜些许,但也可以浮想到若是摘下面具必定是一位俊容不凡的男子。 殷无忧定定地将来人打量了片刻,捕捉到对方眼眸里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疲惫之色,唇畔不由得泛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不远千里而来找我,到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殷无忧微微一顿,眼里的讥诮之色更深,“我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值得你这么重视。不过你放心,之前答应你的誓言我一定遵守。” 神秘人听言,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神色复杂,沉默片刻缓缓道:“这个我知道。今日在演武场你没有揭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和滕署相认。” 殷无忧冷笑一声,启唇道:“那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神秘人眼见殷无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大手缓缓收紧。原本带着几分期盼的心顿时被对方的冷言冷语浇灭。 他声音顿时冰冷如铁,眼眸深处的一丝失望藏得很深很深,“我来是想告诉你,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和滕署相认,记住你的誓言。” 殷无忧身子微微一僵,快速地敛去眼里的伤痛之色,冷冷一笑,“我相信自己还没有到年老记性退化的地步,所以不用你提醒。” 眼见两人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神秘人沉声道:“你记住就好。告辞。” “慢着!”殷无忧在神秘人转身前叫住了对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神秘人 神秘人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殷无忧,殷无忧迎视着对方,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当初为何要帮助滕署,为何又不准我与他相认?呵,我竟然连你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 殷无忧话落,唇畔泛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她是真不知神秘人的身份,当初主动前来问她要不要救滕署,说他与办法可以治疗滕署的走火入魔。于是两人便达成了协议,神秘人负责治疗滕署的走火入魔,而她今后不能再用殷菱的身份,不能和滕署相认。 如今已经三年了,她竟然还不知这个神秘人对她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更查不到神秘人的身份,实在叫她感到无比挫败。要知道现在她的飞凤阁可是在整个云天大陆排名第一的组织,连飞凤阁都无法查出蛛丝马迹,这个神秘人的身份还真是叫人难以想象啊。 “我的身份你无须知道。”神秘人冷漠出口。 这一刻,他眼里闪过一抹挣扎,他不知当初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如今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关系越走越远,他的内心茫然失落又疼痛不已。 不过若是眼前的人儿与滕署相认的话,那么今后恐怕他连见上她一面都困难了,当下他咬了咬唇瓣,拿定主意继续狠心下去。 “那你究竟有何企图?当初你救助滕署究竟抱有什么目的?”殷无忧问话之时目光死死盯着神秘人的眼眸,想从对方的眼神来看到蛛丝马迹,可是她却失望了。 神秘人的眸子平静如水,淡淡道:“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便可。” 话音一落,神秘人轻轻一跃就消失在房梁之上,瞬间便不见了影子,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殷无忧站立良久,眉心之间的褶皱越来越深,这次和神秘人相见没想到心里的疑惑不但没有得到解答反倒令她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神秘人看样子并没有要加害她或是滕署的意思,可是偏偏不准她和滕署相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半天,便仍是一筹莫展。殷无忧当下之好作罢。她走到书桌前略一沉思,提笔便在纸上涂涂画画。 刚才她负气离去,以她对滕署等人的性格了解,恐怕待会儿这几人全都要跑来相府骚扰她了,为了图个清静,她不得不设法阻挠这个人打扰。 片刻之后,殷无忧放下笔,看了一眼纸上画得迷阵,唇畔不由得泛起一抹满意的弧度。随后她唤来采茵和巧鸢去安排布置。 “滕署,你将菱儿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竟然连菱儿的弟弟也不放过,是不是太可恶了?”此刻苏之瑾对着滕署气急败坏地怒吼,火气之大恨不得直接揪住滕署的衣领。 滕署面具下的那双眸子依旧清冷如霜,只是仔细看便可以发觉眼眸深处潜藏着浓稠化不开的悲伤。不过转瞬间他便敛去眼中的情绪,沉声道:“本族主就是知道当初自己对菱儿的伤害太大,所以现在才想有所补救。” “滕署,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公平竞争,看看无忧究竟最后选择我们谁。”叶问尘忍不住插口道。 从演武场赶来相府,可是殷无忧却让府中的护卫守在大门口,怎么也不允许滕署、叶问尘、苏之瑾三人进府。可是三人偏偏不死心,顶着毒辣的骄阳在大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从苏之瑾和叶问尘的表现中,滕署可以确定两人现在还不知殷无忧其实就是他们三人都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既然两人还不知,他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告诉两人。 “那好,咱们就各凭本事,看看无忧最终选择我们三人中哪一个。”滕署凤眸微眯,眼中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了叶问尘和苏之瑾的斗志,两人咬唇道了一个“好”字,最后一致决定偷偷潜入相府去找殷无忧。 虽然相府的守卫措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可是三人的武功哪一个不是顶级高手,所以很轻松地便躲过了府中护卫的耳目。 当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翠烟阁时,不由心生感慨。金色的阳光丝丝缕缕如同细雨般滴落在眼前好似梦幻的房子上,洒遍每一个角落。池塘里锦鲤嬉戏,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新气味,沁人心脾。 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令人那么熟稔,好似这三年来根本就没有改变过一样。一时间三人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半晌,颇有一番物是人非的感慨。 滕署是三人中最先感到不对头的,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快速地扫视了翠烟阁的院子,下一刻情不自禁地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院子里竟然布置了迷阵! 滕署俊眼微眯,这迷阵竟然是阵中阵的格局,却又比以往所见的迷阵诡异无比。 先是滕署发现了迷阵,紧接着叶问尘和苏之瑾马上也发现了不妥。三人的眼里顿时有兴奋和玩味的波光在隐隐跳跃。 对于这个阵法,三人起了研究一番的心思。研究这种阵法,最好是要置身于阵法当中,感悟,破解。于是,滕署三人毫不犹豫地跃身跳了下去。然而,当跳进那个阵法之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被对方给算计了! 第一个阵只是一个诱饵,目的在于引诱三人进入阵中。三人进入阵中之时,第二个迷幻阵会迅速开启。短短时间就能阵法布置得如此完善,需要的不仅仅是聪明的头脑,细腻的心思,还要具备野兽般的直觉。最为重要的是,必须拥有那种通过事物堪破人心的犀利独到的洞察能力。 对方显然是猜出了他们对这种阵法的深厚兴趣,见到阵法的第一眼,绝对不会马上毁去或离去,只会置心里不由得对布阵之人起了浓浓的欣赏与佩服。 事实上第一个阵法虽然看起来只是难度系数为中上的阵法,破阵高手在面对之时难免会掉以轻心,布阵之人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第一层迷阵中改动了最不起眼的一处,因为跳入阵中的三人一时粗心,所以导致第一步便已经走错了,接下来的第二层迷阵要想破解简直难如登天。 置身阵法中,感悟破解。而她也是借三人这种心理,在这阵法之内再布阵,只要一陷入阵法,第二重阵法便启动,阵上加阵,即使他头脑再聪明,感悟能力再强,要完全破开这阵中阵,恐怕也要数个时辰…… 三人心中不由这个布阵之人,绝对聪明睿智,心细如尘,腹黑多谋的一个人。滕署自然知道殷无忧就是殷菱,不过不知真相的叶问尘和苏之瑾还一味感慨没想到继那个女人之后竟然还有如此心思玲珑之人。 “竟然是太极无象阵?”当叶问尘和苏之瑾发现第二道迷幻之阵的诡异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太极无象阵是上古阵法。其中含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方圆阵地,斗转乾坤,万千的变化与一夕之间加以万变。天下早已经失传,无忧公子居然会? 相对于叶问尘和苏之瑾的大惊失色,滕署的眼中也只是掠过一道浅浅的惊愕。没想到菱儿竟然学得了如此厉害的布阵之术。 他看上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一念至此,滕署的唇畔勾起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他瞥了一眼身边已经无法淡定的叶问尘和苏之瑾。面具下的桃花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狡黠的弧度。 对他而言,这天下既然有可以创造出来的迷阵,那么自然就有破解之术。虽然刚才进入阵中之时已经走错了方位,但是依照滕署对叶问尘和苏之瑾的了解,他能走出这个太极无象阵,叶问尘和苏之瑾同样可以,不过是破阵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如果这太极无象阵再加上他的幻影迷魂阵,这两个想跟他抢人的家伙就不信还能走出去。 此刻,叶问尘和苏之瑾只顾凝思破阵,丝毫没有注意到滕署的坏笑和接下来的动作。 房间里,采茵不时跑到菱花窗前往院子里睇望。倒是她家主子神色淡然地和巧鸢以对弈打发时间。 “采茵,怎么样了?公子的迷阵有没有将滕族主他们困住?”巧鸢放下一枚黑子,忍不住朝着采茵兴冲冲地问道。 “问尘皇上和苏太子像是漫无目的地在阵中乱闯,而滕族主脚下步履有序,神色不乱,看起来这个阵似乎困不住她。”采茵一边观察阵中的情景一边如实回答道。 “哇,没想到滕族主这么厉害,连上古阵法都困不住他。”巧鸢闻言,顿时双眼冒星一脸崇拜地说道。 殷无忧听后,玉容顿时一沉,有些赌气地对巧鸢道:“棋术那么差还不知安心下棋,是不是要我将你的棋子全吞掉。” 巧鸢眼见她家主子不高兴,吐了吐舌头,目露委屈道:“奴婢即便是耗尽心神,也在公子的手下走不了几步。” 巧鸢说完,幽怨地看了她家主子一眼。她和采茵在她家主子耳濡目染的熏陶下棋术大进,但是和她家主子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截,无奈主子非拉着她下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作陪了。 巧鸢不再言语。依然难言震撼的看着棋盘黑白交错的棋子。果然她的黑子在棋盘上没有走出几步,她家主子的白子就已经快要吞噬整个棋盘了。 “公子真是个奇才。”巧鸢盾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家主子。 采茵从窗口走过来,望了一眼棋盘,莞尔道:“那还用说,这天下就没有公子办不到的事情。” 殷无忧一听,唇畔快速地掠过一抹嘲弄的弧度,就连眸光也在瞬间黯然了几分。如果她真如两个丫头说得这么厉害,那么当初她就可以救治走火入魔的滕署了,何必要有求于那个神秘人,害得自己再不能和滕署相认。 曾经她也是这么认为自己强大不已,不过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可笑。 “采茵,我快要被公子打败了,你快帮我想办法啊!”巧鸢一看棋盘上快要寥寥无几的黑子,顿时求助地望向采茵。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无忧公子的身份 采茵见殷无忧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和巧鸢合伙一起对付她家主子。 一枚黑子迟疑地落下,殷无忧执着的白子从容而落,轻轻细响,如山间清泉。瞬间如一串串白玉珠,串连一线。 转眼之间,棋盘上局势已定,巧鸢顿时泄气地将手中的一枚黑子放回棋罐,泄气道:“公子,奴婢不是您的对手”。 看到巧鸢丧气的模样,殷无忧含笑安慰道:“下棋不过是为了陶冶情操,你虽然不敌我,但是若是换作和别人对弈,绝对可以将别人打得片甲不留。” 巧鸢闻言,顿时脸上缓和,略点得意道:“那倒是。奴婢和那些自诩精通棋艺的才子千金比起来,的确是高明不少。这还不是因为有个棋艺高超的师傅提点奴婢嘛。” 对于巧鸢调皮的话殷无忧也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有些心不在焉。这三年来她闲来没事对于布阵之术钻研至深。可是听采茵刚才所言怕是只能暂时能够困住外面的人。一时间她心绪微乱,手心里不知不觉间沁出了一层细汗。 她有些害怕单独和滕署相处,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今日在演武场滕署似乎并不相信她的那些糊弄,而是认定她就是殷菱。想到这里,顿时一阵头痛。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窸窣的轻响声,殷无忧脸色一变。莫不是滕署已经从迷阵中出来了? 皇宫,御书房。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香烟袅袅。慕瑾瑜板着脸看着窗外,许久静站不动。 “皇上。”追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慕瑾瑜猛地回头,略点心急地问道。 “回皇上,如皇上所料,滕署、叶问尘还有苏之瑾果然去了相府。”追影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接着回道:“不过无忧公子却执意不见。” 闻言,慕瑾瑜原本郁结的眉心缓和了几分,只听追影继续禀报道:“皇上派属下暗中查看相府的情况,可是属下觉得无忧公子的翠烟阁不对。翠烟阁似乎布置有极其厉害的阵法,属下进不去……追影立即开口。 在滕署三人未潜入相府之前追影已经奉了慕瑾瑜之命去相府查探殷无忧,因为慕瑾瑜现在也无法确定殷无忧究竟是不是殷菱。为了弄清楚心中的这个疑问,同时也为了对滕署三人的行动做到心中有数,慕瑾瑜这才派出了追影。 “哦?什么样的阵法,你居然也进不去?”慕瑾瑜忍不住挑眉。 “属下也看不出是何阵法。但绝对是极其厉害的阵法无疑。所以,里面的情形,属下不能窥视一分一毫。 追影此刻也是心中疑惑。他的师门,对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摇兵布阵都有研究,而且在江湖上都是有着名号的。他自认也是师门新一辈的翘楚,可是如今真的看不出是何阵法。 “阵法是何人所布?可是无忧公子?”慕瑾瑜眼眸一亮,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追影犹豫了一下开口,“皇上,属下怀疑是无忧公子所为……” “可有依据?”慕瑾瑜知道追影不会轻易说怀疑一个人,既然怀疑,那便一定是有问题。没有几分把握的事儿,他是不会同他禀告的。 “属下今日在演武场看到无忧公子时,总觉得今日在无忧公子的身上总能看到金铭公主的影子。所以,属下怀疑是无忧公子。” 慕瑾瑜听言,顿时确定了心中的那个念头,试问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相、气质、性情都十分相似的两人?更何况还是同样的心思玲珑,惊才艳艳。 “皇上,属下认为……无忧公子身上有太多的疑点。无忧公子是相爷的私生子,而且是因为生活窘迫才跑到京城投奔认亲的。一个贫苦人家怎么可能会学到如此厉害的本领,再者如果无忧公子早就有这样的本领,又怎么会落魄到生活不下去来京城认亲?”追影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也只是猜侧而已。 “说下去。”慕瑾瑜眉心一动,催促道。 “所以属下有两个猜测。第一,或许金铭公主仍然尚在人间,而且还和无忧公子一直来往。无忧公子的那身本身就是从金铭公主那里学来的。否则那么惊世骇俗的本领试问世间除了金铭公主还有何人拥有?” 追影略一沉吟,继续道:“第二个猜测是现在的无忧公子其实就是金铭公主,这样一切联想起来就可以顺理成章。不过今日在演武场上也看到了无忧公子的手腕上并没有那朵琼花仙印,想来十分奇怪。不过像金铭公主那般无所不能的人要想将那朵琼花仙印除去,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追影说到这里,还不忘总结道:“依属下之见,还是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慕瑾瑜听完,半天没有说话。追影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他家主子的神色,只见一脸平静连一丝情绪都窥探不出。一时间他心里实在没底,不知是不是自己胡乱说话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要知道他在主子面前一向不多言,只是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一想到金铭公主还在人间,就不得不替他家主子高兴。谁想他这一高兴话就不由多了一些。 追影心中不安,正要跪地请罪,谁料慕瑾瑜忽地仰头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菱儿一定尚在人间。果然啊,实在太好,太好了……” 追影看到他家主子眉眼含笑,眼眶隐隐带着一抹湿意,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酸涩。这一刻他竟然觉得他家主子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看起来无比可怜。 即便金铭公主活着,今生今世金铭公主的身份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挡在了他家主子的面前。 想到这里,追影不由得有些失落。 “好了,无忧公子的身份不用再调查了,你只要暗中盯住滕署三人,监视他们的举动就行了。”良久,慕瑾瑜缓和了情绪,又恢复了威仪镇定,缓缓开口。 “是!”追影躬身。 “去吧。”慕瑾瑜摆摆手,追影身影一闪,退了出去。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当初并没有死,而是已另一个身份生活着,慕瑾瑜的心里顿时感到莫大的欣喜。不过想到如今殷无忧被滕署三人缠着,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相府翠烟阁。 “滕署,你给朕滚出来!” “滕署,你竟然使诈!本太子不会放过你的!” 此刻,叶问尘和苏之瑾怒不可遏,对滕署一阵大骂。该死的滕署竟然趁着他们不注意,不但顾自出了阵,而且还动了手脚,又布了一层迷阵,实在太可恶了! 叶问尘和苏之瑾被困阵中半晌,最终不得已又退了出来,可是眼见滕署捷足先登,心中十分不甘,于是两人决定进阵硬闯。 谁知刚走了几步,便一股大力袭来,将他们的身子向院内卷入。两人面色瞬间一变,顿时大惊,连忙用功相抚,身形飞身而起。随着运功,那大力更是加大了一倍不止,飞起的身形猛的被大力吸走,狠本就控制不住,转眼间身子被甩出了翠烟阁。 “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顿时只觉得浑身酸痛,眼冒金星,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罪魁祸首滕署好好修理一顿。 “你来干什么?” 当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滕署时,殷无忧的眼眸深处神色复杂交织,不过最终被冷漠取代。 滕署心口微微一痛,刚要开口,目光在落到殷无忧身后的一处时,脸色顿时一变。当注意到滕署的脸色变化时,殷无忧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倏然转身,谁料还不及动作,滕署却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琼花仙印被你封在了这朵花里。”滕署的桃花眼阴晴不定地盯在案几上的一盆琼花。 整朵琼花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花朵如碗口般硕大,花瓣莹白如雪,仿佛白玉雕琢的一般。翠色欲滴的颜色衬着这朵琼花,更显得出尘绝丽。 殷无忧眼见再也瞒不住,挑眉冷声道:“既然你来了,这朵琼花你带走吧。” 此话一出,滕署浑身一震,冷笑道:“你是不是该给本族主一个说法。” 殷菱闻言,抬眸斜睨了一眼滕署,淡然道:“滕族主想要什么说法?如果是因为这朵琼花仙印的话,那么我在此谢过花少主了。多谢花少主这么多年肯割爱于我。如今也是将琼花仙印物归原主的时候。” “殷菱……你不要装傻!”滕署眼见殷菱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心里顿时一阵窝火。这三年来他的活得简直可用“生不如死”来说,天知道再此见到这个女人他是多么狂喜,可是今日这个女人一再对他泼凉水,他几乎都要被这个女人刺激得抓狂了。 殷菱眼眸深处是微不可见的黯然。她知道滕署是想问她为何不与他相认,为何要对他拒之千里。她的苦衷就让她一个人背负。她欠滕署太多,既然她今生不能再与滕署在一起,那么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不要留给对方任何幻想,她宁愿让滕署恨她,或许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滕族主,其实我家小姐……” “采茵、巧鸢,你们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不等采茵和巧鸢说完,殷菱便冷冷地下了命令。 采茵和巧鸢顿时欲言又止,凝视滕署的目光复杂难言,心里急得团团转。只有她们知道小姐心中的苦啊,这三年来她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小姐真正开心过。因为她们知道小姐一直记挂着滕族主。 当初小姐为了救滕族主才不得不立下毒誓,如今不肯和滕族主相认也是有苦难言。此刻要不是小姐阻拦,她们真想将小姐心中的苦全都一股脑都说出来。 不过此刻面对她家小姐不怒自威的眼神,采茵和巧鸢咬了咬牙,只好选择保守秘密。在两人退出房间的那一刻皆是不由自主叹出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突然的心得 房间里,殷菱和滕署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两人对峙了良久,殷菱终是难以忍受如此压抑的气氛,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道:“滕族主三年前咱们早已各不相欠,如果你今日前来是想故友叙旧,那么我很欢迎,如果滕族主是为了别的,那么还请滕族主慢走。” “你当真如此绝情?”滕署这次竟然难得没有发火,只是无比沉静地凝视着殷菱,似乎想将她看穿一样。 殷菱神色淡淡,玉容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滕署窥探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不由得略有失望。 “滕族主,有些事既成事实,我们又何必耿耿于怀,纠缠不断。”殷菱微微一顿,声音略带飘忽道,“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缘起缘灭,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何要收购望月楼?为何又有定下那般奇怪的规矩?”滕署略一停顿,移步凑近殷菱,似笑非笑道,“难道不是说你是出于对我的怀念?” 如今的望月楼规定若是彼此深爱的情侣或夫妻光顾可以享受优惠。滕署自然将这个规定跟他联系在一起。当初是他给她送了望月楼的鸡腿,想来一定是这个情结才会让她之后对望月楼做出这些举动。 “滕族主,本小姐见过自恋的,可是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自恋的。”被滕署戳中心事,殷菱的眼眸深处快速地闪过一抹慌乱,虽然他很快便恢复神色但还是被眼尖的滕署捕捉到。 原本滕署只有六成的把握,如今殷菱不经意间泄露了情绪让他信心倍增,唇瓣泛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悠悠开口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骗得了我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因为滕署此刻和殷菱靠得极近的缘故,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殷菱的耳畔,让殷菱顿时感到犹如电流击过全身,她心中一乱,连忙向后退出数步,脸色顿时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滕署,信不信由你。”殷菱自然知道精明如滕署不好糊弄,当下板起脸冷声道,“好了,没什么就请你离开,本小姐要休息了。” 眼见殷菱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滕署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他不怕这个女人发火,就怕这个女人在他面前表现出淡漠清冷的表情。她还知道生气说明自己还可以牵动这个女人的情绪,总好过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滕署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心情顿时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他有些耍赖地往一旁的美人榻一靠,不客气地给自己斟茶倒水。 从练武场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可是滴水未进,如今心头放松下来他才感觉到了渴意。 殷菱看到滕署此刻赖皮的一幕,忽然间眼色缥缈,脑海里突然间就想起了这个男人曾经为了追求她,总是死缠烂打,那时的她总是觉得眼前这位天下第一公子应该改名叫天下第一无赖,可是此时此刻看在眼里,她却感到温暖一片。 这个世上肯为你放下自己尊严,愿意为你变成流氓,不是因为这个人不知自重,而是因为和你比起来他的尊严可以视如尘埃。 多年后的今天,再次看到滕署熟悉的赖皮模样,不知为何殷菱心中微微一热,突然之间就有了这样的心得。 “走,跟我走。” 殷菱正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让滕署快些离开,谁想到滕署突然没头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还不及反应过来滕署身形一动,已经起身抓住了殷菱的手腕。 殷菱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问道:“去哪儿?” 看到殷菱惊愕又有些呆萌的表情,滕署脸上漾起邪魅的笑容,“跟我走自然就知道了。” 话落,不及殷菱开口,他已经拉起殷菱飞出了房间。而殷菱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拒绝,被滕署傻傻地带出了相府。 与此同时,长乐宫。 香烟袅袅。太后正在礼佛,她微阖着眼眸,手上持着熠熠发光的舍利佛珠,嘴巴喃喃自语。便在这时,桂嬷嬷匆匆进来,看到太后正在礼佛,一时间不敢在上前叨扰,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片刻之后,太后缓缓睁开眼眸,眸神色幽深,如同一汪古井冰冷而寒冷。桂嬷嬷见状,面色一喜,将太后从织锦蒲团上扶起身,接着又将太后扶到美人榻上,替太后在背后垫上了一个秋香色芙蕖大迎枕。 “什么消息说吧?”太后伸出玳瑁镶钻护甲轻轻地挠了挠云鬓,语气慵懒道。 桂嬷嬷闻言,顿时一脸欣喜道:“太后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果然被您猜中了。” 太后一听,如古井般的眸子透出森寒的冷芒,略一迟疑道:“你是说皇上那里……” “回太后,老奴之前依照您的吩咐派人监视了御书房,没想到皇上和追影的一番谈话后确认了殷无忧就是那个妖女殷菱。”桂嬷嬷说道这里,神色凌厉道,“这个妖女竟然改头换面,差点儿就瞒过了所有人。还好逃不出太后您的五指山。” “哼,本宫早就说过想要确定那个殷无忧究竟是不是殷菱,只需要从皇上那边下手就行了。”太后得意的神色一变,下一瞬一脸怨恨道,“该死的妖女竟然阴魂不散,三年前没有死掉,现在又想祸国殃民。不过,这次本宫决计不能再饶她了。” 三年前太后因为殷菱的缘故而被慕瑾瑜遣送到了皇陵,太后一生浸淫权术,从小小的妃子爬到太后的宝座上可谓是人生大赢家,可是一世英名最后毁在了一个相府千金手上,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去年她故意让随行的御医散播消息说她身体虚弱,恐怕时日无多,慕瑾瑜最重孝道一时心软将她从皇陵接回宫中静养,之后倒也安分再没有在宫中掀起风浪。可是今日在演武场上殷无忧的身份遭到怀疑,她对殷菱恨之入骨,于是便安排桂嬷嬷调查殷无忧的身份。 如今听桂嬷嬷的回报,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接着桂嬷嬷凑近对她耳语了几句,眼眸深处划过一抹老谋深算的光点,沉在无尽的深渊之中,根本就无人能察觉。 “滕署,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直到渺无人烟的山谷里,滕署才将殷菱的手放开。殷菱的脸色十分难看,与其说是因为滕署强行带她来此而生气,倒不如说她是在气自己。 明明她不该与这个男人再做纠缠的,明明她是该和他保持距离的,可是她几乎没怎么反抗就随他来了这里。明明已经是再不可挽回的局面,究竟她的内心深处还在期待着什么? “三年前我带你来过这里。虽然那时相处短暂,但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记忆。”滕署抿唇淡淡说道,面具下那双桃花眼含了一抹轻烟般的笑意,殷菱看在眼里不知为何竟有丝丝的心疼。 三年前这个山谷桃花芳菲,当时她还不知银叶即是滕署,当时他将自己带来这个山谷,在这个山谷的小木屋里她吃到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顿晚餐。 美味自是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自己心爱之人为她下厨的,当时她还忍不住调侃说他的厨艺比医术好。如今回想起来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昨日。 对她而言,当初与滕署在这山谷中度过的也是她记忆中最宝贝的一部分。 殷菱眸子微微一黯,略带叹息道:“缘起缘灭,不可强求,否则只怕到时连所剩的美好回忆也要丢失了。” 滕署心口微微一痛,这一刻他从殷菱的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了淡淡的忧伤。他相信这个女人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依然是三年前惊艳绝伦的面容,可是眉宇之间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轻愁,滕署看着眼前的人儿只感到一阵揪心。 一时间心里默然叹息。这个女人性子一向倔强,既然不愿告知心事恐怕他再逼迫也无用。 “哎,我该拿你怎么办?”滕署妥协地叹出一口气,说道,“好了,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疏远我,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不强迫你了,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殷菱蹙眉道:“什么条件?” “今天的时间陪我在这山谷中度过。” 殷菱刚要拒绝,只听滕署又道:“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保证今后没有你的允许绝对不会再出现你的面前,不会再缠着你。” 明明恨不得想要甩开滕署的纠缠,可是当这个男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语时,殷菱又觉得自己的心房像是被掏空了。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将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好,我答应你。” 眼下殷菱觉得自己也没有更好摆脱滕署的办法了。只是一天的时间而已,应该不算违背毒誓吧,她自我安慰着,眼下似乎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滕署闻言,乌黑的桃花眼闪过一抹狡黠如狐的精光。他刚才嘴上是那么说,可是心里却做另一番打算。 他不会再逼迫她,不过他必要将这个女人隐瞒他的事情调查清楚。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认定这个女人了。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不再言语。 “你在小木屋里休息一下,我去打野味。”一进小木屋,滕署先替殷菱倒了一盏茶,唇畔噙着温柔至极的笑容。 殷菱点了点头,脸色不自然地将头转开。 滕署也不多言,推门出去,随后殷菱只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这才打量起小木屋来。 房间里依旧如三年前那般窗明几净,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鲜花芳香,沁人心脾。望着简单熟悉的陈设,殷菱不由得有些恍惚起来。 她走到桌前挑起冒着微微热气的青瓷茶盏,里面茉莉/花瓣在淡绿色的茶汤里起起伏伏,煞是好看。鼻息间尽是淡淡的茶香。 她举杯抿了一口,依旧是熟悉的甘甜清香。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蓦地,她再次饮了一口,竟然觉得茶汤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她忍不住苦笑,放下茶盏,目光随意流转间却在想要收回时在某处猛然定格。 第一百九十章 画卷的女子 于是,她快步走至墙角放置的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放置了一摞画卷。一时心中好奇她便拿起一个画轴缓缓打开,下一瞬她的心猛然一窒。 这幅画不是古迹绝笔,亦不是名家珍藏。此刻满眼的旖旎均化作心中满满的震惊。画纸上的女子素衣清颜,像最最柔美的诗篇,如烟,如莲,如水,隽镌刻在阳光里,笔墨生香。那波光萦绕的水眸,蝶羽翩跹,樱唇精致小巧,媚态中绕有一股英气。纤纤细腰弱柳扶风般不盈一握。娇美中透着幽兰般的清雅,当真美丽不可方物。 画者笔法细腻精妙,画中女子似乎被他画活了一般,隐约间似乎还能闻到画纸上来自素衣女子身上的沁香,还能看到微风浮动裙袂时的翩然灵动。 不经意地,殷菱心里的某个角落被狠狠触碰了一下,这画上的女子正是她! 她再打开其他画卷,果然那些画纸上无一例外都是她的身影。或巧笑盼兮,或美人含怒,抑或玉颜冷傲,总之那些画卷将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恼的所有情绪都表现得栩栩如生。一时心绪如起伏的浪潮,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是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将一个人用心画在了纸上。月下舞剑,飞花迷眼,那般气宇不凡、玉树临风的男子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虽然距此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但她却觉得遥远得已经过了一个轮回。 从画纸上的笔墨颜色可以看出有些时日已久,有些却是最近的创作。鼻息间嗅到那浅浅的墨香,殷菱忽地勾了勾唇,明明脸上漾着清浅的笑容,可是她的眼眸隐隐浸了水汽,油亮亮的,鼻子也感到微微的酸涩。 便在这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殷菱以为是滕署去而复返,连忙伸手抹了一下眼眶,转过身子只看到来人是个十五六的俊秀少年,她只觉得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忘记了在哪里见过。 似乎看出了殷菱眼中的疑惑,少年行礼道:“金铭公主,属下叫做月笙,当初公主为了祛除琼花仙印时曾上门找过我家主子,我们见过。” 经这叫做月笙的少年一提醒,殷菱顿时恍然大悟。不过让殷菱意外的是这个月笙对她虽然言语恭敬,但是眼眸却充斥着一抹怨恨。 她想想便知,一定是这个月笙因为她对滕署冷然拒绝的态度而对她产生了怨愤。想到这里,她淡然一笑,开口道:“你有何事要对我说么?” 此话一出,月笙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看出了他的心思。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看了一眼刚才被动过的画卷,略一沉吟并没有回答殷菱的问题,而是顾自道:“这些画卷都是我家主子三年来所绘。主子经常说只有刻在心里的东西,才会画得活灵活现。”月笙说话时眉眼之间充满了对他家主子的敬慕之情。 殷菱微微一愣,反复咀嚼起了月笙刚才那句话。主子经常说只有刻在心里的东西,才会画得活灵活现。那么,滕署是将她刻进了心里,所以才会将她的一举一动画得那般传神?之后月笙还说了什么,殷菱却听不进去了。 看到殷菱走神,月笙轻唤了两声,继续说道:“这个小木屋里有他最难以割舍的回忆,这三年来我家主子几乎从未离开过山谷,天山族的一切事务都是四大护法在打理。我家主子一直沉浸在失去你的痛苦和内疚之中,连天山族族主的位子他都想拱手让人。” 说到这里,月笙的声音陡然升高了,有些愤慨道:“三年来我家主子几乎一直戴着那顶面具,在他的心里最不想接受的就是天山族上位者的身份,这个身份给你们带来了太多的不幸和伤害。他只愿自己成为那个可以和你无话不谈的银叶。这次我家主子以族主身份出席蓝璃国的舞林大赛,实际上是想与你相认……” 言此,殷菱的心潮激荡难平,她没有想到滕署这么多年竟然过得这么艰辛。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原来她的位置竟然已经超越了他的春秋霸业。 若是以前,得知这个男人对她如此情深意浓,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她立下毒誓,知道这些真相,只会让她心情沉重。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月笙趁着他家主子不在费了这么多唾沫,就是希望眼前之人能够回心转意接受他家主子。可是现在看着殷菱一脸沉寂的表情,他实在揣摩不到殷菱的心思,有些紧张地问道:“金铭公主,我家主子为了你可谓是吃尽苦头,难道公主就忍心拒绝我家主子?” 此话一出,殷菱的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间复又沉寂下来。最终冷冷开口道:“我和你家主子的事你无须多言。” 月笙闻言,脸上霎时露出痛苦难言的神色,一时间伤心欲绝道:“金铭公主,我家主子活不了多久了,您当真如此狠心?” “你胡说什么,明明滕署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快死了!” 殷菱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之色,她不住摇头,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她宁愿相信是滕署这个随从想利用苦肉计才会这样说的。 “一定是你故意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月笙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他就被殷菱用力摇晃,不断逼问。 殷菱脸上惊惶悲恸的神色落在眼里,月笙这一刻心中的怨愤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之人的同情。 “金铭公主,属下不该欺瞒。主子心脉受损,的确是大限将至。” 月笙话音刚落,殷菱只觉脑门轰鸣一声,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一样,几乎差点儿一头栽倒。 “金铭公主,您没事吧?” 月笙连忙伸手想要搀扶,殷菱摆了摆手,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出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公主,当初我家主子修炼焚情弃爱走火入魔,情绪又大起大落,大悲大痛,所以心脉已经严重受损。当初有个神秘人虽然帮助我家主子重导正气,令他恢复了神智,可是却说我家主子身子受损严重,只怕活不过三年了。” 月笙说到这里,脸色黯然,眼眶湿润道,“现在虽然过了三年,但是我家主子身体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当初主子以为公主香消玉殒了,所以他生无可恋,对自己本身的情况一点儿都没在意。因此连主子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如今属下不过是瞒着主子每日在他的饮食里放了千年灵芝吊命,再加上主子的修为高深莫测,所以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月笙咬着唇说着他家主子的情况,殷菱渐渐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利剑狠狠地戳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 一时间原本萦绕在心头不能解决的疑问全都有了答案。比如她终于搞清楚了当初那个神秘人救滕署又阻止她和滕署相认的真正目的。 因为那个神秘人早就知道滕署的情况,他知道滕署不久于人世所以阻止她和滕署再有瓜葛。那个神秘人不过是怕她最后痛苦罢了。 若是对她隐瞒真相虽然不能和滕署在一起,但是只要知道自己心爱的男子仍然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一处,那么她就有活下去的憧憬和动力,可是一旦知道他命不久矣,恐怕她也会丧失了存活的意念。 这个神秘人对她倒真是用心良苦啊!由此也看得出对方是友非敌。不过眼下殷菱却没有心思去查清楚神秘人究竟是谁,她只想用尽一切办法保住滕署的性命。 若是一早就知道滕署的真实状况,她一定不会白白浪费掉三年陪伴他的时间。 此刻,月笙还沉浸在深深的悲恸之中,殷菱却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主子,我一定设法保住滕署的性命,即便最后失败,此生我也要与他共赴黄泉。” 殷菱说得斩钉截铁,她是真的这样决定了。 “金铭公主,你……” 月笙睁大眼珠子,实在有些难以相信殷菱如此决定。等月笙回过神后,他毫不犹豫地跪地,一脸激动道:“公主,请饶恕月笙之前对您的不敬之罪。” 之前殷菱对他家主子百般拒绝,他以为殷菱绝情绝意,可是没想到如今得知他家主子的状况后,殷菱的表现让他明白过来自己是误会了。 一时间月笙的心里复杂难言,一方面为他家主子和殷菱两情相悦不能终成眷属而怨恨老天;另一方面他又纠结于不知自己告诉殷菱的决定是对是错。毕竟他家主子那般爱着眼前之人,若是主子知道自己的真实状况,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一定会选择隐瞒的。还有就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无所不能,如今告诉真相或许可以救主子一命。 月笙的心里可谓是纠结到极点。 “你起来吧。”殷菱淡然开口。 月笙之前对她的态度她完全可以理解,总归是因为太在乎他家主子了所以才会为他家主子打抱不平。这样对主子忠心耿耿的属下她有理由怪罪吗? 月笙起身,只听殷菱说道:“你主子的情况等我诊断之后再做决定。你放心好了。” “公主,属下信您。”月笙用力地点了点头,恭敬离开。 殷菱伸手抚了抚额头,想到月笙离去时对她一副充满自信的模样,她顿感压力倍增。胡思乱想了一阵,最终使劲儿甩了甩头,眸光决绝。 上天待她不公,自她穿越而来和滕署这一路坎坷不断,如今一想到自己心爱的男子恐怕不久于人世,顿时激起了她心中的狂怒。 这一次她偏偏要逆天改命,即便最终她以失败告终,那么她也要和这个男人共赴黄泉,一起领略奈何桥畔的彼岸花。 殷菱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处于逆境之中越是困苦不堪,便越能激起她的斗志。所以如此对自己鼓励了一番,殷菱脸上之前的悲恸惆怅之色瞬间消失无影。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方寸大乱,她要成功!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绿头野鹤 半盏茶之后,房门外再次响起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殷菱收起心中纷繁的思绪,迎到门口就看到滕署左手提着一只野兔右手拎着一只绿头野鸭款款而来。 “这绿头野鸭很难猎到,它的肉鲜嫩可口,十分美味。这下你有口味了。”滕署欢喜地将手中的一只绿头野鸭扬了扬,眉开眼笑道。 那明媚如阳的笑容映在殷菱的眼里一下子灼痛了她。她上前几步从滕署手中接过那只绿头野鸭,莞尔笑道:“上次来这里是你亲自下厨的,这一次就让我做给你吃。” 滕署微微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他在离开之前时这个女人还对他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 “好,那就由你来。”想不通短短时间殷菱的态度为何变化如此迅速,滕署懒得再去费脑筋,毕竟他现在更期待于吃到心爱女人亲手为她下厨的美味。 “我去捡些柴禾。”话落,滕署将手中的野兔也交到了殷菱便转身向不远处的小溪而去。 等滕署走远之后,殷菱脸上的浅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凝重。刚才她趁着从滕署手上接野鸭的时候顺手把了一下脉,发现滕署的情况竟然比月笙所描述的还要糟糕。 一时间殷菱只觉得心头有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在那里,良久她用力握紧拳头,“滕署,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知道滕署的状况后虽然心中担忧,但是在滕署面前殷菱却丝毫不泄露一丝烦忧。殷菱将野味开膛破肚又在小溪边清洗了一番,然后做起了她拿手的红烧兔肉、清蒸野鸭。 殷菱动作娴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滕署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忙碌的殷菱,他的眸光温柔宠溺,唇角透着一抹如春风般沁暖的笑容。偶尔他会在一旁替殷菱递个东西拉下手。此刻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样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一定要以为他们两人是一对琴瑟和谐的年轻夫妻。 片刻之后,小木屋的四周便弥散着阵阵诱人的香味。滕署扬唇一笑,吸了吸好看的鼻子,毫不吝啬地称赞道:“菱儿,真香。” “好了,你去洗洗手,我来端菜。”殷菱浅笑道。 “好。”滕署温润一笑,伸手用指腹刮去了殷菱鼻尖沁出的热汗,动作优雅温柔。 猝不及防间殷菱身子一颤,只觉得滕署的手上似乎带了一股电流,殷菱的脸上顿时红霞纷飞,一直红到了耳根。 抬头,殷菱狠狠瞪了一下始作俑者的滕署,看到殷菱玉容娇羞的样子,滕署心情大好,下一刻清润一笑快步离开。他很了解这个女人的性子,所以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等滕署离开后,殷菱狠狠咬了咬嘴唇,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她的情绪才平缓下来。胡思乱想之际,她粉嫩的唇畔绽开一抹春日艳绝的笑容。 她只觉得此时的小木屋比任何时候都温馨无比。这一刻她突然很想让时间停滞下来,那么她就和自己喜欢的男子永远在一起。 便在这时突然想到刚才月笙对她说的那番话,殷菱只觉得像是被人用一盆凉水从头灌下,她贝齿紧紧抵住下唇,暗自决定一定要让滕署平安无事。 “菱儿,你怎么还愣在那里?”去而复返的滕署见殷菱还愣在原地,疑惑询问。 “哦,我没事。”殷菱的思绪被打断,连忙含笑回应。 殷菱所做的两道菜,美味无穷,令人流连忘返。滕署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赞不绝口,在他看来这是今生吃过的最美味最有意义的一餐。可是怀有心事的殷菱却有些味同嚼蜡。 饭后,殷菱一个人坐在屋前石头上有些失神。 不知何时身后响起浅浅的脚步声,接着一件披风系在了殷菱的身上,滕署宠溺而温柔的声音犹如今晚呢喃的夜风,“夜晚山里比较寒,小心着凉。” “谢谢。”殷菱微微牵了一下唇,心中一片暖意。 “想什么呢?”滕署感到眼前的人儿心事重重。 殷菱敛了敛心神,不由腹诽。她已经极力压制繁杂的心绪了,没想到还是看出了端倪。她转过身子,淡然一笑,“我只是刚才不经意想起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情形。” 说到这里,她悠悠一叹,继续道:“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五年了,当初未嫁先休被人甩了,现在过了五年人老珠黄怕是更难嫁出去了。” 滕署的凤目快速闪过一抹错愕,随即在殷菱的身边坐下,莞尔一笑,“喜欢你的人还少?慕瑾瑜、慕夕辰、苏之瑾、叶问尘、轩辕靖,有这么多男人对你朝思暮想,你要想出嫁他们巴不得娶你。” 说到这里,滕署微微一顿,随即语气略带酸涩道:“而且据我所知,这三年来即便你男装示人,也是惹了不少桃花债。你倒是好,男人女人勾引了一大堆。” “咳咳……我哪有!”殷菱脸上一热,有些心虚地小声抗议。 这三年来她都是以无忧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奈何她男装扮相依旧惊为天人,所以正如滕署所言的确是引了不少桃花债。其中有大家闺秀也有一些好男风的青年才俊,让殷菱曾经一度应接不暇。 “以后,本族主可不许你再招蜂引蝶了!”滕署咬了咬牙,威严道。 “休想!本小姐干嘛要听你的?” 滕署凤目微眯,“你的意思是,你还要招蜂引蝶?” “我……”殷菱顿时一头黑线,她只顾反驳滕署真是一时口误啊。 “滕署,你竟然敢调查我!”后知后觉的殷菱顿时暴怒。 该死的滕署,竟然将她这三年的状况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啊,否则怎么可能知道她被那么多人追求。 滕署撇撇嘴,十分淡定道:“本族主也是怕自己认错了人,否则到时娶错了人怎么对得起你呢?” 话落,滕署凑近殷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殷菱雪白的脖颈上。殷菱娇躯一颤,满面羞红,连忙和旁边的人拉开距离,啐了一口道:“不要脸。” 滕署不以为意,“若是能够赢得美人归,即便没了脸面也是直了。” 殷菱闻言,心中甜蜜,却故意板着脸,“滕署,没想到你现在是越发厚脸皮了。” 滕署启唇道:“三年前就是因为我的脸皮不够厚,所以才没娶到你。”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殷菱脸色更烫,她不敢抬头去迎视滕署此刻亮如星辰的眸子,有些别扭道:“说什么浑话,谁要嫁你了!” 滕署闻言,声音顿时寒了几分,质问道:“你不嫁给本族主,那是打算嫁给谁?” 以往和滕署对峙,殷菱哪一次不是从容不迫,可是这一次滕署接连说着令她羞赧的话题,她已经十分狼狈了,现在还被滕署吃得死死的。她一时不服,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反正嫁谁都不嫁给你!” 花非不知殷菱是因为害羞而说得赌气话,他信以为真,大手抓住殷菱的削肩,抓狂道:“这辈子,你必须嫁给本族主,除非我死!” 此话一出,殷菱脸色陡然大变,她立即伸手搂住滕署的腰,惊恐制止,“不许乱说。” 殷菱如此强烈的反应让滕署先是一愣,随即感受到温香满怀,浅薄的霎时绽开一抹绝美的笑容。他缓缓伸出手臂,最终将殷菱圈进了他的怀抱。 他的头伏在殷菱的肩上,鼻息间萦绕着殷菱身上专有的淡淡幽香,似花草的芳香,又带着阳光般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令人迷醉。 他只感到这一刻自己的内心里满满都是幸福和温暖。就好似忽然四周都变成了春暖花开的绚烂景象。此刻就这样静静拥着这个女人,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这辽阔的天与地之间只剩下相拥的两人。 他忽地不由感慨。当初他追求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一直对他冷漠无情,避之不及。后来她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可是依旧没有主动与他相拥过。再后来彼此相爱的两人却总是因为各种挫折阴差阳错,相互折磨。想想眼下这个拥抱应该是第一次彼此的真情流露。 想到这里,滕署唇畔的笑意越来越盛。他相信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端。 “只要知道你是爱我的,这三年来你并没有变心,那么我就是现在死去也满足了。”此刻,滕署的额头抵着殷菱的额头,一字一句道。 “滕署,你胡说什么呢!我不准你死,你给本小姐记着,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再说一个‘死’字。”殷菱挣开滕署的怀抱,气急败坏地吼道。 她眼眸深处惊惶无措,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茫然无助。殷菱如此神色瞬间灼痛了滕署的眼。 如玉的指尖在殷菱的额头一点,既温柔又宠溺道:“傻瓜,我只是那样说说,现在知道你爱着我,我怎么可能死呢!” 听到滕署又提到一个“死”字,殷菱有些气恼道:“不准再提‘死’字,否则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虽然眼下滕署看着半点事儿都没有的样子,但她替滕署把过脉,实际情况不是一般的遭。她真害怕滕署会有个三长两短,撒手人寰。 一想到这里,殷菱的内心就更加的慌乱。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想到救治滕署的我方法,总之不管如何艰难,她绝对不会放弃的! “菱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个时候滕署更觉得殷菱有些不正常了。 之前这个女人根本不与他相认,对他避之不及,今日勉强答应在这里陪他,但一开始也是冷若冰霜,可是为何等他打猎回来这个女人对他的态度就彻底改变了?而且现在又十分忌讳他说“死”字,纠结他打猎的那段时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什么事情也没有。”见滕署已经起疑,殷菱赶紧敛去不该有的情绪,淡然回答。 滕署见状就知道自己从殷菱这里是探不到任何消息了,于是他打算另想他法,总之他一定要弄清楚殷菱隐瞒的事情。 一时间两人沉默,各怀心事,只余夜风在他们之间穿梭而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心眼儿的爱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相府。”滕署内心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送走殷菱,只有殷菱离开了他才方便调查。 殷菱闻言,却迟迟没有起身,她抬眸凝视着滕署,启唇道:“滕署,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说吧。” “你刚才说想要娶我,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 殷菱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现在我们就成亲吧。” “现在结婚?”滕署一阵惊愕。 “就是现在。”殷菱再次肯定道。 滕署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略一沉吟淡淡道:“给我一些时间。” “为什么?”殷菱忍不住追问道。 “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你是我滕署一生唯一喜欢的女人也是唯一认定的女人,我决不能委屈了你,菱儿,请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赢取你,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让你终生难忘。” 滕署说话时,双手握着殷菱的手,信誓旦旦,眸光铁定。殷菱顿时听得眼眶微润,强迫自己挤出一丝淡笑,说道:“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滕署闻言,内心一阵动容,他伸手替殷菱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柔声道:“傻瓜,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滕署决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女人。到时我要让你风光大嫁,让整个云天大陆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滕署的夫人。” 滕署说话时,一双凤眸注视着殷菱,目光温柔宠溺,却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复杂。 若是以前听到殷菱那番话他一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听来他虽然依旧欣喜,却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拒绝今晚就和殷菱拜堂成亲,一方面的确是因为他感到没有准备太过仓促怕委屈了殷菱;另一方面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觉得今晚的殷菱心事重重。他眼皮也跳个不停,总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必须将一切疑惑调查清楚,没有任何顾虑,然后再以一场最为壮大豪华的婚礼来迎娶一生至爱的女人,他要让整个云天大陆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他滕署的,让那些对菱儿还不死心的人赶紧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被滕署拒绝了,不过殷菱不仅没有失落,反而内心十分欣慰。因为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是打心眼儿里爱她,不愿委屈她,要给她全天下最隆重奢华的婚礼。于是这一刻她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个……今晚我能不能留下来?”殷菱咬了咬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话落,她快速地垂下眼眸不敢再看滕署一眼。前世她作为雇佣兵,每日面对的都是枪林弹雨、刀光剑影,每一次面对的都是生死考验,所以她无暇去谈一段感情,而且目睹了太多的欺骗和背叛,那时的她更相信一句话,天下男儿皆薄幸,所以即便魂穿异世,她也没想过恋爱成亲。 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遇到了似仙似妖的滕署,这个男人对她死缠烂打,将她冰冷封印的心渐渐融化了,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怦然心动,什么是牵肠挂肚,什么是爱恨交织……是眼前这个男人教会了她什么是爱。 曾经两人兜兜转转,阴差阳错,浪费了太多的光阴,如今她只想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 殷菱等了半晌不见滕署回答,心里顿时又苦涩又怨怒。这可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却没有想到人家不领情。 于是正打算负气起身,只听滕署欢呼雀跃道:“求之不得。” 殷菱抬头,正看到滕署一脸坏笑地望着她。她立即想到敢情自己又被滕署给耍了!刚才这个家伙故意不吭声,就是想看她出丑呢。想到这里,殷菱顿时火冒三丈,“滕署,你实在太过份了!”话落,粉拳便招呼起了滕署。 “啊……你要谋杀亲夫啊!”滕署哀嚎一声,旋即目光痛苦纠结。 “滕署,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打痛你了……喂,你说句话好不好!不要吓我啊!”见滕署半天不吭声,眼中的痛苦之色半天没有褪下去,殷菱顿时不知所措,眼眶瞬间泛起一抹湿意。 “哈哈……怎么样,被我骗到了吧。”看到殷菱如此紧张自己,滕署顿时大笑道。 便在这时殷菱却一下子将他紧紧抱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下轮到滕署不知所措了,他轻拍着殷菱的背心,不断安慰,“菱儿,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说句话好不好…乖…不哭不哭…好不好…” 殷菱这一哭眼泪简直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滕署在一旁耐心地将殷菱哄了半晌,殷菱才停止哭泣。 殷菱松开滕署的怀抱,看到滕署的胸前被自己的泪水濡/湿了一大片,顿时有些过意不去道:“对不起,弄湿了你的衣服。”此刻,她像极了犯错的小孩,低头愧疚道。 “没事,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得这么难过?” 殷菱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原本心中的惶恐压抑冲淡了不少,她低声道:“我以为你受了重伤,以为你……” 殷菱一想到滕署如今不容乐观的状况,顿时又悲从中来。 滕署刚想说“难道你以为我要死了不成”,不过陡然想起殷菱对这个“死”字十分禁忌,于是改口道:“傻瓜,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可能不经打。刚才就是为了逗逗你。” 说着,滕署伸手用略带薄茧的指腹替殷菱轻拭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无比,凝视殷菱的目光深情而宠溺,仿佛全天下就只容得下一个殷菱。 殷菱见状,心里百感交集。她斜过身子将头靠在滕署的肩头,低声说道:“滕署,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 “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丢下我。” “好,我答应你。” 滕署伸手宠溺地替殷菱理了理耳鬓的碎发,唇畔笑意漾漾。得到滕署的许诺,殷菱顿时安心不少。 滕署见她此时打了个哈欠,于是关心道:“是不是困了?” “没有,我一点儿都不困。” 殷菱连忙将自己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现在困得上下眼皮都快打架了,可是她现在想珍惜和滕署在一起的每一刻,她害怕睡过去就看不到这个男人了。 前世的殷菱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曾经冷酷铁血的她如今突然充满小女子情态,果然是世事无常啊。 皎洁的月光下,滕署脸上的银色面具泛起清幽的光芒,想到月笙告诉她滕署这三年来几乎没有时时刻刻都戴着这张面具,心中一酸,佯装不满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戴着这张面具?不得不说虽然我觉得你那张脸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比起这张面具来我还是觉得你那张脸看起来比较顺眼。” 滕署闻言,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有惊愕,有欣喜,有激动,有犹豫……还有一些情绪是殷菱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的。 “菱儿……我……”滕署欲言又止。 殷菱没有说话,伸手快速地摘下滕署脸上的银色面具,不过下一瞬她骤然愣住。 “滕署……你……你的……”眼前的情景震惊地殷菱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三千华发随风微扬,棱角分明的玉容上长眉斜飞入鬓,墨玉般的桃花眼顾盼神飞,俊挺的鼻梁,浅薄的粉唇,依旧如三年前那般风华绝代,只是如今眉心之间多了一抹如火焰般的印记,让原本就惊艳的绝伦更显得绝美难言。 殷菱一时间竟看得呆住了,若说曾经的滕署有着出尘绝俗的美,那么如今的他又多了一份惊心动魄的美,殷菱看着这样一副放大的俊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上次走火入魔不久后眉心就出现了这个印记,我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让它褪去。菱儿,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印记很丑?” 看着殷菱半天没有开口,滕署顿时心中慌乱,他害怕因为眉心这抹印记而遭嫌弃。 “不,不会的,很美。”殷菱由衷地赞道。 滕署闻言,心头微微一松,但仍有些不安道,“难道你不觉得有了这抹印记就像个怪物一样?” 殷菱闻言,凤目先是扫视了一眼滕署的三千银发,接着将目光落在对方眉心那朵火红的印记时,摇头一字一句道:“不会的,看到它我就会记起你曾经为我吃过太多的苦。” 此话一出,滕署先是一愣,随即凤眸里晕染一片轻雾。 殷菱伸手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他眉心间的那朵印记,低喃道:“这朵印记会时时刻刻提醒我,让我记得你曾经为我吃了多少苦,它只会提醒我今后要更加的爱你。” “菱儿,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有你这句话我今生无憾了。”滕署搂住殷菱,一时间只感到一股暖意蔓延全身。 “今后的路还很长,我不要听到你那句‘今生无憾’。”殷菱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是,今后我们再也不分开,生生世世在一起,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也要在一起!” 耳畔萦绕着滕署清润柔和的声音,殷菱的唇畔勾起一抹难言的弧度。 “菱儿,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以后叫我‘署’,好吗?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好。”殷菱闻言,淡淡一笑。 “署,我曾听人说过,若是两个人能一起迎接光芒,也就能一起度过黑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希望前方等待我们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你都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好。”滕署点了点头,“菱儿是想看日出了吗?” 殷菱闻言,一脸期盼地点点头。 滕署宠溺道:“好,我带你去一个看日出的地方。” “嗯。” 殷菱不及起身,滕署已经动作迅速地将她打横抱起。 “署……”殷菱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不过更多的是娇羞。 “时候不早了,你先眯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我再叫醒你。”滕署体贴道。 “那好吧。” 此刻殷菱还真觉得十分疲惫,于是在滕署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睡去,这个男人的怀抱气息清新,令她温暖,又带给她莫名的心安,殷菱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许下不负 滕署垂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睡眼,唇畔瞬间犹如绽开朵朵繁花,令人心醉神迷。 “菱儿,此生我滕署再不负你。”说完,他低头在殷菱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下一刻他抱着殷菱展动身形,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轻盈飞去。 清幽的月光从天而降,像是给人间撒上了一层银霜。滕署抱着熟睡的殷菱,脚尖轻点树叶,步法轻如蝉翼,飞快地向前疾驰。 夜风吹得他银发轻舞,锦袍烈烈而响,此时的他美得犹如天下俊美无俦的谪仙。他的唇角一直笑意未褪,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人,那种感觉幸福而充实,就像是抱着整个世界。而此时他却浑然不知今后迎接他们的是异常艰难的道路。 山影憧憧,萤火点点,夜风轻呢,万籁俱寂。 山顶上,殷菱和滕署依偎在一起。只为了等待黎明前那一瞬间的曙光。 渐渐地,东方欲晓,曙光渐现,微晖稍露,天际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低处几座峰峦,影影绰绰,扑朔迷离。 殷菱自认为不是浪漫的人,前世作为雇佣兵,几乎踏遍了世界各地,但是每次都是身负杀人的任务,还从未像现在这边气定神闲地迎接日出的到来。 作为国际上最为恐怖的嗜血雇佣兵,她的仇家可谓是不计其数,随时都会面临一场生死抉择,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想着如何活下去,于是她的生活都被打打杀杀所填满,哪还有心情去欣赏日出?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直到老死或者被人杀死。 她不曾想到,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让她在这个异世获得了亲情,赢得了友情,更重要的是她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此刻,居然还能和他一起看美丽的日出,若不是因为两人的手牵在一起,她能够感受着对方的手心给她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处于美梦之中。 有时连殷菱自己都搞不清楚,自从穿越到这个异世之后,她的性命改变了太多。以前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独来独往,冷漠嗜血。 可是现在她有朋友关心,有亲人疼爱,不再叫人难以亲近。尤其是遇到滕署之后,她似乎就再搁不下儿女情长。哪里还有前世身为国际顶尖雇佣兵的影子。 事实上,这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 她的性格本就不是这样,只是因为她穿越后,得到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不愿意继续杀戮,她只像过着属于正常人的生活,平平淡淡,因为人一辈子不长,她只想自己过得舒坦。 魂穿而来,相府小姐的这个崭新的身份让她看到了自己实现梦想的希望,不过她多年作为雇佣兵养成的警惕和敏锐早已根深蒂固,不是能随意丢掉的。 她自己明白,无论如何,她还是那个国际上最为恐怖的嗜血雇佣兵,一旦有危险临近,或者迫不得己的时候,她还是会暴漏本来面目,就好比之前对付玉娆、凤三娘等人时她所释放出来的强大能力。 她时而灵动狡黠,时而冷漠淡然,时而沉稳睿智,时而嗜血冷酷……众多的面貌,注定了她会吸引众多的男子。 “署……” “嗯?” “我从来都没这么幸福过。”殷菱的声音很轻,轻得放佛是在梦呓。 “你以后都会这样幸福。”滕署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害怕,你知道吗?原本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孑然一身,如今轻而易举地得到幸福,我特别害怕。” “你在怕什么?”滕署不解其意。 殷菱闻言,眸光快速地闪过一抹黯然,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我害怕,我的幸福有限,我怕等我哪天一觉醒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到时候,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殷菱还是没有说出滕署如今的身体状况,这个男人对她爱之深,恐怕一旦知道真相为了不拖累她,一定会舍她而去,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傻瓜,不会的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呢。”滕署笑了笑。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怎么会抛弃她? 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他生命垂危,为了不毁掉她的幸福,他会选择忍痛放手。 “希望如此吧。” 殷菱觉得自己一定是之前在困境中太久了,所以仙子啊极度没有安全感。 或许当久违的幸福来临时,人都有患得患失的通病。 事实上殷菱这种感觉确实没错,她与滕署的爱情之路可谓是坎坷至极,也可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惊天动地。 他们两人一路走过经历的磨难和考验只怕是连天上的神明星宿都不忍直视。不过还好是殷菱,换做其他女子,只怕早就放弃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菱儿,快看,太阳出来了!”殷菱正胡思乱想间,只听滕署突然惊呼。 这是殷菱第一次正儿八经看日出,眼前的日出景象雄伟而瑰丽。只见旭日从云端先是露出小小的一角,辉映着朝霞,晶亮耀眼,火一般鲜红,火一般强烈,不知不觉,所有暗立刻都被它照明了。 片刻之后,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那时恰好有一股劲的山风吹来,云烟四散,峰壑松石,在彩色的云海中时隐时现,瞬息万变,犹如织锦上面的装饰图案,每幅都换一个样式。如此蔚为壮观的景象是殷菱不曾见过的。 一瞬间她只感到自己整个胸襟也变得开阔了起来。宇宙之大,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此刻,殷菱欣赏着日出美景,滕署则侧目欣赏着她,唇畔幸福的笑容一直就没有褪去。 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殷菱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惊艳绝伦。太阳的光芒撒在她的睫毛上,星星点点,仿佛一个可爱的精灵一样。 滕署微微低头,在殷菱的额头上宠溺地留下一吻。 “菱儿,你不是说过若是两个人能一起迎接光芒,那就能一起度过黑暗。如今我们一起迎接了日出,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候,今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嗯。我们一起努力。”殷菱会心一笑。 随后,滕署送殷菱返回城内,直到相府门前两人才分手道别。 刚进相府大门,殷菱看到一脸焦急的秦忠,淡淡道:“秦叔,发生何事了?” 秦忠看到殷菱突然出现,顿时开口,“小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小姐彻夜未归,老爷和夫人急得一晚上都没睡,正打算让老奴前往府衙让官府帮忙找您呢。” 殷菱闻言,这次想起昨晚只顾和滕署在一起,竟然忘了捎信回来,一想到殷霖轩和素渃因为担心自己而一宿未眠,顿时心里一阵歉疚。 “老爷和夫人呢?”殷菱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秦忠皱眉回答:“老爷和夫人正在翠烟阁劝问尘皇上和苏太子呢。” 殷菱脚步未停,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小姐,问尘皇上和苏太子都将自己的行李搬到了翠烟阁外面,打算一直守在那里等小姐回来。”秦忠顿了顿,继续道,“任老爷和夫人磨破了嘴皮,可是两人都铁了心要一直守在那里。老爷和夫人没办法也只能陪在那里。” “胡闹!” 听完秦忠的话,殷菱眉头拧紧。翠烟阁的院子布了阵法,现在恐怕只有她和滕署能来去自如,至于其他人,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殷菱抬头望了望还未到正午就已经毒辣的太阳,脚步顿时加快起来。天气如此炎热,若是再让他们呆下去只怕都要中暑气了。 叶问尘和苏之瑾的心意殷菱自然知晓,只是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即便叶问尘和苏之瑾也是这异世不可多得的男子,她的心那么小,小到只能容下那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边等滕署返回小木屋时,只见月笙已经站在了门口。见滕署脸色凝重,月笙有些神色不自然地唤了一声“主子”。 滕署的目光随即落在月笙的身上,淡淡道:“昨日我离开木屋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主子的意思是……”月笙故作不解地说道。 “好了,没事了。”滕署忽地转移话题道,“你去通知四大护法,让他们好好筹办,挑个吉日,本族主一定要以最宏大的排场和隆重的婚礼迎娶菱儿。” 此话一出,月笙顿时惊喜道:“恭喜主子。” 滕署点点头,吩咐道:“告诉四大长老,所有的都要用最好的。” “是。” 等月笙离开,滕署低声唤道:“冷烨。” 话音刚落,殷菱的面前突然就多了一个身着玄服的冷面男子。他单膝跪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帮我暗中查探菱儿,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我。”说到这里,滕署微微蹙眉道,“另外也多留下一下月笙,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刚才滕署询问月笙时,月笙虽然掩藏地很好,但是滕署的眼力是何等的敏锐,看出月笙神色有异,不过月笙既然选择隐瞒,恐怕即便再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刚才滕署才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弄清楚殷菱究竟有何难言之隐,滕署便一直心中难安。他自然知道殷菱不管隐瞒什么一定不会杀害他,但是他就是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事重重。 “是,属下遵命。” “下去吧。” 滕署摆了摆手,下一瞬冷烨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皇上,这是冰镇酸梅汤。” 叶问尘从下人手里接过玉碗盛放的酸梅汤,瞥了一眼脸色微愠的苏之瑾,喝得津津有味,略带得意。 苏之瑾咬了咬牙,伺候他的下人立刻用托盘呈上切好的西瓜,恭恭敬敬道地说道:“太子殿下,西瓜解渴。” 苏之瑾动作优雅地啃起了西瓜,同时不忘对叶问尘回以挑衅的眼神。 叶问尘见状,脸色一沉,顿时失去了之前的优越感,转头对着正在拼命打扇的下人,斥道:“没吃饭吗?用力!” “是!”打扇的下人顿时冷汗涔涔。 第一百九十四章 烈日晒等 看到叶问尘动了肝火,苏之瑾顿时心情大好。 他唇角微勾,“呀,真是凉风习习。干得不错,赏你了。”说着,随手从自己的腰间褪下一块玉佩,扔给了给他打扇的下人。 下人顿时狂喜,“多谢太子殿下!” 叶问尘脸色更加幽暗了几分,苏之瑾眼中笑意更盛。 站在一旁的殷霖轩和素渃看得那叫一个汗颜。 如今还未到正午,阳光就已经火辣辣的。此刻叶问尘和苏之瑾两人被晒得俊脸通红。豆大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滚落。 两人彼此迎视,目光如剑,交锋无数回合,只苦了在场的其他人,只觉得身处冰火两重天。 “那个……问尘皇上、太子殿下,如今天气炎热,不如移步厢房休息,等无忧回来下官再派人通知二位。”殷霖轩额头上频频冒汗。 一个是西池国的君王,一个是烈焰国太子,这两人身份尊贵到跺一跺脚整个云天大陆都跟着要震一震,现在天气这般炎热若是中了暑气出了岔子,这可不是他一个相府可以担得起责任的。 “是呀,等无忧回来,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二位。”素渃这时也附和说。 “两位的心意朕心领了,不过朕还是想留在这里等。”叶问尘勾了勾唇,婉言拒绝。 苏之瑾见叶问尘拒绝,他自然也不会答应了,于是摇头道:“二位好意本太子心领了,在这里等也无妨。二位只管自行忙去。” “哦……那下官和内子还是一起在这里等吧。”殷霖轩嘴角一抽,回话道。 从采茵和巧鸳那里殷霖轩得知是滕署将殷菱带走的,和滕署在一起,虽然彻夜未归但他并不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只是现在一个皇上一个太子如此阵势在此坐等,实在叫他难以应对啊。所以他才出动所有府中的人手,想要快点儿找到殷菱。 “苏之瑾,你非要和朕抢人吗?”叶问尘看到苏之瑾和自己一样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顿时起身怒气冲冲道。 “问尘皇上说得什么话,本太子一向心仪菱儿,天下皆知,问尘皇上又怎么能说是我和你抢人呢?” 昨日叶问尘和苏之瑾闯阵失败后于是不甘心地离开了相府。后来两人得到确切线报,如今的殷无忧就是殷菱,于是两人一大早又去而复返了。 谁想到了相府,两人才得知殷菱昨天就被滕署带走了,两人气得牙痒痒,可是也知道依照滕署的神通广大只怕是寻找无望,于是决定在这里坐等殷菱。 “你喜欢也没用啊,菱儿又不喜欢你。”叶问尘撇了撇嘴,似笑非笑道,“我要是你早就不死缠烂打了。” “彼此彼此。”苏之瑾也不生气,悠悠道,“难道菱儿就喜欢问尘皇上了?” 叶问尘闻言,脸色顿时一变,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只顾打击对方,竟然闹了五十步笑百步的笑话。 “哼,你也不用得意,以朕和菱儿的交情到时候一定会选朕的。”刚才被苏之瑾这么一打击,叶问尘顿时自我安慰道。 苏之瑾十分不厚道地说:“问尘皇上,本太子觉得你与我比起来,倒是本太子比你有优势。” 叶问尘听后,顿时不依了,十分恼火道:“苏之瑾,你倒说说看你和朕比起来有何优势?” 苏之瑾闻言,起身不紧不慢道:“就凭问尘皇上现在有着羡煞旁人的佳丽三千,你就已经失去了和本太子竞争的资格。” 此话一出,叶问尘的身子微微一晃,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苏之瑾说得没错,他们同时爱上的那个女人最讨厌的就是男人三妻四妾。她渴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身在帝王之家看似风光,其中却有许多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当初父王驾崩,他继承了皇位,虽然他是太子,可是仍有许多皇子蠢蠢欲动,他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迎娶许多朝中重臣的女儿来稳固自己的势力,所以身不由己娶了那些自己并不爱的女人。 而苏之瑾虽然贵为烈焰国的太子,早已到了适婚年纪,可是却一直顶着各种压力,依旧没有娶任何女人,甚至连一个侍姬都没有。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上苏之瑾的确要比叶问尘有优势。 “哼,为了菱儿朕可以遣散后宫,反正那些女人都不是朕爱的,朕只要菱儿一个就够了。” 苏之瑾闻言,抿唇浅笑,“问尘皇上难道不觉得太迟了吗?如果你真那么做的话,你将菱儿置于怎样的境地?到时只怕西池国的大臣都丑视菱儿,将菱儿看成是红颜祸水,你们西池国的百姓也一定不会欢迎菱儿的,你觉得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 此话一出,叶问尘顿时脸上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而苏之瑾看了一眼叶问尘,心里并没有打击成功的快感。他们都知道自己其实都没有被那个女人选上的可能。不过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要试一试,只因为他们不想让自己的今生留有遗憾。 “不管怎么说朕都要放手一搏。” “那好吧,不过问尘皇上,本太子可不会让你的!”苏之瑾淡淡一笑,凤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无需你让,咱们各凭本事便可。”叶问尘挑了挑眉,不输半分气场。 殷霖轩和素渃脸色都有些许的凝重。不得不说叶问尘和苏之瑾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男子,而那个滕署更是没有哪个男子能与他比肩的,所以究竟应该如何抉择只能让女儿自己选了。对他们来说女儿究竟选择谁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女儿今后能够得到幸福。 便在这时,一道清淡的声音突然传来,“来人,将问尘皇上和苏太子的行装送回驿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女子头发披散下来只用一条银色锦带高高束起,显得英气勃勃。那一身白色的衣袍穿在身上,虽是男装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穿出了别样的魅力。此刻正款款走来的女子不是殷菱又是谁? 刚才秦忠已经向殷菱说了大致的情况,此刻看到叶问尘和苏之瑾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搬到了翠烟阁的门口,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她顿时皱起了眉头。叶问尘和苏之瑾这两个家伙非要将相府搞得鸡飞狗跳吗? 殷菱走上前,见殷霖轩和素渃担忧地看着她,她笑着安慰,“爹,娘,我没事,只是一晚上没睡有些乏了。” 叶问尘苏之瑾听言,连忙凑上前,齐声问道:“一晚上没睡?滕署将你带哪儿去了?” 抱歉,我累了。” 殷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回答两人的问题,现在她很困只想好好的补眠,养足了精神她才好去解决棘手的事情。 这时已经被她唤来的下人正过去想帮叶问尘和苏之瑾收拾行装时,却被两人拒绝了。 “菱儿,三年了,你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太不够义气了?”叶问尘一想到自己若不是来蓝璃国参加武林大赛,恐怕仍然不知这个女人还活着,一时间有些气呼呼地说道。 苏之瑾跟着附和道:“菱儿,你是不是要为自己的行为向我们做出一些补偿啊!” 殷菱闻言,眸光轻闪,淡笑道:“好,没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这个面子总要给你们的。” 原本叶问尘和苏之瑾都以为殷菱一定不会答应,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答应地这般干脆。两人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皆是满脸喜色道:“奥?那你打算怎么补偿?” 殷菱莞尔道:“如果两位不急的话,就等喝了我的喜酒再离开蓝璃国。” “喜酒?” 这时不仅叶问尘和苏之瑾震惊了,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脸错愕,完全没有搞清楚殷菱会有什么喜事。 “我要成亲了。”殷菱十分淡定地解释。 “成亲?” 听到这个劲爆消息,在场之人顿时全都不淡定了。看到殷菱此刻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似玩笑,一时间全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殷菱看到叶问尘和苏之瑾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十分难看,她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两人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懂,只是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滕署一人。一时间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对不起,叶问尘、苏之瑾,是我对你们残忍了。 大厅里殷霖轩和素渃分坐在主位上,听完殷菱的一番话后脸色复杂。 站在一旁的采茵和巧鸢听得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心里直犯嘀咕。不知她们错过了什么,让原本死活都不肯和滕族主相认的小姐竟然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难道小姐就不再顾忌那个神秘人了? “菱儿,你可考虑清楚了?真的要嫁给滕族主吗?”殷霖轩一脸认真地问道。 此刻他和素渃也十分不解自己这个女儿怎么突然之间就转性了,之前以男子身份示人不就是害怕与滕署相认吗?可是现在又主动提出要嫁给滕署,哎,自己这个女儿一向有主意,他们夫妻不管女儿做出什么抉择,只要女儿能够获得到幸福就够了。 当初为了不让殷霖轩和素渃担心,所以殷菱并没有告诉两人关于神秘人的事情,所以殷霖轩和素渃也不知滕署被神秘人所救之事。 殷菱跪地,一字一句道:“爹爹、娘亲,菱儿已经想好了。女儿和署真心相爱,以前错过的太多,现在女儿想清楚了,不想再让自己今生遗憾,所以恳请爹娘成全。” “菱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一看殷菱跪下,殷霖轩和素渃连忙起身,就要去搀扶殷菱,语气心疼道:“菱儿,我们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只要你做出决定就好。我们永远支持你。” 殷菱闻言,顿时被感动得鼻子酸涩,眼眶微润。前世她孑然一身,没有亲人,这一世有亲人疼爱就是她莫大的财富。 殷霖轩和素渃过来要扶她起身,殷菱摇头道:“爹娘,请让孩儿把话说完。” 殷霖轩和素渃这才松了手,站在那里,只听殷菱继续道:“谢谢爹娘多年来对菱儿的养育之恩,爹娘是菱儿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今后无论菱儿身在何处,永远都不会忘记爹娘的养育之恩。”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受三拜 说到这里,殷霖轩和素渃的眼眶早已湿润,殷菱顿了顿,启唇道:“爹娘的养育之恩菱儿无以为报,请受女儿三拜。” 话落,殷菱便对着殷霖轩和素渃拜了下去。殷霖轩和素渃这次没有阻拦,神色动容,泪水在眼眶打转。 “好孩子,现在快起来吧。”等殷菱磕完头,殷霖轩和素渃连忙扶起她。 殷菱这一刻也是心潮澎湃。虽然她并不是身体的原主人,但是殷霖轩和素渃对她真的是疼爱到极点,她的心中早已将这两人当成了自己的爹娘。 忽地想到滕署的身体状况,她眸子不由一黯,唇畔泛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她会尽一切可能救滕署,可是毕竟滕署的状况太糟糕了,所以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分把握,若是滕署不幸死去,她必然也是会随他而去的。若是这样,她陪伴爹娘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敛去心中的哀愁,殷菱笑道:“爹娘,署安排妥当就会亲自来提亲的。” 看到自己女儿出嫁,尤其是嫁给举世无双的男子,殷霖轩和素渃挥去心头的不舍,欣喜道:“菱儿,你放心,我们就你这一个女儿,绝对把你风光大嫁,今后若是滕族主让你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出头。” “是,爹,娘。”殷菱含笑应道。 当下殷霖轩和素渃开始兴致勃勃地商量起殷菱的嫁妆问题,殷菱有些乏了准备先回翠烟阁。 刚刚叶问尘和苏之瑾听说她要和滕署成亲,两个人皆是强颜欢笑向她道喜,随后很快地离开了相府。尽管叶问尘和苏之瑾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两人埋在内心深处的忧伤。 她心中的万千情绪最终只化作一道深深的叹息。若是在没有遇到滕署之前,叶问尘和苏之瑾也许会走进她的心房,可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终究是要让这两个男人伤心的。 “老爷,宫中的公公前来传话,说太后召小姐进宫。”便在这时,秦忠神色匆匆地跑来传话。 刚走到门口的殷菱闻言,蹙眉止住了步子。凤眸闪过一抹寒光。她和太后早已水火不容,太后召她入宫哪会有好事,没想到这个老妖婆安生了三年,现在又想兴风作浪了。 “轩哥,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对菱儿恨之入骨,这次召菱儿入宫,还不知又想怎么加害菱儿!”听了秦忠的话,素渃顿时急得团团转。 殷霖轩也是六神无主,只好担忧地向殷菱问道:“菱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殷菱粉唇微勾,一派淡然道:“恐怕太后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既然太后召见,我就去会会她。。” 此话一出,殷霖轩和素渃齐齐变色,殷霖轩还不及开口,素渃便已经抢先道:“不行!你犯得可是欺君之罪,太后这次一定会借机发作,到时你只有死路一条!” 殷霖轩这时也说道:“菱儿,你娘说得没错,你不能进宫。爹爹还是现在进宫找皇上,依照皇上对你的心思相信一定不会再计较的。” 素渃闻言,顿时眼睛一亮,略带欣喜道:“菱儿,你爹爹说得不错,现在也只有求皇上了。” 殷菱摇头道:“不可,太后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我的把柄,即便有皇上出面,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素渃闻言,顿时犯愁道:“那可如何是好?” 当下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道:“菱儿,不如这样吧。娘亲进宫见太后,反正她恨的人是我,只要让她出了一口怨气,相信她应该不会再难为你的。” 殷菱听言,直接拒绝道:“不行,太后绝不会放过你,而且以太后狠毒的性子即便杀了你,她也不会放过我的。我不会让娘亲白白送死的。” 素渃皱眉道:“可是……” 不等素渃说完,殷霖轩便打算道:“夫人,菱儿说得不错,即便你进宫也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太后是不会放过菱儿的。” “那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菱儿白白送死啊!”素渃一时急得声音透出哭腔。 眼见殷霖轩和素渃如此在意自己的安危,殷菱心中一暖,出声道:“爹爹、娘亲,你们放心,菱儿这次进宫并不是去送死。就太后的那些小伎俩我还没放在眼里。” 看到殷菱说话时神色飞扬,一脸自信,殷霖轩和素渃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但犹豫地问道:“菱儿,你真的想到对付太后的办法了吗?” “嗯。”殷菱点点头,“爹娘放心好了,菱儿绝对不会有事的。倒是恐怕太后这次的算盘又要打空了。” 见殷菱笃定的语气并不是出于安慰,殷霖轩和素渃更加心安了几分。随后殷菱让秦忠带那个公公稍等片刻,她则回到翠烟阁梳妆。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么今后她索性光明正大的做回殷菱。 “小姐,这次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老妖婆啊?”此刻,采茵一边帮殷菱上妆,一边八卦地问道。 那边忙着为殷菱挑选衣服的巧鸢也是竖起耳朵,和采茵一样十分好奇这次她们小姐会怎么对付太后。 “天机不可泄露。”殷菱故意卖了个关子,惹得采茵和巧鸢立刻长吁短叹。 收拾妥当,殷菱拍了拍手,下一刻一道身影顿时出现在殷菱的面前。冥剑一脸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当初冥剑被滕署赶走后,冥剑便追随了殷菱。这三年来殷菱的生活可谓是风平浪静,所以殷菱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事要交办给冥剑去做。这三年来冥剑闲来没事便在望月楼当起了说书人。幸好他一直都是不以真面目示人,否则若是被认识他的人看到曾经天下第一公子身边的贴身护卫现在跑到饭馆里当说书人,恐怕还不惊得掉眼珠。 殷菱随即极小的声音对冥剑吩咐了几句,冥剑之后领命而去。见时间差不多了殷菱这才出门。原本采茵和巧鸢因为不放心她家小姐,都抢着要随殷菱一起进宫,不过还是被殷菱拒绝了。 虽然殷菱觉得自己这次的计划挺缜密,但是太后也不是泛泛之辈,为了不连累采茵和巧鸢,殷菱决定自己进宫。 进了宫门,殷菱直接被领到了太后所住的长乐宫。长乐宫清雅秀丽而不失奢华。整个殿宇弥漫着淡淡的一股檀香。殷菱相信若不是自己了解太后的为人,恐怕真要被太后常年烧香礼佛的假象才迷惑,而事实的真相就是太后慈眉善目的外表下有一颗阴险狠毒的心肠。 宫人将殷菱领到长乐宫后,先进入殿中禀报,片刻之后那宫人向殷菱回复道:“太后正在礼佛,请稍等。” 殷菱不会傻到真的相信太后会在这个时候礼佛,太后所为不过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罢了。当下她冷冷一笑,启唇道:“既然太后如此繁忙,那本小姐就先回府了,太后啥时有空再传召吧。” 殷菱刚要离开,便在这时桂嬷嬷脸色十分难看地从里面出来,上前说道:“金铭公主请跟老奴来。” 殷菱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毫不畏惧地随桂嬷嬷进入殿中。 华丽辉煌的寝殿里,华贵貌美的太后斜躺在锦榻上,半眯着眼,白皙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身边乖乖卧着假寐的白猫,墨玉发间的金钗上的流苏轻轻的晃动,一切好似安详和谐。 殿里除了桂嬷嬷外,再无其他宫人。冰盆里盛着满满的冰块,晶莹剔透的冰雪间还放着几颗颜色鲜艳的果子,让大殿中除了宜人的凉意,还有清新的果香盈嗅。 “殷菱见过太后。”殷菱站在那里,语声淡漠,背脊笔直。 “大胆,见到太后娘娘竟然不行跪拜无礼,简直猖狂!”桂嬷嬷立即上前尖着嗓子狐假虎威地吼道。 殷菱撇唇,声音幽冷道:“桂嬷嬷这是何意?难道忘了本公主有紫龙玉牌在身,见紫龙玉牌如见先皇。” 说着,殷菱手上已经多了一块玉牌。太后和桂嬷嬷见状,脸色极为难看。殷菱随后收起玉牌,似笑非笑道:“本公主真不知桂嬷嬷究竟居心何在,竟然陷太后于不义,难道桂嬷嬷认为先皇比太后还大?” “你……”桂嬷嬷脸色发白,一阵气结。 太后顿时嫌弃地瞥了一眼桂嬷嬷,暗骂了一句“废物”。 太后的脸色难看至极,一开始她就想给殷菱来个下马威,可是没想到殷菱轻易化解,如今眼见殷菱对她如此无礼,她竟然还被对方反将一军,一想到自己似乎从未在殷菱这里讨过好处,心中怒火更盛。 不过最终她还是咬牙忍了下来。眼前这个小贱人牙尖嘴利,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不过这次她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她就不信这个小贱人还能逍遥法外! “殷菱,你女扮男装冒充殷无忧,此乃欺君之罪,你可认罪?”太后眸光阴冷寒毒,脸上漾着势在必得的狞笑,此刻的她哪还有身为一国太后该有的高贵祥和。 殷菱闻言,挑了挑眉,星眸闪过一抹厉色,“太后若想让我认罪,那么你得自己先认罪。” 太后吓得眼皮一跳,恼羞成怒道:“放肆,本宫认什么罪!” 殷菱站得久了,优雅地踱步到一旁的金漆云雕椅上落座。太后见殷菱将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气得几乎吐血,不过眼下她没有时间在意这些。殷菱的话让她心神不宁。 被修剪的有些凌厉的黛眉微微蹙起。当年她排除万难才爬到了今日这个位子,许多事都做得十分隐秘,知情人都被她秘密/处决了,况且这么多都过去了,那些陈年旧事早已尘封,按理来说殷菱应该不会抓住她的把柄才对,现在这么说莫不是想以心理战术来对付她,趁自己慌乱之际露出马脚? 太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否则即便殷菱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打探得到十几年前的秘辛之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威胁太后 一念至此,太后心中顾虑尽消。她冷睨了殷菱一眼,张狂无比,“呵,殷菱,本宫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倒是说说看本宫究竟有那些罪状?若是你说得出,本宫饶你不死,若是你说不出那么本宫就只好杀了你。” 殷菱闻言,抿唇笑道:“既然这么说,那太后可就听好了。” 说到这里,殷菱微微一顿,开口道:“太后,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你亲手害死了他的亲生娘亲,你说他会怎么对你呢?” 此话一出,太后顿时被惊得差点儿从锦榻上滚下来,她目光惊恐地凝视着殷菱,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耳畔嗡嗡作响,只有殷菱刚才那的那番话在她耳畔不断萦绕。怎么可能!当年杀死淑妃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殷菱怎么可能知道!不过,看看此刻殷菱高深莫测的表情,太后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了。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此时对殷菱也是如见鬼魅。她身子微微发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弥漫了全身。 当年杀害淑妃一事是在太后的授意下由她亲自做的,除了她和太后,其他的知情人早在二十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全都烧死了,殷菱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殷菱,污蔑本宫可是罪加一等。当年淑妃因为难产而死,随后钟翠宫也因为一场大火而化为废墟。真不知你是听谁胡言乱语污蔑本宫的!”太后怒不可遏地吼道,锦袖下的手越收越紧, 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人再在她跟前提过淑妃了。一时间她心里竟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哦,是吗?”敏锐地察觉到太后眼眸深处的不安,殷菱吐气如兰道,“太后不是想知道这件秘辛之事究竟是谁告诉我的吗?那太后可要听好了。” 说到这里,殷菱微微一顿,继续道,“告诉本小姐的人正是淑妃。” “啊!”骤然听到殷菱这个回答,太后吓得身子猛然一抖,接着厉声道,“殷菱,你骗人,淑妃当年在那场大火中早已尸骨无存,怎么可能告诉你!你休得欺骗本宫!” 殷菱看到太后近乎发狂的表情,唇畔勾勒出一抹诡谲的弧度,“哦,对了,确切地说不是淑妃,而是淑妃的魂魄告诉我的。” 殷菱的声音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幽,她话音刚落,太后吓得陡然从软榻上跳起来,手中的白猫也是吓得尖叫一声连忙逃离。 太后脸色阴沉到极点,狂怒道:“大胆殷菱,别在这里装神弄鬼,本宫才不怕淑妃那个贱人!当初淑妃活着的时候就不是本宫的对手,现在她做鬼了难道本宫就怕她了吗?真是笑话!” 看到太后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殷菱唇畔的笑意越来越盛。她凤眸微眯,定定地望着太后身后的某处,喃喃道:“若是不信的话,太后自己去看,现在淑妃就在你的后面……” “啊……太后娘娘,老奴好怕!”不等殷菱说完,桂嬷嬷就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死死拉住太后的手臂。 太后虽然嘴上说殷菱是装神弄鬼,但是被殷菱刚才那么一说,连忙转过身子瞪着眼四处张望,样子惊恐到极点。 “太后娘娘……老奴感觉好冷,淑妃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呀?”桂嬷嬷一边四处胡乱巡视,一边身子哆嗦着说道。 太后闻言,气怒交加,伸手便狠狠地掴了桂嬷嬷一巴掌,暴跳如雷道:“蠢东西,淑妃那个贱人早在二十年来就已经被你解决了,难道你忘了吗?瞧你被吓得这副德性,真是没用的废物!” “你听,淑妃娘娘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死得好冤,她的两个眼里正流着血泪。”殷菱微仰着脸,声音飘忽,眼神魅惑如丝。 一瞬间桂嬷嬷顿时像是中邪了一般,双手抓着头发一边乱扯一边大声喊道:“淑妃娘娘,求求您了,老奴也是听命于太后所以才不得不杀害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老奴吧。您要找就找太后算账,都是这个老不死地让老奴杀害您的。而是也是这个老不死的让老奴偷梁换柱……” 此刻,桂嬷嬷像是疯癫了一般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嘴里胡言乱语。 太后见状,气得差点儿昏厥过去,听着桂嬷嬷越来越离谱的话语,她的眸光陡然一寒,下一刻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钗,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桂嬷嬷的脖子。 桂嬷嬷几乎来不及闷哼一声就直接倒地而亡,她的两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殷菱蹙起眉头。或许正应了做贼心虚那句话,她只是对桂嬷嬷进行了简单的催眠,没想到桂嬷嬷就被吓成了这样。没想到太后眼看桂嬷嬷就要和盘托出所有内幕,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灭口。 当下殷菱勾唇冷笑,不疾不徐道:“太后娘娘,你真以为杀了桂嬷嬷这件事就可以瞒天过海?”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当初你和淑妃同一天分娩,你生下的是一个死婴,淑妃生下的是一个健康的男/婴,于是你命桂嬷嬷偷梁换柱,杀人灭口,钟翆宫的那场火就是为了消灭所有证据。如今的当今皇上实际上就是当年淑妃产下的那个男/婴。你说,若是皇上知道他的身世,会怎么报答你对他多年的养育之恩呢?” 此刻,殷菱明明是含笑着说完这番话的,可是太后看在眼里,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气将她紧紧包围,她的一颗心顿时跌落谷底。 当年谋害淑妃,偷梁换柱,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可是这般秘辛之事竟然被殷菱所知,这一刻太后才深深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眼前这个殷菱纤弱的身体蕴藏着博强的灵魂,简直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鬼,连她这个浸淫权术二十载,不知斗败多少后宫狠角色的太后也一败涂地,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富贵要被眼前这个小贱人毁去。 想到这里,太后的眸子顿时泛起一抹如毒蛇般恶毒的冷芒。 事到如今,太后都不知殷菱究竟是怎么知道是她害死淑妃,偷换皇子一事的。 之前殷菱派飞凤阁调查过太后,可是竟然没有没有探得到任何关于太后作恶的罪证。正是因为如此才令人奇怪。 毕竟后宫有几个女人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更何况是太后那种心肠歹毒之人。此番调查更能说明太后城府深沉,比想象中还要恐怖。 调查中有一件事显得极为诡异,那就是二十年前当时的太后和皇上宠爱的淑妃同一晚上分娩,最后淑妃生下一个死婴,紧接着淑妃所住的钟翠宫发生了一场大火,钟翠宫的所有人都在那场大火中丧生。而太后诞下的皇子就是现在的皇上墓瑾瑜。 或许是因为在现代看过一些宫斗电视剧的原因,当时在听说这件事时,殷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淑妃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当时淑妃诞下的根本就不是死婴,而是被太后换掉了。 殷菱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可是毕竟因为年代久远,加上知道真相的人也都被灭口了,所以殷菱也不能仅靠怀疑就指控太后。后来太后被慕瑾瑜遣送去守皇陵,原本以为今生不会再和太后发生纠葛,所以殷菱渐渐把这件秘辛之事给忘了。 没想到返回宫中的太后依旧视她如眼中钉,于是她就利用这件事来试探太后和桂嬷嬷,谁想桂嬷嬷做贼心虚,她不过是只言片语就刺激得桂嬷嬷露出马脚。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和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哈哈……殷菱,不得不说,你是本宫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可是你却不知越聪明的人越死得快!”太后说话时脸上露出森寒狰狞的笑容。 殷菱听言,淡勾唇角蓦然弥散出讥诮的弧度,看来自己将太后惹怒了,打算要杀人灭口了。 殷菱用极其轻快的口吻说道:“哦?不过或许我是个例外呢?太后也说我是聪明人了,难道本小姐不做任何防范就贸然进宫?告诉你,本小姐在进宫之前已经交代过,若是我少一根头发的话,那太后的丑事就等着传遍整个蓝璃国吧。” “你……”太后气得银牙紧咬,浑身发抖。 “殷菱,不得不说你是本宫所有对手中城府最深的一个,本宫之前几次都是因为太过大意所以才吃了亏。虽然你这次算盘打得很好,但是你错了,只要本宫杀了你,即便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时间久了也会慢慢被人淡忘的。反正皇上现在和本宫已经貌合神离,本宫不怕这样的传闻再影响我们母子关系。” 说到这里,太后眸光清寒,声音突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殷菱,今日你来到这长乐宫就休想活着出去!本宫要叫你求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殷菱没有被太后的凌厉气势所震慑,唇畔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没想到太后这次为了杀她,简直下了血本。此刻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太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殷菱淡然不变的神色。 她凤目微眯,大叫道:“来人,将这个小贱人给本宫抓起来!” 半晌,原本安静的长乐宫仍然是一片死寂。太后顿时心中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只见她神色慌乱道:“怎么回事?来人!来人!”太后声嘶力竭地大吼,可是仍然没有一丝声音回应。 一切都在殷菱的掌控之中,殷菱淡然一笑,徐徐说道:“太后在这长乐宫里安排了不下百人的大内高手,还真是看得起本小姐。” 说到这里,殷菱唇畔的嘲讽弧度越来越浓,“只是恐怕要叫太后你失望了,太后派出的那些大内高手现在正睡得香呢。” “你……你……殷菱,你究竟做了什么?”太后闻言,吓得脸色一变。 殷菱缓缓起身,波澜不惊道:“没做什么,只是让那些大内高手中了迷香,让他们好好地睡上一觉。” 太后听后,一脸地难以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是你在长乐宫燃了迷香,为什么本宫没有被你迷晕?”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谋筹失算 殷菱勾唇,耐心地解释,“那是因为我这种迷香只对有内力的人起作用,其他的人根本就不会受影响,更感觉不出,所以太后和桂嬷嬷之前才会相安无事。” 这三年来殷菱的生活过得十分平静,有时候太过安逸便觉得无趣,于是殷菱就以练武和制药来打发时间。其中这种特殊迷香就是她研制的新产品。没想到这一次对付太后竟然就派上了用场。 今日在进宫之前,殷菱就想到太后召她进宫,到时必然想用一干大内高手将她擒获,所以她就将迷香交给了冥剑,让冥剑带给清妍,清妍不着痕迹地将迷香放到了长乐宫。此刻紫檀木案上摆放的白玉镶金砂炉里燃烧的香料里就有混合的迷香。 太后听言,顿时身子一软,整个人一下子跌坐在了锦榻上,她实在没想到自认为布局精密的她到头来还是被殷菱轻易给打败了。 究竟是她能力不足还是殷菱太过可怕? 这一刻,太后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如今不能以大内高手对付殷菱,那么她一个不懂武功的老婆子更不可能是殷菱的对手了。没想到她谋篇布局,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 “殷菱,本宫要杀了你!”太后声嘶力竭地怒吼一声,眸子里迸发出森寒刺骨的冷意,猛地从锦榻上起身,向着殷菱迎面扑去。 殷菱根本就没将太后放在眼里,轻巧地侧过身子,一下子就躲过了太后的攻击。由于太后用力过猛,扑了空,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原本精美的发髻一下子松散开来,三千青丝凌乱地披下,各种金钗步摇掉了一地,脸色狰狞扭曲,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殷菱,有本事你杀了本宫,否则本宫和你势不两立!”太后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殷菱挑了挑眉,实在佩服太后的固执。其实原本她和太后并没有任何的深仇大恩,完全是因为太后心胸狭隘,嫉妒先皇曾经倾心于素渃,于是一直耿耿于怀,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结果害人害己,才有了今日的下场。 殷菱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脸上波澜不惊。没想到太后死到临头不但没有一丝悔悟,反而还怨怒他人。这种人简直无可救药,落得如此惨败的结局,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太后,你放心好了,本小姐不会杀你的,因为你不配,杀你的话本小姐还嫌脏了自己的手。”殷菱抿唇,一脸鄙夷地说道。 “你……”太后顿时被殷菱的大不敬话而气血翻滚,胸口抽痛。 她紧紧地咬牙,嘴里很快泛起一丝腥甜,恶毒的目光恨不得将殷菱生撕活剥了。太后完全将殷菱看成了克星。 如果没有殷菱的出现,那么她现在一定还坐在高高在上的凤椅上,皇上对她尊穆,璃王对她孝顺。可是一切都是因为殷菱而打破了。 一个殷菱毁了她一切。 “不知太后今日召我进宫,还有何指教,没有的话本小姐就不奉陪了。”殷菱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摆平了太后,顿时有些兴趣缺缺。 太后深吸几口气,一脸不甘道:“告诉本宫,你究竟是怎么得知淑妃是本宫害死的?又是怎么得知是本宫和淑妃换的皇子?” 殷菱闻言,唇畔泛起一抹难以言明的弧度。她就知道若是自己不说明了,恐怕太后就算是死也会死不瞑目。她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突然有些期待太后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好,本小姐就做做好事,告诉你也无妨。”殷菱凤眸微眯,玩味地笑道,“你听好了。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之前调查出你和淑妃是同一个夜晚分娩,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谁又想到你和桂嬷嬷做贼心虚,所以暴露了真相。” “你……”太后一听,顿时气得咳出血丝。 浓烈的恨意从太后的眼中溢出,却换来殷菱不为所动的勾起冷硬笑容,语调淡淡却充满了嘲讽,“太后,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都是因为你坏事做尽,自有天收你。” 太后闻言,拼命地咬牙,暗骂殷菱的狡猾,同时她忍住满腹的仇恨和怒火,沉吟片刻,启唇道:“殷菱,本宫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哦?”殷菱的眼里透出深深地鄙夷和嘲讽,“不知太后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只要你帮本宫保守秘密,本宫就可以给你无数金银珠宝。”太后边说边从地上缓缓爬起。 等太后说完,殷菱半天没有回答,皱着眉似乎很难抉择。太后见状,顿时眼睛一亮,心急道:“怎么样?只要你保守秘密,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殷菱心中冷笑连连,没想到太后杀她灭口不成,如今又想着利诱她,这个死老太婆还真是能折腾。 见殷菱半天不回应,太后忍不住心急道:“殷菱,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一颗稀世珍宝,名叫‘月华珠’。此珠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将此珠放于枕头之下便可让你青春永驻。此珠绝对是无价之宝,不过你若是想要的话,本宫可以割爱。”太后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殷菱。 殷菱淡淡地瞥了太后一眼,如今的太后早已年过四十,薄施粉黛就可以遮去岁月的痕迹,看一看太后那张如凝脂般的脸蛋就知道这颗“月华珠”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宝贝。 不得不说太后开出来的这个条件十分的诱人,试问这天下有哪个女子对自己的容颜不在意? 殷菱的唇畔泛起淡淡的弧度,缓缓说道:“太后,不得不说你这个条件的确十分地叫人心痛。但是偏偏我殷菱对自己的面皮看得并不是这么重要。所以要让太后失望了。” 太后闻言,顿时步履虚浮,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不……不可能,你究竟是不是女人,竟然连自己的容貌都不在意!” 殷菱脸上漾开一抹鄙夷的笑容。只有太后那般肤浅的人才会将一个人的容颜看得那般重要。 她仰着下巴,淡淡道:“太后,就算本小姐答应为你保密,可是其他人也未必愿意啊!” 此话一出,太后吓得心口猛跳,左右扫视了一番,见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发火道:“殷菱,你胡说什么呢,这里哪来的别人!” “太后看仔细了。”话落,殷菱手掌轻拍,下一刻从殿内的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走出了一行人。 “皇上?”此刻,太后骤然看到慕瑾瑜和一干侍卫,吓得魂飞魄散。 “朕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认贼做母。” 慕瑾瑜紧紧咬着唇瓣,脸上的神色是痛苦与悲恸的结合。脸上狂暴的戾气犹如暗红的幽火,带着吞噬一切决绝,冷薄的嘴角扬起冰冷、讥讽的笑,却是在笑他自己。 “皇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后脸色苍白如纸,削肩不住地打着哆嗦。她实在做梦都没有想到慕瑾瑜会突然出现。森寒的目光陡然射向殷菱,这一刻太后恨不得将殷菱生吞活剥。 该死的殷菱,竟然故意将皇上引来。如今看到慕瑾瑜那张写满仇恨、怒火、失望、痛苦的面容,太后就知道大势已去,什么都来不及了。自己的秘密都已经暴露了。 “是我通知皇上来的。”殷菱沉声道。 当初在做这个决定时,殷菱犹豫了半天。当初在进宫之前她反复思忖究竟要不要通知慕瑾瑜来长乐宫。虽然那时她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指认太后毒害淑妃,又偷换皇子的罪证,但是她却有着强烈的感觉真相一定如此。 即便她真的是冤枉了太后,慕瑾瑜在关键时候出现也可以从太后手中救下自己,于是她最终通知慕瑾瑜。 宫中有条密道从皇上的寝宫一直通向长乐宫,慕瑾瑜就是带着一干侍卫从密道进来的。当时殷菱在书信里只交代他秘密地躲进长乐宫,到时一定会有意外收获。 慕瑾瑜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无意间得知了惊天消息。此时此刻,他大脑一片混乱,眼前这个女人养育了他二十载,养育之恩难以报答,可是她又是杀害自己亲生母妃的罪魁祸首,这一刻他实在不知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来面对这个女人。 “皇上,既然你知道了真相,那么你杀了本宫吧,为淑妃报仇吧。”看到慕瑾瑜一脸痛苦的神色,太后闭起眼眸道。 虽然慕瑾瑜不是她亲生,她对慕瑾瑜的母爱也不及对璃王慕夕辰的多,但是二十年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一点一点地长大,看着他从稚嫩渐渐成熟,从懵懂变成一代明君,她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欣喜。或许在她的心里榻早将眼前的慕瑾瑜看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好,朕现在就杀了你这个毒妇,为我母妃报仇!” 慕瑾瑜从旁边侍卫的手中抽出长剑,狠狠向太后刺去,寒光闪闪的剑刃却在接近太后胸口的三寸处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半晌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痛苦,太后疑惑的睁开眼,当看到慕瑾瑜眸子猩红隐隐有泪水滑落时,太后顿时心如刀割。 她一生坏事做尽,在她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后悔”二字,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竟然涌起这样的情绪。 当年若是她不杀死淑妃,不抱走这个孩子,那么今日她恐怕无法坐上凤位,但是她一定会活得坦然。 “皇上,杀了本宫,本宫不会怨你的。这一切都是本宫自作自受。”此刻,太后一心求死,含泪的凤目死灰一片。 虽然明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可是他毕竟对自己有着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慕瑾瑜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可是手中的长剑也一个劲儿的颤抖。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可是他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他的心口传来那种蚀骨的疼痛是那么真实。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太后自尽 “来人,从今日起,将太后囚禁在这长乐宫,不得再踏出半步。”慕瑾瑜收起长剑,冷鸷的声音在整个殿内回荡。 太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本宫?” 如今已经被慕瑾瑜知道了真相,太后顿时觉得即便自己活下去也没有了生存的意义。她只愿一剑了结了她,让她能够不用再背负太多的罪孽。 “朕不会杀你的,虽然你杀害了朕的母妃,但是你对朕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但是,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有时候未必将一个人杀死就是对他的最好惩罚,朕要将你好好地活下去,时时刻刻忍受着自己良心的折磨。你休想得到解脱。” 慕瑾瑜在说完这些话时,心里悲恸的潮水源源不断地流淌。他暗自对从未见过的母妃说道:“母妃,请您原谅孩儿,原谅孩儿的软弱,孩儿是真的下不了手!” 慕瑾瑜话落,太后忽地放声大笑起来,她从锦榻上起身,缓缓向慕瑾瑜走近几步,苦涩道:“瑜儿,本宫知道自己所做的错事根本天地不容,本宫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念在我养育你多年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情。” 慕瑾瑜略一沉吟,皱眉道:“你说。” 太后抚泪道:“一切都是本宫做的错事,和辰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本宫希望你不要记恨辰儿。” 慕瑾瑜沉声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朕不会记恨皇弟本分,以前朕怎么待他,今后仍然会怎么待他。他永远是朕最亲的皇弟。”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含笑着点了点头。 眉宇间的担忧之色顿时褪去,谁料太后趁其不备,一下子抓住慕瑾瑜手中的长剑狠狠刺进了她的腹部,嫣红的血顿时流淌出来。 “你……” 等慕瑾瑜回过神,脸上的神色悲苦交加,他虎目含泪,嗓子眼儿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太后虚弱地笑言:“瑜儿,你虽然不是本宫所生,但是本宫却是一直将你当作我的孩子养着。本宫不想令你痛苦下去,所以宁愿死在你手上。好了,本宫这就下去见先皇和你的母妃,向他们请罪……” 话落,太后双眸闭上,缓缓地倒在了血泊。 慕瑾瑜静静地望着太后的尸体,眼泪缓缓地流淌下来,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整个寝殿死寂一般。 殷菱站在一旁看着默然神伤的慕瑾瑜,一时间她在心里反复地询问自己,今日她揭穿太后的罪责究竟是对还是错?今日她完全可以不用这样的手段化险为夷,可是她却偏偏选择了让太后走上绝路。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呆立不动的慕瑾瑜,然后脚步略带沉重地往殿外走去,身后传来慕瑾瑜冰冷无波的声音。 “传朕旨意,太后突患重疾,因药石无效,按照太后的祭礼,入葬皇陵……” 殷菱出寝殿出来,只见天色欲晚,重重宫殿暗云披上了浓墨浑金的色彩,在暮霞的垂映下渐渐变成无数重叠的深色剪影,这样缓慢地陷没,格外给人一种压迫到无法喘息的感觉。 这个时候几重纵深的宫苑被明明灭灭的绢红宫灯渐次点亮在灯火里,烛火摇曳,几树艳色的茶花被光线化成一片涟漪嫣然的艳湖。 殷菱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深处,突然觉得这重重深宫竟然给她一种冰冷孤寂的感觉。不消片刻,沉闷的丧钟响遍了京城每个角落。 殷菱眸光黯然,只觉得宫中即便是最恶毒的女子,也有她们的可怜可悲,或许她们一开始也曾纯真善良过,只是后来被权势富贵迷失了心智,即便最后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可是却失去了最初的美好,这究竟是否值得。 慕瑾瑜从殿里出来时,当看到宫灯下玉立的殷菱,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只感到心口泛起一团暖意。 刚才他在殿里后来没有见她,还以为她已经先行出府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琉璃绢纱灯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给殷菱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浅黄色光晕,原本就绝丽的她瞬间美得好似仙子,慕瑾瑜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她飞走。 听到脚步向自己走来,殷菱转头看到款款而来的慕瑾瑜,她的纤手不自觉地收紧,等到慕瑾瑜站到她面前之时,她咬唇,开口道:“对不起。” 慕瑾瑜疑惑地打量着殷菱,不知好端端地殷菱为何要对她道歉。殷菱不敢去看慕瑾瑜的眼,垂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太过自私,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让你现在不得不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我知道你的心里现在一定很难受,若是骂我可以让你心情好一些的话,那么你就骂我吧。” 前世身为雇佣兵的她铁血冷酷,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所以她做事从来都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可是如今穿越到这个异世,慕瑾瑜曾经帮过她不少次,他们也该算是朋友了,可她这一次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他。这根本就不是朋友所为。 慕瑾瑜站在那里,见惯了殷菱气场强硬的她,此刻不同以往的她让他看得更为心动。他怎么会怪罪她,相反是她给帮了他大忙,否则只怕这一辈子他都要认贼作母,那么母妃的在天之灵又岂会安心? 看着殷菱满是自责的模样,慕瑾瑜却没有出声安慰。他的唇畔微不可见的掀起一抹弧度。他眼眸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整整三年,他一直都幻想着再见到她,其中一开始他倒也在梦里见过,只是后来他对她的思念越深,老天却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再也没有梦到过她。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仿若置身梦中,幸福来的太过突然,叫他反倒觉得失去了真实性。他负手,不着痕迹地用手掐了自己一下。痛,这般真实的痛楚,看来不似在梦里。 夜风徐徐,吹得宫灯微微晃动,于是落在殷菱的光影也可爱的如同翩跹的精灵。慕瑾瑜伸手就想去触碰殷菱的那张脸,可是手刚伸出去马上又缩了回去。 殷菱等了半天不见慕瑾瑜开口,她心中顿时更加没底,这一次她做得太过,恐怕慕瑾瑜是真的怨恨她了。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不知我怎么做可以让你消除心中对我的怨恨?”慕瑾瑜闻言,唇畔漾起一抹玩味的笑,只是此刻殷菱只顾低着头,并未看到慕瑾瑜的表情。 “那你觉得自己可以为朕做什么?”慕瑾瑜佯装淡淡开口道。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殷菱嘴角狠狠抽动,慕瑾瑜看得好笑。 “皇上,请说你的要求吧。” 话落半晌,慕瑾瑜却是没有说话,殷菱以为慕瑾瑜没有想好,刚想开口催促,谁料慕瑾瑜忽地展开手臂,一下子将她抱了个满怀,殷菱顿时吓得连忙挣扎,只听耳畔传来慕瑾瑜暗哑忧伤的声音,“别动,让朕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可以吗?” 此刻慕瑾瑜就像一个受伤很深的可怜小孩,在他的身上见不到半星专属于帝王的威仪和霸气,一想到刚才在殿内见到慕瑾瑜脸上的那番痛苦劲,她的心就硬不下来,便由慕瑾瑜那样抱着自己。慕瑾瑜见殷菱总算没有再推开自己,只是紧绷着身子,慕瑾瑜苦笑一下,放开了殷菱,放开了殷菱,他一点都见不得她受委屈。 当慕瑾瑜放开殷菱的那一刻,殷菱顿时觉得有几分尴尬。她急需开口说话缓解眼下的尴尬气氛,可是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慕瑾瑜率先打破沉默,含笑道:“刚才朕好像听你说为了不让朕怨恨你,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一定去做。是这样吗?” 此话一出,殷菱顿时有种想要咬掉舌头的冲动,她刚打算要说自己收回刚才的话,可惜慕瑾瑜却不给她机会,先一步说道:“即是如此,那今晚你留下来陪朕吧。” 慕瑾瑜说话时凑近殷菱,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殷菱顿时脸色一烫,只觉得眼下气氛太过暧昧。她连忙抬头想要拒绝,“咳咳……那个似乎不太……” 话说一半,殷菱这才留意到慕瑾瑜脸上洋溢着狡猾如狐的笑容,一下子反应过来敢情自己是被慕瑾瑜耍了,一时间她脑门一热,咬牙切齿道:“好吧,留下来就留下来。” 慕瑾瑜顿时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你可不知后宫乃至蓝璃国有多少女子想听到朕的这句话吗?” 殷菱白了慕瑾瑜一眼,冷哼道:“这么说皇上要留下我,还是我的荣幸了?” 慕瑾瑜有生以来第一次厚着脸皮,笑道:“当然了,恐怕这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殷菱不这么想了。”可是偏偏朕对你放不下,最后一句话慕瑾瑜没有说出,埋在了心底。 殷菱随即笑骂:“自恋狂。” 慕瑾瑜“好了,天色已深,去用晚膳吧。” “没胃口。” 慕瑾瑜笑得无比暧昧,“哦?不吃饭晚上怎么有力气陪朕?” “咳咳……”殷菱猝不及防被慕瑾瑜的话呛住,顿时无语道:“算了,不和你说了,省得占我便宜。” 曾经殷菱一直都觉得慕瑾瑜人如美玉,是个谦谦君子,可是现在才发现她真是走眼啊。事实上殷菱却不知,慕瑾瑜在其他人的面前绝对是谦谦君子不错,可惜在她面前绝对是无法淡定。 等慕瑾瑜和殷菱离开后,一处偏角里有抹白影将两人刚才暧昧的一幕看在眼里,大手紧握成拳,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强烈的痛楚在心口缓缓蔓延开来。当下再不愿停留,他飞身而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当 殷菱出现在养心殿时,那些宫人看到她,全都惊得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死了三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当下压下心头疑惑,跪地向皇上、殷菱请安。 慕瑾与随殷菱入殿之前,对着守在那里的崔公公吩咐道:“今晚不要打扰朕,有什么事先压着。”崔公公立刻恭敬应允。 第一百九十九章 聘礼 看到崔公公和其他一干当差的宫人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殷菱立即脸上一烫,嗔怪地剜了慕瑾瑜一眼。心道慕瑾瑜的话话一定是让人想歪了,真不知这家伙纠结是不是故意的。 面对殷菱嗔怪的眼神,慕瑾瑜唇角微扬,眼神温柔宠溺地快要化成一汪春水。殷菱见状,顿时心里暗叹,只怕这次误会更大。 果然其他人抿嘴偷笑,那表情别提有多暧昧。这时殷菱才深刻慕瑾瑜这个家伙多么的叫她不省心。 当下殷菱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再对慕瑾瑜怒目而视,生怕慕瑾瑜再来个什么异动让误会加深,到时她可真没脸活人了。 于是她率先进了殿门,慕瑾瑜看到有些气呼呼的殷菱,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不由在想,今晚若不是有她陪在身边,还不知心情会差到怎样的地步。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而今晚注定会是一个叫他终生难忘的日子。 慕瑾瑜和殷菱进殿之后,立刻有善解人意的宫人替送去了美酒、点心,出来时又善解人意地将殿门合上。一干当差的宫人站在殿门外,耳朵竖起来仔细辨听里面的声音。 “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否则饿着肚子,漫漫长夜有你受的。” 听出说话之人是皇上,于是外面的宫人不由大赞皇上果然是雄风万丈。 “晚膳刚用了那么多,怎么可能饿呢。放心吧,今晚我一定抗得住。”此话一出,众人在心中又惊呼金铭公主果然了得。 此刻,殷菱要是知道守在殿外的这些人完全想岔了,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等等,我先上。” “慢着,我要先来!” “喂,你倒行不行啊!” “行不行待会你就知道了。” “慢一点儿慢一点儿,我都跟不上了。” “哼,现在知道朕的厉害了吧?” …… 外面几个宫女听着里面火爆的对话,顿时一个个粉面含羞,尴尬不已。虽然皇上和金铭公主现在是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但两人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众人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皇上的敕封一向都是一纸诏书就能搞定,根本就不是问题。 几个宫人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直呼皇上果然是威猛无敌,和金铭公主在里面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竟然说话也不喘,还有金铭公主似乎也是精神极好。一时间都在心里琢磨究竟皇上和金铭公主哪个厉害。不过殿里偶尔会传出“沙沙”的声音,不知又是个什么情况。 翌日清晨,殷菱回府后,只看到满满的聘礼从门口一直排到了翠烟阁。虽然如今殷菱的财富已经富可敌国,见到的珍奇异宝也多不胜数,但是如此阔绰奢华的排场还是让殷菱咋舌。府中的那些丫环已经看得眼花缭乱,一脸艳羡。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采茵和巧鸢一看到殷菱进门,立刻迎上前去。 “采茵,你去马车里将几本医术拿来。” 采茵离开后,殷菱走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盏茶,向巧鸢问道:“对了,这些聘礼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巧鸢欣喜道:“回小姐,昨日您进宫不久,滕族主便亲自前来下了聘礼。老爷和夫人现在忙得是不亦乐乎。” 殷菱喝着茶水,巧鸢在一旁顾自说着,“小姐可不知这次把府里那几位姨娘眼红得呀,之前还幸灾乐祸说小姐扮男人这一辈子都别想嫁人了。昨日看到滕族主送来这么多聘礼,别提有多嫉妒了。” 殷菱连喝了几盏茶水,自嘲道:“老姑娘出嫁,有什么嫉妒的。” 两年前连府里年纪最小的殷映梦都出嫁了,如今殷菱已经年芳二十一了,的确算是老姑娘了。 巧鸢不认同地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出嫁晚怎么了,那还不是因为小姐之前不愿意出嫁。若要是想嫁的话只怕求亲的队伍从相府都能排到城门口了。” “你呀,就你嘴甜。”殷菱含笑点了点巧鸢的额头。 这时采茵从外面抱着几本书进来,问道:“小姐,姑爷没跟来吗?” “姑爷?”殷菱乍然一听有些转不过弯。 巧鸢扑哧一笑,解释道:“小姐嫁给滕族主,奴婢不是该称呼滕族主一声‘姑爷’吗?” 殷菱脸上一热,浅笑道:“昨天到现在我都没有见他呀。” 采茵和巧鸢皆是一愣,随即疑惑道:“可是昨日滕族主下了聘礼之后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后来他进宫去找你了。后来滕族主派人来回话说小姐昨晚不回府了。那这么说小姐昨晚不是和滕族主在一起?” 此话一出,殷菱顿时错愕不已。署昨晚去宫中找他了,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见他啊!可是他怎么知道她昨晚不会回来的?难道是…… 殷菱瞬间想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时她和慕瑾瑜说话时滕署一定就躲在附近。一念至此,她的脑袋“砰”的响了一下,霎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署一定是误会了她和慕瑾瑜。 不行,她一定要和他解释清楚。当下她顾不得一宿没睡的疲劳,立刻往外面飞奔而去。 “小姐,你干什么去啊?” 采茵和巧鸢看到她们小姐刚刚回府又神色匆匆地往外跑,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是想来必然和滕族主有关,一时间担心不已。 皇宫,养心殿门外。 “崔公公,你看上朝的时辰差不多了,要不要叫醒皇上啊?”当差的一个小太监端着洗脸水,一脸为难道。 昨晚皇上可是吩咐不能打扰的,现在他也不确定该不该提醒皇上起床上朝,昨晚他当差可是在外听到皇上和金铭公主通宵都有响动。所以他不确定这会打扰皇上会不会引起龙颜大怒。 “这个嘛……”此刻崔公公也是十分纠结,不过最后他把心一横,说道:“这样吧,咱家去叫皇上。”小太监顿时一脸感激地对崔公公点了点头。 “皇上,皇上。”崔公公提口气,轻叩殿门低唤了两声。许久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崔公公心头一松,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洗脸水,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当崔公公进入看到皇上衣衫齐整地立于窗前时,微微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他将洗脸水放在桌上,眼神望不远处的龙榻上偷偷瞥了一眼,令他更加意外的是榻上空无一人,甚至连榻上的明黄织锦缎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子,当崔公公目光无意间看到一旁案几上摆放的棋盘时,瞬间明了了一切。 怪不得昨晚在殿外时不时会听到“沙沙”的响声,原来皇上和金铭公主是下了一整宿的棋啊。崔公公顿时一脸同情地望着皇上,只觉得皇上的背影无比落寞,看得他一阵心酸。 他在皇上跟前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皇上对哪个女子如何上心过。这一次不得不说皇上爱得深也爱得惨。 正在崔公公暗自叹息之时,只听慕瑾瑜淡淡道:“传旨下去,今日不上朝了。” “是,皇上。”崔公公恭敬地答道。“另外请钦天监最近选个黄道吉日,朕要赐婚。金铭公主蕙质兰心、端庄娴雅,天山族族主雄才伟略、举世无双,两人郎才女貌,此乃天作之合……” “皇上……”崔公公心头酸涩,不知如何安慰皇上。 这一刻他没有看到眼前男子浑身散发出来的君王威仪,只深深感受到了一个男子失去心爱女人的我痛苦和无奈。明明皇上可以用自己的权势挽留金铭公主的,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 “皇上,其实您可以自私一些的。”崔公公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慕瑾瑜摆摆手,开口道:“不要说了。在她的心里只是将朕当成她的哥哥、朋友,对朕并没有男女之情,朕虽然喜欢她,但是更不喜欢勉强她,若是朕的成全可以换来她的感激和开心,那么这样又有何不好,起码再见她时,她还会将我当成朋友,而不是仇人。” 崔公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眶湿润起来。堂堂东璃国一国之君,想要什么要的女人没有,可是他却如此小心翼翼,他很想开口说几句安慰皇上的话,可是此刻说什么他都觉得苍白无力。如今他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皇上心口的那道伤口能够慢慢愈合。 殷菱那边,发动了飞凤阁所有的隐卫来找寻滕署,可是最终仍然一无所获。 “呵,被排为天下第一组织的飞凤阁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本小姐要你们何用!”此刻,殷菱面对底下以云容为首跪了一片黑压压的隐卫,怒气腾腾地说道。 “主子,是手下无用,请主子责罚。”底下的隐卫全都低头愧疚道。 殷菱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许,“你们起来吧。” 她刚才也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而已。滕署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又是天山族的族主,其实力自然可想而知了,她绝对相信滕署若是有心躲起来,绝对没人可以找到他。刚才终究是她有些急躁了。 看着那些隐卫仍然伏地而跪,殷菱的内心升起一丝愧疚之情,开口道:“对不起,是我刚才太冲动了,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此话一出,那些隐卫全都惊愕得瞪大眼睛,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的主子会对他们道歉。一时间脸上全都流露出动容的表情。 “既然主子叫我们起来,那我们就起来吧。”云容率先起身对大家说道。其余隐卫听言这次徐徐起身。 看到殷菱一脸憔悴,云容心疼道:“主子,您放心好了,滕族主一定不会有事的。主子耐心等候消息,属下和他们继续去找滕族主。”说完,云容率领一干隐卫就要离开,便在 这时殷菱叫住他们,说道:“算了,不用找了。你们退下吧。” 所有隐卫全都怔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去是留。看到他们主子一脸愁容的模样,他们恨不得能够为主子分担忧愁,可是如今主子又下了这样的命令,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违抗。 第二百章 醋坛子 这时云容向那些隐卫使了个眼色,那些隐卫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云容走在最后,看了最后一眼殷菱,叹息而去。她知道这个时候主子需要时间安静。 “署,你到底在哪里,知道我很担心吗?”殷菱对着空气喃喃说道。 她的心慌乱地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抬头看去,天野茫茫,一时间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也不知滕署究竟躲在了哪里。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脑海里不断浮现地是滕署和她一起的片段。一颗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署,你这个醋坛子。”殷菱唇畔勾起一抹苦笑。 明明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却要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媳妇去找和她闹别扭的丈夫。 殷菱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间看到前面便是当初她蛊毒发作和滕署一起跳下去的那处悬崖。脑海霎那间浮现出两人那段生活在崖底幸福而温馨的生活。若是时间一直停滞在那时该多好,那么就没有之后的种种仇怨和纠葛 。忽然之间,她心里有种冲动,想要再度下去四处看一看,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想将过去最温存的记忆在脑海里再浮现一遍。想到这里,她缓缓地走近崖边,接着飞身向崖底扑去,宛如一朵流泻的白云坠落人间。 悬崖底下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殷菱按照记忆找到了之前和滕署一起住过的山洞,当看到山洞口的杂草有被人明显踩过的痕迹时,殷菱顿时眼眸一亮,下一刻直接冲进了山洞。 “署,你在里面吗?署,是不是你在里面?”殷菱在山洞里一阵大喊,可惜回答她的只是空旷的回音。 她失落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经意间垂眸这才留意到旁边一小截燃烧过的蜡烛,原本失望的她顿时燃起了新的希望。这悬崖高达千丈,又处于原始森林之中,寻常之人根本是不可能来这里的,所以殷菱很快就分析得出很有可能就是滕署来过。 一念至此,她顿时跑出山洞,开始四处搜寻滕署,可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仍然没有见到滕署的影子。 “滕署,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她大声怒吼,心里更多的是恐慌。她不知喊了多久,声音已经变哑了,身子摇摇欲坠。 “菱儿。” 这一刻,殷菱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她身子猛然一僵,当转身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泪水顿时如洪水一般飞泻而下。 “你你……滕署……你想担心死我吗?”说着,殷菱的粉拳已经如雨点儿般招呼在了滕署的胸口上。 “菱儿,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害你担心。” 滕署用略带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替殷菱拭去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而深情。此刻他的内心是深深地震撼和狂喜。她对他的担忧和在意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 他傻笑,这一刻他的心蓦然安定下来,紧紧地讲殷菱拥入怀中,只觉得那些泪水烫灼了他的胸口。 “滕署……你个大坏蛋!我恨你!”此刻殷菱眼泪汪汪地说道,此刻的她那还有平日的矜持清冷,将滕署紧紧地搂住,似乎生怕一不小心这个大活人就会在她的眼前消失一样。 “菱儿,是我不好,明明你已经这般爱我,可是我却还不知足,不该乱吃醋。你是如此耀眼,注定你的身边会有许多出色的男子追求你,而我竟然贪心地想要做你心中的那个唯一。” 说到这里,滕署唇畔勾起一抹傻笑,继续道:“菱儿,我不该要求那么多的,所以我想通了,不会再介意你对其他男人好,真的,菱儿,相信我。” 此话一出,殷菱将滕署推开,瞬间暴怒道:“滕署,你这么话是什么意思?你把本小姐当成是什么人了!”此刻,殷菱气呼呼地怒视着滕署。 该死的滕署,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她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菱儿,你怎么了?” 看到殷菱发了这么大的火,滕署错愕之余又有些委屈。他有些不解,明明自己已经不再计较了,可是为何菱儿还是这么的生气。 “滕署,你将本小姐看成了什么人了!你以为本小姐昨晚和慕瑾瑜做了什么吗?”一想到滕署肯定是误会了她,殷菱又委屈又恼火。 滕署见状,顿时眼睛一亮,略带惊喜道:“难道你昨晚和慕瑾瑜没有发生什么?” 滕署说完,眼眸又迅速地黯淡下来。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看到菱儿昨晚和慕瑾瑜一直在打情骂俏,后来慕瑾瑜将菱儿留了下来。作为男人他自然了解男人的想法,若是说慕瑾瑜对菱儿没幻想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废话,慕瑾瑜让我陪他,我们以礼相待,下了一宿的棋而已,根本没有一丝逾越!”殷菱气得脸色一直红到耳根。 滕署听完,顿时大喜,拉住殷菱的双手,欢呼雀跃道:“太好了!实在太好了!菱儿,对不起,是我不该误会你,我错了!”此刻滕署就向一个犯错的小孩儿低着头,一脸懊悔。 这回可轮到殷菱不乐意了,滕署也不搞清状况就一个人躲起来,害得她几乎都快要疯掉了,现在岂是“对不起”三个字就能将他打发掉的?当下殷菱甩开滕署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滕署见状,顿时追上去,说道:“菱儿,你要去哪?” “去找慕瑾瑜。”殷菱赌气道。 “不行!”滕署闪身拦到殷菱面前,一脸紧张道。 殷菱见状,心中甜蜜,表面上却并不打算放过滕署,于是哂笑道:“滕署,你刚才不是大义凛然地说以后不介意我对其他男人好,怎么,这么快你说话就不算数了?” “我……”滕署一听,顿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当初他是误会了菱儿,为了不委屈她的心意,所以才甘愿接受,可是谁又会真的愿意自己喜欢的女子心里同时又惦记着别的男人呢。 “不行!你今后都是我滕署的女人,我不准你对别的男人好!”滕署十分霸道地说道。 “这个可不由你说了算!”殷菱勾唇笑道,“滕署,你是真的不打算让路?” “不让!”滕署一脸坚决道。 “你以为真的可以拦住我?”殷菱脸色一冷,怒道,“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说完,殷菱掌势如风向滕署胸口击去。谁料滕署根本不躲不闪,竟然准备硬生生地要承受殷菱那一掌。殷菱见状,中途急忙卸去了不少掌力,可是滕署还是被击得眉头皱了一下。一张俊脸顿时煞白。 “你你你………干嘛不躲呢,你这个傻瓜!”殷菱顿时大惊失色,眼眶都红了。 “只要能够让你消气,被你打打也无妨。”殷菱唇角轻勾,一脸温柔地说道。 殷菱瞬间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紧紧地抱住滕署,这一刻只觉得心中被满满的幸福填充。 “好了,不生气了。”滕署轻拍着殷菱的后背说道。 “痛不痛?” “不痛!” “对不起,刚才我只是想气气你,谁知道你这个傻瓜竟然这么认真。”滕署略带调侃道,“那你对我意思是让我以后不要认真对你?” “你敢!”殷菱从滕署的怀里挣脱出来,双手叉腰一脸威胁道。滕署听言,唇角笑意越来越浓,“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 殷菱闻言,一时间有些茫然道:“像什么!” “母夜叉!”滕署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殷菱顿时气得脸都绿了,追着滕署一阵开打。一时间山林里充满了笑语。 相府大门口,采茵和巧鸢站在那里翘首以待。 “哎呀,小姐都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采茵一脸焦灼道。 “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旁边的巧鸢胡思乱想道。 采茵立刻打断道:“呸呸呸,小姐吉人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巧鸢重重地点头道:“对,小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我。” 正说着,巧鸢眼尖,就看到她家小姐和滕族主牵着手从远处而来,顿时惊喜道:“采茵,快看,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小姐,姑爷。”采茵和巧鸢连忙迎上前唤道。 滕署一听他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姑爷”,顿时满意一笑。殷菱佯装不知,转头道:“老爷和夫人……” 不等殷菱说完,巧鸢便机灵道:“回小姐,奴婢就怕老爷夫人担心小姐,所以老爷刚才问及小姐时,奴婢说小姐回来过临时有事又出去了。” 殷菱闻言。顿时赞赏道:“做得好。”当下殷菱、滕署一起步入府里。采茵和巧鸢早先一步跑到前面通报去了。 “滕族主,别来无恙。”闻讯出来相迎的殷霖轩、素渃连忙出来相迎。 “殷父大人,您是不是改改口了啊?”殷菱对着殷霖轩拱手含笑道。 殷霖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贤婿说得即是。” 此刻,殷霖轩和素渃都是眉眼含笑地望着滕署,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女儿和滕族主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璧人。 “好好好。贤婿快里面请,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菜,昨日贤婿先行而去,今日可要好好款待。”素渃笑意盈盈道。 然而便在这时,只见滕署突然直直地跪地,吓得殷霖轩和素渃顿时惊住。等两人回过神,连忙上前想要去扶滕署,“贤婿,使不得,使不得啊!你可是天山族族主,身份尊贵,岂能拜我和内子!” “菱儿马上就要是我的妻子,两位是我的殷父殷母,如何使不得?”滕署摇摇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正色道:“殷父大人、殷母大人,请容我把话说完。” “贤婿请说。” “滕署感谢你们二位,若是没有你们,那么就不会有菱儿,今生我也不会遇到所爱之人。请殷父殷母大人相信我,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菱儿,绝不让菱儿再受半分委屈!” 此话一出,殷霖轩和素渃以及旁边的采茵、巧鸢一脸动容。而殷菱更是早已听得眼眶湿润。 第二百零一章 大婚喜庆 “贤婿快快请起。”殷霖轩将滕署扶起,素渃则牵着殷菱过去,将殷菱的手交到了滕署的手上,一脸欣慰道:“菱儿,你一定会幸福的。” 三日后。 大红的绸布缀满了东璃国的大街小巷,整个京城犹如沐浴在一片红海之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喜庆。如此盛况,整个云天大陆的人都知道今日是东璃国金铭公主和天山族族主滕署成亲之日,东璃国皇上慕瑾瑜以无数金银珠宝陪嫁外,更大方地御赐了一座城池,可见对金铭公主的宠爱。 金铭公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可是如今却又好端端地活在人世,于是关于金铭公主的起死回生出了好几个版本,比较官方的有三个:第一个,传闻金铭公主原本是天上的星宿,来到人世间是为拯救世人,试问天上的星宿又怎么会轻易死去;第二个,金铭公主练了凤唳九天神功,此功高深莫测,有起死回生之效;第三个,金铭公主三年前死后,尸体一直被保护得完好无恙,天山族族主对她一往情深,三年来每日都会深情地凝望她的尸体。滕族主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苍,于是三年后的一个清早,滕族主在金铭公主额头上轻轻落下的一吻唤醒了她。 关于这三个版本的传言,最被人接受的第三个。殷菱得知后,笑个不停。她自然知道那三个所谓的官方传言自然不是真的。不得不佩服那些人的想象力。与此同时,相府传出殷无忧看破红尘,剃发为僧,从此苦修,至于是否属实无人得知。总之,之后再也无人见过曾经名噪一时的无忧公子就像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从此再也无人见过他。 皇宫里,殷菱坐在梳妆镜由宫中嬷嬷开始给她盘发。如今她是金铭公主身份,所以出嫁从皇宫离开,自然会突出身份的尊贵。殷菱原本不在意这些虚礼,可是见慕瑾瑜一番好意,她自然不好拒绝,于是她还有殷霖轩夫妇以及宝儿、采茵、巧鸢等人全被接进了宫里。此刻镜中的她面如芙蓉,眉目如画,整个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一袭大红金丝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巧鸢过来时看到她家小姐整个人美艳绝伦的样子,衷心拍手赞道:“小姐,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殷菱闻言,笑道:“你这丫头的嘴跟抹了蜜一样,就你嘴甜。” “奴婢可没有胡说,小姐真的太美了。” 这时一旁一旁为殷菱盘发的嬷嬷也恭敬地开口,“巧鸢姑娘所言不假,老奴颜在这宫中当差快四年了,不知给多少贵人盘过发,但是却从未见过像公主这般长得出众。” 能被宫中资深的老嬷嬷这般称赞,殷菱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骄纵和傲气,淡淡笑道:“嬷嬷过奖了。” 正说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地跑来扑进殷菱的怀里,奶声奶气道:“姐姐好美啊,以后宝儿长大娶老婆也一定要找一个和姐姐一样漂亮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大笑起来。殷霖轩和素渃这时也走进来。素渃一脸慈爱地对宝儿说道:“好了,宝儿过来,爹爹和娘亲有几句话说。”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金铭公主要远嫁天山族,做爹娘的自然十分不舍。当下众人全都退下了,就连一向调皮的宝儿也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菱儿,爹和娘能看到你今日大婚,又见你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归宿,心里十分开心。” 殷霖轩说到这里,眼眶微微一红,继续道:“以后你嫁给滕族主一定要多替他着想,为夫君分担忧愁。我和你娘一定会好好保重的,你也无须担心。” “是呀,菱儿,娘知道你一向聪慧,但作为父母还是有操不尽的心,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爹和我一有空就会去天山看你的。” “爹,娘,菱儿知道了,菱儿一定好好的,也望爹娘保重身体。此去天山路途遥遥,你们二位前往多有不便,菱儿答应你们,只要以后多回来看看你们。”殷菱含笑着说道,虽然她极力控制,但眼眶还是微微有些湿润。 “好孩子,好孩子。”殷霖轩和素渃如此乖巧懂事,心里顿时对这个女儿更加的不舍。 “爹,娘。”殷菱轻唤一声,下跪道:“父母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请接受菱儿三拜。” 殷霖轩和素渃连忙想要殷菱起身,可是殷菱却是坚持,最后夫妻两人只好接受了三拜,然后连忙扶殷菱起身。 “渃儿,今日是好日子,应该高兴才是,干嘛哭哭啼啼的?”殷霖轩一看自己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眼里泪水不断落下,于是提醒道。 “轩哥,你还说我,你不是也一样。”素渃破涕而笑道。 “哈哈,那我们都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殷霖轩点头笑道。 “菱儿,你也不要掉眼泪了,仔细弄花了妆容。”素渃说着,开始用手轻轻地替殷菱拭去泪水。 殷菱这一刻只感到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和不舍。她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一缕幽魂,严格意义来说她并不是殷霖轩夫妇的女儿,可是自穿越而来这对夫妇疼她、爱她,让她感受到了在现代从未享受过的亲情,弥补了她之前一直想要的亲情空白。 之后一家三人又说了几句,殷霖轩和素渃先行离开,迎亲仪仗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两人让殷菱再休息一会儿。 等殷霖轩和素渃出去后,采茵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小姐,这是一碗玫瑰羹你用些。” 经采茵这么一说,殷菱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于是接过采茵从托盘里端出的玉碗,吃了几口。忽地,她只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抬头正看到采茵双手绞动,惊疑不定道:“采茵……是你……” 不等殷菱说完,采茵急忙跪地,请罪道:“小姐,对不起,是采茵冒犯了你,可是为了小姐的幸福,采茵即便被小姐怨恨也在所不辞。奴婢不能让小姐嫁给滕族主。” 殷菱怒极反笑,“好好好,你现在都会替小姐自己主张了……”话落,殷菱顿时感到强烈的无力感袭来,她瞬间倒在桌上,那碗玫瑰羹被打翻在地,玉片碎了一地。 “小姐,对不起了,采茵真的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采茵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采茵站在原地片刻,脸上的神色痛苦而纠结。她家小姐对她一向那么好,可是没想到今日她却要选择背叛,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她家小姐着想,但是她的心里总归有些痛苦。 便在这时,一道男声略带焦灼地传来,“好了没有?” 采茵循声望去,只看到那个帮助过她家小姐的神秘人又出现了。“好了。”采茵收起心底的复杂,点头道。 就在前夜,神秘人又跑到了相府,不过这次找的不是她家小姐,而是她。神秘人将她引到了相府花园一处隐秘的角落,然后告诉她滕族主命不久矣。 她原本并不相信,不过之后神秘人所列种种让她不由得去相信她的话。因为那日小姐让她从马车将几本医书取下来,她看到那些医书的封面都盖有皇宫藏书的标志,随意翻阅了那几本医书,看到里面许多地方都有批注,而那些字迹竟然和小姐一模一样,再加上小姐这两日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采茵相信神秘人不会骗她的。 虽然说滕族主是最配小姐的良人,可是现在滕族主命不久矣,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守寡,所以她只能按照神秘人交代的来做。 “喂,你不会伤害我家小姐吧?”采茵不知这神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和来历,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那神秘人闻言笑道:“若是你认为我会伤害你家小姐,那么你又怎会帮我?既然选择了相信,就不要怀疑我的用心,你放心好了,我只是想帮助你家小姐,不想让她早早守寡而已。” 神秘人用被他刻意改变的嗓音缓缓说完,采茵脸上顿时一红,觉得这个神秘人确实说得有理。据她观察,这个神秘人武功极高,若是真的想要对她家小姐不利的话,只怕如今已经得手了,可是这个神秘人却没有做。她的确是不该怀疑这个神秘人。 “好了,先带你们小姐离开这里,迎亲的仪仗马上就到了。”神秘人冷静地吩咐道。 “嗯。” 采茵点点头,上前欲要扶起她家小姐,谁料她站定刚要伸手,她家小姐竟然突然间睁开了眼眸,眼里一片冰寒。 “啊……小姐……”采茵猝不及防间吓得大声尖叫。 神秘人见状,鹰隼般的眸子里快速地闪过一抹错愕。明明她已经没有了琼花仙印的保护,明明她刚才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碗玫瑰羹,她怎么会没事?殷菱缓缓坐起来,怒视了一眼采茵,采茵顿时惭愧地低下头。 殷菱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神秘人的身上,冷冷质问:“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 神秘人闻言,眸中的神色顿时变幻了无数遍。 “我是何人不打紧,重要的是你不能嫁给滕署。”神秘人冷肃地回答。 “我很感谢你的一番好意,但是我心意已决,没有人能够再将我和署分开。”殷菱虽然声音清淡,但是却透着无比坚决。 神秘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开口道:“你该知道滕署并不是可以陪伴你一起走下去的那个人。” “那又如何?即便和他在一起只有一天的时间,我也甘之如饴。”殷菱说话间,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神秘人抬眼,鹰隼般的眸子认真地打量着她,当看到她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时,眸色一沉,连忙伸手快速地点了殷菱的穴道,怒喝道:“你已经中了软筋散,强行催动内力极有可能会筋脉尽断,你是不想活了吗?” 第二百零二章 新娘被掳走 “不能嫁给署,不能在他身边,还不如一死。为了实在我的心愿,我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此刻,采茵在一旁已经听得泪流满面,她原本以为她家小姐和滕族主经历无数挫折和磨难,如今终于修成正果,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了,可是谁想到滕族主现在是命不久矣。老天实在是太能折磨这一对有情人了。 忽地,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神秘人顿时道:“快带你家小姐离去。” 采茵当下顾不得感叹她家小姐和滕署的情路坎坷,连忙出手点了她家小姐的睡穴,殷菱顿时感到眼皮困得再也睁不开来…… 两盏茶后,滕署一身新郎装扮,玉立在那里,整个人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几乎可以将四周都冻结成冰。 “族主,派出的人已经查出一辆马车刚才十分可疑地出了城门。”便在这时,一个隐卫突然闪身出现,向滕署回禀道。 “追,无论如何将那辆马车拦下。”滕署一字一句冷肃开口,大手紧握成拳,之觉得胸口有一团巨大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贤婿,菱儿不会有危险吧?究竟是何人掳走菱儿的呀。” 殷霖轩和素渃张皇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直祈祷希望殷菱没事。 “殷父、殷母大人,菱儿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滕署缓和了脸色,出生安慰道,他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一旁的巧鸢,皱眉道,“巧鸢,你是说那碗玫瑰羹是采茵端来给你家小姐的?” 巧鸢小声哭泣道:“嗯,是的。当时本来是奴婢要送那碗玫瑰羹的,采茵却叫我帮她去做其他事,由她来送玫瑰羹。奴婢当时也没有多想,没想到……” “这么说,是采茵给玫瑰羹里放了迷药,可是采茵为何要这么做啊?”殷霖轩和素渃顿时不解,采茵对她的女儿的忠心他们夫妻俩再清楚不过了,采茵应该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啊。 “殷父、殷母大人,想必多半是采茵将菱儿带走的吧,既然是采茵所为,就不必担心采茵会伤害菱儿。到时找着她们,自然就知道一切了。”滕署微微一顿,继续道,“看来想要一时半会儿找着菱儿恐怕不易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上那边只怕也瞒不住,殷父大人还是前去向皇上奏明一切比较好。” 殷霖轩闻言,点头道:“贤婿所言不错,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当下滕署又对殷霖轩夫妇安慰了一番,等二人离开口后,见身边的这个隐卫欲言又止,滕署启唇道:“属下觉得有一点比较可疑。” “说。” “今日族主和金铭公主大婚,西池国皇上和烈焰国太子都只是派人送来了贺礼,冰没有露面,就连璃王也是这样。” 此话一出,滕署顿时俊眉拧成死结,旁边的巧鸢惊声道:“滕族主,是不是问尘皇上、叶太子还有璃王殿下他们联合带走小姐的?” 问尘皇上、叶太子一直痴缠她家小姐,或许确实因为害怕目睹小姐嫁给滕族主而触景伤怀,可是璃王现在是小姐的皇兄,没有必要也这么做,这三人全都没有到场,看起来真的有古怪。 滕署没有正面回答巧鸢的问题,而是沉声道:“采茵一个人不可能将你家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巧鸢一听,顿时不知这个时候说什么好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她倒不用担心她家小姐受到伤害,只是问尘皇上、叶太子还有璃王他们为何要带走小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深爱小姐而不愿让小姐嫁给滕族主? 巧鸢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合情理,此刻她只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眼下也只能找到小姐才能真相大白。 与此同时,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顺利地出了城门后,便专门挑选一些人迹罕至的小道加速向前疾驰,也不知过了多久,殷菱在马车的颠簸中缓缓苏醒过来。 抬眼看到采茵倚在马车门口,或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此刻睡得正香,殷菱试试了发现穴道已解,身上的的软件散的药性也已经褪去了三成。 眸光透过车帘向外轻扫了一眼,发现坐在外面驾车之人是那个神秘人,她顿时秀眉微蹙。那个神秘人武功深不可测,以她现在只恢复了三成的功力要想逃走,根本就不可能。当下她小心翼翼不发一丝声响,倚在那里假寐,实则努力调息恢复功力。 “采茵,看看你家小姐醒来没有。”不多时,外面传出神秘人的询问声。 采茵一个激灵醒来,转眸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殷菱,开口回答道:“小姐还没有醒来。” “哦。”神秘人略一沉吟道,“我们今日已经赶了这么多路,相信不会有人追上来,时间不早了,今晚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明日再继续赶路。” “好的。”采茵出声回答。 片刻之后,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神秘人对采茵吩咐道:“我去取些水来,你在这里看好你家小姐。” “嗯,我知道。” 少顷,采茵便听到外面传来神秘人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她转头望着依旧在“熟睡”的殷菱,眉宇间一片轻愁。 “小姐,奴婢知道您深爱着滕族主,奴婢不想看到您有朝一日会想不开随滕族主而去,所以奴婢只能出此下策了。”采茵一个人在车里喃喃自语道。 “采茵,你叫我太失望了。” “小……姐,你……”采茵猛然听到她家小姐的说话声,吓得一颗心差点儿从胸口跳出来。 采茵惊魂未定,已经被她家小姐出手如电点了穴道。 殷菱脸色平静无波,淡淡开口道:“今生我欠署的实在太多了,所以虽然或许以后真的我和署不能白头到老,但是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如今我只想好好珍惜剩下的光阴,能够多一些时间陪在他的身边。” 采茵听完,顿时泪流满面,这一刻她很想开口劝阻她家小姐,可是她被点了哑穴,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 她在心里不断地质问为何上天要如此折磨她家小姐和滕族主,可是她的质问注定无人可以回答。 殷菱看了一眼泪如雨下的采茵,叹了一口气,随即下了马车。不多时,神秘人手中提着水壶和两只野兔回来,刚走到马车前他就发现了诡异的宁静,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扔掉,伸手扯开车帘,只见被点了穴道的采茵泪如雨下。 “你家小姐呢?”神秘人赶紧替采茵解开穴道询问。 “就在这里。” 开口回答得是一个冷漠愤怒的声音,与此同时,神秘人只感到自己的脖子上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应该是簪子一类的器物。 “听我的,不要嫁给滕署,你的人生还很长,他不是你的良人。”神秘人略带叹息地劝道。 采茵看到她家小姐将金簪抵在神秘人的脖子上,立刻跳下马车焦急道:“小姐,你不要伤害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殷菱瞥了一眼采茵,淡淡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嫁给署究竟幸不幸福,那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感谢你之前替署解除了走火入魔的危害,但是希望你明白,若是你想阻止我嫁给署,那么别怪我手下无情。” 殷菱此刻声音冰冷如铁,透着一股寒意,手中的金簪稍稍用力,神秘人的脖子就被划出了一道血口。采茵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刺激她家小姐。 “呵呵,我不怕死,即便你杀了我,我也要组织你嫁给滕署。”神秘人眸色平静地说道。 殷菱闻言,秀眉顿时拧紧,这个神秘人有恩于她,可是如今这个神秘人却是阻止她嫁给署的最大敌人,所以她不得不硬下心肠,当下她的眸子闪过一抹嗜血的冷芒。她出手如电点了对方的穴道。 下一刻,手中的金簪毫不犹豫地向对方的胸口刺去,采茵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菱儿,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之际,两道身影飞速而来,殷菱手中的金簪方向一变,神秘人脸上那张黄金打造的面具霎时落下。 “是……你!” 当殷菱看到面具下慕夕辰那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容时,殷菱的口气是肯定而不是惊愕。 眼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慕夕辰苦笑道:“我原本也没想一直瞒你,只是想到你会这么早拆穿。” 殷菱闻言,如玉的面容上泛起片刻的复杂神色,不过转瞬间一切都归于平静,她悠悠出口,语声淡漠得犹如冬日的冷空气,“你是想拆散我和滕署之后,然后让我恨你,你以为只要我心里有恨,就可以支撑我一直活下去,你怕我知道你的身份后,心有顾虑,而无法恨你?” 此话一出,慕夕辰浑身一颤,就连此刻一齐过来的叶问尘和苏之瑾也是微微错愕。慕瑾瑜鹰隼的眸子里瞬间神色不断变幻。 他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女人聪明得叫人感到挫败,今生今世他和她有缘无份,曾经他一念之差,误将明珠当弃尘,亲手毁掉了他和她的婚事,后来他见识了她的好,可是为时晚矣,如今他只是希望她能坚强的活下去。只要她能活着,即便让她恨他,那又何妨? 此刻被这个女人轻易说出他的良苦用心,他却没有一丝的欢喜,反倒是一颗心揪得快要窒息。 以这个女人刚烈的性子,若是识破了他的计划,只怕一切都要徒劳了。可是今天即便命丧于此,他也要阻止她和滕署在一起。 叶问尘、苏之瑾皆是一脸钦佩地望着慕夕辰,一直以来,他们以为自己已经为菱儿做得够多了,可是没想到慕夕辰为了菱儿背负着不可言说的压力,宁愿让菱儿恨她,宁愿让菱儿离他越来越远,只求她能安然活在人世。 和慕夕辰比起来,他们的爱实在是太过渺小。这一刻原本是情敌的三人彼此相视了一眼,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在心间流淌,所有的隔阂、误会尽数消散,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 第二百零三章 一战胜负 殷菱看了一眼赶来的叶问辰和苏之瑾,声音冰冷道:“你们也是跑来打算阻止我成亲的?” “菱儿,听我们的,你怎么能嫁给滕署,他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你醒醒吧。你以前的冷傲在哪里?难道你真的打算毁了自己?”叶问尘一脸心痛地说道。 苏之瑾也连忙劝道:“菱儿,难道你就舍得离开你爹、你娘,还有宝儿,宝儿可是最黏你的……” 不等叶问尘说完,殷菱就已经打断道:“不要说了,他们会理解我的,今生欠署的太多,至于欠你们的,我只有下辈子偿还了。”殷菱声音不太,却透着无法言说的坚定和执拗。 慕夕辰、叶问辰还有苏之瑾听言,便知道殷菱是拿定了主意。但是三人并没有打算放弃。殷菱自然知道这三人也是铁了心要拆散她和滕署,绝不是她说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 如今她的功力已经尽数恢复,当下毫不畏惧道:“多说无益,今日若是你们可以打赢我,我自会跟你们走,可若是输给了我,你们不能再干涉我和署地位婚事!” 此话一出,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全都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们三人的武功虽然说不上是天下第一,但若是三人联手,其威力实在难以估量。不过眼下殷菱这样说,他们自然不会拒绝的。 “好,菱儿,既然这是你说的,就按你说的来。若是我们三人联手都败给了你,那么今后你是否要嫁给滕署,我们都无权干涉。但若是我们赢了的话,你就得听我们的,跟我们走。” 殷菱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当下四人拉开阵势,殷菱以一敌手,虽然处于下风,但是她招数狠辣诡异,身法飘忽不定,并没有显得有多吃力。随着和殷菱的打斗,三人心中越来越震惊,原本还以为是殷菱一时冲动,所以才会提议比武,如今看来怕是他们太大意了。当下三人对殷菱不敢再有丝毫的小觑之意。 转眼又是数招下来,殷菱忽地飞身而起,半空中她一下子忽地分变成三人,与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继续缠斗在一起,然而殷菱分出来的另外两个幻影丝毫不逊于殷菱本身的实力。 一时间形势逆转,慕夕辰、叶问尘猝不及防间被殷菱释放的强大真气扫中,瞬间两人被击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雾。 苏之瑾一人苦苦支撑,片刻的工夫便险象环生,最终被殷菱一掌击中,受伤不轻。瞬间,殷菱合三为一。 “你们输了。”殷菱红衣潋滟,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眉目恬淡。 “我们输了。” 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三人一脸颓然,看来他们终究是无法阻止她嫁给滕署,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改变的。 三人缓缓从地上起身,神色复杂难言。便在这时,一道充满磁性的焦灼声音传来,“菱儿,菱儿,你在哪儿?” “署,我在这儿。”听到滕署从远及近的声音时,殷菱脸上不自觉地溢满幸福的笑容。 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突然意识到刚才不管他们是否打败殷菱,只怕都无法阻止两人在一起。他们两人早已融入彼此的心间,是任何力量也无法将他们分开的。 “菱儿。” “署。” 这一刻,两人紧紧相拥。天地间因为这抹鲜红而黯然失色,一切仿佛都只成了两人的陪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菱儿,我以为自己会失去你。” 滕署双臂紧紧地将殷菱拥入怀中,感受着她强有力的心跳,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一直空荡荡的心房才有了着落。 “署,今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我们一生的分离早被我们用光了。”殷菱唇角微弯,声音说不尽地温柔。 滕署闻言,浑身一震。他们今后真的不会再分离了吗?可是刚才……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缓缓松开殷菱,替她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一脸宠溺道:“菱儿,为夫到现在还没仔细看你呢。” 说着,他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定定地凝望着眼前的殷菱,身上一袭朱红色曳地长裙,罩着件同色锦缎衫,缎衫和裙裾又覆着轻而柔软的红纱。她挽着朱色的丝织挽纱,与长裙一起逶迤在地。肌肤白皙光滑,如雪似玉,乌发高绾,戴着珍珠镶嵌的凤冠。容貌倾国倾城,令人惊艳。黛眉凤眼,朱唇一点,眼波流转,柔情似水,但这柔情中似蕴含着嫁于心爱之人的欢喜。 滕署一时间不由得看得如痴如醉。 感受着滕署眼中的炽热,殷菱的脸上飞起两片霞云。抿唇用眼角偷睨了一下滕署,一身朱红色的新郎服衬托出完美身材,洁净而明朗,却又不失睥睨天下的威严。头戴银冠,腰系玉佩,三千华发慵懒散落于肩后,整个人俊美的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一旁的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望着眼前这对璧人,目光复杂,隐隐堪忧。不过他们如今尽数拜给了殷菱,所以他们不会再干涉她的选择,只希望今后会有奇迹发生。 “署,我们走吧。”殷菱挽起滕署的手臂,眸光带着甜甜的笑意。 “好。”滕署宠溺一笑。 殷菱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那一记眼神复杂难言,但是三人还是感受到了来自殷菱的感激。 她是在感激他们没有向滕署说明真相吗? 三人望着一对新人离去的背影,唇畔泛起一抹苦涩。今后,他们会每时每刻都祈祷,希望她能得到永远的幸福。 一路上殷菱牵着滕署的手,感受着那略带薄茧的手传递给她的强烈暖意,心里也跟着回暖。 “署,你都不问我跟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一路上滕署绝口不提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三人,殷菱犹豫了半晌,最后忍不住问道。 她可是知道滕署是个醋坛子,大婚之日他的新娘子被人抢跑了,现在一路上还能眉眼带笑,在她看来绝对不正常。 “我原本的确憋了一肚子火,不过刚才看到他们三个都被娘子教训得受伤不轻,于是所有的火气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滕署微微一笑,戏谑道,“我实在没有想到娘子竟然比我还心急,是不是担心被掳走今晚不能洞房了?” “你你你……”殷菱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没想到滕署说得那样直白。 看到殷菱的窘样,滕署唇角的弧度加深,“好了,逗你了。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只属于我们两人,何必要提及别人?” 殷菱听言,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署有所怀疑,看来是她多虑了。 深蓝色的夜幕,群星闪烁,宛如偌大的帘幕上镶嵌了无数璀璨的宝石。凉风习习,殷菱和滕署坐在山顶,彼此相互依偎,朱红色的衣衫随风翩跹,再配上两人绝世的容颜,俨然成了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菱儿,没想到我终于娶到了你!”此刻,滕署抓着殷菱柔若无骨的小手,声音轻柔低喃犹如清醇的夜风。 “是啊,我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如果真是做梦的话,我只愿自己永远不要醒来,希望这个梦可以一直延续下去。”殷菱唇畔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此刻她心潮澎拜,心里仍然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若不是感受着那个人手心源源不断的暖意,还有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置身于梦中。 她和滕署这一路走来,不知经历了多少考验和血泪,只是还好,他们终成眷属,今后谁也休想再将他们分开。 殷菱的话让滕署心口微微一痛,微微垂眸,桃花眼里遮去了一闪即逝的黯然。不过很快地低落的情绪被他掩去,他勾唇浅笑,“傻瓜,这怎么可能是梦!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的,万一我……” “快看!有流星!”便在这时,滕署还来不及说完便被殷菱打断。滕署抬眸,只见天际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飞掠而过。 “快许愿。”殷菱提醒道,随即双掌合十,一脸虔诚。 滕署宠溺看了殷菱一眼,随即照着殷菱的样子做起来。片刻之后,殷菱睁开眼,一脸好奇道:“署,你许了什么心愿?” 滕署伸手替殷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温柔道:“还是不要说了吧。” “啊?为什么呀?”殷菱的好奇心顿时被滕署勾起来,“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确定要我说?”滕署薄唇斜斜地勾起,一脸坏笑。 殷菱见状,顿时心里打鼓,生怕滕署说出什么难为情的话来。可是偏偏她又按捺不住好奇,最终把心一横,开口道:“说吧。” 滕署闻言,略一沉吟,然后凑近殷菱,用十分暧昧的声音说道:“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浪费了不知多少时光。我在想若是之前没有那么多误会和干扰,我们的孩子是不是都有好几个了。于是我在想,希望上天能够让我滕署尽快有后,最好是一年抱俩……” “滕署……你……”此刻,殷菱因为滕署那番话羞得脸蛋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好不容易想要多享受一下此刻的浪漫氛围,可是突然就被滕署这个“造人”话题打破了,实在是大煞风景啊。 “菱儿,怎么了嘛?”滕署故做委屈地揽住殷菱的肩头,唇畔却掠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滕署,你当我是母猪了吗?”殷菱咬牙切齿道。还想一年抱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哪有母猪像你这么凶的?”滕署故作可怜道。 “你你你……”殷菱突然觉得自己和滕署斗嘴实在不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既然菱儿不愿意,那我也只能……”滕署故意将后半句话拉长音调,殷菱果然气势凛凛地打断道:“你既然娶了我,就不准再想拈花惹草。上了本小姐这艘贼船就休想下去。” 第二百零四章 想要孩子 “噗……哈哈……尊敬的女王陛下,滕署知道了,滕署今后都会以您马首是瞻。其实我刚才是想说如果菱儿不愿意,那我也只能再求你了,直到你答应为止……哈哈哈……” “你……”殷菱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滕署耍了,瞬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殷菱气嘟嘟的脸,滕署宠溺地笑道:“今生今世滕署只爱殷菱一人,若是违背此意,便要我魂飞魄……” 不等滕署说完,殷菱连忙伸手捂住滕署的唇,惊慌道:“不许胡说!” 看到殷菱对自己的紧张溢于言表,滕署心里顿时满满的都是感动。乌黑的桃花眼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认真道:“菱儿,我真的希望咱们能有一个孩子。” 殷菱闻言,心口微微一颤,随即垂眸掩去眼眸深处的那抹心碎的复杂。她也很想有一个小孩,那是她和滕署的爱情结晶。可是现在她不能再心有牵绊。 她几乎翻阅遍了所有的医书典籍,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头绪治疗署,所以她已经做好了随署而去的准备。 “署,咳咳,我觉得吧,要小孩这种事是急不来的。”殷菱忍不住对滕署敷衍道。 滕署闻言,十分不认同地撇撇嘴,说道:“菱儿,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整个云天大陆的神医,想要生小孩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殷菱顿时猛咳了两声,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惊慌。她都忘了署可是懂医术的,可是她真的不能怀下孩子,否则她真怕自己因为羁绊而不能去追随署。 署,请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不能为你生下我们的孩子。 “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生下我们的孩子。”殷菱随即不自然地说道。 滕署则显得兴致很高,“菱儿,那你是喜欢女孩还是喜欢男孩呀?” “我都喜欢。” “那不如我们就生个龙凤胎吧?” 殷菱顿时翻了个白眼,心里一阵腹诽。这个家伙简直把自己以为送子观音了,生男生女随自己。 “菱儿,那你说取什么名字好呢?” “男的叫‘花月寒’,女的叫‘花影月’,怎么样?” 见殷菱情绪不是很高,滕署也不在意,干脆喃喃自语起来。殷菱凝眸望着滕署眉飞色舞的样子,她的心一遍遍泛着针扎般的痛。 滕署应该是一个十分喜欢小孩的男人,若是生下来是个男孩的话,她相信一定会是个翻版的滕署,要么萌就会有多萌。可是这些她都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她不想给自己制造牵绊,更不想让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个世上就让他父母双亡,她没有权利去剥夺他人的幸福。 此刻,殷菱的心在默默地流泪,却仍然伪装起她所有的悲恸。即便殷菱掩饰得很好,但洞悉力异于常人的他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 “菱儿,你可记得当初咱们在这里一块迎接过日出,当时你说过若是两个人能一起迎接光芒,那就能一起度过黑暗。如今我们已经共结连理,今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殷菱闻言,心口微微一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如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今后不管我们遇到任何磨难,都会被我们克服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随。” 殷菱的一番听得滕署心头巨震,旋即只感到悲伤的潮水快要讲他吞噬。他将殷菱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四目相望,他一字一句用极其郑重的声音说道:“菱儿,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不测,我不要你的‘死当长相随’,我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好不好?” “不好!”殷菱鼻子猛然一涩,从滕署的掌心里将手抽开,眼眶泛红,有些激动道:“不,我说过,我们一生的分离都已经被我们用光了,所以今后我们再也不要分离!署,你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活下去!”殷菱说完,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哭成了一个泪人。 滕署心痛如绞,他动作轻柔地帮殷菱擦拭着泪水,目光温柔而哀伤,“菱儿,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殷菱将滕署紧紧拥入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专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此刻她整个人情绪都不好起来,她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隐隐觉得滕署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止住泪水,仰头不安地询问:“署,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突然之间对我说这些,是吗?” 滕署听言,身子猛然一僵,随即敛去脸上的不自然,含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尽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只希望你今后能够过得快乐幸福。” 殷菱闻言,紧绷的心这才微微放松,心里却忍不住叹息,若是今生没有了他,她不会独活,又怎么会有幸福快乐?一时间两人心思各异。 便在这时,山上忽地下起豆大的雨点儿来。 “下雨了!” “署,能不能答应我在那间小木屋里住一阵儿?” “当然喽,你如今是我娘子,一切全凭娘子做主。” 殷菱低声抱怨,“这该死的雨,越下越大!快走吧!” “好,你抱紧我,我要飞喽!”滕署将殷菱打横抱起,殷菱连忙搂住滕署的脖子。 “喂,慢一点儿,小心脚下。”殷菱提醒道。 滕署邪魅一笑,“没事,娘子,为夫想要快点儿入洞房。” 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殷菱发现滕署已不在身边。她起身穿戴整齐,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昨晚旖旎缱绻的一幕幕。若不是此刻浑身酸疼,她几乎要以为昨晚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绮丽的梦。 “夫人,您醒了。”殷菱打开房门,月笙端着洗脸水走了进去。 “署呢?” 月笙回答道:“族主说昨晚刚下过雨,早上正是去捕鱼的好时机。族主早早就去不远处的水潭捕鱼了。” 殷菱并未多想,洗漱完毕,脸色平静地说道:“月笙,去给我找些避孕药来。” “啊……夫人……您您……”月笙的脸色惨白如纸,半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我不能怀孕。”殷菱口气绝决地说道。 月笙顿时一脸痛苦道:“夫人,难道您不想给族主留下血脉吗?难道您忍心族主从此绝后?” 殷菱紧紧闭起眼眸,旋即两滴清泪从她的眼缝滚落,她一字一句仿佛用尽全力道:“我很想有他的孩子,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长大后会和他的爹爹一样出色,可是我不能再有所羁绊,我怕到时自己怀了他的骨肉而无法随他而去。若是他一个人在下面一定会十分寂寞的……” “好了,夫人,您不要说了,属下这就去办。”月笙用袖口擦了一下眼角,转身之后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个不停。 夫人的苦痛他能体会,哎,怨只能怨老天不睁眼。 殷菱此刻神色凄苦,目光飘忽,喃喃自语道:“署,你能原谅我吗?” 月笙展开轻功一路飞奔,到街市的药铺买好药后,他再次快速返回。眼见穿过前面的树林就是小木屋了,这时月笙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被人跟踪了。 他顿住步子,猛然转身,随即冷声开口,“何人躲躲藏藏,出来吧。” 话落,月笙陡地转过身子,当看到身后站在的数人时,目露惊恐,简直犹如见到了鬼魅,忍不住惊呼道:“冷烨,是你……” 隐卫的头目,冷然道:“是我,月笙,你可知背叛主子的下场?” “我……”月笙脸色惨白如纸,手上提着的药包瞬间掉落地上。 半晌,月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缓缓问道:“主子已经全都知道了?” 冷烨没有说话,只是原本凌厉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月笙见状,瞬间明白了一切。 “主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冷烨沉声回答:“刚知道不久。” 说完,略一沉吟,继续道:“你可知背叛主子的下场?” 月笙嘴唇发抖道:“天山族族人若是背叛族主,必受万箭穿心之刑。” 冷烨听言,冷笑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可知若是当初早先告诉主子他扥身体状况,那么他就不会打扰夫人的生活,可是现在夫人抱了要追随主子而去的心思,你可知主子现在的心有多痛,有多内疚?” 月笙浑身一震,瞬间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他跪倒在地,此刻满腹的自责和愧疚犹如潮水一般要将他吞噬,眼泪犹如滂沱大雨一般倾泻。 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他做梦没有想到当初他自私地想帮助主子和夫人重修于好,想让主子不带遗憾地离开人世,可是没有想到如今会让主子这般痛心,原来他做的一切都错了。 “主子,对不起,是月笙对不起您,月笙来生报答主子的恩情了。”话落,月笙提起手掌便要向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冷烨眸光一闪,出手如电地抓住月笙,旋即将月笙甩开,冷笑连连,“月笙,你背叛主子,私自替主子做决定,你所犯的罪行即使死了也难辞其咎。” 月笙闻言,身子瑟瑟发抖起来,他知道冷烨的意思是他必须接受万箭穿心的惩罚。当下他咬了咬牙,缓缓起身,沉声道:“月笙犯下了种种过错,每一条都够月笙死了好回了。月笙甘愿受刑。” 说完,月笙目光扫视了一眼不远处手提弓箭的隐卫,旋即闭上了眼睛,完全是一副甘愿受死的表情。 冷烨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月笙,随即向那些隐卫以眼神示意。月笙紧绷着身子等了半天,许久没有意料中的利箭刺入身体的疼痛,他满腹疑惑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刚才那些隐卫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冷烨站在他的面前。 第二百零五章 将功补过 月笙一脸疑惑的望着冷烨,只听冷烨沉声道:“现在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自己决定吧。” 月笙闻言,顿时惊愕不已。 与此同时,山谷中的小木屋,殷菱正来回走动,月笙已经走了半天,可是仍然不见回来。她担心署待会回来要想隐瞒下去就十分困难了。 正心急如焚之际,外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菱儿,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殷菱听到滕署的声音,当下深呼几口气,敛去脸上的焦虑之色,转身快步出去,就看到滕署手中提了几条肥大的鲤鱼,另外一只手中是刚刚采下的幽兰,花瓣和叶子上还有露珠在滚动,煞是好看。 “真好看。” 殷菱从滕署的手中接过那束兰花,在小木屋里找了一个白玉花瓶,盛了水将花插了进去,滕署将几条鲤鱼丢进水盆里,然后趁其不备将一朵兰花戴在了殷菱的鬓边,一时间竟然人比花娇。滕署一时情动,从背后将殷菱轻轻拥住。 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如玉的脖颈间,殷菱只觉得痒痒的麻麻的,脑袋轰隆了一下就想到了昨晚两人亲密无间的举动,霎时面皮发烫。 感受着怀中之人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滕署开口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哦,不是。” 听着殷菱轻若蚊叫的声音,在看到殷菱不胜娇羞的模样,滕署顿时明白过来。他故意恶作剧地凑近几分,望着殷菱那张因为羞涩犹如染上粉霞的面容,情不自禁地赞道:“夫人,好美。” 殷菱转眸看到滕署桃花眼里闪烁着灼亮光芒,故作幽怨地撇嘴道:“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是不是当初若是我长得丑,你就不会娶我?” “咳咳……怎么会呢。”看到殷菱眼眸闪过的一抹狡黠,滕署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被殷菱给耍了,于是凤目微挑道:“是不是当初若是我长得丑,你就不会嫁我了?” 殷菱“扑哧”笑道:“你的脸皮还真厚,竟然这么夸自己。” 滕署闻言,撇撇嘴,淡淡说道:“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殷菱顿时脸上一烫,故作懊恼地挣开滕署。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她一辈子都看不够,因为在这张面容上,眉宇间的那枚火焰印记提醒着她,让她记住当初这个男人为她吃了多少苦,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还有他那三千华发,时时刻刻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多么的爱她。 为了她,这个男人可惜牺牲掉他引以为傲的容颜,可以放弃他尊贵显赫的地位,她欠他的实在太多,唯一今生追随于他才能让她心安。 “菱儿,待会我给你做我拿手的红烧鲤鱼,好吗?”滕署走过来,一脸宠溺地说道。 殷菱闻言,鼻子微微一酸,有些心疼地执起滕署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就像是雕琢得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 这双手原本是指挥千军万马,纵横天下的,可是现在他却放弃了自己的抱负,用这双手来为她做饭烧饭,她究竟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男子为她愿意放弃所有。这一刻,她的心充斥的全是满满的感动。 “菱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吃红烧鲤鱼啊?那不如改成清蒸好了?”见殷菱半天不说话,滕署顿时担心道。 殷菱敛去心头的诸多情绪,冲着滕署露出一抹浅笑道:“署,我想吃望月楼的烤鸭了。”算一算月笙应该快回来了,她必须先支走滕署。 滕署伸手宠溺地摸了摸殷菱的长发,温柔道:“那好,你等着,我很快给你买回来。”说完,滕署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木屋。 等滕署离开不久,月笙回来了。殷菱看了一眼月笙手中的药包,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夫人,属下怕在药铺遇到熟人,所以去了城中最远的药铺。”月笙有些不自然道。 “行,我知道了。药包给我吧。”殷菱淡淡说道。 月笙将药包交给滕署后,退了下去。殷菱打开药包检查了一下药材,确定没有问题便熬药服用。 而离去不久的滕署一路施展轻功,忽然间胸口气血翻滚,他不由得停下来,猛地,只觉一股腥甜上涌,喉咙一热,鲜血随即喷溅而出。 他伸手擦去唇角的血丝,轩眉紧皱。今早醒来他就吐了一口血渍,所以才会以捕鱼为借口,实际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调息,可是如今情况越来越糟糕,真不知还能隐瞒多久。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殷菱和滕署在山上的生活不是练剑就是弹琴,偶尔一起坐在夜幕下看星星,迎日出,生活过得十分惬意。 与此同时,相府的殷霖轩、素渃得知女儿婚后生活幸福,两人十分欣慰。同时获得消息的慕瑾瑜、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等人也是安心不少。 夜幕之下,两人相互依偎,耳鬓厮磨,犹如剪影一般。殷菱将头微微靠在滕署的肩头,声音轻柔道:“署,明日我们就起程回天山吧。” “菱儿,你不是说过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怎么突然想随我回天山了?”滕署闻言,扳过殷菱的肩膀,略带紧张地询问。 殷菱见状,好笑道:“署,你现在是天山族的一族之主,不能一直和我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否则到时我肯定要被你的族人骂成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了。” 滕署“扑哧”一笑,戏谑道:“喂,你这是在夸自己魅力无穷,为夫被你迷得魂神颠倒了吗?” 殷菱一听,顿时玉容一黑,翻了个白眼道:“那你的意思是本小姐没有魅力可言了?若是如此,你堂堂天山族族主怎么就拜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 “咳咳咳……” 滕署顿时一阵汗颜,心里腹诽,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脸皮为何会越来越厚了,敢情是深受这个女人的荼毒。 “为夫能不能回答是因为饥不择食吗?” “不能!”滕署顿时听到了殷菱磨牙霍霍的声音。 一想到惹怒夜叉妻的各种严重后果,滕署顿时各种讨好,“嘿嘿,夫人,为夫刚才只是一句玩笑话。娘子美艳无双,魅力无穷,为夫能娶到夫人,是为夫三生有幸。” “哼,这还差不多。”殷菱顿时扬起下巴,唇畔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此刻殷菱心中一阵感慨,曾经她最不屑就是去听这些甜言蜜语,可是现在她就像是中毒了一样,有时滕署一句玩笑话,就能让她开心半天。她瞬间想到了在现代时听过的一句话,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好了,夫人,您看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些安歇。”滕署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暧昧,殷菱听在耳中,顿时身子紧绷。 “署,那个……那个我觉得今晚格外的诗情画意,那个……我还不是很累,不如夫君还是先入寝吧。”殷菱胡乱找了个借口拒绝道,心里一阵腹诽。 滕署这个家伙绝对是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连续几个晚上她都没有休息好,现在还想哄骗她,她又不是傻子。 “你看,夫人,天色不早了,明日起程回天山,一定要早起的,夫人一向喜欢赖床,夫人保证明日可以早起吗?” 殷菱闻言,顿时脸色黑沉起来,简直佩服这个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个欲求不满的男人还好意思说,害得她最近老休息不好,黑眼圈越来越重,现在反倒说她贪睡,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 最后某女在某男研磨硬泡兼柔情攻势下回屋歇息,结果再次上了贼船。 翌日早早起身,殷菱依依不舍地望了最后一眼小木屋,踏上了前往天山的路途。两人没有让依仗随行,身边也未带任何属下,不想被人破坏两人的甜蜜之旅。天山族总坛的事务暂时由四大护法处理所以滕署并不急于赶路,一路上倒多是欣赏湖光山色,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赶了一天的路,落日的余晖在河面上投下一片旖旎的霞光,将整个河流点缀得如梦如幻。滕署和殷菱坐在河边的巨石上吃着烤熟的鱼肉,滕署时不时替殷菱擦去嘴角的油渍,不忘提醒一句,“慢慢吃,小心鱼刺。” “署,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再这样吃下去,迟早有一天变成大肥猪。”殷菱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担忧道。 “那多好,我就是想把你养得胖胖的。”滕署闻言,伸手宠溺地摸了摸殷菱的头。殷菱立即嘴角一抽,脑海里瞬间想起自己变成圆球的画面,无力吐槽。 这时滕署起身走到河边开始在河边不停搜寻着什么。只见他一袭胜雪长袍一垂而下,三千墨发如瀑布倾泻,雪衣墨发,除此之外,竟一件佩饰都没有。如此简单,却令人即便只见他的侧颜,都再也难忘。殷菱静静凝视着那道洁白如尘的身影。旋即只见他从河里捞出一块洁白如玉的鹅卵石。 “哇,好漂亮。”殷菱看到那块亮晶晶的石头,顿时起身跑了过去。这时才发现滕署的手中用一条青色丝线已经穿了好多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小石头,旋即滕署用簪子在刚才捞到的那块白色鹅卵石钻了个孔,也被穿了起来。 殷菱突然想起这一路上只要遇到河流,滕署总会停下来一阵,原本她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欣赏,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为了收集这些石头。 她不解其意,忍不住打趣道:“署,你何时有了收集石头的爱好?这些石头你用来打算干什么?”滕署闻言,将那串石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含笑道:“我们天山族曾经有一个传说,你想听吗?” “说说看。”一听有故事听,殷菱顿时兴趣盎然。 滕署抿了抿唇,潋滟的霞光在那双桃花眼里跃动,只听他娓娓说道:“从前我们天山族的一个族主喜欢上了一位偷偷下凡的仙女,因为那位仙女触犯天条,上天为了惩罚她,于是便让她魂飞魄散,由于这位仙女对自己的情郎执念太深,所以她的灵魂就散落到了世间各个河流,便成了河中的石头,只为时时刻刻看到她的情郎。” 第二百零六章 石头的传说 等滕署讲完这个故事后,殷菱久久不发一语。看到殷菱眼眶泛红,一脸感伤的模样,滕署浅笑道:“因为这个故事所以我们天山族流传下来一个传说,只要男子集够八十一颗不同河流的石头送给他心爱的女子,那么今生今世他们两人就会长厢厮守,不离不弃。 殷菱闻言,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所以你打算集齐八十一颗石头然后送给我?” “嗯。”滕署含笑点头。 下一刻殷菱已经伸出双臂,情不自禁地抱住滕署,喃喃说道:“你真傻。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傻傻的你。” 滕署眉眼弯弯,顿时哭笑不得,或许当今天下也只有这个女人会说他傻,而他也只会对这个女人偶尔犯傻。 “署,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也像你说的故事中的那对情侣一样,被迫分开?” 此话一出,滕署身子猛然一震,旋即笑道:“傻瓜,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分开。” 看着滕署说得一脸坚定,殷菱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人家是仙女,你是母夜叉,老天连你都害怕呢,”滕署说完,忍不住扑哧笑道。 “滕署!你……”殷菱气得牙痒痒,而滕署早在说完那番话后就连忙逃之夭夭。殷菱却不罢休,立刻暴跳如雷追着滕署算账。 滕署一边躲闪,还不忘火上浇油道:“快看快看,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殷菱顿时气结,两个人在河边追闹了一阵。 一夜无语。 七日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天山山脉。 “署,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菱儿,没事的,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天气有些冷而已。”滕署强忍着胸口的气血翻腾,谁料他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一股腥甜直冲而上,霎时喷出一口血雾。 “署,署,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殷菱赶紧将滕署扶着坐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悲恸。 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菱儿,听我说,我快不行了。”滕署紧紧抓住殷菱的手,喘息道,“对不起,当初我们曾经说好再也不离不弃,可是我做不到了。” “不,不,你不会有事的!署,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殷菱泪如雨下,神色凄苦惊慌。 此刻,滕署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在殷菱看来滕署发作突然,其实只有滕署清楚,他的身体早都每况愈下,是他为了不让殷菱担忧,总是在殷菱面前佯装没事。 曾经从未将生死放在眼里的他,如今却特别害怕死亡,只因这个世上有他最放心不下的女人,他还没有将这个女人安排好,他还有还多事没有为这个女人完成,为何上天偏偏这个时候要将他带走? “菱儿,答应我,不要难过好吗?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走得不安。”滕署颤抖着手替殷菱抚去脸颊的泪水,唇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我认识的菱儿一直都是最坚强的,答应我,不要再为我流泪,即便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要微笑着活下去。” “不,不可能!滕署,你已经违背和我永远在一起的誓言了,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天山族总坛。 “小姐,这里有奴婢和巧鸳看着姑爷,您还是去歇歇吧。” 采茵和巧鸢看着仅仅半个月时间就瘦了一圈的殷菱心疼到极点。当初采茵和巧鸢早早就赶来了,于是在这里等待她们小姐,谁知半月之前等到的是她们小姐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姑爷回到了天山族总坛。 这半个月来姑爷一直昏迷着,她们小姐衣不解带地守在身边,众人看在眼里,无不感到心酸。四大护法和小姐整日轮番替姑爷输入内力,可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 “采茵、巧鸢,不用了,我在这里守着署就行,我相信他睁开眼最想看到的就是我,若是他看不到我,心里一定会特别着急的。” 此话一出,采茵和巧鸢皆是眼圈一红,可是又不敢掉眼泪,生怕引起她们小姐的伤心,于是只好将泪水强自憋回眼中。 “对了,你们去准备一下,我要给署好好梳洗一下,署最爱洁净了,若是醒来看到自己这么邋遢的样子,一定会埋怨我的。” “奴婢,这就去。”采茵和巧鸢几乎是落荒离开。 她们不敢再多听一句,生怕一不小心泪水便会砸在地面。她们小姐和姑爷这一路走来/经历层层波折和考验,可是现在仍然忍受这样的折磨,她们真不知上天要为何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们。 不消片刻,采茵和巧鸢便将一干物品准备齐全。殷菱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替滕署刮去薄唇周围的胡须。她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生怕刮伤了滕署。 采茵和巧鸢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鼻子泛酸,不断在内心祈祷希望她们姑爷能够苏醒过来。等殷菱替滕署刮好胡须,又用棉巾替滕署仔细擦了擦脸。做完这一切,殷菱将滕署扶起。 采茵和巧鸢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小姐,这两日您已经耗费了太多真气了,还是奴婢叫四大护法过来为姑爷输送真气吧。” 殷菱摇头道:“不用了,四大护法之前已经耗损了太多元气,还是由我来比较好。” 采茵和巧鸢劝不住也只能由着她们小姐来。两盏茶的工夫后,殷菱输送完真气,额头上已是汗流直下,巧鸢体贴地上前给她们小姐擦拭着汗水。 看到殷菱脸色微微发白,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劳,采茵劝道:“小姐,您还是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两人呢。” 殷菱依旧摇头拒绝,放心好了,我没事,只要调息一会就没事了。”采茵和巧鸢眼见劝说无果,只好摇头退下。 殷菱打坐调息了一阵,由于半个多月都未好好休息,此时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上下眼皮向被粘住了一样,很快她就沉睡过去。几乎是她睡去的片刻工夫,旁边的滕署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已经整整半月之久未醒的他,浑身上下并没有感到有哪里不适,他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看来他是回光返照。他转头看了旁边正呼呼沉睡的殷菱,墨玉般的桃花眼里是难以承载的疼痛。这些日子他虽然一直昏迷,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其他人的对话他都可以听到。 这个女人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不能再拖累她了。他伸出手,略带颤抖地抚上殷菱那张憔悴的容颜,随即他的大手拉住她的小手,当指尖触碰到她的脉搏时,他惊愕之余竟是露出发自肺腑的灿然笑容,这一笑他泪流满面。 “菱儿,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走了,你要保重自己。若是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希望还能娶你为妻。”说完,滕署出手点住了殷菱的睡穴。 睡梦中的殷菱眼角有晶莹的泪珠落下。 滕署出了天山总坛,远远望着气势宏伟的建筑,心头是无比压抑的沉痛。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他族人,有他今生最心爱的人,可是今后他再也见不到他们。眼睛渐渐变得湿润而模糊起来,最终他一咬牙,转身只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 滕署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疲惫的身子再也不容他迈出一步,他站在一处悬崖边上,目光沉郁而绝望。他不能让菱儿看到他死去的样子,否则她只会更加的痛苦。想到这里,他低头,俯视了一眼底下云雾腾腾的悬崖下面。 正当他纵身跳下时,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陡然传来,“你可想好了,这条下去你必然会粉身碎骨。难道你忍心她痛苦?” 滕署闻言,浑身猛然一震,抬头看向来人,忍不住惊愕道:“是你。” 旋即他黯然说道:“如今我也不过只剩下这口气罢了,不死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拖累她?” 来人淡淡笑道:“既然你一心求死,不如我们另外换个死法如何?” 滕署毫不畏惧道:“你若是肯帮我办一件事,左右不过一死,照你说得死法又何妨。”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天山族总坛,殷菱是在噩梦中惊醒的,她梦到署和她道别,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甩她而去,无论她怎么在后面怎么呼喊,怎么求他,可是他就是那般决绝地往前走,她拼命地追他,可是却始终赶不上,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 顾不得惊出的一身冷汗,殷菱转头连忙去找那个人的身影,谁料她身边空空,一时间她的脑袋轰鸣一声。整个人差点儿晕倒。 “采茵,巧鸢!” “小姐,奴婢在!” 一听到殷菱急迫的喊声,采茵和巧鸢急忙从外面赶来。 “署,去了哪里?”殷菱一脸惊慌道。 “姑爷?”采茵和巧鸢不解其意,姑爷不是一直昏迷未醒吗?于是两人不由得抬头看向滕署所躺的软榻,当看到那里空无一人时,两人顿时脸色一白,惊呼道:“小姐,姑爷怎么不见了?我们之前一直守在门口,没有看到姑爷出去。” 殷菱顿时浑身发抖,采茵和巧鸢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小姐,姑爷或许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不会有事的。” 采茵和巧鸢说完,连两人自己都无法相信这样的借口。殷菱依旧不言,心里早已乱作一团,如果署真的是有事出去的话,那么采茵和巧鸢就在门口,一定会知会她们一声。 忽地,她想到什么,连忙向采茵、巧鸢问道:“你们在门口守了多久?” “快一个时辰了。” 殷菱听言,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这么说她睡了快一个时辰了?她一向睡眠浅,更何况她心系署的安危,即便再困也不可能睡这么久,那么只能说明一定是署醒后点了她的睡穴。 看到殷菱半晌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采茵和巧鸢顿时担忧道:“小姐,都是奴婢无用,请小姐降罪。”说着,采茵和巧鸢齐齐跪下。 “起来吧。通知天山族的所有隐卫,立刻搜寻署的下落。”殷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第二百零七章 不告而别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以署的修为若是想要悄然离开,就绝对不会惊动任何人。所以根本就不怪采茵和巧鸢。 “是,奴婢这就去。”采茵和巧鸢连忙起身快速退下。 派出去的隐卫搜寻了整整三个时辰,可是依旧一无所获,这让殷菱近乎崩溃,原本她心里残存的一丝希望彻底没有了。她只感到自己心口的位置一抹空洞感越来越大,随即只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此时此刻,泪水犹如洪水一般从眼眶倾泻而下,殷菱只想将自己心中所有的痛苦和绝望发泄出来。这么久以来她的心弦一直绷到最紧,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将她爱的男人留下来。 “小姐,您不要哭了。” “小姐,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不要伤心了。” “小姐,您还是用膳吧,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小姐,您要是这么折磨自己,姑爷回来看到一定会心疼的。” 殷菱脸上露出一抹凄苦的笑容,喃喃道:“不会的,他不会再回来的。若是他心疼我的话,他就不会离开我。” 此话一出,采茵和巧鸢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这一刻,她们多想能够安慰小姐不要伤心,可是她们却发现自己无论说多少安慰的话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许久,殷菱终于止住泪水,殷菱对采茵和巧鸢吩咐道:“你们去找四大护法过来,我有事说。” 采茵和巧鸢点头立即而去,片刻之后四大护法进来之后,脸色无比沉重,看向殷菱的目光充满敬畏和怜悯。当初他们都一直不赞同滕署和殷菱在一起,但看着这两人一路走来遭遇种种磨难却从未放弃过,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不禁为之动容,再加上这半个月来殷菱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们的族主,他们从内心深处开始真正地接纳了这位族主夫人。 殷菱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如玉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的苍白之色,但是丝毫不影响她倾国倾城的姿色。此刻她望着底下恭敬站在原地的四大护法,声音不怒自威道:“最近这一阵子,四大护法忙于天山族事务殚精竭虑,功不可没,今后天山族的兴衰还要仰仗四位。”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一脸平静道:“署的情况你们四人十分清楚,这次他不告而别,想必是什么情形你们也猜得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一定先要封锁这条消息,不能让族中的其他人知道,以免人心惶惶,另外也是避免了云天大陆其他国家趁此对天山族虎视眈眈。四大护法自然比本夫人更了解天山族的实际情况,所以希望四大护法本着为天山族设想的目的,能够从族中尽快挑选出适合接任族主之位的人选,能够继续带领你们将天山族发扬光大。” “夫人,您……”大护法月刃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夫人,还请节哀,想必族主也必定不想见到您为他伤心难过。” 二护法星魄接着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夫人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夫人碎石一介女流,但是论武功论谋略绝对不属于天下的任何男子,所以现在天山族已经失去了族主,还请夫人今后领导我们天山族,否则群龙无首,今后天山族只怕落得个飞崩离析的境地。” 三护法火岩亦表态道:“是啊,夫人,二护法所言极是。我们四兄弟今后唯夫人马首是瞻,还请夫人不要推辞。” 四护法水澜一向少言,此刻也是一脸动容道:“夫人,请你看在族主的份上,将天山族发扬光大。我们西兄弟愿誓死追随夫人。” 殷菱看着底下站着的年龄加起来已经接近三百岁的四个老人,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动容,不过一切很快归于平静,她摇头,一字一句道:“承蒙四位护法这么看得起本夫人,不过之前本夫人暗自发誓,今生再也不要和署分开,所以你们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而且我相信天山族内人才济济,你们一定会选出更加适合担此重任的人选。” “夫人,请您答应我们的请求!” “夫人,请您看在我们四人一把老骨头的份上,就答应我们吧!” “夫人,族主也一定希望您能这么做的!” “夫人,我们四大护法一生没有求过任何人,现在恳求夫人了。” 先是大护法月刃跪地恳求,接着二护法、三护法、四护法相继也都跪了下去,一时间白发苍苍的四人眼眶泛红,老泪纵横,看得人一阵心酸。 此情此景,让殷菱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可是一想到那个深爱自己的男子一个人正孤独地在下面等待自己,殷菱只得把心一横,沉声道:“四大护法,你们起来吧,所谓不强人所难,本夫人心意已决,决不能撇下署在下面孤零零地一个人,你们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夫人,请您三思啊,夫人还还是锦绣年华,以后的路还很长,切不可一时想不开。”四大护法眼见殷菱如此决绝,担忧的劝慰。 采茵和巧鸢在一旁已经听得泣不成声,眼见她们小姐已经抱了赴死的念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两人顿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过去抱住殷菱,死活就是不松手。 殷菱顿时被眼下的情形也搞得心头苦涩难言,不过最终她还是硬下心肠,叹息道:“你们这又是何必。无论你怎么说,我心意已决。” 殷菱话音刚落,便在这时一道朗润的声音从殿门口缓缓传来,“你不能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说话之人,只见来人一袭青色衣衫,面如冠玉,俊秀却又不失俊朗,丰采奕奕。殷菱见状,微微一愣,不是阔别已久的轩辕靖,又是何人? “轩辕公子,别来无恙。”故友相见,殷菱亲自从主位上起身。 “花夫人,别来无恙。”一声“花夫人”称呼,轩辕靖只觉得心头酸涩。 再次相见,她已为人妇,虽然三年前他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如今真实面对起来,他还是心头一片惆怅。 殷菱将轩辕靖迎上客座,采茵连忙备上了茶。轩辕靖凝眸淡淡地打量了一下殷菱,然后开口道:“看夫人脸色憔悴,气色不佳,不如让我替夫人把把脉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微微一愣,不知轩辕靖此番前来究竟是何目的。殷菱眸光一闪,她最近不过是因为照顾署而消耗了太多体力,她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但是轩辕靖这么说,她相信绝对不只是担心她的身体这么简单。 虽然不解其意,但是殷菱还是十分配合地将自己的手臂伸了过去,她淡淡笑道:“那就有劳轩辕公子了。” “夫人客气了。”轩辕靖应了一声,旋即将玉指搭在了殷菱的脉搏上,只见他眉心微微一动,许久撤回手,含笑道,“夫人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最近太过操劳,加上又耗损了不少真气,但是并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事了。” 殷菱闻言,向轩辕靖感激地点了点头。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她却不知轩辕靖替她把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采茵、巧鸢,你们两人好好替我招呼轩辕公子。”殷菱吩咐完毕,转头又对轩辕靖说道,“轩辕公子不远千里来天山族,我本该一尽地主之谊招呼你,可是想必你也知道天山族发生何事了,所以恕我心情不佳,实在无法陪你。” 轩辕靖闻言,微微颔首道:“夫人和滕族主伉俪情深,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下绝对能体会到夫人的心情。” 殷菱闻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就好,恕我不能奉陪了。” 话落,殷菱就要转身离开,轩辕靖却突然道:“夫人这是打算趁着我们所有人松懈之际,选择自尽?” 此话一出,殷菱身子猛然一震,脸上快速地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刚才她已经对四大护法以及采茵、巧鸢说明了一切,想必今后他们一定会将她盯得死死的,如今轩辕靖恰好这个时候到来,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空隙选择一死了之,这样的话她会很快和署相聚的。 “小姐,不要!” 采茵和巧鸢被轩辕靖这么一说,连忙过来拉住殷菱,生怕她想不开一般。 殷菱忍不住蹙起眉头,只听轩辕靖缓缓说道:“难道夫人不想知道滕族主究竟在哪里自我了断的吗?” 此话一出,殷菱一阵晕眩,恰好被采茵和巧鸢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她缓过神,压制住心头的万般悲恸,急切道:“你见过他了?” 轩辕靖点头道:“刚才我在来天山族总坛的路上,在一处悬崖边,看到正好跳下悬崖的滕族主,我原本出手相救,谁想滕族主一心寻思,所以用掌里将我推了上去,而在下惭愧只抓住了滕族主的一片衣襟。”说着,轩辕靖从腰间取出一块衣襟,在场之人见状,顿时只感到犹如被一盆冰水从头顶直直灌下。 “小姐,是姑爷的衣襟。”采茵和巧鸢略带哭腔地说道。 殷菱强忍着心中的剧痛,伸手颤抖着从轩辕靖的手中接过那片衣襟。自从结婚后,署的穿着皆是由她亲自打点,所以她断然不会认错这衣襟究竟是不是署的。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看到殷菱脸上心如死灰的表情,轩辕靖的心头一阵抽痛,虽然他今生注定和她只能成为朋友,但是他多么相信眼前之人能够一辈子过得幸福快乐,可是现在她这般无声地哭泣,看得他整个心都要碎掉了。 他很想出声安慰,可是也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他略一沉吟,开口道:“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他是在哪里跳崖的。我可以带你过去。” “好,谢谢你。”殷菱冲着轩辕靖露出一抹感激地笑容。 或许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她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安慰,而是想知道署的下落,想抓住关于署最后的一丝气息。 第二百零八章 伤心欲绝 轩辕靖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一脸复杂地开口道:“不用谢。” 这时四大护法和采茵、巧鸢都十分不放心让殷菱前去,殷菱只淡淡吩咐道:“你们不用跟去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殷菱不怒自威的声音顿时让四大护法、采茵和巧鸢十分为难,虽然他们不想违抗夫人的命令,也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让夫人安静一阵,可是又怕到了悬崖夫人一时间想不开做出傻事。 轩辕靖见状,向他们几人投去一记安慰的眼神,开口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四大护法、采茵和巧鸢一听,这才稍稍安下心来,随后目送着殷菱和轩辕靖离去的背影,心里开始不断地祈祷起来。 荒野的风呜咽不迭。天边阴沉得似要随时塌陷一般。 殷菱站在悬崖边,失神地盯着悬崖下方,半天纹丝不动,犹如木雕泥塑一般。 “这里的悬崖高达万丈,从这里下去尸骨无存。” 轩辕靖站在殷菱的旁边,看着她那凄惶绝望的侧颜,心痛如绞。他告诉她最残酷的情况,是想让她接受现实,不希望她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瞬间殷菱颓然地坐在地上,含有泪水的眼里尽是绝望和悲恸,她不由苦笑,喃喃自语,“署,你是要连一丝念想都不愿留给我吗?生同寝,死同穴。可是如今你却硬生生地将我留在这个世上,你以为我会快乐,我会苟活下去吗?” 轩辕靖只感到心中一片悲苦,出声安慰道:“滕族主正是怕你想不开所以才选择了如此决绝的方式,你一定要明白他的苦心。” 说完,轩辕靖一阵叹息,他知道现在什么安慰的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若是能够用他的命换回滕署的命,他愿意交换。他只愿她一生快乐幸福,那就足矣。 “他真的是为我好?可是他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 “他希望你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如此爱他,就该努力实现他的心愿才是。” 殷菱摇头,泪如雨下,声嘶力竭道:“我其实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我很自私,我不想今后只依赖关于他的记忆活下去,我不想自己的生活只有回忆和孤单陪伴!” 瘦削的肩头一颤一颤,这一刻轩辕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柔软无比,再也不是平日那个孤傲清冷内心强大的殷菱。 他多想这一刻借她一个肩膀,或者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可是这一生注定他没有了这样的资格。 许久,殷菱任泪水肆意冲刷脸颊,轩辕靖只静静地站守一旁,虽然他很想,但是他知道有些痛苦他是无法替眼前这个女人承受的,不过在这个女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的面前。他想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他们也一定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殷菱忘记了自己痛哭了多久,直到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流干了,直到意识到自己再痛苦也换不回滕署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缓缓起身,除了眼眸发肿,脸颊犹带了几点残泪,她的脸上竟不出之前的悲恸。 轩辕靖见状,心中悠悠一叹。这个女人在人前总是要强得叫人心疼,如今的她内心伤痛欲绝,又怎么会真如表面这般风平浪静了。 殷菱缓缓起身,对轩辕靖十分真诚道:“轩辕公子,十分感谢你。” 轩辕靖摆手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对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殷菱并不回答轩辕靖的问题,而是说道:“轩辕公子,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希望今后多多照拂天山族。” “这个是自然了,只要天山族今后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绝对义不容辞。”说到这里,轩辕靖话锋一转道,“你不会还打算追随滕族主而去吧?” 殷菱闻言,神色间掠过一丝黯然,淡淡道:“轩辕公子应该懂得我的心思。” 轩辕靖闻言,便知道殷菱仍然没有放弃轻生的打算。一时间或许是因为嫉妒滕署的缘故,又或许觉得殷菱太过顽固,一贯儒雅的他声音里不觉多了一丝怒气,“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即便你轻生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你还年纪尚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既然你已是天山族的夫人身份就该担起肩上的担子,完成他的未了心愿。” 殷菱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苦涩,随即转移话题,对轩辕靖道:“轩辕公子,我有些口渴,能不能帮我取些水来?” “这……”轩辕靖有些犹豫地蹙眉,他怕殷菱一时间想不开做傻事。 猜到了轩辕靖的想法,殷菱笑道:“放心好了,即便我要追随署而去,也不会选在现在,因为有些事我还没有交代完。” 轩辕靖看她面色无疑,这才点头道:“那好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好。” 轩辕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殷菱一步一步靠近悬崖,目光怔怔,唇畔勾起一抹浅笑,声音温柔道:“署,“呵,我来了,等我。” 话落,她纵身跳下悬崖,耳边是冽冽的风声,三千青丝和裙袂随意飘扬,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她却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有种即将解脱的宁静,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和滕署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地,她腰间猛然一紧,睁开眼就看到已经跳下来的轩辕靖。轩辕靖的手上拿着长鞭,一头正缠在她的腰间。 “殷菱……你……”轩辕靖气得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地叫她,其生气程度可见一斑。 刚才他原本打算照殷菱所言去找水,可是又放心不下将她一人留下,后来越想越觉不对,没想到返回来正看到殷菱跳下了悬崖。若是他再在迟片刻,恐怕今后真的再也看不到她了。一想到这里,他就再不敢往下想了。 “轩辕公子,你不用管我了,快上去吧。我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的。你又何苦这样做?轩辕公子快上去,莫要连累得你也赔上一条性命。” 轩辕靖闻言,赌气道:“你这女人如此冥顽不灵,那我就陪你一起跳崖好了。” 殷菱闻言,叹出一口气,旋即动手打算毁断束缚在腰间的长鞭。轩辕靖见状,顿时惊呼道:“殷菱,你不能死!你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什么!” 殷菱只觉得似乎头顶响起一道惊雷,下一瞬大脑一片空白。轩辕靖利用殷菱失神的空档,运用千斤坠快速下沉了一道距离,接着伸手揽过殷菱的腰肢,飞身而起,脚尖在悬崖上不断轻点,眨眼的工夫回到了悬崖之上。 轩辕靖这时将殷菱放开,看到殷菱苍白如纸的脸色,心里一片担忧,“你没事吧?” “你说我怀了他的骨肉?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殷菱像是受到极大的刺激一样,不断摇头重复着这句话。 “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把脉。”轩辕靖叹息地说。 殷菱闻言,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脉搏上。果然,是喜脉。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一直都是用药的!”殷菱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言。 轩辕靖探怀取出一封书信道:“这个是滕署之前托我交给你的,看完后你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本轩辕靖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告诉殷菱怀孕之事。殷菱一早就下定决心绝不怀孕,当初她不愿留下任何羁绊阻碍她追随滕署,所以极力排斥受孕。如今这个时候告诉她无疑是刺激她,这样对胎儿极为不利。所以轩辕靖起初是想说服殷菱,希望断绝她轻生的念头,然后再挑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可惜殷菱始终心意不改,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他才放手一搏,让殷菱放弃轻生的念头。 殷菱望着轩辕靖递过来的那张书信,颤抖着接了过去,取出信纸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专属于那个男子极具风骨的笔迹。原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可是此刻看到那个男人的字迹,滚烫的泪水还是瞬间倾眶而出。 “菱儿,当你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想必你已知道你有身孕的事了,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欺骗。成亲那日,慕夕辰、叶问尘、苏之瑾将你掳走,我便意识到其中必有蹊跷,后来你们打斗时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当时你执意要与我在一起的坚定决绝叫我感动,但令我害怕,因为我知道那时候若是让你离开我,你定然不肯。所以我便想到在我离开人世之前若是让你有了身孕,那么你就有了牵挂,就不会追随我而去了。于是那晚我才不断对你说想要属于我们的孩子。早就发现月笙的不对劲,所以我一直暗中叫人监视着他,后来也是让他将避孕药一次次换掉的,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喝下那些避孕药。昏迷了半个月,但是每日我都能听到你们的谈话,因此我知道你为我吃了多少苦,都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命不久矣,但令我狂喜的是我发现你有了身孕,这下我可以安心地走了。我不想再连累你,让你痛苦,所以我选择了这般决绝的轻生方式。菱儿,请原谅我不能再与你白头到老,今后没有了我,希望你能坚强快乐地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菱儿,我永远都守护着你们,所以你们并没有失去我。最后,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想娶你为妻。菱儿,我们来生见!” 看完滕署写的这封信,泪水已经将纸上的字迹模糊成一个个黑点儿,殷菱双手颤抖地捧着信件,泣不成声。 “滕署,你个大骗子,你骗得我好苦,以后没有了你,我们的孩子没有了爹爹,我们又怎么会幸福……”殷菱喃喃说着,到最后渐渐变成了嘤嘤哭泣。 第二百零九章 有了骨肉 “好了,你现在知道了他的良苦用心,就更不应该让他走得不安心。不是吗?现在你怀有了他的骨肉,不是应该开心才对,你们的孩子就是他生命的延续,以后看到孩子就会仿佛看到他一样。只要他活在你的心中那么即便以后你们不能见面了那又有何关系?” 五年后。 冬日来的第一场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鹅毛般的大雪仍在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大地覆盖着厚厚的白雪,轻柔、松软、洁白无瑕,放眼望去,茫茫大地,银装素裹,北风吹来,万树银花,洁白的雪浪此起彼伏。冰雪包裹的枝条仿佛玉树银花,千姿百态,如同“千树万树梨花开”。叠叠雪山冰川高耸天际,犹如水晶般剔透,美不胜收。此刻一男一女两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正无比认真地堆着雪人。 女童穿着大红锦衣,上面绣着五彩凤鸟图,广袖边沿是金色镶丝,梳着双云髻,胖乎乎的双手不断掬着雪团往雪人身上填充。另一个男童,穿着狐裘大衣,戴着狐毛帽子,一双眸子又大又亮,抿着粉嘟嘟的小嘴唇煞有介事地给雪人画眼睛、嘴巴。 两个孩童的小手已经冻得发红发紫,可是仍然忙得不亦乐乎。许久之后,雪人终于成形,两个孩童拍手欢呼。片刻之后,女童有些不确定地向男童问道:“花月寒,你说今日是娘亲的生辰,咱们送她这个雪人,她会喜欢吗?” 被称作“花月寒的男童白了女童一眼,说道:“花月影,这是咱们的爹爹,不是什么雪人,咱们要把这个爹爹送给娘亲,这样娘亲以后就不会闷闷不乐了。” 被称作“花月影”的女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旋即,只听花月寒故作大人般叹气道:“昨日我在书房看到娘亲对着爹爹的画像偷偷流泪,我想娘亲一定是又想爹爹了,我们现在将这个雪人爹爹送给娘亲,相信娘亲一定会喜欢的。” 花月影闻言,若有所思道:“可是画像上的爹爹看起来,气宇轩昂,一表人才,而这个雪人丑到要命,你确定娘亲会真的喜欢吗?” “你真是个笨蛋,这是雪人,又不是真人,当然没有咱们的爹爹帅气了。”说到这里,花月寒微微一顿,略带沮丧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娘亲会不会喜欢这个雪人爹爹。” 花月影一听,小嘴一撅,顿时不乐意道:“既然你也不确定,干嘛骂我笨蛋?”花月寒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笨蛋啊。上次夕辰叔叔送你的乌龟全都被你养死了!还有之瑾叔叔送你的绿嘴鹦鹉竟然被你活活饿死了,你说你是不是笨蛋!” 花月影听言,开口道:“你还不是差不多!瑾瑜叔叔还有靖叔叔教你喝酒,你都不会,还不是大笨蛋一个!” “切,那不是娘亲教导我们小孩子不要喝酒吗?”花月寒有些心虚道。 花月影撇嘴道:“不会就不会,尽找理由!” 花月寒顿觉颜面无光,有些恼火道:“花月影,想打架了是不是?” “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 “好,咱们去那边打,可别破坏了刚刚堆好的雪人。” 花月寒仰着下巴,小脸得意道:“刚好我昨日就突破了焚天秘术第六层,拿你试试手也无妨。” 花月影一脸淡定,冷哼道:“正巧,我用凤唳九天的第六层对你,今日咱们就分个高低出来。” “好。” 话落,两抹小小的身影顿时飞身而起,速度之快简直犹如流星飞逝。一时间白茫茫的天地间只余两抹小小的身影从空中打到地面,再由地面打上了半空。两人出手敏捷如猿,掌法浑厚绵长,明明只是两个五岁的孩童,可是所使的武功竟然惊世骇俗,此刻眼前若是有其他人在场的话,恐怕一定要把这两个孩童归位万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了。 此刻,花月寒和花月影两兄妹正打得难分难解,不分轩轾之时,正四处搜寻两兄妹的美妇有些恼火,心里腹诽两个淘气鬼又溜去哪儿偷玩了。 只见她一身翠色长裙外,裹着一件纯白色狐裘大衣,三千发丝绾成如意髻,斜倚碧绿玉簪。肌肤细润,俏白胜雪,明艳照人,迎着风雪裙裾翩飞,犹如一朵出尘脱俗的雪莲。 “大白、雪团,去给我把那两个小家伙找出来!” 此话一出,瞬间便看到两个百团从远处飞速而来,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上跑的。等近了才看清天上飞的是一只大鸟,地上跑的是一只雪狐。这一鸟一狐飞速地向前疾驰。 殷菱随即几个起落便轻轻松松地跟在了两人身后,速度之快只让人看到她模糊的身影,所过之处在雪地上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使用的是踏雪无痕的绝世轻功。顷刻之间,她就看到了两个小家伙在不远处打得昏天暗地。 “花月寒、花月影,你们两个是想气死我吗?我说过了兄妹之间要友爱互助,可你们两个倒好,整天到晚打个不停,娘亲教你们武功是用来打架的吗?啊? ”殷菱一个闪身落在了两个小鬼的跟前,劈头盖脸地又开始了她的家庭教育。 花月寒和花月影见势不好,连忙收手化身乖宝宝,垂头站在那里接受殷菱的批评教育。殷菱双手叉腰,摆出教训的架势,气势汹汹道:“是不是娘亲最近没打你们的屁股,所以又痒痒了?” “娘亲好暴力!” “娘亲像夜叉!” 殷菱听着两个小家伙偷偷嘀咕的声音,怒声道:“喂,你们两个说什么?” 花月寒仰头瞬间绽开一抹甜甜的笑,“寒儿说娘亲今天好美,嘿嘿。” 花月影眨巴着她那萌死人的大眼睛,讨好道:“影儿说娘亲好伟大。哈哈。” “哼,这还差不多。” 话落,殷菱一抬头,发现眼前已没了两个小鬼的踪影,一转身看到他们刚要开溜,殷菱扬声道,“慢着,做错了事,就想开溜?” “嘿嘿,娘亲,我们怎么会呢?” “娘亲,我们不是要开溜,而是……” “是什么?”殷菱佯装嗔怪地说道,眼眸深处却渗出浓浓的宠溺。这两个小鬼十分调皮,但不得不说这五年来带给她太多的幸福和欢乐,否则在没有署的日子里,她不知怎么熬下去。 “娘亲,生辰快乐。祝娘亲越活越年轻。” “祝娘亲长命百岁,能永远给寒儿和影儿做好吃的。” 忽然之间,两个小鬼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向殷菱送出最虔诚的祝福,殷菱忽地就愣住了。 生辰快乐? 殷菱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反应过来。的确,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竟然来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看着两张与那个人十分相似的面容,殷菱唇畔微勾,“好好好,娘亲今日很快乐,谢谢寒儿和影儿为娘亲送上的祝福。”殷菱感到心潮一阵起伏。 这几年来两个小鬼时而顽皮地将她气个半死,时而又像个大人一样,带给她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娘亲,你怎么哭了?” “没有,娘亲没哭,是雪花飞进了娘亲的眼睛里了。”殷菱含笑着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真的吗?”稚嫩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怀疑。 “当然是真的了。”似乎生怕两个小鬼不信一般,殷菱特意绽开一抹大大的笑容。 “那我们给娘亲吹吹眼睛吧,有东西钻进眼睛,吹一吹眼睛就不会难受了。” “好,寒儿跟影儿就给娘亲吹一吹,吹一吹娘亲的眼睛就不难受了。” 说着,殷菱弯下身子,花月寒和花月影两兄妹迈着小腿走过去,两人一左一右开始轻轻地给他们的娘亲吹起了眼睛,动作轻柔,神情专注,殷菱霎时一阵动容。 署,你看到了吗?他们就是我们的孩子,如你所愿是一对龙凤胎,你瞧他们兄妹俩长得多像,对我多关心,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非常疼爱这两个小鬼的。 “娘亲,你的眼泪怎么越来越多了?是不是有越来越多的雪花钻进了你的眼睛吗?” “没有,这次是因为寒儿和影儿很懂事,娘亲很开心,是开心得哭了。” 此话一出,花月影顿时化身求知宝宝道:“娘亲,不是难过的时候才应该掉眼泪吗?明明每次影儿难过的时候才会哭啊,为何娘亲开心的时候也会哭?” “哦……这个?”殷菱顿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花月寒顿时向妹妹花月影投去一抹鄙视的眼神,理所当然道:“真是笨死了!因为娘亲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儿啊!” “哦?娘亲,是这样的吗?”花月影忍不住向自己的娘亲求证道。 “哦……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殷菱闻言,十分心虚地笑答。 此刻她心里却一阵感慨。这两个小鬼经常问到的问题连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若是她未卜先知的话真应该在现代好好地看一下《十万个为什么》,也免得自己被这两个小鬼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瞧吧,就说你笨吧,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得到娘亲的认可,花月寒顿时一脸得意。 花月影不服道:“你才笨呢!不准说我笨!” 花月寒摆了个鬼脸,花月影则握起了小拳头。眼见战事一触即发,殷菱连忙威胁道:“你们两个小鬼再敢打架,就罚你们不许吃饭!” 一听要罚不准吃饭,花月寒和花月影立刻连成战线,一脸委屈道:“娘亲,你确定这样做好吗?你这样可是虐待未成年哦?” 此话一出,殷菱脸色一黑,实在鄙视自己不该时不时给这两个小鬼灌输一些现代思想,这会儿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娘亲还一直教导你们要兄妹友爱,互帮互助,你们做到了吗?”殷菱咬牙切齿道。 “娘亲,我们难道不够友爱吗?”两个小鬼说着,手牵着手,相互友好一笑。 第二百一十章 等待爱人 殷菱见状,脸色更黑了。这两个小鬼才刚刚五岁而已,就这么鬼机灵了,她真不敢想象要是长大了这两兄妹还不得逆天! “哼,你们两兄妹最好就一直这么和睦友爱,以后让我再看到你们吵闹打架,两个一起罚。” 花月寒和花月影相视一眼,随即两人皆是狡黠一笑。 “寒儿、影儿,走吧,外面太冷了,赶紧跟娘回去。”眼见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殷菱一手牵一个小鬼,开口说道。 “娘亲,在回去之前我们先带你去个地方。”花月寒冲着妹妹挤了个眼,随即对殷菱神秘一笑。 “什么地方?”看到两兄妹古灵精怪的样子,殷菱顿时好奇道。 “娘亲,跟我们走啦,到了就知道了。”花月影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道。 “那好吧,娘亲就看看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好呀,走喽。” 于是两个小鬼牵着殷菱往前走,而大白和雪团跟随左右。 “到底是什么呀,你们想给我看……”走了一阵殷菱刚要开口询问,不经意间转头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雪人。 “娘亲,这是寒儿和妹妹堆的雪人爹爹,送给娘亲做生辰礼物。”花月寒说到这里,继续道,“寒儿和妹妹知道娘亲一直想着爹爹,所以看到娘亲有时候不开心。寒儿和妹妹将这个雪人爹爹送给娘亲,相信有雪人爹爹陪伴娘亲,娘亲以后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娘亲,影儿和哥哥希望娘亲以后每天都能笑口常开。只要娘亲每天都能开心起来,影儿和哥哥再也不调皮惹娘生气了。” “咦,娘亲,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不喜欢我们送你的这个雪人爹爹吗?” 此时此刻,殷菱望着不远处堆积得并不好看的雪人,只感到心里有道暖流涓涓流淌。她唇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幸福的弧度。她想说这是她这些年收到的最心爱的生辰礼物。 “娘亲,你不喜欢我们送你的雪人爹爹吗?”看到娘亲久久不语,花月寒和花月影脸上皆露出失望的神色。 “喜欢,娘亲非常喜欢。”话落,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从眼眶划落。 花月影惊道:“娘亲,你又哭了。” 花月寒人小鬼大,随即补充道:“我知道娘亲这次也是因为开心才哭的。” 殷菱闻言,顿时破涕而笑。她瞥了那个雪人一眼,皱眉道:“虽然娘亲很喜欢你堆的这个雪人爹爹,但是不得不说,你们堆得这个雪人爹爹实在丑爆了!”说完,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花月寒和花月影闻言,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卖萌道:“那娘亲告诉我们爹爹究竟长得有多好看,下次我们重新造一个出来,一定让娘亲满意。” 花月寒和花月影对于自己爹爹的事情了解得并不是很多,两人虽小却很懂事,只知道自己还未出世爹爹就去世了,想了解更多却又怕向娘亲问及惹她伤心,此刻见娘亲心情极好,于是便忍不住想要打听了。 “咱们回去吧,咱们边走娘亲边告诉你们。”殷菱领着两个小鬼往回走,十分耐心地讲起来,脸上含了一抹娇羞,“你们爹爹啊,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当时追求他的女子简直多不胜数,可是嘛,你爹爹唯独对娘亲我情有独钟……” “那娘亲和爹爹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第一次见你们爹爹啊,是在你们外公外婆家,那时你们爹爹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偷窥我……” “娘亲,瑾瑜叔叔、夕辰叔叔、问尘叔叔、之瑾叔叔,对了还有靖叔叔,是不是他们以前都追过娘亲啊?哈哈……” 殷菱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佯装不悦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不要胡说!” “哈哈……看娘亲害羞的模样就知道看来是真的喽!真是没想到爹爹原来这么有魅力啊!” 殷菱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喂,小鬼,明明是你们的几个叔叔追娘亲,为什么不是娘亲的魅力大,反倒说是你们爹爹的魅力大?” 花月寒顿时给殷菱投去一记鄙视的眼神,用稚嫩的口吻说道:“虽然几个叔叔都追过娘亲,这个嘛从某种意义上说娘亲确实魅力无穷,可是娘亲最后却心甘情愿嫁给爹爹,还给爹爹生了两个娃,这不是更能说明爹爹魅力无穷吗?” “哦……”殷菱顿时无语反驳。 看到自己娘亲略带挫败的表情,花月寒故作大人般不忘鼓励道:“娘亲自然也是有一定的魅力的,否则也不能生出像我和妹妹这样的天才儿童啊!哈哈……” 这一次殷菱听完,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平日给这孩子一直灌输着做人一定要谦虚的思想,可谁想到这小鬼就是这么的不低调。 虽然两个小鬼刚刚五岁但已经满腹经纶,擅于阵法、熟读兵书,琴棋书画对他们来讲更是小菜一碟,年初又被列为云天大陆武功排名前十的绝世高手。 可是即便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儿童,不是也应该低调低调再低调吗?她可是两个天才儿童的娘亲,培养出来两个天才儿童,她还不是将低调进行到底。 快到总坛时,殷菱老远就看到采茵站在山门处翘首盼望。 “采茵。”殷菱轻唤一声。 “小姐,您和少主、小姐总算回来了啊!睿王殿下和轩辕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到她家小姐脸上的错愕表情,采茵含笑着说道:“难道小姐忘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原来大家都记得,就我给忘了啊!” 采茵兴致勃勃道:“上个月的时候四大护法还有巧鸢、冥剑、云容、冷烨他们私下就在讨论今年该怎么给小姐过生辰了。大伙没有给您说就是想今日给你一个惊喜。” 殷菱顿时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口渐渐蔓延到了全身,虽然现在还是大雪纷飞,可是她却只感到温暖如春。 这几年所有人都时刻关心着她,陪伴着她,大家就犹如一家人般亲近,她在想这样的生活若是再有署的执手,那绝对是没有任何遗憾了。哎,人果然都是贪心的。 “不过就是个生辰而已,何必这么劳师动众。”殷菱一边往里走一边含笑着说道。 采茵闻言,却是一脸的不认同,“小姐此言差矣。小姐劳苦功高,一下子就培养出来了两个天才儿童,放眼整个云天大陆谁能有小姐这样的本事?谁又有小姐这样的福气?所以小姐的生辰一定得好好庆祝的。” 殷菱听言,只淡淡一笑,心中不由唏嘘。五年前那时的她心灰意冷,只想轻生随他而去,可是人生就是这般的变幻莫测。后来得知怀有身孕,她不得不活下来,十月怀胎生下了两个小鬼。 五年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因为时时刻刻未曾放下对他的思念,所以她却感到漫长难熬。 回到厅堂,果然慕夕辰、轩辕靖都已经在那里候了许久,故友相见自然相谈甚欢,慕瑾瑜、叶问尘贵为一国之君,苏之瑾又刚刚登上皇位,三人日理万机,不能亲自前来为殷菱庆祝生辰,但也备了厚礼差人送来。 两个小鬼一向十分亲近慕夕辰、轩辕靖,如今慕夕辰和轩辕靖来了这儿,两个小鬼自然就成了两人的跟屁虫。 为殷菱庆祝生辰也没有特别的新点子,就是大家一起看了舞狮、杂耍、戏文,专门送上各自用心准备的礼物还有贺词,当然少不得大家坐在一起吃喝,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这一日因为是庆祝族主夫人的生辰,所以整个天山族皆是一派热闹的盛况。 深夜,不知何时雪停了。一轮圆月悬于天幕之上,皎洁的月光如轻纱一般撒向人间,整个世界一片粉妆玉砌,映着溶溶的月光,就像是到处铺上了一层银粉,熠熠闪光,犹如白昼一般。 房间里,殷菱无心睡眠,于是从床榻起身走到窗前顺手打开了轩窗,不期然地看到对面的轩辕靖也立于敞开的窗户前,四目相对,两人微微一笑,随即两人十分默契地从房间里出来来到了院中。 轩辕靖出来之时手上提了两壶酒,他顺手扔给了殷菱一壶,微笑道:“喝点儿酒可以去寒。” 殷菱玉手一扬,动作十分潇洒地接住酒壶,含笑点头,“正有此意。” “睡不着?”轩辕靖喝了一大口酒水,向殷菱问道。 殷菱微微一笑,轩辕靖这才失笑道:“瞧我,竟问了一句废话。”若是她能睡着,又何故跑出来找他喝酒。 几乎是第一时间,轩辕靖又将她的睡不着归结于牵挂那个人。这五年来他将她的执念看得再清楚不过。当初她怀有身孕,他主动留下来照顾她,他曾无数次恰巧碰上失眠的她。 “走吧,去屋顶上喝酒。”话落,殷菱一个飞身,如惊鸿一般落到屋顶,随即在满是白雪的屋脊上坐了下去。轩辕靖随即跟上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轩辕靖略一沉思,转头问道:“叶问尘曾经告诉我,以前你在西池国的时候经常夜晚在屋顶和他对饮,那时我听了之后十分羡慕,哈哈,没有想到我今日也会有这样的待遇。” 轩辕靖那张俊美不失硬朗的面容上含了一抹十分干净的笑容。殷菱心里忍不住叹息。 五年前在她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是轩辕靖苦口婆心地宽慰她,支持她,让她走出了那段最阴霾的时光。她那时因为郁郁寡欢,好几次差点儿流产,每次都是轩辕靖费尽心机才将她的胎保住,若是没有眼前这个男子,那么今日这个人世间就不会有她殷菱和两个小鬼。 这五年来,她将他当兄长,当知己,想一想却真的没有过这样一起月下饮酒。这五年来一到晚上不是照顾那两个小鬼,要么就是对着署的画像一直失神。 “靖,多亏你你这五年来的开导和照顾,大恩不言谢,先干为敬。”说完,殷菱仰头灌下好几口烈酒。 轩辕靖唇角勾笑,随即也是灌下了好几口。“呵呵,好酒。”轩辕靖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唇,爽朗一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家团聚---大结局 “这是用天山的冰泉水还有天山上的琼花所酿,琼花必须要用未开的花苞,只取围绕花蕊的那几片花瓣,然后选择埋在梅花树下经历五个春秋冬夏,到时开坛畅饮,味道绝佳。” 轩辕靖闻言,一脸笃定道:“这酒恐怕是你的独创吧?” “呵呵,算是吧。” “叫什么名字?” “署酒。” “署?” “对。” 闻言,轩辕靖旋即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都说一醉解千愁,可是又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如今将他的名字名为酒的名字,她的这份心思令人心疼。 “对了,似乎你喜欢在有月亮的夜晚坐在屋顶上喝酒,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轩辕靖觉得刚才的话题似乎隐隐有些沉重了,于是他急忙转换道。 殷菱淡淡一笑道:“好像有那么一点儿。” “说说看。” “我觉得坐在屋顶上喝酒,离月亮就会比较近,那么离光明就会比较近,这应该算是对光明和美好的一种希冀。”说道这里,殷菱微微一顿,继续道,“不过那只是以前的想法。经历得多了,想法自然也就会多了。” 轩辕靖轻笑道:“那现在坐在屋顶上对着月亮喝酒又是什么想法?” “现在嘛……”殷菱略一沉思道,“现在就是觉得对着月亮喝酒,喝酒的时候似乎可以在月亮里看到他的身影。” 轩辕靖闻言,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旋即脸色复杂难言。殷菱此刻只顾饮酒,并没有去留意轩辕靖。 “菱儿……”轩辕靖咬了咬牙竟没有说下去的勇气。 “靖,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轩辕靖的脸色不好,殷菱便猜到对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说。 “对不起,菱儿,我骗了你。” 殷菱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这些年来轩辕靖是什么人她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真说轩辕靖欺骗了她什么,那她也一定相信对方这样做一定是为了她好。 “靖,你说吧,你骗了我什么?”殷菱略一沉吟,继续道,“无论你骗了我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会怪你的。” 轩辕靖沉默片刻,似乎在做着剧烈挣扎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讲出来。殷菱并没任何催促。 片刻之后,轩辕靖缓缓地说道:“菱儿,其实当初他并未跳崖。” “什么?你说当初署没有跳崖?” 殷菱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间,整个人都微微发抖起来。 轩辕靖用力点了点头,如实道:“对,他没有跳崖。” “那他究竟在哪儿?”殷菱顿时心情复杂到极点。 当下轩辕靖将五年前他碰到滕署想跳崖的事仔细地说了一遍。原来当初他见滕署寻死心意已决,就让他去附近的一个药池洞。那个洞是轩辕靖曾经来天山采药无意间发现的。所谓的药池就是在那个山洞里水池周围长了许多千年难得一见的药草,日积月累,药草的花瓣、叶子落入水池,天长日久下来便形成了药池。这个药池的水可有令白骨生肉之奇效,只是一般人浸泡在药池里根本承受不住药池的温度,所以一般人下去绝对是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当时轩辕靖想着滕署迟早要死,倒不如在这个药池里泡泡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效呢。于是拿定主意,轩辕靖便将滕署带到了药池洞,滕署泡入药池后因无法忍受药池的热度,直接死了过去,他惦念着殷菱,生怕殷菱一时想不开而寻短见,于是就先去了天山族总坛。 因为害怕殷菱不能原谅自己,所以轩辕靖便选择欺骗说滕署是跳崖的。等他说完之后,殷菱却是半晌没有说话,轩辕靖一时间心中更是难过。若是她打他骂他或许他的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是她现在这般不声不响的,才叫他更加得痛苦自责。 “菱儿,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全凭你处置。” 这五年来轩辕靖一直承受着良心的谴责,今日他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一瞬间他感觉轻松不少。 “署,葬在哪里?”殷菱并未回答轩辕靖的问题,而是声音微颤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等我再次返回药池洞时已决不见他了。所以我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我已经暗中找了五年,可是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 殷菱闻言,身子猛然巨颤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凄苦难言。轩辕靖看得心痛不已。 “菱儿,你说句话好吗?你杀了我吧,都是我不好,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只望你千万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如果一不肯动手的话我就自行了断吧。”划落,轩辕靖抬起手臂一掌便向自己的天灵盖击去。 “靖,你干什么!”回过神的殷菱急忙伸手拦住轩辕靖的手掌,急声道,“我根本就不怪你。即便你不将他带入药池,他也会选择跳崖,而你本意也是好的,我有什么理由怪你?” 此话一出,轩辕靖呆呆地看着殷菱,半天才惊愕道:“菱儿,你说得可都是真的?真的不怪我吗?” “当然了,你可是我和两个小鬼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怪你。” “实在太好了,谢谢你,菱儿。” 能够得到她的原谅,轩辕靖觉得自己以后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靖,你能不能将那个药池洞大概给我描述一下吗?” “当然了。”轩辕靖一边回忆一边描述道,“那个药池洞在万丈悬崖之上,悬崖平滑,连猿猴都难以攀援……” 不等轩辕靖说完,殷菱忽地想到什么,略带欣喜道:“你刚才说当年等你从总坛返回药池洞时已经不见署了,而那个药池洞又处在那么一个险峻的悬崖上,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署是自己离开的,要么就是有高人带走他的。” “当时我将他从池里捞上来时,明明他已经没气了的。”轩辕靖十分肯定道。 “医术上有种假死状态,又称微弱死亡或深度昏迷,是指人的循环、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高度抑制,生命极度微弱,用一般医术检查方法已经检查不出生命指征,外表看来好像人已死亡,而实际上还活着的一种状态,经过积极救治,能暂时地或长期的复苏。或许当时他真的只是处于假死。”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殷菱继续道,“照署当时的情况,自己出药池洞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一定就是有高人将他带出去的。或许那位高人也能救他的性命。” 被殷菱这么一分析,轩辕靖也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旋即,殷菱脸色幽沉道:“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真如猜想的这般,署应该已经来找我了,可是他没有,或许还是我们想错了。” 轩辕靖忍不住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有一丝可能也总比没有强。生活有了希望每天都会有期盼的。” 慕夕辰是当日离开的天山,轩辕靖则留宿了一晚,翌日一大早他便辞别,临走前他叮嘱殷菱不要胡思乱想,他会继续派人搜寻滕署的音讯。而殷菱在想到滕署有可能尚在人间后,动用了大量的人手追查关于滕署的下落。 “小朋友,你……” “啊,妖怪,妖怪……花月寒,快来救我!花月寒……” 此刻,花月寒展开身形,运用轻功赶紧逃命。男子见小女童竟然会轻功,而且轻功十分了得,震惊半晌之后,回过神的他连忙施展轻功奋起追去。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花月影便飞出几十丈远,想着自己已经安全了,这才停下来,谁想她还没喘上几口气,温润的声音再次近在耳畔,“小朋友,你……” “啊,妖怪,妖怪……”花月影再次吓得飞身逃跑。 男子好看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这是个什么情况?他是个失忆之人,刚才看到这个小女童和他长得那般相似,就想打听一下他们有没有关系,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女童竟然喊他妖怪,他怎么可能是妖怪?虽然暂时想不通那女童为何喊他妖怪,他还是决定追到小女童问个清楚。 “喂,小朋友,你干嘛喊我是妖怪?” 男子追上花月影,保持着和花月影同样的速度,好奇问道。 花月影一看对方又追了上来,吓得几乎快要尿裤子了。 “你难道不是……妖怪?” 花月影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每次她和哥哥不听话的时候,娘亲就告诉他们这山里有许多山精妖怪,神通广大,可以变成任何模样,专门吃那些不听话的小孩儿。 明明爹爹已经去世了,怎么可能还有与爹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她的雪人爹爹也不见了,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妖怪搞得鬼。除了娘亲,整个云天大陆上还没有轻功超过她的,所以她相信只有妖怪用妖法才可以办到。 想到这里,她又尖叫一声,更加甩开短腿逃命。男子见状,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花月寒、娘亲……妖怪,妖……”花月影一路大喊救命。 闻声赶来的花月寒拉住花月影,急忙道:“发生何事了?” “你……你看……”花月影牙齿打结,伸出小手指给花月寒看。 花月寒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白衣男子,当看到对方的长相时,小脸满是不解和惊愕。花月影见自己的哥哥望着这个男人一脸发呆的表情,顿时更加慌乱,连忙伸手使劲摇着花月寒的衣襟。 “花月寒,他一定是妖怪,雪人爹爹被他变没了……” “妖怪?” 花月寒瞬间惊骇得睁大了眼睛。眼前的白衣男子简直就像是从娘亲的那幅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可是爹爹已经去世多年,世上怎么可能还有如此相似的人?就连一头华发、眉心的火焰印记也一模一样?而花月影说得雪人被他变没了,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娘亲倒是之前说过有些妖怪会变幻人形,专门吃那些不听话的小孩的。花月寒一时间也不知眼前这个与爹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妖怪,虽然他也有些害怕,但是却比妹妹镇定多了。 他小心提防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对着空中立刻大喊:“大白,快去找娘亲!” 话落,却见空中的一抹白点飞速地向这里飞来,当大白看到那一身宛如梨花白般的男子时,竟是忘记了小主人之前的吩咐。大白在白衣男子的上空盘旋鸣叫了一阵儿,声音哀怨却又兴奋至极。最后大白扑腾着翅膀在男子的面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男子伸出手臂,大白竟然十分听话地落在了上面。花月寒和花月影两兄妹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大白从来都不肯和生人这般亲近的。接下来白衣男子和大白一人一鸟进行了一次颇长的人鸟对话。 “你认识我?那么我是谁?” “唧唧唧唧……” “什么?你说我是你的主人?” “唧唧唧唧唧……” …… 一旁两个小鬼这次更是惊得嘴巴能够塞进大鸡蛋。这个人竟然能听懂大白的鸟语,而且大白,大白竟然说这人是它的主人,难道…… 便在这时,急切的脚步声向这里赶来,伴随的是殷菱略带担忧地询问:“寒儿,影儿,你们……” 殷菱话到一半,四目相对,她瞬间只感到自己如被闪电击中,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激动、错愕、震撼、意外……五味杂陈,只觉心潮翻滚,呼吸不畅。她伸手仔细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白衣男子没有消失。 他一如五年前那般一身白衣,容颜绝伦,气质出尘,三千华发潋滟生辉,被雪光溶为一体,眉心火焰印记邪魅张扬。 她嘴唇动了好几下,未语泪先流。 “署,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闻言,白衣男子浑身一震,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惊艳绝美的少妇,一件纯白色狐裘大衣,衬得她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犹如一朵冰山雪莲,细心雕琢芙蓉出水。 他记不起自己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他确定是在梦里还是前世,他见过她。看到女人满脸的悲喜交加,不知为何他的心头竟然有种被撕裂般的痛楚。 “我究竟是谁?”白衣男子像是在向对方询问,又向是在喃喃自语。 殷菱闻言,眼里的心碎顿时化作断线的泪珠,“署……你……” 旋即她看到那个心爱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白衣男子只记得自己像是在一个仙洞里沉睡了许久许久,久到他不知道时间。醒来之时只看到眼前一个得道高僧,觉得眼熟,却又记不起来。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竟然失忆了。 正惊慌不安间,只听那圣僧对他说道:“如今是时候去见你牵挂的人了。” 他茫然摇头,有些无措,“大师,我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谁又是我牵挂之人?” “随心随意,用心感悟,你会遇到她的。” 话落,等他抬头想要再次询问时,仙踪已逝。 他带着满腹疑团走出仙洞,只见上书“玥缘洞”三字,朝着仙洞拜了三拜,接下来他便漫无目的地随心行走,不知走了多久,他竟然跑到了犹如人间仙境的天山山脉,而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让他更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或许这里就是他以前居住的地方。那么他牵挂的人又是谁?蓦地,他似想到了什么,凝眸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妇。 一瞬间,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无一例外全都是他和她的。那刻骨铭心的相爱,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痴缠,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时间心潮如沧海激荡,百感交集,亦喜亦伤。 他怔怔地望着分别五年的人儿,瞬间泪如泉涌,嘴唇颤了几下,艰难地开口,“菱儿,是我,我回来了……” “署,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呜呜……” 下一刻,殷菱扑进滕署的怀里,双手拼命捶打,每一下看似下手很重实则极轻,最终停止了捶打,只余她欢喜的低泣。 许久,被这个男人拥在怀里,还给她不太真实的感觉,仿佛在梦中一般。 “菱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滕署唇畔含着一丝浅笑,手掌轻轻拍打着殷菱的后背,一遍一遍地重复道。 殷菱贪婪地吮吸着专属于这个男人的久违芳香,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种飘忽不安的情绪在作祟。 “署,怎么办?我还是觉得现在像做梦一样。” 滕署闻言,鼻尖与她的鼻子抵在一起,好笑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觉得是真实的?” 温柔的气息扑撒在殷菱的脸上,只觉痒痒的,就像有只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让她一阵心跳加速。 “好吧,那为夫就给你一些真实感。” “我……” 刚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就已经被滕署用那张薄凉的唇尽数吞掉。这是一个火辣而缠绵的吻,滕署吻得霸道热烈,殷菱亦回应得缠绵悱恻,两个人皆是吻得意乱情迷,不知今夕是何年。哪有时间去考虑如此少儿不宜的画面会不会教坏旁边的两个小鬼。 “花月影,快闭上眼睛,爹爹和娘亲在做羞羞的事情。”花月寒对着妹妹花月影以大人的口吻说道。 花月影一脸不解道:“请问什么是羞羞的事情?” “就是少儿不宜的画面。”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捂眼睛呢?” “我……”花月寒哑口无言,于是道,“好吧,一起捂眼睛。” 就这样花月寒和花月影一起捂上了眼睛,只是两人透过指缝偷睨着那对相拥热吻的大人,乌黑发亮的眸子闪烁着幸福狡黠的光彩。 如今雪人爹爹变成了真爹爹,那么以后娘亲有人管教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兄妹可以下山闯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