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倾城:皇上有喜了》 001 葬国离殇 卫国叛乱,前阵大败,护国将军兼驸马秦慕歌战死沙场。 八百里加急传入“盛京”,国人暴乱,宫廷政变,卫国国主暴毙,其后彦氏不甘沦为人囚,自尽于昭阳宫中。 帝都皇城外,巍峨高耸的琅琊山上,云层环绕,雾气腾腾,再不见往日的绚丽。阴沉沉的天气夹杂着国人的哀怨笼罩了整个山峰,蒙蒙细雨随着丝丝入扣的轻风倾斜而下…… 一女子身穿华丽的绛纱红嫁衣,外系五彩赤蝶络纱玲,头上戴着卫国凤冠金殩八步摇,项上一块晶莹如水的紫月昭辉玲珑玉在阴暗之中闪闪发光。她面色沉稳,高挺的脸蛋儿抒写着女人一身的傲骨,双手捧着一副破损的盔甲,袅娜的身姿一步一步地走向琅琊顶峰。 小巧玲珑的步子,本该莺莺如燕,而此刻,除了沉重再无其他。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在片刻中迟疑,都在揭开那一层层的伤疤。 “等我回来,我便娶你--”这是他出征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别两年,如今只剩手中残破的衣物和那句再也无法兑现的诺言。 女人站在崖前,任凭雨水的吹打,顺着她脸颊慢慢滑下,淡漠的双眸如清水微波,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盔甲。 她看着琅琊山下尸横遍野,看着鲜红的血液玷染整片大地,流淌入卫国的每一条河流。看着原本神圣的国土,遍地狼藉,富丽堂皇的帝都,成为武周的天下。 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随后而来的数百骑士围满山顶,各个手持长弓半屈而立,把把利剑对准山崖前的女人。 只听人群中前人高喊:“大人说了,只要您肯,他会满足您所有的要求。” 所有吗?她想要一个国,卫国,一个他。 “凤舞天阳,只为求凰。”女人仰起头,轻浮嘴角,终是没有回头。 终于,盛京的号角响了…… 城墙上阕,象征着卫国尊贵的最后一面战旗缓缓飘落,随着奏起的号角,换上了武周的旗号。 一声……两声……三声…… 三声落地,她笑了,红色的艳唇轻抿,终于可以如愿嫁给他了。带着高傲和在这世上最后一滴眼泪,她纵身一跃,跳下琅琊,绛纱红嫁衣盖满云端…… 从此,这世间,再无卫国,也再无她。 大雨滂沱,冲刷着战后的消锁,琅琊山脚,一根根折断满是泥泞的破损战旗倒在血泊中,长达两年之久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浩浩荡荡的武周百万大军在大将洛柯的带领下,撤出京都城池,班师回朝。途径琅琊山脚,阵阵猿狐哀鸣,一片凄凉冷清中只听探路的人禀报道。 “将军,琅琊湖边有一女子,像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还有气息。” 听见属下的禀告,马背上一身黄金铠甲的男人停了下来,眉头轻蹙,像是在打量什么,他停顿片刻,随后说道:“带上她。” 长长的队伍迎着倾盆大雨继续前行。 连绵不断的阴雨直到百万雄狮抵达武周才有好转,卫国覆灭,武周统一天下,洛家九代传人洛柯破敌有功,圣上龙颜大悦,特赐金扁,其功勋世代相传。 承蒙圣上恩泽,本该可喜可贺,然而将军府上到将军夫人下到丫鬟奴才却无一人欢脱,直至三日后西厢房里女人的苏醒。 暖风轻拂,吹起帏帘缓缓飘荡,寂静的厢房里,躺在床塌上已有三日的女人睫毛微微蠕动。 她浑浑噩噩之中,像是听见了几丝颤弱的微喘声,虚弱的睁开双眼,只瞧见一张孩子气的娃娃脸正对着自己笑着。 “你醒啦,我就说嘛,你一定会醒来的,她们偏不信,你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夫人。”说着,她松开捧着胖乎乎小脸的双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金色罗纱帐,嵌着一颗颗珠粒连缀在一起,镶成富丽华贵的床榻。孔雀翎角罗兰花边的屏帐横在室内另一侧,偌大的房间,各种摆设应有尽有。 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头晕晕沉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自己又是谁? 越是努力的想,头便越痛,错综复杂的记忆支离破碎,在她的头脑中交叉,很难穿插成一条完整的线路。 惨白色的双唇被她咬出一丝血迹,由于无法起身,只能伸出双手,敲打着缠着一条条白色绷带的头部。 “诶呀,你快住手啊!”是刚刚那个跑出去的小丫头,看她想要起身,从屏风处急忙的跑过来,顺势将她扶起,将柔软的枕头靠在她的身后,听见她问。 “告诉我,这是哪里?我是谁?”孱弱的声音,明明没有一丝儿安全感,那种失落无助的模样之中偏偏又多了几分高傲与倔强。 正当小丫头欲要开口之际,只听一个声音透过屏风传来。 “你是武周大将洛柯将军的妹妹,洛殇。” 随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脚底深绿青花布鞋,一身酱紫色素纱单衣,腰间系着璎珞带子,头上高盘发髻,一支精美的玉钗,没显得女人有多雍容华贵,倒是增了她的淡雅宁和。 她举止文雅,端庄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的丫头。她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坐在了床边,拂起袖口,慢慢地舀了一勺药匙,放在嘴边轻吹。 然后递到洛殇的唇边,见她未动,冷漠的眼眸盯着自己,女人笑了笑,将碗放下,柔声说道:“我是将军府的夫人,也就是你的嫂嫂,纳兰绒雅。你先前生了一场大病,郎中说只会暂时记不起来一些事情,这里是将军府,你要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洛殇模糊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身子的脆弱让她不能在继续想下去,再一看身旁的丫鬟,各个低着头,只有刚刚那个小丫头,仍是睁着大眼睛瞧她。 见她满眼的怀疑,纳兰绒雅倒是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妹妹好生休息,一定要将身体养好了,别再耍性子,由着自己胡来,待半月后,你风风光光出嫁,嫂嫂同将军,也可安心了。” “你说什么?出嫁?” “你与晋王早有婚约,这个月十五日便是你们婚期之日,当年圣上下旨时,你还只是个小丫头。来,好好躺下,嫂嫂明日再来看你。”说着,纳兰绒雅将她扶着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嘱咐了丫头几句,便是退出了房间。 留给她的只剩不解的疑问,她的身份,她的经历,她的失忆,包括她突如其来的婚约。 醒来便忘了一切,如今又要嫁给一个从未相识的王爷,这到底是梦?还是命! 002 决意出嫁 三更时分,窗外蒙蒙细雨柔柔倾下,雨打芭蕉,莎莎作响,随后一声巨响,夹杂着赤红双闪撕开阴沉的黑夜长空。 “杀了卫王,杀了卫王!” “娘亲——为什么我们是卫国的子民,为什么?” “不……不要杀他……不要!” 洛殇从噩梦中惊醒,双手撑着床坐起,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捂着胸口,喘着微弱的气息。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遍地的尸体,都是血,全都是血,阵阵的哀怨声,痛哭声……让人撕心裂肺。 她摇了摇头,平复了心境,在黑暗中穿了鞋子撑着一旁的架子走下金丝榻。 纤细的身形,袅娜的身姿,一泻千里的靓丽长发,加之女人紫色魅惑的双眸,犹如午夜蝴蝶,散发醉人的幽香。 她静静的站在窗前,听着外面风雨交加的淡淡沙哑… 夹杂在风声中,却也听见了几声抽泣,是谁在哭吗?洛殇支撑着身体小心的走过去,轻轻推开门,果真一个瘦弱的身体蜷缩着,坐在门前的石梯上。 “你……是你在哭吗?” 听见她问,石梯上的女人忙站起身,用袖子遮遮掩掩慌忙的在脸上胡乱了几下,转过身低着头小声回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休息。” “……” “进来说吧。”细雨伴着风的夜,实在太冷了。 丫鬟缩了缩身体,缓缓的转过身,随她走进房间。 洛殇看着她的模样,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递给她,问道:“为什么哭?可是出了什么事?” 丫鬟一听,忙跪了下来,低下了头,颤抖的声音回道:“奴婢不是故意打扰小姐休息,奴婢只是担心我的爹娘,他们年纪大了,我爹一向身体不好,娘也是常年卧病在床。我只是担心以后自己再也不能侍奉他们,留下他们二老在这世上无依无靠……” 丫鬟的眼睛通红,洛殇看着她脸上的泪,忙将她扶起,问道:“为何不能,可是夫人不允许?” 顿了顿,丫鬟摇了摇头,才说:“不是夫人,是小姐…”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明显的弱了下去,怯懦的不敢抬头。 洛殇不明何意,这里的小姐,又是指谁,难不成是自己吗? “是我?” 丫头点了点头,咬着嘴唇说:“洛家几代都是朝廷功臣,洛老将军在世时,圣上曾赐婚将洛氏九代女,也就是小姐您,许配给当今晋王爷。可是您不肯,几次的忤逆将军,说……说誓死也不嫁晋王,还要一走了之。圣上赐婚,小姐这样做,必定会给洛家带来灭门之灾,将军夫人性命难保,就连奴婢们也要沦为人囚,恐再也不能侍奉足亲。” 边说着,她边擦着眼泪。洛殇虽是怀疑自己的身份,她始终不愿相信纳兰绒雅的片面之词,可是到如今,倘若她真的是洛家小姐,又怎能弃之不顾,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因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在这么多条人命之间,她的怀疑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她是一个与她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是无法做事不理,何况且今… “不用再担心无法侍奉你的足亲。”洛殇站起身,平淡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感情,她背对着丫鬟,看着窗子高悬处的一抹朱砂,轻蹙了眉间,浅浅的倾吐一口气。 淡淡的说道:“我会嫁给晋王。” 这一夜,很平静,自从听完那丫鬟的话,她便是再也无法入睡,静静的坐在桌子前,洛殇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要知道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有多无助多可怜。 …… 几日后,她的身体大有好转,只是纳兰绒雅见她心神不宁,特意派了两个细心得丫头陪她出去走走。 自从卫国覆灭,武周统一后,京都无论何时都是张灯结彩,商贩接连不断。唐韵春风,万鹤楼,赋春堂等处,聚集的达官贵人和文人骚客便是更多了。 市井的繁华热闹并没有让她觉得心情舒畅,倒是前面围满的人群,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的怒吼和辱骂,让她不禁走过去。 废了好大尽,才走到人群的前面,只见一个粗脸大汉正敲着手中的罗盘大声吆喝着。 “快来快来看呐,这可都是些标致的货色,她们可都是卫国的王公将相之女,您要是买了她们中任何一个端茶倒水都不亏。” 粗脸大汉见在场的人没有站出来掏钱的,便摸索了下巴的胡喳,一把拽起其中一个跪着的女人,擒着她的下颚,不怀好意的笑着说:“看看这相貌,还等什么,只要您一锭银,这么便宜的货还不抓紧。” 经他这么一说,人群中倒是走来一个公子哥,煽动着手中的折扇,便要付钱,却在接手的那一刻,女人想要逃走。只见粗脸大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直接甩在地上,在手掌中吐了口唾液,怒骂着举起鞭子,狠狠的抽在地上女人的身上。 地上的女人被打的满地打滚儿,透过身上单薄的衣服印出一条条鞭打过的红痕血迹。 “住手!” 听见声音,众人都将视线转过去。 走上前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白色裹着淡粉色的纱衣,腰间系着缨络。干净脸蛋儿很秀气,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迷人的紫檀色双眼,显出她的淡漠与孤傲。 洛殇掠过一眼地上十几名女子,抬起高傲的眼眸说道:“她们也是人,你有什么权利操控她们的命?” 粗脸大汉一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宛若仙子的女人,他笑得诡异。“卫国都已被我们武周歼灭了,我听说就在三日前,他们卫氏最后一位公主都跳崖自尽了,何况这些活着的卫国叛党女眷,难道不该做我们武周的女奴吗?” 洛殇眉头轻蹙,如水般的眼里多了几分怨愤。“既然卫国已经覆灭,你又何苦为难她们,放了她们。”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怎么说一看便也是个闺阁不出的小姐,怎么偏偏为卫国人求情。 “我凭什么放了她们,小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未等粗脸大汉说完,只见跑过来两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在洛殇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姐,你在这里啊” 这两个丫头不是将军府纳兰夫人的贴身女婢吗,怎么会在这里?小姐?她们称呼这个女人为小姐?难不成她是…… 想着想着,大汉吞了吞口水,虽说自己的兄长在官府当差,可着将军府是他万万不敢得罪的啊。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她是…” “她是谁你也配知道?”丫头冷眼瞧着他。 听丫鬟的语气,再仔细一想,大汉忙跪了下来求饶,真是他倒霉,碰上了将军府从未出阁的小姐,这位洛柯将军的妹妹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她的面容,原来竟然是这样一副醉人的皮囊。 洛殇吩咐身旁丫鬟给了大汉几锭银子,亲自的给地上的女人们松绑,女人们跪地痛哭流涕,感激她的恩德。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独自走出人群。 卫国。卫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为何她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心里会莫名的痛。洛殇很烦绕,只想远远避开这些嘈杂,找个清凉的地方。 “小姐,你去哪了……”两个丫头一眨眼的功夫,回过神来时,人又不见了,只能探着人群寻找。 一条小巷子,静悄悄的一个经过的人也没有,像是发现了什么,洛殇向着深处一步步的走过去,周围散发着不详的预感,经过一个拐角处,她看着满地的尸首,便想起了昨夜的噩梦,不禁刚要大声尖叫,却被一只宽厚的大掌紧紧捂住了嘴巴。 洛殇的后背紧贴男人宽实的胸膛,被他死死的按在怀里,无法挣脱。 “女人,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现在都要配合我。”他的唇音在洛殇的耳垂边回荡,霸道中又带了几分无力,却是让人听了不由的心生冷湛。 洛殇并不知道他要自己配合什么,甚至身后的男人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是强行掰过她柔软的身体,未等看清他的模样,男人便是不由分说霸道的吻上她的唇。一把搂过她纤细的腰,随后两个人一同栽倒在了一旁竹竿堆积下的草甸上,软软的草甸将两个人陷在了里面。 洛殇双手被他擒住扯在胸前,自己胸前的两颗纽扣也被撕扯开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很快一个声音传入这个胡同里。 “把这里都给我围死了!”一位衙役走上前去,在地上十几具尸体的鼻孔处用手指探了一番。 “启禀公子,都死了。” 在人群前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眉头紧蹙,一张成熟稳重的俊颜,两叶深如潭水般内璇的眼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身后背着一把侠客般的长剑。 他看向一旁缠绵不休的男女,侧着眉头,深眯了眼眸,走过去。 正当此时,一只信鸽落在他的肩上,他看过信纸后,眉头一拧,掠了一眼男女,对着身后的人命令道:“走!” 随后,黑压压的百来人瞬间烟消云散,确定安全了,男人这才放开她。 待他放开自己的手,洛殇想都没想,回手便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003大婚之日 男人挨了一巴掌,刚要说出口的话停在了嘴边,他脸色紧绷,看不出任何异常,柳叶一样的眉头紧蹙着,淡淡的薄唇轻抿。高挺的鼻梁,如雕刻般精致的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每一处都衬着他王者的气派。 一双琥珀色迷人的眼睛,锐利如鹰,此时正冷眼瞧着她。一身潇洒的白色风衣带着羽翼,肩膀处镶着白色的银羽,只是胸口处印出大片赤红。 男人将手伸向她,却被洛殇狠狠的挡开。 他轻笑一声,没有说什么,还是将她胸前的纽扣一颗颗扣好,随后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搭在她破损的衣肩上,遮住白皙的肌肤。 “和我走。” 洛殇抬起头,一双含水如秋波的双眼,带着几分讽刺的笑。“刚刚的一巴掌还不够吗?” 她的话,倒是让男人想起了自己的左脸,此时还是火辣辣的生疼。也不知这个女人是哪家的小姐,居然这般放肆,敢打他。 仔细瞧瞧这个女人,眉清目秀,稚嫩的脸蛋儿,如同出水芙蓉。细致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炯炯纯美的紫铜色幽深的眼睛,浓厚的睫毛,樱粉色的嘴唇,加之她散落腰间高山流水般靓丽的长发。虽说头上没有任何的配饰,不过这一头乌黑的长发就已经够吸引人的了。 好闻的紫幽兰的浅浅香味,夹杂着她女人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敢打我的人,你是第一个……”男人挑着眉看她,随后捂着自己胸口处的伤口,低沉的声音说道:“刚刚的一巴掌就当我的赔罪好了。” 他径自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想着她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带她走是想赏赐她些东西当做报答。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不知趣,居然敢出手打他,还真是胆大妄为。若不是看在她救了自己的份上,他一定饶不了她。 男人扫了一眼她,转过身便是走出拐角。 洛殇不知他是何人,竟然如此傲慢无礼,听纳兰绒雅说过武周的京城不乏各种公子贵族子弟,看来他便是其中一个,只是刚刚被衙役抬走的那些尸体,都是他杀的吗? 想来这种人也不会再见第二次,也没必要将此事放于心上。 此事之后,她便一直呆在洛府,纳兰绒雅同丫鬟们时不时的陪她说话,不知不觉,在洛府已有半月,她的伤已经好了,遗憾的是,还是未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终究到了要出嫁的时候… 三更天时,洛府上下便已是忙的不可开交,西厢房内灯火通明,红色的赤纱罗绮帐随着夜里为尽的暖风,高旋飘荡…… 梳妆台前静坐的女人,面色如水般平淡,精致的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蛋儿,加之撩人的红色艳唇,显得她格外的妖娆美丽。头上戴着金殩凤翔步摇,金光闪闪,她的睫毛很长向上卷曲,微微的颤动。 洛殇美丽的双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却不知为何有一丝感伤,仿佛今日的重重情形都曾在梦里浮现过。 “殇儿…” 看见纳兰绒雅走过来,洛殇忙起身,带着笑轻唤“嫂嫂~”。这半月之久纳兰绒雅细心照料,她已全然将她们视为亲人,也一定不会让洛家因她获罪。 “快把小姐的喜服拿过来。” 听见夫人吩咐,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将喜服呈上来,为洛殇更衣。 几分钟后,耀眼的绛红喜服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女人的美丽在喜服的装饰下更显倾国。 “真美~我们的殇儿真美~来,你过来自己瞧瞧。”说着纳兰绒雅牵着她的手坐下,看着镜子中身着鲜红嫁衣的自己,不知为何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影子,朦胧的记忆若隐若现。 洛殇手指轻点额头,有些眩晕。“我……穿过这件衣服。” 听着她的话,纳兰绒雅猛然想起当日将军将她救下,抱回府中时,她的身上的确穿着红色嫁衣,为了不让她生疑,能够安心的嫁给晋王,纳兰绒雅笑了笑,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柔声说:“又在胡说,这样的衣服,我们女人一生中只能穿一次。” 收了眼底的疑问,洛殇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的坐了下来。 只听的门外喜婆差人催促道:“夫人,小姐,及时到了。” 纳兰绒雅亲自为她盖好喜帕,扶着她柔声道:“走吧。” 将军府外很是热闹,红色的条幅赤亮显眼,大红灯笼随着清风轻轻摆动,朝中大臣各个接连道喜。 “恭喜洛将军,恭喜了。” “恭喜洛将军,洛夫人。” “……” 只是及时已到,晋王府的人却是迟迟未见踪影。 “怎么回事?”洛柯刚要打发人去瞧个究竟,只见远处跑来一人,边跑边高呼着:“来了来了,花轿来了。” 热闹的爆竹丝竹声又继续奏响…… 送她到了花轿前,来的人却不是晋王,而是晋王的贴身侍卫莫云。 “这是何意,晋王呢?”洛柯阴着脸,写满了愤怒,看来晋王这是故意要羞辱洛家。 “回将军,我们晋王近来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亲自来迎接了,特吩咐属下,前来代劳。”莫云跟随晋王多年,性子同那男人如出一辙,冷漠高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有什么资格?” “属下有没有资格,那要看王爷。”莫云邪魅的扬起嘴角。 临走时晋王特意吩咐过,去也要送一份大礼给洛家。 “及时已过,将军就不要再耽搁下去了。” “你……”洛柯额头上的青丝暴显,愤怒至极。 纳兰绒雅忙走上前,手轻轻的搭在男人正欲要拔出剑的手背上,她摇了摇头,随后笑着对莫云说道:“将军爱妹心切,舍不得妹妹这么早便出嫁,情理之中,还望谅解。劳烦莫大人一路上多加照顾。” “那是自然。”莫云也客气的笑了笑。随后他半倾侧身体,对着盖着红色帕子的女人说道:“王妃,请上轿。” 而一旁的洛殇却是迟迟未动。 “王妃,请上轿。”莫云再一次说。 隔着红色轻纱喜帕的女人,依旧未动。风吹着她的帕子轻轻飘动,唯美中,只听洛殇柔声道:“今日是本妃同王爷大喜之日,而你们却错过了及时,难不成这是你们王爷的意思?” 莫云轻皱了眉稍,微眯了眼眸,他不知这个女人想要玩什么把戏。 “王妃说笑了,都是卑职的疏忽。” “哦?既然是你的疏忽,那么,莫大人该当何罪?” 女人的一言一行,全然不像一个柔弱的洛家小姐,凌厉的话和作风,倒是让莫云觉得有些棘手。 他沉下头。“任凭王妃处置。” “跪下!” 莫云猛然抬头,显然有着千万个错愕,他从小便跟在晋王的身边,随他出生入死,这天下除了晋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下跪。 见他不动,洛殇加重了语气。“怎么,难道本妃没有让你下跪的权利?还是,耽误及时,顶撞洛将军,本就是王爷的意思,而你只是奉命行事?” 莫云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忍气吞声的跪了下来。 “既然你耽误了及时,断然不可护送本妃出行,你就好生的跪在这里,直到晋王召你回府,听明白了吗?” 忍着心中的怒意,莫云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头回道:“是,多谢王妃不杀之恩,在下莫齿难忘。” 洛殇冷哼一声,在嬷嬷的搀扶下坐进了晋王府的八台大轿中,管玹丝竹声随着花轿逐渐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这一别,便是注定了她这一生都要禁锢在那个男人的枷锁下,也注定了她一生的坎坷…… 004 他的羞辱 一路上的颠簸,舟车劳顿,让洛殇倍感困倦。 晋王府同洛府的百位精兵骑士,牢牢护送轿子中的女人,不敢有一丝疏忽。 西城门上阙,烽旗四荡,一黑衣男子双手背后,腰间一把长剑肃然长立,他微眯着眼眸,深邃的双眼看不出他此刻在打量什么,直到送亲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远…… 将军府在京都的西城,而晋王府却在远远的东城,两地相隔甚远。直到鸿鹄归去,日落天边,才到晋王府。 “王爷不适,暂且不能来接王妃,老奴扶王妃进去吧。”一句话便是打发了她,还未等洛殇开口,便已经被一位年长的嬷嬷带了进去。 隔着薄薄的轻纱,晋王府的阔绰奢靡,恐怕这京都里再也无第二个,待一系列的繁文濡节完毕,她便被人送入了所谓的洞房。 大婚之日,晋王府上到总管下至奴婢,没有半丝的喜悦之意。 也罢,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她又何必在意。可她不知,这背后,是一场仇恨的风波,而她,注定了是这场风波的陪葬品。 今夜,无月。 本是大婚之日,晋王府却是格外的肃杀冷清,听说前来道贺的宾客都已被晋王府总管麻三娘请了出去,想必,也是晋王的意思。 婚房内,暖风透着窗子的缝隙吹着鲜红纱帐,缓缓飘荡……洛殇不知自己这样规律的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丫鬟们毕恭毕敬的轻唤声。 “王爷” 随着推门声,沉重的步伐也随之愈来愈近,室内的丫鬟们行了礼,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关好了门,便退了出去。 男人喘着沉重气息,虽是隔着轻纱,依旧能感觉到他醉熏的模样,以及室内难闻的酒气。 冷邵玉掠过一眼床榻上的人,盖着红色的喜帊,规矩的坐姿不愧为受过世家熏陶的闺阁小姐,看着她,心中的怒火如同点了油气般熊熊燃烧,随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他迈着略微颤抖的步伐向她走去,高大挺拔的身材倚着床边的樽杆矗立在她的身前,冷笑一声,一把掀开她的喜帕。 在洛殇抬起头的那刻,她显然错愕。 “是你?”那日轻薄自己的白衣男人,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居然是他? 女人本就倾城的容貌,加之今日的艳丽,更是让人难以抗拒。冷邵玉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堪比城阙的凤凰,美艳倾城。 他也未曾想到,那日的女子竟会是洛柯的妹妹。 俊魅孤傲的脸庞,男人嘴角微微扬起,薄唇轻抿,带着几分玩味儿,孤傲冷漠如同冬夜寒星般的眸子像是打量一只卑贱的玩物,随意的说道:“不是我,你希望是谁?” 洛殇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不想再同这种人有任何的交谈。 大婚之日,本该一袭华丽的喜服,却不想这个男人穿的如此随意,一身米色的宽松长衣。看来,他果真同自己想的一样,并不想接受这场婚姻。也好,这也是她所想的,说到底,他们都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只要演好这场戏,也就够了。 冷邵玉见她侧过脸,保持着自己的清高孤傲,顿时冷眸下沉,眉宇间满是戾气,眉头拧成深深的两道内旋,原本带有玩味俊颜的面孔顿时如同一座冰山,紧绷着。他冷笑一声,一把擒住女人娇弱的下颚,微眯着眼眸,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眼睛。 带着几分醉态,捏着她下颚的手随着女人的挣扎加重了力道。 “既然是来还债,又何必装的那么清高。” 洛殇瞪大了眼睛,不知他在说什么,什么还债? 未等她开口,男人厚实的胸膛便已经将她扑在了床上,迫不及待的去撕扯她胸前的衣服,宽大的手掌擒住她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冷冰冰的抚摸着她的身体,在她曼妙的身子上游走,逐渐向下探去,直到看见她眼角流下的泪,他才清醒过来,随后很是嫌弃的放开她。 转过身,一甩长袖,坐在桌子前,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他醉了,居然会将洛家的女人当成她。 洛殇支撑着身子,弄了弄胸前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撕扯开的衣服,站起身,脸上挂着泪痕,却依旧高傲的看着他。一双含水的双眼微红,却是颤动不让泪流下。 “我们都是奉旨成婚,你不想娶我,同样我嫁你也只为洛家,既然事情已到此地步,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我。” 听了她的话,男人突发嗤笑,脸上挂着懒散和鄙夷,随后一臂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身上的寒气也越来越重,倾斜着靠近她的身子,带着邪魅的口吻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奉旨成婚?洛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邵玉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狠狠的拽入自己的怀里,宽厚的大掌抚摸过她的脸颊,顺着滑下她的锁骨。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洛殇——”他的手慢慢的滑下,一把解开她腰间的丝带,将她抱起,宽厚的胸膛将洛殇抵在桌子上,如鹰的眼睛盯着她,如同伸缩恶魔的面孔逐渐放大。 “你挣扎什么,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欲擒故纵的女人。”他带着讥笑一字一句的谈吐着。 欲擒故纵?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能让一个风度翩翩的王爷这般狠毒的羞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冷邵玉抓着她的手没有半丝的松懈,反而男人厚重的力道更重,洛殇没有再去挣扎,索性别过头,任由他。 “一个债物还要保持它原有的孤傲,还真是有趣”他邪魅的笑着,话语里带着无尽的嘲讽,未等洛殇来得及反应,男人的大掌一把扯开她的绛纱红衣,鲜红的嫁衣从中撕裂,成了破损的残衣。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羞辱她,洛殇实在不知他口口声声说的还债是什么意思?含着泪的眼睛里满是恨意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会碰你。”邪魅的话音刚罢,男人松开了手,毫无防备可言,洛殇便是生生的被他推在了冰冷的石殿上。 冷邵玉拂下身,指甲勾起女人的下颚,眼中没有一丝的疼惜,轻笑一声,说道:“碰你一下,我都嫌脏!” “呵……”带着轻浮与侮辱,男人踩着地上的嫁衣,从她的身子上塌了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晶莹的泪缓缓的流下,对于这个男人她并没有任何感情,可是他的字字侮辱着实让她痛心,洛殇不明白洛柯同纳兰绒雅到底瞒了她什么,她更想知道洛家到底欠了这个男人什么债,能让她这么羞辱自己。 005胆子大了 “王爷~”守在门外的女婢们看着男人,一脸的戾气,加之满身的酒气颤颤微微走出来,便要上前扶他。 “滚开……”男人怒吼着,火焰般炙热的双眼,恨不得将一切摧毁,狰狞的面孔如同一只愤怒的雄狮想要撕咬所有猎物。 “是是是……奴婢们这就滚,这就滚。”丫鬟们匆忙的退下,生怕惹了男人。 王府里,谁人不知这位晋王,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四王爷,朝堂之上说一不二,他若是顺心,那便是春风沐雨,他若是皱了眉头,那便是一场血腥。圣上都要让三分的人,谁敢得罪。 月黑风高的夜里……到处红色彩带迎风漫扬,院子内,男人头发凌乱飘逸,一身逸仙般米白色锦衣夹裹下,他负气的举起酒杯,对着夜空中那轮弯月,笑眼朦胧,一口饮尽杯中酒。 “月娥,你怎么……可以不等我……” “月娥,我的月娥……” 冰冷的酒顺着他的发淋漓而下,湿了他的衣襟,男人懒散的躺在石头上,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见一张女人的脸,她笑的好看,却在他想要抓住时,逐渐的走远…… 三年前。 “刀下留人!”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圣旨也随着悄然滑落,本以为可以救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洛柯,本王不会放过你。”倚在大雨中的男人矗立在台前,眼里布满血丝与愤怒,他攥着拳头,一字一句的说。 洛柯持刀站立,还在流淌鲜血的刀慢慢的放下。“罪臣之女,朝廷通缉的要犯,本将军又怎会寻思枉法,请王爷节哀。” 当年的事,就在今日,就在这一刻,呈现在眼前。 冷邵玉抬起头,将酒直接顺着头顶倾灌而下,只有这样才能麻醉自己,才能让自己在这凄冷夜里好受一些…… 窗外的夜色还不曾褪去,便是一阵敲门声吵的洛殇不得不起身。 昨夜的膝盖被男人推在地上磕破了,现在已凝固成了血痕。她轻轻地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脸色庄严冷漠,发髻高盘,两蹙柳叶眉间夹杂着不屑。身后跟了四个丫鬟,个个低着头,手中持着布子铺盖好的托盘。 这个女人便是晋王府的总管,人称‘麻三娘’的麻姑。 “可是有事?”洛殇看着她问道。 麻姑甚至看都没有看她,直接走进了房间,她是晋府的老人了,所以性子待遇自然是比别人高的,傲气一些是可以理解的。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进了这里,便是晋王府的人,就要按咱们的规矩办事,即便是王妃也是如此。”她摆了摆手,只见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呈上来一本厚厚的册子,随后洛殇从麻姑手里接过册子,随意地翻阅了两页,密密麻麻的字迹印在纸张上,读起来当真是让人头疼。 “拿上来!” 几个丫鬟掀开手中的布锦,是几摞叠加起来的书册。 麻姑傲气的仰着脸说:“王爷吩咐过,王妃同王府其他人一样,不必有任何优越待遇。王妃要做的,便是同她们一样洗衣打扫庭院,此外,每日晚都要在祠堂手抄经文。若是王妃不肯,想必王爷也会怪罪您,听明白了吗?” 洛殇并没有点头,也没有应答,淡漠的双眸一掠,转过身。 见她如此冷漠高傲,麻姑冷笑一声,王爷说了,要让她好好管教王妃,她自然会替王爷好好办事。对着门外大声呵道:“把人给我带进来!” 说着,几个家丁压着两个女人走过来,押跪在她们面前。 “小姐”卓锦低着头,被人生生的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两人,是她的陪嫁丫头。卓锦从小便养在洛家,她醒来时见得第一张面孔也就是这个爱笑的孩子,阿玉更是纳兰绒雅的贴身丫鬟,端庄稳重,行事更是小心谨慎,从未出错过。 “姑姑这是何意?” 麻姑没有开口,而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她扬起手。 “啪!”一个狠狠的巴掌便是生生的落在了阿玉的脸上,顿时便仓肿起来。 “王妃不懂事,就是做下人的失职。您是千金玉体,没有王爷的准令,自然是奴婢碰不得的,可她们不一样,卑贱的奴隶,理应为您承担后果,王妃说呢?” 麻姑心狠手辣,向来都是王爷吩咐什么她做什么,只要王爷说的话,就算要了她的命她都愿意双手奉给。 自从白月娥姑娘去世,王爷便是整天活在痛苦与自责中,仇恨,便是他活着的支撑。麻姑深知王爷恨透了洛家,自然也恨透了这个女人。 岂有此理! 洛殇扬起手,本想要打麻姑的手,却被人狠狠的攥住。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雄厚冰冷的男音在她的头上方响起,洛殇猛然回过头,正对上男人如鹰般狠戾的眼神,他的轻挑起薄唇,看着她的不自量力。 006生不如死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洛殇看着他,昨夜的屈辱又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冷邵玉,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邪魅的一笑,强行将她扯进怀里,任凭她无力的挣扎,一只臂膀毫不费力的捆着她纤细的身子,在她的耳边轻吐道:“我想……让你生不如死。” 他笑着,那笑容很好看,可为什么这么俊美的容颜下却是这般狠辣的心。 “你记住,在这个王府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更轮不到你替我教训人,听清楚了吗?”冷邵玉好看的眸子微眯,却是带着冰一样的冷,透彻心扉。 他用力的捏起洛殇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霸道的口吻命令道:“回答我!” 洛殇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回道:“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王爷让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只要能放过洛家,只要她还活着,还有什么不可。 既然他这么恨自己,如今又嫁到了晋府,哪怕是她无故的死去,也不会有人追究,冷邵玉这样狠心的男人大可一句王妃暴毙,相信任何人也是不敢有任何疑义。 只要她能活着,只要洛家能平安无事,也罢。 男人冷笑一声,松开了她,随后走出后庭。 自从麻姑等人退去,堆在她面前的只有洗不尽的衣服,做不完的活,仿佛这王府的一切琐事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冷邵玉。 只要想到这个男人,洛殇便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个男人还可恶。 正午的烈日直照在她的头上方,赤烤着大地滚烫滚烫,金碧辉煌的偌大王府,只有她们还在这院子中央暴晒着做苦力。 “小姐,您别洗了,这些活就交给我们,您歇歇吧,这样可怎么受得了~”阿玉虽早已大汗淋漓,却还是不停的劝洛殇停下来歇息。 洛殇摇了摇头,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我没事,倒是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卓锦大眼睛逛了逛,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姐!卓锦不怕苦,只要有饭吃,就什么都不怕。” “卓锦!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吃呢”旁边的阿玉笑着打趣她,这个丫头,从小无父无母,养在洛家这么多年,倒是养成了一个天真活泼的性子。 洛殇也被她们俩逗得拂起袖子,轻笑。 太阳逐渐的倾斜,直到隐没在城墙的瓦楞上方,天气阴沉起来,这个季节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总算洗完了。”卓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只听头顶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划破天空,随即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倾斜,带着风的强劲,吹摊了满满几架上的衣服。 看着满地沾了泥水的脏衣服,卓锦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痛哭起来。 洛殇仰起头,站在雨中,雨水的淋漓下,她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一件一件的拾起地上的衣服。 长廊中的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不时传来几声嘲笑。而另一侧幽深的拐角处,两个男人倒看在眼里… “对待这样一个美女都能狠下心来,哥哥当真是无情呢……呵呵”韩王冷暮飞轻轻地拍打掌中合着的扇子,打趣着身旁的男人。 “…” 冷邵玉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眸掠过雨中的纤细身影,转身离去。 半响后,阴沉的黑云渐渐地被风吹散,慢慢的退隐而去,天空开始放晴,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萦绕了整个王府。 “小姐,你看,你快看啊~”卓锦一脸欢喜指着瓦楞上的半面天空。 洛殇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彩虹,很美的彩虹。 “没想到晋王府里,也能看见彩虹。”她抱着怀中的衣服,静静的仰望着那道绚丽的风景,随后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 雨后的天气略有微凉,丝丝入骨的风吹着她单薄的湿衣,显得她格外的惹怜。 韩王冷暮飞刚同晋王对弈了一番,此时常败将军的封号算是落实了,这让他很不畅快。本想雨停了,也是时候回去了,经过长亭时,却止了步。 庭院内身穿一袭淡粉纱衣的女人,披着湿漉漉散落腰间的长发,她纤细的身影,穿梭在一排排衣架前。 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女人侧脸的轮廓,以及她挽起耳边发丝的动作,让冷暮飞不知不觉的走了过去。 “小东西,我们又见面了。”男人挑了挑眉头,说道。 洛殇抬起头,水亮的眸子看着他,印象中并没有同他见过。“我好像并没有见过你。” 冷暮飞嘴角挂着懒散的笑意,故意的挑dou她说:“可是刚刚我看见你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算什么解释,洛殇拾起地上的衣服,并没有想要同他继续交谈下去。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当今九王爷韩王殿下,也是你男人的亲弟弟。” 见女人没有理睬他,冷暮飞皱了眉头,还真是个高傲的女人,洛家的女人都不怕死的吗?“你可知道得罪了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还未等他说完,洛殇不耐烦的转过身,高傲的眸子依旧,扬着脸看着他。“论情理,韩王殿下还是要叫我一声嫂嫂,如今在这里以下犯上,目无尊长。难不成我这个做嫂嫂的还要配合你吗?” 男人再一次扬起嘴角,有意思。“你倒是伶牙俐齿呢,身为王妃却是连下人都不如,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他的冷嘲热讽,和那个男人一样,冷家的人,果真都是这般模样,从来都不懂得如何尊重人。 洛殇没有再理会他,却不想韩王不依不饶,修身八尺有余,宽厚的胸膛拦在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冷暮飞耸了耸肩膀,无所事事的样子。 “请你让开!” “不让!” 他是孩子吗?这般无赖。 看见洛殇要转身,冷暮飞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嘴角挂着笑,小声耳语道:“我们才有两面之缘,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放开我!”洛殇被他紧紧的捆在怀里,他的力气太大,又将她禁锢太紧,根本无法挣脱,这个无赖的男人,同他哥哥一样惹人厌弃。 “你放开我!” “你还没有回答我。”冷暮飞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邪笑。 “是,我很讨厌你,你满意了吧!快放开我!” 听见她的话,男人微微顿了下,瞳孔放大,眉头有些紧皱,随后双手捆的便是更紧了,他笑着将脸凑过去,在她的耳垂一侧低声回道:“可惜……本王不满意你的回答。” 正当韩王将脸凑的更近时,只听卓锦气喘吁吁的跑来,边嚷着“小姐~” 男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临走时,他转过身潇洒的打开扇子,随性地煽动了几下,带着几分淡然的笑邪魅的说道:“下一次遇见,没那么容易逃脱咯……” 冷家的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007夜尽折磨 从三更天起,她就已经在不停的劳作,一刻也不曾停歇,稍有疏漏,一旁监视的丫鬟便开始大吵大嚷的嘟囔警示。一天下来,现在她手臂酸痛的厉害,像是断了一样,整个人都像没了骨头般涣散。 夜深了,夹杂着浅浅的柔风,门是敞开着的,只见两个丫头端着盘子走过来,进来后,直接将两叠素青的菜和三碗米饭随意地摆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卓锦满怀心喜就等着可以饱餐一顿,当她兴高采烈的凑上去看到这本子的“佳肴”时,她的脸刷的一下耷拉下来。 “你们给我站住!” 卓锦端起盘子,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一脸嫌弃,大声的吼道:“这菜明明已经馊了,你们还拿来给我们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丫鬟轻咳了两声,一脸不屑的解释道“整个晋王府上上下下除了王爷,大家的饮食都一样,卓锦姑娘若是有不满,大可去同王爷说,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丫鬟云袖嘛哒着眼睛,高傲的扬着脸蛋,嘴角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心想着,过得明是不如她们这群奴婢,还想挑三拣四,真是可笑。 云袖是晋王府丫头的头头,她已经在晋王府待了多年,按照常理,先帝定下的规矩本来可以有资格做王爷的妾室了,都是因为洛殇,她还要再等上个十年八年。今夜前来,就是想好好奚落她们一番。 “你……”卓锦气的直跺脚。 “麻烦你们了。”洛殇嫣然一笑,妩媚动人,她优雅地拾起筷子轻轻的夹了一口米饭,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并没有因其而表现的无理取闹。 云袖冷笑一声,收了眼里的恶意的邪笑,走了出去。 “小姐,你看,这明明已经……”卓锦就是不服气,以前在将军府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嘛,如今又干嘛忍气吞声,还要吃这馊了的饭菜。累了一天了,他们晋王府就给唐唐一个王妃吃这个东西,还真是大度! “好了,饭还是好的,小姐都能忍受的了,你怕什么,快点吃吧。”阿玉端着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正当此时,只听一阵敲门声,阿玉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几个年长的姑姑,说是晋王吩咐她们给王妃着装打扮的。 洛殇不知道他又想干嘛,但也只能由着他,反抗只会让自己在这王府中更加难以生存。 她还不能有事,至少现在不能。 待一切梳洗完毕,她便被人送入了月娥阁。 月娥阁,是晋王日夜留宿的地方,这里富丽堂皇而有简洁朴实,单单一个凤栖寝殿便仔细的夺了人的眼球。守卫的侍卫奴才各个都威严踧立,摒息凝气,就连侍女也是生的端庄落落,仪态得体,是别处远不能及的。 不知这里有何名堂。 刚入偏殿,琳琅满目,经过一个长亭,院子里棵棵梧桐树交叉,直冲云霄。 虽说梧桐在王府见得多了,可是每一处都不比这里,这个男人很喜欢梧桐吗?可梧桐那么凄凉,他又为何会喜爱这种植物。 幽径小路满是芬芳,夹藏在百花缭绕之间,更是有上千珠紫色毛茸茸的花枝,盛开在树下,成了一片紫色的花海。洛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花?” 身旁的女婢本不想回答,但顾忌她毕竟有着王妃的名号,只能随口的应答。“回王妃的话,这花名字叫做勿忘我。” “勿忘我?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洛殇苦笑着。 心道:也是个凄美的名字。 先后经过几个凉亭,泉水涓涓细流,今夜无月,看不清池中的水有多清明,能感受到的只有泉水溅在脚下的冰凉。 直到走过最后一个拱形石门,才看见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通往的厢房,上面朱砂琉璃的大字‘月阁居’,很凄清。 “王爷就在里面,你进去吧。”说着,丫鬟们便退下了。 看着鲜红的朱砂大字,洛殇不禁心里顿了顿,却还是攥着裙摆走过去,与其说她是晋王府风风光光嫁来的王妃,倒不如应了那人说的,她就是来还债的物品。 雕刻着精美斑纹的房门‘嗞’的一声拉开,浅浅的沉郁声就从里面传来,她恍惚间顿在门口,室内的烛火照射下,厢房里通明,所以她一眼就清楚的看见房间里桌子前饮酒的男人。 他侧着脸,微微抬起的下巴,深邃具有立体感的精致五官,优美的线条,任何一个角度都展示了他王者的气派。英气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还有他,性感的薄唇,隐隐带着魅惑。 除了完美,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他。 然而今夜的洛殇,只被一群老嬷嬷生拉硬套强行穿上这一件单薄透骨的低胸纱衣,这一路走来,她都觉得胸口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发冷。金丝裙摆随着深夜的暖风微微扬起,凸显了她的玲珑剔透,纤细有致的窈窕身段,袅娜的身姿,黑色的发柔顺的依着耳廓落下。 秀美的蛾眉微微蹙起,美丽的水眸,紫铜色水晶般闪亮的双眼,加之惊艳的红唇,她就是一只妩媚的妖物,勾人的妖物。 冷邵玉看着站在门口女人眸子里那抹一如往昔的孤傲,也看得出她秀美容颜里那一抹淡然,菲薄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狭长的俊眼射出一道危险的精光,如同打量着猎物。 他的声音冷如冰霜,带着故作的低沉,驾驭着一种凌人的气势,冷冷的说道:“过来!” 洛殇站在原地,顿了顿,还是顺从了他的意,走了过去。 对上男人暗黑的眸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似有似无的游移在她曼妙的身体上,口吻强硬。 “倒酒!” 洛殇优雅的拾起桌子上的酒瓶,挽着袖口,刚要为他倾倒时,却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猛然间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似乎毫不费力就将她的身体强行扯进男人怀里。 男人看着她的错愕,冷笑一声。 随后自己随意的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唇边。 霸道的命令道“把它喝了。” 洛殇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在故意的羞辱她,玩弄她。她干脆别过脸。 不料他的大掌却是死死的捏住她的下颚,硬是将满满一杯烈酒给她灌了下去。 “咳咳……”洛殇捂着胸口,酒太烈,只觉得嗓子在灼烧,因为挣扎,胸前的纱衣也湿了一大片。 看她略微涨红了的小脸儿,冷邵玉勾了唇角,他忽然起身,一把将她拉扯过来甩在金丝榻上,随后他伟岸的身躯也爬了上去。 他身子微微倾斜,另一只铁壁撑在床的顶部,高大的身子呈弓型,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女人。 “洛家的女人,还真是美。” 他浮动着讥讽的唇角,话里奚落的语味十足,高大健壮的身体就压了下来,迫人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眼眸里强烈的凌然眸光,那么冷。 黑眸下敛,一手紧紧的捏住她的下颚,看她的眼神如同风靡天下的帝王,一阵冷笑,随后而来的粗暴,让洛殇心头一颤,男人撕扯着她胸前的衣襟,没有丝毫的温度。 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洛殇慌乱了起来,孱弱的声音唯诺的响起。“不要......不要这样。你说过,不会碰我的......” 然而,让洛殇意想不到的是,男人下一句的回答,让她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这个男人的嘴更邪恶更让人厌恶的东西。 “呵......本王只想看看洛家的女人究竟有多贱。” 是不是贱到可以费尽心机想要嫁给他而夺走别人的性命。 洛殇耳朵嗡嗡做响,明是不在意他的嘲讽,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身体还是一僵,脸色骤然惨白,如同身处寒风里,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任凭男人撕裂她的衣衫,撕咬着她的身体。两行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朦胧了双眼。 他的粗鲁毫无任何温度,这夜,她的痛无法言表。 事后,他面色寒冷,对着她苍白的脸,残忍的话语毫不留情,嗤笑道:“不过尔尔。” 这种羞辱,如同将她赤裸的摆在他眼前他仍旧不屑一顾,毫无两样。 “冷家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冷邵玉看着身下的女人,听到她有气无力的话,阴郁的眸子越发沉冷,冰冷可怕,眉宇间满是戾气,比刚才的狰狞还要可怕。 “你说什么?”他近乎怒吼刺痛着女人的耳膜。 “冷家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啪——’狠狠的一巴掌,响亮的一声便是落在了女人美艳带着汗水疲惫无力的脸上。这一巴掌打的洛殇别过脸,半侧脸上红红的五个指印立即仓肿起来。 男人凌俐的眼眸,狠狠地捏着她的下颚,大拇指玩味儿的略去她唇角的血丝,邪肆道:“别妄想挑战我的底线,这后果你承担不起。” 又是一阵痛苦的折磨,在身上男人的折腾下,洛殇渐渐的昏厥。 她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她无法对抗的…… 008王府受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着窗子照射进来,她缓缓的睁开双眼,见得桌子上放着一碗已经散了热气的药。 只听身旁的丫头讥讽的说道:“王爷吩咐王妃,这药您一定要喝了,王爷不想您怀上他的孩子。” 床榻上的女人微微侧过头,苦笑道:“回去禀告你家王爷,本妃就是死了,也不会怀他的孩子。” 她绝对不会怀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不想她的孩子一出生便会痛苦,便是承受着罪过。 近日的天气逐渐好转,到了晌午更是烈日炎炎。 “小姐,您休息一会儿吧,这些衣服交给我就可以。”阿玉走上前去,扶着袖子拿出手帕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院子里的风很柔,夹杂着满院的花香,淡淡的让洛殇感觉很舒服,脑海里却是一过昨日在月娥阁里看见的那一排排紫色的艳朵,倘若没有记错,那花的名字好像叫‘勿忘我’。 洛殇拉着阿玉的手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头上。 “你知道‘勿忘我’这种花吗?” 阿玉转了转眼球,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是那种没有香味,平凡如同夕颜的紫色花?” “你知道?” “嗯,这种花很平凡,一般京城的王府别院大户人家之中根本不会有它的存在,花开的时候呢大多是在夜里,而且它的生命力很顽强,即便是没有水,也可活上数月。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它了?” 洛殇笑了笑,两眼微红,粉光融滑,淡淡道:“没事。” 她只觉的那种花很美,不该活在那个男人住的地方。 傍晚时分,便来人谴她去了宁辉堂,这是供奉冷家世代前辈的祠堂。刚入大门,便势如游龙,轩峻壮丽,院中随处树木山石皆有,往里走,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偌大的祠堂里,供奉着数百个灵位。 “王爷吩咐了,王妃每日都要在这里敬香,手抄经文超度冷家亡灵。王爷还说,王妃是在为洛家赎罪,还望心术专一。奴婢告退。” 待丫鬟离开,洛殇才走了进去,明晃晃的墓碑,在这暮色里,显得可怖。而此时洛殇却无丝毫畏惧,因为比起那个男人,这里的清静更能让她宽心。 她上了三炷香后,便跪了下来,合上了手掌。 “冷家的列祖列宗,小女第九代晋王之妻,洛殇。不知冷洛两家究竟是何仇怨,也不敢抱有一丝幻想能够解开心结,只盼着冷家能够放洛家一条生路,小女在这里叩谢冷家祖先前辈。” 三拜后,便是静静的跪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到洛殇的身前,匆忙的说:“王妃,不好了,麻姑将卓锦姑娘关入柴房了,现在正在大厅堂里鞭打阿玉姐,快要打死了。” “什么?”洛殇顾不得其他,忙起身跑了出去。 大厅堂里…… 两侧的丫头皆是扬起小脸看着好戏,麻姑撸胳膊往袖子,正狠狠的鞭打着跪在地上的纤弱女人。“快说,供奉的金珠无缘无故丢失,是不是你拿的。” ‘啪’狠狠一鞭子打下来,跪在地上的女人已经遍体鳞伤,她晃晃悠悠的身子扑通一声倒了下来。 一盆水将她泼醒,又是一鞭子毒打。 “你的嘴还真硬,到底招还是不招。” 浑身湿透的阿玉,头发上的水流淌着,她潺潺弱弱的说:“不是我,不是我……” “好啊,真是个贱骨头,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扬起手,一鞭子将要挥下,却不料洛殇跑上前,扑在阿玉的身上,为她挡了这一鞭打。 “小姐……”阿玉抓着洛殇的衣服,哭着唤道。 看着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满是血痕,洛殇不禁心疼,摸着她的小脸,说:“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小姐……” 洛殇捂着刚刚被麻三娘毒打后流血的胳膊,转过头对着拿着鞭子耀武扬威的女人说道:“她犯了什么罪,要姑姑下这么重的手?” 站在面前的女人双手环肩,鄙夷的说道:“王府丢失了几颗供奉的金珠,有人瞧见是王妃您的丫头偷了它。” “哦?那姑姑为何不把那人叫出来当面质问,为何单单审问我得丫头听信一面之词?” 站在两侧中的一个小丫头走上前,恭敬的跪在麻姑脚下。“奴婢亲眼看见是王妃的丫头偷了金珠,昨夜她慌慌张张的走进偏殿,奴婢当时觉得好奇便跟了过去,她只说是替王妃取样东西。想来是王妃吩咐的,奴婢便没仔细过问。”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你在撒谎……小姐,我没有,我没有……”阿玉哭着拼命的摇头。 洛殇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她的身子柔声说。“我知道。” 麻三娘咳了几声,走过来。“王妃听见了,怎么,还要在这里妨碍奴婢办公吗?” 黑的可以是白的,白的也可以是黑的,如今她们有各种理由栽赃陷害,公道便是在她们的手中。洛殇知道,苦苦挣扎是没有用的,这些人是不讲任何道理的。 她咬着牙,说道:“是我让阿玉去的,是我指使的,与她无关。” “不是的,小姐,不是的……”跪在地上的阿玉拼命的摇头,她不想小姐再因为自己受苦,她为洛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在场的奴婢们笑着看这一场好戏,麻三娘更是得意,放好的圈套,果真如愿的钓到她这条大鱼。 “去禀告王爷,就说……就说金珠的事,是王妃指使的。”麻三娘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嘴角带着狠劲儿,往地上啪啪的打了几下,今夜,她便可以替王爷好好出口恶气了。 “是!” 待女婢急匆匆的赶回来,半曲着身子在麻姑身前行礼。 “王爷怎么说?”麻姑迫切的问。 奴婢嘴角上扬,得意的说:“王爷说,盗窃王府金珠乃是重罪,希望姑姑不要念及王妃尊贵的身份,尽管替他好生管教。” 丫鬟的回答正中麻姑的意,看来,王爷是当真恨极了这个女人,那夜床榻缠绵过后,本想着王爷会怜惜她,就此罢手,殊不知,呵…… “好,你回去禀告王爷,奴婢会替他好好管教王妃,绝不会心慈手软。” 刺骨的风,凉飕飕的刮着,深夜的王府,就如同一座地牢,紧紧地锁着她。 麻姑拍打着手中的鞭子,一步一步朝着洛殇走去,嘴角不怀好意的讽笑着,阴狠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女人,说道:“王妃,既然王爷开口了,那么奴婢只有得罪了。” 说着,“啪——”,便是狠狠一鞭子打下来。 顿时女人的半个侧身,单薄的衣服便印出了红红的鲜血,一道长长的污痕,透着狠劲儿,生生的烙在洛殇柔美纤细的身子上。 “小姐……”阿玉抱着洛殇,自从这个女孩儿进王府,便是受着世人难以忍受的痛苦。阿玉知道,她本不该承受这么多无辜的罪恶。 洛殇咬着嘴唇,她很痛,却是仰起头,艰难的笑了笑,又转眼对着麻姑说道:“既然与我的婢女无关,那么还请姑姑将她带走,好生治疗。” 麻姑的一个眼神,身旁的两个丫头,便是将挣扎的阿玉拖走了。 “啪——”又是狠狠的一鞭子,麻姑下手真够狠,不知打了多少下,两侧的丫鬟们甚至最后都不敢抬起头看地上的女人。 女人已经咬破的嘴唇,轻轻的蠕动,却依旧不肯屈服的挺起身子,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肩膀处的衣服被打的破破烂烂,鲜红的血迸发流下。 终于,她倒在了冰冷坚硬的石地上。 “给我泼醒她!”麻姑喘了几口气,叉着腰喊道。 009 韩王相救 身旁一个年龄较小的丫鬟唯唯诺诺的端着一盆水,双手略有些颤抖,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女人,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恐怕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你干什么吃的,没吃饭吗,还是皮痒痒了,快点泼醒她!”麻姑狠戾的目光如同夜叉一般死死盯着她,在告诉她要是不照做,下一鞭子就会打在她的身上。 “是……是……”丫鬟吞了吞口水,未等她举起盆,便已让云袖夺了过去。 一盆水哗啦的倾倒在女人柔弱的身体上,洛殇微微睁开眼睛,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麻姑却还是没有停手,麻黄的鞭子已经被染成了赤红,只要面前跪着的女人晕倒一次,便泼醒她,继续毒打。 凉水已经不能够让女人缓过来,麻姑便要人去拿来盐水,洛殇只能咬着嘴唇,疼痛让她额头上的汗不停的流。 “姑姑,别打了,再打下去,王妃就没命了。”终于一个年长的丫鬟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在麻姑的耳边小声说。恐生出事端,毕竟她是洛柯的妹妹,太皇太后亲自指婚的王妃,麻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想要打死洛殇,要是她真的死了,恐怕或多或少对王爷来说,也是不利的。 听见奴婢的话,麻姑这才停了手,将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扔在地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生怕脏了她的手指,却依旧不想就此罢休,随后器宇轩昂,冲着地上的女人同下人命令道:“王妃就跪在这里好生反省,天不亮不准起来,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若有违反我指令的人,便同她一样。” 场下的人个个屏息凝气,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随后都散开了。 轰隆隆的雷声,在洛殇的头上方响起,倾盆大雨倾灌着整个王府,黑沉沉的乌云停留在王府上空,诉说着这天大的冤情。 沉重的雨滴拍打着她,洛殇已经不知身上的痛,她已经麻木,水面上,印出她苍白的小脸儿,没有一丝的血色,浑身湿漉漉的,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她两手紧紧攥着,摒住了呼吸,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雨水同冷汗把她的额头、鬓发都湿透了,紧闭的双眼含着泪,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在水里浸泡着,紧紧咬着下唇渗出一缕血痕,乌黑的长发滴着水珠散落在肩膀上,她柔弱的身子就这样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 天昏地暗,眼前一黑,洛殇倒了下来。 “喂小东西,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不知那是谁的声音,洛殇就连睁开双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身子蜷缩着,一直瑟瑟发抖。只是朦胧模糊之中,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见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别怕,我带你走。”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着,男人便将她打横抱起…… 当她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洛殇微微抬起胳膊,终究是有气无力的放下。 “小东西,你还真是能睡呢,呵呵” 浑然不知,房间里怎会有其他人在,还是个男人。 洛殇侧过头,只见坐在桌子前的男人,俊美的轮廓,两叶弯弯的笑眼,正微眯着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对于韩王冷暮飞,洛殇对他没有任何的善意,总觉得这个男人同他的哥哥一样,简而言之,她不想和冷家的任何人有瓜葛。 殊不知,日后,这两个男人,却是乱了她的一生。 冷暮飞听她这么问,有些懊恼的抓了抓散落在肩膀的黑发,他可是在这房间里守了她整整一ye呢。 昨日可是为了她的命惊动了全京师的郎中,最后还是惊动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将自己贴身御医给派遣过来。 男人双手环肩,翘着二郎腿,不满的说道:“我可是你的恩人。怎么,这么快就想忘恩负义吗?” 他的笑很好看,不像冷邵玉那般阴冷。 “那个人……是你?”洛殇瞪大了眼睛,昨日昏倒之时,却是有个男人救了她,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是韩王。 冷暮飞耸了耸肩膀,一步一步的朝着床上的女人走过去,还没有开口,便已经扑了上去,他一只手拄在女人的头上方,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女人柔柔的发丝,手指透过她柔软的发丝来回穿插。 看着身下的女人挣扎,生怕扯裂她的伤口,只能紧紧的将她禁锢。 洛殇无法动弹,下颚被他擒住,只见他勾起邪魅的嘴角,轻吐道:“不是我,你希望是谁?哥哥吗……” 听到他这么问,刚刚还是挣扎的双眸顿时沉了下来,一如既往的冷漠孤傲中却是透了几分哀伤与悲凉。 昨日,她误以为那个声音会是他,晋王。高大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她以为他是不会看着她死的,可是她错了,他是希望自己死的,他只想要折磨她,只想看着她毫无尊严的跪在他的身前一遍遍祈求。 “怎么不回答?看来是真的,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哥哥?”冷暮飞依旧笑着,他的笑很随意,很懒散,但是眸子里却多了几分迫切。 洛殇看着他的眉间,有些轻蹙,几分玩味与认真,倒是像极了那个男人。 “你觉得,我会爱上一个日日折磨我侮辱我渴望我死的男人吗?”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有些湿润,干净的小脸儿带着几分倔强,紫铜色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水,又带了几丝薄薄的云雾。 她怎么会爱上那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 闻言,身上的男人却是笑了,捏着她下颚的手重了几分力道。 “不想谢谢我救了你?这样……是不是很没礼貌?” “多谢……”洛殇应付的说,想要避开男人的眼睛,他却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 冷暮飞勾起嘴角,笑的优雅迷人,他挑着眉头看着身下脸色绯红的女人,真是娇羞乖觉。“这样便想打发我?” “那你想怎样?” 未等洛殇来得及反应,“唔……” 男人早已欺上她的唇,感觉到身下的小女人拼命的挣扎,索性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直到看见她眼角的泪滑落,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手。 伸出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却不想女人抬手便是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冷家的两个男人,一个风靡朝堂,王者之风的堂堂晋王。一个洒脱俊朗,不受任何拘束,尊贵的韩王。战场上从未战败过,有多少女人送上门来,却偏偏挨了同一个女人的巴掌。 传出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冷暮飞冷笑一声,却是阴了脸,刚刚眼里的宠溺暖意全然退去,额头上青丝隐隐约约的闪现,只留了一张再不过的冰冷面庞。 他依旧挂着唇边的笑。“我救了你一命,一个吻算的了什么?你能够满足哥哥满足我一下又有何不可?” 他的一字一句都那么讽刺,果真,冷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除了会侮辱人,别无其他。 就在此时,‘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010 杀了我吧 床上的两人一同看向门外,只见阿玉跪在门口,云袖同两个丫鬟正得意的站在门口满脸青丝的男人身后。 “王爷,奴婢说什么来着,您瞧,王妃她果真不检点,勾引的还是您的……”云袖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面前的男人阴着脸,看不出他此时在想什么,冰冷的眼眸随时都可以将床上的她杀死,那眼神里,似乎藏了千年玄冰,无法融化,寒冷冰封。像是也被这场面感觉突兀,他停顿了片刻,只轻吐了一个字。 “滚……” 云袖不敢再说下去,她知道王爷愤怒了,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撇了一眼洛殇,匆匆的退了下去。 撑在床上的冷暮飞嘴角一扬,慵懒的笑了笑,像个痞子随意的说道:“哥哥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样会吓坏我的小东西。” 他笑的高深又邪恶,嘴角划过一抹戏虐性的邪笑,也不顾门口男人的脸色,再一次的强行吻上身下女人的樱唇。 看到女人眼角的晶莹,她苍白的不愿的神情,冷暮飞忽然停顿,他转过身,潇洒的站到了地上,坐在桌子旁,随意的为自己斟茶,白瓷茶杯刚接触到他红润的唇边。 “出去!” 冷漠的一声穿透空气,冷暮飞眼底一抹,浅眸落到门口男人身上,缓缓放下手中的瓷杯,随后轻笑起身。 “哥哥这是要赶臣弟走吗?”他走到冷邵玉的身边,脸上挂着不改的懒散。 冷邵玉眼里透着阴冷,眼眸里仿佛要崩裂出火花,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沉的嗓音说:“即使我不要的玩物,你也碰不得。” 男人浑身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令人气息铺排而下,那股看不见的森寒气流在他的身上如暴流般汹涌澎湃。黑眸阴冷,黑雾快速的在瞳孔里集聚,深的不见底色。 冷暮飞却是毫不在意,他耸耸肩膀,眯起眼睛,挑了挑眉间,像个犯了错却不知悔改的孩子,邪笑着说“哥哥干嘛那么凶,既然是哥哥的玩物,那臣弟不碰便是。不过,这个玩物还真是特别” 他脸上挂着笑,眉头眯成好看的缝隙,故意看了眼床上孱弱的女人,话语里加重了‘玩物’两个字,随后摆了摆手走出厢房。 既然冷邵玉发话了,那么,他就算有再大的兴趣,也只能忍下心来。从小便是这样,冷邵玉行事果断,一向霸道凌厉。先帝曾有意将王位传给他,只可惜他不是嫡长子。不过自小以来,他便是众多兄弟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说一不二,只要他一皱眉,所有人便都不可有任何疑义。所以,也自是没有人敢违抗他的意思。 待冷暮飞走后,砰!的一声,门口的男人狠狠的将门踹上,他迈出的步子很沉,一步一步的向着床上的洛殇走过来,每走一步,周围凝聚的冷气便多一分。 僵硬的气息,冰冷的温度,蔓延了整个房间。很静,静的洛殇能听出自己的心跳。 她吃力的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却在对上男人那张阴冷的面孔时停了动作,男人什么也没有说,沉重的胸膛便是压了下来,将她死死的摁在床上。 “你干什么?冷邵玉,你放开我,放开——”洛殇皱起蛾眉,拼命的挣扎。 帝王本无情,虽说冷家的男人没有好东西,可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坏蛋中的极品,他甚至没有一丝的怜惜,不顾她满身的伤口,虚弱的身体。她那无力的挣扎捶打,在他看来,不过是多了一些让他征服的欲望。 “我干什么你不清楚吗?”他冰冷的带着残忍力道的话语,贴近她的耳廓,狭戏的气息,一寸一寸从她的侧脸拂过。 大掌硬是冷冰冰的扯去她腰间的丝带,毫不顾忌她的感受,撕扯着她的衣服,任凭洛殇怎样歇斯底里的哭喊,挣扎,男人始终没有停手。 直到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道道红色已经结成疤痕的血迹时,他顿了下来,眉头有些许的轻蹙。麻姑下手倒真是重些,不过这样也好,能让这个女人认清自己的身份。 大掌敷上去,轻轻的摩挲着她凝固的伤痕。 那一刻,洛殇真的怀疑自己看错了,错在他那双冰冷的眼眸看到一丝温情。 只听下一刻男人说道:“都已经遍体鳞伤了,还有心思去勾引别的男人,呵......” 果真,他还是他,冷邵玉还是冷邵玉,他还是那个一开口只会讽刺自己的男人。 看着他嘴角邪魅的冷笑,洛殇受够了他的嘲讽和奚落,他以为她是这样的女人,甚至将她同那些女子比较,好,那便如了他所愿。 洛殇仰着头,颤动的睫毛下,眼里的泪止住了,艰难的挤出笑,高傲淡然是她的本性,扬着脸,说道:“我怕你满足不了我。” 身上的男人精致的脸散发着魔鬼的气息,厚重的森寒气息在身上弥漫,他冷冷的发笑,一把扯过自己腰间的锦络黄带子,毫不费力的抓住洛殇的两只手,用带子紧紧地拴住,让她没有力气在挣扎,另一头,拴在床头上方。 “好,我要让你知道,只有我才能满足你——”他恨她,真的该恨她,要不是她的一家,月娥又怎会死去。如今,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大妄为,还妄想在他的眼底勾引别人,居然还是他的弟弟。 好,很好,他便要让她看看,谁才是掌握她命运的那个人! 洛殇根本动弹不得,身体痛的要涣散,她绝望的合上双眼,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面,处处弥漫着气息,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身下的人儿,沉默不语,眼眸里是一种近似于飘渺的哀伤,空洞……绝望…… 看着她呆滞的目光,那种了无一切的空洞,法场上的月娥,在苦苦等他来救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呢。他的心里,突然没有了一开始征服的欲望,倒是莫名的伸出手,温柔的附上她俏丽的脸庞。 却听身下的女人喘着微弱的气息,歇斯底里的说:“杀了我吧,冷邵玉,求你杀了我吧……” 不要再折磨她了,她只是个女人,如果说她是来还洛家欠下的债的,那么她可以为他做牛做马,为何要这般对她,这种侮辱,是她无法忍受的,与其这般屈辱的活着,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而男人,看见她眼眸的哀伤模样,浓密的眉一挑,深邃的眼直直盯在她的脸上,依旧淡漠的语气。 “想死?你只是个卑贱的债物,有什么资格求死?”冷清的薄唇轻启,语里满是讽刺。 她的身子很娇小,而他弓起的弧度的伟岸身躯恰好可以掌控她,这种窒息的力道,霸道的所有权,如同他唇边吐出的冷清的话。 瞟了一眼她愣愣模样不再说话,冷邵玉无表情的起身,站在床边,快速的穿好金丝罗缎,大步的走出厢房。 011别让她死 “参见王爷!” 一直守在门外的云袖见男人满脸戾气的从厢房里出来,便一心想着定是王爷狠狠的教训了那个女人一顿,忙迎上前去,恭敬的行礼。 男人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只是冷漠的说了句:“叫三娘来见我。” “哦……是!”云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王爷英俊的背影,眼里满是失落。本以为今日的妆容会吸引王爷,能盼望着博得什么妾室的名份,王府上下那么多女人,王爷还真是薄情,一个也不肯正眼瞧上一翻。 凤凰乃是百鸟之首,一鸣惊天,再鸣动地,原是暖情的动物,所以情分才会长久。 冷邵玉从厢房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凤凰台,这是当年他为心爱的女人庆生时建造的。 多年前,她还活着的时候…… “邵玉,我真想和你一辈子厮守在这凤凰台,与君相守,不离不弃。” 男人嗯了一个长声,柔溺温和的目光游走在女人的脸上,随和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看着她刚刚舞后有些微累的喘息,温柔的抬起手,擦拭她额头上的零星汗水,将她宛入自己怀中…… 而今,那些美好,都被他们洛家给毁了,洛柯杀了她最爱的女人,他也要让她的妹妹生不如死。 静静的站着,深邃的眼眸轻眯,昔日尘封的记忆若隐若现。冷邵玉嘴唇轻抿,苦笑一声,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他起身,走向莲花池边。 凤凰台,两边石栈皆是银光雪浪般细腻,柳岩株树虽是无花叶子,却是茂密葱郁诱人。金色台柱,皆是精刻着凤凰凤舞的姿态,每一株悬灯在空中摇曳,珠帘绣幕,桂系兰崤。 洁白的莲花静静的漂浮在水面,好静,月娥不在的日子,真的好静…… “王爷,您叫我。” 心在别处,殊不知麻姑何时已经站到了身后。 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一身蓝色的宝石色长袍穿在他身上,那么的高贵典雅,骨子里的男人多么俊美,他冷漠淡雅的眸子,仿佛可以洞察这世间一切,浅浅的薄唇,微微扬起的勾人弧度,都是那样耀眼。 “你想打死她?” 虽是听惯了眼前男人冰冷的语气,麻姑却是很清楚,刚刚话语里明显多了几分不悦。跟在他身边多年,王爷的一言一行里稍有不喜,她还是很清楚的。急忙跪了下来,低着头回道:“麻姑只是想为王爷做事。” “麻姑知道月娥姑娘的事一直是王爷心里的隔阂,所以奴婢斗胆……” 本来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在男人转身的那一刹那,突然止住了。 轻风吹着男人两鬓的发丝,却是没有遮住那淡漠的深眸,好似对天下任何事都满不在意,却又那么冰冷让人难以捉摸。 冷邵玉从她的身边走过,优雅的在石椅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放低了语气。说道:“别让她死了。” 他可不想那个女人就这么死了,他要亲眼让她看着他是怎样亲手将洛家葬入火海,让她看着他是怎样报复洛家,让她痛不欲生。 洛柯不是想让他的妹妹嫁给自己吗,那他便要慢慢折磨那个女人,让她看看,嫁给他,是这辈子她最后悔的决定。如果不是当年的洛家老将军向太皇太后请婚,洛柯为保他的妹妹顺利当上晋王妃,他的月娥也就不会死。 麻三娘抬起头,蒙了几分懵懂之态,随后眼珠一动,邪笑的咧开嘴角。“奴婢明白,王爷放心。” 果真,王爷还是那么恨那个女人,既然王爷吩咐了,她自然也不会轻易的让洛殇死。死,是这个世上最能让人解脱的事情,反而活着,要比死痛苦多了,特别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受伤又无能为力,想反抗又无可奈何,这才是折磨人的最好办法。 “下去吧。”冷邵玉轻轻屏息,像是累极了的样子,一只胳膊拄在石桌上,头轻靠在手腕,闭了眼睛。 麻姑起身行了礼,拾起凉亭一侧椅子上的披风,小心翼翼披在男人肩上,看着他的睡颜,麻姑安详的笑了。这是王爷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带着忧虑的娥眉入睡,随后她退出了凤凰台。 风轻吹着菱角,丝丝清冷的风吹进紫金阁,卷起庭院里片片落花,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却丝毫没有自然的味道。紫金阁是王府里废弃的院子,她嫁过来的第一天,便是被冷邵玉安排在了这里,除了她的陪嫁丫头,没有任何人服侍。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这里便是一片阴森冷清,棵棵早已枯死梧桐的枝干交叉,幽深的院子,像极了一座鬼宅。 紫金阁的窗子是开着的,自从嫁进王府,每个夜,都是无月。夜色的深透过窗子带着冷清爬进屋子里,梳妆台前的女人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小脸儿,忧郁的眸子更深了几分。 “怎么了?”听见正为自己梳妆的阿玉轻声抽涕,洛殇转过头。 梳子掉在了地上,阿玉慌慌张张的跪在了她的身前,双手打着转,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哭着说:“小姐,我对不起你,其实洛家……将军他……他其实……” 望着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阿玉好多次都想把这个事实告诉她,她不想再看着这个无辜的女孩儿遭受这般罪,她本该可以生活的更好。 “哥哥他……出什么事了吗?”看见阿玉哭的伤心,言语之中又支支吾吾,洛殇急切的问道。 自从将军将这个女孩儿带回来,郎中便已经说了,她可能不会醒了。却不料她醒了过来,只是失了记忆。夫人吩咐过府中上上下下几百人,万万不可将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洛家小姐,而是卫国子民,那样不仅她会死,洛家上上下下几百人包括他们的家眷都逃不了干系,不仅背上个欺君之罪,还会被人扣上个叛国乱党之名。 将军和夫人这么做,也实属无奈之举,要不是真的洛殇小姐不甘心成为还债品嫁给晋王,偷偷与一介匹夫私奔成婚,将军也不会愤怒到失手射杀那男人,让她抑郁死去,洛家也就不会因此蒙羞,无计可施。 为了得到的这个女孩儿的信任,心甘情愿的救洛家,夫人煞费苦心,上演了一次又一次的苦肉计。那日看着床榻上昏迷中的她,本以为洛家会大祸临头,一直以来郁郁不乐的夫人头一次露出笑颜。这个女孩儿的美丽,高傲,妖魅,气质,都是夫人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听郎中说她就算醒了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夫人便下定断言,这个女孩儿正是苍天派来拯救洛家的。 她们的夫人,国公的掌上明珠,出身名门望族的纳兰世家第七代后人纳兰绒雅,慧眼识珠,从来没有看错过任何人。 阿玉咬紧嘴唇,本已经下定决心的事还是忍了下来,不能说,否则洛家便会大祸临头。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救了她,又厚葬了她的娘亲,好生养了她二十几年,她决不能说。 阿玉低着头,不敢面对眼前女人那双纯美的眼睛。“没有……就是,奴婢想将军和夫人了。” 听她这么一说,洛殇心里也失落了几分。自己嫁来已经半月多了,洛家却是始终没有捎来音讯,想来就算有家书送进王府,她也是无法看到。冷邵玉那个男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好过,更不会让她同洛家有任何联系,这样也好,免得他说自己同洛家里应外合,借此羞辱她。 正当洛殇欲要开口之际,只听一阵敲门声,阿玉打开门,一个丫鬟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走进来。 丫鬟将碗放在桌子上,拿起手帕在鼻尖处甩了甩,带着几分嫌弃,故作姿态的说道:“王妃,这是王爷吩咐您……” 未等她说完,洛殇便已经站起身走了过去,拾起桌上的药碗,文雅的拂起袖口,一口饮下。 他不想自己有他的孩子,她更是不想。 随着苦涩的药缓缓流入胃里,洛殇含着心口的痛,液体的流淌灼烧着她的心。冷邵玉,这个名字透着冰冷的男人,这个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只知道羞辱折磨她的男人,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尝试什么是痛,这种痛,是肉ti无法代替的。 洛殇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她日后的痛是今时今日自己永远也没有想过的。 一饮而尽,她潇洒的放下药碗,擦了擦唇边的药滴,高傲的抬起满是雾痕的双眸,一双如水般淡漠的眸子下,隐含的是她最苦涩不过的心。 丫鬟冷笑一声,拾起桌子上的药碗,轻咳道:“那奴婢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哦对了,瞧奴婢这记性,刚刚麻姑姑还嘱咐奴婢务必告知王妃尽快处理好院子里的衣物,夜色深了,若是明日这堆脏兮兮的衣服还摆在这里,恐怕会让王爷不快的。奴婢告退” “你……”阿玉走上前,刚要开口,却见洛殇摇了摇头,她只好忍了下来。 见此情形,丫鬟含着笑,甩着手中的帕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晋王府的下人简直太猖狂了,一个一个都只会落井下石。”阿玉气的脸色胀红,晋王如此折磨她家小姐就算了,麻三娘更是恨不得打死她们,就连下人也是吹胡子瞪眼睛,她倒是没什么,这条命都是夫人给的,自然是不怕的。她只怕这个女孩儿,承受不了这么多苦和屈辱。 “落井下石?总好过处心积虑。”洛殇苦笑一声,迈着袅娜的步子,朝着冷清的院子走去。 012梧桐风波 漆黑的夜笼罩了整个晋王府,金碧辉煌的王府被夜色吞没,融为一体,死气沉沉的坐落在那里…… 火红的灯笼高高悬挂在每个凉亭上方,随着夜里的凉风轻轻摇曳,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的闪耀着。王府深处,紫金阁的灯依旧是亮着的,从屋子里直照亮整个院子。 坐在院子里梧桐树下的女人轻叹一声,拂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撑着疼痛一天的双腿吃力的站起,抱着衣服一步一步走向支架,细心的搭好。 洛殇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渺渺茫茫。银白色的墙壁和瓦楞像是一个牢笼,牢牢的困住她的一生。 她环顾了四周,看着满院两侧已经枯死的梧桐,光秃秃的枝丫相互交叉没有一丝生机,反而更显悲伤。 树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小姐……小姐?”阿玉已经站在她身旁好一会儿了,一直瞧着她呆呆望着梧桐沉默不语,叫了她几声也不应语。 听见轻唤声,洛殇才回过神来,将仰起的头缓缓沉下,眉间微微蠕动,一双美丽的眼眸顿时萌生几分哀伤。 “怎么了小姐,你在想什么?”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阿玉急切问道。 自从小姐嫁进晋王府,阿玉便是从来都没有见她笑过,也难怪,进了这里,小姐没有整日以泪洗面,就算是好的了。 洛殇小巧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着一棵梧桐树走去,她站在树下,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干枯粗旷的树干,细腻的动作温柔文雅。 “把这些树都砍了。” 像是没有听清她说的一样,阿玉放大了眼珠,看了眼满院的梧桐,吞了吞口水,问她:“都砍了?可是……” “我不喜欢梧桐,更不喜欢这些已经死了的生命,把它们都砍了吧。出嫁之前我曾让你准备的樱花种子还在吗?” “哦,还在呢,小姐说留着,我就把它们收在匣子里了,您是要……?” 透着屋子里反射出来的光亮,火光折射在女人精致的脸上,她柔和中透着妖娆的美,即使没有任何的修饰,一样的夺夺耀眼。 阿玉看着洛殇,虽不知小姐为何突然要砍了这些树,但总是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不详的事情就要发生。 “恩,去拿来吧。” “可是……是,奴婢这就去。”虽是想阻止,可是看着眼前的女人下定的决心,阿玉也只能照做。 光亮下,紫金阁院内两个纤细的身影,正持着厚重的斧子,专注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这树恐怕是养了许多年,虽是枯死空空的树干,却还是很难砍断。 “小姐……小姐……”卓锦上气不接下气,匆匆的从门口跑过来,双手拄着膝盖,弯着腰喘着气。 “卓锦,你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不是让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馒头干粮,小姐还没有吃东西呢”阿玉看着她,真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丫头,都是夫人将她给惯坏了。 卓锦拼命的摇头,喘着大气说:“不是,阿玉姐,麻……麻姑带着家丁正气势汹汹的往这里来呢。” “什么?”阿玉皱了眉头,放下手中的斧子,朝着门外探去,果真,刚走到门口,只见麻姑脸色紧绷,满是怒气的朝着这边走来。 看着架势,定是又有她们好看了。 “姑姑深夜前来是……”还未等阿玉说完,麻姑直接推开她,带着十几个家丁走进院子。看着院子里洛殇手中的斧子,加之梧桐树树干上轻微的痕迹,果然同丫鬟说的一样,幸亏她派人偷偷的盯着紫金阁的一举一动,否则差点酿成大祸。 “把王妃给我带走。”麻姑对着身后的家丁命令道,随后走上前两个粗壮的男人强行押着洛殇。 阿玉同卓锦见此情形,连忙拦在麻姑身前,卓锦拽着麻姑的袖子哭喊道:“你们要把小姐带到哪里去?” 麻姑一脸不悦,对着身后家丁使了个眼色,几个男人直接过去将她们俩压跪在地上。随后麻姑看着洛殇冷笑一声,对着奴才大声喊道:“带走!” 洛殇不知麻姑为何会突然前来,也不知她又是因何事无故的为难自己,只是这条路,她很熟悉,通往月娥阁的路,那个男人住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受他折磨的地方。 两个家丁死死的押着她,直到走进月娥阁。 随后屋子里走出两个丫鬟,规规矩矩的在麻姑身前行礼。“王爷说要王妃进去。” 麻姑皱了眉,问:“王爷……没再说别的?”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规矩的回道:“王爷还说今夜的事姑姑费心了。” 听见此话,麻姑点了点头,带着笑和一脸的得意,看了眼身旁的洛殇,满意的走出月娥阁。 “王妃,王爷要您进去。”两个丫头看着伫立在一旁的女人,说完也退了出去。 013她的清高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原以为这个时候他早已经休息了,不知此时叫她过去又要做什么。洛殇站在门外,停滞了很久,她的心里在忐忑,很难静下来。 僵在半空中的手停顿着犹豫着,却还是攥起拳头轻轻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房门,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比这夜里的风还要冷。 前日麻姑毒打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又加上他今日的侵辱,双腿间的疼,后背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 洛殇轻轻的关好门,走进去。房间里很黑,让她看不见男人在什么地方,她也不敢走过去,只能身子倚靠在门板上,以求得一丝安全。 稳健的步伐声却是愈来愈近,带着几分沉重的呼吸夹杂着一丝好闻的薰草香,洛殇能感觉得到男人身上的冰冷和不悦,等她想逃脱时,却已经晚了。 宽厚的胸膛抵在她的身前死死的压着她,男人的一只手拄在她头上方的门板处,另一只手已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他的力道很大,让洛殇喘不过气来。 “有没有告诉过你,这王府的一切都不是你可以动的,恩?” 冰冷的声音的如同魔鬼,触动着洛殇僵硬的全身。 掐住她脖子的手没有丝毫的松懈,厚实的大掌如同想要捏死一只玩物般用力,洛殇脸色惨白,仿佛要窒息了一样,这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在他的手上。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冷邵玉突然放开她,转身走向一旁。 “咳咳……”洛殇轻咳着,身子顺着门板滑落在地,双手护在脖子处,眼里的泪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下。 此时,房间的灯亮了,蹲在地上的她,抬起头,看着坐在桌子旁的男人正随意的煽动着手中的折扇看着自己。 他穿的很随意,一身白银色的呢绒长袍,光滑细腻,腰间的金丝带子没有系紧,露出他胸前大片强健的古铜色肌肤。搭在后背的长发只在中间处束了一根红色的丝带,他面如冠玉,却有着一双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那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长长的发遮住他半侧俊颜,浅浅的眉间轻蹙,冷邵玉一双冷漠孤傲的细长眼正盯着她。 洛殇咬着嘴唇,突然轻笑。 她站起,散落腰间的发丝柔顺的顺着她的耳侧落下,随和柔软的纱衣紧贴她的身,勾勒出她完美袅娜的身姿。 “既然那么恨我,刚刚怎么不杀了我。” 她还是真的懂得如何激怒他。冷邵玉微微眯起眸子,脸上的阴冷布满半张脸,他合起扇子,朝着她走去。 高大挺拔的身体站在她的身前,男人用合起的折扇托起她的下颚,看着那张高傲的脸和那双无论何时都写满尊严的双眼,他冷笑一声。 “我说过,还没玩够你之前,怎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死。” 冷邵玉语气沉沉,说的残忍,他就是讨厌她的清高,洛家的人在他的面前,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委曲求全,她的尊严,在他这里,什么都不是,只会让他愤怒。 “去哪?”看着她回避的举动,身体侧开想要离开,他面色寒冷,凌厉的眼眸一眯,顺势拽住她的手腕一甩,将她反扣在桌子上。 茶杯中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桌子,洛殇咬着嘴唇,后背原本的伤痕一经滚烫的茶水沾染便是开始张裂,而身上的男人却还是没有放过她,捏着她手腕处的伤痕,直到她伤口的血流下。 “本王的树就是死了,也不需要你来清理。” 洛殇瞪大了眼睛,原来,他今夜这般折磨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要砍了那些枯死的梧桐?原来,她的命在他的眼里还抵不过一群枯死的植物。 “冷邵玉,像你这种人,就活该一辈子活在仇恨中,永远都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啪’—— 室内一片寂静,洛殇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男人突如其来的巴掌,让她无法躲闪,这是他第二次打她巴掌。 他就是这样,想打她时,便毫不留情。 冷邵玉从她的身上起来,阴着脸,额头上的青丝爆显,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红红的灼烧着他此时的愤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洛殇嗤笑道:“你以为你高高在上吗?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该在你的掌控下活着?冷邵玉,你真是可悲。” 可悲?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可怜自己?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真是恨不得就在此刻扒了她的皮,她真是该死,一次又一次的激怒他。 “滚出去!” 男人从她的身上起来,阴沉的眸子背对着她。 洛殇带着高傲的笑,咬着牙从桌子上起身,看都没有看他,转身走出厢房。 冷邵玉嘴角轻扬,听着她的摔门声,冷笑一声,眯起了深邃阴冷的冷眸。她不是清高吗,高傲吗,好。接下来,他便要她知道,在他的身前,她永远都没有资格得到她那可笑的自尊。 014 洛殇昏迷 月娥阁同紫金阁相距虽是很远,但毕竟同属在王府,这条路也并不是很长,可是此时走在这条路上的女人,却是觉的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么久远…… 黑色的夜,无月的夜,那么冷。 两侧幽深的丛林浓密,没有一丝缝隙,鹅卵石平铺的小径上,只有她一个人。夜色无穷的禁锢着她,王府就是她的牢笼,无法挣脱的牢。 后背已经湿透了,一阵阵凉风吹得洛殇不禁环抱双肩,瑟瑟发抖,单薄的纱衣本就无法温暖她,此时此刻,连同她的心也一并封冻在这无尽的黑夜里。 颤抖的步伐绕过凉亭,她拖着颤颤弱弱的身子,扶着柱子勉强的走过去。 梧桐树下,一排排紫色毛茸茸的花开的正艳,又是那些花,勿忘我。 深夜里,她看的并不是很清晰,但她能感觉到,这些花是美的,起码在她的眼里,它们是凄美的。 洛殇仰着头,轻叹着,水雾白色的气息从她呼吸的唇脚慢慢的抬升,两道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流经在她的唇边,苦涩着她的心。侧脸上的巴掌隐隐作痛,整张脸火辣辣的疼,这一巴掌,要比上一次的更重。 紫金阁里,阿玉和卓锦两人站在台阶上远远望着,走在走去,忐忑不安。自从麻三娘强行押走小姐后,她们便一直等在这里。 “阿玉姐,你说麻三娘那个女人到底把小姐带到哪里去了,小姐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卓锦大哭着,手指不停的在身前打着转转,一双眼睛红肿肿的像核桃一样,咬着发胀的嘴唇晃来晃去。 “阿玉姐,你倒是说话啊。” 阿玉根本没有心情听她说话,麻姑怒气冲冲的走进紫金阁,又不由分说的带走小姐,一定是有了足够的理由和把柄,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心里很是烦躁,哪里还顾得上回答身旁的丫头,现在只盼望着小姐没有事,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夫人的嘱托。 正当她们愁眉不展之际,只见紫金阁圆形石拱门处,隐隐约约走来一个人影,她走的很吃力,两只手交叉紧紧抓着臂膀处的单衣。 她越走越近,步伐也随着越来越忽晃…… 洛殇倚在门口处的石架上,嘴唇干裂,额头上冒着冷汗,她脸色煞白,只觉得嗓子像是火烧一般说不说话来,随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小姐……?” “卓锦,是小姐。” 阿玉顾不上其他先跑了过去,胳膊托起地上女人的头,她的额头滚烫,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阿玉叫了两声,也不见她应答。拖着洛殇后背的手只觉得湿润,阿玉将手撤出来时,身旁的卓锦不禁大叫。 “血!阿玉姐,你的手怎么都是血?” 听见她喊,阿玉皱紧了眉头,这血,是小姐的…… “卓锦,快,我们先把小姐扶回房间,你赶紧去通知晋王,小姐的伤口恐怕是发炎了,这么多血,想必伤口一定裂开的很严重,快去——” 卓锦吓得一直哭泣,用力点头,手抹着鼻子,不停的抽涕。随她将洛殇扶回房间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忙地跑了出去,也不顾自己刚刚摔了一跤磨破的膝盖还流着血,埋头向月娥阁跑去。 阿玉脸上写满了焦虑,看着床榻苍白无力的女人额头上湿淋淋的汗,她虽是没有醒,却一直紧紧闭着眼睛,胡乱的抓着被子,样子很痛苦。 阿玉拧着手中的帕子,时不时的向着门口望去。 “不——不要……不要杀他们。” “不……求你,慕歌,不要丢下我……” 听见她轻唤,阿玉忙跑过去,蹲在床边,攥着洛殇不安的手握在掌心。“小姐,你在说什么,谁会丢下你?我可怜的小姐” “苍天啊,你若是开眼,就将一切报复在我阿玉的身上,别再折磨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阿玉痛哭着摇头,跪在地上。 这快半月的时间里,她看着洛殇一次次受着屈辱,折磨,无论是肉ti上还是心灵上,都不是这个仅有十九岁的女孩儿可以承受的。可却要她为了洛家牺牲这么多,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 阿玉揉了揉眼睛,起身换了洛殇额头上已经凉了的毛巾,轻轻地帮她撩着耳边的凌乱的发,却无意间看到她白皙脖子两侧鲜红的印子,还有指尖的血迹,仔细看,是一条鲜红的印痕横在她的脖子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麻三娘究竟又对小姐做了什么。 阿玉还记得,这个女孩儿刚刚醒来的那天,她无助的眼里却是写满高傲,死死攥着卓锦的手腕,问自己是谁,明明没有一丝安全感,却还是硬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她出嫁那日,一双含履薄冰颤动的眼,明是写满了不愿,还是那么坚强的为了洛家嫁进晋王府,即便受尽屈辱还能一次次站起。 她到底是有多顽强。 而此时阿玉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高挺的鼻梁轻喘着微弱的气息,像上次一样,也是这么虚弱,这么没有活力,阿玉真担心,她会熬不下去。 015 他是韩王 “王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晋王,求您了——”卓锦跪在月娥阁大门外哭喊已经很久了,麻姑这等人正巴不得小姐死,她只有来求晋王,希望他不要那么无情,可以救小姐。 只要他们肯救小姐,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她喊破了喉咙,也不见有人出来,她的声音这么大,就算晋王听不见,下人也会禀告的。可始终没有人出来给她答复,看来晋王果真无情,对待小姐竟是如此的冷漠,不顾她的死活。 卓锦的眸子一点点沉下,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突然起身,攥紧了拳头,向着王府大门跑去。既然晋王府的人无情无义,那她只有离府去请郎中,总之她是不会看着小姐有事的。 “什么人?”守门的两个强壮的家丁拦住她,两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直横立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卓锦的去路。 “我是王妃身边的丫头,有要事必须离开王府,你们快给我让开!”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好像有点印象,她的确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只不过王府女眷深夜离府,又不是王爷身边的麻姑姑和贴身女婢彩儿姑娘,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规矩,看着丫头慌慌张张,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拿来!”一个家丁伸出手。 卓锦放大瞳孔,皱了眉头,莫名的问道:“什么?” “手谕!王爷的手谕。没有王爷的手谕任何女眷都不可离府。”家丁狐疑的看着她,看她一脸的茫然,心想着这丫头不会是没有手谕想要擅自离府吧。 小姐受了那么重的伤,恐怕在耽搁下去,伤口会越发严重,卓锦气的直跺脚,叉着腰喊道:“手谕?这已经深夜了,王爷哪里还有时间给我拟写手谕。听着,这是王爷的口谕,王妃身体不适,要我尽快去找京师最好的郎中。” 看见他们站着愣是没动,卓锦加大了嗓门。“你们还拦在这里干嘛?耽搁了时间,你们担当得起吗?还不给我让开!” 两个家丁半信半疑,听她说的理直气壮,再看她一脸的肯定,想必她也没那个胆子敢假传王爷的话,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两个男人终于犹犹豫豫的让开,去给她打开府门。 卓锦一颗惶恐的心总算是悬了下来,她攥紧了拳头硬着发麻的头皮,尽可能的不让颤抖的双腿显露的那么明显。好险,幸亏自己的演技好,不然就被他们看穿了,她得尽快去找郎中,赶回紫金阁。 正当卓锦刚要迈出门槛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她在说谎,拦住她!” 还没等卓锦转过身,两个家丁便已经强行将她押下,拉到身后人的身前。 “你凭什么说我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王爷让我离府的——”卓锦愤怒的大嚷着抬起头,直到看见男人的脸,她才不再说话。 好熟悉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他是那日大婚时,小姐当众羞辱的莫云莫大人,果真是他。那日,他出言不逊,小姐让他一直跪在街上,还驳了他护亲的职位。 如今,被他碰见,只怕是凶多吉少,卓锦现在只盼望着这个男人的记性差一些,忘了当日被侮辱的事情。 “糊涂东西,险些让这个丫头蒙骗过去。”莫云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晋王,一样的刁钻,一样的刻薄与冷漠,不愧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听他这么一说,两个家丁忙跪下来,双手摆在头上方,不敢看他。 “莫大人饶命,是小的疏忽” “莫大人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莫云单只手在剑靴上来回摩擦,挑着眉,淡淡的说:“去领事馆各领三十大板。” “是……多谢莫大人饶命。” 卓锦真是吓了一身的冷汗,这点小事就三十大板,那她的小命,想着想着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正当她发愣想着自己的命,只听冷冷的声音说:“我记着你,你是洛王妃身边的丫头,王妃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让一个小小的女婢深夜离府,还假传王爷的口谕。” “此事和小姐没有关系,是我自作主张,我家小姐正在昏迷之中,哪还能吩咐我。”卓锦冲着他嚷着。“莫大人,我家小姐生死未卜,王爷不见我,你既然不让我离府,那就请你为我家小姐请个郎中” 莫云不禁冷笑一声,一脸玩味儿的看着她,还真是愚蠢。她家小姐那么精明的一个女人,手下的奴婢倒是一个比一个蠢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姐是后认得。 “既然你也说了,王爷都不肯见你,那我一个小小的属下又怎能背着王爷行事?” “你——” 卓锦气的脸通红,本以为可以出去了,却是遇到这个难缠的人。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只瞧着不远处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向着庭阁那边走去。女子身形纤细,步子迈的很小,每走一步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所以她走的很慢。 而身旁的男人一身白色华丽的丝绸轻衣,腰间系着金袋子,别着一把精致的玉箫,他的上半身被交织的丛林遮挡。 金袋子,这世上除了当今圣上,那便只有王爷可以佩戴。晋王在月娥阁,那这个男人是? 卓锦眼睛一动,忙挣开家丁的束缚,趁莫云不注意,从他身边跑过去,隔着丛林跪在磕磕绊绊的石子路上,哭着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 不管是谁,现在若是能出手相救总是好的。 丛林那侧的两人像是听见了她的话,停了下来。 深夜的风吹起散落在地上的零星叶子,轻轻吹起在半空旋转一周又缓缓飘落,瑟瑟的风下,只听那人沉厚的声音问道。 “你家小姐?” 听见他问,卓锦忙说:“我家小姐就是晋王妃。” 还未等卓锦说明情况,丛林那侧的男人便已经转了身。难道是他不愿相救,卓锦想着,只听男人身旁一直未开口的女子轻声唤道:“暮飞,你要去哪儿?” 暮飞?难不成他是韩王冷暮飞吗? 016 做过什么 丝丝冷风顺着开着的门槛滑进室内,也一并吹带了几叶枯黄的落花进来,像是迫不及待的也想慰问床上病弱的女人。 紫金阁死气沉沉,满园枯死的梧桐凄凉冷清,围聚一起,夜里的冷风吹着门板上破损的支架嘎吱嘎吱的作响。窗前的帏帘轻轻摆动,却是遮不住窗外无尽的黑暗。 “卓锦这丫头怎么去了这么久……”阿玉双手搭在身前,不停的来回摩娑,恨不得将指甲就这么陷进肉里,以此缓解自己难以平复的焦虑。 她时不时地瞧着榻上的洛殇,看她额头上的汗一点点变干,睫毛已经不再颤抖,想必是没了意识。 阿玉小心翼翼走过去,又给她添了一层被子。晋王府的下人们还真是会看主子的脸色,都知道晋王不待见王妃,便是送来的被子都是应付了事,没有一点绒棉的柔软,只是单薄的皮囊。 “她怎么样?” 低沉的男音夹杂着些许微浅的忧虑,在阿玉的身后响起,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后背顿时萌生一身冷汗,她猛然回过头,正对上男人那双似有非有游离的神情。 像是看错一般,她揉了揉眼睛,匆匆忙忙地转身跪下。“奴婢参见韩王殿下,我家小姐她……” 未等她说完,冷暮飞已皱了眉头。这个男人极少皱眉,起码在阿玉印象中,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懒散的贵家公子模样。 阿玉记得上一次小姐被打,也是他及时出现,这一次他又如同及时雨般。小姐虽不想和冷家任何男人有瓜葛,但现在看来,这位韩王殿下倒也算和善了。 冷暮飞的眼神透过阿玉,目光游走在床上女人的脸上,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过去,一把掀开盖在女人身上的被子,将她打横抱起。 “韩王殿下,您这是要将小姐带到哪里去?韩王殿下……”阿玉见他没有回答,抱着洛殇便是走了出去,也急忙跟了过去。 冷暮飞眉间浅浅,一张天生纨绔妖孽的脸上带了懒散,看着怀里昏迷的女人,轻言道∶“当然是去救她。”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晋王那么冷,反而暖暖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说着,他迈着矫健的步子头也不回的走出紫金阁。 深院两侧,浓密的丛林黯然失色,也不知是这夜色太过凄凉,还是人情太薄冻坏了它们。 冷暮飞抱着怀里的洛殇走出紫金阁时,正逢迎面走来的女人,刚刚留下她,连声招呼都忘了和她说。 女人看见他怀里的人时,有些错愕,但很快便沉下心境。“她,就是那个女孩儿?” 冷暮飞笑意的点了点头。 “你这样做,哥哥会不高兴的。”女人见他抱着怀里的人朝着王府大门走去,忙说。 见他没有停下,她瞪大了眼睛。“莫云在那里,他很快便会知道是你带走了洛殇。” 女人很早便听说了洛殇这个人,但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原来,这世上果真还有这等标致的女子,让人一见便是再也难忘她的美颜。要是这个女孩儿足够好运,嫁的人就不该是她的哥哥,反而,会成为当朝贵妃,她的皇嫂。 “那就等他知道的时候再说。”冷暮飞笑的很随意,明明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他却始终都是这么随性,嘴角轻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始终都没有转身。 黄金朱砂雕刻成的的独具将心的晋王府大门,势如游龙,又像一睹厚重的城墙。就是这座看起华丽的铁门,却是牢牢的锁了洛殇一生。 “卑职参见韩王殿下!”莫云从门前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韩王是他家主子的亲弟弟,晋王更是待他优厚,在这王府里,只要有晋王在,他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也是他成年后时常赖在晋王府的原因。 “呦~还真是巧呢,莫大人好雅兴,也在欣赏这王府的夜色~本王累了,就不打扰大人了您了。”冷暮飞勾着嘴角,一贯慵懒的笑。 看见他要离府,莫云深眯了眼眸,看见他怀中的女人的面孔时,忙拦上前。 韩王生性顽劣,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只要他看中的都要带走,好好疼爱一翻。这么多年了,晋王府里有模有样的丫头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只是他就算再大胆,也不能带走这个女人。 她可是他家晋王爷的债务。 “韩王殿下请留步!” 冷暮飞打了个哈欠,带着不耐烦劳累的样子看着他说:“怎么,莫大人难不成是想叫本王陪你赏夜色,不行不行,本王今夜累了。况且这颗心还急着要去醉春露好好享乐一翻,莫大人既然有如此雅兴,那改天本王定同你好好畅饮一翻,如何?” “韩王殿下,您还不能走”莫云拦在他身前。 冷暮飞表情淡淡,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脸上的笑意不改。“莫大人,您这是何意?难道本王离府现在都需要得到你的认可吗?” “卑职不敢!王爷自然可以离府,不过…您不能带走王妃。”莫云腰间的剑横在那里,倒是让冷暮飞轻笑。 “大人愈发会做事了,难怪哥哥这么器重你,不过,今夜本王一定要离府,还是带着你们的王妃一起离府。” 莫云沉了脸,手指在腰间的剑靴上来回摩擦,他阴着眉间,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孱弱声。 “莫大人,夜色深了,大人为何还在这里?” 是刚刚那个女人,她站在远处,带着浅浅笑意步缕蹒跚,向着这边走来。她步伐优雅,一举一动都是和畅,虽然她的相貌不是有多倾国倾城,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一身的气质。一身平淡的长衣,加之简单的妆容,衬的她惠雅宁和。 莫云看着她,没有说话,却是沉了眼眸,有意避开女人的眼睛。 眼前的女人,她是弩厄王爷的女儿,弩厄王爷祸罪时,她还不满六岁。先帝觉她可怜又生性乖巧,便过继给了太妃娘娘,也就是晋王韩王的生母。 她十九岁那年,恰好如同洛殇这般大,如花的年龄,却被当成联姻的工具,被先帝封为朝阳郡主,送往羌胡和亲。 “大人为何不回答我?”冷语心一双如同秋波荡漾的眼,波动的莫云的心上下起伏颠荡。 眼前的女人,是他整整朝思暮想二十余载的人,是他愿意用尽一生去守护的人。要说他是为了回报王爷的恩情才心甘情愿的留在王府,那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她。 七年前,朝阳公主出嫁,他护送她远行万里前去和亲,看着胡人可汗将她抱入帐内,熄了灯,那一晚,他的心如刀绞。七年后,武周大胜,可汗被杀,他又亲自将她接回王府,他们,只因可笑的位份悬殊,却要终其一生不能相守。 “我…卑职参见郡主…”莫云低下头。她是郡主,高高在上,他是臣,卑微不足。 “莫大人,哥哥已经知晓此事,特意派我来相告”冷语心看着他半信半疑,又说:“怎么,大人难道连我也不愿相信吗?” 莫云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退了下去。在这世上,他永远都不会拒绝两个人,一个是晋王,一个便是她。 冷暮飞微眯了眼眸,像是打量什么,却是一笑而过,抱着怀里的人走出晋王府。 这一夜,京都的大半郎中都被人带走去了韩王府,直到三更天时,众人才径自散去。 黄金的柔软棉榻上,洛殇额头冒着冷汗,两只手不安分的抓着被子。 “不…不要杀他…不要…” “不要!” 一声叫喊,她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唯美的菱角赤龙帏帐,她深呼了一口气。又是这样的噩梦,都是血,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她不想人杀他,又为什么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究竟是谁,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洛殇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做这样奇怪的梦。 正当她清醒时,只听一侧一个声音带着疲倦之意传来。“做噩梦了?” 洛殇将头转过去,只瞧着窗口处的软椅上躺着一个穿的很是随意的男人。 他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高挺的鼻梁,薄唇一抿,正看着她。 “冷暮飞,你怎么在这里?” 冷暮飞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朝着她走过来,边走边说:“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 “你说什么?”洛殇皱紧眉头,看了看四周,金色的纱帐,床塌,壁画……真的不是自己的房间。 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浅白色的丝绸,这也不是她的,要是这里真的是他的王府,那自己的衣服岂非…… “你对我做了什么?”洛殇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皱了好看的蛾眉问他。 走过来的男人顿了顿,一脸疑问的看着她,随后邪魅一笑,带着有意嘲弄的语气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017留宿韩府 洛殇一双美丽透彻的眼眸含水颤动,蛾眉轻皱,长长的睫毛微微舒展,凝视着上方的金丝帷幕。 她回想着昨夜的场景,冷邵玉那个无情的男人打了她一巴掌让她滚出月娥阁后,她只记得自己在冷风吹尽的夜里拖着湿淋淋的身子一步步地走回了紫金阁。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以至于现在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她都毫无一丝印象。 “怎么了,难不成是在回味昨夜同本王春宵一刻时的样子吗?”冷暮飞挑着细长的眉,脸上带着懒散惯了的嬉笑,嘴角上扬着,一抿薄唇,毫不遮掩的说着露骨的话。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她可真美呢。柔柔软软的身子,靓丽的长发,那双干净不受世俗沾染的闪亮双眸,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真让他为之心动。 见洛殇不语,男人咧着嘴笑了笑,散漫地吹了吹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俯下身,递到她的唇边。 “可别小瞧了这杯茶,它可是万千花将成年累月搜集了各种奇花异草,才够制成这小小的一杯。来~快把它喝了,对你的康复可是最好不过的东西了。” 冷暮飞的话很暖,很柔,连眼里也满是温情,恨不得能融化一座常年雪峰的冰山,就像宠爱自己的珍物,对她呵护倍至。 见洛殇没作任何回答,也没有一丝回应的表情,他便将手伸过去强行将她扶起,又怕弄疼她的伤口,细心地垫了一个软枕过去,靠在她的身后。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还担心本王会在这里下毒?”他撇了一眼茶水,看着她。 洛殇冷哼一声,别过脸,高傲淡漠的话同她的性子如出一辙。“韩王您的药太珍贵,我怎配饮下这等名贵珍品” 听她如此说,男人却是大笑起来,他笑眼内弯,很好看。原来这小女人的伶牙俐齿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呢!看来哥哥教训的还是不够。 “你都是我的女人了,哪里还有什么不配?” 洛殇听闻,咬着嘴唇,不再理会他。看她变了脸色,冷暮飞忙说:“好好好……本王不说便是,快把它喝了吧,来……乖~”他再一次将药递过去。 洛殇没在拒绝,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小心烫,小心烫。”冷暮飞硬是盯着她将一杯药饮尽,才肯满意的接过杯子。 堂堂一个皇家王爷,却是这般不学无术,整日沉溺于情场取乐,幸亏他不是娣长子,没有生得一个天子的命。否则整个武周江山都要葬送他的手里,那才叫人叹息。 “你昨夜的样子,真是美,让本王现在都不能忘……”边说着,他边勾着嘴角将那张妖孽的脸凑了过去。 “别再装了,昨夜,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人在吻上她脸颊那刻顿了顿,随后撤回身子,翘着腿双手环肩,瞥了一眼她,无所谓的说:“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当真是无趣。” 本想着好好挑逗她一翻,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聪慧,竟被她识破了。 “为什么要救我?”洛殇抬起头,呆滞的目光很久才聚集了焦点。她真想就这么死去,冷邵玉的折磨她根本无法再去承受,如果自己死了,那个男人也许就不会再去对付洛家了吧。 坐在一侧的男人侧着脸,那多情的温润的眼眸,真叫人迷恋。不过,只要是冷家的男人,在洛殇的心里,都不会有任何好感。 “本王喜欢。” 他的回答真够牵强,一句本王喜欢,便让洛殇没了下句。 铛——铛——铛—— 罗盘的声音响了整整五下,隔着门便听得一清二楚,窗子处已微微浅浅的折出几丝光亮,想来,已经五更天了吧,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也不知韩王将她带出来时那个男人知不知道,若是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冷暮飞将她带出王府,那个男人知道了一定又会大发雷霆,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折磨她的手段。 看着屏风处,她转过头,轻轻呼了一口气,才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想要撑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起来,冷暮飞忙扶住她。“你先躺好,哥哥那里,交给我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洛殇不禁苦笑,仰起头,看着他。 “你是他的弟弟,纵使你犯下大错他也不会怪罪你。可我呢,我只是来替洛家还债的物品,他要是不高兴,我的家人便会受到牵连。” 她可以忍受冷邵玉的侮辱,痛骂,甚至他毫无怜惜的毒打,这一切,都只为保护洛家,保护她的家人。 正当冷暮飞欲要开口时,只听几声敲门声响起,随后门外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 “韩王殿下,晋王府的麻姑带了王妃的贴身丫头求见。” 018回府求他 待丫鬟说完,只听门外响起阿玉哭泣的声音:“小姐,你快救救将军吧,晋王他……” 床上的洛殇听见门外的阿玉哭声,再也按捺不住,在冷暮飞的搀扶下匆忙的走下床。 后背的伤口昨夜破裂的厉害,现在洛殇每动一下仍然阵阵剧痛,她逞强的走到门口,在冷暮飞打开门时,只见阿玉两侧的脸蛋儿红肿的可怕,两只眼睛哭的已经不像样子。 “阿玉,你的脸……”洛殇皱着眉,才一个晚上未见,她们居然将她打成这个样子。 阿玉跪在地上,额头已经磕破了,流着血渍,她呜咽着:“小姐,您快去救救将军吧。” “哥哥?他怎么了?”看她这般样子,洛府一定是出了大事,她忙问。 “我从王府丫头嘴里听说今天早朝圣上看了几个大人的奏折便将将军入狱了,现在已经被关进刑事大牢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洛殇瞪大了眼睛,一定是冷邵玉,一定是他。洛殇想都没有想,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了,匆忙地跑了出去。 “喂~”冷暮飞伸出手本想拽住她,却被她甩开,站在台阶上看着女人慌张的远去,他深眯了眼眸。看来,哥哥这回是来真的了。 “王爷,您现在过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一旁打扮的妖里妖气的丫鬟,画着浓妆,挺了挺自己胸前的丰盈,娇滴滴的说着。 冷暮飞手指一抿薄唇,露出迷人的笑意,一把将那丫鬟揽入怀里,摩娑着她坦露的脖胫,柔声说:“本王才不想过去,不过现在……” 他露出邪魅的笑,随后将女人抱起,进了房间,踹上房门。 “王爷……您好坏……唔——”房间里不时的传来女人阵阵的娇喘声。 这个女人是他从晋王府带回来的,不仅聪明伶俐,又很能讨他的欢心。对于聪明的女人,他冷暮飞,可是永远都不会去拒绝,用他的话来讲。在这个世上,无论是谁,都莫要忽视一个女人的力量,她能做的,永远只会比你想到的更多。 晋王府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周到,八台大轿来迎王妃回府,麻姑亲自来请,面带微笑手把手搀扶洛殇坐进轿子。众人面前她是何等风光,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名门小姐,皇族王妃,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卑微,她的痛苦。 暖阳已经升过街道两侧的房檐上方,车水马龙的市井繁华,让轿子里的女人没有一丝的欣喜。 她是那么渴望有朝一日可以走出王府,可以翻越那座布满梧桐的深院,那牢牢锁住她的城墙。可如今她就站在这里,心里装的却全是洛柯的安危。 片刻… 轿子停了下来,隔着薄纱的帏帘,她看着富丽堂皇诺大的晋王府,门前两尊金色狮子雕像依旧矗在那里。黄金闪亮的房檐瓦砾在初阳的照射下格外耀眼,红色龙腾万里之势的游龙盘旋在柱子上,宣呵着晋王府的显赫。 那一天,她也是这样,坐在轿子里,隔着薄纱看这样的轮廓。可那一天,她却不知道,一入王府,便是踏入了万丈深渊。这辈子,她都无法逃脱那人的魔掌。 “王妃,请下轿。”麻姑恭敬的半躬着身子在轿輦前行礼,等候轿子里的女人出来。 洛殇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里面走出来。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她如水的眼睛望了望这碧海的蓝天,不禁苦笑。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麻姑的掌中,撑着病弱的身子,陪她们演好这场戏。 刚入王府,麻姑立即撤回了手,丫鬟们也都避开远远,都站在了麻姑的身后。 “王妃要去哪里?”麻姑看见洛殇转身忙问。 “可是去见王爷?”她不怀好意的眯起眼睛。 洛殇没有回答她,在阿玉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向着月娥阁走去。洛柯入狱,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个男人在愤怒,愤怒她的所做所为没有让他满意。 “姑姑,您说王爷会见她吗?”云袖在麻姑的身前,小声的问,昨夜,王爷知道韩王带走王妃时,竟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愤怒,这会儿,也不知会不会见她。 麻三娘望着洛殇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王爷当然不会见她。” 月娥阁。 王府里,洛殇最不愿来的地方便是这里,因为在这里有她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男人,也就是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生。 “快去禀告王爷,就说王妃求见。”阿玉对着守在月娥阁内侧圆形石拱门处的两个奴才说。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才前去通报。 却被从王爷房间里出来的贴身丫鬟彩儿拦下了。她看见站在院子中的洛殇,带着笑走过去。王府里,她算上是最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了。 她在洛殇身前先行了礼,才说:“王爷昨夜很累,现在正在休息,王妃且先回去,若是王爷醒了,您在来求见也不迟。” 冷邵玉不想见她,又为何非要编造这等谎言。洛殇眨了眼颤抖的双眸,咬着嘴唇,跪了下来。正对房间的门。 “小姐…”阿玉心疼她,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跪在这里,虽说她这个王妃已经毫无尊严,可这样一来,岂非更让人看不起。 况且她那么高傲,可是如今却是心甘情愿的跪着。 “王妃何必如此,快起来。”彩儿想要扶起她,却被洛殇拒绝了。 洛殇这一刻才明白,冷邵玉就是让她明白,他有很多办法让她乖乖的臣服他,卑微的祈求他。在他的面前,她真的毫无抵抗之力。既然他想自己求他,没有尊严,没有清高,那么,她如他所愿。 只要能放了洛家。 019顺从他意 日上参天,原本倾斜的烈日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移动,已绕过梧桐的边缘,炽烤着大地。平坦光滑的地面一经明亮的火光照射逐渐变得滚烫起来,干燥的天气闷热,远不像昨夜里冰冷的温差。 只是这一冷一热,倒是叫跪在院子里几时的女人觉得更是难耐。 洛殇的后背正对着炎炎烈日,阳光的暴晒下,她只觉得像是有上千只虫蚁正在一起撕咬着她的身体,颗颗汗珠顺着她纤细的身体缓缓流下。 她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额头上的汗已经沾湿了她菱角的发丝,身子忽颤,失了平衡。 “小姐……”跪在洛殇身后的阿玉眼瞧着身前的女人摇摇欲晃将要倒下来,急忙扶住她。 洛殇咽了咽干渴如同着了火般的喉咙,有气无力的摇摇头,硬是撑着身子坐起,规矩的跪着。 长廊房檐下鸟笼中的朱雀都已耐不住炎热,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上窜下跳,撞得自己小小的身体酸痛,却还是无法逃脱铁笼的束缚,只能发出一声声哀怨的叽叫。 丫鬟彩儿正从一侧房间里出来,她转过身,瞧见院子里的女人还跪在那里,忙下台阶向她走过去。天气过于炎热,彩儿来回煽动着手中的圆扇,用帕子轻轻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王妃,您怎么还跪在这里,已经快四个时辰了,您还是回去吧。” 微微眨动着忽闪的眼睛,眸子里满是哀伤,却依旧透着顽强。洛殇缓慢地抬起头,问道:“他……” 彩儿知道她要问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本已经转了身,却顿了顿,见洛殇那张苍白的脸,她实在无法回绝。 “奴婢再去给你通报一声。” 洛殇露出浅浅的笑,点了点头。“谢谢。” “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拿两碗水过来。”彩儿临走时不忘对着一旁的两个丫鬟吩咐着。她进王府已经七年了,虽说不是很长,但她打进王府就一直是晋王的贴身丫头,服侍男人的起居,也算得上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只不过她没那么多的傲娇,不喜摆架子,更不会像麻三娘那般出手伤人。她只想做好自己的本份,只要她能一直服侍在王爷的身边,就够了。 彩儿轻轻地推开门,又小心翼翼的关好,隔着雄风威龙紫月屏风,她屈身行礼。 “王爷,王妃跪在那里已经四个时辰了,要不要……” 屋外的闷热丝毫没有影响到室内冰冷的温度,只听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瞬间又增添了几分凉意。 “既然她那么喜欢跪在这里,就让她继续跪着好了。”男人的声音很随意,很冷淡,没有一点儿怜惜,也没有任何人情味儿。 彩儿虽是很同情洛殇,听王爷这么说,她也只能不再开口,回了个“是”后,退了出去。对她而言,整个王府而言,晋王就是天,说的话就是圣旨。 待她出去,站在窗前的男人透过一丝微浅的缝隙,看着院子里颤颤弱弱的女人微眯了眼眸,完美的俊颜勾勒出他侧脸迷人的轮廓。 赤阳已渐要垂直地面,恨不得立马同大地接壤,一切看上去都昏昏沉沉的,只有那远处两侧密密麻麻的梧桐丛林依旧那么繁盛,冷邵玉将它们养的很好,不,准确的说,是将这里的梧桐养的很好。 见彩儿眉间带着几分忧愁走来,洛殇已然想到了结果,冷邵玉那个男人怎么会轻易的见她。 “他还是不肯见我?” 听着她吃力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像是每个倾吐的字都是经过百般思量周折几经轮回才说出的。 彩儿善意的笑着,劝慰道。“王妃且先回去吧,王爷他只是……” 未等彩儿说完,只听洛殇对着身后的丫鬟阿玉吩咐扶她起来。 膝盖像是已经同滚烫的大地融为了一体,她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虚弱,这么无力。透过白色的丝绸已印出膝盖处点点的血迹,虽是在阿玉的搀扶下,她还是觉得身体像绑了千斤铁一样的沉重。 洛殇就是这样拖着身子,在丫鬟的扶持下,一步一步的走上缓台,向着那扇门走去。 “王妃……”彩儿本想劝她,没想她那么倔强,只好由她。 洛殇站在门前,举起原本已无力的手,不停的敲打着房门。 “冷邵玉,请你见我,请你见我一面。” “是我不知廉耻擅自离府,是我不自量力一次又一次触碰你的底线,请你见我一面。” “求你......” 她双手拍打着房门,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一脚踹下去,可是她不能,她也不敢。 那个男人有多可怕,只有她清楚。 洛柯陷入牢狱之灾,出嫁前嫂嫂曾说过,朝堂之上,有太多的人想要害将军。现在,只要哥哥在牢里多待一分钟,都会有危险,她必须尽快的将他救出来。 “冷邵玉,我愿意做任何事,决不再反抗你的意思,请你见我。” 她的泪顺着眼角流下,她是那么的高傲,却因为洛家,在这个男人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卑微求饶。 久久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洛殇半仰起头,顺着房门身子缓缓滑落,蹲坐在地上。 “小姐,小姐......”阿玉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她心里都是怎么才能救将军。 正当洛殇闭上双眼时,只听头上方咯吱一声。 她抬起头。 一双漠视淡傲的黑眸正看着她,冷邵玉柳叶一样细长的眉间轻蹙,眼神游离在她的脸上。 “不是想见我吗?还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那么冷,从未带过任何温度。 他是不是只有在对着她这张脸的时候才会这么冰冷。那日,她经过厅阁时,看见他正站在一侧的幽径上,双手背在身后,眼里却带着满满的柔情,看着婉转的夜空。那一刻,洛殇只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怎会有柔情的一面,这个男人是冷的,他的血,他的心,都是冷的。 听见他的话,洛殇忙起身随他进了房间。 绕过宽长的屏风,洛殇袅娜的身姿僵持在那里,她看着男人随意的坐下,翘着二郎腿,扇着手中金贵珠砾的扇子。宽松的长衣,散落在他肩后的发,显得他无比的邪魅随性,一双深邃的眼,凝视着他另一只手微微拾起的酒杯。 “请…求你放了我的哥哥。”洛殇原本想说请,可她知道这个男人征服的欲望有多重,他想自己求他。 “你的哥哥?”冷邵玉故意的嘲讽的将眼神转向她,深邃的眼眸将她拢入视线之中。 “能将堂堂将军轻而易举的送入大牢,除了晋王,谁还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听她说,男人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眯起了眼眸,意味深长缓慢的开口。“你错了,将洛柯送入大牢的不是本王,而是你——” 他勾着嘴角,故意的拉了个长声,最后落在她头上的你‘字’,咬的很重,一字一句说的洛殇心寒。 “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做?”洛殇流着泪,看他,眼里满是怨恨,凭什么他可以随便的掌控一个的命运。 “凭什么?呵......”男人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 洛殇失落的眼睛颤动,她咬着嘴唇,一字一句说的那么艰难。“放了我哥哥,我可以做任何事,决不反抗。” 男人突然带了几分少有的兴趣,嘴角轻扬,看着她,眼里的不屑和鄙夷让洛殇觉得自己如此卑微。 “条件不错~既然如此,就让本王看看你的温顺。” 他的脸上明明是带着微忽的笑意,明明带着柔和的语气,但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总有着薄情的嘲讽。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亲自动手吗?”他脸上的笑意全然褪去,冷冷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什么?”洛殇错愕,含水的双眸睁的很大,望着那张阴冷的俊颜。 渐渐明了它所指,她心里犹豫。可是直到看见男人脸上浮现了几分不耐,不得已,她才伸出手。胳膊那么重,每解开领口的一颗纽扣都觉得费了好大的力气,她的心一点点的绝望。 直到解开胸前的最后一颗纽扣,她迟疑了片刻,泪水却是止不住的滑落,她深呼了一口气,没有半丝犹豫的一把拽开她腰间的丝带。死死的咬着嘴唇,闭紧双眼,柔润的丝绸从她光滑白皙的香肩滑落在地。 就这样,她顺了他的意赤裸的站在他的身前。 冷邵玉微眯的眼眸游走在女人完美的朣体上。他站起身,朝着洛殇走过去,高大挺拔的身体靠近,随后一把抱起她,将她抛在地上的一块冰凉的枕席地毯上。枕席上带着许多的丝碎,扎的洛殇后背的伤口生疼。 想要起身时男人沉沉的身躯已经压了上来,洛殇没有去挣扎,冷邵玉没有丝毫的怜惜她,粗鲁的强要让她万念俱灰,麻木的由他操控着。 洛殇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绝望在她心里大面积地蔓延开来,最后浸透全身,身体仿佛是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带着她的清高一并沉入泥土。 —— 020破碎残体 月娥阁的梧桐树苍翠茂密,直冲云霄,那在半空中交叉的枝叶,掩盖了厢房的瓦楞。艳阳倾斜西侧,昏浅的光影透过片片葱郁的叶子零零星星的散落在两侧幽径的长廊上。 红色古铜的柱子在昏沉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褪色,不再见的光鲜靓丽横支两旁,几丝清风吹着树上的叶子莎莎作响...... 僻静的长廊上,只有一个纤细柔弱女人的身影游离在那里。 洛殇拖着破碎的身体,双手扶在一旁的柱子上,慢慢的抬起头,含水的眸子轻颤,泪已然顺着脸颊滑落。 轻风柔柔的吹过,凌乱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庞,淡漠的双眸除了孤傲还有哀伤,她只轻笑了一声。 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扶手的柱子,后背的伤早已被双腿间难耐的疼痛代替了,她身体麻木僵硬,除了痛,还是痛。 就在几个时辰前,冷邵玉在她身上残忍的掠夺,毫不怜惜,不带有一丝情感的发泄,每一个情景都在洛殇每走一步的脑海中回荡过千百遍。 从她站在他面前赤裸的求饶,看他嘲讽的神情和对自己的玩弄。在他的身下不做任何挣扎受他一次又一次没了的折磨,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 事后,冷邵玉冷漠的将衣服丢给她,让她马上滚出这里,生怕她玷污了他的月娥阁。男人嘲讽的语气,鄙夷的神情,阴冷的面孔,无一不是在对她的报复和厌弃。 洛殇摇了摇头,想要自己保持着清醒,可眼睛总是蒙上水雾,让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模糊之中,迎面走来一个人,直到他走近。 洛殇低下头,避开他的眸子,本想从他的身旁走过,一只大掌却是攥紧了她的胳膊。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冷暮飞皱着眉头瞧她,这才几个时辰未见,她看上去便是如此的虚弱。他知道洛殇后背有伤,走路会很困难,可是也不至于这么艰难。刚刚从远处走来的时候,她破碎的步伐,让他惊愕。 “他为难你了?” 见她低着头,苍白无力的小脸挂着泪,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死死咬着不发一言。她白色的长衣膝盖处印出大片的鲜红,上半身的丝绸有些褶皱的破损,肩膀处已经透出缝隙,冷暮飞挑了眉,不用想,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房檐下的笼子里,那只朱雀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的呆在牢笼里,仰望着外面的自由天空。 洛殇苦笑,伸出手将男人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掌移开,她迈出一小步,仰起头,望着牢笼中的朱雀,无力的说道:“它不再去挣扎,不再去逃脱,是因为它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定格,任何所谓的反抗都只会叫它遍体鳞伤。” 她便如同那只朱雀,她的高傲在冷邵玉面前只能隐藏。洛殇很清楚,自己根本斗不过那个男人,他想做的,她都无力去反抗。 洛殇摇了摇头苦笑着,缓缓的转了身,冷暮飞看着她同自己擦肩而过,慢慢的松开了手。 他仰起头,看着那只小小的朱雀,心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女人刚刚的话。任何所谓的反抗,都只会叫她遍体鳞伤。她?这是认命了吗? 女人痛苦的脸色,无助的神情,让冷暮飞脸上的散漫褪去,变得沉重,他看着洛殇的孱弱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在长廊拐角。 正当洛殇走出长廊,冷暮飞的身后便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抿了抿粉红的嘴唇。“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你……该不会是…对她动心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冷暮飞转身,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懒散纨绔的表情,双手背在身后,随意的回道:“对她动心?这个女人的确美丽,但还不够美......” 朝阳郡主冷语心侧脸看他,带着几分狐疑,轻声说:“我想你也不会,毕竟她是晋王的女人。” 就算是晋王不要的女人,但如果没有他的同意认可,也是任何人无法碰触的。就算是他的亲兄弟,也不可以。 “你回来也有几天了,论情礼,也该过去瞧瞧。”冷暮飞双手环肩,脸上的表情很怡然随意,悠哉的说。 冷语心会心一笑,抬起手中的帕子放在唇边轻咳两声,说:“这我知道。” “你又要去哪里?”看见他转身,冷语心忙问。 只见男人一只手潇洒的背在身后,另一手高高举起,在头上摆了摆。随后勾下一旁柱子上的鸟笼,提着它,吹着口哨,向前走去。 站在原地的冷语心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他这个哥哥还真是天生一副纨绔的模样,幸亏他生在帝王家,否则若是换了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恐怕就依他这样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劣性,早就饿死街头了。 021朝阳郡主 紫金阁。 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刚入大门,满地的落叶都快铺成了地毯,架子上的衣服不知是被风吹倒的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散落了一地。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微浅的尘土,略有裂痕的茶杯经烈日的照射现在滚烫,里面的水已经都变成了蒸气。 洛殇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咬着嘴唇,弯下腰,一下两下的捡起地上的衣服。这些衣服她洗了很久,现在只能重新再麻烦一次了。 “小姐……” 洛殇转过身,一个小小的人儿便已经扑到了自己的怀里,卓锦将头死死的埋在洛殇的胸前。 昨夜小姐被带走,她去找麻姑理论,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找不到了阿玉,小姐也不见了,她急的大哭。跑去大闹厅堂,被云袖带着一帮人关进了柴房。 卓锦本以为自己会饿死在柴房里,没想到刚刚有人来,解开门锁,将她放了出来,她一出来,便急忙的赶回了紫金阁。 “小姐,我好想你,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殇轻笑,略微的低着头看着胸前的小丫头儿仰起孩子气一般的脸,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 洛殇缓慢地抬起手,柔和的抚摸了她的脑袋,却在身前女孩儿的紧拥下,咬了嘴唇,吃痛的皱了眉头。 “小姐,你怎么了?”卓锦才发觉她的异常,忙离开她的怀抱,只瞧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小姐,你很冷吗?” 洛殇摇了摇头,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艰难的说:“没事。” “啊~血,小姐,你的膝盖,你流血了?”卓锦急忙蹲下身,看着洛殇膝盖处的鲜红,她又哭了起来。 还真是个孩子。洛殇其实很羡慕她,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只是她永远都不会像她一样自由的为自己活一天。 卓锦扶着洛殇走过去,在石椅上坐下。她天生晕血,吞了吞口水,还是骨起勇气,双手多多索索的去掀洛殇的裙摆。 “我自己来。”洛殇柔声的说。 “那我去给小姐拿些樱花粉来,要不会留下疤痕的。”卓锦正怕自己什么都帮不了洛殇,这样她会觉得很内疚。她年龄很小,从小一直在纳兰绒雅的爱下长大,真正的洛殇小姐死后,她哭了几天几夜。所以她现在就想对现在的洛殇小姐好。 “傻丫头,先去拿些消肿的药吧。” “恩,我这就去。”卓锦忙应答,一溜烟的跑的很快。 洛殇看着她,这个丫头,总是这么迷迷糊糊的,不过,也倒是可爱。 她轻轻的掀起自己的裙摆,两腿之间粘糊糊的,血已经凝固,她正要低下身去擦拭,只听一个声音传来。 “伤的这么重,不用些上好的药粉怎么可以。” 洛殇抬起头,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的身后跟了四个丫头,手里端着东西,毕恭毕敬的跟在女人身后。女人面色沉稳,她的发髻高盘,光滑的头发里嵌了一只精美的玉簪,一步一步迈的小巧,向她走过来。 冷语心在她的身前停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丫头们说:“把东西放在这里,你们下去吧。” “是~”随后几个丫头各自的退下。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冷语心挑着细长的眼,眼神指明旁边的石椅子。 她看着洛殇,一身华润的丝绸,这样的锦丝不是晋王府的东西,这世上只有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冷暮飞才有的。 冷语心仔细瞧着眼前的女人,一泻千里的靓丽长发散落在腰间,有些稀松,有些蒙乱,却丝毫不影响那张淡雅美丽的脸,那张倾国的美颜。一双明明已经受尽伤痛的眸子却硬是要坚强,洛殇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冷语心觉得很美。 就算此时的女人脆弱无力,她的艳丽也是任何浓妆淡抹无法替代的。 “你…不想问我是谁?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洛殇转过头,脸上带了敬意的微笑,说道:“既然你已经来了,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从眼前这个莫名的女人走进紫金阁的那刻开始,她便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不会简单。她不会去问,王府里,冷邵玉对她说过,在这王府里,她永远都没有过问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权利。 “你还真是独特。我是晋王的妹妹,朝阳郡主冷语心。” 洛殇一愣,她从未听说过晋王府还有一位郡主,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冷邵玉还有一位妹妹。虽是惊愕,她却是没有过多的情感流露。 “人前我们是嫂嫂和妹妹的关系,但我更想和你成为姐妹,可以促膝长谈,你觉得如何?”冷语心笑着看着洛殇,她这个做小姑子的却是较她这个嫂嫂年长了七岁,还真是她老了。 “郡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洛殇,你不需要排斥我。我不是哥哥,对你,也没有任何的偏见。相反,看见你,我总会想起当年的我,那一年,我也是十九岁……”冷语心说此话时,眸子里满是哀伤,她甚至觉得洛殇是幸运的,起码她不曾爱过,不曾得到什么,所以她不会像自己一样有失去。 “……”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有了一会儿,冷语心才离开,她送来了很多治疗洛殇伤口的药,以及一些用品,卓锦小心翼翼的收好。 “小姐,将军被无罪释放了,多谢小姐。”阿玉一直在打探着消息,终于用自己的一个手镯从一个家丁的嘴里打听出了将军被释放的消息,急忙的跑回来禀告了。 洛殇点了点头,别过脸。只说了句“那便好——”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背后她付出了什么。 她失去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尊严和廉耻。 022她不可以 “哥哥这一局,恐怕是要输咯……” 冷暮飞细长的两指尖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在接近棋盘时僵持一会儿,随后缓慢地落在棋盘上。勾着嘴角,潇洒的抬起眼眸,挑着眉间,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身旁笼子里的朱雀仿佛又恢复了精神,扑腾着翅膀上窜下跳。 金丝雀笼奢豪华贵,每一根金丝都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即便外表再华丽,它也只不过是一个笼子。 冷邵玉轻轻煽动着手中的折扇,眉宇间略显轻蹙,冷漠的外表却是挡不住男人俊美的容颜,他的薄唇轻抿,合上手中的扇子。 深邃如鹰般狭长的眼,掠过对面的冷暮飞,轻拾起一枚棋子,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落在棋盘一侧黑色棋子的旁边。 敌诱我上,敌退我攻,敌防我守,此攻略之势,断然行不通。 冷暮飞皱眉,一只手拄着下颚,另一只手拾起棋子,在棋盘上方停顿好久,来回的摆动,终是不知落在何处。他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负气的将手中的棋子丢入一旁的棋盅里。双手背在脑后,向后悠哉的靠去。 “真是扫兴,哥哥也真是无趣,就不知道让着我。”冷暮飞轻撇了嘴唇,斜侧着身子倾倒在一旁,拿起软殿上细长的银羽,挑逗着笼子里的鸟儿。 见对面的男人没有开口,他勾起了眼角,轻浮的唇微微翘起,说道:“不过很快,手下败将这个称呼就会属于哥哥你了。” 他倒是说的认真。 只听坐在对面的冷邵玉淡笑,轻蔑的深眸掠了一眼他,低沉雄厚的男音夹杂着孤傲和冷漠,带着帝王的雄风霸气,毫不犹豫的说:“就算再试一万次,也还是这个结果。” 冷邵玉的霸道,强势,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王府里,甚至是战场,都不会有一丝的改变。 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笑过,他若是笑,也只会是轻笑。而一旦这个男人怀着轻笑看你,那就预示着你要危险了。 他人眼里,他果敢干练,谋略过人,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心狠手辣,从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呵呵……哥哥还真是霸道呢,不过话不要说的过早哦,哥哥不是教过臣弟,胜负怎能轻易的定下结论?”冷暮飞随意的笑,也不注意自己的形态,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浮云。 “岳凍阳那里,哥哥准备怎么解决?上一次你可是一举毁了他几十年的计划,他可是恨得牙痒痒呢,恐怕是不会罢休的,一定会再次派出杀手。” 冷暮飞脸上虽是挂着似有似无游离的笑,眸子里却是暗了几分。 “放心,我死不了。”冷邵玉轻抿薄唇,眼神里的冷漠表明他没有丝毫的在意此事。 岳凍阳派出杀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不过听冷暮飞说此事,他才偶然想起,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这样仔细想想,那个他恨极了女人阴差阳错之中还救了自己一命。 “啧啧……”冷暮飞挑逗着笼子里的朱雀,侧着脸。 “晋王就是晋王,连死都不怕。哪里像臣弟,整日被人说成胆小怕事,游手好闲。”边说着他边故弄玄虚叹着口气。 太皇太后每次召见他,都要将他同冷邵玉好好的比较一翻,同样是一个母亲所生,这兄弟两人的习性,本事,作风,简直是天地之差。 “说吧,又想求我什么事。”冷邵玉不耐烦的将眼神停留在他的脸上。身姿笔挺向后靠去,一双古铜色的琥珀双眸高深莫测,俊颜眉角,邪魅的容貌可以迷倒众生了。 冷暮飞被他轻易识破,有些孩子的气恼,勾唇一笑,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悠悠地说道:“我想向哥哥要一个人。” “一个……女人。”冷暮飞将脸迎上去,笑得有些邪恶,他每次开口,不是银子便是女人。 房间里一片寂静,冷邵玉沉着脸,面无表情。眼前却是无意识的忽闪过晌午时那个女人冷艳倔强含着泪却仍是不肯低头的双眸。 “你不需要像我汇报。”冷邵玉站起身。 只听身后的男人慵懒的嗓音说:“可她是你的王妃。” 男人停了脚步,顿了顿。俊眉略显发黑,眸子里一片寒冷,他脸上的轮廓分明,如剑一般粗重浓密的眉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 “她不可以!” 听罢,冷暮飞站起身,眼神转了转,像是在打量些什么,问道:“哥哥又不是因为舍不得,若是只因为报复,那臣弟玩够了再送还于哥哥,哥哥也不亏,如何?”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两遍!”冷邵玉阴冷的声音让人听了有些发颤,随后他迈着健步,走出房间。 冷暮飞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眸失了刚刚的随性,有些内陷的阴寒,勾起了嘴角。 真的只是因为想要报复她吗?还是…… 那个小女人,可是个勾人的妖物,一旦碰了,她倾国的美艳,撩人的身姿,可不是男人可以轻易抗拒的。就连他冷暮飞都险些被她勾了魂魄。那女人冷艳孤傲,没有一点儿温情,但看多了庸脂俗粉,这样的女人对于贵族子弟来说,更有魅力。 转而,两天过去了,这两日紫金阁里难得安宁,似乎那日朝阳郡主来过之后,虽然下人的刁难仍在,但麻姑本人倒是没在踏入这里找她的麻烦。 清凉的室内,轻纱帐旁,一个唯美的女人坦露着背后的大片雪白肌肤,背对着静静的倚靠在床榻边,柔顺的发丝很乖巧的搭在她的胸前。 “朝阳郡主送来的药还真是好用,小姐后背的伤口已经好很多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都不会留下疤痕呢。”阿玉笑着,一只手拿着药瓶,另一只手轻轻的将药涂抹在女人光滑的后背上,柔柔的擦拭。 虽说洛殇的伤口这两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阿玉还是格外的小心照料。毕竟她这一身的伤都是为了她们将军府才落上的。 这两日,府中上下都没有出现过晋王的身影。 只是偶尔在下人口中听到,武周近来边境大乱,似乎卫国党羽又在暗中勾结各诸侯国,企图匡扶卫国。当朝圣上终日忧思不知所措,洛殇想着,定是圣上将他召入宫中,商量对策了。 他不在王府的日子,也就是洛殇可以松口气的时候。 阿玉放下手中的药,将搭落在女人半腰间的乳白色的单衣轻轻上移,披在她滑润的香肩上,系好她腰间粉红色的丝带。 “卓锦呢?”一大清早便一直没见到那个小丫头,洛殇真是担心她的性子,怕她无意识间又闯了祸。 阿玉轻梳着洛殇靓丽的长发,在她散落在半腰处系了个粉红的蝴蝶结。淡雅的装扮很配她十九岁的年龄,显的她很稚嫩很惹人喜欢,招人怜爱。 “卓锦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露水可以润肠清喉,能让人心神安宁,她便一大早便就跑去莲花池边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回头麻姑等人看见了,又要责罚了。”洛殇摇了摇头,在这个王府里,除了无尽的体力活,任何东西她都不能碰。连几棵枯死的梧桐她都碰不得,更别说莲花池里的露水了。 “小姐别担心,卓锦去的很早,这时候,不会有人从那里经过的。今日的天气很好,奴婢陪小姐到院子里走走吧。” 阿玉推开窗子,柔柔的暖风吹进室内,既清爽又柔和。清新的空气如同刚经过一场细风春雨的洗礼,那丝丝照射进来的微浅阳光,很暖。 洛殇点了点头,两人刚走出厢房,还未关上房门,只瞧着迎面两个丫头提着两筐沉重的大篮子走来。 沉重的篮子扑通一声放在地上,扬起周围的灰尘,两个丫头拍了拍衣服,用帕子擦了擦手,其中一个说道:“这些是王府仓库里的陈锦,麻姑姑说布锦放久了难免生了灰尘,让王妃务必仔细清洗。” 未等她说完,又走来几个丫头,提着水桶晃晃悠悠的溅了一地。 她们转达完麻三娘的话,便嘴角含笑的退下了。 “真是把咱们当成奴才一样呼来和去。”阿玉哼了一声,又说:“小姐,您到一旁坐着好好休息,这点活交给我就好了。” 这么多的活,单凭阿玉一个人,就算卓锦回来了也不会干完,她是她们的小姐,又怎么有坐享清福之说。 正当洛殇将双手浸入水中时,她不禁嘶了一长声,皱了眉头。昨日拾取干枯的树枝时不慎将手划破,现在手上满是伤痕,浸入她们送来的水中,突然很痛。 “怎么了,小姐?”阿玉放下手中的衣服,站起身走了过来,握住她突然红胀起来的双手,想必一定是水太凉了,她低下身,去试水温。 却被身旁的洛殇唤住,洛殇只是笑了笑,收了刚刚的难耐的表情。“我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看着她手上的伤,原本白皙稚嫩的纤纤玉指,现在不禁通红发暗,还满是伤痕。 “瞧我,刚刚上药的时候都忘了小姐手上的伤了,我去拿药来。”阿玉转过身,放下搭在胳膊上的布锦。 待阿玉转身进入厢房,洛殇才松了一口气,咬着嘴唇,将视线转向那盆水中,阳光的照射下,还未融化的颗粒早已融化同水融为了一体。 水中的盐浸入她未好的伤口,让她感觉很痛。 洛殇两只手合拢轻柔,放在下颚,正当她准备转身时,只瞧着紫金阁外一大批人匆匆忙忙的走过去,他们步伐急促,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023医治郡主 “小姐,你在看什么?”阿玉从房间里拿着药走出来时,瞧着洛殇正对着紫金阁外望着,她还以为是麻姑那个恶毒的女人又来了呢,顺着洛殇的目光测去,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阿玉才安心的呼了一口气。 “没事”洛殇轻言。 “没事就好,奴婢还以为是麻三娘她们又来了呢。”阿玉边说着边挽过洛殇纤细的玉指,扶着她坐在一旁桌子前,在自己的掌心倒了些白色的药,轻轻给她涂抹。 正直初夏,只要不是阴雨天和夜里,吹来的风基本上都是暖和的,柔柔的让人感觉很舒服。院子里很干净,昨日满地的枯叶早已经被阿玉打扫干净了,此时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 院子里篱笆一旁拐角处的空地,刚入王府时,洛殇便叫阿玉将这片荒园子里的土壤翻了翻,那时种下的樱花种子现在已经露出了嫩芽。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长高,一点一点的长大,开花。 洛殇很喜欢樱花,无论是樱花粉嫩的花瓣,还是淡雅的香气,都会让她觉得亲切,熟悉,仿佛喜欢了很久,甚至十几年。 这种感觉,似乎能帮她找回一丝失忆前的痕迹。 “小姐……我回来了”卓锦一路上喘着气,抱着怀里鼓鼓的衣物,蹦跳着跑过来。 阿玉见她怀里裹着东西,近前看还是些破旧的布锦,她过去说:“你不是去拾取露水了吗,弄这些破旧布料回来做什么?” 卓锦脸上露着喜庆的笑,咧着嘴,抱着怀里沉甸甸的东西,像是宝物一样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瞥了一眼阿玉,嘟着小嘴。 “阿玉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可是灵丹妙药。”她神气抬高了脸蛋儿,冲着洛殇走过去,将沉甸甸的布包裹的包袱放在石桌子上,然后迫不及待的解开。 一层又一层布料解开后,摊在桌子上的是一个个圆滚滚的苹果,虽然个个略显青色,但却很诱人。苹果旁边,还有许多的红薯,竹笋,莲藕。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 “你…你在哪里弄到的?他们没有发现你吗?”阿玉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有些震惊,王府里的每一处都有下人看守,莲花池边早上的时候无人,卓锦想要弄到露水莲藕倒是轻而易举。只是这红薯,竹笋,她是怎么弄到的,竹林的大门可是有人早晚的看守啊。 “他们当然没有发现我,我包裹的那么严实,怎么会让他们发现。”卓锦很得意,竹笋可是大补,小姐这回可以好好的改善伙食了。这回她带回了好吃的,看阿玉姐还怎么说她,总是说自己一事无成,她也做了件让自己满意的事情了。 洛殇无奈的笑了笑,这个丫头,看着她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膝盖处还磨破了,脖子处也划了一根长长的红痕,只是通红,虽没有流血,但洛殇忙问:“你的脖子处的伤怎么弄得?” 卓锦吞了吞口水,随后晃悠着小脑袋,机灵的眨着眼睛,笑嘻嘻的说:“早上出门的时候太仓促了一不小就滑倒了,弄破了脖子,嘿嘿,没事儿,小姐,我一点儿都不痛的。” 其实她的伤口是钻狗洞的时候,被旁边的树枝划的,今天一大早,她收集完了露水,正打算回来,路过葱郁的竹林时,发现了郁郁葱葱的丛林下,有一个小小的狗洞,她长的小,钻过去反而很轻松。反正为了小姐,拼了。 但是她现在不敢说,要是说是为了小姐能吃的好一些,自己去钻了狗洞,又受了伤,那依小姐的性子,一定会自责的。 洛殇半信半疑,没在说什么。 “不过今日也真是奇怪,王府里来了好些的郎中,还有穿着官服,背着药匣子,应该是京师的御医。”卓锦这一路回来,看见许多丫鬟急匆匆的向南面走去,麻姑带着几十个郎中御医步子匆匆,只是隔得太远,她没有看轻麻姑的神情,不过猜也能猜到了,他们走的那么快,一定很焦急。 “哦……对了,我听门卫的小厮说,好像是什么……什么南湘院的人。” 听到卓锦说道南湘院,阿玉只觉得耳熟。“南湘院?那不是朝阳郡主住的地方吗?” 记得前几日朝阳郡主前来探望小姐时,临走时,说了句自己暂时寄住在南湘院。况且晋王去了京师,韩王这几日也没有再来王府,这王府里能惊的动皇城里几十的郎中,甚至宫中的御医,那也只有朝阳郡主了。 “小姐,您不能去!”看见洛殇起身,阿玉一眼便能猜到,她家小姐菩萨的心肠又在蠕动了,一定是想去南湘院。 “朝阳郡主毕竟施恩于我,现在京城的御医都赶到了,恐怕她的病很严重,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忘恩负义。”那日,朝阳郡主前来,她并不想同她有太多交集,毕竟她是冷邵玉的妹妹。但从她的神情,步伐,洛殇却是不难看出这位郡主体弱多病,体内的毒素恐怕积累了很久,才会让她在妆容下仍显的憔悴。 听她的语气,她说的每一句话,洛殇又觉得这个郡主的身上,仿佛积攒了很多同她一样的哀愁,甚至她经历的沧桑不会少于自己。 “小姐,她是郡主,那么多的御医都在,你去了也不能解决什么,再说了,你就算去了,也进不去南湘院的大门。你以为麻姑会让你踏入吗?她反而会强加给你一个罪名的,小姐……”阿玉忙拦上前。 阿玉并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她目测那个朝阳郡主,为人也蛮和善。只不过,她太担心洛殇的安危,生怕洛殇再受到一点伤害。好不容易麻姑放松了对她的刁难,小姐现在过去,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吗。这是何必呢! “阿玉,别再说了,不管我能不能进的了南湘院,我都会去。” “小姐!你……”阿玉想拦也拦不住她,看着倔强的洛殇走出紫金阁。她忙转身对着身旁的卓锦说:“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说着,便匆忙的跟了出去。 “为什么又是我留在这里,我也要去陪小姐,我也担心小姐。”卓锦嘟囔着嘴,一屁股儿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洗都没有洗就一口的咬了下去。 “哎呦!呸呸呸!酸死了,什么破果子。”卓锦一口全吐了出来。 从紫金阁出来,这一路上,洛殇悄悄的跟着丫鬟们走的方向,三绕两绕,终于到了南湘院。 她本想着南湘院,朝阳郡主所住的地方一定会很奢侈华丽,可却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淡雅宁和。南湘院的墙壁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墙垣,葱葱郁郁的爬山虎的茎叶从里面一直伸展到墙外,墙角只种了几株再普通不过的丁香。高悬在南湘院的院门上方,普通的牌匾,没有任何的修饰。 来来往往的女婢,奴才,太医穿梭不断。 “王妃?你怎么在这里?” 云袖正带着新一批御医前来,刚走到南湘院门口,便看见了洛殇站在这里。见洛殇没有开口,她忙抢先了话,冷哼的语气说:“难不成王妃是来看热闹的?” 云袖原本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门口两个丫头端着水盆走来,里面的水已经被血染红了,就连手中的丝巾也是红色的,只是这血有些发黑。 “哼”云袖横了一眼洛殇,冷哼一声,带着几个太医神气的走进了南湘院。她刚入院子,只见院子里跪着一大批御医,麻姑正在那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庸医,若是治不好郡主,王爷要了你们的脑袋!”麻姑气的火冒三丈。 地上跪着的几十个太医一直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只听人群中一个年尽中旬的太医,哆嗦着双手,唇齿动的厉害,额头上冒着冷汗,哆里哆嗦的说:“麻姑姑,郡主这病,实在异常,我等资历尚浅,实在无回天之力啊” “资历尚浅?救不了郡主,你们都得陪葬。”站在他们身前的莫云,眉头紧蹙,脸色紧绷着,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望着那扇闭紧了房门。 这话听得太医们更是心惊胆战。 “姑姑,太皇太后已经将所有的御医都派来了,这是最后一批。”云袖指着身后一批御医对着麻三娘说。 麻三娘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脚踹开跪在地上挡着自己路的太医,冲着云袖走过去,对着云袖身后的太医们说道:“你们几个,务必要医治好郡主,否则,下场和他们一样,听清楚了吗?” 麻三娘指了指地上那群太医。 站在云袖身后的太医们,吞了吞口水,唯唯诺诺的点头。“臣等定会竭尽全力,医治郡主。” “那还愣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进去!”麻三娘怒斥,王爷离府快有三天了,将整个王府都交给了她,却不想,郡主的旧疾突然发作,而且远比前几次厉害的多,药已经不再管用。虽说这位郡主不是王爷的亲生妹妹,可是王爷对她仁至义尽,若是郡主有事,王爷一定会大怒,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情,麻姑想都不敢想。 京师出现变故,王爷听说此事,便将莫云先派遣回来。 “姑姑,王妃在外面”云袖走上前,在麻姑的耳畔轻声说。 麻姑皱了眉。问道:“她来做什么?” 云袖轻咳两声,故意谄媚的轻撇嘴唇说:“王妃前来,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我们要不要……” “等处理了郡主的事后,再说吧。”麻姑摆了摆手,现在郡主生死未卜,她哪里还有心思去为难洛殇,只盼望着郡主快点醒来,否则她怎么对得起王爷。 “可是……”云袖原本想趁着此大好机会好好整治洛殇。 只听身旁的麻三娘生气吼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是……”云袖气得牙痒痒,眼睛掠过南湘院的门口,该死的洛殇,早晚有一天,她要让那个女人落在她云袖的手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门开了,十几个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里面走出来。 “她怎么样?”莫云忙走过去,眉头皱的紧紧,脸色很不好,如果郡主就这么离开,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太医们胆战心惊,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 只见莫云屏着气息,没有丝毫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剑,对准太医的脖子。 “莫大人饶命,莫大人饶命啊,下官实在无能,救不了郡主,大人念在我还有一家老小的份上,饶了我吧”那太医跪着在莫云的脚下一遍又一遍的求饶。 “臣等实在无能啊,只有华佗再世,才能救的了郡主。” “大人饶命啊。” 院子里一片哭泣声,求饶声。太皇太后的贴身御医几日前被调往南浔医治汉朝王了,恐怕这会儿要回来,最快也要两三天,只怕那个时候,郡主早已经…… 莫云不敢再想下去,攥紧了拳头,麻姑两只手来回的揉搓,不知所措。 只听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盆清水,从外面跑来。“姑姑,姑姑,王妃说,她想见您。” 024王妃相救 麻姑正在气头上,脸色胀的通红,粗鲁愤怒的声音吓得前来禀告的丫头一身冷汗。 “王妃王妃,她见我做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该死的丫头还分不清孰轻孰重,是不是也该叫你尝尝苦头,你才能竖起耳朵,长点记性!” 郡主一直口吐鲜血,这群庸医又无本事,麻姑本就心急如焚,这会儿谁要来烦扰她,那还真是找死了。 她的话,让小丫头受了很大的惊吓,忙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哭着求饶。 “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暖风轻吹,院子里石子路围栏的两侧,青草轻轻的摆动,像是在臣服站在门外女人的走来。她迈着小巧的步子,纤细的双手轻放在身前。身姿优雅,粉嫩的轻纱衬的她很美,束在背后的发丝,系上的粉红丝带更显她格外的稚嫩。 “王妃,王妃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守在门外的丫头硬是没有拦住她。 洛殇踩在平滑的石子路上,一步一步的走进来,高傲的脸蛋儿挺起满满的自信,她粉唇轻抿。 院子里的御医们惊恐的心还没有平复下来,却怎么也忍不住的偷偷的抬头,望一眼这个走来的美丽女子。 麻姑咬着牙,恨不得能将眼前的女人吃了。“郡主千金贵体,岂能是王妃你可以随意尝试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麻姑丝毫没有客气的语气,一个王府弃妃,一个王爷恨极了的女人,自然也没有得到她尊重的权利。甚至于这个女人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资格?”洛殇轻挑着细长的柳叶般上扬的蛾眉,轻笑一声,美丽的眸子透着淡漠的嘲讽。“就凭你们的郡主…危在旦夕……” “你…你说什么?”麻姑向着她走去,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本就在王府里没有一点地位,此时此刻还敢在这里撒野,这里是什么地方,郡主的别院,岂是她可以随意出入的,还妄想着为郡主医治。 谁人不知洛殇,洛将军的亲妹妹,从小娇生惯养。养在闺阁中十九年的千金小姐,衣食无忧,乐得其所,这种世家小姐没事的时候也就读读什么孝悌为妇之书,哪里还学得什么医术,她还真是自不量力。 “洛王妃,你别看高了自己。”麻姑哼了一声,吩咐两个丫头将她带出去。 然而洛殇却是抬起头,高挺的鼻梁,一双淡漠的眼眸轻掠过麻姑一眼,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向前走去。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王妃给我带下去!”麻姑鼻孔气的粗大,她就不信了这个女人还敢同她对抗。 正当两个丫头刚要触碰到洛殇的时候,只听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莫云沉重的声音传来。“放开她,让她去医治郡主。” 麻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云这是疯了吗?麻姑知道他一直以来都爱慕着郡主,可是也不能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个女人哪里懂得什么医治,她要是真会医治。那么前几日她伤痕累累险些丧命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靠韩王。 “莫云,你在干什么?你难道要让她去救郡主?你疯了吗?”麻姑皱着眉看他,王府里他们俩跟着晋王多年了,晋王府同洛家的仇恨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那么简单,况且他们的王爷那样对待这个女人,她又怎会真的去医治郡主。 说不定,她还巴不得郡主死呢,来报复他家王爷带给她的屈辱。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莫云看着麻姑,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得了他的郡主。 麻姑冷哼一声,喊道:“那也不能让她去!” “让开!”莫云阴沉的脸,直接推开站在他身前的麻姑,朝着洛殇走去。 他站在洛殇的身旁,压着自己心里的狐疑和焦虑,一字一句的说:“我可以让你去救郡主,不过我警告你,她若是有什么事,不仅王爷,我也不会放过你。” 莫云说的很严肃,郡主的命对于他来说,胜过一切。 洛殇只是轻笑,莞尔勾起嘴角,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看身边的莫云,迈着步子走进房间。 “姑姑,就这么让她进去?”云袖看着麻姑,真是不甘心。 “你给老娘闭嘴!”麻姑转头便骂了她一顿,本来就已经不快了,这个丫头还该死的提上一嘴。麻姑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久久不能平息,她真是忐忑不安,一直望着厢房,真是怕郡主就这样命丧在洛殇的手里。派进去的几个丫头,都被洛殇请了出来,除了后来进来的她的贴身丫头阿玉,换水拿药,除此之外,洛殇便未叫任何人靠近。 院子里的御医还跪在地上,顶着头上的太阳,不敢抬头,生怕对上麻姑那粗鲁的女人可怕的目光。 南湘房,一片安静,甚至飞来的鸟的翅膀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025绑了洛殇 房间里,阿玉匆匆忙忙的走来走去,一会儿换水,一会儿取药,递纱布……虽是很累,但看到床边的洛殇额头上的汗水也不顾不得擦拭,她便是不敢都任何的拖沓。 “再去,再去换一盆水来…”洛殇深呼了一口气,她的身体原本在洛府醒来的那一天起,便很虚弱,真不知以前她生过一场什么样的大病,以至于她到现在为止身子还是这么虚。又加上前几日冷邵玉的折磨,她现在劳累费心太久,便会头晕发热。 此时洛殇只觉得眼前昏沉沉的,也不知是屋子里太闷热的原因,总让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呼吸很浅很困难。 阿玉端着一盆清水过来,看着身子忽颤的洛殇,忙放下水盆问她:“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痛了,你身子这么虚弱,就不该费心的。” 洛殇摇了摇头,将郡主身旁鲜红的帕子放入水中,又换上新的。 这个朝阳郡主的病还真是个怪病,刚刚她在院子外看见丫头们端出来的黑血,加之现在直面她,便能想到她这病是很久之前便已经烙下了。 不过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个二十尔尔的女子有如此重的心里负担,甚至于受这等病痛折磨。 “噗——”躺在上的冷语心又吐了一口鲜血,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洛殇皱了眉,挑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思量了很久,才顺着她的头颅扎下去。 “小姐,这已经是您试过的第十九次了,郡主还在吐血,咳嗽的一次比一次厉害,您还是……”阿玉看着洛殇已经双手颤抖,却是坚持着,她本就没抱什么大的希望。因为这么久了,她从来都不知小姐还有医治救人的本事。 洛殇没有回答她,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凝聚的更加密集,她咬紧了嘴唇,颤抖的双眼看着床榻上的女人。 终于,在冷语心再一次吐出鲜血的时候,洛殇负气的放下了手中的银针。 怎么会不行,怎么可能……明明脑海里的步骤就是这样的。洛殇对于以前的事情毫无思绪,可是她却是能想到针灸的步骤,而且她好像曾经很会医术,像是救过很多人,可是怎么会不对,她双手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头部。 “小姐,您别这样,您这样也是无济于事,别再糟蹋坏了自己的身子。”阿玉忙握住她的手。 一瞬间,洛殇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她愣住了,头脑里一直闪过一个声音。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 漀音,对,就是这样。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的去做吧,我相信你…… 漀音,漀音,漀音。洛殇摇了摇头,忽然那个画面,让她想起了医治这种天生多病,后又气血不足导致的病魔的根治方法。 她打开另一包银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有丝毫犹豫的在冷语心的穴位上扎了下去。 半响…… “小姐,这样行得通吗?”阿玉看着上的郡主,半天没有咳嗽吐血,一时间倒觉得她有了几分好转的气色,只是还是半信半疑。 洛殇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却一直未开口。 直到看见床榻上如同死尸一般的寂静的女人轻咳,煞白的脸色上印出几丝浅浅的红润,忽然,她昏迷中又咳了几丝血。 看见盆里的血的颜色,洛殇一直皱着的眉头才缓缓的舒展开。她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有些劳累的向后退去,幸好阿玉及时的扶住了她,否则她就要晕倒在地上了。 “这几日小姐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又为了救郡主费了这么多的精力,一会儿回去一定的好好休息了。”阿玉扶洛殇站起。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太累了?”阿玉看着洛殇神情一直在游离,心不在焉的样子,感觉她心事重重的。忙问。 洛殇淡漠的双眸停顿了一刻,紫铜发亮的眼睛看着一侧,有些体力透支的问道:“我以前是不是有叫过别的名字……比如说……” “漀音” 阿玉一愣,浑身冒着冷汗,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道:莫非小姐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她怎么会这样问。 阿玉避开她眼睛,要是此时被问的是卓锦那丫头,肯定就此暴漏了,只不过她阿玉可是跟了夫人多年的丫头,自然比别人是伶俐许多的。 “小姐怎么会这样问,漀音是夫人的表妹,一向同咱们将军有着来往,以前她总是来咱们府里,只是现在她出嫁了。小姐,怎么想到她了,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洛殇安心的沉了眼眸,说道:“没有,只是想起了这个名字,走吧,我们出去吧。” 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麻姑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恨不得挖地三尺的爬进房间里,也不知这洛殇到底搞什么鬼,这么久还是没有出来。终于,门被缓缓的打开了。 洛殇在丫鬟阿玉的扶着下走了出来。 几个丫头在麻姑的眼神暗示下,随着她进了房间。正当洛殇准备离开南湘院之际,只听麻姑怒气冲冲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大声喊道:“把王妃给我抓起来!” “姑姑,你这是何意,我家小姐救了郡主,您还要翻脸不认人吗?”阿玉忙说。 这些家伙也太过分了,小姐撑着身子为郡主医治,她麻姑还要将小姐抓起来,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救了郡主,你们进去看看,郡主还在吐血昏迷不醒,甚至状况更差,你们居然说是救了郡主。真是好大的胆子。”说着,几个人便走了过去将洛殇捆绑起来。 026 害死郡主 听麻姑这么一说,莫云皱了眉头,立即走进了房间。 “先将王妃关进藤格,等王爷回来再行处置。”麻姑单只手插着腰间,咬紧牙关对着一侧的奴才吩咐道,她那恶毒的眼神恨不得能将洛殇立即杀死。 “你们要把小姐带到哪里去?”阿玉拼了命的撕喊,却还是被身边的两个奴才摁的死死的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她看着几个家丁绑着洛殇走出南湘院,愤怒的脸满是忧虑,额头上的鱼纹密集的聚在一起。 明明刚刚小姐已经治好了郡主,她也看到了郡主脸色的好转,而且吐出来的血已经不是黑色的了,怎么可能……一定是麻三娘这个恶毒的女人故意想要陷害小姐,所以才这样做的。 “麻三娘,你这样对待小姐,你会遭报应的!” 啪—— 麻三娘回手便是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阿玉的唇角挂着血,脸上的五个显眼的巴掌印瞬间肿胀起来。她瞪着怨愤的眼睛盯着麻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和老娘说话,你给我听好了。但求郡主无事,倘若郡主有事,别说你们家小姐,就是整个将军府,王爷都会要它一同陪葬!” 麻姑说的恶毒,阿玉不敢不相信,看他们这么紧张郡主的安危就该知道,这位朝阳郡主的命很珍贵。她本就该拦住小姐,不该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正当阿玉想着麻姑刚才的一番话时,只听从房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丫头,她慌里慌张的样子有些失礼。阿玉只听她颤颤微微的和麻姑说:“姑姑,不好了,郡主她…郡主她…她没了气息。” “你说什么?”麻姑一下子都麻木了,看都没有看阿玉,就跑进了房间。 听到此话,阿玉整个身体都不再听使唤,脸色瞬间煞白,一屁股儿蹲坐在地上。伸出手就是一连串的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巴掌,恨不得打死自己算了。她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看住洛殇。 满院的太医个个规规矩矩的跪着,谁都不敢抬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甚至连打个喷嚏咳嗽一声都不敢。 南湘院正厢房的房间里,传出一片女人的抽泣声。 床塌的女人脸色虽是有所好转,却是没了一丝的气息,如同死尸一样静静的躺在床上,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 “郡主……郡主您不能丢下我,郡主……”朝阳郡主的贴身丫头是最先跟着莫云走进房间的,当时她看着上的郡主脸色有所好转时还满怀心喜,可是她却无意间发觉郡主的身子好像硬邦邦的,当她伸出手指缓缓放上郡主的鼻孔前时,她吓了一跳,郡主没了气息。 “郡主……您醒醒啊,您不是一直想回来吗,怎么可以说走就走……”丫鬟痛哭着,手中的帕子已经被眼泪沾染的湿透了。 麻三娘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向王爷解释。 更不会想到洛殇那个女人会真的这么胆大包天的害郡主。 莫云跪在床边,腰间的剑放在了地上一侧,他的两只手紧紧攥着金丝榻上女人搭在床边的冰冷玉手。 房间里的哭泣声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 冰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情感的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她们回过头时,只见冷邵玉站在门口。一看便知他是急匆匆的赶回来的,那件很正式的蓝色同白色交杂的朝服还没有来的急换下。 男人狭窄的眉间向上飞扬,抒写着他帝王般的英气,深邃的眼眸如同一汪深潭,高深莫测。俊俏冷静的面孔虽是庄严肃厉,却还是在看到跪在地上痛哭的丫鬟们时,多了几分不安。 “王爷,您…您回来了。”麻姑战战兢兢的低着头说。 看见他没有说话,一直盯着自己,麻姑吞了吞口水,她知道她家王爷这是在等她开口。 麻姑低着头,双手不停的颤抖,她也有怕的时候。“郡主…郡主她…她没了气息。奴婢罪该万死,没有照顾好郡主,请王爷责罚。” 麻姑跪了下来,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王爷的脸。 冷邵玉顿时阴了脸,眉头蹙着阴晦一片,嘴角处露出阴狠的一面。空气中的气温在男人屏息的一瞬间凝固,显得格外寒冷。 丫鬟们也都停止了哭泣,谁都不敢出声。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下来…… “王爷,此事不关姑姑的事,是…王妃,是王妃害死了郡主。”跪在地上的云袖站起身,抢先了说,这一次,她一定要洛殇不得好死。 那张本就布满阴狠的俊颜,就在此时此刻,男人的双眼里布满的隐晦更多了,他冷眼看着云袖,一步一步稳稳的向她走过去,每走一步,云袖都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愈来愈近,她的身体也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突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你说什么?” 云袖摇了摇头,身子一点点的后退。 “说!” 冰冷的话灌透她的全身,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为之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唯唯诺诺的说:“是…是王妃害死了郡主。” 冷邵玉摒着气息,眼眸深邃的眯起,淡淡的口吻却是无时不刻的透着冰冷。“她在哪儿?” “回王爷的话,王妃此时被关在藤格的柴房。” 只听丫鬟说完,未等众人反应,男人已经走出了房间。跪在地上的云袖同麻姑两人,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027 折磨到死 王府深院处一所废弃的藤格宅院,破旧的柴房里,没有一扇窗户,封闭阴暗的房间更没有一丝阳光。 房梁上的红色木头柱子已经蜕了颜色,长时间的潮湿阴冷,使得木头上的碎渣时不时的掉下来。几只老鼠在一侧柴火堆旁来回的穿梭。 洛殇双手被绳子绑的紧紧的,束缚在一根红色粗旷的柱子上,在这里待久了,单薄的衣服包裹下她的身子早已经冰凉。 咯吱咯吱—— 是门锁动的声音。 果真,门外有人来了,待门被人缓缓打开的那刻,洛殇抬起头。 处在阴暗里太久了,大片强烈的光亮忽然的照射,让她觉得很刺眼,只能慢慢的尝试看清来的人的样子。 门外的奴才打开门后便退了下去,冷邵玉阴着脸,一步一步带着寒气走进来。 他每走一步只会让这里更加阴冷。 洛殇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他会回来的这么快,到底是自家兄弟姐妹之情胜过一切。 只是他那么在乎他的家人,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的拿洛家,来威胁她呢。 “真是没想到,你这个女人还有这样的胆量。”只听他轻笑一声,又说:“本王还真是放松了对你的警惕。” 洛殇满头的雾水,根本听不懂男人这话里行间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脸色异常的阴冷,一双黑眸甚至比前几次他发怒时的样子还要可怕。那微微轻蹙的眉间,明明很具魅惑,却让人如此畏惧。 见她不说话,冷邵玉迈着步子朝着她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很用力,让洛殇感觉下颚的锁骨像是要被他捏断了一样。 他低沉的声音说。“怎么,想要装哑巴?本王要让你亲眼的看着你们洛家上上下下几百户人是怎样,一个一个死在你的眼前。洛——殇” 他说的每一个字咬的都很重,没有任何威胁的语气,就是在告诉她他即将要做的,也一定会做到的。 洛殇被他捏的下颚生疼,她看着男人。“冷邵玉!我没有要害你的妹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只是想救她。” 洛殇想着,他这么气势汹汹的来这里兴师问罪,一定是麻姑等人对他说了什么,才会叫他如此的愤怒。 她早就说过,就算是一个毫无相识的人躺在那里,只要她能救的,就一定不会放手不管。即便她是那么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恨不得他死,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害她的妹妹。 又怎会趁人之危做如此卑鄙的事情。 听完她的话,男人忽然仰起头,嗤笑。阴冷的眸子骤然变得更加紧迫,他那额头上如同黑云压城一般的气势怎么也挡不住他眼中怒气冲冲的火焰,像是即将要爆发出来的火山,一旦喷发,便会毁灭一切。 “救她?洛家的人什么时候也会有如此的善举了?恩?” 那满是嘲弄的语气,那张鄙夷的面孔。如果现在此时,洛殇的手不是被捆绑着,她一定会伸出手狠狠的给这个男人一个耳光。 “冷邵玉,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像你一样的卑鄙,残忍。”洛殇用力的挣开他宽厚手掌的束缚,扬着脸,看着她。 原本愤怒的心,在看见女人眼睛的一刻,变得更加的凶狠残暴。冷邵玉厌恶她,尤其是她那双孤傲的眼睛,那满是清高的样子,故作自尊。让他无比的厌恶。 半响,男人勾起了嘴角,他轻扬薄唇的动作,都是那么冰冷。 “洛殇,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仁慈?洛殇真是觉得好笑,从她第一天嫁给他,新婚之夜,他便是生生撕碎了她鲜红的嫁衣,至今为止,那破碎的纱衣缓缓落在地上的样子,她还记得很清楚。 他一次又一次对她残忍的掠夺,让麻姑为难毒打她没有半分的留情,生气时便给她一巴掌。他愤怒了,便拿她的家人相威胁。甚至他让自己裸的站在他的身前卑微的祈求。 他的仁慈在哪里? “呵。冷邵玉,你有什么资格说仁慈这两个字,对于你来说,就只有残忍。”洛殇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也是她所想的,她积累的怨并不比他的恨少。 “我让你看看,究竟什么才是——残—忍。”那张狰狞的面孔散发出的阴狠毒辣,洛殇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男人的残忍,永远都是她无法想象的。 “来人!” 听见他吩咐,门外守着的两个奴才立即的跑了进来,等候他的差遣。 “去准备荆棘绳来,本王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 荀日高照,本应很美的天空,却是红光缭绕血气蒸腾。 藤格的院子里,围满了丫鬟奴才,院子的中间,是一张石桌子,而坐在旁边的男人,正廖有兴趣的拍打着手中合上的折扇,看着前方梧桐上被高高吊起的女人。 女人的双手被荆棘绳捆的紧紧的,绳子上的刺已经扎的她手腕鲜血直流,顺着她露出的白皙胳膊缓缓流下。她的脖子处被一个铁圈套着,铁圈里是一排排细小尖长的铁钉,只要她动一下,那么钉子便会扎入她的脖子里。 当然,这并不会让她丧命。冷邵玉怎么会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她的哥哥杀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而她。杀了他的妹妹。 洛殇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她额头上的汗不停的流下。嘴唇干的可怕,被吊了这么久,气息也一点一点的弱下去,每当她昏迷过去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的男人便会命令手下泼醒她。 一根根刺早已深入她的肉里,浑身的疼痛让她窒息。昏昏沉沉中,只见他轻轻煽动的手中的扇子,翘着二郎腿,对着下人说。“取钉子板来。” “王爷…这……”钉子板这样的酷刑,若是在王妃这样娇弱的身子上折腾,即便她不会死,也会落得个终生残废。 看王爷皱了眉头,奴才忙说:“是,奴才这就去办。” 当几个奴才抬着一排排钉子板放在洛殇被吊着的身下时,洛殇只是轻笑一声,不再做任何的解释。她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他恨她,她知道。 他恨洛家,她知道。 他想她死,她也知道。 “王爷…是要……”奴才放好了板子,恭恭敬敬的问道。 冷邵玉抬起头,看着被高高吊起的女人,明明已经在垂死挣扎的边缘了,却还是装的那么清高。 他是不想听她的解释,但他却想让她一遍一遍的祈求他,如果这个女人开口求他,没准,他还会为她减刑,让她死的痛快一些。 既然她要高傲,那好,他成全她。 冷邵玉点了点头。 奴才会意的走过去,冲着现在树下一侧的奴才,喊道:“放!” 粗旷的绳索随着一声响亮的声音极速的滑下,那一瞬间,洛殇什么都没有想,她闭上了双眼,如果当初那场大病没有让她活下来,会是有多好。 随着绳索的下放,男人的眉头也皱的愈来愈近,他捏着手中杯子的力度也越来越重。 眼看女人将要摔落在那布满细长钉子的板上时,只听一个声音传来“王爷,郡主活过来了,郡主她醒了——” 028真相大白 听到丫鬟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告,冷邵玉抬高了眼眸,眉头蹙起,拧成一线。他立即起身,甩了甩朝服,没有留下一句话,健步如飞地走出藤格。 还好梧桐树下放绳索的奴才心善,见王爷走了,立即抓住手中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的荆绳。在吊着的女人离钉板仅有几毫米的瞬间将绳索牢牢的控制住,才免了洛殇滚钉板之刑。 感觉到绳索突然的僵住,洛殇昏沉中才无力的睁开了双眼,朦胧的视线内,她看着满院的人影逐渐的消失在藤格的门口。 她才发觉,冷邵玉已经走了。 两个奴才迅速的移开她身下的钉板,急忙的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来。随后解开束缚在她脖子处的铁锁以及捆绑她双手的荆绳。 解开的荆绳,已经被女人的血染成了红色,一排排细长的刺上还挂着血滴。洛殇的手腕被嘞出一道道鲜红的印痕,赤红滚烫的鲜血还在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流淌,沾染了淡雅的纱衣。 荆棘细小绵长的刺已经深入她的手腕,那种钻心的疼痛如同十指连心般深深的烙上她的心房。 “王妃,奴才们多有得罪,这就去通知您的贴身丫头卓锦来接您回去。”两个奴才对她怀着惋惜,但没有王爷的指令,他们也不能给她找郎中,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至于她的伤,也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洛殇憔悴的素颜抬起,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双瞳孔退了色的双眸看着他们,本想开口说句道谢的话,可喉咙像是被东西死死的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奴才们的身影慢慢的走远,直到消失她的视线里。 被冷邵玉悬在高处吊了那么久,此时洛殇的体力早已透支,身体慢慢的向后栽去,只觉得眼前昏沉一片,天昏地玄,随后倒在了光滑的地面上。 她试着起身,但手腕却像是被折断了一样,没有一丝力气,胳膊更是酸痛。洛殇咬着惨白的嘴唇,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下。她试了多次,最终还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难以爬起下,累的昏厥过去。 风吹起地上的枯叶来回周旋,空荡荡的院子,除了躺在院子中央空地上的瘦弱女人,早已空无一人。 藤格同紫金阁一样,都是废弃的院子,王府里这样的院子随处可见。丫鬟奴才上吊惨死,或是跳井身亡,所在的地方,便会废弃,成为荒院废宅… 夕阳南下,房檐遮挡处赤红一片的绚烂染红了半面天空,拨开层层缭绕的云雾。 日落西山,南归的大雁成群的向西飞去,就连那足音也随之俞行俞远,直到消失在王府的上空…… 南湘院的正厢房里,丫头们欢声雀起,为床上醒来的人庆喜。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随着一声声毕恭毕敬的轻唤声,门旁室内的丫鬟们都规规矩矩的退在两侧。 床上静坐倚靠在金丝软垫子上的女人,见冷邵玉走进来,忙艰难的挤出几丝笑意,唤道:“哥哥,你来了。” 冷邵玉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冷漠面孔,却在冷语心的唤声中露出几丝柔情,他走过去,在她的床前坐下。 “感觉怎么样?”他问。 冷语心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没事——还不是哥哥你,太大惊小怪了。” 她对于冷邵玉,除了感激,敬佩,再也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对他的情义。 二十几年前,自从先帝将她过继给太妃后,冷邵玉对她便是如同亲生妹妹一般,呵护倍至,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七年前,她为了武周,也是为了不让晋府为难,前去和亲。七年后,她以一个废弃郡主的身份回来,他还是本着不改的温柔对她。 “还能说笑,看来本王的担心是多余了。”冷邵玉勾着嘴角,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弧度,可是还是那么有男人的魅力。 “哥哥!”冷语心边说着,也仔细的瞧了瞧房间里的人,忙问:“她呢?” 她还依稀的记得那群太医背着匣子都退了出去,半响后,便走过来一个女人,坐在了她的前。 虽然她没有睁开双眼,但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淡淡的幽蓝的香味儿,很好闻。那一刻起,冷语心便知道,一定是她。况且敢在众人医治不好自己的时候之身前来不怕死的人,王府里除了洛殇,还会有谁? 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冷语心忙说:“洛殇呢?” 麻姑走过去,一脸得意的笑。“郡主尽管放心,王妃已经被王爷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 冷语心听她一说,心急如焚,一气之下,又咳嗽起来。“什么?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郡主,王妃可是要害您啊”麻姑想着,郡主刚刚醒来,恐怕还不知王妃蓄意要害她的事情。 “你胡说什么,是洛殇救了我。”冷语心看众人一脸的疑惑,真不知自己昏迷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 “哥哥,是洛殇用针灸之法救了我,她并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冷邵玉才想起刚刚只顾着来这里看她,却忘了那个女人。没想到洛殇真的会去救他的家人,也不知她现在怎样,那群奴才有没有继续耗刑下去。 冷邵玉浅浅的眸子倒是平添了几分异常。 029不知好歹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窗口的帏帘轻轻的摆动,洛殇依靠在床板上,两侧靓丽的长发顺着她的耳侧搭在她的胸前,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她那憔悴的面容和眸子里的哀伤。 “嘶——”当药触碰到她白皙脖子处的伤口时,洛殇不禁痛的嘶了一个长声。 “小姐,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慢慢来的。”卓锦的手不停的在颤抖,一看到血,她就害怕。更别说这伤口还是在洛殇的身上,心疼的眼里满是雾水,都看不清伤口在哪里了。 也不知阿玉姐被麻姑关在什么地方,这群人真是太可恶了。 看着洛殇搭在身前两侧的手,那一道道疤痕,布满了整个白皙的玉手。卓锦还记得她在跑进藤格的时候,小姐无助的躺在院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将她扶回紫金阁时,这双手上还带着许多的细小的刺。 是她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拔出来的,也不知小姐当时有多痛。 正当卓锦将药欲要涂抹上洛殇的手时,只听门板在动。 紧接着,门被人打开了,门口的男人却是叫卓锦立即站起,护在洛殇的身前。 “你们都下去吧。”冷邵玉对着身后的两个丫头说。 丫头们毕恭毕敬的退下,关好了门。 “你也出去!” 卓锦吞了吞口水,虽然她很怕眼前这个动不动就会要了人命的男人,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再伤害到小姐的。 卓锦挡在洛殇身前没有躲闪,只是身体随着男人的走近,越来越向后退去。 “卓锦,你先出去吧”洛殇看冷邵玉眉宇透出几分戾气,像是不耐烦,她怕这个男人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忙打发卓锦离开。 卓锦张开手臂,扬起小脸,气势汹汹的说。“小姐,我不走,我走了,他就会欺负你了。” “听话,出去。”洛殇这句话加重了分贝,说的很吃力,卓锦拗不过她,只好嘟着嘴离开。她狠狠的瞪了冷邵玉一眼,临走时还不忘说:“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喊我我就进来,你一定…” 还未等她说完,男人已经皱了眉,不耐烦的一脚踹上房门,险些夹住那小丫头的脑袋。 室内一片安静,连风吹动帏帘罗幕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昏暗的灯光趁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俊朗的轮廓完美无暇,冷邵玉拾起桌子上的药,一步一步的朝着床上的人走去。 他的步子很稳,每走一步都让洛殇心跳如同静止了一般。因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又要对她做什么,她永远都猜不出他的心思。 只见冷邵玉儒雅的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一只腿随性的搭在另一条腿上,晕晃的灯光照的他侧脸很美。男人带着饶有兴趣的唇角,看着她。 正当洛殇思量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慢条斯理的打开药瓶的红色盖子,将白色的药沫倾倒一点放入掌间,随后涂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按柔。 他的动作虽是很细腻,轻缓,只是眼里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洛殇也顾不得手腕的伤,忙抽回手。 见她躲闪,冷邵玉轻笑一声,眯起了眼眸,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一侧,双手合拢,看着她。轻浮的嘴角说道。 “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不知好歹,难不成刚刚他残忍的折磨,她这一身的伤痕累累都只是他小小的施舍可以抚平的吗? 他拿她当什么了?她是人,她也有感情,也会痛。 洛殇苦笑一声,侧过脸。 “看着我!”这种熟悉的冰冷的声音究竟不知听过了多少遍。 见她没有乖乖照做,冷邵玉刚刚颇有几分柔情的一面全然褪去,他阴冷的眸子发黑,黑眸下敛,瞳孔收缩。宽大的手掌一把攥紧女人纤细布满伤痕的玉指。 洛殇痛的皱眉,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双含水打转的双眸盯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听她开了口,男人突然松开了手,回复了刚刚的平静,他嗤笑。眼里又是那种鄙夷和不屑,他勾着嘴角说:“果然,你还是喜欢这样——” 洛殇不知为何,本想装的更加坚强一点,她放不下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尊严。可她在他的眼前,不是早已没了尊严吗。 本该向往常一样忍住的泪水,却是无声无息的悄然滑落。她慢慢的抬起眸子,看着男人脸上似有非有的神情,无力的说道:“到底洛家欠了你什么,让你何以这样的报复。” 一瞬间,冷邵玉皱紧了眉头,深邃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女人。 半响,他轻笑着开口。 “一条命,一条你们洛家偿还不起的命。” 冷邵玉眸子轻掠,他站起身,样子有些不像往日,仿佛他也在纠结着什么,未等洛殇再次开口,男人已经摔门走了出去。 030皇室风云 朦胧的月色,带了几分颇浅倦意的云层缓缓缭绕着散开。除了高空悬着的那轮若隐若离的邀月,还静静的守在高处不胜寒的宫阁,时不时的透过云雾泼洒下来几丝皎洁的光亮。 除此之外,浩淼广布的漆黑夜空,再无其他。 夜,很静。 王府的夜,总是静的出奇。 深院拐角处一个再偏僻不过的地方,通幽的曲径只有一条。磕磕绊绊的石子路旁,棵棵梧桐繁盛的枝叶交叉覆盖,似乎不露一点儿的缝隙,高大宽厚的墙壁久经风霜的洗礼却依旧润色如初,墙角颓圮处长满了荒乱的杂草,却始终无人修剪。 因为冷邵玉,从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那扇常年上着锁的铁门,此时是开着的。院子里的两侧大片的勿忘我已经干枯,想来,他是有许久没有来这里了。 冷邵玉踩着良璓不齐深绿的杂草,一步一步的向着那所紧闭的红棕古栗色的门走去。 他轻轻的推开门,原本沉重的心忽然静了下来,每次到这里,他都会找到这种舒适放松的感觉,也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放下暂时的冰冷,无情。 屋子里一片漆黑,透着微忽微弱的月影,他走过一侧,掌了灯。 光亮照着桌子上几丝淡淡的灰尘,冷邵玉推开了窗子,柔柔的暖风吹进室内,对于今夜秀色可餐的月色,他很满意。 双手背在身后,他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向房间屏风的另一处。隔着凤凰舞天的金莎百雀羚帷帐,一阵浅浅的天竺香的味道儿悠悠的飘来。房梁上空高挂的白绫缓缓的摆动,高大的九龙盘垣的金桌上,摆放着各种贡品,还有一杯上好的女儿红。 然而,桌子的正中间,却是供放着一个沉香楠木制成的墓碑,越是走近,檀香掺杂着沉香木的混合香味儿便也随之越浓。 冷邵玉动作轻缓,放低了脚步,点了三根香,插入香塚里。 他看着墓碑,眼里的温情越来越重,一双满是柔情的双眸恨不得能融化这世间的一切,宽厚细长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墓碑,顺着墓碑的棱角滑过上面的每一个鲜红的字迹,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女子的脸庞。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王爷,御史大人同左卿侍郎求见,奴婢已经让他们在厅堂等候了。” 冷邵玉高深的眸子皱了皱,停留在墓碑上的手,片刻,才缓缓移开。 他走出房间,脸上刚刚的温情全然褪去。 门开了,他那张平淡如水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麻姑整理了一下他袖子处刚刚沾染的檀香灰,说道“他们深夜求见,想必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奴婢...自作主张。” “你做的很好。” 冷邵玉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他声音里潜藏的任何感情。 此时,王府的厅堂里,除了几个奴才守在门外,还有莫云亲自守着。 月,已经被深夜染成了同夜空一样的墨色,看不见的云雾不知是否已经散尽,灯火通明的厅堂折射的光亮明晃了院子里两侧已经入睡了的树木,银装素裹下,还多了几分困倦之意。 “王爷,大人们在里面。”莫云见男人来了,忙上前行礼,低声的说。 冷邵玉没有开口,径直走进厅堂。 厅堂大门明晃晃的两根游龙盘环的黄漆大柱,一道先帝亲笔的晋辉厅大扁高高的悬挂在上方。绕过一间小厅,正当冷邵玉刚走过明珠游龙的屏风时。 两个略微上了年纪的男人急忙的过来行礼,恭敬的尊称他“晋王”。 男人简直的走过去,甩了甩长袍的裙摆后坐在正厅的主位上,伸了一个随意的手意,两个大人会意的坐在了殿下的两侧。 冷邵玉拾起桌上的龙井,盖子轻轻的滑了两下碗劲,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说吧。” 听他开口,坐在厅下的两个男人一同站起,表情凝重。左卿侍郎中卫大人率先作揖开口。 “启禀王爷,我等派去的人暗中观察,丞相府内私藏了几十万的兵甲,此外,丞相这几日一直在大肆的招兵买马,又暗地里同徐州南阳王,益州璞灵王,左上赢王,右下慧恩王,乃至同京师八百里内的藩王一直都在保持联系。” 中卫绕过桌子,走上厅中大殿,双手袖子伏在身前,额头上的皱纹紧密的聚集在一起。 “王爷,我同御史大人等一百零六位朝臣皆认为丞相岳凍阳实有不轨之心,日后必定起兵谋反。望王爷早日处绝此人。” 中卫见高处坐着的男人,不紧不慢,再一次上前一步。“王爷!” 御史丘尚明,也绕过桌子走上大殿,两人一同跪下,持着手中的臣扁,声音里满是焦虑。“丞相之心,其然昭昭。若他愕然起兵围困京师,我等皆为人囚,武周江山不保啊王爷。圣上无能,若是王爷再不下达任何法令,只怕我等朝臣有愧先帝的在天之灵,无谓告祭周师的亡灵。” 丘尚明的慷慨之词,倒是让主位上的男人不由的轻笑。 “御史丘尚明,两朝元老,左卿侍郎中卫大人,你二位皆是我朝重臣,两朝元老。怎也会做这等糊涂的事情。”冷邵玉轻抿薄唇,好听的声音却是让人听了浑身颤栗。 堂下的两人皆互相看了看,低着头。“臣等愚啄,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冷邵玉一只手轻轻的松了松衣领,慢慢的离开主位,走下殿台。“既然早已昭昭之心,那么其人谋反可谓是天理不容。无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丞相手握重兵,勾结我族番王,只怕是未到京师,未央宫的号角奏响,这一路上群城百姓的口水就足够将他淹死。” 中卫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问道“王爷何来如此肯定。” “卫国的覆灭,尔等可是亲眼目睹,还需要本王来提醒你们?”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深邃的眼眸盯着他们。 中卫被他这么一说,无言的沉下头。卫国的叛乱,并不全是武周的过错,虽说武周强大,然而卫国处于有着几百年历史之久的藩国,要想一下子推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在这场战争中,卫国人民人心涣散,军中朝臣相互勾结叛军,火烧粮草,前后夹击,杀了其首位大将,卫国驸马秦慕歌。造成军心不稳,中朝内乱,才致使卫国灭亡。然而,其主要一点,便是这人心早已不和,天时地利根基不稳。 武周人心强大,凝聚力极强,单凭这一点,丞相就算蓄意谋反,此时起兵,必输无疑。 “丞相一生戎马,他不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弊,可为何还要如此?”丘尚明抚摸着自己花白垂下的胡须,眼角的沧桑紧皱,若有所思的想着。 他眼前一亮,忙睁大了眼睛。“他这是在故意的虚张声势,引我等先发制人,自投罗网啊!” 丞相岳凍阳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皇室宗亲,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断然发兵攻围丞相,那么势必也会引起百姓的猜测不满。那时,岳凍阳便足够的理由正当防卫,借此将他们这群元老一网打尽,好协天子号令诸侯。 丞相之心,果真狠毒。 “我等愚笨,多谢王爷提点。”中卫同丘尚明两位是先帝最爱的臣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武周可以绵延千年。 可是又有哪一个王朝可以绵延千年呢,卫国走的那么久远,最后还不是如同东水赴流西去,就连他们王室最后一位公主都被迫跳崖自尽,谁还敢说自己的国可以走的长久。 “退下吧!”冷邵玉背对着他们,高大挺拔的身体矗立在黄金主位旁,王者的风范昭然若知。 丘尚明中卫两人互相看了看,下定了决心,咬着牙一同跪下来,叩拜游说道“臣等望晋王冷皇室四子秉承天命,接掌武周,继承我汉室大统。” “望晋王取而代之!” “我等定当拥护您登上皇位,匡复我武周。望晋王秉承天命,遂人愿。”丘尚明从先帝立子时起便是很看好这位四皇子晋王同大皇子。只不过那位大皇子命薄,从徐州回来时便下落不明,从此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然而现今皇帝无能,国家上上下下都是晋王在操前操后,煞费苦心,不如他直接继承血统,也免了诸多不便。 “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遍。皇位只能由皇室天子继承,任何人觊觎它,都是对先皇不敬。退下吧!”冷邵玉的义正言辞,断然决绝,让厅下的两个人再无言去说些什么,只能恭敬的行礼告辞。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只要是晋王决定了的事情,那么,你便再无开口的权利。 待两人退去厅堂,冷邵玉才转过身,灯光下他侧脸的每个轮廓,每一个忽隐忽现的深眸,都显得他那么完美,那么俊俏。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语言来刻画男人那张造孽的脸,他甩了甩袖口,搭在身侧,顺着主位坐下。 冷邵玉的身体向后摊去,依靠在主位狐裘的软垫上。不知为何,自从知道那个女人救了语心时起,他的心里便是莫名的泛起一阵烦躁。 总是想起她那高傲的眸子,满是怨恨的看着他。 他是恨她的,只因为她是洛家的女人,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能让他继续恨下去。 031满意便好 次日天才放亮,麻姑便带了几个丫头早早的守在了门外。 阿玉扶着洛殇走下床,小心翼翼的给她穿好衣服,她的手这几日都不能动,所以现在这些事只能劳烦阿玉去做。 想着麻姑前来,除了刁难她们,便不会再有其他的事情,阿玉心里就是憋着一肚子的怒火,但也只能忍着去开门。 她打开门时,麻姑什么都没有说便是一把推开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拿过来!” 随后几个丫头恭恭敬敬的呈上来四个金花称子。 坐在桌子前的洛殇瞟了一眼呈上来的东西。还未开口,只听麻姑说“今日太皇太后同小贝勒会亲临晋王府,还望王妃好好准备。” “这些东西,是特意为王妃安排的,可别辜负了王爷的意思。”麻姑摆了摆手,几个丫头将东西呈了上来,规规矩矩的摆好,放在一侧的桌子上。 阿玉看了看东西,听麻姑的意思,这是叫小姐去配合他们上演一场夫妻和睦的戏啊!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平日里这般对小姐,此时还要她去配合这样的事情。 “姑姑这是做什么,上演这样的戏不觉得太过虚伪了吗?”阿玉很愤怒,小姐昨日才受了他们那么大的委屈,而今日还要帮着她们去上演这样一出戏码,小姐的心里会有多难过。 “你家主子还未开口,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奴才发表意见了?”麻姑阴狠的眸子盯着她,脸色骤然变得紧绷,一步一步的朝着阿玉走去。 坐在桌子前一直未来的女人轻言。“姑姑何必同她计较,大可回去禀告你家王爷,就说......就说本妃会全力配合,不会让他失望。” 听到洛殇这样说,麻姑冷笑一声,随后装腔作势的行了礼,便同几个丫头离开了房间。 待她们走远,阿玉心里久久不能平衡。“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不如干脆去向太皇太后说明情况,把这段时间您受得所有苦都禀告给她,我想她老人家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洛殇侧过脸,她何尝不想这样。 如果可以,她真想马上离开这里,只是因为她是洛家的小姐,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受冷邵玉的侮辱折磨,是她的命。 她逃不掉的。 洛殇很清楚,冷邵玉冷酷无情,倘若此刻她将他们之间的一切上报太皇太后,那这个男人接下来的报复,会更加狠毒。 况且,冷邵玉虽不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但太后对他如同几出,疼爱有加。就算太后知道了此事又能怎样,依照太后对他的溺爱,也就不了了事了。 简而言之,最后受苦的还是她自己。倒不如,顺了冷邵玉的意思,由着他来。 “更衣吧。”洛殇没有多说什么,与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倒不如安安的静下来,起码会好受些。 麻姑送来了王妃华丽的朝服,各种各样耀眼璀璨的珠玑首饰等等,难为她倒是想的周全。 洛殇静静的坐着,阿玉为她仔细装扮,过了一个钟头,当铜镜前女人披上那最后的一道靓丽的绸缎时,阿玉不由惊呆了。 只听门口的人催促,说王爷已经在院子里了,阿玉这时才回过神,扶她出去。 门开了,落地华丽的罗绮琉璃铢丝下,一双镶着珞暨小巧的金丝鞋迈过门槛。 走出来的女人穿着一袭赤凤金灿的深黄锦绣薄衣,外披着一层薄薄如丝的淡黄轻纱。腰间系着红色的丝带,完美的勾勒出她玲珑妖媚的身姿。脖子出摊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女人白皙滑润的香肩吹弹可破,那明显的锁骨,当真能勾了人的魂魄。 她凸显玲珑的胸前,挂着一块精美剔透的金黄项珠。头上的发髻高盘,如同凤冠一样精致华贵的步摇随着她迈出的步子轻轻摇坠,头上颗颗璀璨耀眼夺人的珠砾在阳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更衬的她的美丽动人。 剩下柔美一泻千里的长发柔顺的散落她的后背,精致的挑不出一丝不足的脸蛋儿上,额头处正中间轻点了一抹粉红的朱砂,细长上扬的眉间下,一双紫幽色的高傲双眸轻颤。 她一步一步端庄优雅的走来,红色的艳唇一抿,半抬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冷邵玉看着她走近,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美。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倾国倾城,却从未想过浓妆淡抹下的她会是如此的妖媚美艳。 显些被她夺了魂去,冷邵玉冲她伸出手。 洛殇高挺的脸蛋儿看着她,没有开口,轻轻的将自己纤细的手放入他的掌中。 下人来禀告,说太皇太后和小贝勒已经到了王府外,冷邵玉点了点头,携着洛殇,两个人挽着手向着紫金阁外走去。 这条路,仿佛很长。 “你倒是很配合。”冷邵玉轻笑,语气很平淡,倒是没有往日里强烈的讽刺口吻。 洛殇没有看他,淡漠的眸子斜过一侧,轻声的细语道“晋王满意便好。” 听她这么说,男人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看来,她倒是学会了顺从,只不过,听她说,冷邵玉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快。 顿时,他松开了手,自顾的向前走去。 真不知她又有何地方做的不对,惹了他的不快。洛殇低沉着眸子一抿,随后也跟了过去。 这一路上途经的每个长廊,只要有人的地方,窃窃私语声便是接连不断。 “王妃好美啊......” “是啊,真的好美。” 长廊两侧,围满了人,丫鬟们聚集在一起,偷偷的瞄着视线内美艳的女人。 “你们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个穿了件华丽衣服的女人吗。”云袖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她也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但还是怒目的冲着丫鬟们喊道“还看,还不快点干活,磨蹭什么,当心挨板子!快给我干活去!” 丫鬟门虽是不情愿,但还是留恋着散开了,毕竟她们是当真畏惧云袖的板子。 谁要是惹了她不快,那也就是送了自己的命自掘坟墓了。前几个月,王妃还没入府的时候,死去的一个丫鬟,根本不是暴毙身亡,而是只因同云袖拌嘴,便遭来了杀身之祸,投入了枯井。 有了这样的先例,谁还不听从这个女人的指令。 丫头们散去后,隔着一条长廊,云袖望着远处的洛殇,冷笑一声。“狐媚的妖女,等着瞧吧洛殇,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上。” 她阴狠的目光真是可怕,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丫头,心计城府居然这么深。 今日的天气很好,惠风和畅。蔚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缕浅浅的薄纱云雾,很有情调。 晋王府外早已热闹非凡。 “奴婢等恭迎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福泽千年。” “祝贝勒爷功成名就。” “太后娘娘千岁,贝勒千岁!” “......” 王府有头有脸的丫鬟奴才都跪在两侧行叩拜大礼。 在武周的历史上,只有前几代至尊太后亲自离宫过,今日,太后离宫前来晋王府,那得是何等的光耀。 晋王的地位如何,便是可想而知了。 浩浩荡荡的护驾行队占了整条街道,晋王府的人排了一路,恭敬的行礼。深黄色掺杂红色的彩旗有序的靠在两侧,宫廷尊贵的轿辇停在王府大门前。 随着轿子两侧的仆人拉开帷幕,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子蹦跳着跑下来,看见台阶上的男人,他眼睛一亮,忙张开手臂扑过去,嘴里嚷着“哥哥,我好想你——” 孩子的头死死的埋在冷邵玉的身前,男人柔情的笑了,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小贝勒仰起头,眨着欢脱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活灵活现。他看着男人身旁的女人,突然间小孩子的脸红润起来,小声的问男人。“哥哥,这个仙女姐姐是谁啊?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洛殇看着他,便觉得乖巧,不由的笑了。她这一笑,不要紧,却是惊呆了身旁的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人。 冷邵玉从未见过她的笑,原来,她笑起来的样子,这么美。 小贝勒在冷邵玉的身前呢喃。“哥哥,这个姐姐好美,我长大后可不可以娶她。” 这话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不禁让洛殇噗的笑出声来,看到身前男人看着自己皱了眉头,洛殇忙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低下头。 冷邵玉俯下身,两只大掌轻轻的拽了拽孩子脸上的赘肉。语气里满是爱,他温和的说:“你倒是真会选,挑了个哥哥的女人。” “不过,你听好哦,这个仙女姐姐是哥哥的。等你长大,哥哥会给你挑选更美的女人,可别妄想着打她的主意哦。” 洛殇听着冷邵玉说的每一句话,原来,这个男人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他也会开玩笑,也有风趣的时侯。 倘若,她们是真的伴侣,此时此刻,听他这么说,自己会不会很幸福。 倘若他爱她,不是恨。 倘若她也爱他,没有怨。 —— 洛殇苦笑了一声,刚要别过头时,只见男人抬起了眼眸,对着她温柔的一笑...... 032你该做的 洛殇一愣,匆匆忙忙的避开他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眼花了,那个冷漠残忍的男人怎么会对她笑呢,还未等她回过神,只听悦耳的丝竹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声音穿透人群。 “太后驾到,众人叩拜——” 为首的一个公公高声大喊,走到轿辇前方两米左右,半弯着身子,退在一旁。花白的两鬓和胡须显出他的苍老,他手拿着拂尘一甩,满脸的褶皱下却是一张笑面。 众人一齐跪在地上,冷邵玉毫不犹豫的握住洛殇的手,走过去。 轿子旁的丫鬟将凳子小心翼翼的摆放好,规规矩矩的退在两侧。随着帷帘的撑起,一个老嬷嬷搀扶着一个雍容华贵,体态微广的老夫人走下轿辇。 这个老夫人,便是众人口中的尊称太皇太后静和氏,原先帝的淑贵妃,也是当年那场政治风波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女人。 只是这一晃,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 “儿臣参见母后。”冷邵玉半跪在太后的身前,俯着身,礼数周全。他对于静和氏一向极其尊重,自从他九岁那年母妃突然猝死时起,静和氏待他如同亲生孩子无微不至,同样,他将静和氏也早已当做了生身母亲。 洛殇拂着袖口,同冷邵玉一起跪下。 “我儿快起来——”静和氏的眼里柔光满布,除了母亲对孩子的爱,再无其他。 她忙过去,带着罗琦的细长玉手扶起地上半跪的男人。随后对着众人说道“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依照武周的礼节,若是太后不曾开口,任何人都不能起身,等级尊卑礼乐制度极其严格。 只是他们这位太后,性子很好,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起身了。 静和氏瞧见冷邵玉身边一身华贵靓丽装扮的女人一直未开口,也没抬起头,便说。 “这位就是邵玉的王妃吧,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听见她的话,洛殇的身子怔了怔,才缓缓地将头抬起,耳侧的铢丝坠摇轻轻摆动。 她柔声道“臣女参见太后——” 她是洛家的女儿,并不是皇室宗亲,所以不能称太后为母后,更何况洛殇心里清楚,她和冷邵玉的关系,自然也不会逾越。 就在洛殇抬起头的那刻,静和氏猛然睁大了眼睛,原本喜庆柔和的双眼布满了震惊。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高挺的鼻梁,一双张扬翘起的眉稍,冰清玉洁的双眸,尤其是她这张高傲的脸。像,像极了那个人,她的亲妹妹。 洛殇忽沉的眸子,感觉太后看着自己的神情似乎有些异常,便开口唤道“太后娘娘——” 听见洛殇的声音,静和氏才缓过神,可能是她老了,这个女孩儿是洛氏的女儿,怎么可能与卫国皇后扯上关系。 静和氏摇了摇头,她欠她妹妹的,这辈子注定无法偿还了。 “我们邵玉真是富贵,竟能娶到这样一个美艳倾城的女子。”太后静和氏边笑着说边将洛殇纤细的手轻轻的敷在自己的掌中。 却瞧见她手腕处,缠着的几缕白色的丝带,纤细白皙的手背上还带着几丝浅浅的伤痕。 静和氏皱了眉,有意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殇忙缩回了手,淡淡的眸子如同清水,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回太后娘娘,是我自己非要逞强,不慎被藤条划破了手,不碍事的。” “没事便好,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晋王,那便是皇室的人,今后同邵玉一样称呼我为母后即可。”静和氏倒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她。 洛殇一愣,美丽的水眸看着满脸慈爱的静和氏,却不知该如何应答她。 只听身旁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开口“照母后说的做吧” 洛殇才点了点头,娇嫩的回道“是,母后。” “好,瞧我这老糊涂,别光顾的站在这里,都进去吧。”静和氏满面荣光,已经年尽五旬,脸上的皱纹倒是微乎其微。想来她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洛殇看着两个嬷嬷扶着静和氏走上台阶,随后走进王府,身后跟了众多的丫鬟。 她一双没有光色的眸子慢慢的沉下,不知为何,看见这位太后,总会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像是飞翔好久的鸟儿终于找到了栖身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 冷淡的话在她的后背响起,洛殇才想起,冷邵玉还在这里。 “没事——” “既然没事,就收你这难看的脸色。”他说的冰冷,不带有任何感情。男人的话里藏针,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刺的洛殇心疼。 果真,他还是他,刚刚那一抹会心的微笑只是自己所想的假象罢了。 “和我进去!”冷邵玉一把攥起女人的手腕往王府里走去,却是忘了她手腕处的伤。 洛殇咬着嘴唇由他拽着,忍着手腕处的疼痛,没做任何的挣扎,随他走了进去。 刚刚迈下府里的缓台,一个小小的身体便冲撞的扑到了洛殇的身前。 只见一个丫鬟远远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说“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小贝勒,冲撞了王妃,王爷。” 洛殇才注意到自己身前的小儿,正眼巴巴的瞅着她。他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圆鼓鼓的小脸蛋儿,一双葡萄一样的黑色大眼睛,天真活泼。 “小贝勒原来这么调皮呢。”洛殇半俯着身子,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孩子,笑着说。 被她这么一盯,小孩子的脸蛋儿刷的一下子又红了起来,他忙的扑到冷邵玉的身前,却是偶然间看到搭在一侧的宽厚手掌,却不禁大叫一声。 “血,哥哥的手在流血。” 冷邵玉抬高了眼眸,微微侧过手掌,看着掌心的鲜红,他眉头蹙起,深眯了眼眸,一双琥珀色具有震慑力的黑眸牢牢的盯着身旁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吗,她这是在以这种方式保持着她的骄傲吗。 “去把小贝勒送到太后那里。”冷邵玉语气不冷不淡的对着一侧跪在地上的丫鬟说。 感觉到王爷脸色的异常,丫鬟忙起身,硬是将吵闹中的小孩子拉走。 暖暖的清风扑面而来,吹动着女人耳畔的柔柔发丝。树上的叶子莎莎作响,枝头鸟儿欢快的鸣唱也勾起了万物的生机。 “刚刚怎么不开口?”低沉的男音在她的身旁响起。 洛殇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说刚刚她明明很痛,为什么还要装成一副无事的样子。 她抬高了眸子,看着他,淡淡的说道“即便是我开口了,王爷就会松开手吗?” 他明知道自己手腕处有伤,还强行的拽着她进府,明知道她身子还未痊愈,还拿恶意的话讽刺她。就算她当时喊痛,也不见得这个男人会松开手,放过她。 “当然不会。”冷邵玉冷笑一声,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过去。 他每走一步,洛殇的身子都在不知不觉中向后退去一小步,她畏惧他浑身冰冷的气息,畏惧他阴狠不留余地的手段。最终她再无退路,身子紧靠在石桌的菱角处。 冷邵玉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间,居高临下的瞧着她,欣赏她今日的美艳。 看着男人那张俊俏邪魅的脸靠近,洛殇忙挣扎起来。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她的手不能用力,她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只能将两只手放在身前,抵制男人压过来的宽厚胸膛。 见她这般惊恐,冷邵玉不禁轻笑一声,顺势坐在了她身旁的石椅上,又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冷邵玉,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洛殇不停的挣扎,这里是王府的庭院,来往的人很多,虽说现在无人经过,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 这个男人又想要干嘛。 看着她做无力的挣扎,男人也索性的失了兴趣,一把擒住她的手,随后却是慢条斯理的解开她手腕处已经渗透了的鲜红血的纱布。 他从袖口中慢慢的拿出一个很小很精致的药瓶,挑着眉头看着洛殇,勾起了嘴角,挑衅的说道“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见怀里的女人脸色绯红,原本白皙雪凝的肌肤上多了几分晕红,冷邵玉邪魅的笑了,故意的贴近她的耳侧敏感地段,呢喃道“还是说,你想让我对你做些什么——” 她今日的美艳,的确是可以舞动天阳,但还不至于让他动心。 “......”洛殇索性的别过头。 一只大掌敷上她纤细的玉手。男人的力道很轻,他仔细的将那细碎的粉末一点一点的涂抹在洛殇一道道血痕的手腕上,轻轻的抚平,让药均匀的散开。 他每一个细腻的动作,都不禁让坐在他怀里的女人心酸。洛殇看着眼前男人侧脸的轮廓,英气狭长的眉,他轻抿的薄唇,包括他的每一次浅浅的呼吸。 “演好这场戏,才是你该做的。” 他淡淡的话语将洛殇拉回现实中,冷邵玉此刻的温柔,不过都是他们之间的一场戏码,一场短暂的闹剧...... 033王府盛宴 洛殇浅浅的眸光,带着蒙蒙的雾水,转过脸,看着眼前这张冰冷的面孔。她语气同他一样,只是淡淡的回道:“劳烦王爷提醒,臣妾自当全力配合您。” 冷邵玉盯着她,扬起下巴,俊俏的脸带着几分轻浮的唇角,慢慢的向她的脸颊靠近。 “王爷,宴席已经备下了,太后同郡主已经在等您过去了。”云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听麻姑的吩咐前来找王爷,找遍了王府前院的各个房间,没想到她的王爷居然在这里,还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这也就算了,王爷刚刚那一幕是在干嘛?幸亏自己及时出现,否则,说不准王爷会吻那个女人。 云袖心的想着,撇了撇嘴。 听见丫鬟的话,冷邵玉这才收了眼眸,这个女人的妖艳,看久了,还真是能勾去人的魂魄。 他索性的放开洛殇,潇洒的起身,双手随意的背在身后,大步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带着低沉的嗓音说道:“还不跟上。” 洛殇整理了下刚刚被他弄乱的发丝,却还是乖乖的跟了过去。 望着两人走出庭院,云袖走向石桌,一双三角眼死死的盯着桌上那瓶未盖上盖子的皇家贵族独享的金敷药,眼里更是愤怒。 心道王爷今日这是怎么了,就算演戏,也没必要将这么好的东西给那个女人用啊。她恨得牙痒痒,撸起袖子,一把将桌子上的药同印出血的纱布扑撒在了地上。 王府的皇家园林远远望去,已是富丽堂皇了。可进了庭院里,才知道它的豪华庄重,每一条古长廊都布满了藤蔓,开着一朵朵黄金色小小玲珑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幽静的古长廊,象征着晋王居处的崇高地位,又有着无人可比拟的尊贵,晋王府里皇家园林奢豪,甚至就连当今圣上的帝宫,也不可与之媲美。 因为这里曾是先帝为王爷时,初次同冷邵玉的母妃相遇的地方。 金色闪亮的高大挺拔神柱上雕刻着精细的上古神兽的细纹,阁楼上的一砖一瓦尽是珠璃椵饰,偌大的庭院,参天直上的桂树,匆郁挺拔。 园林里各种奇特的花草皆有,洛殇望着,唯一没有的便是那种叫做‘勿忘我’的紫色花朵。不知为何,她每每看见满院的花海时,总会记起这种平凡却让她难以忘却的花。她还记得阿玉曾经说过,这种花只适合开在不起眼的地方,难登大雅之堂,像这种奢华的皇家园林里,除了满园最多的金牡丹,其他的花朵皆是摆设,更何况是那种平凡不过夕颜的花呢。 支撑长廊的每一根金黄闪耀的柱子,上面的雕花大有不同,自从进了王府的皇家园林,洛殇便已经感觉了它的威严庄重,晋王府的地位果真是显赫十足。 每隔着几米左右都有丫鬟恭恭敬敬的守候,她们站在两侧,双手搭在身前,屏息凝气,默不作声。 “奴婢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奴婢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 见他们走过来,两侧的奴婢屈伸行礼。 冷邵玉没有开口,一张一直紧绷的俊颜却是缓缓的舒展,眼里也是多了几分温情。 忽然间,一只宽厚的大掌搂过洛殇坦露的肩膀,她怔了怔,本能的反应缩了缩身子,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后,沉了眸子,乖乖的配合他向着院子处走去。 “王爷,请上座。”麻姑为冷邵玉作揖,待男人坐下后,她也安排了洛殇坐在王爷的身边。 洛殇恭恭敬敬的屈伸向太后行了礼,随后才优雅端庄的坐下。 宴席旁棵棵樱花开的那么美,现在已是初夏,但王府里的樱花还能开的这么艳丽,粉嫩。下人的仔细照料,还真是周到。 王府里的家宴,很是讲究,冷邵玉坐在主位上,他的两侧一个太后,另一个是洛殇。 在武周,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伦理。即便是太皇太后再尊贵,她也不能逾越晋王的地位,因为他才是皇室的血脉,身上流淌的是皇室的血。 “哥哥嫂嫂迟到了,可是罚酒一杯哦”坐在太后另一侧的女人起身开口道。 洛殇看着她,没想到她恢复的还很好,才只是一天,她的气色明显红润了许多,想必就算差些,但挂记着太后来,也会来参加这个家宴。 朝阳郡主看着洛殇,笑着开口道:“嫂嫂昨日鼎力相救,妹妹还没来得及谢您,就暂且先干了这杯,以此谢过嫂嫂的恩情。” 说完,她拂起袖子,一饮而尽。 朝阳郡主远比洛殇要大了很多,但是洛殇既然嫁了晋王,她的哥哥,自然这称呼在人前也是该有的,何况在太后这个不知情的人面前。 洛殇刚刚起身,还未来得及阻止,站在对面的女人已经亮出了杯底,一杯酒早已润入她的胃里,正带着绵长的笑意看着她。 既然郡主已经先干为敬了,洛殇又顾忌着太后的颜面,总是不好拒绝,她带了几分浅浅的笑,也拾起桌子上小巧的酒杯。 正当她拂起袖子,一只大手越过她的头顶,猛然夺过她手中的杯子。 “这一杯,我代她喝了。”说完,冷邵玉一口饮尽,随后甩了甩袖子,坐了下来。 洛殇僵在那里,低着头,眉间带着不解的轻纹。心想着,他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他真的会有这么好心,知道她现在饮不了酒,所以为她挡酒不成? 洛殇摇了摇头,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善举,刚刚他可是才羞辱了自己,这会儿又怎么再能相信他对自己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母后您瞧啊,哥哥可当真是心疼嫂嫂呢,呵呵——”冷语心勾着嘴角轻声的娇笑,眼里也随之思量了些什么。 坐在一侧的老人,也不由的笑了起来。“好啊,总算有一个人能牵住晋王的心了,也不劳哀家再多费心思了。哀家还真怕我们的晋王爷心里只装着那个白家的女人,看来是哀家多虑了。” “母后!”一听到静和氏提起白家的女人,冷语心忙打断了她,为她斟了一杯暖心的香醇。又说“母后您快尝尝,这可是哥哥特意吩咐奴才千里迢迢从南下经四年才炼制成的香醇呢,您快尝尝。” 说着,她将酒杯递到了太后的手中。 白家的女人,哪个白家的女人?为什么她从未听人提起,冷邵玉还喜欢着什么一个姓白的女人。洛殇一头的雾水,她天生的聪明,知道冷语心有意打断太后的话就是不想说给她听,她自然也不会问。 洛殇只是无意的看了眼斜侧的男人,见他淡漠的俊颜没有丝毫的改变,默不作声的拾起桌上的酒杯。 “我好饿——”一个稚嫩的童音在挨着冷语心的身旁响起。 众人竟忘了,这里还有这个小家伙。 小贝勒两只手搭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看着被银丝盖子罩住的满汉全席,却又动不了,只能搭拉着脑袋,听他们大人无聊的谈话。 “是啊,他怎么还不来——”冷语心仔细的瞧了两眼长廊处,左右还是没有那人的影子。便对着静和氏和主位上的男人说“要不,我们先吃吧,小家伙劳累了一上午,一路的颠簸,想必是累坏了。” “也好。” 听到主位上的男人开口了,小贝勒才睁大了满是欢喜的眼睛,拾起桌上的银筷子,等着身旁丫鬟给他夹菜。 正在众人准备动筷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的喘息,随后懒散的声音传来。 “很抱歉,我来迟了......” 冷暮飞暖暖的眸子看着一桌子停下来的人,不好意思的抓了两下脑后的头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耸了耸肩膀,呲着牙笑着说。 “暮飞哥哥——”小小的身影硬是从位子上跑下来,身旁的丫鬟还未来得及反应,小贝勒已经钻进了冷暮飞的怀里。 “暮飞哥哥,你怎么才来。” “因为哥哥有很多事要做,所以耽搁了。”冷暮飞摸着小孩子的脑袋,将他抱起,走向宴席。 在静和氏的身前,将小贝勒放下,随后半跪着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福泽千年” “来,快起来,哪里有什么福泽千年,母后啊要是活上千年,那还不成了老妖婆啦”静和氏一脸慈祥的随和的笑,逗的宴席的气氛也不再冷冰冰的,开始活跃起来。 小贝勒蹦跳着跑到太后的身前,眨着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嘟着嘴巴说“皇祖母就会活上千年,您还要给孙儿将一千年的故事呢” “再说了,就算母后千年之后,也仍是一个大美人~”冷语心笑着打趣。 说到美人,坐在一侧的韩王倒是注意到了冷邵玉身边的女人。 她正拂着袖子轻笑,她笑的那么文雅,那么好看。 今天的她,真美。 那双微微弯曲着的双眼和那抹巧弄玉琢的红唇,浓妆淡抹下却不似平常女子的妖媚,反而更显得的她美艳动人。 她是妖物,随时随地都可以勾了人魂去的妖物。 “人都已经来迟了,还不自罚一杯。”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他压低了声音,一张似笑非笑的俊颜看着韩王冷暮飞,眸光浅浅,带着若隐若现的游离说道。 冷邵玉可是观察他很久了,见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旁的女人身上,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种莫名的不快。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看上的猎物,同时也被别人盯死了一样。 034 怎么报答 听主位上的男人这么一说,韩王冷暮飞顿时收回了游离在坐在对面女人身上的神情。 他饶有兴趣的勾起了深眸,眼里像是在思量着什么。但只是一瞬间,不经任何人察觉,随后他慵懒的拾起桌子上的酒杯,潇洒的起身。 “那就依哥哥所言,臣弟自愿罚酒一杯。”他带着痞子的气性说着,举杯饮下满满的醇香酒。 “这一杯哪够,韩王海量,怎么样也得三杯。”冷语心拂起袖子哂笑,看着冷暮飞的眉头拧成一线,脸色紧绷的样子,她便越发觉得有趣。 对于这个暮飞哥哥,冷语心打心眼里就认为他是个痞子,不学无术就罢了,还整日的花天酒地。所以她习惯了故意讽刺他,同他拌嘴。 “三杯?”冷暮飞提了音调,脸上挂着懒散不怀好意的笑,斜眼看她。 随后他慢悠悠的拿起一杯酒,走到冷语心的座位旁,半压下身子,一只手臂拄在女人面前的桌子上,另一只手慢慢的摸索着手中的杯子,看了又看。轻声说:“这就是妹妹你的不对了,哪里有迟到就罚三杯这样的事情。要是照你这般说来,那我曾救了一个女人两次性命,她岂非要以身相许嫁给我不成?” “哥哥还真是会开玩笑,哪里有救了人家姑娘两次性命就让人家嫁给你这样的说法?”冷语心冷眼看着他,她脸上的怒气很明显,是在提醒这个纨绔的男人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太后在这里,免得将此事暴露。 “那个姑娘可还同本王共度了一夜春宵,她的美,本王可至今难以忘却……”冷暮飞挑着眉,看着桌子一侧低着头不语的女人。 便邪魅的勾了唇角,故意的说道:“嫂嫂觉得呢?那个姑娘该不该以身相许嫁给本王?” 原本低着头的洛殇,睫毛已经轻轻的颤动,她知道冷暮飞这是在故意的捉弄她,想让她难看。更重要的是,那夜她留宿韩府,冷邵玉已经愤怒的折磨了她那么久,现在冷暮飞公然的提及,他这不是存心的想要害自己吗? 洛殇真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坐在身边主位上的男人,他一直未开口说一句话,这样的沉默更让洛殇觉得不安,但她此时又不敢去看他。 洛殇咬了咬嘴唇,她缓缓的抬起头,余光里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冷邵玉只是自饮杯中酒,却没有半丝想要为她解围的意思。 头上的花穗随着她抬起的头轻轻的摆动,金灿灿的闪闪发光。洛殇抬高了眸子,心里的不安已经被眼里的淡定所替代。 “报答并非只有以身相许,倘若人家姑娘不愿意,那么韩王岂不是强人所难。” 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哦?既然不愿意,她又为何甘心的留宿在本王的王府里迟迟不愿离开,若不是见人来催促,还不舍的走呢。嫂嫂说,这样还算是本王强人所难吗?”冷暮飞散漫的语调说的本假似真一样,他的眼神柔中带暖,弯成两道浅浅的缝隙,看着洛殇。 “韩王若是......”还未等洛殇将话说下去。 只听旁边的冷邵玉开口道“既然她心甘情愿,那自然是一段再好不过的姻缘。” 洛殇转过头看主位上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刚刚说完话的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高傲,英气的眉上挑,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正盯着她,盯的洛殇心里发颤。 “不过——只怕是她太过卑贱,无福消受弟弟的恩赐。” 冷邵玉冷笑一声,语气的无尽嘲讽,嘲讽她的卑贱。同样也是在警告着她,记着自己的身份。 “她确实过于卑贱,只怕是再多几世修来的福分,也难能入王爷们的眼。”洛殇本着一张清高端庄严肃的脸,也带了几分轻薄和自怜的嘲笑,一双美丽的眸子多了几分蒙蒙的水雾。 冷邵玉蹙了眉,压低了眼里的不快,却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饮着一杯又一杯的酒。 韩王冷暮飞见洛殇如此的轻言自己,心里也是添了几分堵意,本想着只是挑逗一下她,却不想搞成这个让人头疼的局面。 一顿本该喜庆的饭局,却是被突如其来的韩王搞砸了,冷语心瞧着宴席上的几个人,生怕太后看出任何的倪端,她打破了僵局。 “母后,您瞧哥哥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没轻没重的玩笑。”边说着她边将胳膊缠上老妇人的臂膀。她出嫁七年了,本想着借今天的宴席能让她找回一点七年前她还是个少女的情怀,但现实就是现实,回不去的。她现在只想按照哥哥的意思,顺利的演好这场戏。 “在母后的眼里,你们都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静和氏柔情的眼光,看着他们。 此时,丝竹管弦的声音铮铮响起,各种编制而成的钟鼎乐器发出悦耳的声音,融合着绵长细腻的情丝曲调优美动听。 一批批抱着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穿着粉红色的纱衣从开满桃花纷飞的小径一路小步翩翩而来。 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系列的繁文缛节后,她们柔软的弯动的身躯,翩翩起舞,舞姿优美,曲线灵活。 众位舞女卖力的演奏,更有画师记录,随后一声响彻云霄的长鸣,只见舞女们围成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色牡丹,而后,花瓣慢慢的舒展,只听嘶鸣声拉开了浩淼的天际。 一只金色的凤凰火烛摆着尾艳,如同真的一般栩栩如生,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直冲九天云霄。 “皇祖母,皇祖母您快看,是凤凰,是凤凰呢。”小贝勒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一样,揉了揉双目,生怕错过每一个环节。 凤凰乃是百鸟之手,古以天子为龙,以其后为凤。 “晋王有心了。”静和氏冲着主位上的冷邵玉笑着点了点头,她看着充上云霄的火烛凤凰,暖心一笑。 热闹的场面下,却无法稳静洛殇的心,太后有郡主服侍着,洛殇想着,便悄悄的起了身。于是一个人向着一侧的花园幽处走去。 这花园幽深静谧,两侧树上的花瓣缓缓的飘落,她在面朝着一个小水坛的地方停了下来。仰起头,一双秋水含波的眼眸清纯颤动,她伸出手去捧着花瓣。 看着掌中呈起的几片粉嫩,洛殇苦笑。“你们的生命这么短暂,又为何甘心化为泥土...” “因为泥土才是它们应有的去处。” 听到身后的声音,洛殇忙转过身,掌中的花瓣零零星星的散落在地上。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洛殇浅浅的眸子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刚刚来的时候,竟然没注意他一直跟着自己。 冷暮飞轻笑,朝着她走了过去。“你很希望是哥哥?” 他的话总是能让洛殇不想回答,她也不想同他交谈。 冷暮飞见她转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洛殇痛的嘶了一个长声,而冷暮飞也发觉了她脸色的难看,忙松开了手,却又急切的想要去检查她的手腕。 “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让我看看——”他边说着,边抓起了洛殇的胳膊。 “你放开,放手!”洛殇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冷暮飞越是攥的更紧,待他刚刚要撸起她的袖子时。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久久的回荡在两个人的耳畔。 僵持了一会儿。 冷暮飞不由的痴笑一声,手指轻抿了唇角,狭长的眼眸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 他居然挨了同一个女人两次巴掌。 “韩王殿下,请你放尊重。我欠你两条命,日后定会报答你的恩情。但请你记住,我是晋王的王妃。” “报答?嫂嫂想如何报答我呢?”听她的话,冷暮飞便觉得好笑。他救她,并不是想让她来报答自己的。 “怎么不开口?好,那我来说,想要报答我的方式很简单,要么嫁给我,要么——我娶你。”他邪魅面孔的再次凑过去,嗅了嗅这个女人天生淡淡的体香,却在女人扬起的手的那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下方。 “还想动手?你还真是不乖”冷暮飞勾着邪恶的嘴角,紧贴她的耳侧呢喃道,顺势将她纤细的身子揽入怀中。 洛殇只知道他浑,但却没想到他这般混蛋。她拼命的挣扎,双手却被他反扣在怀里,根本使不上力道。 本想开口,只听他说“嘘——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让我抱会儿,否则我若是一不小心惊动了哥哥,你猜他看到我们抱在一起,会不会对你的家人做些什么呢,嗯?” “卑鄙!”洛殇咬着嘴唇,瞪着他,眼里的怨愤已经淋漓尽致了。 “你这么说我会有多难过。做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就算是个妾也总好过在哥哥身边做一个卑贱的宠女好的多吧”冷暮飞挑着眉说。 宠女? 她现在已经卑贱到沦为宠女了吗? 洛殇停止了挣扎,冷嘲一声。“没错,我就是喜欢做一个下贱的女人,真是难为韩王的厚爱了。” “你说什么?”邪魅的面孔一点点的退去,眼里也逐渐的带了几丝些许的阴寒。 他没想到洛殇竟然会这么说自己,他喜欢她的清高,自傲,喜欢她的刚烈不屈。却不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她已经到任人宰割不求尊严了吗? 环抱她的手慢慢的松开,冷暮飞看着女人从他的眼前走过,直到从他的消失内消失。他狠狠的踹了一脚脚下的石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冷暮飞离开,站在树干后面多时的麻姑才走出来,她要紧了牙关,眼里带着狠劲儿。 好一个王妃,居然跑到这里偷偷幽会男人,还是韩王殿下。 035做戏要全 大殿高台下,各尽美资的女子舞动翩翩,如若惊鸿,雪舞霓裳。乐师精心高雅的配乐,细长绵浅,勾人心弦。 这一出吴梦子的《宴春图》真是让晋王安排的天衣无缝,足以胜过圣上的梨园乐师同歌姬。 “太后,您瞧”冷语心翘起兰花指,细长的指甲优雅的将圆扇遮住半张笑面的脸,她靠近身边尊贵的静和氏,眼神会意在场上美艳绝伦的歌姬们身上。 静和氏慈祥的脸上一直挂着随和的笑。 歌姬们一圈圈的长袖起舞,妖娆之态,足可以吸引在场的所有人。 主位上的男人,瞟了一眼身边空落落的座位,淡漠的眸子掠过一瞬的阴凉。 —— 众人耳中的优美,在洛殇听来只有哀伤。她双手搭在身前,绕过丛林一侧,在众人不觉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刚坐下,只听冷邵玉不冷不热的声音轻问道。 “去哪了?” 他并没有看洛殇,眼神同众人一样,专注于殿台下方。 洛殇想着,冷邵玉这个男人,骨子里写满了霸道,刚刚宴饮时,韩王的那一番话,已经让他不快。绝不能再让他有任何的不满,否则,他会做出什么,远不是她可以想到的。 洛殇尽量的不让自己漏出任何让他生疑的情绪,她故作怡然,双目明亮没有一丝颤抖。 “刚刚有些不舒服,所以只是出去走了走。” 她纤细的手指缓缓的滑上桌前的清茶,却被突如其来一只大掌温柔的扣下。 “茶凉了,再去给王妃沏一杯来。”冷邵玉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 洛殇错愕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才刚讽刺过她,这会儿便又对她好。还是说,自己习惯了他的折磨,反而一点微乎其微的事情都足以让她宽慰?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他淡淡的眸光以及他侧脸每个完美的轮廓,都衬着无尽的英俊和魅惑。 风轻云淡,正午的艳阳不知何时竟以转了方向,侧了斜光。轻风吹着篱墙四围的牡丹,清香犹如散了一地的香薰富裹着整个园林。 树上粉嫩的花瓣随风无序的飘落,吹到哪里,它们便在哪里沉下。 “王爷。”麻姑走上殿台,她眼里透着鄙夷和得意,看了眼洛殇,随后走向主位男人的身旁。 洛殇不知她同冷邵玉说了什么,却只见男人的眸子有些发黑,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略显了几分冷漠,他的眉头轻蹙,明显多了不悦。 在他看向自己的一刹那,洛殇忙转了视线。 “太后要回宫了,你且先去准备吧。”他淡淡的说。 “是,奴婢这就去。”麻姑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下了,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的看了眼洛殇,那种表情仿佛在告诉她,王爷饶不了她一样。 赤阳染红了西侧的天空,瓦楞上方光滑的印着火红耀眼的霞光,整个王府金光闪闪,夺目耀人。 舞乐丝竹声渐渐隐退,王府外的轿辇和征程的一切早已备好了,只待太后回京。两侧的女婢奴才恭敬的站着,随着那位年纪尚长的公公高呼“众人跪拜,太后回京——” “奴婢们恭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奴才们恭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儿臣等恭送母后。”冷邵玉等人屈伸行礼,众人皆是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直到静和氏在嬷嬷的搀扶下坐进轿辇。 “皇祖母,您放心好了,我会乖乖听话,很快就回到您的身边。”小贝勒对着轿子的窗口大喊,他好不容易求了皇祖母那么久,她老人家才决意带他来晋王府,他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一年未见的兄长。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个貌美如花,同天仙一般的嫂嫂,他更是舍不得离开了。 老嬷嬷在轿子窗口侧过耳朵,随后一脸笑容的朝着台阶上站立的几个人走过来。“太后口瑜,晋王同晋王妃恩爱有加,她倍感欣慰。韩王要一改往日恶习,早日立业为国效力。” 老嬷嬷看着两个女人,眼睛眯成一道缝。“这是太后托奴婢转交给郡主同王妃的。太后希望郡主早日心静,太后还特意嘱咐王妃务必要承担起晋府女主的重担,服侍好王爷,保我武周大统。” 说着,她将两只玲珑剔透的玉镯交到洛殇和冷语心的手上。 洛殇想拒绝,这样的玉镯价值连城,她哪里能受这样的重礼,更何况她同冷邵玉之间......却被冷语心按住了她的手,只见冷语心摇了摇头。 洛殇才收回手,笑着回道“劳烦姑姑替我转达太后娘娘,多谢她的厚爱,臣女定当...服侍好王爷。” “有王妃这句话,太后定会安心。”嬷嬷点了点头。 一批浩浩荡荡的大队伍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武门,众人才起身。 冷语心的身子本就没有完全的康复,午时又饮了几杯酒,现在头晕脑热,她不得不在丫鬟的扶持下回南湘院好好静养。 小贝勒听莫云说晋王有一匹白马驹能日行千里,奔如云流,贝勒天性同晋王一样爱马,视它们为宝贝,所以一听说,就立即要莫云带他前去探视。 刚刚还是热闹壮观的奇景,转眼便冷清下来。 “韩王”韩府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跑来,在冷暮飞的耳侧耳语,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冷暮飞变了语气。“果真如此?” 原本他还准备同晋王好好博弈一番,上次输的那么惨,他还想趁着今日驳回些颜面,却不想遇到些棘手的事情要他亲自回去处理。 “还真是不巧,今日未能见到哥哥臣服,改日定要同哥哥一决胜负。臣弟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哥哥......和嫂嫂了。”他笑着,挑着细长的眉,转身便走了。 王府外除了守卫的几个晋府的下人,便就剩下他们二人。门口的台阶上,散落了几叶刚飘落下来的叶子,带着风的感觉,缓缓的移动。 既然太后已经走了,那么这场戏,也随之结束了。 洛殇转过身。 却被他一把攥住胳膊,只听他低沉的语调说道“去哪?” “戏已经演完了,晋王还想怎样?”洛殇抬高了眼眸看着他,一张傲娇的脸蛋儿对着男人。 冷邵玉瞬间阴了眸子,他是有多厌弃她这样的眼神,这张高傲的脸。每次她带着所谓的清高和她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尊严看着自己时,冷邵玉都恨不得的将她撕碎,折磨到底。 他用力一拽,将洛殇扯进怀里。 冷邵玉低沉的富有磁性的男音在她的耳廓轻语道“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他的声音和那勾起邪魅的翘唇,以及男人盯着自己时泛起情yu的双眼,让洛殇不得不去挣扎。 但知道挣扎无用,洛殇冷笑一声,抬高了眼眸看着头上方的他,满是嘲讽的语气说“冷邵玉,你只会强迫,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男人扬狭长的眼眸,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曜黑的星眸之中是令人猜透不出意味的色彩。他凌乱的碎发肆意飞扬在空中,向上微挑的剑眉犹如浓墨渲染过一般,烘托得他那双黑眸更深幽无底。 洛殇颤动的双眸没有丝毫躲闪,她盯着他。 而冷邵玉却是放开了她,双手背在身后,转身便要离开,只是离开时,他带着随性噬笑道“除了强迫,还有——威胁。本王现在让你过来,当然,你可以拒绝。” 他的话,就像是一把无影的刀,将那锋利无比的刃处狠狠的插在洛殇的心口。威胁,他又要拿洛家来威胁她吗?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洛殇不敢拒绝,只能由着他,听他的话,随他进了偏室的房间。 ‘嘭’的一声,门被他一脚踹上。随后冷邵玉站在一侧帷帐旁,伸开了双臂。 “你还在那等什么,还不过来——”他声音里透着命令的冰冷,从上到下,除了寒冷,惊悚,洛殇再也找不到其他恶意的词语来形容。 她迈着步子,走过去。 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解开男人腰间的金带子,随后脱下他的光滑的绸缎长衣。 她动作细腻轻缓,那张可恶又高傲人的脸蛋儿,却是那样的美。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透着她原有的孤傲和勾人魅力。 这身着装,摊露出她脖胫处的大片雪白的肌肤直至那白皙的香肩。胸前若不是有玲珑玉遮盖,那勾人凸起的妖媚便是可以随便夺了人的魂魄。 冷邵玉眯着眼睛盯着她,挑起了狭长的剑眉,他伸出手用力的擒住女人的下巴,压低了声音,问道“告诉我,你都见了谁?” 他一身整齐典雅的绸缎衬得他的体型颀长而高大,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 被他手中力道所迫,洛殇的下颚已印出红印,见她不语,男人便更加的用力。 “不说?”冷邵玉深眯了眼睛,眉头拧成一片阴狠。 “我没有见任何人。” 听见她的回答,男人冷笑一声,一抿薄唇,随后将她直接的拖到桌子旁。 冷邵玉一掌将桌子上的茶杯甩在了地上,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他将她摁在桌子上,玩弄般戏虐的抚摸着她的秀发,语气平淡的对她说“是谁给的你勇气,学会了在本王面前说谎。嗯?” 036 你的下场 阴冷低沉的声音能够穿透人的全身,让人听了毛发悚然,那张俊颜下冰冷狰狞的面孔犹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他细微处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足以让人畏惧。 “你都知道了?”洛殇一双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他,带着怨愤。 “你派人跟踪我?冷邵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卑鄙!”她这才想起,今日里麻姑看她时那个得意的神情,原来,麻姑禀告的,就是这件事。 只是让洛殇怨愤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派人跟踪她,难不成在他的心里自己就是一离开他束缚就会迫不及待投入别人怀里的女人吗?且不说那可笑的信任,就连一点做人的自由都不肯给她吗。 房间里很静,已经黑了的天,室内的烛火照射在窗子上印出的荧光微微的闪动,忽明忽暗。暖风透过缝隙吹着纱帐同窗子摩擦发出丝丝兹兹的细声。 红袖罗琦帷幕透着一种凄清的美划过室内,男人高大雄健的身影经灯光折射在古铜发凉的墙壁上,他的王者雄风同那极具震慑的魄力牢牢的禁锢了半倾在桌子上的女人。 大掌温柔的敷上洛殇的脸庞,温柔中却无丝毫的温度,除了冰冷还是冰冷,指间顺着她侧脸的耳廓慢慢的滑下。 “卑鄙?”他挑了眉,讽刺的唇角轻浮,冷笑一声继续说“本王再卑鄙,也比不过你这欲求不满的女人。” 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想过放过她,可是她故作的高傲,清高,那双写满永不屈服的眼睛,总是能让他想起月娥的死。他想尽量的对她少些折磨,可这个女人,竟然不知廉耻到,才离开他一会儿居然就跑去招惹别的男人。 这传出去要他晋王的颜面何存,他怎么还能轻易放过她。 又怎么还能对她手软。 看身下的女人侧过脸,冷邵玉一把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见她不开口,讥讽的话语里满是嘲弄和隐忍已久的愤怒。“告诉本王,那夜,他是怎么满足你的,能让你如此眷顾?” 这样的话,洛殇不是第一次听到,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她心痛。他的嘲讽侮辱,每一次都会让她的心,更加难以承受,那一道道的伤疤,要如何才能抚的平。 他是怎么满足你的,能让你如此眷顾—— 刺痛每根神经脉搏的冷语一遍一遍的在洛殇的脑子里过滤,重复着,声音在她的耳侧放大。 “冷邵玉,你听清楚,我没有做过任何有损你晋王颜面的事情,就算有,就算我洛殇想去勾引男人,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冷家的人!”她咬着嘴唇,一口气将心中的怨愤倾吐出来,脸上本是强忍着挂着笑,可眼里却早已经湿润了。 为什么他一定要这样,非要让她这么痛苦,他不在乎她的生死,在乎的仅有他的占有欲。 洛殇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却是激起了男人的愤怒,本已尽量压低的阴眸越发的黑冷,他额头上的青丝暴显只差冲破肌肤。 洛殇能感觉的到,他厚实的胸膛压紧贴她时那缓慢的心跳,和那浅浅的呼吸。 她知道,冷邵玉愤怒了。 他勾起了嘴角,戏虐的看着她,冷讽的说道“你还真是懂得如何激怒我。既然如此,本王就让你看看,只有冷家的男人,只有我冷邵玉,才能征服你。” 王妃华丽的服装本就有些露骨,更何况哪里经得住冷邵玉的撕扯,洛殇只觉得胸前一片凉意,她看着男人眼里的愤怒中灼烧的情欲熊熊燃烧,不禁后怕。 冷邵玉太可怕了,前几日她的痛还未好,难道他想在这里...... “不——不要!不要这样。”洛殇退缩了,在他面前,她还是无法始终保持着她自己的清高,她很怕他这样。 “哪样?这样......”冷邵玉轻笑一声,他极具戏弄,让洛殇不停的挣扎。 她求他。“不要...求你不要,不要在这里——” “冷邵玉,求你,放过我吧......” 一遍又一遍歇斯底里的哀求,并没有换来男人的任何怜惜,直到她胸前已经毫无遮掩,随着那一声声被撕裂的衣裳掉落在地上,她白皙的肌肤摊露在他的身前,没有一丝的遮盖,洛殇才停止了挣扎,不再做任何的反抗。 她的后背紧贴在冰冷的桌子上,身子倾躺呈半屈状,她看着他玩弄自己于鼓掌之中,却是无力反抗。 绝望的闭上双眼,泪已然流干,任由他摆布,直到她痛的没了知觉,直到已经感受不到了自己的心跳...... 037难以捉摸 夜是凉的,风也是冷的。 幽深的院子,除了那轮微浅,若隐若现的弯月朦胧的泼撒下的银色光亮,院子里就只剩下被一片树木包裹的阴冷和暗黑。 房间里,古铜墙壁上挂着的壁画板板实实的悬挂在那里,纹丝不动,地上一块一块细小零星的碎片到处都是,房间里男女交织缠绵过的气息已经淡了许多。 紫色帷幕轻纱帐下,床榻上的女人躺在床上,她的峨眉皱的很紧,脸色很不安,像是很累,很怕。被子没有覆盖的白皙的肌肤上露出点点的红痕,记述着他们之间的不堪。 昏暗的灯光下,坐在房间一角处的男人,穿的很随意,他黑色凌乱的发搭在身后,半露的刘海遮住他一侧的浅眉,身子靠在椅子上,向后摊去。 冷邵玉双手合拢,摩擦着大拇指上的高贵的玉扳指,他眯着眼睛看向床的那侧,眼神停留在女人的脸上。 只要她不睁开眼睛,不用那高冷的眸子看他。不开口,不与他顶嘴。只要她乖一点儿,会讨好自己,也许,他真的会放过她。 从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她是干净的,她的身体是认人的。他想,她也不会有那样的胆子。 当在他的折腾下,冷邵玉看见她昏睡了过去时,便已经没了一开始想要征服她的欲望。本不想管她,已经穿好衣服走到房间门口,却还是退了回来,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是她太美吸引了他的不由自主,还是对于她,自己的恨早已淡了,为什么他会对她心软。 冷邵玉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院子里倚靠在圆拱形门两侧的下人已经打了瞌睡,但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揉了揉的眼睛,见男人从房间里出来,他们立即站好,恭敬的行礼。 “王爷。” 冷邵玉看着奴才,止了步,只是停顿了一瞬间,没有说什么,甩了袖子径直的走出了偏院。 他没有回月娥阁,而是直接去了大殿。 莫云同麻姑早已经在那里恭候了,这个时辰,麻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清茶。 看见他进来,麻姑忙走过去,笑着说“王爷,事情都办妥了,主管衙门那边只待王爷的命令,随时都可以行动。” 冷邵玉点了点头,麻姑办事,他一向是放心的。这个女人虽说年纪大了些,倒是精明能干,最重要的她对晋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他没有束发,发丝随意的顺着光滑的丝绸搭在他的后背,他眸光浅浅,轻问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没有任何异常,离开晋王府后,他直接去了酔春楼,便是再也没出来。”莫云对着男人的背影回答。 “不过王爷,您真的怀疑此事与韩王有关吗,他可是您的亲弟弟。”莫云心中阵阵疑问。一向都是王爷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过问,只是这一次。王爷怀疑的对象竟然是韩王,韩王殿下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们可是亲兄弟。况且王爷对待韩王可谓尽了兄弟该做的一切,韩王又怎么能加害王爷。 冷邵玉轻蹙了眉间,他也不愿怀疑,只不过,知道那件事的人不多,能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只会是他们中的人,那么这些人也便都是他怀疑的对象,包括韩王。 “王爷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毕竟小心一些是没有错的。等到抓到那名刺客,也就不用再这样的大费周章了。”麻姑边说着边将茶递给站在一侧的男人。 冷邵玉抬起头,闭着眼睛,淡淡的开口道“继续盯着他。” “是,属下遵旨。” “退下吧——”他像是很烦躁,慢慢的走向台阶,向着主位走去。 待莫云麻姑正准备告退之时,只听冷邵玉再次说“去给我查一个人,我要知道王妃在将军府时的一切。” 麻姑莫云都错愕,不知王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们还不能问,只能点头,恭敬的退出房间。 关好门,麻姑便是沉着脸,她看着莫云问“王爷最近很不对劲儿,他怀疑韩王暗中勾结党群就算了,现在还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你说,王爷这是怎么了?可真让我们做奴才的难以捉摸。” 莫云腰间的剑黑夜里侧过一丝光芒,他面色淡然,没有理会麻姑,转身便走了。 “我说你,神气什么。”麻姑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呸了一口,带着不屑。 忽然她眼睛一亮,心想着该不会是王爷又想到了报复那个女人的新手段了? 038设计陷害 一夜北风,让偏院碧青的琉璃瓦染了一层白霜,只是一个夜晚,满地的叶子带着清凉便已经布满了冰冷的地面。偌大的王府,厚栋的城墙,富丽堂皇的外表下就是一所上了阴影门锁的牢笼,一所无法走出门去的地狱。 微弱的阳光一经晨光沾染浅浅的附带了几丝美感,透过窗子折射进室内两缕微浅的柔光映在地面上,蓝白两色纱缦随风飘扬。 床上的女人昏沉中缓慢的睁开朦胧稀松的双眼,她白皙的身子上布满了刺眼的红痕,全身一番被狠狠蹂躏过的痕迹,而一阵阵的酸痛正从她腰部泛开,尤其是下半身更是痛的让她无法动弹。 洛殇两只手撑着偌大的床榻,被子缓缓地从她的香肩滑落,露出白嫩诱人的肩头,空气中的一丝凉意让她眨了眨迷蒙的双眼,昨晚的记忆慢慢在脑海中复苏。 看着一地的残片和凌乱的衣服,她紧紧的闭了双目,昨夜那个男人就是硬生生的将她抵在那张冰冷的桌子上...... 屈辱感在她的心头一点一点的蔓延着散开。 她撑着酸痛不堪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移开被子走下床,咬着嘴唇艰难的弯下腰拾起地上被冷邵玉撕破了的残衣,那件华丽的王妃丽服早已经破损。她勉强的拾起还能穿的衣服,仔细的穿好,系紧了腰间的丝带,尚且遮住她完美诱人的酮体。 精美的铜镜内映出她那张国色天香,宜喜宜嗔的俏脸,洛殇天生贵气的脸蛋儿,凤眼琼鼻,嫣红樱唇,肤如凝脂,只是此刻脸色苍白,带着一丝痛苦和疲惫。 坐在镜子前粗略的梳理了下长如流水的靓丽黑发,随后她起身将地上男人昨夜打碎了的极光残片收拾干净,才离开了房间。 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大门口处两个看守的奴才,便是静的连蝉叫声都听不到。 “参见王妃!”门口守卫还是恭敬的向她行礼,可能他们整日把守偏院,离其他府院较远,也不走动,不知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有多落魄,才会对她如此恭敬。 洛殇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随后慢慢的走出院子。她的轻轻一笑,简直是美艳倾城,让两个守卫魂儿都飞了出去,一直目送着女人走远,直到消失在他们视线内。 只听说王妃美,但今日亲眼见了才知道,这样的花容月貌简直再也无人能与之相媲美了。 —— 清晨悠悠的风带了几分凉意,吹动着洛殇的衣襟,浑身凉嗖嗖的。她迈着暨履难行的步子,慢慢的走回紫金阁。 这条路径两侧,满是幽深的灌木丛和树林,藤蔓缠绕着笔直的树干向上攀爬,偶尔带了几朵含苞待放沾着几滴露水的夕颜小花,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萦绕在这条小路上,包裹着走在这条路径上的女人。 “呜呜......呜呜......” 是有人在哭吗? 洛殇停下了步子,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啼哭声,她顺着声音慢慢的向着丛林深处摸索过去,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阳光,留下树底下一片冷清的阴暗和潮湿。 朦胧中一个黑影蹲坐在两棵树的夹缝下,她蜷缩着身子,头埋在两腿中间,显得那么无助。 洛殇冲着她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半俯下身,柔柔的声音很随和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哭的这样伤心?” 听见头上方传来的声音,丫鬟猛然的抬起头,有些惊慌和错愕,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忙在洛殇的脚下跪了下来,比刚刚哭的还要厉害。 “王妃救我,王妃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丫鬟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她眼睛微红,一直磕着头求救。 洛殇心善,见不得任何人这般样子,她忙伸出手,要扶起她,可丫鬟却是怎样都不肯起来,她说“王妃,您一定要救救我,只有您才能救奴婢了。” “你先起来。” “不,您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丫鬟一直摇着头,重复着她还不想死这样负气的话。 洛殇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了她的肩膀,搭在她的右肩上。随后,她轻叹一声,柔声说道“我答应你。” “真的?”丫鬟不敢相信一样抬起头,水亮的眸子看着身前的女人,有些半信半疑的问。 洛殇嘴角带了几丝笑容,点了点头,这才将她扶起。 “该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回王妃的话,我是这府里新来不久的丫头,下个月便是晋王府的祭祖大典,麻姑姑特意吩咐我一定要仔细保管好那一批上千张宝华寺法师亲笔所抄的经文。都怪我太鲁莽,只顾着和人说话,竟不知桶里的水染湿了经文,那上千张的经文上的字迹全都模糊成了一片墨黑。麻姑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我这个下贱的奴婢,她会让云袖姐把我投到井里去的。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家人要照顾——”丫鬟摸着眼泪,哭的很伤心。 “洛王妃,只有您知道此事,如果您不肯帮我,那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洛殇听懂了这丫头的意思,她很清楚麻姑和云袖的手段,她们心狠毒辣。冷邵玉重亲情,像这种祭祖大典的事情更是马虎不得,倘若事情办杂了,那么依照那个男人的性情,整个王府上下都别想好过。 更别说是个手无寸铁毫无背景的丫鬟了,麻姑定不会轻饶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战战兢兢的回道“奴婢彬儿。” “彬儿,从现在开始,此事便与你再无关联。我会担下这件事情,你不用再担心,她们不会要你的命。”洛殇看着她,眼里的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说完,她只是轻轻一笑,转身便向着幽径的出口走去。 看着洛殇的离去的背影,和她刚刚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彬儿咬紧了嘴唇,想要叫住她,还是忍了下来。 那个背影走的凄凉,走的决绝。 彬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直到女人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模糊,直至消失在了幽深的丛林开口光亮处。 “彬儿,你做的很好。” 待洛殇走后,一个得意的声音从粗壮的树干后面响起,彬儿转过身,看着树干后面一身绿色纱衣的云袖走过来。她一直都站在这颗树的后面,所以彬儿同洛殇的对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云袖还真是没想到,洛殇那么精明聪慧的一个女人,竟也会有失策的时候,看来这人的善心一旦流露出来,还真是愚蠢。 彬儿低着头,沉了眸子,其实从洛殇答应她的那刻起,她便觉得王妃是那样的善良,她原本是想叫住她说出真情,可是她又不敢。 “拿去!这是你应得的。”云袖鄙夷的将一袋银两扔在地上,那种施舍和不屑,真是同他家主子如出一辙。 彬儿屈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银子,她看着云袖转身,欲言又止。谁的心都是肉长的,王爷对待王妃就连奴婢都尚且不如,王妃此次替她承担罪名,王爷一定也不会放过王妃,她也不想看见王妃因为自己而有事,何况是祭祖这样的大事。她和云袖等人不同,她的心里会愧疚。 “云袖姐......”彬儿突然开口叫住她。 云袖一脸嫌弃的转过身,手指拿着帕子装腔作势的轻轻的煽动了几下,像是在驱赶着什么。 “还有什么事?” “我...我...这银子我不要了,能不能放过王妃。”彬儿的声音说到最后的时候很小,这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云袖刚好能够听得见。 听见她的话,云袖立即阴了脸,那张面孔真是可怕极了,一双布满恶毒阴狠的眼睛恨不能将眼前的丫头杀死。 “你说什么?”云袖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过去,在她的身前冷笑一声。 “难不成你还对那个洛家的女人心软了?我告诉你彬儿,就算你想后悔也晚了,经书是你亲手毁的,你不想将此事扣在王妃的头上,那么王爷怪罪下来,你的命就会被拖到田野里喂狗。难不成你想尝尝那种被家畜撕咬的滋味?”云袖故作声音,看着眼前的丫鬟浑身上下瑟瑟发抖,额头上的汗珠颗颗流下,眼里的泪已经忍不住流下来了。 彬儿用力的摇头。 “这就对了,事已至此,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待搬倒王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想想你那位年迈的老爹。”云袖冷哼一声,拍了拍彬儿睁大了眼睛的右半张脸,勾着邪恶的嘴角神气的走了。 彬儿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她泪眼朦胧,事情虽然是云袖指使她干的,可是有麻姑给她撑腰,云袖自然无事,那个时候只怕受苦的还是自己。现在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要是此事暴露,王爷一定不会饶了她,那个时候,若是真像云袖所说,把她拉到野外喂野狗。不......不......彬儿双手抱头,用力的摇着。 王妃,既然如此,就只能对不住你了。 039她不解释 宁辉堂是冷家祖先前辈的灵堂,自从几日前洛殇被麻姑打个半死后,冷邵玉便是再也没让她进入这里跪拜忏悔。 今日,她踏入这里,只是为了那个叫彬儿的丫头能够脱离甘系。 日上屋檐,光亮照着金碧辉煌的晋王府,而通往宁辉堂的路,被两侧树木丛林的交叉阻挡,仍旧幽深阴暗。往日里宁辉堂的大门都有奴婢把守,今日为何这般出奇,竟然一个守卫的人也没有。 洛殇向着那红棕色古漆的大门走去,她迈着步子顺着台阶走进里面。院子里很干净,地上一片杂乱的落叶也没有,石桌子也没有一丝灰尘,就连茶水也是通过小小的壶口冒着蒸蒸的热气。 看样子,这里像是刚有人打扫过了,她拖着双腿处的疼痛走进里面。 刚踏入门槛,那一抹浓厚的檀香味儿便是清晰可闻,萦绕了整间偌大的祠堂。一排排足有上百个灵牌的牌位前都供奉着金瓷珠玑的杯盏。 洛殇同前几次一样,点了几柱香后跪在地上,双手合起,恭恭敬敬叩拜行礼。 然后她才起身,照着彬儿所说,开始寻找着那一叠被水墨染湿了经文笔录。找了有一会儿,终于她在一侧的小桌旁发现了一叠厚厚摞起的纸文,她轻轻地走过去。 纤细的手指动作轻缓,慢慢的翻开,她翻了几页,果真同那个丫头说的一样,这经文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看到乌黑的一片。 洛殇轻呼了一口气,搬过来一叠同这些经文一样的纸,开始闫墨,然后将纸铺平在桌子上。她在桌子前跪下,挽起袖口,开始模仿这原有经文上的笔迹进行抄录。 那些已经模糊不成样子的字体,却在女人的笔下活灵活现的印在了纸上,成了跳动的音符。洛殇不知为何,总觉得曾经抄录过经文,所以她对于这一套路很熟悉,甚至她都不用去仔细的辨认那些字,便可以直接的写出来。 院子里桌子上的茶已经逐渐地凉了,地上也多了些许落叶,日上三竿,阳光的光亮越来越刺眼,照在院子里光滑的水泥地上,不由的有些发烫。 —— 宁辉堂外,麻姑正向着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麻姑看大门外竟无一人把守,立即阴了脸,又朝着四周望了望,还是没有人影,她愤怒的脸憋的通红。 “这群该死的奴婢去哪偷懒了?你们几个赶紧给老娘把她们几个带回来,现在就去!”她一只手插在腰间,又转过身,另一只手指着身后的几个奴婢大声的命令道。 几个丫头忙照她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忙去找那几个守卫的人。 待她们离开,麻姑才恶狠狠的呸了一声,迈着大步向祠堂里面走去。 祠堂院子里的厅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她刚走到门槛的一侧,还未进入里面,便听见了几声细微的欻欻的声音,她拧着褶皱的脸,立即走入里面。 只见着房间里的一侧,一个女人披着散落在腰间的长发,背坐在那里,她的手中拿着笔,不知在往纸上写着什么。 麻姑仔细的瞧了她几眼,这身单薄的衣服,纤细优美的背影。她向前走去,直到通过女人侧脸的轮廓,那高挺的鼻梁,一双淡漠的双眸,以及那张高傲艳美的脸蛋儿,她才认出这个女人是谁。 麻姑咬紧了牙关,现在距离祭祖大典仅有一个月,这个女人在这里做什么,更何况现在王爷并没有再命令她可以进入祠堂。 “王妃,你在这里做什么?”麻姑问她。 听见声音,洛殇转过头,看来的人是麻姑,她便站起身,还未等她开口。麻姑已经迫不及待的朝着她走了过来,她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纸卷,一把拾起一张被墨水淹没了的经文,看过后,她瞪大了双眼,恨不得在多一刻钟,她的眼仁都会自己跳出来。 麻姑攥着手中的经文纸卷,攥的紧紧的,褶皱的纸卷被她捏在掌心。她咬着牙阴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洛殇,愤怒的语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请王妃给奴婢个解释。” 这经文可是宝华寺的法师抄录了将近一个月收集了他毕生所学,才撰写了这样一篇来之不易的经文,世上仅有一份。如今那位法师已经归隐田园下落不明,再想请到他恐怕是很困难了,何况大典迫在眉睫,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情,这岂不是要让晋府难堪吗? 正巧儿这个时候几个奴才带着守门的两个奴婢回来,她们两个一齐跪在麻姑身前。 “参见姑姑。” 麻姑什么都没有说,一脚便是朝着一个丫头的肚子上狠狠的踹了上去,那个丫头顿时倒在一侧,吐了胃里翻出来的酸水,眼睛里带着湿润,不明觉厉的看向麻姑。 “奴婢们不知犯了何错,惹了姑姑您发这样大的火。” “不知何错?你们给老娘看看这个。”说着,麻姑将手中的几张纸卷经文原稿丢在她们的脸上。 两个丫头捡起地上的纸卷,仔细的一看,睁大了眼睛,虚张作势的双手颤抖。这一切都是她们的云袖姐安排的,包括她们故意给洛殇创造进入祠堂的机会。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忙低着头求饶道“冤枉啊,奴婢们冤枉啊姑姑......” “你们还敢喊冤枉,若不是你们擅自离开岗位,怎会让王妃轻易的进入,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麻姑看着地上的两个丫鬟,恨不得能扒了她们的皮抽了她们的筋。 “姑姑,奴婢们确实是冤枉的,早上的时候,洛王妃说是奉了王爷的指令来上香的,奴婢们本想拦着,可王妃偏要进入,还拿王爷来压我们。奴婢们实在无其他办法,只能让王妃进去,后来王妃又要奴婢等人不要在这里碍眼,便是打发了我们离开。奴婢们这才离开岗位的,并不是存心擅自离开宁辉堂的姑姑,姑姑饶命啊...” “姑姑饶命啊,奴婢们实在不知王妃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否则就算是要奴婢们赔上性命,我们也是不敢离开这里半步的啊姑姑。”两个丫鬟一唱一合,她们的戏演的真不错,配合的很好,只能说云袖私下里的好。 听了她们的一番话,麻姑将头转向洛殇。“王妃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洛殇高傲冷淡的眸子闪过一阵微凉,她想着是不是从一开始,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便都是她们串通好的,只为引她上钩?开始彬儿的求助,后又到她顺利的进入宁辉堂,怪不得她觉得今日的宁辉堂无人把守有些蹊跷。原来,这一切都是为她安排的,她们这样大费周章,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本妃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洛殇只是淡淡的随意回了句。 “王妃,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奴婢们是因为您才受了冤枉,您现在犯了错,还要推到奴婢们身上吗”两个丫头无中生有的事情却让她们说的如同真的一样。 洛殇孤傲的眼眸一眨,没有再去做任何的争辩。 “姑姑,王妃做了这让的事情,您这次可一定不能轻饶了她。”与此同时,众人的身后,云袖同彬儿正朝着她们这里走过来。 云袖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丫头,满意得意的朝着她们一笑,示意她们做的很好,随后她在麻姑身前煽风点火道“姑姑,此事事关重大。我看不如直接将此事禀告给王爷吧,由王爷亲自决断。” 麻姑意味深长的翘眉,点了点头,便是差人去了月娥阁,将此事禀告给了晋王。 随后回报的丫头将她们等人一并带去了大殿。 大殿上,一片庄严安宁。 大殿主位上的男人一只手拄着额头,身子半倾斜在座位上。他一身柔滑的锦衣,腰间缠的带子没有系紧衣服领口处半敞开,露出里面诱人的蜜色胸膛。半长的黑发垂落在肩头,被一条银色丝带松松的束着,无暇俊美的脸孔带着天生的贵气,那一双狭长的凤眸泛着幽深的冷光。 他闭着双目,一直保持着同一个迷人的姿势静坐着。 麻姑见他没开口,立即抢先了说“王爷,上千张的经文都已成了废纸,只怕是大典之前,再也无法恢复出原样。” “奴婢参见王爷,启禀王爷,王妃她明知道经文这么重要,还这样不加小心,真不知王妃安的什么心,还要诬陷在我等身上。求王爷彻查此事,奴婢等人实在冤枉啊——”云袖扑通一声携带彬儿同那两位奴婢一并跪了下来。 主位上的男人睁开双目,缓缓的抬起双眸,凝视着台阶下跪在大殿前的几个人。他薄薄的唇勾起完美的弧度,幽沉的眼眸却没有一丝笑意的开口。 “哦?那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她” 云袖一听王爷这样对自己说,心里不由的乐开了花,王爷终于肯同她正面说话了,她挺了挺胸前的丰盈,蹬鼻子踩高神气的说“王妃故意损毁经文,这是对冷家先辈的大不敬,奴婢想若不加以重罚,恐怕冷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难安息。所以...所以王爷应将王妃拖出去杖毙!” 几个丫鬟包括麻姑都看向她,真不知云袖竟如此心急,想搬倒王妃的心这般强烈。她还真是狠毒,心如此急,这才得到了甜头便要王爷将王妃杖毙。洛殇怎么说也是洛府的千金小姐,洛将军的妹妹,岂能是她这一小小奴婢可以决定生死的? 洛殇的命,也只有那个男人才能掌控! 听完,冷邵玉噬笑一声,他优雅俊挺的身体站起,慢慢的离开座位,走下殿台。眉如远山,唇角含笑,微微上挑的眼角让他看起来似乎无时无刻都噙着薄薄的笑意。 他看着一脸平淡的女人,眯了深邃半浅的眸子。“你不想解释什么?” 听他的话,洛殇抬高了眼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昨夜里的屈辱又在她的眼前掠过,她冷笑一声。 “臣妾的解释,王爷会信吗?既然王爷不信,臣妾为何还要去解释。” 昨夜,她想解释,可是这个冷漠的男人哪里肯给她解释的机会,就算她解释了,他还是一样不信,还是一样侮辱折磨她。 与其这样,还要再多此一举又是何必呢。 040 三日为限 肃静庄严的大殿上,黄金璀璨,奴婢们依旧板正的跪在台阶下殿堂的中央,晋王未开口,无论是谁都不能起来。 彬儿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上表皮,手指甲攥的紧紧的,恨不得能扣进肉里,她的整颗心一直高悬着,生怕洛殇将她供出来,虽然就算王爷不会相信王妃说的话,但此时她的心仍旧是忐忑不安。直到她听见洛殇说的话,看她不解释,才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殿堂里凝聚了寒冷的气息,尤其是在女人一阵慷慨言辞之后,空气里透着的冰冷便是更加的浓厚了。 洛殇的一番话,倒是叫眼前的男人轻眯起了深邃的眉眼,他冷漠俊美的面孔没有任何瑕疵的轻扬起嘴角,神色忽明忽暗,不带有任何情感交织的淡漠话语看着她说道“很好。本王给过你机会,是你这个女人不懂得珍惜。既然如此,那就依照晋王府冷氏法规,将此事上报于朝堂。” 男人勾起唇角,眼里带着几分讥笑,黑眸下敛靠近她傲娇的侧脸耳廓,魅惑中带着可怕透着冰冷刻意的在她耳边呢喃道“对冷氏祖先大不敬,即是对先帝的不敬,本王想这个罪名,便能让你们洛家一辈子在大牢里度过。” 冷邵玉的话绝不是吓唬她才这样说的。 冷家祖先前辈也是当今圣上的祖先,先帝在世为王爷时,便极其重视孝道人伦,他在原有皇陵的基础上又设立了一个自己王府独有的祠堂,供奉祖先的牌位,以表爱戴和尊崇。后来先帝登基,离开晋王府搬迁入帝都皇城,但一直未叫人拆毁这间宁辉堂。自冷邵玉被封为晋王授予公爵住在这里后,便是同先帝一样,尊重孝道,年年都要格外的举行一次祭祖大典,并是将此事看的格外重要。 他的话,让洛殇本着一颗孤傲的心慢慢的变得不安惶恐,她抬起水动的眸子看着他。男人邪魅的嘴角,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也是看不出他是否愤怒的心情。 “这件事由我一人引起,同我的家人无关。晋王若是要追究,也应按部就班。”洛殇淡漠的眸子一掠,捕捉到了男人看她时的讽刺鄙夷的神情。 按部就班?他折磨她,恨她,还不是因为她是洛家的女儿,还想让他按部就班,放了她的家人,这个女人还真是会异想天开。再说了,武周的等级制度很是严格,对皇族大不敬,严重者就足以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冷邵玉冷笑一声,背在身后的细长的手慢慢的抽出来,他双手环肩,一双似笑非笑,似浅非浅的眸子瞟了她一眼,转过身走向高台的台阶。 洛殇仔细的捉摸了他的话,倘若这个男人真将此事上报朝堂,那么她脱不了甘系是小,万一真的将洛家上上下下带去虎口,那岂非...... 她忙转过身,对着男人说道“晋王怪罪无非是因为在祭祖大典之日,交不出一份完整的经文。倘若......倘若我可以修复此文,那么还请晋王你不要降罪于洛府。” 冷邵玉停下了步子,没有回头,却是饶有兴趣的勾了嘴角。这个女人还真是把自己看的太高,她以为自己什么事都可以做是吗?别以为会几把刷子就可以随意的施展成为才华。 “铸造此经文的宝华殿法师早已经下落不明,找他如同海底捞针,而今没有原稿,王妃打算如何抄录这本书的精华。就算王妃可以抄录,那么需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倘若真的那么久,难不成我们还要等王妃那么久吗?”一侧的麻姑看着她,带着刻薄的驳夺语气说着。 这上千张的经文可是花费了那位法师将尽一辈子的心血才凝练而成的,他的呕心沥血全部倾罐在这里。法师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她这个对此只是略知一二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又怎会是她轻而易举就能抄录的? 洛殇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丫鬟们,停顿片刻,她一抿粉唇对着男人的后背说道“三天,求王爷给我三天时间,三日后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跪在地上的丫鬟们窃窃私语起来,三天?这怎么可能,人家抄录一辈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三天就弄的完整,王妃这样信誓旦旦,只怕是说的容易做时难。 跪着的云袖听洛殇这么一说,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勾起邪恶阴狠的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还真是个找死的女人。三天,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如何自取其辱的。 “本王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不过,三日后你若是没有交出让本王满意的结果,那么——”冷邵玉转过头看着她,他断然不会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到。女子无才便是德,哪一个千金小姐不花费时间绣女红,反而仔细研究经文,起码在将军府,洛柯是不会允许的。她的确聪明,但不足以如此。 洛殇侧过头扬起小脸儿,率先说道“倘若三日后没有达到让王爷满意的要求,那么任凭王爷处置。” 看着她那张信誓旦旦高傲的面容,冷邵玉鄙夷的神情撇了她一眼,一如往昔的冷漠黑眸压低在了眼角,慢慢的收缩。好,他便要看看三日后,这个女人拿什么来答复他。 “麻姑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 偌大的大殿很宽敞,明亮,每一处的摆设和雕刻都象征着男人崇高毋庸置疑的身份地位。 待她们退出大殿,麻姑见男人没有开口,便上前一步唤了句“王爷” 冷邵玉没有转过身,依旧背对着她。“管好你手下的奴婢,这样的事情,本王不想看到第二次。” 他的声音冰冷,虽然不掺杂怒火,但还是能冰冻一个大活人。 麻姑一愣,脸色骤然煞白,原来王爷都知道了是她手下奴婢做的手脚,也难怪,凭王爷的头脑,看出根源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祭祖经文可是件大事,王爷没有怪罪于她,也没有责罚云袖等人,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让王妃承担这一切,王爷这又是在计划着什么? 麻姑慌张的跪了下来,双手重叠搭在身前,头叩拜在地上。“奴婢办事不利,不知手下奴婢这等糊涂做出这样愚蠢的事,还请王爷责罚。” 对于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不知情,就算她也想有意的刁难陷害洛殇,但也绝不会拿经文的事开玩笑。云袖真是好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竟然还敢瞒着她。 麻姑跪在大殿上很久,王爷没有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身,直到男人带着困倦和疲惫走进一侧的偏室,她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她刚退出大殿合上门,只瞧着云袖站在门口。 云袖见麻姑出来,忙迎上前,一脸笑着说“姑姑,您可算出来了,王爷他怎么说?” 啪—— 响亮的一声在门外响起,云袖被麻姑这一巴掌打的偏过了头,嘴角带着血,她捂着火辣生疼的脸有些错愕。 麻姑伸出的手刚落下,看着她,愤怒的真想抽死她。“云袖,什么时候开始轮到你自作主张了,是不是闲自己的权不够大,也想替本姑姑做主了?” 云袖忙跪了下来,心道麻姑一定是知道了此事是自己动的手脚,看她如此的愤怒,一定是饶不了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能为姑姑清扫障碍,奴婢一心为姑姑做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姑姑明鉴啊......”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用力磕头,直到前额磕破了一个大口子,也没敢停下。 “你到底是衷心于我,还是想借此搬倒王妃引起王爷的注意,你心里更清楚。”麻姑盯着她那双来回翻动的眼睛,这个丫头别看她小,坏心眼倒是一点都不逊色。 云袖被麻姑说的哑口无言,她抬起头委屈的模样看着麻姑,立即伸出手指,向着苍天发誓。“姑姑明鉴,我对您若是有二心,就让我云袖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哼!即日起,免除你王府丫鬟总领的职位交由他人处理,你就给我好好的在你奴婢的岗位上呆着反省,免得出去给我惹是生非。”麻姑真是生气极了,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敢在冷家祠堂祭祖大典的经文上动手脚,害得她也被牵连。就是这次王爷没有怪罪,否则别说是她的命,恐怕就连她麻姑也脱不了甘系。 “姑姑,姑姑您不要奴婢了吗?姑姑,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云袖痛哭着,趴在地上拽着麻姑的裙角祈求。 王府丫鬟总领的职位若是丢了,那她还拿什么树立自己的威信,今后又怎么才能将她取而代之,服侍王爷左右。 “滚开!”麻姑一脸的戾气,一脚踢开拽着自己衣角的云袖,转身便走下台阶,随后走出厅堂大门。 云袖从地上爬起,立即收了刚刚卑微的面孔,她手指拂起眼角装腔作势流的泪,甩了甩袖子站起来,看着麻姑走出大门。 她勾起了恶意的神情,这一笔帐她要记清楚,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害的她丢了饭碗儿。 “洛殇,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041无从想起 高照的艳阳一点点的暗淡下沉,如水般流动的灿烂也逐渐地开始褪色,湿澈了不同妩媚的忧伤。宁辉堂偌大空旷的庭院里,安静的没有一丝杂声,只是房檐上方飘荡着的几缕白绫时不时的同柱子摩擦来回摆动。 祠堂内的门敞开着,通过微高抬升的门槛,幽幽的檀香味儿萦绕了整个房间,随着浓厚的暗哑从里面逐渐的扩散。 虽未黄昏,但里面已经点了几根青烛,昏沉的烛光忽明忽暗的闪过,不免透彻了祠堂静谧的哀伤。 祠堂正厅,上百个灵位的台阶下,一个纤瘦中透着妖娆的身影跪在前方冰凉的石殿上,烛光照着她侧脸憔损的模样,却是无法掩盖女人那张精致到无法挑剔的面孔上的满满傲气,她靓丽性感迷人的长发顺着妖魅的身子搭在她的后背,垂过她诱人的腰间。 微浅而过的暖风吹进祠堂,她的发轻轻的浮动,拂过她的菱角,掩盖那高挺的鼻梁。一双墨色淡雅的水眸正专注于手中的墨笔,卷翘的睫毛上扬,她的樱唇轻抿,立显她的撩人。 纤细的手指不停的在纸上挥洒着一行行板板整整的字迹,待这张纸上布满了黑色的字体,洛殇才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墨笔,喘了口微弱的气息,拂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劳累成的汗。 她余光看着桌子左侧写过的几张纸卷,几个时辰下来她才写了十几张,照这个速度三日之内根本完不成那上千张的分量,看来,她更要加紧的写了。倘若没有完成,那么三日后,那个男人绝对会百般的羞辱嘲讽她,同样也不会轻易的放了洛家。 想着想着,她摇了摇昏沉的头,换了个姿势,双腿叠在一起半曲着,下半身的痛幸好已经没有早上醒来时那样发疼,起码现在酸痛已经替代了那种生不如死如同车碾过一样的痛苦。 洛殇重新的拿起笔,优雅的抬起,刚要落在纸上,只听一个步行声音仓促的跑来。 还未等她回过身,只听‘扑通’一声,再一看时,一个小小的身子已经栽倒平趴在了地上。她的身子平铺在石殿上,同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小姐……痛……”卓锦勉勉强强的抬起头,撅起肉嘟嘟的嘴唇,颤颤微微的轻唤。她看着前面静坐的女人,委屈的雾水在眼里打着转,好像马上就要流淌下来了一样。 洛殇忙放下手中的笔,拄着桌子站起,她的腿已经麻木的不听使唤,所以走的这几步都很艰难。她扶起地上的女孩儿,看着她灰头灰脸一鼻子青,不由的拂起袖子轻笑。 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马上就成年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这么高的门槛,她看不到吗?这个样子,怕是她都很难嫁出去呢。 “小姐,你在笑?哈哈……小姐笑了,那卓锦这一跤也没有白摔。”卓锦腾地一下子坐起来,竖直了身子,睁着大眼睛吧嗒吧嗒的多眨了几下,咧着嘴,露出她那一排孩子气稚嫩的白牙。 洛殇的眼里带着溺和关怀,嘴上却是严肃了,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在胡说,快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 卓锦嘟了嘴唇,冲她孩子气的一笑,然后蹦跳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她想起地上的盒子,忙蹲下来,打开棕红色的盖子,看到里面的饭菜还没有洒,她才深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拍了拍自己的前胸。 “吓死我了,这要是被我打翻了,阿玉姐一定又要训斥我好久,还是小姐好,从来都不责备人家。”丫头吐着舌头捧着整张脸凑过去,笑盈盈的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在等待她温柔的爱抚。 每次心烦的时候,看到这个丫头,洛殇的心境总会平反安定一些。在卓锦身上,她总是能找到自己向往的模样,可是这辈子又注定了她无法拥有那种自由的性情。 “小姐,小姐你看,阿玉姐特意给小姐弄了什么”她边说边将里面的两蝶菜小心翼翼的端出来,随后她拿出热腾腾的米饭,又飞快的从盒子拿出一小瓶粉色的碎沫,故弄玄虚的背在身后,非要洛殇猜猜是什么东西。 洛殇蹲坐在她身前,单只手拄着下颚,连猜了两次也没有猜对,索性的失了耐心。“好了好了,到底是什么,弄得这样神秘?” “当当当当”随着卓锦灿烂的笑颜,一双背在身后的手缓慢的抽出来,她两只手捧着那瓶粉红的碎沫撑在洛殇的眼前。 洛殇看着一愣,动作轻缓的拿起小小的瓶子,不禁笑了。是樱花粉,她最爱樱花,只是王府里樱花很少,自己从将军府带来的樱花种子才刚刚发芽不久,还都没有开花,也不知阿玉是怎样弄来这个东西,要弄成这样一瓶粉沫,恐怕要耗费不少花瓣呢。 “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些的?” 卓锦有意的躲闪她的疑问,只是将饭菜收拾好放入篮子里,然后起身走到一侧的桌子旁坐下,一点点的将东西摆放好。嘟囔着嘴应付说:“就是随随便便就弄到了嘛,小姐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快点来吃饭吧,阿玉姐可是为小姐准备了很久呢” 这些樱花是那日小姐配合晋王演戏,她们不放心偷偷装成皇家园林的女婢溜进去时看见有大片的樱花林,便趁着舞乐的响起偷偷的拾取了许多的花瓣,又经阿玉清洗研碎晾干才弄成这一小瓶。阿玉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小姐知道,否则她们混进园林这样危险的事情若是让小姐知道,她会生气的。 卓锦将饭碗和筷子递给洛殇,看着洛殇优雅的吃相,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洛殇看她笑着,将另一碗饭送到她的手中,轻声的说:“陪我一起吃吧” 这个丫头,一看就是没有吃饱,还硬在她面前逞强。卓锦两只手不停的摇着,坐在地上的身子向后退,摇着头。 “这是小姐的命令。”洛殇也放下了碗和筷子。 卓锦抿了嘴唇,笑着拾起米饭大口的吃起来。阿玉的手艺一向是最好的,无论多么难吃的东西,只要经她的手,都会变成美味的佳肴。 卓锦大口的吃着,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态,饭碗遮挡了她,只露出一双弯弯如同月牙一般的双眼。她忽然的停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嘴里咕哝着东西。 “小姐还要在这里多久,奴婢听她们说,小姐故意将水洒在了经文上,可是我和阿玉姐都不相信,小姐一定是被麻姑她们陷害的。她们只让我这个时间来送饭,其他时间,我都见不到小姐,奴婢真的好担心小姐。” “傻瓜,我没事的,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为了我和麻姑顶嘴,惹怒她,知道吗?”洛殇温和的笑,让卓锦眼睛湿润了。她放下手中的碗,扑到洛殇怀里,不想让洛殇看到她的眼泪。 “奴婢真的好担心小姐,从跟在小姐身边开始小姐就一直生活的这么痛苦,一点也不像将军以前的那个小姐,丝毫不考虑将军和夫人,也不考虑洛家所有人的死活。” 洛殇轻皱了眉头,她怎么听着一头的雾水。睁着美丽的眼睛问道:“什么以前的小姐,将军府除了我,还有另一个小姐吗?” 听她一问,卓锦将嘴里的一团米饭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从洛殇的怀里起来,忙说:“就是小姐……小姐以前啊。” 她的目光躲躲闪闪,真是不小心,差点说错了话,还好她平时就是这个慌里慌张的样子,若是换了旁人,洛殇一定会怀疑什么。 “以前……”洛殇的眸子在听到这两个字的一刻沉了下来,她无数次的尝试,可总是无法想起以前的种种。 一场大病,夺了她的所有记忆,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她都不知道,甚至自己无缘无故的嫁给了一个恶魔,她都没有任何权利去拒绝,只因为她没有记忆,所以只能够顺着别人意思,做好洛家小姐该做的一切。 人生总是要向前看,可是只有她知道,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有多痛苦,她曾经的一切,包括那场重复多次的噩梦,那个叫漀音的女人是谁,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模糊的男人是谁?又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杀他,为什么她不想他死?这一切她都想知道,可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她曾问过纳兰绒雅,可是回答她的只是一句,妹妹又在胡思乱想了。 真的是她在乱想吗?今日听卓锦提及从前,看丫头一脸的埋怨,是不是她以前做了很多的错事,做了许多对不起洛家的事情。 “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停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想要去问。 卓锦笑的甜甜的,眼睛活灵活现的眨着,继续端着碗,边吃边说:“以前的小姐也很好,就是总会惹夫人和将军生气,但是现在小姐很好呢。” 又是这样的话,同阿玉,同所有洛家人的回答一样。 洛殇苦笑一声,拿起碗,慢慢的收起眼底的看不见的哀伤…… 042蓄意谋杀 才刚刚用餐不到一会儿,便是来人催促了卓锦赶快离开祠堂,丫头迫于无奈只能嘟着嘴一脸的不舍走出这里。 待她走后,洛殇又开始忙着手中的事情,一刻也不敢停歇。 天色渐晚,朦胧的夜色逐渐的覆盖了祠堂,漆黑的院子只有一丝微浅若无的月光。那扇开着门的祠堂里的烛光也在忽明忽暗的亮着,陪着里面专注不敢停歇的女人。 夜色有些阴冷,加上祠堂常年经久风霜的潮气侵袭,略显发凉。一阵风吹进里面,高悬的绫布在半空中来回的摆动摇曳,残弱的烛光照射在白色的布条上印射出明晃晃的黑影。 灵牌前高殿上的烛火若隐若现的散发的微弱的光芒,忽然一阵风袭过,熄灭了几根青烛,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逐渐的变得漆黑一片模糊不清。 洛殇皱了眉头,摸索着站起,朝着殿台走过去,想要重新的掌灯,正当此时,只听大门‘扑通’一声关的死死的。 她一愣,转过身时,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漂浮在窗子的外面,来回的飘动。 隔着窗子虽是看的不太清楚,但洛殇还是能看到是一个女人的身形,她披头散发,眼睛流淌着鲜红色的血挂在脸上,发青的狰狞面孔伸出了细长的指甲,仿佛正要透过窗子爬进来。 洛殇颤动着双眸,放大了瞳孔,身子一紧,双手抓着衣角向后退去,恰好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碰倒了支撑的灯盏,她的身子也随之倾倒在了地上。 “唔——”她摔坐在地上,不小心扭到了脚环,漆黑中想要抓着东西站起,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脚腕痛的她咬紧了嘴唇,额头上也多了几颗汗珠缓慢地流下她的脸颊,好不容易撑着身子勉强的能保持站立,洛殇看着窗子处的白影越闪越快,她蹙了蛾眉,仔细的瞧着印在一侧窗子上的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何况她又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怕什么报复之说,那么又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刚刚还是畏惧的心忽然的平复下来,洛殇咬着牙拖着身子忍着脚环锁骨处的疼痛搀扶着可以支撑她走过去的一切东西,缓慢地朝着门外走去。 她才推开门,一股儿强劲的冷风便是朝着她吹拂过来,洛殇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随后眼前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硬是栽倒在了冰凉的石地上。 看着她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那个披着白色长衫的人一把将手中的木棍扔到了地上,掀开蒙在身上的布,冲着一侧树丛招手。 漆黑中,两个身影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云袖姐,她已经被我打昏了。”蒙着白色长衫的女人和站在云袖身后的丫鬟正是白日里诬陷洛殇的那两个奴婢。 云袖恶意狠狠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伸出脚在她的身上使劲地踹了两下,果真是昏了过去。 “把她拖走——”云袖冲着身旁的两个丫头命令道。若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怎么会落到如此的下场,自从这个洛家的女人嫁进王府,王爷便是变得更加的冷漠无情,任凭自己打扮的怎样妖艳,王爷都是不肯看一眼。如今她又害得自己丢了丫鬟总领的职位,她哪里还能轻易的放过她。 今日云袖偷偷的混入这里,本来想借祠堂的诡异吓她个胆战心惊,肝肠寸断,可是却未料,这个女人居然连鬼都不怕,还能走出来。那她也只好实行下一个计划,不如干脆叫丫鬟打昏她,拖到井里去,以此来慰藉自己愤怒的心情。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脸上也是带了犹豫,支支吾吾的说“云袖姐,真的要这样做吗?可她毕竟是王妃,倘若明日王爷若是知道她......一定会追究此事的,事情如果暴露,那我们该怎么办?” 云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关,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做,再说了,只是一个废弃的王妃,王爷巴不得她死,又有谁会管她的死活,你们还不快点,将她拖走。” 云袖一看到地上的女人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丝毫不去考虑后果,她只想杀了洛殇。恨会让一个人冲昏头脑,同样,嫉妒也能让一个人迷了心智。 在她的催促下,两个丫鬟还是蹲下了身,刚要拖走地上的女人时,只听宁辉堂大门口外一个声音传来。 “王妃怎么样?” 这是麻姑的声音,这么晚了,难道麻姑是来巡视的,云袖阴了眸子,既然带不走,那也只好这样了,想着想着,她勾起了邪恶的眼角,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锋利的刀光一闪便要刺向地上的女人。 “云袖姐,你疯啦,麻姑就在门外,我们快走——”两个丫鬟满脸的焦虑,强行的拦着云袖将她拖走,从宁辉堂侧门的一个隐蔽的地洞撤了出去。 麻姑是什么人,一旦被她发现了,那她还不得剥了她们的皮,死了一个洛殇不要紧,她们可不想陪着云袖去送死。 麻姑这一来不要紧,靡靡之中竟是让洛殇捡回了一条命,否则这个时候她早就遭遇云袖的毒手了。 一听麻姑的声音,两个丫鬟浑身发颤,硬是将云袖拖走了,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宁辉堂。 其实麻姑也只是刚好碰巧的路过,问问守门的丫鬟里面的情况,她也很担心经文能不能如期的修复,毕竟那是事关祭祖大典的大事,孰轻孰重她分的清楚,更何况她也知道此事都是云袖那个丫头搞得鬼,同洛殇也无瓜葛,所以并没有想要进来为难她的意思。 听到守门的丫鬟老老实实回禀后,麻姑便走了。 漆黑一片的院子,冷风胡乱的吹着,躺在冰凉的石地上的女人不知这样躺了多久,昏迷之中,她眉头拧的紧紧的,闭紧双目的眼珠还在不停的转动,摇动着头。 那一幕幕梦境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上映—— 一片萧索的赤红当中,雨水冲刷着满地的流淌的鲜血,遍地的尸体横躺在泥泞里,十几个士兵半屈的身体围着一个男人,朦胧的细雨冲刷下,男人一身褪色的布满血滴的盔甲夹裹,他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把锋利四射光芒的宝刀,刀上还淌着红色的血,只见他挥动长刀高高举起向着敌人杀过去时,把把利箭朝着他飞速过来,穿透他的身体,布满他的前胸后腹。 刀光一闪,摔落在地上,男人宽大的背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凌乱的发搭在身后,湿淋淋的雨滴顺着他的轻扬散落下来的发丝流下,男人仰起头,轻唤了一个名字。 漀音。 随后他冰冷的身体倒在了满是泥泞的血泊中。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后,躺在石地上的洛殇猛然的惊醒,她坐起身,喘着气息,手捂着前胸仿佛要窒息了一样。 眼角挂着的泪缓缓的流下,她右手不停的捶打着前胸,左心房处,为什么她的心好痛,好痛...... 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疼。 那个背影到底是谁?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洛殇的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她摇了摇头,双手敷上额头时,感觉到手心儿里粘糊糊的,这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流着血。 洛殇艰难的站起,拄着一旁的柱子一步一步的走回祠堂里面。有人想要害她,额头上的血就应该是被棍棒毒打时留下的。 她叹了口气,模糊中小心翼翼的扶起地上的架子,掌了灯,又坐回了桌子旁,借着光亮,昏厥中拾起笔,继续写着繁琐的经文。 额头上的痛,心里的痛比起她现在要做的,已经逐渐地被女人淡忘。 与此同时—— 月娥阁外同样的寂静,灯光反照在院子里幽深的梧桐树干,同冰冷光滑的石地上,并没有勾勒出优美的意境,反而更是添了夜里的沉重和凄凉。 万籁俱静的夜安静得不像话,忽明忽浅的圆月若有若无的高悬在空中,周围飘着暗灰色的云层。在这些若隐若现的云层移动下,圆月的四周围仿佛被侵染了一层颓废的污水,墨色污浊的不带一丝的光彩。 房间里正在拾起墨笔描摹的男人,看着白纸上印出女人的半张面孔时,他如水般的星眸,黑如曜石,一眼望不透的深邃似乎写满了千年的沧桑和浅淡的不悦,线条明朗的脸庞,分明的五官下他眉头紧蹙,细长英气的眉宇间写满的戾气,一掌攥起桌子上的画像,紧紧的捏在掌心,恨不能将它撕碎。 冷邵玉抬高了眼眸专注的看着窗外,心思貌似神合。他是有多久没去看月娥了,以至于画出来的她都不再相像了。 然而让男人愤怒的是画下女人的那一双眸子,那一双透着高傲,透着清高的眼睛,那不是她温柔如水般月娥的双目。 反而,却是像极了那个女人。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女人的样子,总是能够浮现在他的眼前。无论是她的高傲,还是她卑微祈求他时的神情,无论是她故意装作的坚强,还是难以隐忍时流下的泪,总是会在冷邵玉的心尖上闪过。 那个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冷邵玉眯着深邃的眼,‘嘭’的一声攥紧了拳头狠狠的打在桌子上,震的上面的茶杯一阵激荡发出清脆的声响—— 043深夜探查 “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属分散,或诸横事,.如是人等,闻地藏名,见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满万遍......是诸不如意事,渐渐消灭,即得安乐,衣食丰溢,乃至睡梦中悉皆安乐。” 洛殇凭借着记忆中微忽微浅浮现出来的经文,轻声细语的念叨着,柔和文雅的声音在祠堂里来回的回荡,她的声音很小,却让人听了感觉很舒服。 唇齿轻微的蠕动,嘴上默念着,边想她边速度的记在纸上,生怕过一会儿便会忘却。 烛火的映射下,洛殇擦了擦额头上劳累成疾流下的汗,看了眼桌子一侧右上方摞起的纸卷,已经由开始的微薄变得厚重了,看着满卷上一行行规规整整的字迹,她满意的露出嘴角好看的弧度。 夜已经很深了,仿佛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王府里早已静悄悄的,就连守在门外的丫鬟奴才都已经打了瞌睡。 明晃晃中带着一抹昏沉的灯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映射在院子里,冰冷光滑的地面反射着光亮,却也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缓缓的向着祠堂移近。 他的步伐很稳健,也很迟缓,步子走的很轻,也很随意很散漫,直到他走近祠堂。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高高的门槛上方,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城墙,他隔着这道隐形的墙壁望着阴沉的祠堂里,半跪在桌子前瘦弱的女人。 她侧着脸,精致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一带而过,长长上翘的睫毛时不时的耷拉下来,眼睛半睁半闭,全是困倦却还是死撑着。 随着吹来的一阵凉风,女人动了动一直保持着的同一个姿势的胳膊,她的肩膀一紧缩了缩身子,像是沾染了夜里的凉意有些发冷。 洛殇轻喘着浅浅的呼吸,她放下手中的墨笔,看着一旁黑墨盘里被风吹的发干了的墨汁,拄着桌子想要起来重新换上较为湿润的墨兹。 正当她撑着身子站起,转过头的那一刻,看见门口外站着的男人时,她愣住了。 是自己太过于专注了,竟没发觉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他来多久了? 男人见她瞧见了自己,便抬起脚踏入了门槛,走进了祠堂。 祠堂室内一片寂静,除了风轻轻的吹动桌子上的纸卷发出的细小声音外,便也只留了二人微浅的呼吸声。 看着他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注目着大殿高台上的灵牌,一双冷淡的眸子除了满是深邃也带了几分暗黑。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洛殇想着,掠过眼底的疑惑,眨了一下发困的眸子,她问“你怎么来了?” 面向灵位的男人一张俊美妖孽的脸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他穿了一身很少见的赤珞隽颜色的宽松长衣,红褐色同深黄金色交织下的他显得如此的典雅高贵,听见她问,男人侧过半张脸,散漫凌落的发随意地搭在他的后背,刚好露出那半张俊美无比的容颜。 冷邵玉细长的眉上挑,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女人,语气淡沉的回道“本王只想看看,你这个心怀诡心的女人有没有偷懒。” 他的唇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可这话听了却让洛殇很不舒服。 既然她承诺了他三日,哪怕将身子累垮一蹶不振也会努力的去做好此事,又何必劳烦他亲自到这里来侦查一番只是为了奚落她? “王爷。既然答应王爷的事情,臣妾又怎么会不重视,况且洛家上百口人的命还在王爷的手中,臣妾又怎敢不将此事放于心上呢。”委婉的话语却被女人说的绵里藏针。 洛殇半含笑眼,继续轻浮起嘴唇故意的说“有劳王爷深夜不辞劳苦的前来勘察,夜深了,王爷也看到了,就请回吧——” 她的话说的如此的决绝,利落,淡漠的语气中除了排斥就只剩下隐含的不满和抱怨。 她心口上的伤还在流血,却只因自己的善心又无辜的惹上了错事,被他认做坏女人抄写经文。当他疑似她的时候,她也想去解释,可是解释有用吗,那一张张伶牙俐齿的嘴说着所谓的证据,眼前的男人又怎会对她怜惜到有一丝的信任。 倘若不顺着他,不仅是她,洛家上下又会受到他残忍的折磨。在他面前,她早已经没了高傲,她也知道,只要顺着他来,可能日子会好过一些。 只是洛殇那颗本就满是傲气的心,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抱怨。 冷邵玉平淡的脸上带了些许的不悦,他拧着眉头轻蹙,勾着黑眸看着洛殇,冷笑一声。 “本王要什么时候离开,岂是你能够乱下决意的。” 他说的鄙夷说的霸道。 “臣妾不敢。”洛殇扬着精致的脸蛋儿,清澈的眸子一扫而过,随口的应付。 冷邵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她。这个女人是故意惹他不快同他抬杠吗?每一句话都像根刺一样。 他朝着洛殇走过去,略微侧着身,幽黑的眸子一点一点的下沉直到如临深渊。 “不敢吗?还有你洛殇不敢的事情?”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女人。如果说她怕,也只能是怕洛家的人遭遇不测。 “你给我听着,臣妾这两个字不是你可以称呼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来还债的物品,别忘想着抬高自己。” 冷邵玉的话如同铁烙一样印在了她的心口上,女人苦笑一声,别了头,却还是本着应有的口吻说“都听王爷的。” 这一句话不说还好,男人脸上阴冷的发黑的可怖神情聚集的越来越重,冷邵玉冷哼一声,甩了长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也不知今夜为何竟会无故的走到了这里,只是无法入睡,想着想着便是来到了祠堂,他来,并不想刻意的讽刺她,没想到那个女人却是处处的顶风直上,还真是可恶。 看着男人怒气的背影逐渐的消失在院子大门处,洛殇的心却是久久的难以安静下来。 她的心里竟会有一丝的失落,她在失落什么?是男人对自己还是嘲讽的话,还是他负气转身的背影—— 044仙女王妃 夜色的笼罩下,大地如同披上了朦胧的薄纱,银装素裹点缀着王府的铜墙铁壁。 晋王府内万籁惧寂,幽深的庭院布满的丛林静悄悄的,偶尔几丝轻风掠过,吹着树上的叶子莎莎作响,深深的夜色中,那轮云层雾绕下的圆月渐渐地隐去,随着逐渐开始暗淡下来的夜色慢慢地褪色。 一声清脆入耳的鸟鸣声,划破了这持久的寂静。天,渐渐的由黑沉转为赤红,迸发在天边的光亮叠加出万丈光芒,缓缓地越过高大的城墙,光亮挥洒在金光闪闪的瓦楞上方,冉冉地照着金灿灿富丽堂皇的王府。 阳光穿过树丛,透过晨雾密密斜斜,播撒在地上露出隐隐约约细小的黑影。 长廊里房檐下方,笼子里的朱雀拍打着翅膀,上蹿下跳发出悦耳的叽叫声...... 月娥阁里,那扇尊贵典雅的房门外,四个丫鬟同两个小厮手捧着衣物等换洗用的东西,规规矩矩的站立在彩儿姑娘的身后,个个禀息凝气的低着头。 直到听见房间里的茶杯摩擦发出的声响,想着王爷醒了,彩儿才是轻轻的敲了敲房门,随着隔着房门传来的那声沉重富有磁性立体感的男音,她才率领众人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 半响后—— 待几个丫头和奴才退了出来,恭敬的低着头退在台阶下的两侧后,走出来一个身材修长,集优雅,危险,英俊和妖媚于一身的男子。 男人相貌十分俊美,看上去极为高雅尊贵。他的眉目分明,眸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一身素白的长袍衬出他俊朗明目,黑色柔亮的发丝伏贴地垂至腰际,明眸皓齿,薄薄的嘴唇就好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红。 见他走出来,两侧的奴才奴婢立即卑躬着身子呈九十度角行礼。 冷邵玉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王爷~”彩儿忙上前,为他系好束缚在两侧袖口处的丝带,温柔的一笑,继续说道“按照王爷的吩咐,奴婢一早便是将小贝勒接了过来,现在他正同朝阳郡主在楼兰阁等候王爷一同用膳呢。” 男人只是嗯了一个轻声,双手背在身后,走下台阶,随后走出院子。 楼兰阁是王府平日里冷邵玉用膳的地方,这里尤其是每当这个时辰,空气格外的清新,不掺杂一丝的嘈杂。亭子里布满藤蔓缠绕在每根柱子上,绿色葱葱。 “哥哥,你来啦——”看见男人走来,坐在桌子前等候很久了的小孩子远远的便是响亮的叫喊了一声。 冷邵玉走近时,不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里满是溺,轻语唤了一声“乖~” 小孩子吐着舌头,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听下人说这几日,你的旧疾都没有再犯,看样子,是真的。”冷邵玉转向一侧座位,拂了拂袖口,坐下。对着坐在面向他的女人说着。 朝阳郡主冷语心今日穿了一件蓝色宝石兰花雨丝锦裙,淡淡的蓝色丝质中衣用深兰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了一朵朵娇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没有任何的庸俗之态,倒是平添了她几分高雅。 她文雅的拾起放在她桌子前面的茶杯,轻轻一抿,吹了吹蒸蒸的热气,回道“这还是要感谢哥哥,若不是哥哥娶了位如此医术高明的王妃,妹妹的病别说是好转,恐怕早已缠绵病榻了。” 冷邵玉眉间浅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端起茶杯,仔细的品了一口。 “咦?哥哥,那个仙女姐姐去哪里了?她为什么没有来这里?怎么也没有和哥哥在一起呢?”小贝勒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的仔细瞧着,找寻着洛殇的影子。 听了小孩子的话,冷邵玉的眉间倒是沾染了几分不悦,他轻蹙着完美的蛾眉慢慢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玲珑扳指,深邃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深深内陷,高深莫测的样子像是也在思量着什么。 看着男人转变了的神情,冷语心拂着袖口轻笑,拾起筷子为一旁的小孩子夹了一块鹿肉,随后放入他的碗里,带着故作的笑意,轻声细语的说道“因为你的哥哥不允许你的仙女姐姐坐在这里。来~吃饭吧。” 冷语心从第一眼见到洛殇的时候,洛殇那一双含春水清波的眼眸,同那张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的脸蛋儿,便是让她觉得这个女人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无比坚定傲骨的心。 她很赏识洛殇,即便他的哥哥恨极了那个女人。但是她不同,同为女人,她能感受的到洛殇身上的美与善良,所以,对于这件事上,她还是会尽可能的多一些站在洛殇的立场上,并不是因为洛殇救了她的命,只是因为她那种不肯低头的傲气和善良。 小贝勒皱了两道还未长开的眉毛,眼睛里带着肯定争辩道“才不是呢,哥哥很喜欢美女姐姐的,那天,哥哥还说......” “够了!”冷邵玉皱着阴冷的眸子,打断了孩子的话。 这冰凉的语气和口吻,让小孩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继续的说下去。 “不是吵着饿吗,还不快些吃饭,若是你在这样顽皮胡闹,本王便将你送回宫中去。” 他威胁的话果真管用,小贝勒立即沉了眸子低下了头,双手抱着金碗,拿着筷子大口的吃着饭。小家伙可怕回到宫中,一到宫里,太皇太后又要管制他读书,认字了,若是学不好又要挨打了。 冷语心一心想着,能够让眼前顽固冷漠的男人转变对洛殇的态度和看法,他们之间,说到底,也只是隔了一道仇恨的铜墙。只是这一道墙却是牢固的横立在他们当中,要想拆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045留下彬儿 与此同时,宁辉堂里的女人依旧在卖力的撰写经文,她的眼睛里渗透出红红的血丝,却是没有丝毫的懈怠。她甚至都不知自己竟然写过了整整一夜,更是不知何时朦胧的月色逐渐地被烈阳代替。 艳阳高照,早已经升过房檐,照射在宁辉堂的大院里,丝丝刺眼的光芒顺着开着的门溜入祠堂,随着明晃晃的光线,浮现出颗颗掺杂在空气中不易发觉的灰尘。高台大殿桌子上灵位前的檀香已经将近燃尽,只留了些许粉碎银灰色的炭火慢慢的落入蛊中。一侧支架上的青烛还在微微的散着烛光,只是它的光亮被射入的光线磨灭了色彩,倒是显得了枯燥孤寂。 直到光线慢慢的倾斜,明晃晃的照射在女人的半张侧脸上,她才移开了专注于纸上的视线,将头转向门口处刺眼的光亮,竟然过了这么久,太阳都已经升的这么高了,她竟全然没有察觉。 洛殇动了动已经发麻到僵硬了的腿,这才感觉到了胳膊的酸痛,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力气,早已经筋疲力尽,体力透支了。 檀香味儿淡了许多,她转过头看向蛊中,然后放下手中的墨笔,将已经抄录好的经文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桌子一侧的左上角。随后她起身,朝着殿台下的支架走过去,慢慢的吹灭了忽闪忽闪的烛火,洛殇心想着檀香快要燃尽了,便进了一旁的偏室,想要再点燃几根香烛。 待她进去后,一个身影也随着悄悄的跨过高大的门槛,溜进祠堂里。她先是左顾右盼了好长一会儿,像是在找寻什么,随后她的眼神定格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叠已经厚厚摞起的纸卷上。她蹑手蹑脚地朝着桌子处走过去,伸出手刚要去碰触那些纸卷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质问。 “你是什么人?”洛殇手拿着几根香烛皱着微浅的眉头看着她,问着。 见眼前的人手停止了下一步的动作,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也并未回答她,反而故意的躲着她的眼神,把脸背的死死的。 洛殇朝着她走过去,她一再的躲闪下,还是被洛殇猜出了身份。 “彬儿?”洛殇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带着疑问轻扬的口吻反问道。因为那日她初次见到这个丫鬟的时候,她的头上也是佩戴了同今日一模一样的发簪,洛殇只是掠过一眼,却是记得很清楚。 面前的丫鬟听她说出口中的名字时,才不得不转过身,果真是她,彬儿。 彬儿两只手叠加在一起,死死的攥着袖口的衣角,咬着嘴唇,双腿也在不停的颤抖,她像是很怕的样子。不过,也难怪,做了亏心事的人会害怕也是正常的,只能说明她的心里也有隐藏的善良。 “奴婢...奴婢参见王妃......”她低着头小声胆怯的说。 “你怎么在这里?”洛殇看着她,随后眼睛掠过桌子上的经文纸卷,心想着刚刚这丫头是想触碰这经文,难不成她是想...... “你是来...” 还未等洛殇的揣测说完,眼前的彬儿便是用力的摇着头,声音战战兢兢的忙说“不是的,不是像王妃您想的那样,奴婢只是,奴婢只是想...” 彬儿攥着衣角抬起头,只见站在自己视线内的女人身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纱衣,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双肩批着一条浅紫色的纱带,此时若是有风吹过,配上那种飘逸,她便是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纱衣丝带,紧贴在洛殇的身上,显出她精巧细致玲珑的身形,娇媚妖娆。细致乌黑的及腰长发,披在双肩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仙子般的气质,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她精致的玉颜上虽是带了憔悴和满满虚弱下的疲倦,却还是丝毫掩饰不过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只是想什么?”洛殇淡漠的眼眸如水般波动扣铉的看着彬儿,自己还没有说什么,这个丫鬟便是露出了马脚。 洛殇的眼神,可以让任何在她面前说谎的人都逃脱不了真相的困束,彬儿犹犹豫豫,说的也是支支吾吾。随即,她干脆跪了下来,双膝紧贴地面,跪在洛殇的脚下含着眼里的雾水,卑微的祈求道“奴婢该死,对不起王妃的厚爱,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了王妃,所以奴婢想在这里陪王妃一起承受这份惩罚。” “请王妃留下奴婢,就让我和您一起撰写经文吧。”彬儿一双苦苦哀求的眼睛看着洛殇。 洛殇的睫毛缓缓地舒张,昨日里,她为这个丫头顶罪,可却不想落入她们设计好的圈套里,今日,她又怎能再去相信她说的这番饶有隐侧之心的话。 “我不能留下你,你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王妃您还在怪我吗?这都是云袖逼迫我这么做的,倘若我不照做,我爹就没有钱抓药,就会死在病榻上的。”彬儿边说着边是痛哭起来,泪水已经洗湿了她的脸,她睁睁地抬头看着洛殇。 “您还是不相信吗?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倘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跪着板正的身子,竖起手指发着恶狠狠的毒誓。 洛殇摇了摇本就昏沉劳累的头,伸出手扶起地上的丫鬟。“本妃没有怪你,也不是不信。你也是为了你的父亲,孝女之心,我又怎会如此不明事理。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留下,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麻姑等人若是看到了,断然不会放过你。” “麻姑来时奴婢便会躲起来,绝对不会让她发现,王妃你就留下奴婢吧,否则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如果您不留下奴婢,那么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安生......” 彬儿说了很多,恨不得都快将嘴皮磨破了,洛殇终归是心软了下来,看她如此,也着实可怜,说到底,她也是被迫的。 只能怪这王府,太过冷漠,太过无情。 “那你便留下吧。”洛殇的话很轻,细腻中带着劳累,她已经未合眼了,至少这个丫头留在这里,虽说不会撰写经文,但起码做个得力的助手,也是会替她节省子不少的研磨和整理的时间。 如今,只剩两日,她也只有两日的时间了。 046残忍男人 短短三日似乎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便是已经到了要呈交经文的时候,夜里如同往日一样的安静,不过今夜,无风。 烛火通明下,祠堂里那个纤细瘦弱的女人,终于如释重负的放下了手中攥了整整三天未曾停歇过的墨笔,她粗略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三日里,洛殇心力交瘁,一直都未曾合眼,偶尔磕头的时候,她还是用温水润了润眼睛继续抄录,生怕有任何的耽搁。因为她很清楚,冷邵玉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会做出什么。 “王妃,王爷请您去大殿。”前来禀告的人是丫鬟彩儿,她穿着一身青素的浅绿色长衣,妆容也是极其平淡,并不像其他女子一样弄的自己花枝招展。 “好,有劳姑娘回去禀告王爷,本妃这就去。”洛殇谦礼站起身轻声说着。 彩儿笑着点了点头,拂起袖子礼数周到,随后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洛殇刚要整理桌子上堆起的两大摞经文,正巧着彬儿端着茶走过来,她见洛殇弯下身,忙拉住她的手拽到一旁,说道“王妃,这等事情就交给奴婢去做吧,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王妃快些去更换吧,奴婢会整理好这里的一切,您尽管去吧。” 听她如此说,洛殇也便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偏室。 与此同时...... 晋王府的大殿之上两侧早已经站满了丫鬟奴婢,麻姑站在台阶下时不时的望着门外。 “王妃到现在都没有来,云袖姐,你说她会不会是害怕不敢来了?” “也不知道彬儿那个丫头到底能不能......” 还未等两个丫头说完,只听麻姑一声怒呵传来。“想活命的,都给老娘闭上你们的嘴巴。” 两个丫头包括云袖同在场的所有丫鬟奴才皆是低下了头,不敢抬起看台阶下的麻姑。 直到一个小丫头的身影穿梭在夜色里匆匆忙忙,气喘吁吁的跑进大殿,她边跑边嚷着“来了来了,姑姑,王妃来了。” 众人才是一齐将头转向大殿门口。 夜色里,逐渐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她步子轻盈,缕缕蹒跚慢慢的走上台阶。 淡粉色的纱裙,珍珠白的宽丝带绾起她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头上斜着一枝的简单的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精致的玉颜上施有一层薄薄的粉黛,未有过多的修饰,恰好遮掩了她眼圈的黑暗,和憔悴的面孔,腰间的淡瑰色金线勾勒出完美的姿态。 当真是倾国倾城,足以颠覆众生。 看着大殿上的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洛殇,直至她走进,云袖咬着牙,攥紧了拳头,阴狠的眼底掠过一个狠恶的神情,心道明就是一个狐媚的贱女人。 “洛王妃,我们还都以为您不敢来了呢?”云袖双手环在腰间,神气的勾着眼睛看着大殿正中央的女人,却在麻姑轻咳的一刹那立即的退到了一旁。 洛殇看都没有看云袖,她只是不屑与这种人有任何的交谈。今夜,她能站在这里,完全只是为了交上那千张的经文纸卷,以此来救赎洛家。 站在大殿上已经有了好长一会儿,直到门口处的奴才提高了声音,大喊道“参见王爷” 大殿上的众人才是一同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随着男人的走入,唤道“奴婢等参见王爷” “奴才等参见王爷” 高挑秀雅的身材笔直挺立,男人迈着健步缓缓地走入大殿,他的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尊贵王爷的非凡身影。 他下巴微微抬起,深邃幽深的眼眸如同星河灿烂的璀璨,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一把象牙的折扇在胸前轻轻的煽动。 男人经过洛殇的身边,在她的身旁停顿一下,却是没有过多停留,同她擦肩而过,径直的走上大殿上方的台阶,一甩衣袖,潇洒的坐在了胡裘铺垫下尊贵崇高的座椅上。他一只手仍是煽动着胸前的折扇,另一只手的几根手指随意地轻轻点击着座椅的把手,俊俏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殿台下站立的女人。 洛殇看着他那张妖孽冷酷的脸,立即收了视线,真不知上苍为何会赐予这个残忍冷漠的男人这样好的皮囊。 见大殿上男人合起的折扇,麻姑立即会意的点了点头,朝着门外大声喊道“将经文呈上来。” 随后走上来两个男人,手捧着厚重的纸卷小心翼翼的呈着走上大殿,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丫鬟彬儿。 “王爷”麻姑走上前一步,看着座位上高雅的男人无所谓的拾起桌子上的茶杯,直到他放下杯子,麻姑才伸出右掌让他们将经文给男人送去。 “等一等。” 两个男人停住了脚步,洛殇淡漠的脸蛋儿高挺的走过去,她勾起眼底的忧虑,伸出纤细的手指随意的在两摞纸卷的上面随意的翻阅了前几页后,才肯放心的让奴才将东西呈给男人。 两个奴才呈着挡住眼睛视线那么高的纸卷走上殿台,跪在男人的脚下。 冷邵玉玩味儿的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眼神一扫而过两叠厚重的纸卷,他伸出大掌只是随意的翻阅了几页,狭长的眼眸中立即刻上黑色的幽深,曜黑的星眸之中是令人猜透不出意味的色彩。 英气的眉头上挑,他轻笑一声,脸上依旧平淡到无任何表情,只不过他唇角轻浮,语气平淡的说道“这就是你给本王的答复?” 殿台上的女人抬起眼眸,不明觉厉的看着他,不知道男人这是在说什么,还是说他又是在故意的捉弄自己。 只见殿台上的男人冷笑一声,他微眯起深邃的眼,拧着英气的眉,一甩袖子,便是将面前两摞纸卷打散在地上,铺天盖地的纸卷从高台上缓缓飘下,从洛殇的眼前降落,凌凌乱乱的散了一地。 “王爷息怒。”大殿上的众位丫鬟奴才见此情形立即跪了下来,竟不知王爷为何会愤怒至此,难道说王妃抄录的经文同原稿相差很远?才会惹王爷如此不悦? 众人只是猜想着,包括麻姑在内,竟只能在心里揣测,无人敢说出口。 “晋王这是什么意思?”洛殇抬高了眸子看着高台上的男人,这些是她用了整整三天三夜一点一点抄录的,这个男人居然如此...... “你给本王自己看看——”冷邵玉眼神示意着女人捡起地上的经文看清楚。 洛殇咬着嘴唇,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经文,拿着手中的纸卷,她的心却是如同端着千斤铁一样沉重的喘不过气来。她皱紧了眉头,睁大了双眼,心道怎么会这样? 她又屈伸连续地拾取了十几张,皆是一样,为何这纸上毫无字迹,明明刚刚还有字迹的,只是一瞬间,怎么会这样?洛殇皱着眉头,一双如水般颤动的眸子带着焦虑,像是偶然间发现了什么,她将鼻子凑了过去,仔细的闻了闻,是浑然水的味道,这种药水若是浸入了纸卷,短时间内纸卷上的字迹并不会消失,而且毫无任何让人察觉的痕迹。况且从宁辉堂到这里一直都有丫鬟彩儿随从,那么能在纸卷上动手脚的,而且做的如此天衣无缝的人,那么也只有一个。 洛殇将头转向一侧彬儿的身上,只见彬儿一直低着头,她身旁的云袖等人正吹胡子瞪眼得意的瞧着自己,洛殇便是知道了一切。 原是她太过于心善,竟会变得如此愚蠢,一次又一次的中了别人的圈套。 “你可看清楚了?洛殇”冷邵玉拧着满是戾气的眉宇,俊美的容颜上写满了隐忍着的怒气,他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过来,用合起的折扇拖起她的下颚,冰冷的口吻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噬种,他在她的耳侧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是在故意的戏弄本王吗?” 洛殇百口莫辩,现在她又能说什么,说什么也不过是在故意的为自己开拓,她死死的咬着嘴唇,闭上了双目。 “回答我!” 冷邵玉冰冷可怕的话,虽是那样的平淡,可却从他嘴里说出总会让人感受一种全身透彻心扉的震撼。 洛殇感受着他话语中的怒气与不满,她侧过脸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眸,她苦笑的轻浮起嘴角,却只是说了句“我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男人收回手中的折扇,转身走向高台,只是对着台下的麻姑命令道“去通知莫云,立即带本王口信入京,洛氏九代女洛殇对皇室宗亲具有大不敬武逆之心,望圣上早日处决此事,抄查将军府,下狱洛氏一族。” “王爷...”麻姑看着高台上的男人,不知王爷是否真要如此。 “还不快去!” “是,奴婢遵旨。”听见男人冷淡的话,麻姑不再有任何的拖沓立即行礼告退,转身便要走出大殿。 只听大殿中央的女人仰着头轻笑,她看着高台上的男人,眼里满是嘲笑与讥讽,只听她说“冷邵玉,你这个自私残忍的男人,早晚有一天,也会遭到报应。你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于我!” 047胆大妄为 洛殇的一番话,让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精致的俊颜上顿时阴了一大半,他额头上的青丝隐隐约约的浮现出来,随时都会暴显在众人的眼前。 黑亮垂直的发搭在他的肩膀后,轻浮的刘海却是没能遮挡住他斜飞的英挺剑眉下那一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无比可怖...... “放肆!洛王妃,你敢这么和王爷说话!”本已经转了身要走出去的麻姑听见洛殇如此的忤逆王爷,立即转过身冲着她大声呵斥,这个女人真是大胆,居然敢这般同王爷说话,她当真是不要命了。 只听高台上冰冷的声音传来。“让她说——” 冷邵玉眯着深邃的眼,勾着微微轻浮起的嘴角,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他的下场?他还真想知道是如何不如她,起码他的命在天那里,而她,却是在他的手中。 站在大殿上的女人目色暗淡,像是蜕了光彩的蝴蝶,她一掠淡漠的眸子,带着一脸的笑意,看着他。 “即便是你今日杀光了洛府的所有人,你也一样不会得到什么,一样的被人被这世间唾弃,我只是同情可怜你,双手沾满了鲜血,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人却还是在品味自己一时的胜利,呵呵......” 女人的娇笑声,无比的温柔舒畅,却是隐含了满满的嘲笑。他不是霸道吗,他不是想要征服她吗,她偏要嘲笑他,讽刺他。 终是要连累洛家,终归是一死,她只觉得自己此时是无比的轻松,起码,她可以不计后果的去反抗了。 主位上的男人看着她,半响,他挑了挑细长的眉间,轻言道“说完了?” “好,该轮到本王说了。” 男人那张具有质感的邪魅面孔,随着他从主位上站起显露出的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逐渐的映射,他锐利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殿台下女人的脸上。 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朝着洛殇走去。 他每走一步,那沉重的步伐都在宣誓着愤怒,那每一步随之带的话语,让人听了皆是闻风丧胆。 “你说的对,杀光了你们洛府所有人也不足以让本王得到什么,你们洛氏一族的贱命还不配到让本王可以自喜。不过至于你,和你的哥哥,亲眼看着洛氏一族宗亲家眷一个一个死在你们的眼前,本王想,这种滋味应该还不错。”冷邵玉的眸子眯成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一字一句的说着冰冷的话。 当年他眼睁睁的看着月娥死在他的眼前却无能为力,今时今日,他也要洛家兄妹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想要竭尽全力保护的人是怎样一个一个毁在他们的眼前,让他们也知道洛家强加在他身上这么多年的恨有多苦。 心,像是被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连动一下都是那样的艰难,呼吸声微浅到自己都已无法感觉。洛殇咬着嘴唇,她的眼里满是恨意,洛氏一族上下几百户若是论亲礼家眷已达上千人,终究还是因为她的无能赔了性命。 冷邵玉心狠手辣,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的到,这她是知道的。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才能放了洛家,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睫毛随着满是雾水的晶眸一点点的颤抖,她的眸光已经软了下来,像是一只知道无法逃脱便不再去挣扎的猎物,颓废的倾倒下来。 而她不会知道,这个男人,不仅是她无法猜透,更是残忍到没有丝毫的余地留给她。 “不管做什么,本王都不会放过洛家,放过你。” 他勾着嘴角,饶有的得意居高临下的瞧着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他怎能就这样轻易的放了她,即使有过那么一瞬间想不再去折磨她,可是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忤逆,怎么才能说服的了他的心不去恨。 “来人,将王妃连夜押送宗人府,交由大理寺少卿审理。”他淡淡的说。 洛殇闭上了双目。 正当走上前的两个奴才正准备押谢女人时,只听门外台阶上传来一个声音。 “住手!” 除了那个冷峻孤傲的男人,众人皆是将头转向门外。 逐渐的浮现出了一个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的女人,她一只手拿着丝帕,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孩子,缓缓地走上台阶,走入大殿。 朝阳郡主冷语心看着洛殇身边的两个奴才,大声呵道“糊涂东西,晋王喝醉了,你们也喝醉了吗?由着他胡来,还不赶快备些醒酒汤来......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本郡主说第二遍?” 048她还不配 旁侧的奴才们头皮发麻,蒙了满头的大汗,他们悄悄的抬起头,余光扫了眼主位上的男人,见他没有开口,也自然是不敢停下来将要押解洛殇的手。 啪—— 一个刚要擒住洛殇手还未等触碰,便是被冷语心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她伸开手臂挡在洛殇的身前,脸上写满了愤怒,大声的呵斥道:“大胆!我看谁敢动她。” 被打的奴才一边用手委屈的捂着冷语心刚用足狠劲儿打过的右脸,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殿前的男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说一不二的郡主,一边又是无人敢违抗的王爷,这两个人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他们不敢惹王爷生气,所以才是不能不听王爷的意思做事,可是话又说回来,倘若惹了郡主不快,王爷一样会生气。 总之,无论怎样,都是他们做奴才的错。 而此时,殿前的男人脸色平淡如水,看不出他有任何的表情,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那浓密的柳眉下,黑色的眼目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乌黑深邃的眼里,淡雅如雾却又泛着迷人的光泽。分明的轮廓,修长且高大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男人宽松的华丽锦绣长衣腰间的丝带没有系紧,露出他胸前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仿佛是从天宫神殿中走出来的妖孽,却又无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阵沉默,麻姑便是会意了他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随她退下。 随着‘兹啦’一声,厚重的大殿的尊贵光辉的房门便是被奴才小心的关上了。 大殿里,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也是听得清楚。洛殇也被麻姑等人带出了殿外,如今的大殿上只留下了他们兄妹同个小家伙三人。 “哥哥”冷语心身下的小孩子在众人退去后,扑到男人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双腿。 冷邵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还是伸出了大掌,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只见身下的孩子忽然的仰起头,抬高了眸子,睁着大大的眼球看着他,眨着忽闪忽闪亮晶晶的大眼睛,那一双干净纯洁满是童真的双眼,是这世间最纯净的东西。 孩子嘟着嘴唇说:“哥哥,他们说你要杀仙女姐姐,是真的吗?” 稚嫩的童声干净爽朗,在这安静的大殿上响起。 男人轻蹙了眉梢,微眯起了深邃的眼眸,王府里女人多了,便是嘴也杂了,他是该让麻姑好好的整治一下府里的风潮了。 冷邵玉轻扬的唇角带着几丝笑意,不温柔,也不不冷俊。他俯下身,一只大掌搭在孩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在他圆鼓鼓胖乎乎的脸上轻轻的捏了几下。 只听他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哥哥怎么会杀了你的仙女姐姐?不要听人胡说。” 看小家伙这一脸纠结的表情,他便是知道,这个娃娃很喜欢洛殇,也不知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韩王,郡主,甚至一个小孩子,都会三番两次的帮她,为她求情。 “可是……可是……她们都说……” “难道哥哥的话都不相信了吗?恩?” 小贝勒沉了眸子,来的时候这一路上都在听丫鬟们说晋王哥哥要杀了仙女姐姐,而且语心姐姐也说了。他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总之他很喜欢这个仙女姐姐,不仅因为她好看,更是觉得很亲切。 小孩子咬着嘴唇,若有所思的嗯了一个长声,才肯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相信哥哥……” 他的声音很小,也是带了几分的犹豫。 冷邵玉柔和的笑着,拉了拉他白皙稚嫩的脸蛋儿,眼里满是溺,温柔的轻唤了一声。“乖” 却未想眼前的小人儿忽然的仰着头,对他说:“皇祖母很喜欢仙女姐姐呢,她还说过几天要哥哥同仙女姐姐一起送我回宫,顺便的去探望她老人家。皇祖母说她有一瓶上好的酒要赐予哥哥和仙女姐姐。” 冷邵玉不禁轻笑,眼底扫了眼站立在身旁的冷语心,她这个妹妹还是想的真够周到,知道他不会轻易的放过洛殇,所以将太后她老人家都搬了出来,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安抚了小孩子的心,便是让着殿外的奴婢将孩子领走了。 偌大的宫殿威严庄重,如同皇宫里的武神殿一样的神圣不可亵渎,寂静冷清的大殿,除了高贵辉煌,也带了不少的凄凉和冰冷。 “哥哥难不成真要杀了她,毁了整个洛家吗?”冷语心皱着眉看他。 男人冷笑一声,儒雅的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无所谓的勾起了嘴角。“不然呢?” 冷语心看着他,她知道哥哥恨洛家,恨洛殇。在哥哥的心里,活着除了保护武周,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将洛家折磨到死,让他们做无力的反抗。冷邵玉的冰冷残忍,她是知道的,也知道劝服不了男人那颗冰冷尘封已久的心,但是她还是不想看到男人就此杀了洛殇。 “洛殇是个好女孩儿,哥哥难道真的要这样无情吗?”她走过去,走到男人的身前,面对着他,看着他那双阴冷中又待默然的双眼。 一阵沉默……冷邵玉才将视线转向她,带着凄凉的笑,冷淡的说道:“无论是谁,只要她是洛家的人,本王便绝不会手下留情” 男人说的残忍,说的冷漠,倏尔他转过身,向着高台上方走去。 冷语心咬着牙,眉头皱的紧紧的,脸色很不好,她转过身对着男人那略带沧桑的背影嘶吼道:“难道哥哥就没有对她动过心吗?” 这一句话,换来的是男人停顿了的步伐,冷邵玉的眉宇间轻轻抽动了一下,他深邃的眼底逐渐的由黑眸代替,他没有转过身,只是淡淡回了句。 “她还不配。” 冰冷的话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冷语心望着那个身影,那个矫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上殿台,直到登上主位。 “不管怎么样,妹妹都不会让哥哥杀了她,不单单是因为她救了我,我要回报她。而是因为我要救哥哥你。”她说完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给主位殿台上的男人一片沉思…… 049沦为女奴 沉甸甸厚重的黄金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见郡主出来麻姑忙让云袖等人上前,自己也是笑着谦和的走上她身前恭敬的说着:“郡主,夜色深了,奴婢让丫鬟们送您回去吧。” 深深的夜色,幽深静谧,清凉的冷风丝丝吹着,吹的门前的几个赤红大灯笼也不禁随风轻轻摆动,王府的树郁郁葱葱,被这夜色里熏染过倒是萌生了些许的黯然失色。 冷语心甚至都不曾看麻姑,只是带着几分表面应付的语气说道:“姑姑的好意本郡主心领了,不过就不劳烦姑姑费心了。” 随后她走下台阶,经过院子里女人身边时,冷语心的步子顿了顿,她看着洛殇,平淡的脸上一如往昔,眼底却是有多了深深的哀怨和悲凉。她没有开口说什么,带着贴身丫鬟,直接的走出大厅堂。 冷语心走后,从大殿里走出来一个丫鬟,也不知在麻姑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麻姑一直点着头连声应答,之后便带着众位奴婢退了下去。 只是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在洛殇身上轻蔑地撇了一眼。 “王妃,王爷要你进去。” 一直低着头的洛殇,听到此话,慢慢的将头抬起,眼底带着无尽的迷茫与离愁看着那扇厚重的黄金大门。 推开门,里面的一阵凉气甚至比夜里的冷风还要更胜一筹,静悄悄的大殿,一个人也没有。 明晃晃闪亮的光芒照射着大殿的神圣光耀,刺眼的黄金钻石发亮的大字雕刻在牌匾上,彰显着晋王府帝王之家的张扬。 小巧的步子踌躇在大殿入门一侧,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优雅的迈开向着大殿远一端高台走去。 她一步一步的走近,美丽的眸子刚抬起,就看到了他,高台胡裘座椅上的男人——那张俊美妖孽的脸。他的眼线狭长,眉眼末端上翘,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里泛着点点狐媚,肌肤若脂,薄唇轻扬,妖孽中又满是阳刚。 男人坐在座椅上,身子向后摊着,一身锦缎长衣微微敞开露出的精致胸膛,很是魅惑。他闭着双目,双手搭在椅子的两端,隔的虽是不近,但男人俊美的轮廓足以不知不觉让人沉溺其中。 洛殇凝视着他少有的安逸,其实,他不开口,不睁开那双好看中透着阴冷的冷眸,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时候,她还是不反感的。 反而,她还是很希望看着他的安静。 “既然对本王的样子如此感兴趣,就过来瞧个仔细。” 一阵冰冷的话突然的在洛殇的耳边响起,她立即转了视线,也不知这个男人究竟长了几双眼睛,明是闭着的却是能看见她在瞧自己。 “我说过来!” 冷邵玉睁开双眼,睫毛缓缓的舒展,他的后背离开座椅,身子半向前倾斜,略微困倦松懈的双眸看着大殿之上的女人。 女人三千柔发顺着她的后背垂过腰间,她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勾勒了她一身完美妖媚的身材,纤细的腰间,如一条蛊惑人心的蛇一样,勾人魂魄。 冷邵玉看着她,嗓子竟也是无故的多了几丝干渴。 见她没有动的意思,他勾了嘴角故意的说道“怎么,不想救他们了?” 殿上的女人一听他如此说,抬高了眼眸,带着眼里的几分狐疑,却还是硬着头皮乖乖的走了过去。 主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直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直到她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看着她,面色沉淡如水,随后甩了袖子洒脱的拾起桌子上的一张纸卷向她的脸甩去,缓缓落地。 洛殇蹙起了秀气的蛾眉,移开停留在男人身上的目光,她俯下身捡起那张纸卷。 没等她浏览,纸卷上方那两个鲜红的大字便已是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她的眼中。 她的心不禁的随之抽动,是这两个大字太过明显吗? 休书...... 难不成他是要休了自己? 洛殇想着,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解脱了,可原是件好事,又为何在看到那两个刺眼的字样时,心里倒是有几分的不安生。 冷邵玉一直盯着她,自然也捕捉到了她看到休书两个字时脸上偷偷显露出的喜悦,那种他从未看到过她放松的表情。看着她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倒是让男人的额头顿时阴了一大片,果然,这个女人还真是想极力渴望的摆脱他,还真是愚蠢。 他冷哼一声,勾起了性感迷人的薄唇,轻言道“别高兴的太早,把它看完。” 听了他的话,洛殇才发觉这休书下面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仔细的读着,只不过脸色却是不像刚刚,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直到将这张纸卷全部看完。 洛殇睁着大眼睛,拿着手中的纸卷看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休了我,为何还不让我离开晋府?” 离开?她说的还真是轻松。 冷邵玉冷笑一声。“你倒是想得美,本王休了你并不代表会放过你,包括你的家人。” “那你是什么意思?”洛殇看着他。 “做本王的女奴,直到死!”他说的残忍冰冷,没有丝毫的考虑,无情到就这样将她从一个王妃沦为到下贱的女奴。 女奴不是奴婢! 说白了,他就是换了个更为惨烈折磨她的方式。 虽然在王府里,她毫无地位,甚至不如奴婢,可是这个恶魔却要她当他的女奴,同烟花巷里的女人一样日日夜夜的服侍等待他的欢宠,只要他想,她就要无条件的服从。 如此侮辱,她断然不会许了他。 “你做梦!”洛殇愤怒的将手中的休书用力的丢在他那张满是妖孽的脸上,转过身便要离开。 只听背后传来他淡淡的口吻“他们的命可都在你的手上,是死是活,就要看你了。” 又是威胁,他还真是清楚她的弱点。 洛殇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向着大殿上那扇紧关着的大门走去,每一步她都走的毫不犹豫,别妄想让她做那种下贱的女人。 就在她伸出的手刚要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还是顿了顿,她咬着嘴唇,手僵在半空中。 她很清楚,一旦现在走出了这里,这个男人断然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那么,洛家上上下下的命都要随着她这个决定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身子是那样的僵硬,腿也沉了,胳膊也沉了,她终究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缓缓回过头,看着高台上的男人,他并没有看她,甚至他的理智和淡漠都出奇的平静。 想必,冷邵玉早就算准了她不敢走出这里,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平淡,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冷邵玉,同样的戏码你还要上演几次,除了威胁你还会别的吗?”洛殇仰起头,一双失意迷离的眼眸看着高台上眼里满是戏弄般模样的男人。 听她的话,男人从高椅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殿下的女人,一双深邃琥珀的眸子如同黑夜里看不见的星火,虽是发黑却仍是耀眼夺目,更是刺的人不敢睁眼去瞧他,同他对视。 冷邵玉随性的一甩长袖,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她走过去,边走着,他边带着玩味儿的口吻说道“可你还不是每次都妥协了?” 他嘴角挂着轻浮的嘲讽,走近她,大掌牢牢擒住她的咽喉,性感的薄唇紧贴女人的耳侧,故意的挑逗点起男人即将燃烧的欲火。 “本王的女奴——” 听他唤自己女奴,卑微感让洛殇觉得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想要推开他,却是被他捆的更紧。 冷邵玉轻笑一声,迷人的眼睛看着她,好似随时能将眼前的女人融化,一并吞噬下去。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在她的身上游走,他知道她耳侧的敏感,所以故意的在她耳廓轻吐男人的气息。 洛殇挣扎着,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反感他的靠近。 然而就在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腾空跃起,紧接着男人将她打横抱起,直接的去了旁侧的偏殿。 冷邵玉抱着挣扎的她,一脚踹开房门,随后直奔那张黄金璀璨的金丝床榻,没有一丝怜惜的直接将她扔了上去,像是丢弃一样玩物,丝毫不会有所顾及。 幸而床榻很是柔软,否则依照冷邵玉的力度,恐怕她早已摔得浑身生疼了。 洛殇被他甩在床上,身体深深的陷进柔软的金丝榻中。 洛殇能感觉的到男人此时的不理智,他眼中满是欲望的火焰在燃烧着,灼烧着她。 她越是挣扎,他束缚的就越紧,征服她的心也就越重。 同往常他强迫她时一样,没有接吻,而是直接去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冷邵玉从来都不会去吻她,只是在她的身体里发泄他的愤怒后便一走了之。 看他撕扯自己胸前的衣服,洛殇摇着头,求他。 虽说每次都是这样,可是她真的很反感他的粗鲁,没有尊严的侮辱自己,把她当成欲女一样只为了满足男人的需求,她真的很怨恨他这样对自己。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的关系,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洛殇冲着他喊到,她的声音微弱的有些歇斯底里。 男人的手倒是僵持在了她的胸前,没有再继续动作,他确实冷笑一声,勾起了邪魅的嘴角,大掌抚摸上她美丽的脸颊,冷漠的说“一个女奴该做的,不就是取悦她的主人吗?怎么,这还要本王来教你?” 他冷哼一声,眼中尽是鄙夷的神情。 “嘶——” 随着一声响亮的布料撕破声,洛殇胸前的大片清凉,以及显露出的大片肌肤,就这样摆在了男人的眼前。 紧接着,那疼痛便已开始蔓延至她的全身。 ...... 当她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男女交织的缠绵过后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他离开了,可能在她经受不住他折磨昏睡过去的时候罢。 洛殇水润的唇瓣抿得死紧,红艳的唇色已然白得近乎透明,她苦笑着,一双空洞无光的眼睛呆呆的望着金莎帷幕。 050险遭毒手 一朝为夕,化风为月,一笑为颦,暮霭为殇。 一夜之间,她便是从空有王妃的称号沦为了他的女奴,当真是可笑。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从她名为殇的那一刻起,也许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悲伤。 纱帐床旁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女人的倒影,那张绝色的面孔,明是绝艳逼人,可容颜下却显得满是憔悴,如是折损了的黄花,消瘦不堪。 镜中人儿纤细白皙的手指持着梳子从上轻轻地滑下她流水般柔润的长发,乌黑发亮的柔软发丝,垂在她的胸前直到腰间,女人的动作极为轻缓细腻,她一双迷离的双眼看着铜镜中自己没有血色的脸蛋儿,空洞的神情下布满了哀伤,她微动双眸静静的看着,放下手中的木质琉珠发梳,执起一盒胭脂,轻点朱唇,随后淡然一抿。 苦笑一声,难忍的泪水湿了她的睫毛,缓缓的滑下她的脸颊。 是委屈,是委屈中偏要撑起那份坚强,让她如此的累,心如此的痛。 为了洛家,她付出的太多了,她想要极力的去保护她的家人,可冷邵玉,甚至他的一句微忽微浅的话便可以颠覆她的一生,打碎她所有的梦。 好长一会儿,才是平复了她那久久未曾安定下来的思绪。 这会儿估计时候也不早了,只是隔着窗子的外面还没有放亮,洛殇站起身,刚推开那扇门,便是远远的看见男人坐在主位上。 隔着门微浅的缝隙,远处高台桌子上已快燃尽的灯盏微微的散着火光,照着男人侧脸的俊美。 他的眉头轻蹙,眉宇之中又是带了或多或少的困倦,睫毛一抿,一双狭长的迷人的双眸正专注于手中的事情。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斜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彰显了他的俊美和张扬。 他,怎么还在这里? 隔着很远,洛殇的双手还搭在门两侧的把手上,迟迟未动。 “既然醒了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像是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不看她也知道她的行为举止,他的声音无论何时都能给人一种别样的震慑力,又不得不承认这其中也或多或少透露着性感。 高台座椅上的男人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也没有看向她这边,可能是门打开时的细小声音恰好被他听去了罢。 洛殇转过身轻轻的关好门,才向着他走去。 “过来,给本王倒茶。”冷邵玉霸道的口吻命令着。 洛殇纵使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照做。她端着茶壶倒了一杯香甜的茶递给他,顺着余光竟也是扫了眼桌子上的纸卷。 他这是在,抄录经文? 只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会亲自抄录,不过也难怪,看这散落一地的空空褶皱的纸卷,便也是猜到了。 男人的大手只是刚好触碰了雕花竹翠茶杯的外侧,还没有端起,他便皱了眉头。 “这么凉,还不再去重新沏一壶来”他的语气很不好,像是难眠从而引发了心烦的愤怒。 洛殇果断的端起茶杯走下台阶,她不是不知道男人这是在故意的折腾她,这茶明明不凉,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把心中莫名的怒气发泄在她的身上。 洛殇知道,若是自己不照做,只怕这场火会燃烧的更加旺盛。 况且,她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个男人的身前,若是能借沏茶这会子时间暂时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本王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一样,冷邵玉阴冷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 “十分钟?晋王是要我飞过去吗?”洛殇转过头看着男人那张可恶的脸,十分钟,这里距离茶亭那么远,这来来回回怎么样也不会十分钟就回来啊! 正当洛殇皱着眉头还未说完,只听他淡漠无所谓的说“你还有九分钟的时间。” 她咬着嘴唇,来不及再同他争辩什么,抱紧了茶壶快速的走下殿台,推了大殿上的黄金大门,匆忙的走了出去。 而此时高台上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墨笔,他狭长的眼落幕在缓缓合上的门缝中,脸容也并没有多少变化,五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却微微舒展开来,直到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夏日太过漫长,吹不散的天空中的云层飘来飘去,无所定处。 洛殇沿着竹园中的主楼楼廊走,这样便可快些,她绕过庭院里那一座大的遮住初生的朝阳黄石假山,倾听着水流动的涓涓细声,柔美极了。 清晨的空气是这样的好,就连房檐里的鸟儿都安安静静的停在竹木上聆听着感受着这其中的曼妙。 “你也喜欢这样的声音,是吗?”洛殇仰起头半含着笑,望着笼子里的鸟儿,她的声音极为柔美。 笼子中的鸟儿像是感觉到了她声音的优美动听,也拍打起了翅膀活蹦乱跳的上蹿下跳着回应她。 洛殇不由的眯着眼睛,笑了。 正当此时,只听身后有人说“呦!都由王妃沦落到为一介奴婢了,还这么有雅兴,当真是难得呢。” 她转过身,云袖正拍着手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向她走近,她的身后跟了三个丫鬟,各个也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洛殇不想同她计较什么,也不想惹上麻烦,想着冷邵玉给她的时间,她收了视线,刚要转身,不想胳膊却被云袖死死的拽住。 “同样为奴婢,你还有什么资格装的这般傲气?”云袖瞪着她那双三角眼,一脸的刁钻刻薄,她咬牙切齿的对着洛殇说,恨不得就此将她碎尸万段。 云袖心道本就是个落魄的王妃,如今更是成了一个小小的奴婢,她还有什么资格再在她面前摆这副臭架子。 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儿,特意叫守门的两个小厮帮她留意点里面的动静,她还不会知道居然有王爷休了这个女人这样天大的好消息。 上一次在宁辉堂里,让她侥幸的活了下来,这一次,她是断然不会放过她了。 “请你让开!”洛殇高傲的眸子略带着俯视的角度看着她,她的美,那种浑身上下满是气质优雅的美,真是点燃了眼前几个女人的嫉妒心,她们又是不得不承认,洛殇的姿色的确倾国,但是用云袖自我安慰的话来讲,就是长了一张狐媚的脸。 “让开?你把我害得这么惨,今日有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能轻易的放了你!”云袖边说着便对旁侧的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随后几个丫鬟便是挡住了洛殇的去路,死死的围住了她。 “洛王妃,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洛丫头”云袖勾着嘲讽的嘴角得意的说着。 “云袖姐,是洛女奴”旁侧的丫鬟也跟着起哄打趣,刻意的强调了云袖的话,几个人边说着边拂起袖子不怀好意的笑讽。 “是洛女奴,瞧我这记性,是...女奴,呵呵”云袖故意的加重了音调,恨不得让整个王府都知道此事,她说“女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咬的的很紧很死。 啪—— 干脆响亮的一声在这富丽堂皇的长廊中响起,空气凝聚在一起,时间也暂停在了这一刻。 当丫鬟们反应过来时,才看清,是云袖捂着通红的右脸,被打的别过头去。 “你居然敢打我?该死的贱女人,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姐妹们,给我绑了她。”云袖还不敢想象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娘的真是找死,活的不耐烦了。 云袖一只手捂着右脸,另一只手指着那三个丫鬟,催促着。 两个丫鬟立即上前,压制住洛殇,另一个丫鬟夺去她手中的茶壶放在一侧,只见她从腰间一拽,便是抽出一条较长的粗绳。 云袖顺势将洛殇的嘴堵上,几个人将她硬是拽到一旁偏僻的树林中,还未等洛殇来得及反应,粗糙的绳子已经勒索住她细嫩白皙的脖子,被人死死的向后拉去,勒的她无法呼吸。 “快点,给我勒死她!”云袖站在树下看着在丫鬟强拽下的女人那一张精致的脸上被勒的通红,她的双手被人按住,无法挣扎下难忍的痛苦。云袖便是更加的得意,咬着牙瞪着洛殇,这就是招惹她的下场。 绳子越来越紧,洛殇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要被卡断了,根本无法呼吸,她一双美丽的眸子满是水雾,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不怕死,如今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倘若这样了结了自己的一生,对她来讲,只会是种莫大的解脱和恩赐。 呼吸慢慢的将近停止,她的睫毛颤动着,双目慢慢的向内靠拢,只觉得身子不听了使唤,随着绳子拉拽的方向栽去。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洛殇渐渐的缓和了些许,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的胸膛很暖,很踏实。 她侧过脸,视线慢慢的向上移动,只瞧见一张坏坏的笑脸,连带的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散漫下却是不失英俊潇洒,那双满是暖意柔情的眸子正温如水般的看着自己。 051韩王进府 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洛殇逞强的从他的怀里脱离开站起,一双已经湿了的眸子颤抖着,她看着男人,却是什么也没有说,拾起一旁摆在地上的茶壶,抿着樱粉的唇瓣,转身便匆忙的走了。 冷暮飞也没有叫住她,只是皱了眉目注视着她走出拐角,直到那抹纤细柔弱的身影消失于他的视线中。 随后,他才收回视线,只听地上跪在脚下的几个女人战战兢兢的求饶。 “韩王饶命,韩王饶命啊——”丫鬟门早已不知所措,只顾着磕头,蓄意杀害可不是小罪过,倘若这要是再不小心翻出以前的种种罪行,她们一定会被处死的。 云袖哭丧着脸,大眼睛不停的转动着,像是又想出了什么坏点子。她搭在两侧石地上的手偷偷的攥紧了地上破碎的零星碎片,直到掌中鲜血直流,她才慢慢的松开手。 她素来知道韩王同晋王不同,是个极为滥情的男人,见到美女便会停下多看几眼,见到女人受了委屈更会倍加怜惜。虽说她不是什么倾城之貌,可也算上是一个较为突出的女人。 云袖想着想着,将胸前的衣服往下拽了拽,故作狐媚之态娇滴滴跪着爬向韩王的脚下,哭着说“韩王饶了我们吧,奴婢等人并非有心,实在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冷暮飞一双天生懒散的双眸却是阴了几分,他看着跪在脚下的女人。刚刚若不是他恰好经过这里,那个傲娇的女人恐怕早已经死于她们的毒手下。 见他黑了眸子,云袖立即伸出手,摆在男人的眼前,一脸的委屈说“韩王殿下,奴婢们并不想害王妃,只是一时糊涂了心思,您瞧奴婢的手,还有脸...”边说着,她边将刚刚洛殇打过的半面脸蛋儿凑了过去。 跪在一侧的几个丫鬟见她这么一说,脑袋也都机灵一转的开脱道“王妃常常以自己的身份自居,总是打骂奴婢等,奴婢们断然不敢吭声,可是王妃今日要断了云袖姐的双手,就因为云袖姐没有顺从,便是将她的手弄成这个样子。” 丫鬟拂起袖子遮住了脸,有模有样的擦拭了几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韩王殿下,奴婢等人只想以此来劝阻王妃善待我们这群女婢,并不是想伤害她,相反您可一定要为奴婢等人做主啊,韩王殿下。” 一片女人的抽泣呜咽声响彻偏僻的树林,传入长廊...... 云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半仰着头,细声细语的说“韩王,别听她们胡说,是奴婢有错在先,才惹了王妃不快,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奴婢的错,如果韩王要怪罪,奴婢愿意一人承担,请宽恕她们。” “云袖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为别人着想......”丫鬟们跪着摩擦着地面爬过去,在云袖的身边大哭着,上演了一场姐妹情深的苦肉计。 而男人只是半眯起了双目,他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双剑眉下的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无论何时都好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冷暮飞看着跪在面前的云袖,他勾起了深邃的眼眸,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转而,他轻笑着说道“本王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 他眯起眼盯着云袖。 云袖扬起脸立即说“奴婢等定当竭尽全力报答王爷的恩情。” 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他需要的也就是这样的女人。 冷暮飞勾着嘴角,双手背在身后,吹着口哨潇洒的转身向着大殿方向的长廊走去。 待男人走后,云袖等人可算是松了口气,这还好是遇上了韩王,倘若是晋王,麻姑,莫云,那么她们的小命这会恐怕早已完蛋了。 几个丫鬟吓得载倒在了一侧,身子半靠在身后粗犷的树干上,拍着胸脯喘着气。 “吓死我了,还好韩王相信了我们说的,否则我们都要去见阎王爷了。”一个丫鬟擦了擦额头上吓出的冷汗,还没退去的恐惧般说着。 “韩王并没有相信。”云袖站起身,走到一棵直冲九天云霄的杨树下,恶狠狠的看向一侧的长廊。 丫鬟们听的狐疑,皆是先后的站起身,看着云袖问“那为何韩王还要帮我们?” 让丫鬟们不解的是,既然韩王没有相信她们说的,又为什么为她们遮掩,难不成是他今日心情大好,所以大发善心? 云袖并没有开口,她的确很聪明,她知道,韩王有朝一日一定会用到自己。 从来都没有不求回报的助人,更何况他韩王,是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与此同时,大厅堂里殿台上的男人眉头拧成一道线,他攥起拳头狠狠地打在桌子上,发出一阵好大的响声,随后一掌将桌面上的又一摞白纸打散了一地。 当冷暮飞吹着口哨,纨绔的推开门走近里面时,便是看见这一地的狼藉,还有一团团褶褶皱皱的纸囊。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惹了我们的晋王不顺心了?”冷暮飞带着一脸的笑意避开地上的杂物,走上高台。 他走近主位上的男人,顺势在他身旁一侧的椅子上慵懒的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男人笔下的一行行字迹。 “什么时候哥哥也开始变得如此的浮躁了?” 冷暮飞挑着眉看他,印象中晋王爷可是一个素来沉着冷静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表现出一丝的浮躁,现在这一地的杂乱将他的浮躁表现的淋漓尽致。 冷邵玉阴着脸,冷漠的眸子淡然冰释,他放下了手中的墨笔,看向大殿门口处,皱了眉头。 只是片刻,他收回视线,淡淡的口吻问道“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我办事,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冷暮飞得意的双手环抱双肩,继续说“卫国国公已经将传国玉玺差人秘密的送往哥哥府中,不出几日,便可到达京师。” “嗯”冷邵玉点了点头,像是偶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侧过脸看着一侧的冷暮飞。 “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听他问,冷暮飞眼底顿时带了几分悲凉,他苦笑着回说“没有。”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再找下去也只能还是这个结果”冷邵玉墨黑狭长的眼看着他。 冷暮飞耸了耸肩膀,眼里带着绵长的笑意,身子向后靠去,一脸的慵懒顽劣,无所谓的说道“哥哥不也是这么久了还没放下白姑娘吗?臣弟又怎会照哥哥逊色。”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冷暮飞望着殿台下,他很严肃,貌似这么久来,他只有想到那张脸时,才会收起自己的顽劣,眼带哀伤。 十年前,他随着老何王爷同晋王奉命出使卫国,趁着歌舞升平之时,他偷偷的溜出大殿,步行于卫国皇家园林的古长廊,远远的他便瞧见那满是绿草衬着一片汪洋花海中生长的一棵参天大树。 那树干粗狂,哪怕围上几个人张开手臂都不一定能将它抱住,它的高大直冲九天云霄,深入云层,挑开那茫茫的云气。数条分支相互交叉,浓密的叶子郁郁葱葱如同撑起半面天空,远远望着,就像一把厚厚的翠绿松伞。 他心想着,原来,卫国的皇家园林还有如此一番迷人的景象,如同浩淼的大草原,估计修建这样一个园林恐怕要花费很多的财力物力,看来,小小的卫国倒还真的不能小视了。 想着想着也就不由的走近了些,他刚穿过那一片花海,走到树下,刚要仰起头时,眼前一个黑影便是朝着他砸了下来。 没有一丝的防备,被一个不明的东西生生的砸倒在了地上。 “哎呦!” 当时他只觉得砸下来的东西很重,还以为是有人蓄意谋杀他,却是听见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轻唤声,听这声音,清脆纯嫩,应该是个不大女孩儿。 “你哎呦什么,还不快给我起来!”他皱着眉被身上的女娃娃压着趴在地上,也是头一次如此的窘迫。 听他冷冷的话,身上的沉重物忙起来。一边抱歉着说着,一边欲要扶起地上的他,冷暮飞心里原是有怒火,伸手便是挡开了她的手,他潇洒的站起身,拍了拍胳膊上华丽长衣上的灰尘。 一脸的抱怨的说道“没看见树下有人吗,就算想练习飞翔也不用这般着急吧。” 他愤怒的整理过自己的衣襟后,才将视线转向眼前的女孩儿。 直到看见她那张脸时,他硬是吞了口水,清纯干净的脸蛋儿,如此的细腻稚嫩,鹅如凝脂的肌肤,雪白光滑。精致的脸蛋儿,更是那一双清纯的大眼睛如同清水一般清澈见底,她的睫毛颤动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被他刚刚冷声冷语的话给吓到了。 女孩的头上镶戴着一串玲珑剔透的水晶,搭在额头上,随后是散落在她腰间的细长柔发,她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蝴蝶纱衣,腰间系着红色的丝带。 冷暮飞不由被她的美夺了魂魄,如此小小女子便可这般美丽,若是长大了还不定是个勾人的妖物。 “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 “那,那我去给你请御医来吧。”女孩儿看样子只有几岁大,却已经很美了,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儿强烈的贵族气息。 “你是小偷吧?”冷暮飞一双眼睛盯着她,要不然,谁会躲在树上,更何况卫国的皇家园林岂能是一个小丫头随随便便进入的。 052缘定一生 还未等女孩儿开口,冷暮飞忙抢先了一句说“其实你不用回答我也能猜到,不过你放心,像我这样如此心善又这样帅气的男人是不会把你做的事情说出去。” 女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奇怪的看着他,心道哪里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如此的自恋,难不成是刚刚自己将他压昏了头? “我才不是小偷。” “那你鬼鬼祟祟的待在树上干嘛。” “我......我喜欢。”女孩儿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总不能把详情告诉他,说自己是为了拒婚才躲到了这里。 不过这个男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的样子这一身的装扮,倒是不像卫国的王族,他又是如何进来的?看他的样子没有十几将近二十居然还是如此的无赖。 女孩儿看他没事,转身便要离开。 冷暮飞立即走过去挡在她的身前。“不留一句感谢就想一走了之?到底是个野丫头,还真是没礼貌。” 看她执意的往前走也不理会自己,冷暮飞倒是有些空落落的,继续说“你总得道个谢吧。” “多谢”女孩儿看都没有看他,只是随口的应付了一声。 冷暮飞足足照她高了许多,俯视着她,小小年纪便生性如此的傲娇,也不知她的父母是何人,要么就是将她上了天,要么她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野丫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感谢的方式?” “不然呢?” 不就是砸了他一下吗,这个男人至于吗?女孩儿皱着眉看他。 冷暮飞勾起了嘴角,恬着脸凑了过去,不怀好意的笑着说“这样吧,你呢,长得也还算可以,要不,就以身相许跟着我吧,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保你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 冷暮飞看着眼前小丫头一脸的僵硬表情,便是猜着她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忙说“是不是动心了?” 真是个无赖的男人,虽是长了张俊美的脸,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无礼,居然还要自己以身相许,若不是她现在实属无奈,否则一定要他好看。 “谁稀罕!”女孩儿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顺势从他的胳膊下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还没等冷暮飞从脚上转移视线,她已经跑出很远了,到底是年轻有活力。 “你——”冷暮飞皱着眉头看着她,只瞧见那张清纯的脸蛋儿冲着自己摆了一张鬼脸,女孩儿吐了吐舌头,便是跑出了园林。 自此,不知为何,他总会记得那张天真的脸蛋儿,那么美。 他很想找到她,虽然他滥情,但是他却从未有过一日停止找寻那个丫头的下落。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世上还真有一见钟情这一说,居然还是看上了一个小丫头。 他多次调查那女孩儿在奴婢里的身份,以及她的名字,可是始终无果,随着卫国灭亡,便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冷暮飞想着想着不由的轻叹一声,他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看着主位上的男人,他的神情倒是有些的若隐若离了,眯着深沉的双眼,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哥哥在想什么?” 冷邵玉那张精致到无法挑剔的俊容再配上略显凌乱的性感长发竟是这般迷人,听见旁侧的男人开口,他才轻抿薄唇,淡然的一扫冷眸。 就在他问冷暮飞的时候,他才偶然想起十年前那次出使卫国时,他自己也曾遇到了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年龄尚小的女孩儿。 而冷暮飞对他说的却是个女人。 那年他们奉旨出使卫国,卫国国主大摆宴席款待武周前来的老王爷同两位皇子殿下,企图说服他们放弃将卫国作为附属国的想法,却是遭到冷邵玉的果断拒绝。 还记得当时卫国大殿上的一片悦耳丝竹声中...... “晋王果真是才华出众,怪不得武周的圣上派遣您来出使,朕也思前想后仔细的考虑了一番,决意将朕最疼爱的九公主许配予晋王,以便我卫国同武周永结良缘,晋王意下如何?” 卫国国君坐在高位上笑着看着台下尊贵的贵宾席位上的男人说。 冷邵玉笑了笑,面不改色,淡漠如水般平静。 “您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贵国公主年纪尚小且又如此受宠娇贵,远赴万里嫁于武周,只怕是委屈了公主,还是许给国主您看重的驸马为好。” 冷邵玉淡淡的说,眼神很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高台上卫国国主,他轻笑一声,合起了手中的金莎折扇,潇洒中又不失儒雅,儒雅中更不失风度,他站起身微微的低过头,保持着一个使者,武周皇子应有的风度和礼节。 还未等卫国国主开口,只听他继续说“晚辈此番前来是奉我大周圣上之命,来此宣读我武周天子圣喻,喻召国主既已看过,还请您尽快答复晚辈。此番前来还有要事处理,实在不便久留,多谢国主今日宴请之席,他日武周收复卫国后,圣上定会细心宽带答谢国主一番美意。邵玉告辞。” 冷邵玉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拂起长袖转身抬起脚。 “站住!”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说。 “我卫国在北漠之丘已达千年之久,武周还真是好大的胃口,难道武周圣上不知水满则溢之说?倘若今日晋王非要如此,那么您只有乖乖的留在卫国,直到武周召书诚请我国君为止。”殿台下站起的中枢侍郎看着冷邵玉威胁着说道。 而男人只是冷笑一声,狭长深邃的眼扫了一眼身旁的莫云。 莫云会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串穿起的三块玲珑剔透的玉诀,三块玉诀样子差不多,但仔细瞧瞧,上面的细小花纹图案皆有不同,莫云将这串价值不菲的珍物对准了高台上的国主,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卫国国主见此脸色立即褶皱起来,气的胡子都要炸了一般,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对着侍郎命令呵道“糊涂东西,还不退下!” 随后他立刻转变了脸色对着冷邵玉说“卫国粗鄙蛮人,让晋王见笑了。您一路上舟车劳顿,暂且先行在王宫里住下,明日朕开宫设宴,定当给你个满意的答复,如何?” 冷邵玉没有回答的,双手背在身后,径直的走出大殿,只是吩咐了莫云婉言相对。 卫国国主见他如此孤傲,待他一离开大殿,便是气愤的将满桌子的酒杯方樽等摔得粉碎。 “滚,都给朕滚出去——” 一群歌姬立即停了下来,一刻也不敢多留的退出大殿。 卫国国主原是很看中这位年轻有为的晋王,想着武周圣上能派他前来,想必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况且武周晋王的实力早已传遍了整个大国,包括卫国,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决定将还未满十岁的皇女许配于他,不料他这般不识抬举,还拿他的三个皇子威胁自己,恐怕现在他的三个儿子已经在了冷邵玉的手中,还真是个精明的男人。 离开大殿宴席后,冷邵玉便是派人去找寻韩王,儒雅的步子踩在长廊上,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柔风细腻的拂过,吹着他棱角耳鬓的发丝轻轻的浮动。 “呵呵......” 一阵娇羞的笑声伴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笛声,隔着风传入男人的耳朵里,这笑很纯美,不加任何的修饰的如此纯粹。 冷邵玉听着,不由的走了过去,隔着远远,便是看见长廊院子里樱花树下一个弱小的身影,正在拂起袖口,翩翩起舞。 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小手却又婉转流连,淡粉色的纱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看她的样子还不过十岁,可她的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生莲花般地舞姿,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丝毫不较宫廷中专业的舞姬逊色,反而更胜一筹。 舞动着这首卫国的姻缘之曲。 她身形尚小,但一舞可谓是翩若惊鸿。 冷邵玉瞧着女孩儿的面容,她的睫毛,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却又一点都不失秀气。 他双手背在身后,注视了女孩儿很久,樱花的花瓣随着暖风洋洋洒洒的散落,漫天的飞舞,萦绕在女孩儿的左右,彰显的她如若神仙妃子。 像是发觉了有人看她一般,丫头忽然的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看向长廊一侧站着不发一言的冷邵玉。 她那恍惚的大眼睛皱了皱,不知所措的慌忙的整理了裙摆,避开男人的视线,逃跑似的跑了出去。 冷邵玉至今还记得那双眼睛看他时候的慌张,他从小看惯了宫中人心的歹毒,也看惯了官场的黑暗,只有这双眸子,才是他见过最为干净的东西。 也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儿的一双清纯的眼睛让他觉得特别,所以他才会爱的月娥那么深,在他的眼里,白月娥如同那个女孩儿,一样的干净。 也许他并不知道当时女孩儿无意间看见他时为何不知所措的躲避,因为那首曲子,是卫国的姻缘之曲,传说这首曲子会赐予人最好的姻缘,若是第一个看到自己跳这首曲子的人,便会是自己一生的伴侣。 而他所见的,正是那个女孩儿第一次跳。 053就在武周 “什么事情难倒了我们晋王?让哥哥你想的如此入迷,呵呵...”冷暮飞笑着打趣主位上的男人,他只是一扫桌子一角,一张白皙透明的纸卷上刻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倒是让他眉头一紧。 休书? 这是谁的休书?难道说......想着想着他沉了眼眸。 怪不得他会看见那一幕,原来是哥哥休了她啊。 冷暮飞只是松散的笑了笑,并没有仔细的过问。 恰巧此时大殿上的那扇黄金萃秀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的推开。 洛殇端着刚刚沏好的龙井迈着小巧优雅的步子走进来,守在外面的奴才很有眼力的将门关好。 她走近,抬起头看向他。 主位上坐着的男人冰冷的面孔如同那高山上几千年都无法化解的冰雪,一双黑如墨鹰的锐利眼眸从上到下盯着她,恨不能将她活生生的吞噬。 洛殇端着手中的茶壶悠悠地走上高台,她站在男人的身边,挽了挽宽松的长袖,轻轻的摆放好茶杯,为他倒茶。 却全然不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直停滞在她身上的男人眼中。 倾倒了两杯茶水,她刚要转身,只听他冷冷的语气说道“你将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男人的声音可真是冷,别说是对着眼前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就连同坐在他身旁的冷暮飞都不禁的打了个寒颤。 洛殇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给了她十分钟,可她足足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我很抱歉——”她别过脸。 冷邵玉轻笑一声,一掌将桌子上的茶水打散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在洛殇的耳朵里,她看着桌子前那片片的玻瓷碎片下湿了一地的浓茶,还冒着蒸蒸的热气,便是攥了攥衣角,掩盖住了自己刚刚被烫伤的手腕。 她什么也没有说,更不会去和这个男人解释什么,直接的绕开桌子朝着一地的零星的破碎走过去,俯下身一点一点的拾起。 瘦弱的身影将她衬的如此憔悴,那一举一动明是透着太多的不愿,却还是强忍着。 当她侧过身弯下腰的一瞬间,女人摊露出来的白皙光润的脖子处的雪凝肌肤,那明显的鲜红印痕便是清晰的显露出来。 冷邵玉眉头轻蹙,眯起他那双天性冷淡孤傲的深眸打量着她。 “你脖子怎么了?” 听他问,洛殇忙抬高了衣领,想要遮掩过去,只是这纱衣领口太低,根本无法遮住脖子处的伤痕。她侧着脸,有意避开男人的视线。 “没事,只是滑了一跤。”她淡淡的回答。 坐在一侧的冷暮飞倒是勾了嘴角,挑了眉头,一脸似有非有的哂笑说着“那嫂嫂还真是不小心呢......” 看着冷暮飞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洛殇低下了头,其实,刚刚若不是他及时的出现,可能自己真的会就此死在云袖等人的手里。 “过来——” 主位上的男人身体随性的倚靠在座椅上,他宽松的衣衫坦露出胸膛大片的蜜色肌肤,男性的魄力和性感当真是堪称一绝。 洛殇站在原地未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却不想刚走近他时,便是被他一拽,强行的拉入怀里。 洛殇本能的反应就是挣扎,因为她不知眼前的这个蛇蝎男人又想干嘛,可他禁锢的太牢了,本就不是她可以挣脱的。 正当她挣扎着,男人那宽厚的大掌便已是慢慢的抚上她的华润脖子上的殷红,轻轻的来回抚摸,像是心疼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了委屈一样。 正当洛殇错愕的感受着男人突如其来的温柔,却不想一只大掌偷偷的滑进她衣服的领口,触碰着她脖胫处的柔软肌肤。 “冷邵玉,放开我......” 她本就反感他这样对自己,昨夜里他在她身上释放的狂野和愤怒还不够吗?难不成他要当着韩王的面那样对自己不成? 洛殇想想都后怕,她身体萎缩的越来越近,冷邵玉看着她惊恐的神情不由冷笑一声,在她的耳侧放低了声音说“本王还以为你这个女人不懂的什么叫害怕——” 他刚刚不开口是一直再等她先开口解释,可没想到的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如此的清高,居然一句同自己解释的话都没有。 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个女人居然敢欺骗他。 她这是在玩弄他堂堂叱咤风云晋王的智商吗? 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样的谎话还真是蠢的没有道理,亏自己以往还觉得她足够聪慧。 冷邵玉戏虐性的边说着边是强迫的挑开了她领口的扣子,他的一只大掌紧紧的摁着她不安分的双手,另一只手一松她胸前一侧的蝴蝶丝带,随后露出女人大半个香肩,和脖胫处勾人的锁骨。 洛殇被他逼迫的泪水堵塞了眼角,她死死咬着嘴唇上皮,直到咬出血丝。 而男人却始终都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并且无所谓般的欣赏着他昨夜的战绩成果,他勾着性感的薄唇,看着洛殇脖胫下肩膀处和前胸上部的一块块连片的细小红痕。 直到他看到怀里女人滑落过脸颊的泪,同她那双带满了怨,带着无助和感伤的眼眸,真像极了月娥临死时的模样,一样的无助。 他立即变了脸色,眉宇间满是戾气一脸嫌弃的推开她。 洛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身子一僵,摔倒在了高台上冰冷的石殿上。 她的身子贴在冰凉的地面,不由一紧,慌忙的披上摊露在外面肩膀处的大片肌肤。 而此时,冷暮飞正坐在她的前面,正对着她,他眼里倒是泛起了几丝特别的寓意,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看着她肩膀处肌肤上的红痕,不用想他也知道昨夜哥哥同她的销魂。 刚刚她摔倒的一瞬间,他本能的伸出手,却在冷邵玉冰冷的神情下收了回去。 冷暮飞很清楚,除了多年前那个白家的女人,哥哥从来都不会碰任何人女人,无论是何花容月貌的女子他看都不会留心在她们身上。 而如今哥哥所有的习惯皆是三番五次的为这个女人破例,就在刚刚,女人摔倒的一瞬间,他仍是捕捉到主位上男人忽然一紧的英气蛾眉,很是不安。 更何况,哥哥这么做,无非是在宣扬着这个女人已经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哪怕恨,哪怕他不要,别人也是碰不得的。 对他而言,恐怕不都是恨了吧! 洛殇站起身,紧致的衣服贴在她的身上勾勒了她妖媚的身姿。 “本王让你离开了吗?”看到她转身,冷邵玉对着她转过去的背影说道。 洛殇明亮的眸子只剩雾水,冷邵玉说洛家残忍,欠了他一条永远也偿还不起的命,那么,他这般对她,到底是谁更残忍,谁欠谁的更多啊! 洛殇没有转过身回答男人的话,而是想要继续的迈开步子。 “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还真是难以调教。” 他的话语中带尽了无限的嘲讽和戏弄,明是玩笑着的话语,可洛殇知道,他这是在提醒她的同时威胁她。 洛家上上下下的人命,可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不得已,她只能停下,不敢再忤逆他。 “把这里收拾干净。” 她一愣,本以为依照冷邵玉的性子又会说出一番恶狠嘲讽她的话,没想到只是让她将地上破碎的东西打扫干净。 虽然男人在靡靡之中也是在告诉她,她现在同一个卑微的奴婢毫无区别,但只要他不冷嘲热讽的折磨自己,在洛殇认为,就已经是莫大的解脱了。 她照着他的话走回去,弯下身子重新的清理地上琐碎的杂片。 冷邵玉的眸子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只是撇了一眼桌子前乖乖打扫的女人,便是一阵沉默。 “瞧臣弟这记性,险些耽误了大事。”冷暮飞忽然想起他此番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晋王商量,差点儿被这个女人给耽误了。 冷暮飞欲言又止,眼神扫了一眼桌子前安静收拾的洛殇。 “她还没那个胆子——”主位上的男人淡淡的说道。 洛殇心念洛家,连忤逆他都不敢何况泄秘这样的事情。 听他如此说,冷暮飞才是慵懒的笑了笑,随口说“哥哥可曾还记得那场周卫之战中被乱箭射死卫国前锋大将?听说他还是卫国的驸马呢。” 冷暮飞说着,表情也逐渐的严肃起来。“如果哥哥不知他,那也一定听过卫国的最后一位公主,九公主。” “她不是已经跳崖死了吗?”冷邵玉眯起了眸子,就是那位差一点儿成了他王妃的卫国九公主。 虽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的名字,但这位九公主在卫国的名声可是大了去了,卫国百姓无一不称赞,听说她不仅天生了一副帝王世家好皮囊,还是位绝世聪明的女子。 “不,她并没有死。”冷暮飞放下翘立的二郎腿,表情沉重,他站起身向着高台的台阶处走过去,却是没有走下。 只见他转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她就在武周!” 054是在担忧 闻言,冷邵玉抬起头,双眼中略带了几分诧异,那墨黑狭长上扬的柳叶眉梢轻蹙着,思量着韩王刚刚的一番话。 随后却是又松懈下来,脸色恢复了同刚刚一样的平静淡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过一般。 “哥哥是不相信吗?通州刺史大人已经调查此事很久了,昨日刚好一举抓获了卫国党羽二百余人,现在正关在通州水牢里,听侯哥哥发落。” 冷暮飞看着主位上的男人那一脸的淡漠,满不在乎的神情,便是朝着他走了过去。 继续说:“刺史大人抓获的只是一部分,也就是说,卫国党羽远不止这些。然而能号召这些人为卫国卖命的也就只有那位当时两军交战中,被乱箭射死却不见了尸体的卫国驸马。秦慕歌。” 秦慕歌。 ‘啪’的一声,刚好拾起的碎片从一旁刚起身的女人手中滑落在地上,摔的清脆的零散声响彻在大殿内的每一个棱角。 两个男人一齐将目光转向女人。 “我……”洛殇咬着嘴唇,睫毛颤抖着,她看着冷邵玉紧锁的眉头,一双眼睛露出凌厉的光芒正盯着自己,忙是低下身去收拾残局。 她慌张的有些手无举措,并不是怕冷邵玉的怪罪,而听到那个名字时,她明显的心里泛起一阵剧痛,像是困锁了她多年的痛苦一下子全部爆发萦绕着她的全身心上上下下。 好熟悉的名字,秦慕歌。 却又从未听过。 “啊——”洛殇惨叫了一声,瞬时放下刚被划入手腕里的碎片,只见她手腕处红色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从她的血管中涌出,缓缓的流淌着,直到吞噬了她的半张细弱的白皙玉手。 主位上的男人眉头一紧,忙起身迅速的朝她走过去,立即的俯下身半蹲在她身前。 “你要干什么?”洛殇见他的大掌攥住了她的裙摆的衣角,忙用手挡开,身子一点点的向后退去。 “闭嘴!”男人霸道的语气足足可以将她冰冻千年,让她不发一言。 像是受了他语气的寒冷导致,她的身体仿佛僵硬住了,不能动弹。双手也是软了下来,只觉得凉凉黏糊糊的液体流淌在她的手背上,其他的便也是没了感觉。 随着‘嘶——’的一声长音的响起,冷邵玉硬是撕下了她裙摆处的一条丝纱。 直接攥起她受伤手腕的那只胳膊,扯过他的眼前,迅速给她缠了几圈。他缠绕的很紧,虽然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但刚好止住了她还在流淌的伤口。 洛殇这才从忽忽悠悠中缓过神来,才感觉到手腕处的疼痛,她咬着发白的嘴唇,疼的不由的‘嘶’了一个长声。 而男人只顾急切的包扎,让她不禁的孱弱着开口。 “痛……”她想要慢慢的抽回停留他掌中的手腕。 冷邵玉却是更加了用了力道,洛殇咬紧牙关,痛的不想说话。 “知道痛了,现在清醒了?”他看着她,冷漠的说道。 洛殇胆怯的看着他,又是别过了头。 冷邵玉冷哼一声,随后毫不慰藉她的疼痛,撇开她的手,起身便是走回座位。 看着他起身,洛殇才敢看他,却只是对上了男人冷淡的背影。 手腕处划破若不及时的将血制止住,是很容易丧命的,而他,这是在救自己吗?洛殇心想着。 可下一秒,她又沉了眸子,怎会,冷邵玉只是不想她死,因为他说过要她过得生不如死,才不会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去。 所以,她根本不必去感激他什么。 只是她刚刚迷了心智,才会看到他眸子里的焦虑和怜惜。 洛殇动了动身子,看着沾了她鲜血的碎片,她刚要去触碰时,只听男人阴冷的开口道:“下去!” 她怔了怔,男人并没有看她。 既然他敢她出去,那自己照做便是。 洛殇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顿了顿,回了个‘是’后,便是走下了台阶,随后退出了大殿。 待那扇厚重的大门随着她出去后缓缓合上,坐在一侧的冷暮飞才是收回了眼底那种莫名的神情,立即转了眸子,笑着看旁侧的男人。 “哥哥刚才好像还很担忧呢?难道,是对她动心了?”他挑着眉,看他,故意的问着。 被他如此一问,冷邵玉蛾眉一处却是一紧,眼神里也略带了些许的深邃意味儿。 他怎么会对她动心,这辈子都不会,对于那个女人,他只有恨。 “看来是被臣弟说中了,那哥哥还真是辜负了白姑娘的一番心意了,呵呵……”冷暮飞眯起弯弯弧度的眼睛,笑着很好看,勾着嘴角打趣般的说着。 却不想,下一秒便是对上男人阴冷的眼眸,那双锐利的眼睛恨不能杀死他,倒是让他打了个寒颤,连连的摆手推脱着求饶。 “臣弟知错了,瞧我这张嘴,总是这样没轻没重。”他一边说着一边诙谐幽默的故意的拍打了自己嘴唇几下,来消除男人的怒气。 看冷邵玉转过脸,他才如释重负的深呼吸吐了一口长气。 心想着,看来白月娥在哥哥心里的位置,仍是那么重要,想要有人闯进这扇门里,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却敢断言,有朝一日,有个女人一定可以。 那便是洛殇,也只会是她。 提起洛殇,他便也想起了刚刚同冷邵玉还未说完的大事,这样想来,他却也觉得奇怪,那个女人一听到秦慕歌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特别的紧张,惊慌。 难不成她们曾经相识? 可一个身为卫国驸马,一个贵为洛府千金,何况洛柯从未让自己的妹妹出阁,他们又怎会相识,原是他多虑了。 “好了,玩笑也开过了,刚刚那件事情,哥哥怎么看?” 冷暮飞见他也没有开口,便抢先一步说:“依照臣弟调查来看,卫国的这位驸马听说还是那位九公主的青梅竹马,他一生戎马为了卫国而战,说到底也是为了那位公主。卫国的半个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这么对年,那些将领士兵自然是愿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 “能号召聚积这么多卫国党羽在武周边境作乱的人,除了那位驸马那也就只有那位跳崖的九公主了。当时前线的御庭将军亲眼看见秦慕歌深重数箭,他一定是活不了的。况且自始至终琅琊山下都没有找到那位跳崖公主的尸体,所以臣弟断言那位九公主,她还活着。” 冷暮飞手指点了点桌子,语气沉重认真,很是肯定自己的猜疑。“而且,她此时就藏在武周境内。” 他的猜疑也并全无道理,卫国的重臣没有投靠他们武周的,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况且大都是年纪半百的皇室宗亲,就算仍有复辟恻隐之心,只怕是早已没了能力。 当年卫国朝臣勾结他们武周的官员,以至于卫国内部混乱发生政变,国主被受逼迫,一气之下抱恙归西,撒手人寰。 而曾有传闻,卫国的九公主在卫国国主死后曾自称皇女,守护卫氏江山,而闭不发丧。 却不料,有人将这一切消息传入了两军前线,本在两军激战的不可开交之时,这等如同天煞的消息一经传开,便是彻底颠覆了整个交战的军心。 大将驸马秦慕歌带领下的卫国精英对抗武周洛家军本是没有丝毫逊色,相反更有勇猛之阳刚,却不料一听到国主暴毙,王后自尽的消息,便是军心涣散,势不利敌。 这才导致了卫国大军中计,受到了洛家军的四面袭击,秦慕歌身中数箭身亡,百万大军全军覆没。 而卫国京都的那位皇女九公主,听到心爱的男人战死,她便直接选择了跳崖而亡,以此了断她的一生。 所以卫国活着的党羽仍有归心的人要么效忠驸马,要么便是那位九公主。 冷邵玉也听说那位九公主的尸体至今仍是下落不明,有人说是被河水冲走了,也有人说早已沉入了海底等等,扑朔迷离。 只不过,这件事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棋子有两面,但终归是一个颜色。也许,不是驸马,也不是九公主,或者说,不是卫国的人。”冷邵玉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 他微仰起头,下巴略有抬高,狭长深邃的深眸中闪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琉璃,如同浩渺的星河一望不尽的深渊。 “哥哥的意思是……武周的人?”冷暮飞阴了脸,听了男人的话,他不由的仔细的想了想,若真像哥哥所说,那这件事还真就麻烦了。 “既然这样,通州水牢里的那些卫国党羽哥哥打算如何处理?都杀了?” 冷邵玉微扬嘴角,轻言道:“全部放了” 听他这么一说,冷暮飞更是皱紧了眉头,满是疑问,刺史大人是下了多少功夫才让县级廷尉衙门抓获那么多党羽,如今却要全部放生,哥哥的葫芦里又是在卖什么药? 可看主位上男人毋庸置疑的神情和那种居高临上,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的王者风气,冷暮飞便是没有在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照做。 055一命一夜 日光的柔和宁淡,透着浓密的树干枝叶泼洒在地上,夏日的风时而温顺时而安静的吹拂,吹着满树的叶子轻轻摆动,折射下来的光影也随之波光粼粼的上下浮涌。 月娥阁里的花园大院,四周围满了挺拔的梧桐,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下,一大片紫色毛茸茸的花朵随着飘来的柔风轻轻的颤动。 藤蔓缠绕着古长廊的赤红游龙皇凤雕柱向上攀爬,一袭淡粉纱衣披头散发的女子端庄的坐在长廊的栏杆上,她后背轻轻的向后靠着红色雕柱,双手搭在身前。 她侧着脸,一双清澈又满是忧伤的双眸,静静的望着那边的紫色海洋。 风吹乱了她的发,吹着她柔软的发丝肆意的飘乱,吹着她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吹着她搭在栏杆下的裙摆缓缓的摆动。 她倾听着风的声音,希望可以借此平复她那颗至今仍为浮动的心。 从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她便一直在问自己,秦慕歌是谁?为什么一听到那个名字时心里会如此的闷慌,如此的痛。 可她真的从未听人提起过,自己也是毫无印象。 可偏偏,她又觉得那个人同自己的关系绝非一般。 “咳咳......” 听见几声故作的轻咳声,洛殇才回过神,她转过头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身旁。 冷暮飞一只手的胳膊拄在她头上方的柱子上,另外一只手则是随意的搭在身后,他眯着笑眼,勾着好看的弧度看着她。 也不知这个女人对着一片不会说话的花傻看什么,看了这么久,以至于他站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被她注意到。 刚刚他从大殿里出来,本想着去看看宫里来的那个缠人的小家伙,没想到绕过凉亭后,便是看见她坐在这里。 “在想秦慕歌?” 洛殇猛然的抬起头看他,眼里满是疑问的问他。“他是谁?” 刚刚在大殿里,听他们兄弟二人的谈话,倘若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卫国的驸马。 可她还想弱弱的问一下,想要更确定一些,也想多了解那个叫秦慕歌的男人。 “你不认识他?”冷暮飞故作反问语调。 “我不认识。” 看着她的眼睛,冷暮飞顿时打消了自己初始时对她的猜忌。 因为她眼里那肯定下的清纯,洗去了他所有的疑虑。 她是个傲骨的女人,是个不会去刻意解释的女人,同样也是个一说谎便会出卖自己的女人。 “他是个......你不认识的人。”冷暮飞一脸的坏笑。 洛殇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那么好心轻易的告诉她什么,她从栏杆上站起。 “喂你个女人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看洛殇要走,他忙用自己宽厚的胸膛拦了上去,挡住了女人的去路。 顿了顿,洛殇抬起头,淡淡的回道“请你让开。” “不是这句!” 冷暮飞有些懊恼,她还真是个能随时挑起人不快的女人,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如何讨人喜欢。 憋了半天,竟是这句! “本王今日又救了你一命,你这个女人自己算算欠了我多少条命了?”他双手环肩,一抿薄唇眯着两道浅浅的眉头下的双眼惬意的说着。 “你想要我报答你?”洛殇说的倒是很干脆。 差点儿弄的冷暮飞哑口无言,他慵懒的邪笑了一声,说道“当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出手相助,同样也包括本王。”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以身相许?”洛殇想起上一次在宴会上时,这个男人要她报答时的无理要求,这次,他又要上演同样的把戏是吗? 还真是同他哥哥一样,真不亏是亲兄弟。 “哈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嫁给本王了?不过这次我不要你的以身相许。我要......”边说着,他边勾起了邪魅的嘴角。 随后朝着她半倾斜过身体,离她更近一些,在女人的耳侧魅惑的呢喃道“我要你的身子,一命一夜。” “无耻!” 洛殇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便是朝着男人这张妖孽的脸上挥去,不想他早就料到了一般,一把擒住她的手反扣下。 “还想动手,打我有瘾?”冷暮飞笑着看着她,也不生气,反而故意的挑逗着她。 “冷暮飞,你这个小人!”洛殇一只手被他反扣着,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朝着他谩骂。 却不想男人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他略俯下头看着身前的女人。 “骂的好,我就是个小人,要不怎么会看重你的身子。本王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你这样标志儿的女人。”他将脸凑的更近了,在洛殇的耳廓喘着男性的气息。 他妖艳的细长的手指弯曲的在洛殇的脸颊上来回的抚摸,带着一种戏弄般的唇角说道:“如果你肯,本王不仅会保证你一生的荣华,也可以…给你个妾室的名分,怎么样?” “呵…谁稀罕!” 洛殇冷哼一声,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趁着男人痛的松懈了她的手时,立即将自己的手抽回。 这个画面太熟悉,是冷暮飞无数次都在梦里回忆的那个场景。 一时间男人愣住了,呆呆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早没有发现,其实洛殇的眼睛,还真的很像那个女孩儿,一样的冷傲清纯,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然纯美。 “你……”冷暮飞看着她,本要问出的话却还是僵持住了,他原想问她是不是去过卫国,后来又仔细一想,又怎会,她是洛柯的妹妹,将军府长大的长女千金,又怎么会到卫国。 更何况十年前的那个小丫头,虽说性子顽劣高傲,却也开朗活泼。而洛殇的性格又太过悲凉,仔细想想,两个人还是联系不到一起的。 摇了摇头,他转了眼底刚刚的深思,又带了一脸的坏笑继续说道:“你的胃口还真大,本王的条件还不够吸引你吗?那你还想要什么?” 照常理,一般的女人可都是情愿的想要爬上他韩王殿下的床榻,甚至用尽心机。 可偏偏这个女人,到底是她冥顽不灵,还是她已经……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想到这里冷暮飞倏然的眉头一皱,盯着她挑衅般的问道:“难不成你有心仪的男子了?那个人是哥哥?你想要为他守身如玉?” 众所周知,洛家的长女洛殇从小到大只是接触过洛柯一个男人,并未听说她有何逾越的倾向,更何况她同哥哥早就有婚约,为了洛家声誉,洛柯断然不会让她接近任何男人。 那么她哪怕是想要为男人守身如玉,那个人除了哥哥,他冷暮飞还真是想不出别人。 听他这样说,洛殇冷笑一声,哪怕是守身如玉,那个人也绝不会是他的哥哥,冷邵玉。 她淡漠的别过头,转身便要离开。他是救了她,她也会感激他,但是这不排除她可以毫无节操的去回报这个男人任何无理的要求。 “哥哥亲口告诉我,他已经休了你,你现在就是一个弃妃,还要留在这里看他的脸色,这又是何苦呢?”冷暮飞如同闪烁星光的眸子却是阴黑毫无光亮,他挑着眉头不解般的看着女人。 如果她只因为担心洛家,那也不至于这般顺从哥哥,或许她求求自己,讨好自己,也是有希望的,可她没有。 弃妃。 背对着他的洛殇听到这两个字眼的时候敏感的心头一颤,她炯炯的双眸轻轻的颤抖,长长的睫毛上下的来回波动着,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眼中明显的带了感伤的落寞。 冷邵玉是休了她,她也确实成了一个王府的弃妃,可从别人嘴里听到此话,为何她的心会有难过,也会悲伤,也会痛。 她哀伤的是什么?是冷邵玉休了她?还是他亲说出了她已是个弃妃这样的话。 见女人怔住,停在原处,冷暮飞勾起唇角,甩了甩长袖,轻笑一声走过去。 “既然哥哥不要你了,还有本王,或许你只要讨好我,还是一样的。”冷暮飞阴着双目,却保持着不变的笑意,那张妖孽的脸虽说不像冷邵玉那般俊美,却也是极其出众,相反,也着实给人一种暖意。 却是听女人冷淡的说道:“就算我死了,也不需要韩王你费心。” 她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是披着那一头流水般一泻千里的乌黑长发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她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既然她愿意留在这里受苦,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天下的美女应有尽有,她虽说是最特别的那个,但是是女人便都一样。 看着她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头也不回,冷暮飞却是黑了眸。 “你不能爱上他!” 洛殇听见了,但是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夏日的暖风里,独特的气息散尽在这幽深的长廊中。 看着她走的如此决绝,冷暮飞攥起了拳头便是狠狠地打在一旁的柱子上,却也是不禁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他说的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同她玩笑,如果这个女人若是真的爱上了晋王,那么她的一生便是注定了会比现在更加痛苦百倍,千倍。 那种痛,远不是她可以想到的。 056魅力王妃 自从发生过宁辉堂那件事后,洛殇便是一直的呆在冷邵玉这里,很久都没有回到紫金阁,也不知阿玉卓锦她们这几日过得怎么样,麻姑等人有没有为难她们。 其实她若是不在紫金阁,也许麻姑等反而不会刻意的去为难两个丫头。 但她还是担心着,趁着这会子无事,她偷偷的走出月娥阁。 月娥阁与紫金阁相觑甚远,冷邵玉恨她,厌恶她,所以她嫁来之时便被男人安排到了那所阴冷发暗的王府弃院,俗称的鬼宅。 通往紫金阁的路上,有一条近路,鹅卵石平铺的小径两侧的浓密的草丛中,偶尔开了几朵黄色粉色平凡朴实的小花,高大的柳树摇曳着它柔软的细枝,像众多歌姬在卖弄着醉人的舞姿。 成荫的倒影,印在鹅卵石地上,带着午日的清静与安详。 洛殇挽了挽垂在耳侧乱舞的柔发,只听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洛殇?是你吗?” 还是个女人的名字,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轻声细语。 洛殇转过身,只瞧见不远处高台上的凉亭栏杆一侧,朝阳郡主正站在那里看着她,刚才那一声便是她唤的自己吧。 见她转过头,栏杆后的女人伸出手在半空中向她打了招呼,隔着太远,看不清郡主的面目表情,却听见她说:“快过来啊……” 洛殇看着她,对于朝阳郡主,她也只不过见了几次而已,并无太多的印象,可这个郡主倒是和蔼,三番两次的为她解围,这也让她不会再去拒绝什么。 冷语心见洛殇走过来,忙绕过凉亭走下台阶,在台阶的半中间热情的牵住她的手,便是拉入了凉亭内。 偌大的凉亭也是这般奢华,王府里随处可见,阴凉之地,夏日炎炎更适合在这里闲暇度过,既不失观赏之情趣,也不会感到夏日带来的疲倦困扰。 “小家伙,别哭了,看看谁来了。”冷语心冲着一旁坐在石凳上,双手搭在石桌上趴着的小儿笑着说。 “喂”见小人儿没有抬头,仍旧不动,冷语心摇了摇头,走了过去,侧过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是你最喜欢的仙女姐姐来了,你若是不抬头,她可要走咯。” 小孩子蹬了蹬腿,还是没有抬起脑袋,只是嘟囔了一句。 “我才不信呢,你又要骗我!讨厌姐姐……” 冷语心无语的起身,回过头瞧了眼洛殇,笑了笑。 洛殇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走了过去,在孩子的身旁轻声的说:“小贝勒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不快吗?” 这声音的细致温柔,好听的胜过任何的一种出奇曲调,绵长而深情。 小贝勒一听,立即抬起了头,仰望身前的女人,只见她低着头看自己,那一双美丽的墨色双眸真是好看的无法形容,柔柔的光色怎么可以如此美,美到人的心底。 她一身浅色纱衣加身,湘绮下摆随风弱弱摆动,只是花边裙角被撕破了,留下了残缺,却是丝毫不影响女人那精致的面容的美丽,白净的脸蛋儿宛如淡梅初绽。她轻眉婉转琉璃,眸含秋水,双目澄澈,一抿樱唇时的细腻动作不禁的让面前的孩子脸蛋通红。 小孩子还的确是哭过,如同杏仁般的双目通红,可怜的让洛殇不禁弯下身,用自己细嫩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小小年纪,还学会害羞了,不是一直吵着要看仙女姐姐吗?”一旁的冷语心也走近了,她故意带着笑逗孩子,看到桌子前的小家伙恶狠狠的眼神瞅她便是不由的觉得好笑。 洛殇也是不禁的失笑,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孩子,问道:“要不要和仙女姐姐说说为什么哭?” 听她一说,孩子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委屈,一下子抱住了洛殇的双腿,两只手偷偷的抹着眼泪儿。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的委屈。 “好啦,别哭了,男子汉要坚强哦” “小鬼,快放开你的仙女姐姐,还不让她坐下来歇歇?”冷语心在旁边围着桌子的石凳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送到洛殇的桌前,自己也是随意的倾倒了一杯,扶起袖子优雅的饮了一小口。 听她的话,小孩子立即松了手,别过脸,好似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眼泪。 洛殇带着笑,却也坐了下来。 “还是我来说吧,一早上乳娘便来禀报,说是今日早朝时皇帝哥哥下旨将南陵王的女儿月河郡主许配给他,小家伙这一听,便是没好了折腾,说什么也不肯娶那位郡主。”冷语心将茶杯放下,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 继续说:“你有所不知,那位郡主今年已有二十二年载,而贝勒才只有五岁,这年龄上便已经相差悬殊,更何况南陵王的郡主一定要是正室。圣上赐婚,自然是逃脱不得的。” 冷语心的眸子也暗了下去,当年的她便也是这样,因为先帝的一个念头,她便硬是被送入了胡人可汗的大帐,那,她心如刀绞。 整整呆了七年,可她的国,她敬爱的武周却亲手杀了她的丈夫。 这便是她们女人的命,没有任何的反抗。 乃至于说小贝勒要娶一个年近二十二岁的女人觉得委屈,那么她更多的是该为那位郡主惋惜。 等到贝勒长大,风度翩翩之时,女人却已年老色衰,而此时正是男人滥情之时,可以尽收三妻四妾,而郡主呢,注定是要守着空房孤独终老。 洛殇淡漠的眸子沾染了哀伤,她又何尝不是这样,若不是这场婚约她又怎会被卷入这场仇恨中。 又有多少世家女子,不是因为政治联姻而毁了一生。 她转过头带着笑,掩盖了眼底的哀伤,看着小孩子,说道:“自古有云,为人臣者,势必犬马以效尤其天。贝勒你身为皇室宗亲,流淌着的是武周的血,理应为保这太平盛世绵延千年而有所牺牲,这才是你尽一个天朝臣子的本分。” 冷语心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明是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却是有着这样的报复和宏图,她原以为洛殇会安慰贝勒,为他想写计策好将此事就此的了了草事,却不想洛殇的这一番话,到让冷语心更加的另眼相看,也更是自叹不如。 “可是……可是我不想娶她,你看那些和我一样大的也没有娶这样大的姐姐。”小孩子转过头,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只是留下了两道长长的痕迹,他嘟着嘴,手指紧紧的抓着桌子。 他才不要娶一个从未见过的郡主为妻呢,如果那个女人要是像仙女姐姐一样,那他倒是还能接受,可她又不是,只会让他难受。 “你有王室的身份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就有这样应尽的包袱。娶了郡主,你只顾好生的养着她便是了,郡主都不去计较觉得委屈,你又何来抱怨之说?”洛殇看着他,她倒是很心疼那位月河郡主,二十二啊,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今后却要度过这一生的凄凉。 小贝勒听了洛殇的话,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用力的抹了抹眼睛,眯着眼睛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笑着连连点头对洛殇说:“嗯,那我娶她便是了。” 洛殇眸色一长,带了几分落寞的说到:“哪怕你将来纳了三妻四妾,也要好好待她。” 她也是女人,知道这种痛。 小贝勒还小,虽不懂仙女姐姐话里绵长的意味,但只顾着先是应允了再说。要是让他娶仙女姐姐,那他一定会欢喜得不得了,可是哥哥说,仙女姐姐是他的。 看着小孩子脸上重露笑容,冷语心还真是佩服洛殇,她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还是一个极其有智慧的女人。 为何以前从未听人说过洛将军的妹妹竟是如此的才华出众,聪慧过人,具有这般的治国之道,朝野之心。 当今武周只有两位聪慧胜过男人的女子,一个是景阳宫里珠幕后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静和氏,一个便是她的嫂嫂国公的嫡长女纳兰绒雅。 现在看来,要改为三个人了。 冷语心看着她,刚要转回视线时,只瞧见洛殇手腕缠着的纱布,还透着鲜红,她皱了眉,难不成又是哥哥。 上一次的事情,她已经让丫鬟打听清楚了,她全然不会相信是洛殇亵渎了经文,反而她坚信着洛殇是被冤枉的,这些哥哥怎么就看不到,他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了。 “你的手怎么了?是哥哥?”冷语心急切的问她。 “不,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怎么也不叫人好好包扎一下,哦对了,上一次的事情,哥哥没有再为难你吧?”冷语心回到南湘院便是一直记挂着此事,可她却迫于无奈一直未能想出好一点儿的对策。 虽说冷邵玉待她如同亲生妹妹很是怜爱,可他怎么说也是当今的风靡朝堂的晋王爷,有些话,她还是不能逾越身份的脱口而出。 “他……没有。”洛殇沉了眼眸,淡漠的回道。 为难?她活在这王府的每一天,都在承受着那个男人给的折磨,还谈得上什么为难。 057可还满意 花香鸟语,萦绕在凉亭左右,那被卷入清风中阵阵的余香,却是怎样也敌不过凉亭里两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儿。 柔和的日光挥洒在房檐上,波动着影子慢慢的倾斜,火红的夕阳逐渐地掩盖了西面的天空,勾勒映射着美丽的画廊。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洛殇笑了笑站起身,看着这日渐而落,想着那个男人若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又会发怒,她便是不得不早些回去。 冷语心看她起身,也离开石椅,忙上前挽住她,亲切的说“这个时间,是到了用膳的时候,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同她们一起去? 洛殇摇了摇头,她哪里配的上和她们平起平坐,冷邵玉既已休了她,她便更没有资格了。 况且她也不想和那个男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不了,我还有些事情,郡主快些同小贝勒过去吧。” “洛殇,你是王府的王妃,你若是不去,这要是传了出去对晋府的名声也是不好的。所以,和我们一起去吧。” 冷语心确是好意,她只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去要求眼前的女人,她也知道哥哥同她的关系,所以才想着尽量的缓和这种恨意。 可是眼前的女人却还是摇了摇头,只是轻笑的婉拒,转过身便要走。 冷语心见她还是不肯,立即故意地轻咳了几声。 旁边一侧的小孩子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马上的抬头会意她。 只瞧冷语心皱了一下眉头,用眼神一撇洛殇,抽动了几下嘴角,转动着眼珠。 小贝勒便马上的从石凳上跳下,跑过去,从后面张开手抱住女人的双腿,紧紧的不撒手。 洛殇冷不丁的被身后这个小人儿一抱,她倒是错愕,却还是柔和的笑了笑转过头,略微低下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小人。 那双黑黑圆鼓鼓的眼睛,就像两颗又圆又大的葡萄,眼里却是带了满是不舍的神情正可怜兮兮的抬着头望着自己。 “怎么了,乖姐姐改日会去看你的。”洛殇优美的笑容宛若仙子,美不胜收。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的剥开孩子抱着自己的手指。 “我不要——” “听话,否则姐姐不喜欢你了。”看他嘟着小嘴巴撒娇,洛殇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在孩子的额头上捉了捉。 “那人家也不要,姐姐就过去陪我一起吃好不好?好不好嘛。”小贝勒松开了手,拽着洛殇的裙摆边说边摇晃。 洛殇看着他那张天真的脸蛋儿,刚要开口,便听站在旁侧的冷语心开口说“洛殇,既然孩子这么舍不得你,你就别再拒绝了,只是一顿饭,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这小家伙可是很喜欢你,天天嚷着我要见你呢,你要是不去,他会很伤心的。” 冷语心顺势将视线投向孩子。 小贝勒看见了立即用力的点着头,裹着嘴唇,眨着闪亮的眸子。 “洛殇——” 冷语心知道洛殇不仅心善而且更加的心软,只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哥哥怎么可以对她这般残忍呢。 真是被冷语心说中了。 洛殇看着她没有说话,再一低头看着身下孩子快哭了的表情,她便是轻叹一声,才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哈哈,太好了耶,仙女姐姐要和人家一起吃饭饭了呢!”小家伙一看见女人点头便是欢声雀跃的满凉亭里乱跑,手舞足蹈的,也不怕一个踉跄摔着自己。 冷语心同洛殇面面相觑,都不由的被孩子的可爱逗的失笑拂起袖口。 —— 晋府凌云厅,是供夏日王爷等人用膳的地方。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院子用膳,是因为这里一年四季皆是如春,此外,烈日炎炎的夏日,凌云厅里的一角竟是矗立的高大深厚的冰石墙。 透明如水晶般的冰墙落幕在那里,从上到下散发着白色的雾气,驱除了这盛夏的炎热。 被叶子覆盖的偌大凉亭里的奢侈的席位前,坐着身穿一袭冷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的男人,他白衣上大片的莲花纹若影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深蓝色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 他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英挺的鼻梁,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王爷,郡主到了。” 随着守在一旁丫鬟的禀告,冷邵玉慢慢的抬起头,却在看到冷语心身旁的女人时,他的冷眸一紧,立即附上了几分阴黑。 “臣妹来迟了,还望哥哥赎罪。”冷语心娇笑的赔罪,随后便是拉着洛殇的手走到一侧的桌前,示意洛殇坐下。 冷邵玉一双深邃的双眼一直停留在女人的身上,看见她有意避开的神情,便是更阴冷了几分。 “怎么了?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况且,哥哥是不会介意的,对吗?哥哥——”冷语心笑着将头转向男人,故意的说着。 她还是想的太少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哪里是她一己之力便能化解开他们之间的恩怨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他们彼此放下心中的恨和怨,只有他们自己。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己倒了杯酒,拂起袖子饮了下去。 “来,坐下吧。”冷语心瞧着也无事,便是让洛殇挨着自己坐下了。 洛殇本想着冷邵玉会刻意的为难自己,却不想他出奇的不寻常,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正当丫鬟门呈着一个个盖好的盘子端上来,将一道道光鲜亮丽的佳肴展现在桌子上时,只听着一个脚步声姗姗来迟的传来。 “哎呦,真是抱歉,又要你们久等了。”冷暮飞穿的还是同刚刚一样的衣服,他妖孽的面目,挂着长久不变的无赖笑颜。 “我们没有在等你。”冷语心随口的说。 冷语心一向都是很喜欢同他开玩笑的,虽说冷家两个王爷都是她的哥哥,但她更多的便是喜欢同韩王接触,毕竟韩王的笑意太多,更是容亲近让人猜的透。 “你这样说,做哥哥的我会有多伤心”冷暮飞扬着嘴角笑的邪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正对着坐在对面的洛殇。 “还真是巧呢,又见到了嫂嫂。哦——不,现在臣弟要不要改口呢?”冷暮飞眯着好看的眼睛,说着不计后果的话。 他的话,是刻意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那个男人听的?不管怎样,洛殇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 她嘴唇轻颤,抬起头看着他,又看向一旁的男人,只见他一脸的平淡,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顾着拾起筷子,儒雅的轻夹起佳肴放入口中。 她也便没有开口,又沉下了眸子。 饭前的风波便是这样过去了,这一顿饭吃的洛殇提心吊胆。 本以为会很平静,只见冷邵玉放下了手中的银筷,接过身旁丫鬟递来的丝帕随意的擦了擦薄唇,便是丢在一侧,勾起了玩味儿般的唇角看着洛殇,富有男性的质感和磁力,说道“本王素问你在洛府时便是精通琴棋书画,也不知是否属实。” 他半眯着深邃的眼眸,让洛殇有些不解。 直到看见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架古筝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洛殇才是似乎的明了些。 难不成,他是要她在这里弹琴取乐? “过去,让本王听听到底如何?”他唇角还带着那抹轻浮的笑意,那种蔑视和不懈看的洛殇心痛。 “哥哥?”冷语心站起身,显着错愕,就算哥哥再厌恶洛殇,也不至于大庭广众的侮辱她啊。 况且洛殇毕竟在王府这么久了,她的言行也很顺从,又是哪里惹到了她这位难以伺候的晋王哥哥不满了? “哥哥一定是觉得太过无趣了,这样吧,臣妹前日倒是新请了几位歌姬,这便叫来为哥哥助兴吧。柳儿,还不快去——”冷语心皱着眉立即的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 还未等丫鬟应答,只听男人冰冷的声音淡淡的说道“本王让你过去。” 冷邵玉的眼神一直紧缩在洛殇的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洛殇竟不知她又有何地方惹了他的不快,要他在大庭广众下羞辱自己。 难不成只是因她来错了地方,不该出现在这里,在他的眼前吗? 她冷笑一声,自嘲的勾起一丝苦笑,淡漠的看着他。 “好。” 她回道。 婀娜的身姿站起,迈着袅娜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向琴旁,挽了挽袖口,她坐下。 看着男人那冷冰冰的脸,洛殇不发一言,低垂的如水般亮丽的眸子,咬着唇便是扶上琴弦。 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脸上,形成了醉人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只是她偶然抬起的双眸,倒是让人心一紧。 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动人的琴音同她的心跳,同她的哀伤,悲音婉转却又让人不禁沉沦。 每一个她手指下的音符都像是刻上了不一样的声调,琴声引来的数只鸟儿停落在指头,不禁的为她配乐欢呼。 风拂过她侧脸,撩起女人几丝长发轻轻的飘扬。 一阵琴音过后,洛殇的手指久久的停滞在琴弦上,她停顿片刻,放下袖子站起身,绕过石桌。 淡漠的眸子如沾染的薄雾般冷傲的看着男人。 “晋王可还满意?” 058当众羞辱 女人的面容很清淡,只是那眼里或多或少能让人察觉她的感伤。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直视旁边一直微微仰起下巴的男人,甚至很小声的呼吸都怕被他听见惹了不快。 冷邵玉眯着冷眸看着站立的女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奥的让人无法猜透,更是难以揣摩。 他面不改色,脸色紧绷着,冷的仿佛这周围的空气都要结成了冰。那张完美的俊颜在此时却也带了几分男人的妖艳,只见他轻轻的拍着手掌,勾起那醉人的神情说道“还真是不错,洛将军让你学的还真是多,培养你定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他嘴角带着冷笑。 洛殇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嫁来的第一个晚上,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男人狰狞的面孔像只地狱中走出来的猛兽,生生的擒着她嘶吼着那些让她毕生难忘的话。 他说她费尽心机想要嫁进王府,说她欲擒故纵,说她贪慕荣华。 可她对于这一切,竟是一无所知。多么可笑。 “王爷过奖了,小小伎俩又怎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只不过是闲人取睹罢了。”洛殇故意的抬高了眸子,压抑着心里满满的酸楚,看着他淡漠的说着。 在他的面前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尊严和颜面,受他的侮辱和欺凌。可她无法忍受冷邵玉当众这般羞辱她,不是自己她自己那所谓的清高,而是在丢洛家的颜面。 如今她一个废弃的王妃,一女不可嫁二夫。 在武周,被休弃的女子是没有一丝地位的,女子的出嫁是家族的兴荣,她身上背负着的是家族的使命。而现在她被冷邵玉一纸休书废了妃位,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要洛家一族成为满朝文武的笑话,也会让洛家的人从此烙下一个的话柄。 冷邵玉盯着她,其实眼前的女人心里想的做的哪怕是她嘴上说的,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又何必继续的装下去,苦了自己。 他冷笑一声,玩味儿的伸出手示意丫鬟们将琴等支架撤下去。 “好一个闲人取睹,既然你是这样想的,也好,以后你便同王府歌姬一同习练,本王想定会让你多些见识。你说呢?” 他笑着,看着眼前的女人,看她的强忍下去的痛苦,这种坚强到底还会持续多久。 “你——”洛殇咬着嘴唇,不,她还不能忤逆他。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喜欢顺从,一旦她同他公然的抗争,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痛苦,冷邵玉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正当洛殇左右之时,身旁的冷语心忙站起,对着男人笑着说“呵呵......难得我们一家人好好坐下来吃饭,嫂嫂的琴音就算再过曼妙,哥哥也不必如此的心急非要在这里听嫂嫂演奏,倒也还真是让我等见识了我们晋府王妃的一绝呢。好了,快让嫂嫂歇歇吧。” 冷语心有意的缓解这僵硬的局面,也是在帮洛殇解围。 “琴声还真是动听,要是嫂嫂再献上一段舞姿,臣弟想着定会更加的出奇......”旁边坐着一直未开口的冷暮飞忽然的冒出了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话,他还真是为恐天下不乱。 “怎么还没喝酒哥哥就醉了。”冷语心忙是给他倒了一杯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冷暮飞嬉皮笑脸的耸了耸肩膀,身子懒懒的靠在紧贴后背的椅子上。 洛殇没有办法再站在这里,听他们兄弟二人相继冷嘲热讽的戏弄自己。 她松开轻咬的樱唇,声音有些不比初始时的动人,带了悲伤,说道“抱歉,我身子不适,先走一步。” 她说完便转了身。 “诶?洛殇——”冷语心刚站起,本想去拦住她,可是洛殇步子走的却很快,她貌似很想离开这里,冷语心也便随了她的意愿,没有强留。 看着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如此的消瘦不堪的消失在长廊拐角,冷邵玉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她走远,却是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他蹙着英气狭长的柳叶眉,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可靠近的气息。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里竟是如此的烦躁,他本想着好好的当众羞辱她一番。 却在看见女人转身时流下的泪滑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犹豫了,终究还是绕过了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泪会是如此的值钱。 让他都会觉得莫名的烦躁。 “果真还是晋王的王妃厉害,这一曲还真是销魂呢......呵呵......”冷暮飞自顾的倒酒,拍了拍身上掉落的粉嫩落花,笑着说。 冷邵玉扫了他一眼,板着脸,直接的站起身走出长廊。 待冷邵玉离开,冷语心立即的变了脸色,看着身旁还是那么慵懒找打的男人。 “你没看到哥哥生气了吗?洛殇怎么说也是王妃是哥哥的女人,你这样说难免会让哥哥不悦。” “哦?哥哥的女人吗?恐怕不是了吧......”冷暮飞眯着弯弯的眼睛,举起手中的杯子放在眼前慢慢的转动着,像是在打量着什么事情。 什么叫不是了?冷语心皱眉看着他,一脸的疑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暮飞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她,只是半仰着头看着一侧斜阳的落幕。 “难道......”冷语心猛然记起今日早上时她路过凉亭时,偶然的听几个丫鬟在议论着什么休了,王爷,乱七八糟的事情。 待她过去时,丫鬟们便是行了礼后匆匆忙忙的散开。她也便没有多问,只是这会子想起,倒也觉得蹊跷,八成就像她心中所长的那样了,哥哥一定是休了洛殇。 冷语心叹着气,她心道怎么会这样?看着旁边的男人还是在有滋有味的饮酒,她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 她看着冷暮飞,问“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从他的语气里他应该早就知道,却还是说出这一番话,故意的引爆这根导火线,到底是何意? 冷暮飞擦了擦邪魅笑着的薄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了摆手后,便是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件事一直都让冷语心放心不下,在洛殇没有进府之前,她曾一直认为冷暮飞很容易让人看透,可是这会儿倒是觉得他有些事情倒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次又一次私下的救洛殇,却又一次又一次的挑起晋王同洛殇的间隙,让哥哥恨洛殇折磨洛殇,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夜色深了,逐渐的弯月也开始慢慢的从云环雾绕中显露出来,朦朦胧胧的挂在枝头,装点着王府的夜色的优美。 只是银装素裹下的王府,对于没有方向随意的走在某一天不归路上的女人来说,竟是如此的丑陋,阴暗。 洛殇的泪已经被风吹干了,她身子颤颤的走在一条孤僻的小径上,竟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两侧幽深的丛林像是被墨染过了,同夜色融为了一体,暗的发黑。 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只觉得越走越远,却是不想停下来。 “仙女姐姐——”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叫住了洛殇,她听的出来,这是小贝勒的声音。 她回过头,只看见小孩子眨着美丽的双眸如同天上的星星明亮清澈,正抬着头看着自己。 洛殇错愕,擦了擦脸上的泪,回身朝他走过去,在孩子的身旁拂下身,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她是一个人离开的席位,怎么也没注意身后跟了个孩子。 “是语心姐姐叫我跟着仙女姐姐的,她怕你在出什么事情。” 小孩子眨着吧嗒吧嗒的眼睛,瞅着洛殇。 “郡主有心了,小贝勒帮我好好答谢郡主的美意便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洛殇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了她这么久,想必这孩子也一定是太累了,才不得以的开口叫住自己。 “我不想回去——” “怎么了?” 只见小贝勒嘟起了嘴唇,两只手指不停的在身前打着转转,脸色也略微的泛红,像是难以切齿。 “因为,因为人家也很担心仙女姐姐,我想和仙女姐姐待在一起。” 噗—— 洛殇倒是被眼前小家伙这一番话逗的失笑,她将孩子搂进自己的怀里,这个王府里,真心待她的,也便只有郡主同这个孩子了。 贝勒的话让洛殇觉得暖暖的,可能是她不曾听过什么暖心的话,也可能是那个男人冷语惯了。 洛殇抱起小家伙,坐在了一棵树下,她娇小的身子倚靠在树干上,搂着怀里的小娃娃。 她很喜欢孩子,可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要一个孩子。也许有了孩子,她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念想,只不过,冷邵玉又怎么能让她怀孩子呢? “仙女姐姐,你怎么哭了?” 听见怀里小家伙的声音,洛殇慌忙的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她竟然忘了怀里的小人了。 也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泪竟会如此的多。 “没事。”她笑了笑。 “我不要仙女姐姐哭,如果哥哥不要仙女姐姐了,等我长大就娶姐姐。” 小家伙说的慷慨有词,义愤填膺,倒是新鲜,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他两颗圆鼓鼓的眼睛满是自信和肯定,让洛殇笑了。 孩子就是孩子,这般可爱。 059霸道的吻 夜很美,朦胧的月已经高挂在了枝头,照射下来的皎洁铺洒了整片大地。 月光挥洒在女人的脸上,明亮中勾勒着她美丽淡雅的面容,她仰起头望了望着浩淼无垠的天际,仿佛还能看到远在一方的银河,那种孤清,冷静。 女人一双眼睛极为美丽,却又空洞,带着哀伤,诉说着她内心的凄苦。 泪终是含在她的眼眶,没有滑落。 她笑了笑,下一秒,抱着怀里娃娃的手紧了些。 因为,起风了。 “回去吧,太晚了,别让你的乳娘担心。”洛殇看着怀里的孩子,她的眼眸很柔很柔,恨不得能滑入人的心里。 “我不要!我还想和仙女姐姐再待一会儿。” “可是......好”洛殇本是不同意的,她担心夜里的冷风会冻坏了小家伙,毕竟她自己也只是穿了一件贴身单薄的纱衣。但看着孩子的眼睛,又是不忍心这样拒绝。 小贝勒摇晃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傻笑,倒也不失可爱。 “过几日小贝勒就要回宫了吧?” 洛殇只是想到了时间,便是随口问了问他,哪里想到怀里的人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半天也没有回答。 “怎么了?”发觉他不对劲儿,她忙问。 小孩子皱着眉,脸上没了刚刚的欢喜,眼睛里饱含了满满的深情,他望着洛殇,支支吾吾的说。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回到宫里。”他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嗯?” “仙女姐姐,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回到皇宫里,他们都说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说到这里,孩子的眼里忽然的含满了泪,委屈的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洛殇轻呼吸,她根本毫无头绪,因为对于小贝勒她也是近来才有了一丝的了解,只是知道这个孩子从小便养在了太后的身边,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孤儿?” “嗯——她们说我出生的时候娘亲就死了,后来又因为我的爹爹暗中勾结朝臣想要害皇伯,所以被皇爷爷囚禁起来了,后来爹爹耐不住凄寒也死在了牢里。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想要收留我,是皇祖母看我孤苦无依,抚养我直到现在,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伤害我......”孩子边哭边抽泣着,他的声音弱弱的,很伤心。 洛殇本就的哀伤的眸子更加的抑郁了,没想到贝勒小小的年纪,竟也会有如此的经历。 也许笑容都是表面的,而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只有自己的心,才清楚。 她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只见他抬起了头,那眼睛里带着本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种种复杂。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泪便流的更加厉害。 他说“仙女姐姐,其实我的娘亲我的爹爹都是被人害死的。而害死他们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皇祖母!” 洛殇心头一颤,竟是不敢相信孩子的话。 “姐姐也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想相信,可是那个人的确就是皇祖母,是他想要扶持现在的皇帝哥哥登基,才害死了我的父亲,她还杀了大皇子。” 那张小脸儿挺的高高的,就像他有十足的把握来证明这一切都是事实。 太皇太后很喜欢小贝勒,那日宴席上,洛殇已然看到她对待小贝勒呵护备至,那种溺爱已经到了毫无等级观念,洛殇不敢就这样接受太后的残忍,反而,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承受的了。 “听姐姐说,不管怎样,太后都不会伤害你,不要相信那些人胡言乱语,只要记住,她养育了你,救了你。你才能活。” 洛殇知道宫廷里的尔虞我诈,知道那些为了私利博得爱地位的妃嫔手段的狠毒,她不能完全的否认或者相信孩子的话。 但她现在只能这样告诉这个孩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活。 小贝勒嗯了一个长声,点了点头。 洛殇为他擦拭眼角的泪,心疼这个爱笑孩子内心隐藏承受的痛苦。 生在帝王家,注定了一生的多磨,嫁入帝王家,也便注定了一生的悲惨。 贝勒爱笑,他用力的抹了抹眼睛,搓的眼睛通红,还是甜甜的笑了,仿佛刚刚他所说的都在梦里一样,并没有让那种悲伤的情绪维持太长。 或许,他是在用他的笑来掩盖这道伤疤。 “姐姐不用担心我的,我知道怎么做,反倒是姐姐,总是让人担心。” “我?” 洛殇半低着头看他,只觉得孩子在说笑,便是反问道。 “对啊,就是姐姐。”孩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语味儿十足。 “姐姐总是惹邵玉哥哥担心,其实哥哥很喜欢姐姐的,虽然我也很喜欢姐姐。” 洛殇不由发笑,这孩子才五岁,哪里会说出一番话来,定是有人同他说了什么,况且,那个男人又怎会喜欢她?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的。 “又在胡说。”洛殇假生气的看他。 “我没有胡说,语心姐姐就是这样和我说的呀,她说哥哥很喜欢姐姐,因为他从来没有和别的女人共处,也没有留宿过任何的女人在他的房间,也不会去担心任何女人。”贝勒扬着脸,狡辩着。 冷邵玉之所以会和她共处,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有洛殇自己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孩子的世界,把一切总会想的很美好。 本没有要开口,却听怀里的人儿问道“那仙女姐姐呢?仙女姐姐也会喜欢哥哥吗?” 仙女姐姐也会喜欢哥哥吗? ...... 风,吹着女人散落在后背的发凌乱的飞舞,细水长流。那搭落在耳廓的几缕发丝,胡乱的拂过她的脸颊,掠过她樱粉的唇。 那双满载秋波的双眸颤动了,竟不知是何意。 她的心是在犹豫吗?又是为何犹豫?为他吗? 洛殇苦笑一声。 顿了顿,才说。 “不会。” 刚好说完,颤抖的双眸抬起的那刻,却在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时,一时间竟然怔住了。 他在这里,多久了? 小家伙转了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男人,忙从洛殇的怀里坐起,笑着唤了声,哥哥。 冷邵玉的脸色很平淡,只是看着孩子的时候略微带了些许的笑意。他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步子朝树下的二人走过去。 步子的声音很重,他越是走近,洛殇越能听得到男人的呼吸,很沉重。 刚刚在饭局上时,她便瞧他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加之这空气中醉醺醺的酒气,想必冷邵玉不醉也是难以保持足够的清醒吧。 “我已经叫了奶娘,她们就在那个门口处等你,快去吧。”冷邵玉对着贝勒说。 “哦......”虽是很不情愿,但还是得听哥哥的话,小贝勒恋恋不舍的离开洛殇的怀抱,临走时不忘抱了抱女人,才是蹦跳着朝着那个远处的拐角跑去。 贝勒走后,洛殇才站起身,她没有看男人,转身便想走。 而冷邵玉大步的走了过去,直接的拦在了她的身前。 洛殇抬起头,看着他。 “晋王一路跟来,无非是想看我有没有加害贝勒之举,既然晋王已经看到了,还想知道什么?” 刚才听他的话,洛殇就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他跟了她这么久,也就这一个原因,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个蛇蝎的女人。 她的一番话,在冷邵玉听来,无非是种从骨子里的挑衅,他一把攥起女人的手腕,将她甩靠在树上,洛殇的后背被他推的狠狠地撞击在树干上,痛的她不禁的皱了眉头。 还没等她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冷邵玉霸道的吻便是同落雨般涌下,他的愤怒他的粗鲁,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吻中宣泄着。 这吻,如骤雨急下,带男人雄性的炙烈,也是掺杂了醇香的酒气,宣泄着他王者的雄风和不容的反抗。 冷邵玉从不肯吻她的唇,而今日却...... 洛殇抵在他胸前的手不停的拍打着男人宽厚的胸膛,却是怎么也无法推开身前的那堵厚重的墙。 男人的舌带着麻麻的醉意霸道的翘开洛殇的嘴,深深的索取着他想得到的。 泪水模糊了的视线,她已经看不清身前男人的模样,她所谓的挣扎在冷邵玉的眼里不过只是小小的计量,根本不足以说成是在反抗。 “嗯——” 冷邵玉皱着黑眉,闷哼一声,直到看清楚面前女人的脸,他才从酒的麻醉下清醒过来,立即起身,放开了她。 若不是洛殇咬住了他的舌头,他还不知道要将她看成月娥到什么时候。 洛殇的眼睛,太像月娥了,而月娥的眼睛,又太像那个冒失的女孩儿。 冷邵玉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抵靠在树干上的柔软的身子慢慢的紧缩,明是走投无路,却还是向后退去。 看着她的眼里明是满满的畏惧,却还是强忍着那种高傲下的坚强。 冷邵玉嫌弃的一抿薄唇,两叶微浅的眉头上扬,勾起那醉人的眸子盯着她。 语气淡然的说道“你说不会喜欢上本王,是吗?” 060那便最好 “是。” 洛殇看着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倾吐道。 “我怎么可以喜欢上你这种残忍无情的男人。这辈子,都不会。” 她一字一句说的如此的肯定,决绝。 那眼中周旋的晶莹在为她撑起勇气,一片凉薄。 男人听着她的话,本就阴冷发黑眉头此时此刻更是阴暗的难以直视,他额头上的青丝不知是否因为愤怒渐渐地显露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上,他的眼里阴冷发狠,那寒光下的血色衬着他如同一只发怒的雄狮。 冷邵玉的一只手拄在她耳侧一旁的树干上,撑着他强健的身体可以刚好抵在女人的身前。 另一只手缓缓地穿过她的发丝,紧扣住她的脑袋,让她和他眼对着眼,鼻对鼻,十指紧扣着她,步步紧逼。 勾起邪魅的嘴角一笑道“那最好——” “因为本王同样也不会对你这种虚伪的女人,有任何的感情。” 他笑眼看着她,却说着薄情的话。 洛殇心口突如其来的闷痛,她知道冷邵玉恨她,也不是第一次听着他这样讽刺的话,可这一次听来,她的心,却多了种叫做痛的酸楚。 可她不想让身前的男人察觉,也不想让自己有这种莫名的错感,只能是高高的抬起脸,同他对视。 风吹着夜里的男女,包裹着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埋藏在这无穷无尽的黑夜之中。 冷邵玉看着她满不在意的表情,眯起深邃的眼,一把生擒住她的下颚,强迫着她抬高眼眸看自己。 “你给我听着,就算本王休了你,你也别妄想着去勾引别的男人。至少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女奴。” “是。晋王说的是。我一个卑贱的女奴哪里还有资格去勾引别的男人。”洛殇水亮的眼睛同他对视,她带着笑意自嘲道。 冷邵玉的脸瞬间变得更加寒冷,那张面孔上极其俊朗的容颜已经无法掩盖住了他怒火爆发时的可怕狰狞。 “你在激怒本王?” 他的眉宇间拧成一条黑色的线,写满了戾气。 “不敢。”洛殇被他的大掌擒住下颚,动弹不得,但那双已经蒙上雾水的双眼却还是没有丝毫的退让。 “可你已经激怒我了。” 洛殇明显能感觉的到男人说完此话时掌中手指间加重的力道,她只觉得自己下颚处的锁骨要被他捏断了。 “本王不止一次同你说过,不要妄想激怒我,你承受不起的。”男人薄唇一抿,说着看似平淡却很残忍的话。 “又想拿他们威胁我,让我妥协了是吗?冷邵玉,你还真是毫无新意。” 洛殇轻哼一声,那微忽微浅的笑意穿透过她的每一个细胞展现了满满的鄙夷。 男人看着她,就像打量着一只逃不出自己手掌的猎物。 “对于你,这样便足够了,至于新意与否,又有何区别?” “本王听说,近日朝堂上大将军可是功高的很呢,只怕是风头越大这迎来的恐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勾了唇,因为他看到女人眼里已经在逐渐的愤怒,而这愤怒的背后,就是妥协。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你如此的恨洛家,告诉我,到底怎样你才能放过洛家,放过...我。”洛殇的泪在眼底打转,她始终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如此的仇恨洛家仇恨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滚烫的两行泪缓缓的涌出眼眶,慢慢的滑落,流淌过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同时也灼烧了他手背上的温度。 冷邵玉看着女人憔悴的面容,那张惨淡无助的小脸儿同她那双朦胧的泪眼,倒是波动着他的心也一同的软了下来。 这双眼睛真的像极了‘她’。那样的惹人怜惜。 随之,他捏着她下颚的手也开始慢慢的松弛,当他的愤怒缓慢的平息之时,却只听女人颤动的双眸看着他。 几乎无力的说道“到底还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我们,要我怎么做,你这个残忍可怕的男人才会有一丝的怜悯?” 残忍?可怕? 他对她还残忍吗? 他说过要她死,可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对她留情,说过要她活的痛不欲生,却还不是没有像说的那般冷酷的对她。 对于她,他做的还残忍吗? 那洛家呢,洛家对他呢?只因为洛老将军破敌有功,先帝便非要逼迫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娶她?只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罪臣之女却要用一生来忏悔自责? 当年,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贪婪的一心想成为王妃嫁入王府,若不是洛柯极力的想借助自己妹妹成凤之时攀升为皇亲国戚,月娥又怎么会死,他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痛苦潦倒。 他的痛,就该他们洛家来偿还,就该她洛殇来承受这一切,这是她欠他的。 “对你们洛家,就不该有任何的怜悯,而你,更不配。” 冷邵玉松开了手,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乖乖当好一个女奴,或许还能保住你们洛家暂时的安生。” 男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没再有过多的神情停留在她的身上,转过身便迈开了步子。 那个背影儿那样冷,那样的可怕,洛殇依靠在树干上,轻喘着微弱的气息,她的心真的好痛,像是被千辆车骑压辗过一样,只剩下残破不全的碎片还留在那里,诉说着她惨痛的疤痕。 望着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逐渐的消失,消失在那条幽深的岔路口,她仰起头,苦笑一声,双手伏在粗狂的树干上。 泪,无声无息的滑落。 风吹拂了周围的丛林,轻轻的摆动,柳树细腻柔软的枝条在半空中来回的悠荡,几分落寞,几分悲凉...... 与此同时,走出拐角的男人,也停了步子。 他双手背在身后,高大的身躯站立在漂浮的柳枝下,月色里他一身华丽的长衣完美的勾勒了他的翩翩风度,而那双被夜色染过的深眸却仍是格格不入。 那样的复杂,深邃,一眼忘不尽的潭渊。 洛家究竟欠了你什么?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了洛家,才能放了我。 要我怎么做,你这个残忍可怕的人才会有一丝的怜悯。 ...... 洛殇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在男人的耳畔,她的歇斯底里,她那张惨白无力的面孔,还有她那双泪眼朦胧的水眸。 如同一张交织缠绕的网,死死的困锁住冷邵玉的心。 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闷慌,潜藏的愤怒下,‘嘭!’的一声,攥起的拳头便是生生的落在了树干上,震的高大挺拔的柳树忽然间的晃动。 今日就在她手腕鲜血直流的一刻,他的心的确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他承认自己并不想这个女人就这样死了。 可当他经过长厅拐角,看着对面长廊里的一男一女时,却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恨不能立即将她碎尸万段。 他警告过她,可这个女人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去别的男人,而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所以他才会让她当众出丑,让她如同一个歌姬卖唱一般供自己取乐。 他只想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要她知道在他的面前她是有多么的卑微无力。 可他还是对她心软了,就在看到她泪流下转身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有那般无情残忍的对待她。 他跟了她一路,看着她抱着怀里的孩子时眼里流露出的和蔼,和温情,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 或许,那一刻,他已经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差。 可当他听到那句,永远也不会爱他的话时,却是皱紧了眉头,竟不知是何滋味儿,只觉得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他要的不仅仅是报复洛家报复他,还有征服洛家,征服她。 “王爷,莫大人有事禀告王爷,现在正侯在殿外。” 彩儿拂起袖口行了礼,温柔的禀告。 刚刚用膳时她便瞧王爷饮了不少的酒,生怕会出现任何的乱子,便是安排了几个小厮暗中的跟着王爷,一路到了这里。 随着响起的声音,冷邵玉才是慢慢的转过身,收起复杂错综的神情,脸色平淡沉稳。 “嗯。” 男人只是随口应付一声,便要离开,只当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身。 “吩咐下去,王府里的任何一人都不必以王妃的礼仪对待那个女人。你去打理好后庭那边,明日便带她过去。”他的话不冷不热,没有丝毫的温度。 “可是王爷,后庭那边若是让王妃迁居过去,奴婢恐怕......”彩儿睁大了眼睛,心想着王爷竟然真的要王妃前去后庭,原来宴席上的那一番话并不是随意说说。 “不然你过去陪她。”他的冷漠的说着。 彩儿意识到了说错了话,忙是跪了下来,低着头。“奴婢知罪,请王爷责罚,奴婢只是担心若是王妃进入后庭一事传了出去...” “办好你自己的事,这才是你该做的。” “是。奴婢知道了。”彩儿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这下可苦了王妃可,她可如何是好,依照王妃清高孤傲的性子,只怕是...... 想着想着,彩儿摇了摇头。 061迁居后庭 清晨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女人的脸上,强烈的光速下,依靠在树旁的洛殇才是缓缓的睁开蒙松的双目,她昨夜竟是在这里睡着了。 夏日的早上,阳光初生之时,天气还是有几分清凉的,洛殇打了个寒颤,环抱双肩的手上下的摩擦两下,随后她撑着一旁的树,站起身,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裙摆。 拖着发麻僵硬的腿一步一步的绕过板石栏杆,穿过一排排柳树交叉的柳林,走向池边。 在池边的浅水处,她蹲了下来,池水很清,所以水面映射出她的模样便是一目了然。 洛殇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挽起了宽松的袖口,细长白皙的双手慢慢的伸入水中,开始的冰凉让她不禁一下子缩回了手,而后,才逐渐的习惯了水的温度。 两只手缓缓地剥开细腻的水纹,她掌中捧着清水扑洒在脸上,就这样轻轻的抹娑了几下。 风吹过,带来了池子旁两侧丛林的花朵,片片花瓣随风卷入水中漂浮在池面上。 “丝若褴褛碧如水,一朝微落浅薄生......” 她半含笑的双眼静静的凝视着水面沉浮的粉嫩,轻叹一声。 洛殇撩了撩耳边凌乱的发丝,那还沾着水滴的睫毛渐渐地风干。 她站起身,走回月娥阁。 这一路上,倒也蛮清净,其实不过是她的心逐渐的平静了罢了。 刚入月娥阁大门,便看着彩儿携带了两个丫鬟站在正院中央,见她走进来,彩儿忙上前。 她先是笑了笑,随后开口说“王爷吩咐奴婢带您前往后庭,今日起,您便居住在后庭,若是有其他吩咐,会有人另行通知您。” “后庭?” “王妃进府晚,对于后庭的一些事还需要仔细的了解。奴婢已经同后庭掌事的姑姑交代过了,您到了那边,若有何疑问自然问她便好,那位姑姑为人也算和善,想必也不会过于为难王妃您。” “只是这后庭,究竟为何地方?”洛殇倒是曾听阿玉说过,但当时并没有详细的过问。 彩儿倒是很有耐心,恭敬的解释道“后庭曾是先帝为王爷时,便建立在这所王府里寻欢作乐之地,也就是王府里歌姬舞女等女子平时住所和练习的地方。王爷说...说您会很适合那里,便吩咐了奴婢,今日便带您过去好好的练习。” “练习什么?如何学着做一个合格的舞姬来取悦他吗?”洛殇这才是想起男人昨日里的一番话,他还真是对得起他的言出必行。 “怎么,取悦本王,让你很不满吗?” 冷漠中穿透着震撼感召力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洛殇转过身时,只瞧见倚靠在偏侧长廊上的男人,他高挑秀雅的身材,半侧着伟岸的身躯。 一袭冰蓝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木槿花的镶边,同他随意散落附在身后的发丝朝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男人的非凡身影。 他腰系玉带,双手随意的环在胸前,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异常的英俊飒爽。 男人将视线也转向她。 洛殇看着他,那张妖孽的脸看久了难免会让人沦陷,看到他那双平淡里透着精光的双眼盯着自己,洛殇猛然的回过神来。 当她转了神情时,男人已经慢慢的走下台阶,朝着她的方向这边,走了过来。 “奴婢等参见王爷......” “奴婢等参见王爷......” 彩儿同丫鬟随着男人走近,半蹲下身子行礼。 “你们先下去。”冷邵玉的眼神一直落在洛殇的身上,一刻也没有转过视线。 “是,王爷。”彩儿看了一眼洛殇,带着丫头们便是退下了。 待丫鬟们的身影逐渐的消失于月娥阁的朱砂大门外,男人率先开了口。 “本王在问你。” 洛殇抬起头,她不作声色的笑了笑,说道“即便我有再多的不满,却还是一样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这样,倒不如欣然的接受。” “哦?” 冷邵玉嘴角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很显然,女人的回答还算让他满意。 他眯起微浅的笑眼,忽然伸出大掌一把勾起她纤细的腰间,顺势的将她揽入自己的胸膛里。 洛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惊慌失措,她前胸的凸起紧贴男人宽厚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的呼吸同似有似无的心跳。 “你要干什么?”她双手抵在男人的身前,头向后偏过去。 看着她做无谓的抵触和挣扎,冷邵玉不禁冷笑一声,勾起他邪性又迷人的唇角,向她凑过去,轻声的道“你不是欣然接受了吗?” “呵......还真是做作。”看着她的反应,男人嘲讽的轻笑一声,一脸的不屑,随之松开了手。 “带她过去吧。”他转过头对着彩儿吩咐了一句,回身便走了,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洛殇看着他走进厢房,那扇门随之也缓缓的合上。 “王妃,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彩儿轻声唤着,提醒她。 后庭—— 这个陌生即将熟悉的地方,倒并不是偏僻,反而周围的环境极其的优美。 洛殇跟在彩儿的身后,绕了很远,才是进了一个内府大门,这个府里倒是不同别处,隔着很远便是闻见了各种杂花杂草混合交织的清香,以及那传来的阵阵悦耳的丝竹声。 刚迈进了一步,里面便走过来一个年长的女人,她穿着褐色酱纱的衣绸,上面绣着黄色的桂花,头上很是平凡的发髻高盘,只是在盘起的发鬓中镶嵌了支墨绿色的玉簪子,倒像是有些多年常带着有些破损的裂痕了。 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眼角处带着几丝皱纹,下颚处有一颗黑黑的痣。 身后跟了四个丫头。 “长青姑姑,这便是昨日同您讲的晋王妃。”彩儿笑着解释道。 沈长青看了眼彩儿,也附和了笑点了点头,随后她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洛殇身上。 当看到洛殇的脸时,她不由的震惊了,身子向后顿了顿,幸好身后的丫鬟及时的扶住了她。 “姑姑这是怎么了?”彩儿看着她的反应,倒有些奇怪,忙问。 沈长青停留在洛殇身上的神情好一会儿才是缓了过来,她拂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顿时萌生的几滴汗珠,歉意的笑着说“这几日身子一直不是很舒适,在姑娘面前失敬了。” “哪里,长青姑姑平日里为着后庭的事操劳,可谓是劳心费力,王爷定会心记着姑姑的苦心。还望姑姑切不可操劳过度,别在累坏了身子。” 彩儿处事向来十分圆润,这也是她能够以如此二十尔尔的年纪独领,成为晋王身边唯一一个贴身女婢在麻姑之下王爷身前红人的原因。 沈长青自然道谢的连声感激,可也不忘看着身旁的洛殇,她拂起袖子,先是恭敬的行礼,道“奴婢后庭掌事沈长青,恭迎晋王妃。” 说着,便同奴婢们一同跪下。 洛殇忙走过去,拂起她们,摇了摇头,温和的说道“姑姑不必行此大礼,还望日后劳烦姑姑加以指教。” 洛殇看着这位掌事,竟不知是何事,为何她刚刚看自己的神情那般惊讶恍惚,而那眼中的震惊下更多的是敌视和仇恨。 而她的惊讶,如同当时太皇太后的惊讶一样,不过在静和氏的眼中除了震惊还有几分歉意和心喜。 洛殇并没有问她,只是伸出手拂起她们。 “不敢不敢,老奴定当尽全力的教好王妃。”沈长青恭恭敬敬,态度很友好,她更近一步的瞧着洛殇,眼里还是流露了同刚刚一样的震惊和狐疑,可她尽量的压下去了这满是的惊异。 立即恢复了常态,对着身后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接过王妃的衣物,送入厢房。” “是,奴婢等遵旨。”丫鬟门马上接过彩儿身后丫鬟手中的物品,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晋王府的等级尊卑一向都很苛刻,所以就算是芝麻大的一个小小官都能足以让手下的人臣服,倒她洛殇,却是这里唯一的意外。 “这群丫头都被我惯坏了,让王妃和彩儿姑娘见笑了。”沈长青说此话时仰起了头瞧了瞧天色。 阳光倾斜,很快便要没上房檐。 彩儿眯着好看的眼睛,会意了她的意思,笑着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昨夜里的话还要麻烦姑姑费心了。” “这是自然,那奴婢等就不送姑娘了。” “嗯,好。”彩儿行了礼,她看了看身旁的洛殇,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安心的笑了笑,转身便带着奴婢们走了。 待彩儿等人退出后庭大门,只听沈长青说道“王府有王府的规律,自然咱们后庭也有后庭的规律,既然王爷吩咐了按照平常女子那样对待王妃,也大可少了一番细枝末节上的尊卑,奴婢定会尽我的全力教好王妃,同样王妃在这里,更不能以身份自居,既然进了咱们后庭,就要按规律办事,王妃可听清楚了?” 062又临深渊 刚刚还是一副和蔼之态的沈长青在彩儿走后,立即转变了脸色。 洛殇倒是没有过多的不平心里,她早就想到了世态炎凉,难免她一个不受的王妃会得不到众人的尊重,反而在王府这么久了,想必府中人早已经人尽皆知她这个王妃过得是有多么的凄惨,自然也是不会谦卑的对待她。 只是这位长青姑姑虽然年长,看上去要比麻姑老成许多,像是同太皇太后差不多的年纪,脸上明是和蔼可亲,却不想和麻姑一样的言词,这些话,她嫁过来的第二日麻姑便是同她说过。 为此,她还曾被那个男人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是,全听姑姑的教诲。” 在王府久了,洛殇也清楚了为人处事之道,也自然不会再去刻意的计较什么。 “那自然是好的,既然你已经进入了我们后庭,日后未免尊卑悬殊,便以名号相称,你可有何疑意?洛殇。” “没有。”洛殇淡漠的回答。 “好,那你且先同她们几人去西苑等处,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明日起正式与她们一同练习。去吧。” “是。”洛殇点了点头,跟随着两个丫头,便是走了。 沈长青站在原地,她看着洛殇远去的背影儿,那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人,那个她痛恨一辈子的女人,若不是那个狠毒的女人,娘娘也就不会死,大皇子也不会遭人毒手惨死他国,都是那个女人。 而这个叫洛殇的女孩儿,她的眼睛,实在太像了,像极了。 —— 后庭里的树木生的旺盛,棵棵都是人精心培养出来的,连片的桃花林,散发着满园的花香,粉嫩的花朵随着风频频颤动。 各色彩蝶来回的穿插在花丛中,像一只只小小的精灵,时而乱舞,时而装点着后庭的幽芳。 后庭里的每一个别院厢房,每一根柱子都是复古典雅的虹漆铜柱,朴实中透着自然。苔痕上布满绿色的青藓,那种淡雅的田园风光,如同诗画中一般,给人以莫大的美感。 怪不得舞姬丝乐会如此动人悦耳,都是这般意境造就的。 隔着一个很大的凉亭,远处的一个如同宫殿一样的楼阁,闪闪发光,花碎从阁楼的上方缓缓飘落,洒满了那个偌大的平台。 平台上的众位歌姬身穿白色同粉色镶嵌交织的纱衣,手持彩带,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动人,管铉丝竹声也是很有节奏的附和。 “那里是后庭最大的练舞场,名为珠翠台,日后我们也要在上面练习。”身旁的一个舞姬解释道。 “诶呀,你同她说这么多干嘛,还不快走,我都要累死了。”另一位舞姬撇了一眼洛殇,拽着身旁女人的衣角便自顾的向前走去。 洛殇并没有在意她们的话,而是看着那个华丽的珠翠台,这样美的意境,这样的地方,她,是不是来过? 为什么她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同这个台子差不多的练舞之地,她眼前昏昏沉沉,只觉得记忆又在撕扯着她,仿佛她能看见一个美丽乖巧的女孩儿身穿着粉嫩的华贵轻纱在舞动着一曲翩若惊鸿之舞,那支舞,好美。 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女孩儿的脸,看不清那支舞的具体动作。 摇了摇头,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喂你倒是快点啊。”那个走在前面的舞姬见她没动,停了下来朝她喊道。 洛殇这才从那一片模糊中清醒,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偌大的平台,便离开了。 后庭西苑院的南厢房里—— 十几个女人围在桌子前的一个女人身旁,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按摩敲腿,又是扇风解暑,又是阿谀奉承。 “青柠姐,你今天可真美,头上这支发簪简直是美极了,戴在您的头上才是真正突现了它的价值。” 桌子前坐着的女人听了,高傲的一笑,故作姿态的摆弄了下头上的簪子。 “哎呦你们看看,青柠姐这支手镯,可真是上好的成色玉呢,这得多华贵啊。”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女人手腕的玉。 “是啊是啊,青柠姐,在我们后庭里您就是天仙呢,总有一天会被王爷看中,飞黄腾达,到了那时候,您可千万别忘了小的我啊。” “就属你嘴甜,喏,拿去,这是本姑娘赏给你的。”女人说着,便摘下手上的镯子,丢给了那个奉承的舞姬。 “多谢青柠姐,多谢青柠姐。” 丫头欣然的接受,喜不自禁。 “咳咳......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的好姐妹,也就是你们的云袖姐现在被人陷害的丢了职位不说,还险些丧命,处境十分危险。而今,是我们为她出气的时候了,那个陷害她之人,马上就要到我们这里了。”青柠勾着邪笑的嘴角,眼里透着和云袖一样的狠毒精光,她细长鲜红的指甲缓缓的勾起一旁的轻纱。 “啊?那个人还真是该死,敢惹云袖姐,青柠姐,她是谁啊?您只管说,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姐妹定当为您效犬马之劳。” “对,青柠姐,姐妹们一定为云袖姐出这口恶气。” 几个舞姬举起拳头,信誓旦旦的说着。 女人冷冷笑了一声,倾吐道“她便是,晋王妃,洛殇。” 刚说到此处,只听门‘嗞拉’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个舞姬背着包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喘着气,一边不悦的说“青柠姐,我们回来了。” 众人一同转过头看向门口,只见回来的不只是她们,还有个女人,正站在她们身后的台阶上。 随着她迈着的袅娜步伐一步一步的走来,她们也是看的更加清楚了。 女人一身平凡的纱衣,衬的她清淡如水,裙摆处有些破损的衣角仍是丝毫不折损她的任何形象。 那张脸,是她们这群平庸女子从未见识过的倾城绝颜,微高的鼻梁,唯美的瞳孔,樱粉的唇,再也找不到任何优美的语言去形容她的貌美如花。 她两鬓的发丝柔柔的搭落在胸前的凸起上,妖媚的身材是如此的完美。 房间里一片安静,除了舞姬们呆滞的目光便只剩下吞了吞口水的声音。 她们注视着站在门外的女人,一时间竟忘了询问她是何人。 只听走回来的其中一个丫头撇了撇嘴,随口的说“这位便是新来的舞姬,也就是咱们王府尊贵的......晋王妃。” 丫头的话里满是嘲讽,她看了一眼洛殇,冷笑一声,眼里全是鄙夷,随后走到一旁角落里的床榻边,将手中的包袱随意的一扔,很是嫌弃的继续说“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 没想她刚到这里的第一天便是遭到了这样的待遇,洛殇摇了摇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罢,既然人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淡漠的一抹双眸,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走去。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西苑的规律。” 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洛殇停住了脚步,回过身。 只瞧着桌子前围满的一堆人中间,坐着一个浓妆淡抹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黄色的亮服,刚好遮住她的前胸的耸起,抹胸的衣服露出她的大片肌肤,头上带着簪子,两叶眉毛下是一双再不能更深的三角眼,透着她的刁钻,刻薄。 “规矩?”洛殇轻皱眉看着她。 “你们给她讲讲咱们西苑的规矩。”青柠冷哼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在嘴角轻轻的吹了几下。 站在青柠身前的一个丫鬟瞧着洛殇,鄙夷的眼睛中还带满了嘲笑,她故意的咳嗽几声,润了润喉咙,趾高气扬的说“新来的,你听好了,这里是西苑,也就是我们青柠姐的地盘,来到这里,自然也就要听我们青柠姐的安排,你......” 还没等她说完,洛殇只是轻浮的扫了一眼她,便是转了身。 “你——”丫头气的直跺脚,这个女人也太猖狂了。 刚入这里竟敢如此的猖獗,还真是放肆。 “听说你已经被休了。” 听到此话,洛殇止了步,她放大了的瞳孔,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只是暗暗的平息了。 果真,冷邵玉还是宣告了众人她被废弃的身份,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将军府的人知不知此事,倘若传到了洛柯哥哥的耳中,不知又要生出何事端,冷邵玉那个男人那么残忍,一定不会轻易的饶了哥哥的。 心想着,洛殇抿了抿柔软的嘴唇,她皱着眉头,颤动的眸子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回头。 “都已经是个废妃了还敢这样猖狂,还真是可恶。”青柠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身旁舞姬手中递过来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挑着眉看她。 见洛殇还是不曾回身,青柠心里顿时燃烧起一阵怒火,敢如此的忽视她的话,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真是大胆。 ‘啪’的一声,桌子上的茶杯顿时被她狠狠的摔在地上,一阵清脆的破碎声在房间里响起,回声久久回荡。 众人皆是带着笑意看着洛殇,等待这即将上来的一场好戏。。 青柠站起身,挺着胸前的丰盈,舞动着她自以为妖媚的身姿,朝着洛殇的方向走过来。 “我是该叫你洛殇,还是晋王妃呢?哦,不。你已经不是王妃了,身为废妃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的这么清高。” 063西苑树敌 洛殇回过头,刚好对上青柠那如同蛇蝎般恶毒的瞳孔放大的眼睛。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更无任何冒犯之意,何来姑娘如此为难?” 她才刚入西苑,哪怕是因为她的无礼也不至于让这满屋子的人如此的仇恨敌视她。 一定有人指使她们这么做,而有这样大的权利可以让后庭女子听从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冷邵玉。 他还真是一条活路都不想给她。 “可你的出现就已经冒犯了我。”青柠如嗜血般的嘴脸盯着洛殇。 “那你想怎样?”洛殇的脸平淡如水,同她平视,满不在意的神情让青柠更加的愤恨。 她虽不似云袖那般有野心,为成为王爷的女人不惜用尽心机,也不是一个会刻意去陷害甚至杀害人的恶毒妇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也是一个比较出众美丽的女子,所以当下不仅是因为云袖,她的妒忌心,也勾起了对眼前洛殇的敌视。 “我想怎么做,那要看你。喏...本姑娘的鞋子脏了,还不快过来给我擦干净。”青柠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味的嘲笑般的瞧着洛殇,顺势将鞋子露了出来,等着女人蹲下身给她擦拭。 青柠就是要刻意的好好羞辱洛殇一番,看她还怎么保持她的骄傲和自尊。 房间里的众人都围在一旁,拂着袖子笑着,看这场满是戏剧性的闹剧,一个废妃落魄到为舞姬擦鞋,还真是有趣。 “我的鞋子可是名贵的很呢,所以必须用手擦才能擦的干净。” 听着她的话,那种刻意的刁难还真是毫不遮掩。 洛殇微眯起美丽的双眼,低着头瞧她那双碎麟精美的绣花鞋,轻笑一声。 随后直接绕过青柠,朝着一侧的桌子处走过去。 正在青柠同众人不解之时,只见洛殇拾起桌上的玉色墨蓝茶壶,回身朝着她走过来。 还未等她们反应,只听一声尖叫“啊!” 青柠立即抬起脚,她捂着刚被满满一壶热水倾倒而下的绣花鞋,大喊大叫,尽失风度。 她没想到洛殇居然有这样的胆子敢往她的鞋子上倒茶水。 “青柠姐,你怎么样?” “青柠姐,你没事吧,快看看有没有烫伤到哪里?” “洛殇,你还真是大胆。” “......” 舞姬们围在青柠左右,不停的念叨,并恶狠狠的看着站在一侧正擦了擦手的女人。 “这便是我为人擦鞋的方式,姑娘可还满意?”洛殇轻笑一声,无所谓的说道。 青柠怒目而视的盯紧洛殇,咬牙切齿,听着她这般说更是愤怒,伸出手,扬在半空中的一道黑影便是迅速的打了下来。 ‘啪’的一声,洛殇被这一巴掌打的嘴角带了淤青,她回过手,想都没有想也给了眼前的青柠一个响亮的巴掌。 青柠被女人打的偏过头去,她捂着脸,胀的通红的脸此时此刻已经发紫。 “找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青柠抿了抿嘴角的血,呸了一声,对着身旁的舞姬们怒吼一声,转身坐回桌子前。 舞姬们听到吩咐,立即走上前,摁着洛殇的肩膀,死死的压着她,带到青柠的身前。 “跪下!” 她们冲着洛殇喊道。 “你给我跪下!” 而女人的膝盖像是铁做的一样,就是怎么样也不肯跪下,一个舞姬从后面使劲儿的踹了洛殇一脚,这才制服了她,她们死死的摁着她的肩膀。 看着洛殇跪在自己的脚下,青柠这才觉得自己有几分舒心,她将脸凑了过去,勾着恶毒的笑容,对着洛殇轻言奚落道。 “刚刚的猖狂哪去了?呵。你不还是跪在了我的脚下。” “别这样看我,进了这里,以后有你受的。记住,这才是刚刚开始——”青柠冷笑一声,她可得对的起好姐妹云袖的嘱托,一定会折磨死这个女人。 那日云袖哭着见她,声称这个女人猖狂极了,凭借王妃的身份,处处刁难,害得她丢了职位不说,又落得个人见人打的下场。 青柠同云袖情同姐妹,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没想到真如云袖所说,这位弃妃还真是猖狂。 “去沏一壶茶来。等等,我要滚烫的茶水。”她对着刚要转身的一个舞姬吩咐。 不一会儿,舞姬便端来了一壶茶,通过细细的茶颈,还在冒着白色的蒸蒸热气。 “我也让你尝一尝这滋味儿。”边说着,云袖边举起茶壶,滚烫的茶水顺着壶口流出,倾洒在洛殇的头上方。 滚烫滚烫的水,烫的她头皮发麻,发胀,更是发痛。 她咬着唇,不发一言,硬是挺着,承受着。 一杯茶倒尽,顺着女人的脸流下,湿漉漉的头发下的脸蛋儿已经被烫的通红,可是青柠却还是没有解气。 她越看洛殇越觉得气愤,气急下她持着茶壶的手,一动怒,便是朝着洛殇的头顶挥了过去。 一声破碎下来,落下一地的碎片,鲜血从洛殇的额头上流出,粘糊糊的滑下她侧脸的轮廓。 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一道道红色黑色的光影在她的眼前忽闪着,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栽倒在了地上。 “青柠姐,这......”一个舞姬看洛殇倒下了,恐生事端,忙问。 “没事,又死不了人。”青柠撇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无所畏惧的说道。 正巧着这时,门外差人禀告“西苑的姑娘们,珠翠台的凤舞要开始了,姑姑请姑娘们过去。” 青柠瞧着昏倒在地上的洛殇,冷冷的笑了一声,勾起了她的指甲,刻意的放低了胸前的丝带,转了视线,对着身后的一群舞姬们说道“走,我们过去。” 随后满屋子的人,除了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洛殇,都已是烟消云散,只剩下那扇紧关着的房门。 室内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吹的声音都没有,白练搭在的两侧,自然的散落...... 女人昏迷中,她紧锁着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两颗的萌生滑落,一片白茫茫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影,高大,模糊。 停留在梦境的白色空间里,她紧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你是谁?” 男人断了一只臂膀,身上全是红色的淤血,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着。 他仅存的那只手依旧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宝刀,上面刻着一个偌大的字,慕。 男人像是听见了她问,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受伤了?你的手怎么了?” 洛殇颤抖的双眼看着面前不远处的男人,他的身体在强忍着痛支撑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就当男人即将回过身时,洛殇瞧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转向自己,而就在那一刻,就在男人的面容可以看清楚的那一刻。 忽然狂风骤起,白色的烟雾弥漫的周围的空气中,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漫天飞扬。 男人的身影,他侧脸即将显露的轮廓也随风越来越远,逐渐的消失。 洛殇追着那个越飘越远的身影,她极力的想要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不要走......告诉我,你是谁?” 她的疑问,终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 留给她的,只有一片苍茫的空白。 “不——” 随着一声叫喊,床上的女人猛然睁开双眼,她怔怔的发楞瞧着头上方的纱帐帷帘,原来...是梦。 可她眼角,却是带了泪。 “你醒了?” 听见声音,洛殇才是转过了头,隔着淡淡的白色纱帐,她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徘徊在桌子前。 女人见她醒了,便倒了杯茶,向着这边走来。 白色的帷帘纱帐被她轻轻的卷起,一张沉稳成熟的面孔逐渐的浮现在洛殇的眼中。 见她看着自己,女人笑了笑,走到边,扶起洛殇跃跃欲试想要起来的身子,将茶杯递给她。 女人见她没有动,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便故意的笑着说“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做出下毒这种阴狠的事情来。” 听了她的话,洛殇竟也是轻笑了,她接过茶杯,优雅的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放下。 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是这般敏感多疑了。 “我叫苏卿。既然你来到了西苑,自然也不会以王妃的身份自居,我便称你为洛殇,你可介意?”苏卿挑着眉问她。 看着她的相貌,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干练,稳重。她的模样也很端庄,虽说称不上什么绝色美女,倒也别致。 头上方梳着高盘起的发髻,除了那恨细长的白色针一样的簪子,再无任何修饰之物。 刚刚从她走来的步子看,怎么瞧也不像是一个舞姬的步伐,没有任何的优美翩翩之势,到像是一个......然而女人走出来,倒是极其的好看,没有任何的不足睨端。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很爱说话,我就全当你是在默认好了,呵呵......”苏卿开着玩笑,眯起了那双弯弯内测的眼眸。 这位姑娘一定是不知自己早已经被冷邵玉休弃之事,否则也就不会救自己了,洛殇想着摇了摇头。 “多谢姑娘今日的相救,只怕是我无法来回报姑娘的恩情。”洛殇高挺的鼻梁上,那双看淡世间一切生死的双眸,那种随遇而安的性子,倒是让一旁的苏卿接了话题。 “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碰巧出手搭救而已。不过...我看你的求生欲望倒是很小。怎么,可是有何让你绝望的事情?”她看着洛殇,却见洛殇沉了眸子。 苏卿立即笑着说“既然你不想说,自然我也不会再问。你这一头的伤,是她们?” 听着她的话,洛殇才伸出了手摸了摸束缚在自己头上的一圈绑带,她才觉得自己额头上方生疼,又隐隐约约中闻见了几丝药草的清香。 她点了点头。 “你刚入西苑,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她们为难你,也是难免的事情,大可不必放于心上,这里的长青姑姑待人很和善,有什么事你可以去同她说。今日敢巧儿我救了你,也算上是我们有缘,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便互相扶持,日后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064珠翠台舞 苏卿注视着洛殇,等待着她的回答。 却不想洛殇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便扶着一旁的架子走下了床。 她穿好了鞋子,站起身,背对着苏卿。 柔美的声音默然的回道“多谢姑娘美意,不过......我并不需要。” 她并不是想要刻意的拒绝苏卿,更况且这个叫苏卿的姑娘还救了自己,只不过是,她不想连累她。今日树敌,她不足为惧,她真正怕的是那个男人,所以她不敢同任何一个人有联系。 既怕伤害别人,又怕自己受到伤害。 王府里的人,都有着太多的秘密,太多让她难以想象的一面。 “等等——” 看着洛殇要走,苏卿忙起身,叫住了她。 她别样的神情看着洛殇,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她说“素问晋王妃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只是王妃进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对于这府里人心的险恶,手段的残忍,相信您早已耳提面命,怎么还是这般固守初心呢?” 苏卿的话很是委婉,她对于洛殇的第一印象便是很好,所以很想同她共同的照应扶持,只是没想到,竟然被洛殇这样直截了当的谢绝了,毫不考虑。 她刚从内府回来时,听了一路的闲言碎语,只听人说晋王妃要入住西苑。然后推开门时,便瞧见这个女人倒在了地上,头上的鲜血直流,口中还一直轻语着一些她并未听清楚的话。 而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晋王妃的模样,哪怕是那次皇家园林太皇太后的宴席上,她也并未见到此人。 而今见了,却不想这位王妃比她想象中还要美,倾国容颜,颠覆众生。况且她看上去年纪很小,并不大,苏卿也听人说过,王妃的年龄只有十九岁,只是这十九岁的女人倒不像其他贵族世家的女儿那般娇纵蛮横任性,反而如此的端庄贤良淑德。 又有如此的胆识,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落雁从不因孤寂而忘却南归之乡,鸿鹄亦不忘自身宏图之志。我只是一小小女子,不敢忘却自己来这里的缘由,很抱歉,恕不能应允姑娘。” 冷邵玉叫她来这里,自然她的一切都在男人的掌控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落人话柄。她只求在此得以安生,并不想同他人有往来,以便生出任何事端。 苏卿看着她深表歉意,而留下的背影儿,自然明白她心中所忌讳的事情,并未再言其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 西苑并不是什么大院,后庭上上下下的别院不计其数,歌姬舞姬女子更是多上加多,只不过居住在西苑里的十几位舞姬们才智较高,各个都是值得培训的好苗子,尤其是青柠姑娘,备受关注和敬仰,自然也是更加的傲娇。 洛殇刚走到院子中央,迎面便走来了一个丫鬟。 “洛殇,姑姑要你现在立即到珠翠台去。” “现在?” “你没听到我说立刻,马上吗?”丫鬟态度很不好,瞪了一眼洛殇不耐烦的说。 洛殇不知长青姑姑这会儿招她过去所谓何事,但她不仅从彩儿那里听说了,就连刚刚那个苏卿也是口口声称长青姑姑慈爱,想来是断然不会为难她就是了。 她刚抬起步子,只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我与她一同去。” 苏卿面带着浅笑,站在门槛下台阶上,朝着这边走来。 她还真是同他人不一样,别的舞姬都穿为宽松的纱衣,而她,却穿了一身紧身的布料轻衣。 “可...可姑姑并没叫苏卿姐过去。”丫鬟小声的嘀咕着。 “怎么,没叫我,我就不能过去了?” “不不不是的,苏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丫鬟说的战战兢兢的,她似乎很害怕这位叫苏卿的女人。 虽然洛殇还不了解这个叫苏卿的女子在后庭的身份地位,但却不难看出来,她能这样我行我素,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就闭嘴!”苏卿拧着脸吼了一声。 吓的丫鬟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退一步。 “我们走吧。”苏卿看了看洛殇,嘴角挂着笑,自己倒是先行一步。 —— 珠翠台前后,尽是琳琅满目,各类景象奇花如同人间仙境。 一侧的竹林葱葱郁郁,随风而落的细长竹叶夹杂着桃花的花瓣铺设了整个亭台。 洛殇轻轻迈着脚下的步子,生怕一个错落,便会折损了这些薄命的花。 “姑姑。” 沈长青看到洛殇,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命人给她安排了个靠前的方位,能更好的看见台面上正在跳着的舞姬的动作。 她原是看到了洛殇头上无故多出的透着血的纱布,可并没有过问。 这倒是让众人有些奇怪了,都知道长青姑姑可是出了名的慈祥和蔼,怎么唯独对于洛殇这般冷淡,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一个落魄的王妃丢了晋府的门面吗? 珠翠台上几个舞姬动作翩翩,似骄阳闪烁旭日霞光,又如同蝴蝶魅力四射耀眼飞翔。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随着乐曲逐渐的声息,那排排编缵整齐有序的古钟笋也轻轻的摆动着,直到声音落地,才是缓缓的停下。 “你,还有你们几个,去把前几日月刚学的未央宫赋跳给我瞧瞧。”沈长青指着青柠身旁的几个舞姬说道。 “是,姑姑。” 几个舞姬笑着点头,自信满满的走上台,丝竹乐曲随着旋律又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顷刻后,舞姬们拂手作揖谢幕,待台上的一群舞姬演奏完毕,沈长青将头转向一旁的洛殇身上,她朝着洛殇走去。 “洛殇,你可看仔细了?既然瞧也瞧了,也让本姑姑看看你的功底吧。” 长青姑姑这是要她登台表演?可她才刚入后庭,见过的,也不过只有这两支舞而已。 洛殇欲言又止。 沈长青见她没有动,便皱了眉头,略有几分不悦,说道“你还愣着干嘛。” “对啊,洛殇,你还不快去,难道你还想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所以才......”舞姬们故意的挑起误会,冷言冷语的说着。 “我不会跳。” 她的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是惊讶。 将军府出身的世家小姐居然声称自己不会跳舞,这可信度几乎为零。更何况早有耳闻,这位洛府千金不仅琴弹的好,而她的舞更是倾城绝伦。 如今她居然说自己不会,谁会相信。 “我说,洛殇,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谦虚了,还是说你并不想按姑姑的话做,所以只是找了可以委言的托词?”青柠身边的舞姬在青柠神情的指示下,刻意的说给一旁的沈长青听。 沈长青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干脆失去了原有的耐心。 “洛殇,本掌事命令你过去。” 洛殇看着她的脸,发青发白,那双本是慈爱的双眼此时此刻正带满了微弱的怒火。 “抱歉,我不会跳。”洛殇淡淡的说。 “你这是在违抗我?”沈长青板着脸,看她。 “不敢。” “那就快去!” 长青姑姑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若是有谁不愿跳,她是绝不会这样紧逼的,而对于洛殇,沈长青眼里竟没有带一丝仁慈。 迫于无奈,洛殇只能迈出步子,朝着台面走去。 她并不是要违抗沈掌事的命令和安排,只是她的的确确不会跳舞,她一舞起来,只觉得浑身僵硬,尤其是她的双腿。 原以为冷邵玉只是让她做一名歌姬取乐,却不想还让她当好一名舞姬应尽的职责。 正当她抬起脚,迈上台阶时。 “我来替她。”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众人向后看去,只瞧着一个穿的紧身单色衣服的女人走过来。 “姑姑,我来替她可好?” 见她来,沈长青的一双眼睛里飘过不解的疑惑。心想着,苏卿是个端庄而又不喜热闹的女孩儿,而洛殇,两个人截然不同,何已让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事能让她插手的苏卿,出手相助呢?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洛殇看着平行一排站在她身旁苏卿,淡漠的说。 “你想多了,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你。” 苏卿只是瞧着洛殇,轻轻一笑,随即拽头便同她擦肩而过,走向沈长青。 “你当真要替她?”沈长青问道。 谁不知苏卿在后庭可是出了名的奇女子,说她奇不单单是她的舞姿有多优美资质有多高,就连她的性子也是不同于他人,那种时而内心孤僻时而又如及雨让人总也捉摸不透。 况且,她苏卿是百年一跳啊,若是没有特别正式的场合,她是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的舞蹈。 这点,就连沈长青也要宽纵她仅有的特权。 “给我一个理由。” 苏卿笑着答道“既然都是舞蹈只途赏心悦目,我的她的岂不是一样。” 沈长青并不是真的想要洛殇跳舞,非也。 也罢,她摇了摇头。 “今日已晚,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既然如此,那我便把洛殇托付与你,由你来指导她,你可愿意?” “奴婢很荣幸为姑姑效力,定会尽自己的全力教会她。” 苏卿朝着洛殇一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多种含义。 065花随人愿 沈长青走后不久,便叫了人带洛殇去月华亭熟悉规矩,免得她日后出错。 所以当洛殇回到西苑时,已经是深夜了。 疲倦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在平滑的石地上,她微微的仰起头,漆黑的夜色里,什么都看不到。 轻轻的推开那扇房门,生怕惊扰到了里面人的休息。 当她走进去的时候,从室内迎面而来的黑暗便是已经吞噬了她整个人。 洛殇没有掌灯,她直接绕过了正中央的桌子,走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一隅。 想必就算是有灯火的照明,她所在的地方也只是会黑暗冷清。 那张床很硬,它近乎是由几根木板子相互支撑随意的搭建而形成的。白色罗绮曼轻纱下,洛殇坐在了床边,她脱下鞋子,规规矩矩的摆放好。 刚扯过被子一角,只觉得手掌中略微潮湿,她伸出手,向着床上中央和枕头探去,都是湿的,还能捏出水来。 而后她便听到一旁床位上的女人们接连响起的笑声,她们还没有睡,应该就等着看她的这场好戏吧。 “睡我那里吧。” 光亮照射在小小的角落里明晃晃的,折射在墙面上露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洛殇回过头时,苏卿正穿着一身白色的便服,手拿着蜡烛看着她。 “不必了,多谢。”洛殇美丽的瞳孔有些黯然,她轻声婉拒。 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起身披了件衣服,看了那些始纵勇者一眼,便走了出去。 苏卿看着她关上门,心道还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她摇了摇头,也转了身。 “既然人家都不肯领你的情,你这又是何必呢,还真是自讨没趣。”青柠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子前坐下,刻意的边说着边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角轻轻的吹了几下,饮入口中。 “那你呢,这样做会觉得很有趣?” “当然。” “那还真是要恭喜你了。”苏卿笑了。 青柠皱了眉,这话倒是让她有些不解,她半侧过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卿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手中的蜡烛放回烛台里,拾起架子上的长衣穿好。 看她要出去,青柠忙站起,问道“你要去哪?找她吗?” 见苏卿没有回答,她有些愤怒。“苏卿,你是要和我斗吗?” 青柠,苏卿。二人皆是出自南苑,后庭舞姬上千人,只属她们二人的姿色最美,才智最高,所以她们也是享有别人不曾拥有的特权。 而此二人,也注定了是仇家。 青柠本身就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一心想要留在晋王府,便是做了王府的舞姬。 而她苏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贫苦人家的女儿,出身便是如此的卑微,却能拥有同她一样的特权,这要青柠怎么能不怀恨在心。 洛殇这事一来,便是更加重了青柠的敌视。 “苏卿......你给我等着。” 随着一阵摔门声,青柠也大喊了一声,她愤怒的一扯桌布,破碎声下留了满地的狼藉,惊的众人沉默不语。 —— 还好今夜里,风不是很凉,吹的人也不会觉得很冷。 洛殇站在一棵高大的樱花树下,她半仰起头,看着那朵朵娇嫩的粉色花瓣微微的颤抖。 这个院子里,只有这一棵樱树。 花瓣轻轻的飘落,她伸出手去承接,看着掌中的落花,顿时她的心也随之变得无比的沉落。 “花随人愿,又何必感伤。” 不用回头,单凭声音,洛殇也猜的到,是苏卿。 她淡淡的轻笑,长长的睫毛一抿,收了眼中的哀伤。“花也有情,又怎能望而逝去。” 她轻叹一声,散落了手中的花朵。 “就这么不想接受我的好意?”苏卿笑着。 可能她是善良的,可越是这样洛殇越是不想接近她,连累她。 “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我不并需要朋友。”洛殇淡漠的说。 “洛殇,你一定要这样直言伤人吗?其实你不必顾虑,你所担心的那些绝不会在我身上发生。”苏卿原以为这个女孩儿即便固执,却也不及如此,可她错了,洛殇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固执多了,要她接受自己,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没有任何顾虑。” 看她说的如此果断,苏卿只是轻笑,不急,总之,洛殇早晚会接受她的。 苏卿转看她神情一直锁在樱花树上,便插了话。 问道“你很喜欢樱花?” 洛殇看着花树,没有开口,却是点了点。 刚刚苏卿从房间里出来时,便看她一直瞧着樱花树,想来,也是对这种树颇有喜感。 她又问“那你可曾听说过卫国的皇后彦氏?” “没有。” “卫国的皇后彦氏生平最爱的便是樱花。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以前总能听人提起那位出奇的皇后,听说她也是咱们武周一户世家贵族的小姐,只是到底是哪家小姐,却是无人知晓。她嫁入卫国后,从来都没有人见她笑过,卫国皇帝为了讨她的欢心便种了满皇宫的樱花树......” “后来呢?”洛殇回过头,仿佛对于这个话题,她还是感兴趣的想要去了解。 换句话说,对于那个覆灭了的卫国,她竟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后来,那位皇后旦下了一位公主,公主生下的那一刻便被卫国皇上封为了九公主殿下,集万千恩于一身。即便如此,那位皇后还是没有笑过。直到十四年后,九公主的成人大典上许配于驸马之时,王后才是笑了。不过好景不长,公主十九岁那年,卫国暴乱,卫国皇帝暴毙,那位天下挚爱樱花的彦氏皇后也自尽于昭阳宫中了。” “那位九公主呢?”她问。 苏卿拍了拍飘落在自己衬衣上的樱花,继续说“也死了,据说,是为了守住她的国和她心爱的男人,跳崖死了。” 听到此处,洛殇只为卫国,为那位皇后,和那位公主痛心。她们最终,也没能逃的过命运主导下的枷锁。 与此同时—— 月娥阁书房,沉寂冰冷的房间里,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正坐在桌子前,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他的心不是很静,所以手上翻阅的动作很快,神情也是发散的,尤其是他英气上扬的眉,拧成一条明显的黑线,横在了额头中间。 几下敲门声。 “王爷”门外的丫鬟轻唤着,看着室内的灯亮着,便小心翼翼的推了门。 彩儿端着一碗西域进贡的脯果燕窝羹走上前来,她弯着腰轻轻的吹了几下,然后递给男人。 见他未动,彩儿才是将羹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她注视着男人手中的书,《西厢记》,一时间竟觉得好奇,王爷平时从不看这类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典文,今日,怎么看起这本书来了。 彩儿忽然想到,几日前,王妃在同朝阳郡主闲聊时,好像提起过此书,碰巧被王爷听见了。 难不成,王爷这是...... 彩儿想的出神,一不小心右腿撞到了桌子边缘一角上,发出一声响音,她竟忘了坐在身前的男人,真是该死。 “奴婢该死,奴婢......” “她怎么样?” 彩儿正怯懦的请罪,却听见头上方传来一声王爷的问话,他的声音不冷不热,没有滚烫的怒火,也没有冰雪一样的寒冷,倒也不可怕,反而平淡一如往昔。 “王妃......她已经入住了后庭南苑,奴婢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王爷不必担心。” “担心?本王有什么好担心的。”冷邵玉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置于桌上,身体舒展着靠在背后的椅子上。 “都是奴婢多嘴了。不过,王爷,后庭女子大多心气极高,奴婢倒是担心王妃在那里可能并不会很顺利,若是出了什么事端,那......” 虽然彩儿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沈长青好生照顾洛殇,不过,她进府多年,深知这王府深院女子们勾心斗角的伎俩,更何况洛殇还是依照一个废妃的身份进去的,难免会受到女人的嘲讽和为难。 只怕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那也是她的命。”冷邵玉说的冷淡,毫无担忧之意。 他的眼中也没有别的情感,只是性感的眉间微微的上蹙了几分。 “这样也好,她能学的温顺些。”男人勾起薄唇,一笑而过,像又有了什么别的心思,那双细长深邃的眼迸发的精光既好看又阴冷,让人浑然一颤。 彩儿虽聪慧,但也并不能理解王爷这话里的深意。 “还想说什么?” 彩儿一愣,王爷真是个精明到可怕的男人,任何人的心思都是难以逃脱王爷的法眼。 “奴婢斗胆,既然王爷对王妃已经动了心,又为何这般对她,叫王妃心寒呢。”彩儿捏着手心里儿的汗,说完才发觉自己真是不要命了,竟然大胆到过问王爷的私事,她低着头,不敢抬起。 而冷邵玉只是抬起下巴,皱着眉头,一会儿,他才问“谁说本王对她动了心?” “是,奴婢,奴婢斗胆猜测......”彩儿知道王爷一向不喜别人揣摩他的心思,而别人也是无法推测。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远不是她们可以想象的到的。 “下去吧。”冷邵玉闭上了双目,有些劳神的靠在后面。 彩儿本想说什么,见此,沉了心,行礼道“是,奴婢告退。” 待彩儿关上了门,男人才缓缓的睁了眼,他那冷漠无情的眼中,竟也闪过不解的愁情。 他痴笑一声,唇齿轻发音道“动心......” 066履步为艰 明亮的光芒剥开缭绕的云层,消损了白茫茫的水汽。 洛殇被刺眼的光亮照醒,她睁开双眼,自己竟是躺在床上,这是苏卿的床,想来也是苏卿将她扶到这上面的,只是昨夜同她谈话,怎么竟会无缘无故到了这里。 掀开被子,她穿了鞋子,走到桌子前,端起茶杯倒了倒,却没有一滴茶水流下。 洛殇抿了一下干渴的唇,她转向自己的角落,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衣,浅浅的颜色总是这么适合她,优雅恬静,正是她这个少女的年龄应该穿的大好时光。 那些艳丽,只会给她增添心里上的负担,让她忘记,自己才十九岁。 洛殇对着镜子,缓缓的梳着自己搭在胸前的长发。她仔细的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上移,摸着自己额头上昨日里留下的疤痕,轻叹一声,化了淡雅的妆容。 正当她起身刚要转身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几个女人的笑声传来。 在看见她的一刹那,站在门口的青柠立即变了脸色。 她盯着洛殇,越是美丽越是让她愤懑。 其中一个舞姬走上前,在洛殇的周身转了一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刁钻的挑着眉嘲讽道“啧啧......您都已经是一个废妃了,还这么注重面容,难不成还想着一女嫁二夫,再被休一次吗?” 话罢,她拂起袖子娇笑,也是引起在场舞姬们一片奚落的笑声。 洛殇看着她,不屑的眼眸一掠,转身便要离开。 而那位舞姬却有意挑起事端的拦在她的身前,双手插在腰间,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洛殇本不想同她们争辩什么,这里是西苑是她们的地盘,少不了对她的刻意为难,不过,舞姬的冷言冷语,让洛殇抬起了眸子。 “就算是一女嫁二夫,也轮不到你,有这样的时间,姑娘不如仔细想想日后的自己,是否会孤独终老。”洛殇轻笑。 “你——” 舞姬被气的哑口无言,她直跺脚,朝着洛殇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随后立即走上去,站在洛殇的身前,扬起手,刚要落下的手在紧贴女人脸的一刹那,顿时被她擒住手腕。 洛殇紧紧攥着那舞姬的手腕,她皱着眉,冷言道“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说完,狠狠的松开手。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掌声。 青柠拍着巴掌,迈过门槛,朝着洛殇的方向走来。 “真是精彩,想不到你还是这般放肆,看来昨日的教训还不够让你刻骨铭心。” 旁侧的舞姬见青柠走进来,瞪了眼洛殇,冷哼一个长声,跑去青柠的身后。 洛殇看着她,这个叫做青柠的女子眼角下落,体态怡和,本应是位心善的女子,却为何一次又一次的为难她。 当真是受了他的指使吗? 为什么一想到是受了那个男人的命令,一想到那个男人会如此对她,她会觉得心一阵酸痛呢。 “洛殇我告诉你,不要我面前摆出你那副高傲的臭架子,这里不是将军府,而你,也不是晋王妃!”青柠瞪着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箭在弦上,既然姑娘不肯放过我,那么姑娘觉得,我又该如何?” “你倒是很明白,那么本姑娘就告诉你,我要,你死——”青柠伏在洛殇的耳廓,狠毒的话脱口而出。 洛殇面不改色,没有任何惊恐,仿佛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更何况对于生,死。若是要她选择,她一定会去选择后者。 青柠朝着她得意的笑了一声,双手环肩,对着站在她身后的一名舞姬说道“王妃欺人太甚,你还不去请姑姑来做主。” 那舞姬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即带着两个人前去请沈长青。 “洛殇,和我斗,你会死的很惨。” 她们拦在洛殇的身前,拖住她,等候沈长青前来。 随着门外响起的高声“来了来了,姑姑来了,姑姑来了。” 青柠勾起嘴角,她看着洛殇,狐媚的娇气的哭喊说“晋王妃,我犯了何错,竟要您这样毒打我。” 洛殇皱着眉,只见她抬起自己的胳膊,伸出手一咬牙,白皙的胳膊上生生的多出了一块又一块紫红的印痕。 “姑姑。” 随着舞姬们的一声轻唤,众人都规规矩矩的退在了两侧,乖巧的低着头。 沈长青走进来,身后跟了几个奴婢,她看着眼前的情形,青柠跪在洛殇的身前,娇滴滴的抹着眼泪,再一看洛殇,仍是高傲的仰着脸。 “怎么回事?”她问。 “姑姑,您可要为姐姐做主啊,晋王妃她,她......”一个舞姬走过来,跪在了沈长青的脚下,委屈的拿起帕子擦拭着眼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长青被这一片哭声有些心烦,带着久不发起的怒火问道。 舞姬支支吾吾跪着说“我们回来时,便听见屋子里的争吵,走到门口时,只听见青柠姐说求饶,认错,求王妃开恩。也听见王妃说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 “然后我们进来时,便看见青柠姐跪在了地上,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王妃还要打死她,我们不敢阻拦,又怕王妃真的打死姐姐,便只能前去请来姑姑为我们做主。”另一个舞姬也是抹了抹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腔着说。 沈长青听着她们言语,先是拂起地上的青柠,果真,这丫头的胳膊上显露了几处伤痕。 后庭女子中,独数青柠最在意自己的外貌肤色,又怎么会去折腾自己。 沈长青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盯着洛殇,质问道“洛殇,她们所言可是真的?” “本掌事在问你话。” 洛殇看着青柠勾起的眼神,她只是冷笑一声,像是苦笑,像是自嘲。 淡漠的回了句“此事与我无关。” 她刚说完,一旁的几位舞姬就立马哭丧着脸说“晋王妃,怎么能与你无关,我们知道您尊贵权势大,可是青柠姐是无辜的,她纵使再不对也该由姑姑发落,您怎么可以要打死她,还要撇清关系隐瞒事实呢。” 洛殇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她只是没有想到青柠居然这般有心计的陷害她。 “洛殇,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沈长青板着脸,看着她的眼睛便是莫名的生出一种恨意,她真是恨极了洛殇的眼睛,太像那个狠毒残忍的女人了。 “我说过了,无论姑姑信与否,我都没有做过此事。” “单凭你一人之言,叫本姑姑何以相信?既然如此,你也没有什么足够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那就依照后庭执法处置。晴儿。”沈长青对着身后的奴婢吩咐了一声。 那位叫晴儿的奴婢带着两个丫鬟朝着洛殇走过去,压着洛殇的胳膊,便是拖出了院子,让她跪在院子中央。 “晋王妃,得罪了。”几个丫鬟硬是将洛殇摁跪在地上。 众人皆是到了院子,台阶上围满了人。 沈长青双手伏在身前,她高声说道“后庭西厢南苑舞姬洛殇,蔑视后庭宫规......杖刑四十,以儆效尤。” 话音刚罢,南苑舞姬们皆是得意洋洋。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自从这位长青姑姑接掌后庭一职后从未动怒过,执杖人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长青姑姑虽然有时也会不满,但多半跪一跪,饿上几顿饭就算了,今日这般,恐怕也是厌恶极了这个女人。 “打。” 待沈长青一声令下,厚重的板子狠狠的落在洛殇的后背上,她瘦弱的身子,被这一下打的有些向前弯曲,但她还是挺直了身体。 一下,两下,三下...... 板子的力气没变,可她的承受力却不远及刚刚,洛殇咬着嘴唇,额头上因强忍疼痛而流下的汗一点一点的滑下。 背上的衣服没破,可印出的鲜红却是擦亮了人眼。 青柠差点得意的笑出声来,而沈长青自始至终都是半阴着脸。 那三十多年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张狠毒的脸,同洛殇近乎一样的双眼,盯着奴才毒打着她的主子,她费劲全力才爬到娘娘身边时,娘娘浑身上下体无完肤,只想见先帝一面,却被那个女人囚禁在了冷宫,终于以一杯毒酒了断了娘娘此生。 沈长青到现在还记得,当娘娘将皇子托付给她时,那份不舍和伤心,孩子在她的怀抱里不停的哭着,哭碎了娘娘的心,也哭碎了她的心。 娘娘死了,可那个女人却还是要赶尽杀绝,皇子下落不明,可能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想起此事,再一见洛殇的眼睛,沈长青便是浑身颤抖,心里难以隐忍的愤怒瞬时爆发。“给我狠狠的打。” 又是一棍而下。 “噗——” 鲜红的血喷在地上,洛殇的嘴角挂着血痕,她虚弱的抬起头,身子已经挺不起来了,睫毛颤动的,逐渐的合上,扑通一声,整个人便倾倒在了地上。 “姑姑。”见洛殇昏迷了过去,丫鬟不知还要不要继续。 067可疑身份 沈长青拧着眉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你们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弄醒她继续打,否则又怎么能捍卫后庭宫规。”舞姬见丫鬟停了手,生怕沈长青会手下留情,忙站出来大声催促道。 丫鬟见身旁的沈掌事没有开口,便想着想着,最终还是拉起洛殇,再一次的扬起板子,挥在空中。 黑影逐渐落下之时。 “住手!” 听见声音,众人皆回过身。 苏卿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女人,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棍子,狠狠地丢在一侧。 “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她才离开了一会儿,却不想这群人竟是把洛殇打成了这个样子,恐怕再打下去,依照洛殇的身体,就算不被打死,也会落得个半生不残的下场。 这些糊涂的东西。 “是我让她们打的。” 听见人群后传来的话,苏卿转过头。 “姑姑?”她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沈长青会在这里。 “苏卿,瞧见了吧,是姑姑的指令,怎么,你还要说什么?”舞姬们冷言冷语,故意挑衅着。 沈掌事一向慈爱,怎么唯独对于洛殇竟能这般心狠,这里面到底有藏了什么? “苏卿姐,你不是又想因为这个女人冲撞姑姑吧,我劝你还是别插手此事,反正她也不会感激你。”一个丫鬟好言的在苏卿身边小声说。 昨日的事,姑姑到现在仍有看法,今日若是她再出手,恐怕就不只是惹掌事不快这么简单了。 苏卿没时间去想这些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给洛殇请郎中。她看着沈长青,说道“无论洛殇是否有错,接受姑姑的教导都是应该的,那是她的福分。只不过眼下,还请姑姑为她请位郎中,能让她更好的反过。” “苏卿,你与她非亲非故,你又为何如此待她,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何瓜葛瞒着姑姑?”青柠冷哼一声,她盯着苏卿。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青柠这般冷血无情。”苏卿蔑视的看了一眼她,讽刺的说。 “你——” “够了!”沈长青不悦的呵斥一声,众人皆是低下头不发一言。 她也是瞧了瞧倒在地上的女孩儿,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因为她们有几分相像,便乱了她的心智吗。 “都给我去练好舞,这才是你们该做的,下去!苏卿,你留下。” 沈长青说完,舞姬也便应了一声,都各自的退下了,青柠瞪着苏卿,愤怒的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 众人散去,沈长青才说“你一向是不爱管这等琐事的,怎么单单为了这个女孩儿破例,难不成你觉得她有朝一日会为你所用?” 洛殇毕竟也曾是晋王妃,陪在晋王的身侧,有朝一日,复位,也是说不定的事。 听了沈长青的话,苏卿笑了。 “苏卿在姑姑的眼里难不成只是一介庸俗的女子吗?别说她是一个落魄的王妃,就算她不是,我也会相助。” 看沈长青猜忌的神情,苏卿问她“姑姑一向和蔼可亲,却也偏是对她如此,这又是因何?” 因何,只因为她和那个女人相似,这还是真是个荒谬的理由。 自从皇子下落不明,她便隐瞒了身份,是晋王收留了她,才让她在这里能够苟活一生,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恨极了那个恶毒的妇人,每一个日夜,沈长青都会梦见娘娘惨死的样子,都会梦见皇子在她怀里阵阵的啼哭。 所以看到洛殇,她才会如此的愤怒。 苏卿见她不语,想必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扶起地上的洛殇,擦了擦女孩儿额头上的汗,对着沈长青说道“我救她,只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仅此而已。” 沈长青没有再言其他,瞧了一眼昏迷中的洛殇,便带着丫鬟退下了。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请郎中。”苏卿对着身后的两个丫头,命令到。 后庭里,她虽为舞姬,可她的地位却是相当于掌事之下,就连沈长青也要给她薄面,更何况他人。 —— 日渐西落,昏沉的日光照在天际,那朵朵成片的白云,满满的向西移动。 南苑厢房里,洛殇睁开眼睛时,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趴在榻上,只觉得后背阵阵剧痛,这才想起当时的情形,是谁救了她吗? 其实她可以猜到的,除了苏卿,也不会有别的人。 洛殇抓着一旁的架慢慢的移动着身体,刚迈出一只脚落在地上,便觉的从窗子吹来的一阵风凉飕飕的,顿时伤口又疼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穿好了鞋子,如水般的长发散落一泻千里,她慢慢的向着窗子处走去。 庭院里,那棵棵桃花树下,一群女子优美的舞姿,犹如星火点缀,装饰着后庭的美。 “洛殇。”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她才转过身。 苏卿倒了一杯茶,朝着她走过来,然后递给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卿竟被她的这一番话问住了,她不禁失笑道“怎么会这样问,当然是和你一样,都是后庭舞姬。” 洛殇瞧着她,淡漠的眼中一过别样的思量,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叫苏卿的女人开始,便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 “你不是舞姬。” 苏卿扶起袖子,望了望窗外,她的双手搭在窗子的楞角上,回过头,笑着说“你怎么肯定我不是舞姬,那我是什么?” “身为舞姬本应步伐轻盈,而你,一直在故意的压制自己的步子,这也是你很少跳舞的原因。对吗?” 苏卿只是眯了眼眸看她,并没有开口。 “无论你是什么人,都无我无关,苏卿姑娘,我很感激你几次的出手相救,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洛殇美丽的瞳眸一掠,她淡淡的说着,就此同她划清界限。 洛殇不知道这位苏姑娘的来历,也不知她为了何事隐瞒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想知道这些。 “想不到你还是如此的聪慧,真是难得。既然这样,我便告诉你,没错,我不是舞姬,我来王府,确有自己的目的。你应该听过花魂展,只要在花魂展那日夺得头冠,我便可一举成为皇妃。”苏卿眼神半眯,有些深长。 “我接近你并没有任何用意,你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只是因为,我想救你,并且,我也有能力这样做。” 苏卿又说“还有半月便是花魂展,那时,后庭众位舞姬歌姬都要登台,包括你。所以,不管你是否愿意,这几日,还是要好好的和我练习。” 她说完,拍了拍洛殇的肩膀,便笑着走了。 花魂展。 为何洛殇会觉得心里如此的不安。 —— 自从她进入后庭,便同当时进入王府一样,少不了她们的一番折腾,刁难。 而沈长青毫不在意她的死活,不闻不问。 青柠还是处处为难她,诬陷她,害得她三番两次的备受惩罚。 这日...... 是后庭百舞大会,各位女子一同展示之日。 沈长青早早的便是到了珠翠台下坐着。 “人可都到齐了?”沈长青掖了掖袖口,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一旁的奴婢。 “回姑姑的话,洛殇还没有来。” 百舞大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唯独她没有来,还真是大煞风景。 旁侧的青柠同南苑的舞姬们不禁得意的一笑,心道那个女人是不会来了。 沈长青有些阴了脸色,刚要对着丫鬟吩咐,只听洛殇的声音传来“南苑洛殇来迟了,还请姑姑饶恕。” 见她来了,青柠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很难看,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舞姬,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下错了药? 好不容易趁着苏卿那个女人不在,她们偷偷的在茶里下了毒,这样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了,不成想这个女人还能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她没有喝? 洛殇在沈长青身前屈身致歉,她其实是从心里能感觉的到,这位长青姑姑心里是很善良的,至于她为何会这样对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不解的误会。 沈长青没有再理会她,见人都到齐了,便走上珠翠台,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是我们后庭西厢房百舞之日,大家也知道,花魂展还有十日便要召开了,所以今日之舞很重要,姑娘们,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让本姑姑瞧瞧你们近日的长进。” 话罢,铮铮萧音便是接连响起。 曼妙的众位舞姬,皆是清颜白衫,淡雅浅粉浅蓝的丝若相互缠绕,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的百花仙子。 一个个婀娜多姿,身轻如燕,步子平缓有序,落落得体。 管弦丝竹乐曲声清泠于耳畔,姑娘们手中折扇的如妙笔如丝弦,半转半开,半合半闭。 洛殇同苏卿日夜练习,舞姿可谓大有长进,苏卿对她说过,她以前一定是个舞中之花,只是时隔太长,生疏了罢。 幸而她天资聪颖,很快便是掌握了所有的技巧。 正当这首曲子将要落幕之时,青柠透过扇子对着旁侧的两位舞姬使了个眼色。 068纵火行凶 两个舞姬回应着点了点头,趁势慢慢的移到洛殇身后,只瞧一个旋转的回身。 洛殇便是被她们推倒在冰冷的台面上,她倾倒在珠翠台上,身后的长发紧贴她的身子搭落下来。 “洛殇,你——”沈长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杯差点儿掉了下来。 真是大煞风景。 丝竹乐曲声也随着沈掌事的愤怒停了下来,众位舞姬停了动作,看着台面上的女人。 “都是因为你洛殇,害得大家苦练一场,你真是个祸害。”一位舞姬指着她嚷着。 “姑姑,您绝不能轻饶了她。” 洛殇侧过头看着她们,淡漠的一掠,不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因为她的解释,台下没有人会去相信。 只觉得自己脚脖的裸骨处像是断了一样,疼痛不已。 “你怎么样,还好吗?”苏卿走过去,扶起她。看着她脚腕处通红一片,再看那一群舞姬一脸得意的神情。 苏卿便是知道了缘由,她扶起洛殇。 “姑姑......” 却不想沈长青走上台面,和蔼的脸上愤怒的青纹夹杂着她年老的皱纹爆显。 沈长青站在洛殇的身前,看着她的抬高的双眼。 啪—— 洛殇被打的别过脸。 “姑姑。”苏卿皱紧了眉头,怎么也想不到纵使掌事再愤怒,也不会动手打洛殇巴掌。 “因为你的过失,就要让这群人陪你承受,你还真是高贵的离谱。我警告你洛殇,花魂展那日若是再出任何差错,我绝对不会饶了你。来人啊,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三日之内不准给她任何吃的喝的,我要让她好好的反省。”沈长青死死的盯着洛殇,一双眼睛宣刻着此时此刻她有多么的愤怒。 青柠等人得意的嘻笑着,若无事事的模样。 “姑姑,事有蹊跷,望姑姑仔细斟酌。”苏卿拦在沈长青身前。 “苏卿,我还没有治你的罪,你给我呆在庭阁里好好反省,三日之内不准踏出一步。” “姑姑。”苏卿跪在地上,心里焦虑万分,若是她被禁足,那么洛殇怎么办,岂非要饿死在柴房里。 洛殇忍着痛,看着沈长青,吃力的说道“长青姑姑,此事都是我一人的错,同苏姑娘无关,我愿承担所有的罪过,求您不要追究她。” “你还是为你自己担心担心吧。哼。”沈长青怒气凶凶,便让人将洛殇押了下去。 青柠抿着嘴唇,双手环在胸前,走到苏卿的身前,半俯下身,冷讽着说“我说过,和我斗,只有死路一条。” 她笑了一声,带着众舞姬挥了挥手,走下了珠翠台。 沈长青将洛殇关在一间封闭的柴房里,但却也没绑她的手和脚,不知是不屑还是几分顾及她脚腕处的伤。 洛殇坐在草甸上,她抱着双膝,淡淡的眼眸如清水般波澜不惊,不颤抖,也没有任何回应。 透着封闭起来的窗子,还有几分昏昏浅浅的光亮照射进来,她还能看到地上的几道阳光。 她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真的很累了。 洛殇靠在柱子上缓缓的闭了双眼。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退去,随着上来的是一片漆黑的影子。 洛殇是被脚骨处的伤,痛醒的,她睁开眼睛时,便听见这房间里几声轻唤。 “王妃,晋王妃。” 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她挣扎了几次,只是脚腕处的伤太重,还是没能站起来。 只听门口处一阵锁的碰撞声,随后门开了。 一个小丫头满头大汗,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然后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人看见,立马关好了门。 “你是谁?”洛殇看着她,身体不由的向后退了退。 “王妃别怕,我不是坏人。” 丫头看上去还没有她大,样子倒是很消瘦,两只眼睛内陷,黑眼圈很重,像是经常不能安睡所致。 “王妃不记得我了吗?”丫头一把攥住洛殇的手。 “你是?” 洛殇想了很久,也没能记起这个丫头是谁。 小丫头松开她的手,忙跪了下来,对着洛殇不停的磕头。 “我是小竹,就是王妃还为洛家小姐时在孔雀阁外救的那个女孩儿。” 听她这么一说,洛殇才是想起,那日她同阿玉经过孔雀阁时,几个男人正拽着一个女孩儿,口口声声称要将她买入烟柳之地,而其中一个男人正用力的踹着地上蜷缩着的老人。 当时,是她救了那位老人和女孩儿,并且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安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阿爹呢?”洛殇问。 那日救下她时,便瞧着那位老人瘦骨如柴,恐怕是有病缠身,便给了他们钱去看病。 小竹眼睛有些湿润,她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阿爹...阿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小竹继续说“王妃给了我们一笔钱后,我便带着阿爹去请了郎中,可谁知那郎中竟办了黑心的事,他拿走了王妃赏赐的钱还给阿爹开了假药,所以阿爹就......” 丫头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颗粒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下来。 “可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因为我想报答王妃。我和阿爹生活了多年,受着世人的冷漠和唾弃,只有王妃不嫌弃我们还这般救助我们,所以,我随着晋府扩招丫鬟之日,便偷偷的混了进来,只是不想进错了地方,到了这后庭。可偏偏又在这里见到了王妃你。” 小竹擦了擦眼泪,马上从悲痛中走出来,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包鼓鼓的东西,打开是两个馒头,还热腾腾的。 “王妃,您快吃吧。吃完了,就和我走吧。” “走?”洛殇不解的问道。 小竹拍了拍身上的土,对她说“是啊,守门的人已经被我支开了,我从他们身上拿来了钥匙,王妃今日不走,再想走就很难了。留在这里,她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走的了吗。 若果真的能走,她又何必留在这里呢,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那个男人还是一样会把她抓回来,又是何必呢。 况且,只要洛家还在,她的软肋还在,又能逃到哪里呢。 “我不会走的。” “王妃,您别固执了,她们会害死你的。”小竹很激动也很着急,她不停的望着门口,生怕有人来。 她只是没想到王妃这么冥顽不灵,她都打听好了,今日是舞乐之夜,所以把守的人定会有所松懈,要是此时不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是不会离开的。你快走吧,不要再来这里,走的越远越好。这个你拿着,会有用的。”洛殇苦笑着,边说着边松了手腕的玉镯,强行的滑上了她的手腕。 “我的命是您救下的,您不走我就不走。”小竹挣开她的手。 “听话,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洛殇看着她,有些生气,放大了声音。 小竹摇着头。“不,我不走,王妃,您和我一起走吧,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你若是不走,也许下一刻便再也看不到我。”洛殇紫幽色的双眸看着她,发白的唇一抿。 小竹知道,洛殇是在威胁她,她咬着嘴唇,站起身,生怕洛殇会做出傻事,她只能先离开,再行想办法。 这个时候,恐怕守门的人也要回来了,她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洛殇将玉镯套在她的手上,小竹是拒绝的,但迫于无奈,还是收下了。 “王妃,这个...这个给您。” 小竹将一串手镯塞进洛殇的手里,马上跑了出去。 洛殇缓缓的张开手,看着掌中的珊瑚手串,她勾起嘴角,笑了。 当日救下她时,她原是要将此物送给自己的,只是当时拒绝了。 洛殇还记得,小竹说这个东西是她娘亲亲手做的,可以保佑她平安一生的。 小竹走后,洛殇便坐下来,靠在了柱子上,她半扬起头,轻轻闪动的眼睛如一汪泉水,清澈又透明,她高挺的鼻梁,一张小嘴骄傲中又不失可爱乖巧。黑色靓丽的发丝包裹了她半个身子,垂在女人的身后,那么的美惹人怜爱。 “咳咳......” 不知哪里传来的一阵呛鼻的烟灰儿味儿,洛殇轻咳着,只见蜡烛燃烧的上空飘着茫茫的烟雾,洛殇模糊之中瞧见门外闪过几个黑影,随即明晃晃的大火便映入眼帘。 是有人在放火!要杀她! 洛殇拖着身子,拍打着房门,只是门被人锁着,门口处堆满了柴火,熊熊燃烧。 那烟味儿越来越浓厚,洛殇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敲打。 她的身子随着烧进来的大火,也软了下来,倒在了地上。 她颤抖的睫毛轻轻的上下波动,手指已经没了意识去动弹,只觉得自己就要这样离开了。 “王妃,王妃——”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小竹跑了进来,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洛殇,立即睁大了眼睛跑过去,扶起她就要往出走。 火势越来越大,眼看着便要烧毁了整扇门。 “你回来干什么,你快走啊——”洛殇用尽全力将丫头推了出去,丫头刚要转身,房梁上被烧成炭的木头便是几根连在一起狠狠的砸了下来。 堵住了入口。 小竹只能跺着脚,不停的嚷着人冲着里面大喊。 洛殇扶着柱子,什么都看不到,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嗓子一片干涸,头也逐渐的昏沉。 嘭—— 洛殇抬起头,一根烧的通红的木头朝着她砸下来。 来不及躲闪,她闭上了双眼,而下一刻,只觉得身体腾空被人抱起。 半响。 她睁开眼睛,自己正在一个温柔的怀里,是谁救了她? 她慢慢的抬起头,还未看清男人的面容,便昏了过去。 069多情韩王 男人一身素白银羽长裳挺身矗立,墨黑色柔亮的发丝伏贴地垂至腰际,薄唇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红,他的背脊挺直,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胜得过他这般俊美妖孽的男子。 冷邵玉阴着脸,轻蹙起了眉间,半低头凝视着怀里昏厥过去的女人,抱着她肩膀的手也不由的紧了紧。 一片蒸腾的烟雾中,他抱着洛殇迈着大步向门处走去,房梁上的架子被大火烧断了,带着火星滚烫的黑炭从高空处落下来。 燃烧正旺的黑木朝着他们连坠而下,冷邵玉紧抱女人,身子向前倾,护在她的上方。 他皱着拧成一线的眉,琥珀色的双眸发暗,后背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却始终没有放手。 砸在他身上的木炭掉在了地上,那一身华贵靓丽的长衣被火烧断,冷邵玉的左肩膀和半个胳膊都被受创伤,他只是阴沉了脸,不发一声。 抱紧洛殇的手,始终没有松动,直到走出那扇已经被大火燃烧坍塌下来的柴房大门。 “王爷......”彩儿见男人出来,立即走上前,看到王爷平安出来,她擦了擦眼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刚刚王爷冲入大火中,可真是吓坏她了,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叫她怎么活。 “奴婢等人参见王爷。”后庭掌沈长青率领众位舞姬歌姬跪在地上,埋着头。 幸亏王爷无事,这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恐怕她们这群人都要跟着陪葬了。 “王爷,您的手......”彩儿本要拿着帕子为男人擦拭额头上的汗,忽然的发现他抱着洛殇搭落下来的手在流血。 在一看,他胳膊处的衣服破损不堪,鲜红的血就是从肩膀处砸破的肌肤上流淌下来的。 冷邵玉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他看着怀里的女人,脏兮兮的小脸儿昏睡着,带了一层的灰尘。 “是奴婢疏忽,让王爷王妃置身危险之中,请王爷责罚。”沈长青跪在男人的脚下。 “这种事,本王不希望看到第二次。”冷邵玉说的平淡,却让人听了极为阴冷。 沈长青等后庭众人皆是低着头。 “奴婢已经派人请了楚郎中,现在正恭候在后庭外,王爷的伤口......”彩儿看着冷邵玉。 只听男人淡漠的说道“先医治王妃。” 彩儿愕然的抬起头,愣住了,顿了顿回道“是。” 冷邵玉将洛殇转交给两个舞姬,他偶然的看见地上痛哭着的女孩儿,她哭的很伤心,身子不停的在颤抖。 刚刚他到这里的时候,便看见她一直跪在门外喊着救王妃。 “你叫什么名字?”阴沉的声音带着他独有的冰冷和震慑,问道她。 小竹抽泣着,仰起头,马上又沉下了,她不敢看冷邵玉的脸,她害怕。 “我...奴婢叫小竹。” 小竹不知王爷因何问起她来,她胆怯的回答。 “你很担心她?”冷邵玉挑着性感的眉盯着她。 瞧这丫头的样子竟不像一副做作装出来的。 小竹点了点头,她匆忙的跪在了冷邵玉的脚下,磕着头,一双梨花带雨的小脸扬起,请求道“王妃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敢忘却,若是没有王妃,我也不会活到至今,刚刚也是王妃舍命把我推出来的,所以奴婢恳请王爷,让我跟着王妃,奴婢定当做牛做马的服侍好王爷王妃。求王爷成全,求王爷成全......” 她用力的磕着头。 男人迟疑片刻,眯起了眼眸,仿佛这一刻在思量着什么,长而浓密的睫毛一扫而过,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走了。 这算是,王爷的默许吗? 众人低着头,直到王爷离开南苑,才敢将头抬起。 彩儿吩咐了几句,又笑意的同沈长青说了几句客套的话,照顾好王妃,也退出了南苑。 正当众人松懈了刚刚的严谨之时,只瞧着迎面走来一个人。 他穿了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手持着一把折扇轻轻煽动在胸前,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 男人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直到他走近,众人错愕的立即拂身行礼道“参见韩王!” “快起来,跪累了你们,本王会心疼的。”冷暮飞笑眼一眯,煽动着手中的扇子,说着柔情的话。 舞姬们正憧憬于男人的魅力时,只听沈长青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楚郎中已经等候多时了,你们还不快扶王妃过去。” “是。”两个丫头应答了一声,扶着洛殇拖拉的走了出去。 冷暮飞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他眯起了翘楚的深眸,勾起了迷人的唇角,轻轻煽动着手中珠萃折扇。 就在刚刚,他同哥哥晋王本是有事暂要离府,见丫鬟奴才们拎着水桶匆匆忙忙,只听说是后庭南苑柴房走了水。 而他的哥哥一听丫鬟们说到晋王妃正被锁在柴房里时,那神情的紧迫恰如当年一样,没开口说一句话,转身便去了南苑。 冷暮飞一直都站在后庭南苑的长廊拐角处,他亲眼目睹了晋王是如何不顾自己的生死冲入大火中,将那个女人救出来的全部过程。 看来这步棋子,他果真是下的完美。 “后庭女子们资质如此聪慧,又有这样好的皮囊,沈掌事定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冷暮飞略微的扫了一眼众位舞姬们。 这批女子们果真艳丽,几日后的花魂展还真是叫他有所期待了。 沈长青拂起袖子频频摇头,自谦道“韩王过奖了,这都是晋王韩王教导有方,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若数操劳最多,还是属两位王爷。” “哈哈......沈掌事这张嘴还是这般能说会道,本王喜欢。”冷暮飞朗朗笑着,不拘小节。 笑意里倒也有了丝别样的意味儿,他合上了扇子,放缓了语气调慨道“沈掌事如此行得大雅之事,到是不像一位久居深府的女子作风。反而,更像是饱经沧桑出身,比如说......后宫。” 后宫。 一听到这两个字,沈长青眼里立即闪过惊慌,全身像是触了电一样,又想起了娘娘死时的一幕幕,想起了后宫里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处心积虑,阴狠的手段,深不可测的城府之心。 她怔了怔,生怕被眼前的男人察觉出任何破绽,故意的笑着掩盖自己的紧张之态,说道“王爷说笑了,老奴进府多年,哪里会同后宫扯上关系,若是有,也不过是为王爷们培养这群入宫的女子们。” “本王只是说说而已。”冷暮飞勾着唇,随意的说,而他的眼里却是闪过一瞬精光,恰好捕捉到沈长青的惊恐。 他却没有再问下去,明是看出了霓端,却不一语道破,松了松领口的带子,对着众人说道“听说这后庭不乏新意之地,本王今日便要仔细的观赏一番,你们各自忙着去吧,不必附和我,以免乱了心智,再会。” 冷暮飞笑意绵长,伸出手两指尖并拢,放于薄唇边,给了众舞姬一个醉人的飞吻,双手背在身后,转身便潇洒的走了出去。 这一吻可是当真是迷倒了这群女子,如果说晋王是世上最美最妖孽的冷峻男人,那么这位韩王殿下,便是这世上最暖意俊美的柔情的男子。 韩王这一走,沈长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发髻遮挡下额头上的几滴汗珠,还好没有被韩王看出来,否则要坏了大事。 她这么多年留在晋府,只想做成一件事,就是有个机会可以趁机杀了那个女人。 她等了这么多年,为了替娘娘皇子报仇,从黑发等到花白了双鬓只是为了等一个绝妙的时机。 因为沈长青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不能成功,只有死路一条,在没有报了仇恨之前,她还不能死。 —— 后庭里各处皆是花繁柳绿,芬芳尽香,远在长廊中便可闻见厢房后院满院子桃李的幽香味儿。 “参见韩王。” 冷暮飞停了步子回过了头,一位舞姬身后跟了两个丫头正规矩的站着,她双手像是被束缚上了枷锁搭在身前,虽是优雅,却怎么看也是不自在。 只有那个女人,她的气质和优雅,才是与生俱来的美艳。 “奴婢听人说韩王来了后庭,便一直等候在这里,果真见了您,终是圆了奴婢日日夜夜的思切之梦。”那位舞姬边说着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知是否流了的泪。 “哦?日日夜夜吗?本王还以为你们这群女子心里,只有晋王爷。”冷暮飞笑着,倚着身后的柱子注视着她。 舞姬忙抬起头,被她揉红了眼睛有些可怜巴巴,她说“那是因为她们不曾知道韩王您有多么......多么的......让人陶醉和痴迷。” 冷暮飞一听,竟是笑出了声。“原来本王还有这样的魅力。” 他好看的眼睛一眨,伸出手轻捏了女人的下颚说道“既然这么痴迷,就好好守住你心里的那个位置,本王会给你个答复。” 他说完便松了手,只是笑了笑,便头也没回的走出了拐角,倒是向着南苑的方向走了去。 那舞姬却是动了情,眼里闪着泪花,做起了她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一举成凤当上韩王妃的春秋大梦。 殊不知,这种玩笑岂可当真,不过玩弄罢了。 070救她的人 南苑里,只有两个丫头坐在房门前长廊里的阴凉栏杆上,她们一脸的不屑盯着那扇紧关的房门。 若不是长青姑姑派她们来这里看护王妃,她们可是一万个不情愿来这里的。 “该死的,还要我们守在这里。”丫鬟翘着腿,狠狠的拍了一下旁侧的柱子,犀利的眼神麻嗒着。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双手环在肩膀上,样子也很难看。“谁说不是,不就是一个落魄的王妃吗,既然她死不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反正姑姑也不会知道。” “这样行得通吗?若是姑姑怪罪下来,可有咱们好看的,到时候我可不想被你牵连。” 那丫鬟一听忙松开了环在肩膀上的手,语气抬的很高,有些生气的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就一直待在这里好了,免得将责任都推脱到我的身上。哼。” 两个人在门外吵的不可开交,双方指手画脚,恨不得就要打起来了一样。 “咳咳......” 听见轻咳声,她们停止了争吵,将头转向声音处,见到站在对面的男人时,立即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吭声。 只能唯唯诺诺的小声行礼说“参见韩王殿下。” 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韩王会来这里,刚刚他不还是在同沈掌事闲谈呢吗,这会子,竟然到了这里。 “怎么了?见到本王,不高兴了?”冷暮飞笑眼一眯,很好看,那双眼睛如柔柔清波,暖的一发不可收拾。 丝毫不像晋王那般,冷若冰霜。这也是奴才丫鬟们私下议论这二位兄弟是否真的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的话柄。 两个丫头弱弱的抬起头,刚刚她们张牙舞爪之态也不知是否被男人看了去。 “不不......不是,奴婢不敢。” 两个丫鬟安静下来,同刚才的近失风度判若两人。 “本王这般喜爱你们,亮你们也不敢如此。还不快起来,跪着本王怎么能看清你们的样子。”冷暮飞笑着,瞧着她们。 听王爷这样说,她们才渐渐的放宽了心,拍了拍下半身裙子上沾染的灰土站起身来。 韩王虽说不及晋王俊美,却是极其温柔,到底让她们更加想要去接近一些。 “你们不想留在这里,是吗?”他问。 丫鬟们互相看了看,果真,还是被王爷听了去。 “不是的不是的......王爷。” 看她们低下了头,真是不打自招。 “不是吗?可我都听到了。”冷暮飞故意的调凯她们,继续说道“放心,本王是绝不会告诉沈掌事的。你们可以走了,这是本王允许的。” 两个丫鬟只顾着凝视这位英俊潇洒的男人,竟是差点儿忘记了谢恩,偶然才缓过神来。 “可是王爷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冷暮飞轻笑,温柔的说“我再走走。” “那让奴婢们陪您吧。”丫鬟们迫不及待的说,心想着也许接触多了能被这位韩王看中,哪怕不做妃子不做妾氏,一朝春宠伴君一侧也是好的。 却听男人说“本王不习惯这样。” 两个丫头哦了一个长声,眼里很失落,本想就此走了,还不忘转身再多看男人几眼,更是不忘好言相劝道“韩王殿下切勿待的太久,后庭南苑乃是女子们起居之地,不适宜男子进入,奴婢们告退。” 丫鬟们的身影消失于视线内,冷暮飞半眯了眼眸,直接向着那扇关紧了的房门走了过去。 他推开门,一阵好闻的女子淡淡的体香夹杂着浓浓的草药味儿扑鼻而来。 他大概的掠了一眼这室内的环境,一张一张床首与尾离得很近,像是连在一起一样,已经分不清了缝隙在哪里。 这室内虽不是华丽,倒也干净,各种摆设该有的倒也齐全。 冷暮飞关好了门,走了进去。 终于,他将视线定格在了房间最暗侧小小的一个角落里。 他潇洒的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的煽动着,向那边走去。 “什么人?” 听见尖叫声,他回过了头,看见身前拿着盆子瞧他呆呆发愣的小丫头时,不禁也是轻蹙了眉。 “我在问你,你是谁?”小竹放下手中的水盆,张开手臂立即跑了过去,挡住了他的路,心道这人长得如此顽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是想要对王妃不利。 “你是要害王妃?”小竹一想到此,不禁刚要开口大叫,被男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丫头,我就告诉你我是谁。你给我听好了......”还未等冷暮飞说完,只听面前床上的女人轻咳了几声。 小竹懒得搭理男人,用力的挣来他的大手,从他的掌下一溜烟儿的逃了出去,急忙的走向了床边。 床上的女人摇了摇头,才睁开虚弱无力的双眼。 “王妃,你终于醒了,吓坏了奴婢,奴婢还以为,还以为您......”小竹抹着眼泪,哭的很伤心。 洛殇半昏沉中,朦胧的一双布满雾水的眼睛看着她,嘴角勉强的勾起,虚弱的言道“傻瓜,我不会有事的。” “嗯——”小竹抿着嘴唇,可怜巴巴的点头,他忽然猛然想起身后还有个男人在这里,忙站起身,侧过了身,嚷着说“王妃,这个男人刚才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我怀疑他是要加害你。” 听她的话,洛殇转开视线,头慢慢的移过,看向那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暮飞。 难道,又是他救了自己吗? 洛殇想着,轻叹一声,转回了头。 “王妃,他......”小竹指着男人那张似笑非笑顽劣的脸,怒气冲冲,刚才她端着盆子从屏风那侧走过来时,便瞧见这个男人朝着王妃走去,不是要害命,就是一个好色之途,意图不轨。 “他是韩王。” 丫头还没说完,就听见洛殇的话,她不由的惊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嘴巴,简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瞳孔看了看洛殇,又看了看男人,立即的跪了下来。 这个男人居然是韩王,这下她该怎么办才好,刚刚对韩王那般无理,这条命恐怕也是不保了。 “奴婢,奴婢不知是韩王殿下,请王爷赎罪,王爷饶命啊。”小竹跪着,身体都不由的颤抖了几下。 冷暮飞摇着掌中的珠萃琉璃扇,一声轻笑后,立即合上了扇子,低了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竹。故意虚言道“本王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他边说着,边抬起眸子,转向床榻上女人的身上,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嫂嫂觉得本王要如何处置这个丫头呢?” “小竹,你先出去吧。”洛殇平淡的说着。 “可是,可是王妃......是......奴婢遵旨。”小竹本不想就此离开,她总觉得这位韩王有些不怀好意,但是抬起头看见了男人的深眸,还是乖乖的起身,退了出去,也关好了门。 房间里,除了风吹着一旁的轻纱不时的卷起然后再下落,便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你想说什么?”洛殇先开了口。 冷暮飞拿小竹威胁她,不就是有事要同她单独谈谈吗。 男人一听,不由的笑了。 他优雅俊挺,唇角含笑,微微上挑的眼角让他看起来似乎无时无刻都噙着薄薄的笑意,漂亮的桃花眼里闪动的温柔光芒,此刻那完美的薄唇正勾起一个醉人的弧度,他朝着洛殇走去。 听见步子声越来越近,洛殇知道他在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双手撑着床榻的硬板迅速的坐了起来,看着他。 冷暮飞瞧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合上了扇子,坐在了床边。 拍打着手中珠萃琉璃的折扇的折扇,挑着眉问她。“你这是在有意的防备我?” 上一次他的无理,洛殇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韩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防备之说。”洛殇笑着应付,只是身子太虚弱,不由的让她咳嗽了几下。 冷暮飞瞧着她脆弱的样子,皱了眉,问她“楚郎中怎么说?” 楚郎中。看来,果真是他救了自己。 “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洛殇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唇角。 她也抬起了头,蠕动的眸子如水般清纯亮洁。“多谢韩王出手相救,不过这里是南苑,实在不适合王爷停留,请王爷移驾别处。” “你在说什么?”冷暮飞有些不解洛殇的话,仔细一想,难不成这个女人是将救她的人当成了他? 冷暮飞眼珠一动,下一刻便是笑了起来,半倾着身子向她压去。“你也知道本王救了你,既然这样,还要这么快的赶本王走,未免也太无情了。本王救你时,可是差点儿丢了性命。” 她将哥哥当成了他,而且那个时候,她也刚好昏迷,既然如此,他便顶替了哥哥逗逗这个女人,会不会很有趣呢? 冷暮飞想着想着,便不禁一笑,这一笑,抬起头刚好对上女人的眼睛。 那双美的无法形容的双眸,美的干净脱俗,美的像她一样...... 071误会加深 冷暮飞瞧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僵硬,问她“你可曾去过卫国?” 虽说洛殇是将军府的小姐,自小养在闺阁中,可她的这双眼睛,实在同那个女孩儿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眸子里刻出来一样。 “没有。” “一次也没有吗?”他还是心急的追问。 “韩王殿下,您到底要说什么,我身为洛家小姐,深守武周规令,不敢有所懈怠,又怎么会去卫国。”其实就连洛殇也不知自己是否有去过,毕竟那些记忆早已经没有了,不过想来,卫国也不是她这一介女子可以去的。 听她说完,冷暮飞身子才动了动,深呼了一口气,样子倒有些伤感。 “没什么,本王只是好奇。” 却不成想他下一刻,便勾起了嘴角,眼睛眯缝起来,恢复了无赖的嘴脸,瞧着她,将身子向前凑了凑,一脸的坏笑。 他靠近她说“其实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像我的......夫人。” “你还真是无耻到不可理喻。”洛殇瞪着眼睛看他,眼里满是嫌弃,说着鄙夷冷淡的话,她想,这个男人怎么会是一个王爷呢,除了生的一样好看的脸,还有什么? “哈哈,多谢夫人的夸奖。” 他也不恼,反而伸出手,强行拖起她的脸,见她挣扎,另一只擒住她的双手反扣在一侧。 “早晚都是我的人你还挣扎什么,还是说,你喜欢玩这种把戏?嗯?”他唇角挂着邪笑,语味儿极其温柔和露骨,听的人浑身不舒服。 他边说着,拖着女人脸的手边开始不安分起来,一点一点的向下游走,他能感觉到洛殇身体强烈的抵触和挣扎,所以擒住她手腕的大掌捆的牢牢的。 冷暮飞也知道,洛殇是不敢喊人的,因为她怕,怕这些口风传入晋王的耳中。 “我们玩一个游戏吧。”他忽然说道。 看洛殇不表态,冷暮飞摇了摇头,故作叹息。 “这么不想配合?” 他的手一滑,顺势解开了女人胸前的丝带,洛殇的外衣松弛了几分。 “你放开我——”洛殇咬着唇,挣扎着,眼中的幽怨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本王要你配合,你却这么不乖,你说我怎么能放开你?” “你要做什么!” 冷暮飞瞧着她,抿唇轻笑。“从现在开始,本王问你什么,你便要如实回答我,让你做什么,你也要乖乖照做,否则,你懂的。” 还没等洛殇开口,他已经先问“我问你,你恨哥哥吗?” 一提起那个男人,洛殇的整颗心,仿佛都沉入了谷底,她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那个男人,是否全都是恨。 他折磨她的时候,惩罚洛家的时候,她是恨他的。 可除了恨,对他,还有另一种感情,她却不知道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冷暮飞阴了脸,这算是什么回答,敷衍吗?不想说?恨就是恨,不恨就是不恨,她却说自己不知道。 “我恨他折磨我,残忍的对待我的家人,可我又不能恨他,这是洛家欠他的,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 洛殇说的很悲伤,她的命,永远都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从她醒来,她活着,也就是为了替洛家还这无休止的债。 “好,本王再问你,你会爱上他吗?” 女人笑了。 她摇了摇头,说的很干脆利落。“不会。” “问题呢,就到这里。接下来本王要你做一件事。如果本王满意,就放了你。”冷暮飞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继续说“说,你爱本王。” “什么?”洛殇将头转向他,同他对视,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冷暮飞又重复了一遍。“说你爱本王!” 洛殇冷笑一声,把脸一转,不理会他的无理要求。 “不说?” 冷暮飞邪笑一声,大掌又开始浮动,他抚摸上她的香肩,慢慢的欲要褪去她肩膀上的轻衣。 “不要......”感觉到他的手要触碰到她的衣衫,洛殇尖叫了一声。 “那要不要说呢?” 这样的话,让洛殇如何开的了口。 “嗯?”冷暮飞盯着她,没再问她,强行去脱她身上的外衣,白皙的肌肤露出来的一刻,男人的手停顿了。 那美的不可直视的姿色,当真让男人们无法抗拒。 “我说。” 怕他会做更加无理的事情来,洛殇只能妥协。 “我......”她犹豫着,看到男人在等着她的回复,只能硬着头皮说“我爱韩王。” “大点声,本王没听见。” “你——” 冷暮飞一脸的坏笑表情,分明是在玩弄她。 洛殇咬着唇,放大了声音。“我爱韩王,我爱韩王!” 虽是假情的逼迫,这话听了还是冷暮飞舒心的笑了。 “乖我也爱你。” 正当冷暮飞松开她的手时,只听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奴婢们不知晋王前来,请王爷赎罪。” 晋王? 门被人推开了,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的男人威风凛凛,矗立在房门口。 男人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他身上有一种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却透露着令人发狠发冷的震慑力。 “王...王爷。”身旁的丫鬟跪着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男人结结巴巴的说,她能感觉的到,她们的晋王现在,情绪很不好。 “下去!” “啊?哦,是......”丫鬟匆匆忙忙的掖了掖衣角退了出去,生怕有一点儿耽搁,惹怒了他不快。 冷邵玉看着洛殇,洛殇也看着他。 “本王来的还真是不巧。”他冷笑一声,朝着她走去。 看着她的眼睛,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救她,不是为了让她在这里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冷邵玉一把推开韩王,半伏下身,捏死她的下颚,冷眼瞧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真是个欲求不满的女人!呵......” 他将她用力的推在一旁,站起身,看了眼嬉皮笑脸的冷暮飞,不悦的一甩长袖。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洛殇怕他误会,会对洛家不利,忙开口同他解释。这也是她第一次想要好好的同他解释。 她想要起身,可脚腕有伤,哪里站的起来,一不小心摔倒了地上。任凭洛殇如何的说,换来的还只是门怦然一声的关落。 她悄然的沉下眸子,她不该去解释的,在那个男人看来,她的任何解释都是多余都只不过是在掩饰。 “你就这么在意哥哥的看法吗?”冷暮飞环着双肩的手松开,蹲下身,居高临下的低着头看她。 女人摇了摇头,像是自嘲的轻笑一声。 “冷暮飞,请你不要再救我,也不要再见我。” 冷暮飞一听,脸色青了一大片,他吼道“你这是什么话?为了哥哥吗?你还真是在意,不过我告诉你,晋王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我劝你别多情了。” 洛殇半抬起头,眼里如水的柔润看着他,让他见了便心生怜意没有办法再对她说什么残忍的话。 “他会不会爱我,我不在意,我只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 呵...... 冷暮飞轻笑一声,拂下身,好看的眸子半眯着。 “洛殇,本王就告诉你,你不仅会看到我,总有一天,还会心甘情愿的爱上我。”他懒散的一笑,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起身离去。 只留她,蹲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一幕,冷邵玉恐怕更不会再放过她了。 如她想的一样,凤凰台里的男人正对着奴才发泄着怒气,大发雷霆。 “本王说没说过,这些花草就算枯死了也不准碰它们一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冷邵玉一双灼烧的红彤彤的眸子如怒火般熊熊燃烧。 一群奴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甚至连求饶也不敢。 男人一双妖艳的手在那些花草上来回的抚摸,很心疼。 “杀了他们。” 男人残忍的对着一旁的侍卫命令道。 随后一群身穿铠甲御风的侍卫持刀走上殿来,一把抓起那群奴才,拖下大殿。 “属下参见王爷。”莫云行礼后,皱着眉对御林军首领轻声说道“只管将他们带下去便好。” “可是王爷说......”御林军首领想说王爷的意思是要杀了他们。 “糊涂东西,王爷在气头上,哪里还会管这些,还不快去。” “是,卑职遵旨。”御林军首领带着一群人压着奴才们匆忙的退下。 麻姑不在府中,这几日他也有要事缠身一直在外,回来时便听管家说王爷在凤凰台怒不可遏,要他赶快去,免得生出事端。 还好他回来的及时,否则,王爷一时的怒气可是要毁了这十几条人命。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冷邵玉没有看他,抚摸着那些花草的手也没有停下动作。 什么都是瞒不过晋王。 莫云笑了笑“属下不敢,只是让他们痛快的死,未免太便宜了这群奴才,所以属下斗胆才让御林大人妥善处理此事。” 死,是最痛快的事。 抚摸花草的手,顿了顿。 这话,他说过的。 所以,才让那个女人活到现在。 “我要你办一件事,给洛将军送去一份大礼。” 冷邵玉嘴角上扬,眼里却透着冰冷阴狠的邪光。 072纵火之人 距离花魂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沈掌事一大清早便召集了众位舞姬在珠翠台商议,因为那日冷邵玉的愤怒,所以也硬是把行动不便的洛殇强行拖来了。 “花魂展是你们出头的唯一机会,能不能一举伴君左右可都看这次的表现了,你们也知道,年初的倩儿姑娘如今已成了圣上最爱的皇妃。能不能抓好这次机会,可都看你们了。”沈长青提醒她们剩下这不多的时日,该怎么做。 本想再多说几句,只听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喊了一声,惊的众人不由的将目光投了过去,洛殇也瞧了瞧。 苏卿迈着端庄的步子,一步两步的穿过人群走来。 “苏卿姐,姑姑可都来了好久,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的不将姑姑放在眼里了?”一位同青柠交好的舞姬冷言冷语,故意的挑衅她。 苏卿看都没有看她,狠狠的撞了她的肩膀,直接的朝着沈掌事等人走过去。 她在沈长青的身前,先是恭敬有礼的鞠了一躬,随后她看向一旁傲娇的青柠,慢慢的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精美的玉镯,为了让众人都能看到,她特意举的很高。 青柠见此玉镯,浑身一颤,身子不由的向后退去,眼睛里满是惊恐,一双刚刚还是傲娇的双眼立即充满了恐惧,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 “青柠,这个东西,你该很熟悉吧。”苏卿带着笑故意的问她。 青柠在身边舞姬的扶持下,挺了挺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瞪着眼睛说“这不过是一只镯子,我怎么会熟悉。倒是你苏卿,来迟了还在这里故弄玄虚,你该当何罪。” 苏卿只是冷笑一声,她转过头对着沈长青说道“姑姑,苏卿并非有意来迟,只是为了调查一件事关重要的事。” 她举起玉镯,对着众人继续说“这镯子是在关着王妃的那所柴房门窗子下草丛中,偶然发现的,柴房为何会失火,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么这个纵火之人,便是镯子的主人。青柠姑娘。” “你胡说,苏卿,你一向仇视我,也不必用这种诬陷的手段来害我,你这个贱人还真是卑鄙!姑姑,您要为我做主啊姑姑——”青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眼睛,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拽着沈长青的衣服摇晃着。 洛殇知道,那日柴房失火,是有人故意为之,她也清楚那几个人是谁,但毕竟都过去了,她也不想去深细追究,平白的再生出事端来。 可她不知道,你不害人,人还是会害你这个道理。 “这后庭这么多人,你凭什么非要认定这镯子是我青柠的,苏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青柠为自己辩解,死活不肯承认。 苏卿笑了,若不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她又怎么会站到这里。她被放出来,就从丫鬟的口中听说昨日柴房走水,差点烧死洛殇的事情,便直接去了事发现场。 那所柴房已经烧为灰烬,她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堆白灰,随着风吹的到处都是,洋洋洒洒。 看来这火势还不小,幸好洛殇被晋王及时救下,否则她的那条命一定难以幸存。 为了寻找线索,她绕着废墟走了不下十几遍,竟是没有丝毫收获。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是在草丛的一旁发现了这只玉镯。青柠的玉镯。 “这镯子是不是你的,你该最清楚。你们看,这镯子剔透玲珑精巧,这里面的珠萃一看便是江南水乡之地的盛产,而我们这里的女子,江南水乡出身的,又出自名门望族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青大人的掌上明珠青柠小姐。”苏卿将镯子交到青柠的手上,搭在青柠的手背上的手轻轻的拍了几下。 青柠咬着牙,将镯子攥的紧紧的,眼下怕是逃也逃不掉了,这个该死的苏卿,她早晚要除掉她。 看着沈长青的神情,青柠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生出事端来,忙说“这镯子的确是我的,不过,几日前我已经将她赏赐了别人,杏儿。至于它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柴房外,我就不知晓了。” 站在青柠身后的杏儿一时间慌了,她没想到青柠会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她到现在双手还在为昨日放火杀洛殇的事害怕的颤抖,这会子腿也抖的更加厉害了。 “杏儿,火是你放的?”沈长青很严肃的问道。 众人都知道,沈长青可是恨毒了手下人互相陷害勾结之事,今日若是败露,恐怕终是难逃一死。 “啊?我......不,不是......不是我。”杏儿双手来回的挥动,不停的摇头否认。 沈长青在宫里待的时间比她们的年龄还长,所以一眼便能识别出她是否在说谎。她眼神紧锁在杏儿的身上,用鼻音发出了一个长声。 “嗯?” 这一声可是吓坏了杏儿,她忙跪下来,磕着头,磕的自己头破血流。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啊,青柠姐,你要救我,你要救我啊——” 杏儿吓得两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的腿也是颤抖厉害,双手搭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本姑姑从你们进入后庭时起便说过,切勿做丧尽天良的事,你等的种种我皆是睁只眼闭只眼,而今不想你们却做这等害人之事,恕不可赦。”沈长青虽是不喜洛殇,但也却并未刻意的刁难她,若她没有出错,也是断然不会有意惩处她的。 而今不想手下等人做出这等事来,幸好洛殇并无大碍。 “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杏儿将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那张脸吓得眼泪不止。 青柠眼珠子动了动,闪过一丝坏意的神情。 “杏儿真是糊涂,居然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不过念及是初犯,还请姑姑从轻发落。”青柠求情。 沈长青面目从容,仿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对着她身后的丫鬟门命令道“后庭南苑杏儿触犯门规,蓄意谋害至人性命堪忧,交由主管掌事大人处置。带下去。” 杏儿身子顿时蹲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涣散了一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抓着沈长青的衣角求饶,主管掌事大人向来秉公执法,一定会送她去官府的,她还这么年轻,还不想死。 不,还不能死。杏儿摇着头朝着青柠爬过去。“青柠姐,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杏儿还不想死——” 眼瞧着沈长青再难改变的态度,青柠便清楚了多说无益,一不小心也会将自己命赔了进去。 她蹲下身,强行拿开杏儿紧紧拽着自己裙摆的手,说道“姐姐很抱歉没有管教好你,杏儿,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姐姐救不了你,只愿来生妹妹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她还真是绝情的可以。 杏儿很痛心,她大哭着,也嘲笑着自己愚蠢。“青柠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都是因为......” 没等杏儿将话说完,青柠忙接了话说道“别怪姐姐救不了你,姐姐能为你做的,就是照顾好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康哥哥。你放心。” 这一语,便是叫杏儿彻彻底底崩溃了,她很清楚青柠的家世,哪里是她可以高攀的和得罪的,如今她拿家人和青梅竹马的康哥哥来威胁自己,杏儿只有死路一条。 杏儿从小娘亲就死了,爹爹是位官府衙役,也算是个不错的小官,但却娶了个很是刁钻的养娘,经常毒打责罚她,只有他的康哥哥一直护着她,所以只有她代替青柠死,才能让她的康哥哥永保平安。 “杏儿明白,多谢青柠姐厚爱,来生定当报答。”杏儿哭着,一字一句说着她心里的怨恨。 她傻傻的笑了一声,转过头便冲向一粗犷的红漆柱子,想要寻了短见。 “啊——” 正当众人来不及反应时,只瞧见一个很快的身影冲了过去,迅速的推开杏儿,随后两个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洛...王...王妃。”杏儿从地上爬起,回身时瞧见洛殇正倒在她的身旁。 是洛殇将她推开的。 “为什么不让我死,我害了你,我就该死。你是想要我更加痛苦的死是吗?还是说你想折磨我看我凄惨的下场?我真恨,当时那场大火,没有烧死你。”杏儿的声音放大了一倍,眼睛里杀气腾腾。 啪—— 随后而来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杏儿的脸上。 杏儿错愕,抬起头瞪着她。 只听洛殇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是你可以轻易做主的。” 洛殇拄着坚硬的地面,跪在沈长青的脚下。“洛殇请求沈掌事宽恕杏儿。” 发愣的不止杏儿一个,在场的众人也是呆愣住了,唯有苏卿,只是微微淡笑。 杏儿可是险些烧死她啊,据说这人若是被烧死,可是魂飞魄散,哪怕是留些骨灰都是没有多大可能,更不会转世为生。这样残忍的杀害,洛殇是糊涂了吗,还是蠢,会为凶手求情。 “洛殇,你可要想好了。”沈长青看着她,提醒道。 洛殇轻笑着说“请姑姑成全。” 沈长青听她这样说,叹息一声。“好吧,既然你都不追究了,那本姑姑就暂且饶恕她这条命,只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每年的花魂展杏儿都不可在行参加,等期满三年,便离开,自寻生路去吧。” “多谢姑姑。多谢姑姑,谢姑姑不杀之恩。”杏儿用力的磕头感谢。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她。”沈长青边说着,便瞧着洛殇,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竟对洛殇点了点头,仿佛不再那样的冷淡。她摆了摆手中的帕子,身后跟了一大群丫鬟,黑压压的撤离了这里。 073搭救舞姬 杏儿跪着爬到洛殇的身前,因为心里的愧疚,她不敢抬头,只是抿着嘴小声的说“王妃,我......不不不,奴婢,奴婢知错了,谢王妃的不杀之恩。” 她磕着头,杏儿打从心眼里感激洛殇,她没想到洛殇会不去追究,反而为自己求情。 “我没有怪你,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还疼吗?”洛殇扶起她,柔柔的玉手拾着帕子轻轻的擦了擦杏儿额头上磕破了流着血的伤口。 杏儿流着泪,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去加害一个如此善良温柔的女人。 “不,不疼了。”她唯唯诺诺的回答。 “和她们下去吧,找些药好好敷一敷,否则会留下疤痕的。”洛殇的声音很柔,很美,让人听起来是一种纯粹自然和谐的质感,不掺杂一丝的虚伪和假意。 杏儿再三的拜谢过洛殇后,才肯离开,只是临走时看了看一旁的青柠,却只是咬着牙没有开口。 “你这一棋下得可真是妙啊,这么快便收买了人心,不过洛殇,你给我听好了,就算你再有本事,一样会落在我的手里,你给本姑娘等着。哼——”青柠狠毒的眼神瞪了洛殇一眼,用力的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同众位舞姬退了出去。 洛殇只是抿嘴一笑,并未言其他。 她转过身时,苏卿正站在她的身后,还没有离开。 “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你了,本来可以好好的惩罚她们给她们个教训,可你为什么还要如此。”要知道,苏卿为了找到证据可是废了不少的心思,更何况今日不趁此机会将她们一个一个的铲除,只怕来日方长,会更加困难。 洛殇摇了摇头,冷清的瞳眸如天上的姚月,那么美丽皎洁,同时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你所谓的教训,便会让一个丫头就此丢了性命,哪怕她再有不对,也应有改过的机会。” 她说的,也是她一直都想对那个男人说的。 洛殇还记得,她问他,要她怎么做,才会给她给洛家一个机会。 而男人的回答却直截了当的让她放弃了那仅有的几丝希望。 他说,永远都不会放过她们。 冷邵玉从来都不会听她的解释,也从来都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给洛家改过弥补的机会。 “洛殇,你可知道,你一时善意救下的人也许并不会感激你,反而会继续害你。”苏卿比洛殇大了整整七岁,进府也是较洛殇早了很多年,自然将这里人心的险恶看的一清二楚。 可洛殇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当初的彬儿,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相信,可换来的也不过是彬儿一次又一次的陷害。 她只是轻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苏卿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禁冷笑一声。自语道“真是个善良的女人,也是个愚蠢的女人。” 好好的一个大会就此被搞砸成了这个样子,沈掌事特意将排练安排在了后日清晨,也让她们趁着这两日再多加练习。 洛殇脚环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痊愈,这两日剧烈动作可能是做不了了,她强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走回南苑,刚入南苑门口,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阵阵喧闹不停的声音。 一声“都给我闭嘴!”的怒呵在屋子里响起,与此同时,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刚说完话的青柠还没有合上嘴,便瞧着洛殇走进来,她的愤怒顿时刻满了整张脸,一把将桌子上的一整壶茶水打碎在了地上。 而青柠身后的舞姬们都哆哆嗦嗦,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洛殇并没有理会她,青柠这个样子,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看见了。 只当洛殇走向自己床边时,离的有几米的旁边床榻上躺着一个舞姬,她面色煞白,嘴唇发黑,眼眶发青,唇角还流着血色。 洛殇精通医术,虽说她看的不是那么仔细,但也一眼是能感觉出那位舞姬病的异常,她不由的走了过去。 见此,青柠生怕被洛殇察觉,立即上前拦住了她。 “你过去做什么?”她皱着眉,语气生冷。 洛殇没时间同她废话,直接推开青柠。她蹲坐在边,仔细的瞧了瞧,纤细柔滑的手伸了过去,指尖轻轻一抿舞姬唇角的黑色鲜血,她眉头一紧,暮色颇深。 “她中了荆花毒。” 这种毒无色无味,中了这种毒的人短时间内便会疼痛不已,随后便会昏沉过去,逐渐的死亡。 青柠睁大了眼睛,她倒是没成想洛殇居然颇懂医术,本来原是给她准备的毒药,却不成想被身边的丫头误饮了。 “你胡说什么洛殇,这里哪有什么荆花,哪怕是有,八成下毒的人也只能是你。” 青柠直接拽起洛殇的手腕,用力一拥,将她推到桌子角。 因为脚腕扭伤的地方很严重,洛殇重心不是很稳,腹部抵在了桌子上,险些又要摔倒了地上。 “姐妹们都听到了,毒可是洛殇下的。”青柠斜着三角眼,走向洛殇,继续说“洛殇,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在茶里下毒,还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洛殇只是看着她,精致的脸蛋儿纹丝不动,也不屑同她去争辩。 见她如此孤傲,青柠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次靠近床边。 “如果青柠姑娘不想要她活,尽管这样做。她剩下的时间可是不多了。”洛殇冲她轻笑,说的风轻云淡。 “你——”青柠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但经她这么一说,也只能松开手,刚刚杏儿的事险些让她失了民心,现在若是再不让洛殇医治,那岂非她太过无情。 亮她也治不好,一个将军府从小被大的丫头,就算精通医术,只怕也是皮毛,让她一试也无妨。 这荆花生在崎岖之山谷的崖壁内侧,毒素是集天地之自然灵物而成,所以其毒也是很特别,要救这个舞姬,还是要费一翻力气的。 洛殇的针灸之法确实厉害,两个钟头过去了,那舞姬的气色的确渐好,就连紫色的嘴唇,发黑的眼角也慢慢的恢复了常态。 不知过了多久,盆子里的水黑的一眼望不到底,直到那舞姬最后一次拼命的咳嗽吐出了黑色的血块后,洛殇才是松了口气,观察了一会儿过后,才是一根一根的将细小的银针从舞姬的体内拔了出来,放在她的箱子中。 屋子里的十几个舞姬围着她,不由的惊呆了,不成想这个女人到底有几把刷子。 “她没事了?”一个舞姬疑问的问。 洛殇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汗。“还需调养几日,方子我已经写好了,照着上面去熬药,便可。” 她说的很简洁,像是已经劳累过度,筋疲力尽,洛殇只觉得自己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她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了。 “洛殇,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脱的了干系。”青柠依旧不依不饶,花魂展初试没有打死她,放火没有烧死她,就连下毒也让她躲过了,这个女人的命还真是硬,不过倒要看看她还能这么幸运几次。 “指使杏儿放火的人,包括这次下毒的人,都是你吧。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杀我,还真是费尽了苦心。青柠姑娘,我提醒你一句,机关算尽,反而会伤了自己。”洛殇仰着脸,好心的提醒她,放下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了房间。 “该死的女人!我们走着瞧。”青柠一脚踢开脚下的凳子,满脸怒气的走了出去。 众舞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不知何对何错了。如果说洛殇初次到南苑时却有几分不合,但接触下来便能感觉到,那个女人浑身上下透露的高傲皆是她的气质与生俱来,并不是猖獗目中无人。 何况她如此心善,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除了几分高冷,便再也挑不出任何的不足。 “真是不明白青柠姐为何会如此的恨洛殇,我倒觉得她还不错。” “是啊,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 “......” 几个舞姬小声的议论着。 “青柠姐认为对的就是对,认为错的哪怕是对,在这里也只能是错。不管她洛殇如何,只要是青柠姐厌恶的人,你们理应共憎之。”一个舞姬站了出来,大声的嚷道。 众人便不再言语。 离花魂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真不知脚环上的伤何时能痊愈。 夜里的樱花树,带着几丝凄美,如童话中雕塑出来的一样唯妙,散发着迷人的光姿,而这树下的翩翩起舞的女子,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带着脚上的伤,洛殇强忍疼痛,专心的练习,每迈出一步,她都觉得很艰难,落下脚的一刻,连带着筋骨都会很痛。 一个踉跄,她再次摔倒在了银色素裹的地面上。 洛殇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摔倒了,而这一次,她却是很难再站起来,脚腕的红肿颜色更重了,她只是咬着唇,强忍着。 一只手从后面伸向她,将她从地上拉起。 “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再有几次,别说你这只脚,就连你这条腿也很难保住。”苏卿不知何时到了这里。 她的话并不是故意吓唬洛殇才说的,青柠等人心狠手辣,上次她脚腕的锁骨险些就要断了,又是经过一场大火死里逃生,本该好好静养,她却在这里不停练习,也不顾自己的伤,这不是在玩命还会是什么。 074怎么是他 洛殇倔强的支撑着身体,想要进一步动作,只是她高估了自己,脚环处的伤远比她所想的严重多了。 “你精通医术,想必对于这锁骨伤及之处自然是了如指掌,难不成你还真是要赔上自己的腿吗?这代价还真是大的离谱。”苏卿倚靠在樱花树下,双手环肩,看着她的顽固执念。 可眼前的女人根本不去理会她的一言一行,只顾着自己该做的,这倒是让苏卿有些懊恼,她走过去,直接拽起洛殇的手腕。 “苏卿,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教你如何去练习。你以为这样不顾命的排练就可以吗?” 苏卿斜眼撇了她一眼,一只脚稳稳落地,另外伸出一只脚悬在半空,悠悠地挪动,两只手搭在身侧,放任有度,柔和易佳,体态怡然,落落有序。 “跟着我做!”苏卿说。 洛殇学着她的动作,没有任何高难度,看起来却让人心神舒畅,意味难尽。 “舞蹈的极致绝不在于它的难度有多高,相反更在它的细腻程度,能否宛若流云清水,步调祥和。” 苏卿的话,洛殇听得很仔细。她早就看出这个苏卿绝非凡人,她的背后一定隐藏了很多的秘密,以至于她为何接近自己,屡次帮助自己解围,想必都是有原因的。但是洛殇,不会去问。 夜色深了,月也渐渐的隐退了,就连那风也淡了。 洛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丝毫松懈自己。 “虽然你已经身为废妃,但觉不至于想在花魂展那日一举博得皇妃的头冠,这传出去,也会是你们将军府的笑话。不过,你如此的卖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坐在树下石头上休息的苏卿,不由的问她。 见洛殇没回答,她倒是有了几分猜想。“难不成因为晋王?你想重新博回晋王的宠爱?” 她的话,却让一旁专心练习的女人停下了动作。 “果真是这样?”苏卿看她停了动作,也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想借此花魂展一展倾心,果真是个不错的注意。”苏卿想,也只有这个原因还说的过去,不然,洛殇为何会如此的拼命。 而洛殇,却是笑了。 她回过头,半侧着脸,女子高挺的鼻梁趁着她的清高美丽,单是侧脸的轮廓,便足以彰显出她出众的容颜,长而密的睫毛向上翘起,紫色的大眼睛温如泉水,尤其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更是格外的妖娆。 “为他......”洛殇像是在嘲讽自己,她苦笑了一声,沉了头。 “不是为晋王?”苏卿有些惊讶,她继续问道“难道说,你已经不爱晋王了。” “不爱?” 提及这个字眼,洛殇又是笑了。 从来都没有爱过,又何来不爱之说。 洛殇并没有回答苏卿,苏卿也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洛殇不会说的。 一抿朱砂琉璃婉,两镶紫玉罗棠娴。 朝凤两鬓红绣衫,夕隐双晖铜雀怨。 洛殇的心,经苏卿问过后,反而有些心不在焉了,一个步子落空,她的身体向后栽去。 一只大掌及时又稳妥的勾住了她纤细的腰间,樱花树下,一红衣公子挽着女子的画面,同画中云仙。 等洛殇抬起眼眸,一张她毕生见过最俊美的容颜立即浮现在她的眼前。 男人的眼线狭长,眉眼末端上翘,一双夺人心魄的眸子泛着点点狐媚,又不失霸道,那一袭长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一身风华,墨发迎风飞扬,尽显神韵潇洒。 就这样看着他,洛殇竟不知自己一点一点的被沉溺于其中了。 “就这么贪心本王的怀抱?”冷邵玉半眯着眼,勾着邪魅的嘴角瞧着她。 洛殇不禁脸上泛起红韵,忙起身,推开他。 只是不想,已经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苑苏卿给王爷请安。”苏卿跪下行礼。 冷邵玉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却听出了她的口音。问道“你是徐州人?” “回王爷的话,是。天色已晚,奴婢就不打扰王爷同王妃了,奴婢告退。”苏卿弯着身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直到她背对着男人后,才挺直了身体,走出了院子。 而冷邵玉,那双深邃的眼直到苏卿的身影消失,才转过神。 他忽然看向洛殇,嫌弃的说道“你是本王见过最烂的舞姬。” 洛殇知道,冷邵玉一定看到了她刚刚的练习,她也清楚,这个男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也是习惯了。 “还好,起码也是占了一个位置。”他说最烂就最烂,没必要去争辩什么。 “你就那么想在本王这里讨一个位置?”他勾着唇讥笑道,眼里的不屑同时也写在了那张妖艳俊美的脸上。 他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没等洛殇开口,只见男人靠近了自己,他每走上前一步,洛殇都觉得魔鬼离自己更近了些。 她向后一点一点的退去,因脚上有伤,所以拖着脚不是很方便。 冷邵玉看着她躲闪的样子,不禁一笑,伸手便将她扯了过来,他的大掌如此的霸道有力,他薄唇带笑,细长好看的手慢慢的滑上她的脸颊,而后,指尖轻落在洛殇粉嫩的樱唇上,玩弄般来回的擦拭,轻言道“本王觉得,女奴的职位刚好合适你......” 这话里,带了无尽的奚落,女奴,她还真是差点儿忘了自己的身份。 洛殇眼里的雾水被坚强褪去,她扬起精致的脸蛋儿,看着他。 “晋王对待自己的女奴,还真是无情到底呢。人们胆颤的厉鬼魔兽,恐怕也不及晋王您半分。”她说的如此随意。 却是让男人顿时阴了脸,十分不悦,他拧着眉头,声音低沉冰冷了许多。 “你说什么?” “晋王还没有到暮年,怎么反而要人重复一遍才能听的清楚了?”她一阵娇笑,让冷邵玉着实愤怒。 真是个找死的女人,他还真是太过放纵她了,早知道如此,那场大火就该烧死她,免得她饥不择食的引诱别的男人不说,反而一次又一次激怒自己。 “看来,你受得苦还是不够。”冷邵玉冷冰冰的眼神如鹰般盯着她,冷酷的说着,无情的推开她的身体,冷哼一声,一甩长袖,转身离去。 看着冷邵玉负气而去的身影,便知道他是有多愤怒。她又一次激怒了他,可这一次,她的心,并没有同以往那般解气,反而多了一种叫做沉重的感觉。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你怎么坐在了地上。”小竹慌慌张张的抱着棉被跑了过来,她将被子放在一侧,随后扶起洛殇。 为了洛殇可以住的暖些,小竹站在西苑门外可是求了很久,那些歌姬们才应允她,赐予她几匹被子,一回来就是看见洛殇坐在地上。 “奴婢刚刚见晋王走了出去,他的样子好吓人啊,奴婢都不敢抬头看他。”小竹现在回想起晋王当时不悦的神情,依旧心惊胆战。 洛殇没开口,只是默默的转了身。 “晋王是来看您的伤势如何的吧,那日大火他想都没想便冲了进去,可真是......” 没等丫头将话讲完,洛殇忙转过身,样子很是错愕,像是听错了一般,问“你说什么?救我的人是晋王?” “对啊,怎么了,王妃不知道吗?晋王冒死将您救了出来,当时手臂肩膀处都已经被火烧伤了。”小竹愣愣的瞧洛殇,原来王妃还不知道晋王救了她这件事啊。 “不......怎么会是他......”洛殇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涣散,身体一颤。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日救下自己的人会是冷邵玉,他那么恨她,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救自己,大火不是他安排青柠等人放的吗?包括下毒,诬陷等种种,难道,这些事,都不是他的意思,难道是自己错怪了他? 那日她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胸膛好踏实,踏实的让她不想离开,原来,会是他。 那个人不是韩王,而是他晋王,可她刚刚还...... 与此同时,走出南苑的冷邵玉,一脸的不悦,本是路过后庭,不知怎么走着走着便进入了这里,他还真是自找不快。 一想到洛殇趾高气扬的模样,他便是想起那日,这个女人声称爱韩王时的样子,那一刻,他真是想亲手掐死她。 他是不爱她的,可他更不许她爱别人。 “王爷,王爷您怎么......”彩儿睁着大眼睛,她刚同沈掌事商议过花魂展的事,便在这里看见了她家王爷,这么晚了,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赏月。”冷邵玉只是淡淡的随口应付了句,让自己下得来台,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走着。 彩儿抬起头,莫名的瞧了瞧这漆黑黑的夜空,哪里有月啊,这天明明是阴沉的,不过看王爷这一鼻子灰,彩儿也是能猜出了几分,准是去见了王妃,因为只有王妃才会让她们王爷,如此的不悦。 走了几步,男人停了下来,平缓的语调没有任何情绪的味道。“仔细调查一下洛殇身边,那个叫苏卿的姑娘,本王要她详细的来历。” 他刚才问那位叫苏卿的女子是否为徐州人,那个女人居然点了头。而那个口音,明是广原地带,到底,她是什么来历,又为何隐藏身份在这后庭里。 075误入徽园 次日,天刚放亮,房檐下的喜鹊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叽叽喳喳的叫着。 “吵死了——”一个睡在窗口较近的舞姬,一把抓起枕边的衣物便用力的丢向窗口,吓得喜鹊呼煽着翅膀,忙飞走了。 洛殇专心的穿着衣服,一颗两颗扣好胸前的纽扣,她极少穿这种高领的长衣,淡浅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练,她起身走向梳妆台。 裙幅褶曲如同月光流动轻泻于地,步态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只留一缕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红扉,如雪如冰,高洁靓丽,美的一发不可收拾。 只听门外有人大喊了一声,“南苑洛殇在吗?姑姑让你即刻前往她的闺居,有要事商议。” 洛殇放下手中的衣物,随后推开了门,走了出去。她问道前来回禀的那个丫鬟“姑姑有何要紧的事,非要在她的闺居里不可?” “奴婢怎么晓得这种事,我只不过是一个来回通报的丫头。”丫鬟不耐烦的嘟囔了句,转头就走了,头也不回。 洛殇虽是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找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还是跟了过去,随丫头前往紫徽园,沈掌事居住的别院厢房。 而倚在房门一侧的苏卿,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静静的瞧着洛殇远走的背影儿,严重闪过一丝复杂,却是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 青柠等人不由的笑出了声音,心想着,这下可有洛殇好受的了。 “喂苏卿,你怎么不拦着她了?”青柠故意的端着茶,津津有味儿的仔细品尝了一口,讽刺的对着苏卿说道。 苏卿只是撇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转身便走了。 后庭紫徽园中,并无同后庭其他别院有何区别,要说有也就属这院子中栽种的海棠花了,是别处开的没有的艳丽,洛殇仰起头看着那扇紧关上的房门。 “洛殇,你进去吧,沈掌事很快便回来,她要你在里面等候她。”丫鬟说完就走了,有些着急忙着做下一件事。 在她走后,洛殇轻轻的推开门,屋子里同一般舞姬居住的室内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素问沈长青一生简朴,今日见了,果真如此。 她环顾了眼四周,却被屋子一侧桌面上那张翘起的画卷深深的吸住了眼球,她走了过去。 画上是一位妆容淡雅的妇人,那妇人长得很美,怀中抱着一个很小的婴儿,只是她脸上却挂着两道泪痕,眼里也尽是悲伤。 这墨还没有干,像是新画的一样,在这幅画的下面,也有着多张同这幅大体相同的画卷,画中皆是这个妇人同怀中的婴儿,她时而笑的欢颜,时而悲伤沉郁。 忽然,窗子缝隙闪过一个黑影儿,黑色光亮一闪,滑过纸上。 “什么人?”洛殇忙向窗子走了过去,推开窗子,远远的望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他的速度很快,身手很好,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洛殇本想走出去,推开门的一刹那,沈长青刚好站在门外,她看见洛殇时,不由脸色大惊,眼珠子恨不能在这一刻跳出来。 她推开洛殇,立即走进室内,瞧了眼室内的东西,眼神紧锁在架子上的书籍处,看到书籍仍是原封不动,她才喘了口气。 转过头阴着脸问道“谁让你进这里的?洛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本姑姑的住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吗?” “不是姑姑您......”洛殇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又中了别人设好的圈套里,只怕是她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是不是最近本姑姑对你太宽容了,怎么,你是不是还想将我取而代之?”沈长青脸色很不好,可以说是难看的像石锅一样既黑又僵硬。 洛殇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解释。 “来人啊。”沈长青冲着门外一声吆喝,立即走过来几个丫头。 “奴婢们参见姑姑。” “把洛殇给我带下去,让她跪在后庭子罗堂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你们给我盯紧她,若有一丝不慎,我便拿你们是问,听清楚了吗?” 丫鬟们平日里还是没见沈掌事发火这样大的火的,不过这个洛殇也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进姑姑的房间。 就这样,洛殇便被她们拖到了子罗堂前的大殿台上,她跪在滚烫滚烫的石面上,周围围满了众多的舞姬歌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后庭中,来往人最多最密集的地方除了珠翠台,便属这子罗堂了,沈长青让她跪在这里承受责罚,也是以儆效尤。 洛殇平静淡雅的脸上倒没有任何埋怨的表情,只是眼前不时的浮现出那几幅画,尤其是那画中的妇人。 也不知跪了多久,来往的人都已经散开了,洛殇抿了抿樱唇,嗓子有些干渴。 “青柠姐——”一旁的两个丫鬟对着走过来的女人恭敬行着礼。 青柠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退下。 两个丫鬟看了看,回了句是,便弯着身子,退在了一旁。 一身墨绿色的雕莎缕衣,配上那金光闪闪的流沙带子,她头上发髻高高盘起,中间镶嵌着颇有几分重量的纯金发簪,不愧为江南富甲一方青海大人的女儿。这一身穿着打扮,若是换了旁人,定是无福消受的。 青柠一步一步的走向跪在殿台中央的女人,她停在了洛殇的身旁,侧过头,冷笑了一声,说道“洛殇啊洛殇,你想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得罪我们敬重的沈掌事,姐妹我,真是为你担忧呢。” 她边说着边故作伤心之态的拂起袖子,实则是为了遮挡她讽刺的笑容。 洛殇别过脸。 “呦,瞧瞧这嘴唇都是干裂了呢,口很渴吧,来人,还不快去倒碗水来。”青柠对着一旁的丫鬟命令了一声。 丫鬟低着头小声的回“青柠姐,姑姑吩咐了奴婢们,不能给她水喝。” 看来,沈掌事这回还真是生气了呢,青柠想到这,不由的笑出了声音,她轻咳了几声,继续说“你们尽管去,出了什么事,由本姑娘担着。” 听这么一说,丫鬟们像是懂了她的心思,笑着点了点,很快儿,便盛了一碗水过来,递送到青柠的手里。 青柠嫌弃似的接过碗,瞧了瞧,用帕子煽了煽鼻孔处闻见的气味儿,恶意的一笑。 “洛殇,既然渴就把它喝了吧。”她边说边将手中的碗递给洛殇。 那碗水中,漂浮着许多颗粒大小的脏东西,水底还有些黑乎乎的沉积物,水很浑浊,像是掺了不少的黄土混在一起,隔着几掌的距离,洛殇都能闻到水中传来的恶心腥腥的气味儿。 见洛殇没动,也不看自己,青柠挑起了眼皮,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是没有力气了?既然这样,我喂你喝下好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众人皆是清楚水中有着什么,也都是清楚青柠安的是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 为了让洛殇喝下去,青柠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硬是往她的嘴里灌。 洛殇双手挣扎抵抗,青柠见自己拗不过她,立即对身后的两个舞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擒着洛殇的胳膊,手腕,下颚,免得她再去反抗。 见着这样束手无策的洛殇,青柠显些得意忘形,她端着碗更近了一步,笑着说“可别辜负了姐姐的一番美意。” 洛殇摇着头,可青柠铁了心非要让她喝下这碗特意为她准备的脏水,眼看着青柠举起碗要将水倒入她的口中时。 不想洛殇用力的伸出脚,狠狠的朝着那碗水踢了过去,青柠没有任何防备,一碗脏水就这样泼洒在了她的脸上,毁了她精心画的妆容,也脏了她华贵的衣服。 “你——”青柠满脸湿淋淋的不说,更是脏兮兮的,几位舞姬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洛殇只是淡笑一声,长廊中也传来众人哄笑般的声音,这更加让青柠愤怒,她朝着那群人大喊了一声。“都给我闭嘴,想活命的都给本姑娘滚远点儿!” 随后她回过头对一旁的两个丫鬟道“姑姑只是让她跪在这里,不受点惩罚岂不是太便宜了这个女人,更何况,你们必须给本姑娘个交代。” 丫鬟听的真真的,弱弱的问了句“青柠姐的意思是......” “给本姑娘掌她的嘴,我倒要看看她能放肆到什么地步。”青柠瞪着洛殇,她哼了一个长声,在几个舞姬们的扶持下,这才走了。 丫鬟们松了松手指头,抻了抻胳膊,又找了几个丫头过来,压着洛殇的肩膀,让她能够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跪在地上。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后庭里接连不断的响起,听的众人不禁一颤,大家都摇着头,只能为洛殇感到叹息。 巴掌声起码持续了一个钟头才停了下来,丫头们打的手酸了,便坐在了一旁休息,还特意找了冰块敷着手。 洛殇嘴角带着血,脸上已经仓肿的有些吓人,还刻上了清晰可见的五根指印,她只觉的整张脸如同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疼,疼的她都不敢去碰。 轰隆隆—— 一声巨响划破了天空。 076青柠诡计 刚刚还是一片祥和晴朗的天空,顿时竟乌云密布阴沉的可怕,几声雷鸣无由的在云团中响起,震的东方天空亮红双闪阵阵雷鸣。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啊。”坐在长椅上的一个丫鬟瞅着天空,皱了眉,抱着肩膀,嘟囔了一句。 “这个季节里可不就是这样嘛,这还算不错了,这要换做了我的老家藏北,那才叫人头疼。” “眼看要下雨了,这风吹的我直哆嗦,不如我们暂且回去吧。”丫鬟抱着双肩,被风吹的嘚瑟了两下。 身旁的丫鬟斜眼瞧了瞧跪着的洛殇。“回去?那她怎么办?” “管她呢,亮她也不敢离开,我说姐妹儿,你不走我可走了,我可不想被浇成落汤鸡。” 那丫头说完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灰尘,就要走。 子罗堂的大院里,除了她们,其他的人早就已经回了房间,这天色阴沉,翻滚的云层让人害怕,只怕这场雨来势不小啊。 “诶......你别说走就走啊。”还待在这里的丫鬟手动来动去,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走又忌讳洛殇在这里,犹豫不决。 终于在一声巨响的震慑下,她大嚷了一声“等等我啊......” 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果真同她们想的那样,这场大雨,真的不小。 伴着雷电,滂沱大雨直打下来,周围的树木花草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也是散落了一地的残花败柳。地面洼处积起了雨水,周围皆是白茫茫的烟雨雾气。 雨中的女人浑身已经湿透了,搭在身后的发湿淋淋的垂下,那双浓密的睫毛上带了几滴水珠,有气无力的颤动着。她半仰起头,任凭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浇灌着她被打的脸,和全身。 就连老天爷,也不想去可怜她,她的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何以今生受这样的苦。 洛殇垂下了头,轻笑,眼角的泪融合了雨水慢慢地滑落而下。 怎么这么冷,凉风吹着她的身子,她不由的蜷缩起。 “王妃......”长廊上的小竹向她跑了过来,边跑便唤着她。 小竹打着油纸伞,不让雨水落在洛殇的身上,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王妃,颤抖的身子,那样的娇小可怜。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离开您这么久的。”小竹咬着嘴唇,若不是她听信青柠那群人的话,去了亭阁,也不会让王妃在雨中淋了这么久。 洛殇颤抖中,慢慢的抬起头,头发上的水顺着她的脸滑下,她艰难的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 她的嘴唇都在颤抖,脸上红肿的不成样子,一看便是人打过了,小竹怎么会不心疼她,看着看着,便哭了起来。 “奴婢这就去找沈掌事,求她开恩。”小竹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就要起身前去。 却被洛殇拽住了手腕,只听她无力的说了一句“别去——” “不要去......”洛殇眼睛湿润了,她怎么能让小竹去呢,她犯了错,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跪在这里这么久,发生了什么,早就有人禀告沈长青,那么她受得屈辱,沈长青自当是知道的,可却依旧没有饶恕她,就说明她的怒气还没有消散。 既然这样,小竹前去,定会受到牵连的。 “可是......可是您......”小竹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洛殇挤出笑容。“我说了,我没事的。” 从她进府开始,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比起那个男人的折磨,这又算得了什么。 小竹打着伞,搂着洛殇,让她尽量的暖和些。大雨冲刷中,只瞧见门口处走来十几个人。 “你......你们要做什么?”小竹见她们走过来,忙站起身,张开手挡在洛殇身前。 只听其中一个舞姬说道“姑娘,王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把这个给您,希望还能借一时的温暖。” 她说着,便接过身后人手中的衣服,披在了洛殇的身上,也留了一把伞递给小竹。 小竹小心翼翼的收下伞,抽泣着说“小竹谢过几位姐姐,来日,定当好好报答姐姐们的大恩大德。” 几位舞姬善意的笑了笑,继续说“善良的人不该如此,王妃宽厚仁义,难怪小竹姑娘会如此舍命相救,我等无能为力,也只能这样献一点儿绵薄之力。” “谢谢......”洛殇虚弱的开口,憔悴的脸蛋儿远不及初到后庭时清秀美丽,折损的容颜如同病入膏肓的西子。 “我等先告退了,否则被人看了去,自然也是脱不了甘系的。”舞姬们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你们胆子还真是不小,看你们如何同掌事大人解释。” 她们一同抬头看时,青柠正站在长廊里,她换下了那身脏衣服,这一件倒是更加的华贵了。 南苑舞姬们互相看了看,一时间不知怎么样才好,青柠向来视南苑如天敌,若是被她抓了把柄,定不是见容易解决的事。 “青柠,大家都为后庭姐妹,朝夕相处,你又何必如此呢?” 听南苑首领一说,青柠伸出了自己细皮嫩肉的手指,高高的举起,仔细的瞧了瞧,嘴角一抹轻笑,说道“我西苑同你南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并无过节,不过要论姐妹,恐怕远不及此吧。”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舞姬问道。 青柠冷哼一声,走下长廊,身旁的舞姬给她打着伞,生怕雨淋到她的衣服。 “我想怎么样?很简单,我要你们放弃今年的花魂展大赛,退出今年的参事。”南苑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头刺,每次花魂展出类拔萃的人都出自她们南苑,年初的倩儿姑娘便是如此,所以,正趁着此次机会让她们就此放弃。 “你做梦!” 花魂展对于这后庭女子来说可是在重要不过了,她们能否飞黄腾达,能否光宗耀祖,能否一朝成凤可都赌在了这上面,怎能是她青柠威胁便能轻易放弃的。 “那好,那我们便去长青姑姑那里好好的理论,我想,长青姑姑若是知道你们如此爱惜她老人家所憎恶的人,定不向现在这般简单了。呵呵......”青柠边说边是娇笑着。 “你——”舞姬们脸憋的通红,都知道青柠不是一个善茬儿,若是她盯紧了的事或人就一定会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洛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花魂展素来便是皇家极为重视的,倘若一舞姬出错,便会连累整个后庭。沈掌事又怎么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在这个时候贸然的让南苑这么多人就此断了后路?难道她就不怕断了自己的后路吗?” 青柠拧着眉头,众人也皆是回过头,只瞧着依旧跪在一旁的洛殇,她淡漠的睫毛一抿,说着一样冷淡的话。 青柠冷哼一声,朝着她走去。“掌事大人平日里最恨你们这种明知故犯的人,又怎么能因为花魂展便饶恕过你们呢。就算大人仁慈,也不见得会在此事上网开一面,更何况,你洛殇可是犯了掌事大人最忌讳的事情。” 众位舞姬皆是看着洛殇,青柠说的在理,从她们进入后庭那日起,掌事大人便发过话,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的闺房,这命令是死的,就连王爷也不去过问。 几年前有位乐姬,因为心中好奇夸下海口进了房间,掌事大人愤怒之下险些要了那人的性命,后念及她有一家老小,便就此饶恕过她,赶出了晋府。 自那以后,便再是无人敢随意的进入,即便是有再多的好奇,也是不敢过问。沈长青心善,也足够仁慈,可唯独对这一事,却是极其的苛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毫不留情,也不知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只见洛殇摇了摇头,她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青柠见她笑,本是愤怒的心如同火上浇油般一点既燃。 “难道青柠姑娘不是在明知故犯吗?”洛殇侧过头,反问她。 青柠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沈掌事留我到现在,不过因为花魂展。而你,却想在背后迫使南苑舞姬们放弃,倘若此事若是传入大人的耳中,你的下场,未必会好过于她们。” 青柠眉头像压下来的一块石头,心里又同火山一样,又不得不仔细思量洛殇的一番话。她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自己苦心设好的圈套,岂能让她洛殇再一次轻易的逃脱掉,不给她颜色看看,怎么消自己心里的怒气。 “青柠,王妃的话,想必你心中也有数,你若真想禀告掌事大人,尽管去好了,总之,我南苑众姐妹是断然不会放弃。告辞。”南苑舞姬头领带着众位舞姬转身欲要离开。 “等等——” 青柠松了松领口的带子,往上提了提,慢慢的开口说道“就算大人顾及花魂展不去计较此事,想必你们违抗她老人家的命令,私自厚待洛殇之举也足够让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很是难过。” 她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女人。 “那你想我们怎样?”南苑舞姬首领站到青柠身前,两个人正面交锋。 青柠冷笑,故作怡然之态轻咳了几声。说道“我不想你们怎么样。” 她所有的事情都是针对洛殇而言,本想借此机会也好好整治南苑这群女人,只是不想又被洛殇给坏了计划,那便好,她便好好的治治洛殇。 “青柠姑娘,你想要我做什么?” 077南窗对弈 洛殇看着她,平静从容的脸上没有生出一丝畏惧,她的淡然镇静绝不似寻常女子那般。 南苑舞姬们摇了摇头,示意洛殇不要插手此事,青柠不敢将她们真的怎么样,反而,一旦她涉入,青柠是断然不会放过她的。 “你倒是很知趣。”青柠轻蔑的看了她一眼。 “我青柠也不想有意为难南苑各位姐妹们,只要你们这位王妃肯跪着爬到我的脚下求我,我便全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如何?”青柠邪笑,她想着,依照洛殇的性子,来时她便领教过了,是断然不会跪下来求自己的,也正好,让那群人看看,她们值不值得帮这个女人。 小竹攥起了拳头,她抬着头看着青柠,大声的嚷道“你太过分了,王妃从未得罪过你,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偏偏一次又一次的陷害王妃,至王妃于死地,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啪—— 小竹被青柠一个狠巴掌打的险些摔倒。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这样和本姑娘说话了?你也配?”青柠说完,将头转向洛殇,得意的一笑,问她“考虑好了吗?” 洛殇没有开口,她看着一旁委屈流着泪的小竹,看着身后这群南苑善良的舞姬们,咬紧了嘴唇。 雨,还在下着,天像是露了一个窟窿,怎么也堵不上。 “好......我爬。” “王妃,不要......”小竹也跪了下来,洛殇怎么说曾经也是王妃,是将军府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能受她小小知县千金的这般屈辱。 南苑舞姬们也是没有想到洛殇会答应,忙阻止“王妃,决不可,她要去便让她去好了。您绝不能这样委屈自己。” 洛殇的睫毛纹丝不动,眼睛也是不眨一下,白皙干净的脸蛋儿美丽又憔悴,她抿着唇,攥起了拳头,不顾众人的劝阻,抬起了弯曲的右腿,向前一步,重重的落下。 “王妃......”小竹朝她伸出手,却被她挡开了。 洛殇紧紧的咬着嘴唇,跪着朝着青柠爬过去,大雨淋漓着她的全身,狠狠的打在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两行泪,从她的眼角不经意的滑落。 一步,两步,三步...... 她是堂堂洛家小姐,将军府的千金,当今太皇太后亲命的晋王妃,今时今日却受一个舞姬如此的羞辱。 众人看着她艰难的爬着,跪到青柠的脚下。 “求青柠姑娘,放过她们。”她低着头,忍耐着说。 青柠一阵笑,拂起袖子说“你就这么点儿诚意吗?喏?” 她边说边将脚伸向洛殇。 洛殇初次进入后庭西苑时,青柠便是叫她跪下来给自己擦拭鞋子,当时洛殇泼了她一身茶水,今日,她是要故技重施,当众让这个女人出丑,她还必须要欣然接受。 因为她知道,洛殇是不会拒绝的。 “青柠,你未免太过分了。”南苑舞姬们实在看不下去了。 而洛殇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拿出自己腰间的帕子,给她一点一点的擦干脏兮的地方。 “这里,这里还有。” 直到青柠嘲弄够了,才收回了脚,却在那一刻,她用力的踹了洛殇一脚,大声嚷道“瞧你给本姑娘擦的,这鞋子都要坏了,算了,本姑娘也不想同你再耗下去了,你就继续跪着好了。我们走。” 青柠低咒了几声后,率领西苑众位舞姬离开了这里。 待她一走,南苑首领忙过去同小竹扶起洛殇,随后众位舞姬皆是跪在洛殇身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洛殇看着她们。 只听那首领舞姬说道“南苑舞姬深受王妃恩惠,感激不尽,必定报答王妃的恩情。” 洛殇叹息一声,扶起她,又是对着众人说“你们快起来,若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受此威胁,所以根本无需感谢我。” “王妃。”那领头舞姬瞧着她,再一次恳请道“若是王妃不嫌弃,请入住我们南苑。” “南苑众人恳请王妃入住南苑。” “南苑众人恳请王妃入住南苑。” 小竹也拉了拉洛殇的衣袖,若是洛殇继续留在西苑,青柠早晚会害死她的,若是入住了南苑就不同了。 洛殇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你们回去吧,今日之事,都不必放于心上。” 洛殇继续跪着,转过了头,不再开口。 “小竹姑娘,你看......你再去劝劝王妃吧。” “这,我......”小竹站在洛殇身旁,还没等开口,只见洛殇淡漠的双眸一闭,她便知道,再说多少,洛殇也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王妃可不就是这样,宁愿苦着自己,也不放下她的傲骨。 小竹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见那群舞姬们再次跪了下来,并口口声称要同王妃一起跪着,直到沈掌事饶恕王妃为止。 任凭洛殇如何说,她们皆是不走,一大群人便是跪在子罗堂庭院里,承受着暴雨的洗礼。 子罗堂外一直躲在树后的两个奴才互相看了看。 “走,快去禀告彩儿姐姐。” —— 大厅堂的窗子开着,雨打芭蕉的细腻声犹如轻快美好的丝乐,大雨不知何时化为了细丝,略微倾斜的沐浴着窗外的树叶莎莎作响。清新的绿意也是给人以明快的爽朗,尤其是那几丝吹进室内的清风。 厅堂里竹编坐席上,两个很是俊美的男人围着一张珠萃的小小桌子,默视着手中的棋子。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了,早就没有蒸蒸热气冒出。 “太过急于求成,反而会一事无成。” 听男人说,冷暮飞顿了顿,不以为然得笑了,说道“若是不这样,恐怕一子未动就已经全军覆没了,这叫先下手为强。” 他边说着便重重的落下了棋子。 两人连下了几子后。 “呦?”冷暮飞拾起的棋子的手指还没落下,他前倾斜着身子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思量着。却是无落子之处,负气的摇了摇头后,叹了一口气。 丢下棋子,双手拄在凉席上,不悦的说道“不玩了不玩了,总是一个套路,再玩几次哥哥还是会赢。” 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也收起了指尖轻夹的棋子,缓缓放入蛊中。 冷暮飞翘着腿,悠闲的吊了一根竹叶,说道“既然哥哥这么懂为兵之道,为何不取而代之,总是好过我武周江山握于一凡夫俗子的手中。” 虽说当今圣上,先帝的二皇子也是他的兄长,且待他也如同亲兄弟一般,可冷暮飞却始终认为这个二哥胆小无能,资质平庸,若不是他生的好命,大哥无故失踪,才落的个皇位给他,他又怎么能顺理成章的坐上武周龙椅。 况且这武周半壁江山,一直以来都是晋王在苦心经营,冷暮飞当然是想让自己的兄长继承大统。 “怎么,最近不沉溺于美色,反而关心起朝堂政事来了?”冷邵玉沉着脸,凉风扑面也抵不过他冷冰冰的面孔和话语。 “美色当然一日不能断,不过臣弟今日说的哥哥可要仔细斟酌,切勿只当成笑话。” “你是想要本兄长觊觎皇位吗?”男人的声音低沉。 冷暮飞严肃的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膝盖处褶皱的裙袖。 “怎么能是觊觎,哥哥这是顺应天意,若不是当年您执意推辞,这江山......” “你给我记住,你是武周的臣,也是圣上的臣。若再有此言行,别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冷邵玉眉间浅浅,两抿墨黑狭长的眼如夜空中黑璇的星,冷漠又孤傲幽深。 既然晋王都如此说了,冷暮飞只能抱着肩膀点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正在这时,彩儿带了两个奴才走入厅堂。 “王爷。”彩儿轻唤了一声,退在了一侧,眼神示意着两个奴才走过来。 “奴才们参见王爷。” “还不把你们看到的如实禀告给王爷。”彩儿甩了甩帕子。 两个奴才点头哈腰,老老实实的将他们在后庭看到的事讲的一清二楚。 说罢,彩儿见冷邵玉没有开口,重了几分语气,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两个奴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跪着忙说“奴才们不敢说谎,句句都是实话,她们现在正跪在子罗堂里。” 这府里上上下下,见了晋王都是如此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这脑袋和脖子便要搬家了。 “好,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奴才走后,彩儿温顺的说道“王爷,花魂展那边还有事需要奴婢处理,奴婢告退。” 她笑着作揖,也向一侧的冷暮飞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这丫头还真是不错,看来,跟着哥哥久了的人都会变得如此精明。”冷暮飞取乐道。 他知道,彩儿的一番的话无非是让哥哥知道,这件事她会处理的很好。 而坐在一旁的冷邵玉却是一言不发。 “还真是想不到,洛家的女人当真是有几分本事,才几天,便是收买了人心,惹的后庭平生出这样的壮观。呵呵......”冷暮飞哂笑,妖孽的脸漫不经心的瞧着棋子的蛊衷,大掌抓起一把棋子,又在半空零零星星的洒落。 “你不是也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吗。” 冷暮飞一听,手僵住了,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哥哥还在为那日的事怪罪臣弟,怪不得今日会在棋盘上杀的臣弟片甲不留。” 那日他挑逗洛殇,逼的那女人亲口说那样的话,却赶巧儿,话被哥哥听了去,他只听人说晋王可是愤怒极了,从后庭出来直接去了凤凰台,若不是莫大人出现的及时,就要白白死了几条人命了。 “臣弟听说几日前哥哥差遣莫大人给洛柯送上的那份大礼,可是险些让洛将军气的半死呢。啧啧......真是意想不到,哥哥居然会为了个女人如此动怒。” 冷暮飞半眯着笑眼,他指尖落在一旁的茶杯上,邪笑着继续说。“还是杀死白姑娘凶手的妹妹。” 闻言,冷邵玉眉头一紧,脸色冷的有些渗人,俊美下男人的面孔萌生了几分阴狠,却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078众人求情 漫天的乌云同那白茫茫的雾水逐渐的被风吹散,雷电交加下的大雨留下院子中央沉积下的几处洼池,只有房檐下的瓦楞,舞动着盎然新绿的树叶偶尔滴答下几滴晶莹的水珠。 子罗堂的上方,天空逐渐放晴。 而院子里,跪着近二十左右的女子,她们浑身上下皆是湿淋淋的,衣服早可以拧出沉甸甸的水来,却无一人想欲动身离开。 洛殇的唇发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就连身子也是忽颤忽颤的,还是死撑硬挺着。 “王妃......” 跪在她身旁的小竹看见沈长青的贴身丫鬟带着几个奴婢走过来,忙紧张起来。 洛殇等人也朝着看去。 那丫鬟走上前轻咳了几下,才是振振有词的说道“姑姑说了,洛殇有罪自然不可轻易饶恕,如果有人想陪她一同受过,姑姑也一并不会轻饶。” 小竹抓紧了袖子,南苑舞姬们低着头。沈掌事一向不喜别人威胁,这次她们整个南苑的人为洛殇请命,怕是掌事大人一定不悦了,才是下了这样的命令。 “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还跪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惹姑姑生气吗?”沈长青的贴身丫头见南苑舞姬们未动,提醒她们。 “她们一时糊涂,并非有意忤逆掌事大人的指令,这就会离开,还请姑娘说情,务必让姑姑宽心。”洛殇抬起头,一字一句艰难的说着,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紧紧贴着她的身后,胸前两缕柔顺的发已经成了柳儿。 衣服一湿,贴在她的身上便是更紧了,立即凸显了她妖娆的身姿,却也时刻透露着憔悴瘦弱。 南苑舞姬们继续跪着,无一人想要离开,她们声称“我等愿与王妃一同承受。” 洛殇的话,以及那位传话姑娘所说,她们皆是不与理踩,气的那姑娘儿直跺脚。“你......你们,真是冥顽不灵,好。这么喜欢跪着,就一直跪着好了。” 本就生了一肚子闷气的丫头,转过身时被突如其来的又一大波人,吓了一跳。 只见为首女子率领二十左右舞姬一并跪下,“东苑舞姬请求掌事大人宽恕王妃。” “你们......”还没等那贴身丫头说完,又是连着走过来几波人。 也是一并跪下,口口言称“北苑舞姬请求掌事大人宽恕王妃。” “婷格纺众歌姬请求掌事大人宽恕王妃。” “仙乐阁众歌姬请求掌事大人......” “......” 那丫鬟一时间愣住了,她身旁的小丫头拽了拽她袖口,小声询问现在该如何。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四个守在这里,其余的人同我回去禀告姑姑。” 小竹抬着脑袋望着身后跪满了的人,欣喜若狂,一时间热泪盈眶。她早就说了嘛,她家王妃这么善良,总会有人看到的。 “众位舞姬歌姬们,你们的好意洛殇铭记在心,此事由我而起便该我一人承担,实在不可让你们踏入其中,承受过错。各位请回吧。”洛殇不想让任何人陪她受过,她也没想过竟会有这么多人来为自己求情。 众人规规矩矩的跪在院子中,人多的一直排到了院子门口处的台阶上,皆是不肯离开。 “再有几日便是花魂展了,掌事大人定会顾全大局从而宽恕我,各位实在不必为了我而在这关键之时分心,请回吧。”洛殇再一次苦心相劝。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王妃心善,众人心知,况我们与南苑舞姬情同姐妹,自然也不会置之不理。王妃切勿多言。” 原来后庭女子,竟也有这些重情重义之辈,洛殇劝不了她们,也怕伤及善人心,也就不再相拒。 一个钟头过去了,沈长青的贴身丫鬟才回来,她气喘吁吁,听她的同那几个奴婢交谈,像是彩儿姑娘来过了,并是与沈长青长谈了有一会儿,她一直等候在门外,这会子,彩儿姑娘刚走,得到命令就立即赶了过来。 “几日后便是花魂展,考虑到事情的轻重,姑姑便决意不再追究此事,对于你们的连坐罪也一并不再追究。” 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皆是松了口气,心头的石头才是落下了,小竹哭了起来,可真是吓坏她了,还以为沈掌事一定不会轻饶王妃了呢。 “但是——” 众人抬起头,神情错愕,但是什么? “但是洛殇必须迁居到西苑的别院,若无他事,不准离开别院半步。” 西苑别院,说白了就是一个同柴房一样废弃的院子,别说住人,就算待在那里一时半刻都是无法忍受,况且没有掌事的指令不准踏出半步,这算是什么? 小竹攥起拳头,本想同那丫鬟理论几句,却被洛殇拦下了,她摇了摇头,说“多谢姑姑。” “既然这样,你便回去收拾收拾衣物,随后就搬过去吧。”丫鬟说完,看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王妃,我等去为您求情,定不会让您住在那里受委屈。”南苑舞姬们信誓旦旦的说。 洛殇忙开口说“没关系。况且,我也不觉得是委屈了自己,多谢你们的好意。” 洛殇笑了笑,在小竹的搀扶下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她知道,沈长青让她搬到别的地方,其一,当然是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否则她何以震慑她人。其二,也是为了保住她的命。毕竟留在西苑,青柠定不会放过她,她并不是每一次都那么侥幸,可以逃脱掉。 后庭西苑—— “青柠姐,洛...洛殇回来了。”一个舞姬站在门口望了半天了,只见人影儿走来,她忙的告诉了青柠。 青柠放下手中的茶杯,立即站起身,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啪的拍了下桌子,她没想到洛殇还能活着回到这里,难道沈掌事就这么放过她了? 真是奇怪了,沈掌事对于闯入她房间的人一向是不容商量的,何况又有这么多人为洛殇请命,沈长青向来痛恨别人威胁她,两件洛殇都站全了,怎么就会这般息事宁人的过去了。 她也朝着门口走过去,远远的便瞧见洛殇走来,还真的回来了。 依靠在门旁的栏杆上,等洛殇走上台阶,青柠翘着手指,阴阳怪气的讽刺道“呦,真是为你庆幸,还能活着回来。” “你怎么说话呢?”小竹听完心里真是一阵不痛快,本想反驳她几句,却也被洛殇阻止了。 洛殇没有开口,在小竹的搀扶下直直的走进了房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衣物褶褶皱皱,一看便是被人故意的揉捏过,她找遍了chuang头,柜子,抽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件东西。 “拿来。” 青柠双手环在肩膀上,深红的艳唇一抿,冷冷笑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什么?” “凤瑕珠萃。” 那支凤瑕珠萃簪子是她出嫁之日,纳兰绒雅送与她的,她一直视为很重要的东西,收在盒子里,如今翻遍了能找的任何角落,却仍然没有找到。 除了这间屋子里的女人,除了青柠,还会有谁拿了此物。 “真是笑话,你丢了东西凭什么朝本姑娘讨,我堂堂一个知县府的小姐,别说一个凤瑕珠萃,就是十个给我,本姑娘也是不稀罕。”青柠说的坦坦荡荡,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那支西域进贡的凤瑕珠萃是当朝国公纳兰世家,传下来的。请你把它还我。” 别说十支,哪怕一支凤瑕珠萃,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知县能夸下海口得到的。单单是纳兰世家一个名号,便已经价值连城了。 “本姑娘说了,不在我这儿。”青柠推开洛殇,却被她反拽住胳膊。 “纳兰世家的凤瑕珠萃为彩色珠玑状,世上仅有一玫,既然青柠姑娘口口声称与你无关,能否让我查探一番。” 青柠用力的甩开洛殇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眼里带着得意的笑,说道“明是单色金黄,你还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说完,还不忘扬起脸得意的一笑。 站在她身旁的舞姬们,皆是低着头小声轻咳了几下,青柠寻思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该死的女人是在套自己的话。 洛殇高挺的鼻梁上,美丽的瞳眸随意的一眨。 “把它还给我。” 青柠也知道,无意的话已经暴露出了簪子在自己的手里,戏也演不下去了,索性她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是我拿的,又怎么样?” 边说着,她边一步上前,凝视着洛殇,勾唇浅笑,端得是阴毒。“想要我还给你?可以——” 只见她缓缓的从袖口中掏出一支光芒四射的金色珠砾镶满的精美发簪,放在洛殇的眼前故意的晃了晃,嘴角邪笑。 “不要......” 随着洛殇的那声制止,簪子也是摔在了的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拿稳,真是可惜了,啧啧......”青柠瞧着洛殇发愣的模样,看着她弯下身子伸手拾起已经断成两截的金簪那种满是哀伤的神情,便顿时觉得大快人心,一阵叽笑。 洛殇将簪子拾起,放于掌心,她看着,紧紧的握住。 “王妃......”小竹瞪了眼青柠,唤着洛殇,她只觉得王妃心里一定好难过,却只听洛殇轻叹了一声,说道“走吧。” 小竹跟在她的身后,随她离开西苑。 碎了便碎了吧,连心都不是完整的,更何况这支簪子...... 079曼陀罗毒 自从那日洛殇搬离西苑住进别院时起,便是消停多了,别院虽说有些简陋,但至少是清静的,至少待在这里的几日,青柠等人再也没有蓄意的来寻她的麻烦。 这几日,洛殇脚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距离花魂展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她务必要抓紧练习,也好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不露任何可以让他去侮辱自己的话柄。 “落花须夺意,五曲看朝青......”一步,两步,女人迈着优雅的步调,柔软的身子像风中摇曳的细柳。 她每每转身,裙摆蕾丝的花边便微微扬起周旋,如同孔雀仙子,尽显美丽贵气。 细如流水般一泻千里的靓丽长发时而紧贴她的侧耳垂在胸前,时而散落在她的背后,又随风来回摆动,凌乱着几缕细腻的发丝。 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墨兰香味儿,很是好闻。 洛殇继续摆着手和脚的动作,嘴里也时不时的轻吟几句那首曲子的旋律。 “哇......这水可真香啊!”刚从外面回来的小竹提着满满一桶水,摇摇晃晃的向这边走来,她边提着边用袖子胡乱的抹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脸上却写尽满足的喜悦。 见她走的不稳,洛殇忙过去,搭了一把手,半低着头时,竟也闻到了一股儿奇香味儿。 这种味道很奇特,很香甜,仿佛在哪里闻过,可究竟是在哪里呢? 洛殇摇了摇头,定是自己最近心神不定,又胡思乱想了,她同小竹放下水桶后又继续练习了。 只听小竹一个劲儿的笑,丫头迫不及待的舀了一瓢水,放在鼻孔处陶醉般的嗅了嗅,正当她要喝下的时候。 “不能喝!” 啪的一声,刚要到嘴里的水被洛殇连水带碗的摔在了地上,湿了光滑的地面。 小竹张大了嘴巴,有些懊恼,也有些委屈,洛殇的过激反应,让她真是吓了一跳。 只听洛殇说。 “水里有毒。” 小竹呆滞住了,她吞了吞口水,眼睛睁得大大的。边震惊的看着洒在地上的水,边嘟囔着“不会吧。这水我从进入后庭开始就在喝,怎么会有毒呢?” 小竹不敢相信,又特意地舀了一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水,这里怎么会有毒呢? 洛殇微皱眉头,她弯下身手指抿了抿地上的一摊水,仔细的闻了闻,闪亮明澈的美眸紧了紧。 “水里含一品红同白花曼陀罗以及花叶万年青。一品红虽是名贵药物,其全株却是有着巨毒,白色乳汁混入水饮下,远要比人误食茎、叶中毒更加迅速。而万年青花叶内含有草酸和天门冬素,加之曼陀罗虽不至于人身亡,却会让人四肢麻木,无法再发声。” 洛殇看着小竹拎回来的水,眼神有些担忧,若不是医术高明的人是断然无法察觉到的,况且这这几种有毒奇花生长之地截然不同,能想到用它们混合入水的人想必也是不简单,更何况单是汇集全这些便要费上几番功夫。 这种毒明是针对后庭舞姬歌姬们的,可想而知,这下毒之人定是后庭中某女子,而她的背后只怕是有着更大的阴谋。 听洛殇这么一说,小竹顿时紧张起来,她拍着自己的胸膛,好险好险,若不是王妃及时打碎了碗,只怕自己早已经入了黄泉。 “这水怎么就有毒了呢,到底是谁这么恶毒,会在百花园的水井里下毒,真是可恶。”小竹愤懑的攥着拳头。 “你说......百花园?”洛殇看向她,问道。 小竹点了点头。 原来,这水是百花园水井中的,难怪,为何它如此香也没有人察觉。 曼陀罗这种花无法掩盖其香气,哪怕混入水中,它的香气仍旧存在,这也是这种花无法避免的弊端,所以下毒之人想到了用其它的花香来融杂它的香气,因此选在百花园那种万花之地。 这也是小竹闻了其香后,而还是没有半丝察觉水异常的原因。 相反,饮水之人更会因其香而需此水,后庭舞姬歌姬众多,为了润肤和喉咙,自然都会选择百花园中的水。 “今日还有谁用了此水?”洛殇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 小竹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摇着头说“今日后庭女子多在演练,倒是没有见到还有别人用了此水,哦,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西苑的人进了园子。不知是否......” 没等小竹将后面的话讲完,洛殇已经转了身。 “王妃,你要去西苑吗?可她们那样对你,干嘛还要救她们,况且,她们一定不会感激您的,还会将此事嫁祸给你的。您还是不要去了。” 小竹嘟着嘴,她一想起那日青柠带领众人羞辱洛殇的情景,便是恨的牙痒痒,这回好了,可算遭报应了,真是天赐良机,怎么还能让王妃去呢。 况且,青柠那么刁钻高傲,看不得别人半分好,说不定这毒就是她下的,故作虚张声势,为的就是引她家王妃落网,那个女人那么坏,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竹,你现在立即禀告掌事大人,让她吩咐下去,切勿再让人饮用此水。我现在必须要去西苑看一看,只求她们还没有饮用。”洛殇担忧着。 小竹哼了一声,没动。“我真就不明白,她们那样加害于您,差点儿就要了您的命,王妃您干嘛还要去管她们的死活啊。要我说啊,她们就是活该,报应。尤其是那个青柠,她就该被毒死,毒死她才好呢。哼。” “小竹......”洛殇打断了她一肚子怒气放狠的话,摇了摇头。 这丫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这般的不解人心了,把人想的如此复杂。 也是,进了这里的人,如果再没有学会防备,那么,还真是无法活下去。 “王妃,不是我刻意的诅咒她们,只是我真的很担心。您不要去了,好不好。我真的怀疑,这毒就是她们故意下的,如果真的是她们下的毒呢?” 小竹绕到洛殇身前,看着她问道。 她说的,洛殇怎么会不懂,但她还是要去,也一定会去。后庭里请医师必先去禀告掌事大人,由掌事大人上报给彩儿姑娘,等晋王下达命令给管家,医师们才能够进入后庭。 只是这来来回回,起码得需两个时辰,只怕她们若真的服用了此水,一旦曼陀罗的毒素扩展到全身,那个时候即便治好,也会留下病根。 对于舞姬歌姬,这些后庭女子来说,这一生也便就此了断了。 洛殇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她默然一笑,语气平缓柔和。 她说“如果毒真的是她们下的,那便也好,起码,她们就不会喝下此水了。” 小竹没有开口,看着洛殇转身,也没有再去拦她,只是呆呆的瞧着洛殇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泛起疼惜的酸楚,直到女人优雅的身影消失于破落的大门。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零落的残叶,被风吹卷,落入台阶下,叹了一声自语道“王妃,您总是为别人着想,总是这样善良,可你知不知道,她们真的是想要您的命,想要害死您啊。” 西苑里—— 洛殇刚入西苑大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落落的,也不知这人都去了哪里。 然而,刚入长廊,便听见厢房里传来阵阵的哭丧声,洛殇皱了上蹙的蛾眉,忙拖着自己的裙摆过去。 当她推开门时,里面的舞姬有的趟在床上,双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额头上也都是疼痛流下的汗。有的坐在上,靠在床边,有的半趴在桌子上。 地上全是破碎成渣的杯子,满地的狼藉堆着。 “哎呦......好痛,痛死我了。” “痛......唔......” 她们咬着嘴唇,叫喊着,有的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看见站在门外的洛殇,舞姬们第一时间捂着肚子,向她爬过去,床上躺的,甚至直接翻滚了下来。 “洛......洛殇,不,王...王妃,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舞姬们向洛殇伸出手,她们知道洛殇医术高明,上一次已经见识过了,只求她可以救她们。 “王妃,求求您,救救我,我好痛,我的肠子要断了,要断了一样。”舞姬们全身无力,连爬的力气也没了,若不是洛殇赶来,只怕她们死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经过发现。 “放心,我会救你们的。” 舞姬们听她这么一说,才肯放了心,安安静静下来。 她们真的害怕洛殇记恨她们,从而不去救她们。 洛殇先拾起桌子边缘上的碗,拂起袖子闻了闻,果真,同小竹拿回来的水一样。 曼陀罗毒发的很快,必须先清除她们体内的毒素,减少体内吸收,再行诊治。 洛殇从袖口掏出布料包裹的银针,放在烛火上烧了几分后,她拿起针,蹲下身,认准了一个舞姬的穴位,刚要扎下去。 “你给我住手!” 听见声音,洛殇停了动作,转头看向门外正在愤怒中瞧着她的女人。 青柠踹了门一脚,简直走过来,看着地上摆放的银针,再一看地上各个虚弱无力的舞姬们,她一脚踹开银针,指着洛殇痛骂道“洛殇,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洛殇轻笑一声。“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真是可笑,她会对她们做什么?如果她真的有这样的好本事,也就不至于险些命丧黄泉死在她的手上了。 080以身试药 青柠一听,脸色刷的一下气的胀红,攥着拳头,大骂道。“疯女人,我要杀了你!” 边骂着,她边拾起桌子上摆放的瓷器,高高的举起,朝着洛殇砸去。 “青......青柠姐,别......” 听见微弱的声音,青柠低下头,脚下的舞姬发抖的双手拽着她的裙摆,无力的摇着头,她脸上布满泪痕,脸色煞白看不出血色。 “王妃,她......她是要救我们。”那舞姬看着青柠孱弱的说。 咣当一声,瓷器被青柠摔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正要问那舞姬个究竟,只听洛殇开口道“立刻去准备炭火,热煮黄岑、黄莲、黄柏、甘草各两钱,并配金银花同黄糖,枸杞入药。” 青柠的眉毛就差没竖起来了,她咬牙切齿,提高了声调。“你这是在命令我吗?洛殇。” “如果你不想她们死,就马上照我说的做!”洛殇没有看她,将银针扑好,找准丫鬟的穴位,开始施针。 青柠低咒一声,纵使有一万个不愿,还是迫于无奈,照着洛殇说的去做了。 “等等。” 青柠不耐烦的回过头,嘴一撇。“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只见洛殇思量着,她像是有些拿不准主意,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在药剂里放一叠断肠散。” 青柠一听吓了一跳。“断肠散?我就说你这个女人没安什么好心吧,断肠散是什么东西,是毒药啊,你还不如直接给她们吃一剂砒霜好了。” “你也可以换成砒霜。还不快去!”洛殇冲着她命令道。 单单是曼陀罗也就罢了,她忘了这毒里还有万年青,想要驱除只能冒险的以毒攻毒了,断肠散不及砒霜,但应该刚好可以对抗万年青的毒素,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这样一试了。 “哼。”青柠瞪了她一眼,不情愿的摔门走了。 两个钟头过去了,舞姬们的脉刚好被洛殇稳定住了,毒素不至于进入内脏,现在只待青柠的药了。 洛殇脸上汗水淋淋,这针只能是暂时稳住她们的经脉,一旦时辰过了,毒还是会扩散的。 “王......王妃,我会不会死。”靠在椅子旁的一个舞姬还有力气开口,她苍白的唇色,发青的眼眶有些吓人。 洛殇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你不会死的。” “可是我......我好怕,我不想死,我好怕。” 洛殇长吁了一口气,她望了望帏帘。 “别怕。” 舞姬的头慢慢沉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缓缓的闭了双眼,昏厥过去。 终于,门开了,青柠浑身上下弄的脏兮兮的,手腕处也起了大片水泡,应该是被烫伤的,难为她一个知县府的千金小姐亲自熬药了。 像是不想让洛殇发现,青柠刻意掖了掖袖子,遮住了烫伤,她端着药壶和药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倾倒了一碗又一完。 洛殇轻轻的放下靠在自己肩上的舞姬,站起身走去。 她看了看青柠,没有开口,端起一碗药便喝了下去。 “唉?你......”青柠瞧着她喝下整碗药,难道她在以身试药?青柠想着,低下了头。 几分钟后,直到洛殇说可以服药了后,青柠才端起碗蹲下身,一碗又一碗的给舞姬们服下。 只听门外一阵脚踏声,随后沈长青带着众丫鬟同御医出现在门口,几个御医背着药匣子,绕过洛殇,把了把其中一个舞姬的脉象,摇了摇头。 又把了把另外几个,豁然开朗般睁大了眼睛,瞧了眼洛殇,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样?她们有无大事?”沈长青皱着眉忙问。 听到西苑出事,她接到消息后便上报了彩儿姑娘,只是这京城御医实在拖拉,这么久才到。 御医们互相看了看,直呼“后庭有高人在,沈掌事尽可放心,姑娘们已无大碍。只是我等浅卓,不知这位高人是......” 医学上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万年青同曼陀罗的针灸法,药引法,从舞姬们的脉象上看,此人皆是用了。 而从碗中剩下的药羹来看,还有一味儿断肠散毒药在,此人定是精通医术,而且高明远远超出他们,他们这群太医院老人都不敢冒然尝试此法,可见,此人着实厉害。 沈长青闻后,微皱了眉头,瞧了看一旁的洛殇,没有开口,只笑着对御医们说道“有劳几位大人再仔细诊治,只要能尽快保姑娘们痊愈,自然少不了大人们的好处。” 御医们一听好处,眼珠子直冒绿光,却也客气的假意推辞。“哪里哪里,能为晋王效力,是我等的福分。” 既然御医都来了,舞姬们也脱离了危险,她也该走了。 洛殇走到沈长青身前,行了礼,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走了。 刚出厢房门口,只觉得自己背后冒着冷汗,眼前看什么都是双影,昏昏沉沉。 脚下一个台阶迈空,直接栽倒下去。 却也是栽倒在了一个怀里。 “洛殇?” 冷邵玉看着怀里的女人,他细长剑眉下的双眼有些深邃,脸色有些许的紧绷。 墨黑的丝丝发缕在微风地扶动下不住飞扬着,时而贴着他白皙晶莹的肌肤,时而又扶过他薄薄微微扬起的唇。 “王爷,奴婢去请楚郎中过来。”彩儿见此,忙吩咐了沈掌事几句,匆匆忙忙的去请人了。 冷邵玉阴沉着脸,抱起女人大步的走了出去,直接去了月娥阁。 —— 室内富丽堂皇,金色轻纱罗绮帐轻轻摆动,柔软宽松的床榻光滑舒适,躺在上面的女人缓缓睁开双眼。 风轻轻吹着一旁书架前桌子上翻开的书,吹的几页刷刷作响。 洛殇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后,忙坐起,瞳眸一紧,对于这里,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月娥阁,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忙掀开被子走下床,不管她是怎么到了这里,总之,待那人还没回来前,一定要尽快离开。 她整理了裙摆,匆匆忙忙的朝门口走去,刚伸出的手还未落到门板上,门便自动开了。 随后出现在她眼前的高挑秀雅的男人,让洛殇身子一紧,像是养成的习惯,她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一袭月牙白的衣袍,上半边头发被束起,用一根白玉发簪装饰,剩下的部分,散落而下。 一双墨色的眼睛,透露着神秘的气息,看不透他所想。性感的嘴唇,轻轻的抿着,煽动着手中象牙白扇。 “就这么想离开?”他边说,边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他说的明是平淡,却总是能让她畏惧几分。男人与生俱来的王者的震慑力,足以让人惧怕。 洛殇抬着头看着他,眸子颤动,没有回答。 看着眼前的女人,没有一丝妆容下也是如此的妖娆,几丝发丝绕颈,腰似小蛮,杨柳般婀娜多姿。樊素般的樱桃,衬的她干净洁白的玉颜更加美丽。 如水般的泉眸,清澈明亮,轻轻波动。 她的美,让人发疯。 冷邵玉一把勾起她的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禁锢她紧贴自己的胸膛,顺势也擒固了她挣扎的手。 他的大掌抬起,缓缓的玩弄抚摸着洛殇的脸颊,上上下下的摩挲着。 “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他眯着深邃的眼,半梦半醒般的看着她,轻言道。 就在他将昏迷的洛殇抱回月娥阁时,楚郎中亲口说这个女人体内含有少量的断肠散,但同时也饮用了大量的药物,所以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危害,只是短时间内会有头晕脑热等现象发生。 他只是好奇,这个女人体内为何会有断肠散这等毒药,便叫彩儿仔细问了话。 原来,只知道她前去解救西苑舞姬,得到消息后他便亲自前往了西苑。却不知,这个女人竟然以身试药。 断肠散是什么东西,她该很清楚,又为何这样做。 冷邵玉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也越来越看的更加仔细。 洛殇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以为他又想奚落自己,便自嘲的开了口,回道“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晋王不是很清楚吗?难道,晋王又是想到了什么新的名词,来给我这个欲擒故纵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欲求不满的还债女下新的定义了吗?” 她的话句句柔和,却句句绵里藏针,含蓄冷意。 欲擒故纵,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欲求不满等等,都是他来形容她的,也是这个男人亲口对她说的。 洛殇至今仍然记得,他每次说这些讽刺的话时,男人脸上的不屑和鄙夷,以及自己,心痛麻木的神觉。 闻言,他妖媚的眼眸流露出冷冷的笑意,瞧着她。 “本王知道你是怎样的女人了。”他勾起邪魅的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充满欲望的眼紧缩在她的身上。 薄唇轻扬,邪笑道“你是个欲求不满的女人。” 说着,他直接抱起她,朝着金丝榻走过去。 081对他诅咒 冷邵玉直接将她扔到松软如棉的床上,没等洛殇来得及起身,结实强健的胸膛就已经压了过来。 她的手实在不老实,男人看着她做无力的挣扎,索性不耐烦的抓起她的双手反扣于床头上方。 他半弓着颀长纤细的身体,另一只大掌支撑在她的耳旁。 一双含笑深眸仿佛被融化了般,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钳在他那张完美俊逸的脸上,前额细碎的长发掠过,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 他的眼角微微上扬,显得妩媚万千,深邃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妖媚之态,似若云仙。 “冷邵玉,你放开我,你放手——” 冷邵玉冷笑一声,瞧着她,不紧不慢,似笑非笑,两弯内旋深不可测的眼像化开的墨,既深不可测,又好看如画卷。 “放开你?”他轻挑眉间,俊颜向她的耳边凑过去。 闭了双眼,细腻陶醉般的嗅了嗅,嗯了一个长音,邪肆的说“妄想......” 看着她侧着脸,禁着鼻子,皱着眉,一副悲伤愁苦的样子,恨不得他给了她多大的委屈。 他的手指轻轻的在她发丝里来回抚弄,柔和轻缓。他是有多久没碰这个女人了。 自打洛殇进入后庭开始的这段时间,冷邵玉不得不承认,对于她的身体,那淡淡好闻的清香,他还是很眷恋的。 换句话说,她对于自己的用途也只有这个了。 “本王倒真有些眷恋......你的身体。”他轻语,魅惑写在他绝美的脸上。 洛殇脸色绯红,她看着身上的男人眼里灼烧的欲望,火焰焰的燃烧着,如同豺狼一般贪婪着她这块即将吞咽下的食物。 她能感觉的到,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洛殇咬着唇,眼里的惧怕和不愿,让她不得不摇头求饶。 可每一次,结果都是一样。无论她怎么反抗,也还是只有这一个结果。 他的唇如落雨般撒下,猛烈的让她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柔软又硬朗的舌尖强行撬开她的贝齿,他主动的生硬同她拒绝的僵硬相互交融,吮吸着她的味道。 “唔......” 忽然,冷邵玉低咒了一声,猛然离开她的樱唇,皱了眉,也沉了脸,有些不悦的抬起手指抿了抿自己的唇角,看着自己手指背上的鲜血,他眯起眼睛,冷笑一声。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这个女人,像冰一样冷,她的心,她的骨子里全是傲气。又像火一样热,一点即融。 他半勾着唇,天生妖孽的脸夺人魂魄。“不是欲求不满吗?本王这就满足你。”又是一阵鄙夷的轻笑。 洛殇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再挣扎,只是自嘲般笑了一声。 她平淡的说“冷邵玉,你爱过人吗?不,你这种冷血的人,只爱自己吧。难怪,你会这么残忍,这么无情。” 解开她衣襟的手在听了此话时,停顿在她的胸前。 洛殇眼眸清澈,淡漠如水。她看着身上的男人,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孤独吗?为什么别人看了你都要低头吗?呵呵......因为你就是一只无情无义冷血的魔兽,一个只会恨只会杀人的魔鬼。怎么会有人爱你呢。” 男人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了焦距,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你恨洛家,恨我,我都知道。既然是洛家欠下的债,我无话可说。可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残忍发对我?非要我活的这么悲惨绝望,你才找回一丝心里的安慰是吗?” 为什么她今生偏偏要遇到这个魔鬼,偏偏要这样侮辱折磨她。 那日,从小竹口中得知他冒死冲入大火,救了自己。她还是有些感动的,可这个男人真的不配,真的不配她怀有感激之心。 冷邵玉眉头紧锁,他看着洛殇眼低的绝望,和那悲转几周的泪,心里莫名的烦躁,已经不只是愤怒。 大掌缓慢的抬起,离开她的身体,他眼里也带了不经意让人察觉的温情,刚要抚上她的脸,却只听她说。 “你这样残忍的恶魔为什么可以活到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活着。” 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在金丝被上,苦涩的心,让洛殇无法再忍受从进入王府开始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承受的所有委屈。 看着这样的她,冷邵玉不知心里是愤怒还是......微浅的疼惜。 他阴着脸,停顿片刻,冷言道“别再说了。” 洛殇含着轻笑,鼻梁的高挺,瞳眸的高傲,无一不是她能留给自己最后的坚强。 “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孤独终老,诅咒你永远也守不住在乎的一切,诅咒你今生今世都留不住爱的人——” 诅咒你这辈子孤独终老。 诅咒你永远也守不住在乎的一切。 诅咒你今生今世都留不住爱的人...... 冷邵玉妖媚的脸上集聚阴冷,眉间的戾气堆满如山,他眼中顿时写满愤怒,那可怕的眼神活生生要将身下的女人吞下。 尤其她的那句,诅咒你今生今世都留不住爱的人。 煞白的脸色死死盯着女人。 “怎么,愤怒了,想打我?”洛殇看着他扬起的手,冷笑着说。 反正他打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只要她的哪一句话惹了他的不悦,这个男人便会随时毫无疼惜毫不留情的甩她一个耳光。 今日。 她说这些话之前,便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 而意外的是,这一次,男人却是慢慢的收了手。 冷邵玉看着她,剑眉缓缓的舒展,而脸上隐忍的愤怒阴狠依旧没有消散,他轻挑嘴角,轻轻捏起女人的下颚,几分细长妖娆的指甲玩弄着她柔软的樱唇。 “打你,本王只怕脏了自己的手。” 他说罢,嫌弃的松开手,转身走下床,梳理了下衣口,一甩长袖,坐在了桌子旁,宽松的长衣随着他轻狂又儒雅的动作搭落。 他拾起茶杯,放入唇边,看着杯中的茶水,平静的同他此时的模样,而静不下来的便是人无法看出的心。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 听见他传来冰冷的声音,洛殇先有一愣,随后坐起身子,扣好胸前的纽扣,头也不回,一秒也不愿多留的走出房间。 嘭的一声,男人攥着茶杯的拳头重重的落在桌子上,他攥起的手掌狠狠的打在坚硬的桌面上,顿时手背棱角通红一片。 若是他不让那个女人滚出去这里,这一拳只怕早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心里的愤怒,让他难以忍受,那个该死的女人,她真是疯了,敢这么和她说话。 诅咒你这辈子孤独终老。 诅咒你永远也守不住在乎的一切。 诅咒你今生今世都留不住爱的人...... 他今生今世永远都留不住守不住的女人。 他的月娥。 看着掌中的杯子,冷邵玉一阵痴笑,摔杯而起,一展长袖,连带着桌面平铺华丽朱锦的绸缎一把扯下。 碎了一地的残片,只留了久久回荡在室内的破碎声。 刚下台阶的洛殇,听到身后房间里传来的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她停了步子,怔住了。 而后,闭了双眼。她仰起头,深深的呼吸着。 她知道,冷邵玉刚刚一直隐忍着愤怒,否则,她根本走不出那间房间,她也知道,他对她已经算是仁慈了。 可为什么,她现在几乎无法忍受他的每一句讽刺的话,为什么以前听了只觉得刺耳再无其他,又为何现在听了,会是无法忍受的心痛。 难道是自己,对他,动了心吗? 洛殇摇了摇头,心道。怎么会,她怎么会对一个没有心的恶魔动爱慕之心,永远也不会。 她走下台阶,离开了这里。 月娥阁,还是这么美,和她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 绕过了两个凉亭,平滑充满自然意味儿的鹅卵石平铺的石子路上,两旁的树丛中穿插的几株勿忘我,却是枯萎了。 紫色毛茸茸的小花没了水分,已经干枯到随着轻风也能花落。 看着一旁栏杆下摆放着的水桶,洛殇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提起还有半桶水的桶就要为它们浇灌。 “王妃?” 听见传来的声音,洛殇停了手,回过头。 彩儿同几个丫鬟正站在不远处,彩儿看见她,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命令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奴婢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刚要转身。 彩儿沉思片刻,说“等等。” “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尤其......尤其是王爷。”说道男人时,她还是顿了顿。 两个奴婢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她们走后,彩儿才笑着拿着帕子,朝着洛殇走过来。 082审讯青柠 虽然未听见刚刚彩儿同丫鬟交谈的话,但彩儿一直以来对她都是恭敬谦和,也多次相助,所以洛殇对她也一直是怀有感激之心的。 “王妃是要给它们浇水?”彩儿看着洛殇手里提着的水桶,善意的笑着说。 洛殇点了点头,却将桶放下了。她能听出来,彩儿的意思。 “落花无意,王妃倒是有心了。”彩儿走到花的身前,慢慢的蹲下身,拾起地上折损残败的花叶,一一的捡起,小心翼翼的放于掌心,用帕子收好。 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洛殇明是能感觉的到,她对花的呵护,可为什么,不去浇灌它们,让它们延续生命。 “落花也有意,人才是无心的。”洛殇想起刚刚同那个男人的一幕,冷淡的说道。 闻言,彩儿娇笑一声,拂着袖子说“王妃说错了,其实啊,花与人一样,都是有心的。也都是无心的。” “您瞧,人若是无心便不会将感情寄于花的身上,花若无心,也便不会开的如此美艳。而然也,人若有心,又怎会独苦将情偏要留给花承受,而花若有心,为何还会枯萎。” 彩儿的话,倒是让洛殇听的极为仔细认真。她的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对的。她将现实看的很真。 怪不得,万人之中,偏偏选了她为晋王的贴身奴婢,她的品行才智仪表还真是与众不同。 “是啊,终是各取所需罢了。”洛殇转过头无奈的一笑。 彩儿提起水桶,摆放在一边,说道“王妃好像很喜欢此花,王爷也喜欢。” 洛殇倒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她从进入月娥阁时起便能感觉到,要不然,这里也不会种植大片的勿忘我了。 那个男人,应该还很喜爱梧桐吧,上一次仅仅因为那些枯死的梧桐,男人险些亲手掐死自己。 “其实,这些花都是王爷亲手在料理。” 这话倒是让洛殇较为惊讶,她转过头看着彩儿。 “王妃也觉得王爷那样一个冷漠高贵的男人,来亲手料理花花草草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原来,这月娥阁的花草都是他在料理,最初她还以为是奴婢们,想不到,他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彩儿姑娘,勿忘我,是否有何特别的含义?”洛殇想起阿玉曾经说过,勿忘我似夕颜,那个男人想来孤傲又怎么能看得起这种平庸的花朵。 哪怕它开的再美,又如何。 彩儿被她问的倒是一时间没有开口回答,她笑了笑挽了挽侧耳多余垂下的发,才说“奴婢才疏学浅,也不敢妄意揣度王爷的意思,自然也不知王妃所说勿忘我的寓意。只是奴婢只知王爷说过,这花好养,所以才是种了这些。” 洛殇也只是微微的淡笑,没有再多问。 她含情望着这些已经拜损残花败柳,只觉得人生同花一样,没得选择。 “西厢相会,莺莺相许。”彩儿将帕子包裹的落花撒于一旁的景石下匆匆的流水中。 “彩儿姑娘也喜读西厢?”洛殇问道。 彩儿淡笑,回过身说“王妃说笑,奴婢家寒卑微,礼数又甚为之深,自然这西厢是读不得的。只是......只是奴婢倒是常能听王爷提及。” 王爷?她口中的王爷是指...... “他?”洛殇挑着眉头,略带疑问。 冷邵玉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从小就生在帝王家,自然看的都是兵法计谋,况且他自身也是王者之风,刚硬果断,又怎会浪费这时间在儿女情长的西厢上。 彩儿点了点头。“王爷听说王妃喜读西厢,也便好奇读之,谁道他自己倒也喜欢了,每每读到莺莺落泪,王爷都要怪张生薄情呢。呵呵......” 她一边娇羞的说一边拾起帕子轻笑。 “王爷对王妃,还是很上心的。” 彩儿见洛殇没接话,一笑,而后说“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去准备王爷的晚膳了,恕不能选送,还望王妃莫要怪罪,奴婢告退。” 洛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儿,心里竟不知是怎样的感觉,彩儿的话她只会信三分,毕竟那个男人怎样,她都毫无兴趣。 天色也不早了,只怕后庭这会儿,已经是人心惶惶了。 —— 后庭子罗堂里,沈长青正坐在主坐上,她还像往常一样,穿了一身古纱深绿色的长衣,只是今日,她的脸上倒是很严肃,紧绷着,正看着台上跪着的女人。 “姑姑,冤枉啊,我与西苑舞姬情同姐妹,怎么会下毒去害她们呢。”青柠跪地,嗑的头都破了。 一旁看着她求饶的小竹,可是解了气。心道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回还怎么去害人。 冷邵玉带走洛殇后,沈长青为了调查清楚此事便直接抓了青柠,宣告众人在子罗堂当众会审。 现在西苑舞姬们昏迷不醒,而唯独她青柠一人无事,实在可疑,加上小竹口口咬定此事同青柠脱不了干系,只怕这回青柠真的是活不了了。 “你哪里冤枉了,我看就是你下的毒,好,既然你说毒不是你下的,那西苑所有人都喝了百花园的水,唯独你没喝,这怎么解释?”小竹攥着拳头,义愤填膺。 这一次,她非要替王妃除掉这个女人。 “你......你这个该死的疯丫头,本姑娘还说毒是你们家王妃下的呢,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还医术高明,分明就是事先策划好的。还在这里上演这一套救人之计。” 小竹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般狡猾奸诈,这张狡辩的嘴还真是同她的人一样可恶,她真想过去直接撕烂她的破嘴,免得她这个祸害遗留万年。 “若不是王妃相告,我们这些人就都要被你毒死了。死八婆,你居然还反咬一口,亏你还是知县千金,真是可恶到没话说!” “死丫头,你骂谁是八婆,你诬陷人还有理了,看我不打死你。”青柠边说着边向小竹扑过去。 两个人揪着对方的头发,撕打在一起,闹的水火不可开交。 “够了!”沈长青怒哼一声。 见两人还撕缠着,谁都没有放手,沈长青狠狠的拍了身前的桌子,语气提的很高。 “我说够了!” 被沈长青这一声给镇住了,小竹同青柠两个人这才松开了手,临松手时小竹还不忘在拽着女人细皮嫩肉的手背上狠狠的咬上一口,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儿,她才嫌弃的松开嘴巴。得意的跪回原处。 真是气坏了青柠,本想打回去,见沈长青正瞪着自己,只好规规矩矩的跪着,忍了下去。 “小竹,你说百花园水井的毒是青柠下的,可有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这分明就是明摆的事情啊,难不成掌事大人是想有意的包庇这个女人。不行不行,她可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得势。 想着想着小竹忙挺了挺身子,有模有样的说“王妃说百花园水井中的毒里含曼陀罗万年青等江南水乡之地盛产的药物,奴婢想了很久,西苑里江南地带的女子中只有青柠一个人。况且,姑姑也看到了,众位舞姬都是饮用了此水,唯有青柠依旧无事,毒若不是她下的,还会有谁?” 沈长青嗯了一个长声,点了点头。 只听青柠争辩道“姑姑,你是知道我的,自打进了这后庭,我可有无想要蓄意谋害众位姐妹之心。况且我自来便喝不惯百花园的水,所以我无事,也刚好是凑巧。” 青柠天性孤傲,百花园中的水向来是同众人一饮,她天生娇惯小姐的脾气怎么容忍的了,所以一直都是不肯喝这水的。 听她的这番话,沈长青也是点了点头。 “明明就是你下的毒,你居然还不承认。”小竹冲着她喊到。 “疯丫头,我说没有!” 争辩不下,只见南苑,东苑舞姬领袖上前一步,冲着主位,跪在台上。 她们挽着袖子言“姑姑。青柠天性孤傲,目中无人。更甚妒忌之心,正逢花魂展,她一心想要我南苑放弃争夺之权,但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青柠一听,慌乱了,也是更加气氛了,她攥着拳头。“你们都是被洛殇那个贱人灌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一个都来和我做对?” “青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青柠脸色胀红,额头上冒着数颗汗珠,湿淋淋的淌下。“我青柠好歹也是个知县的女儿,怎么会做出下毒这种卑劣的事?” 这话不说还好,这倒是更让她陷入了深渊。 只听大门外传来一声。“卑劣的事吗?青柠姑娘所说的卑劣的事,做的可还少吗?” 众人回过头,沈长青也向门口处望去。青柠听这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谁,只是不想这个女人消失了这么几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门口处逐渐走来一个女人,她步伐轻履,同洛殇一样的温婉端庄。头上一朵浅蓝纱花,显得她虽年长却丝毫不盖她的清秀淡雅,耳间佩戴着墨兰流苏,可以隐约看到闪闪的光彩,深蓝色长衣落地,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面。 083云起风波 果真是她,苏卿。 众人目视着她走上台,也不知苏卿这两日去了哪里,不过她倒是经常这样,偶尔的消失几日,也便不足为奇了。 后庭里,也只有她有这项权利,可以随意的出现,消失。 苏卿拂起袖子,先是恭恭敬敬的朝着主位上的沈长青行了礼,而后轻唤了句“姑姑” 沈长青一向是最中意苏卿同青柠的,而青柠实在不争气,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知县,出身高贵便张扬跋扈,现在又是弄出这一番丑事出来。 “苏卿,你可是有话说?”沈长青问道。 苏卿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一旁跪着的青柠,加重了语调说“奴婢指控西苑青柠下毒陷害洛殇。” 众人一听,楞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下毒百花园中的水井吗?怎么又扯出王妃来了。 只见苏卿向着青柠走去,半低着头看她,不紧不慢的说“花魂展众人展示之日,茶水里的毒,是你下的吧?” 青柠额头上的流下,她心虚的争辩“什么......什么毒,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茶水里下毒,本来想毒死洛殇,却不成想害死了你手下的舞姬。你敢说你不知道?”苏卿眯着眼,轻笑一声。 这,她怎么会知道? “你还想将中毒之事嫁祸给洛殇,又怕事情闹大,便息事宁人。” 沈长青皱了眉,众人皆是睁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种事。 苏卿挺直了身子,在青柠周身慢慢的绕转了一旋,继续说“花魂展展示之日谢幕之时,你挑拨舞姬故意推到洛殇,让掌事大人误以为洛殇怀有不敬之心。柴房失火,你让杏儿为你顶罪。” “你胡说,杏......杏儿她自己都承认了,那件事与我无关。” 苏卿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女人还要狡辩。“哦?无关吗?可我知道的是你以其家人相威胁,才让杏儿妥协为你抵命。” 青柠低着头,眼睛转个不停,她死死的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她慌张心虚的模样,苏卿笑着说“你勾结云袖,三番两次的陷害洛殇,让洛殇误入掌事的房间也是你命人做的吧。见众舞姬求情你心怀叵测逼迫南苑舞姬放弃争夺花冠之权等等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 “我......我......我没有。”青柠摇着头,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胆战心惊。 “还说没有?要不要将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一字一句全部公众于世啊,嗯?” “不要!别......”青柠心慌的抬起头,她眼睛已经湿了,第一次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苏卿笑了,走回台前。 而主坐上的沈长青脸色却是极其难看,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她轻喘一声,问道青柠“青柠,你同本姑姑说实话,苏卿所言,是否属实。” “我......” “嗯?”沈长青嗯了一个长声,非要听她亲口说。 青柠低下了头,事到如今,她也在没有什么理由为自己争辩了,她只恨当初没有除掉苏卿这个女人。才给今日的自己埋了坟墓。 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小声回了句“是......” “什么?”沈长青重重的拍了桌子,不由站起,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她,被她气的胸闷气短。 两侧的丫鬟赶紧扶她坐下。 沈长青捂着胸口,喝了口丫鬟递来的水,指着青柠,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你可真是本姑姑一手带大的好姑娘啊。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不仅天性傲慢跋扈,却也这般歹毒,事到如今,我便不能再留你。” “姑姑......”青柠抬起头,看着她老人家。 她咬着嘴唇,一直以来,沈长青待她和苏卿如同亲生女儿,她真的很感激她。 如今看到沈长青如此失望,青柠也是十分伤心。她不停的磕头,哭喊道“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知错了,青柠知道错了。” 小竹双手叉着腰,扬起脸儿说“姑姑,这种狠毒的人,您绝不能放过她。” 一旦放了青柠,她势必怀恨在心,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南苑东苑北苑等首领以及众台位歌姬首领皆是请命,要沈长青务必重惩青柠,以示法规。 沈长青真是又恨又爱,她摇了摇头,也罢。“既然如此,那便......” “姑姑。” 没等她说完,便被人打断了话,只见西苑众位舞姬摇晃着身子走上台面。她们一醒便听说了此事,就立即赶了过来。 “你们还想指控什么?一起说了吧。”沈长青长叹一声。 西苑众舞姬互相看了看,一起跪了下来。皆异口同声的说“请姑姑饶恕青柠姐。” “饶恕?”沈长青怔了怔身子。 众人也是奇怪,难道她们被毒傻了,青柠差点儿杀了她们,还那样对待她们,反过来,这群笨女人还要为她求情。 “你们疯啦,她可是要杀你们。”小竹嘟囔着嘴巴。 却听西苑舞姬们说“青柠姐平时对我们是很严厉,苛刻。但觉不至于要杀死我们,这事有蹊跷,姑姑怎么能听信几句谗言便要定罪呢。” “她自己都招了!”小竹真是愤怒极了,气的她站起身直跺脚,眼看便可以搬倒那个女人了,真是想不到从中来了这样一根竹杠横在了这里。 “就算以前青柠姐再有错,但罪不至死。何况此事也未经调查仔细,既没有人证也没有足够的物证,不能因此治罪。”西苑舞姬们振振有词,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青柠掉了眼泪,没想到这群丫头,临了临了,还是她们站出来为自己开脱。 “谁说没有人证?” 只见一直没于人群中走过来一个身影儿。 “杏儿?”青柠同西苑舞姬们皆是一愣。那次事情之后,杏儿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青柠还特意寻找过她,也没有找到,便厚待了她的家人。 杏儿好像变了许多,和以往在西苑时不大一样,她走过来,连一眼都没有看她们,直接跪下了。对沈长青说道“我亲眼看见青柠将毒放入百花园的水井中。” “杏儿,你在胡说什么?”西苑舞姬开口,这丫头是怎么了,难道还在为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吗? 只听杏儿又说“青柠依仗权势,横行霸道,我委屈求全,却落的个为她顶罪的下场,姑姑,我亲眼所见她在水里下毒,柴房的火也是她命我放的,她暗中勾结云袖,想要杀死王妃......还有,还有多年前死在水井的两个舞姬,也是......也是她做的。” “杏儿!”青柠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众人一惊,真是想不到,原来青柠的心这般歹毒,沈长青脸色煞白,自己竟然培养出了最恨的性格的姑娘儿。 “青柠,你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会回来拆穿你,哈哈。你的死期到了。”杏儿似乎已经疯了。 青柠摇摇头,她忽然转过头看向一旁,余光扫了一眼苏卿,只见她正得意的看着自己。难怪,杏儿的出现,都是她做的吧。 “来人啊,把......把她带下去,交给莫大人发落。”沈长青没有再看她,她一只手拄着头,另一只手无奈的摆了摆,示意侍卫将她带走。 “不要,青柠姐......” “青柠姐......”西苑舞姬们紧紧的拽着青柠的衣角,不让人将她拖走。 小竹走过去,拽开一个舞姬。“诶呀,我说,这种人早死早脱生嘛,你拦着她干嘛。” “你胡说什么!”舞姬冲着她大喊,拽着青柠的裙子不撒手。 “你们放手吧,我,我罪孽深重,难逃一死。”青柠流着泪,看向主坐上的沈长青。 “姑姑,我对不起您。只是,这毒,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带下去!”沈长青不愿再听她多说一句,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住手!” 也不知这又是谁,小竹不耐烦的转过头。 迎面走来的女子一件白长纱裙,珍珠白的宽丝带淡淡绾起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简单的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精致的玉颜上没有一丝妆容的淡抹,却丝毫不失倾国倾城的姿色,腰间的绿色金线勾勒出完美的姿态。 她袅娜端庄,一看体态便是落落得体。 “王妃?”小竹忙冲着她跑过去。 晋王将她抱走后,她本是跟着去了,奈何月娥阁的奴才们偏偏不让她进入。 还好还好,王妃平安的回来了。 洛殇直接走上台面,她在沈长青面前行了礼,看了眼青柠,开口说道“毒,不是她下的。”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不是啊。” “......” 众说纷纭,一时间不知该听信谁说的为好了。 “洛殇,你说毒不是她下的?”沈长青狐疑的问。 “是。” 沈长青脸色发青,她指着一旁的杏儿说道“你可看好了,她便是人证。” 洛殇瞧了眼一旁的杏儿,她走了过去。 084螳螂黄雀 “王......王妃。”杏儿见女人走过来,垂下了头,孱弱的唤了声,便是再不敢抬起头看洛殇的眼睛。 要没有洛殇相救,她早已经死了,所以对于洛殇,她一直都怀着感激之心。 洛殇挽着袖子蹲下身,温婉和顺的拍了拍丫头的肩膀,柔声问道“杏儿,你亲眼看见青柠在井水中下了毒吗?” 杏儿点了点头,再抬起头看到她眼睛的一刻,又摇了摇。 洛殇会心一笑,站起身说道“一个可以值得众院舞姬求情的人,又怎么会是凶手。你们皆是知晓,我同青柠姑娘并不是什么益友,而恰恰相反,还是她的眼中钉,自然不会为她求情。” “青柠姑娘是断然不会在水里下毒,致使西苑舞姬深受苦楚。请姑姑详查此事,饶其性命。”洛殇在给舞姬们诊治的时候,青柠就在一旁,看到舞姬们疼痛的神情,她一直在说,小心点小心点。 忙里忙外的为丫头们熬药,洛殇看的出来,青柠是决然不会去害西苑的人。 “王妃,你怎么向着她说话。”小竹真是不甘心。 “小竹,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做人,要守好这里。”洛殇微笑着点了点小竹的左心房处。 小竹默不作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嘶喊声。“洛殇,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求情,我青柠这辈子都不会感谢你的。”青柠依旧怒视着她,眼里也满是恨意。 洛殇看着她,一抿嘴唇,淡漠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一掠。 “你觉得我是在可怜你?” 青柠冷哼一声。“不然呢,你这个女人真的会有如此善心的想要救我?” 西苑舞姬们拽了拽青柠的衣角,她们都知道洛殇心善,可为什么偏偏青柠姐看不到。 “你只知道为云袖平反,可你从未问过她,对我做过什么。”洛殇一字一句的在青柠耳旁说。 自从那日她偶然发现青柠手腕上带着同云袖一样手镯开始,便已经怀疑这一切都是云袖在暗中挑唆。 青柠身子一愣,僵住了。 是啊,她从未问过云袖做了什么,只是听云袖哭着说洛殇陷害她,害她失去一切。 可云袖又对洛殇做过什么? 换句话说,这一切又是否是她自找的? “姑姑,请您三思。”洛殇为青柠求情,跪了下来。 青柠看着她,心里种种莫名。 “青柠心思歹毒,断然不可久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带下去,让莫大人派人将她送回江南水乡,永不得踏入京师半步。本姑姑......再不想见到此人。”沈长青甩了甩袖子,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青柠闭上了眼睛,她也知道,这是沈长青能宽容的最大限度。 她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姑姑不杀之恩。多谢王妃,多谢王妃求情。姑姑,青柠再也不能服侍您左右,只愿您老可以平安。” 沈长青闭上了眼睛,左右便将是青柠架起。 “姑姑,您要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姑姑......” “拉下去!” 洛殇看着青柠被带走,她的眼中像是想到了什么微眯起,青柠最后的那句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并不是随意说说,这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青柠又为何会说此话,她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这让洛殇不得不仔细斟酌。 侍卫强行拉着青柠拖着她离开子罗堂,正当众人转过目光,只听主坐上的沈长青提高了音调说道“即日起,洛殇为西苑主位首领,众人不可再生事端。” “我?”洛殇颤动的睫毛一惊,她抬起头看着沈长青,那张老成严肃的脸总是能让人尊重和畏惧几分。 “怎么,还要本姑姑说第二遍吗?” 西苑舞姬拽了拽洛殇的袖子,拉着她小声说“王妃,快跪下谢恩啊。” 走了一个青柠,论辈分,自然是轮不到她的。况且,沈长青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她吗,又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洛殇拂起袖子,走到殿中央跪下,她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轻声又决绝的说“多谢姑姑厚爱,只是我才疏学浅,实在难以承受重任。望姑姑再觅寻他人。” “你说什么?”沈长青听了她的话,脸色很不好。 青柠的事情就足以让她的心平复一阵子才可缓和。而洛殇偏偏要在这个时间拒绝。 “请姑姑收回成命。”洛殇没有抬头,再一次推辞道。 “哼。”沈长青站起身,大哼一声,脸色如狂风骤雨,直聚下降。 吓得众人忙跪下低着头道“姑姑息怒,洛殇定是无心之话,还请姑姑不要放于心上。” 沈长青瞧着台面上跪着的女人,她绕过桌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台阶,她双手搭落身侧,很讲究细节,一点儿规矩都毫无偏差。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本姑姑不是在和你商量此事,而是命令。”说完,不悦的率领众位奴婢拂袖而去。 “姑姑......”洛殇皱着眉转过头刚要叫住她,两侧的舞姬们忙是过来堵住了她的嘴。 南苑东苑等领袖以及歌姬们纷纷作揖道喜。 “恭喜你了,洛殇。” “日后,我们便一样同位主位,定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切不可像从前那般,西苑同各院闹的水火不容。” 事到如今,洛殇再多说什么,只怕沈长青也不会收回成命。她只能听着舞姬们的话,点点头。 众位舞姬们道了喜便也各自离去了。 西苑舞姬们看着洛殇,虽说青柠待她们着实刁钻些,却还是事事为她们着想,说不留念那是假的。 还好沈掌事让洛殇做了青柠之后的首位,否则,若是便宜了苏卿那个女人,她们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王妃......”她们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小声的低着头,也不敢看洛殇。大概是为此前的事心怀愧疚吧。 美丽的眼睛一闪,好看到叫人说不出话来,高挺的鼻梁映在她精致的脸蛋儿上,天然浑浊的没有一丝瑕疵,让人挑不出任何诟病。 她淡淡的一笑,还是那么柔和温婉。 “你们还是叫我洛殇吧。”她带着笑。 舞姬们却是谁都不敢再这样开口,却听她说“我会像青柠一样照顾你们。” 洛殇心里明白,青柠表面上对任何人都是刁钻猖狂,但不可避免的是,她对西苑舞姬们确实也照顾有加。 “王妃......”舞姬们咬着唇,皆是抬起袖口抹了抹眼泪。 只听她们的身后传来一声。“洛殇,恭喜你。” 舞姬们退在两侧,看见苏卿她们便心中愤懑难耐,以前虽说不合,却也没到这般地步。若不是苏卿,青柠怎么会被沈掌事强行送回江南老家,她是有多么在乎花魂展。 洛殇看着她,瞳眸有些暗了,却也笑了。 她回身对着丫头们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话想单独和苏姑娘说。” “可是,她......”舞姬皱了眉,总是一副不放心的感觉。 “没事的,去吧。” 左右架不住洛殇的话,舞姬们狠狠瞪了一眼苏卿,连同小竹一起离开了子罗堂。 悠悠的香草味儿随着南窗下轻拂而来的柔风,萦绕了整个罗堂大殿。 天然无雕饰的琳琅满目,也是同这香气一样,异曲同工。 “你想说什么?”苏卿先开了口,她还是那么淡然,无论什么时候。 因为太冷静,才更会让她露出破绽。 洛殇一眨浓密的睫毛,吹来的风撩起她耳侧的发,掠过高挺的鼻梁。看着她,说道“让杏儿出堂指认青柠的人,是你吧。” 苏卿侧过脸,瞧她。她只是微微上扬了几分嘴角,从容的回了句。“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她不是凶手,可你还要去挑唆杏儿。” “呵呵......”苏卿仰起头,笑着。 她一抹眼底的笑意,转眼看向洛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去计较不去争夺不去怨恨。洛殇,你想做一个伟大的济世女子,而我,只想成为一代皇妃。” 她冷笑着,转身离去。 洛殇不由为她轻叹,一代皇妃? 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回头苦恨来。 世间女子,眼望铜雀高深,都想一朝伴君左右,却不知君主无心。帝王之家,如狼如虎,更如深渊。 只可惜,白白失了自己貌美韶华,只为那一时萌动的痴心。 洛殇抬起头,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暮色来的总是这样的匆忙,而去的却是那么的迟缓。 夜里的凄凉,让她感受着深深的悲伤。 望着姚月,她轻笑夜太长,迈着着缓慢的步子,走在花枝树茂的小径上,只听一旁浓密的草丛中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 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剥开两侧的草丛,不远处的树下是一口枯井,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洛殇看了看周围,寂静的除了她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她提起膝下的裙摆,小心翼翼的顺着空径走了过去。 “嘶......” “救......救......” 声音真的是从这枯井中传来的,她皱了眉,刚向下探望,迎面而上的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正惊恐的冲着她。 洛殇不禁捂起嘴巴,放大了瞳孔。 085指染经年 明日便是花魂展了,众舞姬们心喜不已,都加紧了练习。这两日,苏卿却是很少在西苑走动,除了教洛殇些套路,便很少能看见她。 而沈掌事,自从青柠离开后,也便再未出现过。 “姐妹们快看啊,好美的蝴蝶啊。”一位正练习着的舞姬停了下来,眼睛睁得好大,有些俏皮。 小竹同其他舞姬们也将目光投了过去,皆是张大了嘴巴,呈现出一个圆圆的o字形。 “哇哦,真的好美啊。王妃,王妃您快看啊。”舞姬们尖叫着。 后庭是花之重地,香气漫天,引来蝴蝶并不是件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这只蝴蝶偏偏同以往飞来的不同,它的翅膀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像块晶莹透明的玉石,紫色的菱角一闪一闪的,犹如吉光片羽。 眼看蝴蝶纵情飞舞,它煽动着翅膀,众人之中,偏是落在了洛殇的肩膀。 美丽的面容侧过肩膀,静静的望着这安逸的小东西,洛殇抬起纤细朱玉般华润的手,蝴蝶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煽着翅膀,停落在了她的指尖。 “呵呵......”一声娇笑,众人皆是看呆了。 女人眯着眼睛,睫毛卷卷上翘,头上垂下的朱碎半遮过她的一点眉间,本就倾城的容貌,不禁这一笑,更加的绝艳。 舞姬们吞了吞口水,现在看的已经不是蝴蝶了,凝视的更多的是看着蝴蝶笑着的女人。 这也是她们,第一次见洛殇笑。 “王妃好美啊......” “是啊,连蝴蝶都为之倾倒。” “就是王爷不好好珍惜,要是换做了我,我一定好好疼爱这么美丽又善良的女人。” 啪! 合起的扇子重重的落在了那个舞姬的头上,她哎呦了一声,冲着身旁的舞姬大嚷道“你干嘛打我啊。” “谁让胡说八道,你呀,就好好跳你的舞吧,在这里说着有的没的,也不嫌自己烦。” “要你管!” 两个舞姬吵吵闹闹,你追我赶,逗笑了众人,也逗笑了洛殇。 她们俩手持丝带,一不小心绊倒在地,撞到了一人的裙摆。 舞姬慢慢的抬起头,墨绿色的裙子,锥底深蓝绣花鞋,这是...... 想着想着,她猛然抬起头,在看清楚了此人的模样时,忙低下,将头埋得深深的。唤道“姑姑,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众人包括洛殇在内,见了沈长青也半蹲着身子恭敬的行礼。 沈长青拉着脸,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语气严肃。“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一个在这里胡闹,难不成明天就以这样的姿态给皇上,王爷,各位皇子看吗?” 舞姬们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 “我们后庭历年受到皇族重视,难不成今年走了个青柠,便让你们如此放纵自己了吗?嗯?” 沈长青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看见一旁的洛殇,她迈开步子走过去。“她,是你西苑的丫头?” “是。” 跪在地上的那舞姬一听,忙爬过去,求饶道“奴婢知道错了,愿受任何惩罚,求姑姑不要为难王妃。求您了。” 舞姬不等沈长青开口,忙磕着头。 “你这是做什么,本姑姑何时说过要惩罚她?也何时说过要处罚你?起来吧。”沈长青说的冷淡。 舞姬弱弱的看了她一眼,才小心得起来,立即站到了洛殇的身后。 沈长青为人和善,后庭女子皆是知晓,唯独在这花魂展上,却是容不得一点儿瑕疵,她不许舞姬们出任何差错。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明日花魂展,若有任何人出了任何差错,别怪姑姑不饶恕她。”她冷言道。 随后转过头看了眼洛殇,说了句“你跟我走。” 洛殇莫名的抬起头,又沉下了。回了句“是”,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后庭真同人间仙境,镜花水月,莺莺袅袅。尤其是这珠翠台,每每路过,洛殇终是有一种感觉,仿佛她曾经在这上面跳过,而且,她一定很爱舞蹈。 洛殇不知沈长青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会开口问,只是跟着她走便是了。 等她再次抬起头时,明晃晃的大字摆在她的头上方。 紫徽园。 沈长青继续向里走,刚要迈入门槛,却止了步,她回过头,瞧着洛殇没动,皱了眉。 “还不跟上!” 洛殇原是想到上一次,在青柠的预谋之下误入了这里,沈长青差点儿夺了她的命。这次,她又是为何带自己来这里? “你们下去吧。”沈长青对着身后的丫头吩咐了句,便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你进来。” 洛殇怔了怔,顺着她的意思,走了进来,也顺便关好了门。 刚要开口问她,只见面前的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姑姑,您这是做什么?”洛殇忙上前扶她起来。 沈长青抓着她的手,祈求道“奴婢知道王妃心善,还请您务必要答应老身一件事情,就算是死,老身也能瞑目了。” 洛殇美眸如水。“您先起来。” “王妃若是不答应,老身便长跪不起。”沈长青知道,这个女孩儿一定会帮助自己完成心中的意愿,她也知道,这件事,那件东西,只有交给洛殇,她才能真的放心。 洛殇不知沈长青为何说此话,但她也不能拒绝,只能先点了点头,答应了。她柔声道“好,我答应你。” “你先起来吧。”洛殇扶起她,坐在桌子旁平滑褐色的凳子上。 沈长青拉着她的手,看着她。 这张脸,还是如此像那个女人,那个她一生恨极了的女人。可偏偏这个孩子,又是如此的善良。 若不是经历了这些,她是断然不会将此重任托付于她的。 “姑姑,您想说什么?”洛殇水灵的眼睛看着她。 沈长青叹了口气,她站起身,看着那扇禁闭的房门。“曾有一个女人,她为了权势为了她的利欲私心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不惜夺了她亲生妹妹一生的幸福。她为了坐稳自己的位子,杀了所有对她有所威胁的人,就连刚满几月的孩子,她都不肯放过。” “姑姑说的是......” 只见沈长青咬紧牙关,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睛里的愤怒恨意好似把把锋利的刀子。 “她便是当今的太皇太后,静和氏。” 太后? 又是太后。 洛殇猛然想起那日小贝勒躺在她怀里时的一番话。他说,仙女姐姐,其实害死我娘亲爹爹的人,就是皇祖母。 沈长青回过头,眼里满是哀伤,继续说“当年,先帝还为太子时,王府大宴,宴请宾客数人。太子不胜酒力,便在奴才的陪同下,来了咱们后庭。机缘巧合,让他遇见了一个很美的女子,一支卫国姻缘之舞独情舞,便是定了两人的情缘。太子对她一见钟情,并许下承诺有朝一日他登基之时,定会娶她封为后。” “那个女人,便是武周护国公的二女儿彦氏。而就在太子登基后不久,卫国使者前来拜访卫国,无意中见了彦氏,便请求先帝让彦氏嫁入卫国为后。先帝大怒,便决意将护国公的大女儿,静和氏嫁往卫国和亲。而就在出嫁那日,谁会料到这双方的花轿居然一模一样,而这一切,早就是设计好了的阴谋。静和氏如愿的嫁给了先帝,却是毁了她妹妹一生的幸福。她告诉先帝,彦氏已经不爱他了,早与卫国皇帝私定了终生。这一句话,便让先帝一生含恨而终。” 洛殇听着沈长青的话,以前苏卿也曾和她说过,卫国的皇后彦氏,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被自己的亲生姐姐陷害,让心爱的男人含恨而终。 难怪,她一生都不会有笑容。 “可姑姑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她问。 沈长青朝着一旁的窗口走了过去,她掀开桌子上的布卷,展露出一幅白纸镌刻的画。 洛殇小心接过她递来的画,这不是那日她看到的那幅吗,这画上的墨已经干了,但画中的妇人仍旧美不胜收,只是她仍旧哀伤的流着泪,去亲吻怀中孩子的额头。 “她是?” “她就是我的主子,容妃娘娘。怀里抱着的也就是先帝的......大皇子。”沈长青一见到这幅画,她便心如刀绞,恨不能立即杀了那个女人。 她至今为止,仍不忘娘娘将皇子交给她时的悲痛欲绝,她仍是不能忘记,静和氏对娘娘的毒害。 “静和氏心狠手辣,她气死了国公,逼死了她的贴身侍女佩儿,除掉了那些先帝宠爱的嫔妃,害死了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害得堂堂国母惨死冷宫。容妃娘娘宅心仁厚,从不与任何人争风吃醋,却只因怀了先帝的孩子,先帝要封她为皇后,召开杀身之祸。” 沈长青苦笑了一声,两行心酸的泪终是流下。“容妃娘娘深受先帝疼爱,生下皇子不久,却被静和氏陷害,众人都说娘娘得了失心疯。先帝将娘娘交给静和氏,那个狠毒的女人,她挖了娘娘的眼睛,割了娘娘的舌头,我亲眼看着冷宫的墙上,地上,柴草上,到处,都是娘娘的血。你知道容妃娘娘见我最后一面说了什么吗?” “她说,要我杀了她。她说不想先帝看见她这般丑陋的样子。”沈长青泪眼婆娑,她抬起头,悲痛朗笑。 086益草难求 “姑姑......”洛殇看着她将近发疯的样子,刚要伸出手触碰她的手臂,却被她突如其来的挡开。 沈长青手指着她的眼睛,慢慢的下移到她的鼻子,大笑着说“洛殇,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厌恶你吗,你的眼睛,你的鼻子,还有你这张脸,都像极了那个女人,像极了她。” 她?静和氏吗? 难怪,静和氏第一次见到她时,竟然用那样的神情看着自己,可偏偏她自己未发觉。 “当年娘娘死后不久,先帝就驾崩了,我带着皇子一路的逃亡,准备前往卫国。我怕皇子跟着我有危险,便将他托付给了一户好心的人家,并拟了一封书信放在了皇子的身边,拜托他们将皇子平安的送入卫国皇后彦氏那里。静和氏果真还是找到了我,可怜皇天眷顾,我没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拆穿那个女人的丑陋的面目,可我无能,等了整整二十几年,还是没能为娘娘皇子报仇了血海深仇。” 沈长青深思,而后她走向一旁架子,伸出手指动了动架子摊在一侧的几本书,只见墙壁露出一个缝隙,慢慢的向两侧移开。 墙壁里,摆放的是一个上了锁的赤红匣子。 沈长青走过去伸出手,捧着沉甸甸的古木匣子,交到洛殇的手上,并同时将钥匙一并给了她。 “这里面的东西,我守护了整整二十几年。是时候了。是时候该交给一个对的人。”沈长青闭着眼睛。 洛殇捧着手中沉甸甸分量的匣子,不明所错。 “老身求您,倘若大皇子还活着,倘若有朝一日您到了卫国,见到了他,请务必将此物交给皇子。告诉她,一定要回到武周。”只有皇子回来,娘娘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洛殇虽不知这里是什么,但她能感觉的到,沈长青真的是拿自己的命来守护这个东西。她也希望,自己的绵薄之力,真的可以帮沈长青实现多年来的未遂的心愿。 离开了紫藤阁后,她将匣子放好,走到桌子前,刚要坐下,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 嘭的一声,门被一个舞姬从外面推开,她的双手拄在门的两侧,弯着腰大喘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王妃......不好了,王妃,南苑......南苑......” “南苑出事了!” “什么?”洛殇忙起身,随着丫头前往南苑。 —— 正午时分,阳光十足,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就连树上的蝉也不再开口。 南苑里。 “王妃,竹染姐会不会有事啊?”南苑舞姬们捏着手中的帕子,各个着急的坐立不安。 安竹染,南苑舞姬之首,也是继苏卿青柠之后,唯一一个资质聪慧的舞姬,她也是南苑的希望。 “洛......洛殇?你怎么来了?”躺在chuang上的安竹染忽然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她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洛殇。 只觉得脸上很痛又很痒,安竹染刚要用手去碰触。 “别动。别......”洛殇忙叫住她。 安竹染察觉到了洛殇的异常,也看到了这满屋子的人的沉郁的脸色,她对着一旁的舞姬说“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那舞姬摇了摇头,硬是挺着说“没事啊。” 可丫头们脸上的泪痕,终是让安竹染起了疑心,她说“把镜子给我。” 舞姬们互相看了看,将目光投向洛殇,不知该不该给她。 安竹染嘶吼道“把镜子拿来!”她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舞姬忙拿了桌子上的古铜圆镜子,犹豫不决,却还是慢慢的递给了她。 安竹染接过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呆滞住了。 “啊——” 随后一声凄惨,嘶声裂肺的声音响彻南苑,惊的院子里树上栖息的鸟儿不由的忽煽着翅膀飞走了。 “怎么会这样,放开我,让我死,让我去死吧。” 舞姬们抱着安竹染,心疼她这个样子。“竹染姐,您别这样,别这样......” “脸毁了,我的脸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安竹染痛哭流涕。一张美丽的容颜对于后庭舞姬来说就是生命,甚至高于生命。 “竹染姐,你冷静,你冷静一下,王妃一定有办法的,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舞姬们转过头看着洛殇。 安竹染一听即刻爬过去,紧紧的握住洛殇的手,眼泪刷刷的掉落。“洛殇,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治好我的,对不对。” 看着她眼里苦苦的哀求,洛殇竟不知如何回答。刚刚她在看竹染的脸时,便已经察觉她是服用了旋复花,金樱子,辛夷,鱼尾葵等多味儿至使人面目全非的草药,才会成了这个样子。 而安竹染的饮食一直都是很小心的,这些东西又是怎样不经意间入了她的口中。 洛殇仔细回想百花园中水井的水,同这次有些太多相似之处,难道说这两起事件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么懂得这么多,又极为细心巧夺的人,又会是谁? “洛殇,我的脸,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恢复了。”安竹染拽着洛殇的手缓缓的松开,她蹲坐下去,两眼发呆,没了心智一样涣散。 “能救,只是,需要一样东西。”洛殇看着她,额头有些紧皱。 安竹染心喜,忙说“什么东西,只要能医好我的脸,做什么要什么我都可以。” “益母草。” 总是能够听民间一些人说,益母草可以专治女子面容,但必须是五月五日采摘的益母草,还需晒干,后而烧成的灰,方可有效。 且这种草药想要提取到精华实属不易,取草时要注意清除根上的泥土,有土即无效。烧灰之前也要先将地面洒水。烧灰以后要等到灰冷用细筛细细筛过,然后用搅匀,团和如蛋般大小,中午时分晒令极干,用黄土泥作小炉,细心熬制,还不能算起完全可行。 再说,这得到现成的益母草,可是比登天还难。 花魂展就在明日,若无益母草,她的脸成了这个样子,明日可怎么登的了花魂展大堂。 安竹染自知无望,再无回天之术可以救治好自己的面容,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可是益母草?”听洛殇一说,好似还有希望,安竹染立即抬起了头。 洛殇没开口,因为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将那株少见的草药带回来,她也不确定哪怕是有了这一味儿是否能医治好竹染。她只能尽力而为了。 花香鸟语,风草离离,桂木依依。 洛殇独自离开了后庭,站在月娥阁的朱砂门院外,她抬起头,半柔半淡的眼眸看着牌匾上面沉郁又哀伤的几个大字。犹豫不决。 “我......想见你们王爷。麻烦两位通报一声。”益母草只有冷邵玉的贴身御医楚郎中才有,只是这楚郎中若无王爷的喻召,是断然不会进府,更不会将草药交给她。 守在门外的两个奴才看了看,其中一个耸了耸肩膀,打发了另一个人前去禀告王爷。 半会儿后,奴才慢悠悠的才回来,莫不经心的说“王爷正在休息,只怕是没空见你这丫头。” 没空见她? 难道,他还是再为那日的事耿耿于怀吗? 洛殇轻叹,重了几分口吻,继续道“我奉后庭掌事之命,前来向王爷寻一味儿草药,人命关天,还望两位再去通报一声。” “都说了王爷现在没空,你这女人是听不懂话吗?”两个奴才不耐烦的说。 “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她是谁吗?嗯?” 很好听的声音,带着邪魅与柔情,虽说是暖意却也不乏让人畏惧。 洛殇转过头,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他挺拔高健的身材,一头垂肩被束起的长发,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便衣,浅色的宫绦系在腰间,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好看妖孽的脸如众生脱俗。 “参见韩王。”奴才们忙跪了下来行礼。 “你还不跪下拜见韩王。”跪着奴才其中一个侧着脸提醒着洛殇。 “这个女人,怕是比本王金贵得多了。”冷暮飞见洛殇如此淡漠,他勾着邪魅的嘴角,挑着眉瞧着她,倏尔一笑。 这两个奴才是昨日新来的,自然是不知眼前的女人是谁,也不知韩王这话里的意思。 “你来找晋王?”冷暮飞浅薄的唇微微蠕动。 洛殇没有回答他,转过身便想硬入月娥阁。 “你给我回来,本王在问你话呢。”看她如此冷淡,冷暮飞这心里实在不畅快,一把攥起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拉回来。 他的力气太大,洛殇的身体也随着被扯了回过。 “是。” “可是有事?”他皱了眉追问。 洛殇笑着敷衍道“劳韩王费心了,无事。” 她边说着边褪下男人攥着她手腕的手。 只听他说“你该不会是......想念哥哥了吧。” 洛殇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睛晶亮有神,幽深的眸光闪着洞悉人心的光芒。虽然眉眼微弯在笑着,却并仅有温暖的感觉,反而冷然清寒。 087无赖男人 “韩王说什么便是什么。”洛殇淡漠的回道,就连睫毛也不眨一下,丝毫没有任何想同男人交谈下去的模样。 “那本王还说,你想念本王了。”冷暮飞邪笑着,容不得洛殇反应,便将她扯入自己的怀里,随后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冷暮飞,你要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洛殇挣扎着。 跪着的两个奴才小心的抬起头,都听说韩王爱世间所有貌美的女子,任何一个皆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冷暮飞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女人俏皮的下颚,柔声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随后,他看了脚下的两个奴才一眼,抱着女人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洛殇在他的怀里不停的挣扎,见他不撒手,洛殇狠狠的咬着男人的胳膊,冷暮飞故作疼痛模样,却还是笑着不肯撒手。 南厢房? 冷暮飞抱着洛殇直接进了南厢房的卧居,他一脚踹开了门,随后又弯脚踢上。 直接抱着洛殇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他不像冷邵玉那样,无情冷漠。而是缓慢的将她放于柔软的床上。 洛殇刚撑着床起来,又是被他压了下去,冷暮飞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他的一只胳膊挽着她的脖子后,另一只胳膊则是牢牢的抱住她一侧的右肩。 “别动,让我抱一下。”他很享受的闭了眼睛。 他这是要耍无赖吗? “你若是再动,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看着他那张妖孽的脸,她的双手始终无法从男人厚重的胳膊下抽出,索性也停了挣扎。 她看着他“冷暮飞,你放开我吧。” 他不开口,依旧闭着双目,俊美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到我想放开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那闪亮的男人性感的美眸真是好看到让人痴迷。 “你找哥哥,做什么?”他问。 洛殇别过脸。 “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冷暮飞脸色阴沉了,没了刚刚的笑容。 又见洛殇没回答,他翻过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告诉我!” “是。我爱上他了。”紫瞳色的大眼睛同他对视。 这一刻,却是静止了。 一会儿,冷暮飞一声轻痴,俊颜浮上丝丝冷肖。 “本王不信。” 洛殇轻笑。“既然韩王不信,又何必问我。” “本王只是好奇。”冷暮飞笑着,他眯起了眼角,继续说道“你去找哥哥是为了洛将军的事情?” 洛殇一听睁大了眼睛,她看着他。“哥哥?” 难道,是洛家出了什么事吗? “哦?你还不知道吗?”他笑的随意。 “真不愧堂堂的晋王,一夜之间便是叫八方商贸皆是同洛家断了来往,没了支撑的洛家,孤掌难鸣,只怕现在的早已是如履薄冰了。” 洛殇身子一颤,她精修的眉间附上愁意。难怪,冷邵玉这几日没有折磨她,原来都是惩罚在了她的家人身上。 她居然还那么好心的以为那个男人对她是否有了怜惜,真是可笑。 “伤心了?本王可是舍不得美人儿心痛。你放心,洛家的危难,我早已经替将军铺好了路。”他的大掌来回的抚摸着洛殇柔嫩的发丝。 洛殇没说一句道谢的话,只是眼望着男人。 她的眼睛,那宛若星光的神情,干净同汪洋一样的湛蓝,同水晶一样的晶莹,灵巧八方。 “你的眼睛好美,你们好像......”冷暮飞目不转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 却在洛殇躲闪的一刹那停下了手。 “像?” 冷暮飞笑了笑,强行的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像极了仙女,我的王妃。” 他还是这样天生一副改不了的嘴角模样。 趁着男人注视着自己,洛殇忙是趁机挣脱开他的束缚,迅速下了床,跑向门口。 她推了推门,却是怎样也打不开,拍打了多次,生拉硬拽皆是不管用。她回过头,愤怒的看着已经坐在桌子旁瞧着她翘着二郎腿的男人。 冷暮飞挑着眉头,轻轻的吹着手中的茶杯,悠闲的饮下放在一旁,他勾着嘴角,看着她。 “怎么了?不是想离开吗?难道是舍不得走了?” “无耻!” 冷暮飞看着门口女人那倾国容颜上的晕红,笑着站起身向她走去,无赖的挑逗。“是不是觉得我比晋王要温柔多了?” “你只比他无赖多了。快把门打开。” 冷暮飞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手可是长在我的身上。” 洛殇别过头,继续的拽着门,还是打不开。 看着她白白废着力气,冷暮飞轻笑。“你要益母草做什么?” 益母草?被这个男人从中插了一杠,她现在还怎么才能拿到那草药,安竹染还在等着她的医治。真是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不用你管。” “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本王怎么甘心把那么名贵的草药给你?” 洛殇立即停了下来,转过身满怀希望的看着他,这个时候的她,到像极了一个寻找到无限乐趣的孩子。“你的意思是......” 冷暮飞双手环肩,得意的点了点头。“当然。” 洛殇抿了抿嘴,抓着衣服的手攥的紧紧的。而男人一直看着她的细微动作,只觉得甚为乖巧有趣,这个女人,真是越看越喜,越喜越爱。 她向他的方向迈了两步,抬起头看着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后庭舞姬需要此草才能入药。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我三株,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可有人刚刚说我无耻。”他倒是开始拿桥了,在她的面前故摆姿态。 洛殇只能硬的头皮,收回刚刚说的一番话。“韩王您如鸿鹄海阙,自然不会同我区区一女子计较。” “那我还无赖吗?”妖孽的脸加上这罪孽的笑容,真是霍乱众生。 她摇了摇头。 “哈哈......”冷暮飞仰起头,一阵得意的笑,走向她。温柔的说道“那一味儿草药我已经命人送去了后庭,你回去便可直接试用。” “谢...谢你。”洛殇低着头。 “那就这样谢我吧。”柔情的话一说出口,他直接贴近洛殇耳侧,指尖勾起她的下颚,不经意间在她的樱唇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洛殇瞪着眼睛,颤动的水眸忽闪,皱紧了眼眉。“你......”她拼命的用袖子抹着自己的嘴唇。 冷暮飞却是带着得意的笑,潇洒的转身,一脚踹开门,离开了房间。 冷暮飞刚出南厢房,守在院外的女人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爷。”她尊敬的行礼。 冷暮飞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语气稍微冷了几分,他玩味儿般的瞧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说道“交代你的事,办的还不错。” 女人沉下头。“只要王爷吩咐的事,奴婢就算死也定会完成。” “好。你下去吧。”冷暮飞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柔柔的眼波真是浮动人心,一举便能将无数少女俘获在手。 “王爷!”那女子忽然抬起头。 冷暮飞回过身看她。“可还有事?” 女人欲言又止,还是问道“王爷,您......喜欢上她了?” 冷暮飞一愣,喜欢吗?就连他自己也是不清楚。他韩王越女无数,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但都是逢场作戏,镜花水月罢了。 可唯独那个女人,见到她时,他才会有一种从心里而来的由衷的快乐,也只有她,才能让他觉得那个女孩儿就在自己的身边。 “本王喜欢所有女人,更喜欢你。”冷暮飞唇角上扬。 “可奴婢......奴婢觉得您对她已经动了心。王爷,您不能喜欢她的,她可是晋王的女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这些了?嗯?”冷暮飞阴了脸,语气也是加重了。 女人忙跪了下来,咬着唇道“奴婢知罪。奴婢只是为王爷着想。” “下去!” “是......”女人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才是转身而去。 —— 后庭里,洛殇回来时,舞姬们便已经将韩王送来的益母草熬制了药,洛殇又添了几副调节的药材,这便才是给安竹染喝了下去。 “这药的药性很快,也很强。但若要完全恢复你的容貌,还需多日,只怕来不及了,明日众人皆带薄纱,自然还是看不出来破绽的。”洛殇接过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安竹染叹着气,摇了摇头,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 她说“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天命本该如此,不让我夺得头冠。也罢,顺其自然吧。” 天命?只怕这不是天命,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洛殇安抚了安竹染便退出了南苑,刚入西苑院门时,见苏卿正站在樱花树下。 今夜无月,无星,无云。她是在望着什么,眼里又为何满是哀伤。 “你回来了。”她没有看洛殇,抬起的头也没有低下。 洛殇朝着她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旁。 “洛殇,你看,它美吗?”苏卿抬起手腕。她手腕处一只精美华贵的玉镯天然巧合而成,十分唯美。 洛殇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它是美的。只可惜,物有意,人无情。”苏卿轻笑一声,眼里的哀伤,更浓了。 “安竹染的脸已经毁了,哪怕是恢复也需要很久。别再错下去了。”洛殇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苏卿轻笑。 她转过头,看着洛殇,同她对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 苏卿迈开步子,她美丽,端庄。除去安竹染,花冠之位想必非她莫属。 “你不向众人揭发我,不是就是为了和我谈条件吗。” 樱花的花瓣随着风,漫天飞舞,在两个极美的女人身旁周身环绕。 “我没有条件。只想你可以迷途知返,不要被利欲熏心而迷失了自我。”洛殇接过掉落的一叶花瓣,她看着掌中的美态。说“物有意,人也有情。” 苏卿看着她走向房间的身影儿,她美丽的脸上依旧从容,只是心道我眼前最大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苏卿。而是你,洛殇。 088花魂展宴 一年一度的花魂展,终是到了。 天未亮,便来了许多的嬷嬷为各位舞姬着装打扮。却唯独不见沈长青,听舞姬们说,每到花魂展这日,沈姑姑都会莫名的消失。可能是去忙着别的事情,或者招待宾客去了。 只是洛殇,总觉得今日心里不安,她总是能想起青柠的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螳螂是青柠,那么黄雀又是谁? 几个时辰后,众舞姬皆是聚集在珠翠台。 直到一声高喊“各院舞姬听令。各首领自报宫玮。” “南苑舞姬首领安竹染。” “西苑舞姬首领洛殇。” “东苑......” “......” 那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吆喝一声。“走吧。” 众舞姬,歌姬,乐师,丝悦等皆是划为几路,在公公的带领下前往花魂展皇家宫殿。 “喂,你们听说了吗,花魂展宫殿来的都是王公皇室之子,这要是被他们任何一个看中,那便是荣华一生了。”舞姬们兴奋极了,竟忘了常态。 “闭嘴!活腻了是不是!”那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花白的眉毛上扬,吹胡子瞪眼的,很不客气的怒呵着。 舞姬们消停了,只是不停的自己小声嘀咕着几声那公公的坏话。 从她们离开后庭,直到现在,这漫长的红地毯,便是一直铺设直通花魂展宫殿。 刚入宫殿大门,守在门外直通里面的众位丫鬟奴婢着装皆是不俗,华贵,讲究整齐。并也彬彬有礼。 初进里面,众人再一度的为之震撼,宫殿的规模一年比一年扩大,也一年比一年雄伟庄严。 红地毯直入高台,两侧皆是交叉盛开的樱花林,全部都是樱花树,片片粉嫩欲滴的花瓣满天飞舞,镶嵌在红色的地毯上,构成了一副别样的风格。两侧更有亭楼美景,各种艳花。 池水旁的迎春花开的正鲜艳,它们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 明媚的日光透过盛开的樱花树,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一缕淡淡的轻风带起似雪的樱花,飘飞,旋转……萦绕着红色长毯,泛起波涟。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引人遐思,流连忘返。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剔透欢快。鸟啼的欢愉声同远处楼庭大殿内传来的阵阵丝竹相乎相映。 众人规规矩矩,有序的登上那高台的阶梯。溪楼的设计,更为独特,它以红色基调为主,浅黄轻纱为辅。 随处可见的红色彩带漂浮半空,光与影子,花与叶交织飞扬,金碧辉煌的建筑巍峨矗立,如同进了人间天堂。 初入大厅,偌大的舞台如水般平滑,舞台之上,轻纱蒙面的美女弹琴演奏,暗香浮动,透出一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随着那公公一声高扬“众苑之首随本公公走。” 舞姬,歌姬,乐师等众苑首位皆是随着这位公公提步而入大殿。 从进入大门开始,一切金碧辉煌。明晃晃的让人触目惊心。两侧宴席上皆是诸位皇家子弟,只有远处最高宴席上,坐着一位正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她们走来的男人,他的身侧,一面是太皇太后静和氏。一面是他。晋王冷邵玉。 想来此人,便是当今圣上。 “是仙女姐姐?”一旁位子低处的小贝勒放下手中的葡萄睁大了眼睛,自从他回宫后,便是再也没看见仙女姐姐了,十分想念。 “嘘......”他旁侧的冷暮飞朝着孩子摇了摇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将一粒葡萄强行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他的嘴。 十几位优雅端庄的女子,步履蹒跚,双手搭在身前,皆是蒙着面纱步子轻缓。她们的着装不同,各苑的首领妆容也都不一样。 沈长青有言,让洛殇接替掌事之职,代替她率领众首领入见,所以她的着装也自然是同她人更加与众不同。 在众人的注视中,她上前一步。声音宛若天籁之音,又是温如水,静如铉。“西苑舞姬率众苑女子叩见圣恩。” 一袭浅紫轻纱罩面,头发散落披在腰间,高端嵌着珠萃罗牡束起,余下双带随意垂下,迎着吹入殿里的柔风而舞。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眉宇脚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一双灿然的星光紫瞳水眸,如世间最美的天池,她周身左右,所经之处皆是散发着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花香。 虽是蒙着面,不过仅凭双目,眉间,加之这一身装束,妖媚的身姿便能让众人幻想出这面纱下,她倾国的容颜。 在坐的众位皇家公子们皆是静静的凝视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们真想揭开这面纱瞧一瞧,此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神仙妃子。 高坐上的圣上早已经流了口水,若不是顾及太皇太后的颜面,他早就将女人纳入怀里了。 而一侧的太后静和氏,却是阴了脸,她看着冷邵玉,平淡的说道“这是你安排的?” 她一眼便察觉了此女子的身份,这世间除了她的妹妹,能再找出一个比她妹妹还美的女子的眼眸也只有这个女孩儿了。 冷邵玉没有开口,却眯起了眼眸,深邃的如深潭水,目不可测,他看着洛殇,没作任何态度。 而台下的冷暮飞只是笑笑,瞧着晋王的脸色,莫不开口。 “众人跪!”公公再一摇手中拂尘,十几位女子皆是同堂而跪,柔声道“后庭女子叩见圣恩,愿圣上千秋万业,吾皇万岁。愿太后福泽万年,愿晋王安康盛世,愿我大周世代相传。”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美人儿。”圣上来回搓着手,只差眼珠子没掉出来了,在身旁静和氏的轻咳下,他才是有所收敛。 对着殿台下的公公道“开宴吧。” “是。老奴遵旨。”公公弯身接旨,而后对着洛殇等人道“还不下去准备着。” 丝竹管弦声,声声入耳,高台之上飘着琴瑟之音,悠扬清澈,涓涓始流,清逸无拘。琴瑟合拍巧妙,自然无限融合,恰似揉碎了天地万物的繁花似锦。 伴着琴瑟管弦之音,先是众百位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犹抱古筝半掩铉,流云般飘过台殿,端庄围在台前。而后天籁之音细腻舒缓,舒心入耳。 在后台等候的众位舞姬整理着衣装,洛殇带好面纱,只见沈长青还是没有出现,她瞧了一眼众人,神情略微紧迫。她问“苏卿姑娘呢?她去了哪里?” 西苑舞姬们仔细的瞧了瞧,皆是没有苏卿的影子。“刚刚她还站在这里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没了。” “这苏卿关键时候怎么还不回来,真是该死。”舞姬们有些激动。 而洛殇却是沉了眼眸,忽然她瞳孔放大,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跑了出去。 “王妃......”小竹等人硬是没有叫住她,皆是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可能是去寻找苏卿姑娘吧。 只是洛殇前脚刚走,后面便来了嬷嬷开口道“姑娘们,时候到了,随我走吧。” “可......可是,我们王妃还没有回来。”一个舞姬小声孱弱道。 几个嬷嬷一听,眼里一愣。“什么?王妃?” 安竹染忙是站了出来,示意舞姬们不要乱开口,她笑了笑,隔着面纱道“姑娘们太过紧张,一时间说错了话,还望姑姑莫要放于心上,我是舞姬之首,这就率领众人随您进去。” “可......”舞姬们心想着洛殇,一直瞧着门外。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我进去。”安竹染命令了一声。早知道花魂展可是皇家盛会,最是不能饶恕那些无故缺席的舞姬歌姬,若是洛殇无故离开,而又耽误了及时,只怕她这条命,终是不保。 正当她们刚要上台之时,只见苏卿回来了,她蒙着轻纱,额头上略显几滴汗水,却依旧不紧不慢,从容淡定。 “你怎么回来了,王妃呢?”小竹忙过去问她。 王妃跑出去只能是去寻找这个女人了,她怎么倒是先回来了? 苏卿默然而视,看都没有看小竹,只是眯起了冷眸,转身便随着嬷嬷前入大殿。 “竹染姐,我们该怎么办啊?”舞姬们面面相觑,如同热火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事到如今,不能再等洛殇了,苏卿这个女人已经先去了一步,她们只能跟着过去上场了。 “小竹,你即刻去找寻王妃,务必让她赶在舞蹈结束前回来。切记,若是王妃回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再登场。”安竹染安排好了一切,率领众人整装待发,登上高台。 089黄雀出现 “什么人,慌慌张张的。”几个侍卫看见一个身影儿匆忙的跑上楼台通往大殿的捷径。忙摁着手中的剑靴跟了过去。 他们拦住洛殇的去路,瞧着眼前女人的妆容,不像一般丫鬟。 “你是后庭舞姬?” 洛殇点了点头,焦虑的开口说“请问是否有位年长的妇人来过这里?” 几个侍卫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其中一个摸着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个妇人来过这里。”侍卫回忆着。当时守卫的几个人交替之时,的确有个身穿墨色纱衣的女人,想要登上高台,前往大殿主位高层。还好他及时发现叫住了她,那个妇人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长相,只是她的眼中像是带了重重的杀气。 而就在妇人朝着他走来的时候,又是来了个较为年轻的女子,一身好看的青衣,也是蒙着面纱。 “那她去了哪里?”洛殇追问。 “后来又来了个女人,她便跟着那女子走了。哦对了,那女子好像对妇人说了句,说什么来着。”侍卫抓耳挠腮,想着那女子临走时说的话。 他猛然一拍手,大声的说“想起来了,那女子只说有幅画要交给她。” 洛殇心沉了下去,那女子定是苏卿,难道苏卿发现了姑姑的身份吗?洛殇想着,不好...... 她忙是转身跑了。 “哎,我说,你这女子怎么......”那侍卫伸出手,谁道洛殇早已经跑出了这里。 沈长青一心想要太皇太后死,她等了这么多年,也是没有达成素愿,昨日里,她将毕生守候的东西交给自己,只怕是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她登楼台,是想可以有机会动手取太皇太后的性命吧。 洛殇想着,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她无缘头的寻找沈长青的身影儿,只怕这会宴席已经开始了,可她到底在哪里? 洛殇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喘息着微弱的气息。 绕过一个又一个亭子,几乎找遍了沈长青会到的任何地方,终是无果。正当洛殇想要放弃,赶回宴席之时,只瞧见丛林深处的枝丫上挂着一条墨绿色的轻纱。 洛殇匆忙的提着裙跑摆过去,走近时,只看清了丛林里露出的一双鞋子。 她眼睛微颤,慢慢的剥开草丛,见沈长青胸口处流淌着鲜血,她的唇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 “姑姑?” 洛殇将她从草丛中费力的拖出来,她唤着沈长青的名字。 “洛......洛殇......是你吗?”沈长青闭着眼睛,她虚弱的唤洛殇的名字,手慢慢的抬了两下,却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姑姑,是我,我是洛殇。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洛殇眼睛湿润了,看她这个样子,实在叫人无法看下去。 沈长青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名字。“苏卿。苏卿......” 苏卿。听到这个名字时,洛殇有着无限的悔恨,她早该想到的,可偏偏自己得知她心怀不轨之时却还是放了她。 她就是青柠口中的黄雀! “苏卿......她...她是太后的人,她是太后安排在晋王府的细作。她用石灰粉弄瞎了我的双眼,又断了我双腿的筋骨,我活不了了,洛殇,你一定要赶回花魂殿,一定不要让她......夺了头冠。否则,会......会......” “姑姑......姑姑......”洛殇摇着头,泪模糊了她的眼睛。 —— 花魂殿上,一曲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那百名美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如空谷幽兰般涌现,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众人看的是如醉如痴。 冷邵玉阴着脸,他侧着头问道旁侧的莫云。“那个女人呢?” 莫云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忙低下了头。“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冷邵玉眼神锐利如鹰,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但此刻却带着阴沉。 他发狠阴冷的神情让莫云惊悚。 “是,属下这就去。”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们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百名美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少女凌空飞跃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四弟你看......真美啊......”圣上只顾着寻欢作乐,他忽然拍手大喊了一声。“好......” 而冷邵玉只是绷着脸,独自饮酒,一言不发。 坐在台下的冷暮飞也是觉得莫名,这舞马上要结束了,洛殇去了哪里?难不成她临阵脱逃了?这可是不像她的性格啊。 “哥哥,仙女姐姐怎么还不来呀?”一旁的小人儿嘟着嘴巴摇了摇手中的杯子。 冷暮飞翘着二郎腿,斜眼瞧他。“怎么你这小鬼好像很喜欢那个女人?” “当然了,她是我的仙女姐姐,是我的女人,我长大后一定会娶她的。我要好好保护她,以后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啪—— “哥哥,你干嘛打我!”小贝勒委屈的抬起头瞧着冷暮飞,刚刚男人拍了他的脑袋,一点儿也不顾及他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 冷暮飞看着,带着邪笑警告道“她可不能是你的女人。因为,她只会是我的。” “呀,那我和哥哥,以后不就是情敌了吗?那人家不要和你坐在一起了。”小贝勒往另一侧移了移身子,有些不高兴。 还真是个孩子,如此的可爱。 冷暮飞无奈的一笑,却也掩盖不住眼底的一丝深沉。 终于,花魂殿上的女子们停了动作,透过丝悦的声音,她们逐步走上前,行礼。 “真美啊。”圣上眼盯着首位的安竹染,他真是见了美人就爱,早就将刚刚那个蒙面的洛殇抛于脑后了。 “你叫什么名字?”圣上问道安竹染。 安竹染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得到皇上的青睐,她动了动身子,上前一步,唯唯诺诺的答“奴婢安竹染。” “安竹染。名字真好,人也真美。”圣上看着她。 如果不是先帝立下的规律,每年花魂展上的女子必须蒙面示人,只有封为妃子之时,同皇上正寝那日,才可揭下面纱,他一定要让此女立即拿开那该死的纱布。 “母后,儿臣觉得她不错,便让她做这花冠之首吧。”圣上恭恭敬敬的等候太后发话,因为太后若是没有看中,自然也是不会选的。 “皇上觉得好便好。”静和氏端庄严肃,却是笑的慈爱,她眼神掠过一眼台面的苏卿,心里倒是萌生一丝别样的意味儿。 这苏卿刚刚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此认真,皆是冲着花魂头冠而来。只不过,静和氏只是要她除了沈长青那个女人,并没有下达命令让她夺冠,反而,她这又是再做什么? “四弟觉得呢?”圣上顾及太后,更是畏惧晋王,忙问。 冷邵玉淡漠的开口。“皇兄看中即可。” “哈哈......好,那此事就如此决定了。”圣上一拍龙椅,看着台下众人,拂起袖子,故作几分威严道“朕已观之若事,其舞偏若惊鸿。特此大封晋王府,并升后庭女子皆为陆昭,赏赐五百钱。卓升安竹染为......” 正当圣上刚要讲出此话,只听的花魂殿上传来一声哎叫声。 不知为何,安竹染被推到了台面上,轻纱滑落在冰冷的花魂台上,明澈的台面光滑的倒映出她的面孔。 安竹染惊慌失措,忙拾起纱巾遮遮掩掩,只是,容貌早已被众人看了去。 圣上看着她的容貌,丑陋无比,龙颜大怒,狠狠的拍了拍身前的桌子。“你......大胆!小小女子居然敢如此欺瞒当朝天子圣上,你真是活腻了。” 安竹染跪着不停的磕头,她转过脸看着身后的苏卿,苏卿冰冷的眸子也正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害我。”安竹染只恨自己太蠢,如此相信苏卿,待她如此,却不想。 到真是人心难测啊。 “来人啊,将舞姬安竹染给朕拉出去,即可处决!”龙威震怒,可真是吓人。 安竹染苦苦哀求。“圣上饶命啊,圣上饶命啊......” “请圣上饶恕安竹染。”旁侧的苏卿走上前来。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面纱忽然滑落,美丽的脸蛋儿绝色至极。 圣上眯起了眼睛。问她“你是何人,又胆敢为她求情?” 苏卿本就端庄落落大方,她跪到安竹染的身边,轻声道“奴婢西苑舞姬苏卿,只是不想看圣上如此劳心伤神,安竹染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圣上网开一面。” 既然美人儿都如此说了,如此贪婪美色的圣上又怎么会拒绝。他看着苏卿道“也罢。既然如此,就饶她一条命。你说,你叫苏卿?” “是。” “那好,今年的花冠,便属你了。”圣上又展开笑颜。 一旁的静和氏却是阴了脸,她冷冷的目光盯着苏卿,而苏卿却并没有理会她的神情。 静和氏开口。“皇上,这丫头只怕难以胜任。” “母后,您刚刚不还说叫儿臣做主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出尔反尔了不成。” 静和氏拉着脸,没在说什么。 花魂台跪着的苏卿,低着头,阴冷的目光冽开嘴一笑。 正当此时,大殿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不能是花冠。” 090独情钟郎 一声软若娇滴的声音带着几分刚强之劲在这花魂殿上响起。 众人望去,皆是一惊。这不是刚刚那个女子吗?正巧儿,他们还在找这个女子去了哪里呢,原来她在这儿。 圣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近,跪下行礼。 “你说,她,不能是花冠,那又会是谁?”圣上指着一旁的苏卿,问道。 洛殇淡漠的眸子不眨一下,也无丝毫畏惧。她极为冷淡,简直是一个冷美人儿。只可远观而不可亵顽焉。 只听她波澜不惊的双眸看着大殿高台龙椅上的男人。 “我”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苏卿夺冠,苏卿真正要杀的人,是...... 众人都是为她捏了把冷汗,小小女子居然公然指正圣上,真叫人佩服。 场上却也不乏这样琐碎的声音传来,议论纷纷。 “天啊,这女人疯了吧。” “是啊,不要命了。敢指正皇兄。” 小贝勒望着冷暮飞,拽了拽冷暮飞的衣服。小声的询问“哥哥,仙女姐姐怎么了?” 冷暮飞没有开口,他一直盯着洛殇,眼里说不清的复杂。 “大胆!”圣上虽说昏庸无道,淫乱好色,但毕竟是一代君王,怎么可能让一介平凡的女子当众质疑自己。 只见洛殇抬起双手,缓缓的放在耳侧,不紧不慢,动作娴熟淡雅,摘下面纱。 面纱落地,轻轻的掉落在她的脚下之时,众人无一不惊讶女子的美色,这张脸绝对是世间难谧第二个。 她若隐若现罥烟眉,似嗔似喜含情目,娇俏玲珑挺秀鼻,不点自红樱桃唇,肤若凝脂,颊似粉霞。目含秋水微波,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却不时透露着女人的丝丝妩媚,她的一举一动,皆是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另男子们遽然失了魂。 “美......仙女啊!”圣上不由的赞叹了一句,身子扑腾向后一靠。 洛殇挽着袖口,说道“奴婢愿舞动一曲,以免伤了和气。皇上意下如何。” “好好好!”这圣上早已经被洛殇迷的神魂颠倒,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别的,只想尽快抱得美人归。 有这样的美人在怀,什么武周,什么江山,什么晋王,他全都不放在眼里。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重新奏乐!”圣上对着一侧的乐师吼道。 “慢着!” 高台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慑力和冷淡。 洛殇抬起头,看着他。男人的脸上轮廓很深,如刀削斧劈,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微翘的鼻尖,两道眉毛浓好似画不开的墨水。 他面如冠玉,却有着一双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那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 他冷俊孤傲的脸庞,子夜寒星的眼眸,看似温婉平静,却无时不刻不让人觉得寒冷。 冷邵玉盯着洛殇,半眯着眼睛。“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如此胆大妄为。” 他让她进入后庭,不是让她来争夺花冠的! 原只想让她顶着舞姬的头衔出现在皇室的高台,想着借此羞辱她,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这样这个女人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会知道谁才是她的天! 就在刚刚舞会开始时,她不见了。谁会想到,她如此想成为花冠。 该死的女人,难不成她就这么想成为皇妃吗? “既然皇上已经应允了奴婢,晋王又何须多言。难道,晋王是想逾越皇权之上吗?”洛殇一字一句说着,她并没有丝毫意识到高台上的男人究竟有多么愤怒。 “放肆!”莫云愤怒的大呵一声。 冷邵玉冰冷的面孔,看着她,深邃的眼眸让人猜不透他所想的一切。 圣上吞了吞口水,生怕晋王生气,这晋王一愤怒,别说这花魂展了,只怕自己的王位都是无法保住。 “咳咳......那那个,奏......奏乐。”圣上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晋王的脸色,结结巴巴的说。 “我不需要配乐。”这一语下来,又是让人一惊。 圣上再看了看晋王,见他没开口,也没有任何表情,才说“朕...准奏。” 无须乐曲,勿卓杂音。心中之念,妙语千年。 这是苏卿教她的。 苏卿看着她的平凡的舞姿,冷漠的冷笑一声。 洛殇从进了后庭开始,她的舞都是苏卿在教,这从古至今,哪有徒弟能胜得过师傅一说。 却让苏卿,自己后庭众舞姬难以预料的是...... 洛殇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仿佛一切音乐尽在心中,一切美妙尽刻她的身上。 苏卿皱着眉,心到“怎么会这样?” 女人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步步优雅,如在花间飞舞,让人沉醉。 冷邵玉攥着酒杯的手随着女人旋转的步子,越来越紧,他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死死的盯着洛殇的动作。 眼前猛然浮现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极为好看可爱的女孩儿,樱花树下,她舞动着最美的卫国独情舞。 翩若惊鸿,舞若昭青。 静和氏也是一惊,手中的杯子默然的从手心里滑落,还好被一旁的奴婢接住了。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奴婢小声问道。 静和氏摇着头,眼神却是紧紧锁在洛殇的身上。她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世间会跳此舞全程的女子只有两人,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她的妹妹,彦氏。 卫国已灭,彦氏已死。这支舞虽说在卫国已经传遍了,但能将此舞跳的如此完整又如此美的人儿,只怕再无此人。 可眼前的洛殇,正是那人。 到底她是什么人,是谁教的她这支卫国独情舞。 —— 独情一舞钟情郎,今生无悔爱无双。 若依细水自长流,只欠佳人水一方。 莺语断肠孤落忘,泪眼婆娑自来伤。 与君执手两相思,来生莫要含恨伤。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女人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她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那美,让人痴迷,让人窒息。 她默默而舞,醉人的舞姿宛若神仙妃子,只听她道 “独情一舞钟情郎,今生无悔爱无双。 若依细水自长流,只欠佳人水一方。 莺语断肠孤落忘,泪眼婆娑自来伤。 与君执手两相思,来生莫要含恨伤。” 静和氏顿时脸色煞白,再也按捺不住,她站起身,仔仔细细的看着洛殇。 她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当年静和氏换了花轿,让自己的妹妹远嫁卫国和亲。自己成了武周皇后。因为愧疚,她每年九月九都要送上书信,祈求她原谅自己。 可彦氏从未回过她。 直到那一年,彦氏顺利生下女儿,她才给静和氏写了一封信。而信中正是这八句诗,再无其他。 洛殇贵为将军府的千金,从未出阁,她又是何以知晓此舞,又是何以知道这首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叹此女子之美,此舞之绝,此诗之妙时,只听一声震怒。 “够了!” 洛殇停了下来,众人也是惊吓得抬起头。 只见冷邵玉阴着脸,站起身,他双手背在身后,剑眉如锋利宝剑,黑眸刻着阴冷,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随着他逐渐走下的步伐,在坐的人除了韩王冷暮飞同小贝勒,皆是不由自主的起身注视着他。 直到他走向殿中央的女人。 冷邵玉站在洛殇的身前,同她相望。 “谁教的这支舞?”他的声音冰冷,比任何发怒的时候都要冷。 洛殇一颤,不知怎么了,她的头昏昏沉沉,是啊,谁教她的这支舞?她刚才都跳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此舞,这又是什么舞? 柔软的指尖轻点额头,她用力的摇了摇头,刚刚像是魂魄离开了身体一样,完全记不得自己跳了什么,做了什么。 洛殇只记得自己说了句,独情舞钟情郎。难道这支舞叫独情舞吗? 怎么回事,她摇了摇头,看着冷邵玉,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说“我不知道。” 男人轻笑一声,走近她。“你不知道?” 他挑着眉,用力的攥起洛殇的手腕,拽着她直接将她拽出花魂殿。 高台上的圣上看着晋王将美人儿就这样的带走,既愤怒又不知如何。“怎么,怎么把我的美人儿就这么带走了。他......他怎么这么霸道,母后,你可要为儿臣主持公道啊。母后。” 圣上拽了拽静和氏的衣角,静和氏此时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怎么会管他这等闲事。只说“今年的花魂展花冠为后庭南苑舞姬安竹染。众人不得有任何异议。” 说罢,率领众位奴婢离开大殿。 还在殿上跪着的苏卿,闻言,闭了双目。她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天衣无缝的计划,只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 静和氏经过苏卿的身边,她停顿了步伐,冰冷的开口。“背叛我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苏卿轻笑的抬起头望着她。“只可惜,我从来都不是太后娘娘的人。” 静和氏看着她,阴狠的眸子眯的更深了,拂袖而去。 晋王走了,太后也走了,连美人儿也被带走了,也太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了。 圣上发怒,摔的酒杯茶杯噼里啪啦的阵阵破碎声响起。 “气死朕了,气死朕了,他凭什么要把朕的美人儿夺走,凭什么?” 圣上嘶吼着。 冷暮飞摇摇头,昏君。 他站起身,看着高台上愤怒的男人,煽动着手中的折扇。“就凭他是晋王,那个女人是他的王妃。” 圣上一屁股蹲坐在身后的龙潭宝座上,傻眼了。“什么?那个美人儿,竟然是他的王妃......” 091识破苏卿 洛殇被男人大掌紧紧攥着,她挣脱不得,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要断了。 忽然,男人突如其来的一甩,将她推向一旁的樱花树,洛殇柔弱的身子哪经得住男人这个力道,硬生生的撞到了粗狂结实的树干上,震的满树开的正艳的樱花片片落下。 他向她靠近,那双眼睛,好可怕。 “独情舞是谁教你的?” 俊颜已如绵延千里的冰山,冰冷到只剩让人闻过后瑟瑟发抖后的肢体发间。 他的大掌一把捏住女人脆弱柔软的脖胫,像只怒吼的雄狮。“说——” “我......我不知道。”洛殇两只手抓着男人的手掌,却怎么样也无法拨开。 不知道?她拿他当个白痴吗? 这世上哪有自己不记得做过什么的人。 “不知道。呵......”男人一声轻笑,放开她。 随后而来的一个耳光,让洛殇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的巴掌,永远都是这样的无情。像一个个烙印,活生生落在她的心口上。 “无论是谁教的你,你都给本王听清楚了,从今以后不许再跳此舞,否则本王一定不会饶了你。”他看着洛殇,看着她同那女孩儿一样的美眸,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冷邵玉冷哼一声,愤怒的甩着长袖,转身而去。 樱花四散而飞,乱了她的心,一片一片的花瓣,坠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拂去她的泪。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冷邵玉......”洛殇拄着地面,长发散落在的背后不由的倾斜坠地,遮住她狼狈的面容。 园林大门的一侧,男人满不在乎的脸上却还是一紧,看着她。 “王爷,您是不是真的对王妃动了心?”莫云知道这话他是不该问的,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清楚王爷到底在想什么。 冷邵玉没有开口,只是远远望着跪在樱花树下的女人,娇弱的蜷着自己的身躯。 莫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王爷要不要......” 看到男人伸出手的手,他的虽然脸上依旧冷漠,但神情里已经暖了下来。莫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既然王爷已经如此在意王妃,又为何不和她解释。” 冷邵玉冷笑。“谁说本王在意她了。” “王爷是怕王妃跳了卫国之舞会引的天下昭然若知,那些亡良小儿对她不利才出手打了王妃吧。”莫云跟了他家主子二十多年,自然是比别人洞察许多。 冷邵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却深呼吸着,还是说道“派人跟着她。但不要虚张声势。” “是。属下遵旨。” 只怕这么一闹,太后那边又是要生出不少事端。 对王爷的背影儿,莫云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一声,转过头时,樱花树下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她扶着树干,离开了那里。 也许,这个女人真的是来王府还债的,但她还的不是命债,而是情债。 —— 阴差阳错,安竹染成了新一任的花冠,圣上虽说有再多的不情愿,但这也是太后吩咐下来的,他也只能厚着脸皮笑着接受。 要说当今圣上的皇位能是坐到现在,当年这静和氏可是从中废了不少的心思。 花魂展落了帷幕,沈长青的尸体已经被莫大人吩咐奴才好生的厚葬了。 洛殇回到后庭时,隔着远远的,就瞧见里面跪满了人。 她走了进去。 “王妃......”一群舞姬们跪在地上,小声的唤了句,急忙让她走。 洛殇不明思意,难不成圣上降罪了后庭吗。“你们怎么跪着,是圣上的旨意吗?” 舞姬们摇了摇头。 “那是......晋王?” 舞姬们又是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说。“是我。” 洛殇回过头,安竹染正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长廊一侧走向这边,她换了身高雅的着装,这一打扮,倒是像了贵妃之态,若是她的脸没毁,只怕也会十分貌美。 她的身后跟了十几个丫鬟。 “竹染,是你?”洛殇眉间轻蹙,她从安竹染的脸上明显感觉到了面前女人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种祥和柔美没有了,反而她眼底尽是冷漠与寒冷。 “是我让她们跪的。”安竹染看着自己细而长的指甲,艳唇一抿,浓妆淡抹下的她倒是不如以往的清雅秀丽生的好看。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安竹染还是安竹染,都是你们逼得,都是你们把我变成了这个模样。我信任苏卿,可最后换来了什么,呵......”她抚摸着自己被毁了的脸,冷冷笑着。 “她毁了我的脸,是她毁了我。若不是老天爷眷顾,今日我早就死在了断魂刀下。”安竹染一步步走向洛殇,她恶狠狠的神情盯着她。 “而你,我一次次的帮你,你又对我做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是苏卿给我下了毒吧,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同她串通一气陷害我,而我还傻傻的被你们蒙在鼓里。”安竹染痴笑,她挥手打了洛殇一个响亮的巴掌。 舞姬爬过去扶着洛殇。“王妃......竹染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王妃,你的脸会更加......” “你给我闭嘴!如果没有她,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洛殇,你给我记住,这是你欠我的,总有一日我安竹染会在你的身上一样一样的讨回来。”安竹染对洛殇真的是付出了真心,她以为洛殇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对她好,却不想这个女人只是为了夺得花冠。 当她看到洛殇登上高台,听着她说的话时,她的心都要碎了。 舞姬看到安竹染率领众丫头离开了忙是过去扶起洛殇。 小竹拿起帕子轻轻的给她擦拭。“王妃,一定很痛吧。” 洛殇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一会儿,她先后挨了两人的巴掌。 “这个安竹染真不是个好东西恩将仇报,早知道你就不该救她。”小竹气氛极了。 洛殇抬起手,挡开小竹递过来的丝帕,她眼望着后庭大门,眸里满是忧伤。 “她说的没错,这是我欠她的。” 如果她早些拆穿苏卿的阴谋,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种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只受益的黄雀,只怕不是苏卿,也不是静和氏。而是另有其人。 —— 夜深了,洛殇却是毫无睡意。她站起身,披了件衣服,轻轻的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影儿从一侧厢房里出来,是那个那日她误闯沈长青房间时逃走的黑衣人? 洛殇忙跟了上去。 此人速度很快,溜进了桃花林中。 浓密的树林将洛殇团团围住,几乎看不出了缝隙。 “你到底是什么人?出来!”洛殇冲着桃花林喊道,那人依旧没有站出来。 洛殇抿了抿樱唇。“你是苏卿?” 话一说出口,桃花林内传来阵阵风声,吹起洛殇的裙摆飞扬,同她散落到腰间的长发凌乱飞舞。 而后一侧月光明晃照射的两棵桃花树之间,黑衣人迈着轻柔的步子才现身。 他站到洛殇的眼前,缓缓的揭开面纱。 真的是她,苏卿。 “你杀了姑姑?” 苏卿身穿一身黑色的靓服,同她这个女杀手的身份一样的浑身上下散发着神秘。 “那是她罪有应得。” 沈长青待她如同自己的女儿,可她居然如此。洛殇一想起沈长青临死时的模样,便觉得心寒。 “从你进入后庭开始便处心积虑,你潜藏在后庭,既可以洞察王府之事,也可取得姑姑的信任。你早就知道了姑姑的身份,那两个失踪的女孩儿也是你做的。” 苏卿不答,只是瞧着她把剩下的话讲完。 “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借我为诱饵引得青柠露出破晓,从而除掉她。你麻痹了杏儿将她投入枯井掩人耳目。只因姑姑发现了你的计谋,也为取得太后的信任你便杀了姑姑。众人眼里只当你是为了博得圣心,而你自己怕暴露此计便拿太后做了遮掩,实则背后指示你的另有其人。而你的目标便是当今......圣上。”洛殇说的句句属实,那日,她若不是偶然间经过枯井,杏儿早就死在了那里。 苏卿轻笑,她侧过身瞧着洛殇,轻轻的拍着手。“你说我的目标是圣上,有何证据?” “不需要证据。你想夺得花冠在加封之时接近圣上趁机谋杀,以此将整个案情演变为一场政治风波,再嫁祸于晋王,就算众人惧怕晋王也会让他落的个弑兄的千古骂名。” “哈哈哈......”苏卿抬起头,朗朗笑着。“没错,你说的都对。只可惜我天衣无缝的计划都毁在了你的手上。” 洛殇看着她。“其实你早就想杀了我,也完全有机会这样做,为什么还要留我到现在。” 洛殇很清楚,依照苏卿的能力杀她绝非难事,况且这个女人有那么多的机会接近自己,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要放过她,又一次一次的出手相救。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若不是主人的命令我早就除了你了。洛殇,事到如今,我便不能再留你。你不能怪我,你活着,主人永远都不可能完成大业。”苏卿说着,眼里杀气重重,她拔出身后的剑朝着洛殇刺去。 092深不可测 月色下的剑光毕露锋芒,照射下映着苏卿侧脸美丽的轮廓直逼洛殇双眼。她的眼中带着凶狠,毫不留情,毫不犹豫。 剑光一闪,一把白扇顺着剑靴一直划过刀尖,顿时苏卿的手腕鲜血直流。 而白扇却未见丝毫破损,在半空中周旋,几经周旋回到男人手中。 洛殇默然的回过头。 男人一袭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的他宛若神明的修长身材,直似神明降世。 宽松的长衣露出他的肌肤上隐隐流动的光泽,男人的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他那罕见的金褐色眼瞳,闪着耀眼的金芒,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平淡随性的煽动着手中的白羽轻扇,却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仿佛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傲然俯视着脚下的万里疆域及万万子民。 “冷邵玉?”洛殇微微触动的眼睛神经一紧,看着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邵玉冰冷的面孔没有丝毫改变,美艳的他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只见他停了煽动扇子的手,如闪电精光的神情瞧了眼苏卿。 语味儿低沉平淡,勾起似若恍惚的唇角。“想要她的命,还轮不到你。” 这个女人的命,从一开始便只属于她。只要他没有让她死,哪怕洛殇已经到了阎王殿,他也将她带出来! 苏卿看着眼前的晋王,她咬紧了牙关,事到如今,再无回头路可走。索性都是死路一条,她只能自作主张,临死也要为主人除了障碍。 她攥紧手中的剑,纵身一跃,身手敏捷,速度极快,再次持剑而入。 冷邵玉一只大掌瞬时勾起身旁女人纤细的腰间,牢牢的抱着她,另一只手持着白扇,从容不迫,丝毫没将眼前的苏卿放在眼里。 他一生久经杀场,这天下想要他死之人不计其数,这小小女子,对于冷邵玉来说,不过是陪她玩了一场。 苏卿紧紧的握着剑柄,可男人的身手太好,她根本杀不了他。而冷邵玉又将怀里的女人保护的太好,她也是无从下手。 苏卿眼神紧锁在洛殇的身上,无论怎样,她都要杀了她。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活,绝不能。 如同闪电一般的风速,而后只听啪的一声。 锋利的剑被男人一脚踢开,甩在了地上,苏卿也是挨了他重重的一脚踹倒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她还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却被人狠狠的踩住的手指。 “啊”她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所谓十指连心啊。 不知何时出现的莫云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莫云一把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跪在地上,他狠狠的摁着苏卿的肩膀,让她无法挣扎。 “属下来迟了,王爷恕罪。”莫云看着冷邵玉毕恭毕敬,而后她使劲的拽着苏卿的头发,质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苏卿看着他,嘴里满是鲜血,她只是嘲笑的神情看着莫云,拒不开口。 “说——” 见她不说,莫云踩着她的手更加的用力了,只听清脆的一声,苏卿的手指的筋骨已经断了。 她咬着嘴唇流着血,眼里已经痛的流了泪,却一声也不发。 “你的骨头还真是硬啊。”莫云冷笑一声,大掌擒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腾空拎起。 苏卿的双腿在空中折腾着,她双手想要剥开莫云的大掌,根本是在以卵击石,她的脸被卡的通红,仿佛要窒息了一样。 “不要杀她。”洛殇拿开冷邵玉搂在她腰间的大掌,她看着苏卿痛苦的神情,转身望着冷邵玉。 “别......别杀她。” 杏儿疯了,青柠走了,沈长青死了,安竹染也变了。苏卿虽说是罪魁祸首,可毕竟她也是受人指使,洛殇不想后庭女子,一个一个都落得个这样悲惨的下场。 冷邵玉瞧着她,他斜侧着头看向莫云。冷语道“本王可以放了她,只要她肯说出背后指示她的那个人是谁。我便饶她不死。” “莫云。” 莫云听到主子发话了,松了手。苏卿摔在了地上,骨头险些散架了,她双手捂着脖子,用力的咳嗽着。 莫云又是拽起她的头发,拽的她的头皮生疼。“还不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苏卿冷笑,她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无人指使。” 莫云攥起拳头,一拳打在苏卿的脸上,她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苏卿......”洛殇蛾眉皱的紧紧的,她要过去,却身旁男人的大掌拦下。 莫云踩着苏卿的后背,继续问“还不快说?嗯?” 苏卿依旧带着笑。“我说了,无人指使。” 好一个倔强的女子,只怕能让此女子如此臣服他那个人,也定是不简单。 冷邵玉眯起了深邃的眼眸。 莫云连在苏卿的身上重重的踢了好几脚,他没有一点儿手下留情,就差没有打死她了。 “住手,不要再打她了,会打死她的。”洛殇看向身旁的男人。“冷邵玉,放了她吧。” 而男人只是轻笑,似乎没有听见女人说的话一样,漫不经心的煽动着手中的白扇。 月光洒在他的俊颜上,无论是正脸还是他侧脸的轮廓,简直像画中男子一般,飘若游离。 他狭长墨黑的眼瞧了眼莫云,莫云会意的点了点头,再次问道脚下的苏卿。 “只要你说出那人是谁,王爷不但不杀你,还会保你一生荣华。怎么样,想死想活,你自己选择。” 可苏卿还是一样不服屈的眼神,一样的话。“我说过了,无人指使我,难道晋王还非要叫小女子随意编造出一个人来?” “你——”莫云又是一拳头打下,这一拳打的可是不轻,苏卿的牙都是掉落了两颗。 白扇轻合。冷邵玉挑起洛殇的下颚,淡然的说“你都看到了,本王给了她机会。” 男人冷淡的双眼透露出无情,闪着冰冷的光,他瞳孔里映出又正好似银光闪闪的剑芒,没有一丝的人情味儿。 洛殇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值得苏卿这样卖命,她忽然看到苏卿手腕的玉镯。 记得那日......苏卿抬起手腕给她看这只玉镯时,她的眼中是欣喜,是哀伤。这种悲喜交加下,只能说明一点,这个玉镯是她心爱男子所赠。而让她如此卖命的人,也便是那人罢。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可以唤回苏卿的良知。 “冷邵玉,我求你放了她吧。”洛殇跪了下来,她跪在男人的脚下祈求。 苏卿口中不停的流着鲜血,她孱弱的对洛殇说“洛殇,只要我活着,我还是会杀了你。我只恨,只恨我当初没有下手。”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留着她的。 “还要为她求情吗?”冷邵玉居高临下的看着洛殇。 洛殇双目澄澈,双瞳剪水。听着苏卿的话,她闭了双眼,随后睁开,果断决绝的回道“是。” “好,依你所言,本王便放了她。”冷邵玉放低了语气,他对着一旁的莫云吩咐了一声。 此言一出,莫云刚松了手,只见远处飞来一支流星白羽飞箭,从后背直中苏卿的胸口。 跪在地上的苏卿慢慢的低下头,看到插在自己胸口处的箭羽上刻着的“攻”字时,她笑了,笑着流着泪。 她攥着胸口上的箭,一把拔出,胸口处红色的血缓缓流出,像是无法止住的汪洋之泉。 苏卿想要站起身,却已经没了力气,想要开口,也是无法张开嘴巴。扑通一声,她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手腕的玉镯摔得粉碎。 攻。 那是主人的箭,那是主人派来的人。箭的上面是剧毒。 苏卿的泪流下脸颊,她望着朦胧的月,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 我情愿为你而生 我亦愿为你而死 可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主人,你对苏卿可有过半分的怜惜。 “不......苏卿......”洛殇摇着头,她看着苏卿就这样死在了她的眼前,她转过身看着他。 冷邵玉的脸没有半丝异常,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说放了苏卿,是否早已经预料到哪怕他不取苏卿的性命也会有人要杀她。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纹丝不动。 “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不救她?”洛殇水雾的眼睛闪亮亮的望着他。 如果说她无法感应到周围的杀气,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是知晓的。 “难不成你要本王同你一样的蠢吗?” 洛殇痴笑,她的身子一步两步的向后倒退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要我进入后庭,就是为了引苏卿现身,发生的这一切,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冷邵玉,你好残忍,你好无情,你好可怕——原来,你才是最大的黄雀,呵呵......” 男人阴了脸,沉了眸子看她。 莫云开口。“如果不是王爷,你又......” 见冷邵玉半举了扇子,莫云低下头不再继续说下去,退在一侧。 冷邵玉面无表情,走近她。 他看着她。“本王要想调查一件事,还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你未免太看的起本王。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一切的确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包括你。” 他说完,丢下一句冷哼,愤怒的离开这里。 093离开后庭 冷邵玉走后,莫云便吩咐了两个侍卫将苏卿的身体抬下去丢去乱葬岗。 那已经破碎了的玉镯在月下,还是美的那么剔透,可那丝丝裂痕是否同苏卿的心一样再也无法愈合。 如葱般纤细滑嫩的手一块一块的的拾起地上的残片,放入丝帕中包好。 “莫大人。” 听见洛殇叫自己,莫云转过身。 洛殇眼望着苏卿的尸体,她走过去,每靠近苏卿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上了千斤重的枷锁,愧疚的让自己抬不起来。 如果在她发现的时候就阻止苏卿,那她也许,就不会死。 洛殇将包好的玉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入了苏卿的手中。她知道即便苏卿含恨而终,可她直到死也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便还是爱着。 莫云瞧她放好了东西,一摆手,示意侍卫抬走。 “大人。” 莫云不耐烦的再次回过头,眉毛呈现倒八字,有些不悦。“你还想干什么?” “能不能......留她个全尸。” 她的鼻子发酸,看着草垫上浑身是血的尸体,洛殇知道,他们一定是要将苏卿的尸体丢到乱葬岗。那里尸骨如山,别说气味熏天,豺狼猛兽等时常出没在那幽深僻静之处,想留个全尸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云眉眼看着洛殇,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冷笑一声。“这种女人不配埋葬在什么好的地方,那里才最适合她。” 他袖子一拂,背着细长的宝剑冷漠的走了。两个侍卫抬着尸体紧跟其身后。 夜里的风抚摸着洛殇的面,吹乱了她的发,触动的睫毛在月光下湿润的晶莹。 这种女人不配埋葬在什么好地方,那里才最适合她。 像你这种女人,不配去什么好地方,这里才最适合你。 洛殇缓缓的闭了双目,她想起冷邵玉的话。 他们都是一类人,晋王府的人都是一类人,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一样的没有人情味儿。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冷血的人,这样可怕的地方。 —— 次日,打惊的罗盘才响,便来了几位丫头敲着西苑的卧居房门。 “谁啊,这一大清早的......”小竹拍了拍打着哈欠的嘴巴,眼睛还没有完全的睁开,摇摇晃晃的朝着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只见彩儿姑娘同两个丫头正站在门外。 彩儿是什么人,她可是晋王的贴身丫头啊。 小竹忙揉了揉眼睛,强作精神。 众位还赖在床上的舞姬们,也都慌忙的往自己身上套了两件衣服,慌乱走下床给彩儿请安。 “你们别紧张,我来,只想见见洛殇。”彩儿无论何时都是带着一副平易近人的笑容。 小竹卡巴几下眼睛。“您找王妃?”她转过头,瞧了瞧,怎么没发现,王妃不见了。 难道她昨夜一直没有回来吗? “怎么了?”觉得奇怪,彩儿问道。 小竹舔了舔了嘴唇,马上回道“嗯......无事。王妃她......她去百花园拾取桃花了,彩儿姐要不您先进屋子里等等王妃。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哦...这样啊,不了,那我先走了,不过王妃回来时,务必要通知我。”彩儿妆容雅淡,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只待她刚转过身时,洛殇回来了。 彩儿只留了洛殇,打发了其他人都退出了卧居厢房。 “彩儿姑娘前来可是有事?”洛殇倒了杯茶,递给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性子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孤傲也终是随着进入王府的岁月一点一滴的消磨。 彩儿还是恭敬的先行了礼,回避了洛殇递来的茶杯,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洛殇,在她这里,洛殇是王妃,礼数不能乱。 “不瞒王妃说,彩儿此翻来后庭,是奉了王爷的指令。” “他?”听到是冷邵玉的指令,洛殇心还是怔了怔,总觉得不好的事情正要发生。 彩儿扶了洛殇坐下,随后自己也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她说“王爷说,花魂展既已结束,便要您从即日起离开后庭,还同原来一样,住在他的身边,这样也好服侍王爷。” 彩儿说的是有多么委婉,服侍身边,是以一个女奴的身份伺候她家王爷吧。 他让她进入后庭,她便进入后庭。他让她离开这里,她便离开。呵...... 像是自嘲般,洛殇轻笑。 “贵为晋王的他还真是霸道至极。” “王爷也是为了王妃考虑。”彩儿依旧面带笑容,只是这一次略微僵硬。 洛殇站起身,看着彩儿。“如果我不肯离开后庭,他又会将我如何处置。” 是打她?侮辱她?还是找人教训她?还是要杀了她。 她端庄婀娜的身姿向着门口走去,手指刚触碰到门板的一刻。只听彩儿说道。 “王爷说若是王妃不肯,他不会将您如何,只怕是......会苦了您的家人。” 洛殇的手指僵持在半空中,皱了眉头,她咬紧嘴唇,艰难的倾吐道“我和你回去。” 委屈不甘通通咽下,她打开房门,只瞧见满院的舞姬都怔怔的看着她。 “王妃,您要离开后庭吗?” “是啊,王妃,您是要走吗?” 舞姬们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她,在期待她的回答。 “刚才您同彩儿姐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只是您可不可以......不要离开后庭。” 洛殇进入后庭,差不多已将近一月,虽说时间不长,可这些日子的接触里,洛殇的善良早已经让她们刻骨铭心。洛殇对她们的好,也早已经刻在了她们的心里。 一入后庭离开容易,可再想进来却是十分困难了。 洛殇这一走,只怕再也不能回来做她们的掌事首领了。 “我......”洛殇沉下了头。 舞姬们忙向彩儿走去,祈求道“彩儿姐,您能不能不要带走王妃,我们不想离开她。” “可这是晋王的命令。”彩儿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晋王的命令就是圣旨。 “你们俩个去收拾王妃的衣物吧,别让王爷等久了。”彩儿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吩咐了一声。 小竹见丫鬟向屋子里走,立即同两个舞姬跑了进去,张开手臂,不让人动洛殇的东西。 “彩儿姐,你看她们......”丫鬟没办法,只好问彩儿。 彩儿只是一笑,对着小竹等人说道“你们不让开,会让王妃很为难的。” 舞姬们互相看了看,才是慢吞吞的情不自愿的移了移身子。 待东西都收拾完毕后,彩儿请洛殇同她离开。“走吧,王妃。” 洛殇迟疑着,还是迈出了步子。 “王妃——” 听见她们的声音,洛殇还是忍不住的回了头。 一群女子皆是跪在地上,眼含着泪望着她。 这是晋王的命令,她们知道的,哪怕王妃想违抗,都只是身不由己。 “既然王妃非走不可,我们便跪在这里看着您离开。” “王妃,您......一定不要忘了我们。” “我们会记着您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舞姬们她一言,我一句,说的洛殇心痛不已,她默然的回过身,眼含泪花,却始终不让泪流下。 她强忍作笑。“放心好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要相互关心彼此爱护彼此,不要尔虞我诈我行我素。要好好吃饭,好好练习,不要我不在,你们就偷懒儿。各种生病的药方我早就给你们备下了,就放在大厅堂里。哦,对了,沫儿治脸上顽疾的药我昨夜已经熬制好了,放在厨房,记得要吃。还有你们的......” 洛殇无法在说下去,因为舞姬们早已经泣不成声,抱成一团哭泣。 “王妃。”彩儿提醒她,真的该走了。 若是洛殇再不走,只怕是不会离开了。 洛殇擦了擦眼泪,笑了笑,给了她们一个最美的笑容。而后转了身。 迈出门槛的脚,还是在那一声声的挽留下停顿了。 “王妃,我们会很想您的,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别人伤害到您,不要......” 在那句句痛心中,她落下脚步,快速的离开了后庭。 她也知道,若是再不走,只怕自己再也走不了了。 —— 月娥阁。 洛殇随着彩儿进了这里,彩儿吩咐了奴婢将洛殇的衣物送入西厢房,以后洛殇住在那里,也好同王爷的寝居离的近些,免得来回折腾。 彩儿让奴婢们带着王妃先过去歇息,自己也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她敲了敲房门,随后轻轻的推开,绕过了金色琉璃屏风。 男人正坐在窗口的桌前,一身金黄色的长衫,几缕随意散落下的长发,他静静的端详着手中的珠钗,那支珠钗很美,无法形容的精致玲珑,远远望去竟也能瞧见它那散发的光芒。 见彩儿过来,冷邵玉放下了珠钗,小心的收好。 “启禀王爷,王妃回来了。奴婢已经安排她住在了南厢房。” 冷邵玉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可新奇的。 “下去吧。” 彩儿规矩的试帕行礼,刚要转身却笑着说道“后庭那边,还望王爷安抚。” 冷邵玉挑起眉间,侧过脸,俊颜虽冷不乏精美。“怎么她们很舍不得那个女人?” 因为王妃按照王爷的意思回来了,所以王爷心情好,彩儿看得出来。故意的调凯般,说“不仅舍不得,只怕她们这会儿怕是恨极了您呢。” 冷邵玉轻笑,这一笑真是霍乱众生。“你看着办吧。” “王爷可真是会丢烂摊子,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奴婢告退。”彩儿低着头,退了出去。 冷邵玉看着她离去,瞥了一眼一侧的被风吹开几页的《西厢记》。 “洛殇。一个高傲的女人,一个放肆的女人,一个特别的......女人。” 094趣味后厨 厢房里,洛殇坐在窗前,眼望着生长过窗子上方的花枝,朵朵桃花,花瓣坠落,一片娇嫩的粉色花瓣悄然的飘进屋子里,很自然的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洛殇淡然一笑。 她起身,走向床边,换下了后庭舞姬的着装,穿了同原来一样,简单的淡紫色素纱轻衣。 古铜镜子里,倒映着一张极美的素颜面孔,高挺的鼻梁骨给人一种质感,没有多添一丝妆容,依旧美的无以言表。 从她被云袖同彬儿用计陷害到宁辉堂开始,便先后一直都在月娥阁,又进了后庭多日。 也不知紫金阁的阿玉同卓锦两人过得如何,这一个多月皆是无此二人的消息,洛殇着实担心。思前想后,她推开了门走了出去,离开了南厢院。 “站住!”守在月娥阁大门外的两个侍卫伸出手臂阻拦她。 月娥阁的守卫几乎是每三日一换,不知为何,冷邵玉会下这等规矩。 这几个侍卫是认识洛殇的,见是她来,还是恭敬的先行了礼。“卑职参见王妃。” “我要离开月娥阁一会儿,望......” “王爷有令,没有他的旨意,您不能离开这里半步。”月娥阁的侍卫都是只有一根筋的,向来是他们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王爷让他们往东他们便不敢往西,王爷要他们死他们便也是不敢活。 还没等洛殇开口,几个侍卫低着头忙又说“还请王妃不要为难我等。” 洛殇轻叹一声,转了身。 她知道,多说无益,哪怕她说破了天,只要没有那个男人的指令,这些侍卫也是不会让她离开半步的。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乖乖的回她的住处了。 走在长廊上,凉爽的风倒也让人颇有快意。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几个侍卫的吼声也紧随了那踏踏的步子。 “站住,别跑......” 没费多大劲的儿,几个侍卫便追上了那逃跑的丫头,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轮到地上,其中一个侍卫朝着那丫头走过去,一把夺了她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裹,随即丢给了身后的一个侍卫。 他一个搓了搓掌心,扬起鞭子便狠狠的打在了丫头的身上。 边打着他边谩骂着“妈的,偷了东西还想逃,你个贱人真是活腻了。”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那丫头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哭喊着。 她被打的身上露出道道血痕,双手哆哆嗦嗦的,不停的磕头。 “看老子不打死你——” “住手!” 听见声音,那侍卫有些愤怒的回过身,看见是洛殇,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洛殇直接朝着地上的丫头走去,她蹲在丫头的身边,柔声的问她。“你还好吗?” 那丫头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是听出了洛殇的声音,忙大声尖叫,双手抱着头,又用力的推开洛殇,逃跑了。 侍卫们低咒一声,忙追过去。 被推到在地上的洛殇,有些闪了脚腕,她拍了拍身下的灰尘,只觉得那丫头实在奇怪。 她浑身脏兮兮的,破破烂烂的青衫都快有些衣不蔽体了,头发乱哄哄的,脸上也是脏的不成样子,因她低着头,所以洛殇没能看清她的长相。 洛殇站起身,正巧儿迎面走过来两个丫头,她们瞧见洛殇故意摆了摆架子。说道“午膳的时辰快到了,王爷让奴婢等转告王妃,快去准备。” 丫鬟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生怕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 —— 月娥阁的厨房可真是大啊,是该说它华丽还是该说它奢侈。 所有的食材器具皆是摆放的规规矩矩,整整齐齐。 冷邵玉的饮食一向是多到浪费,即便他不吃,下人们也要按照常理准备好。 洛殇刚入厨房,厨房里忙着的丫头,姑子,厨子,厨娘等都愣住了。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貌美天仙的女子呢? 男人们不由的傻眼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厨房里的下人们皆是不知眼前的女人是谁,他们平日里都呆在这里,也不常走动,偶尔给守门的大哥们送送饭,就连见晋王一面也是难求。 “都看什么看,还不干活,耽误了王爷的午膳,你们谁能担当的起!”领事的一个较年长的女人大声的呵斥。 丫鬟奴才们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只是时不时的瞟一眼门口的女人。 “王爷的饮食习惯你可都晓得了?既然知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去那里,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做,时辰到了自会有人来吩咐你。”女人说罢也就走了。 众丫鬟奴婢一见那女人走了,忙过来围着洛殇。 他们盯着洛殇,注视了好久。 “你是仙女吧?”一个厨子还持着手中的大勺子,眼睛却始终不愿离开洛殇的身上。 洛殇被他逗的拂起袖子轻笑。“仙女?” “对啊,不是仙女怎么可以这么美,简直美呆了。”厨子长得肥头大耳,为人却也憨厚老实,只是好色了一些。 不过常言道,谁不爱美女,这也称不上是什么好色的事了。 啪! 厨子旁侧的丫鬟手拿着一根大萝卜狠狠的在他的脑袋上重重一敲。扬着脸说“你呀,见谁都说仙女,昨日里你还说......你还说人家是美女呢。” 那丫鬟说说声音却娇羞的软了下来,也小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大概有些害羞。 厨子委屈的被她掐着耳朵。“哎呦我的姑奶奶,您放手,您放手吧。我错了还不成吗,错了!你是美女没错,可她真的是仙女......啊......女侠饶命...饶命,你也是仙女你也是。” 一顿的叫屈后,丫鬟才是松了手。众人也不由的笑了。 而后一个奴婢笑着问道洛殇。“我叫翠儿,是这里的厨娘,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是啊,怎么称呼你呀,我叫莺莺。” 刚刚的厨子来劲儿了,忙笑呵呵的伸出手高喊,做着自我介绍。“我叫王小胖,她们都叫我小胖哥。” 这胖子一说完,什么菜叶,什么萝卜,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向他扔了过来,更有甚至还有菜刀。吓的胖子忙躲在了桌子后面,连头也不敢探出来了。 “叫你还胡说!”丫鬟们瞪着他,忙转过头笑着问洛殇名字。 洛殇轻笑着答。“洛殇。” “洛殇......洛殇,洛家的人,难道......难道您就是王妃?”一个丫头眼睛睁得好大。 众人也都看向洛殇,难怪,怎么会平缘无故的来了个这样美貌倾城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晋王妃啊。 她们早就有所耳闻,晋王的王妃不仅是一位倾国倾城绝色佳人,还是位医术高明多才多艺的女人,她们还以为把王妃传闻的这么出神一定是幌子,不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她们还听说,这位王妃可是很不受人待见,尤其是她们王爷。 “您就是王妃啊,可看着还没有我大呢。”一个丫头两只手指放在唇边有些惊讶,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竟然这般年纪轻轻。 “嘘......”她旁侧的丫头立即推开她,忙笑着说“王妃您不要见怪,我们都是些乡野粗人,不懂的说话。” 洛殇笑笑。“没事,你们大概也都听说了我所处的待遇,自然不用这么拘谨,叫我洛殇便好,以后还要劳烦各位多加指点。” “哪里哪里,进了我们后厨啊,咱们关起门来就是自家人了。呵呵......”那位叫莺莺的姑娘拉着洛殇的手走进了厨房。她吹胡子瞪眼的瞧了一眼旁边直流口水的胖子,嘛哒了眼皮。“去去去,你还不去切你的肉,瞧那肉肥的。” 胖子眼睛一直紧锁洛殇,他一抹口水。“肉早就切完了。” 回过头胖子才听懂莺莺的话,同她理论直嚷道“唉我说,怎么就是我的肉了,我哪里肥了,就是长得圆了点嘛。” “要我说啊,你就是个球!”一个厨娘在胖子的额头上用力的点了点。 “还是个混球!”一旁的人接二连三的打趣儿道。 胖子皱着眉毛,摸着脑袋,他瞧着洛殇傻笑着,也不生气。 王府里能这么温馨的,怕是只有这里了吧,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避讳,真的好似兄弟姐妹一般。 这也让洛殇不禁念起了将军府。虽说她从病魔中醒来在洛家不过半月,可纳兰绒雅对她的照顾疼爱绝对要胜过一个嫂嫂的指责了。洛柯身负重任,在府里的时间不长,但洛殇并没有觉得他有多么的陌生,然而,她也没有觉得他有多么的亲切。 血缘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东西吧,让她忘记了,便很难记起。 想来,她嫁到晋府也快到三个月了。武周宗法中有令,女子嫁入夫家三月便可回家省亲,只怕是依照那人的冷漠,这三月省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吧。 “哎呦,你别动这个东西,我来吧,瞧你细皮嫩肉的,动刀子久了,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旁边的莺莺嘟着嘴唉声叹气的抬起自己粗糙的双手给洛殇瞧。 “可我......”洛殇想说,可她是来为那个男人做午宴的,如果不动刀子,她做什么。 莺莺将她推到一旁,指着盆子里的菜叶,说“喏,你洗洗这个就好了。” 嘭—— 厨房一角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声,一把菜刀狠狠的插到了板子上。持刀的是位女子,她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要说实在不同,便是她看上去极为冷漠,少言寡语。 那女人看着洛殇,冷哼一声,提起水桶直接走出了后厨。 “唉......她老毛病又犯了。”翠儿摇了摇头,无奈的低下继续着手中的活。 莺莺看着洛殇有些疑惑的神情,说“你不用理她的,她叫裴云,很早便进入了后厨,这人一副冷漠的嘴角,刁钻的很,最是见不得人好了。你越是对她好,她反而越不领情。” “莺莺!”一旁的翠儿皱着眉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莺莺闷哼一声,挑了挑眉,在洛殇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人脑子不大好,你离她远点就是了。” “莺莺,不是叫你不要说了吗?”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了......” “......” 洛殇看着那个提着水桶骨瘦如柴的身影越走越远,她的心有些不安,这个叫裴云的姑娘,只怕是...... 095无力反抗 “咦?怎么没有蝴蝶兰了呢?胖子,胖子......”莺莺瞧着柜子抽屉旁匣子里的蝴蝶兰花粉用完了,便嚷着胖子去园子里拾些花叶过来,勉强还能凑合用着。 “哎呦,我的姑奶奶,别掐耳朵成吗?”胖子厚厚耳朵被莺莺死死的拽着,硬是把他从桌子一侧给拉了过来。 “好啊你,我要你拾蝴蝶兰,你到好,在这里偷吃东西,我可听说麻姑要回来了,要不要我把你交给她啊!”莺莺威胁道。 胖子委屈极了,直道下次不敢了。 “我去吧。”洛殇笑着看他们俩,她将洗好的蔬菜等规规矩矩的摆放好,从水中抽回了手,擦干了手上的水,提了篮子。 后厨园子划分为两块用地,一处专门种植蔬菜瓜果,而另一侧也是种一些花草之类的植物,总之应有尽有,各类齐全。 洛殇绕开那些密密麻麻生长过脖胫的草,才看见园子中央的一口井旁侧,种植着大片的蝴蝶兰,那些美丽的花开的真如蝴蝶一般,栩栩如生,随着风摇动,似乎是在卖弄着舞姿。 而井口,一清瘦的女人正杳着水,仔仔细细的浇灌着那些花。她嘴里还不停的自己念叨着“开吧,开吧,开的好看些,王爷就不会忘记你们。” 她的声音听上去,倒也悲伤。 女人太专注于手中的事情,竟全然没有注意朝着她走过来的洛殇。 “听她们说,你叫裴云?”洛殇大致看清了她的模样。 裴云手一滑,手里的水瓢掉在了地上,她的身体由最初的弯曲慢慢的挺起,回过身直接提了水桶,也不回答洛殇,也不看她。 只是经过她的身旁时,不知是否有意,狠狠地撞了她的肩膀。 “我与姑娘......可是结过什么怨吗?”洛殇不解的对着裴云的背影问道。 初入后庭,青柠因为云袖敌视她,沈长青因为太后痛恨她,虽然这一切并非她愿,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变化莫测,谁也说不准。而这位叫裴云的姑娘,刚刚在厨房的时候,洛殇便瞧见她看自己时的眼里充满的是仇恨。 那眼神不是青柠看她时的愤怒,而是沈长青看静和氏的仇恨,是新婚之夜,冷邵玉见她时眼里仇恨。 裴云怔住了,她的心咯噔一下,水桶‘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湿了一地的水。 裴云缓缓的转过身,清瘦的脸上饱经岁月沧桑有些发黄,她两眼内陷眼圈发黑,忽然她抬起手,发抖的手,指向洛殇,颤抖的声音嘶吼道。 “凶手......凶手......你是凶手,你是凶手。” “不...不......小姐,小姐你在哪,小姐你在哪?”裴云像是中了魔一般,双手抱紧头不停的敲打,她的样子很痛苦。 突然,她停了动作,抱起脚下的大石头,一步两步的向着洛殇走去。眼睛里的杀气越来越浓,那仇恨的精光越来越狠毒。 “裴云?你怎么了?”洛殇有些惊讶她的种种做法,刚刚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这一会儿如同中了邪般发疯的让人可怕。 洛殇的脚步,也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裴云手持着重重的石头,边走边说“王爷是小姐的,王爷是小姐,你是凶手,我要替小姐杀了你,杀了你......” 说着,她扬起手。 洛殇看着一块大石头的黑影儿朝着自己砸下来,却只听到‘砰’的一声。 石头掉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裴云的身体也倒在了地上。 站在裴云身后的莺莺吞了吞口水,正持着手中的木头棒子,胳膊肘推了推她身旁的胖子,有些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还不去把她背回去。” 胖子一脸的不情愿,还是背起了裴云先走了。 莺莺忙丢下棍子。“洛殇,你怎么样,她没有伤害到你吧,幸亏我来的及时,要不指不定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疯女人?”洛殇眸子里有些困惑也有担忧。 “可不是疯女人嘛,她总是这样,老毛病了,神神秘秘疯疯癫癫的。”莺莺看向一侧的蝴蝶兰,顺手拔了两珠,拉起洛殇的说,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 回了后厨,晋王的午膳已经备好了,翠儿说,刚才来了两位丫鬟指名道姓要洛殇去给她们家王爷送过去。 洛殇也只能照做,随着丫鬟们去了。 月娥阁的翠罗厅是冷邵玉一贯用膳的地方,站在大院门口,离着很远,便能看见下人奴婢们循规蹈矩的站在两侧,皆是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王爷,午膳已经送来了。”彩儿摆了摆袖子,对着主坐上翘着二郎腿拿着书册的男人说。 见男人放下书,彩儿立即点了点头,回过身,对殿台前两个婢女吩咐了几句。 随后领头端着菜肴的丫鬟们皆是陆续的走上台面,洛殇也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她们是不能上台面的,所以菜肴直接被那群奴婢转手接了过去,摆放在了桌面上。 看菜齐全摆好,彩儿对着众人吩咐道“都下去吧。” 奴婢奴才们形形色色的行礼告退。 “等等——”殿台厅子里传来他的声音,传到院子里也不免让人心生寒意。 只听他说“她留下。” 彩儿会心一笑,甩了甩的帕子,传达了晋王的话,率领众人退了出去。 翠罗厅里只留了他们二人。 冷邵玉坐在厅台主坐上,眸意颇深,俊颜深露,他没有看她。 “过来。” 那习惯了的冰冷声音,到还是让她踌躇了一下,却也走了过去。 “坐下。” 洛殇抬着头看着他。 男人俊美的容颜上,眉飞入鬓,一双幽深的眸子带着毁灭的色彩,让人目眩神迷,高挺的鼻梁下,双唇薄薄的泯着。一张妖艳的脸,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世间最美的妖媚之色,却也拥有着妖孽和杀戮并重的双重气息,俊朗的天怒人怨。 “本王让你坐下。”他的声音低沉,冷如冰霜。 洛殇顺了他的意,坐在了他的对面。 “坐在这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说的这里,指的是他的身旁。 这个男人又想干嘛? 洛殇动作轻缓,移了移身子,温婉娴雅的坐在了他的身旁。 冷邵玉瞧她坐下,那张冷漠的小脸儿看着一旁,却始终不看他。高挺的鼻梁,无视一切的眼眸,还真是个冷美人儿。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身旁女人一眼,声音却微微缓和,自己随性的倒了一杯酒。 “一起吃吧。” 本是好意,可不料洛殇却说“晋王是怕我在这饭菜里下了毒吗?” 男人端着酒杯刚要放入唇边的手僵持了,他的眸子顿时阴沉了几分,原本面色寒冷的脸上此时近乎是冷的如冰,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这世上怎么就会有如此不识好歹的女人。 若不是彩儿说她一早便回了这里,只怕是也没有来得及用早膳,怕她饿着肚子,倒也难得自己对她发次善心,却不料换来这样一句存心让人愤怒的话。 “本王还不至于被你们洛家的人算计。尤其是你。”冷邵玉寒冷的狭光盯着她,勾着唇角奚落道。 在他的眼中,洛家真的就如此的不堪,她也如此是吗? 洛殇像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洛家在晋王眼中哪怕再有不堪,不也还是让晋王您足够的刻骨铭心了。” 空气中的体温迅速下降,男人的眼里已不再是阴冷那么简单,他站起身,那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寒冷气息恨不能将人冰封三尺。 不改的俊颜朝着她压过来,大掌支撑在桌子一侧,将她禁锢在身下,他的神色越发深了。 他看着她,目光冷冽无情得仿佛就像是世上最凶狠的猛兽。 他冷冷笑着,大掌倒是柔和的抚摸上女人的脸颊,细长的手指半屈着玩味儿般嘲弄的勾起她的下颚。 “是谁教会了你伶牙俐齿,敢一次次的触碰我的底线。是洛柯?还是你那亲切的嫂嫂纳兰绒雅。嗯?” 捏着她下颚的手力道重了,男人低沉阴冷的声音也带了狠劲儿。 看着身下的她那幽怨的眼神,冷邵玉挑起了薄唇,手指在她的唇瓣上来回的蹂躏,邪魅的声音透着阴冷说道。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他们?” 被他的大掌钳住下颚的洛殇却是笑了,她看着这冷漠无情的男人。 “你又想拿洛家威胁我了是吗?好。你不是想杀了洛氏一族吗?你去啊,想杀就杀,把我们统统都杀了,免得让晋王痛恨,留在这世上生不如死。” 哗啦—— 一声刺耳的破碎声,厨子们精心备好的菜肴终不过男人的一掌,落在地上只剩破碎声响。 冷邵玉愤怒的眼睛盯着她,他以为她会再妥协,却不想这个女人转了性子。 她以为他真的不会那样做吗,那她还真是低估了他晋王的手段。 冷邵玉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洛殇的眼睛却是不眨一下。 愤怒已经快要灼烧了他的理智,而这个该死的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忤逆他。他动作温文儒雅,缓慢的的拾起桌子上还没有落到地上的酒瓶,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你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不杀你,也不杀他们。”说着,男人黑眸下敛,脸色深了,他捏着洛殇的下颚,一瓶烈酒硬是给她灌下。 看着她无力的挣扎,煞白的脸色,冷邵玉一把扔了酒杯,身后响起一声破碎。 他冰冷的声音说道“本王不仅不让你们死,还要让你们活着。生不如死的活。就像你现在这般,无法选择,无力反抗。” 嗓子被烈酒突如其来的浇灌有些灼烧的发疼,她看着男人快速的收回了手,起身。他高大英挺的身姿站起,转了过去,丢下一句嫌弃的冷哼,走了出去。 鄙夷的神情,快速的变化,凌厉的眼眸,都让洛殇讨厌。她真的讨厌这种日子,可面对这一切,却又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法选择,无力反抗。 096故意就计 “王妃,您......奴婢这就去叫楚郎中来。”彩儿放下手中的扇子,过去扶起洛殇,眼里满是担忧。 见她们王爷愤怒的离开,守在门外的她便发现了不对,又是不敢开口,只能第一时间进来瞧个仔细。 洛殇站起身,她轻轻的拿开彩儿扶着她的手,平淡的脸上并不像从前,没有一丝泪痕。 “不用,多谢。”她看了一眼一旁满地的碎片,空气里还余留着男人无情愤怒的气息。 彩儿看着洛殇倔强的走出去,竟也无奈的沉了头,一个是如此冷漠的王爷,一个又是如此高傲的王妃,他们的性子还真是如同水火,难以相容。 彩儿倒也没拦住她,毕竟众所周知,只怕楚郎中的医术也敌不过这位神医妃子。 她对着奴婢吩咐着。“你们两个,把这里收拾干净吧。” 天气闷热闷热的,炙热的火球悬在人们的头顶,炽烤着大地,那远古中九轮金乌之说如同现实般再次呈现。 这种天气,又是平凡的给人添了不快。 从翠罗厅出来到现在,洛殇已经听了一路奴才们的抱怨,刚刚那瓶酒不知是他最终手下留了情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留了一半。否则,只怕她现在嗓子痛的都不会开口讲话。 厚实高大的墙壁遮住了一旁草丛,成了一片阴影,无风时分,只是这草丛却不时的传来莎莎的声音。 来回巡逻的几个侍卫只怕是听见了声音,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紧绷着铁青的脸,生怕打草惊蛇,小心的迈着步子向前探去。 虽是隔着很远,但是站的角度不同,洛殇一眼便瞧见草丛下露出的一块破烂的衣角,眼前忽然闪过今早上那个奇怪逃走的女人。 眼看着侍卫越走越近,洛殇拾起地上的石子,暗中丢向一侧。 “谁?” 听见旁侧草丛中传来一声响,侍卫们顿了顿,都停了脚,眼神里顿时惊慌失措,忙是转了头。 看到里面飞出的几只鸟儿时,他们才是长嘘了一口气,袖子一抹额头上汗涔涔的水珠。 “吓死老子了。” “这晴天白日的几只鸟儿也能把你吓成这样。哈哈......” “这话说的,刚刚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 几个侍卫收了手,转了身,大摇大摆的继续向前巡逻。 他们走后,洛殇才朝着草丛走去,她半蹲下身,拨开草丛的一瞬间,一声尖叫。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抓我去官府......” 真的早上时看到的那个女人,她低着头不停的摇着,好像很害怕。 洛殇伸出手去碰她,她好像又很抵触,忙向后退,没动几下,又倒下了。 “别怕,坏人已经走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洛殇的声音很柔很柔,像海绵里的水。 那女人蜷着身子,浑身上下全是土,头发更是粘满了枯叶,还有黑色的小虫在她的头发上飞来飞去。 洛殇看着她的腿,红色的鲜血透过了她的裙子膝盖破损处,应该是被人打伤的,那些人下手还真是豪不留情。 “你的腿受伤了?” “别碰我,别碰我,你不要碰我。”女人还是和刚刚一样很抵触洛殇触碰自己,她将头埋的很深,不知是否因为畏惧,始终不愿抬起,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她快速的捡起一旁已经脏了的半块馒头,掖掖藏藏的握着,艰难的转身。 “彬儿?是你吗?” 洛殇睁大了眼睛,望着那可怜瘦弱的身影。 起初,听她的声音,就已经很熟悉了,加上刚刚她一系列的反应,洛殇本能的就想起了那个叫彬儿的姑娘,也是陷害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女人。 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背对着洛殇,紧紧咬着自己脏兮兮的嘴唇。 洛殇本要叫住她的,却是看到那些侍卫走回来了,来不及多想,她忙冲过去,拽了她的手臂,两个人一同倒在了湿地上。 女人挣扎了几下,洛殇示意她不要出声。 “嘘!他们就在外面。” 直到听见脚步声离开,洛殇才松了手,她伸出手慢慢的撩起女人的头发,那蓬乱的头发有些干枯更有些僵硬,那张脸上重重的黑眼圈勾勒着她瘦弱的骨骼,眼角已满是皱纹,她的鼻子,脸的两侧都是已经干了的黄泥。 真的是她,真的是彬儿,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洛殇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她颤抖的手去碰这个浑身是伤的女人。 “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好脏,我不值得你同情不值得你可怜。”彬儿流着泪,她这一生如果说做过最后悔的事情,那么就是当初信了云袖的话,一次又一次的陷害眼前的人。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彬儿一惊。 彬儿挣扎着,却始终敌不过洛殇的温暖,她承认,她真的很需要洛殇的原谅,可她有没有勇气来征求她的原谅,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逃避。 “我没有同情你,也绝不是可怜你。而是心疼你。” 洛殇看着她轻声的说,她的手抚摸着彬儿的脸颊,这张脸已经不像当初,只剩了皮包骨。 彬儿抽泣着,她看着洛殇,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洛殇的肩膀上痛哭。“王妃,我错了,我对不起您,彬儿对不起您。” “您原谅我好不好,您原谅我好不好......”彬儿看着洛殇,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祈求着。 洛殇轻叹一声,细嫩的双手附在她粗糙的手背上。“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真的?”彬儿眼睛睁得很大有些惊喜,而后眸子一沉低下了头。“怎么会,您怎么会不怪我,是我害您中了云袖的计谋,受王爷责罚,也是我害的您进了后庭。您怎么会从来都没有怪过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彬儿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洛殇,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神经太紧致也可能很久没有休息了,所以让她看起来如此狼狈。 她抿着嘴唇,艰难的说。“王妃没有骗过我......” “你,不是跟着云袖吗?又怎么会在这里?”洛殇想起,当初彬儿陷害她不过是受了云袖的指使,她先被迫禁足于宁辉堂后又去了后庭时,彬儿还跟着云袖的,怎么她现在在这里? 听她问道此事,彬儿的样子仿佛很痛苦,也很痛恨。 “爹他......爹他走了。”彬儿双手捂着脸,近乎失声痛哭。 “云袖说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她就会找人给我爹治病,后来,我不肯,她又逼我,说如果我不照她说的做,她就杀了我爹,让我们父女不得好死。” 彬儿抓着洛殇的手,她的浑身在发抖,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的身体却是冷的。“我没有别的办法,才不得已陷害您。可是,可是云袖她不仅没有医治好我爹,还是找了了庸医,开错了方子,又要杀我灭口,不得已,我只能装疯卖傻活到现在。” 洛殇看着她,难怪,难怪她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原来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才苟活到现在。 “可你怎么进了这里?”毕竟月娥阁不同别处,冷邵玉是断然不会让一个疯子随随便便进了这里的。 “是彩儿姐姐......”彬儿想起那天的事,还不由的恐惧害怕,她的瞳孔放大,紧缩。 “彩儿姑娘?” 彬儿点了点头。“王妃您进入后庭开始,莫大人便抓了我同云袖,云袖将所有的事情都诬陷在我的身上,王爷知道一切都是我和云袖的计谋陷害您,他将我们交给麻姑处置。” “你是知道的,麻姑向来都会对云袖网开一面,自然不会对她下死手,可我不一样。麻姑命人打死我不要留活口,我昏死了过去,他们就把我投入了枯井,是我咬断了绳子一点一点的顺着绳索爬了上去,被彩儿姑娘偷偷的带进了月娥阁。我听他们说您回来了,想要远远的看你一眼,可却被他们发现了。” 虽是听懂了彬儿的话,可洛殇的身体也僵住了,她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 半响,她才抬起头,看着彬儿。声音有些悲伤有些凄婉。 “所以说,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像是自嘲般,她轻笑一声。委屈。除了委屈还是委屈。这种感觉无法言表。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却又同丫鬟们演了一场好戏,看她出丑,让她饱受折磨。 什么休书,什么女奴,什么大火,什么中毒。 都是他安排的,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着洛殇顿时苍白了的脸色,彬儿摇了摇她的身子。“王妃,您怎么了,您说的他是谁啊?” 洛殇手指轻轻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笑了笑。“没事,我们走吧。” 说着,她拉起彬儿的手站起,可彬儿却是未动。 “怎么了?别害怕,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 彬儿看着她,还是没有动。 “不,我不能和王妃走。” 忽然她甩开洛殇的手,转身咬着牙拖着自己受伤的腿跑了,一个转身她钻进林子里,生怕洛殇追上。 097私自离府 一大清早,洛殇刚入后厨时,就看见莺莺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她转动的眼珠子,说的有模有样。“你们不知道吧,麻姑回来了。” “麻姑?她不是还需几日才能到王府吗?”翠儿放下手中的抹布,擦了擦手,侧着头问她。 早就听说了麻姑要回府了,只是不想会这么快。 “其实啊麻姑早就回来了,昨夜......”莺莺想起昨夜,她同胖子正在一旁的草丛里亲热的时候,眼瞧着麻姑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衣,她身后背着一把剑,手里还捧着一道密函匆匆忙忙的进了王爷的房间。生怕麻姑发现,她愣是没敢出声,急忙拽着胖子跑了。 刚刚又是听了人说,王爷去接见呼邪单于了,商议蒙古北部部落的政事,只怕这一日半日的是不会回来了。 翠儿轻咳两声,同众位姐妹皆是不怀好意的打趣儿道“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昨个儿,我瞧你深夜都不在房中,老实说,你去了哪里?” 莺莺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唇齿不清。“没......没去哪里,我只不过出去走走,走走而已。” 翠儿一阵讪笑,在莺莺的周围故意的转了一圈,胸膛撞了撞她的肩膀,立即拽了胖子的耳朵,将胖子强行的拉了过来。 “那还真是巧了。” 众人一阵哄笑,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站在门口的洛殇听了,轻笑着转了身。 既然冷邵玉不在府中,她倒是松了一口气,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出去,去瞧瞧阿玉同卓锦。 月娥阁那条长廊上金丝鸟笼里的朱雀不见了,如今只剩了个空空的笼子随着风来回的摇晃。 洛殇眼望着那空落落的笼子,那只可怜的鸟儿或许承受不住捆锁般折磨的日子,已经死了。 人都尚且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又何况是只鸟,而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天啊,这也太吓人了,死了那么多人,官府不管吗?” “怎么管啊,现在京师里只要见到那些半死不活的人都要被强行的抬出去,哎,就连太后娘娘同圣上也是束手无策啊。” “还是王府安全,行了,这也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走吧。” 圆拱形的门洞里,两个端着果盘的丫鬟你一言我一句小声的低估着,却恰好被长廊一侧的洛殇听了去。 死了这么多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洛殇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转过身,却是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 宝石蓝同白色配合的长服一落而下,绣着墨竹花纹同男人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不仅衬托了他高挑秀雅的身材。更是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洛殇抬起头,那张纨绔的脸上,笑容颇为佻达,男人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如星河灿烂的璀璨,又如温泉般暖气横生。 “真巧,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你,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呢?”冷暮飞挑着唇角,一丝泛起的笑容却是如此好看,多情如水。 洛殇本想说的是,阴魂不散。却想起那次救治安竹染毕竟是用了他送来的益母草,多多少少也算欠了他的恩情,到了唇边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是......很巧。上次的事,多谢韩王相助。” “哈哈......”闻言,冷暮飞大笑,他略低着头瞧着眼前的女人,柔柔的颤音道“上次的事就不提了,只怕你这女人欠我的,还在后头。” 洛殇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到她真的明白那天,早已经是物是人非,花落相惜。 “你这是要去哪里?哥哥不在王府,这外面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怕是......” “外面怎么了?”洛殇皱了眉,刚刚她就已经觉得那两个丫头的话有问题。 冷暮飞双手环肩,头靠在一侧的柱子上,随口一说“现在整个京师都在闹瘟疫,外面啊早已经是尸骨累累。” “瘟疫?” “京师的一群庸医,来了一批走一批,如今闹的人心惶惶,真是可怜了那些白白被病魔葬送了性命的百姓。”冷暮飞懒散的轻笑一声,它瞧了眼洛殇,掩盖了眼底的深意,转了身。 瘟疫同战争一样可怕,都会让人失去亲人,失去快乐。洛殇多少次都会梦见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怨恨声,她不想看着孩子们失去父母,不想看着手无寸铁的人们等待死亡的降临。 “等等。” 听身后的女人开了口,冷暮飞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 “我想离开王府。”洛殇看着他,事到如今,她只能求眼前这个男人来帮自己,否则别说离开晋王府,就是这月娥阁的门她也是无法走出去的。 “你想去救他们?可你要知道这不是儿戏,也绝不是平日里的病痛那般好医治,这可是瘟疫。”冷暮飞提醒她,语气有些严肃了几分。 洛殇的态度依然决绝。“我知道,我想试一试。你,会帮我吗?” 美丽水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对于一个贪恋美色的人来说,面对如此美的女人又怎么好去拒绝。 那双眼睛,真是波动冷暮飞的心上下荡漾,不由的心道,真是个勾人的尤物。 他一笑。“面对你,本王怎么会舍得拒绝。” 让洛殇想不到的是,这个男人说的帮居然是这样...... 月娥阁的后院里,高大的房檐一旁的梧桐树下,一个娇美瘦弱的身影正踩着男人的肩膀,抓着房檐上的瓦楞艰难的向上攀爬。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洛殇已经快没了力气。 被她踩着肩膀的男人坏笑道“你只说要本王帮你,又没说用什么方法。况且我觉得这种方法还蛮好的。” 如果他带她走,即便出了月娥阁,也无法过莫云那关,冷邵玉虽然离了王府,可莫云还守在那里,那绝对是一个难缠的人。 他看好了,只有翻过这座墙,顺着瓦楞爬到对面的树上,才能绕开守在晋王府外的侍卫,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两个人终于相继的爬到了对面的树上,只是这树未免太高了。 “别怕,本王下去接你,你尽管往下跳。”冷暮飞捏了捏她的脸,也不顾洛殇嫌弃的脸色,说着,直接顺着树干跳了下去。 站在树下的他张开手臂,抬着头,示意洛殇快跳。 洛殇却抓紧了衣角,不是因为她怕,所以犹豫,而是这一跳,只怕会落入男人的怀里。 “喂你还犹豫什么,再不跳就会被发现了。”冷暮飞小声的对着树上的她说。 罢了,跳吧。 眼睛一闭,一咬嘴唇,曼妙的身体从半空中滑落,如花瓣一般,凄婉优美,美丽妖娆。 “哎呦。” 冷暮飞却并没有接住她,洛殇是生生的压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她的脸,她的鼻尖紧贴着男人的脸,两双眼睛都为之一愣。 冷暮飞心口一阵酸楚,这种感觉,这种场景,如当年见到那个女孩儿时如出一辙。 洛殇躲避他的目光刚要起身,却被男人一个反转压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她睁大了眼睛,有些惶恐,眼里尽是不安。 “嘘......别出声,有人来了。”说着,冷暮飞张开袖子护住了洛殇的面容,做戏般他假装朝着洛殇吻下,隔着衣纱他们清楚的瞧见几个侍卫正朝着这边走来。 “什么人?”侍卫手握长刀,指向这一男一女。 见到男人抬起头,那张不耐烦的脸色时,侍卫们忙是跪了下来。“属下该死,不知是韩王。” “还不快滚!” “是是是......快走......”侍卫们忙一溜烟儿的跑了,生怕得罪了这位王爷,虽说韩王脾气好,可也得分场合啊,刚刚那是,还好他们跑得快。几个侍卫拍着胸脯吓得脸色煞白。 见人走远了,洛殇忙推开他,整理了裙摆,双手护在胸前。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本王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吗?”冷暮飞看着洛殇的反应,有些不自在了。 “抱歉。”洛殇沉了眸子,她站起身。 刚刚的场景,好像那一幕,同那个人相见时的第一面。 当时她误入了巷子,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而后便被冷邵玉强行的扯破了衣服,他强吻她,两个人跌进了柴草中。当时以为不会再同那个人相见,却不想她还嫁给了他。 这是缘吗?还是孽? “你想什么呢?”冷暮飞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摇着手再洛殇的眼前晃了晃。 “没......事。” “没事就好,否则本王还担心你摔坏了脑子,会缠着要本王负责呢。”冷暮飞真是改不掉的习性,滥情,散漫。 看洛殇头不搭理他,冷暮飞一把拽住洛殇的手腕,突然间反倒严肃镇定了起来。“我有件事必须要和你说。” 洛殇不耐烦看他,此人不仅滥情还是个话唠。 “你真的很像很像一个人,像我的女人。”冷暮飞说的如此深情,却不想眼前的女人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喂......”冷暮飞摇了摇头,无奈的跟了过去。 098京都时疫 街道两侧的茶馆酒楼早已经封闭起来,里面的人足不出户,与世隔绝,而留在外面的人除了官兵,多半是被瘟疫缠身即将死去的百姓。 那些医馆打着提壶济世的名号却在这危难之时紧关大门,整条长街一片狼藉,空落落的白色纸糊灯笼被风吹的四处滚动,片片的落叶随时都会随着卷风四散而飞,扬起漫天的黄沙。 如今的京师早已经退了繁华,被瘟疫闹的乌烟瘴气,灰尘布满了高大的古建筑,百姓的房檐,毒气笼罩了整座京都皇城。 随处可见的横尸,被衙役官兵抬了一匹又一匹。 “娘亲,您醒醒,不要死啊娘亲......不要离开我......”那扇封闭起来的医馆牌匾下的台阶上,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孩子,泪眼朦胧的摇晃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妇女。 “别过去。”见洛殇走去,冷暮飞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这瘟疫来的突然,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只怕很难破解,就连太后和圣上都没有办法。若是不小心沾染了,只怕只是死路一条。 洛殇拿开他的手,提着裙角过去,她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拨了拨那妇女的眼皮,眼里的血丝如血块般浓厚,脖子上也是细微紫色的裂痕,洛殇看着那个孩子,却是摇了摇头。 “大姐姐,我的娘亲怎么样,她会不会死,你是来救她的吗?”孩子哭着,津津发红的鼻子,眼望着洛殇。 “我......对不起。”洛殇匆忙的站起,避开了孩子的眼睛。 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这个还这么小的孩子,他的娘亲已经无药可医,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无法医治那位妇女。 “不......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丢下虎儿,您不能。”孩子拼命的摇晃那位妇女的身体,可那女人已经没了气息,就连最后的话也没能开口说出来。 台阶上,柴草旁,断桥墙垣下,到处都是悲痛的哭泣声,是亲人离去的痛苦,是死亡来临的畏惧。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刺的洛殇心都要碎了。 “不要死,他爹,您不能丢下我和孩子啊。” “莫郎中,您开开门啊,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 这阵阵的声音如同咒语般刺耳,洛殇的脑子剧痛,她捂着耳朵,攥着拳头拍打着。 一次又一次的出现那些幻梦中听到的声音。“娘亲,为什么我们是卫国的子民,为什么——” “孩子,孩子别怕,娘去陪你,来生我们不做卫国人。” 卫国卫国,头好痛,真的好痛,洛殇咬着樱唇,已经流了血丝出来,她攥着拳头狠狠的敲打自己的头颅。 “你做什么?”冷暮飞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双手搂住她的肩膀,却看到女人抬起头长发下的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儿时,心里泛起阵阵的酸楚。 洛殇含着泪望着他,她的样子楚楚可怜,有些惶恐,有些惊慌失措。 “卫国,卫国......不要做卫国人。唔......”她话说了一半,又闭紧双眼敲打着脑袋。 可身前的男人却是震惊了,冷暮飞的脸色极速降温,他眼里的错愕远快及担忧。 “你说什么?你说谁不要做卫国人?洛殇,看着我,你看着我。”冷暮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摇了摇她的身子。 洛殇才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他的眼睛。 “乖,告诉我,谁不要做卫国的人?”他的话极具温柔。 “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的头好痛......”如同着了魔一样,洛殇脸色很不好,她的样子很痛苦。 他救了她那么多次,洛殇每次落魄时的样子远不及这一次牵动他的心,冷暮飞没有再继续逼问她,大掌抚摸着她的脸,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心也在疼,他在心疼她。他慢慢的侧了头,看着怀里颤抖的女人。心道难不成我真的对你动了心吗?洛殇。 “别怕,洛殇。”冷暮飞将她抱的紧紧的,尽量给她安全。 没过一会儿,却感觉怀里的人在挣脱他的怀抱。 他松开了抱着女人身子的手,那张淡漠的面孔上早已经没了刚刚的恐惧。 洛殇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她有些无力,还有些迷茫。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刚刚......”冷暮飞皱着眉,深邃的眼眸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个女人,眉头拧成一线,那深沉的眸子如同深渊。 看洛殇如此困惑,冷暮飞一笑,立即转了脸色。“没事,你刚刚吵着嚷着要嫁给我。” 洛殇哼了一声,推了他,站起身。 冷暮飞瞧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是一点一点的沉下。看来,他是该好好的查一查这个女人了。 按照洛殇说的,瘟疫传染最快的便是呼吸和饮食上,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水井。 冷暮飞没有任何发言权,老老实实的跟着洛殇挨家挨户各大小巷的去寻找水井。 “我说你都走了这么久了,那些水井你也都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不能歇会儿。”冷暮飞一个转身拦在了她的身前。 “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死吗?”洛殇停下了步子,同他对视。 冷暮飞高傲的嘴一撇。“瘟疫。” “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根源在哪里,如果你要继续停歇,下一个死的人,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你。” 冷暮飞抖了抖身体,吞了吞口水。自言自语道“笑话,本王福大命大。” 他勾起唇角,刚要迈出步子。 一个黑影儿闪过,那速度极快,如同的飞鸟,所到之处不留任何足迹。 冷暮飞顿时阴了脸,那笑眼里闪过的精光如此慎人。他蹙着眉,看着远处洛殇的背影儿,犹豫了片刻,还是攥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一片,难闻的气味儿混杂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 等洛殇回过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了,只当他耐不住性子,不知去了哪里歇息了。 “这些井水并没有何异常?那瘟疫又是从哪里传过来的......”洛殇轻轻的擦拭额头上的汗,她忽然发现井口旁躺着的一个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忙过去,并起手指在那人的脖子处停留一会儿。 心道这些人的脉象都一样,症状也都一样,问题到底出自哪里。 “小姑娘,逃命去吧,快走吧。” 听见一声咳嗽声,洛殇转过身,一个已经花白了胡子双鬓的老人家手持着一碗汤药,正给他怀里躺着中了疫病的人喝下。 “您......” 老人喂了病人喝下碗里的药后,艰难的起身,洛殇上前扶他,他却谢绝,走到下一个还有气息的人身旁继续喂药。 “老朽只是一闲云野鹤,途径京师见此乌烟瘴气,便知道是闹了瘟疫,就进来瞧瞧。”他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当今圣上无能,太后乃是一女流之辈,小小瘟疫又能奈何?只怕这武周会同当年的卫国。断送人命的不是瘟疫,不是战争。是人心。” 洛殇攥着帕子问道“您...是卫国人?” 老人听她一说,一笑而过,摆了摆手,长叹一声。 他站起身,眼望天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人有百世轮回,国也有兴衰,不重要,都不重要。” “那您怨恨卫国吗?” 老人仔细的瞧着她,眯起了双眼。“怎么小姑娘,你对卫国好像很感兴趣。” 洛殇谦和的笑了笑。“我只是好奇,抱歉前辈,我不该过问此事的。” 这丫头的确不像平凡女子,她的行为举止,一举一动,包括她的长相,神色倒像极了那人,那个他一生想要去守护的又无法靠近的女人。 当年他被圣上流放,得到武周发兵北上的消息赶回王宫时,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千方百计的想要保住她的女儿,九公主。只可惜,九公主已经殉崖而亡。 这么多年,他游历四方,才中旬头发已经花白这个样子,难怪别人都叫他前辈。 “你也想救他们?你不怕死?”老人看着洛殇。 “怕。可我更怕看着无辜的人死去。” 老人点了点头,他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一张褶皱的纸卷,交到她的手上。“这是卫国皇后当年解除城中瘟疫时留下的药方,只可惜这其中破损之处缺了两味儿草药,老朽无能,实在想不到这空缺会是什么。” 洛殇接过那张纸卷,确实下方有一角空缺。 “前辈,您要去哪里?”洛殇看他要走,忙问。 老人笑了。“日渐黄昏,老朽也该走了。丫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很像一个人?沈长青说过,她长得同当今的太皇太后静和氏很像,难道他说的是静和氏?可他不是卫国的人吗,又怎么会见到静和氏呢。 “可惜,她死了。”老人背着匣子,摇着手里的拂尘,高声长叹。“去已兮,泪眼茫茫。来归兮,冷若冰霜。人道兮,幼女皇长。再叹兮,国破家亡。” 洛殇攥着那张纸卷,她颤动的双唇重复着老人的话。再叹兮,国破家亡。 再叹兮,国破家亡。 难道,他说的,是卫国皇后彦氏? 当洛殇要叫住那神秘的老人时,他已经走远了。 099忤逆圣上 攥着手中的药方,她刚要转身,一阵强风下,踏踏的马蹄脚步声响起。领头骑马的侍卫手持圣上手瑜,高举过头顶,丝毫不顾及马的极速会伤到人的性命,他高喊“圣上有令,所有沾染时疫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赶出京都皇城。” 身后跟着一大批手持长刀的侍卫匆匆而过,掀起一阵风沙云雾。 这是圣上的命令?无论男女老少,一律赶出京都,这当真是要断了百姓们的后路吗? “你们还傻愣着干嘛,快快快,快把他抬走。”身穿深蓝色锦卫兵服的领头侍卫捏着鼻子,煽着气味儿,冲着身后两个手下嚷嚷着。 两个侍卫刚要动手,却冲出来个女人,她手持剪刀,凶狠的眼睛瞪着,身下的孩子躲在她的身后拽着女人的衣服。 “不许你们带走我的丈夫,他还没有死,你们不能就这样带走他。”妇女的手哆哆嗦嗦,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丝毫不退让。 侍卫不耐烦的瞧了她一眼,手指掏了掏耳朵。同样的话今日里他们耳朵听的早已经起腻了。 “你的丈夫已经活不了了,赶紧让开,我们也是按照上头的指示办事。” 妇女眼睛通红,眼看着丈夫就要被人带走,她情急之下举着剪刀就朝着侍卫挥过去。 一个弱女子即便再折腾再闹,又有什么办法,被侍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疯女人。”一个男人低咒一声,朝着那女人吐了口唾液。 抬着架子就要走,不料腿被一个粘人的小东西紧紧抱住。 “坏人,坏人,你们放下我的爹爹,放下他。”小孩子挥舞着小拳头拍打着侍卫的腿,又使出全身的小劲儿推他。 “小东西,快给老子让开。” 小孩子就是不撒手,硬是被男人无情的踹倒在一旁。 “宝儿,宝儿。”妇女呼喊着朝孩子爬过去,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小小的孩子,她左右为难,痛不欲生。 “你们几个也别闲着,把那些人都赶紧处理了,别让上头心烦。”领头的衙役瞧着那群半死不活的人,对手下命令道。 洛殇紧紧攥着衣角,这一幕幕都在撕扯着她的心。 “不能就这样带走他们。他们还有气息。” 突然听见这样的话,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去。 只见走过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在后背飘扬,稚嫩的脸很秀气,高挺的鼻梁,一双迷人的紫檀色双眼,长长的睫毛,樱粉的嘴唇,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一身简单的纱衣,紧致贴身,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形曼妙至极。 领头的侍卫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瞧着她,这一身朴素的装扮倒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他们也想不到她就是赫赫有名晋王的神医妃子。 “你说不能带走他们?”侍卫动了动握着手的剑柄。 “是。”洛殇面不改色,睫毛纹丝不动。 侍卫大拇指一抹鼻尖,指着那些人说道“他们活不了了,带走他们这也是圣上的命令。” 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冷暮飞说了,京都闹瘟疫,圣上太后都急上了眉梢,已经派了最好的御医,可偏偏整个太医院居然一个想出对策的人也没有。 圣上左右架不住邪门歪道的诱惑,请了法师作术,又让占天相卜了一卦。只道风水不详,将这些患了时疫的人全部清扫出城才能缓解洪荒之难。 “昏君。” 众人皆是一惊,小小女子居然敢当街指责圣上是昏君。 “你......我看你这女子是活的不耐烦了,走走走,赶紧走,只当你这话从未说过。”侍卫见她如此美丽动人,倒是也想网开一面,放了她。 否则就凭她刚刚那两个字,就足以置她死罪,诛灭九族。 “我不会走的。当今圣上昏庸无道,失民心者失天下,他又同卫国昏君有何区别?” 侍卫们皆是拔出腰间佩剑,把把锋利的剑指向洛殇。 她却只是轻笑一声,转身朝着张贴的皇榜走去,毫不犹豫,伸出手一把揭下墙上的皇榜,高举在手。 “我已揭了皇榜,自有破解时疫之法。即刻起,你们便由我号令。还不将人放下!” 看着这位柔弱的女子,没想到她一身的傲气,如此的让人憎恨又佩服。 “大人,这......”侍卫们皆是不知怎样才好。 “你们几个随我去禀告皇城守卫,务必要将此事启禀圣上。现在,照她说的做!” 在场的侍卫皆是瞧着眼前的女人,又不得不照着皇榜上的做,听从她的安排,将那些感染时疫的人放下。 皇榜上云,凡可以破解皇城瘟疫的人,无论是谁,皆赏赐黄金万两,布匹三千,锦缎丝绸数计,在此期间,更有号令众巡府衙役之权。 违令者,斩! “姑娘,你快走吧。救不了我们,你也会死的,你还年轻,不值得。”地上瘦骨如柴的老人咳嗽着,拿着一旁的拐棍敲打着地面。 洛殇蹲下身,轻轻的拍了拍老人的后背,替她拭去头发上的枯叶。“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眼如皎月,眉如细柳,仅是一平凡女子,可就在她站起的一瞬间,余光里的傲气,却同皇室女子一如出一辙。 “从现在起,关闭京都城门,划分五百里方圆,且不可让外县的人再入城中。此外,五百里外设立客栈,供路人暂时居住。将所有患了时疫的病人皆抬往清洁的环境地段,彻底清扫京都每条街道,所有医馆可以不必开放,但必须要提供一定的药材。聚集众位太医,皆按照我的方子配药。” 洛殇抬着头,眼望云天。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尽快的找到办法。 —— 皇宫御龙神大殿外跪着上千的大臣,顶着头上的太阳,一言不敢发,老老实实的跪在大殿外的台阶下。 大殿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愤怒。 “放肆!小小女子胆敢如此。”圣上听来者禀告,气的肠子都要毁青了,龙颜大怒。 上千堆成山的奏折,随着桌子的掀起,散落一地。 “皇上......”左右两位妃嫔撒娇的挺了挺胸口凑过去。 不想被点了火焰的男人一把推到地上。“滚,都给朕滚——” “是是是,皇上息怒,龙体要紧,臣妾这就滚,这就滚。”两个妃子夹着落地长裙一刻也不敢多留,低着头忙跑了出去。 圣上气的脸色发青,他被晋王欺压在头上这么久,又惧怕太后威严,这个皇帝如同傀儡,就连诸位兄弟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现在到好,一个布衣女子都可以随意的站出来大骂他是昏君了。 “侍中侍郎尤重,朕要你,即刻出宫,将那女子斩示众!” “皇上,可......” “嗯?”圣上恶狠狠的眼神不容任何人质疑。 尤重跪在大殿上,忧心惶惶,心想着,眼下再诛杀此女,只怕更让百姓心寒。现在只能盼着晋王早些归来,否则这京都...... “是,臣...遵旨。” 尤重腰间佩着沉甸甸的大刀,起身就要前往。 “慢着。” 只听一声沉稳的声音响在殿外,随后御龙神殿的大门缓缓被人打开。 仪容秀丽,体态端庄,两鬓苍老,却不胜当年枭雄。黑色同金黄色交汇的金丝挂长衣落地而长,这人的身后跟了众位奴婢细心伺候。 大殿上的众位太医见了,皆低下头,双手扣在地上,磕头道“太后娘娘,万安。” 圣上见了静和氏,忙绕过桌子,提着裤脚走下殿台迎接她。“母后,您...您怎么来了。” 静和氏并非圣上生母,当年先帝驾崩仓促,若不是静和氏立保,现在的圣上哪里有这等福分坐稳江山。 所以圣上格外的怕静和氏,随着太后逐渐的涉及大权,现在的圣上早已经由怕转为憎恨,却又无可奈何。 “我要是再不来,你这位子只怕是坐到头了。”静和氏扫了一眼他,直接朝着上坐走去。 “母后,母后您严重了。”圣上左右逢迎围着她。 “尤重,你且去吧。记住,那个女子不能动,不仅不能动她,现在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静和氏虽年老,可俗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她葫芦里卖的药只怕没有几人猜的透。 跪在地上的尤重暗暗的瞧了一眼一旁站立的圣上,还是沉了头,抱紧双拳道“是。” 看着尤重退出大殿,圣上一脸的不情愿。 “母后,您不知道,那女子......” “我知道。” 静和氏面色和缓沉稳,除了那次洛殇花魂展上跳的一曲独情舞后,这么多年,她的沉稳就没有变过。遇事不惊,沉着冷静,这也是她们国公世家传下来的祖训。 “您都知道了,她当众指责朕是昏君,是昏君啊。”圣上一想到那女子出言不逊,就气的不成样子,脸色通红。 静和氏摇了摇头,早知他如此不争气,她当初就该立那个孩子。“您是我武周的皇上,是君。她不过一布衣女子见识鄙陋,皇上又何必同她计较。这时疫来的突然,太医们尚且毫无对策,她一界女流之辈,若只是一时逞强,皇上再行处置也为时不晚。若她真有破解之法,那您便可将此女宣入宫中,好好封赏她。” 圣上寻思了一会儿,忽然龙颜大悦,不由拍手,看见殿上诸位太医,才是轻咳两声收敛了笑容。 妙啊,总之,那丫头都会落到他的手里,由他处置,只是早晚的事情,还不如给自己留个千古圣君的美名。 “母后,您真是朕的救星。” 静和氏一抿艳唇,复杂高深的眼瞧向殿外。 100破解疫情 “孩子,我的孩子啊......”妇女抱着刚刚离开人世的孩子痛哭。 这哭泣声,听的洛殇心急如焚,怎么会这样,缺的这两味儿药到底是什么? 不行,为什么试遍了还是不行。 “我说小姑娘,你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我们这群可都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什么疑难杂症都看过,对这瘟疫依旧毫无头绪,你看着如此年纪轻轻,到底行不行啊。” “是啊,小小年纪倒是学会逞能了。” 太医院的众位太医议论纷纷,眼看着日已过午,这仅仅半天已经死了尽千的人了,照这样下去,只怕更加危险。 井水已经封锁了,现在人们的饮食上都是格外的小心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感染瘟疫呢。 洛殇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尸体从她的眼前抬走。 “瞧吧,那边又死了三个,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啊。”一个颇为年轻些的太医大声的嚷道,也是惊动了其他众位熬药的太医,他们都朝着洛殇走过来,围着她。 那位年轻的太医一脚踢翻了洛殇熬药的炉子,滚烫的药汁溅了洛殇一手,顿时起了一片水泡。 她咬着唇,没发一言。 “瞧瞧,你们瞧瞧。我们这么多太医就在这里陪着你这小娃娃熬这种无用的药。笑话。想我满腹经纶,饱读圣贤,居然敌不过你吗?”他一脸的不满,这一番话,也让其他的太医内心骚动。 “我劝你赶紧知难而退,不要再妨碍我们医治。” 洛殇轻笑,她松开捂着水泡的手,用袖子遮掩住。 冷淡的眼睛还是那么坚定,那么好看。“皇榜是我揭的,出现任何差错也由我自己承担。如果你想我放弃,好,拿着它,去让圣上亲自下旨。” 说完,洛殇将揭下的皇榜丢给他。 “你......”那太医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找不到什么言语再同这个女人理论。“江太医,郭前辈,你们二位可是太医院资质最深的太医,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我看谁敢!” 太医们放眼瞧去,见到走来的女人时,立即跪下。“参见朝阳郡主。” 冷语心冷哼一声,她最是看不惯这等做作之人。还好她来的及时,否则洛殇恐怕又要被为难了。 冷语心看着洛殇,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随后她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你们给我听好了,这位可是当今晋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洛将军的妹妹,我看谁还敢口出狂言!” 闻言,在场的人皆是惊慌失措,闻风丧胆,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来历,看她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是晋王的王妃,晋王妃啊,这下可惨了。 那位太医一听,脸色顿时青了,唇色发白,哆哆嗦嗦的。“臣该死,臣罪该万死,王妃饶命,郡主饶命啊......” 洛殇看着冷语心,摇了摇头。 “你们还不快去照王妃说的做。”冷语心训斥道。 “是是是,臣等这就去,这就去。”太医们慌张的退下,拉起那位跪着腿已经麻木的太医赶紧离开。 “这群庸医,一群废物。”冷语心擦了擦自己的唇角,转眼看向洛殇,见她袖口湿了一片,便觉得不对劲儿,再仔细看时,那掩盖下是颗颗鼓起的水泡。 “你的手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打碎了汤镬,没事的。”洛殇蹲下身,去拾那炉子的碎片。 手刚碰触到黑色发亮的碎片时,她皱了眉。“晶状的颗粒很难消化入药,我明白了。” 听她说的好奇。冷语心一头的雾水。“你明白什么了?洛殇。” “郡主,有件事需要您帮忙。”那两味儿药不是寻常药材,只怕她断然去寻了,那群太医定不会按照常量给她。 只有冷语心亲自去,才能拿来。 听了洛殇的,冷语心果真取到了那两味儿药材,但熬制了后并没有像洛殇所想的那样,又见一批尸体被抬了出去。 “洛殇,你都看到了,这是瘟疫,绝不是同你以往想的那么简单,你快和我回去吧。这次你私自离府,莫云恐怕已经派人禀告了哥哥,回去吧。”冷语心听说京都闹瘟疫,原想去月娥阁找晋王商量对策,却听说王妃不见。不知是谁放走了消息,说王妃擅自离府,这次她来也就是为了带她回去。 “我还不能回去。” “可哥哥那......”冷语心叹了一声,她知道洛殇性子执拗,她这么信誓旦旦,自然不会同自己回去了。 “也罢,既然你不走,好,那我留下陪你。” 洛殇劝说她多次,她也不肯回府,眼下最主要得就是如何破解这瘟疫,如今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洛殇已经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这瘟疫来势匆匆,夺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她一遍遍的看手中的药方,究竟这两味儿药会是什么?几乎试遍了所有太医院的药,都没有成效,又怎么会这样。 “卫国皇后娘娘,洛殇知道您含恨而终怨恨我武周。可我相信您如此善良,若是您活着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如今满城百姓性命岌岌可危,洛殇求您,求您庇护。” “倘若您在天有灵,请告诉小女如何才能破解这疫病。”洛殇别无他法,真的毫无办法。 “启禀王妃,又死了五人。” 听见侍卫的禀告,洛殇蹲坐在地上,她闭紧双目,手心儿里死死攥着地上的黄土。 而那张药方缓缓的展开,平铺在了地上。 洛殇刚要拿起,忽然她眸子一亮,为什么纸卷保存的完好偏偏缺了这一角,而刚好只能容下两位药之处。 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这两味儿草药是毒药? 还是说,是平凡之药。或者是,禁药? 洛殇睁大了眼睛。“禁药。” 从各国初始建立起,每个国家都有禁药之说,这禁止流通的药不是剧毒便是有些别的说道。 卫国当年发生的那场瘟疫,是皇后彦氏独自一人破解的,这药方所见之人也该不多,那么损坏药方的人也就该只有彦氏自己。 彦氏是武周的人,卫国同武周乃是天敌,所以断然国人不会接受武周的药物,难道这两味儿药是出自武周之地,又极具象征,所以彦氏才不得已毁去这药的名称。 冷语心拍了拍洛殇的肩膀,看她一脸的沉思。“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知道了那两味儿药了?” 洛殇没有回答她,转身又重新写了份药方,这份同前几次的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只是改了几味儿别的草药在里面。 “你再去试一试。”洛殇将药方交给冷语心。 冷语心已经试了多次了,她都快失去了信心,还是点了点头,率领丫头们走了。 洛殇仔细的检查每一个死者的尸体,包括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归根结底,她还是认为是水的原因。 “王妃,我等抽出多口井水,潜往深处时,那些水源皆是来自同一地带,皇城外的雷鸣山。此外,井里深处还有大量死了的老鼠。”侍卫们浑身湿漉漉的,查到了线索就立即回来禀告了。 她猜的不错,果真是水的问题。 帝都皇城多年繁华,从未闹过疫情,只怕这次,是有人恶意生事,在水的源头做了手脚。 “立即将此事禀告中枢令,派人前往雷鸣山,查看水的源头是否有人动了手脚。一旦发现,立即断了供水来源,不管费多大的周折,也要引用别处的水径调入京师。”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是。” “洛殇。” 洛殇回过头时,冷语心正朝着她走过来,她一脸的愁眉不展,脸上挂着忧愁,双手搭在洛殇的肩膀上,再一次的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吗。 洛殇没有开口,低下了头。 “呵呵......我们成功了,洛殇,我们成功了。瞧你刚刚的样子。”冷语心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抱紧了洛殇笑着。 洛殇身子一愣,她的眼睛顿时红了,心道终于成功了。多谢皇后娘娘眷顾。 照着洛殇的方子,所有医馆皆开张布施,由官府出资赐予解药。 那些没有感染疾病的百姓也都自行申请药方为病者熬药。 “王妃,您就是我们百姓的活菩萨啊。” “王妃,千岁,千岁。” “王妃千岁,千岁......” 所有百姓皆是跪下,叩谢这位活菩萨。晋王妃。 “你们快起来,使不得的。你们真正要感谢的是圣上,是武周。是他们终归没有舍弃你们。”洛殇笑着,那笑容很美,如同天山雪莲绽放时的冰清玉洁,毫无瑕疵。 冷语心故做叹息。“瞧吧,这群百姓只记挂着晋王妃,谁还记得本郡主......啧啧......” “你现在可以和我回去了?”冷语心侧眼瞧她。 瘟疫已经找到了来源,也有了破解时疫的办法,现在日渐黄昏,她出来时答应了莫云,一定会将洛殇带回去,眼看着要到黄昏了。 “我要看到他们真的无事,才会回去。” “你可真是倔强,好,本郡主等你。”冷语心轻笑。 101无用昏君 空落落的断桥下,微弱的日光投射在水面上,光斑点点,泛起波澜的星光上下浮动,到也为这阴暗潮湿的地带平添了几分明媚。 和绚的日光照射着断桥下几个身影。 “我的爹爹会死吗?”孩子跪在他患了时疫的父亲身旁,抬着头,泪眼茫茫的望着洛殇。 洛殇轻轻的吹了吹手中的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着说“喝了姐姐的药,你的爹爹就会没事了。” “姐姐,你是仙女吗?” 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期待着她的回答。 洛殇不禁笑出声来。仙女? 她倒是想起了那个一直叫她仙女姐姐说要娶她的小鬼。小贝勒。 “姐姐不是仙女。” 孩子嘟着嘴拼了命的摇头,否认她刚刚的话。“才不是,姐姐骗人。娘亲在世的时候对我说,仙女很美很善良,但她只会在人们危险的时候出现。姐姐救了我们,姐姐就是仙女。” 她救了他们,可谁来救她呢。 洛殇将药给那男人喂下,一道亮光闪过,刺眼的锋芒照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剑,立在她的身后。 随后从房檐而下十来个身姿健长的黑衣杀手皆是蒙着面,他们训练有速,围在洛殇周围,手持长剑指向她。 洛殇感觉的到身后传来的不详气息,她没有回头,继续将药喂下那位病人。 此时,又走来一黑衣杀手,他与其他人不同,但也是蒙着面,不过他的眼里要远比其他人复杂许多。 他拔出那把竖插在地上的剑,提着剑一步一步向着洛殇的走去。 “如果你要杀我,请允许我先救治这位病人。” 几位杀手攥紧剑预要上前杀了洛殇,却见到那位黑衣男人的手势时,退了下去。 洛殇将药给那位患者喝下后,她看着一旁的孩子,将药方塞进他的手里。“按照这上面写的抓药,用不了多久,你的爹爹就会康复。放心好了,仙女姐姐不会骗你。” 她带着柔和的笑,手指轻轻的捏了捏孩子的鼻尖。 而后站起,转过身。 剑锋利的刀尖正对准她白皙的脖子。 那双美眸还是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畏惧,平淡的叫人出奇。 “你这女人还真是特别,难怪他会看上你。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男人的语气很冷,他的剑眉上挑,眉宇间到与冷邵玉有几分相像。 可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男人虽是杀手,但他眼里流露的目光却比冷邵玉那个男人要仁慈许多。也是,这世间还有谁会无情冷漠过那人。 “你要杀我,自然有你的理由。” 男人冷笑一声,握着剑的手一紧朝她刺去。 “别杀仙女姐姐,别杀仙女姐姐。” 洛殇低下头,那个孩子张开手臂护在洛殇的身前。 “仙女姐姐救了那么多人,你们这些坏人还要杀她,娘亲说坏人是会下地狱的。”孩子说的义愤填膺,小脸儿崩的紧紧的,毫不退让。 洛殇看着男人手中的剑一点一点的下滑,忙将孩子拉过到身后。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睛的。 “他们不是来杀姐姐的,乖,去你爹爹的身边。” 孩子一直摇着头不肯走。 男人蹙眉轻佻,举着剑朝着洛殇刺去,剑锋利的刀尖划破了洛殇柔润的肌肤,流出点点血红。 他却立即收了剑。 “我们走。” “公子,可大人那边......”几个黑衣手下走上前,看见男人神情的一刹那,瞬时收了剑,随他飞跃房檐而去。 他们速度极快,早已经没了踪影。 “仙女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洛殇看着身下孩子,笑了笑,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刚转过身,就看见冷语心正拦着侍中侍郎尤重朝着这边走来。 “郡主,这也是圣上的旨意,请郡主不要为难微臣。” “圣上?你们带走的可是晋王妃。”冷语心一听说圣上派人要带走洛殇,心里总觉的不安生。 尤重在洛殇身前行了礼,随后说“圣上有旨,想要见一见破解疫病的高人。还请王妃随微臣入宫。” “我还有病人要医治,实在不能脱身。还请大人......” “晋王妃!这可是圣上的旨意,难道您这是在抗旨不成?”尤重惧怕晋王,但眼下晋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所以这圣上的话,还是要听的。 “好,我去。”洛殇无奈之下,还是妥协了。 冷语心气的牙痒痒,她瞪着尤重。“尤重,晋王回来定会好好嘉奖你的......忠心。” 看着洛殇就这样被他们带走,冷语心立即对着丫鬟吩咐道“本郡主要进宫,你们立即回府将此事禀告莫大人。” —— 龙武殿是圣上的寝宫。 远处看这座神殿就已经如同仙宫一般,威耸在高处,金碧辉煌。每根柱子皆雕刻着精细巧妙的游龙戏珠,墙壁刻着金色棱角蛟龙图。 大殿内,一群公公围在镜子前的圣上左右。 “李公公,看这件怎么样?”圣上一听那女子是洛殇,他顿时心思就已经飘到了远处,一想起花魂展那日,那位仙女美人儿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将她揽入怀中。 “朕觉得这件更威风些。” 公公们瞧着他换了一件又一件,可谁也不敢深说。“皇上,您是天之娇子,不管如何穿戴皆有龙虎之威。” 圣上大笑,张来双臂。 只听人来禀告,说晋王妃已经到了殿外。 圣上慌了,好不容易穿戴好了衣帽,有模有样衣冠楚楚的坐在了龙椅上。 高大的龙武殿大门被六个奴才拉开,洛殇走入大殿。无论何时,她端庄的姿态,步姿,都能衬出她优雅的品质。 高处龙椅上的圣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迈着小巧玲珑的步子走进殿中。 她不像那些看惯了的妃嫔女子浓妆淡抹,可那张珠光滑润的玉颜就是极其的吸引着世间的男子。几丝发丝绕颈,垂落腰间顺着她杨柳般婀娜多姿身形轮廓搭落。 唇似樊素,樱桃般粉嫩红润,双眸似水,看似清澈,却像那深深的潭水让人摸不透,又像一汪冰泉,冷淡孤傲。她的一举一动皆引的云肩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圣上吞了吞口水,眼睛都直了。 “小女洛殇叩见圣上。”洛殇跪下行礼。 一旁的老奴看着圣上,轻咳了两声提醒他让洛殇起来。 “哦,对,美......弟妹快起来。”圣上故作君子展了展右臂。 “晋王妃破解瘟疫,解朕心头之大患,朕特此赐予你一品黄马褂,免死金牌,准许你随意出入皇宫。赏赐晋王府洛家黄金万两。” 洛殇望着他,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不悲不喜。“臣女请陛下将这些赏赐分发于百姓,安慰民心。” 如今瘟疫让上千百姓失了家人和性命,圣上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安抚好民心,这样才能保武周永世太平。 “那你?” 洛殇抬起头。“臣女只求免死金牌。” “好,朕答应你。”圣上大悦。 “洛殇叩谢圣恩。”洛殇磕头谢恩,正当她起身想要告退时,却见大殿高台上的男人甩了甩袖子,众位奴才皆是匆忙的退了出去,门也嘭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 洛殇睁大了眼睛,皱紧眉头,她看着龙椅上的圣上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朝着她走过来。 “美人儿。你是朕的了。想死朕了。”说着,他便朝着洛殇扑过去。 女人一逃,愣是让他抱了个空。 洛殇拍打着大殿的门,可门被人上了锁,任凭她如何敲打皆是无人理会。 “你不要过来。” 圣上乐呵呵的笑着。“淘气,朕就喜欢你的淘气。” 洛殇绕着桌子,裙子却绊在了凳子的棱角,栽倒在了地上。 “哎呦,美人儿,痛不痛啊,心疼死朕了。”圣上撇着嘴蹲下身,朝她伸出手。 洛殇一点一点向后退。 “你别怕朕,朕可是想你想的都要发疯了。我要封你为妃,不,贵妃。朕让你做皇后吧,做我武周的国母。”边说着,他扑向洛殇。 洛殇一个转身,从他的掌下溜走。圣上又是碰了一鼻子灰。 洛殇身体靠在桌子角上,她双手拄在桌子边缘,看着男人站起,向他走近,洛殇随手拾起身后的茶杯,摔在他的脚下。 一声巨响的破碎声,门外的守卫听见声音忙要打开门。 “都给朕呆着别动。”圣上坏笑,眯着眼睛看着洛殇。“小美人儿,别耍聪明了,朕是天子,让你跟着朕还委屈吗?” “难道皇上不畏惧晋王了吗?”洛殇这个时候只能拿冷邵玉威胁他了。 圣上听到晋王这个两个字,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憋的通红。“别跟朕提他,父皇疼爱他,母后也偏向他,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一手遮天。朕恨他。美人儿,朕和你保证,跟着朕,朕不会亏待你的。” 洛殇摇着头,向后跑去,却被他一把抱住腰间,揽入宽大的床上。 “昏君。” “你骂吧,反正今日朕要你是要定了。看一会儿你这张不饶人的小嘴还有没有力气这么说。”圣上的大掌抚摸着洛殇的脸颊,让她泛起一阵恶心。 “如果你碰了我,晋王是不会放过你的。”洛殇拼了命的挣扎。 圣上带着恶心的笑,眼里满是欲望,他的身体压着女人,一只大掌禁锢着她,另一只手落下床榻上的帷帘。 “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着,他直接去撕扯洛殇的衣服。 102本王的人 “不要,不要。冷邵玉,冷邵玉救我......”洛殇挣扎着,她的双手被身上的男人擒住,攥的紧紧的,她眼角的泪缓缓滑落。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那人的名字,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想到要他来救自己,或许是太过害怕,太过畏惧。 圣上一听她叫晋王的名字,咧着嘴嗜笑道“冷邵玉吗?呵......他现在正忙着和蒙古可汗商议国事呢,别叫了,等他回来,你早已经是朕的人了。” 他的舌头舔了舔厚厚的嘴唇,就差没流下口水了,喘着大气继续说“你放心,朕会好好疼爱你的。” 嘶—— 洛殇脖胫的衣襟硬是被他的大手扯破,露出圆润白嫩的肩膀如珍珠般光鲜亮洁。 圣上笑的合不上嘴,肥胖的手伸向洛殇,她却只能摇着头闭上双眼。 就在洛殇绝望的时候,只听身上的人大声哎呦一声。 她睁开眼睛的那瞬间,看到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颜,是她痛恨又在刚刚极其想要见到的那张面孔。 男人一身白衣银带,高挑的身姿孜然独立,掩不住的是他卓尔不群的英姿。 他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黑亮垂直到腰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盛气逼人。 正拧着坐在地上求饶的肥胖男人的手指。 “老四,老四,朕的手指要断了,快松手......啊呀,痛......”圣上动弹不得,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以为自己的手指头断了,叫喊声越来越大。 周围的奴才们都跪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屏息凝气。 冷邵玉眼里愤怒的火焰比任何时候都要重,他寒冷的星眸,阴沉的脸色都让圣上无比的畏惧。 “四弟,皇兄错了,皇兄错了,你饶了朕吧,不,饶了我吧......” 跪着的一个公公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看不得皇上的手就这样被晋王折断,哭着苦求道“晋王爷,皇上也是一时糊涂,您要惩罚就惩罚我们这群做奴才的吧,放了皇上吧。” 老公公见男人没有松手,拼命的磕头。“王爷,就看在先帝的份上,饶了皇上吧。” 冷邵玉蹙着眉头,冷冷哼了一声,冷漠的神情撇了一眼地上的人,松了手。 圣上捂着手指,委屈的掉着眼泪,却不敢吭声,坐在地上哭着。 冷邵玉看向床上已经坐起的女人,她抱着双膝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脸上挂着泪痕,她的泪,她的委屈,她的楚楚可怜,都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看着她,刚好洛殇也抬起了头,泪眼望着他。 大掌还没等抚摸上她的脸颊,女人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她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身子瑟瑟发抖。 冷邵玉眉头紧皱,这是洛殇第一次主动的抱自己,是她害怕也好,暂时想要取得依靠也好,可他的心却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伸出的手掌顿了顿,还是抚摸上女人的后背,抱着她。他抚摸着她柔润的发丝,撩起她耳边的发,轻声道“别怕,我们回家。” 说着,他解开自己的披风一甩搭在洛殇的身上,动作轻柔,儒雅,为她系好胸前的丝带。直接抱起她,走出大殿。 “哎......我的美人儿啊,美人儿啊。”坐在地上的圣上向门爬去,伸着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将到嘴的天鹅肉夺走。 几个公公立即上前扶他。“皇上,这天下女子多如繁星,老奴明日再给您物色更好的。” “朕就想要我的美人儿,该死的冷邵玉,等朕掌握了实权,非要......”圣上眼睛里的不满凶狠充满了杀气。 公公忙是捂住了他的嘴巴,谨慎小心的瞧了瞧大殿的四周,拍了拍手,一脸得苦瓜相。“皇上,这话可说不得啊。晋王今日已经看在先帝的份上手下留情了,否则别说我们这群奴才,就是这神武殿,整个皇宫,都要遭殃啊。” “你们这群饭桶,饭桶。”圣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甩着袖子打着眼前跪着的一群奴才,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只是可怜了这群做奴才的。 刚刚眼见着晋王朝着大殿的方向走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拦,他们这群奴才可都在门口通报了半天,可圣上太过享乐,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话。 “太后驾到。” 奴才们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圣上看静和氏来了,哭的更加厉害了。 “怎么回事?”静和氏瞧着这一屋子的人都死气沉沉,再瞧坐在地上这无用的家伙。 刚刚朝阳郡主前来面见她,她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竟然是洛殇。 “母后,母后您看儿臣的手,都是你那宝贝的晋王爷害得,害得朕差点残疾。”圣上委屈的抱怨。 “哦?有这等事?” 冷邵玉不是在同呼耶可汗谈判吗,怎么这么快便赶回来了。 “可不是,他还带走了朕的美人儿,还生气的要打朕,朕才生气呢!母后,您要为儿臣做主啊母后......”圣上拽着静和氏的衣袖,摇着她的胳膊请求她主持公道。 静和氏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狠意的笑,拍了拍的圣上的手背。 这么多年,她派人跟踪潜入晋王府就是为了打探他冷邵玉的把柄。可那个孩子竟然真如百姓口中的说那样,无情冷漠,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包括人。 静和氏也知道,自从那位叫白月娥的女人死后,冷邵玉就变得更加冷漠残忍,一心只想着复仇。 上一次就算苏卿的事没有暴露,只怕依照他的能力,也早就知道了自己暗中监视他的事。那么他们亲昵的母子关系也不过就差一张没有撕去的皮纸了。 但现在看来,他晋王的弱点已经出现了。 —— 离开皇宫后,莫云已经早早的备好了轿辇等候在了宫门外。 这一路上,气氛都是很僵。 轿辇里坐着的冷语心慢慢的放下帘幕,她将手搭在洛殇的手背上。 “哥哥他,好像很生气。” 洛殇咬着嘴唇,没有开口,只是透过缝隙看向那个支身骑马在前的身影儿,心里很复杂。 回到王府,冷邵玉直接进了房间。 洛殇站在门外,想要进去同他解释,却又不敢。她知道他在生气,如果要是不让他将怒气发泄出来,这个男人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寻思片刻,还是鼓起了勇气,刚要敲门,彩儿刚好从里面出来。 “王妃?您这是要......”彩儿瞧了瞧里面的男人,关好了房门,将洛殇拉到一旁,小声提点“王爷现在气色很不好,您还是待王爷气消了再进去吧。” 彩儿瞧着洛殇,好心提示后,才退下。 洛殇攥着衣角,彩儿说的对,她现在进去就相当于火上浇油,依照冷邵玉的性子一定会嘲讽她,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还是照彩儿说的做吧,却不想她刚一转身,冰冷的声音隔着门从里面传来。 “进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洛殇犹豫着,还是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桌子旁坐着的男人,他翻着手中的书,虽是没有看她,但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可以洞察人的一切。 “我......” 冷邵玉将手里的书随意一丢,转眼看向门口的女人。 她还真是长了张倾城倾国的脸,难怪惹得韩王同圣上神魂颠倒。 “带你离府的人是谁?”他脸色寒冷,如若冰霜。 看洛殇低着头,不开口。男人站起身,眼底的深邃刻满琥珀的瞳眸。 “是郡主?还是......韩王。”他故作戏讽勾着唇,指尖抚上她的脸。 没等洛殇来得及反应,猛然间一只手将她的身体扯进,一把将她抵触在桌子边角,高大挺拔的身体压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胆子还真是大——” 他唇角依然微微勾起,同洛殇想的那样,里面奚落的语味儿十足,迫人的语气,眼眸里强烈的凌然眸光,那么冷。 面对他,她竟然不知如何解释。 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霸道的吻已经落下,男人不顾她的挣扎,像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亲吻着她。直到尝到她嘴角的血腥味儿,他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她红肿的唇。 一只手紧紧的捏住她的下颚,轻视的眼神看着她,而那眼中除了同以往的冷漠外,竟也多了些疼惜和温情。 洛殇却只觉得自己看错了。 “你只能是本王的女人,就算死,也是我的。” 男人的话,让洛殇的心一时间仿佛上了枷锁,她望着他,竟不知自己早已经一点一点的沦陷。 看她木讷的神情,冷邵玉松开了手,站起身,随意的说道“明日是宗法三月省亲的日子,你收拾一下。” 像是听错了一样,洛殇睁大了眼睛,攥紧他的胳膊,美丽的眸子从未这般闪亮过。“你的意思是,准许我回洛家?” 男人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侧过脸瞧着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 洛殇顿时松开手,她的心里已经心花怒放了,嫁过来三个月了,她真的很想回洛家看一看。 “我可以带上那两个丫头吗?”洛殇心想卓锦同阿玉也一定要想洛家了。 冷邵玉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否决,算是默许了吧。 她刚要开口谢他,只听男人背对着她说道“本王同你一起去。” “为什么?”洛殇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刚燃起的火苗就这样被他狠心的浇灭。 三月省亲若是他去,那洛家起非要遭殃。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好的心让她回去。 “本王不是在同你商量。”冷邵玉丢给她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只是走出门的那瞬间,他的唇角上扬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他很满意。 而洛殇,却是心神不定了。 103三月省亲 武周宗法有云凡世家女子出嫁从夫三月可回中省亲,布衣女子皆为九月。 洛殇出身名门旺族,帝国将相世家之后,所以按照宗法她三月是该回去的。 不过这一次的省亲,只怕会是一场鸿门宴。 冷邵玉是断然不会那么好心的让她回去,更何况他要陪同她一同前往洛家。 日上眉梢,喜鹊已经扑煽着翅膀停落在了窗子的枝头,这确实是一个极为晴朗的一天,只是不知,这喜从何而来。 月娥阁的偏院厢房里,刺眼的光亮透着窗子泼洒在桌面上古铜镜前,阿玉为坐在镜前的女人插上最后的一支珠钗,看着镜子中的她面无表情。 阿玉两只手拿起一旁丫鬟们准备好的王妃贵服。“小姐,您是怕这场省亲,晋王会对洛家不利吗?” 身为洛府的老人,阿玉知道晋王府同洛家的仇恨已经积怨很多年了,依照晋王的能力让洛家陷入低谷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没有这么做,无非想要的就是让洛家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这次突如其来的省亲,注定了会是一场阴谋。 洛殇素雅的妆容,如水的眸子一沉,一双柔润的手在那件云霞五彩锦锻的王妃锦服上轻轻的抚摸。“放心吧,他...不会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发生。 “小姐,小姐......”那一声熟悉的孩子气的童音传来,卓锦蹦跳着推开房门,两只眼睛笑眯眯的,嘴也是笑的合不上了。 “小姐,阿玉姐,什么时候走啊,我们快走吧,我好想夫人和将军。”卓锦嘟囔着嘴,昨天夜里,忽然有丫鬟前去紫金阁通知她们明日是王妃三月省亲的日子,晋王准许她们陪同,她可是高兴的一夜没睡,特意换了件新鲜气儿的衣服。 这不一清早,就同阿玉匆忙的赶了过来。 洛殇无奈的轻笑,卓锦永远都是这样的快乐,这样的笑容,她什么时候才配拥有。 梳洗好了,一切也准备就绪,在阿玉,卓锦的搀扶下,离了月娥阁。 晋王府外,跪着百位宗法尼僧,诵读着武周宗法之规。上千侍卫整装待发,锐利精兵如上前线。 那金光闪闪,大的如同闺居一般的轿辇停在晋王府外,莫云骑在马上,众人皆是站立等候出发。 “奴婢们参见王妃!” 见洛殇出来,下人奴婢们皆是行礼叩拜,三月以来,他们对洛殇,早已经从一开始厌恶刁难到了现在的敬佩和爱戴。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个别。 前来送行的都是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掌司,人群里,云袖抱着双肩,依旧狠毒的眼神盯着洛殇。 “王爷已经等您很久了,请王妃上轿。”麻姑还是那样冷漠的表情,她说完,便率领众人半跪行礼,以示这次出行顺利。 两个奴婢为她拉开轿辇的凤珠瑕斓罗幕,扶洛殇坐进轿内,随后缓缓落下帷帘。 轿辇抬起,车马前行,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将军府。 “亲恩说不尽,略举粗与俗,闻歌憬然悟,省得悲莪蓼。” “勿以不孝首,枉戴人间屋,勿以不孝身,枉着人间服......” “......” 在一声声经书的诵读中,省亲的车队缓缓的离开王府地段,进了京师东门。 百姓们一听人说这轿辇里坐的是晋王同王妃,各个喜不自胜的跪下叩拜,皆称诵二人的恩德。 洛殇破解瘟疫,救了无数京师百姓的性命,那些人感恩戴德,都想着好好报答这位神医仙妃。 而轿辇内的洛殇却心神不定,她小心的侧过眼睛,手指紧紧的捏着衣角,想了很久,才开口。 “我能不能求你,这次省亲不要针对我的家人,行吗?”她朱砂的眉间紧蹙,哀求的看着坐在一旁冷漠的男人。 冷邵玉一抿薄唇,除了在床上的时候,这个女人主动求他,简直同益草般难求。 他大掌悠闲的合上,神若有无的微微一笑,也不开口,也不看她。 他越是这个样子,洛殇心里越是不安,嫁入王府三个月了,她早已经快被他驯服的失了自我。 “如果你想报复,都冲着我来,求你,不要在宗庙祭奠的时候。” 若是在祭奠宗庙的时候,那会让洛家极为难堪的。 越是觉得她可笑,男人轻笑一声,侧过头瞧她。他那双深邃的眼此时如桃花般满是笑意,不由的彰显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依旧自然惯了的平淡口吻。“你觉的自己配吗?” 听他的话,洛殇贝齿咬着唇,就差没有流出血来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里的不满,侧过了头,不再求他。 她就知道,就算自己再委屈求这个男人,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或者说,只能是比这更难听的侮辱。 因为冷邵玉,根本没有心。 她低着头,发髻上的珠钗挂碎轻轻的摆动。 透过金色的纱帘,她瞧着洛家所在的地段,还有那么远,就像她当初嫁入晋府时一样,只是心境不同了。 出嫁的时候是不情愿,但此时,是已经习惯了。 几个时辰的羁履,终于进了将军府的地段。 众人跪立在两侧,百姓们也是随着参拜王妃回府。 等车骑行驶的更近了些,隔着轻纱已经能看到偌大古典的将军府高墙大院,丫鬟奴婢们的欢笑声远远的传来,还有那隐隐传来箜篌丝竹乐歌之声。 那动听的乐曲还是掩盖不住将军府迎接小姐回来的喜悦。 洛柯同纳兰绒雅早已经在将军府门前等候多时了,看到洛殇在人的搀扶下走下轿辇,纳兰绒雅的眼睛瞬时湿润了,她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身旁的丫鬟上前扶着她。 没有他的命令,洛殇不敢先走过去,等男人下了车,才跟在他的身后走去。 看见冷邵玉走过来,洛柯看似并没有什么惊讶,他早就听说了晋王会来,虽说晋王一直以来都对将军府极为仇视,但现在毕竟洛殇嫁入了王府,这场面上的礼节还是要过的去的。 洛家夫妇面带着笑意,屈伸行礼。“臣洛柯,同妻纳兰氏恭迎王爷,王妃。” “洛将军近日气色不错,想来商旅之难已经解除了。”冷邵玉唇角轻浮,语气极为平淡,就是这样的口吻却让人听起来由为阴冷。 洛柯知道他这是在故意的讽刺自己,上一次四荒八方皆是断了与将军府的来往,若不是韩王提点相助,只怕他们整个将军府都要被活活困死了。 “难得晋王还记挂着,只要有您在,我们将军府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解除的。”洛柯平静的回道。 空气中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这一颗阴影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 纳兰绒雅瞧了瞧两人,忙伸出手挽住洛柯的手腕,依旧带着笑容。“将军,瞧您,晋王同王妃远道而来,还不快请他们进去,免得叫人说了闲话。” “晋王,请......”洛柯半侧着身体作揖。 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身躯凛凛,英俊潇洒,华丽的罗绮乳白同金珠萃交织的长衣,彰显他无比好贵的质气。既儒雅,又不时的透着他王者的风气,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他轻笑一声,蔑视一切,走了进去。 洛殇整颗心一直在悬着,跟在他的身后,经过纳兰绒雅的身边,她停住了脚步,还是跟着冷邵玉走了进去。 看着冷邵玉如此的高傲,洛柯冷哼一声。 “将军,走吧。”纳兰绒雅摇了摇头,示意他沉下心来。 作为武将,洛柯却是勇猛,精明能干,能力也是超凡卓越,但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太容易动怒,太过鲁莽。 洛府厅堂里。 丫鬟们恭恭敬敬的上茶后,皆是规矩的退在了两侧。 “累了吧,去歇息吧。”冷邵玉不知又打了什么主意,温柔的挽起洛殇耳边垂下的多余几缕发丝,柔声的对她说。 洛殇皱紧双目,她知道冷邵玉这是在故意支她离开。 “夫人,你且带王妃去吧。”洛柯看向一旁纳兰绒雅吩咐道。 纳兰绒雅是明事理的人,她毕竟是国公之后,皇家的作风她是很清楚的。 她想,冷邵玉如果想要置他们洛家于死地,不会等到现在。哪怕想羞辱他们,刚刚在将军府门外的时候,既然那么轻易的就放了他们,就不会在这里大作文章。 “王妃,妾身带您过去吧。”说着,纳兰绒雅笑着请洛殇。 洛殇看着她,再看向一旁的男人,可冷邵玉根本没有理会她。既然话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她也只能先随着纳兰走了。 两个女人走后,冷邵玉英气的眉上扬,他的嘴角浮起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深邃的眼眸从端详着手中的茶杯转到厅堂外。 深沉而又冷漠的声音说道“她,到底是谁?” 闻言,洛柯的持着茶杯的手一顿,身体也僵硬住了,瞳孔放大而后紧缩,慢慢的将视线转移到男人的身上,故作笑意的回道“臣不知晋王口中的她,是指何人?” 只听冷邵玉冷笑一声,倾吐道。“洛——殇。” 104主仆相谈 阁楼厅台,如水沐清华,让人见了赏心悦目。柱子上的棕红雕花印痕细腻精巧,南院幽香阁还同原来一样,室内的陈设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纳兰绒雅携她进了房间,端庄的侧身行礼。“妾身只盼着王妃回来,便叫她们仔细的照料着,您看看,可有什么欠妥的地方。” 嫁给了冷邵玉,不管怎么样,都有个王妃的名号,这一举一动都恐是怕被人笑话了。 洛殇想要扶起她,但她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于原来那般无拘束。她瞧着屋子的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晋王府来的丫鬟同洛府的丫鬟们皆是退了出去,也为她们关上了房门。 众奴婢一走,洛殇忙上前,伸出手扶起纳兰绒雅亲昵称呼道。“嫂嫂。” 纳兰绒雅直起身子,将洛殇搂在怀里。 虽说这个女孩儿不是真的洛家小姐,与她也并非血缘宗亲,可对她,纳兰绒雅可非用尽了心思,半月的陪伴,她真的已经将洛殇当作了自己的妹妹看待。 纳兰绒雅轻轻拍了拍洛殇的后背,她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瞧着洛殇红红的眼睛,纳兰绒雅温柔的指尖轻点她的鼻尖,眼里满是慈爱,拉着她的手坐下。 她的手掌附在洛殇的手背上,瞧着她的手,虽还是那般珠滑柔润,但也不及初次见到她时,那种如玉般精巧。 纳兰的泪在眼里打转,帕子捂住了鼻子,怕失了常态,心里周转片刻,才是心酸道“委屈你了。” “我是洛家的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况且......晋王他......并没有亏待我。”洛殇的话说了一半,便低下了头。 纳兰绒雅是明白人,她也不会去问洛殇这三月受了多少委屈,因为她明白,冷邵玉有多恨将军,洛殇就会承受多少痛苦和折磨。 “好孩子,你为洛家做的牺牲,我和将军都明白。”纳兰绒雅苦笑,眼前的洛殇真的变了许多,那骨子傲气,狂凤般的性子似乎都变了不少。 “你等下。”纳兰站起身,朝着一旁厢间的梳妆台走去,她拉开抽屉,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走过来。 在洛殇的眼前,她解开锁,那里面是一支玲珑剔透的玉镯子,这玉色洛殇看上去同那日自己出嫁时,纳兰绒雅送她的那支凤瑕珠萃,是一样的成色。 只是那支凤瑕珠萃...... “这是嫂嫂嫁来第一天时,老夫人送的,这支玉镯名为青鸾,又名凤子龙孙。一是它能保夫妻二人早结同心,二是可保其早生贵子。只是嫂嫂没有福分,现在就将这支镯子转赠于妹妹。”说着,纳兰绒雅就要为她戴上。 其实纳兰与洛柯也不过是奉子成婚,但他们夫妻二人却一直以礼相待,相敬如宾,夫妻间也本该如此。只是这么多年,纳兰绒雅唯一亏欠的就是自己不能生儿育女,所以她才会尽全力侍奉洛家祖辈,打点洛家。就因为她这样,洛柯也终是不纳其他妾室,他们的感情反而很好。 “我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洛殇回避的缩回了手。 “傻孩子,嫂嫂已近中旬,留着它只能是做个念想,而你还这么年轻,尚且妹妹如此秀丽,自然是该戴的。” 洛殇低着头,反倒是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那支凤瑕珠萃......我没有保管好它。” 看她的神色,纳兰已经猜到了,她起身,双手握住洛殇的一双手,轻笑道“若真觉得愧疚,就收下它。” 纳兰顺势拿起玉镯,滑上洛殇细嫩的手腕,不大不小,正好适合她。 玉镯玲珑剔透,光纤美丽,佩戴在洛殇的手上更加衬托了她雪白的肌肤,如同桃花指染过一样。 “谢嫂嫂。” “你我又何必说这客套话。”纳兰绒雅笑了笑。 “嫂嫂听说京师里出现一位神医妃子,解了圣上同太后都没有办法的时疫,后来才听下人说,那位神医就是我家妹妹。你是没看将军喜悦的嘴都合不上了。” 纳兰笑眼半眯,转眼瞧了眼窗外的天色,她站起身,手搭在洛殇的肩膀,柔声道。 “这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你也该好好歇歇了,时候不早了,我去瞧瞧那群奴婢晚膳准备的如何,一会儿我来叫你。” 洛殇点了点头,起身送她。 关好了门,纳兰绒雅轻叹一声,走下了台阶。 忽然伸出两只像小燕子般的翅膀冲出来抱住她,直嚷着“夫人,夫人,我好想您啊。” 好不容易才是将这个孩子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纳兰绒雅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 卓锦高兴的吐了吐舌头,眼睛眯成一道缝,亲昵的往眼前的女人身上蹭了蹭,如同猫咪。 纳兰绒雅转眼看向一旁的阿玉。“回来了。” 阿玉点了点头,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卓锦,你快去找颖儿姐姐把准备好的衣服给王妃送去,一会儿晚膳的时候给她换上,免得叫晋王觉的我们有失体面。” 卓锦撇了撇嘴,皱皱着三角眼,小声的低估。“这么快就要把人家支开,再说了晋王连小姐的死活都不会管还会在意这个,夫人,您就不要......” 阿玉看纳兰忽然轻蹙起的眉间,忙打断了卓锦的话。“卓锦,夫人叫你去就去,否则当心没有晚饭吃。还不快去。” 看着卓锦低着头,拉了一个长声而后离开的背影,纳兰绒雅笑着摇了摇头。她看了眼一旁的阿玉,说道“你跟我来。” 阿玉随着纳兰进了别院的房间。 进了屋子,纳兰绒雅忙攥起她的手,怀有感激的说“夫人知道让你去委屈你了,可夫人和将军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你还要陪在她的身边,细心照料。” 阿玉流着泪,她抽泣着。就算纳兰不这样说,她都会生生世世好好照顾洛殇,陪着她的。即便她不是洛家的小姐。 “夫人,阿玉都明白。阿玉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其实真正委屈的是小姐......”她一想到洛殇从嫁进王府开始所受的种种折磨,就不禁心痛。 好多次她都想找个机会将此事告诉洛殇,可如果说了,洛家上上下下都会受此牵连。 她又不敢。 听着阿玉的话,纳兰绒雅从怀里慢慢的拿出一个密封起来的信件,转交到阿玉的手上。 “这封信你一定要收好,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我同将军必死无疑,你拿着这封信去找当今的太皇太后静和氏。她会保住这个女孩儿的性命。以及洛家。” 阿玉不知纳兰绒雅为何会说出此话,况且当今太后虽说是为她们小姐赐婚的人,但如果东窗事发,避嫌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为一封信就此庇护洛殇。 “夫人,先帝在世的时候您也是知道的,静和氏如此对待后宫嫔妃,心思狠毒,又怎么会出手相助。”阿玉看夫人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没在说下去,小心翼翼的接过信,收好。 看着夫人一脸的忧愁,想想也是她操劳过度,阿玉忙扶着她坐下。“夫人,您太累了,不该想这么多的。放心好了,洛家只要有这个女孩儿在,就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看她的记忆也很难恢复,所以啊,您和将军就安心好了。” 因为有她在,所以洛家才是更加危险。 纳兰绒雅摇了摇头,看来,这一切都是命。 就在洛殇出嫁不久,偶然一次她向洛柯提及这个女孩儿的来历,当时洛柯从卫国琅琊山下带回这个女孩儿时,他们都没有仔细考虑这个孩子的身份。 只知道她是卫国人。 后来,纳兰绒雅无意间听人提及卫国九公主跳崖身亡,正是那座琅琊山,而洛柯经过那天,又恰好是同日。 纳兰绒雅是见过静和氏的,回想起来,静和氏同洛殇的眉宇真的有几分相像。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会是那么凑巧,这个女孩儿就是卫国的公主殿下,那位绝奇皇后彦氏的女儿,武周大军攻入卫国宫羽时那位独当一面,自命女皇的九公主。卫漀音。 无论洛殇有一天是否能恢复记忆,纸是包不住火的,她的一举一动,终会引起人的怀疑。 而最先怀疑的那个人,一定会是晋王。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自从同武周那次胜仗回来,将军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阿玉,将军府里属你精明能干,所以夫人才会将如此重任托付给你。如果有一天......” 阿玉忙跪了下来,哭着摇着头,她知道纳兰要说什么。“不会的,夫人和将军那么善良仁慈,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人的命是属于上天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告诉她,告诉她,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叫她不要恨我们。”纳兰绒雅扶起阿玉,这只怕也是她们主仆最后一次相见了。 阿玉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105她的价值 万籁俱寂,夜色幽静。 月光照射着整个将军府,树木影着月光的皎洁,微波暗涌的月影闪烁着,月空星星点点,如同天女散花般美丽。 丝丝柔顺的风顺着半开着的窗子溜进室内,吹动着烛台上的青火摇摇欲坠。 “参见晋王,参见王妃。”守在门外的奴婢们见到他们忙行礼。 洛殇看着身旁的男人直接走了进去,她勉强的朝着奴婢们一笑。“你们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 丫鬟们走后,洛殇关上了房门。 烛火发青的室内,有些昏暗,也有些玄明。 风吹着紫色罗纱帐半扬半卷,轻松的随风摇曳。 “冷邵玉,讽刺我们,你很开心是吗?能让你可笑自大狂妄的心得到满足对吗?”洛殇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怒气。 刚刚晚膳的时候,他将洛柯,整个洛家就差没有侮辱尽了。从他进府开始,对将军府的敌视就没有断过,他就那么恨吗? 冷邵玉没有开口,坐在桌子旁,翘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公子之态,冷眼瞧着手中的酒杯,侧眼的眸光也掠过她的身上。 “我求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洛殇的眼里如水的映像下也流露了她的怨气。 她真的不止一次求他了,从来时,直到进将军府的大门,她已经哀求他不要让洛家难堪不下数遍了。 闻言,冷邵玉晃动杯子的手停住了,他侧脸完美的轮廓,既优雅又邪魅,微微扬起的唇角俊美绝伦,浅浅的眩光深化着他醉人的淡眸。 只听他淡淡的说“你是求了我。只可惜本王......好像并没有答应你。” 侧着妖孽的脸一副高高在上故意嘲弄的模样瞧着她,随后冷傲的眸子轻蔑地一带而过。 洛殇被他的话气的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任何相抵的话来。 她转过身,手指刚要附在门上。 “去哪?”他由平淡转为冰冷的声音传来。 洛殇没有理会他,却听他又说“本王想和自己打个赌,赌你这个女人是会走出这扇门,还是留下哭着求我。” “赌注就是,明日的祭祖大典。”他将酒杯轻轻的放下,细长的手指随意悠闲的点了点珠滑的桌面。 那含微不笑的唇,似笑非笑的面孔,无一不在张扬着这个男人的俊美和阴冷。 身体像上了一层夹板,伸出手也拴了一条沉重的链子,洛殇关上了门,回过身,恰好对上那张妖孽面容上含星般幽深的眼眸。 “你到底想要怎样?”她压着心里的委屈。 冷邵玉轻笑一声,他微眯起了深眸看向门口的女人,娇嫩的淡粉纱衣包裹着她,外披白色琉转轻纱,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她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光鲜靓丽的长发仅插一支蝴蝶玲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优美的身姿尽收他的眼底。 冷邵玉瞧着她,那神情里闪过的欲望游走在她的身上,洛殇错愕的避开眼睛。 “你除了身体配同本王交易外,还剩什么?”他唇角的弧度,话里的讥讽语味儿十足。 洛殇冷吸一口气,为什么他非要这么侮辱她。“晋王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凭着身体取悦您替洛家还债的弃物。” 泪含在眼眶,晶莹湿润了长长的睫毛。 本想羞辱她,看到她湿润了的眼,楚楚可怜还要硬作坚强的模样,倒是让他不由冷笑。 “你该值得庆幸,至少对于本王来说,还有那么一点儿价值。” 价值,她的价值就是同他在身体上的交易吗?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心里会如此的难耐。 看着她的沉默,冷邵玉故意的笑了笑。“明日的祭祖大典,本王可以给足洛家面子,甚至还可以配合你上演一场恩爱夫妻的戏份,本王成全你,现在你是不是也该成全本王?” 说着,他站起身,向她走过去,不容洛殇反应,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大掌硬是勾住她纤细的腰间,没有半丝犹豫的将她打横抱起。 洛殇的手抵触在他的胸前,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激怒了他。 男人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宽松柔软的床上他伟岸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 洛殇知道他说的成全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体一紧,侧过了头。 头上方却是传来一阵鄙夷的笑。“纳兰绒雅将你扮成这个样子,还真是费了一番苦心。本王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叫你们很失望。” 他没有吻她,而是直接去撕扯她胸前的衣服。 “你胡说什么?”洛殇真是讨厌他这个样子,他除了会羞辱人,还会什么? 男人突如其来的粗暴,让洛殇想起了以前种种痛心,她挣扎着,抵触着他的触碰。 冷邵玉不耐烦的停了手,他的眼里布满了幽暗,脸色也很难看,洛殇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挣扎什么?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怎么不拿出你苦苦哀求本王的本事了,嗯?”他的话字字诛心,句句痛心。 大掌附上洛殇的脸颊,来回擦拭,抚摸。“既然那么不想,本王不会勉强你。” 他说完,欲要起身。 手臂却被身下的女人缠住,洛殇清澈的美眸望着他,明是极为不愿,还是故作笑意咬着唇倾吐道“别走......” 他要走了,明日的洛家就要完了。 冷邵玉寒冷的脸露出微浅的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女人,指尖挑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无法逃避的眼神。 “求本王要你。” 非要这样吗,非要将她的尊严撕的粉碎吗? “我求你......要我。”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泪也随之缓缓的流了下来,滑过她的耳廓,一点一点的融进她的发丝。 男人一阵鄙夷的轻笑,随着衣服破碎的声音,换来的是他的粗暴和没有一丝怜惜的强迫。 他的大掌游走她的全身,蹂躏着玩弄着她的身体,也碾碎了她的心。 洛殇死死的咬着唇,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她苍白的脸,紧紧的闭着双眼,不想睁开,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身体蔓延开的阵阵剧痛随着心一起被受折磨。 那日,在她害怕,恐惧,无助的时候,他从神武殿抱走她,那一刻,洛殇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对他已经不仅仅是怨了,她的心已经停留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可这一刻,他非要将她的心碾碎,非要让她伤痕累累,非要她记住他对自己的残忍,无情。 窗外漆黑一片,冷邵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洛殇一概不知,她散着发,只穿了一件素袍,神情恍惚的躺在床上,瞥见地上凌乱的,被撕坏的绸缎纱衣,愣愣的躺了好久,才挣扎着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苍白的脸,还挂着那没有消散的泪痕...... 106归途遇刺 次日三更时分,阿玉奉纳兰的吩咐为洛殇着装打扮,前往洛氏圣祖神庙参拜祭奠。 冷邵玉昨夜的话,并没有食言,他还是给足了洛家面子,只是这祭奠刚一结束,莫云神情有些紧迫,不知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仿佛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必须马上处理。 因此三日的省亲留宿,如今却要提前一日回途了。 将军府外,众奴婢默不作声,低头垂气。 “嫂嫂......”洛殇眼圈红了,她拉着纳兰的手恋恋不舍。 才刚回府,这又要离开了,只怕再回来时,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纳兰绒雅性情温顺柔和,她慢慢的移开洛殇的手,瞧了瞧将军府外的众人,提示洛殇不要失了礼节。“王妃回到王府,一定要谨遵祖训,好好的服侍晋王,操持家务。妾身同将军会牢记王妃恩德,洛氏宗族也会保佑王爷,王妃,万安......” 洛殇垂下了头,勉强的点了点,应答着。 冷邵玉已经进了轿辇,莫云临时被他调遣前去任务了,骑在马上领路的男人高喊。“请王妃入轿。” 洛柯拍了拍纳兰的肩膀,纳兰绒雅才笑着擦干了眼角的泪,对洛殇说“去吧,别让晋王等久了。” 阿玉同卓锦也是默默的流着泪,也不敢出声,只能拂起袖子掩盖着半张脸,她们扶着洛殇走向轿辇。 “殇儿......”纳兰看着洛殇迈开步子的身影,她攥着手中的帕子上前一步,望着。 洛殇的身体犹豫了一刻,却没有回头。 随着那声“起轿”高音落地,浩浩荡荡的队伍又是匆匆而去。 “夫人,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她是......”洛柯看纳兰如此伤心,他也为之叹息。 纳兰绒雅伸出手指,忙阻止了洛柯的话,她望着远行的车队。“她是我们的妹妹。” 洛柯沉默了,将她紧搂在怀里。 “将军,晋王他......”纳兰绒雅擦了擦眼角的泪,半仰起头,离开洛柯的怀抱。她忽然想起那日晋王同将军单独的谈话,觉得略有蹊跷。 “他问我,殇儿的身份。” “什么?那您怎么回答的?”纳兰绒雅眸子一紧,有些不安。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洛柯老成的脸一笑,充满了丈夫对妻子温情的目光。“我只说殇儿是我们的妹妹,他不知道的。放心好了,夫人,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洛柯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他眯起眼眸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迹。 纳兰绒雅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她没再开口,勉强的笑了笑,神情里却布满了忧愁。 她心想着晋王既然会问道将军,必然是发现了什么。而将军的回答不过是晋王想要更加确定试探的计谋,很显然,他已经怀疑了洛殇的身份。而现在,可能已经确定洛殇不是真正的洛家小姐。 可他为什么没有拆穿,直接询问下去。 难道说......晋王这么做都是为了殇儿,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对殇儿有了感情? 想到这里,纳兰绒雅放大了瞳孔,有些惊讶和不可思议。 —— 远行的队伍,离开了城门,马车前行的辕辙之声加之那踏踏的马蹄音,有些嘈杂。 不知何时,乌云密布,抹去了晴朗的天空,遮住了火热的烈日,忽然阴沉下来的天色,下起了细雨。 零零星星的雨滴落地,打散了团在一起的尘埃,听着窗外莎莎的声音,轿辇里的洛殇一直沉着头,她的心里很难受,像是被压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没想到洛家夫妇倒是让你如此留恋。”冷邵玉双眼微微眯起,眸中是窥破天机的洞悉目光,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洛殇望着窗外的沉郁神情慢慢的转到男人的身上,眼看着他唇角浅浅的弧度。 “他们是我的亲人,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这种感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男人双手环抱双肩,轻笑一声,狭长的眼略有深意的瞧着她。“本王不需要明白。” 听他的话,洛殇竟然笑了。 冷邵玉永远都是这么的高傲狂妄。 “你当然不需要明白,因为你没有心,这个世上,没有爱你的人,更没有你爱的人。” 闻言,男人阴了脸,眸子也是一点点暗沉下来。 这个世上没有他爱的人,更没有爱他的人,那是因为他爱的,爱他的那个女人早已经死在了洛柯的手上。 没等洛殇反应,她的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被大力拉住,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两只手臂也立刻被禁锢起来。 箍住洛殇腰际的手臂在女人的挣扎下捆的更紧,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透过薄薄的衣衫,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的一双手被他捆在胸前,动弹不得。 略略潮湿的温热气息扑在洛殇耳边,微微的麻痒,极具魅惑又寒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若不是你的哥哥,又怎会有无心的本王。”他的手指摆弄着洛殇的秀发,在她柔软的发丝里来回交叉。 那充满诱惑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所以这话,还轮不到你说。” 他的薄唇比刚才还要近,已经贴在了她的耳边,引得洛殇不由自主地瑟缩。 感受到了她的慌乱和惊惧,冷邵玉轻笑出声,手指柔柔滑动,缓缓的探入她的衣襟,向胸前游去。 他冰凉没有温度的手同他的人一样,寒冷,他的指节抚摸着洛殇光滑的肌肤。却侧着幽深的眼眸冷眼瞧着她,看着她无从反抗下的顺从。 他邪魅一笑,伸手托起洛殇小巧的下颚,优美的唇弯起,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 只有洛殇知道,眼前的男人笑容下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你真要好好感谢你的兄嫂,他们对你可是费劲了心思。”说着,他冰凉的吻落上洛殇娇嫩的樱唇。 洛殇摇头,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男人的禁锢,他挺拔的身躯压着她,她的后背紧贴轿辇的板子上。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敞开的窗户,四周除了细碎的雨声,还有马的惊叫。 车还在前行,雨也还在下着,阴沉的天气,抹上了一丝诡异。 洛殇要开口,可男人却没有想要放过她,霸道的索取她的温度。 而他擒住洛殇的手却松了,洛殇看着他的指尖慢慢的移动,然后拾起一支精细灵巧的银羽飞速的穿透窗子的薄纱飞射而去。 只听车外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声大喊传来。“有刺客,保护王爷和王妃。” 洛殇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越是这样,男人抱着她腰间的手便是更紧。 队伍停止了,轿辇外,人心惶惶,随后雨中传来数支飞箭。 幽深的林子里跳出众多黑衣刺客,侍卫们持剑与之搏杀,乱成一团。 “王爷,情况有变,属下斗胆改变路线。”侍卫跪在车前。 冷邵玉冷笑一声,可眼中的却带了杀气。“走十里坡。” “是!” 雨下的越来越大,车子外刀光剑影,兵器摩擦发出的响声传来阵阵刺耳。 洛殇眼里眸光浮动,忽然她放大了瞳孔,阿玉,卓锦,还在后面的车里。 “你要做什么?”看她要起身,冷邵玉攥住她的手腕。 洛殇楚楚动人的眼眸看着他,没有开口,在他没有握紧之下撇开他的手,跑下轿辇。 如落雨般的箭停了,吵杂的剑声中,车子内传出卓锦的哭声。 “阿玉姐,我好怕,我不想死。” “没事,你不会死的,我就是担心小姐。”阿玉抱着卓锦。 车帘一掀,阿玉抱着卓锦的手一紧,看清了浑身湿漉漉的洛殇时,卓锦忙扑到洛殇的怀里。 “小姐......” 洛殇抱着她。“别怕,会没事的。” 前面的轿辇内,冷邵玉纹丝不动,他沉着冷静惯了的脸色一丝不展。 却听人禀告道“王爷,又来了一批人,他们好像不是......” 没听侍卫说完,冷邵玉深邃的眼眸顿时蒙上一层阴沉寒冷的云雾,身体一跃,迅速跃下轿辇。 空气中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暗沉的天气,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大地。 一支箭横穿过轿子,从卓锦流下的发丝中一穿而过,吓的卓锦脸色惨白。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来的刺客要么就是来杀她的,要么就是来杀冷邵玉的。 “下车,你们找准时机,趁着人乱,快走。”洛殇拽着卓锦的手,带着阿玉下了轿子。 看着大雨淋漓下的一具具尸体,洛殇忽然怔住了,莫名的场景又在困扰着她,她摇了摇头,将卓锦交给阿玉。 “你们两个趁着现在快走,快去将军府告诉哥哥,还有晋王府,去找莫大人。快去——”洛殇焦虑的眼神看着她们。 “小姐,我们逃吧,趁现在,您和我们走吧。” “小姐,我们走吧,这么多杀手,晋王活不了了,你和我们走吧。”阿玉攥着洛殇的手,却眼见她神情犹豫着,随后慢慢的抽回手。 “我不能走。” “为什么?这里有多么危险你是知道的,难道小姐对晋王,动心了吗?”阿玉凝视着她。 洛殇一愣,避开她的眼神,直接推开她们,声音高挑。“我以小姐的名义命令你们,快走。否则,我立即死在你们眼前。” “小姐......” “快走——”洛殇冲着她们喊道。 阿玉咬着牙,拉着卓锦绕过轿子,趁着慌乱跑入了丛林。 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洛殇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正对上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他的发湿了,却丝毫不掩盖那魅惑。 他们对视而望,却谁也没有开口。 这次来的杀手,格外干练。 冷邵玉一把拽起洛殇的手腕,他腰间的白砂项扇划过一个极为潇洒的弧度,顺势一脚将洛殇身后的杀手踹倒在地。 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眉间浅浅,只是微微轻蹙,来的杀手分为两路,现在只剩了一路。 十几个杀手手持长剑,一步一步的向他们围来。 107坠入断崖 那些步步紧逼而来的杀手,速度极快,却依旧没能让眼前这个男人的面色所做丝毫改变。 白色的披风自然散落,光与影下,他手中的白扇随着涌上的黑衣刺客在掌中半开半合。似乎找不到任何言语去形容他敏捷的动作。 眼见着面前杀手一个一个倒在他的脚下,半空中嗖嗖的声响却又传来,随后数支利箭如泉般涌现,又是弓弩所发,势头极快。 他一只手抱紧洛殇的腰间,另一只手上的白扇宫羽抵挡这不可小觑而来的利剑。 一拨羽箭刚刚击落,第二拨已经蜂拥而至。 北风呼啸,大雨倾斜而来,寒芒点点,带着死亡的气息禁锢此二人。 与此同时,又上来一批刺客举起剑围上他们。 冷邵玉眉头轻蹙,一脚踢起地上的断剑朝上前的刺客飞去,一声惨叫,刺客的头颅正中间被利剑直穿透而过,他身后的杀手也被刺中了右眼,鲜血淋淋的从眼眶而出,雨水击打在上面,溅起黑红的血花。 其他刺客见此,一同冲了过来,凶性不减,尤其是那个瞎眼之人,厉吼一声,扑了上来挥剑便刺。 如雨般的羽箭纠缠,让他脱不开身。眼角余光看见长剑刺来,只得侧身躲避。冷邵玉飞出手中白扇,一脚飞跃,夺过对方手中的长剑, 他的剑数气贯长虹,将羽箭尽数斩落。刺客们身中数箭,倒在地上,但这些杀手似乎杀也杀不尽,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上来。 一道道渗人的幽茫在半空开展,他的剑一滑,剑气溅起四散的水花,凌厉星光穿透雨滴,向着刺客斜劈而下。速度之快,如时过境迁。 洛殇从未见过这样的冷邵玉,看来,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地上那些尸体,也都是他杀的。 刺客来不及回招就被他掌中的剑劈成两半,那一个个倒下的尸体,鲜血横川,随着大雨的冲刷,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洛殇的双眼。 血,都是血,不,不要! 她的头又痛了,洛殇不敢看,她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一幕幕记忆犹如幻影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感觉到了她身体突然而来的变化,冷邵玉抱着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就在洛殇逐渐恢复了意识抬起头时,耳后传来的冷风中伴着剑光的杀气阴冷至极。 没等她转头时,男人已经转了身。 那把从身后刺来的剑就在冷邵玉转身护她的时候,刺入他的胸口。 洛殇蓦然看着他,胸口的鲜红逐渐的透过他的白衣。 “冷邵玉......你......”洛殇看着那大片渗透而出的殷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挡这一剑。 冷邵玉蹙紧英眉,半跪在地,却依旧抱着怀里的女人不撒手。 胸口传来阵阵剧痛,雨水淋漓而下,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 随胸口处剧痛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个极为阴寒的声音。 “听说晋王的命就连上天也不敢收,也不知是不是这样。所以,在来之前,在下和自己打了个赌。”持剑的是位不同于其他人的黑衣男子,他蒙着面,一身黑色长衣落地,眼里的幽深却重如深潭。 “看来,我赢了。”他轻笑了一声,拔出插在冷邵玉胸口的剑。 冷邵玉咬紧牙关,他虽面不改色,可抱着洛殇腰间的手更紧了。 “啧啧......想不到不可一世的晋王,竟是为了一个女人失了性命,而这个女人,还是你的仇人。”黑衣男子朗笑出声。 这个男人,洛殇是见过的,那天她离府破解时疫之时,也是他想要夺自己的性命,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却放了她。 不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冷邵玉双手抱着洛殇,他一点一点的站起身。 “不错,还能站起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黑衣杀手眼睛一眯,持着剑的手一动,朝着冷邵玉挥来直上。 这个杀手,来无影,去无踪,他被众人称作公子,名为唐傲。是大丞相岳凍阳的手下。 冷邵玉同他交手,因受了剑伤,难以抢占上风。他忍着眩晕和剧痛,深邃的眼透过雨丝看向不远处的一片云雾朦胧的林子。 他脚底一滑,剑光一舞,瞬时扫起地上三人尸体飞向唐傲,趁此时机,横抱洛殇,跃跃而起,脚底用力,飞奔入深林。 怀里的洛殇,看着男人胸口处发黑的血,不禁身体紧缩。“冷邵玉,你放我下来吧。” “你把我放下来,这血是黑色的,剑上一定有毒。”她睁大了眼睛。 “这点我比你更清楚。”淡漠的声音下,他掌臂用力,将那纤细的身子抱得更紧,轻功运至极致,在大雨倾盆中转瞬而去,脚踩树枝,横穿丛林。 天色暗沉的更加浓重,大雨也没有丝毫的停歇,冷邵玉脸上疼痛的汗水混杂在雨水中,终于在体力不支,毒发下,他的手不由的颤抖,而后两个人一同从高处落下,倒在泥泞的泥水旁。 洛殇没空理会自己的脏兮,爬起来,忙过去,想要扶起他。 “滚开——”他的一声怒吼,将洛殇推倒在一旁。 洛殇错愕的神情望着男人。 “你们洛家天生是来索命的对吗?呵......”冷邵玉一声轻笑,他想要站起,可已经浑身无力。 “这个时候你一定还要说这种话吗......”洛殇上前扶他,还是被他一掌推开。 “你不想害死本王,就立刻给我滚,别在我身边,免得你们洛家不详之气带给本王。”冷言冷语,如同这伴着风霜的雨水洗礼而来的阴寒一样。 洛殇没有理会他的话,不顾他的驱赶,硬是将他的胳膊挽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他起来,刚迈出一步,身体却又向后退去。 十几名杀手站立在他们面前,唐傲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剑,指向洛殇,又慢慢的移动到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你带不走他的,即便带走,他中了剧毒,也是活不了的。我现在给你个机会,留下他,可以饶你一命。”他的眼神同冷邵玉的神情真的有着太多的相似。 洛殇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余光里不时的望着身后密麻丛林遮掩下的短崖,而一旁的冷邵玉已经逐渐昏厥。 “我的时间很有限。”唐傲朝着她走近。 该怎么办,看着唐傲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洛殇却没有丝毫办法。情急之下,她扬起俏丽的脸蛋儿。 “我现在也给你个机会,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说不定我还可以告诉你解毒之法。”洛殇美丽的瞳眸同他对视,没有丝毫退却。 闻言,唐傲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们都中了毒?” 树林里全是樟树,而这雨中带来的樟气并不会因此削弱,但洛殇知道的,这樟气本就无毒。 “你们是不是感到一丝头晕脑热,觉得嗓子干渴?是不是手脚发麻?”洛殇勾着唇角,一眨美眸。 如此的雨天,况且这些刺客刚刚经历搏杀,必定会有此症状。 几个黑衣手下搓了搓手,听她说的倒是有些浑身不自在了。 “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樟气,即便你们身手再好,可这毒已经进了你们的全身,经脉。”温柔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让人听了却有丝丝寒意。 唐傲半眯眼眸,盯着洛殇的一举一动,她细微的动作都刻在他的眼里。 她想以此扰乱他们的心智,还真是妄想。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洛殇同男人的身后是半个短崖,而下一刻,她已经伸出了手,直接将冷邵玉推了下去。 唐傲皱紧眉宇,立即过去,朝着她伸出手,却还是眼瞧着她也随着跳了下去。 这所树林处于山涧,到处都是短崖,丛林。唐傲眼望着云雾的丛林山涧,两个人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子,晋王中了剧毒,此时又摔下崖涧,他是活不了了。”手下也想下探了探,郑重的说。 “我要见到的,是冷邵玉的尸体。”唐傲声音低沉,字语很重。 “是,属下遵旨。” “如果那个女人没死,把她带回来。” 黑衣杀手们不知公子为何要留下那女人的性命,却谁也不敢枉自揣度。 108为他吸毒 天像是露了个窟窿,堵也堵不上这倾盆而来的大雨,漫天乌云连成一片,黑漆漆的压在这丛林上空。林子里的几棵不高的树被大风吹断,随着雨水冲刷的方向随波逐流,滑下断崖。 断崖下的石岩上方,冰冷的星雨无情的吹打着倒挂在绝壁横枝上的两人。 “漀音,不要睡了,把眼睛睁开......” “漀音,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等我回来......” 上苍仿佛怜悯她不堪的遭遇,在一遍遍回荡的颤音中,洛殇虚弱无力的睁开双眼,睫毛很沉重,像是同眼皮粘在了一起,水珠从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滴落。 风雨吹打着她的身体,让她从头晕眼眩中保持了几丝清醒。 她动了动身体,下方是石岩,而自己居然掉落挂在了树枝上。 可冷邵玉在哪里? 洛殇转过头,寻找着他的身影,贴离绝壁一侧的枝头,一身白衣银羽的男人正吊在那里,长衣飘飘,随风而动。洛殇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体,朝着他爬过去。 推了推男人,他的嘴唇发黑,已经没了知觉,根本听不到洛殇的呼唤,也无法清醒过来。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望了望下方的石岩,刚刚她同那群杀手刻意的拖延时间,为的就是将下方看的更仔细一些。若不是她意外中发现绝壁下竟然有一宽敞之地,想来定是断崖半中央的石岩,这样即使他们跳下也不至于会死。 总之,远好过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树枝上缠着藤条,还好这离石岩面不算太高。 洛殇没有半分犹豫,费劲力气扯过藤蔓系紧枝根,藤蔓的另一端紧紧的系在她的腰间,手腕。她将男人高大的身躯背在身上,用力拽着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他,一点点的顺着藤蔓向下爬。 翠绿的藤蔓布满厉害的荆棘冗刺,洛殇的腰间,紧紧系着藤蔓的腰间,逐渐的印出大片的血红,湿漉漉的衣服让着鲜红的血迹扩散渗透的范围越来越大。 一双细嫩的手被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白皙的脖子,纤细柔润的肌肤,变的伤痕累累。手已经被藤条勒的发青,她的血顺着藤蔓缓缓的滑下,冰凉的雨滴混合着鲜血从她的手腕流经过她的肌肤。 苍白的脸蛋儿,除了雨水和冷汗,还有痛苦和伤痕。 藤条到了一半便没有了,洛殇的神情犹豫着,只有她同背上的男人一同跳下,才能不让他受到剧烈的撞击,可藤蔓系的太紧了。情急之下,洛殇只能去咬断它。 根根利刺在女人的樱唇上来回摩擦,她的眼里除了痛苦,更多的是焦虑。 缠着手腕的藤蔓断了,两个人一同掉落下来,洛殇死死的抓着冷邵玉的手腕,下落的一瞬间,她柔弱的身体扑倒在了地面。 感受身上猛烈的一击,一时间虚脱的竟说不出来,精致的脸蛋儿紧贴地面,半张脸沉浸在泥水中。冷风吹着,她微微颤动的手指还能支撑着她颤动的身体起来。 洛殇双手拄着硬邦邦的石面,撑着身体艰难的坐起来,眼前许多藤蔓交织下是个圆形的黑洞,以为是雨水浸湿了双眼,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她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竟真的是个山洞。 她拖着冷邵玉的身体,费了好大力气才进了洞里,将他扶倒在柴草上。 洛殇眼睁睁的瞧着这洞里,有柴草就罢了,居然也有一坛酒,还有一个空碗。 难道这里还有人住吗?瞧着这碗已经落上的灰尘,怕是很久也没有人用了,想来,也不会有人来这里。就算来,起码也会在这阴雨之后。 洛殇跪坐在男人的身前,看着那张发黑的脸,虽是发白,仍旧俊美。看着他,洛殇稍稍迟疑,长睫垂下,还是伸手去解男人胸前的衣服。 拉开衣襟的手停顿了,她却也苦笑一声,这个时候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随后脱去他胸前白色劲装,露出男人结实俊美的上身。 一道狰狞的伤口,印刻在他胸前,很长,也很深,黑色的血液也有些凝固。 洛殇两指轻抿血迹,她皱了蛾眉。这毒......下毒之人还真是抱了让他必死的想法。 她捏着衣服,对着男人那张俊颜,脸上的犹豫逐渐散去,低下头为他吸毒。额头上的汗累积的越来越多,吐在地上的黑血也逐渐的增多。 这毒很厉害,她根本没有办法吸尽他体内的毒,即便她吸出毒,也不能保证冷邵玉可以痊愈。 看着一侧的酒坛,洛殇提着裙摆走过去,捧着酒回来,冲着冷邵玉的伤口倾倒而下。 酒带来的烈性刺激着伤口,男人的眉头紧蹙,样子有些痛苦。 洛殇放下酒坛,扯开裙摆几丝布条,给他包扎,柔柔的手系好丝带,眼前却是蒙上一片空白,而后昏厥了过去…… 雨还在下着,洞口的藤蔓将这个山洞掩盖的完好,阴冷潮湿的洞里,不时的传来几丝雷电闪过的光亮,明晃晃的有些可怖。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冷邵玉从昏沉中醒来,除了伤口的疼痛外,还有些喘不过气,仔细一看,身上还压着一个女人。 他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她睡的很不安详,唇边挂着血痕,长长的睫毛向上撬动,长发散落在她的后背,包裹了她小巧玲珑的身子。 冷邵玉抬起无力的手,轻轻的抹去她唇边的鲜红。狭长的眼却是瞟过地面的黑血,空气中还存留着烈酒的余味儿,他眯起眼眸。 难道,她...... 恰好此时,洛殇也从昏迷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刚好对上男人视线,僵持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你......醒了。”见他看着自己,洛殇忙是坐起,脸色有些红晕。 “趁着本王昏迷,你这女人都做了什么?你该不会是......”男人的嘴角挂着浅浅邪魅的笑意,瞧了眼自己赤裸的上身,眼里满是嘲弄的神情。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能捡回他这条命已经不错了。 “晋王真是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洛殇轻笑一声,站起身。 看着她要走出洞口,冷邵玉微抬起高挑的下巴,艰难的挺了挺身子。“你要去哪?” 站在洞口的洛殇,望着外面没有停下的雨,笑了笑,故意阴阳怪气的说道“当然是离开这里,否则因洛家的人再给晋王带来什么不详之气,那岂非是我的过错。” 带着轻笑,她却真的走了。 冷邵玉阴着脸,一直瞧着她走出洞口。 冒着大雨,在一声声电闪雷鸣下,洛殇仔细的寻找着草药。阴冷的天气,本就湿透了的衣服外加上这风呼啸的吹拂,更加冷了,吹的她的身体,瑟瑟发抖。 可是这石岩绝壁下,除了藤蔓几乎寸草不生,石岩上都是偌大的石头,想找到草药简直难上加难。 没有办法,洛殇只能爬到绝壁上去,手抓着一块又一块石头,向上攀爬。据说那些具有疗效的草药都是生长在岩石缝隙中的。 双手的血染红了石头,磨出的水泡都破了,她用布条包系着摘到的草药,小心翼翼的下来。 “百解草。” 距离她的不远处,洛殇一眼便认出那味儿绝世草药,百解草具有抗毒解毒的疗效。她眼睛一亮,顶着雨水爬过去,伸出手臂抓了几次,才将草药顺利的取到。 石头太滑了,下来的时候她是小心了又小心,还是摔了下来,索性离地面很近,只是扭到了脚骨。 回到山洞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剥开层层藤蔓,山洞里却是空落落的。 冷邵玉不见了。 手中的草药一瞬间掉落在了地上,看着山洞里消失的他,洛殇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担忧和惧怕。难道那群杀手发现了这里,抓走了他吗? 还是,他走了。 不可能的,他伤那么重,就算自己为他吸出了毒,可伤口那么深,一时半刻,他也没办法行走,更别说走出这山洞。 那他会去哪里? 睫毛颤抖,泪水湿了眼眶。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身后低沉的声音透彻心扉的传来。 洛殇回过头,高大挺拔的身躯站立在她的面前,遮住了洞口而来的冷风,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丝毫没有受他虚弱的影响,狭长的俊眉柳叶如飞,发白的薄唇不减邪美。 “冷邵玉......”洛殇水亮的美眸望着他。 看到他不在洞里,那一刻,真的无法形容心里的失落。 冷邵玉撇了她一眼,直接走了过去,拾起几根柴草木头,推了起来。 看见她出去,不用想,这个蠢女人准是去寻草药了,生怕她有事,他挣扎了几次,才站起来想要追上去,竟不成想他出去的时候,这个该死的女人早已经没了身影。 “别这样看着我,本王没你想的那么弱。”冷邵玉冷哼一声。 洛殇转了头,低下身解开布条的包裹。 “你先把火生起来,我给你熬药。”洛殇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挑捡自己采摘来的草药,这几味儿药作用不大,但至少可以帮他稳住毒性,免得伤口发炎。 “你这是,在命令本王?”冷邵玉冷言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我在祈求你,可以吗?”洛殇叹了一口气,本想说出口的话还是止住了,毕竟眼前男人的一身上也都是为了救自己。 听她这么说,冷邵玉才是不屑地蹲下身拾起柴火。 109做点什么 山洞里的这坛酒不仅救了冷邵玉的命,就连空坛子也能为洛殇所用,熬制草药。 柴草堆起来的支架,燃烧起来的火焰平静稳合,蓝色的幽光浅浅浮动,大概是天气太过潮湿的缘故,火焰总归不是很明亮的。 雨夜很冷,外面早已漆黑一片,昏沉的光线,恰好能够照亮漆黑山洞里两人所处的角落。 火焰照亮了女人的半张侧脸,她的鼻梁高挺,睫毛上翘,轮廓极美,胜于罗敷。那双眼睛专注于手中的草药,安静的更显美态。 一声巨响而来的雷鸣,也带了一阵凉风,透过藤蔓吹进洞里,火焰被风吹的微扬,半闪半灭。本就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加之这阵凉嗖嗖袭来的冷风,寒意透彻肌肤,寒冷也随之穿透了她的全身,洛殇双手抱了抱肩膀,身体紧缩,搓了搓了双手。 “把衣服脱了。”坐在一旁男人淡然的说。 洛殇回头瞧他,不悦的提高了语调低咒一声。“流氓!” 被她这一句“流氓”骂的可有些抱冤,冷邵玉真是哭笑不得。 他不由的邪笑出声。“本王是看你衣服湿透了,好心提醒你放在火旁能干的快些。怎么,你难不成想到了别的?” 听他这么一说,洛殇红了脸,立即转回头,避开他的视线。却在心里低咒了好几遍。 “你还真是有趣,你的哥哥处心积虑想要杀我,而你又费尽心思的救我。洛柯要是知道他的妹妹如此,你说他会不会被气死。”他轻笑,薄唇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眸子里的笑意也让人陶醉。 其实冷邵玉早就料想到了洛柯会暗中派人刺杀他,所以对于初始的刺客,他并没有放于心上。以至于洛殇冲下轿辇,他也没有立即的跟过去。 但却不想而后又来了一队杀手,对于那群刺客,他猜也能猜到,更何况那位公子唐傲都出面了。只不过他省亲归途的车迹同来时的城门路线不同,看来是有人同刺客串通好了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人想的都和你一样的阴暗。哥哥他绝对不会派人刺杀你,更何况......”洛殇说着说着,却是哽咽住了。 “更何况他的妹妹还在我这里,对吗?”冷邵玉冷淡的口吻,接着她的话说完,但这话里面,却像故意暗藏了什么别样的意味儿。 洛殇想了想,开始的那群刺客杀了所有奴婢,却唯独没有碰阿玉和卓锦。 况且就算阿玉同卓锦趁着人混乱溜走,但那么多刺客,逃出去也并不会那么顺利。难道,来的两批刺客中,第一批真的会是将军府的人吗? 可怎么会呢...... 洛殇有些心神不定,她摇了摇头,这是在想什么,她怎么可以去怀疑将军府。 看见她此时的表情,男人不由冷笑出声。 浓浓的草药味儿略带清新和晕苦,混杂着未去除的酒香盈满整个山洞。 “把他喝了吧。”洛殇将舀好药汤的碗递给他。 冷邵玉琥珀色的眼眸轻佻瞧着她,微深的神情集俊美一现,从洛殇的手中接过药碗。 却当女人转身的一瞬间,他的大掌忽然攥上她的手腕,就这么一扯,将她整个人扯进了怀里。 洛殇挣扎了两下,邪魅的唇音在她的耳侧响起。“别动,本王可是有伤在身。” 他胸口的伤痕那么重,那么深,还敢在这个时候如此,真是死性不改。 但忌讳怕自己真的不小心误撞到了他的伤口,洛殇没再动,只是侧过脸,不去看他。 男人森冷的目光锁定她,眯起双眸,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如蛇般缠的紧紧的,另一只手强行的搬过她的肩膀。 只听他几分认真严谨的问道“告诉我,你怎么不逃?” “你不是讨厌怨恨本王吗?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丢在这里,这样你也就再不用受我的折磨。” 他的眼睛若桃花,若冷泉,薄唇轻抿,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就在那两个陪嫁丫头要带走她的时候,这个女人却说,她要留下。 洛殇不想开口,她也知道,若是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个男人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她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就在他为她挡了那一剑的时候,她的眼里,她的心,就已经告诉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他。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因我才受了伤,出于一个人内心的责任,我也应该救你来报答。”洛殇应付的说,挣了挣手臂,男人却没有想要放开她的意思。 冷邵玉森冷的脸,俊俏上带了一抹邪笑。“只是这样?还以为你对本王对了真情,想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呢。” 被他这么一说,洛殇身体一怔。她对他,动了情吗? 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洛殇带着微浅的笑意同他对视。“晋王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对你......” 没等她将话讲完,男人的胸膛已经朝她压了过来,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双手挽住她的后背,离地面仅有几毫。 因为冷邵玉的伤口,洛殇没办法推开他,只能任由他胡来。 那张妖孽不可一世的脸居高临下的凝视她,他高挺的鼻梁紧贴洛殇鼻尖,竖起的食指轻点她的唇瓣,极具魅力的唇齿柔和发音。“嘘......” 男人的唇角微微上扬,抚摸着她的脸颊。“可本王觉得你在说谎。” 随后,他的吻轻轻的落在洛殇的樱唇上,那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贝齿,趁机吮吸着她的稚嫩,温柔中却也带着一点儿霸道。洛殇起初的挣扎却终是难以抵过他突如其来的细腻和柔润。 在他绵柔的吻中,这也是她第一次,沦陷。沦陷了她的心。 吻够了,男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她的唇瓣,笑眼一眯。“你的心远不比你的身体诚实。” 卷曲的密长睫毛望着他,眉目如画,眼眸如盈盈秋水。“你不是恨我恨洛家吗,又为什么要救我,为我挡这一剑。” 洛殇知道,对于冷邵玉这种在刀尖上生存的人来说,他们的命是极其珍贵的。想要刺杀他的人,也必定会先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他早就该清楚,这剑上会有剧毒,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替她这个口口声称是仇人的洛家债物挡剑。 她的话却让男人沉默了。 就连冷邵玉自己也没有想到,在那把剑将要刺入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刹那,自己竟然会转身替她承受。 半响,他才冷淡的开口。 “因为你的命只能属于我,除了我,没有人能让你死。包括你自己。” 这是多么霸道的话,多么简单的理由。 她在幻想什么,从这个男人的嘴里,难道还要妄想听到他暖情怜悯的话吗?洛殇不禁苦笑。 火焰映照下,周围散发着迷离的红晕。晕眩中,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美。 “这么美的时光,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他迷离的笑意有些不祥。 那只攀在洛殇腰间的手,开始不安分,他修长的手指跳动着,舒展着,抚摸着她的身子,轻柔又满是诱惑。感受着她肌肤的滑润,手指所经之处,衣带尽解,露出女人的半个香肩。 他按捺着洛殇蠢蠢欲动的身体,她越是想要挣扎,他捆绑的就越紧。 洞里充满了纵情欲火般的气息。 正当要解开她胸前衣带时,只听见洞口传来一声轻咳,一个身影越来越近。 110死性难改 “你......你们......”看清楚了缠绵在萤火之中的男女,站在洞口的大汉愣是怔住了,他睁大了眼睛,张着大嘴巴,一脸惊讶。 他穿着一身素衣长衫,湿透的衣服显得颜色更加深暗,一双黑色的鞋靴满是泥泞,裙腿的布料也被划了一条很长的破损。 满脸的褶皱,让他看上去年纪老成,内陷的双眼带了凸显的几缕血丝,眼袋很重,乱哄哄的头发还淌着水珠。他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斧头,向着里面他们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探过去。 一声破碎响音骤然响起整个山洞,惊得大汉不禁呐喊一声。 破碎的一块碗片‘嗖’的朝他飞来,速度快的只能感受到风般的凉气。随后,尖利的碗片直插在他额头上蓬乱的发中央。 大汉手里攥着的斧头“嘭”的一声滑落,掉在了他的脚下。 他的眼睛睁得好大,翻了白眼瞧着额头上的器物残片,冷汗岑岑流下,双腿也是不停的在颤抖着。 而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直言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他双手哆哆嗦嗦,声音沙哑。 隔着一层微浅的烛火,他们并不能将对方看的很清楚,只是依稀能观到对方的大致轮廓,分清男女,衣着。 “别伤他。”洛殇望着身前的男人,祈求道。 冷邵玉撇了眼怀里女人,按着另一块残片的手指缓慢的收回,离开了冰冷的白片。 他细长的手伸向洛殇,提了提她的衣服,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完好的遮住。森冷的眸光穿透烛火,冰冷的声音让人浑身胆颤。“你是什么人?” 大汉不敢抬头,他脸色煞白,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怪不得,他出门前,发妻唠叨了千万遍,雨天不易出行。这下好了,栽了个大跟头,惹了大麻烦上身。 他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是这山中的农夫,我姓吴,叫吴用,我的妻子叫葛红娘,我爹叫......” “你在说家谱?”男人不悦的压低了冷音。 大汉猛然抬头,双手合拢,不停的磕头。“公子饶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了你们的......只是这山洞,我平日里捕蛇打猎被咬伤,都是在这里治疗的,今日遇上这连绵不断的大雨,所以才会想到此暂且歇息一会儿。” 听大汉诚垦的话,倒真有几分可信。 他们摔下断崖,唐傲向来做事谨慎,绝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所以,任何可疑的人都要仔细,绝不可小觑。 洛殇感觉到了男人围在自己腰间的手有些松弛,她顺势离开他的怀抱,站起。 “您说,您姓吴?那我便称呼您吴大哥好了。真是抱歉,本是借用了你的山洞,又害得你受惊。”洛殇很愧疚,她忙过去伸出手,要扶地上一直跪着不停磕头的人。 冷邵玉倒没有什么态度,冷漠惯了的表情轻蔑的瞧着两人。 “不不不......不敢。”吴用低着头也不敢抬起,生怕再飞来一个碎片,要了他的命。 “我求求你们,就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位残疾的妻子要养活,饶了我吧。” 洛殇心里很不自在,她半弯下身子,身后的长发散落自然的落在胸前,直到垂到半腰间。“您误会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快起来吧。” “那......那......他......呢?”吴用吞吞吐吐才是小心的憋出了四个字。 “他?”洛殇转眼想到一旁无所事事的男人,她直起身子,转过头,看着冷邵玉。柔柔一笑,示意吴用放心。 “他也不会伤害你的。” 听女人将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吴用才是慢慢的将头抬起,满是褶皱的脸刚一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吞了吞口水,怕是看错,他仔仔细细的揉了揉眼睛。 吴用的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被一旁的男人尽收眼底。冷邵玉轻蹙眉间,有些不悦这人看洛殇的神情。 却见吴用不仅没有起身,反而脸色大惊,大声开口道“您是......晋王妃?” 闻言,洛殇同冷邵玉相互对视皆看着此人。 “您认识我?”洛殇柔美的眼睛微微皱起。 吴用却哭了,抬起胳膊,袖子胡乱的摩挲了两把眼睛,擦去了眼泪。忙说“您救了京师千万百姓的性命,又救了我妻子的命,您是我武周的恩人,更是我吴家的恩人。吴用怎么会忘记。晋王妃,您一定要受吴用三拜。” 说完,他坦诚的重重的磕着响头。 “您别这样,快起来,我承受不起的。”洛殇怎么说,还是阻止不了吴用急切感激的心。 冷邵玉双手环抱肩膀,向后倾靠,轻哼一声。她这王妃当的还是真不错,不仅成了武周的救世主,这一下,更是俘获了众人心。 他作为一个旁观人静静听着,这个叫吴用的人口口声声的感激之情。 吴用嗑完三个响头,才挺起身体,他的体型有些微胖,一脸发黄的肤色,满眼笑意的看着洛殇。随后,他也注视到了坐在一旁的男人。 吞了吞口水,还是小声的言道“王妃您放心,这事儿我绝不会同任何人说。” 他突如其来的话却让洛殇听了一头雾水。 吴用撇了撇嘴巴,继续说“其实武周若不是有晋王在,也就不会宁和的今天。但王爷也实在冷漠,那块冰啊,起码冰封了千年之久,根本是不可能够融化的。所以您......也是能理解的。” 洛殇这下是听明白了,原来,吴用以为她是在同别的男人...... 她拂起袖子不禁嗔笑。 “你也觉得晋王冷如冰吗?”她故意的柔声问,眼神轻拂一旁的男人。 吴用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又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不仅我,这武周的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大家都不敢说罢了。” 洛殇明显瞧见一侧的冷邵玉早已经发青了的脸色逐渐的暗沉。 “唉……”吴用又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们这些做百姓的,真的希望晋王能时常笑笑,一座再冷的冰山,如果持久下去,也会孤独。” “孤独?”在洛殇未开口前,他的声音已经抢先了一步。冷邵玉站起身。 他天生带着一种王者的风范和霸气,所以走来的几步,都让吴用深感发颤。 “晋王不会孤独。”他唇边带着一抹微浅的笑,却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悦情感,两叶细长精修的眉英气帅朗,意味深长的眼眸瞧着洛殇。 吴用也不知他是何意,更不知他的身份。 看着洞外的雨有些微弱下来,吴用对洛殇指了指洞里深口处的草帘。“王妃,那下面小的藏了些粗粮,虽不比王府,但毕竟还能填饱肚子。我瞧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下,趁着现在小了些,我得沿路下山了。我家就在这半山脚下,雨停了,您可一定要过去。红娘一直想要当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您要是去了,她就不会在说我无用了!” 现在雨势虽不大,但毕竟还在下,山路崎岖,又很滑。看王妃一脸的憔悴,加之这位公子胸口处的深红,一定是受了什么重伤。这个时候,吴用也不好在险中冒然带他们下山,只能先将他们留在这里。 “谢谢你。”洛殇道谢。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妃冒那么大危险,不惜为我们得罪了圣上,差点被杀头。吴用也就这小小的用途能够来报答您了。”吴用很客气,一看便知他是位憨厚老实的人。 吴用打点好了洞里的一切,又将自己家中的详细方位说了一遍,才离开。 望着洞口的身影逐渐的消失,洛殇才回过身,却被眼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冷邵玉大掌勾起她纤细的腰,调凯道:“得罪圣上,呵……洛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胆识。” 洛殇不想理会他,挣开他的手掌,走向燃烧的火焰旁。 “我们也该走了。” “什么时候?”她停下步子。。 冷邵玉双眼一眯,望着外面漆黑的一片,淋漓的雨声,他语气沉稳。“现在。” “好。”没有问他什么原因,是因为她清楚,冷邵玉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唐傲为了找他们的下落,必定会封锁这个山林,这么大的雨,吴用又孤身一人,必定会引起怀疑,说不定,早已经被人安插了眼线。 所以,这里已是是非之地,必须早早离开。 “可你伤……没事吗?”比起这些,洛殇更在意的是男人的伤口,外面的雨至少还没有停,若是他的伤口再不小心发了炎,一定会加重病情的。就算他的抵抗力再好,也会经不起病痛的折腾。 冷邵玉轻笑出声,眼眸里泛起桃花绚烂,他邪魅的面孔向她凑了过去,高大的胸膛挡在她的身前,不仔细,还真是看不出他的病态。“怎么,想要本王演示给你看吗?” 死性难改。 洛殇狠狠的推开他,走了出去。 111 杀手唐傲 洞外的狂风不止,吹刮着无止境的雨倾斜而下,黑夜里的乌云从南部天边急涌过来,一道利闪怒雷划破天空,刹那间,狂风大作。一个又一个霹雳接连响起,震耳欲聋。 闪电撕扯着漆黑的深夜,远处天际一个红闪,像把这翻滚的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细长裂痕。 滂沱的暴雨冲刷着岩石绝壁,哗啦啦的雨水落地,溅起周围水花四扬。白闪下,照的石头光滑透亮,也照着半石崖壁上男人的一袭白衣。 冷邵玉手腕系着洞中的绳索,洛殇依偎在他的怀里。那只大掌将女人抱的紧紧的,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也为她挡去了这风吹雨淋。 寒风暴雨,像一把把锐利的剑,刺穿他体单薄的衣衫,那暴露在外面的脸同肌肤,也被无情的风雨划了一刀又一刀。 透着闪电的光亮,洛殇看见他胸前已经包扎好了的伤口又渗出大片的暗红,她抓着男人衣服的手有些不安的松懈。 冷邵玉仿佛真的有可以洞察一切的能力,头上方传来他严厉寒冷的声音。 “我还死不了。” 一固这样,明是快要将力气耗尽,还是如此不容别人看轻自己。明是好意,却又要用这样刻薄的话阐述。 雨水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缓缓的下滑,滴落在洛殇抬起的额头上。 男人微微抬升的下巴,刻着别致俊美的五官,他认真淡然的脸上除了俊朗还有一味让人陶醉沉沦的引力。 石岩仿佛挂上了一层白霜,光滑的让人无从落脚,费了好大精力,他们才顺利的达到地面,树林一处。 密密麻麻的树林,遮挡了雨水的侵袭,冷邵玉的脸色将近发白,洛殇将他扶到一旁的树下。 “一定是伤口又裂开了,先止血吧。”血淋淋白布上的殷红逐渐的发深,她半蹲下身,焦虑的眼神看着他的伤口,伸出手要去解开那缠绕的绷带。 刚触碰到他时,伤痕累累的手却被他的大掌攥住。 她的眼睛,晶莹的双目在着黑夜里美的如星宿,幽魅瞳光叫人不舍回神。 “怕吗?”他忽然柔和下来的神情,掌心的温度也在这冷冽的凉风中为她增添了几分暖意。 洛殇没有回答他,细腻的双手从他的掌中抽出,轻轻的解开缠在他伤口的绷带,那一道深红的伤疤,印在她的眼中,也刻在了她的心口。手停顿了一会儿后,用力的撕扯下了她裙角的几缕纱,重新给他包扎。 “当时没选择跟着那两个丫头离开,后悔吗?”冷邵玉侧着头,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那一刻她真的逃走了,这个时候也就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受苦。 但如果她真的走了,他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就此放过她。 “选择救我,你后悔过吗?” 洛殇微微抬起头,淡然一笑。提了提裙角在他的身旁坐下,眼望着如眸黑的深空。 她并不想听男人的回答,而冷邵玉,也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你真的就那么恨我们吗?恨到无法原谅的地步。”白色的水气在这寒冷的夜里冉冉漂浮,险些凝固。 恨。怎么会不恨。 月娥死的那一刻,冷邵玉就已经死了。 但他恨的不该是她。 肩膀忽然有些发沉,冷邵玉微侧过脸时,洛殇的头正靠在他的肩膀上,睫毛紧闭,可能是太累了。 他眯起了双眼,伸出手将她柔软的身体楼入怀里,刚碰到她时,洛殇身体的滚烫让他自然的伸出手摸了摸她额头,如火炉一样。 想把她抱的紧一些,只觉得掌心黏黏的湿润。从她双腿下抽出手,电闪雷鸣下,他的掌心血红一片。 冷邵玉皱了眉头,阴沉的脸色如同这漆黑的夜色。他眼瞧着倒在怀里昏迷的女人,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受的伤。 与此同时,冷邵玉猜的不错,那群杀手果真找到了那个山洞...... “公子,他们应该刚离开不久,属下这就派人搜寻,定会找到他们。” 黑衣翩翩,墨黑深眸瞧了一眼刚熄灭不久的柴火,以及一旁地上的血迹,点了点头。 唐傲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冷邵玉必须死。那个女人,也必须活着。” “可......可丞相那边。”手下有所顾虑。 丞相的意思是,那个女人同冷邵玉都必须死。 “这是主人的命令。”唐傲轻言,转而,步伐轻佻,走出洞口。 丞相岳凍阳为当朝皇帝的二叔,也是冷邵玉的亲叔叔。 先帝在世时,众多兄弟中,唯他最为器重。只可惜先帝离逝后,却不想岳凍阳日益娇纵,权衡朝野,丝毫不把皇室放于眼中。 他张扬跋扈,依仗军功,叛逆之心,无人不晓。 对于岳凍阳来说,眼前最大的障碍就是晋王,冷邵玉。太后静和氏同韩王等诸位王爷,元老,不过都依仗晋王。一旦除了冷邵玉,那么其他人也就会不攻自破。 然而,岳凍阳想争夺武周江山皇位,却不只是为了自己,他效忠的不是武周,是他的主人。 只是这位神秘的主人,除了岳凍阳自己,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站在雨中,唐傲半仰起头,落下的雨滴中印着那个女人的脸。第一次刺杀她时,他放了她。并不只是因为洛殇心地善良,而是她实在太像一个人,他的恩人,卫国皇后娘娘,彦氏。又像极了九公主。 只是他离开卫国时,公主仅有六岁,后来,再想去卫国,却得知皇后娘娘已经自尽而死,九公主也为国殉葬跳入琅琊。 当年,他被一户好心的人家收养,送去卫国。彦氏心地善良,将他视为自己的孩子。 他却一天也不敢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和使命,他回武周,也就是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启禀公子,我们的人在石崖间发现了晋王府的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找到了这里。” 又见一人匆匆上前。“公子,韩王也来了。我们要不要......” 唐傲莫言,转身对着崖间,不由冷笑。 心道冷邵玉,老天还真是眷顾你。 112 韩王提醒 “唔......”剧烈的疼痛唤醒了昏迷中的女人,柔软的床榻上,洛殇缓缓睁开双眼。 明亮的光线照的这间奢豪富丽的寝殿格外典雅金贵,凤翔龙图的偌大屏风横在一旁,用以锦绣金珠阙角装饰,高雅与之并美。 她却没有太多的闲情雅致去端详欣赏这间房间的模样,身上背负的酸痛阵阵袭来,甚至四肢都软弱无力。 只觉得双手,胳膊,以及下肢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束缚着,洛殇下意识低头看去,凡是身上受了伤的地方皆是缠着绷带,浑身上下,也营绕了一种淡淡的草药香。 “醒了?”男人嗓音清冷中带着顽劣,从她的头上方传来,落在她的耳里。 这声音很熟悉,洛殇侧过头,一张邪性妖孽的脸正瞧着自己。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洛殇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他轻笑,带着男人的自豪感摸索着下巴。“怎么就不会是我,你可又欠下我一条命。” 难道又是他救了他们。 洛殇双手勉勉强强的撑着床榻,她无力的神情急切的追问道“他呢?” 知道她问的是谁,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赖,好歹自己也是费尽千幸万苦才找到他们,救了她。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反而自己就站在她的面前,心里,嘴里,还念叨着别的男人。 即便那个男人是他的哥哥,也叫人心里不满。 冷暮飞笑面忽然散去,故作冷漠,一转俊脸,随口一说。“死了。” 闻言,她身体一颤。不会的,他命那么大,又怎么会死呢。 “他到底在哪里!”近乎愤怒的声音,满眼哀伤的望着他。 冷暮飞邪美的面容,温柔渐渐的退去,他从一旁的座椅上站起身,笔直的身姿,朝着她走去。 “你这是在担心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嬉笑轻浮的神情尽褪,双眸骤然变得冰冷倨傲。 洛殇别过脸,不用问了,看他的神情,她也该知道答案了。是她太紧张他了,冷暮飞怎么会让他有事呢。 “你怎么会担心他呢,难道,你......” 这一刻,洛殇抬起了头,双眸对上却是他那黝黑冷漠的瞳孔,刺骨的寒冷立刻刺入她的四肢百骸。他的双眸如冰,这是洛殇从未看见过的神情。 只见他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压过来,洛殇的身体畏惧的向后倾退,他的双手拄在她身旁两侧,她越躲,他靠的越近,身体逐渐的紧贴于她。 洛殇苍白的脸上因为他这样的举动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挣扎坐起,看着她的反应,他眼里的暗沉更深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个仔细,完全,彻底。 “你不能爱上他。你的人可以暂时留在他身边,可你的心,只能属于我。”他冰冷的语气却说的极为认真。 看惯了他纨绔时的样子,懒散时的嘴脸,却从未见他这样过。 “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会爱你。而我......”冷暮飞停顿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冷邵玉钟情,那么他今生只会钟情于白月娥一个女人,爱上他,也就等于这一生都会活在痛苦里。 而他,就算不会很爱她,也会亲尽全力的护着她,对她好。因为,她们太像了。 “不管他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他,这都是我的事情。”这次刺杀事件后,她就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 如此坦诚的眼睛,没有回避,没有否认,看来,她是真的爱上了晋王。 冷暮飞看着洛殇,负气的一笑,警示道。“你会后悔的。”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好......”冷暮飞勉强的应了一声,收回了手,停留在她身上一个很长的神目,转而,破门而去。 看他走了,洛殇才如释重负的倒吸一口长气,今日的冷暮飞的确同往日不同,但她也许,真的是欠了他太多了。若是细算,只怕是无法还清的。 “小姐,小姐......”门外传来几声未退尽稚嫩的叫喊声,急匆匆的步子越来越近,随后,嘭的一声,卓锦推开房门,两只手支在门旁。 看到床上的洛殇,她像是一只朱雀,欢快的手舞足蹈,蹦跳着就朝她跑去。 向来不顾细节的卓锦,显然是忘了洛殇还有伤在身,张开双臂,扑到洛殇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手臂的疼痛让洛殇嘶了一轻声。 “小姐,怎么了?”卓锦抬起头,两只水灵灵的眼珠转动着。 一旁姗姗来迟的阿玉,不由的开口。“小姐有伤在身,你这冒失的性子就不能改一改,也不怕伤了小姐。” 瞧着她这样一副假惺惺的嘴脸,卓锦就生气,一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她真恨不得立即将此事告诉小姐。“哼,那也好过你见......” 卓锦顾及洛殇,还是没有说,她离开洛殇的怀抱,甜甜的笑着。“小姐回来实在太好了,卓锦真的很担心你。”说着,她眼泪已经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而站在一旁的阿玉,却始终无话可说,对洛殇除了愧疚,再无其他。 那日,回府途中遇到的刺客,早就是将军一手安排好的。将军秘密安排此事,就在他们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洛柯告诉她,一定不能让冷邵玉活着回去。此事,夫人并不知晓。 因为将军知道,夫人心善,又一直将洛殇视为亲生妹妹,断然不会允许。而能让洛家从此不再受晋王的摆布,唯有这一次机会。 阿玉自然是不想洛殇有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洛殇居然真的爱上了晋王,不肯同自己走。 那日,她同卓锦逃了出去,卓锦本想要回晋王府禀告莫大人前去救晋王和小姐,却被她一棒打晕。 刺杀的事情,晋王可能已经猜到是将军,若是他活着回来,更加不会放过将军府,只有他死,才能保洛家平安,解将军困惑。 然而这代价,必然也会牺牲洛殇。 只怪她没有看住卓锦,还是让她跑了,偷偷的给莫大人报了口信,晋王也还是活了下来。 但重新看到洛殇无事,阿玉还是很欣慰的。 洛殇摸了摸卓锦的脑袋,眼里柔柔的暖意,却发现她额头上一大块紫青。“这是怎么弄的?” 卓锦哎呦了一声,笑着吐了吐舌头。“被一只蛇绊住了脚,不小心摔的。没事的小姐,已经不痛了。”她边说,边瞪了阿玉一眼。 阿玉压低了头,她无力反驳,因为自己毕竟做了对不起洛殇的事。也的确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没事就好。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睁开眼睛时她就已经躺在了这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玉刚要开口,却被卓锦抢了先。“这里当然是晋王府啊。晋王抱小姐回来的时候,您一直都在昏迷中,算上今天,您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晋王府。 “那他怎么样?晋王他......”是他抱自己回来的...... “晋王好像伤的不轻,听楚郎中和彩儿姐的谈话,好像他胸口的伤差点要了他命呢。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小姐,晋王可是在您身边陪了两天两夜呢,就在刚不久才在彩儿的催促下离开。”卓锦一阵坏笑。 向洛殇坐着的地方移了移,小声的说“小姐身上的伤可是晋王亲自上的药,您的衣服......也是晋王亲手换的。” 说完,她咯咯乐。 洛殇却被她这一笑弄的哑口无言,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红晕。 “小姐,您和晋王这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卓锦真的好好奇。您是不知道,晋王身负重伤,还愣是守了您这么久,好......” 阿玉攥着手中的帕子,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们的话。“卓锦,晋王不会喜欢小姐。小姐,也绝对不可以对晋王产生感情。” 听她如此说,卓锦腾的一下就火了,大声的指责阿玉。“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就是见不得小姐好是不是。小姐虽然不是......” “卓锦!”阿玉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卓锦口无遮拦一定会将那件重大的事不小心给说漏了。 冷哼一声,卓锦插着腰,气的脸色发青。 洛殇大概是看明白了,听卓锦的意思,她也确信了自己的猜想。轻笑着拍了拍丫头的肩膀。 “我都昏迷两天了,现在有些饿了。” “那我去给小姐弄吃的,晋王特意吩咐了厨房,小姐醒来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这就去。”卓锦眨了眨眼睛,一溜烟儿的跑了。 房门轻合,阿玉没有抬头,她知道,洛殇是有话要问自己。“小姐想问什么?” 阿玉的确聪明,她成熟稳重,凡事也懂得以大局为重,难怪纳兰绒雅会如此信任器重于她。 洛殇淡然轻笑。“起初的那些杀手,是将军府的人吧。” 阿玉心慌了,她不知洛殇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卓锦那丫头,让洛殇听出了倪端。她摇了摇头,故意装作镇定。“将军怎么会去刺杀晋王,更何况,小姐您还在轿辇里。” “可如果,他也想杀我呢。”洛殇神情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心里有了答案,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出而已。 一向淡定的阿玉额头上也不免多了几颗豆大的冷汗。 “小姐,您怎么会去怀疑将军呢?他可是你的亲哥哥,怎么会去要你的命。” 就在洛殇沉默的片刻,阿玉忽然跪了下来。“小姐您无论如何都不能怀疑将军。都是奴婢善作主张,因为阿玉不想晋王活着回府。小姐认为阿玉忘恩负义也好,心肠歹毒也罢,阿玉都认了,愿凭小姐处置。” 阿玉头叩在地上。 室内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洛殇本想下床扶她,腿上的伤却让她一时半刻还动不了。 “是哥哥也好,是你也罢。都是为了洛家,说到底,我的命也是洛家的,又怎么能怪你。” “小姐......”阿玉抬起头望着她,两行泪竟不由自主的流下。 113 他的意思 夜半时分,窗外的月影幽幽落地,如水清波暗暗浮动。 洛殇坐在梳妆台前,一泻如水的飘然长发散落腰际,纤细的手指小心拿着梳子,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条斯理的轻轻梳理。 “小姐,我来吧,郎中说您的手暂时还是不要动为好。”阿玉担心她手上的伤口,接过她手中的象牙玉梳。 只当这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这里是月娥阁中最宁静安详的地方,凤栖寝殿。据说这里,本就该是晋王妃所居之处,但因那时晋王不待见洛殇,才让她搬到远远的废院,紫金阁。 如今念及洛殇有伤在身,才让她住在这凤栖寝殿好好静养。 只是这么晚了,也不知会是谁来。 阿玉打开门,来的人让她顿然失色,她半蹲下身行礼。“奴婢给姑姑请安,不知姑姑深夜前来……” 麻姑还是老样子,对于这种女婢,她向来不放于眼中,站在门口,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将东西都搬进来。” 然后,几十个奴才入入出出,来来往往小心翼翼的朝着里面添置应有的华贵器物用品。 梳妆台前的洛殇并没有任何表情,她也没有过问。麻姑是府里的总管姑姑,一切都听从于晋王的安排,她也只是奉命行事,所以洛殇根本不会去过问这些。 待一切添置都摆放完好,麻姑有模有样的走进室内,对着洛殇微微略低了头衔,倒也客气。“王妃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奴婢一并叫人给您打理。” 阿玉愕然,看向洛殇,这麻姑是怎么了。原以为她来,又是想找小姐的麻烦,这个人当初可是没少让洛殇吃尽苦头。 洛殇依旧谦和有礼,她轻声说:“姑姑有心了,只是这里一切都好,不必再劳烦您了。” 凤栖寝殿,只是她暂时居住的地方,没想到脚骨上的伤那么严重,一旦好一些,她就会离开这里。 麻姑冷漠的脸色一沉。“那晋王呢?” ‘咚’的一声,凝神中的洛殇不小心碰掉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细腻嫣红的胭脂粉末铺洒了镜前,梳子也掉落在了桌子上,她错然的问道:“姑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你不明白吗?”冷淡的口吻从门口传来。 夜半皎洁的月光笼罩着一层幽幽的光泽,朦胧的微光泼洒在男人伟岸的身上,照着他古铜肌肤,深邃的冰眸。一身暗沉的墨色长衣落地,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风气。 那精致到让人发狂的五官,飞扬的剑眉,坚挺的鼻梁,如神造化。属于他的那份美丽却不带有一丝的阴柔,令人望而生畏。 “王爷。”众人皆半倾侧身子行礼。 麻姑行事向来如会意,她点了点头,带领众人退出房间。经过阿玉身边时,停留了一个步子落地的瞬间,却什么也没有说。 阿玉看了眼梳妆台前的洛殇,还是退了下去。 铜镜里印刻着一张虚弱,又极其美丽的脸,那很难带着柔顺,带着喜悦的双眸,风轻云淡。看着倒映在半张镜子里,男人一步步的走近。 看他这个样子,想必伤也真的无大碍了,既然这样,自己也就不用再有什么可担心的顾虑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寝殿。”男人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眼角微微上扬,薄唇色淡如水,半倾下身,双手抵在洛殇眼前的梳妆台上。 她淡漠的眸光一撇送来的东西,默然一笑,没有任何可喜。“我怎么配住在这样好的地方。更何况,要与你住在一起?” 冷邵玉轻笑,绝美的脸紧逼洛殇的脸颊,她柔软的发丝里,身上的每一处所散发着的淡淡香气,都让人着迷。 俊美的脸上此时嗜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手指轻轻的替她梳理散落身后的一袭柔发,他慢慢的开口。“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王妃。你说本王该不该住在这里?” 他的声音极具魅惑,柔声细语,唇齿呢喃,让这偌大的房间充满爱火赤香的前兆。 “晋王忘了,您已经休了我。”洛殇看着他的眼睛,满是从容,转眼避过。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错。祈求他时,对他温顺妥协,不满之时,又如此骄傲,冷若冰霜。这就是洛殇,就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也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敢用这样语气和自己说话的人。 冷邵玉勾起唇角,独具气魄的眼睛看着她侧过的半张面容。“你的意思是,想要本王重新迎娶你?”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便再来一次洞房花烛。”说着,他的大掌直接打横抱起洛殇,向着偌大的床榻走去。 被他腾空抱在怀里,却是无法推脱,冷邵玉是不是早已经趁她昏迷之时,将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的看透了,他手掌抱着自己的地方竟然巧妙的避开了所有伤痕之处。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将她扔到床上。 随着双手轻轻的将她放于上面,胸膛也压了过来,他半弓着身子,一只手拄在她的头上方,那张妖孽的脸紧贴着她,几乎不差分毫。 洛殇还未动几下,胳膊就已经被他环住。 “洛殇。一个为了权势嫁给本王的女人,一个假意清高的女人。一个坚强,骄傲的女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看着她的眼睛,却早已不同以往的寒冷神情,温柔的手掌抚摸上她柔滑的脸颊。 她坚强,就凭她敢为了洛家甘心嫁给他,受尽了痛苦和折磨却还能毅然的站起…… 她不怕死,为了救全城百姓甚至敢于当众指责圣上,敢在众把利剑刀锋救下他的命…… 她又是那么的骄傲,即便受尽了他的折磨还保留自己的清高和尊严,受尽委屈也不肯开口做无用的解释…… 双眸颤动,对望着他。这一瞬间,她心口的酸楚远远抵过身上的伤疤。 他温柔狭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大拇指轻抿她的樱唇,温热的唇悄然落下。 睫毛上挑,美丽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感觉到她的抵触,冷邵玉看着她,就是此刻这双满是柔情的双眼,让洛殇慢慢的沦陷。“既然心都已经是我的,你的身体也该接纳我。” 他解开自己腰间的衣带,结实的胸膛裸露在洛殇的面前,他温柔的亲吻着她,这种渴望又小心的呵护,轻柔的吻如蜜河般清醇。 洛殇没有再去挣扎,任凭男人解开她的丝带,褪去她的轻纱幔锦。他的大掌抚摸着她的肌肤,如同干柴烈火般灼烧着她。 极具柔情的吻,几乎遍布了她的全身,她露出的肌肤留下斑斑斓斓他的痕迹,一遍又一遍的索取,缠绵的火焰在这室内漫开…… 也许这一刻,她才知道,他小小爱的恩施竟可以拂去她所受这三个月的所有委屈,她才明白,自己究竟爱他到了什么地步。 冷暮飞说,她会后悔的。不管怎么样,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已经爱了,便再也无法割舍。即便这条路是错的。不过,再也无法回头。 一场床榻的缠绵,她的身体早已疼痛的无法动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 耳边传来一声熟睡的轻喘声,洛殇才将头慢慢的转过,看到的竟是他那张最具魅力的容颜。他的眼线狭长,眉眼末端上翘,五官泛着狐媚,却又不失阳刚。 每次缠绵过后,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的另一侧早已经空落落的只剩下褶皱。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抓着被子护在胸前,慢慢的撑着坐起,向后倾靠,看着他。 他结实的前胸印着很深的一道刀疤,这疤痕很长,如果,他没有为自己挡这一剑,如果,他们没有跌落低谷,也许,她今日也就不会在这里。而他,也不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见男人的睫毛有些蠕动,洛殇忙背对着他躺好,闭上双眼。 太多的时候,他们都是以仇恨相见,这样的时候,太生疏。假装睡意,对于现在来说,应该才是最好的选择。 冷邵玉睁开了稀松的睡眼,便对上她雪白的后背,他不发声的轻笑,本是要抚摸上她袒露在外的伤痕,却又怕惊扰到她熟睡,还是停了手。 转眼,他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了床边。 神情在床上的女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房间。 “奴婢参见王爷。”阿玉一早便守在了门外,晋王一脸的平淡,隐隐透露着几分愉悦,难道昨夜,他们…… 阿玉有些不安,小姐已经爱上了晋王,可她却不知晋王的恨完全是因为一个女人,又怎么会真的爱上她。如果这份情里她陷入的太深,只怕会难以自拔。 阿玉叹息了一声,推开了门。 洛殇正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样子很专注。 她走过去。“小姐。” 只见洛殇转过头,眼里有说不清的复杂,她在担忧。“帮我求几副药,你知道的。” 阿玉看着她,有些怵然,还是点了点头。 114再舞梦伊 凤栖寝殿。是月娥阁里最美的一处,听下人们说,这里的陈设布局皆是清新高雅之格调,甚至同晋王所居不相上下。 寝殿的长廊华庭都是采取的上好檀香木,莺莺袅袅之声萦绕四周,伴着此声更有阵阵淡雅清香。日光透过瑕斓的空隙散落在地面,斑斑点点,又像浮动的水波,荡漾光澜。 院子里,种植着各种花花草草,五彩蝴蝶在丛林中来回飞舞,时而停落在花心。 桃花林下,掺杂着几棵高大的樱花树,满树的粉嫩盛开,香气醉人。凤栖寝殿虽是居住之地,却有同后阁凤凰台一样的美景和院落。 拱形的石桥穿透清澈的池水,小小的水花随风拍打着一岸的石头,惊的池中过往的游鱼匆匆逃窜。 “小姐,奴婢扶你回去吧,我怕你出来太久会累的,况且身体还没有康复。”阿玉生怕她出来太久,会着了风寒。 粉嫩的素纱轻衣,随着风翩起翩落,这身淡粉色的披肩落纱,远远望去,竟像极一位幻梦中的仙子。发髻上镶着一支珠钗,虽不华丽,却很适合她的温婉高雅。 淡漠的脸蛋儿超凡脱俗,柔柔的眸光瞧向院子里拱桥另一侧的樱花台。纤纤玉指,扶在长廊的漆木上,优美的一笑。 “小姐……”阿玉担忧的望着她的背影。 是她太美,途径石桥惹得鱼群欢腾,是她太香,所经之处,引的蝶飞翩翩。 樱花树下,她半抬起头仰望着满树的花叶,一片一片粉嫩的花瓣散落,平铺满台面。 解开胸前系着的丝带,将披风扔向一旁的阿玉,脱下鞋子,提着裙摆赤脚过去,站在树下静静凝望。 “小姐,您脚上还有伤,不能跳舞。”阿玉额头蹙起一道川字形的褶皱。 却听她说:“你忘了,我哪有那般娇气。” 她要是真的有那么脆弱,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风一过,花散落,她轻笑。白皙的双脚踩在粉色的花上,脚腕上的铃铛随着身体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垂在半腰的乌黑长发,随着身子的旋转凌空飘荡,如一阵风一样,轻盈飘忽。她的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辗转缠绵,柔软的身子,如水般曲折妩媚。 众多彩蝶围着她的四周,呈波浪式缓缓飞舞,时而停落在她指尖,时而煽动着五彩的翅膀与她共舞。每一个动作,举止投足中尽透露着轻柔,又无比动人妖媚。 长廊里,引来众多奴婢,围观细看,眼睛里充满对于女人的奇妙和赞叹。下人们放下手中的活,纷纷过来,拍手喝彩。 “云袖姐,你看。” 假山的另一侧,两个丫鬟跟在云袖的身后。云袖冲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刷的一下子,变了脸色。 听说王爷将这里赐予她居住,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再看,我就把你们眼睛挖出来让你们瞧个仔细!”云袖恶狠狠的眼神远远望着樱花台上起舞的人。 她攥起拳头,随后,冷笑一声。“跳的再好又怎么样,可别忘了,王爷有令,不让任何女人在这里跳任何舞。更何况是她。” 当年这里,是白月娥住的地方,那个时候,王爷为她抚琴,她舞之翩翩,更受欢宠。 但白月娥死后,这里便是再不让任何人居住,就连清扫的丫鬟也必须是彩儿姑娘一手安排。这洛殇也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跳舞,真是找死。看晋王知道了,她该如何。 想着想着,云袖便忍不住的拂起袖子偷笑。 “云……云袖姐,可您……您看那里。”丫鬟们却睁大了眼睛,样子错愕。 云袖还沉溺在得意之中,哪会去理会她们,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就要走。“看什么看。” “不是,是是晋王啊。”丫鬟们吞吞吐吐的才说出几个字。 云袖一听猛然看向一侧,树木遮挡的石桥后,长廊那里,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他的脸上平淡如水,眼神紧紧锁在女人的身上。 看这样子,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王爷?”云袖愣神的小声呢喃了一句。 铃声落地,一袭醉人的轻纱拂起,长发飘飘散落身后,引起众人欢喜的掌声。 “王妃,您跳的太美了。” “是啊,王妃,你瞧,这满院子的蝴蝶都奔着您去了。”丫鬟们赞不绝口,却在一声轻咳中,众人皆是低下了头规规矩矩的退下。 云袖冷眼瞧了洛殇一眼,心道:我就不相信晋王能就此放过你。“我们走!” 见众人散去,洛殇转过身,远远的望见,他站在那里。 风度翩翩,英姿飒爽。他强健高大的身姿朝着自己走来,越来越近。说不出来的俊美,气魄,就是这样让人备受吸引。 经过阿玉的身边,拿过她手中的披风,温和的手慢条斯理,极为儒雅的为洛殇披在肩上。 阿玉半蹲行礼,不得不告退。 他眼里的温柔,手中的温度,洛殇只觉得是错觉。 他伸出手,轻轻的拾去她头发上的落花,极致温暖,抚摸着她的秀发,拭去那一丝疲累的汗珠。 “瞧你,还像个孩子,累了吧。”双手搭在洛殇的肩膀,宠溺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 身体紧贴着温热的胸膛,这一刻,他的温柔褪去了她所有的冰冷,孵化了她的心。 “冷邵玉……” 他闭着双眼,享受着她的美。听见她的轻声,抱着她肩膀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细长的睫毛缓缓打开,微低侧头,看着她。 这么多年,哪怕只是有一刻的贪婪也好,明知道不是月娥,但只要有她一点点的相似也好。 洛殇眼望着他,她从未想过这样得暖情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一瞬间的刻骨铭心,就足以让她无法忘记。 樱花漫天,素锦绯颜。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眉浅眸深:“你知道‘还梦伊’吗?” “梦伊君依惜,朝黎还离兮。”洛殇看着他。 “还能跳吗?”他蹙着眉,像是在祈求。 还梦伊。还君一席梦,愿安妾相思。 洛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离开他的怀抱,脚尖轻点台面,划过半弧风起云翩,若惊鸿。裙摆轻浮,卷起数朵娇花,尘起飞旋。 指尖柔软含玉滴,妖娆的身姿,每一个动作皆是灵活自然…… 冷邵玉看着她,温柔的眼蒙上了一层别人无法察觉的云雾。还梦伊,是月娥生前为他所跳的最后一支舞。 幻影里,洛殇的每一动作,与她近乎相同。 月娥,是你吗……是你让她来到我的身边,对吗…… 洛殇的一颦一笑,又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孩儿。因为那双眼睛,他爱上了月娥,因为月娥,他选择了洛殇。 “还梦伊。”洛殇轻喘着气,她脸上的高傲被浅浅的笑容淡化。 十九岁,未曾褪去的稚气,将她雕饰的很美,就是这张脸,这样美丽的年华,却是经历了别人这一生都不曾经历的痛苦。 115带她离府 自从洛殇睁开双眼的第一天起,她的世界只有黑暗,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片墨黑。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变得光明。 只是这幸福来的突然,但愿上天垂怜,能让她留住这份快乐。 安逸的日光照着窗子透亮,室内化开一片温馨景象,这是他们共眠的第三日。 身上的素锦衣宽松柔滑,洛殇坐在梳妆台前,伸出手指,却在将要触碰铜镜前的梳子时,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掌温柔的扣下。 看着镜子里映刻那张俊美的脸,她会心一笑。 刚刚他还在安睡,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冷邵玉拿起她未动的那把梳子,男人到底是不比女人心细的,但他却是不同,手持着琉璃梳子,慢慢的梳理着她散落下来的长发。 一举一动的优雅,举止间透露着他高贵王爷的风气,每一处都那么的迷人。 “你笑什么?”听见洛殇轻笑声,冷邵玉停了手,看着镜子里的女人。 洛殇故意的打趣道“晋王爷这般娴熟,想必是为哪个女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虽是打趣,但他的确太过熟练。 如此玩笑的话,却引来一阵沉默。 而后,冷邵玉勾起邪性的唇角,轻轻捏起她的下颚,极具魅惑的声音倾吐在她的耳侧,惹的洛殇浑身不自在。“你在吃醋?” 洛殇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 她的字咬的很重,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竟也变的如此。 冷邵玉双手环抱在她的腰间,略有不安分的手逐渐的顺着她柔滑的肌肤上下游走,趁机溜入她的衣襟内侧,薄唇紧贴她耳侧敏感地带,洛殇顿时脸色绯红。 “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迷人吗?”一个反转,将她整个人柔软的身子压倒在了梳妆台上,指尖轻佻起她下颚。 他邪美的容貌,轻柔魅惑的嗓音,再配合着这室内暧昧旖旎的氛围,带来无尽的诱惑。 “一大清早就来挑衅本王,你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难道是......昨夜本王没有满足够你,还想再来一次?”冷邵玉妖艳的脸对着她。 依旧是挑逗的口吻,桃花眼中带着淡淡的兴味,看着洛殇涨红的面颊。 洛殇用力的推了他两下,可还是没有挣开他的束缚。 冷邵玉勾着她下颚的细长指尖,饶有兴的慢慢滑下她的脖胫,在她袒露的肌肤上,不紧不慢的画着圆圈。指尖就那么轻柔的一挑,她胸前的丝带已然松然散开。 洛殇身体浑然紧促,既愤怒又羞红的脸半仰起看着他。 看到她明是惧怕还不肯求饶的表情,冷邵玉便觉得好笑,满意的收回手,笑眼一眯。“换身衣服,我带你离府。” 瞧着她一脸惊讶的神情,冷邵玉淡淡的补充道“你不是一直想着离开王府吗,难得本王今日有雅兴,就陪你出去走走。” “你会有这么好心?”洛殇不屑一顾的坐下。 谁知道他又在想什么,陪她出去走走?去哪走?洛家? “不想去就算了。”他平淡的眼睛一沉,转身要走。 手指刚要落在门板上,却听身后女人试探的声音传来“你说的,是真的?” 他薄唇轻抿,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 几个时辰过去了,用了早膳后,冷邵玉果真没有食言,带着她出府。但这次不同的是,只有他们二人。 洛殇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玲珑绸缎,除了玉镯,她没有带任何的首饰,也向来不喜那些表面俗套无用的东西。 冷邵玉虽是穿了件朴实的白色同蓝色交织的长衣,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浑然气质。白扇一煽,展在前胸,遮住他的半张妖孽的脸,只漏了一双深邃桃花的双眼。 见她瞧着自己,他也看了她一眼,调凯道:“这么贪恋本王的美色,难不成是昨夜还没看够吗?” 带着笑,他走下台阶。 “你......”洛殇是又气又毫无办法,这个男人,表面上风度翩翩,衣冠楚楚,却不想一开口竟总是床缔之事。 晴朗的天气,让每个人都散发了活力,繁华的市井,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百姓,也都做些各自的买卖。虽是喋喋不休的声音,却也充满着武周京师欣欣向荣的前景。 “姑娘,您看看这个,这个可是上好的蝴蝶玉石,配您真的再合适不过了。您仔细瞧瞧这玉的成色......”摆摊的老板殷勤的送上自己的宝玉,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四射光芒,格外耀眼。 洛殇笑着谢绝。 “姑娘,要不,您再看看这个,看看这个......”见洛殇婉拒,老板焦急的冲着洛殇的背影呼喊。 轻轻煽着手中的白扇,迈着悠哉高雅的步调,冷邵玉故意的说道“那么热情的人都被你拒绝了,他该是有多伤心。” 知道他话里带着的调凯。洛殇含着笑,果断的回道“可我却没有拒绝你这样冰冷的人,你该是有多么的幸运。” 好一张伶俐的嘴,冷邵玉不由轻笑,望着她前走的身影。 莫云从一旁的幽深处走来,他在男人的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而就是这几句,冷邵玉望着女人的瞳孔却是慢慢的收缩。 “卫国人氏。传我口令,即刻起命麻姑前往卫国,一定要将她的身世查个仔仔细细。” “属下遵旨。韩王那边......” 冷邵玉收回停留在洛殇身上的视线,撇了眼莫云,语气却骤然冷却。“你说呢?” “是。属下明白。” 手拿着尤鼓的洛殇这一回神,男人却不见了,眨眼间,他去了哪里? 洛殇放下尤鼓,回过身,透过人群寻找着他的影子。这种感觉,这种焦虑,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在山洞里,他不见了的时候一样。 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她怵然的站在街上,有些木纳,眸子一点一点的暗沉。 一双手忽然环上她纤细的腰间,还未转头,洛殇本能反应回手便给那人一巴掌。 却在半空,被他攥住。 “胆子不小,还想打你的夫君?”魑魅的话落入她的耳中。 男人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琥珀色的眼眸,眸子里带着毁灭性迷人的色彩,让人目眩神迷。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 他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你......你去哪了。”她挣开他的怀抱。 冷邵玉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尖,眼里流露出宠溺的柔情。“走吧。” 京都之美,闻名远扬。阁楼上萧音箜篌四起,枝柳轻摇。青湖桥下,几声怒骂却打破了这宁静的景色。 “娘的,小子!敢在这里讨饭,就得交银子出来。”圆脑肥肠的大汉,身后站了几个男人,围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穿的破破烂烂,脸上左一块淤青,右一块紫痕,沾满了泥土。他跪在地上,面前只有一只掉了叉的空碗,却牢牢的护着怀里的布包。 他拼命的磕头。“几位爷行行好,这钱是给我娘医病的,真的不能给你们啊,求你们行行好。” “这小子说什么?”领头的男人故意装作没听见,问着身后其他几个人。 “大哥,他说这是给他娘亲......治病的。”身后一个男人油腔滑调的边竖起兰花指边阴阳怪气的说。 “哈哈哈哈......”引起他们的一阵哄笑。 男人一脚踹在那孩子的肩膀上,直接将他踢到身后结实僵硬的墙壁上。“老子告诉你,老子用这钱不是白用,是给你奶奶治病的。” “大哥,和这个小杂种废什么话。”说完,走上前两个人,伸出手去拽那孩子手中的布包。 见他不撒手,便施以拳打脚踢。 一把白扇刷的一声穿透人群,直接划破一个男人的手腕,惹得他捂着流血的手,痛苦的尖叫。 “娘的,谁?”其他的人都胆战心惊的瞧了瞧四周。 只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头发顿时竖起,再次听到的只有叫喊声,孩子身前的两个男人蜷缩在地上。 众人只是见到一白衣墨蓝色的男子如风般踩着那几个恶人的肩膀,飞跃而来,一把收回手中折扇,完美落地。他长发飘然,随风轻扬。 “都给我上。” 冷邵玉站在原地丝纹丝不动,只能看见他手中扇子的飞舞,以及四散飘扬的发,随着最后一个人的倒下,终于恢复了平静。 几个人捂着胳膊拖着腿,信誓旦旦的让他等着,然后忙跑了。 墙角蹲坐着的小儿,像是被吓坏了,他吞了吞口水,敬佩的望着身前翩翩的公子。心中直道“英雄”。 洛殇朝着孩子走去,她半倾下身,全身散发着好闻的清香,美丽的面容差点儿让孩子误以为是天仙。 “你还好吗?坏人已经被这位哥哥打跑了,来,起来吧。”洛殇笑着朝他伸出手。 却不想这孩子一把夺过她腰间的钱袋一溜烟儿的逃窜了出去。 洛殇站在原地,无奈的轻笑,她走到冷邵玉的身边。“我们应该跟着他。” “安抚你被骗后受伤的心?”他随口打趣儿着。 “只有你才会这么想。”洛殇推开他,向着孩子跑去的方向走去。 116 入宿乡野 小乞丐抢了洛殇腰间的钱袋,一刻也没有多耽搁,直接去了医馆。华锦绸缎一侧的支架后,从医馆里传来几声恶吼。 “走走走,你这毛头小子,瞧你这一身,这钱八成你是偷来的吧?还不快滚,打扰我做生意。”穿着一身文质彬彬的长衫郎中硬是把他赶了出来。 孩子被推倒在门口的台阶上,他跪在郎中的脚下,苦求他多次也无用。咬着嘴唇,胳膊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朝着郎中伸出手。“那你把钱还我。” 瞧他脸上挂着的两道泪痕,还敢同自己要钱,郎中拾起地上一旁的棍子朝着他挥打下去,并恐吓道:“要钱?我没送你到官府就不错了,还不快滚,当心我放狗咬你。” 郎中嫌弃的呸了一声,朝他吐了口唾液,嘲笑中丢下几枚钱币,转身走了进去。 “娘,我对不起,都是宝儿不好,您放心,宝儿一定会再想办法救您的。”擦干了泪,他跪了下来,伸出手,一个一个捡起地上的铜钱。 华锦绸缎的支架后面,洛殇看着小小的身影。“这就是你们口中满嘴道义安详的武周?看似同卫国的弱肉强食又有什么区别。” 她眼里高高在上的不懈,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眼眸里的神情映刻的是天命皇女般傲气。 “你说什么?”冷邵玉蹙眉,掰过她的身子。 洛殇摇了摇头,怎么又是昏昏沉沉,怎么回事,望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好一会儿她才是站稳了脚步,抬起头看着他。“我说什么了?” 自从她出嫁前醒来开始,总是噩梦缠绵,几天前摔下断崖后,头又经常昏昏沉沉,偶尔会浮现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却又记不起来。 冷邵玉松开她,默不作声。 小乞丐将捡起的几文钱放在口袋里,这些钱才刚好可以买个馒头。他晃晃悠悠的已经几天都没有吃饭了,踮起脚眼巴巴的瞧着热腾腾雪白雪白的馒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去去去,一边讨饭去。”卖馒头的小哥拿着面杖哄他。 “怎么了当家的?”一旁招呼客人的妇女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盘子,眼瞧着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 她寻思了会儿,用黄纸包了两个馒头,递给孩子。“拿去吃吧。”她心善的笑着。 小乞丐接过馒头,掌中热乎乎的温度,让他的眼睛湿润了,捧着馒头,转过身,却看见洛殇同冷邵玉站在对面,他吓得撒腿就跑。 衣服领子却被身后男人一手勾住。 小鬼拼命的挣扎。“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们放了我。那钱我会还上的。” “你别害怕,我或许可以医治你的娘亲。”洛殇甜美的笑容,让孩子停止了挣扎,他想了一会儿,仰着头,眨着眼睛,半信半疑。“真的吗?” 看到洛殇点了点头,他咧着嘴笑了,露出一排牙齿。随后,又低下了头,两只手攥着手中的黄色布袋,小声的呢喃。“可是我……我没有钱。” “少废话,还不带路。”冷邵玉冷言冷语,那张冷冰冰的脸就这样让犹豫不决的孩子妥协了。 跟在孩子的身后,这是一条幽僻的乡野小径,虽是属于京师范围,却在很偏僻的山旁。 磕磕绊绊的黄土石子路,除了一旁的高山,就是光秃秃的地面,偶尔能看见几片连在一起略微枯黄的草,这一地带看似很少有人经过,连一棵可以乘凉的树都没有。 走了很久,才听到涓涓的流水声,眼瞧着是到了山的脚下。水在烈日炎炎日光的照射下,有些眩晕的发烫,里面没有一条鱼游动,清澈见底的只有摇摇欲坠的水草和静静沉在水底的石头。 住在这里的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孩子说,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上山砍柴摔死了,她娘带着他两个人一直住在这里相依为命十一年。一年前,他娘感了风寒后,一病不起,常年以药为生,近来眼睛又花了,看不清人的模样,就连想要站住脚都很困难。 他们又行的近一些,才勉强的能看见路边几珠带刺的野花,刺鼻的香气却无法给人以清新的喜悦,陡坡式的小径横穿在杂草丛中,很狭窄,又磕绊。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是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人家居住。 不一会儿,才见一所倾斜破烂的茅草随意搭建而成的草屋坐落在前方山间的罅隙中,周围被篱笆围起,院子里的空地上,零零星星的种植几珠蔬菜,叶子早已经枯黄,茅草周围上空不时乱飞着几只鸟儿,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 离得很远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两三声沉重的咳嗽声,听上去像个病重的老人。 小乞丐嘴里念叨了两声,撒开腿朝着屋子跑去,边嚷着:“娘……我回来了,娘……” 像是顾及着什么,他愣是回过身,喘着气看着洛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还没等孩子说是什么,洛殇已经点了头。“我答应你。” “谢谢你。”小乞丐拽头先跑了。 冷邵玉站在她的身后,白扇一合。这个小鬼一定是想让他们替他瞒着自己乞讨偷钱的事情,免得惹那位夫人担心。 黑漆漆的屋子,地面是黑土堆成的,往里面走,只有一扇窗子,怪不得会这般的潮湿阴暗。 “谁来了?宝儿,是有人来了吗?谁?”躺在里面屋子床上的妇女仿佛很敏感,听见了脚步声,她的整个人神情绷的很紧,一张清瘦的脸也紧张起来。 宝儿握住妇人的手,解释道:“他们是好人,是来给娘看病的。” 一听到是来给自己看病的,妇人咳嗽的更加厉害,她不停敲着旁边的床位,大声的呵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往家里带人,不要带人来,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可是娘的病,必须要有郎中医治啊。如果娘死了,我也不要活着。”宝儿委屈的泪流下,又不能让女人察觉,他摩挲了两下,把眼泪擦干。 “傻孩子。”妇女抱着孩子哭成一团。 洛殇直接过去,坐在了妇人的身边,不管妇人是否心甘情愿,还是强行为她把了脉象,仔细的瞧着她的面色,以及瘫痪顽疾的双腿。随后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孩子。 “你叫宝儿是吗?”她的声音很好听。“药我已经带来了,你照着这上面写的配药,记得一定要温火慢熬一个时辰,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喏……去问他。”手指着一旁无所事事的男人。 待宝儿同冷邵玉离开屋子,洛殇摊开一直随身携带的布锦银针。 却听妇人开口。“你说话的声音,似乎不像是武周的人。” “哦?那我像是哪国人?”洛殇拾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刚放在眼前仔细的对照。 妇人叹息一声。“卫国。”说的这两个字,却不免流露出悲哀的惋惜。 洛殇笑了,没有开口,仔细的为她诊治。 茅屋檐下,晕火熬制的汤药冒着热腾腾的蒸气,火势很大,宝儿拿着一片大叶子使劲儿的扇,呛的自己直咳嗽,弄得模样更加狼狈。 两只大眼睛看着从头上递来的白扇,忙低下头,使劲儿的多扇了几下,对于冷邵玉,任何一个孩子都不免畏惧,况且用这么好的扇子煽火,这不是在暴轸天物? “拿着。” 听见寒冷的声音,宝儿咽下惧怕的口水,接过扇子,却软的像一只绵羊一样,没了刚刚的力气。 很长一段时间后,洛殇才走出来,她脸上多了几丝疲劳。 “我娘她怎么样?”宝儿站起来急切的问。 “她没事,用不了多久,她的腿就能走动。眼睛的问题也不大,常年居住阴暗的地方才造成了这种情况。” 见娘亲昏迷不醒,宝儿很担心,又恐再不见此二人,他硬是将洛殇同冷邵玉留了下来。 117受孤之人 泉水涓涓始流,到了傍晚,艳阳隐去,才变得清凉些。狭缝中裸露的天空,一片浅蓝,竟也蒙上了几缕傍晚晕黑的沉韵。 几颗偌大的星星忽隐忽现,闪耀在山顶上方。 宝儿坐在洛殇的身边。“我能叫你姐姐吗?” 见到洛殇点了点头,他甜甜的一笑。转眼看向另一侧的男人,他狭长的眼眸如浩瀚的洪荒,深不可测,一看便让人浑身凉飕飕的。 “那我能叫他哥哥吗?”再一次的问。 余音未了,却听男人一声不悦的呵斥。“不行!” 宝儿沉了眸子,低下了头。他忽然站起,跪在冷邵玉的身前。“求你教我本事,我知道你很厉害,我也想做和你一样的英雄。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我的娘亲,也不会有人再欺负我。”“求求你。” 任凭宝儿如何请求,冷邵玉只是坐着,一眼都没有看他。 “宝儿,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看看你的娘亲吧……”洛殇摸了摸他的头,将他从地上扶起。 孩子很失望,看冷邵玉一丝表情都未动容,只能负气的跑了。 这个孩子体力很弱,根本不适合学习武艺,若是看的不错,也许将来他还能考取一世功名。 夕阳照的天边火红,剩下的全是染过的墨黑,洛殇坐在他的身边,晚风轻拂,吹着她背后长发飘飘。 “你这个样子,冰冷冷的,难怪孩子会害怕。” “如果,我们有孩子,就好了。”他浓翘的长睫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微蹙的双眉之间好暗藏了深沉的心事,一双眼光射寒星,深邃的眸光望着天际。 优雅的俊颜上漾起淡淡的笑,让人看了忍不住沉溺其中。 孩子。他想有他们之间的孩子了? 洛殇没有开口,清雅的风像是抚摸着她的脸,却只能惭愧的低下头。也许,她不该再用那个东西了。只是这个男人说过,这辈子都不要她怀自己的孩子。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冷邵玉忽然将她搂紧,低沉的声音。“洛殇,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洛殇的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她虽是没有回答,却是默认的点了点头。 这一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足。也许,她满足过,只是她忘了。 黎明,晨光还未升起,宝儿就已经乐的合不上嘴,边跑边喊,娘亲醒了,娘亲能看见了。洛殇也替他高兴。 回到茅屋里时,宝儿扶着妇女坐起,因为她还不能看太过刺眼的光亮,所以洛殇只是先解开她的眼布瞧一瞧恢复的如何。 妇女的睫毛睁了几遍才睁开。“多谢姑娘了,多谢你……是,是你?”妇女抬起头时,看清洛殇的脸,神色大惊。 许多话忽然哽咽在了喉咙里,硬是发不出声音,她的手哆哆嗦嗦指着洛殇,双手拽住洛殇的胳膊。“娘娘……你怎么在这里?娘娘……我就知道您还活着,我就知道的。” 冷邵玉锐利的双瞳冷眼瞧着这位妇女,似乎打量着什么。 “娘娘?”洛殇莫名轻笑,扶着妇人好好的坐下。“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您,也不是什么娘娘。” 与此同时,宝儿苦求冷邵玉,非要想学几招防身就好,无奈之下,冷邵玉妥协了,同他离开房间。 妇女握着洛殇的手就是不肯松开,她不停的重复着,仿佛了失了理智。“娘娘,您怎么了,您怎么可以不记得苏默,娘娘。” 说她与人长得相像已经太多了,想起京都时疫的时候那位奇怪的老人,洛殇试探道:“娘娘,您指的是卫国皇后彦氏?” 妇女一听,泪水满盈。 “看来那位皇后娘娘真的很受人爱戴,不然也不会这么久还有人记挂着她。只不过,您要节哀,卫国覆灭的时候,彦氏娘娘已经自尽了。我只是碰巧长得有几分相像娘娘罢了。” 妇女木头般一动不动,愣着两只眼睛发痴的看着她,身体慢慢的向后靠去,头皮紧贴墙壁,合上了双目。叹息道:“是啊,娘娘已经死了。” 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瞬时坐起,再次抓住洛殇的手,眼睛睁得好大,面孔狰狞又带着种种期待。“那你是谁,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公主,公主。你是九公主?” 她喃喃几句,脸上挂起了笑容。 这妇人究竟是谁,她刚刚话语里提到的苏默,可从未听说过一个叫苏默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您真的认错了,我不是卫国人。”洛殇一点点的给她解释。 妇女摇头,罢了,九公主那日已经跳入琅琊,又怎么还会活着。是她太想娘娘了,太想公主了。 洛殇开口问她。“您是?” 妇女自嘲的笑了几声,她的头发稀松发白,脸上皱纹成川,望着那一处小小的窗子。 她说:“我叫苏默,本是武周梁国公府二小姐彦氏的贴身女婢。二十年多年前,小姐风光出嫁,我们陪嫁的这群女婢都被人打昏,醒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密封的铁笼里。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静和氏的阴谋,铁笼里的女婢都被折磨死了,一场大雨,把我浇醒。” 苏默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她眼里全是恐惧。 “我这二十多年,总能梦到那样的夜晚,电闪雷鸣,我浑身是血,身边堆满了白花花的骨头,我从死人堆里逃了出来。被一位好心的壮汉救下。为了报答他,嫁给了他。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去卫国见一眼娘娘,哪怕一面也好。后来,武周皇城里逃出一位宫女,我见她快不行了,便收留了她。”那日,那个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很小的孩子。 “她满脸都是血滴,怀里抱着一个男婴,那男婴的胳膊上有一块祥龙胎记。她和我说这是当朝大皇子,容妃娘娘的孩子,让我务必要将这个孩子送往卫国皇后娘娘那里,她给我一个可以进入卫国的金牌。”如果那日,她没有收下那个孩子,也就不会招来现在的杀身之祸,她的丈夫也就不会死。 “就这样,我和丈夫将大皇子带去了卫国,那一路上,四处的官兵追杀我们。终于见到了娘娘,可娘娘变了,她变得好冷,她以前是那样的爱笑。她只是接过信,听说是容妃的孩子,想都没有想便收留了皇子。我是武周人,又有那么多人想要我的性命,为了不给娘娘带来任何麻烦,我同孩子他爹连夜逃回卫国,二十几年啊,我们没有一日不是在逃亡中苟且偷生。” 苏默记得,十一年前,那是她刚生下宝儿不久,夜里,房子失了大火,她抱着孩子躲在草丛里,亲眼看见十几个杀手将剑刺入丈夫的胸口,她的病,也从此落下。 后庭掌氏沈长清就是当年交给苏默皇子的宫女,这一切竟然这般的巧合。 “姑娘,真是抱歉,我认错了人。看你气宇不凡,你应该是京师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宝儿刚才说了你的名字,我年纪大了,没记得清楚,您姓洛。京师里姓洛的……”苏默苍白的脸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她也是没能想个明白。 看到苏默病情好转,他们母子二人能在这里过上起码的安详,这样也好。 离开乡野之地的路上,在距离南城口的一家茶馆时,他们停坐了一会儿。瞧着她魂不守舍,临走的时候,冷邵玉扔下一定银子。 解开绑在柱子上的马的缰绳,长衣飘然,他一跃纵身马上,低下头瞧着洛殇,伸出手。“上来!” 洛殇默然一笑,解开另一只马的缰绳,骑上马背,挥舞马鞭,扬长而去。 传言卫国人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天生都喜马性,看来这传闻是真的。 她是卫国人,但究竟,是卫国的谁…… 118月楼赋诗 守卫南城的侍卫见是晋王,立即搁置金枪放于身侧,半跪叩拜。 从马上下来后,冷邵玉握着洛殇的手,走进南城门,从这里回王府要比京都正门近的很多。 前面不远处,满月楼下人群沸腾,红色彩带系在阁楼台上方,不知哪里飘来的幽香,落花漫天,带来一种仙境之美。各女子身姿妖娆,在楼台妩媚起舞,扇子半开半合,惹得过往络绎不绝的才子行人不禁止步停留。 满月阁是京城最大的烟柳之地,以前,这里还有玄月坊可以与之抗衡,但最近两年,仙乐坊花魁莫名失踪,所以才给满月阁制造了机会。 同样以貌示人,同样的燕语莺声,但是却不似别处那般庸俗,据说这里的女子并不同那些胭脂俗粉,她们的才华甚至敌过一介书生。 悠扬的古筝,丝竹之声,萦绕满楼阁。 楼阁分为五层,每一层格调布局皆有所不同,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取乐或是失意之人。不过满月阁只在晚上的时候开放,不知今日怎会破例。 听过往的人说是今日举行诗赋大赛,所以来者除了看热闹的,更多的是才子佳人。 “诸位,诸位诸位,请安静。今日,我满月阁举办诗赋大会,多谢各位前来捧场……若有哪位才子能夺得我这满月阁头冠……下面,诗赋大会就此开始。”门口肥艳富态的女人轻轻摇动着手中圆扇,艳粉色的裸胸低纱落地,露出胸口大片肌肤,宣布诗赋大赛的开幕。 声声的喝彩中,也涌来一批才华横溢的佳人才子。 这才刚开始,阁楼上下,吟诗作对的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赤蝶翩妩媚,琴瑟胜枭雄。若情堪此生,不枉浮一梦。” “莺莺袅袅,月舞人倾惜。”伴着优美的琴声,阁楼上一女子提出上阙。 楼台下,众人思索,一书生摇着头不紧不慢回道“朝朝暮暮,日隐花落去。” “好,好!”场下人拍手叫好,也不免有些人叹息自己未能对上。 阁楼上再次传来。“长相思,思相望,一曲不归奈思量。” 一公子上前一步,对曰“梦伊颜,颜伊笑,十年若水忘伊仙。” “......” 这才开始仅仅半刻,文人的笔墨味儿却已演变成了激烈的对决。都说京师才子乃是武周聚集之地,看来真的如此,不到片刻,几十个对子完全轻松而过。 楼台上的琴瑟弹奏着,变了韵味儿,嘈嘈杂杂,如落雨般急下。只见镜花水月,竹亭台上最高一层传来一句。“勿忘人去楼已空,只道世人太风情。” 一片安静忽然变得喧嚣起来,无疑这句的确成了众多才子们的困扰。 “这怎么对啊,烟花柳巷,不风情谁还到这里。”一脸的细皮嫩肉的贵公子,悠哉的煽动着手中的扇子,不满的大声说。 众人皆是在场下小声的议论,众说纷纭,却见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没能对上这半句的答案。 难不成他们这群饱读圣贤的书生才人竟然斗不过柔弱的青楼女子,这莫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正当才子们低声商量,苦思冥想之时,只听一个声音柔声细语,传入楼阁。 “莫说浮生时已尽,空叹独悲怎甘行。” 听见此对子,在场的人无一不是赞不绝口,称其妙对。 当他们反应过来时,才翻然恍悟这是个女人的声音。顺着声音目光寻去,只见人群里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她优雅的站在那里,悠悠的眸光淡如清水,粉嫩的嘴唇犹如娇花,这张脸,是一张让人见了便舍不得离开视线的面容。 她唇齿淡笑,转身将要离去。 满月阁的姑娘们却是不甘心就这样输了,非要她出一对,若是她赢了,才可让她走。 洛殇轻探一侧人群外的男人,他似笑非笑的正看着她,却没有想要过来帮她解围的意思。仰起头,秀气的梁骨分明有度,她无声笑笑,平静的淡淡开口。 “若水三千终有情,唯有待君倾。” 好绝的对子,明是看似简单,平仄却让人难以接连。 诸位女子皆是默不作声,楼阁下才子书生也随之甘拜下风。 “姑娘,姑娘请留步,请问这下阙是......” “姑娘......在下只想知道您的芳名。” 洛殇从一片茫茫人海中脱身出来,而那群男子有的是倾慕她的才华,有的是贪恋她的貌美,依旧围在她左右。人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此人好像是晋王妃。 一听是晋王妃,都变得木讷起来,退避三舍。 冷邵玉双手背在身后,神情远远的锁在她的身上,他轻笑一声。“若水三千终有情,唯有待君倾。如风十里积久怨,经久盼伊怜。” “真是个不错的对子。”他挽了挽洛殇耳边的发,半眯笑眼。 这首诗的意思是一个女子系情于夫君,却终是在怨恨中了却此生,也是在痛斥天下的负心人。 大青钟楼前的日亀正指中间一点朱砂,正午的时候天气难免闷热,迎面传来踏踏的马声,马背上的人手持着县令牌,近乎顾不上街道上来往的百姓。 马蹄狂奔,掀起一阵尘土飞扬。 一女子恰好站在道路中间,迎面对上飞奔的骏马,她惊慌失措,一时间急来不及躲闪,只能蒙上自己的眼睛。 一声惊人的马叫远去,女子只觉得刚才身体如风般飘起,恍惚里她睁开眼睛,这是她这一生都未曾见过的俊美容颜,细长的眉像是刀刻在上面一样,一双深邃的眼虽是没有看她却如此迷人。 冷邵玉将她的身体放下,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 “公子......”女人手拿着帕子,上前叫住他。“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定会报答您的。敢问公子......” “不必了。”丢下一句冷漠的话,冷邵玉直接朝着洛殇走去,他看洛殇的神情暖意四洋,真叫人羡慕。 望着此二人远去的身影儿,女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停的回想刚刚触目惊心的一幕。 “真是个狂妄的男人,敢对郡主如此无礼。”一旁的丫鬟刚才可是吓坏了,虽说那男人救了她家郡主,可敢冲撞汉朝王府的郡主,他还是第一人。 “不许胡说,你懂什么,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女人一脸的仰慕。 赶来的老嬷嬷仔细瞧着那男人的背影,竟觉得很面熟,她恍然想到。“郡主,那个人,他就是晋王啊。” “晋王?”女人反复重复着,他就是那个看不上任何女人的晋王,没想到竟然这般英俊翩翩。“她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女人才想起刚刚那个女孩儿,长得很美,看样子却不大。 老嬷嬷笑着。“当然是晋王妃。” “晋王妃......他的王妃......”女人一直目送着两人的身影儿消失于人群,还是远远的眺望,嘴里不停的呢喃。 老嬷嬷提醒道“该回去了郡主,侯爷会生气的,羽易王子还等着您呢。” “哼,那就让他等着好了,本郡主就算嫁也不会嫁给一个没骨气的家伙。你们回去告诉我爹,我司徒静雨这一辈子只嫁一个人。”她转眼瞧着男人离去的方向,眼里流露出一种别样的眼光。“哪怕他已经有了妻室。” 119抚琴倾舞 “王爷。”莫云等候在府门外多时了,仿佛有要事秉奏,看到冷邵玉身边的女人时,却止了话。 洛殇淡笑,直接进了王府。她想,莫云如此急切,看样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果真,她刚进了月娥阁,就有奴才追过来传话,说晋王今日恐怕不能回来陪王妃了。 “小姐,小姐回来了。”院子蹲坐在平板木桥上的卓锦一眼见到洛殇,急忙抽回俯身去拾莲藕的手,拍了拍拖地裙子上沾染的轻土,笑盈盈迎上去。 她虽然仅比洛殇小了一点儿,但孩子气却重许多,古灵精怪的丫头甜甜笑着挽上洛殇的手臂。 “怎么了?”洛殇半侧过头,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截的小丫头。 卓锦晃悠着脑袋,小猫咪一样紧贴洛殇。“就是想和小姐在一起。” 洛殇被她俏皮的话逗的浮起嘴角,手指点了点她额间,柔美一笑。“真是个长不大的丫头,总归是要嫁人的,还说这样撒娇的话。” “可卓锦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陪在小姐的身边,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吐了吐舌头,继续撒着娇。 “呵呵......傻丫头。”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完了整条长廊,进了凤栖寝殿的院子,刚上台阶,阿玉已经推了门迎出来,她看了眼一旁的卓锦,在洛殇身前低声耳语。“小姐,郡主来了。” 朝阳郡主?是有些时日没有见过她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她吩咐了一声,进了厢房。 凤栖寝殿的卧居都很有格调,刚一入门,古风檀香悠悠而来,窗子处飘荡的几缕纱帐唯美卷落。 偌大的室内,第一间的厅里屏风旁,冷语心穿着一如往昔的朴素,她同洛殇一样不喜奢华,高盘的发髻只叉了一支墨绿珠钗,从容的脸上刻着淡淡的忧愁。正细细的品味着桌子上的玉湖龙井,见洛殇预要关上窗子,她忙开口。“今日无风,无妨。” 冷语心自小体弱多病,又远嫁羌胡多年,死了夫君后,病情更重。羌胡之地,大风居多,也造成了她一见风浑身便抽痛的病。 她的病情,洛殇是知道的。午后的平静,无风便好,洛殇挽了挽衣角,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同哥哥终是度过了一劫。” 晋王能接受洛殇,也就意味着两家的仇恨已经在慢慢的解开。这对于洛家,对于洛殇来说,终是一种解脱。对于冷邵玉来说,更是解了心结。 “你过来不是想说这些的。”洛殇放低了声音,从她进门时起,就瞧见了冷语心眼里浓重的忧伤。 冷语心无奈笑着摇头。“洛殇。呵呵......你说话还真是这么直接。” 她轻叹一声,望着茶杯里的水。“七年前的今日,是我远嫁之时。”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说的极其无力,倾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当日种种情景都重新浮现了一遍,而那些痛也一点点的聚拢。 “那个时候,我和你一样,对着这世间的情爱充满了期待和渴望。我和他,却终是因身份悬殊不能相守,而现在的我,更不能。”冷语心眼角带着泪,想起七年前她与莫云许下终生的承诺,还是抵不过命运纠葛,一道圣旨就这样让他们相隔。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缘无份。 “我只想找你说说话,这样我心里起码可以好受些。洛殇,你有深爱过一个人吗?”她忽然眼睛睁得好大,像一个充满期待的少女。 她认真的说:“当你爱上他的时候,你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就是不能忍受那种离分的痛苦。也许你不会明白,我也不希望你能明白。” 她呜咽着,拾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我该你感到幸运,比起你从前的种种痛苦而言,那一种世间最苦的痛,起码你不曾经过。而这种痛只有爱了才会懂。” “洛殇,你记住,一个女人只要博得她夫君的宠爱就够了,起码她还是快乐的。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她要做的只有讨好。”冷语心知道,她这样说,洛殇心高必定不会认同。可如果一个女人不会学得讨好,一味儿的追求爱人的全部,她还是会失去。 帝王家,所有女子的命运都一样,只有依附才能满足自己的心安,虽是条不归路,但起码会少些心痛。 在羌胡多年,她已经见惯了世间非非,王庭里的女人来了一批走了一批,她也只是有个阉衹的头衔,这七年,她无一天不是在等待中煎熬。 可就在她学会了讨好,乖巧的时候,她的夫君也死了。 “你不开口,我也知道原因。洛殇,无论以后如何,你都要记着,哥哥他是爱你的,他是一个极为钟情的人。” 冷语心今日前来,不仅仅是只为了倾诉自己的痛苦,也是希望洛殇能同晋王守住这份不易的幸福,她不想看到爱成为他们的折磨。 天色逐渐的暗沉,朦胧的月不知何时已经高挂在了枝头,透着半开的窗子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洛殇的脸上。冷语心走后,她的那一席话,倒是让洛殇不禁仔细思量。 细长的手指撩起窗子前的古琴琴弦,发出轻柔的一声雅音,耳边忽然想起那日冷邵玉说的话,他说,想要个他们的孩子。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洛殇手指慢慢的离开琴弦,她轻声道“把那些东西都丢了吧。” 却无人回答,一回身,愕然一惊。 “你......你怎么回来了?”还以为是阿玉,没想到他会回来。 冷俊孤傲的脸庞,温婉平静,冰冷明澈的眸子在她转过身的一刻,略带温柔,性感薄唇微动。“你不想我回来?” 洛殇没有开口,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追问刚才的话。 冷邵玉撇了一眼洛殇身后的古琴,他绕过桌子坐下,一拢长衣接地,随意的轻拂袖口,一只大掌平铺在琴弦上。 他低垂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一掠,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薄唇轻抿,唇角形成了诱惑的弧度。偶尔抬起头,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他指下发出的琴音很美妙,不似女子般娇羞,亦不同寻常人有力,刚柔并进,让人陷入无法脱身。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抚琴,这也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抚琴。 洛殇闭着双目感受着他指下优美的旋律,忽然,睫毛打开,眼眸一动,勾起细长的腿,半身倾侧,她每动一步,脚上的银铃也随着轻轻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 他轻轻抚琴,她翩翩起舞。舞复合着琴声,此乃倾城绝伦,如黑夜里的蝴蝶慢慢的舒展翅膀,魅惑妖娆,魅力四射。 纱衣勾在一旁的架子底脚,一个步子迈错,洛殇的整个身体向后栽去。 倒在地上的一刹那,接地的后背被一双温柔的手向上拖起,冷邵玉的手紧贴地面,两个人的身体叠加。 身下的她就像是一朵含娇未放的艳花,她脸上的一抹晕红都让人耐不住抵抗,让他情不自禁的吻上那娇羞的唇...... 120梦终会醒 醒来的时候,身上又是一片酸痛,一侧的床榻人已空空,有些微凉,估计他昨夜也是忙中取闲才回来的。 刚梳洗完毕,就听阿玉敲了敲房门,见她端着一碗棕红色的药碗走进来。她一只手捧着药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舀了几勺,轻轻的吹了几下,随后递给洛殇。 坐在桌子前的洛殇,双手接过药碗,刚放入唇边,碗冰凉的温度贴在她的双唇上。想到那句,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她沉思片刻,将碗放回桌上。 “小姐,这药您得趁热喝才有效果。”往日这样的事一过,洛殇近乎想都不想一饮而尽,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眼睛注视着碗中的液体,浑浑浊浊。“把它拿走吧。” 阿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端起碗再一次的递给她。“小姐,您难道忘了,晋王有多么恨您恨洛家。一旦有孩子存在,会成为您的负担的。” “我信他。”洛殇淡然一笑,她满脸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窗外两声鸟叫,这才清晨,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骚动,起风了,燕子飞的很低,难道是又要下雨了吗? 瞧着窗外的天气,这雨一时半刻也下不起来。 洛殇换了一身华锦素衣,长发只用一根粉色的丝带系在下面,搭落腰间。“我想出去走走。” “可小姐还未用早膳,用了早膳奴婢再陪你去吧。”阿玉站在她的身后,慢条斯理的给她腰间的衣带打着结。 “我还不饿,去走走吧。” 阿玉左右也是拗不过她,只能依着洛殇,给她搭了件披风,同她在院子里逛逛。 清晨的露水是最为甘甜的东西,若是以这种甘露同酿制晒干的花入茶,可以清毒润肤。不仅如此,甘露还能配合着花粉等食材做为糕点,她倒也想取一些亲手给他做些尝尝。 荷花开满的池塘,阵阵清香,就连池子周围也是萦绕白茫茫的雾水,倒像是进了仙宫一样。 提着裙子半蹲在低处的木板桥上,细长的手轻轻的捧着圆圆的荷叶,倾倒下上面的露水,而这些青绿圆叶竟也配合。 风拂过,清香里吹起池塘中荷叶上下浮动,露水溅了洛殇一身零零星星,涌动的池水压过木板,湿了她的裙角,若说之前,她陷入晋洛两家解不开的仇恨里全是哀愁,那么而今,也会不时的露出几丝笑容来,竟略显俏皮。 “奴婢参见王妃。” 正倾心于眼前的动态美景里,偶然听见声音,洛殇侧过头,慢慢抬起,笑颜不改。见到婢女的样子时,她才缓缓的起身。 “云袖。”她是记得这个女人的,自打进了府里,这个叫云袖的女婢无时不刻不在陷害她。 云袖故作笑笑。“奴婢卑微,幸而王妃还记得。” 洛殇嫣然一笑,没有开口,转过身。云袖眼底带着诸多的不善,所以她并不想久留。 “奴婢还未曾道贺王妃,就在这里恭祝您与王爷,百年好合。”云袖唇角笑意掺和了一种冷讽,这虚虚实实能叫人一眼道破。 天凉了,出来的也久了,更不该在此逗留。阿玉心明眼见,上前扶着洛殇,将她胸前松了的衣带系紧,打算扶她回去。 身后传来云袖的话,这话里更有几分冷笑。“单凭王妃能有几分相像于月娥姑娘这一点,就足以让晋王这一生都钟情于您。” 睫毛在颇动,不染一丝尘埃的双眼也隐隐暗光浮动,她止了脚步,转过身。 “小姐,天太凉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阿玉瞪了云袖一眼,绝不能让洛殇知道此事,她已经爱上了晋王,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洛殇的脸上浮现似疑非疑的神情。 “王妃,您不会是不知道吧,怎么,洛将军和纳兰夫人没有告诉过您吗?看来您的女婢们也没有和您说过。”云袖抚了抚腕上的镯子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 “云袖,你胡说什么?难道你不怕晋王怪罪!”阿玉神情紧张,想极力的避讳云袖的话,却在回头对上洛殇的眼睛一瞬,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小姐……我……” 洛殇眉心微低,柔声道:“我们走吧。” 见她不为所动,云袖再次开口,缓缓道:“难道王妃真的不想知道一切?就甘心被瞒在鼓里吗。您知道晋王为何那么痛恨洛家吗?这里为什么叫月娥阁?为什么晋王会让您住在凤栖寝殿,让您跳那支梦伊舞?又为什么忽然的这般宠爱您?” 云袖上前走了两步,一字一句的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白月娥的女人。因为她才是王爷心爱之人。” 白月娥?她说白月娥? 洛殇忽然想起初进王府时,某个受折磨的夜里,缠绵之时,他酒意未醒,却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了两个字。月娥。 当时只觉是自己听错了,竟不知真的有一位叫月娥的女子存在。是啊,月娥阁,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为什么她从未想过。 洛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晴天霹雳一样给了她当头一击,又好像全身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看她的样子,云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您也许不会相信奴婢说的这一番话,月娥阁里就在凤栖寝殿旁后面的幽深小径通往之处,有一所宅院,里面种了大片的勿忘我,往里走百步,有一扇上了锁的院门。王妃若不信,您可以前去看看,这座院子前几日下了大雨,锁被冲刷坏了,您大可以进去瞧个仔细。” “时候不早了,奴婢先告退了。”云袖瞧了她一眼,得意的走了。只要洛殇一进那个院子,她就距离爱这个字再无缘分。 这个院子,除了晋王外,从未有任何一个人敢进去。云袖想,洛殇性情孤傲,一定会去,那个时候,她便趁此告知晋王,晋王一定会愤怒。知道王爷爱的不是自己,只怕那个时候,洛殇也会痛不欲绝。 “小姐,您别听她胡说,云袖害了我们那么多次,这一次……”阿玉还没说完,却见洛殇缓缓的转过头看着自己,她那双水雾般朦胧的眼睛,全是怀疑。 她没有开口,直接朝着长廊跑了出去。 阿玉恍然大悟,忙追过去,洛殇一定是去那里了,也就必定会中云袖设好的圈套。 121不做替身 凤栖寝殿不远处,果真有条幽深的小路,这是一个再偏僻不过的地方,通幽的曲径也只有仅此一条,磕磕绊绊的石子路不平,踩在上面脚下都阵阵的剧痛,而她的心,就在这扑朔迷离间游荡。 棵棵梧桐参天直上,遮住了日光,也挡住了风的吹拂,繁盛的枝叶交叉遮掩,不漏一点儿缝隙的将整个地方包的严严实实,终于,她站到了那堵高大宽厚的墙壁下,杂草长到墙壁的半中央,说不出的苦楚涌上心头,她怕这一切都像云袖说的那样。 那扇铁门上着锁,却在她一触碰的时候,悄然滑落,掉落在她的脚下。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竟然也会陷入这样一个小小的骗局。是爱的太深,还是情给的太重。 门被她缓缓的推开,一入眼帘的大片干枯勿忘我垂在院子两侧,洛殇手攥的紧紧的,踩着杂草,一步,一步的向那所紧闭的红棕古栗色的房门走去。 双手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屏风的一处,凤凰舞天的金莎百雀羚帷帐忽飘忽起,一阵浅浅的天竺香的味道儿悠悠飘来,如暗香浮动,房梁上高挂着白绫,白色的灯笼悬在上面,走过屏风,是一精致的房间。 高大的金桌上,摆放着各种贡品,正中间,立着一块楠木的墓碑。 她一眼,便是望见上面血淋淋的几个大字。爱妻,白月娥之墓。 爱妻,她是他的妻子,自己,又算什么。 洛殇完全呆住了,脑袋里一片空明,每走过去一步,天竺香味儿的浓厚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白月娥已经不在了,那是他的过去,她不该去计较。可为什么,他还要活在过去,为什么要把她带入同他一样的世界里。 墓碑旁竖立着一块空空的墓碑,上面光秃秃的一个字儿也没有,这是冷邵玉想在自己死后能依旧陪着月娥准备的吧。 洛殇无言傻笑,她伸出颤抖的手刚去触碰,身后一声冰冷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多么熟悉的声音,虽是质问。 她轻笑着缓缓的转过身,看着他。 男人看着那块墓碑以及周围的完好,才将视线投向她。他瞬间勃然变色,冰冷的眸子迸发出一道寒光,眼睛里昔日的温柔早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了寒冷,愤怒。 他高大的身影儿迫近,居高临下的面孔又是同之前一样,让人惧怕。 那么冰冷的话,那么的冷,就像一块细长冰条深深的扎进心里一样。“谁让你进这里的?你都做了什么?” 洛殇看着他,眼里含着泪,一直硬忍着不让它流下,她倏然一笑,抬起头,对上他冷冽的冰眸。“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我会对一块墓碑做什么?” “你这么兴师冲冲,只是为了一快墓碑,如果你看到的是它断了,又会怎样?”她近乎还能开的起玩笑,勾着唇在他的眼前说着如此的话。 看着冷邵玉寒冷的脸沉得越来越暗,他紧蹙着眉,眼里的狠光似乎能将她穿破。 “杀了我吗?呵呵……” 一声娇笑后,室内也响起了一个狠狠的巴掌声。 这一巴掌,比往常的都要重很多,他出手那么狠。转眼间,洛殇的身体跌倒在地上,半张脸已经开始蔓开火辣辣的疼痛,她却没有丝毫的惶然。 慢慢的从地上站起,还是那么好看的眸子凝望着他,她看着他笑,手指抿去唇角的血。 冷邵玉收回了冷厉的眼眸,这样的洛殇,让人心疼。她是那么高傲,那双眼睛仿佛对于一切都满不在乎,而这一刻,唯独这般哀伤,却在隐隐作笑。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却被她躲开。 洛殇的鼻头酸红,眼圈红通一片,始终不流一滴泪,她异常的平静,缓缓开口:“你的爱妻是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无法代替的她存在,你让我住进凤栖寝殿,让我跳的那支梦伊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我的身上找寻她的一点点儿影子来满足你空缺的心,是吗?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残忍。” “我爱的是谁,重要吗?就算我的爱给了她又能怎样?”低沉的嗓音,他的脸还是如此俊美,浓重的阴沉,眼里的狠光逐渐的化开。冷邵玉自认为,即便他爱得是月娥,但能给洛殇的并没有少一分一毫。 是这个女人太不知足了。 听完他的话,洛殇竟然笑出了声音,她咽下心酸的泪。“你把爱给了她又能怎样。可我把爱给了你,我该怎样。”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得不来,她就不会对他动心。 她那么高傲,怎么会甘心做了别人的替身。 冷语心说,他是一个钟情的人,一旦爱了,就不会放下,她说的,是对的。只可惜,眼前的这个男人钟情的,他爱得,从来都不是自己。 如果她没有来这里,他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瞒下去,瞒多久,一辈子吗? 洛殇抿了抿苦涩的唇瓣,她从容的解开自己腰间的玉坠,这块玉只有一半,是那日他们出城时,他送给她的。她以为,他们真的可以白头,梦还是这样醒了。 “这本就是该属于她的东西,还给你,从此,我们再不相欠。”她含着泪将玉坠放于桌面上,带着最初时的淡笑,转身离开。 真的能做到不相欠吗,她的心已经给了他,还怎么才能收的回来。 冷邵玉斜飞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不容直视。他攥住洛殇转身的手臂,寒冷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虑。“两不相欠,你这是什么意思?只要你愿意,我会全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也会像对待月娥一样如初的对你。” 一声轻笑而过,半眼抚媚不屑,她慢慢的移开他的手,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不愿意。” 转身,走出这里。 她不愿意,也不甘心,只做一个永远得不到他心的替身。 122都是骗局 这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突然,就像自己做了一场梦,可直到最后还是要不由衷的醒来,醒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醒来,人海茫茫,为什么偏偏是她,又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如此残忍的人。 这暴雨之前的风,吹在她身上,一刀又一刀。在她的肉体上,在她的心口间,补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踩着那不平的石子,终是走完了这条通往院门的路。 洛殇站在门口,这高大的石墙,这四周参天而上的梧桐,这忽然骤起的狂风,她缓缓地半抬起额头,四方天空被树遮挡的只漏了一个圆圆的小孔,晕晕旋旋,昏昏暗暗。 狂风在她的身上肆意侵略,风中的劲力刮着她的脸,这种疼痛,远不及他给的那一巴掌,零零星星的雨开始直下,树上的叶子被风吹的摩擦声音越来越大。 没有乌云,没有雷声,只有阴沉,只有这不止的风和无情的雨。 雨水滴打在她的头顶,顺着她高挑的额头缓缓流下,流经她双眼,湿了那合上的睫毛。 我爱的是谁,重要吗? 就算爱的是她又能怎样?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像待月娥一样对你。 ...... 他忽然变了的脸色,冰冷的话,凌厉的眼眸,狠绝的巴掌,真是要揉碎了她的心。 洛殇慢慢的睁开被雨打湿了的睫毛,她咽下强忍也绝不流下的泪,走过这条已经泥泞了的路。 见她的人影儿出现在胡同口,阿玉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胳膊上搭着给她准备的披风,匆忙地跑过去。 伞遮过她的头顶,挡住了雨,挡住了风。可心为什么还在痛。 “小姐......我......对不起,是奴婢瞒了您。可是小姐,夫人和将军并不是想要骗您的,他们也是有苦衷的,您一定要......”看着她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对上那双无助凄苦的眼睛,阿玉没有再说下去。 她脸上流淌着雨水,没有掺杂一滴泪,那么淡然,那么平静。叫人担心,叫人不安,叫人心疼。 洛殇没有看她,望着远处一片的朦胧,淡淡的唇色,嘴角微微浮动,平静的脸近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淡淡的开口。“我相信他们,相信你,也......相信他。唯有不敢,再相信自己。” 她说完,唇角挂着一丝笑,朝着烟雨中走去。 阿玉呜咽着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每走一步身体的发颤。伞悄然被风吹落,溅上了几滴泥土,淋漓在雨下。阿玉蹲下身,捂着嘴唇哭泣。 什么才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洛柯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政治婚姻,从未说过,竟是一个复仇还债的阴谋。 纳兰绒雅为她插上珠钗,送她进入轿辇。 从她坐进把红色的喜轿开始,这一切,他们早已经知道,知道她这一生都会被卷入仇恨里,早就知道这不过都是冷邵玉的报复,而她,正是那个什么都不知的筹码。 三月省亲,原来故作幸福在演戏的不止她一个。冷邵玉,洛柯,纳兰绒雅,阿玉,卓锦,洛家的所有人。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在乎,她信任的,她爱的,都骗了她。亲人,爱人,朋友,到底还剩什么。 轻轻的迈开步子,走上石桥,站在桥上,洛殇望着眼前的雨水滴滴落在池水里,泛起一个又一个清波。 他说,他最爱的是她的眼睛。 他说,他喜欢看她跳梦伊舞。 他说,他以后会好好的待她。 他说了那么多,可每一句都不是为她。眼睛越来越模糊,积累的泪也越来越多。 一把伞高举过她的头顶。“想哭,就哭出来吧,肩膀借你用一下也可以。” 男人笔直的身躯站在她的身后,一身往日般贵气公子的着装,冷暮飞似笑非笑的眼低头看着她。“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的。他根本就不会爱你。” 听着他的话,洛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接朝着台阶迈开步子。 一个力道攥住她转身的手腕,将她扯过来,邪魅的眼透了几分阴冷。 “如果你是来讽刺我,那么,如你所愿了。”她依旧没有看他,眼神萎靡不振,声音冷淡。 没必要在意一个失意人的话,尤其是一个失意的女人。对于这天下任何的女人来说,在她们伤心欲绝之时那个肩膀,无疑是最好的良药。 冷暮飞笑眼一眯,唇齿轻透一种邪性。“对你来说,现在会有很多个选择,比如,跟着我。” 她嫣然一笑,转眼望着他。“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我?” “什么?”冷暮飞被她突兀的话一时间竟觉得莫名其妙,而她眼里带着的怨,总觉得是不祥的预感。 洛殇淡笑,靠近他,像一朵美艳中带满刺的黑夜栗粟,她一字一字道“利——用——我。” 两个人对视而望,没有呼吸,只有急促落地雨水发出的声音。 王室皇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都为各自得利益谋划。他们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冷邵玉也好,冷暮飞也罢。 她冷傲的眸子一眨而过,走下桥梯,瘦弱纤细的身影儿渐渐地消失在雨中。 冷暮飞的笑眼瞬间变得深邃,一脸的随性散慢也逐渐的腹黑,他不知洛殇是如何知晓,又是在什么时候。不过以洛殇的聪慧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是正常的。 没错,他是在利用她,从她进府开始的那一天,从他看见她的一刻起。他接近她,救她,帮她,都是在利用她。 目的很简单,他要夺走属于冷邵玉的一切,他的王位,包括他的女人,借洛殇让他分心,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失去里。 冷暮飞就像是风,一掠而过,绝不多留,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感情。 他是利用了她,可连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会对她动情。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此地步,他便不能再心慈手软有所顾虑了。 伞叶转动,冷暮飞转过身时,朝阳郡主正站在桥下,她身边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正静静的抬头望着他。 “是真的吗?”她声音有些颤抖。 阴冷骤然散去,男人脸上挂上玩味的笑容,他悠哉的走下台阶,不知所然的反问。“什么是真的吗?” “你真的一直都在利用洛殇,利用她来对付哥哥吗?”冷语心朝着他走过来,刚刚他们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不久前,柳儿告诉她,韩王来府了,她本想着几日不见两位哥哥正好去看看,收拾完毕才听说凤栖寝殿那边出了事情,因为月娥姑娘。 一想到洛殇的性子,生怕有事,她就立即赶了过来,却不想在桥下听到这一番谈话。 “别胡思乱想了,你身体弱,快回去吧。”冷暮飞笑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冷语心摇了摇头。“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杀了洛殇,还是杀了我?” 自她从羌胡回来,冷暮飞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她越来越看不透他,那眼底的笑,总是透着一种阴冷。前前后后,也派了人安插在他的身边盯着他一举一动,那些人,竟都莫名的失踪了。 “我怎么会伤你,又怎么舍得伤她。回去吧,你还是我的好妹妹。” 冷语心躲了躲他伸过来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你不怕我们将此事告诉哥哥?” 闻言,冷暮飞笑了,他肯定的开口。“她不会,你......更不会。” 如果要说,洛殇就不会等到现在,冷语心自然更不想看到他们兄弟二人反目成仇,断然不会如此。 他总是这样,即便天塌了,也不为所动,仿佛一切早就在掌握之中。冷语心总觉得,眼前的男人,绝不是七年前出嫁时送自己入轿的冷暮飞,他的身上藏着一种很深很深的谜团。 “这么多年,哥哥对你如何你是清楚的,不要那么残忍的对他,这不公平。” 公平?他的公平,从他出生时起就被剥夺了权利。 他轻笑,面色不改温柔。“那也是我和他的事情。别再安插人过来,我怕乱葬岗安置不下他们的尸体。” 他撑着手中的伞,长衣飘拂身后,走出院门。 冷语心身体一颤,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早就知道了,那些人,都被他杀了吗?表面的温顺,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竟变得如此可怕。 123敢说两清 丫鬟端着热腾腾的燕窝一脸愁眉不展地走出房间,刚下台阶,看见冷邵玉正站在院子石阶口,她忙低下头,颤抖的声音行礼。“王爷。” 撇了一眼玉称上的碗,他眉头轻蹙,不悦的问道“她还是一口未动吗?” 王爷吩咐过,只要王妃不吃东西,月娥阁里所有奴婢都要陪着挨饿。 丫鬟抿着干渴的嘴唇可怜巴巴,满头大汗跪了下来,头死死的埋在地上。“王妃她说,只要是您送来的东西,都要......都要丢出去。奴婢该死,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眉头拧成一条深深的黑线,他尽可能的压低了怒火,冷眼盯着那扇半开的房门。 “下去吧。” “啊?”丫鬟抬起头,以为这下死定了,没想到王爷没有追究。 看到那张冷俊的侧脸时,她急忙站起,频频点头,可能太害怕了,所以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慌慌张张。“是,奴婢......奴婢告退。” “等等。” 丫鬟低着头紧紧闭着眼睛,手心儿里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男人儒雅的伸出手,端起玉称上的碗,内旋的眼望着窗口。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几丝柔和的风,偶尔吹起床边的纱帐外,只剩下阿玉的喘气声。 坐在窗口的女人,仅是一天一夜竟变得如此憔悴,像一朵折损了花,残枝败柳的叫人怜惜。她侧着头望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阿玉不时的偷瞄她,想开口,又不敢和她搭话。从昨天到现在,洛殇就这样一直坐着,她眼睛都不曾闭上过,神情麻木,一滴水未喝,一粒米未进。 单凭是晋王就已经让她心痛不已,如今又多了将军和夫人,这怎么能不让她的心,痛的千疮百孔。 从昨天她回来,到现在为止,一滴眼泪都未曾掉过,这才是阿玉最担心的。她知道洛殇极为高傲,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强大的自尊,但如此,更是让人不安。 这么骄傲的人,若是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得到的恩宠和爱都是不是自己的,那才会是莫大的羞辱。 阿玉叹息着摇了摇头,转了视线,继续收拾东西。她刚一转身,只见冷邵玉端着碗走进来。 “王...王爷。”阿玉半蹲下身行礼,昨天开始就一直没见到晋王,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 瞧了眼室内的东西,凡是洛殇用的都已经被阿玉收拾在了箱子和包袱里。他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声音冰冷。“这是做什么?” 阿玉看了看洛殇,才说“小姐说,这里太奢华,她更适合住在紫金阁,所以叫奴婢收拾......” “嘭”的一声,碗被男人重重的扣在桌子上。 阿玉忙跪在地上。 室内除了淡淡的忧虑,现在更多了寒冷的怒火气息。 “没经过本王的同意就想搬走,如此擅作主张真是胆大妄为。”他凌厉的眼像着了火一样死死的盯着窗子前看都不看他的女人。 这张俊美绝伦的脸此时铁面发青,眉间上扬,墨色的眼里隐隐浮动着怒气,眸子迸发锐利寒光。高大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 “王爷息怒,小姐只是想换个地方住,仅此而已。”阿玉苦苦哀求,生怕冷邵玉会对洛殇做出什么事来。 男人根本没有闲情去理会她的话,他高挑的身材走到洛殇的身边,自始至终,这个女人都不曾看他一眼,这种忽视才是最让他愤怒的。 他冰冷的大掌捏住她的下巴,就算她不肯,还是硬将她的脸扭转向自己,黑眸居高临下看着她,冷笑一声。“真的仅此而已吗?” 她的下颚被他生生擒在掌中,也不挣扎,也不顺从,依旧平淡如初。 “就那么想搬走?”他眉头皱的紧紧的,神情在见到女人眼睛的一刻写满了不尽的复杂。 被他强迫的看着他,洛殇睫毛不眨一下,淡淡回了一个字。“是。” 他问,她答。他不问,她不开口。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冷邵玉,你还是那么霸道孤傲,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专权的一面。 洛殇眼睛里除了暗暗忧愁,剩下的全是苦楚。 他捏着她下颚的手慢慢的拖起她的脸,让她完完全全对着自己。“你是想离开这里,还是想离开本王?” 才一天一夜,他们何以如此。 做了替身又怎样,她还是王妃,该有的一样不少,还想怎样?比起那些饱受折磨的日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冷邵玉压着心里的怒火,他厌恶这样的洛殇,骄傲,自尊。同时,他也心疼这样的洛殇。 良久,她才开口,那种满不在意的模样望着他。“离开这里,或是离开你。还重要吗?” 爱的是她,还是你,重要吗? 冷邵玉眉头越来越紧,狰狞的面孔近乎湮灭一切,他冷笑一声,松了手放开她,直起身子。 他冷言道。“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别妄想走出这里半步。” 整个王府,整个京都,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而她的一切,从来都是妄想。 洛殇侧过头,一抿干裂的唇,扶着椅子站起,她看着他,淡薄的浮起嘴角。“这一次,还要拿什么来压我。洛柯的命?纳兰氏的命?我的命?” 她婉转一笑,指向地上跪在一旁的阿玉。“她的命?还是整个洛家的命?” 阿玉跪着喃喃的流着泪,轻声唤道。“小姐......” “晋王想要谁的命,尽管拿去。只是你再也别想威胁我,我说过,我们再不相欠。”她扬着脸,苍白无力的面色保持着完好的清高和淡漠。 她已经为了洛家做了太多,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难怪她会这么累,就连爱也是代替别人的。她也想做一次自己。 冷邵玉看着她从容的眼睛,好一个在不相欠,就算她不是洛家人又能怎样,以为这样就可以撇清他们的关系?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他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 他的脸色逐渐退去寒冷,但手掌的温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冷的叫人发颤,他手指轻轻的抚了抚她的秀发。 柔和中充斥着凉薄的口吻道“洛老将军要是知道他的女儿此时说出如此混帐的话,你说他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托梦于你这个洛家的不孝女。嗯?” 他邪笑,依旧抚摸着她的发,薄唇慢慢的贴近她,在她的耳侧放慢了低声道“区区洛家人的命,只需本王动动手指。不过这一次,本王想玩个大的。” 他的手指滑上她的脖颈,充满了戏虐。“月娥阁所有下人奴婢的命,岂不更有趣?” 洛殇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怨气。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可以这么心狠。 “他们都是你的人,与我又有何干系。” 冷邵玉轻笑。“当然有。你若离开这里,就是他们做奴才的没用,照顾不周。你说本王该不该罚他们?” 她愤怒的看着他,紧紧的攥着衣角,皮笑肉不笑。“我真是眼拙,没想到,晋王您可以残忍无情到如此地步。” 他笑笑。“也许,本王还能更残忍些。” 他满意的转过身,走向门口,经过桌子角时,撇了一眼桌面上的碗,随之开口道“你最好把东西吃了,你若不吃,月娥阁所有奴才奴婢都要陪你一同挨饿,你若不喝水,他们就要陪你一同渴着。你若死了,他们也会给你陪葬。” 洛殇闭上双目,她知道,冷邵玉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收回。她更知道,他究竟是有多么狠毒。 门中,他离去的背影儿,依旧风气翩翩,洛殇忽颤的身体蹲坐下来。 “小姐,我们还迁吗?”阿玉走上前小声的问。 望着窗外的神情,慢慢的收回,她苦笑。“去紫金阁把卓锦叫回来吧。” 阿玉想了想,应答了一声。“是。” 124兰幽花开 那日后,如他所愿,洛殇没有搬离月娥阁,也依旧住在凤栖寝殿。 冷邵玉的东西还留在这间房里,人却一次也没有再踏入半步。 眨眼间,一个月竟快过去了。 京都富饶,地处环境方位皆适宜安详,所以不会有冬天,更是看不到罕见的雪花飘下,不知现在是什么季节,就连雨水也少了。 “小姐,您这都写了几个时辰了,也不嫌累,人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您这样敏而好学,岂不是,岂不是……”卓锦捧着圆鼓鼓的脸蛋儿,胳膊拄在桌面上,眼望着女人写着一篇又一篇自己看不懂的字。 她嘴巴上抱怨着,缺德两个字还是憋住了。 “小姐,您就陪人家出去走走好不好,前几天幻儿姐姐说园子里的花啊都开了,可美了呢,要是再不去就没得瞧了。”卓锦一直嘟囔着,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销索的身形,依旧莺莺袅袅,有模有样,不同往昔的是,她越来越清瘦。 头上镶带了一条淡紫色的项圈碎链,浅色的玉石在她的额头上似乎会发光,柔软的发搭在她身后,自然,温顺。 浅紫色格子的锦缎光滑,也略刻深沉,她一只手挽着袖子,另一只芊芊玉手拾着墨笔在雪白的纸卷上留下一排又一排整齐规律的字,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些工整的字缺了力道。 “花终会落,如此残卷,又有什么可观赏的。”语气平平淡淡,神情专注于手中的墨笔。 卓锦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赌气似的嘟起了嘴巴,她忽睁起大眼睛,侧起身体望着纸上洛殇写的字,倒是一本正经的念道:“云中惨……惨歌,何……何什么忧?这写的是什么嘛。” 她囔了一句,坐回位子上。 洛殇轻笑,曼声曼语,读道:“云中残歌何解忧,是梦半醒怎堪愁。” 卓锦认认真真的听完,话罢了,却是摇了摇头。“不懂。” “小姐,我们就一起出去走走吧,您整天呆在房间里,也不怕憋出病来。您放心好了,我都打探好了,晋王一早就出去了,所以,您是绝对不会遇见他的。”卓锦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 墨笔轻轻放置于墨盒上,寻思片刻,女人才是点了点头,只是忧愁的眼转向了窗外。 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未见了。 卓锦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大咧咧,阿玉不放心她们这样出去,换了旁人服侍洛殇,她是不能安心的,便一同跟着去了。 风和日丽,院子里的柔风刚好,暖暖的气息在这偌大凤栖寝殿蔓开。 卓锦的心情很好,手舞足蹈,一会儿转着圈圈,一会儿跑来跑去。 刚走过庭廊,一阵芳香,也不知是什么花开了,竟然如此好闻,眼见着几只蝴蝶穿过一旁的树丛,翩翩而来,仿佛也是奔着此花去的。 没过一会儿,便引来几十只蝴蝶从王府的房檐上空挥动着翅膀,悠悠飞来。 “天啊,怎么这么多蝴蝶啊,你们快看啊。” “是啊,好久都没见到这么多蝴蝶了,好香的花,该不会是那片兰幽花开了吧?” “不会吧,这还没到时候呢,况且那种花见它开可是难得很呢,自始至终我也仅仅见过两次而已。” 过往的丫鬟们私下小声的嘀咕着,眼神都锁在了大片的蝴蝶身上。众人慕名而来,奔着蝴蝶飞去的方向跟过去。 庭院里,一片蓝色的花朵还带着初开时的娇羞,有些含苞待放的样子,像极了刚初生时的婴儿。蓝色的花朵,慢慢的舒张,竟然如此巧妙,往天还是合起来的花骨朵儿,今日竟然全开了,散发着阵阵霓香。 五彩赤蝶飞来飞去,在这片蓝色花海上空盘旋,偶尔停留休憩。如此美丽的画面,竟不像真的现实,倒像梦境一样奇幻。 两只小小乳白色蝴蝶,也跟着大一点儿的赤蝶飞舞,它们穿插在花丛里,忽然,叠加着煽动起翅膀朝一边庭廊飞去。 “你们看,是王妃,王妃在那里。” 人群里有丫鬟喊了一声,众人才将停留在兰幽花和蝴蝶身上的视线移去。 庭廊的树下,苍翠的树叶遮掩的后面,一身淡紫色着装的女人正站在那里,她就像蝴蝶一样,像梦幻里的仙子一样的美,她存在的本身就是充满了美妙。 她缓缓伸出手指的动作,她勾起指尖的动作,她望着蝴蝶停留在指尖上面的神情,那一颦一笑,皆是让人沉醉。 “难道说,是王妃让这片兰幽开了花,于是才吸引了这么大群的蝴蝶?”丫鬟们期待的眼睛,羡慕的眼神久久不能收回。 “那王妃岂不就是妖怪?” “你胡说什么?你见过这么美丽善良的妖怪吗?当然是仙子。” “小时候我娘说过,卫国皇后娘娘从未笑过,但她诞下公主的那日,忽然一笑,竟然王国皇家园林里所有的花儿都开了。想不到咱们王妃也有如此的魅力,真是太神了。” 庭廊对面,隔着一片偌大的荷塘,一俊美男子正望着远处的女人,她久违的笑容,尽收他的眼底。 麻姑自从半月前办完事回来,就一直留在了府中,此去卫国,虽是没有查清洛殇的身份,但却也有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她顺着男人的目光远望去,开口道:“王爷,要不要……” 见男人抬起的手,她低下了头,规矩的退在了他身后。 隔着一荷塘,冷邵玉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静静的望着。 蝴蝶缓缓的从她的指尖飞走,它们煽动着翅膀,仿佛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一样,它们飞向荷塘对面的庭廊。洛殇的视线也随着它们过去,终是落在了男人身上。 几根红漆的柱子,几棵翠绿的青柳,满池微浮的荷花,两个人对视而望。 “走吧。”冷邵玉吩咐了一声,视线再不多留,直接走出庭廊,身影也逐渐的隐去。 他知道,洛殇不想看见他。 直到他远去,洛殇才缓缓的收回神情,心,隐隐作痛。 “小姐……”阿玉上前一步扶住她,想了想,并说:“明日京都城隍庙法师做法,听他们说那里算子都很准,就算小姐不为自己卜卦,出去散散心也好,起码城隍庙堂也能排解您的一丝忧愁。” 城隍庙。 洛殇笑了笑,点了点头。 125孽缘起步 次日清晨,东方的晨光刚露出一小小弧度,王府瓦楞金灿灿的光亮就已发出耀眼的光芒。 “城隍宗庙开庆,小姐这一身素衣尚好。”阿玉仔细的瞧着她这一身浅色相配的素衣,笑着扶她走出房间。 据说凡是求拜过城隍爷的人,所有心结也便可不易而开,说来奇异,凡是灵验的,皆叩以为神,但凡没有灵验的,也只道自己心不诚,才没能遂了心。 其实,天命早已有其各自的定数,灵不灵验,要看的只有自己的心。即便不灵验,依旧有这么多人情愿相信,大多都是求个好的归宿,平安即可。 月娥阁外两个侍卫见她们过来,上前拦下她们。 “晋王有令,不准王妃踏出月娥阁一步。”侍卫面色如铁,不容通融。 阿玉想要开口,却被洛殇止了话,她眸色一沉,早该想到是这样,并没有抱多大的幻想。 “算了,我们回去吧。”洛殇若无其事,平静的转过身。 不知何时起,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虽是隔着距离,还是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冷冷寒气。 莫云站在他身后,他今天穿的是朝服,是要进宫早朝吗?他们现在有名无实,视而不见,又何必去想这些。洛殇微低过头,避开他的神情。 “你想离府?”他一惯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玉看了看洛殇,又是看了看男人,忙开口。“回王爷,小姐她只是想去看看城隍庆典,求个心安。不是想......” 他脸色冷淡,除了寒冷,也分不出是否愤怒。“本王没有问你。” 阿玉把头埋的很低。武周宗法就是这样,主子若是有丝毫不悦,做奴才的便不可抬头。 咽下心中的苦楚,洛殇依旧没有回答,她转过身,一只大掌攥起她的手臂,似乎毫不费力的一拽,将她扯了过来。 他的手掌顺势盘上她的腰间,两只锐利的眼看着她。 勾在她腰间的大掌用力一拖,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回答我!” 众人低头,避而不见。 洛殇侧过头,依旧不开口。 “王爷,时候不早了,您该走了。”奴才瞧了瞧这日冕上的时间,提醒道。 男人冰冷的眸光慢慢收回,缠在她腰间的手,也缓缓的松开,一甩长袖,直接走出月娥阁。 身后跟着的大批侍卫恭恭敬敬的跟着出去。 阿玉扶着洛殇,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她们刚转过身,只听踏踏的脚步声传来,随后跑过来一个侍卫,跪在她身前,低头道“王爷说,城隍庆典王妃想去便去,只要在日落之前回府即可。” “他的条件是什么?”她淡淡的问道。 “没有条件。” 什么?他居然,没有条件,洛殇有些质疑他这样做的目的。 城隍庙在京都西城都门,这日来往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求姻缘的闺阁小姐,或是求福添子的夫人,再或,请求驱除病痛,有个好收成的平民百姓。 西城都门前,有一座庄严的寺庙,这寺庙雄伟高耸,坐落中央,塔之顶峰闪烁着极为耀眼的光芒,这条路很宽敞,皆是铺着红毯。 洛殇走下轿辇,寺庙台阶下便已经来往了很多人,进去的人或是愁眉不展,或是满怀期待,但出来时,却皆一脸喜悦,手拿着福纸。 “走吧,小姐。”阿玉同她走上高耸的台阶。 就在此时,另一轿子也停下了,随行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扶着里面的女人走出来,轻语道“小姐,我们到了。” 寺庙里,同别处不同,京都的城隍庙一直被视为最为庄重的地方,阿玉将点好的三根香递给洛殇。 洛殇接过,三拜后,缓缓的放入蛊中,随即跪下,她合起手掌,静心叩拜。 来这里的,都是为了求得什么,而她,却是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阿玉接过大师按照她的八字和理法求来的福纸,扶起洛殇走出门去。 迎面走来一个喇嘛,他样子老成,一身黄衣长衫,手里拄着一根支棍,眼睛似乎看不到东西。经过洛殇的身边时,两人擦肩相撞,皆是倒在了地上。 “小姐,您没事吧。”阿玉急切的过去,拍去她身上沾染的尘埃。 洛殇摇摇头,她忙起身去扶起那位喇嘛,饱含歉意。“很抱歉,您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那喇嘛在她搀扶下站起,他双眼紧闭,虽是看不见,但他的眼皮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的发疼,随后一阵黑暗涌来,笼罩着他。 喇嘛表情郑重,又似乎在玩笑,他痴痴道。“光明散去,黑暗来临。凤凰之躯体,本该归去,谁道此生伏念不甘,灵魂错落,多生事端,入了尘缘深渊。” “您......这是什么意思?”洛殇不明白喇嘛何出此言。 他摇摇头。“你浑身上下充满着不祥之气,周围的黑暗吞噬着你的肉体,回去吧,回去吧。” 阿玉皱着眉,一把推开喇嘛。“你胡说什么!” “阿玉。”洛殇示意阿玉退下,她再想问时,忽见喇嘛骤然大笑,拄着支棍迈过寺庙门槛,只道“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光明散去,黑暗来临。凤凰之躯体,本该归去,谁道此生伏念不甘,灵魂错落,多生事端,入了尘缘深渊。 她浑身上下充满着不祥之气,回去吧。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洛殇魂不守舍,阿玉系了系她胸前的带子,说“只不过是一喇嘛,况且他连小姐的面相都不曾看到,瞧他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说的也一定是胡话,您不要放于心上。走吧,我们该系福袋了。” 系福袋之处,需穿透寺庙的门院,在这中央有这一棵千年古树,也是保卫京都的灵树,这树枝上每年都会有人系上红布,也就是红袋子里的福纸红布。这是每个人一生的宿命,在由验法师们打开之前,任何人是无法看到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来往的人不断,皆求法师解读面相,手相,和疑问。 “姑娘,您想求什么?”法师一如既往的抬起头,在看到洛殇的面相时,忽眉头一皱,随即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求什么,她还真的不知自己要求什么,来这里,不过也就是散散心罢了。 “法师,您就为我家小姐算算面相,手相即可。”阿玉知道这里的法师大多都很灵异,单凭面相就可以大致的猜测一个人此生的凶险荣华。 法师前后仔细的看了看洛殇的面相,却没有立即解读,只让她伸出右手,再看洛殇右手的时,他摇了摇头。 “怎么了,可是有何不祥?”阿玉瞧着法师的样子,有些心急。 “姑娘,您生有大富大贵之相。”法师抚了抚花白的胡须。 阿玉笑笑,道“我家小姐自然富贵,这个大可不必道来。” 法师又摇了摇头。“非也,我说的富贵不同于此,而是......天之皇女,晨起龙凤。” 阿玉拂起袖子轻笑,天之皇女,那说的不就是皇帝的女儿吗?那岂非不是公主?武周先帝的公主都出嫁了,该有名的,她阿玉自然也是晓得的。 晨起龙凤,这更是离谱,龙的凤凰,此该是一国之母,难道她家小姐还会嫁给皇上不成。 嫁给皇上,嫁给皇上,王妃,皇妃。难道......晋王要谋反?怎么会呢,阿玉心道,自己竟也会胡思乱想了。 “姑娘,恕我直言,您此年不祥,此乃为凶。”法师脸色绷紧,一脸的严肃,自他看相起,从未见过如此凶险多磨之态。 “何为凶?”洛殇问道。 法师顿了顿,手中的琉璃棕珠扣于桌上,半响,才道“生死劫!” 阿玉手一滑,福袋掉落在地上,她慌慌张张的蹲下身捡起,洛殇却已经站起身,她面色平淡,直接朝着台阶走了过去。 “小姐——”阿玉起身时,洛殇已经走了,情急之下,她解开袋子,留下一锭银子,顺便多问一句。“生死劫有何破解的法子?” 法师想了想,在她的掌心留了一个字。 阿玉惶恐,道谢后忙朝洛殇追过去。 法师叹息一声,他刚收回琉璃珠时,又一女子坐下。 “大师,这是汉朝王府的郡主,特意拜访您求算一挂,只算姻缘。”丫鬟伸出手,将福袋置于桌子上,并留了银子。 法师抬起头,端详了她的面相和手相后,一展愁眉,半响道“若只求姻缘,小姐此相为祥。您的姻缘线已搭好,心中所想之人即会如愿所偿。” “您说的,为真?”司徒静雨忙问。 法师言道“一切都为天数,天命如此。” 司徒静雨听后,满意一笑,立即吩咐了奴婢,重赏此人。 “不过,您姻缘里混有一物,此物不除,您难以长眠。”法师细算着,又皱了眉。 司徒静雨只是笑笑。“多谢大师今日提点,有劳了。”话罢,带着奴婢离开这里。 法师望着那背影,闭口而笑低下头。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此物为凤!便是......哎......孽缘啊,罪过,罪过。” 126残忍掠夺 “奴婢本想带您出来散散心的,却不想成了这个样子。小姐,那喇嘛和法师的话,您千万别记挂在心上。”阿玉挽起轿辇的帷帘,愁眉苦脸。 洛殇轻笑。自古至今,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都是道听途说,又有何可忧心。 刚下轿子,王府里传来一阵悠悠的香料味儿,这香很微妙,像是供奉的烛火香,又似乎掺杂了天竺香。 回了月娥阁,只见其上上下下皆是高挂着白色的灯笼,丫鬟奴才们呈着各种供品出出入入。 “这是怎么回事?”阿玉问道过往的一个丫头。 丫头小心的偷偷瞄了眼洛殇,在阿玉耳边遮掩袖子,小声说“今日是月娥姑娘的祭日,王爷一早出去之前下旨,必要陈设周全。” “你说,月娥姑娘的祭日?”洛殇挑着眉看着她们。 丫头一听忙心慌的呈着东西跑了。 原来,竟是月娥姑娘的忌日,无心插柳柳成荫。看来,他一早出去也是为了去祭奠白月娥吧。难怪,才会没有条件的让她离府,怪她回来的太早。 洛殇苦笑不语,是这条路太难走了,才会让她如此痛苦。 凤栖寝殿外卓锦站在台阶上,指着台下的众奴婢,涨红的小脸儿气的逐渐发青。“我看谁敢把这些脏东西挂在这里,或是搬进里面。我告诉你们,有我在,谁都别想得逞。” “卓锦姑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王爷说了,凡是月娥阁,各处都要置办,以此超度亡灵。他并没有说......这里例外啊。”丫鬟们小声的恳求。 卓锦插着腰,张开双臂拦在门外。“那也不行!你家王爷未免太过分了。” 站在一处的洛殇,静静的望着这一幕,睫毛颤抖,苦涩的唇一抿。心道冷邵玉,你真的太自私了。 她收起难耐的神情,走过去。 “小姐。”卓锦不知洛殇怎么会这么快回来,本来她们早就知道今日晋王定会为白月娥置办这些,才让阿玉带她离府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下好了,前功尽弃了。 “王妃,我......我们......”奴婢们支支吾吾,洛殇待她们如同姐妹,明知道她心里会难过,却也毫无办法。“我们再去请示王爷,看他能不能......” “不必了。该放置什么,都照做吧,既然是祭奠,就该办的妥当些。”洛殇脸上挂着强忍的笑容,瞧了眼她们手上提着的白色灯笼,走进房间。 她静静的坐在桌子旁,看着眼前的丫鬟们一趟又一趟将东西搬来搬去,房间里所有红色的摆设一样不留,白花花的一片像雪一样,像她心口的血一样。心也逐渐的被这样掏空。 几日前,她坐在梳妆台前,他温柔的手优雅的为她梳理着背后的发,她还在取笑他。眨眼间,她却成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门口房檐上方,白色的布条随着风飘来飘去,晃的洛殇头脑发晕,而这一幕,她仿佛又在哪里见过。 她手拄着额头,不再去看。 转眼,天色发黑,灯笼里的烛火燃起,照的白色透明的祭日灯笼发出晕黄。祭日,奴婢们都已退去,空荡荡偌大的院子,阴森发冷。 窗外的白绫随着风飘荡进室内,掀起桌子上白花花的纸卷四散而飞。 洛殇放下笔,绕过桌子,蹲下身一张一张的拾捡,一个高大的身影儿遮过她的头上,烛火悠荡下,地上折射他的影子忽隐忽现。一只黑色镶嵌秀华的金圈靴子,踩着那张她刚要捡起的纸卷。 沉重的气息化开室内浓重的天竺香味儿。 洛殇抬起头,对上男人那深双深墨色多情又冷漠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轻轻喘着气,妖孽的脸又不失温文尔雅。 他穿着一身祭日的白衣,这身衣服看着如此眼熟,洛殇想起,他们大婚那日,他穿的也是同这间极为相似的白服,这一切,真的就像命中注定的一样。 他脸色犯白,步子却有些晕熏,虽是醉了,整个人却依旧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烛光缭绕在他的周围,明晃晃的照着他的面容,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越是模糊越是想要看的清楚。 洛殇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低下头时,却听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头上方响起。 “洛殇......”他连声音都是模糊的。 放下那张未能拾起的纸卷,洛殇缓缓的站起身,如此淡漠的眼正是同她嫁来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心,变了。 她承认就算自己再怨他,但每一次看到他时,心里的痛都会莫名的一点点消散。 同他对视后,她拿着捡起的那些纸卷转过身,向桌子处走去,淡淡道“晋王怎么来了。” 还没得到他的回答,一双宽厚的手就已经将她从身后紧紧的将她抱住,他忽然的簇拥,让洛殇身体一颤。他的头埋在她的脖胫,微弱的酒醉后的声音,低声的呢喃着她的名字“洛殇......” 她的心都要碎了,就在她要转过脸时,却还是听了那两个字。“月娥。” 冷邵玉还是冷邵玉,只是他醉了而已。这一切还是发生了,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洛殇挣开他的束缚,直接走向桌子,拾起桌面上的茶杯,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泼在了他那无比俊美的脸上。 “现在清醒了?请你出去。”她视他如路人,冷漠的指着敞开的房门。 茶水在他的脸上缓缓的流下,流经他每一个冷艳的轮廓,他眉毛轻轻蹙起,仿佛被她这一杯清水泼的倒也清醒了几分。 冷邵玉没有擦去脸上的水,也任由它流下,打湿着衣襟。 他眼神里的涣散逐渐浮现出阴冷,看着她对自己的淡漠,心中莫名一阵愤怒,迈开步子,打横抱起她,向着床榻走去。 直接将她柔软的身子扔到上面,自己伟岸的身躯也压了过去,他面容上的水,几滴落在了洛殇的脸上,透着寒冷的声音怒吼道。“你叫谁出去?本王是你的夫君,你凭什么敢让我出去?” 凭什么,他又凭什么敢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 洛殇双眸湿了。“就凭你爱的人,你的妻子,都不是我。”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几个鲜红的大字。‘爱妻,白月娥之墓’。 身上的男人一颤,低着头看着她,样子有些呆滞。 “放开我——”洛殇挣扎着,极力的推着他。 酒麻痹了他的全身,也麻痹了他的头脑,看着身下苦苦挣扎的女人,更加愤怒。 冷邵玉一把扯去腰间的佩带,随即脱下外衣,露出他那结实的铜蜜色的胸膛,他垂下头。“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晋王妃,既然是我的王妃,就要履行做一个妻子的义务。” 说着,他一把撕扯开她胸前的衣服,擒住她的双手反扣下,炙裂的唇发疯般吻着她的身体,完全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毫无温柔的啃嗜她脖胫下大片肌肤。 冰冷的大掌毫不犹豫的撕开她全身的锦衣,触碰着游走在她的全身,蹂躏着她的心。他的滚烫,与她的冰冷交融。 终于在他的粗暴下,洛殇望着烛台的眼,流下了绝望的泪。 他残忍的掠夺,一次又一次袭来的粗暴,让她身心具焚。 “你不需要得到我的爱,但你不可以不顺从。”这是他冰冷的话,这就是她用心完完全全爱的那个男人,也就是这样被他伤的体无完肤。 不要让我恨你,冷邵玉,就算不能爱,求求你,不要让我恨你。 她死死咬着唇,苍白的脸色毫无生气,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泪水在声声力竭下流着,湿了床单一角,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心痛过,这种将心硬是挖出来的感觉。 醉酒下,他唤的仍旧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受折磨受煎熬的却是她,得不来他爱的,也是她。 127真正残忍 一夜春宵散尽,直到外面东阳升至房檐,男人才缓缓睁开双目,昨夜喝了许多酒,直到现在,头脑仍旧带有几分昏沉。 轻轻偏过头时,躺在身旁的女人还在安睡,清秀的脸蛋儿挂着未消散尽的泪痕,他也逐渐的记起,昨夜对她做过的事。 想着想着,冷邵玉伸出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就是这一触碰,却让闭着眼睛的洛殇,睫毛忽颤,样子很不安生。她面色憔悴,嘴唇发白,这张小脸儿无不让人怜惜,闭着的双目有一道合不上的缝隙,她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抚摸她脸颊的手,温柔轻缓,生怕一个动作惊醒了本就不安分的她。 “你这个样子,是故意让本王心疼吗?”男人看着她,声音的压得很低,似乎只能他自己听得到。而梦中的女人却也眉头一紧。 冷邵玉无奈的笑笑。 其实,那天动手打了她,他也很后悔。若不是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口无遮拦,故意激怒他,也不会失手打她,每一次打完她,心远比她还要疼。只是,她不懂。 “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即便做了替身又怎样,除了对月娥的爱,本王一样什么都可以给你。”他眼里柔光四溢,手指在洛殇高挺的鼻尖上轻轻一撩。 他知道她倔强,这世上每个男人都欣赏自尊高傲的女子,但更喜欢顺从自己的女人。 贪恋的看了她有一会儿,冷邵玉才收回目光,穿好衣服。刚推开门时,正巧儿走来的阿玉也刚好转身,她手里端着一碗未散去热气的碗。 迈开的步子,忽然收回,冷邵玉侧着脸,冷眼瞧她,而后眸光转移到那碗棕红色的液体上,血红色的液体倒是让他的眉头一紧。 “这是什么?”他整个人都是冷的,语气也是冷的。 阿玉低着头,顿了顿,倒是如常般故作冷静,回道:“小姐最近身体不适,郎中说可能是情绪所致,所以开了这些调节的药。药快凉了,奴婢先告退了。”说完,她端着药匆匆进了屋子。 冷邵玉脸色阴沉,这几日听彩儿回话,除了楚郎中开的那几味儿药,洛殇并未再服用其他,细心想着,对着一旁的奴才吩咐道:“去叫楚郎中来,顺便查一查王妃的药。” 房间里,听见阿玉在耳边的轻唤,床榻上的洛殇才无力的睁开眼睛,不知昨夜哭了多久,眼睛如此模糊。阿玉扶着她坐起,给她更了件简单的素衣。 室内还存留着昨夜的痛苦挣扎过的余味儿,他的粗暴,残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重复着。洛殇呆呆的坐着,对着镜子,阿玉给她梳洗那流长的发。 “小姐,那东西,您该喝了。” 望了一眼桌子上的药碗,洛殇点了点头。 阿玉将碗端过来时,药已经凉了,递到她的手上,冰凉的温度正如她的心,发白的嘴唇一抿,刚要饮下,只听门外的丫鬟们恭敬的唤了声。“王爷。”而后,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板着一张铁青的脸,眼底如堆积着万年玄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俊美的脸上刻着隐忍的愤怒,又是在尽可能的压低。他迈开步子,朝着她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眼打量着坐在她身下的女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碗,随后,他身后的楚郎中小心翼翼接下。 他的眼里深的像化不开的墨,比任何一次都要深,盯着这个若无其事的女人。 身后传来楚郎中的一声轻咳,犹豫了一会儿,郎中才说:“王爷,的确是……” 没等郎中说完,响起一阵霹雳啪啦的破碎声,刺着众人的耳膜,遗了一地碎片。他半曲身体,一只手被茶杯划破流着鲜红的液体,也满不在意,嗜血的眼眸里发出幽深的光,直直的逼视她。 指尖轻佻起她的下颚,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薄唇颤动。“你最好给本王个解释。” 他两指间力道很大,捏着她的脸颊处隐痛,洛殇眼望着他。“不想怀你的孩子,还需要什么解释?” 冷邵玉轻轻的吸了一口冷气,俊眼里光明隐晦不定,本以为如果她有了孩子,就会将这一切都告诉她,哪怕再不济,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会好过他们此时,而这个女人,一直以来却都在喝这种药,他还妄想着和她有个孩子,她是把他当成了傻子吗? “你好大的胆子。洛殇——”他一声怒吼,甩开她的下颚,一把将她推在地上,狰狞铁青的脸让众人不敢抬头。 阿玉爬到男人的脚下,拼命的磕头。“奴婢有罪,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小姐并不知情,是奴婢恨毒了晋王,才会在小姐的药里动手脚,小姐并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王爷要罚就罚奴婢,奴婢绝无话说。” “求您饶了小姐吧。”阿玉的头磕的通红。 冷邵玉看着洛殇,冰冷的开口。“她说的,是真的吗?” 地上的女人轻笑,反问他。“晋王觉得呢?”话里,似乎带了无尽的嘲讽。 “回答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冷邵玉怒吼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愤怒的脸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形容,可怕的像一只发了疯的魔鬼,他掐着洛殇的脖子,看着洛殇痛苦的表情也不撒手,连仅存的疼爱都被愤怒替代了。 “你这种人,不配我怀你的孩子。不是想要个解释吗,这就是我给你……解释。”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和屈服,她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就是要将他那高高在上,猖狂的心撕碎,捻在脚下,她不屑。 阿玉摇头,她知道洛殇说的都是气话,她哭着。“小姐……王爷,求您饶了小姐吧,王爷……” “滚开——”冷邵玉一脚踹开阿玉,他松开洛殇,那张脸明摆着的阴狠却笑了,他勾着唇,说道:“我会让你后悔的,让你哭着求我怀我的孩子。” 男人转过身优雅的坐下,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的瞧着跪着的阿玉,顽劣的声音问道:“你叫阿玉?” 阿玉抽动着身体,小心的点点头。 “你家小姐如此大胆,本王不惩罚她,你说该怎么办?”淡淡的话处处让人毛色悚然。 阿玉抽泣中,硬是抬起头。“所有的一切,奴婢愿意代替小姐承受。” 放下优长的腿,男人轻笑一声。“真是个好奴婢。本王会给你个好去处……掖刑寺。” 闻言,阿玉脸色煞白,身体浑然一颤,蹲坐在地上。要知道掖刑寺是武周开国到现在以来第一酷刑地,凡是进了那里的人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以说痛不欲生,然而又没有那么容易死去。一般关进那里的也大多都是些重量级的别国刑犯,一到夜里,整个偌大的掖刑寺就会传出阵阵哭喊的声音,声声皆是撕心裂肺,让人畏惧。 “奴婢,愿意承受。”阿玉闭着眼睛,点着头。 冷邵玉浮起唇角,神情示意侍卫将阿玉拖出去。 “放开她,我让你们放开她!”洛殇拽着阿玉的手,抬着头,看着侍卫。侍卫们惶恐,瞧了眼他们的王爷,依旧拖着阿玉往出走。 “阿玉……你们不能带走她。冷邵玉,你……”洛殇回过身,看着他一副浑然自在的模样,她站起,一步一步像涣散了一样朝着他走去,腿也想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 眼睛麻木的看着他,双膝一弯,跪在他的脚下。“我求你,放了她。”她闭着眼睛,卑微的开口。 却听男人一阵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本王放了她?” 她就知道他会这样,在众人面前夺得她的自尊,让她明白她的一点儿小剂量儿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我是你的王妃,不管怎样都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妻子向丈夫请求宽恕,难道丈夫可以绝情到连宽恕她的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吗?”洛殇的心都要被他伤透了,她尽可能的卑微自己去请求他,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都尽可能的成全他。 冷邵玉一拽,她膝盖摩擦着地面硬生生的被他拉过来,地面碎片上残留了她的血,跪在他脚下。男人微微侧低下头,讽刺的眼神瞧着她。 “一个不想怀本王孩子的女人,凭什么敢说是我的妻子,又凭什么敢向本王请求宽恕。”他语气冷淡,手掌毫无温度的玩弄着她的发。 “不想怀你的孩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与她与任何人毫无关系。只要晋王宽恕,原谅,我愿意做任何事。”她决绝的说着,说着自己心里最为绝望的话。 冷邵玉挑着眉头,示意侍卫放开阿玉,他转而收回眸光,拨动着洛殇耳后的发。“本王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别忘了,你只有这一个价值。” 某个夜里,他压在她的身上,寒冷的精光迫近,他说,她唯一的价值就是还能在床上满足他的一丝欲望。 多么残忍的话啊,两行泪顺着脸颊就这么流下,她艰难的挤出两丝笑容,当着众人的面站起身,去解自己身上的衣带。 “小姐……不要……小姐。”阿玉摇头,却只能被人架着拖走,硬是看着那扇门缓缓的关上,众人皆退。 洛殇一点点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她第二次赤裸裸的站在他的眼前,每一次,他都要将她伤的遍体鳞伤才甘心吗。 她的每个动作,每个不甘不愿的表情,冷邵玉都看在眼底,他一直阴着脸,盯着她,要将她看透,看破。 就当洛殇赤裸着全身站在他身前,伸出手去触碰他时,却见他站起,高大的身影压着她纤弱的呼吸,本想羞辱她却浑然没了兴趣,只剩烦躁。 他冰冷的脸对着他,鄙夷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压着心中的愤怒,摔门而去。 洛殇笑了,她蹲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望着头上方百转琉璃账,泪如雨下。 128神秘主人 凤栖寝殿外跪着一大群奴才侍女,直到男人离开,才敢探着头起来。 幽深的庭院树后面,三个婢女东张西望等着这一刻上演的好戏。 “她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多少人做梦都想着被咱们王爷宠幸一回,这个洛殇居然还偷偷的吃那种药,真是活该。”丫鬟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嘲讽着,如果她能有这等福分,就算死,也心甘情愿了。 “云袖姐,您可真神,那次的事后,据说王妃可是悲痛欲绝呢,对王爷更是行同路人。”两个丫鬟说完一阵叽笑。 云袖得意的扬起头,露出丑恶的嘴角,冲着她们说“只怕这一次,她更是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这一次的羞辱,无非是在洛殇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只会让那颗心更是无法释怀。 丞相府—— 大丞相岳凍阳是先帝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先帝登基后,众多兄弟中,他也是位尊最高的那个亲王。按理说,武周史上并没有亲王任命丞相的案例,但先帝逝后,迫于诸位皇子年幼,便立了他为大丞相,丘尚明为御史副丞相,一同扶正。 却不想岳凍阳日益蛮横娇纵,想要反叛,夺得王位,不过他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主人。 丞相府的暗阁里,主位上的岳凍阳身穿亲王华贵的服侍,就连衣服上的纽扣都是纯金玛瑙镶嵌而成,一针一线甚至远精致过当今圣上。 他一脸的褶皱,虽是花白了两鬓,仍旧老气横秋,白色宽厚的眉毛上挑,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杯子,一眼老谋深算的笑着开口。“先帝当年为了安抚各路蕃王,先后和亲八次,汉朝王应该懂得这其中的得失,今日牺牲爱女,他日换来的远是你我无法想象的。” 一旁客座上的汉朝王司徒先厥犹豫不决,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家中共三位女儿,大女儿已出嫁,只是这位二女儿生性像极了他,也最受他喜爱。这天下无人不晓,晋王几个月前刚娶了洛柯的妹妹为妻,若是他的女儿嫁去也只配做个小妾,倒不是为他女儿抱屈,只是他汉朝王最宝贵的正妻女儿竟然只配做个小妾,这怎么想想心里都憋屈。 “丞相,您看能不能换个人,哦,微臣家中还有个小女儿,您看能不能......” 岳凍阳不知是否有意,轻咳两声,身后的奴才忙过去给他捶背,捏拿,端茶倒水,无一不服侍周到妥帖。 他慢慢的饮了一口茶水,而后道“卑微的庶女也配嫁入晋王府?” 汉朝王一听,心中纵然火气腾升,但又畏惧,只能忍下。笑呵呵的迎合说“只是我这二女儿向来宝贝的很,嫁过去只能做个妾室,我怕她会给您添了麻烦。” 嘭! 茶杯重重的扣在桌子上,暗阁里的侍卫皆是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座位上的汉朝王。 汉朝王哆哆嗦嗦的吞了吞口水,他好歹也是个亲王,虽说不是先帝的嫡亲,但毕竟也有个皇亲的族份,今日竟受了这等羞辱。他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丞相这是......这是何意?” 岳凍阳笑笑,缓缓举起满是薄茧的右手,示意众人退回原处,随后他命奴才给汉朝王倒了一杯茶压压惊,带有几分责备的口吻对着侍卫说。“你们这是做什么,汉朝王是自家人,怎能以刀剑相对。” 转眼看向一旁满头大汗的人,继续道“这话又说回来,做个妾室是降低了亲王的身份,不过,要看是谁的妾室。” 有多少皇亲贵族拼了命的想要将女儿送进晋王府,都没有机会,别说是个妾室,就是个贴身的侍女,也都好过一般王爷的正妃,如此的买卖,若是他汉朝王还不领情,那真就是他太不是抬举了。 汉朝王往上坐了坐,挺了挺身板,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丞相说的是。只是这晋王已有了王妃,老臣听说他对这位王妃可是很用心,还能纳妾吗?” “这个,主人自有吩咐。”岳凍阳笑的意味深长。 主人,这位神秘的主人到底是何人,就连岳凍阳也如此惧怕他,恐怕也是个不小的人物,汉朝王私心想着。 据说几日前葛仲副使忽然猝死,朝野上那些莫名的匿名奏折,以及边境的卫国反叛,包括不久前的京都时疫可都是这位传闻的主人一手策划的。然而,却从未见过这位神秘人露面,到真想让人一睹其风采。 “我听说这几日韩王一直在卫国边境走动,幸而他与晋王分开,我们正此可以先除掉他,以觉后患。”汉朝王做了一个斩之后快的手势,若是韩王不除,除掉晋王恐怕更加不易。 此时,相府管家进来,经过汉朝王的身边时行了礼,说道“老爷,密卫队回来了。” 密卫队是暗阁的一支精英部队,也是最精敏的杀手,他们杀人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汉朝王站起身作揖。“老臣家中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拜访丞相,告辞。” “汉朝王慢走,来人,送客。”岳凍阳望其走后,才缓缓起身,绕过厅堂,进了里面的书房。 管家禀告了一些事后就退下了,岳凍阳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间书房,这暗阁里处处都是机关。他一拉墙壁上的壁画,宽大的书架从中间分裂向两处拉开,一道石门忽然抬升。 密室很大,里面都是用金子搭建的,只怕整个武周,这是最辉煌奢侈的密室了。 烛火照的里面通明,一男子身姿高挺站在一雕塑前,他高大挺拔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一袭黑色银丝披风,如同黑夜里的死神,萦绕着一种死亡可怖的气息。 “主人。密卫来报,在琅琊山下发现的那具死尸,已经得到证实,并不是卫国公主的尸体。”岳凍阳跪在他的身后,如实禀告。 “臣已经命人去寻找,请主人放心。”岳凍阳知道,卫国公主对于主人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他才会竭尽全力发动密卫寻找。 男人没有开口,黑色的袖口慢慢的从那精巧的雕塑上滑下,像是在仔细的品味一件高雅的著作。 岳凍阳猛然想起一件事,他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还有一件事,杀手唐傲......逃了。” 抚摸雕塑的手在烛火照明下,刹那停止。男人转过头,一双狠戾的眼像那月黑风高下的乌云樟气,深不见底。 “逃了?”他声音极具阴森,远比那地煞的厉鬼还要渗人。 就连老谋深算,狠毒至极的岳凍阳也冒了一身冷汗,他忙开口。“请主人放心,我已加派了人手,不日,定会将他的人头给您带回来。” 那日,唐傲无意中看清了此人面目,因而招来了这杀身之祸。没想他虽身负重伤,命还真是大,竟让他逃了,此人不除,必成后患。 129兄弟反目 倾斜的日光照着平静的水面一片赤橙,如火的影子浮在上面,缓缓波动,一切都是那么宁和,偶尔落下几片花瓣飘落水面,泛起圈圈水纹。 长廊里,洛殇坐在木架上,身子靠着后面的柱子,她侧脸,望着水面。一双眼睛明澈如这水一样,却无神韵。 “小姐,您该回去了。”阿玉瞧着水中挺立的竹竿落下的影子慢慢倾斜成一个弧角,提醒她天色很快就要阴沉了。 “阿玉,我们逃吧。” 刚要去扶她的手一顿,阿玉显然被她唐突的一句话惊住了,她蹲在洛殇的身前,攥起她的一双手。 “逃去哪里?小姐,我们逃了,将军,夫人,洛家上上下下几百户又该怎么办?”阿玉不知道洛殇为何会说出如此的话来,但事到如今,她若是逃了,对洛家来说,必定是灭门之灾。 洛殇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慢慢拨开搭在肩膀上的披风,站起身,独自走去。 就连她的背影儿都是那么凉薄。 风悠悠,掀起阵阵清凉,绕过凉亭时,刚巧,冷暮飞正坐在亭中。 本就不想看见他,洛殇转身绕路走,奈何被他发现了,身手敏捷的男人蹭的跳下凉亭,抢先一步拦住她。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你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越是不想见到的人,又偏偏让你遇见,却是想要恨的人,却偏偏让你爱到欲罢不能。 深墨色的长衣衬着他高挑的身材,袖口绣着隽花翠竹,头上高盘发髻,仅用一珠光帽同晶莹的玉钗固定。轻浮的唇角,顽劣的嘴脸,着实不像一个皇家子弟,就这样拦在她身前。 她向左他便向左,她向右,他跟着向右,知道他是故意的,洛殇不动,抬起头看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本王就算长得再俊美一些,你也不用看的这么仔细吧。”他脸上挂着暖情的笑容,戏虐的挑着嘴角。 真是个自恋的狂徒,这种人怎么会生在帝王家,洛殇不屑的转过脸。身后的阿玉却被男人的话逗笑了,抿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心虚了?”他笑呵呵的伸手去碰洛殇,却被她躲开。 洛殇真的是一个冷美人,一但成冰,捂也捂不化,她淡淡开口。“您怎么还能开的出玩笑。” 当日凤栖寝殿的石桥上,她已经挑明了一切,知道了他无论是出手相救,还是恰时相助,都不过是在利用她而已。而这个男人,又怎能还站在她面前说着如此若无其事的话。 冷暮飞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眼一眯,如桃花般灿烂。“你很在意?” 他挑着狭长的眉故意问,见她板着冷漠的脸,他笑了笑,在她的周围故作雅致走了几步,而后停下,一本正经的开口“我是利用了你,可我从来都没想伤害你。” 他凭什么还敢这么说。从一开始,他就在制造着那些种种无形的误会,让冷邵玉一次又一次的误会她,折磨她。他怎么还能说没有伤害。 洛殇不想同他争辩什么,避开他的眼睛,却被他摁住肩膀。 “伤害你的是他,不是我。你很清楚,他爱的根本就不是你,就算再多的误会又怎样。就算没有我,一样也改变不了什么,洛殇。” “够了!”洛殇微红的眼睛吼道,她不想再听到这些,真的不想,无力的声音开口。“不要说了。” 谁都没有错,冷邵玉隐瞒她,洛家人欺骗她,冷暮飞利用她,她们都没有错,是她太蠢,没有早一些发现。 她轻颤着呼吸,却被他忽然抱住,他的双手将她牢牢的环在怀里。 “洛殇,我是利用了你,可我没有骗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韩王妃的名份,只要你想,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跟我走吧。”他一改往日的懒散,说的如此深情如此认真,若是换做了其他的女人,心定然早已沉沦。 只可惜,他抱着的是一块冰,这快冰曾经融化过,也只能被一个人融化。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内心的自卑,还是多年压抑下来的不甘?不管是什么,请你,都别再靠近我。”她眼皮不眨一下,冷漠的脸蛋儿说着令人痛心和怜惜的话。 每次见她时,她都一副坚强的模样,如今说话都如此脆弱,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冷暮飞皱着眉头,绝美的脸全是无奈。“你宁愿相信一个爱着别人的男人说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 他紧紧环抱着女人,非要逼的她开口不可。 “因为那个男人是她的夫君。”冰冷的声音透着刺骨的狠劲儿从她身后响起,冷暮飞半抬起头。 冷邵玉正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他看都没有看洛殇,直接从冷暮飞的怀里将女人扯进自己的胸膛,他轻笑着,抚摸着洛殇的飘然长发,霸道的开口。“她这辈子,也只能爱她的夫君。” 冷邵玉俊美的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眸光依旧寒冷,他微侧过脸,对着阿玉吩咐了一声。“王妃身体不适,还不扶她回去。” 说完,直接将怀里的女人推给身后的婢女,没有任何怜惜,自始至终,眼神都没停留在洛殇身上一分一秒。 洛殇咬着唇,在阿玉的搀扶下离开。她走后,两个男人对视而望,良久,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来做什么?”冷邵玉声音暗沉,隐隐流露着他的不满。 冷暮飞邪笑,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膀,眯起笑眼,邪笑着开口“来看看哥哥你,顺便调戏一下我那可怜的嫂嫂。” 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最后那句话,终是让男人阴了脸。 “这天色也不早了,还有更好的去处等着臣弟,告辞了。”冷暮飞抿嘴一笑,同他擦肩而过。 “幼雏总是妄想着挑战那些不该做的事情,它的下场无非只有一个。” 闻言,冷暮飞止了步,他嘴角的笑一点点收回,知道冷邵玉是在警告自己,他转过头看着男人。“你都知道了?” 男人没开口,一惯掌控天下事的表情已经替他做了回答。 “不愧是晋王,这么小心谨慎都被你察觉到了,臣弟真是心有不甘。”冷暮飞笑着,只是这次的笑,意味深长。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冷邵玉紧绷的脸看着他,从那次时疫开始,这一切他早就知道,只是念及兄弟之情,才没有揭穿,而已。 当年太妃忽然猝死,离世前留给冷邵玉最后一句话,就是照顾好这个弟弟,即便他们不是一母同胞。 这个秘密已经尘封在冷邵玉心里二十多年了,当年母妃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冷暮飞回来时,为了不让人心生怀疑,才编造了那么一个子虚乌有的谎言,说他们是同胞,只是冷暮飞体弱多病,一直未曾示人。当时的老人都已离世,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冷邵玉,同麻三娘。 这么多年,他一直拿冷暮飞为亲弟弟,不仅仅因为太妃的那句遗言。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要她。”冷暮飞依旧眯着笑眼,还真不愧是夫妻,都这么冷若冰霜,竟然连问话都是一样。 见男人沉默,冷暮飞继续道:“你心里仅仅只能存着一个白月娥,又怎能再容下一个洛殇。既然这样伤害她,不如放手,把她让给我。” 空气里夹杂着两个男人对峙的火药味儿,谁也没有做出退让。 “你又何尝不是将她当做了那个女孩儿。”冷邵玉淡淡道。 那年出使卫国,他们都遇到了一个自己一生都难忘的女孩儿,而恰恰,他们遇到的又都是同一个。 冷暮飞脸上的笑全然退去,他极少如此严肃。“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伤害她,如果是我先遇见的她,她过得一定会好过现在。” “只可惜,没有如果。”冷邵玉倾世完美的容颜,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和威慑,他继续冰冷的说道“今生来世,她都只能是我的女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 他一手遮天,操控着整个武周皇朝,操控着天下人的性命,也操控着洛殇的一生。 面前那张玩世不恭轻薄纨绔的脸,隐隐暗涌着危险和阴森,冷暮飞桃花眼中蕴藏的黑暗深不见底,掩盖了所有的秘密和心机。 “我到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冷暮飞冷哼一声,转身。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勾着唇说道“如果是一只不一样的幼雏,他的下场也同样是你意想不到的。” “真有那么一天,本王会亲手斩断他的翅膀。”如此肯定毋庸置疑的话,让人不免心生寒意。 冷暮飞只是轻笑一声,毫不在意,走出这里。 130逢遇司徒 这个世上,有一朵奇怪的花,它盛开的时候犹如火焰,点燃你的周身,让你忍不住想要触碰,感受着它的美好。当它凋落的时候,也会带走仅有的光明,留下一片凄凉冷清的黑暗。 而你觉想不到,你曾给它的一丝温暖会让它一点点融化,进而忘记自己是一朵花雪,甘心为你化为一滩清水,葬送自己。 洛殇就是这样。哪怕被伤的体无完肤,她也只为了求那一丝对自己的温柔。 既然心疼,又为什么还要去伤害她。 你是不爱,还是不敢爱。 究竟是因为还爱着白月娥,还是为了守住对已故人的遗憾而愧疚不敢面对? 你一次一次背离自己的心,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眼睛几分相似白月娥吗,如果真的如此,你又何必介意她愿不愿意怀上你的孩子...... 耳边一遍遍回荡着冷语心的话,让他的心更加烦躁,只能借酒来麻痹自己神经。 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地面,照着摊在地上一个又一个空空的白银酒瓶,浮动着光泽也逐渐褪了色,整条街昏昏暗暗,酒家主人站在二楼柜台前清算着账本,偶尔抬起头撇一眼满屋子只剩下那一位难缠的客人。 砰砰砰,又是传来不安分的几下拍打声。 “拿酒来,我说拿酒来!”男人喝的醉醺醺的,狭长俊美的眸子带了些晕昏的朦胧。 一旁擦着桌子的小二瞧了眼东家,点了点头,走到男人的身边,笑着恭迎道“这位客官,本店要打烊了,您今日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怕是醉了,还是......” “你说什么?你说......谁醉了?”原本埋在桌子上的头忽然抬起,他的声音沙哑,就连吐字也不是那么清晰,却还是让人听了觉得背后传来凉嗖嗖的寒意。 小二一时间愣住了,更是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男人双手拍着桌子站起,晕光照亮着他精致的轮廓,简直就是完美,也透露着阴冷,他踉跄着朝着小二走过去。 小二转身要跑,却被他勾住了腰间的衣带,毫不费力的那么一拉便将他整个人甩在了地上。冷邵玉半蹲下,大掌一把捏住小二的衣领,回手一个拳头挥上去。 “你敢说我醉了......”他愤怒的连着上去打了好几下。 不知轻重的拳头打的小二一脸发青,直求饶命,店家忙从二楼下来,命令几个伙计将男人轰出去,这一下子,更是激怒了本就醉酒中的人。 他一脚将地上的人勾起,朝着跑来的几个伙计方向飞踹过去,小二无辜的倒在其中两个人的身上,捂着腰大声哎呦着,室内一片混乱,连片的桌子被掀翻,一坛坛酒噼里啪啦的摔个粉碎。 店家两只手哆哆嗦嗦的,惨白脸色瞧着一地白花花的碎片,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忙跪下求饶。 冷邵玉打的尽兴,他近乎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在了这些人这些酒坛子上,终于,他累了,停了下来。 而这间小小的客栈也是被掀了个底朝天,店家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在门口的台阶上他还险些摔了一跤,刚想咒骂他,却不想男人忽然退回,店家以及小二伙计忙是低下头,不敢叫他发现。 却也偷偷的向门口瞄了几眼,男人正狠狠踹着那个台阶,发泄差不多了,他才走。 店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一屋子的残局满地狼藉,真是欲哭无泪,奈何今日偏偏惹上了这样一个狂徒。 摇头叹息,刚一回身,对上一张冷酷的脸,这张脸板着和方才那个人一样,只是不同的是,他的腰间还佩了把长剑,以为他是来深夜打劫的,东家忙跪下。“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店这个样子真的再无银两可出。” 莫云瞧了眼屋子,屋顶没有被掀起,已经算是王爷手下留情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定金子,并说“这个便作为对你的补偿。”说完,走出酒馆。 这是什么道理,还有人平白无故留下金子的好事?店家手捧金子,他以为是在做梦,上去咬了一口,咯的牙口生疼,这金子可以足足买下他整个店了,这样一来,还赚了不少。 想着想着呲着牙笑了,怪不得今早一个叫花子算命的老头讨酒时说他今日时逢吉凶,看来那老头果真有点本事。 “看什么看,还不把这里收拾干净,瞧你们一个个眼红的样儿,能不能有点出息。”店家冲着一旁小二和伙计命令道,转身变作一脸贪婪的模样,捧着金子兴致勃勃走上了楼梯。 红色的灯笼照着这条街道,冷邵玉走的很不稳,还有那么几个过往的百姓,但大多都不认识他,或许因为天太黑了,没能看得清楚,也都匆匆的走了。 从衣坊里出来的女人,刚走下台阶,恰好对上男人的侧脸,那一瞬间的俊美,都深深的镌刻在了她心上。 “小姐,小姐!”她身后的丫鬟瞧她愣了神,接连唤了两声。 “木蓁,你先回府,记得别让人发现了,快去。老爷如果问起来,就说,就说我已经睡了。”她推了推丫鬟,立即朝着男人的方向追过去。 丫鬟焦急的喊了两声,只能无奈的照做。 她跟在男人的身后,恰逢他要栽倒时忙过去扶住他。 男人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了她一眼,眼神没有多余停留,也无情感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一瞬间的错落,他还是那么的俊美,虽然不向上一次见他时那般风度翩翩,却依然让人看了便再也割舍不下,这双眼睛怎么可以如此好看,深邃中带着隐隐的阴凉,如此魄气。 只可惜,他忘了自己,不过没关系,她有办法让他记住。她顿了顿,才说“小女子,司徒静雨,是汉......” 没容她讲完,男人直接甩开她搀扶自己的手,向前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就已经栽倒了下来。 他的决绝让司徒静雨有些伤心,但也就是喜欢他这股子风气,上前,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扶起他。 身后传来一阵瑟瑟冷风,一把锋利的剑横在她的脖胫间,仅仅只有几毫,那剑气薄凉,斩断了她几缕垂下的秀发。 司徒静雨缓缓移了移身子,避开剑的锋芒,看到那张木青的脸时,觉的此人在哪里见过,几个月前父亲的寿宴上,正是这位大人代替晋王送去的贺礼,父亲还口口赞许他年纪轻轻竟有一身好本事,想必就是晋王的贴身侍卫莫云。 “你是莫云莫大人吧,我是汉朝王府的郡主,晋王醉了,我只想扶他回府,并无恶意。”司徒静雨说话很客气。 莫云收了剑,微低着头。“在下唐突,不知是郡主,多有冒犯。” “不要这样说,你也是担心你家王爷,既然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她优雅的笑了笑,模样行为举止不俗,说着,将搀扶着男人的手缓缓移开。 这月黑风高,已是深夜,汉朝王府离此相距甚远,若是她一弱女子而行,也恐有所不安。 “今日之事有劳郡主,天色已深,若是郡主不介意,暂且就住晋王府,明日一早,我便差人护送您回去。莫云善作主张,还望郡主莫要怪罪。” “莫大人如此说真是折煞我了,既然这样,麻烦你了。”司徒静雨点了点头。 131雪上加霜 王府月娥阁,一片寂静,凤栖寝殿厢房里,灯还亮着,桌子上的茶水热气也还未散去。 朝阳郡主说了些劝慰洛殇的话,这刚走不久,便来了丫鬟通报,说王爷醉了,口口声称要王妃过去。 他们现在有名无实,自己不过也只有个王妃的头衔罢了,自然也不想过去。 “王妃,您就过去瞧瞧王爷吧,彩儿姑娘都没有法子了,只能来麻烦您了。”丫鬟一脸的焦急。“王爷一直在喊着您的名字,您就过去瞧瞧吧。” 左右奈何不住丫鬟的苦苦哀求,其实还要怪她自己,根本就放不下,都已经被他伤成那个样子,还是不肯放下。 也许冷语心说的对,是她太骄傲了,何必同一个已经埋葬在他心里多年的人计较,如果她能释怀这一切,不是纠葛着一件事不放,也许结果并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堪。 倘若她真的那么要强,便不该向现在这般逃避,而是要让他真的爱上自己。 “好,我去。” 高悬在浩淼夜空中的那轮圆月,被薄纱的云层缓缓掩盖,只留了一丝微浅缝隙,刚好还能照亮一处。 如此寂静的夜晚,月娥阁一个院子里,却是围满了奴婢,彩儿急上眉梢不知所措。王爷回来嘴里就不停的喊着王妃的名字,还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是不知那个司徒小姐有什么本事,竟然留在王爷房间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莫云详说了此女的来历,是汉朝王府的郡主,想必也是位知命达理的女子,怎么反而逗留在王爷房里这么久,这若是传了出去,也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厢房里,司徒静雨搀扶着酒醉的男人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可她并没有打算离开,而是就此坐下,静静瞧着他。 他眉头紧蹙,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反正自己不久也就会嫁给他,哪怕只做个小妾,她都不在乎。 不知不觉被他夺了魂魄,她伸出手去触碰他,却不想男人忽然睁开眼睛,一个用力她硬是被拽到床上,压在了身下。 司徒静雨脸上刻着惊讶和惶恐,一双手提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不平稳的呼吸。 冷邵玉看着身下的女人,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手掌缓缓附上她的脸颊,眼里流光满溢,轻唤着“洛殇......” “洛殇?”司徒静雨原本暗喜的心忽然一沉,这个洛殇无非就是那日看到的那个女人,他的王妃? 他的大掌那么温柔,桃花眼里流露的神情如水一样,甚至比那日他看洛殇时还要柔上百倍。 “洛殇......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脸上像是无奈和自责,又像是在同自己做一件内心挣扎的事情。 “你不该忤逆本王......”冷邵玉声音越来越小,只是轻声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就像一个郎君念着心爱的妻子。 如果这个时候洛殇能听得到,她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吧。 司徒静雨的眼睛湿润了,她推了推了身上的男人两下,而对上那双眼睛时,她的心乱了,就算她做一回洛殇又怎样,她大胆的想着。 司徒静雨同洛殇不同,洛殇是冰,那份骄傲让她做不来别人的替身。而司徒静雨不一样,只要为了想要得到的,她可以忍,可以等,她没那洛殇那么清高。 忽然,烛台上的火焰燃尽了,整间屋子瞬时一片漆黑。 院子里的彩儿更是不知该如何,就在这时,门外跑回来个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彩儿姐,太好了,王妃可算...可算来了。” 什么?王妃来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下可如何是好。王妃能来绝对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倘若这个时候看到了这一幕,一定又会多添反感。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请王妃回去。”彩儿起初命人去请洛殇,却不想从中添了这一竹杠。 丫鬟一脸的惊讶。“啊?” “还不快去!”彩儿命令道。 丫鬟忙点头,刚一回身,吓了一跳,洛殇已经来了。她散着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外系了件落地披风。 众位奴婢半屈身行礼,而后彩儿起身,假意平静开口。“王爷已经休息了,劳烦王妃过来一趟,是彩儿考虑不周了。” 房间的灯熄了,看来,他睡了。 洛殇笑笑,知道彩儿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这群婢女的脸上有些惶恐,忽尔萌生一种不安,却也并没有想其他,她转了身,还没迈出一步,只听房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轻音。 她没有听错,就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声音。 洛殇回过身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众人都呈现着一脸的紧张,彩儿忙说“夜深了,王妃也早些回去罢,阿玉,快扶王妃回去,当心身子着了凉。” 彩儿如此,是在回避什么?还是想隐瞒什么? 紫色水晶般的眼睛看着房门,洛殇掂量着步子走过去,众人不敢吭声,也不敢再阻拦。 她走上台阶,那双刚要触碰房门的手却在一娇喘声里停顿了。房间里传来阵阵女人的娇媚声,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一声声轻吟就像在挖洛殇的心,她想要敲开房门的手攥成一团,细长的指尖恨不能插进肉里。 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水,她收回了手,脸色依旧平静,也不难看出她在硬挺而显麻木。 “王妃,其实这都是......”彩儿想要和她解释,却被她打断了。 洛殇淡淡一笑。“照顾好王爷。”只留了这一句,直接走出院子。 她麻木,游离在这条黑漆的路上,像失了魂魄,他总是能在她想要原谅的时候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真是个讽刺。 天怎么可以这么黑。 随着阿玉那声惊叫“小姐”,洛殇昏倒在了地上。 132错爱相缠 天这么快就亮了,室内安静的只剩呼吸声,满地被撕扯过的长衣,轻纱幔落。遗留着昨夜的痕迹,却没有半丝缠绵后的余腥。 司徒静雨半抬头静静端详着男人,他端正的五官说不出来的俊美,妖孽,每一个浅薄弧度都在张扬着他的风气,此时的安静更是让人着迷。 从她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他的怀抱,眼神,就连冰冷的声音,都成了她所谓的追求。那时起,也相信了这世上存在的一见钟情,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要嫁给冷邵玉。 司徒静雨温柔的微笑,向他靠了靠身子,将头紧贴在他的胸口处,感受着他素乱的呼吸,也幻想着日后可以常这般投入他坚实的拥抱。 想着想着,她贪婪的更近了些,却是不想,惊扰了他。 男人一展惺忪的睡眼,柳叶眉梢上扬,双眼缓缓的睁开,胳膊却一阵酸痛,他蹙眉,微侧过头,依偎在他的怀里的女人极其安分,乖巧顺从。 洛殇什么时候会变得如此温顺了? 冷邵玉下巴贴着她光滑的发丝,忽觉得不对,他忙推开怀里赤裸的女人,坐起,一双如鹰的黑眸死死盯着她,冰冷的声音恰若穿透喉咙。“你是谁?” 司徒静雨被他用力的一推,倒在了一旁,只因这床榻大,否则他这一下一定会将她拥到地上,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他,司徒静雨赤裸着上身,样子有些娇羞,小声的娇言道“我是汉朝......” “你是用了什么手段上了本王的床?”他的声音同昨夜有着天壤之别,昨夜的他那么温柔,为何现在如此冰冷,让人害怕。难道只因为自己不是洛殇吗? 司徒静雨小心翼翼的朝着他移了移,声音颤抖。“是王爷叫您我留下的,难道您忘了吗?” 边说着,她边鼓起勇气,缓缓的掀起被子一角,金色床单上印着刺眼的鲜红,染在上面成了赤橙的着色。 冷邵玉眉头皱的更深,那双眼睛自是深不见底,昨夜,他怎么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伸手拿起衣服穿好,下了床,他站在床榻边,系着腰间的带子,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冷淡的开口。“穿好衣服,一会儿会有人送你离府,你想要什么,同她说即可。”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不了了之? 司徒静雨挽上他的胳膊,娇媚的声音若是换做了旁人,定不可能不为所动,且不说她长得貌美,就连这身形也是勾人。 “王爷,您觉得我会在乎您的这点儿施舍?” 冷邵玉不耐烦的侧过头,眉头拧成很深一道勾。“那你想要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毫不避讳的开口。“我要你娶我。” 一声鄙夷的轻笑,冷邵玉没有将她揣下床让她滚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还敢开口向他提这等无理的要求。 司徒静雨并未因男人的无情和冷漠后悔,她开口哀求道:“我是汉朝王府的郡主,从我第一眼见到您时就爱上了您,王爷,我只想嫁给您,静雨知道您有了王妃,我可以做您的侍妾,只要能让静雨留下服侍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冷邵玉甩开女人的手,却也回过身,瞧了两眼床上的她,勾着唇讽刺的轻言道。“汉朝王府的郡主都是如此不自重吗?” “什么?”司徒静雨睁大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她是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光着身子面对着他,没想得到的却是他这样的羞辱和满不在意。 就算是她的唐突冒然,但她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皇家郡主,受天下男子追求,自是众多,奈何唯独眼前的男人却是如此不屑。 她流泪,摇着头。“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昨夜你喝醉了,我把你送回府上,你不信我可以去问莫大人,他也在场的。后来,你......你就把我......”声音一点点的弱下去,她也低下了头。 他的心不为所动,也没有一点儿怜惜,穿好了衣服,丢下一句冷漠的话。“本王不会娶你。”摔门而去。 司徒静雨手指死死抓着被子,她脸色惨白,随着那扇门的关闭,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瞬间变了颜色。心道:冷邵玉,你一定会娶我的。 身下传来剧痛,她掀起被子,双腿内侧划破的地方已近乎愈合,但还是很痛。昨晚,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冷邵玉只是不停的唤着洛殇的名字,而后就睡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脱了自己同他的衣服,用头上的发簪划破腿,才留下床上那一展鲜红,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冷漠。 昨夜在院子里的奴婢依旧守在门外,彩儿见男人出来,困倦全然散去,立即朝他过去。 “王爷,早膳已经备好了,奴婢给您梳洗更衣吧。”彩儿瞧他一脸的不悦,眼神示意身后的婢女们离他远些,免得惹上一身麻烦。 冷邵玉没有问她房间里的女人是如何混入这里,因为没有必要。 彩儿犹豫着,还是开了口。“王爷,昨夜...王妃来过。” 男人的步子忽然停顿了,冷冰冰的脸眉间一蹙。 133温柔背后 司徒静雨梳理完毕,优雅的走出房间,两侧奴婢只是自顾站着,也不屈身行礼,也不开口称呼,对她更是毫无善意。 她听嬷嬷说过,晋王妃初嫁进王府时也是不受人待见,可转眼,竟俘获了王府上上下下众人之心,而今,对自己的这点儿小小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她笑了笑,问道“你们王爷呢?” 婢女们皆是闭口不答,也不抬头看她。 司徒静雨贵为汉朝王府二小姐,是司徒先厥正妻所生二女儿,自从长姐出嫁,她在汉朝王府的地位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要,司徒先厥也会想尽办法为她求得。 而今,晋王府小小奴婢都敢给她脸色瞧,这还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抬起头,平和的一笑,刚迈开步子要下台阶,正巧儿彩儿过来。 彩儿瞧了眼这群奴婢,好歹司徒静雨也是汉朝王府郡主,就算再不济,这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她低下身行礼,对着奴婢们呵斥道“汉朝王府的郡主问话,你们有几个脑袋敢闭口不答?”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侍女们立即跪下。 彩儿冷哼一声,转过身对司徒静雨笑着致歉。“一群不懂事的丫头,不知您的身份,还望郡主多海涵。” 如果真是不知她的身份,想必也就不会守在门外这么久而不进去,司徒静雨收起眼底的深索,带着一脸优雅的笑容。说道“这点儿小事我又怎会记挂在心上,况且,她们只是严格值守,并未冒犯于我,你也不要责怪了她们。” 彩儿仔细的思量她,到底是她太过贤良淑德,还是别有用意,如此宅心仁厚,着实让人不得不细心掂量。忽想起王爷临走上朝时留的话,务必将司徒郡主送回汉朝王府,她想要什么一并应允了便是。 彩儿开口:“郡主,轿子已经给您备好了,王爷说,您想要什么......” “我尝听人说晋王妃如东方仙子,不仅貌美,才德也是兼容,备受太后娘娘赏识,只是不知能否见其一面。”司徒静雨拽了拽自己袖口,见彩儿没表态,继续说“昨夜的事我还要同王妃详细的解释,免得造成他们二人误会,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便?” 彩儿总觉得此人不简单,但顾及其郡主身份,也不好拒绝,只能先应答,带她去见一见洛殇。 她们走后,丫鬟们从地上站起,一脸委屈不快。“瞧她那个样子,指不定昨夜使了什么媚术勾引的王爷,还敢去见咱们王妃,呸,真是不要脸。”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没准人家真的想同王妃解释呢,看她模样温婉柔顺,应该不像那种女人。” “你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总觉得怪怪的。” “......” 凤栖寝殿厢房里,阿玉换下洛殇额头上的毛巾,将熬好的药喂她喝下。昨夜她感了风寒,昏倒在外面,这一夜,都在说着梦话,所以才看上去一脸病态。 “诅咒你这个负心汉,诅咒你这个自大狂,诅咒你......” 阿玉接过洛殇手中的碗,就听见这一早上叨叨个没完的声音,瞧着一桌子撕碎了的花瓣,阿玉皱眉。“卓锦,你在干嘛?瞧你把这桌子弄得,还不快些收拾干净!” “我在诅咒那个负心汉自大狂冰冷男!放着这么好打着姑娘都找不到的灯笼不要,偏偏去惦记着一个去世的女人,现在到好了,又看上了别的女人,真不是东西!”卓锦啪的一下拍着桌子,蹭窜起,一想到那个男人把小姐气昏过去心里就愤愤不平,骂他一早也难解气。 “好了,快别说了,待会儿小姐听见了,又该伤心了。哦还有啊,是打着灯笼找姑娘,你呀,平时多叫你读书就是不肯。”阿玉拇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手拿着一竹筐新鲜花瓣要去外面晒干,刚走出屋子,只见彩儿带着一女子珊珊而来。 那女子是谁,长的清秀,看着仿佛同小姐差不多年纪,她五官精致,虽说不及她们小姐生的美,倒也是一个绝色女子,这步态举止也是落落大方。 阿玉蹲下身,放下手中竹筐,双手在衣服的布袋上摩挲了一把,走下台阶。“彩儿姑娘,您来了。” 彩儿点了点头,瞧了眼屋子,忙急切的问。“王妃怎么样,身子要紧吗?郎中怎么说?” “王妃没事,也没请郎中,劳烦彩儿姑娘费心了。” 彩儿笑了,是她多虑了,王妃的医术可是胜过了神医,自然不必她担心,怕就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委屈了自己。 见阿玉狐疑的眼睛瞧着身旁司徒静雨,彩儿刚要开口解释,哪到司徒静雨先开了口,她笑着介绍。“我是汉朝王府的郡主,因为昨夜的事情特意来向王妃解释清楚,麻烦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为了昨夜的事来解释,昨夜什么事,难道,她就是昨夜同晋王缠绵的女人?阿玉想着,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一改往日笑面,婉言拒绝道“郡主有心了,王妃身体不适,怕是不能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卓锦捧着碎花出来,看阿玉脸色沉重,想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解后才知道,这个叫什么司徒的女人就是昨夜的狐狸精,她气愤的吼道“亏你还是个郡主,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这个布衣女子都懂得道理,你真不害臊。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卓锦很不客气,她孩子气,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说什么,谁欺负了她家小姐,她都要讨回来。 “卓锦,不得无礼!快给郡主赔罪。”彩儿沉着脸,示意她们不要乱来。 司徒静雨面带微笑,并无任何生气,她的宽容倒是叫人不得不敬佩。 “我无礼?彩儿姐,你评评理,要不是她昨夜勾引王爷,小姐也不会昏倒。”卓锦嗓门拉的很大。 啪——一个长声划破院子。 彩儿抬起的手缓缓落下,转而,她收起心疼的神情,这个卓锦口无遮拦,就算再厌恶司徒静雨,也不可这样胡说,如此一来,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连累洛殇。 卓锦捂着嘴巴,吧嗒吧嗒掉了眼泪,心里极其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闹,惊动了房里的女人,洛殇站在门口,她望着这边,无力的问道“怎么回事?” 卓锦捂着通红的脸一口气将事都告诉了洛殇,没想到洛殇却说“郡主,进来说话吧。” 小姐怎么可以还让那个女人进去,卓锦想想就不甘心,捂着脸跑了。 彩儿静站原地,她总觉得不安生,这个司徒静雨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难道刚刚她都是在故意点起卓锦的怒火,好让她冲犯自己,才让洛殇不得不接见她?如此想想,此人心机只怕很深啊。 房间里,只留她们二人。 司徒静雨顺从她的意思坐下,眼仔细瞧了瞧这屋子,刚刚她从进这凤栖寝殿开始就感觉如此气派不同别处,就连这室内摆设布局也是如此,看来,冷邵玉待她的确很好。 见洛殇为她倒茶,司徒静雨忙站起身扣下。“您是王妃,怎么敢让您为我做这等事,况且,若是论辈分,日后,我还要尊您一声姐姐。” 闻言洛殇微蹙眉间,心想着:姐姐?难道,冷邵玉已经决定要让她进府了吗?洛殇没有开口,坐了下来,也示意女人坐下。 司徒静雨瞧着她的模样,冰清玉洁,真是如水般清澈亮洁,高挺鼻梁,樱粉嘴唇,尤其是那双眼睛,那日,未曾仔细的瞧她,不想这世上果真有这等女子存在。 “您可真美,难怪王爷会如此偏爱您,让您住在这么美丽地方,看的妹妹都有些妒忌了。”司徒静雨拂起袖子笑了笑,又说“这次来,只想向姐姐认个错。昨夜,王爷喝醉了,我把他送回王府,本想着离开,谁到王爷偏是拽住我让我留下,你知道的,我根本无法拒绝,所以才会做了这等糊涂事,只觉得心中有愧,所以特地来求得您的原谅。”她攥上洛殇的手。 原谅,她哪里有这等权利。洛殇慢慢抽回手,她的语气有些凉薄。“郡主想说的只有这些?” 司徒静雨笑了。“怪不得她们都说晋王妃聪慧,今日见了果真不假。实不相瞒,妹妹是有事恳求姐姐。” 溜进室内的风吹着杯子里的茶水都凉了,司徒静雨楚楚动人的眼睛望着洛殇,忙跪下。 “郡主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洛殇半蹲下身去扶她。 只听她恳求道“求姐姐同意,让晋王纳我为妾。” 手一颤,心里像是失了什么东西,洛殇抿了抿嘴唇,低沉的眼眸失了光色。 “您是正妃,又是太后赐婚,所以王爷不好同您开口,姐姐可还记得那日王爷在街头救下的女子?实不相瞒,那人正是静雨。静雨看的出来,王爷很为难,他心里记挂着姐姐,可又要让我进府。我已经是王爷的人了,自然不想夫君难过,只要姐姐肯应允,就算静雨做牛做马,来生来世也不会忘记姐姐恩情。” 他为难,他也会为难吗?那日起,他们就在联系了吗?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洛殇看着司徒静雨,眼神恍惚,没了一开始的平静。良久,她才说:“他真的,想纳你为妾吗?” 司徒静雨点了点头。 故而,洛殇轻笑了一声,扶起地上的女人,说道“他若真想纳你为妾,本妃阻止不了,你不该求我,该求的,是他。”转身。“我累了,你出去吧。” 司徒静雨欲言又止,想了想,带着柔和的笑,拂起袖子,离了房间。 洛殇坐下,胳膊拄在桌面上,头轻轻靠着手臂,闭上了双目。 134遗憾筑成 《梦亭皖》有著曰自是残云只恨晚,相逢之时悲正浓,一解花遂了人愿,二解命由苍天,就连花也有意,奈何人却无情。 凤栖寝殿厢房里,淡淡花香融合在窗外夜色里,暗香浮动,从寝殿悠悠飘出。室内保持着原有的清凉,也许是这夜晚匆匆的云雾才显得一切黯然。 晒了一整日的阳光,如今这些竹筐里的花瓣水分自然被蒸发的干净,干干瘪瘪的枯瓣各有不同。洛殇跪坐在地上,认真的将蛊里晒干的花瓣捣成粉末。 坐在地上的卓锦耷拉着脸,一脸不情愿的用力捣了几下,就差没有将蛊穿破。“我真是不明白,您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干嘛,根本就不会有人领我们的情,小姐,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真是不明白小姐总是会叫她们拾取这些花花草草,还非要精心晾干晒干后捣成粉末,制成药酿,再送入各家医馆来治病救人,却又从来都不留下名讳。卓锦想想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是一肚子闷气。 洛殇耐心仔细捣着手里的花瓣,柔声道“卫国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她生前心系天下百姓,从不以德报怨。如此高贵却还能谦卑,实属难得,如今我做的这些远不及其半分。” “可她的下场呢?自尽了!”卓锦大声反驳,她就认为什么事根本就不是善有善报,偏偏就是好事多磨,好人不偿命! 卓锦这么说,洛殇自是无话可说,卫国叛乱,皇后娘娘的确自尽而死。 如果那位娘娘还活着,洛殇真希望自己可以有幸见她一面,只是天定人命,只随胜天,一切繁华落幕,终不过宿命难为。 门是开着的,月影儿透着敞开房门明辉辉照在地面屋子内,一个高大的黑影也隐隐浮近。 他一身华丽的白色长衣落地,腰间系着金色带子,上面镶嵌着颗颗豆大墨色宝石,袖口,衣领皆是金丝珠萃外衬,高挑的身材将他刻画的如神般俊朗。 “王爷?”阿玉一脸愕然,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跪在地上。 自从那日冷邵玉当众羞辱了洛殇后,便是再也未踏入这里半步,这突然而来着实让人惶恐。 阿玉拽了拽身旁站着,瞪着眼睛的卓锦,示意她别失了分寸。 “别拽我,我才不会跪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你干嘛跪他,你忘了他给小姐的委屈了吗?”卓锦涨红了小脸儿,眼睛瞪的圆圆的死死对着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冰冷的俊颜如同刀剑上的锋芒,看着就叫人深感其寒威。 冷邵玉眼神一直紧锁在地上女人的身上,她柔顺的黑发自然垂在地面,因她低着头,两侧的发丝遮挡了部分面容,只露了高挑的鼻梁和半个轮廓,依稀上翘的睫毛舒展,不经意的动作皆是撩人。 “出去!”他冰冷的声音终于开口。 阿玉弱弱的看了眼洛殇,想着晋王忽然前来,自然也不会是想为难小姐,便拉了拉卓锦,一同退下。 卓锦哪里肯走,插着腰大声嚷道“你不就是个王爷,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有我在,你别想再欺负我家小姐。” 充满自信的话却随着男人逼近的步子一点点没了底气,她还硬挺着胸脯,嘟囔着我不怕你,身体却也向后退了几步。 看着男人眼里流露的几分不耐烦,阿玉硬是将卓锦拉走,冷邵玉进来开始,眼神就一直停留在洛殇身上,若是他被激怒,这后果可不是她们能够承担的。 “你干嘛拉我,我还没说完呢。”丫头两只手紧紧拽着门板,还硬是被阿玉拖走了。 屋子里,来了阵从未有过的安静。 从他进来开始,洛殇没说一句话,没有一个眼神,更是连头也不曾抬起过。她依旧捣着花瓣,眼睛里平静自若,却骗不了自己的心,神似游离下手一滑,弄疼了自己。 冷邵玉眉间一蹙,忙过去,半蹲在她身前,刚要握上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刚刚的几丝担忧也成了隐忍的愤怒,化为冰冷。“你觉得委屈?” 如果是以前,她会觉得这是关心,而今听了见了,只觉得无限的嘲讽,她是委屈,从她嫁给他开始,哪一天不是在受着委屈。可是委屈又能怎样,又能怎样呢。 洛殇捂着红肿的手臂,直接站起,忽然他的大掌攥上她手腕,硬是将她拉了回来,甩在了地上。 柔软的背部紧贴地面,冰凉的地面使得她身子浑然颤栗,男人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他垂下的几缕发,遮挡了一面浅眉棱角,狭长的眸子深沉意重,那眼神之中的游离又似乎是在打量这一只逃不出手心儿的猎物。 他眼睛死死盯着身下的女人,吼道“说!” 洛殇想要别过头,却被他大掌捏住下巴牢牢禁锢,非逼得她开口不可。眸光一闪,她淡漠开口“晋王厚爱,臣妾怎会觉得委屈。” 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重了,男人的眉间皱的也更深了,眼睛如寒冬里融化不透的冰。“别那么高傲,你的清高可没那么值钱!” “在晋王眼里,我的整个人都是一文不值的,不是吗?”她唇角带着自嘲的笑。 她还真是知道如何激怒他,冷邵玉脸色发黑,低下头霸道的吻上她樱粉的嘴唇,不顾她的挣扎,慢慢的啃食她的唇瓣,直到舌尖侵入,尝到她的美好,又是折腾了一番,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看着她红肿的唇,愤怒已然没有发泄够,他真想这个时候狠狠的要她,如果不是彩儿说她昨夜昏倒,他一定不会忍着自己,考虑她的身子。 大掌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不想女人又避开,她不想他触碰?那眼神是在厌恶吗?她凭什么敢厌恶他。 冷冰的手没轻重的板过她脸,狰狞的面孔对着她,冰冷的说道“本王可以允许你的小情绪,但是你不要太过分。” “在你的面前,我不配有任何情绪,只该同她们一样顺从你,以此博得你那丝微浅的爱,是吗?”洛殇一想起昨夜他同司徒静雨缠绵的一刻,那个时候,站在门外的她,心都碎了。 冷邵玉冷笑,忽然他脑子里闪过彩儿一早的话。昨夜,王妃来过。既然她看到了,那么,现在这是在吃醋? 心里萌生了一丝暗喜,他唇角微扬,却不显露。“昨夜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本王想......” “你想纳妾?”没等他说完,洛殇先开了口。 原本想同她将昨夜的缘尾讲清楚,没想这个女人居然问他这个,看来,她果真还是觊觎的。冷邵玉笑了,故意说道“司徒小姐,不仅贤良淑德,人也温柔体贴。不像有些女人,只会惹夫君心烦,本王有意让她进府,不过......如果你......” “晋王能如此想,司徒小姐一定会很欢喜。您放心,我绝不会多生事端,更不会扰了你们清幽。”她眼里漠然,没有什么情感,不悲不喜,平淡自若。 这一席话,却让冷邵玉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铁青阴冷,微扬的唇角也缓缓沉下。他想说,如果她不想,就算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大度,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纳妾。 他眼睛深邃,语气冰冷。“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是。”洛殇咬着唇强忍发出声音,她就算说了不是又能怎样,还能改变的了什么,与其卑微的求他,不如成全了他倒好。 司徒静雨的一番话,她并未全然相信,洛殇苦笑自己竟然对他还抱有幻想,本想着一定是他没有同意纳妾,司徒静雨才会求她。看来,是她错了,司徒静雨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想纳妾。 “你——”冷邵玉压下心头怒火,一个拳头落在她头旁侧的地面上,重重的一声响。 然后起身站起,背对着她,收回了视线,只是临走时手臂附在门框,留下一句话意味深长的话。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好,本王成全你。”一甩长袖,走出这里。 她想要的,她希望的,怎么会是这样。 泪模糊了视线,含在她的眼眶,只是微微打着转儿颤动,她多想开口,求他。求他不要纳妾,他会吗?他肯吗?洛殇身体疲累的靠在桌角,湿了眼眶,红了鼻尖。 如果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就可能改变他的想法和决定,洛殇一定会去选择开口求他,她宁愿放下她的骄傲自尊。 只是在她的心里,冷邵玉根本不会为了她作任何改变,就算求了他,结果也只会是一个。 该说那句话的人明明是她。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成全他。 只是冷邵玉和洛殇不会想到,就是这一夜的意气用事,一道彼此心里的坎儿,终究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遗憾。 135晋王纳妾 三日后...... 晋王府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丫鬟奴才里外仔细料理放置着东西,冷邵玉没有骗她,今日,如此明媚的日子,也正是他同司徒静雨大喜的日子。 夜半三更,红色喜福大字贴满了窗子,条幅展在牌匾府里,树上系着红绳,奴才们捧着一坛坛上好女儿红规矩的放好该放的位置,匆忙安置着,生怕一个出错耽搁了时辰。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梳妆台前的洛殇静静坐着,听着外面的张罗声,这么热闹,为什么单单是她觉得如此凄凉。 月还未曾全然隐退,只留了半边模棱两可的别角,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叫人觉得更加冷清,难以忍受。 “王妃,王爷说......”丫鬟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既担忧洛殇怕她难过,又不得不将王爷的意思如实禀告。 正逢丫头难以切齿之时,梳妆台前的女人平淡的开口。“我会去的。” 听她如此说,丫鬟连声道谢,退出房间。 铜镜里的女人,两弯拂烟眉下眸如玄月,孤清冷傲的眼里偏偏醉意绵长,她浅浅一笑,不乏凄苦。武周宗法还是要尊崇,但冷邵玉让她出席,无非是想让她亲眼看着他们拜堂,如此,她便遂了他的意。 阿玉给她梳理着身后的青丝,高盘起的朝凰发髻嵌着一对合欢宝石珠钗,金丝粹秀百步摇,摇曳在耳畔叮当作响,额头上一串宝石项珠如同玉石,衬着她雪白的肌肤。 淡淡的胭脂凝如玫瑰,在她的脸颊泛起浅浅晕染,蛾眉上扬,朱砂即在她眉间缓缓化开。洛殇缓缓拾起桌面的红砂薄纸,冰清的眸光停顿了,双唇轻轻一抿,艳丽绝色双羞。 阿玉拿着那件丫鬟送过来的衣服,嫣红色的礼衣泛着金色的光辉,广袖袖口细密繁复的花纹美妙绝伦,精致不出一丝瑕疵。犹豫着开口“小姐,您真的要去吗?” 她能找什么理由不去? 她缓缓起身,纤细的手指滑上惊艳的礼服,嫣然一笑。“不去,岂不是要浪费了这么好看的衣裳。” 她是晋王府的王妃,如今晋王纳妾,这个作为正妃的人若是不露面,且不说要坏了皇家规矩,更是丧失了将军世家的颜面。 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凤栖寝殿外,直到整个月娥阁上下皆是一片气派,看来,冷邵玉为了娶司徒郡主,真的费了心思。 丫鬟们呈着装饰着珍珠的锦盒,绣着金丝银缕的布娟等珠宝首饰一共六十六件鼎称,加之布什锦衣丝绸共九十九计进了月娥阁东厢房的院子。 而后几个嬷嬷拿着蜡烛器皿各十二副,方圆形扇子一称,引障花十盆,加之各器皿的莲子桂圆,糕点。也进了那个院子。 想必日后,那里就会是司徒静雨住的寝殿,冷邵玉将她安置在了月娥阁凤栖寝殿的对面,他还真是考虑的周全,洛殇远远的望着。 “王妃,该去厅堂了,大臣们都到了。”丫鬟在她身后通报了一声。 洛殇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那个富丽堂皇的院子,移开久久停留在红色的福纸上的双眸,转身去了厅堂。 弱风细柳,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曳,洛殇想起她初嫁给他的那日,王府上下一点儿喜气儿都没有,除了她身上的殷红嫁衣,不见一点红色,如今...... 她苦笑,想着以前的种种,正巧儿走到拐角,一个黑影儿闪过,捂住她的嘴,强行将她拖走。 阿玉刚要大声尖叫,看清楚了男人的相貌,才闭了嘴巴,弯身叩拜道“奴婢见过韩王殿下。” 韩王,冷暮飞?怎么又是他。洛殇抬起眸子,男人妖孽的脸笑嘻嘻的正瞧着她,他邪魅的口吻在洛殇的耳边轻声呢喃道“我可以松开手,但是你不许走。如果你答应了就点点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客人已经到了,朝臣们都在大堂,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嘛? 洛殇勉强的点了点头。 见她乖巧的照做,冷暮飞松开手,却不想下一秒女人转身就走。他皱眉,立即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来堵在墙上。 他的身体挡在她身前,勾着唇不悦的说道“亏你还是个世家小姐,怎么竟也如此耍赖。” 洛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屑吗?你敢轻视本王?”冷暮飞瞧她连正眼都不看他,一脸冷淡的表情。心里愤愤不平,他皱着眉毛,桃花的眼睛有些负气。 这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轻视他,这般无理,真是个胆大的女人。 忽然他眯起了笑眼,嘴角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威胁道“你不开口,我就不放你走。” 铛—— 大堂的钟声已经响起,这是第一声,三声的时候,所有人就该到齐了,她不能再同眼前这个男人这样耗下去了。 “放开我!”洛殇冷若冰霜的开口。 冷暮飞一愣,眨了眨眼睛,嬉皮笑脸的说“不放!” “长嫂如母,我以王妃的名义命令你,放开......唔......” 温柔的吻落下,堵住了她那不安分的小嘴儿,冷暮飞眉间浅浅,陶醉贪恋着她的唇,擒住她挣扎的手,吻着她。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朱阁的廊亭里站着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铁青了脸,他原本冰冷的面色更是深的如沉渊,凌厉眸光迸发着怒气,一拳打在棕红的柱子上,惊得笼子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直窜飞。 “王爷......”麻姑唤了声。 冷邵玉阴着脸,低咒了声。“该死的女人。”听见头上方阵阵刺耳的鸟叫声,心头更加烦躁愤怒。“杀了这只破鸟!” “这是,王妃最喜欢的朱雀。”麻姑还是弱弱的提醒了他。 只听他不悦的开口。“那就炖了!”冷哼一声,走向厅堂。 麻姑摇摇头,瞧了眼房梁上笼子里的朱雀,眼神示意一旁的婢女照做。 本来冷邵玉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洛殇开口服软,并不是真的要娶司徒静雨,包括今日的纳妾也是如此,他连喜服都未换,本要找洛殇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肯开口,他会立即取消这次的婚宴,哪怕成为武周朝堂的荒唐之事,也会如此。 只是没成想,她居然在这里同韩王卿卿我我。 拐角处,直到冷暮飞吻够了,才肯离开她的艳唇,原来艳美的红唇这下子更是肿胀的发红了,妆都花了。 紧贴墙上的女人,待他放开自己,想都没想抬起手朝着他那张妖媚的脸煽过去。 像是早就想到她会如此一样,男人一躲,回身大掌又攥上她的双手,将她整个人都堵在了墙角。 他邪肆的笑着开口“本王赏你个吻那是对你的恩赐,不谢恩就算了,还要动手,洛将军就是这么教他妹妹的吗?”他说着还撇了两下嘴巴。 洛殇挣扎着又甩不开他的禁锢,身体只能紧靠着墙壁。“无耻!” 被她这一句咒骂,冷暮飞沉了脸,转而又笑。“对,本王就是无耻了。不无耻,怎么能得到你。” 他低沉的嗓音撩着她的耳垂,尽耍着无赖,洛殇眼里愤怒又无可奈何。 他就是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又气又毫无办法,真是像极了那个小女孩儿,一样的骄傲,又让人难以放手。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果真在洛殇身上得到了证实。 铛—— 第二声警钟响了。 “你放开我。” 看着她眼睛里的焦虑,冷暮飞若无其事,瞧她如此紧张的模样,故意说道“难不成你还真想亲眼看见他们双宿双飞?” “那也不关你的事!” 冷暮飞冷笑一声。“蠢女人!他今日能娶了别人明日就能休了你。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他看见你,会更加心烦的。” 洛殇挣扎着,却只能是徒劳,她冲着男人身后的阿玉使着脸色,但阿玉竟然低头视而不见。 “放手!” 她越是挣扎冷暮飞攥的越紧,顽劣的脸也贴的更近。“别挣扎!否则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比如......”他邪笑着,眼神逐渐的向她隆起的地方探去。 看她充满了怨愤的眼睛望着自己,冷暮飞抿了抿唇。“放你走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许反悔不许赖账。不然,你会很惨。” “那你还不快说!”眼看这第三声就要敲响,如果她未到,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乱子。 男人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不紧不慢的笑着说“本王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说完,他松了手。 生怕他会反悔,洛殇立即从他的手臂下逃开,不满的看着他,说不尽的委屈埋怨,转眼提起裙摆焦虑的朝着大堂走去。 冷暮飞对着那个背影儿轻笑,那一抹笑里,也附上了阴冷。 136受此刁难 晋王生母太妃早已离世,而近日太后又偶感风寒,不能来府。若无盛大的事,圣上也不可随意出京,便特意派了钦差大臣前来宣读旨意,见此玉召也就如同见了圣上同太后。 迎娶洛殇的时候,并未举行叩拜大礼,这次纳妾更是不必,尚且不说别的,单凭这晋王的身份,自然也是免了。 该到的亲贵大臣皆是到了,楼阁上丝乐奏起,殿台上众位妖媚的舞姬翩翩起舞。 诸臣皆是向男人敬酒,贺喜。 一旁席位的汉朝王乐不思蜀,朝着高台上珠帘后的司徒静雨点了点头。 司徒先厥高举酒杯,对着身旁席位的洛柯得意的笑着开口。“洛将军也来了,真是难得,老臣在这里替晋王和小女谢过将军了。怎么将军独自喝闷酒,可是有什么不畅快的事?” “哼!”洛柯闷哼一声,重重扣下手中的杯子,身旁的奴婢忙给他添酒。 司徒先厥狐眼一眯。 此时,一个音拉长了声调从大殿外传来,直传到厅堂。“大丞相到——” 副丞相丘尚明早已经到了,听见这声大丞相,在坐的诸臣子皆是起身朝着这位走来的年迈老人行礼。 高台上的冷邵玉深邃的眼瞧着他,岳凍阳命奴才将贺礼放好,也放低了身份,笑着道贺。他自是有个皇叔的身份,就连冷邵玉也不能轻易将他如何,毕竟先帝爷的遗召还摆在那里。 司徒先厥暗暗朝着岳凍阳竖了个拇指,若不是大丞相力鉴以及连同众多依附丞相府朝臣连名上书逼的圣上要求晋王纳妾,说不定现在,不仅司徒静雨身败名裂,就连整个汉朝王府面子上只怕再也不能光彩。 可司徒先厥哪里会想到,别说他们这点计量搬出先帝,就算先帝还活着,只要冷邵玉不愿意,谁也没有任何法子。 大厅堂最后一钟声落地,按照武周先例,妾室应向正妃行礼,敬茶水以示温婉。只是这三声钟都已经响了,但这位晋王妃却是迟迟未出现,惹得那群浮躁的朝臣一阵非议。 “时辰已经到了,怎么这王妃还没来,难不成是有意避讳?如此心胸狭隘竟还出自将军世家。有点儿意思。”司徒先厥嘲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想要公然惹起众臣议论。 洛柯是武将,一生勇猛刚毅无敌,偏偏学不来静心,总是会因冲动乱了阵脚,他啪的拍了桌子,一脸气愤看着汉朝王。“司徒先厥,我尊你为一声长辈,你不要欺人太甚!” “啧啧,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到底是粗鲁的武将,不敌我们这群文官生的儒雅。”司徒先厥冷嘲热讽,显然就是为了故意挑起战火。 洛柯气的腾一下从座位站起,他怒目而视,恨不得用他腰间的刀剑一刀斩了这人的头颅。 高台上的男人并未开口阻止,他面色沉稳,仿佛这一切早就有所料想,如若不然也不会将此二人安排的这么近。 岳凍阳像是发觉了男人的用意,轻咳了两声示意司徒先厥适可而止。 正当此时,一声“王妃到——”打破僵持的局面。 众人将眸光投去,只见一身着棕红色礼服的女子正朝着这边缓缓移近,她步履轻柔,举止间的优雅袅娜竟丝毫不像武将世家的女子,倒像极了皇室熏陶过一般的皇家子弟。 她蛾眉微斜,眸光淡然若是一切,如此娇颜,当真倾国,如花解语,美如卷画,步摇轻轻摆动,所经之处皆是散发幽香。如此一来,当真夺去了今日的头彩。 看的众位大臣目瞪口呆,都不想转移了视线,又恐晋王觉得他们觊觎王妃,只能偷偷瞄上两眼。 洛殇走到殿台下,挽起袖子行礼致歉。“妾身因事耽搁,来迟了,还请王爷赎罪。” 坐在高台上的冷邵玉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儿,真想将她这副模样撕的粉碎。 汉朝王有意为难,冷哼道。“王妃因何事耽搁?非要在这敬酒之时来迟,难不成是不将祖宗的规矩放在眼里?” 司徒先厥想着这个女人生的如此美艳,这举止体态皆是胜在静雨之上,趁此机会尽可能的压她一等。 洛殇冲着座位上的洛柯摇了摇头,示意他勿要同汉朝王争论,不想司徒先厥揪着她不放,非要当众给她个难堪。 “王妃怎么不回答老臣的话?如此居高又怎么配服侍好晋王。”他字字紧逼,没想到如此年迈之人还要苦苦为难她一弱女子。 而高台上的男人,也没有丝毫想要给她解围的意思。 洛殇转过头,看向司徒先厥,毕竟是晚辈,也是自然客气的行了礼,莞尔一笑,开口道“小女因事来迟,本就心生歉意。汉朝王又何苦非要在这敬酒之时加以追究,岂非是将小女陷入不仁不义之中,这等罪名,实在惶恐。” 她说的委婉,但凡有些博学的人皆能领略,洛殇的意思是想告诫他,若是再与她纠缠下去,那将祖宗规矩不放在眼里的人,便是他。 “你......”汉朝王捂着胸口,竟被一个丫头止了话,真是成了笑话。 岳凍阳抚摸着花白的胡须,一双老狐狸般精光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洛殇。他城府很深,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倒想试探试探这个丫头,更要看看冷邵玉究竟如何维护她,说不定日后,她还能成为自己手上一枚搬倒晋王的棋子。 岳凍阳面色紧绷,开口道“不仁不义?真是个好大的罪名。汉朝王乃是先帝的兄长,就连晋王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你一妇道人家,何以如此胆大到说出这不仁不义四字?又何以敢以祖宗宗法为较量?” 在场无不肃静,司徒先厥得意的一笑。 高台上的男人依旧毫不在意,他儒雅的拾起桌面上的茶杯,薄唇轻抿。 洛殇颤动着眸子,眼神看向高台上的他,可他半响才抬起的眸子里却带了一副悠然之态,冷如寒冰。 洛柯站起身,开口道“小妹生平不懂这些,还请王爷,丞相等各位大臣,莫要怪罪。” 洛柯能如此卑屈,也的确是为了洛殇。 副丞相丘尚明虽不知晋王这又是在打着什么主意,看着自己王妃倍受欺辱却也不解围。丘尚明作揖,笑着说“妇人之见,尚且王妃年幼,戏言而已,又何必当真,扰了王爷同郡主的大喜。” “是啊,是啊,丘丞相说的是。”言官们想将此事抹去,却不料,洛殇上前一步。 她平静的脸上依旧没有分毫变化,刚刚那一丝紧张也浑然散去。她开口“宗法之根,本就应行于言礼,而不论位卑何其,历代君王以此效仿,且百世长安。小女因私来迟,本就有罪,此乃不仁。汉朝王追究礼法之过,理是遵其根本,然则,若无意之举让此耽搁,更是小女过错,此乃不义。妇道之人才学浅识,幸儿曾蒙太后娘娘指点,才得略懂宗法一二,若有所不当,还望王爷,丞相,各位大人谅解。” 众人都为这小小女子捏了一把冷汗,不料她的一言一行,如此远识,只怕这回岳凍阳也无法再与争辩。她直接搬出了太后娘娘,若是妇道人家不能言论宗法,那么当今太后娘娘辅佐先王和圣上,岂非是在俞越君权之上。 丘尚明等诸位老臣抚摸着胡须频频点头,对洛殇更是赞许。晋王孩子时便能对国家之法深知透彻,而此女子,将军世家出身竟也能对皇室如此了解,当真不简单,看来这晋王府,真是卧虎藏龙。 高台上的冷邵玉儒雅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嘴角微微浮动,不言不语。 众人不禁点头之际,啪的一声,让全场安静下来。 岳凍阳大掌啪在桌面,教训道“小小女子,巧舌如簧,怎敢以太后娘娘名尊相楷,真是胡闹!” 洛殇看着他,心道这个岳凍阳莫非就是三番五次派杀手暗害冷邵玉的人?她挺起秀气的脸蛋儿,淡笑。“皇后娘娘贵为国母,有万人敬仰之尊,太后娘娘修身养德,理应为人表率,小女不敢以其名尊相楷,却无时不刻不在牢记娘娘的主训,丞相见谅!” 岳凍阳褶皱的脸越来越青,一向布满心机深有城府,想不到竟被一个丫头弄的哑口无言,这个女人,绝对留不得。 洛柯点了点头,安心的坐下。司徒先厥不痛快的闷哼了一声,拿起酒杯一口饮下。 高台上的男人儒雅的站起,华贵的喜服穿在他身上除了妖艳和绝美,更有一种凌驾尊上的祥云五彩之气。 除了两个丞相,众臣见他起身,皆是站起。 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殿台,他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停在洛殇的身上,待走到她身前时,朝她伸出了左手。 这张脸刻着温情,也带着笑意,可怎么感觉这么寒冷。洛殇缓缓将右手放置于他的掌心,随他走上台阶。 未到高台,只听他说“如此伶牙俐齿,怪不得本王的弟弟也为你着迷,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有如此的胆量,在本王的婚礼上......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蛾眉一蹙,洛殇停下步子。 137赶出大堂 俊脸缓缓转过,对上她平淡略有不安的瞳眸,他五官鲜明略有深意,眼里全是冰冷,唇角带着讽刺的笑,伸出手轻轻的擦拭去洛殇唇边的一抹鲜红。 带着冷笑,转身走上高台。 望着他的背影儿,洛殇轻呼吸了一口气,规矩的跟在他身后。 掌管司仪之礼的掌事大人,高升诵读了一些礼仪守法后,屈身告退。 直到一声“一敬”,冷邵玉,洛殇,司徒静雨,以及诸位臣公皆是朝拜圣皇龙恩。 “二敬”是女子对丈夫的尊请,愿郎君安康,共结同心,千里婵娟。 “三敬”是妾室理应对正妃的礼数,寓意妻妾和睦,共适君夫。 几个奴婢手挽着珠帘,扶着司徒静雨起身,将事先备好的茶水递给她。 司徒静雨一身红衣抹胸,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她与洛殇年纪相同,只是生辰略微年长,话说过来,芳龄十九,也不算小姑娘了,她生的也很貌美,单单守身如玉多年,不肯嫁人。 司徒静雨尖细的脸蛋儿,丹凤双眼,两靥敷着粉红胭脂,红色的艳唇,狐美的眼眸自也是夺人心铉。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金丝霞冠光芒亮丽,她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在洛殇的身前低下身,温婉的唤道“姐姐,请用茶。” 这一声姐姐,叫的洛殇心里多么苦涩。勉强带笑,站起身,去接她手中的茶杯。 啪—— 刺耳的声音划破大堂,惊得外面丝竹之乐舞姬皆停了下来,大臣们也纷纷投来探视的目光。 茶杯碎在了地上,淡淡的茶水湿了洛殇的裙角,也湿透了司徒静雨的衣襟。 “姐姐,你......”司徒静雨一脸的委屈,她眼里浮动光亮,看着洛殇,低下身,去拾残片。 司徒静雨递来的茶杯本未送到自己手里,怎就会成了这样,难道,她这是故意的?洛殇微蹙修眉。 汉朝王愤怒的开口。“王爷,这郡主虽是妾室,可王妃也不能如此薄待啊,放眼众人在场也敢如此,若是没有旁人在,指不定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对着诸臣“敬茶乃是宗祖定下的规矩,王妃就算再不满意晋王纳妾,也不该在此解一时之气,失了风度。” “司徒先厥!家妹断然不会如此,你休要以此做文章。”洛柯愤怒的同他对视。 台面上的司徒静雨楚楚可怜的抬起眸子,柔声阻止道“父亲,将军,你们不要吵了,都是静雨不好,是静雨没有拿稳茶杯,不关姐姐的事。” 她转身跪下,附上洛殇的手臂。“姐姐,不要怪静雨,静雨进府后一定会同你共服侍王爷,绝不会争风吃醋,惹姐姐心烦。” 瞳眸淡扫,蛾眉紧蹙,洛殇缓缓移开女人的手。 却听身旁的男人开口。“她有什么资格敢去怪你?”冷邵玉悠然的从洛殇身边擦肩而过,伸出手,示意司徒静雨起来。 司徒静雨擦了擦将一脸的委屈藏匿,往男人的怀里靠了靠,而冷邵玉的大掌也附上她的肩膀,将她搂的很紧。 他气定神闲的站在洛殇眼前,侧脸的轮廓刀刻般深邃分明,薄唇紧抿着,表情淡漠的几近冷漠。“无故来迟不思悔改,身为正妃毫无仁爱,本王的王妃品行还真是端正。” 他冷笑看向洛殇,寒眸无意。“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 洛殇迎上他深邃的眸,同他对视。她双眸轻颤,已是饱噙泪珠,依旧不卑不坑,唇启苦涩。他原是看见了那一幕也未曾开口,都是想在这个时候找回来,当众给她个难堪,这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甩她甩洛家一个耳光又有何区别?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半响,洛殇略低了头,咬着红唇,轻声道“是,臣妾......告退。” 转身,一刻不多留走出大堂。 冷邵玉深眯眸光,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他的视线。 大堂外,奴婢们见她出来,各个都心塞起来,阿玉忙迎上去。 “小姐,您怎么,怎么出来了?”阿玉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怎么也想不到洛殇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来。 “当然是被人赶了出来。”一个邪肆的声音在她们头上方响起。 洛殇仰起头,高高的树枝上冷暮飞双臂折在脑后,修长的腿翘着,一身长衣搭落,嘴里叼了片细长的柳叶儿,悠哉的平躺着。 瞧他那副玩世不恭,得意枉然的样子,洛殇就气愤,这一切都是败他所赐,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躺在这里。 “阿玉,拿斧子来。”洛殇心头的痛苦都化作了愤怒,眼神死死盯着头上方的男人。 阿玉支支吾吾。“啊?哦......”转眼,她将斧子递交到洛殇的手上。 女人面色坦然,拿起沉重的斧子朝着那颗树干狠狠的劈下去,惊得满树的叶子片片直落,原本栖息的鸟儿也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冷暮飞被这一震吓得立即抱住树枝,大嚷道“你干嘛?” 女人冷哼一声,继续朝着树干砍下,斧子太沉重,她用那么大的力,一会儿就会没劲儿了,冷暮飞不知计算着什么,唇角一扬。对着树下的女人说“我可警告你,本王若是从这树上掉下,指不定会不会砸到某人的身上。” 任凭他叨叨个没完,洛殇全然不去理会这个话唠,斧子嵌在粗壮的树干里,拔也拔不出来,看她那小样儿,冷暮飞就觉得欢喜,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东西了。 “喂!我说你累不累,要不,歇会儿,让你身后那个丫头替你一会儿。”冷暮飞顽劣一笑,双手环抱上双肩。 他这一说不要紧,等于是在一个愤怒女人的心口上火上浇油。 拔出的斧子,砰的一声砍下。冷暮飞一个愣神,身体一颤毫无防备的摔了下来。 阿玉不敢直视赶紧闭了眼睛,当她再一次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人压在她家小姐的身上,只是他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处于半拖起的状态。 “你......”洛殇禁锢在他的身下,她望着身上的男人,眼前忽然浮现一个画面,却又很模糊,看不清记忆里那棵树下的男女模样。 男人倒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嘟囔了一句。“我早就说过了,会砸到某人的身上,可你偏不信。” “我要杀了你!”洛殇的腿在他没有防备之时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抓起地上的斧子朝着他脑袋挥上去。 冷暮飞嗖的一下侧过身,洛殇又一斧子抡下,幸亏他躲的早,否则这脑袋就要被打开了花,拍着胸膛,喘了口气。这个女人,居然动真格的了。 她明明已经没了力气,还不依不饶,该是有多恨自己啊,但是现在,冷暮飞根本没有空再去想洛殇究竟对自己有多大的仇恨。 “不就是被赶了出来,你至于吗?”他大言不惭的说。 至于吗?从她进王府开始,有多少事都是因为他从中做梗,才一次又一次受尽折磨侮辱,他怎么还能活的如此逍遥。 看洛殇愤怒不减,冷暮飞耸了耸肩膀。“他伤了你那么多,你怎么不杀了他?” 洛殇哽咽住了,身体也发的僵持,见她如此,冷暮飞趁机一脚踢开女人手中的斧子,一个转身,勾住她纤细的腰间揽入怀里。若不是怕她伤着,他才不会陪她玩这么久。 “怎么,舍不得他?就来找我发泄?”他勾着唇,略有不满。 洛殇皱眉,眼神瞪着他。 下一秒,男人直接将她抗在了肩膀上,洛殇敲打着他的后背,拼命的挣扎。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有兴趣。“别乱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玉弱弱的拦在他的身前,只见他邪魅一笑,这笑泛起的灿烂颠覆众生。 “谁让你家小姐招惹到了本王,你放心,本王一定会让她尝到苦头的。”带着嘴角的一抹邪笑,潇洒的走出这里。 阿玉不知所措,幸好这里无旁人看见,否则又不知生出多少乱子。阿玉是放心冷暮飞将洛殇带走的,在她印象里,冷暮飞是绝对不会伤害洛殇,几次救下洛殇的命,就算他骗了小姐利用了她,也绝对不会忍心像晋王一样去伤害。 况且,阿玉看的出来,冷暮飞是真的很喜欢小姐。 一旁竹篱后,麻三娘阴着脸转身入了大堂。 138醉酒洛殇 今日晋王大婚,所以整个王府上下忙的不可开交,守卫自然也是放松了些,莫云去了皇城,只怕没那么快回来,只要不是莫云看守,什么样的门卫对冷暮飞来说,都不值一提。 “冷暮飞,你放我下来!你无耻混蛋!”洛殇被他抗在肩膀上,且不说很不自在,心里的怒火更是重了。 男人只是轻笑,默不开口。无耻就无耻,混蛋就混蛋,反正这个女人也没少骂他。 几个时辰后,暮色沉了,醉春楼顶尖偌大的房间里...... “一杯解千愁!”女人娇媚的声音宛如天籁,她脸上泛起晕红,眼睛眯着,傻傻的笑着瞧被自己举起的高端酒杯。 冷暮飞摇头失笑,还从未见过洛殇这副模样,原来醉酒后的她竟然如此。 “好酒......”她小声嘀咕着,醉醺醺的耷拉着脑袋。 刚要伸出手去碰她,却见女人忽然拍了桌子,她哽咽了两下,蠕动着嘴唇,两只手撑在桌面,踉跄的朝男人的位置走了几步,手指随意比划着,话也说不清楚,她摇了摇头,还想让自己清醒些。“你把我骗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她一下子扑过去,骑上他身,眼神微眯,像是猜想着什么。 抓着冷暮飞的衣领,红润的小脸紧贴着他,眼神迷离,轻喘着微弱的气息,一向冷艳,少言寡语的女人,而今忽然变得俏皮可爱,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扑过去,吃个干净。 “我......”冷暮飞刚要开口,只见她一只手抓着他的衣口,另一只手俏起一根细长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发一声“嘘......让我猜猜。” 冷暮飞失笑,真是个蠢女人。 而下一刻,就是眼前刚刚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样子的女人却哭起来。 她抽泣着“你想把我灌醉,好和她洞房。你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冷邵玉,你不要娶她,不要娶她好不好......”她的头缓缓沉下,哭着哭着连发声的力气也没了,长发垂下,摩擦着冷暮飞的脸颊,女人滚烫的泪也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冷暮飞收回了笑容,看着她,声音平淡,有些无奈也有沉落。“你就这么爱他吗,他把你伤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和她洞房,你混蛋!”洛殇身体颤动,脸上哭的梨花带雨,扬起手啪的一下给了身下男人一巴掌。 冷暮飞错愕睁大了眼睛,紧皱着眉头,该死的女人,把他当成冷邵玉也就算了,还给了他一巴掌,他吼了一声。“喂!你真是......” 抬头对上女人满是委屈的眼睛时,想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真是拿她毫无办法。 洛殇咬着唇,红扑扑的脸对着他,骑在他身上不安分的使劲儿摇着他的头,发泄心中的痛苦。 直到她累了,才松了手,可怜兮兮的蹲下身,抱着双膝,满头长发飘散搭落在她周身。 女人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省心唯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么无情,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那日,月娥祭日,冷邵玉强占了她,他可曾想过,洛殇的感受。她脱光衣服卑微的跪在他脚下,他可曾想过她的痛苦...... “我不是不想怀你的孩子,不是想要你娶她的,真的不是......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洛殇蜷缩着软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咬着手指,可怜的像个孩子。 冷暮飞低下身,大掌揽住她的肩膀,给她可以依靠的胸膛,这样的洛殇,他会很心疼。他现在不管冷邵玉是否真的爱她,她是否有对自己利用的价值。只想让她属于自己,好好的疼爱她。 “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该有多好。”他竟也学会了苦笑,搂着女人肩膀的手紧了些。 良久,怀里的人缓过神来,挣扎了两下,探出头,依旧红熏的脸蛋儿望着他。 “你抱着我干嘛!”她推了他两下,踉跄的起来,重新坐下,倒了倒酒,没拿稳,湿了一身。 冷暮飞无奈的坐下给她擦手,哪知道女人一直盯着他瞧,两只眼睛忽变得圆圆,一动不动。 他轻咳了两声,避开她的眼睛,可她还是看着他,刚要问洛殇怎么了,她却笑了。 笑呵呵的哼着“怎么......怎么两个......混蛋冷暮飞。” 说完,砰的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喝醉了还知道骂他!冷暮飞恼火,看她这副醉熏熏的模样,他笑着将她抱起。 洛殇起初咿呀了两声,然后安安静静的头靠在了他胸膛上。 醉春楼,是冷暮飞一贯喜欢来的地方,寻欢作乐,本就是男人的本性,但是他来,一则是为了打探消息,来这里的男人大多都是贵家公子,王侯将相,从他们的口中可以探知到很多情报。二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将洛殇放于床上,擦了擦她脸上的几滴水,轻笑着转身,忽然一顿,停了下来。弯着身体端详着这个女人,唇齿轻柔,脸蛋儿绯红,真是醉人,是个男人都忍不住的欲望。 “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诱人?”大掌抚上她的脸儿。 她睫毛微微蠕动着,样子一改往日的冰冷。都说醉酒后的人才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她冷淡的外面下竟也如此俏皮可爱,冷暮飞越看越喜,越看脸色也越来淡起来。 他笑面一点点散去,不仅仅是眼睛,她的嘴唇,她的鼻梁,她的五官都像极了那个女孩儿,就连她最初的脾气,性格,也那么相像。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的两个人。 抚摸她脸颊的手停下,冷暮飞眼睛布满忧伤。“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她?” 他叹息了一声,睡梦里的女人也跟着轻叹了声,还真是调皮。 冷暮飞看着她,只觉得嗓子干渴,吞了吞口水,往下拉了拉衣口,难以再去忍受。 “我现在若是要了你,你醒来会不会又想要杀了我?”冷暮飞轻笑,安分的坐好。 他不怕洛殇闹,也不怕她真的杀了他,怕只怕这个女人会自杀。本来将她灌醉,就是想趁人之危,得到她,可又不忍,不忍心这样让她受伤。 “你是卫国人,她也是卫国的人,无论你是不是她,我都不会伤害你。”他起身,捏起被角,轻轻地给她盖在身上。 就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醉春楼的女主人体态风骚,她身体略胖,翘着兰花指,一直阻拦着哭求道“晋王,您不能进去啊,韩王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您要是去了,韩王会杀了我的。” 嗖—— 一把锋利的脸霎时对准她的眼睛,女人吓得当场昏了过去,她身后跟着的一大批壮丁见此纷纷下了楼梯,不敢再多停留。 莫云收回剑,退在了冷邵玉身后。 冷暮飞波澜不惊,他站起转过身,轻笑道“大喜之日,晋王不陪着新欢,怎么到臣弟这里来了。难道臣弟这里比你那娇妻更有引力?” 现在暮色已深,看样子宾客都该走了,洞房花烛之夜,他居然舍得来了。自从冷暮飞将洛殇抗走的那时起,这个男人就派了人一直跟着他们,不想,他还是亲自来了。 如此焦虑担心,还不肯承认,怪不得讨不来女人的欢心。 冷邵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面色寒冷,每走一步这房间就要冰冻一尺,他直接朝着床上的女人走去,掀开被子,将她抱起。 见洛殇满身酒气,一副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模样,他眉头略蹙,更是不悦。 经过冷暮飞身边时,冰冷的开口“这是最后一次。” 冷暮飞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勾起了唇角,看着他就这样将女人抱走。 他们走后,冷暮飞甩开长衣坐下,倒了一杯茶水,脸色如往常一样,只是深眯了双眸。 门外走进两个手下,恭敬的行礼,后说“殿下,要不要......” “急什么,好戏那么快就结束,岂不是叫人扫兴。”他的眼里如云雾,叫人猜不透。 晋王府—— 冷邵玉抱着怀里的女人,心里却满是怒火,白日里私会还不够吗?竟然还喝的烂醉如泥,她真是找死。若是她清醒着,这一刻,他绝对饶不了她。 快步的走向凤栖寝殿,刚进房间时,女人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知小声说了什么,她不安分的手抓了抓冷邵玉的衣领。 冷邵玉嫌弃的避开,直接将她扔到床上。 随即传来一声埋怨,洛殇捂着头,哎呦着。“好痛......” 痛,她还知道痛?和别的男人玩的尽情时就该想到后果。 揉了揉脑袋,她跪坐在床上,模糊的视线,朦胧的意识呆呆的望着男人。 她起初惊讶的叫了一声。“冷邵玉?”转眼又傻傻一笑,朝着男人伸出手指。“不对,你一定是冷暮飞装的,又想骗我。冷邵玉那个无情又残忍的男人怎么会这里......” 她笑呵呵的自己嘀咕着。 男人的脸色却在她说无情残忍的时候黯沉的如今夜的暮色。 她直起身,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笑嘻嘻的伸出手去碰他的脸。“你怎么在晃?是喝醉了吗?” 醉酒的女人真是麻烦,醉酒的洛殇更是愚蠢!见她把手朝着自己伸过来,冷邵玉不耐烦的打开她的手,蔑视了她一眼,说了句“蠢女人!”而后转身。 他这一个粗鲁不要紧,无力的洛殇半趴在床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睛波光闪闪,小声自言自语着“你是冷邵玉,真的是冷邵玉......只有冷邵玉,才会如此无情的对我。” 迈出的步子缓缓收回,男人的眉头愕然一紧。 139爱过我吗 这么近乎无理取闹的醉话,听罢却叫人心里压抑满了低沉,冷邵玉缓缓转身,床上的女人依旧半趴在柔软的金丝被子上,她身体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弱小的蜷缩让人看了不觉揪心。 冷邵玉步子很轻向她走去,她一动不动僵着,秀发柔长散落。不知不觉,大掌抚上她的后背,就在将要落下之时,她开了口。 声音轻柔,也有些难耐的哽咽,带着无限酸楚,她说。“为什么你不能爱我......” 冷邵玉的手停在她妖娆的背上空,深邃的眼眯的很紧,心里像重重砸了一块石头,一阵沉闷,手掌慢慢收缩聚拢,缓缓收回。 她倏尔转过了头,晕熏的脸蛋儿绯红着脸颊,面如桃花淡如清水,凌乱的发散落过她的肩膀垂在床上,一双空洞迷离的眼睛含着晶莹望着他。 “为了她,你报复我,报复洛家,我都能承受。可你......为什么,要我做她的替身,你明知道的,我会很痛苦,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你纳妾,羞辱我,毫不留情。我只想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仇人?债务?替代品?还是供你消遣的玩偶。” 每个字,她咬的都很重,这些话,压抑在她的心里太久太久了。她坚强,她高傲,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痛苦。 酒精的麻痹,吐字有些模糊,她颤动的眼波望着他,平缓的轻声低语。 “冷邵玉,你爱过我吗?爱过洛殇吗?”她不安的眼睛布满了雾水。 从未见过她也会在自己面前展现的如此弱小渴望呵护和疼爱。可面对她深情的疑问,冷邵玉却无以言表,他选择了沉默。 冷语心说的是对的,他已经爱上了洛殇,只是不敢承认。白月娥的死对他来说无疑不是困扰多年的内疚,根本不是可以轻易释怀,如果当初他能早一点赶去,白月娥也不会死。愧疚,可以让一个钟情铁心的男人,就算再强大也不会轻易走出迷端,更何况是冷邵玉这样强势的人。 他虽然不会承认爱洛殇,但还是要将她锁在身边一辈子。 见他不语,洛殇痴痴的笑了,这笑容很美,是凄苦,是自嘲,是无奈。两行泪直流而下,滑过她娇嫩的双唇,附上一味儿苦涩心酸。 白皙的玉手被酒精麻痹的无力,还是将身下的被子抓的紧紧,她眼神茫然转动,像只孤苦无依的小鹿,声音也是瑟瑟颤抖,脸颊带着较深弧度的笑意,垂下了头。 “我就知道的,冷邵玉根本就不会爱我。”因为他把心给了白月娥,把情义给了司徒静雨,偏偏把所有的痛苦折磨,留给了洛殇。 冷邵玉眸子里柔了几分,这样的洛殇,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对她才好,略显粗糙的手缓缓抬起她的脸,擦拭去她脸颊挂着的泪滴。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旦那颗心为某个人跳动了,便再也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 他手心儿的温度很暖,像他们从断崖死里逃生,离府游玩温情的那几日一样。 这样的温度,让洛殇贪恋,又害怕。她怕自己挣脱不开,又怕一转眼就会重新面对那冰冷。 她移开他的手,半抬起眸子,收了面上的笑容,对上他复杂的神情,饱含悠长的深意,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 “冷邵玉,我想...离开你......你爱白月娥,娶司徒静雨都和我没有半丝关系,求你,放我走吧......”她双手攥上他的白色的袖口,神情哀伤,远不像醉酒后的胡话,明是真言。 走? 她想走?想离开他吗? 冷邵玉脸色一点点变化,冷艳妖孽的面孔附上半分寒冷。听她说道离开自己时,远远超过于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不快。 他可以忍受她骄傲的脾气,也可以不去追究她幼稚犯下的错,只要她还肯像不久前那样温顺,他甚至可以忘了这段期间的一切,尽心待她。 但唯独不会放她走,永远都不会。 男人黯眸沉韵,半柔半冷的指尖轻提起她下额,幽深的眼如同染了墨一般透着青黑,绝美的脸凉薄半阴半柔,寒星的眼眸看着她。“离开我,这是你所想的吗?” 他轻笑,强势开口。“是也好,不是也罢,都死了这条心。我不会爱你,但更不会,放你走。” 洛殇仰起头冲他呵呵的傻笑,她醉了,所以眼前的男人才这么模糊,脸上滑过冰凉,为什么醉了也要流泪。她缓缓松了握上他手腕的手,小心的收回,哽咽了苦水,幽怨的眼睛望着他,身体一点点向后移退,蜷缩着靠在床的最一端,头一点点沉下,埋在双膝。 他不想伤害她,折磨她的时候,他又何尝不心疼,可她太不懂事,学不来温顺。 那日,得知她去了自己的寝殿时,他多日对她的愤怒瞬间化作了疼惜,只要她肯服软,哪怕只有一次,他都不会再去追究所有。可对于纳妾,她波澜不惊,冷淡到似乎无事发生,她又是真的爱他吗? 一个妻子对于夫君纳妾,不闻不问,不哭不闹,她真的有心吗?还是她的爱仅存在一个简单的层面? 冷邵玉看着床上的女人,她长长的睫毛缓缓合上,样子很累,疲倦的头垂下。 他无声笑笑,起身将她抱起,舒适的放好,掖了掖被子。大掌顿了顿,还是轻轻抹去了她睡颜上的两道泪痕...... 140司徒静雨 这世上只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月的雪洁光纤注定了对太阳的守护,然而,它们只能在如云的岁月里夜以继日的不断更替,不断错过。 日月晨辉,终是无以相依,所以,月才会那么凄凉,她把冷清留给了自己,不顾一切的拥抱炽烈。当一切尘埃落定,可怜的月只能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毁灭。 清晨。 树丛里传来几声蝉鸣,唤醒了睡梦中的万物,悠悠的青草香味儿夹杂着清新气息,在偌大的王府玄扬,晶莹的露珠倒映着叶子的青绿,缓缓的从莲花叶上滑下,咕咚一声,沉入荷塘,泛开一圈圈微波,慢慢漾开。 凤栖寝殿对个儿的偏殿,原为空房,现今名为静思殿。至于这个名字,是这里新入住的女主人仔细斟酌后才起出的,寓意很深。 “郡主,您都在这里等了一夜了,别熬坏了身子,奴婢扶您去睡一会儿吧。”叶臻是她的陪嫁丫头,见她一夜都坐在这里,才开了口劝慰。 房门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瞧见院子,也能将对面的寝殿看的清楚。司徒静雨静静的坐在桌子旁,她身上着的喜服还没有换下,自从昨晚男人走后,她便一直这样等着,等到的只是从天黑到白亮。 昨夜...... 因为她是妾室的身份,拜堂已经免了,所以也就没了喜帕等繁琐的环节。她规矩的坐在床上,等候着这一夜的春宵醉情。 步子声从门外传来,她的手紧紧攥着裙子,脸上带着喜色也略有紧张,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男人进了屋子,只是扫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而是坐在了桌子旁。 她等待着他靠近,可冷邵玉根本不想触碰她,甚至一个肯让她靠近的机会都不给,司徒静雨知道他娶的不情不愿,也知道娶她多半是因为洛殇,可她并不在乎,有些话她很清楚说不得,有些事,她也清楚不能做。 她带着笑,步子轻柔,频频朝他走去,而后半蹲在他身前膝盖处,抬起头仰望着,那双眼睛满是对眼前男人的钟情和崇拜。她娇声唤道“王爷......夜深了,妾身服侍您休憩吧。” 男人面色淡然,俊眉上扬,琥珀色的眼倾斜过看向她,不冷不热开口。“你应该知道本王为何娶你。” 原以为起码一切也要待到今日以后再说,不想他这么直接。 司徒静雨伤感的沉了头,小声回道“妾身......妾身知道......” “知道就好。”他面不改色,高大英气的身子直起。 司徒静雨忙攥上他的手臂,卑微的祈求。“王爷...求您,别走......”她晶莹的眼望着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只求他能留下。 感觉到了男人的不耐,她缓缓的松开了手,生怕一个小小的错误会让他不悦。司徒静雨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更清楚眼前这个男人需要什么,她不是洛殇,更不敢武逆他。 “至少今晚留下。可以吗?” 她放下了郡主娇生惯养而养成面孔,换作了他的妻子,楚楚可怜的继续说“王爷,静雨知道自己在您心里的分量,也不敢妄想奢求博得您的一丝宠爱,只求您能让我服侍好您,尽完一个妻子对夫君的本分。静雨已经是王爷的女人了,您就是我的天,只要您能给静雨一点儿怜惜,静雨愿意做任何事,只求能永远陪在王爷的身边。王爷,求您,留下。可以吗?” 她太过懂事,又太过温顺。而这一点,正是洛殇恰恰无法做到的请求。 见男人沉默,司徒静雨顺势站起,从后面抱住他,双手环在他腰间,她袒露着胸前大片肌肤,高耸的柔软触碰他的背部,头轻轻贴靠着他,娇呻道“哪怕只有这一晚。” 就算他不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厌恶她。她也要时时让男人知道,他就是她的天。 本以为稳操胜隽,而不想,因门外丫鬟的那句。“王爷,莫大人传话,王妃醉在了满月楼。”打破了所有。 闻言,冷邵玉没在多留一步,直接走出了房间。 司徒静雨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但还是这样等到了天亮,她发誓,总有一天,他也会这样为自己,一定会的。 她笑了笑,仿佛昨夜的事毫不在意,对着叶臻说道“去将那南海白如意取来。” 叶臻一愣,这好端端的要取白如意做什么,就在叶臻寻思的时候,听女人开口。 “总不能空着手去向王妃请安。” 原来,郡主是想将白如意送给洛殇。叶臻一脸的不情愿道“郡主,这白莲如意可是老爷从南海历时多年才求来的,价值连城尚且不说,这可是夫人给您的嫁妆,保佑您平安如意。能不能换个别的,奴婢记得箱子里还有几块精美和田玉,要不随便选出一块代替也好。” “我说了,一定要是白莲如意。只有它才能配得上送给洛殇。”司徒静雨脸上的胭脂红粉还未拭去,艳丽的红唇勾起。 白莲如意的确珍贵,但留在她手里不过只是一块外表光亮的玉石,若是能为自己达成某一目的,那才是它真正的价值。 这个世上,没有舍,怎么会有得。 叶臻思量,恍然大悟,小声的笑着说“郡主,您是想......” 司徒静雨点了点头,站起身,向敞开门对立的凤栖寝殿望去,眼里带着深意。 她讨好的不是洛殇,而是他。冷邵玉。 司徒静雨很清楚洛殇在冷邵玉心里的位置,所以她必须要这么做。只有能屈能伸,这样送出去的东西,未得到的人,才会一样一样的讨回来。 141新妃上任 凤栖寝殿的厢房里,晕熏的酒气已然散尽,床榻上的女人挣动了两下,手不由附上自己的额间,两侧昏沉,让她深觉浑身无力。 洛殇慢慢舒张开朦胧的双眼,光亮顺着窗子照射进室内,初看时直叫人觉得刺眼,她揉了揉了眼睛,才坐起。 怎么回事?头怎会如此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指尖轻揉着太阳穴位,摇了摇头。 阿玉端了盆清水从外面进来,迈过较为低平的门槛,见到洛殇坐起,她急忙放下盆子,润了润干净的帕子,朝她走去,递送到她手里。 “小姐醒了,奴婢给您梳洗吧,醒酒汤我已经让人备下了,您趁热喝了吧,免得头痛。”阿玉弯下腰将地上的鞋子规律摆放好。 听阿玉说的稀里糊涂的,什么醒酒汤?这头疼的厉害,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根本记不得了。只知道,昨日是他同司徒静雨的大婚,昨夜,也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想到这里,洛殇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脸上隐隐浮现着困苦,自言语了句。“他终是如愿以偿了。” 看她神情忧郁,阿玉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说“小姐,昨夜,王爷没有同静王妃洞房。” “没有?”洛殇惶然,眼里带着迷疑,追问“那他,去了哪里?” 难不成,又是供奉白月娥牌位的别院厢房? 算了,她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洛殇攥着手里湿润的帕子,移到床边,柔滑的脚趾刚触碰到地面上的鞋子,只听旁边的阿玉说。“晋王昨夜,在您这里。” 这里?洛殇抬头,有些不可思议。 阿玉叹了一声,提醒她。“小姐,您不记得了,是因为您昨夜喝醉了。昨晚,晋王将您抱回来的时候,您已经不省人世了,他在您的房间里待了许久才走,并没有去静王妃那里,也没有什么洞房。” 洛殇思量着她的话,仔细的回想。昨日,冷邵玉将她赶出大堂,不巧遇见了冷暮飞,之后,他强迫的带着自己去了烟花之地,说只要喝了三杯酒就放她回去。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便全然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也好,她同别的男人去了烟花之地,想必他一定会愤怒,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小姐,先把这个喝了吧。”阿玉将刚吹好的醒酒汤递给她。 与此同时...... 凤栖寝殿的石桥下,司徒静雨着装宁和,一点儿也没有娇纵之态,带着一脸笑面,走过桥梁时,两个丫鬟拦在了她的身前。 “奴婢参见静王妃。”丫鬟行礼过后,撇了一眼司徒静雨身后叶臻手上捧着的盒子,说道“静王妃以为这样,她就会相信您吗?” 司徒静雨自然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小小婢女何以如此胆量敢质疑她。但她初入王府,还不能立敌,只是淡笑着开口“我与王妃情同姐妹,姐妹间又何来这相信不相信生疏的话。” 司徒静雨笑笑,从丫鬟身边走过去。却听她在背后说“静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奴婢有一计想要献予您。” 丫鬟边说边朝她走过去几步,小声轻言。“您一定会很感兴趣。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搬到她的办法。” 司徒静雨面上笑容尽散,眸子里刻着一缕别样利光,她转过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回道。“奴婢,云袖。” 凤栖寝殿厢房院子里,日光悠悠照在青台上方,折射的光亮影刻在一旁的树干。洛殇坐在石凳上,轻轻翻看着手中那本勿忘于心的编撰书记,《忘忧传》。 阿玉走来,在她的耳边轻声传唤道“小姐,静王妃来了。” 回了神情,她合上手中的书,动作平缓,放于桌上。司徒静雨已经进了院子,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到底是汉朝王府的郡主,仪表形态也是丝毫不逊色于常人。 随着司徒静雨走近,洛殇也起了身。 “姐姐。”司徒静雨亲切的唤着,随后眼神示意了身后的叶臻。 叶臻心神会意,恭敬的行了礼后,朝着洛殇打开匣子,一支玲珑剔透的白莲如意正放于此中,它浑身如雪顶寒萃,透明灵石,光滑亮洁,一眼便能让人看出此如意的名贵,不同寻常。 “南海如意本就难求,又何这样色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收回去吧。”洛殇淡笑。 司徒静雨见她推脱,忙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姐妹要是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见外了,妹妹的东西,也就是姐姐的。只有这南海如意才能配的上姐姐你。” 她说话真是圆滑,这样的话,洛殇怕是怎样也是无法开口的。勉强笑笑,她拂起袖子示意司徒静雨坐下,挽着袖口倒了半杯茶水递送给她。并说“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同你相争分得他的恩宠。你大可放心,把东西拿回去吧。” 她睫毛一抿,眸色淡然。 叶臻看了看司徒静雨,又听洛殇如此说,也不知这如意到底是收回来还是送出去。见到司徒静雨侧脸朝她点了点头,叶臻合了匣子,收回了如意。 “妹妹初嫁王府,认识的只有王爷和姐姐。一早就得知姐姐知书达理,冰雪聪明,更有贤惠之称,便想着有朝一日能见上您一面。如今,总算不是日夜思想了。”司徒静雨拂面哂笑。 阿玉看了眼洛殇,随即给司徒静雨行了礼,后说“小姐,静王妃。奴婢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叶臻见此,也随着阿玉走了。 司徒静雨的一番话就是想要同洛殇单独谈谈,至于什么话题,也就不想而知了。 两个丫鬟走后,她说。“昨日的事,都怪妹妹不好,才使得王爷不由分说的责怪了姐姐。姐姐不要怨王爷,要怪就怪妹妹粗心大意,才让你受了委屈。”司徒静雨一脸的自责和愧疚。 洛殇笑眼如昙花转念而凋谢,道不尽的酸楚。 不由分说? 他不由分说,没有问任何理由,也没有给她任何解释澄清自己的机会,就将她从大堂赶了出去。 她是该怨他,只是怨并没有什么用。 “我不会怨他,也不会怪你。” 怨来怨去,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痛苦的还是会痛苦。她只愿自己能安安静静的度过此生,不争不抢,不浮不躁,再不过问。 司徒静雨握上洛殇的手。“其实王爷昨日将姐姐赶走,也很后悔。否则洞房花烛之夜也不会因妹妹的一句劝慰,便赶去接姐姐回府。王爷心里,还是记挂着姐姐的。” “你的劝慰?”洛殇微微暗动着蛾眉。 “妹妹本是想派人同姐姐致歉,不想姐姐离府醉倒在了满月楼,所以很担心,才劝慰了王爷去接姐姐回来。我自作主张,姐姐不会怪罪静雨吧。” 她的话,让洛殇只觉得心寒。她的劝慰,到底是她的劝慰,他才肯去寻自己。 咽了咽苦水,洛殇摇摇头,勉勉强强说了两个字。“不会。” “听姐姐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哦......其实,妹妹还有一事不解,却不知应不应问。”司徒静雨试探着说。 “你说吧。” 得到她同意,司徒静雨开口,饶有深意,低调言吐道。“姐姐可认识一个叫月娥的姑娘?” 听罢,洛殇皱了眉头。 这个名字,终究还是成了她心里一道抹不去的疤痕,就算隐藏的再深,还是有些芥蒂,都怪自己,爱的太深,才会如此的痛。 此刻,她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洛殇抿了抿浅浅双唇,点了点头。 “你认识?我就说嘛,王爷和姐姐如此相爱,断然不会瞒着什么事,到底是我多心了。初次来王府的那个晚上,王爷醉酒里一直轻唤着这个名字,他挽着我的发,眼睛里饱含深情,却唤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我原以为是姐姐,得知不是你的时候,妹妹也很诧异,原来姐姐认识那个月娥姑娘,那想必也就无妨了。”她微笑。 洛殇沉默,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淡漠的眸子瞧着茶杯,化开眼低浅显的哀怨。 司徒静雨像浑然不知一样,继续玩笑道“王爷那日还在妹妹耳边说了句醉话呢。他说,要妹妹留在他身边,做他的月娥。姐姐,你说王爷的醉话多好笑,呵呵......”她一阵娇媚的笑。 “是......好笑。”洛殇上浮唇角,眼里流光闪动,难忍作笑。 他的月娥。 院门处走来个丫鬟,打断了她们的谈话。“王妃,静王妃。早膳准备好了,王爷等你们过去呢。” “好,有劳你了,我和姐姐这就去。”司徒静雨笑了笑,上前去扶洛殇。 142她自找的 柔柔轻风中,夹杂了些许哀伤,安宁的背后,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哪怕一切,早有预谋。 进了厅子,两侧的丫鬟见她们来了,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一切佳肴准备就绪,他穿着米色长衣坐在主位,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俊美的脸上也有了几分不耐。但面目清爽,自也显得文质彬彬。 男人浓翘的长睫,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极为性感的双唇,薄如砂纸。眼线狭长,眉眼末端上翘,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里泛着点点深意,上身长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前胸,风华更显魅惑。 从她们进来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洛殇。然而,女人却一眼都没有看他。 见状,司徒静雨率先开了口,她总是将自己装扮的弱小可怜,卑微的博得一时恩宠。“妾身和姐姐来迟了,让王爷等久了,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洛殇依旧站立在原地,平淡的脸上和以往一样,冷淡如水。 这不免让冷邵玉想到昨夜,魑魅的女人一身诱惑,她无助的倾诉,惹人心疼怜爱。 冷邵玉看着洛殇,对司徒静雨说道“你很懂事,不像她。” 洛殇波澜不惊,没有半丝想要低头的意思,她眼里带着倔强。 菜肴已经端上来很久了,待洛殇坐下,司徒静雨也顺势坐在了男人的另一侧。 她拾着银筷缓缓的夹了碗里的米饭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洛殇优雅的动作,处处彰显着风韵。 “早就听说这笙莲子如此烹饪甚为可口,是王爷最爱的,其实妾身也很爱吃。”司徒静雨乖巧笑着,边说着边朝着男人的碗里夹了一块笙莲子。 冷邵玉微蹙的双眉之间好像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重要的不是哪个女人乖巧就能够讨他的欢心,而是那个女人是谁! 他转向一旁的女人,沉思几秒,无可隐藏的醇厚低音开口道。“你最近身体不适,多吃些莲子也好。” 冷邵玉儒雅的夹了一块,放入洛殇的碗里。 她咀嚼着干涩的米饭,如同咽下苦入喉咙的药镬,缓缓的从碗中将那块莲子夹出,淡淡的说“我不想吃。” 他蹙眉,冰冷神情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不想吃。”洛殇又说了一遍,还是同样的回答,就算冷邵玉再问上十遍,百遍,她的回答也还是一样。 他的权威可以颠覆她的一切,但绝不可能控制她的心。 笙莲子是白月娥喜爱吃的东西,所以冷邵玉喜欢,司徒静雨也喜欢,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喜欢的就非要她接受不可。 她已经无法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都会受人摆布,可她连自己的喜好都要受他控制吗? 他非要她活的这么卑微,这么狼狈吗? 冷邵玉轻蔑一笑,半眯着冰冷的俊眸,讽刺道“你还真是会让人扫兴。” 昨夜洛殇的那一番醉话,倒也让他想了很久,迫于无奈,他才只能出此下策,想要同她缓和这冷战的关系。可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王爷既觉得我扫兴,又为何还要叫我来,看见我,岂不是就会您心里不畅快。”她冷淡的眸子说的极为利落,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男人的半张脸逐渐发冷紧绷,眸色更深,他恼火怒吼道“闭嘴!” 原本祥和的气氛就这么被打破,洛殇淡笑无妨,一双浅淡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王爷如此大发雷霆,真是臣妾的罪过,看来,王爷与臣妾真的不适合相见。” 那张原本阴冷的脸刷的一下铁青,像是一杯清水瞬间冷冻成冰,除了寒冷的温度,再无其他。 哗啦—— 桌子被他一掌掀起,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落地,洛殇依旧坐着,见多了,也并不在意他的举动。 司徒静雨吓得立即站起,见男人朝着洛殇走去,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拦他,却被一掌推回。 面对着他逐渐的走近,洛殇依旧面色沉稳,睫毛不眨,淡然望着他。 冷邵玉站在她身前,愤怒的眼死死凝视着女人那张高傲的脸,他真想给她一巴掌,将她这副模样撕碎,他轻笑里带着狠劲儿。 随后大掌直接拽上座位上女人的衣领,将她提起,更迫切的对着她那双极为冷淡的眼睛。 “你说什么?不适合相见?”他的眼神那么狠那么冷,仿佛下一刻她不经意的回答就会惹上他给的痛苦惩罚。 “是。”她的回答,仅有一字。 冷邵玉抿着薄唇,松开她的衣领,冷酷的将女人推到一旁,眼里只剩愤怒,却再没看她。 停顿片刻,他说“好,本王成全你。” 司徒静雨不知男人话里的意思,她面带担忧忙问。“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姐姐?” 冷邵玉蔑视的瞟了一眼地上的女人,绝情的开口道“从今以后,你便呆在凤栖寝殿,不准走出一步。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愤怒的甩了长袖,走出大厅。 “王爷,姐姐也是一时糊涂,您不要责罚她了,王爷......”司徒静雨摇着头,朝着男人追了过去。 大厅堂里,只剩一阵清风,遍地狼藉。洛殇轻笑,撑着地面站起,拍了拍袖口的灰尘,她笑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如果不能爱,就不要再相见了,那样,她会更痛。她不想再见他,真的不想,她宁愿禁足,这样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完她自己的一生。 她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所以,她见不得他心里装着一个人,身边又爱着另一个。她高傲,高傲到不能容忍。 两行泪就这样被风吹下,流过唇瓣,她淡笑,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带着笑走回凤栖寝殿。 143爱是痛苦 蹲在门口的丫头双手捧着胖乎乎略有婴儿肥的小脸儿,圆黑如星星般炯炯有神的眼睛随着时而进出的丫鬟奴才们的身影儿,左右转动。卓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殇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只听来往的丫鬟小声和她说,是因为王爷将王妃禁足了。 禁足!卓锦一听说小姐被那个变态的男人禁足了,心里不满愤怒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个冰冷无情的男人平均每一天都要给她们家小姐点儿气受,否则就像他吃了大亏一样。 这才刚刚纳妾,一顿饭的时间,竟然又将小姐禁足了。但另她想不明白的是,洛殇都被他禁足了,然而,她一点也没有难过,表情暗淡,似乎什么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生。 丫鬟奴才一趟又一趟的搬着房间里的东西,大概所有有关男人的东西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看来,这回他是来真的了。 啪啦一声,一个丫鬟绊倒在了门槛上,手里抱着的那个冷邵玉最爱的古盅瓶摔碎成了几份,白色的里子像夜晚皎洁的月一样,美得剔透,美得惨淡。 丫鬟揉着膝盖,瞧见地面上那残碎的瓶子时,她吓的脸色煞白,一时间竟无法动弹像没了知觉一样,眼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她的嘴唇和面颊惨白拉长,不知所措。 “你怎么样?还好吗?”原本坐在一旁窗口的洛殇见丫鬟摔倒,俯下身去扶她。 见此,卓锦也跑了过来,同她一起搀扶着地上的女人起来。 丫鬟泪流满面,一直摇着头,双手攥上洛殇的袖口哀求。“王妃,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王爷会杀了我的,求您救救我......” 洛殇没有开口,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这个是他最爱的古盅瓶,难怪丫鬟会如此害怕。 “王妃,我不想死,求您了,救救奴婢吧......” 她要怎么救这个丫头,她现在还有什么能力去救她。 卓锦将地上的碎块捡起,仔仔细细端详的看了瓶子的边缘之际,最后还是无奈的放下,唉声叹气。这边缘碎成这个样子,里衬都掉了分叉,就算修复也是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更何况,若不是精巧的师傅连修复也成问题的。 “你先起来。” 丫鬟抽泣着。“可是奴婢......” “可是什么,王妃现在根本就救不了你,这已经碎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修复啊。王妃是医但不是神。”卓锦不顾洛殇,一把将地上的女人拽起。洛殇已经被禁足,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出任何乱子,难上加难。 丫鬟抹着眼泪,低下身一下一下将地上的碎片捡起,用布卷包好,失落的转身。 “他若是追究,你就把一切推脱在我的身上即可。”洛殇终究还是不忍,也终究注定了会同他牵连不断。 丫鬟听了忙回身跪下连连叩头,她含泪感激洛殇的恩德。 丫鬟走后,洛殇在窗子前坐下,她手指滑上琴弦,轻轻的撩刮,发出一声柔音。 “小姐,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干嘛还要去管别人呢。”卓锦真是不知洛殇为什么总是要做这些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洛殇莞尔一笑,抚弄琴弦,在她纤纤玉指下,一曲別昔醉梦吟悄然而生。曲调绵长,带着浓厚的哀愁和思苦,让人听了,只觉得心里萌生凄凉孤寂之感,哪怕是不懂琴音的卓锦,也安分的坐了下来,沉了头。 卓锦抬着眼眸问“小姐,你很爱晋王吗?” 洛殇勾着唇角,没有回答。 她又问“那他爱小姐吗?” 琴音停下,一双白皙玉手离开琴弦,淡紫色瞳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缓缓舒张。 他,爱过她吗? 若是不爱,又为何要欺骗她呢?若是不爱,又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救她。难道只是因为她是白月娥的替身吗? 不,他是不爱她的。 他爱的,永远都只有白月娥一人。否则,也不会对自己那么残忍。 如果,他对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感情,一点点也好,也就不会纳妾。 洛殇温婉的转过眸子,看向窗外那凌乱而飞的桃花,淡淡的开口“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姐,那爱到底是什么呀?在将军府的时候,翠儿姐姐和我说,爱特别特别的美好,是真的吗?可是我看小姐好像并不觉得美好。”卓锦起初说道爱这个字的时候,她眼睛里充满着向往和憧憬,满是希望。 可再一看到洛殇的时候,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在洛殇那里,她并没有感觉到洛殇有多么的幸福。 “爱是美好的。”洛殇带着笑回过头说道。 卓锦嘟嘴,继续问“那为什么小姐过得不快乐?” 爱是美好的,可她没有办法快乐,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爱她。 对于她来说,爱就是痛苦,和折磨。 144斩草除根 静思殿里,白练悠长,罗幕帷帘束在窗子两侧偶尔浮荡,绿树碧檐下,芭蕉遮掩。清风吹进殿里,送来一阵快意。 叶臻甩着帕子,匆忙的大步从院子里走近室内,她在司徒静雨的耳边低声耳语。“小姐,凤栖寝殿那边......” 转眼,叶臻看了看屋子里的婢女,打发了她们出去。 司徒静雨像是早就料想到了一样,挽着袖口轻轻摇弄着手中的圆扇,她并没有言语,也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感。 叶臻说,她亲眼看见奴才丫鬟们将凤栖寝殿里的东西搬出来,看样子,王爷这回是真的想要与洛殇不负相见了。 想着想着叶臻笑出了声音,这下王爷就是她们郡主的了。 她看着司徒静雨,一脸的平静,不由问道“郡主,您怎么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高兴,可是在担心什么吗?” 司徒静雨还未开口,进来一个丫头禀告道“静王妃,凤栖寝殿侍女求见。” 凤栖寝殿的侍女来做什么? 丫鬟继续说“她说,她叫云袖。” 司徒静雨看向门外,微微眯起了眼睛,思心想着,那日石桥下那位婢女对她说过的话,她对着一旁的叶臻点了点头。 “奴婢云袖,参见静王妃。”云袖进来,恭敬的朝着坐上的女人拂起袖子行礼,然后起身,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似乎因为洛殇的禁足让她心情很好,看样子她是真的恨极了洛殇。 如果没有云袖相告,司徒静雨也决然不会知晓还有个白月娥的存在,说到底,这次洛殇被禁足虽是她自找的,但还是多亏了这位叫云袖的婢女暗中献计。 因为云袖帮了郡主,叶臻客套的说“云袖姑娘快起来,这次的事多亏了姑娘。” 云袖直起身子回道“能为静王妃效力,是奴婢的福分。” 听她这样说来,司徒静雨神情带着一种异样,勾起了艳红的唇角,抬起较为狐美的栗眼,示意叶臻把云袖应得的东西给她。 叶臻将早备好的匣子捧来,沉甸甸的分量,想必这里面的东西价值不可小觑。 然而,云袖并没有想要收下的意思,她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断然不能收下这些。” 没有人能同钱财过不去,也不可能对此毫不动心,更何况,还是一个贪婪的人。她不想收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要求的,更高。 司徒静雨轻笑,文雅的拾起杯子,轻轻的吹了吹,双唇微湿,她缓缓放下。看向眼前站立的女人,问道“这一点小小薄礼姑娘暂且收下,这是你应得的。待时机成熟,本妃自会去同王爷提及姑娘。” 云袖之所以会恨极了洛殇,不过是因为洛殇嫁到王府恰好是她可以有一丝得到王爷纳妾机会的时候,然而,因为洛殇,她还要无辜的等上个五年十载。她已经了等了那么多年,再这样下去,只怕人老珠黄,更加没有希望。 所以她恨透了洛殇,将一切命运带来的不公全部推脱在了洛殇的身上。后来又因为陷害洛殇未遂被夺去了丫鬟掌事的身份,不仅再也不能如愿的嫁给晋王,还备受了府里下人的嘲笑,才会如此痛恨洛殇。 当云袖听到司徒静雨如此说,自然是心满意足的,只要她能恢复原职,除掉洛殇,再除掉这个司徒静雨,那么,这王府的凤凰就属于她了。 云袖跪下叩谢坐上的女人。“奴婢叩谢王妃。王妃的大恩大德,云袖牢记在心。” 她说的不是静王妃,而是王妃。 司徒静雨笑笑,问道“依你看,本妃接下来该如何?” 云袖眼里附上恶毒阴狠,咬牙切齿的说了四个字。“斩草除根!” 绝对不能给洛殇任何翻身的机会,趁着她禁足失宠,现在除掉她时机最好,若是她重新博得王爷的宠爱,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动手便是难上加难。 司徒静雨收回看着她的眸光,莞尔一笑。 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否则,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忍气吞声,一味的讨好。云袖是聪明,也足够狠,但她还不够稳。 云袖走后,叶臻笑着说“郡主,有云袖帮我们,这下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你错了,她不是在帮我们。” 叶臻不解,皱了眉嘀咕道。“不是在帮我们?那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的为小姐献计?” 司徒静雨怎么会不知云袖心里所想,她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洛殇,然后再将所有的过错推脱到她的身上进而除去自己。她这不过是在上演一出一石二鸟之计,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是在帮自己。”司徒静雨淡笑。 叶臻张大了嘴巴,那她岂非不是在利用郡主。“郡主既然知道她怀有异心,又为什么还要听信于她?” 司徒静雨没有回答,她勾着唇角,一双饶有隐晦的眸子越发深沉。明知道云袖的计谋,可她不但不拆穿她,反而还要成全她。 既然云袖想要借她之手达成目的,她就成全她。 —— 暮色已深,听叶臻说冷邵玉房间的灯还亮着,司徒静雨将亲手做的糕点给他送去。 她敲了敲房门,隔着门低声细语道“王爷,臣妾亲手做了一些糕点给您,能否让臣妾进去?” 半响,也不见房间里传出半丝声音。屋子里点着的烛火明晃晃的光亮照在窗子上,隐隐浮动,有些炫昏。 “王爷?”她再一次的开口,得到的却还是一片寂静。 司徒静雨提起底气,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室内一种好闻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轻轻的关上房门,放慢了步子绕过屏风。 一眼便瞧见那张毕生难忘的面容,他手臂拄在桌子上,头轻靠着,脸容并没有多少变化,五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却微有劳累之意。 浅色的缎子衣袍宽松,他的发散落,面容随性,如此妖娆魅惑让她停止了步伐,忘了上前,只想静静的远远望着他。男人安静的闭着双目,样子极其优雅,眉如远山。 司徒静雨缓缓的迈开步子,在他的身前坐下,将手里的称子放下之时,却惊动了他。 男人一双迷离的眼缓缓睁开...... 145对月空悲 男人如雕刻般暗沉深的眸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他下意识的眉间蹙起,冷颜孤漠。 司徒静雨知道他在想什么,率先开了口娇呻道“不怪她们,是臣妾执意要进来的。” 边说着,她边打开盘子上的银罩,心灵手巧下可人的糕点落入两人视线。 “臣妾想着您一定没有用好晚膳,便做了这些东西来,王爷多少也要尝一些罢。”司徒静雨脸上涂抹着淡淡的胭脂红,画眉如细柳儿赞比西子胜三分,一看就能猜到她这是特意妆扮过后才来的。 他表情平淡,不冷不热。随口说道“本王会享用的,你下去吧。” 听他就这样让自己离开,心里总是会有失望,司徒静雨虽是不舍,但不得不从,她缓缓起身,挽着梅花袖口轻声回道“是......臣妾告退。” 红唇一抿,她眼里闪过心机,想要迈出的小步又退了回来,步摇轻轻摆动,随后跪在了男人的身下,半屈着身子,哀求道“妾身斗胆,请王爷再给姐姐一次机会,放过她吧。姐姐她一定不想与王爷不见的,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那么狠心无情不想看见自己的夫君,更何况是姐姐。”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那么狠心无情不想看到自己的夫君。但唯有她——洛殇。 今日,她说出那一番话时,眼睛里的肯定决绝,毫不犹豫,让人读不到一点儿留恋。冷邵玉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可偏偏对于女人的种种无法隐忍滔天怒浪,他只能成全了她所想,将她禁足。 “虽然,看见王爷如此疼爱姐姐臣妾心里会有空落,但更多的也是羡慕,羡慕姐姐能博得王爷的爱。臣妾只想看到王爷快乐,禁足姐姐,一定不是您所想的。既然这样,就放姐姐出来吧。”司徒静雨右手紧攥着帕子护在胸前,她很紧张,脸蛋儿绷紧微泛红晕,水灵的双眼抬头仰望着他。 她卑微的低下了头,模样有些可怜。自责道“都怪臣妾不好,都是臣妾的错。如果当时不是臣妾只顾着自己能陪伴在王爷身边,嫁进王府,就不会生出这样的事端。姐姐也不会因此吃臣妾的醋,才冷淡于您。” “你说,她这是在吃醋?”富有磁性震撼力的声音略微低沉阴谙响在室内,男人忽然问道。 他还是在乎洛殇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对此一问。司徒静雨闪动着眸子点了点头。“是的,王爷。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纳妾,与别的女人同享夫君的爱。您纳我为妾,想必姐姐一定不情不愿,所以才会同您闹了不该的脾气。” 灯火悠然,照亮着冷邵玉半张完美的脸,俊眉上挑,他双瞳暗沉,似乎思量着什么。 他要纳妾,洛殇不哭不闹,甚至她可以做到波澜不惊。按照司徒静雨所说,没有哪个深爱丈夫的女子可以容忍同别的女人一起共享夫君。那么,她呢? 是她太大度,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一想到她对自己那淡漠的眼神,拒之千里之外的默然,冷邵玉心里就燃起一阵怒火,久久难以平息。 看他表情逐渐由平淡转变,司徒静雨双手趁机附上他的大掌,她蹲下身,柔嫩的脸轻轻的蹭上他的手背,娇滴滴的说“妾身知道王爷心里放不下姐姐,那就再给姐姐一次机会吧。臣妾无德无能,远不及姐姐知书达理,能为王爷分忧,只能期盼着姐姐与王爷重归旧好。” 司徒静雨愁眉不展,她的头轻轻靠上男人的双膝...... 此时,风卷珠帘,凤栖寝殿残灯忽明忽黯,窗外纷纷落叶莎莎作响,给这寂静的夜里添了几分嘈杂。空落的房间烛光青影,玄空中的那轮忽隐忽现的半月被薄云缭绕,一片冷清。 洛殇坐在窗前,月光照映着她秀气的美颜,长发披肩,一袭粉色丝衣落地,淡淡的唇色轻轻蠕动,她眸色平淡,一针一线绣着手中的女红。 她极少碰这种东西,平日里不过写写画画,偶尔调琴轻舞,如今碰上女红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只有这样,洛殇才能觉得一切都不在那么重要,什么烦恼都可以在这一针一线的穿孔中逝去,他也不在那么重要...... “叶臻姑娘怎么来了?”门口的阿玉瞧着叶臻来了,有些诧异,毕竟洛殇是在禁足期间,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凤栖寝殿,差不多这里就是与世长辞。就连朝阳郡主也不能前来,这丫鬟叶臻是静王妃司徒静雨的陪嫁侍女,怎么还能夜半进了这里。 难道是门口的守卫偷了懒儿,才让她进来的。不过,晋王府里的奴才侍卫又有哪个敢那么不要命,擅自离守。 阿玉敞开了门。“姑娘进来说吧。” 虽然司徒静雨成了侧妃,但她对于洛殇还是很尊敬友好的,且不说这样,就算不是,阿玉也不会失了分寸。 叶臻点了点头,搂着怀里的包裹进了屋子。 幽暗的烛火将整间房间渲染的昏暗阴凉,似乎墙壁上的一砖一瓦都是凉的。 叶臻看见窗前坐着的女人,她走过去,低下身行礼。“奴婢参见王妃。” 长发披肩靓丽,不加任何修饰,窗前的女人月光下,她素颜更是极美,仿佛吸取了月亮所有的精华,才让她如此美艳动人。 叶臻不得不承认,洛殇的确是她看见过最美的女人,哪怕是她家郡主,纳兰世家的纳兰绒雅,就连传闻中当年静和氏年轻的时候,都不及她生的貌美。 她的美就是那种纯粹的自然,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庸脂俗粉雕饰。 “起来吧。” 听到洛殇发话,叶臻一脸笑意起身,她将怀里包裹的东西转交到阿玉的手上,并说“王妃被禁足,郡主很担心,所以特意求了王爷,才让奴婢前来给您送些需要的东西。郡主说,王妃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她都会去求王爷一一给您送来,更会求王爷尽早解禁。望您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阿玉将东西放下,转过脸问道。“是静王妃求的情?” 叶臻笑着点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叶臻会轻易的进了凤栖寝殿,竟然是司徒静雨求了情,王爷待她还真是不一般。阿玉心想着,侧过眸子看向窗前的洛殇。 她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此满不在意,只是继续着手里的绣针。 阿玉知道,她心里一定是不舒服的,之所以这样,也不过是在伪装的更坚强罢了。起码给自己一个可以支撑下去的理由,她太倔强,太过认真了。 叶臻继续说“王妃您放心,郡主一定会求王爷开恩将您放出来的。原本郡主今夜想亲自过来的,可谁知王爷将她留下了,所以才没能来看您。郡主希望您不要怪罪她,她会尽力说服王爷的。时候不早了,郡主不在静思殿,奴婢要早些回去打理一些事情。王妃好生休养,奴婢告退。” 洛殇没有言一句,她默然一切。阿玉叹息一声,送叶臻出去。 空对月的人,往往都会心凉感伤,而又无法排解那种心伤,空落落的屋子,只剩她一人。 她右手的食指一抿,抹去了刚刚不小心刺到指尖上的血滴,轻轻放下手中的女红,缓缓抬头,神情迷惘哀伤对上窗外朦胧的月。 为什么月可以那么冷,它怎么不懂人的感情。 她也不知要这样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她故意激怒他,就是为了逃避这段孽情,不想再同他继续下去,可为什么偏偏做不到,无论怎样,她都做不到像原来那样,除了怨恨,再无其他感情。 一旦爱了,想要放下真的太难了。 风吹起窗口白练悠荡,她长发飘然凌乱,对着凄凉冷清月的双眸,闪亮如水晶般流下两行泪,她痴痴苦笑。 冷邵玉......冷邵玉...... 146可惜不是 半月后...... 凤栖寝殿正厢房院子里,传来接连不断丫头的欢喜声。 卓锦穿着一身浅绿色彩蝶轻纱在桃花树下不停的转着圈圈。她手提着裙摆,生怕沾染了地上的尘土,弄脏了这美丽的衣服。 左右摇摆着身体,一会儿抬起袖口瞧瞧,一会儿又舞动了裙摆,像个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 她得意的站在阿玉的身前,显排道“好看吧,这可是小姐送我的衣裳,是不是穿在我的身上很美?”她边说边翘楚着眉间摆弄了几下垂下的几缕青丝,也换了多个姿势。 阿玉摇摇头,狠狠的捉了一下她的鼻尖,对着坐在一旁桃花树下的洛殇故意抱怨。“小姐可真是偏心呢,只做了这一件青衣白白便宜了这个丫头。” 树下女人哂笑不语。 卓锦嘟囔着嘴巴,反驳道“什么叫白白便宜给了我,这就是小姐为我做的。”她转过头,甜甜一笑,眯着两道月牙似的眼睛,对着洛殇说“小姐,你看我是不是很美,我穿了这件衣服说不定就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她美美的自顾卖乖。 啪的一下,阿玉拿着称子在她的头上有意的一敲,调凯道“你呀,这么快就想嫁人了?是谁几日前还说这辈子也不要嫁人就要陪着小姐的?你个没有良心的小东西!” 哎呦了一个长声,卓锦可怜巴巴的揉了揉脑袋,冲着阿玉挤眉弄眼的冷哼一声,蹦哒着朝洛殇走去,孩子气的不停抱怨。“小姐,你看她,阿玉姐就是嫉妒人家年轻貌美,才胡说八道。人家永远都不会离开小姐的。” 她信誓旦旦的拉起女人的手撒娇的摇了摇,笑嘻嘻的眨了几下大眼睛,仿佛是在幻想着什么好事情,嘴角浮起两个大大的酒窝。 对着只是轻笑不发一言的洛殇继续说“不过穿上了这件漂亮的衣服,说不定我以后也会嫁个很好的夫君,嗯......我要他会对我很好,反正不要像晋王一样那么混蛋无情就好了。” 卓锦说道晋王的时候咬牙切齿,眼睛里也带着不满和仇视,反正骂过他以后,心里就觉得无比畅快。 “卓锦!”阿玉朝着她低咒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示意丫头不要再说下去,免得小姐伤心。 这半月,洛殇过得清净,白日里还好,缝缝绣绣,偶尔栽种花草。但是到了夜里,她几乎彻夜难眠,总是对着烛台上的灯火发呆,有时候对着长空里的月吟诗作对。 就是没有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阿玉知道,她并没有忘记,她的爱也不曾减一分一毫。 半月里,司徒静雨常叫叶臻送些东西来,也经常能从叶臻的口中听到些有关司徒静雨同晋王的事情,而且近日以来,听说麻姑要离府很长一段儿时间,冷邵玉已经将府里的繁琐等王妃应该管制的事情全部交由给了司徒静雨打理。对她也是很信任。 所以在洛殇的面前,对于晋王,她们是一言都不敢提及的。 卓锦立即发觉了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愧疚的捂住嘴巴,不知所措,有些委屈。 “你还不快去把衣服换下来,若是弄脏了,回头仔细浪费了小姐的心意。”阿玉给她解围。 卓锦用力的点点头,提着裙摆忙跑了。 这丫头...... 阿玉摇摇头,卓锦就是没心没肺,更没大脑,不过这样的人过的倒也快乐。“小姐,那丫头的话您别在意。” “不会。”洛殇莞尔轻笑,继续绣着手中的花绦。 “那就好,奴婢去料理花草了,有事您就应一声便可,屋子里的茶水我已经沏好了。那奴婢先去了。”阿玉见她点点头,才是放心的提着水壶和篮子离开。 因为禁足,冷邵玉撤除了凤栖寝殿里这间厢房别院的所有丫鬟奴婢,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只能由她们自立解决。说白了,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在紫金阁的时候。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心装的不是他而已。 她低着头,一针一线缝制手里的轻衣。 起风了,风吹着满树桃花摇摇欲坠,一阵芳香,一个不留神儿,也吹飞了她手中的半边轻衣,随着地上的落花,缓缓滑动。 放下手中的针和线,她挽了挽碍事遮挡眼睛的发丝,蹲下身去捡轻纱。 一只手赶在了她之前,拾起地上的衣幔,印刻她眼中的白色长衣落地,上面落了几片粉嫩的桃花花瓣,也沾染了花的芬芳。 洛殇抬起头,他一双如若这桃花般的眼正看着自己,里面掺杂了太多猜不透的神情。 桃花纷飞,顿了顿,她悠然起身。 随即,男人也直起了身子,笔直的身躯矗立在她眼前,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魄感,和不可比拟的独具魅力。 她又清瘦了不少,样子更加让人疼惜。多少次冷邵玉都想进入这里,但一想到自己说出去的话同她那张冷淡的脸时,便踌躇不止。 今日,他终是进了这里,再多的徘徊还是来了。 瞧了眼手中的轻衣,将它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平淡的开口“你......” “你怎么来了?” 想要说的话被女人这一句给止住了,冷邵玉眼里有些暗沉,他复杂的眼看着她,向她走近。 “本王为什么不能来?”他是这里的王爷,是整个王府的主人,他想去哪里还需要她的指示吗? 不知他为什么会忽然过来,洛殇承认她是爱他的,但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总是在她平静的时候打破美好。 洛殇没有回答,拿起桌子上的轻衣冷淡转身。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很厚的墙,就是这座无形的墙将他们分割,让她拒绝他于之外。 “你去哪?”他不悦的问道,声音有些冰冷。 “晋王忘了,臣妾在禁足,不适合与您相见。”她还是这么冷淡。 真是难以调教,半个月还不够让她反思的吗,还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桃花树下,他颀长的身体一直伫立原地,纤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合起来的白玉扇,淡然的眸光一直直视眼前的女人。 俊美似神祗,再加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贵淡雅更令人惊艳到无言。他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锐利的双瞳宛若早就穿透了她所想。 走上前几步,从后面拽起她的手将她拉扯过来,在洛殇毫无防备之下,趁机勾住她柔软的腰间,洛殇只能被迫呈半弯趋势。 纤细蛮腰被他搂的很紧,他另一只合起的扇子顶尖轻轻拖起她的脸。 “别试图想激怒我,洛殇。你比我更清楚那后果。”他嘴角带着一丝渗人的嗜笑,透着凉薄提醒她。 其实从她嫁给他开始,她就很清楚每一次激怒这个男人得到的后果都是她无法想象和承担的。 她别过脸,又被男人手中的扇子给怔了回来。 “因为纳妾,你觉得心里委屈,所以才会选择与本王不负相见落个清净。是这样吗?”他看着她问。 司徒静雨的话让他总是想找这个女人问清楚,如果她说是,他会毫不犹豫的满足她一切要求,哪怕再无理。 他只想知道,她的冷漠到底因为什么?是爱他太深,还是本就不在意。 在他眸子凝视下,她笑了。 良久,洛殇讽刺的开口“我说是,王爷会信吗?说不是,您又肯接受吗?” 她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冷邵玉问她不过是在纠结她的心到底还属不属于他,来满足他强大的占有欲罢了。 “你说什么本王都会信。”他眼里眸光浅浅,语气和缓了些。 却听她立即说道“只可惜,臣妾不是。” 147不曾爱过 只可惜,臣妾不是...... 她果断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的情感,就连眸子也是平淡。 这让男人的半张脸开始一点一点变为隐晦,黑色的深眸像染了各种交杂的墨汁,难以看透他的阴冷。冰冷的脸刻着无情,充斥着最为冷漠的凉薄。 仿若没了呼吸,一双深刻的眼睛看着她。良久,他薄唇微微翘起,痴笑道“你口口声称想要得到本王的心,可你呢?本王真是怀疑,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到底有没有爱过。” 多少次,他隐忍沉默,可她又是怎么做的。将她禁足开始,半月之久,他的心似乎都被牵绊在她的身上,当他肯给这个女人一次机会站在这里时,她呢?她又是怎么做的。 只可惜,臣妾不是。 好薄情的一句话,是他错看了她,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曾爱过他。司徒静雨说的对,一个女人若是对于自己的夫君宠幸别的女子不闻不问,她绝不是大度,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洛殇的心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所以她无须求他。 他神情里辗转反侧,鬼魅如夜的眸子里带着残忍的邪气,瞳眸如星光暗沉,像大片绽放的罂栾,又闪过千丝万絮。 深沉的盯着她晶莹的浅眸,带着最初的冰冷,说道“还是......你本就是装出来的模样,一切不过只为了讨好本王,放你们洛家一条生路?” 缓慢的语调被他说的那么凄寒,勾着她腰间的手在说此话时力道儿明显加重。 洛殇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鼻头酸红,强颜欢笑的望着他。真想就此将眼前的男人看透,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要她怎么做,他才能不对自己说出这样撕心裂肺的话。 他不知道,他的这些话,有多么伤她的心。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为什么会这样想。是不是仅是因他从未爱过,所以根本不会理解她内心有多么爱他,是这样吗? 如果这个世上,还有真情是装出来的,那么她又何必这么痛苦,狼狈的活着。 一双满含幽怨泪水朦胧的眼睛望着他,她淡笑,反问道“你是这样想的?” 她声音颤抖,带着轻轻寒颤,嗓音有些低沉。 这样的洛殇,倒是让冷邵玉心略微萌生一种疼惜,但仅有一瞬间,不让她察觉的几秒而已。讥讽道“难道不是吗?” 她要怎么开口,怎么开口。 冷邵玉从来都不肯相信她,可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他起码会相信自己对他的爱。原来,这份爱在他的心里竟是如此的卑贱,卑贱到甚至可以用做作来形容。 为了洛家,才讨好他。呵...... 洛殇苦笑出声,这样的话,大概也只有他才能说出口。 贝齿咬着唇角,附上了红润,她将泪水咽下喉咙,高傲的抬起眸子,倔强的对着他说“没错。晋王说的都对。我就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洛家才故意的讨好你,靠近你,你不是很精明么,怎么现在才看出来。” 她轻视的看他,唇角挂着一丝不屑的轻笑。 对着她的那张脸,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寒冷,什么是隐晦。他变幻莫测的脸犹如千年玄冰,身体的体温极具下降,散发着寒气。 骨子里,带着强烈的紧迫感,眼神比任何一次都要可怕,这种神情是洛殇从未见到过的,他的愤怒已近乎不能再用肢体和表情表现。 感觉到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略有僵持的松懈,洛殇挣开他的束缚,推开他。 故作笑意向他靠近一步,在他的身前玩笑般说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爱上你了吧。”语气里近乎嘲弄。“我早就说过,像你这么残忍狠毒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更何况是我。对你,我除了怨恨,再无其他。” 余音未落,男人大掌一把掐住洛殇白嫩的脖子,他手掌间的力道很重,直接将她反扣在一旁树下的石桌上,手背上青丝暴显,这一刻,他是真想亲手就这样掐死她。尤其是见她涨红了的脸仍旧挂着的魑魅笑意。 他拧着眉头,脸面狰狞可怖,像只彻彻底底的魔兽。看她呼吸减弱,最终,还是收了手,放开了她。 男人缓慢的直起身体,看着她轻咳。他就不该来这里,不该来看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冷邵玉脸色逐渐的恢复,高挺鼻梁下,淡薄的唇轻抿,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她笑了,笑的那么凄惨。因为在男人的眼里,她看到了绝情,也许,他们从此刻起,便是画上了句号。 这满树的花瓣,皆是摇摇欲坠,拍落在她的身上,如同雨打般...... 静思殿里,司徒静雨面不改色,听到丫鬟的回禀,她的唇角只是轻浮起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冷笑。 “郡主,今日东西还要送过去吗?”叶臻指的是每日照常给凤栖寝殿送过去的用品。 司徒静雨轻笑,扬言道“当然要。东西一样不能少,也不能有任何的怠慢。” 叶臻皱眉,怵在一旁。“奴婢不明白,一切都已按照您的计划来了,这一次,晋王是真的厌恶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我们还要送东西过去讨好她啊。” 这些名贵的用品就这样送了出去,岂非不是可惜了。 司徒静雨眼神扫了一眼窗外,说道“再等等......” 148酒后独白 月夜,总是那么空明,它圆也好,弯也罢,仍旧寄人以持久的感伤。那种从心里涌上来的愁闷更然无法排解,只能借酒来麻痹自己。 凤栖寝殿后的偏院,那所丛林幽深处僻静的宅院房间里,灯火微明。敞开的房门,地面上昏暗的光亮同外面夜色月下的凄美相互交映,几分萎靡,几分森冷。 房檐上的白练垂下,像瀑布一样,今夜无风,白色的灯笼静静地垂直半空。 房间里,淡淡的檀香味早已经被浓重的酒气掩盖,墓碑的桌下,男人醉熏,他慵懒的靠在身后供奉灵位的桌子边缘,手里提着银色玉壶酒杯,他的身上萦绕着浓重的酒气,呼吸沉重,眉间是一道明显的深痕。 没错,我就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洛家才故意的讨好你,靠近你。 像你这么残忍狠毒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更何况是我。 对你,我除了怨恨,再无其他。 除了怨恨,再无其他...... 她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耳边回荡,冷邵玉冷笑,高举酒杯全然不顾酒入眮喉的烈性,一口饮了半瓶之多。 他摇晃的身体一只大掌撑着身旁的桌架,另一只手提着酒瓶晃晃悠悠的站起。 迷漪恍惚的眼神看着那块冷冷静静竖在这里多年的墓碑,那双寒冷的双眸融化着温情,却也有着道不尽的复杂。 他动作娴熟,在桌子上的空杯里倒满整杯,因为酒醉,也洒了桌子半边。 “月娥......”他轻唤着,一只颤抖犹豫的手抚摸上那块旋木。 “你恨我吗?”他问。 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从不考虑任何人感受的晋王冷邵玉,而此时说出这一番话,却是那样的自责无奈。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烛火也耐不住这悲情冉冉欲休,一片默然肃静。 他轻笑。 手的力道更加温柔。“你总是这样懂事。可你......该恨我的。” 白月娥温婉柔顺,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也不会抱怨半分。这一点,洛殇和她很像。 却也不像。 白月娥柔弱,时时都想让人放在手心里儿舍不得伤害。而洛殇,太偏执,太傲,太倔强。 那一年,白家落魄,遭人暗算,足灭满门。白月娥孤苦无依,流落在街边,只因那双干净熟悉的眼眸,他将她带回了王府。 她很懂事,府里的人也很喜欢她。可整整三年,冷邵玉依旧没有娶她为妻,也从来都没有碰她。 直到那次,京都政变,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暴露,而远在胡羌的他赶回来时,她已经死在了洛柯的刀下。 这个缺口冷邵玉一生都无法再去弥补,他念念不忘的,或许已经不是那因一双熟悉的双眼而引发的悲爱,而是愧疚,是自责。 所以。他才会那么痛恨洛家,折磨洛家的所有人。只有这样,他才让能心里少几分亏欠,少些痛苦。 “我欠你的,太多了。”他嘴角带着苦涩。 他是欠她太多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在街头将她带回王府,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会活的安稳,白家也不会就此无后。因为一双眼睛,他将她留在身边,却到死也没来得及给她个名分。 他说,他会亲手杀了洛家所有人,让他们活的生不如死。可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他三番两次的手下留情,让仇人依旧活的自在乐所。 “月娥,本王遇到了一个女孩儿,她和你一样的温婉,可她又是那么的倔强,让本王毫无办法。”他痴笑,眼里荡漾着暖意。 “本想折磨她到死,可本王偏偏又舍不得。” 阴差阳错,当他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洛家的人时,他心里竟会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是不是这样,他就可以将她留在身边,不再顾忌。 “她说,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本王,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就像看到失去你时一样,一样的心痛,又无可奈何。”他真想就那样掐死她,可偏偏优柔寡断的下不了手。他可以强迫她做任何事,可怎么也强迫不了她的心。 抚摸着墓碑的手一遍遍游滑,他苦笑。 “月娥,本王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他,像月娥一样温顺。 他从未像今日这样颓废过,只因她的那句话。 “洛殇。” 月。渐渐的由弯到圆,薄凉的夜色暗藏着一种诡异,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夜。 房门外,司徒静雨已经站在柱子后面很久了,她听着男人醉酒后的独白,心里暗自感伤。 透过敞开的房门,她远望着着里面,看到男人醉熏的模样,身体一点点栽斜,她咬着唇,很快平复了心绪。放低了步子,向里面走去。 “洛殇......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女人。”冷邵玉负气的坐在地上耻笑。 提着裙角,司徒静雨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烛火下他俊美的容颜不改,却满带愁苦。她心里泛起心酸,更是嫉妒。 她走过去,拿下男人手中的酒瓶,扶他起来。 冷邵玉本是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一把攥起她的手腕,双眼带着玄冰一样的冷漠,看着她。 而下一刻,他却皱了眉,眼里冰冷也逐渐的退化,他攥起女人手腕的手松了几分。“洛殇......” 司徒静雨挤出微浅的笑容,她知道,酒精麻痹下的冷邵玉一定会将她错认为洛殇。 因为今日,她穿了和洛殇一样的衣裳,没有浓妆淡抹,同洛殇一样的素静。 “王爷......”司徒静雨刚要开口,却被他紧紧相拥,他的双手将她的身子搂的很紧,生怕下一刻便会成为错觉。 他沉重的呼吸倾吐在她耳旁,一并醉了她的心,不知不觉,她的双手也抚上了男人的后背。 王爷,是不是只有你醉了,静雨才能拥有这一时的你。 她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进了静思殿,房间里,服侍着他解衣宽带。 酒醉之下,他更有一种别样的温情,褪去寒冷的面具,就算是飞蛾也心甘情愿的扑入他这场烈火。 “王爷,让妾......我服侍您休息吧。”她尽可能的学着洛殇的模样,即便无意识的冷邵玉信了,可她也骗不了自己,她不是洛殇。 冷邵玉深邃的眼睛格外消沉,一个转身将她扯到床上,把她压在身下。两缕青丝垂下,撩划着她的脸颊,一声饱含柔情的“洛殇”,随后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他温柔的吻着她,虽然知道这本不该属于她的吻,但司徒静雨的心还是一点点沉溺,她回应着男人的吻,在他的身下发出浅浅的轻吟...... 哪怕又是做了洛殇的替身,她也心甘情愿,总有一天,他的世界里,会只有她司徒静雨一个女人。 凤栖寝殿里,格外寒冷。 床上的女人,噩梦连连,她大汗淋漓,死死咬着颤抖的樱唇,双手不安的抓着身下的被子,贝齿哫音。 “冷邵玉......冷邵玉......” 眼角晶莹的泪滴缓缓滑下她侧脸,打湿了枕巾,和她两鬓的柔发。 相爱为什么一定要彼此伤害,如果一开始他不是为了仇恨折磨她,不是因为对白月娥的愧疚不肯承认爱她,不是因为想要逼她而纳妾。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那么多的骄傲自尊,不那么在乎是否做了别人的替身,不追究一切不该做的事情。 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 149你该自责 日上梢头,或许是酒喝的太多,所以男人一直睡到现在才睁开惺忪的眼。 房间一角铜镜前,女人静静的坐着,她面色红光对着镜子,露出满意的笑容。她身穿着透明露骨的轻纱,动作轻缓优雅,慢悠悠地梳理着散落在自己胸前的润发。 发觉他醒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回眸一笑,千娇百态。 看到她的一刻,冷邵玉眉头轻蹙,却没多问一句。这凌乱残留着昨夜激情过后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做过什么。 司徒静雨朝着他走去,体态妩媚,步子窈窕,坐在了他的身边。“王爷醒了,妾身给您更衣吧。” 冷邵玉默然,没有应答,也没有拒绝。 司徒静雨视他为默认,拾起架子上的御衣,细心的服侍他,当那双细长的手系上他腰间的带子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王爷,奴婢斗胆来惊扰王爷同静王妃,只是凤栖寝殿那边......”是彩儿的声音,她声音里带着急促和紧张的担忧。 听到是凤栖寝殿,冷邵玉深了眼,不耐烦的眼里又平添了些别样的情感,极为复杂。 看到他眼里的神情,司徒静雨忙对着门外的彩儿说“王爷在更衣,有什么事,姑娘一会儿再说吧。” 彩儿叹气,再一次开口。无论是不是王爷的意思,只是此事她必须要禀告。“王爷,王妃病了。凤栖寝殿的丫鬟说,从昨夜起王妃便一直昏迷不醒。” 冷邵玉拧着眉头,俊颜闪过一丝紧张,他向下拽了拽自己衣襟的领口,黑深的眼如同千年无法融化的玄冰,暗含着隐隐担忧下故作的冷静。 司徒静雨双手抚上他的臂膀,笑的温顺。“王爷,要不,您就去看看姐姐吧。昨日姐姐还好好的,说不定,姐姐故意称病就是为了见您。您若是不去,岂非伤了姐姐的心。” 故意称病只为博得见他一面。呵...... 无论世间女子谁肯如此,也绝不会是她——洛殇。 那么高傲不屑,昨日她亲口说出那些令人发指的话,他怎么还能轻易的饶了她。 “王爷......”司徒静雨一副贤良淑德,大度的面容,她卑微的替洛殇祈求。 冷邵玉锐利的深眸撇了她一眼,冰冷道“怎么,你想过去陪她?” 声音很冷,让人听了只觉得周围冷嗖嗖。 “我......臣妾知错,只是臣妾知道王爷重情重义,心里还是念及姐姐的,所以才斗胆为姐姐求情......”她卑微的跪在他脚下,一张狐媚的眼含着恐惧的泪水,很怕他生气。 她身体瑟瑟发抖,声音也弱了下去。 冷邵玉没再开口,直接推了门走出去。 见男人出来,一脸担忧的彩儿忙上前,一早凤栖寝殿的侍卫冒死向她偷偷禀告,说王妃病重,一得到消息,她立即赶了过来,生怕王妃会出现任何差错。 “王爷,您就去看看王妃吧。”彩儿近乎哀伤的语气。 如果这个时候王爷去看王妃,说不定一切的误会都可以烟消云散。 冷邵玉面无表情,却不难看出僵冷下的阴霾,他冷漠的长睫一抿,没有情感的说道“病了就去找郎中!” 他知道,洛殇不想看见他。 情理之下,彩儿跪下拦住他的去路。“王爷......” 任凭彩儿声声哀求,男人依旧不为所动。他高挺的身姿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王者的风气,拒人千里的寒冷。背对着彩儿,他无情的开口。“就算她死了,本王也不会去。” 迈开步子,他简直走出深院。 彩儿心里咯噔一下,王爷这是怎么了,难道对王妃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去请楚郎中前来救治王妃。 看到彩儿起身,司徒静雨叫住她,脸上浮现起淡淡担忧。“彩儿姑娘这是去请郎中吗?大可不必这样麻烦,或许我可以一试。” 一试,拿什么一试,王妃的命吗? 难道她以为她和王妃一样,身怀行医绝技吗?还是她想借此陷害王妃。 彩儿身在王府多年,又处风云之际,对于宫中府中皇室女子们的争斗再清楚不过,她一眼看到司徒静雨时,这个女人面色柔和,温婉淑德,而眼里却总是藏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彩儿并不清楚。 但她却明白,司徒静雨绝非善类,若是两人相斗,王妃心善,又是倔强,单凭这一点,她就会输于这个女人。 见她犹豫,司徒静雨不发生的轻笑,她拾起帕子擦了擦唇角,说道“我自幼跟着江南郎中学过一些医术,虽不及王妃能解万民,但却也精通几分。静雨听闻,楚郎中乃是江湖神医,只怕他到这里也需要一些时候,不如让静雨先为姐姐诊治,待楚郎中来时,也能方便些。” 她分析的也有道理,毕竟王府里,她也不敢乱来,彩儿便让她随着自己去了。 凤栖寝殿,卓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急如焚,想要倒一杯水还烫伤了自己,忐忑不安。 “这是怎么了嘛,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就成了这个样子。该死的晋王,真够无情,小姐都病了,它还不准我们出去请郎中,是不是非要等到小姐她......” “卓锦!”阿玉皱眉。 卓锦撅起嘴巴,心疼洛殇,眼泪不由自主就泪了下来。“干什么,难道还不准我说实话吗?你心里装的全是洛家,可我不是,我还不能心疼小姐抱怨几句吗?” 阿玉闭口不语,她转过头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此时,敞开的房门外,彩儿姗姗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近来一看是司徒静雨,卓锦顿时火冒三丈,小丫头生性如野猫,碰不得。 彩儿对她们解释了一番,争取让她们明白,也好能快些诊治王妃。阿玉倒是欣然接受了,毕竟眼下也只有这一个法子,而卓锦一脸的不情愿,若不是硬将她拉出房间,她就要留在这里盯着司徒静雨。 房门紧闭,仿佛一切又重新来过,几个月前,小姐还同她一起救治朝阳郡主,而今,躺在里面的却换做了她。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房间里,司徒静雨站在床边,她看着憔悴昏迷中的洛殇,柔光褪去,暮色颇深。转眼,又是一笑。 她手里拿着一小瓶丹药,倒出一粒,放于掌心。 几个时辰后,床上的女人苍白的脸有了血色,她缓慢的睁开双眼,嘴唇呈现淡白。 “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卓锦了。”卓锦立即扑到床前,娇气的抹了抹脸上的泪。 洛殇挤出一丝淡笑,看着卓锦身后的人,像是在寻找什么,而后她收了灰色的眸子。 “王妃,您感觉怎么样?”彩儿关切的问。 阿玉扶起洛殇,将枕头靠在她的身后,让她依靠的舒适些,也不忘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除了浑身无力,洛殇并未觉得哪里还有不服。她摇摇头。 彩儿这才算放心,本以为司徒静雨会别有用心,看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解释说“这次多亏了静王妃,幸而她及时相助。楚郎中就在外面,奴婢这就去请他来再给您诊断。” “不用了。”洛殇看着司徒静雨,憔悴的脸上带着些许深意,眼里也印出一种不同的感觉,她一口回绝了彩儿。 “可是......” 洛殇莞尔轻笑。“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彩儿姑娘,麻烦你了。” 她本身就是个医仙,只要她醒了,这小灾小病,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彩儿听她的,点了点头。因她们二妃有话笑相谈,丫鬟们也都退出了房间。 她们走后,司徒静雨顺着床边坐下,她拉起洛殇的手,一脸的担忧。“姐姐可吓坏了妹妹,若是姐姐出了事,妹妹也会很自责。” 真挚动人的模样,说的极为体贴。 洛殇淡眸看着她,两叶浅眉上扬,她平静的脸上不写表情,嘴角勾起一丝微浅,看着司徒静雨抚上她手背的那双手,抬起头浅格一笑。 语气平静像无风的湖水。她说“你是该自责。” 司徒静雨心头一颤,那双手慢慢的收回,却依旧笑着。“没有照顾好姐姐,妹妹当然要自责。” 洛殇轻笑,转而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150 怨天尤人 为什么,要给她下毒...... 这种毒原产自江南地带,名为蓉花麓铒,它一般被研制成花粉香料时并无大害,但是一旦混合了此花的汁液,加之檀香焚火便会融为奇毒。 此毒不似曼陀罗,荆花等,它不会致命,但会令人长久不醒。 而从司徒静雨命叶臻送来用品衣物时,上面就已经自带了这花香,只是用了别的浓香遮掩,才不会令人发觉。凤栖寝殿檀香幽深,两者在焚火中纵横相融,才导致了此物演升为奇毒。 然而,不单单如此,让洛殇昏迷不醒的,最终还是叶臻送来的食材。她们不知不觉在食物中动了手脚,虽说阿玉,卓锦也皆是服用了,但她们并没有时常接触这蓉花麓铒的香气,短时间内并不会怎样。这毒是漫长的,也被称作“影子杀手”。 司徒静雨祖籍江南,她就算不懂医术也会对此有很深的了解。她费尽心机的做这些,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单单是因为冷邵玉吗? 司徒静雨皱眉勘视,心想着洛殇一定是发觉了,她一早便听人说过,洛殇的医术普天之下近乎无人能及,这一昏厥入睡后,依照她的聪明才智,自然也会料想到。 她起身,站在床边,语气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便不再继续隐瞒了。这一切的确是我做的手脚,毒也是我命叶臻下的。” 洛殇轻蹙蛾眉,那双水雾般唯美又略带朦胧倦意感的双眸转了视线,她心里苦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不是从最初时起,司徒静雨就已经在算计自己了。 “我没想过要杀你,否则也不会来救你,你大可以这样昏睡上一辈子,也是无人知晓其缘由。你以为那群庸医会查出此事吗?就连王爷都不顾你的生死,他们何必还要踏那趟浑水,得罪汉朝王府呢。” 司徒静雨笑的诡媚,两只眼睛盯着洛殇,继续说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昏迷的时候,王爷还在与妹妹缠绵床蒂。” 她说的每一句话,尽带挑衅,像一把把锋利尖细的刀子,生生挖着洛殇身上每一块肌肤。 “知道为什么来救你的人会是我吗?”她忽然奸诈的一笑。“因为只有我才能进得了凤栖寝殿。王爷说,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来看你。” 平静的眸子再不能像无风的浪一样波澜不惊,浅眸里的晶光粼粼波动,洛殇咬着唇,全身发冷,却还是挂着那一丝永远不会沉下的高傲轻笑。 司徒静雨摆弄了几下头上的步摇,娇声谄媚道“啧啧......多么无情的话,妹妹都替姐姐的真心不值。”她一阵冷笑。“所以姐姐这辈子也只能注定守在这空房里,不过对你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如果洛殇没有禁足,司徒静雨更不会放过她。起码她现在乖乖呆在这里,不与王爷相见,还算是有了一个保护的屏障。 她的话,却让洛殇笑了。她抬起眼眸,那张让人瞧了便再不能忘怀的倾国容颜,真叫人又恨又爱。即便是她病魔无力的时候,也还是那么素雅的优美,这种万物的引力恰似都凝聚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洛殇付之一笑,并无任何异样,反而她更加的淡然自若。勾起双唇,轻言道“是郡主定下的选择?” 一阵沉默后。 司徒静雨挑眉翘楚,她双指轻轻拭了拭脸靥上附带的胭红,底气十足的开口“不,是你只有这一个选择。” 面上温顺,平易近人,又举止间给人以柔弱相惜,不想,她的心却极有城府。 司徒静雨眼看着洛殇。“姐姐应该明白,王爷爱的从来都不是你,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哪怕...是以后。”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于他?” 司徒静雨笑出声音。她轻蔑的说“以姐姐现在的处境,难道还能见到王爷吗?” 其实,她早就料想到洛殇就算知道了此事是她动的手脚,也决然不会告诉他。她那么高傲,又怎么会这么做。 如果她若真想这么做,刚刚也就不会拒绝彩儿请楚郎中诊治了。 “姐姐要比静雨聪明,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只要您肯不再同王爷相见,静雨便答应您一定为您照顾好王爷,还有您牵挂的......洛家。”司徒静雨似乎将她的心思看的十分透彻,就连洛殇的软肋,她都了如指掌。 其实,她的话,也算合了洛殇的心。如司徒静雨所说,她现在真的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不是她不想谋求他路,而是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再无爱他的勇气。如果能保全洛家的同时,结束这段本该就不是她能拥有的感情,也真算的上是最好的选择。 司徒静雨看着她淡漠的表情,满意的笑了...... 静思殿,院门前竹厅里,叶臻站在门外来回走动,样子不安,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手心里儿不由冒出一阵冷汗。 看到司徒静雨回来,叶臻迈开步子迎上去。她神色焦虑,王妃毒发,想必此时已经殁了,此事会不会被人察觉,还是个未解的谜团。 “郡主,王妃她......”叶臻慌乱的开口,声音里残留着惧怕。 然而,司徒静雨却面色坦然,似乎本就无事一样,镇定自若。“你忘了我说过什么?” 永远不能自乱阵脚。 叶臻不吭声的随她进了房间,打发了奴婢们下去,她急忙关上房门,转过身孱弱的问“她......” “她没死。”司徒静雨顺着桌边坐下,饮下清淡的茶水。 没死?听到这两个字,叶臻也算松了一口气,毕竟王妃暴毙可不是一件小事,此事若是细查下去,早晚会露出破绽。听司徒静雨这么一说,她也到松了一口气,心口上那块沉重不安的石头也算放下了。 只是她很快又皱了眉,不解的问“奴婢不明白,明是计划了这么久,您怎么会心慈手软了?” 女人意味深长的勾起眉眼。她哪里会心慈手软,只因冷邵玉深爱洛殇,若是现在洛殇就这么死了,他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水落石出,只怕她想自保都来不及。 而这,只是其一。 现在除掉洛殇还不是时候,如若此时她能救下洛殇,那么这里更有一番深意。 冷邵玉不去见洛殇,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反而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会前去。她恰好为男人解决了这一大难题,也算得到了他半分垂怜可惜,也就不枉费她这一场算计。 司徒静雨眼里浮显毒狠,她心道洛殇,别怪我,要怪就怪上天。不该让我们两个同时出现。 151 妙夺人心 药膳房,热气茫茫,笼罩的白色烟熏里,司徒静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用湿帕子小心翼翼的掀开晕火上药罐的盖子,汤药沸腾,一阵苦涩的药味儿随口而出。 “郡主,我来吧。”叶臻过去,想要接下女人手里的活儿,却被她拒绝。 司徒静雨笑意不减,拿着扇子一边轻轻的煽动,一边不时的查探火的力度。 药房里的丫鬟们见了,心神重重,都退在两侧,不时的看向她,手里的活也是忘了做。 滚烫的汤药倒入碗中,药汁不慎溅到了司徒静雨的手臂上,立即红肿起来,出现了几颗豆大的水泡。 叶臻慌乱的给她用凉水敷拭,她却推脱着说“趁着药还热,赶紧给姐姐送去吧。” 叶臻一脸担忧。“可郡主您的手......” “我没事的,你快去吧,别让姐姐等久了。”司徒静雨捂着烫伤的肌肤,面带微笑。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有所思。看来这位静王妃人似乎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样反感,反而,从她嫁来开始,对待王妃一直恭敬有礼,救治王妃不说,现在又亲自熬药还烫伤了自己,这种女子,想来也并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丫鬟们走过去,纷纷行礼。“静王妃,您的伤口还是仔细包扎处理一下吧,还有,以后熬药这等小事,奴婢们做就好。” 司徒静雨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她挽下袖口,同叶臻端着药,走了出去。 恰好在院子门口处正逢冷邵玉早朝经过。 男人一身白色朝服,长衫落地,风度翩翩。如同羽鹤般矫健挺拔的身姿,双手背在身后,步态沉稳,带着一种永无拘束的放荡不羁,从她的眼前走过。 他孤清冷傲的容颜,是那样的俊美,黑琛耀眼的眸色如夜里的星,高高在上。 不知是否没有看见,还是本就不想同她言语,冷邵玉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这让司徒静雨心里有些痛意,她越是痛,就越憎恨洛殇。转眼,一掌将身后叶臻呈着的药碗打碎在了地上。然而破碎声仍没有让男人的注意力落在她的身上。 司徒静雨捂着手臂,对着叶臻大声斥责道“糊涂东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你知不知道这是,这是给姐姐送去的药,若是耽误了姐姐服药的时辰,你我怎能担当的起。” 叶臻一愣,还未从刚刚的错愕里恍惚醒来,就听到司徒静雨这样一番话。想了想,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 叶臻跪下,双手撑在地面上,挤着眼泪,半抬头。“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的错,郡主要打要罚奴婢都愿意承受,只是您千万别自责自己。王妃那里奴婢会去解释的。” “哎......”司徒静雨唉声叹气,蹲下身,捡碎了的碗片,头上方的黑影落在她的视线里,她勾起的嘴角转而平复。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无助的泪,明显错愕般看着男人,声音颤抖紧致,轻唤道“王爷......” “您怎么......您怎么在这里?”她睁大了眼睛,一脸吃惊的表情,像偶然同他相遇一样。 男人沉着脸,不冷不热,没有温度。他狭长的眉上挑,神情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朝服,能用神情替代的,他轻易不多说一句话。 看着地上的残汁,略带低沉的声音问道“这是要给她送去的药?” 司徒静雨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然后在叶臻的搀扶下起身。 “姐姐身子还未痊愈,不过王爷放心,臣妾一定会尽心服侍好姐姐,助她早日痊愈,您也不要太担心了。”她双眼里流动着一种柔嫩光泽。 冷邵玉津着眉头,冷言道“担心她?”他勾着唇角,带着一阵不屑的冷笑,转身离去。 看着他走去的背影儿,司徒静雨心神舒畅,唇角一抿,暗暗轻笑。只当她刚转过身时,脸色忽然一变。 “语心姐?” 司徒静雨与朝阳郡主冷语心同为进宫服侍过太后娘娘,只是当时她们年纪尚小,后来冷语心远嫁他处,也便断了联系。 时隔多年,不过这儿时的情分,总该念存留几分。 “本郡主现在该唤您一声嫂嫂了。真是恭喜你了。”冷语心皮笑肉不笑,双手随落身前,端庄得体的站立,同她对视。 前些日子她进宫,毫不知王府里竟然生出了这些事端,洛殇又被禁足。 听出她话里有话,也能感受到这里面有多少的讽刺,司徒静雨却不以为然,她仍旧不改表情,说道“语心姐和我还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如今静雨嫁进了王府,同语心姐之间的情分只怕更深了呢。” 冷语心嘴角挂着一味儿冷笑。“是吗?”她悠悠上前几步,玉簪摇摆束缚青苏。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坐上这个位子,但是我要告诉你,不属于你的,就算偷来抢来,他也不是你的。” 听她的话,司徒静雨脸上的笑容逐渐褪色,看来,冷语心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转过头,侧着脸说道“为什么要用偷和抢来形容呢?难道就不可能......他本就是我的。” 她笑的鬼魅,处处深机。 若不是当年她们有过一段相处,冷语心也不会发觉这个表面弱小的女子竟心机城府极深如此。 “是不是你的,你心里很清楚。”冷语心睫毛一抿,继续道“我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样,但你给我记住,你若是敢做出什么伤害洛殇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听着她的警告,司徒静雨轻笑,尽可能的将眼里的阴险藏的很深。“朝阳郡主说笑了,静雨与姐姐情同姐妹,又怎么会做伤害她的事。倒是郡主您,可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时间不早了,静雨改日再同您叙旧。” 说完,她乖张笑着,带着叶臻离了这里。 冷语心望着她的背影儿,眉眼拉的很长,司徒静雨到底要想什么?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哥哥,那么一定会除掉洛殇已决后患。 想着想着,她长叹一声。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月之久。半月里,这个新来的侧妃也算是俘获了人心,她贤良淑德并不较洛殇逊色,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差池,而进出男人的房间也是更加频繁,冷邵玉对她虽说冷漠,但也不至于一开始的嫌弃厌恶,拒之千里。 那日他早朝回来,他亲自给她烫伤的手腕擦药,从未受过他这样的体贴呵护,司徒静雨也知道,冷邵玉看她的眼神充满的全是对洛殇的爱。 她也想要一份这样的疼惜,恍惚中她问,王爷是将静雨当成了姐姐吗? 当看到那张本柔情的眼忽然渐冷,俊美的容颜突发阴沉,她立即哀求着开口,依附进他的怀里说。没关系,哪怕做了姐姐的替身,臣妾也愿意,因为臣妾深爱着王爷。 就在司徒静雨以为一切已经步入正轨的时候,计划还是不及变化来的偶然,也更是坚定了她要除掉洛殇的心。 152再次纠缠 凤栖寝殿,刺骨冷风吹进长廊里,阿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而坐在一旁的洛殇面色依旧平淡,她不谙世事,仿佛这世间所有纷争都与她再无关系。 “小姐,我知道这么做让您很为难,可是,现在只有晋王,哦,不,是只有您才能救将军啊,小姐......”阿玉双手拄在膝盖上,她跪在冰凉的地面哀转苦求。 “圣上采纳右倾群臣的意见,已经下旨让将军前往胡亥驻守三十年。三十年啊,将军和夫人怎么受得了那不毛之地,小姐,难道您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和夫人身首异处吗?” 一双如水般默然一切的眼睛望着窗外,没有波动,甚至平静的看不到流动的光丝。洛殇悠悠的望着繁花落地,不发一语,连呼吸也是微浅薄淡。 她拿什么再去救洛家,为了洛家,她做的还不够吗?就因为她是洛家的人,所以才这么委曲求全背负一身伤痕累累的罪恶情债流落至此,她还有什么能力再做这些。 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该承受的,不该承受的,也都受尽了。 “小姐,奴婢求您,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阿玉跪着爬到洛殇的脚下,她双手攥上洛殇冰凉的手,无助的哀求。 眸线慢慢收回,洛殇朱唇轻闭,看着眼前的人,她淡淡的开口“我无能为力。” 阿玉身体忽颤蹲坐在了地上,将军和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就算死也要护着洛家,倘若夫人和将军真的去了胡亥之地,最多也只能活上三年,还要饱受险恶之地的折磨。 她眼睛睁的好大,拼了命的摇头。“不会,小姐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不会放着洛家不管的,你去求晋王,他想要什么,你都给他,都满足他,他一定会答应你的。上一次不也是这样,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阿玉说的语无伦次,她也顾不得如何整理好语言,只希望洛殇能够答应,良久,她才等到沉默中的女人开口。 她说的轻缓无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里挣扎了好久才说出的。她说“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能给他的?” 她双眼含泪,黯光失色,又是那么淡然自若,翘楚的粉唇略微发白,又带憔损。 面对这样的洛殇,阿玉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殇淡笑,颤动着眸子,自嘲的说“你是让我跪下苦求他?还是让我用卑微的身体取悦他?” 那个男人,是她用心爱到骨子里的人。当她卑微的跪在他脚下,或者受此威逼取悦她的时候,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痛上千倍万倍。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做不到。 “小姐......”阿玉低下了头。洛殇的出现,给了洛家希望,也让洛家安稳到现今,就像她说的,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现在,还能要求她做什么。 “你出去吧,我累了。”她静静的坐着,合上了眼睛,实则是为了掩盖将要流下的泪。 阿玉退出了房间,她几经思索,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救洛家,只有再委屈这个女孩儿一次。阿玉跪在房门外,只要洛殇不答应,她就这样一直长跪不起。 夜幕降临,一切静悄悄的,连虫子的音声也都隐退,想必是哀愁太深,才会让一切生灵都不得不退避。 阿玉干瘪的唇有些龟裂,她身体摇摇晃晃,还依旧跪着。 “你这是干什么,你给我起来,不要再逼小姐了!”卓锦气愤的拽上她的胳膊。 “我不逼她,她会同意吗?” 卓锦一听,心里更是生气,立即松开手。“你心里想的都是洛家,那小姐呢?洛家可怜,小姐难道就不可怜吗?她为了洛家做了多大的牺牲你不清楚?现在凭什么还来要求她做这些。” 泪水从阿玉的眼里流出来,她缓慢的起身,看着卓锦,那种眼神带着负罪感,让卓锦都不禁心生后怕。 “我的命,你的命。都是将军和夫人的,都是洛家的。我们的责任就是守护洛家,而她的命就是为了洛家而生,为了洛家而死。”阿玉哭着。 卓锦被这样的阿玉吓坏了,她吞了吞口水,脸色吓得发白。“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只想为将军和夫人守护好洛家,如果将军和夫人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阿玉苦笑。“难道你想看将军和夫人死吗?” 卓锦心一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被阿玉的言语逼到绝处,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正当此时,门开了,从里面折射出微浅的光亮虽是只有一道缝隙,却还能将人的表情看的清楚。 素雅白衣同她整个人一样清冷,她的肌肤雪白柔润,平静的脸对着她们,说道“最后一次。” 阿玉笑了,泪潸然而下,卓锦一脸郁闷,心疼的眼神看着洛殇。 真的是最后一次吗?她能做到是最后一次吗…… 凤栖寝殿的守卫不准许她们走出这里一步,无奈之下,洛殇只能以书信相送。 静思殿里,司徒静雨正拿着那封被叶臻拦截下的信在烛火下品读,她怎么会让他们相见。 这片已经烧尽了的野草,绝不能让她死灰复燃。 司徒静雨皱眉拍着桌子,看来,父亲已经行动了,他总是那么鲁莽,只怕这回又要生出了不少麻烦。司徒静雨想着,对叶臻吩咐了几句,随后她才踏实的坐下。 凤栖寝殿外偏偏多了三队守卫,他们声称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回话道,王爷不想同她相见,仅此而已。 “王妃,您还是回去吧,没有王爷的命令,小的们真的有心无力,不敢放您出去。”侍卫皆是摇头叹息。 洛殇勉强点点头,倏尔,她问道“府里执掌王妃特权的人是?” 侍卫们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是静王妃。” 冷邵玉将王妃的特权转交给了司徒静雨,他待她还真是不一般。 夜色深沉,带着黑夜涌来的紧迫感,笼罩着一种悲哀流转的凄凉气魂。 “小姐......”阿玉愁眉不展。 只听女人淡漠的说“把我的琴取来。” “琴?啊......是......” 153我的价值 阿玉手捧着琴,在门槛处停滞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来。 偌大的鼎甄琉璃琴横摆在整张石桌上,琴身似玉石,琴弦如银丝。这把古琴是冷邵玉送给她的。 洛殇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晚,月欢枝头,光辉四溢,他飘然而逝的长发英姿飒爽,为她抚琴轻弹。 她少女般的心也就在那一刻彻彻底底的被他俘获,沉溺在了这场虐情中无法自拔。脚上铃铛的声响,每一个步子,她还记得清楚。 洛殇微微抬起头,无垠的夜空除了黑暗,还有几丝薄薄的轻纱,随着黑夜的风吹散了云,也遮住了本该出现的月。 她挽着袖口,优雅的坐下,纤细玉滑的手指撩上银铉,这铉好细,细到她的触碰都觉得指尖发疼。 一下,两下...... 她缓缓拨动着琴丝,无声息的月终究肯出现了,它高高悬在女人的头上空,用它的凄凉来给她坚强。 皎洁的光亮穿透零星的枝叶,繁华素裹挥洒她一身白纱轻幔,白娟悠长,拖地三分,轻纱随她轻缓的动作,飘然而起,又默然而落。 三千青丝婉在背后,不加任何修饰,一泻千里的黑色飘散长发,如云起万灭,在她的身后凌乱的飘舞,柔软的发轻轻的擦拭着她脸颊,似乎在抚平她内心的痛苦。 叶眉上浮,双目淡然,里面印刻着的只有皎洁月下无穷的光辉,而她的眼底,掩盖的是这深夜牢笼的悲凉。高挺的鼻梁,浅粉色的双唇薄淡,略有憔悴的苍白小脸儿无力下是她坚韧的傲骨。 美眸清澈,指尖半伸半合,悠悠的奏响那首曲子。 冷邵玉给她弹过的曲子。 凤栖寝殿,虫鸟皆退,只因受不了这凄婉的琴音,一首让人听罢如同酒断愁肠的曲子从高大的墙壁上空悠悠传响。 这本是首欢快的乐曲,是夫妻琴瑟和鸣时的钟鼓之乐。只有弹这首曲子,他可能才会见她,她也想好好的弹奏,弹出那种高山仰止的平静德修,弹出那种浓深情重的蜜汁恬酬。可当指尖触碰到琴弦的一刻,发出的每一声都是这样的冥冥可忧。 是她的心太苦,还是情太重。 那日,他儒雅的为她扶琴,她优美的为他起舞。她错落跌在他怀里,男人压在她的身上,那双眼睛温柔的就像月泉池里的水一样,让人沉沦,便再不想出来。 他压在她身上霸道的说“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虽是充满占有的话,可他说的极其温柔,大掌抚摸着她的脸颊,像一块不能让任何人触碰的珍宝。 那一刻,洛殇的心彻底被他融化到连一滴水都不剩。 他在她耳侧呢喃,他说。他会给她,她想要一切。 月照清幽,温暖徘徊在缠绵中他们的身上,划开这世上最冷的两座冰山...... 而今,又能怎样,早知如此,为何还要陷的太深。 洛殇颤动着水眸,视线一片模糊,她将情感,心里的悲楚通通融入琴中,让本就哀转的琴音更加绝惨。 给我,我想要的一切。 可我想要的,你一辈子都给不了。 泪水终究还是流下,它没有滑过她的脸颊,不只是否泪水也在心疼这个女孩儿,才不让她多一分脆弱。 一滴晶莹的泪打湿在了她指尖下的琴弦上,被针细的琴弦割裂,四散成珠,使得这首曲子更多了一种绝望的悲凉。 周围的空气沉重寒冷,月,渐渐隐去。 纤细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缓缓的收回,她慢抬起美眸,冰清玉洁的脸对着他,温婉一笑,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因为你舍不得错过,任何一次可以拥有月娥的机会。 寒风吹着周围的树,暗黑下,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他身材高大挺拔,像这里的树一样,感觉不到什么是冷,什么是暖。因为他无情,所以他不懂。 还是那么俊美的脸,也是那么的妖孽,他轻蹙着张扬的眉间,那双一如既往黑暗阴冷的眼睛此时深如龙渊,不知他想什么,也更不可能猜到他所想的。 他薄唇没有上挑,没有下沉,一身黄褐色与乳白交织的长衣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高贵无比,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指染的气息。 他站在原地,只是深眸远看着她。 洛殇淡笑,她再次优雅的起身,白色光滑的薄纱透亮,似乎她恍惚如仙,身子柔软,步子轻盈,在润风中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 她像一块冰,那么冷,为何偏偏要作出一副如火般的模样。 直到她走近,男人也没有发一言,每靠近他一步,洛殇都能感觉的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阴冷,这种冷直冰冻到她的心。 她尽可能的压低自己的情绪,平静的眼望着他,温婉一笑,柔声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子吧。” 男人眉间蹙的更紧,却仍旧没有开口,只是撇开她搀扶上来的手臂,独自走进厢房。 洛殇呆呆的看着,他如今都是这般嫌弃自己了,也好,这难道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可为什么,心好痛,好痛...... 她缓缓合上了房门,朝着坐在桌子旁的男人走去。 轻纱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像一朵洁白的雪花,让人舍不得就这样的将她融化,看她毁灭。 洛殇带着唇边的笑,斟了杯茶递到他的眼前。 看着小巧玲珑的杯子,幽香的茶水,冷邵玉难以隐忍心中的愤怒,他一把将她拉扯过来,不顾茶水淋漓了一身,大掌捏紧她尖细的下颚,阴森发冷的眼死死盯着她。 冰冷的开口,眼里尽是复杂黑暗。“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的余音在她耳畔拉的很长,在他的禁锢下,洛殇微皱起了蛾眉,随后淡然一笑。 淡然自若,这才是她。 冷邵玉松开紧捏她下颚的手,然而勾住女人腰间的大掌却是紧了又紧,他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会帮你?” 洛殇笑笑,说的风轻云淡。“就凭我知道对于晋王来说,我的价值。” 他说过,她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还能用身体取悦他。 冷邵玉凌厉的眼,当真如同那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一样,黑色充满血腥的罂栗,勾在她腰间的大掌没有半分松懈,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 他霸道的吻上她的唇,没有半分情欲,也没有怜惜任何情感。只有他的发泄。 洛殇没有挣扎,也没有配合,她像个不去反抗的木偶,由着他摆布。 发泄够了,冷邵玉才离开她的唇,嘴里存留着一味儿她的血丝,他捏着女人肩膀的手力道很大,也知道洛殇此时不过是在隐忍。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摧毁她。 当他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他有多想见到她,只要她肯向自己低头,哪怕一次也好,他都可以原谅她。 可这个女人,心里想的只有洛家,她怎么那么心狠,除了洛家,她哪里有想过他? 司徒静雨说,她可能是为了洛家才想见他的,这话果真没错。洛殇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她在乎的,贪恋的只是自己高傲下能不能得到而已。 仅此而已—— 他手掌的用力,让洛殇不禁痛的皱了眉,可她仍旧挂着唇角那一缕假意的作笑。 冷邵玉看着她,黑色的眼逐渐化为邪魅,他靠近她,滚烫的胸膛却又冰冷,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充斥着她。 “我可以帮你。” 他勾起了唇角,薄唇发出一阵讽刺的轻笑,半眯起深邃的眼。邪肆的说道“不过,本王要看看,你现在还值不值这个价!” 他薄情的话,让洛殇发指悚然,背后一阵凄寒。 他的手指不安分的在她的身上游走,脖子处袒露处大片光滑的肌肤,他没有停手,就这样解开她的衣带。 洛殇咬着唇,她闭着眼睛沉默,忽然身体腾空而起,随后男人直接将她丢到了床上,他的身体也压了过来。 那么紧迫的距离,他们的心相距的那么近,为什么这么近,这么近还看不清彼此...... 洛殇眸子湿润了,细细听着他沉重负气的呼吸声。 就在男人准备脱下她胸前的衣服时。 “等等。” 冷邵玉停了手,他看着她,却不想身下的女人推开他坐起。 她依旧淡然的笑着,柔声的对着他说“我自己来。” 她说完,就去解自己腰间的带子。 冷邵玉冰冷的脸瞬间阴黑成一片,像兵临城下的黑云惨怖凝冽,那一双本就发冷的眼已经成了冰,眉头蹙成黑线,似乎都已没了呼吸。 他看着洛殇脱下她身上的外纱,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解开胸前的丝带。 如果是以前,他会带着得意的兴趣感玩弄讥讽这个女人,而此时,他除了愤怒,还有对她的心疼。 “够了!” “我说够了!”他怒吼了一声,额头上的青丝暴显,声音穿透了整间屋子。 他一把攥起洛殇的手,暗黑深眸看着她。“除了对洛家,你对本王就没有情吗?” 心口很疼,听他这么问,她的心口真的很疼。她对他的情,那么深,他怎么就是看不到。 “有。”洛殇淡漠的回答。 转眼,她闪亮的美眸对上他,又说“但是现在,已经没了。” 冷邵玉缓慢的松开她的手,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下了床,只听背后传来她的一声。 “你说过,会救洛家。” 男人蹙眉,下一刻,摔门而去。 洛殇捏着被角,痴笑着...... 154妃来横孕 次日,天刚放亮,空气里还留有微冷的凉意,司徒静雨早已经跪在男人的房门外多时了。 待他出来,她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柔柔的轻音道。 “王爷,请王爷救救姐姐的家人,静雨斗胆为姐姐求情。” 院子里的丫鬟们亲眼看见这位侧王妃跪在这里好几个时辰,原来,她竟是为了王妃求情,看来这位汉朝王府的郡主也和她们王妃一样的善解人意。 冷邵玉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简直向院门方向走去。 司徒静雨依旧跪着,她忽然拽上男人的衣角,眉目里尽带哀伤。“王爷,洛家是姐姐唯一的依靠,您就帮帮她吧。姐姐再有不对,可那毕竟是她的家人啊。” 洛家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吗?那他呢?他这个夫君又算什么? 冷邵玉冷漠的看着地上的女人,面无表情的问道“是她让你来求我的?” 昨夜,洛殇那副模样,让冷邵玉耿耿于怀,一经想起,他便不能掩盖住心中的怒火。她可以为了洛家心甘情愿的牺牲一切,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甘心的低头一回。 “不,不是的。是静雨自己,自作主张来求王爷的,不关姐姐的事。”司徒静雨拼命的摇头,她柔弱的蜷缩着身体,仿佛很害怕。 冷邵玉没再多问,昨夜就算那个女人没有做那件愚蠢的事情,他或许也会阻止这件事发生。 洛柯是国家栋梁,驻守胡亥之地着实屈才,当然他死不足惜,但却会让千百万的将士寒心,动摇军心。 仇恨归仇恨,冷邵玉绝不会在国事上做文章。这里却也有个最为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她。洛殇。 司徒静雨在叶臻的搀扶下站起,想要走近他,身体一个踉跄栽进他怀里。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臣妾不是故意的......”她委曲求全,像只柔弱的小鹿等待别人的保护。 冷邵玉没有怪罪她,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女人再一次的拽上他的手臂。 他不耐烦的皱了眉,却听她胆怯的说“臣妾......臣妾有了......” 她的声音极小,脸也红扑扑的沉下,有些紧张,也有些娇羞。 然而她抬起头时,却在男人的眼里看不出一丝的喜悦,仍旧那么冷漠凉薄。怀孕的是她,所以他才会表现的如此平淡,倘若换做了洛殇,还会如此吗?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郎中可曾瞧过?” 司徒静雨点点头,乖巧的说“臣妾找郎中看过了,应该,应该不会有错。” 冷邵玉沉着脸,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又冰又深邃。很快,便叫彩儿请了楚郎中来,楚郎中把脉后,摸着胡须恭贺,声成司徒静雨已有半月的身孕。 楚郎中看过的,想来更是错不了,他又要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冷邵玉细长的深眸看向女人的小腹,神目里有太多的复杂。 司徒静雨捂着肚子的手忙挽上他的手臂,紧紧的拥着他,流着泪说“无论王爷爱的是谁,静雨都可以不在乎,只是您能不能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给他一次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姐姐有您,可静雨只有孩子......” “王爷,臣妾求您,留下他吧,他毕竟是您的骨肉。” 她说的悲伤,生怕眼前的男人会将她肚子里孩子打掉,卑微的请求。 冷邵玉缓缓移开她的手,看着她这张哭花了的梨花带雨的面容,他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晕妆,语气似乎柔和了几分。 经过半分的思量,他平淡的说道“本王答应你。” 无论他有没有在乎过眼前的女人,但毋庸置疑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他的。 “王爷......”司徒静雨紧紧缩在男人的怀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半仰起头。“如今静雨怀了身孕,可不可向王爷求一件事?” 冷邵玉无言看着她,却也算默许。 她说“能不能将姐姐解禁?” 忽然看到那双原本还略有轻柔的双眸瞬间变得深倪,司徒静雨忙说“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有了身孕,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王爷就饶了姐姐这一次吧。” 他想放过洛殇,是那个女人不肯放过她自己。 什么时候她才能放下那高傲,可话又说回来,她若放下了高傲,那还是她吗? “好。” 听到他淡淡的承诺,司徒静雨会心一笑,抱着男人腰间的手紧了又紧。 她小声的谄媚。“静思殿太过奢靡,臣妾也住不惯,反而更喜欢那些宁静一点儿的地方,王爷,您能不能......让我同姐姐住在一起?” 见他冷着的眼,她抿了抿嘴唇。“这样我们姐妹俩儿也可以时常说说话,有个照应。臣妾也好可以劝劝姐姐的固执。” 凤栖寝殿本是王府正妃该住的寝院,月娥死后,那里就一直空着。直到洛殇住了进去,才有了温暖的感觉,只是这温馨来的突然走的又过快。 若如司徒静雨所言,让她住进凤栖寝殿,这样,也许真的可以好好劝慰那个冥顽不化的女人。 看到冷邵玉应允,司徒静雨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男人走后,她兴致悠悠的坐下,命令丫鬟奴才们收拾好东西,搬往凤栖寝殿洛殇厢房院子对面的偏殿,然后兴意正浓的喝着清茶。 叶臻回来时,自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在搬什么? 刚刚彩儿带她去了解一些日后郡主该注意的事情,怎么一回来就变成了洗劫成空的场景了,难道说晋王不想要郡主肚子里的孩子不说,还要将她赶出去? 叶臻张大了嘴巴,打发了一群丫鬟们先下去,她关好了房门,喘着气,才问。“郡主,我们这是要搬走?” 女人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点点头。叶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要去哪里?” “凤栖寝殿。” 听到她说这四个字,叶臻彻底放大了不可思议的瞳孔,心想着郡主这是怎么了,她越来越看不懂了,放弃这么好的静思殿不住,偏偏要同那个女人挤进同一处,谁不知道洛殇正在禁足,晋王又不肯将她放出来,这下好了,还白白搭了她们自己。 “郡主,您到底在想什么啊?云袖让您斩草除根,你却偏偏三番四次的为洛家的女人求情,您明知道晋王根本不会解禁她,还要搬到凤栖寝殿去?这不是在故意让晋王疏远您吗?”叶臻真是诧异。 然而,坐着的女人却是一脸悠然自得,她脸颊施以粉黛,虽有花痕,却也精彩。 拂起袖子,她站起身,神似游离,慢慢地说“叶臻啊,你说王爷他更爱谁呢?” 郡主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自己,叶臻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又不敢不说。 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司徒静雨轻轻呼吸,语气轻缓。“你实话实说便好。” 如此,叶臻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洛殇。” 司徒静雨笑了。“你都看得出他着实对洛殇好,那么,迟早有一天洛殇也会看的到。而我要做的,就是永远都不要让这一天发生。包括......发生的可能。” 她眼里带着狠绝,脸上挂着狠毒的笑容,如同一枝被红色的血染炼过的玫花,浑身带刺,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危险。 就算她不为洛殇求情,早晚有一天冷邵玉也会将她放出来,只怕那个时候,男人会更加确定自己的心,也就更加没有机会除掉洛殇。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洛殇死,而是要让她彻彻底底死在冷邵玉的心里。 所以,在知道一切都会发生以后,她才会卖给洛殇个人情,为洛家求情,更是做给众人看,提升她在冷邵玉心里的位置。 现在有了肚子里的这个致命的法宝,她更是如花添翼。住进凤栖寝殿并非她想,只不过,只有那样才能给洛殇绝望,才能满足男人的同时满足自己。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冷邵玉有多么爱洛殇多么想见她,为此,她便借助肚子里的孩子成全他,实则更是为了成全自己。 “哦,我明白了。晋王放不下洛殇,所以一定会借助看您为幌子多往凤栖寝殿,这样一来,洛殇永远都不会被解禁,而我们离计划也会更近一步。”叶臻恍然大悟,诡异的一笑。 她看着司徒静雨的肚子,意味深长的说“但愿这个计划真的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如果,计划失败了,那么,死的就会是她们。 司徒静雨右手缓缓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温婉的轻笑。她说“你即刻吩咐下去,我有身孕的事情绝不能传进凤栖寝殿,尤其不能,传进她的耳中。” 叶臻点了点头,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洛殇被禁足,自然出不了凤栖寝殿,只要堵死了那群丫鬟们的嘴巴,也不怕消息会不翼而飞。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放过洛殇。 “洛殇,这是你自找的。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偏偏不要。”司徒静雨狠心一笑,眼里褪去优雅柔和,附上狠毒。 想不到洛殇小小手段就能让男人回心转意,看来,是她从前太小瞧了那个女人,不过之后,再也别想自己会留她一命。 司徒静雨冷笑着浮起唇角。 155随遇而安 长廊里的朱雀叽叽喳喳,也不知何事让它们如此欢悦,煽动着翅膀硬是生撞着铁锁的金丝鸟笼,可如果真是欢畅,它们的叫声听上去又为什么那么凄婉,难道只是人心作祟吗。 浅绿清幽,凤栖寝殿的确是个极为华美优雅的地方。 一群奴才抬着箱子,各种用具,丫鬟们捧着各种摆饰,匆匆的行走,不敢抬头,生怕会撞见什么不该见到的人,说出什么不能说的话。 卓锦蹲在石桥下,拿着手中的木棒拍打着衣服,看着桥上一趟趟的人来回走过,她朝着上面大嚷了一声,不仅没人回应,丫鬟奴才们看见她,把腿就跑。 这不禁让丫头眉头皱紧,她愣是不明,回过身又蹲下来。 只听“咕咚”一声,水花四溅,好大的一个浪花,直接拍打了卓锦一身,她脸上挂着还在流淌的水滴,整个人的模样像极了落汤鸡,特别的悲惨。 她刚想大骂,忽然抹了抹眼皮上的水,挺着身子伸出手勾起从上面掉下来的盒子。 红褐色的盒子,上面刻着精巧的朱花锦萃,莺莺袅袅,一看便是女儿家的东西,她想打开这东西,奈何匣子却上了锁。 灵敏的耳朵听见脚步声,小脑袋刷的一下转过来,她紧紧抱着匣子,较有杀伤力的眼睛盯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奴才。 看到她的机警,两个奴才止了步,笑着赔礼,并苦求着说“卓锦姑娘,能不能把......” “不能!”卓锦一口回绝,将匣子隐蔽的放在身后。 她挺着脸,站起身,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除非,除非你们告诉我这是在做什么?” “这......”两个奴才互相看了看,脸皱的和苦瓜一样,这上头有令,让他们进了这里闭口不答,万一他们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脑袋可是要搬家的啊。 奴才苦着脸,好生哀求。“我们不过就是办事的奴才,也是听上头的意思,不知道这究竟是做什么,卓锦姑娘,别为难小的了,快把东西给我们吧。” 另一个奴才更是软磨硬泡,两个人说的卓锦的确心软了,算了,反正发生了什么又能怎么样,索性就还给他们好了。 她刁钻的冷哼一声,就要把匣子还给他们,不对,不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愣愣的盯着手里的东西。 这匣子看上去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她仔细回想匣子是在何处何时见过的时候,两个奴才互相暗示,一起跑过来,准备趁她不备一把夺下。 “不许动!”卓锦大喊了一声,高高举起。 她恶恶威胁道“我警告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把它扔到水里去。” 两个奴才慌了,连声求她,这好话都说尽了,她就是抓着一件事情不放。 “你们到底说不说,我可告诉你们,本姑娘手可是酸了,你说我这要是一个拿不稳......”她边说手边一颤抖。“那可怎么办。” 两个奴才真是毫无办法,看样子只能如实说了。 “是......是静王妃要搬进这里,这些也是她的东西。”奴才低着头,这下好了,只能求卓锦这丫头不要声张。 其实早晚王妃都会知道,为什么叶臻姑娘告诉他们说王爷不想让王妃知道此事呢? 卓锦显然一愣,她眨了眨黝黑的大眼睛,有些不肯相信。“王爷允许了?” “就是王爷让奴才们听从静王妃安排的,卓锦姑娘您......” 奴才还没将话讲完,又是“咕咚”一声。 卓锦连衣服也顾不得拿,转身就跑了。 两个奴才看着匣子一点点漂到荷花下,沉入水中,互相看了看,两眼发直,扑腾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嘟囔着“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正院里,身形纤细的女人正往架子上一件件搭落洗好的衣服,今日天色正好,用不了多久,这么足的日光就会将这些衣服哄干。 她很高雅,无论言语还是举止,都不像一个平凡中的女子,在她的身上总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贵气。 那日城隍庙前,法师的一番话,至今还让阿玉念念不忘,都说城隍法师最灵,一年只能为一人算一次,阿玉虽说对法师的话觉得荒谬,但并不完全否认。 洛殇的身上真的有太多让她不可思议的地方,她的智慧,她的貌美,她的得休,医术,学识等等,包括她的高傲,都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应有的。 仔细思量纳兰绒雅的那一番话,若有极凶大事发生,务必要将信件交给当今的太后娘娘,只有她,才能救洛殇。 阿玉思前想后,也没能将夫人的话想个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何深意。 正当此时,卓锦从院门口跑来,她顾不得形象,嘴里大吵大嚷,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小姐,小姐,不...不好了。”她慌慌张张的跑到洛殇的身旁,拍着胸膛,想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 看她一眼,洛殇淡然轻笑,又往上搭了件湿漉漉的轻纱,柔声道“又惹了什么麻烦出来?” 卓锦皱着眉头嘟嘴。“都什么时候小姐还在这里说笑,我刚才在石桥下看见了一大群人,他们正往咱们凤栖寝殿的偏院里搬运司徒静雨那个女人的东西。我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就要住在这里了!” 珠滑的指尖停落在竹竿上,她的手停顿了,却没有过多的情绪,依旧带着笑容。 “那又怎样?”她说的平淡。 “那又怎样!那可是要大祸临头了!小姐,你居然还笑,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马上就要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你睁开眼睛会看到她那样虚伪的脸,睡觉前还是会看到她那张虚伪的脸,那得是有多恐怖!” 卓锦一想起来司徒静雨那每次假惺惺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好饿,吃过的东西都被恶心给消化了。 “没有那么严重。”洛殇无奈的笑笑,搭好衣服,弯下腰去提地上的木桶。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卓锦的脸都气的青紫了,她绕在洛殇的身边,紧跟着她说“小姐,您有点紧张的气氛好不好。她今日能住进这里,明日就能成为这凤栖寝殿的女主人,后日就能成为整个王府的女主人!” 步子停止,是不是生活太糟糕,她整个人看起来怎么会那么颓废,发丝游刃垂落漂浮,她半浮唇角,露出一个艰难的弧度。 淡淡的说“随她吧。” 然后无声的笑笑,走向房间。 她怎么还能这么平静,这还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小姐吗?卓锦记得,这个女孩儿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明明那么无助,眼里却带有那样的不甘,她不甘心,所以她高傲。 出嫁那日,她当众羞辱莫云,为洛家解围,面对麻姑的刁难,她还是那样的要强。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随遇而安了,这么没有斗志,这么萎靡的活着。 “小姐难道一点儿都不介意吗?这是晋王亲口允许的,你真的不在乎吗?”卓锦冲着她的背影儿高声喊道。 她没有回答,心口却是疼了,睫毛颤抖,走进房间。 她在不在乎,还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 就是因为她太在乎所以才错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就算在乎,还能怎么样?哭着求他吗? 她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他。 从昨夜卑微的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真的不可能了。或许,从来没有过可能。 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就是个交易。 看着她走进去,卓锦真是恨铁不成钢,她气的直跺脚。 自始至终,阿玉没说一句话,昨日的事,让她不敢在和洛殇开口,也不敢面对她。 156她想离开 应了卓锦的话,司徒静雨果真入住了偏院,因为两个院子相隔的太近,所以隔壁的轻微动作时不时的都会被人看在眼里,这大概也是司徒静雨要求住在这一处的原因。 来往的奴婢送了很多贵重的物品,皆被卓锦如数的退还,原本司徒静雨初到这里时就已来给洛殇请安了,因卓锦称她身子不适,才打发了司徒回去。 只是灾祸若是找到你,想躲也躲不过去。 这日的天闷热,一切看起来都有骚动不安。 下午,司徒静雨捧着亲手做的桂花糕在洛殇的正院门口站了许久,她有意宴请洛殇到自己的院子坐坐,丫鬟们也为她通报了几次,皆被婉拒,无奈之下,才一直站在这里,顶着烈日等候。 她满头大汗,一旁的丫鬟们也跟着着急,因她怀有身孕,王爷可是亲自吩咐要照顾好侧妃,怎么能在这晃晃烈日下站上这么久,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自然脱不了干系。 丫鬟们不由的开始抱怨,心道这洛王妃也真是,好歹也见上一面,不至于如此小气吧,何况侧妃善解人意又温顺。 过了好久,卓锦才出来,看到司徒静雨仍旧没走,她有些发愣,皱着眉头,心想着这个女人还真是难缠,这么打发她都不肯走,怪不得能勾得晋王神魂颠倒。 她轻咳了两声,有模有样的说“静王妃,我家小姐身子真的不适,不便走动,您还是回去吧,等改日小姐身体好了,再上门回访您。” 其实,卓锦压根儿就没把司徒静雨来的事情告诉洛殇,她连大门都没有让这个女人迈一步。 “卓锦姑娘,这静王妃来都来了,您就让她进去吧,王妃病了,正好我们也带了些补品过来,也好......” “不好!” 没等叶臻将话讲完,卓锦立即打断。“怎么敢劳烦静妃和叶姑娘。我还有事,就不送静妃了。” “你......”叶臻脸色难堪,刚要开口被一旁的司徒静雨打住了。 司徒静雨依旧温婉的笑着,她语气温和,样子单纯无辜。“既然姐姐病重,我不能服侍她自是不敢回去。这样吧,我就在这里等姐姐,直到她肯见我为止。” 真是个死皮赖脸的女人,卓锦冷哼一声,拽头走了,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更不愿再和这个狐狸精多说一句废话。 她走后,叶臻嘀咕了几句,抱怨着“郡主,那丫头那么放肆,咱们又何必这么委曲求全,瞧把她神气的。” 司徒静雨勾起较为测露深机的眼,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叶臻频频点头,立即吩咐了几个丫鬟照她的话做。 卓锦是洛殇的陪嫁丫头,她如此放肆,府里人也自会以为是洛殇的意思,恰逢司徒有孕,多半也会搞得人心衰微。 司徒静雨住进偏院,可见晋王对她的宠爱,传出去必定会追究卓锦的罪过。晋王与洛殇有隔阂,一定会将此事交由司徒静雨处理。 洛殇聪慧,必定会见她。所以她才一直忍让着那个黄毛丫头,看她放肆不语。 不出所料,丫鬟们果真将消息放了出去,但出奇的是洛殇并没有妥协,如她所愿。然而,那都不重要,因为晋王发了话,今日晚宴,就算洛殇带病,抬也要抬过去。 厅堂里—— 男人冷着脸,看着那张落空的位子。 司徒静雨坐在他旁边,挨的他很近,她双手缠上男人的胳膊,娇弱的说“王爷,再等等吧,也许姐姐在换着装,所以耽搁了。” 她狐媚的笑,回过头看向一侧的冷语心,更是娇声连连。“郡主,您说是不?” 冷语心不发一言,只是竟自喝茶,若不是为了能见洛殇一面,她才不会来这里看她的媚态。 片刻,一个小丫鬟浑身颤抖的站在台阶下,她哆哆嗦嗦说“回王爷,王妃说,说她......” “王爷不是说了吗,就算姐姐称病,抬也要将她抬来。”司徒静雨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丫鬟犹豫的拽着自己身上的衣扣,她很害怕,声音小的可怜。“不,不是的。王妃说,她不想来,不想看到不该......不该见的人。”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王爷饶命,饶命啊。”丫鬟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按照常理,冷邵玉一定会极其愤怒,说不定自己的命也会没了。 然而,她却并没有听到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以及男人任何的情绪化,只是感觉一阵冰冷,头上毛发似乎都已经竖起,背后也是一阵冰凉。 丫鬟低着头,直到看见一旁的锦绣鞋子时,她才缓缓的抬起,是王妃?王妃来了,怎么回事,刚刚叶臻姑娘明明告诉她说,王妃不会来,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丫鬟发楞时,司徒静雨恰好吩咐她下去,她还没想个明白,便退下了。 站在台阶下的女人,她素颜的面孔很清瘦,一点妆容也没有,周身淡淡清香,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头发只是简单束起,一身浅色长衣,不加任何修饰,看起来混欲飘飘,有种脱俗的迷离。 她看着上座的男人,没有开口,走上台阶。 看到洛殇出现,司徒静雨倒也有些许的惊讶,原本命叶臻守在凤栖寝殿正院,待有人前去她便称王妃拒绝赴宴,不想,她来了。不过来了也好。 司徒静雨收起眼底的恶狠,冷笑的嘴角瞬间化为柔和的微笑,她笑着站起身迎上去,并说“姐姐你可算来了。”转过头对着男人撒娇道“王爷,您看,臣妾就说姐姐会来的,您偏不信。” 司徒静雨伸出手去扶她,洛殇只是淡笑,避开了她的双手,走向冷语心的身边。 按照常理,王妃是该坐在王爷的身边,然而,她并非如此。 她一系列不经意的动作和微浅的神情都落在了男人眼中。 洛殇刚欲坐下,听他冰冷的声音传来。 “不想看见不该见的人。怎么,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本王?” 他声音极其低沉,冰冷中还夹杂着浅浅的愤怒。 洛殇长睫轻动,她看向已经站到男人身边的司徒静雨,她的唇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却用委屈无辜假意的那么形象。 洛殇没有开口,不用想她也知道,司徒静雨做了什么。淡淡的开口“王爷何来此话,臣妾不敢。” 说完,她坐下,眸光浅淡。 冷语心心疼的瞧着洛殇,许久不见,她竟变得这般憔悴。 晚宴到一半,司徒静雨忽然开口,对着男人娇滴滴的说“王爷,臣妾听闻姐姐舞姿优美,曾经还差一点儿夺得花魂头冠,如此美妙,臣妾不想只得耳闻,也想着一睹姐姐风采,不知王爷,姐姐,能否满足臣妾一点无稽之请。” 听似玩笑的话,却是引来一片寂静。 曾经某一天,冷邵玉当众羞辱洛殇,让她抚琴取乐,而今,司徒静雨重现旧景。 冷语心不满的站起身。“既然是无稽之请又何必言行,况且哥哥也不会应允。” 司徒静雨根本没有将冷语心放在眼里,她看向冷邵玉。 男人阴着脸,镌刻精致的俊颜也张扬了他不可一世的霸道,冷漠的眼神带着独有的寒冷看着不发一言的洛殇。 她平淡的静坐,睫毛不眨一下。 顷刻间。 直到听见他冷漠的话。“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他话的狠绝冰冷,洛殇合上了眼睛。 他,果真还是这么无情。 冷邵玉眉头拧的很紧,一张脸紧绷着,一双深邃的眼盯着女人淡漠的脸。 见她缓缓抬起眼眸,眼里就连一点儿怨意也捕捉不到。她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站起身,唇齿轻声的发出一个孱弱的声音。 “好。” “洛殇。”冷语心摇头,拽上她的手臂,却被她温柔的扣下。 一支独舞,她跳的尽美,凄婉。没有丝乐,也不没有任何琴瑟合鸣,脚上的银铃发出哀转的悲声,她跳的极美,笑容极清。 舞毕,她看着他,紫眸颤动,含着晶莹的液体。嘴唇紧闭,没说一句话,带着一丝久违的笑容,转身离开。 “王爷,姐姐她怎么走了?”司徒静雨向男人靠了靠,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刚要贴近他,只感觉男人浑身冒着冷气,快要将一切冰封。 走出厅堂的洛殇,抬起眼眸,望着头上方四角的铜墙,泪水含在眼眶。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说过,我的肩膀可以随时借给你依靠。” 这个声音似乎好久没有听到了,邪性又诡魅,怎么此时听了,反而不那么讨厌了。 洛殇知道是他,抿了抿樱唇,沉下头,转过身看着他,神情复杂,却没有犹豫。 她说“求你,带我走。” 冷暮飞眼里显然错愕,他邪肆的笑了,半勾起妖艳的唇角。“怎么忽然求我带你走了?” 他不止一次说过要带她走,可那个时候,无论她怎么受伤,也不想离开这里,眼里满满的都是犹豫,哪怕她再怨恨冷邵玉,她还是犹豫。而这一刻,她却说的异常果为。 “因为我想......离开他了。你说得对,我和他,真的不可能在一起。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如果你不想......” “我答应你。”冷暮飞一口应允。 他怎么会不答应,能听见洛殇亲口说离开那个男人,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答应。 他像是在打算着什么,带有深意的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157她不欠他 这种无尽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再忍一忍,洛殇,再忍一忍。 洛殇望着窗外,轻轻的呼吸。冷暮飞答应她,三日后,就会带她离开这里,她相信他会,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很沉郁,离开他,难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小姐,你在想什么,我们出去走走吧。”卓锦拽了拽她的袖口。 洛殇抿嘴轻笑,点了点头。 凤栖寝殿的环境很好,景物总是不解风情,就像花不懂人的喜悲一样,哪怕人落泪,它依旧会开的如此娇艳,花不解语。 石桥上,洛殇静静的望着池水,她的眼就和这水一样,一样的清明,仿佛暗透了所有世间的情怨。 卓锦不知跑去了哪里,那个丫头是待不住的。 就在洛殇转身想要走下石桥的时候,迎面走上的女人让她避开视线。 女人娇呻的开口“姐姐有如此雅兴出来散心怎么也不叫上妹妹?” 司徒静雨勾了勾耳垂的玉色耳坠,不紧不慢的说“昨日的事,是妹妹不懂事,还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她笑的鬼魅,眼眸里流露着深意。 洛殇收回视线,转身想要离开。然而,司徒静雨却是不依不饶。 “怎么这么急着离开?难道姐姐对昨日的事还在介意?王爷也是太过宠爱妹妹,才会如此,忘了考虑姐姐你的感受。”她语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洛殇淡漠一笑,面色沉稳,与生俱来的高雅在她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那种远观的高贵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淡然。 她浅笑的说“妹妹可以如愿,与他厮守终生,而不是做了别人的替身。” 司徒静雨阴了脸,眼里腹黑一片。 她刚要开口,忽然发觉一侧桥下的男人,她冷笑一声,瞬间变了脸色,拽上洛殇的手,声音柔弱可悲。 “姐姐,都是妹妹的错,你不要怪王爷好不好,要打要罚,妹妹无话可说,求您,千万别怨恨王爷。求您......” 如此善变的脸色,洛殇蹙眉,还没等她开口,只觉得浑身轻飘,石桥栏边,两个女人争执落水。 本是司徒静雨拽她落水,而那一幕让人见了,只觉得是洛殇将她推入水中。 “救......救......”司徒静雨声音脆弱。 池水不是很深,但她们毕竟是两个弱女子,毫无缚鸡之力。 当他出现在石桥上方的那刻,司徒静雨眼含泪水,哀求他“王爷,快救......姐姐。” 洛殇亲眼看着,他一刻也没有犹豫的跳入水中,抱起司徒静雨,紧紧的搂着她。 “小姐!”看到池水里的女人,卓锦手捧的一大把娇嫩的花全然掉落在地上,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拖着洛殇,扶她上岸。 她浑身湿透,长发漉漉带水流淌在她背后,洛殇微微抬起眸子望着他,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朝着他凄凉的苦笑,然后在卓锦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男人默然而视,那双眼睛让他心疼。 司徒静雨怀有身孕,然而洛殇又懂医术,也不会怎样。但看到她失望的眼睛,和无言的转身,他竟然心里阵阵刺痛。刚要跟过去,司徒静雨却昏倒在了他的怀里。 洛殇是笑着走离这里的,她心酸到麻木。原来,他真的那么在意司徒静雨,既然这样,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终于安稳的度过三日,三日后...... 夜晚寂静的没有风声,皎洁的月偏偏那么圆清,笼罩下一切亮洁,云若轻纱,飘然长空,月拢河桥,丛林寂静。 池边的石头发凉,折射着月光,月的圆影,晶莹的映在水中,半梦半幻,像她的一生。 “小姐,卓锦舍不得你。”卓锦扑进她的怀里,泪水哗哗。 “卓锦,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自己绝不能再心软。 卓锦擦了擦眼泪,立马开口说“小姐,你快走吧,没事的,你放心,晋王不会对洛家怎样的,韩王不是答应您不会让洛家有事的吗。你快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你放心,阿玉姐一时不会醒,趁着现在,小姐快走吧。” 洛殇含着泪看她,嘴唇像冻上了一样冰凉。 卓锦看着洛殇走过石桥,她蹲下身,捂着嘴痛哭,她真的舍不得洛殇就这么离开。可她知道,洛殇要是留在这里,只会受着无穷无尽的伤害。 河桐西桥,洛殇按冷暮飞的话,如约的来了这里,这是凤栖寝殿最隐蔽的地方,后面隐墙无人把守,尤其是这个时间。 高大的树围满此地,葱翠深绿形成幽密,一切显得暗淡伤感。 等了许久,可他还是没有来,洛殇远望着那扇圆拱型的石门,她不知危险正在向自己一步步靠近。 感觉身后一阵冰凉的冷意,她还未转身,他的声音便已经响起,骨骼里透着阴冷。 “你在这里做什么?等他吗?等他来带你走?离开本王?” 这声音冷的听不出任何韵味儿,只觉得除了寒冷没有其他。 洛殇猛然回头,正对上那张狰狞的脸,他妖孽般魅惑的绝颜,在月光浮动下恐怖看的一清二楚,平缓的呼吸让人感受不他的心跳,那双斜长的眼像极了罂粟,除了血腥可怕,深的什么也看不到。 赤薄的唇角带着冷冷的笑意,看她疑惑的神情,冷邵玉轻薄一笑,冷讽道“他不会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带你走。”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来的人是冷邵玉,怎么会这样,冷暮飞明明答应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件事,明明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他伟岸的身躯一步步靠近,洛殇步步为营向后退去,只觉得迎面来了一阵冷风,她的身子狠狠的撞击在了身后粗广的树干上,震的满树叶子纷纷落下。 后背传来的剧痛远不抵他锐利神情里的阴冷,她颤动的眼眸对着他。 冷邵玉一只手拄在她的头旁树干上,高大的身体半躬着紧迫的压着她,他凉薄的语气。“你就这么,这么急着离开本王?心急到求他带你走?” 洛殇心兀然,冷漠的问道“他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能站在这里,一定是冷暮飞的计划暴露了,冷邵玉那么残忍,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哪怕是他的弟弟。 这个时候,她只想着冷暮飞不要有事,否则,她更会愧疚。 身前的男人冷笑,他眼里说不清的寒冷复杂,深深的瞳眸像墨石一样无光无色,只剩冰凉。 勾着唇,大掌抚摸上她的秀发,极其玩弄,轻佻的开口。“你这个样子,还真是愚蠢的可怜。” “你以为是我将他如何了?这么完美的计划做的天衣无缝,你难道不该好好想想,本王又是如何知道的?嗯?” 看她触目而立,他眼里泛滥,尽带奚落。“怎么,失望了?” 不,不会的。 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冷暮飞不会这么对自己的。 可如果不是他,冷邵玉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冷暮飞,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她双眼湿润了,满是悲楚,她摇着头不肯相信。 语气却没有那么自信。“你胡说,你在骗我,他不会的,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鄙夷的轻笑,鼻音深沉。“你自己都没有那么肯定,不是吗?” 她脸色惨白,月的凄凉照在她的脸上半白,就像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只是痛在了心上。 她知道的,冷邵玉没有必要去骗她,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冷暮飞是他的弟弟,又怎么会真的为了她冒这么大的风险,是她太天真,太愚蠢。 “为什么要离开本王?”他声音像冬日里的狂风,吹的她麻木。 像失了魂魄一样,她呆呆的望着他。 幽怨的眼神,让他不满,他轻抬她的脸颊。“你该怨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苦笑,泪水缓缓流过苦涩的唇。 “我不怨你,也不怨他,更没有资格怨任何人。我只怨自己,今生命薄,遇到的是你——冷邵玉。” 她带着笑,那么柔美的笑。 冷邵玉脸色暗沉,月光的美丝毫没有将眼前这个男人的怒气阴狠腐化,剑眉张扬,他嗤笑着说“你该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本王,因为只有我才能满足的了你。” 说着,他将她打横抱起,就近,直接踹门而入,进了一间卧房,这一次,他并没将她扔到床上。 而是死命的将她抵在门板上,让她呈现出一副极其卑微的模样。 他反扣着她的双手,嘶的一声下来,洛殇只觉得背后发凉。 “不是想逃吗?这就是你的下场。”声音冰冷,就像他的心一样。 “冷邵玉,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欠你,我不欠你什么。”她近乎嘶吼的语气挣扎。 她不欠他的,真的不欠。如果说一开始她来还债,这么久了,这份债也该清了。 “洛殇,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他霸道的说着薄情的话。 身上化开一阵剧痛,像一把刀就这么插进她的心口,剜下她身上的每一块肉...... 158他的条件 疼痛流转过她柔软的身体,在他肆虐下,她柔弱的化为一滩清水,又像一朵再无法盛开的惨败娇花。 被他腾空抱起摔在床上,此时的洛殇浑身上下遍布青痕,早已经没了可以动弹的力气,她两眼空洞,头发凌乱不堪,直直的看着他。 那无力的声音很轻,说的痛苦。“冷邵玉,早知如此,断崖之时,我便不该救你。”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救他,也就不会像现在活的这么痛苦。 她后悔救他了? 男人皱眉,瞧着身下大汗淋漓的女人,他裸露在外的蜜色胸膛紧压在她身子上方,这种紧迫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 “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冷笑,但上浮的唇角却缓缓的沉下。 大掌拂去她脸颊的泪,强行掰过她的脸,低下头在她樱唇上留下一记长吻,细长的手指在她曼妙肌肤上肆无忌惮的游走,她坦露的大片雪白布满吻痕,手掌附上她滑润的香肩。 紧贴她耳侧的是他平稳的呼吸,他霸道着说“别妄想离开我,别那么不乖。” 他说的极其温柔,抚摸她秀发脸颊的手也充满了柔韧,但只有洛殇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狠,有多么残忍。 她怎么会爱上他,爱上一个彻彻底底没有心的恶魔。 “你知道的,无论你逃到哪里,本王都能找的到你。” 他的话没有感情,没有温度,浅浅的笑容,撩起她耳侧的一缕青丝,在她清香的发丝里陶醉般的一嗅。 然后轻蔑的冷笑,凉薄道“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心思?我不拆穿你,是因为你太蠢。” 她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她没有结果的可笑挣扎。 她是斗不过他的。 冷邵玉要看的就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然后一次又一次同样的屈服,挫败蹂躏着她的心。 “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我?”她红唇微肿,美丽的眼眸含水哀凉。 “放过你?”冷邵玉蹙眉,声音低沉冰冷,又有一种嘲讽,他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想离开本王,好,我可以放你走,但本王也有个条件。” 洛殇抬起苍白凄惨的脸对着他,神情忧郁茫然,毫无犹豫的说“只要你能放我走,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只要能放我走,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冷邵玉脸色阴了,邪肆的笑容也逐渐隐退。 她的决绝,让他不满。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揉碎在她香肩的手掌更重了,捏的洛殇吃痛,筋骨带动了全身神经的肿胀,像化开了的脓水。 他顽劣的眼轻视的瞧她,纤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肌肤滑上她的脖劲,麻麻痒痒。 他冷言道“只要你能生下本王的孩子,我就放你走。” 如同五雷轰顶的条件压着洛殇,怀他的孩子,她怎么能怀这个恶魔的孩子。 不。 她别过脸,平静的眼里带着绝望的坦然和倔强,却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转回脸对上他邪性的眼,严肃的问他“是不是只要生下孩子,你就真的肯放我离开?” 男人绝美的脸附上阴黑,薄凉的唇透着嗜血般残忍狠毒的笑容,双眼像利剑直的对准她的瞳孔,他呼吸戛然而止,室内没了一丁点儿的声音,包括呼吸。 冷邵玉不想她离开,也不会放这个女人走,知道她不愿生下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以这样为托词,目的就是为了听到她的拒绝,好可以牢牢的绑她一辈子。 可这个女人的话,显然出乎他预料。 冰冷全黑的眼珠仿若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那是完全看不透更不能直视的黑冷。 顿了顿,他才有了呼吸的开口。“是。” 洛殇孤高的苦笑,咬着嘴唇艰难的说。“我答应你。” 只要能让她走,彻底离开他,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忍受。 含蓄满湿润水晶般的眼睛粼粼波动,就是这冷漠的样子让他难忍愤怒,在她的身上,又是一场惨绝的折磨。 疼痛让洛殇残破的身体再无知觉,她逐渐的没了意识,只是流着泪,看身上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粗暴来袭。 裸露的身体汗岑岑,在抵抗不住他强势的来袭下,洛殇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昏厥中,她似乎感觉到男人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充满深情的眼看着她,似乎听到了他轻声带有深意的话。 听到了他说,爱她...... 冷邵玉离开她的身体,他穿好衣衫,擦拭去她脸上的汗。 如果要不是她这么不知好歹总是一味的拒绝激怒,又妄想着同别的男人联手逃走离开,他又怎么会这么对她。 若不是那日,他一路跟着她出了厅堂,也不会发觉这个女人居然怀有想要离开他的野心。 也正是发现了她的计划,他才制造了那个谜团,让冷暮飞误以为是那个女孩儿出现,才撇下了洛殇急切的赶往卫国。 对她,他真的是用了太多的心思,可这个女人偏偏就是不明白。 这夜后,冷邵玉再未踏入凤栖寝殿半步,就算是怀有身孕的司徒静雨他也是避而不见,似乎根本不想给洛殇怀有身孕的机会。 然而,偏院的女人将这一切的过错全部清算在了洛殇的身上,她的嘲讽刁难不断,转眼间,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偏院里,刚碰了一鼻子灰的司徒静雨因为遭到男人又一次的拒绝,她心生记恨拍打着自己已经挺起的小腹。 叶臻吓得连忙制止。“郡主,您别这样,别拿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司徒静雨狠毒的眼睛看着桌面上的茶具,一个长袖甩过去,清脆的破碎声响了一地。 她手腕被划破,亮红染透了袖口。 叶臻不敢再劝她,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只能低着头不吭声默默的给她包扎。 “洛殇,我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司徒静雨喘着凉气,咬紧牙关,略过眸间看着自己的腹部,眼底顿时闪过狠毒,似乎她又有了什么新的计谋。 而这个计谋,绝对可以置洛殇于死地。 159他的孩子 深秋了,已经不是初夏的日子,总归是冷的。她刚嫁进这里的时候,还是春天,那个时候,哪怕花开的再无芬芳也是美的。 洛殇记得,她第一次在王府里看见桃花的时候,眼里带着渴望。纵使过得太苦,她还是能笑的出口。 日复一日,满树娇艳的花终究还是枯黄了叶子落下,又过了一个轮回,待一切重生的时候,她,还会在这里吗? 窗前吹过冷风,秋意正浓,逢秋寂寥,只有她觉得这样,才算安生。 枯黄的叶子冉冉飘入室内,周旋着委婉,落在她的眼前,长长的睫毛挑起哀伤,双目凝视着小小悲意的枯叶,她缓慢的伸出手。 “小姐,静王妃来了。” 阿玉见她不语,自是知道了她所想,给她披了件外衣后说“奴婢这就打发她走。” 刚一开门,然而,司徒静雨已经站在了门外。 “静王妃,我家小姐她......” 司徒静雨眼神留意在阿玉身后坐在屋子窗前的女人身上,她穿着宽松的衣裳,叫人一时还看不出她已经挺起的小腹。 司徒手捧着西域进贡的珍品,微笑着谄媚道“本妃只是来瞧瞧姐姐,已经到了门口,阿玉姑娘莫非是想敢我走?” 本妃,她现在都已经以正妃来自居了吗。 “奴婢不敢。”阿玉低头,看眼前的形势,也不得不让她进去。 迫于无奈,只能由着司徒静雨。 “本妃有几句话想同姐姐聊一聊,你们下去吧。” 阿玉不放心的瞧了几眼,还是关好了房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司徒静雨将进贡的珍物放在桌面上,强势的向她走去。 步摇玉坠,金簪衬着她的高贵,估计是为了见洛殇特意着装的。 “多日不见,妹妹倒甚是想念姐姐。”她拂着袖子哂笑,媚态尽妍。 静坐的女人依旧淡坐,没有回身,更没有看她,只是轻声道“你想念的不该是我。” 听她这么一说,司徒静雨变了脸色,她清楚洛殇话里的意思。冷邵玉已经半月没有见自己了,这不还都是拜她所赐。 司徒静雨冷哼一声,慢悠悠的迈开步子走到她的身旁,语气绵里藏针,半嘲半讽。 “真是难为姐姐替妹妹分心了。只不过姐姐心里应该清楚,王爷为何不肯见我。”她眯起狠毒的眼,眼里带着犹如不见源头水般的恨意。 “王爷那么宠爱我,若不是因为姐姐,又怎会不肯踏入凤栖寝殿半步。哎......如此想来,姐姐在王爷的心里,竟是这般不堪,这般的遭他厌弃。” 司徒静雨说的肆无忌惮,此时的她与刚进王府时娇羞乖巧的样子全然不符,原来,一个人褪去表面的伪装竟会是如此的可怕。 洛殇含笑,轻描淡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眉目清秀,不染尘埃。她转过头看着面对她的司徒,搭在桌面上的手臂撑着桌子,缓缓起身。 线型柔美玲珑微妙的身材,更显示着她的温美和谐。 她淡淡的说“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我该失去的,也都失去了。你又何必处处相逼。” 司徒静雨盯着她,咽了咽不满,她对这个女人的恨只怕只有她死了,才能化解。 咬紧牙关,她一步一步的走近,瞪着双眼死死盯着洛殇,恶毒的说“我想要的,只有除掉你,才能真正得到。” “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又有多么希望你死吗?”她朗朗笑着。 司徒静雨额头上已有阴狠的青丝浮现,她鼻子高昂,满带着刀子般锋利的狠绝,恨不得立即杀了眼前的洛殇。 洛殇的眼眸无论何时都美的让人不敢亵渎,就连司徒静雨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倾国之貌,可就是这样,她的恨才会更重。 “你以为装出高洁的一面就会让人多看几眼吗?你有多么高洁,王爷就有多么的厌恶你。啧啧......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妄想着重获旧爱?” 司徒静雨讽刺着冷笑,眼底深机极重。“做别人间的隔阂,还能这么淡然自若,洛殇,你还真是贱到可以。” 别人间的隔阂,他们间的隔阂吗? 高挺的鼻梁印刻了这世间最美的轮廓,女人眸间浅浅,神情转向她,平静的说道“无论他爱不爱我,他都不会爱你。” “你——” 司徒静雨的脸色被浓浓的恨意扯的更深,她翘起艳丽的红唇,忽然勾起丑态百出的嘴角,发出一个邪音。“是吗?” 她眯起双眼,轻笑出声,手掌缓缓滑上自己的小腹,得意的开口“可王爷说,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洛殇怵然神情恍惚,目光立即转向她的小腹,看着那微微的挺起,竟不知如何的开口。 看她一脸的半信半疑,司徒静雨心情异常的欢愉,似乎捡了天大的喜事。 “怎么,难道王爷没和你说过,我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吗?看来,他还是真不放心你,怕你会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司徒静雨怀孕了,不,怎么会......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能封住王府所有人的嘴巴,只有他,真的是他吗?他真的是怕自己会伤害到他们的孩子才这样防患着自己吗? 难道,就这一丝的信任,他都不想给她? “是不是让你失望了?王爷对我说,他爱过一个女人,现在又爱着一个女人。只可惜,都不是你。你一定不会想到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吧,就在你生命垂危的那个晚上。” 像是一声巨雷响过她的头顶,震碎了她的心。 那一晚吗...... 司徒静雨的话,洛殇真的很想不去在意,可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再继续的那么淡定,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还是在那样的晚上,她生命垂危,他在与别的女人缠绵。 既然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既然他如此厌恶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心口蔓延着疼痛,洛殇踉跄着转身,却被司徒静雨堵住了去路,她生硬的拽起洛殇的胳膊。 一字一句的说“知道这是我和他的孩子,心是不是很痛?可你若是杀了我的孩子,我也会心痛。” 洛殇蹙眉,她绝对想不到司徒静雨竟然可以为了除掉自己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就在说此话时,司徒静雨已经变了脸色,她泪眼婆娑,像受了天大委屈无处诉说。“你可以怪我,怨我,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还未将话讲完,她已经咬紧牙关狠狠的撞上桌子一角,随着桌面茶杯的翻落,她的身体跌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洛殇根本无法预料,司徒静雨竟然会这么做,甚至不惜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做赌注。 那是她的孩子啊。 即便在不情愿,也不会放着一条生命不顾,洛殇俯下身,还没触碰到地上的女人,就被她冷冷的推开。 “啊,痛......好痛......我的孩子,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王爷,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鲜红的血凝聚在一起的粘液,顺着司徒静雨双腿内侧缓缓流淌,染透了她下半身的裙子,印了一地的殷红。 她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腹部,虚弱的哀叫,而她的眼里,泪水却是遮挡不住那份狠毒。 看到她粘糊糊的血时,洛殇知道,司徒静雨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而自己要面对的,也会是一场极大的风浪。 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声音,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像是有意识预谋过一样,看到这一幕的叶臻张大了嘴巴,匆忙的跪到司徒静雨的身边,痛哭着。 “郡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王妃,您就算再不能接纳郡主,也不该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您明知道的,那是王爷的孩子啊。” 刚赶到门口的阿玉,惊讶的捂住嘴巴,眼里带着惊恐,她看着司徒静雨身下的血,睁大了双眼,转而看向洛殇。 随后而来一大批丫鬟,将司徒静雨抬走。 门是敞开着的,洛殇一直坐在桌旁,她安安静静的绣着手中的女红,从夕阳到夜幕。 阿玉焦虑不安,不时打探着偏院的消息,进出凤栖寝殿偏院的人似乎都要被郎中和御医占满了。 冷邵玉是有多么重视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姐,您......”阿玉唉声叹气,也不知该说什么,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那一幕,实在有口难辩。 卓锦嘟着嘴巴,可怜兮兮的蹲坐在一旁,看着从容不迫的女人一针一线绣着手里的雕花。 “小姐,您想想办法吧,晋王他,只怕是不会放过您的。” 洛殇轻笑。“我知道。” 该来的总会来,她知道的。她也知道,那个男人,也不会听她的解释。 但凡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怜悯和信任,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160欠我颗心 夜深了,偏院终于在暮色里安静下来。 幽深寂静的凤栖寝殿,原本的悲凉在茫茫哀沉中更加的孤落,浩瀚无尽头的夜空,一望无际,没有边缘,没有始,也没有终。 梦里三千花落,只叹那物是人非,醉杨阴里,那些悲欢,只求不曾来过。 院子里的树安安静静的矗立,像一个个守护神一样,屹立在这所无人来往的庭院,它们守护的不是住在这里的女人,而是这份本就如此的凄凉。 因为,万物皆无情。 “王......王爷。”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人,阿玉匆匆忙忙的强拉着一旁的卓锦跪下。 白玉挽着流沙黑发,细长的发质凌乱飘散,吹拂着他似真似幻迷人的俊面,刀刻的五官精致无挑,迷人的眼里深邃中流露着让人避之千里的阴寒。 他笔直的身体触目而立,双手背在身后,一身随性落地的长袍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冰山,散发着白茫的冷气,令人发指。 “出去。”他唇齿未动,声音却极具冰冷,一双暗沉的黑眸也是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阿玉同卓锦依旧跪着,不肯起身,无论司徒静雨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冷邵玉都会追究此事,也一定不会放过洛殇。 “没事的,出去吧。” 直到听一旁的女人淡淡开口,阿玉同卓锦才不情愿的退下。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她一针一线绣着手中的丝帕,缜密的针线穿过轻纱布料,留下一朵镌刻美丽的雕花。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也等你很久了。”洛殇放下手中的圆称,缓缓抬起头,望着对面的男人。 他虽然没有开口,就连这张冷漠的脸也没有浮现过多的表情,可就是这副对着自己的孤清桀骜,隐藏下的是更为可怕的冷意。 迈开黑靴的健步,紧迫于她,然而却平静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感觉不出的是不冷不热的蕴火。他近乎平缓的语气说“她的孩子没有保住。” 洛殇双眸里闪过脆弱的感伤,从看到那鲜红的血流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司徒静雨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她只是心疼那个未出世的生命,更是可怜那个可悲的女人。 眼眶泛红,她勉强的扬起唇角,平静的说“所以呢?” 冷邵玉将头慢慢的转向女人,他剑眉跋扈,上扬着男性的阳刚,紧蹙着他内心的挣扎。深邃的眼包含了太多的情感,猜不透,看不懂。 他只是看着她,沉静了有一会儿,才迟迟的说“洛殇,是你害死了本王的孩子。” 心,都要被这句话给掏空了,事实上,洛殇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男人竟也有如此颓废的一面,在她的心里,冷邵玉霸道果敢,无论何时都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此时的他,竟然像一介平庸的布衣,也有他拿不定主意的事情。 咽下泪,洛殇对上他的深眸,对上那不见底的千年冰封,咬着嘴唇轻发出音。“那......晋王打算如何处置我?” 男人消沉的静坐,他该如何处置这个女人,该拿她怎么办。 他缓缓的站起身,强烈的迫力感压着洛殇,手指勾起她的下颚,微微提升了力道。 “你说本王该如何?”他的声音夹杂许多的悲伤,已经不完全是愤怒。 洛殇心觉,他大概是很心疼那个孩子的失去。 高傲的双眼带雾,看着他倾吐道“杀了我。” 男人眉间紧皱,完美的脸有些抽搐,神情忧郁发凉,听到她的话,忽然痴笑。 捏着她下颚的手再次提升,轻柔里冰冷的说“本王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 他来这里,不过是寻个解释,看来,他真的没有必要听她解释。 洛殇柔美的眼睛望着他,如秋日里的微波荡漾着久久不能逝去的哀伤,她哀中带笑。说道“我害死了你的孩子,晋王的确不该让我死的这么痛快,您打算怎么做?悉听尊便。” 他认定了孩子是她害的,她也不想解释,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只不过比预料中提前了一步而已。 从她知道司徒静雨怀孕的时候,那一刻,就已经犹如五雷轰顶。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也变得如此的心狠手辣——”低沉轻吼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男人眼里的怒火都被失望代替,那一声心狠手辣,那个眼神,让洛殇苦笑着闭上了双眼。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是一个敢爱敢恨高傲的女人,还是一个心系万民善良的女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从一开始,我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如果晋王早些知道,你的孩子也不会死。是你非要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留在身边,害你孩子的人是我,但也是你。”她痴痴的傻笑,睫毛沾染了湿润的水珠。 啪—— 长声落地,清脆的巴掌震的洛殇脑袋嗡嗡作响,右脸火辣辣的印着烙印,五根鲜红的指镌刻在的不是她白皙的脸蛋,而是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口。 已经记不清了,这是他第几次打自己。 她嘴角带着血,咬紧双唇,埋在凌乱发丝中的脸慢慢转回,黯然失色的双眸空明对着他。 抿着发白的唇,睁大的眼睛,泪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流下。 冷邵玉高大的身体压着她,将她抵触在椅子上,他冷笑,半弯着冷眸。“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你哪里来的自信敢这么说话?洛殇,你给我听好了,本王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来偿还我孩子的命。” 他强行掰过她柔软的身子,手里的力道粗暴残忍,生擒着她手腕牢牢捆住,容不得她挣扎。 洛殇根本就没有挣扎,任凭男人将她架在椅子上,抬高她的双腿,呈现卑微的态势。 没有前戏,一个吻也没有,他毫不留情的褪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粗暴的掠夺。 汗顺着她的后背流下,她屈辱的半趴在桌子角上,那坚硬的桌角划破了她的肌肤,咬着嘴唇不发任何声音。 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洛殇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可男人暴雨来袭的残忍,撕扯着她的身体,蹂躏着她的心,他总是能给她带来绝望。 发泄够了,冷邵玉大掌搂着她的腰间,宽厚的胸膛紧贴她汗水的肌肤,在她的后背深沉的呼吸。 “洛殇,你给我记住,你欠我的,是两条人命。”就算她不是洛家人,就算是他孩子的命薄,他还是要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她的身上。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理由不放她走。 又是一阵痛苦的折磨...... 他将筋疲力尽,涣散的女人抱到床上,洛殇却傻傻的仰着头冲他哂笑。 感觉有湿润的粘液粘在自己的手臂,冷邵玉侧过脸,冰冷的眸子瞬间变得更加阴沉,整张脸都被冷气吸走了全部血色。 他大掌直接撕开金丝帏帘,胳膊压着挣扎的女人,硬生生的给她的手腕系紧,止住她鲜血不止的伤口。 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划破了手腕,她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惨白的脸带着怨恨望着他。“我欠了你两条人命,你怎么不让我死,你想折磨我,让我活的绝望,生不如死是吗?冷邵玉,你说我欠了你,可你欠我的呢?你欠我的,你要怎么还我——” 歇斯底里的声音那么柔弱,被她嘶喊到那么绝望的说出口。 男人一时间停顿了,他邪性深邃的眼看着她。“本王欠你什么?” “洛殇的心。” 她把心都给了他,所以才会将自己伤的这么彻底,无数次她想过逃离,可都是因为对他的不舍,才会犹豫。 到底爱他什么,又怎么会爱上一个这么可怕的人。 冷邵玉挑眉,有些茫然,他阴着脸,冷眸下敛,像听错了一般。“你说什么?” 身下的女人光着身子,美丽的她如此憔损,被伤害到残破。她不止的泪水,望着他。 “你没有听错,你欠我的就是我的心。” 男人忽然冷笑,讽刺的开口。“你的心,你的心值什么?” 如果她真的爱自己,又怎么会对于纳妾无动于衷,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武逆自己,拒之千里。 那日,是她亲口说不爱他的,他至今还记得她那双坚定满满的眼睛。 如果她真的爱他,又怎么会害他的孩子。就算有再多的恨,也不至于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就是这么爱他的? “冷邵玉,你有一切,你却什么都没有给我。可我只有一颗心,全都给了你。我的爱,那么卑贱,卑贱到让你这般不屑一顾。” 她痴痴的笑。“今生今世,遇见你我从未后悔过。可爱上你,我真的恨死了自己。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我明知道自己只是她的替身可还是放不下,亲眼看着你迎娶别的女人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从来都不肯相信我,也不愿听我的解释。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想过要去害你的孩子。我怨你,恨你,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去害一个还未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 她泪眼婆娑,双眸早已模糊,打湿的睫毛可怜兮兮,她也会如此的脆弱。 冷邵玉哑口无言,浑身发烫,他脸色极其不好。“你说你爱本王?” “爱你......这就是我爱你的下场......”她自嘲着笑,却哭的好绝望。 下一刻,炙热的吻已经落下,他吻得她天昏地暗,甚至不给她可以喘息的机会,那么霸道,没有一丝情欲,他在索取着她所谓的爱。 161一步险棋 离开女人的樱唇,他抬起手缓缓擦拭去她眼角的泪,略有薄茧的手指心摩梭着她的棱角,沉默片刻,他说“洛殇,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可以离开了。” 他轻笑,随后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洛殇并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又要去哪里?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若是他回不来自己就解脱了。她真想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出现。 次日清晨,偏殿里一阵哭闹声传遍了整座王府。 “郡主,您快下来啊,郡主,使不得啊。”叶臻仰头望着站在高凳上摇摇欲坠手系白绫的女人,忐忑不安的劝阻。 “静王妃,您...您要节哀,且不能让王爷担心啊。” “您快下来吧......” 站在凳子上的司徒静雨哭的梨花带雨,她系好白绫,脖子探进圈套里,带泪抽泣着说“孩子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告诉王爷,我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服侍好王爷。”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焦虑的唤声。“王爷,你可算来了。” 听到声音,司徒静雨闭上了眼睛,踢开了凳子。 “郡主——” “静王妃......”丫鬟们忙上前。 门被人从外一脚开,男人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暗沉,他动作极快,甩出腰间的折扇,白扇在半空飞旋,划断三尺白绫。 女人的身体也随之跌落,恰好被他抱住。 司徒静雨轻咳两声,慢慢的睁开眼睛,她哭肿了的双眼可怜的望着他,又是流了泪,双臂紧紧的抱住眼前的男人,扑进他怀里。 “王爷......”她一边又一边轻唤,寻求安慰。 处于愧疚,冷邵玉任由她抱着,右掌也逐渐的抚上她的后背,给她安全。 他本想保住这个孩子的,却还是没遂了人愿。 这一抚,女人哭的更加厉害,她一身病态的白衣加身,更显憔悴不堪,司徒静雨杏子般的眼看着他泣不成声的说“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好,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臣妾没有脸再见王爷。” 因为亏欠,冷邵玉多多少少会觉得心酸,就算对她没有感情,也不忍她这般模样。 他双手扶上她的肩膀,较放温和的语气对她说“你没有对不起本王,孩子,以后会有的。” “王爷......”司徒静雨哭湿了他的衣襟,声音小到极致。“王爷,您怪姐姐了吗?其实,臣妾也有错,不该这个时候惹姐姐心烦,您不要怪她,要怪就怪臣妾,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的错。” 就算是装出来的模样,但她的话无可厚非很中男人的意,她越是这个样子,也越会勾起男人的欠意。 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乖顺一些,正如司徒静雨的懂事。就算偶尔会有不同,总归不该是洛殇那样的任性。 冷邵玉拖起她的脸颊,眸光浅浅,问道“你想要什么,本王都会给你。” 听完他的话,司徒静雨委屈的拼命摇头,拽上他的手臂。“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想永远陪在王爷的身边,只想王爷能把给姐姐的爱分给我一点,只要一点,静雨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此时流产的是洛殇,只怕眼前的人绝对不会问此话。冷邵玉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洛殇,所以想要物质上就此打发了她,休想! 司徒静雨含泪的眼底带着一抹诡异的冷笑,抱着男人的双手更紧了。 冷邵玉将王府王妃的大权交给了她,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司徒静雨在王府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冷邵玉,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男人走后,她得意的站起,叶臻扶着她坐回床上。 “郡主,这一步棋您下的可真是好险,吓死奴婢了。”叶臻至今为止,想起昨日里的那一幕,满身是血的女人倒在地上,她想想都觉得身后冒着冷汗。 司徒静雨勾唇狠笑。“不险怎么能让他相信,又怎么能除掉那个女人夺得执掌王妃大权。” 就算冷邵玉没有处置洛殇,也没有关系,毕竟这王妃的实权她已经到手了,也不枉费这一翻功夫。 叶臻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郡主,您觉得值吗?为除掉一个洛殇,不惜失掉您的孩子?” 这一句话问的,让女人立即变了脸色,刚刚还明媚到万里阳光瞬时千里云天。司徒静雨脸拉的很长,狠毒深深刻在她的脸上,写满了隐晦。 “掌嘴!” 叶臻闭上了嘴巴,无奈之下狠狠的抽打自己巴掌。 “我警告你,不准再提起此事,否则,你我都得死。”司徒静雨的话像圣旨一样,说的狠绝。 如果这个孩子是冷邵玉的,她到会不舍,可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那晚的宠幸,本以为自己怀有身孕,便请了郎中,郎中说她不过错食了东西,才会产生呕吐的现象。 司徒静雨很清楚那一晚来的不易,若不是冷邵玉将她错认为洛殇,也不会迷离中要她。 她也清楚,只怕以后再无被临幸的机会,也再无受孕的可能。她只有去求助那个人,她的主人。那人只告诉了她两个字。 虽是极为不情愿,可别无他法,只要先夺得大权除了洛殇,才会有她日后飞黄腾达的时候,不得已下,才上了那个一心倾慕自己又懦弱的蒙满卓彦王子的床。 那个晚上,她是那样的不甘,脱光了衣服在男人的身下受着煎熬,忍辱负重。 那一晚的屈辱,总有一天她要在洛殇的身上一样一样的讨回来。 近日,传闻北州南蛮作乱,边疆一片混乱,尽三个月内已有三名将领站死,北城失守,南蛮已经将至别城。 倘若只是贼人作乱,倒不足为意,然,听边境刺史禀告,这里多半混有各国乱臣贼子,他们想要匡复亡国,夺取武周政权。其中,就有最后一个附属国,卫国。 冷邵玉已经离府三日未归,恰逢太后病重,冷语心进宫迟迟未回,司徒静雨整顿府规,王府上下无人敢不从。只怕有心,也不敢违背,毕竟她现在手握重权。 凤栖寝殿正院里,静静的,除了阿玉轻扫着院子里的落叶,再无别的声音。 天冷了,洛殇褪去纱衣换了件浅色的布娟,领口处绣着繁花,很朴素,也很清纯。 她抱着琴走到院子,卓锦给她垫了个软绵绵的垫子,然后接过洛殇手里的琴放在石桌上。 卓锦不怀好意的顽皮一笑。“小姐,我们整日的待在这幽深的院子里也不能出去,实在无趣,您不是爱跳舞吗,就给我们跳一段吧。好不好嘛。” 原本想要抚琴,可这丫头非要叫她跳舞。 看洛殇没有反应,卓锦又说“就跳一支,卓锦好喜欢看小姐跳舞的,很美很美。这样吧,小姐跳舞,阿玉姐抚琴,然后,我......我给你们加油,怎么样?” 洛殇无奈的笑了,带有娇呻的模样看起来温雅乖张,她也极少这样。 阿玉拍了拍丫头的脑袋,好气又好笑。“你到真是会享受,让小姐给你跳舞,我弹琴,你倒好,自己享受去了。” 卓锦撇了撇嘴巴,嘟囔着“哎呦,我不是没阿玉姐你有本事吗,我要是什么都会,也早就抚琴了。” “好。”洛殇轻笑,算是妥协了。 阿玉也真是服了这丫头,也就小姐这样的主子才如此宠爱她,在将军府的时候,也是夫人将她惯坏了,才落了个这般无法无天的毛病。 要是换做了旁人,这丫头指不定死上几回了。 阿玉坐下,解开缠绕包裹古琴的布娟。手指滑上琴弦,这琴的音质很好,琴音响起,树下的女人也随之倾舞。 她步子轻柔,但并不是以往的柔美,而是柔弱,可能是近来身子不大好,才让她显得浑身无力,如此憔悴。 每个步子迈到标准极致,手指轻挑,魂欲飘飘。 阿玉的琴法都是纳兰教的,虽远不及洛殇,但也有动听。她仔细的弹着,抬起头时却错愕的睁大了眼睛,男人正站在洛殇的身后,看着她舞动翩翩。 卓锦吞了吞口水,阿玉刚要开口,冷邵玉示意她继续,不想她打断了女人的认真。 漫天而落的枯叶,踩在脚下发出莎莎的声响,洛殇从落花的妙美之春跳过了繁华的悲秋。 阿玉一个手指落错,扰乱了琴弦错位,洛殇舞动欲停,这几日劳心劳神,身子有些不稳,摇摇晃晃,恰好一只大掌将她牢牢扶住。 这温度,难道......是他? 洛殇转过头,看到的就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英伦,端正的五官,笔直的身材,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芊芊公子。 卓锦还想着多看他们几眼,偏偏被阿玉强行拽走。 洛殇移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触碰。 男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向石桌,大掌在琴弦上若有若无的滑动,一阵沉默。 这把琴,她保存的很好。 冷邵玉将琴递到她的手上,优雅的捡拾去掉落掺杂在她发丝里的枯叶,见她躲避,他还是一脸的平淡。 双手背在身后,走向房间,并说“跟我进来。” 162恨还是爱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将琉璃琴小心翼翼的摆放好,她转过身看着他优雅的坐下,翘着腿,样子很悠然自得,高贵的竟自倒了杯淡茶置于唇边。 “这是什么茶,如此难咽!”他不屑的皱眉,压低了声音。 洛殇没有理会他,谁知道这个男人又在发什么牢骚,无缘无故的来了这里,她被禁足,就连一日的餐食都要亲自亲为,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茶供他饮用。 转了眸子,她平淡的转身,既然他不肯走,只好她离开。 忽然腰间被一大掌缠住,硬是被他扯进怀里,坐在他的腿上,身体被迫紧贴着男人的胸膛,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可洛殇却心跳加速。 她不安分的动了两下,听他邪魅的开口道“你最好安分点儿,别乱动。当然,本王并不介意在这里与你做点什么。” 一双迷人魅惑十足的眼故意的撇向她胸口的高耸。 洛殇脸颊如染了桃花般绯红两侧,她别过脸,却被他生硬的擒住。 “你脸红什么?难不成想到了什么?还是说你想......要了?”他笑的鬼魅,嘴角浮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是一个完完全全可以颠覆众生的邪美笑容。 做了那么多次,他早就将她看光了,真不知这个女人还如此娇羞什么,不过她娇呻的样子倒也别有风情,自带俏皮,更让人着迷。 “你不说话,本王全当你是默认了,既然如此,我就发发善心满足你。”他眼底带着戏虐的笑意,手开始不安分的滑走在她的香肩,顺势游走到了她的胸前。 洛殇气愤的看向他,不情愿的开口。“冷邵玉,你又想怎样?” 男人似乎点燃了欲望,并没有因为她的开口从而停下动作,直到感受到她真的在避讳自己,他才停了下来,无赖般的语味说“不想怎样。” 明日他就要出征了,虽说小小北州南蛮还不足以让堂堂晋王亲自挂帅征战,但涉及众多亡国皇枝,尤其是卫国,他不得不亲自去一趟。 尚且,他要调查的事正此相关。 北州地方险恶,多则半年,少则也要一个余月才能回来,若是出了意外,恐不其然也可能回不来了。 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这个又爱又恨的女人。 他一只手继续扣在她纤细柔嫩的腰间,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迫使她正眼看着自己。 “你那日说爱本王,是真的吗?”他温和的眼盯着她,问道。 洛殇的那番话,足足让他前思后想整整多日,想不到这个女人的一句爱他竟然能让叱咤风云的晋王内心似比吃了蜜一样心觉舒畅。 像是不确信她那日的话,非要逼迫她再说一遍。 洛殇不知道今日冷邵玉是怎么了,他眼里往日的冰冷似乎都离奇般的消失了,如此温情,只怕又是自己的幻觉。 仰起脸,她淡淡的一口回绝。“假的!” 然而男人听了并没有恼怒,搂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直接将她完全的锁住,让她的身体紧贴自己更近一步。 他的薄唇在她耳垂软骨处轻声呢喃。“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什么时候能从你的嘴里听到一句真话。” 洛殇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却偏是挣脱不开,前世一定欠了这个男人什么,所以今生今世注定要同他纠缠不清。 感觉到怀里女人隐隐疏离的动作,他轻皱眉梢,一掌将她扯回,牢牢的按住,大掌扣在她的后脑,充满温情的热吻在她的唇上。 慢慢的品味着她的甜美,就算她不配合,他也有本事让这个女人无法挣扎。良久,他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她娇嫩的唇瓣,也不忘在那樱唇上挑逗般刻上一记轻吻。 玩弄着她的发丝,霸道的说“你要给本王牢牢记住,你是本王的女人,今生今世,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似乎对自己的话极为自信,让人听罢也深觉不容抗绝。 然而,却让身前的听者不禁冷笑,洛殇轻言。“今生今世......” 美眸对上他泛滥的双眼。“冷邵玉,如果你死了,我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改嫁。” 无论是出于气话,还是别的原因,洛殇都想这么说。今生今世,他凭什么这么轻易的就给她的一生定好了结局。 “改嫁?”他冷冷笑了声,语气依旧温和。“好啊,本王倒也好奇有哪个男人胆子那么大敢要我的女人。” 他手指宠溺的半曲轻点她的鼻尖,随后将她腾空抱起,向着偌大柔软的床榻走去。 他欺身而上,困束着身下的女人,顺势解开她的衣口,大掌游走在那白皙的肌肤,炙热的吻着她,仿佛要将这颗寒冰的心再次融化。 冷邵玉并没有向以往一样不顾她的感受强要,而是将头缓缓埋在了她的脖胫。“明日,本王同你的哥哥就要出征北州,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心一顿,神经连带着睫毛不由闪动,洛殇忽觉心口泛酸。出征北州,北州是个什么地方,她曾在将军府的时候听洛柯提及过,那样险恶的地势,想必作战也极其危险,不然朝廷也不会请他同哥哥前往。 怪不得那日他会对自己说那番莫名的话。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可以离开了。 可她怎么,怎么一点儿也没觉心喜,反而像背负了沉重的担子,忐忑不安。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男人勾唇浅淡的说道“不用这么忧心,本王不会死。” “晋王是不是太过自信了,我不过是在庆幸,自己有那么一丝可能再也不用见到你。”她嘴硬道。 冷邵玉忽然笑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搂着她,安安静静。 她双眸颤动,顷刻,才开口。“请你......不要为难他。” 这个女人,还真是无时不刻不在为洛家着想,倘若她知道自己不过只是洛柯同纳兰手上能够利用的一枚棋子,又会怎样? 冷邵玉优雅的笑着,手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似乎又无奈般的皱了眉。“想说的就只有这个?没有别的?比如......” “没有。”她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 冷邵玉不再开口,眯起眸子浅浅轻笑,紧搂她的香肩,斜倒在了一侧,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什么也不做。 那日洛殇的话,她每个柔弱的神情,似乎就那么轻易的打开了这个长久的心结,其实他只要知道,她爱他,就够了。 无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冷邵玉都不想去追究,这个女人已经彻彻底底停在了他的心口,他不能再去否认,也不能失去。 所以不会放她走,这辈子都不会。 等出征回来,他会给洛殇想要的一切,包括久久未曾说出口的爱。 听到男人的轻柔的酣睡声,洛殇缓缓的偏过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心里闪过千丝万缕的复杂...... “我到底该恨你,还是该爱你,冷邵玉......” 163远负君心 三更天时,窗子外还是一片阴黑,因为深秋以至,所以夜晚逐渐的漫长。 冷空气不知怎么就溜进了室内,吹的烛台上的荧火时起时灭,洛殇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上面有些褶曲,她手指慢慢抚上,甚至还能感受男人不曾离开的温度。 有些发凉的床榻,印在她掌心,想必他离开很久了。昨夜他的温柔将她的心捂热,冷邵玉总是能在她想要狠下心的时候把她再次拉回痛苦。 像是想到了什么,洛殇睁大了美眸,匆忙的起身,拾起架子上的披风推开门。 门刚被推开,迎面而来的一阵冷风已经悄悄袭入她衣袖里,瑟瑟发凉。洛殇顾不得系好胸前的丝带,她喘了口气,跑下台阶。 那一缕白茫茫的气息随风飘散,与这将至黎明的夜色混为一体。 白色披风在夜里随着女人轻盈的步履辗转反侧,划过一个银光美丽的弧度,飘拂在她的半身后。长而柔的落地裙摆如花般恰在她脚边盛放,白色银羽让她看起来恍若瑕光,瞬间即逝,又是那样的冰清玉洁,像北国雪山峰上那朵盛开最美最洁白无暇的雪莲。 三千青丝长如源水,半卷风敛,裹着她的纤弱柔美的身子,吹剥着她精致泛白的脸颊。 她浑身动感半若半离,不似真人,透露着一股飘然的仙气,无论何人见了,只怕都会为她的美而眷恋。 她气喘吁吁跑过长廊,却听身后阿玉焦虑的声音。“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阿玉一早起来拾取花汁,离的远远的就瞧见一白衣翩翩的女子,仔细一看,真的是她。 打量了她一番,阿玉才说“晋王已经离府了。” 两弯拂烟眉梢,睫毛缓缓垂下,如月般清凉的眸子一片云雾渺茫,满是流离失望,她远远望着那扇禁闭的凤栖寝殿门府,没有开口,倒吸了冷气,凄凉的转了身,在未散去的月影儿下一步一步原路返回。 阿玉摇头叹息,其实就算晋王还未离府,她也是见不到他的,因为晋王根本没有解除她的禁闭,洛殇是走不出这所宅院的。 此时,皓月当空,王府的大门外,浩荡如烟的百万雄师整齐的矗立满整条长街,整装待发。 男人一身黄金铠甲,月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胸前的护心镜微凉,吉光片羽粼粼闪闪,一身雄风抒写他满身刚毅。 司徒静雨指尖轻柔拂去男人肩膀处沾染的一丝尘埃,她眼睛顿时湿润抱紧他的腰间,唤着“王爷,您一定要快些回来,臣妾好舍不得您。” 光亮挥洒在他半张俊美英气的脸上,刻着那张棱角分明的端正五官,而他的目光一直紧缩在深院门侧,等一个身影的出现。 女人的头轻靠在他肩膀上,黄金铠甲有些微凉,完全感受不到男人的体温,除了冰冷。 良久,直到莫云开口。“王爷,北师可以出行了。” 他才隐隐收回视线,拍了拍依偎在自己怀里女人后背,转身上马,铠甲衣口处大红披风在后飞扬。 正当他带着一丝失望准备前行时,身后一阵轻柔的琴音遥遥回荡,从凤栖最高层的阁楼传响,宛若天籁,又具悲凉。 寒风中,他勾了唇角,望着那云端的阁顶,浩浩荡荡的大军迎着夜色扬长而去...... 司徒静雨瞧着男人远行而去的队伍,立即变了脸色,她双眼阴毒眯起,笑意绵长。 她的机会,到了。 一夜冷风未尽,阁楼很安静,只有缕缕清风来袭,几只自在的鸟雀停落在栏杆枝头,偶尔也会吟唱着轻柔的乐曲。 长发包裹下的女人,歆长的手指抚在琴丝上,她的头轻轻枕着手臂,当光线照射过半张脸,睫毛才有意识的动了几下。 睁开双目,睡眼朦胧里远远看见阿玉抱着披风同卓锦二人姗姗而来。 “小姐。”卓锦甜甜的抱住她,亲昵的唤着。 “小姐,你是不知道,晋王刚走,那个狐狸精果真不怀好心,仗着自己有实权把府里整顿的人心惶惶,这一大早,她就已经赶走了家丁奴婢近百来人。还说什么是在中正府里的规矩。”卓锦撇了撇嘴巴。 阿玉将披风搭在洛殇的肩膀上,点了点丫头的额头,假意嗔怪着说“就属你话多,她怎么样且不说,与我们又何干。” 司徒静雨大权在握,她野心勃勃,这样的事是迟早的,也不足为奇,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晋王出征,就连郡主冷语心也不在府中,这个时候,她们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且不能再生事端。 “小姐,晋王这次是同将军一起前往北州的,您说他会不会......”阿玉最担心不过的就是此事,晋王一直仇视将军,倘若他对将军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洛殇停顿片刻,迟疑的眼睛看着她,淡淡的说“他不会。” 并不是因为男人曾答应过她,是她愿意相信,冷邵玉还不至于此。 164三千白练 短短几日,司徒静雨定下的府规就已不下百件,府里的人不敢吭声,闹的人心惶惶,就连熟人对面相遇也是低头匆匆而过。 为树立威信,她将偏院布置的同正殿一样,甚至一花一草都不能有所偏差,这可苦了那群奴才婢女们,夜以继日的劳作,还要时刻顾及女人的施威。 但凡服侍过洛殇的奴婢们,都被她调遣去了别处,更有甚者每日受她的脸色,若是何人多言一句,就要遭受非人的毒打。 众人不敢言,更不敢怒。 一早听闻因下人失守,宁辉堂三千白练尽被烛火燃断,这是犯了宗族大忌的,所以这一清早,大堂的鞭打声接连不断,传遍了整个王府,就连凤栖寝殿内院每个角落,也都能清晰的闻见哭声。 “小姐,您不能去,火烧三千白练,这是犯了大忌讳,就算您去了也不能救她们。”阿玉一直拦在门前,不让洛殇有机会离开房间半步。 司徒静雨心狠手辣,那十几个丫鬟注定无法存活,何况她一直仇视洛殇,正愁找不到任何理由,若是此番去了,她必定不会轻易的放过洛殇。 “小姐!你去了非旦救不了她们,只会让司徒静雨的诡计得逞,您知道的,她这么做就是在引您出现,好有机可乘。” 阿玉打听过了,那十几个丫鬟都是曾经服侍过洛殇的贴身丫头,洛殇被禁足,她们不肯归附司徒静雨,甘愿留在宁辉堂清理门户。 正此让司徒静雨逮到了机会,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收手,杀人不过头点地,依司徒静雨的性子,一定会深究。 洛殇怎会不明白,可那是十几条人命,就算有一丝希望的可能,她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全力。 她缓缓抬起眼眸,看着阿玉,从容的说“正是因为我知道,才不能让她们因我受牵连,而无辜丧命。” 阿玉摇了摇头。“她大权在手,您要怎么和她斗,小姐应该很清楚,司徒静雨对您恨之入骨,您现在该做的就应是闭口不问,待寻时机。” “如果她们因我受牵连,就算待寻时机,她们又能活吗?”洛殇淡笑,无论怎样,她都要去。 看她这样冥顽不灵,阿玉再不能苦口婆心的相劝,她直接关上了房门,紧接着,响起一阵门锁声。 洛殇皱着蛾眉,敲打着房门,她心急又无奈的开口。“阿玉,你快把门打开,我真的不能看着她们就这样因我白白丢了性命。” “她们是无辜的......” 拍声不断,洛殇心急如焚。 阿玉静看着上了锁的房门,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钥匙。“她们是无辜,可小姐更加无辜。您今日不去,觉得愧疚于她们,但如若今日我让小姐涉足于任何危险,阿玉更不能原谅自己。” 她转身走下台阶,背对着房门,深深呼吸,又说“哪怕小姐会怪我,我也绝不会放您出去。” 她这一生都为还洛家的恩情,纳兰叮嘱她好生照顾洛殇,虽然几次让她涉险,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洛殇有任何的闪失。 听到房门外侧越来越小的脚步声,洛殇知道她走了,抚在门板上的手渐渐收回,她轻靠在门上,不知怎样才好。 洛殇坐在地上,半仰着额头,忽然门的外侧传来卓锦的唤声。 “小姐,您在里面吗?门怎么被锁上了,小姐......” 听到卓锦的声音,洛殇重燃希望,立即回应她。 不明情况的卓锦拾起斧子斩断了门锁,还未来得及开口,洛殇已经远远跑出院子。 大堂外的庭院里,十几个丫鬟奴才跪在地上,浑身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脸上红肿满是淤青,身上伤痕累累,裂开的伤口迸发着滚热的液体,粘染了地上的尘埃有些脏兮。 台阶上坐在阴凉处石桌旁的女人一身华锦金丝缕衣,颗颗偌大珠玑采用南海宝石镶嵌汲取精华铸成,头上华美珍萃步摇随着她细致的动作轻轻摆动。 她眉间一点梅砂,一双丹凤眼漫不经心的瞧着高举在手的杯子,眉毛上翘,带着跋扈之势,红唇微抿,边角挂着冷冷笑意。 “静王妃,还要......继续吗?”持着粗壮结实长鞭的奴才小心翼翼的问,额头上流淌下冷汗,也不敢轻易的擦拭。 司徒静雨悠闲的享受丫鬟摇扇下的清凉,她一挑睫毛,高傲的扬起唇角,不冷不热的说道。“没死,就继续。” 这个女人的心真的狠到如蛇蝎一般阴毒,面相的柔弱温和下,那笑容就像鬼魅的妖姬一样。 奴才们虽不忍这样活生生打死她们,但也无可奈何,若是力道儿不够被女人听了去,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谁还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整洁的地面都被鲜血溅的沸红,他们的肉体似乎都要被鞭子打烂了,然而司徒静雨并不让他们这么快的解脱,非要将这群人活生生的折磨到死。 一直站在司徒静雨身后的云袖有模有样的走上前,因为恢复了原职,她自是更加目中无人。 “王妃,三千白练已断,就这样将他们鞭打至死,岂不是太便宜了这群贱民。”云袖轻咳几声,斜眼撇了一眼地上面目全非的奴才们。 心想,活该他们跟随洛殇,否则也不会饱受今日刑法之苦。 司徒静雨轻描淡写怡然的问她。“那依你看,该如何?” 云袖若有所思的笑了,一步步走下台阶,一颗豺狼的心高悬起,她冷哼一声,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 “过——钉——板。” 众人听闻,皆是闻风丧胆,谁也不敢抬头,各个脸色煞白,汗流浃背,心跳也由之加速。都知道云袖心肠歹毒,哪成想她竟残忍到这地步,对待朝夕相处多年的人都能做到如此心狠。 司徒静雨只是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她倒也想看看这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堆烂泥是什么样子。 片刻,十几个强壮的大汉抬着一张长有几十米,宽有十几厘的厚厚铁板吃力的走来。 ‘砰’的一声长音落地,久久回荡。铁板上面密密麻麻细长的铁钉直立,那针细的钻孔,让人见了便心生畏惧,这钉足足有银针那么长,扎入身体就好比十指连心般刺痛,更别说要从这样的铁板上爬过。 哪怕地狱里厉鬼手下的酷刑都不及此法残忍,这些人已经浑身是伤没了力气,爬过去,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而是彻头彻尾的肉体折磨。 奴才丫鬟们看见此板惨白的脸没了一点儿颜色,他们缩着身子连连后退,不顾自己身上的痛也要挣扎。 “若是爬过此板还能活下的人,就可以不死。”司徒静雨勾着自己细长的指甲,笑的诡糜。 云袖朝着一旁的奴才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不......静王妃饶命,饶命啊......” “杀了我吧,司徒静雨,你杀了我们吧......” 满身是血的丫鬟奴才,被壮丁强行架到顶板前,细长的顶尖晃刺着他们的眼睛。 在场两侧站立的丫鬟下人腿直哆嗦,不敢直视的紧闭双眼。 就在这群下人奴婢双膝距离顶板仅有几厘,闭上绝望的双眼之时。 “住手——” 清脆的声音响彻大堂。 众人将头转向门院,看到迎面走来的女人时,终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素锦轻衣穿在她身上,总是有着一种淡雅高尚的纯美,毫不张扬。 司徒静雨看她一步一步走来,眼底的笑意更加浓重。 “王妃......”丫鬟们如见救星小声的唤着。 “姐姐怎么来了,莫非也想瞧一瞧热闹?哦......让本妃想想,似乎姐姐不该出现在这里,王爷好像并没有对你解禁。”司徒静雨拂起袖子琛笑。 高洁水般纯粹的眸子掠过地上那群浑身是伤的奴才丫鬟们,洛殇微蹙蛾眉,眼里闪过心疼的哀伤。 她半倾高雅的面容,高冷写于脸上。“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司徒静雨勾起嘴唇,满意的笑了。“妹妹怎敢要求姐姐,他们犯了大忌自然要接受惩罚,若是轻易的饶恕他们,岂非不将宗法之规放于眼里。这等徇私舞弊的罪责,妹妹可是担当不起。” 隔着几步之遥,她们对视而望,洛殇依旧那般从容,她淡然的说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司徒静雨有意不答,只是轻笑。 身后的云袖笑的得意,刁钻的语气带着报复得力的自满。“他们可是犯了重罪,王妃该清楚宗堂三千白练尽断理应承受什么样的后果,既然您如此想替这群贱民求情,那也只有一个办法。” 她上扬的唇角缓缓沉下,眼中布满阴毒。“您来替他们受刑。” 165代替受刑 话音刚落,众人忧心忡忡,皆半抬起头眼望洛殇,刚舒缓下来的心又是不能安生。 晋王出征才几日,府里竟生翻天变化,如若说王府庄严素雅让人不敢多言,那而今,便是这阴狠之风让人无法开口,哪怕一句话说错,都会葬送了自己全家的性命。 女人长睫一抿,一双明眸正对台位中央的司徒静雨,两排皓齿,就这么亮莹莹地缀在她的脸庞,颖颖耀着她一身书香美卷之气,冰洁如她,高傲亦如她。 平淡的脸上如无风拂过的湖水,波澜不惊,美得让人妒忌。 云袖见她沉默许久,抚耳弄姿,阴阳怪气的问道“王妃考虑的如何?” 这钉板,就算是一个强壮男人也是不能忍受此痛苦的,况且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不自量力。 洛殇看着司徒静雨,淡雅的双眼非颜澄美。 “好。我代他们受刑。” 跪在地上的奴才丫鬟们泣涕涟涟,眼睁睁看着洛殇走近钉板,看着她暂时的犹豫,却没有丝毫反悔之意,义无反顾的弯下双膝,硬是跪上细长的钉尖。 跪上的那刻,洛殇紧紧咬着双唇,眼里含着晶莹,她蹙起眉间,一点一点向前挪动身子。 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钉头穿入她的双腿,膝盖,顶着她脆弱的骨骼,针孔穿透肉体,那种钻心的疼是人无法承受的痛。 细长的钉尖比针还要锋利,在她的双腿留下一排密麻细小的钻孔,红色的血染红了她下肢浅色的裙子,爬过的地方,是一道绵长的血迹。摩擦在最上端的钉尖处挂着的血珠顺着冰凉的钉头缓缓流淌,缝隙处存留着血淋淋的殷红,在阳光照射下格外的刺眼。 她紧紧咬着唇,攥着拳头死死捏着衣衫。忍受着坚硬冰凉的钉头扎进肉体漫长的痛感,钉的锋利一点点渗透,像刀子一下一下剥去她身上的肌肤。 她呼吸减弱,就连喘息也是那么疼,膝盖似乎粘在了铁板上,被钉子牢牢的定住,无法抬起。她每动一下全身的神经仿佛要强行离开身体,那么痛...... 坐在高处的司徒静雨得意的瞧她缓慢的爬着,嘴角露出歹毒的笑容,心里无法形容的畅快。就是要看着她一点点饱受折磨,让她尝尽所有痛苦,才肯满足。 云袖冷眼看着洛殇,她眼中忽现狠光,一甩手里的长鞭,打在女人的背上。 招架不住这突然来袭的鞭子,洛殇身子半倾倒在铁板上,整半张身体都被钉子穿透,她忍不住痛苦的轻吟一声,汗流浃背,淋漓而下。 “王妃......”跪在地上的那群丫鬟奴才们再不能看下去,带着浑身的累累伤痕也要迈入钉板。 “别过......来......”女人撑着身子强忍剧痛,她艰难的开口,只说了这沉重的几个字。 惨白的脸对着司徒静雨,没有屈服,只有不变的顽强。 在场两侧的丫鬟无不默然泪流,她们再不顾其他,一齐跪下,请求司徒静雨。 就连叶臻也是皱了眉,不得不对洛殇萌生敬意。 看也看够了,司徒静雨暂时还不想洛殇这么痛快的死,至少在冷邵玉回来之前,她必须要承受更痛的折磨。 司徒静雨指尖轻点阳穴,阴柔说道“本妃也累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她对着身后的奴婢吩咐了声。“我们走。” 听完她的话,台下站立两侧的丫鬟们立即跑过去,将洛殇扶下钉板,因为无法站起,浑身无力,她只能栽倒地上,脚下如化开的大片血泊。 洛殇拧着朱砂月眉,颤动的双眼直直看着司徒静雨,吃力的说“记住你的话,放过他们......” 司徒静雨冷哼一声,率领众婢转身离去。 丫鬟们跪在洛殇身前感激涕零。“王妃,我们不过是一群卑贱的奴才婢女,怎么值得您这么做。” “王妃......” 洛殇倒吸着冷气,她额头上的汗越积越多,样子很痛苦,她没有回答,因为早已经没了力气开口。 双腿全是血,衣服已经和肉紧贴在了一起,几乎看不到完好的地方。 丫鬟们将她送回凤栖寝殿,私下里送来好些治疗恢复伤口的药,洛殇坐在床头,阿玉轻轻的给她擦拭双腿上的血,鲜红染透了盆里的水,一片浑浊,有些发腥。 那双裸露在外的美腿,经过擦拭后,白皙柔滑上是密密麻麻的钉子穿透过的钻孔,细小的伤口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无法察觉。 阿玉恨透了自己,含泪给女人擦拭着药,这白色的粉末一落入伤口就像无数虫子在撕咬她一样难耐。 洛殇痛的不禁嘶了一声,看到阿玉瞬间抬起的眸子,她又忍下尽量不让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 “我......我没事。”她想了想,笑着说。 阿玉只顾给她擦药,也不理会,心疼的泪却是没用的流下,她极为小心的遮掩过去,又继续上药。 “阿玉,我真的没事。”洛殇笑着,嘴唇却是已经白的没了其他颜色。 “小姐,您是人,不是神。在你想救他们的时候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您能不能......能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为自己活一回。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为自己活,单单她没有,上天没有赋予她这个权利。从她醒来时起,纳兰就已经告诉她,她的命是洛家的,活着也是为了洛家。 冷邵玉告诉她,她今生今世活着就是为了偿还洛家欠下的债,她没有别的选择,就连死,也要由别人支配。 她拿什么为自己活一回。 也许她有过为自己着想的机会,可自从爱上了那个男人起,便再不能。 “阿玉,卓锦在外面跪了许久了,你让她进来吧。” 阿玉一转脸色,瞄了眼门外,立即说“跪的时间越长,她越能长记性。” 166搬离凤栖 院子里的卓锦一声不吭,委屈的跪着,她嘟起嘴唇,低头默默的抹着眼泪。 当看到洛殇那双血淋淋的双腿时,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所以才肯听话,乖乖的任由阿玉责罚跪在这里,顶着正午的烈日,也不能心生一丝抱怨。 “呦,这不是王妃最偏爱的丫头卓锦姑娘吗,怎么跪在这里?王妃也舍得让她的丫头就这么受着炎炎烈日的煎熬?” 冷嘲热讽刺耳的话从头上方传入卓锦的耳中,摩擦着她耳膜发热。 低着头瞧见这双深色的绣花鞋,裙摆典型繁花镶边颜色,单是这刁钻的语气,也能分辨出此人是谁。 卓锦心里本就烦躁,她忍耐着不抬头,也不同她拌嘴。 身前的女人冷冷笑了一声,怀有居心叵测的讽刺说“王妃,她可还好?” “钉板上挂着的显眼深红,姑娘得空可以去仔细瞧瞧,说不定啊,会更有感触。”她得意的笑出声音。 卓锦鼻孔张的好大,喘着愤怒的大气,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 她猛然站起,甚至都没有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一拳头就已经朝着那张丑恶的嘴脸挥了上去。 “死丫头,你敢动手?”云袖有些吃惊,整张脸满是愕然,更是愤怒,这丫头是长了几个胆子敢对她动手。 卓锦一只手狠狠攥着云袖的手腕,身体矮小的她点起脚尖灵巧的一伸手扯过云袖的头发,强拉硬拽。 她张牙舞爪,毫不留情。“动手?我还要动嘴呢!” 说着,她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上云袖的胳膊,坚硬的牙齿就差没把她的肉咬下来。 云袖疼的冲着身后那群奴婢大喊。“你们还站在那里等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疯丫头给我拉走。”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几个奴婢这才走过去,强行遏制住卓锦,她们也是恨透了云袖,但却并不敢声张,只能服从,毕竟云袖现在是司徒静雨身前的大红人。凌驾于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云袖瞪着面前被遏制住还在挣扎的丫头,她头发凌乱不堪就算了,摸上去都会缕缕掉落。胳膊被这死丫头咬出血,似乎真的有掉了一整块肉那么疼。 云袖朝着卓锦走过去,看着她蠢蠢欲动的挣扎,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真是个疯子!” 卓锦嘴角带着云袖的血,眼睛睁得好大。“对待你这样的坏女人,我不需要正常!” “你——”云袖再一挥手,被身后的女人叫住。 司徒静雨在众人的搀扶下,迟迟而来,只看这架势就够气派,头上珠钗前后摇摆,浓妆艳唇,让人感觉更加凶狠。 “让你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做,何必同一个丫头计较。”她轻蔑的看了眼卓锦,骄傲的仰着头,目中无人。 云袖笑了,盯着丫头,对身后的众位奴婢吩咐道“即刻起,静王妃就是整个凤栖寝殿的女主人,你们还不快将这里所有碍眼的东西都给我丢出去。” 丫鬟们各自相望,司徒静雨要住进凤栖寝殿,那王妃怎么办?她这是要将王妃赶走吗? 看这群丫鬟未动,云袖大声吼了一嗓子。“都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奴婢们不敢不动,只能硬着头皮照她的话做。 云袖不忘补充了句。“丢出去的东西里,自然也少不了碍眼的人。” 卓锦看着她得意张扬的表情,以及司徒静雨那副狐媚的嘴脸,心里的火气像洒了油一样,顿时高冒三丈。“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赶走我们?这是晋王给王妃准备的寝殿,司徒静雨,你这个坏女人,你有什么资格住进这里!” “找死!”刚刚被这丫头打了一拳,又咬了一口,那狼狈不堪至今还怀恨在心,云袖咬牙切齿,想要就此除了卓锦。 只听司徒静雨不紧不慢的说“有没有资格,要看这个。”她嘴角勾起,摇了摇手中的玉坠。 这是协理王府大权的玉硅,冷邵玉将大权交给她,她自然也是有这个权利的。 内院的房门被丫鬟敲响,看到床上的女人,她们不知怎么开口,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无非是在洛殇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渍。 沉思一会儿,丫鬟们才将事情向洛殇阐述清楚,然后,就要搬动房间里的东西。 “把东西放下。”洛殇恍惚昏沉的眼睛注视着丫鬟们双手抬起的物件。 她们停顿住,转身看洛殇。“王妃,可是,这是静王妃的指令。” 当初,冷邵玉让她住进凤栖寝殿,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哪怕是仅为在她身上找寻一点儿白月娥的影子,但只要不是他亲口让她走,她都不会离开这里。 丫鬟们不知如何是好,搬起东西的手虽犹豫不决,不知该放在哪里,却是迟迟没有放下。 此时,敞开的房门外司徒静雨携带众位奴婢走来,她步履放缓,轻轻摇着手中的圆扇,似有嘲讽的说“姐姐还真是念及情分,不过,失了王爷的恩宠,又有什么权利住在这等地方?” 众人皆退在两侧,不敢抬头。 清秀的脸病如西子又胜三分,鹅长圆润的脸是一种无法形容出来的气质美,有些高傲的魅力总是能让人一眼不能不忘怀。 洛殇看着她。“只要不是他亲口对我说,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离开这里。包括你。” 司徒静雨脸上假意温柔的笑逐渐褪去,丑恶阴狠在她的眼底一点点蔓开。她鄙夷的冷笑。“哦?无论是谁吗?这话说的是不是太早了。” 阿玉被丫鬟们强行拖走,众目睽睽之下,司徒静雨走近洛殇,她细长的深红指甲像染过血一般抓紧洛殇被受钉子刺过的半面肩膀。 那半张身子连带着双腿,无数个细小的窟窿像针扎一样掏心的难受。 “不想搬走,是不是还在贪婪着你正妃的位子?真是妄想。王爷为何让你住在这里你比我更清楚,如今的你,就连那么一丁点儿可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难道你真想听王爷亲口对你说吗?洛殇——” 她的指甲扎进洛殇的肉里,眼里带着笑意。“你不想走也可以。” 司徒静雨向她耳边靠近,轻声说“我会满足你的心愿,把你送回洛家,还有那两个丫头。” 只不过是活着回洛家,还是尸体而已。 汉朝王府背后有丞相岳凍阳撑腰,晋王一走,如今洛柯也不在京师,纳兰绒雅独自留府,国公世家的身份早已有名无实,司徒静雨这个时候想要打垮洛家简直易如反掌。 比起这些,重要的是政治烟云。 国公毕竟也是开国功臣,哪怕世家衰微,但名声也是有的。朝堂之上,丞相岳凍阳手握重权,跋扈之风日益猖獗,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早是无法忍受。然而岳凍阳要的就是这些老臣沉不住气,这才会让他有机可乘。 倘若司徒静雨真的有意针对洛家,汉朝王必定会参上一本,那些右派朝臣趋炎附势,也定会逼迫平庸的圣上不得不下命令。一旦涉及到了国公世家的声誉,也便勾起皇家宗族的庞大利益,那些老臣定会按捺不住,公开同岳凍阳对抗。 太后年事已高,圣上懦弱无能,只怕到时不仅仅是洛家如临灭顶之灾,就连国公等皇亲一族也要遭受被诬陷名誉尽毁的罪名。 “我想,你不需要考虑也该清楚怎么做?”司徒静雨笑意不减。 —— 紫金阁外,洛殇微侧着头看着这所熟悉的宅院。 兜兜转转,她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是她刚嫁进来的那个晚上,他喝的烂醉如泥,将那身绛纱喜服在她眼前撕碎,他说,要用她的一生来偿还洛家欠下的债。 从此,洛殇的命运也就被牢牢的定格。 这所废弃的宅院,不知是否因无人经过,无人清扫的原因,所以才会显得那么阴森,那么幽深。 就连门前的台阶旁,也长满了杂草。 阿玉同卓锦扶着她走了进去,这里的院子还是和空地一样,空落落的。梧桐树都已经枯死了,那几棵树干上的斧痕将洛殇的回忆带回那个晚上。 因为这枯死的梧桐,冷邵玉竟真的要杀了她。 院子里,满地枯黄的叶子,尘土飞扬,树下的石桌上堆了满满的落叶与尘埃。 卓锦想将东西先放进屋子,刚一开门,整扇门都朝着她直压过来,幸亏她躲避的快,否则就要被这厚重的房门压在了底下。 屋子里阴暗潮湿,满屋子全是灰尘,呛的卓锦拍胸脯咳嗽,所有的窗子都是关着的,屋子像发霉了一样,各处都是白色的蜘蛛网挂在上面。 “这......这还怎么住人嘛。”卓锦负气的将包裹丢在桌子上,顿时掀起一片尘土。 阿玉将洛殇扶到一旁坐下。“小姐,委屈您了,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和那丫头把这里简单的收拾一下,很快的。” 洛殇点点头。 上天似乎有意和她开了个玩笑,倘若最初她没有走进那个巷子,也就不会同那个男人再有交集。如果断崖之时,她没有救他,也就不会住进凤栖寝殿直到爱到不能自已。 现在,花随叶落,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167再陷渊潭 回到紫金已有多日,司徒静雨向府里众人下了死命,任何人都不能踏入紫金阁一步,凡是发现有任何救济或同紫金阁往来之人,无论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她想要活活困死洛殇。 还好有几日前丫鬟们私下送来的那些药,洛殇双腿恢复大有好转,她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被裹在风里,静静看着眼前大片没有生命存在的地方。 以前,她在这里种植过很多樱花种子,都已经发芽了,可现在什么都不剩,荒芜的空地让人看着也觉得心里发空。 离开紫金阁的时候,洛殇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准确的说,从男人给她希望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失望。 她站在这里许久,从半边夕阳染红天空直到现在凉风阵阵的夜幕而临。 阿玉从屋子里出来,端着一盆清理过的房间的污水,看见女人呆呆的站着,她走过去。 洛殇的鼻梁很高,骨子里透着一种傲世万物的高洁,画墨的眉梢像是精修过一样,刻在她的脸上。无论何时都淡漠的双眸仿若含水,美的高傲优雅,她静静观望着那片空寂。 高腰的长裙一直系到腋下,白色的曲裾滚着银玢轻纱,绕身而缠,后摆成弧形拖在地上,长发自然散落,在她极尽美态的身后轻轻摆动,没有任何奢靡的饰品修饰,除了淡雅,再没其他。 阿玉抬起头望了望逐渐染黑的夜空,说道“小姐,天凉了,您在这里站有一会儿了,进屋子吧。” 洛殇轻吸凉气,秋目水眸如这夜晚的月一样。十几天了,远在北州的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怨他,真的怨他。 怨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做别人的替身,怨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让她活的这么悲苦。 她无数次不在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救这个男人,同他藕断丝连,纠缠不断。不是希望他死吗?况且冷邵玉也说过,他死了,她就自由了。 可是自从他穿上战袍铠甲离开京师的那刻起,洛殇的心无时不刻不在担忧着千里之外的郎君。 如果她当初不那么倔强,就像冷邵玉说的,做了替身又怎样,至少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她。如果她不那么计较,他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将对白月娥的爱分给自己。 也就不会有这么久的爱恨情仇,她的心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背负伤痛。 “小姐。”见她没开口有些发楞,阿玉皱着眉提醒道。 洛殇缓缓收了目光,不想让人读出她的思量,她轻声说“我记得曾让你收取过勿忘我的种子,还在吗?如果还有,把这里都种满吧。” 阿玉知道那一直是洛殇心中的忌讳。怎么,她怎么忽然想种那些花了,难道她不介意了? 阿玉试探着问“可勿忘我,是......” “我知道。”没等阿玉将话讲完,洛殇已经淡笑着打断了她。 女人眼中水晶般的清明,像世上最美的明珠。她说“没关系,我也很喜欢那种花。你去忙吧,我过一会儿就回去。” 阿玉多说了几句唠叨的话,才走。 洛殇想过了,只要冷邵玉能够平安回来,她可以不再介意他的心里爱着一个永久的亡人。 她回过身,随风吹来一阵烟雾,有些刺鼻,是哪里起火了吗?洛殇皱眉,眼瞧着紫金阁高大的墙壁上空浓黑的烟直入夜晚的天空。 圆圆的冷月逐渐被黑云遮掩,半面却也显出血红,奇异的月相,弥漫着周围森冷诡异的气息。 这个方向,是凤栖寝殿的位置。洛殇细心回想着,不对,应该是凤栖的后院,后院......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手心攥紧,十分心急,也不顾自己双腿上的伤匆忙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那是供奉白月娥牌位的灵堂,那么隐蔽的地方,怎么会突然的失火。然而洛殇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只想着白月娥的牌位不能烧毁,一定不可以。 否则,那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一生都会活在对白月娥的亏欠中。 长廊上,白衣拖地而起,向着那火势熊熊的方向跑去。 大火是从里面燃烧起来的,洛殇到的时候,那间房间上的牌匾已经倾斜歪倒在了一侧,似乎很快就要断结,火势很大,缕缕青烟从窗子的缝隙飘出,洛殇脑子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去想为何燃烧的火焰没有引起府中人的注意,为何这么久,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提着脚下落地的长裙,跑入其中。熊熊烈火里,袖子捂住嘴巴,寻找着那块墓碑。 白丈从底部一直烧到最上段,屏风横插在窗子一侧,桌上的酒撒了一地,更添劣势,到处都是红色的火苗。 终于在桌子底角处,她看见了那块黑漆漆里横在一旁的墓碑,晕烟呛鼻,洛殇急忙的将牌位抱起,一声断裂在火中响起。 她看着断了的一截掉落在她脚下,片刻的迟疑,捡起地上的那半。 那次在后庭的大火中,小竹说是冷邵玉不顾生死救了她,他真的可以为了她不顾生死吗? 腿上的伤本就没有痊愈,这一折腾更是煎熬,每走几步,就觉得下肢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儿,好不容易撑着身子勉强走出火海,然而,满院站立的人却让她的心玮玮而立。 众人规矩的站在两侧,等候正中央的女人吩咐,他们脸上带着担忧和无奈。 看到司徒静雨点了头,身后一群下人才提着水桶解救这场大火。 洛殇轻咳两声,她轻蹙画眉。 “趁王爷不在,姐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放火毁灵堂,王爷若是知道了,该有多失望。”司徒静雨一脸故作的正义,说的振振有词。 看这样子,她是有备而来,只为设下这一天衣无缝的圈套。而她又算准了,洛殇也一定会配合她入了这个计谋。 沉默的脸上,有一丝轻微的起伏,洛殇不想解释,因为一切都已经无用,她从容的开口。“是不是我做的,你比我更清楚。” 为了除掉她,司徒静雨还真是不择手段。 司徒静雨慢步上前,站到洛殇的面前冷笑。“灵堂怎么就会无故失火,你又为何会第一个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府里的众人都是瞎子吗?想趁王爷不在,毁了灵堂,怎么,敢做不敢当?这可不是将军世家该有的风范。” 她步步紧逼说着子虚乌有的话,下一刻,司徒静雨直接拽开洛殇的手腕。 灵牌坠地,众人眼下,段成两截的墓碑滚下台梯。 洛殇弯下身去捡,还没等她的手触碰到那断裂时,司徒静雨已经对着奴才下了命令。 “王妃胆大妄为,毁了王爷最爱之物,即可起将她关入地牢,本妃要好好审问她,给王爷一个交代。”她嘴角勾起。 被奴才强行架持着的洛殇忽然轻笑。“你想除去障碍,只需动动手指,何必如此,伤他的心。” 白月娥的牌位已断,再不能修复,冷邵玉若是知此,更会愧疚,也会心疼。 司徒静雨浑身散发着阴狠毒辣之势,她在洛殇的身前慢慢说“伤他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是你做的这一切。” 她咬牙狠笑,大声道“带走!” 168想舞难眠 地牢,是王府关押重犯的地方,这里每间牢笼都是钢铁铸造而成,坚硬无比。四周全是铜墙铁壁,没有一扇窗子,更没有可以照射进来的阳光。 因为处在地下,特别空洞,所以鞭子的声音传的很响,一声声落入其他牢笼中,听的罪犯们提心吊胆。 “我劝你还是招了吧,免得受这些皮肉之苦。”云袖冷哼一声,手里甩着麻鞭盯着倒在地面上的女人,想借此逼她屈打成招。 白色长衣印着一道一道鲜明粗长血迹,每一处都有伤痕,长发也不那么靓丽而是灰尘的与身上裸露在外的伤口凝在一起,她四周冰凉的地面上累积的全是一处又一处斑斑点点的血印。 洛殇嘴角流淌着血,她呼吸着疼痛的冷气,却怎么也无法起身,勉强的抬了头神情一如往昔,她唇角带着笑,说的艰难。“你们——妄想。” 云袖瞪着眼睛,咬紧牙关,撸起袖子,将手中的鞭子折了一个扣,加重了力气,抽打着洛殇。 皮鞭粗糙又沉重,打在人身上可以撕裂皮肤,但又不会伤及内脏,她们就是要这样将洛殇折磨到死,让她感受每一鞭子下的痛苦。 左右来回抽打她的身体,几鞭子下来,云袖也累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女人还是顽强,这么久还是不肯屈服。 鞭刑撕扯着洛殇皮下的神经,这种痛令人难以忍受,她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毒打,但这一次,却持续好久。随时间的推进,洛殇的感觉逐渐麻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 “你招还是不招?”云袖怒声嘶吼,没有一刻停歇。 地上的女人在鞭子下昏厥。 “泼醒她!” 哗啦—— 一盆清水掺杂着盐渍倾倒洛殇的全身,她痛苦的睁开眼睛,咬下嘴唇上一层外皮,浑身火辣辣的疼,不敢动一下。 “还是不肯招?”云袖得意的一笑,以为她会就此屈服,却听她极小的声音传来。“妄想......” “好,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人,上针刑!”云袖吐了口唾液,将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声响。 奴才们哆哆嗦嗦的抬着刑台走过来,上面一尘不染,每一具刑具都露寒光锋芒,十指连心,细长的针刑若是这么扎入人的手指,那该会又多痛。 两侧的奴婢们想想都后怕,浑身打着寒颤,急出眼泪也毫无办法。 云袖轻拢慢挑的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朝着洛殇走去,她蹲下身,一只手紧抓住她的头发,让她看着自己,另一只手将细长的针摆弄在洛殇的眼前,让她瞧个仔细。 “你不是很喜欢拿这东西治病救人吗?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东西好好的医治。”云袖邪恶的笑着,她眼睛深眯,示意两侧的丫鬟过来按住洛殇。 强行的掰过她手指,就要朝着那对准的位置扎进去。 “住手。” 听到身后女人开口,云袖才煞风景的停下,将针丢在原处,嫌弃的退回。 坐在一旁观看很久的女人打了个哈欠,她不耐烦的拾起帕子擦了擦眼睛上角,想要抹去那份疲劳,身子半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司徒静雨瞧着地上的洛殇,冷笑着说“对待王妃这样不同寻常的人,怎么能用这种方式。” 众奴婢以为她是想放过洛殇了,都睁大了眼睛,满怀希望,却听女人下一刻说“本妃恨透了那些卖弄舞姿博得宠爱的人,不如挑去她的脚筋,嗯?” 洛殇头发垂在地上,透过缝隙,看着那张阴毒的脸,她无力的喘息。 司徒静雨想要挑去她的脚筋? 云袖笑了,会意的点了点头,冲着两侧的丫鬟吩咐,丫鬟们迟迟未动,却也不敢违抗,只能走过去架起洛殇。 褪去她的鞋袜,冰凉的刑具触碰她脚心的温度,洛殇摇头。“不......不要......” “洛殇,你终究还是落到了我云袖的手上,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你。”云袖仰天大笑,一狠手劲儿下来。 “啊......”洛殇痛彻心扉的嘶喊,让人听了也随她感受着痛,沁人心悱的声音传响整个地牢。 她泪不止,将嘴唇咬破,无法挣扎的手,指尖深入手心儿的肉中,流出鲜红的血。 冷邵玉,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大权交给她,为什么啊...... 在声声力竭里,洛殇从来不知这世上会有这么深的痛,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里,听到哭声。她却不想睁开眼睛,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这样惨痛的现实,她不想。 “小姐,您醒醒啊,求求您睁开眼睛,不要吓唬我们。”卓锦一遍一遍的呼唤,将女人从绝望里拉出来。 睁开眼睛,就是饱含的泪滑下,苍白的脸目光呆滞,她头靠在后面冰冷的墙壁上。 双脚全是血,连抬起的动作都不能,哪怕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阿玉给她包扎伤口,卓锦在一旁哭哭啼啼,眼泪不止。“小姐,您的脚,您的脚再也不能跳舞了......” 泪流过她的脸颊,洛殇侧头闭上了双目,双唇颤抖,她憔悴的苦笑出声。 再也不能跳舞,再也不能...... 攥起身下衣服的手狠狠敲打着地面。 “小姐,我们回家。”阿玉擦去洛殇脸上的泪,强忍作笑,同卓锦两人将她扶起。 双脚没了脚筋,不能行走,也站不住,这个时候的洛殇拿什么回家,她就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看着她的颓废,卓锦心疼的抱住她。“小姐,小姐,您不要这样,您要好好活着,不然我该怎么办,卓锦该怎么办。” 冷邵玉,你为什么还不回来,这是你想看到的吗?冷邵玉......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北州战场一片混乱狼藉,硝烟不断,马背上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男人忽然心口一阵剧痛,他皱眉,又是策马杀敌。 几个好心的奴才将洛殇抬回紫金阁,跟在洛殇身边久了,阿玉心细,也懂了一点医术。 脚筋尽断,还好重要的神经没有完全挑断,还能勉强的走路,但日后,除了慢步,任何稍微的动作她都不能再做,尤其是,她不能在跳舞。 床上的女人看着阿玉,看着她一点点给自己上药,包扎,洛殇说“我想回家。” 阿玉停下手,泪悄悄流下,她点了点头,笑着对洛殇说“好,等您脚能走,我们就带小姐回家。夫人一定很想小姐,我们回家,再也不要来这里。” 169伤心欲绝 凤栖寝殿里,司徒静雨攥着百里加急递回来的书信,她皱着眉毛,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北州战势大利,三日之后,他就能回来了,司徒静雨的心也算可以坦然放下。然而,若是让冷邵玉得知她如此对待洛殇,必然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她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以防不备。 司徒静雨拄着额头苦恼,恰似云袖读懂了她的心思,说道“王妃您不用焦虑,还有三日时间,只要那个女人一死,王爷不信也得信。” 府里众人惧怕司徒静雨会伤及自己的家人,所以不敢声张,都会小心谨慎行事。只要洛殇一死,她们大可说是因她毁了灵堂后愧疚成伤,才不治而愈。 冷邵玉就算再爱洛殇,两重事落在他的身上,只怕他也来不及追究事情的真假。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再不能有回转之路。 几日下来,洛殇的双脚勉强能够着地,阿玉偷回了洛家,派人接她回府,这刚走不久,只怕回来也的明日。 卓锦扶着洛殇在屋子里缓缓练习,她不时地冲着洛殇吐着舌头,偶尔也会做个鬼脸儿哄她开心。 “小姐,你真的很坚强,要是换了别的女人一定都熬不下去了,就比如说阿玉姐,她就不行。” 洛殇停下来瞧她,眼里带着温柔的宠溺,故意问道“那你呢?” 小丫头若有所思一副认真思索过的模样,而后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当然会和小姐一样的坚强啊。” 洛殇笑了。这丫头,诋毁他人的同时还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真是个小机灵鬼,难怪会惹纳兰那么喜欢。 “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道刺眼的光亮照射在她们的脸上。 司徒静雨站在门口,她看着屋子里练习行走的女人,有些吃惊,但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毕竟洛殇不同于常人,她能重新站起,如此有毅力也是正常。 叶臻,云袖同两个丫鬟,跟着司徒静雨进了房间,而后关上了房门。 “你门来做什么?”卓锦大声冲着她们嚷道,她有意识的张开双臂护在洛殇的身前。 “真是想不到,你还能站起,不过很快,你就再也不用这般幸苦的练习了。”司徒静雨狠毒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她奸笑,对着叶臻,云袖使了个动手的眼色。 她们点点头,直接朝着洛殇走过去,两个丫鬟遏制住卓锦,叶臻,云袖则是抓紧了洛殇。 “坏女人,你又要做什么?”卓锦不服劲儿的挣扎。 只见司徒静雨缓慢的从袖口拿出一小瓶酒,她拂起袖子拾起桌上的酒杯倒满,然后向着洛殇走去。 一只手捏死洛殇的下颚,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嘴角深意绵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鸠酒,喝了它,死的不会那么痛苦。” 说着,她将酒给洛殇硬罐下。 “司徒静雨,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你们放开我......”卓锦拼命的挣扎,一口咬上丫鬟的手腕,朝洛殇跑去,一巴掌挥上那酒杯,满满一杯鸠酒全部洒在了地上。 “不,卓锦,不要,不要喝——”洛殇摇着头,像是看穿了丫头的心思。 卓锦没有半刻犹豫,她直接拾起桌子上的满满一瓶鸠酒倒入自己的嘴里,酒随肠入胃,她将酒喝的干净,一滴都不剩,蹲下身,用袖子将地上的酒滴擦的干干净净,不给司徒静雨任何伤害洛殇的机会。 “你——”司徒静雨气的直跺脚,这个疯丫头当真是不要命了,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既然这么想死,她就送她们主仆二人一起上黄泉。 刚让云袖动手,只听门外一声。“静王妃,王爷回来了,已经到了门口。”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不是说好三日后吗,怎么会这么快...... 司徒静雨心一愣,顿时慌了,看了眼洛殇,冷哼一声,匆匆忙忙的走了。 她们一走,洛殇急忙向地上的丫头过去,她拖起卓锦的头,抱着她。 “你......你怎么这么傻,你明知道那是......”洛殇的泪滴滴落在卓锦的脸上,打湿了丫头的睫毛。 卓锦有气无力,肠子似乎要被毒瘤拧断了,她却第一次没有被痛哭,反而笑着看洛殇。 “我不想让小姐死在我的眼前,小姐别哭,不要哭,你看,卓锦说的......说的是真的,我和小姐一样的坚强。” 洛殇用力的点头,丫头伸手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却抬不起来。 “小姐,卓锦不痛,真的不痛,傻了半辈子,终于聪明一回。”她甜甜的笑着,像个孩子一样。 “我......我想回家,想穿着小姐做的那件衣服回家,夫人会夸我吗?小姐,卓锦好想夫人。”卓锦的眼睛一点点暗沉,睫毛无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 洛殇抽泣着,心如刀绞,这比断了她脚筋,爬过钉板,承受鞭刑还要痛苦。“卓锦......” “小姐,我想睡一会儿,我好累,我看见了肉包子,好香的包子,咦?怎么还有......将军......”丫头带着笑,缓缓的合上了双眼,胖乎乎的手从洛殇的掌心滑落。 两颗泪滴直接掉落,洛殇紧紧搂着她,片刻,她轻声的说“好,小姐这就带你回家。” 你醒啦,我就知道你会醒来的,她们偏不信。 我不管,夫人夫人夫人,您就让我陪着小姐去嘛,卓锦想一直陪着小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到她的。 小姐,你说我美吗?和小姐比,我是不是更可爱一点? 小姐,您真好看,比卓锦还要好看。 小姐,你说我穿了这件衣服会不会嫁个如意郎君啊?要是嫁个什么状元郎,阿玉姐会不会妒忌我? 卓锦才不要嫁人呢,人家还要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 卓锦傻了半辈子,就聪明了这一回,小姐,我想回家,想穿着那件衣服回家,卓锦好想夫人...... 170可惜太晚 王府正院...... 看到数日不见的男人,隔着远远的庭廊,司徒静雨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看到他左肩膀前胸大片的殷红,她顿时眼里蒙上层水雾。 扑到男人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间,她将头深深埋在男人的胸口,哭泣着说“王爷,您终于回来了。” 金色的铠甲坚硬冰凉,一头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面如刀削,鼻直口方,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弑的气势,绝世绝颜刻着的剑眉弩张,他的深眸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司徒静雨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温度,她抬起头,看见那化开的大片淤血的伤口,娇气的哭出声音,像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担忧。“王爷,您......您受伤了?” 葱嫩的双手立即离开他腰间,缓慢的抚摸上他的伤口,很是心疼,她捂住嘴巴,眼泪不停吧嗒吧嗒的流下。 似乎哭碎了心,声音孱弱,柔弱的依偎在男人的胸前。“是妾身不好,不能随王爷前去,让您受这样的伤,王爷,我......” “她在哪里?”冷邵玉没有温度的声音在她头上方响起。 司徒静雨错然,双眼更加湿润。“什么?” 她如此担心他的安危,可他一眼都不愿看自己,对待她就这么无情,这么冷漠吗?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洛殇,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司徒静雨心里妒忌阴暗的种子又在心里蠢蠢欲动,眼里带着不甘和狠毒,很快,又被柔弱伪装的假象掩饰过去。 “王爷您忘了吗?姐姐她,她还在禁足啊。” 见他俊脸上的那份焦虑,司徒静雨双手握上他要走的胳膊,眼神撇向他伤口处,劝慰着说“王爷也不想姐姐为您担心吧,好歹也处理下伤口,换身衣服再过去。” 冷邵玉没有开口,却在彩儿的服侍下去了偏房。 男人走后,一个瘦骨如柴的奴才鬼鬼祟祟的瞧了瞧四周,在司徒静雨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女人听罢,眼里闪过一抹阴狠的笑。 根本不用她急着出手,上天早已经给那个命薄的女人选好了去处。司徒静雨对着身后的叶臻吩咐了几句,然后匆忙的去往紫金阁。 紫金阁里,洛殇刚给卓锦换上那件她想穿的衣服,她抚摸着丫头的两鬓,温暖的笑容像这世上最暖的阳光,一点即化人心中的冰雪。 她轻轻的系好丫头胸前的丝带,还没起身,门已经被人从外推开,司徒静雨带领叶臻破门而入。 看到这洛殇这一副惨状,司徒静雨冷笑,心里可算是解了不少的气,她扭着蛮腰朝着洛殇走去,蹲下身嘲讽的说“啧啧......这丫头能为主子死倒也是她的福分。” 她伸出手指带着戏弄的玩抚伸向卓锦的尸体,却被洛殇狠狠的打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她。”洛殇眼眸如水般亮洁,瞪着她。 卓锦那么干净,那么纯真,生前,她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死后,她再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司徒静雨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反正人都死了,碰不碰这快要腐烂的尸体又能怎样。 “他回来了。”司徒静雨双手环抱双臂,见她不语,又说“不想和他说说你这尽一月来的委屈?” 洛殇丝毫没有将视线停留在女人的身上,因为小丫头爱美,她特意给她化了淡妆,一切准备就绪,洛殇将卓锦的尸体扶在自己的背上。 “就这么想走了?王爷他......会舍不你的。”司徒静雨说完一阵奸笑。 洛殇一挑长睫,那双眼里带着复杂,这是司徒静雨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了要反击的敌意。 她淡淡的开口。“你不要逼我。” 司徒静雨得意的笑容骤然散去。“洛殇,我想放你一条生路,只怕你都不会放过自己。” 洛殇并没有将女人的话放于心上,背着卓锦一步一步走向房门。却听她说“北州雄狮大胜而归,所有将士皆是生还,唯有你的哥哥,洛将军。我听说,只有他死在了战场上。” 脑袋像是被人给了致命的一击,面色一刹时地变的更加灰白。洛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痹。 那双眼睛顿时湿润,她缓缓的转过头。“你说什么?” 司徒静雨满意的笑了。“瞧瞧,你多可怜,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不过也是,王爷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此事。北州大胜归途,遭遇伏击,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唯有洛将军身中数箭......毒发身亡。” 她一字一句咬的很重,每个字下来都像是在洛殇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说,这是天意还是......人为?嗯?”司徒静雨一面讥讽着笑道,一面拿话故意点她。 不,不是的,她的哥哥怎么会...... 不会的,司徒静雨一定是骗她的,他明明答应过她的,明明答应过的...... 冷邵玉,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殇摇头,她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话该信,什么话不能信。 她颤颤微微背着卓锦走出房间,浑浑噩噩里,几个好心的奴才丫鬟给她找了辆拉车,将卓锦的尸体扶到上面,盖上草垫。 洛殇说不出感谢二字,她全身的神经都被封死,眼睛发直,拉着那辆单车迈开步子。 低下头就看见...... 黑色的金丝鞋靴,一身月白长衣下端乾着华丽的珠锦,在金色的阳光中,随风微微轻拂,衬的他俽长的身材很是尊贵,眉飞入鬓,是他的张扬霸道。 挺直的鼻梁下不染而朱的薄唇微抿,长发披散在洁白的颀长身躯上,装点出男人妖魅般的美。 “本王回来了。”他低沉的说。 洛殇闭上了双目,再次睁开的时候,已含满了泪水,她缓慢的抬起头,眉清目秀,苍白的脸色让人疼惜。 她颤抖的水般的美眸,缓慢的开口“你回来的,太晚了。” 男人温柔的眼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他伸出手本能的去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只听她问“告诉我,我的哥哥他,他没有死......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冷邵玉皱眉,眉眼扫过,不属于人间的清冷,把一切都冻结在原地,目光带有凌厉。 她怎么知道的? “告诉我——”她近乎嘶吼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划过。 男人沉默了,面对她那双等待回答的双眼,良久,他才平淡的开口“抱歉,我......”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洛殇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俊脸被发丝拂过,有些轻微侧的角度侧偏,温情的眼里有些变了颜色,散发着妖孽和杀戮的双重气息,他抿着薄唇,眉间的戾气像一把锋利的剑横在中央。 这一次,他却出奇的安静,似乎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任何的愤怒,不知是何情感。 大掌攥住女人柔细的胳膊,他急切地问“你要走?去哪里?洛家?” 洛殇冷冷的笑,挣脱开他的手腕,冷漠的回道“与你无关。” 冷邵玉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可偏偏他却不能对眼前的女人有任何的情绪,不管因为什么,洛柯终究还是死了。 他一把将她拽回。“我是你的夫君!” 听闻,洛殇忽然轻笑出声,勾起苦涩的唇角,轻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夫君?在你违背承诺害我哥哥的时候,你可想过我是你的妻子吗?” “哥哥死了,可你还活着,你为什么安然无恙,为什么还能这么安逸的站在这里?” “冷邵玉,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恨你。” 眼眸如水,那么凄婉,那么悲凉。 她咬着双唇,勾起皮绳,套在身上,用力拉着单车向着院门走去,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她怎么来的这里,现在就要怎么回去。 男人久久的站立,没有开口,看着那纤细瘦弱的背影逐渐消失,她眼里的恨,那么深。她在恨自己吗? “王爷。”一直静站旁侧的莫云明白主子的心思。 洛殇这般误解冷邵玉,还当众给了他巴掌,可他都能忍,那颗心已经完完全全锁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冷邵玉蹙着眉,冰冷道“跟着她。” “属下遵旨!” 洛柯的死,并不是意外。 北州大胜,他们班师回朝,未想军中藏有细作里应外合,泄露了他们的行线,断了粮草后备军的退路。 对方像是有意为之,只取冷邵玉同洛柯二人的性命,冷邵玉前胸连着肩膀被箭穿透,军里藏有敌方的部下,当冷邵玉发觉时,洛柯已经身中数剑。 事有蹊跷,在没有查到这幕后的人是谁,他也不知要如何同洛殇解释,她才肯相信。 如今,她说,她恨他,她怎么可以恨他。 月白的上衣逐渐渗透大片的鲜红,他额头上立现冷汗...... 171家破人亡 王府里的丫鬟奴才等众人,皆看着她吃力的拉着单车,看着她迈出的缓步走过一个又一个府院,每次上前搭手都被她拒绝,可就凭她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女人,那么萧条脆弱的身体怎么能这样撑到将军府。 靠在两侧的丫鬟们心疼的看着洛殇,却只能无奈的站着只是着急,望着她走出王府。 王府外,男人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他腰间配着一把啸天长剑,黑衣威凛,好似深山里的黑鸦,莫云在这里等候她多时了,见她过来,直接拦在她面前。 “让开!”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洛殇脸颊流下,女人虽然垂着头,却不难感受到她的顽强和决绝。 莫云面无表情,没有挪动一步。“如果死的是王爷,王妃又会如何?” 跟在冷邵玉身边二十几年,莫云从未见过男人会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甚至可以为了她放下仇恨,向她解释。哪怕是当年的白月娥,恐怕也不及此。 洛殇没有回答,倘若一定要在两个人里选择一个,那么,她希望死的那个人会是他。这样,她就能不去恨他,甘心的陪他一起走完此生。 看着她的沉默,莫云追问“王妃真的不在乎王爷的生死?” 女人半抬瞳眸,冷冷苦笑,一抿干涩发白的唇,凌厉的开口道“你没有资格过问我,一个卑微的下人,有什么权利?” 莫云蹙眉,面前的她似曾数月前那个刚刚出嫁到王府的女人一样,雷厉风行,高傲无比。 难道仅是因为洛将军的死让她变成这般模样吗?莫云深眼看着她,洛殇究竟是想掩盖什么? “王爷给您三日时间,三日一到,他会亲自接您回府。” 洛殇不屑的轻笑,再没开口。 回府?他凭什么还能要求她? 她艰难的拉着单车,宁愿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绝不会再接受他的任何施舍。 双脚带伤,本不能再多行路,还没离开王府的街桥,她就已经疲惫不堪,这几日天气格外闷沉,乌云没有任何预兆的从北直上,云翻涌起,卷起滔天怒浪。 城中百姓见是王妃,都急着能够报答她的恩情,不顾洛殇的婉拒,送她回将军府。 整整一日,洛殇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暮色已深。 古铜的雄狮变为退了色彩的冰石,驻守在府外,白绫随风来回飘荡,刻着黑漆“冥”字的空洞灯笼悬空摆动,大白殩花系在牌匾左右,整个将军府笼罩着凄惨悲伤的气息。 府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丝吹过,偶尔刮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夹杂轻细的尘土,似雾非雾的深蓝游荡着幽深萦绕在将军府的上空,死气沉沉。 洛殇抬起水眸怔怔的望着那鲜明的大字,融刻满忧伤在她的眼眸里化开,静静的站在府门口好长一会儿,才缓慢的收回神情。 她掀起草垫,柔苦笑笑。“卓锦,我们到家了。” 拖着劳累的身体,将丫头的尸体扶起,背在背上迈上台阶。 刚进大院,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哭声,嘈杂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带来更深的不安。 跪在内院的几个丫鬟哭泣中抬起了头,看见是洛殇,不敢置信的揉了揉泪眼朦胧的双目,披着拖地的白绢立即迎过去。 嘴里呼喊着“小姐,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的众人皆转了头看向门口,只见洛殇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她面色憔损,看不出一点儿颜色,像张空白的纸卷,毫无生气。 丫鬟们忙过去扶下她背后的卓锦,不禁失声痛哭。“卓锦,你怎么也......” 哗然哭声里,灵堂中传来一声尖叫。 “夫人,夫人......” 众人惊慌失措,洛殇迈开步子跑向着灵堂跑去,双脚的障碍让她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上,感觉到心里泛起的阵阵恐慌,她撇开丫鬟阻拦的手,冲进灵堂。 白花花的纸卷撒满大堂,铺在地上零零散散,缠绕在一起的白绫印着昏沉的烛火一片暗淡空明,台上的灯时明时灭,浅薄里只能照见人的半张脸。一口偌大的楠木棺材横在大堂中央,然而,伏在棺材一角的女人嘴角带血紧闭双目,她的眼角含泪,那最后一滴眼泪,还没有变干。 阿玉紧紧抱着地上的女人,她撕声哭喊,在场的丫鬟全然跪下,拂袖泣泪。 颤抖的双眼凝视着地上的女人,睫毛,嘴唇怎么也不能合上,眼泪滴落过洛殇的嘴唇。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心口的痛一遍遍的撕扯着她的神经。 双腿麻木,洛殇每走一步都觉得好艰难,步子好沉。 “夫人......” “夫人,您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一切,洛殇眼泪哽咽在她的喉咙中,茫然无措的双眼除了颤抖就是哀伤。 一瞬间,她闭上了双目,泪撒脸膑,跪在女人的身前。“嫂嫂......” 洛柯战死,纳兰绒雅不忍独活,一早饮了毒酒,也随他而去。洛氏夫妇相继离逝,卓锦惨死,对洛殇来说,再无能够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夫人,夫人,您快醒醒,卓锦在哭,你听,您快听啊,她哭的好伤心。”阿玉举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中间,发出一声嘘的长音,又张大了嘴巴比划着。 她眼里不停的流泪,却在傻笑。“夫人,卓锦哭的好厉害,您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她哭的好厉害啊。” 洛殇看着她,心疼的握住她的双手。“阿玉,你怎么了,我是小姐,我是小姐啊。” 阿玉似乎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不停的咯咯傻笑,嘴角流淌着口水,笑眼眯着。“小姐......小姐死了,她死了,夫人,将军在哪里?将军呢?他被晋王带走了?” 她眼里满是惊恐,忽然站起,甩开洛殇的手,将她推倒在地上,神情恍惚。“一定是晋王将他藏起来了,夫人不要担心,阿玉这就去给您找将军,给您找他。” 她说完,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 “阿玉......”任凭洛殇如何呼唤,她都没有回头。 “小姐,您别担心,奴婢们这就跟过去,不会让阿玉姐有事。”丫鬟们抹了抹眼泪,匆忙的紧跟女人跑出灵堂。 脚骨被阿玉这一推更加裂痛,洛殇跪在纳兰的身前,心已经破碎的再不能拼凑,这颗心竟如玻璃一样的脆弱。 静静的跪了好长一会儿,她才起身,声音被泪水浸泡过带着沙哑。“将夫人同将军合葬,后日晨起,出殡。” “是,奴才遵旨。”一群奴才细心的记住,按照本应的规矩前去料理打点后事。 空旷的灵堂,洛殇谴了众人退下,只剩她一人孤落的跪在冷清阴暗的地方。风侵蚀着她单薄的衣服,吹划着她头上身上所披的纯白孝服,泪已经哭干了,她拾起冥纸一点点送入火盆。 透过燃烧的火焰,洛殇觉得自己正在受着这烈火的焚烧,眼前昏昏沉沉,一切都变得不在清晰,隐隐之中,仿若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伤心欲绝无力的身体向后栽去。 却昏厥在了他的怀里。 冷邵玉英气的脸上像融化的玄冰,看怀里的女人时,一双狭长的眼又流露温情。大掌抚摸上她的脸颊,轻轻擦拭去她脸上挂着的泪痕,然后将她抱起。 她是那么倔强,宁愿承受怎样的不堪都不愿接受他的相助,她真的就那么恨自己吗? 来不及顾及别的事情,从洛殇离开王府开始,冷邵玉便派莫云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跟着她到将军府。然而,冷邵玉还是放心不下,知道她不想见自己,所以只能偷偷隐藏于背处。 待两日后洛氏夫妇出殡,他便带她回府,从此以后,不会再让这个女人受一丝委屈。 172一夜梦饶 昏厥中的洛殇,嘴角慢慢的浮起,苦涩里那不经意被人察觉的凄婉笑容,像极了水中央那垂垂欲滴的芙蓉,想开,却又不得不凋谢。梦里,男人眼里自带柔情,绵长如无法剪断的清水,又像白日里的艳阳,让她一陷即便沉沦,感受那梦幻般不忍醒来的温暖。 月上梢头,树影离离,稀疏的皎洁月光穿透满树的葱郁枝叶,溜过交叉下的缝隙,照射在冰凉发亮的地面上呈现斑斑点点的痕迹,月光暗涌下,大地仿若一汪浅滩,而那逐渐放大忽明忽暗的圆孔又或似残缺荡漾在水中的微波。 夜幕的幽深寂静,丝毫不影响此时的唯美花香,有轻风同她擦肩而过,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叶子细微的摆动,都无法听得到那丝丝缕缕。 深空湛色,皎洁的圆月高悬东方,周围云起雾绕,像披了件薄纱,笼罩的朦胧。 树下,洛殇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她的头轻靠在他胸膛前,月光泼洒在她半张侧脸上,照出她这一刻的温柔。 “本王说过,你的心迟早会属于我。”他得意的勾起唇角,说的霸道桀骜。 洛殇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抬起眼眸望着他。 男人尖细的下巴微微高挺,精致的五官轮廓明晰可楚,他双眼如桃花般玄荡着温柔瞧她,薄唇角带着那抹猖狂妖孽的笑容。 搂在她腰间的手向上抚摸,将她搂的更近。 洛殇笑了,她抬起的额头恰好紧贴男人的下颚,几分认真的问道“冷邵玉。”看着男人不知若然的样子,她继续说“你爱我吗?” 男人眉角有些轻佻,而后,他双眼一眯,形成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他没有回答她,手指捏起她的下颚,而后双手扣在她的脑后,温柔的吻落下。 他的吻很熟唸,动作里尽带柔情,淡淡的幽香萦绕,像一团火般将她融化。 吻够了,冷邵玉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她的樱唇,双手拖起她脸颊,说道“你说本王爱不爱你?” 洛殇紧闭双唇,脸颊顿时娇羞的绯红,像是被桃花洗礼过一样,惹人难忍扑上去想要沾染的欲望。 夜半琴三声。 他手指悠长,抚琴弄铉,长衣翩翩,流苏长发飘散过肩,如若羽鹤公子,集风度高雅于一身。 洛殇静静的聆听着,偶尔男人抬起笑眼同她对视,随后二人会心一笑,他像丈夫待自己妻子一样的柔情似水。 单有丝竹之乐,怎能没有翩翩之舞。 洛殇站起身,绕过石桌,赤脚踩在落花之上,月下清风,吹散漫天飞花如雨,女人身姿优美,尽态极妍,尤其是她脸上那舒心的笑容,淡如秋波,又流暗香。 陶醉在舞中之乐,忽然双脚一阵剧痛,洛殇摔在冰凉的地面上,惊起地上片片落花。 怎么回事,为什么双脚这么痛。 洛殇微动坐起,男人依旧对着她轻笑,却逐渐的模糊。 “冷邵玉......”洛殇冲他伸出手,下一刻男人的影子便消失的再无痕迹,她咬紧双唇,额头上已有被疼出的冷汗流下。 想强行站起,却怎么也直不起身子。当她正努力支撑地面时候,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 “好美的衣服,夫人,您看,您快看啊。”稚嫩的笑声朗朗,丫头梳着小辫子,穿着那身熟悉的衣裳,从洛殇的身旁蹦跳着走远。 洛殇睁大了双眼,瞬时变得湿润,她轻唤着“卓锦......” 走远的丫头冲她回眸一笑,笑容甜美,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这一切,再次抬起头时,是一张苍白冰冷发青的脸,男人头发蓬乱,双眼内陷,眼眶发黑,嘴角挂着黑色发干的血痕。 他的前胸插了数箭,一身铠甲全是鲜红的血和污渍淤泥,他冰冷又带责备的语气对她说“是他害死了我,是他害死了我......” 洛殇颤动眼眸,伸出双手去触碰他的身体,却是透明的空气,什么也抓不住,一阵风过,只留下那凄惨的回声。 “是他,都是他......” 泪滑过她的嘴唇。“哥哥......” “殇儿。” 听到这声轻柔亲切的呼唤时,洛殇猛然回身。 女人冲她笑着,眼里一如往昔的宠溺。“殇儿,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答应嫂嫂。” 狂风大作,卷起地上的尘土掺杂着落花飞扬,沙子迷了洛殇的眼睛,也不愿合上双目,那个幻影离她越来越远,女人不舍的离开,一遍遍的重复着。“殇儿,答应嫂嫂,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因为你是卫......” “嫂嫂......”洛殇怎么也站不起来,双手怎么也抓不住他们。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一个人孤苦的活在仇恨里,活在这世上。 高空里那轮皎洁的圆月逐渐的变成残缺的血红色。 洛殇缓缓的睁开双眼,眼角的泪顺着滑沟壑落入她两侧的发丝中,她静静的望着上方的紫色罗绮纱帐。 是梦,都是梦...... 再美的景象也都是假的,就算在梦里,她还是会怨他。 头很沉,她双手拄着床挺起身子,明明是在灵堂,怎么会躺在了这里,头又开始痛了,洛殇连续敲打了几下,又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 屏风后一直躲于此没离开的男人皱眉,本想过去,又是止了步,远远看着她。 173怎么补偿 两日后...... 三更天时,整个将军府哭声四起,迷雾笼罩下的院里,众人皆掩面泣泪,双眼通红又不敢放声大哭,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家丁抬着三口亡灵棺材出灵堂。 今日是出殡的日子,将军府上空死寂般的阴沉,未放晴的天,没褪去的夜,那么空,那么凉。 草毡被白布掩盖,三尺宽的白绢拖地很长,从灵堂一直到将军府外的台阶下。 跪在众人前位的女人站起,身旁丫鬟像发觉到了什么一样忙拦下她。“小姐,您不能去,女子不能送行,否则是犯了大忌讳的。” “将军和夫人命薄,不能诞有一子,就让管家带着去吧。小姐,您尽放心好了。” 洛殇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神情木讷,撇开丫鬟阻拦的手,简直走去。 “小姐,您是女儿身,不可送行啊。”丫鬟苦苦相劝。 在武周,无论谁死,女子皆不可送行,更何况出殡这样的大事,断然不能有女子在场,尤其是洛殇这样特殊的身份。若是传了出去,这关乎晋王府的颜面,联系到皇室,犯了忌讳可是要受到严惩,这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洛殇停下脚步,双唇像黏在了一起,她说“就算犯了忌讳又能怎样?我只想,只想再送他们一程。最后一程。” 洛柯死的时候,纳兰死的时候,她都不在,如今出殡,她怎么还能让他们就这样离开,让自己遗憾终生。 丫鬟们听了,眼圈更红,想阻拦也知道根本无用,因为洛殇太倔强,太执着,只能看着她跟随长长的送行队伍而去。 洛氏墓冢前—— 洛殇看着两口棺材合葬入土,也吩咐了人将丫头的尸体葬入洛氏之地,并写于族谱。这是小丫头生前的愿望,她得为她实现。 一切程序完毕,洛殇谴了众人退下,她独自跪在坟前,一动不动,整整跪了一个半天。 拼了命的想要保护洛家,保护他们,到头来,还是得到这样的结果,她委曲求全,处处隐忍,他却还是狠心的害了她的亲人,是她高估了自己,看错的人,才会选择相信,即便错,也还要去信他。 这一切的罪责,都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风悠悠,卷起坟前百草一片凄凉,冰凉的石碑上刻着血红大字,单一的颜色让人身感沉郁,她披着落地白绢静静的跪着,无论白绢下的发丝怎样撩刮她的脸颊,怎样火辣辣的疼痛,她都没有感觉,没有表情,更如冰石,容不下温度。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男人走近坟前,他这身白衣不知是否刻意穿着,双手背在身后,笔直的身姿而立。 低沉的说道“节哀顺变。” 他的话,只让洛殇觉得可笑。节哀?只有一句节哀?她节哀,她的家人就能活吗? “为什么你要活着回来?” 冷邵玉被她这一句唐突的话问的眉头轻蹙,看着披着白绢的女人缓缓站起,看着她转过身对着自己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和那双没有任何光色充满了怨悔的眼睛。 她瞳孔放大,双目颤抖,冷淡的说“为什么你不死在战场上?” 俊眸想要进一步将她看破,男人绝美皮囊之下带了一丝别样,他俊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那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肃然时若寒星,闪耀着犀利的光芒低瞧她。 他皱着眉,缓慢的开口。“你希望我死在战场上?” 洛殇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发笑,那冰冷的笑容里隐藏着太多的自嘲。 她转眼看着坟墓,没有情感的说“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心理来了这里,是以佼佼者报复后的快意还是想再添讽讥。但现在,请你离开,别玷污了这片安宁之地。” “洛殇——”冷邵玉阴了脸,没了一开始的耐性,低沉的吼声切断她冷漠的话。 他一身白衣衬托着他挺拔的身材,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拽起她的手腕,霸道的开口。“和本王回去。” 毫不犹豫,洛殇无情的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因为终日的疲劳过度让她看起来那么虚弱,身体踉跄不稳。 双眼含泪,眼眶发红,她似笑非笑,漠然的说“和你回去?我凭什么和你回去?你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亲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要求我?你有什么资格再来要求我?” 冷邵玉本阴沉冷漠的脸一点点变得更加寒冷,他眼里想子夜一样的深邃,又极其阴冷。“本王是你的丈夫,也是你的亲人,王府是你的家。” 就算洛家人的死与他无关,却还是他没有考虑的周全才让她家破人亡。以前,是他没有好好珍惜过这个女人,没有保护好她,以为她坚强她孤傲所以才不需要他这个依靠,可她终归是个女人。 他必须带她回府,这个时候的洛殇需要安全和家的温暖。 洛殇傻傻的苦笑,身体连连后退,泪不争气的流下。“家......亲人......”她仰头,让轻风洗礼去她脸上的泪。 缓缓睁开双目,她轻笑一声。“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哥哥的命,纳兰的命,卓锦的命,够不够......够不够抵她的命——”洛殇声嘶力竭的冲他喊道。 “冷邵玉,洛家欠你的一条命,已经还清了。从今以后,我们再不相欠,我与你,也再无瓜葛。”她无情的话却让自己心痛。 冷邵玉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烙印下刻着极为的寒冷,他深邃的眼盯着她,步步紧逼。 “我说过,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和我回府,我会补偿你一切。” 补偿她一切,多么刺耳,多么心酸的话。 洛殇笑着看他。“补偿我?你要怎么补偿我?拿什么补偿我?” 她上前迈了几步,眼睛直直的同他对视,像只无辜的小鹿。“你的爱吗?” 他唇齿发音,轻拟了个果断决绝的字。“是。” 听闻,洛殇怔住了,不管怎样,这都是冷邵玉第一次开口说爱她。 她半仰着眸子,偏浅色的淡眸闪过一瞬间的感动,忽然被嘲讽掩埋而过。她笑的渗人,凄惨,一字一句的说道“任何人说爱我都肯相信,只有你,只有你冷邵玉。爱你的代价太重,我承受不起。”她哭到绝望,近乎挣扎内心的声音孱弱的嘶喊。 “爱你就会毁了自己,害死我的亲人。”她傻傻的冷笑,紧咬发白的嘴唇。 渐渐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冷邵玉,我不会恨你,但同样也不会原谅你。” 她不愿恨的那个人是他,是她曾经最爱的人。可他害的她家破人亡,害死了她在这世上的希望,她不会原谅他,这辈子都不会。 他声音沙哑低沉。“洛殇,你可以怪我怨我,但今日你必须和我回去。” “冷邵玉,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才肯安心?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愿意成全你。”睫毛沾染泪滴,那么晶莹,又那么凄凉。 冷邵玉脸上的戾气很重,他看着她,听着她的话,心口阵阵剧痛,这样无情的洛殇,让他觉的像失去前的风雨。 他不会放开她,至少这辈子,不会。 174遣送众人 停顿片刻,他浅浅地呼吸,似半分无奈半分凌柔的开口,说道“你知道本王不想这样。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冷气白茫,是那浅显不易让人发觉的细微颗粒,逐渐在空中凝化。 洛殇哭笑不得,重新开始?要怎么重新开始,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洛家害了白月娥,可他又害死了她的哥哥,害的她家破人亡。这一切,要怎么忘记,怎么能做得到视这一切从未发生。 她闭上双目,静静地站着,长发飘然缠绕过她裸露在外白皙的脖胫,一抿苦涩干裂的唇瓣,再睁开双眼时,波如秋水的眸子像漩涡一样攒动,让人不忍直视,想拥怀中。 她未有起伏的说道“因为她,你恨我,恨洛家那么久。不问对错,不论是非,那么自私的你,就不能......为我想这一次吗?” 洛殇泪如雨下,眼泪的苦就像她的心一样,这朵在风雨中逞强了那么久的花,终究免不了秋时凋零摧残后留下的憔损。 新婚那夜,只因嫁来的是洛家的人,他尽一切让她受尽侮辱,剥夺她的自尊,将她的清高踩于脚下。冷邵玉从未问过任何原因,折磨她,伤害她,如今,他想要的都做到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什么也没有,连在这世上活着的最后希望都没了。 “不要让我......恨你。”堆积满怨的眼睛望着他。 一身清素的白衣也掩不住男人卓尔不群的英姿,修长的身材站立,让他看上去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他五官尽明的容颜上,剑眉张扬又一点深蹙,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一双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下削薄轻抿的唇,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浓浓神情看着她,桀骜的说道“只要你还是本王的王妃,就没有别的选择。我不会放你离开,不管你信与不信,对本王来说,你很重要。” 她等这句话,等这个男人承认爱她,等了那么久。却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太迟了,他的爱,给的太迟了。 洛殇是那么爱他,从他抱着无助的她走出神武殿,从他在刺客的刀下不顾生死救下她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爱的义无反顾,即使遍体鳞伤,只要冷邵玉小小的恩赐,都会让她觉得那是最好的良药,可此时,只留有心酸。 在他心里重不重要,这些对于洛殇来说,还有什么关系。她嘴角挂上一味自嘲的冷笑。“可对我来说,你已经不重要了。” 冷邵玉顿时变了脸色,那张本就冷如雕塑的脸更加的紧绷,像千年的寒冰,融化不灭顶端的瑞雪。 这一刻,他才真的感觉什么叫痛心,洛殇的话让他极其不快。 他不想再同她说下去,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旁侧的侍卫。 恰似他这般示意的神情被洛殇发觉,洛殇知道,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她也知道,就算自己今日说破了天,眼前这个男人也有本事将她带回去。哪怕是绑他也会不择手段绑她回府。 片刻,她从容的抬起淡漠的脸蛋儿,平静的说“我答应和你回去,但不是现在,给我三天时间。” “现在,请你离开。” 冷邵玉深邃的眼看着她,没有开口,一挑狭长的剑眉,转身离去。随从的侍卫跟着他一起离开洛氏墓冢。 临走时,他也给随从的侍卫们下了死命。“盯着她,三日后若是见不到她,本王让你们给洛家陪葬。” “是。” 男人走后,洛殇摘下披在头上的白绢,她缓身低下,重跪坟前。 “哥哥,嫂嫂,原谅殇儿没能守好洛家,原谅我......” 冷邵玉说的对,只要她还是他的王妃,她就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这把无形的锁链,会牢牢拴住她一辈子。只有她走了,离开这里,才会彻底同他不再纠缠。 只是她还有事要做,洛家还有事需要她做。 次日晨起,洛家上上下下数百奴婢家丁以及洛氏一族所有宗亲代表,聚集满整个大院厅堂,他们私下互相猜忌,都不知洛殇是何用意。 “小姐到——” 随着那个拉长的声音传入这里,在场众人自觉地从中间分开,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迈入门槛的女人缓缓走来。 她没了昨日的脆弱,像是更加的顽强,只是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面若冰霜。 冰蓝色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异常的高洁又冷漠,发上没有任何的修饰,只是留了一缕额前的流苏,剩下的柔发都挽在身后,单用一根白色的丝锦束缚。 高挺的鼻梁,双眸依旧无色,对着众人,从容的说道“今日之后,你们就离开这里吧,赏钱我已经命人备下,领了银子就走吧。” 听罢,场下一片喧哗。 奴婢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小姐这是要赶他们走吗?可他们生活在将军府足足十几年,怎么舍得。况且这个时候,洛家落魄,他们更不能离开。 “小姐,你是要赶我们走吗?” “是啊,小姐,为什么要我们离开这里?将军夫人不在了,可是洛家还在,小姐还在。” “将军和夫人待我们宽容仁慈,夫人更是宅心仁厚,从来都不把我们当下人对待,对我们这群人都有莫大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会守在这里,我们不走。” “......” 众人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谁也不愿离开这个生活多年的地方。 听着他们的话,洛殇缓步走下台阶,她说“无论我回不回王府,都不能再留这里。将军世家世代相传,圣上必定会派人打理这里,不管是谁都会变了将军府原来的样子,你们自也不会同以前一样活的自在安乐。走吧,离开这里。” 丫鬟们也都清楚,将军和夫人一过世,整个将军府就是个空壳子,洛柯一死,兵权立即被收归了中央,落入右倾廷尉之手。圣上也早晚会下旨禁关这里,毕竟将军府上下户族太多,不可能让群龙无首安存太久。到那个时候,他们这群人只会被遣送到他处,为奴为婢,便再容不得选择。 他们这群人,都是天生为奴才的命,不知下一个又会落到哪家,碰上什么样子的主人。洛殇为他们想好了去路,就是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175 月圆离分 可他们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走了。 众人纷纷落泪,跪地涕零,丫鬟奴婢们哭湿了袖口和脸颊上淡淡的晕妆。 “那小姐呢?小姐又要去哪里?”她们急切的问。 晋王害了将军,又间接的害死了夫人,整个洛家,依照小姐刚烈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回到那个地方,那么,她又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洛殇迟疑着,半响的沉默后,才勉强的笑了笑,说“我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她该去哪里,也许,她会去卫国。继续留在武周便永远都逃不出冷邵玉的掌心,她也好想,去卫国看一看。 洛殇转了身。 众人远远望着,虽说她不是真的小姐,可在她们心里已经是无可替代的了,他们很担心洛殇的安危,夫人生前牵挂的也都是这个女孩儿。夫人常说,洛家欠她的太多,从她醒来开始,洛家欠她的不是人情而是一生的错命。 长廊广通南北,所以风一过便觉由然发凉,长衣在她身后飞扬,挽着着她的秀发,淡眸雅质,超凡脱俗,不与众生。 两侧栏杆下,树上的叶子霖霖做响,她缓缓收回投过淡淡的眸光,没有停留,向着一个内院走去。 她猜的不错,他果真派了人监视她。 内院和其他的院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这里大多住着丫鬟奴婢。洛殇双手自然的搭在身前,她半抬双眼望着圆亭里疯疯癫癫自言自语的女人。 女人很爱干净,即使疯了,她还是有规有矩,坐在栏杆上,双腿摆来摆去,身体靠在后面的柱子上,手里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着一个玉镯。 隔着太远,洛殇看不清她拿的是什么,但阳光下,此物五彩的光芒,并镶有世家的玛瑙等粹状,便知道,这是纳兰的东西,只有国公世家才会有这等宫廷珍物。 抬起轻柔的步子,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她走上台阶,两侧的奴婢见她来,忙要行礼,洛殇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向着栏杆处的女人走去,又没靠近,隔着一张石桌,听着她小声的哼唱,却听不出是在唱着什么哀歌。 纳兰的死,对阿玉打击很大。听丫鬟们说,阿玉六岁起就跟在纳兰的身边,后陪她嫁入将军府,直到现今。 阿玉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六岁那年冬天,寒冬腊月里,整个京师都在张罗贺岁大礼。十几岁的纳兰在丫鬟的陪同下离府,看到徘徊在蒸气冉冉馒头架前的女孩儿时,她怔住了。女孩儿嘴唇干裂,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破损不堪,已是冬日,她穿的依旧单薄,似乎冻坏了,她并不觉得冷。 纳兰侧头看着她,瞧了瞧四周,并无大人带领,想必是个孤儿,当馒头铺子的老板狠心的将身无分文的阿玉赶走时。纳兰示意丫鬟买几个馒头给她,并走去。她半蹲下身,摸了摸丫头的脑袋,那笑容很温柔,在阿玉的意识里,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笑过。 纳兰将包好的馒头塞进她的手里,柔声说“吃吧。”看着丫头狼吞虎咽,一口咬下大半个,她又是笑笑。“慢点吃,别噎到,不够这里还有。” 嘴里塞满的阿玉顿时觉得心难受,哭了出来,她不是没有家,只是她的家不要她。她的父亲病死了,娘亲带着她嫁给了一个狠心的继父,那是一个酒鬼,动不动就会打骂她们。 那次逃荒里,娘亲也死了,继父将年幼的阿玉转卖给一个货商,带去青楼,趁着混乱,她逃了出来,不知怎么,随着一群人就这样来了京师。 在这里,所有人的都给她一个特别称号,叫乞丐。仅仅六岁,便受尽了白眼和唾弃,只有纳兰,肯正眼看她,对她笑,这小小的恩情,阿玉却一辈子都不能忘。 阿玉看着纳兰起身离开,她攥着馒头紧跟在她的身后。纳兰回身,她就站着不动只是呆呆的仰头看她,可怜兮兮。 “怎么了?还饿吗?”纳兰真挚的眼睛瞧她,担忧的问。 阿玉摇了摇头。 纳兰笑笑,吩咐了随行的奴婢给她一袋银子。 阿玉却再次摇头,这不禁让纳兰蹙眉,想了想,她轻声问“你想跟着我?” 见到阿玉胆怯的点头,纳兰善意的笑了,冲着她伸出手。 从那以后,阿玉一直跟随纳兰绒雅身边,无论她到哪里,阿玉都紧随她,保护她。曾经几次,阿玉险些丢了性命救下纳兰,不顾生死。 大概就是那不经意的笑容,打动了这个女孩儿。 洛殇坐到她的对面,女人依旧小声哼唱着,也不看她,也不抬头。满眼的心疼,双手缓缓拨开遮挡阿玉脸颊的多余发丝。 “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也知道你的怨,所以你宁愿选择这样逃避也不肯面对我。”洛殇清楚,阿玉心里是怨恨她的,冷邵玉出征的时候,阿玉很紧张的问她,晋王会不会趁机对将军不利。 她的回答是那么信誓旦旦。 然而,回来的却是洛柯的尸体。 阿玉怨她,为什么非要对晋王动心,那么相信他,如果当时洛殇向晋王低头阻饶此次洛柯的出行,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阿玉睫毛颤抖,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脸上从容,挂着疯癫的笑容,如视珍宝擦拭着手里的玉镯。 “阿玉,如果我要是知道会是这样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我很抱歉,是我的错,害了哥哥,害了洛家,也害了纳兰。”洛殇双眼湿润了,她舍不得见阿玉这副模样,阿玉那么自律,变成这个样子,她真的很心疼,很自责。 无论她怎么说,阿玉都不回应她,只是咯咯的傻笑,然后举起镯子对准阳光,左看右看。 两侧的丫鬟叹息了一声,走过来。“小姐,阿玉姐她这两日都是这样,您不要太难过。” 洛殇勉强的点点头,看着她。说“卓锦死了,我把她葬在了洛氏墓冢,想去的话,过几日,我陪你去看看她。” 阿玉的身体忽然有了反应,她虽依旧的傻笑,但笑容不同了,眼里竟含了泪水。 她摇着脑袋,哆哆嗦嗦的嘴唇发出的哼声,似乎变得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的话,明日众人都会离开这里,不久,朝廷就会将整座将军府封锁,能够保证这座宅院的完好,这也是你最后的心愿。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和我走,离开这里。你不是说过吗,想要去卫国看一看,我带你去。” 洛殇苦涩的轻笑,看着她,久久才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的那刻,阿玉的眼里流下两行晶莹的泪。 夜里,洛殇站在院子里,抬着头看上方那凄凉的月,只恨离别时,它却那么圆。 这一夜太短暂,又漫长,凌晨,还挂着暮色,大堂里点着烛火,众人已经前来拜别。 因为洛殇说,她们只能这个时候离开才不会引人注意,所以分了几批,从后院的小巷子,分队离开。 “小姐,我们,我们舍不得你......” “小姐,您就让我留下来吧,不管多苦,我都想陪着小姐......” 洛殇苦楚的双眼看着她们,睫毛颤动。“走吧。” 众人只好含泪告别,几个时辰后,日出东方时,明亮的光升在将军府瓦楞上空,偌大的将军府,近乎空落无人。 洛殇推开那扇门,房间很整洁,保存的和原来一样,正是她第一次省亲回来看时那个样子。 静静的站在门口,隔着薄薄的纱帐,她似乎看见床榻旁一个拖着圆鼓鼓脸蛋儿的丫头正惊喜的对着床上刚醒来的女人说“你醒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可她们偏不信,你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夫人。” “夫人,夫人......” 丫头蹦跳着向着自己所站门的方向跑来,直穿过洛殇的身体,她却只能看着,抓不到,也碰不到。 她只觉得心口好痛,还没从痛中醒来,又见梳妆台前的两个女人,亲昵的挽手而坐。 “殇儿,这个你拿着,这是嫂嫂的传家之物,凤瑕珠萃。明日你出嫁,王府不同别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纳兰绒雅抚摸着她的秀发,笑眼里带着满满的宠溺。 当洛殇快步走近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什么都没有,没有卓锦,没有纳兰,只有她那无止无休的痛苦和回忆。 “小姐,小姐快来啊......” “殇儿,过来......” 洛殇总是能得听到这样的唤声,撕心裂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关上了沉重的房门,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上了手中那把锁。 正当她转身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跑来,喘着气,一脸的紧张不妙。“小姐,不好了,阿玉姐不见了。” 闻言,洛殇睁大了眼睛,如履薄冰心万分焦急。 卓锦已经死了,她绝不能再让阿玉有事,绝不可以。 176 洛殇失踪 找遍了将军府也不见阿玉的踪影儿,洛殇疲惫的拄在空落长廊里的柱子上,脸颊上流淌过汗水,微微喘着劳累的气息。 “小姐,小姐......”丫鬟朝着洛殇跑来,拄着双膝,无奈的摇了摇头。 将军府上下,只剩两个丫鬟,本是陪着阿玉的,却不想,阿玉竟不见了。 “昨日小姐走后,阿玉姐就一直坐在栏杆上,直到晚上。我们安顿她休息时,也未发现异常,只是这还没等打个盹儿,人就不见了。”丫鬟很害怕,害怕的哭了出来。 此时,另一个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火急火燎。“小姐,小姐您看这个,这是在阿玉姐房间里发现的。” 说着,丫鬟将手里攥着的丝帕转交给洛殇。 洛殇接过,看过丝帕上的字时,脸上的担忧逐渐变为悲苦,一双眼眸里的澈明如无风的清水平静,她只说“不用找了。” 攥着手中的丝帕独自走向一边。她皱着眉,心口阵阵发酸,看着丝帕上的字。 “切切情难舍,屡屡入我心。别时不是梦,何苦再相依。” 无论阿玉是真的疯了偶尔会清醒,还是装出来的只为了逃避,她既能给洛殇留下这样的话,足以表明,阿玉不恨也不怨她。 她对纳兰的死无法接受,这份报恩的情永远都不能让她释怀。舍不得洛殇,但又不想见她,所以她选择消失的干净,天大地大,只要她不想,洛殇没有办法找的到她。 也许,只有一处,适合此时的阿玉。 京师同北山下,静庵寺里,念念佛声四起,响喻大堂。 浓浓的佛香萦满寺庙,带走人在这世间的红尘思愁,神尊佛像前,跪着的女人披头散发,她静静的闭着双眼。 “阿弥陀佛,施主想好了吗?”师太挽起她身后的一缕青丝,问道。 阿玉不答,却点了点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一缕缕发丝接连而落,她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从此,她与这凡尘往事再无瓜葛。 小姐,保重...... “从今以后,了却凡事尘缘,名为静思,心静伏念,只此一生,阿弥陀佛。” 三日已到,冷邵玉亲自带人前来将军府时,大门紧闭。轿撵已经备好,莫云吩咐几个奴才进去请洛殇。 好长一会儿,几个奴才才慌慌张张的出来,跪在府外轿撵前悠然站立的男人身前,犹豫着开口“启禀王爷,王妃她,她......” 男人轻笑一声,眯起深眸,他早就想到了,依照洛殇那个性子怎么就肯乖乖的回府,他也一早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亲自来了。 嘴角轻浮,半转寒光,他平淡冷漠的说道“她不肯回府是吗?” 奴才们摇了摇头,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是说了他们会不会命都不保,战战兢兢,低着头捏着汗说“不,不是,王妃她...她不见了。” “嗯?”冷邵玉顿时脸色阴了一大半,嘴角浮起的弧度瞬时沉下,那双冷漠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阴暗瞳孔缩的很紧,能将一切看得见的全部毁灭。 他半倾过身体,一把捏起地上头一个奴才的衣襟,声音冰冷骇人。“你说什么?” 奴才不知该不该说,脸色煞白,惊恐躲闪男人的眼睛。“王妃她......不......” 没等他说完,身体已经被冷邵玉一脚踹在了马下,马失前蹄,嘶叫一声,高抬起的前蹄,吓得那奴才急忙求饶。 “晋王饶命,晋王饶命啊......” 沉默在旁的莫云,斜眼示意跪着的那群奴才退下,他吩咐了众人进府寻洛殇,一定要找个仔细。 一袭高档丝绸做出来的繁华锦衣,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双手背在身后,持着一把合起的月白纸扇,挺拔的英姿站在最前方。 冷邵玉微挺下巴,狭长的双眼死死盯紧将军府。 片刻,莫云率领众侍卫出来,他在冷邵玉身边略低头。“王爷,将军府里无一人,想必他们昨日已经离开了,包括...王妃。” 男人俊美的脸阴黑,众人皆跪,闻风丧胆。 他嘴角泛起一抹邪佞的笑意,可黑眸却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让人寒到心里。 好一个女人,好一个洛殇,他还真是小瞧了她,想不到她还有这本事。三日之内,遣散众人,然后消失,再无牵挂? 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他的掌心。 “启禀王爷,将军府后院有一小巷密室,王妃他们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洛殇啊洛殇,她这是深谋远虑,看来,她是真的想同他恩断义绝,早就做好了打算,三日,三日不过是她在拖延时间寻来的托词罢了。 冷邵玉转身上马,冰冷的双眼迸发狠绝的精光,带着残忍瞧着地上那批看守的侍卫,说道。“本王说过,有任何闪失都要你们给洛家陪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侍卫们没有怨言,低下头,立即拔出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剑茫在阳光下夺夺耀眼。 这世上的每个生灵都应属于他自己本身,不受支配,哪怕是沉入泥土的落花,那也是它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去剥夺一个生命呢?这样又能得到什么特别的价值吗...... 耳边忽然响起她的话,冷邵玉紧蹙柳叶的剑眉。“本王给你们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找到王妃,否则,提着人头见我。” 踏踏马蹄响起,掀起一阵愤怒的萧尘狂风。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侍卫们终是松了一口气。 莫云撇了一眼他们,没有开口。若是以男人从前的性子,这群人早已经命丧黄泉,或者死的并没有那么痛快,如今,他竟也能仁慈几分。 看来,王爷的身边是该需要有一个像洛殇这样的女人。 177阴谋背后 王府凤栖寝殿里,司徒静雨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寝食难安。 除去了洛殇这根眼中刺,本该大喜,可她现在全是担惊受怕,倘若冷邵玉仔细追究下来,依照他洞察一切的缜密,她未必能轻易的逃脱,如果真的被男人知道自己对洛殇做过的那些事情,冷邵玉一定会杀了她的。 这究竟如何是好。 正当她迷雾难解之时,一只信鸽飞进窗子,停落在她的肩膀上,白鸽的腿上绑有一个信筒,上面刻着一个刺眼的“攻”字。 司徒静雨解下纸条,立即打开,上面仅有两字。 回来。 司徒静雨皱眉,将纸条攥的紧紧的,浑身都在颤抖,她更觉紧迫,又不敢不从。 若是违背此人,只怕下场她无法预料。 丞相府,阴黑的密室内,悠悠灯火晃着两侧墙壁上的壁画,照着堆成半山箱子的器物,这里全是兵器铁甲,每种器物皆是锋利无比,冰凉的铁具在灯火下发亮。 封闭的密室不见阳光,是用坚硬的石头垒盖而成,室内的墙壁挂上了一层白色的雪霜,除了雕刻而成的灯架外,每栋墙壁最上端,都雕塑着一对石蝶悬在上方,栩栩如生,似乎活现一般,从石碟翅膀流淌出瀑布一样的清水,顺着墙壁沟通地下连织外界。 每一处的石头成色都很深,整座密室完全封闭,阴冷之地挂满白冰,偶尔几处缝隙中冒出淡淡的白气。 “主人,左司马贺安那老东西誓死效忠晋王,将来必定祸患无穷。”丞相岳凍阳恭敬的站在男人的身后。 “臣觉的,此人不能留。”岳凍阳年老心计却极深,仍有老气横秋之势。 男人深黑色金边长衣落地,直拖到台阶下,有着不可驾驭的威风凛凛气魄,他手指划过冰凉的刀锋,唇角勾起半分弧度。 毫不在意的说道“那就杀了他。” 虽是随意的口吻,让人听了,却是非常之冷。 推开石门,管家朝着背对着他的男人行了礼,后低声禀报“丞相,郡主来了。” “让她进来。” 随后,穿着一身黑色披风的女人走进来,踩在冰冷的石面上,她觉得脚底都在冒着冷气,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发觉,掀开头上的斗笠,在台阶前跪下。 恭敬道“主人。” 还没等她反应,嗖的一声带足了风劲儿,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她直飞而来,幸亏司徒静雨躲的快,否则她这条命就已经没了。 匕首划断了她脸颊前搭落的发丝,她退倒在后面的台阶上,吓得茫然,只觉得右脸衔接脖子处有些发烫,手指抚上去,见黏黏的殷红,还好她躲闪的及时,要不然,这张脸,这条命都已不保。 司徒静雨脸色煞白,浑身发抖,跪在男人脚边。“主人,静雨不知犯了何错,还望主人宽恕。” 男人冷冷笑了一声,抚摸着刀锋的手那样的妖艳,这双手甚至美过女子。 他缓缓转身,妖孽的面容对着司徒静雨,细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颚,声音柔和又感觉不到他的半分温柔。 “不知,就是最大的错。” 司徒静雨惶恐,声音颤抖。“主人,我,我对主人绝无二心,主人明鉴啊。” 男人一身邪气,嫌弃的松开她下颚,一甩长袖,阴柔的眼看着她。 忽然,他转变了口吻。“我要你带回的东西呢?” 司徒静雨转了转心虚的眼睛,缓慢的说“您知道的,静雨在王府地位低下,人微言轻,根本就无法接近晋王,又怎么能拿得到那份先帝遗留下来的密函,况且,一身武艺的苏卿都没有得到,静雨又怎么能轻易的拿到。” 人微言轻,男人冷笑一声。“苏卿太优柔,可你不一样。一个连孩子都能狠心流掉的女人,还有什么是你不可以的?” 司徒静雨咬着嘴唇,孩子,一想到那个孩子她浑身都在发抖,若不是他设计,她又怎么会隐忍负重的找一个无用的男人。 那一夜,至今都是她无法抹去的耻辱。 “静雨会尽快带回东西,不辱使命。”她死死捏着衣角。 一定要忍,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男人不得好死。 “有件事,静雨一直未能全解,北州征战一事,只有洛将军战死,这是不是主人的意思?”司徒静雨试探着问。 “你很好奇?还是想替他打探什么?”男人冰冷的话带着穿透力,却是以笑意的口吻说出,声音久久回荡在这空旷的密室内。 “静雨不敢。” 男人半眯着深眸,唇角挂了一抹邪肆的笑容。“爱上他,背叛我,你说,我会怎么处置你?” 司徒静雨不敢抬头,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她爱上了冷邵玉。 一开始,她接近冷邵玉完全只是为了眼前人交给她的任务,可司徒静雨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动了心,哪怕他不爱自己,她仍愿意付出一切。 她有很多机会接近他,却从没想过要害他,对于主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她也是左右推脱。 “主人,静雨对您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主人,您要明鉴啊。”司徒静雨苦苦哀求。 男人背对着她,丢给她一个药瓶,像是施舍。“这是一个月的解药,若是再让我失望,你知道后果是什么。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静雨明白,多谢主人。”司徒静雨几乎咬牙说出这几个字,她小心的将药收好,起身停顿片刻,大概掠了眼密室里的器物,然后离开。 岳凍阳在她走后,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深有远见的说道“这个汉朝王府的女人不简单,若是真能为主人所用,甚是为妙。” 男人炫目悠然,笑道“那真可惜了。” 京师城门,贴满了女人的画像,冷邵玉知道洛殇有恩于百姓,所以吩咐莫云,示为寻找王妃的下落,而不是强行。 城门每日早晚各开一次,且过往之人必须要严查,这样下来,洛殇就算想走也绝不可能出这京师一步。一旦留在武周,不出三日,冷邵玉一定会找得到她。 城门远处,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的女子远远望着,暮色已至,此时不走,明日再想离开难上加难。 压低了斗笠,深深呼吸了一口秋日的凉气,朝着城门走去。 手腕被人攥住,洛殇回过头,是一妇人带着个不大的孩子。 “洛姑娘?你是洛姑娘吗?”妇人急切的问。 一想到身份暴露,洛殇皱眉,匆忙的撇开她的手,却听身下的孩子说“美女姐姐,您怎么不认识我和娘了呢,我是宝儿啊。” 小孩子天真的卡巴了几下眼睛,冲着她做了一个熟悉的鬼脸。 “宝儿?”洛殇思量着,是那个偷了她钱袋给娘亲治病的宝儿?当日,同冷邵玉入住乡野时无意中医治好了卫国皇后曾经的陪嫁丫头苏默,居然是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苏默看了看四周,攥着孩子的手,将洛殇拉到一个偏僻的胡同里。“我和宝儿出来买些粮食,几日前山裂,砸毁了屋子,如今那里已不能再住,我和宝儿搬到了山洞暂时住在那里,这不,进城买些干粮,刚要回去,就看到您在这里,还以为认错了人,宝儿非说就是他的美女姐姐。” 宝儿笑嘻嘻的仰起头,吐了吐舌头。“姐姐这么美,宝儿怎么会认错,姐姐你是要出城吗?刚刚我和娘从那边回来时,听见街上的人都说这几日出入城池极其困难,好像是什么,什么晋王,在寻找他的王妃。本来还想去凑个热闹好不容易进城一次,可娘偏不让。” 宝儿赌气似的撅起了小嘴巴。 洛殇素雅的面容,就算不化任何妆术也美得倾城,淡淡的眸光在长睫下显的更加唯美。 如此说来,她要出城实属不易,这可如何是好。 苏默仔细瞧着眼前的女人,善于用感官洞察的她,狐疑的看着洛殇,思心打量了一会儿,她严肃的问。“他们要找的王妃,可是洛姑娘?” 普天之下,能有这等容颜的除了卫国皇后彦氏,那便只有她的女儿卫氏九公主,所以对洛殇的容貌她一直是难以忘却的。苏默虽久居深山,那次听闻京师疫情四起,深得彦氏的真传,她赶来京都时,疫情却已经被解除,出于好奇,她打听过,解疫的人正是晋王府的王妃。 后来,机缘巧合,洛殇医治好了她的眼睛,虽然她并没有说出身份,但京师里姓洛的仅仅几户人家,医术高明却仅此一位,便是嫁入晋王府的王妃,洛将军的妹妹。洛殇。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 “啊?美女姐姐居然就是那个神医仙妃?”宝儿张大了嘴巴,一脸的吃惊。 “神医仙妃?”对于这个称呼,洛殇重复道。 宝儿得意的笑着,似乎对其了解颇深,很有自豪感,他手比划着。“当然了,他们都称姐姐是神医仙妃,像仙女一样的美和善良。” 小孩子笑容甜甜,脸上也带了一抹红润,似乎有些害羞,他发愣时被旁侧的苏默狠狠的敲了下脑袋,然后只有乖乖的躲去女人的身后,不再吭声贫嘴多说一句。 苏默瞧了眼四周城墙上的告示,仔细的回想白日里听街口老人说起洛柯将军战死沙场,其夫人殉葬一事。她一本正经的问道“苏默斗胆问一句,王妃这是在故意躲避晋王?您想离开京师?” 京师的天,那么蓝,帝都的繁花似锦,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国度蓝图。只是这里,单单容不下她,容不下一个叫洛殇的女人。 洛殇苦涩的轻笑,沉默着。 “那王妃接下来又有何打算?”苏默继续追问。 见到洛殇,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又不知来源于何处,可能只是因为她与娘娘太像了。但天下之大,长得相像,可能也是凑巧罢了。 轻风吹动着斗笠的白纱飘摇,浮动在女人的面容两侧,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美丽魂具四射的双眼。 她停顿片刻,说道“我想去...卫国。” “什么?卫国?”苏默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武周将军世家的小姐居然想去一个败落的敌国。 “现在卫国都是武周的诸侯在位,不过想来你去了,会比待在这里要好很多。既然你也想好了,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帮你混出这里。”苏默诚恳看向城门口那排着的长长队伍。 178设计出城 “你过来。”城门守卫领头腰间佩着一把大刀,其他人也皆是标杆站立,恪尽其责。领头的侍卫瞧瞧画像,再仔细瞧过城门的女人。“走吧,下一个。” 一个猥琐的男人笑嘻嘻的迎上去,一笑满脸皱纹,他嘿嘿着呲牙说“官爷,那个,爷们儿就不用看那么仔细了吧,我怕生。” 在旁的侍卫们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得硬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领头侍卫戾气的脸一拧眉头,怒声震吼。“滚滚滚......后面的,快跟上。” 夕阳渐渐快要落到城门的后方,眼瞧着这雁入胡天,人字归去,想来距离关城门也仅剩不久了。 苏默看了眼洛殇,点了点,她抓着宝儿的手,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也将这里大致的布局瞧了仔细,敞开的城门内侧共几百个守卫精神的站立,再有就是这手持画像审查的几个侍卫了。 “下一个。”侍卫还没将停留在画像上的视线移开,只听一声哎呦的叫喊。 排在下一位的妇人不知怎么就倒在了地上,她咬着唇,样子很痛苦,身边的孩子也是大哭不止。 “哎呦,痛死我了,瞧你仪表堂堂,没想竟是一个伪君子,偷我一妇人的钱财,还将我推倒在地,这是何道理。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哪有这个道理。”苏默坐在地上,像极了一个撒泼的泼妇,她没形象的哎呦着,双手拿起包袱拍打着地面,扬起一片尘土飞沙。 排在她身后的那个公子显然一愣,干净的脸上不禁写满诧异,更多的是无奈,他摇头叹息,怎么今日就遇上了这等无赖的女子。 也罢,也罢。 那男人长得清秀,看上去衣冠楚楚,应该是赶考回乡的门士,他朝着地上的苏默伸出手,彬彬有礼,不失风度与高雅,也并无任何责备的开口“您先起来。” 苏默吞了吞口水,有些意外,若是换做旁人,定要与她纠缠一番,哪成想此人这般谦和,倒是让她觉得有些棘手。 “你装什么装,以为这样就想不了了之了吗,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今日你若是不赔我个十两银子,我和你没完。”苏默刁钻的大声嚷着,就是要将众人都吆喝过来,好给洛殇制造个可以趁此逃离的机会,但此时的苏默,看起来和个无赖的疯子并无差别。 加上旁边的宝儿哭闹,不禁让后面的众人忍不住的凑上前,想看个究竟。 那公子叹息了一声,收回了手,见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的钱袋,果真拿了一锭足足有十两价值的银子出来,交到苏默的手上。 并弯下腰,笑着说“您现在可以起来了?” 苏默抿了抿嘴唇,没想到他真的会给自己银子,既然已经不要脸了,那就不要到底了,她忽然捂住胸口,大喘着气,似呼吸很困难。 身旁的宝儿拉着她的袖口哭闹,边哭边嚷着“娘,您怎么了,娘......是不是他推重了,让您的心病犯了?” 苏默痛苦的点头,抚摸着宝儿的脸颊,在众人看来,他们就像一对苦命的母子,初来乍到,被人欺凌。 公子眯起双眼,小小年纪的孩子就学会说谎,长此以往,这孩子岂非会学坏? “在下唐突,本在太医院跟着师傅学过一段时日,不知能否......” “不能!”苏默当机立断,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她寻思着,立马说“男女授受不亲,怎叫你一儒生来给我诊治,这样吧,要是你拿出一百两给我去瞧郎中,我也就不追究了,否则,你就立即跟我到衙门那儿说理去。”苏默趾高气扬。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皆小声对地上坐着的女人指指点点,议论她的要求过于苛刻无礼。 眼前清瘦的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小小年纪,只怕还未谋过一官半职,哪里有那一百两银子。这且不说,谁会平日里无故的在身上携带一百两,想想都觉得有些强人所难。 然而,那公子面不改色,起初只是略显麻木,不知是否被妇人的狮子大开口吓到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柔和的笑意。从怀里悠然地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交苏默。 苏默当时傻眼了,愣神不敢接,还好身边的宝儿推了推她,才算缓过神。 “若是婶婶还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小生能做到的,尽量都会满足于您。”他的笑容很文雅,那种读书人的气质总是给人一种敬仰的感觉。 苏默没接下那张银票,她忽然脸色一变,大声的喊道“婶婶?你叫我婶婶?老天爷,我不活了,人人都说我丑,丈夫不要我,亲人离间我,只有我儿孤苦的跟着我。你居然叫我婶婶,这么年迈的称呼,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我死了算了。” “嗖”的一声,一把锋利的刀亮在她眼前,苏默不由吓了一身冷汗,她吞了吞口水,随着刀锋慢慢地抬起了头,向上探望。 满脸不悦屏息凝气的侍卫手持大刀站在她的身前,像堵厚实的墙般站立,居高临下的瞅着她,那双眼睛,恨不得立即杀死这个麻烦多事的女人。 宝儿哇的一声,真的哭了出来,苏默搂过宝儿,心里也有恐惧。 “想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撒泼撒到这里。”侍卫朝着她怒吼。 而那个男人却笑着摇了摇头,阻拦下暴躁的侍卫,扶起地上的苏默。 转身冲着侍卫说道“实属在下冒昧惊扰了这位妇人,很抱歉,还望官爷莫怪罪。” 侍卫冷哼一声,这天下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明摆着是这女人闹事无礼辩三分,偏偏还有愿意担事的人。愚蠢。 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还能说什么。 男人温和的笑着,忽然眉头一皱,眼神锁在一侧走向城门的白衣女子。 侍卫见他这般神情,也回了身,立即吼道“站住!” 女人止了步,白衣翩翩而舞,众人虽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此女浑身脱俗的高雅气质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她是人,还是仙。 “好啊,还想趁机混出城门。”侍卫拿着大刀向她走去,砰的一声,刀尖硬是插在地上,侍卫在她的身前打量了一翻,冷哼一个腔调,不耐地展开画像,大掌准备撩起她斗笠的披纱。 苏默忙从地上站起跑去,拦在洛殇的身前,好言相劝。“官爷,这是俺娘家小妹,感染了疾病,浑身上下,满脸都长满了红疹,看不得,看不得的啊。” 侍卫本无信可言,死死盯着面前沉默的白衣女子。“你说,她是你娘家小妹?” 苏默悲苦的答。“可不,我这小妹啊,命很苦,刚嫁人夫家不久丈夫就死了,三次克夫就罢了,都被休了,这又身染重病,哎......”苏默边说,边假意的抹了抹眼泪。 莫大人有命,不能错失一个,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到王妃,他们都得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侍卫瞪大眼睛,直接推开苏默,一步步紧迫逼近洛殇,大掌挽上她的白纱,这刚要掀开,耳后响起一阵女人的啼哭声。 苏默痛哭,呜咽着说“京都不保,京都不保啊。” “官爷您有所不知,小妹患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毒疫。” 众人听闻,皆目瞪口呆,一听到毒疫这两个字,又想到几个月前要了数人生命的疫情,生怕它再次归来,由是噩耗,难免不让人畏惧。 侍卫忙嫌弃的收回手,迫不及待的摆了摆,示意她们赶紧走,别将这役病感染到繁华康盛的京都帝锦。 “哎,我这可怜的妹妹,也没几天的活头了,走吧妹妹。”苏默粗糙的手擦了擦眼角挤出的眼泪,一面攥着宝儿的手,一面搀扶着洛殇走向城门。 正当她们终于可以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时候。 “等等。”是刚刚的那个公子。 他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她们走近,从上到下瞧了瞧女人,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留意她,这样一个气质非凡的女子总是会让人深觉疑点重重。 苏默气愤的攥起拳头,这个该死的小白脸儿,早知道刚刚就该打的他满地找牙,免得他这么爱多管闲事。“官爷已经放我们出行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不成在质疑官爷们办事?还是成心想让疫情蔓延至整个京师?” 那首领的侍卫也自是不悦,刚要开口,只见男人高举出一块龙佩令牌,侍卫们大惊,忙屈身而跪。 “属下该死,不知是公子,多有冒犯,请公子赎罪。”领头的守卫擦了擦鼻尖的汗。 这位公子可是了不得,他实名为孟卓朗,是曾经楚国君主的遗孤,楚国灭亡时,他还为襁褓婴儿,幸而承蒙太妃雨露恩惠,抚养成人,一直衷心于晋王,为晋王做事。同莫云一样,都是冷邵玉的心腹。 然而不同的是,莫云在明,人尽皆知,他却在暗,所知的人寥寥无几,只有晋王的人才清楚此人的身份。 人尽称他为公子,是晋王府最精明的大脑。 孟卓朗一笑而过,温如玉石。“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转眼,他看向洛殇,倒是故意压低了语气问道苏默。“她,真的是你娘家的妹子?” 苏默避开男人的眼睛,没了刚刚的那么坚定,磕磕巴巴勉强的说了一个是。 他笑了。“本公子倒是对你这妹妹的相貌很好奇。” 他一步步走近,还没等靠近洛殇,侧耳一动,微斜过视线,一脚踢起插在地上的大刀横飞出去,正中城墙一侧蒙着面的黑衣杀手胸口,那人当场毙命。 百姓惊慌失措,见此场景,四散而逃。 城墙上方忽降一大批黑衣杀手,城外也是接连涌来不下百人,一把箭矢飞向洛殇,孟卓朗转身一跃,夺过箭矢,恰似当他回身之时,苏默已经带着洛殇顺着东街跑远。 孟卓朗不是习武之人,只会点点防身之术,但他却是这世上少有的细心之人,更是智慧过人,世间所有的书籍近乎逃不过他的大脑,此人爱书视命,所以生性柔韧。不似莫云那般武艺超凡,刚毅。 因此,冷邵玉才将调查卫氏九公主一事交给他处理。 “本公子有要事在身,尔等快去禀告莫大人,王妃在东巷,火速派人。” “是,属下遵旨。”一个侍卫急忙转身。 “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干净的脸有些颇深颓色。“让他近日盯紧韩王府。” 179被囚水月 这才刚入了东街巷子,洛殇双脚就已犹软肋,没有筋骨支撑的她摔倒在地上,再无力气迈出一步。昔日司徒静雨挑她脚筋,虽说并没有全部挑断让她再不能行走,但本该仔细的治疗一段时间,就算痊愈也要百日之久。然而接二连三发生的噩事,无法容洛殇去好生休养,也注定了她这双脚再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去行走。 见洛殇倒在地上,苏默拽着宝儿的胳膊焦虑的回身,要去扶她。 然而,十几个黑衣杀手已经追进了巷子,各个手持刀剑,缓步向她们紧逼而来,黑色细长的影子映在两侧墙壁上,隐隐流露了一种死亡来临的杀气。 “快走......”洛殇冲她们喊道,就算她还有力气走也无法躲避这群杀手,他们要杀的人是她,绝不能拖累了无辜的苏默和宝儿。 苏默欲要去扶她,可身体却忽然停滞不前,意识的驱动下让她咬紧牙关,狠下心抱起一直嚷着救美女姐姐的宝儿头也不回的跑出巷子。 阳光照射在洛殇的身上,暖阳下,一身白衣流纱宛若失落在人间的仙子,被遗弃在这浑浊的世间。 眼看着黑压压的人走近,站在自己的身前,她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一片朦胧,空气里夹杂着一种迷魂香的味道,逐渐地退化了她的意识和思想。幻影里,她只看到落地的黑色长衣,拖地的罗绣像帝王的袈风。 睫毛一点点合上,连最后的黑影都变得与视线中的深黑融合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从昏厥里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躺在了一张似水晶般亮洁松软的银丝软榻上。 帷帐是淡粉色的纱绸又显透明,上面绣着娇嫩的樱花,每一片花瓣细微里皆不同,一针一线很缜密,包括上面晶莹的水滴都如真的一般,似乎人可以闻到这花的清香。 满挂的罗萃帘珠成色都是上等,天然佳偶而成,床榻上方悬挂着樱花的香囊,正如洛殇平日里晒酿的一样精细。 浑身并没有感觉任何的不适,洛殇坐起,掀开被子走下床。 房间很大,共有三扇窗子,但都关的严实,窗子的栏板雕刻着隽花翠竹,翡翠屏风后画着足有三米长的竹林,栩栩如生,神似现实般恬阔拟造而成的非凡意境。 屋子里所有摆设皆是宫廷御用,或是各地罕见的珍宝,想来这里的主人身份地位也自当显赫不同。凌华桌上,玉龙翠色茶杯精致的无可挑剔。 这是什么地方?那群杀手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把她带到这里。 洛殇推了两下房门,听到的却是一阵门锁碰撞的声音,她蛾眉轻蹙,又推了几下。 守在外的人隔着房门对她说“姑娘暂且安分一些,主人处理一些事就会过来。” 主人? 也罢,既然是预谋很久,能在众多城门守卫的眼下带走她的人,想必能力也是极深。 洛殇坐在桌旁,不知是否因近日太劳累,拄着额间不知不觉就已萌生困倦。 半幻半实之中,她似乎听到门的关落声,本不想这么快的睁开双眼,但随着那个声音响起后,只觉得有种邪性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缓缓张开长睫,看到那张妖孽的脸时,她显然惊错。 是不是最近她太过忧伤,所以连神经都被麻痹,才会出现幻觉,可就算真的是幻觉,出现的也不该是他啊。 洛殇皱着朱砂的妙眉,眨动两下睫毛。“冷暮飞?你怎么在这里?” 她想了想,守卫口中的主人不会就是他吧,洛殇略带责备的问道“是你把我抓到这里的?” 男人悠闲淡定的缓步走到她面前,然后姿态娴雅地半屈下身子,细长的墨色双眼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细长尤美的手指轻捏住她的下巴,嘴角泛起一抹邪佞的笑意。 他带着邪肆的笑容,说道“不是抓,是请。” 洛殇别过脸,他总是这样明是做过还要一副坦然的模样,总能为自己找上千个理由。 冷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 冷暮飞直起身子,踱步走到窗子前,不知机关在哪里,似乎就那么一晃,所有窗子全部敞开。 柔和的光线洋洋洒洒射入室内,带着赤橙的炫光,将一切点亮。湛蓝的天空仿佛离自己那么近,仿若只要伸出了手就能触碰到那薄纱的云端。 鸟儿随进随出,自在玩乐,尽享这片广宇的神圣殿堂,窗子前荡漾着轻纱薄帐,缓缓飘拂,美如画卷,美如仙间。 这不是他的王府,而是一座极高极美极为壮丽的楼阁,这等清幽雅静,桃花之源,想不到果真存在于世间。 冷暮飞陶醉般深呼吸着,悠闲自在的双手环肩,转身笑着说“这座阁子名为水月楼,是南唐才女梦瑶《水月洞天》中描摹的神仙之境。以后你就是这所仙居的主人,怎么样,是不是很中意?” 他得意的勾起嘴角,双眸里荡漾着温柔的笑,优雅的坐到洛殇的身边。 “作为报答,嫁给本王就好。”他性感的嘴唇,轻轻抿着。 女人长发披肩,这身白衣素裹偏偏将她显得那么冰冷,她太冷了,起码对他,如冰。 洛殇缓缓转看向他,双眸发空,淡淡的说“我不管你和他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那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请你们......放过我。” 她的哥哥,嫂嫂已经死了,洛家,再没有洛家,她也再没有家。 她只是个女子,不想成为他们政治风云里那个被利用任由宰割的物品,她还不够惨吗?被他们害得,还不够吗? 男人桃花般的双眼忽变得深邃,透露着神秘的气息,让人猜不透他所想。 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仿佛一切都有预谋,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利可图。 女人双眸的黯然,隐隐间流露出的感伤和清苦,总能让冷暮飞心软,他宠溺的伸出手抚摸上她散落的秀发。亲昵道“傻瓜,什么放不放过,本王只是请你到这里住几天,几天后便送你回去。” 忽然,他唇角带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难道......你想一直住下去?本王不会介意。” 洛殇躲开男人伸向自己的手,她站起身看着他,眼里全是怨,她的眼睛实在太美,太凄凉,让人不敢拜读她的高洁和傲止。 洛殇苦涩的笑挂在脸上,苦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你到底是谁?” “是韩王?是这水月楼的阁主?还是苏卿心念着的那个主人?”她质问的双眼凝视他。 男人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但那双暖情的眼却没最初那样的柔和,暗暗浮动着凌厉的光色。 苏卿死的那个晚上,为她拾起地上残破的玉诀时,洛殇无意发觉残玉底纹刻有一攻字,恰好是今日她昏迷前看到杀手刀刃上的那个字。 所以看到冷暮飞的那一刻,她才会那么的惊讶,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兄弟二人的恩怨,而她,偏偏那么的不幸,成了最可怜的那枚棋子。 “洛殇......”冷暮飞刚要开口,却听她说“这一次,你又想利用我做什么,你想用我和他交易什么?冷暮飞,我愚蠢到三番两次的相信你,而你,却一次又一次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你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我欠你的。但这绝不会成为你利用我的借口。” 冷暮飞心一愣,他没想到洛殇会将一切看的那么透彻。这次抓她来,却是为了胁迫冷邵玉交出那个东西,但也有另一个原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只要我得到那个东西,我便再也不会利用你。” 见女人浅浅苦笑,冷暮飞双手搂住她的香肩。“洛殇,我真的不想骗你什么,包括那个晚上,其实那日,我......”他想说,那日他中了冷邵玉的圈套去了卫国实属不得已,才失言于她。也知道洛殇一定会怪他,所以想趁此同她解释清楚。 洛殇从他的手掌下避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同他对视而望,轻笑了一声,她冷漠的说“我真该庆幸那日你没有来。” 冷暮飞皱眉,眼前的女人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冷,她就像那傲雪寒梅,寒气逼得人不敢靠近一步。这双眼睛与从前相比,更多了成熟和悲伤。 洛家的不幸,似乎真的让她受了很深的打击。 “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不知再说什么,他温柔的拍了拍洛殇的肩膀,在洛殇即将跟着他离开房间的一刹那,关上了房门。 然后听门外的他对着守卫吩咐道“把她看好了,她要什么都依她,就是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是。” 洛殇听到熟悉的门锁声,她闭上了双目,身体缓缓转回靠在门板上。 没有求他,也没有再让他放过自己,因为洛殇清楚,冷暮飞根本就不会放她走。 至少在没有从冷邵玉那里得到想要的那个东西之前,他不会。 180她怀孕了 一大清早,水月楼最高层的闺房里,十几个丫鬟跪在地上,手举着美味的佳肴,可怜的神情望着站在窗前冷若冰霜的女人。 “姑娘,您就吃点东西吧,您若不吃,主人会生气的。” “姑娘,您多多少少吃一些啊。”丫鬟们苦口婆心的劝她。 白衣翩然曳地,如冰雪般洁白的薄纱,随着丝丝吹进这里的柔风轻轻的飘动,像平静的湖水中泛起波澜不惊的涟漪。她面容清丽秀雅,总有说不出的尤美和仙气,双眸对着窗外远望着白云蓝天。然而,神色间却冰冷淡漠,洁若冰雪,更如冰霜。 浓黑细长的蛾眉,非画似画,双眉间留带淡淡的忧伤,却掩不下她的高贵雅致。 轻吹的风,拂过她苍白的脸颊,柔发凌乱的飞舞,不断流水的长发直泻于她身后,她不开口多言一句。拒人于千里的冷漠,让丫鬟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 “洛姑娘,您......” “出去。”她淡淡的说。 丫鬟们眼巴巴地瞧着端起的饭菜,这还没动一口就这么端走了,若是主人见了,一定会生气的,这女人天生好命能得到主人的青睐,却怎么偏偏这么孤傲。 丫鬟们不敢不从,规规矩矩地退下,刚出房间,正对上男人走进来。他撇了一眼未动的佳肴,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含笑说道“把这些都留下。” “可姑娘她......”丫鬟们看到男人眼底的笑意,点了点头。“是。”随后将菜肴有序地摆了一桌子,退出了房间。 冷暮飞温雅的端起桌上的燕窝,向窗口的女人走去。 “美景再美也不敌本王,看我就够了。来,先把它吃了。”冷暮飞一只手端着碗,另只手拿起勺子轻轻的吹了几下,递到洛殇的唇边。 她的躲避和嫌弃,在男人看来,不过是小女人偶尔发的脾气,对于洛殇,他还是很有耐性的。 他戏虐性的一笑,邪肆的口吻说“难道是不满足本王用手喂你,想换点别的新意?” 洛殇有些轻微的怒意,更多的冷漠,皱眉看他。 男人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赖的模样。 洛殇没有任何好脸色,一味冰冷的瞧了他一眼,不愿再多留一个眼神,转身想走,却被男人一掌攥住,扯入怀里。 他大掌牢牢捆着她柔弱的身子,硬是把她拖到桌前,他悠闲的坐下,也强制洛殇坐在他双腿之上,硬是舀了一勺子香喷的燕窝塞进她的嘴里,看到她被迫的咽下,他才满意的收了手。 带着坏笑,指尖尽是温柔,擦去她唇边的余汁。“真乖。” 冷暮飞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她。淡雅的长衣就像她的肌肤一样白皙,美丽的面容如月色的皎洁明了,那双眸是那样的熟悉,本是清纯唯美却总暗透一种勾人的妩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得到她。 他温柔的眼里不觉间附上情欲,抱起洛殇直接走向床榻,不顾她的挣扎,他欺身而上,亲吻着她的樱唇,他的火热紧贴她的冰冷,却怎么也融化不了身下的女人。 冷暮飞吻着她的脖胫一路向下,手紧紧扣着洛殇的双手,另外一只已经迫不及待的解她胸前的衣襟。 “冷暮飞,你放手,你放开我,你无耻——” 这一刻的男人只想着如何才能得到她,根本不去考虑身下女人的感受,他只想得到她。不知为何,每一次见到洛殇,他都有种特别的感觉。 “我碰你就是无耻?那他呢?他就不无耻了吗?难道你还想为他守身如玉同他再续前缘?”他冷笑了一声。“那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体究竟有没有那么诚实。” 说着,他撕开她的衣领,吻上她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她的锁骨是那样销魂,让人痴迷。 任凭身下的女人怎样不顾的挣扎和谩骂,他都不以为然,继续自己想做的事,直到洛殇袒露双肩露出那一道深长的疤痕时,他忽然皱了眉。 正趁此时,洛殇挣开他的束缚,将男人推开,慌忙的下了床,她衣衫不整,双脚又在发痛,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见她摔倒,冷暮飞担忧的过去,想扶她起来,而后,却是一个狠狠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甩的很响,惊动了笼子里的鸟儿扑扇着翅膀。 男人身体僵持了一会儿,慢慢转回的目光紧缩在她的身上,那张苍白的小脸儿无助的可怜,她一滴泪也没有,可就是这样,才叫人欲罢不能,更加心疼。 冷暮飞并没有生她的气,相反,比起这些,他更在乎的是洛殇身体上的累累伤痕,那么深的伤疤,像是鞭打,也不知她的身上还有几处这样的地方。 他朝她伸出手,对上那双怨恨的双眼时,他迟疑着缓慢的收了回去,满是心疼,又不得不去问“你如此排斥我,是不是心里还爱着他?” 女人蜷缩着,她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领,被男人扯破了的衣服,稍微松了手就会掉落,睫毛湿润了发抖,一双含水的眸子低垂,也不看他,凌乱的头发垂在地上,柔顺如绵一样细长将她弱小的身子包裹。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冷暮飞半蹲在她身前,朝她移了移,这一动却让洛殇很警惕的连连后退,桌上的茶杯因为晃动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洛殇蜷缩的双腿,她只是咬着唇,忍着痛。 看她这个样子,这么强烈的反应,冷暮飞真是不知该如何,又该拿她怎么办。她真就这般爱那个男人吗?可这个时候,他更多的不是吃醋,而是心疼。 冷暮飞负气的直接去抱地上的女人,他只是想看看她的有没有被烫伤,仅此而已,可洛殇的反应让他心里实在发闷。 洛殇抓起地上破碎的残片,冷暮飞怕她伤着,情急之下,他立即松开了她,无奈的说“我不碰你,你快将它放下。” 看着红色刺眼的血从她的手心里流下,冷暮飞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站起身,只是默默的看着她,没有再开口,正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地上的女人忽然昏厥了过去。 “洛殇?”冷暮飞抱起地上的洛殇,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心急如焚,冲着门外吼道“快去请郎中!” 几个时辰过去了...... 两声轻咳后,女人终是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嗓子很紧,像着火了一样难耐,她心里好难受,想哭都没有眼泪,只是呆滞的望着帷帐。 “姑娘,你醒了,快把这药喝了吧,主人很担心您。”丫鬟见她醒了,可算松了口气,也对一侧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去禀告主人。 洛殇别过脸。 丫鬟叹了一声。“郎中瞧过了,说姑娘您近日体弱的厉害,所以才会体力不支的昏倒,您快把药喝了吧。” “洛姑娘......”丫鬟着急的直跺脚。 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只闻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把药给我。” 丫鬟听话的将药递给男人,然后关好了房门。 端着药碗,他呼吸很沉,步子似乎也变的重了,一步一步走近洛殇。随着他走来,洛殇警惕的坐起,看着自己身上被换了的衣服,她睁大了双眼,却听他率先开口“衣服是我命她们换的。”他仿佛和冷邵玉一样,可以洞察一切。 闻言,洛殇才渐渐的缩了瞳孔,又是别过脸,不去看他。 冷暮飞坐到床边,他深邃的眼瞧着洛殇,看着她的小腹,眼里闪过各种复杂。似乎没有那么温和了,他说“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就放你走。” 他出尔反尔不是第一次了,洛殇转了脸看他,又别了过去。 男人苦笑,舀了舀碗中的药,不冷不热的说“本王说的是真的。只要你伤一好,我就放你走。虽然我放过了你,不过你要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能再与他相见。你能做得到吗?” 无神的双目忽然像染了光色,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倒是让冷暮飞不由轻笑,他眼神落在手中的药碗上,示意她。 洛殇想都没想,夺过药碗,一口饮下。 “慢点喝。”冷邵玉看着她决然的喝下药,他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攥起的手掌随着那药逐渐见底慢慢的舒张。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让洛殇生下冷邵玉的孩子。 这一生,哪怕他得不到这个女人,她属于的也绝对不可以是那个男人。 冷邵玉爱洛殇,为洛殇做过太多别人不知也不能理解的事情,所以她看不懂他的爱。冷暮飞就是要看着冷邵玉一步步陷入颓迷,自取灭亡。 郎中说,洛殇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但是她太过忧伤,所以暂时还没有怀孕的症状,包括她自己也不知。 正趁着此时,一定要打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绝不能让她生下冷邵玉的孩子。 她喝下的,就是堕胎药。 为了不让她察觉,冷暮飞特意吩咐了众位郎中一同补药,既不能伤害到她的身体,又要不知不觉不被她发现的就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洛殇再多喝几日,不出一月,她的孩子就算不流,也会胎死腹中。 洛殇将药喝的干净,她擦了擦嘴唇,将碗递给他。 冷暮飞接过,将药碗放置一侧。心道洛殇,就算有朝一日你会恨我,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从袖口拿出一金色小瓶,掀开盖在洛殇身上的被子,见她急忙躲闪,他解释道“我要真想做什么,不用等到现在。想快点离开这里,就乖乖听我的安排。” 洛殇缩回了手,看着他掀开被子,手掌缓慢地撩起她的裙摆,直到膝盖。 她白皙的双腿光滑柔润,似雪一般的肌肤凝脂,让人不禁有种冲动。然而,在那完美无暇之中,却是遍布着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针孔,她的皮肤还算凝和的快,真不知这罪她是怎么承受来的。 他是那样心疼她,紧紧皱着眉。 “他知道吗?”他忽然问道。 迟疑了一会儿,洛殇摇了摇头,冷邵玉知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吗。 冷暮飞将药倒在手中,要给她擦拭的时候,她还是不愿的拒绝,无奈下,男人只能将药给她。这药最能去疤痕,更能治疗她的伤口,不过这身体的伤好的再快,心上的伤痕这辈子都无法抹去。 “这几日乖乖的吃药,水月楼里有一雀台,你不是爱跳舞吗,等你身体好一点儿,我带你去。”他宠溺的摸着她的秀发。 然而,女人却沉默了,眼里的伤感更浓,呆呆的眼睛空洞,睫毛缓缓的沉下。 她的双脚,还可以吗...... 181迷离身世 不知冷暮飞给她喝的什么药,饮下之后,洛殇总觉得身体有些异常,但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屋子里的灯依旧亮着,照的满屋的烛火通明略有暖意,她走下床,单薄的浅色衣裳夹裹在身上。冷暮飞似乎很懂她的喜好,给她用的都是她平日里习惯的。 洛殇的头发一揽过腰际,步履蹒跚,尽带优雅走向窗口,白嫩的手指轻拽一旁壁画上的丝绦,刹那间,窗子向外张开。 夜色的深沉入进她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微微抬升一个恰好的弧度,睫毛下那双浅色的双眸如水般淡薄,清纯的望着深蓝夜空里仅有的那一轮冰凉的月。 精致的脸只谓倾城倾国并不足以来形容她了,不似真人一样存在这个错世。她抬的眸子静静的望着,迷离的双眼非雾及雾,粉嫩的双唇微抿,唇角稍微的画了一若隐若离的沟壑。 胸前垂的两缕长发,随着柔韧的夜风抚拭她的衣衫,和那始终为白的脸颊。月下,本就带了一点寒冷的光色,照在她脸上的那份斑白,只增她的憔损。 今夜的月,为何这般圆,是因她身在高层,所以才看的清楚吗?暮色的夜空那么黑,又那么深,只有圆月的四周是亮的,也照亮了周围密布的云,略显森冷。 窗前的桌台上,是一把铮琴。冷暮飞知道她爱这物,便选了一把最好的给她送来。 洛殇掖着衣角坐下,柔软的发听话的搭落她身后,手指轻轻抚上有些发凉的琴弦,银丝细铉韧度有余,却难敌心中那把琉璃。 琉璃琴是冷邵玉送给她的,只有那把琴还能留有一点儿他们间的回忆,这辈子,恐怕她都无法再触碰那碎心的琉璃。 指尖轻摁琴弦,转而松驰,琴音四起。纤纤玉指划动着丝弦,轻涌淡然,弦声萧萧索索,像这月色一样的凄寒,冷漠的眼里两滴晶莹垂直落下,被铉丝切断,打湿在琴身上,发出一声别样的乐律。 此时,幽深的王府里,敞开的房间只燃了两支青烛,有些发暗。站在窗前的男人鼻梁高挺,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冰冷的让人难以走近,狭长寒星的子夜眸间隐藏着孤冷的魅惑,大掌刚欲抚上那把琉璃,耳中似乎听到了她抚琴的声音,心口隐隐发痛。 冷邵玉收回手,阴沉的脸转眼望向窗外,慢慢的紧缩了深邃的瞳眸。 洛殇......是你吗?是你在弹琴吗? 那夜洛府,他一直守在她床边,不知她做了怎样的噩梦,额头上的冷汗不止,她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的时候,冷邵玉知道洛殇不愿见自己,立即起身离开。 她却抓住他的手,半含笑意,但怎么也读不出任何欢喜,眼里逐渐的模糊了泪,她声音平缓。“你又来我的梦里了。”一声苦笑后,她又说“这样也好,因为我只有在梦里才敢见你。” 她是有多么爱他,即便认为他害了她的哥哥,她的全家,她还是不想恨他,不愿恨他。她违背不了自己的心,却抵不过现实的束缚,连肯见他,也只能是梦里的奢求。 是不是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做自己,才能直面自己的心,如果真是那样,她情愿这辈子都不要在清醒。 冷邵玉对望窗外的月,眼里复杂。 在没遇到她之前,他的确恨透了洛家,可因为她,哪一次他没有妥协。洛柯私通丞相岳凍阳,一次又一次暗中勾结密谋党羽,不止一次想要他的命,因为她,他没有对洛家做任何不利的事。 那一次的三月省亲,她以为他是想报复洛家给洛家难堪才同她一起前往将军府,她哪里想过,他只想保护她。 朝中诸受先帝恩惠,效忠武周的元老早以觉洛柯手握重兵,想趁机削减他的兵权,又奈何毫无办法,只能从洛家其他人的身上下手。回程途中那次跌入断崖,不过是洛柯同岳凍阳联手策划的,而洛殇就是他们手中的筹码。 冷邵玉怎会轻易的被刺杀,所以他们从洛殇的身上下手,明知道是他们的计谋,也知道那剑上必定剧毒,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为她挡下那一剑。 依照他的能力,要杀洛柯,置洛家满门族灭只需动动手指即可,又何必费这样的周折。 北州一战,本以班师回朝,归途的路线只有冷邵玉同洛柯知道,那日有备而来的大批军马,正是洛柯暗中泄密想要趁机除了他,然而,没能得计杀了冷邵玉却害了自己。 他所忍下的,所为她做的一切,她哪里知道。 冷邵玉轻笑,移开对望圆月的深眸。 “王爷,卓朗已经去了卫国。”不知何时,莫云走到了他身后。 男人背对着他,身影狭长落地,挺拔的身姿健美,魂胜剑仙。 “您将手谕给了他,是想调查卫国公主,难道王爷怀疑王妃是......”莫云说着,深眯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眉间皱的紧紧。 同卫国的那场征战,自从驸马秦慕歌战死沙场,洛柯率领众师攻克卫国皇城。卫王猝死,王后彦氏自尽于朝阳宫中,然而,那位自命为皇女的卫氏九公主独守卫国三天三夜,武周大军竟迟迟攻克不下皇城。 洛柯命人高扬驸马战死沙场,皇城人心惶惶,那位公主更是心灰意冷,在皇城帝都的城墙上空,敲响自鸣鼓,而后,她以一身绛纱红衣跳下琅琊,带着她的家仇,和她的国恨,坠入云端。 这位出奇的公主,着实让人敬佩,不仅深受卫国百姓的爱戴,就连武周众人也皆想亲眼目睹她的风采,看看究竟是何等女子,竟能独自坚守皇城三天三夜。 然而,她的尸体,却无人寻到。世人皆传,她不是一般凡人女子,而是云中仙,早已升天。也有人说,她的魂魄随着驸马飘散,无边无际。 更有人说,她本就没死。 一个月前,冷邵玉未曾出征,曾派莫云调查过,当日武周雄师反京,将军洛柯在琅琊山脚救下一名女子,她身着红色嫁衣,不省人事,不知是否还有气息,却被洛柯带走。此事,无形之中被众人遮掩而去。 现在仔细想想,果有倪端,洛殇的举止形态虽说有世家高雅,却更有一种傲气,是不同于世人的傲气。就像那高峰的雪莲,让人远远望着都觉得自带了仙气。 难道,王妃就是卫国那位传奇公主? 莫云妄自叵测,倘若王妃真的是卫国公主,那么,王爷还会将她留在身边吗? 虽然洛殇失去了记忆,可若是有一天她想起了一切,她也会想起是武周灭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逼死了卫王和她的母后,还有她心爱的驸马。身为一个亡国公主,国仇家恨,她怎么还能同武周皇子安乐的活在一起。 天命在捷,难逃其步。莫云不由为王爷叹息。 “韩王府那边并没有动静,不知韩王将王妃藏于何处,王爷放心,属下定会尽快找到此地。”一直以来,冷邵玉都在命他暗中调查冷暮飞,起初莫云认为是王爷多虑了,毕竟他们兄弟多年,怎么可能同王爷想的那般。 然而,近来的一切,莫云不得不佩服冷邵玉敏锐的头脑和干练的果然。 男人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抿着薄唇,看着那把琉璃琴,目光投在琴上,神情不容人猜透。 182那个女孩 “晋王爷,您先坐,老奴这就禀告我家主子。”韩王府的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胆怯的瞧了眼面前这位盛世凛人的冰冷男人。 他浑身上下那种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心生恐惧,不由打着寒颤。 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宝石蓝色雕花锦衣的男人才悠闲地走进厅堂,他一脸的慵懒随意打了个哈欠,伸手搂过刚给他系好腰间丝带的丫鬟,妖孽的脸带着笑,手指抚摸着丫鬟的脸颊,玩弄了几次才放开。 当着众人的面,丫鬟羞红了脸,忙捂着面跑了。 冷暮飞瞧见坐在厅堂里的男人,他勾起浅罗的唇坐到旁侧,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脸陶醉的品着。 不紧不慢地说“哥哥一向不喜去他人府中,怎么今日出奇来了臣弟这里?莫非是多日不见,想念臣弟了?”他厚着脸皮轻笑。 “把她交出来。”凉薄的声音带着极有磁力的穿透性响彻大堂,冷邵玉一撇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眸里尽是阴寒。 冷暮飞笑容也开始略显坚硬,不过并没消失,他勾着唇角,不明所以的问道“这个她?是谁?让臣弟想想,除了死去多年的白姑娘,还有哪个女人能入的了哥哥的眼。” “哦......”他若有所思的拉了个长音。“难不成是我那醉人的嫂嫂,你最恨的女人?” 他字字句句提醒着男人,洛殇是洛家的女人,是害死白月娥的凶手,然而冷暮飞却不知,冷邵玉对于这一切,早已心知肚明。 没听到面前高傲男人的回答,冷暮飞很自然的笑了。“看来,还真是的那个小东西。想不到,不可一世不愿多看女人一眼的晋王,也会苦苦寻找一个女人。” “怎么,哥哥来这里要人,莫非觉得是臣弟我抓走了那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还是说,她本就恨透了你才会选择逃开你的身边,来我这避风的港湾。嗯?” 刷—— 冷暮飞的话音还未落下,面前几把长剑已经对准他,五六个侍卫端肃而立,面无表情,各个如那个男人一样的冰冷。 管家忙上前解释,双手哆哆嗦嗦。“晋王爷,您息怒,息怒啊,韩王殿下他口无遮拦,这您是知道的,千万不能因此伤了你们兄弟间多年的情义啊。” 长剑威胁下的冷暮飞,眼里依旧挂着笑,毫不在意的端起茶杯悠然的饮下,眼底却浮动着隐晦。 当他自在的同时,也听冷邵玉凌厉的开口。“东西本王不会给你,她,也只能是我的。” 空气里的温度下降到极致,这种冷气下的阴森可怕,让在场的人与人敢言。听着他霸道的话,冷暮飞眯起了双眼,看来,他都知道了,知道是自己抓走洛殇,也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沉默片刻,冷暮飞嘴角带着挑衅的味道,说“晋王就是晋王,这么快就知道了,你还知道什么?” 眼看着男人直起身体,高大挺拔的英姿如那风靡一世的帝王,不可直视,雄风凛然,高如悬星般锋芒耀眼。 他低沉的声音开口。“你的身份,密卫右派的主人。” 冷暮飞脸上的笑容渐渐隐退,连嘴角的弧度也慢慢的沉下,他眼底闪过可怕精光,站起身,刀剑紧迫下,讥讽的说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杀了我?总该不会是在念及那兄弟手足之情吧?” 冷邵玉既然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就必定也知道那些刺杀都是他策划的,既然如此,他怎么又肯轻易的放过自己。 “我不会杀你。”男人孤芳自傲,凌驾于众人之上。他面无表情,黑色的眸子幽深,是读不出的寒冷。 冷暮飞朗笑。“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冷邵玉冰冷的眼看着他,不屑一顾,冷漠的转了身,听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胜负并不是你能决定的,更何况在她的身上,这第一步嘛,你已经输了。你绝对想不到,她有多么恨你,恨到宁愿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也不愿多看你一眼。”冷暮飞讥讽着笑。 随着男人离去,那些对他刀剑相对的侍卫也跟随冷邵玉离开厅堂。 管家见到他脖子处被刀剑划伤的血痕,忙吩咐奴才去找郎中来。“主人,既然晋王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下一步再做,恐怕会难很多。” 冷暮飞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眯着眼睛饶有他意,说道“这两日内务必要将月阁的女人送走。” 管家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忽然想送走洛姑娘,印象里,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般宠爱过,这忽然送走,实在来的唐突。 冷暮飞的脸一点点变得阴沉。他知道,冷邵玉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是让他认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伎俩,无非是想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是为了给莫云足够的机会寻找线索,想必这个时候,莫云也应该猜到了月阁的大致方向所在。 好一个晋王,好一个冷邵玉。 “主人,现在送走洛姑娘,那她肚子里的孩子?”管家忽然想起日前郎中同冷暮飞的谈话。 洛殇身体太虚弱,一个多月的身孕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怀孕的症状,在晋王府所受的苦加上此番洛家给她的打击,让她的身体受了很大的伤害。 起初,冷暮飞不想再让她身体有任何的损失,想在不知不觉中用堕胎药让她滑胎,不出一月,她的孩子必然会流掉。但现在看来,他不能等了。 绝不能等到冷邵玉找到她的时候,在送走她之前,必须打掉这个孩子,哪怕她身体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危险。 次日,月阁里。丫鬟照吩咐送来了药。 “洛姑娘,这是今日的药,主人说,喝了它以后,您就可以走了。” 梳妆台前的洛殇像是听错了一般,梳理柔发的手忽然停下,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侧着头问“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丫鬟肯定的回答。 洛殇猛然起身,走到桌前,丫鬟直直看着她端起药碗放在唇边,管家吩咐过,这药她必须亲眼看着洛殇喝下,也必须让她喝下。 洛殇没有丝毫的犹豫喝了一口,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唤这丫鬟的名字,丫鬟皱着眉应答了一声。“洛姑娘,我去去就来,这药您务必要喝下。”说完,她皱着眉又犹豫了一下,才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她出去,洛殇心口忽然泛起一阵恶心,随即将喝的那一口药全部吐了出来。怎么回事,呕吐感越来越强烈,没办法再喝下,她只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药悄悄的倒掉。 丫鬟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她正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唇边的药滴,信以为真的将碗端走。 然而,洛殇服药整整过了两个时辰,也没出现身体上任何的不适,她的胎更没有任何波动。 在门外徘徊的管家,竟也不知如何,丫鬟说她亲眼看着洛殇将药喝完,怎么偏偏两个时辰过去了,房间里的女人一点动静也没有。主人吩咐过,这两日一定要送她走,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既然如此,先把她送走再说,毕竟药她喝了,不怕孩子不流,至于那个时候这个女人能不能熬过去,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日上梢头,微凉的秋风瑟瑟吹拂着凉亭下坐着的男人柔韧的长发。冷暮飞静静地坐着,他眯着眼睛,一点点转动着手中的扳指,不知在想着什么。 微仰起头撇向那一缕倾斜的日光,转动玉扳指的手指忽然停下,这个时间,只怕她已经走了,大概孩子,也已经没了吧。 冷暮飞没有去看她,不是不想,是不知怎样面对洛殇。本想一点点让她觉得是意外滑胎,但现在他必须如此,哪怕洛殇会恨他,所以,他不会去见她。 今日之后,也便是他们的最后。冷暮飞嘴角带了一丝苦笑,缓缓伸出手拉开鸟笼的金丝笼门,看着笼子里的那只朱雀拍打着翅膀轻轻鸣叫了两声,头也不回的飞出凉亭,他眼里自带了柔情。 心道洛殇,你终于自由了。 他刚转回身,拂袖而坐,温雅的倾倒着一杯淡茶,只闻一侧紧急的脚步声。 刚从卫国皇城回来潜伏已久的黑衣密队首领急切来报,他半跪着禀告。 “什么?” 听完他的话,冷暮飞脸色骤然大变,呈现翻云覆雨之势,似有惊喜闪过,随后又有惧怕来袭,匆匆的前往月阁。 待他到月阁的时候,推开那间房门,几个丫鬟正清理着房间,看见他来,都停了手规矩道“主人。” 冷暮飞的眼神游离在这间房间里,似乎每个角落他都要看个仔细,都没有错过,当没有看到女人的影子时,他怒吼了一声。“她呢?” 丫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温文尔雅的男人如此心急,小声结结巴巴的回答。“被管家......送......送走了。” “砰”的一声,一拳狠狠落在了门板上,丫鬟们不知道他今日是怎么了,都跪在了地上,谁也不敢抬头。 冷暮飞抿着唇,手背上红色的粘液缓缓流下,他眉间紧蹙,对着侍卫命令道“把她给我带回来。” “是,主人。” 造物弄人,没想到洛殇,就是她,他朝朝暮暮思念的她。 一朝颦笑,让他寻了十几年,想不到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怎么还能让她走,让她离开。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绝对不会。 183捧在手心 月阁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直到马车送她离行多里,洛殇都看不出这里究竟是何处,仿佛根本就不是京师,像人间偏偏多出的空地,又偏是成了这最美的阁楼云野。 马车渐行渐远,冷暮飞还算是信她的,这一路上的车行都没有吩咐人蒙住她的双眼,他是不担心她会透漏此处,不过也是,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此后也不会再回来。 洛殇缓缓放下拉开帷帘的手,车子平缓的向前行驶,马车里的她攥着手中的丝帕,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外翘,像蝴蝶缓慢的翩舞着翅膀。 “吁——” 随着一声马叫,车子猛然停下,震的里面的她身体倾斜,还好及时扶着窗板才没让自己摔到。 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忽然没了动静,车子也不走了。 想了想,她掀起车帘,刚要开口问道管家,眼瞧着车下众密卫已经围满了车子,看着她。 月阁那最高层的房间里,风吹的是那样轻柔,一点点的抚摸着一切,冷暮飞坐在桌旁,听丫鬟说洛殇服了药,但居然没事。他微举那只空碗,端详了半天,眼神撇了一眼桌下那湿了还未干的缝隙,不由轻笑一声。 这群蠢货,那个女人根本就没喝。 此时,门被人从外推开,管家率着两个密卫走进来,同时也绑着一个女人。 冷暮飞脸上的担忧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忙起身迎上去,眼神不离洛殇一秒,紧紧锁定她。 管家刚要开口,只听他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是。”一屋子的人皆退去。 冷暮飞看着她,眼里那瞬间被柔化的眼眸那样的暖,面前的女人身姿俏丽,体态尽妍,她面容高挺,有着天生自带的傲气和拒人的冷漠。那双美的不可收拾的眼睛,每次拨动的睫毛,淡漠冷傲下都极为迷人。 他早该想到的,从洛殇在花魂展众目睽睽之下跳那支惊艳群芳的独情舞时,他就该知道这个女人同卫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调查卫国皇室一族时,唯有那位死去的卫国公主,只有她的尸体下落不明,后来才知道,是洛柯将她带走了。 得知她是卫国公主,他到并没有多么惊讶,相反,更觉得洛殇可以成为他对付冷邵玉能够利用的一枚最好的筹码。 冷邵玉早就该想到洛殇卫国公主的身份,大概一个月的出征前他就已经知道了。皇室子弟不能余留或者包庇前朝贵族后裔,尤其是亡国公主这样特殊的身份,单凭于此一条,就够他削去王位备受牵连,然而,即便如此,冷邵玉还要将她留在身边,他那么想保护洛殇,除了爱,还有什么?他越是爱洛殇,洛殇就越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洛殇的身上实在有太多的地方像极了那个女孩儿,她的眼睛,她的笑容。 冷暮飞派密卫苦苦调查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当年卫国皇家园林里那个快乐的女孩儿竟然就是今日孤傲冷漠的洛殇。 想不到,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看着面前被绑的女人,冷暮飞立即给她解开绳子,豁然开朗的瞧着她,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样从上到下,看的仔仔细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到洛殇咬着嘴唇,有些隐忍的怒气,他忙问。 女人冷笑了一声,别过脸,闭上了双眼没有回答。 她怎么还能去相信这个男人,还能相信他说的话,放她走,放她走......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冷暮飞温柔的笑了,如获至宝一样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满足,捧起她精致的面颊。 饱含神情的说“洛殇,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绝对不会。” 他想把她紧紧的搂进怀里,反被她用力的推开,冷暮飞皱了眉,他有些的委屈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以前他就拿这个小女人毫无办法,她一哭,他就莫名的妥协。现在,知道了她就是自己要找寻的那个女孩儿,他更是没有办法了。 “洛殇,别对我这么冷,好吗?”他近乎祈求的语气温柔的开口。 洛殇缓缓抬起了眼眸,看向他,嘴角冷冷的苦笑。“你又想玩什么把戏?你和他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玩弄人于鼓掌?” 每一次都说要放过她,却还是不让她走,到底因为什么,在承受了最爱的男人毁了自己的全家之后,还要这么悲望的活在世上。 “冷暮飞,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她的泪晕湿了睫毛,含在眼眶的晶莹楚楚可怜。 冷暮飞心疼的看在眼底,双手强行的搂住她的双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这么幸苦才能见得到你,怎么能让你离开,洛殇,你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先遇到的你。”男人紧紧的搂着她,他怕下一刻,面前的女人就会消失。 一开始就是他先见到的她,阴差阳错洛殇才会爱上冷邵玉,以后她的半生,都要由他来照顾。 女人虚弱的皱眉,她咬着嘴唇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一阵剧痛感化开她的全身。 “洛殇......郎中,快叫郎中......”冷暮飞抱起昏厥的女人,冲着门外大声命令道。 “洛殇......” 他心急的将洛殇抱到床上,直到郎中来了,也不愿离开一个可以看到她的眼神,他太害怕会忽然失去这个女人。 顷刻,郎中把过脉后,站起身叹息了一声。“主人,这...这胎已经过足月了,想瞒下去只怕太难了,况且王妃......洛姑娘她本就医术高明,很快就能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看着床上憔悴的女人,冷暮飞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该怎么做。” 郎中支支吾吾的瞧了眼一旁的管家,这可如何是好,看着管家也是一脸的苦像无奈,郎中只能唉声叹气。他想了想,才说“主人,倒是有个法子,既能让洛姑娘莫名的自然滑胎不怨恨您,也能不危及她的身体。只是......” “只是什么?” 冷暮飞坐在床边,攥着女人的手,小心握着放在下颚,呵护备至。 郎中挺足了胆量,才说“只是洛姑娘她以后都不能...都不能再有身孕。” “放肆!”冷暮飞狠力的眼神盯着郎中,吓的郎中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洛殇不能怀孕,岂非是叫他冷暮飞断子绝孙?况且,洛殇若是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一定会恨伤心的。 郎中头磕在地上,半响也不敢抬起。 冷暮飞抚摸着床上女人的秀发,给她掖了掖被子,想了想,对着昏迷中的她说“其实,你有我就够了。” “照你说的做吧。” “啊?”郎中抬起头,转了转眼睛,直到听见那声怒骂“滚——”他才反应过来,捧着匣子跑去开药。 管家不由问道“您真想这样吗?主人不是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吗?” 冷暮飞笑了,笑的很牵强,看着女人的眼眸除了温暖没有丝毫变化。“那要看是谁的孩子。” 如果是他和洛殇的,那他一定会将那个孩子宠到天上。 几个时辰后,洛殇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桌子旁手拄着俊挺下巴的男人轻睡着。 她掀开被子,穿好鞋走下床,提着裙摆向门口走去,正聚精会神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你要去哪?” 洛殇皱眉,轻呼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时,冷暮飞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别这样看我,这次我可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就去哪?”他笑的好看,但也诡异。 随后他又勾着嘴唇说“但必须有我陪着。” 洛殇瞪了他一眼,走了回去。 冷暮飞站在原地不禁失笑,也跟着洛殇过去。没想到当年那个孩子长大后居然会是这样好看,这么美。 他每每念及起十几年前他们那场初次相遇的画面,便忍不住的轻笑。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他苦恼的,那就属眼前的女人了。 “你不是喜爱樱花吗,你瞧这满屋子到处都是你喜欢的,看看还缺少什么,我让她们给你添置。”冷暮飞怕她觉得空旷无聊,居然在房间里种植了几珠樱花树,这样她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活的生物。 见她不语,他只是笑了笑,凑的更近些,本想抱她的手,却在看到那个冷漠的眼神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最后还是不情愿的缩了回去。 他端起一旁的补药,轻轻的吹了吹,喂到她嘴边,见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冷暮飞只好无奈的放下。“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喝。” 只要洛殇愿意,他可以宠她到天上。 “你说希望那只朱雀能去想去的地方,所以我把它放了,我猜它一定会感激你,再飞回来。”冷暮飞笑着,故意的讨好她欢心。 却对上洛殇冷冰冰的脸和神情,她双眸高洁的像雪一般冷,自从他将她带回来开始,就没见这个女人笑过,仿佛洛家出事了以后,她更加的悲伤。 “你都能放了那只你最喜爱的朱雀,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它需要自由,我也需要。”洛殇鼻头发红,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在这个地方,不想和冷家的人再有任何的关联。 虽然不知冷暮飞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但洛殇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阴谋。因为她一直都是他们之间政治斗争里的那颗棋子,一直都是,是她太傻,一次又一次的相信,才会可怜的被利用。 冷暮飞轻蹙眉间。“你还是想离开我?”他呼吸有些沉重。“除了放你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洛殇讽刺自嘲的一笑。“除了想离开你,你觉得我还想要什么?” “洛殇——”冷暮飞一只手勾在她的腰间,身体一倾将她压倒在床上。 一听到她说想要离开,离开自己,心里就痒痒,温柔的声音有些怒意,但又不舍的对她发泄。 “我说了,我不会放你走,这辈子你都别妄想能离开我。因为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十几年前是,现在也是。我不管你把以前的一切忘得有多么干净彻底,从现在开始,你的心里,记忆里,只能是我。”他捏起洛殇嫌弃避开的下颚。 想在她的身上牢牢刻下自己的烙印,这样她就能永远的把自己记住,再也不会忘记。 他伸手去解她胸前的衣带,忽然想起那日因为自己一时的鲁莽险些犯下的错,手顿时停住了,看了她一眼,满是复杂,转身走出房间。 要是再多留一会儿,他真怕会对她又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 184不敢碰她 次日,洛殇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得一阵阵鸟的鸣叫。 这月阁建在高处却没有高寒之冷,身在云端,触手碰天,总能看见,听到各种鸟鸣的悦耳声。 天亮才不久,敞开的窗子盈进满清新的气息,柔和的日光也照亮了金灿灿的瓦楞,月阁轻纱缦帐缓缓飘动,自然舒缓。 冷暮飞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来了这里,也带了许多东西过来。 梳妆台前的洛殇看着他进来,通过镜子也瞧见他命令奴才丫鬟将那些用品摆放的规矩整齐。她皱眉,想起初次住进凤栖寝殿时,冷邵玉也是这样做的。 她站起,立即转过身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冷暮飞只是远远的对她笑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姿态自然随意,继续吩咐着奴才们,直到摆放的差不多了,他才遣他们出去。 嘴角的笑意只增不减,朝着她走过来。“我是你的夫君,当然是要住在这里。” 这样的熟悉的话,让洛殇心口顿时很疼。 他说的理所当然,一副本就有理的样子。 她的夫君?什么时候他给自己定了这样的称号。平淡里,洛殇冷漠的开口。“请你出去。” 男人只是看着她的冰冷,看着那双不带一点儿情感冷漠的双眸,他继续笑着说“出去干嘛,我住在这里完全是为你好,怕你孤独害怕,你还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小东西。” 他走近,朝她伸出手,本想轻轻点下她的鼻尖,然而女人似乎很抵触他的触碰,嫌弃的躲开。 又是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只好无奈的收回手。 冷暮飞本就妖孽,这一笑,温如玉的眼中更显得鬼魅,眸子浅如桃花,薄唇轻抿。 “经过我昨夜的深思熟虑,还是觉得我们的婚期订在三日后比较好,那可是一个不错的日子。”他笑容灿烂,捡起桌子果盘里的水果,向上一抛又恰好很有把握的接住,轻笑着扔进盘子里,兴致勃勃的看向洛殇。 “婚期?”洛殇抬起美眸看着他,眼睛直视紧逼,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给你一个名分还不想要?”冷暮飞俊美的脸对着她,似有挑逗。 洛殇对他的反感和排斥,让他无计可施,在他辗转想了很久后,觉得还是只有娶了这女人,才会好一些。 他不想她这么冷漠,至少对他,别这么冷。 洛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自己,又想干嘛,一挑长睫,双眸淡如秋水,额前的一缕流苏遮挡她左脸的面颊,只说“我不会嫁给你。” 冷暮飞尽量的忍耐着心里的不快,他无赖的模样趾高气扬,说道“嫁给我有什么不好,这么优秀的男人做你的夫君,你得有多么自豪。” “这辈子我都不会嫁给你。”她再一次说的肯定坦然。 这份坚定,也刺痛了男人的心。 “下辈子你想嫁我我还不一定会娶你。”他嘴角泛起一抹邪佞的笑意,表面不在意的邪笑掩盖他内心的失落。 洛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道“就算死,我也不会嫁给你。我的夫君,也不可能是你。”绝对不会是冷家的人。 男人眼线狭长,眉眼末端上翘,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里泛着点点妖美,却是被不耐的阴冷缓缓所代。 洛殇的话,三番两次的激怒他,他爱她,爱到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心不会痛。是不是因为冷邵玉,她才会说这样的话,才会几次的拒绝自己? 大掌一把攥住女人转身的手腕,硬是将转了身的洛殇扯进他怀里,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的温柔一点点消失。 “不想我做你的夫君,那想是谁?是他吗?冷邵玉吗?”他凌厉的眸子带着危险盯着她。 在得不到她回答的时候,勾在她腰间的大掌忽然用力,将她抱的更紧抬的更高,洛殇的双手抵在他的身前,对上他那居高临下的神眸。 “怪不得你对我如此冷漠,是不是你还爱着他?” “回答我——” 他勾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很大,直到将她弄疼也没有放手,另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捏的她手腕处通红。 这个时候的冷暮飞真如冷邵玉一样,只会愤怒,也只会对她发泄愤怒。 洛殇扬起头,看着他。“是,我就是还爱着他,那又怎样?” 闻言,男人愣住了,身体有些僵硬,连体温都变了,后痴痴冷笑道“又能怎样,能怎样......” “你在我的怀里心里想的却是他,你说我能怎样?我只能这样......”还没说完,他欺唇而上,大掌紧紧禁锢着她的身子,将她半压在梳妆台面上,胭脂香粉洒了一地。他灵巧霸道的舌头掠夺着她的味道,像是不满足,狠狠的吻着。 根本不顾及女人的挣扎,他粗暴的顺着她脸颊一路吻下,去吻她脖子和肌肤。洛殇越是躲避挣扎,他就像是点了火一般欲望更加的强烈。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回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月阁里,男人缓缓别过脸,一张脸顿时发青。 当他愤怒的看向洛殇的时候,原本的怒气却都随着身下女人委屈含泪的双眸融化消散。 她头发凌乱,沾染了粉末,被他吻的嘴唇红肿还带了血丝,眼角挂着泪痕,目光呆滞的望着他。 冷暮飞的心,简直如刀绞般难耐,突然没了一开始要征服的欲望,他抱起洛殇,紧紧搂着她。不停的说“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清楚曾经冷邵玉对她做过什么,虽然洛殇的话让他很愤怒,可他更舍不得看她痛苦。 泪顺着她眼睛滑落,直到滑下脸颊落在男人的肩膀上,抱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让冷暮飞不知所措。 他捧起她的脸蛋儿,看着她,轻声哄道“我不会再强迫你,别怕我,好吗?” 原本,他就不想伤害她,可洛殇的冷漠实在让他懊恼,一想到自己苦苦寻找了多年的心爱女孩儿,现在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却怎么也得不到她,连抱一下都是奢求。 看着她越来越悲伤的眼睛,冷暮飞眉头皱的也越来越紧。“好好好,从现在开始,我不碰你,一下也不碰,我现在就出去,现在就走。” 他慌乱的起身,向后退了几步,远远看着她有一会儿,才转身走出房间。 看着那扇门合上,洛殇攥着衣服的手才肯稍有松懈,她蜷缩的更紧,身体靠着桌子,眸里全是雾水。 走在月阁楼下的冷暮飞在庭院里徘徊,一会儿摇头叹息,一会儿仰起头望着那最高层的房间。 他双手环肩,心绪不定的背靠在桃花树干上,静静的望着。 “主人,这也看不到洛姑娘啊。”管家见男人看的如此入迷,顺着视线偷瞄了几眼,除了遮天的桃树和樱树,再就是那高空里来回飘荡的各色灯笼及丝缎。 也不知主人这半天是看什么,这么入神。 倚靠着的男人无奈的叹气。“是啊,看不到。” 忽然,他转了眸子,带着故作的责备看着管家。“谁让你看的,还不掌嘴。” 老管家摇头委屈,长满老茧的手抬起装模作样的打着自己巴掌。主人一向都是这样,心情不好就让他掌嘴,每次又不肯多加责备真的惩罚他。 “你说,我有什么不好,让她那么讨厌我。”冷暮飞直视那高层,苦恼的想着。 老管家笑呵呵的说“主人当然好,谁会说我家主人不好,只是洛姑娘她不明白主人您的心思,这还要您用对方法。”管家走的近一点儿,在男人的耳侧继续轻语道“密卫刚从西域运进那匹药,主人您可以......” “糊涂!”冷暮飞抬起扇子狠狠敲打了下老管家脑袋,然而,他却是眯起了眼眸。 自言自语道“别说,这还真是个法子。” 既然她不肯,那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185 喝了什么 一到晚上,尤其是有月的夜晚,月阁就仿佛天上阙宫一般,被云雾层层环绕,悬在众星之上,意境格外的尤美。 窗外圆圆的月亮照在她的头上,伸手就能碰到那隐隐微寒模糊的轮廓,恍惚里的曼妙让人记忆犹新。 “姑娘,时间到了,您该沐浴了。”守在房门口的丫鬟进来提醒。 手指离开窗前的白绢,发起飘然随风而动,她缓缓地垂下头转过身,轻声应答,随着两个嬷嬷前去沐浴。 华丽的宫殿,金碧辉煌,金灿灿的雕柱矗立一旁仿若在焕发着耀眼的璀璨斜光。偌大的浴池周围环绕着茫茫白气,水中漂浮着玫瑰娇嫩的花瓣,被水波轻轻地化开漂向两边。 隔着薄薄的络纱绮帐,浴池边的女人一身轻纱落地,再展她裸露妖媚光滑的膧体,细长白皙的美腿缓缓进入水中,浸她前胸后背。浓郁的花香萦绕满堂,肌肤若凝脂,身子柔化圆润,不忍直视。 水珠顺着她沾湿的肩膀慢慢流下,或有静静停落,不舍离开。往日伺候她沐浴的是两个丫头,今日竟换作了几个年长的嬷嬷,她们给洛殇擦拭,又时而撒下片片落花,仔细的很。 沐浴罢,照往常她换了衣服便会被她们搀着直接回房间,因为冷暮飞从不给她任何能够逃离的机会。然而,今晚,嬷嬷给她穿了一身不同往日的丝衣。 红色长裙及地,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织锦腰带,脖子处袒露着大片肌肤,华润的双肩和锁骨,皆是勾得让人魂不守舍。洛殇不情愿,却被她们强行的穿上,这几个嬷嬷从开始到现在没说一句话,完全没有问过她,而是有备而来,似乎是按照什么指示生搬硬套。 换了衣服,又是将洛殇请向梳妆台。 “这是要做什么?”洛殇站起来问道,却被她们一把摁下,不容她动弹。 几个女人面无表情,其中一个嬷嬷板着脸,语气僵硬道“一会儿,姑娘就知道了。”说着,她对身后两个嬷嬷使了眼色,摁紧她,强行打扮。 几个时辰后,直到铜镜里印出那张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又带妖艳的面容,她们才满意的点头,将她送回高层房间。 刚入房门,才走了两步,看到坐在桌子旁悠然随意的男人时,她颤动的眸子发抖,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要走,门却“砰”的一声被人关上,任凭她如何强拉硬拽,却再也打不开。 洛殇的心不再平静,她转过身,看着男人带着邪肆的笑容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房门,身子后缩,就差没有直接将门板穿透。 冷暮飞走的优雅,直到走近,他才停下步子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她秀眉如柳弯,眼眸如秋水,鼻梁高高的挺着,红色的艳唇更是耀眼撩人,袒露在外的肌肤如雪一般洁白,烛光下浑身都是光彩,她头上三尺青丝黑得发亮,深红色宽丝带淡淡绾起乌黑飘逸的及腰长发,散发出一股难以遮掩的高傲气质,斜斜一枝黄金珠萃簪子插在她发丝中,垂下细细一缕流苏搭在凸起的胸前。 颜上施有一层薄薄的粉黛,未有过多的修饰,却更显精致,腰间的金线勾勒出她完美的姿态,她每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样醉人。却是连连胆怯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只是柔和一笑,瞬间大掌一揽过她纤细的蛮腰,将她横抱在怀里,走向桌旁。 “别动。”他坐下,将她抱的紧紧,带有警告的语气道。 洛殇蹙眉,双手被他擒住扣在他的胸前,看着他缓慢地端起桌子上那只药碗。 他温和的笑眼像染过的桃花,轻声说“乖,把它喝了。” 洛殇转过脸避开,却被他一个大掌捏住。“又不肯听话了?是你自己乖乖喝下还是我喂你?我倒是不介意用嘴来喂你。”他妖孽的笑着。 说完,硬是将药给她灌下,直到一整碗的药见底,他才满意的放下。 看着她唇边的药汁,冷暮飞轻轻的一吻,吻干那挂着的余液。 “冷暮飞,你又想做什么?”洛殇挣脱不开他的束缚,只能含着幽怨的眼睛看他。 俊脸朝她凑的更近,大掌抚摸着那柔软的秀发,进而滑上她侧脸和袒露的肩膀,贴近一嗅她的芬芳。 一脸坏笑着说“从你看到我的那刻起,不是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嗯?” “你......”洛殇本能的挣扎,只觉得浑身无力,四肢开始逐渐地趋于麻木,看他的视线都是模糊的。 她摇了摇头,恰好此时男人松开了手,洛殇想离开他的怀抱,却怎么也动不了,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男人只是看着她无力样子,想挣扎又毫无办法,他邪肆的笑,双手抱起她,走向床榻。 宽大的床面,松软的仿若他们的身体能够埋在里面,而此时洛殇的身子更如那水一样的柔软娇嫩,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着面前的男人朝她压过来。 冷暮飞眯着双眸,身子斜侧在床上,一只手拄着头,悠闲里静静的看着她脸色一点一点发生的变化。 她脸色逐渐变得绯红,娇羞的轻轻喘气,又紧紧咬着嘴唇不想自己发出声音。 “是不是觉得很热?要不要我帮你脱衣服?”他慵懒的一笑,好看的眼睛直迫她,伸手轻轻擦拭去她额头上的几滴汗珠。 洛殇隐忍着,只觉得浑身好难受,好热,真的好热,像是要炸了一样。她抬起眼眸,望着他,艰难的开口“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186求你不要 发烫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干柴烈火的热烈即将把她冲破,从头到脚,洛殇都觉得麻麻痒痒,好难受。她额头上的汗流过两靥,润湿了长长的睫毛。 胸口好闷,好热,她想抬起手,却感觉双肢好像断了般,根本抬不起来不受控制,她只能绝望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冷暮飞抚摸上她脸颊,妖孽细长的手指滑上女人红色的艳唇,勾起嘴角,充满戏虐温情的开口“放心......不是毒药。” 浑身大汗淋漓,每滴汗珠流淌过她肌肤,透了她身上的衣服,看着绯红脸颊下痛苦难耐的表情,冷暮飞倾慕里更有心疼。 “今夜之后,你就是我的了。”他笑的尤美,抚摸着她脸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脖子,肌肤,碰触着她如火的身体。 很反感他的靠近,然而此时洛殇无从拒绝的同时竟也不再排斥他这种碰触,凉凉的温度让她觉得好舒服,也觉得她自己好下贱。 汗湿了头发,洛殇的手指攥上他的衣服,又无力的松开,轻轻喘息着说“冷暮飞,你卑鄙,无耻......” 男人也不怒,一脸满满的得意,柔声说“不卑鄙不无耻,又怎么能得的到你,殇儿......你是我的,是我冷暮飞的......” 他捏起女人的下颚,轻轻吻上她的唇,柔中的美挑逗着她,手不安分的摸着她白嫩的肌肤。如果不是这样,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她。 他可以等,等到洛殇肯接受自己,哪怕等上一生,他也愿意。可是他不能等到冷邵玉来。 洛殇对他的触碰是完全的反感,而对冷邵玉是心痛的悲望,她到底还是那么爱他,倘若让他们见面,洛殇若是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一定会回去。冷暮飞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哭了,含着泪的眼睛呆呆的望着,流经她的耳廓,落入发中。 冷暮飞心好疼,他轻叹一声,拂手擦去那凄惨的泪痕。“无论怎样,我今夜都不会再放过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找了你多少年吗?殇儿......你忘了自己,忘了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是我的。” 他温柔的伸手解开她腰间的丝带,脱下那层薄薄的外纱,女人一直闭唇,身体的难耐让她好难受,她好痛苦。 可她的心更疼。 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上的男人脱她的衣服,抚摸着她的香肩,亲吻她滚热的肌肤。 当他的手指挑开胸前那最后的衣扣时,她颤抖的声音虚弱无力的哀求道“求你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 “别怕,我会好好疼爱你。”他轻轻吻上女人的上额。 “不要......不要碰我......”她水汪的眼里饱含了晶莹的泪和无休止的恐惧,身体滚烫却发抖,泪水不停的流淌。 滚烫的温度灼烧着男人的心。 妖艳的脸低垂,他蹙着眉,迟疑的双眸看着她,除了她浅浅的呼吸,再无别的声音,男人双手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解开那最后的防线。 他伸手去脱她身上最后的衣服,洛殇缓缓闭上双眼,忽然心口好闷,小腹传来一阵酸疼,像有什么在纠断着她的身体。 发现身下女人的异常,她样子的痛苦,以为是这药太强,但当她双腿下流出的鲜红时,冷暮飞皱眉,这才想起,她有孕在身,而刚刚的药力又那么猛力,她怎么能承受的了,就算她可以,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 肠子像被拧断了一样,她疼的满身是汗,微侧过头,还没看清身下的血,就已经虚弱的合了眼,却有意识的轻声喘息。 “殇儿?”冷暮飞叫了她两声她也没有应答,他皱眉,温情的脸绷的很紧,对着守在房门外的丫鬟吼道“快去请郎中——” 片刻,门外丫鬟战战兢兢的通报郎中来了,冷暮飞心急如焚。“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忙开口。“不准进!” 转眼看着床上媚态娇羞衣衫不整的女人,他动作轻缓,给她穿好衣服,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的擦去她额头上的汗和眼角的泪。 郎中进来,诊脉片刻后,摸着胡须恭敬的说“洛姑娘有孕在身,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足月,虽然可以行房事,但姑娘身子太虚弱,主人强行这样做,只会物极必反。而且,这药效又太烈......” 坐在床边的男人皱眉,锋利的眼眸瞪了一眼旁侧的老管家,老管家一脸无辜的垂下头。 “孩子有流产的迹象,不过,以现在姑娘的身体,孩子若是不保,她的命也很危险。所以主人,您不能心急。”郎中摇头叹息。 老管家同郎中退出房间,冷暮飞心里背负着一股愧疚的负罪感,真的是他太心急了吗? 不,是他太爱她了,太怕失去她。 洛殇昏迷中迷迷糊糊的呼吸,她喘息的很困难,身体越来越烫,又不能要她,冷暮飞只好将帕子润湿,带着微凉的温度给她不停的擦拭。 “殇儿......”看着她痛苦,他心里更痛。再忍一忍,忍一忍...... 他沉重的吸了一口夜里的寒气,站起身去给她掖脚下的被子,当他看到女人那双脚时,他的手僵持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白皙的双脚背上,一道道连在一起细长的疤痕,红色的血痕很深,扎的彻底,似乎是很久的伤,这是......这是被挑过的脚筋? 难怪,难怪那日城门抓回她的时候,她没跑几步就会摔倒,难怪她走路都是那么困难。他竟没有发现,她的脚筋已断。 司徒静雨。 冷暮飞眼里附上阴冷,他轻轻抚上那双带有耀眼疤痕的双脚,除了愤怒,全是疼惜。 几个月前,花魂展上,那双灵巧的玉足步舞翩翩,但以后,她再也不能在樱花下,跳她喜欢的舞。 “唔......” 听见虚弱的声音,他立即放下帕子附身过去,坐在床边。伸手去给她盖胸前的被子,却看到她缓缓睁开脆弱无神的眼睛。“殇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殇别过脸,不看他。 “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冷暮飞无辜的轻声笑了笑,看着女人倔强的咬着嘴唇要起身,他忙上前扶她。 药劲儿才过,她本就无力气,虚弱的身体更像张薄纸,风一吹,就会任由摆弄的飘走,却偏偏不要他的扶持。 看着她吃力挣扎的坐起,男人伸出的手落空,攥起又随后缓缓放下。他说“我会寻到这天下最好的神医,一定会治好你的双脚。” 听闻,洛殇的心口突然一阵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击,她茫然的望着他,男人立即紧张的开口解释。“我没对你做什么,只是刚才为你盖被子时看到的。” 双脚......脚筋被挑,卓锦为她而死,哥哥嫂嫂离她而去,阿玉至今下落不明,这一幕幕痛苦的缩影又在她脑子里放大,逐渐的清晰,非要让她再感受这淋漓的残酷。 如果冷邵玉没有将协理王府的大权交给司徒静雨,如果不是她无能,怎么会害了无辜的卓锦。如果他念及那么一丁点儿的夫妻之情,又怎么还会让洛家家破人亡,让她落得如今的惨状。 冷邵玉...... 一想到这些,洛殇的心就无比的疼,比她过钉板,断脚筋要疼上千倍,万倍。 她死死抓着身下的被子,咬紧双唇。 正在此时,门外侍卫来报“主人,密卫首领有要事禀告。” 冷暮飞刚要开口说的话戛然而止,停在了嘴边,他将手中润湿的帕子放在一侧的盆里,看了她一会儿,才不舍的离开房间。 187她要嫁他 洛殇静静的坐在床上,就这么从深深的暮色一直等到天亮,看着凄清的圆月一点点变成弯铉,直到隐去。她绝对不能再留这里,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冷暮飞实在太危险了。 只是这到底是哪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都不知。 “姑娘。”门口的女婢敲了敲房门,然后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盛着早膳恭恭敬敬的进来,有序的摆好一桌子菜肴,婢女们乖巧的退在两侧,但又不知如何劝眼前的女人,吃下这些东西。 正在她们为难之时,却见女人慢条斯理的系好腰间的丝带,迈开轻缓的步子走过来,随后,她优雅的坐下。 “先放这里吧,梳洗后我会吃的。”她平淡的说,紧了紧胸前的领口,淡漠的双眸一蔑,美得无法形容,全然掩过她的憔悴。 婢女们皆愕然,不敢相信的互相瞧了瞧,半响才拟了一个应答来,心喜的给她梳洗着装。 本以为她那么倔强,一定又不肯听劝,不想这次就肯乖乖就做。不过丫鬟们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猜测洛殇所想,只要她肯吃饭,她们就谢天谢地了。 梳洗罢,洛殇果真坐到了桌前,她端起碗,拾起筷子,文雅的向嘴里递了一小口的饭羹,慢慢的咀嚼。只有养好了身体,她才能有力气离开这里,要不就依她现在虚弱的状况,别说逃走,只怕还没摸清这月阁坊的门路就已经失去了可以离开的机会。 饭才吃了一半,她忽然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唇。 丫鬟们忙关切的问“姑娘,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洛殇摇了摇头。“我想出去走走。” 丫鬟们各自站着不语,左右为难。虽说主人说了,洛姑娘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并没有说过可以让她离开这所阁子,倘若发生什么意外,那她们岂非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洛殇轻笑着问“很困难吗?” 丫鬟无奈的摇了摇头,才说“姑娘,主人说过......” “当然可以。” 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看到他走进,众女婢规矩的退下。 冷暮飞儒雅的走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坐在洛殇的身旁,笑着看她,似乎看到她肯乖乖的吃东西,他心情勃然大喜。 “这里是你的家,所以殇儿想去哪里都可以。”他宠溺的一笑,眼里流光百溢。 “你陪我去吧。”洛殇淡漠的轻言道。 冷暮飞一愣,像听错了般,又带无法抑制的激动,忙追问“殇儿,你说什么?” 月阁坊设计缜密,侍卫层层把手,他虽不担心这个小女人会逃走,但也要同她一起去,哪怕她介意,他也会暗中跟着她。 只是没想,这一次却是洛殇主动提出让他陪同,对于冷暮飞来说,她小小的恩惠都是莫大的恩赐。 他像个孩子似的傻笑,看着女人起身离开座位,忙跟过去,并对门侧的女婢吩咐道“去给夫人添件衣裳。” 秋天了,虽说月阁美的如春,但外面仍是凉些的,她身体虚弱,尤其是怀了孩子以后,所以冷暮飞格外的小心。 丫鬟们怔住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半响才是笑着应答。 月阁坊到底有多大,洛殇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走出那所塔阁后,外面的一切都仿若幻境,仿佛是天上偏偏陨落人间的一处仙坛,仅此一处。 夹岸桃花,盛开正艳,娇嫩的淡粉如她一身轻纱,月阁下是一大片的桃花林,密密麻麻相互交映,隐藏着数条林中小径,若没个半月仔细详查,若初是很可能就这么困在里面,难以走出。 秋天的风,带走了温度,送来了凄凉和枯叶,唯独眷顾了这里的唯美和雅香。 身披落地长纱,粉嫩如娇花,穿梭在云雾的桃林,长发宛在身后,一泻千里烟波,最终停在一棵桃花树下,她半仰起精致秀气的脸,高挺的鼻梁衬托着她的优美,淡淡的双眸是这秋日里最美的清波,化开层层淤浊。 她缓缓伸出手,伸向那花间,白嫩的手指刚触碰到花瓣,一阵轻风,吹散了满树桃花绕她而落。睫毛上翘,她轻轻微笑,闭上双目嗅了嗅身前桃花。 却留下了一滴泪,挂在花间。 冷暮飞朝她走过去,她太冷了,让他都不敢伸出手去碰她。“殇儿,外面冷,回去吧。” 随着声音,女人的睫毛慢慢睁开,水雾的眸子晶莹的望着漫天的桃花,她脸颊也染了淡粉,轻声说“嫁给你之前,我想好好看一看这里。” 她说的是......嫁? 冷暮飞双手揽过她的肩膀,好看的眼睛微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嘴角露出合不上的笑容。“殇儿,你的意思是,你肯嫁给我?是吗?” 他眼里迫切,迫切的想知道她的回答,想听到她的肯定。 手也没轻重的摇晃了两下她的身子,看到洛殇蹙眉,他抱歉的松开,却继续追问。 看着他,洛殇淡漠的偏过脸,轻轻点点头。 冷暮飞忽然失笑出声,直接抱起她纤细的腰间在半空里,桃花指染的树下转了几圈,他半仰头,扬起唇角,在她的樱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跟随的奴婢们,从未见过男人如此开心的笑过。 他笑的自然,满满的都是由心而生的喜悦,兜兜转转,才不舍的放下他。充满希望的眼睛看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声音温柔的说道“殇儿,你终于肯答应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好久。” 他等了十几年啊,终于等到可以娶她的时候了。 洛殇怔怔的望着他,良久,她移开男人环抱她腰间的手,转眼看向他身后的一群婢女,她说“我想去那边走走,让她们陪我去吧。” 冷暮飞忙点头,安心的让婢女们陪她过去,看着她回眸的最后一眼,逐渐的转身,消失于他的视线。 “听到了吗?她说,她要嫁给我。”冷暮飞呆呆的自语呢喃,脸上挂着笑。 老管家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主人,您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您明知道洛姑娘她...她是想......” 这从阁子里出来,洛殇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这桃花和美景上,她仔细留意着这里每条路线,似乎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机会。 主人虽然心思都在她的身上,可也该知道洛姑娘心存的想法。 “住口!”冷暮飞充满温情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不悦的叱驳,轻言道“起码她还肯骗我。” 哪怕是骗他的也好,哪怕是想逃想离开,心不甘情不愿也罢,至少,他还能等到她的点头。 “吩咐下去,三日之后,月楼便是我和洛姑娘的大喜之地。” “三日之后?主人,会不会太早了些?” 男人沉了半张脸。“怎么,你想等到他来带走洛殇吗?” 老管家忙垂头,连说不敢,也不知密卫昨日都禀了什么,看样子,也同晋王有关。 难不成是......晋王找到这里了? 188良辰美景 夕阳倾斜,火红的光亮点燃了西边半赤天空,行云若流水,缠缠绵绵。整个月阁坊都被暖意斜阳耀光萦绕,更具柔情。 “夫人,很快就到了。”丫鬟们按照男人的吩咐扶持着洛殇,走在不平的鹅卵石子路上。 不知冷暮飞又打了什么主意,非要蒙上她的眼睛,他只说,要带她再做一场梦,十几年前的梦。 风越来越柔,而耳边的气息却越来越冷,走了有一会儿,丫鬟们忽然松了搀扶着她的双手,连招呼也没打,匆匆的离开。 洛殇还能听得到,她们离去的脚步声,想来男人,就在身前或者离她不远的地方。 一缕从上方飘然而来的清香带了几片娇嫩的花瓣,拂过她的脸面,从她高挺的鼻尖落下,这味道,很熟悉,又不同。 这是一种特别的......樱花? 温暖的双手在她默默思量间,忽然搂住她的肩膀,起初身子一缩,她蛾眉稍有动绰,却听他柔声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的梦。” 说着,遮掩住她双眼的布纱慢慢被他摘下,女人美丽的双眼露出的那一刻,眼前所能够看的到的一切也融进她眼中。 满是绿草衬着一片汪洋花海中生长的一棵参天而上的樱花树。那树干粗狂,高大直冲九天云霄,深入云层,挑开那茫茫的云气,像一棵已有千年历史的古老神奇,数条分支相互交叉,似乎没有叶子,满树粉瓣芬芳撑起半面天空,就矗立她的眼前。 除了这一棵特别的樱花树最先映入她眼帘外,这里的辉煌更若皇家园林一般,如同浩淼的草原,千里而在的花海,竟不是梦境。 怎么...这么熟悉,她,是不是来过这里,或者,梦见过? 长长的睫毛莫名的开始颤抖,洛殇一步一步缓慢的移近,走的迟缓,高挺的鼻梁慢慢抬升,她半仰起头,柔软的流苏凌乱的飞舞,抚划她的侧脸。 父王对母后真好,音儿也好喜欢樱花,母后,您说以后会不会也有人给音儿种这么大一棵樱花树,那我就嫁给他......呵呵...... 音儿,母后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但母后希望你可以活的开心,樱花树下那支独情舞,要跳给你最爱的人,我的音儿...... 樱花树啊樱花树,音儿今年十四岁了,还有两年我就可以嫁给慕哥哥了。 音儿,我秦慕歌今时今日对这樱树向苍天起誓,平定武周,回来之时就是娶你之日,你要等我,等我回来。 公主,驸马他...他战死沙场了...... 静静观望樱花树的眼睛湿润了,心口的剧痛在撕扯着她,那是谁的记忆,音儿是谁? 两行泪从她的眼里直直流下,空洞的神情涣散无光,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为什么心就是这么痛,这着零星的声音是谁说的,究竟是谁......洛殇双手捂住耳朵,身体连连后退。 看着她无助的痛苦,冷暮飞从身后将她搂进怀里,擦干她脸上的泪。手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这张脸,清纯干净,细腻稚嫩,鹅如凝脂的肌肤,雪白光滑。像当年初次见她时一样,精致的脸蛋儿,一双清纯的眼睛如水一般清澈见底,颤动的模样,又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让人忍不住要去呵护和疼爱。 “殇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十几年前皇家园林,你还记得吗?”冷暮飞期待的眼睛看着她,他不求她能够想起一切,只希望她记忆里能有他存在的一小小隅角。 洛殇慢慢抬起垂下的头,含水的瞳眸望着,像泡沫一样破散记忆无法拼凑的完美,她勉强的开口,问道“十几年前......我们...见过吗?” 冷暮飞的心,顿时一凉。 没关系,洛殇是失去了记忆,才会忘记他的。 男人抿了抿嘴唇,终是无奈的一笑,他轻轻撩起女人耳边多余的发,手指带着宠溺捏了捏她的鼻尖。“是啊,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注定是我的女人。” 还有一日,他们就要成婚了。冷暮飞等这一天太久了,而洛殇,也在等这一天。 只有趁着人混乱的时候,她才能有一丝机会离开。 月缓缓升起,照过樱树梢头,天边深蓝,宛着流沙般清凉的月,周围的云雾美如雪纱,琉璃反侧,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的浮云如白练夹身,随风而拂动。 天一点点的沉下,冷暮飞接过丫鬟准备的披风给她搭在身上,系好领口,同她坐在树下。 柔风凌乱着满树的樱花,散发着阵阵醉人的芳香,落花婉柔而落,她唯美的眼睛,嫣然一笑。 男人偏侧着头默默瞧她,嘴角也不禁显露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一定会给你寻到这天下最好的神医。” 女人双眼里的欣喜忽然化为失落,她手指攥上衣角,闭口不答。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抚摸着她的脸颊同她说,他说,他会给她一切。 可是,他却没说,他的爱也能够给她。 冷暮飞对望着月,语气平缓,认真的说道“殇儿,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你可以还爱着他,我会等,等到你心里只有我的那一天。” 他知道,也很清楚洛殇不过是在伪装自己假意迎合,这都没有关系,至少留在她身边的人还是自己,只要能看着她,就好。 “老天真是爱开玩笑,我费尽心思找了你十几年,而你就在我的身边,我早该想到的,如果我能再对你用心些,你爱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殇儿,别离开我,好吗?” 冷暮飞慢慢转过头时,女人轻轻靠着他的肩膀已经合了双眼,她睡着了。 看着她,他轻柔的笑了,这才轻轻的抬起手,搂上她的肩膀。 189喜出亡外 大婚即日,夜半三分,月楼所有阁层彩灯尽燃,漫天飞舞的夜风夹杂下的花瓣覆盖满楼,月隐眉梢,画玉薄汾。红色地毯一路铺设千里之遥,除去娇嫩的落花,更多是那未褪去月影的清凉,像裹了一层淡纱,素白的又发寒冷。 没有宴请任何宾客,但冷暮飞给她的却是一样不少,他考虑的周全,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已经精心的策划好了这场婚礼。每支乐曲都是按照洛殇喜爱的风格编排而成,就连舞姬月师皆是曾经宫廷御角。 知道她爱樱花,一夜未尽暖风而来,近乎园子里的所有桃花树都被换做了樱树,不知他究竟是费了怎样的心思,耗了怎样的工程。 那最顶层的房间里,帷帘飘动的窗前,素雅清秀的女人迎风而望,望那遥遥无际没消散的夜空。 她半抬起侧脸,只是一个动作,一个轮廓,却是优美孤傲尽显其中,仿若那高寒之中迎风而立的傲雪霜梅,美丽妖娆风情而至,又桀骜不驯的不可一世。 双眸淡漠,如高空里最凄寒的月一样,除了冷,再寻不到别情。长发飘飘,恍若浮云,眸光下移,她缓缓从袖口掏出一把锋利的刀矢,月下刀锋极凉,寒光迸发同冰一般的锋芒。 从那日冷暮飞给她强行用药开始,她无时不刻不将这把匕首带于身上,倘若今日,她万幸可以离开,此举便是无用。若不幸,她起码还能挽留住自己最后的清白和自尊。若是,她真的逃不掉,那么留下的,也只会是她的尸体。 “夫人,时候到了,奴婢们给您更衣吧。”门外响起丫鬟们卑膝的唤声。 洛殇将精致锋利的匕首慢慢收回,藏匿于原处,从窗口直走到梳妆台前,挽着身后长纱优雅而坐,面色沉浮,直到一群婢女撑着华丽的嫁衣,尊贵的凤冠百萃霞簪等数百首饰走到她身边,她面色仍是淡漠的毫无波澜。 沉重的发髻高盘,金光闪闪的步摇凤冠却像她的心一样沉赘。浓妆艳抹,蹙起跋扈的蛾眉,深红的艳唇,和那几抹两魇的绯红胭脂,妩媚百出,让人见了魂不守舍,心绪游离四境。 当两个丫鬟给她解开衣口脱换衣服之时,才听她冷情的开口。“等一等。” 女婢们停下手,抬头看她。 浅浅付之一笑,她说“我自己来。” 奴婢们瞧了瞧,知道她是何意,恭敬的应答了一声,只留有二人,其余众人皆退出房间,守在门外。 众人离去后,洛殇却是停了解开衣襟的手坐在桌旁。 一个奴婢小心试探着催促道“夫人,还是奴婢给您宽衣吧。” 洛殇浅笑,抚起袖子连倒了两杯茶水,转眼看向她们,轻声说“今日后,我便是你们夫人,日后还要有劳你们照顾。” 两个奴婢忙惶恐的跪下。“奴婢们不敢,服侍好夫人,是奴婢的本分。” “起来。”洛殇起身伸出双手扶她们,然而丫鬟们却是敬而远之,敬而退之。见此,她也只是笑笑,转身拾起桌上的茶水递送给她们。 并说“你们也深知,我......孤苦无依,今日能得你们主人的爱惜也自是上天的眷顾垂怜,即是出嫁,本不应再有要求,但我能不能恳请你们二人,来做这个送亲之人,也不枉我只此一人无亲相伴。” 丫鬟们犹豫不决,若是换做了旁人,断然会婉言相拒,但偏偏身前的这个女人,她美丽的瞳眸,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 知道她们心存善念,也看穿了她们的心思,洛殇佯装苦意道“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既然你们如此不愿,也罢。”她带着浅笑叹息一声,长袖下柔韧的手指慢慢抚摸过桌子棱角,半含柔情的双眼,叹息言道“风欠残烛一缕香,梦离孤昳两唯芳,只道罗云碧春瑟,彼念花落妒秋娘。” 听说她们的这位夫人曾是晋王府的王妃,后不知因何事遭受洛家家破人亡的悲痛才沦落至此,也是可怜之人。丫鬟们隐恻之心愈来愈强,但仍心存余悸。 她们瞧着桌面上那两杯盛满半茶的金杯玉盏,二人对视,犹豫不决。 见此,洛殇抿嘴淡笑,优雅的伸出手另倒了半杯,对着她们,挽着袖口一饮而下,随后擦了擦艳唇边角挂着的余滴。 看见洛殇无事,两婢女这才放心的拿起茶杯喝下。 “夫人,我们二人为您送亲,愿您与主人永结同心,我们......我......”说着说着,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摇了摇头,视线逐渐的模糊,随后两人相继倒在了地面上,不省人事。 房间里空落的仍旧幽静,不同是外面铮铮上铉月声。洛殇看着二人,轻蹙画眉,俯下身轻声说“抱歉......” 她知道冷暮飞就算怎样也不会伤害她们,因为他清楚洛殇想离开他的心是任何人无法阻止的,所以她才背信弃义做这样不义之事,但洛殇也别无选择,因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日出东方,见她迟迟未出来,守在房门外的奴婢轻唤了几句,房间里仍是无人应答,丫鬟们只好推门而入,见到映入眼前的此情此景时,各自张大了嘴巴。 与此同时,大堂内的男人正静坐在主坐上,他一身妖娆艳丽的喜服,棱角分明有度,风姿卓越,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似乎在想着什么,眼里略有担忧。 忽然,老管家带了两个丫头匆匆来报,一到他身前,管家已带责备严厉的提前开了口,对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丫鬟吼道“哭什么哭,还不把事情发生的原委和主人讲清楚!” 跪在地上的两个泪流不止的奴婢缩了缩身体,抹了抹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孱弱地抽泣着说“主...主人,夫人她......她......” 冷暮飞一向待人温和,如果说冷邵玉是块冰,随时都能给人种冷迫,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水,无论何时都能温暖你,融化你。 而今,他却异常的严肃,沉着脸问道“夫人她怎么了?” 两个丫鬟看了看,谁都不敢说,听到头上传来的那声怒吼“说——”后,她们咬紧了嘴唇,紧张又害怕,脸色憋的通红,不得不开口“夫人她,她不见了......”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奴婢不停的磕头,直到将头撞破。 管家特意吩咐过她们,今日一定不可出现任何事端,早知如此,她们就该好好盯紧洛殇的,偏偏叫了两个心软的丫头看守。 当她们破门而入进房间时,除了地上那两个昏倒的人同被换下的衣服,早已没了洛殇的身影。她们这才想起来,刚刚其中一个丫鬟端着茶杯出去了,因那人走的匆忙又低着头,所以她们并未看仔细她的模样,只因她穿着侍女的衣裳梳着和她们一样的发髻就轻易的让洛殇趁机逃脱了,她们真是罪该万死。 冷暮飞抿了抿唇角,那双温情的双眸逐渐的发冷,手掌也慢慢收拢,良久,他阴着铁青的脸只说了一句。“滚出去。” 丫鬟们哭着抬起头,哭花了红妆连忙退去,一刻也不敢多留。 男人扬起狭长的眼眸,唇角扯出一抹痴痴的笑意,曜黑的星眸拉的幽深,让人看不出他此时所想。 “想逃......”他自语轻笑一声,转身对身后的密卫吩咐道“把这月阁坊翻的底朝天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但记得,要毫发无伤。”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想伤害洛殇,害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哪怕是在她假意妥协,蓄意逃跑的时候,他除了愤怒和失望,更多的还是对她的怜惜。 随着侍卫的离开,攥起拳头的手重重落在桌板上,震的一旁酒杯忽颤,里面的水也不由飞溅而出。 只听大堂外传来下人急切的阻拦声。“晋王爷,您留步,请您留步......” 晋王爷。他还是来了,还是找到了这里。 冷邵玉...... 190悔恨成仇 “嘭”的几声响起,猛然间十几个守卫从外堂直接飞倒在台阶上,捂着伤残的胳膊和双膝痛苦的深吟着,倒在冷暮飞的脚下。 见此形式危机,众密卫皆拔出腰间的佩剑,十几把锋利的刀芒对准那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缓步走入大堂的男人。 率先而入镜的是他那张一成不变刀刻般刚棱冷硬的俊美容颜。这双穿透人心底罕见的金褐色眼瞳,闪着耀眼的麟光,犀利的光芒晶莹剔透,时刻警示着众人他的危险。 众目睽睽下他从刀锋口直入大堂,倏然,停下脚步,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却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帝王之家的雄风豪气在他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傲然俯视着脚下的万里疆域及数万子民。 他身材颀长纤细,着一袭雕刻银白色锦袍,外系金色披风。长长黑发以一根银色流苏束缚于身后垂泻腰际,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棱角分明侧脸,垂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从他进来的那一刻,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王者之风。 锋利的刀刃紧逼他脖口,冰凉的温度紧贴他的肌肤,他却只是一个轻蔑的神情,冰冷的脸叫人由心生畏。 “晋王是何人,他要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尔等岂能护的了我。”冷暮飞视线落在面前只距一米半尺的男人身上,嘴角浅浅的笑阴柔的开口。忽然,那丝微浅的笑容烟消云散,略偏侧过头对着手下,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还不退下!” 密卫迅速的退在两侧,冷暮飞双手背在身后,悠闲的笑着,然而这笑容下隐藏着的却是那一把把阴冷的刀芒。 他有意无意似的吹了吹落在肩膀上的轻羽,挑着眉头笑道“就算是不请自来,晋王未免也太过兴师动众了吧。” 冷暮飞这一身喜服,让高傲的男人略蹙了剑眉,下一刻,异样的神情瞬间恢复漠然,他轻蔑浓密的睫毛一掠,冰冷道“把她交出来。” 完全肯定,霸道的语气如他这个人雷厉风行的作风一样,这也是他为何会久经朝野叱咤风云数十载。 冷暮飞笑容骤然散去,一甩长袖,轻笑一声。“怎么,晋王又是来要人的?” “难道这一次,还想带走我那刚过门的夫人不成?” 冷暮飞双手环抱双肩,在他的身边故作缓步,阴阳怪气带着挑衅的邪笑说“只可惜,你只能捡我剩下的。”他鬼魅的笑出声音。 面前的男人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略的气势,眼中威棱四射,处处散发着他的危险。 “别逼我毁了这里。”男人半张隐晦的脸也耐不住那份绝世妖颜,他深邃的双眸黑的不见低,声音沉稳平缓,听不出有何心绪不定的韵味。 他的话音刚落,冷暮飞顿时变了脸色,兄弟二人争锋相对,冷冻了时间和空气。 这所月阁坊,藏有太多的秘密,也是冷暮飞整整耗尽十几年时间为那个女孩儿铸造的一模一样的场景,每一砖,每一瓦,都是精确有度,凝合了他所有的心思。 对冷暮飞来说,月阁坊就像记忆一样深深的扎根在了他的心里,因为里面住着永久的洛殇。 黑衣长剑,健步如飞,更是少言寡语,如天上陨星一般,莫云手握剑柄在冷邵玉的身前略点额头,示意他,找到了洛殇居住的阁楼。 整个月阁坊被数侍卫团团包围,近乎水泄不通,冷暮飞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几日前城门设计,本是让冷邵玉误以为洛殇早已离开京师,而转移视角,不想,还是被他找到了这里。 如今想走出月阁坊都难,自然也无法召命密卫队前来。毫无良策,冷暮飞只能跟着男人进了月阁那最顶层的楼阁厢房。 房间里,还如原来一样,一样的冷清,只是没她在的时候,会更加的寒冷些。唯一刺眼的,就是桌子上那件依旧叠着整整齐齐的鲜红嫁衣。 她果真还是......从没想过要嫁他。 冷邵玉深邃的眼眸似乎能够洞察一切,却承载了满满的失望而归,桌子上的半杯茶水热气还没有散尽,她应该是刚走没有多久。 “我说什么来着,她本就不在这里。”看到男人失落更加阴沉的脸,冷暮飞总算找回一些心里上的平衡。 “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这种滋味如何?”他慵懒的走到男人身前。 冷傲的冰眸寒威凛然,冷邵玉微微眯起双眸,嘴角画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似有嘲讽冷言道“这种滋味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 带着嘴角那一抹冷笑,他转身,只听冷暮飞说道“你要带走的人,已经是我的了。” 男人额头青丝爆显,整张脸被愤怒撕扯的狰狞而觉可怕,搭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头,一个转身,他敏捷的身手早已经擒住冷暮飞的衣领,重重的拳头落在那张妖孽纨绔的脸上。 面对冷邵玉的愤怒,冷暮飞并没有还手,也不许任何人上前。任凭男人如铁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直到男人松了手,他才轻笑着擦了擦唇角边上的血。 “这么愤怒,怎么不一剑杀了我。她可是你的女人。”冷暮飞站起身,依旧潇洒着讽笑,松了松领口。 冷邵玉下手还真是狠毒,若是换做了旁人,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去了黄泉。 太妃临终前卧在床榻,对冷邵玉说的最后的话就是要照顾好这个弟弟,冷暮飞。一定要视他为一母同胞,哪怕是他犯了多大的错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都要他这个哥哥做到宽恕,手下留情。 也正是因此,更是那多年的手足之情,冷邵玉才会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容忍。 “冷邵玉,即日起,你我再无手足之情。我倒要看看,这盘棋的输赢到底会落在谁的手中。”冷暮飞眼中的邪气冉升的浓重。 冷邵玉微蹙剑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高傲地转身离去。 直到他离开,冷暮飞才收回视线,徒增感伤的眼看着那整洁的嫁衣,手指在那针针线线玉龙珠萃上轻轻抚摸,他痴笑着,哀愁如付之秋水源源不断。 殇儿...... 191离隐月楼 “王爷。”莫云一面示意众侍卫继续寻找,一面对他摇头。 他们的人近乎将能找的地方找遍了,始终没有女人的下落。 莫云皱眉,猜测道“会不会是他将王妃......”莫云想说,也许是冷暮飞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所以提前将女人藏匿到了别处,或许,早已经送离了这里。 冷邵玉默然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这里地带实在古怪,阁楼的设计暗藏机关,所有的楼花雕刻皆同当年出使卫国时一样的妙法。 而自他走入这里,也看得清楚。这场婚宴的繁华庄丽一定是精心准备过,花了很多的心思,从他进大堂的那刻起,就已经暗中留意着冷暮飞极力想掩饰洛殇失踪的事情,然而,冷暮飞自是急上眉梢,无论怎么掩饰都会被察觉。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件叠的整齐的嫁衣时眼底显露的失望,更是落进冷邵玉的眼中。 四周全是樱花林,是她最爱的樱花,这芳香的味道好熟悉。也好...清晰。 冷邵玉皱眉,他抬起双眸似乎在急切的找寻什么,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排排夹层下的一棵樱树,深邃的眼眸仿佛可以穿透那娇嫩的樱花和粗狂的树干,风吹满树的叶子莎莎,乱花飞舞残败落地。 而他的视线直直锁定那一叶花间。 莫云看出异常,忙向顺着他看向的那处而去,却在男人手势下退了回去。 冷邵玉蹙眉,锐利的眸光紧紧锁在那个角落,不禁缓缓攥起了手,一步一步朝那走去。 剥开层层花林,粗狂的树干后,女人的发被风吹的凌乱,透过缝隙,她远远看着男人。 看着他金色的长袍在身后随性的浮动,看着他和以往一样儒雅又冰冷的面貌,那么的熟悉。洛殇的心突然快速的跳动起来,心口莫名的痛楚感充斥着她的身体,紧紧攥着衣襟,她用力的呼吸,泪水模糊了视线,化成水滴。 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相见,没想过,再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心还是会痛,还痛的这么彻底。 冷邵玉......冷邵玉...... 洛殇心里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事到如今,她却还是放不下,即便他伤的自己遍体鳞伤,她还是单单放不下他一人。 捂住嘴巴,任凭泪水洗礼她清秀翘楚的面容,听着那愈来愈紧迫的脚步声,她仿佛不能再喘息,身体慢慢蹲下蜷缩起。 心跳声她自己都能够清楚的听到,忽然,一只手从旁侧伸开堵住她的嘴巴,她能感觉那是一个男人的手。洛殇挣扎,只听这人在她耳边说“不想被他发现就听我的安排,我会带你走。” 没有迟疑,洛殇果断的点了点头,只要那一句,能带她离开这里,就够了。 哪怕龙潭虎穴,她也不想再回到冷邵玉的身边。 正巧一阵邪风,吹的密密麻麻的叶子和花瓣凌乱飞舞,掀起一片轩然波浪,长到腰间的灌木丛更是摇曳的厉害,冷邵玉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条白色的丝纱挂在树枝的低丫,他半俯身拾起,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张,眼里的期望也逐渐变得黯然,这是婢女的丝帕,不是她。 可刚刚的那一刻,他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她就在这附近,就在他的身边,那么近,他仿佛都可以听得到她的呼吸,是害怕,是担忧,是沉重。 洛殇,是你吗?如果是,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还在怨我吗? 倘若不是,你又在哪里? 洛殇......你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一遍遍他的唤声在她耳边不停的回荡,她沉溺于这声音的醉人和亲切,又畏惧惶恐这背后的残忍可怕。 猛然间,她睁开眼睛,眼角饱含的泪珠不禁悄然滑落。 这陌生的房间,结构简单。 洛殇拄着硬邦邦的床板坐起,鞋子被规矩地摆放在了地上,刺眼的霞光从西边的窗子直接照射在窗口前那张简单的褐色木头桌面,枯老的木头面长年经久摩擦的边缘有些破损,面却更加的发亮。 这屋子仅有一张硬邦邦的床,一张桌子,两把木头制成的椅子,和那称得上是梳妆台的架子,黄铜的镜子中间已有裂纹,还有被风干后水滴的痕迹。 桌面上的摆放着普通退了花纹的茶杯,手指轻轻一抿桌面,是一层浅白色的灰尘,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外面飘进浓浓的烟草味儿,不知是否因通气不畅而有呛鼻,洛殇朝着门口走去。 门是敞开的,外下有一短截的台阶,台阶上长了几处青苔,已经有些发黑,黄土的农家院子,四周的厚堵土墙将院子衬的空旷,里面只有一棵枯黄了的树。 大门是紧闭着的,洛殇转过头,顺着烟草的味道走向另一间房,同样,门也是开着的,这是一个极为简陋的厨房,炉灶上生着篝火,坛上的盖子忽颤,还没等她走过去,一个身影已经走在了她的前面,从门口经过她的身边。 看着他背影,动作迅速将药倒入碗中,随后他拿起撑满药的碗转身。 黑色的长衣将他显得有些阴寒,看清楚那张脸时,洛殇有些惊讶,而后却是平静的看他。 居然是他,三番两次要她性命的人。那次断崖,将他们逼上绝路的杀手,他几次想要取她性命,又为何会帮她。 看她满是疑问的双眼,然而男人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他直接朝她走去,僵硬的把碗塞进她手里,没容得下她开口说句道谢,他已经决绝的离开了。 看着碗中的药,洛殇干裂的嘴唇苦涩一抿,喝下药后,回到最初的房间时,男人正坐在桌旁,好像是在等她。 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洛殇唇角挤出一丝笑容,进了房间。 “多谢公子相救,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她看了看四周的陌生,问道。 “我家。” 简短的两个字,还要留有一个讽刺的冷眼,他绷着脸,随意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都说杀手没有感情,所以他的话也没有感情。 “你......为什么要帮我?” 唐傲侧眉看她,说道“你若不想,我现在就可以送你走。” 这世上居然还有同冷家男人一样高傲的人,如果他不是杀手,洛殇真的会以为他是冷家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善类,就凭他几次的杀心,洛殇就能够想到他一定有着什么阴谋,难道,他是想...... “你想借我威胁他?” 闻言,唐傲忽然笑了。“女人就是女人,天生柔弱而又愚蠢。”就算被心上的人伤的体无完肤,却还是要将他放在心里最高位置。 他轻视的看她,站起身。“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要以死相抵?” 看她别过脸,唐傲走到她身边,语气平和了些,他说“你若死了,可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这是什么意思? 看她蹙眉,满脸困惑,唐傲轻笑。 “身为医仙竟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目光下移,暗喻她的小腹。 洛殇略低了头,长发自然的垂下,她不敢相信的睁了睁双眸问“你的意思是,我......” 她......她怀孕了?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 “不会的,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洛殇不肯相信着摇头。 自从她被禁足时起,冷邵玉就没有碰过她,而且在这之前,她也都偷偷的喝了药,怎么还能怀孕,更何况,她为什么感觉不到,为什么没有任何的症状。 “你有过滑胎的现象,想一想在这期间,有什么人,给你吃过什么药。”唐傲曾经在卫国时,深受卫国皇后彦氏的抚恤,自也学会了一些医术之法。 洛殇仔细回想,忽然头脑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冷暮飞,是他?难道那几次的药里都掺杂着滑胎的成分?身体忽颤。 双手慢慢抚摸上自己的小腹,不敢碰触这个偶然到来的生命,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没想到,上天居然如此垂怜她,赐给她活下去的信念。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有生之年也会孕育一个新生的小家伙,这种偶然,让她心酸,更让她心喜。 她怀了冷邵玉的孩子,难道是那个晚上,是那个他强迫自己的晚上,不管怎样,这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的爱护这个小东西,好好保护好他。 幸福的泪水含在眼眶,笑容在她的嘴角呈现一个很美的弧度,优雅和温情,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渴望和爱惜。 洛殇感激的看着唐傲。“公子,谢谢你。” 唐傲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这段时间,你可以安心的住在这里,直到生下孩子。你无需感激我,因为我不会白白收留你。” “我知道,我会报答您的恩情。”洛殇完全沉溺在心喜中,哪里还顾得上唐傲的打算。 “我叫唐傲。”他丢下一句冰冷,转身离去。 洛殇笑着,抚摸着小腹,暗暗呢喃。“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出现。” “娘亲会好好保护你,照顾好你......” 192是否见过 天色暗沉下来,暮色深了,这房间里仅有一张勉强可以睡人的床板,所以,男人一直没有再进来。 是不是深秋也要过去了,为什么天会这么冷,所有都在凋零,看的见的,看不见的,都在默默的流走。 洛殇裹着衣服,看着地上冉冉微弱似有熄灭之势的篝火,不经意的隔着衣服摸了摸肚子里的小家伙,脸上露出满意温柔的笑容。就算再冷,再难,再苦,有了这个孩子,她都觉得是幸福。 推开房门,几片雪花飘进室内,洁白又凉凉温度的落在她手背上,随而融化。 下雪了,这个季节京都居然也会有飘雪。 洛殇伸出手去捧那零零星星飘下来的雪花,嘴角不由露出浅浅的笑容。听见刀剑摩擦地面的声音,她转过头,男人正专心的练武,刀光剑影卷起地上黄土枯叶,剑气锋芒,气贯长虹。 他的每个动作,在她看上去都觉好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她紧着衣襟,朝他走去。 看见她过来,唐傲放下手中的剑,对她似乎很回避,转身要走,却听她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刺杀过这个女人三次,放了她一次,救了她一次,他们当然见过,真不知她为何问这种没有回答价值的问题。 “我是想问,在这之前,你未要取我性命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洛殇皱眉,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在哪里见过,而且很熟悉,他们之间或许曾经很亲密。 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唐傲的确觉得她很像那个故人。所以对她,总是怀有一种别样的情感,杀手无情,他更是有要事在身,断然不会对女人动情,可唯独对她,总是怀有一丝的袒护和爱惜。所以,在秘密潜入水月楼盗取机密发现她时,才会冒死带她离开。 沉默片刻,他却果断的说“没有。” 看着他渐息的背影儿,洛殇总觉得脑海中隐隐浮现起什么,总是觉得这个场面在某个时刻出现过。 但毕竟唐傲也说了,她也不会再去多问。 这一夜冷风,吹的窗子和房门咯吱作响,简陋的房屋被风卷走房檐上几片破瓦,天亮不久,唐傲咬着牙给自己处理好伤口,穿上衣服刚出门,就看见院子里的女人不知何时支上了衣架,正往上搭落衣服。 她小心翼翼的弯腰,再仔细的铺好滴着水的衣裳,偶尔停下擦擦 额头上的汗,然后垂下头温和的看看自己的小腹,柔美一笑,很是满足。 自始至终,唐傲仅仅与这个女人有过几面之缘,第一次见她时,是在她出嫁之日,轿辇前她一身红衣,凤冠瑕萃,倾城之貌,虽隔面纱却不难看出她的惊艳无比,那日,小小女子当众羞辱了当朝晋王身边的莫大人,至今还让他犹记。 第二次见她时,是在京都时疫,那个时候,她心系苍生,一个女子不畏惧生死,以身试药,就连周身杀手她也全然不在意。那刻起,对于她,唐傲更是有种欣赏。 后来省亲回途,又冒死救下冷邵玉,这样的女人不得不让人敬佩。坚韧顽强的她,却在他潜入水月楼看到时变得脆弱,她害怕见到冷邵玉时那样的无助。 唐傲也知道洛家发生的一切,如果此时没了这个这个孩子,或许,这个女人真的没有什么信念和勇气再好好的活下去。 “谁允许你动我的衣服?” 身后传来男人不悦的质问,洛殇没有停下手,直到搭好最后一件,她才回身笑着对他说“作为对唐公子的报答,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唐傲板着脸,直接走向衣架,一把拽下他所有的衣物,丢下一句“别再动我的东西。”离开而后,是一阵重重的摔门声。 洛殇无奈的笑笑,她刚要转身,忽然看见地上那几滴鲜红,这红色的痕迹一直到他的房间。 这血是他的,难道他,受伤了吗?洛殇皱眉,看着那被合上的房门。 —— 房间的光很暗,男人正坐着,他咬紧牙关,向自己的肩膀倒着灼烧的烈酒,忍着撕心的剧痛,让酒去除自己伤口污垢。 忽然,门被人推开,他警惕地抓起桌上的长剑,在看到是她的时候,他才艰难的放下剑。 蹙着眉头,怒吼着驱赶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洛殇没有理会他的话,端着药酒和一些她带在身上疗伤的药走过来,放在桌上。男人喘着粗气,拾起一旁的衣服,要遮掩住自己的伤口,却被女人扣下。 看着他肩膀处的伤,深深的疤痕还流着不止的血,血液像即将涌出的滔滔江水,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血泡破裂。 “你要干什么?” 看见她将手伸向自己,唐傲急忙遏制。 “伤口太深,只用烈酒是熬不下去的。”洛殇揭开他后背下面缠绕在腰间的衣服,她眼眸发颤,他的后背全是刀伤。 新伤旧伤密密麻麻的遍布了他整个后背的肌肤,每一道疤痕都很深,每到雨季的时候,伤口都会发炎,他是有多大的忍耐才能熬过这京都漫长的雨季。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冷漠的声音同这个如风一般的男人一样,不会有感情不会有温度。 “你是杀手,但也是人。”洛殇柔声道。 唐傲的身体怔住了,眼里多了份复杂,他没再开口,任凭女人褪下与他伤口黏在一起的衣服。 她双手很柔,有些冰凉的温度触碰到他时,竟有一丝快感和舒服,让他觉得是种享受。 他是杀手,为了报仇,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的江山他的皇位他的武周。隐姓埋名,无家可归,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苦心练剑,所以成了这世上无情的杀手,被称为影鬼的常人。 除了仇恨,他什么都没有,没有爱人,也没有爱他的人。离开卫国后,他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所以听到洛殇的这句话时,他的心里是触动的。 她说的没错,自己是杀手,但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死,也有情感,也有想要去保护的东西。 “你忍着点。”洛殇一只手拿起烈酒给他受伤的伤口浇灌而下,趁着酒精没有被挥发,将带好的白色粉药倒在掌心来回揉搓,敷在他的伤口上。 男人额头的汗,已经流过脖子,浑身除了被酒浇的晕湿,更是被疼痛的汗染尽。他不吭声的咬着牙,额头上的青丝,攥起拳头的手臂上,发青的手筋一条条的浮现,好似即将破裂爆出。 上好了药,洛殇撕断白布给他包扎伤口,肩膀上那处最深的刀疤格外的刺眼,她猛然想起断崖之时,为冷邵玉上药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那样小心翼翼为他担忧,可一切,却偏是成了今日这般。 她无法原谅他,这辈子也不会。 感觉到女人的异常,唐傲故意轻咳两声,洛殇才回过神,给他系好白布。 “这药我放在这里,早晚各一次,近日,不要再练剑了,伤口要是再裂开就不是像今日这般容易医治了。你也会医术,自然也明白的。”他的伤口,一定是昨晚风雪中练剑撕扯开的。 洛殇抱起给他换下沾满血的脏衣服,要走,而又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这伤,是不是昨日在水月楼......” “不是他。”男人果断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洛殇想问,这伤是不是昨日带她离开时留下的,很明显这是新伤。凭他的武艺出入水月不至于被伤成这个样子,但是带上她,就不一样了。 然而,他却以为她是想问是不是冷邵玉做的。 “也不是因为你。”唐傲一口回绝。 洛殇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在她离开后,唐傲双眼间闪过一丝的异样,但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伤的确是带她走时留下的,水月到处都是机关,外围又被晋王府的人重重包围,几乎插翅难飞,带着一个人走实在困难。他打昏了洛殇,这肩膀上的一刀也是为护她留下的。 193傲骨身世 看着桌面上的药,男人拿起药瓶置于指尖,轻笑一声,放回桌上。突然,门外一声巨响,是从厨灶方向传来的声音。 他立刻拿起桌上厚重的宝剑踹门而去。 心急赶到门口时,只见简陋的厨灶里女人一只手攥着湿布,正要弯下腰,看到他来才停下动作。 她脚下是破碎的药罐子,和脚底边一地的水,唐傲皱眉,脸上的肌肉紧绷。 “我......实在抱歉,碎了你的东西。”洛殇抿着嘴唇,双唇发白,像纯洁的花朵,她歉意的垂着头。 给他熬药时,火势太大,而这药罐又用了太久,经不起这一凉一热温度的折腾,所以才会突然的粹裂。 握着剑靴的手稍稍松懈下来,听到声音的那刻,唐傲来不及思想别的,匆匆赶来这里,直到看见这个女人无事,他才觉得有了一丝的松懈,这是在担忧她吗? 看他对自己不离视线的迟缓神情,她说“我没受伤。” 唐傲立即撇开视线,锁向地上破碎的罐子。“你受不受伤我并不在意,我只是惋惜它。” 洛殇无声笑笑。 她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因为她有孕在身,唐傲率先过去俯身去拾。 就在男人伸出手右手的时候,那挽着的袖子坦露在外的臂膀处一块刺眼的胎记落入洛殇的眼里。她一把攥住男人的胳膊,仔细的盯着那块不平常的胎记。 祥龙胎记,这是祥龙胎记? 你要记得,大皇子的手臂上有一处祥龙胎记,整个武周,只有他一人附之于身......这是那日沈长青亲口对她说的话。 “祥龙胎记,大皇子,下落不明,难道你是......”洛殇推测着,触目的双眼发亮,恍然间,她看向他。“你是当朝皇子?武周的圣主?” 听她的话,男人冷漠的脸色忽然变得像是疾风暴雨来临时的阴沉可怖,他眼里既有杀机更有冷酷,眉间皱成一条深深沟壑般的长线,那双眼睛忽然更冷,变得高深。 唰的一声,冰凉的刀尖已经紧紧贴上洛殇脖子的肌肤,隐隐流在剑边几滴血红,顺着剑的斜度,一滴血落在地上。 他持剑指向她,眼里杀气重重,似乎下一刻锋利的剑即将划破她的肌肤,斩断她的喉咙。 唐傲双眼极深,盯着洛殇,冰凉的声音质问。“你都知道什么?” 听他这般急切的语气,洛殇更是确定了他的身份,只是一时间竟不敢相信,武周失散多年的皇子居然此刻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成了一名杀手。 “当年容妃娘娘惨死冷宫,你被一位姓沈的女子送往卫国,交由卫国皇后娘娘抚养,你回武周,一是为了报杀母之仇,二是为了夺得皇位,你的江山。”她挺着鼻梁,句句皆在点子上,毫无偏差。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划的更进了一步,已经浮出一道长痕,洛殇淡然的看了眼肩膀上冰冷的剑刃,从容不惊,又说“你以杀手的身份几次行刺,不过是为了掩盖你的真实身份,而去取得一样东西。” 唐傲狠厉的目光更加的阴狠,唇边显出嗜血的弧角,声音发亮,让人听了浑身发冷,他故作探问“你知道我要找的东西?” 睫毛一浮,她平淡的说道“先帝的遗诏。” 男人的眼眸立即刻上黑色幽深,半张脸都变得更加沉冷起来,他冷冷笑道“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可你非逼我杀你。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便不能再留你。” “唐公子口中的放我一条生路不过是将我推向另一个虎口,你觉得密诏在他们手中,所以你想用我去同他们交换。” 在不知道他身份之前,洛殇真的傻傻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想帮她,可怜她们母子,可惜她想错了。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只为了自己,冷邵玉是,冷暮飞是,唐傲也是。 唐傲眼中凝聚满杀气,洛殇明显能感觉的到他逐渐加重的力道,她皱着蛾眉,看着他手指即将的动作。 “你不能杀我。”就在刀剑即将切断她喉咙那刻,她扬着脸,镇定自若的说道。“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份圣旨的下落。” “我凭什么相信你?”唐傲冷眼看她。 他知道洛殇不同于寻常女子,且不说她才学高深,更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智慧,况且,她现在有孕在身,一定会为了腹中的孩子想尽一切可以存活的办法。 唐傲没想给她可以说服自己的机会,刚要动手,忽然听她说“因为你要找的密诏,就在我的手中。” “你说什么?”他眯起狭长的眼睛,半信半疑。 “杀了我,你便再也得不到它。”她依旧淡然从容,冷静的叫人不得不当真。 几个月前,晋王府后庭掌事沈长青亲手将密匣交到她的手中,嘱咐她一定要将此物交给它真正的主人。而现在,她只能凭借此来要挟这个男人,保护她的孩子。 “将密函交给我的,正是拼死将你送往卫国的人,容妃娘娘的贴身丫鬟,沈长青。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但你只有一次机会。”洛殇轻笑着,看他。 唐傲的赌注是他的命和江山,而她的赌注,是她的命和腹中的孩子。 寻思辗转,良久,男人才迟迟放下手中的剑。 他仍旧心有余悸,但洛殇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思量这其中分量的真假。“如果你敢骗我,你知道这后果。” 洛殇高傲的双眼看着他,没有开口,她的手心儿还是捏过一把冷汗。她不敢断言唐傲会放过她,所以如此,也只不过无计可施而最后一搏。 “东西在哪?”他收回剑问道。 “你放心,该给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 男人抿着唇角,手筋隐隐绷起。“你敢耍我?” “倘若我给了你,你再动杀心,我又该如何?”冰清玉洁的容颜宛若盛开的雪莲,唯清质美,既高雅又不失骨子里坚韧的意志。 “你——”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只听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像是大门被人硬撞开,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和兵甲的声音。 男人习惯性的摁住手中的剑,却被洛殇拦下。 “你有伤在身,这个时候硬拼并没有什么胜算。” 唐傲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他平生最厌恶别人的轻视,尤其是女人。 见他执迷不悟,洛殇上前一步,继续说“你至少得活着。” 男人身体稍作迟疑,停下脚步。 194 玲珑玉石 “把这里都给我搜的仔细点儿,一砖一瓦都不能放过。”一位身材标杆的侍卫头领,持着大刀率先闯入院中。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大概左右瞧了瞧,做了几个手势,而后涌进两队侍卫各自搜索每个角落。 十几个侍卫近乎搜遍了每个房间和地方,皆无任何发现,就连草房下那几个箩筐都没有放过。 院子篱笆后有口枯井,领头儿的侍卫大摇大摆的走上前,他半蹲下身体朝着井里望了望,大手提起井口边的空桶,一滴水都没有,看来,这里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大概,这里的房主远走离家多日了。 放下心里的疑问,他有模有样的咳嗽了两声,喉咙的喉结挺起,一脚将空桶踢进井中,毫不费力的一拉提起半桶水饮下肚。一抹嘴巴,命令道“走!” 而后,十几人跟随着他走出院子。 黑漆漆的角落里,隔着缝隙看见他们离去,洛殇才有稍稍喘息,她刚要剥开挡在身上的柴草,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摁住,大掌捂住她的嘴,声音压的极低。 “别出声。” 洛殇会意的点点头,下一刻,一个黑影儿像风一样来的悄悄,出现在门口。长风披肩黑衣拖地,腰中配着那把璀璨的宝剑,他双眸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忧郁,双手背在身后,像只大漠孤鹰。 随着他走进院子,一大批侍卫也跟进这里,仔细的寻找每个角落,不敢有一丝的松懈怠慢。 侍卫摇摇头禀告道“莫大人,我们找遍了,还是没有......” 男人平静的伸出手,他似乎看起来漫不经心,神情却是紧紧锁在一处篱笆墙下那一墩柴草铺子。 众侍卫不再开口,看着他一步步朝那处走去。 通过柴草帘的缩孔,洛殇看着那越来越逼近自己的黑影儿,她冷静的眼睛还是附上一层薄纱的晶莹,右手也随之不由自主的抚上小腹。她不敢发声,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祈求。 就在那个黑影儿压下来的时候,她也闭上了眼睛,然而,正在此时,脚步声却停止了。再次缓缓睁开眼睛,她隐隐看着,莫云只是站在柴草前,没有上前动手掀起,也没有后退离开的意思。 只见他转动紧握着的剑柄,忽然拔起长剑对准那看起平常的柴草帘,锋利的剑在阳光下闪出万缕刀芒,寒光埔射,刺痛人眼。 剑尖缓缓的剥开层层草帘,洛殇看着细长的刀剑穿透进这柴草下的黑暗,她攥紧了手,身体却不敢动一下。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抱住,身体强行被拉往身后一处压在一个厚实体魄的下面,她也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穿透过光亮,就那么细腻的刺进身前男人的后背。 她要推开身前的人却被他狠狠的压制着无法动弹,黑暗里,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强忍疼痛的说“我没事,你不要出声。” 剑尖挑开他的肉,似乎再进一步就能将他的前胸穿透,唐傲压制女人肩膀的手随着身上的痛重了力道儿,却没有放开,他整张脸的扭曲都被写进着草帘背后的黑暗里。 男人脸上的汗滴在洛殇的额头,洛殇想开口,却被他堵住了嘴巴。直到听见剑拔出他身体的声音,他颓痞的皮囊倒下,得到可以起来的机会,洛殇冷静的抬起她的袖子趁机滑上刀剑,抹去剑韧上的血液。 拔出剑,莫云脸色极为平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双眼盯了一会儿柴草,看着剑刃的干净,他勾起嘴角,收起眼底绵长的黑线,转身率领众人离去。 只是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步,头稍走偏转,而后离开。 这些人一走,洛殇忙推开身上的柴草,扶起男人,他后背渗透了大片的鲜红,却依旧硬撑。 “唐公子,你......”触目灵动的眼睛看着他,满眼的歉意和感激,最终化为那三个字。“谢谢你。” 被后背的痛扯的嘶了一个长声,仿佛全身连在一起的筋骨都在发疼,唐傲拔出剑插在地上,支撑着站起。 他脸上挂着汗,却冷漠的说。“我不是在救你。” 不管他是真心想要救她,还是为了遗诏,她都要感谢他。毕竟,他还是在这无形之中,救了她们母子。 前批巡查的人不知什么人派来的,而莫云,一定是奉了冷邵玉的旨,刀剑无眼,他就毫不在意她的生死吗? 洛殇不禁心底苦笑,哀伤的心将她拉回现实,她过去扶唐傲,偏是被男人一掌推开,倒在地上。 “走开!”男人怒吼道,一张脸铁青,他拄着剑,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也不要她的搀扶。 剑尖直立在地面,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唐傲一扫脚下,忽然皱了眉。 他咬着牙立刻蹲下身,撇开长剑,将那块掉落在黄土中的玲珑玉石捧在掌心,双手忽然变得颤抖,他莫名发笑,一直都是痴痴的笑着看那块玉石。 这玲珑玉乍一看并没有特别,和其他的玉一样,它体格微小,也很平凡。但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万丈光芒如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玲珑剔透如水般润滑,不受污染。 他静静的看着,耳边不停的回荡着两个声音...... “别碰我的玲珑玉。” “你怎么变得那么小气了,唐唐一个卫国公主,怎么偏偏喜欢这样一块普通的破石头。” “你懂什么,这是母后送我的,你不许碰它。” “哦......这上面还有字呢,我看看啊,你别抢,我看看,看看就还给你,不过,这个字是,嗯......音?” “把它还我,快还给我......” 音......音儿......卫漀音。 唐傲仔仔细细的瞧着,粗糙的手指摩梭着玲珑玉面上刻着的一个“音”字,他突然笑出声音,似乎全然忘了身上的痛。抬起头看向倒在一侧的女人,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拽起洛殇的手腕,焦急的追问“这块玉石,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偷的?捡的?还是谁送给你的?” “快说——” 被他手掌的力度抓的生疼,洛殇要缩手怎么也挣脱不开。“我也不知道。” 唐傲一只手擒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砸在地上,他双眼盯着洛殇,有些愤意。“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他一阵轻笑。“少在我面前玩失忆这一套,我听说你的哥哥洛柯曾经剿灭卫国攻破城池,经过一个叫做琅琊的地方,这玉莫非是他捡来送给你的?他是从哪里捡来的,玉石的主人在哪?说啊——” 洛殇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听他嘶吼。“告诉我,她在哪里?卫漀音在哪儿?” 直到听见这个名字,洛殇才有了真正的意识,倏然脑袋翁的一声,她双目发直,愣愣的抬起双眸,看着身前的男人,她喃喃道“卫......漀音?” 195逃不掉的 卫漀音,他说的可是卫漀音?是那个曾经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梦中脑海里的那个名字吗? “漀音,把眼睛睁开,我不准你死。” “音儿,等我回来。” “杀了她,杀了卫漀音,杀了她。”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谁的记忆,卫漀音是谁?她究竟是谁?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初朝阳郡主病重,她行医诊治时明是听见了耳边回荡着这个人的名字,那唤声好像就是在叫她一般的真实。可阿玉亲口告诉她,卫漀音只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不足挂念,也正是因此,她将这个名字深深埋在了心底。 如今唐傲再次提起,她却仍旧有种神经刺痛仿若全身被雷电袭过的麻痹感。洛殇抬起眼眸,问道他“你知道她?她是谁?” 洛殇不敢断言自己与那人有着怎样的渊源,但她能肯定,唐傲与她的关系绝非一般。 被她这么猛然一问,一时间,所有疑点穿插成线,逐渐的整理为一条清晰的可能。唐傲看着她这双眼睛,离开卫国多年,临走的时候,漀音还小,但她拿双不舍的眼睛含情脉脉就像此时洛殇望着他困惑迷茫为寻求回答时如出一辙。 这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眼睛,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本就没死,眼前的洛殇就是亡国公主卫漀音。 近乎一年前,也是他刚获得岳凍阳信任之际,听闻边疆大捷,卫国前锋将军兼驸马秦慕歌战死沙场,而后,消息传遍整个卫国帝都。卫氏最后一位皇女九公主蒙着面纱,高站皇城,独自敲响自鸣鼓后,跳入万丈琅琊。 可她的尸体一直没有人找寻得到,就连唐傲自己,也苦寻无果。现在仔细想来,当日,率先经过琅琊山脚的就只有护国将军洛柯以及他的百万雄师。 将军世家世代重武轻文,更是讲求无才广德,而洛殇太过特别,特别的叫人不得不生疑。 唐傲深思后,倒吸一口气,没了刚刚的冲动,理智下来,就连神情都变的柔和了些许。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再一次试探问。 洛殇轻点头,她如实说。“从我醒来时起,我便已经不记得一切。” 听她这么说,唐傲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漀音没死,洛殇就是漀音。一别多年,卫国灭亡,没想她还活着,这是上天要他来还卫氏的恩情。 “唐公子,您能不能告诉我,卫漀音是......” “一个故人而已。”他看着她,简短的回答,眼里却充满了心疼,右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还是悄然放下。 失了记忆忘了一切也好,否则,她这辈子只能活在痛苦里。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嫁给的武周皇子,亡国的仇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家仇国恨,丧夫之痛,她会有多么绝望。 曾经她含泪为守国土葬身琅琊,苍天给她一个重活的机会,一定不能再让她回到这噩梦中。 “可......” 见她欲要追问,唐傲吃痛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剑。洛殇这才想起他还受了重伤,再没问其他,忙扶起他进了房间。 莫云的剑法向来都是一剑入位,偏是这一次断续,还好唐傲侧身,否则,他现在命已不保。洛殇揭开黏在他后背的绷带,给他重新换药,盆里的清水被淋漓的血染红,房间里全是血腥味儿。 她每个动作,唐傲都看的仔细。 “你要的东西在京都城郊的盘山涧一户农家妇人手中,她叫苏默。”洛殇一边给他缠绕绷带一边说。 那次城门前,她将匣子交给苏默,就是怕自己出了意外,辜负了沈长青以死换来的委托。 唐傲嘴唇发干,有些破的翘起死皮,他竟笑道“现在告诉我,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缠绕绷带的手停顿了,没有回答他,继续包扎,如果唐傲真的要杀她,刚刚那一剑刺入的就不会是他自己了。 把衣服递给他,洛殇擦干净桌边的血,端起盆子走向门口。听身后男人说“我可以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卫国。” 对于洛殇来说,回卫国是她最好的选择,他不能把洛殇带在身边,那样这个女人时刻都会有危险,等到他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一定会给她一个想要的家,这是他欠她们母女的。 洛殇沉默了,伸出手推开房门。 就在门外刺眼的光亮照射进屋子的时候,她手中的盆也重重摔在了脚下,盆里的水溅湿了她的裙摆,那张脸突然没了血色变得惨白,清秀靓洁的眼睛变得全是恐惧,还有埋怨。 她抿着双唇,睫毛发抖,身体一点点向后移退,甚至不敢呼吸,双眼含满了晶莹的泪,许久,终是滑落。 感觉到异常,唐傲回过身,看清门口站立的男人时,他攥紧了拳头立即去拿桌上的剑,一片飞叶划过他手腕,顿时露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在男人的身后,莫云缓缓收回刚才出手的动作。 洛殇看着他紧锁在自己身上墨黑的双眼,他剑眉下那深邃冰冷的眼睛可以冻结住一切,高挺的鼻梁下,淡淡的抿着薄唇。一身华白的长袍,凸显他欣长的身材,每靠近一步,华贵里又自带清冷。 他高雅的合起掌中折扇,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冷傲看她。 眉眼扫过,是那不属于人间的寒冷,把一切都冻结。他俯在她耳侧,轻声道“我说过,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得到你。” 冷漠含泪的双眸看着他,晕湿了长长的睫毛。 196同他回府 “和我回去。”他依旧那么霸道,这个男人天生的威慑力和他狂妄自大的性格,真是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稍有改变,这就是冷邵玉。自私残忍的他。 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光明又重新支撑着洛殇有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可偏偏,偏偏上苍总是能在她憧憬之时带给她泯灭,让她继续陷入无穷的痛苦和深渊。 发白的脸正对他,那双饱含着泪花的双眸,里面的晶莹堆积在眼眶,隐含着苦楚打转,也红了她眼圈,像被狂风暴雨洗礼过的残花败柳。洛殇感觉嗓子像被火烧一样,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想攥紧手,都不知怎么,见到他,只会像丢失了魂魄一样,不由衷心。 她不禁心里暗暗自嘲,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可笑,把他埋在心里那么深,那么久。 洛殇含泪冷笑,声音带着泣泪的沙哑。“你要我和你回去,要我继续每天面对着一个害得我家破人亡让我遍体鳞伤的男人生活,晋王爷,我...办不到。” 对他的爱,洛殇从来都没有变过,就算知道他对自己全是报复,知道他深爱着另一个女人,纳妾,囚禁种种,甚至,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对他情。 只是,她不会再去爱,不会再去承认自己的心,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面对着一个害死她亲人的男人安稳的共度一生,那是种比肉体更受百倍折磨的累累负罪。 冷邵玉侧眉看她,英气的剑眉上扬微蹙,高宣他的桀骜,眼底的寒冷拉的悠长,虽有怒气却又像是有所顾虑极力平复而不展露。 他双目深邃幽黑,又带迷人的眩光,似乎更有太多心疼,低声问道“还在怨我?” 害得她家破人亡,让她遍体鳞伤,这是她心里对自己的怨吗?冷邵玉看着她,不移视线。 闻言,洛殇心里又添酸楚。他以为她是谁?有多么大的承受能力能去接受他给的一次次伤害。 白月娥的死,他对洛家对她的恨放下了吗?凭什么,凭什么来要求她放下这一切。 见她不语,冷邵玉皱眉,冷着那张妖美的脸,说道“北伐一事,我会给你个解释。” “你的解释,还能再改变什么?”洛殇攥着衣角,一字一句悲弃的说。“他们已经死了。” 悲望的眼睛,让冷邵玉心口发闷,眼里闪过对她的疼惜,伸手刚要碰她,一把剑横在他的眼前。 冷眸下敛,他顺着剑缓缓偏过脸,看向持剑的人。 唐傲不甘示弱同他争锋相对。几日前的伤还没痊愈,如今又增新伤,虽然武艺很强,但毕竟也是凡夫肉体,勉强的才将手中那把沉重的剑抬起,只觉得像拴了块千斤重的铁。 他紧咬牙,脸上的肌肉抽搐,护在洛殇身前,高大的身体如同久经风霜后仍然屹立峰头的古树,没因疼痛而显不稳,然而,鬓角却似有汗水若隐若现。 隔着单薄的衣服,估计是刚刚猛然剧烈的动作撕开了包扎过的伤口,血红色在衣服上逐渐蔓开,他隐忍着,持剑的手没有半分松懈,不过僵硬下,还是略有艰难。 唐傲无数次都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若不是因为冷邵玉母妃的私心,自己又怎会失去一切,流落敌国,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只要她不愿,没有人能带走她。包括你。那日没能杀了你,真是我的遗憾。”水月楼时,他差一点儿就可以杀了眼前的男人,只差了那么一点儿。 看见他顺着胳膊从手腕流在地上的几滴血,冷邵玉不禁冷笑,潇洒地打开手中羽扇,毫不在意挑着长睫,轻轻地煽动手中流光白羽。 他勾起薄唇,扬起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凉薄冷讽道“哦?那还真是个遗憾。” 唐傲愤意杀心已起,摁在剑靴上手一紧,锋利的剑尖朝他胸口刺去。 “不要——” 一声女人的尖叫,眨眼间,她早已抵达那剑口的前端,挡在冷邵玉的身前。 唐傲立即收了手,愤怒的吼道“洛殇,让开!” 洛殇摇摇头,祈求的眼眸看着他。 洛殇不想他死,这是事实。他毕竟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倘若某一天,孩子问道,他的爹爹去了哪里,她要如何回答他。是被人杀了,而是他娘亲眼看着他爹死放而不管,那个时候,她又怎么再去面对? 就算唐傲再恨冷邵玉,可他们仍旧是兄弟,这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现实,如果一时之气杀了他,唐傲也会后悔今日所为。 见她未动,唐傲更是愤懑。“他如此对你,你还要执迷不悟,护他不成?” “我......”洛殇刚要开口解释,却被突然而来的大掌强行搂进怀里。 冷邵玉脸上几分愉悦,俊美下更加迷人,心情似乎因为女人的举动变得很好,勾着薄唇,挑衅讽刺道“我的女人不护我,难道要护你这个废人不成?” 废人。 唐傲紧皱黑眉,他攥紧拳头,杀机越来越重。 洛殇在他怀里挣扎着,听着他的咄咄逼人,每句的刺耳,她心里苦笑,冷邵玉,什么时候,你才会懂得尊重。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 剑横过洛殇头顶,直刺向男人,忽然飞过几叶铁芯飞镖,划破唐傲手腕,长剑掉落在地上,十几位侍卫带刀直入,围满男人周身,剑指他而立。 莫云双手落于两侧,飞镖隐去,在得到屋里男人示意的时候,他像影子般的移动,迅速进了房间,不知何时伸出的手,拔出的剑,已经架到唐傲的脖子上。 当他初次进入这里的时候,柴草后,就已经猜到王妃可能就在那后面。但注意到柴草上几丝被染红的草枝,他才想起水月楼前,那个神秘的杀手。王妃只是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避的开数百守卫和重重机关,一定有人帮她,而帮她的那个人,又定是武艺超群,一鸣惊人。 想到唐傲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莫云一时间才出此下策,冒险将剑刺向柴草,既然他能救王妃一次,就断然会有第二次。果真如他所料,身负重伤的唐傲还是又救了洛殇一命。 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傲不屈反笑。“冷邵玉,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活着,有朝一日也会杀了你。” 就算不报仇,想夺得皇位江山,有这个男人在,也是难如移山,无论怎样,他都得除了冷邵玉。 “好,本王就成全你。”冷邵玉冷笑。 看着莫云即将的动作,洛殇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男人搂在自己肩上的手,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越动,他扣的就越紧。 “冷邵玉,你到底要怎样?要让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吗?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你的愉悦感?”洛殇带着恨意冷漠的眼睛看着他。 “王妃,洛家的事王爷已经......”莫云刚开口,只听女人冷语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莫云自觉的闭了口。 冷邵玉笑笑,这个女人,才离了自己多久,竟也变得这般厉害了。他搂着女人的手移到她腰间,含情侧头。 听她继续说“放了他。” 他笑了,故意挑逗。“这个人可是要杀你的夫君,怎么能轻易的饶了他。”说完,不忘撇一眼唐傲。 洛殇攥着拳头,像块冰石,从心里冷到全身,她闭上双眼,无可奈何的说。“放了他,我和你回去。” 冷邵玉轻笑出声,大掌抚摸上她脸颊。“好。” “洛殇,你不能和他回去,难道你要带着......”唐傲劝阻,目光转到洛殇的小腹。“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 刀剑离他的脖子更近了一步,莫云眼里带了阴冷,仿佛这个人再说下去就会一命呜呼。 洛殇咬唇,她对唐傲说“可你不能死。我的一生已经如此,你不一样。” 他是皇子,是未来武周江山的王,会是一代明君,安定社稷,造福苍生。 “洛殇——”唐傲嘶吼,被五六个侍卫强行扣在地上,莫云的剑依旧架在他脖子旁。 他看着洛殇跟着男人离去,看着她最后回眸无奈的一笑,那强作微笑的表情,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愤怒和仇恨全然凝聚,拳头狠狠打在地上...... 197 鸾凤回巢 随他走出院子,洛殇一眼就瞧见停在门外的偌大轿辇,将近百位侍卫肃身站立,见他们出来齐同跪在地上。 他真的是有备而来,早就算计好了自己会乖乖的同他回去,果然,还真是没让他失望。 洛殇看着闪烁光环金灿灿的八抬大轿,风卷起纱帘,里面的奢华偌大如此空旷。她静静的站在原地,心里的复杂不可暗语。 “我清楚你在想些什么,但你也该知道,无论你再怎么费劲苦心的想逃离我,结果都是一样。”冷邵玉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笑,笑眼中带了一点狐美,而那深邃内旋的眼又仿佛将她看的比她自己还要透彻。 洛殇身体有些发凉,就连浅浅的呼吸也随着深秋里的森凉凝洁成白茫的水气,冷漠的眸子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向轿辇,在侍卫挽撑帷幕下坐进里面。 白扇自然翩煽胸前,男人半眯双眼,看着她坐入其中后,才迈开优雅的步子。 数百侍卫跟于车骑,莫云高坐马前,浩荡之势从东街直抵京师西城。 深秋的风轻轻吹着车子的纱帘,由随空隙也带了一叶赤红的火枫,几番辗转过罢,轻落在座位上女人脚下。 垂下睫毛,洛殇压低了身子伸手去拾取,正巧车子不稳,一个颠簸让她不由后倾,跌在他怀里。 男人趁机搂上她纤细的蛮腰,迷人的笑眼温情泛滥,邪魅的挑逗道“夫人如此投怀送抱,我这个做夫君的若是不做点什么,还真是辜负了你。” 被他的手钳置住细腰,洛殇用力的推了他两下,才勉强坐起,忽然手腕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又扑进了他怀中,只听他在耳边邪肆的轻笑,后而便被他压于身下。 轿子很大,足够他们二人做些什么,她躺在松软的坐上,衣裙搭落在地上,睁着大眼睛直直望他。 “放手!”洛殇冷冷的看着他,眼中全是埋怨和愤意。 冷邵玉压在她身上,长发垂下,抚过他俊美的脸,落在她耳侧。一双极具魅惑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时候,更是叫人不由不沉沦他给的溺河。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纤长的手指挑起她下颚,抬高她的下巴,柔声慢语道。“这辈子,都别想我再对你放手。” 大掌缓缓抚摸上她柔嫩里几分憔悴的脸颊,喃喃道“别在离开我,洛殇......” 一瞬间,洛殇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寒酸。这句情话,若是换做了从前,她一定会感动的潸然泪下,可如今听了,只觉得像是一把剑横在了她胸口,尤痛而生。 随着低沉的声音,他的吻也附上她双唇。 很久不曾与她接触,然而这个女人的味道儿唯叫冷邵玉一直都无法忘却。 本是只想挑逗她抱一抱就好,没想一触碰到她的身体,内心强烈的渴望就不断滋生,进而转化为对她浓浓的情欲。 听见他逐渐变重的呼吸,洛殇睁大了瞳眸,她用力的推他,都无济于事,双手反而被他扣下。 男人滚烫的手抚摸过她的耳垂直到脖子,又到她高耸的前胸,隔着薄薄的衣服,他似乎并不能满足,手趁机溜进她的衣衫内,或轻或重的抚摸。 他的力道很轻,轻的叫人浑身瘫软,但即便是他给的温柔,也会只让洛殇觉的是再敌不过的羞辱。 他手掌慢慢褪下她的衣服,裸露出她半块香肩,又向下探取。 孩子,不可以......洛殇一遍遍的哀求,都没能动摇他继续的心,心口忽起闷疼和反感,随后萌生一阵恶心。 她的呕吐,让男人瞬间冷了下来,也停止了动作。冷邵玉皱眉,整张脸都没了刚才的温度,松了手,他并没开口,只是坐回原处。 她是在反感自己吗?他是她的丈夫,怎么就不能碰她?越想心里越是懊恼,要是以前,他一定不会饶了她,但现在......冷邵玉深呼吸,将不快压制在心底。 “停轿!”他拧着眉头,不悦的命令道。 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两个侍卫弯着身体小心拉开帘子,只见男人动作敏捷,走下车子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侍卫莫名,只好陪笑着看向洛殇,放下帘子,继续前行。 攥着衣口的手缓缓松开,两滴泪打湿在腿上,洛殇抚摸着小腹,转眼透过纱帘看向窗外的空明。 孩子,不管怎样,娘亲都会保护好你,也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不知行了多久的路,在她迷糊困觉的时候,恍惚听见那高吭的落轿声。 她乏倦的睁开眼睛,却是被横过自己身前的手臂吓了一跳,他的手紧紧搂着她肩膀,给她最舒适安逸的胸膛来依靠。温暖的胸膛,好熟悉,暖到让洛殇不知不觉竟湿了眼眶,曾经的一切仿佛又在这一刻开启。 顺着他垂下的发,洛殇慢慢探起头,男人呼吸还是那么沉重,他眉头蹙着,洛殇记得,近乎每一次他轻睡的时候,额头都会刻着这深深的沟壑,他也会有愁苦的事吗?洛殇不知,就这么静静望着。 有多久,是有多久她没有仔细的,好好的看看他,这一副如帝王般绝世的面孔,冷傲里明是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气息,然而,她却想将他看透,什么时候,她才能将这个男人看透。 洛殇在心里悲苦的痴笑,若是早能将他看透,又何苦像现今这般活着。 “看了那么久还没看够?”他双目松缓的闭着,薄唇只是微动,发出好听的磁音。 听见声音,洛殇忙疏戊的避开视线,她一动,不经意间挣落了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色披风,伸手刚欲捡起,肩膀却被他的手扣的愈紧。 挣扎了两下,于事无补后,洛殇抬头看他。此时,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就像琥珀般尤美。 “你不是走了吗?”洛殇不由深觉诧异。 刚刚他愤怒的离开,只留下一阵呛鼻的灰烟,怎么又回来了?自己居然还能倚靠在他的怀里睡得安逸,一想到这里,又是觉得羞愧。 冷邵玉挽了挽她耳边垂下的流苏,没了刚刚的愤怒和情欲促使下的急切,不紧不慢的温和道“知道你需要我,就回来了。” 他是走了,一想到这个女人在那个时候呕吐,他整张脸都是黑到铁青的,可他竟然不舍的就这么丢她一人在这里。洛殇的不在的日子,他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重要,多么让他牵挂和在乎。 他下颚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方,环抱她的手柔如水般将她身子缠绕。“洛殇,洛家的事其实......” 正当冷邵玉要开口解释洛柯的死因,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车外侍卫禀报已到王府外城。被这突如其来的禀报耽搁,冷邵玉最终也没再说下去。 到了王府地带,足长的一条街道,跪满了丫鬟下人,婢女们各个掩面流泪,捏着手指和帕子,远远望着车子一点点驶近。 198 妃颜常态 一想到几月前洛殇在府里受过的所有苦,婢女们就忧心忡忡,忍不住落泪。但谁也不敢多言半字,早在洛家出事前,司徒静雨便已经警告过她们,一旦事情传入冷邵玉耳中,她们所有人的亲人全部都会被受牵连。 汉朝王是丞相岳凍阳面前的红人,自然是有那样的能力让她们这群卑贱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蝼蚁就算再怎么挣扎,它终归是毫无缚鸡之力,不堪一击。 司徒静雨狠毒死不足惜,可如果真像她所说,那么她死了,也会赔上她们所有亲人的命,她们又于心何忍。所以只能眼巴巴的咽下这口气,默默的心疼洛殇。 自远远望见侍卫撑开车帘那刻起,丫鬟们心绪就如同海浪澎湃难以平静,整颗心都高悬着,手中的帕子自是攥的更紧,踮着脚尖不离视线的张望。 远处,洛殇挽着长袖侧身,冷漠的避开男人想要扶她的手,下了轿辇。 当白衣下显露出那双朴素的鞋子落地时,丫鬟们眉头皱的紧紧,好不容易发干些的眼眶顿时又湿润了,满含泪花看着模糊中的女人。 她的身子明显又消瘦了,乍来王府时,那身红衣傲骨的女人惊艳的让人妒忌羡慕,而如今,她却是这样的若风细柳,让人惋惜怜爱。 是王爷给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是司徒静雨对她狠毒的折磨,还是洛家的遭遇,近一年的时间,洛殇的惨状都看在众人眼中,她所历经的一切,就算是一个再对此漠然而视的人都会深感她的伤痛,心疼她的坚强。 “王妃......”丫鬟们捂着嘴巴,泣不成声,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对她的想念和尊敬。 随着女人缓步而来,众人一同跪地,垂头唤着那声熟悉的“奴婢们参见王妃......” 卑敬的声音里夹杂着哭后的呜咽,就连奴才也不禁深受感触而湿眼眶。 “恭迎王妃回府......” “恭迎王妃回府......” “......” 声音一遍遍的回荡在洛殇的耳旁,秋风吹下树上的枯叶,那片片像蝴蝶一样的叶子随风而落,同她长发共凌乱的飞舞,几分孤寂,几分游离。 那双如着秋日水波的双眸回旋着浅浅淡淡的漩涡,白衣飘荡在她身后,素裹着那柔弱单薄剔透的身子。如往昔的轻柔声音,和那唇角淡淡的嫣然,轻声道“快起来。” 丫鬟们终究是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音,尤其是更近一步见到女人,看到她那张削弱的面孔,她们的哭声便是更加悲浓,也更让洛殇揪心。 “王妃,奴婢们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我们日日的盼着您,您喜爱的种子奴婢们也都偷偷给您留下了,您......” 丫鬟们说着说着,就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嗓子像被东西堵住了一样,只在洛殇离开后,她们才知道她究竟有多好。 “王妃,您不要再离开这里了,您别再走了......”这是她们内心里最真诚的话。 一年了,洛殇的好早已成为她们心里深深的烙印,她是这世上除了她们双亲外,唯一一个不嫌弃她们,不认为她们卑贱的人。 只有在洛殇那里,她们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她们能够得到的尊重。 双眸含水,洛殇刚欲开口,只听人群后传来犀利的那声。“王爷到底是把姐姐接回来了。” 听见声音,丫鬟们只觉得全身瞬间发凉,头皮上凝聚的全都是冷汗,忙慌乱的擦着脸上的泪,来不及擦的就将头压到最低,直到无法被人发觉那通红的眼眶和泪痕为止,生怕自己的举动会惹得那人不满而小心翼翼隐藏。 众奴婢自觉后退,人群中在几人扶持下踱步走来的女人,穿着华美,冠戴珠钗霞凤摇,她气色远胜之前,似乎没了洛殇这一眼中刺过得更加安逸。 司徒静雨趾高气扬,她翘起细长的手指,妩媚的点了点斜插在发髻中的那枚珠钗,眼神带着敌视盯紧洛殇,看到她一身病弱模样,冷笑一声,讽刺道“多日不见,姐姐怎就成了这副模样,莫非是过得不好?也难怪了姐姐不计前嫌。心爱的夫君害死了最亲的人,还能冰释一切毫无慰藉的站在这里。” 洛殇淡漠的双眼甚至不曾停留在司徒静雨身上一分一秒。 见她冷静,司徒静雨又说“就算他把你接回来又怎样?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你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吗?” 丫鬟们听的刺耳,一个小丫头唯唯诺诺的站出来,窃窃的说“静王妃,王妃她刚回来,请您别......” 没等丫头将话讲完,女人伸手便甩了那丫头一个耳光,顿时那半张小脸儿就已经仓肿起来,像蕴着浓浓的淤血。 司徒静雨尖细的指尖捏着丫头的下巴,阴毒的眼睛瞪着她。“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给我说教,嗯?”她细长的指尖就差没刺进丫头下颚的肉里。 正愁自己满身怒火无处发泄,这回好了,可是找到了人。 “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冰冷的眼看着司徒,洛殇一把攥上丫头的手腕,将她扯过自己身后。 众婢女偷偷抬起头,都觉得自己刚刚听错了般,狐疑的眼瞄着洛殇。没想到,处处忍让的王妃竟然也会说出如此的话来。 司徒静雨更是一愣,得意的脸色瞬时耷拉下来,眼里全是敌视的愤怒恨意,她咬牙切齿,瞪着洛殇。 “你......”她刚要开口怒骂,恰好看见男人朝着这边走来,立即转了脸色,勉作笑意看向洛殇,双手顺势握上她的手,又假装抬起帕子擦泪。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王爷有多想姐姐,妹妹也盼王爷可以早日找得到姐姐。”眼睛转动,一面假意逢迎,一面又不时的留意逐渐走来的男人。 “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也不枉费王爷终日苦寻和妹妹的祈祷,王爷好不容易找得到姐姐,姐姐一定不要再离开了,免得王爷伤心。”她握着洛殇的手更紧了,像极了分别数日想念彼此的至亲,司徒静雨做的太像了,近乎完全可以改变自己达到目的。 然而,洛殇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冷傲的挣开她的手,而是陪笑着,轻言“我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人又怎会离开。” 这一句正被身后的男人听去,英气的脸上那淡薄的唇角微微翘楚了一个弧度。 无论洛殇是无心还是有意,这句话都让冷邵玉很满意。 司徒静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一直极力的忍耐,再看到男人后,她忙松开洛殇的手亲昵的挽上男人手臂,故作媚态,一边擦着眼角若有若无的泪,一边娇滴滴的柔声道“王爷,静雨要好好感谢老天,终是让您将姐姐寻了回来。” 冷邵玉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冰冷的女人身上,她的淡漠无法掩盖得住她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气,就是那双不动的双眸,那高挺的鼻梁,和半扬起的轮廓,都是冷的。 冷邵玉只是看着她,并未开口。 司徒静雨趁机乖巧的说“王爷,既然姐姐回来了,这府里的大权也该交由姐姐的,但妾身想着姐姐身子不适,恐怕暂时不能过于劳累,还是等调理好身子后再接手掌管吧,不知王爷是否应允?” 一直没得到冷邵玉的回答,司徒静雨看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洛殇的身上,想必是在顾及洛殇的感受,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想要尊重洛殇的意思了。 这让司徒不由更加记恨在心。 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司徒尊敬的问道洛殇“姐姐觉得呢?” 洛殇一向不近世俗,就像一朵高雅出水的芙蓉一样,淡漠一切,不争不抢。司徒静雨也就是抓住了她这一点,才能处处算到准位,这一次也是。她料到了洛殇的性子只会如此,断然不屑这王府职权。从前这样,如今也会这般。 更何况,她那么有傲气,冷邵玉害了洛家,她此番回来也定是不甘不愿,心里怨恨着男人,又怎么会接受这妃印继续做他的王妃。 没想到,洛殇的回答,却是彻底颠覆了司徒静雨的观念,玩弄了她自信满满的智慧。 只见洛殇缓缓转了身,嫣然一笑,就算是一脸病态也是如西子般美的超凡。 她说“有劳妹妹替我打理王府这么久,如今我回来了,身在妃位,又怎会再劳烦你。” 司徒静雨皱眉,事情突变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显然略有焦急。“没关系的,替姐姐分忧本就是静雨该做的。” 洛殇轻笑。“既是正妃就该做好她该做的事,同样,身为侧室的妹妹你也有琐事在身,我怎能不顾及你的感受。”转眼,她看向冷邵玉。“请王爷放心。” 冷邵玉深邃的眸子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唇角一直保持那淡淡的弧度,看不出什么表情,在莫云低声禀告事后,停顿片刻,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司徒静雨立即变了脸,刁钻的嘴脸完全没了刚刚大家闺秀的度量。她愤怒的看着洛殇说“真是意想不到,你竟也会耍如此手段,看来倒是我低估了你。” 司徒静雨更近一步,站在她面前,发狠的冷笑。“就算你得到了妃权又怎样,洛殇,既然你能回来,也该清楚。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饶过你。” 闻言,洛殇只是温婉一笑,转看她,平淡的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人命。” 卓锦的命。 看她带着蔑视的冷笑离开,司徒静雨气的浑身发抖,幸而有叶臻的搀扶。“洛殇......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199 再回紫金 丫鬟们本是直接请她入往凤栖寝殿的,但洛殇执意要先去紫金阁看看,她们也只好陪她过去。 按照常理来说,紫金阁是废院,自然也是犯忌讳的不祥之地,洛殇初回便过去,只怕身染邪气,但奴婢们见她执意如此,也没再说什么。 那所宅院,还是那么幽深,和她刚开始来到这里时一样,变了的也就是那片青翠的密草如今已成枯黄。 绕过丛林,洛殇走上台阶,她缓缓抬头,看着头上方那红漆的三个大字“紫金阁”,止了的脚步停歇片刻,才推开那扇大门。 院子还是那么宽敞,宽敞到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的凄凉冷清,一旁的梧桐不见了,只留下一排树根,院里除了地上来回飘滚着的枯叶,就剩下那莎莎的尘土还在飞扬。 一切似乎都和原来一样,该有的一样不少,不该有的,也没有多什么。只是那片她种下的樱花也没了,大概是耐不住天气的寒冷枯死了,再或许,是有人早已除了它们。 视线扫过一周,最终落在远处那扇厢房门上,看着门被从里面出来的人打开,那一瞬间,仿佛是阿玉,阿玉在拿着箩筐看她。 小姐,您要的樱花种子都干了,等它们酿成粉时,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洛殇搭落在身侧的手抓上裙摆,眼里的晶莹逐渐的蒙上她双眸。记忆中回荡着阿玉的那句,回家...... 那边风吹摇摆不定的衣架下,一个小丫头踮着脚尖一点一点往上搭着洗好的衣服,她喘着气,擦擦头上的汗后,转过头笑着看她。嘴角翘起的那两个酒窝,是那么俏皮,那么可爱。 小姐,卓锦今天洗了好多衣服,阿玉姐再也不会说我是个没长大的疯丫头了...... 小姐,你快过来啊...... 眼眶含着的泪直直滑落,洛殇的嘴唇轻颤,声音嘶哑轻唤着她的名字“卓锦......” 就在她迈出步子的时候,卓锦却随一阵风沙浩渺消失在她眼前,不留一点痕迹。洛殇的心口剧烈的疼,那声小姐似乎还在她的耳边久久回荡不停。 丫鬟们看着洛殇,心疼的走过来,犹豫了会儿,才开口说“王妃,卓锦姑娘已经不在了。” 这深秋的风真冷啊,就算再暖的丝锦又如何,暖的了人,暖不了心。 她半仰着头,让泪在蓄含的眼眶下一点点的沉下,让无情的风抹去她所有的不堪。 是啊,卓锦不在了。 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再也无法在站她身边亲昵的唤着那甜甜的一声小姐。 洛殇的手慢慢抬起,她闭着双目,手缓缓抚上小腹。卓锦,你还记得吗,你说等小姐的孩子出世那天,你要亲手给他穿上你准备的鞋子,你不是说,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的吗? 阿玉,你又在哪里?是否还在怨我恨我? 可惜,只有风声和那无法再听得到的回答。 洛殇没有走进那房间,攥着帕子她转了身,身后的众奴婢却一时全跪向她。 “王妃,您终于回来了,求您不要再离开了。” 一想起洛殇离府后司徒静雨执权这段期间,王爷不常在府,整个晋王府在司徒静雨掌管下可谓人心惶惶,众所难安,云袖叶臻等人日渐残忍,已经不知多少个丫头因祸遇害了。就算她们的命再卑微,也不能任由司徒静雨这般欺压。 “静王妃她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奴婢们整日甚至不敢说话,就连抬头看看前方的路也要偷偷摸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深受毒打。” 丫鬟们边说边委屈的擦泪,跪在她脚下的几个丫头挽起袖子,抬起胳膊,那肌肤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淤青新伤旧伤全都混杂在一起,完全看不到正常的地方。 鞭子毒打过的伤疤成为深红的烙印,洛殇缩了缩脖胫,在她脖子下方掩盖的锁骨处,有一道很深的鞭痕,虽然冷暮飞给她用了最好的药来去这伤疤,也终是淡化不了。 洛殇咽了咽喉咙的微苦,问道“他不知道吗?”她又补充了句。“我是说,你们王爷。” 丫鬟们摇摇头,这才是她们最可悲的事。“奴婢们不敢告诉王爷,甚至就连当日王妃您脚筋被挑,卓锦姑娘惨死一事,王爷到现在还不知情。静王妃说,如果谁透露了口风,她不仅会将我们折磨死,更不会饶了我们的家人。” “王妃,自从您走后,王爷回府仅有几次,每一次回来都不肯见静妃,所以每一次她都要拿我们做奴婢的出气,我们只能忍着,敢怒不敢言。” 洛殇蹙眉,她抿着唇沉默的别过脸,撇向那一地的枯叶。 凤栖寝殿里,那间奢华高雅的厢房中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破碎和怒骂声。 房间里,司徒静雨高举着手中的花瓶用力的摔向地面,她一把拽下桌上的铺帘,茶杯等玉器都成了碎片,只有那再刺耳不过的破碎声。 房间的奴婢都跪在一侧,谁也不敢抬头看女人,甚至不敢呼吸。 “郡主,您别生气,再气坏了身子。”叶臻刚伸手阻拦她,反而被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叶臻不敢吭声,捂着脸低头退后。 司徒静雨攥起拳头狠狠打在桌子上,她发狠的眼睛含满了恨。“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一把掀起桌子,随着桌子坍塌,人也蹲坐在地上。 叶臻要过去扶她,想了想,还是退回了原处。 司徒静雨笑的可怕,似乎疯了一般,这次洛殇回来,仿佛打碎她的天朝美梦,根本无法控制情绪。她瞪着面前跪着的一群奴婢,咬牙拄着地面站起,朝向她们走去。 奴婢们把头沉的更低,身体缩着,一点点向后轻退。最前的一个丫鬟只因呜咽着出了声音,便被女人一把揪起,司徒静雨拽着她的头发,瞪着她。“你哭什么?你害怕我?” 丫鬟拼命的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她也不知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下一刻,身体已经被女人用力的推向地面,肚子正撞上桌角的楞处,丫鬟闭唇,疼也不敢吭声。 “你们怕我,既然怕我,又为何还敢去迎她回来?”司徒静雨大声怒骂。“你们的王妃回来了,是不是很高兴?看到她今天威风凛凛,是不是为你们出了气?啊?” 得不到回答,她一脚踩向脚下丫鬟的脸上,用力碾着她的脸问“快说!” 丫鬟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身体瑟瑟发抖。 司徒静雨居高临下的瞧着脚下的婢女,忽然冷笑一声。“哦......我记起来了,刚刚迎接的人群里站在那最前位置的人就是你。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她一边说,脚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丫鬟的嘴里流出红色的血。 正执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司徒静雨才嫌弃的收回脚,丫鬟们规规矩矩的退回原处,那个满嘴是血的丫头慌乱的擦干地上的血,又小心的低头跪好。 叶臻开了门,来的是两个奴婢,她们瞧了瞧屋子,但并没有什么诧异,只是余有同情,仿佛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 在司徒静雨身前行过礼,说道“静王妃,王妃考虑到您,所以特意给您一日的时间收拾好东西,明日清晨她会派人请你......” “你说什么?她是要我搬离这里?”司徒静雨睁大眼睛,喘着愤愤不平的粗气。 200让她搬离 次日晨起,凤栖寝殿哭闹不止,司徒静雨说什么也不肯搬离,一群奴婢下人聚集于门外和院子,愣是看着不知怎办才好。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你们两个快去禀告王妃。”站在屋子里的丫鬟直叹息,看着坐在床边佯装哭泣的女人。 不得不劝说道“静王妃,再不搬离只怕快晌午了。” 门敞开着,东方升起的朝阳越渐高升,然而这寝殿里近乎所有东西原封未动,看来司徒静雨并没有想要搬离这里的打算,恐怕她也断定自己根本就不用离开。 “静王妃。”丫鬟皱眉不展。 床边的女人假意擦泪道“她让我搬离这里,岂非是叫我无法再服侍好王爷?” 只听门外传来冷漠的声音。“你本就无服侍的资格,住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司徒静雨一听,顿时阴了脸站起身,看着门外的洛殇缓缓走进。 她一身浅紫莲瓣玉绫罩纱拖地悠长,向来不喜奢华所以披过肩头散落的乌黑长发上,仅戴几颗白珠璎珞,映衬出她云丝乌碧亮泽,斜插的一只简单的珠钗。她细眉轻挑,淡淡的胭脂,似一抹醉意浮于脸颊。 “你说什么?”听惯了甜言蜜语,看惯了众人俯首,月前,洛殇的命还悲惜的握在她手上,如今听她说这样的话,司徒静雨自然只会是更加愤怒。 洛殇淡漠的上挑长睫,唇角带着盈盈笑意。“从我手里抢来的位置可还坐的安稳?” 司徒静雨脸色如日下的江河泛起浑浊,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女人,看她优雅的坐于桌边,自然的斟茶。 “你胡说什么?你想让我搬离这里,凭什么?” “洛殇,你有什么能力和我斗,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他,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闻言,洛殇轻笑,孤傲冷清的眸子瞥了一眼指尖的茶杯,随后她直起身子,与女人对视。 洛殇冷笑道“你最好安分些,也许,我会考虑给你一条生路。” “你......”一向张扬跋扈的司徒静雨听罢,一怒之下朝她的脸挥手而上,就在即将落下之时,反被洛殇攥住。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司徒静雨偏过脸,她凤眼瞳孔放大,似乎不敢相信洛殇竟然出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一巴掌,是为我死去的卓锦。” 一提起卓锦,洛殇的眼眶便不由含泪。话音刚落,扬手又甩了女人一重重耳光。 “这一巴掌,是为了她们。”她目光落在跪在地上呜咽的奴婢身上。 司徒静雨一面的脸已经通红,她欲反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又一耳光打的脑袋嗡嗡。 听洛殇说道“这巴掌,是为我自己。” 她全身的伤疤,和脖子下那条再也不能去除的烙印永远的刻在那里。钉板上排排密密麻麻的针孔和她那双再不能跳舞的双脚,都提醒着她的退让,害了卓锦的命。 洛殇攥住女人的衣领,冷言道“不要一次次的挑战我的耐性,如果你再兴风作浪,加上卓锦的命,我会一样一样的在你身上讨回来。” 说罢,她松开手。 司徒静雨被气的咳嗽几声,身体跃跃后退,叶臻忙过去扶她。 “你......你威胁我?”女人一手捂着前胸,喘着气,一手指向她。 司徒静雨想不到,什么时候开始,洛殇竟变得如此,是压抑了太久也开始要反击自己了吗?她刚回来便夺了妃权,现在又拿卓锦的死逼的自己搬离凤栖,这不由不让司徒静雨恨的牙痒。 洛殇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表情里透着淡淡的漠然,没有再看她,率着众婢离去。她的沉默,便代表了回答。 就算威胁又如何,一旦洛殇向冷邵玉揭露当时之事,就凭男人对她的宠爱,一定不会放过司徒。 司徒静雨曾想过,哪怕是有朝一日洛殇真的回府,也无所畏惧。凭她傲骨倔强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将此告知男人,而现在看来,司徒静雨再不敢妄下海口。 日光渐渐下沉,直到傍晚,凤栖寝殿的人才收拾好东西,不情不愿的搬离。 烛火盈盈,叶臻又燃了根青烛,蹑手蹑脚的挪了挪身子,走到桌边女人的身旁,寻思好一会儿,才说“郡主,该走了。” 司徒静雨半张脸凝聚着阴气,像散不尽的黑云,她嘴唇哆哆嗦嗦,最终狠狠拍了桌子,咬牙只发出她的名字“洛殇......” 刚出凤栖,恰逢男人回来,她眼睛瞬时湿润,满脸委屈的冲着那个身影儿柔弱的唤道“王爷......” 提着裙摆跑去,扑进他怀中,紧紧的抱着,将头埋下。 冷邵玉侧眉,冷酷的面容稍有松缓。 “王爷,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好,不该还留在这里,夺了姐姐的宠爱。”司徒静雨抹着泪,娇声哭泣。 “怎么回事?”他冷淡的问道。 这一问不要紧,女人像是更加委屈身体颤抖全是不安,将头埋的更深,男人只好看向一旁的叶臻。 叶臻忙跪下。“回王爷,是......是王妃她,她将郡主赶了出来。” “嗯?”冷邵玉深邃的眼睛紧盯叶臻。 “王爷,郡主只想留在凤栖服侍您,哪怕不能住在正殿,偏殿也好,求您了,不要让王妃赶她走。”叶臻处处话里点着司徒的意思。 司徒静雨擦了擦泪,可怜的抬头,那双眼睛哭的通红,就连妆容都花了。“是不是臣妾做错了,臣妾知道王爷心里想着爱着的都是姐姐,静雨什么也不图,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能陪着您就好。” 她又说“姐姐有您的宠爱就有一切,可静雨什么都没有,就连孩子......” 孩子,她又提到孩子,因为那个孩子的流失,冷邵玉一次次的迁就她。 “你先过去,我会给你个结果。”冷邵玉揽住她的双肩,皮笑肉不笑的给了她一个回答,之后便走了。 看着那袭白衣流转,司徒静雨站在原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冷笑着高扬起脸蛋儿,迈开步子。 201该做的事 紫金阁。 夜色逐渐的深了,似乎好久不见这明朗的月,且今见,竟觉更加寒了。 “你们下去吧。” 奴婢们点头应答,给她披了件长衣后,皆退离了房间。 对着明月,窗前女人的手不知不觉间,就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温馨的笑着,一遍遍轻柔的抚摸。 孩子,你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会像阿玉说的那样坚强,还是和卓锦一样的自在无忧。如果可以,娘亲希望你是后者,这样你会过得更快乐些。 “孩子,娘会带你离开这里,一定会的。” 上天在娘最无助的时候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所以我一定会拼劲全力去保护好你。 “你要带谁离开这里?”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洛殇慌乱的站起,还没站稳就看到身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已经朝着自己压了过来,她渐放的瞳眸近距离看着他,没有稳足脚步却还要后退。 后仰下时,忽然被他大掌轻松接住,而下意识里,洛殇也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手环抱着她细腰,冷邵玉一撇她主动抓上自己衣服的纤细玉手,浅浅扬起唇角。 留意到他在笑,洛殇忙欲松手,却是顾及到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才是忍下勉强任由他抱着。 一站起,她立即松了手,向后退了几步。 看着她的反应,冷邵玉也似乎看惯了般,并没再像以往一样脸色有什么转变,一直保持着他高雅的气度。 极具磁性的声音仿若能感染一切。“告诉我,你要带谁离开?” 洛殇立即转了头,没有回答。 只在她刚转身的时候,从背后伸来的手已再次揽上她纤细的腰,他滚烫的胸膛贴着她发寒的后背,男人的下巴抵触在她肩膀上。 洛殇能感觉到他那浅浅不平稳的呼吸,他双手捆绑着她,从腰间直到胸前,良久,他才开口“你还是想走吗?” 心里一颤,说不出的滋味,道不尽的心酸。 她坚定决绝的说“是。” 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去面对一个害死她家人的男人生活,哪怕这个男人是她即要出世孩子的父亲。他给的那些伤,是无法随着风吹尘土就可以抹去时间留下一切伤的痛痕。 “洛殇......”男人将头靠着她,贪恋着她的味道儿,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冷邵玉,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把我伤的彻底,再来抚平我的伤口,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所有的痛,受过的所有的伤都是可以在你一句话间就能愈合的? “放开我。”她冷冷看着他。 男人停顿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和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开你。” 无论他说的让洛殇多么心动,她还是免不了挣扎,然而,男人似乎没了刚才开始时的迁就,一只大掌勾起她的双腿,横空抱起她走向床榻。 他压在她身上,那眸子虽温柔的如能挤出水来,却依旧像是俯视天下的帝王,威严赫赫。 “让她住在偏殿就好。” 洛殇明白他的意思,他来是告诉她,收回意思,让司徒静雨安心的住在凤栖寝殿。 看她睁大的眼睛,冷邵玉深呼吸,抚摸上她柔韧的发丝。“她失了孩子,住在那里也是应该的。” 其实,这种事情只要他一个命令就好,可是冷邵玉还是选择同她商量,他如此顾及洛殇的想法。 “她失了孩子我就一定要迁就她吗?那我失去了整个洛家,你又要怎么偿还我?”洛殇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美。微笑时像天上的星光,聚集一切焦点的繁华。哭泣时,又像天山的雪莲,冷清里带着不能融化冰雪的温度和高雅。 “洛殇——”冷邵玉抚摸上她的脸颊,耐心道“别这么刻薄,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既然你如此心疼她,又费尽苦心找寻我做什么?是你晋王内心愧疚博爱到想要去补偿所有人?还是你本就......唔......” 没让她将话讲完,唇已经被男人封上,因为冷邵玉再找不到任何办法能让这个女人住嘴,能让她不去激怒自己。 洛殇推着他,直到她安静下来,他才放过她。 看着身下女人的委屈,冷邵玉皱眉,他哪里又给她气受了,伸手满是宠溺的捉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就算让她走,也要有个理由。” “因为我是你的王妃,容不下别人在这里,这个理由够吗?”她冷傲的眼睛对着他的深眸。 冷邵玉笑了,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把戏,他也知道洛殇说这句话是有多么违心。 “刚刚是谁口口声称要离开我的?是你吗?”他笑的好看,低头瞧她。 见她别过脸,轻捏住她下颚,硬是将她的脸掰回,轻声哄道“好,你要怎么做都随你。” 男人浓翘的长睫,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性感的薄唇再也无可隐藏他撩人心弦的醇厚低嗓,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 他看着身下女人如弯月的眉,若明星的眼,顾盼之端是那样娇艳动人,透过那半身纱衣,他似乎还能想到这包裹下她如玉的肌肤。 “大胆到把我的侧妃赶走,那你这个正妃是不是该做一些你该做的事,比如......”他邪魅的笑着,眼神探向她胸口。 202是你夫君 看到他神情里微有欲火闪过,一瞬间,洛殇脸色绯红,两靥如被芬芳桃花晕染过般娇羞欲滴,沐浴下正待绽放,似有魅态的眸目忙避开他的视线。 不料,男人仿佛一眼便能穿透她的思想,妖媚的指尖轻佻起她滑嫩的下颚并略微抬高,那双极具洞察力的眼睛姿态闲雅的凝视着她。 “你还要这样躲避我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他嘴角挂着迷人的笑意,语气很轻,在这之中却又不难听出暗含的久怨和不满。 洛殇本不想回答他,但男人不得回应不肯罢休,她只好冷淡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最后一个。” 表情顿时僵化,冷邵玉那张妖孽的脸上额头隐隐浮现出一道浅浅的川字,转而,顿了顿,他轻笑说“一辈子,会不会太长了些?” 细长的手指松开她翘楚的下颚,抚在她嫣若白雪含梅的脸颊,慢慢俯下头在她耳畔,勾唇魑魅喃喃道“我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他的手从她侧脸慢慢的滑下,也随之抚上她那冰雪般透彻发寒的肌肤,然而,所经之处竟如雪花飘落那么轻柔,半屈的手指撩刮着她诱惑的锁骨。 洛殇反感的去移他的手,但在他压制的身下,却没有丝毫能挣得开的可能,冷邵玉也不会给她这种机会。 她没有求他放过自己,她也很清楚就算她如何求他,除了再添屈辱外不会有别的结果。 默默咬上唇,红了的眼睛渐渐闭上。 看着她臣服,男人笑了,但当他的手抚上她腰间直到小腹时,身下的女人忽然再起挣扎。她的反抗反而更像催化剂,再次点燃了男人想征服占有她的欲望。 “别......”她祈求的眼望着他。 这双眼睛看他时的楚楚动人,真叫人难以拒绝,但同样冷邵玉也不会再放纵她了,这个女人太傲,若是不加调教,只怕她真的会让自己一辈子都不能碰她。 冷邵玉贴近她,邪魅的语味儿中尽带温柔。“乖,我会好好疼你。” “不要......不要......冷邵玉,求你别......” 泪水朦胧里,由着男人解开她衣带。 身上发凉,带着不甘,晶莹凝聚于她眼角。 在他触碰下,洛殇缩了缩身子,听他发冷的声音不悦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她半肩处深深的烙印,洛殇没有回答,泪却潸然而下。 男人顺时变了脸色,翩然俊美里布满隐晦,他拧着狭长的剑眉,眼里除了愤意,更多了懊悔和心疼。 得不到她回答,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失了耐性。“回答我。”摁着她另一肩膀处的手随着声音稍作用力,但看见洛殇吃痛的一瞬间,他又不由放轻了力道。 哄道“告诉我,是谁做的?” 她身子本就白嫩,轻微的伤痕印在上面都会留下痕迹,何况这条伤疤这么深,只怕是很难再祛除。 “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洛殇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当时,司徒静雨折磨她的时候,他在哪里? 洛殇不怪他将权力交给司徒静雨,但她怨他为何在她饱受痛苦的时候偏偏还不肯放过她的家人,是她还的债还不够多吗?还是在他看来,她所有的伤和身不由己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她也能够承受的起? 他现在的追问,在洛殇看来都不过是在她的伤口又撒一把盐渍,给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心又加一道深痕。 仅此而已。 冷邵玉摩梭着那条显眼的红疤,心疼的看着,沉重的呼吸,他说“如果不是这样,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肯开口?” 他皱眉,温情的眼此刻复杂深邃。“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她抬起眼眸,望着他。但就算是在冷傲的眼中,还是被男人捕捉到了那一缕的哀伤,听她自嘲着说“晋王是想施展您那高高在上的权威来可怜我吗?” 男人沉了轮廓如刀削的脸,耀眼的黑眸,肃然时若寒星,直挺的鼻梁,唇色淡然如显薄情,静默时冷峻如冰。 他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是想关心你。” “关心吗?”洛殇痴痴的笑着。“到底是关心还是你那自私霸道的占有欲?晋王比任何人都清楚。” 男人的脸色一点点暗沉,洛殇总是能随时随地的点燃他的怒火,就算他怎么隐忍还是能被她不饶人的话一次次激怒。 “洛殇——”冷邵玉打断她的话。“我是你的夫君,你的事我该知道。” “我的夫君就是要让我活的绝望,害死我的家人。是吗?冷邵玉,你有什么资格说是我的夫君?” “你非要这么倔强吗?洛殇。”他知道她有骨气,但非要揪着这件事一辈子吗? 看着她满怀埋怨的眼睛,冷邵玉没再开口,给她披上被子,遮盖住她赤裸的身子后,转身穿好衣服下了床,他站在床边看着她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然后才离开。 洛殇攥着被子,泪无声滑落...... 秋夜太漫长,随着那瑟瑟的凉风,直到天亮。 梳妆台前,洛殇静静的看着铜镜里那张似乎早已不像自己的脸,她发愣之际,只听得门外丫鬟心喜的合不上嘴巴的说“王妃,您看谁来了。” 洛殇放下手里的象牙玉梳,渐渐起了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来的急切,直到那人出现在门口时,洛殇冷漠的神情才有缓和。 那女人一见到她,忙扑过来,也不顾身份的紧抱住她,嘴里唤着那声“王妃”。 半响,她才擦了擦脸上的泪,忍不住惊喜的笑容探出头看她,睁大了眼睛有些失望的问“王妃,您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见洛殇迷离不知的眼睛,她嘟起了嘴巴,一字一句道“奴婢是小竹啊,那个后庭时的丫头。” “就是那个您曾经救下的人......”小竹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停的解释,生怕洛殇真的会忘了自己。 洛殇莞尔笑了笑。“我记得。” 203司徒恶行 洛殇并不是忘记了这个丫头,只是她刚出现的一刹那,实在像极了她的卓锦。 如果卓锦还活着...... “你怎么到了这里?”洛殇拉着她的手坐下。 小竹眼巴巴的瞧了瞧这里,似有防备。 众奴婢自是在王府久了,不仅知晓规矩,更会瞧人脸色和局势,各自笑了笑,恭敬道“王妃与小竹姑娘多日不见,是该好好说说话,奴婢等先行告退。” 洛殇柔和的点了点头。 待众人尽退,房门而落,小竹才说“是晋王派人去后庭将奴婢接过来的。” “晋王?”是他? 小竹用力的点头,并说“王爷对王妃真好,那次后庭纵火冒死救下您,特意问了奴婢的名字,让我日后服侍您。只是那时王妃身边还有卓......”说到此处,小竹止了话,想了想才说“今日一早彩儿姐亲自去了后庭接奴婢过来,小竹才有机会再见王妃。”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洛殇唇色淡然,轻轻地抿了抿。 虽说洛殇在后庭时也是冷淡到拒人千里,但此番回来,小竹明显能感觉到女人较以往又是冷了几分,仿佛她心里隐藏了很多不愿说出来的苦楚。 “怎么了王妃?您不喜欢小竹吗?”丫头委屈的皱眉,忙说“小竹听说了卓锦姑娘的事,也知道王妃您很舍不得卓锦姑娘,但小竹发誓,一定会像她一样好好照顾您的。” 她信誓旦旦,边说边跪了下来。 “求您让我留下吧,小竹真的很想陪在您的身边服侍您。” “我知道在王妃的心里没有人能替代卓锦姑娘和阿玉姐的位置,小竹不求别的,只想能够留在您的身边照顾您就好。”如果没有洛殇,她可能还不知会沦落到怎样的地步。 “王妃......求您别赶我走......”小竹祈求的看着她,眼中饱含泪花,粗糙的双手攥紧她柔滑的裙摆。 洛殇沉默了一会儿,才向她伸出了手。 她不是不想留下小竹,只因不久她就会再次离开这里,小竹又该怎么办。自己早已无可去处,也不知离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又会怎样,她不想连累了这个丫头同她一起受苦。 看到她点头,小竹泪吧嗒流下,抽泣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傻傻笑了。 洛殇笑笑,没有说话。 小竹感激涕零,高兴的蹦跳起来手舞足蹈,她酒窝下甜美的笑容,说不出哪里,总有卓锦的影子。留她在身边,就像卓锦还在世不曾离开她一样。 这样也好,她心里也能多些慰藉。 “王妃,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两个月,您是不知道静王妃都做了什么,她仗着自己的权势把整个晋王府弄人心涣散,乌烟瘴气。”小竹一面说着一面比划着,提及司徒静雨,她的情绪便激动起来。 她愤愤不平的又说“后庭向来是禁闭的,所以在她压制下我们过得可还算的过去。您知道吗?就在您离开的半月后,有个丫头楞生生被云袖等人打死了,我听说,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个完整。哦......对对对了,我记得她叫......叫彬儿......” 彬儿?听到此人的名字,洛殇皱眉追问了句。“你说的可是彬儿?” 小竹羞愧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就是在姐妹们议论的时候偶然听到一嘴,不过当时听的清楚,应该就是叫彬儿。” 洛殇心想着,是否小竹口中的那个彬儿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听到小竹的又一句“我听说,听说她疯疯癫癫,可能是个疯子。” 刷—— 手中的丝帕莫名的掉落在她的脚下,一时间洛殇竟哑口无言,她脸色暗淡,淡淡的眉微蹙着。 小竹看着她,拾起帕子问“怎么了?王妃认识她吗?” 她浅唇微动,颤动的眸子慢慢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和平静,只说“听过而已。” 洛殇并没有提及彬儿是何人,也没有说她对自己做过什么,只当小竹说到她疯癫子的时候,更确信了那人而已,所以才会吃惊。 “她......” “王妃是想问她为何会招惹了司徒静雨惹上这等死无葬身的祸患吗?”小竹见洛殇不答,知道自己问对了,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喘息了一口气,才说“其实,她也是太过心疼王妃您。” “我?” 小竹点头。“是的。就在您走后刚好半月里的晚上,凤栖寝殿门前鞭子声一夜没断过,当时很多奴婢们都在场,她们说云袖和叶臻将彬儿打的全身负伤都成了肉泥样,整整打了一夜,彬儿的血从台阶上一直流就不曾断过。” 如今她讲述的时候,仍心有余悸。“那夜风吹的特别冷,彬儿在寒风刺骨里一直撑到晨起,最终不过奄奄一息。” 小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听在场的人说,她是因为行刺静王妃,才遭受了这等罪。” “行刺司徒静雨?”洛殇挑眉问着。 丫头嗯了一个长声,示以肯定。 “王爷在您走后极少回府,那日静王妃晚膳后走过芭蕉林,没想从深丛里冲出来个拿着菜刀浑身脏兮兮,头发也是蓬乱的女人,她似乎潜伏了很久,一上来就冲着司徒静雨一人冲去,却只是划破了静妃的手腕,反被叶臻等人遏制在地。” “有接触过她的人都说,她是疯子,原本被关在癖院的柴房里,不知怎么就偷跑了出来,整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您的名字。哦......她们说她终日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王妃,上苍会守护您的,原谅我。”小竹叹息着摇摇头。“奴婢想着她定是见不得您受苦,才迷了心智做出这等事情来,也是个可怜的人。” “王妃,您怎么了?” “王妃?” “......”小竹叫了她几声,女人都没有应答。 洛殇红了眼睛,她虽依旧沉默着,可眼里却浸满了悲愤的盈光。她不会想到,那日之后,竟是与彬儿的最后一面。 如果早知如此,当初她也不会宽恕她,起码会好过现在,让彬儿背负着罪恶感死在那样寒冷的晚上,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小竹拽了拽了她的衣角,小声恳求道“王妃,您真的别再离开了,就算是为了我们,行吗......” 204芭蕉行罚 司徒静雨最终还是乖乖的搬回了静思殿,这两日下来,倒也没什么动静。而自那日后,男人也是没再来过,哪怕是她住进凤栖也终是没见到他,听下人们说,近来朝堂上左派泱泱四起,只怕他也是为此心劳而未回府。 然,对于这些,洛殇并不在意。 芭蕉园里,昨夜的冷风吹折了十几珠芭蕉,折损了的枝干也终有枯黄。不知是否要变了天,这几日,王府里竟格外的冷。 这园子大的很,来往树木丛林错综交叉的几条路径,其中一条路上,体态风盈的女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正徐徐而来,她妩媚弄姿,一手搭在头边,一手轻放丫鬟掌心,宽大的袖子松弛有度,上面绣着凤舞龙吟的绦花纹理。 她黑发梳了个道髻,插着支凤头古玉长簪,轻软的料子,身披的罗裙及地悠长。 “郡主,我觉得......”叶臻一面搀扶着女人一面说着话,刚过拐角,不料却被突然出现的人迎面撞上。 司徒静雨身子栽倒在地上,刚好划破了那精致的绸缎锦衣,从半腿处划开一条很长的缝痕,女人狰狞起半张脸,原本美态的眉毛也瞬时变得飞扬跋扈。 “郡主。”叶臻同几个丫头忙过去扶她,只听司徒静雨看着那转身要跑的人立即道“抓住她。” 几个下人急忙快步的摁住那人,硬是将她摁着跪在地上。 叶臻扶起司徒静雨后,第一时间朝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走去,扬手便是甩了她一个响亮刺耳的巴掌,甚至还有几丝疼痛余留在她手心儿。 “撞了静王妃还想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叶臻拽上丫鬟的耳朵,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她,手段当真是要比宫中恶毒的嬷嬷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算是应了那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跪在地上的人任由叶臻揪着她已经红肿到发紫的耳朵,不吭一声,也不求饶。 司徒静雨盯着她,就在叶臻抓上她头发的那刻,无意间看清了这姑娘的大致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般,但并非极其眼熟。 司徒静雨走过来,妖媚的翘了翘手指,叶臻会意的松开丫头,规矩地退回女人身后。 “我认得你。”司徒静雨半勾起狠毒的唇角,似有讥讽之意半俯下身,细长的指甲抬起丫鬟的脸,狭长的指尖险些刺入她脖子处的肌肤里。 听她这么一说,丫鬟头压的更低了。 司徒静雨冷笑一声,松开手直起身体,冷声说“本妃听闻,日前王爷曾派彩儿去往后庭接一姑娘入凤栖,来服侍她,那姑娘是你吧。” 小竹不答,依旧垂着头,她不敢看司徒静雨如豺狼虎豹般狠毒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叶臻见小竹不回答,随口怒骂。“王妃问你话,怎敢不答?难不成洛王妃没教你见到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她说完转身对着司徒静雨有意说“郡主,依奴婢看这丫头的言行总归是有人指使,否则一小小贱婢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知道叶臻话里的意思,想必她就是想借助这个把柄将事情落到王妃的头上,小竹这才开了口求道“不是的,不是的静王妃,与王妃无关,都是奴婢鲁莽,奴婢该死,求静王妃饶过小竹一命吧。” 不知怎么办才好,小竹眼角已经流出了眼泪,她生性不比卓锦大胆,也不同阿玉的随和大气,更不是什么天资聪颖的姑娘,所以遇到这等如火上眉梢的事情,自然是畏惧拿不定主意的。 “瞧啊,她的奴婢,可还真是衷心。”司徒静雨冷哼一声。 叶臻在旁不忘奚落。“难怪会有卓锦那样的蠢女人落的个惨死的下场。” 卓锦...... 小竹抿了抿发白的唇,拄在地上的手抓了一把散沙,含着恐惧的泪在眼眶还带了幽怨,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她早就听说了卓锦姑娘惨死的事情,也知道王妃到现在仍旧心有悔恨,这些人怎么还能堂皇的站在这里说出这等丧尽天良的混话。 叶臻注意到她眼里带的怨意,冷笑一声。“呦,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卑贱的奴婢还敢有任何情绪?” 小竹抓着散沙的手越来越紧,她唇齿发音。说“你也是奴婢。” 闻言,叶臻眉毛横起,皱的不能再深,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瞪着她“你......” 这丫头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这么和她说话,只要司徒静雨一下命令,看她不扒了这女人的皮。 “郡主......”叶臻刚看向司徒静雨,只听女人随意的说“随你处置。” 听了这话,叶臻心里可是抑制不住了欣喜,她忙点头,得意的站在小竹面前,傲倨的势气跋扈的瞧她。 芭蕉园的长廊,路上过往的下人,大都偷偷瞄了几眼后,掖着衣袖就匆匆而过了,谁也不敢多留。 不知过了多久,亭子里香熏的味道儿早已散尽,地上的女人半屈着身体瑟瑟发抖,她紧紧捂着头,不停的抽泣喘息。 冷冷的寒风吹刮起地上的尘土,脏匿的灰尘覆盖了她一身薄薄的轻灰。 叶臻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又在小竹发抖的身体上重重的踹了一脚,才停了手。她转身对着身后两奴才命令道“这么衷心的奴婢若是多关上几天一定会更加忠诚她的主子,还不把她拖走。” 几个奴才相互看了看,走了过去,硬拖起小竹,正当此,只见远处姗姗而来十几个奴婢。 看到人中走来的女人时,叶臻还是有些惊慌,应了声“郡主。” 司徒静雨皱眉,看着女人踱步走近。 205幽兰之气 司徒静雨远看着一身淡色轻纱加身的女人缓步而来,虽未走近,但她身上那股特别的雅香早已入鼻,如漫十里。 女人浓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漾水明眸,清冷空明,在美貌之外,另含一种脱俗的高雅,贵气。浅色双唇如被桃花渲染过一样,不由染了花瓣的淡粉。 她头上玉簪轻挽,簪下垂着细如水般的润发,身材高桃,体态轻盈,举止更是端庄娴雅。 含辞未吐,却已气若幽兰。 在气质上,这样的洛殇便已让司徒输了一等。 叶臻明显感觉到寒气,不知怎么回事,这次洛殇回来,她总能感受到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就在充斥着她们周身。她先行一步走到洛殇身前,尊声的行礼后说“奴婢参见洛王妃。” 女人眼中如雾里探花,让人难以摸索,叶臻瞧见洛殇冷淡的神情看向地面小竹的一刹时,她微动过的长睫。恐担事情有变,忙笑着说“这不知从哪里跑出的丫头,撞了静妃后逃跑且不说,又出言不逊,毫无规矩,这不,奴婢就教训了她,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洛殇收回视线,高傲的双眸如上空铉月,是人触碰不到的寒冷。她没看叶臻一眼,神情嗔目紧锁于一旁的司徒静雨。 知她看着自己,司徒静雨也能感受到女人眼中的凉意,她轻蔑的冷笑,丝毫没将洛殇放于眼里。 直到洛殇站到她的面前,她仍旧挂着得意的笑,而却未想...... 啪—— 一片沉溺于深秋的芭蕉孤落的迎在风里,周围安静的除了那几丝柔韧的风声,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唯有那突然响起的巴掌,响亮清脆,仍在回荡。 这一耳光将司徒静雨半面脸直接煽偏一旁,毫无料想的她眼睛里的吃惊和愤怒交叉不相,身体踉跄不稳的后退了两步。 叶臻忙匆匆上前去扶她,却被她一掌推开。 众人规矩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谁也不敢多言一句,此刻更是不敢抬头,心里虽是极有畅快,却仍旧不免为洛殇忧心。 司徒静雨张扬跋扈,从她进府开始,用尽各种手段争宠,并且也如她所愿获得了想要的一切,可见此人的确不简单,怎么会让洛殇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打了一耳光后就此善罢甘休? 司徒静雨喘着怒气,松开捂着脸的手,眼底浓生渊潭般的黑暗倒映着洛殇整张容颜,下一刻扬手朝她的脸用力挥上,自也带了一股冷气风劲儿。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众人或闭着眼睛,或拧着眉头,但始终未听到那声刺响。 当她们望而看时,只见得司徒静雨愤怒的眼睛瞪着,扬起的手早被洛殇擒住了手腕,遏制在半空。她们这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淡漠这世间一切污浊的眼眸如见万泉明澈,女人勾起唇角那丝优雅又轻蔑的笑容,转而道“你要想好,这后果你能否承受的起。”紫瞳明目,看向司徒静雨那已经攥成拳头的手。 “你——”司徒静雨恶狠的眼神已经掩饰不住她的毒辣和嘴角残忍的弧度。 如果可以,她真想杀了眼前这个女人,不,不能让她那么痛快的死,要将她千刀万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现今,司徒静雨竟真的毫无办法,只能忍。 冷邵玉宠爱洛殇,哪怕自己动了这个女人一分一毫,都不知会怎样,何况出手打她。只恨自己当初没能除了她,才落下个这样的祸患。 带着蔑视,洛殇松开手。 司徒静雨向后退了两步,捂上自己发疼的手腕,看着洛殇命人将小竹抬走。 “我的人即使犯了错,也不需要别人来替我教训。明白吗?” 司徒静雨没有回答,她的双手攥的紧紧。 一旁的叶臻看了看她,再瞧洛殇,忙开口“是,王妃说的是,静王妃她,她下次会考虑周全的。” “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王妃不要怪罪静王妃。”叶臻硬着的头皮跪下,心里不情愿也无他法,只能怪她们太轻敌,不想曾经那个处处忍让的弱女子竟会变成现在这般雷厉风行。 洛殇看着低着头的叶臻,轻笑。脑子里忽然记起初次进府时,麻姑指着阿玉对她说的那句话。 主子犯了错,就是做奴才的过失,既然她是金贵玉体,那这刑罚,就由你代她承受。 “主子犯了错,就是做奴才的过失,既然她是金贵玉体,那这刑罚,就由你代她承受。”淡淡的薄唇轻抿,说的风轻云淡,漠视情感。 叶臻头皮发痒,又听她说“静思殿女婢叶臻擅自用权,本妃念及静王妃的颜面,网开一面,你且自行领罚三十杖,此事便作罢。” “三十杖......”叶臻喃喃的念叨了一句,三十杖刑下来,她这身体可怎能...... 一旁的司徒静雨再是忍耐不住,怨气横生,说道“洛殇,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洛殇半勾傲眸,言说“我受过鞭刑,爬过钉板,就连被断脚筋都能忍受,这区区三十杖对于这样一个奴婢来说,难道承受不了吗?” 往事历历在目,无同过眼云烟,每当深夜,肩膀处那道疤痕和双脚的麻痒,那滋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司徒静雨咬牙,无言以对,只能将愤怒吞下。 叶臻身体蹲坐在地上。没想到,洛殇竟会将此来威胁她们,这样一来,她们就算再有不甘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洛殇,你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他日我司徒静雨一定会加倍偿还。我不会让你,让你得意的太久......” 闻言,女人脸色丝毫未变,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她只说“但愿如此。” 这一句听起来顺耳的话,却是暗藏了太多的讽刺,让司徒静雨深觉她的不屑,更是心生愤意。 “郡主,我......” 正在气头儿上,一想到刚刚洛殇趾高气扬的模样,司徒静雨不禁对着身后的奴婢和叶臻呵道“没用的东西。” 她不在乎叶臻是否受刑,而更在意的是她的颜面。慢慢的压制住心里的不平,她半蹲下身,手轻轻抚在叶臻的肩膀上,拍了拍。 叶臻心一愣,不由触动。跟着司徒静雨这么久,她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而被她关怀还是极少的,所以司徒小小的安抚都会让叶臻觉得无比温暖,不管怎样,她都会为了这个主子卖命,哪怕是死。 “郡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洛殇日复一日手握重权,这王府里也再没她们的立足之地,只要洛殇动动手指,冷邵玉完全可以将她宠上天。 司徒静雨倒吸了一口凉气,狠毒的冷冷笑了一声,直起身说道“我自有妙计。” 206高兴什么 凤栖寝殿。 冷风吹起,寒窗发出几声吱呀的音响,珠帘罗幕缓缓飘动,幽暗烛火下,映着女人纤细的身影。 残风半卷,明火也微。 她精挑的侧脸宛若灵妃,神似恍惚如梦中云仙。轻纱披肩拖地,女人一手挽着长袖,一手拿着药粉给床上的人轻轻擦拭。 “嘶......”药沫触及皮肤的红肿淤青时,小竹不禁嘶了个长声,整张脸被疼痛连带的抽搐。 听到声音,女人停了手,耐心柔和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趴在床上的丫头没吭声,却早已泪含眼眶,她咬上自己的胳膊,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使劲的摇头,让洛殇继续。 然而,即便如此,小竹还是能感觉到洛殇轻了许多,她似乎每动一下都是小心翼翼。 这不禁更是让丫头忍耐不住,泣泪而下。抽泣的声音,传进洛殇的耳朵里,她刚欲问,见小竹撑着床面忽然翻了身,半倾着看她。 “这世上除了阿爹,没有人再对小竹这般好了,王妃金贵玉体,小竹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怎么能够受您......”她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受您如此爱待。” “别说这样的话了,傻丫头。”洛殇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这一声傻丫头,叫的亲昵,让小竹的泪更是不止,她扑进洛殇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享受和捕捉那份多年都不曾有的温暖。 “无论发生什么,小竹都会陪着您,不会离开王妃,一定会像卓锦姑娘一样,哪怕是死,也......” “小竹。”洛殇看着她,止了她的话。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别在乱动了,小心伤。” 丫头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女人的怀抱,擦干了泪,满足的笑了。 上完药,洛殇将衣服给她穿好,这才刚要起身,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水,她捂着前胸不断的干呕。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丫头,立即转身,不知所措只能拍着她的后背。“这,这是怎么了,王妃您怎么了?” 洛殇要开口,却是干呕的更加厉害,胃里翻江倒海,似乎能将服用的一切都吐出来,恶心到让她不能说话。 这个小家伙,当真要折腾她一番才肯安心。 见女人愈加干呕,额头上已经汗珠隐隐浮现,小竹慌慌张张的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下了床,想去请郎中过来。 手腕却被她一把攥住,回身听她虚弱的说“不要去!” 被洛殇这句话说的有些发愣,丫头顿了顿,眨了几下眼睛,直到听到那句无力的“我没事。”后,小竹才转身继续拍着她后背。 忽然脑子一动,萌生了怪念头,却差点儿被自己这个异想惊到,不禁问道“王妃,您是不是......”她吞了吞口水,放低了声音,轻问“是不是有了......身孕?” 停顿了几秒,女人微微点头。 下一刻,小竹扑腾直起了身体,跳起,生怕自己尖叫出声立即捂住了嘴巴,然后一脸掩盖不住的欣喜追问“王爷呢,王爷知道吗?” 丫头双眼明亮,像灯火一样看着她。 肚子里的家伙折腾够了,也消停下来,洛殇从扶着的床边坐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小腹,摇了摇头。 “什么?王爷不知道?”小竹皱眉,这么天大的喜事王爷怎么能不知道,她呲牙一笑,双手比划着。“奴婢这就去禀告王爷,如果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欢喜的。” “小竹。”洛殇叫住她,愁眉不展,神情迷离的看着自己那已有微起的腹部,轻声说“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叫他知道?”小竹不能理解,且不说在她看来冷邵玉对洛殇是如何的宠爱,相信听到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后,一定会更加疼爱她的。“如果王爷知道您有了他的孩子,绝对会对王妃更好的,到了那时,别说一个司徒静雨就算十个也绝对争不过您。” 洛殇浅格一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她去争什么。” 小竹叹息一声粗气,半蹲在洛殇双膝下,捂住她的手。“小竹明白,可是您不争不抢换来了什么,是您满身的伤痕累累还是卓锦的......王妃,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您有了孩子,他需要人来保护,而能保护你们母子的人就只有王爷。倘若司徒静雨知道您有了身孕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加害您的。” “您不让晋王知道,难道说,您还想离开这里?”小竹睁大了瞳眸问她。 看她沉默不语,丫头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摇头起身。“带着孩子离开王府,可又能去哪里?”洛家已经回不去了,留在武周早晚都会被晋王府的人找到,即便是逃了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她又能去哪里? 小竹也知道,洛殇心里一直忌讳的不是冷邵玉给她的那些苦痛折磨,也不是司徒静雨对她的残忍,而是洛家。试想,若是换了旁人也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何况是一个满身傲骨的女人。想了想,小竹坚定的笑了,仰起头再次握住洛殇的手。 她说“既然您已经有了打算,好。以后无论王妃去哪里,小竹就跟着您到哪里,一定会照顾好您,和这个小少爷。” 说完,她摸了摸洛殇的肚子,像哄孩子一样笑着说“小少爷,您的娘亲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漂亮的女人,但她也是最苦的。所以啊,你要做一个乖孩子,不要在肚子里折腾她,否则等你一出来,姐姐就要打你的小屁股,听到没有!”她有模有样的冲着洛殇的肚子指了指。 听上去幼稚的话,却是让洛殇不由笑了,笑的很美,很甜。她笑着笑着,眼里忽然沉郁下来。 以前卓锦小的时候,我跟在夫人身边,就看着,看着她啊抱着卓锦轻轻的哄,那么满足。卓锦一天天的长大,夫人也沧桑了许多,有一天,她忽然和我说,阿玉,你说下一次,我这怀里再抱着的呀,会不会就是殇儿的孩子啦。 小姐,您再帮我看看,这么绣好不好看,是把老虎这么刺上去顺眼还是这样......真是麻烦,等到您肚子里的家伙出生,我一定要告诉他,为了他的鞋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双手可是没少留下针眼。 ...... 那些话,就像风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吹来,重新让她的心痛一次,然后悄悄的离开,吹散一切,却唯独留下那痛,还在风中。 “您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又想到了卓锦和阿玉姐姐。” 就算洛殇再怎么想遮掩自己的心,还是被这个细心的丫头察觉。 洛殇唇角浮有盈盈笑意。“还不是你的话,傻丫头,他能听到什么。”满眼笑意抚摸着肚子,尽带这世间最仁慈无疆的母爱。 “听的到,听得到的,你看,他不折腾您了吧,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是男孩还是女孩儿。是个少爷就好了,就能保护您了,要是个女孩......也好,正好可以和王妃您一样的美丽善良。不过这孩子起什么名字才好呢,要是男孩就叫冷......不行不行,不能姓冷,叫洛......洛......”小竹拖起双腮,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逗笑了洛殇。 才什么时候,这丫头就心急着给孩子起名字了。 就在主仆二人盈笑时,似乎全然忽视了一个映在墙壁上逐渐而来的高大身影儿。 烛火微微蠕动,一阵凉风吹进室内,随之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在说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207乖乖留下 闻言,床头边上的女人不由慌张的收回止于小腹上的手,手指慢慢并拢收缩,躲避过他投来的敏锐寒光。淡漠的冷眸夺魂孤落,掩饰下她揣揣不安的心。 小竹侧着脑袋,眼瞧着男人紧迫的目光,那双深邃极具洞察力的眼睛,真是让人心生恐惧,生怕被他察觉到什么。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小竹尽量压抑自己扑腾扑腾跳动的心,忙跪下说“奴婢......奴婢小竹,参见王......” “你先下去!”他冷淡道。 “啊?”小竹太紧张了,尤其是面对冷邵玉这样危险的人物时,她不得不担心害怕自己的心思会轻易被男人看穿,当听到这声音时,更是愕然。 感到呼吸的沉锁,丫鬟半抬头看向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应答了声“是......”然后撑着身子起来,低着头退出房间。 她出去后,似乎这一切更是静了,烛火将男人的轮廓完美的刻画在墙壁上,那凛凛威风八面高挑的体魄,和周身散发而指的高贵雅气,都给人一种望而生畏,想不由去接近的引力,又总是带有害怕忧虑望而却步。 他放低了步子,向床边走去。 知他而来,洛殇睫毛不禁缩动一下,那淡漠和从容仿佛也没开始那么坚定,双眸似有意回避,看向它处。 他每走过来一步,洛殇的心跳就多加迅速,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来了多久,也不知刚才她们主仆二人的谈话是否被他听到。心里越是没有着落,只能故作镇定。 当男人高大的英姿映在她眼前的一刻,洛殇的呼吸甚至都是紧张的凝固,她抿了抿朱唇,眉角已有蹙起之势。 却听他问“告诉我,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嗯?” “什么?” 呼—— 心里顿时轻松了好多,她慢慢的松了一口气,谢苍天眷顾,没让他听到什么,否则,她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看到她抬头略有惊慌的样子,双眸如水缓慢斡旋,又有浑然不知的茫然之态,扑朔迷离,竟也可爱。 冷邵玉没在追问,身体却慢慢朝着她倾去,转念双手拄在她身后的床榻上,也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手臂下,那张写不尽立体质感儒雅又邪美的脸离她愈来愈近,他呼吸平缓,笑眼若春风般和绚,带有闲情逸致的勃勃雅兴瞧着她。 被他双目盯着,洛殇浑身都不自在,似乎刚才的恐惧还没醒来,她实在太在乎这个孩子了,也太过忧虑,身体向后移了移。 看着看着,男人忽然笑了,满眼全是宠溺,俊颜停留在她侧脸耳畔,呼吸撩刮她的敏感耳廓麻麻痒痒,他温柔的说“你知不知道,刚才自己笑的有多美?” 女人一直向后退缩的身体忽然僵住,默然的看他。 一只手仍旧不偏不倚的拄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早已捏上她的鼻尖,半曲折的手指一抿她高挺的鼻梁,每一个动作都像一个体贴的夫君对妻子爱不释手的呵护疼爱。 这种温柔,倒是让人受宠若惊。 “来,再这样笑一次。”他手指轻提起她下巴,仿若还沉迷于刚才女人的笑容里。 其实,他早就来了这里,隔着那房门一眼就看到她久违的笑容,所以他才迟迟没敢进来,而是站在外面。冷邵玉怕他一走近这里,一走近她,她的这种笑容就只能成了自己的回忆念想,转眼便如泡沫,一挥即散。 冷邵玉已经记不清洛殇这样的笑是在什么时候,自从这个女人知道有月娥的存在后,在她的脸上便再没看见过一丝的愉悦。司徒静雨进府,她被禁足,冷邵玉常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好好考虑过她的感受,一次一次让她失望,他只想让她完整的属于自己,他是爱她的,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到最后,只给了她伤害和痛苦。 这算不算也是对她的亏欠。 洛殇别过脸,又被他强行的搏回。 他轻哄道“乖,再笑一次。”他少有的耐心,却是为她又一次破例。 见那双冷淡不为动容的双眼如冰冻住了一般没有感情没有回应,冷邵玉的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很长很深的刺,不知怎么才能拔的出来,他现在的感受是不是也如当时的洛殇一样,他是该好好对她,疼她,爱她。 尴尬的气氛让彼此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翘起邪魅的唇角故意调凯道“今天,你真是让她颜面无存了。” 他不说这句还好,说了,无疑是给这沉重的气氛多加一层霜重。 朱唇轻抿,她清秀的脸对着他高深柔情的眼,心里泛起酸涩。他来,原来是为司徒静雨兴师问罪来了。 “你心疼了?”洛殇冷笑一声。 细长的剑眉轻蹙,冷邵玉轻笑,抚摸着她耳旁的秀发。“我心疼你。” 心疼她,他何时心疼过她。这几个字,在洛殇听来是再不过苦涩的话。 秋目泛华光流逸,她孤清冷漠的眸子黯然了男人的心。她不屑的笑道“晋王前来,不就是为了兴师问罪吗?既然来了,又何必再寻托词。” 男人嘴角扬起一个微浅的弧度,就在洛殇冷傲别过脸时,拄在她身后床榻上的手忽然勾住她纤细柔嫩的腰,趁机一搂,将她压于身下。 看着她的清秀,男人和缓一笑,手指轻轻捏了捏她滑润的脸颊,邪笑道“你吃醋了?” “就算是,也绝不可能是你冷邵玉的醋。”她不屑的说。 抚在她脸颊那温暖的手掌轻柔,从她的脸到玩弄上她粉嫩的朱唇,那双多情的眼睛看着她秀丽的面容,像黑夜里璀璨的星茫烁烁耀眼。 指尖轻轻拨动着她柔韧的唇瓣,他扬言道“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你动心?” 洛殇轻负的别过脸,不想再多看此人一眼。 然,他却贴近她,直接吻上那浅色的唇,慢慢的由索取到啃食,他双手稳扣她的手,理所当然的品尝她的美好和极致。 直到他满意了,才放过她,在女人细细喘息里,男人笑了。“你非要这样口是心非吗?” 如果说这一切的恩怨都是他的过失,那么这里更有这个女人口是心非酿成的错。 她每次假做的坚强,背后到底咽下多少苦。 洛殇推开他站起,对着那扇敞开的房门漠然道“夜深了,晋王请回吧。” 床上的男人虽蹙眉,却仍带着颠覆众生的笑,他半倾倒身体,一只手拄着头,姿态闲雅的躺着。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放下他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高冷,翘着二郎腿,随性问“回哪?” “本王今夜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洛殇慢慢舒展愁眉,从容的转身,向门口走去。 见此,男人立即起了身,攥上她的手腕。“你去哪?” “今晚你就好好呆在这儿,乖乖留下陪我,哪儿也不准去!” 他说完,嘭的一声将门从里踹上。 208 太在乎她 洛殇眼看他随意的一脚将门揣上,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悠哉的走回床边,朝她邪美不失温雅的轻笑,女人淡漠的双眼立即转了视线。 “不过来,难道是在等我过去?”他勾起浮唇,眼里泛着狐美妖娆的笑意。 知道他话里暗藏的意思,冷邵玉是在提醒她,如果自己不过去,那么,他便会以他的方法驯服自己。 男人站在桌边冷淡的她,大掌轻轻拍了两下松软的床榻,示意她过来,微眯起的眼眸时不时的漾起柔光,即便是冬日寒风里的暖阳也不及如此,让人渴求近妄。 然而,女人非但没应他意过去,恰反还转了身,她蔑视的一展长睫,将男人的动作全然忽视。而就在洛殇转身的瞬间,冷邵玉已经不耐烦的朝她走来,直接将她横空抱起,朝着床榻的方向踱步而去。 将她柔软的身子放下,他并没有起身,半躬着身体俯视身下娇羞的女人,故意挑逗笑而语道“还真的是在等我。” 避开他的炫目,她整个人都像块冷冷的冰石,即便躺在他身下,也免不了那散发着的阵阵阴寒。 看着她清秀的脸和淡淡的眼眸,冷邵玉拄在她头上方的手慢慢抚摸上她乌黑的靓发,薄唇也更是迫近于她的樱唇。 可是就在洛殇回避他闭眼的时候,时间几秒而过,却意外的让洛殇感觉即将抵来的危险气息仿佛不再那么浓重,她睁开眼睛,男人已经躺到了她一旁,从不曾有过的规矩。 洛殇眼中似有诧异,下一刻,他的手便已经搂住了她靠近外侧的肩膀,但很安分,听他疲倦的说“睡吧,我累了。即便你想做些什么,也要本王休息好了再说。” 这句听似随性的话真是让洛殇又气又恼,她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束缚,但这远比破茧成蝶还要困难。再转过头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洛殇竟再次觉得踏实,是不是只有冷邵玉的怀抱才能给她一种远望的温暖,一种家的渴望。但这种温暖又会不会是沦为下一个无限痛苦折磨的前兆。 她不会再拿命运赌了,因为一旦输了,那赌注的代价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苦涩的味道儿在她的喉咙里来回翻滚,洛殇咽下这苦,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闭上双目的那刻,也正是男人睁开眼睛看她的时候,看着她颤动的睫毛,额头上随时保持警惕不安的蹙眉,和那张冷淡发白的脸。冷邵玉双眼复杂,如雾绕森间。 就在刚刚,他想吻她的时候,在她那双美丽的眼中,他看到的只有躲避,埋怨,挣扎。从前他不曾考虑她的感受,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他会愤怒会狠狠的折磨她。可是现在,却毫无办法,是他......太在乎她了吗? 洛殇...... 一夜晚风,吹散了黑夜换来了黎明的晨光,这冷风,也吹尽了屋前屋后无数残叶落地为泥。冷邵玉醒的时候,她还在沉睡中。 他动作极轻,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穿好衣物,半俯着身给她掖了掖被子,仔细端详着看了她一会儿,才满足的离开房间。 守在门外穿着整齐的丫鬟们见男人出来,忙上前行礼,异口同声恭敬说“奴婢们参见王爷。” “嘘......”他做了一个手势,瞧了眼里面,优雅的关好了房门,才呼吸着道“别吵醒了王妃。” 丫鬟们呆呆的望着他们风度翩翩的王爷,什么时候王爷竟然这般温柔,他俊美的脸上写着无尽的笑意和满足,让人瞧了简直如同醉梦花丛,不想离开视线。 丫鬟们带着贪恋的深情,眼望着男人走出院子,仍旧久久没回过神来,羡慕房间里女人的同时,也不由为自己卑贱低微的命运慨叹。奈何她们没生了个富贵人家,没落的个倾国的容貌,只能苦苦守在这深闺宅院为奴为婢,耗尽一生。 “姐姐们在看什么?”端着一碗冒着热腾腾白气药濩的小竹站在她们身后已经有一会儿,见她们似乎被什么迷去了心智,一脸陶醉的茫然,才不禁开口问。 女人们无奈的叹息喘气,摇头说“这辈子我要是能嫁给咱们王爷,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值了,哪怕一天,一天也好。” “呸!就你?就你还妄想着嫁给王爷,我只求王爷能多看我几眼,那就是我前世修来的莫大福分了,哪怕来生来世变成柴房里的老鼠也心甘情愿。” “记住名字也好啊......” 听着她们哀怨,这清晨好端端的新鲜空气里明是掺杂了太多的酸味儿。小竹翻了个白眼,无奈极了,看向那扇紧关着的房门,才说“嫁给晋王真的就那么好吗?如果真是你们说的那样,王妃又何必受那么多苦。” 丫鬟们楞了,默默看着她走进房间,谁也没再吭声,因为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小竹的话。如果做了晋王妃真的足够幸运,幸福,那么,她们的王妃为什么偏是那么痛苦。 偌大的房间,安安静静。小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虽然丫头已经很小心了,但碗底放于桌面的声音,还是惊扰了女人。 她惺忪的眼睛初睁,睡眼朦胧的样子真是既少有的俏皮又显万种风情。 “您......您醒了?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吵醒了您。”小竹结结巴巴边说着,边是自责的低下了头。 因为自从洛殇这次回来跟着她开始,从没见过她有任何一日可以睡得如此安详。每当入夜,洛殇总会被噩梦缠身,小竹一直守着她,听她在梦里一遍一遍唤着卓锦,阿玉,洛家夫妇的名字,看着她满头大汗捂着胸口从梦中挣扎下醒来。 每次,小竹都会感同身受心疼她到落泪。不想这次,却偏是惊扰了洛殇。 见她要起来,丫头又是匆忙的朝她跑去,细心的服侍洛殇坐起。 可能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猛烈的撕扯让她身后的伤传来一阵酸疼,尽管小竹咬着牙忍耐,还是让女人察觉到了她的疼痛。 “王妃,您别担心了,我没事,河莲姐也给我上过药了,不碍事的。”不等洛殇问,小竹先开了口,她脸上也故意做出了个坚强的笑容。 她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愣了愣,立即将桌上的药拿过来。 “清早我趁着厨子厨娘他们不在,偷偷的给您熬了一碗安胎药,您快趁热喝了吧,不然凉了,药效就没了。”小竹很有成就感的呲牙冲着洛殇傻傻一笑。 晋王府的厨子们近乎都是凌晨便起来了,想偷偷熬这安胎药,这丫头是费了多少功夫啊。 接过药碗,这碗的滚烫温度燃烧在洛殇的掌心,她低眉看着热气腾腾的药,晕雾萦绕眼前,欲言又止,只觉得这碗很沉重。 “您怎么不喝?这药不苦的,我特意放了一味儿蔗草在里面。”她眼睛睁得很大,害怕洛殇不肯服药。 洛殇抬起头,刚要对她说什么,却是瞥见丫头手臂通红,小竹似乎发觉了她的注意,故意的将手背在身后。 吹了吹药,洛殇皱着眉将满满一碗都喝的干净,擦了擦唇角,抬起眼眸看着心虚的丫头。 “把手伸过来。” 小竹使劲摇了摇头。 却终归拒绝不了洛殇严肃的神情,缓缓的伸出手。“我......我不疼的。” 她手腕通红,像是被绳子勒过一样,上面点着几个水泡,是被烫伤的。也难怪她身上的伤还没好,胳膊本就用不上什么力气,怎么还能去做熬药这种体力活。 掀开被子,女人走下床,拉着她的手到梳妆台前,从匣子里拿出一瓶上好的药,给她涂抹。 “别在做这种事情了。” 小竹眼巴巴的看着洛殇,抿了抿嘴唇。“奴婢...真的不疼。” 只要是为了洛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小竹真的做什么都愿意,她欠洛殇的恩情,只能用这唯一的命来还。 药冰冰凉凉的,涂抹在手腕上很舒服,丫头瞧着她,良久后,才侧头窃弱的开口“王爷他......才走不久。”其实,她想说,王爷他真的很在乎王妃。恐担心洛殇心里忌讳,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嗯。”洛殇若无其事的继续给她擦药。 “如果王爷已经尽量在悔改,想弥补对您的亏欠,您还会......怪他吗?” “看在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您就不能原谅他吗?” 女人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209 一定会死 洛殇淡雅的眼中忽然没了原有的宁静,她呆滞住,看着手中的药一言不发。 良久,才说“不会。” 洛柯的死,让她永远都无法原谅那个男人,留在他身边的日子,死去亲人的影子便不停在她记忆里来回穿梭,提醒着她,他是害死洛家的凶手,如若继续和他纠缠,那自己只会是那不忠不孝的罪人。 听她说出那沉重的两个字后,小竹沉默的垂下了头。 深秋的日子太过冷清,近两日冷邵玉都会时不时的来凤栖寝殿瞧瞧她,但大多次都不过只留一会儿,便被她哆哆言语弄的负气而去。 三日后,厨房里。 小竹还是和往常一样,起个大早过来熬药,然后匆匆忙忙的收拾好厨房里的东西,保持着原封未动的样子,才谨慎的离开。 她前脚刚迈过高高的门槛,下一刻,藏匿于红漆雕栏古柱后面的人影儿已隐隐浮现。那人看着小竹离开,眼里带着诡异的精光很快进了厨房。 静思殿里,秋风吹着幽深的闺窗,金色的瓦楞在斜阳下却显的枯色冰凉。 房间里,司徒静雨手拾热茶坐在孔雀屏风金帐下,倒也有闲情雅致慢慢的品着这淡香,她眉角上蹙,浓妆晕在她脸上,竟也潞潞繁光。 发髻高高的盘起,饰有南海琉朱白丽珠钗,更插那支金灿夺目耀眼的发簪,耳垂的血色红珠由她的动作来回摆动,只看这副妆容,不仅生的俊俏,自也是个温和淑钧的富家女子。 只是旁人不知,这俏丽容颜的背后隐藏着一颗怎样凶狠的心。 身后的奴婢小心的为她捶背,两个丫鬟跪在她脚下不轻不重谨慎的给她揉捏着腿部,女人很享受的端着热茶轻轻吹息,茶杯刚贴上唇,门忽然被人推开。 是叶臻回来了。 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叶臻朝她走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奴婢,转了视线,说“奴婢去过了,也着实见到了凤栖寝殿那丫头,她......” “我只听结果。” 司徒静雨打断了她的话,细长的指尖高举起手中的茶杯细细的端详,嘴角带着一味嘲讽,皮笑肉不笑的凝视。 叶臻轻吸了口凉气,这一吸只觉得冷风从肠子直接入了自己的胃中。 看着女人镇定自若,她满怀自信的神情,叶臻抿了抿嘴巴。“厨房里不过是多了些保养的汤汁味儿。” 女人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带有嘲讽的冷笑一声,眼神不屑的一蔑手中的杯子。 忽又闻叶臻说“但是......奴婢也发现了这个......”说着,叶臻从袖子里掏出一袋包裹着的黄纸。 她走到司徒静雨的身前,慢慢的打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顿时刺鼻而来。“我问过顾郎中了,他说,这里面有当归,芍药,黄连,白术,茯苓等多种草药,皆是......” 叶臻没把那句‘皆是安胎补神的药’说完,因为她已经看到女人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就连那挂在两靥的美也瞬间冰冷,她眼里的光紧锁在手中的杯子上,似乎已停止了呼吸。 两侧的奴婢仿佛有预感,知道会即将来临一场风暴,都自觉的低下了头,免得惹她心烦。 “郡主......”叶臻唤了她两句,她皆不应。 正当出奇安静之时。 嘭—— 杯子被她狠狠的摔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她一脚踹开身前的两个奴婢,站起身,眼睛瞪着,目不转睛盯紧叶臻。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是吗?”她情绪波动太大,一步步紧逼叶臻。 虽然跟着她已有多年,但是叶臻仍旧是琢磨不透,惧怕眼前女人的,她脚步也有后退,惊恐的点了点头。 啪—— 司徒静雨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直接将她推倒在地,居高临下恶狠的眼睛瞪着她。 “你胆子不小,也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司徒静雨脸色煞白,就像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只有惨白,没有血色。眼眶发青,狰狞的脸对着脚下的叶臻。 她咬牙切齿,紧紧攥起拳头,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怒形于色。 叶臻慌忙的从地上爬起,跪在女人脚下,她紧紧攥着女人华丽的裙摆,哭着道“郡主,郡主,叶臻不敢胡说,怎么敢拿这样的事说笑,就算借奴婢几个胆子,奴婢都是万万不敢的啊,郡主——” 叶臻跟了她十几年,且不说她对自己如何,就像她所说,借她胆子,她也是不敢说谎的。可司徒静雨偏偏不敢承认不肯相信,才会愤怒拿叶臻出气。 自从洛殇回来,她早已命人盯着凤栖寝殿的一举一动,处处留意。那日,庭院里,洛殇独自坐于树下,温柔的半眼看着自己的小腹,轻轻的抚摸,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深情,从那刻起司徒静雨就已经有了怀疑,而今,这种可怕的生疑却是被叶臻认证为真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怎么会有身孕。” “不可以,那个贱人怎么配有他的孩子。” “不会的......”司徒静雨紧张的不停摇着头,泪水不止的流淌。 她嘴唇,浑身哆哆嗦嗦的蹲坐在地上,拳头狠狠敲打着地面,直到流血也不肯罢休,她怎么也想不到洛殇会怀孕,原本自己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只等一阵东风,偏是等来了那女人的孽种。 看着她受着煎熬,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叶臻心疼的跪着爬过去,抱住她的身体,不让她伤害自己。 “郡主,郡主您不要这样,就算她怀了身孕又能怎样,我们也有办法的,奴婢求您了,求您不要伤害自己。”叶臻泪流满面苦苦相求。 司徒静雨泪不止,她抬起头看着叶臻,眼里暗藏城府,紧紧抓住叶臻的手,语无伦次的说“对,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她不可以有她的孩子,绝对不能,王爷是我的,他是我的,只能是我司徒静雨的。” “杀了洛殇,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司徒静雨死死盯着叶臻,那委屈悲惨的眼神让叶臻心里泛起酸疼。 主子受苦,就是做奴才的没用,卓锦可以为了洛殇不惜一切,甚至自己的命。 她也可以。 叶臻用力的点了点头,坚定的开口。“郡主放心,她一定会死,一定会的。” 210 寻闹凤栖 凤栖寝殿。 春秋也好,冬夏也罢,这条通往景华殿的长廊总会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雅香,大院园里丛密的树林似乎经年莺飞草长,缠绕在雕刻有鸣凤呈祥的檀柱上,叶子的霖霖而动映射在厢房的窗子上,尤若繁盛书乡。 绕过这绮丽景象,别处更是精致,乃至于每块石头似乎都能非得寻出个来历。 从这凤栖里每一处精致的布局来瞧,当年冷邵玉的确爱白月娥入骨,肯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正寝的院子,倒是和别处并无太大的异同,应是洛殇不喜奢靡,又向自然,所以这间庭院由原来繁琐的设计逐渐简化,树木该枯的枯,叶子该落的落,也正是应了那句所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偌大空旷的房间,在这深秋里,免不了也会沾染到幽寂空落的哀伤。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瓶子,每一个上面都标有记好,椅子上,地面上放着几个箩筐,平铺在桌面布绢上的是一些已经晒干了的花草,整间房里全是这种混杂的超然香。 “甘草二钱,杜鹃,蜜饯各四两,白起,樱花......”小竹蹲在地上一手捧着翻开的书页,一手细心的从箩筐里挑捡出书中记载的药草放到另一个篮子中。 怕忘记,避免出错,她每挑出一味儿药就多看几眼书,脑袋来回的摆动,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一支,两支,三支......”她嘴巴不停的念叨,数着数着偶尔就忘了顺序,便开始抓耳挠腮,又气又恼。 小竹负气的抬起头,看着坐在桌旁依旧耐心配药的女人,她精致的侧脸微翘,薄唇淡淡,每个动作在旁人看来都是那么优雅,带有天生的气质。 “王妃,您怎么就能将它们分的那么清楚,我这边瞧着书边识别都是记不得清楚。”小竹抱怨。 女人无声笑笑。 “王妃以前是同皇家御医学了多久,能对医术这般精通。”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嗯了一个长声后,又说“哦......我知道了,您呀,一定是和哪个江湖神医偷偷学来的,不然,洛将军怎么会不阻止您学这种无良之术。” 说完,她一阵咯咯傻笑。 然而,女人却是怔住了。洛殇看着攥在手里的茴香草,目光有些黯然,眉间轻动。 她浅格一笑,说“我不记得了。” 她的确不记得了,从她醒来开始就只剩下这样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纳兰告诉她的身份后,她这一生的命运都被上了一副枷锁,再不能任由自己支配。那些在梦里破碎的画面是不是她失去的记忆她也不知,用尽了办法仍是不能记起,久之,也便放弃了。 现在至于能不能想起从前,她已经不在乎了,想起又怎样,不过还是会如现在一般,再不能改变什么。 听她说,小竹有点惊讶,她一下子站起,到洛殇身边。“不记得了?怎么会不记得了呢?虽然奴婢生的贫困,但也是跟着阿爹一直生活在这京都的,也听人提起过您,她们说,您未出嫁前一直被洛将军留在将军府中,从未离开府门半步,怎么就会突然不记得从前了呢?” 小竹满脸疑惑。“武周几代帝王国令皆有撰写,女子不可逾越于男权之上。洛将军那么衷心,一定是不会让您学这等江湖之术的。可是王妃医术恍若神医再世,定是有过高人指点。”丫头说的一本正经。 “你说...我未出嫁前,从没离开过将军府半步?”洛殇蹙眉,眼里忽然沉郁了许多。 小竹点了点头,刚要继续说下去,只能外面一阵吵杂声传来,接着门便被人从外毫不客气的推开,这门一开,一阵冷风瞬时吹进室内,凉嗖嗖的。 “静王妃,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的。” “静王妃,您不能......”丫鬟们左右请拦也没能阻止的了司徒静雨。 见她穿着华丽的赤蝶深粉长衣耀武扬威的站在自己面前,洛殇并无任何表情,只示意了一旁的奴婢们退下即可。 丫鬟们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端发生,便应声关上了房门。 小竹心知司徒静雨定是来者不善,忙站到洛殇身后,以防不测。 瞥了眼桌面上琐碎的东西,司徒静雨讽刺的笑了,没有任何礼数直接坐下,同她面面相对。 “姐姐近来气色真是不错,难得回来重获了王爷的恩宠,不知这雨露恩泽能否在您的身上开枝散叶......”司徒静雨翘着兰花指抚眉弄姿,犀利的神情最终落在洛殇的小腹上。 她话中有话,连眼神也如锋利的刀子,对洛殇的仇恨只增不减。 小竹木讷的睁大了眼睛,默默看向洛殇,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手心儿里捏出一把冷汗。心想遭了,静王妃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里?难道她知道了王妃...... 丫头使劲摇摇头让自己从糟糕的思想中清醒过来,不敢再往下想,默默的看着洛殇。 然则,洛殇看上去面容依旧如常,甚至对于司徒的话没作任何的情绪反应。 “不知道你究竟还要将此事瞒到什么时候。”司徒静雨勾唇讥笑。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闻言,司徒静雨放声大笑,这笑里带着种种的奚落与敌视。 “不知道吗?”她缓缓站起身,攥成拳头的手背浮现青丝,拽着平铺桌面的一角一甩长袖,满满一桌子的花料草药全部掉落于地,那些配置好药的瓶子摔得粉碎,流淌出白色细小的粉末在地上。 洛殇呼吸着凉气,没看司徒一眼,起了身弯下,伸出手捡起那些还能用的药。 小竹眼睛湿润了。这些都是当时阿玉特意为洛殇准备的,知道她闲来无事便会做这些给城中无钱治病的百姓,所以特意费了一番功夫才制成现在这些,然而,司徒静雨却把它们全部打碎了...... 抿着嘴巴,小竹眼泪不成器的巴嗒流下。她知道洛殇现在心里一定会异常难受,却没想,司徒静雨下一句话更似给她们个晴天霹雳。 司徒静雨得意的抬起脚,踩在还有完整的草药上,一面用力的碾着,一面冷讽着说“我说的,是你肚子里的那个......野种。” 那些铺天盖地的粉末在洛殇的眼前沉落在地上,让她痛惜,又闻这句,拾捡药的手停住了,淡漠的眼睛冰凉,她逐渐直起身子。 “怎么,想动手打我?”司徒静雨冷笑,眼底像渗透了一滩死水般黑寂。“真是想不到你还会回来,更是没想到,你这个贱人居然也带回了个野种。” 小竹实在听不下去司徒以野种相称,这么侮辱洛殇。“静王妃,王妃她......” 司徒静雨根本没理会丫头,直接将她推开,站在洛殇的身前,她扬着嘴角,一副狠毒的模样看着洛殇。“王妃?她哪里配做王妃?” “洛殇,堂堂将门之女,却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来,真是荒唐,怪不得,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声张,就连安胎也是如此偷偷摸摸,你还真是幸苦。”司徒静雨瞪了眼站在一旁的小竹。 “你还想装多久,别以为王爷宠你就能饶过你背着他找男人,更何况现在,又做下了这样一个孽种。” “说完了吗?”雅静的女人忽然开口。 精致的玉面没有任何粉饰,她没同司徒争辩什么,只说“说完了,就请出去。” 司徒静雨见没有触及到她,心中愤懑更是如火顿生,一把攥起洛殇的手腕,扬头高调说“既然你这么清高,好,现在就和我去见王爷。我倒是要看看王爷会怎么处置你,还有它。” 说着,她硬是拽着洛殇往出走。 211 他也不能 见司徒静雨如此,叶臻忙是压制住小竹。 由她拽着,忽然,洛殇不耐的甩开她的手。 司徒静雨早就料到她不敢见冷邵玉,也知道洛殇肚子里孩子就是他的,但她这般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掩饰,无非就是想将这个孩子的存在藏匿,至少,至少不被冷邵玉知晓。 这也正是中了自己的下怀,但司徒静雨偏是要以此不依不饶,她迫不及待的想除掉这个孩子更想除了洛殇,所以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以得手的机会。 “不敢去了?”司徒静雨挑眉瞧她,眼里充满了胜利者得意后的愉悦。 “呵......”她冷笑。“既然姐妹一场,你不肯随我去见王爷,好,我便给你个选择。打掉这个孽障。”她抬高了脸蛋,很是嚣张。 淡淡的眼眸侧隐些许变动,洛殇转眼看向她。 “洛家的事,你这么快便能释怀,洛将军要是九泉之下知她的妹妹如此大逆不道,会不会很痛心?他可是害死你全家的凶手,难道你忘了?想来你也不愿,又怎肯怀他的孩子。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该清楚王爷的性子,他若是知你背着他私通......”司徒静雨话说一半,轻蔑的瞧着她。 “你有本事还能回来,还在乎这一个野种?最好趁着无人知晓时无声无息打了它,免得日后脏了这干净的王府。”她喋喋不休,不依不饶。 倏然,司徒静雨只觉冷风划过她的侧脸,下一刻,她的手已被洛殇擒住,洛殇的眼神,平静下隐忍流动愤怒的暗波,让她觉了几分不安生。 她瞪着眼,理直气壮。“怎么,我说它是野种,难道不对?让你心疼了?”她嘴角浮起嘲讽的笑。心里压积的怨气如那洪荒至鼎般满溢而出,趁此,她正可以借机好好羞辱洛殇一番。 “不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像你司徒静雨一样心狠,甚至为了害人不惜以自己孩子的命相抵。”洛殇想起几月前那一幕,便会觉得心寒,那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然而,却成了对付自己的筹码。 “你——”司徒静雨涨红了脸,恼羞成怒。 那件事就如她心头刺,谁也提不得,而洛殇的提携恰好给她倒灌了一头冷水。 她咬牙,恶狠狠的瞪着洛殇,恨不能立即把她大卸八块。 女人漠视的蔑了她一眼,松了手,冷言道“孩子是谁的都与你无关,至于你今日来是何用意,你心知肚明。” 倘若她真的想将此事告知冷邵玉,大可不必等到现在,既然能够站在她面前,便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同她一样,不想男人这么快的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借逼她无路可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肯?”司徒眼睛死死盯着她,刚欲又言,却听洛殇已经命令了门外的丫鬟进来送客。 叶臻不得已松开压制小竹的手,退到司徒身后。 “静王妃,您请......”推门而进的丫鬟们恭敬的弯下身子,请她出去。 司徒静雨气的浑身发抖,在洛殇身前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它究竟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她傲慢的冷哼,带着眼中的阴狠,甩袖走出房间。 女人虽然走了,可是洛殇的心却越来越沉重,司徒静雨的那番话多多少少让她低落。 他是害死你全家的凶手,难道你忘了? 怎么还能怀他的孩子...... 她没忘,她怎么会忘记。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无论他的父亲如何,那都是她的孩子。 小竹呆呆的望着洛殇,想开口又不敢,低着头双手不停打着转儿,也不敢吭声,听着一旁丫鬟们欢声跃雀的问。 “王妃,静王妃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有了身孕?有了王爷的孩子吗?” “是啊,王妃,是真的吗?这么天大的喜事您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王爷他若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 丫鬟们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就和小竹刚知道时一样。 无论是阔气繁盛的皇宫,还是这深霆庄严的王府,活在这里的女人,无论有多么苦,但只要有了孩子,便是有了依靠。即便乌云密布,也会转瞬即散,万里晴空。 只是她们不明白,为什么洛殇悄悄的隐匿此事不让王爷知晓,难不成是有什么苦衷?丫鬟们也不敢随意揣摩。 “我不希望此事再被他人知晓,明白吗?” 丫鬟们互相看了看,清楚洛殇的意思,立即点了点头。刚刚若不是在门外听到了司徒静雨的话,只怕不知何时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小竹上前迈了几步,她哭的眼睛通红,肿的同核桃一样,自责委屈的说“王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我没想到会被她们发现,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小竹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女人摇了摇头,雅静的脸依旧从容,她轻笑,似有太多的无奈。“不怪你。” 美眸望向一侧,落落的背影儿对着她们。 “该来的总会来的。” 既然回来了,洛殇也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这不安生的日子终归还是来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里传来一阵剧痛,洛殇皱了眉头,温柔的手抚摸在肚子上,来回的安抚。 她心道别怕,娘在这里,不会让人伤害你,谁都不可以,他也不能。 212 给她穿衣 晨起,窗子半开着,几缕艳阳透过遮挡屋檐的树枝照射进空荡的室内,像漾漾秋水泼洒在桌面,泛起粼粼微光。 窗外金丝笼里的那只朱雀不停的叽喳叫着,也不知这大清早的何事让它欢喜,这叫声让人听了也不觉心烦。 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长衣,虽是单薄,却刚好勾勒出她完美妖娆的身形。满头青丝长发垂肩散落,搭在后背如雨意缥缈,宽松细腻的丝锦随她优雅的动作来回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 小竹回头瞧了眼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安心的笑了,端起桌上的空药碗走出房间。 镜子里倒映着女人眉清目秀的脸,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她放下手中的玉梳站起,刚转过身,本是柔和的表情瞬间透了几分淡淡的漠然冰冷。 那双冷清水亮的眼睛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坐在桌旁漫不经喝茶的男人,她眼中蒙上一层诧异。 洛殇对他置之不理,似乎这房间里除了她自己,再无他人。 手拿金脚杯的男人,不言不语的看着她,姿态娴雅的翘着二郎腿坐,看着面前具有绝色之容的女人,他微微扬起下巴,细长的杏眼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说道“把衣服换了。” 虽是听到了他的话,洛殇并没去理会,她拾起衣架上那层外纱披在身上,直接走向门口。 冷邵玉放下杯子站起,挺拔的身躯,坚实的胸膛挡住了她的去路。他寒冷的眼神里,流转着璨璨的霜冷邪魅。 大掌勾起洛殇纤细的腰间,将她抵触在一旁屏风板上,看着晨起娇羞如含苞待放花朵般的女人,男人嘴角泛起一抹邪佞的笑。 “穿成这个样子,是想勾引本王?”他邪肆的眼神瞥向她高耸,洞察的眼力仿佛穿透了衣服直迫内层。 想骂他无耻,然而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又是含在了嘴里。洛殇别过脸,没有开口。 看见她眼中满是不屑同自己争辩的轻蔑,冷邵玉并没有愤怒,大掌拖起她的脸。“换身衣服,和我出去。” 见她依旧冷淡,男人眯起深邃的眼,轻笑。“你若不换也好。至少这样更讨本王喜欢。”邪魅的一笑,浅薄的唇贴近女人耳垂敏感地带。 洛殇拧着眉头躲避过即将的炙热,推开身前的男人,转身背向他,冷冰的眼看向窗口。“我不去。” “不去?” 看她孱弱的身形,在没得到任何回应后,冷邵玉转身离开。 洛殇听见几声脚步后,知道他是要走,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还未得安生,只听他说“既然你不想回去看看洛家,就好好呆在王府。” 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掉了什么东西,她瞳孔忽然放大,那双眸子瞬间含了晶莹,搭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服。 回......洛家? “等等......” 冷邵玉轻浮嘴角,好看的眸子微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似乎心里早已稳操胜券。 天下任何事到了他这里,只需动动手指丝毫不费力,包括洛殇。 窗外一早的轻风总算是停了,院子里掉落的枯叶已经被下人打扫的干净,房间里,男人一只手半蜷缩在桌上,慢慢的转动着拇指上镶嵌鹤红玉的扳指,深邃的眼睛满带柔情饶有兴趣的看向床边的女人。 床头金色纱帐自然挽在两侧,洛殇侧着身,两个人不言不语,室内静的出奇,连浅弱的呼吸都能听的清楚。 终是按捺不住,她站起了身,看向桌旁男人。“我......我要换身衣服,你先出去吧。”难以切齿的话还是吞吐的说出口。 冷邵玉轻笑出声,温文尔雅写在他的脸上。“好。” 他嘴上明是答应了,然并没有想动身的意思,反而不紧不慢地拾起一旁的茶杯,悠哉的饮下,眉头的紧致全然化为乌有,自从洛殇回来,他才觉的王府也有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美好,美好到他想尽一切可能牢牢守住。 停顿片刻,洛殇放下搭在手腕上的衣服,犹豫了一会儿,睫毛缓缓打开,再次提醒道“我要换身衣服。” “我知道。”他随意应答。 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有些懊恼。“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冷邵玉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双高傲的眸子渐渐的从金脚杯上移开视线落到她的身上,薄唇微动,霸道的说“不能。” 换不了衣服,就无法回洛家,忍下心中的愤愤不平,她平静的拿起衣服想要出去。 “不想回洛家了?”他威严的眼睛又有勃勃兴致看着她。 “就在这里换。” 看他嘴角邪肆的笑,洛殇抿着唇,只好放下帷帘。金丝纱帐悄然落地,优美如清泉缓缓流动,薄纱掩盖不住女人妖媚的身姿。 放在胸前的手在她犹豫下,终是解开衣扣,不情不愿的脱下那身单薄,一袭长衣轻落,她柔美亮丽的身子如出水芙蕖般摇曳过清波,裸露在空气中,华润白皙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这醉人的美。 浅淡的眸子一掠铜镜,纱帐后仿佛闪过男人的缩影。 洛殇猛然回头,见他果真一手挽着帷帘,站在那里,若隐若现的笑容含在眼中,像观赏一副画卷,将她娇羞的美态尽收。 咬着唇,她忙将衣服护在胸前,祈求遮挡住这裸露在外的朣体,洛殇埋怨里有些委屈,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安分的坐在那里,真是如何防备也抵不过这只恶狼。 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他扯进了怀中,她无暇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挣扎了两下,他抱的更紧。 “冷邵玉,你无耻。” 男人自在的笑笑。“丈夫看妻子换衣服无耻吗?” 抱着她的手稍微有些松弛,低头看她警惕防备的模样,温柔的眼里也有几分不悦,但再瞧贴在胸口女人羞红的脸,这朵娇嫩的花时,怒气也不忍对她发泄。 唐唐晋王什么时候对一个女人忍气吞声了,冷邵玉无奈的看她。 “你遮挡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洛殇心想,豺狼虎豹尚且都好过你。 将她捆在怀里的手忽然抬起,去扯开遮挡她前胸的衣服,任凭洛殇反抗也还是被他扒个干净,她光着身子在他身前,这一刻又让她记起,数月前高高在上的他轻蔑寒冷的眼睛看她一件一件脱光身上衣物,然后在他脚下委曲求全卑微可唾的样子。心口莫名的疼。 冷邵玉敏锐的眼睛仿若察觉到了什么,拖起她精致的脸。“洛殇,你记住,你是我的女人,永远都不能抗拒我,明白吗?” 狂妄自大,霸道跋扈,他的话就像圣旨一样,每一次都要将她压的深重。 她不答。 “回答我。”他抬高她下颚,凌黑双眼对着她。 洛殇不想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勉强的点点头。 看到她点头,如此乖巧,冷邵玉掩饰不住欣喜,很满意她的顺从,靠近她在她额头上留下一记长吻,柔的像蜻蜓点水。 搂在她腰间的手逐渐上移,给她穿衣,在无意中触摸到女人小腹时,他眉头低垂,笑着问道“最近胃口很好?” 213 不听解释 被他这么一问,洛殇愕然身子一愣,整个人瞬间僵化了,她睫毛低垂,眼睛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心虚的说“最近......是......” 男人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洛家。 还是她的家吗?没了哥哥,嫂嫂,阿玉,卓锦......众人在的地方,那还是家吗? 周旋了一上午的颠簸,总算是到了西城的边界,这一路上,她心里一直好乱,不停的望着窗外,眼睛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么,在乱想什么。 随着车前那声禀告“王爷,王妃,将军府到了。” 洛殇立即转过头透过窗子急切的看去,他手里的温度敷在她手背上。“和我下去吧。” 淡淡的眸子逐渐的移回,洛殇润了润发烫的喉咙,下了车。 距离将军府十几米远,矗立在台阶前的两樽铜像看上去竟像饱含数年沧桑的洗礼,衰老又蒙灰尘。整个将军府没有一点生气,是啊,人都不在了,还要什么生气。 站在车前,她白衣翩翩,长发四逸,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才迈出脚,一步一步的朝着那扇紧关的大门走去,每走一步,惨淡的眸子都变得更加湿润。 风凌乱着她的秀发,四散飞扬,洛殇任凭这无情的冷漠带给她刺痛的巴掌,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可以重新站在这里的勇气,才能弥补她对这个家的自责亏欠。 被封的条幅横在她眼前,她睁大明澈的双眼愣愣的看着这铜墙铁壁,将周围看的仔仔细细,双眼忧郁到除了无尽哀愁在让人读不出其他,就连飞越的龋鸟也不免为悲不敢停留。 秋风吹起她脚下的枯叶,眼眶红通通的似迷了数颗沙子。年前,这里热闹的张贴着红色的喜福,满朝文武皆来道贺,大红毯子直铺整条向阳,她也是这样,盖着一头红色轻纱站在府前。可她从未想过,那时众人眼中风风光光出嫁的她,名声赫赫的将军府也会有今日的落魄。 “殇儿,今日嫂嫂和将军送你出嫁,你记得,你叫洛殇,是武周猛虎大将洛柯的妹妹。你要为了洛家,好好的活着。” “恭喜洛将军,恭喜纳兰夫人。” “恭喜将军,恭喜恭喜......” “......” 好痛,心口好疼,她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拼命的呼吸。 “洛殇。”他轻唤了声,将她搂入温暖的怀中。 冷邵玉的心疼不比她此时的痛少。“没事的,我在这里,不会离开你。” 泪水满溢而出,她嘴唇颤抖,用力推开眼前的男人,咬唇擦干脸上的泪,转身走去。 “王爷。”侍卫们见此生怕出现差池,忙上前,见到男人面无表情,又立即退后。 洛家陵地。 硬邦邦的石面跪在上面一会儿,这腿脚便不能动弹,陵墓前初燃的三柱香已经尽到大半,烛香袅袅,萦绕着她白衣周身。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眼前燃烧的篝火盆里,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 “哥哥,嫂嫂,我知道,我没有脸再来见你们,见洛家的列祖列宗。” “是殇儿没用,没能好好守护的了这个家,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样子。” “不配做洛家的人。”苍白的脸蛋儿对着冷冰冰的陵墓。“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我恨他,恨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去害洛家。可是......我......”洛殇泣不成声,她缓缓闭上哀伤的双目,手抚在小腹。 “我不能。” 她不能看他死,不能亲手杀了这个男人,所以比起恨冷邵玉,洛殇更恨自己。 她就这样跪了久久,冷邵玉刚走近,便听她说“不许过来。” “不许你......玷污这里。”她眼里冷漠的让男人心酸。 缓缓收回即要落下的脚,他无奈的后退一步,心中复杂,只说“该走了。” 洛殇举杯三次叩拜后,才慢慢起了身,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凌台外围,听她的话没上前,却也没离开。 静静的看她叩拜后,才走来。他温雅的笑笑,朝她伸出手。 然而,她却视而不见的走过他身边。 温柔僵持,俊俏的脸覆上一层阴黑,浅眸也逐渐的发冷,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重的力道让洛殇不禁皱了眉。 “洛家的事与我无关。”他拧着剑眉看她,深邃的眼中满是戾气。 不止一次,冷邵玉都和她说过,洛柯的死事出有因,于他并无关系可她不听,不信,宁可永远活在蒙蔽里也不肯给他个机会解释。他不想让她继续这样冷漠自己,也受够了她高傲仇视的眼神和无情的脸面。 洛殇无声笑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拿开他的手。“是,害死他们的不是你,是我。” 男人面色更加阴沉,攥着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扯过来,钳制住她的下巴,不满的眼睛带有帝王的警告。“洛殇,我再和你说一遍,他的死与我无关。”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有棱有角俊美的脸,此刻却是阴沉,冷俊孤傲的脸庞,子夜寒星的眼眸,面上温婉平静,但眉头紧蹙,双目隐夹杂冰冷又有多情。 女人一声轻笑。“现在说什么还有用吗?” “我可以给你个解释。”他低沉的说。 “解释?” “不需要。”她苦涩的笑着,看着他的眼睛多有悲伤,没有再说什么,挣开他的手简直走出陵墓。 就算他解释了,她就能释怀这一切吗?如果什么事情都是在最悲惨的结局酿成后才有了微浅的回转,那么只可惜这一切,来的太晚。她不愿听他的解释也不想听,冷邵玉从没听过她的解释,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解释的机会。 如今,她也不想。 214 层染桃林 武周宗法,无圣上亲拟旨意,任何人都是不可逾越皇权擅闯被封锁府院的,而这普天之下能够将整个皇朝将军府一朝禁封的人,如此只手遮天,只有他。 几经拂袖跪拜,洛殇终是入轿离行。 这一路上,轿里的二人皆是一言不发,男人多半还在为刚刚的事心有余悸,而洛殇,心如乱麻,难以平静。 她侧头望着窗子外半边云霞里高飞南归的鸿鹄落雁,在它们阵阵竭力的嘶鸣中,看到了那一抹天边的黯黄,头倚靠在手臂上,不知不觉间缓合上了疲劳的双眼。 不清楚过了多久,一阵颠簸让她从梦中惊醒,洛殇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再看窗外时,眉头立即蹙成一道浅浅的线影。 这不是回王府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波动着的瞳眸侧头问他。 男人也很疲倦,头轻倚在后面。从洛殇醒来开始,他就一直闭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背靠在软椅上,双手环抱搭在胸前。他虽闭着眼,却清醒着。 “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他嘴角扬着满意的弧度。 洛殇慢慢移回视线,继续望着窗外,她想去的地方...... 周转百里,似乎已经出了京都,远离喧嚣繁盛之地,一切也开始变的安静下来。 纤细玉指一手挽起袖口,一手拨开车帘,当看到窗外景物的一刻,她忽明亮起了眼眸。 “下车吧。”冷邵玉朝她倾侧过身体,右手越过她的头顶,优雅的放下车帘,而后,他便先行下了车。 轻吸气,洛殇提起裙摆在侍卫的搀扶下也走了出去。 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那阳光照的有些发烫的土壤犹如软榻,踩上去真的极其舒服,又让人不敢轻易落脚,一望无尽淡粉层林,尽染双眼,排排整齐交叉,横贯整片丛野,如雪纷飞。 深秋篱杖,她说过,想求一个安稳平凡的生活。 “这不是你一直想来的地方吗?”冷邵玉看着她。 “物以为近原亦形,逢时奈落何从生。”她微浅的淡眸仰头看着满枝桃花,清波漾漾,若水潺潺。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本王饿着肚子回府。”他双手背在身后,转身走上台阶直通的屋檐。 台阶上平铺着绿绿的青苔,四处窗子风帐朴实,自有仙家之气,更有文人墨笔之风,集万千风雅于一体,混化天然淳朴,犹天籁婉音。这里精心布局一点儿也不比当日韩王的水月阁差分毫,甚至更为精妙,此季节,武周皆落叶萧风,而此处如春似夏,常青四季,想必寻这处,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洛殇坐在树下,看着桌上茶杯水里漂浮的落花,花瓣巧落秀发,轻轻拾下,凝神观望掌中娇花。 “山中画,水中云,碧草芳菲尽,嫣然月情生。”想不到那日她无意间的话却让冷邵玉犹记在心,到底是为她寻了此地。 眼瞧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地面上日影逐渐倾斜,半天未见男人踪影,随从的侍卫除了守在门外的那两人外,众人皆不知去向。 颠簸了一天,她身体也乏倦了,这腰酸疼的很,洛殇撑着起身,顺着台阶的木板长廊摸索过去。 屋子厨房里传来几声响,像是什么清脆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她走过去,站在门口时就看见男人正懊恼的看着地上那把刀,他手掌横了一道伤痕,流淌着鲜红的血。 洛殇忙过去,握住他的手,迅速拿起一旁干净的布绢给他包扎,止住流淌中的血。 “还不肯承认在乎我?”男人挑眉看她,方才她每一个细腻的动作和焦急的脉脉神情都落在他眼中,冷邵玉心里暗自得意,勾起魑魅的唇角,手指轻提她下巴,趁机吻去。 就在这吻将落下时,女人偏是别过脸站起,又是空空而归。 洛殇转身要走,恰见一旁摆放着已经备好的两个菜,看上去黑乎乎的,隐隐还能闻见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儿,本还是干净整洁厨房,却是被这个男人弄的混乱不堪,难以入眠,他这是亲自下厨所以才伤了自己吗? “你先去休息,再等一会儿。”他笑意暖暖,不似万人眼里高高在上少言寡语冰冷的晋王,就像一个暖情的丈夫呵护备至的对妻子说着体贴的情话。 没出一会儿,他果真端来三菜一汤,头发有些稀松蓬乱,脸上也挂了汗,为这几个菜,他倒也真是卖力。 “快尝尝本王的厨艺如何。” 她静坐着,但没忍心拒绝,拾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菜放入口中。 男人笑了,忙问“味道怎么样?” “到底怎么样?”他越是迫不及待。 但最后看到女人将东西吐了出来,他脸上有些暗沉,眉头拧成个打不开的结儿。“就这么难以下咽?” 索性自己夹了一口,放入嘴里,津津有味的品嚼,瞬时脸色皱的比刚刚还要难看,看着面前女人,惭愧的开口“我这就让他们给你准备。” 真的是难以下咽,可......都是她爱吃的。 洛殇摁下他的手,拿起筷子优雅的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又嚼了两口饭,她安静的吃,什么也没说。 冷邵玉眼中复杂,看她这般,什么皇权富贵,美人江山,到底是敌不过她的一笑红颜,一泯柔情。 吃过饭后,男人主动收拾碗筷,要知道晋王从小都是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哪做过这等下人该做的事。瞥见他手上的伤,洛殇欲言又止,寻思着,还是开了口“你的手......” “无事。”他笑笑,转身上了台阶。 院子里,夕阳暖光四溢挥洒在她周围,每一个角落都涌动着光亮春波,轻风拂过,满树桃花颤动枝头。 她转身时,淡漠的眼眸一愣。 “他在......” “属下找的是您。”莫云打断了她的话。 “我?” “嗯。”他点了点头,说“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愧是他的人,行事作风皆同他一样,没等洛殇同意,莫云已经迈了脚步,替她做了决定。 “您不该记恨王爷。” 闻言,洛殇便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请王妃允许属下将话讲完。”莫云拦在她身前。 洛殇冷笑。“我不记恨他。” “可您记恨自己,便是记恨王爷。” “他害死了我的哥哥,毁了洛家,你还要我怎么对他?” 莫云绷着脸。“害死洛将军的不是王爷,而是韩......另有其人。” “当日北师大胜而归,军中回程路线只有王爷,洛将军,同属下知晓。而那日......”莫云将回程所发生的一切皆向她句句道尽。 215 塞北一事 当日,北风呼啸,边塞连年战火不断,正逢多风之季,沙卷黄土到处飞扬。 已征战一个多月的士卒们疲惫的拖着身体迎着狂风逆行。 “怎么回事?”见最前批的士兵停下,莫云皱眉问道手下。 那人探问一番后,喘着粗气回来说“禀告莫大人,风沙太大,考虑到士兵疲惫无法前行,所以上头儿下了指令在此暂歇片刻。” “谁下的命令?” “是......是洛将军。” 高骑马上,满身尘土,莫云手握利剑,内陷的双眼仔细的瞧了瞧周围。这里地形属于洼地,位于大漠边缘,四围被沙丘环绕,中间呈现凹形,倘若有敌人突然伏击,很有可能陷入四面楚歌的不利之局。 握着马绳的手一紧,浑身冷汗,转头向中央后方行去。 昏暗的天里,黄土掩盖了整面天空,如盘古未开天地,玄黄沌错,阴昏不明。 人群中央,那匹年龄尚高的战马班儿扭动着它的脖子,沧桑的打啦着脸。马背上,身着金光铠甲的男人身姿挺拔,他面色冰冷坚韧,如大漠之王,有统天下之气焰。 “王爷。”莫云下马,走到男人马前。 “如您所想,他已经下了旨。” 马背上的男人薄唇轻浮,冷邵玉早就料到西北征战,这最后一战就是他与洛柯的了断。 忽然天大变,逆转九波,狂风胡啸席卷而来,掀起一片黄沙雾海,车马摇摇晃晃,将士们一手握着剑枪,一手遮挡眼睛,脚下的步子也摇摇欲坠。 一声马鸣,班儿大叫,惊慌的抬高前蹄。 不好。莫云脸色骤变,立即回身呵道“有伏击,大家小心,切勿分散。” 听到莫云说道伏击,将士们各个闻风丧胆,皆是惶恐的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剑,不敢松懈,稍有不慎,只怕丢了性命。 远处沙丘,黄土翻云覆雨的滚开,像滔滔江水来势凶猛不可抵挡,这些精锐士兵,并不是晋王府的人,都是朝廷指派过来的皇城禁卫,虽说征战沙场,经验颇多,但如今西北大捷刚胜而归,车马劳顿,风餐露宿,这些士兵有的身受重伤,又在这浩瀚的边关已行三日有余,自是疲惫不堪,怎再敌这伏击。 况且早有耳闻,边关外围皆是荒凉大漠,时不时便有卷风黑骑兵突袭,难不成这次伏击的,就是那大漠巨煞黑骑? 想此,将士们脸色骤然煞白,那些生活在大漠的鬼煞,都是杀人不眨眼,以屠杀为快,若是遇上这等鬼魂,想必他们必死无疑。 人心惶惶,万人聚拢在一起,顶着风沙努力的睁开眼睛,心慌的瞧着周围风吹沙动。 不知人群中谁高昂了句。“看那那...那边......” 所有人将视线投过去,沙丘上逐渐浮现一群黑影儿,在昏暗的半面,慢慢的骑马奔腾。转而,四围圆丘皆有黑影儿,黑压压的独显整个大漠,马蹄奔腾,踏着卷起脚下的沙土,狂风不止,像一汪黑水,夺人性命的黑水,朝他们涌来。 “黑骑兵,是黑骑兵。” “真的是黑骑兵。” “......” 人心涣散,将士们惶恐颤抖,只想到这马上就要进入鬼门关了,便是身体抖的厉害。 自始至终,冷邵玉一言不发,沉默的脸上刻着从容,冷静。 莫云转身上马,奔到人群中央,言辞正危“黑骑兵又如何,尔等皆是我武周皇城禁军,身经百战,还怕这虚幻的鬼神!” 话罢,黑骑兵已涌来,狼烟四起,皆是风沙冰刃相交的声音。将士们吓得连连后退,莫云咬牙,勒紧马绳冲出人群,没出几下便当场斩下一着装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野人,他怒瞪圆眼,剑光横扫,指向一旁。 “将士们,看见了吗,你们所惧怕的黑骑兵不过也是会死的凡人,拿起你们的剑。” 将士们互相看了看,再瞧眼地上的尸体,吞了吞口水,一抹脏兮兮的脸,大喊着握紧刀剑横冲过去,同数黑骑兵拼死搏斗。 马背上身穿铠甲的男人表情依旧,摁在剑靴上手指不紧不慢的摸索,穿透人群,深邃黑眸看向洛柯,二人沉默的静视对方。 在冷邵玉注视下,洛柯这才拔剑怒斩黑骑兵。 传闻的黑骑兵也不过较一般武士勇猛几分,但都是凡人,只要是凡人就会死。 眼前越战越勇,黑骑兵伤亡惨重的时候,远处天空除了风声外,又传几声嗖嗖的声响,而后一股强大的风劲袭来,内卷数万飞羽。 将士们被困箭阵,再次涌来一波人马,黑衣着装,看似精锐。 “主人有令,活捉晋王。其他人等......一律格杀勿论。”统领黑衣人高声命令。 洛柯一听,大吃一惊。“什么?本将军洛柯,应密卫主人应许,斩杀晋王,带我洛家军离开漠北。你等怎能随意自作主张。” 黑衣人冷哼一声。“洛将军,这是主人的意思。念及你为主人效力有功,主人特意吩咐属下,留您一条全尸。” “你......”洛柯气的脸色发青,手举起大刀直朝黑衣人策马奔去。 除了冰剑交融的声音,就是踏踏马蹄声,和阵阵惨痛,四面皆被敌人围满,只怕胜算微乎其微。 冷邵玉挥剑斩杀,血溅在他俊美的侧脸,沾湿在他发中,容杂黄土的呛气烟尘。 就在他飞出宝剑去救洛柯之际,不知何处而来一只银羽直刺入他的肩膀,顿时铠甲鲜血涌流,血越发浓黑,毒素立即扩散。 男人一手捂着肩膀,心欲救洛柯,硬生生从肉里拔出那枚剧毒的箭,然,却摔落马下。 三支长箭飞刺进洛柯的身体,咬着牙,洛柯又是连杀五人,最终跪倒在地。 踢起脚下的剑直穿透一举剑要朝洛柯砍下去的黑人的喉咙,冷邵玉拔起地上的那把剑,俯身在他身前。 洛柯看见他肩膀为救自己而受的伤,摇头叹息,不禁讽笑自己。“想不到洛家忠君五代却是要毁在我的手里,洛柯啊洛柯。”他口吐鲜血,抓住冷邵玉的手,跪向他。“是我放出的消息,洛柯死不足惜,但求你...放过洛家,放过我的夫人和妹...妹,她其实是...是......” 手掌滑落外地,冷邵玉拧紧阴黑的眸子。 莫云回想当日,便为冷邵玉寒心。 “王爷为救洛将军深受毒伤,都是为了王妃您。为了见您,他忍受耗行千里的奔波,硬撑着身体要回府见您一面,若不是在大漠恰遇一白鬓医郎,只怕王妃连怨王爷的机会都不再有。” 洛殇心头一颤,身体向后退了两步,手扶在一旁的树干上,她摇头。“不,不会的,哥哥她不会......” “洛将军想杀晋王之心,早在断崖之时王妃便该知道。王爷为了您,一次次的忍下,可唯独您看不到这些。”莫云苦笑。 “王爷匆忙回府,王妃只听洛将军死于战场,怎知王爷死里逃生。” 长发遮过面颊,洛殇抿唇不答,那日他回府,她含泪问他。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战场上。 如果莫云说的属实,那么,她又该怎么面对他。 “王妃可以不信属下,但王妃自己该清楚,洛家自出将军世家,世代相传奈何偏是被封了府门?王爷若是真想对付洛家,只需动动手指,为何要大费周折用如此手段?” 若是洛家无错,军功赫然的将军府又怎会无缘故的被封锁。 洛殇沉下眼眸。 “属下相信王妃能够判断。属下告退。”莫云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背着那把沧桑的剑,转眼离开。 身体紧靠在树下,慢慢的滑下,洛殇眼望满树花瓣,神情如迷雾漠然...... 216 他害了你 是她,错怪了他吗?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冷邵玉,为何你不死在战场上...... 洛殇回想起曾说过的话,如今想来却让自己心痛,倘若莫云所言句句属实,那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 手抓上一旁的杂草,脑海里凌乱不堪,她身体蜷缩在树下,双眼带着后悔和自责不停颤动,鼻头酸红。朦胧的视线里逐渐看见白羽琉珠金囊边,她慢慢的抬起头,头上方悬着男人那张潇洒俊朗的面容和那双饱含脉脉深情的瞳眸。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半俯下身,双手拄着膝盖,桃花一样温柔的眼睛瞧着她。 “嗯?”他侧头。 看到女人通红的眼睛,水亮的眸子一波一波的荡漾,波动他的心一层一层。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暗淡,他蹲下身,拖起洛殇的脸颊,心疼的问“怎么了?” “没逃得出去,失望了?”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仍带宠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有些无奈。 洛殇抿唇不答,倏然朝他伸手,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已经撕扯开他肩膀的衣服,在看到那暗深的疤痕时,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滴在冷邵玉的手背上。 冷邵玉蹙眉,以前折磨她的时候,最是厌恶她的眼泪,可再次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心比她还疼。 洛殇看着他,干净文雅的脸蛋儿清秀又有歉意,让男人左右不能,刚想问她,下一刻腰间仿佛上了枷锁,身体僵硬的不能动弹。 冷邵玉看着那双紧抱自己的手,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虚幻,这是洛殇第一次主动抱他。 他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这突然而来的美好,眼里已经掩盖不下欲涌的笑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小心翼翼。 “冷邵玉......” 她含泪的眼睛望着他。“你真的受过伤,害死哥哥的人真的不是你,可我却埋怨了你这么久......”还对他说了那么多痛心的话。 是谁和她说了什么?冷邵玉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睛全是对她的怜惜。不用想他也知道,准是莫云那个家伙。 “你...怪我吗?” 看着女人无所是处悲兮的眼睛,他直接将她搂入自己踏实的怀里,下巴轻贴她的上额,他说“当然怪你。” 看到她眼睛里的窃弱,他忙说“怪你这个女人如此狠心,竟真的离开我。” “你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无论逃到哪里,本王都一样会找得到你。不要再离开我的身边,洛殇。” 洛殇泣不成声,泪流过她的脸颊,紧紧抱着他,或许只有这一刻,她才知道,是她太自私,自私到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才有了这么多的悔恨。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暮色已至,野郊繁星点点,树丛萤火错飞,静谧的桃林将整座房屋庭院围的严实,就算有行人经过,若不仔细,也轻易察觉不到这里。 房间里,窗子半开着,正好能看得见夜空中高悬的邀月,今夜格外的皎洁明亮,甚至都让洛殇忘了这是深秋的季节。 侧卧在床上的男人敞开半边胸膛,裸露在外蜜色肌肤,他半眯着笑眼。 “你...看我做什么。”被他看了足足好长一会儿,洛殇羞涩的避开他的视线,两靥红润如涂了层浅淡的胭脂。 男人较抬了抬身体,抚了抚她耳边的乱发。“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和你一样的美丽。” 有着这一双美丽的眼睛...... 洛殇嘴唇一翘,立即拿开他的手,转身躺下。“是你的月娥?还是府中的郡主?” 她吃醋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冷邵玉笑着,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睡吧。” 他话只说了一半,就合上了眼睛,双手抱着洛殇,渐渐睡了。 窗外蛐蛐的叫声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风也轻了,没吹得窗子咯吱咯吱响,一切都慢慢的变得安静。似乎只为给这对失而复得的男女一个踏实平稳的梦。 迷雾丛丛,洛殇紧紧跟着那人走了很远,终于停在一无人之处,她微喘着气,看着那瘦弱的背影儿。“你是谁?” 那人本已停止,听见她问,又迈出了脚步,洛殇只有跟着他继续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感觉你那么熟悉,我们见过吗?认识吗?”她急切的眼睛看他。 断了一臂的男人终于停下,那个背影儿太萧索,太悲凉,让靠近都成了冷的触碰。 “你真的忘了我吗?”他声音极具沧桑,是少有得凄婉,听这音色,再加这身形,难不成他年纪尚长?洛殇在心里暗暗猜测。 “还是,你爱上他了......”这句听起,远比刚刚更加沉重。 “你在说什么?” “你不能爱他,爱他就会毁了自己,毁了你自己。” 洛殇越听越疑惑,她上前走了几步,可好像自己离他越近,他的影子也就越远。 “你也认识他吗?”她睁大了眼睛,眼里扑朔迷离。 男人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入耳深觉凄惨恐怖,他攥紧了拳头。“是他,害死了我,也害死了你。” “你在胡说什么?”洛殇有些生气,还没等她再开口,风已至,这个熟悉的影子随着风又是幻化为泡影,愣是在她眼前消失。 “不——”她尖叫了声,从床上坐起,头上冒着虚汗,后背阴森发冷,洛殇捏着被子,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那么沉。 平复了心境,她这才发觉,一侧的位置早已空空。 他呢?他去了哪里? 217 我的恩人 后院里一间普通厢房,仍燃灯火,树枝遮挡半面窗子,斑斑点点的月影映在上面,勾勒这副残月盈缺的画卷。 房间里桌旁,男人冰冷的俊眼瞧着手中的杯盞,那双黑眸,冷若玄月,高寒阴凉。 “此人曾为密卫杀手,人称公子,名为唐傲。但追其究竟是何来历,属下无能,并未查清。”莫云冷着脸,调查多日,竟对唐傲身份来历毫无头绪,如丛山迷雾,无以入手。 “他现在何处?” “仍在京都。” 自那日冷邵玉将洛殇带回府后,便一直暗中调查唐傲的身份,本已安排了眼线跟着他,不料此人着实不凡,派去的人都是王府精锐,竟也能让他逃脱。 “属下已经封锁城门等处,一旦此人出现,立即拿下。”莫云表情严肃。 “唐傲曾为韩王密卫杀手,后因事被逐杀,如今他潜入月阁,又几次暗中行刺王爷,到底明为何意?”莫云不由想起,唐傲混入密卫多年,不可能不知遗诏一事,难道...... 他忽然惊起,恍然大悟。“难道,他的目的是...密诏?” 男人不语,但就沉默的表情和他漠然的眸子看来,莫云所猜不假,忽听冷邵玉说“若寻密诏果真,只怕此人便是找到他的线索。” 莫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当年容妃死后,大皇子也就此下落不明,武周人人传闻他早已不在人世。先帝驾崩,传位于如今圣上,国号一改,荣耀再封,此事也便不了了之,后续,也并无人再寻找。 冷邵玉生母太妃离世时,曾说及此,容妃爱子心切,一生不求荣辱富贵,只念平安,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后生,静和氏野心勃勃,断然不会放皇子生路,容妃必定会为自己的孩子日后做好打算。她能选的后路,怕是也只有那一条。 卫国皇后,彦氏。 十几年前,冷邵玉奉命出使卫国,遗憾并未见到彦氏,更悔未有皇子卓风的音讯,但他确信,冷卓风尚在人间。 如今,唐傲就是找到他的又一线索。 “王爷,唐傲几次相救王妃,属下担心若是王妃知晓......” “你只管去做,其他不必意会。”他冷冰的脸如雪山峰角,覆盖皑皑冰厚又封三尺。 “中卫大人差人来报,近日朝堂泱声不断,满朝文武皆有奏弹劾丘丞相,就连平日里那群寡断言官也明珠暗投,副使大人望您近日能回朝维政,属下想,岳凍阳那边只怕已经坐等观花了。” 摩挲茶杯的手依旧不紧不慢,他泰若自然,仿佛早是胸有成竹。 “本王到要看看这花开的会如何。”他不屑的冷笑。 “岳凍阳义子葛佑已是身居高位,如今他的门生左右晋升,就连那张霆也提拔晋封为长使,此人张扬跋扈,以仗巧言俘获圣心,恃宠而骄。朝堂已唉声言辞振振,圣上非旦不追究其过,反而罪罚于弹劾之人,只怕长此以往,便再无人声张。” “如此,你且去再助他们一臂之力。” 莫云深了眸子。“王爷的意思是......” 男人笑笑,未言其他。 忽然门缝一道暗影儿,在桌子角边一扫而过,莫云皱眉,速度极快,立即拔剑向门板刺去,一脚踹开门,在看到出现在外的女人时,他忙措手收剑。 退身道“属下不知是王妃,多有冒犯。” 洛殇站在门口,看到莫云的剑收回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身上披着貂裘,寒冷仍旧。 “过来。”房间里的男人看向她,深邃的黑眸在见到她时立即变了颜色,柔成温情的池水。 些许是站的久了,她腿脚有些僵硬,小心的迈了小步,慢慢走去。还没到他身边,便被他一个大掌搂进宽实的怀里,坐在他腿上,紧贴着温暖的胸膛。 冷邵玉刚伸手要抚摸她的脸颊,还未落下,注意到一旁的莫云,才放下手,说道“你且先去回中卫,告诉他,本王会去。” “是,属下告退。”莫云低头行礼,又看洛殇,也俯身行了礼节,而后离开房间。 莫云走后,冷邵玉立即开口,柔声问道“怎么来这里了?” “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就...出来瞧瞧。”洛殇缩了缩身子。 男人欣慰的笑了,捏了捏她高挺的鼻尖,满是宠溺。“我的女人也终于学会依赖了。” 洛殇就如天上的月一样,高冷清幽,对一切都是淡然自若,让她同那群女子一般依恋丈夫,只怕她这辈子断然是学不来的。而今她这小小的依恋,在冷邵玉看来,都是万般值得欣喜的事。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心爱的女人依恋自己。 “我没有。”洛殇别过脸,有些青涩。 男人笑的更柔了,看着她轻声哄道“好。你没有。” 先前,洛殇一直忌讳着他,认为他是害死洛柯的凶手,怨了他那么久,是决然不可能因为莫云片面言辞而就轻易转了念的。那她现在原谅他,又是因为什么? 是她不想再这么怨下去,还是,在等一个机会,又一个逃离他的机会。 冷邵玉不得不想,他太在乎眼前这个女人,以至于患得患失怕她不知哪一刻,又悄然消失。 “刚刚有没有吓到?” 美丽的眸子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她摇摇头。 男人的手刚要抚摸上她秀发,却听她说“你再找唐傲?” 他的手忽然僵持在她耳边,薄唇上的弧度骤然平了下来。 “我刚刚在门外,听到了一些你们的谈话。”洛殇声音渐弱。 男人笑了笑,双手揽在她纤细腰间,故意转了话题。“站在外面那么久,冷了吧。” “你为什么要找他?”她颤动着眸子望着他,非要寻一个回答。 冷邵玉薄唇一抿,笑容暗淡,眼里的温柔也慢慢冷了下来,语气也是硬了些。“这不是你该问的。” “可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放过他,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吗?”男人有些不耐烦了,拧着眉头,脸色也阴沉下来。“我是说过,但我没说永远都会放过他。” “可他......” “洛殇——”他低沉的吼道,终止了女人未完的话。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锐利的黑眸中仿佛蕴藏了太多的复杂,他轻抿着薄唇,眸里深黑,此时冷傲孤清的面孔盛气逼人,给她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见她不言语,冷邵玉轻叹,说道“你是我的女人,不该为别的男人说话,明白吗?” “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是我的恩人。” 218 打情骂俏 男人的脸色更黑了,一点点变得僵硬,变得冰冷,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双眼像无尽的漩涡。 他轻轻吸了口凉气,环抱洛殇腰间的手忽然摁住她的肩膀,侧身一拽将她抵在桌边,俯身堪视眼下的女人,双眸深邃低迷。 “只要是你,任何男人都不可以。”他铮铮的看她,要让她牢牢记住,她,不可以为了任何男人求情。 洛殇苦笑。他还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自私,妄想他改变,真的不可能。 “记住了吗?”他伸手抚摸上她的脸,被洛殇一掌挡开。 “冷邵玉,你自己没有心,还要这世上的人和你一样冷血无情吗?唐傲救过我的命,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 “我可以不杀他。”冷邵玉忍着眼里的怒火。 “你也不许伤......” “洛殇——”他脸色铁青,直直的看她。 洛殇没再说下去,垂下了头,她知道,再说任何都是没有用的,反而还会事得其反。 摁在她肩膀的手慢慢松开,冷邵玉站起身,本想离开,但见她孱弱的样子,他的心又软了下来。大步的走回她身边,俯身拖起她的脸,叹着轻气,说“我并非要杀他,只是有件事必须要他才能调查的清楚。” 若唐傲果知大皇子的下落,那么此人若是不为自己所用找到皇子,一旦落入他手,皇子的命便岌岌可危。静和氏为了掌控政权,不惜立一庸俗为太子,混乱朝纲,篡改遗诏,当年上天垂怜,沈长青等人费劲千辛万苦才将皇子送入卫国,侥幸留下一条活口,死里逃生。 二十几年,静和氏的心头刺也便是此,一日未见冷卓风的尸首,她便一日寝食难安。若是她发现了皇子的下落,只怕凶多吉少。 洛殇微抬水亮的眼眸,点了点头。 “走吧,我抱你回去。”他横抱起女人离开了房间。 简单的屋舍,平凡里透着不似寻常人家的淡雅,被桃花围满,就连这梦恐不其然也是香的。清晨,缕缕光亮已按捺不住溜进了屋子。 洛殇的睫毛不安的动了两下,睁开了眼睛时,旁边一张邪美的脸正对着她抿嘴淡笑。 他一手搂在她肩膀,看她时满目柔情,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傲视天下的晋王冷邵玉。 “你昨晚睡得很香嘛。”他眯起眼睛嗜笑。 洛殇知道冷邵玉在打趣自己,也不去理会,掀开被子,正要起身,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整个人都被扯回他怀里。 “你干什么?”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经不起他这翻折腾,一脸不安的说。 “急什么?还早,再睡一会儿。”男人满意的扬起嘴角,双手搂着她,悠哉的闭上了眼睛。 洛殇心跳砰砰。 “也不知道你这个女人对本王使了什么迷魂术,让本王这般不舍。”他闭着眼睛,随意的话听起来理所当然。 “晋王心里不是另有其人吗?”洛殇冷嘲热讽。 冷邵玉笑了,回身反将她压于身下,低眉浅笑。“好大的酸味儿,你......在吃醋?” “我没有。” “还不承认?”他勾起薄唇。“看你承不承认。”说着,强吻上她的樱唇,慢慢的啃食,吻上她白皙的脖颈。 不给洛殇反抗的机会,周旋好长一会儿,他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她的下巴,得意的问“还敢不承认?” “无赖。”她嘟起红通的小嘴,用力的推开他,这一推不打紧,男人一个后仰,头恰好撞上身后的床架。 只听砰的一个响声,他强健的身体倒了下来。 “冷邵玉!”看到他倒下,洛殇惊慌失措,忙过去,摇晃起他身体。 “我不是故意的,冷邵玉,你醒醒,不要吓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她楚楚的眼睛睁着睁着,忽发觉男人嘴角泛起一丝狐美的笑,虽是微浅,但在洛殇看来,戏弄的语味儿十足。 莫非他在戏耍自己? 在识破了他的计谋后,洛殇不由暗笑,手指慢慢从遮掩笑容的嘴边拿开,故意迎合他装作淡然莫知,自语着轻说“既然如此,晋王就好生待在这里,臣妾告退。” 说完,她披了衣服就要起身,还没起来,面前的男人猛然坐起,双手把持住她的肩膀,不悦的眼神看着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你敢?” “敢不顾本王擅自离开。”他唇角带坏笑,抱起女人。“好大胆的女人。” “怎么,晋王无事了?”她面上带着浅笑。 冷邵玉吻上她的额头,眉尖低下,说“再舞一次独情吧。” “独情...舞?” 洛殇恍然睁着眼睛,躲避过他的眸光。几个月前,司徒静雨毁了她的双脚,她这一生都不能再舞,如今已成过去,只望不再提及,她也不想记起那些痛入深渊的日子。 “你不愿意?”冷邵玉眼里闪过失望。 “我......”抿了抿嘴唇,她忽然说“原是听闻晋王笔下皆如梦仙,比起独情,我更想看你作画。” 男人笑了。“好。” 待一切梳洗完毕,夭夭桃花,弥漫半天,以粉作景,以香作墨,女人半坐,静静看着提笔作画的男人。 洛殇从未见得,他也可以如此认真专注。 画卷只作到一半时,莫云前来,他先是瞧了眼洛殇,才向男人禀告。 “王爷,府里......”莫云似乎有所顾虑,后说“静王妃身染病疾,楚郎中周游未归,不知何病,请来的郎中皆毫无对策。” 冷邵玉轻蹙剑眉,来此只为给洛殇几日平静,不料又出这等事情,他没有开口,沉默里,听一旁的女人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回去吧。” 洛殇从摇椅上下来,没再说其他,走向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儿,男人深邃的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任由她回了房间。 219 离奇怪病 刚回了王府,初到静思殿大院门口,便瞧见一群奴婢跪在院中啼哭,十几位郎中加之宫廷御医也一同跪在殿外侯着。 “这一路上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我便过去。”他拍了拍洛殇的肩膀,眉间竖着一道浅显的沟壑,眼中带笑,不含一丝杂念的温柔似乎能包容她的一切,但虽在笑,却让洛殇感觉不到他有丝毫轻佻。 他很担心司徒静雨吗? 洛殇无心应着,漾水明眸,清冷空灵,淡然抿唇,看着他走向静思大殿。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可把奴婢担心坏了。”小竹一听说洛殇回来了,便按捺不住这两日心中的惶恐忧虑忙赶过来了。 看着洛殇无神的眼睛,她摇晃了两下手臂,抬头唤道“王妃?”听她再唤,洛殇这才回了神,淡笑说“走吧。” 小竹眼巴巴的顺着她视线看去,见男人的身影儿逐渐消失,她心里恍然有了答案,王妃这是在吃静妃的醋啊。想着想着,小竹不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慰藉有他人在场,她才捂住嘴巴遮掩了过去。 踮起前脚,她在洛殇耳边小声说“静王妃毕竟失过孩子,所以王爷对她才眷顾一些。” 淡漠的眼睛仿若本就不在意这些,洛殇又何尝不知。 静思殿的正厢房内,幽幽的药味儿中不知掺杂了什么味道,竟有种迷离的香薰浓郁,几个太医站在一边,隔着纱帐,床上女人的手腕裸露在外,一位年长的太医细细琢磨了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太医,您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家郡主。”叶臻急得满脸抽搐。 “太医。” 老太医摇摇头,唉声叹气,一脸歉意的屈身作揖,并说“姑娘,莫非是我不尽全力,只是静王妃这病实在来的蹊跷,老朽无能为力啊。” 叶臻刚送太医们出去,正撞见迎面进房的男人,他一身月白银锦服,白丝线束着一半以上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若寒星耀眼的黑眸让他看上去更加严肃。 就离他还有些距离,也不由让人心生畏惧。叶臻同众人皆跪行礼。“王爷。” “她怎么样?”他声音震怖,一点儿也没有面对洛殇时说的满满柔情,冷的让人不敢抬头。 叶臻迅速将发抖的手背在身后,胆怯的说“郡主她一直胸闷,说话也无力,现又昏迷不醒,太医们皆束手无策,王爷,您一定要救救郡主,救救郡主。” “咳咳......” 听到床那边传来两声轻咳,冷邵玉忙走过去,大掌挽起纱帐,床上的女人唇色发白,她丝裙领口开的很低,丰满的胸部展露在外,狐媚的眼睛半睁半闭,妩媚勾人。 “郡主,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您要保住身子啊,太医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叶臻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司徒静雨微弱的喘息,无力的说“我这病自己清楚,身子保得住保不住又怎样,就算我死了又如何。我只想再见王爷一面,此生便无憾了。” “本王不会让你死。” 听见声音,司徒静雨睁大了眼睛,慢慢转头瞻望,正对上男人冷傲的俊颜。她吃惊的想立即坐起,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眼泪刷刷流下。 “王爷,真的是您吗?您来看臣妾了吗?” 冷邵玉俯身坐在床边,司徒静雨喜极而泣死死抱住他。“臣妾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王爷了。”她身体紧贴着男人,柔弱的模样倒也让人怜惜。 从洛殇离府后,冷邵玉整日在外难得回府,即使回过几次,也将她视而不见,避而远之。如今洛殇回来了,对她更莫不如从前,这到底是有些亏欠的。 “去把皇城中最好的太医都给本王叫来。”他蹙眉对身后下人命令道。 “是,王爷。” 叶臻倒了杯水蹲下身去喂床上的女人,被一旁冷邵玉拿了过去,亲自喂她喝水,这还是第一次,司徒静雨心里已经充斥着满满心喜,心中似乎被一股暖流触碰,泪流的更不止了。 “郡主,奴婢说什么来着,王爷很在乎您的,所以您要好好的休息,千万别再瞎想其他,让王爷为您担心。”叶臻接过水杯,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司徒静雨满意的笑了,揽住男人的手臂,紧缩在他怀里。 片刻,外面的人报,诸位太医皆已到了,现在正恭侯在静思殿外,冷邵玉扶她躺下,刚站起,手臂又被她缠住。 见她卑微的眼神望着自己,眼里全是渴求。“王爷,别走......” 男人深邃的双瞳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思量了会儿,对她说,“本王不走。” 冷邵玉果真留了下来,他坐在一旁桌边,手指摸索着桌上那只高脚金杯,冰冷的脸绷严肃,让太医们只能专心诊治,不敢窥视。 将近一个多时辰,几位太医皆一个说法,不知静王妃究竟患得是什么怪病,无从下手。 王太医是太医院里老人,他竟也是捉摸不透。“王爷,静王妃的病实属难意,老臣......” “嗯?”低沉冰冷的声音,带着不悦。男人孤傲的眼睛仿佛没了焦距,深黯的眼底虽保持着原有的平静,但他的身边围绕的那股冰凉的气息却更加阴冷。 斯文的外表下,他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众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太医们立即跪地,不敢抬头。 “太医令养你们这群蠢才还真是浪费。” 太医们听罢,吞了吞口水,不敢吭声。跪在最后一排的年轻太医抬起头开口“王爷,太医令医治百病,先后救治武王三世有余,若不是静王妃此病离奇,定能诊治。” 老太医们摇头叹息,为这个不经事事的青年捏了一把冷汗,谁人不知,晋王若是不悦,多说一句便都是要掉脑袋的。 “你倒是勇气可嘉。”男人半勾讥讽的唇角,薄凉里是透彻心扉的寒冷。 “王爷,这是新来的孟学士,初到太医令不懂规矩,还请王爷饶过他这一次。”太医们忙求情。 见男人未做任何表情,一旁侍卫们持刀上前,强行拖起地上一群太医。 “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啊。” “晋王爷,太医令只能行诊疑难杂症,而绝非世间奇病,若想医治好静王妃,孟瑜不才,只能为王爷荐一人。也只有她。”青年依旧高昂,并不畏惧死亡,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冷邵玉眯起复杂的眼,自然知道孟瑜口中的她是何人,只是他不想让此事伤了她的心,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你叫孟瑜?” “是。” “即日起,由你为太医令长使。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孟瑜大惊,本以为犯了杀头之罪,不想晋王不仅没有怪罪还升了自己官职。“孟瑜叩谢晋王恩赐。” “谢晋王不杀之恩,谢晋王不杀之恩。”在一片叩谢声中,众人退去。 冷邵玉轻抿薄唇,摸索脚杯的手指忽然停止。 “去请王妃过来。” 220 掩人耳目 凤栖寝殿。 小竹端来热腾腾的燕窝放在桌上,一面摇晃着手中的帕子,一面笑盈盈的说“王妃这两日回洛家,药膳定是没有饮食,奴婢刚叫人做了燕窝,您先吃了,一会好用药。” 这丫头面上虽看上去满脸春光,但洛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问道“你心情很好?” “当然好了,王妃回府,小竹当然开心,更何况见到您与王爷重归旧好,更是欣慰了。要不是静思殿那位装病讨宠,您与王爷说不定更会......” “小竹。”洛殇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胡说。” “我没有胡说,前几日还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如今说病就病了,什么疑难杂症,明明就是狐媚妖术,骗王爷垂怜她。要是真病了,那也是她的报应!”小竹翻了个白眼,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情绪有些激动。 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同卓琳一样刁钻了,洛殇低下了头,没在开口。 “王妃可是不信小竹所言?”丫头放下帕子,朝洛殇走来。 见她不回答,真是急上眉梢。“我说的都是真的,司徒静雨就是装出来的,几日前我亲眼撞见叶臻抱着一包裹匆匆忙忙的从府外回来,她样子很奇怪,好像在故意遮掩什么,后来听说,她一回静思殿便支开了房间里的所有奴婢,还不准她们靠近。” “王妃!您倒是说句话啊,小竹敢以性命为担保,她就是装出来的,您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正当小竹要继续说下去之时,听守在门外的奴婢禀告。“王妃,静思殿差人来报,静王妃身染恶疾,太医们束手无策,王爷请您...前去。” “去回了那人,就说王妃身子不适,去不得!”小竹嘟着嘴巴,一脸委屈不平。 “可这......是王爷的意思......”门板那侧,丫鬟犹豫着没离开。 “这也是王妃的意思!”小竹双手插在腰间,鼻孔放大喘着粗气。 “告诉她,我稍后便到。”洛殇挽了挽袖口,优雅的站起。 听到她的话,小竹立即张开手臂拦在洛殇身前。“您不能去,我不会让王妃去的。司徒静雨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定这又是她设计下的圈套,您去了,根本就是去......”她咽了咽口水,还是弱弱的说了那几个字。“自讨苦吃。” “你这是怎么了?”洛殇皱眉,今日的丫头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她强烈的反应和那些咄咄逼人的话不像是从平日里那个胆小惬弱的丫头口中讲出的。 洛殇不由猜想,难道是她回洛府这几日,出了什么事情? 小竹低下了头,眼神慌忙躲闪,愣是不看女人,搭在两侧的手来回拽着衣服,仿若紧张的不知该放于何处。 “我...我就是担心司徒静雨会对您不利,所以才不想您去。”丫头额头上急的已冒出了几颗冷汗,却仍旧没将女人说服,看着洛殇手指触碰房门,她再一次恳求“王妃,奴婢求您了,别再去管那个女人,司徒静雨狠毒,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您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抬头望了那扇飘落枯叶的窗外,洛殇推开门,还是随几个奴婢去了那边。 她相信了又如何,只要他不信,结果都还是一样的。冷邵玉深觉亏欠司徒静雨,没了孩子,又怎么会让她有事,所以她拒绝与否,都是一样,都要前去,给她医治。 既然如此,便顺了他的意思。 看着那扇还在摇晃动荡的门影儿,小竹扑腾一下蹲坐在了地上,扬起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巴掌。 就在洛殇回洛府那几日,叶臻偷偷在药草里动了手脚,正好被小竹逮了个正着,后来找了郎中一瞧,那些粉沫都是致命的毒药,一旦洛殇食了,别说孩子,她也会一命呜呼。 小竹本想将这证据留着,等到晋王回来,好偷偷告诉他,只有他才能保王妃母子平安。 但当日晚上,她被人一棒子打晕,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横绑在了架子上,在一个内宅偏僻的柴房里,之后进来一粗脸肥头大耳的男人,一脸猥琐的笑,不停搓着手朝她走来,不知谁在外面,只听那人说“必须让她痛快个够。”听声音,小竹断定门外那人就是叶臻。她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最终只能任由那男人如何。 事后,她死的心都有,若不是想起王妃还未生产,想起王妃的知遇之恩,自己还称要照顾她的孩子,才苟且留下这条贱命,她恨透了司徒静雨,恨不得她去死。 “王妃......”小竹一想起那天晚上,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更是不敢将此事告诉洛殇,怕她嫌弃自己肮脏,只好默默的忍下。 “不行,我得跟过去,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伤害王妃。”随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小竹从地上爬起慌忙的跑了出去。 洛殇刚进了静思殿内院,恰逢叶臻送几位太医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洛殇来,她愣住了,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暗灰。 朝着洛殇走来,不得不顾众人在场,不随心的行了礼。“王妃来此做什么?是想让王爷离开静思殿吗?” 见洛殇不予理睬,叶臻故意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我家郡主病绕缠身,王妃这个时候还要与郡主争宠吗?只怕是王爷知道您来此的用意,也会对您大失所望。” 冷漠的眼神一扫,桀然而栗,让叶臻不由吞了吞口水,后退了两步。 “叶臻姑娘,想必是你误会了,就是王爷请王妃来为静妃诊治的。”洛殇身后的奴婢开口解释。 “什么?这是王爷的意思?”叶臻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傻了,逐渐放下阻拦女人的手,退了回去。 洛殇抬脚迈出微步,眸若含了春水清波流,又如冷了雪山冰角,最终进了房间。 叶臻冷哼一声。心道就算你来了又怎样,就不信你还真有这本事能敌得过太医令众位太医,更何况,郡主早有打算,只要你敢来,哼...... 推开门,隔着很远便瞧见纱帐后的男女,顿了顿身子,她还是走了过去。 看到她来,冷邵玉想起身,可偏偏怀里的人有意贴的更紧。他只好笑笑“你来了。” “她的病......” “既然我来了,就会尽力,绝不会让晋王您失望。”她冷淡的眼睛看向他,多有埋怨。 “你知道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冷邵玉俊脸渐变。 “你先出去吧。”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好。” “王爷,王爷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静雨好怕,我好怕。”听到男人要离开,司徒静雨不知怎么就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双手握住男人的手腕,不肯撒开。 “姐姐,我不会和你争抢王爷,求求你,看在我如今重病的份上,让王爷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姐姐,我求你。”她娇柔的边说边哭泣。 洛殇无动于衷,早已经习惯了她这幅样子。 男人回身拍了拍司徒静雨的肩膀。“本王就在外面,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臣妾......” “嗯?”他压低了嗓音,看男人皱了眉,司徒静雨不敢再多言一句,委屈的点点头,泪眼朦胧。 冷邵玉看向洛殇,没在开口,转身走出房间。 男人一走,司徒静雨立即变了脸色,躺回床上。 “你这病还真是不寻常。”洛殇走近她,在床边半俯下身,淡漠的眼睛似乎早就看透了一切,只是不屑于说罢了。 司徒静雨冷哼一声。 “太医令众医家都毫无办法,看来着实需要好好诊治,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这治的根本,从不是什么良药。”她淡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殇一把拽起她的手腕,手指紧紧摁在她手腕的筋脉处,墨如砂的眉角侧动,放开她的手。“为了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阴毒的害人,甚至不惜用自己那不涉世事的孩子,如今,又是自己的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医治不了,就请你出去。来人啊......”司徒静雨有些惶恐,故作冷静的冲门外喊道。 “韩国麓夫人曾用过此法,保全了自己养尊处优的位子一举成了国后。五国之乱后,此法便已失传,先帝也将此视为蛊惑人心的妖术,下令举国禁封。想必你寻必法,定是废了不少的心思。” 这种法子,实则是一味儿药饵的方子,服用了的人短时间内会出现如将死之人病重般的景象,并不会夺其性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胡话,他会信吗?”司徒静雨咬牙切齿,从床上坐起。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信不信由他。”玉颜无施粉黛,面若薄冰,她起身离去。 “他是我的,是我司徒静雨的——” 221 只要解释 看着她停下,司徒静雨冷冷发笑,泪也含在了眼角。“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便告诉自己,这辈子他就是我要嫁的那个男人。” “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如心所愿嫁进王府成为他的女人。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贱人,才毁了我。” 司徒静雨眼里只有恨和怒火,她咬牙死死抓紧手中的被子。“我为他情愿牺牲一切,包括我的命。可你呢,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凭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博得恩宠。” 为了他,什么郡主的尊严,早在她策划的那一晚丢尽了,即便面对他的不屑一顾和嫌弃,仍旧义无反顾。为了能够留下,甚至用自己的清白去要个孩子讨好,明知道违抗冷暮飞的指令只有死路一条还是没有背叛他。 可到最后,这一切都抵不过一个什么都没付出过的女人,凭什么?她不甘心,不甘心。 “只要我除了你,王爷他就是我的。” “你疯了。” “疯?”听此,司徒静雨失声大笑。“对。我就是疯了,我早该除了你,那日若是我杀了你,也就不会让你这妖女和腹中的余孽再有机可乘。” “就算死,我也绝对不会看着你们在一起。洛殇。”她瞪着眼睛,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对着门外呼喊“王爷,王爷,你在哪里?” 司徒静雨一掌将一旁的药碗打碎在地上,望着洛殇得意的发笑。“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 听到房间里破碎的声音,叶臻首先推开门跑了进来,看见栽倒在床上咳嗽的司徒静雨,地上破碎的药碗,她立即推开洛殇哭丧着跑到床边扶起女人,边哭边嚷着“王妃,郡主还在病中,就算有什么言语冲撞,您也要体谅她才是,怎么还能打碎了她的药。” “咳咳......” “郡主,郡主您怎么样,别吓唬奴婢啊......” 众奴婢都进了房间,他也来了,但他只看到了床上咳嗽的女人,直接向她走了过去。“你怎么样?” 司徒静雨小声抽泣,擦了擦眼泪,抬起像小鹿一般的眼睛。“都是臣妾不好,因姐姐无法医治声称我装病讨喜,才一时情急言语中冲撞了姐姐。” 男人俊魅孤傲的脸庞瞬间阴了下来,那双眼睛,冬夜寒星的瞳眸,冰冷明澈,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气息。他的种种表情,都看在洛殇的眼中。 看着他脸色的变化,司徒静雨心里得意极了,又立刻加剧了咳嗽,白色帕子上落上了点点红血。 “郡主,您又咳嗽出血了,这可怎么是好。”叶臻痛哭流涕,转身跪在男人脚下。“王爷,郡主真的没有装病骗您,真的没有。” 男人面上温婉平静,眼中却隐隐夹杂着冰冷和不悦,片刻,他搂住司徒静雨的肩膀,安抚说“我知道。” 背对着他而站的洛殇,嘴边渐渐露出苦涩的笑,原本殊璃清丽的脸上不知因何缘故,更加清秀,都有些着薄凉。 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更不去解释,就想离开,冷邵玉叫住她。“站住。” 他起身,笔直的身子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他相信她,也希望洛殇能相信他给他个解释,她又为什么不解释? 洛殇抬头看向他,高傲的眸子不闪一丝要解释的意思,只淡淡说了两个字。“没有。” “你想听我说什么?如果我说她说的句句属实,你又打算将我如何?” “你——”男人面如刀削,深邃的眼睛紧紧锁在她淡然自若的脸上,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两个人你我相对,司徒静雨生怕出现其他差错,忙揉着眼睛开口。“王爷,别怪姐姐了,我相信她也是一时心急无心的。对吗?姐姐?” 冷邵玉迫切的眼睛如鹰一样居高临下,洛殇没回答,浅浅一笑,走出这里。 他欲追上去,身后女人忽然蜷缩起,颤颤弱弱的称冷。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拿被子过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叶臻被他这一声怒呵,只怕三魂七魄都被吓走了。 司徒静雨心里暗暗道,绝对不能让他离开。“王爷,别走,臣妾害怕,求您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她拽着男人的手臂,眼看着他的动作,她忙抬起头,含着泪说“臣妾近来日日梦见我们的孩子,他向我啼哭,都是我没用,没能保护的了他,王爷,留下来陪陪臣妾,好吗?” 叶臻拿着被子走过来,给司徒静雨披了两层。“王爷,郡主没了孩子后真的很想念您。郡主不怪王妃害她丢了孩子,也不怪王妃赶她离开凤西寝殿......” “叶臻,不许胡说!”司徒静雨看着男人脸色霎时阴冷,忙制止。 男人斜飞的英挺剑眉下那双细长锐利的黑眸此时满布阴晦,削薄轻抿的唇一抿,没有间断的呼吸让人不知他此时所想。 忽然他大掌伸向叶臻,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手背上青丝隆起,眼中更是燃烧起熊熊怒火。 “王......王爷,咳咳......饶命......啊咳咳......”叶臻脸色惨败,感觉喉咙被堵死了,身体也在僵化不能呼吸不能动弹。 “王爷,王爷饶了叶臻,臣妾求求您了,放过她吧,她是臣妾的陪嫁侍女,求王爷开恩,王爷。”司徒静雨慌乱的从床上蜷缩起身子,不停的磕头。司徒静雨没想到他会那么庇护洛殇,当初他也相信了是洛殇害得她流产,才没了孩子,然而没有多加追究,只是安抚了自己后便息事宁人,又不准府中人讲究半个字。 他当真对洛殇这般疼惜爱护吗? 想着想着,司徒静雨闭上了眼睛,心口发凉,又是一阵咳嗽,血溅了一地。 看着地上那显眼的刺红,冷邵玉才松了手,将女人甩在地上,威震的眼神盯着她。“要是再让我听到此话,你知道后果。”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罪,多谢王爷,谢王爷不杀之恩。”叶臻吓得满头大汗,这真是伴君如伴虎,一句话稍有不慎,这多年的命也就此殁了。 “滚。” 叶臻嘴唇也不停发抖,眼睛通红,频频磕头。“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说完,低着头忙跑了。 司徒静雨跪在床上也不敢起来,看到他的手伸过来,她才抬起头,眼泪汪汪的扑进他怀里。“求王爷,别走......” 他不爱她,就连对她仅存的这点疼惜可怜也不过是为了弥补洛殇犯的错和对她的亏欠。冷邵玉眼中复杂,还是抬起了手将她搂进怀里。 叶臻吓得腿都发软了,还好是留下这条命出了房间,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走下台阶,正看见院子门口几个奴婢正在拦着一个丫头,于是她走过去。 “让我进去,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别拦着我,让我进去,我要见晋王。”“放开我,让我进去。” “呦,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小竹姑娘?怎么,来我们静思殿做什么?”叶臻双手环胸,一脸不怀好意奚落道。 看见她,小竹就不由念起那晚在柴房被凌辱之事,心口就疼的如千万骨虫撕咬一般,拳头慢慢的攥起,朝着叶臻脸上挥过去,然而,还没碰到她,就已经被人压制住。 “哼,不是想打我吗?来呀?”叶臻讥笑着,把脸故意贴近了些,众人看着小竹也不由发笑。 叶臻在她的面前蹲下身,细长的手指勾住她的衣领。“你见晋王做什么?” “与你何干!” “让我猜猜......是想来劝晋王回你家王妃那儿去,还是求他为你这一个贱婢......做主。”叶臻轻音落在那两个“做主”上,然后得意的拂起袖子笑。 “真的是你们!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放开我,放开我——”小竹满眼通红,如同被火灼烧了一样,奋力的挣扎。 “啧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该好好感谢我,让你也难得醉生梦死一回,哈哈......” “叶臻,司徒静雨,你们不得好死,王八蛋,卑鄙小人!司徒静雨装病争宠,陷害王妃,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们这群畜生!” 啪—— 一个长音落下,小竹被打的别过了脸,嘴角流淌出了血,头上的发髻也散了,却依旧怒目而视,像一头狮子,瞪着叶臻。 “你敢诬陷静王妃,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小竹啊小竹,你说你这是何苦,你与她非亲非故,何苦为了她如此卖命,如今这身子也没了,她都不能为你做主。不如你归到我们静思殿,我保证你会享尽富贵,郡主她自然会为你谋一好夫家,如何?” “我呸!你们休想!”小竹激动的朝着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液。 叶臻恼羞成怒,擦去脸上的唾液站起。“给脸不要脸的贱人!敢来静思殿撒野,把她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奴才们互相看了看,犹豫着问“可她是洛王妃身边的人。” “怎么,你怕了?不想她死,那你去替他好了。”叶臻咬牙切齿。 “不不不,姑娘饶命,奴才遵旨,带走。” “叶臻,司徒静雨,你们不得好死,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222 朝阳回府 快入冬了,虽说武周京都这一地带不会有其他地方一样寒冷的冬日,但近来天气也逐渐转凉,就连白昼也随之短了不少。 眼看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沉,洛殇站在窗口望着,也不知小竹去了哪里,到现在也不见个踪影。 门被人推开,两个丫鬟搓着手进来,小脸儿被冻得通红,看见洛殇站在窗口,忙过去关了窗子。“这晚上的风呀太凉了,王妃怎么站在这里,当心体内入寒着了凉。” 洛殇浅浅淡笑。“没事的。哦,对了,小竹呢,她去了哪里?” 两丫头睁了睁眼睛,互相看了看对方,摇摇头,其中一个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说“奴婢想起来了,王妃去了静思殿后,没过一会儿,小竹姑娘就追您去了。怎么了,她没回来吗?” 丫鬟们翘了翘眉毛,想不出个究竟。 “你说她去了静思殿?”洛殇抓住丫鬟的双肩,焦虑的眼神凝视着她。 丫头点了点头。“王妃别担心,奴婢这就让人去寻姑娘。” 不好,小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洛殇心里如同被束缚上了层枷锁,忐忑不安担心那丫头恐出什么事,今日她情绪反常,万万别是同自己所想出了差错。 顾不上多披件衣服,洛殇匆忙地走出房间,奴婢们紧随其后。 凤西寝殿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奴才丫鬟们找遍了凤西也不见踪影,洛殇命人将整个王府都搜查一遍,尤其是幽深偏僻的别院柴房。 “小竹姑娘?你在哪里?” “小竹姑娘?” “......” “王妃,您休息会儿吧,别太担心了,小竹姑娘不会有事的。这里是王府王爷还在,静王妃不敢对她如何的,你别太担心了。”丫鬟扶着洛殇,心中也是焦虑不得。 幽静的后院,浓密的树丛那边传来乱草蠕动的声音,丫鬟貌似看见两个黑影儿闪过,大叫了声“谁在那?” “香儿,你们快来,那边有人!”听闻,奴才丫鬟们拿着火把快速跑了过去,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夜太深,这林子也太黑,没看清那两人的模样。 洛殇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只想快些找到那丫头,她刚要转身,就听林子那边的人大声喊道“王妃?找到了,找到小竹了。” 回了凤西,丫鬟们手忙脚乱,又是熬药,又是不停的给床上的人换纱布。 从头到脚,小竹身上全是棍棒打后的淤青,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就连眼皮都存淤血,肿的不成样子。 洛殇用银针入法缓解了她的一些疼痛,伤口也涂上了药,挽起丫头脸上湿糊糊的头发。 “王妃,找到姑娘的时候,旁边正有口枯井,想来他们应该是想将小竹丢到井里面,静思殿的人也太狠毒了。” “您这次惩罚了她们,奴婢想她们日后一定是更加恨透了王妃,所以王妃还要处处小心。”奴婢们担心的看着她。 恨。司徒静雨的恨只会多不会少,只要她活着一天,这恨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笠日,她穿了一身白色素衣坐在梳妆台前,刚拾起梳子,就看见铜镜里背后那张冰冷俊俏的脸。 放下手中的梳子,静静看着映入铜镜里的男人。“她不是重病在身吗?你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 冷邵玉听的出来她话中的讽意,脸色也随之阴了大半,昨夜他没拒绝司徒静雨陪了一夜,但今日一早便急匆匆的赶来了,没想到只听到她这一番阴阳怪气。 大掌摁住她的肩膀,生硬的掰过她柔软的身子。“你又在闹什么别扭?” “我怎么敢。” 抓着她肩膀的手力越来越重,可她明是很痛仍旧高傲,越是这幅样子越让男人从心里愤怒。 “静思殿众奴婢从昨夜跪到现在是你让的?” 什么回洛家,什么想重新开始好好待她,什么桃林,什么误会解释。就算他不是伤害洛家的人又怎样,给她的伤和痛会少吗? “是。” “为何要这样做?是因为本王没有陪你?” 洛殇不屑的轻笑。“我还没有那么不堪,为了得到你的恩宠去惩罚别人。而且,我也不屑于此。” 砰的一声巨响。男人的手掌攥起一个拳头狠狠打在她脑后的镜子上,顿时结实的铜镜破碎成裂纹,他的手背也挂着淋淋鲜血。 “呵......倒是本王自作多情了。”原以为她是在吃醋闹闹别扭,要是这样,他心里还舒坦些,没想到她居然敢如此说,骗骗他也不肯。 “是不是最近本王对你太好,让你无法无天了,嗯?”他可怖的眼神紧紧对着她,高大的身体像一块巨石一样压着洛殇。 尖细的下颚慢慢滑下女人的泪,她仍旧笑着。“冷邵玉,你说我不信你,可你信过我吗?” 冷邵玉忽然脑袋一颤,看到她晶莹流下的眼泪,就仿佛心里失去了什么。 “你愤怒是因为你觉得亏欠她来弥补我的错,对吗?可我告诉你,我没有错,她的孩子没了和我没有关系,你信吗?你只相信你看到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我,要我解释,我又凭什么给你解释。” 究竟是太委屈了吗?让她看起来这般无助。 冷邵玉沉默了,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任凭洛殇挣扎捶打也不放开,头深深埋在她的肩膀,他这是干什么,说过要好好弥补她的。 “是我对不住你。” 什么?听错了吗?这个男人是在和自己道歉吗?一瞬间,洛殇怔住了,她抬起头看着他。 “你没有听错,是本王对不住你。”他深沉的话再一次落入她耳中,头也埋的更深。 “王妃,您看谁来了。”“王爷?”丫鬟香儿匆匆忙忙的闯进来,连个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就是撞见了这一副景象,她目瞪口呆,忙跪下来,频频磕头。“奴婢该死,不知王爷在,王爷饶命......” “你方才说谁来了?”冷邵玉搂着洛殇问道。 香儿慢慢抬起煞白的脸说“是...是......” “是我。” 门外传来一声,两个奴婢上前恭敬行了礼后,在她们身后走来一人,她缓步慢移,体态优雅,如花解语,似玉生香,一髻弯眉,稍有锦江滑腻之书色。 “王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女子拂起袖子哂笑,转眼看向男人怀里的洛殇,微笑着说“王妃。” “奴婢等人参见郡主。” 冷邵玉笑了,搂着怀中的女人走过去。“你回来怎么也没打个招呼。” “这不还是怕耽误了哥哥的好事,真是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朝阳郡主冷语心故意打趣儿。 “你这丫头,当心本王把你舌头割去。” “小妹惶恐,还望王兄赎罪。” “许久未归,你们俩个好好聊聊吧,本王还有政务要去处理。”他转头低眉看着洛殇,柔雅轻笑,转身离去。 “王兄慢走。” 冷邵玉一走,冷语心忙是握住洛殇的手,高兴的这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终于肯不走了?”冷语心拉着她的手坐下。 “你这不说话,莫非还在打什么主意不成?我可告诉你,哥哥他对你一片痴心,绝不会负你,留在这儿总好过外面。” “我知道。”洛殇浅浅淡笑。 “知道还要走?洛柯将军的死想必有人也同你解释了,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此番的事是有人故意为之。我给你看个东西。”说着,冷语心挽开袖子,拿出一支外层已经破损了些的铜制,这铜制是武周用来传信秘密军情的封件。 只是战场上这东西很多,不乏信使被杀,落在他处,有何特别?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铜制。”冷语心将东西转交到她的手上。“你好好看看这铜制上刻的细纹。” 洛殇低了头,黑漆漆的面上刻着一个洛家的洛字,虽说磨损了有些恍惚看不清楚,但洛殇还是能认得,那就是一个洛字。 “这并不算的上什么,可你猜我是在哪里找到的?是皇宫。”冷语心仔细将此事来龙去脉告知洛殇,这几个月太后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入宫照顾,那日她在回行宫的路上,恰逢遇见宫外来人,那侍卫满身是血和淤泥。觉得奇怪,冷语心就暗暗躲在树丛后面。 只见不久便过去一个官宦,但看样子此人并非真的宫中阉人,而是假冒的。二人躲躲藏藏,小心翼翼不时看着四周,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冷语心远远便看得那人将一个黑色的东西转交给官宦,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她便立即派了人暗中过去捉住他们。 上前一看,夺去后才知竟是洛将军的铜制。“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洛将军的铜制,洛将军远在塞北,你匆匆忙忙的过来又所谓何事?” 那人支支吾吾也不说个半字。 “说不说,不说本郡主杀了你。” 威逼之下,他才说了几个字“是,是洛将军派小的过来的,将这个东西给韩......” 那侍卫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官宦一刀砍死,随之那官宦也自尽了。 223 怒耍威风 “那人是洛将军派去宫中的,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人作梗,借刀杀人,趁此推到哥哥的头上。也都怪我,没看出那官宦的来头,让他死了,否则就可知道那个姓韩的究竟是何人了。” 看着洛殇一脸的迷茫,冷语心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你怎么了?” 洛殇细细想着冷语心的每句话,那侍卫最后未说出的人会是谁?韩......?几日前莫云同她解释的时候,也提及到一个韩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看来,莫云是有所避讳才没有如实告诉了她。此人,一定有很大的背景,出入皇宫,随意安插眼线在塞北。 姓韩......也许,他并不姓韩,而是封号,那么此人是......莫非是韩王?不会的,不会是他的。就算他再怎么利用为难自己,但与洛家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了哥哥。 “洛殇?你想到什么了,脸色不太好。”冷语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我也并非故意提及,只想你能踏实安心的留下,别再误会他,便罢了。” “你走之后,朝廷追究此事,不知谁散布了消息,称洛将军蓄意谋反,勾结叛党暗杀亲王。太后很是愤怒,一气之下要驳回洛家的祖坟封地和宅院,是哥哥出面才平息了此,留住了洛家。但王法毕竟如此,即便晋王也要遵循先王律法,才封了洛家。” “可他,他从未说过。”洛殇缓缓垂下了头,眼眶湿润了。这些话,若不是冷语心今日告诉她,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冷邵玉究竟为她做了多少。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做了什么至于说不说又如何。”就像莫云为她,一样,冷语心心里泛起苦楚。 聊了很长一会儿,柳儿前来问南湘院入冬该置办些什么东西,冷语心这才离开。 她走后,洛殇去看了小竹,这心思也是越来越愁闷了。 几日后的清早,小竹端着安胎药进来,刚进来,便瞧见床边的女人魂不守舍,笑着多问了句。“今儿个天气不错,王妃何苦面露忧伤。” “他还是没有回来吗?” 小竹想了想,这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何人,故意为那人打抱不平道“王爷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就算他来了,您不还是一样会把他气走吗。” 女人沉默了。 “哎呀,好了好了,奴婢不打趣您了,听说韩王回来了,王爷这几日都在宫中,应该快回来了吧。”小竹一边舀着药一边吹了吹,过来递给洛殇。 “这些事不用你做的。” “奴婢身子骨硬,没事的,一时半会儿看不到王妃小王爷平安出世,是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这些事,换了别人来做,奴婢也是不放心的。虽说静思殿最近没什么动静,但王妃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司徒静雨太阴毒,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嗯。”她接过药碗,耐住苦涩将药一饮而下。 香儿从外走来。“王妃,柳儿姑娘传话,郡主在凤翎亭等您。” 这几日天色还好,也不是很凉,多出来走动走动还是好的,凤翎亭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金碧辉煌,如凤鸣展翅,每根柱子都华丽的散发金色光芒,亭子上的四角镶嵌着颗颗发光的宝石,在阳光下格外亮眼,随便摘取一颗,想必都够普通人家活上个几年。 看见洛殇来,冷语心忙让柳儿过去扶,待洛殇坐下,奴婢们也都退出了亭子。 “你来啦,南湘院太冷清了,就出来找你说说话。”冷语心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尝尝这茶吧,听说是南召今年送来的贡品,具有安神静气的效果。” “茶是好茶,不过也要细心的品用。” 冷语心觉得洛殇话中有话,追问着“何出此言?” 浅色的眸子一掠杯中茶水,这淡淡的香味儿真是让任何人闻了都沉醉。“此茶只出于南召,并非他出共有,名为柋子苏,茶香飘逸,淡雅宁和,自然有其他茶不具有的功效。但此茶还有一个名,黑柋子。” “黑柋子?” “长此以往的饮用,会使人贪恋,渐渐迷上这种味道儿,萎靡不振,轻者神志不清,重者长病不起。” 听了洛殇的话,冷语心心惊肉跳。“此话当真?自从武周收复了南召开始,南召便一直耿耿于怀,暗中蠢蠢欲动,怪不得今年的贡品由布什改成了千万贵重的茶料,竟是打的如此算盘,真是大胆。”冷语心解开腰间的牌子,交到柳儿的手上。“柳儿,你即可进宫,将此事如实的禀告给太后。” “是,郡主,奴婢这就去。” 冷语心松了口气,握住洛殇的手。“武周人人常言晋王妃不凡,是神医仙师,怪不得我们晋王也对你着迷。你上一次救的是我京都雄师的命,这一次啊,可是靡靡之中又救了我武周万民。若我是哥哥,也定不会放你走。” 说完,她拂着袖子轻声慢笑。 “明日是京都祭会,正闲无事,我们一同去护国峰寺进香吧。” 洛殇无奈笑笑。“你觉得我能走的出去吗?” “担心这个?你放心,有我这个郡主在,还怕什么,明日你换上柳儿的衣服,同我前去。” 话还没讲完,就听亭子口传过来几声轻佻。“呦,郡主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迎面司徒静雨穿着一身深粉色的袍袖上衣,下罩烟纱散花裙拖地,腰间横系着金丝黄带,鬓发低垂斜插着两支金色红宝瓒凤钗,浓妆下,鲜艳的红唇,妖妖艳艳。 听小竹说,司徒静雨的病在王爷离府后日便痊愈了,就连太医也没能解释,还真是病有则有,病无则无。 司徒静雨瞧了眼洛殇,冷哼一声,就此坐下,随手拾起桌上的热茶,刚要饮下,便被洛殇一手挡开。茶杯摔落在地,茶水也溅上了她的裙摆。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只想喝口热茶,你却将它打碎在地,看王爷不在府就想着欺负我吗?”司徒静雨站起身,扬手便朝着洛殇的脸上挥上去,那日她让整个静思殿的奴婢跪了整整一夜,让她颜面无损,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这一巴掌不仅没落到洛殇的脸上,手腕被一旁已经站起的冷语心攥住。“司徒静雨,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坐在这里的才是晋王的正妃,而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侧室,哪有你卖弄的神气!”说着,她将司徒静雨推倒一旁。 还好叶臻扶住了她,要不这一推,定是跌倒在地。 司徒静雨咬着嘴唇站起,甩开叶臻扶持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转眼对着冷语心冷笑。“朝阳郡主也别顾着说我,你不过也是一个嫁出去的女人,死了丈夫如今还赖在晋王府不肯走,真当自己像从前一样高高在上吗?呵呵......” “你——”冷语心双手拍在桌上,气的心口发疼,从胡营那里回来,她这身子就一直不好,哪里经受的住司徒静雨这样的顶撞。 “郡主是晋王的妹妹,即便你是他的妃子又如何,此话落入他的耳中,只怕你连再待在王府的机会都不再有。”洛殇眼里冷若冰霜,看的司徒静雨心里竟有些寒冷。 冷邵玉一向疼爱这个妹妹,若是他真的知道自己这么说,一定会大发雷霆。 想了想,司徒静雨瞪了她们一眼,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我们走。” “还不去扶好你家郡主,当心这没好痊愈了的病再次发作。” “你——”司徒静雨阴毒的眼睛盯着洛殇。“你给我等着。”甩了甩袖子,气急败坏的走出凤翎亭。 冷语心咳嗽两声,捂着胸口,洛殇扶她坐了下来。 “你管她干嘛,瞧瞧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不把王府弄的鸡犬不宁她是不会安心。”冷语心叹了口气。 洛殇轻笑着说“就算把王府闹的鸡犬不宁她还是不会安心。”只要她不死,司徒静雨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冷语心知道洛殇话中的意思,摇了摇头。“你还真是能笑的出来。人家想着法子要害你,你可倒好,不去害她也就罢了,偏是还要救她。” 洛殇没再说什么,只是会心笑笑。 走出亭子后,司徒静雨恼羞成怒,甩手便给了一旁丫鬟一个响亮的巴掌,死死拽着她的耳朵。“你在笑?你在笑话本妃?” 丫鬟吓得急出了眼泪,拼命的摇头。“不不不,奴婢没有,奴婢没有笑。” “可我都看到了。你的意思是本妃糊涂,看错了?嗯?” 她恶狠狠的眼神像一只女魔头,凭谁惹了都是不好过的,更何况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 “奴婢......奴婢......”丫鬟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知道司徒静雨现在正在气头上,大不了被她打一顿,出出气好了,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 丫鬟忙跪下求饶。“奴婢知罪,王妃饶命,求王妃饶了奴婢这条烂命吧,王妃饶命。” “贱人,还不快滚!”司徒静雨朝着她的后背使劲儿踹了一脚,嗓子都气的有些沙哑。 叶臻对那丫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滚,转身对着司徒静雨说“郡主别生气,因那两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 “一个狐媚的贱人,一个人已经嫁出去的老女人,耍什么威风!”她偏过脸,忽然想起刚才去时冷语心说的话。 “叶臻,她们明天可是要去护国寺?” “奴婢听见了,是。” “哼......”司徒静雨冷笑一声,仿佛又在打着心中的如意算盘。 224 护国遇刺 天刚放亮,柳儿就送来了丫鬟的衣服,小竹一脸担忧,心里无缘故的慌乱,不知为何,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她接过柳儿手中的衣服,瞧着洛殇,犹豫了会儿,还是说“奴婢同您一起去吧,也好路上也有个照应,否则奴婢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小竹姑娘多虑了,有郡主在,你尽管放心好了。”柳儿笑了笑。 换好了衣服,一切准备就绪,人也已经走出了凤西,小竹一手把持着门柱,垫着脚高高的望着,心口发闷,在心里不停的念叨,保佑王妃早些回来,早些回来。 费了一番功夫,守门的侍卫才放她们出行,若不是换了这身丫鬟的衣裳,只怕洛殇这辈子离府都成了妄想。 她们前脚刚走,静思殿的那位便已经坐不住了,将写好的书信密封在信函里,冷笑着交给叶臻。 司徒静雨挽了挽发髻垂下的那缕流苏,说道“你即刻离府,将它交到爹爹的手上,记住,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 “郡主,这...能行吗?”叶臻狐疑的瞧了瞧手中的信函,心有余悸。 “狄戎那帮蛮人用的都是蛮力,眼下入冬了,这草也尽了,马也乏了,此时只要给他们一些好处正如那雪中送炭免得他们再去征伐奔波,这笔天大的买卖,他们又怎会舍得拒绝?”她得意的勾起阴毒的艳唇,此时胜算全都握在她手中,包括洛殇的命。 “只是那狄戎再如何求利,也不过蝼蚁罢了,怎敢得罪了晋王?” “你有所不知,老狄戎王乎巴勒月前刚刚离世,如今新上位的阿巴汗在七年前那场平定之乱时死了弟弟,又被王爷生擒砍了手指。一个部落王子沦落如此,有谁会甘心忍气吞声,恐怕正与咱们王爷积怨深久呢。听说爹爹手下有一门客,素来与那阿巴汗交好,由他前去,此事万无一失。” 叶臻瞧着司徒静雨一脸得意的气势,只怕这回洛殇真是必死无疑,终是没枉费了她们近来的一番折腾。 “郡主,洛殇必死无疑,但那位朝阳郡主如何处置?她毕竟是晋王的妹妹。” “什么晋王的妹妹,不过是一个出嫁的老女人罢了,王爷宅心仁厚肯收留她,那是她的福气,不过她处处与我作对,既然她那么护着那个贱人,就让她们死在一起好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司徒静雨瞪着眼睛,心道敢挡我路的人,无论是谁,都只有一个下场。 日头照在正上空,快到晌午的时候,车马才到护国寺,这次出来本就不想引人注意,所以冷语心只准了十几个奴才随从。 护国寺是武周第一大寺,来这里烧香拜佛的都是皇亲贵族,所以常不像他处有无数百姓寻常人等出入,即便是五度祭祀这样的日子,也显得有些冷清。 寺塔之高仿佛如一座大山坐落在了自己的眼前,看得见云端层层雾绕,却怎么也瞧不见这寺的峰顶。 果真是皇家寺庙不同凡响,远远望着这一带尽是雄伟,金碧辉煌,寺塔就更不用多言了,红漆大门敞开着,从里到外红色地毯直下百丈高的台阶。 总算是到了寺口,几个和尚恭恭敬敬的行礼作揖。“两位女施主,大监寺即刻便到,二位稍等片刻。” 冷语心点点头。“无妨。”刚迈出步子,见一旁洛殇迟疑,她问“怎么了?” “这香味儿......”洛殇仿佛嗅到一股不似正常的暗香,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和尚笑着说“因今日法寺五度,所以监寺命人换了它香,以便更好祭拜。” “瞧你,如此多虑,快随我进去吧。”冷语心哂笑,拉着洛殇进了寺堂大殿。 点了香火,对着威严肃立的佛像,二人跪于棉垫,合了手掌,三行叩拜。 这来回少不了繁文缛节的礼仪形式,皇家就是这样,免不了麻烦周折,这一回程下来,日头也倾斜了,本想着趁此出来随处走走,眼下天也渐晚了,不得不回去。 坐在轿子里,冷语心放下车帘,叹了口气。“这一带常有猿在山中哀鸣,每次走过都觉得不安生。” 她这一说不要紧,外面的马不知为何长鸣了声,听马夫直嚷“郡主当心,马好像受惊了。” “马惊了?这马怎就受惊了?”冷语心半起身,探出半个头询问。 还没得到回答,后面的侍从快马过来,十万火急忧心忡忡的喘着气禀告“不好了郡主,后面一大批人马正向我们这边追来。” 侍从刚禀告完,从后面直飞来一支利箭就已由后穿透那人心脏,直戳钉在车窗板上,横在冷语心眼前,侍从顿时口吐鲜血倒于马下。冷语心惊了一身冷汗。 “保护郡主。”十几个侍从拔出刀剑,将车马围的严实,心却开始慌了,不知道来者何人有多少人马,单凭那踏踏而来的气势想必一定不少于他们。 侍从们严阵以待,忽然那声音停了,顷刻,还没等他们收回刀剑,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那边人高昂大喊“杀啊——” “你们四个带郡主先走,其他人等随我留下。”首位侍从带着剩下的人护着冷语心的车马突围。 敌人来的太快,也太凶猛,没过一会儿兵戎利器的交割,就已追上她们的车马。隔着车帘听见侍从惨叫,而后便是一阵敌人的哄笑吆喝。 冷语心一直以来身子就不大好,这会儿又受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车帘被人一把掀开,洛殇看去,忽然眼前一片朦胧,只能模糊的看清些个人影儿,头越来越晕沉,这才想起哪里不对劲儿,刚才在护国寺上香的香料果真被人动了手脚,从那时起她们就已经被人盯上了,那这些人岂不是有备而来。 “把她们都给我绑了。” 这一昏睡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洛殇醒来的时候,头仍旧昏沉,晕晕烛火燃在架子上,照的大帐内通明,烛火周围,几只小虫嗡嗡的飞绕,外面大风撕裂帐布的声音嘈杂不断,更有男人们喝酒吃肉尽兴的呼声。 帐篷很大,上方连接五彩花绳,外面两个粗壮的人影儿映在帐上,在风吹下恍恍惚惚的颤动。 身下是厚厚的毛绒垫子,摸着像是动物的皮毛,这是哪里?自己怎么又到了这里?洛殇一点点回想,眉头也一点点暗皱,不管这是什么地方,都要想办法脱身,她得快些找到冷语心才好。 手腕被绳子绑的结实,所以只能蜷缩起身子一点点挪移到桌旁,洛殇用唇齿拾起桌上的碗用力甩在地上,抬起双手,在碗尖上来回的摩擦,费了好大的力气,粗糙的绳子才被挣断。手腕绑的出了两条红色的印痕,更有些酸疼。 “兄弟,走,去喝点,大王说了,今夜不用把守尽管喝酒吃肉,哈哈哈哈......”帐篷外一阵朗笑后,那两个人影儿也随之消失了。 趁他们现在不注意,倒是个逃出去的好机会,洛殇踮着脚走出去,帐篷外是一片阴黑的草地,这附近到处都是柴草堆起的篝火,照的周围通明。男人们都围坐在篝火旁大吃大喝,豪爽的丝毫不顾及形象,看他们的打扮,着装奇特,袖口宽大,半裸着领口和肩膀,应该是关外的胡人。 洛殇小心连续走了几个帐篷,都是空空无人,他们到底将冷语心关在哪里?她心里越来越焦虑。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啊......” 听见那边大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洛殇忙过去,掀起帐帘,瞧见一强壮的男人正抓着冷语心的手腕,身子紧紧压着她,情急之下,洛殇捡起地上的篝火木棒朝着那人的后脑狠狠的打上去。 砰的一声,男人嘶了一个长音,手摸上自己的脑袋,看见手掌心儿里的血红,他怒火三丈瞪大了眼睛看着洛殇。 “娘的!活的不耐烦了!”男人猛烈的甩开冷语心,拔出腰间的大刀一步步紧逼洛殇,眼中冒着气愤的血丝,举起刀向女人砍去。 正当此时,嗖的一声,耳边似乎吹过一阵凉风,从外面飞来一支长箭直穿透帐篷在男人眼前飞过,他吓得后退一大步,也收了手中的刃刀。 “是谁?”没能出气,自然心中愤懑不平。 帐篷被人掀开,走进十几个男人,进了里面后又都退到两侧,在他们身后快步走来一着装不同他人的男人,他脚底金口黑靴,一身宽松的衣服,腰间束缚着一根彩色的带子,别着一把月牙形状的弯刀,系着两个袋子,肩膀处绑着三色毛羚,披着黑色的绒毛披风直到脚下,雄风霸道,更是威武。 两叶上扬的眉毛,有些发黄的脸,下颚虽留胡须却不显老,反而更添男人气血肝胆的魄力。 “大王......” 阿巴汗看了眼男人,怒呵道“我说过的话,你忘了不成?” “小弟不敢,只是这女子太大胆。”举刀的那人见男人脸上的怒气,不再吭声低下了头。 阿巴汗看见他头上的血,也没再说其他,转眼看向洛殇。 225 狄戎汗王 面前的女人长发垂肩,仅用一根淡粉色丝绸束起的发丝柔韧的搭落于身后,她微一晃动,两靥落下的缕缕流苏就如雨意缥缈,浅色的衣裳虽不华美,却也恰好展露了女人天然的清新脱俗。 温婉雅致的面容,时时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尤其是月眉下的那双眼睛,更显得清冷。 这副美丽的容颜,让男人一时间着了迷,直勾勾的看着,舍不得移开视线。 “大王?大王?”身边的下属提携了他两声,这才算回过了神。 阿巴汗润了润喉咙,故意轻咳了两声,朝着她们走过去,看着冷语心问道“你是他的妹妹?” 冷语心没应答,男人又转脸看向洛殇,严肃的表情立即暖了几分,似笑非笑的问“你是他的女人?” 问完后,他双手自然的环在胸脯,深叹息,自言道“他还真是好命,且不说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边的女人也他娘的个个貌美天仙!” 冷语心挺高了脸蛋儿,说道“狄戎早已向武周称臣,并承诺永不进犯,今日尔等不明身份以下犯上,可知我们是何人?” “停停停,别在那咬文嚼字,老子听不懂。称臣的是我叔父不是我,你要非得讨个说法本汗可以考虑送你去地下见一见他老人家。” 不可理喻。冷语心不由低咒,粗人就是粗人,怎能妄想同他们说的明白。 “你既是新上任的狄戎王,定是不知我们的身份。我乃武周七代朝阳郡主,当朝晋王便是我的哥哥,这位是他的王妃,洛将军的妹妹。你竟敢冒犯我们。” 男人听闻,故意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耸了耸肩膀。“好大的来历,真是吓坏本王了,哈哈......” 满帐篷里的人哄堂大笑,这让冷语心从心里倍感耻辱。“你......你们......” 前一秒还在朗朗大笑的男人,下一秒忽然冰冷严肃,他伸手一巴掌摁住冷语心指着他的手,语气发冷。“本大王生平最厌恶别人用手指着我,尤其是女人。” 回手将冷语心推到一旁,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他一甩宽松的长袖,双手潇洒的背向身后。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承诺你,只要放了我们,晋王都会给你们。”冷语心再一次气昂的开口。 在武周人眼中,狄戎同胡人一样,都是些粗俗的鄙人,只要给点东西好处打发了便是。 见男人若有所思仿佛心动了的模样,冷语心忙追问“金银珠宝,丝绸锦绣,还是牛羊?车马?” 阿巴汗不紧不慢摸索着下巴的胡须,笑眼一眯,转身悠哉的坐到了一旁,笑着说“条件不错。可惜......”他拿起桌上那把精致的匕首,仔细的瞧着那锋利的刀刃,冷笑一声,转眼看向洛殇,慢慢伸出手指指向她,说道“本大王要她。” 淡漠的眼睛看向男人,洛殇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言半句。 “无稽之谈,她是晋王妃,岂能是你可以觊觎的人?” 阿巴汗再次笑了,锋利的刀子一甩刚好竖插在桌板上。“老子最烦装腔作势卖弄文词的人,你们武周有一句老话咋说来着,爱美之心,什么来着?”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人,他们不是嬉皮笑脸的摇头,再不就是装作无所事事没看见,阿巴汗大掌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平日里叫你们别总顾着杀人,也读读那些个轻诗慢语,瞧瞧,让一介女流夺了威风!” “大王,兄弟们只知道杀人抢财,学这些无用的软刀子有啥用?” “除了这个,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冷语心也不想再和他卖关子,留在这里越久越麻烦,还是快些想办法脱身的好。 男人翘着二郎腿,弯起眼睛,竖起眉毛,有些无可奈何的抓了抓头发,装出一脸无奈的模样说“放过恐怕不行,实话告诉你们,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们的命,这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为人家办事。” “你说什么?有人要买我们的命?”冷语心怔住了。 “可不是,你们的命还挺值钱。”男人边说边向嘴巴里扔进几粒花生。 “何人要买我们的命?他给了你多少珠宝财物,我在此基础上加三倍给你。” 阿巴汗又笑了。“郡主真是好大方,只不顾本大王现在不想要这些东西。” “那你要什么?我们的命?” “别紧张,太紧张拘谨就不可爱了。本王改主意了,你们也可以不用死,只要......从了我。”他玩味儿的笑道。 “无耻之徒,你也配。”冷语心怒骂。其实并非是她出言不逊,刻意贬低狄戎,只是武周从先皇开始,一直都将狄戎视为最难驯服的蛮人,所以对他们的偏见也是格外的大些。 就因这一句,阿巴汗的脸色刚刚还是万里晴空,瞬间乌云密布,冷的令人发指。“既然那么不情愿跟着本大王,那就从他们好了。”他顺手扔了几颗花生。 身后如豺狼猛虎的十几个男人可是得了意,死死盯着这口软肉。 “人都赏给你们了,还不带走。”阿巴汗勾起唇角。 看着那些个粗壮的男人靠近,冷语心心惊胆战,身体不停的向后挪动,眼中已然湿润。 “放了她。” 听见那一直未曾开口说半句话的人开了口,众人都转眼看去,阿巴汗嚼着花生冷笑。 冰清玉洁的女人双眸明澈见底,淡然的没有波澜,她说“一旦入了冬,整个草原如同荒漠,无处可谧寻任何东西,你们不得不去争抢,眼看这场雪就到了,没有了马匹,何谈争夺。即便过了这冬日又如何,几番周折迁移下来,也便不剩什么。你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财物,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粮食,大量的粮食。” 阿巴汗眯起了眼睛,对这个女人倒是更加有了兴趣。 “放了她,我有办法保你们两年内衣食无忧。”她的从容淡定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 见男人严肃起来,洛殇反而笑了,她上前一步,说道“洛殇斗胆猜想,戎狄王现在定是只收到一半的东西,另一半须在取了我们的命后才能完全的许你,对吗?只是那未到手的另一半,大王怎么就能如此肯定会稳妥的送到你手中。” 阿巴汗站起身,走向洛殇,每走一步也都在头脑里反复思量女人的话,她的话确实有理,司徒静雨只给了他一半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大多都是刻有皇家标志的金银珠宝,想要花出去也得费一番功夫,而事先承诺的马匹粮食更是影子都没见到。 “倘若狄戎王也有所顾虑,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怎么做?”阿巴汗走到洛殇的身前,一脸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女子。 “在她承诺你的基础上再多三倍,金银珠宝全部兑换为粮食。如何?”这可堪比能买下一个封国的城池了,但男人仍在思量。洛殇知道他担忧什么,继续说“你抓了我们两个人,如今只是让你放走一个,狄戎王并不亏。何况,买家更想要的,大王心里清楚。我的命更有价值。” 如此发冷的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的却是那么淡然,她的睫毛都不眨一下。 男人仰头大笑,忽然伸手掐住洛殇的脖子,低头双目紧盯她的眼睛。“我可以和你做这笔交易,但你若是敢耍我,我会让你比死还痛苦。” 洛殇无声笑笑,表情依旧淡漠。 阿巴汗松了手,回身对着下属说“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那金贵之躯送走,看着本大王心里不快。” “大王,这就送走了?”几个下属不舍的卡巴着眼睛。 “老子都舍得,你们几个还想反了不成,快送走!” “是,大王。”几个下属不情不愿的应答,转头对冷语心说“请吧,姑奶奶。” “我不走!”冷语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巴汗挑着眉头,摸了一把下巴的胡茬。“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你这种矫情的女人,再不走本王要了你的命。快滚!” 冷语心看向洛殇。“要走,我们必须一起走。”她拽起洛殇的手。 男人不满的皱了眉。“她可不能走。” “既然如此,我也不走了,要杀便杀好了,但我告诉你,杀了我们,你也一样活不了,晋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洛殇摇摇头,见男人脸色稍微的变动,神情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快走吧。”任凭洛殇怎么劝说,冷语心就是不肯离开。 阿巴汗一脸的不耐烦,嚷嚷道“我说你们婆婆妈妈的还有完没完了。” 看了男人一眼,她在冷语心耳边小声呢喃“你先走,我才有办法脱身。” 好一会儿,冷语心才是妥协了,几个人送她离了大帐。 “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阿巴汗侧着头问她,笑眼眯缝着。 洛殇轻笑,随口说“我和她说,这里环境不好,容易染上和你们一样的疾病。”她拂起袖子,娇羞之态,看的男人心花怒放。 226 要定她了 越是看眼前的女人,阿巴汗这心里就越是欢喜,仿佛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方才你说有办法让本王获得两年的粮食,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法子。” 洛殇微微翘楚了唇角,淡然说道“我累了,要去休息,至于办法明日定会告之大王。我的房间在哪?” 她还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女人,不仅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行离开,我行我素,要知道这可是他的地盘。 罢了,谁让他偏是喜爱女人这股坦然率真的傲劲儿。阿巴汗无语的笑笑,摆了摆手让门口的两个女仆带她去帐篷,视线也游离在她的身上,一直目送着洛殇离去。 “大王,人都走远了。”见洛殇走了,方才那个男人才开口。 “乌托啊,你见过比这还美的女子吗?又美又聪明。”阿巴汗望眼欲穿,嘴里念叨不忘。 乌托心里还在怄气,刚刚他喝多了酒,要不是洛殇,这会儿定和那个郡主抵死缠绵呢,都是那个女人坏了他的好事,乌托不由在心里低咒,嘴上说道“美丽是美丽,只是不知她是珠日下的草原甘甜,还是那带有剧毒的栗蘇。” “这样的女人才更有意思。”阿巴汗仿佛已被她勾去了魂魄。 “萨满是不会同意大王这样做的,大王是草原的凶狼,是怒目的雄鹰,是耀眼的太阳,怎么能被一个女人乱了心智。难道大王看不出来吗,她此番言行无非是让您放走那个郡主,回去搬救兵,小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真的可以保咱们狄戎两年的粮食。” 阿巴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早就在他料想之中,他怎么会不晓得洛殇是有意让冷语心先脱身。搬来救兵也好,新仇旧恨更是能算的清楚,只要有这个女人在手,想那冷邵玉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束手就擒,那个时候,夺他的命更是易如反掌。 “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女人,我打赌,她会让我很惊喜。”阿巴汗朗笑着双手背在身后,走出大帐。 次日晨起,外面寒风呼啸,狂风吹打帐篷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嗡嗡作响。严冬真的一日比一日更近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放眼瞧去早已变得深黄,帐篷上方拴挂着的彩带随着不停吹刮的大风来回缠绕,在顶空中飘荡。 一大清早,外面就响起马的鸣叫,和那接连不断草原壮汉豪放的吆喝声,这里的人喜马爱马,从他们生下来开始,马就是他们最好的朋友,所以几乎听不见鞭子抽打的声音。 屋里生起了篝火,燃烧起来的干柴噼里啪啦的发出细细的琐碎声,洛殇刚梳好了发髻,还没起身,帐篷口的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随之照射进一束耀眼的光亮,男人甩开厚重的帐帘走进来。 “昨晚睡得可还好?”他粗狂的嗓音听上去更显得狂野奔放。 洛殇站起来转身对着他,面带礼貌的笑容,略微放低了头,轻声道“狄戎是个不错的地方,看来以往是洛殇误解了。” 阿巴汗也不和她兜关子,他搓了搓手,倒吸了口凉气,解开肩上狐裘大衣豪不吝惜的丢在一旁毛毯上,随后甩了甩袖子,在篝火旁坐下。 “你现在可以说了?” 洛殇面无表情,轻提起裙角,也顺着他,在一旁坐下。“我的法子,其实很简单,得亦安之,勿即来施。大王只需将这八个字托人传话告知她,便可。” 司徒静雨想要她的命,这哪怕就是死了,洛殇也得好好压榨她一番。 “什么意思?”男人侧眼询问。 “兵法尚云,若是想要敌人不敢轻视你,那么定要想办法杀一杀她的锐气。区区珠宝,马匹,布什,大王可就满足了?那即便是杀了我们,您得到的还不过只有那区区一指。昨日您已经放了朝阳郡主,她也看到了大王的不臣之心,定会为了探知我的生死而厚遗于您。只要您一日不杀我,她便一日寝食难安,如此大王想要什么,她都会乖乖奉上。” 司徒静雨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求她死,而如今她的生死完全掌握在狄戎王的手里,为了安心再无后顾之忧,就算阿巴汗有什么无理要求狮子大开口,她都会一一奉上。 若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冷语心已经回了王府,即使什么也不做,司徒静雨也会忧心是否东西不够才让事成功半。 阿巴汗忽然大笑。“你还真是有一套,这不仅仅是报复了她,也连带了本王。” 人人尚知狄戎一族向来不受拘束,而司徒静雨能寻求到他们,也绝非是那点东西可以办到的,听闻汉朝王素来暗中与狄戎老辈们有些个交情,所以更好说话一些。 如此一来,这不仅忠义没了,还落了个吃里扒外的烂名,拿人钱财却不为人办事反而又去敲诈,这还真是一笔独特的买卖。只怕打这以后,这汉朝王府不仅同此断了来往更是多增了一笔新仇。 “你这个女人。”阿巴汗此时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赚了,还是赔了,为了那粮草,也只好忍气吞声憋着一肚子气按照洛殇的方法办了,即刻命人写了书信,送往汉朝王府。 这愤懑难平的怒火还没消除,只听女人说道。“他平生最厌恶别人的威胁,更何况还是我这样一个不受他待见的女人。”洛殇一脸洋溢着笑容,说的风轻云淡。 阿巴汗听的糊涂,觉得蹊跷忙问“你想说什么?” “狄戎王想用我的命,来威胁他,不是吗?” 忽然,他的脸色骤然大变,整张脸绷紧不见一丝笑意,粗黑的眉毛下,那双泛着浓黑墨绿的眼睛像一头发怒的豺狼,可怕至极。 “你怎么知道?” 洛殇眼看着篝火,不紧不慢的说“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对于狄戎王来说,他会不会来这才是关键。他最在乎的妹妹已经脱离了虎口,至于我的生死,哪里能让他念在心上。” “大王难道不知,洛家与晋王府向来积怨已深,他娶我也不过为了报复而已,如今您要杀了我,也正和了他的意,怎么还会不顾安危的支身前来营救。”她抿嘴轻笑,眼中一味的漠然冷清,仿佛生死对于她来说,全在那一笑而过中。 阿巴汗已经彻底被眼前不怕死的女人激怒了,他咬紧牙关,站起来,修长的腿直接从燃烧的火焰上横垮过去,大掌从地上一把拽起洛殇,抓住她的衣角,高大的身躯紧迫的压在她面前,粗威的低音问道“你说的,当真?” 虽然狄戎一族常年久居草原,不问世事,但对于外界的事情,并非全然不知,叔父在世时,他也听过那么一嘴,晋王与当朝大将洛柯向来不合,乃至仇恨,若不是因有太后先皇的嘱托,又念及洛家世代军勋,以冷邵玉的心狠手辣,洛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洛殇的话,不可不信,这下好了,失了信义,事又不成,难道又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你还真是让我惊喜。”阿巴汗咬牙切齿,大掌擒住她的下额,手劲儿大的能听见女人下额骨头错位的声音,这力道儿有多大,他心里的怒气就有多重。 他若是再用力,只怕女人的骨头就要折了,看到她微动的睫毛,男人严肃的脸正对着她,不悦的问道“你不怕死?” 她却不以为然的轻笑。“怕。我当然怕死,不过是活在那里生不如死罢了,如此,死也恰好成全了我。” “你——”看样子,冷邵玉是真的不可能为了这个女人铤而走险,失了这次良机,只怕日后再想对付他便更难了。 “狄戎王可以选择相信,或着不信。也可以选择杀了我,或着放了我。”她眼里依旧淡漠,没有丝毫退让和胆怯。 阿巴汗喘着大气,随手将洛殇推倒在毛毯上,他唇角突发噙起笑意,一脸笑睨着洛殇。“我不杀你,更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 未将话讲完,他威武强壮的身体已经弯下来,扑到洛殇的身上,一只手拄着地面,另一只抓住她的肩膀,眼中的怒火全然化作无尽渴求的欲望,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洛殇,恨不得立即将她吃掉。 洛殇稍稍向后挪动,扣在她肩膀上男人的手直接将她拽过来,摁在毛毯上,阿巴汗已经忍耐不住了,双腿垮过洛殇,去亲吻她的脸,她的唇。 女人的躲闪,实在让他骨子里男人狂热的天性无法尽兴,索性不吻,直接去撕扯她的衣服。 “大王,那日松回来了。”帐篷被外面的人掀开,来禀告的人站在门口,恰好撞见这一幕,有些惊讶的目瞪口呆,这可是坏了他们大王的好事啊。 那人吞了吞口水,忙捂住眼睛,识相的退了出去。 被他这一打断,连最初的兴致也没了,阿巴汗从她的身上起来,拍了拍衣服的褶皱,看了毛毯上头发散落的女人一眼,对着两侧的奴仆说道“把她给我好好打扮打扮,今晚本王定要了这个女人。” 随后男人负气的一甩长袖,走出大帐。 227 再起风云 皇城长编钟响了三声,各路朝臣衣冠整齐,手持玉扁匆匆走向御龙神殿。 “右相。” 刚要迈上台阶的丘尚明听见声音收回了步子,看见男人过来,他低身拂袖作揖,敬呼道“韩王殿下。” “右相不必多礼,本王听闻近来朝堂上关于右相您的......可是接连不断,只怕右相您要劳神费心了。”男人长发披肩,言笑吟吟,他儒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风姿特秀,犹若翩翩玉郎。 丘尚明轻咳两声,想到日前中卫大人曾提及到韩王,称他一直与丞相岳凍阳暗中私交,前几发案子,包括塞北一事的蓄意刺杀,很有可能就同他有关。只是丘尚明始终难以相信他身为先帝之子,怎会做出这种谋逆之事,但于此简言,还是谨慎的为好。 “微臣多谢殿下眷顾,臣辅佐先帝多年,受命于重任委托,不敢有负圣恩,必不会轻易远离朝堂,弃我大周社稷不顾。比起武周江山,万民安危,老臣个人荣辱不过冰山一角,微乎其微。” 冷暮飞淡笑,看上去总是那么温雅。“右相不愧为国之栋梁,吾等晚辈望尘莫及。” “殿下抬举老臣了,老臣也只是为了求得自己安慰罢了,以免日后可以无愧于去见先帝。臣等老了,武周大宗百年社稷迟早是要靠于皇子王孙们的扶持,只要各皇臣戮力而行,君王亲民近臣,臣子效国忠君,岂忧我武周不足绵延千年万世。”丘尚明又次轻咳几声,摸了摸发白的胡须。“殿下,快早朝了,老臣就先离一步了。” “右相慢走。”冷暮飞面容清秀英气,看着眼前已驼背的老人走上高台,他眼中的明澈渐变了晕黑,丘尚明的话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看来他都要早做准备,防患未然了。 御龙神殿上,朝臣分立两侧,庄严肃目。坐在大殿龙椅上体型发胖的男人,左看看右面,又瞧瞧左边朝臣,左顾右盼了很久,他才有模有样的甩开袖子,一本正经的提高了嗓音说“今日早朝,众卿家可有本奏?若无事请奏,就退......” “圣上,臣有本奏。”太公令下门客占天师副史卢修义持扁上殿。 圣上一脸不耐烦,又不得不应付着听,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那凤卿殿里娇嫩如花的俪美人。 “臣夜观天象,昨夜冥星留宿八荒,于子夜午时落宿东南,直指正冠,是主隐世事更变。” 龙椅上的男人听的一塌糊涂,虽然他头脑简单,不明其意,但也知卢修义所言不可小觑,吞了吞惊吓的口水,忙追问“此星宿名为何?又有何祥兆?” 卢修义抚了一把垂长胡须,细长的眼睛紧眯一道缝隙,继续道“此星名为殷煞,据千年史编《天宫开务》所记殷之周转,煞之鬼变,是以万物所对百世之年。此星一现,天下必转逆变,福祸旦兮,无人可料。” “福祸不知,你如何当此天师?”圣上不悦。他这皇位并非顺应天意,坐的不稳还要看人脸色,实为傀儡,毫无实权。这是福还好,若是祸患,可如何是好。 卢修义屈膝而跪。“占天师只能看清天象,不能妄自揣摩天意,微臣惶恐,恕不知详,请圣上恕罪。” “这,这可怎么了得。”圣上忐忑不安,慌乱的瞟了眼殿台下的朝臣,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自然有之。武周大败漠北卫国后,风调雨顺,国之安泰,百姓可居。近日臣却听外传闻不断,卫国天命皇女仙家彦氏之后并未死于琅琊,此番风雨谣言,传遍漠北塞境,引得那群卫氏遗臣蠢蠢欲动,生有反叛不安之心。诸国公子纷纷不安于世,因此无故生事,妖孽横生,乱我武周。” 卢修义卖了卖关子,高举手扁,头叩拜于地。“若要平息此霍乱,微臣斗胆,恳请圣上则立储君,册封东南正冠宫大皇子为太子。” 砰—— 圣上勃然大怒,重重拍着桌子,眼睛瞪的勾直,从龙椅上跳起来,气的脸胀通红,手指向殿上跪立之人。 “大胆!朕还未老,何以立太子,卢修义你妖言惑众,蛊惑朕心,该当何罪。来人,把这......这个谋逆之臣给朕拉出去斩了!” 御林侍卫带刀上殿,架起卢修义,只见他挣开侍卫的手,从地上站起,仰头大笑。“圣上,微臣死不足惜,但天意不可违,您要顺应天意,早立太子储君,以免不测之变啊。” “请圣上开恩,微臣以为卢天师所言甚是,请圣上以武周江山社稷为重,早立储君。” “请圣上早立储君。” “臣复议。” “臣复议。” “......” 圣上双手不停颤抖,气的脸色苍白,扑通一下坐回龙椅上,手捂住胸口,艰难的喘着气说“你们......你们这群人反了不成?” 朝堂上一大半的臣子皆赞同早立储君,丞相岳凍阳却含微不露,只朝着一边的韩王微点侧头。 一旦早立储君,这摄政王一职便可重新在虑,夺了晋王手中的摄政一权,再夺其兵权便是容易很多。占天师所指储君正冠殿大皇子,此人彪悍鲁莽,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自是见识鄙陋,素来听信韩王所言,岳凍阳的门生又是他多年太傅,更何况,他已成人,却整日活在父亲备受屈辱之下,自己虽为皇子却也要看他人脸色,这心里的怨气更是积久经深。 若此黄良小儿成了一国之君,正好趁机夺了晋王摄政之权,丘尚明辅政之职,以及门生百位,右卿千人。 圣上转眼看向台下岳凍阳,满怀期待的陪笑问道“皇叔父,依你之见,朕该如何?” 岳凍阳甩了甩袖子,持扁上前,眼中处处显露阴狠,说“为了武周百年社稷,臣请圣上采纳众卿家之意,早立储君。” 圣上一听,顿时傻了,嘴巴也干了,这想喝口水润润喉咙,又不敢,头上冒着冷汗,眼睛不停地在众人身上来回摆动,漂流不定。 他仔细想着,若是真立了储君,他那后宫三千佳丽岂非鸡飞蛋打?不行,不行。可若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只怕今日都走不出这御龙神殿。 岳凍阳轻咳两声,他手下门生立即站出来说“圣上早立储君,只为庇患,您还是武周圣上,有朝一日,即便新皇登记,您也是太上皇,享尽一切荣华。那个时候,圣上想要的,也是应有尽有,更不用受他人拘束。” 这话正中了圣上心口,若真是这样,早做太上皇坐享其福也好,免的整日如傀儡一样受人摆布笑话。假使他的皇儿真能如愿成了一国之主,夺了那人权利,或许,那个天仙也就能落入他的怀里了。想想洛殇的貌美,他就合不上嘴巴,忽然笑出了声音。 “好,就依众卿家所言,朕今日就立正冠殿大......”圣上满心欢喜,这话才说了一半,台下大皇子也一脸喜悦正准备上前听封。 只听又人上前道“臣不赞同。” “江御史,朕要立储,有何不可?”圣上皱眉,头上冠冕珠碎来回摆动。 “圣上正值年盛,岂有立储的道理,星宿有变,此乃天象,岂非人为可以更变?圣上应安于统治,抚恤万民,臣以为,立储万万不可。” “江御史,占天师乃先帝重臣,如此说来,你这是在否定天意还是在否定先帝?圣上该不该立储,那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岳凍阳的门生站起来,巧言争辩。 “既然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黄口小儿又何必再多言,尔等蛊惑圣心,巧舌如簧,究竟是何居心?”江御史愤怒不平。 “你——” 咳咳......咳咳...... 丘尚明轻咳几声,众臣皆停止非议,若说这朝堂上,满朝文武,最具有话语权的便是右相丘尚明,他随先帝出生入死,被先帝视为左膀右臂,甚至比岳凍阳更值得众人钦佩敬戴。 丘尚明前后皆未发言,听见他几声轻咳,才引起了圣上的注意,圣上忙问“右相,依您看呢?” “微臣老了,圣上已会自拿主意,又何必再问老臣。” 圣上一听,这心里忽然酸了起来,他可是一个极为感性的皇帝,这丘尚明一直以来尽心辅佐,待他如父如师,圣上就算再昏庸无能,也晓得右相的一番耿耿衷心。 “爱卿......”圣上一副子撒娇讨好得模样苦笑着。 “先帝乃一介圣君,岁末立储,对圣上您更是寄予厚望,老臣用心辅佐圣上,期望圣上更如先明,让我武周世代安稳乐居,今若圣上因不解天象之谜,一意孤行,反道驱驰,只怕有负众心,望圣上三思后行。” “臣认为右相所言极是,立褚乃国之大事,望圣上且不可草率行事,眼下,诸皇子多数尚小,立太子一事,还是稍缓再提吧。”中卫复议道。 228 谁更狠毒 中卫等人一开口,且不说那群元老,右派诸臣也纷纷站出来,皆持反意。 “这......”圣上看了看丘尚明,又不得不顾及岳凍阳,他左右摇摆不定,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差点碰倒金屏上的茶水。 “圣上,眼下之急莫过于那千里关外的齐国大军。齐国原是大国,也有彪悍大将,虎狼之师,臣服我大周数载,自是不情不愿。月前齐国公病逝,储君太子伏继位,野心勃勃,反叛之心日渐显露,如今,那齐国大军已经攻打下我武周邺城,北宁两座城池,直逼堰城重地。此时若立储君,只会让诸公子多有不平之心,内忧外患,人心惶惶,到了那时,圣上又要做何打算?”丘尚明年老了,两鬓苍白,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没说几句,便不止咳嗽。 见他咳的厉害,中卫立即过去搀扶他。 “右相所言不妥,圣上乃一国之君,早立储君那也是顺应天意,何来人心惶惶?武周自有千万猛虎,岂怕那区区齐国不成?右相为国事操劳,积劳成疾,带病上朝,当真一片赤胆忠心,可敬可戴。”岳凍阳奸猊一笑,转身俯首对着圣上,说道“念及右相身体不恙,周折奔波,老臣恳请圣上,准许右相归属故居,好生静养,别枉费了右相多年来‘苦心’。” 岳凍阳嘴角挂起阴毒的笑,细长的眼投向龙椅上的人。 圣上顿了顿,一面想想此话也有理,一面他更是不敢违背岳凍阳的意思,只好笑着说“爱卿,既然如此,便依皇叔所言,您回去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吧。”刚才岳凍阳的眼神,很可怕,仿佛是在暗示,必须照他的话做,否则...... “咳咳......”丘尚明无力再去同岳凍阳反驳,两月前,他以右相先帝重臣的名义先后去了卫,赵等五处封国安抚人心,不料归途遭受伏击,那群杀手在箭上做了手脚,当真要取了他的命,其实丘尚明早知岳凍阳不会那么安分让他从封国平安的回来,只是没想他能这般明目张胆。人老了,再受这来回颠簸,又被箭伤,体内的淤毒还未完全排尽,只怕劫数将至。 丘尚明叹息一声,语气里饱含了太多的悲哀和愧疚。他愧疚先帝拖孤重任,更是悲哀圣上无能昏庸,早知如此,他当年就该......就该......唉,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啊。 他望着圣明龙椅上的男人,这半辈子,他煞费苦心,呕心沥血,却还是没能看到圣上明达的那一天,这份周折,如今想想,又是何必。 丘尚明慢慢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摘下头上的冠冕乌纱,他是病的太严重了,连拿起这顶帽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摇摇头,随之将那手中的牌匾也缓放在了地上。“臣......” 他年迈干瘪的身体屈下,跪向龙椅上的人,头深深埋在地面。“谢圣上龙恩。” 中卫,江御史等人纷纷上前。“右相。” 丘尚明由御史直升右相,人虽老志未老,一直衷于先帝,怎么如今人也糊涂了?晋王还未回朝,只怕右相一走,这朝堂便顺水于他人操纵了,中卫难安。 “右相?”中卫等人看着他起身,从地上爬起,内陷的眼睛凄凉沧桑。“右相,切勿如此。” 丘尚明勉强的一笑,走过中卫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卫大人,您要多费心了。老臣有罪,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右相!您不能走啊。” 岳凍阳门客等人双手搭在身前,得意的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走向大殿门口,他们客不怀好意道“右相慢走,晚辈等就不送您了。” 正在此时,大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十几个侍卫先上前,规律退在了两侧,众人向着那束光亮看去。 耀眼的光芒照射他半张容颜,俊美下的冰冷让人望而生畏,堂上朝臣皆垂头恭呵“晋王爷。” 岳凍阳的眉毛一挑,脸色瞬间变了,看向一旁的冷暮飞,然而冷暮飞脸色同刚刚一样,没有丝毫转变。 圣上一看见他,双腿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胆怯的眼睛也不敢直视朝着他走来的男人,惊恐的连忙起身跑下台阶,亲近笑着“皇弟,你可算来了,皇兄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圣上甚至不敢称朕! 锦袍夹身,长长黑发束于脑后,琥珀色的眼瞳闪着耀眼的金芒,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却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仿若他才是君临天下的王者,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掌控之下的蝼蚁。 冷邵玉傲然走过圣上身边,只字未发,只是再看见韩王的一刻,眼神稍做一秒的停留。圣上瞧了瞧众臣,尴尬的笑了笑,乖乖的坐回龙椅上。 “右相这是要去哪里?”深沉的声音透着冰冷,直穿人心。 丘尚明看着他,低下了头,拂袖行礼,却并没有回答。 “圣上念及右相年老多病,不宜奔波劳累,所以一片苦心让右相归故里静养。”岳凍阳的门生解释道。 “哦?圣上还真是有心了。” 冷邵玉的字字句句听得圣上浑身毛发直立,还好有殿台前的金屏遮挡,否则他颤抖得双腿,又要叫人看了笑话。 他脸色紧张到抽搐,哭笑不得,害怕的支支吾吾“我......朕......” “晋王爷,老臣斗胆,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圣上的,圣上想慰藉一旧臣回归故里,区区小事也要征求晋王爷的同意吗?”岳凍阳看似忠于君心,实则暗中挑拨意在激起圣上多年的委屈,好即立储君。 冷邵玉浅笑,如雾的眼睛总是让人看不穿,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闪烁起宛若来自地狱一般的阴骜眼神,看得人全身颤抖。 “皇叔有心了。”他皮笑肉不笑,冰冷的脸阴凉,继续道“右相的确该颐养天年,好生休养了。” 男人嘴角扬起一抹诡异寒冷的笑。“自即刻起,御史中卫升为右相,副史姜桓,陈瑞辅政,韩汤等人一律坐往议政。” “晋王爷,晋王这是何意?”岳凍阳脸色刷得一下绿了,冷邵玉不仅提拔了他的重臣,元老地位原封未动不说,又重新启用了那群年轻的谋士,岂非是要趁此拔除他等参政? 男人眼里迸发一缕锐利的精光,转眼抬高眼眸,看向龙椅上的人。“圣上觉得如何?” 圣上吓得一脸惨白,忙点头。“是是......晋王所说正合......合朕意。”吞吞吐吐说完,他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圣上?”岳凍阳咬牙切齿,这个懦夫,完完全全被晋王驯的服服帖帖,事到如今,他算是指不上了。 圣上害怕的不行,就差没失禁了,他忍着眼泪战战兢兢的说“就依晋王所言,众卿家若再无他事,就此退......” “圣上,那立储之事?”卢修义趁此忙提醒。 冷邵玉的脸瞬间被阴沉所取缔,他皱了眉头。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这么快就耐不住,想立储君了,呵。 “力储乃国之根本,圣上一言九鼎,方才已然应允,不如就趁此......宣读圣旨,也好叫晋王做个见证。” “这......”圣上又看向男人,问道“皇弟?” “立储?”他怖吓的声色带着久久余荡的回音。 “是,臣夜观天象,天意如此,任凭何人也违背不得,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为我大周江山社稷决意解天象之迷,现立储君。” 男人没有开口,反而平静的倒是让人更加害怕,他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站在金屏前,忽然俯身勾起薄凉的唇角带着一贯的讥讽笑意,看着龙椅上的人。 圣上身体慢慢后退,不敢直对他强大的气势,眼眶刷的一下红了。 “圣上想立储君了?”他含着笑问。 圣上一听,心慌了,胆战心惊,真想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连忙摇头。“没...没有,皇弟误解了,朕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可卢大人却不是这样说的。”他眼中依旧泛着笑。 “卢大人他,他妖言惑众,假传圣意,挑拨......挑拨你我兄弟之情。” “哦,这样啊。”冷邵玉笑着起身,转脸冷了下来,他忽然变化的骇然孤煞的气场令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双腿不停打着颤。 “圣上的话,卢大人可听的清楚?” 卢修义依旧硬着头皮,不见棺材不落泪,义正言辞的说“众位朝臣皆可作证,圣上啊,您是明君,何故如此受人驱使,天象如此,若是不顺应天意,必遭天谴。” 他高高举起持扁,慷慨激昂。“若今不立储,武周则...亡!” 众臣一听,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这卢修义是疯了不成,他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啊。与此,众臣也不由为他叹息,若是换了旁人也就罢了,只是他对着的这个男人,可是晋王冷邵玉啊。 尽管如此,男人依旧不以为然,双手背在身后,悠哉的走下殿台。“天象?你口中的天象如何得知?” “臣的眼睛,臣的心。”卢修义一副不怕死的说。 “好。既然如此,本王就先挖了你的眼睛,再挖你的心。”他冷笑一声,狠毒的话让大殿顿时静的没有呼吸声。 229 本应有的 卢修义身体颤了颤,咽下唾液,又说“这...是天意,晋王就算今日真要了臣的命,也依旧改变不了天的意思。” “是吗!?卢大人可真是一片赤胆忠心,那好,就拿你的命去祭奠这解不开的天象,也不枉费了你的用心良苦。” “什么?我所言句句属实,晋王你不仅违背天意,还要诛杀朝臣,你......”卢修义浑身发抖。 “不得好死吗?”冷邵玉阴毒的眼睛瞥了一眼他。“武周国事太平,都是尔等诸臣怀有异心,才给了他国谋反的逆名。若是亡国,亡的不是天,而是你们!” “百万雄狮如何?千里封国又如何?君不明,臣不心,再强的国也会付之烟云。武周争霸天下,唯无法灭去一卫国?何若?假使卫国尚无无奸臣贼子,而今的刀俎鱼肉还不知会是谁。那把长生刀就挂在翎祖楼,睁大你们的眼睛都给本王看个清楚,免得哪一日架在的就是尔等的脖子上!” 当年,武周先王就是用这把长生刀征战沙场,也死在了战场,这把刀一直挂在翎祖楼数百年,历经风雨,却依旧锋利,是武周英勇不灭的神圣象征。 “齐国连取两城,卫国党羽接连而起,你们这群做臣子的不尽心谋策,武士不征战沙场,反而道听途说,顺应天意?”冷邵玉鄙夷的一笑。 众臣皆不发一言,男人的话就像巴掌打在了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牢牢记住自己是武周的臣。 “晋王,晋王饶命,晋王饶命啊......”卢修义见尾随的诸臣也都蠢蠢动心,他立即脸色大变,跪在男人脚下求饶。 “臣该死,臣罪该万死,臣知罪,臣知罪,求晋王饶了微臣吧。” “饶你?”男人无情的甩开袖子。 立即有侍卫上前,拖起卢修义,强行将他带到殿外,也就此当着众人的面果真挖去了他的眼睛,听着那声惨叫,大殿之上,无人再敢声张。 收拾了卢修义,这下一个不就是自己了吗?圣上干瘪的唇,不知怎么,瞬间爆裂,他忙说“皇弟,朕...朕......” 冷邵玉并未理会他的存在,正在此时,晋王府来人报,说是出了大事要晋王回府,冷邵玉只好将朝中之事同战事一并交托给了中卫和几位大臣,便离了大殿。 岳凍阳拳头攥的紧紧,就差没气血攻心,他走到韩王的身边。“主人,您为何不......” “他这样的气势你不也怕了?本王也怕。呵呵......”冷暮飞无所谓的笑着说,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自在的模样,可就是他眼中泛起的那一抹邪佞的笑意,却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仿若又有了新的打算。 岳凍阳叹息,也跟着他离开了大殿。 “人都走了,圣上咱也回吧。”一旁的太监弱弱的过来。 啪的一声,圣上打了他一个巴掌,愤怒的直接掀起桌子,破口大骂。“朕才是圣上,朕才是,可他们,他们却偏偏不把朕放在眼里,父王向着他,母后也向着他,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冷邵玉,朕一定要你不得好死,不,是生不如死!”圣上趴在地上,狠狠的敲打地面。 轰隆—— 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巨响,圣上忙坐起,慌乱的扯起太监的手。“是冷邵玉回来了吗?是他回来了吗?” “圣上,不是。”太监心酸的回答。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圣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正了正头上的冠冕,在太监的搀扶下站起来,颓废的走了出去。 一个皇帝到了如此,也的确是他的悲哀。 御龙神殿外,晋王府家丁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晋王留步。” 冷邵玉回身,看着中卫搀扶着丘尚明缓缓走来。 “老臣参见......” “右相免礼。”他的口吻依旧冰冷。 丘尚明扑腾一声跪下,瘦弱的身体蜷在男人脚下。 “右相?”中卫不知发生了什么,满头雾水,转脸看向一旁的冷邵玉,他脸色还是那么冰冷,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右相后悔当年的选择了?”他淡淡的说。 丘尚明大吃一惊。“您...知道了?”放大的瞳孔忽然暗了下来,也低下了头。也是,以冷邵玉的手段和能力,早该知道的,那这些年来,他能准许自己活到现在,又是为何? “老臣罪该万死,臣糊涂啊。”丘尚明痛哭流涕,当年,先帝明是将皇位传给了大皇子冷卓风,他明明已经抓到了太后的把柄,却因受过国公的恩情这一己私欲而并未阻止反而相帮,才酿成今日大错。 静和氏害死了容妃娘娘,又一直派杀手追杀皇子到卫国边城,十几年来,她处心积虑,为了她所谓的权利,不择手段。不知从哪里随便找了个孩子,谎称他是卓风皇子,但后来,不知为何,那个孩子自从去了徐州后,便了无音讯。 先帝驾崩,太子愚钝,临终前,先帝痛悔,欲要废太子,传位于冷邵玉,只因静和氏野心勃勃,深觉难以控制,让他改了那道圣旨,才有了如今昏庸的圣上。 但女人毕竟是女人,不能依附于男人的政治,必将以失败终结,静和氏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一手培养的傀儡皇帝竟然会对冷邵玉服服帖帖,她也没想到,先帝临终时的那道圣旨还在人间。 “都是臣的错,老臣死不足惜,愧对先帝知遇之恩,在天之灵,王爷,请您赐臣一死吧。”丘尚明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这么多年,晋王对武周所做的,他都看在眼里,若是没有冷邵玉,现在的大周恐怕早已是那岳凍阳的朝廷,静和氏一心想除了眼中刺,可她却不知,到底哪一根才是那最毒的刺。 “王爷?右相?你们这是,这是在说什么?”中卫毫不知情,只能侧耳听着,莫非王爷与右相也有恩怨吗? “右相此时说这些,能改变什么?能找的到卓风?还是能还给我皇位?”冷邵玉冷笑。 丘尚明沧桑的脸抬起,一把抹去脸上的泪,严肃的说“您的皇位。只要王爷愿意,老臣一定......” “本王不愿意。” 丘尚明眼中的期望顿时变的黯然失色,看着男人离去,他哑言摇了摇头。 “皇位对于本王来说,毫无价值。但武周,不一样。” 闻言,老人的眼里,含满泪水,他苦涩的笑起来。“晋王啊,老臣代先帝,武周万民谢谢您。”先帝,您放心吧,您有一个好皇子,他一定不会放弃武周,更不会怪您。 丘尚明现在终于知道了冷邵玉为何没有杀他,也是为了武周。 ‘皇位对于本王来说,毫无价值。但武周,不一样’ 有冷邵玉这句话,他就算死,也能瞑目了,就让他以死谢罪,去见先帝。 离开后,冷邵玉的眉间一直皱着,家丁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开口和他说话。 “你想说什么?”男人的洞察力实在太强了,他仿佛真就能穿透他人的心思。 “王爷,咱们不回王府吗?”家丁紧张的问。 “本王还有事要去处理,你先回去吧。” 这两日赵国使臣来京,小小一国使臣,自然不必劳烦他亲自去。但这次来的人,还有一个,一个很重要值得他接见的人。 因为只有那个人,了解卫国的一切。 “可是静王妃说,此事,事关王妃。” 男人顿时止了步,脸色阴沉下来,双眼立即附上寒冷的锋芒。 这一幕,刚好被身后高台角处的冷暮飞看在眼中。 他拍打着手中的扇子,看男人转变的脸色,想来是有事发生,还是很重要的事。他若有其意的说“那个人,找他何事?” 岳凍阳冷笑。“主人放心,这回晋王,必死无疑。” “哦?那还真是让人值得高兴。”他暗色的眸子温柔如水,却带着毁灭的色彩。 岳凍阳摸了一把胡须,奸笑着说“戎狄那群人抓了他最爱的女人,您知道的,他们......” 这话还没说完,岳凍阳的领口便被男人一把捏在手里,他温柔的眼睛瞬间变得如刀子般狠毒。 “你们抓了他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洛柯的...妹妹。”岳凍阳喘不上气,艰难的回答。 “没我的命令,你们竟敢动她?” “臣...臣罪该万死,可只有那个女人才能引出冷邵...玉......” “混帐!”冷暮飞满身杀气,旁边的手下立即跪下请求,他攥紧了拳头。“本王回来再找你算账。” 男人冷哼一声,松开他,甩袖离去。 “丞相,您没事吧?”手下扶起地上不停咳嗽的岳凍阳。 岳凍阳摆了摆手。主人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难道主人真的...... 想了想,岳凍阳忙对着身边手下,吩咐了几声。“切记,要暗中行动,一定不能让那个女人活着回来。绝对不能让她,成为主人的累赘。” 230 抓她回来 草原上的夜,好冷。 帐内,毛毡上的女人安静的坐着,她浅淡的眸子默默望着那缕燃烧起的熊熊篝火。 外面传来几声脚步声,随后走进来一个女仆,她呈着一个称子,在洛殇身前跪下,说“夫人,这是大王叫阿紫给您送来的衣服。” 扫了一眼那称上的衣服,洛殇抬高了眼眸。“你叫我什么?” “夫人啊。”女仆愣了愣。“您今夜就是大王的女人了,做奴仆的当然要称谓您夫人。” 洛殇别过了脸,没再说话。 “夫人,把衣服换了吧,一会儿大王就来了。” 阿巴汗现在应该恨她入骨,只凭她自己一人之力,想要逃出去,实属困难,但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冒险抱着侥幸的心理试一试了。 洛殇转过身,面带微笑,就像轻风不经意吹散了的桃花一样,温柔,美丽。她向面前的女仆招了招手,轻柔道“你过来。” 女仆眨了两下眼睛,顺从的爬了过去。 草原人就是这样,单纯的天性,让他们觉得这世上只有好人,没有恶人。即便有,也是你对我好就好,你对我不好,就是恶,永远都是那么直率,坦诚。 女仆跪到洛殇面前,见洛殇又招了招手,仿佛要和她说什么悄悄话,便听话的上前,耳朵更近的凑向她。 忽然,洛殇一甩袖子,一把锋利的匕首早已准备多时,等女仆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刀子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紧贴在她脖子的肌肤。 她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眼前一个柔弱的女人,不仅随身带着匕首,还有如此的胆量。“来人......” “不准叫,再叫我杀了你。” 听见她的威呵,女仆乖乖听话的闭紧了嘴巴,委屈的发出那声。“夫人” “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便不会伤害你。”洛殇在她的耳边轻语,刀子也由架在女仆脖子处慢慢移向了她的后背。 “把你的衣服给我。” 片刻,洛殇换好了女仆的衣服,拾起地上的酒斟,瞧了眼被她绑在一旁柱子上的女孩儿,她昏了过去,嘴巴也被帕子堵上了。 洛殇心里惭愧,她从没伤害过任何人,这一次...... 对不起了,姑娘,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要逃出去,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你放心,阿巴汗是不会杀了你的,但他会杀我。 总算是混出了帐篷,她一路低着头,端着酒斟,来回走的时候,仔细留意这里的每个地方。 这草原那么大,处处都是他们的人,要怎么做才能逃的出去,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帐篷里,根本不记得来时的路,该怎么办。 洛殇就像一只没了方向的鸟儿,只想着飞,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孩子,娘亲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带你逃出去。 她的眸子沉了,刚转过身,只瞧见远处东南一角,没有灯火,没有帐篷,什么都没有,那里可能就是出口。想着想着,她终于也算是有了方向,低着头端着称酒朝那边只拴着一匹黑马的柱子走了过去。 她才刚靠近,还没等伸手碰到那匹野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洛殇心里有些慌乱,但她的自信很快便将这焦虑掩盖了下去,转身笑着说“今夜咱们大王高兴,所以特意让婢子给各位哥哥送来了酒水,喏?” 她说着,将酒给那壮汉递送过去,低着头又说“那边的人都在喝酒吃肉,哥哥怎么不过去,凑个热闹,我看今夜也无事,大王如此高兴,我们也该好好庆祝一下。” “嗯”壮汉摩挲一把嘴边的酒水,憨笑着急忙跑了过去,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和她说“喂?你也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天儿挺冷,早点回去。” 洛殇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戎狄人,真的蛮横无礼吗?可她看到的,偏偏是最淳朴的东西。 见此处无人了,洛殇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酒斟放在地上,然后朝着那匹黑马走过去,柔和的手来回抚摸着马的额头,草原上的马都是最难驯服的,可偏偏这匹,却那么的听话。 “马儿,别出声,帮帮我,帮我和孩子逃出去,好吗?”她知道马听不懂她说的,但通人性的家伙应该多多少少会懂些的,只要它不叫,就是同意了。 洛殇笑着,骑上了马,直奔东南。 草原上狂风不止,这夜黑沉沉的,咋一看,整片天空仿佛紧压在头顶,就要与这坚硬的大地接壤。 各处的帐篷都亮着灯火,阿巴汗高兴的走向那顶帐篷。 “大王,恭喜啊,抱得了一个王室的美人儿。” “是啊大王,那女的可真是美得不像话,小弟就没见过,这世上还真他娘的如此漂亮的人儿。” 旁边的一人拍了拍那人的前胸。“最美的人那也得是我们大王的,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火堆前围满了男人们起哄着大笑。 “大王,您快进去吧,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您今晚可得好好展示一下咱们草原狼的威风,让她们那群武周女子那么嚣张,最好让她叫上一整夜。” “瞎说,那大王不得心疼坏了。” 又是一阵哄笑声,阿巴汗没有说话,只是美滋滋的抿嘴而笑,现在想想,失了粮食,可以再取,没杀得了冷邵玉,机会还有,如今抱得这样一个女人,那才是真的完美。 “诶?乌托,你怎么不恭贺大王啊?” 乌托闷闷的冷笑“再美也是人家剩下的,玩过的东西。” “你说什么?”阿巴汗当场脸色就冷了下来。“别以为你是我的弟弟,老子就会准许你胡说八道!” “为了一个女人?” 众人见此不妙,忙上前阻止,宽慰两人。 这好心情?真是大煞风景了!阿巴汗冷哼一声,一把掀开帐篷,顿时愣住了。 外面的人见他一手拖着帐篷,一动也不动,更是没有走进去,都好奇的过来,只瞧见帐篷柱子上,被绑着的女仆,再无旁人。 阿巴汗怒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扯下女人嘴巴上的帕子,如狼如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人。“她呢?那个女人呢?” “夫人......夫人她...她逃了。”女仆哭哭啼啼。 “逃了?”阿巴汗一把扯下肩膀的披风,扔在脚下,抓了抓头发,满脸的愤怒。 她还敢逃?真是胆子不小。 女仆用力的点点头。 “废物,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回来本王再收拾你。”阿巴汗冷哼一声,直走出大帐。 “大王?大王?” “诶呀!大王,您倒是等等我们啊!”男人捡起地上的披风,朝着阿巴汗紧追过去。 女仆一直抹着眼泪,他们哪里知道,洛殇根本就不是什么弱女子,当时那把刀可是活生生架在她的脖子上的啊。 “你觉得委屈?既然那么委屈,若是她回来,千万别放过了她。”乌托抬起女人的下巴,邪恶的一笑,转身也走了出去。 冷冷的草原,万里墨深,几十匹野马就在这深黑的夜里,奔驰在茫茫无尽的草原上。 没过多久,一人指向天的那边。“大王,她在那儿!” 阿巴汗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洛殇果真在那里。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仰着头安静的望着漆黑的夜空,身后的马驹低头吃草,忽然一切都自然美好了下来。 “你干什么?”阿巴汗一把握住乌托正要射向洛殇的箭,愤怒的看向乌托。 乌托并不为然,眼里全是杀气。“要她死。” “哥哥!大王。这个女人必须得死,她就是个祸害,迟早会害了大王。” 阿巴汗蛮哼一声,若不是他弟弟,此时真想扬手抽他一耳光。“我警告你,你若敢伤了她,我不会饶了你。” 乌托抿了抿嘴,什么也不说,转身骑上马跑了。 看着他离开,阿巴汗冲身旁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跟着那小子。” “是,大王。” “其他人,都留在这里。”阿巴汗眼神锁在远处女人的身上,也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洛殇就这么安静的望着,黑暗在她的眼里似乎也成了光明,仿若这草原上的夜空,也有了皎洁的月亮。她那双不被污浊玷污的双眼,清澈明亮,淡漠又暗藏凄凉。 风吹着她的裙脚,看上去却很和谐,是不是这世间一切到了这个女人这里都会变得很美好很美好。 “你还真有闲情雅致,坐在这里欣赏夜景。怎么不跑了?”阿巴汗抿着嘴巴笑。 “跑?我没想过跑,不过出来透透风。”她随口一说。 男人双手环抱双肩,俯下身硬掰过她的身体,强势的说道“你不是不跑,而是你知道,你根本跑不了。” 阿巴汗冷笑,转眼看向那匹黑马。“那匹马,从小到大,只有我骑过它,你觉得没有我的命令,它会带你跑出这浩淼的草原?” 洛殇皱了眉,难怪,难怪这家伙跑到一半又跑了回来,然后愣是洛殇怎么驱赶,它皆是一动不动,还真是听话。 231 要你娶我 她有些不甘和气愤,别过脸。 清凉的夜,草原上凌风灌耳,风吹过每一处,似乎都成了柔嫩的爱抚。 阿巴汗笑了,大掌捏住她的下巴。“我可爱的女人,本大王都没有追究你擅自逃走的过错,你还敢给我摆架子?” 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过他?起码在这片草原上,直到现在那个人还没有出生。他可是草原狼,要什么有什么,要哪个女人乖乖臣服于他身下,哪个女人就必须无条件的顺从,这女人倒好,不知天高地厚! 想起她护着冷邵玉又逃走的事,再一看她孤傲冷漠的面颊,阿巴汗就一肚子气,他扬起手,朝向洛殇的脸打去,这一巴掌却始终僵持在半空,一直没落下。 怎么办,下不去手? 阿巴汗懊恼的低咒了声。 看着女人起身,他一把拽住她。“你去哪?” “我还能去哪?”她淡然道。 阿巴汗眯起了眼睛,一把抱起她,抗在了肩膀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放我下来。” “老实点。”他狠狠拍了下洛殇。“再他娘的嚷嚷信不信老子在这儿要了你。” “你——”洛殇果然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大概是觉得和这种人变通,挣扎了也没有用,反而适得其反。 阿巴汗满意的笑了,直接将她扛上马,自己也上了马背,冲着远处那边招了招手,先带着女人冲大帐跑回去。 他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要了她。 “我一直很好奇。” 听见怀中的人儿说话,他挑了挑眉毛。“好奇什么?” “好奇你为什么不杀我。” “呵......” “不如我们再做一笔交易,这一次,若你放了我,我帮你杀了他,怎么样?”她笑着说。 阿巴汗深呼吸。“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傻子。你那么护着他,怎么还能舍得杀了他。” “谁说我在护着他?你该知道洛家同他的仇恨,我自然也恨毒了他。所以......” “所以你就好好给老子呆在这儿,乖乖给我做女人。”阿巴汗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你那点小伎俩骗本王一次可以,休想再骗我第二次。” “那你想怎样,才会放了我。” “我不想怎样,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放了你,你最好现在给我闭嘴,一会儿有你受的。”他说完,马跑的更快了。 一到营地,阿巴汗立即将她抱进大帐,直接扔在毛毡上,身体也压过来,一股凉嗖的风淡弱了一旁的烛火。 阿巴汗两臂膀支撑在地面,迫不及待的冲着身下女人的脸吻上去,她不停的躲闪,终是让男人落了空。 本想着顾及她感受,此时这个想法也飘散若散,阿巴汗擒住她的双手,不耐烦的扯开肩上的绳带生搬硬套的拴上她的手腕。 他得意的笑着看她做无用的挣扎。“你还真是不一般,软的不行,那我只好来硬的了。” 说着,他吻上去...... 忽然,身下的女人笑了。 “你笑什么?”阿巴汗拧着眉头。 她眼里分明是含了不甘不屈的泪水,可脸上却挂着令人不解的笑。 “笑你无能。” “你说什么?”男人一把抓上她的肩膀,语味儿重了。“你再说一遍!” “笑你无能。”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眼神。他扬起手,可这巴掌,却又是迟迟未落下,忍辱的攥成拳头砰的一声落在毛毯上。 下不去手!又是下不去手! “你征服的了整个草原,却征服不了一个女人,戎狄王,你不仅无能,还很可悲。”她不仅笑,还冷讽。 男人,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动物,他一生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征服天下,征服怀里的女人。 听洛殇这么一说,他的确可悲了。 “得到我的人又怎样?不过是他践踏过的躯壳罢了,戎狄王不是想胜过他吗?征服了我的心,那才是真的有本事。” “征服你的心?如何征服?”阿巴汗沉了脸,一听女人那句‘不过是他践踏过的躯壳罢了’他心里就愤懑不已。 “娶我。”她眼神望着他,定定的说。 “什么?” 洛殇勾起唇角,清高秀丽的脸上到有几分妖艳的饶美。“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娶我。” 阿巴汗抬起她的下颚,他眯起了眼睛,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又在想着什么歪主意,总不至于,她真的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吧。 “你犹豫什么?是不想娶还是不敢娶?” 男人轻哼一声,松开勾着她下巴的手。“本大王有什么不敢娶的,娶就娶。” 这样聪明美丽的女人,换做了谁,只怕都把持不住,尤其是她一笑,妖媚倾国的不像话。 “我要你在长生天的见证下,承诺。” “没问题。”他一口爽快的答应,伸手刚要碰她,便听她说。 “你还不把绳子解开。” 这女人,倒还命令上他了,也罢,若真是娶了她,恐怕日后受苦的就是自己咯,阿巴汗摇摇头,解开了她的绳子。 洛殇坐起来,揉了揉被勒出红印的手腕。 恋恋不舍的看着她,虽然不知道洛殇在算计着什么,但阿巴汗能够猜到,这个女人骨子里有股傲劲儿,是绝对不会就这么乖乖的嫁给自己,她一定又在打着其他主意,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更想从心里彻彻底底征服她。 他起身,只说让她今夜好好休息,明日长生天便会为他们见证,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停下,深深喘了口气。 “若我阿巴汗今生娶了你,便再不碰任何女人。”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帐。 洛殇面无表情,冷漠的像冬日里的傲雪寒梅。 男人走后,幽静的帐篷里,只留她一人,可能是怕她再次逃走,帐篷上无端多了几个黑影儿。 坐在软塌的毛毡上,她睫毛不动一下,眼含的泪在眼眶不停的打着转儿,却忍着怎么也不让它流下来,纤细的手指,慢慢滑到毛毯下,紧紧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 当她将刀刃从靴里拔出的时候,锋芒的光亮闪夺她双眼,清亮的眼中仿佛印的只有那刀刃的锐利精光。 担忧的神情在转看向自己小腹的时候,突变哀伤。 “孩子,对不起,娘亲再也不能保护的了你。” 泪水还是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再坚强的女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何况她如今还是一位有了孩子的母亲。一滴晶莹滴打在刀面上,顺着刀刃慢慢的流淌。 既然逃不出去,就只能死在这里,她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她死,再或者,他。 她不知道冷邵玉会不会来,但洛殇清楚,他来了,阿巴汗是不会让他活着回去的,就算知道他再强大,洛殇也不敢拿他的命去赌。 孩子,别怕,娘亲会一直陪你,无论到哪里,都会一直陪着你。 洛殇就这样在莹莹烛火下坐了整整一夜,天初亮,那个叫阿紫的丫头端着衣服,协同几个女仆称着天池水和各种大礼的物品过来。 “夫人。”阿紫将东西置放在她身下的毛毯上,然后规规矩矩的跪回原处。 “你叫阿紫?”她轻声问。 阿紫点了点头。 “昨日的事......委屈你了。” 阿紫眼睛颤抖了两下,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从她出生在这片草原开始,还没有人这般柔和的和她说话,即使这个人骗过她。 阿紫立即摇头。 “姑娘。”洛殇放在身前的手微动,忽然看见两侧的女仆暗暗溜着眼睛瞧她,便沉下了心,说道“你们几个出去吧,留她在这里就好。” 女仆们互有芥蒂的看了看。“大王不让我们离开您身边。” “你们守在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我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见她们依旧未动,洛殇冷了脸。“倘若你们执意要留在这里,今日大礼就让你们大王一个人去向长生天请示好了。” 真是个棘手的女人,女仆们犹豫了会儿,无奈之下也只好应了她,去了帐外侯着。 她们一走,洛殇立即卸下冷淡的面容,向阿紫靠近了些。 阿紫显然还在为昨夜的事心有余悸,不知洛殇又要做什么,她身体慢慢后倾,万一再像昨日一样,她锋利的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姑娘。”洛殇在她的面前跪下。 阿紫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夫人,您...您这是?” “阿紫姑娘,求你,帮帮我。”她双眸含水,让人看了心里不由难过。 难道她是让自己帮她逃出去吗?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仆,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啊。 “命运至此,我无可奈何,只求姑娘能帮我最后一事,将这个东西交给他,武周晋王。”洛殇匆忙的将手中先前裹好的帕子塞进阿紫的手中。 她不确信阿紫会不会帮她,可洛殇只能带着侥幸的心理试一试,她不能让冷邵玉置身危险。 “夫人,您不想嫁给大王吗?”阿紫问她。 “嫁......洛殇今生今世只有晋王一个夫君,哪有再嫁之说。”她苦涩的笑。 阿紫不知该不该帮她,犹豫了好长一会儿,看着洛殇祈求的双眼,她才攥紧了帕子,用力的点了点头。 洛殇心怀感激,双手合叠,放于额头,向她跪拜行谢礼。“姑娘的恩情,洛殇无以为报,只望来生,再还姑娘的一片善心。” “夫人,夫人快起来,阿紫受不得您这样的大礼。” “......” 232 戎狄的恨 阿紫攥着手中的帕子走出帐篷,心里砰砰直跳,怎么也安分不下。今日大礼,近乎所有人都为敬请长生天祈福忙的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她就算此时离开,也不会有人阻拦。 阿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刚要迈出步子,忽然又退了回来,她清清楚楚记得昨夜,洛殇逃跑,害得她被阿巴汗处置,还记得,乌托勾起她的下巴,说‘你觉得委屈?既然委屈,就不要放过她。’ 不要放过她,不要放过她......对,不能放过她。 脑袋像灌了铅一样,耳边只来回不断的重复着那一句,骇人的一句,不能放过她。 阿紫紧捏着帕子,收起了心里战战兢兢的胆怯柔弱,抬起头,走向了阿巴汗所居的大帐。 帐篷里,洛殇抿了抿干涩的唇,粉嫩的嘴唇像樱花一样,淡嫩,柔美,浅淡的目光不知在看什么,那么专注,可却又无神无采。 也不知道阿紫姑娘能不能将那东西送到他的手里,但愿可以吧。 洛殇轻拍了拍裙角处的褶皱,刚站起,正对上掀起帘子的男人,他双眼颇眯,脸面憨红,一身浓厚的酒气。 洛殇认得他,他就是日前想要对语心无理的那个男人,如果洛殇记得无错,他叫......乌托?只是他来做什么。 在看到她时,男人拧起了粗黑的眉头,一手举起棕褐牛皮酒袋痛快的大喝了几口,或许是醉了,酒水湿了他前胸大片的衣襟,喝完他冷笑了声,愤怒的扔下酒袋,也放下了帘子,朝着洛殇踉踉跄跄的走过来。 “你这个贱......女人,勾引我大哥还不够,还要他在长生天面前见证?呵......”他醉醺醺的伸出手,指向洛殇,黄铜的肤色,有些黑瘦,他眼皮耷拉着,似有睁不开眼睛的困倦。 洛殇没同他辩解什么,也不想同一个醉酒的人纠缠。 乌托打了个隔,见她高傲淡漠的眼眸没有丝毫动容,一把抓上她的手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大哥被你迷了心窍,可我清醒着,你夫君杀了我们的弟弟,如今你这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还敢让我大哥娶你,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什么?他杀了他们的弟弟?洛殇猜得到阿巴汗如此涉险,甚至不惜一切与晋王府作对,应是有什么难以解开的误会或者,仇恨。 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世上再大的仇恨,也不及失去自己的亲人更加的痛苦。 乌托看她一脸愕然的神情,似乎浑然不知这一切,他冷冷嗤笑一声,抓着她的手劲儿更重了,眼中迸发的怒火,心中难忍的怒气勃勃燃烧,仿若再一用力,就能将女人柔软珠滑的手腕折断。 “别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我看着都恶心。” “哦,我想起来了,可能你这个女人还真的不知情。”乌托嘴角的笑更阴更冷了。 洛殇嫁给冷邵玉才不过一年而已,晋王府的人上上下下,哪怕一个卑微的奴婢,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了麻烦,所以对于他以前所做的,洛殇根本无从听闻。 “你还不知道你的夫君他有多么心狠手辣吧,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所有人的命在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上不过如草芥一样的轻贱。”乌托一掌掐住洛殇的脖子,将她狠狠抵触在帐篷墙上。 他凶残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洛殇,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他,就是一个——恶魔,人人得而诛之,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们戎狄人的刀下。” “就算那真是他应得的报应,那个人也绝对轮不到你。”她浅浅一笑,气若幽兰,又孤傲冷漠。 “是吗?”乌托残忍的笑起来。 啪—— 他扬手甩了洛殇一个耳光,响亮的声音冲刺人耳,没等洛殇从那一阵嗡嗡声中回过神,男人已经将她抵在了墙上,双手摁着她的肩膀,生硬的去吻她的脸,吻不到便开始强行撕扯她的衣服。 “杀不了他,起码还能玩玩他的女人,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人究竟有多么清高。” ‘呲啦’一声,洛殇肩膀处的衣服便被他一把扯下,转而露出光滑白皙的雪肩和那诱人勾魂的锁骨。 乌托本就喝了酒,加之眼前的女人又生得一副绝世妖艳的好皮囊,他这酒劲儿一上来,身体的情欲便如了干柴烈火,一处即燃。 他一面撕扯,一边狂吻着女人,正当他的手即要伸向洛殇胸前的一刻,一道锐利的光亮闪入他双眼。 ‘啊——’一声尖叫后,男人立即捂住血流不止的胳膊,后退了几步。 233 还是来了 乌托怔怔的看向自己的胳膊,宽厚的衣服被划开一条长而深的口子,连带着他的肉,红色的液体血淋淋的滴淌到地上。 大掌捂着伤口,乌托咬牙切齿,看着女人手中沾有污血锋利的匕首,他脸色由阴沉一下子转为了渊黑,却也仍留有不可思议。 “你随身藏着刀子?”乌托眉拧沟壑。 “总不至于防身,你想杀谁?大王?你想在长生天大礼上杀我大哥?” 洛殇默然的看着他,并未回答。 “好狠的女人。亏我大哥如此待你,你竟想取了他的命!”乌托细细打量着眼前小小女子,看似弱不经风,默然一切,没想到心肠竟是如此狠毒。 这样的女人,难怪,会嫁给那个残忍的男人。 “杀不了冷邵玉,今日我就杀了你。免得你这个妖孽活着霍乱我戎狄部族。”说完,他大掌立即握上腰间大刀,瞪着洛殇,大刀一扬,一阵强大的后劲儿袭来,转而,刀锋已架在她的脖子上。 见她不怕死的神情,乌托冷笑,他奚讽道“别急,很快你那心爱的夫君就会过去陪你。” 在洛殇闭上双目时,他挥手朝女人的脖子砍上去。 孩子,别怕......她的双手缓缓附上自己的小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几秒钟的时间,慢慢的过去,洛殇缓缓睁开双眼,阿巴汗的手正死死遏制着乌托,他的手背被刀刃划出一道伤疤,直到夺下刀子,他才收回手。 大刀‘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震耳的响音。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让我杀了这个女人,我要杀了她。”乌托仍不肯罢休,誓要杀了洛殇。 啪—— 阿巴汗扬手给了他一耳光,这一巴掌,很重,乌托的嘴角喑出血,脸立即肿的通红。 “大王......”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阿巴汗会出手打乌托,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仇人的女人。 乌托捂着脸朗声大笑。“大哥,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打我?” “我和你说过,不许动她。” “可你知不知道她要杀你?”他一把夺下洛殇手中的匕首,让阿巴汗睁开眼睛看个清楚。 众人恍然,皆不敢相信,愣眼瞧向男人。 “她若真的甘心嫁于你,又何必藏着刀子,她和那个男人一样,一样的狠毒。” 阿巴汗眼中多多少少带了失望,他没有开口,而是直走向洛殇。看她清秀淡雅的脸,阿巴汗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自嘲,他俯首看着她。 “大王,若真像乌托所说,这个女人留不得啊。” “是啊,大王,何况她还是...还是冷邵玉的人。” 他们说的,阿巴汗都清楚,他伸手抚摸上洛殇被打的发红了的脸,没有任何情感的问道“疼吗?” 看着她,明是柔弱晶莹的眼眸却依旧带着不肯低首的倔强。 见她没说话,阿巴汗笑了,他说“她不是想杀我,她是想用那把刀子了断了她自己。” 他的眸子渐渐收缩,洛殇蹙眉,转看向他身后的女人,阿紫神情紧张,不敢看洛殇的眼睛,慌忙的低下了头,抿着唇。 一瞬间,洛殇明白了怎么回事,她面不改色,依旧从容。 阿巴汗从袖子里掏出那副帕子,大掌一甩,帕子上的点点蛛迹越然眼中。“念君去,勿负余生。我问过人了,这是什么意思,呵......你知道我不会放过冷邵玉,所以你想了断了自己,让他无所顾忌。” 他伸手用力捏上她的下巴。“你倒是为他考虑的周全。” “亏我那么相信你,居然真的以为你会嫁给我,是我阿巴汗......多情了。”他甩开洛殇,将她推到一旁架子上。 他是那么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深深的被她吸引。阿巴汗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在他看来,所有的钟情不过都是屁话,转念即逝。可他却一次一次忍耐她,宽容她,甚至就算她是冷邵玉的女人,他还是愿意在长生天见证下光明正大的娶了她,给她个名分。 他甚至承诺,如果真的可以得到她,他阿巴汗此生再不碰其他女人。 可她呢?宁愿死,也不肯嫁给他,宁愿死,也要护全那个男人。 阿巴汗深呼吸,他看着女人。“你给我滚,滚回他的身边,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这是要放了自己吗?洛殇有些诧异,水眸腹满迷惑。 “滚啊——”男人低吼了声,一拳头打在柱子上。 洛殇心口忽然一颤,她侧有隐动的眼睛看着男人,却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谢谢你。谢谢你。阿巴汗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转身,不禁自嘲的笑,折腾了这么久,就换来了她的三个字。 还没等洛殇离开帐篷,忽然进来一人,他急匆匆的跑进来,喘着大气。“大王,来了,来了,冷邵玉......”再看到洛殇的时候,那戎狄人吞了吞口水,声音明显放低了。“冷邵玉来了。” 什么?他来了?洛殇整个人都僵住了。 “快把她扣下。” 不知人中谁喊了句,门口两个男人立即将洛殇勒住。 阿巴汗摸了摸胡须。“他果真来了,还有谁?” “只有他一个人。” “嗯?冷邵玉一个人?”这倒是让阿巴汗有些意想不到。 谁人不知名声赫赫的晋王做事一惯心狠手辣,对待敌人毫不留情,这么多年戎狄部族想复仇杀了他,却一直没有机会。想掌握他的把柄,可这个男人就像神一样,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他也更不会受任何人摆布威胁,可这一次偏是...... “他果真待你不一般。呵......”阿巴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洛殇带走,同他一并出去。 秋风阵阵吹的森冷,草原上竖立起的杆子,不同颜色的彩带胡乱的飞舞。 几十人手持大刀围在一起指向中间的男人,他们跃跃欲试,却又没人敢先上前一步。 众人中,他一身自如轻羽的白衣翩翩,俊美的脸庞冰冷的让人不敢正面相对,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层厚厚的阴影,眉飞入鬓,暗红的眸子带了毁灭的色彩,如高山深海的凌厉。 他就那么自然的站着,浑身充满着妖孽和杀戮的双重气息,正如他们听到的一样,一样的可怕。 凌乱的发在他身后飞扬,肃目的双眼如千年化不开的墨渊。 “晋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阿巴汗双手环抱肩膀,话中处处暗藏危险。 “她在哪里?”冰冷的口吻,在这寒冷的天里留有悠长的一段余音。 阿巴汗无赖的耸了耸肩膀。“她?谁啊?哦......原来晋王是来我这里找人的,那真可惜了,我戎狄部落里恐怕没有晋王爷要寻的人。” 男人沉了轮廓如刀削的脸,黑眸发冷,唇色淡然如显薄情。“说吧,你的条件。” 阿巴汗狐假的笑容忽然散去,他阴了脸,说道“好,晋王果断。既然如此,我也不同你废话。”他挑起唇角,邪笑着对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随后,两个男人压着洛殇过来。 看见他的那刻,洛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痛的暗流,她不知该说什么,湿润的眼睛望着,抿着唇摇头。 男人冷沉着脸,他只是看了女人一眼,仅有一眼,依旧默然,没有急切的寒暄,更没有多余的慰问,就是这样冷漠的转了视线。 冷邵玉只要知道她没事,就够了。 阿巴汗攥紧了拳头,看着两人眉目传情,虽然男的冷漠高傲,女的不发一言,可越是这样,越证明了他们情感的相融,已不分你我,只要一个眼神,就胜过了千万的话语。 这是何等的深厚,深厚的让他嫉妒,愤怒。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以命抵命。”阿巴汗冷笑。 当初,戎狄叛乱,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仪表堂堂斯文谦和的男人带着侍卫血染了整片草原,阿巴汗清楚的记得,他是如何杀死他们部族的每一个人,亲眼的看见,他手中的那把锋利的剑穿透他弟弟的心脏,一滴滴血染红了嫩绿的鲜草,染黑了他的心。 阿巴汗永远都不会忘记,弟弟是如何哀求,又是如何被他无情的杀害。 他恨冷邵玉,不仅仅恨他杀了爱弟,他的族人虽有罪,可他不该无情灭杀所有人。 见男人沉默,阿巴汗一把将女人拽过来。“看清楚,这就是你拼死也要护着的男人,残忍,无情。” 阿巴汗的刀抵触在洛殇的后背,又有防备的离她稍有一段距离,他知道,洛殇宁肯死也不会让冷邵玉受人威胁,所以她一定会为了了却男人的后顾之忧而伤害自己,怕她会做出傻事,阿巴汗也留了一手。 “晋王爷,想清楚了吗?你的命,换你女人的命,怎么样?”他死神般的笑容,覆满杀意的眸子。 “戎狄人将诚信作为对长生天的忠诚,但愿戎狄王能记住。” 阿巴汗一听,顿时心身领会了,他笑了,冲着手下们摆了摆手。“拿出你们平日里的本事,好好招待晋王,别让他死的太痛快。” 转而,他拖起洛殇的脸,笑意犹存。“亲眼看着心爱的夫君死去,这滋味不好受吧,你可以把眼睛闭上,人死后,再睁开。” 234 为她妥协 围满他周身的戎狄人虎视眈眈,慢慢向他靠近,一个男人眨了下眼睛,提了勇气,攥紧大刀呐喊着向冷邵玉挥扬而上,他却连睫毛都未曾动过,依旧从容阴冷的面容平淡的让人视为异常。 他只是微动脚步,一个转身,便轻而易举的避开戎狄人的袭击。 几个戎狄人见此,互相间暗地里使着眼色,从前方,后背,两侧等四面一同而上。冷邵玉只是合起了他一惯喜爱的白羽折扇,每一个转身皆是飘逸欲仙,轻盈洒脱,又有傲慢。 他出手的速度很快,甚至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片刻,那几个男人便倒在了他的脚下,捂着胳膊,腿部等处,直声哀叫。 阿巴汗皱起了黑眉,他倒是轻视了这个男人,一直以为他身边的莫云是个猛虎之将,杀起人来那狠劲儿就连他们戎狄人也不及其十分之一,冷邵玉的身边有两人,一直被人称作左膀右臂,一位是与他近乎形影不离身手武艺超凡的莫云,还有一位,则被人传闻称天的耳目,头脑心机远胜天下的公子,但只是听说,谁也不知那位神秘的公子到底为何模样。 没想到,冷邵玉的身手也是这般的好。 阿巴汗示意在旁的乌托动手。 乌托早就想亲手杀了这人,正此,可以为他们的弟弟报仇雪恨,一洗族人之辱,为萨满争夺荣光。 乌托提着手中厚重的大刀,一步一步向着冷邵玉走去,他翘楚着邪狠的嘴角,握紧手中的刀柄,高喊道“冷邵玉,拿命来。” 看上去有些迟钝的刀刃,实则带着强大的韧力,这般勇猛,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抗争过去的。 而男人依旧面不改色,长发飘而浮逸,高挺的鼻梁,寒冷的锋眸,像远矗立在冰雪顶峰上的寒亭,他浑身从上至下的寒气,远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折扇潇洒的来回摆动,那把扇子他用了多年,灵活的甚至让人模糊的认为只是一张白纸在空中旋转,时而静止,时而优越的起伏。 白衣羽扇,欲忽翩然,气质如月光般琉璃,身姿若青松般淡静,他看似波澜不惊的脸上,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内在的阴冷。 “传说中的晋王也不过如此,呵......”处于攻势的乌托看着男人一直挥扇避开他的袭击,不由得意的讥讽,随后,展开一阵更猛烈的攻势。 众人围着,见乌托占了上风,自然拍手叫好,痛快的高喊“好,杀了他,杀了冷邵玉。” “这个恶人,杀人狂魔,乌托快杀了他。 ” 在众人激励下,乌托再挥锋刀。 “好,打的好。” “好啊......” 一旁的阿巴汗摸了摸下巴,不对,不对,以冷邵玉的身手为何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他瞧着乌托越来越疲乏的攻势,额头上因操之过急而萌生的汗液,阿巴汗恍然大悟,见乌托又起攻击,这一次,更是猛烈,他忙喊道“乌托,小心。” 闻言,乌托余光瞥向男人,见他唇角微扬,只是轻松的一个转身,不知何时,已经夺过了他手中的大刀,从背后,架在他的脖子上。 咽下口水,乌托这才明白,冷邵玉不反击他,并不是无力抵抗,而是想等他自取灭亡,好狡猾的男人。 “刀已在你的手上,要杀便杀。”乌托抬起头,一副不怕死的架势。 阿巴汗皱眉,乌托是他的亲弟弟,一直以来为了保护他,才不对外声张,从前,人前,乌托甚至不敢称呼阿巴汗,哪怕叫一声哥哥都是渴求。 如今,老汗王死了,这些大多也都是他的亲信部族,这才算是改了称呼。 阿巴汗搓了搓手,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宝刀,他大掌握上刀柄的一刻,手背青丝顿时暴现,可想而知,此把宝刀分量之重。 “冷邵玉,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实力。”他咧嘴一笑,说着,提起大刀没个支会就朝着男人砍上去。 来势的凶猛,犹若万里山洪,似有万夫不挡之勇,他挥舞宝刀,每向他砍时,皆下死手,只为取下他的命。 只是这连砍了几下,都被男人避开,阿巴汗不甘心,鼓足了丹田之气,一旁压着洛殇的戎狄人立即将刀架在了洛殇的脖子上,男人的余光恻隐微动,霎时,一缕细细的黑发飘散而落,被刀刃斩断,魂落于地。 “冷邵玉,今日,我便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弟弟,用你无情的心祭拜长生天。” 话罢,攻势更加凶猛。 众人皆连连后退,看的心里七上八下,此起彼伏,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倒好,如此揪心,两个男人的正面交锋,却吓了周围人一身冷汗。 几个回合下来,眼见阿巴汗攻势越来越弱,逐渐落为下风,众人提心吊胆,都捏了一把冷汗。 见势,乌托立即从那戎狄人手中将洛殇拉扯过来,锋利的匕首抵触在洛殇的脖子上的一刻,恰好是冷邵玉手中白羽折扇的锋刃距离阿巴汗的喉咙仅有几毫之时。 “冷邵玉,不想你的女人有事,最好乖乖的任我们处置。” 看到洛殇脖子逐渐浮现的一道血丝,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闪烁起宛若来自地狱一般的阴骜眼神,整张脸瞬间被阴沉所取缔。 骇然孤煞的气魄就足够可以要了人的命。 与此同时,阿巴汗也看见了,他不由在心里怒骂。乌托这小子,到底还是伤了她,只是不伤她,恐怕还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拿的住眼前的男人。 曾经以为他毫无软肋,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的弱点,就是洛殇,也只有她。 高傲的眸子一掠,闪夺而过的寒冷,冷邵玉收回了白羽。 “大王,您没事吧,大王。”几个戎狄人忙上前。 阿巴汗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转而,他抬起头,对着冷邵玉说道“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就算再厉害,今日也休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的女人,可在我的手里,还是那句话,以命抵命,你的命,换她的命。” 刀子架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冷邵玉黑暗的眸子凌厉可怕,那眼神仿佛警告他们,若是再敢伤她一下,他就毁了这里。 阿巴汗邪笑,冲着身后的手下们说“小子们,去吧,让你们痛快个够。” 一群戎狄人慢慢走向冷邵玉,一人伸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他锐利的眼神冰冷,却没有还手,见此,众人皆上,痛快的打着。 可他依旧没有还手。 “不要,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洛殇漠然的眸子含满了楚楚的泪,缓缓的顺着她精致的轮廓流下。 “别再打了,求你们了,别再打了。” 阿巴汗阴着脸,他捏住洛殇的肩膀。“女人,你若是知道他以前所做的那些残忍,就会明白,即使我现在打死他也不算过分。” 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子,可这一刻,她就是看不得他如此。 他曾经捏着她的下颚,说。‘本王这辈子,不会因为任何人妥协’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为了她这般隐忍,他不知道,阿巴汗会打死他的吗?他不要命了吗? 他曾经揪着她的头发,残忍的说。‘别妄想本王会对你有任何的怜惜,你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债务’ ‘我说过,威胁我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看着男人在她面前忍受着屈打,他寒冷目光里看她时的柔情,孵化了洛殇的心,除了疼,什么都没有。她宁愿死,宁愿死,也不愿意看见他这般。 从认识他开始,这个男人,一直保持着他的风度和高雅,他的冷漠和高傲,他的无情和阴狠,她见过他所有的样子,唯独这一次。 “冷邵玉......不要管我,你快走啊,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的男人......” “戎狄王,我求你,我求你饶了他吧,就算当年来的人不是他,戎狄部族还是会有一样的下场,你以为你们反叛后假意臣服,圣上会轻易的放过你们吗?” “你很清楚,只是找不到理由,所以才将这一切归咎在他的身上,你说他残忍,可你更可恨。” 啪—— 乌托扬手甩了她一巴掌。“可恶的女人,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洛殇仰头痴笑,晶莹的泪水在她的眼眶打着转儿,酸红的鼻尖让人瞧了都想怜惜。“杀啊,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你——”乌托发狠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人,却被阿巴汗一掌推开。 “杀了你,岂不成全了你们去做一对亡命鸳鸯。呵......”阿巴汗说完,提着手中的大刀转身。 刚要迈出脚步,裤角却被身下的女人紧紧攥住,她仰着梨花带雨的脸蛋儿,没了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反而是那么恐惧不安。“我求你了,放过他吧。” 放过他...... “我若是放过了他,死的就是我们。”阿巴汗摇摇头,撇开她的手。 冷邵玉要是活着离开,阿巴汗敢肯定,他们,活不过今日。 235 带我回家 “他不会的。” “不会?你真是太不了解你的男人了,不知道他的心究竟有多狠。”阿巴汗说此话时,眼中只有恨,冷邵玉的狠毒,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也是不肯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无情残忍到如此地步。 洛殇悲伤的眼睛看着男人,看着他忍受痛打,却不还手,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倒下,半跪于地。 她知道他的残忍,知道他的无情,可她现在却一点儿也不想让这个男人有事,她不想。 阿巴汗咳嗽了两声,那群戎狄人停了手,给他退出一条路径,阿巴汗拿着那把宝刀踱步走向冷邵玉。 男人白羽积灰,嘴角带着血的淤青,身上全是打伤,却依旧不失高傲和俊美,锐利的寒眸时刻迸发凌厉的寒光,森冷的眸底总能给人带来一种从内心而自发的恐惧,他抿了薄唇,高雅的抹去唇角的血腥。 阿巴汗看着男人站起,倒是很意外。“呦,还能站起来,啧啧......你女人的话也有一番道理,如此,我也给你个机会。” 阿巴汗诡异的一笑,横起手中的宝刀,大掌从刀柄一直抚摸过刀尖,眼底忽然附满一片森黑,他不紧不慢的说“这把刀是我们萨满圣器,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能从它之下保全性命,你杀了我弟弟,害死了我族人,我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今日在长生天面前,我赐你一刀,若你能活,我就放你们走。” “大王?不可啊。”在旁的戎狄人担忧,忙劝阻。 “别急,没听咱们大王说吗,还没有人能从我们萨满圣刀下活着离开。他冷邵玉也是人,我就不信他还能活。” “可是......” “你可是什么,大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凭他对冷邵玉的恨,怎么可能让他活,动动你那脑子。” 众人大悟。 男人俊逸的脸上,色淡如水,身后飘逸的长发凌乱的飞扬,吹拂过他分明的脸廓,垂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他眼角略微上扬,深邃腹黑的眼中又有极美的风情,脸角虽有暗沉的淤青,却时刻流露他高贵淡雅的风气。 阿巴汗抬起宝刀,指向他的眼睛。 “不......不要......”洛殇哀求,泪水泫然而落。“冷邵玉......不可以,不可以......” 宝刀从对指他的双目逐渐移到他的心口,阿巴汗厉光一闪,锋利的刀尖向他的心口刺去。 刀尖直逼他的心脏,仅有几厘之时,忽然被男人一把攥住,他眉头轻蹙,面若冰霜毫无情感,紧握刀刃的大掌渐渐流淌出他滚热的鲜血,滴滴血红顺着刀流淌。 阿巴汗不顾,再次加重了劲儿,可眼前的男人虽纹丝未动,可手里抵抗的力气当真让人不可忽视,阿巴汗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扫了一眼一旁的女人,咧嘴笑了,说道“你放心,我阿巴汗向来说话算数,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会放过她。” 话罢,男人渐渐松了手,刀也顺着刺入了他的心口,他痛苦的闷哼了一声,直到那把圣刀抽离他的身体,他挺拔的身姿才是缓缓的屈下。 “不——” “冷邵玉......”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放手......” 洛殇泪已不止,看着他倒下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阿巴汗示意乌托放开她,乌托不满的松开手,他一松手,女人立即手足无措的跑过去,她乱了分寸,失了理智,跪在男人的身前。 “冷邵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这个混蛋——” “为什么......”她无法止住她的泪,无法阻止她那颗跳动为他牵肠挂肚的心。 男人忍着痛,额头上积累了冷汗,却忍俊不禁的故作轻笑,抬起他已虚脱的大掌,抚摸上她惨白的脸颊,满眼疼惜。 “告诉我,这泪是不是心疼我才流的?”他口吻隐藏着疼痛的吃力,却还是那么霸道。 这个男人,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这样的话,洛殇悲咽的望着他,擦了擦泪,也霸道的说。“带我回家。” 男人笑了,将他搂进怀里,柔声说“好,我们回家。” 听她说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他是等了多久,洛殇从不肯承认,王府是她的家,这一次,她终于认了。 然而,他却没了可以带她离开的能力。 洛殇咬着嘴唇,将他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扶着他站起来。 十几个戎狄人上前围住他们,皆以刀锋相对。 女人带有血丝的眼眶,通红的眼睛铮铮的看着他们,最终那视线落在阿巴汗的身上。 她鄙夷的冷笑。“戎狄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长生天听的到也看的到。十几年前,你们背信弃义侵犯武周遭来杀身之祸,不思悔改却怨天尤人,十几年后,你们仍旧如此,呵......还有什么脸求长生天庇护。” “你...你这个女人。” “胡说八道,我杀了你。”几个戎狄人听不下去了,刀锋指向洛殇。 女人非但没有半丝却步,依旧冷若淡定如故。“杀吧,杀了我,用我的命去祭拜你们所谓的神明,让她看一看她的子民——你们,有多么的愚蠢顽劣。” “你......”那人抬起刀朝着洛殇的头砍下去。 “给我住手。”一直未开口的阿巴汗忽然怒呵了一声。 “大王?” “退下!” “大王!” “我说退下!听不懂吗?”阿巴汗愤怒的瞪着黝黑的眼睛。 众人不再吭声,收了刀子退后。 阿巴汗看向洛殇,顺便瞥了眼她扶持的昏厥的男人。“你就算把他带走,他一样会死,刀刺的是他的心脏,我根本就没想让他活。” 洛殇哪里不知道阿巴汗的心思,她能理解,可她不能原谅,他要杀的可是她的夫君。 “我放你走,也准许你带走他,但你给我记住,我阿巴汗绝非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萨满草原上所有戎狄人都一样。” 武周从不给他们生存的余地,随时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不反抗,要么饿死,要么等死。 236傻瓜别哭 女人的脸上挂着悲伤的泪,眼中却带着倔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搀扶着肩上的男人离开。 几个戎狄人急忙拦上去,却被阿巴汗的一声的怒斥驳退,他吆喝了一声,一匹黑马乖张的跑到了洛殇的身前,听话的低下了头,似乎在等待主人的爱抚。 洛殇回过身,没有说话,在两个戎狄老人好心帮助下,将冷邵玉扶上了马,头也不回的骑马而去。 看着她的身影儿越来越远,阿巴汗的心里像丢失了什么一样,大概是丢了这个女人,可她从未属于过自己,又何谈失去,只怕这一次,便也是他们缘分的尽头了。 他仰起头望着碧蓝的苍天,雄鹰翱翔,万里浩荡,阿巴汗伸出右臂向长生天深鞠一躬。 “长生天见证,萨满羚汣阿巴汗终于亲手杀了冷邵玉,他的鲜血必将让我戎狄草原更加繁茂,天空广阔,呐桑的太阳再现芒光。” “大王,大王......” “大王,大王......” 众戎狄人一并而跪,叩拜辽阔的苍天,风吹拂下,耗牛的号角声慢慢响起,响彻整个草原......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人群里少了一个人在场。 与此同时,草原上西北上空,黑云逐渐压顶,黑压压的连成一片从天边直扑而来,狂凤来势凶猛,只怕等待洛殇的会是一场风雨的洗礼。 马背上的女人牢牢拴着马的缰绳,她额头上的汗水滴滴流淌,不止的还有她滚烫的泪。 冷邵玉,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轰隆—— 乌云密布,草原上的天说变就变,深秋即结,却仍有暴雨将至,老天当真是可怜他们。 “洛殇......” 耳后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 “......”她泣不成声,只是发出轻轻的鼻音应着。 “冷邵玉,你不会有事的,我的夫君是晋王,是那个残忍的混蛋,他不会有事,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他,你听到没有,冷邵玉。” 男人哑然失笑,艰难的说“是,夫人。” “嗯......”他忽然闷哼了一声,身体也随之靠在了她的后背,洛殇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沉重。 “冷邵玉......” “我...没事。”他轻轻喘息,头却不知不觉的埋在了洛殇的脖胫。 这草原到底有多大,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看到尽头,洛殇心急如焚,他没办法再那么的镇定自若,泪水不断的堆积,凝聚满眼眶。 “砰” 男人的身体从马上掉落在地上,洛殇急忙勒住缰绳。 “冷邵玉?” 在她看见男人后背直插进的那把箭时,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变得如白纸一样空白,整个人都摊坐在地,怎么会,这样? 他是什么时候中的箭,为什么她没有一丝察觉,他不想拖累她,想让她有足够的机会逃脱是不是? 远处传来一声潇洒的口哨,洛殇抬起头,身后的马儿已经跑了回去,她模糊的睁了睁眼睛,看着草原那边山丘上,骑在马背上的五六个男人,马儿在原地踏步,几个人得意的朗笑。 为首的那人,正是一心想杀了她的乌托。 “喂,女人,我不放心你的男人,便又赏了他一箭,不过我也算给他留了个全尸,你该怎么感谢我?” “哈哈”他们的哄笑声沸沸扬扬传入洛殇的耳中,恶心,好恶心。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厉害吗,贱人,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量他冷邵玉也活不成,这一箭本来是属于你的,啧啧...你的男人还是真是护着你,临死也不忘救你,什么时候无情的冷邵玉也会有仁慈的时候了,还真是让人惊奇。” “本爷爷也没了性趣杀你,快回去给你的男人收尸吧。”他高昂的笑声在那边响起,几个人的身影儿渐渐消失在她眼前。 洛殇紧紧攥上男人厚重的手掌,雷声阵阵,暴雨无情的包裹着两人,风雨如刀子,刻在她的身上,心上,剜下她身上每一块肌肤。 “冷邵玉,你醒醒,睁开眼睛,你快点睁开眼睛,好不好。” “你不是很霸道吗,起来啊,看着我啊。” “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家的吗?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家的,没有你,你叫我和孩子怎么办。”洛殇扑倒他的身上,头倚靠在他的胸膛,双手攥成拳头,拍打着他的身体。 “你给我醒来,我不准你死,不准你离开我,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他不可以没有父亲。” 洛殇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却听不到他的心跳。 “冷邵玉,我爱你......” 冷邵玉,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湿润的睫毛缓缓闭上,粉嫩的唇轻轻吻上他的干裂,却得不到他的回应,洛殇无声的痛哭。 她是那么想逃离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误会他,又不肯听他的解释,她说,他这辈子是欠他的。 可现在,到底是谁欠了谁。 新婚之夜,他撕去她一袭嫁衣,从此给她定格了一个债务的名义,洛殇清楚的记得,他每一个狠厉的眼神,冰冷的话,唇角讥讽的笑。 ‘这辈子,你都别想逃离我。因为不管你逃到哪里,结果都是一样。’ ‘你只是一个债务,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服侍我,难道不是你分内的事?嗯?’ ‘贱人,你还真是欲求不满,敢去勾引别的男人。’ ‘从今以后,喏...你和她们一样,去后庭,好好学着怎么做一个谄媚的舞姬。’ ‘替身又如何,除了我的心,本王什么都可以给你,能给月娥的一样都会给你,别不知足。’ ‘洛柯杀了她,本王也要她的妹妹生不如死。’ ‘洛家没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玩累了吗?别再逃了。如果你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会好好待你,洛殇......’ ‘什么时候,我们才会有自己的孩子’ 离开他的唇,她划破了的双手慢慢抚摸上他俊美无常的脸,强挤出一丝笑容,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只要你能醒过来,这辈子,无论今后如何,我都不会再离开你,绝不。” 可如果,如果你真的选择了就这样离开,我也会带着孩子,去那边陪你。 冷邵玉。 她坐起身子,缓缓的仰起头,望着漫天而落的雨,呼吸了一口凉气,拔出那把匕首,挂满泪水的脸,哀伤的眼睛一眯,她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虽美丽,却如死亡来临的暗夜神花。 孩子,很快,你就能看到爹爹了。 “嗯......洛...殇。” 匕首从她的手中掉落,洛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刚刚已经明明没了呼吸的......洛殇破涕而笑。 男人皱着叶眉,脸上被雨水淋去污浊,他本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的笑笑。 “傻瓜,别哭。” 他的话就像有种魔力一样,成了她流泪的催化剂,泪水满溢而出,她红肿的眼睛,殊不知让他有多么心疼。 “别怕,我不会有事。”他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我还舍不得死,万一你这个女人趁本王不......不在了,找上别的男人,本王怎么甘心。” “你......”洛殇本想反驳他,转而她说“如果你有事,我就立即改嫁,让你别想安生。” 他宠溺的笑了。“我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狠毒的女人。” “我不还是一样嫁给了你这样残忍的男人。”她抽泣着同他拌嘴。 冷邵玉笑了笑。 马没了,她还有手有脚,当初他们不也是这样,跌入断崖后,绝处逢生,想到当初,洛殇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看着男人一点点昏睡,她扶他坐起,俯身跪坐在他身边,他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如果不拔出背后的箭,再想拔出时便会要了他的命,可现在就这样拔出,他一定会很痛苦,痛苦到陷入昏厥,又不知会不会再次醒来。 洛殇潺潺而动的眼睛看着他惨白的脸,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衣,白皙的胳膊缠上男人的脖胫,她温柔的吻带着急切落在他的唇上,拼命的吻着他,让他沉沦于自己的温柔之中。 冷邵玉拧着眉,深邃的眼睛看着女人,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也尽可能的回应她唯一一次的主动。 洛殇不停的吻着,吻到两个窒息,她的手逐渐的移到他的后背,在他们沉溺之时,猛然拔出他身体中那把短箭,男人不禁疼痛出声。 她撕扯下身上的衣服,一块一块接在一起,缠上他的流血的伤口,一切都会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男人昏厥,洛殇擦干了眼泪,将他背到自己的身上,她柔弱的小身子就这样背着一八尺有余的男儿,踉跄的向前走,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脚下栓了千斤的分量,脚印印在枯草上,生出一深深沟壑,她嘴唇咬出了血,却不停的告诉自己。 洛殇,他的命都在你的手上,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237 他还没醒 绑在男人身上的带子紧紧缠着她的肩膀,勒出两道深痕,淤血在白色的布带上慢慢殷湿了大片,嘴唇被她咬破,汗水涔涔。 洛殇,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他死,绝不能。 可她好累,早已体力透支的女人背着男人不知走了多久,草原上风云骤变,雨停了,狂风又开始无情的骚动,吹打她弱小的身子,一声雄鹰的鸣叫,响彻草原。 她慢慢抬起头,汗水吧嗒吧嗒流下,只遥遥望见头上方来回盘旋不停的雄鹰,仿佛整个天都在不停的转动,地也在转,一切都在旋转。绕的她疲惫不堪,昏昏冉冉。 “在那里,他们在那里。” 不知什么人,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她眼前天玄地昏,倒在了地上。 当洛殇醒来的时候,自己已躺在床上,紫屏金纱帷帐轻轻摆动,耳边不断丫头的哭啼声。 “嗯......”浑身的疼让她虚弱痛苦的低吟了声。 听见她的声音,小竹顿时揉了揉眼睛,喜极而泣。“您醒了,我就说嘛,王妃你一定会醒来的。”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着眼泪。 小竹一想起,当莫大人将王妃王爷带回来时,她浑身上下破烂不堪,全是泥泞和划伤,肩膀处两条红红的勒痕血红的刺眼,面无血色的让人心疼。 ‘你醒啦,我就说嘛,你一定会醒来的,她们偏不信’ “卓锦......”卓锦,是你吗? 洛殇放大了瞳孔,睫毛不停的颤抖,她别过脸。 小竹愣了愣,才说“王妃,奴婢是小竹,不是卓锦姑娘。” 眼里暗含着哀伤,她又忘了,卓锦已经不在了,怎么还会回来。 洛殇想坐起来,可偏偏身体那么没用,动一下都疼的厉害,像全身的肉都散了一样,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完好,能闻见的只有刺鼻的苦药味儿。 “王妃,您还不能起来,郎中说,您的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好静养。” “他呢?王爷呢?”她闪夺焦虑的眸子看向小竹,眉间积满愁苦。 “王爷......他......”小竹咽了咽口水,立即转移了话题。“您昏迷了两日,一定饿了吧,奴婢早让人备好了银耳燕窝,您先吃一点吧。” “他还好吗?他醒了吗?”看小竹支支吾吾,她立即抓住丫头的手,追问“快说啊,他怎么样了。” “王爷......他...他还没有醒。楚郎中说,王爷伤势太重,前后都受了重伤,要救活,机率很小。” “机率很小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立即湿润了。 小竹本来不想说的,因为莫大人和郡主特意交代过,王妃醒来后,府中任何人都不能如实告诉她,怕她再受刺激,雪上加霜。 可眼下女人不停的问,小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一说谎话,凭洛殇察言观色的能力一定会被识破的,只怕到时候,更加棘手。 “楚郎中的意思是......”小竹抿了抿嘴巴,紧张的都不知怎么开口。“是王爷可能......可能活不过这几天了。” “你说什么?你胡说——”洛殇一把推开小竹,她慌乱的掀起被子,还没穿上鞋,就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 “王妃,王妃。”小竹匆忙的放下手中药碗去扶她。“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楚郎中等人正为他诊治,王妃您放心吧,千万别拖垮了自己的身体啊。” “我要去找他,我可以救他的。”洛殇每次试图起来,可手脚却偏偏不肯听她的使唤,以前被司徒静雨害的双脚也越来越疼,一着地,就像锥子针扎一样,疼的她全身难耐。 小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王妃,您不能去,您这个样子,去了也无济于事,还会伤了身体,王爷也会伤心的。” “放开,你放开我,小竹,让我去吧,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可以的,我可以救活他,我一定可以的。”她胡乱的说,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王妃!王爷受的是刀伤,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即便您去了,还是同楚郎中一样,只能祈祷天命。况且,您现在,要怎么过去,您这个样子......” “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泪花含在她眼眶,如晶莹的珍珠一颗颗缓缓溢出,长发披肩垂到地面,包裹起她柔软的身体,她虚弱的跌坐在地上,双手狠狠打着自己。 “我什么都做不了,都是我害得他,是我没用。” “王妃,您不要这样,求求您不要伤害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小竹抓住她的手,满眼心疼的祈求,看着女人悲伤的眼睛,无神失意的模样,小竹心里说不出的心酸。 次日,寝殿里。 司徒静雨坐在床边,她眼皮渐渐合上,已经守了整整三日了,可男人还是没有任何气色。 “叶臻,药凉了,你再去热一热吧。” 叶臻看了眼床上的人。“郡主,王爷他根本饮用不下,还要......” “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是...奴婢这就去。”叶臻慌忙的端起碗走了,临走时,恰好楚郎中进来。 “老叟见过静王妃。” “楚郎中,王爷怎么还没醒?” 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司徒静雨说不尽的心疼,本想借刀杀人,让洛殇消失在世上,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害了他。如果冷邵玉醒不过来,她可怎么办。 “王爷伤势太重,尤其是他胸前的刀伤,离心脏只有几毫,幸而老天眷顾,否则只怕都活不到现在。” “王爷。”司徒静雨抬起帕子擦了擦他的额头,抚摸着他俊美邪魅的轮廓。 “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难不成只能听天由命?” 楚郎中摇摇头,他是看着王爷从小长大的,心里的担忧也不比司徒静雨少,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希望,他都会尽力尝试,可如今,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就算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 “老叟无能。” 司徒静雨闭紧了双眼,若男人有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了自己。“下去吧。” “是。”楚郎中刚要离开,忽然又继续说道“那件事......” 听此,女人脸色骤然大变,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人,立即说“你先出去。” 楚郎中卑膝的退下。 司徒静雨无奈的叹气,慢慢的向他亲近了身子,细长的手滑着他的肌肤,她的头轻轻依靠在男人蜜色的胸膛。 “王爷,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这辈子,就算死,我司徒静雨也无怨无悔。” “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从不肯多看我一眼,我也明白,你亲近我娶我,也都是因为她。可在你面前我还要做的若无其事,我怕你会厌恶我,赶我走。”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哪怕你不爱我,我多希望有一天,你的心里你的眼里能看一看我,王爷。”她双手抚在他的身上,贪恋陶醉在他的身旁。 王爷,别恨我,如果你不那么在乎她,我也不会想夺她的命,别怪我。 只能怪上天,造物弄人,不该让她们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里。 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司徒静雨起身喊道小竹,询问何事。 “是...那个女人来了。” 司徒静雨皱眉,顿时变了脸色。“她还敢过来,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人。” 门外,司徒静雨的奴婢拦跪在洛殇身前。“王妃,您还是回去吧,静王妃在里面陪着王爷,您就放心吧。” “王爷若是醒了,奴婢等再去禀告您。” 洛殇好不容易才是摆脱小竹来了这里,没见到他,怎么可能安心的回去。可这群奴婢一直拦在她的身前,当真让人头疼。 “王妃,您就先回去吧,您的身子要紧啊。”奴婢们也是心疼她的,虽说她们害怕司徒静雨的权威,但仍旧体贴洛殇的,所以一直好言相劝。 寝殿的门被人推开,司徒静雨走了出来,她轻咳两声,女婢们规矩的退后低着头。 “吵什么吵,王爷在里面休息,打扰了他,你们谁担当的起。”她怒骂了句,转眼看向洛殇,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鄙夷的冷笑。 “你怎么来了?姐姐可还真是有脸过来,王爷就是因为你才身受重伤,到现在仍昏迷不醒,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乖乖的回你的凤栖寝殿,对你,对我,对王爷,都好。” 洛殇没有看她,直接走上台阶。 “站住。”司徒静雨很不满她的无视,立即摆了摆手让众人上前拦住她。 “洛殇,你还真是不要脸,同时被戎狄人掳走,郡主安然无事的回来而你却没有,还不是你这个女人春心荡漾想做别人的阉祗,亏得王爷去救你。”她字字句句说的理直气壮。 洛殇淡雅的眼转看她,一步步朝她走近,不知怎么,司徒静雨总觉得在洛殇的身上暗藏着一种不同于俗人的气魄,这感觉也让她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惶恐。 238 要睡多久 洛殇一把攥住女人的衣口,叶臻瞪大了眼睛,刚要上前,又慌忙的退了回来,不敢乱动,因为洛殇手中的匕首正紧贴着司徒静雨的脸。 “你要做什么?” 洛殇嫣然一笑,绵里藏刀,她手中匕首冰凉,在女人的脸上来回轻撩。 司徒静雨看着锋利的刀子,心脏砰砰直跳,惊的一身冷汗,头皮都麻了。心想,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我不想做什么,只想让你也好好感受一下这任人宰割的滋味儿。”她冰冷的开口。 如果不是司徒静雨处心积虑,一次又一次陷害她,又怎么会出现如今之事,又怎么会害得他至今不省人事。 “嘘......”洛殇轻吁了一声,妖美的脸向她凑去,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想杀我吗,与其这样,我们不如一起死好了。” “你——你疯了?”司徒静雨惶恐的睁大了眼睛,整个瞳眸里映出的全是洛殇的阴冷。 司徒静雨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惊恐的问道。“你全都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吗?”她目光中寒意逼人。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的盛气凌人。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宽容你,可你一次又一次的害我,害我腹中的孩子,司徒静雨,我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与其任你宰割,不如我先除了你。” 看着她眼中的杀气,司徒静雨咽了咽胆怯的口水,身体显然发抖。“你......你敢杀我?” 洛殇轻笑一声,锋利的刀刃已划破了女人的肌肤,一阵疼痛从她脖胫上化开,隐隐流淌下的粘液麻麻痒痒,她不敢相信,洛殇竟真的敢这么做。 “郡主。”叶臻慌不择路,她铮铮的看着。“王妃,您先把刀放下,有话好说,您和郡主同为王爷的妃子,何苦闹成这般样子,把刀放下吧。” 叶臻等静思殿众奴婢跪下恳求。 “洛殇。” 听见声音,众人皆看向院子门口,见冷语心姗姗而来,她们忙过去相求。 “朝阳郡主,求求您快劝劝王妃吧,让她放过我家郡主。” “郡主,求您了。” 冷语心根本无心听这群奴婢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她直奔洛殇,走上台阶。 “洛殇。”冷语心摇了摇头。“放了她吧。” 她也知道,此次去护国寺定是有人故意放走了消息,而当日她们明是已足够的小心谨慎了,还是被人盯上,无非就是那日她同洛殇的谈话恰好被司徒静雨听去了罢。 冷语心是个明白人,司徒静雨可恨,她也希望这个女人得到教训,可眼下还不是时候。如果洛殇就这么当众了断了她的命,只怕汉朝王那边会借此大作文章,丞相岳凍阳一直怀有异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怕司徒静雨一死,换来的怕是满朝文武的鸦雀声和即将的政治风云。 如今晋王昏迷不醒,很快这消息就会传遍武周,正给了那些不安分的人莫大的良机,诸公子蠢蠢欲动,都盯着御龙神殿上的那把龙椅,到时候,怕是武周大乱,人心涣散,只恐会同当年的卫国一样,失了民心,亡了故国。 司徒静雨不敢动弹,她看着洛殇慢慢收放匕首,一直揪着的心才算是能放的下了,她长吁了口气,身体跌倒在地上。 叶臻等人立即跑过去扶她。 洛殇冰凉的手握着那把冰冷的刀子,这把匕首是她出嫁之日,洛柯送给她防身的宝物。她一直以为一切都会是美好的,可当她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婚嫁的买卖,她才明白洛柯的意图,他想让她用这把匕首,插入冷邵玉的心口。 洛殇攥着匕首,淡漠的眼睛没看任何人,转身走上台阶。冷语心扫了眼地上摊坐的女人,也走了。她知道,洛殇并不会真的杀司徒静雨,她比自己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但这一次事后,也许,她真的不会再放过那女人了。 “郡主......”叶臻心疼的看着女人,抹了抹眼泪,想郡主在汉朝王府的时候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时候,可如今却受了那个贱人的胁迫。 司徒静雨气红了眼眶,满眼充斥着愤怒结成的血丝。“叶臻,收拾一下,我要进宫。” “进宫?”看她如此坚定,叶臻点点头。“哦,奴婢这就去收拾。” 司徒静雨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嘴角咬破流出一条血痕。心道洛殇,我们走着瞧。 推开沉重的房门,她缓步进来,隔着金色翎角屏风纱帐,洛殇隐隐约约的能够看见,内室里躺着的男人。 她转身缓缓关上了房门。 盈盈长发,如滑润的锦丝,随着她优雅的步子,微微动弹,她浑身散发着股淡淡的幽香,清秀的脸憔悴却也而不失丝丝柔美。尤其是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眸,在这错乱的人世间,当真难以寻见。 她走向床榻,顺着床坐下,浅淡的眸子看着男人虚弱的面容顿时萌生哀伤。 遥想当日,他不顾生死,也要保护她周全,洛殇的心便像是被揉碎了一样,一样的疼。 “我原是以为,高高在上的你心里只有她,可我的以为终是错了。”洛殇双手抚上他的手。 “你还要睡多久?快醒来吧,那么多顾虑和担忧,你放不下的。” 武周千百年来的江山社稷,万民的安危,还有她。 洛殇浅淡的眼睛看着他,牵起他的大掌慢慢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哀伤里却幸福的对他说“我们的孩子一直等着他的父亲醒来,他想早点让你知道有他的存在。他很想你。” “我也想你。”泪湿了眼眶,无声无息的流淌在男人的手背上。 “他们说,你活不过这几天了,我不信。”洛殇温馨的脸轻轻蹭着他的手背。“像你这么狠心无情又冷血的男人,老天是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既然你的梦不会一直做下去,就醒来吧。” “别狠心的把我和孩子留在这个世上,他会怪我的。” “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说的话,可你这样装睡还要装多久,我的心会痛的。”洛殇呜咽着,乏倦的眼睛伤心失意。 神情掠过一旁的珠玑,洛殇端过药碗,药已经凉了,这苦味儿很浓,想来也是楚郎中开的最好的方子,她舀了一勺,送入他干裂的唇边。 无论怎么喂,男人没有意识根本无法服用得下。 洛殇抿了抿淡唇,饮了一口苦药,转而吻上他苍白的薄唇,直到将药全部就这样喂入他的口中,她才抚平了几缕烦忧,拾着帕子轻轻擦去他唇角多余的药渍,她打趣道“原来晋王喜欢这样。” 她笑着笑着,却又莫名哀伤起来。“冷邵玉......” 239 受罚宁辉 到了晚上,洛殇以同样的法子喂他进了药,小竹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脸愁眉不展。 “王妃,您也去休息一下吧,别硬挺着身体了,奴婢看了都难受。” 几次看她魂不守舍欲要昏厥,身体明显虚弱的更加厉害了。 “我没事的。”她劳累的眨动了两下长睫。 “王妃。”小竹嘟起了嘴巴,和她怄气的直跺脚。“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小公子啊。” 她温柔的手倏而抚摸上已略微挺起的小腹,洛殇微笑,眼中带满幸福的温馨。“他也想留在这里陪他的父亲。” 小竹轻哼一声,心里嘟囔了句‘冥顽不灵’给她披了件衣服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洛殇细心的给床上的男人掖了掖被子,尽着一个妻子理应做的。 “一向厌恶女人照顾的晋王,还是乖乖躺在了这里,你要真是不甘心,就快点醒来,孩子都在笑话你。”她轻撅了樱唇,莞尔柔美的笑道。 洛殇相信,他一定会醒来的,冷邵玉说过,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就会用一辈子牢牢的护着她。他舍不下的,舍不下就这样将她们母子丢在这冰冷的世上。 她双手将男人的手掌紧握住,放于自己的心口。“这辈子,你我的命就注定了会是这样悲折。” 也许从那一开始就不美好的相遇便也定格了他们此生爱恨的纠葛,他被人追杀,强行霸道的将她压在身下,本以为从此再不会有任何交集,可洛殇偏偏没有想过新婚之夜,自己所嫁之人竟会是他。 或许,他们的命运早已经冥冥之中被老天化定,此生都没有办法逃脱。 “我相信,等你醒来,这一切困难都会过去。” 她温暖的笑容,像春日里的桃花,靡靡淡雅,或许是太疲劳了,洛殇拄着胳膊在他的身旁渐渐睡去。 这一夜的安静,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过得。 二日,几下刺耳的敲门声将她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打开了房门,见小竹气喘吁吁,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小竹着急的说“不好了王妃,太后……太后来了。” 略有倦意的美眸一闪而过的诧异,太妃死后,冷邵玉一直交由静和氏抚养,而静和氏贵为一国之母,他的母后,自然待他是好的。按照常理,她动身亲自前来王府探视,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小竹的一脸紧张,让洛殇觉得似有不祥,而这不祥也定是冲着她而来。 果真,她想的没错。 小竹神情错乱,一脸担忧的说“奴婢刚才在院门口见两个婢女小声嘀咕,就多问了句,可她们左右遮遮掩掩也不说个究竟,便觉得奇怪,就让陆秀去偷偷的打听,陆秀说是太后来了,但是同静王妃一起回来的。” “如此说来,太后一定是司徒静雨请来的,指不定那女人会不会恶人先告状反咬我们一口,若真是这样,奴婢担心太后一定会怪罪您的。” …… 晋王府外众人皆跪在地上,太后来的突然,他们也未做什么礼节上的准备,想来太后爱子心切,也不在意了这些形式上的东西。 莫云站在府外迎侯轿辇里的妇人,看到随太后一同出来的司徒静雨时,他冷漠的脸也添了一层隐晦。 “太后。” 静和氏面相慈祥,逢人也是极度温和,而今日却异常,给人一种高尚的疏离。 “莫大人,哀家听闻晋王支身前赴戎狄,伤势很重,险些丧命,至今仍是昏迷不醒,可有此事?”她庄重严肃,一改往日和蔼可亲。 看来司徒静雨是将此事详情都告之了太后,莫云横斜的剑眉镇定回道“是” “糊涂!戎狄是什么地方,莫大人不清楚?王爷胡闹,做奴才的也没个分寸不成?让主子支身赴险,这罪名可是你能承担的起?” “身为奴才既然护不得主子周全,留着便也无用,念及你跟随晋王多年,哀家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静和氏怒气冲冲,长袖一甩,对着身后侍卫命令道“把他带下去,交由大理司少卿处置,择日发配徐州塞北,永不得回京。” 话罢,几个侍卫带刀上前,司徒静雨得意的勾起了唇角。 莫云阴沉着脸,他虽不知静和氏此番前来究竟出于何心,但王爷未醒,性命堪忧,这个时候,他必定不会离开半步。 “即便治罪,臣也只听从王爷一人。” “大胆!”静和氏愤怒的看着他,两侧的奴才丫鬟皆跪下。 “哀家今日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十几个侍卫拔出刀剑指向莫云。 洛殇刚走到府门便撞见这一副场景,她忙走了过去,在静和氏的身前恭敬的行了礼。“太后。” 她转眼看向莫云,莫云的性子如那个男人一样,免不得这言语下会得罪了太后,招来祸患。 “莫大人,你回来了,这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去救了王爷,否则,本妃和王爷只怕已湮灭于萨满。日前王爷交代你的事可还办的妥当?”洛殇端庄优雅,言语间举止形态足显贤惠。 莫云自然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开脱,他并不想领情,但此时如若不随着她,怕也连累了洛殇,只好说道“还未办妥。” “哦……你放心去办好了,王爷醒来莫大人也好有个交代。只是让大人匆忙的赶回来,实在劳烦了。”洛殇善意的微笑,转身对静和氏说“太后,莫大人有罪在身,但他也有未完成的任务,若是未如期达成王爷交代的,只怕罪上加罪,不如让他去处理,回头儿再像您请罪。” 静和氏绷紧着脸,没有说话,眼神不耐的扫了一眼洛殇,随后她身边的婢女摆了摆手,示意侍卫等人退下。 洛殇冲莫云使了个眼色,莫云却没留一句感谢,转身便走了。 一旁的司徒静雨看的心里直发痒,那个莫云和冷语心一样的碍眼,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他一番,没成想又是被这个女人搅了局。 心里的恨也自然越积越多。 莫云走后,洛殇也算少了一份烦忧,她刚抬起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响彻的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她被打的偏过脸,只觉火辣辣的疼在半张脸上逐渐扩散。 “太后。” 静和氏带着愤怒,扬手又是‘啪’的一声,她细皮嫩肉的脸霎时仓肿起来。 小竹目瞪口呆,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吓傻了,她要过去,正对上女人的眼睛,才是止了步,只能站在原处无可奈何的看着洛殇受屈。 洛殇渐渐放下捂着脸的手,她一抿嘴角的血丝,抬起头轻笑道“洛殇不知所犯何错,惹恼了太后娘娘。” 司徒静雨小人得志,暗自奸笑,在静和氏身前逢源谄媚道“王爷身负重伤,至今未醒,姐姐不能因怕自己一己之私就隐瞒此事,静雨深知事关重大,所以才不得已打扰了太后娘娘静修。静雨不敢说谎,也便将详情全都告知了太后娘娘,还望姐姐宽恕妹妹无心之过。” 她边说着边自降了身份,卑躬屈膝,一面楚楚柔弱向洛殇认错,又一副无辜的模样请求静和氏。 “太后,静雨知道您心疼王爷,只是王爷还未醒,若是此时责罚了姐姐,只怕王爷知道了也会不高兴。求太后娘娘宽恕姐姐这一次吧。”司徒静雨跪在静和氏的脚下为她求情,却也暗中向她投来阴狠的目光。 洛殇微蹙叶眉,没有开口,也没有半分惬弱。 “怎么,她仗着我儿的宠爱就可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静和氏被司徒静雨的一番话激怒。 洛殇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她心里很清楚,静和氏今日如此对她定不是全然信了司徒静雨的话,而是本就针对于她。 一个历经沧桑岁月的女人,终日活在刀锋浪尖上,由最初的闺格小姐步步为营成为如今万人敬仰的太后,自然有些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眼力和辨识,更是分的清楚司徒静雨话中的真假。对于静和氏来说,司徒静雨的把戏不过是她当年剩下的老套路而已。 可她明知道,非旦不拆穿反而配合司徒静雨,这才是让洛殇觉得蹊跷的地方。 “太后,姐姐她只是……” “不用你为她开脱。”静和氏眼瞪着洛殇。“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我儿责备了你几句便一走了之,他怎会落入戎狄人的手中任由其摆布,至今生死未卜。” “原以为你会为妻贤良,是哀家看错了人,你这种女子实在不能继续留在皇室。” 洛殇漠然,浅淡的眸子纹丝不动。“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休了我?” 武周皇室宗法明示,皇室妻氏若非夫旨,不可定其死罪,必先休其名位,方可行。 静和氏就算现在想要她的命,必须在休了她之后,才可。 洛殇暗笑。“王爷未醒,如何休妻?” “我儿被你迷了心窍,自然不肯,只好哀家替他做这个主。” “太后娘娘觉得王爷会接受您的好意吗?”洛殇说的闲致,而这里却隐藏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带有挑衅。 静和氏阴了脸。 “不是王爷亲自开口,即便休了我,洛殇一样也是他的王妃。”她冷傲的眼睛倔强,同她面相的温柔脆弱完全相反。 这的确也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既然休不了她,静和氏也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好,如此就先留着你,不过你心术不正,断然不可再服侍晋王左右,这期间全由静王妃照顾。而你——洛殇,哀家要罚你,在宁辉堂前跪到晋王醒来,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绝不会放过你。”静和氏冷哼一声,不再看她,走进王府。 身后随行的奴婢侍卫们也一同跟了过去。 司徒静雨从地上站起,故意阴阳怪气的讥讽笑道“妹妹怕是帮不到姐姐了。” “蠢女人。”洛殇漠视她的得意,只冷淡的倾吐出这一声不屑。 “你说什么?”司徒静雨不悦的提高了语调,转而她又笑了,怕是洛殇不甘心,只能耍耍嘴皮上的功夫了。“蠢女人也好,最终的赢家,不还是我。呵……”她转身进了王府。 240 笑到最后 司徒静雨哪里知道自己惹上了多大的祸患,晋王危在旦夕的消息一经传出,只怕朝堂上的那群人便不会安分了。 静和氏今日来府,也不知是福是祸,这才是洛殇最为担忧的。 偌大的寝殿,贵气典雅,司徒静雨从进了屋子开始,心思也就放在了男人身上,神情也一刻不曾转开。 静和氏严肃沧桑的眼看到床塌上的人时,融化为慈爱,她没想到冷邵玉果真伤的这般严重,带着哀叹,她摇了摇头。“汉朝王为先帝长兄,如今你既嫁进王府,便好好服侍王爷。若你贤良淑德,哀家自当极力保全你,王妃的主位。” “静雨谢过太后,定不负太后的期望。” 司徒静雨会心一笑,急忙恭敬的跪下,一听到王妃的主位,她两只眼睛早已掩盖不住了欢喜,但她也非等闲之辈,自然知道静和氏扶持她的用意。晋王位居摄政,权倾朝野,早已不在静和氏的掌控之下,而位居太后之位野心勃勃的女人,怎肯让自己的权利就这样旁落,必定会安插自己亲信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她。司徒静雨。 静和氏当然清楚司徒静雨对冷邵玉的用心,但她更清楚,越是危险的东西就越有她的弱点。司徒静雨深爱冷邵玉,眼里容不得洛殇,这主妃的位子,就足以让她迷了心智。 “让我进去,你们让开,太后,我要见太后。” 门外传来几声吵嚷,丫鬟匆忙过来禀告。“太后,朝阳郡主来了。” 静和氏皱眉,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没有温度的开口“让她进来。” “是。”丫鬟们走过屏风,按照吩咐请冷语心进来。 冷语心脸色苍白,一脸病态,她急匆匆的走过来,在静和氏身前行礼。“太后,您为什么要惩罚洛殇,此番前去护国寺都是语心一个人的主意,与洛殇无关,都是语心的错,求您……” “住口!”静和氏拉长了脸,屏息凝气,一声冰冷的怒斥打断了冷语心的话。 “太后,您放了洛殇吧,求您放了她吧。”冷语心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静和氏漠视高傲的眼一扫女人素衣常态,凌乱的头发,带有泪痕的脸,不满的神情更重了。一个皇室郡主,这个样子就跑了出来,成何体统,真是丢尽了他们皇家的颜面。 “朝阳,哀家还没有追究你的过错,你反倒为她人求情,你可知道自己的错?”静和氏声音严厉,就连在旁的司徒静雨听了都有畏惧。 冷语心垂下了头,默默放缓了声音,低沉说。“语心知错……可…可此事真的与洛殇无关的,太后。” “朝阳郡主,是不是哀家平日太娇惯了你,让你也不懂了规矩。”静和氏冷着脸,目瞪着她。 “太后……” “洛殇有失妇德,又陷晋王于生死,哀家饶她一命已是法外开恩,你无需再多言。回去吧。”静和氏一展长袖,转身背向她。 洛殇好不容易才原谅了晋王,眼看他们便可安逸的生活,却出了这等事,冷语心已是自责愧疚,若是再无法护洛殇周全,她这辈子还如何安生。 “太后,您不能这样做,如果哥哥醒了,他也不会同意的。” 她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救得洛殇,竟也忘了分寸,话一出口,便如覆水难收。 司徒静雨眼见静和氏阴暗的脸同那渐渐变得深黑的眼眸,她立即抢先了说“郡主快别说了,郡主顾及姐妹情深一心向着王妃虽是好事,可您也要顾及太后娘娘的感受,别损伤了太后的一番苦心,说到底,你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司徒静雨咬重了最后的几个字‘你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不仅暗示了冷语心该怎么做,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讨得太后的认可。 但她的话,也无非是火上浇油,故意挑起这场平静的战争,她早就想扫去冷语心这个障碍了,这次戎狄之事让这个女人侥幸逃脱,还真是她的失策。 “你给我闭嘴。”冷语心高声喊道,一向文静温雅的她,这还是第一次,许是压积的委屈太重,才是忍耐不住的爆发了。 静和氏眉头的阴晦更重了,也越发对她失望。 实在忍无可忍,冷语心眼望妇人,忽然冷静下来,说道“太后,您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 司徒静雨忽然抬头,挑起狠毒的眸光投向女人,她仿若猜的到冷语心要说什么,转了温和脸色,她立即说“太后,郡主怕是误解了您的心思,让静雨和郡主好好解释一番吧。” 静和氏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回绝,表情冷漠,也算是了默许。 司徒静雨朝着冷语心走去,在她的身前俯下身。 “司徒静雨,你耍什么花样,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司徒静雨只是轻笑,慢慢向她靠近,在她的耳畔不紧不慢的轻声道“莫大人喜欢了郡主多年,这番情义郡主当真不管不顾吗?”她一阵娇呻的笑,勾起嘴角。 冷语心刹那间变了脸色,转眼看向她,她是怎么知道的?故作镇定,语心冰冷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徒静雨轻笑,避讳着太后从袖口慢慢拿出一块锦帕,上面绣有一个明晃晃的‘云’字,直落入冷语心的眼中。 她睁大了眼睛,这块丝帕是七年前她出嫁前一晚绣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带在身上。那晚,她对男人说‘过了今夜,我便是他人的王后,你也不再是以往的你,从此我们形如陌路,此生不负’ 这是怎么落入了司徒静雨的手里。 “郡主这回该知道了?嗯?”司徒静雨将帕子收好,阴阳怪气道“你与莫云的苟且之事,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我将此事告知太后,郡主觉得,一向将皇室颜面看的比命还重的太后娘娘,该如何处置你心爱的莫大人?” “你以为太后会轻易听信你的话,呵……” “郡主错了,无论此事真假,然一旦有人开了口,太后都会为保全皇家的颜面,无声无息的解决了莫大人。” 晋王昏迷不醒,自然什么事都是静和氏做主,这么多年,静和氏的作风冷语心一向是清楚的,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她并不需要细细的查下去,单凭这几句谗言,便足够触碰了她心里皇室的底线。 看着冷语心愤怒的眼睛,司徒静雨更是得意了。“更何况几日前,我的几个奴婢,她们可是亲眼所见郡主与莫大人私下相会,要不要请她们帮郡主回忆一下那日的情景?” “无稽之谈,我与莫大人皆是清白,何来私会?”就是为了他,冷语心甚至不敢在人群里多停留一秒看他的神情,更何来他们的私会? “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娘娘是信这真,还是假。”司徒静雨拂袖哂笑。 “你——”冷语心哑口无言。 七年前,他们小心翼翼,想不到七年后,还要如此。 她是郡主,是皇室的女人,这辈子就应为国作为和亲的祭品,哪怕死了,也是皇室的鬼魂。 他是杀手,父母双亡,从小流浪,一入皇室,这辈子都不能被儿女情长所困扰,不能结有妻室。 所以他们的关系就像那黑暗里才会开花的罂粟,也是如司徒静雨说的那般,他们,是见不得光的。 因为那会害死他。 “他们之间,你只能救一人。郡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洛殇是她的好友,莫云是她心爱的男人,她要如何去选择?是她负了莫云,可也是她愧疚洛殇,是她害了洛殇……可是…… 冷语心紧紧攥起拳头,内心挣扎,细长的手指恨不得能刺入肉里,她湿润了恨意的眼眸,最终闭上了双眼说道。 “放过莫大人。” 闻言,面前的女人笑了,她一副自得的模样,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拍了拍冷语心的肩膀说“郡主既然已经领会了太后的意思,就回去吧。” 这话的意思是暗地里警告她,从今以后,洛殇的生死都与她无关,哪怕有朝一日洛殇死在她的眼前,她也不能过问一句,因为她已经没了资格。 司徒静雨起身时,还不忘留下一句。“郡主今日的抉择,只怕洛殇知道了,可是会伤心呢,呵呵……” 恨,冷语心恨在心里,女人的话就像巴掌一样,打在她的脸上,从今以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再去见洛殇,再也不会有了。 她垂着头走到静和氏的身前,平和的呼吸后,开口说“太后,您做的对,是语心没有体谅您。”她说的事与愿违,如行尸走肉脱口而出。 “回去好好反省自己吧。” “是,语心告退。”冷语心转身时,泪已满面。 看着她的背影儿,静和氏轻咳了两声,并未问司徒静雨同她说了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静雨只想为太后分忧。”司徒静雨楚楚可人的眼睛转了转,转而狠毒的目光撇向那扇紧落的房门。 她冷笑着。 ‘我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和我斗,只有死路一条’ 241 展露杀心 这太后突然驾到也就算了,立日,圣上也亲临了王府,府中人上下皆是惶恐。 听说晋王从戎狄那里回来后受了重伤,直到现在仍昏迷不醒,圣上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急着探个虚实究竟,他可是巴不得冷邵玉一命呜呼。 “圣上怎么亲自来了?”静和氏坐在大堂主位,眉心上翘,似有些不满,身旁贴身嬷嬷蕙香给她轻轻按着肩膀,倒是一脸的和蔼可亲。 圣上瞧了瞧四周,摆了摆手示意众奴婢退下,他站起身故意咳嗽了两声,贼眉鼠眼急切的低声问道“母后,他怎么样?外面说的可都属实?” 男人两只眼珠子来回转动,焦虑急切的就差没从眼睛里直接飞出来了。 就知道他为何而来,瞧瞧他那点出息,沉不住气,一点儿君王的气度都没有,武周若是真没了冷邵玉丢给这个无能的家伙,枉费了她一番苦心不说,这千百年的江山社稷怕是也毁于一旦。 “母后,母后您倒是快说啊。”圣上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抽搐,已经坐立不安了。 静和氏脸色阴沉,并没开口。 男人急上眉梢,急迫的眼神祈求看向在旁的蕙香,见她平和的微笑,点了点头,他立即大喜,不禁笑出了声音,只差没拍手称快。 太好了,报应,冷邵玉,这就是你的报应,他不停的在心里嘀咕。 “母后,现在冷邵玉手无缚鸡之力,不如我们……”他眼里闪过一抹狠毒,边说边做了一个除之而后快的手势。 就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否则以他的惬弱,怎么敢来这里,未听见静和氏的答复,他忙说“母后,一旦冷邵玉醒来,我们又要过原来的日子,难道母后不想握住这武周的江山大权吗?” 静和氏笑了,却是笑的几分僵硬,圣上这是在给她灌迷魂汤呢。 “是圣上想握住这武周的江山大权了吧。” 听此,圣上一愣,心虚的眼睛四处看了看,故作镇定,双手背在了身后,笑呵呵道“母后何出此言,儿臣对母后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若儿臣即便得了实权,武周的江山社稷还不全由母后您做主。” 静和氏冷笑,冰傲的眸子一掠内侧帐帘。“你还真是娶了位好妃子。” 圣上自当知道静和氏的意思,陪笑道“那您看现在……若是母后无法下手,儿臣愿意替母后了却这一桩心事。” 他眼里带着恨意的杀气。 “你给哀家听着,冷邵玉不能死,若你固执相煎太急,别怪哀家不给你留情面。” “母后。”圣上一听心慌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静和氏是向着他的,趁着现在可以除去冷邵玉这么好的机会,千载难逢,怎么她反而却要放过。 “您不是更希望他死吗?怎么……怎么如今又……母后,我才是你的儿臣,对您一心,而他冷邵玉心术不正,母后难道要扶持他?”男人瞪大了眼睛,嘴唇直哆嗦,心里更是着急。 若是静和氏也向了冷邵玉,那他可是连傀儡都不如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身为太后母后的静和氏点点头,那么皇帝的宝座就是他冷邵玉的了。 “母后,您倒是说话啊?” 蕙香眼瞧着,自随太后嫁入宫里已有四十多年,她一直本着柔和的性子,行为处事一向最为得体,而必要的时候,却也狠过常人,这些年,有她在身边,静和氏做事更为顺手。 “太后,近日天干气燥,喝口茶水润润吧,这茶还是您平日里喝惯了的玉龙井。”蕙香将茶水递给她。 圣上脸色一黑,不悦的提醒了一句。“蕙香姑姑!” 玉龙井出产西域古都,是少有的稀品,一年四季只有深秋近冬时才能采集,而量也很少,但每年晋王都会差人跋山涉水前往西域古都费劲千辛寻此茶,只因太后中意。 蕙香如此说,正是别有用心。 静和氏接过茶杯,茶水光泽细腻,茶香飘然淡雅,轻轻一闻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杯子在她手中停留了会儿,她才转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母后,您是不是不要儿臣了?”圣上试探着问,他急忙在静和氏身前跪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母后与儿臣多年母子之情,自是亲密无间,您不是一直教导儿臣行事要果敢,对待敌人绝对不可手软,怎么如今您却……” “他是你的兄长。”静和氏揉了揉额头的穴位。 “可他更是我的敌人。”男人咬着牙,眼中昔日兄弟之情全然泯灭。“若他继续活着,我永远都会被他踩到脚下,母后不是让儿臣成为一代明君吗,母后,母后您不是想垂帘听政吗?儿臣发誓,只要儿臣除了冷邵玉,一定全听母后。” 静和氏有些愕然,但其表情也没多大变化,这么多年,她离间他们兄弟之情,也难怪,这孩子心中的恨越来越浓。 她也曾多次想除去冷邵玉,不知为何,真到了要事成的时候,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她总是能想起,这群孩子小的时候,那么的乖巧,虽说只为了权利,可到底也是有感情的,毕竟二十几年的养育。 “太后,您头又疼了吧,奴婢扶您去休息吧。”蕙香摇摇头,叹了声。 静和氏缓闭双目,轻点了点头,在蕙香的搀扶下站起,然圣上却依旧不肯罢休。 “母后,母后,请您准许儿臣杀了冷邵玉。” 静和氏听的耳朵心里一阵烦躁,她回过身,喘了口沉重的粗气,说“昨夜,哀家梦见你们的父皇了,他一脸的严谨忧郁,许是在责怪哀家。先帝临终的嘱托,哀家记得清楚,也希望你记得清楚,别辜负了他的重托。” 她说完,便同蕙香走了。 圣上跌坐在地上,静和氏这是在告诉他,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没有她的指令,他若敢贸然行事,这皇位也就坐到头了。 男人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愤怒的喘着粗气,他一脚踢开脚边的座椅,开始发泄的摔着东西,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却怎么也没办法削减他内心的愤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都向着他,父皇宠他,所有人都宠他,怕他,如今连母后也不许朕动他,为什么——” “朕是皇上,朕才是武周的天子,你们该死,你们统统都给朕去死。” 屋子里的破碎声清脆的刺耳,白花花的玉器碎片平铺了一地,宛若白骨。 “什么梦见了父皇,哼……父皇,父皇,我的好父皇。”他身体摇摇晃晃,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长吁着气。 “臣妾参见圣上。”一直躲在帐帘后的女人凝视了好久,才走了过来。 深粉色的锦衣绸缎上绣着妖艳的花朵,衣服宽松,她胸前的领口开的很低,一眼看去,那柔软诱人的地方仿佛呼之欲出,满头的金簪步摇,摇摇欲坠,全身上下自是珠光宝气,格外刺眼。 女人前凸后翘,每走一步,妩媚风骚,浓妆下,她妖艳的红唇时而翘起时而轻抿,似有勾人。 此时的男人正在气头上,看见她过来,一把拽上她的头发,想都没想,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毫不怜惜。 “安竹染,你都听到了,蠢女人,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得我在那个死老太婆面前丢尽了脸。”男人愤怒的吹胡子瞪眼,抓着她的头发,恨不得杀了她。 女人面虽露恐惧,但也镇定,她仰起头。“恭喜圣上。” 这一声恭喜,男人更愤怒了,低声吼道“你说什么?” “臣妾说,恭喜圣上。”安竹染捂着半张脸眼望着他。“圣上不是一直在揣摩太后的心思吗?如此一来,您便该看的很清楚了。既然她不仁,我们何苦再委屈求全,您是圣上,是武周万人敬仰的天子,天下都是您的。大丞相一直对圣上忠心耿耿,正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得到您的器重。” “你是要朕依靠岳凍阳?不不不……不可,这是弃明投暗。”男人一口回绝。 岳凍阳虽为先帝的兄弟,但他心术不正,这天下人尽皆知,圣上再愚昧,也该晓得这其中利弊。 “谁是明谁是暗?成王败寇不过昙花一现,即指瞬间,您是圣上,您说谁是明谁就是明,您说谁是暗谁就是暗。”女人一泯妩媚布满阴谋的眼睛。 “可是……那岳凍阳会轻易的将江山社稷交到朕的手中吗?如果事成后,他又夺朕的皇权,可如何?” “圣上一向雄材大略,怎么今日竟也糊涂了,他岳凍阳是什么人,是您的叔父,先帝的兄弟,而圣上可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这打断了牙齿还连着关系。那时,岳凍阳就算谋反,他也休想自己称帝,到头来,还不是要推立您。” 女人勾了勾手指,离的男人更近了些。“朝中晋王的人脉最广,加之那些先帝重臣元老,若同岳凍阳联手除了晋王和太后,那时圣上只需先下手为强,昭告天下,晋王谋反,丞相为保江山社稷不得已将逆臣除之。臣妾想朝中那群元老们自是按捺不住,那时圣上随便赐给他一个封号,趁机夺了他的兵权,让他颐养天年,没了实权,他岳凍阳即便还想兴风作浪,也早没了那个本事。” 男人想了想,听她说来仿佛很有道理,摸了摸翘起的八字胡,他忽然豁然开朗,大笑着将女人搂进怀里。 “爱妃,你可真是个人精。刚刚是朕不好,打疼了你,爱妃别怪朕啊,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女人故意撅起了嘴巴,动了动了身体,拿开他伸过来的手臂,捂着刚刚被他一巴掌打红了脸蛋,假装生气。 “哼,圣上那一巴掌,让臣妾的心口好疼。” 圣上色眯眯的眼睛移向她袒露深沟的胸口,吞了吞口水,眼里的怒火转而化为满满的性欲,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深沉。“心口疼,那让朕好好给爱妃你揉一揉。” 大掌近而伸向女人的心口,由心口慢慢的转下,探入衣里,女人轻吟了几声,更是勾起了男人满满的情欲。 “爱妃,快让朕……”正当男人尽兴的时候,面前的安竹染忽然推开了他,继续刚才的把戏说“等等,圣上真的什么都肯给我?” “当然当然,快让朕……”圣上早已迫不及待想快点吃掉她了。 安竹染勾起了红唇轻笑。“那圣上要答应臣妾一件事,可好?”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朕都依你。”他眼中被欲火灼烧的通红。 女人勾唇妩媚一笑。“好,臣妾要圣上封我为后。” 圣上一愣,脸色有些沉了,这个女人胃口倒是不小,竟张口就要他封为皇后。 见他迟疑,安竹染捂住了胸口。“就知道圣上不愿意。” 这嗓子干渴已经让他按耐不住了,极度激烈的情欲仿佛马上就要冲破了他的身体,不管怎样,先答应了她便是,反正到时候立不立她为后,还不是他说了算。 “朕答应你。” “圣上可是认真的?”安竹染似有怀疑。 “你既然不信,就算了。” 女人刹那间笑了,白皙的胳膊勾住男人的脖子,一阵疯狂主动的亲吻,好长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她喘着气息,身子紧紧贴着男人,娇滴滴的说“臣妾相信圣上。” “哈哈哈……快让朕好好疼爱疼爱你,朕的美人儿。”圣上淫笑着,一把将她抱起。 女人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轻声吟笑。“讨厌……一会儿圣上轻点……” 242 痛失爱子 静和氏走过廊亭口,渐渐停了步子,蕙香眼瞧着她心神不定,笑了笑,拾起帕子轻轻拭去妇人肩上掉落的枯叶。 “你也舍不得那孩子?”静和氏伸出手,尖细的指尖滑过雕红柱子的花纹,却不走心。 蕙香一愣,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微微露了笑容,继续为她擦拭。 “不是奴婢,是太后您舍不得。”她笑着,听起来随口一说的话,却是道出了静和氏的心思。 蕙香跟了她四十几年,静和氏心里想的念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两人明为主仆,实则就像姐妹一样。 宫中女人太多了,能有一个最懂得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就够了。静和氏待她很好,如亲生妹妹般,可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却…… “这孩子的确是我的心头之患。” “可说到底,太后还是下不去手。”蕙香收了帕子。 如果静和氏真的要杀冷邵玉,也就不会等到现在了,当年孩子还小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像对待容妃孩子那样毫不留情的除了冷邵玉,她是很多个机会的,可还是没有下狠手。 静和氏望着院子里那棵飘落枯叶的桃树,神情似有一种无奈。 每次她侧隐动了杀心时,都会记起冷邵玉小的时候,在她怀里一声又一声叫着母后。自她嫁入宫中,那次之后,先帝的影子便从未踏入她的宫门一步,那些日子,她每日每夜望着冷冰冰的宫墙流泪,一次,年仅六岁的冷邵玉见了,乖巧的踮起脚挥舞着小手给她擦泪。‘母后别哭,儿臣会一直陪着母后,等父皇’ 想着想着,静和氏的眼睛湿润了。 “是啊,下不去手。”她苦笑,摇摇头。 冷邵玉是太妃的孩子,那个女人才是他的生母,他们之间说到底是隔了层肚皮的。 “蕙香啊,你说哀家是不是老了。”静和氏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看都不如当年的珠滑圆润,反而多了不少的褶皱。 她一生争强好胜,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毁了自己妹妹一生,从她十几岁入宫开始,便一直活在争斗中,没有一天是安稳的。先帝宠谁,她就要杀谁,先帝多看谁一眼,她就处心积虑将谁打入冷宫,就连那群孩子,她也不肯放过。 斗了几十年,先帝去了,她又开始争夺武周大权,可她始终忘了,她是个女人。 她还能斗多久,红颜一老,终是不负,若得到了江山她就会真的满足了吗?她杀光了先帝所有的女人,逼死了先帝中意的宠妃,她以为自己赢了,可到了那一刻,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胜利者,有多大的自豪,反而更多了悲痛,她悲痛自己,得到了一切却始终没有得到先帝的爱。 杀再多的人又怎样,她还是一个人,一个只有名分没有感情的他的皇后。 蕙香拉长了眸光。“太后不是老了,是累了。” 静和氏转眼看向她,抿嘴轻笑后,又移开了目光。 “奴婢跟了您四十多年,如今这腿脚也不利索了,偶尔呀还会犯起眼疾,太后,您是时候享享清福了,孩子们都大了,他们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好了。您斗了一生,真就是为了人人想得的权利吗?奴婢觉得不是,您是不甘。”蕙香轻声说“您不甘心先帝宠数人,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宫人秀女,却独不看您一眼。太后不甘心还没得到,先帝便匆匆去了那边,如今,您已经如愿立了一个庸人为圣,也算是报复了先帝无视之痛,还有什么让您放不下的。” “蕙香啊,哀家早该杀了你的。” 蕙香笑了。“杀不杀奴婢不重要,重要的是奴婢这张嘴巴,说出了太后不能说的话。” 说罢,静和氏也笑了,但转眼,她含笑的眸子倏而又变得凄凉。 “如果当年那个孩子没死,如今也和晋王一样大了。”蕙香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自言道。 刹那间,静和氏的脸色冷了下来,眼里带着复杂,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交织烦绕的神情。 “那个女人还没找到吗?” 蕙香摇了摇头。“十几年了,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管怎样都要给我找到她。”静和氏深呼吸,声音有些沉重,是啊,十几年了,要找此人,犹若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她眯起了眼睛。“就算死,哀家也要见到她的尸体。” 瑟瑟寒冷的风顺着长廊吹来,若隐若现着当年的情景。 ‘快,快打水来,娘娘要生了’凤霞宫内丫鬟奴婢们匆匆进出屋子,众人忙成一团。 因为这里的主人,东宫皇后娘娘即将生产。 ‘娘娘,用力啊娘娘……’ ‘娘娘,娘娘’ 产婆是太医令下女官,大概二十年岁,长相清瘦,身材中正,名为玉娘。 ‘快,快去打水,热水,要热水’ 厢房里众奴婢急出了眼泪,却楞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要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千金之躯,若为男婴,便是将来武周的圣上。若为女婴,也会是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嫡公主。但若是……孩子生不下来,那…… 门外跪在地上的丫鬟奴才们无一不在心里祈祷,祈祷皇后娘娘平安产子,最好是个皇子。他们提心吊胆,眼睛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那扇门。 ‘啊——’床上的女人头发凌乱,被汗水浸渍黏在一起,她嘴唇咬破流淌红色的鲜血,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青筋似乎要挣破她的肌肤。 尽一番痛苦的折腾,女人大汗淋漓,最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昏厥了过去。 蕙香跪在一旁,泪水不止,没了以往的镇定沉着,因为这不仅是生孩子更是在过鬼门关。 ‘娘娘,娘娘您醒一醒,您还不能睡,娘娘’ ‘皇后娘娘’ 屋子里的奴婢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停的唤着女人,祈求她能恢复意识振作起来,可是回应她们的只是那张灰沉苍白的脸。 蕙香擦干了眼泪,咽下泪水。‘哭什么哭,皇后娘娘还没怎么样’ 她握住女人冰冷的手。‘娘娘,醒来吧,把孩子生下来,只有生下孩子,我们才能过得好一点儿’ ‘您忘了,您说过的话了吗?’ ‘娘娘,只有生下孩子,皇上才会来凤霞宫’ 蕙香攥着她的手越来越重。 床上的人逐渐有了回应,她打湿的睫毛半睁半闭,嘴角轻声呢喃着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别人听不清楚,但蕙香却听的明白。 那是‘皇上……皇上……’ 女医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抹头上的汗水,大声说‘娘娘,用力,用力,快了快了’ ‘娘娘,用力啊,用力’ 女人咬紧牙关,泪流眼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几声孩子的啼哭在房间里响起。 ‘生了,生了,是个皇子,是个小皇子’ 丫鬟们顿时欢声跃雀,直道‘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 这可是未来的皇上,武周的王。 门外跪着的众奴婢皆破泪为笑,双手合拢不停的叩拜上天庇护。 蕙香心疼的看着床上筋疲力尽的女人,攥着她的手说‘如娘娘所愿,是位皇子’ 女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脆弱的像张白纸,听到是位皇子时,却笑的很温馨。 正当所有人都沉溺在其乐融融之际,女医忽然抱着孩子跪下,一脸惊慌。‘皇后娘娘,小皇子,小皇子……他……’ 见女医一脸紧张恐惧,觉得事有不妙,女人挺着身子侧过头,虚弱的问‘小皇子怎么了?’ 女医玉娘悲泣的开口。‘小皇子…他……殁了’ 小皇子,殁了。 ‘什么?你说什么?’女人惊慌,直直看着女官手中那还未来的急瞧上一眼的孩子。 众奴婢惶恐,室内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出声,她们明明刚刚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怎么会突然…突然殁了。 蕙香朝着女医走了过去,她掀开布帘,那男婴长得极为可爱,却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蕙香伸出手指缓缓探向孩子的鼻孔。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蕙香,满怀等待的看着。 刹那间,蕙香的脸色阴沉下来,她慢慢收回手,半响,她才对女医说‘把孩子抱走吧’ 孩子面色虚弱,应该是女人生产中一番折腾导致的呼吸不足而窒息死亡。 女人眼睛睁的好大,看着她们将孩子抱走,她想要伸手去触碰,却硬生生跌倒在了床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孩子……’ 蕙香紧紧抱着女人,拦着她,历经一番生死,却连孩子的面还未见到就已阴阳相隔,他们母子的缘分也就只有那短短的九个月罢了。 …… 现在想想,心里总是有那么断肠般的痛,静和氏苦笑,她自从嫁给先帝,便一直独守空房,后宫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多到她只能看着瓦楞上的砖板打发凄凉的日子,那日,若不是她在先帝的茶水里动了手脚,也不会有那个孩子。 孩子没了,果真如她所料,先帝再未入她宫门一步,万人敬仰的东宫皇后,却连一宫女子都不如,又有何用。 这许就是她的报应。 抢了亲生妹妹的东西,注定她这一生也没办法得到。 “是哀家没这个福分,不比仙乐阁的那个女人。” 仙乐阁的左伊人,也就是晋王冷邵玉的生母。当年静和氏临产时,与那左伊人正是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皇上听闻后没有一句过问,直接去了仙乐阁,紧接着便听闻,左伊人诞下一位皇子,生的可爱耀人,母以子贵,皇上大喜,特封左伊人孟氏为太妃,迁宫椒漱殿。 而她却没那么好命,刚生下的孩子就一命呜呼。 蕙香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一步说“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太后也该放下了,左伊人再好命,如今她也已然西去,她的孩子也成了太后您的孩子。” “只要晋王一日不知太妃的死因,您就一直是他的母后。” 静和氏无奈的笑了笑,二人渐渐走出了长廊。 243 妙讽圣颜 宁辉堂外守着的丫鬟奴才,不时的别过脸偷偷喵向大堂前已经跪了足有一夜的女人,他们担心的拧着眉角,却楞是不敢上前多说一句。 静和氏说过,没有她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洛殇,也不能给她一滴水喝,如果女人擅自离开,宁辉堂里所有奴婢上上下下全部都要受罚。 白色的衣服裹着她柔弱的身体,她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整个身子也逐渐变得僵硬,原本带病,如今又吹了一夜的凉风,可怎么叫她受得。 这一夜,女人的双手从未移开过自己的小腹,一直护着那个她想要保护的小家伙。 见她身体摇摇晃晃,神似恍惚,嘴唇干裂的苍白,整个人都因病显得消瘦虚弱又无力。 丫鬟们还是不忍,几个去守在门外盯着四周,里面的人偷偷给洛殇送去了碗水喝。 “王妃,您先把它喝了吧,这不是水,是那几个丫头去膳房偷偷给您熬弄的姜汤,可以驱除您身上的寒气,王妃趁热快喝了吧。”丫鬟一脸焦急,神情不停的徘徊在院门口,生怕有人过来撞见这一幕。 跪在一旁的小竹挺了挺身体,善意感激的微笑后接过丫鬟手中的碗,热腾腾的姜汤还冒着蒸腾的白气,捧在手里暖呼呼的,她转手递给洛殇。 “王妃,把它喝了吧。” 胃里翻江倒海,闻到这股刺鼻的味道,就是不由泛起一阵恶心,似乎不只是她在抗拒,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是折腾的要命,她抓上胸口的衣襟,干呕不止,面容白的没有血色。 “王妃,您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把这喝了吧。”小竹同丫鬟们看的心里难受。 这太后就算爱子心切,也不必要这样对待王妃啊,况且这一切又不是王妃的错,如果晋王一直不醒,那王妃岂非不是要跪死这里。 小竹吹了吹姜汤,再一次递给洛殇。 看着棕红色的汤水,又是从胃里直涌上心口的难耐,洛殇咬紧嘴唇,一手接过,毫不犹豫的将整碗姜汤喝的干净。 她干涩的眼睛有些泛红,抿了抿双唇,轻声问“晋王,还没有醒吗?” 这已经好几天了,他为什么还没有醒?会不会真的像楚郎中说的那般,命悬一线,可能再也…… 洛殇不愿意再想下去,眼里渐渐的浮满失望,多此一问。如果他醒了,自己就不会跪在这里了。 丫鬟们叹息,端着碗走了。 “王妃,如果……如果晋王真的醒不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小竹不得不为日后打算,毕竟洛殇的安危她看的比任何事都要重些。 洛殇抿着发白的唇瓣,默默的垂下了头。“他会醒的。” 一定会的。 然而,她无力攥上衣服的手心,却是一紧。 “咳咳,咳咳” 几声咳嗽从宁辉堂院门口传来,奴婢们瞧过去,见走来一浑身华贵丽服的男人,他身体发胖穿的却很体面,双手背在身后,自认为英俊潇洒朝着这边走来。 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站着的奴婢们惶恐的睁大了眼睛,齐刷刷的跪下。 小竹眼巴巴的看着,也不知此人是谁,她拉了拉女人的衣角,然而洛殇似乎没看到一样,默然冷着脸,继续跪着。 男人又故意咳嗽了两声,皆是被她忽视,心里有些懊恼,冲着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 “你们先下去。” 十几个随行的侍卫恭敬的退出院子。 男人走上前,站到洛殇的身边,刚要开口,忽瞥见一旁的奴婢,低声催促了句。“你们还愣着干嘛,走走走……快走。” 奴婢们互相看了看,心里有些担心,但还是规矩的退下。 丫鬟们一走,圣上立即变了脸色,急忙蹲下身,笑呵呵的冲着洛殇。“朕刚刚在这里绕了一大圈,都没找到你,原来你藏在这里,让朕找的好苦啊。” 他说完,淫笑的伸出手,去碰洛殇的脸,在看到女人冰冷的眸光时,才略有收敛的缩了回来。 要知道,他惦记这个女人已经太久了,从花魂展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可是一刻都不曾忘记。 近一年前,眼看就可以一品女人的香体,却被冷邵玉横行霸道的夺走,还挨了一顿打,到现在他想起依旧是恨的牙痒痒。 小竹有些生气,张开手臂护在洛殇身前,心想着,这男人好恶心啊。 “别碰我家王妃。” 话一脱口,见眼前的男人立即变了脸色,小竹不禁脑袋里思量着刚刚他的那句话,他自称是…朕,莫非他是…… 想着想着,丫头瞪大了眼睛,喉咙咯噔一声,沉重的咽下了口水。 “一个下贱的奴婢也敢在朕面前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圣上愤怒,转眼对上洛殇的脸时,忽然又明朗起来。 “朕……既然是你的奴婢,自然可以。”圣上一面赔笑,一面却暗暗瞪着丫头,那刀子般的眼睛仿佛在警告小竹,你给朕等着。 “你怎么跪在这里?” 洛殇不看他,也不开口回答,眼里依旧淡漠,孤静的就像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小竹侧头看了眼女人,战战兢兢的回道“是太后娘娘罚王妃跪在这里的。” “太后罚你做什么?”圣上皱着眉,眼睛就没离开过洛殇。 小竹又回道“太后责怪王妃晋王受伤一事,什么时候晋王醒来,王妃才可以起身,不然就要这样一直跪着。” “那个死老太婆。”圣上小声嘀咕了句咒骂道,但还是被一旁的小竹听个清楚。 心想着,这圣上不仅是个好色之徒,昏庸无能不说还一点孝心都没有,亏得太后疼他一场。 “你等着,朕这就去求母后,让她宽恕你。”圣上直起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再次蹲在洛殇身前。 他色眯眯的邪笑。“朕若帮你开脱,你是不是也要拿什么来回报朕?” 他带有情欲的眸光直勾勾盯着女人,将她优美的身子一并纳入眼中,吞了吞唾液,淫笑道“不如把上次没做完的事办了,把你的身子给朕,朕保证,一定会全力保你。” 见女人就是不开口,也不看他,圣上心里直痒痒,越发觉得难受,好歹他也是皇上,招一招手还没哪个女人敢如此大胆到忽视他的存在。 “怎么样?” 时间静止了片刻,气氛有些僵硬,小竹缓缓开口。“圣上,您的好意王妃心领了,只是王妃戴罪之身,怕是要辜负圣上的厚爱了。” “你给朕闭嘴。”男人怒吼了声,狠绝的瞪了眼小竹。“朕没问你,朕问的是她。” “她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听到女人开口,圣上一愣,身体怔了怔,隔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儿来。 没想到半天不说的洛殇,一开口就是泼了他一脸的冷水,当真让人不愉快,可怎么办呢,面前的男人看惯了庸脂俗粉,就是对她这股泼辣高傲劲儿感兴趣。 “……”男人哽咽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念,他一掌推开小竹,肥胖的大手搭上洛殇的肩膀。 他信誓旦旦的说“美人儿,朕可是惦记你很久了,和朕回宫吧,他冷邵玉活不了了,你还留在这里干嘛,守活寡不成?那可不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美好的身子和脸蛋儿。” “朕发誓。”说着,他竖起手指直指苍天。“只要朕得到了你,什么后宫三千佳丽朕都不要了,以后只宠你一人,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哪怕要朕的万里河山朕都愿意。” 男人自以为说的句句真诚,连自己都感动了,可面前的人儿偏偏就是那块融不化的冰,没有温度。 “美人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答应朕,朕即刻带你回宫,封你为万人敬仰的武周皇后,若将来你我有了孩子,朕立即封他为太子,如何?” 倏而,洛殇扬起美丽高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哀伤有悲愁有痛楚,各种复杂难耐的情感掺杂,让那双美眸更为动人怜爱。 她终于肯看自己了,圣上一脸欢喜,嘴巴已经合不上了。 只见下一刻,她清高冷傲的眸子从男人的身上一掠而过,没做任何停留,轻蔑的让人萌生痛失颜面后的愤意。 圣上心里有些不痛快了。 她忽漂不定的神情最终落在了肩膀上男人的大手,冷冷轻笑,如若冰霜,面无表情的移开他厚重的大掌。她问“圣上可知君王为君之道?” 男人被她突然一问,想要说的话戛然而止,想了想回答。“朕是圣上,自然知道。” 她不屑的轻笑。“西如孟令,且夫夺夺兮,不若遥遥兮。为君有四道,主不吝无以惜民,臣不忠无以效勋,明不仁无以厚德,法不纪无以正身,是以囷囷,百事长安,得知此矣。” 圣上深呼吸,被眼前女人的一番话惊了一身冷汗,没想到洛殇不仅貌美,才气更是凌人,这样的女人到底是那群整日里争风吃醋无所事事的庸脂俗粉不可比拟的。 “呵呵……美人儿,你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呀?”圣上眯起眼睛笑起来。 “臣女要说的是,圣上。” “朕?”男人惊讶,下一刻又笑了。“那你倒是快说说,对朕是什么印象呢?” 他一脸的憧憬,期待着洛殇的回答,却见女人眸低越来越冷,一字一句道“圣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亲民不近臣,不正身不明德,昏庸无能,莫如莽夫草芥,既不是圣君,更不配做武周的王。” 244 昔时今日 圣上脸上懒散的笑容骤然散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住口。” 洛殇抬高了眼眸,美丽的眼睛像耀眼的宝石,晶莹明澈,散发着咄咄逼人的芒光,高傲又清冷。 “你的皇位如何而来,圣上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没了晋王,你以为那御龙神殿的宝座还能坐的上去吗?朝野动荡,人心惶惶,武周刚灭卫国不过一年,统一漠北也只是初定,四方霍乱滋生不断,这些年没了他,你还会是这个皇帝吗?” 洛殇心里委屈,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躺在厢房里至今昏迷不醒的男人。 为他委屈。 先帝辞世,诸皇子不思内忧外患,反而纷纷为了权利争的你死我活,依不罢休。众人不理解,为何他晋王要独揽大权,为何唯他冷邵玉横行朝野,位居其上,他们将所有的不甘全部指向他,恨他,怨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了武周究竟付出多少,太后要害他,岳凍阳等等多少人要取他的命。可他为了武周,为了那个冷氏安稳的皇位整日游走在冰冷的刀锋口,却是换来这样众叛亲离的结果。 如果冷邵玉真的是觊觎皇权,那么御龙神殿那个位子早就已经是他的了,若非得说出他付出过多少? 那只能说是,一个人该有的全部。 半年前,在不知道他心里已定的妻子之前,某个温暖的夜里,月光盈盈挥洒,透过满树轻轻颤动的樱花,映在他俊美邪肆的脸上。 他忍俊不禁的笑,好看的眼睛低眉瞧她,那是洛殇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卸下包袱轻松的笑容。 ‘原来晋王也会笑?’她打趣儿的一蔑,转眼看向别处。 男人默然,没有开口。 洛殇没想过,一句简单的玩笑,却勾起了冷邵玉心里不愿让人探寻永沉冰封的情感。 ‘洛殇,没有人不喜欢笑,只有……不能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还带着一抹轻柔,可就是一抹淡笑,却让洛殇深深的感觉,他的悲凉。 是,所有人都可以笑,只有他不行,因为他是武周的皇子,是晋王,是冷邵玉。 他需要用他冰冷的权威和狠毒的手段去保护武周,保护冷氏血统。 冷邵玉说‘当你眼睁睁的看着一心想要保护的人痛苦,可你却什么都做不了时,你就会明白,从今以后,笑就不该你所拥有的东西。那会是一种奢侈的需求’ 当时的洛殇并不知道他说的这番话是何意,直到白月娥的墓碑横在她的眼前,直到她明白他昔日句句残忍的讥讽。她似乎懂得了,冷邵玉的心和寻常人一样,是暖的,只是这颗原本暖了的心,再被世间仇恨一点一点挖空后才变得冰冷无情。 如果他懦弱,退让,武周便不会有今日。而这普天之下,没有人理解他,百姓口中所谓敬戴的晋王,被众人认可却不被理解,所以才会有那些声音。 别哭,再哭就让晋王来把你带走。 晋王啊,那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一个太狠心的人。 你们说,晋王他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谁知道呢,那么冷漠无情的一个人,估计都没有心吧。 冷邵玉忌讳别人顶撞他说他残忍无情,洛殇却一次又一次的激怒,直到要失去的时候,她才明白,他的苦。 洛殇的话,让圣上越来越愤怒,他蹭的一下站起,大嚷了句。“皇位是先帝留给朕的,没他冷邵玉,朕一样是……是皇上。” 他说着说着,瞥见女人眼底蔑视鄙夷的笑意时,渐渐失了底气。 “是吗?先帝留给你的东西,武周的江山,世代的子民,至高无上的权利,真是好东西。可你呢,你这个昏君用它做了什么?你宁信小人折损忠臣之士,视万民如草芥,无度挥霍自己的权利,如今无能的你又要用手中的权利去杀他。昏君。先帝没有托梦告诉你,这些都不该是属于你的吗?” 圣上瞪着眼睛,气的浑身哆嗦,身体不停的颤抖,不知是他愤怒,还是洛殇的话动了他心里最害怕最不敢承认的事实。 他攥紧了拳头,大喊道“你给朕住口!再说一个字,朕杀……” “杀我吗?昏庸,死在你的刀下,我都觉得是种耻辱。” “住口!住口!住口!给朕住口!”男人像发疯了一样,双手胡乱的抓起头发,用力的抓着,不停的敲打脑子,无法排解的愤怒像瀑布一样汹涌滔滔。 小竹见情况不妙,忙跪了过来。“圣上,王妃一时一时糊涂,您……” 还没等丫头将结结巴巴的话说话,衣领便被他拧紧提了过来,圣上瞪着小竹,转眼盯向洛殇。 “朕动不了她,你是她的奴婢,就带她去死吧。” 说完,他一甩袖子,怒呵了声,一直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立即带刀走过来。 小竹惊恐的缩紧了瞳孔,下意识攥紧了衣服。 “原来你比我所想的还要无能,杀一个女人都不敢。”洛殇字字讥讽,那一抹笑容更是让人气血沸腾。 “你——”圣上伸手指向她,对上她美丽的眼睛时,又放了下来。 她真是个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妖精。 “你以为朕不敢……不敢杀你吗?” 洛殇轻笑,一副浑然自若的表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横竖不过一死,冷邵玉命悬一线,圣上又偏是不肯放过他,与其这样,她先去那边等他,也好。 总归是要团聚的。 “来人!” 几个侍卫齐刷刷的站好,等候男人吩咐。 而这要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硬是说不出来,挣扎了好久,他又咽了回去。 “你给朕等着,冷邵玉死了,看朕怎么收拾你。”他邪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宁辉堂。 洛殇跪着,她苍白的嘴唇轻轻一抿,眼中除了孤傲和哀伤,还有几丝暗藏的泪水,朦胧于眼眶。 “王妃”小竹憋屈的低下了头,她知道洛殇心里不好受,可就是这样忍着,才让她一个奴婢瞧了都难受。 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小竹刚一转过头,就看见门口几个女人正朝着她们这边走来,这几个人看上去不是晋王府的人。小竹来府也有段时间了,多多少少这王府的里人还是见过的,可凭迎面而来的几个人,打扮衣着上看,到像是宫里的。 宫里的,一想到宫里的人,小竹就有些担心,心想着,总不会是静和氏等不及了,现在就命人除了她们吧。 小竹没有知会洛殇,她清楚洛殇已经看到了那些来者不善的人,只是她默然了一切。 十几个奴婢慢慢走了过来,片刻,人中站出一个着装艳丽的女人,她抹胸低纹,红色的嘴唇美的反而有些吓人,上扬的柳眉画的张扬,只是轻点发簪的一个微妙动作,看上去却是风骚到极致。 看清了女人的脸时,小竹吓了一跳,倒松了口气,急忙拽了拽洛殇的衣服,像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迫不及待的说“王妃,她是后庭南苑舞姬安竹染,您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同您交好的安竹染。” 小竹满心欢喜。 而身旁的洛殇,仿佛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 小竹心里有些落空,仰起头看向安竹染。“竹染姐,你怎么过来了?是来看王妃的吗?” “大胆!这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辰妃娘娘,你一个奴婢也配称呼娘娘的尊名,还不掌嘴。”安竹染身后的丫头义愤填膺。 小竹有些莫名思议,嘴里自言自语,念叨了句“辰妃……娘娘?” 她想了想,这才记起,当日花魂展后,安竹染被选中了花魂成了妃子,可她也因此性情大变,一夜间像变了个人儿一样,陌生的让人不想靠近,那今日她来…… 女人趾高气昂,妩媚弄姿娇呻道“本宫当然是来看她的,洛殇。”说罢,她将视线转移到跪在身下的洛殇身上。 她自称本宫,看来现在的确已经是圣上的宠妃了。 安竹染撩了撩耳廓多余的发丝,冷笑着道“王妃就是王妃,还是这般冷傲,你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就罢了,不过现在本宫已是圣上的妃嫔,见了我,你若不行大礼,岂非是对圣上无礼?你说呢?王妃?” 一向少言寡语,冷傲的洛殇面色没有任何改动。 小竹转了转眼睛,这气氛越来越僵,原来安竹染此番来不是为了帮她们,而是落井下石来了,可她眼中那股狠劲儿,又像是在告诉小竹,并非落井下石这么简单。 “王妃身子不便,奴婢代她向娘娘行礼。”说完小竹伸出双手叩向地面。 哼……安竹染嘲讽的一笑,看着这对主仆二人,她心里就是一阵畅快淋漓。 她在洛殇身边耀武扬威的走了一周,不紧不慢的翘起细长勾人的手指,讥讽道“物是人非,王妃可有想到过今日?” 安竹染阴了眸子,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凝视着洛殇。 “当日你与苏卿,可是害得我好苦啊。” 宁辉堂里安安静静,除了那几缕被风吹得来回悠荡的白绫撩刮地面外,再无旁的声音。 小竹捏着手指,解释说“竹染姐……哦…辰妃娘娘,您误会王妃了,要害您的是苏卿,与王妃没有关系的,她为了救您,还……” 还差点儿入了韩王的虎口,才得了那一点儿的益草药。 “呵呵……”安竹染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尖细的有些渗人。 “救我?苏卿给我下毒,害我差点死在刀下,洛殇,别说这一切你不清楚。” 安竹染字字句句咬的很死,让人无法开口去解释。 “辰妃娘娘,王妃的为人你是清楚的,否则您那日也就不会率领众院舞姬为王妃求情,苏卿已死,为什么您就不能相信王妃?”小竹不明白,为何安竹染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就算心里有怨有气,也该向苏卿讨,和王妃有什么关系。 安竹染仰起头,鲜红的艳唇像血一般,下一秒,脸色忽然变得极度阴狠。 “本宫现在还真是后悔当初冒死救你,洛殇。” 这句话的分量,就是在洛殇的心口上又添了一道疤,断了她们情义。 “我信苏卿,可她呢,她对我做了什么?下毒,夺我的花魂,明知道我的样子却要我当众出丑,死于非命。至于你,我的好姐妹,你早就知道苏卿做的一切,可你又是怎么做的?现在还敢说要我信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眉心侧隐一动,洛殇依旧什么也没说。 安竹染说的没错,她早就知道苏卿要做的一切,是她自信的以为可以阻止的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可惜,事与愿违。 苏卿死了,她与安竹染的情义,也就此断了。 245 付出代价 冰冷的理石折射着耀眼的光泽,刺眼的光亮如安竹染此刻锐狠的眸光。 她走到洛殇的身前,停下,慢慢的俯下身,勾起血色的红唇,一字一句冷笑道“我说过,会让你们付出代价,苏卿死了,可你还活着。” 安竹染的声音压的很低,很轻,轻到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得清楚,话的速度极其缓慢,她骇人的语气似有慢慢折磨的意味儿,时刻透露着报复的快意。 嘴角的笑容散去,脸色拉的幽长,安竹染直起身体,步子退了回来,高调的嗓音对身后的奴婢有意问道“对圣上不敬,应是什么罪名?”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灵机一动,那是她的丫鬟,自然懂得她的心思,拂了拂袖子,刁钻的回着“回娘娘,对天子不敬,按武周律法,应处以极刑。” 安竹染有意无意的扬起唇角,故意轻咳了两声,装腔作势。“你我毕竟相识一场,这极刑也就罢了,但蔑视天子,这罪还是不能小觑,如此,本宫也只好忍痛割爱力保圣上龙威了。” 她翘着手指,动作优雅的拍了拍衣服,向一旁的奴婢们瞥了一个颇有深意阴冷的神情,随后走向大堂高台,威风的坐在了奴才搬来的软椅上。 安竹染的贴身丫头冷笑着甩了甩的帕子,对着身后拿着木棍的两个奴才吆喝了声。 “晋王妃犯了律法,你们可要好好执行,若是心慈手软,当心这板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会落在你们的身上。明白吗?” 两个奴才低着头,不敢拖延犹豫,立即回道“奴才明白。” “那还等什么?”丫鬟不满的催促了声,她向来察言观色,从刚刚那番话里,轻而易举的得知安竹染对晋王妃想必恨之入骨。 她也非效忠安竹染,不过是那女人现在的确为圣上的宠妃,若有朝一日她朕成了武周的皇后,自然也就少不了自己的好处。而今晋王危在旦夕,恐怕早已命踏黄泉,太后又不喜洛殇,王妃也便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如此,她何不在安竹染那里讨个好处。 丫鬟想着想着,不由笑了。 看着两个强壮的男人拿着手中的棍板朝着她们一步一步紧迫的走来,高大的影子将地面盖住,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很长的黑影儿,小竹脸色刷的变得苍白,神色紧张,有意识的挡在了洛殇的身前。 “你们要什么?不要过来,我警告你们,今日你们若是动了王妃,晋王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小竹信誓旦旦,可她自己说着都没了底气,她不知道王爷还会不会醒来。 她说完,却惹起了一片嘲讽的笑声轩然而生,坐在高台椅子上悠闲的安竹染挑了挑上扬的眉毛,嘲讽的看着她们,像在打量着逃不出手心的玩物。 “晋王吗?”她拂起袖子笑出声音,转眼将视线投向洛殇。“洛殇,你的丫头愚蠢,但你应该清楚圣上来晋王府的目的。你还觉得如今的晋王会来救你吗?可笑。” 女人眼中尽是鄙夷和嘲讽。 台阶下的丫鬟自是随着主子一样,狐假虎威,她走到小竹的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这巴掌来的突然,小竹没有任何反应,就被她打的头发散了下来,样子有些狼狈。 “你凭什么打我?”小竹捂着脸。 丫鬟趾高气扬,理直气壮的开口。“辰妃娘娘身份尊威,也是你能顶撞的?” 小竹很委屈,她瞪着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恨不得立即就揪住她的头发,扇她两个耳光,可是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连着洛殇的命,生怕连累了洛殇,又给她扣上一个管教不严,以下犯上的罪名,指尖插入肉里,她默默的忍了下来。 “舞姬的出身,的确尊贵。” 一声冷漠,打破了周围的氛围,宁辉堂里安静无声,丫鬟不知被什么东西哽咽住了喉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偷偷的喵了眼高台上的女人,安竹染已经眯起了眼睛,那张原本得意的脸此刻间抽搐的阴狠跋扈,眼中除了恨意再无旁鹜,布满杀气隐晦的眼睛死死盯着洛殇。 “大胆!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对皇妃无礼,你们两个快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规矩。”丫鬟眼里闪过狠厉的阴毒,说着,她退后了两步,双手环在胸前,似乎已经等着下一刻上演的好戏。 两个男人身材魁梧,四肢发达,长得结实,他们站在洛殇的身前,很听身后丫鬟的命令,举起棍板朝着洛殇就打下去。 安竹染一眨睫毛,拾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白茫的水汽,缓缓饮入口中。 棍板迟迟未落,只见洛殇惨白的脸像块冰一样对着男人,她眼中倔强清冷,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她双手撑着棍板,睫毛虽在颤动,可眼睛却不眨一下。 奴才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丫鬟,丫鬟跺着嚷嚷“看我干什么,还不继续!” “是”两个奴才听话的嗯了声。 啪—— 洛殇听到那刺耳的声音响彻宁辉堂,可她却未感觉疼痛,双手依旧撑着头上的棍板,身子却僵住了,她的双肩上多了一双手,小竹紧紧抱着她,女子的身体覆盖住了她整个后背。 因为疼,小竹闷哼了声,她抬起头望着洛殇蹙起眉间担忧的神情,忍着笑说“不疼。” 啪——又一板子落在了小竹瘦弱的后背,丫头额头皱起,她紧闭着眼睛继续忍耐。 “不疼,奴婢不疼。” 小竹咬着牙艰难的开口,天知道那男人的手劲儿有多大,这板子打在她的后背,似乎震碎了她的肺,肝肠寸断。 通过地上的影子,见那棍板再次扬起,小竹闭上了眼睛,已经准备好承受的痛,可就这一瞬间里,她的后背附上紧贴的温暖,小竹惊慌,下意识睁开了眼睛,她转头望着洛殇,想推开她的时候,那板子已经压了下来,重重的打在了女人的身上。 小竹明显觉到了一股震感,她猛然回身,双眼含了泪水孱弱。“王妃,王妃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 你可是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啊。 看着洛殇抿着嘴唇,她柔和的眼睛对着自己,小竹心里比板子打在身上还要疼。 两个男人在看到丫鬟的暗示下,连续的举起棍板,打声不断,小竹就是抱着洛殇不肯撒手,她嘴角已经咬破流出了血痕,就是不撒手。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台上的安竹染,大声吼道“安竹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动王妃!” 安竹染不屑的别脸冷笑。“真是条衷心的好狗。” 她勾了勾手指,有意的哀叹了声。“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你的目的是我,何苦为难她,放了她。”洛殇冰冷的口吻凝结了周围的空气,无神的眼睛看着高台上的人。 端着茶杯的手一怔,安竹染抿着红唇,缓缓放下茶杯,打趣儿般的说“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还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晋王妃吗。真是笑话。 “就凭她救过你的命。”洛殇淡淡的说。“益草药是她求的,也是她求我医治你的脸,这份恩,你该还她。” 小竹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忽然反应了过来,不停的摇头。“王妃,你在说什么啊?不是的,那明明就是你……” “你不用为了我如此,你只是个丫头而已,就算为我做再多,我都不会领你的情。”洛殇无情的推开小竹,眸底却浮起晶莹。 安竹染恨她,就算再多的解释,都已经没办法解开这个误会,她没有揭穿苏卿,这是事实,无法争辩。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想看到小竹和卓锦一样,为了她丢了性命。 安竹染原本也不是针对小竹而来,就知道洛殇不会那么好心救她,既然如此,放了小竹也可以。她摆了摆手,上前两个奴婢硬是将小竹从洛殇的眼前拉走。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小竹,丫鬟冷哼一声。“没听见你的主子说吗,人家根本就不领你的情,你还真是条贱命,非得自讨苦吃。”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安竹染,你这么对王妃,会遭报应的。”小竹大声的嘶喊,还是被奴婢强行带出了宁辉堂。 丫鬟瞧了眼安竹染,见她表情未变,立即会意,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男人继续动手。 长发垂地,半裹着洛殇的身体,本因虚弱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无力,她的眼中如若水,清姿泱泱,在那棍板朝她打下的时候,却猛然抬了头。 “求你,别打我的肚子。” 两个男人一愣,不知什么意思,洛殇的声音很小,小的可怜,她哀求的眼睛望着他们,又一次说“求你们,不要打我的肚子。” 男人奇怪,看着她的眼,睛闪过异样,但在看到她微挺起的肚子时,他们似乎明白了,虽没点头,可接下来的棍板却也都是落在洛殇的后背,没有碰到她的肚子。 246 你失望了 安竹染唇角挂着冷笑,一面享受着丫鬟奴婢的推拿,捶腿,一面饶有滋味的瞧着台下的女人,她看着洛殇半倾在地,白色的衣锦在她后背殷透大面积的暗红,像朵朵吸取了鲜血灌溉后的姣花。 安竹染半弯着手指,越有兴趣的移起自己的下颚,妖艳的眼睛深眯刻薄,脑海里一闪刚刚的画面,心里又是气的发痒。 圣上想立她为皇后?做梦。 有她安竹染在一天,这个女人就别想得逞,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偏是要洛殇知道,她安竹染绝非如从前一样,任人宰割。 到底是风水轮流转,这才过了几个月,当日风姿卓越,迷倒万千公子的女人,还不是被她踩在了脚下,说到底,她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一个人。 安竹染冷笑,朝着一旁丫鬟招了招手,丫鬟听话的过来。 “你去把带来的南下雕花繁饰随便拿出一条晶链给静王妃送去。” “是,娘娘。”丫鬟转身走出宁辉堂,不敢耽搁。 对于司徒静雨,安竹染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既然她们有着相同的目的,都是希望洛殇在这个世上消失,也就会为了这个目的不谋而合。 若没了司徒静雨通风报信,她也不会知道晋王受伤一事,也不会有机会来这晋王府,更不会讨得圣上欢喜一场。而今日,恰恰也正是司徒静雨身边的丫鬟叶臻过来给她报信,口称圣上仿若看上了洛殇,保不其会立她为后。 安竹染进宫后费了多大的心思,使了多少手段,才爬到了如今的位子,搬到先皇后,眼看母仪天下正宫主位的位子就是自己的了,她怎么甘心这时候被别人横插一脚,更何况,那人还是她恨毒了的洛殇。 安竹染抬起眼睛,看着洛殇,忽觉哪里不妥,这才想起来方才叶臻所言还有一句。 洛殇正有身孕。 难怪,挨了十几下的板子,她的双手迟迟没离开腹部,原来是有了孩子啊。安竹染笑眼一眯,仿佛在算计着什么,对台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 敞开嗓门对着两个奴才命令。“打的那么轻,没吃饭吗?是可怜她,还是有意违抗娘娘的指令?”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两个男人慌慌张张的跪下,不敢抬头。 “知道不敢那就给我用心点,当心你们的脑袋。”丫鬟冷言冷语呵斥。 男人们点点头,举起板子,手劲儿逐渐的加大。 板子打在洛殇的后背,刺骨的疼,一口淋漓的鲜血吐在了地上,她孱弱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殷红,护在肚子上的手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洛殇是感激这两个好心的男人的,在她会意后,他们果真没有伤到她的肚子,可是,她本就虚弱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住的。 她只盼着,这个孩子可以坚强一些。 丫鬟也瞧出了什么,拿起帕子擦了擦有些晕妆的眼角,说道“你们两个忌讳她的孩子,可也要想想你们的家人。” 女人的话就像鬼符一样愣是将两个男人牢牢定住,嗓子发胀,他们使劲儿咽了口唾液,点点头。 女人满意的扬起唇角。 洛殇憔悴的面容仰起,额头上堆积着细细小小的汗珠,这么冷的天里,她却疼的直流汗,看着两个男人就这么朝她抬起手,一向淡漠的眼睛却变得骤然恐惧,洛殇下意识的捂着肚子,从地上强支撑着身体向后挪动。 “别伤他…求你们……”含蓄满泪水的眸子,望着他们,苍白的小脸儿本就没了血色,这一瞬间更是冷的煞白。 两个男人也没有办法,他们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不伤她腹中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和家人就会受到伤害。 “不……”洛殇眼铮铮看着棍板朝着自己腹部打了下来,她撕心裂肺的尖叫,痛苦的声音从宁辉堂直传了整个晋王府。 月娥阁的厢房里,躺在床上冷冰冰的男人,他的神经忽然连接长睫怦然一动,被司徒静雨攥着的手指也微微动触了一下,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司徒静雨惊的失声,眼睛顿时紧张起来,冲着门外连喊了几声。 “叶臻,叶臻快去找楚郎中过来。” “王爷他,王爷他动了,他好像有了意识。” “王爷,王爷……” 月娥阁里轩然一片,也惊动了静和氏匆匆赶来,静和氏来此,也不过是坐镇,免得圣上真的怀有叵测之心,不顾手足之情,铸成大错。 宁辉堂里,安竹染气的脸色发青,她显然是直接从椅子直接跳起来的,鲜红的嘴唇下紧咬着牙关。 “娘娘,就这么让他把那个女人带走了?” 安竹染没说话,手指并拢攥成拳头,眼睛直直盯着地上那滩留有的余血。 房门紧关着,应是风太凉,所以窗子也没开。 “她怎么样?” 男人坐在床边,看着她惨白的一张脸,身上的血染红了被子,心里的愤怒已经无法言表。 郎中把了把脉,起身恭恭敬敬的回着“幸而这板子挨的不重,没伤及到她的五脏六腑,只是她原本体弱,腹中的孩子只怕难保。” 男人阴了脸,掖着被子的手一紧。 “孩子?” 她腹中的孩子还活着不成? “是,这孩子已经足月,但从脉相上瞧着似乎早有过滑胎的痕迹,加之这一次,怕是难以保全孩子平安。” 男人微蹙的双眉之间瞬间凝合了深沉的心事,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 他低沉的嗓音开口。“孩子我不管,她无事就好。” “是。”郎中随即开了方子,便随着丫鬟出去配药了。 男人上身白蓝的衣襟微微有些湿,也染上女人后背的一抹血红,他难以放下的心在郎中话罢才有稍稍的缓和。 未绾未系的长发披散在他身后,光滑顺垂过上好的丝缎,细长的叶眉微束中心,他伸出的手缓缓抚摸上女人苍白的脸。 朱唇轻抿,泛滥着酸涩的淡笑。“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洛殇。” 宁愿死,也不肯离开他。 一个小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床上的女人虚弱的反复唤着冷邵玉的名字,听的一旁男人阴沉着脸冰冷的眼睛不动一下紧盯着她。 “冷邵玉。” “冷邵玉……” “不要!”洛殇倏然睁了眼睛,她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眼中蓄满了雾水,深深的喘息。 眼前不断的重现着男人为她支身前赴戎狄,隐忍着戎狄人的羞辱,直到阿巴汗的剑穿透他的身体。 噩梦已醒,可一切却也是真,洛殇半响也没从那份痛苦中回过神,无神的眼睛缓缓流淌下晶莹的水花,一点点打湿她脑后的软枕。 洛殇揉了揉眼睛,后背一阵生疼,她方才想起自己本在宁辉堂,怎么就回了自己的寝殿,忽然心里一阵惊慌。 孩子…她的孩子? “你的孩子没事。”沉重冰冷的声音从房间里的一处响起,洛殇一怔,转过了头。 桌边坐着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他姿态闲雅阴柔的眼睛正看着她。 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洛殇慢慢的转回了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怎么在这?” 他怎么在这?听到她发问,冷暮飞脸色沉如冰山,严肃的没了任何表情。 他依旧保持着优雅,站起身,拧着眉间朝她走过来,站在床边,大掌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被子,随后挺健的身体朝她压了过来。 冷暮飞低眼瞧她,眼睛黑成墨水,像寒夜里的刀子凌厉阴狠。“冷邵玉冷邵玉你的眼里就只有冷邵玉吗?” 许是太过愤怒,他的眼中迸发出几缕血丝,本着质问的口吻,如鹰的眼睛死死盯着洛殇。 “说话啊?”他双手用力的抓上她的肩膀,狠狠一摔。 被冷暮飞这么一摇晃,身下虽是柔软的床榻,却也还是撕裂着伤口有些疼,洛殇忍耐的轻吟了一声。 看见她痛苦的样子,原本愤怒的眼睛渐渐软了下来,一开始的怒气也渐渐缓和了些许,化为心疼。 他伸手迟疑的去抚摸她的脸颊,在女人躲避的那刻紧攥上她的下颚。 冷笑一声,应是对她的愤怒,更是对自己的嘲讽。“不是他救了你,你很失望?” “放手!”洛殇望着他,美丽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美,为何偏偏看他时那么冷漠。 洛殇,为什么你就不肯将给他的半点温存给我,哪怕一丝……也好。 男人嗤笑,眼里太多复杂,他喘着愤怒的粗气,钳制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的吻很沉重,没有任何的情感,完全是在发泄,用力的撕咬着她唇瓣,大掌摁着她的手腕,让洛殇不能动弹。 好长一会儿,他发泄够了,才停了下来,带有意犹未尽柔情,又在她额头上留下一记轻吻。 看着身下含泪的女人,他心疼的抚摸上她的脸,原本充斥怒火的眸子一瞬间便也跟着暖了下来。 眼泪在她眼眶里,洛殇倔强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毫不相识的人,没有怨恨,没有任何情感,完全的,完全的疏离冷漠。 “为什么你要害我的孩子?” 抚摸在她柔嫩肌肤上的手指戛然而止,停顿了一会儿,冷暮飞收回了手,却没有开口回答她。 247 她在哪里 洛殇眼望着他,忽然想起被他囚禁的那些日子,男人每日强迫她喝下的那些东西,她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哀郁。 “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悄无声息的害死我的孩子,是吗?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不知为什么,洛殇还是想听一听他亲口的回答,她宁愿希望是她自己会意错了,也不想接受他真实的残忍。 她知道冷暮飞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她也清楚自己不过他手上一直利用的那枚棋子,可她还是不希望他真的会残忍到对一个无辜的生命下此毒手。 “只要是他的孩子,就都得死。”男人低沉的声音让洛殇从痴想中清醒。 冷暮飞抓在她肩膀的手掌渐用力,说的薄情。“更何况,那还是你们的孩子。” 她心痛是吗?可他的心远比她痛上千倍万倍,那种望尘莫及,永远也得不到的感受每时每刻都在赤裸裸挖空他的心。 他找了多年的女孩儿,如今长大了,却成了别人的妻子,而那个人偏偏还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多么可笑,有多么可笑他就有多么可悲。 看着她对自己逐渐的冷漠疏远,对那个男人投怀送抱,听着她梦中一遍又一遍担心呼唤冷邵玉的名字,却对自己所做的避而远之,现在她们孩子都有了,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要拿她怎么办? 继续囚禁她,直到他们方死方休为止吗? “你知不知道,我整整找了你十几年,却要亲眼看着你爱上别的男人。” 洛殇没有看他,倒是被他强行的扭过脸,对上那双复杂盛满痛恨的眼睛。 她不明白男人口中找寻的十几年是什么意思,却听的出来,这番话他说的牵强,痛苦。 “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早一点儿认出你。” 这样你就不会爱上他了。 手指从她干涩的嘴唇慢慢游走上她白皙珠滑的脖胫,每滑过的地方都像烈火一般滚烫。 “我知道,你怨我。不过我告诉你,即便孩子不是冷邵玉的,我一样不会让你生下他。” “因为你只属于我,你的孩子也该只属于我。洛殇。” 他反复的说,随而吻上她的薄唇,一路向下,亲吻她的肌肤,每一处似乎都要刻上他的记号。 洛殇木讷的躺着,两眼发空,也不挣扎,只是泪悄无声息的流过她的眼角,转念,她闭上了眼睛,任由男人放纵亲吻着她的身体。 房门响了两声,外面的丫鬟焦急的说“王妃,奴婢听月娥阁那边的人说,王爷,王爷他好像…好像醒了?” 王爷他好像醒了……王爷他好像醒了……他醒了…… 湿润的睫毛猛然打开,丫鬟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硬是将她从死亡的渊潭里拉了出来,耳畔不断回旋着那句,王爷他好像醒了。 洛殇开始奋力的挣扎,没了刚刚任由摆布的堕落颓废,她明澈的眼中映着希望。 身上的男人将她急切的模样全部收进眼底,更是无法压制心里的恼火,粗鲁的扯开她肩膀的丝衣,埋头啃食她大片的肌肤。 他欲火丛生之时,却闷哼了一声停下了动作,冷暮飞伸手抿了下自己的肩膀,四指骨尖渗着他的血,他眉线压的极深,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嘴角还带有他血丝的女人。 自嘲的冷笑,加之外面丫鬟的喋喋不休,带着不可言喻的怒气转身下了床。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 冷暮飞不知道是该嘲讽自己,还是为自己感到可悲。 再转身看她时,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扣着衣襟的扣子,旁若无人的披了件长衣遮挡住破损的衣服,匆匆下了床,许是她太过虚弱,在床上躺的久了,难免剧烈的动作会有头晕的感觉。 冷暮飞本能的去扶她,还没触碰到她身体,那周身的温度早已远离了自己,他哽咽下嗓子灼烧的烈火,缓缓放下了落空的手,看着那扇悠荡的房门,低沉了眼眸。 她这么着急,着急的去看冷邵玉…… 月娥阁众位奴婢家丁都守在门外,心里怯怯自喜。 看到男人醒来,司徒静雨忙迫不及待的握住他的手,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王爷,臣妾就知道你会没事,楚郎中,快,快过来给王爷瞧瞧。” 楚郎中拖着有些乏累的身体过来,静心的给刚从鬼门关走出来的男人把脉,这几日他也没合过眼,总算是老天保佑,晋王挺过了这一关。 片刻,楚郎中收回手,缓慢的起身。 “怎么样?怎么样?王爷他……” “静王妃不必担忧,王爷已无大碍,老朽这就去再配几个方子,不出些日,王爷即可痊愈。” 司徒静雨提着的心可算能松了口气儿,她忙合起了手掌,不停的揉搓念叨着“多谢老天眷顾,多谢老天眷顾。” 她转身,见冷邵玉要坐起,脸色立即变得慌张。“王爷,您身体还没好,不能乱动的。” 见他没理会自己,司徒静雨尴尬的笑了笑,还是过去扶他。 坐起后的男人摇摇头,脑袋沉的眩晕,他揉了揉太阳穴。 俊美的人刚醒,上翘的长睫,加之这有些虚弱的身体,柔化了他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那张极为性感的双唇,无可隐藏遑论他的撩人心弦。 司徒静雨看着看着竟呆滞住了,至于静和氏什么时候来了她也没能察觉。 “我儿可算醒了,哀家总算能松了口气。”静和氏眉间的忧愁明显淡了不少。 男人一抿薄唇,俊魅孤傲的眼,冰冷神情,时刻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贵族骄傲气息,冷邵玉大致扫了一眼这房间,眉头也一点点紧蹙。 “她在哪?” 司徒静雨攥着帕子的手顿时更紧了,她低着头不敢抬起,心里像有万千的虫蚁在爬一样的难受。 明明是她日日夜夜守在这里,明是她如此的担忧,可为什么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个女人的下落? 醋意更是加深了女人的恨。 司徒静雨接过叶臻递送来的药碗,缓步走到了床边,她慢慢的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的吹开热气,喂到他的唇角。 “王爷,先把药喝了吧。” 冷邵玉大掌一扯,直接将面前的女人扯过来,药碗打碎在了地上,司徒静雨被他这么一拽,手腕被勒的通红,她身体半躬着趴在男人的被子上。 “王爷,你……” “我问你,她在哪?” 冷邵玉脸上温婉平静,可他的声音却冰冷的渗人,甚至隐隐夹杂着淡淡的愤怒。 司徒静雨心凉的好疼,她咬着嘴唇,在男人怒瞪下迟迟才说“臣妾不知。” “你会不知?”他低沉的嗓音冷的就像刀子,让人害怕。 司徒静雨背后一身冷汗,她的直觉告诉她,冷邵玉不仅仅是想从她口中问出洛殇的下落。 难道是他知道戎狄一事是她做的了? 神色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甚至她的身体都在颤抖。 “臣妾…真的不知。”司徒静雨委屈的说,下一刻她便觉的自己的手腕都要被男人折断了,缩了缩身体,无助的眼睛投向一旁的静和氏。 房间里的气温随着男人的醒来开始急剧下降。 静和氏轻咳了两声,说“她守了你几夜未曾合眼,你刚醒来又何苦这样,说到底,她也是你的妃子。” 妇人劝诫完,男人冷着脸,片刻后才嫌弃的甩开她的手,一个踉跄,司徒静雨跌坐在了地上,手心不慎被地上破碎的碗片划破,流淌出粘糊的液体。 司徒静雨下意识的胡乱擦了擦,急忙将手缩进袖子里,她不想再给冷邵玉多增一点儿对自己的厌恶。 248 聪明反误 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随而形体富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神情里有些焦急,进来看到已经醒了的冷邵玉时,身体顿时僵化到不能动弹,站在门口的双脚怎么也挪不动,瞪大了眼睛甚至还不敢相信。 圣上使劲儿揉了揉发胀的眼眶,不得不忍耐强压下自己此刻的焦虑烦躁,快速的转变了脸色,笑着忙说。 “皇弟,朕的好弟弟,你可算醒了,这几日可是让为兄寝食难安啊。” “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朕从宫里带来的珍品宝物,给晋王送来。” 圣上愁苦的脸硬挺着心里的懊悔,以为他醒不过来了,就算醒也不会这么快,没想到,真是出人意料。 圣上背在身后的手渐渐缩成拳头,若提早知道冷邵玉会醒,昨日就该早早解决了他,都怪静和氏那个死老太婆从中横插一杠。 “不必了。”冷邵玉一如往昔的孤傲冷漠,他沉着脸,抬头扫了眼惊慌的男人。 带有讽刺的轻笑,然后说道。“那些东西还是留着圣上自己慢慢享用,免得您寝食难安。” 圣上一听,整个人都傻眼了,双腿不停的发抖,任凭他怎么克制还是抖的厉害,一脸慌张写满了恐惧,吓得满头大汗,使劲儿吞下卡在喉咙的口水。 他心虚的眼睛四处看着,却唯独不敢看向冷邵玉,他心想着,冷邵玉这话一定就是暗示自己,怎么办,该怎么办? 男人急得脸色煞白,手心儿的汗积的越来越多,他生平就畏惧冷邵玉,甚至冷邵玉一个眼神他都吓得半天不敢出声,如今冷邵玉知道他有杀心,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不如自己先招了,还能苟且留条命。 圣上抬起头,刚欲开口“皇弟,朕其实……” 他身后安竹染神色一变,立即走上前,拿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去男人额头上的汗,妩媚的笑对着他说“圣上,瞧您,看到晋王无事,都高兴成了这幅模样,臣妾可要取笑您咯。” 她边说着,双眼边对男人使着眼色,示意他千万不可再说下去。 晋王此话听得出来,他早就知道圣上来此目的,而却没将他们的不轨之心点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能保其性命舒华还是好的。若一旦坦诚相对,只怕没有这么好的结果了。 那个昏君糊涂,她安竹染可清醒的很,一旦事情挑破,那无能懦弱的男人一定会将此事全部推到她的身上,自求平安。保不其圣上还有太后那个老太婆,可她安竹染什么都没有,丢了荣华富贵不说,反而还会赔上自己的命。 安竹染面带笑容,转身向冷邵玉憨态可居一脸敬仰的行了礼。 “晋王爷,恭贺您安康,您算是痊愈了,否则圣上同太后娘娘还不知要担心多久。” “王爷可能不记得了,但竹染还要好好感谢王爷您,若没有王爷的赏识,竹染也不会夺得花魂头冠,成了如今武周的辰妃。”安竹染看着冷邵玉,男人俊美的脸,完美的骨骼轮廓,还有那双冰冷傲居却又迷人的眼睛,看的她心里砰砰直跳。 想那也是动了情心,也是,这天下谁人不想嫁给晋王,这样一个万人敬仰的男人,可怜自己偏是嫁了个没用的孬种,还好有这一生的荣华,否则她安竹染就算死也不会应了这命运。 司徒静雨瞧了叶臻一眼,叶臻会意的点点头,在众人浑然不知下偷偷的溜出了房间。 叶臻出了月娥阁,便冲着守在门口多时的两个奴婢招了招手,在她们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扬起嘴角,打发了她们去办该做的事。 房亭的长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拖着身体,她走的吃力,但是一想到男人醒了,便掩盖不住心中的暖意,所有的痛苦委屈也都因为这一句‘王爷醒了’而消散的干净。 “王妃,王妃不好了,小竹姑娘她被辰妃娘娘的人带走了。”看见洛殇,两个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辰妃?” 洛殇明澈平静的眼睛总是如水一般,美若泉湖又如盈盈波光。 将这深秋庭院里凄凉落寞的暗沉变成春日的暖阳。 “是,辰妃娘娘说要好好照顾小竹姑娘,方才已经命人将姑娘带离了王府,奴婢觉得哪里不对,就立即来禀告您了。” 怎么会,洛殇对安竹染的性情多少还是了解的,安竹染既然已经放过了小竹,就断然不会再伤害她,难道,是有人在背后…… 司徒静雨。 “王妃?”两个丫头见女人默然,互相瞧了瞧,提醒道“小竹姑娘会不会有事?奴婢们看辰妃娘娘似乎很痛恨她,只怕她会……” “怕我什么?会死吗?” 尖细的嗓音夹杂着愤怒从长廊一侧响起,两个丫鬟转身看去,只见长廊口处,小竹双手插在腰间,怒气冲冲的眼睛正瞪着她们。 看见小竹,两个丫鬟顿时慌了,忙朝着洛殇跪了下来。“王妃饶命,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是叶臻让我们这么做的,王妃饶命。” 洛殇静默的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向月娥阁。 小竹追上来,狠狠瞪了地上两个女人一眼,朝着她们嫌弃的吐了口唾液,谴责道“王妃待你们姐妹如亲人般,对你们的家人也是如同自己的家人一样,照顾有加。前日王妃病重,还不忘嘱咐我离府去看你们年迈的父亲,而你们两个,却要害她,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替你们感到羞耻。” 两个丫鬟脸色通红,羞愧的低下了头,直到小竹离去,仍旧不敢抬起脑袋,真的没脸再去面对洛殇。 她们哪里不知道司徒静雨是要害王妃,叶臻命令她们姐妹务必要将洛殇骗出王府,否则就杀了家中年迈的老父,父亲将姐妹二人含辛茹苦抚养到大,没享受过一天的清福,反而要受她们连累,这叫她们怎么能够安心。 姐妹二人受过洛殇恩惠,更知道她心善,可她们也被迫无奈,不敢不听司徒静雨的话。 现在,洛殇无声无息的离开,连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这才更是让她们惭愧,自责的,只觉得良心的巴掌正在狠狠抽打着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月娥阁西厢房里,传来一声响彻的破碎,丫鬟递过来的药碗被男人一掌甩在地上,残破的瓷片残留药汤的余汁,满屋子的奴婢皆跪于地,头埋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敢发声。 “你说什么?”冷邵玉脸色骇然,声音冷若玄冰,阴黑的眼睛紧锁在叶臻的身上。 隔着一定的距离,叶臻却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怒意,和他浑身上下凉气迫人的危险。 心里不由生起畏惧,叶臻战战兢兢的慢慢向后移退,双腿却已经软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惊慌的眼睛看了眼司徒静雨,明是没了刚刚的底气,小声说“王妃她,听说王爷您醒不过来,就……就离开王府了。” “王爷,奴婢不敢说谎,王爷若不信,即可问她们,她们都是…亲眼所见王妃离府的。”叶臻双手反扣在地上,头皮麻到透凉。 身后的两个奴婢听她这么一说,惬弱的抬起头,吓得还没哭出来,眼睛就已经红肿不堪,声音断断续续。“回王爷……王妃她…她确实离开王府了。” 几个字让她们说的极为艰难,只是望了眼男人冰冷的脸,便再也不敢抬头。 “亲眼所见?”低沉的声音好听到可怕。 她们都清楚,什么事情都是逃不出晋王锐利的眼睛,他那极具强有力的洞察感。 丫鬟紧紧攥着身上的衣服,半天才咬着牙回了一个字。“是……” 正当此时,门外的奴才恭敬的进来,禀告道“王爷,王妃来了。” 冷邵玉眯起了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他就知道,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连死都怕,又怎么会弃他不顾。 司徒静雨顿时瞧向叶臻,眼睛瞪的恨不能直接将地上办事不利的女人杀死。 叶臻唇焦口燥,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安排了人只要洛殇走出王府一步,就会再这世上永远消失,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是叶家那两个小贱人出卖了她…… 249 母子交锋 刻有栩栩如生凤鸣翎角的屏风一侧,繁华素幕,底座蓝瓷瓶内兰幽花如墨画般姿态俨然,又染霖霖暗香。 屏风后侧的女人外披紫纱罗锦,她长发垂过腰际,直泻千里,那双眼睛从进了这间房开始,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冷邵玉的身上,而男人也是一样。 冷邵玉微抬下巴,凝视着她,她的眼睛仿佛在看到自己无事的那刻,眸中的哀伤失意全然退去,化作一味儿道不出的舒心。 圣上一见洛殇,便觉得浑身发痒,两只眼睛就像饿狼盯着猎物一样直冒绿光,视线落在女人的身上久久不移,这也让一旁的安竹染看的咬牙切齿。 司徒静雨狠咬嘴唇,咽下心里的愤怒,看着他们两情相悦,不等冷邵玉开口,她一把拽起地上的叶臻,没留任何余地,朝她脸上使劲儿甩了一巴掌。 叶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的倾倒在了地上,脑袋嗡嗡响,她手捂着印红的半张脸,委屈的眼泪流出眼眶,不知所然的望着司徒静雨。 “我平时如何教的你,姐姐与王爷两情相悦,怎么会舍身离去。你没弄清缘由,就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好在王爷信任姐姐,若让他们二人因此生出间隙,你将至我于何地?” 叶臻捂着脸无声的呜咽,她低着头不说一句。 司徒静雨一副自责的含着泪,转身朝冷邵玉跪下,愧疚的说道“王爷,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才让这丫头如此放纵,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惩罚就惩罚臣妾,饶叶臻一命吧。” “王爷,都是臣妾没用,服侍不好王爷,还不能为您留下一儿半女,叶臻跟着臣妾多年,望王爷念及夫妻情分,惩罚臣妾放过她吧。”司徒静雨蜷着身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不,不是的,郡主,不是您的错,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给您惹麻烦了。”叶臻爬到她身边,向冷邵玉求道。“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清楚其中缘由就自作主张,郡主并不知情的,王爷惩罚奴婢吧,求王爷罚奴婢吧。” 主仆二人看似都情深义重,不求自保。 “姐姐,是妹妹的错,妹妹愿意受您任何惩罚,还求姐姐饶了叶臻。”司徒静雨跪着爬到洛殇的脚下,她柔弱的诉求,那双揣有算计的眼睛也不忘暗察着静和氏的脸色。 “姐姐,妹妹向您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过叶臻吧。”司徒静雨双手攥着洛殇的裙角,她屈辱的跪着痛哭流涕。 洛殇冷漠的眼睛看着身下的女人,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静和氏就已经不悦的说道“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静和氏板着脸看向洛殇。“既是正妃就该有个正妃的样子,凡是别太过计较。” 小竹心里委屈,一想到这个老女人不由分说的让洛殇跪在宁辉堂,现在又好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让人心里难忍难受。 要不是进来时洛殇给了她暗示,小竹早就将静和氏同安竹染等人这几日做的全部告诉晋王了。 但顾及到王妃,不得已才将这委屈往肚子里咽,吃下这哑巴亏。 静和氏是太后,无论怎样她都抚育了冷邵玉多年,名义上也自是他的母后皇太后,冷邵玉若为洛殇而与静和氏发生直面冲突,只怕有人会借此大作文章,让晋王落得天下骂名,更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有机可乘。 “你们都出去吧,哀家有几句话要与晋王说。” 司徒静雨愣是瞧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洛殇走出房间,她才从地上站起,随后也退了出去。 看到洛殇出去,冷邵玉才收回了视线,刚刚那一抹的柔和也全然消散。 房间很静,是他们母子二人间从未有过的生疏。 “母后所做的,儿臣都可以不去追究,即便母后想要儿臣的命。”冷邵玉冷着脸,眼色冰冷,唇角拉成一条平直的线,没有半丝弧度。 “但母后也要清楚,唯独她,你动不得。” 静和氏的脸拉下来,眼色越来越深,她无息琛笑,看来冷邵玉这是早就知道了。 “晋王爷,太后娘娘视您如己出,怎么会害您,王爷何故道听途说,伤了母子间多年的情分。”蕙香同静和氏年纪仿若,也是看着冷邵玉长大的,自然在他们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 “是不是道听途说,母后心里远比儿臣清楚。” 静和氏沉着的坐着,面不改色,双手却攥的更紧。 “王爷,您说这些话,会让娘娘寒心的,娘娘就算再怎么做,她也不会去害您。”蕙香看向静和氏,上前一步,继续说“得知王爷此番病重,太后娘娘没耽搁一刻便来了王府看您,太后爱子心切,怎么会像王爷说的那般狠毒。” 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向在旁的妇人,淡淡的说道“母后连自己的妹妹都可以牺牲,何况本王。” “王爷!”蕙香拧起眉头,看着静和氏一脸的难堪。 当年那件事一直都是静和氏心中的痛处,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根深蒂固,这么多年来无人敢提及,如今这话却是从静和氏一向又疼爱又痛恨的晋王口中说出,心里不知还会有多失望。 蕙香叹息。“王爷,娘娘她……” “够了!蕙香。”一直沉默的妇人手拍在桌上,扶着站起,饱含沧桑的双眼稍微垂落,此时早是写满清苦。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没错,哀家是与岳凍阳来往密谋,奏折一事也是哀家的主意。”静和氏有着说不出的心酸。 冷邵玉阴了脸,深邃的眼眸如临深渊。 “你和你的父王一样,心里装的想守的都是你们的江山你们的子民,可哀家不是。”静和氏一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眼角竟有泪光闪过。 “你的父王,先帝,哀家为他做了那么多,可他从未看过我一眼,哪怕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奄奄一息他仍是连个慰问都没有,哀家恨他,恨他的无情。他想要留住什么,哀家就偏要他失去什么。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他的女人,包括他的孩子。”静和氏心中的痛折磨她日日夜夜,如果一开始就能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走上这条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不归路。 害了亲生妹妹,也葬了自己的一生,即便到最后,孤家寡人也是她。 静和氏看着冷邵玉冰冷的眼睛,她仰头干涩的笑道“你父王生前所疼爱的皇子都死在了我的手上,包括容妃的孩子,你那薄命的皇兄。” “太后。”蕙香心疼她,折腾了半辈子,到底是途的什么,她明是不会伤害晋王的,又何苦说出这番话让自己心痛。 “只要是他疼爱的孩子,哀家不会放过一个,晋王你,还想知道什么?” 房门外,司徒静雨双手环在胸前,挑着眉头瞧像洛殇,看着洛殇依旧高雅的漠然,她冷笑一声,走过去。 “姐姐为何不将这些日子所受的苦一一告知王爷,求王爷为你做主?到底是你大度呢,还是别有用心?”司徒静雨冷嘲热讽。 冷漠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洛殇早已习惯了司徒静雨的讽刺,她之所以现在趾高气扬,说明她内心极其愤怒,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在言语上找到一丝心里的慰藉。 “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洛殇,别以为王爷醒了你的日子就会好过,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司徒静雨的话还没说完,门便被人从里推开,静和氏走了出来,司徒静雨同洛殇皆低头行礼,妇人的眼睛在洛殇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下台阶。 两侧的奴婢也纷纷随她离去。 “王妃,王爷让您进去。”刚出门口的丫头笑着对洛殇说。 洛殇淡淡回笑,表示她知道了。 司徒静雨见洛殇要进去,也跟了过去,总之她才不会让这个女人和王爷独处。 “这位姐姐,请问…王爷是指让哪位王妃进去?”小竹一个机灵,问道那丫鬟。 丫鬟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犹豫了会儿,眼神缓缓看向了洛殇,意思昭然若知。 小竹笑了,得意瞧了眼在旁的司徒静雨,女人的脸色已经青的发黑,想必一定很是尴尬。 “静王妃,王爷并没有让您进去,您还是先回去吧,等我家王妃离开的时候,再让王爷抽空去看您。”小竹咯咯的乐,这心里可算舒畅了一回。 一句‘等我家王妃离开的时候,再让王爷抽空去看您’气的司徒静雨直跺脚,眼睛死死盯着小竹。 洛殇淡笑,走了进去,小竹伸出胳膊拦在司徒静雨的身前,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司徒静雨只能眼巴巴看着那扇门关上。 250 暧昧至极 洛殇进房间时,丫鬟们正清扫着满地的碎片,看到她进来,恭敬唤了句‘王妃’后,很自觉的弯着身子退了出去,临走时不忘将搁置在一旁的药碗递送到她的手里。 房门关后,洛殇端着手中的药碗,稍作停顿。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而这气氛也略有僵硬。 以前每每见他的时候,心中都有百般不愿,恨不得这个男人可以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洛殇才明白自己的心,明白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在他昏迷不醒,洛殇以为要失去他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同他说。 如今男人醒了,反而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此时的心就像只小鹿一样上窜下跳,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是以往的害怕,反而更为拘谨,只能在心底深呼吸,压着她忐忑的情绪,迈开轻盈的小步带有试探的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冷邵玉冷俊的脸棱角分明,英气的剑眉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幽暗深邃的眸子正看着她,那双锐利的眼里带了一味儿不经意察觉的笑意,似乎女人此时种种想要刻意隐藏的心思早被他看穿。 洛殇故作淡定,一直低着头,她舀了勺棕红的药汁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挽着袖口,动作细腻轻柔的送到他的嘴边。 “把药喝了吧,你伤的很重,不服药怎么能痊愈。” 女人的睫毛微微蠕动,金色的勺子依旧停留在他的唇边。 忽然,她的手臂被男人攥住,冷邵玉硬是将她拉近,没来得及反应的洛殇跌坐在他怀里,美丽的眼眸刚一抬起,正对上他那张妖孽的脸,他英挺的鼻梁,即便病着,刀刻的五官仍旧异常俊美。 两人对视有了一会儿,洛殇慌忙的避开了视线,如被桃花渲染过一般的两靥,略带绯红。 带有羞涩的语味儿推了他两下。“冷邵玉,你干什么?险些将药洒了。” “你还知道本王伤的重啊?” 看见她低下了头,冷邵玉唇角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有你这样总是想着逃走的夫人,本王想无事都难。” 本是责怪的话,经他说出口,听上去却成了最动听的情话。 男人眼中泛起柔柔的涟漪,那抹迷人的笑意,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清秀里带着他的俊俏和柔情。 “我……那日,我没想逃走。”洛殇半睁半颤的眼睛望着他,护国寺上香那天,她确实没想过就此逃走的。 冷邵玉的眼睛盯着她,性感的薄唇凑近她耳廓的敏感地带,惹得洛殇脸色晕红,房间里变得极具暧昧。 “祸是你惹出来的,还想赖账不成?” 洛殇懊恼,这个无赖。“那你想怎样?” 男人勾唇轻笑,充满邪性的嗓音,满是诱惑。“是不是本王想怎样就可以怎样?” 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洛殇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可他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背,不准许她临阵逃脱。 邪魅妖艳的脸朝她凑近,冷邵玉看着怀里的人儿,柔声道“本王想这样……” 修长的大手提起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小嘴,迎接他的唇舌。 药碗洒湿了男人的衣襟,洛殇的手抵在他胸前,本能的挣扎,不知是否碰到他的伤口,男人眉头蹙起,毫不费力的捉住了她的手,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继续吻。 “唔……”洛殇被他吻的快要窒息,冷邵玉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直到她红通的小脸儿发烫,真的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男人才肯停下,眷恋般地舔吻着她诱人的唇瓣,却没想放过她,等洛殇的呼吸畅了些后,冷邵玉再次吻上她的红唇。 他的双臂困着她,洛殇没办法挣脱,被他吻的天昏地暗,身子也是不争气的软了下来,厮摩了好长一会儿,男人才放开她。 冷邵玉看着身下女人无力的喘息,扬起唇角,轻轻一吻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 他的大掌撩刮起她耳边的发,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从今以后,不许离开本王半步,你想死,可本王还没活够。” 洛殇双眸颤动,望着他,身子一紧有些木讷。 有太多的人处心积虑要除掉冷邵玉,正愁没有把柄,而现在,洛殇就是他的软肋,一旦她有事,冷邵玉定会想尽办法护她,即便是用自己的命来换。 男人的话,让洛殇不知不觉中又想起那日在戎狄部落里冷邵玉为她妥协,任人屈辱也不反抗的一幕,忽然蒙起揪心的疼。 从她进屋子看到他开始,眼里就是酸涩的,可她不想在男人面前流眼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湿润的眼眸。 她眼角缓缓流下的泪,滴在冷邵玉的手指上,晶莹的泪滴滚烫。 原本还想逗她几句,看到她红通的眼睛,和发酸的鼻尖,冷邵玉心里一阵烦躁,想说的话也哽咽在了喉咙。 “别哭了,我没有怪你。” 他温柔的开口,手掌抚摸着她柔嫩白涩的脸蛋儿,冷邵玉清楚,洛殇心里定是自责的,他就算再怎么哄劝,也未必能抚平的了。 索性,他邪肆的一笑,双眸一闪魅惑,直接低下了头,咬开她肩膀处的锦丝,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狠狠咬上一口。 洛殇吃痛的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却没挣扎。 品尝过她身体一如既往美好的味道,冷邵玉看着那如玉般滑嫩的肌肤上留有着他霸道后的淡淡微红印迹,满意的眯起眼睛,得意的勾起邪性的唇角,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这算是本王对你的小小惩罚,以后你可是要一样一样的还给我。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冷邵玉坏笑的捏了捏她的脸。 洛殇睁着水眸呆呆的望着她,睫毛上还湿润着,原本哀伤自责的眸子忽然成了躲闪后的俏皮,脸颊颇染熏红,更是迷人。 她的模样让冷邵玉欲罢不能,是个男人在面对她时只怕都无法忍耐心里的渴望,冷邵玉眉深低首瞧着她,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 洛殇望着他一脸的邪笑,知道这笑更有深意。 “你笑什么?” 邪性的脸朝她慢慢压过来,紧贴她的脸,对着那双干净的眼睛。 男人以一种占据上风的姿态瞧着她,说道“想不到本王在你的心里那么重要。” 洛殇睁大了眼睛,神情呆滞,冷邵玉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 “只要我醒来,从今以后不管怎样你都不会离开,是吗?”他高傲的笑看她,眼眸荡漾着暖阳洒在泉水一样的柔光。 洛殇在他身下微微挪动了下身子,被他察觉反而捆的更紧,只是被他这样瞧着,还是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那些话原本也是她说的,不过当时她以为他昏迷了,可他却真的听得到,现在又从他口中重复,难免会感觉羞涩。 “你…还听到了什么?”洛殇试探着问,是想问他,他听没听到她有了孩子那句话。 从他昏迷开始,洛殇便很后悔,一直怨他防他,所以孩子的存在男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如果冷邵玉一辈子都不会醒了,洛殇一定也会恨透自己。 现在他醒了,她却又不知怎么将这话告诉他,如果他听到了,那自然最好。 男人微楞了下,转而笑了,故意挑逗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还说了什么吗?” 他果真没听到…… 听见他反问自己,这种切齿的话,洛殇是不会承认的,她频频摇头。 可心里竟有了一丝的……失望吗? 似乎发觉她眼中那抹哀伤,冷邵玉支在她身下的双臂慢慢抽出,轻捏住她的下颚,极具暧昧的在她耳边倾吐邪气。 “把在本王昏迷之时说的那些情话再说一遍。” 他本说的霸道,停顿了会儿,又是温柔的说“我想听。” 阿巴汗的刀刺向他心脏的那刻,他的手紧紧攥住那锋利的刀刃,不知不觉间下移了几毫,才没刺穿他的内脏,否则现在,就算神仙也真的无能为力。 冷邵玉记得,他被打的时候,洛殇那痛苦哀伤的神情,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儿,那脉脉含情的目光,楚楚动人的面容,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记得,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在阿巴汗的刀锋下,仰头冷傲的说‘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就是她柔弱的身体带着他离开戎狄大营,冷邵玉早就知道她内心的坚强,早就知道,在断崖的时候,就知道。 他昏迷之时,耳边不断她的哭声,冷邵玉清楚,洛殇的性子,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她宁可将委屈咽下,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流一滴眼泪,如此高傲的她那日却哭的像个孩子,绝望。 他能听得到,听得到她的呜咽声。 ‘冷邵玉,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你醒来好不好,只要你能醒来,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不知是哪一句,将他从迷茫的白色里拉回,朦胧的眼前女人模糊的身影跪在自己的身边,他轻唤了声她的名字,洛殇手中冰凉的刀掉落在她的身下。 那一刻,冷邵玉庆幸自己醒了,否则这个女人不知要做出什么傻事,他更庆幸自己,知道了她的心。 冷邵玉不怕死,可就在那个时候,他却切切实实的恐惧,他怕失去洛殇,怕自己不能保护她。 他轻柔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哄道“再说一遍,嗯?” 洛殇闭口不答,赌气般的别过脸,男人勾唇一笑,欺上她身。 “不肯说?” 没得到她的回答,霸道里又温柔的吻落在洛殇的唇上,又是一阵风雨的洗礼,他每一次都能将洛殇吻到窒息,从最初的挣扎到最后的无力。 “还是不说?”冷邵玉轻笑,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胸前。 对于洛殇,软的不行就只好来硬的,可这女人却是软硬不吃,冷邵玉只想亲口听她再说一遍,从洛殇知道有白月娥的存在后便一直冷落他,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如果这层隔阂打不破,他们之间便也永远无法回到最初。 看着他大掌抓上她胸前的衣服,洛殇本能的缩了缩身体。 “别……冷邵玉……” 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冷邵玉根本没办法忍下已经点起的危火,早已忘了身上的伤口,撕扯开洛殇的衣服,滚烫的手探入她的衣里,在她光滑的后背上游走。 洛殇一直求他,直到冷邵玉感觉抚摸她后背的手心儿有些湿粘,他才抽回手,看着掌中的鲜红,他顿时拧起眉头,脸色沉的像死尸一般。 她受伤了?什么时候受的伤?是谁伤了她?她为什么不说? 冷邵玉愤怒的抓上她的肩膀,毫不犹豫的将她身体调转,让她反趴在床上。 “冷邵玉,别……” 撕拉—— 她背后的衣服硬是被男人扯下,洛殇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冰凉,而下一刻,她更感觉周围的空气寒冷的可怕,她侧头看向男人,冷邵玉的脸已经铁青,深黑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后背。 原本白皙的肌肤,现在像溃烂了一般,大片的血融在一起,冷邵玉死死盯着,大掌不由抬起,却在即将落在她肌肤的时候停下。 “怎么回事?”他一直温和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脸色阴沉的骇人。 洛殇没说话,下一刻从她后背传来一声低吼。 “本王在问你话!” 冷邵玉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拽起,眼睛死死盯着她,知道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便喊了门口的丫鬟过来。 听这语气,王爷应是在气头上,丫鬟小心翼翼走过来。“王爷。” “去把叶臻给我叫来。” 丫鬟点了点头,瞧了眼一旁被子包裹着的洛殇,转身要离开,又听男人说“拿件王妃的衣服过来。” “是。” 251 却有身孕 丫鬟出去后,冷邵玉眼底一抹,浅眸落在洛殇的后背,蹙起长眉转眼看她那双仍在逃避的眼睛。 “蠢女人,你就活该被打死。”他冰冷的声音穿透空气,烙印在洛殇的心口。 洛殇肩膀微微一瑟,低落了长睫。 看着她无辜的模样,像犯了错误不敢抬头的孩子,冷邵玉真是又懊恼又心疼,她伤的那么重,却不向他开口,拿他当什么了? 若是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冷邵玉敢笃定这个女人不会和他说一个字,他是她的丈夫,哪里容得下她受这样的委屈。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而后丫鬟将小竹带了进来,也将带来的整齐干净的衣服一并恭敬的放在了床边。 “去请楚郎中来。” “是。”丫鬟应了声,转身退出了房间,临走时也将房门关的严实。 男人凌冽的眼眸扫了眼衣服,优雅的拿起披在了洛殇的身上,他小心翼翼,动作极为轻缓,似乎很怕碰到她后背的伤。 冷邵玉从不是个心细的人,可现在却能为她变得细心。 送来的衣服是中原上好的丝锦棉绸,做工十分讲究,一针一线都是精致到无可挑剔,丝锦不仅轻,而且更为柔,触手如同抚摸着若水,滑润可及。 冷邵玉给她穿上了衣服,正要给她系胸前的丝带,洛殇忽抬起了头,声音细小的开口。 “我自己来就好。” 男人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根本没理会她,冷着那张脸,循规有序的系好丝带,自始至终也没看她一眼。 小竹是不敢看的,但也不时的偷瞄上几眼,男人原本正专注于洛殇的眼睛忽然看向她,小竹立即惶恐,低下了头。 “你该清楚本王叫你来是因何事。”他半眯着眼睛,双手环在了胸膛前,身体微向后倾靠,不冷不热的声音问道。 小竹双腿一嘚瑟,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叫自己来是因何事,慢慢抬起头,一想进来时王妃身上裹着的被子,被子下的洛殇应该是一丝不挂,那八成是…… 想着想着,小竹似乎猜到了,她心里忽然没了刚一进来时的拘谨,王爷看到了王妃身后的伤,现在又对此追究,一定是想替王妃讨个公道。那正好,将她们这几日所受的委屈全部说出来,也好好整治整治那些可恶的人。 丫头扬起了小脸儿,刚要一鼓作气的开口,就瞧见男人身后的洛殇咬着嘴唇朝她摇了摇头。 即要说出口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憋的小竹脸色通红,声音带有不甘和说谎的胆怯。 “奴婢…不知。” 冷邵玉眼里透着阴冷,他没转身,只是神情微侧了一下,余光扫了眼身后不安分的女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锐利的眼睛看向小竹,低沉的嗓音继续说“同样的问题,本王不希望问两遍。” 冷邵玉的面容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高贵儒雅,可他说的话却是让小竹吓得连打了两个寒颤。 “回王……爷,是…是……太后娘娘。”小竹可怜巴巴的说,胆怯的眼神无辜的瞧向洛殇。 男人顿时黑眸阴冷,黑雾快速的在瞳孔里集聚,深的不见底色。 他就知道,会是他那……母后。 静和氏从一开始便有对他的戒备之心,这么多年,一刻也没曾变过,这些冷邵玉是知道的。但他仍旧视她如生母,敬爱她,哪怕静和氏对他痛下杀手。 他一次又一次的无视,不过是想留存他们间的母子之情,哪怕只有一点儿,也罢了。 可他的母后非旦不停手,反而变本加厉,如今又想动洛殇来威胁他吗? 冷邵玉浑身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令人气息铺排而下,那股看不见的森寒气流在他的身上如暴流般汹涌澎湃,大掌攥起。 吓得小竹连忙跪在地上。“王爷,求您不要责怪王妃,王妃不肯告知您,她也是…也是迫不得已的。” “小竹!”洛殇攥着衣服,企图打断丫头的话,可她哪里清楚,小竹早已经看不下去忍不下去了。 “从戎狄回来王爷您便一直昏迷不醒,王妃也受了伤,可她执意不顾自己的身子硬要去见您,谁知太后娘娘她不仅责怪王妃,反而让她在宁辉堂跪了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如今深秋,夜里的冷风阵阵,王妃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啊。”小竹边说眼睛边酸酸的。 她一想起那天晚上,洛殇几次昏厥,然后每次硬挺着醒来,不断的问‘小竹,王爷醒了吗?’‘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才害了他’‘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每每想起,丫头就心疼。 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小竹继续说“王妃说太后娘娘是王爷的母后,如果因她让你们母子本能可以维持的关系打破,再惹朝政风波,她会更加自责,王妃不想王爷为难所以才不肯将此事告诉王爷,可是奴婢不忍心,更不甘心。” “太后也就罢了,圣上来府,他身边的那位辰妃娘娘原来是后庭南苑的舞姬,王妃救过她的,可她非旦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还将王妃打成这个样子,幸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否则肚子里的小公子只怕早已经不保,若是如此,王妃不知会伤心到何种地步。” 小竹正愤愤不平喋喋不休之际,忽见男人正盯着自己,她不知若然,却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男人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洛殇侧着脸看他,心里砰砰直跳,说不出的紧张,她不知道冷邵玉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虽然男人几次和她说过,想要一个孩子,可他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不想洛殇有他的孩子。 如果他不喜欢,如果他不能接受,该怎么办?洛殇神情忽然更加紧张起来,她抓着胸口处的衣襟,眼睛盯住男人那张脸,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小竹怔了怔,说“王妃不知会伤到何种地步。” “不是这句,上一句!” “若是如此……”小竹还没说完,又被冷邵玉急切的打断,这一次他几乎是更加的迫不及待,追问道“本王说的是上一句!上一句!你听不懂吗?” 小竹吓得脸色刷的白了,她弯着身体,脱口而出“幸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否则肚子里的小公子只怕早已经不保。” 丫头说完,洛殇的身体也由之一颤。完了,这下完了,她转眼看向男人。 冷邵玉脸色异常的平淡,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仿若此刻都感觉不到他还有呼吸,他眼睛发直,紧锁在小竹的身上,半天也没回过神儿来。 肚子里的小公子,王妃肚子里的小公子,洛殇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王爷?王爷?”小竹看了看洛殇,转回目光,试探着叫了冷邵玉两声。 半天,男人才算是收回了视线,他脸色依旧平静,而且是很静,好看的眼睛忽然附上如烈火丛生的急切,冲着地上的小竹大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本王去看看楚郎中在哪里?” 他的一声怒吼,小竹慌乱的从地上爬起,连摔了两跤的用力点头,向门口跑去,她这还没到门口,又是听见身后传来的吼声。 “这个楚伊令怎么还不过来,人老了,腿也动不了了吗?等他来了本王非要打断他的腿!” 打断楚郎中的腿……听着听着,小竹浑身就已经毛色悚然,也没注意,她脚下一滑,一个跟头摔趴在了地上。 地面太滑,惯性太大,以至于她的身体一直滑到距一米远的房门口,她吃痛的哎呦了声,刚抬起头,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推开。 门外的丫鬟看到小竹顿时愣住了,虽然觉得她的样子有些滑稽,却是不敢笑,只能带着笑意的眸子请楚郎中进去。 小竹仰着头,刺眼的光亮照在她整张脸上,睁大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头上方的老人。 楚郎中也是不明所以,本来已经离府前去采摘草药,半路被人叫了回来,这刚姗姗来迟的赶过来,才一开门,脚下就有个女娃娃。 “小姑娘,何故如此大礼?”楚郎中一脸的慈爱低头看着小竹。 小竹卡巴了两下眼睛,这才缓过神来,立即从地上爬起。 “楚…楚郎中,王爷他……他找您。”几个字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口。 楚郎中无声笑笑,许是这丫头摔傻了,竟也忘了怎么说话。 点了点头,楚郎中走进房间。 “王爷。” 一看见他,冷邵玉立即攥起身后女人的手腕,硬是将洛殇拽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开口。“快,快给本王好好看看,王妃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 楚郎中眉心一挑,略迟钝了几秒,随后才是应了声,在床边坐下,细心的给洛殇诊脉。 这期间,冷邵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说一句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洛殇。 待片刻,楚郎中收回手时,他忙问着“如何?” “到底如何?” 楚郎中抚摸了把胡须,站起身笑眼一眯,而后说道“恭喜晋王,王妃却有身孕。” 252 全是孩子 进来的两个丫鬟,瞬间大喜,高兴的跪下恭贺道“奴婢等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喜得贵子。” 这一声恭喜,冷邵玉的脸却紧绷了起来,他额头上不知为何竟蒙生了些许细小的汗珠,但还是面无表情,除了面无表情外,更显得几分木讷。 这让在旁的洛殇心里更是忐忑,根本摸不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王爷,王妃体弱,有滑胎的痕迹,老朽这就去给王妃开几个安胎的方子,以免……” 楚郎中还没把话说完,就见男人随意的摆了摆手,倏而,他又像想到了什么,叫住了楚郎中。 “王妃后背有伤,开几贴药过来。” 楚郎中点点头,开了药,也便随同两个奴婢一起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小竹拿着手中白色的药瓶给洛殇上药,而冷邵玉则坐在一旁看着,眼神一直聚焦在洛殇的小腹上。 洛殇不时的还会偷看他几眼,可男人的眼神似乎已经被定格,愣是没移开过。 “王爷,药上好了。”小竹盖好瓶塞,给洛殇穿上衣服。 “出去。” “啊?哦……”小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男人冷漠的声音,看了看洛殇,才是走出了房间。 小竹走后,这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 冷邵玉只是从看着她的小腹转回了目光看向她,还是没有开口,就这样被他足足看了有一会儿,洛殇才孱弱的先问“冷邵玉?你……” 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没眨,而男人的身体却慢慢的朝她靠近,他俊美的脸一点点凑向她,双腿跪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压制于身下,半弯着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洛殇。 洛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向来阴晴不定,他的心思本就猜不透的,现在更是。 如果他真的接受不了,该怎么办,想此,洛殇身体忽然紧缩,手猛然捂上自己的小腹。 她楚楚动人的眼睛望着他,可从男人的脸上却找不到半丝喜悦,这让洛殇的心也随着更为深沉,她慢慢低沉了眼眸,却忽然听见一直没开口的男人说道。 “本王要当爹了?” 什么?洛殇抬起眼睛,此时的冷邵玉早已经一脸掩饰不住的笑容,他本就好看迷人的眼睛现在温柔的能融化世间一切,那双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澄澈,他眼角上扬,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看着洛殇时的眼里还不时闪动着琉璃的光芒。 “我们有了孩子?洛殇,是你我的孩子?”他忽明忽暗的眼睛似乎能挤出水来。 洛殇湿了眼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频频点头。 “洛殇,洛殇……我们有了孩子。”冷邵玉紧紧抱住她,因顾及她后背的伤,他只抱紧了她的双肩,头深深埋在女人的脖胫,陶醉的享受这突然来的一切。 他是多么想有个孩子,他和洛殇的孩子,因为有了孩子,他就可以一辈子牢牢的拴住这个女人。 可冷邵玉知道,洛家的事后,他便再不敢奢求,甚至这么久以来,他连碰她都不敢,更别说强要了,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有了孩子。 男人从她的脖胫慢慢抬起头时,洛殇的眼眶已经红了,冷邵玉不知所措。 “我还以为,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笑了,笑的特别好看。 冷邵玉捧起她的小脸儿,温柔的眼睛看着她说“傻瓜,那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说着,他搂住洛殇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 “你放心,今后本王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不会再你们受一点儿委屈。” “洛殇……”他的下颚轻贴着她的额头。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洛殇倚靠在他的胸膛,这一刻,她仿佛觉得从前的种种苦难都不算什么,未来的日子里,有他,有孩子,也便够了。 一切痛苦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真的都过去了吗? 冷邵玉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已经略挺起的小腹,慢慢的轻揉。 “本王早该发现的。”他有懊悔的说。 不知哪一日,他的手环抱在她腰际,还问了一句‘最近胃口很好?’现在想来真是愚蠢,他晋王什么时候也这么愚蠢了,竟然那么久都没发现她有了身孕。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还失去了这个孩子。 “殇儿,你快打本王一下”冷邵玉闪亮的美眸正对着洛殇。 洛殇身体顿时僵硬,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般。“你…你叫我什么?” 殇儿?冷邵玉叫她殇儿? 殇儿是她乳名,从她有了意识开始,只有纳兰绒雅同洛柯如此称谓过她,如今这个称呼从他的口中说出,洛殇没觉得肉麻,反而不知是什么感觉,亲切吗? 见她没动,又催促了句。“殇儿,快点,快点打本王一下。” 是,她没听错,冷邵玉就是这么叫她的。 冷邵玉没了耐性,索性自己掐了胳膊一下,胳膊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微皱了眉头,而下一刻脸上又是扬起了笑容。 他自己在那自言着。“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洛殇依旧看着他,刚刚那句亲和的称呼让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接受,直有受宠若惊。 从她嫁来开始,冷邵玉对她的称呼可谓百态百出,高兴的时候还肯直呼她的名字,若是他愤怒的时候,什么狠话都说的出来。下贱的女人,愚蠢,债务等等。 “我这样会不会碰到这个小家伙,殇儿。”冷邵玉想了想,还是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抱洛殇。 “殇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给你做,渴不渴,本王……我去给你倒茶……不行,茶不能喝,我去给你倒水。” 他急匆匆的转身就要下床,还不忘回头冲她宠溺的一笑。“你呆在那儿别动。” 洛殇皱了眉头,瞧他一脸紧张的模样。 “冷邵玉,我不渴。” 男人眨了两下长睫,坏笑道“孩子渴了。” 孩子孩子孩子,他现在就知道孩子。 “你以后不许这么叫我,要叫我夫君,免得孩子出生后,觉得他爹娘感情不合!” “你……” 253 却负红颜 入夜,室内烛火荧荧,屏风帐上映射着微微冉起的火焰,忽明忽暗。 洛殇已经睡了,她睡得很安详,脸上难得有了睡梦时的笑容,虽是浅浅淡淡,但也足以证明她此时的心,远比从前的那些那日好过的多。 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冷邵玉毫无睡意,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上她柔嫩的脸颊,温柔的眼看着她。 “上辈子本王一定是欠了你的,即便你那么胆大妄为,终究是拿你毫无办法。” “不过还好,现在有了孩子,本王也便不会那么担心,等你生下孩子,我会还你一个洛家。我知道,那一直是你想要的。” 冷邵玉无声的轻笑,侧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留恋不舍的余味儿悠长,而后,他慢慢抽回女人枕在脖颈下已经麻木的胳膊,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拾起一旁架子上的长袍,穿好。 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出了房间。 月娥阁的暗房里,墙壁上燃着水银灯火,灯火不是很亮,所以室内看上去不免幽深森冷。 男人翻了送来的几本册子,眼眸有些阴黑。 “都在这里?” 莫云点点头,仿若又是想到了什么,续说“两日前,岳凍阳已经私下安插了人前往魏,护,南冥等七国,还有……齐国。不仅如此,也在暗中联系各路诸王,蓄意挑起京都朝变。” 冷邵玉不慌不忙的眼神锁在手中的册子上,没言一句,他看似冷漠的眼睛似乎莫云所说的一切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昏迷了这么久,岳凍阳等人若是不做点什么,那才是意想不到的。 莫云看着他,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斟酌了会儿,才说“王爷,属下早已派了人过去,只是没想有人早在了我们前头,阻止了这场风波,那个人,是……太后娘娘。” 闻言,冷邵玉合起了册子,抬起孤傲群芳的美眸,微深叵测。 “我们的人回来禀告,太后娘娘一早得知您昏迷后便已然有所安排,不仅生擒了岳凍阳派去的人,也遣了使者到往诸侯国郡,想来也是安抚他们。只是属下不明白,太后娘娘此番何意?” 晋王昏迷,生死垂危,这对于静和氏来说,莫过于天赐的良机,只要岳凍阳那边动手,惹起朝堂上的轩然大波,再游说各路诸侯国的皇子王侯生起争夺王位的野心,让他们争锋较量,自相残杀,武周便会大乱,人心动荡。静和氏贵为当今太后,无论哪一个皇子,只要得到她的应允,都有可以有争取皇位的机会,那个时候,兄弟手足相残,静和氏只享渔翁之力,圣母皇太后只须动动手指便可将天下大权握在手里。 可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时机? 且不说莫云想不明白,就是坐在这里的冷邵玉,也莫名其意。 “静王妃已经有些日子没去那边了,既然韩王已无需她,也就没有什么用途了,她为王爷失过孩子,也算强保一命,属下明日便即刻送她回汉朝王府。” 从一开始,冷邵玉早已看穿了司徒静雨的身份,他却面上无丝毫表露。既然冷暮飞想用司徒静雨探查遗诏的下落,冷邵玉也便将计就计利用司徒静雨同密卫的传书获取冷暮飞的行踪意途。 那次若不是借着司徒静雨的书信,冷邵玉怎么也不会想到冷暮飞竟将洛殇囚禁在水月阁那样一个隐蔽的地方。 “不必了。”冷邵玉沉着脸,眸子寒冷如冰。 “王爷是担心韩王一旦得知,会对汉朝王一族痛下杀手?” 男人没有回答,莫云瞧见冷邵玉眼中锐利的精光,不敢继续问下去。 司徒静雨是冷暮飞的人不假,可她一次也没有做过伤害冷邵玉之事,这也是真。相反,西北征战一事,她还冒死传了假情报给冷暮飞,为的就是冷邵玉可以平安归来。 阴差阳错,她又失了腹中孩子,单凭这一点,冷邵玉就是会对她负责一生的。 何况汉朝王也是皇室一族,骨子里流淌着皇室先厥的血,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死了。 “王爷若没有别的事,属下告退。” 莫云还未回身,忽想起了什么,又道“王爷,那日属下寻到您时,是王妃将您背出的戎狄边落。” “本王知道了。”冷邵玉不冷不热的丢了句,嘴角却扬起了一丝浅浅的弧度,就连眸子里寒冷也融化了几分。 王府深院,黑色的夜空笼罩着无眠的夜,没有月亮,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压抑混沌。 丛林亭里,妇人站在灯火阑珊的栏杆前,深夜里的风吹起她脚下的落叶,寒风瑟瑟,她仍旧没有想要离去。 “太后,夜深了,回去吧。”蕙香拿着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却被她拿开。 蕙香无奈的说。“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 静和氏的眼睛无神的凝视那一片黑暗,似乎她的眼里只能看的见这一片阴黑。 “蕙香,这真是哀家的报应吗?哀家不信因果,可这一生却为何如此的难过。” 先帝生前所钟爱的女子只有一个,静和氏的妹妹,彦氏。静和氏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怎么处心积虑算计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坐上了武周皇后的位子。 那一年,她十七岁,随父亲去往杭州,不料那几日大雨滂沱,车子在半山腰时便难以前行,几声马惊慌的鸣叫,四面而来的山贼强盗,抢了他们的财物还要带走她,可偏偏那个时候,老天让她遇见了他,先帝,冷拓。 那时候的冷拓还是一俊朗年轻气盛的王爷,他出手相救,看着车马旁的静和氏,他温柔的一笑,转身离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情窦初开的少女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觉。 她随父亲到了杭州,暂住了几日,可那几日里,静和氏每时每刻不在想那日出手相救自己的男人,她更是祈祷能与他的再次相见。 国公很忙,无暇顾及她,到了杭州的第二日,静和氏在奴婢的陪同下出了门府,那天正好是杭州翡翠书香门第争夺,满楼阁前聚集数才子佳人,万人中央,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男人,静和氏看着他,心里是激动,或紧张。 从小资质聪颖的她,甚至受过圣上的秒赞。圣上曾与国公酒后相谈,提及过两姐妹,静和彦儿天资聪颖,远胜男儿,如若此二女为男,定是国之栋梁。 翡翠书香因她的一句词谜而陷入无声之境,可偏偏破解她诗谜的那个人,也是他,冷拓。 ‘公子才华横溢,静和领教了,相救之恩,有朝一日必定相还’ ‘姑娘严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为姑娘所记,今日也算一睹姑娘的风采了,在下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公子,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他放荡不羁的一笑,那抹笑容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照在静和氏的心里,永生不灭。 ‘在下冷拓’ 冷拓…… 静和氏捏着手中的帕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儿,她从想过,有一天自己知道一个男人的名字时会如此的激动兴奋,让她想牢牢记住,一辈子。 可静和氏也想不到,她的人生就是从知道他名字开始,全部颠覆。 她回了府院,听父亲说杭州的事办完了,明日便可回京,她心里骤然失落,折腾了两天,宁是不肯离去,让蕙香给冷拓送了书信,信中她虽未表明心意,可处处暗示。后来蕙香告诉她,冷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已经回京都了,听此,静和氏心里莫名心喜,她想,可能冷拓不想让她为难,所以在她未走前回去了。 回京都的路上,静和氏向父亲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国公听闻,很是高兴,要知道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男人能被静和氏看中。 ‘是哪家的公子,能入了本相女儿的眼’ ‘到时候爹爹就知道了’ ‘你呀,还不好意思说了,也罢,女儿大了,好,爹应了你就是。’ ‘谢谢爹’ 从杭州回了国公府后,静和氏整日无法掩饰心里的温暖,一想到冷拓,她就会无声的发笑,甚至有时候彦氏在她旁边,她也未曾发觉。 ‘姐姐这是怎么了?莫非去了一趟杭州,便有了心仪的男子?’彦氏拂袖轻笑。 那年,彦氏十六岁。 ‘你……你胡说什么’ ‘姐姐脸红什么,我倒是好奇了,姐姐中意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一想到冷拓的翩翩风度,静和氏羞红了脸,嘴上嘟囔了声,心里却比蜜还甜。 静和氏从未想过,与冷拓的邂逅却成了她一生的悲哀。 回了国公府已五日,却没等到男人的任何动静,静和氏心里已经等不住了,一早从闺房出来,兴致勃勃的想要将心中所念告诉父亲,求父亲做主,可当她穿着那身紫砂罗绮走到门口的时候。 ‘国相,小侄唐突,今日贸然前来提亲’ 静和氏站在门口,心里暗暗自喜,当她再抬起头时,却见男人牵起了彦氏的手。 ‘冷拓能与彦儿相识,是这辈子的荣幸,希望国相大人应允,将彦儿的一生托付给小侄’ 254 更是恨着 心性极高的静和氏眼泪也一滴一滴的流下,泪水滑过的地方,刻骨铭心的疼。她酸红了眼眶,眼泪却怎么也代替不了心里的伤。 彦儿?冷拓中意的女子竟是彦儿?她的妹妹? 怎么会这样? 不,不会的,冷拓喜欢的人是自己,不是的,不是彦儿,不是她的妹妹。 静和氏忍耐不住自己心口的疼,难道一切都是她在自欺欺人,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以为冷拓心仪的女人是自己吗? 一瞬间说不出的滋味堵塞在她的心口,她擦干了眼泪,转身离去。 可她不甘心。 看到门口的静和氏,彦氏笑着过去,将她拉了过来。 ‘姐姐,你来了怎么不进来?这位是……’彦氏天真的笑,在静和氏的眼里却成了无比的讽刺。 ‘我认得他,冷拓’ 她面无表情,那双悲伤的眼睛看着他。 冷拓不知何意,便也没放在心上,可殊不知,日后所有痛苦的一切,都是从这一刻开始。 上一辈的恩怨,也牵扯了下一辈儿的孽缘。 冷拓是王爷,有国相相助,加之他才华横溢,能力超群,也便顺利的成了太子,没过三月,先帝突发病逝辽城,皇城危机,情急之下,冷拓登基称帝。 彦儿也顺理成彰的成为他的准皇后。 武周新皇登基不久,北塞卫国重立国君。武周尚没有准胜的把握收复卫国,人心不安之时,必以和亲来做暂缓的权宜之计,然而,让冷拓意想不到的是,卫王选中的女人,竟是他的彦儿。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为此争议三天三夜不休不眠。 ‘父亲,让我去吧,静和愿前往卫国和亲’ ‘你……我不同意’国公摇头不答,手心手背都是心头儿肉,她们母亲去世的早,两个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的宝贝,无论哪一个送去和亲,他都是舍不得的。 ‘父亲,妹妹与圣上恩爱无比,若是让妹妹前去卫国,岂非不是要她终日活在痛苦中,您于心何忍。但女儿不同,静和无牵无挂,正可前往’ 国相一口回绝。‘休再多言,为父已决定送扈国家的郡主前往,你们尽可放心’ ‘不可以,父亲,求您让我去吧,因为…因为女儿心中所爱之人正是那……卫王’ 出嫁那天,姐妹二人穿着同样的喜服嫁衣,因为静和氏说,她与彦氏不仅今生,来世也要同为姐妹,所以特意随了静和的意思,两人同天同时出嫁。 ‘姐姐,你真的想嫁往卫国吗?’ 静和氏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勾起红色的艳唇,毫不在意的说道。‘当然,难道只许你嫁给一个君王,我就不可以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心已决,别耽误了时辰,快走吧’ 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彦氏心里莫名心疼,她似乎感觉的到静和氏的不情不愿。 看着女人抬起的手即将推开那扇门,彦氏眼睛湿润了。 ‘姐姐’ ‘彦儿,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姐姐一定不会这么做,别怪我’她推开房门,没有半分停留。 就这样,她葬送了自己亲生妹妹的一生,静和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若早知今时今日,她当初就算真的嫁去卫国也不会如此。 冷拓直到死也没多看她一眼,而对彦儿的爱却不减一分。 冷拓说,他一生中有三个女人,爱过一个,信过一个,也恨过一个。 蕙香瞧着她,知道她恐怕又是想起从前了,走上前轻声说“太后,上天对您的惩罚已经够了,您无须再折磨自己。” 是啊,惩罚的确够了。 敬重的父亲与她断绝了关系,亲生妹妹与她一生不负相见,自己的孩子刚出生便夭折,而让她失去一切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却恨她入髓。 “连他也恨我了。”静和氏想到白日里冷邵玉的神情,那冷漠如寒冰。 “王爷只是心急了,他还是认您的,否则,太后还能站在这里吗?” 静和氏倒吸了股儿凉气。“先帝生前最信任的女人就是他的母妃,哀家本想着杀了左伊人夺了她的孩子心里就可以舒坦些,呵呵……天遂人愿。” “太后,王爷就是您的孩子,日后切勿再提及太妃,如果能瞒,就瞒一辈子吧,这样对您,对王爷,都好。” 静和氏没有开口,想来她也是如此想的。 在夜风里,站了许久,静和氏才感觉这寒风阵阵吹的自己竟有些冷了。 忽然,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本以为是蕙香,可真回了头时,静和氏竟有几分诧异。 蕙香在一旁无声的笑着。 “夜里风凉,您该回去了。”冷邵玉沉着脸,将披风搭好。 静和氏轻咳了几声,帕子擦了擦嘴唇,抬头看他。“晋王怎么来了?” 这样陌生的称呼,让男人轻蹙了眉,不知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话。 良久,他只平淡的说了两个字。 “路过。” 冷邵玉陪她站了一会儿,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他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 “洛殇有了身孕。” 静和氏依旧没开口,望着男人的背影儿消失在她视线之中,洛殇怀孕了? 晋王府圣天院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而后又是接连几声的破碎。 房间里,安竹染被打个半死,男人死死抓着她头发抡在地上,柔弱的身子撞上桌子的死角,顿时大腿外侧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而男人仍旧愤怒,举起一旁的白瓷御龙花瓶朝向女人。 安竹染惊慌的望着他,身体紧缩连连后退。 “圣上,不要啊,圣上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不停的磕头。 “安竹染,你竟敢动朕的美人儿,还险些打死她,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圣上气的鼻青脸肿,一想到洛殇那副可儿的模样忽然变得病殃殃,就是心疼。 “臣妾知错,臣妾知错。” “你这个贱人知错有个屁用!冷邵玉身边的莫云方才已经给朕下了逐客令,不能让你轻易的死,你说朕该怎么办?” 安竹染一听,傻了,身体栽倒向后,双手攥得紧紧。 冷邵玉知道了,是洛殇将此事告诉他的?洛殇,就知道你不肯放过我,如果我安竹染今日不死,一定不会放过你。 “圣上,圣上,臣妾所做都是为了您啊圣上。” 她泪流满面,夹着衣服爬到男人的身下。 “为朕?” “臣妾知道圣上中意洛殇,可那个女人却不识好歹,区区一个王爷怎么能同圣上的猛虎之威比拟,臣妾只是气不过,才不得已逼迫她随了圣上,可谁知她不肯,臣妾只想吓她一吓,是手下的人没有轻重,才铸成大错,臣妾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圣上饶了臣妾吧。” “只要圣上肯饶了臣妾,臣妾用命担保,一定会让圣上得到洛殇。” 圣上一听能得到洛殇,两只眼睛顿时直勾勾的,吞了吞口水。 一声破碎在安竹染的耳边响起,白花花的碎片映入她的眼帘,提心吊胆发白的脸总算是能找回一丝血色。 圣上直接从地上将她拽起,眼睛盯着她,像是在质疑方才的话。“你说,会让朕得到她,为真?” “臣妾有办法。” “快说!”圣上已经迫不及待了。 “需要圣上再等待几日。”看见男人不耐烦的样子,安竹染忙解释。“只需要几日,几日后圣上便可以得到她。” “可是晋王要朕杀了你。” “晋…王他要圣上不能轻易放过臣妾,圣上大可以先将臣妾贬为庶人带回宫中,告诉他们您会回到宫里慢慢惩罚臣妾,到了皇宫就是圣上的地盘,怎么做也都凭圣上您的意思。”安竹染说的心惊胆战,生怕说错说漏了一句,都会保不住自己的命。 圣上寻思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手。“那朕就饶了你这次,若是得不到美人儿,朕就杀了你。” 安竹染痛哭流涕的磕头谢恩。 既然还要那么久才能抱的美人儿归,多多少少心里还是不平衡的,一想起洛殇的美丽,这身体就忍耐不住的干柴烈火。 圣上忽然蹲下,肥胖的身子骑在了安竹染的身上,将她推倒平躺在了地面。 “朕想听你叫了,一会给朕叫的大点儿声,说不定,你会好过些。” 男人粗俗的话让安竹染听的恶心,却没办法有任何的反抗,更没办法选择,甚至她还要用笑脸迎接。 “是,臣妾一定会叫到圣上满意。”她勾着嘴唇娇媚的哂笑后,便开始喘着轻气。 这下更是惹得男人兴奋,大掌粗鲁的撕扯开她胸前的衣襟,不由分说的将她全身的衣服褪下…… 安竹染的手紧紧攥着,眼睛瞪着,心里更是恨着。 255 春楼买醉 万人风情,只谴一人逍遥。 纵身花丛,只恋一缕芳香。 醉春楼繁华依旧,歌舞升平,琴瑟相生,夜夜笙箫不停。 顶层套房里,男人一双迷离的眼睛半昏半明,他浑身酒气,地上堆着几个青瓷空瓶,桌上的空杯,里倒歪斜,甘甜又苦涩的酒水洒了半张桌子。 男人半趴在桌边,他浑身麻木无力的凝视着手中的酒杯,迷迷糊糊里仿若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可抓得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 他轻笑一声,拿起酒瓶大口饮下。 干柴烈酒灼伤他的喉咙,酒入断肠,伤心伤情。 “洛殇……” 双眼浑浊,泛红的眸子让人看的心疼,他抚在桌上的手没有力气的伸展,口中喃喃着女人的名字。 “无论他如何待你,你都可以原谅接受,那我呢?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的冷漠?” “洛殇……洛殇……”他沉重的头埋在桌上,痴痴的看着手中的空杯,唇角浮起一抹酸心的笑容。 长发凌乱,酒水沾湿了他的发,水珠慢慢的顺着他游刃有余的绵长流淌。 冷暮飞俊美的脸上荡起冷冷的笑,他抬起手中的酒盅朝着自己的头顶一倾而下,酒的气味儿,冰冷的温度,淋漓着他的身体,但如此他才能感受到一瞬间刻骨铭心疼后的快感。 他睫毛湿润,脸上沾满了酒水,顺着完美的轮廓缓缓流着。 ‘你来做什么?你想对他做什么?’ ‘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生命’ ‘我求你,放过我们吧’ 洛殇的话一句一句的在他耳边来回重复,她每一个畏惧,拒绝他的眼神,冷漠到了他心底。烈酒灼烧起他肩膀上的伤口,冷暮飞自嘲的冷笑,将手中半瓶烈酒痛快饮下胃。 那是洛殇咬的,是她得知了冷邵玉醒来后挣扎留下的。 冷暮飞抓起桌面蕾丝布帘,大掌拧成拳头,一把扯下眼前布巾,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彻耳膜,他骨骼分明的手背儿绷出几条青筋,手掌心被碎片划破一道很长的口子,鲜血凝聚殷湿了他浅白的袖口,半张妖美的脸压在手臂上,颓废的埋在凌乱的发丝中。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放她回来。 那日,从岳凍阳口中得知她身陷戎狄,冷暮飞不顾时局前往,找了许久,才是在戎狄境外发现了她的踪影。 ‘主人,是冷邵玉,不如我们现在就……’密卫侍从见冷邵玉身受重伤,觉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主人’ ‘没看见她在那儿吗?’冷暮飞低吼了句,深黑的眉皱紧,凝视着远处的女人。 他想杀冷邵玉,比任何人都想,可她在那里,他要怎么下手。 无论如何冷暮飞都不能在她面前杀了那个人,否则洛殇不仅会恨他一辈子也会自责一辈子,他不想看到洛殇活在痛苦中。 室内的灯火晕黑,门被人轻轻的推开。 隔着纱帐看到他时,门口的女人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了他足有一会儿后,才悄悄的关上了房门,朝他走过去。 “主人,别喝了。”女人一身淡粉色的长衣及地,她身材很好,穿着美丽的衣服更显得曼妙,因为洛殇喜欢浅淡,所以冷暮飞就要她穿成这个样子。 她没有浓妆淡漠,长发如流水宛在身后,本就清秀,这一扮相,倒也有了几分相似。 “酒能消愁,却更能伤心。”女人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双手搂上他的肩膀,看着男人的模样,她心里除了心疼,更有心痛。 幽暗的烛火,只印出她半张轮廓,下一刻,男人忽然抱住她的身体,他呼吸深沉,难闻的酒气反到了她这里变得迷人。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深沉的声音加之这醉酒后的轻言,任何女人都是无法招架住的。 女人心口一颤,可当冷暮飞随后说出那个名字后,她眼眸顿时含满了泪水。 晶莹里浑浊了的泪滴缓缓流过她的脸。 “洛殇……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再回到他的身边,洛殇……” 夏如初被他双臂紧紧抱着,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熟悉的温度,却没有半丝温暖,因为男人的温暖给的从来都不是她。 “我不会走,不会离开您的。” 因为我,深爱着主人。 他喝醉了,那张俊美的脸依旧美的妖艳,可夏如初见了心里却是生生的疼,为他心疼。 她将醉醺醺的男人扶到床上,温柔的给他脱下鞋子,犹豫了会儿,才伸出手去解他的衣襟。 刚碰到他腰上的带子,男人忽然看向她,一把攥起她的手腕,用力直接将她拉扯到床上,他翻了个身将女人反压于身下。 “主人”夏如初抬头望着他。 下一刻冷暮飞的吻已经堵上了她的嘴唇,他吻着她的脖子,一路向下,到她坦露出的前胸,亲吻着她柔软的身体。 女人躺在床上,身上的衣物被男人褪尽,她抓着身下的床单,感受着他极为轻缓的疼爱。 也听着他迷神乱智里一遍一遍重复的那个名字。 泪,再一次潸然落下。 她抽出手擦了擦眼角,微微扯出一丝柔韧的笑容,双手勾上男人的脖子,配合他。 主人,不管你心里想的是谁,不管你爱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哪怕一辈子只能做她人的替身,我也,愿意。 我的人,我的心,都是您的,完全的,属于您。 您爱了她十几年,我也爱了您十几年。 夏如初六岁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卖入青楼,被人打个半死,是冷暮飞救了她,在至亲丢弃她的时候是那个男人收留了她。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密卫的主人。 她只能留在满月楼,众人皆知是韩王的人,也便无人敢轻薄于她,十几年来,从最初的恩情到如今的感情,夏如初日日夜夜盼着他能来,可他每来一次,她的心都会翻着倍痛一次。 直到几个月前,冷暮飞对她说,那个女孩儿找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夏如初活着,留在他身边的唯一理由就是做一个陌生女子的替身,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继续留下。 清晨,天已放亮多时,她坐在梳妆台前优雅的梳理着胸前的那一抹青丝,偶尔透过镜子,看看他。 许是昨日酒喝的太多,初醒时冷暮飞的头仍旧昏沉,他揉了揉穴位睁开眼睛。 同冷邵玉一样洞察力很强的男人立即发觉了房间里的女人,可他只是轻视的扫了一眼那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很是平常的拿起床边叠放好的衣服穿上。 夏如初见他起来,立即过去在床边蹲下,乖顺的给他穿鞋。 两个人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他又一向少言寡语,夏如初即便想说什么,也不见得男人会开口,反而会惹得他心生厌烦。 看见他起身要走,女人还是唯唯诺诺的说了句。“主人,您要走吗?吃了东西再走吧,方才奴婢刚送来了燕窝,您……” “不必了。” 男人一口回绝,夏如初失望的垂下了头,也是习惯了,她强挤出一丝笑容。 “也好,主人回去后别忘了吃些清淡的东西,您昨夜……”她说着说着便没再继续讲下去,因为在男人的眼中她仿佛看到了几分不耐。 冷暮飞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了。 满怀期待的眼睛看着男人,他是不是不走了?可下一刻她听到的却是…… “记得一会儿把药喝了。” 夏如初泪水再次堆积眼角,她点点头,看着那扇门关好,身体慢慢退后,踉跄的坐在桌椅上。 是她要求的太多了,只要冷暮飞能让她留下,她又何必在乎他心里是否有自己的影子,可纵然夏如初如此对安抚自己,心里还是痛的让她肝肠寸断。 没出一会儿,奴婢便送来了药,那刺鼻的苦药味儿,闻着心里一阵疼,夏如初想也没想,拿起药碗喝的干净。 在旁的奴婢同情的问道“姑娘,您何苦这样做,如若您真怀了主人的孩子,说不定日子会好过一些。” 夏如初擦了擦嘴唇,笑而不语。 如果她真怀了孩子,她的命,孩子的命,都会在这个世上消失。 冷暮飞是不会让她怀上孩子的,更不会给她生下孩子的机会。 256 霸占身心 “冷邵玉,你在做什么?” 洛殇皱着眉头,羞红了的脸蛋儿有些愤意,眼睛盯着正一脸坏笑的男人。 一大清早,她这才刚睁开眼睛,就觉得从双腿内侧传来痒痒不自在的感觉,这才留意到躺在身旁男人的手已经探入她的衣服里,从她的双腿内侧慢慢向上抚摸,衣裙也被他撩起。 “流氓!”洛殇推开他,匆忙的盖上裸露在外的肌肤。 流氓?被她推开的冷邵玉,有些茫然,不过看到女人涨红了的小脸儿后,脸上立即浮起一抹邪笑,抓住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 满是戏虐的在她耳边轻声撩刮道“我只想摸摸孩子而已,你想成什么了?该不会是觉得本王急不可耐会对你做些什么吧?就这么想色诱本王?” 色诱他?真是可笑。 不过经他这么一挑逗,洛殇本就红润的脸蛋儿更加红彻了。 “你……就算是摸孩子,可刚刚你的手明明就……”如此露骨的话洛殇简直难以切齿,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还能装得出若无其事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笑出来。 “明明就什么?”冷邵玉勾起唇角邪肆的笑,朝她凑过去,故意的问道她。 洛殇咬着嘴唇,别过脸不答。 “怎么不说了?没话说了?”他轻笑出声。 现在的冷邵玉心情很好,而看到他心情如此大好,洛殇倒不如祈求这个无赖的男人离自己越远越好,因为他心情一好,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无赖的事情。 如洛殇所想,男人果真没那么安分,他的手再次探入她长衣里,慢慢的滑上她柔润的双腿直向内侧,紧逼危险之地。 看着洛殇气愤的眼神,冷邵玉嘴角上扬,虽是无赖了些却仍旧保持着面上高雅的风度,他眼里的笑意如桃花般绚烂,充满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紧不慢的说“夫君这是在帮你,讲完你想说的话。” “冷邵玉!” “嘘……”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压在洛殇的樱唇上,诱惑的声音开口说。“小点声儿,别吓到孩子。” 几下敲门声响起,洛殇立即推开身上的男人,冷邵玉哑然失笑,拿起一旁的衣服迅速的穿好,下了床迈开步子,走向门口。 天生的高贵,处处流露着他皇室血统的高雅,走到门口时,衣襟前的扣子也在他优雅的步伐中扣好。 门一打开,小竹立即心喜的向里面望,看到男人那张脸时,顿时不敢再多看一眼了。 “王爷,这是厨房刚做好的早膳,糕点,还有王妃的安胎药。” “给我吧。”冷邵玉直接从小竹的的手中接过早膳,转身时凌冽的眼神瞧了眼小竹,丫头看到后,匆匆忙忙的掖着衣服退下。 冷邵玉将早膳摆放整齐,床上的女人已经坐了起来,正看着他。 他笑了笑,双手环抱在胸前,向她走过去,在她身前微俯下身,伸手宠溺的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 “请吧,夫人。” 真是个不正经的男人。 洛殇嫌弃的撇了他一眼,推开他走下床。 被她推到一旁的男人,无奈的轻笑。 梳洗完毕,丫鬟们也都退了出去,因为洛殇有了身孕,所以饮食上格外的小心,几乎所有她用的东西都是仔细的不能再仔细了,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疏漏,只怕皇宫里的皇后妃嫔也尚不及此。 “来,再吃一点儿。” 冷邵玉又舀了半勺粥递到她的唇边,女人没张口,他也没有想拿开的意思。 这碗粥洛殇吃的相当费劲,不是因为粥难以下咽,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他偏要一勺勺递送到她的唇边喂她,看着她吃下去,许是平日里被他折磨,轻贱惯了,这种受宠若惊还真是让洛殇不自在。 “乖,再吃最后一口。”他轻哄着,温柔的眼眸拉的悠长。 纯美的眼睛转向他,听到最后一口,洛殇这才张开了嘴巴。 冷邵玉放下手中的药,立即拂起袖子拿起她的帕子给她擦拭唇边的余汁。 “冷邵玉,我自己来就好,孩子还没有那么娇气。”洛殇满不乐意的夺过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她的孩子的确没那么娇气,冷暮飞给她服了那么久的药也没流掉他。在戎狄时,她以为自己和孩子都无法再活着,可是靡靡之中这个小家伙还是幸存了下来。司徒静雨处心积虑的要害她害她的孩子,可也是没有伤到他,就连此番受到安竹染的屈打,孩子仍旧在她腹中。 也许是老天眷顾,或者也在可怜她,才让这个生命一直陪着自己,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洛殇真的不知还要拿什么活下去。 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男人双手环上胸前,一副安泰可居冷酷的模样,随口淡淡道。“本王的孩子当然没有那么娇气,只是娇贵。至于娇气……” 他唇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眼神转向洛殇,语气里有意说“属于他娘。”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娇气?”洛殇皱着眉,高挺的鼻梁夹杂淡淡的高傲,不满的眼睛看着他。 “话是你自己说的。”他神气的坐着。 “可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男人想干嘛,存心想吵架吗?该死的冷邵玉。 洛殇不知在心里咒骂了他多少句。 “别在心里数落本王,被孩子听去了不仅影响他父亲的形象,还会嫌弃他娘亲小肚鸡肠!”他傲慢的抬高眼眸。 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洛殇就生气,顺手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朝他那张美得不可一世的俊颜毫不犹豫的泼上去。 冷邵玉顿时站起身,眉头轻蹙,茶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流淌。 “喂,你干什么?”男人带有几分戾气的眼睛看着被她弄湿的衣襟,不耐烦的拍了拍袖口上的水。 瞧他这幅样子,洛殇不由失笑,她一只胳膊拄在桌上,手拖着下颚,美丽的眼眸望着男人。 “小点儿声,会吓到孩子的。”她娇呻的咯咯直笑。 洛殇的笑容印入冷邵玉的眼中,他神情有些呆滞,已经记不清女人上一次这么开心的笑又是什么时候,喉结上下滚了滚,又听洛殇说。 “臣妾是怕夫君不够清醒,反倒是夫君你非旦不领情还要怪罪我。” 她拖着脸,笑容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烂漫。 冷邵玉是听明白了,这个小女人是在和自己玩哑谜,她以为反戈一击占了上风,正得意着呢,到底是个小女孩儿。 拿起桌上的帕子,冷邵玉刚要擦脸上的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勾起唇角,将手中的丝帕丢在一旁,身体慢慢俯下压向洛殇。 高大的身体朝着自己压来,洛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神情里也有了一丝紧张。 面前的男人却笑了。 “夫人说的对,夫君我真该好好谢谢你呢。”他满满宠溺的抬手捏了捏女人细嫩的脸蛋儿。 她红扑扑的脸,越来越惹人心动不已。 “夫人刚刚早膳吃饱了吗?” “嗯?”洛殇看着他,男人脸上洋洋洒洒俊朗的坏笑,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指不定又想着什么主意,难不成又要像刚刚一样喂她吃东西? 想此,洛殇立即点了点头。 “哦……”男人笑的邪美,拉了一个长声。 随后,细长的手指轻提起她细挺的下巴,拇指在她柔润的樱唇上来回摩擦。 “可是……夫君还没有吃饱。”他坏笑的眼神从凝视她的小脸儿慢慢转移到她的胸口。 洛殇立即明白了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伸手抓起盘里的一块糕点塞进冷邵玉的口中。 男人邪笑着,拿开糕点,妖媚的脸慢慢贴近她,暧昧的说“本王想吃你。” 洛殇小脸儿被这露骨的话染红,双睫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她下意识的要逃跑,可是已经晚了,双手已经被冷邵玉擒住,而后,男人蜷起半条腿,膝盖落于洛殇双腿间下的坐椅上,两个人的姿势极为妩媚,整个房间也随之变得暧昧。 “冷邵玉,别……你好歹也是个王爷,别这么饥不可耐。”洛殇抽搐着脸,躲避他逐渐靠近的俊美。 闻言,冷邵玉无奈的轻笑出声。 “饥不可耐?”他重复了遍洛殇的话,挑了挑眉毛,兴致优加。 “你长得这么丑,本王都没有嫌弃你,夫人,夫君这是饥不择食。”说完,温柔的吻堵住洛殇的嘴唇。 男人反复的吻,温柔的让人沉沦,在他的身下,洛殇渐渐失去了挣扎,不再反抗,而这也正激发了他心底征服的欲望,男人的手慢慢由下抚摸上她的身体。 感觉到他的放肆,洛殇又开始了挣扎,被他贪恋的吻着,只能艰难的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冷邵…玉…孩…孩子……” 孩子。冷邵玉这才想起,她这腹中还有一个烦人的小家伙,兴致勃勃的男人就像被泼了一头污水,沉了脸扫兴的放开她。 仍有眷恋她的味道,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又无奈的笑容,低头看着青涩的洛殇微微的喘息。 大掌停搁在她微挺的小腹上,埋怨了句“你这个小东西才是本王真正的情敌。” 霸占了你娘亲的身体,还要霸占她的心。 257 何来断指 冷邵玉一手抚摸着洛殇的小腹,一边故作叹息,更有霸道的说。“你要记住,这个女人完完全全都是你爹我的!” 洛殇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个男人倒也有如此一面,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计较,也不闲无趣儿。 洛殇拿开他的手,撇了撇嘴。“孩子,你现在该知道你爹他,有多么可恶了吧。” “他还逼迫你的娘亲喝药,差点儿就没你的存在了。”洛殇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故意抱怨。 “你还敢说,你背着本王也没少喝吧。”冷邵玉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她要是不提起,还真就忘了这回儿事了。 不过说到药,冷邵玉也不由想到,一直以来他都是给洛殇用药的,后来从他纳妾开始,女人也是偷偷在用。且不说如此,从纳妾以后,他似乎未曾碰过洛殇,现在她忽然有了身孕,到底是喜出望外,却也不知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的,那日楚郎中来,他太过兴奋,竟也忘了多问一句。 “一会儿把衣服换好,该送母后回宫了。”冷邵玉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今日就要送太后回宫?”洛殇闪动着美眸不解的望着他。 男人唇角上扬起的弧度慢慢移为平直的线,他站起身双手背向身后,脸上的玩赖散去,忽变严肃。 “是。” 因为她和孩子,冷邵玉真的同太后……洛殇并无因静和氏离开王府欢喜,反而眼里满是愧疚,她不想冷邵玉左右为难。 毕竟静和氏是他的母后。 如此送太后离府,也不知静和氏心里会做何感受。 “太后她……并没有伤到我和孩子,别……” “这也是母后的意思。”他平淡的脸就像平静的湖水,波澜不起,而越是平静的才越是让人觉得不安。 “太后的意思?”洛殇不解,可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手渐渐离开自己的小腹,起身走到男人的身边。 温柔体贴的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以前说过,等你醒来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我也相信着,她是母后,是你至亲之人,我不想你为了我们为难。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冷邵玉转过身,心里早已被女人这番话融化,他双手搂上洛殇的肩膀,浓浓深情的眼睛低头看着她精致的脸和真挚干净的眼。 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将洛殇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洛殇,这辈子能娶到你,我冷邵玉无憾了,不管你是谁,卫国的何人,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 孟卓朗同麻姑现在卫国,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也便会知道洛殇的身份。 还有……那个女孩儿。 搂在女人肩膀上的手更紧了。 晋王府外,车队整齐,气势轩昂,肥头大耳的圣上不时的朝府里张望,他想看的自然不是晋王,而是朝思暮想中的洛殇。 只是这瞧了片刻,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见到。 “母后,我们还是走吧,这冷邵玉分明就是不将您与朕放在眼里,是不会来了。”男人抱着肩膀,被风吹的有些发冷,身体瑟瑟。 看到静和氏严厉的目光时,他即刻后退着低下了头,不再吭声。心里低咒道,死老太婆,神气什么,还惦记那冷邵玉不成,你拿他当儿子,可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这么快请你这老不死的回宫了,哼。 静和氏望着空落落的府院,寒风吹起地上的枯叶,凄凉冷清的飘转回旋,又是一年秋载,春来冬去,不知她能看见这样多少年。 如今她真成孤家寡人了吗?随了自己的心愿,报复了先帝,铲除了那些女人,虽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可却尝到了这众叛亲离的恶果。 “太后,王爷是想过来亲自送太后娘娘您的,可奈何姐姐初醒,身子未好,所以王爷一时无法脱身,还望太后您能够谅解他。静雨在此替王爷和姐姐给您赔不是了。”司徒静雨可怜兮兮的俯身赔礼,又转眼对着一旁的蕙香说道“蕙香姑姑,劳烦您这一路上好生照顾太后娘娘了。” 蕙香和蔼的点头,客气的笑着,回说“静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太后娘娘的。” 圣上抬头瞧了瞧天色,催促了句。“母后,咱们该回宫了。” 侍从奴婢乖顺的拉起车帘,静和氏再望了眼,失落的眼神藏不住哀苦,她转身在蕙香的扶持下迈开步子。 “参见王爷!”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静和氏眉头动蠕,虽没回身却也没继续迈步。 圣上打了个寒颤,倒吸了口凉气,立即变了脸色笑嘻嘻的恭迎上去。“皇弟,朕的好弟弟,你怎么才过来,瞧把母后急得,朕就说,你一定会过来的。” 冷邵玉的目光锁在车马前妇人的身上,他紧绷的脸俊美又危险,那份由上而下的寒冷足以让人想要逃离。 看都没有看身前的男人,冷邵玉搂着洛殇的肩膀走过去。 圣上又气又懊恼,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忍下这口气,尴尬的甩甩袖子。 “王爷,您来了。”司徒静雨迎上前,双手缠住男人的胳膊,娇呻妩媚的一笑,亲昵的仰头看着他。 不满的神情也溜看洛殇一眼,不屑的冷笑。 “儿臣参见母后。”声音平平淡淡,还如以往的恭敬。 静和氏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身,细长的手指从蕙香的手中慢慢抽回。 “太后。”洛殇俯身行礼,轻声唤着。 妇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她的身上,深呼吸后,收起严肃的目光,声音也放的低缓了些。“你既有了身孕,这礼也就此免了吧。” 什么?太后知道了洛殇有孕?怪不得王爷如此宠她了,洛殇啊洛殇,想不到你这个贱女人还挺有心计,早将你那个野种告诉了王爷,哼! 司徒静雨狠毒的眼睛瞪着洛殇,尖细的手指攥起。 “臣女嫁给王爷承蒙太后恩爱,今既有了身孕,自会好好服侍王爷,照顾孩子,请太后放心。”洛殇半低着头,她不是不敢看静和氏,而是怕静和氏生觉尴尬,毕竟那日之事,静和氏是想除了她的。 她要不说,静和氏都差点儿都忘了,说到底,这门婚事还是她一手操办的。 当初她知道晋王对洛家恨之入骨,便一手安排了洛家九代女眷洛殇嫁进王府,却也没成想,本应的仇恨正成就了这两个人。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更变。 “哀家相信你会是一位合格的王妃,不要辜负哀家的期望。”静和氏拍了拍的洛殇的肩膀,转眼看向冷邵玉,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没再言其他,静和氏拂袖转身。 妇人腰间系着半块玲珑玉诀,青色剔透的玉诀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华丽显露在外。 也是这一瞬间,洛殇看清了玉诀的样子,她身体不由向后退了半步,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儿,记忆中的女人身上,也带着同静和氏一模一样的玉诀,一模一样的半边玉诀。 静和氏等人离去,洛殇脑袋昏昏沉沉,她明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玉诀的,可是,是在谁的身上?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了?”感觉她不对劲儿,冷邵玉从后扶住她,担心的问道。 洛殇摇摇头,可能是自己又在胡思乱想,眼花了吧,她莞尔笑笑。“没事,可能昨夜没睡好吧。” “你昨夜可是睡得很香呢,又是对本王投怀送抱,又是……”他一脸坏笑。 “胡说八道!” 洛殇皱眉,用力推开他,走进王府。 “王……”司徒静雨刚想叫住男人,可眼前的男人早已进了王府,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恩恩爱爱。 好一对神仙眷侣! 司徒静雨醋意大发,冷邵玉越是对洛殇好,她便越起杀心越蒙恨意。 她咬着嘴唇,甚至品尝到了自己咸渍的血腥味儿。 现在冷邵玉既知道洛殇有了身孕定会将她宠上天,自己再想下手只怕很难,一经戎狄之事,没想到会促成二人感情的复合,只怕如今的洛殇对冷邵玉的爱更深了。现在就连太后也不再追究,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司徒静雨带着心里满腔的不甘回了静思殿,脑子里不断的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看来只能先从洛殇腹中那个孽种下手。 叶臻伸手去开门,一阵凉风飞速袭来,她转过头看时,惊大了眼睛,连忙后退。 ‘嗖’的一声,尖细锋利的飞镖横插在她们眼前那块门板上。 叶臻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好险,还好自己躲的即时,否则这条命就没了。 “什么人?敢在我静思殿里装神弄鬼,出来!”司徒静雨也是吓了一跳,但相比之下,她反而更为冷静,环顾四周怒骂着。 “郡主。”叶臻像是发现了什么,从硬实的门板上费力的拔下飞镖,抽出里面的一封信,还有飞镖下挂着的一个锦囊,交给司徒静雨。 司徒静雨疑惑的打开锦囊,顿时脸色煞白,尖叫了声。 看着女人的反应,叶臻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她低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锦囊,慢慢的向里看去,顿时脸色铁青。 “郡……郡主,怎么是……是根断指?” 那是活人的手指,很明显是新割下的,上面还沾有湿呼呼的血,不仅吓人,还很恶心。 258 心狠手辣 司徒静雨擦了擦额头上细碎的汗珠,立即捡起地上那封信纸,明晃晃的字迹印入她的眼中,心口顿时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纸,泪水从眼眶流出,晕了她的妆容,眼里也由之爆发出浓浓恨意。 她一掌拍在桌上,身体踉跄的跌坐于地上,依旧紧抓着手中的信纸不放。 “冷暮飞” 长廊口几个丫鬟抱着新制作的衣服刚从丝衣库回来,眼下天气越来越凉了,不得不尽快安排各掌司多劳作了。 “你们说今年天气格外的寒冷,会不会下雪啊?” “下雪?不可能吧,从我出生到现在二十几载了,别说是雪,就连雪的影子儿还没见过呢。” “我听我娘说过,以前娘她未出嫁时,家在北寒之地,那里经常会有飘雪,洁白的雪花简直比雪莲还要美呢。” “是吗?你这么一说,我们倒还真想见一见,啧啧……只可惜了,咱们京都什么时候才能下一场雪。” “行了,我看吶咱们还是快点走吧,一会儿耽搁了给主子送衣物的时辰,别说看雪了,恐怕就得去见血了。” 几个丫头撇撇嘴,嘛嗒着眼睛磨磨蹭蹭一脸煞风景的走开。 长廊尽头,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见人散去,她瞧了瞧四周,确定无人后,从栏杆跳下偷偷溜进院子,抓起墙上垂下的绳子,顺着爬上去。 黑暗死角,莫云背着那把长剑,身体半靠着古木树干,孤傲冰冷的眼睛注视女人翻墙而去。 “大人?”侍卫提醒了句。 莫云脸上扬起一抹冷漠的笑。“吩咐下去,和前几次一样,撤销所有戒备看守。” “是。” 黑色长衣如隐侠客,他冷傲的眼眸注视着司徒静雨离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离开王府后的司徒静雨匆匆的行走,她头上的斗篷压的很低,不时注视周围的一举一动,刚走过一个拐角,忽然被身后而来的一个大掌堵住嘴巴,拽了过去。 当司徒静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个密封的暗室内,周围幽深黑暗,只有几盏灯燃着。 她睁了睁眼睛,才看清主座上的男人,还没等她有个开口的机会,只见男人悠闲的端起茶杯,随后几个密卫托着一个体型肥胖昏迷的男人过来。 那男人浑身都被鞭子抽打过,血淋淋的伤疤殷红了衣服,头发蓬乱稀松。 司徒静雨攥起了手,紧紧的攥着,想过去,又不能。 从那个男人被拉过来的时候,她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她的父亲,司徒先厥。 “父亲……”司徒静雨看着年迈的沧桑的老人,她死死咬着嘴唇上皮,抬起的脚停顿片刻,又缓缓收回。 从前她受控于冷暮飞的药物,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如今病已根除,没想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儿。 司徒静雨看着司徒先厥沧桑的眼睛,他双眼里是交织的无数根血丝,脸上一块接着一块的血渍淤青,还有那只紫黑的手,那断了的手指之处血已经凝固。 她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 “主人。”司徒静雨跪向殿台。 男人若有若无不屑的轻笑,昏暗的烛火照亮他半面轮廓,妖娆的像紫夜幽花,又可怕的如同黑夜里杀人嗜血的魔鬼。 他好看的眸子轻眯,瞧了眼殿台下的女人,随口说道“真是不容易,能将司徒郡主请到这里。” 冷暮飞派人给她传信三次,可这个女人似乎真要同他断了联系,不过一切都不是她说可以结束就能够结束的,真的以为没了药物的牵制就可以自由了?还真是天真的可怜。 他冷暮飞可以有上千种上万种掌控人的办法。 只是他所有的手段,对于那个女人,却始终无计可施。 “主人,不是的主人,静雨对您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之所以未给您因信,只因……只因怕打草惊蛇,给主人增添不必的麻烦。”司徒静雨慌不择乱,她提心吊胆,幸而她此时是跪着,否则也不知这双腿会颤抖成什么样子。 “哦?是这样啊……”男人依旧扬着唇角,他笑逐颜开,美丽的面容像被春风沐浴,可就是他太过温柔的笑,让司徒静雨看着觉的更为可怖。 她深觉眼前男人的阴狠一点儿也不比冷邵玉少,反而更为彻底,奸诈狡狭。 “主人,密诏已不在王府。静雨听闻前后庭掌司沈长青就是当年容妃的贴身侍女,密诏一定就在她的手里,可几个月前,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 “所以你没了线索?”男人炫目朗朗,锐利的眼眸忽然转看向她。 司徒静雨心惊肉跳,立即摇头。“不,静雨斗胆猜测,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密诏的下落。” 如若刚刚她说不知密诏的下落,冷暮飞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男人的深黑寒冷的眼睛锁在她身上。 只听司徒静雨认真的说道“那个人就是……洛殇。” 那个人就是洛殇,是……洛殇? 冷暮飞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握在坐椅上的手掌慢慢紧缩。 “你知道骗我的下场?”他勾着薄唇淡笑,可下一刻嘴角的弧度全然消散。 “静雨愿以身家性命担保,那个人就是她,后庭人尽皆知,从洛殇入了后庭那日起,沈长青对她偏是不同常人,而就在花魂展前一日,沈长青私下也只接见了洛殇一人,二人在房交谈甚久,门窗紧闭,有舞姬暗中留意,洛殇出来的时候的确抱着一个匣子,那匣子里定就是主人要寻的密诏。” 司徒静雨见男人半信半疑,又说道“主人若不信,静雨再……” 男人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话,司徒静雨哽咽住,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不知他下一句话是让自己可以活还是死。 冷暮飞笑了,慢慢倾吐两个字。“我信。” 司徒静雨这才松了口气,煞白的脸色稍稍有了丝血容,抓着身下衣服的手也渐渐放缓。 洛殇,这一次,你死定了,现在就算我不出手,也有人会要了你的命。 司徒静雨扬起头,将眼眶里惊恐的泪水咽下。 “主人,我的父亲,他……” 冷暮飞挑了挑狭长的眉宇,邪美的眼睛瞧了眼殿下的密卫,密卫立即放开男人。 司徒静雨满心欢喜的走过去,却还未到人身边,便被两个密卫拦住,她不解的眼神望向高台。 “主人?” 冷暮飞不紧不慢的瞧了瞧自己细长的手指,笑着说道“别急,我会放了他,也会放了你,不过……还要你去做一件事。” “你不是喜欢冷邵玉吗,我就成全你。” 司徒静雨睁大眼睛,一脸迷惑。 随后高台上的男人一甩长袖,一包精致的药纷扔在了她的脚下,她弯身捡起,并不知这是什么,听男人开口。 “我不想洛殇的孩子活着。但你要给我记住,她不可以有事,如果洛殇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会在你那年迈的父亲身上一样一样的讨回来,明白吗?” 男人声音婉转动听,可听上去这忠告却极为寒冷。 冷暮飞他……竟然真的喜欢那个女人? 司徒静雨攥着手中的药,不甘心的点头回应。“是,静雨听从主人安排。”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属于她洛殇,那么多人护着她,有一个韩王还不够,偏偏还要和自己争抢,洛殇,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绝对不会。 “可是主人,现在王爷……晋王他得知洛殇有孕,更加小心仔细了,我要动手也只怕……”这的确是司徒静雨所担心的,别说冷暮飞给她的命令,就是她自己也不会让洛殇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活下来,可现在洛殇被保护的很好,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她。 “想除了孩子的是我们,可这动手的人可以是别人。”冷暮飞鬼魅的笑容,像无尽的阴潭,黑到彻底能将一切摧毁。 司徒静雨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果真是个好法子,倘若此法终成,只怕那个时候的洛殇,才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静雨一定会完成主人的心愿。” 男人笑的好看,温柔的开口。“这是你的心愿。” 司徒静雨慢慢沉下了头,冷暮飞果真是一个难缠的角色,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刀了断了眼前的男人。 “不要杀我……别杀我…啊!”一旁传来男人的嘶吼。 司徒静雨立即跑了过去,密卫没再阻拦她。 她跪在司徒先厥的身边,摇晃的他的身体,泪眼朦胧。“父亲,父亲您醒醒,我是静雨,是您的女儿啊父亲。” 想不到冷暮飞这么狠毒,竟然对父亲下这么重的手,还砍了他的手指。 司徒先厥虚弱的睁了睁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他憋屈的竟哭了出来。 “女儿啊,真的是你,爹就知道你会来救爹的,他们要杀了爹,爹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家中还有八个姨太太等着他,当然还不能死。 司徒静雨拍着男人的后背,心疼的说“爹不会有事的,有女儿在,您不会有事的,来,爹,我们回家。” 说着,司徒静雨扶起司徒先厥。 忽然,高台上的男人轻咳了两声。 司徒先厥忽然脸色大惊,像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那眼神正是面对死亡时的恐吓,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求饶命,双腿僵硬的发麻,再也不敢站起来。 这一切看的司徒静雨心里极为难受,父亲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如今被折磨成了这幅模样,她咽下眼泪,转眼看向高台。 冷暮飞正若无其事的玩弄着手中的杯子,见女人看向自己,他玩笑似的轻声慢语道“天干气燥,嗓子不舒服而已,你们怎么不走了,莫非留恋我这里不成?” 司徒静雨咬着牙,扶老人一步一步的走出暗室,走这几步,司徒先厥回头看了好几眼,吓得都不知该往何处落脚。 “主人,您就这么相信了她?”密卫觉得哪里不妥,毕竟司徒静雨现在已一心向着冷邵玉。 冷暮飞没开口,眸色却深了。 若单凭她司徒静雨一人之言,他当然不会信,可这话,苏卿也曾说过。 看来那份密诏果然与洛殇有着干系,沈长青在晋王府多年,冷邵玉不可能不知她的底细,他却没打遗诏的主意,而沈长青死前又只见了洛殇一人,如此说来,密诏还应在洛殇的手里。 只是,这才是难办的,他要怎么从洛殇的手里得到那东西。 “那个人还没抓到?” “回主人,属下等已经在京都各处安插了眼线,却始终未见此人踪影,只怕他早已经逃出了京都。” “不管怎样,一定要在冷邵玉的人之前抓到他。” 唐傲。 冷暮飞眼里充满杀机,杯子在桌子上发出一个响声。 259 桃花暗吻 天色深了,书房里灯盏上的青烛也渐渐要燃尽了,男人翻阅着手中的奏折,他面前的桌台上叠了整整上百本书卷。 一向做事有条有序的冷邵玉仍旧照以往按部就班,没有一丝松容,他严谨的批阅每本折子。 刚翻开中卫大人的奏折,他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赶巧儿杯中已无茶水,冷邵玉刚要开口吩咐门外的丫鬟,抬起头时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小女人在那儿。 面前几米处远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她半侧着身子,头轻轻压枕着胳膊,眼睛缓闭,手里还拿着那本才翻阅了几页的书籍。 她睡得很安分,安安静静,长发披过肩膀,包裹了她半个柔软的身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小脸儿乖巧,特别迷人。 只要是她安静的时候,那种高傲的冷漠也会随而逐渐的淡化,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冷邵玉朝她走过去,怕会吵醒她,每走一步动作都极其轻缓。 “还是你安静下来更美些。”他无奈温雅的轻笑,双手轻轻横抱起洛殇。 女人的脑袋刚靠上他的胸膛时,睫毛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就是她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将冷邵玉定格在原地,不敢再迈出脚步,只能低头看着她。 几秒后,似乎男人的胸膛让洛殇觉的很舒心,她靠的更近了,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咪蹭着他的胸膛,麻麻痒痒。 被她这么一折腾和挑逗,冷邵玉蹙起了眉头,他将洛殇轻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才刚要起身,脖子忽然被她双手反缠住,整张脸正对着她可爱动人的模样。 “别……走……” 冷邵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吞了吞口水,这才忍耐住已经有了反应的身体。 该死的女人,她真是个勾人的妖物。 轻轻移开她不老实的双手,冷邵玉温柔的笑着,又掖了掖被子,不忘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香吻,才转身离开。 走过帷帘纱帐,莫云已经在房间有一会儿了。 “王爷。”莫云刚开口,就见男人眼里一抹余光,他顺着目光掠了眼纱帐,将声音尽可能的压为最低。 冷邵玉在书桌旁坐下,继续拿起中卫的奏折。 “韩王应是有所察觉了,我们的人刚出王府东街便跟丢了。” 男人静默的看着手中奏折上的字迹,似乎丝毫没将莫云所言之事放在眼里。 “王爷,右相……殁了。” 听罢,冷邵玉眉头一紧,顿了顿,他平淡的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莫云离开房间,隔着窗子望向屋里荧荧幽火,男人的影子映在窗上,他深沉的呼吸,背着身后的剑转身走下台阶。 冷邵玉俊美的脸上划出一丝浅淡的忧伤,虽说忧伤却也一闪而过,随后合起手中的奏折。 中卫所上书的,也正是此事…… 王爷,右相临终托臣遗言,他此番离去便是向先帝请过,望王爷您切勿记恨,更勿挂念 ‘臣有罪,王爷虽不治老臣的罪过,可臣我仍旧无颜去见先帝,百里江河,万里江山,此去经年,风云数千。臣知命数已尽,不能再为武周尽自己绵薄之力,无法弥补所犯的滔天大罪,只望王爷安好,辅佐圣上,兴我大周,罪臣……虽死无憾’ 冷邵玉身体慢慢后倾,他半仰起头,微微抬升棱角分明的下颚,缓缓闭上了双眼。 烛火燃烧,火焰由明渐暗…… 右相。 次日清晨,洛殇刚睁开眼睛,室内一片安静,天气寒冷,窗户没开,没有风的打扰显得更加静谧。 她轻轻动了一下,一眼瞧见桌旁的男人,他手拄着额头,像在沉思,又不是,他蹙着叶眉,仿佛有心事。 “冷邵玉?”洛殇叫了他一声。 男人立即转过头,收起一筹莫展的眼睛,忽变温柔,风度翩翩的朝她走过来,一甩长衫,扶她起来。 洛殇在他搀扶下坐起,身子靠着后面的床壁,她的手渐渐伸向男人的脸,一点一点抚平他额头的微皱。 “你怎么了,是在这里坐了一整夜吗?” 因为她看见男人眼中几条血丝。 冷邵玉温和笑笑,攥住她柔软的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上,饱含深情的眼掩盖了疲惫的血丝,他温柔的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女人圆润的手指,像爱抚自己心中最宝贵的珍物。 “饿了么?起来吃点东西吧。” 洛殇只是看着他,没有再问什么,勉强的点了点头。 女人洗漱完,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早膳,丫鬟们规矩的退了出去。 “你昨晚做什么春梦了?”他邪肆的半勾唇角给她盛汤,动作极为优雅娴熟。 闻言,洛殇口中的安胎药突然喷到了面前男人的脸上,从他长而密的睫毛缓缓下流。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洛殇慌忙的擦着唇角,却也忍不住偷笑。 他俊美的脸好有魔性,邪美的让人贪恋总想多看几眼,可此时洛殇却不敢看他,不是畏惧,而是觉得好笑。 冷邵玉放下勺子,一手摸上自己半张脸,抹下脸上的汤水,锐利的眼眸瞥向洛殇。 “你别这样看着我,孩子会害怕。”洛殇躲躲藏藏,慌忙的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眼睛。 冷邵玉勾唇一笑,拽上她的胳膊,随而大掌搂上她纤细的腰间,直接将她拽过来摁在自己的腿上。 起初洛殇扭动了几下,可越不安分,他摁在自己腰间的手就越用力。 怕自己掉下去,伤到孩子,洛殇迫不得已只能两手抚在他前胸肩膀处,青涩的垂着头。 “没关系,他娘亲胆子大的很呢。”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在洛殇听来确是咬牙切齿。 “是你偏偏要说那样的话,我才会不小心……”洛殇原本说的还理直气壮,忽然抬起头看到男人那双眼睛,顿时不再说了。 缠在她腰上的手向上托起,女人整个人的身体都上升了一个高度,洛殇睁大了眼睛,本能反应双手搭在他的肩膀,同他对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瞧着她惬弱的模样,冷邵玉更有了挑逗她的兴趣,薄唇上扬,故意的叹气道“可现在该怎么办?嗯?” 洛殇瞧着男人一脸的水,再也不觉得好笑了,因为她随时都会陷入危险,冷邵玉的眼睛活生生的就是一匹饿狼,而她就是这匹饿狼眼中最美味的猎物。 还没等洛殇来的及去想,男人一个反身将她压于身下,怕碰到她的小腹,手臂紧拖着洛殇的细腰,以保她姿势的安全。 冷邵玉一手拖着她的肩膀,一手缠在她的腰间,温柔的眼睛看着她。 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洛殇望着头上方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看了好长一会儿,忽然她抬起白皙的胳膊缠住男人的脖子,身体微微向上紧凑,柔软的樱唇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冷邵玉的嘴唇上。 只是一瞬间,便羞涩的逃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逃避开他的视线。 洛殇紧张的呼吸,小脸儿晕红,特别动人,尤其是她闪动的眼睛,像清波一样的干净。 就是她这样轻轻的一吻,冷邵玉却感觉浑身一股流苏的电流穿透自己的体内,无法言表的激动,他蹙着眉头,深黑的眼睛看着女人,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忽然,他大掌捧起她的脸颊,桃花眼里温如水,薄唇霸道的欺她而上。 “冷……唔……”洛殇攥着他手臂的衣服,慢慢沉溺于他给的温柔里。 好长一会儿,冷邵玉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只要碰触到这个女人,他便欲罢不能。 男人半弯着笑眼,勾魂的眼睛看着她,细长的指尖轻佻起她的下颚,邪魅的开口。“说,昨夜你梦到什么了?” 昨夜的她可像个猫咪一样,缠着自己的手臂不肯放开,冷邵玉心里窃喜,是不是这个小女人梦到自己了? 被他这么一问,洛殇眼里的温存忽然降了几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认真的说道“我梦见……我们的孩子没了,他离开了我们。” 260 无言面对 “我梦见我们的孩子他……”洛殇不敢在想,因为昨夜里的梦太逼真了,逼真到让她连回想都觉得害怕。 冷邵玉幽深的眼睛渐渐浮上温柔,宠溺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哄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世,他还有个如此爱护他的娘亲,怎么舍得离开。” 洛殇抿着嘴唇不语,低沉了长睫。 冷邵玉,可你知不知道在梦里,就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孩子,也毁了我们。 “冷邵玉。” “嗯?”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永远都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好吗?”她突然伸手抓上他的手臂,神情满目期望。 洛殇说的,极为认真。 冷邵玉低头凝视她,心里莫名被上了一层枷锁,他轻笑,双手温柔的抚上她肩膀。“好,我答应你,永远也不会伤害我们的孩子。” 不知她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样难耐的噩梦,怎么能想到他会伤害孩子,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怎么舍得。 洛殇安心的一笑,缓闭双目抱住他。 门被人推开,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丫鬟惊慌失措,慌慌张张的跪下,支支吾吾的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冷邵玉蹙眉,漠然的神情看了奴婢一眼,随后转向站在门口的女人身上。 女人冲着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犹豫的瞧了瞧屋子里男人的脸色,才小心翼翼的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哥哥。”冷语心满目愁光,在看向洛殇的那刻,司徒静雨那日的话也重复于她的耳中。 良久,她才移开视线。 她的脸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却像看破了世俗含满了无穷无尽的挣扎。 紫深色的罗绮披在她的身上,看上去较以往老了许多。 “你身体可好些了?”冷邵玉拍了拍洛殇的肩膀,绕过她,在一旁桌角坐下。 冷语心点点头,心中有愧让她无以抬起,更是不能面对洛殇。 “好多了,多谢哥哥惦念。” 洛殇起身笑着给她斟茶,抱歉的开口。“我原是要去看你的,却听柳儿说你病中不见任何人,就想着等你好些了再过去,没想今日你竟来了。” 冷语心低头听着,只觉心口一阵闷热。 “王妃说的哪里话,应是我来见您的。” 听她说,洛殇正倒茶水的手忽然僵住。 王妃?冷语心何曾这样称呼过她?为什么洛殇此刻感觉从朝阳进门的那刻开始,她们之间仿佛少了什么,变得生疏。 洛殇笑着掩去这尴尬,将茶杯递给她,而冷语心却始终未曾抬头,无奈洛殇只能将茶杯放回原处。 “茶水烫了些,放在这儿凉凉也好。”洛殇脸上的笑容浅浅,她别过脸坐下。 冷邵玉沉了脸色,他似乎看出了什么,拿起洛殇刚满斟的茶水,一副悠闲的样子品尝,也挽了洛殇尴尬的颜面。 “哥哥,是我私自主张将王妃带往护国寺的,才铸成了这一切大错,请哥哥责罚,臣妹绝无怨言。” 冷语心起身,跪地。 因为她,他们险些丧命,那日在戎狄大营,洛殇以命护她,可自己却为了心爱的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她饱受司徒静雨的折磨,这不仁不义,她如何再有脸见他们,见洛殇。 如此大错,冷邵玉没追究一句,而洛殇依旧待她如初,这更是让她陷入无比愧疚的火焰中无法脱身。 冷邵玉醒后,她内心是那么渴望的来看他们一眼,却不敢,因为不知怎么面对,所以才忍了这么多日,可她实在忍不下去,只能来这里求他们的谴责,冷语心知道洛殇不会怪她,冷邵玉也不会,正因为如此,她内心也更加难过。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郡主又何必再记挂着,如今我与王爷都无事,郡主也别在自责了。”洛殇柔和的开口,过去扶她起来。 “洛殇,你……”冷语心泪含眼眶,即要破口而出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她没有勇气将那未完的话说。 你不会知道,我本可以救你,却没有那样做。 “郡主是王爷的妹妹,既是我的家人,当初若不是郡主,我也许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你我既是友人,更是姐妹,实在无需这样。”洛殇亲昵的再次朝她伸出手。 洛殇没想到冷语心同自己疏远的原因竟是这个。 冷语心低着头,泪水从她眼中直滴落在地上,洛殇的话灼烧着她挣扎的心。 她缓缓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善良的女人,无奈酸涩的一笑,忽然,她变了眼色,倒吸了口气,说道“洛殇,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宽恕的事,我更不求你的宽恕。” “既是无法宽恕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苦在牵肠挂肚,郡主。”洛殇扶上她的手臂,却被冷语心果断的挡开。 女人近乎嘶哑的嗓音开口。“洛殇!” “那日哥哥未醒之时,我本可以……” “郡主,我怀孕了。”洛殇平淡的说。 冷语心脑袋一阵嗡响,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再一瞧女人已经微挺的小腹,她顿时笑了,这样的喜极而泣全看在洛殇的眼里。 如此一个在乎她的人又怎么会去害她,洛殇没办法蹲下身,只能稍稍弯下腰。 “我怕自己照顾不好,孩子也希望多一个人保护他。”洛殇嘴角浮起甜美的笑容,她脸上写着的不仅仅是母爱的柔光,更有姐妹间的深情。 从她进了这深宫宅院,除了卓锦阿玉,她再无朋友,更无亲人。从前冷邵玉的苦苦折磨,众人对她的为难,若无冷语心,她不知自己能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朝阳郡主对她来说,不只有恩情,更是亲人,那是一种陪伴。 冷语心泪眼朦胧,她看着洛殇的小腹无法再继续开口。 “你说过,你今生盼着能有个孩子陪伴,你也说如果有一天我与王爷有了孩子,你会拿他像自己孩子一样去疼爱。你的话,还算数吗?”洛殇轻轻擦拭去她眼角的泪。 冷语心破涕而笑,她虽迟迟未开口,却也是…点了头。 在旁的男人勾起了唇角,眼中流露柔光,从冷语心进来开始,冷邵玉便知道她为何而来,他一直没插手,是他完全相信洛殇,相信她的宽容可以容纳下一切,融化语心的心。 而事实的结果,也终是给了他最好的证明。 冷语心嫁往胡营七年,在这七年里她也失过一个孩子,可汗死后,她被接回武周,也注定了她这一生的孤独,这一生也都不会再有孩子,更是听不到孩子开口叫她一声‘娘亲’。 所以当她听到洛殇有了身孕的时候,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欣喜,这份由衷的舒心甚至并不会比洛殇要少,因为她深切的知道有了孩子,和失去的感觉。 两个女人本是没有那么多话要说的,可如今扯到孩子的身上,却有止不住讲不完的话,这也是女人天性的母爱感。 快要晌午的时候冷语心才离开,出了凤栖寝殿,她也感觉一开始压在心口上的石头,总算是没有那么沉重了。 “郡主,您这回真真儿可以放心了。”柳儿拍了拍女人身下膝盖的灰尘,一脸乖巧的笑。 冷语心没回答她,却是眯了眼睛。 是啊,她可以放心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对了,你一会儿去南湘院小厨房吩咐声,炖些清淡的汤给王妃送过去,她怀着身孕,火候一定要足。” 听她这一番嘱咐,像自己怀了孕一样的仔细,柳儿偷笑着打趣儿。“是是是,奴婢知道了。” 冷语心刚走出凤栖院门,一眼便看到门口处的男人,整个身体瞬间僵住。 莫云看到她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的眼里怎么也隐藏不了爱慕的余光。 “郡主。” 冷语心心里咯噔一下,稍稍的停顿后,她才收缩了眼孔。 “莫大人在这里,是在等哥哥吗?” 莫云沉默着看她,半天才回了个字。“是。” 说完也不免自己内心的苦涩。 哪里是在等晋王,只因看到她进了凤栖寝殿,才一直在这儿等她,因为知道她会出来,他只想多看她几眼。 “既然如此,大人继续侯着吧。”冷语心转身要走,手腕却忽然被男人攥住。 “莫大人?”她眼里迸发冷意,示意他拿开手,而莫云并未动容的放开,反而攥的更紧。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平平淡淡的话,冷语心听的心里温暖,可这份温暖却叫她想要流泪,是无法接受他温存的泪。 她忍下心里的痛楚,扬起脸儿,趾高气昂,满不在乎的拿开他的手。 “莫大人,这恐怕不是你该关心的。” 她的冷漠,她的疏远无情让莫云心疼,再次抓上她的手,这一次,直接抓住她的双肩抵在墙上,炙热的吻狠狠的如急雨般落在她的嘴唇上。 一旁的柳儿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红了脸干着急。 任凭冷语心怎么捶打,推他,男人都没有放开,紧紧索吻她的唇。 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儿,莫云才松开,双手还没离开她的双肩,只听一声清脆刺耳的声音划过寒冷的空气。 冷傲的脸上顿时印上她痛打过的痕迹,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极为安静。 261 春园家宴 冷语心红了眼眶,颤抖的手要去抚摸男人的脸,可是她不能,已情不自禁伸出的手慢慢收回,她咬着嘴唇攥上自己的衣服。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大胆,若不是念及你与哥哥的恩情,我绝不会饶了你。”冷语心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轻视冷笑,绝情的转过身。 她不能正视莫云,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流泪的一面,她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害了他。 莫云苦笑,他身体摇摇晃晃狼狈的后退,朝着那背影儿大声的嘶吼。“那我们的情分呢?我们呢?” 泪水夺眶而出,冷语心停下脚步,静静的站着。 良久,她冷漠的开口。“我们之间早在七年前就结束了,你的情,冷语心会记着,但我是朝阳郡主,你我没有开始没有结局,何谈情分。莫大人,自重。” 望着她无情的背影儿,莫云讽刺的自嘲朗笑,那一声自重从心爱女人口中说出没想到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疼,他仰天近乎咆哮,一拳打在坚硬的石壁上,骨骼发出错位的声音,红热的鲜血沸腾覆满他整只手。 冷语心加快了脚步,她听得到,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停留,一旦回头,便是终生无尽的悔恨。 七年前为了不让她嫁往羌胡,莫云差点儿丢了性命,七年后,她拿什么再肯让他命赴危险。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不会有结局,注定一世的悲情,绝不能再继续重演。 打他的那巴掌,冷语心的心里更疼,那种折磨的煎熬快要撑爆了她的身体,肝肠寸断的痛苦,她没办法去回应他的爱,不退步便会害了他的命啊。 逃离开男人的视线,冷语心早已泪流满面,她泣不成声用力敲打自己的心口,扶在树干上大口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我不能看着你死,我做不到,如果有来生你不是杀手,我不是皇族,让我们再相遇,再续这辈子彼此的遗憾,云…… 几日过去了,自从洛殇有了身孕开始,处于深秋的王府却如入了春一样。 就连那静思殿,最近也是消停了。 司徒静雨整日独守空房,去了几次月娥阁,可那儿的奴婢不是寻托词打发了她,便是冷邵玉真的不在寝殿,没有别的办法,若是再见不到他,只怕她会疯掉。 那日刚好撞见冷邵玉前往凤栖寝殿,她立即拦了上去,却哪成想又是碰了一鼻子灰,冷邵玉的心里根本没有她,一个小小的位置都没有。 如往日一样,司徒静雨魂不守舍的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对着镜子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奇。 “郡主?”叶臻在她身后叫了几声也不见女人回神应答,只好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肩膀。 “郡主?” 司徒静雨吓了一跳,一个恍然,她青了脸,怒看向身后的叶臻。 叶臻立即跪下委屈求道“奴婢该死惊扰了郡主,只是月娥阁的人过来传话给您,想着应是王爷的意思,奴婢不敢耽搁。” 一听是王爷,司徒静雨脸上的怒意顿时化为乌有,是不是冷邵玉肯见她了?她兴奋的抓上叶臻的肩膀急忙问。“快说,王爷说什么?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肯见我?王爷他是不是要来静思殿了?” “叶臻,我的气色怎么样?脸色呢?还好吗?快…快把我的胭脂都找出来,那款父亲前几日差人送来的珍珠玉暇快找出来。”司徒静雨惊喜的合不上嘴,她双手撑在桌上,仔细的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 “郡主,不是王爷要来。”叶臻低着头,声音小的如蚊子。 闻言,司徒静雨心口像被压了块石头,她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转过头瞪着叶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郡主,郡主别生气,王爷虽不来静思殿,但是王爷亲自命人来请郡主去畅春园赴宴,在王爷的心里还是重视郡主的。”叶臻一口气将话讲完,她真是怕下一刻女人的气会撒在自己的身上。 叶臻的眼睛偷偷瞄了她几眼,看到司徒静雨逐渐稍稍缓和了的脸色,她才继续说“郡主,您换身衣服过去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司徒静雨满意的勾起嘴唇,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即转身问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在?” 那个女人? 叶臻顿时会意,弱弱点头。“是。”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孕罢了,所以王爷才多看她几眼,不然这份恩宠早晚也不会轮到那个清高的女人身上。郡主您忘了?当初您有身孕的时候,王爷不也是一样把您捧到天上含在嘴里的嘛,等她肚子里孩子没了,这恩宠也自然不复存在。” 叶臻逢迎的说着,本以为会讨得女人欢心,可看到司徒静雨逐渐阴沉了的眼色,她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说错了话,而且是断不能提及的话。 叶臻‘扑通’一声跪在司徒静雨的脚下,不停的磕头。“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都怪奴婢这张嘴。”她边求着边扬手重重的抽打自己巴掌,越来越响直到脸上浮现红肿的手印她也不敢停下,反而巴掌的响声更大。 司徒静雨的沉默更让人心生藉畏,叶臻知道她这是在气头儿上,如果不让她心里痛快了只怕自己的命也就此难保。 “起来给我梳妆吧。” 叶臻愕然,慢慢抬起头,看到司徒静雨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时,她忙从地上快速爬起来,走到她身边给她小心的梳妆。 她这是急着去畅春园,否则这次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自己,叶臻在心里不停的感激老天的庇佑。 过了一会儿,叶臻瞧了瞧镜子里的女人,瞧着她的妆容,试探的问着“郡主,您看这样行吗?” 司徒静雨心气儿极高的挑了眉目,她抚手轻弄了两下发髻,随口嗯了一声,算是默许可以。 “等一下你先过去。”司徒静雨站起身从袖口慢慢拿出一份药剂放在叶臻的手中,细长的手指拍了拍自己脸颊的胭脂,暗怀深意的说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婢知道,可是郡主,晋王也在那儿,眼下动手会不会引起王爷生疑,若是再多加追究,保不其会……”叶臻皱着眉心里担忧。 “很简单,若是追究下来,这责任你就替我担着好了。”司徒静雨勾了勾叶臻垂下的发丝,故意的玩笑。 “郡主……”叶臻缓缓压低了头。 “行了,你若真的办的得当,也不用担心这后果,你放心,王爷就算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你我的头上。” 叶臻转眼向她,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难道是一早就找好了替罪羊? 司徒静雨冷笑,手指划过桌边的棱角,洛殇。 哼…… 畅春园里惠风和畅,深秋时节,此园仍旧如春,应是这里周围的花草树木实在太繁盛,所以一时半会儿还等不到那么冷的温度。 司徒静雨初过廊庭,就看到桌边温情而笑的男女,不知什么事让洛殇拂袖轻笑,而男人的脸上也是少有的异常温柔,也许他可以更加温柔,只是这份柔情永远也不会给自己。 司徒静雨此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股热流敷在她的脸面灼烧着她,将心里的嫉妒与愤懑忍下,她咬牙切齿的走过去。 “静雨来迟了,让王爷与姐姐久等了,实在有愧。”司徒静雨一脸委屈可怜的瞧向男人。 冷邵玉搂在洛殇肩膀处的手仍旧没拿开,感觉到怀里女人的抗拒他反而搂的更紧了,邪性的低下头咬住她的耳朵,轻声呢喃“又吃醋了?” 被他这么一挑逗,洛殇红了脸,本想推开眼前这个无赖,才想起还有个不速之客在这里,她反手勾住冷邵玉的脖胫,温柔的紧贴他的侧耳,却轻声说道“我才不会因为你吃醋,不过夫君要记得一心不可二用。” 洛殇转眼暗视向自己的小腹,满面柔和笑容松开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冷邵玉轻笑,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巧舌柔滑了,还以为她有的只是漠然,难道是有了孩子才会变得这般阴柔? 不过她这个俏皮,还真是让冷邵玉意外和欣喜。 他当然知道洛殇不是在吃醋,哪怕吃醋也不会计较司徒静雨,因为她早已经看透了他的心里根本没有那个女人的位置,洛殇不满的是原本以为这次畅春园宴只此他们二人,却平白无故多了司徒静雨,心里定会想着冷邵玉为什么要瞒着她,难道是怕她小肚鸡肠不会应允吗? 站在台阶口的女人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恩爱,心里更是难受,她尴尬的走到自己的位置旁,听男人那一声冷漠的开口‘坐吧’之后,她才敢坐下。 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像洛殇一样不用看冷邵玉的脸色,不用这般拘谨,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不会的,只要除了洛殇,冷邵玉早晚都会看的到她的真心,早晚都会的。 “王爷待姐姐真好,静雨很是羡慕,都有些嫉妒姐姐了呢。”司徒静雨打趣儿着看向洛殇,这笑容里不免多多少少掩盖不了的牵强,旁人看不出,可单凭这一番不顺心的话,洛殇足以听得出来。 她浅然一笑,拂袖斟了杯热茶递给男人,全然漠视了司徒静雨所说。 “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好,不能饮酒,先喝这个吧。”洛殇强行的将茶杯送到冷邵玉的手中。 262 步步惊心 家宴开始到一半的时候,十几个奴婢端着佳肴恭敬的过来,司徒静雨娇嫩的笑拾起桌上的酒杯对向男人。 “王爷,静雨敬您。” 冷邵玉没什么态度,却也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借助歌舞升平的热闹,小竹轻喘着粗气跑到洛殇身后,她低头在洛殇的耳边轻喃了几句,仇视的眼睛凝向坐在对面的女人。 洛殇微倾侧头。 正巧儿这支歌舞结束,台阶口处走来一个丫头,她缓步而来将碗摆放到洛殇的桌前,毕恭毕敬的说“王妃,您的安胎药,王爷先前一早吩咐了奴婢们,特意给您送来。” 司徒静雨唇不离酒杯,藏有深意的眼睛瞧过一眼,瞬间移开视线不再停留。 “放这里吧。” “是。”奴婢放好药碗,退到一旁。 棕色的药汁和原来一样,看上去并无异常,洛殇挽着袖子拾起药碗,可她并没有直接饮下,温热的药即贴她嘴唇的一刻忽然停下,朱砂的峨眉唯美如画,洛殇抬眼看向司徒静雨,勾唇轻笑,随后优雅的饮下药汤。 对面的女人亲眼看着洛殇将半碗汤药喝尽,棕红的液体倾肠而入,她狠戾的目光里也渐渐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司徒静雨放下手中的酒杯,身体轻松的向后微靠。 舞姬们手持绒羽身婕素锦按次上台,丝乐管弦刚一响起,洛殇忽然身体半倾,她一手抚着桌角,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干呕。 司徒静雨坦然的奸笑,见冷邵玉着急的扶起洛殇,她也见势假意关怀。“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叫郎中。” 她心里却是念着,此药堪比砒霜,哪怕郎中来了,洛殇的命也一样不保。 冷暮飞以为他真的可以要挟的了她吗?她给洛殇放的根本就不是堕胎药,而是一剂毒药,还是一味儿没有解药的毒。 看着洛殇难耐的表情,司徒静雨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她刚要过去搭把手,忽然她黑眸紧蹙,睁大了眼睛,手不知该放于何处,莫名奇妙的看着洛殇在男人的安抚下,竟然安然无事的坐回原位。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司徒静雨收起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体轻晃着坐下。 “不用叫郎中了,我没事,只是这几日小家伙折腾的厉害,身体才有些不适。”洛殇无奈的笑笑,手缓缓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满眼幸福。 什么?那药明明是她亲眼看着洛殇喝下的,怎么会无事?难道,难道是叶臻她根本就没有在此下毒?蠢女人!坏了她的大计,看她回去不打死她。 司徒静雨狠劲儿的攥着手里的酒杯,将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全部发泄在此。 她一掩自己眼中的恨,转脸说道“还好姐姐无事,否则王爷与妹妹真不知还如何是好了。” 洛殇淡雅的双眼拂过深情,她从男人身上移开视线,淡淡道“妹妹说的是,还好是这个小家伙,否则我还真以为是方才的药里有人动了手脚,想要了我和孩子的命。”说完,她轻柔的一笑。 司徒静雨的心里却是一惊,瞳孔渐缩,她放于双腿上的手心儿有些湿粘。洛殇的话别有用心,她是早就知道了?还是故意这样说的? 冷静,要冷静。 司徒静雨轻吸了口气,她平和的说“姐姐可真会开玩笑,王爷,您看姐姐自从有了小公子啊,这性情也变了呢。” 洛殇无表情,神色瞧了眼身旁的小竹,小竹立即从台阶另一侧的丫鬟手里端来一碗一模一样的棕色汤汁儿过来,她先朝着冷邵玉行了礼,随后向司徒静雨走了过去。 “静王妃,王妃说您事事为她和王爷着想,所以特意吩咐了奴婢做了这碗凝神养息的安神汤给您,您请用。”小竹一脸诡异的笑,将碗放在她眼前的桌面上,转身站到洛殇的身后,手还不时的遮掩脸上的笑容。 司徒静雨眼睁睁的盯着那药碗,洛殇无事说明刚才那药里本就无毒,而眼前这碗同方才那近乎一样难以辨认,一定是叶臻弄错了,这碗安神汤才是真正有毒的。 想着想着,司徒静雨额头上浮上一层浅薄的冷汗,她颤抖的手慢慢的伸过去,刚触碰到冰凉的碗时忽然松开,迅速的收回手。 见女人犹豫挣扎的模样,洛殇有意的拿起了帕子擦了擦手,面上风轻云淡。 小竹眨了眨眼睛,故意说道“静王妃怎么不喝啊,这是王妃特意命奴婢给您熬制的,您不喝岂非辜负了王妃好意,难道您是担心这安神汤里……有毒不成?”丫头说完咯咯乐着,瞧那司徒静雨一脸的惊慌恐惧,这心里就是爽快。 “小竹,不得胡说,静王妃她会喝的。”洛殇淡淡的眸光转向司徒。“对吧,妹妹?” 她的眼睛直直看着司徒静雨,看着女人的心虚惶恐,若不是小竹一早前去过厨房,刚好看到叶臻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处于小心谨慎才将那碗已经盛放好的安胎药换了,否则自己和孩子的命早已应绝。 坐在主位上一直洞若观火的冷邵玉脸上依旧温婉平静,他俊魅孤傲的瞳眸,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瞧向洛殇,优雅的拾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块南酥递到洛殇的唇边。 狭长的眼眸,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是一种令人猜透不出意味的色彩。 他微挑的剑眉犹如浓墨渲染,纤薄的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一脸柔和的笑睨着洛殇,声音极为阴柔的开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殇冷傲的眼眸与他对视,心里更是不满,若不是他非要莫名的叫司徒静雨来,又怎么会多给司徒一个害她和孩子的机会。 洛殇刚一别过脸,下颚便被他擒住,那张邪魅妖孽的脸正对着她,下一刻男人轻柔的吻擦上她的粉唇,他旁若无人,这诱人的香吻如柔风一般转而即逝。 “你……” 冷邵玉一把勾住她纤细的腰,低头说道“你不是想看她不自在的模样吗?夫君这是在帮你啊。” 这个混蛋,洛殇只好认栽了,看着他悠哉得意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恼火,这明就是趁人之危。 冷邵玉漫不经心的坐回原位,满不在意的眼里又略有冰冷的看着司徒静雨,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冷漠的说道“喝了它。” 司徒静雨一时间牙都在颤动了,嘴巴几乎是合不上的,莹光含于眼眶,她微弱的看着男人,祈求他能为自己开脱,可没想会是这样。 “王爷,我……” 冰冷的声音再一次从她的头顶倾灌而下。“听不懂本王的话吗?” “王爷……”司徒静雨抿着嘴唇,怒目的眼睛看向洛殇,就差眼泪没流了出来。“好,既是王爷开口,静雨定会喝。”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碗痛快的喝了一大口,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咽下,这可是毒啊,她还不想死,洛殇还没死,她怎么甘心成全了他们。 胃里泛起一阵干呕,司徒静雨扶着椅子将刚才所喝的安神汤全部吐了出来,她匆忙的擦了擦嘴角,转身求道“静雨不是有意的,只是前几日吃坏了东西,实在不好饮用这安神汤,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好意,请姐姐恕罪。” 小竹嫌弃的撇了撇嘴巴,心道还真是会装。 “静王妃,要实在不行,您就带回静思殿赏赐给您的贴身丫鬟叶臻姑娘吧,王妃前几日还说起过她的细心呢。” 洛殇不由失笑,小竹这丫头简直就是卓锦和阿玉的合体,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她从洛家省亲回来,小竹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对司徒静雨也由原来的敌对成了仇视,每次她在看叶臻的时候,洛殇都留意过,小竹的眼里除了仇视更多的是隐忍的恨。 洛殇还以为是自己离开王府的那些时日,丫头受了司徒静雨她们什么委屈,不过问了小竹两次,她都是左右支吾随意的应付了事,应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出口,洛殇尊重她的意思,也便罢了。 “你……”司徒静雨刚要破口大骂,一个丫鬟也配在她面前放肆,可看到一旁的男人时,她立即忍下了没有说出。 正好此时叶臻姗姗而来,看到脸色不好的司徒静雨,又瞧了眼依旧无事的洛殇,她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走到司徒静雨的身边。 “奴婢参见王爷,王妃。”叶臻弯身行礼后对司徒静雨说道“郡主,您吩咐奴婢请的那个厨郎已经到了,这回呀您就不用再担心王妃的饮食了。” 小竹冷哼一声,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没有一个好东西,她挑了挑眼眉,故意提醒。“静王妃,您看叶臻姑娘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让她趁热喝了吧,那安神汤若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司徒静雨气的牙痒痒,这个小竹,贱胚子一个,等她有机会一定好好整治她不可。 叶臻茫然,眼神转向司徒静雨,再一看桌上的安神汤,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洛殇没死,难道有毒的是这碗?可自己明明下的就是安胎药里啊,叶臻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抬头求看着司徒静雨。 女人一脸的冷漠,断然是不会为她求情的,也是,司徒静雨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了,怎么还会管她是生是死。 叶臻身体慢慢的靠近桌边,她双手哆嗦的捧起碗,泪眼朦胧的看着司徒静雨,可奈何女人却一眼都没有看她。 叶臻抽泣了一声,双手捧着碗仰头喝下,喝完她抹了抹嘴边,隔了足有几十秒却仍旧安然无恙,这药里根本就没有毒,一直都是她们自己心虚。 叶臻提心吊胆的心口像搬走了一块沉重的铁,身体顿时向后一抖。 司徒静雨既松了口气,也更是难咽这口气,她放于桌下的手拧成拳头,好你个洛殇,竟敢如此阴我! 你想借机教训我让我罢休?做梦! 263 昔时今日 离开畅春园,司徒静雨回往静思殿的路上一直没开口说一言半句,她的沉默让叶臻也不敢出声,回了静思殿进了屋子,叶臻关好房门,刚一转身,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紧接着连续的几个巴掌也一同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叶臻不敢躲,一直站着供女人出气,她发髻散的凌乱,脚步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司徒静雨眼里透着阴毒,眼眸里仿佛要崩裂出火花,熊熊燃烧,她抬脚朝向叶臻的身体踹上去,每一脚都极用力的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丝毫不怜惜脚下的女人,所有的奴婢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卑贱,只是供自己发泄驱使。 直到她累的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扶着双膝喘气,身体也随之摇摇晃晃的退后,在桌边椅子上坐下。 蜷缩在地上的叶臻双手抱着肩膀,萎缩的身体慢慢试探着伸展,确定司徒静雨发泄够了,叶臻才咬着牙挺着身上的疼爬起跪好,她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红红仓肿起来的印子,她跪爬到司徒静雨的脚下。 “郡主。” 司徒静雨看到她那张脸,又是一肚子火气,二话没说抬脚踹上她的前胸。 叶臻趴在地上,她攥起的拳头慢慢松开,再次爬起,悲戚的求饶道“郡主,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将您给的东西放进了她碗中的,我……” “你不知道?呵……本郡主比你还好奇那药怎么就会不翼而飞了!”司徒静雨怒目而视,手在桌上拳起。 “郡主。” “我司徒静雨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洛殇算什么东西,一个丧家之犬以为有点姿色就敢与我争抢,若是我先遇到的王爷她只怕连站在这里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哼……” 叶臻双手搭在地上,她不敢去揉身上疼的地方,浑身遍布都疼,她仰起了头。“郡主说的是,这次是她侥幸,下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你还敢说?” 司徒静雨一声怒吼吓得叶臻立即将头埋于膝盖前,身子呈现最卑贱的形体。 “这次我先饶了你,若是下次她还是这么侥幸,你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 叶臻用力点头。“多谢郡主饶命,多谢郡主,奴婢一定竭力为郡主除掉那个贱人,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司徒静雨深眯眼睛,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的丫鬟慌张的禀告。“静王妃,叶臻姑娘,王……王爷他来了。” 什么?王爷来了?他怎么来了? 难道是发觉方才在畅春园宴上她难堪的样子过来安慰她了?不对,冷邵玉连正眼都不肯看她的,怎么还会为了她而前来安抚。 那王爷过来是为何,这个时候他应该陪凤栖那个贱人怎么来了她这里,司徒静雨头脑里不禁起浮一连串的遐想。 罢了罢了,只要冷邵玉肯来这里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千载难逢的喜事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司徒静雨连忙起身,整理了下衣裙,又恐担忧自己的发髻,立即叫叶臻给她快速的梳理,也涂了层诱人魅惑的胭脂。 既然男人来了,她就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让他那么快的离开,最好今夜就留他在这里。 司徒静雨心里惬喜,方才的愤怒也被这偶然而来的小小兴奋代替,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美丽的花容,满意的扬起了唇角,但注意到身后的叶臻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还站在这儿干嘛,还闲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吗,去里面躲起来,别让王爷看到你现在这幅卑贱忍屈的样子。”司徒静雨嫌弃的白了她一眼,继续欣赏着自己好看的妆容。 叶臻抿着嘴巴不敢支声,她一直心里想的都是,郡主只是嘴毒了点儿罢了,只是嘴巴对她狠了点儿,好歹那也是她从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司徒静雨视她为奴婢,可在叶臻的心里女人并不只是她的主子,更如姐妹至亲。虽然这种感觉只能埋藏在叶臻心里像见不得人的秘密,可她已经知足了。 从小时候司徒老爷收留了她开始,她就一直跟在司徒静雨身边,叶臻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司徒静雨闯了祸,她替郡主背罪差点儿被管家打个半死扔进柴房,是郡主哭着喊着求老爷夫人请郎中救她。还有十岁那年因她无意间打碎了郡主最宝贝的琉璃水晶,被关了起来,可郡主最后还是心软了去接她回来,叶臻至今都没忘记那份温暖,郡主亲自给她喂药,还和她说‘你别怕,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会赶你走了,琉璃水晶碎了不要紧,我可以让爹爹派人再寻给我,可臻儿只有一个’ 那些温暖的话叶臻会记一辈子的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郡主忘记了这些,忘记了儿时的那些美好,小时候视她为朋友,可长大了,自己却只是她的奴婢丫头,任由她打骂,每一次都不会心慈手软。 司徒静雨的每次毒打甚至都不会去在乎她的命,可叶臻还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没关系,郡主只是在气头儿上,气消了就好了,气消了就没事了。 叶臻含着泪转过身,身后女人的声音仍旧传入她耳朵里。 “我警告你,若是被王爷看见,本郡主绝不会轻饶你。” “奴婢……知道。”叶臻无声的哭着快速的走进内室。 房门被丫鬟从外打开,听见那一声声恭敬的‘王爷’,司徒静雨心里激动不已,她立即站起来转过身。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白色金襄边羽纹的长袍穿在他身上,顿时暗涌出一股无可形容的高贵雅气,俊美的脸五官立体,他冷漠浅淡的眼眸像纵情于花海般柔和,又像无尽的深渊处显神秘,多看一会儿都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司徒静雨看呆了,直到房门被丫鬟关上,她才缓过神,急忙的走过去扶他。 男人优雅俊挺,微微上挑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更加优美迷人,长发披散在颀长身躯后,装点出妖魅般的美丽,他姿态闲雅的走到桌旁坐下,从在坐下之前,他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女人一眼,这也让司徒静雨心里黯然失色。 264 他要杀她 冷邵玉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优雅的让人一眼便能认出他高贵的身份,浅浅的薄唇,微微扬起的勾人弧度都是那样耀眼。 “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该陪着姐姐的吗?臣妾还以为您再也不肯来这里了呢。”司徒静雨娇滴滴的故作撒娇,她扭扭捏捏的一脸抱怨,给他斟茶。 听不到冷邵玉开口,司徒静雨心里也有了眉数,这玩笑真的不是谁都可以开的起的,她尴尬的笑了笑。 “王爷别生气,臣妾开玩笑的,臣妾实在太想念王爷了。”司徒静雨含情脉脉的看着冷邵玉,愣神了会儿,才继续为他斟茶。 “你有多少条命,够抵她们母子的命。” 冰冷的声音传入司徒静雨的耳中,倾倒茶水的手愕然而止,她心虚的转了转眼睛,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随后讪笑着将茶水递给他。 “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也打趣儿起臣妾来了,姐姐母子的命至高无上,静雨连姐姐万分之一都不及,王爷还非要打趣儿人家。”司徒静雨边说边嘟了嘟嘴唇,可眼里全是自乱阵脚的心虚。 冷邵玉的脸容并没有多少变化,五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却微微紧蹙。 忽然司徒静雨手中端着的茶杯被他一掌挡开,青瓷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司徒静雨神情恍然,下一刻胳膊已经被男人抓住,整个人都被强行的拽到他的身边。 冷邵玉浑身的寒气铺排而下,那股看不见的森寒气流在他的身上如暴流般汹涌澎湃,黑眸阴冷,浓黑快速的在他瞳孔里集聚,深的不见底色。 男人冰冷锐利的眼睛看着她,抓着她胳膊的手力道大的甚至能将她捏碎。 “王……王爷,您怎么了?静雨做错了什么吗?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司徒静雨委屈的看着他冰寒的眼神里流转着的璨璨的霜冷。 冷邵玉冷笑,眼里抹过一瞬的阴狠,大掌慢慢的松开她的胳膊缓缓上移到她脸颊,却没有任何触碰反手一把拔出她的发簪,拽上她散落开的长发。 “王爷,臣妾到底犯了何错?” 冷邵玉目光森冷阴沉,抓着她头发的手再一用力将女人整个身体拽倒在桌边。 司徒静雨感觉头皮疼的似乎头发全部都要被男人揪下了,她悲戚的趴在桌上,头发被他拽着,嘴唇颤抖的就好像快滴出血般的殷红。 听冷邵玉缓缓开口。“比起你爹,他的女儿可是更胜一筹。” 他阴魅的话让司徒静雨听罢心里的恐惧只增不减。 “在安胎药里动手脚,你是活够了?” 司徒静雨瞬间脸色煞白,她唇无血色,伈伈睍睍,从头皮到后背蒙生起一身冷汗。 冷邵玉他……都知道了…… 可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在畅春园的时候就揭穿她?难道他是故意试探她的居心,在知道了她所做的事后,想让洛殇懂得人心险恶所以才放任不管的?他怎么可以……可以如此对她? 司徒静雨眼眶红了,她睁睁的转头凝视着男人,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这个男人的心她真的永远都没办法猜的透彻,看的透彻。 上一次她偷离王府私见冷暮飞的时候,密卫嘱咐过她被人跟踪才会在巷口将她掳走,跟踪她的人也正是晋王府的侍卫。 现在想想实在可疑,晋王府把手森严,别说一个大活人就连只苍蝇进了再想飞出都如登天般困难,尤其是莫云在的时候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是根本无可能,可那日却顺利的出了王府,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司徒静雨不得不仔细的去想。 是不是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已经在冷邵玉的掌控里,他不拆穿自己还给她制造逃出王府的机会,是在利用他暗察冷暮飞? 司徒静雨苦笑,冷暮飞处心积虑的让她暗中监视冷邵玉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冷邵玉反而借助她详知了冷暮飞的计谋。 这么说上一次洛殇失踪被冷暮飞囚禁水月,冷邵玉也是利用了自己才找到得那里?难怪,难怪那么隐蔽的地方他竟轻而易举的寻得到,竟是自己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成全了他们。 现在司徒静雨心里的痛简直无法言表。 男人冰冷的眼睛如附有玄冰,寒冷直逼司徒静雨,他无情的将她推到一边。 司徒静雨跌倒在地上,她身体抽搐着,脸上全是泪痕,头发凌乱,样子十分狼狈,她瑟瑟抽泣着爬跪到男人的脚下,双手拽上他的衣服,苦苦哀求。 “王爷,臣妾错了,求您饶了臣妾吧,静雨再也不敢了,王爷,求您饶了我吧。”司徒静雨泪眼汪汪痛哭流涕。 早知如此,从男人进来的时候她就该知道怎么回事,不该装糊涂,那样更会让他生气。 冷邵玉的心里只有洛殇,而她险些要了她们母子的命,男人心狠手辣,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这样的事,你做过多少次?”冷邵玉俯身,半倾身在她眼前,居高临下的双眼凌厉的盯着她,大掌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嘴角缓缓流淌出红色的血,他都没停手。 那双黑如渊潭般的眼睛,深色紧蹙起的眉宇,还有那低沉发冷的嗓音,都让司徒静雨无比的惧怕。 哪怕在面对冷暮飞狠厉的刀光时下,都不及现在心里的恐惧慌然。 司徒静雨锦瑟着身体,脸色憋的通红。 “王爷……臣妾……只这一……次”她喉咙发声都成困难,更别说呼吸,她知道冷邵玉可怕,可是他这样布满杀气的眼睛像来自地狱的厉鬼,她才真的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 不,他也会有柔情的一面,只不过那份柔情只限于洛殇罢了。 可难道他从前待她的点点温存都是假的吗?没有一点儿的真情吗?可她是那么贪恋那个时候,明知道他是为了洛殇,可她还是贪恋着。 冷邵玉已经失了耐心,深邃的眸子划过一抹冽光,掐着她脖子的手劲儿更大了。 司徒静雨完全的感觉到了死亡来临的气息,眼泪堆积,她双手试图掰开男人擒在她脖胫处的手指,可根本无用。 她哭着说“臣妾……臣妾该死,不该欺骗王爷……可是…韩王他……他会杀了臣妾的。” 冷邵玉阴狠的眼睛盯着她,长睫一抿,随手放开她,转身高雅的坐回椅子上。 司徒静雨用力的咳嗽,手揉着脖子,使劲儿的呼吸,她平复了一点点儿后立即向男人解释。 “王爷,臣妾其实是韩王派来监视您的,他想让臣妾取得先帝遗留下来的密诏,如果臣妾不照做,汉朝王府上下几百户都要死在冷暮飞的手里,静雨死也不敢做对不起王爷的事,可静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人……” “王爷,臣妾发誓,臣妾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卖您的事,从来都没有,是,这一次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为了保全家人竟蒙生害姐姐的心,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冷暮飞他…他会杀了臣妾全家的。”司徒静雨掩面流涕,她现在正如身处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只有这样说,也许还能留下自己的命。 既然冷邵玉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做的,她便将一切的罪过全部推到冷暮飞的身上,指控全部都是冷暮飞逼她做的。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倘若王爷不信,如何处罚臣妾都无怨言,只求王爷带静雨向姐姐悔过,放过汉朝王府,静雨哪怕是死也无憾了。” 冷邵玉覆满杀意的眸子渐渐平息,语调却如同来自地狱般,他阴冷道“汉朝王府自会有晋王府庇护,司徒静雨,你若再敢打她的主意,本王绝不会放过你,包括你的家人,你好自为之。” 他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无情的离开。 “王爷,您的恩情静雨来生来世也会记得,韩王安插我到您的身边,可静雨从未想过要害您,静雨的人和心,都是王爷您的。”司徒静雨乞求的眼睛朦胧的看着他挺俊的背影儿,也看着他无情的走出房间。 她颤抖的身体栽倒在地,手指抓着地面,冷冷自嘲。 “为什么你看不到我的真心,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我才是啊……”司徒静雨扶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哭。 265 蜃海兰珠 冷邵玉前脚刚迈进房间,就看见女人站在梳妆台前正要弯身去捡地上的梳子,她艰难的躬下身体。 冷邵玉皱眉,脸色立即冷了几分,神色担忧的过去扶起她,带有责备之意将洛殇拽到一旁,随后儒雅的俯身捡起玉梳,回头一脸不悦的看着她。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你倒好,明知道什么不好还偏要做什么,蠢女人!” 洛殇明澈干净的眼眸像水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心里有些委屈,她怎么了就这样说她,不就是捡个梳子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再说也没出什么事,他紧张归紧张,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责备么? 洛殇咬着嘴唇,用力的推开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本王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敢走?”冷邵玉冷着脸,摆着架子一把攥上她的手腕将她钳制住。 洛殇挣扎着,真不想看到他这张难看的脸,从他进来开始就紧绷着脸,不知从哪儿惹了一身的火气,怕是没地方发泄才轮到了她的头上。 “冷邵玉,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捡个东西吗?你至于这样对我大呼小叫吗?” 男人邪俊的眼被激起了一丝怒气,他抿着薄唇,直接将洛殇扯进自己的胸膛口,她是觉得自己拿她没有办法了是吧,想着冷邵玉沉了脸。 “别以为你怀着孩子就是功臣,本王警告你,那是我的孩子,他若有任何闪失我……” 洛殇抬高了脸蛋儿正对向他,听着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什么叫怀着孩子就是功臣了。 “不用你警告我,这孩子是你的,可他也是我的,他若有闪失我比任何人都要着急难过,冷邵玉,我洛殇从来都没觉得怀了孩子就是你晋王眼里天大的功臣!” 看着她眼中的委屈,冷邵玉心里莫名的翻腾起酸涩,他这是做什么?怎么可以把气出到洛殇的身上。 冷邵玉大掌掴紧洛殇的肩膀,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洛殇挣扎着不肯,他偏是抱着不撒手。 “你放开我,放手!” “冷邵玉,你放开……” 男人不耐烦的吻上她的唇瓣,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温柔的吻着她,慢慢的啃食,直到洛殇停止了挣扎,他才算是留恋的离开她的温唇。 他笑眼一眯,诱惑里邪肆的挑逗道“还是老样子,非得这样才有用。” 洛殇有些生气,望着眼前的男人,推着他。“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应付了事。” 冷邵玉转了转眉目,一脸坏笑的扬起唇角,邪魅的脸贴向洛殇,故意说“是不能这样就算了,太便宜我了,既然如此夫君就好好满足了你。” 他诡异的眼神慢慢转看向她粉嫩的樱唇,俊俏的脸面近乎要贴上了她的脸蛋儿。 洛殇立即堵着嘴巴躲闪。 男人得意的轻笑,问她“还要不要追究?嗯?” 这紧迫的危险感压着自己,洛殇意识到倘若自己还要同他计较,这个男人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来。 她不得已的点头。 见她乖顺的模样,冷邵玉满意的笑了,直起身体,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的说“乖女孩儿。”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而且这甜枣洛殇还一点儿也不想要。 注意到她的委屈,冷邵玉双手拖起她的脸颊,微低了头看她。 “刚才是我太心急了,才说出那些混蛋的话。” 洛殇小声的嘀咕。“你还知道混蛋。” “你……”冷邵玉捏了捏她的鼻尖,算是报复她小小的没良心,他堂堂一个晋王,活这么大还给谁低过头呢。 可这都是第几次向她低头了,她倒好,还有闲心在这儿说风凉话,若不是她怀着孩子,冷邵玉一定把她压到床上好好的欺负一番。 “好好好,都是夫君不对,夫君给你赔不是了,别生气了,再让肚子里的小家伙误会了他爹爹就不好了。”冷邵玉邪倪的一笑,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看到女人笑了,他才舒心了,搂上洛殇的肩膀。 冷邵玉仰起头,温柔的眼里在看不见的地方隐埋了深邃,他太在乎她了。 畅春园里,如果不是他一早就安排了莫云,若没有小竹的凑巧,她和孩子的命就没了,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她们母子,就是他的命啊。 冷邵玉想着便不由搂紧了她。 怀中的洛殇眉头微蹙,想着今日在畅春园上有惊无险的一幕,如若不是小竹碰巧,只怕早让司徒静雨的阴谋得逞,她比任何人都在乎,在乎这个孩子,怎么会让他有丝毫的闪失。 洛殇缓缓闭上双目,安心的贴着他的胸膛。 听府里的下人说,近日来朱雀台置办了歌舞贺年岁,人来人往也是热闹的。 想想洛殇从怀孕至今还没好好的放松过,冷邵玉也便带她去瞧瞧。 朱雀台在城南而西,离晋王府是比较近的,天色稍稍晚了些,天象星宿在朱雀台上看的格外清楚,盛大的阁楼四方无顶,抬头一眼就能望见无际的天空。 那种景象是用语言也无法形容的奇特,就像站在皇城仙霞台一样,抬头可勘怜星,触手可及邀月。 阁楼里金碧辉煌,尤其是到了晚上,金色的明灯闪亮散发如耀眼的光芒,雕柱上每颗宝石折射出明晃晃的色彩,当真一绝,更妙的不过那成山成海的书籍画卷,每一本每一副都是老祖宗留下的经典宝藏。 当年武周还是一个封国的时候,那时的圣上就有意要建一个这样宏伟的地方,彰显千年万世殊荣,后来七国战乱,武周战败,这想法也留如同泡影,一消即散。几百年风霜岁月熬过去了,武周终于在景伍帝继位时遂成心愿,成了众国之首,也由此修建了这样宏伟霸气的朱雀台。 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将笔墨书染于此,成就功名也好,伤心失意也罢。多少武将以血融凝筑,生死离别,过眼云烟。 这里也成了武周神圣之地。 “哇——好美啊,王妃您看那里,那里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小竹满眼憧憬,兴奋的就差没叫喊出声来。 她这辈子何德何能也进了这朱雀台瞧瞧,果真不枉此生了,要知道能进这里的,都是些显赫的贵族,要么身份家世也是不一般的公子小姐。 如今她小竹也能在这里转一圈,当真欢喜。 洛殇顺着丫头所指,抬头望去,她望着雀台顶空那闪亮的星火,笑的甜美,耐心的解释道“那个呀,是蜃海兰珠。” “蜃海兰珠?那是什么?是珠子吗?”小竹一头雾水。 洛殇拂袖轻笑,一颦一笑皆显优雅闺秀。“你说的对,它是珠子,可它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相传这蜃海兰珠曾埋于深海之处,万年之物,实则难寻。几千年前,有两位渔夫潜入深海,无意中发现了这无上的珍宝,可此二人皆有私心,这么完好的宝贝谁都不愿意与对方同享,两个人便想出了个主意,以射击为证,但渔夫们担心无人作证,于是找来了他们平日的故友樵夫。” “樵夫见此物实为上品,于是也萌生了私心,渔夫们为此争夺不休,趁着夜深人静,樵夫盗走了蜃海兰珠。” 小竹晃了晃脑袋,皱了眉忙问。“然后呢?” 洛殇温雅而笑,双手搭在身前,步履优雅的走了两步,继续说。“次日三更天时樵夫就去了集市,希望能卖个好价钱,可他却一脸失落的从铺里出来,店家谎称这不过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算不上什么珍物,给了他些银两也便就此打发了。樵夫信以为真,可有一天他却听闻京城里出现了一颗珠子,是位店主无意中捡到的。樵夫好奇,一打听才知那颗蜃海兰珠就是自己手中被店主所称的破石头。樵夫急火攻心从此一病不起,而那位店家因此珠也招来杀身之祸,从那以后,蜃海兰珠也由此消失于世间。直到未央战后,景伍帝偶然间遇到一游行的圣僧,圣僧将蜃海兰珠交给了他,此后这珠子也便成了武周的镇国之宝,掌于这雀台之上。娘亲曾经说过,蜃海兰珠既是天下神物,可也是灾祸。” 小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瞧着上空闪烁光芒的宝珠,一本正经的说“王妃说的是,为了这珠子多少人利欲熏心丢了性命,依小竹看并不是什么至圣的宝物,反倒放在这里更好,谁也够不着,就不用惦记了。” 丫头咯咯直笑,这雀楼高的不见尽头,要想拿走这颗珠子简直痴人说梦。 “咦?对了王妃,您的娘亲洛夫人是不是和您一样什么都知道,不然也不会将凡事看的如此透彻淡泊,洛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啊,王妃这么美,小竹想啊洛夫人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儿。” 洛殇的眼里涌现了如迷雾般的渺茫,她渐渐低下了头,刚刚那番话是娘亲对她说的?可她只记得这话,只记得是她娘亲说的,却为何想不起来娘亲的模样。 她莫名的失落,心口忽然一丝隐痛发作,小竹立即扶住她。“王妃你怎么了?” “小竹,我……”洛殇刚欲开口,正赶上冷邵玉同莫云走过来,这将要说的话也便塞在了嘴里。 266 雀台再遇 莫云不知在向男人禀告什么,一脸郑重其事的严肃,但到了洛殇的身前他便立即哑口无言,一如既往板着张脸说“王爷,属下告退。” 说完,他背着那把骇人的长剑冷漠的离开。 洛殇无意间听到了一句‘人还在京都’,大概又是朝中的事,她也便没多问。 “喜欢这里吗?”冷邵玉温文尔雅,一身白衣风度翩翩。 雀台是高寒之地,已经入夜天气不免寒冷些,男人贴心的接过小竹手中的披风轻柔的搭在洛殇的肩上,又给她系好丝带。 这优雅的动作,男人的俊美,惹的过往无数世家小姐爱慕不已,她们像失了魂魄一样直勾勾的望着男人,情不自禁的坠入他给别人的爱河。 而到往这里的公子少爷,也近乎都被女人的容貌吸引,万人中央唯有伊人胜似仙娘,美艳如双。 公子们手持羽扇,也皆谦和有理,谈吐不凡。 今夜来此的人大多都是年轻晚辈小生,多数并不知他们二人的身份。 在一片赞叹声里,冷邵玉得意的挑了挑桃花眼角,高挺的鼻梁凑近洛殇,暧昧的说道“看到没有,本王如此魅力,也就你这个女人不懂得珍惜。” 洛殇也笑了,妩媚的眼神暗指冷邵玉回头。 男人一回身,身后众人集聚,那群公子们早已对女人的容貌垂涎已久,目不转睛的欲眼望川。 冷邵玉立即皱了眉,温柔的脸色顿时冰冷,锐利森凉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可那群公子们却是不敢再直眼相瞧,虽贪恋可竟也被这一个眼神吓走。 不知为何,公子们总觉得眼前的男人绝非等闲之辈,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为好,大家都出自书香门第,名门望族,道理也自是懂的颇多。 这会儿反倒洛殇勾唇轻笑,她微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耳边轻喃“晋王爷,您的王妃也不差哦。” 冷邵玉看着她得意的模样,真不忍心泼她一脸污水,他轻抿薄唇,俯身贴在洛殇耳边,好听的嗓音勾魂的言语“只可惜了,他们没那个胆量。” 冷邵玉笑着得意的转身。 洛殇漠然而视,无赖就是无赖,改不了的本性。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还不快跟上。” 洛殇赌气的走到他身边,故意离他有一段儿间距,冷邵玉笑着摇头,一把将她扯过来,伸手搂上她肩膀,强行带走。 雀台二楼不显眼的暗处,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冷暮飞阴沉的脸像布满荆棘无穷无尽的黑暗,他浑身冰冷,那双眼睛此时此刻更是可怕如深山火海。 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一言不发,担忧的眼睛望着,想伸手去安慰他可又不敢,夏如初顺着目光看向楼下,心里不由想着那个姑娘,就是主人心爱的女子吧,她真的很美。 夏如初自愧不如,失落的低下了头,难怪主人对她……念念不忘。 “主人,您看。”密卫首领江原抬起头。 冷暮飞别过脸,视线渐渐落到上方楼阁栏杆后的莫云身上,莫云双手自然,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想必是观察了很久。 “主人,莫云已经发现了我们,这里多多少少都有晋王的人,您要小心了。” 冷暮飞阴着脸,没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主人?”江原不由叹气,立即叫了身后两个武功高强的密卫跟过去,以免冷暮飞的安危。 “如初姑娘陪在主人身边多年,江原身为下属无法开口,只能劳烦姑娘去劝慰主人,绝不能再让主人因洛王妃分心,否则属下真的忧心他日,主人会为了洛王妃……”江原叹息。 夏如初点点头。“如初明白江侍郎的苦心,一定会好生劝慰王爷,不过…江侍郎请务必别伤害了那位洛姑娘,她是无辜的。” “如初姑娘难道不想主人心里记挂的倾慕的是您吗?” 夏如初笑了,是世间凄凉苦涩的笑。“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能少一分烦忧。江侍郎,你我都明白这么多年来主人对洛姑娘的心,只怕这一辈子都难以改变。若是洛姑娘有事,主人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以麻烦侍郎如果可以,尽量完好的带回洛姑娘,请侍郎答应如初,如初感激不尽,来生来世也会报答侍郎的恩情。” 江原身为杀手,杀手无心,却被这番话而动容,他立即扶起夏如初。“如初姑娘放心,江原定会全力以赴,只是江原不得不提醒如初姑娘,一旦洛姑娘回到主人身边,那个时候,主人只怕再也不会见您。” 这些夏如初又何尝不知,她红了的眼眶有些湿润。“只要他好,我便好,能够换主人幸福若这是如初应付的代价,如初心甘情愿。” 爱,是到深处。 见与不见,不过一面,人在心不在,都是一样,一样的…… 雀台底楼,一女子端的酒水不小心洒在了洛殇的衣裙上,无奈之下,小竹只好陪着洛殇去换身衣服。 “真是的,走路也不知小心点儿,这幸亏是洒了点酒,要是再撞到了您,伤到了公子,那就成了大麻烦。”小竹抱怨不休,从进了这屋子给她换衣服开始,就一直在反复嘟囔着。 “好了,别再说了,那位姑娘也不是有意的。” 小竹一听就恼火。“王妃,您能不能什么事都想想后果,您是没看到王爷当时的脸色,恨不能将那个女人撕成两半,要不是您劝着,只怕王爷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的。” “穿好了吧,穿好了就走吧。”洛殇抚摸着小腹,先走出了房间。 “王妃?王妃……”小竹气急败坏,立即追过去。“等等奴婢啊。” 洛殇抚摸着小腹,满眼幸福的走向拐角。 忽然一只大掌朝她伸过来,直接禁锢起了她的双手,男人结实的胸膛将她抵压在墙壁上,满眼挣扎的血光看着她。 “冷暮飞?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洛殇的手腕被他攥的很紧,她咬着嘴唇挣扎,这个死角很暗,根本不会有人在这里经过,冷暮飞又想做什么? 洛殇刚要呼喊,只听男人冰冷的声音威胁道“别叫,冷邵玉没那么快来这里。” 他阴柔的狠笑,邪俊阴冷的脸狰狞,一手攥着洛殇的手腕反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慢慢的捏住她的下颚。 洛殇望着他,曾几何时将他视为恩人朋友,她从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竟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这还是她初入王府时认识的那个飘逸俊朗,温柔宽厚的冷暮飞吗? “嘘……”男人双眸发冷,却尽显痛苦哀愁,他慢慢凑向洛殇,看着她躲闪的模样和排斥的陌生神情,冷暮飞一声自嘲的阴笑,转眼发冷的重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双如狼恶毒的眼睛再不是初见他时的风情万种,迷人俊谦。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冷暮飞,收手吧,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曾经冷邵玉也是这样活在仇恨里,他是那么痛苦,折磨别人的同时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在受着煎熬。 冷暮飞看着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还和当年一样的美,可她的眼里为什么就容不下他。 “你给我住口!” 男人低吼,百感交集的痛心。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眼里他怎样对你你都还是那么爱他,洛殇,告诉我?因为孩子吗?是因为你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吗——”他因心中的愤怒和嫉妒烧红了眼睛,看洛殇时满眼的血丝。 “你说啊!” 冷暮飞放开她的双手,抓上她肩膀用力的摇晃。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权利?武周的江山?你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洛殇,回到我身边好吗?”冷暮飞满目深情的求她。 洛殇长睫轻颤,冷漠的问道。“你想做什么?你要……谋反?” 闻言,冷暮飞冷笑。“谋反?” 他双眼布满阴霾,直直的盯着女人。“不是谋反,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冷暮飞你停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你就算杀了冷邵玉杀光了所有阻碍你的人夺了这天下又能怎样?建立在仇恨上的胜利是不会开心的。” “可他们都该死啊。” 冷暮飞轻笑,慢慢的贴近她,当那薄唇即要落在她朱唇上时,女人咬着嘴唇躲避,冷暮飞拧起了暮色般阴黑的眉头。于是,轻轻的吻落在了她侧脸,他的吻很温柔,顺着洛殇的脸颊滑下到她白皙的脖子,他嗤笑,再印一吻后才停下来。 冷暮飞深沉的呼吸。“洛殇,你是我的,等我得了这天下,一定会还你个卫国。” “你是武周的臣民,卫国人心涣散,百姓民不聊生,你难道还要重蹈覆辙让那些悲剧重演吗?” 冷暮飞笑了,笑的却残忍,他拳着手指慢慢抚摸洛殇耳边的几根靓发。 “你不记得了也好。”他冰冷的眼里忽然一闪而过心疼。 洛殇看不懂。 “但你要记住,冷邵玉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包括你。”他无情的眼中全是杀气和痛恨。 洛殇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我一直以为冷邵玉没有心,看来我错了,真正残忍没有心的人是你,就算他死了,这辈子你也休想得到我。” 267 初入寿康 我一直以为冷邵玉没有心,看来我错了,真正残忍没有心的人是你。 就算他死了,这辈子你也休想得到我。 休想得到我…… 冷暮飞的手掌攥成拳头,他浑身隐隐流露的怒气让他看起来像只发狂的猛兽,拳头发出挣拧的声音,冰冷的眼睛盯着洛殇。 冷暮飞心痛的冷笑,洛殇啊洛殇,等你想起了一切你就会明白,到底谁才是最残忍无情的人。 冷邵玉就是亡你卫国的仇人,是他的阴谋,才让你的驸马战死沙场,你的父王病死宫中,你的百姓才流离失所,而你,才跳入了琅琊。 冷暮飞爱惜的看着她,抬手要去抚摸她的脸,还没触碰,手臂便被人扣住,他墨黑的眼睛转开视线,一缕森冷凌厉眸光正漠视着他。 冷邵玉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像破碎的寒光。 下一刻,羽扇展露,两个身影儿交摩在楼阁死角。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洛殇沉郁的眼神看着他们兄弟相杀,手足相残。 冷暮飞顺手拔出阁楼架上的宝剑,在冷邵玉手中羽扇展开杀气的锋芒划至男人领口时,他忽然收了手,然而,冷暮飞却没丝毫手软。 正当此时,身后一道寒冷剑光划过,冰凉的剑刃已在冷暮飞之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莫云低着头,肃目如没有感情一般。 冷暮飞玩劣的笑了,满不在意的扔下手中宝剑。 听见打斗声,江原立即带着密卫赶来这边,见此,十几个密卫拔刀指向冷邵玉。 冷邵玉的眼睛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他大掌一掴楼上洛殇嫩腰,在刀锋下泰然自若的径直离开。 密卫身体渐渐随着他,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杀我,我一样会杀了你,棋下一步,已无回路。”冷暮飞的话毫无感情,昔日的兄弟情分早已经被磨损的不剩分毫。 冷邵玉依旧沉着脸没有开口,搂着女人走出这里,但他的眼中明显更深了一抹阴黑。 临走的时候,夏如初刚好赶来,她与洛殇擦肩而过,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便再没交集。 随着冷邵玉的离开,莫云也转手收了剑,他剑刻的眉头拧着,冷着脸走了。 “主人,主人?”夏如初看着男人,绯色的嘴唇却偏是不知该说出什么话。 ‘就算他死了,这辈子你也休想得到我’ 冷暮飞手筋青丝暴挑,他自嘲的冷笑,身心俱焚。 他痛心,在旁的夏如初一样的心痛,可她就连痛的资格都没有。 —— 回了王府,宫里来了嬷嬷,口称太后自从回了宫,就一病不起,也不肯服药,太医奴婢们毫无办法,就连蕙香姑姑也是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好来请晋王入宫劝一劝她老人家。 “明日我要入宫一趟,朝阳也得进宫,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会尽快回来。”冷邵玉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暖暖身子。 洛殇坐在桌旁捡挑甘草,听到他说慢慢停下了动作,烛火的幽暗照着她半面精美的玉颜。 “可是因太后娘娘?”她眉心忽有焦虑。 “嗯。”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冰冷的声音果断的打断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不行?太后娘娘是你的母后,按照常理作为晚辈我也有义务前去探望,你是不是还对之前的事担忧,你放心,我想太后娘娘不会再伤害我的,就让我去吧。” 见他沉默,洛殇悄悄的走近他,如示好般拽了拽他的衣服。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怀着孩子,如果路上出了差池怎么办?” 洛殇笑了,身体慢慢的向他靠近,头轻倚在了男人的胸膛。“夫君……” 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情愿,冷邵玉的心终究还是被这甜蜜的一声夫君拿下,他伸手搂上洛殇的肩膀,故意说“好,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夫人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洛殇抬头瞧着他一脸邪俊的坏模样,身体向后退了退。“现在不行。” 简单的几个字说出来让她面红耳赤。 冷邵玉轻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本王可没这个意思,不过夫人若是想了,等生下孩子,夫君会好好满足你。” 洛殇红着脸推开他。“流氓!” 次日,舟车劳顿一个上午总算到了皇城,进了皇宫,蕙香早已安排了侍卫迎接他们,看似有意多留他们几日,不然也不会早早收拾好了寝殿。 “蕙香姑姑,晋王,晋王妃,朝阳郡主在寿康宫殿外请旨。”婢子凝息严谨的禀告。 蕙香一听,神情有些微微的楞怵,顷刻忙打发了丫鬟们。“快请。” 晋王妃?她怎么来了。 寿康宫不比别处奢华艳丽,按理说太后居住的地方在宫里应数其一二,但自从先帝仙逝后,静和氏便开始吃斋念佛,所住的寿康宫也较别处更为清幽。 见他们过来,蕙香欣慰的点头迎去。 “婢子参见晋王爷,晋王妃,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经常进宫,蕙香待人宽厚和善,自然她们关系较为熟悉亲近些,朝阳扶起蕙香。“姑姑快起来。” “母后怎么样?”冷邵玉抬头倪了眼紧闭的宫殿。 蕙香叹息着摇了摇头。“太后她……是奴婢老了,不中用了,才劳烦了王爷,王妃,郡主亲自过来一趟。”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母后向来这样,她的脾气你我都清楚,若不是实在没法子,姑姑也不会这般忧心忡忡的请哥哥过来。走吧姑姑,带我们去见见母后。” 蕙香微笑着前面带路,人老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这深处皇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红颜易改,云雾尽散。 蕙香刚推开寿康宫正房寝宫房门,一声沧桑虚弱的声音就已传来。 “哀家不是说过了吗,不会服用这些的,出去吧。” 蕙香看了眼晋王等人,温和的走过去,轻声劝道“太后,您看谁来了。” 床榻上的老妇人侧着身子,闭着双眼没有睁开的意思。 “太后?”蕙香端着手中的药碗刚上前一步欲开口,忽被冷邵玉拦下。 男人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走过去,他站在床边眸色暗沉,一甩长袖挽起袖口坐下。 “母后还在和儿臣怄气?” 静和氏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双眸颤动猛然回身,看到他时,惊讶的眸子转看向蕙香,随后又渐渐沉下。 “皇儿来了。” 冷邵玉笑笑,优雅的舀了勺药汤,轻轻吹过,递送到她的唇边。 见她不为所动,冷邵玉继续道“母子连心,母后不服药是折磨自己还是儿臣?” 静和氏没再固执,她不服药是心里有愧,人老了,这心思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可一想到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二人的种种情形,虽不是亲生却胜似至亲骨肉,倘若某一天冷邵玉知道左伊人太妃死于她的手中,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太后。”冷语心笑着过来,她俯身半蹲在床前。 “你怎么也来了?”静和氏摸了摸丫头的头,一脸疼爱。 冷语心扬起脸蛋,夺过男人手中的药碗吹了吹,故意的埋怨着“哥哥也真是的,这药这般烫,太后当然不会喝了,太后,语心喂您吧。”冷语心边说着边舀了药喂她。 静和氏知道,冷语心这是在缓解尴尬,她点点头,微起了身体,也算喝下了药。 洛殇不知要怎么开口,所以方才一直是哑口无言,见静和氏服了药后,她才过来。 “见过太后娘娘。” 静和氏看到她时有些微微的惊怵,不过很快也便烟消云散,她自若的擦了擦唇角看向洛殇。 “你们都先出去,哀家有几句要同她说。” 冷语心愕然,但见在旁的男人没多问一句的转身,她也便随着出了房间。 经过上次的事,想来太后也不会再刁难洛殇,否则哥哥也不会不言一句,想着,冷语心也便放心了。 寝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就连蕙香也退了出去,静和氏轻咳了几声。 洛殇立即拍着她后背,让她保持呼吸顺畅。 “你不怨哀家?” 听到妇人开口,洛殇停顿了一会儿,将软枕靠在了她身后,才说“太后是王爷的母后,臣女不敢。” 静和氏听闻笑了。“说不敢,到底还是怨着。你有着身子,坐下说话吧。” “谢太后。”洛殇温顺的坐在身后椅子上。 “说说吧,为何入宫见哀家?” 洛殇淡若的双眸抬起,如皓明高月悬在空中。 “是太后想见臣女。” 静和氏眯起了眼睛,打量起眼前的小小女子。 她无比研丽的模样,轻扫起的峨眉,不施粉黛的面颊,若隐若现的烟眉同那双似嗔似喜的情目,如水光潋滟之中,倾国倾城。 这风姿正像极了她们国公世家的书香门第,倒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将军府长大了的姑娘。 她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她,像极了。 “太后?”洛殇疑惑的看着。 静和氏笑着说“你倒是聪慧。” “晋王待你如若珍宝,现在你又有了身孕,身为母后,哀家很是欣慰,也着实却有话要对你说。你可曾听闻卫国的皇后?” 洛殇宁静的脸有了稍稍的和缓,她温婉的点点头。 “那你也该知道她与哀家的关系,彦氏是哀家的亲生妹妹,她与哀家至亲若离。” 对于这些,洛殇早已熟悉,脸色也没有变化,依旧淡雅,可让她有些微微怵木的是妇人接下来的话。 “也是哀家亲手毁了她的一生。” 268 不速之客 当年设下这场阴谋的是她,谎称圣上口喻发兵卫国的也是她。 “哀家老了,倒也惦念起了姐妹间往日的舐犊情深,倘若彦儿在世……唉……”静和氏哀叹了声,悲伤的眼眸偏向洛殇。 妇人眼角堆积起岁月留下的褶皱,让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发髻虽极力掩盖还是藏不住那跃跃而出的银丝白发。 “哀家记得,你今芳龄十有九,和那可怜的丫头一样大。” 洛殇抿了抿嘴唇。“太后说的,可是卫国的九公主?” 静和氏深老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渐渐收缓了神情。“那孩子命苦,若她在世也必定同她娘亲一样的温顺和婉,是天下难能可见的奇女子。” 忽然,静和氏伸出僵硬的双手握住洛殇的手,她神情里充满着深沉渴望。“从哀家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像极了她,告诉哀家你究竟是谁?那支独情舞是谁教你的?那首诗,还有你的医术,告诉哀家你是从何而知的?你到底是谁?” 洛殇皱起画眉。 房门外,冷语心候了长会儿,不知里面的情况,她有些担忧,正忧心忡忡打算推门进去的时候,洛殇刚好走了出来。 冷语心忙过去问道。“怎样?太后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这提心吊胆的心也终是能放下了,难怪哥哥这么放心,看来他一早就算准了的,冷语心看向洛殇,见她顾盼游离的神情,笑说“方才前朝人过来,中卫大人听说哥哥入宫,想是有急事,便请了他过去。” 蕙香带着几个奴婢过来,亲和的开口“晋王妃,郡主,太后不舍你们,烦请王爷等暂居宫中,明日一早便护送你们回府。婢子已派人通知晋王,时辰不早了,太后娘娘病重缠身,只怕不能与王妃,郡主共用晚膳,蕙香已吩咐了奴婢备下,就让她们服侍王妃过去吧。” 洛殇谦和的微笑。“那就劳烦姑姑了。” “洛殇,你先随她们过去吧,我想留下陪陪太后,晚些再回去。”冷语心拉着洛殇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也好,太后娘娘近来忧心忡忡,身体格外娇弱些,方才出来时,我已留了安神的方子,待太后用过晚膳后,郡主派人照着熬制给她老人家服下即可。” 冷语心点头,催促了句。“好了,我都记下了,你快去吧,别站太久了。” 望着洛殇离开的背影儿,冷语心笑着对在旁的蕙香,有意说道“瞧她有着身子还顾及着太后,也不怕腹中孩子与她怄气。” 说罢,冷语心拂袖轻笑,蕙香也是亲近的笑了。 刚离开了寿康宫,宫门口的男人似乎侯了很久。 “属下奉王爷之命在此等候王妃。” “莫大人,有她们随行就好,你去看看王爷吧。”洛殇心里担忧着男人,莫云近乎是从不离开冷邵玉半步的,现在护送自己,倘若前朝那边发生什么棘手之事,可如何是好。 “这是王爷的意思。”莫云冷漠的说了句,冷酷的眼再没看女人一眼,他紧绷的脸像块石头。 洛殇也没再开口,小竹扶着她前走,莫云在她们身后一米外的间距跟着。 小竹轻声的嘀咕了句。“王妃,莫大人可真是个怪人,成天摆着脸色,那双眼睛冷的都让人哆嗦。” “不许胡说。” “噢——”小竹抱怨似的嘟起了嘴巴,扶着洛殇的同时,她也偷偷的回了几下头,装作四处看的闲散模样,可眼神最终还是落在身后男人的身上。 看着他的相貌堂堂,冷酷英俊,小竹竟看的有些发呆,忽然男人抬起了头,小竹立即转过脸,心里如上下窜跳的小鹿‘砰砰’直跳,脸色也变得面红耳赤,好险,差一点儿就被他发现了。 边走着,小竹的心里也没了刚刚的紧张,嘴角不由挂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太后果真是看重他们,把皇宫里最美的燕霞宫让他们暂住,但要到往宫殿,也是必须经过一处极美之地,御花园。 初到御花园门口,一个宫女气喘吁吁的跑来,她怕有失大礼慌忙的擦了擦额头上的碎汗。 “奴婢参见晋王妃,莫大人。国师刚送寿康宫一樽玉石,那石笋翠绿里带血红,听国师说倘若那果真是珂兰宝玉也便是武周大祥镇国吉兆,但后宫里还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珂兰宝玉,太后听闻莫大人原出征北魏时见过,所以派奴婢过来劳烦莫大人去鉴定一下。” 见莫云冷着脸没有表情,宫女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可怜的求看洛殇。“王妃?这……” “莫大人,既是太后的指令,就去瞧瞧吧。” 洛殇说完,男人脸上依旧没什么态度。 “大人不必担忧,过了这御花园也就是燕霞宫了,况且有奴婢等人在这儿,不会有事的。”小竹拍着胸脯担保,可偏偏莫云一眼都没瞧她,倒也让她有些失望。 宫女苦相的求道“莫大人,您就随奴婢去一趟吧。”这莫云要是不去,只怕她这条贱命也是难保,宫里不比别处,哪怕一个小小的过失错误,都是会要了人命的。 莫云沉着脸,静看了洛殇一会儿,转身走了。 “多谢晋王妃,那奴婢也告退了。”宫女感激不尽,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 小竹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那个身影儿走的干脆,她眼中尽带失落。“就这么走了。” “说什么呢?” “我说,他就这么走了……”小竹耷拉着眼皮像没睡醒一样,有些不高兴,她手指头在身前不停的绕来绕去,突然身体猛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洛殇。 “王…王妃?”小竹心虚的不敢抬头。 “谁就这么走了?” 小竹咬着嘴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莫大人啊,奴婢是在说,莫大人就这么走了,也不说向王妃行礼,真是没有规矩。” 洛殇轻笑着不语。 皇宫的御花园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就拿每一处的建筑来说,富丽堂皇是自然的,但布局对称精缜,竟豪不显呆板。无论是依墙而建还是亭台独立,均是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乍一进园中,奇石罗布,古柏藤萝如罗堂前摆放的木石盆景,化为一段久经曝晒的朽木。紧密的树丛连在一起,似乎看不到缝隙,主干曲折盘旋,树冠繁枝细杈。尤其是那片桃花,恍若流霞仙境,当真叫人人顾盼流连。 小竹看呆了,就像她刚到王府时见到那雄起壮丽一样的挪不开视线,她踮脚提起裙摆跑过去,在桃花林中尽转圆圈。“王妃,这里可真美,就和王府的桃花林一样,不,比咱们王府的桃林还要美。” 皇宫里的东西,特别是这御花园里的,哪一样拿出来细算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又怎么会不好看。 “小竹,快走吧。”洛殇看着丫头蹦蹦跳跳这幅忘我的样子,倒不像初次见她时的拘谨惬弱,反倒更像了卓锦,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 身后随行的宫女们看着也都忍不住失笑,在宫里憋的久了,难得能笑笑。 御花园廊亭口南面一侧,打扮的妖艳魅惑的女人正勾着她细长的手指折摘艳花,身后的宫女不小心没接住她方才递来的花朵,看着掉在地上沾染了污浊的花瓣,再瞧向女人生气的神情,宫女顿时吓得脸色煞白,魂魄都要飞了出去,匆忙的跪下磕头。 “奴婢该死,辰妃娘娘饶命,辰妃娘娘饶命啊。” “你是该死,来啊,给本宫掌她的嘴。”安竹染扬了扬脸,神气十足。 一声又一声的巴掌响起。 “什么声音?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安竹染似乎听到了什么。 身后的宫女们愣眼相瞧,皆说“奴婢们没听到。” “你,过去看看。”安竹染直起了身体,拿着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朵陶醉的品闻。 不一会儿宫女回来,走到她身前如实说“回辰妃娘娘,是晋王妃的人在那儿。” 安竹染一听,立即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追问。“你没有看错?是晋王妃的人,那晋王妃呢?” “晋王妃也在那里,奴婢听说太后娘娘病重,蕙香姑姑特意请了晋王过来……”宫女还没说完就被安竹染打断了话。 安竹染勾起狠毒阴冷的眼眸,看着手中的娇花,一瓣一瓣不紧不慢的剥去花瓣。“上一次你可是害得我好苦啊,这回儿倒是自己送上门了,哼。” “走,同本宫去见一见那位故人。” 269 献给圣上 “小竹,该走了。” 小竹美滋滋的瞧着这园子,一脸的贪恋,当真叫人流连忘返,她拍了拍袖口上飘落下的几瓣桃花,甜美的笑着朝洛殇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小竹眼色大变,直勾勾的瞅着女人身后。 在她暗示下,洛殇回了身,正好安竹染等人走过来。 “奴婢们参见辰妃娘娘。”宫女们皆行大礼。 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辰妃娘娘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狐媚妖术偏是勾去了主上的心。 安竹染见洛殇要走顺势挡住了她的去路,假情假意的开口说道“晋王妃来宫中怎么也不知会我这故人一声,本宫也好早早的为王妃大摆盛宴。” “辰妃娘娘日理万机,哪敢劳烦您。”洛殇眸色浅浅,倾国的容颜让安竹染身后的宫女们为之赞叹,本以貌美的辰妃在宫中怎么也算得一等一的美女,可在洛殇面前,这一等一也不过徒有了虚名,顿时黯然失色。 安竹染冷哼一声,虚假的眼睛一转狠辣。“看到本宫无事,你很失望吧?” “来人啊,请晋王妃去宝宸殿,本宫要与王妃好好叙叙旧。”安竹染轻佻慢语,细长的指尖抚了抚发髻横钗垂下的珠穗。 寿康宫中的宫女皆跪在地上。“辰妃娘娘,让王妃先往燕霞宫是太后的意思,倘若您要请王妃过去,还是等奴婢们禀告了太后娘娘再行决定。” “啊——”宫女才刚说完话,便痛声尖叫的捂起肚子。 安竹染方才那一脚愣是狠踹在了丫鬟的腹上,她瞪着眼睛。“少拿太后来压我,信不信本宫撕烂你的嘴。” 在晋王府的时候,就是太后让洛殇跪在宁辉堂的,静和氏与晋王又没少因洛殇发生争执,那个老东西那么强势,怎么可能放过洛殇反倒维护她。 安竹染冷笑。 洛殇俯身扶起地上的宫女,关怀着问。“你怎么样?” “奴婢没事,谢谢晋王妃。” 洛殇冷眸凝向安竹染,冷艳的面孔当真美的透彻。“辰妃娘娘是想违背太后吗?” “本宫岂敢,不过是请王妃叙叙旧罢了,晋王妃可别不赏这个脸啊。”安竹染阴阳怪气边说边摆了摆手,身后的宫女立即走向洛殇。 小竹见情况不对,急忙张开双臂挡在洛殇身前。“辰妃娘娘,护送王妃回燕霞宫是太后的指令,还请您别为难我们。” “护送她回燕霞宫是太后的指令,呵呵。”安竹染奸笑,狐媚的笑容忽然沉下,化为平直的线。“只不过请王妃到往宝辰殿,也却是咱们圣上的意思。” “晋王妃尊贵,你们还不去好生的服侍。”安竹染斜眼一撇,说是扶,不过是强行带走罢了。 小竹用力推开走上前的宫女,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不准碰我家王妃,不准你们带走她。” 地上跪着的寿康宫宫女们也苦苦相求。 安竹染的心没一丝动容,依旧耍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威风。“别急啊,不止她,你们这些人都得跟本宫走一趟。来人,把她们都给本宫带走。” “是,娘娘。” 十几个宫女强行拖起地上的女婢,因小竹太过挣扎,不得不多两个人架着她。 洛殇冷眸凝视着安竹染,高挑的脸美丽的实在让人妒忌,经过女人身边时她忽然开口,冷漠的声音里尽带嘲讽。“应是上一次你得教训还不够。” 安竹染的脸色‘刷’的沉了下来,她怒倪着洛殇,上一次差点儿没丢了命,后来又被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折腾个半死。一想到这儿,她这心里就是难忍的愤怒,何况这话又是从洛殇的口中说出,更让她心头怒火丛生。 “带走!”安竹染怒吼了声,粉黛也难掩脸上的血丝。 她阴冷的轻哼。“别得意,一会儿有你受得。” 她不仅带走了洛殇,也连抓了这群奴婢,只怕到时候寿康宫那边有了动静,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 宝辰殿里,安竹染细数着宫女送来的东西,金银珠宝,凤钗霞簪,各种上等珍品不计其数。 她看的眼睛直发光彩,双手不停的在上面一遍又一遍的来回抚摸,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忽然她想起了些什么,立即转身收了笑容问道“圣上说了什么没有?” 奴婢点点头。“圣上说娘娘送去的礼物他很满意。” 安竹染放下手中的金钗,有些不悦的皱了眉目。“就这句?没有别的了?” “娘娘,瞧给您心急的,圣上当然说了娘娘最想听的话,过了今晚,娘娘您可就是咱们武周的皇贵妃了。” 皇贵妃,仅次于皇后正位,自先皇后死后,这正宫主位就一直空着,而今她若成了皇贵妃,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宫便是她的天下了,有朝一日她成了皇后,也可顺势挟天子令诸侯! 安竹染双眸颤抖,激动的湿了眼眶,嘴里不断的喃喃。“皇贵妃,本宫是贵妃了,是皇贵妃了,哈哈……哈哈……” 宫女们见势相互看了眼,一并懂事的跪下行礼。“奴婢等恭喜贵妃娘娘。” 安竹染一甩长袖,示意奴婢将那些珍物收好,她随后转身坐在软椅上,欣慰的端起茶杯。 “娘娘,可若是晋王回来了,会不会……” “晋王要怪罪也不会轮到我们头上。”安竹染深谋的冷笑,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那个肥头大耳的昏君,整日醉生梦死惦念着洛殇,还愚蠢的扬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样的胡话。如此一来这也算是满足了他,今夜他可就能真的好好风流一回了。 依洛殇现在的情况,哪里经受的了那昏君的折腾,只怕醒来见自己胎儿不保,身不干净,她要强的性子也不会再有脸活着。 龙武殿是圣上的寝宫,本在前朝听政的男人一听说辰妃送来的大礼是她,便心急的赶了回来,这才刚进大殿,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美人儿,美人儿?朕的美人儿呢?”圣上环顾了寝殿四周也不见个人影儿,感情是安竹染那个贱人耍他不成? 守在门口的公公摇了摇手中灰白的拂尘,憋不住的偷笑,娘声娘气儿的开口。 “圣上,人儿在里面呢。” 男人一听,怒颜转眼化为色眯眯的淫笑,他快步流星的朝里面内侧寝殿走去。 公公扬了扬拂尘,特意理了理男人的衣服,让他看上去风度些。 “哦,对对对。”圣上笑的合不上嘴巴,故意轻咳了几声润润嗓子,也特意往上提了提衣领。 隔着落地轻缦低纱,一眼就能看到床上躺着的女人,此时只是看着圣上的喉咙就已经发烫,他搓了搓手,蹑手蹑脚的掀开帘子走进去。 “小美人儿,朕来了。”他踏着步子走到床边,看着昏睡的女人,圣上色眯眯的笑了。“难得你这么安静,也好,省得呆会儿你呀承受不住,朕可是最看不得美人儿落泪的。” 他盯着洛殇精致漂亮的眉眼看了好长一会儿,怎么看怎么怦然心动,这可是让他惦记了很久,待会儿非得好好过足瘾。 圣上张着大嘴巴,口水差点儿就流了出来,他伸手摸了摸女人嫩生生的小脸儿,那肌肤滑润的就像水一样,碰一下心里都特别的舒服,真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舍不得转开视线。 男人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胭脂味儿,他仔细嗅了嗅,那些胭脂俗粉的味道掩盖了女人身上自然的香气。 “美人儿,乖乖等朕一会儿,朕马上就回来。”圣上咧嘴笑着,拍了拍洛殇的脸蛋儿。 他迫不及待的沐浴,身体还没擦干就等不及的回来了,还特意命人点了那迷情的一夜香。 “美人儿,你终于是朕的了。”圣上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一手掀开洛殇身上的被子骑在她的褪上,双膝跪着床面,两眼发直像匹饥饿的豺狼盯着女人那凸起的高耸。 他吞了吞口水,舌头都开始发麻了,身体更像有什么东西烧的他体内干柴烈火。 “你可真是太美了。”圣上贪恋的低头闻着她耳廓的芳香,闭着眼睛深深的陶醉,柔韧的发丝里更有种醉人的味道。 “难怪连冷邵玉那种人都为你倾倒,美人儿啊美人啊,你知不知道朕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圣上美滋滋的笑,双手搂住洛殇的双肩,他心里痒痒恨不能马上将这朵娇花摧残到极致,已经忍不住要看女人冰冷的艳朵在他身下绽放的模样。 肥胖的大手拽下她的外纱,也一并撕扯下她肩膀处的衣襟,雪白的香肩,迷人的锁骨这就像展露在男人的眼里,圣上像快要窒息了一样大口的呼吸,淫手刚碰到她的雪肩时忽然如触电了般迅速收回。 “好滑,好柔,你可真是个冷美人儿,不过朕就喜欢你这个样子。”一边淫乱的说着混话,他一边继续往下脱洛殇身上的衣服。 洛殇腰间的丝带系成了死扣,圣上半天也没解得开,他急的满头大汗,终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是扯开了,如释重负的长嘘了口气,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迷人的小妖精,得到你还真是不容易,你是朕的了。”男人伸出大掌朝向女人一脸色相的压过去。 270 威颜侧露 “圣圣圣……圣上,不好了,不好了圣上。”守在门口的太监连跑带颠就差没滚着进来了,到台阶前的时候还慌的摔了一跤,门牙险些嗑掉。 他捂着嘴巴浑身哆嗦。 床上的男人不耐烦的低咒。“慌什么?朕不是说了吗,就算十万火急的事儿也别来烦朕,耽误了朕办好事,你这条狗命还想不想要了!” 小太监吓得浑身不停的发抖,手里的拂尘都掉了几次了,他话也说的结结巴巴,都连不成句子。 “不是的圣上,是是是……”太监一直手指向大殿门口,还没让他把话说话,一支玉盏朝着他的脸就飞了过来,怎么躲还是没躲开,就这么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脸上。 顿时他鼻孔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小太监伸手摸了摸鼻子,还想开口,只见纱帐那侧男人又举起了个玉盏,到喉咙的话硬是憋回了肚里。 “还不快给朕滚——” 这一声怒吼更让他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后退,他捂着流血的鼻子刚转身,还没下台阶,就瞧见门口处皆跪着的几个奴才,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再一瞅,那人已经站在了殿口,太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像被砸傻了似的半天没缓过来。 等缓了神些,他‘扑腾’一声跪下,头紧贴地面不敢分离。 纱帐里正等不及脱洛殇衣服的圣上大骂。“你还不给朕滚下去!” 太监身体蜷着瑟瑟发抖,也不敢抬头更是不敢应答,心里默求,圣上啊,您快住手吧,快住手啊,完了,这回算是完了。 男人如浑身嵌着千年玄冰,寒冷的气息铺排而下,那股看不见的森寒气流在他的身上如暴流般汹涌澎湃。 他黑眸阴冷,黑雾快速的在瞳孔里集聚,深的不见底。 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床上的圣上火了,他直起腰板回头看向外侧,隔着纱帐什么也看不清楚,但隐隐能还是看清个人影儿朝着这边走来。 “真是反了,朕让你滚出去,听到没有!”圣上攥着被子使劲的敲打身下的床板。 人越走越近,步子越来越沉,隔着轻纱在远处看时就像一团黑火慢慢飘来,圣上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的毛发都冷不丁的竖了起来。 他大喊施威。“来人啊,给朕把他绑起来,拖出去斩了!” 可半天下来整个大殿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除了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圣上自己不安忐忑的心跳,近乎鸦雀无声,透着薄纱,那人越来越近,他的轮廓也大体的慢慢呈现。 “人呢?人都死哪去了,朕让你们把他拖出去,听到没有!信不信朕把你们都杀了!”圣上破口大骂,他停手跳下床,裸着上身随随便便踩了鞋子快步走到帐前,渐渐看清了男人的脸,圣上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呼吸没了,心跳也愕然而止。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里,脸上的肌肉狰狞的抽搐,像被刀绞一样的难受,忐忑的一把掀开帐帘,顿时脸色大白,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他喘着气迅速缩回手,可纱帐也同一时间被男人挽起,圣上连咽口水都不敢了,他连连后退,冷邵玉上前一步他紧跟倒退一步,吓得双腿麻木摊倒在地上。 冷邵玉冰雕一样深狠的眼眸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直接朝床上的女人走去,看着昏迷中的洛殇,冷邵玉顿时觉得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口上,温柔的手掌心疼的抚摸上女人干净安静的脸颊,也轻轻的脱下身上的长衣披在她袒露的肩膀上。 下一秒,温柔迅速退去,他的面色瞬间爬满了暴戾之气,黑眸深浓积聚死神来临的肃杀可怕,像地狱里的厉鬼阴狠残忍。 这强大的寒冷,使得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圣上愣是再不敢动弹,他吞吞吐吐,恐惧的眼睛一脸苦相胆怯的望着男人,还没等他说话,冷邵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抓上了他的胳膊,一个拳头不偏不倚刚好就打在了他脸上。 圣上被这一拳打的脑袋一下子偏向了一边,鼻孔粘糊糊的淌下红色的液体,肥硕的身体也没有稳住“砰”的一下仰躺在了地上,震得后脑生疼。 圣上明显感觉这一次的冷邵玉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他擦了擦鼻孔的血,再抬起头就看见男人眼里夹杂的狠厉,朝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走到他的面前时,冷邵玉渐渐微俯下身,一把提起他的衣襟。 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又是一个拳头冰冷无情的挥上,圣上毫无防备也躲闪不及,他带有赘肉的脸因仓肿显得胖相更加凸出。 他痛的哀叫了一声,凄惨的声音传响了整个寝宫,跪在一旁的奴才们即使不抬头也能想象出里面的画面,随着圣上凄烈的叫喊,他们的身体也缩的越来越紧,抖的更加频繁。 冷邵玉满脑都是洛殇昏迷无助的样子,心疼和悔恨交织在一起拧着他的心,漆黑的眼中愤怒更是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散,胸膛起伏更加厉害,寒冷的双眼盯着眼前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 圣上跌坐在地上,在冷邵玉的眼皮底下像个小丑一样害怕的慢慢倒退着身体,庞大肥胖的体格无处可退撞到了桌子。这一撞不要紧,也刚巧压上了帘布罗锦,再一拖拉,桌上的茶杯器物全部掉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成渣散落一地。 茶杯里滚烫的热茶直接浇灌在了男人的头顶,灼烧着他的皮肤,圣上鬼哭狼嚎的尖叫,双手胡乱的抓着自己的脸和被热茶烫过的地方。 冷邵玉冷漠的看着,似乎他无情的眼中看不到男人的痛苦,忽然伸手掐住圣上的脖子,手背上的青丝显现一直延伸到手腕。 他半蹲俯身,看着男人憋红了的脸,掌中的力道儿没有丝毫留情,凌厉的眼眸越来越深,怒意的眼更是划过了一丝毁灭的暴戾,恨不得能将男人掐死。 “住住……住手……皇弟…朕…朕知…知道错了。”圣上的双手怎么也掰不开冷邵玉的手,他无助痛苦的求他,眼里通红,全是面对死亡时的可怕恐惧。 奴才们见此,皆跪着爬过来,生怕晋王就这么将圣上掐死,依晋王的脾气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奴才们痛哭流涕不停磕头。 “王爷,王爷快停手吧,求您放了圣上吧,圣上也是一时糊涂。” “王爷,求您饶了圣上吧,圣上再也不敢了,王爷,奴才们给您磕头了,饶了圣上吧,求您了求您了。” 奴才们磕的头破血流,就在圣上以为自己要死了呼吸停止了的时候,冷邵玉忽然松开了手,一脸阴沉的站起身。 圣上一得到喘息,他立即大口的呼吸,抬头怯怯的望着那张冰冷无情的脸,还是害怕的缩着身体浑身抖的厉害,赶紧求他。 “皇兄错了,皇兄再也不敢了,皇弟,哦不,晋王大人有大量,就放过皇兄最后一次吧。” “皇兄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绝对不会了。”圣上卑贱的爬到冷邵玉的脚下,可怜的拽着他的长袍。 “就看在父王的份儿上,饶过皇兄这一次吧。”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男人的脸色沉的更深了。 “凭你,也配提先皇?”冷邵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从他身上一个跨步迈了过去。 走到床边,冷邵玉俯下身,眼中可怕残忍的污浊转眼化为柔和的温情,他顺势温柔的伸手将女人凌乱的长发一根一根的抚顺,举动极致柔和,与方才的可怕阴狠判若两人。 随后他双手轻柔的横抱起洛殇,走经圣上身边时,低沉冰冷的声音透穿整个大殿。 圣上苦瓜的脸抬起,弱弱的唤了句。“皇弟。” 冷邵玉连看都没有看他,冷酷的丢出冰冷霸道的一句。“那个女人怎么处理不用本王教你吧。” “是是是,皇兄知道,皇兄一定让她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皇弟放心,皇兄一定好好……”男人还没说完,冷邵玉已经走出了大殿。 圣上干巴巴的瞅着那个身影儿,直到那冰冷完全的从他眼睛里消失,才算真正的安了心。 身体瘫痪栽倒在地上,双腿早已经软的不能动弹,两眼发直还没从刚刚的暴力中醒过神,一想到方才差点儿没了命,圣上眼泪都懦弱的流了出来。 见晋王走了,奴才们才敢起来到男人的身边,他们心疼圣上也都开始抹了眼泪。 “安竹染,安竹染……”圣上抓狂,双手拧成拳头,嘶声裂肺的咆哮。“安竹染你这个贱人!” 宝辰殿里,打扮的一身妖里妖气的女人正得意的对铜镜卖弄着自己的妆容。 “你们说,本宫是戴这支宝钗好看,还是这一支?”安竹染看着这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眼花缭乱的都不知该佩戴哪一样好了。 身下跪在地上托着盒子的宫女手腕都酸了,也不敢吭声,依旧咬着牙硬挺,这可都足足举了两个时辰了。 侍女们逢迎陪笑。“娘娘姿色倾国,戴什么都好看。” “是呀,要说在这皇宫里,还数咱们娘娘最艳丽,那些女人怎么能与我们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安竹染笑了,抚了抚金钗。“就属你们几个嘴巴最甜,罢了,这些个啊就赏给你们了。” 侍女们喜不自胜,忙跪下感激。“谢谢娘娘,谢谢贵妃娘娘。” 安竹染挺了挺胸脯,一脸遮不住的笑。“都起来吧。” 忽然,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奴婢,她上气不接下气直拍着胸口,脸色反常。 “娘娘,娘娘不好了。” “你慌什么,娘娘如今是贵妃了,什么不好,呸呸呸,说的晦气,真该掌嘴。”刚得了赏赐的侍女们数落着,当真是小人得志,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安竹染瞧着镜子,点了点画眉。“说吧,是那个女人怎么了?” 宫女拼命的摇头,快要哭了出来。“不是,不是晋王妃,是圣上。” “圣上?”安竹染一听,皱了眉头。 “是,是圣上没有得手。” 啪!安竹染将手中的胭脂盒随手一撇。“就知道那个没用的东西成不了大器,哼,还真是一点儿也没让意外。” “不是啊娘娘,是……是晋王带走了王妃,现在圣上勃然大怒,恨极了娘娘,正往咱们宝辰殿来呢,已经快到了门口,奴婢听那些太监说,圣上想……想……” 安竹染立即转过身,手掌抓上桌角,紧张下重了几分。“圣上想什么?” 侍女支支吾吾,还是如实说出。“圣上想要娘娘的命!” “你说什么?”安竹染身体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跌坐在地上,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散了一地,她脸顿时苍白的没了血色,不敢相信这突然来的一切,差点儿昏死过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唬奴婢啊,娘娘,娘娘……” 271 一夜波折 皇城的石砖垒的再高,也挡不住这夜里冷冷的寒风。阕楼空隙黑云遮掩下的月影儿,皎洁里有的也只剩下肃杀的凄凉。 皓月当空,冷清的月光映在男人的脸上,照明了他高挺俊异的轮廓。 “晋王爷,太后娘娘听闻此事已然自责,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眼下夜已深了,您就留在宫中吧。况且王妃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寒风露宿的奔波啊。”蕙香双手搭在身前,这也着实不知该放在何处为好,她紧皱愁眉,追随男人一路走到阕宫。 眼瞧着马上要到了宫门口,蕙香更是担忧。 “王爷,事发突然,太后也很愧疚,王爷一向体贴,这一次您就应了太后,暂且留下吧。” 冰冷的夜再冷,也比不过男人的寒冷。 见他倏然停了步子,蕙香眼中重燃希望,她刚笑着要开口,却见男人抱着怀里沉睡的人,冷漠的眼睛始终没看自己一眼,大步的向宫门走去。 “王爷,晋王爷……”蕙香又紧跟了几步,年纪大了腿脚自然也不中用了,才短跑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蕙香捂着心绪错乱的胸口,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走出皇宫大门。 她摇头叹气,无奈内陷的眼积满愁苦。“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倔。” 她眼巴巴的望了一会儿,声音略有沧桑。“走吧,回寿康宫吧。” 宫女捏了捏手指。“姑姑,就这样回去了?” “不然呢?难不成你有法子让晋王留下?” 宫女低下了头,又不得不有所顾虑。“可……太后娘娘那边……” 漆黑的夜笼罩整个皇宫,照着四面如监狱一样冰凉的高墙,夜空高悬的半月,也没见得给这无穷无尽的漆黑增添多少明了,反而更多寒冷凄清。 蕙香眯缝着昏花的老眼,哀伤的慢语。“别看太后老了,可她心里真真儿比谁都清楚明镜儿,罢了罢了,走吧。” 宫门外侯着的除了王府侍卫同轿辇,还有莫云。 见冷邵玉抱着女人出来,莫云立即走过去。 “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治罪。” 风吹起轿帘,也吹的男人飞扬的长发几分凌乱,他洁净白锦如那挥洒下来的月光,可此时的眼睛却同今夜的夜色一样,深邃寒冽。 “王爷。”莫云看着他,就是这样的面无表情让莫云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先回去。” 冷邵玉冷冰冰的说了三个字,抱着女人坐进了轿辇。 莫云紧跟回府。 晋王府里静悄悄的,几个时辰后,一回到王府,冷邵玉急忙的赶往凤栖寝殿。 “王爷。” 凤栖寝殿里的丫鬟听到动静都过来了,见男人深夜归来她们一脸的惊讶,当见到他怀里昏迷的女人时,更是一脸的焦虑紧张。 “王爷,王妃这是怎么了?”奴婢们刚要跟进屋子,只是前脚还没等迈进去,‘砰’的一声下来,她们就被生生的搁在了门外。 丫鬟们愁眉苦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担心洛殇,紧张的在门口徘徊不停。 “这到底是怎么了,王爷王妃怎么会突然回来了,不是说会在宫中暂留一日的吗?这都半夜了,怎么突然就回府了。” “是啊,我看王爷的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可真是急人,啊!会不会是王妃身体出了什么事?那可好歹,得赶紧去找楚郎中过来。” 丫鬟匆匆提着裙子跑下台阶,却被身后另一丫鬟拽住。 “回来,你干什么去?王妃要是有事,王爷比你我还要担心,至于请不请楚郎中,王爷心里自有分寸,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当心别添了倒忙!” 丫鬟们想了想,其实也是这个理儿,但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担忧。 当她们干着急之时,一个丫头眼亮瞧见远处匆匆跑来的身影儿,她大喊了声。“你们快看,那人好像是小竹姑娘。” 屋子里四角盏中的青烛将温暖点亮了整个房间,怕是太过温情,白蜡的灯也渐渐融化,顺着白柱流淌下滚烫晶莹的液体。 冷邵玉坐在床边凝视着沉睡中的女人,眼中除了心疼更有自责的懊悔,他伸出手抚摸上了她白兮的面颊,修长的指尖停留在她鬓角却迟迟也不舍离开。 “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再那里。” 柔光的眼眸温柔的像月光一样潺潺暗涌,他的大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女人的秀发。 当他看到洛殇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当他看到她苍白昏迷的小脸儿时,冷邵玉心里是比任何时候还要强烈的懊悔自责,这种感觉就像将他的心一点点挖空漫长折磨的绞痛,这滋味,就和当年眼睁睁看着月娥死在那冰冷的刀下自己却束手无策一样。 当年因为他的来迟,遗恨了整整十几年,倘若今日他若再迟一步,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酷刑间里,黑暗中渗透一股儿潮湿混杂的血腥味儿,男人赤裸上身趴在硬板上,他双手使劲儿抓着架子,牙齿咬出声音,脸上因疼痛流淌下来的汗水一直流过他的脖子润湿他的前胸后腹。 “啪” 一声接着一声鞭子的抽打,男人只是默默忍受,却不吭一声甚至没有一句怨言。 行刑的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了,收了鞭子。 男人痛苦的转回头看他,血丝汇集的眼睛有些渗人,他狰狞的面孔黑冷。 “你干什么?” 侍卫心疼的看着他后背血红的一片。“大人,可以了,再打下去,您……” “继续。” “大人!” 却听他愤怒的嘶吼。“我让你继续!” 侍卫咬牙切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挥鞭直上。 莫云痛的脸上手上青筋爆挑,似乎能够撑破他铜色的血肉。 这些是他自愿承受的,冷邵玉没说一句,可莫云却不能就此过去,因为他的失误险些酿成大错,如果不受处过,他心里受得苦远远凌驾在肉体之上。 他本是孤儿,二十年前是冷邵玉在一片堆积的尸骸中把他带回了王府,从未嫌过他卑贱的身份,更视他为知己手足,他的命是冷邵玉给的,二十年来只要所做的事没有完成自己所想,便会以此惩戒自己,杀手的血是冷的,肉体上越疼,心里的苦就会越少。 可还得了冷邵玉他的命,却还不了冷语心他的心。 杀手无心,却因遇到那个女人,身为杀手的莫云,第一次知道了活着的价值,第一次明白有了心的贪得。 272 想改嫁了 清晨的朝阳拨散浓浓的烟雾,温暖的柔光包裹了整个王府,落在瓦楞上折射的五彩如炼艳的彩虹般绚烂,柔美的阳光顺着窗子,房门,悄悄地溜进凤栖寝殿,驱逐尽寒夜的黑暗。 洛殇醒了,她揉了揉发沉的脑袋,许是昨夜睡的太沉,这一时半会儿瞧什么都有些晕转。 掀开被子,她才要穿上鞋,低头的瞬间忽然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进宫时她穿的是件格兰色的衣服怎么现在变成了白色的衬衣,以为出现了幻觉,洛殇揉了揉眼睛,可看得更加清楚了。 刚才醒来还没注意,现在一瞧,她居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可洛殇记得自己明明是该在皇宫中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洛殇穿上鞋子,柔顺的长发顺着她曼妙的身体散落在身后,柔美的像清波一样一潺一潺的动着,绚日阳光和谐的照在她脸上,光亮太强,洛殇伸手遮了遮眼睛,也开始慢慢的回想。 她还记得昨日从寿康宫出来,本是回往太后安排的寝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遇见了辰妃,曾与她有一段过节的安竹染,安竹染命人将她强行拉到宝辰殿,然后被几个宫女推进了一间满是浓香的屋子,之后发生了什么,洛殇便一概不知了。 难道昨日那浓香是迷药? 洛殇色淡如水的眼眸忽然紧张起来,右手忙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摸着那圆挺,她浅浅的笑了,眼里的紧张也渐渐平息。 孩子还在,在就好,可是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醒来就在了王府? 洛殇百思不得其解,正巧这时小竹端着水盆走进来,丫头见她下了床站在地上,脸色有些僵硬,她突然压低了脑袋,也再是很难见的到她的脸。 “你怎么了?” 小竹的举动让洛殇感觉有些奇怪。 “你眼睛怎么红了,是昨夜没休息好吗?那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洛殇说着接过她手中的水盆,熟捻的放在了架子上。 “小竹,你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吗?我大概是睡糊涂了,才不记得了。”洛殇笑着看她。 小竹抿着嘴巴,一直低头。 “小竹?”洛殇叫了她两声也没见她回答,慢慢朝她走去,关心的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扑通——” 小竹半弯膝盖跪在洛殇的身下,她渐渐抬起头,应是一夜未合眼黑眼圈有些重,脸色更显的憔悴。 她红了眼睛,湿润的眸子凝着洛殇。 “王妃,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小竹的错,求您惩罚小竹吧,都是我的错。”小竹边哭,边狠狠抽打自己巴掌。 昨夜回来,她一个人在门口的台阶上,就这么在黑夜的冷风里坐了一整夜,虽然晋王下了指令,王妃醒来府中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及昨夜之事,更是不能言一句何因,可小竹内心愧疚,她若不说出来憋在心里,比要了她命还痛苦。 “是奴婢贪得无厌,非要在御花园里声张逗留,才招惹了安竹染等人酿成祸患,害得王妃差一点儿就……就被圣上玷污。”小竹越说眼泪流的也越多。 要不是她贪玩粗鄙,也不会惹出这些乱子,害得王妃陷入险境,晋王生气,与太后娘娘心生有间,更让莫大人徒受惩罚,这都是她的错,小竹扪心自问,她一个丫头卑贱之躯能跟着王妃已是上天垂怜,可她不能护得主子反而惹起祸患,还有什么脸再活着。 “你说什么?被圣上……玷污?”洛殇皱起娥眉,眼中满是疑惑。 “是。昨夜王妃被安竹染带走,那个女人将奴婢与寿康宫的几个宫女关了起来,奴婢听宝辰殿里的守宫宫女无意间说,安竹染将您迷晕送到了圣上的寝宫,作为给圣上的礼物换取了贵妃尊位。” 果真是迷香,怪不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长睫一抿,洛殇轻声着问。“然后呢?” “之后的事奴婢也不大清楚了,总之是莫大人把我救了出来,说是王爷的命令,也是王爷连夜带您回了王府,王爷还吩咐了府中所有人,此事绝不能让您知道。可让王妃遇险都是小竹的错,是小竹招惹了那人,不然安竹染也不会有机会害您。”小竹哭的很伤心,她抽泣着,鼻子酸红。 洛殇瞧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雪白的肌肤也是完好无损,甚至身体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他总是来的那么及时。 洛殇唇角染了几分笑意,她俯下身扶地上的小竹。 “请王妃也惩罚小竹吧,都是我的错,不然您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小竹抹着脸上的泪。 扶不起来她,索性洛殇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视,小竹立即就慌了。“王妃您快起来,您腹中还有小公子,不能这样的,您快起来啊。” “你起来,我就起来,你若还在与自己怄气,那好,我和孩子一起陪你。” “王妃,你……唉……”小竹懊悔的站起,也伸手搀扶洛殇起来,她扶起洛殇后,还是低下了头。 洛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温柔的手拍了拍她肩膀。“我和孩子都没事,你还在自责什么?小竹,这不是你的错,我更不会怪你。你我都是无家之人萍水相伴至今,若没有你,我和孩子也不会过得平安,真的要谢谢你。”洛殇善良的微笑,就像那春风一样的沐浴,温暖着小竹的心。 洛殇倏兀的拥抱,更是让小竹泪流不止,催泪而下,她放声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人看着都心涩。 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才算是平复了心境,慢慢安静下来。 “王妃您是不知道,昨夜王爷的样子特别吓人,奴婢听说,王爷他…他差点打死了圣上。” 洛殇明是听的很仔细,可却还是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因为她心里除了温暖,更有恐惧。 若他昨夜真的杀了圣上,岂非成了武周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哪怕圣上再昏庸再无能,百姓对此再愤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冷邵玉若真的打死了圣上,他也会落得个千古弑兄的骂名。 洛殇想着不由紧了手中的茶杯,她问道“安竹染她?” 提起这个还是能让小竹心里痛快的,她扬着脸说“她?王妃还管她的死活做什么?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可是要害死您的,她早就该落得这个下场,若知她这般不识好歹,当日您就不该救她的。” “她也是心里觉得苦才一时昏了头,毕竟苏卿一事,我也的确隐瞒了她,她恨我,也是不足为怪。”洛殇还是念着在后庭时身为南苑舞姬之首的安竹染对她冒死相助,若没有那件事,她们之间断然也不会像现在一般。 世间恩仇,到底是说不清楚算不尽的。 “还不足为怪?差一点儿,王妃您和小公子的命就没了!安竹染已经不是当日你我认识的安竹染了,就算没有她对您昔日的恨,她也不会是什么善茬儿,那个女人早被利欲熏心蒙蔽了双眼,和司徒静雨一样为了目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她今日能忍心去害您,他日也一样会害别人,留在这个世上就是个祸害,不值得王妃您去怜惜。” 洛殇清眸明澈看向小竹。“你的意思是,她……” “没错,她死了。”小竹立马说。“圣上很生气,所以就把她杀了,王妃,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这死的痛快也算便宜了她。” 洛殇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走到梳妆台旁。 小竹捏着手中的帕子,她望着女人,心道王妃,对不起,我骗了您,可小竹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您才能少一分危险。 安竹染还没死。不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给她个痛快的了断,那种滋味才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说昨夜安竹染就已经被圣上打入了冷宫,而那冷宫又是为她单置的,昨夜一整晚上,十几个奴才全是壮汉,冷宫里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传遍了满皇宫,估计也是没少折腾她。 圣上下了旨不准她死,就是要这样每日每夜的折磨她,让她尝尽什么才是痛不欲生,每日都要从她的身上活活剥下一块肉,让她记住她有多疼,圣上就有多恨。 洛殇眼望着艳阳逐渐隐去,已经一整天了,可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天都没有看到影子,问了奴婢,她们也皆是摇头。 傍晚时,洛殇等的一桌子菜都凉了,她有些失望,也没了什么胃口,索性让小竹将饭菜都撤下了。 “王爷还没有回府?”洛殇忍不住又问了句。 小竹无奈的笑着摇头。“王妃,这已经是您今天问的第八次了。” “胡说,我只不过才问了两次。”洛殇别过脸,不仅失望还莫名的有些泛酸。 小竹嘟了嘟嘴巴,小声嘀咕。“明明问了八次还不承认。”她鼓了鼓两腮,才转身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男人,她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还好双手及时堵住了嘴巴,这一嗓子才没喊出来。 见男人的神情,小竹瞧了眼背对着他们的洛殇,立即笑了退出房间。 “他到底去了哪里……”洛殇抿着嘴唇,忧伤起来,忽然她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小腹,一本正经的问“喏,你说,你爹去了哪里?” 正迈着轻步慢慢向她靠近的男人雅然失笑。 半天下来,洛殇抚摸着小腹,喃喃道。“居然和我们玩失踪,等你爹回来了,非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该死的冷邵玉!” 温柔的大掌忽然从背后搂紧她的肩膀,掴着她娇弱的身体,洛殇还没回头,就听见他低沉邪魅的声音。 “原来本王的王妃这么厉害啊。” 洛殇脸色刹那间顺染绯红,她眼睛楚楚转动,睫毛也是一颤一颤的,更是愁眉不展。 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说本王该死,难道夫人是等不及想改嫁了?” 273 执子之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洛殇转过身,呼吸紧张的看着他邪肆俊美的脸。 男人抿唇轻笑,一只手搂过她肩膀,另一手挽了挽她耳后的长发。“就在你刚刚骂我的时候。” 洛殇红了脸,堂皇有意避开他视线。 忽然身体一倾整个人都被他腾空抱起,洛殇双手慌忙抓上他的衣服,心口一阵起伏。 “冷邵玉,你又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冷邵玉冷傲的眼眸撇了她一眼,唇角好看的弧度像月影的轮廓一样若隐若现,带有一种扑朔游离的神秘美感。 他抱着女人快步走向床边,然后倾侧身体将她轻轻平放到了床上,伸手去解她领口的扣子。 看着洛殇迷情的眼睛,脸颊微熏的绯红,他不由俯身吻上她的柔唇,慢慢品尝这甜美醉人的味道,然后邪气顽劣的脸紧贴近她,将他们之间暧昧的距离拉的更近。 “你不是想我了吗?夫君也想你。” 洛殇白嫩的脸颊不只绯红更有些发烫,她睫毛煽动,眼睛像雾水一样醉熏。 男人越靠近,她越躲闪。“别这样,孩子还在呢。” 冷邵玉微愣一下,邪笑道“这不是还没生出来呢,夫君可等不及了。” 他边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解开洛殇领口的扣子,一直到胸前。 “冷邵玉你再这样会伤害到孩子的。”洛殇眼里有些许生气。 见她来真的了,冷邵玉伸手捏了捏她可人的小脸儿。“想什么呢,帮你换身衣服怎么就会伤到孩子了,你这女人怎么满脑子都在想那种事情。” “换衣服?”洛殇抬起眼睛望着他。 “不然呢?”冷邵玉一脸坏笑的倪看。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这样顽劣,刚刚那个样子,他分明就是,就是故意在整她,现在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冷邵玉躬着身体看着她微翘的朱唇,笑了,柔声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京都不仅是武周繁盛之地,纵观整个华天九州,作为历代的都城,它也是这华天之地最美的地方。 眼见要入年了,这几日过了,也就是初年的春天,那时春暖花开,莺莺燕燕,落樱纷飞,想必定是美不胜全。 馗星湖畔,各处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彩灯像藤蔓一样爬满馗星楼塔,无论近瞧还是远观,都像极了一把撑开的大伞。 紧密的几条街道人山人海,各式彩灯如星光璀璨,瞩目万丈光芒,街上男女老少泱泱过往,热闹非凡,还有孩子们天真的笑声像今夜圆月下最美的乐音,馗星湖畔流水潺潺,月光挥洒粼粼波面,平静如娇羞的女子一样温婉。 湖畔岸边围满众年轻男女,他们弯着身子,执手相牵。对苍天邀月许下此生誓言,然后将手中的莲花花灯慢慢的放入水中,让今夜柔美的风带走他们信誓旦旦的承诺。 无浪的夜晚馗星湖尤其平静,偌大的游船停滞中央,船上除了高悬的几盏红灯,更有轻纱幔帐,香薰火烛,粉色迷情,琴瑟四起。琴音时而悠扬清澈清逸无拘,时而轻柔绮丽清寒高贵,这声音飘渺如风中丝絮,柔的让人魂牵梦绕醉倒其下。 洛殇靠在船渡栏杆上,淡淡荧光接连无尽的江头,她色淡的眼眸渐渐转看向奏请琴瑟之鸣的男人。 他翩翩银色长衣玄纹云袖,半裸的胸膛席地而坐,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潇洒,放荡不羁。 他发丝飘扬如今夜船渡的纱帐,低垂着眼眸,修长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冷漠的眼睛又充满了多情,唇角微扬的弧度是世间极大的魅惑。他偶尔抬起的头,让洛殇呼吸一紧,不知不觉间人便随着琴瑟之声醉倒在他颠覆众生的迷人下。 洛殇记得,上一次他也是这样为自己抚琴,可她却是再也不能为他倾舞,这一生都再也不能了。 琴瑟萧萧,细长的手指自然潇洒的离开琴弦,冷邵玉微仰起头,看向她,慢慢朝她走过来。 随着他过来,洛殇也站起身。“你怎么没告诉我,今日是灯会节,现在想想,我嫁给你已经一年了。” “是啊,才一年。” 洛殇听着他语味儿有些调凯,皱了眉头。“你后悔娶我了?” 男人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 洛殇推开他,走出阁间,她站在船渡,珠滑的指尖滑过栏杆,回眸一笑。“后悔也晚了。” 冷邵玉轻笑看她。 那嫣然的一笑是他眼中看到过的最美的风景。 朦胧的月,盘在空中,云若轻纱挡不住这份皎洁的清美,馗星湖畔四周岸边冉冉升起一个又一个的明灯,它们在空中集聚,犹如半个月亮,平分月色独享夜空。 纯美的眼睛抬头望着,洛殇笑了,她由衷的笑一尘不染,是世间最干净的,良辰美景不过如此,难抵她倾国一笑。 长发飘然,时而柔柔的拂过她的面容,长长的睫毛轻轻煽动,那双明亮的眼睛倒映着玄月的幽明和星火的盈盈。 “洛殇。” 听见男人的唤声,洛殇带着笑容回头看他,柔美的笑忽然定格,清秀的眼眸一直凝视着男人手中的明灯。 冷邵玉神色静宁,他唇角弯成微笑的弧度,瞧了眼手中的明灯,走近她身旁。 “喜欢吗?” 洛殇粉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向明灯伸出手,她眷恋的从上到下抚摸着上面刻有的八个大字,轻声的念了出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转眼看向男人。 明灯在他们二人视线内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照亮了他们的心。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冷邵玉心爱的女人,今后不管有多少苦难你都记住,我是你的夫君,不准你受一点儿委屈。洛殇,娶了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别想我再放开。” 洛殇红了眼眶,晶莹晕湿了她的睫毛,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拥有着一切,拥有着天下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孩子,温暖的家。 是梦吗?如果真的是梦,她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醒来。 洛殇看着男人牵住她的手攥入掌心,看着那展明灯在她的眼前慢慢的升起,飘过他们的头顶飞向空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洛殇默念着,她低下了头看着他。 “谢谢你,给了我和孩子一个家,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 男人笑的好看,大掌搂上她肩膀,吻上她的柔唇,洛殇闭上了眼睛,从未有过的回应,她的双手慢慢环上男人腰间。 月圆之夜,两个人的唯美温情全然镌刻了在清美之中。 以水为床,以天为被,当真别有一番独特风彩,意味无穷。 次日,回府途中,轿辇忽然颠簸了一下,冷邵玉抱紧了洛殇,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悦的拉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如实禀告。“回王爷,有个女人昏倒在了路口。” 洛殇轻轻拨开窗口的帘子,路中车马前的确躺着一位姑娘,她浑身有些狼狈,还有鞭打过的痕迹。 “后面有空轿子,把她带回去吧。” 听着洛殇的话,侍卫弱弱看向男人。 “照王妃的话做。” 见冷邵玉发了话,侍卫立即应声。“是。” 放下车帘,冷邵玉握住洛殇的手。 “我看那姑娘伤的不轻,等她身体好些了,我再送她离开。” 冷邵玉轻笑,大掌轻放在她肩膀上,低眸凝视她。“你想怎样都好。” 洛殇温婉的笑了,头轻轻倚靠上他的臂膀。 274 与子偕老 “小竹姑娘怎么来了?”守在房院的两个侍卫面带笑容,知她是王妃的贴身侍女,谁也不敢怠慢,说话也自然客气。 小竹攥着手中的药瓶,咬了下嘴唇,总觉得有些难以切齿,毕竟一个姑娘家,还是会觉得紧张害羞。 她声音很小,往时的张扬劲儿头也没有了。 “我是给……给……”小竹刷的一下羞红了脸,急忙背过身。天呐,这样怎么说出口,她急的开始跺脚。 真是个胆小鬼,小竹深呼吸了口气,刻意挺了挺脸蛋儿藏住自己的紧张惶恐,她尽量保持镇定的说“我是给莫大人送药来了,既然莫大人不在,那我就先回去好了。” 这就打退堂鼓了,小竹还没转身,只听一个侍卫张嘴说“小竹姑娘留步,莫大人他现在就在房间里,既然你来送药就快进去吧。” 两个侍卫很明白的退后。 小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是鼓起勇气来给他送药的,怎么偏到这时候就没有胆量了呢,罢了罢了,来都来了,他又不是豺狼虎豹,还怕他会把自己吃了不成。 小竹心想着,也算给自己一个可以继续镇定下去的安慰,她攥着手指,提着胆量走过去,抬起的手犹豫了会儿,还是落在了房门板上。 她敲了几下,可屋子里就像没有人一样,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小竹皱了眉,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试探着推开房门走进里面,然后轻轻的关上。 屋子里死气沉沉,寂静的如死尸之地一样,这样的地方寒气逼人,也怪吓人的。 冷嗖嗖的风哗的一下吹动没关紧的窗户,小竹双腿一嘚瑟,吓得叫喊了一嗓子蹲坐在地上。 她揉了揉磕红的膝盖,刚想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身后一阵低沉的缓步声,立即转过头。 这一回身,也正好对上男人冰冷的脸和那双看上去永远保持着冷漠的眼睛。 一看见他,小竹的心口就扑通扑通的像飞蛾一样停歇不下来,她抿着嘴唇暗自傻笑了一会儿,抬起头刚说“你……” “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先她之前开了口,这一声冷漠不带任何温度,屋子里的空气又是冷了几分。 小竹捏着身下的裙子拄着地面站起来,摸了摸脑袋,掩盖去这份尴尬。 “哦,我见门没锁,就进来了,对了,你……” “出去。” 小竹还没将话说完,就听到这毫不客气冰冷的两个字,她心头忽然一凉,黯然失落的低了头。 莫云说完,一眼都不再看她,自然也蔑视了女人所有的表情,他冷酷的转身。 “唉你别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竹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跑过去伸手抓上男人的胳膊,但在看到莫云微侧锐利的眸光时,她顿时松了手一脸抱歉的委屈。 莫云没回身,却也意外的停在原处,声音依旧平淡。“你想说什么,快说。” 听他这么说,丫头自然心里喜上眉梢,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侧头说“我就是想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莫云不耐烦的回答,也继续说道。“你可以走了。” 什么人啊,怪不得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么冷,谁要是靠近他再不穿多点儿衣服一定得冻死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让他跟着晋王还真是对了,同样两个冷酷无情的人。 不过人家晋王好歹也会对王妃柔情相待,也没像他这样整天板着一张臭脸见谁都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满世上的人都与他有着血海深仇呢。 小竹在心里抱怨嘟囔,干巴巴的眼瞧着。“我给你送了一些药,伤口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发炎的。” 本以为这句总能换来他一点儿好脸色,就算不能,也不至于再碰一鼻子灰,哪成想男人却愣是不解人心的丢出几个字。 “我不需要,请你离开。” 这下小竹可真是委屈的忍不住了,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小竹抓起桌上的药瓶,红红的雾水堆在眼眶,她难过的是男人自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好,我走,反正身体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你以为我稀罕呆在你这里吗?像你这样的人,真是不值得别人为你担心。”小竹轻哼了一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一等。” 听见男人开口,她立即停下脚步,心想着是不是他改变了主意,知道刚刚那样对自己太过分了,小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丝的温暖,她笑着回身还没抬脚进屋子,就听他说。 “把门关上。” “什…什么?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女人气愤的竖起眉毛,看着他一脸不屑解释的沉默,她原地跺脚一手叉腰一手指向莫云。“莫云你……你太过分了,有手有脚要关你自己关!” 她真是昏了头脑才会喜欢上这种人。 小竹眼看就要哭了出来,她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看到男人转身背对她时,他宽挺的后背慢慢渗透开大片的血红,她的愤怒远不及去抵挡这心里头的担心。 她砰的一声的把门关上,直接跑过去拦在了莫云的身前,二话没说拽起他的手臂将他横拉硬扯到了桌旁坐下。 “你别动。”小竹眼看瞧他,又急忙说“你也别说话。” 因为他一开口一定又会把自己气个半死,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多呆在你这里一分一秒,既然我们彼此都这么讨厌对方,那你就暂时听我的先不要动,这样时间还能过得快点儿。” 小竹怕他再起来,一口气将话迅速的讲完,然后匆忙的拿出袖口下掖藏的药瓶,双手伸向他的胸膛去脱他的衣服。 这俗话说的好,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她有些个想法,这毕竟姑娘家也实在不好意思,还是要矜持的。 小竹闭紧了眼睛,摆出一脸抽搐的模样去给男人脱衣服,但因为实在紧张看不到什么,她双手只能胡乱的一顿摸。 瞬间,莫云抓住她的手,满眼深邃。“你想干什么?” “帮……帮你,换换换衣服啊。”小竹故作镇定。 “闭着眼睛也能换衣服?” 小竹的脸顿时又红了,红红的脸蛋倒也可爱,她美滋滋的说“我爹说了,不能随便看男人的身体,男女授受不亲,要是看了,就得……嫁给他。” 小竹甜蜜的仰起头看向莫云,那张气人又不得不承认俊俏的脸,她此时多想听男人说一句,好啊,那你就嫁给我吧。 可事实上男人却冷笑一声,冷漠的拿开她的手,迅速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裸露出半个胸膛。 “你爹想多了,可你别想的太多,我不会娶你。” 小竹方才还张大了嘴巴,一脸羞红的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胸膛,下一秒她立即嘟起了嘴。“谁稀罕你娶我,我还不要嫁给你呢,谁会搂着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过日子。” “那就好。” 真是气人,早知道就该先缝住他的嘴巴,小竹不高兴的绕到他身后,看着那一条一条深长的鞭痕,她心里忽然特别的难受,就像这鞭子打在了自己身上一样,有着和他一样的疼。 一时间没忍住,一颗滚烫的泪滴打在了男人后背上。 莫云皱了眉宇。“你哭了?” 被他这么一问,小竹吓了一跳,忙慌乱的擦了擦眼泪,这可不能说自己哭了,要不然一定又会被他讽刺。 “谁哭了,是……是我的口水。” 说罢她自己都想笑,还真是恶心。 可男人却什么都没有说,室内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小竹轻轻擦拭他的伤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撒上药沫,这突然没话说了反倒也不自在了。 “这药是王妃亲自调配的,对恢复伤口有很大的疗效,过不了几日,莫大人身后的伤就会好很多,等王妃回来了,我再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去疤痕的药。” “去疤痕?” 小竹低头弯腰一点点小心谨慎的上药。“是啊,看你身上这一道道的伤疤,新伤旧伤加在一起,都看不见你完好的皮肤,要是这样下去,只怕没有哪个女子肯嫁给你了。”小竹说完咯咯的乐起来。 “像我这样的人,这一辈子也就只配享受着刀刃的无情和杀戮的残酷,爱情……呵……”莫云冷笑,他眼里的苦涩漠化了冰冷。 小竹不知怎么心也疼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那些既然都不是你想要的,早晚有一天你会拥有想过的生活。我从小就没有娘,是爹他一人把我拉扯到大,可后来爹也离开了,我以为我的命也到了尽头,可老天可怜我让我遇见了王妃,直到遇见她,我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种坚强,王妃她是这个世上最坚强善良的女人。她说过,人的一生总是会先踏上一条充满荆棘自己不想走的路,但走完了这条路,剩下的就不再是苦难。” “莫大人,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连死的心都有,可是我没有那样做,不是我怕死,是我不想就这样白白的死了,小竹知道大人不想双手再沾满鲜血,您一定也有想要的人生,只要莫大人坚持下去,就像您能整日扳着这张冰冷的脸一样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天您也会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莫云笑了,这还是小竹第一次看到冷冰冰的石头也会露出笑容,她竟看的呆住了。 他真正想要的明明触手可及,但却是这一辈子都得不到。 药上好了,小竹重新换了绷带,然后为他穿上衣服,她蹲到男人身前给他系腰带,偏是脚下的桌角一绊,整个人都栽进了男人怀里。 与此同时,门被人从外推开,一缕悠长的光线从外射入里面,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你……你们?”门口的女人脸上有丝一闪而过的异样,她冷眸凝视着男人。 275 两厢难全 看清了门口的人时,小竹立即慌张的从男人身上起来,刚才那暧昧的一幕让谁见了都会心生误解,这误会了她不要紧,若是连累了莫大人,她这心里才更是愧疚了。 小竹匆忙的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解释。“朝阳郡主,不是的,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奴婢是给莫大人送药来了,刚刚只是……” 啪—— 小竹捂着滚烫的右脸,她慢慢的抬起头仰视着柳儿一脸的怒气。 小竹不知道柳儿为什么会生气,甚至出手打她,因为朝阳郡主一直以来同王妃关系特别好,所以柳儿与她就像姐妹一样,可现在柳儿却不肯听她解释就打了她。 “柳儿,你要相信我,郡主,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奴婢真的只是来给莫大人送药的。”小竹委屈的捂着脸,泪眼汪汪的看向朝阳郡主,可女人冷漠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莫云的身上,小竹只好求助于柳儿。 她们可能是觉得自己给王府丢脸了,才这么生气,可好歹也要给她个解释的机会啊。 “郡主不想听你的解释。”柳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生气过,她再次朝向小竹扬起手。 小竹闭上了眼睛,但这一巴掌却迟迟没落在她的脸上,睁开双眼时,男人的大掌正攥着柳儿细嫩的胳膊,随后他几乎没出力的一推,柳儿身体顿时向后跌了一大步。 “你先走吧。” 小竹泪眼汪汪的抬起头,她使劲儿摇了摇。“郡主,请您听奴婢解释,奴婢真的没有做任何有损王府颜面的事情,奴婢真的只是……” “我知道了,柳儿,带她出去。”冷语心平静的说,脸上也不见的任何表情。 柳儿还在生气,伸手拽起小竹,直接将她拖出房间。 莫云看着她走近,冷漠的神情忽然柔了下来,又现哀伤。 “那丫头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信,我也可以和你解释。” 冷语心妩媚的轻笑,满目琳琅的不屑,淡淡的眼眸瞥了一眼桌上的药瓶。“莫大人还是省省吧,本郡主无心听你的解释。” 她无情的转身,手腕却被男人攥住。 莫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着这个让他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女人,即便他身上的伤口纵然再多,哪抵的过这心口的一个窟窿。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你该知道,我莫云的心对你,从未变过。七年前,七年后,哪怕生生世世来生来世,我的心里也始终装的下你冷语心一个人。” 冷语心凄美的眼睛凝着他,沉默了会儿,她忽然冷笑出声,那是一种无尽的嘲讽。 “你配吗?” 冷语心勾唇,细长的手指妩媚的慢慢从他胸膛前滑上他的肩膀,她清瘦依旧美丽的脸贴近莫云,随意理了理他脖胫的衣襟。 带有戏虐的口吻道“以你的身份,你觉得自己配的上我吗?” 莫云忧郁的眼眸凝聚满了痛楚,他真的很想就这样告诉她,他配。可是他要怎么说出口,她是郡主,是皇室的郡主,可他呢,一个杀手,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生死全然未知给不了她幸福的杀手! 他一生从没怕过,却唯独怕回答她的这一句,你配吗? 是啊,他配吗?他不配。 冷语心冰冷的手推开他。“我是郡主,而你只是一介匹夫,莫大人,别再痴心妄想了。方才那丫头,我认得她。那丫头说话满目愁情,对你倒也是真心实意,能与莫大人相配的,就该是这样的奴婢。大人,您说呢?” “出去。”莫云双手拧成拳头,他隐忍着心中的愤怒压低了声音。 “你别会意错了,本郡主前来不过是想嘱咐你,洛殇有身孕在身,莫大人最好动动你的脑子,若她再遇此等危险之事,就算晋王放过你,我也不会饶了你。” “哦,对了,这个还给你。只是可惜了大人珍视的美玉,不过你放心,如此货色,本郡主回头打发了人随便送大人几个,就当我的赔罪了。”冷语心笑着,将残缺不全玉石的碎片放到桌上。 莫云眉成川字,他心如刀绞,眼睛直直盯着那残渣碎片,他一把抓起碎片,反手打散在冷语心的身上。 “滚……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冷语心怔了一会儿,却依旧面不改色,保持高雅的笑容,冷漠的说“好,大人珍重。” 她带着刺眼的笑容,无情的转身走出房间。 莫云痛声呐喊,抬手掀起桌子,噼里啪啦一阵清脆刺耳的响声划破整个居室,莫云痴笑跪在地上,后背刚缠好的绷带,涂抹的伤口随他剧烈的动作再次裂开,鲜血从深深的疤痕口流淌下来,他却跪在地上,双手在一片狼藉里一点一点拾捡残碎的玉片。 手上划了一条又一条的口子,他仍浑然不觉,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这玉,是七年前他亲手放在她手中的,她说过,这两块玉总有一天会拼在一起,就像他们的心一样,不管到了哪里都会紧密相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难道这些,她都忘了吗? 房门外,冷语心一路小跑着离开,直到无人的墙角,她才倚靠在厚重的墙壁上,身体如涣散般慢慢的滑落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从袖口拿出那瓶伤药,满眼泪花。“我怎么会不信你,对不起,对不起……”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就控制不住了自己,冷语心看的出来,小竹是喜欢莫云的,她不想莫云这一辈子过的痛苦,现在有了小竹可以照顾他,她就可以放心了。 冷语心也清楚,只要有她在,莫云是断然不会接受小竹的,所以她才说出那些伤害他的话让他忘记自己,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明知道到头来是场噩梦,可为何偏偏他们舍不得醒来。 冷语心苦笑,从脖子上衣服里慢慢拽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半玉,她凝着玉石。“我说过,这两块玉总有一天会拼在一起,可是现在我要带走它,云,原谅我,原谅我骗了你。” 她是郡主,他是杀手,他们之间再无交集,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只想做你的妻子,若真的有来生,我不再是郡主,你不再是杀手,我们相依为命,指手天涯。 ‘语心,我想娶你’ ‘别怕,圣上若敢让你嫁往胡地,我莫云就去把你抢回来’ ‘我等了你七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276 病魇狂魔 “静王妃,王爷回来了。”婢女惬弱的走进房间,声音颤抖,自也不敢抬头看女人的脸色。 司徒静雨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理了理头上摆动的步摇珠碎,似有荣光焕发的模样。 婢女见她这般盛装打扮,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如果说了保不齐会挨一顿打,可要是不说再出了什么篓子,只怕不止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她们这群命薄的奴婢伺候的可的的确确是一头母老虎,随时都会要了人命,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 “静王妃,您还是等等再过去吧。”婢女话说的很委婉,瞬间女人皱了眉。 司徒静雨回身,意思是让她把话说完。 “王爷好像,好像又去了凤栖寝殿,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吓得魂儿都要散了,四肢不由的哆嗦,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一听到男人此刻在凤栖寝殿,司徒静雨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她拔出头上精美的发簪,将全身上佩戴珠光宝气的各种首饰全部摘下扔到地上,她头发散开,使劲儿的踩着那些贵重的珍珠玛瑙。 听说王爷今日会回来,她一大清早就坐在这里,保持这一身的衣锦华服,只是哪成想自己辛辛苦苦盼了一天都不过是泡影儿,而那人却偏偏动动手指头就轻易的得到了,怎么能让人甘心。 司徒静雨抬脚踹开挡在身前跪在脚下的奴婢,生气的瞪着眼睛。“快给我滚,少在这杵着碍眼。” “是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婢女弯着腰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 叶臻关上了房门,她察言观色的看了看女人,低声说“郡主无须和她动怒,免得伤了您的身子反倒不值得了。不过,安竹染那边?” “那个蠢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得个如此下场也是她活该。”司徒静雨愤怒的抓起桌上的金穗。 她本以为借安竹染的手除去洛殇,可哪成想那个女人实在太过愚蠢,没害了洛殇不说,反倒得罪了冷邵玉,圣上和太后娘娘,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 还指望她出手相救,真是痴人说梦。 “云袖也该回来了,你去把她找来。等等,把这个给她。” 叶臻接过女人手中裹好的字条,她轻轻一拨,睁大了眼睛,寻思着问“郡主,这能行吗?” “行与不行,都要试一试。” “可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死罪啊。”叶臻很清楚,这种东西别说在武周,就是整个华天九州都是受人忌讳的,要是不小心被人发觉,别说她们的命,就连她们的族人都要受到牵连,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放心,要死也不会是你我。”司徒静雨冷笑,阴了眼眸。 叶臻会意,立即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这一次,一定要那个女人不得好死。” 司徒静雨狠毒的眼睛望向窗外。 漠北塞外之地,当年和亲的友邻之邦随着老胡王死后,胡族群龙无首内乱滋生琐事也是不断,今日几位胡族长老特意来了中原秘密暂居武周京都‘陶然居’等候晋王商议此事。 回了王府还没一会儿,冷邵玉就匆忙离开了。 他走后,洛殇去了偏殿,探视那个半路上救回的女孩儿。 “多谢……多谢晋王妃的救命之恩,您的恩情他日我定相报。”女人从床上跃跃欲起,苍白的嘴唇有些干裂。 洛殇身后的奴婢贴心的给她倒了杯水,善意的笑着说“我们王妃就是长了一颗救苦救难的菩萨心,你也不必记挂着,来,把这水先喝了吧,呆会儿我再给你送药。” “谢谢姑娘,谢谢晋王妃。”她的眼中似乎很忧伤,像历经了生死一样。 洛殇起身给她往上提了提被子,温柔的开口。“姑娘先在这里好生休养几日,等你身体好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家。” “我……我没有家。”丫头捧着碗,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滴在水里融为一体,温热的水因掺杂了她几滴忧伤的泪也变得苦涩。 洛殇心里微微触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女人善意随和的微笑,然后转身。 “王妃留一个陌生女子在府,不问我是何人,有何来历,也不问我想去哪儿又有什么目的?难道就不怕我是坏人会对您不利?” 洛殇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变了脸色,慢慢的转头瞧向女人。 可洛殇的脸色却还是那么的从容,眼中平静的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柔柔的浅笑。“就算你想对我不利,也要等伤养好了再说。” “我叫白绮若。”病床上的女人对着洛殇的背影说道。 洛殇回眸轻笑,随后,女婢们跟在她身后离开了房间。 白绮若望着那扇门关上,心里的滋味复杂万千。 “瞧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王妃,白姑娘,等你在王府里呆上一段时日,你就知道了,我们王妃她不仅人长得美丽,心地也很善良,整个王府里,也就只有她从不把我们当成卑贱的下人。” 白绮若认真的听着,抬头也问道“听你这么说,看来府中人都很喜欢她?” “当然,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王妃,不过也除了那些特别的人,白姑娘,你是哪里人啊,几年前我曾听祖辈说起过,白家是京都城里位居前列的大姓,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圣上,便也招来灭九族的大祸。之后在京都也就再也没听到过有白姓人氏,你应该是外地来的吧,那为什么会昏倒在路上,王妃带你回来的时候,我看你浑身上下都是伤口。” 丫鬟见白绮若似有不情愿回答的意思,她忙说“水凉了吧,我再去给姑娘沏一杯,也顺便瞧瞧药熬好了没有,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喊我便是。” 白绮若感激的点点头,她沉了眼眸望着房门,深深的吸了口气,捏上身下的被子。 ‘白家’ 洛殇走出偏院,还没到正院门口,忽然胸口闷热,腹部传来一阵揪心的疼,这种疼不如往时,尤其反常,似乎在她身体里放了数虫子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慢慢的驱动撕咬。 “王妃,您怎么了?”奴婢们惊慌失措,看着女人额头上疼出的冷汗和她脸上,脖子,胳膊,凡是露出的地方都渐渐浮现出红色的血丝,若隐若现。 一时间,众人惊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们几个快将王妃扶进正院,你们两个去找小竹姑娘,还有你们快去请楚郎中过来,其他人,其他人等随我去找莫大人和朝阳郡主。” “可…可是朝阳郡主上午的时候离开王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莫大人好像也不在府里,怎么办啊,静儿姐,要不…要不去通知晋王吧。”丫鬟们急的都要哭了。 静儿是凤栖丫鬟主事,这个时候她也拿不定主意了。“好,那你们几个就随我去请晋王。” “别……别去,不能去找他。”洛殇疼的脸色都开始发青,她脖子处蔓延了大片的红丝,像一条条虫子慢慢的蠕动,看的丫鬟们心疼。 今日冷邵玉要谈的是关胡人与武周的大事,她们若是去了,商议中断是小,冷邵玉同胡人长老私见之处就会被暴露,保不其那些长老会惹来杀身之祸,哪怕一人受损,朝堂上那群居心叵测的人就会大做文章的,以此了断这秦晋之好。到那时只怕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死在无辜的争战里。 她绝不能这个时候让男人回来。 “王妃,都什么时候了,奴婢们求您了,就为自己想一回吧,您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公子啊。”静儿泪流满面,不顾洛殇的反对私下对一旁的奴婢使了眼色,去请晋王回府。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女人虽已经疼的筋疲力尽,但她还是不停的胡乱抓着头发,撕扯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被子。 奴婢们摁住她的双手,哭着哀求。“苍天,求您救救王妃,救救我家王妃吧。” “王妃……” 疼,好疼,洛殇双腿不停的蹬着脚下的被子,她两眼写满了痛苦挣扎,汗涔涔的水流过她的脸,奴婢们不停的给她擦拭。 “放开……放开我……”洛殇用力的推开丫鬟,她赤着双脚跑下床,如同疯了般双手狂抓着头发,使劲的敲打,大脑里那种撕咬到让发狂的疼没有办法忍受,洛殇受不了这种折磨,她用力的掀起桌子,摔碎花瓶,撕扯纱帘。 双脚踩着锋利的碎片,满地都是滴滴红血,可脚下的疼她几乎感受不到,双手使劲的敲打自己脑袋,揪着她凌乱的头发,身体慢慢的蜷缩在地上,疼的满地挣扎。 “王妃,王妃……”丫鬟们看着,伸手碰她,她就不停的躲,眼睛瞪的通红,似乎谁也不认识一样。 “奴婢们求您了,别再伤害自己了王妃。” 静儿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双手推开,静儿身体跌倒在地上,手也划破了,可她还是向洛殇再次伸手,可偏偏她离的越近,洛殇退的越远。 “静儿姐,王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了,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怕,王妃……” “楚郎中呢,楚郎中怎么还没过来,你们几个快去,快去看看,等等,去把顾太医,江太医,所有在府的和京都最近的郎中全部都找来,快去!”静儿大声喊着,奴婢们一刻也不敢耽搁慌张的跑了出去。 277 巫蛊梵术 洛殇蜷缩着身体躲在墙角,她浑身瑟瑟发抖,罗幕帷帘垂过她身体两侧,可她就这么缩在帘子的后面紧紧抓着身上的衣服,不肯撒手。 她安静的没过一会儿,又开始胡乱的抓挠自己的肌肤,白皙珠滑的胳膊被她生生抓出几条红血痕,这样残忍的血红但却仿佛可以让她感觉到一丝的舒服。 洛殇使劲儿的敲打自己头部,尖细的指甲划破了她白嫩的皮肤,一道道深深的红印刻在她的身上,像一根根带刺划痕的玫瑰。 “王妃,奴婢们求您了,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您难受怎么打奴婢们都好,就是别再折磨自己了,求您了。”婢女们泪流满面的跪在她身前,拿着帕子捂嘴痛哭。 “王妃,王妃她怎么了?”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小竹捂着胸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听丫鬟说王妃突然病的严重,她一路上不敢停搁一下,立即跑了回来。 推开门就瞧见满屋子跪着的奴婢,小竹心里瞬间萌生一种不详的念头,她仔细的瞅了瞅,游离的眼神最终才是落在屋子里的一个昏暗的角落。 她睁大了眼睛没眨一下,慢慢的走过去,小竹在女人的身前蹲下身,她刚伸出手,就被在旁的静儿拦下了。 “王妃她…她好像谁都不认识了一样,一会儿清醒,可一会儿就是这个样子。”静儿边说眼泪边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 小竹看着,可她看着看着眼泪也一颗颗滴打在地上,洛殇现在的模样是她从未看见过的狼狈,她一定很痛苦才会这样折磨自己。 “怎么会这样,王妃,奴婢是小竹啊,我是小竹啊。”小竹不顾静儿的阻拦和女人的挣扎,伸手攥住洛殇的手腕。 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王妃,奴婢是小竹,您别害怕,有奴婢在谁也不会伤害您,别怕,别怕。”小竹抿着嘴一点点向她靠近,可就在她伸手要扶起洛殇的时候,忽然身体一晃反倒被她推在了一旁。 洛殇推开她,然后慌忙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茫然无助的眼睛含着泪水紧紧盯着小竹,和地上丫鬟们一张张的面孔。 她站起身四处的躲闪,双脚所经之处无不留下一条条红色的血印,脖子锁骨间的红丝越来越重,整张脸都变得紫青。 小竹即刻站起身从背后抱住她,捆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再有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对不起,王妃。静儿姐,快去……快去把绳子拿来。” 静儿恍然,她犹豫着。“你是要…可……好。” 小竹和几个奴婢一起将女人摁在床上,静儿拿着绳子死死的缠住洛殇的双脚,捆住她的双手牵制在床头。 可双手双脚都被捆绑也还是阻止不了洛殇的挣扎,她脑袋狠狠撞着床板发泄身体里折磨的疼痛。 小竹心疼的抱住她的身子,牢牢的抱着不肯撒手,任凭洛殇如何咬她的手臂她还是咬着牙不松手。 静儿等人站在一旁,皆掩面流涕。 “王妃,如果这样真的能让您好受一点儿,奴婢就算是死了也值得。”小竹手臂渐渐流淌出红色的液体,可她还是继续忍耐着。 咬着咬着,洛殇似乎有了意识,慢慢的离开丫头的手臂,她神情满目悲伤痛苦,涣散的看向小竹。 “王妃……” 洛殇憔损的身体虚弱无力的靠在小竹肩膀上,就好比秋天的枯叶只剩下凋零的力气,她嘴唇像纸一样的苍白。“小竹……” “王妃,王妃您不会有事的,您要坚持住,想想王爷,还有您肚子里的小公子,您绝对不能有事,奴婢不准您有事。”小竹紧紧搂着洛殇,她不知道女人的病情什么时候又会发作。 可这一刻,洛殇却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虚弱无力的倒在小竹怀里。 “静儿姐,小竹姑娘,楚郎中他们…他们来了。”门外跑来的丫头们气喘吁吁。 静儿顾不上把眼泪擦干净就跑出去迎请,十几个太医包括楚郎中在内轮流诊断,却都一一摇头。 小竹,静儿以及凤栖寝殿所有的奴婢心都揪成一团,她们眼睁睁看着太医们摇头却也束手无策。 “楚郎中,您看看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小竹搂着昏迷的洛殇,着急的哭着。 楚郎中仔细的几次把脉,他抬起袖口擦了头上的汗水来回几次,摸着胡须却不开口。 就在一片气死沉沉中,楚郎中忽然站了身,他眯缝的眼睛猛然睁大,似乎对自己言行特别肯定。“王妃并无任何病症。” “楚郎中,您在说什么?王妃现在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您怎么还能说她没病,难道楚郎中是年纪大了眼神也跟着不好使了吗?”小竹一脸的抱怨。 心疼的看着洛殇煞白的脸色和她额头上堆积的越来越多的碎汗。 “小竹,不得无理。楚郎中,那依您看王妃这不是感染了疾病,那又是什么?”静儿一向知书达理,也较小竹更理智些。 不好说,说不好。楚郎中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他脸上皱皱巴巴的肌肉仿若跳起,纠结的开口说道。“王妃是中了蛊毒。” “什么?蛊毒?”静儿脸色大惊。 不仅是她,这满屋子的太医郎中,以及奴婢都是惶恐不安,刹那间,惹起一片轩然大波。 小竹愣眼瞧着他们,她并不知道楚郎中所说的蛊毒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一种很可怕的毒药?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小竹顿时明白,洛殇此时到底有多么痛苦。 “楚郎中所说的蛊毒莫非是九州失传已久的巫蛊之术?”在旁的一位年长的太医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即问道。 楚郎中摸着洛殇的脉相,他无奈的点了点头。“梁大人所言极是,正是那阴毒邪晦的巫蛊梵术,王妃所中的就是那巫蛊梵术中最狠毒的一种蛊虫梵生。” “怎么会这样?难怪,难怪晋王妃会如此痛苦。据说中了那蛊虫梵生的人,就好比身体里有数千只虫子在啃噬自己的内脏,慢慢的从头到脚,再由下至上一点点爬遍全身各处,中蛊者将会痛不欲生直到不堪折磨而死。”梁大人凭借自己多年所学仍对这巫蛊之术不太透彻,只能大概的知道这些。 何况这种蛊术早日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是何人竟偷学了此法,行这背天而为的残忍之术。 小竹听清楚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魂魄都要散尽了。 “几位大人,你们可要想想法子,梁大人,楚郎中,江太医,求求你们一定要想想法子救救我家王妃。奴婢知道这蛊毒是世间难解的恶法,可即便如此,你们也要救救王妃啊,静儿等人给大人们磕头了。”静儿与众奴婢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祈求。 梁大人唉声叹气。“姑娘们快起来吧,非旦是梁某等不尽力而为,只是这蛊毒真的没有解开的法子啊。” “那可怎么办,那王妃岂不是……”静儿听闻,更是泪流不止。 众太医也皆是摇头毫无头绪,都知道这世间有比毒药更毒,比瘟疫更可怕,比战争更残忍的东西,就是这种江湖阴术,巫蛊。 “老朽到知道一个破解蛊毒的法子,先文杜撰里曾云,这种蛊虫每半个时辰会清醒一次,它清醒之时也就是蛊毒发作的时候。发作时间不会太长,但痛苦却可会夺人性命。先人曾记,只要找到这行此法之人,趁他做法还没结束,蛊虫还没彻底侵蚀人体的时候,立即阻止。其次最重要的,也还是要看中蛊之人本身,只要终止此法后,王妃所能凭借自己挺过这痛苦的一关,也便无事了,否则……”楚郎中没再说下去,想必静儿等人心里也有了分寸。 楚郎中想了想,立即又说。“下蛊之人必定不会离中蛊之人太远,而又知晓王妃的生辰八字等等,想必此人定在王府之中。静儿姑娘还是要派人多多留心王府较为偏僻的宅院。” “多谢楚郎中提点,静儿记下了,只是不知何人如此狠毒,居然用这种恶毒的法子害王妃。”静儿心里早有了打算,她也许猜的到是何人所为,只是她没想那人竟会如此胆大妄为,这可是禁法,是灭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 “静儿姐,王妃这里有我在,你就放心去找吧,静儿姐要记住,一定好好找一找那个地方,绝对不能放过。”小竹瞪大了眼睛,她话中有话。 静儿点点头,顺便送了太医们到殿外等候,随时奉旨。 “疼,好疼……啊……”昏迷中的洛殇又开始了挣扎,她渐渐睁开眼睛,因为双手被捆绑加之小竹的紧抱,她没有办法动弹,身体像一只大虫一样来回的驱动,疼的实在难以忍受她就低头去咬自己双手上的麻绳丝带。 小竹看着她嘴角流淌下来的血,将胳膊再次伸向她,让她发泄的去咬。 “王妃,您不能有事,一定不能,小竹不会让您就这样白白的受苦,绝不会。” 278 潭渊深梦 “王爷,王爷回来了……”一声慌乱的喊声传来,众奴婢皆跪下行礼。 小竹泪眼汪汪的看着,直到男人快步的走来,她才松开手跪在地上。 女人被绑在床头,她细嫩的手脚被绳子磨破,流了很多血,头发凌乱的遮挡了半张脸,见到男人时,她哀痛的眼眸忽然惊悚的连连后退,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冷邵玉顿时眉头一紧,满眼的愤怒瞬间化作了心疼,他伸手要去抱她,可洛殇一连串的反应让他无奈下渐渐收回了手。 “王妃怎么会成这样?”他冰冷的声音像烈风下裸露在外的白骨,无比渗人的寒冷。 小竹抬头擦了擦眼泪说“回王爷,楚郎中说,王妃是中了巫蛊梵术的蛊毒,才会这样。” “你说什么?”闻言,冷邵玉勃然大怒,他一个拳头挥过,一旁的花瓶摆饰全部摔在地上落得个粉碎。 小竹压低了头。“王爷,是有人对王妃下了蛊,王妃才会如此痛不欲生。” 也许是他身上的寒气太逼人,怒气太重吓到了洛殇,她身体缩的更紧,满脸的恐慌害怕。 冷邵玉心疼的看着,伸手一把抓上她的肩膀,直接将女人整个身体扯进自己怀中,洛殇在他的怀里抖的更厉害,她每动一下都牵动了冷邵玉的心。 大掌轻轻的搂上她的后背,从上到下温柔的抚摸,心疼的眼神恨不能替她痛苦。 冷邵玉压低了声音对小竹冰冷的说道“查人的事交给莫云,你去告诉那群庸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本王医好她,若是王妃有任何闪失,本王要他们全家的命。” 小竹哆嗦着嘴唇,立即回应。“是。”然后她匆匆的跑出房间。 冷邵玉温柔的解开捆绑洛殇双手双脚的绳索,他捧起她苍白憔悴的脸,轻轻的理了理她脸颊粘湿的头发,女人安安静静的望着。忽然她眼色一变,用力的推开冷邵玉,身体再次向后退缩。 “别过……来……”洛殇双手抓着自己头发,她痛苦万分的眼神看着冷邵玉,艰难的说了三个字后又开始使劲的捶打自己的头。 身体火烫像里面有一团熊熊烈火即将撑破身体一样,无数只蛊虫在她身体里蔓延随意的噬咬,这种绞心的痒疼让她痛到发疯。 白皙的胳膊被她咬出一个又一个红通的牙印,冷邵玉看着,他凌厉的眼眸阴黑成一片死水,薄唇呈现一条平直的线,随后他站起身粗鲁的抓住洛殇的手,使劲儿摁住她挣扎的身体,眸光里除了心疼还有懊悔,大掌掴住洛殇的后脑,让她咬上自己的肩膀。 早已疼的没有意识的女人,只要能有点舒服她就会迫不及待的吸取,洛殇死死咬着男人的肩膀,哪怕隔着衣服尝到他的血味儿,也没停下。 冷邵玉一动不动,双手抱着她的身体,任凭她发狂的狠咬自己,他眉心轻蹙,手臂搂的反而更紧。 过了好长一会儿,女人不知不觉中头垂靠在了他肩膀上,冷邵玉轻轻动弹,肩膀处晕湿的大片血红让他压低了眉角,脸上除了对洛殇的心疼外再无别的表情,他双手抱起洛殇,将昏迷的她轻轻的放到了床上。 冷邵玉握住她的手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守着。 蛊虫每半个时辰会清醒一次,又每半个时辰会昏睡一次,他不知道下一次洛殇发狂又会间隔多久,他也想就这么静静的守着她。 温柔的手掌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混杂的汗水,忧郁的眼眸看着她苍白瘦弱的脸。 洛殇紧紧闭着眼睛,她眉毛使劲儿的蹙着,红丝一会儿浮现一会儿消失。 昏迷里,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黑雾还未散去,森冷可怕的血腥笼罩了整个昭阳宫。 “母后,不…母后……”年轻的女子趴在尸体上痛哭,她身后十几位奴婢也痛哭流涕的跪在冰冷的大殿上。 洛殇远远看着,这一幕仿佛在哪里见过,她一定是见过的,否则,她的心不会跟着这么痛。 女人抱着那具冰凉的尸体,她紧紧攥着死者的手。“母后,父王已经离我而去,您怎么可以狠心的抛下音儿,您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音儿的吗?母后……” 她长长的发丝垂落过妇女苍白的脸,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 “公主,不好了九公主,武周大军已经攻到了皇城门下。”殿外的奴婢匆匆来报。 女子眸光浅浅,那双极度悲伤的眼睛却依旧满是倔强,长发披肩,她慢慢的起身。“准备母后的后事。” “九公主,万万不可啊,武周乃是虎狼之师,大王已经仙逝,一旦他们知道王后娘娘也……定会极力攻打一发不可收拾啊,公主。” 九公主,难道她是卫国的公主,卫漀音?洛殇心想着。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去准备母后的后事!”女子冷艳的面容美的像寒夜里高空的月,没有颜色凄冷的月。 “公主,您要以大局为重,王后仙逝奴婢们也悲痛万分,只是眼下真的不可发丧啊。群龙无首,国无一君,公主,奴婢们求您了,求您不要意气用事。” 女人冷傲的眼里闪过一丝狠绝的光芒,她冰冷的眼睛看着昭阳宫外的城墙,一甩云霄长袖,威严道“谁说群龙无首国无一君。” 她冷笑一声,缓步走向大殿门口,面相昭阳宫外上千守卫士兵,冷冷道“即刻起,本公主就是卫国的君,是卫国的天命皇女,只要本宫还在,绝不会看着卫国覆灭,血海之仇,不共戴天。” 女子拔出头上的发簪,满头长发皆落随风飘扬,抚掴她精美冷却的面容,她仰头对天盟誓。“今日卫漀音自命皇女,对着苍天和卫国的子民启誓,武周逆天而行,残害我卫国黎民百姓,只要我不死,定报这血海深仇,洗国之屈辱。” “属下等人皆待公主之命,万死不辞。” “报血海深仇,洗国之屈辱。” “报血海深仇,洗国之屈辱。” “……” 众将士跪地响应,乌云密布,皇城宫里涛声不绝。 洛殇看着女人冷艳的脸,她们的面容真的好像,就连眼前这一幕都是极其熟悉,甚至熟悉到让洛殇以为自己就是她。 洛殇目睹了女人带有仅仅不到千人的侍卫独守皇城三天三夜,皇城外战火纷纭,大雨滂沱也随着下了三天三夜。整整三日,她们就像活在地狱里,不见天日,无穷无尽的血和黑暗笼罩着,笼罩着这座曾辉煌百年的都城盛京。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子夜时分,那都将军匆匆来报。 “公主,边关来报,驸马等人遭敌国暗算,突围惨败,数万将士无一生还,驸马也……不幸阵亡。”那都看着女人面无表情,她听过后的从容淡定让人极其意外。 “不幸阵亡……”她轻轻一挑红艳的唇角,笑的好看又寒冷。 这个消息对于女人来说,无一不是又一个噩耗,犹如晴天霹雳,来的毫无征兆。 “公主,您放心,我等就是拼死也会保护公主。” 女人高雅的眼眸望着城阙宫墙上冉冉的战旗,家没了,她的慕哥哥也没了,可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那将军,开城门。” 那都质疑的瞪大了眼睛。“公主,不能开城门啊,一旦城门打开,不攻自破,武周的洛家大军很快就会杀入皇城,到那时公主再想脱身难如登天啊,您是皇室敌国的公主,他们是不会让您活下来的。” “王后医治万民,而她的女儿今时今日却要看着她的百姓被残忍的杀害,却无能为力。那将军,开城门吧,我是卫国的公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子民受苦。” “公主,不可啊,我们已经抵抗了三日,只要再多忍些时日,待武周将士粮草耗尽,他们定会退兵,您万万不能因驸马而失去斗志,我的公主。” 女人鼻梁高挺,她缓缓低下了头,心意已决。“那将军,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开城门。” 子午夜初时分,女人高站城墙,在风雨之中敲响了自鸣鼓,城门一开,数万武周大军拥兵而入,烽火寥寥,熏烟阵阵。 城门开后,一场大火烧尽了昭阳宫,女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如她所想,皇城中的百姓没有遭受迫害,那些昔日的武士将军也因投降免除一死。 夜悄然而过,但无情的风雨依旧淋漓,细雨随着丝丝入扣的轻风倾斜而下…… 女人身穿华丽的绛纱红衣,头上戴着卫国凤冠金殩八步摇,她面色沉稳含笑,高挺的脸抒写着一身的傲骨,她双手捧着一副破损的盔甲,袅娜的身姿一步一步地走向琅琊顶峰。 她站在崖前,任凭雨水的吹打,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淡漠的双眸如清水微波,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盔甲。 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数百骑士手持长弓半屈而立围满了山顶,把把利剑对准山崖前的她。 眼前的种种情景,都是那么的熟悉,洛殇慢慢的走近,她穿过人群走向崖口的女人。 女人捧着手中的盔甲,她缓缓的转过身,高傲至始至终从未放下。 她薄凉的眼睛看向洛殇。“你来了,你都看到了,是武周毁了我的卫国,是他毁了我。也毁了你。” “他是谁?你是卫国的九公主,卫漀音?” 女人轻笑,抚摸着盔甲,长长的睫毛骤然一抿。“我是你。” 洛殇恍惚的眼睛看着她,刚要开口,盛京的号角忽然奏响,城墙上阕,卫国尊贵的最后一面战旗缓缓飘落,倒在了城外的血泥中。 三声落地,女人笑了,她迈开脚步,回头对洛殇说“杀了他。” 随后她带着高傲和在这世上最后一滴眼泪,纵身一跃,跳下琅琊,绛纱红嫁衣盖满云端…… “不——”洛殇伸手去救她,却只抓住了那一抹红纱,她眼睁睁的看着女人坠入山崖。 279 蛊毒反噬 静思殿里,叶臻心里忐忑不安,她右眼皮不停的跳,自始至终就未停过,眼睛不时望着院口,观察动静。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虚吗?” 听见女人责备的口吻,叶臻立即关上了房门。“郡主,晋王回来了,奴婢只是担心王爷他会不会……” “哼,慌什么,王爷都请了回来,看来那个女人果真凶多吉少,云袖这个丫头倒也还真是有点儿用途。”司徒静雨冷笑,拍了拍手腕袖口的褶皱。 叶臻走过来,她仍心有余悸。“郡主护她出府偷学巫蛊毒术,倒也没白费了这一番心思,不过眼下晋王一定会派人彻查此事,如果查到云袖的头上,她会不会出卖我们?” “当然会。”女人随口一说,似乎对此满不在意。 “可她若真说出此事是受我们指使的,那?” 叶臻猜不透司徒静雨心里到底算计着什么,只听她说“那就让她无法开口。” 叶臻恍然大悟,她立即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等一等,本郡主今日有些身子不适,你扶我回床上躺会儿。”司徒静雨说着伸出手。 她刚躺回床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叶臻打开门,看见门外来的男人时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莫大人怎么来了,快里面请。” 莫云背负着长剑,冷冰冰的眼睛盯着叶臻看了一会儿,才走进房间。 “臻儿,是谁来了?王爷吗?” 床上的女人轻咳了两声,叶臻忙跑过去扶她,一脸担忧。“郡主,您还病着,快躺下。不是王爷,是莫大人来了。” “哦?快扶我起来,咳咳……”司徒静雨脸色也有些苍白,在叶臻的搀扶下她侧着身体对莫云客气的问“大人怎么来了,是不是王爷他出了什么事?咳咳……” “属下奉王爷之命,搜查各处门院,请静王妃谅解。” 司徒静雨转了转眼珠,不明所指的问道“是何事惊扰了王爷,莫不是姐姐出了什么事?不行,臻儿快给我更衣,我要去一趟姐姐那里。” “郡主,您自己都病成了这幅模样,就算王妃有事,您也不能这个样子过去啊,否则会给晋王徒增烦扰的。”叶臻扶她坐好。 “你说的也是。莫大人,既然是王爷的意思,你就随便搜查吧,近日本妃身体抱恙,只怕不能过去了,多要劳烦大人帮着带个话了。” 莫云没开口,神情示意侍卫们动手盘查。 “大人,并无异样。”顷刻后,侍卫如实禀告。 莫云抬眼看向床头,他不冷不热的口吻说道“静王妃病了,就请安心休养,属下自会向王爷禀明一二,告退。”说完,他率领众人转身离开。 叶臻不甘的将门关严。“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也敢对郡主这般无礼。” 司徒静雨到没觉得什么不甘委屈,她说“他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起码这个人现在还招惹不得。” “巫蛊梵术既然是禁术,也定会有它的反噬,你现在就过去,记住,要做的干净。” 叶臻思量着,轻声说“郡主,这个时辰估计云袖那里法式还没结束,如果现在去了,那个女人会不会……” “这痛不欲生的感觉估计也折磨了她个半死,我就不信她有什么本事多大的忍耐能熬的过这巫蛊梵术。哼。”司徒静雨冷笑,眼中全然阴毒,同她作风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 “奴婢明白,郡主放心。” 放心,她当然放心,洛殇一死,冷邵玉就是她的了,她怎么能不放心。 晋王府宫阁深处一间废弃的宅院,院子里的草枯黄细长,黑暗的房间里不时响起铃铛的声音。 布浪白绦来回悠荡,浓浓的熏香萦绕紫青火烛,房间的火烛光亮极其昏暗,七盏灯分别布于幽暗的各角,盆子里堆放的衣物还没燃尽,女人摇动着手中的铃铛,嘴里念着琐碎的咒语。忽然,桌子四角开始颤动,上面贴着纸条的偶人从脚开始慢慢燃烧,女人汗水不止,她不停的念咒语,眼瞧着星火即将烧尽偶人的半腰。 正在此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阵凉风也吹了进来,吹灭了最靠前的一盏火烛,偶人燃烧一半,星火顿时熄灭。 眼看就差最后一步,没想到却还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云袖愤怒的扔下手中的铃铛,转身狰狞的眼睛对着叶臻。 “谁让你进来的?知不知道刚刚你坏了大事。” 叶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一脸抱歉的说“我听说晋王回府了,这不心急着就过来了,那个女人已经被折腾个半死了,就算现在没要了她的命,她也活不成了。” 叶臻看着云袖恼羞成怒的模样,她挑起狐眉笑了笑,走到桌子旁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法式做了一下午,你也累了,喝口茶水润润喉咙吧。郡主说了,许诺给你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 云袖冷哼一声接过茶水一口喝下,随手抬起袖口擦了擦嘴唇,不屑地说“我为她除了洛殇,她就想这么打发了我不成?” “那你还想要什么?” 云袖脱下道服扔在一旁,她走了两步,转身认真的说道“除了洛殇,她就是府中的王妃了,我要的不多,正是她而今侧妃的位子。” 叶臻黑了眼眸,心里鄙夷的讽笑,侧妃,一个卑贱的奴婢还贪恋这侧妃的位置,真是痴人说梦。 “据我所知,处心积虑要害晋王妃的人是你云袖,不是郡主。” 云袖皱了眼眉。“这么快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可你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有事也不会让你们过的安生。” “你是想威胁郡主?” “洛殇丧命,晋王定会彻查王府,这件事的后果没那么简单,我云袖也不是傻子,郡主早就想杀我灭口让我来做这个替死鬼了吧,只可惜,她如意算盘打错了。别忘了,这个主意终归是她想出来的,静王妃的指令,我云袖不过一个奴婢,哪敢违背。” 叶臻慢慢收缩笑容,还好郡主料事如神,早就知道云袖这个贱女人怀有叵测之心,定会以此威胁她们,果不其然。 “是一起活着,还是一起死,你们想清楚。”云袖心里底气十足,这张王牌她可是计划了很久,否则也不会几个月前趁着守卫松懈之时爬出狗洞,远行千里路途到老家的深山里跟那洞中巫女学这一套害人的蛊术。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量她司徒静雨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她们都得死。这下好了,她很快就可以成为万人瞩目的晋王侧妃,等除了司徒静雨,她就是整个晋王府的女主人了。 “我们活,但你得死。” 闻言云袖停下脚步,她哼了一个长音。“我死了,晋王很快就会查出杀人灭口的真凶,你以为你们还会那么幸运的逃脱?” “传授给你巫蛊梵术的道师难道没有告诉你,这蛊毒是会反噬下蛊之人的吗?” 云袖猛然回身,她神色有些惶恐惴惴不安的眼睛盯着叶臻。 “看样子她还真的没有告诉你,那真是可惜了,郡主没有杀你,你是蛊虫反噬中毒身亡。” 她每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在云袖的身上慢慢的切割,她顿时心慌起来,身体向后退了一大步,嘴唇也开始哆嗦。 云袖只觉得喉咙干渴,脖子胳膊也开始痒起来,她抓了抓皮肤,挽起袖子时吓了一跳,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红印,难道这真的是蛊虫反噬吗? 不会的,哪里有什么反噬,做法既然中途而停,又怎么遭受反噬? “噗——”云袖口吐鲜血,她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捻了捻嘴唇,看着指尖红色的血,她才感觉死亡真正来临的恐惧。 “你……你们……”云袖愤怒的伸手指向叶臻,她悔恨不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茶杯。 还没等她走到叶臻的身前,‘砰’的一声,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云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叶臻的脚下,她抬头怒瞪着眉目,只是没等她抓上叶臻的裙角,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叶臻冷笑着迈过她的身体,伸手用帕子小心翼翼的包好方才的空杯,她看了眼屋子里怵在一旁一直跟随云袖的两个女人,两个女人对上她眼睛的时候吓得浑身哆嗦。 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她们还是知道的。 “叶叶臻姐,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叶臻得意的笑说“你们要说,这所有的一切你们都看到了,待会儿如若有人问你们,该怎么说知道了吧,如果你们之中谁要是敢透露出去半个字,不止你们两个,你们的家人全部都得死。” “我们记住了,我们记住了叶臻姐,是她…她云袖利欲熏心,肆意妄为以巫蛊毒术残害王妃,遭受天谴才被蛊毒反噬身亡。” “说的真好,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两个真心为郡主办事,日后一定少不了你们姐妹的好处。但如果你们怀有叵测异心,这下场也就会和她一样。”叶臻撇了眼地上的云袖,嫌弃的甩了甩帕子捂着鼻子,转身走了。 280 那人是谁 叶臻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找到了这里。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十几个侍卫快速进了房间有序的站好,随后莫云走了进来,他冰冷的双眸随意的扫了眼周围,寒光最终落在地上女人的身上。 侍卫将刀剑收回剑靴,蹲下身,手指在女人鼻孔处停留一刻,起身说道“启禀大人,她死了。” 莫云冻结的深眉轻皱,他眼神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 侍卫立即明白男人的意思,他上前伸手抓起其中一个女人的长发,迫使她抬起头。 “说,你都看到了什么?”侍卫质问的声音让婢女脸色大惊,她惊恐的转动眼珠,左右回避,吞吞吐吐说“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啊……” 晋王府里的侍卫都有着和主人一样的敏锐,他们的眼睛都是雄鹰的利器,知道她在说谎,侍卫拽着女人头发的手劲儿更加的大了。 “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侍卫没松开她,他慢慢转过头,空闲的手忽然抓起旁边另一个跪着的女人,比方才还要迫切的声音压问“你来说。” 女人游离躲闪的目光四处游荡,她无辜的哀求。“我……我也……” 还没等她说完,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没看到。”莫云面无表情,随口冷漠的说了句。“挖了她们的眼睛。” 既然没看到,她们也就不需要眼睛。 侍卫照吩咐拔出腰间锋利的匕首,折闪锋芒的刀刃让她们无比害怕,尤其是当尖细的刀尖悬在女人眼睛上空时,她连再喘息都不敢。 “不要,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女人吓傻了语无伦次的张大了嘴巴。 侍卫故意吹了吹刀刃上的灰尘,将她推到地上,随后站起身。 两个婢女浑身抖擞,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用力的咽下卡在喉咙胆怯的唾液,长嘘了口气。 “她叫云袖,我们姐妹俩跟随她有了几年,这几年里没少受她的压制,如果我们稍有反抗她就会像对待那些婢女一样的对我们,两年前王府失踪的萍儿,和后来失踪的慧儿都是她害得。云袖心肠歹毒,她一心想接近王爷,从王妃进府开始她就在暗中谋划,处处为难陷害王妃,经文一事,后庭柴房大火,还有在王妃饮食里下毒等等,都是她做的。” “奴婢们不敢撒谎,这一次巫蛊梵术就是她偷离王府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一招半式,要害王妃和腹中的公子。” 侍卫低头盯着她们,对她们所说半信半疑。“她是怎么死的?莫非还受了什么人指使,被杀人灭口了?” 两个婢女顿时心惊胆战,肌肉都开始紧绷抽搐,尽可能的压住自己的心虚神情。“不是的,是…是她自作自受,被那害人的巫蛊梵术的毒反噬了。” “你的意思是她害王妃也害死了自己?”侍卫瞪着眼睛,深觉不可思议。 难道传闻中巫蛊梵术的反噬一说竟是真的,并非谣传杜撰? “是,巫蛊梵术几千年来被奉为世间最阴毒的邪术,但这种梵术更有可怕之处,一旦中蛊之人能够度过难关,那么下蛊的人就会被反噬而死。奴婢不敢撒谎,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莫云默然的瞧了眼地上那具尸体,冷酷无情的转身,全然忽视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 “大人。”门口的侍卫看向地面。 “把这里处理干净。” “那两个女人,如何处置?” 听侍卫提及她们,两个奴婢缩了缩身体,神色恍然紧张。 没有半分的思索,男人冰冷的说道“杀了她们。” 听罢,两个女人同时瞪大了眼睛,胆汁都要吐了出来,她们拼了命的放声哀哭,直到刀光剑影划下,两道喷出的鲜血溅湿了微染灰尘的白娟,房间里才是真正的安静下来。 这两个女人虽然看似弱不经风,但也绝非善茬,留下她们的命指不定日后会兴出多少风浪,与其这样,倒不如先了断了为好。 莫云回到凤栖寝殿将此事如实禀告,男人听后,本是冷傲的眼眸渐渐染上一抹阴黑,他冷笑一声站起身。 “王爷是觉得事有蹊跷?”莫云看着,冷邵玉虽未开口,但他却知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了。 “属下这就去查清楚。” 小竹跟在莫云身后与他一起退出了房间,他们刚走,床上的女人在叫喊声里忽然睁开了眼睛。 冷邵玉蹙眉立即快步走了过去,他甩开长衣在床边坐下,洛殇忽然起身,通红的眼睛像失去了理智的魔女死死盯着男人。 她痛苦的敲打起自己的胸口,撕扯身上的衣服。 冷邵玉眉线蹙拧成川,他大掌一伸将女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凭她挣扎,任她死死咬着手臂,他仍不动分毫。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痛苦。” 他抱的越来越紧,深情的眼睛看着洛殇。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冷邵玉的妻子,是我唯一的妻子。” 狠咬着他手臂的女人忽然停了动作,她呆滞的目光凝着他流血的手臂。 ‘音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秦慕歌的妻子,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 ‘我秦慕歌对着苍天起誓,今生今世非音儿不娶’ ‘慕哥哥……你答应我的,还算数吗’ ‘音儿,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音儿……我永远都是你的慕哥哥,你忘了吗?音儿……’ 洛殇咬着嘴唇,头好痛,她好疼,她双手使劲儿的敲打头穴,慕哥哥,慕哥哥…… 洛殇伸手抓上冷邵玉的手,近乎哀伤到崩溃的眼睛望着他。“慕哥哥,我没忘,我是你的音儿,慕哥哥!” 痛苦挣扎里,洛殇的嘶喊声也传入了冷邵玉的耳中,他眯起深邃的眼眸像盯着猎物一样看着洛殇,双手抱住她的肩膀。 “洛殇!” 男人的一声低吼,将洛殇从痛苦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邵玉捧起她的脸蛋,那张脸已满是泪痕,他看着洛殇,温柔的眼里带着种种困惑。 洛殇动了动睫毛,她抬头看了好长一会儿,泪慢慢溢出眼眶,下一刻她伸出双手抱住男人的身体无声的流泣。 冷邵玉抬起双手环上她的后背,温柔安抚。“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洛殇缩在他怀里,紧瑟着身体,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如此真实可怕的噩梦。 她只想睁开眼睛缩进他的怀里。 在男人的怀抱中,洛殇渐渐平复了心,她起身时却看到冷邵玉肩膀,手臂白色衣服上渗透的大片血红,她心一颤,握上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 洛殇低头的时候,也留意到了自己身上被撕扯后破破烂烂的衣物,和凌乱的长发,她更觉匪夷所思,一脸疑惑的望着冷邵玉。 “我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好像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洛殇越努力想,可这种感觉就和当初醒来无助用力回忆时一样,只会让头越来越疼,到最后也没能想起。 冷邵玉温和的轻笑,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洛殇看来却是不同往日的轻松,似乎背负了什么。 冷邵玉抚摸着她嫣然的脸颊,慢慢的抚上她的头发,一点点慢条斯理的将缕缕秀发顺理。“什么也没发生,倒是你,太贪睡。” 他宠溺的一笑,捏了捏她俏皮的脸蛋。 洛殇知道冷邵玉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可她并没有继续问,她转眼看着男人的手臂,皱着眉头追问“那你的伤?” “回府的时候遇到了些人,无事。”他淡淡的说,随之谈笑风生的轻笑。 “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药。”洛殇说着就匆忙的穿上鞋子下床,只是她还未等迈出一步,男人一掌就将她整个人拉扯回来。 冷邵玉抱着她的身体,他今日看她的眼神总让洛殇能够找出一丝的陌生。 “你…怎么了?我去给你找些药,否则伤口会严重的。” “慕哥哥是谁?告诉我,你的慕哥哥是谁?” 281 再陷迷雾 “慕哥哥……”洛殇放大了的海蓝瞳眸如被瞬间定格,双眸清澈的像碧空下的浅水一样明镜,干净里却又满是迷茫。 她迟疑着回答“我…我不知道。” 她没有说谎,是真的不知道,可在男人的眼里,洛殇看到的却是他坚定的质疑。 “我真的不知道你问的人是谁?什么慕哥哥?” 冷邵玉抓着她的肩膀,他轻轻的一抿薄唇,深眸复杂的看了她好长一会儿,才渐渐湮灭下这份急切的紧张,温柔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 “累了吧,再睡一会儿吧。”他说完也没征求洛殇的意见,温柔里又有强硬霸道的搂过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洛殇听着他沉重的呼吸,他有序却令人担忧的心跳声,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揉抚上男人紧蹙的眉宇,然后也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直到洛殇熟睡,冷邵玉才睁开眼睛,他一动不动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女人美丽的轮廓就像一阵轻柔的风,所留下的只是美好的痕迹。她浅睡时的安静舒雅,醒来时的浅薄眸光,还有那躲闪时的娇羞自然,倔强时的目中无人冷艳群芳,这样一朵尤花,真的不适合开在普通的地方。 你到底是谁?你口中的音儿,慕哥哥又指的谁?真的是你自己吗?卫漀音。 可为什么你又会和她那么像,你到底是谁? 是不是她。 冷邵玉轻轻的呼吸,他伸出的手在即要触碰到女人高挺的鼻梁的一刻停顿住,他复杂的眼睛思量着,渐渐收回手走下床。 天色黑了,深夜里,冷邵玉倾自离开房间,白纱长衣犹如没月的今夜形成不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只会带来无眠的肃杀冷清。 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回往月娥阁的路上,一个身影穿梭过竹林,冷邵玉凝着冷眸,他紧紧皱着眉心追随那个身影进了桃林。 柔弱的线条,温雅的舒心之气,那回眸的淡淡凝望,瞬间将所有的迷雾都化为硝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冷邵玉辗转四周,一棵棵高大的桃树掩庇森严,乱了他的视角,一向镇定冷漠的男人此时此刻他的眼里竟然也有了惶恐和迫切的紧张,他四处回望,夜里迷雾沉沉。 随即,他苦涩的冷笑,挺拔俊朗的身体像被抽走了魂魄,冰冷的手掌攥起,一拳打在了粗阔的树干上,满树的叶子莎莎坠落。 “月娥……” 方才那个身影,那张侧脸,她回眸时的笑容同月娥一模一样,是他忧心了,竟然也会魂不守舍的出现了幻觉。 月娥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一切不过是幻境的泡影罢了。 冷邵玉攥成拳头的手指慢慢舒张,他幽深的深眸敏锐凌厉的一侧,森冷道“说吧,什么事。” 莫云从一侧黑暗里走向他身前,说“卓朗那边传来了消息,王妃确是卫国的公主,卫漀音。” 冷邵玉沉默着并没开口,脸上淡泊的也没什么表情。 莫云看着,也没多说,他知道冷邵玉一早就猜了出来,如今的结果只不过在猜测的基础上得到证实罢了。 “王爷,您还打算留下王妃吗?如果王妃真的想起一切,她会要了您的命。” 半年前洛柯将军的死,王妃有多恨,他日,她想起了一切会比这更恨上千倍万倍。 那是血海深仇,国恨家辱。是武周夺了她的国,让她成为这世上孤苦无依的亡国公主。 如果她真的想起,是冷邵玉下的指令发兵卫国,是卫国大臣内外勾结才逼死了卫王和王后,是她所亲信的洛柯将军亲手杀了她的驸马,是她所在的武周让她的百姓流离失所,让她无家可归绝望无生。 知道后,她又会怎样? 嫁给了敌国的皇子,做了仇人的妹妹,成了武周的王妃,她会有多么恨自己,恨冷邵玉。 这些冷邵玉不止一次的去想,他幽冷的寒眸全然凝锁,冷淡道“她不会想起来的。” “可如果那一天真的发生了,王爷又打算如何面对王妃?” 冷邵玉勾起唇角,冷冷一笑。“那就让她杀了我。” “王爷。”莫云拧着脸,他凝气深吸,说道“卓朗传来的消息里提到他此番去卫国,一路上都有密卫追杀,三娘和他都受了重伤,才耽搁了调查。” “韩王如此派人阻拦,又制造种种谜团假象定是想掩饰什么,难道韩王知道了王妃的身份?”莫云大胆猜测。 孟卓朗传来的密函中,写到从他们自出京都开始,密卫的追杀就从未间断,而且事有种种谜团,让调查变得异常艰难,扑朔迷离。 冷暮飞想要极力隐瞒的大概不会是王妃亡国公主的身份,那应是什么? “他早就知道了,让卓朗继续留在卫国。” “王爷还要查什么?”既然已经确定了王妃亡国公主的身份,孟卓朗继续留在卫国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反而会陷入危险。 冷邵玉双眼微微眯起,眸中是窥破天机的洞悉目光,意味悠长,沉郁的神情慢慢转向莫云,眼眸深邃似如早有预谋。 “本王要知道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她。” 卫漀音。洛殇。 莫云恍然明白,原来冷邵玉不惜派卓朗去往卫国真正想查的并不是王妃的身份,所查亡国公主不过是一个幌子,王爷真正想确定的是卫国公主是不是当年那个的女孩儿,如今的晋王妃。 “属下明白,即刻传书。王爷,卓朗武功凡凡,三娘虽可敌猛将,却远不及密卫数人,要不要派些人手过去。”莫云与孟卓朗同为晋王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卓朗神机妙算,机智世间再无一二,只是他的武功实在平凡,很有可能陷入危险。 “目标太过显眼,反而更会招惹祸端。”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冷邵玉开口叫住莫云,他沉思片刻才说“把楚郎中请来。” 莫云点头,转身离开。 请楚郎中过来,是想找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封锁洛殇的记忆,他要将那个女人有关过去的回忆全部,完全的封存,她也不再将有过去。 冷邵玉也会害怕,他现在就在畏惧,他畏惧的是洛殇真的会像莫云所说,想起一切。 子夜时分,洛殇又是一身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她恍然睁开双眼,痛苦迷离的眼睛微动,神色有些虚弱。 稍稍缓和了片刻,她枕着软枕上的头才慢慢转向一侧,看到床边的女人时似乎很意外。 洛殇撑着床,也在女人的搀扶下坐起了身。 “怎么是你,小竹呢?” 女人润色肌肤,她握住洛殇的手说“小竹姑娘应该在为王妃熬药,听她们说王妃病了,想着就过来了,方才我走过院子的时候听见您的声音,见门没锁,就进来了。” “她们说我病了?”洛殇满眼不明所知,她什么时候病了,沉思片刻她才想起,离开偏院的时候她忽然胸口剧痛,但不知怎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白绮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继续说“巫蛊梵术的毒咒已经解了,但王妃的身体还需要仔细调理一段儿时日,没想到王妃能忍受的下那样的痛苦,实在让人敬佩。” 白绮若的心里是真的很佩服洛殇的,千百年来多少人因为受不了这巫蛊毒咒的折磨而在痛不欲生中选择了以死解脱,活下来的人也有,但是真的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可让最为意外的莫不过于眼前的女人,拥有无比金贵之躯应是从小娇生惯养,生在将军世家又嫁皇亲国戚,而她却偏是不同,拥有着世上最美的容貌和一颗善良的平常心,此外,更有一份超乎常人想象的毅力和坚强。 “你说我中了巫蛊梵术的毒咒?”洛殇想起冷邵玉手臂和肩膀上的深红,那些会不会都是她造成的,一定是的。 看来白绮若说的是真的,否则冷邵玉不会那样的疲惫和深沉。 “是,王妃可能不知,这巫蛊梵术是武周极大的忌讳,用此法的人必是针对您而来,王妃还是要小心的为好。”白绮若看着她,眼里也有一丝动容的寸光流过。 洛殇没说话,泛白的嘴唇轻轻抿了抿,双手轻柔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她当然知道给她下蛊的人是谁,这个世上只有她是恨透了自己的。 白绮若随着她双手的抚起,眼神也锁向了洛殇的小腹,已经凸起的肚子看来已经有几个月了,白绮若眼里竟有无奈的悲伤,这悲伤却是对洛殇。 “王妃很想生下这个孩子?”她突然问。 洛殇笑了,眼里全是爱抚的柔光,她怜爱的眼眸低垂,苍白憔悴的脸色却也难抵她身为娘亲的满足和幸福。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就像老天怜悯我一样悄悄的来到了我的身边,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身为娘亲的我自然会好好守护着他,这是我的骨肉,是我和他的孩子。”洛殇边说边带着温柔的笑容。 她是那么憧憬世间一切的美好,若是有一天假象将一切美好都打破,她的梦她所有的幻想也都终归成为黑暗的毁灭,白绮若不敢想,如果一旦洛殇没了这个孩子,她会怎样,一定会比承受这巫蛊的折磨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大概会让她,彻底绝望吧。 “那王妃可就要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白绮若刻意隐藏的眸光看着她的肚子。 “等你做了娘亲你就懂我此时的感受,就算留给我的一切都是黑暗,孩子也会如光明一样带给我希望。”洛殇笑着,她笑的那样好看,洋溢的满足感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白绮若的眼里,也让她背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负罪。 “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像王妃说的那样也能有如此特别的感觉,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好,但愿会吧。” 但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 “你来的时候,没看见什么人吗?”洛殇抬起眼眸问道。 “王妃问的,是晋王爷吧。”白绮若一听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轻笑。 洛殇点点头,含蓄的笑了。 “没有,我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王妃一人。”白绮若如实的说,她忽然又开口说道“王妃与王爷间的感情当真很好。看得出来,晋王他……很在乎您,真的……在乎。” 在乎到,心里只装了你一个,也忘了另一个人。 白绮若心里苦涩。 “晋王看似冷酷无情,但他却是这个世上最重情重义的男人,王妃嫁给他,这辈子都会幸福的。”白绮若笑说,可她的眼里却明明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你……很了解他?” 282 她的存在 听到洛殇突然这样的一问,白绮若乱了心智,她恍然否决。“不,他是高高在上的晋王爷,而我只是一平凡不过的布衣女子,我们素不相识,也并不了解,只是偶尔听得民间一些关于晋王的言说,便很是仰慕。” “王妃。”白绮若忽然握住洛殇的手,她双眼像是要祈求什么。“您与王爷……” 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渐渐的收回手。“对不起,是我看到王爷与王妃如此幸福所以一时激动才失了分寸,冒犯了王妃。” 洛殇攥起她的双手,面带和善的笑容,说“不碍事,每个人生来都是一样的,没有办法决定命运,也没有办法去选择。” 白绮若看着她,缓缓低垂下睫毛,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很凝重,转而她抬起头,笑了笑。“您真的很特别。” 她本以为他的王妃,出身将军府的世家小姐,又是太后钦点的人,会同皇室妃嫔一样只爱着粉沫,独压群芳,可是她想错了。 眼前的洛殇着实是一位实得大体,宽厚温婉的女子,一点儿也不像府中长大的金丝雀娇生惯养,但她身上暗涌流动的气质却是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屋子里有些香料,王妃有孕暂时还是不要用的为好。” 洛殇瞧了眼窗口前摆放的熏香甘草,这东西应该是小竹放进来的,丫头只记得这甘草有宁神之效,大概也没想那么多。 只是白绮若,她又是如何懂得。 “白姑娘也懂得医家之道?” 白绮若怔了怔,随后说“白家世代相传医家道法,我才略懂一二。” 白绮若笑着从小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洛殇,洛殇吹了吹,没片刻犹豫就喝了小口。 “王妃就不怕我在您的水里下毒吗?” 听闻,洛殇反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她拿起绣帕擦了擦唇角,柔声说“虽不知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白绮若接过她手中的空杯,没有说话。 “为什么我感觉你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白绮若看向她,眸色暗灰无光,半晌,她才开口,语气沉重悲伤。“我和您一样,都是没有家的人。但也和您不一样,而今的我无依无靠。” “你的家人……?”洛殇似乎能感同身受女人身上隐藏的凄苦。 白绮若笑笑,翘动上唇,深沉的说“他们都死了。” “白家祖上世代为官,受历代圣上重用,以乐善好施医者救人闻名于世。可就在十二年前,家父为太医院长使太令,不幸被卷入官场的黑暗中,那场宫环案中冤死的人不计其数。白家,也没能逃脱那场惨绝人寰的厄运,圣上为保全皇家颜面,下令将白家满门抄斩。” “那天,我刚过完十二岁的生辰,突然家中闯入近百陌生的侍卫,他们手持刀剑强行抓走了父亲,我至今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模样,他叫我们快走。母亲拉着我们姐妹俩的手,她手心的温度好凉,比那天的大雨还要冷,奴才们拼死护着我们,当皇家侍卫的刀朝着我们举起的那一刻,一个身影儿也倒在了我们眼前,母亲看着我们,她趴在地上血泊里用力拽着侍卫的双腿,让我们快逃,我亲眼看着一刀又一刀的残忍穿过她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白绮若说着说着,竟痴笑起来。“姐姐拉着我的手一路跑,她说要是停下就会像母亲一样被杀害,那天晚上,姐姐抱着我在废弃的寺庙里坐了一夜。次日朝堂皇榜告示张贴在了西城,我们的父亲,就在昨夜病死了牢中。我知道,父亲不是病死而是遇害了,尸体被抬出的那一刻姐姐告诉我,父亲的脸是青的,嘴唇是黑色的。” “姐姐对我说,绮若,你要记住,记住他们皇家的人,皇家人的冷血无情,总有一天,我们要为父亲母亲报仇。从那以后,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日子很苦,可我们却并不这么认为,活下去的理由也只有一个,报仇。没错,我们的仇人就是圣上,是皇家的所有皇子。” “后来,我们又回到了这里,姐姐学了一身好本事,可她却不准我学。我知道她心里有恨,一直都有,可直到遇见了他,遇见了那个男人,姐姐变了,她忽然对我说,错的是圣上,与皇室无关。我知道,她是爱上了那个人。”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姐姐在他的身边呆了几年,直到那天,他说要娶姐姐为妻,我看见姐姐哭了。后来,圣上派了那人出使,他回来的时候,却与佳人阴阳相隔。刺杀失败了,朝廷以谋逆之大不玮的罪名杀了姐姐。” 白绮若没有流泪,她的泪早在几年前流干了,她抿着嘴唇笑眼倪向洛殇。“姐姐被处死的时候,我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你知道吗?原本死的那个人该是我。” “那日我知道姐姐要扮成桂坊舞姬进宫,我也偷偷混入人群溜了进去。但是,皇宫太可怕了,使臣宴上当我手下琴弦断了的刹那,我便知道,我回不去了。可姐姐却早在我前一刻拔出御林侍卫腰间的长剑刺向圣上,我看着她被侍卫拖下,可她的眼睛却没看我一眼,我知道姐姐想保住我的命,可我怎能独活。出了皇宫,我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原来这一切姐姐早有预料。就这样,我苟且的代替姐姐活了下来。” “我以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本心善良宽容,可直到我遇见了你。”白绮若看着洛殇,她微红的眼里是种踏破红尘的淡漠,仿佛世间的甜与苦在她看来,不过一眼遐光。 没想到她的命运也是如此,洛殇抚上她的双手,轻声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做我的姐妹,留在王府里。” 白绮若皱着眼眉,似乎不敢相信,她忙站起身。“王妃说笑了,绮若怎敢嫌弃,只是我何德何能与您为姐妹,我们的地位不同,若一旦被人得知我罪臣遗孤的身份,王妃也会受到牵连。” “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若会受此牵连,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白绮若很感激她,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挣扎。“您会后悔的。” “我信你,也请你信我。” 洛殇伸出手,微笑的眼睛着看她,从她在将军府醒来的时候,一向的冷漠孤傲,是纳兰洛柯的疼爱,阿玉卓锦的真心相待,冷语心的陪伴,小竹的不离不弃,以及他的温情,是他们融化了她不谙世事独孤一掷的心。 所以,她愿意帮助白绮若,也是她好想念亲人的感觉。 白绮若睁睁的看着洛殇伸出的手,她犹豫了,最终含笑握住。 “妹妹。” 洛殇笑的真实,白绮若的一声称谓仿佛纳兰陪着她一样。 可白绮若心里却难以平静,她终归掩饰不下心里背负的罪恶感。 子夜过后,白绮若走出了房间,她恍惚的走到凤栖桥头,望着头上方高大参差的树枝,她蹲下身坐在岸头。 平静的荷塘倒映着她不安的表情。 绮若,我的妹妹,这是姐姐自己选的路,我从不后悔。 我更不后悔,爱上了他。 妹妹,原谅姐姐留下你一人,答应我,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我们终归不是朝廷的对手,不是。 绮若,姐姐知道,你也爱着他,以姐姐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替我好好照顾他,好吗? 我的妹妹,绮若。 白绮若无声无息的仰起头,漆黑的夜空模糊的浮现一张温柔的笑脸。 “姐姐,你说过,你希望他能记得你一辈子。可是姐姐,他好像忘了,忘了你们之间的承诺,他爱上了别人。” “爱上了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儿。” “姐姐,我该怎么办,告诉妹妹,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心里你的位置。绮若心好疼,我好想他,好想姐姐,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很想很想他,又很害怕见他。” “绮若想留在他身边,真的好想,可我不想伤害洛殇,姐姐,她和你一样的善良,美丽。你说过在他的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女孩儿的缩影,可即便如此你还是深爱着他义无反顾。也许洛殇也一样,一样是那个女孩儿的影子也是姐姐你的影子,她也和姐姐你有着同样的选择。” 可我呢,我却连任何一个影子都算不上,连爱他的资格都没有,甚至他从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我的存在。 “姐姐,洛殇有了他的孩子,只可惜那个孩子……她已经很可怜了,妹妹不想再伤害她,可我该怎么办?” 我也爱他啊。 283 小竹心疑 不知怎么,洛殇总觉的这两日身子有些乏累,许是日前巫蛊毒术的一番折腾,身体还没缓过来。只是这怎么都有五个月了,可她的小腹却只显微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倒让洛殇忧心忡忡。 她虽精通医术,却唯独对这怀孕一事懂得并不是很全面,所以先后问了楚郎中,也问过了白绮若。听他们皆言并无大碍,只是她心神不宁,休养几日即可,洛殇也就没再放于心上。 这么多天下来,白绮若的医术她是见识过的,如若白家存于现今,定会较以往更要名声显赫。 初春也算到了,早晨打开窗子就能闻到一缕淡淡的清香,这香气不同于烈日下盛开的娇花那样拥有醉人的味道,但唯独这简简的浅淡却更让人记忆犹新。 昙华园,洛殇后背倚靠着树干,她凝神的看着桃林间挥剑的女人,女人步子辗转有序,步调和谐,仿佛锋利的刀剑在她手中成了游刃有余的落英丝绦,任凭她执掌袖手繁华。 自小跟随长姐闯荡,白绮若多多少少也学会一些浅薄的剑术,上战杀敌虽说不可,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能以防身。 她挥舞着手中长剑,游刃的刀尖划过地面,掀起地上的盎然与沉落的花瓣,她再一挥动,桃枝折损,满天的繁花齐飞,像落雨一般轻轻的沉沦。 刹那间,剑忽然掉在地上,白绮若皱起眼眉,捂上自己的右腕,她看着右腕所缠的白色布条,无奈的俯身捡起地上的宝剑。 是她忘了,这只手是拿不了剑的。 见她忽然停下了,洛殇朝她走过来,只是刚到她的身前要问还没开口时,小竹正好端着水杯从廊庭里经过,她面带笑容,像春日里和绚的阳光,却在看见白绮若之时,笑容骤然散去。 小竹睁着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白绮若手拿的刀剑,再看向一旁手无缚鸡之力怀有身孕的洛殇,她呼吸顿时僵住了,头脑里本能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好,白绮若要害王妃。 小竹立刻将手中的杯子放在地上,快步的上前用力的伸手将白绮若推开,大声嚷道。“你别靠近王妃。” “我就知道,你故意装成那副可怜的模样混进王府接近王妃,就没安什么好心,还想在无人的时候对王妃动手?哼。”小竹气愤的夺过白绮若手中的剑摔在地上,又不解气的用力踩上两脚。 “小竹,你误会了。”只可惜洛殇的话,丫头哪里在意。 小竹转头说“王妃,您就是心肠太好了,对待任何人都那么善良,可你知道她们都是什么人吗?” “您费尽心思救下安竹染,可她又是怎么对您的?还有您一次次宽容司徒静雨和府中下人,但她们却是想一次又一次变了法子的要王妃你的命。奴婢是再也不会让您有任何闪失,也会保护好小公子。”小竹伸手指向白绮若的眼睛,嗓音放的很大。 “这个女人没王妃想的那么简单。白绮若,王妃待你那般好,你若旦凡有点良知也不会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她欺骗她,还要害她。走,你现在就跟我去见晋王。”小竹抓起白绮若的手腕硬拽着她。 先前是她太听洛殇的话了,明知道洛殇心软有时根本狠不下心,但她不一样,被司徒静雨那群人害得那么惨,这口气至今都难以下咽。 何况从看见白绮若的第一眼,小竹就深觉她有问题,不是她多疑,她总觉得再继续留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府,迟早会生出祸端。 白绮若右手本就使不上什么劲儿,估计是刚刚舞剑投入的太过认真,手腕已经泛痛,又经小竹现在这么一拉扯,更是疼的厉害。 “你今天必须去跟我见晋王,你不敢去,就是心虚。”小竹故意讥讽,拿话砸她的脸。 “小竹,快放开她,别胡闹了。”洛殇好言相劝行不通,她只好以命令的口吻逼迫小竹。 从跟随她到现在,洛殇还从未像今日一样冷冰冰的命令她,小竹委屈的咬上嘴唇,眼睛顿时湿了几分,无奈下她也只好不甘心的松开手。 只是一个才认识了几天而已的陌生女子,就值得她的这样重视? 小竹干巴巴的瞅着洛殇拉起白绮若的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比被司徒静雨所说出的那些羞辱难听的话更让她难堪。 “你没事吧?小竹她是无心的才说出了那番话,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洛殇担忧的解释。 小竹咬牙跺脚,真想大喊一声,什么无心,我就是有意的,可这话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难说出口。 白绮若很礼貌的笑了笑,她抚上洛殇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后,拿开她的手。 “妹妹,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你要注意休息,且莫在劳心伤神。”白绮若说完,她捂着自己的手腕渐渐转身离开。 小竹就是心疑这个白绮若,她大吵大嚷。“你别走啊,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你给我回来,有本事咱们就去见晋王。” “小竹,够了!”洛殇脸色有些发冷,她冷漠的一声,让小竹顿时闭上了嘴巴,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听了话。 看着白绮若走出园子,洛殇眼里还留有的担忧,小竹心里难以平衡的开口说“王妃,这个白绮若一定有问题,她刚才就是要对您不利的。” “她只是在舞剑。” “王妃您宁可相信那个女人也不肯信小竹?” 洛殇别过脸,正对上丫头满是失落的眼睛,她无奈的轻说“你们不过才见了几面,哪里来的这样冤仇,我当然信你,但我也信她,不管怎样,她是不会害我的。” 简直就是冥顽不灵,小竹真想就这么把话说出来,她咬牙切齿的嘟囔道“奴婢刚刚明明看见就在您低头的时候,她左手刚好接换了右手的剑,一看就是图谋不轨。” “那是因为她右手受过伤。” 洛殇的话让小竹忽然怔住了,她还要争辩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争辩的了。 “她…右手受伤,那…那能受多大的伤嘛,就那么巧合捡个剑的时候手伤就发作了?” 方才那一幕小竹就是觉得蹊跷,什么右手有伤,白绮若分明就是借着右手受伤这个幌子,在洛殇低头关怀她的时候,将剑换到方便行事的左手,想无声无息的仓促了事。 小竹冷哼,她怎么就不信白绮若真的伤那么重,拿剑的力气都没了,这种谎言也就只有洛殇会信。 洛殇抬高眼眸,望着枝头盛开的桃花,淡眸略为悲伤的慢说“她的右手就像我的双脚一样。” 白绮若的手再不能拿得起剑,而她的双脚同样也再不能起舞。 从方才白绮若的动作就看的出,而且很明显她舞剑的时候专一到忘我,却唯独没忘时而凝于手腕。 “有…那么严重嘛。”小竹撇了撇嘴巴,要真是那样,那自己还真是误会了她,但不管怎样,小竹就是怀疑。 “你一会儿过去将我房间那瓶药给她送去。” 小竹张大了嘴巴。“那瓶药不是说好药留着的吗,为什么要给她,我不去。” “她比我更需要,这双脚如何我自己很清楚,你若不去,我便吩咐他人好了。” 小竹欲言又止,那瓶药珍贵的很呢,换做别人去她可不放心,只好不甘心的应了。“好了好了,奴婢去,我去还不行嘛。” 晚间的时候,小竹按照洛殇的吩咐,给白绮若送了药,她进房间时,白绮若正坐在桌旁,表情有些默然。 这幅默然做作的模样才让小竹心里气愤,她算什么东西,怎么就能享受这样好的待遇,还摆出一副臭架子。 小竹也没客气的将药直接放在了桌上,转身就走,只是她刚抬起脚又退回了原处,寻思片刻她转身说“白绮若,你混进王府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欺骗王妃,还谎称右手有伤,王妃信你,我可不信,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分明就是装出来的。” 小竹趾高气昂,她越说越起劲儿,白绮若都没回一句。 “不管你接近王妃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伤害她。白绮若,你给我记住,你若再敢靠近王妃,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小竹说完,神气的仰头就要离开,只是她还没转身,一把冰凉的剑就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紧贴着她细嫩的脖胫。 小竹不敢动弹,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刀刃,使劲儿吞了吞口水,心里难免害怕。 “不会轻饶了我?小竹姑娘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饶过我。”白绮若冷笑。 小竹的脸色一下子气的涨的通红,猛然看到白绮若拿剑的正是右手,她猜的果真不错,这个女人就是有问题,什么右手有伤,都是骗人的,还真是有心机。 “白绮若,你……” “小竹姑娘,我忍你很久了,看在她的面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但并不意味我会依旧迁就你。”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白绮若你不过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人,不要以为你做了王妃的姐姐就可以对我耀武扬威!” 白绮若深眯起了眼睛。“她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包括信任,所以你妒忌我。” 小竹噗嗤一声笑了。“不要脸,谁会妒忌你,王妃是我的救命恩人,单凭这份情义就足以让我为她卖命。你认识王妃不过几天,而我陪着她那么久,不要以为你的几句就能挑起什么,你也少在这儿威胁我。我说了,你若敢伤害王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白绮若。” 小竹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白绮若淡眸凝视,她没再开口,直到小竹离开,才皱了眼眉立即放下长剑,悲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她咬着牙忍痛坐下。 “洛殇,你究竟有多么好,让这么多人甘心为你卖命。” 白绮若涩笑,看到桌上那瓶送来的药时,她的笑容一瞬间停住,眼中的悲伤更重了。 284 独僻长菀 这几日,只要晋王不在凤栖,白绮若就会过来陪同洛殇,两个人说说话,也好打发了那些闲散无趣的时间。 当洛殇将那只月影玉镯带上白绮若手腕的时候,白绮若心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内疚和感伤。 如果洛殇不是王妃,她也不是以某种目的故意接近欺瞒,或许她们之间真的可以如姐妹一样,坦诚相待,可这错开始了第一步,第二步无论怎样也都继续错着。 自巫蛊毒术没有达成所求后,司徒静雨心里更是愤忍不平,静思殿的屋顶就差被她掀起来,终日蒙蔽灰暗,丫鬟们也整日以泪洗面。 这也怨不得别人,是她们最初为了求荣选错了人,跟错了主子,才会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照常一样,静思殿里又是难以消停,司徒静雨坐在桌旁全然忽视房间里的哭泣声。 叶臻正抽打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婢女缩着身体,她哭泣的声音越不停下叶臻下手就越重。 在静思殿众婢女里属她年龄最小,所以免不了受他人的欺负,方才也是她们偏要自己来给司徒静雨送茶,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茶水的温度真的是刚刚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司徒静雨偏称水太烫,让叶臻抽打她直到现在。 丫头委屈,她知道司徒静雨这几日心情都不好,谁惹了她无疑是撞上了枪口,只是司徒静雨身份尊贵不假,可她也是人,虽说卑贱的奴婢是不配称有自尊,但是心里难免委屈。 “静王妃,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丫头捂着脸,红红的眼睛像栗子一样。 叶臻暗中瞧了眼女人的脸色,她似乎没有听到一样,无事的板着脸。 叶臻心里也就有了数,她扬手连续打了丫头几个嘴巴,一声比一声响彻,这声音干脆的还真让人爽快。 “惹静王妃生气就是你的错,还敢嘴硬,看我打不死你。”叶臻瞪着眼睛,又抬起手。 “行了。”司徒静雨轻蔑了她们一眼,不耐烦的开口。 叶臻立即停手,瞅着丫头哼道“还不快滚!” “是,谢静王妃,谢静王妃,奴婢…奴婢这就滚。”丫头匆忙的起身掖起袖子就要走。 “等等。”叶臻叫住她,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叶臻冷哼了声。“把地上收拾干净。” 丫鬟立即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小心的捡起那满地打碎的杯子残片,然后看了眼叶臻和女人的脸色,才敢离开。 就在丫头开门的时候,正对上门外的女人,她怔住了,张着嘴巴楞在原地。 “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滚出去。” 听到屋内叶臻的咒骂,丫头才缓神委屈的看了看洛殇,然后低头从她身边跑了出去。 看到门口的洛殇时,叶臻也显然很意外,她轻轻唤了声。“郡主。” 司徒静雨余光里扫了眼女人,一直看着她走进屋子。 “姐姐怎么来了?” 洛殇平淡的对屋子里的奴婢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丫鬟瞧瞧司徒静雨的脸色,硬着头皮低头退出了房间,小竹紧盯叶臻,直到叶臻肯走,她才随着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既然只有她们,也就不必卖弄了,司徒静雨带有的挑衅的站起身,讽刺着说“不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吗,怎么又闲心到我这了,总不至于是来探望我的吧。” “还要害多少人你才甘心。” 司徒静雨立即沉下脸,她狐媚的眼眸拉的悠长,毫不在意的随口说“这是什么话,我何曾害过他人,怎么如今王妃竟也学会了血口喷人。” 看样子,她真是来者不善了,司徒静雨捋了捋耳后的发髻,继续道“这两日我身体乏累的很,若无别事,王妃就请回吧,不送。” 她冷笑着转身,手腕却被女人一把抓住,司徒静雨冷眼看着她,只见洛殇抓着她的手腕慢慢移向她微挺的小腹前。 司徒静雨挣了两下,没挣开,她带有讽味儿的邪笑了声。“你这是干什么?” 最初司徒静雨还能笑的出来,但当她看到洛殇月眉星眼里放着的冷艳时,才认觉那是一种暗藏的危险。 洛殇黑弯的长眉非画似画,她双眉间处处流露淡雅高贵,漾水明眸,竟显清冷空灵,娥眉轻扫,看着她。 “想害我的孩子,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司徒静雨皱起眼眉,一时间竟然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看着洛殇唇角淡然轻佻的笑容,立即反驳道“怎么病了一场王妃也神志不清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的孩子。” “现在。” 司徒静雨愕然的看着她,这几日自己可真的一直呆在静思殿,没去找她的麻烦,她反倒来了,只是她说的这个‘现在’是什么意思? 司徒静雨还没想出个究竟,就听洛殇示意她看向一旁的桌角,然后慢慢说道“几句不合,妹妹就想动手推我,害我的孩子。” 这下司徒静雨是看明白了,这是她最初用的套路,没想到洛殇反过来用孩子也将她一局。 那次若不是冷邵玉心里有洛殇,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他将孩子看的那么重,如果洛殇现在腹中的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别说自己的命,整个汉朝王府都会受到牵连,冷邵玉一定不会饶了自己的。 司徒静雨心里却也害怕了几分。 “不是想要我和孩子的命吗?怎么不动手?” “现在你若是推了我,我也许就没命了,不正是如你所愿。” 司徒静雨本想挣开洛殇的束缚,哪成想又被她纠缠住,现在房间里只有她们二人,洛殇要真出了什么事,冷邵玉估计不会多问一句就会判了自己的死罪。 保不其想到最初,还会去调查那件事,如果知道她当日腹中流掉的那个孩子是……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死的痛快,那时,她所做的一切可就真再无用了。 “来人啊……”司徒静雨刚喊了一嗓子,锋利的匕首就已经架在了她喉咙边上,她惊得一身冷汗。 “嘘——”洛殇故意的轻笑。“你若再敢声张,它便会割断你的喉咙。” “你……你敢杀我?” “就算我现在真的杀了你,他最多只会给你安葬个好地方,司徒静雨,但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他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洛殇冷笑着,看着司徒静雨恐惧的眼睛,微弱的呼吸,她勾起唇角,不屑的松开手。 被她推在一旁,司徒静雨立即退后几步。 “你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就连巫蛊这样的禁术你都舍得用在我身上。” 司徒静雨捏了把冷汗,立即开口。“那是云袖做的,与我无关。” 闻言,洛殇淡然的从袖口拿出一块白娟,她撑开在白娟在司徒静雨的眼前晃了晃,看着她的脸色由最初的恐惧变得煞白到最后不敢相信的铁青。 “你以为随便弄个假象他就会信吗?” 洛殇轻笑,淡漠的双眸瞧了眼白娟。“是不是假的你最清楚。” 司徒静雨黑了脸。“你从哪儿得来的?” “杀人灭口,百密一疏,你却没想到云袖为了防你还留了这个。” 司徒静雨咬牙切齿,捏紧拳头。“那个贱人。” 云袖那个贱人死还要拉着她,竟然将她吩咐的种种陷害洛殇的事情全部写在了白娟上,真该让她不得好死。 司徒静雨愤怒不已。“你想怎样?” 既然白娟在手,倘若洛殇将此真交给了男人,后果并不是司徒静雨敢想的。 “我想怎样,你该清楚。” 司徒静雨抿着嘴唇没说话,心里却是更添恨意。 晚间的时候,小竹一脸欢喜的回来。“王妃,如您所料,方才听人说司徒静雨见了晋王,声称身子不适已经搬去了后院幽僻的长菀居,听说这回是要足不出户。” 小竹咯咯的笑着。“让她自作自受,这回她搬去了那样的地方,量她也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 洛殇只是笑了笑,比起小竹说的这些,她倒是更为担心。 还好现在有这个白娟在手,司徒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怎么样,这白娟还要多亏了小竹,若不是她去云袖的房间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看到这个。 285 如此相像 清早,洛殇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旁那张让她熟悉踏实的俊脸,她微微的安笑,轻轻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的静看。 头下的枕头软软绵绵,男人锦色长衣腰间的丝锦并未系紧,裸露出他坚挺硬实的胸膛,他坚实的肌肉,白皙泛有蜜色的皮肤,将他身材骨骼展示的完美脱俗。 浓密的睫毛安静,他双眼轻闭,高高的鼻梁掩不下男人骨子里流传下来的傲劲儿,他睡着时候的样子,更是那么温雅。 都说薄唇的男人亦薄情,可对她来说,即便薄情这世上只有他一人。 “还没看够?” 男人忽然睁开双眼,惺忪的睡眼带有初醒时的朦胧,俊美的眼线长而浅,模样风情温和。 冷邵玉看着她,凝视一会儿,伸手搂上她的嫩腰,蛮横的搂进怀里,然后继续闭上眼睛。 窗外和炫的日光缕缕射进室内,照在他脸上,洋洋洒洒的柔和像开满的遍山桃花,让人情不自禁的被这种天然的至美而深深吸引。 他什么时候醒来的?洛殇竟浑然不知,她乖乖的缩在男人怀里,怀中的温暖是一种不同于别处的温馨,充满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依偎在他怀中又小睡了会儿,梳洗过罢,冷邵玉听下人说洛殇近来胃口不大好,想必还是与日前的巫蛊梵术有关,所以一早他特意吩咐了婢女准备了各式补身子的膳食送来,以吊她的胃口。 满桌子清淡美味的膳食摆在眼前,洛殇虽说没什么胃口,却知这是冷邵玉的用心安排,心里还是温暖洋溢。 冷邵玉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下,让小竹给洛殇披了件衣服,毕竟她刚起来,难免会着凉。 “再不想吃也得给我咽下,别饿坏了本王的孩子。”冷邵玉笑着将糕点递到她嘴边,霸道里满满都是宠溺。 洛殇不情愿的咬了小口,男人笑眼微眯,抬手轻拭去她樱唇上点点蓉酥。 “听说你还认了位姐姐。” 洛殇咽下口中的美味。“就是那日带回府中的女子。” 那天归途,白绮若突然昏倒在了轿辇下,见她浑身是伤,样子可怜,洛殇一时动了侧隐就将她带回了王府。冷邵玉没看见白绮若的模样,真应找个机会让他们见一面。 想着,洛殇便说“你刚好无事,要不请她过来,你也见一见。” 冷邵玉拍了拍袖口,姿态闲雅的喝了口茶,然后放下杯子,邪笑着看洛殇。“你是想要本王也称呼她一声姐姐?” “不是。”洛殇失望的垂下了头,也是,冷邵玉这样冷漠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见一个陌生女子。 见她失落的小模样,冷邵玉无奈的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轻柔的开口说“你安排吧。” “可以吗?”洛殇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 冷邵玉宛若神明般的不可质疑,他故意添了抹颇有深意的语味儿。“可以。” 洛殇喜不自禁,她亲昵的挽上男人的手臂,头也轻轻偏在上面。 “我既然应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回报一下我呢?王妃?”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洛殇立即起来坐好,拿起一块糕点就咬了一口,忙避开他的视线,冷邵玉温和的看着她,笑了。 “王妃,白姑娘来了。”丫鬟才进房禀告,白绮若就已经到了门口,她站在门外,看到房间里男人的那刻,似乎她浑身都变得僵硬,就像被一块冰石封住了身体,牢牢定住。 她没想到冷邵玉会在这里,白绮若心里顿时忐忑起来,但已经走到了门口,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看见她过来,洛殇微笑着开了口说。“姐姐来了。” 白绮若的眼神一直都锁在男人的身上,直到洛殇开口,她才移开视线。 站在一旁的小竹将白绮若所有的表情看的清澈彻底,她现在越来越疑心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妹妹,我……”白绮若想说的话就在男人抬起眼眸的一刻全然哽咽,在冷邵玉看向她时,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如何呼吸。 冷邵玉看向她,只是略微的一眼,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反应,和往常一样的冷漠。 这让白绮若心里多少庆幸,也更有悲伤,她庆幸的是男人没表现的任何异常,没让洛殇生疑。可她悲伤的却是,冷邵玉见到她这张脸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说,他真将一切都忘了。 “她就是我说的那名女子。”洛殇轻柔的开口,冷邵玉只是看着,没有应声。 白绮若上前走了几步,她将带来的糕点放在了桌上。“这是早上的时候做的药糕,你尝一尝味道,免得那些药太过凉苦。” 洛殇看着糕点,笑着点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正好还有几味儿药方没配,晚些再过来探望妹妹。”白绮若边说着,边时刻瞧着一旁男人的脸色,他依旧沉默,白绮若垂头离开。 她走出房间,抬头望了望高高的天空,将要流出的眼泪咽下,快速的走出这里。 冷邵玉真的忘了,他忘记了白月娥,忘记了她的姐姐,他的心里真的只有一个,洛殇。 如此,她继续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白绮若心里凄苦,她分不清是酸涩的味道还是苦涩的心疼。 她只埋头走着,刚出长廊,忽然一个身影儿挡在她身前,她起头时,顿时惊慌失措,退后了两步,神情紧张。 冷邵玉紧绷着脸,质疑的双眸深邃幽深盯着她,他冰冷的问。“你是谁?” 白绮若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男人看出自己心虚的慌乱,她勉强的笑着回道。“回王爷,奴婢…白绮若。” “白绮若。”男人重复了一遍,他眼中黑的如墨,冰冷的眸底复杂多情,不知在打量什么,让人永远也看不出,猜不透。 就像十几年前,她初次见到他时一样,那日她跟在月娥的身后进了王府,当冷邵玉走过来的时候,她被男人身上那种与生俱来强大的压迫力震慑,因为害怕她躲在了帘子后面,却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从那时起,白绮若就暗暗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人,可却不敢让他知道有自己的存在,因为这是疼她爱她的姐姐白月娥,所钟爱的男人。 时隔多年,自从月娥死后,白绮若想过一千种,一万种见他的场面,可她没想到当自己某天真的就这么站在他眼前时,却是一种久违的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难道还是畏惧他的寒冷,是自己的爱慕之心无以表露,还是害怕她不纯的目的。 可能都有。 “你叫白绮若?”冷邵玉皱了眉宇,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发冷,他语气也和现在表情一样,冷漠里还有质问。 白绮若停顿了下,点了点头。 她姓白?一个和月娥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居然也姓白。 难道她和月娥之间有什么关系,可冷邵玉从没听月娥提起过还有个妹妹。 她不是月娥,月娥的眼睛和那个女孩儿一样的温雅和美,就像洛殇一样。眼前的白绮若有着和月娥一样的容貌行为举止,姿态也近乎一致,可她的眼里无论怎么掩饰都藏不住那一抹的惶恐和不安。 这是月娥从未有过的神情,可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王爷,如果没有别的事,绮若先回去了。”白绮若看着他泛冷的眸光,如上玄的高月一样皓明清冷。 她转身,胳膊却被男人的手掌抓住,浑身一颤,心里莫名多了什么。 白绮若回头看着他,看着他仿若没了光泽冰冷孤傲的双眼,他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却又那么紧蹙想要将她看破,她不由感觉一股冰凉的气息正萦绕在周身,她知道必须得逃离,否则这样的寒冷会将她吞没。 “王爷,王妃还在等您。” 冷邵玉高冷的双眼随意扫视了一眼,松开她,没再说一句,转身离开。 他怎么那么冷,白绮若望着男人的身影儿,这抹影子就像风一样,来的突然,去的也毫不留恋。 冷邵玉远比十几年前还要冷,但就在刚刚她站在房门口时,却是看到了男人眼中从未有过的温和,甚至比看月娥时还要温柔。 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洛殇? 如果是真的,她还要留下吗? 是不是也该祝福他娶了一位好妻子,洛殇? 她抿着嘴唇,身体慢慢靠向了身后的昙花雕柱,很久很久都没离开。 冷邵玉回房间时,洛殇刚刚喝完安胎药,她正擦着嘴巴,看见他进来,也停下了动作。 “不是莫大人有事要说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洛殇笑着,一手拖着下颚,胳膊拄在桌上。 冷邵玉沉着脸没有回答,只是走了过来,然后坐下,他脸色很平静,只是太过于平静反倒让洛殇觉得有些不安。 洛殇贴近他,有模有样的闻了闻,轻声问“好香的味道,你去了昙花庭?” “怎么了?”见他不开口,女人有些担心。 冷邵玉转过脸,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然后伸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攥入自己的掌心。 “是夫君不够贴心,才让你和孩子受了苦。”冷邵玉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像是不想失去什么,这种感觉又是那么强烈。 他怎么突然这样说,洛殇暖暖的笑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说“孩子他说不怪你。”她抬起眼眸,看着他。“我也是。” 冷邵玉沉着脸,他深情的双眼代替了所有的语言,他娶了一位好妻子,不管洛殇是不是那个女孩儿,他都会一样疼她,爱她。 即便某一天找到了那个孩子,他也一样不会放开眼前的女人。 这是他的妻子。 “明日把白姑娘接到凤栖吧。”他平淡的说。 洛殇眼睛睁的好大,又听男人说“既然她能照顾你,这样也方便些,你不想?” 洛殇立即摇头,她怎能不想,只是她没想过冷邵玉会如此做,凤栖寝殿正殿原本是留给白月娥住的地方,冷邵玉从不让任何人随意出入,怎么一转眼竟让一个陌生女子住进来了。 洛殇心里多少有疑问,但更是感动,冷邵玉能为了她如此。 她美丽的笑容挂在脸上,像春日里荡漾的湖面,干净的笑是对世间一切的美好最完好的诠释。 洛殇双手缠上男人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上面,温柔的抬眼。“夫君,你真好。” 冷邵玉没说话,只是余光看着她,心里萌起又一种莫名的情感,他应该很开心,可此时他竟无言以对。 他轻笑,搂上女人的肩膀。 286 一念之差 又是一月的末始,按照常例,每个月的最后一日洛殇都会派阿玉,卓锦离府,将她们自酿的药草甘花等发往民间药坊,专用于补助其不足。 只可惜现在阿玉,卓锦都不在了,洛殇只好亲自去一趟,小竹做事鲁莽,不比阿玉心细,若全然交给她,定会有疏漏的地方。她亲自去一趟也好,顺便为那些无钱医治的百姓加以救济。 静儿同几个丫鬟抱着装的满满的箩筐进来,放下箩筐后擦了擦头上的汗,静儿喘着气问“这些东西,都要带着吗?” 她瞧了瞧堆积在地上一处又一处的药种,愣愣的竖起了眉毛。 “王妃不只要带这些,还有花房里所有的甘花草药。”小竹撇了撇嘴巴,颇有几分抱怨的蹲在地上将一捆甘草放入箩筐里。 静儿摇摇头似有无奈,她见洛殇换上平常素衣,回头问道小竹“王妃该不会想亲自去吧?” 见小竹苦闷的点头,静儿眼中立即忽现担心。 “什么?怎可让王妃亲自去,外面人来人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小竹放下箩筐站起来,她蹲的双腿都麻了,锤了锤膝盖,又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才说“放心吧静儿姐,王爷会同王妃一起去。” 说完,小竹又满脸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还有那个白绮若。” 静儿笑了笑,她知道小竹不喜欢白姑娘,但具体为着些个什么,倒是不清楚了。 等满屋子的婢女收拾好行囊,也快到晌午了,洛殇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衣,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黑靓的长发只用丝锦束起,余留两缕青丝垂在胸前,模样不仅温雅更显清秀。 洛殇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都不见他们的身影儿,她手抓在门柱上,眼中似有焦虑,见到匆忙跑来的奴才,洛殇忙上前问“是王爷来了?还是白姑娘?” 奴才摇摇头。 洛殇眼中有些失落,回头时奴才说“王妃,白姑娘也没在寝殿。” 两个人都不知去向? 洛殇望了眼火辣的太阳,刺眼的阳光照在瓦楞上,折射出五彩的眩光。 她抿了抿嘴唇,心已决定,说道“把东西带上,我们走吧。” “王妃,不等他们了吗?”静儿睁睁的看着。 女人轻笑。“不等了,我们先走吧。” 冷邵玉事务繁忙,可能已经忘了昨晚答应过她的,还是不要麻烦了,反正这里离民间药坊也不太远,索性她就先过去吧。 “王妃,您就放一百个心踏踏实实的留在王府吧,小竹保证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的。您留在府中,也好有静儿姐姐照顾。”小竹系好包裹。 “是啊王妃,您就不要过去了,免得来回周折。” “你们若再多说什么,可就要到晚上了。”洛殇轻笑着先走出了房间。 静儿急忙让丫鬟们跟上去,小竹唉声叹气的提起包裹追了过去。 昙花庭口,白绮若站在荷塘岸边,她迷茫的双眼望着平静的水面,心里却难以如看到的一样能够平静得下来。 她来时目的只有一个,代替月娥陪在男人身边,可白绮若事先并不知道冷邵玉已经娶了妻子,如今看来,他已经爱上了洛殇,他们那般恩爱,那么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洛殇待她如亲生姐妹,那种相信和温暖就像月娥一样,给了她久违的一种家的温馨。她怎么舍得去夺走她的幸福,抢来这份没有感情的爱。 姐姐,或许我该走了。 白绮若悲伤的看着眼前,低下头时水面渐渐浮现一个身影,她忙转过身,冷邵玉正站在她的身后。 “王…王爷。” 冷邵玉面无表情走到她身边,方才他经过的时候,看到她在这里,不知怎么,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她身后,她孤落的背影和月娥一样,一样的凄美孤独。 “你的伤,都好了?” 听他所问,白绮若一愣,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冷邵玉这是在关心她吗? 白绮若立即回道“回王爷,已经好了。” “嗯。”他没说别的,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深邃的眼眸颇深寒冷,有棱有角的俊颜像雕刻出来的一样,细微之处也精到极致。 岁月的流逝,十几年都过去了,却一点儿没将男人俊美的脸改变分毫,只是又多了几分寒冷。 “千载难头万言叙,只欠佳人一芳心,晋王待王妃当真很好。”白绮若笑着,她唇角不免带了酸涩。 千载难头万言叙,只欠佳人一芳心,月娥不要千言万语,只要王爷的那颗心。 男人平静的脸色就像今日无风的水面,可这样的平静却如此的孤寞。 “王妃也是很有福气了。奴婢方才经过一阁院,月娥阁时,只是路过便向里面瞧了一眼,满院的勿忘我,开的特别美,不知这阁子背后有什么美好的故事。”白绮若试探着问,但注意到男人渐渐隐晦的脸色时,她忙笑着打了个圆场。 “绮若斗胆,那些本是王爷同王妃的美好记忆,是绮若放肆了,王爷见谅。” “白月娥。”他就像随口一说,毫不避讳的淡淡道。 “什么?” 听见他说时,白绮若心里一瑟,她两眼一动不动的看向男人。 冷邵玉慢慢转了身,深邃的眼眸渐渐投放在她身上。“那阁院的主人是白月娥。” 白绮若假装浑然不知,她继续问“那是谁?难道王爷心里还有一位除王妃以外的女子?不知那个女子现在何处,如果她知道王爷如此挂念,一定会很感动。” “她死了。” 冷邵玉像是很疲惫的叹息了声,抑郁的呼吸带有沉重的悲伤。“十年前,她就已经不在了。” “王爷……”白绮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沉重的呼吸,看到他悲伤沉郁的眼神,心里也是难过。 “如果她在世,知道王爷还记挂着她,会很幸福,也会很满足的。”白绮若轻声慢语。 “王爷,如果…奴婢是说如果,月娥姑娘和王妃同时出现在您身边,您会如何选择?” 白绮若等待着他的回答,她很想知道男人的回答是什么,她在冷邵玉的眼中看到的是对洛殇满满的温情,可她也看到了冷邵玉对姐姐的挂念,他还是没有忘记姐姐的,否则也不会留着月娥阁,更不会细心照料那些勿忘我。 那片花开的多美,开的那么美,他怎么舍得忘。 “奴婢看的出来,您很疼爱王妃,可您一样很钟爱月娥姑娘,如果真的要舍二求一,王爷会选择谁?”白绮若明眸固颤的看他。 冷邵玉翘楚的长睫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他微蹙的双眉之间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显得沉重阴郁,紧跟着眉心也一道上了锁。 他薄唇微挺,良久,才开口。 “就算再过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本王都不会忘记她。如果月娥能够回来,也自然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白绮若听的认真,字字句句她都没有落下,冷邵玉说,如果月娥能够回来,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他心里爱的人明明就是姐姐,可为什么姐姐在世的时候,却对她说,冷邵玉从来没有爱过她,他爱的是心里那个人,而她只是一个有着肉体没有灵魂的影子。 白绮若想,如果月娥在世能够听到冷邵玉如此的话,才真的是此生无憾。 冷邵玉俊孤傲的脸庞温婉平静,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只是这时小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她边跑边没有礼数的大呼小叫。 远远的就看她摔了一跟头,然后又迅速的从地上爬起,丫头眼睛通红,神情极为慌张,她来不及呼吸,挺着一口气张嘴说“王爷,不好了,王妃她……她被人抓走了。” 小竹哭泣着,泪流不止。“就在刚刚,王妃等不到您,奴婢们斗胆同她先离开了王府,可谁知才到王府东界,一轿辇经过王妃身边时,车上的两个人直接将王妃拖进了轿子,王爷,您快想办法救救王妃吧……” 闻言,冷邵玉眼里立即腹上阴冷,眼眸里仿佛要崩裂出火花,他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但隐忍的寒气足以表明他此时的愤怒。 他一刻也没多留,转身走出廊庭。 “王……”白绮若刚要叫他,但被一旁小竹挡在了身前。 小竹瞪着眼睛喘着粗气。“白绮若,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拖延王爷,王爷怎么能忘记同王妃约好的时间,都是你害了王妃。” “从你进府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来者不善,别以为王妃相信你我就看不出来,你分明就是别有用心,你想勾引晋王爷也不照照镜子,亏王妃拿你当姐妹你竟然如此不识好心。白绮若,王妃若是有个好歹,我小竹第一个和你拼命。” 小竹攥起拳头,随手擦了把眼泪,愤怒的跑出昙花廊庭。 听小竹说洛殇出事的时候,白绮若心里也很担心,方才她只是想叫住冷邵玉同他一起去找寻洛殇,仅此而已。现在她也只能求老天,让冷邵玉可以尽快找得到洛殇,将她完好的带回王府。 毕竟白绮若也不想让洛殇受到伤害,她现在知道冷邵玉心里还有月娥,也就会想尽办法留下来。 但她是不会伤害洛殇的。 白绮若不会知道,今日一时错误的会意会造成怎样不堪的结果。 她不会知道冷邵玉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就算再过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月娥。如果白月娥能够回来,冷邵玉也自然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不包括他的爱,他爱的人,是洛殇,是他的妻子。 287 如初所想 纱幔及地,笼罩了整个房间,一种朦胧的迷离淡色包裹着一切,四周的墙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浅淡的粉色轻纱将这里的所有显得扑朔迷离,却是逐加温馨。 这是间女子闺房,里面陈设之物都为女子所用,锦被绣衾,软枕边上还挂着一个紫色香囊,散着淡淡幽香。 洛殇坐在床上,她动了几下也没挣开手腕上捆绑的绳子,眼瞧床头支起的象牙挂钩,洛殇一点一点的移动身体,在锋利的牙尖上来回磨损绳子,费了一番功夫绳子总算是断了。 她拿开嘴上的布娟,右腿小腿部似乎受了撞击,现在有些隐隐发疼。 洛殇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才刚要开门,门反被外面的人推开。 在看见她的时候,门外的女人反倒先和气的笑了。 女人穿着蓝色的翠烟衫,看她年龄不过二十又几,若换了旁人穿这样颜色的衣服一定显得苍老,但此时着装在她身上,倒是更有成熟和稳重,让人感觉踏实。 洛殇看着她,显然眼前的女人是陌生的,不过仔细想想,仿佛也是在哪里见过的。洛殇想起来那日在雀台时她是见过这名女子的,是在冷暮飞的身边。 那么,她应是冷暮飞的人。 所以,也是冷暮飞让她这么做的。 想着,洛殇防备的退后了几步。 见她小心谨慎的动作,夏如初哑然轻笑,笑眼中更有不解和无奈。 “晋王妃请放心,不仅是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伤害您。您该知道主人的心,所以,王妃不该畏惧他。”若是洛殇的样子被冷暮飞瞧见,男人心里定是会万般空落。 “是他让你抓我来的?”洛殇冷漠的眼睛如闭楼空月清秀而又高寒。 夏如初摇摇头,然后说道“主人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别人插手。” 她迈开步子,双手轻缓的叠加于身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过头认真的看向洛殇。 “但,除了你。” 在这个世上,只要是冷暮飞想要的,他都不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哪怕到最后他会毁了所有,也会不惜代价。 都说晋王冷邵玉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但实则他这个弟弟并不照他逊色多少,一样的残忍,手段阴毒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如此,但从不会心软的男人唯独在面对洛殇时,却束手无策。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她,却也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她受伤。 洛殇清楚的看到夏如初眼中所有的感情,是种深深的痛惜,想必她一定很爱那个男人。 “没经我的同意,晋王妃是走不出这里的。”夏如初坐到桌旁,细长的手指自然的放于桌上,见洛殇要离开,她轻声说道。 门口的奴才们拦在洛殇身前,在桌边女人点头的一刻,房门被他们强行关上。 “我叫夏如初。”夏如初淡淡道。 洛殇回身,也没过去到也没退后。 “王妃怀着身子,还是坐下来说话吧。如初不想为难您,只是觉得与王妃实在投缘,今日恰好遇见,想与您说说话,所以唐突的请您来此,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王妃见谅。” 洛殇淡扫眉眼,清冷的眼眸既有少女般的清纯,亦有为人妻为人母的成熟贤雅,更有一种不知来源何处的高贵。 夏如初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身为尊贵的武周晋王妃,却没有半分娇纵,她的谈吐,行为举止,温婉至极,更有闺秀之态。 难怪,难怪冷暮飞唯独对她念念不忘,不仅是这副倾国绝城的皮囊,还有这不同寻常之处。 夏如初以东道主的身份倒了杯热茶递给洛殇,紫砂茶杯一经热茶的沁染隐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主人心里一直都记挂着王妃,王妃应该明白主人对您的心意,他为您做了很多,晋王可以为王妃做的,主人一样可以,甚至会更多。” 洛殇暗眸微淡,她轻佻眉角。“如初姑娘真的清楚他对我做过什么吗?” 做了很多,他是真的为她做了很多。 从她嫁入王府开始,冷暮飞接近她利用她囚禁她,甚至要害她的孩子,害得她生不如死,她的一切,与冷邵玉种种的情何以堪都是拜他所赐。 冷暮飞为她做的,还真是多啊! 洛殇的话,让夏如初在心里略微迟疑,她也许并不清楚冷暮飞事实上对洛殇做过什么。 但她能够肯定,冷暮飞绝对不会伤害到她分毫,甚至一根头发他都不会舍得碰,如此的怜惜与疼爱,即便做了什么也一定是因太过想要留住她,才变成了最终的事得其反。 夏如初一想起男人每次醉酒后的潦倒失意,他每次醉生梦死时清楚的唤着洛殇的名字,她的心就如刀绞一样的疼。 “王妃不了解主人,他可以对所有人残忍,却唯独不会做出对您有半分伤害的事。主人的确有过之处,但王妃不能否决他对您的心,若主人真想得到您害您的孩子,王妃以为他办不到吗?” “王妃冰雪聪慧,定已明白如初用心,如初听闻王妃在晋王府并非事事随心,若是换了主人,王妃想做什么都可遂愿。” 洛殇轻笑。 “主人爱惜您,若您能够留下,主人也会庇佑您腹中的孩子。” 冷暮飞会肯庇佑她的孩子?他只要不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害她的孩子,洛殇就已感激不尽。 “姑娘今日若想说的只是这些,那么,洛殇的想法如初姑娘也应看的明白,打扰了。”洛殇站起身,辞绝离开。 夏如初方才的和气稍作减退,她对着洛殇说道“请王妃留下也是为救他。” 闻言,洛殇停顿了脚步。 夏如初站起身,严肃的说“主人恨晋王,这份恨必定会带来一场血腥,而今他又为夺得武周皇权暗中密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举夺得天下。如果主人真的手握大权,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生死相搏之时,王妃觉得晋王的胜算会有多少?” “你想说什么?” “难道王妃还不明白吗?您以为晋王爷真的不知道主人所密谋的一切?他为何会视而不见,不过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个承诺,太妃离世时曾让晋王向天发誓,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主人的命。若真的到了抉择之时,只怕晋王会手软,但主人,却绝对不会放过他。” 洛殇看着女人,最终开口道“我阻止不了他。” 她的确阻止不了冷暮飞,这样的仇恨男人是不会放下的,她也相信冷邵玉,不会眼睁睁的为了一个承诺放任武周走向黑暗。 “如初一路跟着主人,只盼着主人可以平安,我不想他执迷不悟,继续错下去,最终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更不想让他落得百年之后的千古骂名。王妃可能阻止不了这一切,但这并不是绝对,也许您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做到让冷暮飞放下仇恨吗?夏如初并不知道,冷暮飞的恨,真的只有除去冷邵玉才会放下。 “如初姑娘若真想阻止他,你不该来找我,而是找他。洛殇只是一平凡女子,担不起这样的重任,抱歉。” 看着洛殇薄凉的转身,夏如初冷了脸,她冷笑起来。“想不到晋王妃竟然如此冷漠无情。” “百姓口中日夜敬仰的医女仙妃不过如此,只是一个同寻常女子一样的世俗罢了。哼,是我夏如初看错了人。” 夏如初见洛殇决意离开,她立即对两侧的奴才使了个眼色,奴才们顿时走向洛殇,将她摁住。 “既然王妃不肯,如初只能用我的办法留下你。” 随即,夏如初摆了摆手,对身后两个丫鬟吩咐道“把人看好,别怠慢了她。” 看着丫鬟们将药给洛殇灌下,女人笑了,这一次,她要给主人送上一份大礼。 288 如若无她 片刻不到,听说冷暮飞来了,夏如初立即亲身过去见他,她心中的急切远是比任何时候来的都要强烈。 这种感情,也只有她懂。 只才到了未央楼口,夏如初远远的就瞧见男人正朝着这边过来,她满眼带笑的迎上前。 “主人,您来了。” 夏如初很聪明,否则也不会在男人身边停留这么久,她想问,主人,您怎么来了? 可是她没有。 二十年了,冷暮飞一直将她圈养在此,除非他酒醉麻痹,否则根本不会踏入这里半步,更不可能会特意前来探望她。 这一次,他清醒的过来,夏如初心里有很多诧异,却也有她每时每刻幻想中的温存,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害怕他清醒时的眼神,冰冷无情,她多想眼前的男人可以将一丝丝仅存的温暖给她半分,半分就好,可这仅仅也只是她在梦里执着的期盼。 她伸手缠上男人的胳膊,让她冷到心底的温度,还是那么熟悉。 他的心情,永远都让人分不出好坏,也猜不到。夏如初刚想开口告诉他洛殇的事,只听男人率先冰冷的问道“她在哪?” 夏如初怔怔的看着他,他无比俊冷的脸,他是在问……洛殇吗?所以,他此番过来也正是为了洛殇? 扣留洛殇不过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而且还来了这里,难道是有人通知了他? 夏如初仔细想想从前种种,才明白这一切不是巧合,而着实就是必然。原来他一直都在暗中派人监视自己,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 可她跟了他整整二十年啊。 夏如初的心此时此刻好疼,比他喝醉时一遍遍唤着洛殇的名字还要难受。 她强颜欢笑的抬起头,尽量压抑住眼中的泪水,可怎样也没办法掩饰眼眶的晶莹,她笑着即说,可男人又一句冰冷压在她心口。 “没有我的吩咐,凭你也敢动她?夏如初,别忘了你的本分。”话罢,冷暮飞无情的甩开她的双手。 女人眼眶酸红,若不是她及时站稳了脚步,冷暮飞的力道足以将她推倒在身后的门板上。 她沙哑的声音解释“不是的,主人,如初是想……” “她在哪里?” 夏如初很想和他解释,可此刻开口却成了默认的妥协,她有时真恨极了自己委曲求全的懦弱的性子,一个只有肉体,灵魂都不受自己支配的人,难怪,难怪她永远都敌不过洛殇,因为她从来都不懂的反抗。 “在……我的房间里。”她犹豫片刻,才吞吐的回答。 之后,男人便是一眼都没有再看她,直接走向她的房间。 夏如初看着,死死咬住嘴唇上皮,跟了过去。 冷暮飞快步如流星,大掌推开房门,他没有半刻的犹豫直接走向床上的女人。 看着女人昏迷不醒,他蹙眉焦虑的俯下身,疼惜的唤了她两声,随后攥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夏如初就这样趴在门上看着,狭窄的门缝可却让她将一切看的那么清楚真实,她无声无息的擦去眼泪。 轻微的动作却还是让房间里的男人察觉,她小心翼翼的抬起脚走进去,每走一步身体都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难以移动。 在对上冷暮飞回眸的冰冷时,她的脚步戛然而止,心里也更加害怕。 “你把她怎么了?” 毫无感情冰冷至极的口吻浇灌了夏如初一头的冷水,看着男人缓缓的站起,然后转回身朝向她走来。本没有做任何过错的夏如初却那么的畏惧,她一点一点的后退,眼神也开始变得惶恐。 “王妃她,只是饮用了迷药,几个时辰后就会醒来,主人,主人不用担心。” 夏如初忐忑不安,她的眼眸四处躲闪,直到男人最终站到她身前的一刻,她还是一样不敢直视他。 忽然,冰冷的手指狠捏住她的下颚,霸道的抬起,逼迫女人双眼同他直视。 冷暮飞阴沉可怖的脸对着她,那双幽暗恐怖的双眼冷漠的昵着,他缓缓抬起手轻抚上她散落的发丝,慢慢的由上到下抚摸玩弄。 “主人……”夏如初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心里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 “嘘……” 男人邪魅的一笑,细长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唇,带有戏虐的又是玩弄一番。 忽然,他大掌一把攥起女人的头发,危险和剧痛来的毫无征兆。 夏如初只觉得整个脑袋上的头发都要被他连根拔起,可她不敢喊痛,因为越是挣扎冷暮飞的怒气就难以消散,所以她不敢。 只是上一秒还面带笑容的男人,下一刻却变得如狂风暴雨,他到底有多么薄情可怕。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女人的脸上,夏如初摊坐在地上,她红肿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冷暮飞待她并不好,可却从未动手打过她,今日,她只是绑了洛殇,却遭受这样前所未有的惩罚。他毫不在意。如果她真的做出对洛殇有半分伤害的事,冷暮飞也许连死也不会让她痛快。 “主人,不是您想的那样,如初自知卑贱,又怎么敢伤害洛姑娘忌惮主人,如初只是不想看到主人再因日夜思念而痛苦,如初只是想……”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夏如初捂着右脸,她不敢移开手,不想让男人看到那片仓肿。“主人,您听我解释,如初真的没想伤害她,我只是想为主人……” “滚出去!” 夏如初呆呆的看着那张冰冷的俊脸,她觉得整个人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倒流,泪水混杂的朦胧让她逐渐看不清楚那渐行渐远的模糊。 她嘴唇颤抖,双腿跪在地上爬到男人脚下,攥上他的长袍,贝齿轻呢“主人……” 眼泪从她的眼眶汹涌而出,像滔滔不绝的江水,无法止住。 夏如初不明白,为什么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怎么做都感动不了他的心,可她明明真的只是想为男人留住洛殇,真的只是这样。 她心里委屈,这种委屈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她没办法再承受,就算一个行尸走肉也会有自己丝丝悲浅的思想和感情,何况是她,是她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夏如初攥起拳头拄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她倒吸了口凉气,将苦涩的泪水咽下喉咙,化入腹中的就像脓水一样。 她挺起岁月斑斓过的脸看向男人,变了怯弱的模样和以往悲戚的神情。 她说“如果没有她,主人会爱上我吗?” 男人本就轻蹙起的深眉此时皱的更深。 “如果没有她,主人会不会爱我?会不会?”夏如初不停的问,即便得不到任何回答,即便是看到他越来越冷的寒眸,她还是一样的问着。 冷暮飞的眼睛就像染了墨一样,他拧着眉头,冰冷的说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趁我没反悔之前,出去!” 夏如初痴痴的傻笑。“主人杀的人还少吗?多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能死在主人手上,如初无怨无悔。我的命都是主人给的,您想什么时候收回以什么手段取走,如初不会有任何怨言,但请主人回答我。”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活过,她是过的太卑微了,都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冷暮飞冷着脸,他嗜血抿了薄唇,低身在她身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地上的女人整个身体抬升。 他的大掌绷紧,手背上的青丝深紫,冰冷的温度同他无情的眼眸,夏如初看不到他任何的心软和不舍。 “主人。”正逢江原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江原立即说“主人不可。如初姑娘行事鲁莽,又出言不逊,如此怎能劳烦主人亲自惩罚,江原会好好处理此事,还请主人放心。” “主人。”江原再一次开口。 冷暮飞看了女人一眼,随后松了手,冷漠的说道“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夏如初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她想哭,更想笑,眼睛一直牢牢的盯着男人,直到江原将她拖走,她仍是没移开过视线一眼。 直到那扇门关上,冷暮飞冷沉的脸才稍稍有了缓和,他慢慢的转看向自己方才掐女人的手,又皱了眉头。 江原将夏如初带出阁楼,女人如同万念俱焚一般狼狈不堪。 “如初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夏如初像是自嘲一般,清冷的一笑。“江侍郎,他既想杀我,你又为何还要救我,倒不如让如初就此了结了这一生,也罢了。” “姑娘说的是什么胡话,以死了结是最无能愚蠢的想法,姑娘记挂着主人,难道你忍心抛下主人就此别过尘世吗?” “不然呢,不然还能怎样?”夏如初全然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除了一具空有的皮囊身体,她该到何处去寻找她的灵魂。 “如初姑娘心地善良,江原明白。姑娘说洛王妃不懂主人,可江原现在看到的,却是如初姑娘亦然如此。” 看着夏如初一脸的不解,江原笑笑。“主人并不忍心取姑娘的命。” “江侍郎……” “姑娘仔细想一想,主人想杀人的人何曾有过半分犹豫,又何曾能让那人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既然他能让我带走姑娘你,就是在给姑娘生的机会。” 夏如初听着,她只是听着,泪不知不觉的流淌过脸颊。 289 逼她抉择 听见床边传来的两声轻咳,冷暮飞立即起身走过去。 洛殇睁开眼睛,有些疲惫的惺忪睡意还未褪去,头仍旧很沉,她稍微一动力都觉得身体发软,活像一块软绵。 “药劲儿还没散,来,先躺一会儿。”冷暮飞笑眼微眯,温柔的看着她。 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洛殇倔强的咬上嘴唇想从床上挣扎起来,可身体实在没有可以支撑的力气,抓在床架的手指也慢慢的滑开。 冷暮飞伸手去扶她,却在女人躲闪的一刻僵持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苦笑的收回了手,看她一点一点的坐起。 直到她喘着气坐起,看样子还要撑着这幅身体下床,冷暮飞再不顾她,双手伸过去强行摁住她的双肩。 “乖乖坐着!” 见洛殇不予理睬,他皱眉强势的口吻道“你再动一个试试!” 洛殇抬起眼眸,水亮的眼睛比原来还要美,看来在冷邵玉身边的日子,她过的还真是幸福。 但这双眼睛也确实让他欲罢不能。“你先坐好,等药劲儿过了再下床,好不好?” “你又想做什么?” 见她冷漠的眼睛,这种拒人千里的漠然,真是凉透人心。 冷暮飞抬手端起一旁的水杯递给她,乖劝轻哄。“来,把水喝了。” 洛殇不看他,也不接,冷暮飞抿了抿涩涩的薄唇,再次轻笑将水杯递给她,却被她一手甩开。 啪啦—— 一声破碎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冷暮飞缓缓转偏侧脸,他瞧着脚下的破碎,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才睁开,像是刻意忍耐,勉强一笑。“我去再给你倒一杯。” 冷暮飞刚站起身,还没转过就听洛殇开口。 “别再伤害我的孩子了。” 心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所有想说的话都定格在了这密封的黑暗里,冷暮飞讽刺的一笑,他看着洛殇,渐渐压低了身体,视线稍比她略高出一个角度。 “在你眼里,难道我就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吗?让你如此怕我?” 冷暮飞拧着黑眸,伸手去抚摸她脸颊,又被她避开。 他深情的盯了她好长一会儿,才直起身体,没了方才的温柔,平淡的说“没错,是我让人抓的你,但不是要害你的孩子,因为,你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主人,静雨敢断言,遗召就在洛殇的手中。 “把遗召给我,我便立即派人送你回去。” 遗召,看来冷暮飞还不知道遗召现在唐傲手中,那就好,绝不能让他找到唐傲,否则以冷暮飞的心狠手辣一定会杀了他的。 “遗召的确在我手里,但我不会把它交给你。”洛殇清冷的眼睛与他平视。 “不交给我,交给冷邵玉吗?” “你以为毁了遗召就会高枕无忧了吗?冷暮飞,别痴心妄想了,武周的天下绝不会落入你的手中。知道你为什么比不过冷邵玉吗?因为你心里装的只有狭隘的自己和仇恨,只会将武周带进无尽的黑暗和深渊,所以,你一辈子都不会赢过他。” 男人的眸色一点点暗沉,他帅气的俊脸也慢慢的腹上阴黑,眼神更是深邃的紧锁在女人身上。 “你为了仇恨和野心不择手段,还要杀害多少人才肯安心?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武周和卫国一样覆灭吗?” “卫国?”冷暮飞挑起眼眉,他轻笑了声,忽然,双手抓上洛殇的肩膀轻微摇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吗,嗯?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所做的都不过是想还你一个家,一个卫国!你给我听清楚洛殇,你是……” “我不需要。”洛殇平静的眼睛望着他,声音和表情一样的冷淡,她说。“别让我成为和你一样的罪人。” “卫国内乱,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就算没有武周它一样也会覆灭。可你身为武周皇子却执意重建卫国,冷暮飞,你心中可有武周的百姓,有天下苍生吗?难道你要看着时局动乱,政权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才是你想要的吗?” 冷暮飞没有回答她,半响,他淡淡道“我心里,只有你” “你若想起一切就会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结果,等我杀了冷邵玉,就能给你一个卫国了,你明白吗?”冷暮飞轻叹。 倘若洛殇真的想起亡国的恨,她还会像现在一样说出这番话吗?冷邵玉心系武周苍生怎肯为她重建卫国,在这个世上,只有他冷暮飞才会真的为她着想,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她为什么就不明白他的用心。 “把密召给我。”冷暮飞的口吻变得有些强制性的僵硬。 “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把它给你。” 冷暮飞摇头,半分忧郁半分阴冷。“我怎么舍得杀你。” “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亲人。” 冷暮飞怵目而立,眉宇凝成深川。 “你杀了我的哥哥,害了我全家。”洛殇眼望着他,唇色渐渐有些许苍白。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再瞒着你。”他说的自然,并没有一丝亏欠和后悔。 “洛柯早晚都得死,我不过是成全他罢了。”冷暮飞黑眉翘楚,如鹰一样飞扬跋扈。 听着他的话,洛殇咬紧嘴唇,薄薄的淡唇留下浅浅的牙印,她睫毛忽颤忽平,眼中无色的哀伤堆积眼眶。 见她的样子,冷暮飞心里一阵心疼,他伸手揽过她娇弱的身子,认真的说道“那根本就不是你的亲人,他们和你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 “你胡说!”洛殇用力推开她,隐忍的泪缓缓流出眼眶,划过她精美的玉颜。 “洛殇,难道你心里没有一丝怀疑吗?你若真是洛柯的妹妹,他为何会忍心将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洛柯他从未告知你以前的种种,他怕你想起来,记得你本就不是他的妹妹,更不是将军府的人。” “冷暮飞,你住口!”洛殇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说,可她眼中的泪却不止的流淌,就像她身体里的血液一样匆匆。 “不想听还是不想承认?洛柯暗中派人刺杀冷邵玉,他可曾想过你是他的妹妹?会不会受到牵连?”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洛殇有些失控,她眼眶红通,声音也变得低沉。“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冷暮飞,你真卑鄙!” 他害了她全家,还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欺骗。 冷暮飞笑笑,笑容里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昵视洛殇良久,才说“卑鄙?” “无论冷邵玉说什么你都肯相信,而我怎么做你都视而不见。呵。我给你两个选择,密召还是……孩子。” 他无视了洛殇带有恨意的神情,孤落漠然的转身。 “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290 却步难逃 “主人,莫云已经带人去了府地,但却迟迟未见晋王。”江原挺直胸膛站着,他微低额头,将方才手下的话如实禀告。 伫立在窗前的男人,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锁望于窗外。 笔直的身躯像一樽精美的雕刻,浑身的冰冷又如修罗,他转身慢条斯理的提了提衣口,在紫轩桌旁坐下。 江原见他依旧沉默,几分犹豫罢,最终开口说“属下已经安顿好了如初姑娘,请主人放心。” 冷暮飞眉心一角似乎浮现几丝浅淡的舒展,但这微浅却难以被人捕捉,看上去极为平淡,也毫不在意。 他没作任何回应,但这简单的沉默对于江原来说,就是最好的回答。 “属下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说出来较为妥当。如初姑娘跟在主人身边已有二十年了,这些年姑娘所做的一切主人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否则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如此之久。今日一事属下如有耳闻,如初姑娘虽考虑不周,但她的确是想为您分忧,没有半分违背主人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本王错了?” 冷暮飞面无表情,铁面沉愠,就是这种平静才让人摸不清深底。 听罢,江原紧张起来,他忙请罪“属下不敢。” “属下……是属下多嘴,请主人责罚。”江原跪向男人脚下,他低头心里像一盘散沙无法镇定。 本想为夏如初求情,却差点儿害了她,看着朝夕相处十几年心仪的女人受苦,他却无能为力,甚至只能躲在一旁远远的做一个旁观者。 因为她是主人的女人。 江原心底压抑多年的情感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哪怕深夜独自一人,就算酒后昏沉,他也终是不多言一字半句,否则不只是他这条命,夏如初也一样会受此牵连。 冷暮飞低垂眉眼,他缓伸右手示意地上的人起来。 江原无言,毕恭毕敬的直起身。 冷暮飞的手掌轻拍了两下他肩膀,然后转了身,只听男人说道“你跟着我已有十二年了吧。” 他背对着江原,因此江原没能看见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属下跟着主人已经十三年了。” 冷暮飞忽然转过头,侧头瞧了一眼,叹了口气。“十三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 “是,主人。” “十三年都没教会你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不能想吗?” 冰冷的声音穿透空气,冷暮飞转身时眼底一抹,浅眸也随之落在了江原身上。 江原心惊胆战,心口如同被猛烈的重创一击,放于两侧的手掌心部渐渐催生湿漉的冷汗。 “主人,江原罪该万死,愿承受主人任何责罚。”江原立即跪下,头深埋于膝盖前,紧贴地面。 正当此时,一密卫匆匆来报,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来不及注意跪在地上的江原,便已慌忙开口。“启禀主人,在凤霞阁发现了唐傲的踪影。” 冷暮飞顿时拧起眉头,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可是目前最大的注意,不仅冷邵玉在找这个人,冷暮飞更是布下天罗地网等候他,可那男人却偏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寥无踪迹。 今时他竟肯突然现身,冷暮飞又怎会错过这一绝佳时机。 “凤霞阁离我们这里相距不远,所以一定要在晋王知道消息前动手,恳请主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江原定会将唐傲带回来,不辱使命。求主人恩准。” “主人。” 江原恳求,毕竟唐傲曾经是他带领的部下,所以江原对此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想擒住他也就容易了一些。 “唐傲是寻找那人唯一的线索,这一次,本主人要亲自去。”冷暮飞挑眉,唇角轻浮狠戾的阴笑。 江原站起,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 冷暮飞私下见过太皇太后静和氏,听闻那人可能还活在世间,如果大皇子却仍在世,那必定是对他夺权成为天下霸主的最大威胁。 遗召现在洛殇手中,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冷邵玉也好,唐傲也罢,任何一人,对于冷暮飞而言都很危险。 无论唐傲是何来历,只要与冷皇室的人有关,冷暮飞都不会放过他,寻不寻得那人,唐傲都得死。 两个侍卫守在房门口,就像两块雕像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洛殇手把在窗子的扶口上,楼阁外面很热闹,她虽看不清来往的人,但从传来的声音便可知道这里还是京都的繁街。 可身处危楼之顶,她也不能从窗口下去,太危险了,腹中的孩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洛殇心里不安的站在窗前,眼中如秋日染过哀意的无助神情一点点在蔓延,轻蹙峨眉,她想了很久,才带着愁绪转身。 忽然像发觉了什么,她眼中重浮皎洁浩明的波光,立即朝房间里的梳妆台走去。 脚步有些轻,但没有迟疑,洛殇双手捧起桌上的铜镜,镜子里倒映着她决绝高挺的侧脸,骨骼显露,双手一松,微有的力道儿一过,犀利刺耳的破碎响彻整个房间。 洛殇一手拖着自己的圆腹,缓缓俯身从破碎中央捡起一块尖硬的晶片。 听见这不详的噪喏声,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即打开房门,看到地上一片散落的破碎,还有女人手臂缓缓流淌着的血红,一滴一滴打落在地面的残渣碎沫上。 侍卫们瞪大了眼睛,矗立门口想进来又有所顾虑停在原地。 主人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他们,房间里的女人很重要,对待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和怠慢,无论她怎么闹做什么都不得理会。 可是男人也说过,不能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洛殇捂着流血的手臂,她蹙起翘眉,不耐冷道“还不快去找郎中。” 两个侍卫你看我,我看看你,再瞧了瞧房间里的女人,心开始动摇。 “我要有事,他会杀了你们的。” 听见洛殇冰冷的话,侍卫们瞬间觉得头皮脑后一阵麻酥的发凉,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郎中。”其中一侍卫对另一个侍卫说完,便快速的离开了。 洛殇眼看着那人消失在视线里,她捂着手臂,却也很疼,抿了抿嘴唇,洛殇身体渐渐偏后。 “我现在这样也动弹不得,你找一下那边的抽屉,拿一些止血药过来。”洛殇皱着眉,鲜红的血像开的饱满的艳花,一点一簇的从她指缝间流淌,绽放。 侍卫犹豫,但注意到她流淌不止的血,只好照做,他放下手中的长剑走进房间,在梳妆台前弯下身打开抽屉仔细翻寻。 趁此,洛殇在不经意间一点点后退,渐渐走向门口。 侍卫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白色的药瓶,但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需要的止血药,他寻的满头大汗,随便一抹擦去汗珠。 “晋王妃,这是您要的……”侍卫回身时房门开着,却早已经不见了洛殇的身影儿。 “晋王妃?” 忽然发觉情况有变,侍卫脸色大惊,立即捡起地上的长剑追了出去,她怀着身孕,跑不了多远的。 长廊里,洛殇提着裙摆一路小跑不敢停一下,她气喘吁吁,手一直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跳也开始加速。 回头看着黑影儿追来,洛殇额头已浮现出些许碎汗,跑到一个转角时,她也实在没有力气了,洛殇捂着心口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暂时先躲进了一个宾客的房间。 她快速关上房门,总算能松了口气,可刚一回身,身体却不禁后退一步,紧贴上门板。 “王妃这么急匆匆的,是想去哪儿?”夏如初丹齿含笑,目不转视的看着洛殇。 “主人还没有回来,王妃就算离开也应和主人道个别,您说呢?” 洛殇手臂流淌的血染红了她腹部的锦衣,心口砰砰错乱的跳动。 夏如初是不会放她离开的,可现在出去还是一样的结果,怎么办? 就在洛殇偏头不知所措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女人突然倒在了地上,洛殇再看时,男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唐……” “嘘,别出声。”大掌捂住她的嘴,男人敏捷的转到她身后反搂住洛殇的双肩,抱着她藏匿于柱子后。 很快洛殇就听见房门外仓促的脚步声,声音渐行渐近,随即黑影慢慢映在门板上。 洛殇屏住呼吸,眼瞧着视线中的房门即要被人推开…… 291 惹他生气 “你怎么在这里?” 突然而来的一声打破了这紧张安静的气氛。 黑影定格在门板上,房门外的人好像停了下来。“晋王妃不见了。” “你说什么?晋王妃不见了?你是怎么看的人,她不见了你我都得死。” “行了别说了,这我清楚,现在还不是拌嘴的时候,找人要紧。” 那人声音很大,有些粗犷,但也不难听出他内心的慌恐,他说完,门上的影子也就随着渐渐的消失了。 待门外的脚步声直到听不到的时候,洛殇才确定他们的确走了,她心口的起伏也由此慢慢平息许多。 可男人的手还环抱着她娇嫩的腰间,洛殇很感激他,稍稍动了动,轻声说“他们好像走了。” 听见她的话,男人嗯了一声,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缓松开手。 洛殇理了理衣服,站在他面前。“谢谢,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唐傲随性的笑笑,反倒不自在的耸耸肩膀。“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以前你可没少给我惹麻烦。” 他笑的自然,仿佛他说的这些,回忆起来一定很美好也很真实。 可这些,不是她的记忆。 洛殇不明白的试问“以前?” 注意到她眼里的茫然和疑惑,唐傲才想起女人现在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又怎么还会记得那些,他尴尬的轻笑。 “我有一个妹妹,她和你很像,从前总是不停的闯祸,做哥哥的就要好好保护她。方才将你当做了她,抱歉。” 洛殇微笑,长长的睫毛密的卷起,毛茸茸的很美,美的青涩。 “原来是这样,你对她这么好,你妹妹她一定很幸福。” 唐傲眼里一点点融于黑色,似乎暗藏了悲痛,他幽深的眸光定格在洛殇的身上,成了一抹呆滞的悲伤。 他沉重的开口,说道“她死了。” 闻言,洛殇瞳孔稍放,转念灰沉低下。 世间悲欢离合,早已被上天定数,不是任何人能够左右的,这一切也早该被世人所接受,直到挣脱别离的渊潭。 “洛殇……” 听他唤自己的名字,洛殇抬起头,男人却又沉默了。 他拽起洛殇的手腕,看着印出鲜红的臂部锦衣,眉眼深许焦虑。“这是怎么弄的?” 洛殇没吭声,只是缩回了手,有意回避。 “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说完,唐傲拉起她的手。 难怪洛殇听到阁楼下一片喧哗的繁闹,这里是京都西城,是武周最大的繁华市井。唐傲一路上抱着她,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躲避过大批侍卫的追踪后,他才将洛殇放下。 洛殇安静的看着周围,这里虽有变化,但她还是能认得出来,一年前,她与冷邵玉第一次相见就在这个地方。 “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见她的心思不定,唐傲担忧的问。 “我没事,只是想起在这里,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洛殇微笑,笑容迷人。 凝视着女人脸上的笑容,她满眼的憧憬,唐傲表情渐淡。“你很爱他?” 洛殇甜美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点点头。“嗯” 唐傲没有再说任何话,却一直看着她。 他心道音儿,你爱的人该是谁,真的忘了吗? 可他却记得清楚,小时候,唐傲一提起那人的名字,音儿会比任何时候笑的都要开心,那是她一心仰慕着的慕哥哥。 驸马,秦慕歌。 唐傲不忍心告诉她这一切,若她真能忘了那些痛苦,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哪怕她爱上了冷邵玉。 “这儿离晋王府还有段时程,我去找辆马车送你回去。”唐傲走在她前面,忽听洛殇问。 “你是为了救我才出现的吗?”洛殇知道这样问很唐突,可她却想清楚,男人消失了那么久,就连冷邵玉也没能查清他的所在,怎么突然就现身此处,还救了她,这样的冒险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 唐傲随意的一笑,说道“我只是有事要做,恰好遇见了你,快走吧。” 他说完,攥起洛殇的手扣入掌心。也不由在心里苦笑,哪有什么巧合,这世上如果真有巧合,莫不过于二十年前她与冷邵玉的相遇,二十年后,她终究还是阴差阳错做了他的妻子。 这一个月,冷暮飞等人都认为他已经离开了京都,其实他一直都在这里,就在洛殇的身边。 一来他可以清楚冷邵玉和冷暮飞的动静,二来也却是为了洛殇,十几年前他离开卫国的时候,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当他再听到的却成了,卫国公主葬身琅琊。 本以为她不在了,可上苍却让她意外的活了下来,安排他们相遇,唐傲受彦氏恩情毕生难忘,他待洛殇更如至亲骨肉一般,怎么还能让她再临深渊。倘若洛殇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她这一辈子许都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 付了车夫行程的银两,唐傲转身看她,就像兄长体贴关怀,将披风系在了洛殇的脖子前。 “他一直想知道我的下落,所以我不能送你回去,路上小心。” “倘若你得到了王位,会放过他吗?” 唐傲系丝带的手忽然停下,也并没有回答。 “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 “洛殇,我明白你的意思。” 洛殇点点头,双手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的腹部。 唐傲顺着低头,看到她挺起的肚子,笑着说“等到孩子平安出世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 洛殇抬起笑眼望着他,嫣然的笑容成了最美的画卷,犹若二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 风吹乱了洛殇肩后的长发,唐傲自然的为她挽了挽,然后满目深情的看她,轻哄道“走吧。” 这一幕却清楚的落在远处男人的眼中,笔挺的修长身材站在风中犹如一道骇人的光芒,男人刀削的眉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幽暗深邃的冷眸透着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睫毛稍稍向上扬起,高贵里被一种隐于市的凉薄所代替。 他神情一直紧锁于远处男女的身上,转而迈开脚步。 洛殇才转身,刚好看见走来的男人,她睁大了眼睛,眼中不时流露出丝浅的恐慌,然而就是这不起眼的细节却被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冷……冷邵玉。”在他走过来后,洛殇才开口。 冷邵玉冰冷的眼睛隐含了太多的高深莫测,他渐收回在唐傲身上的视线,对洛殇冷淡道“过来。” 他在生气?洛殇看得出来,可她没有听话的过去,相反后退了一步。 “洛殇——”冷邵玉俊逸的脸已经浮显浅浅怒意,他低沉的声音冷的像身处凛冽的冰雪之中。 洛殇还是没有过去,她站在唐傲的身前,似乎她很清楚冷邵玉想要做什么,从而有意庇护身后的男人。可是洛殇忘了,自己的夫君还是那个晋王,还是那个极为霸道更是有着极强占有欲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她袒护别人。 十几个侍卫拔出刀剑围住唐傲,洛殇不定的眼睛看着,最终将希望放于冷邵玉的身上,她希望他可以放过唐傲。 “他救了我和孩子,可不可以……” 冷邵玉没看她一眼,脸容很平静,但也渐渐变得阴冷。 “可不可以放过他?” 男人没开口回答她,下一刻莫云的剑已经朝着唐傲刺了过来,洛殇想都没想便挡在了唐傲的身前,而唐傲也怕稍有差错,大掌将她掴进怀里,毕竟刀剑没长眼睛。 莫云的剑刃划破了唐傲肩膀处的衣服,一条凡布粗娟缓缓飘落在地上,可唐傲的手臂依旧护着怀里的女人。 莫云剑指唐傲,却再没上前一步。 冷邵玉目光紧锁他们,眼里的阴冷越来越重,仿佛要崩裂出火花,脸上冷的没有任何表情,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看不见的森寒气流在他的身上如暴流般汹涌澎湃。 黑雾在瞳孔里集聚,深的不见底色。 他们,还真是够默契! 冷邵玉微皱一下剑眉,众侍卫皆收回手中刀剑退后,即便莫云也是如此。 洛殇明白男人的意思,看向唐傲,立即说“快走。” 唐傲凝视洛殇片刻,转眼余光扫了眼那座冰山,对洛殇说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随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唐傲的身影儿消失,洛殇才放宽了心,朝着男人走去。 她才刚走到他身边,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他强势的打横抱起。 “冷邵玉……”洛殇知道他是生气了,想说的话也慢慢的忍了回去,双臂抓上他肩膀处的衣服。 莫云撇了眼地上留下的朱砂矾黄粉末,在冷邵玉抱着洛殇走远后,他立即吩咐手下。“跟住他。” 292 萌生起怨 一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回了王府才下轿辇,冷邵玉又是霸道的抱起她的身体直接走进府中。 “王妃,您可回来了,把奴婢担心坏了。”小竹泪流满面,从晋王离府时起她就这么一直站在凤栖门口望着,盼着,担心着。 见到洛殇平安的回来,小竹的眼泪又是刷的流了下来,赶紧跑过去远远的就伸手要扶她。 小竹跑到洛殇身前,刚想问她,却瞧见一旁男人阴骜的脸,那很久不见的冰冷差点儿将丫头吓了一跳,轻拽了两下洛殇的衣服。 洛殇半低着头,抿着嘴唇,在小竹轻拽下也缓抬起眼睛,看向男人那张冷峻的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他……”洛殇才说了半句话,他就已经甩开长袖走进了凤栖。 “……” 洛殇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失落的转开眼眸。 身后的小竹走上前,盯着男人的身影儿,又看看洛殇,满头雾水的丫头抓了抓的头发,问着“王妃,王爷这是怎么了?他好像在生气。” 说着说着小竹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难道王爷是在生王妃您的气?” 话才说完,小竹突然抬起双手堵住自己嘴巴,看洛殇抚着小腹向凤栖走去,小竹咬了下嘴唇,打了自己一小巴掌。 “小竹啊小竹,你真是不会说话,明明都看得明白了还多嘴,啧啧。”小竹自言自语,垂头丧气的跟在洛殇身后。 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洛殇站在房门口,她抬起的手又渐渐收回,想进去却又不知为何犹豫,本就没什么她有什么可躲避的,轻轻呼吸后,洛殇推开房门。 她迈着轻盈细腻的步子走进房间,然后回身关好房门,男人正坐在书架子前翻阅着手中的兵书。 洛殇看了会儿,挺着肚子走到桌旁给他倒了杯热茶送过去。 她灵敏的鼻子闻了闻,似有陶醉的说“这茶刚从西域送来不久,味道还不错。”然后,递给他。 冷邵玉翻了一页书,只是随口应付的嗯了一声。“放那儿吧。” 洛殇捧着手中冒着热气的杯子,她低头,茶水倒映她此时此刻无神的眼睛。 将茶杯放好,洛殇站在他身旁足足几分钟,冷邵玉却当她不存在一样看都没看一眼。 “冷邵玉。” “恩?”男人又随手翻了一页,眉心浮刻浅淡的不耐。 她低头凝着他这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微侧身一手夺过他手中的兵书。 “你干什么?”冷邵玉蹙着眉,双眼中明显暗藏了怒火,仿佛下一刻不忍耐就会随时爆发出来。 他撇了一眼洛殇楚楚的眼睛,尽量忍下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甩袖子站起身,直接朝门口走去。 “冷邵玉,我有话要和你说。”洛殇叫住他,她一手拖着自己的肚子,放快了脚步追上去,生怕他会离开。 “唐傲他救了我,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 “看着他什么?看着他被我抓走吗?还是怕我杀了他?你还真是够担心他。”冷邵玉转过脸满目黑冷狰狞的对着她,双目布满隐晦,像散不开的黑雾聚成一团。 他冰冷的倪着洛殇,一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看见她和别的男人间那么亲密的动作,唐傲轻抚她耳廓的发丝而她也没有拒绝,冷邵玉心中就莫名的燃起愤怒,他的东西即使不要也不会有人敢动一下,何况是他的女人。 当洛殇不顾生死的挡在唐傲身前时,她可曾想过冷邵玉心里的感受,她如若不这么做,或许冷邵玉还不会这么无情的想取唐傲的命,她能护着的人只能是他,冷邵玉。 如若有第二人,那么,冷邵玉也一定不会让那个人活着。 “冷邵玉,你在气什么,如果没有唐傲或许我还被困在冷暮飞手中,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洛殇很伤心,她不明白到底是她的命重要还是他心里的占有欲更重一些。 冷邵玉唇角渐渐沉下,大片的黑青在他脸上蔓延,平直的唇角浅露出薄情的冰冷,他默然的转身。 “你还不信我?我们经历生死,如今有了孩子,你怎么还能这样想。” 洛殇含着泪,听见他不屑的冷笑。“你不是也同样可以挡在他身前为他生为他死吗,孩子……你救他的时候本王可没见你还记的腹中孩子,叫我如何信你。” 当莫云的剑刺过去时,她没半分犹豫就挡在了唐傲身前,刀剑无情,哪怕莫云收手尚且都无法保证可以不伤害到她分毫,可她怎么能忘了自己是谁的女人,肚子里怀着谁的孩子。 “你……咳咳……”洛殇刚想说什么,腹中一阵疼痛,恐是动了胎气,她一手捂着肚子,另只手虚弱的扶上桌子。 冷邵玉偏头扫了一眼,当看到洛殇无力憔悴的模样,他皱了眉头,转身走过去扶她坐下。 大掌抓上她手臂的时候,女人轻吟出声。 冷邵玉敏锐的眼眸盯着她,目光最终落在她殷红的手臂上,他抓起洛殇手腕,强行挽起她的袖子,看到那条长长的口子时,他脸色阴的更黑了。 “怎么弄的,受了伤你不会说吗?” 他语气很冷,带有责备的怨气。 洛殇睫毛动了两下,她立即抽回手。“不用你管。” 她想说,他给过她时间吗?这么久了,他却还是如此不信任她。 冷邵玉霸道的抓起她的手腕,直接将她的身体从椅子上拽起拖到床上,拿起床边的一个药瓶随性的在她伤口撒了层粉沫。 洛殇咬着嘴唇,看着他。 药上完了,冷邵玉冷漠的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翩翩长发加之俊逸的面容本看上去就同贵族的谦谦公子,温文尔雅,孤傲群芳。可现在看来,却是冷若冰霜,浑身上下冒然寒冷之气。 “不用我管,要让唐傲来做吗?别忘了你是本王的女人,最好安分点儿,别丢了本王的颜面!” 说完,他冷漠的走开。 “冷邵玉,你凭什么不信我,我与唐傲偶然相遇,他救了我本该得一句感谢,可你呢,你却想杀他。” 男人全然无视她包括她所说的话,当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良久,才推开房门离开。 巧合,一个肯冒着生命危险救她的人,怎么会是巧合。 冷邵玉不止一次从唐傲眼中看出他对洛殇的满目深情,那个眼神真是仿若他们相识多年。 冷邵玉真正气的不过是洛殇拿自己的命和孩子来赌,赌一个男人的命。 洛殇双手抓着身下的被子,缓缓垂下了头,睫毛无力眨动而低侧。 晚间时,奴才过来禀告称晋王批阅折子今夜暂居月娥阁,让她好生休息。 这也是在洛殇的意料之中,他在和她生气,怎么会过来。 洛殇坐在桌旁,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已经凉了,她轻吸了口气,对小竹说“把它们都撤下吧。” 小竹踮起脚,朝向门外望了几眼。“再等等吧,天色还不晚,许是王爷在忙,等忙完了也就过来了,奴婢去把饭菜先热一下。” “让你撤就撤下去。” 小竹端起盘子的手忽然僵住,她抬头瞧了眼洛殇的脸色,点点头。“哦。” “可是王妃多少吃点儿,毕竟小公子还饿着呢。”小竹只能拿孩子来劝她。 “他不饿。”洛殇随口淡淡回答。 她现在哪有心情来吃饭,不知那个男人还要和她怄气到什么时候,其实洛殇最担心的,是怕他会因此更不会放过唐傲,她绝不能让他做出这种弑兄的大错,那是他的兄弟啊。 唐傲恨冷邵玉,所以他极力隐瞒自己的身份,洛殇答应过他的,但只怕这样更让冷邵玉误会,反而适得其反。 “你怎么知道他不饿,你这样的娘亲,就不怕孩子没出生就已经在抱怨了吗?” 听见声音,洛殇转看向门口,看到门口的女人时,小竹瞪大了眼睛,顿时脸色拉了下来。 “奴婢告退。”小竹真是不想再看这女人一眼,她带奴婢们端着盘子走出房间,经过白绮若身边时,丫头仍不忘瞪她一眼。 “坏女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绮若无视她,扫了一眼走进房间。 她在洛殇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好脾气的问“怎么了?心情不好?可就算心情再不好这饭也不能不吃啊,你要知道,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孩子。” 洛殇沉着眼睛,多多少少忧愁。 “听姐姐的,吃两口吧,瞧,这可是慢火温熬了两个时辰的银耳燕窝,对胎儿好。”白绮若边说着边打开自己带来的盒子,她掀起盖子,粥还热腾腾的冒着白气,白绮若有模有样的闻了闻,舀了一勺递到洛殇唇边。 深夜时,月娥阁的房间里灯火幽冥,男人的脸庞忽明忽暗,零零星星一地的折子,冷邵玉随手拿起茶杯,却已没了茶水,他拧起深眉不悦的对门口冷冰冰道“来人。” 门开了,进来的人小心慢步的走过来,然后将茶水规矩的放在桌上又细心的倒好递给他。 冷邵玉伸手接过,他刚抬起眼眸,忽然一转眼中深邃,凝视着眼前的人。 “怎么是你?” 白绮若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然后将带来的饭菜一盘一盘从盒子里拿出来摆到桌上。 “王爷这是怎么了,饭也不吃一口。” 冷邵玉没开口,双眸却一直凝视着她。 “奴婢刚从凤栖寝殿过来,王妃等您很久了,她很失望。” 白绮若的话让冷邵玉收回视线,他随性的身体后仰,声音不冷不热道“是她让你过来的?” “不是,她什么都不肯说,但绮若却看的明白。”白绮若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芦笋放入他碗中。“这芦笋很新鲜,轻火慢炒,温火慢炖,汁浓菜清,王爷应该会喜欢。” ‘这芦笋是今早新采来的,轻火慢炒,温火慢炖,汁浓菜清,你快尝尝味道怎样’ 冷邵玉看着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芦笋优雅的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这味道…… 月娥,和月娥做的一样,方才那番话,很熟悉。 冷邵玉蹙起暗眉。“你的厨艺不错。” “谢晋王爷夸奖,奴婢不过乡野之人,懂得一点儿家乡俗法罢了,难得王爷喜欢。”白绮若眯起笑眼,看着冷邵玉。 烛火下,窗子上印出二人的轮廓,越加清晰…… 293 为他做的 这一夜,洛殇睡的不好,怀着孩子难免觉轻,最近几日她又食不下咽,昏昏沉沉,总是感觉力不从心。 迷迷糊糊里,仿佛一束暖暖的阳光照在她额头上,这种温暖很熟悉也很美好,让她贪恋的不想睁开双眼。 可是,就算再美好的梦也会醒来,无论闭上眼睛后她所感觉到的一切有多么舒心,那也只是虚假的感觉,是她憧憬和向往的虚幻,而非真实。 她不舍的睁开双眼,睫毛打开的瞬间,隐隐约约那张熟悉的面孔也印入她的眼中。 “醒了?” 低沉的嗓音带有男性的成熟与稳重,而又富有别往的一种温柔。 洛殇抬眸看着他,动了动身体,然后别过了脸。 “不早了,起来吧,我让人把早膳端进来。”冷邵玉说完即扶她坐起,怕她初醒着凉,随手给她披了件衣服在身上。 惺忪的睡眼带有一丝晨起迷离的风情,洛殇拽着身上的披衣,半低着头。 冷邵玉的气消了,仿佛昨日他们间的一切不愉快就像一场梦,转瞬即散,连痕迹都没留下。 丫鬟们将早膳恭敬的端上,因为没有什么胃口,洛殇只吃了一点,而后喝了小口茶水润润喉咙,她轻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的余汁,转眼问道“昨日上午你去了哪里?” 小竹昨晚告诉她,听奴才说晋王昨天上午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政务要处理,既然如此,本应答应好她的又要么突然忘记了,冷邵玉不是一个粗心的人,更何况在对她的事情上一向谨慎,又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 冷邵玉面无表情,他才要开口,门外的丫鬟禀告道“王爷,王妃,白姑娘来了。” 男人要说的话也便止在了嘴边,他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将桌上的饭菜撤下,随后站起身。 在洛殇身前微低头。“丘丞相的家属那边需要打理一下,我得过去看看,一会儿累了就好好休息,想去哪儿让莫云带你。” 冷邵玉扬起唇角,低眉看着洛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直起身体。 洛殇没开口,她握着手中茶杯的手指却渐渐微紧。 让莫云带她,为什么是莫云,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想...... 有人说,爱情就像一面完好的镜子,它的过程却是一点点的破碎,只要其中生有一道碎痕,那么这面镜子也就再称不上是完美无暇。 冷邵玉初到门口,恰好白绮若进来,二人对面而视,许是太突然,白绮若心一紧塞,身体后倾。 而她却没有摔倒在地,一瞬间所有在场的奴婢皆摒息凝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向冰冷的晋王居然伸手挽住白绮若的身体。 丫鬟们的喉咙咽下一大口唾液,她们私下眼神交流慢慢瞧向洛殇。 洛殇的脸色并没什么不同,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可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却是更加紧了几分,眼神避开那一幕。 白绮若慌乱的从男人怀里站起,她后退了两步弯下身子,歉意道“谢晋王。” 冷邵玉冷漠的眼睛一掠,没说一句就离开了。 站在洛殇身后的小竹看的一清二楚,她气的牙痒痒,手腕都开始颤抖,觉得浑身的筋肉血液都在收缩,似乎血管里的红色液体能将她此刻身体撑爆。 她好想过去给白绮若一巴掌。 白绮若一直看着男人的身影儿消失于院门口,她才转回身体走进房间,随着她进来,房间里的丫鬟们也竟自退下。 “身体还好吗?我给你配了几副药你先用着,过几日我再拿来几副。”她将手中提着的草药包递向小竹,而丫头却瞪着眼睛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白绮若默然轻笑,将药包放在桌上,这个孩子,她会尽力帮洛殇保住,但只恐怕......她也无能为力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小竹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巴嘟囔了一句。 洛殇轻咳了声,小竹才愤愤不平的低下头。 白绮若倒是没说什么,她瞧着洛殇的脸色,眼中忽然闪过一瞬间的惊恐,顺势她伸出手指轻按在洛殇手腕上。 “有什么问题吗?”洛殇侧头轻问她,从白绮若的眼里洛殇看到那一抹不安的紧张,她心里也有了丝丝的忧虑。 女人渐渐收回手,她没有直接回答洛殇,而是用那渐渐平息的眼神看着她,而后稍作轻笑,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事,放心吧。许是你最近心神不宁所以才出现这样的症状,没事的,注意休息,别想的太多。”白绮若笑着说。 小竹咬牙瞪她一眼,一脸不乐意的开口“王妃和公子吉人天相本就无事,白姑娘还是少在那里杞人忧天了,难不成姑娘盼着我家王妃再出现什么个不详的事端,你好趁机……” “小竹!”洛殇皱眉,这丫头总是口无遮拦,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初见她的时候,那样柔弱可怜,现在居然也学会刁钻俐齿了。 难道在这样浑浊无所自由的王府中,所有人都会变得和这染缸一样的颜色吗? 白绮若倒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不自在,她低头抿了抿嘴唇,笑而不语。 待女人走后,小竹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她快速的走到门口,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声音很大,震的窗子上挂着紫罗碎戴摇摇欲坠。 “你这是干什么?”洛殇抬头凝着她难堪的脸色。 小竹哼了一声,走到窗口,踮起脚将那串震掉的风铃重新系上,转头随口嘟囔了句。“送瘟神!” 洛殇摇头不语,爱抚般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小竹踮脚系了几次都没够着铃铛所挂的高度,她愤懑的扔下风铃走到洛殇身前,理直气壮的说“王妃,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有了小公子后反倒……反倒糊涂了,王妃难道看不出那个白绮若就是不安好心,她一定是想勾引王爷。” “像王爷那样的男人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动心,白绮若就是其中一个,王妃没注意到她看王爷的眼神,那深情的模样,还以为她认识了咱们王爷几十年呢。”小竹脸色涨得通红。 “一个眼神而已。” “那刚刚呢?王妃不觉得她刚刚是故意的吗?门口的台阶那么平直,瞎子都不会摔倒,她怎么那么不小心,还那么凑巧!” “小竹。” 小竹一心认定白绮若就是居心叵测,有时候第一眼真的很重要,认定了的事情若非不得个结果,还真是难以改变。 “白月娥已经死了!王妃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小竹明白您的心思,您觉得白绮若是白家的人,有可能是那个女人的族人,王爷亏欠她,可为什么这样的不公要让您要来弥补。如果那个女人活着,她不会感激您分毫,王妃做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没准正中了某人下怀,没准王爷的心已经动摇了,否则他怎么会去管一个下人摔不摔倒受不受伤!” 小竹一口气不停歇的将话说完,她的直言快语洛殇听得明白。 这些道理她又怎么不懂,救下白绮若,当得知她姓白的时候,洛殇就已想要留下她。十年前那场诛连罪白家上千户全部被害,无一幸存。 这么多年来,京都没有一户姓白的人家,偏远之地或是外乡异县凡有姓白之人退避三舍,无一人敢入京师,而她白绮若,偏是不同。 她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身世,而恰好她所经历的一切又是与当年那场惨案实在相似,洛殇不敢断言她就是白家的人更不能肯定她与白月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她却能确定这个女人一定与众不同,在她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的事情,白家的事情,也正是冷邵玉所不知道的。 洛殇曾问过府中老人对于白月娥的一切,但她们都不过是左右逢源草草言了几句就罢了,许是冷邵玉封了她们的嘴巴,或者,她们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能够肯定,白家只有白月娥一个小姐,而无第二女眷。 “小竹跟王妃很久了,您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想,难道要让公子也跟着您受苦吗?您不是小竹认识的那个王妃了,小竹很……失望……” 小竹眼睛水汪汪的,她也能和卓锦姑娘一样,尽心竭力的照顾王妃,可她太心疼这样的洛殇。 “这是王爷欠她们白家的。” “那也不该是您来还!白月娥如果还活着,她会视您为敌,白家的人,白家的人如果真的看到,她们是不会感激您的,反而会怪您嫁给了王爷!”小竹忍不住的掩面啜泣,她委屈的看着洛殇,匆忙的跑出房间。 小竹冲出去的一瞬间,洛殇的心里仿佛少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丫头说的都是对的,事已成定局,她做的再多,挽留再多白家的人又有什么用,哪怕留下白绮若一辈子藏匿在王府里,终归也无济于事。 那些愧疚不是可以弥补的,除非,白月娥能活过来。 纤细的手指抓着桌角,洛殇抬眼望向窗外。 窗外的影子落在外面墙壁上,窗下的女人静静的站着听着,她湿了眼眶,满含的泪水缓缓流淌过她脸颊。 洛殇,谢谢你为白家,为他做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从未,来过这里,也从不曾遇见过你。 你是那么善良,又那么爱他,而我…… 白绮若满目哀伤,她苦涩的笑容印在苍白的脸上。 顺着缝隙看向屋子里的女人,她美丽的双眸,那样的美好让人不忍伤害,白绮若拖着方才扭伤的脚,一瘸一拐的走出院子。 294 私往长菀 每当深夜,这一个人的夜晚总是那么漫长,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晚上,白绮若数不清十年来她过了多少。 窗外的月色很好,月光的皎洁如水一般的澄明,在那轮清楚的月明中,她仿佛看见了她的爹娘,她的姐姐,还有当年她自己的模样。 高台上的烛火随着一阵轻风吹进室内,微微浮动,忽明忽暗。 白绮若关上窗子走到烛火下,打开手中那封信纸,上面仅有几行字,她掠过一眼,将信纸放于火焰之上。 微弱的烛火即要奄奄一息,却在纸卷的轻薄松软下蔓延燃烧,白绮若缓缓松了手,零零星星的灰渣碎沫一点点落在地上,随风轻吹飘到桌角下。 她拿起架子上的披衣搭在肩上,顶着月色走出房间。 长菀居的大门紧闭,这样幽深的偏院,其实就算院门不关的严实,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叶臻掌灯,手里端着杯盏对着女人说道“郡主,她来了。” 提笔作画的手依然握着墨笔,没有停下,但女人却扬起了唇角,她的眼中也随之扯出一抹狡邪的笑容。 叶臻说完,门框上也便浮现出个黑影儿,随后那人进来,披风裹紧她的身体,遮蔽的严实。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司徒静雨勾唇停笔,她接过叶臻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双手,然后绕过桌子走向这边。 女人站在原地,随着司徒静雨走近,她慢慢掀起头上的黑纱帘帽,烛火将她的脸照的清楚。 “说吧,找我过来什么事。”她冷漠的说,就像在做一笔交易,除此之外二人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司徒静雨冷冷发笑,紫色的罗纱穿在她身上,显得妖艳,她伸出细长的手指在灯火下瞧了几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如今白姑娘可是她面前的红人,本郡主的邀请姑娘可谓当真不屑一顾。” 司徒静雨有意讽刺,笑声刺耳尖利,下一刻,她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眼中积满狠毒的痛恨。“可你也别忘了主人让你来这里的目的。” 白绮若看向司徒静雨,她当然记得自己答应过冷暮飞什么。 自从白家满门抄斩,京城便无一白姓氏,任何人都知道那场杀戮是不公的,他们是冤枉的,可皇家为了自己的颜面,依旧不肯容纳白家。 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他们的家。 这十年来,她不止一次的冒死入京,却一直都未能曾见到冷邵玉,两年前她不小心说漏了自己的身世,招惹来杀身之祸,逃亡的路上,被冷暮飞救下。 直到一个月前,冷暮飞告诉她,可以让她进入王府,但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逼走洛殇。 在这之前,白绮若从不知道冷邵玉已经娶了他人,更不知道那人是洛殇,如果她一早就知道,也许也不会错下去,到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些日子,她已被洛殇的善良,宽容所打动,那种无谓的仁知是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学会的。她想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又何必再重走一遍悲苦。 可当她看到冷邵玉的那一刻,这样的想法也就全然消散,她发现自己舍不得,她也爱他,甚至不比她姐姐爱的少分毫。当听到冷邵玉的那番话,当知道男人心里还有月娥的时候,白绮若没办法再劝说自己离开,她想,可能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她的定数,也是洛殇的定数。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司徒静雨不屑的冷笑。“那就好,你知道,若是让主人失望,你我的命都保不住,更别说能够留在王爷身边,你说呢?” “你叫我来总不至于就想说这些。” 司徒静雨挑了挑眉目。 白绮若没再理会她,转身要走。 “等等。”司徒静雨叫住她,瞧了叶臻一眼,然后在桌旁悠然的坐下。 白绮若停顿片刻,才伸手接过叶臻给她的药包。 听桌旁的女人阴魅的开口“你不是一直在为她配药吗,把这个放里应该不难吧。” 白绮若皱了眉,她捏着手中的药纸,细长的指甲轻挑开纸包,食指一抿白色粉末,双目骤然冷却。“这不是堕胎药。” “你只管做就好,放心,事成之后我会打理好一切。”司徒静雨得意的挑了挑烛火的青丝。 白绮若转身看着她,脸色发沉。“韩王没下过这样的指令,司徒静雨,你贸然行事,就不怕他杀了你。” 闻言,司徒静雨的脸色勃然大怒,立即腹上阴黑,她拍着桌子站起身,视线与白绮若平视。 冷言冷语的说“白绮若,你当自己是谁,别忘了你的身份,不会真的以为洛殇会拿你当亲生姐妹来相待吧。” 她讽刺的一声奚落,转念讥笑。 “如果她知道你的身份,还有你那见不得人的私心,你说,她会怎么对你?会不会恨你呢?呵呵……”司徒静雨轻笑慢语,在女人的周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似有嘲讽的看她。 白绮若攥紧手中的药纸,细碎的粉末在她手指中慢慢的洒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白色。 “韩王交代的事我会去做,但是我警告你司徒静雨,你若是敢伤害到洛殇一分一毫,这包药我会亲手用在你的身上。” “你……”司徒静雨脸色煞白,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极为狠毒可恶,半扬起嘴角勾勒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她说“你威胁我?” 白绮若步步走向她,她浑身上下浓浓的草药味儿仿若在告诉司徒静雨,她此时有多么认真,绝无任何的威胁,而是完全是为警告。 “我会想办法让她离开,但你不能动她,这也是我唯一的底线。”白绮若停顿几秒,收回严肃冷漠的视线,转身走出房间。 她黑色的风衣轻纱同夜色渐渐融为一体,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最为的黑暗。 司徒静雨望着那扇还在悠荡的房门,她唇角显露阴毒的笑容,像黑夜里扯出的一朵妖姬。 “白绮若,你这是自掘坟墓,等除了洛殇,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吗?哼。” 295 莫悔一步 三天后。 一阵春风吹绿了满园的樱花树,它仿佛带了颜色,游走过哪里,哪里便是晴天。 冷邵玉如往常一样陪伴她,似乎那日的种种在他们二人之间是一段从未有过的隔阂,只是他最近忙了些,每日大概是在她未醒前就已离开了,陪她也不过用膳的时候。 下人说他今日有事要处理,洛殇知道,今夜她将一个人度过。 深夜,她躺在床上,没有什么烦心事,换句话说,她心里太平静了,平静到让她自己都觉得空落。 望着房间地面上大片的银色,是今夜皎洁的月光,它剥开黑夜慢慢的流淌进她眼中。 洛殇再无睡意,她起身裹了件衣裳坐起,然后慢慢穿上鞋子,有些迟钝的下了床。她没有掌灯,而是依托月的明亮走到窗口,不想打破了这份寂静,也不想打扰了坊廊里熟睡的丫鬟们。 双手不知不觉的推开面前的窗子,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而是但求自己此时能睡个安稳觉。 可偏是有什么东西或者是一种无知的引力在驱使她。 窗子推开的瞬间,一阵凉风也由之吹进来,吹起她身后的飘散长发,时有一种魂落玉仙的朦胧之美。她睫毛轻轻动了两下,然后渐抬高了眉眼,望着暮色上空那一轮触碰不到的凄寒。 暖春,风也不那么凉了,眨眼间,已是一年。 她站在窗口,站在这风角,看着望着,却不是欣赏。如果小竹此刻未睡看到她如此,怕又是会少不了一番叮咛,丫头会说,王妃怀着身子要好好休息,您不休息公子还要睡觉,然后强行扶着她躺到床上。不管洛殇有没有困意,她也都会闭上眼睛。 夜里的风都是偷着跑过来的,它狡猾的很,一不留神身体就会着凉,而你却还是会记得它来时的美。 就像有的人无论怎样伤害你,你都会记得他的好,无条件的原谅,人和风相比,区别也就无从定义。 这样圆的月亮,她仿若在何处见过,但一定不是这里,她只记得它的美,却忘了它为何美,美在哪里。 洛殇不知道,这样美好的月曾经她拥有过许数不清个夜晚,至少十九年。而这一切都在一年前被人们遗忘从而深深的埋葬。 也一并埋葬下了她的记忆。 清冷的眸光就像她眼中那轮月一样,她往上提了提衣服,如果说她为何要站在这里,非要有个所以,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孩子,娘亲别无所求,只愿你平安,你一定要平安,因为你身上流淌的是他的血,皇室的血。圣主会保佑你。”洛殇温雅的笑,可她的笑容很勉强,似乎她也担心,手掌在她的小腹上停留了一会儿,她抬眼望向窗外。 在武周,人们是相信有圣主的存在,他不是君王,不是皇族中的任何一人,却获得人人的尊敬。就像一段流传下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更久的信仰,这信仰来源于人们内心的深处最诚挚的本性。 没有人看见过圣主到底是谁?什么模样,甚至没有人记得是谁流传下来这样的一段传说,但人们都相信他是神明,是尊贵的灵主。 “兹兹……” 窗子半开着,洛殇就站在窗前,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兵器交戎发出的音响,她下意识抓上胸口处的衣服,心里紧塞。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她都会觉得特别刺耳,甚至是害怕,或者痛苦。 可她在纠结什么,挣扎什么,没有记忆,她不知道。 夜色太深,寒气越来越重,洛殇伸手即要关上窗子,却在窗板将合上的时候停住。 “王妃?” 远处长廊里刚走过来的两个丫头见她未睡,有些小小的吃惊,月光的清明照在她们微有惊讶的脸上,显得如此清晰,她们抬头瞧了眼夜色。 洛殇没有合上窗,她微笑了下。 其中的一个丫头揉了揉眼睛,她们手里提着篮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但洛殇猜的到那东西并不轻,因为篮子沉甸甸的在下垂。 丫鬟们匆忙的放下篮子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在窗户外。“王妃怎么还没休息?要是王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身旁的丫鬟推了推她的胳膊,纠正说“王爷刚刚回府,估计今晚应该不会来咱们凤栖了吧。” “嗯,对。”丫鬟笑着抬眼看洛殇,一脸笑容的说“只是太晚了,王妃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奴婢俩刚采摘紫夜幽回来,这花说来也是讨人厌,偏是开在午夜前后,还不能折枝,所以只能将泥土一并带回了。” 丫鬟抱怨着摇了摇头。 可洛殇的心思却没有放在这上面,她留意到方才丫头的话,问道“王爷才回府吗?” “嗯,是的王妃,可王爷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夜色太深了,许是奴婢看花了眼睛。”其实,更多的是她们不敢看而已。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何人竟然要王爷亲自处置。”丫鬟们啧啧的说着,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他带什么人回来了吗?” 丫头嗯了一声。“嗯,还是莫大人亲自押着那人回来的呢。” 洛殇听着,心里已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唐傲?是唐傲吗?不会的,唐傲武艺高强,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抓到,何况…… 洛殇心里慰藉着自己,可是渐渐的,却没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变得惶恐,不安。 可能是她杞人忧天了,唐傲藏身之处那么隐蔽,冷邵玉若是能找得到他,也不会等到现在。 “夜深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是,王妃。”奴婢们朝她微笑,看着她缓缓去关窗子,她们才低头转身。 可就在洛殇伸出手指刚触碰到那窗框的冰凉时,她却听到丫鬟们转身时的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王爷会怎么处置那个男人,看样子,今夜是少不了一番折磨了,圣主保佑,圆月不会太凉。”丫鬟喃喃的说。 “等一下!” 听见洛殇叫她们,两个丫头同时怔住,她们立即转身,触目的望着她。 “是个男人?他长什么样子?” 丫鬟们在她的话里听到了紧张和焦虑,虽然她们不知道这份担忧是源于谁。 两人抱歉的摇头。“夜太黑了,奴婢们没看清,就远远瞧见一眼,那男人个子应该和王爷差不多,长长的头发没有竖起。哦,对了,莫大人押他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应该也是他的,那他应是个侠客,或者……杀手。”丫鬟还没将话讲完,窗前的女人已经快步的走出了房间,可以说,她是小跑着离开的。 “王妃,怎么了?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王妃,王妃?” 洛殇心切的匆匆离开,可是吓坏了两个奴婢,她们慌张的对视,结结巴巴的说“这下可怎么办啊,这么黑的晚上,王妃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 “呸呸呸,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你快去叫醒小竹姑娘,我去追王妃。” 深夜幽幽,黑夜空中那轮圆月依旧在那儿,它哪儿也不去,就这样看着被宿命牵绊的人们。 许多年后,也许洛殇会想,倘若这个夜晚她没有遇见这两个丫头,没有听到那番话,或许他们的结局也不会至此。 296 捆囚唐傲 冰冷的地牢,隐于晋王府禁院的地下,终日不见阳光,所以湿气很重,尤其是这样的夜晚,更加寒冷,阴森。 人们都知道在晋王府有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它像地狱一样,听起来闻风丧胆。可谁也没见过它到底是什么模样,因为真正见过它的人将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暗牢是用岩石封闭起来的,每一处光滑的都如冰一样,亦有冰的寒冷,点燃的烛火微微照亮,昏昏熏熏,似乎它也无法承受这里的森冷和可怕。 “大人。” 从地牢内走来一个侍卫,他在莫云身前低声说了几句碎语,不知他说了什么,莫云的眉头渐渐蹙起。 他直起身体摆了手后,那侍卫便点头退了下去。 莫云看向地牢里那扇紧关的石门,他拧着眉宇走到男人身前,低身道“王爷,他什么都不肯说。” 烛火荧荧,幽森的光亮将一切显得那么荒凉,昏暗掩不住男人浑身上下孜然的冰冷,也许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这地牢才不只是地狱般可畏。 他面无表情,一只手放于桌上,慢慢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那么高贵与典雅,是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高傲。 冷邵玉眯起眼睛,但只是一瞬间,他的面容仿佛被冰雪冰封,或者更加僵硬。 他放下二郎腿,优雅的站起,然后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肩上的灰尘,双手背向身后,迈开修长的腿走向石门。 石门缓缓抬升,声音刺耳又沉重,在那黑暗中央,男人跪在地上,他头发凌乱蓬松,他低着头,四肢被铁锁捆住,呈现出最悲惨狼狈的模样。 周围四角的架子,烛火冉冉浮动,寒冷似乎能将这一点的温存慢慢吞没。 冷邵玉依旧保持着他的高雅和帝王的高贵,直到他站在男人身前,直到唐傲看到冰冷的石面上映衬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才尚且的冷笑,抬起头。 “杀了我,冷邵玉,杀了我。如果我没死一定会杀了你。”他说的咬牙切齿,双眼烧的通红,满眼乌气甚至化为脓血。 光滑的石面沾满了他的殷红,空气里充斥着污渍的血腥,他浑身上下全是鞭子留下的痕迹,一道一道,一条一条,那数不清的伤疤模糊成血淋淋的一片。 他像一摊死水瘫倒在地上,可偏是挣扎偏是不甘。铁锁摩擦地面,撞击那坚硬的石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杀了我!”唐傲又一次扯着脖子冲他嘶喊,铁链再次发出撞击的声音。 冷邵玉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他,在唐傲的身前缓俯下身,用那双不可一世孤清高傲的双眼凝视他。 他扬起唇角,似有一抹寒冷的讽刺。“想死?你还没得选择。” “你——”唐傲想冲他扑过去,可脖子上的铁锁牢牢捆着他,怎么挣扎怎么痛恨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如帝王一样操控着每个人的命运。 脖子上青丝将要撑爆他的身体,唐傲嘴角慢慢流淌下一行红色的血液,他怒目而视,英气的脸变得扭曲。 “本王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冷卓风在哪里?”冷邵玉盯着他,如鹰的眼睛看上去很可怕。 唐傲浑身疼的发抖,他抬头吃力的开口。“过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冷邵玉眯起眼睛。 他移了几分,唐傲缓慢的靠向他。“我告诉你,他就在,就在……呸!” 下一刻,众侍卫皆拔刀剑指向唐傲,恨不能立即杀了眼前这个狂妄的男人。 唐傲咬紧牙关狠狠发笑,他身体遍体鳞伤疼痛不堪,可心中却是畅快淋漓,无以言表。 他狂笑,声音像催命的咒语回旋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中。 “凭你也想找到他,冷邵玉,你痴心妄想。”他唾弃的冷笑。 空气越发寒冷,如果这是置身于冰雪,那么他们所在的地方再不过一个寒冰的牢笼。 冷邵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了起初的耐性,阴霾在他脸上凝结的越来越重,那双黑色的眼眸此时此刻更是深邃的不见底色如同万丈深渊。 他侧着脸,秉承皇家的风韵,高雅的抬手抹去右脸上那一抹污浊,他没再看唐傲一眼,直起身体。 “很好。”冷邵玉冰冷的说。 他鄙夷的浮起唇角。“你觉得本王找不到他,是吗?”他撇开视线,脸上阴冷,一甩长袖转身。 紧接着,那片倒映唐傲身体的便不再是冰冷的石面,而是他的血。 “啊——” 男人痛苦的嘶喊,那深深烙印刻在他的身上,紧贴着他的衣服与他肌肤亲密相缠,冉冉的白气在他身后形成缕缕轻烟,汗水岑岑的从他脸上流淌。 莫云没有搜到遗召,所以现在只有唐傲这一条线索,也只有他才能找到真正的大皇子。 不知冷卓风现在何处,倘若他落在冷暮飞的手里,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冷邵玉坐在一旁,深邃的眼睛亦如往常,只是更多了分阴冷。 暗牢外。 “王妃,您不能进去。” 几个侍卫想拦住洛殇,却又不得不顾忌她怀有身孕,稍有不策,这代价和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起的。 洛殇闯进暗牢,她刚走到石梯口就听见暗室里传来的痛苦呻吟,这样的声音,同样的黑暗,让她害怕不安。 她每抬起脚再落下的时候,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在颤抖,血腥儿味,黑暗的鲜红和冰冷…… 娘亲,娘亲为什么我们是卫国人,为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们。 头疼又开始发作,洛殇捂着肚子强忍着走下来,她身体摇摇晃晃,勉强走到了暗室口。 当她站在门口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时,她的心竟莫名的被刺痛,泪蕴湿了她眼眶,模模糊糊。 她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用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男人在血泊里挣扎,然后倒下,再次无用的挣扎。 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年,他月下舞剑,轻抚着她的额头,笑着说,音儿,哥哥要保护你一辈子。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是那样的熟悉,他们是不是见过? 洛殇呆滞的站在那里,她嘴唇发白,面无血色。 直到莫云转身才注意到她在这里,莫云惊蹙。“王妃。” 冷邵玉傲然黑眸转向门口,看见她时,眼里的冰冷更加召然若知。 297 跪求饶恕 紧跟在洛殇身后的两个侍卫匆忙的走上前,在注意到冷邵玉阴骜的双眼时,二人皆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但浑身抖的厉害。 洛殇咬着嘴唇,直到她唇无血色,满眼尽是悲伤空洞,她颤抖的步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倒在地。 冷邵玉阴着脸站起,朝她快步的走过去。“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可他的话女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她的视线始终望着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从进来便没移开过。 冷邵玉拧紧眉头,冰冷的眸光撇向莫云,他低头掩盖眼中愤怒,大掌抓上洛殇的手臂。 低沉森冷道“回去!” 洛殇呆呆的定住,她停下脚步慢抬起头,那张小脸儿已是纵横泪流两行,她移开冷邵玉的手,然后默默的朝前走着。 冷邵玉站在原地看着她,他浑身的冰冷比这今夜的月还要阴寒,幽深的眼睛紧锁在洛殇的身上,搭于两侧的手也渐渐拧成拳头。 沉重的铁链拴着男人,他的手腕,脚腕,还有脖子,那样的侮辱和卑微,他是皇子,却受到此大辱。 洛殇在他身前俯下身,地上的男人血色相容,他眼中似有温喜,可下一刻立即化为担忧。 他想站起来,挣扎了几下还是无法站起,铁锁发出阵阵声音,那声音敲打着坚硬的地面刺痛人心。 “你……你来了。”唐傲吃力的说,他想伸手抚摸去女人脸颊的泪,可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洛殇抿着双唇不开口,她只是低头看他。 “你不该来这里的。”唐傲眉心蹙满忧虑,落在冷邵玉的手里他九死一生,甚至毫无生还的机会,他怎么还能连累她。 冷邵玉那样一个狂妄自大的男人,那么霸道狠毒,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心里念着别的男人。 他苦笑,敲打地面,拳头攥的紧紧发出骨骼咯吱的声音,他答应过那人要好好保护她的,是他无能。 灼热的水滴打在唐傲的手背上,滚烫到他的心里,他渐抬起头,那是洛殇的眼泪,她含满了泪水正看着他。 “唐傲,我们是不是……见过,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 唐傲身体一颤,喉咙肿胀发疼,他硬生生的咽下那口滚烫,然后躲避开她的眼神和质问。 “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见过,你是谁?为什么我觉得你那么熟悉,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亲人,你告诉我——”洛殇边问他,泪水边不止的流淌,滴打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唐傲干涩龟裂的嘴唇如被封住,无法开口,他不能说,不能让洛殇想起,唐傲咬着牙开口。“我不认识你,我们没见过。” “可是……”洛殇摇头,但唐傲却坚定自己所说。 “够了!和我回去。”冷邵玉阴冷的脸色骤然凝冰,他强硬的上前从地上拽起洛殇。 “求你放了他。”洛殇哀怨的眼睛望着男人,她眼中的泪水灼烧了冷邵玉的整颗心。 “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洛殇挣开他的手,身体退后。“冷邵玉,我求你放过他吧,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冷邵玉紧绷着脸,很僵硬,他抬起眼眸,凌厉的精光撇向洛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和我回去。”冷邵玉伸手去拽她,可洛殇却退了一大步。 她的回避让男人眼里的冰冷更重了。 “到底怎样才能放过他,求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别再这么残忍。”洛殇看着,唐傲浑身血淋淋,和那两处深深的烙印,她心里很痛心,她很想告诉面前的男人,唐傲就是他的哥哥,是他的兄弟。 “把王妃带回去。” 冷邵玉冷漠的丢出一句,然后转身背对洛殇,他沉重的呼吸,似乎对她所做的很失望。 莫云点头,他上前时,洛殇防备的退后,却不离唐傲半步。 “别管……我,回……去。”唐傲摊倒在地上,他挪动着身体无力的开口。 可洛殇怎肯离开,抛开那份熟悉,就凭他三番四次救她,洛殇也不会弃他不顾。更何况,他还是冷邵玉的哥哥,武周的大皇子。 “冷邵玉,杀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他是……” “洛殇!咳咳…咳咳…”唐傲咳出血,他无力的抓上洛殇的裙角,双手攥紧,他摇头。 不告诉他,他会杀了你的。 洛殇知道唐傲恨冷邵玉,这种恨他无法原谅,所以就算是死他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就算死,我也不会向他这种人低头,更不要你……为我如此。”唐傲多想抚一抚她憔悴的脸颊,他多想告诉她,他是音儿的唐哥哥,只是不能再保护她。 洛殇蹲坐在唐傲身旁,她咽下泪水直起身,对着那个冰冷孤傲的身影儿。 片刻的安静。 她双膝一弯,众人皆不敢再看,从而埋下头。唐傲隐忍着不甘,他摇头看着洛殇。“洛殇,我不许你这么做,起来。” “听到没有,起来!不要求他,我不要你求这个男人。” 冷邵玉回头,冰冷的脸像九天的玄冰,他双眼带有微浅的晕火剩下全是深黑,眉头凝成两条深深的沟壑。 他俯视跪在自己脚下的洛殇。 听她说。 “我求你,放过他。” 298 他怎么样 求他,求他放过那个男人? 他们不过仅有几面之缘,哪怕唐傲救过她的命,可她也不至如此,居然…… 冷邵玉向上微挑的剑眉将他黑眸烘托的更深幽无底,纤薄的唇角噙着冷漠和残忍,他一脸傲慢冰冷的睨着洛殇。 深沉的呼吸着暗室里血腥充斥的空气,他狭长的眼眸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拳头发出咯吱的声响。 跪在他脚下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可他的妻子为的却不是他,冷邵玉恨不得将唐傲碎尸万段,恨不能将这一拳狠狠的打在洛殇的身上。 可他没有。 他依旧优雅俊挺的站着,傲视天地般的强势,冷傲孤清的眼中带有逼人的寒冷又有复杂,他看着洛殇,听着她再次悲伤的恳求。 “求你放过他。”洛殇低着头,冷邵玉看不清她的脸,如果此时此刻他能够看到,他一定再也不想见到她。 他抿着薄唇,缓缓松了拳头,看着洛殇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走出暗牢,不想多待这里一刻。 莫云瞧了眼二人,同众侍卫跟在男人身后离开。 冰清玉洁的脸蛋儿挂着泪痕,太多的无奈和凄苦,她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拿什么解释,她倒吸凉气走的吃力。 唐傲抬头望着她,痴痴的傻笑。“何必,何必为了我去求他?就让他杀了我,让他成为那个罪人,我要看着他冷邵玉双手沾满鲜血,看着他如何去见先帝。” 洛殇没有回答他,她俯下身同他平视,将钥匙塞入他手里,短暂的沉默后,她才开口“你还不能死,我不会让他杀了你的。”洛殇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她冰凉的手在颤抖,是这里太冷了,还是她心里太过不安定。 洛殇看着掌中那颗药丸,棕红色的有樱桃般大小,她拿起药丸直接放进唐傲的嘴里,在他的身前轻说“我知道你骗了我,我们一定是见过的,你要活着,活着告诉我一切。” 洛殇站起,唐傲看着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他眼中,他嘴里苦涩,不是这药太苦,他冷笑的仰起头,不为别的,而是洛殇的最后一句。 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武周的圣主,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她为的还是冷邵玉,既然这样,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救他呢。洛殇。 不想让冷邵玉落得千古骂名,不想让他有朝一日落为别人手中的把柄,可你如此牺牲自己,他又会明白你的情吗? 离开暗牢,已是三更天了,钟鸣敲了三声,那声音拉的悠长,月更加清晰,它没因暮色即要褪去而消失,它仿佛在尽力的照明洛殇前行的路。那磕磕绊绊的石子路,挥洒下来的光色那么明澈,可是美好吗? 冷冷的夜,洛殇缩着身体走回凤栖,她知道冷邵玉不想见到她,至少现在不想。 暗淡的灰色暮空慢慢的褪色,东方的朝阳裹着整座王府,大厅堂外,莫云站在台阶下,待几个验尸官确定结果后,他沉着脸摆了摆手,走进厅堂。 男人坐在主位上,一夜未合眼的他脸上显有一丝疲倦,他手拄额前拖着那张妖孽的脸,眉间内蹙,显得几分淡淡的忧愁。 莫云很少见男人心神不宁,他站在原地看着他。 片刻,才说。“王爷。” 冷邵玉没有睁开双眼,宽松的长袍披在他宽厚的肩膀,直拖到脚下台阶,幽深的黑色嵌着锦丝柔滑的金绣,衬托他高贵的身份。 “他死了吗?” 莫云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从那高挺的鼻梁下传来,他缓慢的挑开长睫,幽深琥珀色的双眼看向莫云。 “是的。” 冷邵玉眸光深黑,眼眸深邃。 唐傲死了,唯一找到大皇子的下落也就断了,但莫云知道,哪怕就算找不到皇子,冷邵玉一样不会留着唐傲。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王妃?”这话虽然不是莫云可以问的,但他知道冷邵玉昨夜没有追究并不代表他会宽恕,相反,正如他一定会杀了唐傲。冷邵玉离开暗牢时,什么都没有说,却留下了一个眼神,那样的锐利狠毒,莫云便知道结果。 “如果王妃知道王爷杀了唐傲……”莫云没再说下去,他注意到男人渐渐变化的脸色,喜怒无常正如武周的天气,阴晴不定。 凤栖寝殿里,洛殇就坐在桌旁,小竹打着瞌睡,昨夜后半夜她站在门口等了几个时辰才等到女人回来,现在眼睛都睁不得。 “王妃,吃一点吧,您从回来就这么坐着,多少吃一些啊。”丫鬟们站在两侧,耐心的劝着。 洛殇扫了眼桌上的早膳,她抿抿干涩的嘴唇,抬起头问道“府里可有事发生?” 丫鬟听得满头雾水,也不知她在问什么,皆疑惑的摇头。 “我的意思是可有什么人……”洛殇还没将话讲完,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房门打断了她。 “你不想谁有事?” 众女婢抬头,看见男人那张冷漠阴森的脸时,她们不由打了个寒颤,立即后退两步。 “都出去!”男人冰冷的话,让奴婢们低着头匆匆走出房间。 砰—— 门被冷邵玉关上,他漆黑的双眸像包裹着昨夜深黑的颜色,洛殇抬头看他步步走近。 “本王在问你,你不想谁有事?是本王?还是他唐傲?”冷邵玉隐忍的愤怒,一拳落在桌面上,震的满桌器物发出刺耳的声响。 洛殇避开他怒视的眼,刚要站起就被他强行的扣住肩膀。“从没想过我的女人居然会跪在我脚下为别的男人求情,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惩罚她?” 冷邵玉抬起洛殇的下巴,她越是躲避,他越是强势,直到最后他失去耐性,狠力的捏住迫使洛殇抬头同他对视。 洛殇一双眼睛印出红褐的血丝,不知是她一夜未睡的疲倦还是在为那个男人担心,冷邵玉讨厌她这双眼睛,他明想狠力的惩罚她却又舍不得她受半分伤害。 “既然你那么担心他,本王就告诉你。”冷邵玉冷笑一声,捏着她下巴的手明显用力。 他贴近洛殇的耳畔,一字一句的说“我杀了他。” 他说完,皱着眉头松了手,立即转身背对洛殇,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看到她为唐傲悲伤的神情。 “你杀了他?”洛殇水亮的眼眸晶莹剔透,呆滞的望着男人。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洛殇抓着袖口的衣服,她以为他变了,可他还是冷邵玉还是那个无情的晋王,随便就可以抹杀一个人一条生命。 冷邵玉背对着她,洛殇却将他话语中傲慢听的清楚。“本王的残忍你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 “别再做同样愚蠢的事情!”他冷漠说,头也不回的离开。 洛殇手指抓上桌角,看着他无情的消失在她眼中。 与此同时,王府厅堂外几个侍卫正抬着一具尸体走向府门,白绮若刚出长廊角,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一并掀起架子上白娟一角,当看到白布下那张面孔时,白绮若深思熟虑,仿若发现了什么。 她走上前。“请问……这人怎么了?” 几个侍卫停下来,领头的瞧了眼,随口说“这人惹怒了王爷,昨夜被除死了,这不,我们正要把他抬到乱葬岗去,免得晦气。” “哦,原来是这样。”白绮若笑笑,身体像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路。 但她的双眼却一直盯着那具尸体,直到侍卫们走出王府,她才转身,原本要去往凤栖,却忽然转念走向月娥阁。 299 瞒天过海 月娥阁平时守在房里的婢女们今日都退到了院中,丫头们低压额头肃立在门口外的台阶下,甚至看不到她们的鼻梁,也听不到她们微弱的呼吸。 从白绮若走进月娥阁主院时起,婢女们保持着这样同一个姿势很久,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白绮若来时的路上悄问了两个丫头,不过她们支支吾吾,谁也不愿意多说,大概是怕祸从口出惹了麻烦,但多少白绮若大概是听明白了些许。 “白姑娘来了。”奴婢们见白绮若过来,才往前迈了一小碎步,悄声招呼。 白绮若面带亲和的微笑,从进王府的那一天,她的脸上就始终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因为月娥生前和她说过,要骗过一个人容易,但要骗过所有人,很难。用笑容来掩饰内心所有的感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白绮若记得月娥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皮笑肉不笑的眨动睫毛,问道“晋王爷在吗?” 婢女抽搐着脸点点头,但她的身体明显在方才怵抖了两下,仿佛那人的称呼也一并成了她们心中最畏惧的惶恐。 见白绮若走向房间,好心的丫鬟轻声叫住她。“白姑娘。”她招了招手。 白绮若停下,回头疑惑的看着她。 那丫鬟柔弱的眼神胆怯的撇了眼那间紧闭的房门,仿佛那扇房门上了一道无影的封条,是禁地。 “怎么了?” 丫鬟欲言又止,她的紧张,在嘴唇上留下了一排牙印,深呼吸后,她说“姑娘还是等王爷气消了再过来吧。” 丫鬟说完浑身抖的更厉害,就像魔鬼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就会将她带入地狱。 白绮若愣了下,她轻笑。“没事的。”然后走向房间。 她推开这扇无人敢靠近的房门,就瞧见满地的狼藉,凡是珍贵的东西,凡是能破碎的,该被他毁掉的都在她脚下了。 满地洋洋洒洒,险些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来他是有多么愤怒了。 白绮若认识冷邵玉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脾气她甚至要比月娥还清楚,毕竟那些年,她无不把自己少女爱慕的心都投放在他的身上。 她和世间所有平常女子一样,只是那一眼便深深爱上了这个不可一世,孤傲冷漠的男人。 她弯下腰扶起脚下还完好的两个精美瓷瓶,挽起袖子捡起碎片下的高脚金杯,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将杯子放回桌上,直走向那扇屏风。 站在屏风口,她便没再往前走,而是停下来,端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他长发披肩,眉线浅浅,宽松的长袍饶有他的随意和天性,让他看起来极具魅惑,那张脸,比女人还要美。 白绮若看着,直到男人的睫毛微微舒张,抬起满是戾气的眸光投向她这里,她才尴尬的一笑,走进来。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带有强势的逼问,但似乎他的神情没有方才那般让人畏惧,难道是这样脸,让他想起了月娥吗。白绮若抱着侥幸的心里,她想,如果没有这张和姐姐一样的面容,自己也许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晋王府富丽堂皇,无所谓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王爷对此不吝惜,却也不能徒伤了自己的身体。”白绮若的眼睛移视到他手背上刺眼的红色的伤痕。 随之,她走到冷邵玉身边,自然的蹲下身,半跪在地上,拿起自己的手帕仔细的给男人包扎。她认真的模样,一丝不苟,甚至每一个动作都和白月娥如出一辙。 冷邵玉没拒绝,也没开口,而是任由她为自己缠上丝帕,他冷傲的双眼也投注在了女人的身上。 白绮若包好伤口,她提着裙摆站起身,温柔的说“绮若斗胆,不知何事惹得王爷您如此动怒?” 白绮若是聪明的女人,十几年前,在她们还是少女之时,白家的两姐妹便被京城人人秒赞为皇城双凤。多么悦耳的赞扬,如此妙赞是何等光耀名门的事,但就是那一场冤案,葬送了整个白家十几代人。 皇城双凤,那是元前武威帝对国公世家的两个女儿报以天大的赏识和恩赐。 封阳阙外歌喉起 皇城贰女惊鸿翩 举世倾颜佳色貌 妙胜男儿兴九渊 武威帝这首有感所作的诗赋,倒也没辜负了他所任重,国公长女做了大周的皇后,一国之母协理后宫,辅佐君上宽幼诸子,正是如今的太皇太后静和氏。小女儿为周和亲,千里迢迢远嫁卫国,不负众望民心所向,成了百姓口中万人敬仰称颂的卫国皇后,彦娘娘。 几十年过去了,哪怕人们还记得,可当再次提起时,也不过物是人非不随人愿。红颜老去,静和氏已不再有当年少女倾国之貌美,亦不复曾经她威风凛凛的皇后之态,而最为可悲,不过彦氏。 白绮若现在想想,倒也不觉得自己太过可悲,她看着男人,默默的抿了嘴唇。 “人由万象,王爷相信吗?” 冷邵玉抽回手,不耐烦的蹙起叶眉。 白绮若走向窗口,她站在窗前慢慢呼吸,窗子半开着,所以阳光轻易的就照射进来,洒在她岁月斑斓的脸上。 白绮若指向那耀眼的茫光,她说“世间万物皆由心生,绮若眼中所看见的是最美好的朝阳,它有着这世间无比绮丽的柔光。可在王爷的眼里,它的美丽却成了让您碍眼的困扰。” 冷邵玉微抬高了鼻梁,他呼吸放的缓慢,凝起眉头看着她。 白绮若关上窗子,她笑着回身走到冷邵玉身前。“现在您看不到它了,便也再无烦忧。” “凡人心中信服圣主,王爷心里只信自己,您的圣明又何顾将自己束缚。”她仰头说的轻柔,说的认真。 世间凡人信服圣主,月娥心中信服王爷,王爷心里却只信自己。也好,您是最为圣明的人,是月娥可以依赖的人。 冷邵玉渐渐收缩瞳孔,白绮若不仅有着和月娥一模一样的容貌,她的行为举止甚至谈吐,仿佛隐隐之中都存有月娥的影子。 白绮若并没说几句,但短短言辞就如当年的那人,能够在他愁闷不悦之际,唯独她敢支身言行毫不避讳,不知她是有绝对的勇气还是在赌一个危险的结果。 但无论哪种,她都赢了。 白绮若喃喃几句,她看见冷邵玉的脸色微有好转,眼中一丝谋虑的斜光闪过,她似乎毫不经心的说“王爷昨夜处死的那人……” 她略有悬念的望了眼窗外,隔了几秒的顿挫,回神继续说“也许,不像王爷所想。” 男人脸上的神情紧锁了冷硬的线条,眸子里的飘絮不定落在她的身上。 被他那样紧迫的神情逼视,白绮若都觉得忘了该如何呼吸,她顿了顿,认真的说“那位公子没死。” 冷邵玉抬升幽深的眉眼,那双墨黑的眼睛倒映着白绮若泛白的脸。 “你说什么?” “晋王爷可曾听过一种药,此药非真亦假,非假似真,受药之人不过两个时辰便会一命呜呼,但亦可起死还生,不过是用来迷惑他人的假象。此药配方皆为流传,据说须用五味杂草,及九十九种罕见草药才能制成区区三颗,成与不成还属未知。” 白绮若缓踱几步。“方才经过厅堂时,绮若偶然瞧见那公子两印泛青,脸颊到脖胫动脉有轻微的淤肿,这不像是受剑伤之人该有的状况。但不细看是查不出来的,不过风刚好吹起那白娟,绮若才略有注意,却也不敢妄言揣测,素来听闻王妃慧心,精通医术且为人间秒赞,绮若想,晋王爷可去询问她,也好早做打算。那药是有时隔间断的,若不过五个时辰,那位公子是醒不来的。” 冷邵玉的脸慢慢的融黑,他整个人都像灌了墨溏,气温在他眼中集聚下降。 白绮若看见他脸色的变化,压低了声音。“晋王爷还是早做调查的好,这样高深之人留在府中,也会是种危险,但不知是何人,有这样的本事,却也让人敬服。” 白绮若说完,冷邵玉已站起身,他拧着川眉,黑眸耀耀生辉,暗底若龙渊深潭。 他阴冷的双眼看向门外,冷漠的的走出房间。 是谁做的,他怎会不清楚是谁做的,除了他的那个好妻子,谁还会有如此本事,如此瞒天过海的手段,很好。 洛殇。 为了救唐傲,她可当真什么都做的出来。 白绮若看着男人临走时冰冷的背影,她心底一凉,沉重的呼吸了口凉气,像是背负了天大的罪恶。 她知道,这也许会毁了洛殇一直以来但求平和无争的生活,但她却只有这一个机会,只有这样,才能逼走洛殇,才能在司徒静雨动手前保护她。 她的身体已再也承受不了折磨,白绮若不想洛殇受到任何伤害,可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那样高明的奇术,就连宫廷御医,江湖郎中尚且也要深思熟虑很久,凭此人的天赋,纵观整个王府甚至整座皇城,也只有洛殇一人。 而能够让冷邵玉信服和愤怒的一点,便是洛殇急切想救唐傲的心。 当一个女人极力维护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们之间总归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这,足以让冷邵玉动侧隐杀心。 300 你的陪葬 几个婢女端着进贡的糕点正去往宁辉堂,也巧,经过月娥阁院口时不料撞上刚走过来的男人。丫头愣眼抬头,当看清了眼前男人的脸时,她顿时惊慌失措,手里端的称子也因紧张摔在地上,糕点散了一地,沾染了灰尘。 丫鬟神色恐惧,不只是她,所有的婢女皆挽袖跪地,头深埋在双膝前。 “王爷,奴…奴婢不是有意的,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丫头害怕,不停的磕头,额头黏上黑土,显得她灰头土脸。 她瘦弱的身体蜷缩发抖,因为长期劳作而内陷的双眼,黑色的眼圈绕于眼眶,此时这双眼睛不是疲惫所带的困倦和劳累,而是恐惧,万分的恐惧。 她骨瘦如柴的手指抓在地上,企图能够找到一丝依靠,可是光滑刚硬的砂石,除了给她冰冷再无旁鹜。 冷邵玉沉着脸,俊美容颜下是他那双极为寒冷的双眸,他不悦的皱起叶眉。 “王爷……”丫头抽泣,哭的可怜。 “王爷。” 是莫云。 婢女们悲戚的眼神凝视莫云,祈求他能救赎自己,可莫云并没有理会。 他压低了嗓音,说道“那件事,属下已经查的清楚,却为她所做。” 闻言,冷邵玉脸色加剧冰冷,他默不开口,撇了眼地上的丫鬟,嫌弃的一扫胸膛衣襟上所沾的糕粉,大步走向院口。 莫云跟在他身后,经过丫头身边时,他没看她,而是紧绷着脸冷漠说“快去吧,别耽搁了时间。” 丫头感激涕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嘴里念着心里想的都是万分的感谢,如果没有莫大人及时出现,只怕她这条命是留不住了。 世间女子皆爱慕欣赏晋王那样俊美的男人,而真正想依靠的却是莫大人这般认真细心的人。 莫云跟在冷邵玉身后,走过凤栖寝殿时,男人停下脚步,他沉默的向里瞧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莫云知道,王爷的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更容不下一个唐傲。 “王爷要如何处置静妃,她毕竟是汉朝王府的郡主。”莫云想,也许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将司徒静雨在洛殇药膳里下毒的事告诉男人,但他此时若不说出,只怕冷邵玉这一肚子的气全会发泄在洛殇身上。 莫云素来和男人一样的冷漠,更也不谙世事,但他同样也受过洛殇恩惠,这一次帮她,也算两清了。 冷邵玉停下,他一身金色黑锦在阳光下显得夺夺刺眼,深沉的眼中是让人猜不透的复杂冷漠。 他没回答莫云,而是说“把唐傲带回来,我要看到他的尸体。” “唐傲的尸体?”莫云心有困惑,但听男人的话,他已知不详,默问“难道唐傲他……是,属下这就去。” 春风轻拂,武周的春纵然温暖,但晋王府并不其然。 幽僻的小院里,叶臻端着茶从房间里出来,高高的台阶外生长着稀稀点点的绿斑,每次迈过这高门槛,总是得尤其注意脚下,不同别处的滑台。 说是反省,所以所居环境自然也不同别处那般舒适奢华,更不及凤栖寝殿一分的尤美。 叶臻走到院中,她小心的将茶水递到女人身前。 “咳咳……”叶臻轻咳两声,注意到女人脸色瞬息的变化,她立即堵住嘴巴。几日前感了风寒,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又不敢在司徒静雨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只能硬撑着。 叶臻抬头瞧了眼天气,偌大的太阳高照在她们头顶,穿透树枝洒下一片斑点。 “呸,这是什么茶,如此难喝,怎能下咽。”司徒静雨将喝的一小口全部吐了出来,她自小娇生惯养,过惯了大小姐高高在上的贵气日子,怎么也适应不了如今的落魄。 她拿起帕子擦拭血红的嘴唇,一脸嫌弃的将茶杯重重的摔在桌上。 叶臻看着她,心有胆怯,还是硬着头皮小声的说“郡主,这已经是府院新送来的茶了,您知道的,那群奴婢,她们……” 砰! 叶臻吓了一跳,立即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司徒静雨手攥成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震的杯中茶水从底化开浑浊,荡起波纹。 司徒静雨狠厉的目光瞪着叶臻,她舔了舔红唇,脸上写满恨意,气的喉咙都开始发胀。 叶臻看她脸上的情绪一点点变化,她紧张的踌躇上前。“郡主别生气,那群贱婢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不过是仗着那人有孕罢了,您不必理会她们。等我们事已成,看她们还敢如此嚣张。” 王府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否则也不会说皇家人无情,适者生存。如果没有个依附,根本无法在这样的染缸里存活。 “白绮若那个女人迟迟不肯动手,王爷已经知道我与冷暮飞私下见面,我不能再行离府,你现在就去传信给他,我想他也等不及了。” 司徒静雨勾起狠毒的眼睛。 叶臻点点头。 “等等。”司徒静雨叫住她,刁钻的眼神扫了眼桌上的茶杯,蛮横的说“把它拿下去,我看着碍眼。” “是。”叶臻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到门口她刚推开门,完全的愣怵在那儿,身体像块石头定在那里。 一时片刻,她才缓过神,结结巴巴的向男人行礼。“王爷,奴婢参见王爷。” 听清叶臻口中的称呼,屋子里的司徒静雨不敢相信,直到她移开视线,果真看到门口的男人时,她才满目喜悦的站起来,笑容挂在她脸上,只增不减。 叶臻恭敬的退到一侧。 “王爷,您怎么来了。”司徒静雨欢喜的跑过去,张开手臂抱住男人的身体,她就差没喜极而泣,头依在男人胸膛前,感受着这久久未曾有过的享受。 她抬起半张乖张的脸蛋儿,嘴里喃喃着“王爷,臣妾不是在做梦吧,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王爷,臣妾好想您。” 司徒静雨闭上双眼,她眼角慢慢流下两行酸泪,如果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但却不能否定她对面前男人的痴心。 她沉溺于男人的怀抱,紧贴着他胸膛,虽然那冰冷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但只要是他冷邵玉,无论怎样,司徒静雨都会沉醉其中。 冷邵玉那张雕刻般的脸如冰石一样的冷,他没有任何情感的嗓音低沉醇厚的说道“戏演够了吗。” 司徒静雨抬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呆呆的望着,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妇人,柔弱不解的试问道“王爷?您在说什么?静雨不明白。” 下一刻,冷邵玉强硬的移开她的手,用力的攥起她手腕,那双黑冷的眼睛如鹰般锐利的盯着她,那深邃似乎早就将她看破。 冷邵玉高大的身体强势霸道,居高临下的俯看她,森冷的呼吸不时发出阵阵的薄凉。 他步步紧逼,司徒静雨步步后退,她表情很痛苦,无知的说“静雨做错了什么吗?真的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如果静雨做错了,王爷您……” 啪—— 司徒静雨摊坐在地上,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就已感觉到脸上的火辣灼痛,她咬上嘴唇,抬眼望着他。 “本王以为你反省够了,但你并没有。”冷邵玉阴冷的眼睛倪着她。“记得我的那番话吗?你若再敢打她的主意,本王会亲手杀了你。” 叶臻睁大了眼睛,也是被一幕吓了一跳,她放下手中茶杯跑到司徒静雨身前,然后跪向冷邵玉,满眼凄苦的诉说“王爷,您误会郡主了,郡主自从搬到这里,终日不曾出去,怎么会去害王妃呢。王爷,奴婢不知是谁和您说了什么闲言碎语,那人一定是别有用心。还请王爷明察,但凡是为了王爷好,无论什么事郡主都肯做,她不会伤害洛王妃的。” 司徒静雨跌坐在地上紧塞着身体抽泣,她委屈的望着冷邵玉,渴求他的相信。 冷邵玉黑冷的眼眸微蹙,他冰冷的开口,淡淡道。“滚。” 司徒静雨见他果真动了杀心,也瞬间明白了他是有了真的证据在手,自己的伎俩在他面前不可一提,她拽了拽叶臻的衣服,爬到冷邵玉的脚下,哭着哀求。 “王爷,对不起,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知错了,求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王爷,求您了。”司徒静雨不停的磕头,为了能嫁给他,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为了能够得到他的心,她从一个本为高贵的郡主沦落至现在这般苟延残喘,实为下贱。 “王爷……”司徒静雨仰着头,她死死抓着冷邵玉的衣角,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叶臻跪看,她使劲儿咽下卡在喉咙里的唾液,干裂的嘴唇颤抖。“晋王爷,求您饶过郡主吧,奴婢求您了。” 冷邵玉沉着脸,他无情的说道。“汉朝王府会做你的陪葬。” 闻言,司徒静雨脸色煞白,全然没了血色,她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感觉大脑瞬间麻木。 她松开抓着男人衣角的手,身体颤颤向后,顿时有如陷入地狱的绝望。 301 也有今日 “王爷。”司徒静雨满眼含泪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无情让她害怕。 叶臻跪爬到女人身前,她弯着身体悲屈的求情。“郡主虽有错,可也是为了王爷,还请王爷网开一面。” “这么说是本王的错?” 冷邵玉令人发指的声音让叶臻听的魂魄都要散了,她如蝼蚁一样蜷缩着跪在地上,死死将嘴唇咬破,她仿佛在心里暗下什么决定。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冷邵玉说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做的。” 司徒静雨听着,沉默的低下了头。 叶臻再一次说“是我恨透了洛王妃,所以才一时糊涂犯下弥天大错,但这一切都与郡主无关,都是奴婢一个人做的,是我心肠歹毒不可饶恕,王爷开恩,奴婢,奴婢但求一死。还请王爷放过郡主。” 叶臻磕破了头,却换来冷邵玉无情的一句。 “你算什么东西,能抵她的命。” 叶臻哭红了眼睛,她使劲儿抓上自己的衣服,默不作声。好像看到了地狱的门在慢慢的向她敞开,也许知道她终归一死,如果能保得了郡主的命,也不枉此生。 抱着将死的心态,叶臻硬着头皮说“郡主是汉朝王府的人,就算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也是皇亲国戚,也理应由大周律法处置,晋王爷如此只手遮天,难道就不怕圣上怪罪吗?您这是与汉朝王府为敌!” 叶臻边说边流泪,她心里害怕,她也害怕冷邵玉一怒之下杀了她,所以声音颤抖。 冷邵玉僵硬的脸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他轻浮薄唇,阴傲的开口。“你觉得本王会将区区一个汉朝王府放在眼里吗?” 叶臻无力的摊坐。他是晋王,是武周的天,她怎么还无知的去能和他谈律法,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的脸色就是武周的法令。 他要谁死,那个人也不会活着。 看着冷邵玉一步步走近,叶臻挺直了腰板护在司徒静雨的身前,她终于明白,上天是公平的。 半年前,她和郡主也是这样活生生的逼死了一个丫头,洛殇的婢女卓锦。现在,也轮到她们了。 司徒静雨瑟瑟发抖,她躲在叶臻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哭花了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慌张的向后移动身体,手指发抖一直抓着叶臻的衣服。 “王爷,叶臻求您放过郡主吧,就看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求求您放过她吧。”叶臻哭喊着。 孩子,因为亏欠她的孩子,冷邵玉已无法细数伤了洛殇的心多少次。 司徒静雨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侍卫带刀进来,他们强行的将叶臻从她的眼前拖走,任凭她无力的呼喊。 “郡主,郡主……” 司徒静雨泪眼朦胧,她想站起来抓住叶臻,可身体突然的笨拙不听使唤,踉跄的趴在地上,她爬向门口,却还是在那扇门关上的时候埋下了脸。 “叶臻……”她痛哭,忽然她从地上坐起,没有思索的再次爬到冷邵玉脚下,她可怜兮兮的抬头望着。 冷邵玉姿态娴雅坐在桌旁,像主宰一切的帝王,他微扬起下巴,细长的眼睛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然后转开视线,甚至不愿多停留她身上一眼。 “王爷,臣妾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听见门的咯吱声,司徒静雨回头,她看见走过来的两个侍卫,神色立即恐惧起来,浑身都开始颤抖。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王爷,为什么她可以怀你的孩子,而我不能,为什么她害了我的孩子还能得到您如此的宠爱,而我,而我却要背负这恶毒的罪名。” 司徒静雨挣扎着,她用力的推开侍卫,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身体左右不定,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用力捶打。“失去孩子的是我,可得到您怜爱的却是她——那我呢,在王爷的心里,臣妾就没有得到过您一丝的怜爱吗?” 冷邵玉僵硬的脸对着她,他默然的站起身,侍卫明白他的意思,收了刀剑退后两步。 看着那个绝情的身影,司徒静雨忽然痴痴大笑,她像疯了一般大声的嘶吼。 “王爷以为错的就只有臣妾吗?不是!还有她,还有她——洛殇。” 司徒静雨泪流不止,她咽下眼泪。“臣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为了晋王府和冷皇室的名誉。” 可无论她说什么,冷邵玉的离开都太过决然,对于司徒静雨的话,他丝毫不予理会。 就在冷邵玉走到门口,司徒静雨张狂的脱口而出。“洛殇腹中的孩子不是王爷的,她在骗您。” 一瞬间,冷邵玉的脸色刹那铁青,锐利的黑眸蕴藏着残忍的血腥,他轻抿薄唇,回身时手掌已掐住女人的脖子,强有力的大掌将司徒静雨从地上直接举起。 冷傲孤清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找死!” 司徒静雨双手挣脱不开他的手,她身体腾空,双腿在半空里不停的挣扎,脸色憋的通红,嘴角的血渐渐流淌。 她满嘴鲜血的笑,费力的说“她骗…了您,她在说……谎,孩子不是,不是王……爷……的。” 冷邵玉愈加愤怒,大掌再次加重力道儿,他手背上的青筋竖起,双眼带着残忍的黑冷血光。 司徒静雨仿若窒息,她明显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断了,可她还是艰难的说着那几个字。“她骗了王爷,她骗了……您,臣…妾以汉朝王府的…名义起……誓,她……咳咳……咳咳……” 冷邵玉突然松手,司徒静雨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她捂着脖子用力的咳嗽,已咳出了眼泪,又趁此大口的呼吸。 司徒静雨捂着脖子抬头,望着男人。“王爷……” “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里,更不能放她出去。”冷邵玉没再瞧她一眼,冷漠的转身走出房间。 “王爷——”司徒静雨扯破喉咙的呼喊,还是抵不过他无情的转身。 随着那扇门的关落,她听见门上的锁链声,贴着房门用力的拍打。 “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王爷,放我出去,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 她破口大骂,与初入王府时的和善有礼判若两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司徒静雨凄惨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她的身体从门板上滑落到冰凉的地面,没想到她司徒静雨也有今时今日。 洛殇,洛殇。司徒静雨瞪着眼珠,她就是死也不会放过那个女人,就算死也要拉着她作陪。 菀居园口,侍卫见男人出来,低身过去禀告。“王爷,静妃婢女的尸体已处理好了。莫大人让人传了话回来,唐傲……他逃了。” 冷邵玉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猜疑和阴毒的寒冷。 侍卫不禁打了个寒颤,续说“莫大人已经带人去追了,还请王爷放心。” 冷邵玉沉重的闭上双眼,良久,他才缓慢睁开眼睛,淡淡道“请楚郎中过来。” “是。” 302 孩子身世 “王妃,您怎么又疼出冷汗了。”小竹刚走过来,就看见床上的女人额头上浮现的淋漓碎汗,她忧心忡忡的拿起帕子轻轻的给洛殇擦拭。 洛殇捂着小腹,疲惫的身体向后倾靠,虚弱的头倚在床边。 “怀着孩子都会这样辛苦吗?可是奴婢小时候在乡下,也见过那些怀有身孕的夫人,她们并没有像王妃您一样这样的痛苦。”小竹很担心,她收起手帕蹲在洛殇身前,对着女人圆润的腹部,佯装责怪的说“小公子,您要乖乖在王妃肚子里呆着,别在折腾她了,您要是知道王妃为了你受过多少罪,就会明白她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娘亲。” 而不像她……就连自己的娘亲是谁都不知道。 小竹落寞的揉了揉的眼睛站起来,她面带笑容看着洛殇。“奴婢去换一壶热水过来。” 洛殇一下也不想动,她勉强的扯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小竹正专注擦着桌子,她一抬头顺着窗子就远远的瞧见男人走来的身影儿,她立即回头对洛殇说“王妃,王爷,王爷来了。” 洛殇望了眼窗外,却还是无精打采的病弱之态。 冷邵玉走进房间,跟在他身后的老人满脸褶皱也一并进来。他的脸上不失慈祥与和蔼,略有迟钝的放下身上的药箱,上前给洛殇行礼。 “王妃安好。” 洛殇虽无力言语,但也不能不回他,她淡淡轻笑。“楚郎中快起来,不必如此。” 人尽皆知,楚郎中三十有几就守在这王府里,转眼过了二十年,作为年迈的老人,他是看着晋王长大的,忠心耿耿,不求回报,只为先帝的知遇之恩。 因为男人对他足够敬重,所以纵观整个王府,无一人敢对他不敬,既是长辈,洛殇知书达理,端庄贤惠,自然也会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尊敬和爱戴。 “你近来身子不好,让楚郎中给你瞧瞧。”冷邵玉不冷不热的说,他说完就转身坐在了桌旁,一脸的冷漠,也没有再看洛殇。 洛殇知道他还在与自己怄气,也没说什么,在小竹的搀扶下缓缓直起了身体,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而在她伸出手腕的同时,冷邵玉的眼睛也随着变得深邃。 楚郎中还是那样的慈爱,待小竹将干净的布娟盖在洛殇的手腕后,老人才挪了几下身体,年迈的他行动不是很灵活,而即便如此冷邵玉却从没对他有过苛责或嫌弃,反而更加依重。 所以,冷邵玉并不是冷血无情,他对白月娥的真挚,对冷室皇家的维护,对朝阳的疼爱等等,包括对待楚郎中这样的下人,也是给予宽容。 他不生气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老人就像打了个吨儿一样,眼皮拉的很长,带有困倦,可他却很清醒。 也正所谓人老心不糊涂。 楚郎中站起,他看着洛殇双眼里的清澈和干净,摇头叹了口气。 洛殇没听见老人的唉声,她揉着小腹,小竹站在她身边。洛殇抬眸满脸温馨的问着“楚郎中,我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他可健康?” 楚郎中满脸褶皱,他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怀疑那是担忧的表情,他亲切的说“王妃放心,一切都好,孩子……也好,不过王妃近来神色乏倦,应是没好好休息,您要格外注意。” 楚郎中随手拟了份方子交给小竹,并叮嘱。“照着上面写的,不多不少,一日三次让王妃隔时段的饮下。” “谢谢楚郎中。”小竹接过药方,肯切的点头,她一脸的欢喜跑到洛殇身旁,笑着说“王妃你听见了吗,楚郎中说咱们公子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了,养好身子,小公子就能平安出世了,呵呵。” 小竹欢喜的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一直传到院子,洛殇抿嘴不语,唇角却浮起暖暖的笑容,很好看。 冷邵玉起身,他双眸没有以往的温柔,却也不是寒冷,那是让人猜不透的意味。 洛殇看着他,一直在等他开口,可男人只是站在原处,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 洛殇失望的垂下头,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 “母子连心,孩子能感受到娘亲的忧愁,欢乐。还请王妃务必照顾好自己,老叟告退。”楚郎中抬起宽松的袖子弯身行礼,在小竹的相送下走出房间。 老人刚出院子,院口的男人他修长的身体矗立风中,仿若风靡天下的帝王,他一直等在这里。 “王爷。”楚郎中和气的看着他。 “我要结果。” 楚郎中干涩的嘴唇青肿,他满脸苦相。 “你很为难?”冷邵玉不悦蹙起暗沉的剑眉。 楚郎中叹息的摇摇头。“王妃她……” 房间里,洛殇坐在床上,小竹给她捏着肩膀,力道儿刚好。“王妃,王爷怎么了?他是不是还在与您怄气?” “也许吧。”洛殇垂下眼睛。 “王爷?”小竹再抬头时,男人已经走了进来,丫头懂事的弯下身子退出房间。 冷邵玉看着洛殇,他眉深眼沉,走到洛殇的身边坐下,平缓的呼吸。 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凝视于女人挺起的小腹,他眼中深邃复杂,像布满了千丝万缕的藤棘。 他不开口,他们二人之间这种无形的冷漠便会又拉开一段长长的距离。 洛殇企图打破这份僵持,她自然的说“楚郎中说了,孩子很健康。” 冷邵玉眉线又深一层,他看着洛殇,仔细凝视着她那双眼睛。 洛殇抬头,见男人正盯着她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有什么脏兮的东西,还是说这几日她没好好休息,气色差的很明显。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洛殇还没得到他的回答,下一刻肩膀便被男人的大掌摁住,身体也随之被他压在床榻上。 他黑色的发垂下,魅惑里有些泛冷的气息逼迫着洛殇,洛殇望着他的脸,没弄清所以,便被他欺唇而上。 他霸道强势的索取,像在发泄又不是,如果他真的愤怒,可洛殇感觉到更多的是男人强力隐忍下的痛苦。 他到底怎么了? 冷邵玉疯狂的啃食她的唇瓣,狠厉的撕咬,哪怕身下女人挣扎和不情愿的呻吟反抗,他也满不在乎。 ‘她骗了您,孩子不是您的’ ‘你很为难?’ ‘王妃她……腹中的孩子不过四月中旬,倘若按王爷出征的日子来算,应该六个月’ 十月怀胎,六个月大的孩子她的肚子是不该只是微挺,四月中旬,那正是洛殇失踪的时候,也正是她和唐傲相处的时间。 除了六月前的那个晚上,他强要了她,便再也没碰过她,她是如何怀上这个孩子的? ‘你没诊治错?’ ‘王爷,老叟行医三十几年,从未出错,何况又怎能在这种大事上马虎。老叟有罪,本应一早禀明王爷的,只是见王爷如此心悦,罪民实在不忍相告’ ‘去吧,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是,王爷’ 冷邵玉如疾风暴雨般亲吻着她的嘴唇,索吻不够他便生硬的撕咬,哪怕尝到血腥,也不放开她。 那些话就像一道道催命的条幅在他耳中不停的回荡,在告诉他,他冷邵玉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 难怪她那么护着唐傲,那才是她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303 不让她碰 轻风一拂而过,人走茶凉,水尽杯空。 朦胧的月渐渐高升,它的凄美和清冷就像东方的天宫,被云层缭绕的迷雾宛若仙境,那高寒的美好甚至让人憧憬。 梦仙楼。 纱幔从矗立天宫下的塔顶倾泄而下,它在风中飘摇,如朦胧梦境般的迷离温情。 今夜的梦仙楼,很静。 优美的琴声不似高山流水,却婉转轻柔,揉碎了此夜的皓月撒下的淋漓韶光,像淡水微波流动在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夜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零零星星的吹进屋子,轻轻的拂过琴弦,室内当间,炉里升起袅袅的香烟,盈满房间。 十几个女子,模样俊俏温婉,仪表舒然,她们神情仅专于桌旁男人身上,想过去又唯恐不安,寸步难行。 ‘她骗了您,孩子本就不是您的。’ ‘王妃她……腹中的孩子不过四月中旬,倘若按王爷出征的日子来算,应该有六个月,由此来看王妃腹中的孩子……却不是王爷的公子。 ‘你没诊治错?’ ‘王爷,老叟行医三十几年,从未出错,何况又怎能在这种大事上马虎。老叟有罪,本应一早禀明王爷的,只是见王爷如此心悦,罪民实在不忍相告。’ 月光洋洒着它的悲伤,肆虐着今夜的凄凉,寒冷的光芒透过窗子照在男人脸上,他俊美的脸泛白邪魅,却如玉般冰冷。 他痴痴的冷笑,迷情的双眼对着邀月,痛苦的隐忍,柔化了心中愤怒。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灼烧着他的心,肝肠寸断。 “洛殇……”他嘴里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那人的名字,手无力的攥着酒杯,潦倒到直接拿起酒瓶一饮而下。 黑色的靓发披在他身后,妖美的全然魅惑,迷离的双眼泛着点点温柔,他扶持着桌子,只顾不停的饮酒,不停的灌醉自己,麻痹自己。 可尽管如此,他却更加清醒。 孩子不是他的,洛殇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的妻子竟然怀着别人的孩子,是他最爱的女人。 冷邵玉高举起酒杯,冰凉的酒水从他的头顶淋漓而下,点点滴滴流淌过他英俊的面容,染湿了他的衣襟,凉透了他的心。 他怎么也想不到,洛殇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难怪她会拼了命也要护着唐傲。 不可一世,从来都是玩弄别人于鼓掌之中的晋王,居然也会沦落为别人手中的笑柄。 莫云禀告他,唐傲逃了。 那药会让人如死般昏迷几个时辰之久,而唐傲却在他们追杀到之前清醒的逃走,应是洛殇早就想到了自己一定会杀唐傲才提前做了手脚。 他的好妻子。 冷邵玉沉重的呼吸,席卷了今夜的冷清,邂逅了月绵的愁凄。 琴音戛然而止,曲线却拉的悠长,琴声停止,冷邵玉皱起眉眼,他昏沉的头渐渐从桌上抬起,心中烦躁。 “你们先下去吧。” 粉色的纱帐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而后房间里的女子们全然退下,虽贪慕男人的美色,却不得不离开。 她们出去后,纱帐后面的女人才走过来。 她迈着轻柔的脚步走到男人身前,优雅的蹲下,捡起地上的空瓶,然后坐在对座。她夺过冷邵玉手中的酒杯,将他未饮尽的半杯酒一口饮下。 冷邵玉看着她大胆的模样,轻笑,烈酒烧红了他的眼睛,也盲目了他的神情。 “对月当下,王爷何苦自己饮酒。”女人饱含深情的眼睛看着他,看了他好长一会儿,她自己倒了杯酒又是满杯喝尽。 她说“小女心中也有愁苦,王爷何不能与我一同醉饮。” 冷邵玉眯起眼睛,闭口不回,却拿起酒杯同她月下共负离欢。 夜,这么冷。 月,这么凉。 女人看着他,他醉了,她也醉了。 她喃喃的笑,只能自己听得到那轻笑的声音和醉后的欢畅。 “冷邵玉,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十几年了,像姐姐一样的喜欢。” 女人手拄着桌面站起来,她因醉了所以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可她努力的清醒,也让心努力的沉醉。 她走到冷邵玉的身后,她看着一醉不醒的他,淡然苦笑,泪水悄然的从眼中流下。 然后,她慢慢的俯下身体,附在男人的背后,双手轻轻的反抱住他的肩膀。 她低声说“只有醉了,我才能这么清醒的看你。” “但你醉了我才知道,你的心里究竟爱的,是谁。” 白绮若闭上双眼,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也是第一次敢这么抱着他。 如果她知道,伤害洛殇会让男人这么痛苦,她死也不会这么做,如果她知道冷邵玉爱的人早已不是月娥,她一定会成全他们。 可一切都晚了。 晋王府外,幽深寂静。 洛殇紧瑟着身体,她站在府门口放眼望着,然后失落的转回眼眸。 “王妃,您先回去吧,莫大人已经派人去找了,您别担心了,王爷不会有事的。”门口的侍卫反而更为担心她。 冷邵玉的身手,一般人还是难以伤得了他的。 “是啊王妃,他们说的对,您就先回去吧,王爷一定不会有事的。夜这么凉,您还有身子,还是回去休息吧,您忘了今儿早楚郎中的话了?”小竹搓了搓双手,呼出一口白气。 “奴婢先送您回去,等莫大人和王爷回来了,再让他们禀告您。”小竹宽心的劝说。 平时冷邵玉的行踪,莫云都是清楚的,哪怕是上朝。但今夜就连莫云也不知道男人究竟去了哪里身在何处,只从侍卫的口中听说他下午便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一望无际的漆黑阴冷,夜里的凉风瑟瑟吹拂,透支她的身体。 洛殇默落的垂下眼眸。“也好。” “嗯,奴婢扶您回去。”小竹搀扶着洛殇正要回凤栖,但当她们刚走上台阶的时候,门口两个侍卫异口同声的喊道“是王爷。” 洛殇听罢立即回头,而下一秒,眸子却怔怔的定格住。 她不解的眼眸白绮若看的清楚,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搀扶着早已烂醉如泥的男人走过来。 “你怎么和王爷一起回来的?”小竹率先皱着眉头质问,她凑上前闻见白绮若也一身的酒气,脸色更难看了。 “你喝酒了?王爷也喝酒了?难道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小竹大胆的猜想,她心里很不愉快,就知道白绮若这个女人别有用心,她的心思就是打的王爷的主意。 洛殇淡如水的脸色也微有阴沉,她对小竹吩咐。“先扶王爷回去。” 小竹瞪了白绮若一眼,不情愿的与两个侍卫扶着醉不醒事的男人进府。 “妹妹。”见洛殇转身,白绮若先开了口叫住她。 随后她走了过去,站在洛殇的面前。 月下的夜是那么透明,可她们之间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或者,是一堵墙。 见她浅淡的眼眸暗下冷淡,白绮若解释。“你别误会,其实……” “我知道。”洛殇说的风轻云淡,冷清的眼眸可抵无痕的月色。 她淡然一笑。“我先回去了。” 白绮若不知还能说什么,也没办法解释,毕竟她确实和冷邵玉在一起。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有些尴尬的让开洛殇的路。“夜色暗沉,路上小心。” 洛殇点点头,再没看她,转身走进府中。 白绮若心知肚明,洛殇冰雪聪慧怎么可能看不出什么,就连小竹都明白,她怎么会不清楚。 她什么都知道可却不问,这只会让白绮若更加自责和羞愧。 知道冷邵玉离开王府,白绮若便一直都跟着他,也随他进了那烟花之地,她化为烟楼女子,隐在屏风后为他抚琴,却不敢见他。 也许是她错了,在她知道冷邵玉心里想的念的爱的到底是谁以后,她就知道从一开始自己便是会意错了。 看着洛殇挺着肚子走在暗色的夜里,她留下身后婉转的空明,让人心疼,更徒有伤感。 侍卫搀扶男人到凤栖房门口,便把他交给了洛殇,小竹站在门前看着洛殇吃力的将男人搀扶进去,才无奈的关上房门。 他醉醺醺的模样,还有那难闻的一身酒气,混浊了闺房的雅稚和清香。 洛殇扶他到床上,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这般模样也是洛殇从未见过的。哪怕是在他们新婚之夜,冷邵玉也不像今夜这样,不省人事。 洛殇尽量俯身给他脱下鞋子,然后将他的身体完全的扶躺上床,伸手去换他湿淋的衣服。 双手突然被男人一把抓住,他大掌没个轻重使劲儿攥着她的手,双眼半睁半闭,随后不管不顾的推开洛殇,微熏里只听他醉里冷漠的声音。 “别碰我!本王嫌脏。” 洛殇听的糊涂时,他已经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304 信以为真 一夜过后,冷邵玉醒来的时候,已在凤栖寝殿,昨夜里发生过的事他也记不清了,也一并忘了那句冰冷的话。 他侧过脸,瞧见柔弱的女人坐在桌前,她紧缩着纤细身子,双手抓紧披在身上的衣裳,唇色泛白。 冷邵玉心里顿时泛起疼惜,他坐起身,低头时看见自己身上已换的衣服,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酸楚和愧疚。 冷邵玉平缓的呼吸,朝着熟睡的女人走去。 他弯下腰,看着那张清纯白皙的脸,不知不觉的就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上,眸里也尽是温柔。 可当洛殇的手在他抱起之时护上那挺起的小腹后,仅是一个动作却让男人顿时骤然拧起眉目。 冷邵玉眼中的温柔也一点一点的散去,逐渐被阴霾所代替,亦无刚刚的柔情。 他抱起女人的身体,将她冷漠的放在床上,没有了温柔也谈不上细心,洛殇被他粗鲁的动作惊醒,她疲倦的睁开眼睛,男人正好转身。 “冷邵玉?”洛殇叫他,可他的身体只是微微停顿一刻,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多余的一句话,直接走了出去。 洛殇满眼不解,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了他不悦,难道还是因为唐傲?还是说冷邵玉知道了她设计放走唐傲的事? 下午的时候,洛殇命人做了糕点她也亲自给去月娥阁给男人送去,可他却不在府中,听说早在上午的时候就离开了。 洛殇等了他一天,但他都没有回来,或者他回来过,只是她不知道。 以后的几天里都是如此,他不来,洛殇只好过去找他,可却是一面都难得见到。 她听得最多的,就是王爷不在,王爷在忙,请王妃先回去,这些话,洛殇早已经听的熟悉。她知道,冷邵玉是有意在躲避她,他不想见到她,可她想不明白,仅仅是因为唐傲吗? 几天了,又是绵长的夜晚,灯火下,洛殇坐在桌旁,她已经开始为腹中孩子准备出生时的小衣服了。 听丫鬟们说,孩子出生后若能够穿上娘亲亲手准备的第一件衣服,那么这个孩子此生都会有娘亲的疼爱,一生无忧。洛殇知道这不过是丫头们随意的俗话,可她傻傻的却愿意相信。 她揉了揉的眼睛,继续一针一线的缝制,在润滑的布娟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锦绣雕花,花开正美。 洛殇笑眼轻浮,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佳作,她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真真切切的和她腹中的孩子说话。 “估计你又睡了,可真是只小贪睡虫,让我总感觉不到你在我腹中存在的快乐。还有几个月,等你出世的时候就会穿到娘亲做的衣服,你一定会喜欢的。” 洛殇甜美的笑容挂在脸上,这是她身为娘亲的满足,只要她知道还有这个小家伙在,什么委屈都不算苦。“我不知道你的爹爹他怎么了,娘亲只盼着你早点出生,他会很高兴的。” 洛殇揉了揉肚子,笑着,她拿起衣服,继续认真的去缝。 听见门的‘咯吱’声,桌上的烛火也微微的浮动,许是门被风吹开了,洛殇一手拿着缝到一半的衣服,一手拖着自己的肚子站起来,她刚走到屏风口,就看见男人站在那后面。 太久不见,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她怎么也不会再放开任何可以打破这种冷漠的机会。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风把门吹开了。”洛殇笑着,牵起他的手,边走边说。“小厨房刚做了糕点,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我让小竹送来。” “不用了。”冷邵玉低沉冰冷的打断她,也随之从洛殇的手中抽回了手臂。 洛殇看着他的冷漠,她抿了抿的嘴唇,头渐渐转向窗口,轻轻呼吸,想把眼中的湿气全部蒸发掉。 空气里掺杂了酒的熏醉味儿,洛殇知道他又酗酒了,她将手中缝一半的衣服放在了桌上,转身过去给他沏茶。 只是她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的撕扯声,猛然回头时,男人正奋力扯着她给孩子缝一半的衣服,而冷邵玉的眼中也凝聚了黑冷的戾气。 看着她亲手缝的衣服在男人手中一条一条像破布一样飘落在地上,洛殇仿佛看到她嫁给他的那天晚上,那一身华丽的红色嫁衣也是在他的手上成了废墟。 “你这是干什么?”洛殇难过的看着他。 “一个野种还值得本王对他怎样不成?” 他冰冷的话就像在洛殇身体里竖放了一块寒冷的冰石。 “你胡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像那夜男人喝醉了说出同样伤人的话。 可是洛殇猜错了,冷邵玉下一句话便足够让她打碎了所有对他的美化。 “你凭什么敢让本王养你跟别人的孩子。” 他一字一句说的那么坚定,那么有力,甚至让人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反驳。 “你喝醉了。”洛殇愤懑的看着他,她吸了口凉气,捡起地上被他撕碎的布条,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他强行的勒住。 “唐傲!” 在洛殇无头绪的时候,却听见他冷冷的说出一个名字,唐傲。 “为什么骗我?”冷邵玉拧着眉,他双眼漆黑深邃的眯起,低头凝着洛殇,用力攥着她的手腕。 他冷漠的神情渐渐转看向洛殇的小腹。“你和他的孩子。” 男人痴痴的冷笑,笑里带着无尽的讽刺。 “本王怎么会去养一个野种。”他口口声称她腹中孩子是野种。 洛殇难以再听下去,她用力挣开他的束缚。“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出去。” 冷邵玉皱眉,阴暗了半张脸,他冷笑一声,带着满是奚落说道“你心虚了?” 洛殇不想理会他,可他偏是不依不饶。 这辈子,洛殇都难以忘却冷邵玉今夜这张狰狞的脸。 “还真是不知廉耻,难怪你那么护着他,原是在护着这个野种的爹。” 她难以相信这些话会从冷邵玉的口中说出,她酸红了眼眶,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 她伸手拿起茶杯,将半杯茶水直接泼在了男人脸上。“冷邵玉,你清醒了吗?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 冷邵玉伸手抚擦下脸上流淌的茶渍,他唇角嗜着薄情的冷笑。“这种话难道本王不该说吗?你洛殇怀着别人的孩子还要本王以礼相待?嗯?” 他的笑声是无比的讽刺。 洛殇看着他,她似乎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她从不曾认识,他们历经生死,却还是得不到这份信任。 在他的心里,到底什么更重要,洛殇永远也不会猜的明白。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吃了多少苦,丢了多少条命自己都数不清楚,可他竟说她辛苦保下来的孩子是别人的,他竟然能说他是野种。 洛殇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她却无法忍受冷邵玉称呼孩子为野种,这是他的骨肉,是他们的孩子啊。 “你怀疑我,怀疑我们的孩子,可却毫无保留的相信别人的话,你总是让我相信你,可你呢,你信过我吗?”洛殇摇头,她一点点退后。“你没信过。” 他若信她,也不会站在这里质问,发泄他的愤怒。他若真的信她,便不会如此伤害她。 男人沉默了,良久,冷邵玉才开口,他冷漠的说“只怪本王对你,太信以为真。” “冷邵玉,你混蛋——”洛殇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儿痛苦的嘶喊,眼角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流淌过她脸颊。 “冷邵玉。”洛殇摇摇晃晃的坐下,烛火映在她脸上,凄美的不堪一击。 305 梦仙绝情 自从那夜以后,小半月里洛殇都没有再见到冷邵玉的身影儿,他的行踪,从来都是从下人口中得知。 洛殇不想去找他,那夜里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人的心里,难以拔除。 “王妃,王爷……他好像又去了那里。”小竹本不想说的,但还是无奈的开了口,她双手在衣服上打了个结。 洛殇坐在窗口,平静的夜晚像这冷漠的王府一样的安静,她心静如水,可真的静吗? 她神色默然,低垂失落的眼眸望着窗外,转而,洛殇托着肚子站起来,她转身说道“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都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啊。”小竹瞧外面一片漆黑,担心的问,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她迟疑的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洛殇关上窗子,她摸着自己的小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肯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涩涩的轻笑,长长睫毛向上弯曲。“孩子,和娘亲去找她好不好。” 无论怎样,他都是她的夫君,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 洛殇不想原谅他,可她不能让他们之间就这样错下去,她说过会给孩子一个美满的家,而不是支离破碎,她更相信冷邵玉不会那么绝情,不会仅听信别人的话而不信她。 毕竟,那还是她的夫君。 他整日在外,晚上喝的烂醉如泥回来,为了孩子,洛殇也只能去梦仙楼那种混乱的地方找他,因为只有在那里,她才能见到他。 她一身朴素的来到梦仙楼阁口,烟花之地,仅是站在门外就足以让人烦躁,那声声娇唤,轻轻的呻吟,听得难受。 人来人往,多为富家的公子,官人,他们平日里各个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可到了晚上,暮色深临,却也如世人凡尘纵身酒香女色之林。 世间男人都如此,可情为何堪? “呦,这位姑娘恐是来错了地方,我们这里呀只许男人。”从里走来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她脸上的胭脂涂抹了厚厚一层,红色的艳唇不时的画半圆轻舔,头上发髻高盘,横插一支金色的珠钗,随着她卖弄风骚的步子,珠钗的花碎摇摇欲坠。 看起来她已年尽中旬,皮肤却也圆滑,黑色的斑痣长在她嘴唇左下,笑眼一眯显得有些不近人意。 闻言,她身后的十几个姑娘皆拿起扇子殷殷作笑。 女人从上至下打量着洛殇,她颇粗的手指抿了下厚厚的红唇,色眯起双眼。 “妈妈我今生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可真要说出谁最美,还是难以妄下定论。”女人绕着洛殇慢慢的走了一周,她笑的狐假。 “但今日一见姑娘,我便知道,姑娘正是我们梦仙楼需要的人。只要姑娘肯,妈妈我定能……”女人边说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着从后抚上洛殇的肩膀。 “晋王在哪里?”洛殇看都没看她,高傲的问道。 女人咬了咬红唇,颇有不满,她松手背在身后,转身冷笑道“晋王?晋王是谁都能见的吗?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装清高?哼,进了我这里都是一样。” 身后的姑娘们开始讥笑着议论纷纷,也不时留意那年老女人的脸色。 “他在哪里?”洛殇有些不耐烦,她傲气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清冷的眼睛,倒也让那群姑娘们有些惊憱。 胖女人故作轻咳,她咧嘴笑睨洛殇,情色的眼睛渐渐注视向她挺起的腹部。冷笑一声。“我念你却有几分姿色,才肯好心的收留你,赏你口饭吃,如若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这身怀六甲的身子,有哪个男人还肯要你,如此不知廉耻,只怕孩子的父亲是哪个野蛮人都不清不楚吧。” 她放声大笑,引得一群姑娘也娇呻作陪,有奉承者甚至出言不逊道“就是,你这样的女人还装什么清高,我看还不比我们,随便被人睡了还把肚子搞大了,如今男人跑了还矜持高傲。呵呵……真是有趣。” 一声声刺耳的奚落,洛殇皱起画眉,她转眼看着胖女人。 “怎么,还没想清楚?” “我最后问你一遍,晋王冷邵玉,他到底在哪里?”洛殇冰冷的眼睛清高的让人有些萌生寒冷。 几个姑娘都闭口,皆抬头看向那女人。 “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想见晋王。好大的胆子,也配直呼王爷的名字,我看你真是给脸不要脸。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我抓起来。” “我是他的王妃。” 淡淡的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她们神情里有怀疑,有慌张,更多的是害怕。 胖女人蹙眉。“你……你是晋王妃?” 她仔细的从上到下打量洛殇,看了好长一会儿,吞下卡在喉咙口的唾液,只觉得四肢开始麻木,变得僵硬。 随后,她脸色大白,跪下哀求。“王妃息怒,贱民有眼不识泰山,出言不逊,还请王妃宽恕,请王妃宽恕。” 众姑娘眼看女人跪下,她们也都掖着裙子,挽上袖子俯下身,皆求“请王妃宽恕。” “带我去找冷邵玉。” 胖女人弱弱的抬起头,她惊吓出一身的冷汗,不知该如何,只能先顾眼前,从地上爬起,亲自给洛殇带路。 上了几楼,贵气奢华的房间,传来优美的琴声,还有女人的娇笑。 胖女人暗暗瞧着洛殇的脸色,手心里儿也随之捏了把冷汗。 洛殇的心已经开始泛疼,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推开那扇房门,金色的纱帐缱卷红帘,窗子半开,轻柔的风吹起迷情的纱帐,飘然若逝,刹时有种醉仙梦死的感觉。 洛殇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纵身花丛,宽松雅致的长袍披在身上,裸露他古蜜色的胸膛,长发随风肆意漂浮,那双深邃迷情的眼睛像桃花浅水醉了众人。 他妖媚的躺在几个女人中间,听着优美的声乐,品着她们递送过来的香醇美酒,俊美白皙的脸上浮现一丝醉态,更是魅惑的不似凡人。 看着他,洛殇的心却好疼。 注意到她,房间里的姑娘们有些不满的竖起眼眉,她们提了提肩膀处的衣裳,领口露着白色的肌肤,那柔软险要呼之欲出。 看到她时,冷邵玉的眸里闪过一瞬间的复杂,然而下一刻,他便如方才一样随性,为所欲为,甚至没有丝毫避讳。 泪水在洛殇的眼眶打转,她轻轻的呼吸,又不敢呼吸,抿着嘴唇,走过去将他从万花丛中拉起。 “我们回家。” 她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她都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迷迷糊糊里,男人嫌弃的推开她,他踉跄的拄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见势,身后的两个姑娘立即过去扶住他,她们娇羞的贴在男人的背后,裸露的肌肤紧贴他的手臂,似有摩擦。 “王爷,这人是谁啊,还真是放肆。”女人一脸的落井下石。 冷邵玉一把将身边的两个陌生女子扯进怀里,他冷笑一声,勾起深黑的双眼,醉醺醺里抬起眼眸轻蔑的扫视了眼洛殇。 他冷漠的说“她啊,她是本王的王妃。” 闻言,姑娘们皆有愣憱,而又都笑了。 缩在冷邵玉怀中的一个女人,她妩媚的眼神勾着人的心魂,不时的在男人的胸膛画着圆圈,娇呻道“王妃深夜来寻,王爷是不是就会同她回去了?” 洛殇晕湿了眼眶,她心都在随着身体一点点的蔓延疼痛。 “回去?本王怎么能舍得了你们。”冷邵玉温雅的轻笑,但这笑容里并没有轻松,而是冰冷。 他挑眉看向洛殇。“本王的好妻子,她还怀着本王的孩子。” 他的笑,在众人耳中听的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在洛殇的耳中却听的那么难受。 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来找他,她没想过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 洛殇咽下泪水,她走上前拽起冷邵玉的手。“什么话等我们回去再说,我会和你解释清楚,不是你想的那样。” 冷邵玉冷冷发笑,笑声令人发指。他不屑的挣开洛殇的手,冷眼瞧着她的肚子,冷漠的推开怀里的女人。 他一步一步走近洛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清水一样的眼睛,大掌勒住她的下颚,他醉意正浓,呼吸里都是浑浊的酒气。 “瞧瞧她们,她们可比你听话多了。” 洛殇觉得自己已再不能承受他给的侮辱,她抬头,凄美的眼睛望着男人,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还是那个说好一辈子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的夫君冷邵玉吗? “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解释,如果,你只觉得羞辱我对你来说能让你愉悦,那么现在,你满意了吗?”她悲空的眼神将他们拉进无尽的深渊,也将他们间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冷邵玉的双眼眯成一道黑冷的缝隙,他满目复杂深邃的盯着她,冰冷的说道“本王不满意。” 然后他霸道的伸手揽住洛殇的身体,众目睽睽之下强行的亲吻她,从她粉嫩的唇一直到她白皙的脖子,还有那迷人的锁骨。 洛殇挣扎,泪水一点点浸湿她的眼眶,男人的粗暴和冷漠让她千疮百孔。 她越是挣扎,冷邵玉越是不肯放过她,他就是要她看到,只要他想,她就必须顺从,怀着别人的孩子就是她此生犯过最大的错。 啪—— 冷邵玉的粗暴是在这声清脆刺耳的声音里结束的,他偏过侧脸,还是那么俊美。 众人不敢吭声,皆退后低着头,真想自己没看到这一幕。 洛殇望着他,她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还有被他撕扯破的领口,她失望的看着他。 “我真希望自己从没来过。”洛殇哭着离开,带着绝望走出房间。 冷邵玉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那双眼睛由冰冷和愤怒渐渐柔化,他看着洛殇柔弱的身影消失,那份疼惜是别人无法看到的。 306 情到深处 她的身体就像失了魂魄,摇摇晃晃,高危的楼梯洛殇就这么颤抖的走下来,不肯让任何人搀扶,她的心,都要被冷邵玉揉碎了。 洛殇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可她做不到,她没有尊严的爱他,求她,从嫁给他开始,可即便是她爱到深入骨髓,还是一样的卑微。 泪朦胧一片,模糊了她的双眼,晕湿了她脚下的路,她拖沓着身体艰难的走,仿佛每迈一个台阶都在将死的边缘挣扎。 “晋王妃,天黑了,贱民派人送您回去吧。”胖女人的确担心,毕竟她是晋王的人,若有什么差错,只怕晋王也会追究她。 洛殇不看任何人,也不理会任何人的话,她的眼前此时只有自己,抓着衣服一步一步,走出梦仙楼。 出了梦仙楼,夜色还是一样的幽静,街道两侧的商铺都关了门窗,也熄了灯火,除了酒家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还在随风摇动,一切都那么安静。 过往的人很少,渐渐的只剩下洛殇自己,她挺着肚子走在街头,身体虚弱随时都可能倒下,可她迷茫的眼睛除了含满了泪水还有一份坚韧。 她忘不掉冷邵玉的表情,那种透人心扉的冰冷和无情,他冰冷的话和无尽的讽刺,足以让她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寒冷的夜,她紧塞着身上的衣裳,领口被男人撕扯系不上丝带,洛殇只有紧紧攥住,才能缓和一些这深夜的冷风,她用力的将衣服揉在手心。 “洛殇。” 沉厚的声音叫住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洛殇听得到,她也知道是谁,可她不想回头。 男人跟在她身后,他深沉的眼睛紧跟她纤弱的身影,从后面走上前挡住她的路。 他低头看着女人瑟瑟颤抖的身体,她像被一场大雨淋漓,像一朵挫败的娇花无力的被人摧残,直到遍体鳞伤。 洛殇缓缓抬头,她望着男人的脸,无声的轻笑,像被粘住的嘴唇干涩的开口。“你……” 她想说的话停在嘴边,看着他,终究没说下去。 唐傲揽住她的肩膀,温热的大掌将她冰凉的身体掴入怀中,他想尽一切给她温暖,却怎么也融化不了女人心头这块冻僵的冰。 洛殇没挣扎,没有动,甚至她的表情,她的眼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像一个没有心的躯壳,任由唐傲抱在怀里。 “是我连累了你。”唐傲低沉的对她说,他逃走以后一直惦念着女人,所以养好身体立即返回到这里,只是再见她时,却看见的是这样一副憔悴。 唐傲不知道冷邵玉对她做了什么,但他能猜到一定和自己有关,没想到他尽全力要保护她,终究却是害了她。 洛殇睫毛湿润,满沾水珠,水亮在月光下晶莹的像颗颗珍贵的宝石。 “想哭就哭出来吧。”唐傲低头看着她,他心疼洛殇的模样,心疼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从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的女孩儿变得如今这样脆弱,他真想告诉她一切,告诉她,她就是那个曾坐阵卫国抵挡敌国大军的皇女卫漀音,告诉她,她所爱的从来都不会是冷邵玉。 可是他不能,那会要了她的命。 唐傲扣着她的身子,双手环在她的肩膀,他知道洛殇有身孕不能神情恍惚心绪不宁。可他现在宁愿女人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起码这样她心里能好受一些。 他弯下头,双手抚摸上她苍白的脸颊,对着洛殇恍惚悲伤的眼睛,心疼的说“哭出来吧。”然后将她的身体紧紧包裹。 洛殇强忍的泪水敌不过他的话,眼泪悄然流下,她委屈的哭泣,她身体瑟瑟发抖的抽泣,她哭的可怜,哭的卑微,哭的无力。 双手抓着男人的衣服,她放声的哭,想把所有的委屈就像唐傲说的那样全部倾泄出来,起码这样她的心里真的会好受一些,可是现在眼泪纵然在流,她的心却在滴血,不止的流淌。 冷邵玉的话就像咒语一样在她心口补了一刀又一刀,让她连呼吸都成窃取,洛殇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可她骗不了自己,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夫君。 街角路口,一个黑影儿印刻在墙壁上,月光下,男人站在那里,他紧紧攥着拳头,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远处的男女。 在洛殇离开的时候,冷邵玉心也跟着疼,他一直都跟在洛殇的身后,可他看见的却是他和唐傲的深情相拥。 冷邵玉没有回府,他喝的烂醉不省人事,洛殇整整一夜未曾合过眼睛,无情的月亮浮现过又匆匆的而去,深爱不过也是互相的折磨。 清早,洛殇拄着额头,她恍惚的睁开了双眼,昨夜哭红的眼睛今早看着有些浮肿。 “王妃,您回床上躺会儿吧,昨夜您一晚上没合眼,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还是回床上躺会儿吧。”婢女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劝说着她。 身体是自己的,她还有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苦了孩子,洛殇点点头,奴婢搀扶着她起来。 坐了一整夜,身体都僵了,腿脚更是麻的抬不起来,要是没了丫鬟的扶持只怕这会儿想动也是很难。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门口外,小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神色慌张。 洛殇看着她一脸的紧张焦虑,问道“怎么了?” 扶着洛殇的奴婢先问“是不是王爷没回来?” 洛殇的脸色微微沉下,卷曲的睫毛紧密上翘,楚楚的模样让人心怜。 她抿了抿淡淡的唇。 小竹用力的摇头。“不是,诶呀,不是。” “是王爷回来了。”她又说。 “王爷回来了不是很好吗,你慌张什么。” 小竹双手扯着衣服,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王爷回来了是好,可他……他……他还回了个女人。” “你说什么?带回了个女人?”婢女一脸茫然,她张口结舌,转眼看向洛殇。 洛殇平静的眼中顿时如被一场风袭过,荡起微波,她的脸色也有些难堪,可依旧什么也没说。 “王妃,您要不要去看看,王爷他……” “王妃。” 看他,看什么,看了,又能改变什么。 他光明正大的将女人带回王府,这是他的王府,带回一个,哪怕他带回十个,百个,只要他想,就算纳妾,又有什么。 小竹和婢女看着洛殇无声息的转身,看着她挺着肚子走出房间,可她们看不到她眼角凝结的泪。 凤栖寝殿的园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冷清了,邂逅的一场美丽早已沉入泥土,就算曾经芬芳过,那也只是曾经。 小竹扶着洛殇走过长廊亭,在凤栖荷塘边,女人放缓了脚步,她的眼眸总是那么淡漠,好似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可却隐藏不下她此时心中的苦涩和孤寂无依。 “郡主进宫陪太后了,想来也有日子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郡主也就会回来,到那时,也就有人陪王妃说话了。” 小竹尽量多找一些话题,可她怎么说,都没能让洛殇的表情有舒心的变化。 “哦,对了王妃,奴婢听府中的两个奴才说,叶臻死了,是被王爷处死的。”小竹边说边注意着洛殇,然后她继续说“死了也好,她那种人不死,活着也会祸害死别人。” “王爷这也算替咱们解了心头的恨了。”小竹一想起叶臻做的那些种种可恶的事就气的牙痒痒,现在就是她死了,叶臻若不死落在了她手里,一定也让她好好尝尝苦头。 “王妃,您怎么不说话,您也说两句吧,要不只有奴婢自己一个人在……”她说着说着便没再往下说,因注意到洛殇的眼睛一直投放在某个角落,小竹的视线放眼望去,一瞬间便慌了神。 不远处的柳荫路,一个打扮的娇艳的女人正挽着男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因为还是有一段儿距离,所以小竹看不清男人的脸色,但她能看到听到,女人一直在说说笑笑。 “王妃,那是…王爷。”小竹试问洛殇,说的勉强。 洛殇转身离开,她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态,可她发现,那太难了。 “王爷,那女人是谁呀?总不会是您的王妃吧。”女人娇呻的一笑,笑的讽刺做作。 小竹听着心里就开始恼火,她转身站在原处,等他们走近。 冷邵玉表情淡淡,看到洛殇时也是如此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像他从来不与她相识。 “这是我们王妃,姑娘见了王妃总要行个礼吧。”小竹看那一脸卖弄风骚模样的女人,浓妆艳抹,还不如司徒静雨,好歹她嫁来之前还把自己隐藏的那么完美。 女人理直气壮的瞧了眼小竹,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回事儿。 她妩媚弄姿,仗着自己有几分容貌,在男人的面前尽情卖弄。“你在叫我向她行礼吗?” 女人勾起手指,带有挑衅指着洛殇。 “那要看王爷答不答应。”女人呻笑,娇气的搂上男人的手臂。 小竹不知洛殇是怎么能忍的下,她气的肠子都要青了。“你凭什么不向我们王妃行礼,哪怕你嫁进王府,王妃还是王妃。况且,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儿庸俗的姿色王爷真的会纳你为妾吗?” 冷邵玉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他的阴冷不是小竹无理的话,而是洛殇自始至终都淡漠如水的表情。 就像当时他娶司徒静雨她满不在乎一样。 “一个丫鬟都敢如此猖獗,真是让人害怕,王爷……”女人缩起身子掩在冷邵玉怀里。 男人宠溺的一笑,眉眼里不容察觉的深黑却拉的悠长,他略低了眼眸轻轻提起女人的下颚,低沉的问道“那你说,本王该将她如何处置?” 女人提了提衣口,故作清纯无辜的抬起头,她说“依我看,就应该割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胡言乱语,败坏王府的风气。王爷说呢?” 冷邵玉眯起了眼睛。 女人得意的笑着,但她看到男人泛黑的脸色时便不敢再笑了,而是略有矜持和节制的小声嘀咕“王爷,我就是开个玩笑,您……” “就依你的话。” 307 直到消失 “王爷?”小竹吃惊的望着男人,她根本没有想到冷邵玉会为了如此的女人而下令惩罚王妃身边的侍女。 洛殇将小竹拽到身后,她凄冷的双眼凝视着男人,就算她不说任何话,可那失望的眼神足以让人动触。 洛殇压低了额头,她一字一句的说“是臣妾教管无方,请晋王见谅。” 她说完,回了冷清的眼眸,带着无限的凄苦和悲望,一刻也不愿多留,冷淡的转了身。 冷邵玉一直凝视着她走远,心里隐埋了无形的愤意和悲痛。 身边女人勾了勾红唇,妖媚的双手缠上男人的脖子,娇呻的说“王爷,您就这么让她走了?” 冷邵玉收回视线,方才的神情消失的片甲不留,突然的冰冷让人害怕,他冷漠的拿开女人的手,不耐的看了她一眼,直接走了。 那锐利的眼神让女人顿时哑口无言,她张慌的看着男人冷漠的身影儿,再不敢放肆,紧随他身后。 长廊口,洛殇只顾往前走,她不说一句话,更不理会任何人。 小竹跟着她没方向的走,也一直低着头。“王妃,对不起,小竹又给您惹麻烦了。” 丫头红了眼睛,她咬着嘴唇又唤了声。“王妃。”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洛殇说的有气无力,苍白的唇色让她看起来太过虚弱。 “可是您……” “我没事。”她淡淡的说。 小竹愣怵的站在原地看着女人慢慢的走出长廊,她叹了口气,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桃花开了,开的特别美,洛殇穿梭桃林,沾染的花香却足以让她窒息,她仰头看着,望着。 ‘等明年这里的桃花再开时,你我的孩子也便要出世了’ ‘洛殇,能娶到你,我今生无憾’ “冷邵玉……”洛殇背靠在桃花树下,漫天的花瓣一朵一朵的飘下来,轻柔的落在她的肩上。 那一滴悲伤的眼泪被风干,落在娇嫩的花瓣,随风四处的飘转,它想沉入泥土,却怕脏了那一滴的晶莹。 洛殇捂着胸口,她哭的伤心,绝望,她望着苍天,含满晶莹的眼睛润湿一片。 她的身体慢慢的下滑,抓着地上的泥土,抓上掺杂在泥土里的花瓣。 “你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她悲望的闭上双眼,泪痕悄悄的印在了她憔悴的脸上。 一句话可以打碎所有的梦和感情,但是一句话,并不是什么都能够修复。 天色渐渐阴了,这几日的天气都不是很好,小竹将窗子关上,她站在窗口前看着洛殇对那些几日前被男人撕扯碎了的布条发呆。 不知这是她第几次瞧着这堆已无意义的东西发愣。 门响了几下。 “王妃,王爷来了。”门外丫鬟的声音听起来很生,应是男人带来的。 小竹愣了,心里嘀咕着王爷来了? 随后她一脸欣喜的去开门。 门打开时,冷邵玉正站在门口,他一身月华和服,温雅的气质很高贵,几个奴婢先进来,然后他才走进房间。 进来的两个奴婢手里端着药碗,她们规矩的退在一侧,好像在等待着男人什么特殊的指令。 冷邵玉的视线最终落在女人的身上,冰冷的眼蔑过那堆残破的布娟,他唇角拉成一条平直的黑线。 “把它喝了。”他冷漠的开口。 说罢,他身后的一个奴婢立即走上前,婢女弯下身体将碗呈给洛殇。 洛殇倪着那碗中棕红的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她的心却变得更加的不安。 “这是什么?”她问男人。 “你不需要知道。” 洛殇的眼睛一直紧锁于那棕色的药上,她渐渐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体也慢慢的后退。 冷邵玉看着她细微的动作,凉薄的双眼深蹙,眉壑颇深,他皱了眉头。 几个奴婢立即上前,强行的把住洛殇身体,一个婢女拿起药碗就要给洛殇喝下。小竹再傻也明白了那是什么,她一刻也没想的冲上前,胡乱推着奴婢们的身体。 洛殇拼死挣扎,她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夫君此时此刻竟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子,药碗被洛殇挣碎在地上,红棕的液体洒了一地。 冷邵玉的黑眉蹙的更深。婢女们见他的脸色,也便松开了洛殇,弯身退回了原处。 小竹护着洛殇,她手里拿着剪刀不让任何人靠近,洛殇苍白的脸色无助的望着男人。 她朝冷邵玉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无望的眼睛像化作的一滩枯水。 洛殇望着她,她高高的鼻梁平静的呼吸,双眸微动,纵泪两行。 她艰难的一字一句的说“那是我们的孩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洛殇想过千种万种他可能寻找的手段,可她没有想过,冷邵玉想做的,居然是打掉她腹中的孩子。 他狠心,她知道。 可是他怎么会如此无情,那是他的骨肉啊。 冷邵玉面目淡漠,他薄情的说“那是你的孩子,不是本王的。没有他,对你对我,都好。” 洛殇傻傻的破涕为笑,她笑的凄惨。“对你对我都好,冷邵玉,对你对我都好吗?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你没有资格取走他,你没有——” 洛殇歇斯底里的冲他高喊,她死死的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有多少人,多少人想要孩子的命,她不惜自己的一切也要亲尽全力的保护这个生命,那是他们的孩子。 冷暮飞,司徒静雨,安竹染……那么多人,可现在想要这个孩子命的却是他的亲生父亲,她的夫君。 冷邵玉无情的转身,他不想看到洛殇,准确的说,是不想看到她这副模样。 他背对着洛殇,脸色依旧平静,可他的呼吸却变得极为沉重。 “我明天还会再来,直到这个野种消失。” 说罢,他无情的走出房间。 众奴婢也随着他躬起身体退了下去。 洛殇身体后颤,她无力的摊倒,幸而小竹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可她记忆中回放的都是男人冰冷的眼神和他无情的话。 ‘我明天还会再来,直到这个野种消失’ 308 泪眼斑驳 清晨,小竹正收拾着屋子,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她惊的手中胭脂盒掉落在地,里面的粉沫也洒了。 洛殇正挂着帷帐,听见声音,她转过身,看清楚来的人模样时,她顿时放下手中的纱帘,眼中带着惶恐和畏惧,双手立即捂住自己的小腹,步步后退。 男人的话,就像一句咒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 冷邵玉果真来了,就像他昨日所说的,他还会来这里,还会逼她喝下那苦涩的药,直到孩子从这个世上永远的消失。 他棱角分明,轮廓是那样的俊美,脸上英气一尘不染,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来。 洛殇一手拖着肚子,一手紧张的抓上身手的帷幕,险些将那紫金的蝶帐纱帘扯落。她睁着眼睛,那双眼睛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惊慌的望着男人。 冷邵玉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他沉默了会儿,才慢慢的,慢慢的朝洛殇走去。 洛殇盯着他手中的药,她闻到了空气里掺杂的苦涩味儿,刹那间,她红了眼眶,摇着头退后。 几个婢女走上前摁住洛殇的同时,也钳制住小竹,她们抓着洛殇的胳膊,无伤害的摁着她的身体。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洛殇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人理会她,她就像一朵惨败的花,来不及开放就要承受这突如其来的风吹雨打。 她泪眼朦胧,随着冷邵玉的靠近,更加的害怕,用力挣脱。 “放开我,求你们放手,他会杀了我的孩子,他会杀了他的,你们也做过娘亲,求你们放开我。”洛殇无助的看着,求着,可婢女们只是低着头,仍不放手。 将心比心,没有哪个娘亲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有事,她们同情洛殇,可同情她后的代价,谁来同情她们。 冷邵玉手拿药碗,他细长的眼睛从白玉的碗上转看向洛殇,看着她一直拼命的摇头,咬破了嘴唇不停的哀求。 “不要,冷邵玉不要,求你不要……” “别伤害他,不要让我恨你……”洛殇一遍一遍的苦求,她的眼泪足以抵挡这半碗药的苦。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想要她孩子命的人,会是他。 冷邵玉深邃的眼暗藏了一抹复杂,可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大掌生硬的捏住洛殇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 洛殇眼睁睁的看着他无情的端起那冰凉的药碗,她的挣扎使碗中的药汁溅到了外面,流出的棕红色的液体,真的让她害怕了。 她唇齿艰难的发音。“求求……你。” 求求你,别这么残忍。 冷邵玉不顾她的反对她的任何话,将药强行灌入她口中。 不知奴婢们是无意还是有心,她们松懈了手劲儿,洛殇立即推开面前的男人,她跑到梳妆台边,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将方才口中含着的药汁全部吐了出来,她用力的干呕,药的味道儿让她的心实在太难受。 冷邵玉阴黑的双眼,冰冷的眼神从婢女们的身上一扫而过,转身向着洛殇走去。 洛殇回头,她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抓起梳妆台上的金簪对着冷邵玉,她胆怯的步步后退,手也在发抖,泪更是不止的流。 “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洛殇对着他大喊,可冷邵玉似乎听不到她的话。 她手心儿里全是冷汗,颤抖的手差点儿握不住金簪,满眼的泪凝结眼眶,甚至看不清男人此时的模样。 小竹吓的放声哭,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殇无助的哭求。 房间里的奴婢皆担忧,可她们除了看着,低头,什么都做不了。 冷邵玉步步紧逼,洛殇步步的后退,她身体抵达墙壁上再无路可退,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他的爱是枷锁,困住的是她永生得不到的心。 可她一直以来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王爷,莫大人有要事求见,是卫国那边传来的消息。” 冷邵玉听见门外侍卫的禀告,他紧蹙的眉稍稍变作,紧绷的脸色也慢慢的平息了那冰冷的温度,他随手将药碗放在桌上,看着洛殇,然后冷漠的转身。 “冷邵玉,我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吧。”无声息的泪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在他身后,她缓缓跪下。 男人熟悉的轮廓在她泪眼中斑驳,她再也不敢触碰,再也不敢靠近。 冷邵玉停在原处,他没回头,没有看她,眼睛如被夜染了般深黑无底。 “求你,放过他。”洛殇额头扣在冰冷的地面,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来挽留下这个生命,可她不能,她不能看着冷邵玉亲手杀害他们的孩子。 她不能。 冷邵玉什么也没说,他仰头落上双目,良久,他才睁开浓密睫毛下的双眼,淡淡的眸光看向远处,无情的离开。 孩子,娘亲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留下你。 洛殇无声的痛哭,头深深的埋在双膝前。 入夜,幽幽灯火,小竹眉上焦虑,她匆忙的换着女人额头上的湿帕,不停的换清水。 她坐在床边,看着洛殇昏睡里痛苦的模样,干裂的嘴唇轻轻的无力的发出哀求的声音。 小竹听的看的心都要碎了,她恨不得能自己为洛殇承受这一切。 洛殇昏睡,烛火荧荧,可她的脸偏是那样苍白。 “孩子,孩子。”洛殇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她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小竹看着难受,她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来。 梦里,洛殇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孩子,她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扑进她的怀里,亲昵的贴在她身上,叫她娘亲。 可一瞬间,孩子抬头问她,娘亲,您为什么不要我了。 洛殇心如刀绞,她爱这个生命超越自己的命,但凡能尽力做的,哪怕用她的命来换,她都无怨无悔。 孩子,娘亲不会不要你,不会的。 三天里,冷邵玉都没有来过,洛殇终日不敢合眼,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会突然出现,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真真切切的害怕。 “王妃,您睡会儿吧,奴婢守着您,睡会儿吧。”小竹蹲在她双膝前,丫头含着泪瞧她。 可她不哭,只是含着泪。 “去睡会儿吧。” 在小竹的声声劝里,洛殇勉强的点点头。 小竹站在门口,她看着洛殇走向床边,眼中的缩影儿越放越小,越来越模糊,她忽然开口。“王妃。” 洛殇虚弱的回头看她。 小竹咽下泪,她故作坚强的扬起头,仰着脸蛋笑着说“您是小竹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您会一直坚强下去的,对吗?” 丫头说时,她自己的心里都在蔓延着火烧一样的痛。 洛殇落寞的双眼对着她,抿了抿薄唇,轻轻的微笑,点头。 小竹笑了,她又唤了女人一声。“王妃。” “这辈子遇见您,小竹无怨无悔。” 两行泪从主仆二人的眼中缓缓流下,流经洛殇的嘴唇,那份凄苦承受了多少的折磨,无人能数。 洛殇转身时,小竹再次叫住她。她说“我会一直记着王妃,为您,千千万万,生生世世。” 这份恩情,终生不忘。 —— 洛殇睡了,她不踏实的睡,窗子的一点儿风吹而动都会将她惊醒,可她每次不安的醒来,看到的都是小竹。 丫头握着她的手,微笑的低头瞧着她,悄声的对她说“没事的,小竹在呢。” 她在呢。 309 血染悲望 “小竹……”洛殇迷迷糊糊里唤了声丫头的名字,她还能感受到小竹握着她的手,让她度过踏实安心的一夜。 可这手里的温度,陌生的好熟悉。 洛殇渐渐睁开眼睛,朦胧里她好像看到了冷邵玉,他温柔的眼眸正看着自己。 可是这一切,早在男人怀疑她时起,便已荡然无存。 洛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睫毛上下动了两下,她再次看时,表情却瞬间僵住,下一刻,她立即抽回手坐起,身体连连后退。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小竹呢?你要对我做什么?”洛殇一口气质问了他好几句,她是那么害怕再见到他,她怕他会伤害她腹中的孩子。 冷邵玉几分忧伤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伸手去抚摸洛殇憔悴的面容,可洛殇警惕的躲闪让他不得不收回手。 一见到他,哪怕上一秒还在天堂,都抵不过这一瞬间而来的地狱,洛殇扯过被子护在身前,她抬眼凝着男人。 冷邵玉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的眼睛下也有疲倦,眼中带了几条血丝,尖挺的下巴微微扬着,那浅浅的胡茬在他白皙的脸上还是清晰的可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仿佛变得莫名忧愁。 洛殇没见过这样的冷邵玉,她见到的,总是他时刻的高雅和尊贵,可她不会心疼他,更不会去靠近他。 那是毒,是伤,那是万劫不复的煎熬和痛不欲生的深渊。 冷邵玉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静静的沉默的看着洛殇,看了好长一会儿,这时间就像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他平静淡然的开口,问道“你说过的,还算数吗?” 他的眼底依旧深冷,可为什么洛殇看到的是他在极力隐藏什么,他也在痛苦,他会痛苦什么。 洛殇捏着被角,她缩在角落里,只是望着,不说话。 “还算数吗?”他又问,同样的话,他问的更加深沉。 “什么?”她声音柔弱。 嫁给他时,她高傲,像水中的白莲,无论怎样的凄凌,她仍开的出自己的高洁和优雅。 一年来,她却成了空有白莲的躯壳,心渐渐的被腐蚀干净。 爱一个人有错吗,如果知道爱是错,还会有人动心吗。 爱一个人没错,爱到迷失自我,甚至义无反顾,忘却前因后果也没有错。可是,爱到遗忘,爱成了退缩,成了悔恨,便成了错。 冷邵玉说“你说过,只要我活着你什么都会听我的,可还记得?” 他看着洛殇,眉心蹙起淡淡愁绪。 洛殇缓低下头,她说过,她没忘。 “忘了吗?” 洛殇仰起脸,她轻轻摇摇头,红了眼睛,她知道冷邵玉的意思。“我记得。” 冷邵玉心事凝重,但他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心思表现在脸上,可这一次,他的愁闷写尽了满眼。 他唇角渐渐浮起,却没任何感情。 “记得就好,那么。” “不!除了孩子,除了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愿意做,只要留下这个孩子你让我做什么,就算死我也会去。冷邵玉,放过孩子,放过孩子好不好……”洛殇握住他的手,她哭着求他,她知道他不会狠心到不放过一个孩子的,他不会这么狠心的。 冷邵玉转过脸,他沉重的呼吸,然后转身看着洛殇。 大掌缓缓握住洛殇冰凉的手,将它攥入自己的掌中,他伸手抚上洛殇憔悴的脸颊,压低了声音,近乎轻哄的对她说“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以后还会有,只要你想,我们可以有很多个。” 洛殇推开他,她每流下一滴泪都是在撕裂冷邵玉的心。 “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只因为你怀疑他,只因为你的自私你的无情吗?”洛殇的眼睛,美的悲伤。 冷邵玉叹气,他也会叹气,他闭上双眼,很久很久,才睁开看洛殇。 “洛殇。”他说的很为难。“你听我说,拿掉这个孩子,对我们都好,你能明白吗?” 冷邵玉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他只能隐忍,不断的隐忍。 “我不明白。”洛殇高傲的扬起脸,双眸水亮的对着男人,她知道冷邵玉下定了决心,无论接下来她怎么求他都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她反而平静下来,安静下来,洛殇说“你说的对,他不是你的孩子。” 淡淡的眼眸夹杂浓浓的忧伤,她望着男人。“他是我的孩子。你想取他的命,也把我的命一并带走吧。” 洛殇泪如雨下。 冷邵玉心如刀割。 “你不要逼我。” 洛殇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她摇摇头。“是你一直都在逼我。” 孩子就是她命,洛殇不能去想,他的夫君杀了她的孩子,她不能去这么想。 冷邵玉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桌边,手在身前停留一刻,转而拿起桌上的药碗朝洛殇走过来。 他站在床头,看着洛殇慌乱的退缩,他苦涩的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我也必须这么做。洛殇,我别无选择。” 冷邵玉抓住洛殇的手腕,他高大的身体压过来,双膝跪在床上,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毫不费力的扯下洛殇手中的被子,将她的肩膀禁锢自己怀中。 “不要,我不喝,不要,不要……”洛殇狠狠咬上他的手臂,挣扎,可她怎么也推不开男人的胸膛,怎么也阻止不了他。 老天,求您了,求您帮帮我。 洛殇泪如潮水,她看着冷邵玉无情的将药灌入她的嘴里,她感受着那冰凉的温度却灼烧她身体,她听着药流经而下的声音,她抓着男人双臂的手渐渐的,渐渐的松开。 一碗药倾肠而下,在她胃中翻滚,在她的心口折磨,什么才是痛不欲生,什么才是真正的撕心裂肺,似乎这一刻,她全都明白了。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痛苦,还要她如何。 洛殇绝望的看着男人,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她痴痴冷笑。 腹部开始了痛,她皱眉,捂上自己的小腹,冰凉的液体从她手心里流过,她浑身发抖,惨白的唇瓣合不上的打颤。 她看着双手里的血红,失声痛哭,抓上自己的衣服,撕扯自己,那是她的孩子,流走的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正离他而去…… 如他所想,离她而去。 310 爱一样恨 烟雨蒙蒙,看的见秋来悲霜,却不懂红尘过往,明白世间浮生凄凉,却念方休未长。 蜡炬燃尽,火烛尽熄,才知不过苦梦一场。 窗外大雪纷飞,漫天霓殇,亦有柳絮素美,却莫闻,独生孤凉。 “醒了,王妃醒了。” 睁开黑暗吞噬的幽冥,睫毛一点点的舒张,她无神的双眼呆滞的望着上空纱帐,想说什么,却疲惫到无法开口。 凤栖的丫鬟们围满了屋子,她们满怀心喜等到女人醒来,却失落万千到,只能饶心涩然。 静儿站在床边,十指相缠,纵然忍耐,难抵情深太重,泪流满面。她说“王妃,您的孩子……” 静儿无法继续她的话,她咬住嘴唇跪向洛殇,满屋子的女婢皆同身而跪,闭口无言。 孩子没了,她知道。 心的疼又一次穿透她,洛殇两眼空空,诉写悲凄绝望,双手紧紧抠在肉里,她摒住呼吸,面如今日的三尺冰雪,白的彻底。 没有哭泣,没有痛不欲生的悲伤,她像一具冰冷的尸体无声息的躺在床上,望着上方,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窗外风的呼啸如塞外胡沙,狂风袭卷大雪肆意而飞,拍打着窗子吱呀作响。 这是繁城武都几十年来罕见的飞雪。 房门推开时,一阵寒气也随之破门而入,吹熄碳盆里的烟火,几片洁白卷入屋内,轻飘飘的飞往火焰,来不及躲闪,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即刻湮灭。 侍女上前行礼,然后褪下男人身上雪染的披风,递去干净的帕子,再回身退到门处。 短短一日,男人看上去沧桑了很多,他眼中的血丝,印的清晰,额头下的深眉像打不开的结,牢牢凝固。 他还是习惯一袭白色锦衣,就像他的傲慢与时刻的高雅,只是而今雪日凄凄,白色也不过徒增寒冷。 冷邵玉走到床头,他低头俯视着女人苍白的脸色和那无神的眼睛,他眉目一紧,甩开袖子,坐下。 “王爷。”静儿将桌上备好的汤药拿过来,药是刚热过的,陶瓷的碗上还存留余温下的灼热。 冷邵玉平静的脸转过,他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一种难以消散的揪心,他眼神不动,轻轻的舀了一勺送到洛殇的唇边。 冷邵玉纵然知道女人不会开口,却还是盼着她能给自己一个回应。 他看着洛殇闭着双眼,看着她不予理睬的憔悴。沉重的呼吸,他缓放下手中的药碗,交给身后的奴婢。 “我记得你说过,很想看武周下一场雪,近日的雪估计会持续些时日,等你身体好些了,让她们陪你出去走走。” 洛殇不答,她依旧闭着眼睛。 冷邵玉知她对自己早已怨入骨髓,可他没有办法,若是让他重新抉择,他依然还是会这样做。 “我让人从兖州给你带回了许多医草花种,我猜你一定会喜欢。”他说的平静,淡淡的笑容很勉强。 可女人就像一块冰,再也融不化。 冷邵玉是个没有太多耐心的男人,可为了她,他一点点的改变,隐忍。 他看着洛殇,忧深的眼眸就像他的心,他不平静,甚至很烦躁,可却一如既往极力的去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 “孩子,还会有的,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还是会有孩子的。”他说的很真切。 可这一切在洛殇听来,是那么的可笑,他是要她将这一切释怀吗? 洛殇缓缓睁开双眼,凄美的眼睛全然伤感,她凝视着男人,就像他们从不相识。 她轻轻一笑,是在冷笑,亦或者,是在自嘲。洛殇说“我们不会再有以后。” 冷邵玉的心被女人的冷一点点冻结,他苦笑着轻说“怎么不会有以后,会有的。” 闻言,洛殇忽然从床上坐起,双手捏住他的衣襟领口,死死抓着不放,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冷邵玉,她不屑的冷笑。 “冷邵玉,是你亲手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洛殇凄美的眼含了层薄雾,她一字一句冰冷的话如刀子,剜下男人心头一块一块的血肉。 “你以为我还能原谅你吗?” 冷邵玉对着她,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 “你说过,你会好好爱他,你会好好对我们。你说过所有的苦难就像我说的都会过去。你说,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是你,是你亲手毁了我,是你亲手杀了他。你怎么那么残忍,你怎么可以那么无情——”洛殇字字诛心。 男人的眼角凝结了晶莹,他也会流泪,他的心也在疼。 冷邵玉注视着她,听着她的怨言,却无力反驳,更无法给她个解释。 亲手杀了他们孩子的人是他,可他何尝想这样做,那是他们的孩子,他的心又怎么不会痛。当他亲手给洛殇灌下那碗堕胎药时,他只恨自己如此无能,保护得了万民却保不下他们的孩子。是他亲手毁了那个生命,沾满他孩子血液的是他的双手。 可是他又,于心何忍。 “洛殇……” 啪—— 洛殇死死盯着他,她双眼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空洞里蕴含满泪,却不流下。 就在冷邵玉转过脸时,又是一掌扬手而上。 她心中有多少怨,多少委屈,多少痛,巴掌是代替不了的。 可是自始至终,冷邵玉都没有躲闪,他似乎有意想让她发泄出来,想让她将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全部释然。 他凝着洛殇,他说“这样,会不会让你的心里好受一些。” 洛殇望着他,她的心好疼,她颤抖的喘息,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伸向身后软枕下。 泪,终从她的眼里流下来,那清美和灼热,打湿在冷邵玉的手臂上。 洛殇凝视着他,缓慢的开口,她说“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有恨过他,像爱他一样的恨。” 她爱他,可是现在,她却恨他入骨。 一刹那,冷邵玉闷哼一声,他拧起深眉,平静的脸上多少有了一丝痛苦。 他慢慢低头,一把匕首正横插在他心口,大片的血红渐渐蔓延,就像雪中绽放的红梅,既美丽又伤感。 冷邵玉的额头隐隐浮现零碎的冷汗,他皱着眉抬起头看着洛殇,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洛殇恨透了他。 他握上洛殇持有匕首的手,用力一摁,让刀尖插的更深,让血流的更多。 洛殇悲咽的望着他,她是那么想杀了他,是那么的恨他,可她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下不了手。 冷邵玉摁着她的手,可洛殇的力道却渐渐放弱,直到她松开。 冷邵玉拔出匕首扔在地上,血红的双手拖起洛殇苍白的脸,他艰难的对她说“我恨过一个人,像恨她一样的爱她。” 眼泪夺眶而出,在她清瘦的脸上滑下一道又一道的斑驳,她无声的哽咽,用力的推开男人。 “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恨你。”洛殇看着他的脸,眼睛渐渐沉下,随着空白和漆黑,她昏厥在冷邵玉的怀中。 “王妃。”静儿等女婢一脸担忧,但见到男人的脸色,便退了回来,掩面擦拭泪水。 冷邵玉抱着洛殇,将她放平床上,他低身抚摸女人凄凉的脸颊,良久,良久。才离开。 311 恨他也好 冷邵玉走出房间,肆意飞扬的大雪落在他肩膀上,他的身体,还有浓密的长睫。 胸口在流血,白茫中落上的一点血色染红了和谐,他嘴唇发白,眼中好似枯萎的树木,摇晃着走下台阶。 没走几步,便跪倒在了地上,膝盖埋在深深的雪里,冰冷在他的身上形成烙印。 他捂着胸口的手渐渐松开,看着掌中还有温度的血慢慢凝结,冷邵玉仰起头。 雪花一片片落在他脸上,狂风无情的席卷他的身体,他却只记得那一句。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有恨过他,像爱他一样的恨’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又怎么不会心疼。 “王爷——” 奴婢们惊声的尖叫,立即跑上前去搀扶突然躺在雪中的男人。 一直站在长廊口的女人见此,神情担忧,不安心愁,匆忙的过来。 月娥阁。 丫鬟们都守在屋子外,她们揪心慌乱,却也只能靠在长廊耗着时间。 几个时辰后,男人醒了。 “王爷醒了。”白绮若站在桌边,她自然的倒了杯热茶,然后走过来,端庄的坐下,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 冷邵玉撇了眼胸口处缠绕起的纱布,干涩的薄唇随意抿了抿,鼓足了劲儿想强撑身体坐起来。 白绮若知道他一向傲慢,也自然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体,她想搭把手,不料男人果真挺直了胸膛坐的立正,他头上隐约细汗,大概力气也耗费的差不多了。 他还是他,改不了的他。 白绮若笑笑。“她还是下不了手,否则您的命……” 白绮若知道,这些,男人是明白的。 她轻柔的放下手中茶杯,回头看向冷邵玉,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孩子的事,我想她会明白的。” 冷邵玉眸色淡淡,除了脸上那些许的碎汗,依旧平静的保持着他一贯的风度和高雅。 “这样做,只会让她更恨你。” 男人付之一笑,笑的牵强,枯裂的薄唇轻动,他平淡的说“恨我,总比恨她自己好。” 白绮若别过脸,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她从未想过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冷邵玉也会将一个女人看的如此重要,那种高度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和超越的,哪怕是月娥。 在冷邵玉决定逼洛殇喝下那药的前天晚上,凤仙楼里,他召见了楚郎中。 “老朽有罪,即便王爷不召见罪人,老朽也会来见王爷。”楚郎中一身罪服白衣跪在男人脚下,似乎他早算好了这一切就该这样结束。 “请王爷治罪。”楚郎中佝偻着身体,年近花甲,已知天命的他两鬓斑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每一条皱痕仿若都有一段经久的故事。 冷邵玉并没在意,手指一动,大掌一甩,随手将一块金牌丢给他。 楚郎中迟缓的抬起头,看到那块金牌,他双眼顿时恍然,双手哆哆嗦嗦的从地上将它拾起,如视珍宝,捧在手心。 老人纵泪两行,他握着金牌合起手掌,对望上空。“先帝,先帝啊……” 先皇在世时曾许诺过他,无论何时,无论何事,这快金牌都可保楚郎中平安无事,而冷邵玉更是将此铭记犹心。 “没想到当年先皇不是与老朽玩笑,竟真赐予罪人这等恩赐,老朽万万不敢承受,愧对先皇,愧对王爷,王妃啊。” 楚郎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头深深的叩在地上。 “是谁的指令?” 楚郎中抬起脸,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老泪。“是静王妃,还有……皇太后。” 闻言,男人眼中腹上一抹阴黑,如锐利的刀锋,冰冷寒霜。 若是司徒静雨他不为怪,没想到,还有太后,她还在打洛殇的主意,或者她想动的,是他的孩子。 “说下去。” “是。自从王爷出征时起,静王妃便找了老朽,她给了我上千珠宝,让我为她所用,那时,罪人还不知王妃已有身孕。只因我回绝了她,而后静王妃便抓了我一家老小以性命相威,她说,她若活不了也要拉上老朽一家。太后娘娘差人传话,她说,不能让王妃的孩子出世日后威胁朝廷,所以罪人才……” “本王记得,你跟随先皇前,曾是太后的人。” “回王爷,是。罪人无话可说,请王爷赐罪,但愿王爷念及先皇的份儿上能放过老朽一家老小,王爷开恩啊。” 冷邵玉站起来,他走过老人的身边,双手背向身后,站在窗口。 他表情凝重,似有心事结于眉头,低沉的声音也很沙哑。“本王只想知道她和孩子,有无大碍。” 冷邵玉相信楚郎中,就像相信洛殇一样,他信他的女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更信楚郎中一代老臣绝不会背叛先皇,若他就算为了一家老小苟且偷生,但并非不会有其他原因。 而此原因定和洛殇腹中的孩子有关。 楚郎中沉默了,他犹豫了片刻,才抬起头,然后摇了摇,说“回王爷,王妃腹中的孩子无事,王妃也无事。” 冷邵玉严肃的表情慢慢退化,可老人下一句的话却像上苍在他一生中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但王妃和公子二人里,却只能有一人活着。” “你说什么?”冷邵玉魂魄都要散了般扶着窗板,他拧着深眉两眼墨黑。 “王妃的身体已经承受了太多,据脉相看,早在她怀孕时就已经服用过堕胎药,那时便有滑胎的迹象,再者,巫蛊一事,公子本应……”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孩子和她,一个都不能有事。” “王爷,王爷,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束手无策啊,王妃和公子只能保一个,现在孩子尚还有气息,请王爷早做决定,是保大人还是留孩子。” 冷邵玉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妃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根本无力产子,到那时,只怕会精力耗尽而……” “孩子,还能留几日。” 楚郎中看着男人,如实的回答。“最多三日。” 冷邵玉身体一颤,坚挺的后背靠在了窗板上,良久,良久。他才开口。 “你去准备药吧。记着,她必须毫发无损。” 楚郎中眼巴巴的瞧着,老人抹了抹眼泪,拖着瘦弱的身体站起来。“是。” 他的孩子,他和洛殇的孩子,这个天使才刚刚降临,他还没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父母,却要化为一滩红血流尽生命。 冷邵玉不能告诉洛殇实情,她是那么爱这个孩子,宁愿选择牺牲自己也不肯失去他,若她知道上天注定要在她们母子之间留一人,他的降临就是她生命的浩劫,若她知道,她定会恨透自己,定会全力的护着孩子。 可是冷邵玉,不能失去她,与其让她恨自己,倒不如恨他。 “所以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的,对吗?”白绮若抬头,问他。 冷邵玉没回答。 白绮若付之一笑。“你果真很爱她。” 她挽着袖子站起身行礼。“晋王爷好好休息,绮若告退。” 白绮若走向门口,她心里很疼很疼,可疼的同时她却也觉得轻松了,纤细的手指才触碰到门板时,她忽然停住,转过头,认真的说道“月娥若是看到你如此爱一个人,她也会祝福你。” 她说罢,笑着,便走了。 312 无法弥补 月娥…… 冷邵玉看着地板上燃烧的金镶火炉,炉子四周的细孔飘出缕缕青烟,那丝丝入扣的迷茫,隐隐形于一个人影儿,她对着男人微笑,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消失。 白绮若背靠房门,泪水从她脸上流下,她感受着雪花的悲凉,感受着身体里从心而冷的温度。 她错了,过去的便会过去,只有她还坚信着,还活在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里。 凤栖寝殿被皑皑白羽覆盖,银装素裹,若华贵庄严的白色宫殿,而更加几分寒冷。 几声门响,静儿过去开门,她刚打开房门,看到门口的女人时,毫不犹豫的关上。 白绮若的双手把住门板,才没让她将房门关严。 “白姑娘怎么来了,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姑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静儿心里颇有不满,嘴巴上也变得刁钻,先前对白绮若她并没有什么太过的反感,可自从知道是她向王爷告状,恶意相言王妃蓄意救唐公子,静儿等奴婢便自然而然的心生厌气。 白绮若心知肚明,她刻意微笑,问道“她,怎么样?” 丫鬟翻了个白眼,不厌其烦的随口一说。“姑娘身在王府,怎么着也该称呼一声王妃吧,总还不至于乱了规矩。” “静儿姑娘……” “还有,王妃怎么样,白姑娘难道不清楚吗?要不是您从中做了什么,王妃也不至于和王爷变得如此地步,更不会失去公子而痛不欲生,没想到姑娘的心机还真是够深啊。” 白绮若看着静儿,她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也是洛殇所想的,她无奈的压低了前额,无奈的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她真的只想见一见洛殇,也算是她临走时对自己最后的救赎,哪怕,哪怕是洛殇的难以原谅。 “姑娘还是请回吧,凤栖留不下您。”静儿说完就要关上房门,只听屋子里传来虚弱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静儿撇撇嘴巴,心里不是滋味,才勉强的退开让路。 白绮若走进房间,她望着床上憔悴的女人那双空洞毫无神韵的双眼,那瞬间,便不敢再上前。 她在原地站了足有一会儿,才走过来。 “坐吧。”洛殇无色的嘴唇干涩的对她说。 白绮若坐下,她知道孩子没了会对洛殇的打击很大,可她没想会如此,仿佛孩子的离去带走了洛殇大半的生命,还有她的魂魄。 “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或者为他,那便请回吧。” “不是。”白绮若立即回绝,她严肃认真的说“我只是想……想来看看你。” 洛殇涣散的神情转向她。“我不怪你。” “洛殇。”白绮若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摇了摇头,心底惭愧。“我……我骗了你,小竹说的对,从一开始我便是故意接近你,其实我是……” “白月娥的妹妹,对吗。”洛殇淡淡的说。 白绮若却一时间慌了神,她怔怔的看着洛殇,看她平静的脸色,难道她…… “你早就知道了?可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白绮若蹙隐浅眉。“因为他吗?” 因为她想为冷邵玉偿还心里的罪,为他救济白家的人,哪怕她知道绮若就是白月娥的妹妹,可她却也并不在意。 洛殇不答。 “他能娶到你,不管是我还是姐姐,真的都可心安。” 洛殇没看她,也不发一言,她的沉默让她们间的交谈变得尴尬。 一开始,在白绮若讲述她身世的时候,洛殇便已有所猜忌,她极力留下白绮若,并非知道她的心思,而是真的只想留下这个白家的女孩儿,白月娥的妹妹,也算是为了冷邵玉圆了一桩心事。 她想,男人也该是这么想的。 白绮若捂着袖子掩盖下玉镯,她不想让洛殇看见,这会更加成为她们间的僵冷。 “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我也要走了。”白绮若说的很认真,她并不是在说谎。 洛殇淡淡的转过头,望向窗口,没再说话。 “可能你不相信,但我却无法再骗自己,我的出现打扰了你原本的生活,洛殇,对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承认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他,他没有错,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你不该怪他。” 洛殇淡笑,笑的无力,萎靡。“是,我不该怪他,只怪我自己,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 白绮若听着她犀利的言语,在洛殇的眼里,她看到了比哀伤更多的痛恨和埋怨。 “洛殇。” “你该明白的,你们历经生死,若无任何缘由,他又怎么会这么做。” 缘由吗,唐傲,她的孩子是野种,这个理由充分吗? 冷邵玉亲口对她说的话,那么刺耳那么难听,让她至今难忘,那些伤疤不是随时都可以平复,有些痛不是时间久了就会忘记。 “包括你,你真的相信他仅仅是因为猜忌才如此吗?”白绮若进一步引导她。 “不然呢?” “他也有苦衷。”白绮若知道,亲手给洛殇灌下堕胎药,冷邵玉的心里一定悲痛万分,若不是他实在束手无策,又怎么会这么做。 “他有苦衷。”洛殇不屑的苦笑。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也许你不会明白,但……” 洛殇悲痛的双眸转向白绮若,她干涩的嘴唇淡化了一层浅浅的白色上皮,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当然不明白。失去孩子的人是我,你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夺走我腹中的孩子吗?” 她眼中含了一层雾水。 “那是因为……”白绮若的心平静下来,她没有说下去,低沉失落的垂下了头。要怎么开口,难道要开口告诉她,在孩子和她的命之中,冷邵玉保了她,是为了救她才害了他们的孩子吗? 白绮若无法开这个口,冷邵玉深思已久,哪怕让洛殇恨透自己也不让她知道真相,白绮若又怎么能将这个美丽悲惨的谎言打破。 她咽下喉咙中的苦涩,微微淡笑,站起身。 “你不用再派人寻找小竹了,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很安全。”白绮若轻声说。 “她在哪里?”洛殇问她,声音里终有了一丝情感。 白绮若并没说,只是告诉她,小竹足够安全,她想,说出这些就够了,起码洛殇的心能安稳一些。 那日,洛殇醒来后便再没看见小竹,实则,丫头早在洛殇睡熟时私下见了白绮若。 一向厌烦白绮若的小竹却在那个时候哭成泪人,她从进了房间开始就一直跪在地上不起,白绮若还记得她每一句真挚到催人泪下的话。 丫头跪在地上求她。“白姑娘,是小竹的错,都是小竹的错,是我不懂事得罪了您,求您看在王妃待您如姐妹的份儿上,求求王爷,放过王妃的孩子吧,求您了。王妃受的的罪太多了,上天对她已经很不公平了,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真的会绝望的,她真的会的,奴婢知道您一定可以的,求您了,劝劝王爷吧。” “只要您肯答应,保住王妃的孩子,奴婢就算来生给您做牛做马也绝无怨言。”小竹哭成泪人。 白绮若没办法答应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冷邵玉必须这样选择。“小竹姑娘,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王爷不会那么心狠的,他若还不信,奴婢去……奴婢去找彩儿,彩儿一定知道一切的,她会和王爷说清楚,这一切都是司徒静雨的阴谋。” “彩儿?”白绮若不知道小竹口中的彩儿是谁,但丫头的态度极为肯定那个彩儿一定会为洛殇作证。“小竹,哪怕找到彩儿,也无济于事。” “不会的,找到彩儿,王爷就会相信王妃,公子就能活了。白姑娘,求您照顾好王妃,奴婢要去找彩儿,一定会将她带回来,求您在小竹离开的这段时间,保护好王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求您了。” 白绮若没告诉小竹一切,她看着丫头抱有幻想的离开王府,可小竹所要做的,却在她离开后,全部化为乌有,今生今世,再无法弥补。 313 花落时分 风停了,可雪依旧还下着,几十年不见的初雪,晋王府上下却无一人舍得停留,去欣赏。 月娥阁窗下,被昨夜的风吹后,大雪堆积了三尺余厚,掩盖了墙角。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奴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时的慌乱也忘了规矩,更别说请安了。 他浑身哆嗦,是外面的天气太冷了所以一时间缓不过来吗。 “慌什么,有话慢慢说。”正给男人包扎伤口的月娥阁女婢抬头瞧了眼慌张的奴才,一脸嫌弃和不解的说。 随后,她低下头,继续拿着药瓶给男人一点点上药,轻轻的涂抹。 “不是,是出大事了。”奴才脸色抽搐,双手上下摩索身上的衣服,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合适。 他大口的喘气,呼吸,然后吐气,焦急的说“凤栖寝殿的丫头过来禀报,说王妃她……王妃她要寻死,已经自尽了。” “你说什么?”冷邵玉撑着身体猛然站起,若气血攻心,他连咳了几声,吓坏了奴才和婢女。 “王爷,您的身体要紧,快坐着。”婢女扶着他,被他一掌挡开。 冷邵玉哪里还能踏心,他拧起眉头,双眼深黑,手掌一掠,拿起桌上的长衣径直走出房间。 只丢下急切的一句。“马上把楚郎中请过来。” “王爷,你的伤口还没……”婢女瞧着手中的药瓶,桌上的布条还没缠上,男人已经走了。 他们从没见过,晋王爷也会如此的心乱,也会为谁如此的担心,除了王妃,也唯有王妃。 凤栖寝殿内乱成一团,近乎所有女婢都被洛殇赶出了房间,只有静儿等贴身的丫鬟留守房里。 “王妃,王妃,求您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奴婢们求您了。” 静儿痛哭流涕,十几个婢女跪在地上,眼怔怔的看着女人,看着她苍白的脸,凌乱散落身后直垂在地面上的头发,她一身白色素衣坐在冰冷的地面,手腕处的鲜红浸染了大片纱衣,那红色的妖艳慢慢的,慢慢的蔓延。 静儿等人不敢上前一步,她们只要稍稍靠近,不知道女人还会做出什么,她们害怕洛殇的失魂落魄。 而洛殇,全然如被抽走了魂魄般坐着,她凝视手腕处的划痕,一点点流淌红润的鲜血,她感受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虚弱的嘴唇像没了一丝水分,白的透彻,她整个人的憔悴都像极了一张透明的白纸,被这个世界蹂躏,摧残。 “呜呜……” “王妃,公子已经没了,奴婢们求求您,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婢女们一句又一句相劝,她们日夜盼着洛殇,盼她可以如以往般康复,可随着女人身体的恢复,她却有了机会伤害自己。 洛殇缩在角落里,这一切都变得安静,她的心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平静过。她真的很想,可以这样永远的沉睡,永远的安静下去。 她太累了,太想念她的孩子,太恨冷邵玉,恨到自己好累,心好疼。 洛殇凝在的手腕的眼睛渐渐萎靡,渐渐陷入困倦,她疲惫的看着,朦胧凝结她双目之中,模糊里,她看清楚的只有血的颜色,和她流失的孩子,一样的颜色。 是死亡的气息。 不是懦弱,是她太怕了,没有勇气再活下去,洛殇渐渐没了知觉,连痛都没了,她脆弱的合上了双眼,匕首掉落在她手腕旁边。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几个婢女一同转过头望向门口,看到男人时,她们低下头,深深地埋首在双膝前。 冷邵玉没耽搁一刻,他直接走向洛殇,眼中全然的焦虑全锁在女人一人身上。 他半跪在洛殇身前,见她毫无知觉的靠着冰冷的墙壁,右手如没了骨头的支撑搭在地上,掌中鲜红,冷邵玉看着她,深深的心疼尤然而生。 他扯下衣服下角的锦绸,生硬的绑上洛殇的手腕,止住她流淌的鲜血,他眼见着白色的锦绸慢慢的化开深红,那红色刺痛着冷邵玉的心。深黑的眼中印着洛殇惨白的脸,一向孤傲深沉的男人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他无力的手掌缓缓抚摸上洛殇的脸颊,痛苦,无奈,哀伤。 孩子没了,她难过,她悲伤,这些他都知道。 他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孩子,绝不能,绝不可以再失去洛殇。 可能洛殇不会知道也不会体味得到,更不会明白,当冷邵玉看到她如此折磨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那远比他亲手喂她喝下那碗堕胎药来的还要强烈。 他心疼洛殇,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安慰她的心,他只能面对着她恨自己,怨自己,也不能作任何的解释。哪怕她打他也好,杀他也罢,也好过她折磨自己,伤他的心。 当爱到深处,你便不再是你。 冷邵玉从地上抱起女人,他胸前的伤口还没处理,隔着华美的白衣,一眼清楚那片晕湿的殷红,他面色沉静,抱着洛殇,将她轻放到床上。 那一刻,洛殇也清醒了,她疲惫的睁开眼睛,她看到的是男人身上的晕红,黯然的眼眸半睁半闭,眸光悠长。 “我曾想过,你会多么期望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你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冷邵玉环拖她后背的手放缓了动作,眉头一紧。 “我甚至还想过,也许,也许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的声音很小,很弱,倘若有一丝风的干扰,恐怕都难以听得到。 “你没有骗我,可我却骗了自己。”洛殇抬头与男人对望,她说。 她能忍受他给的任何伤痛,可是孩子,那已是她唯一的奢求了。 冷邵玉沉默的看她,除了无息的听着,不知还能做什么,淡淡愁苦的双眼下沉寂,他将洛殇的身体平放在床上。 “洛殇,我……”冷邵玉蹙着眉头,想对她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成了这句“好好休息,别再做傻事。” 冷邵玉给她盖好被子,吩咐了女婢几句,转身走向门口,他在门前站了好长一会儿,深沉的呼吸将他的心事和愁绪写的淋漓尽致,良久,才离去。 送冷邵玉离开的奴婢回到房间,静儿瞧了床上的女人一眼,招了招手,与丫鬟到往一旁,静儿轻声的问“王爷有没有吩咐什么?王妃这个样子怎么了得,难免她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王爷,王爷他只说看好王妃,也就没了。” 静儿摇摇头,这几天耗着,所有奴婢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她垂下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妃心里有个结,不仅是因为公子,更多的是王爷。” “王爷?” “嗯。这个结不打开,这辈子,只怕王妃都难以……”静儿看着床上的女人,不忍受缩目光,叹了口气。 314 已无所求 落雪又纷飞了一整夜,才舍得停了些时候,院子里的树木,含着花芽的枝头覆盖了层薄雪,风一吹,雪花轻轻的从枝头飘落。 静儿站在房门口台阶上,她静静的盯着飘落的雪花,对着满院的银装素裹,皑皑白妆,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又是一夜没合眼了,一直守着洛殇,这会儿才肯出来透透气,花开花落,物是人非,人生也不过如此,是非变化亦无常。 几个月前,凤栖寝殿日夜欢声笑语,可且今,却如死般寂静,人往熙熙。 “王爷。”静儿刚要转身,正好见男人过来,她半屈身行礼,这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听房间里的奴婢突然大声的叫喊。 “静儿姐,静儿姐不好了,王妃又……” 男人方才还平静的脸上,刹那间眉头一紧,他快步的闯入房中。 静儿紧跟在他身后进去,刚进房间就见到床上的女人手里攥着锋利的匕首正对自己的脖子,丫鬟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 这一瞬间,谁都不敢呼吸,静儿惊吓的站在一旁,眼泪竟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冷邵玉走向她,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彻的清脆声。 丫鬟立即跪下,头埋在地上。 冷邵玉幽深的双眼盯着女人那清冷的眼眸,他额头上的青筋时而浮现时而暗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房间,声音久久回荡在空荡里。 洛殇半倾身体趴在床上,头发凌乱到包裹了她半个身子,她双手撑在床上,白到透彻的纱衣将她虚弱的模样刻的更深。 冷邵玉站着,手掌缓缓收缩,缓缓收回,他掌中的灼热一点儿也不比女人脸上的痛少分毫。 洛殇痴痴的轻笑,她转过脸,对着男人,空明的眼睛无神又凄冷。 她不说话,只是挂着唇角那丝嘲讽冷漠的笑容。 冷邵玉的心里仿佛驻葬了万千蛊虫,而这下蛊之人正是他束手无策的女人,他不想打她,更不想伤害她,可他再没办法看着洛殇如此下去。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自己。”他字字说的艰难,言的不堪。 洛殇冷漠的眼睛对着他,眼中再无以往看他时的柔情,取代的是含满了世态的悲伤凄苦,还有对他深沉的恨倦。 她翘楚的眼睛微微颤颤,却不开口回答。 冷邵玉一把抓上她的手腕,将她已虚弱不堪的身体从床上直接拽起,大掌用力的摁着她,企图能让她清醒,能唤醒她,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 “告诉我!”冷邵玉冲她嘶吼。 他多希望洛殇可以像以前一样坚强的挺过来,哪怕她恨他。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让人看了多么心生厌气。不是恨我吗?就是这样恨的吗?”冷邵玉眸光锐利,他咬牙切齿的说。“既然恨我就杀了我,而不是折磨自己,蠢女人。” 冷邵玉一手握着她手腕,他轻微弯下腰捡起锋利的匕首强硬的塞进洛殇手里,迫使她指向自己的心口。 “杀了我,既然恨我就该杀了我。” “是我夺走了你的孩子,恨我,你恨我就动手啊,还愣着做什么。” 冷邵玉苦不堪言,与其这样让两个人都受着折磨,到不如死在她的手里算得解脱。 他近乎疯狂的声音在洛殇的耳边回旋。 洛殇望着他,她呆滞的看着,从他掌中缓缓的抽回了手。 “让我走。” 冷邵玉阴着脸,眉头拧的更深。 “求你,放我走吧。”她缓慢的开口,声音有气无力。 他听清楚了,第一遍他就已经听得清楚,放她走,放她去哪里,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洛殇……” “我求过你太多太多,这算是我最后一次的请求,请你,放过我。”空明的眼睛忽然落下两滴完整的晶莹,打湿在了锦缎柔软的被子上,慢慢的渗透。 对他,她再别无所求。 冷邵玉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手掌拧成的拳头缓缓松开,他走近洛殇,手指轻提起她的下颚,严肃的说道“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放你离开,我希望你也能记住。” 他说罢,冰冷的命令道“把绳子拿过来。” 静儿不知男人要做什么,她担忧的看着,想更进一步了解情况,却 在冷邵玉一声怒呵下不得不取来绳子,递送到他手中。 冷邵玉凝着掌中绳子,他愁眉不展,眼中似乎挣扎的很痛苦,他一抿薄唇后,抓紧洛殇的双手。 丫鬟们看着男人将绳子捆绑住洛殇的双手,双脚,也看得到他脸上的无奈和心疼。 冷邵玉抱着她的身体,直到将她捆绑的严实,才松开手,在女人的眼中,他看到了更多了怨恨,可他还是要这么做,不想失去她,也不能放她走。 “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伤害自己。” “我知你不想看见我,你放心,我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冷邵玉说的悲凉,他看着洛殇,多想伸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那如雪花一般的纯白涩然,可他却再不敢,再无资格。 冷邵玉抿了抿薄唇,喉结稍微动触,他收回了眸光,转身走了。 看着手腕上的绳子以及男人的背影儿,洛殇没有任何知觉,她的心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是她的眼睛,还是会流下痕迹。 冷邵玉离开凤栖,男人背靠在树下,闭着双眼。 “王爷。” 听见声音,良久后,他才睁开眼睛。 白绮若站在他身前,正看着他。 “你来了。” 女人点点头。“是。” “王爷,我要离开王府了。” 冷邵玉默然的转过眼眸,轻嗯了声。 白绮若勉强的还能作笑出口,她笑着说“是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还会离开,但离开虽不情愿,她心里却也舒坦,回去也好,至少治病救人,能让她的心里宽慰一些,也能和前生做个了结。 “不去和她道个别?” “不了。”白绮若瞧了眼凤栖,愧疚悲伤的转回眸光。 她没那个勇气再去见洛殇,她也知道,洛殇不想见她。 “王爷不必太忧心,等王妃想明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话是这么说了,可白绮若心里清楚,洛殇难以原谅冷邵玉,这个结只怕打不开的。 但她不知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她想,冷邵玉的心里比她还清楚。 “你可以留下来的。” “王爷。王爷对姐姐的恩情,绮若很感动,可正因如此绮若才不能承受您的恩惠,因为王爷不知,姐姐当年……”白绮若迟疑片刻。“不只是因姐姐是罪臣之后,而是她在王爷出征后,逆谋刺杀圣上,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些,冷邵玉并不知情。 “王爷没有亏欠姐姐分毫,对白家,王爷做的够多了,绮若已是无以回报,段不敢再妄求王爷的任何恩惠。”这些话,白绮若很早就想说了。 “什么时候走?”他声音不温不冷。 白绮若淡然的回答。“现在。” 冷邵玉便再也没开口。 “王爷,您娶了位好妻子,若是姐姐活着,她也会这样告诉您。您知道吗,其实洛殇早已看穿我的身份,她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这恰恰是她为您做的。” 冷邵玉唇角抿起一抹苦涩的笑。 在树下,他们站了许久后,白绮若才说。“王爷,绮若该走了。” “嗯。” “您……您保重。”白绮若笑着转身,她没走几步忽然停下,转身说“姐姐对我说过,她一生最遗憾的不过是没能嫁给您,没能对您讲出那一句爱你的话,因为她不知道,王爷是否爱她。如果姐姐看得到这一切,她一定不会再犹豫,她一定会将心中所想告诉王爷。” 白绮若说完,回过身,她双眼已经模糊,雪中印出她走过的脚印。 “那几个字,也是绮若想对您说的。”白绮若在心里默念。 只可惜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315 休书断情 三日里,冷邵玉终日徘徊在凤栖院中,却不曾进去,他只是远远看着,瞧着,哪怕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能进去,因为洛殇不愿见他,他知道。 雪终于停了,天气也更冷了,有水的池塘结了层薄薄的冰碴,将那新长出来的嫩芽也冻成了冰条。 男人身披貂裘,他轻呼吸出口的白气冉冉凝结,眼中忧伤的看着那扇房门。他会在院子里站两个钟头,有时候,也会很久很久。 丫鬟们每次看见都会埋下头,她们不敢走过去,不敢打扰了男人专注的陪守。 这一次,他又是站了许久,若不是莫云过来,或许他还会在这里停留的更久,甚至一天。 静儿同两个奴婢端着药碗和饭菜从房间里出来,下了几天的大雪,房门都变得厚钝,关上的时候不觉发出几下咯吱。 奴婢们端着东西从冷邵玉的身边走过,男人寒冷的双眼也随着多了分留意。 “等等。” 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静儿等人转过身。“王爷。” 冷邵玉的视线落在奴婢手中端着的东西上,他缓步走过去,轻提起金盖,片刻,眉梢皱起,随后将盖子放下。 “她还是不肯吃吗?” 静儿无奈的点点头,如实说“是的,王爷。已经几天了,从……公子没了直到现在,王妃滴水未进,在这样下去,只怕是扛不住的。” 静儿说的时候,眼睛也红了,无论她们说破了嘴皮怎么劝,洛殇仍旧听不进一句话。 “王爷,您想想办法吧,奴婢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静儿擦了擦眼角的泪。 冷邵玉的喉结上下翻滚,他倒吸了口寒气,抬高了下巴,摆了摆手。 婢女们低头退下。 她这是铁了心,要逼他。 房间里,几个丫鬟站在床边,她们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女人,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男人走进来,婢女们才低头退到一旁。 冷邵玉站在床边,床上的女人她脸色比雪还要白,仿佛她身体里的血液早已被抽干,空空的眼睛盯着床板,睫毛不眨,身体不动。 轻叹了口气,冷邵玉在她身边坐下,他伸手慢条斯理的解开女人双手双脚上的绳子,他抚摸着洛殇手腕处嘞红的痕迹,轻轻的抚摸。 “不吃东西怎么可以,多少得吃些,身体才能痊愈。”冷邵玉握着她冰凉的手。 “哪怕我不来看你,你还是要折磨自己,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洛殇。”他哀求她,他的眼中是哀求和深疚。 如果这个时候,洛殇说想要他的命,冷邵玉都会毫无保留的奉上。 “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自己。” 洛殇惨淡的眼眸转向他,她看着他,很久,才开口。“让我走。” 冷邵玉立即站起身,他冷傲的眼睛被女人柔化,想要拒绝,又没任何办法。 “让我走吧。” “非要如此吗?”非要离开他吗? 洛殇没有回答,可她的眼里已经写满了一切。 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冷邵玉才开口。他说“只有离开,你才会好好活着,如果是这样,好,我放你走。” 洛殇朦胧的眼睛望着他,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渴望又无感觉。 冷邵玉转身走到书桌前,白纸黑墨,他勾勒了几笔,仅是寥寥的几个字,他写的异常艰难。 他写完了,看着纸上的几个大字,冷邵玉的心也便被一同尘封。 他望向窗外。 在丫鬟的搀扶下,洛殇下了床,身体的无力只能支撑她站一会儿,她摇摇晃晃的走到男人身后,跪在地上。 冷邵玉痛心不已,大掌抓起桌子上的白纸死死的攥入掌中,他回身瞧着洛殇,将纸丢给她。 休书。 从今以后,你便再不是我冷邵玉的妻子,与我再无任何瓜葛。 洛殇捡起那张纸,她捧在手心儿,抱在身前,她笑了,凄美的笑容无论何时还是那么美丽,美的却成了一把刀子,割断了他们的情,和心。 “多谢晋王恩准。”洛殇头埋在地上,真挚的叩首。 冷邵玉盯着她,目不转睛,他双手拧成拳头,明明那样的不舍,却还要看着她离开,明是那么想说一句,别走。 可又不能。 冷邵玉闭上双眼,泪也浇灌了他的脸,他仰起额头,什么都没再说,悲伤的转身走出房间。 一纸休书,断了他们的情,从此一生,莫不相负。 洛殇从地上抬起头,她早已泪眼朦胧,看着掌中的休书,她再也笑不出来,无声的哭泣,将那张纸揉碎在身前。 几个时辰后,晋王府外围满了人,婢女奴才侍卫等等。唯独那一人未来。 “王妃,您真的要走吗?可您走了又要去哪里?”静儿拉着洛殇的衣服,她痛哭流涕。 众侍女皆掩面哭泣。 “王妃,不要走,不走可以吗?” “求您了,奴婢们给您磕头了,王妃,求您留下吧。” “请王妃留下吧。” 婢女齐跪在地上,仰头望洛殇,渴求她点头,又怕她拒绝。 洛殇看着整座王府,哪怕被大雪覆压,还是掩盖不下它的富丽堂皇,奢靡之风。 来时,太匆匆,走时,亦无声。 如果每个人一开始就会知道她今生注定的结局,便成人间暖请,避免太多的悲伤。是他们,没那个缘分,所以,让爱成了恨。 洛殇渐渐低下头,她抿了抿风干的嘴唇,睫毛被风吹的轻轻颤抖,在丫鬟们哭泣声中,她终归还是无情的转了身。 月娥阁里,冷邵玉站在窗前,他知道,洛殇走了,她真的走了了。永远的离开了。 “王爷,王妃走了。”莫云过来,声音低沉。“除了那纸休书,王妃没带走任何东西。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我们的人会暗中保护王妃,请王爷放心。” 窗外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寂静的时候,原来也是可怕的。 “她有没有说什么。” 莫云想了会儿,才回道“王妃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带走,可他的心呢?谁来还他。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莫云走时,突然转过身。“凤栖的奴婢送来了这个,在王妃的房间里找到的。” 莫云将一个系着红线的纸条呈给冷邵玉。 男人接过,在打开纸条的时候,他的手是颤抖的。 红色的字体印在冷邵玉眼中,是洛殇用自己的血写下的几个字。 君见未有期,君负莫相惜。 未有期,莫相惜。她当真恨透了他,当真今生不愿再见他。 冷邵玉冷笑了声。 “王爷,卓朗和三娘已到了兖州,不日便可回府。” “王爷?”莫云忽然神色大变,一脸惶恐的看着男人捂住胸口,吐出大口鲜血,他担忧的竖起眉毛。“快去宣太医。” 316 再见无期 终于,终于离开了那里,洛殇拖着身体在风雪里踉跄前行,她走过的路,茫茫白雪上留下的,都是不堪的回首。 风吹散下树枝上的雪,扑面而去,淋漓着她的苍白,她的心就像这忽然飘下的雪花,被灼热的伤融化。 上苍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所以才会造物弄人,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泯灭。 ‘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一丝苦’ ‘洛殇,娶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你明白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世世,生死不弃’ 他可还记得,还记得他说过的,生生世世,生死不弃。他在月下亲口许诺的,可还记得。 那夜的风,太暖,才让她陷入了可悲的迷雾,那个晚上,洛殇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只是她嫁给了万人倾慕的晋王,而是她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真正的幸运。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真正属于她的仅仅存在了一个晚上。 冷邵玉抱着她,月下船头,湖中灯花,他亲口告诉她,他爱她,爱他们的孩子,生生世世。 这就是他的爱吗? 他的爱就是要去怀疑,猜忌,残忍无情的逼她喝下那药,毁了她吗? 她一心呵护的孩子,只因他的一句不信,就这样没了,没得是她的孩子。 洛殇难以接受,害死她孩子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男人。 她傻傻的苦笑,眼泪凝结成冰珠颗颗落在雪中,她不稳的脚步一节一节迈上拱桥台阶,看不清脚下的路,看不到前方的迷离,她的世界又回到了白纸一样的干净,空白。 何方,她该去何方,又要去何方再做这苦梦一场。 ‘冷邵玉,你听我解释’ ‘本王凭什么,凭什么让你生下这个野种’ ‘在你的心里,一点的信任都不肯给我吗?我们历经生死,为什么,你还是不肯信我’ ‘历经生死,你拿什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你可以为我生为我死,可你洛殇一样也能为了他唐傲生为了他死。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还让本王说什么?’ ‘……’ ‘冷邵玉,我求你,放过这个孩子吧,放过我吧’ ‘孩子是我的,你没有权利夺走他’ ‘只要你一天不喝下,我便还会再来,本王要亲眼看着,你腹中的野种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站在桥上,呆滞的目光望着苍茫的天空,长睫轻抿,她轻笑,嘴里喃喃。“看着他消失。” 树叶落,白雪过,又一年,故人离。 再见却无期。 洛殇站在桥头,静谧的湖面容纳了飘雪,她长长睫毛挂了层寒霜,微颤的眼睛凝视手心中落下的洁白,唇角微浮起一个绝望的笑容。 她凄美的笑让时间静止,让一切美好变得更美,更黯然苍白。 “孩子别怕,娘说过的,会保护好你。”她抿着嘴唇微笑,缓缓合上双眼,脚步向前迈了一节。 何苦再受今生不尽的痛,再让这恨,遍体鳞伤。 风断残垣,是非恩怨,一泯新愁,再无挂牵。 她身体慢慢向前走,天地间的洁白是为她,雪花的凄美也是为她。 “洛殇。” 一只大手及时稳妥勾住洛殇纤细的腰,将她即要坠落的身体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唐傲抱着她,眉目黝黑,深深的愁锁在额头。 洛殇缓睁双眼,美丽的眼睛飘散若离,她淡淡的问。“为什么救我,非要我痛苦的活着。” 唐傲心有感触看向她小腹,他瞪大了眼睛,抱着女人的手搂的更紧。 她的孩子没了,冷邵玉还是夺走了她的孩子,他的心还真是狠毒,和他娘一样。 “你不能死,我不会再让你有事。”唐傲说的认真,满目哀伤。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上天给了她重活的机会,绝不是又一次让她含恨离世。 唐傲双手搂住她双肩,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 “我的孩子没了。”洛殇抬头望着他,空洞的眼睛没落了两行苦泪,她咬着嘴唇,看着男人。“我的孩子……” “你还活着,你活着就够了。”唐傲大手扣在她的脑后,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可我的孩子死了,我活着又能怎样……”洛殇说的撕心裂肺,她早已经没有哭的力气,她更不敢合上眼睛,每次闭上眼都会看到,那滩血从她的身体里流淌,慢慢的流尽。 “他不信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是他,要让我恨他。我不想恨他,我不想,让我死吧,求你成全我吧,求你了,我好难受,我不想再这么痛苦的活着。” 唐傲的心被她的眼泪撕扯,被她悲戚的话语穿插。 “你不是这样的,醒过来,你不是这样懦弱的女人。” “我知你心里苦,可你要活下去,你得活着。” 卫国,只有你了。 唐傲抱紧她脆弱的身体,他冰凉的手托起洛殇惨白的脸。“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他一辈子寻不到你。” 洛殇憔悴的脸泪如雨下,淡淡眸子幽暗了所有光芒。 雪花凌乱的飞舞,枝头的雪继续零星的飘下…… 晋王府。 “王爷,派去的人已全无音讯。”侍卫低下头,不敢看男人的脸色。 冷邵玉满是戾气的双眼从窗外转向他,冰冷的开口。“你说什么。” 侍卫立即跪下。“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只是属下派去的人确一直跟着王妃,且他们都是一等身手,为何会了无音讯,属下实在不知。但有如此手段能避得开晋王府的眼线,除了莫大人,恐怕也只有那人。属下斗胆请求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寻到王妃。” 侍卫冒死进言,他不确定阴晴不定的男人尤其在涉及王妃的事情上,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侍卫不由为自己捏了把冷汗,他已大概了知结果,不抱希望的闭上眼睛,却听男人说。 “一定要找到她。”冷邵玉声音沙哑。 侍卫木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忙点头,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一定饶不了他,不想,他却没有追究。 冷邵玉的心思全在洛殇的身上,他不愿放开她,哪怕是休了她也是迫不得已,若再将她捆在王府,只怕她会更加折磨自己,与其这样,倒不如给她想要的。 但他不放心,才会派人一直跟着她,他需要知道她的行踪,知道她的一切。 爱,还是恨,都不及她过的好重要。 他会等,等她放下一切回来。 317 情难自舍 四月飞雪芳菲尽,寒梅暗柳轮回生。 转眼飘絮繁华落,何苦再念世间情。 京都的雪来的突兀,去的也悄然,这无声的微妙不过带来一场美丽的邂逅,留了一地春时的复苏。 凤栖的院子里,婢女们一如既往的清扫门前雪,将昨夜里的狼藉打理的干净,每个园子,每个廊庭,每处角落,仿若全然一新。 只是这清爽干净下,怎么看着,也都无半分生机,反而更加悲凉。 屋内炉中的烈火仍旧烧着,虽说雪停了,但天气毕竟寒些,一时片刻,炉子还是去不得的。 “你干什么,那个动不得。”静儿抬眼见清扫书架前的奴婢正欲合上桌上的书,她忙阻止。 奴婢呆呆的瞧了看手中的书,不明所以的问“这书放在这里几天了,要不就先规整了吧。” “糊涂,哪儿来得那么多废话,还不照原来的位置放好。”静儿斥责了丫鬟两句,眼瞧炉子里的火将熄,她焦如十万火急。“你们两个快去再添些干柴过来,没看见火要熄了吗?” “是是。”两个奴婢委身跑出房间去备柴火,一刻也耽误不得。 静儿摇摇头,叹了口气,她才转过身,又是一脸担忧惶恐,睁大了眼睛,急忙朝着正铺床的婢女走去。 “软枕不是这样放的,你瞧你,被子怎么叠成这幅样子,王妃回来了还要重新叠不成?” 她转眼看向架子前收衣服的奴婢,又是不满的开口。“这件衣服不能动,这可是王妃最喜欢的紫霞落樱,王妃回来要是找不到,会着急的。” 奴婢撇了撇嘴唇,干巴巴的望着静儿,手指在身前绕来绕去,不由打了几个结。 丫鬟不自在的说“静儿姐,王妃她还会回来吗?” 被子不许叠,衣服不能收,就连书也不能合,一切都要保持着原有的样子,这炉子这房间还是暖的,可是人已经不在了,她们再怎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听奴婢的话,静儿刹那间也呆滞了,她只想留住王妃在时的模样,可她从未想过,是啊,王妃还会回来吗。 如果不会,她们还要继续这么做吗? 如果会,那么,又会是多久。 “静儿姐?” 静儿回过神,眼睛一沉,有些失落,她深喘息了声,才说“会的,王妃一定会回来的。” 静儿瞧瞧这房间的模样,她手指了一圈,对着女婢们说“所以啊,你们要记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处的陈设,都要和原来保持的一模一样,这样王妃回来了,她看到,心里会很高兴的。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王妃。” “嗯,静儿姐说的对,我也相信王妃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就在这里等,替王妃守着凤栖。”丫鬟说的时候,眼里星光耀耀,她们跟着洛殇时间虽不长,却深刻的理解和深知她,凤栖寝殿无论婢女还是奴才,都不会有一人舍得洛殇离开。 “可……可王妃要是不回来……”人中一丫头弱弱的开口。 一下子,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算王妃不回来,我们也为她守着。”静儿仰起头,她说的十分认真。 奴婢们随着点头。 “静儿姐,小竹姑娘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呸呸呸,你这张乌鸦嘴就不能适当的闭一下吗,没听见白绮若说小竹姑娘很安全吗,没准过两日就回来了。” “哦,这样啊。”丫鬟嘟囔起嘴唇。 静儿无心听两个丫鬟拌嘴,她心绪不定,整颗心都挂念在洛殇和小竹的身上,或许该派人去找一找小竹了,白绮若的话是真是假,只可信三分。 “好了,你们快点收拾,收拾好了就出去吧。”静儿将床边的纱帘拉起,等奴婢们都打理的整齐后,领着她们一同退下了。 丫鬟们前脚刚走,男人就来了。 他推开房门,高大的体魄站在房门口,挡住了照射进来的光芒,洒了一地黑影儿。 他迈开脚步走进房间,走的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在他脚下仔细的掂量过,轻轻的步伐他走的异常沉重,就像他的心,一样的负担累累。 大掌划过紫檀桌面垂下的金丝玲珑玉碎,带有一方浅格停留的不舍和脉脉含情,他饱满深情的目光徘徊在桌边,然后,慢慢转向床岩架上挂着的那件衣裳。 他记得,那是女人最钟爱的一件衣服,她什么都没带走,走的决然,走的干脆。 冷邵玉走过去,手掌在衣裳外来回抚摸,从上至下,摩梭着每一处的丝柔。他贴近,想极力的留住她的气息,就像在守护着挚爱的珍宝。 一样的贪恋。 门开着,风也悄悄溜了进来,吹向桌上的书随意翻了两页,发出惺忪琐碎的细声。 冷邵玉看着,他看着女人挺着肚子站在书架前,手中拿着那本《昭华录》仔细品读,她埋头专注,认真起来的样子很美,忽然,她抬起头与他对望,莞尔,淡淡一笑。 “洛殇。”冷邵玉立即过去,落在他眼中的却只有桌面上那本倒动的书。 他低头看着,薄唇苦涩轻抿,伸出手,将书翻回原来的页码,耐心折起。 他记得这一页,那时,洛殇读到这里,曾问他。‘何为人间长情,何为此爱应天’ 如果那个时候,她不懂,那么现在她一定知道,人间长情,应天长爱,都不及某一时候,刻骨铭心的恨。 让爱到骨髓,让爱成恨。 就像她说的。‘你有没有人爱过一个人,有没有恨过他,像爱一样的恨’ 洛殇说此话时眼中的绝望,她的世界在那刻毁灭,而将那摧毁的人正是他,冷邵玉。 冷邵玉默然转身,洛殇站在窗前,她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窗板,她看向他时,眼中虽即柔化,可淡淡的距离还是夹了一道无影的隔膜。 到处,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这里的一切,哪怕连空气都让人窒息。 冷邵玉的眼眸一点点暗沉,变得痛苦,他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一幕,他拿着冰凉的碗将药灌入女人的口中,逼她喝下断肠的毒,她无力挣扎,无力哀求痛哭,只有虚弱的倒在他怀里,看着红色的血液流淌出她的身体。 洛殇只记得冷邵玉亲手葬送了她的孩子,所以她不会知道在她昏迷后,男人流下的痛苦眼泪与那滩血悲感交织,他心里的苦无人能懂,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体味。 他在百感交集的痛苦里写下那纸休书,可能洛殇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冷邵玉多想留住她,他多想抱住她告诉她一切,只求她能够留下。 若她会悔恨终生,即便情再难舍,又有何求。 冷邵玉淡淡的愁光转向门外,良久良久…… 318 月饮空杯 深夜,寒风瑟瑟,它不懂人间温情,所以肆虐更透人心。 清冷的月影儿顺着交叉缠绕的树枝落在石上,黑夜的幽静淡化了月的灵犀,满身酒气的男人坐在地上,他背靠着冰凉的树干,月下已失形象的痛饮淋漓。 都说酒醉不醒才让人痛快,贪杯畅怀才能放纵心怀,但真到了酒醉之时,不眠的夜,无尽的痛也会越加清晰。 模糊的是他双眼,麻痹的是他的身体,可清醒着的,却是他的心。 越是醉了,越是看的清楚,这痛也就更加的厉害。 “洛殇……”冷邵玉对望冷清的月扯出一抹痛苦的笑容,迎着凌冽的风,他一口饮尽蛊中酒,酒的灼热,将他燃烧,回肠万千。 迷离的眼睛隐约泛着波澜微光,看不透彻的朦胧是他心中的愁凉,他痴笑,月饮空杯,醉倒悲情的香怀。 肆虐的风吹乱了他飞扬的长发,粘有酒水粘稠的头发夹杂了难闻的酒气,皇室天生独具的高贵,高雅的男人此时看着与那街边平庸的世俗竟也无差别。 月那么冷,它淡泊一切,斑白了所有,从不近人。所以在人们心中,它无情。 它不像朝阳似火,将温暖驻留,一向冰冷顽固,甚至不近情意,不懂人心,可即便这样高傲的它,却更加让人爱惜。 人们仰慕它的皎洁清美,爱惜它的悲伤荒凉。 就像越让人痛苦的毒,却有越多的人去靠近,当他们不知不觉感受到美丽下的剧痛,再想抽身而走,为时也已晚。 更何况是那不想走,不愿忘的人。 爱至深,心越痛。 “洛殇……洛殇……”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男人含着泪光咽下烈酒,他的喉咙有团火正熊熊燃烧,酒一点一点让他沉沦,让他颓废。 若是说洛殇的心在孩子没了的那刻变得绝望,那么她的离开便是带走了冷邵玉的全部。 人的左胸口正上方有着身体任何地方都无法堪比的温度,可是现在,他的那里是空的,他不剧烈的饮酒,这冰冷的夜,要拿什么度过。 洛殇不是没离开过,她每一次离开王府或多或少都牵动着冷邵玉的心,可这一次休书落下,她无情的在他视线里走远,冷邵玉才明白,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次,是永远。 月亮透明,圆上刻的半面黑影将她的神秘和清美全然塑成,那种曼妙久搁,尚浅失意悲缅。 酒气,难闻的味道,是他平生高贵里最厌恶的,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醉生梦死于这废熏中。 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他能承受一切,却承受不下这样的刻骨铭心。 走过树林,莫云手掌攥成拳头,他深眉蹙凝,看着男人负气痴笑的酣饮。 二十几年了,莫云从没见过男人有如此的时候,月娥姑娘离世之时,他也是这般以酒麻痹自己,但他的心不敌这一次痛到绝地。 仿佛洛殇的离开,让他千疮百孔,再难振作。 莫云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冷邵玉看见他,淡笑着扬起唇角,这笑在月明里太过刺眼,太过嘲讽。 他仰头扯过酒杯,大口喝下。 莫云在他身边无声坐下,他也仰起头,气息沉重。 只是与冷邵玉不同,他眼中除了冰冷还有一味特殊的情义。 “王爷可还记得那颗星?”他说。 冷冷的夜晚,他说话的时候,口中也隐隐流出白气,如雾般苍茫。 酣醉的男人随性抬头撇了一眼,不知他有没有看,或者是否记得,他再次拿起酒瓶。 莫云不在意,双手搭在脑后,身体向后倾靠。“二十年前,您指着那颗星说过,长大后您就是它,护着所爱的人。” 冷邵玉望着,迷离的双眼带有困倦的眨了一下,疲倦的笑了。 莫云收回视线看向男人,他知道冷邵玉在笑什么,他笑自己没那个本事,身为武周赫赫的晋王却唯独保护不下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他在自讽,无尽的自讽。 “王爷,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莫云平淡的说。 平静的夜晚,风声来的也静谧,除了树上的叶子摇摇曳曳,照在地上几处晃动的黑影儿。 冷邵玉对着酒杯,冷冷轻笑。“本王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了,何况是她。” “这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尽力了。”莫云明白他心里的苦。 “若不是王爷,只怕王妃难以原谅的人,便是她自己。”至于孩子,天命不可违。 “许是本王今生双手沾的血太多,老天也在惩罚我。”冷邵玉抬起头,悠悠的目光惨淡销魂,他说“可这一切不该让她来承受。本王已经毁了她的国,如今连一个家都无法给她。” 她受得苦,真的够了。 莫云轻叹,摇了摇头。“若不是王爷,武周无以繁盛,天下万民亦然无以安康。王爷毁了她的国,却是给了天下千万子民终生安宁的生活。这代价,王爷觉得不值吗?” 七国霍乱,战火纷云,卫国虽为漠北附属边国,却联通四国重要边塞,未央城里诸臣暗中勾结,置万民苍生不顾,百姓苦不堪言,水深火热。 武周是桑满的太阳,平息霍乱,收复诸国,一统天下苍生,从此,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火纷争,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万民渴求的吗。 当冷邵玉得知洛殇的身份,他便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生,他都是欠她的。 十几年前出使卫国,宫宴上若他应了卫王,洛殇早已成他的妻子。十几年后阴差阳错,她还是嫁给了他,他也终归还是娶了她。 缘起缘灭,这是他们的缘分,也是他们此生过不去的劫。 “王爷,二十年了,莫云从未见过您也会被儿女情长所羁绊,甚至我没想过,您也会这么做,肯把心交给一个女人。”莫云感慨万千,因为只有他明白,只有他知道。 二十几年前,莫云初来王府时,冷邵玉和他一样,只是个孩子。 那日,老管家带着莫云给他请安,可他似乎很面生,也在害怕,躲在帷幕后面偷偷的看着,直到管家和蔼的笑了笑,冷邵玉才肯走过来。 那个时候,身为皇室贵族的冷邵玉没有任何王爷的架子,他虽不善言辞,却也平易近人,再后来,已是几年后的事了。 莫云所记得,儿时起冷邵玉备受先帝宠爱,他的聪慧识得大体,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也因此招惹妒忌。 但凡心思不纯的妃子为了自己的孩子,都会不得不做一些事来护得太子之位,先帝忙于政务,终日在朝,后宫之事,知道甚少。那时若没有皇后静和氏的庇佑,只怕冷邵玉无以依靠活到现在。 莫云见他时,他还能说说笑笑,可这一切直到庆典那天晚上,全然破碎。 众人都在欢乐时,只有冷邵玉从大殿回来,莫云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 后来莫云才知道。 那个晚上,他听见了蕙姑同静和氏的谈话,一直以来,抚养他几年的静和氏便是害死他母妃的凶手,不仅如此,静和氏同样也害了冷暮飞的娘亲。 可她对冷邵玉如待自己亲生孩子,拿命相护,冷邵玉发病时,静和氏肯放低自己皇后国母的身份屈于灵堂跪上两天两夜。 静和氏可能并不知道,这一切男人早已知晓。 他只有几岁时,受伤的心灵,脆弱的无以与那皇权在握的女人相斗,或许他想不明白,一直敬爱的母后就是真正害死母妃的人,这个结根植在他心里,他变得异常冷漠,许是天性的高傲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冰冷。 众人皆说晋王冷漠无情,手段狠毒,却不知是什么将他一步一步推到这毁灭的边缘。 冷邵玉从不相信世间情爱,先帝钟爱彦氏却娶了静和氏,若他足够爱,足以冒着天下大不敬,放弃一切将彦氏带回来,可是他没有。或者他留恋王权,或者为了万民,总之,他没有那么做。 而所有女人的爱也不过如此,静和氏,辰室贵人等等,在这水深火热的后宫,她们站稳了脚步,却早已丢了最初的爱。 冷邵玉是不信的,他的心是冷的,他的人也是冷的,但这一切直到十几年前出使卫国,直到遇见洛殇,都变了。 “王爷,您输了。”莫云看向他。 冷邵玉举杯的手停顿刹那,随后,他轻笑。 莫云深沉的呼吸,拿起地上的酒瓶,他看着,自言道“可我,也没有赢。”他苦笑着喝下烈酒。 空明的夜晚,月中渐渐浮现两张女人的脸,一个高傲凄美,一个温婉娴舒…… 319 臣忧其君 “中卫大人,您稍等,属下这便去禀告王爷。”侍卫战战的说,恭敬有礼。 上了年纪的老人点点头,眯缝起他那干涩的眼睛私下朝王府内张望几眼。 他轻咳了几声,保持一脸的平静无事。 冷邵玉已经整整七天未上早朝,岳凍阳等人虎视眈眈,正盯着御龙神殿的宝座,只怕男人再不肯去,这朝廷便要纷葛泱泱了。 中卫派人几次书信,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亲自来府,好歹以他重臣元老的份上,男人还不至于将年迈老人置之不理。 朝阳回升,瓦楞金麟耀耀,碧海蓝天,明澈朗晴,大雪以后,京都皇城各处的花,一夜之间,全部绽放,到处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就连静庵寺外峰塔前的桃花姬,也在大雪停罢化粉如蝶。 长廊转口,男人提着酒壶踉跄的走,他隔几步停一会儿,大口的酗酒,然后抬手抹去唇角酒渍,继续走,继续停,继续痛饮。 他走累了,也会靠在长廊的红漆柱子上粗放的呼吸,迷离的眼睛布满血丝,面色更瘦弱憔损,他手中的酒壶摇摇晃晃,似有拿不稳之态,但又不会掉落。 他扶着柱子,偶尔盯向园中满树的樱花看上许久,偶尔伸手像是要去触碰,可过去没几步他又摇晃的退了回来,扶着柱子继续喝酒。 冷邵玉提着酒壶走进凤栖内院,门外丫鬟们看见他都屈身行礼,他不看一眼,喘着气暴躁的一掌推开房门,随着砰的一声震耳,房门又被他踹上。 丫鬟们总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男人的怒吼。“都给本王出去!”已经七天了,这七日,他都如此。 终日喝的不省人事,最清醒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他一个人呆在这间房里的时候。 房间的丫鬟不敢看他,都压低头转身走开,不多留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回头看了一眼,见男人要摔倒,她忙跑过去扶他。 冷邵玉喝醉的眼睛尤其的迷人,风情万种当真是对世间女子最大的魅惑,对于这种情窦初开的丫头来说,无有不会动心。 丫鬟天真的抬头望他,一副仰慕的模样,水亮的眼睛像是可以挤出水一样的清明。 冷邵玉专注的俯视她,忽然,他冰冷的眼睛柔了下来,丢掉酒壶,双手搂住女人的肩膀,他沙哑的喉咙发出苦涩的颤音。 “别走,别再离开我,洛殇……” 他双手紧紧搂着女人,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他的心在颤抖,丫鬟像一只天真的小动物缩的紧紧的,她想伸手回应的搂住他,又不敢。 王妃待她很好,她怎么能因为爱慕王爷就做出这种可耻的事情,丫头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可她越想推开面前的男人,他搂的就越紧,险些让人窒息。 “是我的错,你可以恨我,怨我,别再离开我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冷邵玉眼泛泪花,他俊美的脸,完美的轮廓丝毫不受这妥协萎靡的影响,反而更加的深情醉人。 小丫头尴尬的听着,她扭动几下身体,弱弱的开口“王爷,奴婢……奴婢不是王妃。” 闻言,冷邵玉直起身体,双眼的温度骤然下降。 “奴婢……真的不是王妃。”丫头又是愣说了句。 男人的脸色刷的一下阴冷下来,就像六月的天气变化太快,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眉目一拧,温情全然消散,嫌弃的撇了一眼女人,立即松开手,冰冷道“出去!” “啊?”丫头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骤变的口吻和态度,呆呆的站在原地。 冷邵玉一掌打碎桌上的茶杯,不耐烦的怒吼道“本王叫你滚出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出去,王爷息怒,王爷恕罪。”丫鬟口齿不再伶俐,结结巴巴艰难的将话讲完,红着眼眶跑出房间。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的晋王爷可不止是老虎那么可怕,那是让人难以想象的畏惧。 冷邵玉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他栽坐到椅子上,酗酒太厉害,头疼又开始发作。他猛敲自己的太阳穴位,醉醺醺的闭上眼睛。 丫头哭着离开,正撞上一直守在门口的莫云,她望了望,抹了把眼泪依旧跑开。 莫云自然明白,这几日里,也不是第一个被他骂哭的丫鬟了,透过房门空隙,他望了眼里面,松缓的吸了口气。 刚回身,就有侍卫匆匆前来。 “莫大人,中卫大人还有几位元老已在府外侯着了,您看要不要……”侍卫边说边留意着莫云的脸色。 莫云挑了下眉目,沉冷道“你觉得是本大人够资格下达这个命令,还是你?” 侍卫立即低下头。“属下不敢。” “请大人们进府。” “莫大人。”侍卫欲言又止,仿若还有话要说。 莫云停下看着他。 “中卫等朝臣皆说,如果,如果见不到王爷,他们便会一直站在府外,绝不进府。”侍卫说着,声音也渐小。 莫云皱下眉宇,仰起头。 府外,中卫等人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仿若定在那里,老人们干涩的双眼眯起,远望着。 见莫云出来,中卫第一时间迈步上前,一直以来,他身体健朗,却在丘丞相去世后,也变得一日不若一日了。 先帝的厚望,丘相的嘱托,还有他对武周的责任,压在这个老人家的肩膀上,冷邵玉不上朝,终日醉生酒后,中卫便更是忧心忡忡,难以排解。 老人干巴巴的眼里写尽了愁苦,在侍卫的搀扶下他还撑着那份执拗和硬朗,揉了揉风沙撩刮的双眼,离的远远又是向府内张望,直到看不见半个人影儿,他才失落的转回视线,亲和的问道“莫大人,王爷他……” “中卫大人,王爷身体不适,暂时还不宜接见几位大人,待王爷康复,定会赴朝,请各位大人见谅。” 台阶下十几个朝臣躁动不安,窃窃私语,他们满脸忧愁,将目光一齐投向中卫。 中卫咳嗽两声。“王爷患了何病?为何见不得,那王爷又何时才肯见我们?” 莫云陪笑。“卑职不知。” “莫大人口中王爷一病不起,而老臣得知的却是王爷终日醉酒方休。大人可知如今朝中混乱,岳凍阳势力节节盘升。那老贼早有叵测之心不足为奇,但知昨夜探子回报,他与韩王若暗中勾结多年,他在外,而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人是韩王殿下。如此想来,武周何以堪目,韩王若反,势必诸侯混乱,四起纷争,武周不保啊。” 中卫等心如焚火,真可谓两朝开济老臣心。 君远居庙堂,望此天下微乎其微。臣近临江湖,念及八荒心忧其心。 莫云皱着深眉说道“大人言之有理,但王爷也有其难处。” “晋王爷的难处就是置之不理,远离朝堂不问事事吗?咳咳……”中卫说的有些激动,话语呛喉,他捂住心口呼吸。 丘丞相走后,唯一能在冷邵玉面前说上话的也只有他了,身为老臣,他怎能看着泱泱武周走向不堪一击的没落之路。 “王爷深明大义,卫大人应该明白的。” 中卫老气横秋,他挺直了胸膛站在台阶上。“今日见不到晋王爷,我等便在一直候在此处,劳烦莫大人。” 莫云阴黑了双眼,他放低了声音。“大人这是在逼王爷。” 中卫仰头闭上眼睛,意志坚定决然,不再多言一句。 三个时辰过去,老人家愣是没动一下,他干裂的嘴唇爆皮成了深深的裂纹,额前汗涔涔,却依旧滴水未进。 他不动,身后那群老臣也定不会离开半步。 莫云也陪着他们站了几个时辰,他尚且年轻,又是习武之人,别说是几个时辰,哪怕是在烈日炎炎下站上一天,也不会有事。但这群老人不同,他们年事已高,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厮磨。 无奈之下,莫云不得不先开口。“中卫大人,请吧。” 中卫睁开眼睛,皱皱巴巴的眼皮下垂的厉害,他抿了抿嘴巴。“王爷肯见臣下?” “是。” “那王爷可有说什么?”中卫两眼迸发精光。 “大人还是先随卑职进府吧。” “哦,对对。”中卫理理袖口,往上提了提衣襟,甩开袖子随莫云走进王府。 府外的侍卫皆恭敬的待请诸位大臣。 “王爷请诸位大人入府就坐,大人们,请。” 320 但取无妨 凤栖寝殿古廊亭周围的桃花都开了,粉嫩的花瓣上覆盖了层薄雪早被这耀耀的日光融化,从那一叶娇嫩上压弯了花枝,滑下晶莹。 冷邵玉连莫云都拒之门外,更别说是他人,若非无办法,莫云也不会冒然带中卫前来。 “中卫大人,王爷就在里面。”莫云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门板上雕刻精美的凤凰繁花,栩栩如生。 老人点点头,客气道“劳烦莫大人了。” “您请吧。” 门口的两个婢女懂事的开门,直到中卫进去,才规矩的关好。 房间里弥漫一股清香,闺房的陈设布局是女子所居住的地方,所以每一处格外的干净明了,不过是这清香之中,也掺杂了一味儿难闻的酒气。 走过屏风,中卫就看到桌旁的男人高举酒杯痛饮,地上已经堆满了瓶子,一个接着一个,白花花的破碎倒了一地。 男人长发随性的散开,胸膛前的扣子也开了,可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在意自己此时此刻的疯癫痴狂,他依旧颓废的喝酒,不停的喝酒。 中卫摇头,朝着他走过去。“王爷。” 中卫走近的时候,冷邵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眯缝起深黑的双眼,半痴半醉里他说“右相,您来了。” 右相,男人这是醉到将他当成了丘丞相。 中卫又一声哀叹。“王爷,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二十几年来,中卫还从没看到男人如此过,若不是近臣相告,中卫绝对不会想到冷邵玉如今的颓废全然为了一个女人。 冷邵玉醉熏熏的仰视他,口齿不利索的说“右相此言差矣,本王何时为难过自己。” “王爷。”中卫额头又是添了几道褶皱。“王爷,老臣不是右相,是中卫。” 男人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两眼发直,微皱了皱,随后笑着摆了摆手。“哦,原来是卫大人,是本王糊涂了,本王一时糊涂,大人不要见怪。” 说罢,他又拿起杯子。 中卫见势一把从他手中夺下,老人愁眉苦脸的相劝。“晋王爷,别再喝了,朝堂那边……” 他还没将该说的话讲完,只见冷邵玉双手撑着桌面,身体摇摇晃晃的从椅子上站起,他踉跄的走了两步,晕乎的眼睛半睁半闭,顺手抓住中卫的胳膊。 他慵懒玩味的轻笑,说的轻佻放纵。“来,卫大人,同本王一醉方休。”他抬手豪迈的给中卫倒酒,摸不清酒杯,洒了半角桌子。 “王爷,使不得,中卫不会喝酒。”中卫一生吃斋念佛,从不近酒,这可是他祖上留下来的训话,哪敢破戒。 冷邵玉不屑的清闲一笑,松开搂在老人肩膀上的手,似有嘲讽般打趣儿道“不会喝酒,有意思。” 中卫弯下身体,愁苦的脸色越来越明显,他佝偻着的身子渐渐直起,表情也严谨了许多。 他上前,跟在男人脚后。“晋王爷。” “王爷。”中卫稍微放高了声音。 男人忽然停住,他一手拿着酒杯,慢慢的转过头,竖起一根手指放于唇边轻轻的噫嘘。 “你小点儿声,吓到本王了。”他边说边随性散漫的笑。 中卫心急如焚,哪里还有闲心和他卖关子,索性直入主题,他说“王爷不在朝这几日,岳凍阳已裁决了礼部,户部尚书副长使三人,土司,布司,加之盐官监察令也皆换成了他部下的门生,还有……” “他想换谁尽管去换,于本王何干。”冷邵玉不以为然的绕过桌子,全然忽视中卫的话,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凝着中卫,索性一笑,说“于你也无干系。” 老人皱眉,跟在他身后继续说“可那左倾势力日益膨胀,臣担心岳凍阳已经开始了密谋,前夜里,关冢,邺城,燕池等长使皆私密暗访丞相府,此几处皆为富饶之地,若他们归依左势,臣只担忧会威胁京都。” “卫大人,大人多虑了。” “王爷,此事不可小觑啊。”中卫紧随男人身后,也绕过半面桌子。 “岳凍阳今年高龄何几?” 中卫一愣,不明其意,随后才答。“已近七旬。” 冷邵玉蔚然哂笑。“都是七旬的人了,折腾不起来的,无妨,让他有生之年尽尽兴也好。” 荒唐,真是荒唐。中卫火急火燎,立即说“如今朝堂人言可畏,众心惶惶,已是不安,王爷竟还能说此玩笑,哎……” “王爷。”中卫心酸的看着男人一脸的顽劣懒散,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想不到堂堂晋王也会有如此一面。 “王爷,六部已被裁撤两部了,以臣对岳凍阳的了解,他一定会见势而上趁机裁减中央禁军和兵部统帅,皇城可危呀。” “无妨。”冷邵玉一脸轻松,回答的干脆轻佻,仿若一切在他眼里早已事不关己。 “实不相瞒,丘丞相临终前曾嘱咐老臣暗中调查韩王殿下,臣斗胆,自作主张。据探子回禀,几日前丞相府的亲信门生私见了韩王殿下,臣怀疑韩王殿下与岳凍阳早已暗中密谋,如此一来,武周更是如履薄冰,王爷可要早做打算,韩王若有逆反之心,九州必将会遭受一场浩劫,武周将陷危难。” “无妨。”男人拉长了声音,他随口应付,不知有没有在认真听中卫讲话。 中卫气的浑身发抖,他嘴唇哆嗦,默念道,无妨无妨,竖子不可教也,竖子不可教也。 老人也是气得糊涂了,看着男人坐下倒酒,他立即过去一把夺过冷邵玉手中的杯子,转头用力的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冷邵玉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冷的可怕,他拧起暗眉,撇了眼地面的破碎,不悦的转过头,冷漠道“卫大人老了,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若无旁事,就退下吧。” 他已经很给中卫面子了,若换做了旁人,这个时候早已经不可能安然无事的站在这里。 “王爷,我等臣子联名上书,请王爷回朝。”中卫悲屈躬着身体,老人扭曲的样子笨拙的可怜。 冷邵玉看着,深沉的呼吸,没了耐性的他冰冷道“出去。” 中卫执拗不肯走。“臣请晋王回朝。” 冷邵玉铁面冷青,手背上拧起青筋,狠狠拍在桌上。“非要本王命人请你出去?” 老人摇头跪地,再抬起头时,他已是泪眼婆娑,这一年里,中卫明显老了很多,虽然他的年纪在众元老中还算靠前,但日夜操劳已让他看上去苍老不堪。 “先帝啊,罪臣无能,无以回报您的知遇明达之恩,想当年,您挥汗如雨,不牺性命征战沙场,夺得九州霸主之称,那是何等威风。武周已统一九州,可如今却要四分五裂,落入奸臣之手,臣有罪,臣有罪啊。”中卫痛哭流涕,斑白的两鬓苍老目明。 冷邵玉听着他悲戚的夙愿。 “您若在天有灵,勿要责怪皇子们不恪尽其心,都是臣的错,都是老臣无能。” 冷邵玉一手拄着疼痛的额头,心里甚是烦忧。“够了!”他不耐烦的呵斥。 中卫转看冷邵玉,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哭求呜咽道“王爷,念在先帝的份上,请您救救武周吧,只有您才能救我大周,救我天下万民,先帝若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 “先帝,先帝,你少拿先帝来压制本王。二十年了,你们哪一次不是以先帝相威胁,还要以此多久?”冷邵玉一掌击碎桌上的酒瓶,他手背击打流出红血,滴在陶瓷片上。 “当年您为了天下子民肯舍弃皇位,屈尊朝堂,亲赴沙场,一统州荒。您说,天下的太平您来保,武周的万世您来守,百姓的安宁您来护。王爷,您都忘了吗?中卫眼中的晋王不是一个如此不堪一击的凡夫,而是一位值得万民敬仰天下嘱托的圣主。” 冷邵玉怔怔的看着,他听着,负气的冷笑一声。 他说。“本王的孩子,妻子,都离我而去,顾及天下苍生,谁来顾及本王?” 为了武周,他做的还不够吗? 321:众臣留府 男人的话,让一切变得安静。 中卫听着,他红胀的手指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婆娑的眼看了冷邵玉足足一会儿,老人才说“王爷,您是武周的皇子,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啊。” “武周的皇子……”冷邵玉仰头冷冷发笑,掌中用力捏着那支酒杯,恨不得将它拈碎。 中卫一把鼻涕一把辛酸的泪,说的可怜。“先帝将武周托付给臣等,奈何臣无以为用,右相辞世,临终肺腑之言,中卫我铭记由心。王爷,先帝一代枭雄,您自当秉承其性,为天下万民着想,不可意气用事,铸成大错。” “说完了吗?” 老人一番耿耿衷言被冷邵玉无情打断,他冰冷的眼带有凉薄的转向一边。 “王爷。” “你走不走?” “老臣不走,除非晋王爷随微臣回朝。” “好。你不走,本王走。”冷邵玉撇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酒杯,支身绕过桌子,身体摇摇晃晃走向门口。 他不顾中卫在身后一遍遍的跪喊和祈求,一脚踹开房门,一意孤行走了出去。 等中卫拖着笨拙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时,男人已经走远了,他哀怨的摇头叹气,转身看见过来的丫鬟,抱有急切之心的老人立即过问,是否王爷留下什么话给他。 丫鬟无奈摇头。“王爷叫奴婢请大人离开,王爷说,他要在这里等王妃回来,哪儿也不去。” 中卫听罢,老臣的一颗赤胆忠心都被撑破了,他哆嗦着嘴唇颤颤发声,双手背过身后,边走边说“罢了,由他去吧,由他去吧。” 大厅堂里侯着的众臣看到中卫回来皆起身迎上前,不约而同的问他。“中卫大人,王爷呢?” 中卫抿抿干涩的唇,垂了头。 大人们心中也便有了数,忙又问“那,王爷可说何时会上朝?” “这岳凍阳一日比一日猖獗,若再加上个韩王,朝堂岌岌可危,吾辈也是无能为力,总不能看着武周……哎,中卫大人,您想想别的法子,看看能不能,总之不能让武周百年江山付之东流啊。” “是啊,中卫大人,您想想法子吧,只要您开口,臣等万死不辞。” 众臣齐呼而下,他们这身板熬不了多久,但都是硬骨头,只要为了武周好,哪怕要了他们的命,也是毫无怨言。 “多谢诸公信任,但中卫我,哎,实在别无他法。” “卫大人,您若无再无办法,那我等岂非不是……” “中卫大人,您可是两朝元老,断然不能弃之不顾啊。” “胡说,中卫大人怎能弃武周不顾。” “……” 老人听着,耳边就像敲响了一阵漫长的钟声,像过了一朝一代那么久远。 “诸位,诸位安静,请安静。听我说,咳咳……” 大厅堂渐渐静下来,众人将目光投向站在中堂的老人身上。 “我深知列位臣公受先帝恩德心系武周,中卫理解诸位此刻的心情。朝堂危机,诸侯必反,此时此刻君臣务必一心,怯生他意。左启,韩詺,你们即刻入宫,圣上心善,难免被奸臣逆言迷惑,尔等务必要劝得太后临时辅政。二位是先帝生前倚仗的重臣,太后那边,有劳你们费心了。” “中卫大人放心,我等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劝得太后。” 中卫点点头。 “中贤。” “儿臣在。” 中卫从袖口拿出一密封书信交到年轻男子手上。 “你现在动身前往衡梁,鹿台,将此书信交给二位王爷,记住,此信必须是你亲自送到二位殿下手中,你可记下了?” “儿臣明白。” 中卫拍了拍俊朗青年的肩膀,给予他莫大的厚望。“去吧。” “朝堂若乱,衡梁,鹿台必会先反。”中卫叹气,转身对身后两位部下命令道“你们立即传信给九州六国,就说……是晋王的命令,务必要拿到六国兵符。” “大人,若是没有晋王爷手谕,只怕六国不会轻信我们。” 中卫摩挲了一把花白的胡须,轻言道“你们先去,以免韩王的人在此前做手脚,王爷那边老臣我会想办法,就算死,也要逼得他写下手谕。” “是,属下遵旨。” 要看着部下一个一个匆忙的离开,中卫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免开始默念,祈祷上苍。右相走了,晋王萎靡不振,如今的武周,乱了。 中卫看着堂中诸位老臣,说道“尔等同我一起侯着王爷,只要晋王爷不上朝,我等便一直候下去。” 莫云从门口过来,无意听到老臣们的交谈,他微微轻蹙起了眼眉。 “大人们何苦来逼王爷,不如给他一些时间。” 众老臣看向莫云,人中一位年长的老人气冲冲的走上前,不屑的冷笑,他愤怒的开口。“我等再不逼他,就要眼睁睁看着武周没落了。” “大人且不明,物极必反。”莫云平静的说。 老人一把抓起莫云的衣襟,愤怒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等皆随先帝出生入死,还轮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说教。” 中卫忙上前调和,拦下那位动怒的老臣,向莫云赔罪道“汪大人心直口快,太过忧心,莫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莫云一笑而过,理了理衣襟,谦和有礼的回应点头,晚辈的礼数风度毫无纰漏。 “如此,王府必定好生招待各位大人,请诸位大人就坐,莫云即刻安排。” “有劳莫大人。”中卫上下打量了番眼前的年轻男子,莫云虽年纪轻轻,但无论他的身手还是能力在武周早是家喻户晓的,当真是这世上难得的人才。 322:刻骨铭心 晋王府一事,闹的满朝文武沸沸扬扬,淫逆之风自然无可归避,也当少不了那晋王妃不守妇道被夫休弃,晋王冷邵玉贪恋美色无心朝政一说。 水月楼台,慧风柔缠,窗前明镜如花水月,带有一丝婉转空灵,屏风慢纱轻轻悠荡,抚摸着桌上雕龙金杯酒盏。 黄金榻上,男人手揽女人细腰,威武的玉扳指,那颗红褐色的宝石夺人眼眶。他另只手轻点桌角,抿着瞑目,身体随意的向后倾斜,听着娓娓动人,曼妙的铮音。 “主人。”江原在门口已凝迟了半刻,才是皱着额上深眉走进来,对于眼前暗香迷情的场景,他似乎习以为常,只是那双眼睛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撇向一个人。 冷暮飞依旧暝着双目,淡然的表情将他外化的异常放纵俊美。 停顿几秒,江原的视线才肯从女人的身上移开,而此时冷暮飞怀中的女人早已红了脸,赤耳别身。 “主人,中卫等人今日一早匆匆去了晋王府,不过,晋王并未妥协。” 若是冷邵玉肯上朝,中卫等人也不至于赖在晋王府不肯走,要知道现在的武周就好比那热锅上的蚂蚁,只有不停的挣扎,无头绪的内乱。 “冷邵玉萎靡不振,朝中诸臣已颇为不满,眼下丞相的话足以乱了朝心,武周皇城势必引发一场难平的风波。五国动乱,此乃鼠辈,早有异心,虽不足为惧,但小风浪日后难保不会引起大血腥,如此之理,那群历经几代的老臣更加明晰。此时平息动乱,不失为民心所向。”江原分析的在理,说的也自是认真,可男人听的却并不走心。 冷暮飞悠哉的仰着头,随优美筝声,他嘴里也轻轻的哼了几句曲子附和,扣留女人腰间的手慢慢的上下抚摸,挑起人体基本的欲火。 简而言之。江原的话,并未让他在意。 他浅笑,细长的睫毛轻佻舒张,似笑非笑的眼眸凝视着身上的女人,手也越发不得规矩,在众人面前随性的抚摸着女人的身体,她的后背,裸露的双腿。 江原看着,他却只能狠狠的咽下堵塞在喉咙的唾液。 “那,依你的意思呢?”冷暮飞顽劣一笑,细长的手指堂皇的伸入女人的衣服里。 江原第二次咽了咽喉咙,续说“主人的计策已经挑起五国纷争,想那封国诸王早就迫不及待赶赴京师,冷邵玉日益颓靡,无心理会朝政。满朝文武没有人敢妄下旨意发兵,此时正是主人获得臣民之心的大好时机,主人应……” “啊~” 未等江原说完,一声娇喘横穿了整个房间。 冷暮飞粗鲁的扒开身上女人的上衣,探入夏如初衣裳中他的大掌用力的抓上她的柔软,这一下,力道很大。 夏如初从始至终只是咬着嘴唇,默默承受着这突然而来的蹂躏和剧痛,她不开口,更不会拒绝,因为她害怕。 她一旦拒绝,眼前的男人只怕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哪怕屈辱,哪怕痛苦,哪怕他爱的人不是自己,她都会承受。 冷暮飞挑起眉,手指勾起女人的下颚,笑着问“你觉得呢?” 这一句,女人听的糊涂,她不明白冷暮飞是何意,而站在一旁的江原是真真儿的清楚,低下了头,闭紧双目。 男人的双眼由夏如初转看向江原,带着始终不变的笑意,抖了抖袖口,坐好。 冷暮飞半扬唇角,手指不紧不慢的在桌上圈圈点点,他从容刻缓的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冷邵玉。 江原立即跪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求道:“属下罪该万死,请主人惩罚。” 江原这才明白,冷暮飞就是冷暮飞,能一眼看透任何人,他江原算什么东西,也配觊觎主人的女人,更敢如此大胆对他妄下定夺。 只怕这也是他的一个小小警告。 冷暮飞凝视着他,一手揽过夏如初,玩弄着她的秀发,并说:“你死了,谁来替我办事呢。”随后付之一声浅淡的笑。 “主人,属下该死,属下…属下……”江原脸色有些难看,更有着僵硬,像石头一样。 他低着头,身体佝偻在地上。“几日前,属下在河中发现了,晋王妃的禄袖,晋王妃她可能已经……” “你说什么?” 江原刚说罢,男人眉目刹那晕黑,伸手停了那优美突变嘈杂的乐声。 众乐师抱着琴筝,匆忙的退下。 冷暮飞拧着额前的黑眉,随手一甩长袖,响亮的拳头砰的一声落在了桌上。 他无情的推开怀里的女人,立即站起走向江原,大掌直接拧上他胸前的衣襟。 愤怒的火焰似乎灼烧了他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真的该死!” 说罢,用力推开江原,站起身走向门口。 江原摊倒在地上。“主人,江原深知自己罪无可赦,只求主人……” 放过她。 然而,男人走的干脆,再没多看他一眼。 门板声落下,江原才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他一言不发的看着红了眼眶的夏如初,他走过去,想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她,犹豫了会儿,终是没有这么做。 “如初姑娘,你……” “我没事。”夏如初擦了擦眼泪,仰起头,她扯出一抹坚强的笑。 “没事就好,主人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 “我知道。”夏如初的懂事,听话,真的让人心生怜爱。 “那……江原还有事,就先出去了。”江原明白冷暮飞心中的急切,在晋王妃消失以后,男人第一时间动员了整个密卫三分之一的能手前去寻找,整整七天了,仍旧下落不明,他自然心中愤慨。 如今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江原在隐瞒,便更是愤怒了。 就在几天前,江原本是已在京师桥上看到了洛殇,她一个人拖着身体前行,样子很虚弱。但江原并没有按照冷暮飞的吩咐将洛殇带回来,也没有禀告冷暮飞,更是将看见这一幕的人全部斩杀,不留痕迹。 他不想洛殇死,但他更不希望夏如初伤心欲绝。 洛殇若是回到主人的身边,那么夏如初的下场只有一个。 冷暮飞不会杀她,只会把她永远的隔离在世界之外,江原很清楚,离开对于夏如初来说,比命还重。 所以他才会冒死忤逆,没想到这一切还是被冷暮飞识破。 “江大人。” 听见她的声音,江原转过身。“如初姑娘可还有事?” “如初会去求主人,放过大人。” 此生能够听到爱的人维护自己,也是值得的,江原微笑,摇摇头。“如初姑娘不必如此,江原犯下的错理应承受,还请姑娘,照顾好自己。” “可是大人……” “如初姑娘,主人不会放过我的,不要为了我,毁了你。晋王妃不会再回来,如初姑娘可以安心的陪着主人了。” “大人。”夏如初站起的时候,江原已经走了,她看着门摇晃,心里不知道有些一种什么感觉,她从来没想害洛殇,虽然她想自私的留在冷暮飞的身边,可她更想看到他快乐。 有时候做的再多,也还是没办法抵得过他心里的那个人,那才是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323:全然不知 凤霞宫外,蕙姑刚送一位老臣回来,门口台阶上的奴婢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密函,瞧了眼走出宫的大人,低声说“姑姑,这东西真的要给太后娘娘看吗?” “不然呢?” “可是娘娘最近心力交瘁,会不会……”奴婢神情里有些担忧。 静和氏已经病了多日,这身体就是不见得有所好转,许是老了,也不乏从前。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蕙姑表情凝重,推开门走进寝宫。 奴婢弯身跟在她身后,挪移着碎步。 走过两个房廊,就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 “太后,语心差小厨房刚做好的点心,是您最爱吃的粟仁糕,您尝尝味道如何。” 卧榻上的妇人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糕点,优雅的咬了小口,她慢慢的咀嚼,然后接过女人递送的帕子擦擦唇角,合不拢嘴的点头。 并说“入口即化,这粟仁糕做的很合哀家口味。” “太后喜欢便好。”冷语心将盘子放到桌上,抬头继续看着妇人,只见静和氏拿着剩下的一半粟仁糕,正专注的看。 “怎么了,太后?” “方才哀家一直在想,这糕点的味道儿很熟悉,时间久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尝过,才记起,这应是卫国的东西。”静和氏说此话时,眼中有着一丝淡淡的波动。 “太后说对了,这粟仁本就是生长在卫国的,只是几年前才有农夫移植到咱们武周,到底是水土的不同,卫国的粟仁种在武周,也便再也没有那种味道。恰好日前语心听闻窦将军在卫国即要回来,就命人送去了消息,才带回了这个,做成糕点,这样太后就能享用到卫国的味道。” 静和氏长嘘了口气,两靥渐渐浮现出斑驳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女人的额头,说道“朝阳有心了。” 说着,她拉着冷语心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这也算是她对冷语心的喜爱。 静和氏拉着她的手,那双眼睛已有些花了,越是到老,这人啊,老的也越快,一年前在晋王冷邵玉大婚之时,她还风姿犹存,然而转眼,便如了昨日黄花。 仿佛人生欢颜,早在那字里行间无影的消散,尘世再美也不过是昨梦罢了。 “孩子啊,你知道哀家为什么喜欢这卫国的粟仁糕吗?” 冷语心摇摇头,眼中既带疑惑也带着期待。 “小时候,哀家常和妹妹一起争着吃母亲做的粟仁糕,后来母亲去世,也便再也没人能做得出那种熟悉的味道。久而久之,我们大了,也就记不起那个味儿了。后来,再大了一点时,父亲的随从在卫国执行任务,据说当地的粟仁糕很受百姓喜欢,就带回了些,哀家只记得,那个味儿啊很香,就像母亲做的一样。” 冷语心翘着眉问。“太后的妹妹,是彦氏娘娘?” “后来她嫁去了卫国,便再没回来,哀家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十几年前,她给哀家寄回了一封信,也带回了真正的卫国粟仁糕。只不过,哀家没有好好尝尝。” 静和氏说的自己心酸,当收到彦氏那封信时,她刚刚失去孩子。她知道彦氏怪她,甚至是恨,若是没有自己,或许现在的大周皇后,九州天后便是她彦氏了,而她也不会红颜命薄,随卫国付之东流,命赴黄泉。 彦氏知道她喜欢吃粟仁糕,卫国的粟仁糕,可她生怕彦氏会在糕点里毒害自己,愣是叫蕙姑全盘倒掉,直到那一匣子的粟仁被阿猫叼走,安然无事的在后廊花园里撒欢。 静和氏才知道,糕点里根本没毒,彦氏就是彦氏,哪怕恨透了别人还是抵不过那颗善心,而是自己太过小人,算计亲生妹妹,只怕也只有她自己,才会做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先帝去世,当她怀着愧疚想见彦氏接她回来的时候,早已是后话了。 “只要太后喜欢,语心会天天做给您吃。” “好孩子,可怜的孩子。”静和氏抚摸着冷语心的脑袋,轻轻的抚摸。 正此,蕙香走进房间。 她双手叠放身前,和蔼作笑。“太后。”又转看向一旁的冷语心。“原来郡主在呢,奴婢方才还在诧异怎么离老远儿就听到太后的笑声,还以为是奴婢老了,耳朵也跟着糊涂起来了。” 蕙香的话,惹的静和氏和冷语心皆抿嘴轻笑,接着,蕙香拿过宫女手中的密函,交付到妇人手中。 “太后,是卫大人拖人送来的。” 冷语心的眼睛注视到密函上,一直以来因为太后病重,她都在这凤霞宫内服侍,未曾出去,也没过问外面的事,想着等到洛殇生产的时候她再回去,也不算迟。何况,依照冷邵玉的性子,也断然不会让洛殇和腹中孩子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她也便放心了。 “太后,刚服用了粟仁糕,我去给您倒杯茶过来。”冷语心笑着下榻,端起一旁的杯子走出了房间。 蕙香的眼睛一直追随她远去的身影儿,像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直到冷语心离开,蕙香才开口。“太后,卫大人等应是因为晋王的事。” 静和氏细长的指甲慢慢挑开密函的绳子,随之抽出里面的纸卷,逐渐展开。 此信则为一表,上千字皆肺腑,字里行间言利弊,静和氏看罢,脸上的肌肉已开始抽搐,持着纸卷的手也开始发抖。 “咳咳……咳咳……” “太后。”蕙香赶紧过去拍着她的后背,企图让她喘息更舒畅些。 静和氏随手将纸卷丢给蕙香,蕙香拿起,大概看了一遍,脸上虽说没有太多表情,但眼中的神情变化却很大。 “晋王爷还是不肯上朝,看来王妃的事,王爷一时片刻还难以释怀。”蕙香木讷的说。 “一时片刻!在这个时候岂能容他胡闹,咳咳……” “太后,您当心身子。”蕙香轻轻拍着妇人后背。 “眼下五国霍乱,诸子也都开始蠢蠢欲动,若真像卫大人所言,大丞相的幕后是韩王殿下,那么殃及的便不只是京师了。” 静和氏喘息,蕙香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妇人捂着胸口。“早知如此,就不该留着那个孩子。” “太后指的是,韩王殿下?” 静和氏没说话,在蕙香搀扶下,她渐渐直起身,往上坐了坐,劳累的继续说:“洛家那个女人还是没有消息?” “是,太后。听说晋王府的人日夜都在寻找,已动员了整个京师,还是了无音讯。说来也奇怪,一个活人,偏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你去把这个交给赞比将军。”静和氏取下手指上的扳指交到蕙香手上。“告诉赞比将军,派人盯着晋王府,一旦晋王府的人找到洛殇,无论如何都要给哀家扣下那个女人,绝不能让他回到晋王身边。哀家不会杀她,但也不会允许她乱了王的心,既然她已没了孩子,倒不如……” “哗啦——” 刺耳的破碎声在房间口响起,冷语心停滞在门口,她茫然的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破碎杯子的残片堆放在她脚下…… 324:不会回来 突然,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气氛也不再和谐,片刻过后,蕙香的脸上才有了丝笑意,应是有意打破这僵硬。 “郡主?” 蕙香笑着走过去,直接拉起冷语心的双手,不知有没有走心的细看,她忙说“姑姑瞧瞧这滚烫的茶水有没有伤到郡主,要是烫坏了郡主,太后又要伤心了。” 冷语心瞧着她,缓缓缩回了手,她转脸看向榻上的妇人,眼眶有些泛红。 “您说什么?洛殇的孩子没了?”冷语心皱着眉,干净的脸上有些难看,她无法相信,洛殇的孩子没有了,怎么会没了。 “太后,您说的是真的吗?” 静和氏别过脸,没有回她,也不再去看她。 蕙香瞧了眼妇人,忙说“郡主,您听错了,太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晋王妃的孩子好好的,母子平安。” 冷语心身体有些发冷,若不是她无意听到这番话,恐怕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洛殇会出现这样的事。 冷语心在静和氏身前跪下。“请太后允许朝阳离宫。” 静和氏握着榻板的手背有些绷紧,她闭口不答,只是轻微的喘气,呼吸。 “郡主……”蕙香的话被静和氏的手势打断。 沉默了会儿,妇人开了口。“你要离宫?” “是。” “离宫做什么?” 冷语心抬起头,她还能做什么,孩子没了,洛殇走了,她才想回去。 一时间,她没有什么可以回答。 “哀家准你离宫,去瞧瞧你那个好哥哥。”静和氏甩手将密函甩在地上。 冷语心看着白色卷纸上整齐老练的字迹,垂了头,好长一会儿,她才起身。“太后,您和语心说过,洛殇很像您的妹妹。语心求您,如果您找到她,别伤害她。” 冷语心行礼后,匆匆离开寝宫。 蕙香站在房门口,回过身时见静和氏愁眉不展,便说“郡主离宫也好,也能劝劝晋王爷。” “蕙香,哀家怎么没想过,那个孩子会不会还活着。” 蕙香听的糊涂。“太后所指何人?” 静和氏长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目。 “彦氏的女儿。” 日渐倾斜,京都的雪也渐渐融化,几日短暂的银装素裹,这美好也终将被绚日抚去。 棕褐色的房檐水滴缓缓流下,滴答滴答的声音饶有旋律,被这场风霜雪月洗涤后的地方,干净的能反射的清楚耀阳的模样。 铺在花园枋廊上层的雪融于泥土,草更加绿,花开的更加娇艳,朵朵桃花开在美的枝头,雪融化堆积的水沉甸甸的压着细枝,时而低落,时而压下一整片的桃花。 中卫等朝臣无心离去,又无任何办法,只能暂留晋王府,现在就算将晋王绑到朝堂,也无济于事。 夜幕降临,这几日,武周的上空都看不到月的影子,整片天空都被黑暗笼罩,不见五指。 夜深了,冷语心才到王府,听说她要回来,莫云一早便在府外侯着了,见她走下轿撵,莫云走过去伸手要扶她,最终还是无奈的收回。 “郡主。” “中卫等人还在王府吗?”冷语心声音平淡,也有些急切。 “是。” “晋王呢?” “王爷把自己关在凤栖,你……”莫云看着她,明明想说的很多,到了嘴边儿,却成那句最平淡的。“你回来了。” “嗯。”冷语心依旧冷淡,她没再继续同莫云交谈,直接进了王府,应是去了凤栖。 凤栖的奴婢似乎少了很多,许是洛殇不在,也无须留这么多人,在丫鬟静儿的领路下,冷语心进了房间。 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那股刺鼻的味道却是充斥了整间房,难闻的让人不想多留一刻。 冷语心摸索着走,还没走几步就险些踩到脚下的酒瓶滑倒,她扶着墙壁,慢慢的走,脚下湿呼呼的,是酒的粘液。 顺着男人乱絮的呼吸,和酒气的强烈,冷语心走到床边,掌了灯。 当屋子里灯火点亮时,床边坐在地上的男人醉醺醺的抬高了胳膊,挡住了眼睛,他是在害怕光的刺眼,还是害怕在光亮里能看得到自己。 他坐在一堆里倒歪斜的瓶子中间,双腿随意的伸开,身体靠着床榻,头发凌乱的垂到地上,胸前的衣襟已经湿透黏在了肌肤上,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拄着地面,一直保持这一个姿势,垂着头。 冷语心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冷邵玉,在她印象中,冷邵玉优雅高贵,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的男人,更不会在别人面前以这样一副他最讨厌的模样出现。 她踮起脚走的更近,迟疑着蹲在他身前,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她清楚的看见他下巴的胡茬,他熏黑的眼眶,还有,干裂的嘴唇。 冷语心说不出什么感觉,看到这样的冷邵玉,她真的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伸手抚上男人的肩膀。 冷邵玉低沉的头像栓了千斤重的铁,他缓慢的抬起,迷离的眼睛乏累带着困倦看了眼冷语心,随后唇角扯出一抹艰难的笑。 “哥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你是武周的晋王啊。”冷语心有些声嘶力竭,她整颗心都在酸疼。 看着乱哄哄房间,他身边一个一个挤满了空间的瓶子,还有破碎尖细的瓷片,她伸手夺过男人手中的酒瓶。 “不要在喝了,你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是你吗?五国霍乱,现在的武周水深火热,你怎么还能躲在这里酗酒,冷邵玉不是一个懦夫,永远都不是。起来,你起来。”冷语心拽着他的手,却无法将他从地上拉起。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洛殇的孩子是怎么没有了,而他又怎么舍得放洛殇离开。 对于冷语心来说,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只确定,冷邵玉深爱洛殇,没了她,也就不再有他。 “你起来啊,别再这样下去了,你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你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回来吗?” 男人的身体忽然颤动,头发挡住了他半张脸,他声音沙哑。“她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 325:对你负责 凤栖外。 中卫等人听说朝阳郡主回来了,都匆忙的赶到了这里,朝阳郡主回晋王府,一定是太后的安排,幸许她可以劝慰晋王,危难迫在眉睫,也许这还能有一线生机。 圣上昏庸无能,太后又病重,国之大事绝不能由岳凍阳一人做主,冷语心已保证中卫等老臣,定会竭尽所能劝晋王回朝理政。 “郡主啊,按照常理九州律法,后宫女子不可为政,如今臣等也别无他法,只能求郡主您了。”中卫等人眼巴巴的看着,灯火映衬他们苍老的脸。 “大人放心,但凡可以,朝阳都会全力以赴,不仅是为武周,也是为晋王。” “郡主实得大体,臣等就回宫恭候您了,郡主打理晋王府劳心劳神,但臣不得不多说一句,郡主务必还要防范一个人。臣等言到此处,便不再打扰。”中卫扶手作揖,携领众臣秘密离府。 冷语心暗中派人护送他们绕路回宫,以免有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郡主累了一天,奴婢扶你回去休息吧。”柳儿跟随她从皇宫回来,看到她如此劳累,身体又虚弱,很忧心。 “我没事的,柳儿,你先回去吧。对了,去找管家把哥哥书房的钥匙拿来。” “郡主是觉得……” “快去吧。”冷语心催促道。 她知道中卫那一番话绝不会是空口无凭,看来,她真的需要好好了解一下冷暮飞。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问题,一向洞察明了的冷邵玉不会没有察觉。 柳儿跑着回来,拿了钥匙,冷语心也打发了她离开,书房里,烛火微吹。 冷语心一页一页翻找,仍没有半丝线索,这种毫无头绪真让人烦心。 忽然,一阵风吹的烛火颤动,倒映在书上的影子也摇摇晃晃,有种栽倒的架势。 冷语心挽起袖子离开座位,走过去望了眼窗外,随后关上了窗子。 当她转过身时,却是心一惊,当即捂起心口。 “莫大人?”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直接从男人的身边走过,语气骤然冷聚。“你怎么来了?” 没听到莫云回她,冷语心转过身,还没等她看到男人的脸,便被他紧紧的抱住。 他深沉的呼吸,有些隐忍,有些不平,悬在她的耳廓。 “我想你了。” 冷语心的身体瞬间软化,可意识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她不停的推着眼前的男人。 “你疯了?放开我,我是武周的郡主,你敢对我不敬?”她闻到了莫云呼吸里的酒醉味儿,也讨厌,也心疼。 “我说放手!” 她越是挣扎,越是威胁他,男人隐忍的怒火便更加强烈。 莫云抱住她的肩膀,将冷语心娇弱的身体堵塞在墙壁上,他用力的吻她,唇落下时却开始变得温柔。 冷语心不回应他,也不顺从,她只想逃离身前放纵的男人,一有机会,她直接推开莫云。 “你活腻了敢对我如此?莫云,你应该知道,被任何人看到你都是死罪!” 冷语心没有说谎,也没有骗他,她是武周郡主,又是胡人的妃子,无论可汗在不在人世,她一个女人之身都不可不保全清白,如果被人发现,哪怕他是晋王府的人,武周律法也容不下他。 她不想他走上那条不归路。 “我知道。”他淡淡的说,微醉的眼睛看着她,就像一汪水。 可下一刻,他直接抱起女人,走向桌子。“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没了这条命我也愿意。” 灯火晕沉,火焰越来越弱,女人赤裸的躺在桌上,汗水淋漓,莫云坐在地上。 好长一会儿,他穿好了衣裳,站起来走到桌边,捡起椅子上她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 “我……”酒也醒了,事也做了,莫云才开始懊悔方才的冲动,只怕此时女人心里定是恨透了自己。 他抚摸着冷语心的脸颊,她发湿的头发。“我会对你负责。” 从他不顾一切做了这样大胆的事开始,莫云便已经想清楚,等王爷振作,过了这个劫难后,他便带她走,永远的离开,去她想去的地方。 冷语心听着他的话,没有任何表情的冷笑。“你拿什么对我负责?是你以死谢罪,还是让我来背负这个骂名?” 抚摸她脸颊的手忽然顿住,莫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以为有了夫妻之实,起码她不会像以前那样不从心的拒绝回避自己,现在看来,他们间的距离,仿佛拉的更远了。 “语心。” “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不配这么称呼我。”冷语心躺在冰冷的桌上,说着和她身体一样冰冷的话。 莫云看着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已被她打断。 “出去!滚出去!” 莫云还是给她穿好衣服。“我知道是自己太唐突冒犯了你,但我莫云绝不后悔这样做过。我说过会对你负责,这一辈都会。” 在冷语心闭上双目的时候,莫云走出房间,他站在门外良久,都没有离开。 冷语心从桌子上坐起来,她对着门外还未离去的人影儿,泪水朦胧了眼眶,她闭上眼睛就是不想男人看到她眼中含着的泪水。 天知道她有多么爱这个男人,八年前她毫无征兆的离开武周,离开这个男人,而八年后她纵使回来却还是不能与他相守,今夜,也是她这辈子能与他最近的接触。 326:黄褂加身 神武大殿之上,高堂龙椅两翼,侍女不动声色,像两根雕柱规规矩矩拿着羽扇站着。 金碎珠粒在男人的额头前摇摇晃晃,他屏住呼吸,免不了身体由内而发的抖擞,护在膝盖之上的双手紧紧抓着金丝龙袍。 圣上静静盯着朝堂上岳凍阳的脸色,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他无心去细听老家伙究竟说什么,但却不得不做出这样一番让人找不出把柄的样子,否则那老东西还不活生生拨下他一层皮。 岳凍阳停止了讲话,忽然间转脸看向他,老谋深算仰仗自己皇叔贵族先帝爱弟的身份居功自傲,甚至全然没将高堂上还有着这一身份的皇帝放在眼里。 “身为皇子却为了儿女私情无视大周律法,哪怕是天子也不可轻易饶恕,圣上觉得该如何处置此人?” 老家伙突然一句发问,问的圣上两眼发直,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更不知道方才他那一番嘟囔在说什么。 注意到在场的众臣皆一言不发低着头,又之表情凝重。圣上哽咽,这话一时便不知从何回对。 “朕……朕……”圣上寻看四周,本想寻得几句暗语,也好来应付,谁知这群该死无用的臣子皆屈身默作。 “嗯——?”岳凍阳挑了挑鼻下的胡须,花白上挑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极为跋扈。 在旁的官人弯身曲指轻咳了两声,细声提示道“圣上,要保全其身啊。” 圣上抿了把脑门上的冷汗,眼前的珠碎摇晃的更加厉害,他捂着胸口用力咳嗽,样子虽显浮夸,不过众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宫人为他呈递热茶,一番折腾后,男人总算安分下来,擦拭过唇角的茶渍,他说“大丞相整顿朝政有方,无可挑剔,朕全听丞相所言。” 岳凍阳冷眉暗笑,一甩长袖。“既然如此,那便……” 众臣之中,有人默然而笑,也有人,不由暝目叹息。 此时,一太监仓促跑上大殿,高声禀告。“圣上,卫大人等回来了。” 圣上一听,双手立即抓上龙椅扶手。“卫大人回来了,快……”注意到岳凍阳铁青的脸色时,圣上不敢再说下去,喉咙也干涩的发疼。只能说“宣他们进来。” “是。”宫人转身扶袖,对着大殿之外高呼。“宣中卫等人进殿。” 拂尘一扬,众臣看往殿门,直到中卫等人走上大殿。 “臣,中卫,参见圣上。” “参见圣上。” 众臣行礼后退避一旁,岳凍阳撇了眼中卫,嘴角翘起一个难以让人理解的弧度。 “卫大人怎么才回来,朕还以为……”圣上的话还没讲完,直接被岳凍阳不由分说的接去。 老家伙挺直了腰板,面色冷的像块石头。“圣上还以为卫大人回不来了。”话罢,他有意冷笑。 中卫心知肚明岳凍阳话中之意,没有回身,却是不服回道“那要看大丞相肯不肯让微臣回来。” 岳凍阳嘴角的笑容不改,却开始略有僵硬。 中卫说道“启奏圣上,漠北五国霍乱,侵扰我国边塞境内百姓,闹的民不安生,长此以往,恐生变动。请圣上下旨,派遣赞比,常晟将军出征。” 圣上听着,心也有动摇,但还是不忘瞧瞧岳凍阳的脸,他想了好长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着说“此事大丞相早已上报朕,朕已采纳丞相之意,望卫大人宽心。” 中卫看向岳凍阳,随之转过头继续请求“圣上,此事耽误不得啊。” 五国联手,加之内乱,如此危机之时,怎么还能安逸的休养生息? “卫大人,卫大人莫要心急,大丞相已明确了意思,朕也准许派使臣前往五国安抚,卫大人可放心了?” “什么?安抚?”中卫一听,瞬间脸色苍白,身体向后一颤。“那韩,赵两国狼子野心,且今五国联手,目的就是吞没我大周,圣上的安抚不过是为他们送去更加有利的契机,如何根治末始,想来必是养虎为患。还请圣上三思。” 中卫一番苦口婆心,圣上听的越加心烦,这摆明了是在众臣面前指责他这个圣上当的糊涂。 如此一来,圣上更不耐烦了。 “卫大人何出此言,朕下旨安抚也不过权宜之计,日后派兵驻足一样能将此等鼠狼之辈一网打尽。” “圣上不可,等五国日益鼎足,若再与他国交盟,大周可危啊。” “难道在卫大人的眼中,我赫赫雄霸九州的大周就是如此不堪一击吗?”圣上震怒。 中卫摇头,若是先帝看得到今时今日,深得他器重的大皇子生死不明,最为欣赏的晋王冷邵玉一蹶不振,而幼子冷暮飞萌逆反之心,如今的圣上又是如此昏庸无能,先帝在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先帝仙逝时将武周托付给丞相丘尚明,丘丞相辞世时,又将武周托付于他,可他中卫无德无能,不能找寻皇子下落,不能劝谏晋王,更是不能领引韩王迷途知返,现在又要眼睁睁的看着武周千百河山毁于一旦,他有罪,更是罪不可赦。 “您是圣上,应当有自己的远见,不该是他人的傀儡!咳咳……咳咳……”中卫一口鲜血倾吐到金灿璀目的乾坤大殿上。 “卫大人。”臣子们过去搀扶。 圣上愤怒不已,中卫竟然口无遮拦说他是傀儡,他是傀儡不假,可这话还不能由他人说出。 堂堂一个朝臣当众指责天子傀儡,这让他的颜面往何处放。 “来…来人,把中卫给朕拖下去,交由大理寺少卿处置!”圣上气急败坏,鼻下的胡子也开始翘动。 “圣上万万不可啊,卫大人是两朝元老,又一把年纪,怎么能去得了那种地方。”江直为此求情。 “去不去得了由朕说了算,朕就让他好好看看,到底朕是不是傀儡!御前侍卫,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个胆大妄为的逆臣拉下去!” “圣上息怒,请圣上饶恕大人!” “圣上,大人句句所言肺腑,忠言逆耳利于行啊圣上。” “……” 看着大殿之上众臣子皆为中卫求情,圣上不由拍桌而起,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跪在地上的诸人。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为他求情,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去陪他好了!” “圣上,先帝在世时,格外倚重卫大人,而晋王爷亦是如此,圣上您怎能一意孤行,无视劝阻。” 圣上一听,这可按捺不住了,说先帝就算了,又是扯到了晋王身上,他真恨不得将眼前这群人碎尸万段,居然敢拿冷邵玉同他相比。 “朕不是先帝,更不是他晋王冷邵玉。”“他冷邵玉还没有上朝,如此优柔寡断,视皇朝如儿戏,诸卿家还要朕学他不成?” 中卫心里苦,更是不堪言,他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老人的头深深埋于双腿前,良久,他才抬起头。 “圣上,您不能处置微臣。” 圣上听的糊涂,盯着他,只见中卫仰起身板,解开胸膛一颗又一颗的扣子,中卫脱下官服,当那身金灿映入众人眼中,实在为人惊叹。 不仅圣上意外,就连丞相岳凍阳也无法算到此。 327:留你何用 “黄马褂?是先帝的黄马褂!” 见此褂如见先帝。 众臣齐跪叩拜。“臣等参见先帝。” 岳凍阳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中卫身上的一袭黄衣,当年,他费尽心机同丘尚明争夺此褂,但先帝终究还是没将此黄马褂交给他们二人,而是给了……中卫! 圣上张口结舌,挪那着身体绕过桌子走到殿台前,忍着右肢刚撞到的疼痛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中卫看着众臣,他缓直起身,目光最终落到那个昏君的身上。 “圣上,当年您继位,在帝陵前向先帝所说誓言可还记得?” 圣上摇头,而后又用力点头,再次摇头。 “今日当着先帝的面,对着满朝文武,老臣请圣上再次称明当日誓言。”中卫说的慷锵有力,许是这黄马褂给了他足够的机会和勇气。 “中卫,你!”圣上想破口大骂,最终只能忍下,无奈继续跪好,并一字一句重复儿臣永徽特此盟誓,自儿臣继位起,定要天下太平,万民安康……儿臣年幼,国之大事还要由中宫太后,晋王,丞相岳凍阳,邱尚明,及中卫等元老共同商议,儿臣愿倾听教诲…… 圣上说此誓言时,岳凍阳的脸色越发阴冷,眼中那一抹狡黠更显奸诈。 “圣上啊,老臣日夜唯这黄袍不离身,为的就是能再听到您当年义愤填膺的盟誓,可您真的做到了吗?您当着先帝的面回答诸臣公,圣上您做的可心安理得?” 中卫看着男人,继续说“请圣上收回安抚之命。” 岳凍阳总算是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冷笑道“卫大人好演技,动不动就要搬出先帝,若先帝在世,也会如此。五国霍乱,我大周只需安抚,赠予他们足够的粮食,马匹,女人,等喂饱了他们再行也为时不晚。卫大人何要苦口婆心让圣上难堪,也让臣等为难?” “岳凍阳!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费尽心机,还是他们承诺了你这九州皇位?”中卫从地上站起,内旋的眼睛死死盯着岳凍阳。 “一派胡言!” 正当此时朝堂混乱之际,干脆的声音传入殿中。 “诸公皆是武周功臣,何意如此,莫不如多花些个心思放于政务。” 他的声音听着优雅舒服,就像他本人一样。 男人轻轻合上手中折扇,一副悠然姿态屹立于大殿正门,他缓步走进,长发竖起,其余垂过腰间,长衣及地,衬着高挺矫健的身姿。 “参见韩王殿下。” “参见韩王殿下。” “……” 冷暮飞饶有兴趣的瞧了眼中卫,笑眼一眯,说道“卫大人这一身衣服可真是不得了,做工的细致竟同真的般。” 中卫愤懑道“韩王这是何意?老臣怎敢拿此玩笑?” 冷暮飞眼睛不眨一下,脸上依旧挂着所谓完美优雅的笑容。“大人莫急,本王也不过同大人开了场玩笑。” 萎缩一旁的圣上在宫人搀扶下起来,笑脸相迎。“九弟。” “臣弟参见圣上。” “九弟快起来,你我至亲,不必行此大礼。” “臣弟听闻圣上近来因五国一事忧心忡忡,怎么,五国一事诸臣可有争议?”冷暮飞安然问道。 “丞相所奏安抚,但卫大人却迟迟不肯让步,朕真不知如何是好。” “仙人自有妙计,圣上若无他法,何不交由臣弟,不用一兵一卒,不费武周一草一木。” “就能让五国臣服?”圣上睁大了眼睛追问,有些不敢相信。 “是。” “那好,朕就将此事交给九弟处理,九弟啊,你可务必要处理妥当,别让皇兄失望啊。”圣上一向厌恶冷暮飞,但他更大的敌人是冷邵玉,得知他们不合时,圣上就知道,他和冷暮飞是同一个占线,只要先打垮冷邵玉,小小一个韩王,圣上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如此一个懒散随性的男人,还怕他会抢去了武周江山不成? “不可,圣上不可!”中卫忙阻拦。圣上昏庸,可他清楚冷暮飞是什么人。 圣上真是越来越厌烦他了。“卫大人又怎么了?” “圣上,万万不可将此交付韩王一人啊。” 冷暮飞笑了,轻轻煽动两下手中的玉白羽扇,说道“卫大人终日身穿黄马,想必是思念父皇了,大人年纪大了,是时候找个地方好好清修。” 中卫身上有先帝御赐的黄马褂,打不得杀不得,但没规定不能将他软禁流放。 冷暮飞就是要囚禁他后半余生,让他比死还痛苦。 圣上听罢,提起龙袍仓促跑上大殿,立即拟笔,由宫人宣读。内容大概就是,让卫大人前往先帝陵,告慰先帝。 只怕这人一送走,也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们还不过去送送卫大人。”冷暮飞轻笑,冲着中卫摆了摆手,而后中卫便被两个侍卫强行的拉下。 看来神武殿里已经安插了冷暮飞的人,那么整个皇宫会不会都有他的眼线?中卫想想都后怕,可他再请求,再请奏,最终还是在挣扎里被人拖走。 两朝元老就这样被人一句话流放余生,如此也是可悲不已。 在场诸人中许多都是追随先帝的忠臣,又有中卫的至交,免不了几番请求。 “韩王殿下,卫大人所言皆为武周着想,您怎么能……”江直素与中卫交好,怎能舍得看故友如此。 “甚好,莫不如江大人也一同去往,可好?”冷暮飞面带微笑,这笑容很迷人,却像藏了刀子一样可怕。 说着,一刻没有迟缓,侍卫直接把江直从大殿上拖走。 众臣见了,皆不再说话,若有正义不服权势的也会被身边的臣子拽住。 离开神武殿,岳凍阳跟在冷暮飞身后。 “恭喜主人。” 冷暮飞停下来。“你倒说说这喜从何而来?” “五国一事全然交托主人,正是主人俘获民心之际,朝堂上少了张嘴,日后办起事来也便容易了。” 冷暮飞轻笑,刹那眼中的柔情瞬间化为冰冷。“区区一个黄马褂你都应付不了?还需要本王亲自动手,那么,本王留你还有什么用呢?大丞相。” 328:朝阳决意 岳凍阳慌忙扶袖,压低头颅,额头上已积存冷汗,若说他手段阴毒,那么冷暮飞对他来说即是残忍。 “臣……臣糊涂,请主人恕罪。”白色翘眉隐隐出现几颗细小的水珠。 突然,男人大笑,侧身说道“丞相紧张什么?本主不过说说而已,大丞相劳苦功高,本主人未曾嘉奖,何来会来怪罪一说?” 岳凍阳瞳孔放大,提心吊胆匆跪在男人脚下,义正言辞道“臣不敢,为主人效力,是臣本分,臣定当万死不辞。” “好,主人我就倚仗着丞相的万死不辞了。”冷暮飞炫目迷然,是那种让人永远也猜不透的神秘,他勾起唇角,拍了两下岳凍阳的肩膀,转手煽着折扇,走下高台。 直到男人走出很远,岳凍阳才双手拄着地面缓缓起来,他硬邦邦吞了吞喉咙,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冷汗。 他撇了眼四周,故作轻咳了两声,拍拍衣袖的灰尘,又往上提了提衣领,一副浩然常态走出神武宫门。 两日后。晋王府书房里,冷语心看着手中褶皱的纸,她的手也随着颤抖,即刻喊话“柳儿,柳儿。” 丫头进来,见她一副焦急的样子,问道“郡主,怎么了?” “柳儿,快去把莫大人叫来。” 她说的自然,倒是让柳儿听的不明白,仰头问“是,莫云莫大人吗?” “还有哪个莫大人,还不快去。”冷语心催促道。 “哦,是,奴婢这就去。”柳儿转身跑出房间,不由自言自语。“真是奇怪,郡主怎么主动找莫大人了。” 才几分钟,柳儿就把莫云带了过来,懂事的丫头不留一刻的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郡主。”莫云觉得冷语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那晚的冲动,没想过她会主动要求见自己,所以当柳儿告诉他,郡主急着见莫大人的时候,他刻不容缓的前来。 但见了她,还会为两天前那夜的行为懊悔,开口也不知该唤她什么。 “你过来。”她说。 莫云双腿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冷语心指着方才那张白纸黑字,质问莫云。“大皇子尚在人间,是不是真的?” 莫云看着她严肃的模样,又看向她手中公子传来的书信,如实说“属下不知。” “不知?倘若大皇子真的尚在人世,此人持着密召回朝,那便是我大周名副其实的新任国主。” “就算他活着,韩王殿下也不会轻易的让他回来,更不会允许他成为九州的天子。”莫云淡淡道。 冷暮飞是个绝对有野心的人,他思维缜密,近乎百密一疏,怎么可能在这个即将成就霸业的时候出现任何差错。不久前,王爷曾疑唐傲的身份,怀疑他也许与大皇子有关,但被王妃放走后,唐傲便自此消失的无影无踪,线索也便这么断了。 “大皇子若活着,就绝不能落入韩王手中。既然莫大人也认为韩王容不下他,那么一旦此人尚在人间的消息在武周境内传开,韩王势必不会按兵不动,那时我们完全可以凭借他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皇子,哪怕皇子不在人世,还有那份召书。” “你想怎么做?”莫云抬头看她。 “你即刻散布消息,要让冷暮飞觉得皇子已现身京师,这样一来,其他皇子也会疑虑重重不敢轻易入京。” 莫云点头,事到眼下,到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如今冷暮飞掌控朝堂,绝不能让他继续瓦解右部。 但他忽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问道“那你呢?” “我很清楚冷暮飞的为人,他宁愿错杀一千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那份密召甚至远胜于真正的皇子,为得到密召他定会不择手段,我会查清楚密召的线索,以及皇子的下落。” “以身试险,就是你的好办法?”莫云的眼睛紧锁在她身上,语气也变得沉重。 冷语心没有回答。 “不行。我不同意,也不会准许你这么做。”他一口回绝。 “我找你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该怎么做,中卫已被他罢朝,漠北五国虎视眈眈,不过几日诸皇子便会纷纷入京,到那个时候再想收拾残局,为时已晚。” 莫云一把抓住冷语心的手腕,眼睛瞪着她,像两团正在燃烧的烈火,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冷暮飞是什么人,他不会放过你。” 冷语心望着他的脸,他脸上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她担忧,她知道。“哥哥日夜消沉,朝政已由他们掌控,皇权不过摆设,我身为武周郡主,还能再为我的国家做什么。我是他的妹妹,冷暮飞再狠心也不会杀我的。” 莫云甩手将她推开。“你想的太简单了,没有什么是冷暮飞做不出来的。” “砰!”莫云将随身携带的宝剑拍在桌上,庄重的脸有些古铜发黑,他说“八年前我无力护着你,今时今日就算没了我莫云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你若执意要去,就先杀了我。” 莫云留下剑,转身走了。 冷语心想追出去,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桌上的宝剑,轻轻的呼吸。 凤栖寝殿死气沉沉,那扇房门已经紧紧关了两天两夜,冷语心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都无人回应。 门被人反锁,冷邵玉的心也一并上了锁。 “哥哥,是我,把门打开好吗?”冷语心皱着额头,发髻上横叉的一支玉簪有些老气,得不到回应,她又说“中卫已被罢朝,五国动乱,现在诸皇子都已经按捺不住,哥哥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洛殇的事,不是你的错。难道哥哥要一直这样,看着万民受苦吗?”冷语心拂去眼角的泪,她咽下心酸。 “她一定不想看到哥哥是这幅模样。” 任凭冷语心说什么,做什么,房间都是那么安静,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已经两天了,冷语心不知道他还要锁自己多久,是不是真的要等到洛殇回来。 如果,洛殇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329:神武大殿 神武殿的钟声又一次响彻皇宫,日影微升不过高大的瓦楞,众臣身着朝服陆续前往神武大殿。 大殿之上,圣上揉揉昏睡未醒的眼睛,脸上仍带困倦,就连声音也有气无力,没有一点儿君王应有的风度。 今日早朝,众卿家可有本奏?”肥肠满肚的男人伸展衣袖,宽松肥大的袖口像叠加起来的袋子。 “臣有本奏。” 一听有事要奏,圣上的脸色瞬间耷拉下来,极不情愿的坐好。 “虽说圣上已下令安抚,但昨日晚,韶关附近仍有众多楚国士卒,只怕会扰乱了我城中百姓。”左提督御史付长龙说道。 圣上摆摆手,胸有成竹的模样仿若一切在他掌握之中。“无妨,此事昨日韩王就已呈禀于朕,韩王没费我大周一兵一甲就让五国退兵,而今城外楚国士兵大多为未撤出的残余,爱卿多虑了。说道此,朕还真要好好嘉奖韩王。” 圣上笑着,冲台下男人挤眉弄眼道“九弟,此番你为武周立了大功,快说你想要什么?为兄都可满足你。” 冷暮飞华官衣服,莞尔轻笑。“能为大周效力,是臣弟的职责。” “哈哈哈,好,嗯……那朕就将阜阳十五城赏赐给九弟,九弟觉得如何?”圣上自以为占了便宜,如此慷慨解囊又不会落人话柄,可殊不知,他这一大方,可是将京都外最富饶的粮仓,商铺等地转手于他人。 “多谢圣上。”冷暮飞轻笑。 众臣躁动不安,不由窃窃私语,圣上皱眉,想着这次立了大功,重用韩王,可算没选错了人,如今又慷慨解囊,怎么,这群大臣还有什么不满? “众卿家可有疑意?”圣上双手把持着御前金桌,身体向前伸展。 付长龙上前一步。“启奏圣上,韩王殿下是如何遣退那虎视眈眈的五国大军?” “这……这个韩王自有法子,如今大军已退,爱卿又何必再追本逐末。”圣上也算是为自己开脱,冷暮飞如何退兵,他哪里晓得,这两日,他日夜与椒房美人欢好,哪里有空打理这种伤透脑筋的琐事。 “圣上,任何事都应有头有尾,不仅微臣,这大殿之上诸臣都应想知道韩王殿下是用了何等妙计能够在短短时日里遣散众万大军。”付长龙不是先帝的重臣,也不是中卫的人,但他为人豪爽,耿直忠义,听闻韩王不费吹灰之力就退去百万大军,心觉实在可疑,莫非韩王早与五国勾结,串通一气? 圣上左右为难,这退了兵就退了呗,还非得问出个所以,他笑着瞅向殿下的男人,赔笑道“九弟,既然他们非想了解,你就说个大概即好。” 冷暮飞扶袖作揖,问道“众卿家真想知道本王如何遣退五国大军?”他清秀的眉目环遍了大殿上所有朝臣,凡是那些仰起头的,也并一一入了他眼中。 冷暮飞说“很简单,本王只对他们说,日后本王做了皇帝,定会赋予他们更多无尚的财富和权利。” 话罢,大殿之上,无人声张,就连圣上也两眼呆滞,不再呼吸,他怔怔凝着男人,张大了嘴巴。 “韩王殿下!”付长龙甩甩袖子,脸色难看。 冷暮飞随之一笑。“玩笑而已,付大人何必这么认真。” 听到是玩笑,圣上总算是喘了口气,但却还是没缓过来,只好故作冷静笑说“九弟啊,你就别在玩笑了,不仅这群朝臣,就连为兄也经受不起啊。” 冷暮飞悠然转身,慢条斯理从袖口拿出五块各为不同的玉佩。“五国太子都在我大周,谁还敢轻举妄动?” 众臣盯着玉佩,圣上恍然明白,欣喜道“九弟是绑了五国的太子?” 冷暮飞摇头。“臣弟是请。” 回头,冷暮飞悠然走到付长龙身前,抬高了眼眸。“付大人还有何疑意?” 付长龙挺直胸膛,并没有畏惧。“五国虽乃封国,宫廷也必有重兵把守,何况东宫一向看守严谨,韩王是何如请五国公子来我武周。莫非韩王殿下早与五国交好,所以,才如此轻而易举?” 冷暮飞笑眼颇深。 此时,殿外声音嘈杂,一干宫人围着一男人周身。 “旭王,旭王留步,没有玉诏旭王爷不能入殿,请王爷留步。”太监左右阻拦。 五皇子五王旭是先帝酒后乱性与一宫女所生,先帝不喜那名女子,更不会接受这个孩子,但他毕竟是皇子,所以当这位性情鲁莽的皇子一出生便被分往了封地,做了封地的王,近乎是几年才会入京师一次。 “朕不曾召见,旭王怎么回了京师?” 五王旭拍了拍胸膛,浑身粗气,许是在封地待的久了。“臣弟听闻五国叛乱,特意率大军从边塞赶来,日夜兼程,为援助圣上。” “胡闹!武周何用你来支援,无诏入京,率兵进朝,你不知武周律法?还不快撤出京师。”圣上自小也最讨厌这个五王旭,天生带着一种俗气,莫非是因他母亲,而是他天性堪比暴桀,先帝派他最早去往封地也是最明智的选择,在封地,当地百姓无一不惧怕他。 “圣上,我亲率大军日夜兼程赶到京师,你就这么叫臣弟回去?臣弟不服!”五王旭双手叉腰,眼神在众臣之中,尤其是诸位王爷中来回寻,果真没有晋王冷邵玉,看来信上说的是真的,那他可是来对了,这下也不用在惧怕什么。 “旭王爷,先帝曾留旨意,旭王无诏不得入京,王爷何苦让圣上为难,弃国法不顾?”大臣相劝。 “先帝瞧不上我,本王心知肚明,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本王面前指手画脚,别仗着自己元老就敢同本旭王这般说话!”五王旭提起大臣衣领,一胳膊挥上,将大臣推倒在大殿上。 圣上直呼御前侍卫,蛮横的五王旭怒目瞪呵道“我看谁敢!” “太后驾到——” 神武殿门缓缓拉开,衰老的妇人高盘发髻,头上金粹闪着耀眼的光芒,她虽两鬓斑白,却仍有当年气势,坐在凤椅上不输众人。 圣上从高台上提着龙袍跑下,众臣皆行礼。“参见太后。” “儿臣参见母后。”圣上过去搀扶妇人走下凤椅。 “母后怎么来了。” “哀家再不来,尔等便要将这神武大殿拆了不可!”静和氏脸色庄重,说话也有分量,她的话可要比一些老臣有用很多,毕竟太后就是太后,谁也不敢不给其脸面,就连冷暮飞也要俯首。 圣上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上高台,要搀扶妇人,也没法搭手,只能不出声的尾随其后。 众臣看着她坐上龙椅,再次行礼叩拜。 “哀家久居深宫,不问政事,尔等就将朝堂弄成如此,这叫先帝如何安心?”静和氏瞧了瞧诸人。 “怎未见中卫大人?” 岳凍阳的门生回道“启禀太后,卫大人身体不适,已启奏前往帝陵休养。” 静和氏听着,虽没表态,但心里也清楚了。“现在朝堂正是用人之际,他倒好,落得个清闲,可哀家不会让他清闲,先帝也不允许。圣上,你即刻拟旨,派人去帝陵,把中卫给哀家请回来,记得,要请去哀家的凤霞宫。” “母后,您是不知道,中卫他……” “嗯?”静和氏严厉一哼。 圣上瞬间低下了头。“是,儿臣全听母后安排。” “旭王怎么回京师了?”静和氏转眼看向五王旭。 “儿臣听闻京师有险,特此率领大军前来支援,可谁想,圣上不仅不慰藉儿臣反要将儿臣赶出京师,母后您来评评这个理。”旭王挑眉,说的理直气壮。 “你……”圣上真恨不得将这个孽种丢出京都。 “旭王可嘉,圣上的确不该赶你离开。”静和氏慈目看着他。 “母后。”圣上越来越不理解这个老太婆了。 只听妇人说道。 “私自带兵入京,无视大周律法。违背先帝旨意,而又信口开河,扰乱民心,五王旭,你可知罪?”静和氏一改慈目,眼神严厉,堪比当年的先帝。 330:玉娘现身 五王旭一愣。“母后,儿臣冤枉,若不是京师派人书信给儿臣称五国祸乱,京师可危,儿臣怎会拥兵入京。” 静和氏面不改色,眼线却拉的悠长,她严肃问道“是何人派书信于你?” 跪在地上的旭王咽了咽喉咙,战战兢兢的想抬起头说出那人,却硬是抗了下来。“儿臣记错了,是儿臣自己听闻。” “哦,那五王旭又是听何人所说?” “儿臣的部下。” “一派胡言!”静和氏嗔怒。“若今日你不能言传信之人,即便你是大周皇子也不能免过,来人,将五王旭暂关封阳宫,待哀家查明真相,再行处置。” “母后,太后,太后……”五王旭被御前侍卫带走,圣上心里舒坦了。“还是母后英明。” “你是圣上,该有自己的主见,当年哀家将大周交于你,你要配的起这个称号。”静和氏的训斥,圣上也全然左耳进右耳出了。 “众卿家可还有本奏?”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 朝堂也不全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还有很多贤者忠臣,只不过不能安置其身,苛尽其责罢了。 退朝后,太后唯独留下一人。 “你们兄弟之中,哀家唯独偏爱晋王与你,现在你的哥哥因一女人,弃大周不顾,实在让哀家寒心。暮飞啊,你要记住,你是大周的皇子,是圣上的臣,所做一切都应为了圣上,为了大周。” 冷暮飞站在大殿之上,姿态闲雅,却是无心听着。“母后说的是,儿臣定当铭记犹心。” 大殿里只有他们二人,静和氏问道“你且告诉哀家,五国叛乱一事,和你有无干系?” 被妇人这么一问,冷暮飞竟抿唇笑了,他顽劣的耸耸双肩,毫不在意的回道“母后果真英明,怪不得父王输得糊涂。” “你——咳咳,咳咳。”静和氏差点儿没从座位上站起,殿外的蕙姑听见她咳嗽,匆忙进来,递送给她热茶润喉。 “为什么这么做?你是大周的皇子,还需要如此做吗?”论才气,冷暮飞不输冷邵玉分毫,虽然冷邵玉能力非凡,可他也一样生来是皇子,想要的都能够得到,他还想要什么? 冷暮飞侧着头。“您不也一样是大周的皇后,可您还是要杀光先帝的女人,母后有问过自己吗?”他不屑的轻笑。 静和氏气的脸色苍白,缩入袖中的手也在发抖,她不得不表现出自己的强势。 “哀家与你不同。” “没什么不同,母后是老了,折腾不动了,否则以您的野心,会放过武周的皇权吗?不过母后放心,您未达成的心愿,儿臣帮你了却。”冷暮飞绝美的面容明是位谦和的公子,可他的笑里却处处藏着刀子,让人防不胜防。 “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任你胡来。” 冷暮飞笑了。“母后,您精明了一生,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守着江山,儿臣都为您不值。” “你什么意思?” “二十多年了,母后每夜睡得可好?您可有再去寻一位叫玉娘的女人。”冷暮飞说的轻佻,他留了悬念,转身悠哉的离开大殿。 静和氏的脸绷紧,她双手开始发凉,玉娘,那个叫玉娘的女人…… 蕙香扶着静和氏回了凤霞宫,初入宫门,婢女便称九王爷方才派人给太后娘娘送了份大礼,但却是个身着褴褛的婆子。 想到大殿之上冷暮飞唐突的话,静和氏急忙走进宫中,进了厅房,一婆子正跪在地上,她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着,她背驼的很严重,双手上的死皮皱皱巴巴。 “喂,你不是想见我们太后娘娘吗?见了太后还不行礼。”丫鬟小嘴伶俐。 妇人仓缓的抬起头,看到静和氏的一刹那,她即刻泪眼婆娑,脸上的皱纹很明显,内陷的眼睛上是耷拉下来的眼皮,让她看上去消瘦不堪。 “皇后。”妇人开口。 静和氏睁大眼睛看着她,身旁的蕙香更觉不可思议,问道“你是女医玉娘?” 妇人流泪点头。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要比当年看上去老的太多,要是看得不仔细,还真的不会记起来有这么个人。枉费她们大海捞针一样找寻这个女人二十几年,没想到她苍老的这么快,难怪这些年都没有她的消息。 “玉娘,你终于肯出现了,娘娘找的你好苦。”蕙香咬牙切齿,看到玉娘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想打死这个女人。 “我知道娘娘一直在找奴婢,所以我更不敢现身,自从娘娘生产后,奴婢就带着丈夫和孩子离开了京都,先后去了很多地方,可无论奴婢逃到哪儿,每每遇见官兵,都打心眼儿里害怕。奴婢只能一直逃,一直逃。”玉娘捂着心口,现在想起心口仍旧砰跳。 静和氏看着她,温湿的眼睛盯着她的脸。“我问你,哀家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 玉娘泪流满面,她早已泣不成声。“是奴婢做的。” 眼泪从静和氏的眼睛中流淌,揪心的疼在她全身驱动。 “当日娘娘生产下来的皇子,是健康的孩子,是奴婢亲手捂死了皇子,皇子身上多处淤青也是奴婢做的。”玉娘说的都是实话,因为这些实话已经折磨了她二十多年,她也逃了二十多年。 害死了皇子,二十年后,就在前不久,她的儿子被人活活打死,也许是一报还一报,这一生她做过伤天害理的唯有此。 蕙香扶住静和氏,她擦擦眼泪,问道玉娘。“是谁指使做的?” “是……先帝。” 犹如晴天霹雳,给了静和氏重重一击,她睁着眼睛俯身问“你敢骗哀家,哀家要杀了你!”可眼泪却就这么从她的眼中流下。 因为,她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奴婢既然来见皇后娘娘,就没想过还有生还的可能,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是先帝让奴婢这么做的。得知娘娘怀有身孕,先帝虽然表面和气,可他并不高兴,并不想让娘娘生下孩子。其实,先帝早在娘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奴婢,让娘娘腹中的孩子难保,可皇后娘娘太爱皇子,奴婢无从下手。在娘娘生产之日,先帝私下召见奴婢,若娘娘生下女婴,则留。若是男婴,则……杀。” 静和氏泪如雨下,她仰头大笑,斑白的两鬓和她的眼泪一样,刻着这些岁月划过的伤。 “蕙香,你听见了吗?哀家当年的孩子很健康,哀家听到了他的哭声,他是健康的孩子。”静和氏仰起头。“可是先帝,为什么你容不下静和,容不下我的孩子。” 静和氏跌倒在地上,凤霞宫传了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太医说,太后娘娘所受打击太大,已病入膏肓,只怕再也无法康复。 女医玉娘被蕙香下令处以绞刑,当天晚上,皇宫上空电闪雷鸣,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331:封阳密谋 昨夜的大雨将地面浸湿,浓密交叉的绿枝还滴落着水珠,封阳宫内,粗犷雄厚的男音从昨夜就没完没了的哀嚎,宫女侍卫将耳朵捂紧都抵挡不住那难听的噪音。 “来人啊,放我出去,你们敢这么对本王,等本王出去一定斩了你们的狗头。” “快点来人,放本王出去,放我出去。”五王旭坐在封阳宫地面,手持棍棒不断敲打房门,一边敲打一边叫喊。 宫女侍卫没人敢多待这里一会儿,都远远避开。 “放老子出去……” 听见门锁颤动的声音,五王旭急忙从地上扶着门爬起来。“你是谁?快救本王出去,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门锁开了,冷暮飞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站在门口。 五王旭上下打量着他,觉得奇怪,又好笑。“九弟?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为兄差点儿没认得出你。” “当然是为来救你。”冷暮飞提着匣子走进封阳寝殿,并让五王旭将房门关好。 见冷暮飞在席子上坐下,不紧不慢的拿起匣子的盖子,五王旭急躁的心可是按捺不住了,他向门外瞅了几眼,关上房门后,忙说。 “九弟,趁着现在无人,咱们还不快走。” 冷暮飞抬头看他,头发乱蓬蓬的,浑身粗气,哪像一个王爷。 他抬眼说“一夜没吃东西,五哥身体受得了吗?” 五王旭用力捶打胸膛,翘起大拇指。“没事,五哥我三天三夜不吃东西也没事,这身体扛得住。” ‘咕咙……’ 五王旭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了,也盘腿在席子上坐下来。 “我说,现在不走,还走得了吗?” “五哥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冷暮飞取笑道,顺着匣子,取出一瓶上好的陈年老酒。 “笑话,谁敢说我五王旭胆子小!” 五王旭天性嗜酒如命,见到酒一下子就抢过来,抱在怀中,这迫不及待打开瓶塞一闻,还是几十年宝贵的陈年老酿,更加爱不释手了,左看右亲。 “五哥还是改不了这爱酒的习性,难怪父王将你派往那种荒凉之地。”冷暮飞总是不忘打趣儿他。 五王旭急性子,立即丢掉塞子,大饮一口,脸憋的通红,还直道“好酒,这可真是好酒。” 他拉起冷暮飞的手。“九弟,不是五哥胡说,父王那老东西打我出生起就看不起我,你们都是皇子,娇生惯养。可我呢,从下生就被分往那种地方,我若不喝酒,不打仗,还能干什么。他老东西以为本王想回来,哼。” 五王旭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大掌随手抓起盘子里的鸡腿狼吞虎咽下肚中。 冷暮飞只顾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轻笑。 “你别小看了这酒,它可比女人还要有味道。”五王旭说着将手中的酒瓶强行塞进冷暮飞手中。 “九弟,你也尝尝。” 冷暮飞看着酒瓶,寻思片刻接到手中,薄唇轻抿了小口,瞬间放下来。 “哈哈哈,瞧瞧你,养在皇宫里的就是娇贵,看哥哥的。”五王旭拎起酒瓶仰头直接将酒灌下腹中。 吃饱了,也喝的够了,五王旭歪头栽倒一旁,醉醺醺里,他扯着脖子喊道“瞧瞧今日殿上那个龟孙儿,九弟,你放心,等为兄做了这皇帝的宝座,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功臣。”五王旭拍着冷暮飞的肩膀,高声大笑。 冷暮飞移开他的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拂去肩膀处的灰尘,面色淡如清水,说道“等五哥做了皇帝,还留得下臣弟吗?” 话语罢,五王旭沉默了一刻,继续大笑。“九弟,为兄可只信得过你。这不,你一封书信,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大殿之上,太后那老婆子那样逼问,五哥我也是只字未提,九弟还信不过我?” 瞧着男人站都站不稳,醉憨的模样,冷暮飞在他身前半蹲下,邪魅的嘴角又是浮现那一抹轻柔的笑。 他看着五王旭。“若是连哥哥都信不过,九弟我,又能信的过谁?” 五王旭笑眼一眯,庞大的体型翻个身都让他觉得困难,他靠在桌旁坐起来,浑浑噩噩里,他说“不瞒九弟,哥哥我也确实留了个心眼儿,带着这十几万大军千里迢迢赶赴京师,怕恐生变故,来的时候,我呀,特意将行军令牌交给了你嫂子保管。如果我有不测,这十几万大军就会全然听从她的命令,看谁敢动老子一根毫毛。圣上那小子,即便想要我的兵权也只能随我到边塞去走一趟了。” “哥哥说的,是这快令牌?”冷暮飞不足为奇,如寻常般泰然拿出一块小小的令牌,放于五王旭的眼前摇晃。 五王旭的眼神随着令牌来回游荡,他眼睛不眨一下,痴痴傻笑。“九弟少又打趣儿我,随随便便拿一个令牌糊弄哥哥,你……”五王旭想趁机夺取冷暮飞手中的军牌,但男人身手太敏捷,五王旭愣是扑了个空摔在他脚下,吃了一嘴的灰尘。 他摔得鼻青脸肿,依旧不知。“这令牌怎么在你的手上?” 他想了想,双手拧成拳头狠狠砸在地面,不由唾骂。“那个臭娘们儿,等我见了她,非扒了她的皮!” 冷暮飞叹了口气,摇晃手中令牌,瞧着趴在脚下的男人。“这女人有时候,还是要比酒听话的多。” “冷暮飞,你敢这么对老子,老子要杀了你——”五王旭发狂怒喊,还没等他起来,一口黑血吐在了地上,他整个身体也砰的一声再次栽倒。 看着地上的黑血,五王旭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怖,他摇着头。“你…你居然在酒里下毒?” 冷暮飞低下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像只蠕虫一样于死亡里挣扎,他温柔的脸面骤然变得阴冷,唯独不变的是唇角那抹可怖的笑容。 “下毒?我怎么会在酒里下毒。”他耸耸双肩。“不过是在你最终爱的酒里添了点特别的味道。” “为什么?噗——”五王旭又一次口吐黑血,这一次他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冷暮飞笑脸阴沉,他冰冷的开口。“因为,我需要你的兵权。” 五王旭这才明白,他手哆哆嗦嗦指向冷暮飞。“是你,真正想夺皇位的人是你,你还要杀多少人?” “等他们到了地下,哥哥自会一一见得到。”冷暮飞摇着手中的令牌,轻笑着离开。“旭王爷嗜饮过度,不幸暴毙封阳宫。” 五王旭看着眼前那扇房门落下,他拼命的伸出手,却怎么也爬不过去“救命……救……” 直到躺在在呼喊里,奄奄一息。 332:悠悠暗情 “王爷,王爷开开门吧,您这样不吃不喝,怎么得了。”静儿端着饭菜站在门外,眼望着正午高照的太阳悬在头顶。 冷语心走到院口,罗绮深绿轻衣披在她身上,直拖到脚下。她静静看着静儿在门外愁眉苦脸的唤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三天了,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 庭院四周的桃花经昨夜暴雨,花叶平铺了满地,未干的水中浸泡着美丽的花瓣,再美也变得残破,几个侍女正埋头打扫。 她们弯着身体,手拿扫帚却单单看着,犹豫不决。丫鬟们知道,王妃素来最喜这些花草,若是见了这满地的折损,定会伤心。 她们凝视很久,互相看了看,还是将这些残破的花瓣扫进簸箕中。 凭谁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心里泛起酸涩。 冷语心没像前两天走进院子到房门前相劝,她只是在院口自己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我好像看到郡主在院口。” “什么?哪有人在啊,准是你眼睛花了,快打扫吧,看这天,保不其又要下雨,只是苦了这些桃花。” “是苦了我们!” “……” 冷语心随意的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北亭院,莫云住的地方。 她抬头,仰看着红漆的牌匾,不自主的笑了下,正当她转身,莫云刚好从房间出来。 听见门落的声音,冷语心压低了头匆匆离开,一路上小碎步的跑,怕莫云看到她,迅速躲进旁支茂密的丛林,恰好一身罗绿将她与草丛颜色混为一体,难以分认。 听不到声音,她深深呼了口气,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暗暗的发笑。心道这种怦怦乱跳的感觉,好多年都不曾有了。 头顶高大的树滴答着水珠,脚下湿呼呼的,土也松软,粗壮的树干底部长着一排不起眼的蘑菇,乳白色一个接一个生长,冷语心正伸手拾摘。 “你在这做什么?”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后背一阵凉意。 女人转过头,莫云正低头看着她,他一手撑着宽大的树叶,掴着雨水。 “我……”冷语心立即站起,从草丛里走出来,她刚一出来,就听到身后一阵哗啦的水声。 “摘蘑菇。” 莫云倪着她的眼睛,也一并瞧见树下的一排小东西。“摘蘑菇?”紧接着,他明知故问道“不是在躲我?” 女人心虚的双手背向身后。“本郡主躲你做什么?” 莫云倒是不想同她争辩,他手渐渐伸向她的脸。 冷语心虽站在原地,但脚下不动,头却开始点点后移,她一掌打开莫云伸来的手,横道“莫大人,请你自重!” 莫云继续抬手,擦去女人脸上沾染的泥土,转身说“郡主,莫云不想冒犯你。” 他说罢,扭头走了。 冷语心揉了揉脸,看着那个消失在苍绿中的背影儿,是那样孤独。 被丫鬟们的碎语说中了,没过多久,阴沉的天又下起了连绵不断的雨,没昨夜来的凶猛,却也毁了不少花草,丫鬟们在长廊里望着烟雨中一瓣一瓣落下的花朵,不由捏紧了手中的伞。 天气本就阴沉,到了傍晚,更是黑如深夜,除了棱角照明的灯火,其余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北亭院房间里的灯仍亮着,自从晋王萎靡不振,晋王府及所有的事都由莫云一人打理,早上听管家说,麻姑和孟卓朗那边传来了音讯,二人正火速赶往京师,预计后日便能到了。 门响了两声,莫云放下手中的书,声音没有温度。“谁?” “莫大人,郡主让柳儿给大人送了刚煲好的热汤,天气湿冷,给大人暖暖身子。”柳儿机灵,不忘多加一句。“是郡主亲手熬的。” 莫云落在门上黑影儿的视线停留了几秒,仍是冰冷道“回去告诉郡主,属下多谢她的美意,只是我无需要这热汤取暖。”说罢,他继续埋头。 只听门外传进寒暄声,是柳儿焦急的声音。“郡主,您怎么了,是不是感了风寒。” 还没等冷语心开口,眼前的房门已被打开,男人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她来。 “你怎么来了?”他皱着眉,话中带有丝丝责备。 外面阴黑,又下这么大雨,路滑难行,她冒雨过来多危险,有什么事让人通知他不就好了。 冷语心抬起头,今夜的女人让莫云看的有些发愣。 她的发没有完全梳成应理的发髻,其上半梳,余下的柔润散落肩后,发上斜插一支水晶粉饰珍珠,高挺的脸微微扬着。 她解开领口的丝带,脱下黑色的披风,一身偏浅色的裙衣仿若将她带回了八年前,她出嫁前。 莫云看着她,手不由自主的伸向她耳下的坠链,她还留着,还留着他送的东西。 “不需热烫,那我呢?”她笑着。 莫云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莫大人不让本郡主进去,莫非是房间里藏了别的女人?”冷语心推开莫云,直接闯入房间,她背对着男人轻笑,她知道莫云不会,若没了这个借口,真不知道莫云会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 柳儿伶俐随着走进房,顺便将手中热汤放到桌上。 “这也是郡主的职责吗?” 冷语心回头看他,慢慢的靠近,走到他身前,她不似玩笑的开口,“只要你的事,我都有权过问。” 她眼中柔情似水,莫云深情内陷。 柳儿悄悄地退出房间,将门关好。 “莫云。”她说。 随即,她的胳膊环上他脖子,冷语心深情吻着男人,她的热忱让人无法拒绝。 莫云回手抱住她身体,横抱起她走向里屋。 将她放到床上,温柔的手抚摸着她脸颊,他眼看着女人含情脉脉的眸子,吻轻柔落下。 冷语心回应他,她的投怀让莫云深陷其中,他深深索吻,解开她领口衣扣,扣子解了两个的时候,莫云突然停住。 他想着那个晚上,女人在他身下挣扎,她不依的无助,莫云忽然起身。 “怎么了?”冷语心皱眉。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莫云伸手拿起架上的衣服穿在身上。 “我不走。”冷语心立即从床上坐起,从后抱住他身体。 “如果我要嫁你,你还会娶我吗?” 莫云怔住。 半天他才问“你说什么?” 冷语心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前,她踮起脚在男人的脸上一记长吻。“我要嫁你,你会娶我吗?” 她的认真,也让莫云信以为真。 莫云双手捧起她精致的脸,说“会。” 二人紧紧相拥。 将她重新抱回床上,他温柔的解开她衣扣,脱下她的衣服,当他们身体交融,缠绕,他才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完全属于了自己。 冷语心趴在他的身上,她浅浅的笑,眼中却含了泪,他看不到。 “语心,明日我进宫,要圣上恩准,我要让你成为我莫云的妻子,不再是武周的郡主,也不再是胡人的后妃。” 冷语心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当年我追着送亲的车队一直到了胡营,我看到他将你抱入大帐,听他亲昵的唤你名字,你知道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他,也恨不得杀了自己。” “等将王爷安顿下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莫云将她的手牢牢攥入掌心,他的下巴紧贴女人额头。 冷语心抬起身,头发松软的散落在他胸膛上,她白皙的手指抚过男人的脸。 她轻轻的抚着,然后她说“我真的很想做你的妻子。” 她笑。 莫云将她的身体紧紧搂进自己怀中。 桌上热汤飘浮的热气快要散尽,女人翻身走下去,她披了层细纱,曼妙的身姿像风中摇曳的娇花。 她拿着碗坐到床边,舀了勺汤汁递给莫云。“快尝尝,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味道。” 莫云仓促起来。“是清竹藕?” 冷语心不减笑容的点头。 男人喝了一口,然后将整碗汤全部喝尽,他脸上荡着满足和幸福。 “语心。”莫云忽然握住女人转身的手。 “明天,你会是冷语心,还是朝阳?” 冷语心披头散发,笑容很美,很真。 她对莫云说“是你的语心。” 男人喝了汤过会儿便睡了,冷语心坐在他身边,她低头看着他,她看得仔细。 “你问过我,为什么当年不和你走,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 她握着他的手,放于脸颊。“你太重要。” 333:独处韩府 冷语心推开房门,她回头再次看了眼熟睡里的男人,然后不舍的将门关上。 “郡主,莫大人他?”柳儿向里瞄了眼。 “这迷药,他两天之内是醒不过来的。”冷语心走下台阶,庭内积水浸湿了她的鞋袜。 “我们走吧。” 管家派了精锐侍卫护送冷语心和柳儿到韩府,初入外围时,天刚方亮,冷语心没让侍卫再护送,她和柳儿提早下了轿子,一路步行走到韩王府。 韩府管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但毕竟她是郡主,还是得给些薄面。管家带着冷语心到厅堂。 “朝阳郡主,我家王爷现不在王府,要不老奴派人送郡主回去?”管家一脸僵硬的笑容。 “谢了,可我们郡主今日就想在这里等韩王殿下。”柳儿横着鼻子,扶冷语心坐下。 管家面目没了任何表情,却还是对侍女吩咐。“去给郡主沏茶。” 冷语心早派人探查好了,这几日冷暮飞几乎都在府中,何况大清早他又能去哪里。 “管家,府中来客人了?”慵懒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冷语心转过脸,冷暮飞穿着浅蓝色的长袍迈过门槛,看到她时,男人的脸上并未显出任何异样。 “朝阳郡主,我的好妹妹,你怎么来了,是特意来看我的?”冷暮飞胳膊拄在她两侧的桌上,顽劣的笑容带有故意玩笑。 “你不欢迎?既然如此,我走便是。”冷语心沉着脸,要起身。 “欢迎。”冷暮飞先她一步直起身体。“非常欢迎。” “管家,朝阳郡主是本王最疼爱的妹妹,远道而来,去备两间最好的客房,好好款待。若让本王知道你有所怠慢,一定饶不了你。”冷暮飞甩袖坐到椅上,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 管家点头哈腰,忙走开,按照吩咐照做。 “说吧,来找我,想问什么?”他抿了口茶。 侍女们明白的退下。 “我只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冷暮飞听罢温雅一笑,抚了抚袖子。“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谋划怎么才能做上这九州皇帝的宝座。” 他现在已经能明目张胆的说出口,日后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冷语心对他已有太多的失望,她抿着嘴唇。“你是认真的?” “不像吗?”男人咧嘴而笑。 “难道你真想谋朝篡位?你就不怕百年之后落得个千古骂名?” 厅堂屋檐下鸟笼里的杜鹃来回窜跳,撞的笼子左右摇摆,它发出哀怨的叫声,听了就不免悲伤。 冷暮飞双手枕在脑后,身体靠在椅子上,他轻松的说。“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等我成了君上,骂名还是颂扬,难以见得分晓。” “不要再错下去了,趁着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冷语心从座位上站起,她脸色苍白。 “饿了吗?我命人给你做了爱吃的点心,先去好好休息吧。”冷暮飞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径直走出厅堂。 冷语心无力劝阻,她想,她应是无法再劝眼前这个男人。 冷暮飞命人给她安排了她小时候住的房间,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新的,装饰却和原来一样,侍女们送来了厨房做的午膳,都是她爱吃的。 可冷语心吃的心里苦,她无法下咽。 “郡主,我们要是找到了证据,真的要把它呈送到神武大殿吗?可是这样韩王殿下会不会入狱?”柳儿端着饭碗,弱弱的问。 女人咀嚼了两粒米饭,她哽咽住,看着柳儿不紧不慢的说“他会死。” “啊?”柳儿睁大了眼睛,神色慌张,手中的碗差一点儿没摔到地上。“可柳儿不想韩王殿下死,郡主你也不想的,对吗?”丫鬟反问。 冷语心没回答她,只说“快吃饭。” 她来韩王府有两个目的,如果她能劝阻冷暮飞迷途知返,也不用第二个计划,可如若不能,她只能去搜索证据,并且,上交朝廷。 她不会让冷暮飞死,但她觉不可能看着武周毁在他的手上。 “参见韩王殿下!”门口的侍女规矩的行礼。 冷语心回过神,瞧向门外,只见冷暮飞一身玉华白服走过来,他很少穿这样颜色的衣服。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摇了摇手中的发簪,明朗的笑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明妃的八宝金簪?”她当然识得这东西,八岁那年,在静和氏那里曾看过一眼,回来后就吵着嚷着要这支簪子,嚷的冷暮飞毫无办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忘了这簪子,可男人还记着。 “你不是一直想要它吗,几年前,我从太后那里把它换来了,当时你远在胡营,这东西就一直在我府中,今日你来,我才想起。”冷暮飞的笑永远都很明朗,让人看不出任何杂念,也许这个时候,他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杂念。 “哥哥......” “来,我给你戴上。”冷暮飞伸手将八宝玉簪轻轻插入女人的发髻中,簪子下垂的珠萃摇摇欲坠,发出好听的摇曳声。 “喜欢吗?” “嗯。”冷语心娇容点头。 “这个簪子是为兄用一座城换来的,不准你摘下,免得凉了兄长的心。”冷暮飞手指轻点她鼻尖。 冷语心看着他,眼睛渐渐湿润,她开口道“王兄,语心求你,放过哥哥,放过武周,也放过自己,行吗?” 她明亮润湿的眼睛望着他。 “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愿看到武周如今的样子,求你停手吧,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停手,语心以性命担保不会让朝廷伤你分毫。”她不是信口开河,她是真的在以性命担保。 “我不想失去你。” 冷暮飞听着她句句掏心窝子的话,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搂进怀里。“好,我答应你。” 冷语心抬起头,她欣喜的看着男人。“你没有骗我?” “没有。”冷暮飞无奈的笑笑。“你能保证朝廷不会伤我,不会剥夺我的爵位,我还会怎样去骗你。” 冷语心半信半疑。“可王兄?” 冷暮飞身体一倾,不屑道“他?一个颓废不堪的人,还值得我动手吗?” “好了,我既已答应你,就不会骗你,怎么,非要为兄发誓?那好,若我冷暮飞言而无信,就让我......” “我信。”冷语心笑着抢先说。她不想冷暮飞发誓,不管他会不会骗自己,冷语心都不想他拿性命做赌注。 陪着冷语心用过午膳,冷暮飞走出房间,老管家跟随他走出院子,方才的一番话,管家就在门外,自也听得清楚,不由问“主人,您真的决定了?” “什么?” “对朝阳郡主说的。” 冷暮飞朝他招了招手,管家很听话的将脸凑过来。 啪—— 一个拳头打在管家的脑袋上,虽说不重,但仍有力道儿,管家捂着额头。 “愚蠢!这种话你也信,我说把你脑袋打爆丢到乱葬岗喂野狼,你信不信?” 管家拼命摇头,然后又拼命点头,又摇头,最后愁眉苦脸问。“主人,我到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谁管你信还是不信,去把江原给我找来。” “主人,您不是把江大人打入死牢了吗。”老管家揉着脑袋。 “人死了吗?” “还没有。” “那就给我带来!”冷暮飞不耐烦的训斥。 “是,老奴这就去。”老管家慌慌张张的转身。 “她还没找到吗?”说道她时,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眼神也柔了下来。 “没有。”管家回头看着他突然忧郁下来的眸子。“主人还有事吗?” “下去吧。” 334:误成悔憾 “郡主,您真的信了?”柳儿收拾着碗筷,她话里也有半含的寓意。 “信与不信,我都得这么做。”她抬起头,无定的眼神瞧向窗外。 一天后。 夜深人静,韩王府仍有众多侍卫把守,婢女们也若不乏劳累,各个都精神,提着灯笼。 电闪雷鸣,无休止的狂风席卷暴雨,吹刮淋漓,雨水哗哗流淌,声音吵杂。浓密的树枝在风里摇动,叶子齐刷刷的落下,顺着泥水棱平流进低洼的灌丛。 几个侍女提着灯笼走在长廊,她们挪移着碎步,吸的凉气走往拐角。 “谁?是谁在那?” 一侍女眼盯着长廊死角,她紧捏着灯笼把儿的手心儿出了冷汗,仍朝着那黑角走去。 “怎么了?”已经走出拐角的女婢都退了回来,看到她脸上的紧张,也提起了胆子,慢慢的随她悄往挪移。 当侍女将手中灯笼抬起,忽然在她裙角下窜出一只黑长的东西,速度很快,像只大耗子‘蹭’的一下跳上扶手的围栏,逃之夭夭。 女婢虚惊一场,喘了口气。 “我当是什么,一只野猫,瞧把你吓的。”她身后的奴婢抚起袖子茵茵作笑。“这电闪雷鸣的天气,只怕又是一夜不得消停了。” “你们在那说什么,还不快走,一会儿管家见了,当心又要受罚。” 侍女撇了撇嘴巴,拉着另一吓坏了胆子还不忘回头继续盯着那死角看的丫头走了。 等她们走远,扶在死角柱子后的女人才缓慢起身,她眼望着被明晃晃的闪电扯破的长空,大雨模糊了她视线,她咬着嘴唇拖着扭伤的脚往前走。 渗人的白色时而映在她脸上,将她脸色与这相融,冷语心悄悄跑出院子,凭借旧时记忆来到冷暮飞的书房。 她在书房外停了一会儿,才回神取出腰间香囊里的钥匙,这还是十八年前冷暮飞给她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得开。 抱着侥幸的心里,她弯下身,将钥匙插入锁中,往上一拧,门锁竟然开了。冷语心捂住嘴巴,差点儿没欣喜的喊出声音。 瞧了眼周围,提起裙子小心谨慎的推门进去,然后又轻轻的将门关的严实。 书房里一片漆黑,可她不能掌灯,明晃晃的光亮容易引人注意,她不能冒这个险,在韩王府已经留宿了一天,她也知道冷暮飞在防着自己,所以即使在狂风暴雨的夜里也不放松警惕。 借着电闪雷鸣,小心翼翼的走向书架,满满几架子的书,要找到什么谈何容易。 可今夜,她必须找到,否则再也不会机会了。 从左边第一个架子开始,她一本一本的翻,放下一本又马上拿起另一本,眼神在这白花花的纸上游荡,借着闪电的苍茫,不断的翻看。 直到已经不记得找了多少,冷语心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条有用的,看看面前满满几架子还没找的书,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未看完的那本,将目标锁向了书桌。 冷暮飞的书房看上去和寻常人的没什么不同,桌子上有几本兵书,还有一幅没画完整的画摆在上面,纸旁的墨水已经干了,就连笔尖也有些发硬,看来男人很久没进书房了,或者很久没再碰这东西。 冷语心低着头,她瞧着画上的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儿,一个穿着粉色衣服像精灵一样美丽的女孩儿,冷语心不认识她,可画中人物的眼睛却让她深觉在哪里见过,她没去想,而是仔细的拿起画前后的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暗示。 可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冷暮飞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这是不可能的,莫非不在书房?那又会在什么地方。韩王府这么大,又会是哪里?总不至于是他的就寝之处吧? 毫无头绪,就如大海捞针,冷语心的头开始疼了,她身体渐渐靠在墙上,慢慢下移,放下手中的画,另只手扶住墙壁。 忽然,她睁大了眼睛,扶着墙壁的手仔仔细细的在墙上来回摸索,她趴在墙上敲了敲,仔细的听,墙是空的,墙怎么会是空的?难道这后面还有别的房间? 透过那一抹震耳惊恐下的光亮,冷语心盯着架子后面的壁画,她直走去,伸手碰触,在她摒着呼吸下,书架后半面墙壁忽然向两侧移开,阴黑里,是一条宽敞的隧道。 她刚走进去,墙壁完好的封锁,等她回身,已找不到出口。 石壁上的灯火全部燃起,随着她每走一步,一盏灯自主的熄灭,密室是完全封死的,影子在墙上拉的悠长。 众多稀珍宝物里,冷语心打开了石桌上的匣子,手开始颤抖,她咽了咽囤积在喉咙的唾液,取出里面叠放的几张褶皱宣纸,看着上面一行行字幕,冷语心眼眶酸红,捂住了嘴巴。 “大皇子真的还活着。” 她看着看着,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有些歇斯底里。“五哥……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 双手抖的更加厉害,来不及擦脸上的泪,冷语心直接将这几张叠起塞入袖中,转身朝密室门口跑。 刚到密室的门口,门自己便开了,当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时,她的身体忽颤着后退。 冷暮飞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路,他身影儿下的黑暗将她笼罩,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荡漾着温柔下的阴冷,俊美的脸上仍挂着那一抹迷人的浅笑。 看到她躲闪的模样,还有那双蕴着泪水的双眼,冷暮飞温柔的笑了。他笑着说“还是这么顽皮,不让你去哪儿,你偏要去哪儿。” 冷语心战战兢兢的后退。 “怎么了?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告诉哥哥。” 冷暮飞的笑容悬着,是令人发指的那种森冷,冷语心第一次感觉,眼前的男人她从未这么真切的认识过。 “别,别过来。”冷语心一点点后退。 “你躲什么?快告诉哥哥,看到了什么?”冷暮飞低着头,深邃阴冷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我什么也没看到。”她说。 “什么也没看到。”冷暮飞扬起唇角,下一刻,他伸手直接将女人从密室内拽出来,狠狠的甩在了墙上。 冷语心的脑袋一阵嗡嗡,她刚抬头,又是对上他那双黑冷可怕的双眼。 “来,这回告诉哥哥,都看到了什么?”冷暮飞声音很柔,柔的像棉花一样。 冷语心流着泪望着他,她满含水雾的眼睛发空。“为什么要杀五哥,他是你的亲兄弟啊。” 窗外雷电交加,风雨吹打门窗像一个一个石头砸下来,刺骨的寒冷,透白的双闪照射在男人的脸上,如白骨。 “我不杀他,他迟早也会杀我。” 他说的没有一点愧疚自责,说的完全理所当然的应该,冷语心摇头。“你好可怕,你不再是我认识的冷暮飞,是一个被利欲熏心的杀人魔!” 冷暮飞没反驳她。“把东西给我。” 冷语心立即攥住袖子向后退,她的身体狠撞上桌角,已经无路可逃了。 “我再说一遍,把东西给我。”冷暮飞皱了眉,压低了嗓音。 “你派人刺杀晋王,密谋皇位,追杀大皇子,害死五王旭,是你,都是你。京都时疫,一直在太后药膳里下毒,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连洛殇腹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你太狠心了,我要去神武大殿,要将你的罪行公布于众。” 看着她走向门口,冷暮飞轻抿薄唇,蹙着眉,脸色阴沉,他转身跟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扯回。 轻轻拿下她头上的八宝金簪,在她眼前来回的摇动,簪子下垂的珠碎发出细碎声音,却在这密封的室内听的一清二楚。 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晶莹从眼中滑落,她哽咽着,艰难的开口。“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里?” 冷暮飞勾唇,阴笑道“我一直在容忍你,否则你还会活到现在吗?” 冷语心的胳膊被桌子划了道很深的口子,殷红的血从她胳膊流淌到地上。“难怪洛殇就算被哥哥伤的遍体鳞伤还是不会爱你,因为你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她的爱,你永远也比不上冷邵玉。” 冷暮飞的眼睛越来越黑,渐渐的已分不清了夜色。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尊重,像你这么无情可怕的人,这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她,冷暮飞,你配不上她。” “你再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他大掌掐住冷语心的脖子,眼睛死死瞪着她。 “杀吧,双手沾满了鲜血,还怕多我一个?我真想让洛殇看到,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你的伪善。” “住口,你给我住口!”他近乎疯狂般的嘶吼,掐在女人脖子上的手掌更加用力。 “冷暮飞,你…你会遭报应的,那无数条命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你,那无数双眼睛都在死死的盯着你,你会遭报…应的,我也会……也会看着……你。” “你给我住口——”冷暮飞双眼通红,他掐在冷语心脖子的大掌直接将她的身体拎起,他看着她在半空中挣扎,看着她的眼泪滴打在他手背上,看着她最终绝望的合上了双眼。 冷暮飞慌忙的松开手,冷语心倒在了地上,却已没了呼吸。 “语心,语心?”冷暮飞伸出手,他红通的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人,不知所措,立即伸手抱起她不看脚下的路直跑出房间。 “语心,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不会伤害你,不会的。”冷暮飞一直对她说。 “来人,快来人啊,快给本王宣太医。” 管家同院子里的侍卫听见他大喊赶紧跑来。“主人,怎么了?” “去找太医,都给我去找太医,快去!” “是是……主人,是……” 335:无心之过 雨停了,漫长的夜色也尽了,窗外芭蕉轻轻的摇着,摇下晚后的露水。 “太医,求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郡主,柳儿给您磕头,柳儿给您磕头了。” “柳姑娘,我们无能为力啊。” “郡主——” 房门关着,里面的哭声站在门外的冷暮飞听得清楚,他疲倦的眼睛无光的俯着脚下。 管家从房里出来,欲言又止,迈着缓步走过来,在他身前低声说“主人,郡主走了。” “嗯。”冷暮飞只是听着应了声,然后转头,风吹的他长发飘扬,划过他的脸。 他一句话也不多说,走下缓台。 老管家叹气进了屋子,打发了太医们离开,他摆了摆手,安排侍卫将床上冷语心的尸体下葬。 冷暮飞一时失手杀了她,所以即便她是郡主,这下葬也不能声张,她是过继的女人,更不能以郡主之礼入葬,而尸体按照大周的规矩是该送往胡地的。 “你们要干什么?别动,别碰郡主!”柳儿哭成泪人,她跪在床下伸开手臂挡在白绢前。 “柳姑娘,我们是来给郡主下葬的。”侍卫解释。 柳儿瞪着仇视的眼睛,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这群人,她破涕而笑,红肿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我看谁敢!”柳儿拿出腰间的刀子忽从地上站起,锋利的刀尖对着面前的侍卫挥动。 “你们杀了郡主,我要杀了你们给郡主报仇,我杀了你们!”柳儿持着手中的匕首胡乱挥舞,她不听劝阻不看是谁,不要命了的一阵乱捅。 她是冷语心的贴身奴婢,冷暮飞留过话,会饶她一命。 “管家,这……”侍卫都退后,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女人太过激动,但又不能出手伤她。 管家眯起眼睛,似乎另有玄机,他说“柳儿,奴婢就是奴婢,主子死了再跟一个便是,这里还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老管家回头对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不用理会这个疯女人。 柳儿傻笑着哭道“我是奴婢,我卑贱,但也好过你们这群伪善的人!” “凭你们也配给郡主下葬?冷暮飞呢?他在哪儿?我要他亲自请郡主入土为安!” 啪—— 老管家扬手甩了丫头一个耳光。 柳儿栽倒于地,嘴角隐隐流下血,滴在地面斑斑点点,她看着自己凝聚的血液在流淌,痴笑着抬头。 “禽兽!你们这群禽兽!” 管家恶狠的瞪着她,手掌拧成了拳头,他弯身一把抓住柳儿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拽起。 “主人让我留你一条贱命,可惜你这丫头不懂得感激。”管家说罢,将她推到地上。 “把这个丫头解决掉。” 侍卫们单看着,几分犹豫。“可主人那边……” “主人哪里有心思去管她的死活。”管家冷笑。 侍卫们点头,握住腰间的长刀,一步步朝柳儿走去。 柳儿趴在地上,她没求这些人放过自己,她爬向床的位置,身体伏在床板上,抓起女人的手哭着说“郡主,柳儿来陪你了,再也别丢下我。” 侍卫举刀,一声疾风,盖在尸体上的白绢溅上大半血红。 管家嫌弃的摆摆手,命人把尸体抬走。 后廊悬在房檐上的笼子空了,下人说,那只朱雀在一夜寒霜下冻死了,今天早上发现的时候,身体还是硬的。因为这,几十个侍女跪在大堂直到现在都不敢起来。 男人背靠柱子坐着,长发轻拂他俊美的面容,嘈杂凌乱撩刮他的脸,浅淡的眉线有种道不出的高洁和雅气,他轻闭着眼睛,沉重的头仰靠着柱子。 “主人,这是从朝阳郡主身上找到的。”侍卫将一叠卷起的纸呈给冷暮飞。 风吹着那叠纸哗哗响,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目中明澈,接过叠纸,低头瞥了一眼,淡淡冷笑,紧攥于手。 “为了这几张纸,值得吗。”他再次合上眼睛。 怵在旁的侍卫听的糊涂,却不敢打岔儿多问,见到拐角走来的女人,侍卫忙低头退下。 夏如初拿着披风悄悄走过来,她心疼的看着男人,将披风搭在他的肩膀。 冷暮飞睁开眼睛看着她,他淡笑,这笑容很累,力不从心。 “我杀了她。” 他温柔的双眼太柔美,那抹潜藏的痛苦,越是想极力隐藏越让人深感落泪的难过。 夏如初微笑,坐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将头轻轻倚靠在他结实的肩膀。 “我知道主人不是故意的,郡主很懂事,她不会怪主人。”夏如初朦胧的眼睛半睁,冷暮飞一夜未曾合眼,她就躲在院门口陪他一整夜。 “她说我会不得好死。”冷暮飞浅笑,似有自嘲的讽刺。 “主人,郡主无心的。” 冷暮飞看着被风吹乱的那叠纸,忧郁的眼神快将人心透化。 “我真的没想伤害她,就算她拿了这东西又能怎样,就算她说出那些话又如何,可我却要了她的命。”冷暮飞从女人手中抽出自己的双手,他看着自己的手心,眼中的痛苦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夏如初默默流着泪,她抱住男人的肩膀,头紧贴在他肩膀上,说“主人是天,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求您不要这样自责,或许还能为郡主做些什么。” 冷暮飞抬眼看她。 他与冷邵玉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永远都显得一种柔情,哪怕阴冷还是温柔的,但冷邵玉不同,他的高傲保持着一种冷漠的高度,让人无法亲近,总会带着敬而远之的疏离。 “朝阳郡主奉命前往胡营,她心不甘情不愿,即便死后,郡主也不会想自己尸骨辘辘堆在那大漠荒草旁。主人莫不如将郡主的尸体葬入武周,不失体面,也当是了却了她最后一桩心愿。” 冷暮飞低眸凝目,点了头。 两天过去了,晋王府卧居里的男人才捂着脑袋清醒,窗外阳光刺眼,他五指遮挡阳光让自己看清前景。 瞬间他从床上起来,抓起架子上的衣服匆忙走出房间。 气没喘一口来到南湘院,门口的奴婢端庄站着,见到男人时乖张的行礼。 “莫大人,郡主不在。”婢女见他要进院子,开口道。 闻言,莫云脸上顿时阴沉,他冰冷的问“她在哪?” 奴婢小心的观察,一向本分的大人怎么突然直呼了郡主‘她’? “奴婢不知。” “莫大人,郡主真的不在里面,郡主真的不在……” “莫大人,您不能进去。” 婢女拦也拦不住,莫云一间接一间屋子的找,他甚至直呼冷语心的名字,可没有丝毫回应,他眉间拧成一条黑线,转身离开南湘院。 “莫大人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他怎么会睡着,难道女人给他……莫云握剑的手已能听到骨头交错的声音。 “莫大人。”侍卫见他,恭敬行礼。 “我问你,郡主在哪?”他冷着脸质问。 “属下不知。” “大人睡了两天,怎么突然找……” 睡了两天?他竟然睡了两天,遭了! 如雷哄顶,莫云握着剑慌忙出府。 336:做你妻子 “让开!”莫云攥着剑冰冷道,他没有表情的脸虽木讷却让人倍感惧怕。 大批密卫将他拦在韩王府外,把把利剑指向他,莫云的眼睛不动一下,他的脸像铁一样刚硬。 “莫云,你的主子自甘堕落,来我们韩王府做什么?”老管家呵道。 “把郡主交出来。”他的口吻没有感情。 管家不想理会这种人,他退后一步,众密卫冲向莫云,刀剑不长眼睛,每亮一道锋芒都要人命。莫云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找到她,要她平安无事的回来。 他拔出腰间长剑,挥剑而上,锋利的刀光刺入一个又一个密卫的身体,飞溅而出人体的鲜血溅了他全身,他不停手,反而更加凶猛。 “疯子,给我杀了他。”管家摇手派出大批密卫将男人团团围住。 莫云持剑看着他们,他阴了双眼,飞速冲入人群,不要命了的厮杀,一刀刀砍下来,却找不到杀人的快感,而是焦虑,找不到冷语心的焦躁。 如果见不到女人,他真的会杀光眼前所有人。 巨响划破天空,如随而下的大雨冲刷着红色的血在脚下流淌,莫云抓紧手中长剑,不顾一切的撕打,密卫渐渐后退。 一声疾风从男人头顶飞过,他的肩膀被利剑划伤,红色滚热的液体顺着胳膊流过长剑,散开的长发湿漉的贴在身上,他转过头。 江原站在他身后,剑正对着他双眼。 雨水从莫云的脸上流淌,他拧眉咬牙,挥剑直上,不要命的狠劲儿。 密卫后退,给他们二人让开地方,江原是密卫的头领,本事虽不及莫云但也不差多少,一时间难以见得分晓。 管家看着二人拼力厮杀,大雨之中刀剑的声响震耳欲聋堪比巨累刺耳,江原举剑顶着莫云挥上的长锋,后脚陷的越来越深,逐渐向后闪退。 管家趁机拿起身边侍卫手中的羽箭,瞄准莫云。 流星白羽夹带水珠刺向莫云,听见风力的声音,莫云一侧,箭中右胸,趁势江原后退,再次举剑砍向他。众密卫皆拔剑而上,大雨冲刷男人身体,将一刀刀伤口晕满了殷红,莫云拄剑半跪在水中,众把刀子横架在他脖子上。 “江侍郎,还不快杀了他。”老管家手指莫云大喊。 江原道“我敬你是条汉子,若我们不是敌人,江原必定会与你结为义兄。”话罢,他高举起长剑,横过头顶。 刹那间,一把扇子飞过,打掉江原手中的剑。 老管家回头,见男人沉着脸,忙过去。“主人。” 看见冷暮飞出来,跪在地上的莫云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刀子架紧。 “她在哪?”莫云朝他质问。 冷暮飞撇了眼身后的侍卫,他们将一具盖着白绢的尸体抬到府前。 被雨水倒灌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尸体,莫云脑中“嗡”的一声,浑身血液像凝固了般,没了力气,他看着被大雨浸湿的白绢,拼了命的挣开束缚。 不顾密卫的拳打脚踢,不顾身上一刀又一刀的剑伤,他不顾一切倒在水中,满嘴泥土,再爬起来。双眼从不曾离开那具尸体,倒下再站起,直到无力的爬,留下地上一片血淋。 “语心……语心……”莫云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鲜血混杂泥水的双手抓起地上泥土,他倒在雨水中,看着那被风掀起白绢的女人,大雨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可她睫毛也不动一下就这么躺着,她从未这般安静过。 莫云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爬到女人的身边,他张着嘴巴,眼睛晕湿,伸手缓缓抱住她,一遍一遍抚摸着她脸颊。 “语心,语心……”他唤着女人的名字,带着血渍的脸贴着她。 明天醒来,你会是谁?是冷语心,还是朝阳郡主? 我是你的语心。 莫云的妻子。 我想嫁给你,做你一个人的妻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早点来娶我,好吗? “语心,啊——”莫云紧紧抱着她,紧紧的抱着,他仰天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缓缓低下头,沾满了血的手捋顺着女人的头发。 眼泪滴打在女人的睫毛上,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流过她的脸,莫云俯看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一吻,葬了对她一生未完的爱。 大雨哗哗流淌,风水草木,一片沉寂。 无数尸体堆在地上,他浑身血红,抱着怀里女人摇摇晃晃的站起,他看着怀中熟睡的女人,轻声说“我带你回家,带我的娘子……回家。” 众人眼盯着他,无数把刀剑指向他,可他眼中,只有她。 莫云拖着伤痕累累的残体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埋在泥水里,他抬头将手伸向她,爬向她,抱住她再次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在雨中。 “主人,就让他这么走了?可他杀了我们那么多……”管家看向冷暮飞。 冷暮飞沉着脸,幽深的眼睛看着男人拖着身体抱着女人颤抖前行,他转身道“让他走。” “可是他……是,主人。”见冷暮飞不悦的脸色,管家低下头。 晋王府派了侍卫前来,城西南,莫云抱着怀里的女人继续走,伤口流着血,他没有知觉,抱着她不放手,也不停。 侍卫过去支援,他不理,一直走一直走,终是倒在了地上,他手伸向女人,唤着她的名字…… 我今生最后悔的,便是没能娶你,哪怕连一次幻想,都没给过自己。 ‘你就是哥哥捡回来的那个奴才?’ ‘喂,本郡主在问你话,喂,你站住!’ ‘快来啊,莫云,我在这儿呢,快过来啊,来抓我啊,呵呵~’ ‘你不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我的愿望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上有旨,卓额王爷之女衡阳郡主自小伶俐聪慧,朕特准其晋封朝阳,前往漠北和亲,钦此!’ ‘莫云,祝福我吧,从现在开始,我便是大周的朝阳郡主,是胡人的妃子了,以后尽享这世间荣华。可我,为什么哭了。’ ‘八年了,我回来了。’ ‘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愿望,便是做你莫云的妻子,你的妻子。’ ‘……’ ‘我是你的语心,莫云的语心。’ “不,语心不要,语心——”莫云从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两眼空洞的盯着头上的帷帐。 “莫大人,你醒了,快把药喝了吧。”女人手拿着药碗坐到他身边,轻轻吹了吹勺中药汁喂给他。 “你是谁?”他惨白的嘴唇看着女人。 女人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说“大人不记得了,奴婢是小竹,是王妃的贴身侍女。” “小……竹。”他碎碎叨叨跟着念了一遍,然后合上了眼睛,唇齿轻发音,语心。 小竹捧着碗叹了口气,给他往上提了提被子,撤出房间。 “怎么样?大人他?”门外的彩儿向里瞧了两眼,小竹摇了摇头,拉着彩儿走下台阶。 “他情况不是很好,神智从醒来就一直恍惚,我们去找晋王吧。彩儿姐,小竹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你,求您一定要说出实情,保住王妃腹中的孩子。”小竹苦着脸道。 “小竹姑娘,你放心,司徒静雨狠毒之心,王爷定会将她绳之以法,还王妃个公道,也不枉那些死去的姐妹。” 337:天定你我 听管家说王爷在凤栖寝殿,正好是王妃住的地方,小竹同彩儿匆忙赶往这里,刚进凤栖的院子,丫头却深觉哪里不对。 侍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园子里大片桃花树没了美艳的花朵,零零星星的叶子挂在枝头来回摇动,光秃秃的枝子还滴着水,如死一般的沉寂让人心头压抑。 小竹走过长亭,正碰上迎面而来的静儿,她拿着从地上收起残枝败柳的簸箕,朝这边走。 “静儿。”小竹叫了她一声,女人停下脚步,仔细的看,她有些吃惊。 “天啊,真的是你?小竹?你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簸箕,一把攥住小竹的手,合不上嘴儿的连说了好几句。 这算来算去,从小竹一声不响的离开王府到现在,有些时日了。 “静儿,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是彩儿姐姐,快告诉我王爷在哪儿,这下好了,王妃腹中的孩子能保住了。”小竹双手合拢,她喜不自胜抬头默默向天祷告。 静儿看着她,抿了抿嘴唇,她脸上的表情变得纠结和愁闷,看样子,小竹还不知道王妃的事儿。静儿叹了口气,本不想说的,可她这幅样子。 小竹欣喜的眨动眼睛,她看着静儿无奈的模样,她眼中的失落和似乎在极力隐藏下的暗苦,还有跟随在她身后突然间低头默不作声的女婢,小竹虽咧着嘴巴笑,但笑容却一点点收缩。 “怎么了?我把彩儿姐姐都带回来了,你们不高兴吗?能看到王妃腹中孩子平安无事,你们就这个样子吗?”小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眼眶淤积了雾水,可她不愿意相信所以才高喊着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静儿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她瞧了眼彩儿的默然,她想彩儿一定懂得了,可小竹却仍旧幻想着。 静儿拉起小竹的手,严肃认真的对她说“小竹,就算现在去找王爷说明一切,也不能再挽回什么了。有些事,是上天注定了的,不是单凭我们浅薄之力就能改变的。” 小竹涨红了脸,她挣开静儿的手,身体大退一步,反驳喊道“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见不得王妃好,你信不信我将你告诉王爷,来治你的罪!” “小竹!事到如今,我便不能再瞒你,其实王妃,王妃她……你走后王爷休了王妃,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保住,现在所有人都不知王妃的下落,也不知她会不会再回来。”静儿说的时候,身后的奴婢全然抹了眼睛。 小竹摇头,她一直在摇头,然后噗嗤一笑。“你在说什么啊,我费尽千辛万苦差点儿丢了命,老天不会这么戏弄我的。王爷怎么可能休了王妃,王妃吉人天相怎么可能失去孩子,你胡说什么啊,你别胡说……别胡说……”可她说着说着,却哭了。 “小竹。” “你在骗我,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找王妃,我不信——”小竹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她哭喊着跑出长亭,消失在她们眼前。 “小竹……哎,这丫头。”静儿叹气,她转身看着彩儿,恭敬的说“彩儿姑娘才回来,想必累了,事已成定局,说什么也晚了。奴婢去给您安排房间,休息罢再去禀告晋王也不迟。” 彩儿在晋王府呆了太多年,与其来说算起来应是这群丫头几倍了,她识得大体,明得事礼,静儿如此安排定有其意。如今她才回府,也不知府中情况,丫头的安排总不会是错的。 她点点头,同以往的微笑,跟随静儿离开,时过境迁,人总会随着一些事而多少变了初衷,她笑容还是端庄温柔,却也不乏了沧桑和无力,没有人知道这几个月,这些日子,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 小竹跑出长廊,她没有去找洛殇,一个人站在桥木上,她看着潺潺流动的水,捡起脚下的石子用力的扔向水中,飞溅起的水花淋湿了她的衣服,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她扔着扔着,却逐渐蹲了下来,双手掩面。 “王妃,王妃,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竹痛哭不已,她恨透了自己的没用。 晋王府外,两匹俊马长鸣一声,停在府门口,侍卫忙过去,跪地行礼。 “属下参见公子,麻掌事。” 麻三娘与孟卓朗迅速下马,风尘仆仆有些沧桑,直问道“王爷呢?” “王爷在府,请公子与掌事随老奴进去吧。”得到通知,老管家尽快的赶过来,带领二人前往凤栖寝殿。 管家敲了敲房门,依旧无人应答,麻三娘看了看孟卓朗,没想到他们前去卫国这几个月,王府中出了这么多事情。 “管家,怎么未见莫大人?”孟卓朗瞧了四周,他极具观察力,按照常理,莫云定会伴晋王左右。 管家由此叹了口气,说“莫大人独自前去韩王府,身受重伤,如今还躺在床上。” “他去那里做什么?找死么?”麻三娘一脸的刻薄,嘴巴不忘说着刁钻的话。 他们这三个人,都是冷邵玉的左膀右臂,不过这三个人的脾气多少都像他们的主子。 莫云冷的像块石头,那张脸就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什么,桀骜不驯。麻姑有些男人的心,做事雷厉风行,说话更是不计后果,我行我素。然卓朗,却大为不同,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一副风度翩翩,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都那副样子了,你怎么还不忘数落。”孟卓朗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注意言行。 麻三娘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管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与朝阳郡主有关?”孟卓朗问道。 管家点头说“郡主她……冷暮飞杀了郡主。” “你说什么?冷暮飞杀了……郡主?”麻三娘身体瞬间似被震慑,她抽动眉角,握紧手中的配剑。“这个禽兽!” 突然,房间里传出一声破碎的声响,这是几天里唯一的一次动静,老管家摩梭着眼睛,下垂的眼皮写尽了他的苍老和操劳,他走到门旁,再次劝道“王爷,老奴知道您听得到,求您出来吧,郡主她已经遇害韩王手中,您再继续关着自己,只怕受害的人会更多,王爷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武周这样覆灭吗?” “王爷,属下惭愧,与卓朗回来已晚,未想看到这般。当年王爷发兵剿灭卫国,不正是为了天下苍生。韩王阴险狡诈,九州绝不能落入他手,王爷不可就此消磨斗志,属下请您,务必决意。” 麻姑看着紧关的房门,她没有那个胆量打开它,着实心痛。 孟卓朗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麻姑明白的站到他身后。“王爷,公子朗参见王爷。属下此番前往卫国,已查明真相。一年前,卫王暴毙宫中,实为冷暮飞所做,他命宫人趁机毒杀卫王,嫁祸于王爷您。”卓朗顿了顿,继续说“属下还查明,您要找的那个女孩儿,她正是卫国九公主,王爷的王妃。” “王爷。” “王爷,请您出来吧。”麻姑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禁闭的房门。 管家摇了摇头。“没用的,没用的。” “走吧。”孟卓朗哀叹,麻姑连连回头,却劝不回男人的心。 就在他们迈下台阶之时,门忽然被人推开,听见声音,三人齐同转身。 男人站在门口,他仰头望着刺眼的耀阳,凌乱的头发打了几个结,成缕的散在他肩上,眉线浅浅,他深黑凝重的眼睛微看向他们,一抹轻蹙的皱痕刻在他额上,他轻轻的呼吸,下巴的胡茬黑成一片。 他无音韵的开口,嘴唇干裂黏在一起,微微动张。“给本王更衣,梳洗。” 麻姑捂着嘴哭泣,立即点头。 老管家也是泪眼婆娑,殊不知躲在院子里的奴婢们也热泪盈眶。 冷邵玉的薄唇轻轻颤动。 他心道洛殇,你可听得到,你与本王,是天定的缘分。 338:安葬心间 “莫大人,您不能出去,王爷有令大人不能出房间一步。”两个侍卫紧紧抱住男人身体,拼了命也不让他走出房间。 “让开!”莫云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们,他发狂似的喊。“给我让开!” 侍卫们胆战心惊,都害怕他的样子,却不肯放手。 莫云喘着愤怒的粗气,今天谁敢拦他,就送谁去死!他奋力拨出桌上的长剑。‘嗖’一声,架在侍卫肩膀上。 二人腿在发抖,却仍不让开,挡在门口。 “大人,您真的不能去啊,大人。”侍卫们求着他,跪在地上求着。 窗口的白绸轻轻的来回飘动,卷起桌上的茶杯荡到地上,破碎在地成了狼藉。 “我再说一遍,给我让开。”他双目幽黑,分不清那深黑是本色还是狠戾的寒冷。 “大人。” 莫云闭上眼睛,他咬紧牙关扬起手中长剑。 ‘砰’一声,房门被人踹开,长鞭甩起,卷着莫云手中的剑甩到地上,他受了伤,手臂本就使不上劲儿,不然也不会被两个侍卫所能看守,这鞭子的力道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你下手这么重,他身上还有伤。”孟卓朗一把攥住麻三娘再次甩手的长鞭,不满的丢向一旁。 他走进房间,看着浑身是伤的莫云,一生打仗他都是血拼不要命的,这一回,更是动真格了。 “兄弟,还好吗?”孟卓朗笑道。 “这幅样子,连我的鞭子都承受不住,你说他能好吗?”麻三娘讥讽着。 孟卓朗回头撇了她一眼。“妇人之见。”女人就是女人,尤其这个口无遮拦的麻三娘。 “让开。”莫云推开孟卓朗,直接向门口走去。 麻三娘看了眼孟卓朗,冷笑了声,转手甩起鞭子,将门关的紧实。 莫云抬眼凝视她。 “莫大人若是真有本事,就不该意气用事,而是应该把劲头儿放在对付冷暮飞的身上。”麻三娘一字一句对他说。 “她的仇,我会报。”他脸色平淡,没有血色,白的像是抽走了魂魄。 “怎么报?凭你现在这幅模样吗?”麻姑冷哼,摇着手中长鞭。 “三娘。”孟卓朗看着毫无分寸的女人,她还真是配的上‘麻姑’这个称号。 莫云低着头,他不发一语,手掌却拧成了拳头,磨破的伤口被他再次撑裂,又流出血红。 莫云到桌旁,他低身捡起地上冰冷的长剑朝麻三娘一挥而上,见势,麻姑不甘示弱,撑起手中长鞭。 “你们这是干什么,三娘,莫云。”孟卓朗上去拦他们,反被麻姑那粗暴的女人推到一旁。 他又不能出手,论他的功夫在这这两个人面前就是小牛试刀般弱,只怕还没出手就已被大卸八块。 “属下参见王爷。”孟卓朗突然俯身行大礼。 麻三娘愕然停手,只是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这才反应过来,眼神瞪向一旁的卓朗。“你敢耍老娘。” “王爷就在门外,不信你把门打开。”他没起身,却是在硬着头皮说话,这全天下的智慧都在他脑中,只凭他这一张嘴巴就能在九州各国行之有余。 “王爷要是不在,我麻三娘饶不了你。”麻姑哼道,甩手丢下鞭子,一掌推开房门,她大吃一惊,忙俯身行礼,尊卑道。“属下参见王爷。” 见状,孟卓朗忍俊不禁的失笑,他哪里算得到王爷会来,不过碰碰运气,谁叫这个女人运气太差。 冷邵玉站在房门口,冷俊的脸很美,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幽暗深邃的冰眸既邪魅性感又处处透露一种高深的寒冷疏离,虽就这么站着,却如俯视天下的帝王。 白色长衣穿在他身上,是种格外的典雅,腰间黑金色的篓丝碎带又衬他骨子里的高贵,他双手背在身后,浅淡的眉飞扬,幽深的眼睛看着他们几个。 看到果真是冷邵玉,莫云低下头。“属下参见王爷。” “东都西陵。”冷邵玉紧眉道。 莫云仰起头,他心存感激。“属下谢王爷。”匆匆离去。 看着他离开,麻姑收起鞭子,眼中依旧有些担忧。“让他去,会不会……” “他有分寸。”冷邵玉冷言寡语,漠视一切的眼眸让人难以捉摸。 冷语心虽为过继的郡主,按礼不应入皇陵安葬,但冷邵玉亲自安排,非皇陵不入,并以皇室公主之名分,给她足大的气场。 这次的荒唐,却无任何人反对,冷暮飞更是不言一句,许是心中有愧。 离开晋王府,一路上快马疾驰,莫云死死抓着手中缰绳,只盼着见她最后一面。 乌云满布,黑云压在他头上,天气阴沉,他不顾伤口,所经之处皆席卷一阵黄沙飞扬。 侍卫们将冷语心的棺材从车上抬下来,按照律法,除位高权重的太后,皇后以外,任何皇室女人入土,不可有男子陪同,让莫云来也算破了例。 “时辰到,朝阳公主入土为安。”公公一扬手中拂尘,尖声细语高喊。 侍卫抬着棺材过来,将众金银珠宝,皇室器物,稀珍宝贝等全然下葬,只当抬起那棺材时。 “等等!” 离老远儿就听见踏踏的马蹄急声,一阵疾风,莫云冲过来,马失前蹄,他从背上滚下来,不顾身上脏兮泥土和伤,跑到棺材旁。 他低头看着棕褐墓陵,咽下堵塞在喉咙的苦水,一掌掀起棺材盖子。 众人皆跪,公公更是吓得哆嗦,口齿也不伶俐了。“不可啊,莫大人,这是犯了大祭的,会受到神明的诅咒,是会……” “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让你去见神明。”莫云提起公公的衣领,将他推倒一旁。 他俯身看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女人,她此生害怕孤独,却要一直这么孤独的躺在这里。 他怎么忍心。 莫云抚摸着她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脸蛋儿,那发白的阴冷,她浑身冰的透彻,没有自己的温度。 莫云心疼的攥起她的手,他看着女人,笑着说“好好睡一觉,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他拔出腰间匕首在棺材内墓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温情的眼睛看着她淡淡的有些忧愁的脸,他温柔的说。“语心,来生等我,等我娶你。” 陵墓周围的草木皆摇动,吹的叶子哗啦响,侍卫们站着,莫云紧紧攥着她的手,他眼角的泪,滴在女人干净的手背上,他仰起头,缓缓闭上眼睛。 此生遗憾,就是没能娶你。来生来世,定不会再辜负这份情。 莫云将她手不舍的放入棺中,他含着泪看她,迟迟没合上棺材,直到头上雷鸣,他才将那最后一眼永远埋葬。 “下葬!” 侍卫们动手将棺材入葬,各种仪式皆按照大周皇室公主敬礼,照晋王吩咐,年年都会开济朝阳法堂,这是在武周也从未有过的前例。 众人离退,莫云仍旧站在墓冢前,他一个人顶着暴雨寒天,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深深埋葬到心底。 躲在树丛后的小竹偷偷看着,她手捂住嘴巴,泣不成声,她心疼莫云,为何老天一定要让相爱的人多磨,为何一次又一次拆散彼此,阴阳相隔…… 雨水在陵墓前汇聚成河匆匆而流,被雨淋透的男人嘴唇白无血色,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直到那具身体承受不住倒在泥水中,他仍旧没忘朝着那陵墓的方向,伸出手。 “莫大人,莫大人你怎么了,莫大人。”小竹立即跑过去,她摇了几下莫云的身体,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小竹跪在陵墓前,顶着大雨,她说“朝阳郡主,莫大人真的很爱您,他人很好,求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他,一定要保佑他。”小竹看向莫云,咬牙背起他,一步一步迎着暴雨艰难的往回走。 339:终归一报 看到晋王渐渐平复,做下人的也由衷感谢老天,即便他如往的冷漠不近人意。 “彩儿姐,王爷在里面,您进去吧。”婢女端着茶水出来,对门外侯着半天的彩儿谦卑的说。 彩儿微笑着点头,挽起袖子敲敲房门,然后走进房间。 “彩儿参见王爷。”彩儿跪在男人脚下,即使天塌了,地裂了,她的面色都是这样从容,晋王府给她的是从心到身的气质不畏。 当时冷邵玉奉命出征,男人走后没多久,司徒静雨凭借手中权利刻意责罚洛殇女婢以此威胁,折磨她。鞭刑,过钉板,断脚筋,甚至下毒等等,手段阴狠毒辣。丫头卓锦不幸惨死,可她并未罢休,甚至把洛殇逼走,派人暗杀。 冷邵玉回府前,司徒静雨怕事情暴露,将跟随过洛殇的所有奴婢全部抹杀,凡是知此事者,她都以其族人威胁,当时彩儿还在府中。 直到洛殇回来,她都没有停止恶行,三番几次聚众闹事,陷害洛殇及她腹中孩子。巫蛊之术,她借云袖之手害洛殇痛不欲生,又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串通安竹染,取洛殇性命,蓄谋将她献给圣上。护国寺上香,司徒静雨勾结戎狄一族绑架洛殇,险些要了冷邵玉同她的性命。 司徒做过的恶事,早已不计其数。 后来的事,彩儿是听小竹说的,冷邵玉回来没多久,彩儿便被司徒静雨密送城东荒野灭口,但不料那三个行凶之人竟起了色心,将她带到破庙。一夜寒风后,彩儿趁着他们熟睡时逃了出来,京都城口安插汉朝王府的眼线,无法进京。她想着风头过了再回来,正好被一乡野阿婆收留。 一直到几个月后,小竹找到她,说清司徒静雨日益的娇纵狠毒,彩儿才决意不能再心软给她继续害人的机会,没想回来的时候,洛殇已经不在了。 彩儿将所知一切,司徒静雨做过的事情,知无不言,全部禀告给男人。 她眼见着男人幽深的眼眸越来越黑,黑的阴冷可怕,俊美的脸如雪封千年不化的玄冰,薄情的嘴唇轻轻颤动。 他声音冰冷。“你说王妃的脚筋已被挑断?” “回王爷,是。” 彩儿仍记得洛殇双脚血淋模糊,她痛苦的厮喊呻吟,此生此世都无法再跳任何舞。 冷邵玉放慢了呼吸,他微闭起双目,听着彩儿说。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大掌恍然掀起眼前的桌子,笔墨杯子碎了一地,染湿墨画。 他沉稳的喘息,虽看不到他脸上的怒火,却像冰一样冷的让人从心底惧怕,他不说话,沉默的又像在燃烧中的火焰,恨不得将一切无尽的摧毁。 听到命令,门外的奴婢进来,看到地上的破碎,丫鬟便知男人的心情,低头听着他寒气逼人的发问。 “司徒静雨在哪?” “回王爷,现禁足在竹坊。” 男人一甩长袖,大步走出房间。 说出这些,彩儿也没什么可遗憾了,她走出院子,看到小竹背着包袱行囊走向府门。 “小竹,你这是……”彩儿瞧着她一身打扮,便知她要离开。 小竹往上提了提包袱说“既然王妃都不在了,我还留下做什么,我想去找王妃。” “武周之大,找一人谈何容易,况且又不知王妃现在何处,或者已不在武周。九州荒蛮,就连王爷都没有办法,小竹,你一个人怎么可行?”彩儿劝她。 如果一个人拼了命的不想让你找到她,即便你拼了命,也没有办法的。 王府大牢,鞭子的声响听得牢房外的丫头们都觉渗人,浑身的毛发不由竖起,只觉冷风嗖嗖,更是不敢往里瞧。 女人被绑在架上,她的胳膊,双脚被铁锁牢牢捆着,浑身的衣服被打烂,脸上除了红肿紫青,还有鞭子狠抽过的伤痕,裸露在外的胳膊,脖子处处血淋,皮开肉绽。 她蓬松干燥的头发莫如稻草,眼睛无力的伸张,昏死一样偏垂着头。 ‘哗啦’ 一桶水将她泼醒,已经麻木的全身疼痛又开始了折磨,她咬着牙硬挺,鞭子下,一遍遍求饶,发疯的叫喊。 水从她睫毛上流淌,破裂的嘴唇不停颤抖,看着坐在面前姿态娴雅,高贵俊美的男人,他冷若冰山,眼中毫无怜惜之意。 麻姑看了眼男人,明白的点头,命侍卫解开绑着司徒静雨的锁链,沉重的锁一解开,她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满身伤痕,血凝衣服已分不清颜色,她一点点爬到男人脚下,抓上他的衣袖,哀哭求着说。“王爷,臣妾知错了,求您饶了臣妾吧,王爷,饶了我吧。”司徒静雨不停磕头,哪怕头破血流,她也不敢停。 侍卫强行将她架起,她委屈的望着冷邵玉,期望能从他眼中看到宽恕。 俊冷的脸转看向她,冷邵玉略放低了身体,他轻笑,伸手抹去司徒静雨唇角的血,可女人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温柔,反而更加惧怕,眼前的男人是她无法估量的可怕。 “王爷……”他的触碰,司徒静雨的心都要酸透了,以为冷邵玉心软了肯放过了她。 却不想,男人伸手挑起她的下颚,轻言道“鞭刑,钉板,挑筋,巫蛊下毒,有意思。” 他浅笑,捏着她下颚的手指忽然用力。“和本王说说,你还能想出什么更恶毒的招数,本王好一一在你身上尝试。” “王爷。”司徒静雨卑微的望着他,她眼中打转儿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求您饶恕臣妾吧,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王爷。”司徒静雨遍遍哀求。 “害洛殇的时候,本王没见得你肯手下留情。”冷邵玉抽回身,翘起腿剑眉上扬,冰冷道“区区鞭刑就承受不住了,接下来岂非痛不欲生。” 司徒静雨不明白男人的话,可她眼里凝满了畏惧的眼泪,听见身后声响,她渐转过头,顿时只觉无法呼吸,差点儿没吓得昏厥过去。 “不不要,我不要。王爷,求求您,不要这样对臣妾,求您别这样对臣妾,王爷。”司徒静雨奋力挣扎,真的是在用浑身的劲儿来挣脱反抗,却怎么也无法挣开侍卫的禁锢。 眼看着铁钉硬板‘砰’一声在她眼前落下,她身体骤然冰冷,连连退缩。 “放开我,不要不要……” “放开我!”司徒静雨痛哭挣扎,她扯破嗓子叫喊。 连连痛彻心扉的厮喊响彻王府大牢,牢房外围满了奴婢,听到凄惨的声音,她们没有一个心生怜悯,反而只觉更加解气,恨不得能亲手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钉板上布满了血红,从钉子锋利的尖头流淌到底部,几个侍卫将浑身血肉模糊不清的女人从钉板上抬下来,她艰难的呼吸,动一下都疼的魂飞魄散。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死人般,麻三娘扬起手中鞭子,一鞭抽在她身上,她才肯悄悄抬起头。 “王爷,臣妾……臣妾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臣妾不明……白。”司徒静雨哭着,也是没了力气的哭。 麻三娘过去粗鲁的抓起她头发,将她整个人拖到男人脚下,大牢地上全是她的污血。 “我也是王爷您的女人啊。”司徒静雨仰起脸。下一刻她强硬道“只可惜,王爷再爱她,她还是走了,回不来了。就算您再恨我,一样杀不了我,哈哈哈。”她一阵狂笑。 麻三娘抬脚狠踹在她身上,见男人面无表情,三娘才退回去。 司徒静雨痴笑。“祖父曾救下先帝的命,先帝为此下旨日后无论汉朝王府做了何事,都不能取其性命。王爷杀静雨,是要违抗先帝吗?” 她再一次得意的笑。 冷邵玉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深邃的眼眸凝着她,帝王般掌控着女人的命。 他说道“若无你祖父恩德,你以为,凭你还能活到现在?” 冷邵玉冷哼一声,不屑的甩开手,站起。“本王不会杀你。” 停顿片刻,他薄情道“留你的命来偿还你犯的罪。” “王爷……冷邵玉……呵呵呵。”司徒静雨看着他无情的离开,他高傲的不屑和冷漠,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只恨当初,没能杀了那个女人。洛殇。 麻三娘在她身前蹲下,看着她死到临头还一副高高在上的跋扈,冷笑道“别以为王爷留你的命就会放过你,至少我麻三娘不会。” 说罢,侍卫拉起司徒静雨,将她的手臂抓住,放在铁桌上,司徒静雨惊慌的盯着。 “你要干什么?狗奴才,你敢动我分毫,汉朝王绝不会放过你。”司徒静雨瞪着眼睛。 麻姑笑,故意俯身与她平视。“瞧瞧,郡主就是郡主,到了这个时候还放不下你的架子。司徒静雨,你偷怀别人的孩子,还敢在王爷面前弄虚作假,你当真以为天衣无缝吗?我告诉你,你老子汉朝王早自求多福去了,哪里还顾得上你这个女儿。” “你……放开我,放开我,麻三娘,啊——” 340:在我身边 “王爷,莫大人来了。”奴才躬身鞠礼,随后打开房门,卷袖退后。 莫云绷着一张石化的脸,要比以往更加冷漠,他鞠身行礼。“王爷。”转手将腰间皮带里的纸卷抽出,呈到男人面前。 冷邵玉打开褶皱的皮革,振奋人心的消息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欣慰,沉默算是他给的回应。 “唐傲是容妃之子,冷卓风?”冷邵玉挑眉冷言道。 那日,冷语心偷拿纸卷,生怕会遇不测,便从中藏了最为重要的线索塞入腰间珠碎香囊药下,才没有被冷暮飞察觉。 下葬那天,莫云攥着她的手,不舍的合上棺材时,女人手指恰落香囊旁,不料竟划开囊丝锦袋,莫云将药草重新装放,偶然发现了这如此惊人骇闻的机密。 靡靡之中,这也许正是冷语心的安排。 凤凰台上,男人静静站着,昡目轻眯。 又是一年,一年前他也站在这个地方,望眼前这浓密的桃林,只是心中所想之人,不同以往。 唐傲是大皇子,那个死里逃生的孩子。 十多年前,静和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谎称太子冷卓风徐州归途遇害,自此下落不明。没想唐傲正是皇子,但他既然知道自己身份又为何三番几次行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这么说,洛殇早就知晓唐傲身份,所以才会拼了命的护着他,而她为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冷邵玉。 洛殇。 冷邵玉薄唇轻抿,他浅浅淡笑,冷漠淡雅的眼眸仍旧有傲视群雄姿态,仿佛可洞察世间一切,唯独让人猜不透的是自己。 银光雪浪般细腻的石栈折射出耀日光芒,柳岩株树,仍如旧年茂密诱人。 轻风所拂他棱角分明的俊脸,轻撩起他耳廓长发,细长的手指抚上石桌琴弦,在那把琉璃琴上一遍一遍的抚摸,那一抹惊鸿都让人听到醉人的孤情和透彻的碎心。 桃花开在枝头,颤颤随风轻摇,若雪花飘落进亭内,婉转自如,为琴声痴迷,为它陶醉。 男人拂袖长弹,几指温柔拨动着琴弦,他的情融在一丝一丝声缕中,金色长衣风度翩翩,若帝王的眼中竟也满腹温情。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可我却,想了你十几年。 冷邵玉闭上双目,他眼中只有樱花树下女孩儿一袭纱衣,她柔舞缠绵,笑眼媚人…… “属下参见王爷。” 琴声戛然而止,男人停手,他缓睁开双眼,眼中的温情点点消散,剩的只是无限冷漠和孤凉。 “日前属下同三娘回京,温州为开济之地,竟涌大批难民,属下打听听闻朝廷垄断多地盐,粮等司属。朝廷粮盐等司皆由岳凍阳门下掌管,属下觉得,时日到了。”孟卓朗面目严肃,白衣加身,俊朗飘逸。 “说你的想法。”男人言语淡若。 “岳凍阳逆反之心几年前已然知晓,加之幕后韩王,眼下他们急于垄断这些官家要害,无非是想统一朝廷税资,物资,以获经济来源。一旦拿到军事大权,谋反便会名副其实落下,只怕那时韩王会采逼宫之举。九州华夏,诸国担为附属,积水汇河。属下以为,是时候到列国走一趟了。” 冷邵玉站起身,双手背向身后,走到亭前。 他微眯起眼眸,仿若暗藏了什么难以目测的谋划。 “是,三日后,属下动身濮阳七国。” “那个男人还没有消息?”冷邵玉沉着脸,孤清自傲。 即便知晓了唐傲的身份,他还是不会给予他以敬称,甚至连唐傲这个名字,他都不屑称谓,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高高在上。 “属下觉得,王妃极有可能与大皇子同行。”孟卓朗一向精明,任何事,他的确想的足够周全。 冷邵玉低首,温柔的眼眸一撇琉璃,夕阳偏斜,那一抹透过花枝洒在琴弦上的微光,犹如世间最美的微波,而他醉人的眼眸,恰恰能将此柔化。 “唐傲。”男人轻喃。 他站在亭前,长衣翩翩,孟卓朗看着他的身影,缓垂下头,说道“王爷不必担心,大皇子不会说出王妃的身世,至少……” “至少本王还没死。”冷邵玉挑起唇角,勾起轻柔的笑。 “王爷。” 也正是这样,孟卓朗却不敢再言其他。 麻姑走到男人身后,她抬眼瞧了卓朗一眼,转脸低头道“禀王爷,属下已将司徒氏送到清佛寺,这辈子她都别想再踏出寺门一步。王爷开恩,也算留了她的命。” “王爷要如何处置汉朝王府?”孟卓朗问。 男人背对此二人,并未开口。 他深深凝着丛林某处,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在想着谁? 日斜房梁,如纱的薄云在蔚蓝的天空中缓缓飘…… 341:吾王归朝 京都城阙的钟又一次响了,悬挂在翔祖楼顶的长生刀已经千百风霜,火红的太阳打开武周的天空。神武殿的大门随着拂尘一扬,十几个侍卫缓缓拉开,千百个臣子身着朝服,挪移缓步走向高台大殿。 高堂外一直铺到宫阙口的大红金毯,任由数脚践踏,众臣子老眼昏花,两靥斑白,弯腰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神武大殿的辉煌却成了让人惧怕的回避,君无主见,臣不敢开口声明,国不像国,法无有法。武周的今日,与其说神武大殿,倒不如说一人的掌权。 高堂明镜,圣上仍旧踏实的坐在那把人人垂涎的龙椅上,他无任何居安思危,哪怕任人摆布,只要他还是皇上,他都当的心安理得。 一伸长臂,他摆着架子,呵道“今日早朝,有何人要上奏啊?” “圣上,臣有本奏。” 付勤之。今年科举状元。 其祖上三辈皆为忠良,碌碌翰林,他更是难得的人才,年纪轻轻便夺了这头顶状元郎。 圣上揉揉眼睛,有模有样的问“哦~是付爱卿啊,付爱卿有何要禀奏?朕对你可甚是欣赏,有意将如意公主许配于你,付爱卿意下如何啊?”圣上大笑。 堂下臣子一半默立不语,一半随声附和,比比皆称,“圣上此番乃明智之举,成就千古佳人,绝世佳话,真乃明圣之君。” 几番言表,说的圣上笑不拢嘴儿。 且不知忠言逆耳利于行。 后人哀叹前人往事,却不知,亦使后人复哀后人。 “哈哈哈,付爱卿?”圣上笑眼颇眯。 付勤之跪地,凯言道“圣上,勤之多谢圣上厚爱,不过臣已有妻。如今九州泱声四起,不日前,魏国狼子野心攻破附属庸,庸城百姓流离失所,千百难民涌入境地温州。然温州太守韩承毅却将数千难民拒之城外荒郊,为禁止难民入城竟下达扼杀令。如此残暴不近人意,有违天命。望圣上务必整治朝风,彻查温州太守韩承毅,开城救济。” 圣上听的不懂似懂,眼神偷撇向殿上岳凍阳同韩王,见此二人皆无任何表示,他实在不敢轻易下定决断。要知道,那温州太守韩承毅可是丞相岳凍阳亲自挑选的人,而又是他最得意的义子。 万般无奈下,圣上只好笑着说“开城救济难民是应该的,但庸城百姓不是武周子民,所以这韩承毅也不过是安守本分,恪尽其责。” “圣上,您不只是武周的王,这九州华夏都是您的子民,庸城百姓远在先帝时便向武周称臣,而我大周哪有不庇佑竟要屠杀一说?” “付爱卿,这难民就是一群刁民罢了,何苦我大周来救济,哪怕我周地广物博,也断不能如此挥霍啊。你说呢,爱卿!”圣上虽有些坐不住,但他也知道,这付勤之所言皆在理,不过他怎么敢有那胆量招惹韩王同大丞相的人,这岂不是自掘坟墓。 众臣心有余力不足,两朝元老,忠志之士,只能听着却不忍目睹,中卫的下场,便是他们多言之后安葬之处。 付勤之的父亲曾为翰林最高学士,给先帝伴读,祖父更是先帝老师,所以在付勤之的骨子里,便自有士不可不弘毅,臣不可不为君的忠义。 哪怕肝脑涂地,也要为国为民。 “挥霍?难道救济百姓在圣上的眼中是挥霍?”付勤之从殿上站起,他眼神犀利,字字紧咬。 这一逼问,圣上无以还口,又是气红了脸,龙颜大怒。 “付勤之,不要以为你是新任状元,朕就不敢治你的罪!” 付勤之仰头,他皱紧额头。“臣只想为国为君尽我臣子应尽的本分,据臣所知,韩承毅在温州残忍暴力,胡作为非,这些众人耳读目染。难道圣上不知吗?还是只因他为大丞相的义子,圣上不敢惩办?” “你……你……”圣上结结巴巴,眼睛瞪直。 “圣上,众臣皆言您是明君,何为明君?以苍生为重,以万民为己,治国平家,忧思往益。”付勤之摇头,继续道“在臣看来,您都没有做到。” “付大人,别说了,圣上不悦啊。”一旁的大人们听不下去了,也是为他安危担忧,毕竟他如此年轻,不该如此。 太后病重,圣上非旦没将中卫大人请回朝,反而昨日来人报,卫大人不幸遇害。凶手已昭然若知,只是大家都不愿明了。 “我等身为朝廷之臣,为何站在这里,因为这身官服,头上那顶乌纱,更为忠义二字!我付勤之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讲,但我清楚。圣上,您不是明君。”付勤为转身看向众臣。“尔等也非忠良之辈。” 砰!高座上的男人拍桌而起,身为圣上,理应接受臣子言行,但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拍桌而立。 “虎口小儿,你不过一个小小状元,何敢在这神武大殿指手画脚?”只字未提的岳凍阳,终是站不住的,他狠毒的眼睛转向付勤之,应是警告他,刀子此时此刻就悬在他的脖子上,动一步,多说一句,都是逾越。 “圣上,丞相。”一老臣跻身而出,俯首作揖道“付状元年纪尚轻,不知轻重,并非口无遮拦,有意触犯戒律。还请圣上,丞相,明察。” 这些老臣,也并非不想与那虎狼的岳凍阳对抗,只是他们接到消息,晋王已振作,不日临朝。在这之间,他们只有忍耐,只有等。 “付勤之虽年轻,但绝非不知轻重。圣上,臣还有本奏。” “你,你还敢有本奏?”圣上面目抽搐,肥胖的脸肌肉绷紧,像冰冻住了般。 “库司三司使奉丞相之命私自垄断盐,铁,粮税,臣请圣上下令,惩办丞相岳凍阳,并请圣上下令,彻查韩王府。” 付勤之话罢,满朝文武皆一片喧嚣,众人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 “臣请圣上下旨!”付勤之再一次加重语气,他态度坚定,毫无畏惧。 “朕……朕听见了!”圣上坐下,吞了吞卡在嗓子口的唾液,心想这付勤之也真是大胆了。 站在一侧的冷暮飞脸上仍旧挂温雅的笑,他看着付勤之,轻笑道“付大人勇气可嘉,不过彻查我韩王府,你胆子还真是不小。” “勤之只想为朝廷效力!” “好,本王就让你彻查。不过,若是什么都查不到,付大人又要担当什么罪名?污蔑朝廷重臣?还是诬陷王爷?嗯?”冷暮飞不苟言笑,眼中笑意掺杂阴冷。 “请圣上明察秋毫,若臣有罪,我付勤之愿受任何惩处!”付勤之言辞振振。 冷暮飞抿唇轻笑,这笑仿佛在暗藏玄机。 “付大人,别意气用事,你斗不过韩王的。”老臣低声相劝,但无已改变。 冷暮飞挑了挑叶眉,对圣上道“听他的,彻查韩王府。” 他温情的眼睛看着付勤之,却处处流露杀机。 “好,那就,那就依韩王所言,彻查……”圣上的话结结巴巴,还未讲完,只听大殿门处,传来一声由内而外的冰冷。 他的声音极具震撼。 “什么时候开始,圣上不用过问本王的旨意了?” 342:龙武之威 听见声音,众臣转头瞧向神武殿门,金色华丽的大殿,男人缓步走来,璀璨的光芒在他身后衬托出神武的龙威。 他修长的身材由远及近宛若黑夜的鹰,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金色长袍加身,全身散发一种凛然的强势。黑亮垂直的长发高悬,如广寒宫阙,剑眉英挺,细长眉眼蕴藏着锐利寒光,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直视的魄力。 他浅薄的唇轻抿,一双如墨般深黑的眼睛傲视群雄。 晋王,真的是晋王,晋王回来了。 老臣们暗中点头,光明又将在黑暗中冉冉而升,晋王便是这神武大殿的太阳,武周的天,百姓的神明。 圣上张大了嘴巴,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使劲儿抹了把眼睛,可他再怎么努力睁大也没看错,眼前的人,高台大殿上走来的男人,的确是他,冷邵玉。 他不是疯了不是颓废了?怎么,怎么会…… 圣上心里惴惴不安,更是坐立难下,他站起来,完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眼神游荡在韩王脸上,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宠物等待主人发话,但这只宠物却真心畏惧着另一个人。 冷暮飞直视他,眼中仍有不解,很快,他扬起下颚,轻笑道“能看到王兄振作,臣弟深感欣慰。” 冷邵玉凝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二人站在同处,冷邵玉的身材稍偏高,凝视也转为了俯视,他幽深的眼睛盯着冷暮飞,一手提起他的衣领。 岳凍阳立即紧张起来,阴狠毒辣的眼睛瞧着,看到冷暮飞暗中的手势,才没作声。 “皇弟,皇弟呀,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皇兄可要亲自去探望你了。”圣上两手搭在身前,毕恭毕敬的站在龙椅旁,笑眼眯缝起。 男人沉着脸,冷漠的松开手,转身。 冷暮飞浅笑,仍一副顽劣不恭。 看着男人一步步走上殿前,圣上双腿开始颤抖,一点点紧身向后,还不能让朝臣笑话了去。 “皇皇……弟。”圣上心虚的看着他开口。 冷邵玉走到他身边,孤傲的眼眸轻量那把龙椅,他的手自然搭落在龙辇上,语气淡泊。“圣上站着做什么,还不坐下。” 圣上支支吾吾,瞅着龙椅也不敢坐,他摇了摇头,额头上全是冷汗。 “本王让你坐下!”冷邵玉阴冷的脸孔,冰冷的声音让人不由的害怕,吓得圣上脸色骤然惨白,想都没想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 男人无表情,他俊美的脸就像被天定格的一样,俯视高台之下。说道“圣上坐在万民的尸体上,坐的可心安?” 一听这话,圣上惊得后背一身冷汗,他茫然站起,不敢再说一句,两眼发直。 “回答本王。” “朕……朕……皇弟,你想让皇兄怎么做皇兄就怎么做。”圣上唇齿哆嗦。 入夏,天气温热,他竟冷的浑身发抖,声音也带了哭腔儿。 “您是圣上,你该怎么做,还用本王来告诉吗?”冷邵玉不屑看他。 圣上连连点头。“朕…朕下旨,立即开城门,放难民入城,开粮济灾,下放温州韩承毅。”圣上的眼睛也时不时观察丞相韩王等人的脸色。 这个皇帝也不好当。 “圣上,放任温州难民入城,难不成九州孤民都可入我大周,岂非人心涣散,百姓不宁?”岳凍阳挑起眉眼,斑白的两鬓仍不缩减他的城府之深。 “丞相此言差矣。大周以信立国,先祖登上九州天子之位,绝不是靠雄风虎腾的蛮力,而是民心所向,征服的是万民之心。而今我大周若对那群难民视若无睹,试问丞相,小不则失众,如何统治九州,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付勤之恳言,言一出,多位老臣皆站出复议。 岳凍阳不悦,脸色紫青。 几声清脆有力的巴掌声在大殿之上愕然响起,冷暮飞缓拍手掌,看向高台上的男人,轻言道“晋王爷的话,还真是有分量。”他抬眼,眸目阴光,瞧向圣上。“您说呢?圣上。” 圣上不敢讲话,这一边儿是极具威力的晋王,一边儿是大权在手的韩王,这两个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冷邵玉的背后是众多元老重臣,几言不和便能将他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而冷暮飞身后更有丞相岳凍阳多人相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只有他这个皇帝,左右逢源,左右为难。 “朕朕……”圣上看着冷邵玉,再看冷暮飞,愁眉苦脸,直接拿起桌上的玉玺,高高举起,大嚷道“你们到底想让朕怎么做嘛,怎么做都是朕的错,倒不如朕不做这个天子,朕不做这个天子了,你们满意了吗?” 圣上不停的来回窜动,手也胡乱的抓头挠腮,额前珠碎摇摇欲坠,他急得脸色绯红。 众位老臣悉听此言,各个摇头叹气。 “圣上,您是天子,且不可如此啊!” “圣上息怒!” “圣上息怒!” 圣上更加委屈了,大喊着“息怒息怒,你们叫朕怎么息怒,朕……” 砰! 冷邵玉一甩长袖,将桌上金杯打碎在地,众臣皆垂下头。 圣上两眼发直,咽了口唾液,眼睛怯弱的盯着男人,不敢再表现自己任何情绪。 冷邵玉面色沉稳,冷漠让人不由向后倾退,他冰冷的眼神撇向圣上。“不想做圣上了?” 他步步紧逼,圣上慢慢后退,眼珠来回窜动,一片晕红。 “你以为,这是你可以选择的?”冷邵玉拧紧剑眉,森冷的口吻寒气迫人。 别说圣上,就是他冷邵玉,太皇太后都无法决定到底谁可以坐上王位! 圣上挪捺着身体,扑通一下坐到了龙椅上,他抬头高望着冷邵玉,满眼委屈与害怕,就差没哭了出来。 “晋…晋王……” 冷邵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俯视众臣道“圣上方才的话,众卿不必放于心上,若无事再奏,今日早朝到此为止。” 冷暮飞同他对望,含着笑,转身先走出大殿。 众臣散去,圣上都没敢站起来,眼神偷偷注视一旁的男人,他面目冰冷,忽然转身,都惊的人半天不敢动弹。 “皇弟。”圣上从龙椅上站起来。 “大监,去请翰林学士过来,好好教一教圣上,告诉他到底什么才是,明君。免得被天下人耻笑!”冷邵玉轻哼一声,不悦走下高台,转而离开。 “是,老奴遵旨。”大监轻扬拂尘,弯身行礼。 看着他走远,那扇神武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圣上才按捺不住,上蹿下跳的怒骂,痛声发泄。他抬脚一脚踹上龙椅,没想痛的他渐渐哀叫,几个太监跪在他脚下,瑟瑟发抖。 神武殿外,灼灼太阳高悬上空,晋王归朝,可喜可贺,武周的天总算晴了。 冷邵玉走出大殿,年胜有为的付勤之立即喜迎上前,恭敬行礼。“一品状元付勤之参见晋王。” “付勤之。翰林院士付鸿渊的长子?” “回王爷,家父正是前任翰林院士付鸿渊,祖父曾为先帝伴读……” 付勤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打断。 “回去让你父亲好好教你,一品状元郎该说什么话。”冷邵玉看都没看他,甩手走下殿台。 付勤之看着男人离去,不明所以,年胜有为,凭借才华获得新任状元更是享尽众星捧月的赞美,却不想晋王丝毫没将他放于眼中。 几个老臣看到他楞杵,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看到了?这就是晋王。” 付勤之眼中困惑。“大人,可是勤之方才说错了话?王爷是不是……” 老臣摇头。“非也。晋王的意思,是想让付大人更懂明哲保身,王爷这是中肯你。” 付勤之恍然大悟,立即向老臣们鞠躬行礼。“勤之年轻气盛,方才言语冒犯到大人之处,还望大人们海涵。人外之人,并非有勇与才华,还要懂得谋略,勤之受教了。” 老臣们捋顺胡须,笑语点头。 343:凤霞终鸣 “主人,臣真不知他冷邵玉竟然会……”岳凍阳紧随男人身后,这解释越想清楚却越是错乱。 冷暮飞停下脚步,阴冷的眼睛颇深。 千算万算,没想到他竟肯回朝了,莫非是心口的伤好了。 “主人小心!”岳凍阳大喊一声,立即推开身前的男人。 一把琉珠白扇不偏不倚从冷暮飞的眼前划过,断了他几丝长发,若非退后,只怕这把扇子便会割破他的喉咙。 冷暮飞皱眉,眼中阴毒,转眼撇向那人。 几米开外,冷邵玉也正瞧着他。 他缓步走过来,莫云跟在他身后,眼睛空洞,杀手本就无心,如今他更是能不顾一切。 “晋王这是何意?”冷暮飞笑言,邪性的唇轻挑。 冷邵玉倪视他,声音淡漠。“她你都能下的去手,还真是无情。” 闻言,冷暮飞轻笑,他清楚冷邵玉的意思,以此奚落道“这算什么,比起你晋王来说,自己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得,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冷暮飞更近一步,凝着男人的眼睛,并说“再无情还能无情过晋王?” 他冷笑一声,甩开长袖,转身要走,却不忘低声道“我要做的才刚刚开始。冷邵玉,接下来,便是你死我活。”他笑着离开。 “王爷。”蕙香匆忙赶来,年纪大了,腿脚都不利索跑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王爷,请您快去看看太后吧,娘娘她快……”蕙香说说便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冷邵玉蹙眉,没多问一句,直接朝凤霞宫走去。 皇宫万里无云,碧蓝的太过空旷,久居深宫,未尝不是种寂寞的难耐和折磨。 凤霞宫外围满了宫女,奴才,他们满眼通红,却不发一声。 古檀香徐徐飘过窗子,窗口的纱帘罗幕来回悠荡,荡的人心烦乱不安。房间被一阵浓香浸染,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时而半睁,时而半闭,她喘气困难,脸色苍白无力。 直到冷邵玉站在她身边,她都浑然不知,病殃殃的平躺着,什么也吃不下,喝不下,唯有空空的眼神发直的望着。 这是听见了脚步声,静和氏才无力的开口说“蕙香啊,方才哀家去见先帝,哀家就问他,当年丢下那个孩子,有没有后悔。你猜先帝他对哀家说了什么?” 蕙香抬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强颜欢笑说“奴婢不知,先帝对娘娘说的,自当是奴婢猜不得的。” 静和氏无声的笑了。 她合着双目,轻声慢语的说“先帝对哀家说,他后悔了,他亏欠了哀家。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蕙香无法再听下去,吸了口凉气,她勉强说“太后,您看谁来了。” 静和氏慢慢睁开眼睛,疲倦的眼中有层朦朦的薄雾,她睁的吃力,也很乏力,看清了来人,她又笑了。 “晋王来了。” 冷邵玉低着头,坐到她身边,看了她一会儿,拿起一旁摆放的药碗,端在手中,舀了勺送到她嘴边儿。 静和氏摇了摇头。“哀家的病哀家清楚,这世上的药再厉害啊,有的病能治,有的病终是不能。” “怎能不服药,这群御医也不可无事做。” 静和氏淡笑。“能看到你和以前一样,哀家这心里高兴。”如果她身体硬朗,还能起身,真想摸摸他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给他穿衣服,束发。 虽然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孩子。 “你得好起来,冷暮飞所为您应该知道一二,不能再由他胡来,这还得您来拿主意。”冷邵玉说道。 “哀家老了,这世道变了,武周就交托你了,别辜负了你父皇的苦心。”静和氏说的无奈。 话题越来越严肃,冷邵玉也找不到什么能和她说的。 “别说这些了,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冷邵玉放下药碗,正欲起身,忽被她抓住右臂。 “还恨哀家吗?”静和氏褶皱的脸又多了几条皱纹,她说此话时眼中竟含了泪。 冷邵玉没有回头,却拧紧了眉头。 他一言不发,静和氏便清楚。 “哀家就知道,是哀家毒死了你的母妃,想让你不恨,都难。”静和氏泪流眼眶,缓缓滴上她头下的软枕。 “什么时候开始,你与哀家远了,哀家还记着你小时候,抬脚给哀家擦眼泪,那时候起,哀家真的把你当做了亲生的孩子。” “哀家承认,给你赐婚,在晋王府安插眼线一切的一切都是哀家做的,但哀家从未要害你。有哪位母亲舍得害自己的孩子。” “洛殇的事,是哀家不对,哀家只是不想让那孩子成为你的软肋,你明白吗?”静和氏话说到此,也算情义重了。 见他抽出胳膊,静和氏再一次拽上他的手臂。“能原谅哀家吗?” “哀家走后,要守住这片江山,一定要守住。” 蕙香看着妇人满脸忧伤,忙过去,在她身边蹲下,给她擦干脸颊流下的泪痕。 “太后,瞧您,王爷都来了,你何苦还说这些话。” 静和氏却说“蕙香啊,你看到了没有,先帝来了啊,他来接哀家了,先帝……” 我把一生的情都交给了你,人人皆说我为权为势,我却只想为你守住这片江山,我做的一切终究还是为了武周,为了你。 她笑着,笑着渐渐合上了双眼,那只手慢慢的从男人手臂处滑落。 冷邵玉眉头皱紧,转身再看她时,她已笑着合上了眼睛。 “太后……太后……”蕙香手中的碗碎在地上,她无声的哭,跌坐在一旁。 房中女婢无不泪流满面。 冷邵玉在她身边蹲下,大掌攥住妇人干涩的手,轻言道“我一直没告诉你洛殇的身份,她正是你寻的人,是彦氏唯一的女儿。” “我是恨过你,恨你毒害她,可这恨早已过去了,你同样也是我的亲人。母后,我答应你,会守住武周。” 冷邵玉攥紧她发凉的手。 太皇太后静和氏病逝凤霞宫,举国上下三天三夜为此哀鸣,未央宫的钟声长鸣,直到几时后皇陵入土。 扬州府山清佛寺内,禅房里,得知太后仙逝,清佛寺的浮尘师太走入禅房,在她抽屉中佛书最下层,存有一锦囊。 她拿出锦囊寻思片刻,终归至于火盆中,看着燃烧起的轻烟,她抿着手中佛珠,闭眼默念阿弥陀佛。 红尘往事,她不愿踏入半步,哪怕这是当年未了的心事,也就此烟消云散,那个女孩儿再可怜,她也无心去问,尘缘已了。 这一幕,恰被经过禅房的司徒静雨看见,她眼睛仔仔细细盯着火盆里燃烧的碎沫,冷笑一声,仿佛仍怀着什么心思。 344:挂帅亲征 两年后…… 神武大殿,朝堂之上,晋王勃然大怒,立斩横州副将蒋贺年。付勤之请命发兵围剿楚魏二国,惹起朝廷一片非议,众说纷纭。 “晋王爷,楚,魏二国已臣服我周,这猝然发兵,岂非荒唐突兀!”岳凍阳沉脸,摆着架子,甩了甩宽松的长袖,翘起八字胡须。 “圣上,万万不可发兵啊,此时我大周虽能与那楚魏抗衡,但两国交战,势必两败俱伤,彼时若有他国趁机侵扰,那可如何是好。” “臣觉大丞相和博大人言之有理,圣上必不可发兵,此时正应休养生息,不能动乱啊。” “……” “一派胡言!”年迈的老臣珊珊上前,急忙拂袖道“圣上,而今我周日渐疲痹,若再因楚魏作乱毫无举措,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胡大人此话何意?难道胡大人敢保证发兵楚魏就一定能取胜吗?您敢拿什么做担保?大人的命吗?” “你……”胡老气的身体后颤,顿时捂住前胸粗阔深吸。 这群年轻气盛的臣子,哪知身经百战的长辈深思熟虑,只会凭借一张嘴巴,在这朝堂之上喋喋不休。 冷暮飞轻笑,他早已褪去官服,一身黑色金篓衣让他看起来无比华贵与猖獗,阴险也从中而生。 两年之间,别说会改变多少人,就是这朝堂,这武周,也是会变了模样。 他挑眉阴冷道“圣上,既然晋王如此提议,倒不如封王为将。如此大任,能胜任之人,也非晋王莫属不可。” 冷暮飞阴笑,转眼看去。 圣上咽咽口水,看向冷邵玉,他仍有胆颤心惊,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既既然晋王如此提议,那……那朕就依韩王所言,即刻封晋王为骠骑大将,左衡为副将,卫央,何田为前锋将军,助晋王一臂之力,攻破楚魏。” 圣上哆哆嗦嗦,总算将话磕磕巴巴说完了,他处于两虎之间,一山难容二虎,与其受冷邵玉的气,倒不如归属冷暮飞。圣上以为,这也许还是条归路。 但这两年,却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若非冷邵玉,现今坐在那把龙椅上的,都不知该是何人。这些,对于这个昏君来说,闻所未闻,皆不重要。 “圣上,不可啊。王爷领兵出征?晋王万金之躯,怎么能……” “胡大人觉得为国出征,委屈了晋王爷?”岳凍阳冷笑,眼中狠毒。 “圣上,请您收回成命,国不可一日无晋王,晋王断然不能出征!”付勤之俯身叩首。 圣上不悦,付勤之这张嘴巴,亏他还是状元郎。 “朕只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付勤之皱眉。“圣上!” “先帝都曾亲自领兵出征,晋王为何不可?”圣上强势发问,这点儿虚荣感,总算能让他幼稚无知的心得到一丝丝的满足了。 冷邵玉一言不发,他冷着脸,冰冷寒彻。那双如利剑般寒霜玄明的眼睛盯着冷暮飞,甩手走出大殿。 “晋王,晋王爷留步……”众老臣力劝,皆没能阻止得了男人愤怒离去,他们无奈摇头。 看着他傲然离去,冷暮飞勾起唇角,两年前来,他当真春风得意,势力越来越强,神武大殿的皇位,终归都会是他的。 圣上心里扑通扑通跳,气走冷邵玉,他并没有感到痛快,反而觉得哪里不对,心里更加害怕。 三日后,晋王挂帅出征。 晋王府内没人声张,麻三娘给他穿上铠甲,手却迟迟犹豫。 “王爷,真的去吗?可您明知道,这是韩王的计谋。”三娘有些担忧。 冷邵玉不是没出征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冷暮飞千方百计让他挂帅,这其中必定暗藏了什么玄机,且不能不小心。 “本王不能看着大周如此。”冷邵玉沉着气,冷漠中带有几分无奈的笑意。 静和氏临终之言,让他务必守住武周,哪怕没有这句遗言,身为武周皇子,他也应这么做。 “三娘明白。”麻三娘披上战服,这一次,她随男人出征。 孟卓朗乔装潜入密卫中营,搜集岳凍阳与楚魏勾结的证据,无法脱身。万全之策,莫云必须留下,暗中接应。 出征一事,也便落在麻三娘头上,她虽不如莫云那般武艺超凡,但就算死,也会护得王爷安全,这是她活着唯一的使命。 “还没找到她吗?”冷邵玉言语中略有潜藏的忧愁。 “属下已在九州各地安插眼线,但这两年里,终没有大皇子的下落。”天下之大,无头无绪,就如在这茫茫大海中捞针一样。 男人轻轻喘气,隔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她呢?” 麻姑抬起头,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脸色严肃。“没有任何消息。” 冷邵玉找了她两年,两年里日日夜夜却终没有她任何下落,难道是天意,天意如此让他们不该再相遇。 “王爷,九州虽大,才不过两年,总会找到的。说不定王妃想通了,也便回来了。”麻姑劝着。 冷邵玉没说话,只有他清楚,若非找不到她,那个女人绝不会肯回来。 天气阴沉,京都战旗高扬,穿入云霄,搅和着雾蒙蒙的黑云,犹如漩涡。 百万大军立于城下,整装待发,静等晋王发落,只待城门一开,战旗一放,百万士将高声大呵。 再而三鼓,威鸣京师,震耳欲聋的声响敲散黑云,蒙蒙细雨倾斜而下,男人身着黄金铠甲,手持长枪,高骑战马,奔出城门。 他转身仰望危高城阙,看了足足一会儿,脸上雨水缓缓流下,蹙紧剑眉,扬长而去。 一年前他出征之时,还能看到高城之上她俯首盼望,还能听到她送君千里的琴声,如今…… 洛殇,你在哪儿,你到底在。 哪里。 345:心有所属 晋王府锦绣园子,除了樱树,其它的都折了,新栽种的也不过此一种,到现在为止,丫鬟们还有些生疏,难以分清这樱花种子同其他花种的区别。 樱花开最美时也只有在卫国才能看到,这些樱树也传于卫国,在武周,除了晋王府,其他等处并不多见。 竹坊前又新长出了十几根竹笋,各个葱翠惹人,高挺的竹子成片生长在檀香屏窗前,透过花边圆孔,一眼就能瞧见那苍绿细叶尖头,点点欲落的水珠,晶莹剔透,透着翠绿的光亮。 小竹端着饭菜走过坊廊,几个丫头在园子里正折花枝,看见她,起身喊了句“又去给莫大人送东西啊?” “是啊。”小竹笑着,脸上洋溢幸福。 “我说这么做值得吗?我看你哪一次不是被人哄了出来。”靠在树下的那个侍女撇撇嘴巴,说的话听上去有些刻薄。 小竹脸色沉了下来,沉默着不再开口。 “你别她胡说,她这人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快去吧,一会儿饭菜凉了。”丫鬟笑着摆摆手。 小竹点头,捧着匣子的手却握的紧了。 走进院子,眼见房门开着,也就没打招呼,直接走了进去。她提着匣子,脚步放轻,将木匣小心放在桌上。 房间很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唯一能听见的就是窗外风吹竹叶莎莎的碎声。 白色的帷绢很干净,不知不觉,小竹进了卧房,墙上挂着壁画,只有一张。屋子很大,但陈设却极为简单,应是他习惯了这样没得修饰。 看到床上堆放的衣服,小竹摇了摇头,笑眼憨鞠。 这男人就是男人,怎样都不如女人细心,何况还是像他这样,一个终日活在刀锋口上的人。 小竹拿起床上黑色的长衣,看到衣服肩膀处被刀剑划破的一条长痕,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上,在腰间掏出随身带着的针线。撑着衣服坐在床头,一针一线的缝起来。 发髻高盘,只横插了一木制细簪,耳朵上两颗珍珠耳垂轻轻晃动,她眼中不似曾经,仿佛沉稳了很多,也随和了许多。 缝完后,她又撑开衣服仔细的看了看,刚要叠上,只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莫云走进来,看到她的时候,面目的寒冷更重,再一看她堂皇的坐在床上,更是满目怒然。 他大步走过来。 见他过来,小竹笑着起身。“你回来啦?饭菜在桌上,想着你太忙也没来得及吃,你等我,我这就给你端出来。” 小竹心中窃喜,这是她两年来唯一一次和莫云说过最多和谐的话,自从朝阳郡主去世后,莫云不准任何人进他的房间,尤其是女人。 他的房间,衣服清洗,也都是奴才来做。 小竹每日送饭,每日都被他拒之门外,只要她碰过的衣服,男人一概都会扔出去。 “谁允许你进来的?”莫云冰冷的声音让背对着他的小竹一下子怔住。 小竹没回头,心里有些凄苦,却仍面目微笑着说“再不吃啊,饭菜真的要凉了。” 男人拿起床上的衣服,紧接着,小竹听到就是衣服毫不怜惜被撕破的声音。 她闭上双眼,她怕她睁开眼睛,眼泪会止不住的流下,手指来回拽动裙子。 “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衣服破了才补了一下。”小竹回头看他,眼中还含着泪,却依旧笑着说出。 莫云阴沉的脸正如京都现在的天气,他随手将衣服扔到地上,将小竹的心意和付出全然践踏。 他冷漠的开口。“我告诉过你,别进这里,你以为你是谁?带上你的东西,出去!” 小竹卡巴两下眼睛,她吸了口冷气,死皮赖脸的走到桌旁,拿开匣上的盖子,将里面的饭菜一盘一盘给他摆在桌上。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也不想我烦你,但身体是自己的,饭菜还热着,快吃吧。我,我这就出去。”她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好,转身要走。 只听身后一阵破碎。 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心都要被男人折腾碎了,她回头看着满地狼藉,泪如雨下。 “这些,都是我起早亲手给你做的。怕饭菜会凉,我把它装进匣子,又包了几层,就是等你回来。我知道你讨厌我,这两年都是这样,我也不想让你烦我,可你以为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能为自己想想吗?郡主已经不在了,你还要这样活着多久?” “住口!”莫云一把剑横放桌上,震的小竹脑袋一阵嗡响。 “你不配提她。” 小竹抿了下嘴唇,嘴唇干涩。“是,我不配。” “但我能不能求你,不要再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了,你沉默了二十几年,还要再冷漠一辈子吗?你能不能,像人一样活着,像个正常的人一样活着。”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接受我,我说过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可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小竹心里的委屈,已经压了整整两年。 两年前,郡主安葬帝陵,她弱小的身体将男人从帝陵背回王府,他昏迷不醒,她日夜不眠,守着。 直到他快醒之时,她在悄悄走远,躲在门外,躲在院口。 “出去。”莫云冰冻的脸永远只有一个表情,除了在面对朝阳郡主时,永远都会冰冷透人。 小竹擦干眼角的泪,她说“好,我走。” 她弯腰去拾地上的狼藉,都被男人无情的赶走,她听着房门怦然落下,久久的看着,终是顶着暴雨跑出院子。 莫云站在窗口,看着浸透的女人消失在雨中,他愣杵很久,才转身,看向地上的破碎,竟也无语凝噎。 眼中的情感十分复杂,暗含别样。 他蹲下身,伸手将馒头,糕点一点点捡起,他看着松软雪白的糕点,抬手抹了抹上面的灰尘,缓缓放入嘴中。 他慢慢的嚼,也红了眼睛。 346:绝不能活 晋王出征,这朝堂的摄政也顺理成章落入冷暮飞手中,短短三日,就已裁决中央六部数人,就连那昔日元老重臣也流放了其二。 今日的朝堂,又不知会掀起怎样风波。 昏庸的圣上不敢多言半句,高高坐在龙椅上,皇位是他的,权利却不与他挂边儿。 “圣上,边关来报,晋王等人已到渭水。” 圣上打了个吨儿,迷糊里点着头,溜圆儿的眼珠子像被什么东西定住,呆滞的盯着脚下,困倦还不曾褪去,真怕到了他从这龙椅上强行拉下来的时候还不知为何。 “启奏圣上,兖州骤雨连天,洪水暴涨,冲毁了决堤堰。决堤堰关乎兖州城百姓安危,事关重大,耽误不得,还请圣上下旨,重修决堤。” “准。”圣上一面应和,一面继续垂头闭眼。 “启奏圣上,泸州刺史请批三旦粮仓,今年开荒,泸州大旱,这灾情越加严重,民以食为天,请圣上决意。” “准。”圣上闷哼。 付勤之看着身体还在摇晃中的男人,时刻都有可能栽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君主怎能没有君王的气度。 临朝两年,他已不再年轻气盛贸然之行,也懂得了分寸,就在前不久更是接管了翰林院士皇家太保一职。 臣有多话却要安其心中,对于他来说,确一番苦不堪言。 “启奏圣上,臣有本奏。”岳凍阳上前一步,手持玉匾,笑容阴冷。 圣上眨了几下眼睛,让自己尽量清醒,笑着道“爱卿,有何要奏?” 岳凍阳冷笑一声,转眼看向一旁没发一言的付勤之,说道“臣请圣上立即捉拿逆臣贼子,翰林院士太保付勤之。” “什么?爱卿,这付勤之犯了何罪?” “身为朝廷之臣,圣上之言便是圣旨,然而付勤之却抗旨不遵。”岳凍阳发青的脸有染铁色。 付勤之全然不知,他不解反驳“丞相这是何意?勤之不明,还望丞相指点一二。” “两年前,付院士高中状元,圣上为嘉奖你,有意将敬爱的如意公主许配给你,然付大人口称已有爱妻婉言相拒。但据臣所知,付大人几度烟花柳巷,并无娶妻,若非是欺君惘上?”岳凍阳甩手一挥,张扬跋扈尽显淋漓。 “丞相所言,勤之糊涂。”付勤之皱眉。 “圣上啊,这付大人真是胆大包天,敢欺瞒您,这等罪名不知圣上要如何处置。” 架不住这群人煽风点火,圣上脸色逐渐难看,这几年付勤之在朝堂之上没少替冷邵玉卖命,出口顺理成章,毫不畏惧,仅是剥他圣上的颜面就不计其数,这口气一直压抑心中直到现在。没想到他付勤之还这等大胆,欺君惘上,仅凭这个罪名,就足以将他满门抄斩。 “付大人,您就认罪吧,圣上乃是明君,定当会对您从轻发落。” 难以入耳的话,付勤之听之摇头。“如此强加罪名,勤之怎能屈服,望圣上明察。” “圣上,付大人一心为国操劳,断然不会做出欺君惘上如此荒谬之事。必当是有人居心叵测,污蔑付大人,请圣上明察秋毫。”老臣们一个个上前为付勤之开脱。 邱丞相,卫大人等诸位元老相继辞世,晋王不在,朝堂上唯一最大的矛头也就指向了付勤之。 两年前,付勤之弹劾温州太守韩承毅,逼得圣上下旨处决。后又弹劾岳凍阳门生数十人,早让人怀恨在心。 如今趁着晋王不在,韩王把持朝政,这群人必当不会轻易放过他。 “付勤之你好大的胆子,敢欺君!”圣上勃然大怒。 付勤之叹息一声,他早该想到。“圣上,臣惶恐。两年前圣上赐婚之时,臣确已娶妻,不过……” “不过什么?” 付勤之不愿提起,他眼中也是极为避讳和悲伤。 “你若不说个所以来,朕可就要治你的罪!”膀大腰粗的男人坐在龙椅上,张牙舞爪。 “一年前,勤之的爱妻因病辞世,至于丞相所言付某身处烟花柳巷,此乃无稽之谈!”付勤之性情中人,爱妻正是卫大人家二小姐,身为庶出,然而付勤之却对她情有独钟,宠爱有加。 妻子死后,他发誓终生不娶,怎么还会去那种胭脂俗粉之地,岂是胡闹! “圣上,如此是老臣多心了。不过既然付大人爱妻辞世,如意公主也未出嫁。臣听闻,公主可是极为仰慕付大人。不如圣上就此将公主许配给付院士,也好成就一段天地姻缘。”岳凍阳笑里藏刀。 圣上听闻,立即拍手称快,他的那个宝贝如意,两年前听闻自己要许配给一品状元付勤之,闻名远扬的才子,心中万分惊喜,直到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出嫁,口口声称今生非付勤之不嫁。这可急坏了圣上,如此一来甚好。 圣上打着注意,若付勤之真做了驸马,必当会为自己尽犬马之力,他可是难得的人才。 “好,依丞相之言,朕即刻下旨,将如意公主许配翰林院士付勤之,择选良辰吉日。勤之啊,以后你可就是当朝驸马了。”圣上朗笑。 付勤之面目忧愁,立即跪下,俯首回绝“臣谢圣上厚爱,但臣不能接旨,请圣上收回成命。” “什么?”圣上脸色发青,只觉得颜面扫地。“朕堂堂一个公主,掌上明珠,还配不上你一个有过妻室的院士?” “勤之不敢,只因勤之不能再娶任何女子,即便是公主,恕难从命。” “付勤之,你……你这是抗旨不尊!”圣上手指男人,嗔目而视。 他一挥长袖。“来人,付勤之违抗圣命,搁除官职,交由大理寺少卿处置。” 岳凍阳眼中扯出一抹狡黠和奸诈。 “圣上,圣上不可。” “请圣上念及付大人劳苦功高,忠心耿耿,饶恕他吧。” 众位老臣求情也没能阻止圣上的龙意。 “付大人,要不,您就低个头吧。”如今晋王未归,朝堂若再没有付勤之,只怕更会…… “勤之乃堂堂男儿,怎会出尔反尔,畏怕权威。”付勤之站起,他仰起头,闭眼呼吸,被两个侍卫带走。 元老们无能为力,各个唉声叹气,付勤之入狱,这接下来不知又会轮到何人头上。 让人惊心动魄的朝事总算结束了,大臣们相继退出朝堂,见他们离开,圣上深吸了口气,匆忙从龙椅上站起跑下殿台。 “皇弟,就这样将付勤之入狱,会不会难以服众啊。”圣上笑呵着问。 冷暮飞转眼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十分迷人,他轻轻拍了拍圣上肩膀上的灰尘,声音冰冷渗人,他说道“这不是圣上应该关心的。” “可……可朕毕竟是武周的……”圣上有些委屈。 冷暮飞轻笑。“是什么,武周的王吗?皇兄太辛苦了,等除了冷邵玉,就让臣弟代你做这个王。” 圣上一听,眼圈立即红了,他肉嘟的嘴唇忍不住哆嗦,颤抖着就差没咬到舌头。 他红着脸说“皇弟是想,你是想谋朝篡位?” “嘘……”冷暮飞笑眼轻眯,笑的好看又阴冷。 圣上身体骤然颤抖。“你也想抢朕的皇位吗?冷邵玉要夺朕的皇位,你也要来抢吗?” 冷暮飞大笑,轻蔑的看着茫然无措的男人,不屑回答,转身走出大殿。 岳凍阳也掩不住发狠的笑容。 看着他们离开,圣上完全不知该怎么做,他以为借助冷暮飞的手除了冷邵玉。可他没想到,真正想取代他的人竟是冷暮飞!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圣上摊坐在大殿上,哀嚎痛哭。 岳凍阳跟随男人走出神武殿。 “情况如何?”男人阴沉着脸。 “楚魏来报,晋王率领大军已到渭水,现在应该过了五龙关,主人放心,臣已书信命五国暗中埋伏,见到晋王,格杀勿论。” 冷暮飞冷着脸,眼中尽带狠毒。“别人我不管,但他,绝不能活。” “是,主人放心。” 347:藏身荒间 三月后。 千里书信,边关大捷,晋王所带百万大军连战数月,大胜而归。楚国国君自尽宫中,魏同潜伏三国相继臣服,并启誓,自此永不与大周交战。 晋王大胜,朝堂人人贺喜,唯韩王一派冷面铁青。 冷邵玉率百万大军凯旋而归,战旗高扬,虽有残缺,却仍高入云端,大军疲累,士气不减。 武周皇城外,百姓围满北城,俯首恭贺,皆呼喊“晋王千岁,晋王千岁!” 冷邵玉高骑马上,他身着铠甲,金色战服沾染点点血污,但丝毫挡不住他的威风和俊美。 百万大军相继进城,京都武门,廷尉曹县彰亲自率领众将士等候迎接,为晋王接风洗尘。 初过北城,冷邵玉骑在白驹之上,长发飘然身后,棱角分明的俊面,既高贵又傲然。 在众人跪拜下,他赫然前行,冷漠的眸中寒光凛凛。 突然他勒住马绳,深邃冰冷的双眼紧紧凝向某处,他蹙起叶眉,表情凝重。 人海之中,他静静的看着那一弱小身影儿,那样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不能触碰的曾经。 他恨不能一眼忘穿一切,满目惆怅写在他脸上,他心疼,纠结,内心挣扎与痛苦紧紧缠绕上他的心,上千枷锁。 洛殇,是你吗洛殇。 人潮拥挤,呼声阵阵,冷邵玉独然下马,他专注的神情锁在某一处,不看脚下,不看周围,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荡然无存,只有那一人。 他独闯汪洋,在人流中热血奔走,他汗如雨下,追随那个身影儿不停呼喊,祈求女人能够听到,停下,等等他。 春又来,人又去。念何辞,夕阳残。 你走时天下着雪,如今桃花开了,你还不肯回来吗? “洛殇……”冷邵玉一遍一遍唤着她,洛殇。 能不能留下。 别离开,别走。 我找了你整整两年,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愿见我,还在恨我吗? 洛殇,等等我,别再逃了,别再逃了。 “洛殇。”他泪涌眼眶,红通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儿,满目晶莹,无比痛心。 看见她却没办法将她留下,锥心的疼深入骨髓,如万只蛊虫撕咬,下一秒不知再见她又会相隔几年。 他怕,他真的怕。 看着那个身影儿渐行渐远,那身白色素锦缓缓淡入人群,冷邵玉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朦胧的眼睛,泪终是流下。 沙场上,他不惧生死竭力拼杀,却怕这一瞬间的失去。 洛殇,回来吧。 冷邵玉颤颤的走在人群里,他茫然顿挫却不甘心,他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着的妻子。冷邵玉深切呼吸,他转身跑回马上,向着人影儿离去的方向,策马奔出北城。 桃花嫣然,不及你一笑,琴音再美,不过你执手相弹。 微风细细,他长发散落,凌乱飞扬,眼中急切。 城外荒郊,一声口哨,马失前蹄,他折下马背,金黄铠甲沾满了泥土。 冷邵玉从地上站起,眼睛仍旧没离开过那个身影,荒郊野岭,只有那人一身长衣盖着白纱衣帽站在风中。 冷邵玉朝她走去,他眼中迷离,只有这身纱,只有这个人。 “洛殇,真的是你吗?”他声音都在颤抖,为了找她,不知何时不知何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老天厚爱。 女人未动,也未回头,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裳。 冷邵玉站到她身后,他眼含泪,抱住她。“你终于肯回来了,回来就好。” “回来就……”冷邵玉皱眉,吃痛的闷哼一声,他缓缓低头,看着女人横插在自己肩上的那把匕首。 待她转过身,冷邵玉才看得清楚。 “人人皆说晋王痴情,看来还是真的。”女人冷笑一声,拔出匕首再次刺向他。 冷邵玉阴沉着脸,剑不在身上,他挥舞手中折扇,肩膀的伤口鲜血缓缓流出,黑色的血液殷红他的铠甲。 女人根本不是冷邵玉的对手,她被甩在地面,从地上爬起,她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刹那间,从草丛里蹿出几十个密卫,不远处,仍有杀手不断而来。 冷邵玉捂住痛血不止的肩膀,他皱着眉头。 夏如初摘下纱巾,她冷笑,摆摆手,数十黑衣密卫齐冲上前,手持长剑。 冷邵玉身中剧毒,坚持不了多久,他口吐黑血,半跪在地,密卫的刀剑摆在他头顶。 他猛然抬头,于地轻履盘旋,绊倒身前密卫,就势拾起地面长剑,奋然而起。 夏如初看着,她不想杀冷邵玉,但没有办法,晋王与主人,就像天注定了一样,这二人无法同时存活在这个世上。 近乎半个钟头,冷邵玉血流不止,他面目惨淡,手再一次紧抓起长剑,手背上青丝暴显,他仰起头,十几把密卫的剑架上他的脖子。 一声烈马长鸣,麻三娘身骑骏马飞奔而来,她勒住马绳,手不离,身体缩于马下,一脚踹开密卫。 她伸手将地上的男人拉上马,一挥滔天巨浪般的长鞭,扬长而去,卷起一地灰土飞扬。 夏如初愁眉黯然,立派杀手追踪二人,务必不能让冷邵玉活着,她转身上马,回城禀报。 此次暗杀,冷暮飞必然是做了万全之策,京都城外定另有潜藏,马不停蹄奔腾几个时辰,也算出了京都内城。 待安全些,麻三娘搀扶着男人下马,附近全是荒郊野岭,穿过林间才算见到几户人家。 此时毒入经脉,男人已昏迷不醒,三娘拼力扶着他再往前行。 走了很久,才到正经的村子。 看惯了武周京都的繁华,这样的地方还是很少见,京都大户人家有钱有势,一般百姓无法寄存京师,只有在城外不远处的荒郊野岭落脚安家。 久而久之,在这穷乡僻野之地,一户两户,便连成了村落。 竹外桃花,幽散阵阵清香,道路两旁都是木头搭成的房屋,还有草棚。木桩下的野草长得很高,好像已经长过小孩子的头顶,偶尔冒出几朵平日不起眼的小花,看上去也极为和谐美好。 离的很远,就能听到牲畜的叫声,树上停落的鸟叽叽喳喳,听到人来的脚步,开始上蹿下跳,在枝头来回飞动。榆荫下,几个小孩子梳着凡家辫子围着粗壮的树杆跑来跑去,追着蝴蝶,嘻嘻哈哈,笑的欢快。 三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烈日炎炎,她扶着男人步履维艰,却连停下喘息都不敢耽搁,她不清楚这里到底安不安全,但三娘知道,在这外面势必危险,冷暮飞的人一定正全力的搜寻他们。 黄土路,被毒辣的太阳烤的炙热,走在上面脚底都发烫,石子桥旁,柳树荫下,几个老婆子围坐在一起,编织手中箩筐,时而眯缝起眼睛,时而笑不拢嘴。 桥下河边,身穿朴素简单的妇女们勤快的洗着手中的衣服,河水澄澈,一眼望穿底部石滩。 一女人抬起头休息,见到石桥上的他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她推了推身旁的妇女,转而几个女人一同看向他们。 三娘不知这些凡夫俗人在想些什么,她也无心理会,搀扶着男人一步步走下石桥。 妇人们都停了手中活儿,朝他们走过来,看见男人肩膀的黑血,她们面黄消瘦的脸有些紧张。 “他这是中了毒?”一女人皱着眉说。 闻言,其他几位都惊呼起来,放下手中衣筐,仔细的瞧看,其中一年长点儿的妇女,冲着里面长街吆喝了声。 她声音很粗,说话的口味儿带着方言,三娘一时听得不太懂,只看到那女人吆喝了句后,长街茅房外摞草的壮汉连忙跑了过来。女人和他交谈了几句,又指了指三娘身边的男人,壮汉擦了擦油光锃亮的脸,他伸出干瘪的双手,看着掌中皱皱巴巴,往身上摩挲尘土,顺势背起冷邵玉,走进农家长街。 “你要带王……他去哪?”三娘紧张起来。“站住!” 见壮汉没回身,三娘急了,扬起手中鞭子,身旁另一妇女见此忙按住她的手,摇头。 三娘楞杵,她眉头皱的更紧,这妇女的力道儿很大。一般人是招架不住她这鞭子的,三娘沉着脸,想抽出鞭子,竟都没挣开。 最后还是那位吆喝的女人开口说了几句话,妇女才松了手。 “你别怪她,她天生得了场大病,不能开口说话,只是想告诉你,那位公子无事,请你放心。”女人陪笑。 三娘收回鞭子,她严肃的板着脸,眼睛一直放在冷邵玉的身上。 “我们这儿有户医坊,里面的神医可是了不得,什么病都能治,那位公子一定会无事的。走吧,我带你过去。” 348:彼失我失 屋舍外栽种成片的竹子挡住了窗口,遮住了毒辣的阳光,屋内陈设简单,有条有序,只有一张凉席铺在地上。小丫头跪在上面,细心的给男人包扎伤口,她动作熟捻,应是行医多年。 “大哥哥,瞧你这一身行头,你是京城的人吧,是个将军吗?”丫头笑的可爱纯美,活脱脱就是一个孩子的天真。 冷邵玉没有回答她,却也点了头,柳叶的眉梢向上翘起,深邃的眼睛瞧着这间屋子。 房间里摆的最多的就是花草,各种标清记号的草药成堆摞放,满屋一股子淡淡的药草清香。 “毒素我已经帮你排出体外,只是我能力有限,如果姐姐在就好了。”女孩儿有些失落,转眼她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包已包好了草药袋,递给男人。她说“这包药哥哥拿着,会有用的。” “丫头,这是哪里?”他声音带有男性的磁力,听的小丫头脸色绯红,她长这么大,从未走出村落半步,更不曾见过这样俊美优雅的男人。 男人冷漠的脸,鼻梁高挺,那双琥珀的眼睛总像潜藏了什么难以的未知,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还有他的神秘。 小樱红着脸说“这里是桃花涧。” “桃花涧?” “嗯,以前这里并不叫这个名字的,两年前一场疫病侵袭了整个村子,村里的人认为是天灾不敢出门,很多人都死了,也走了很多。后来,这里来了位袖手医仙,她真的很神,救活了很多人,村里的人都称她为神仙呢。”小樱边说边咯咯乐。 两年前。袖手医仙。 冷邵玉皱眉,他忙问“哪位医仙?她叫什么名字?” 小樱发觉男人的紧张焦急,但她仍有小小自豪,扬起脸蛋儿笑着说“其实她是我的姐姐,叫音音,我的医术就是姐姐教的。” 女孩儿探出脑袋,朝着天空望了眼。“这天不早了,怕是又要下雨,姐姐和姐夫去山里采药,应该也快回来了。大哥哥若想见她,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姐姐回来,也好医你的伤。” “她嫁人了?”冷邵玉继续问,但声音却沉冷了许多。 “嗯。”丫头点头。“姐姐结婚很多年了,姐夫对她很好,真让人羡慕。” 冷邵玉无心再听下去,他该知道该知道的,那个人不是她。 可他的妻子在哪里。 麻三娘手持着鞭子从外进屋,飞鸽传信给莫云,让他派人出城接应,这个时候应该也到了北城。 “公子,天色沉了,我们该走了。”麻姑蹲下身,拿起衣服给男人穿好。 小樱在一旁,她怔怔的眼睛圆鼓鼓的看着。 “大哥哥这就要走了吗?”小樱有些恋恋不舍,又有些担忧他的伤。 冷邵玉站起,从腰间拿出一个玉佩,放入丫头手里。“我身上没有银两,这个是给你的回报” 丫头摇头,断然拒绝。“我不要,姐姐说行医救人是医者本分,怎么能要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小樱将玉佩放回男人手中,她不知道这块玉佩会有多么值钱,可能是价值连城,但不管多少,她都不会接受。 冷邵玉沉默片刻,强行的将玉佩放入她手,转身离开,他走到屋口,愕然停住。 一手扶持木桩,他说“你的姐姐,很不错。”说罢,他不再停留一刻,走出这里。 小樱攥着手中冰凉的玉佩,仔细瞧了两眼,撇撇嘴巴,一个人嘟囔道“什么嘛,就一句真不错,还不是对我说的。” 丫头哪里知道,晋王口中的不错,听者是何等不易。 村社很朴实,男人们卖力的干农活,女人们则在一侧收拾粮草,听住在这里的人说,村子后面有条小路,穿过那片花田,就能从近路绕到北城。 冷邵玉迷人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一片芬芳,顷刻,他转身上马,快马离去。 村子医舍,小樱抱着那团沾染鲜血的衣服走出院子,正巧女人回来。 “姐姐你回来了,今天采到什么草药了,让我看看。”丫头踮起脚跑到女人身后,帮她摘下背后的箩筐,她往箩筐里仔细一瞧,张大了嘴巴。 “哇,这么多奇珍异宝,还是姐姐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就不行。”小樱嘟起嘴巴,低下头。 女人笑了,揉了揉她的头,轻声慢语道“不急,日后我慢慢教你。” “真的吗?太好了,就知道,这世上姐姐最好。”小樱伸手抱住女人的细腰,扑到她怀里,像个粘人的孩子。 女人眼帘低垂,余光袅袅,她眼中温和,脸上平和安静。束起的长发散在身后,除了那根绳条,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她一身朴素白衣,却美的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子。 那双眼睛永远的空明柔情,她温婉舒雅,淡然这尘世。 小樱随她走进屋子,看着地上的布条,女人轻声问“方才有人来过?” “嗯,不过不是咱们村子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京都来的,还是个将军哩。”小樱半含手指,在女人身边坐下,头轻轻靠在她肩上。 “姐姐再早回来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看见什么?”女人随口问,眼睛凝视手中所摘的草药。 “小樱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那样俊美的男人,就是好奇,他为什么一直要冷着脸不肯笑。” 听此话时,女人的手停顿一刻,却什么也没说没问,继续忙活儿。 “那个人还向我打听姐姐来着,他问我姐姐叫什么。” “你怎么说的?” 小樱眨了下眼睛,吐了吐舌头。“我当然没有说姐姐的名字,姐姐不是告诉过小樱,任何时候见到任何人问都不能说你的名字。所以小樱告诉她,姐姐叫音音,而非洛殇。” 丫头美美的笑。 洛殇轻笑,温和的眼瞧着她。 “不过那个人很奇怪,他问姐姐的时候有些……嗯……有些紧张,但是听到我说姐姐和姐夫成亲多年之后,就不再问了。” 洛殇轻轻拍打了下丫头的额头,温声道“你哪儿来的姐夫。” “哎呦!”小樱揉揉额头,委屈着说“唐傲哥哥对姐姐那么好,那不就是准姐夫嘛,反正小樱只允许唐傲哥哥做我的姐夫,就算那个男人长的再俊美,他也休想对姐姐有非分之想。”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小模样,洛殇拂袖失笑,她温和的眼中却是多了抹落寞。 两年前唐傲带着一心要寻死的她来到这里,正赶上村落疫情,许是上天的安排,她救活了村子众人,而村中朴实无华的人们也救了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 时间慢慢过去,有些伤好了,可有些仍旧不能触碰,只要不去揭开那层伤疤,一切都不会改变。 久而久之,洛殇想,她会忘记的,忘记那些痛苦。 “哦,对了姐姐,那人走时还给了我块玉佩,说是回报。我给你看看。”小樱低头翻袖子。 洛殇脸色沉了下来,有些严肃。“小樱,姐姐不是说过不能接受别人的赠予吗,医者是我们的本分和责任。” 丫头苦恼,攥着手中玉佩委屈点头。“可是姐姐,是他非要……” “不许找理由,去把昨日那本医书背好。”洛殇站起来,手提箩筐走出屋子。 “姐姐,真的是他强行给我的,那……那你真的不要看看这块玉佩吗,姐姐……”小樱捏着玉佩站在门口,看着女人头也不回走出院子,她心中失落,甩手将玉佩扔向园子,转身进了屋。 没到一会儿,她又匆忙的跑出来,在园子草丛里弯腰仔细寻找…… 349:谁欠谁情 起风了,屋上茅草几根成缕的被风吹到地上,不平的黄土地沙尘飞扬,落叶在悬挂的枝头上来回飘动,风吹掉门檐上的纸糊灯笼在地面滚来滚去。 黑云慢慢压过头顶,燕子低飞,觅食的鸟雀都藏匿进了树丛中,妇女们站在门口吆喝顽皮的孩子。榆荫下的老人们收起编织未完的箩筐,挪移碎步,颤颤微微的走回各自的家。 直到零星雨点落下,在外干着农活儿的男人们才回来,他们没有抱怨,看到等候在门口的妻子时,面目欣慰和幸福。 洛殇站在门口,她仰起头,天色阴沉,许是快到傍晚,所以更加暗深。 只怕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 洛殇向远张望,过了很长一会儿,才看到男人背着柴木回来,她眼中的焦虑总算缓和了些。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瞧你衣服都湿了。”洛殇担忧着说。 唐傲轻笑,拉起她的手顶雨跑进屋子,他放下柴木,接过女人递送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把衣服换了吧。”洛殇转手将一件干衣服给他。 接过衣服,唐傲背对女人,换上,他瞅着门外,拧了拧被浸湿的衣裳。“这几天多雨,你就别自己进山了,需要什么草药和我说就好。” 洛殇蹲在地上,将男人背回来的柴木解开,然后一根根摞放好,她直起,刚转身。 “别动!”男人呵斥了声。 “把眼睛闭上。” 洛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又在卖什么关子,但也配合着闭上了双眼,只感觉头发被人轻轻撩起,等到他说可以的时候,洛殇才睁开眼睛。 唐傲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镜子前,按住她身体让她坐下。 “你……”洛殇看着镜中自己头上那支横插的玉簪,她伸手轻轻触摸。 “喜欢吗?”唐傲脸凑到她耳旁,笑的温雅。 洛殇的手渐渐放于身前双膝上,她垂下头,尽量不让男人察觉到她不宁的心。 “怎么了?”唐傲抬起她的下颚,凝着她如清水般藏不住心事的眼,唐傲皱起眉。 他拉过一旁的木椅,坐在她身前,看着她。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有义务来照顾你,你还在别扭什么?”唐傲语气里有些气愤。 洛殇仍低着头,她拿下头上的玉簪,放在桌上。“唐傲,我们不一样,你不能因为我一直留在这里,毕竟你是……”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不悦的眼睛,话才止住,偏过脸。 “毕竟我是皇子,是这个国家的王是吗?” 见她低头不说话,唐傲用力拍打了下椅子,脸色难看。“这话你说了两年,还没说够?” 洛殇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流下的雨水,他皮糙的双手,她心里的愧疚哪是男人能想到的。 “两年前你带我来到这里,我已经欠了你一条命,不能再欠你的情,我洛殇还不起的。”洛殇心中所想无以言表。 “不用你还,我心甘情愿。”唐傲双手拖起她的脸,他看着女人,心道哪里是你欠了我,是我一直在还欠你的。 武周剿灭卫国,毁了她的家,逼得她跳崖,身为武周皇子,对她,唐傲已经愧疚。彦氏抚养他多年,视如己出,这份恩情,真正无以为报的是他。 可这些,他要怎么对洛殇说,冷邵玉极力隐瞒她的身份,不让她想起,也是在保护她。 武周怎么会留下一个卫国的公主。 “咳咳……”穿着外套皮草的老人走进屋子,他摘下斗篷,看着眼前的两人儿,有些尴尬。 唐傲直起身,和气着问“您怎么来了?” 老人瞧着洛殇的低沉,劝慰着“小两口儿又吵架了?没事儿,这夫妻间啊,斗斗嘴也是常有的,俺和俺家那婆娘,这一生就没少了拌嘴,现在人老了,想说几句,都有心无力。” 唐傲轻笑,伸手拍了拍洛殇的肩膀。 两年前他们来的时候,洛殇刚失去孩子,为避免闲言碎语,唐傲也充当了她夫君这一称谓。人前他们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人后,便知兄妹情深。 “得了,俺也不多说废话,后棚草垛塌了,可俺家牲畜还压在下面,这一天你也没少帮护俺们,又下这么大雨,真不想再麻烦你。可是……” “好了普老,快走吧。”唐傲回身看着洛殇,在她耳旁低声说“刚才那番话哥说重了,别在意,好好准备晚饭,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冒雨,跟普老走出院子。 洛殇不知还要怎么对他说,桃花涧留不下他的,她转身瞧着桌上那把玉簪,她仔细的看,红了眼睛。 冷邵玉送过她一模一样的玉簪,两年前,孩子没了,她心如刀绞,除了那张白纸黑字,什么都没带走。 冷邵玉。 洛殇攥紧玉簪,缓缓闭上双眼。 350:萨摩法会 入夜,窗外的雨还没停,风夹带雨拍打着窗子,米色卷帘随风悠荡。 凉席上放着一盏油灯,晕昏的光亮只能照清一小块的地方,暗沉的有些寂静。 女人坐在席上,纤细的手指挑起如丝长线,一针一针补着男人换下划破了的衣服。她长发散落,有些挡眼,白皙的手指轻轻抚发向耳后挽挽。 动作优雅轻柔,昏暗的灯光照清她侧脸,微微挺起的脸儿,长而翘楚的睫毛,不禁一动,都惹的人难以移开视线。 坐在窗口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看了好半天,直到小樱推门而进,他才转开视线。 “这大雨,可把我淋透了。”小樱一边皱眉抱怨,一边拍打身上的水气,她伸手拿起架上的手帕,擦擦脸上雨水。 丫头喘着气说“前院柳娘家的娃,一到晚上就哭闹不止,白天又成了活脱脱的毛头小子。我说是雨季到了难免夜里发潮,孩子睡不好才会哭闹,可那柳娘非不信。瞧把她给急的,以为那孩子中了邪,这不又催我,叫姐姐去。” 小樱蹲下盘腿坐到凉席上,她搓了搓红润的手,心里开始愤愤不平。 洛殇轻笑,两个浅浅的酒窝印在她脸上,像初绽的白莲,干净美丽。 “你这丫头,就是嘴巴不肯饶人,平日里你姐姐叫你多看看医书,你可到好,只顾着胡闹,谁还敢请你去医治。”唐傲原本双手环肩的坐着,他站起来走向这边儿,拍了拍丫头的脑袋。 小樱这心里闷着气,听了这话,更是不顺心,忙爬过去,挽上女人的胳膊,撒娇的喑喑。 “姐姐,你听哥哥说的话,真让人心里不舒服。”丫头嘟起的嘴巴都能拴上个油瓶了。 “你再抱怨,我可要把你丢出去了。”唐傲摆着脸威胁道。 小樱瞪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一下子躲藏到洛殇身后,又冲男人吐了吐舌头。 这丫头的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就已下落不明,是村子里的好心人捡到她,并带回了村子,一直照顾。小樱虽是个女娃娃,心却比男孩子还要野,两年前洛殇初来之时,丫头就是粘着她不肯离开,非要吵着嚷着学习医术,这才颇有点了成效,又是得意忘形了。 “姐姐,我要告诉你个秘密。”小樱睁大的眼睛,像两颗星星一眨一眨。 洛殇侧头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儿,不忍作笑,继续缝手中衣服。 丫头见她听的随便,又撅起了嘴巴,她趴在凉席上,两只小腿翘起在半空里摇啊摇。双手拄着凉席,拖起还有婴儿肥的脸蛋儿,摆动着脑袋说“真的有个秘密。” “好,姐姐听你说。”洛殇无奈的讪笑,暂停了手中的活儿。 小樱一下子坐起来,她刚要开口,看到一旁男人也似要听,丫头还在为刚刚的事抱怨,身体磨蹭到女人身边,像防贼一样小心翼翼的趴到洛殇的耳边,小声嘀咕说“姐姐,我想,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听罢,洛殇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和方才一样,她只是静静的看了会儿丫头,又低下头忙活手中的活儿。 “什么嘛,我说的是真的,姐姐是真的,我没有说谎,就是,就是……”小家伙急话说的吞吐,她脸色红晕。 洛殇缝好了衣服,慢条斯理的叠起,并说“你的小脑袋里整天寻思什么,还不把医书背好,免得柳家大娘又要数落你了。” “姐姐!小樱没有胡说,那人就是昨天那位公子。”小樱气势汹汹,喊了句。 “昨天的公子?”唐傲皱了眉,他转眼看向洛殇,问道“昨天有别的人来这里了吗?” 洛殇回道。“一个路人受了伤,丫头给他包扎的伤口,然后就走了。” 洛殇说完,男人脸上的紧张才稍稍缓了缓。 这两年可能洛殇不知道冷邵玉为了找她,甚至调动了九州的兵马,所以一听到生人来了村子,唐傲才会担心。还好那人是受伤的路人,否则若是冷邵玉,他真不知还能将洛殇藏多久。 灯光下,女人一脸的宁和,平静的就像无风的湖水,轻微的波澜都是她的微笑。 唐傲浅目凝视她,他好不容易才看到洛殇走出痛苦,能在她脸上看一丝的笑,他都觉得欣慰和值得。 “小樱,记着哥哥告诉你的话。”唐傲的脸变得严肃。 丫头知道轻重,点头嗯了个长声,下一刻,她忙坐到洛殇面前,满眼欣喜的说“姐姐,你听说明日萨摩法师要来京都北城暝山做法一事了吗?” 素净的面容轻轻转过,洛殇摇了摇头。 “萨摩法师诶,就是那个很有名有名的和尚,听说他曾经还给容妃娘娘的皇子做过法呢。十几年才会出山一次。”小樱心中窃喜,手指伸直不停点动。 洛殇看向唐傲,轻言道“那他真是厉害。” 唐傲转过脸,不理会女人的话。他当然明白洛殇话里的意思,因为他就是容妃娘娘的皇子。 “当然啊。”小樱指手画脚,手指不停的来回比划,说的有鼻子有眼。“武周每位皇子出生时,圣上都要请这位法师行事,只要被他驱了邪所庇佑,那人一生都会平安,大富大贵。” 唐傲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拿起一个果子塞进丫头的口中,堵住她一直喋喋不休的嘴巴。 “什么平安富贵,若他真有那么神,武周如今的圣上也就不会这么堂皇而之的坐在神武大殿。” 洛殇轻蹙峨眉,瞧着男人的脸色,转脸笑着看小樱。“一个法师而已,那些都是他们传出来的。” 小樱不高兴了,伸手拿开嘴巴上的果子。“才不是。姐姐,今年我都十四岁了,还从未走出过这个村子,好不容易等到萨摩法师来,姐姐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不能。”唐傲一口回绝。 惹的丫头气红了脸,从席子上站起,跑到男人身前,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就要带姐姐去,我就要!” “我说不行。”唐傲低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洛殇看得失笑,这唐傲怎么和一个孩子置上气了。 “我就要,我就要看萨摩法师,就要带姐姐一起去,我就要……呜呜……”小樱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她委屈的哭起来,不停的抽泣,哭的让人心疼。 洛殇过去扶她,她也不肯起来,就是一直嚷着。 “姐姐,陪我去吧,就这一次好不好,以后我都不去了。”小樱眼泪汪汪的望着洛殇,又转眼望向唐傲。 “你哭也没用,我说不行就不行。天晚了,别烦你姐姐,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唐傲冷着脸,从席子上捡起洛殇缝好的衣服,转身走到门口,他推开门,刚要迈出的脚又收回来。 他回头看着洛殇,严肃的说道“我不允许你离开这里,别和一个孩子似的胡闹!” 他说完,‘砰’的一声,摔门走了。 坐在席上的小樱吓了一跳,更是哭闹不止。 351:相逢何曾 “姐姐?姐姐,你换好了吗?” “我要进去咯。” 折腾了一夜,架不住小丫头软磨硬泡,洛殇终还是应了她,随了她的心。 这大清早,就听小樱在门外叫喊,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 正当丫头推门,房门也被女人从里打开,洛殇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衣,腰间粉络宽带,她头发束起,打落身后,白净的脸上,明澈的眼睛,还有她那樱粉的淡唇,轻轻一抿,犹然出水芙蓉。 她当真美的如莲花一样透明,出淤泥而不染,那种高傲是天生的,没有人学得来装得出。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一颦一笑,皆让人陶醉,疯狂。 “哇,好美。”小樱张大了嘴巴,她直接拽起洛殇的手,将她拉出来,扑到女人怀里。 肉嘟的脸在她身上亲昵的蹭了蹭,小丫头长不大,总是爱粘人,就像以前的,卓锦。 洛殇淡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吗,来吧,说说你把唐傲哥哥怎么了?”洛殇半蹲下,给她系好胸前的丝带。 小樱甜甜的笑了,她咧着嘴巴,瞧了眼那间仍旧紧关没有一丝动静的房门。 “我只在哥哥喝的汤水里放了一点点东西。” “一点点?”洛殇压低了声音。 “多那么一点点。”丫头嬉笑。 “他没有发觉?” 说到此,小樱可是有的吹了,不夸她鬼点子多还真不行,她拍了拍胸脯,说道“当然不是,这迷药我是下在了给姐姐的早汤里。” 洛殇眼中忽然暗沉,丫头仍旧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却没有心思在听。 每日她饮用的东西,无论什么,哪怕自己做的,唐傲都要先亲自尝过,才会放心的给洛殇。 “姐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小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洛殇回过神,微笑着说“走吧。” 传闻毕竟是传闻,但多数人还是愿相信,本着那句见萨摩法师一面就可延寿七年,到北城暝山的人从山体脚下一直排到了顶峰塔前。 一路上小樱都很开心,蹦蹦跳跳,离开村子,她见什么都觉得稀奇,总想着摸一摸,瞧一瞧。 要去北城暝山就必须进京都,穿北城,两年了,她已经两年没再来这里。 “姐姐,你在等什么,快过来啊,哇哦京城就是京城,好繁华,好漂亮。”小樱拽起洛殇的手,在人群拥挤的街上穿行。 她看什么都想买,都觉得好奇。 这一带还是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洛殇跟在丫头身后。 “暇簪,暇簪,姑娘,要买簪子吗?”店家从上到下打量了番洛殇,他盯着看,从女人的眼中撇向桌上稀奇珍品里最显眼的一枚。 店家拿起那枚玉簪,递给洛殇。“姑娘,您是相中这个了?” 洛殇只是接过簪子,她静静的看,眸光淡淡,闪动晶莹。 “姑娘好眼光,这枚簪子是南海珍品,万中挑一,最新款式,正合姑娘。”店家卖力说,他看洛殇没有要买的意思,又说“买一支吧,姑娘长得貌若天仙,加之这枚簪子,定会保您早遇心上人,郎才女貌,千古佳人,那可是世人皆羡慕的啊。” “抱歉。”洛殇放下簪子,匆忙离开,跟上小樱。 店家摇头,显然失落。他转身看着桌上那枚簪子,刚要拿起放好,已被人抢先一步。 手拿簪子的竟是一俊美至极,风度翩然的贵公子,他身材修长,着一袭白镶金的锦袍长衣,黑亮长发束于脑后。他有双罕见的金褐色眼瞳,深邃的让人无法直视,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随意的站在桌旁,自带尊贵的神态如君临天下帝王,傲然俯视着他的子民。他身上也带着寒气,让人不敢靠近转而远离的冷漠。 “公公子,要买簪子吗?”店家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手中玉簪,继续说“这是南海珍品,是今年最新的款式,买一枚吧。” 男人沉默不语,冰冷的脸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公子,买一个送家中夫人,必当恩爱百年永结同心。若还未娶亲,玉簪定会保您与心爱的女子早日相会,此生不离。” 男人暗沉的眸子让人深觉目眩神迷,他高挺的鼻梁,薄唇轻泯,夺尽了春花秋月的风情。 他深情的双眼看着手中玉簪,轻言了句。“此生不离。” 店家欣然接过男人手中的金子,不敢置信,一支南海玉簪竟然卖了他半生挣不到钱。 麻姑跟在男人身后,看他满目惆怅将玉簪收起,三娘叹息,王爷还是放不下王妃。 进一趟京城很不容易,这一次也是借了小樱的光,洛殇买了几副山里采不到的药草留做备用,小丫头则买了许多香喷喷的吃的,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玩偶。 莫约一个上午过去,她们才到暝山,经几个时辰的跋涉,终是到了山顶。 山间云雾缭绕,整座塔都仿佛屹立在云中,暝山寺塔前后共四扇门,分为子东,戊南,辰西,亥北。这四扇门皆有说道,就连门上所刻石字也完全不同,不同的人走过不同的门,便会看到不同的世间风相。 因为丫头想快些见到萨摩法师,所以她们同大多数人选的一样,走辰路,由辰西门进寺。 暝山寺和众寺庙也不同,寺中分两面,东为静念,西为佛声。前来膜拜的人按照礼次上香,若有想求得福袋再入南门,若问命因则走东门。 洛殇燃了三炷香,虔诚拜过,同小樱进了东门。 初入东门,就有法人接应,摇柳折枝,双手定要在暝山水中清洗过,方可入东门殿。 一听到萨摩法师在东门殿里,小樱按捺不住欣喜,一溜儿烟丢下洛殇跑进去。 东门殿里,金座上,身着紫砂的道长静坐,他身边左右站着两个童子。 “你就是萨摩法师?”小樱气喘吁吁,跑到道长身前,她刚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静坐不发一言,旁若无人的道长,突被洛殇阻止。 “小樱,不得无理。” 丫头这才闷着头,退到洛殇身旁。 “暝山道长,家妹无理,还请道长勿要放于心上。”洛殇深怀歉意行礼。 暝山道长? “你是暝山道长?那,那萨摩法师呢?”小樱皱了眉,她来这里就是要看萨摩法师的,不是看什么暝山道长。 “小樱,萨摩法师就是你眼前的道长,出了这座山,便是萨摩,身处山中,就是暝山。”洛殇轻轻摸了摸丫头的额头。 “阿弥陀佛,施主慧眼识心。”暝山道长仍闭目,他面相慈和,真正佛门中人,世人是无法看懂其内心。 来往多人,能看穿其中一二,并不多见,可谓屈指可数。 小樱吵着要见萨摩法师,除了传闻里延寿那七年,她最想的还是问一问,求得一好姻缘。 小樱将求得的竹签交给童子,童子递给法师,萨摩法师闭着双眼,手指轻抿竹签,心中有数。 “怎么样?好不好?法师,我的姻缘好不好?” “阿弥陀佛,施主,姻缘无好坏之分,好即是坏,坏也即是好。” 小樱哪里听的懂,她一直摇头,继续问“那我的有缘人是不是出现了?”她一心还念着昨日里的那位公子。 “非也。施主,缘来缘去,莫强求。” 小樱又嘟起嘴吧,喃喃重复。“没有。没有吗?” “施主的意中人已有家室,所能相遇,并不是你的缘,而是借。”法师仍旧闭着眼。 小樱听不下去了,知道无缘就好了,还说什么借,她借了谁的缘分遇见那位公子?分明就是胡话。 丫头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小樱。”洛殇看着丫头任性的离开,她转身要追上去,只听身后萨摩法师开口道“施主,你的缘分到了,即便挡,也无法挡得住。” 洛殇没说话,她没算什么姻缘,自然也没将法师的话放在心上,鞠身行礼后,她离开。 “阿弥陀佛,世人皆乃性情,怎料缘分天定,岂非人力所能改变。阿弥陀佛。” 352:只差一步 北城暝山下,三娘仰起头,铁索缠绕重叠的高山,挡住了半个太阳,她走到男人身边。 “王爷,不上去看看吗?” 男人刀削斧刻般的容颜,沉稳俊美分不明,眉飞入鬓,眼中如高山深海潜藏漠然。 “来都来了,还是走一趟吧。”三娘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但对于冷邵玉这样高傲的人,怎么允许别人看穿他的心。 冷邵玉撇向远处,默然转身道“走吧。” “是。”三娘不能再多说别的,跟在男人身后离开暝山。 走出东门,洛殇找了许久,才看到坐在石台上的小樱,她双手拖腮,眼睛呆呆的看着脚下。 洛殇在她身边坐下,清风拂面,总带一缕幽香。 “姐姐你信吗?”小樱忽然转过脸,看着洛殇,她眼中清纯,似乎无论洛殇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女人轻笑,捋了捋丫头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她说“姐姐不信。” “可,可他是法师啊。”小樱眼中略有质疑,她反驳着。 “但法师也是凡人。” 小樱转回脸,又是呆呆望着脚下,她伸了伸双脚,离地抬了几下,又缓缓放下。 自从小樱听完萨摩法师那番话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也没了心思在暝山塔寺中转转,随洛殇下了山。 “姐姐,我渴了。”小樱嘟起嘴,她蹲下来不肯走,包裹夹在腹与腿间,手指在地上无聊的画着圆圈。 洛殇瞧了瞧四周,暝山脚下有泉水的地方很少,这一时也不知去哪儿寻来,再想回暝山顶,又要耽搁些时候,不知丫头能不能挺到。 环顾了一圈,才瞧见远处绕过一个空亭子后面有处小寺庙,讨碗水喝还是可以的。 “你在这里等姐姐,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洛殇叮嘱了她几句,实在太放不下这个丫头,她匆忙的离开。 小樱蹲在地上,嘴巴干涩,头顶着毒辣的太阳,蹲下的影子落在身后。 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女人的影子,应该是过了那个亭子。 小樱闷闷不乐的站起来,她刚转身,两个粗脸大汉正站在她身后,男人色眯眯的盯着她看,下巴满是胡茬,半张着大嘴。 小樱不敢呼吸,吓得慌忙转回身,她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心里默念‘一定是我眼花了,眼花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再一次转身,睁开眼睛,那两个人还在,一脸猥琐的互相看了看,又盯着她。 小樱打了个寒颤,后背一阵发凉,她使劲儿吞了吞口水,慢慢转回身,憋了口气,猛然抬头撒腿就跑。 “救命啊,救命啊,坏人要劫色,救命啊——”她汗流满面,气喘吁吁,不停的跑。 身后两个男人一直在追。 “救命啊,有人要劫色,有人要劫色。” 跑了很久,终是跑不动了,她蹲坐在地上,喘着气。 两个男人也停下了,手拄着膝盖,也喘着粗气。 “我说你这小妮子也太忒能跑了,累死老子了。” “你们一直追,我能不跑吗?”小樱心里害怕,要是不坐在地上,她双腿都会颤抖。 “就你长这样,老子会劫你的色?”粗脸大汉不屑的冷哼一声。 小樱听完,瞬间从地上跳起,她指着那壮汉大喊。“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长得标志吗?我呸,瞧你那猥琐的模样。” “你这妮子敢骂老子?把手里的包袱给我,不然……哼哼。”说着,两个男人‘嗖’的拔出腰间大刀,指向小樱。 小樱身体慢慢后退,却一直抱着手中包袱,这里面是姐姐亲自挑选的草药,她绝不会让别人抢走。 挪着脚步,颤颤后退,眼睛蒙了曾水雾,害怕的心怦怦乱跳,她嘴唇哆嗦,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两人。 “还不把东西交出来!”大汉没了耐性,他唾骂了句,扬刀朝小樱砍去。 小樱抽搐着脸,害怕的闭紧眼睛,只听一声惨叫,接着就是刀子掉下的声响。 她睁开眼睛,横过头顶的长鞭卷住大汉的手腕,鞭子一挥,那人庞大的身体腾空被甩在地上,另一个男人吓得脸都白了,但还是耍耍威风冲过来。 鞭子只是随意一甩,卷起地上尘土飞沙,迷失人眼,等那人揉完眼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的破烂不堪,险些一丝不挂。 小樱害羞的红了脸,看到了不该看的,她立即捂住眼睛。 两个男人屁滚尿流的跑了,狼狈不堪,甚至不敢回头去捡地上的刀。 “姑娘,没事了。” 听到没事了,她才放心,转身刚要道谢,忽然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她欣喜的拉上麻姑的手。 “是你啊,是你救了我。” 三娘面无表情,从丫头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收回鞭子,转身退到男人身后。 看到男人时,小樱低下了头,她就知道,什么萨摩法师,说的一点都不准,还说她是借别人的缘分,这明明就是她的缘分,是她的有缘人。 丫头美滋滋的笑出声音,她摸着自己的头发,再抬起头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男人已经走了。 “喂?人呢?人呢!”小樱直跺脚,转手将包袱扔到地上,又不舍的捡起拍拍上面的尘土。 “小樱。”洛殇慌忙的过来,见到她时,眼中还有担心。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不是说让你在原地等我吗。”洛殇将水给她,拿过她手上的包袱。 小樱接过水,却早已不渴了,她看着洛殇,笑着说“姐姐,那位公子真的是我的有缘人,刚刚他还救了我的命,就在刚刚。” 丫头喃喃。“真的就在刚刚。” 353:蕃王回京 落日余晖,洒向金碧辉煌的京都瓦楞,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赤霞云缠西边,勾勒夕阳晚朝的美景。 守城侍卫见是晋王,立即搁置金枪长剑放于身侧,半跪叩拜。 三娘牵着白马跟在男人身后,进城后,侍卫才转接女人手中马绳。 前不远,玄月坊前,人群沸腾,红色彩带系在阁楼台上方,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幽香,惹得人陶醉。悠扬丝竹之声,萦绕满楼阁。 路上行人近乎不看路的匆匆行走,听过往的人说是,因今日行诗画佳会,所以来者颇为好奇与具雅兴。 去年,满月阁也行过此诗赋画坛,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因时而人不同。 在众说纷纭的热闹中,三娘跟随男人离开。 此时,人群忽变得安静,转而一女子微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她柔声开口。“若水三千终有情,唯有待君倾。” 闻言,冷邵玉蹙眉止步,他面目僵硬,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入人群中央。 他顺着声音,目光寻去,只见人中前方站着一衣着朴素的女子,她优雅的站在那里,背对着男人,长发飘然散落身后。 冷邵玉朝她走去,才踏出人群一步,女人回过头,她相貌尤美,神似妙仙,惹得众公子倾慕。 冷邵玉停下,眸光从女人的身上移开,唇角似若苦笑,随后转身离去。 “若水三千终有情,唯有待君倾。如风十里积久怨,经久盼伊怜。” 多么熟悉,多么熟悉啊…… 走过喧闹人群,三娘不发一言的跟在男人身后,等到安静了些许,她才开口。 “王爷,卓朗传来消息,那边已经得手了。八位蕃王按照王爷的吩咐正在来京的路上,曹廷尉与韩将军也准备妥当,只等王爷的命令。” 男人冷漠的眸光淡薄,俊美的轮廓处处显露他的优雅和沉稳。 “这两日京城之中出现许多外批军力乔装佯扮,据莫云审察,岳凍阳暗中私会四路反王已成稳实,看来,韩王果真要……” 注意到男人眼中忽变的锐利寒光,三娘瞧了眼周围,低头不再言语。 京城里,现在只怕处处都是冷暮飞的眼线,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势必要万分小心,这一场该来的风暴,终是要来了。 北城之外,距桃花涧几里,小樱哼唱着小曲儿,也不看路,在田野之中蹦跳而走,遥想心上人相救,她当真美得心里像泛滥的桃花春水,难以收得回来。 一路上丫头转着圈,粉色的裙摆缓缓翘起,她笑呵呵的摇动手中野草。 一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醒了她,等她抬起头时,高大骏马正朝着她飞奔而来,丫头睁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了躲闪。 洛殇想都没想,推开小樱护在她身上,包袱里的药包散开,洒了一地。 一声急喊,烈马高抬前蹄,在洛殇的头顶,仅有几厘之差,马背上的男人也惊了几颗冷汗,他急忙从马上下来。 洛殇护着怀里吓哭了的丫头,紧紧抱着她。 “姑娘,抱歉,有没有伤到你?”男人瞧着她。 心里一阵素乱,轻喘着气,洛殇转过脸,她轻笑着摇头。“我没事。” 这一眼的柔情,她美丽干净的眼眸,男人看得更出了神,半天才缓过来,朝她伸出手。 洛殇并没有接受他的搀扶,她胳膊磨破了皮,还是撑着身体自己起来,拉起坐在地上的丫头。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郎中吧。”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洛殇微笑着摇头,她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药包,装进包袱里,攥起小樱的手,转身走了。 男人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走,眼中不解,却满目赞许,他站在马前就这么一直看着。 “允哥哥,怎么了?” 小贝勒骑在马上,慌忙停在他身边,那双孩子的大眼睛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 允王轻笑着回头,转身上马。“喏,就是那个女子,本王经久未曾回京,想不到京都外还有如此美丽优雅的女人。” 小贝勒哈哈作笑,摇了摇手中的马绳。“这算什么,允哥哥怕是还没见过咱们晋王嫂嫂,那才是真的美若天仙。” “哦?就是你梦中都喊着的仙女姐姐?”允王打趣儿着笑,笑中不怀好意。 小贝勒冷哼一声。“懒得和你说,要是你见到了她,我保证你会很羡慕晋王哥哥。” “那个冷若冰山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本小爷羡慕,好,我这就去瞧一瞧,咱们晋王哥哥的王妃到底是何方美人,让你小子来陈国两年都念念不忘。” 说罢,允王扬手一挥,策马往另一条路扬长奔去。 小贝勒高骑宝马,他眼睛落在远处的那个人影上,皱了皱眉,嘟囔道“好眼熟。” 他勒起马绳,赶往京都,身后大批侍卫相继随从着离去。 小樱抬头看着女人,声音弱弱。“姐姐,对不起。” 洛殇低头看她,扯出一抹好看的笑。“别再这么调皮了,走吧。” 小樱跟在女人身后,慢吞吞的走,她眼泪含在眼圈外,一圈圈来回晃,洛殇待她真如亲生姐妹,单凭这份情义,她都无以为报。 “姐姐,我给你拿包袱。”丫头跑过去。 回到桃花涧医舍,她们才进院子,就看见男人冷着脸坐在石桌前,桌上摆放着那碗丫头下过迷药的汤。 小樱咽了咽口水,躲藏到洛殇身后。 男人没有看她们,他双手十字相交,放于石桌上。 洛殇轻笑着走过去。“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做晚饭。” ‘砰’的一声,唐傲打碎桌上的碗,转身拿起斧子和箩筐,沉着脸从洛殇的身边走出院子。 洛殇目随他离开,眼中多为无奈。 “姐姐,哥哥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小樱摇了摇洛殇的手臂。 洛殇将包袱放到石桌上,揉了揉丫头的脑袋。“是啊,所以你以后要乖些,哥哥就不会生气了。” 354:怎么哭了 次日,天才放亮,柳家嫂子就带着她家娃过来,非求着洛殇好好给她孩子瞧瞧。 “洛妹子,你快给俺看看这孩子,一到晚上就哭闹,这哭的人心慌,俺家男人说八成是中了邪。哎呦,这吓得俺呐,这不立马带过来给您看了。”柳氏哭丧着脸,担惊受怕,在桃花涧最让人心生害怕的除了瘟疫便是中邪。 洛殇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暖身子,随手开了几副药汤给柳氏,随和的慰藉道“没事的,孩子太小,这几日又是多雨天,难免夜里睡不好。这几副药你先拿着,每日晨起服用,能调节一些。” 柳氏看着手中几副药,匆忙放下,握上洛殇的手。“真的没事?太感谢你了洛妹子,要不真不知让俺怎么办才好。” 妇人欢欢喜喜的将几包药塞进袖子口袋里,然后拽着娃子的手,又是几番道谢,才离开。 小樱从内房出来,她伸了个懒腰,透过窗口看到刚离开的柳氏,转身坐到洛殇身边。 “姐姐,柳氏大娘真的过来找你了?” 女人笑笑,继续晾着手里干草。 “这个柳大娘,我都说了无事,偏是不信。”小樱盘腿坐着,双手环抱肩膀,撇着嘴巴抱怨。 她见洛殇起身拿竹筐,忙从地上站起来问“姐姐你去哪儿?” “家里缺了几种草药,今日无雨,我去山上瞧瞧,看看能不能带一些回来。” 小樱瞧了眼站在门前一眼就能望见的青仓山,摆着脑袋说“还是那座山吗?这两年,姐姐恐怕都把那山上能摘到的都采回来了。不如,我们去五邙山吧。” “老普爷爷总说那山里稀奇的东西多的就像京城的玩意儿,而且那山里一条蛇都没有,我们不如去那里采好了,青仓山太小了,感觉没走几步就要下山了。” 洛殇换了身衣服,她背好箩筐,走出房间,全然忽视了丫头的话。 小樱看她不理不睬,急忙追出去。“姐姐!” “你好好呆在家里,帮我照顾好这些人。”洛殇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走出医坊。 小樱闷闷站在院中,她转了转眼睛,心道不行,我也要去。 无雨的天气注定是烈日炎炎,尤其到晌午,太阳就像悬在头顶一样。站在山上,只会是离得那炙热更近一步。 也让丫头说对了,青仓山确实小,小到想寻的那几株草药就算翻遍整座山也是寻不到。 洛殇抬头,对着火热的太阳,她擦了擦头上的汗,顺着稀疏的树林走下山。 山口入口旁的大石上,丫头躺在上面翘着腿,嘴巴里叼了根草碎,像沐浴着阳光,舒服的躺着。 “小樱?你怎么在这里?”洛殇滑下来,她仰头看着石头上的丫头。 小樱侧着脸,嬉皮笑脸的从上跳下,得意的说“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什么都摘不到,所以在这里等你啊。” “姐姐才来桃花涧两年,小樱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走吧,我们就去一趟五邙山吧,姐姐要摘的草药那山上全都有。”小樱也不得洛殇点头,拽上她的手就跑,到底年轻气盛做什么都有活力,哪里架得住她,还失过孩子。 五邙山离桃花涧也不太远,主要在北城之南,这座山从远处看茂密青翠,茫茫一片,深绿色掩盖了整个山体的形状。 她们只到半山脚,就看到许多古木杆上长着经风一吹就会冒白烟的成熟灵芝,果真也算稀奇,更有许多就连洛殇也不知名的草药。 “姐姐,我去那边看看。”小樱挤眉弄眼,她刚转身,一个脚步扭空,直接从两棵树的空隙间滑了下去。 洛殇手中的草药掉落在地,她匆忙的伸手却没能抓住丫头。 小樱大嚷着,身体‘砰’一声横挂在了树枝上,惊得原本在树上栖息的鸟惊慌飞走。 “救命啊~姐姐,姐姐救我~”小樱哀叫,她四脚朝天,衣服挂在尖细的枝头,不敢动弹,轻轻动一下,都很可能从树上直接摔下。 洛殇站在半腰,她挪那到树前,在另一高台上伸手去拽她,哪里料想,小樱刚伸出手,才搭女人手边儿,‘撕啦’一声,衣服被划破,她直接从高树上掉下。 “小樱。” “啊——”丫头闭紧了眼睛,一阵疾风,只是半天都没有感觉到五脏六腑被震破的疼痛。 她睁开眼睛,树荫下,四方孔的天正对着她的脸,她一转头,正看到男人蹙眉冷眼的瞧她。 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小樱慌忙从男人怀里跳到地上,她捂住嘴巴大笑,欢声雀跃。 “是你,又是你救了我。”小樱伸手抱住冷邵玉。 她脏兮的手印在了男人华美的长衣上,才觉得有些尴尬的收回来。 闻声,小贝勒和允王爷也赶过来,看到这丫头时,允王瞧了眼别处,眼中有些寻不得的些许失落。 他问道“那个女人呢?没和你一起?” 小樱才认出这人,且是昨日差一点儿要了她和姐姐命的男人,她冷哼一声,没回答,抬眼凝着冷邵玉。 “你们认识?”冷邵玉沉着脸,沉稳的脸,魅惑的嗓音,还有那双让人沉沦的眼睛,都叫人难以自拔。 小樱看着他不移视线,摇头说“不认识。” 允王爷冷哼一声,别了脸,懒得理会这种野丫头。 浓密的树林,到处都是交叉难行的小路,磕磕绊绊,藤条相缠,废了好大的劲儿,洛殇才急着滑下来,她扶着树干,看到小樱,忙是忧心的唤了声。 只当她看清小樱身旁男人的侧脸,洛殇顿时茫然无措,她心里慌张,顾不得脚下缠绕相交的藤条,立即躲向树后,藤蔓上的刺划破了她的衣裙。她捂住嘴巴蹲下,身体紧紧贴在树上,不敢发声,不敢让男人发觉她就在这里。 眼泪旋在眼眶,鼻子酸红,浑身都在颤动,两年了,两年未见,没想到看到他的时候,她居然还会…… 洛殇伏在树后,她看着男人被风吹拂的侧脸,他优美的长发随意的飘浮,欣长的身材,还有那张俊美冷峻如山的脸。 为什么,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真的是挡不住,藏不住吗。 冷邵玉,害了我们的孩子,你有后悔吗? 这两年,你后悔过吗。 洛殇闭紧了眼睛,她无声的泪悄然划过苍白了的脸,她咬住嘴唇,厄止心底的痛。 双手死死抓着脚下的藤蔓,手心儿里的血红滴滴印在锋利的尖头。 “我好像听到姐姐声音了。”小樱转头向四处瞧了瞧,可惜一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她撇了撇嘴巴,也许是耳朵听错了。 “你姐姐也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问道。 小樱点头,笑着答“是啊。” 虽然还想再多看几眼身前的男人,但还是怕洛殇担心,小樱只好说“我得先回去了,不然姐姐会担心的。” 她恋恋不舍的回头瞧了几眼,只是男人走的干脆,到是叫丫头有些的失望。 小樱走进树林拐角,突绊上藤条,险些摔倒,她刚要破口大骂,却瞧见女人在树下。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姐姐你说巧不巧,我又看见那个男人了,他真的很俊美。嗯……我救了他一命,他救了我两命,这么算,我欠了他一命,可这要怎么还呢?”小樱笑不拢嘴儿,她蹲下来的时候,笑容却慢慢的消失。 “姐姐,你怎么……怎么哭了?” 355:藏身之地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不要吓小樱啊姐姐。” 这两年,小樱从未见过洛殇掉一滴泪,可现在女人酸红的眼眶,让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洛殇擦干眼角的泪,她拽起小樱的手。“听姐姐的话,我们回家。” “那,那去和恩公告个别吧,姐姐你看,他就在那里还没走远,我们去和他打个招呼再走吧。”小樱求着。 “我说回家!”洛殇情绪不似从前温柔,有些的激动,吓得小樱不敢吭声,只得跟在身后回去。 背对这一侧的男人,心口忽然绞痛,他皱紧眉头。 “王兄,怎么了?”允王发觉哪里不对,随即问道。 “无事,走吧。”冷邵玉直起身,他回头一撇远处,才离开。 从五邙山回来,洛殇不发一言,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小樱不敢问她,等到唐傲回来,已在晚上。 丫头害怕,支支吾吾的和男人说了没几句,唐傲便知一二,他卸下背后柴草走进房间。 洛殇正如往常调配草药,暗沉的灯火照不清楚她的脸,但她呼声浅浅,唐傲在她身边坐下。 “见到他了?” 女人调配草药的手忽然停下,洛殇点点头。 “他看到你了?” “没有。” 唐傲皱眉,双手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既然没有,你还想他做什么?难道你心里还记着他冷邵玉?” 洛殇不答,眼睛却湿润了。 “两年了,你还没放下吗?你忘了他亲手害了你的孩子,逼死你,你都忘了?” 她怎么会忘,那鲜红的血从她双腿间流下,冰凉的温度她永远都会记得,怎么会忘。 以为再也见不到,洛殇也没想过,时隔两年再次见到他,除了恐慌的害怕,那些委屈和埋怨,还有那份潜藏永远都不想说的情全部还在。 看着她眼中的泪,唐傲无以再责怪,伸手将她搂入怀里。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忘掉他,若你现在不忘,今后,你会更加痛苦。” 因为,是冷邵玉灭了卫国,毁了你。 一直蹲在窗下的丫头听的清楚,她蜷缩在墙角,不敢相信,姐姐居然就是晋王妃,而那个自己仰慕的男人就是姐姐一直记恨的晋王。 怪不得,怪不得,她借了别人的缘份,是借了姐姐的缘。 小樱记得两年前,洛殇刚刚失去孩子,她来到这里时的痛苦,小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喜欢上那样残忍无情的人,她抹了把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清早,洛殇在房门口唤了几声,房间里都没人应答,她推开房门,屋子空荡,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就连窗子也没关。 难道她昨晚没在房中? 洛殇担心的走出院子,正碰上柳氏挑着水回来,看见洛殇,柳氏放下扁担,伸了伸胳膊,活动两下酸痛的肩膀。 “洛妹子,怎么了?瞧你大清早一脸忧心忡忡的。” “小樱,小樱不见了。” “那丫头?哦……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我本要到村东头儿取衣服,正巧儿路过医坊门口,看到那丫头蹲在墙角,泪眼汪汪的。然后她就突然跑出了院子,我叫了她两声,她也没应答,瞅她方向,应是奔后路去了。” “唉,妹子,你去哪儿啊。”柳氏还没说完,洛殇已经急匆的走了,柳氏摇了摇头。“这丫头片子,长这么大就没让人省过心,摊上她,这洛妹子还不操心坏了。诶不对,从后路走不是进京城嘛!” 洛殇心里惶恐不安,丫头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如果见到那个伤害姐姐的男人,她一定想法设法的杀了他,为姐姐解恨。 洛殇害怕,那傻丫头真的会这么做,冷邵玉会杀了她的,一定会的。 “小樱,你在哪儿?不要吓姐姐。” “小樱……”洛殇站在桥上一遍遍唤着,逢人都说没有见到丫头的影子,她匆忙的跑出村子,唐傲正推着粮草回来。 “怎么了?”他瞧着洛殇不安。 “小樱,她好像听了我们的谈话,她会不会去……” 唐傲脸色瞬间阴沉,变得冰冷僵硬,他丢下手中斧子,拽起洛殇的手往村中医坊去,洛殇被他拽的手腕生疼。 到医坊,唐傲慌忙打开柜子,取出匣子里的纸卷放在身上,拉起洛殇的手。 “你要带我去哪儿?”洛殇挣开他的手,身体后退。 “不是要躲他吗?难道要等他来了才躲吗?”唐傲硬生生抓上洛殇的手。 “小樱还没有回来,我们就这样走了,那桃花涧的人怎么办,冷邵玉不会放过他们的。”洛殇含着泪,她怎么不了解那个男人,如果她不肯出现,一把火烧了这桃花涧,冷邵玉都做的出来。 “洛殇,没时间了,你听我说,冷邵玉不会伤害他们,你信我。”唐傲强行拽着她离开。 刚到院子口,就听外面的村民大喊着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他,来了。 356:逼她出现 桃花涧远离京城,深处北城乡间,这里所住的村人大多都是老实的百姓,他们近乎没有进过京城,也极少与外人交谈,出入最远的也怕只有那座五邙山。 因为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桃花涧的村人来到这偏僻的地方安家,一待就是几十年。 官兵一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是害怕抗拒的。 男人们身穿带有补丁的粗布短衣,手持斧头镰刀挡在自己家女人身前,妇女们搂着怀里的孩子,聚堆站在一起,虎视眈眈的瞪着眼前的侍卫。 一鞭子长挥,从半空落下,打裂地上的黄土,所有村民都向后大退一步,孩子们将头埋在娘的身后,不敢看,吓的放声哭。 晋王府的侍卫围满了整个桃花涧,一草一木都有侍卫严格搜查,足有上百上千个,甚至将桃花涧翻了个底朝天。 众侍卫退后,给男人让出一条路,冷邵玉阴沉着脸,他冰冷的脸像腊月的寒天,眸中冷冽,锋芒毕露。 他身着黑色长衣,外绣黄金刺眼的翎尾,高竖的长发,一支横插在头上冠帽的金簪,寒气凛凛的站在众侍卫前,满目冷漠的看着桃花涧的村民,俊美的脸却让太多的人深觉惧怕。 “是你?你怎么……”一妇女认出是他,前几日救下的那位公子,忙笑意的上前,才迈出了一步,侍卫手持的刀剑锋利的尖头就已指向了她的脖子。 妇女不敢再动,只得委身退回原处,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眼中不明的恐惧,时而抬头时而低下。 “王爷,没有。”侍卫沉着头。 “王爷,也……” 啪—— 三娘扬手狠狠甩了那侍卫一个耳光,怒目呵道“没有就继续找,找不到,你们都别想活。” “是。”侍卫们不敢不从,转身继续搜寻每一处。 冷邵玉抬眼,凌冽的眼眸冰冷的渗人,却始终都带有一抹潜藏的苦楚,只是众人难以理解,他这种冷漠无情,天下大权都握在手,要什么有什么的男人,在这世上还会有什么苦不堪言。 他抬起黑色底靴,走向医坊。 众侍卫剑指村人,一路推拥,将他们胁迫到医坊门外。 侍卫找寻了整个医坊,没有半丝人影儿,冷邵玉看着石桌上摆放的草药,手指轻抿残渣,他冷笑,转身走出医坊。 那个女人,还是不肯见他。 两年了,她还要这么倔强吗。 麻三娘打开手中卷画,手指画上女子,质问桃花涧的村民。 “这个女人,在哪儿?”三娘问道。 村民们只看着画上的女子,却都闭口不答。 三娘拿着画纸,展在老人眼前,倒是和气了些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老人掉了颗门牙,眼睛眯缝着,左看右看,手也哆嗦,支支吾吾,话说的不利索。 麻三娘根本听不懂她的口音,转身看着妇女,眼睛撇了撇画上女人。 妇女摇摇头,紧紧搂着腰间的孩子,说“我不识得她。” “不认识?”三娘皱眉,从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 前几天来这里,听那个丫头说,两年前王妃来这里时曾救活全村子的百姓,这两年里又开医坊,无偿助人,只怕这桃花涧上上下下所有人就算没了命,也定要护她。 麻三娘蹲下身,细长的手指摸了摸躲在妇女身后孩子的头,放低了嗓音,问道“告诉我,认不认识她?” 小孩子一直躲闪,从这双眼中,三娘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如此,王妃这两年果真躲在这个地方。 九州天下之大,原来就在他们眼前。 “这位医仙姐姐去了哪里?”三娘继续哄问。 孩子卡巴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抬头望了望娘亲,摇摇头。 任凭三娘怎么问,孩子一直摇头。 麻三娘没有办法,转身走到男人身边,收起画纸。 冷邵玉沉着脸,剑眉飞扬,高高挺起的鼻梁,深刻的轮廓棱角分明,琥珀色的双眼暗沉深邃,让人一看便知他精明锐利。 冷漠的双眼,颇沉的眸光扫了眼简陋的村庄,淡薄的嘴唇轻抿,他浅浅的呼吸。“你还要躲着我多久。”轻笑,低声呢喃,魅惑的声音像心中早已有决算。 三娘留意着男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扬起鞭子潇洒一挥,卷起桃花涧一村民,甩在地上。 鞭子上有力而下无力,她只挑身材魁大的壮汉,地面为松软的黄土,别说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就算一点儿伤都不会有。 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引出女人。 冷邵玉太了解洛殇,知道她最在乎什么,他就做什么。 “王妃,王爷知道您在此处,若您再不出现,如您所想,王爷会一把火烧了这桃花涧。”三娘恶毒的说道,此人也不过刀子嘴豆腐心,只是长了张让人敬怕的铁面。 桃花丛林深处,洛殇看着大批侍卫准备弓箭,对准村民,随后燃烧起的烛火。 她双眼微光孱弱,想要起来,却被唐傲紧紧扣下。 “你要干什么?你一出去,这辈子就别想再逃开他。”唐傲拧着眉。 “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村民因我而死吗?我说过,他会毁了这里的,他会的。”洛殇表情痛苦,她内心挣扎,哪里想见冷邵玉,可她怎么能连累这群朴实无华的村民。 当初她来到这里,这些人就像亲人一样的待她,给了她一个家,如今就算死她们也不肯说出自己的下落。洛殇又怎么肯自己苟且偷生,安乐的去苟活于世。 “冷邵玉不会伤害村民,他现在这么做,只想引你出现,你还不明白?”唐傲身为杀手,自然能看出三娘的手法,那群弓箭手虽剑拔弩张,却没一丝杀气,若非冷邵玉交代,又怎么会如此。 洛殇低下头,闭上双眼,她不再去看,只听着麻姑一遍遍威胁的话,还有声声狠厉的鞭子。 三娘皱眉,甩了甩鞭子,在手腕绕上两圈,看着周围除了风吹草动,再无任何动静与人影儿。 她沉着气走到男人身边。“王爷。” 冷邵玉的脸冷的暗沉,他抿着菲薄的唇,眼中的阴寒也非人能参破,低沉冷漠的声音道“把他们带回去,本王要一个一个亲自的审。” 他话中有话,说罢,转身不由轻笑。 不急,有这群村民在,他就不信洛殇不会去找他。 藏匿在丛林里,洛殇看着他堂皇离开,带走了桃花涧的所有村民,她咬着嘴唇却无能为力。 没想时隔两年,冷邵玉还是这么无所不尽其用,他只会这样做,只会这样…… 但这样,却足够拿得下她。 357:城破未央 桃花涧后山的树木交叉下有一石洞,村子是回不去了,唐傲只能带着洛殇暂时呆在这里,京城进不去,他们也没别的路可走,呆在这儿算的安全,一时半会儿,冷邵玉还找不到此。 深夜的凉风吹进山洞,嗖嗖的发冷,洞外一眼能瞧的清楚外面的星月,还有那层薄如纱的卷帘缭绕的云雾。 冉冉篝火照的漆黑洞里一片明簧,黑色的身影儿倒映在墙壁上,浮动的如同晚潮,难以平静。 篝火发出兹兹的声音,照在女人的脸上,她无神的看着,心却难以如脸般平静。 “等过个几天,我带你离开京都,离开武周。”唐傲说着,向篝火里又填了把柴火,火星在上空浮动。 洛殇低着头,没说话。 “你不想?”唐傲扭头侧着脸看她。 两年前他要带洛殇回卫国,可她怎么也不肯,扬言她生在武周,就算躲也要留在武周,无奈之下,唐傲才带她去了桃花涧。 可女人哪知道,她本生卫国,是卫国人,流的也是卫国皇室的血。 洛殇抬起头,双眼透过明晃晃的火焰,看向男人。她想要说什么,此时洞外传来一阵不详的脚步声。 唐傲立即拔出身后的剑站起,挡在洛殇身前,半天,却只听得到脚步声,看不到人影儿。 轻细的呜咽传入洛殇耳中,她仔细的看,黑暗中走来的竟是小樱。 “小樱?”洛殇忽忙跑上前,抱住丫头,还好她无事,真怕她会像卓锦一样永远的离开。 小樱憋着泪,不敢发声哭,她缩在洛殇怀里。 “姐姐。对不起姐姐,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桃花涧。”小樱哭的伤心,她头发缭乱,眼圈很重,一双眼睛更是肿胀的发红。 “我只是不想让姐姐伤心,我只想帮姐姐……”小樱泪流满面,她哭的伤心欲绝,从晋王府出来,离开京城,她回到桃花涧的时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医坊空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一定是因她而起,因为她行刺晋王没有成功,暴露了身份,才会给姐姐和桃花涧带去了灾难。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等到夜深了,才壮着胆子来到山洞,幸而洛殇在这儿。 小樱枕在洛殇腿上,在女人轻哄下,才慢慢的睡着,听丫头说,是冷邵玉放她回来的,冷邵玉没伤害小樱,倒让洛殇安心一些,却也仍心有余悸。 她看着女孩儿轻睡,转眼望向洞外的一片漆黑,黑冷的夜,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同夜子时,翔祖楼上高悬的长生刀在月下折射出如骨的苍白,数万大军在毫无征兆平静的夜色里攻破京都皇城,刀剑撕磨耳廓,未央宫的号角来不及吹响,神武大殿前已血流成河。 御林军首领孙羽反叛,格杀部下忠君之势,宫门被破,由廷尉副使黄灿掌控的皇城禁军围满各宫。夜色笼罩,黑暗之中的光火成了刀锋的狰狞,把把利剑锋利直削长天。 无数宫女,侍卫死于刀下,听见惨烈的叫喊声,正大龙挞寝宫内的卧床上,圣上从女人的身上挺起胸膛,他光着身子,满头大汗。 “外面是何声音?”正在激情的尽头儿,搅的男人心中愤懑。 “来人,人呢?都给朕死哪儿去了?” “圣上~管他们做什么,臣妾……臣妾……呵呵~”女人光着身子,柔软的酮体紧贴圣上,她细嫩的双臂绕上男人的脖子。 圣上眼中立显迫不及待的情欲,他咧嘴大笑,一把握住女人的高耸,贪婪的啃食,蹂躏。 “圣上,不好了,不好了圣上……”一太监冲进殿门,慌慌张张的跑入寝宫,他浑身都在哆嗦,唇齿也在颤抖,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几次。 圣上不予理会,他眼中只有熊熊燃烧停不下来的欲望,身下赤裸的女人也不觉得尴尬,极力配合。 “圣上,圣上,韩王他他他造反了……已经杀入未央宫了,圣上。”太监终是焦急的将话吞吐着说完。 闻言,圣上忽从女人身上起来,他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奴才说,韩王逼宫已至未央。”太监蜷缩着身体跪在大殿上,他无奈的跪着。 “不,不可能的,韩王怎么会逼宫?就算他逼宫,那御林军?朕的皇城百万禁军呢?”圣上一把抓上床榻两侧的金色凤翎紫屏帷幕,眼中焦虑不安,直直盯着太监。 “御林军首领孙羽反叛,屠杀宫人。禁军副使黄灿等军机众臣已归依韩王,廷尉曹大人下落不明,现新禁军密卫已攻破未央宫了。” 太监说完,圣上完全傻眼了,毫无征兆,真是毫无征兆,他不敢相信,从女人身上迈下床,继续问“韩王谋反,那晋王?晋王呢?快去通知晋王啊!”圣上急得上蹿下跳。 小太监瞧了眼门外火红一片,他摇头说“来不及了圣上,出不去的,奴才听大监说,晋王不在京都去了北城至今未归,晋王也凶多吉少难以自保,怎还顾得上您啊。” “啊——”圣上仰脸怒喊,他一把扯下卷帘帷幕,金丝珠粹零落散了满地,颗颗滚下殿台。床榻边的金瓷玉瓶也白花花的堆在了脚下。 床上的女人看着,心里担惊受怕,拾起纱衣护在胸口,娇滴滴的抱住男人手腕。“圣上~” 圣上狰狞的脸对着她,回手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床,女人脸上瞬间生起五根鲜红的手印,她委屈的趴在床上哭。 圣上随意披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哆嗦的跑出大殿,推开殿门,火红的一片灼烧他双眼。 远处宫帷燃烧起大火,茫茫烟雾飘进空中,浓黑的云烟遮了月的朦胧,宫女侍卫呼喊着四处奔逃,却无以抵挡刀剑。大殿前,遍地的尸体,殷红的血腥,染尽了今夜的月。 “冷暮飞,冷暮飞——”圣上发疯般怒喊,像丢了魂魄,扑通一声跪在殿台上,脑袋沉下,嘴里碎叨。“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啊!” 身后一声惨烈的叫喊,圣上四肢麻木,他渐渐抬起头,刀剑正架在他脖子上。 他抬头凝着男人,痴痴傻笑,捡起脚下的剑向男人胡乱砍去,御林军统帅孙羽夺下他手上的剑,摁住他的身体将他压回殿内。 “孙羽,你敢背叛朕,朕要杀了你,朕要灭你全家,抄你的九族——”圣上气红了眼睛。 孙羽懒的和他废话,直接拿出一张空白纸卷,放在他面前。 圣上盯着那道空白圣旨,只听高站身前的男人说道“本王怎么说,你就怎么写。” 圣上摇头,任凭侍卫摁着也不拿笔。“朕不写,朕不写,冷暮飞,你敢造反逼宫,朕就是死也不会把皇位交给你!” 冷暮飞转身低头看着他,不屑的轻笑,在他身前悠然的半倾身体,阴柔的笑容可怕的悚人骸骨。 “想不到皇兄还这么有气节。”他冷笑一声,站起来拍了拍手。 几个侍卫压着一群妃子跪在殿前,女人们围成一堆,还有十几个孩子,甚至还有襁褓里的婴儿,一群人哭哭啼啼。 “圣上~” 圣上满眼通红,他就算再昏君,也是一个父亲,也疼惜自己的孩子,看着一把把刀剑架在妻儿的脖子上,皇位与他们,圣上注定了是要做出选择。 刀剑扬起,哭声阵阵,他哆哆嗦嗦的喊“朕……朕写。” “这才是我的好皇兄。”冷暮飞轻笑,随手摸了摸年幼皇子的脑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思天下不定,万民仍留徒伤,无以治国平家……几经思量,朕决意将皇位传于幼子康赞,因赞年幼无暇朝政,朕特许由韩王全权摄政…… 圣上痛心不已,与众妃儿女围坐一起,看着冷暮飞等人堂皇离开,他用力拍打殿门,门锁声落下,便再无人回应。 “冷暮飞,冷暮飞……” 358:风云骤变 “开门,开门。” 晋王府的管家闻声悄开府门,皇城禁军身带兵甲闯进府中。 “你们好大的大胆,敢在晋王府放肆。” 禁军守卫不耐烦的将老管家推倒一侧,粗鲁的闯入王府,闻声,莫云三娘急忙赶往此。 “圣上有令,晋王私藏先帝遗召,勾结乱党,蛊惑朝心。下令革除晋王摄政,收回兵权,交由大理寺彻查。”禁军首领冷哼一声,摆摆手。 “给我搜。” “我看谁敢!”莫云一拔长剑,锋芒的剑光如透今夜的寒月,映着枯燥的梧桐。 三娘捏紧手中长鞭,暗发不动。 禁军不敢轻举妄动,莫云的剑法,麻姑的鞭技在武周,甚至九州都赫赫有名,谁敢惹了这两人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禁军首领怒喝,众侍卫这才冲上前,晋王府里一片混乱,刀剑撕磨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住手。” 冰冷无感的声音从府院传来,众人皆停了手,转过脸,看到男人出来,莫云三娘自然退到他身侧。 “王爷,圣上有令,彻查晋王府,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请王爷不要为难小的。” 冷邵玉面无表情,脸色沉冷,双眼深邃,他没阻止禁军彻查王府,想必冷暮飞已经得手,那么即便他阻止,也无用。 禁军没搜到任何东西,只得说“请晋王随小的走一趟。” 啪—— 安静的夜里,一鞭子打响,震耳欲聋,火把上的火焰微微飘动。 禁军不敢再作任何声张,眼睛直盯三娘手中的长鞭。 “丞相到。” 随一声高亢,偌大的轿子停落在晋王府外,禁军散开退在两侧,身穿华贵长服的丞相岳凍阳走进王府。 他抿了下翘起的八字胡须,眯缝起老谋深算的眼睛,对众高声说道“臣奉新君旨意,彻查晋王府。”又转脸,一脸颇深的诡异,笑着对冷邵玉道“晋王爷,莫非是不信老臣的话?” 岳凍阳冷笑,从怀中拿出一道圣旨,置于男人眼前。“晋王总该识得这圣旨!” 冷邵玉双眼轻蔑的一撇圣旨,他沉着脸,眼中的高傲让人无以相抗,他没多说一句,随密卫走出王府。 “王爷。”三娘刚要冲上前,被一旁的莫云摁住肩膀,才退了回来。 禁军退去,老管家望着,回头焦急的看着莫云和麻姑。“莫大人,麻掌事,不能让王爷就这么被他们带走啊,一旦入狱,韩王是不会放过王爷的。” “就这么让他们带走王爷?”三娘看向莫云。 “你有更好的办法?”莫云冷眼瞧她,冰冷的转身走进王府。 “你……”三娘气的糊涂,但莫云也有理,禁军众密卫皆在,韩王有备而来,趁王爷回府无备,即便想反抗,单凭他们现在,也没有那个本事。 一夜之间,皇城兵变,所有禁军全由冷暮飞一人掌掴,从宫城直到未央,皆换了韩王的人。 早朝之时,冷暮飞高坐龙椅,岳凍阳声称,前圣幼子康赞还为不明事事襁褓的婴儿,皇位摄政暂由韩王接管。 朝中一半之人臣服,而众位元老却仍独守自己臣子本心,不忍屈服。 仅是一夜,圣上退位,晋王入狱,韩王辅政,这风云变化何等之快,难以服众。 “韩王殿下,晋王所犯何罪?为何入狱?一夜之间未央宫全换作了你韩王的人,若非是你逼宫,逼得圣上退位!”老臣花白的胡子,怒瞪龙椅之上的男人。 “姜太辛,你休要口出狂言,韩王忠君,众所周知,反倒是你姜太傅,别有用心,霍乱朝堂。”岳凍阳执手侃侃而谈,说的义正言辞。 姜太傅闻言,摇头大笑。“逆臣!你有何资格站在这神武大殿?你愧对先帝,愧对武周宗族,反倒为虎作乱,你岂能心中无愧?” “姜太辛,你……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带下去!”岳凍阳甩袖一扬。 侍卫上前将老臣拖出殿外。 声声谩骂,让高台龙椅上的男人脸色冰冷。 一早处置多位元老,朝中无人再敢多言一句,不久前,大理寺监寺查明付勤之冤情,将他放出。 付勤之站在殿上,他看着,听着,随即上前,一本正经说道“勤之认为,韩王摄政,最为不过。” 话罢,众元老皆扪心叹息。 “臣以为,新君年幼,晋王居心叵测,此时韩王辅政,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大丞相为国操劳,劳苦功高,必当掌权国之政务,由此,兴我大周。” “付勤之,你这个小人,是老夫看错了你!韩王辅政,我中一不服!” 一场闹剧,随着越多人被罢黜,渐渐平息,付勤之由翰林院士荣升辅政太尉。 这场风云骤变,太多人成了牺牲的陪葬品,对于众位老臣,冷暮飞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夺了权也便流放他地,元老是先帝的重臣,即便处置也还轮不到他的。 大理寺狱牢,冰冷潮湿昏暗之地,器具一响,狱中囚犯立即缩起身体,躲在地面的草垫下,在这儿每一犯人的命都掌握在牢头儿的手中。他不想你活,你就不能活,他不想你死,你就会活得生不如死。 牢门的锁被侍卫打开,冷暮飞身穿摄政皇袍走进地牢,他姿态娴雅,走的轻缓,阴柔的双眼一撇身着囚服背坐在草垫上的男人,他勾唇冷笑,两指轻抿桌上灰土,坐在椅上看他。 “晋王爷。”他讥讽的冷笑。 “晋王可曾想过自己也会受这牢狱之苦?” 冷暮飞抬眼瞧了瞧监狱的周围,阴森封闭,他凝着男人。 “怎么不说话?对朕无话可说吗?” 昔日手足,同生共死,仿佛只像人生一场空无虚缈的梦。权利,仇恨,贪欲,任何一个都会蒙蔽了人的双眼。 四方木桌上,燃着青竹油灯,灯油顺着白蜡缓缓流淌。 “你把他们怎么了?” 冷暮飞轻笑。“圣上?凭他也配当得圣上,先帝还真是英明。晋王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我说过,哪怕有天你飞的再高,我也会一样,折断你的两翼。”冷邵玉抬眼,鼻梁高挺,双眼若深潭。 冷暮飞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逝去,他走到男人身边,在他身旁缓缓俯身,在他耳廓邪肆的说道“我也说过,你棋艺再高,最后的赢家也只会是我。只能是我。” “等我找到她,拿到先帝遗召,我会让你在地下亲眼看到,她只能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 冷暮飞阴笑,直起身,他轻哼一声,甩袖走出牢门。 359:午时处斩 “晋王冷邵玉独揽大权,勾结乱臣贼子,作乱武周。今朕查明,已将逆臣入狱,于三日午时,斩首示众!” 武周京都皇榜告示前围满百姓民众,各个目瞪口呆,仿若看错了般。 “晋王入狱?天啊,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晋王入狱?” “难道是换了新君吗?” “我听朝中大臣说,新君不过是一襁褓婴儿,摄政之位将由韩王接管。” “什么?襁褓婴儿?这岂非更是荒谬。” 一侧的男人推了推喋喋不休女人的胳膊,指了指一旁的侍卫,小声提醒“小点儿声,别惹上一身祸。” 晋王虽说冷漠无情,但在百姓心中皆称许,先帝驾崩后,若非晋王,武周不可能有今时今日,恐怕会同卫国一样,受尽屈辱。 如果晋王真有异心图谋不轨,为何还要等到现在?百姓虽为一介草民,却也心中有数。 皇榜召示一日,京都百姓已有数人跪于皇城外,请求新君收回成命,却接二连三遭到密卫的驱散,更有恶劣直接入狱。 五邙山洞里,洛殇坐在石头上给丫头梳理头发,小樱从昨晚到现在不吃不喝,自认为是她害了桃花涧的村民,内心还在自愧不已。 “姐姐,晋王爷,他……他不像是坏人。”小樱忽然开口说。 洛殇继续给她梳理头发,她听到了,只不过她不想让丫头继续说下去。 “姐姐,我听人说晋王府把守森严,一般闲杂人根本无法入内,可是那天晚上,我只提了姐姐的名字,他们就让我进去了。带我去见了晋王。”丫头憔悴的脸,眼睛空洞盯着脚下。 洛殇轻轻的给她梳理头发,仍没开口。 “他们带我见他时,他还在批理文书,我说姐姐就是王妃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抬头看着我,小樱知道他伤害了姐姐,可小樱真的看得出来,晋王眼中满是焦虑。我以为他会问我姐姐在哪儿,他却先问,这两年,姐姐过得可好?”小樱晶莹的眼睛凝着双脚,她呆呆的看着。 “我说姐姐就在桃花涧的时候,他笑了,那么冰冷的男人也会笑。我不甘心他伤害姐姐,拔出匕首刺杀他,可他没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他对姐姐真的很用心,小樱就是看得出来,所以……所以我没下得去手。晋王爷没责怪我,反而放了我,他让我带句话给姐姐。” 小樱转过头,看着洛殇。 “君见未有期,君负莫相惜。晋王说,姐姐会懂。姐姐,你懂吗?” 洛殇泪含眼眶,她抿着唇不语,酸红的眼睛却让人无比的心疼,她苍白的脸俯看小樱,对她说“小樱,你不明白的,忘了这些,你没有对不起桃花涧,都是姐姐不好。” 洛殇将丫头搂进怀里,她仰头,让泪水倒灌眼中,却难忍的流了出来。 唐傲从外回来,他看着女人,本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得出口。 两天后的晚上,洛殇哄睡小樱,她坐在篝火旁,看向坐在洞外石头边上的男人。 洛殇弯身出去,在他身边坐下。 深黑的夜,伸手都见不得五指,凉风吹透人衣骨,唐傲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皇城有变,冷暮飞逼宫拥立了圣上幼子,自己夺了摄政。”唐傲说着,拍拍身上尘土,从袖中拿出卷起的密函。 他轻笑,像是嘲讽般的看着掌中的纸卷。“一张纸,却害得无数人丢了命。” 唐傲转头看向女人。“冷暮飞独揽大权,是不会放过他的。” 洛殇表情淡然,眸光浅浅,她心如冰石,没有半分情感。 “皇城已张贴了告示,晋王居心叵测,威胁朝政,勾结逆臣,冷暮飞已下旨,三日午时,斩首示众。”唐傲说此话时,一直注视着洛殇的脸色。 在她脸上找不到任何变化,可她眼中的担忧,唐傲却看得一清二楚。 “夜里凉,我去给丫头添件衣裳。”洛殇勉强的笑,只是她笑的太违心,就连站起的时候,也险些不稳。 唐傲看着她,说道“明天是最后一天。” 闻言,女人只是停了两步,却没发声,默默走进洞里。 唐傲浅笑,仰起头。 “我这个哥哥再怎么照顾你多少年,都不及他。” 洛殇眼中所含的晶莹不是她强忍,别人就看不到的,唐傲知道她恨冷邵玉。可他也知道,洛殇一直在骗自己,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她自己都不明白。 “冷邵玉,你这个骄傲自大冷漠无情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唐傲苦笑,望向洞中。 360:揭榜之人 山上的桃花开了,洞外的树轻轻摇下洁白,洛殇蹲坐在棉被旁,收拾东西。她眼中纯粹干净,可就是那缕剪不断的烦忧一直浅浅的萦绕。 不经意的抚手打碎了药碗,她似有乏倦和无奈,低头去拾捡,锋利的瓷尖割破了她的手指,女人收手,峨眉淡蹙,看着指间的珠红。 她转眼望向洞外,身体慢慢的起来,不由自主的走出去。 日斜头前,横过树枝,暖暖的阳光,夹带着芬芳里的细风,吹的人舒服,可她的心里却闷的难受。 刺眼的阳光顺着枝头空隙照在她脸上,她半睁半眯的双眼,眉间一缕浅浅的皱痕。 午时,午时…… 洛殇轻轻抿着粉嫩的樱唇,她淡淡的眸光在烈日的闪照下晶莹剔透。长发一拂,她转身顺着崎岖的的路径向山下跑去,白衣飘然,轻纱曼妙,划破的缕缕丝纱,她都不以为然。 坐在山洞旁的男人站起,看着她的匆忙。他苦笑,磨了磨手中的长剑。 “哥哥,姐姐会不会有事?”小樱知道洛殇为的什么,她抬头问着唐傲。 男人收起剑,转身走进洞里。 午时,快了。 洛殇被藤条绊倒,她从树间直接摔下,身体滚到石头边,才没滑下山崖。 她捂着扭伤的脚,扶着树干站起,一瘸一拐的继续顺路走,没走几步,又是摔倒。 一只大掌伸向她,洛殇抬起头,唐傲正站在她身前,背着身后那把久经风霜的长剑。 “要救他就和我走,不然来不及了。”他语气淡淡。 洛殇眸光微弱,她伸手放入男人掌中,轻声道“谢谢。” 阻止不了她,唐傲知道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她去救冷邵玉,他以为可以永远照顾她隐姓埋名这样一辈子,他不是武周皇子,她也不是卫国公主,他甚至愿意为了洛殇放弃九州至尊的身份。 可洛殇不愿意,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 此番前去,他们之间也算到了尽头,若他成了武周圣上,来日她念起一切,他们之间,是否也会兵戎相见。 唐傲带着洛殇顺北城而进京,身为杀手十几年,他自然清楚哪条路走可以顺利进城。处斩晋王,皇城守卫必当都是密卫禁军,硬闯只会寡不敌众。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唐傲将洛殇送进北城,他深沉的眼凝视她,转身离开。 “唐傲。”洛殇叫住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放不放过他,不是我能决定的,这要看他肯不肯放过我。”唐傲苦涩的笑,再没回头。 京都高城日亀上,眼见日逐趋于正午,百姓们堵塞了整个北城街道,车马不通。 洛殇看着皇榜上张贴的告示,长长的睫毛沾染了汗水的湿淋,她双眸颤动,走过去,伸手一把撕下皇榜。 周围百姓愣杵原地,直呼女人是何来历,敢揭这皇榜。 “看啊,她揭皇榜了。” “是啊,谁啊这是,不怕死吗?” “哎……这姑娘,哎……” 在人群之前,众说纷纭下,洛殇高高举起皇榜,她面目高挺,眼中傲然坚定,她扬脸说道“彼女晋王妃洛殇,请求面圣。” 言既出,在场众人皆为惊呼,晋王妃,竟然是晋王妃,是那个两年前救下京都疫情数万百姓的医仙王妃。 百姓俯首而跪。 几个侍卫带刀上前,将她双手上了枷锁,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京都神武大殿上,仍聚旧臣抵力相求,眼瞧欲要正午,但这局势只怕再无逆转。 难道堂堂晋王真的就要这样蒙冤而死,但寡不敌众,如今的武周,全由冷暮飞一人掌权,无人能与之抗衡。 “启奏圣上,北上边疆告劫,南广王率十万大军协齐王直逼未城雁烽,称圣上若不放晋王,他们就……” 岳凍阳的门下刘安克上前追问道“就什么?” “他们就……就踏平京都。” “岂有此理!”刘安克甩手一扬,站到殿前,俯袖道“圣上,这南广王冷沛,齐王行冲素与晋王交好,此番带兵兴师动众,必当没将圣上放于眼中,还请圣上下旨,速派兵镇压,捉拿此狂妄二人。” “刘大人,可臣听闻几日前,陈国世子与八王已入京师,如今暗中调遣的军马就驻扎在我扬州五里外,西南突厥趁机侵饶苏城,众王回京,若此时派兵镇压,于礼丧失民心,于情也难以服众。”左派言官翁华须道。 刘安克持扁手指翁华须,怒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敢问翁大人,什么才可行,难道要让他们这群封王打入京都吗?” 武周各王,无召不能回京,如今晋王入狱,韩王把持朝政,势必两派分争。而那些有此野心的皇子王孙,难免拥兵自重,为求顺理成章,必然会形同两面。 一则讨伐乱臣贼子晋王冷邵玉,以名正言顺趁此入镜。二则新君登位,韩王全全摄政,果难服众,势必也会激起旧臣部下蕃王,众多不满。 积水成河,对于冷暮飞来说,坐上这个摄政之位,难免非议众多,单凭权利相压也并非是长远之计,就算是他晋王冷邵玉,也会落得口舌,何况是他。 “圣上,臣认为眼下平息众怨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赦免晋王!”翁华须抬头,他暗中目视高台主座上男人的脸色。 冷暮飞脸上挂着一丝浅淡深沉的笑,不经意让人无法察觉,他黑蓝的眼眸从翁华须的身上转看岳凍阳,一挑满不在意的神情,身体向后倾靠,双手合拢交叉。 “翁华须,别以为刘某不知你安得是何居心,晋王跋扈,暗中勾结反臣。怎么,你要求赦免晋王?难道说,你与晋王是同谋?” “你……圣上明察,臣只是……” “够了。”冷暮飞笑意不增不减,语气平淡。 “圣上……” 啪!男人震怒,冷着脸道“朕说够了。” 众臣皆俯身退回原处,再不敢多言。 付勤之看着殿外日亀,快了。 冷暮飞似乎看出了他心思,抬眼问“付大人以为朕现如何?” 付勤之之前没做什么表态,他俯身上前,行礼罢,抬头道“臣以为,处斩晋王乃民心所向,圣上理应如此。” “哦?”冷暮飞深邃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番,轻笑。“说下去。” “晋王刚愎自用,朝中已多为不满,如今勾结逆臣,罪责更已稳实。圣上龙体欠佳,骤然退位于新君,已引轩然。晋王罪孽深重,摄政一位,勤之认为若再交由晋王,九州天下必当认我武周无人可用,岂非成了天下的笑话。勤之斗胆,实则为周尽心竭虑,此时应与大局为重,还望圣上三思后行。” 冷暮飞熟心掂量这番话,这付勤之,可信不可信全在他一念之间,此人才能堪称一绝,不过忠义之士骤然如此,不得不让人深思熟虑。 “付大人所言有理,那么,就依付大人之言。”冷暮飞优然一笑,续说“传朕口谕,晋王罪不可赦,午时一到,立即斩首。” “丞相,这监斩官由你来担任。”冷暮飞挑眉。 岳凍阳俯身作揖。“臣,遵旨!”他转身看了眼付勤之,大步走出神武殿。 冷暮飞一向谋划深远,小心谨慎,果真,他还是信不过旁人。 “今日可还有事?若无事禀奏,众卿家退朝罢。” “圣上,御林军统帅孙羽求见。”侍卫上殿告急。 “宣。” 孙羽走上大殿,跪地行礼。“御林军统帅孙羽,叩见圣上。” 冷暮飞挽了挽金丝皇袖,却没看殿上之人。 “启奏圣上,方才卑职下属上报,京都皇城一名女子揭下皇榜,声称晋王无罪,并求面圣。臣已将她带到未央宫门外,圣上是否……” “孙将军,此事如此处理,还需问朕吗?”冷暮飞眸眼阴冷,他再不似当年玩世不恭,总若一副笑眼迷人的公子,反而变得深沉,极有城府。 孙羽点头。“是,属下明白,属下就将晋王妃关入大牢。” 男人凌厉的眼眸忽然抬起,眉间深蹙,眼中是迫人的质问,他冷言问道“你说,何人?” 361:我都给你 “禀圣上,是晋王妃。”孙羽看着他忽变的脸色,但不明男人的意思。 冷暮飞低沉道“让她进来。” “是。” 神武大殿,闻脚步声,众臣皆侧身俯首而看。 两侍卫压着女人走上大殿,随后他们退下。 从她出现的那刻,冷暮飞的眼睛就没离得开她,两年,她终究肯出现了。 女人一身浅色的素衣,她面容精致,鼻梁高挺,双睫浓密暗翘,那双眼睛,犹如天宫的寒月,皇园的幽兰,那份敬而远之的傲然淡漠,在她双眼中展现的淋漓。 她站在殿中,素衣及地,渐渐抬起下颚,没有感情温度的眼睛看向冷暮飞。 男人不知是该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她,还是该苦笑以冷邵玉的命才换得她出现。 冷暮飞深情的眼锁于她。 “大胆女子,见了圣上为何不跪?”刘安克瞪着洛殇,呵斥道。 洛殇淡然自若,她看着龙椅上的男人,轻喃。“圣上?” “小女不知大人口中的圣上,是指何人。”洛殇别脸,看向刘安克。 刘安克堂堂朝廷重臣被这小小女子反问,自然拉不下脸,他铁面发青。 立即拂袖,双手抱拳高高举起。“放肆!当然是你面前高坐龙椅之上的韩王殿下。” “十几年前先帝传位于圣上,着晋王与左右丞相责共理摄政,但圣上就是圣上,是九州的王。敢问大人,小女若称韩王殿下圣上,那天下人又该如何称谓武周的君主?” 刘安克怒目而视。“巧舌如簧,妇人之见。新君登基,天下之人自然要以君主之名相称,但我主还为婴提,如何理政?韩王殿下身为摄政王,难道不该暂居武周君位治理朝纲?反倒是你小小女子,凭何敢在这神武大殿上巧言令色?晋王勾结反臣入狱,理应按我大周律法处置,而你身为晋王妃,骤然揭榜,已是蔑视君威,罪无可赦。” 洛殇上前一步,全然不理会刘安克的反驳和威呵。她俯身向高台上的男人行礼,目中却无他。 抬起淡漠的冷眸,她说“小女不知晋王所犯何罪,但武周的百姓清楚。不知晋王是否勾结乱党,但若韩王殿下心系鸿鹄苍生,理应明白。晋王要反,为何等到现在?” “住口!后宫尚且不得干政,何况你一布衣女子?你这是说圣上不明事理吗?晋王勾结乱臣,身为王妃,你也脱不了干系。”刘安克转身对高台上的男人鞠礼道“圣上,晋王妃目无君主,蔑视权威,臣请圣上将此人打入死牢,以儆效尤!” “两年春,晋王休妻,我一不是晋王妃,二不是后宫之人。武周律法,以忠义治国,以爱民平家,身为武周百姓,难道小女没有资格为国尽力,为君尽忠?还是大人觉得武周律法本不可行?” “你……你,本大人何时说了,来人,将这胆大妄为满口胡言的女人拖出去!”刘安克气的竟无言回绝,他瞪着洛殇,恨不能将这群晋王府之人碎尸万段。 御林军上殿,孙羽的剑就架在洛殇的脖子处,她睫毛不眨一下,眸光悠浅,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美得摄人心魄。 眉眼如画,缥缈如仙,所散发出的清冷不染半点尘埃,她眉眼下移,轻视抵触在脖胫冰冷的刀锋。她抬眸看向殿上高坐的男人。 她说“韩王殿下,三思。” 她转身在刀剑相持下,离开大殿。 冷暮飞看着她走出神武,幽深的眸光拉的更加悠长。 大理寺的牢房中,哀怨声,声声入耳。 “把门打开。” “是。” 侍卫恭敬的打开牢门,众人皆回避。 冷暮飞双手背在身后,他黑冷的眼睛盯着背对而坐的女人。 窗子射进半缕残阳,洒在桌面上,午时已过,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洛殇的睫毛微动,既然他来了,她便知道,冷邵玉还活着。 “你终究还是为了他。”他皱眉,走到她身边。 洛殇缓抬起头。“我不是为他。” 冷暮飞微眯起双眼,他一把将女人从椅上拽起,墨黑里自带的无可奈何的双眼,看着她那双清冷淡漠的明眸。 “不是为他?”他浅笑,瞬间脸色阴沉,大掌从她的脸上缓缓滑下。“那是为谁?” 冷暮飞勾起她下颚,猛烈一拉,将女人扯向自己身前,他低头看着洛殇。“你以为我会信吗?” 找了她整整两年,却始终没有她任何消息,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这个女人,可他再怎么做,却都不抵那人。 这叫他怎么甘心。 “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因为恨,我也不能让他死。”洛殇仇怨的眼睛望着他。 “你肯出现来见我,就这一个目的?”冷暮飞深沉的眼睛聚焦在她傲然的眼中。 他想听到女人说不是,可那断然的肯定终是让他无以奈何。 她断然揭下皇榜,来见他。今日朝堂,那最后一句三思,冷暮飞就已知道她的意思,所以他来这里见她。 “放了他可以,你要拿什么来换?”冷暮飞盯着她。 昏暗阴沉的牢房,寂静的再没任何杂音,几丝风从牢房上方口吹动地上的杂草。 “你要什么。”洛殇仰起头,双眸如水。“我都给你。” 冷暮飞轻笑,唇角似有一丝自嘲,他松开手,看着她,既而,转身走出牢房。 362:寒月夜凉 夜色渐笼了未央宫,浓黑点点遮过高大茂密的树枝,冰冷的城墙宫阙像奴役千百年的朔风战士,风雨坚韧。长生刀反衬着月影的寒白,高亭四仰棱角,古铜雀铃在这无风安静的夜里,纹丝不动。 日前,翎祖楼下尸野遍横,血流指染的残幕已经消逝,但那场宫变遗留的血腥污浊却成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廷久之不去的噩梦。先祖们的神灵在未央的皇城上睁大了眼睛俯看着这一切,俯视着所有人。 皇宫里夜行的宫人侍卫,埋头而走,他们不是哑巴,却不会说话,那场大火和屠杀将他们成为这场噩梦里永远挥之不去的牺牲者。 紫承宫门外,数十宫女手捧衣物,凤霞冠等等不下百件珍贵饰品相继入宫门。 夜空悬着那轮寒冷的月,挥洒下的光芒亮了眼前的路,也将一切变得透明。 男人披着黄金长袍,头上冠冕龙寇,他肃目而站宫外,幽黑的眼瞳与夜色浑为一体。他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冰冷的脸对着宫中。 “主人……属下该死。”江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即刻低头。“圣上。” “别让他活过今晚。” 冰冷的月光照明了男人半张妖孽的脸,有些阴寒。 江原问道“可晋王妃那边?” 男人仰头闭目,沉默着没有言语。 洛殇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她,就算不能给的,他也会拼尽一切让她得到,甚至连这天下,只要她想,只要她要,冷暮飞都不会犹豫分毫。 但,除了放过他,除了放过冷邵玉。 她既已经回来了,就不会再让她离开。 冷邵玉心里装的是天下百姓,万民安康,其次才会是她。而他冷暮飞的心中,只有她。 偌大的宫殿,瑰粉的轻纱,漾着迷情,窗前桌台,香炉缓散淡淡幽香,让人颇为乱神。 在宫女的梳洗着扮后,她静静的坐在床榻上,静静的将会等来她不想要的一切。 可这些,她却没得选择,上天从来没给过她选择的权利,就像当初她恨不得那个人死,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现在,她又不想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她恨他,她该恨他的,她想问,这两年里,她无时不刻不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她,对他们的孩子。 她想问他,这两年他可有后悔过。 今夜之后,洛殇想这些话,这一生,她可能都无法再开了口。 “圣上。”房门外宫女们的声音传入寝殿。 看着落在门上的黑影,洛殇抓紧了手下的被子,可她的脸仍旧冷若冰霜,不变一分一毫。 房门被人打开,他走进来,宫女们明白的退下,关好门窗。 冷暮飞看了眼床上的女人,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顺着进来坐到了桌旁,他随意的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可他脸上却没写的半分愉悦。 这是他深爱的女人,曾经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卑鄙也好,无耻也罢,都没能等到今日。可如今他深爱的女人就在他眼前就在他的床上,他却没办法笑的出来。 他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心甘情愿把自身交给他,他还要怎么骗自己。 冷暮飞坐在桌旁,一个人痛喝闷酒,直到眼前晕昏,他才扶着桌子起来,脚步沉重,身体摇晃着走过去。 手拽着头顶的粉色帷纱,渐渐松开,他顺着坐在洛殇的身边,大掌捏起她的下颚,发红的眼睛盯着她双眼,他喘着酒醉后的粗气,另只手横过女人头顶,从后抱住她的身体,如疾风劲雨般的亲吻。 他吻的粗暴急切,手掌始终捏着洛殇的下颚,没有停歇的一直索取,直到将她推倒在床榻,在她身上欺凌,如落雨般吻她的头发,她滑润白皙的脖胫,可洛殇始终没有拒绝,没有回应。 冷暮飞的鼻梁近贴她脸颊,他停下来,痴笑一声,大掌掰过女人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回应,因为她的心不在这儿。没有拒绝,因为她心里一直在记挂着别人。 “你知道吗?”冷暮飞贴着她的脸,冰冷的肌肤。“看到你回来,我有多么高兴,可我又没办法笑的出来。” 他捋顺着她柔软的长发,哽咽着。“我没办法看到你这样为他。” “洛殇,我想给你一切,你说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王位吗?”他嗤笑一声。“我不在乎,可我只能这样做,只有这样我才能赢了他得到你。” 冷暮飞的眼角竟也会含着无奈的晶莹,他抚摸着她的脸,说着这些无力的醉话。“可我得到了这样的你又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 他的头骤然沉下,埋在她脖胫处,洛殇感觉一滴滚烫顺着自己的脸滑过肌肤。 “你问我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恨放过他,我问你,你能放下他吗?”他抬起头,凝视洛殇的眼睛,如此深沉的不像他自己。 “你能吗?” “能吗?” 得不到女人的回答,他再次轻笑。 他伸手,手指慢慢的伸向女人的心口,在她心口处轻轻指点。“我想要你的人,更想要你的心。既然给不了我,你凭什么,凭什么求我放了他。” 冷暮飞收了手,从她身上起来,踉跄的扶着床站起。 淡漠的双眸含水,洛殇才明白他的话,她立即抓上男人的手腕,望着他。“我把自己都给了你,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冷暮飞皱紧眉头,他痴痴冷笑出声,一把甩开洛殇的手,高声吼道“可你把心都给了他!” 他哽咽着咽了咽倒灌的酸楚,低头瞧着洛殇美丽的眼睛。“我不放过他,凭什么放过他,不放……” 他喃喃着转身。 “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洛殇从床上下来,俯身抓住他的手。 冷暮飞心如刀绞,洛殇每为男人求一次情,他的心都痛上万分。他不相信洛殇的话,他也知道,今日在牢房里她的那番怨恨,就是为了打消他欲杀冷邵玉的念头。 可洛殇不会明白,她越这么做,冷暮飞的心里越会愤怒,越会痛。她是那么高傲,不屑于骗任何人说任何违心的话,可却为了冷邵玉。 “放他一条生路,放他……”冷暮飞冷笑,他仰头大笑,转手一推,将洛殇粗鲁的推到地上。“我放过他,谁来放过我?是你,还是他?” 洛殇头发散开,披肩身后,她胳膊撞破了床角,俯在地上。 冷暮飞已经转身,忽然回头看到她蹙眉的微楚,眼中的愤怒骤然化为担忧和心疼,他踉跄的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有没有弄疼你?”冷暮飞将她从地上抱起,抱回床上,他双眸温柔的看着她,小心的问。“疼吗?” 洛殇看他,她看着男人眼中焦虑和担忧,她不是瞎子她看得到,冷暮飞对她的好,她都明白,可是他也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如果没有他,她和冷邵玉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不恨他,她也没办法原谅他,更没办法接受。 洛殇眼中含着转动的晶莹,可她太淡然,泪终究不肯流下。 冷暮飞看着她这双眼睛,皱眉抱住她肩膀。“别这样看我,洛殇,洛殇你别这样看我。” “你已经是武周的摄政王了,这九州都是你的了,他什么也没有,为了武周百姓,求你放过他,放过他们。”洛殇凝满水雾的眼睛瞧着他。 冷暮飞摇头。“你还是要我放过他,我若放了他,怎么对得起我的母妃。” “怎么对得起你。” 冷暮飞伸手心疼的抚摸上她的脸。 你以为只有我改变了你的一生把你变得如此不幸吗?还有他。当年没有他同意,就算我要攻打卫国,也没有办法调动武周百万大军,我害了你,他也一样。 “今夜以后,这世上再无冷邵玉。”冷暮飞温柔的眼睛附上冰冷。“洛殇,别怪我。如果此时身为刀下人的是我,你还会这样做吗?就算会,你觉得冷邵玉,他会放过我吗?” “没他不是更好吗?没有人再会去伤害你,再也没有人。”冷暮飞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我不信只有你们才是天注定的缘分,十年前的皇家园林,那也是我和你的缘,你知不知道……” 363:一网打尽 冷暮飞的话还未说尽,门被人怦然踹开,骤时,十几个侍卫持刀进入房间,锋利的刀锋没想到有那么一天也会指向他。 冷暮飞皱眉,他看着殿外大批的侍卫,是晋王府的人。 转眼,莫云押着江原跪在地上,麻姑跟在身后,寝殿外的密卫都被晋王府的侍卫挟持所寇于地。 冷暮飞的眼睛渐渐转为阴寒,沉思片刻,他笑了,笑着回头看洛殇,轻声道“这才是你要的?” 洛殇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怔怔的眼睛含着朦胧看着周围的侍卫,她摇头。 “韩王殿下,王爷等您很久了。”三娘说道。 冷暮飞眉眼轻佻,他耸耸双肩,似无若有的点了点头,泰然笑道“那走吧。” 他回头瞧了眼洛殇,轻笑着在侍卫的刀锋下随莫云走出寝殿。 这是怎么回事?洛殇茫然不知,她掖着纱衣下床,麻姑却挡在她身前。 “王妃,王爷有令,让奴婢带您回府。”三娘语气平淡,却有种毋庸置疑的霸道。 冷邵玉的命令?难道……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计划,从头至尾都在他的策划里?以命来引她,她的出现让冷暮飞放松警惕迷乱心智,所以才会让他趁机……呵…… 洛殇现在明白,冷暮飞话里的意思。 她闭上湿润的双睫,夹带了水珠的眼睛缓缓睁开,冷漠的看了眼三娘,转身便走。 “王妃,得罪了!”三娘在女人的脑后猛然一击,在洛殇昏厥下,顺势接住她身体,把洛殇交给众位奴婢,带回王府。 皇城灯火阑珊,没有任何一个夜晚这样平凡到深处,未央宫门敞开,大批侍卫驻足其中。 日影渐升,灼灼耀阳聚拢着神武大殿的威严庄肃,大臣们如往日,朝服衣冠,手持玉扁上朝,奈何踏入大殿,龙椅上却空空无人。 正待百人不得其解之时,神武殿门突然反关,当看到从龙椅暗房后走出的男人时,众人以为看错了眼,岳凍阳等人更是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随后,数侍卫持刀围满了大殿。 “晋王?”岳凍阳狡猾的眼睛盯着站在高台上的男人,他明知故问。“晋王这是何意?” 冷邵玉沉着脸,他目中无人的高傲就是骨子里流的血,高贵冷漠的让人敬畏又不得不臣服,甘愿做他脚下的万尘泥土。 他冷傲的眼眸从上到下随意一扫,只怕这座宫殿便会成了冰封的玄夜。 孟卓朗上前。“属下奉王爷之命调查四国作乱一事,彻查出丞相岳凍阳私通受贿,勾结反臣,逼宫摄位的阴谋。” 岳凍阳一听,脸色拉的幽黑,他锋芒毕露的眼睛死死瞪着卓朗,甩袖冷哼道“一派胡言,老夫乃先帝重臣,皇亲国戚,这私通受贿结党营私逼宫一说,纯属诽谤。” 众臣在大殿上只能静看,无人敢言。 孟卓朗轻笑,他面目俊秀,任何时候看到他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正因他如此,才会先让敌人乱了阵脚失了分寸,从而露出破绽。 卓朗接过身后侍卫递来的匣子,他从容不迫的走到大殿之中,打开密匣,抓取出一叠书信,说道“元封十四年,你传信漠北边境附属庸,可哪知庸国国君不肯买你的账,并派使臣前来武周揭露你的反臣之心。你暗中派人杀害,随之收买庸国大将炳汭,毒害庸国国君。丞相,可否有此事?” 孟卓朗随意呻笑,从中抽出一张密信,继续道“元封二十二年,你勾结匈奴旧部,挑起戎狄内乱,蛊惑乌孙,先帝不忍战事连连,霍乱苍生,前派使臣安抚,你派人劫杀。同年秋,先帝率百万大军亲征,不幸箭伤,久病不起。先帝辞世,故传位容妃之子,你与太后静和氏密谋篡改圣旨,掌权摄政。” 岳凍阳抿着胡须,他眸光狠毒。 “天启年,你陷害忠良,致使卫大人死于非命。密谋五国,晋王率军出征,你没想王爷大胜而归,于是暗中刺杀。” “同年春十五日,你协同反臣逼宫,逼迫圣上退位传于幼子,嫁祸晋王。”孟卓朗看向岳凍阳,笑道“大丞相,你好狠毒啊。” “如果丞相还要反驳,这些罪证足以来昭示你的罪行。”孟卓朗将密函交给手下,看着他。 岳凍阳阴笑,合上双目,手掌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 众臣惊讶,只知道岳凍阳张扬跋扈,觊觎王位,却没想他竟敢如此猖狂。 “丞相,你家中的金银财宝,王爷交给我处置。卓朗怕您日后无福消受,便自作主张,送了难民,也算为丞相你积了德。”卓朗嬉笑,他对着岳凍阳铁青的脸,再次说“哦对了,你家中的夫人。她们一听说丞相你的罪行即将公布于世,都埋怨着丞相乃非忠良连累她们。各自收拾了东西,现在怕是已离了京都。” 岳凍阳脸色黑冷,他咬牙切齿。这辈子娶了十二房却无一子,只怕死了都不知谁会给他料理后事。 孟卓朗轻笑,笑意的脸色瞬间沉下。“岳凍阳,你罪孽深重,按武周律法理应分尸,若你肯昭示指使你之人,王爷开恩,会准你留个全尸。” 岳凍阳心知肚明,只怕此时韩王殿下已落入冷邵玉手中,只要他紧咬牙齿,独揽罪责,冷邵玉便无法处置冷暮飞。 “我岳凍阳三代朝臣,既然被你们查出,我无以辩护,所有恶行皆我一人所为,无人指使。”他狠笑。 满朝文武,谁不知那是何人,但只要岳凍阳一口咬定不说,却谁也没有办法。 “丞相这又是何必呢?”卓朗走到他身前。“即使丞相不说,您以为,韩王殿下就能活吗?” 孟卓朗拍了拍手,殿门打开,付勤之手持信纸上殿。 看到他时,岳凍阳便知此人为何而来,毒辣的眼神盯着他。 “翰林院士付勤之参见王爷。”付勤之跪地行礼。 “付大人请起,还望付大人将韩王殿下的所作所为如实告诉王爷。”孟卓朗看着他,点点头。 付勤之起身。“勤之谨记王爷的话,置之死地而后生。韩王将圣上诸皇子软禁正寝宫,实则圣上已饮毒酒辞世。” 众臣惊呼。 “勤之未能取得韩王信任,但却也可自由出入宫中,所得圣上手谕,请王爷过目。”付勤之将前圣上徒留书信递交侍卫。 冷邵玉看着白绢上的血字,若非走投无路,以圣上的心思,也不会如此,断然是生不如死。 孟卓朗对着众臣言道“岳凍阳所做皆为韩王所命,韩王殿下逼宫逆反,已是属实。” 臣子们感叹世态浮生。 “冷邵玉,这一切全为本相一人所为,与韩王无关,你休要不顾武周宗法。” “丞相,虽不知韩王殿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您就算死也守口如瓶,还真是忠心,不过你的忠心却不是为了武周。”孟卓朗转身。 一群臣子哆哆嗦嗦的站出来跪在殿上,身体抖的厉害,头更是不敢抬。“王爷饶命,都是韩王殿下,丞相,是他们威胁我们这么做的,王爷饶命啊。” 岳凍阳自知无路可退,他大掌一挥。“御林军何在?还不把这群冠冕堂皇的人拿下!” 数侍卫压着两人上殿,岳凍阳眯缝起眼睛,跪在殿上的两人抬起头。 “丞相。” 跪殿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御林军统帅孙羽和禁军副使。 岳凍阳再看时,禁军统领与廷尉曹县彰已经走过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已按王爷吩咐,皇城所有密卫皆被下官扣押,众多臣服者,已遣散归乡。” 冷暮飞逼宫早已在冷邵玉的预料中,他也已命孟卓朗暗查明了,但即便铁证如山,冷暮飞断然仍不会认罪,只有让他逼宫顺利得逞,才能将他们这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廷尉曹县彰于当日晚开城门,禁军统帅也于次日因病归家,实则早已调遣军队听候安排,但那日,知洛殇下落却为偶然,不过他也正因此将计就计,引的女人出现,也因此痛打冷暮飞一个猛击。 “冷邵玉,我乃皇亲国戚,是先帝的亲弟弟,就算叛国也轮不到你处置我,我看谁有这个权利?”岳凍阳灼红的眼睛瞪着高台上的男人。 冷邵玉浅笑,冷漠的笑容邪美的放肆,他挑眉言道“有个人可以。” 364:武周圣主 岳凍阳不明白男人的话是何用意,他却深觉一种不详之感慢慢的向他侵袭。 屏风幕后,男子身穿黑色夹衣渐渐走入高台,他样貌清瘦,却也生的俊美异常,有着和冷皇室子弟一样高贵的血统,还有一双和冷邵玉颇为相似冰冷的瞳眸。 他站在高台处俯视众臣,不知为何,如此随性却如这天下的王者,他站在龙椅旁,甚至让人觉得,没有人比他再适合坐这个位子。 看到他时,岳凍阳的眼睛立即显得惶恐,此人正是密卫前首领,他们一直追杀所寻之人唐傲。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众臣子不知此人来历议论纷纷之时,唐傲从袖中取出一道密封纸卷,他开口道“三十年来,你们所寻的先帝遗召便是这个。” 在场大臣互相瞧看,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此人又怎么能瞒得过晋王的双眼,但若为真,那么他又是何人?先帝的遗召又怎会落入他之手。 众人不解,皆睁大了眼睛看着男人将圣旨,交到前任太傅先帝的学友侯文道手中。 侯文道急忙打开圣旨,他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遗迹,喜极而泣,竟无忍落泪,双膝一屈寇在地上,直呼“先帝,先帝啊。” 殿下群臣看着,难道这真的是先帝遗召? 唐傲说道“先帝辞世,太后静和氏执掌大权,她痛恨先帝妃嫔,毒害容妃,趁机篡改圣旨诏书,拥立皇子冷翁糜即位,于次月二十登基。容妃一死,其奴婢沈氏偷抱大皇子逃离皇宫,静和氏怕此事败露,派人一路追杀。” 那日晚,天降大雨,电闪雷鸣,沈长清抱着怀里啼哭婴儿艰难的在雨中前跑,孩子啼哭不止,她嘴角流着血,脸上挂着未干的泪,她抚摸着小皇子的脸微笑,躲藏在树林深处。 小皇子,不要哭,不要出声,可怜的孩子。 沈长清终是在刀锋口下躲过一劫,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死里逃生,跑到一户农家院,昏倒在水中。 等她醒来的时候,闻见草药的苦味儿,妇人正清洗着她的衣物,看见她醒了,妇人很高兴将药给她服下,那人便是苏默。 得知沈长清所带孩子是容妃的皇子,苏默惶恐不安,容妃临终前托付沈长清一定要将皇子送到卫国彦氏那里,只有彦氏才能保护孩子的命。 沈长清将皇子托付苏默,独自一人离开,中途遇刺,被道士所救,在寺庵里做了出家人。十多年后,她以为这会成了过去,可没想静和氏从没忘记对他们的追杀,她一路逃亡,上天垂怜,被晋王府的人收留,才得以保有这道不为人知的遗诏。 “上天垂怜,我活着回到武周,潜藏韩王府成了杀手,也因此一直调查母妃真正死因。”唐傲看着岳凍阳及众臣。 昨日晚,他暗自见了冷邵玉,容妃之死,他耿耿于怀,一直认为是冷邵玉生母左伊人所为。但思前想后,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他连夜出城,在城郊南下正见苏默,苏默称,她等这一天很久了,也由此将当年之事全部告之。 “这么说,你就是容妃之子,先帝的大皇子?”老臣们上前颤抖着手和唇齿。 “是,我就是皇子,冷卓风。” 话罢,众臣皆跪,就连冷邵玉也不得不跪,见遗召如见先帝,而唐傲,也顺理成章成了彼时武周的君主。 臣子们痛哭流涕。“先帝啊,您在天之灵,终能安息。”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能有二君,晋王爷,大皇子,你们看,这事后……”老臣们不免担忧起来,这大皇子是先帝遗召所封不假,虽说理所当然,但这三十年来却无任何功勋,即便此时即位,也怕是寡不敌众。 而这二十几年,晋王所做历历在目,皆为百姓朝臣楷模,为君为国操劳,军功赫赫,免受众人拥戴。 假使大皇子登基称帝,那么晋王又会善罢甘休吗? 冷邵玉撇了眼朝臣,他脸色冷漠,却在唐傲身前缓放身段,躬身行礼。“臣。晋王冷邵玉,恭迎圣上为君。” 话一出口,无人再言其他,朝中众臣皆俯首跪拜。“臣等恭迎圣上为君,吾皇万岁。” 冷邵玉称臣,谁还敢有二心,二十几年,他为武周,为九州天下苦心劳逸,甚比君王做的还要多百倍千倍,却终还是称臣。 他俯首行礼,随即转身走下高台,离开大殿。莫云,孟卓朗俯身,皆随他离开。 唐傲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儿,眼中闪过一抹颇深,他转身说道“来人,将逆臣岳凍阳押入大牢,明日午时,车裂之刑。” “是。”禁军侍卫上前。 老谋深算的岳凍阳冷哼一声,即便死到临头,仍旧老气横秋,他甩甩长袖,不用任何人押胁,昂首挺胸走出神武。 “御林军首领孙羽,禁军副使,尚书大臣刘安克等人,死罪难免,带下去!” “是。” 刘安克等人跪地求饶。“圣上,圣上饶命啊……”却也难逃得了一死。 今日早朝,处斩大臣三十七人,搁职待办流放三百五十二余众,但圣上并未将冷暮飞的人赶尽杀绝,也没诛灭九族。 新君将于两日后正式登基,等皇城未央宫前的血流尽,长生刀便可永久的挂在顶楼。 365:急不可耐 有人说,这缘分是天定了的,即便你再想逃也逃不掉,但对于洛殇来说,她和冷邵玉之间,从没有什么所谓的缘,除了伤害没有别的可说。 就像这把琉璃琴,琴质再好,音色再佳,故而也只能在人的手指强压下才能听得到声音,又何必。 所有的安排都是没得选择。 房间的窗子是关着的,更不用说那扇上了锁的门,从她醒来,就一直关着。 烛火微燃,照的室内通明,窗子上倒映着屋外的树影儿,风过悠扬,若潺潺水波软到人心坎儿。 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一样不少,所有的物品摆放如常,甚至没有一丝尘埃,可这份干净却怎么也明不了人心。 洛殇站在窗前,哀艳的双眼朦胧,带着她的倔强,生来就是水中的幽莲,一举一动,就算不动,也时刻散着清冷不染尘埃的漠然独立。 门锁响了,她的心猛然抽动。 丫鬟打开房门,袅娜身姿,柔声行礼,待男人进来,她们弯身关好才避退。 洛殇转身,正逢男人抬头。 她眼中潺潺若水,含满幽怨却仍以冰心释然,如梦的昨日在见到他之时仿佛那些过去又重新走了一遍,太真实。那疼和痛,让她没有力气呼吸。 冷邵玉深情的眼眸凝向她,他看不够,这辈子都看不够,若非用这种手段,还不知她要躲多久。 她还是那么美,美的清瘦,像经受不住摧残从而折落的淡叶。就是那双眼睛,冷邵玉一记便是十几年,可为何他从未想过,这便是她。 冷邵玉看着女人,俊美的脸正视她,才迈一步。 “别过来。”洛殇摇着头后退,她身体渐渐向后挪移。“你别过来。” 就是这句别过来,冷邵玉怔怔像被定在了原地,他眼中温柔,又满附忧郁。 他没再走一步。 “冷邵玉你真卑鄙,两年了,你还是只会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洛殇悲伤的眼睛看着他。 男人听着她谩骂,也看到她眼眶里漾着久不肯流下倔强的泪,他抿了抿干涩的薄唇,眉头微蹙,双眼像两滩深黑的潭水,一眼望不见尽头,只能随着他深陷其中。 能看到她,再无耻又怎样。 她可知道这两年里日日夜夜,他如何熬得下,他无一日不在思念不在想她。 冷邵玉苦笑,颇为无奈的看着女人,他说“本王和上天赌了把。”他笑着又说“我赢了。” 他和上天赌了一把,是拿自己的命来赌,赌她会不会出现。那日午时法场,如果洛殇没有揭皇榜甚至没有出现,就算一切都在他计划里,他也没有办法再脱身,只会成为刀下亡魂。 这一刻看到她,命算什么,冷邵玉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狂妄自大,洛殇从来都知道,她冷漠的别过脸,仍拒他千里。 “两年了,气还没消吗?”他似有轻哄,温柔的问道。 洛殇回过脸,皱眉。“气?呵……”她冷笑,紧咬嘴唇。“冷邵玉,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以为我只是在生你的气吗?你还真是个混蛋。” 洛殇仰头,尽可不让泪流下,她再也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掉一滴的眼泪,因为他不配。她若知道,定然不会再回来。 “我知道。”他站在原地,轻说。 男人眼中悲痛不难看出,可他一直在极力隐忍,平淡的口吻继续方才的话。“那也是我的孩子。” “你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吗?你不仅没有保护他,还害了他。”洛殇倒吸了可悲的凉气,把所有的委屈心酸和痛楚咽下心中。 “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可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冷邵玉在求她,他没有低三下四的求过任何人,却三番四次的为这个女人破例。 他皱着眉,眼中痛楚不比洛殇少,他一步步朝着女人走过去,看着她厌恶的神情,她眼中的埋怨还有她不断的躲闪。 他的心才是千疮百孔,眼见洛殇身体退到桌旁再无退路,他上前一步拽上女人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拉扯到身前。 洛殇挣扎,他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你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解释就定了我的罪,凭什么,你凭什么还能理直气壮的要求我?”美丽的眼眸一丝不染,却没得温柔,冷漠里又处处心酸,尤其是她含在眼眶的晶莹。 “你我之间,两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我也不再是你的王妃。请你放手!”洛殇挣脱开他,转身。 双手从后搂住她的身体,男人紧紧的抱着她,他浅浅的呼吸,在她耳边低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救我?” 冷邵玉就是扎根在洛殇心底的刺,这根刺没办法拔出,只要一碰还会让她痛入骨髓。 是啊,她为什么还回来,回来救这种人。 “我想你,我好想你……”他抱着洛殇,头轻埋在她耳畔发旁,渐闭上双眼,享受这份久之未曾的安逸,轻轻呢喃。 “我不是救你,就算是,也是为了武周百姓,我怎么可能救你这种人……唔……”洛殇未说完的话止在唇边,她的身体被男人强行掰过,冷邵玉欺唇而上。 她双手拧成拳头推打着眼前的男人,反而被他扣住手腕,紧紧握住。他吻的轻柔,贪恋,是他久别的那种美好,他更想让洛殇感觉的到,而不是现在拒绝的冰冷漠然。 他吻够了,是因为尝到了女人眼泪的咸味儿,他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手缓缓抬起抚去她眼角的泪。 啪—— 洛殇扬手甩了他一耳光,怒目看着他。 冷邵玉嗤笑,再次攥起女人的双手,他眼睛逼迫着问。“我是哪种人?你从来都不知道,洛殇。我们的孩子活不了,就算没有那碗堕胎药他也活不了,你比我清楚,受了那么多折磨,你以为孩子承受的起吗?” 洛殇仰头望着他,她双眼刹那微红。 冷邵玉的眼睛也一样,红的渗出血丝。 “我一直以为你就算无情再无耻,也不会找理由编这种谎话,但你一次一次的,让我失望。” 洛殇说此话时,男人眼中的痛苦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他狠抿薄唇,痛就凝结在眼角。 “既然失望,那就一直失望下去好了。”他说罢,直接横抱起洛殇走向卧榻。 将女人放下,随之他的身体也压过来,不由分说的亲吻上她脸颊,脸上的火辣还有女人那番话迷了他心智,只能在她身上发泄和撕磨。从她的嘴唇到脖下的锁骨和被撕扯破裸露出的雪肩。 “别这么急不可耐。”她躺在床上,失望到绝望的眼睛望着空白的上方。 冷邵玉缓缓停下来,他埋在她锁骨处,渐渐抬起头,眉间的川字刻的清楚,他双眼发黑,看着身下的女人,看着她的眼睛。 他再没说一句话更没为自己做任何解释,拿起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转身直接走出房间。 洛殇苦涩的闭上双眼,别过脸,泪缓缓流过她高挺的鼻梁,打湿了洁白的软纱…… 366:情蛊盅肠 冷邵玉背对房门,他养息瞑目,拳头攥起,又是缓缓放下。 桃花嫣然,在月影儿的茭白皎洁里,随夜中凉风缓缓飘落,漫天飞舞,它的凌乱仿佛刻在了寒月的空明高渺之上,似枷锁折磨着彼此,靡靡之中又让这痛苦里的两人缠绕不休。 月啊,清冷的月,凉的空白,这是非恩怨无论谁对谁非,惆怅总不会断,它就像抽刀断水一样,绵延不息。 午夜。 封阳宫外,看到冷邵玉过来,侍卫屈身行礼。 “他怎么样?”他声音冷漠,似乎在过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侍卫如实回道“韩王殿下以饮酒和琴瑟为乐,已经两日了。” 冷邵玉沉着脸,月光的寒白洒在他脸上,无疑增添了抹阴晦,轻讽了句。“他还真有闲情雅致。” “把门打开。” “是。” 宫殿里,安静中几分落寞,空旷又带有孤独,整个大殿两侧皆燃烛火,窗子半开,一眼恰能看到天宫的玄月。 它凄美的洒下一段空白光影,余留在长席上,几处轻纱遮挡,冷邵玉一眼便瞧见罗幔后坐席上的男人。 “你来了。”他说。 几年前熟悉的语气,现在听来到让人陌生。 冷邵玉走过去,他们之间隔了层薄薄的轻纱,但不用仔细看,也熟知对方此时脸上的表情,因为太熟悉了。 冷邵玉挽起纱帐,在他桌前坐下。 男人仰头看着他,直到他坐下,他依旧不改的顽劣邪笑挂在唇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盏,潇洒的倒了杯,一口饮下,并浅浅回味,耐心品尝,甚至陶醉。 “你赢了。” 他笑意不改,随口说道,说的倒是轻佻自在。 冷邵玉看着他朗笑饮酒,闭口无言。 男人头发散落到席上,却不凌乱,即便身知自己乃为败军之将,将死之人,却仍朗笑相对,眼中那抹狡黠似桃花泛滥,漾着秋水微光。 黑色的长衣披在他肩上,随性的洒脱和迷人,他眼眸一抬,颇醉却醒,凑近冷邵玉,眯起双眼。“可我不觉得我输了。” 他放肆的说完,轻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无拘束,当真是个浪荡公子。 他甚至傲慢无拘的说过,在这个世上,他不会拒绝的东西有两样。 酒和女人。 当然,女人更重要一些。 冷暮飞坐在金丝玉华席上,头发散了一地,妩媚的妖娆却偏是将他显得无力。 “来,陪我喝一杯。”他说着,拿起空杯畅快的倒满酒,递给冷邵玉。 冷邵玉轻蔑的扫了一眼,未动。 男人抿唇含笑,身体半倾伏在桌上。“有胆量来却没胆量喝一杯酒?这可不像晋王。” 冷暮飞邪笑,边说边一口吞下盅中烈酒,更不忘慨叹酒香醉人。 “怎么,做了圣上还不满意?这江山美人你都得到了,还扳着那张脸掩饰什么。呵。”冷暮飞嗤笑,拿起酒杯却见男人不屑的起身。 他皱眉,放下杯子问道“你没做圣上?那登基的人是谁?” 今日早朝,未央宫的号角响彻了整座皇宫,别说他这封阳,哪怕在武周都能听得到。 那是新君登基才会奏响的鸣声,他站在窗口,只可惜看不到,不过不看也好,也能安安静静的饮酒作乐,何不为快。 “是唐傲?”冷暮飞嘶了个长声,他单手托腮,另只手拄在桌上,似有异样的神情打量男人。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啧啧……可惜,真可惜。”他撇撇嘴,翻了个身,坐回原处。 冷邵玉没理会他,转身要走,只听他说“她怎么样?我猜,她定恨透了你。” 冷暮飞狡黠的冷笑,笑的很得意,他伸出双手左看右看,似有无辜的说“瞧我这双手,所沾的血比你晋王还多,不过,这上面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他冷冷发笑。 冷邵玉阴黑了双眸,眉间骤然紧蹙。 “你晋王杀的每个人都是替天行道,而别人就是罪无可赦。你还真有本事。”他嬉皮笑脸,拂袖向他行礼,随后讽刺一笑。 冷邵玉别过脸俯看他,他凝视男人一副悠然的模样,冷漠道。“你不该杀了语心。” 听此,冷暮飞的眼中才由得意和讥讽稍稍有了一丝愧意,但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痴痴的笑,手抚桌上,摩梭金杯玉盏上的精刻。 “语心?我的好妹妹,可她偏要挡我的路,那是她自找的,都是她自找的。”冷暮飞带着笑痛饮,可笑容明显变得牵强。 他抬眼看着男人。“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死。” 冷邵玉双眸幽深,玉华白的长衣太冰冷严肃,让他看上去倍加森寒。 “你究竟恨我什么?” 这么多年,对他,冷邵玉从未有过亏欠,他知道冷暮飞恨他,且是恨之入骨,可他从不知这恨,因何而生。 他只清楚冷暮飞的心里深埋着一颗仇恨的种子,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这颗种子慢慢生长。若早知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他绝不会遵守当初对太妃的承诺。 冷暮飞愕然发笑,他笑出声,甚至站起来,身体摇晃也边在作笑,但瞬间脸色沉了下来,切齿道“左伊人害了我的母妃,她虽死,可我怎能不恨你。” 他竟叫一个杀母凶手多年母妃,还真是可悲。 冷邵玉不屑看他,只说“我不知你从何听得,若是母妃害了你的娘亲,你以为凭你,还能活到现在?” 冷暮飞脸色异常严肃。“你想说什么?” “还用我说什么?”冷邵玉不再多费任何口舌。 冷暮飞身体颤抖,他似乎才想到什么,却笑着摇头。“不不,我不信,我不信。”他一直说着不信,身体却摇摇晃晃瘫坐在地上。其实他早该知道,只是恨了太多年。 冷邵玉什么也没再说,他转身,走向门口。给过他太多机会,只是这一次,不会再容他了。 “我能再见她一面吗?”冷暮飞恍然看着走到门口的男人,他咽下嗓间的烈酒。 冷邵玉没有任何停留和犹豫,推门而走,只留了门锁的声响。 冷暮飞冷笑,他笑自己,而后高举酒瓶。 哥哥,陪我去玩好不好? 快点看书,当心母妃过来又要责罚你。 王兄,走啊,和臣弟一同去潇洒,也给你介绍两个姑娘。啧,那可是流连忘返,呵呵…… 看那么多兵书有何用?臣弟又不求上战场,有哥哥在,也轮不到我。 不求上进?什么是不求上进?本小爷这是乐得潇洒。 这天下任何东西,我冷暮飞唯独不会拒绝两样,酒和女人。 王兄,王兄你在听我说吗,王兄…… 367:银杯酒盏 冷邵玉才走不久,便进来两名宫女,端着镶嵌红色宝石的银杯酒盏走到他身前。 “韩王殿下,这是晋王交代的。”宫女们低头说,声音有些颤抖带有哭腔。 冷暮飞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动,还是挂着那抹似醉非醉的笑容,他拿起酒盏,仔细端详了会儿,不由赞叹起来。“还是他了解我,连这酒盏都做的精致。” 他潇洒的笑,放荡不羁。 两名宫女跪在他身前,互相看了看,埋头不语。 “怎么还不退下?难道他不放心,让你们亲眼看着本王喝下?”冷暮飞浅笑,迷人的眼眸当真勾得去万千少女的魂魄。 宫女们摇头,拂袖掩面。 “怎么了?哭什么?”冷暮飞伸手强行拿开宫女掩面的手,却见得那两张梨花带雨的脸蛋儿。 他伸手在二人的脸上轻轻捏了捏,温柔挑逗道“舍不得本王?” 宫女没说话,却哭的更凶了,冷暮飞轻笑,将此二人左拥右抱搂入怀里,他看着桌上银杯酒盏,默默说“本王也舍不下她。” 两个宫女看他,哭着说“王爷,我们陪您,晋王要您死,我们就陪您一起死。” 冷暮飞看着二人,笑的自然。“这么感人?”他搂了搂女人的肩膀。“可本王不要你们死,要你们好好活着。傻丫头,不哭。” 他伸手给宫女擦泪,却不知这一浅薄的动作,让女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这辈子本王什么作为也没有,却收了你们这群美人儿,瞧这脸蛋儿,哭花了妆就嫁不出去了。”他温柔的话正是磨碎了人心。 冷暮飞逗笑了两个丫头,他自己也轻笑,再抬头时,眼睛瞬间凝住,他看着走来的女人,甚至有些觉得奢望。 两名宫女立即从男人怀里起身,仓促行礼,随后退出大殿。 冷暮飞走到女人身边,他没想到冷邵玉会让她来,更没想到,她真的肯来见他最后一面。 一时间,双手不知该放哪里,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看着两名宫女出去,洛殇抬头说“你还真有雅兴,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不然呢?我寻欢作乐,你不高兴了?”冷暮飞伸手轻挑了下女人的下颚。 洛殇皱眉,立即推开他,坐到桌旁。 冷暮飞浅笑,不改顽劣的转身,坐到她身边,他笑着,深沉的眼睛就这么安静的瞧她。 被他盯的不自在,洛殇别过脸,却被他掰回身体。“嘘~别动,让我多看一会儿。” “我没想到你能来,看到你,就算死一万次,我也愿意。”他一脸幸福,说的话无不让人心酸。 洛殇躲避他的目侧,浅淡的眸光落在桌上冰冷的银杯玉盏,她看着,别了脸。 他虽为武周皇子,错事做的太多,单凭逼宫就足以要了他的命,按大周律法,理应五马分尸,夺去皇室封爵。 但冷邵玉赐了他毒酒,便会完好的留他一具全尸,并以王爷的身份安葬帝陵,已是法外开恩。 冷暮飞看着女人微蹙的峨眉,他笑着打趣儿“不想我死?” 伸手勾起洛殇的下颚,眼中温柔也有淡淡的复杂。“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同情?” 洛殇没回答。 冷暮飞却字字认真说道“我宁愿你视而不见,也不想要你的怜悯。” 洛殇不知,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冷暮飞便承诺这一生都会保护好她,可他却毁了女人的一生。 “算了,反正对你来说都一样。”冷暮飞苦笑着看了她一眼,起身背对着她开始翻来覆去那些话。 洛殇无心听他说,眼睛一直落在酒盏上,她挽起袖子拿开酒盖。 冷暮飞回身再看她时,眯起邪笑的眼睛在她旁边蹲下。“怎么,想与小爷做一对亡命鸳鸯?” 洛殇白了他一眼,起身,她只说“保重。” “洛殇……” 男人叫住她,没等她回头,冷暮飞已经抱住她的身体,他轻声缓语。“谢谢你。” “谢我什么?” 冷暮飞轻笑,在她脸上温柔一吻。 被他一吻,洛殇茫然推开男人,走开。 “洛殇。”他不舍,却不知怎么挽留多看她一会儿,只能这样叫着她名字。 “你的孩子,其实是……”他没说完,女人已经走了,冷暮飞尴尬的笑,看着房门缓缓合上。 他仰起头说“来世让我先遇到你,好不好。” 他转身坐下,看着精致的酒瓶,拂袖倒下冰凉的酒,对着女人方才所坐的位置,自言着“照顾好自己。” 随即,一饮而尽 韩王府早已空无一人,江原被放出后,还是习惯的回了这里,他踏入府门时,心口一阵绞痛,顿时睁大了眼睛,匆忙跑入主人的房间。 房门推开,他身体麻木,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他颤颤的走去,跪在她身边。 他痴笑着抱起地上的女人,缓抬手擦去她唇角的血,紧紧搂着她身体。 “如初姑娘……” 368:心有千结 自那晚过后,两天了,未再见到他,而冷邵玉也似有意回避。 洛殇站在窗前,她对望窗外枝头轻轻摆动的桃花,不禁想要伸手去碰触。 “王妃?” 听到有人唤自己,她回过头,小竹正站在她身后。 一别两年,她还如当年般美丽,而小竹,岁月似乎带走了她的一切,肤色有些暗黄,眼角也多了条皱纹,她好像过得很累很疲惫。 看到洛殇,小竹喜极而泣,立即跑过来握上她的手,哽咽着说“莫大人说王妃回来了,奴婢还一直不信,直到今日才来见您。” 小竹鼻头酸红,她双手变得比以前更糙了,眼睛望着洛殇,哭笑着。“能再见到您,小竹这辈子都够了。” 洛殇睁了几下眼睛,长而浓密的双睫缓打缓闭,她偶然看到女人手腕上的伤痕,问道“你手怎么了?” 小竹慌忙缩回手,擦擦眼泪,笑着拉起洛殇坐到床头。“没事儿,今早熬汤不小心烫的。” 哪里是这样,还不是她又在自取其辱,将亲手熬的热汤给莫云送去,被他赶出来时烫壶打碎在地上,而烫了她手。 这些话,她怎么敢同洛殇说。 “总之王妃能回来,小竹真的很知足了。”小竹脸上洋溢着笑,她眼皮低垂。 洛殇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她成熟了,但比以往要孤独了许多。 “小竹,我一直想问你,两年前你忽然离开去了哪里?”洛殇压低了头,纯美的眼睛看着女人。 小竹慢慢转过脸,眸底忽变忧伤,她将两年前的所有全部告知洛殇。没想短短两年,真已物是人非。 “等我带着彩儿回到王府时,王妃已经不在了,而公子也……”小竹咽下苦涩,握紧了洛殇的双手,急切说“奴婢真想去找您,可我找不到,而我……”她没再说下去。 “我明白。”洛殇微笑,看着她。 “小竹来时除了几个婢女,一个侍卫也没有,王爷应是解除了对您的软禁。”小竹边说,也边瞧了洛殇眼色,她顺便多问了句。“您还在怪王爷吗?” 洛殇没说话,可她的眼睛已经告诉了小竹答案,忧郁的眸光对望窗外桃花,默然的让人心疼。 “王妃,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但奴婢还是要说。这两年我留在王府,您走后王爷就把自己关在了凤栖,就是这个房间。他终日饮酒,丫鬟们说王爷喝醉了就会倒在一旁唤着您的名字,一遍一遍,要把人心磨碎了,他清醒后还是会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小竹看着她,继续说“可能您不知道,这两年王爷日夜都在寻找王妃,没有一刻放下。王爷对您爱之入骨,小竹怎么也不相信王爷会如此待您,伤害公子。” 洛殇宁愿相信他没有,可事实给了她惨痛的一击,告诉她就是冷邵玉亲手将堕胎药送入她口中,两日前那个晚上她问他,他后悔过吗?这样对她和孩子,他有没有后悔。 可男人告诉她,他没有。 洛殇怎么去信,他怀疑她腹中孩子的身世,怀疑她,甚至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就定了她的罪。只是他的一念之差,却葬送了一个无辜孩子的命。 “堕胎药是他逼我喝的。” 洛殇说此话时,小竹在她眼中看到的全是怨。果真,王妃对孩子的事仍放不下。 小竹摇了摇头。“可无论怎样,王妃都该给王爷个解释的机会,难道您不想听听事情的原因吗?” “孩子都没了,这些还重要吗?”洛殇抽回手站起。 小竹随着她起身。“但活着的人仍活着啊。” “奴婢别无他意,也不是想为王爷开脱,只是不想看到您……王爷知道司徒静雨所做的恶事,已经将她赶出了王府。” 洛殇没再听她说下去,她对冷邵玉的恨和怨,不是别人一句两句的话便能解得开这结。 她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旁。 院子里的丫鬟正打扫着落下的花瓣,洛殇走出房间,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满树樱花,一片粉色淡化了她双眼,她笑眼微眯,想起那句‘等孩子出生,本王会好好保护你们,把一切都给他’ 冷邵玉,你什么这么对我…… 洛殇仰头,眼角晶莹含在眼眶。 凤栖廊亭口,男人站在雕柱旁,他看着女人一颦一笑,她细微的蹙眉他都看得清楚,却只是看着不动。 良久,他才离开。 莫云随他进了书房,这两日新君登基,自然重整法纪朝纲。冷卓风会如先帝一样成为一代明君,他裁撤多位旧元部下,提拔众多才学之辈,并效仿前陈国太后客氏,改革新政,这朝政一改,晋王等诸王倒是落得了清闲。 也难怪,冷邵玉大权在握,他的存在一直都是圣上的威胁,所以冷卓风日益削减他的权,企图收归自己手中。 “王爷,韩王的尸体已经下葬,按您吩咐,以皇室名爵葬在了帝陵。” 男人低头翻阅手中兵书,浅浅应了声。 莫云继续说“圣上要重新安置六部。” 冷邵玉合上书,他抬起深邃的眼眸看向莫云,轻笑,随口道“他这是等不及了。” “那王爷的意思?” “他是圣上,本王是臣。”冷邵玉将手中的书扔向一旁,他乏倦的身体向后倾靠。 彩儿端着茶水过来,她瞧了眼莫云,弯身行礼,后说“王爷,凤栖的奴婢来了。” 彩儿明白男人的意思,过去开门,带小竹进来。 “奴婢参见王爷。”小竹跪地行礼。 莫云冷着脸,千年捂不热的石头,他没看小竹一眼,似乎与此人毫不相干。 “王妃回来不久,奴婢担心她终日烦闷,还请准许奴婢陪同王妃离府,也好散散心。” 冷邵玉深黑的眼睛凝着她,语气不冷不热。“这是她的意思?” “不是,是奴婢自作主张,所以才来请示王爷。”小竹埋头。 冷邵玉没直接回复小竹,小竹却说“王爷若不放心,可以让莫大人陪同。” 莫云脸色瞬间拉的铁青,他不解阴霾的双眼盯住女人。 冷邵玉寻思片刻,说“好好照顾王妃。” “是,奴婢谢王爷恩准,奴婢告退。”小竹低着头缓缓起身,随后退下。 离开书房,才走到拐角,就听到莫云在叫她,但小竹并没理会。 莫云满脸阴沉,身手敏捷的他从栏杆一跃直接拦住女人的去路,他不由分说的攥起小竹手腕,直接将她拽走。 直到无人经过,小竹挣开他束缚。“莫大人这是做什么?” 莫云低头俯视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如此仇视。“我还想问你,你要做什么?” “小竹一介女婢,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大人。”小竹摆着脸色,早上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你要带王妃离府,若是路上出了差错,你拿什么和王爷交代?”莫云盯着她。 小竹上前走了两步,她忽然笑了,仰头问“大人这是在关心我?” 莫云的剑突然挡在她身前,冰冷的温度让小竹停下脚步,没再靠近。 “我只是不想让王爷担心。” 小竹点点头,自嘲笑说。“有大人保护,还能出什么差错。”她看着莫云,转身离开。 莫云皱眉,持剑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369:一语道破 离开王府,在莫云和小竹陪同下,洛殇先回了桃花涧,冷邵玉也将村民们放了回来,原要给他们重新安置住居,但桃花涧的村民拒绝了,他们说这个样子才是家。 大多人向往荣华权势,即便得到了一切又能怎样,反而不如这里亲和。这两年桃花涧给了洛殇太多,是她在任何地方无法获得的感受。 村民们再次见到她时,称呼也变了,不是洛医仙,而是晋王妃,洛殇知道他们一直都小心做事,生怕出现一点差错带给桃花涧灾害,所以对于这生疏的称谓,她也一笑而过了。 这次来,她原本是要接一个人的,小樱。但丫头不想同她离开,执意要留在桃花涧,做好一个医家本分,守护这里。 临走时,丫头哭了很久,小樱给洛殇看了很多她自己去山上采摘的草药,还有自己所配的方子,她告诉洛殇,她已经将医书背了一多半了,她问洛殇还会不会回来,洛殇却沉默了,终是没有回答她。 从桃花涧出来,小竹一直留意她,陪她下了轿辇四处走走。 北城的城郊不比任何地方,幽僻且不说,这路也难行,城桥外有棵据说活了上千年的槐树,无论是京都的皇亲国戚还是富商贫民,甚至郊外的布衣百姓遇到难事或者想要祈求的,都会在这树下拜一拜,甚至挂上红纱。 路过此,马也疲了,跟随的侍卫也乏了,便借着阴凉稍作休息。 洛殇望着茂密参天的槐树,小竹问她要不要也系一条红纱祈福,她摇头,她不知要祈什么,也不知为谁祈福。只是转身之即,槐树上被风吹掉了的红纱缓缓飘落,轻纱在阳光所照下透明如橙,飘到洛殇的脚下。 洛殇止步,她弯身捡起,红纱被风吹开,纱上几字印入她眼中,洛殇瞧着,心口却被触动,仿佛被什么牵引住。 小竹觉得哪里不对,她走到女人身旁,看向红纱上的字。 “若水三千终有情,唯有待君倾。如风十里积久怨,经九盼伊怜。”小竹喃喃,转眼问道“这是何意?” 洛殇看着朱红的字迹,她随手轻举,如丝的风吹走她手上的红纱,飘落回挂枝头,她转身走向轿辇。 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上天注定了的。 “王妃,前面过去就是清佛寺,几日前刚举办了法会,天色还早,要不要过去瞧瞧。”小竹在轿辇旁,伸手指了指前不远处那座寺塔。 洛殇点头,放下车帘。 眼看独走前面的男人,小竹抱着水袋过去,她好心将水袋递给莫云,然而却换来男人冰冷的发问。 “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若你敢私自放走王妃,别怪我莫云的刀剑容不下你。”他冷言之下,轻蔑的撇了女人一眼。 小竹看着他手中的刀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她问“你的眼里从来都容不下我,我还怕你这刀剑不成?” 莫云瞥了她一眼,向前走去。 “莫云。”小竹叫住他,可男人却没回头,她看着他的背影。“你这样对我,你没良心。” 可男人根本不理会她,又怎会在乎她这番忧怨的话。 清佛寺口,小竹扶洛殇下了轿辇,在大堂里上了几柱香,本是要走的,清佛寺的师父称师太要见晋王妃,小竹陪同却被拒之门外,只能守在门口,这么多侍卫在,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莫云见小竹从房间出来,立即皱起眉,脸色难堪。“你怎么出来了?” “师太只见王妃一人。” “所以你就出来了?”莫云追问不舍。 小竹抬头对上他铁面一样的脸。“莫大人,王妃就在里面,您还觉得我能耍什么花样?王爷让您寸步不离,既然大人如此不放心,那你进去好了。”小竹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旁。 莫云瞪了她一眼,也没进去,也没再说一句话。 房间里很静,墙壁上挂着佛家列画,檀桌上也摆着一摞摞竹签书卷。观音像前,一灰色布衣的师太背对洛殇静静打坐。 洛殇朝着她走去,应是听见了脚步声,师太先行开了口。 “阿弥陀佛,贫尼在这里,等施主很久了。” 洛殇眯起双眼看着她,这声音很熟悉,可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竹声停下,清佛师太站起,她缓缓回身,两侧白纱悠荡,洛殇眼睛颤动,像清泉流涌。 “阿玉?” 师太摇头,她双手合拢,低头行礼,漠然道。“施主,贫尼清佛寺师太静安。” 静安。这是她法号。她已经不是阿玉,是清佛寺的主人。 洛殇轻笑,弯身行礼。“洛殇见过静安师太。” “施主万不可行此礼,贫尼受之不起,施主请坐。”静安拂袖,待洛殇坐到席上,她才随着坐下。 洛殇仔细看她,纳兰绒雅去世后,阿玉便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她成了这清佛寺的主人,也好,忘却尘缘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施主,贫尼瞧你眼中忧愁,不知施主遇何难解心结。”阿玉原本法号不是静安,做了清佛的师太后,她为求心静神安,才给自己册了这个名号。 洛殇看着她,轻柔笑说。“师太觉得我该如何?” 她一进门,阿玉便说等她很久了,必当是听闻了这两年她所受的一切,洛殇想听她说。 静安从容淡笑。“贫尼赠施主四个字,随遇而安。” “施主入门便口称贫尼为阿玉,您眼中之人非贫尼,您眼前所有能看到的,贫尼想问施主,真的看清楚了吗?这世间一切,本就难以说得清楚,道得明白,贫尼也不能。是即非,非即是,若这是是非非真能让人琢磨得透,那世上也便再无人为情所困,也就不会有施主您。”静安轻笑,她拂手倒了杯热茶递给洛殇。 “谢师太。”洛殇力不从心,她思量着阿玉方才的话,无神的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让她猛然松手,溅了满地。 洛殇惭愧的起身。“师太,抱歉,我……” 静安笑了。 洛殇回神再瞧洒在桌上的热茶,她似乎隐隐中明白了什么。 “茶水烫,施主等它凉了再喝。”静安随和的笑道。 外面阳光太毒,莫云站在门口阴凉处,而女人则在院中,他呼吸了口不耐烦的热气,一手提着剑过去直接抓上小竹的手腕。 “你干什么?” “过来。”莫云将她拖到阴凉处。 小竹暗暗瞧他,她笑了,转脸又收回笑容问道“莫云,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不喜欢我,讨厌我,还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郡主?” 一提到冷语心,男人的脸色就瞬间下降到寒冷的温度,他不悦的拧起眉头。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小竹望着他,只是还没等到男人回答,房间的门便被人从里推开。 看到洛殇出来,小竹转身立即过去,她看了眼莫云,再也没问。 等洛殇他们离开,一直躲在暗房口的女人才走出来,她咬牙切齿,眼中阴狠毒辣,转手将斧头丢在一旁。 洛殇,你回来了,你既然敢回来,我就敢让你消失。 从这个世上永远的消失。 370:无言相守 “王爷,王妃回来了。”管家在男人身前小声禀报。 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翻阅手中兵书。 回到凤栖已是晚上,丫鬟们关严窗子后就都退下了,洛殇无事可做,她习惯性的推开窗子。 今夜的月很圆很亮,那种散发出的皎洁清冷挥洒在花枝头,会叫人浮想联翩。 她站在窗前,缓缓伸出五指对着完整的月亮来回翻动两下,茫然惆怅的双眸微动,胸前飘着的发丝也让她带足了仙气。 她渐渐放下手,静静的站着看了好久,才转身在书桌旁坐下。 窗子半开着,颇窄的缝隙恰能看到烛火照明下,专注看书的她,长发撩过耳后,那双时刻若水悲欢的眼眸凝着手中书。 安静的太美好,也没有人会打破这和谐。 直到她疲倦,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的趴在了桌上,浅浅睡去,细风微吹,吹着纸页一张一张来回翻动。 男人走进房间,大掌拿起架上的披风,脚步轻缓直接朝她过去,双手轻轻的将披风搭在了她身上,他动作极其温柔。 她睡的安静,睫毛也时而会动触一下,灵性的可爱,长发遮了她整个身体,她双手放在桌上,似乎睡得不安生,动了两下。 看着她微蹙的峨眉,仅一个动作,冷邵玉的心却一紧,他心疼的抱起女人,朝着床榻过去。 女人乖乖的贴着他胸膛,洛殇的头轻靠在他心口,被他抱起,她缩了缩身体,这种依赖和靠近,冷邵玉的心都被抽搐,不知是温暖还是酸涩。 他低头看着仍旧安睡的洛殇,苦涩的笑了,笑着说“只在你睡着了,本王才敢过来,嗤……” 他眉眼一挑,将女人安放在床上。 冷邵玉俯身弯腰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将她双手一只一只轻放入被下。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顺着在一旁坐下,静静端望着女人,冷邵玉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只有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过来。 “你这女人真有本事,在本王的眼皮下躲了两年。”冷邵玉轻笑,她离他那么近,却一次一次让他错过。 他都不知该拿这个小女人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现在更是威胁不了,但若全然由着她性子,只怕她走出王府头也不会回一下。 冷邵玉浅笑,俯身在女人额头上轻吻,他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小心翼翼的呵护。 看了她好久,他才起身离开,走时也没忘将那扇窗子关严,不想让寒夜打扰了她。 天渐放亮,小竹急匆的过来,她告诉洛殇,清佛寺那边传来消息,今日三更时,静安师太去世了。 杯子恍然碎在洛殇脚下。 “王妃,王妃您不能去啊,王妃……”小竹急忙追过去。 静安师太是被人下毒谋害,不知是何人所为,晋王已派莫云前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洛殇怎能放心,阿玉是她在洛家最后一个亲人,她们才刚刚见面,怎么会…… 没人拦得住洛殇,冷邵玉派了三娘护送她到清佛寺,晋王府包办了静安师太的葬礼以及寺庙三年的香火,回来的路上,洛殇一直郁郁寡欢。 “王妃,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好受,可您不要太难过了,当心伤了自己的身体。”小竹给她披了件衣裳。 洛殇伸手勾起车帘,看着日斜西方的太阳,她干涩的嘴唇轻抿着问“这是哪儿?” “还有几里就到北城了,王妃一路颠簸,累了就靠在奴婢肩上睡一会儿吧。”小竹向她靠了靠。 洛殇摇摇头,放下车帘。 进入北城,不知是哪家王侯将相迎娶世家小姐,排场很大,迎亲的队伍占了整条北城长街。 三娘原是要让他们停下,让出路来,但被洛殇劝阻。迎亲是大事,时辰耽误不得的,无奈下她们只能下轿辇步行过北安街。 人山人海,像布满的游龙,吹锣打鼓,十分热闹,百姓们簇拥争先恐后的祝贺,也随着看热闹,这一番折腾,路也更难行。 阿玉的死对洛殇来说无疑是又添新疤,她受不来这热闹的氛围,只想快些个离开。 “王妃气色不大好,轿辇又过不去,我担心会生出什么变故,你且留在这儿,我回去禀告王爷。”三娘说罢,迅速离开拥挤的人群。 小竹搂着洛殇的肩膀,人太多,这左撞一下右撞一下,恨不能要将一个大活人撞的骨头散架。 就在众人欢声跃雀时,拥挤的人群里忽然亮出十几把锋利的刀子,在毒辣的阳光下格外刺眼,十几个刺客直奔洛殇,惹得众人惊呼尖叫着逃散,迎亲的队伍也茫然无措,丢掉牌子往回跑。 “保护王妃。”莫云拔剑搏杀,他离洛殇有段儿距离,这百姓慌忙逃散更是让他难以直接到洛殇所在的位置。 小竹紧搂女人,闷热的天气,昏昏沉沉,洛殇本就疲累,这一折腾她更是经受不起。 侍卫们同杀手还有手无寸铁无辜的百姓乱成一团,众人像无头的苍蝇四处跑。 “王妃。”小竹本拉着洛殇的手,却被人撞散,她眼看着女人被撞倒在地,瞧着锋利的刀悬在她头顶,小竹眼泪纵横,却怎么也过不去。 嗖—— 刹时,一把白色的羽扇横空飞来打掉刺客手上的剑,刀剑掉在地上,被来往的百姓踢开,刺客并不死心,眼看着女人捂着额头站起,他立即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的洛殇的后脑猛烈一击。 “王妃……”小竹喊的声嘶力竭。 三娘赶到,挥手扬起鞭子缠住那刺客的脖子,甩手一扬,将他庞大的身体狠狠摔在地上,震的那人口吐酸水。 冷邵玉穿过人群,看着洛殇乏力昏沉的双眼,终在她即要倒下的时候接住她身体。 洛殇脑袋一片空白,太阳的光芒昏沉的照射在她头顶,她只觉得天地都在晕转,不停的转动,眼前来往的路人匆忙,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双影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可她看不清楚,在隐隐约约下听到一个声音。 慕哥哥,过来啊,快过来追我啊,呵呵…… 随之,她昏倒在男人怀里。 “洛殇。”冷邵玉抱着她,他只觉得手上粘稠,抽回手时看到掌中血红,眉头瞬间紧皱,眼中深不见底的森冷和无尽担忧。 他直接抱起女人快步走出人群。 莫云沉着脸,看着倒在地上的刺客,肌肉绷紧,他才注意到商铺门口有个活口正要溜走,只是他还未过去。一声惨叫,那人已死。 有人故意杀人灭口,莫云俯身细看死者尸体,是毒镖。 他起身之际,发现死者身边掉落的玉坠,再捡起时,三娘赶来。麻三娘伸手抢过玉坠,她细看了会儿,冷言道“我知道是何人所为。” “司徒静雨。” 371:进退两难 “她怎么样?”冷邵玉坐在床头,看着至今昏迷不醒的女人,他紧皱的眉头也一直没舒展过,凌厉的双眸满是担忧。 “回王爷,王妃后脑受击过猛,淤血已凝固,臣已将血块取出,但难保王妃痊愈。微臣也不知王妃何时会清醒。”御医摇头叹着气,随之退了下去。 冷邵玉呼吸沉重,他看着熟睡不醒的女人,眼中隐约的酸涩红了眼底。 “王爷,莫大人有要事求见。”侍卫低着头。 冷邵玉从女人的脸上转回视线,他拂袖,转手将药碗放于一旁,起身走向门口。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求你……” 女人脸色苍白,她嘴唇干裂没有血色,额头上积了几颗零星的碎汗,却在昏迷里一遍遍的柔弱祈求。 小竹看着洛殇,眼中万分惊喜却也惶恐。“王妃,王妃?” 听见她的声音,冷邵玉回身匆忙半蹲到床边,他攥起女人冰凉的手,她手心儿里全是冷汗。 “不要走……慕哥哥……” 冷邵玉的心口猛然一阵锥疼,像将他身体撕裂,他皱眉深看着洛殇,慕哥哥? 秦慕歌? “王妃您在说什么?慕哥哥是谁?您快醒来吧。”小竹哭哭啼啼跪在床头,她满目忧伤。 冷邵玉伸手擦去她眼角流下的热泪,泪水温热的滴打在手背上却成了滚烫的烙印。 他一言不发,始终拧紧眉头,起身背对,走向门口,在迈过门坎儿处停了一会儿,而后离开。 莫云在门外看到男人出来,他脸色冰冷和眼中的失落,莫云便知王妃没醒。 “王爷,属下已将汉朝王府的人关入死牢,司徒静雨必会出现。” 男人抿着薄唇,细长深邃的眼睛如墨一样,微挑的筋丝发青,莫云竟在脸上看到了那不安的神情。 “把楚郎中请来。” “是。”莫云喘了口气,许是王妃病情太重,不然王爷是绝不会重用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 楚郎中给洛殇诊治后,没得耽搁,直接去内房见了冷邵玉。 男人坐在金丝椅上,他胳膊拄着桌子,手指安放穴位轻轻揉动两下,另只手随放在膝盖处,慢慢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眉间刻着川字,双目轻闭,似乎异常的劳累。 就连楚郎中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老叟拜见王爷。”楚梦伊背着药箱子跪在男人身前。 闻声才醒,他睁开疲倦的眼睛,深呼吸了口气,伸手扶起地上的老人。 “您来了。” 楚郎中是看着冷邵玉从小到大的,自然早以长辈的身份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只不过那次的事,确让他无脸再见男人,此番重新被器重,他已感恩涕零。 见男人一身疲累,无力的说话,楚郎中心慈的开口“王爷,您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冷邵玉皮笑肉不笑,似敷衍的抬眸,语气温和,说道“本王无事。王妃怎样?” 楚郎中叹了口气。 男人眉上又添了道锁。“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禀王爷,王妃后脑被击打所受的伤很严重,详情御医们也该和您说了,老叟只问王爷,王妃以前后脑是否曾受过更剧烈的撞击。”楚郎中问着,方才他给王妃诊治的时候发现女人后脑存有两处淤血,一则新疤,而另一则是旧伤。 冷邵玉深邃的双眸不动,他一直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卫国灭亡时,她跳崖后便失去记忆,淤血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想着,冷邵玉说道“她后脑确受过伤,也正因此失了记忆。” 楚看中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点点头,拂袖说“这就是了,首次猛击也伤的后脑,导致血块淤积未除,王妃才会因此丧失记忆。而眼下旧伤未好又添新疤,只有除去这前后两次淤血,王妃才会醒来。” 听到楚郎中说她会醒,冷邵玉眼中的紧张才算稍有缓和,但他忽觉到什么,阴黑了双眼,立即问道“那是不是意味她醒来,也便会记起。” “那是自然,老叟定会尽全力医治王妃,助王妃恢复记忆。” 砰—— 男人大掌猛然落在桌上,他紧抓上桌角,手背上的青丝一直膨胀到手腕。 她若记起一切…… “王爷,您?” 冷邵玉抬起头,面目严肃,声音冰冷带有丝苦楚。“本王要你竭尽所能治好王妃,不过。” “本王不想看到她记起。” 楚郎中不知男人为何如此说,但既然是王爷的话,他都会照做,只是这难度要大了些。 “清除脑后淤血,王妃醒来,那些记忆也一并会随之想起。之后也只能用药来推迟缓解,但也只解一时之效,这记忆到底能封存多久,几个月几年或者一辈子,那就得看天意了。” “你且去吧。”冷邵玉淡言道,说的极其无力。 “是,老叟告退。”楚郎中摇着头退下。 楚郎中走后,男人一掌打碎琉璃杯盏,残片划破他的手,顺着垂下的指尖缓缓流淌热血,他手掌渐拧成拳头。 你口中喊的都是他,若你想起,知道是本王灭了你的国,杀了秦慕歌,你又会怎样,会不会更加恨我。 洛殇,本王要怎么做,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372:洛殇清醒 慕哥哥,慕哥哥你在哪儿…… “慕哥哥。”洛殇睁开润湿的双睫,她无神的眼睛空洞,仿佛还没从梦中醒来。 小竹端着换洗的水盆进房,伸手在水里拧了拧帕子,直到将水拧干,她才走到床头儿,想着给女人敷上,却意外的见她醒了。 “王妃,您醒了?”丫头一时间合不上嘴儿,急忙跑到门口,对院子里的奴婢吩咐了几声,应是去通知晋王和郎中。 “王妃,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竹很担心她身体。 女人脸色苍白脆弱无力,她想伸手却也没办法抬起胳膊,缓慢的转过头,慢声问“我这是在哪儿?” 小竹笑着说“王妃这是睡糊涂了,您当然是在王府,晋王府。” “晋王府。”她轻声的重复,然后慢慢的转过头,瞧着帷帐,缓缓闭了眼睛。 她这是做了个很长的梦,可是梦的好真实。 小竹见她睡去,没去打扰,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男人不知何时进来的,小竹忙低身行礼。 “王妃怎么样?” “回王爷,王妃方才醒了,现在又睡着了。”小竹瞧了两眼女人,说罢,便规矩的退出了房间。 透过帷帐,冷邵玉看着她。“楚郎中。” “是。”楚梦伊立即过去。 半天老人才出来,他说“王妃已无大碍,王爷不必太担心了。”楚郎中许是觉得有些话应说,他从药箱里取出几包药放到桌上。 “这药早晚各一副给王妃服下,等十日后,老叟会重配新法子缓解王妃的记忆。”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冷邵玉蔑了眼桌上的药包,他抬起眼眸,走到床边。 洛殇昏迷了整整三日,他无时不刻想让她早点醒,可她真的醒来时,他又不敢靠近。 就这么在这儿坐了一下午,直到深夜,他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洛殇就醒了,小竹扶她坐起,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躺的太久也是该坐起来清醒一下脑袋。 “王妃,您饿不饿?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做些糕点送来。”小竹将水杯递给她。 “我不饿。”洛殇手揉着额头,头晕晕沉沉,有种昏天黑地旋转后的晕感。 看着她脸色仍不好,小竹放下杯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郎中来。” “小竹,我只是有些头疼,过一会儿就好了。”洛殇揉着脑袋。 小竹点点头,她咬了咬嘴唇,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还得让王妃知道。 “王妃昏迷这几天,王爷一直陪着您,三天三夜奴婢都没看他怎么休息,听说您醒了,王爷又急匆匆的从朝堂回来。王妃,王爷很在乎您。” “小竹我累了,你出去吧。”洛殇不想听这些,她随之闭上眼睛,打发走了丫头,她再睁开眼时,早已一片雾水。 半个月后…… 女人坐在桌旁绣花,病情渐渐好转,头也不似几日前那般疼的让人发闷,在小竹陪着下,她也肯出去走走。 站在石子桥上,她一身白衣,长发随衣裳轻纱在后飘扬,这嫣然一笑,让人分不清是水中盛开的白莲还是她。 洛殇提起裙摆走下桥,在池水旁蹲下,双手伸入干净明澈的水中,冰凉的温度让人神清气爽,她捧起一把清澈的池水,在阳光的照明下干净的发光。 长长的双睫微眯,一股自来的清香萦绕白莲池旁,她笑了,浅浅的弧度,优雅脱俗,那是叫人一眼忘不掉的纯粹。 丫鬟们看她如此美丽的笑还是在三年前,她们真为女人高兴,当此融洽之时,谁也没注意迎面跑来的毛手毛脚的奴婢。 婢女端着茶壶匆忙的跑下石桥,她没看到洛殇,正巧儿洛殇起身,茶壶掉在地上,眼瞧女人脚步不稳,身后便是池水。 众人不由惊悚的尖叫起来。 一只大掌凭空出世及时拽住洛殇的手,强有力的将她扯入怀里。 洛殇轻贴在他胸膛口,她感觉得到男人轻微的心跳,恍然抬起头,冷邵玉正俯首看着她。 男人伸手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碎汗,没说一句话,板着脸走出廊庭。 洛殇侧过头看着他离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他没有那么做,他们之间又何苦像现在这样。 洛殇知道冷邵玉是爱她的,那种爱甚至可以入骨不顾一切,可她不能原谅。她不能原谅他的自私,就是因为他的自私才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冷邵玉为她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明白,但即便如此,有些事也终究是放不下的。 离开凤栖,男人站在长廊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深深的呼吸。 373:百合知事 “王妃,这是新进来的百合香,王爷特意吩咐奴婢给您送来。”彩儿瞧了眼身后两名女婢,转过头,笑眼看向洛殇。 两名婢女弯着身子将两小匣百合香放到桌上,退回彩儿身后。 “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告退。”彩儿微笑,低下头离开。 她们一走,小竹立即到桌前,打开匣子的盖子,她凑过去轻轻扇了扇手中丝帕,顿时觉得一股神秘的香味儿入鼻,神清气爽,如临百花丛中。 小竹拿起匣子走向洛殇,笑着说“王妃,这百合香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奴婢早就听闻此香不仅有安神之功效,久之还能让人缓解乏累。” “喏。”小竹将香盒递给洛殇,见女人只是看着不接,她干脆直接将百合香塞进她手里。 “王妃多少打开闻一闻,也不免王爷的心意。” 洛殇低头凝着手中棕红的古色匣子,这两日她气色渐好,连嘴唇也越发樱粉,轻轻一抿,都使人觉被勾去半个魂魄,耐看的无法舍得离眼。 她转手将百合香放到丫鬟手里,并说“太后娘娘病逝,朝阳郡主也该回来了,这几日因病未能去看她,你把这两盒香给她送去。” 洛殇一直记挂着冷语心,知她在胡营待的久了,身体不大好,特此才让小竹送百合香过去。 可丫头却明显犹豫,一脸不情不愿。 洛殇侧脸瞧着她问。“你怎么了?” 小竹攥着手中百合香的匣子,低下头不说话,也不看她,迫于无奈她才开口。“这是王爷给您的东西怎么能怎么能给……郡主呢。” 小竹一向敬爱朝阳郡主,洛殇也知道她爱慕莫大人,但对郡主冷语心并无恶意,一向友好,怎么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刁钻小气了。 “郡主身子不好,这香更适合她用,你送去吧。”洛殇轻笑,转过头慢条斯理的细挑花篮里的碎花,身边的女人却迟迟未动,一声不吭。 洛殇转过脸瞧她,轻蹙了淡眉。“小竹,你今日是怎么了?” 小竹抿了抿嘴唇,手指死死抓着手中匣子,她理所当然的抬起头,理直气壮的说“奴婢不喜欢她,奴婢讨厌她,实话告诉王妃,小竹倾心莫大人,为了莫大人我愿意放弃一切。所以我,所以我看不得莫大人喜欢别人。朝阳郡主不过仗着自己是郡主的身份,她怎么可以全然不顾大人的感受,小竹不会去。” “小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洛殇皱眉看着她,有些愣触和不解。 她知道小竹性子柔顺,即便心有不满和埋怨也断不会至此,可今儿个是怎么了。 “那是以前,我就是看不惯她,爱谁去谁去,我不去。”小竹蛮横,一口气冲着洛殇说完,才忽觉自己的语气冒失,她看向洛殇刚要解释,只见女人已经起身,拿过她手里的匣子。 “还是我去吧,你在凤栖好好休息。”洛殇笑笑,转身要走。 “王妃。”小竹心虚的叫住她,立即拦上前,她站在门口挡住女人去路。“王妃您不能去。” 洛殇看着她语无伦次,躲躲闪闪的目光,她认真的问道“是不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小竹立即摇头。“朝阳郡主身边一大堆人围着她,众星捧月,能出什么事。王爷心疼郡主,给了王妃百合香,自然也会给郡主,您还去做什么?在王妃心里,是不是也觉得奴婢就是个丫头身份卑微,所以您只在乎郡主,根本不在乎小竹?”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开始计较这些。 洛殇摇头,微弱的眼睛看着她。“好了,我不去便是了。”她转身走回屋子,才刚坐下,静儿等几个女婢挎着刚编的花篮回来。 静儿瞧着小竹一脸的闷闷不乐,在她眼中也似乎察觉了什么,回身笑着对洛殇说“王妃,这是晋王送您的东西,送郡主的自有安排,您不用担心了,小竹姑娘也是好意。奴婢刚折了一些花,王妃瞧瞧。” 静儿将花篮放下,一旁的丫头们高兴的取出里面娇嫩的花枝,一边摇动一边儿说“王妃心善,处处为别人着想,郡主在天之灵也会感欣慰的。” 闻言,小竹脸色瞬间煞白,静儿也觉难堪,她暗中瞧着女人,手在身侧摆了摆,示意丫头不要再说下去。 洛殇转过淡淡的眼眸,她看着丫头,眼中徒增悲伤。“你刚才说什么?郡主在天之灵?” 丫头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跪下不停的磕头,急出了眼泪。“王妃,不是的,是奴婢胡说八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丫鬟边哭边抽打自己的嘴巴,眼睛哭的通红,她完全没有恶意,却没想一时间说错了话竟造成如此后果。 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但能瞒一时是一时,静儿忙过来打圆场,她笑着说“新来的丫头不懂事,难免说错了话,王妃别放……” “都下去吧。” “王妃……”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洛殇别过脸,声音有些低沉。 “是。”静儿扶起地上的丫头,同小竹退出了房间。 洛殇看着桌上那盒百合香,香粉的味道儿迷尽她泛红的双眼,深深的埋下头。 武周宗祖千百年立下的规矩,凡是出嫁女子皆不可入帝陵,更何况是祭拜,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自从洛殇知道冷语心去世的消息,她虽什么都没说,但小竹清楚王妃心里不好受,却毫无办法。 不能让王爷知道,索性她只能去找莫云。 “莫大人,能不能让王妃去一次帝陵?如果大人不放心,您可以陪同着一起去。” 莫云根本没搭理身旁说话的女人,专心的擦着手中刀剑,一如既往的冷漠。 急得小竹围着他团团转。“行还是不行,你倒是给个痛快话,我这都说了半天了。” 锋利的剑‘砰’的竖插在桌上,震的小竹耳膜嗡一声。 男人冷着脸,不耐烦的盯着她,说道“莫云只是王爷的属下,没有任何权利这样做,这也不是我的职责。” “可是王妃……” “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听不懂?卑职只听从王爷的命令,至于你,我们不熟。出去!”他无情的呵道。 小竹气红了眼,眼看泪水在眼中打转儿,她扬起脸愤怒的说“你真可以!”转身走出房间。 哪怕她哭着走了,男人都没看一眼,继续擦手中的剑,全然漠视。 374:朝阳执笔 去不得帝陵,也没能送她最后一程,甚至就连她去世的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洛殇心有愧,更是难舍。 得知此,天一亮,她且去了南湘院。 院里的姑子丫鬟是少了些,不比从前,但也着心打理,只是房檐下的鸟笼空落了,再也听不到那只翡翠朱雀欢声跃舞的窜跳,是冷语心将它养的太好。南湘的丫鬟说,郡主去世的头两日,这只朱雀还扯着嗓子煽动翅膀唱歌,郡主去世的第二日,无缘由的,它就死了。 冷语心生平最愿做的无非就是在房间里绣花,或者自己亲力亲为种一些园子里有的东西。而今再看,园子也荒了,许是没人料理如她,才到夏不久,及地的叶子也泛了黄岔儿。 她来了,院子里的奴婢都停下手过来。“奴婢参见王妃。” 洛殇扶起她们,空落的眼睛一并落在了那扇紧关的房门上,她轻声问“我能进去吗?” “这……”奴婢们犹豫了下,而后又点了点头。 毕竟王爷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能踏入那扇房间半步,但此人若是换做了王妃,估计王爷也不会追究什么。 推开房门,一股呛人的烟灰扑面而来,因为先前有过禁令,所以丫鬟们不敢进来,哪怕是打扫也不敢误入其中。 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灰尘多了些,什么都没改动,入门口两旁青花瓷瓶里插的花枯成了干枝,一开门随进的风将那层薄脆吹破,四处零散的在地上滚动。 靠着窗口前的梳妆台上也布满了轻灰,一口气吹过去,还能隐隐的看到在半空中浮动的尘灰,棕檀的木桌摆放的胭脂盒首饰都是原来的位置,只有那面铜镜稍稍的不再照人那么清晰。 既然不能到你墓前亲手上一柱香火,来这儿,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到。 “王妃,胡姑姑求见王妃。” “胡姑?”洛殇从没听过此人,她只知道冷语心身边贴身侍女名为柳儿。 在另间客房,胡姑也算如愿以偿见到了洛殇,第一时间她便将怀中的书信取出交给女人。 “参见王妃,奴婢名为胡姑,原是郡主第二任乳娘,一直在宫中为嬷。直到听闻郡主出事,奴婢才回来,见到的却是郡主的尸首。柳儿姑娘难忍悲痛,不知去向,她临走时把这个交给奴婢,所称是郡主留给王妃您的。胡姑知道王妃会来,早就在这儿等您,为的只将它如郡主所愿交给王妃。” 胡姑将信双手奉给洛殇。 在南湘院留了一会儿,洛殇便回了凤栖,她拆开信纸,那上面字迹珠含,犹若其人。 ‘洛殇,尔且离去,实乃不知,唯有愧,念此彼竭受绶,不忍见。我且命犹天,此番之行,勿其谈。若而有幸,但以实相告,了且后事之忧。夫尔腹中至子,亥于天命非乃吾兄。兄仁义,爱其乌,然不至于此断恩情,若归,勿要心有乏闷误为兄。勿念我。语心执笔。’ 洛殇,你离开王府,我并不知情,你所受一切,不能为你分忧解难,我心有愧,想到你从嫁入王府所有的委屈,不忍再见。我的命由老天掌控,命运至此,天意弄人,此番前往韩府,是我执意,就算不能活着回来,也是我心甘情愿。若上天垂爱,能够让我将心中情意告知你,也算了却我最后一桩心事。你腹中的孩子,是天命如此,不是哥哥所为,王兄仁义,爱你必然爱孩子,他断然不会这样无情,只要是你,无论什么他真的都可以隐忍。若你回来,不要再继续这种误会,你该知道,哥哥的为人,他不会这样做,他不会的。洛殇。不要追究我的死因,也不必挂念,语心。 洛殇默默看着信上的字,她看得认真,却不知心在想什么。或者小竹说的对,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至少应该。 天色渐晚,月上眉梢,高大茂密的梧桐连成一片,遮住了本应洒在窗子上的光亮。 月娥阁里点着烛火,麻姑在一旁站着,静静的看男人执笔提书。 冷卓风即位不久,便收了中央的兵权。礼部尚书,户部等那些旧臣被他安抚归家,颐养天年。前圣上昏庸,这也给他丢下一大堆的烂摊子等着收拾,但大臣秉承的奏折直接承给他,不再由冷邵玉接手。 不止这些,冷卓风还下达了皇命,任何皇室子弟都不可带兵亲征,说的好听是为了保住皇家人的血脉,实则是畏惧亲王领兵大获人心,军功胜王,也担忧这兵权落入野心之人手中。 如此一来,冷邵玉当真落得了个清闲,过几日便是举国选秀的日子,冷卓风将提笔筹办一事托付给了他。 “王爷,属下方才过来,听下人说,王妃今日去了南湘院。”三娘从字迹上转看男人。 冷邵玉一手挽着长袖,手持玉龙珠笔,如游龙般豪迈的字迹也具一丝婉约的轻柔呈现在纸上,他动作极为优雅高贵。 “哦?” “王妃只是进去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没说什么?” 三娘知道男人指的何事,于是说“没有。武周已婚女子不能入帝陵,这是先祖立下的规矩,即便是王妃,也不能破了这法纪。” 男人没说话,看着落在纸上的字,他抬手,三娘立即给递过黑墨。 “王爷,属下……” “有话就说。”他声音带着迷人的磁性,说的霸道却耐听。 “王爷苦寻了王妃两年,才算将人盼回来,可您真的不打算和她解释,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吗?”三娘身为奴婢,这些话是不该她问的,主子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可她跟在男人身边二十几年了,从没见过她对哪个女人如此动之无辄,哪怕是当初的月娥姑娘。 男人放下手中笔,抬起深邃幽芒般的双眼。 “属下知罪。”三娘立即低下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她却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下去。“属下只是担心王爷,您若是不解释个明白,任何人的三言两语,王妃都不会信的。属下只是不想王妃继续误会您,当年在公子和王妃之中只能保取一个,若换了谁,都难以取舍。” “这些话,不要让本王听到第二次。”男人冷着脸,如冻结了一层寒霜。 “王爷……” “出去。” 三娘无奈的垂下头,有些丧气灰心道“是,属下明白。” 她转身走向房门,手一推门,看到门外的女人时,三娘睁大了眼睛。 375:准他进房 三娘没想到女人会来,她眼中有些紧张,半天才行礼。“见过王妃。” 洛殇没注意她,水雾的眼睛一直凝着烛火旁的男人,那双眼睛似乎隐藏了许多的话,渐渐的,她走进房间。 麻三娘不知她站在门口多久,但估计是该听到了他们间的谈话,她下意识的转回身,只听男人平淡的说道“你先下去。” “是。”即要解释的话收回,三娘退出房间。 看着她走过来,冷邵玉面色不改,从容淡定,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眼眸看向她。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问。 冷邵玉皱眉。“什么?” “孩子。在我和孩子之间只能留一个,所以你才选了我,舍弃了他。”女人水亮的眼眸看着他,目不转睛的凝视。 冷邵玉早想和她解释,但他没想以这样的话说出口,不料还是被她知晓。 他站起身,朝洛殇走过去。 “原来害死我们孩子的不是你,是我……”含满苦楚的眼睛莫名流淌下两滴眼泪,滑过她的脸颊。 睫毛上沾染了一排细小的水珠,毛茸茸的轻动,都是小心翼翼的让人心疼。 她清冷的眼睛,说不出的悲伤。 这样的她,让冷邵玉心痛,他伸手想擦去女人眼角的泪,她双手却先抓上他手臂。 “你怎么不留下他,那是你的骨肉,我不能保护他,你为什么不能。”她就这样看着他,看着看着,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流下了。 洛殇双手攥成拳头,砸在男人的胸膛上,可无论她用多大力气都难以消除心中的痛苦,而男人不说一句话,默默站着,让她捶打。 她哭的让人心疼,冷邵玉一把抓住她的手,死死抓着,低头看着她。“那是本王的孩子本王知道,可你是我妻子。我是人,我没办法不选你。” 洛殇扬起脸,眼睛水蒙蒙的望着他,她恨极了自己,不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更恨极了自己让他独自承受这么多。 “孩子,还会有的。”冷邵玉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揉了揉她脑袋,温柔的眼眸低视。 洛殇泪如雨下,心痛不已,呼吸变得困难,最近也不知怎么,她一动气,头就疼的厉害。 那些噩梦一直折磨着,从未消停过。 冷邵玉搂过她肩膀,将她抱进怀里,他说“我从没怪过你,你是我的妻子,我说过,如果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这样做。你比一切都重要。” 洛殇无言,头抵在他胸膛,泪水渗透了男人的衣裳。 如果她没来,没有听到三娘的那番话,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再有话题。冷邵玉也不会去打扰她,自此一生。 “洛殇,我想这一辈子都能抱着你。”冷邵玉搂着她的肩膀,这句暗含了太多洛殇未知的话。 夜深了,天寒露重,冷邵玉不得不送女人回去,他站在凤栖寝殿的院门口看着洛殇走向屋子,他愣是没动。 “王妃,要不要让王爷留下?”小竹站在台阶上,可怜巴巴的看着男人的满目深情。 心想着,莫云要是有晋王爷一半的深情就好了。 洛殇回头时,男人才转身,她双睫微微动了动,说道“夜深了,就先留在这儿吧。” 冷邵玉轻笑,他回过头,看着女人,洛殇脸颊已泛微红,先进了屋子。 冷邵玉笑着过去。 “奴婢们恭喜王爷,王妃。”丫头们像麻雀一样欢喜着退下。 众人散去,安静的房间只有他们二人,冷邵玉朝她走去,在床上坐下,自觉的解衣。 洛殇恍然站起,皱着眉。“你……” “怎么了?是你把我留下的,现在本王困了,你总不会让我穿着衣服睡觉。”冷邵玉一脸无辜,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服。 洛殇怔住,她转身抱起一床被子走到卧椅旁弯身铺好,再回来另取床被子,两个来回,男人双手合拢,深邃深情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举动。 在洛殇伸手去拿软枕时,冷邵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拽,身体强压过去,单手拄在床头,俯视着身下娇羞的女人。 “你这是做什么?让本王进房又不肯同床,现在居然让我睡那儿?”冷邵玉回手,一脸不满的指了指身后的卧椅。 “夫人,你可是我的夫人。”他俯身轻笑,笑的邪魅温柔。 洛殇看着他,用力一推,挣开他的束缚站起来。“睡那儿委屈你?既然委屈,你可以回去。” 冷邵玉双手环肩,饶有兴趣的猜量着她,轻笑道“本王不委屈,本王喜欢。”说此喜欢时,还一脸的不情不愿。 他虽妥协,却没动,俊美的脸庞转向女人,浅浅的笑意荡漾在脸上。 “你在害怕什么?”他俯身,眼睛对上洛殇的双眼。 “晋王忘了,你已经休了我,我们不是夫妻。”洛殇轻言,转头叠起床上的丝纱。 冷邵玉轻蹙起眉,才想起那纸休书,他冷哼一声。“那还不是你逼我写的。” 再抬眼看女人时,他不敢再争辩什么,即便有理也无处反驳,似吃了败仗一样不甘心的认命。 他身体压向洛殇,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吻,伸手拿起软枕,不情愿的走向卧椅,一个翻身躺在了上面。 他倾侧着身体,一手拄着额头,一手搭在身前,手指慢慢的点动,眯着笑眼,邪性的瞧看女人。 帷帘纱帐缓缓落下,洛殇背对着他,而男人却眯着眼睛深情的看着,不忍合上眼。 376:恶行恶报 这一夜,洛殇睡得安静,没有再被噩梦惊扰,她朦胧里睁开双眼,一张妖艳俊秀的脸正邪肆的瞧着她。 “你怎么在……”洛殇皱眉,看着身旁轻笑微眯的男人。 “嘘~”他伸出手指堵住她的粉唇,往她身边又是凑了凑,紧贴着洛殇低声埋怨道“本王还是喜欢睡在这儿。” 说着,他伸手将女人揽入怀里,微扬的下巴轻贴洛殇的额头,继而闭上了眼睛。 他闭着双眼,仍旧强行霸道,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搂的紧了些,怕她一瞬间会消失不见。 房门口,莫云匆匆过来,看来有要事禀告,小竹将他拦下。 “王爷和王妃都在里面,莫大人现在过去不合适吧。”小竹守在门口。 莫云偏头撇了她一眼,仍开口道“禀王爷,属下有要事求见王爷。” 小竹转动着眼睛,哼了一声。 冷邵玉看着怀里渐渐睡着的女人,他轻笑,扯过一旁被子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下床,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出房间。 见男人出来,小竹看了眼石化的莫云,行礼。 “等王妃醒了,你命厨房做一些清淡的东西送来。”冷邵玉随口吩咐一声,而后走向院口。 “是。” 天气闷热,虽说洛殇身体渐渐好转,但是这头疼的病却是稳打稳实的落下了,也不见太大的起色。 莫云跟在男人身后走出凤栖,才道“王爷,司徒静雨已被三娘关在死牢,等王爷处置。” 她还真是不知悔改,念及汉朝王府祖上的功德,才留她一命,让她此生在清佛寺反省,没想两年的教化也没能改了她阴狠毒辣的心肠,下毒谋害静安师太,收买刺客,无法再让人对她心慈手软。 “留她个全尸。”男人冷漠的回道,毫无感情。 “那汉朝王府的人?” “法办汉朝王府,其余等人发配戍边,你亲自去支会陶大人。” “是,属下明白。” 在王府死牢,司徒静雨跪在三娘脚下苦苦哀求。 “让我见王爷,我要见王爷。”司徒静雨不相信冷邵玉会处死她,更不相信男人会处死汉朝王府的人。 她跪在三娘脚下,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衣服,不肯认命。 三娘切齿,冷哼着,抬脚将她踹到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见王爷?” 司徒静雨瞪着眼睛,她抬起头,强做傲态。“我是他的王妃,我不相信他会杀我。” 这话罢,地牢里所有奴婢皆发笑。 “你们笑什么,不许笑!我堂堂汉朝王府的郡主,岂是你们这群下贱的奴婢可以笑讽的?放我出去,我要见王爷。” 三娘冷笑。“可郡主最后不还是落在了我们这群奴婢的手中。” 守在门口的丫头们听不下去,故作唉声,叹着气道“司徒郡主,您还是省省吧,没准一会儿到了地下还能见到您的情人。” “你说什么?” 三娘冷眼看着她,在她身前半蹲下,一字一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王爷的,别废口舌了。王爷有令,留你一个全尸,汉朝王府上下全部处死,只有奴婢发配戍边。王爷已经法外开恩了。” “不,我不信,我不相信。”司徒静雨挣开侍卫,跑向牢门。 三娘一个鞭子挥上,缠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身体从地上托到脚下。 司徒静雨双手掰动缠绕脖子处的鞭绳,她脸色憋的紫红,喘不过气,双手胡乱的在地上乱抓,死不悔改,死不知错。 忽然,她说“我要见洛殇,放……开,你们敢无视……大周……律法。” 麻三娘停了手,一松手,女人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开始拼了命的呼吸。 三娘皱眉。“见王妃?” “武周律法,即便王爷要处死我,身为他的妾氏,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我要见洛殇。” “放肆!王妃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丫鬟过来,看着她一脸嚣张,扬手甩了她一巴掌。 司徒静雨平生也算知道了,什么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让我见洛殇。”司徒静雨扬起脸,嘴角的血丝缓缓流淌。 麻三娘瞧着她,吩咐了奴婢。“去请王妃。” “可是……” “去吧。”三娘怎不会知司徒静雨的伎俩,她知王妃心善,即便恨透了她,也会饶恕她全家。只不过,这话能不能带到王妃那里就不一定了。 奴婢匆忙前去凤栖,小竹正站在院里收拾花叶,看见丫头慌慌张张,便多问一嘴。 “回姑娘话,司徒静雨不肯受死,非要嚷着见王妃。” 小竹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拉过丫头的手,将她带到一旁人少的地方说话。 “你还真的要将司徒静雨的话传达给王妃?” “那不然怎么办,毕竟这也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只是一个丫头,不得不守着。” 小竹转了转眼睛,说“这司徒静雨实在可恶,害死了那么多姐妹,我记着,巧儿你的姐姐也是被她所害,死了尸体也只能被丢在乱葬岗,被阿猫阿狗争抢。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嗯,小竹姐姐说的对,可是……” 小竹握上她的手。“好了,你还可是什么,其实啊,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一大早就禀告了王妃,王妃说她不会去见这种恶毒的人。现在王妃已经休息了,你还是别去打扰了,照我说的话回去禀告就是了,去吧。” 丫头点着头走了,回头犹豫的时候,看见小竹随和的微笑,才踏实的离开。 待丫头走后,小竹收回笑容,眼中立闪一抹阴冷,她咬牙切齿。“司徒静雨,你害我害王妃那么惨,我岂还能让你得逞。” 丫头将小竹的话原封不动的禀告了麻三娘,三娘低头看着地上的女人,说道“王妃说,她不愿见你。” “什么?洛殇不愿见我,不会的,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搞的鬼,故意这么说,是你们!” “来人,动手。”三娘瞧了眼身后的侍卫。 “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 377:再回魁星 风吹柳岸花,水流人桥下,西子湖畔,灯火阑珊,一望无际的江水倒映起夜空烁亮的繁星,粼粼微波在月的柔光下景色甚妙,仿佛兮,秋水与之共长天一色。 江边缓缓浮动莲花,透明的光粉淡如唇,朵朵灯莲在水面漂浮,也随涌起的浪花拍打,翻来覆去的折浮。 卫国人必须死,还请王爷下令攻破卫都。 杀啊,杀啊—— 杀死他们,杀尽这群卫国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求…… 王爷有令,今夜子时,洛将军领军百万入皇城,捉拿卫国公主者,重赏。 启禀王爷,公主卫氏跳崖身亡,洛将军大胜。 本王不是说过,别动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们将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了? 回王爷,这……这是韩王殿下的命令。 男人站在船舶窗口,他双手背在身后,笔直高挺的身材如寒风里的傲竹,他面色沉稳,眼中淡然,对望深蓝的江水。 “王爷,王妃到了。”三娘说道。 冷邵玉转身走出船艇,他站在船头,手伸向岸边的女人,将她扶到船上,随后脱下身上白羽披风,搭在她肩膀。 月空明,风又起,他将洛殇的手握入自己掌心,温柔的眼看着她,将她带进船艇的房间。 “还记得这里吗?魁星湖畔,两年前我带你来过的。”冷邵玉俯身,随然倒了杯热茶,走到她身边,将暖暖的茶杯放进她手里。 洛殇披着白衣,淡淡的眼眸,清冷如月,却比月要柔情,她美丽的眼睛是她圣洁的心。 洛殇握着手中的暖杯,点了点头。 男人笑了,稍微低下头,勾起唇角暖意的柔情,半含笑,看着她问道“还记得当时你说了什么?” “我不记得。”洛殇随口回,清秀的脸转向窗外。 冷邵玉双手搂住她肩膀,他抬手捏起女人的下颚,对视她双眼,宠溺着轻笑。“少在这耍赖。” 他温柔的攥起洛殇的手腕,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你说,只要有我冷邵玉在的地方,就是你洛殇的家。” “可你这女人却背信弃义,离家出走整整两年,若不是为夫苦求苍天,不得不用此计,你还不肯回来。说说,本王该如何惩罚你。”男人唇角微扬,细长的手指轻轻挑逗她下颚。 风儿轻吹,纱幔在她们身后轻轻悠荡,缕缕飘渺的细纱罗锦,遮挡了高寒处的圆月。 冷邵玉抚摸上她柔嫩的脸颊,他深情的眼眸凝着她,握住她双手说“答应我,无论今后怎样都别再离开,欠你的一切,我来弥补。” 洛殇抬眼望着他,她莞尔一笑,笑容淡淡,眉目浅浅,她轻声说“你拿什么来弥补?” 冷邵玉知她是故意在打趣儿,大掌从她的肩膀滑至腰间,轻轻一勾,笑眼微眯,邪魅的笑道“本王的人和心,够吗?”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没有那些误会,或许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 洛殇故作不屑,拿开他的手,言说“我才不稀罕。” 看着她转身背对自己,冷邵玉走到她面前,俯看她,深深的眸光锁于她。“洛殇,嫁给我。” 洛殇抬起头。 两年前,她离开王府时什么都没带走,只有那纸休书,她诀别的那句君负莫相惜,当真折磨了冷邵玉两年之久。 他是该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不同那一次的冷清。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洛殇,是我的妻子。”冷邵玉搂着她肩膀,他眼中满足,也有一丝的复杂。 察觉得到怀里女人的脸色,冷邵玉俯下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洛殇轻捂额头,看着他眼中的紧张,摇头。 “没事就好。” 洛殇轻靠在他身上,她难忍的头痛越来越厉害,深夜冷风吹的她头更疼,甚至某些时候眼中还有隐约的幻影。洛殇怕,她怕自己身体不若从前,会成他的拖累。 晋王发了话,由圣上批准,下月初二,良辰吉日,再行婚嫁之礼。 这可忙坏了晋府上上下下奴才婢女,一早就开始张罗着婚品用的东西,富丽堂皇庄严肃立的王府被大红囍幅披挂,红色地毯直铺到王府门前,贴有雕红印花的灯笼高高悬在房檐下,喜鹊停落在瓦楞上,欢声讥叫。 冷卓风当真成了万民拥戴的君王,登基以来,整治朝堂,其作风圣明,不比先帝逊色。京城治安渐善,百姓安居乐业。 为了置办婚品,洛殇同王府的几位丫鬟一同上街,彩儿心细,想的周全,所以此番离府便没让小竹同行。 京城繁华热闹,一听说晋王府的喜事,百姓们欢呼声都能传到九州列国。 “王妃,该有的王爷都准备妥当了,所有用品全是皇室御用,都是从西域各国新进贡来的。您看看还应置办什么。”彩儿同女人在一家商铺里挑选,此番出来,也只是为了查缺补漏。 “店家,把这红腊包上,哦,还有那个。”彩儿瞧向柜台上方挂着的红娟,手指了指。 洛殇只是看着眼前的满目琳琅,但并没什么特别要吩咐的,待彩儿准备够了,她们也就离开了。 雀翎桥上人来人往,迎面过来的人与洛殇擦肩而过,在人群拥挤下不知何人无意将她身上的玉佩撞掉。 那人却如绅士,忙俯身拾起玉佩递给一旁的洛殇,并说。“姑娘,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说罢,他便走了,自始至终未曾抬头看洛殇一眼,似乎有要紧的事处理,匆忙离开。 他一身游侠的衣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腰间嵌着玲珑玉箫,黑色的斗篷纱面遮住了他的脸,洛殇没看清他的样子。 “王妃,走吧。”彩儿笑着扶她。 洛殇点点头,却还是情不自禁的回头瞧了眼,才走下雀翎桥。 男人刚下桥东,他心口一阵剧烈疼痛,黑色的面纱遮不住他深黑的双眼,那双眼睛满是仇恨和使命。 “你怎么样?”一旁的人拍了拍他左肩。 他摇摇头,强忍耐,挺起胸膛。“无事,走吧。” 他不由回头张望,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她就在这里,离的他很近。 ‘你还活着吗……’ 378:云决断情 转眼一个月过去,过两日即是晋王府大喜的日子,作为下属,莫云该替主子高兴,可如此湿寒露重的深夜,他却不得不以酒来麻痹灌输自己。 房间的门敞开,烛火不仅照清他石化愁苦的脸,他脸上每一个痛苦的表情,还照的满屋子灯火通明,让孤独和烦闷来的更多。 他昏沉的趴在桌上,那把跟随他半辈子的剑冰冷的横在桌角,映衬今夜的寒芒。 他不停的向杯中添酒,喝的眼睛通红,他有时候能看到出现在幻觉里的女人,他还会抚摸她的脸,抱她。 可酒醒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语心,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他负气的痴笑,痛饮,身体完全瘫软。 他眼中含泪,痴痴看着墙上那副画,凝着画中温柔的女人,醉态的眼中漾起痛苦的笑,他伸出手去,抓到的只有空气。 身体摇摇晃晃从椅子上站起,踉跄的脚步一步颤动一步朝着壁画走去,他站不稳,猛然栽靠上冰冷的墙壁。 莫云的身体紧贴着画纸,他痛苦的笑,无力的手掌在画中女人的脸上来回抚摸,情至深的眼瞳居然有了丝满足。 莫云这辈子都忘不掉,女人躺在在他身下认真的告诉他,她想通了,她要嫁给他。 天高任远,都随他去。 只是一夜,只是一夜他们间从此便阴阳相隔。 莫云笑眼积满了泪。“让我忘记你,我要拿什么来忘,连在梦里都是你,语心,我的语心。” 他仰起头,一步一步颤微的走回桌旁,扑通一声瘫坐在椅上,胡乱抓起眼前看似晃动的酒杯。 小竹站在门口,瞧着男人痛苦难耐的模样,她走去,走到他身前,夺下他手中的酒瓶。 “不要再喝了。” 男人头埋桌上,抬不起来那沉重,伸手抓了抓,随手抓了只空杯。 他渐渐扬起脸,醉醺醺的看着身前的女人,苦闷的哂笑,朝她伸手。 小竹看着他,放下酒瓶,走到男人身边,扶起他。 “别再折磨你自己了,郡主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做,只会让爱你的人难过。”小竹哽咽着,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扶到床上。 他疲累的身体栽倒在床榻上,头埋在被子里,呼吸沉重,闭上了眼睛,应是睡了。 小竹摇头叹气,蹲下来给男人脱鞋子,他一身的酒气难闻的很,本想伸手给他换下衣服,想到男女有别,她没有那样做。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小竹转身要走,一只大掌猛然抓上她的手腕,那力气很大,没等她回头,身体已经被男人拉扯到上床。 他一脸醉态颇红,双眼紧紧盯着小竹,吃力哽咽着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想你。” 他的手渐渐抚上女人的脸颊,她的头发。 小竹看着他,看着莫云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亲近,从未有过,和他手里的温热。 男人低头,吻上她的嘴唇脸颊,双手摁着小竹的肩膀,捆着她的身体。 “语心,别走……” 语心。 小竹呆呆的望着身上的男人,无助的听着他嘴里呻吟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泪水缓缓从她眼角流下,她听着男人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说着那些让人痛苦羡慕的话。 语心,我想娶你,这辈子我只想娶你。 小竹哭着,眼睛哭的通红,她推了男人两下,声音柔弱。“莫云,我不是郡主。” 可莫云听不进去,虚幻的意识告诉他身下的女人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冷语心,他开始解她领口的纽扣。 “莫云,我真的不是郡主,我是小竹,莫云别这样,别这样……” 风在屋外轻吹,吹了一夜,女人没再出来。 当旭日高升,莫云才醒,昨晚的酒喝的太多,他头仍晕沉,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赤裸着上身。 他扭头看着躺在一旁的女人,也赤裸着身体,立即皱眉,眉线皱的极深,昨夜。 小竹昏睡正醒,她瞧着男人的神情,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一脸尴尬的微笑。 “昨晚,我们有没有……”莫云看着小竹,他显然知道这句话问出口就是一句废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喝的烂醉如泥,醒来后床上两人浑身赤裸,而且小竹的身上还有…… 小竹掖着被子护在胸口,她稍微坐的靠向一边儿,她说“昨晚我来给你送衣服,你喝多了,所以我们才……” 莫云听后,抿了抿嘴唇。 他深沉的呼吸,随后迅速穿上衣服走下床,拾起桌上的长剑,扔到床上。 他站在床头,看着小竹,冷漠的说道“昨夜冒犯了你,是我的过失,现在这把剑在你手里,你可以杀我,但我不会娶你。” 他说的干脆认真,甚至没有一分一秒的思考过。 小竹倒吸了口酸气,她肿胀的眼睛发疼,望着男人。“莫云,你这是在逼我。” 他沉默。 小竹闭上眼睛,别过脸。“你走吧,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莫云低头看着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房间。 身旁的剑冰凉,凉到人的心底,由内生寒,小竹泪眼朦胧,她知道莫云不会接受她,她可以等可以给他时间,可是他从一开始就这样决绝,逼的她再没勇气去幻想这些。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自作多情。一切都是。 小竹揪心的疼,疲软的身体靠在床旁。 走出房间的男人站在树下,他扬起手掌拧成拳头,狠狠打上粗壮的树干,一拳接一拳,手背磨破,鲜血直流。 满树叶子刷刷落下…… 379:给个恩准 “将军,属下已安排好了。” 苍狼琼野,男人一手握剑,眼望皇城高墙,夕阳的余辉映在他眼里。 “是时候了。”他声音沙哑,余留的眸光看向自己断臂的肩膀,家仇国恨,真当没齿难忘。 “冷邵玉。” …… 晋王府凤栖寝殿,丫鬟们出入频繁,忙的不可开交,明日是王爷王妃大喜的日子,做奴婢的早盼望着主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小竹叠着衣服,她神情涣散,做什么仿佛都力不从心,一副病殃不在状态。 洛殇留意到她这样很久了,自从前几日她回来,就是这副样子。 “小竹。” 小竹叠着衣服,没听见女人的话,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莫云自始至终都不肯接受她,哪怕他们之间发生关系,还是这样冷漠对她。 洛殇摁住她的手腕,小竹才恍然抬头。 看着她眼中眼泪打转儿,像受了委屈,洛殇问“你怎么了?” 小竹想将一切告诉她,却话止唇边,低头摇了摇。 “是不是,和莫大人有关?” 小竹睁大了眼睛,她咬住嘴唇,洛殇的话说进她心里,一瞬间委屈只能由眼泪来表达。 她点点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滴打到地上,她跪在洛殇双膝前,呜咽着说“王妃,是奴婢不知廉耻,请您责罚。” “小竹,你起来。”洛殇伸手扶她,小竹一直在哭也不动。 她抬头眼望洛殇。“奴婢知道这样是错的,是我不知廉耻,不懂分寸,可是我没有办法抑制心中的感情,我一看到他就会忘了自己。就算知道他从未喜欢我以后也不会,还是这么情不自禁,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 她声音带着哭腔,小竹平日是不会这般无助,想必对莫云是动了真情。 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好,也说不透,有人拼了命的对你好,可你看不到,哪怕看到了还要拒之千里。而有人就算什么都不做,哪怕是伤害,明知道爱他就会毁了自己,还要义无反顾的去相信希望,相信所谓执着后换来的欣慰。 “王妃,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他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我,不想被他厌恶,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我想我没办法了。”小竹哭的伤心,在她看来整个天都塌了,那颗心也随着一点点沉入谷底。 即便杀了他,他也不会娶她。 这句话成了小竹的噩梦,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她从没奢望莫云能够娶她,她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他配不上得到那份幻想的呵护。 可当亲耳听到他亲口说出的冷言冷语,心才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痛。 洛殇轻拍着她的肩膀。“这不怪你,莫大人心有所属,需要一些时间。” “可是已经两年了,他还是那么记挂郡主,我……” “小竹,很想嫁给他吗?”洛殇认真的问她。 小竹点头,随后又拼命摇头,垂下脑袋。 她知道王妃会帮她,可是她不想这样做,因为莫云说过死也不会娶她,她不想这样逼他。 他说过,这辈子他只想娶郡主。 “我……我……我不想。”小竹揉了揉眼睛。 “人有悲欢,月有圆缺,在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会随心所愿,我们不是神,只是平凡的人,有着自己再平凡不过的感情,有些人选择逃避,有些人选择面对。小竹,只有你自己能选择。” 小竹望着她,眼泪再次流淌,她点头。 “奴婢参见王爷。”门口女婢的声音传进屋子,小竹起身擦干脸上的泪,向男人行了礼后匆忙的跑了出去。 洛殇看着她这个样子有些担忧,让两个女婢跟着她,也好陪她说说话。 冷邵玉在她身旁坐下,见她气色较以往好了些,心情也是大好,他伸手挽了挽洛殇耳边垂落下多余的发,柔和的开口道“明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今夜好好休息,不做最美的王妃怎么配得上本王。” 他无赖的说笑,捏了捏洛殇的脸颊。 “晋王还真是自信。”洛殇无心陪他玩笑,随口一说。 房间渐渐变得沉寂。 “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本王有事要……”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洛殇尴尬的别过脸,没再看他。 “你先说。” “你先说。” 冷邵玉一抿薄唇,轻笑道“还是王妃先说。” 洛殇看着他,手指在身前绕转,她说“我想求个恩准,将小竹许配给莫大人,不知你的意思?” 这姻缘是强求不来的,若非要一个人喜欢另一个,是件很难的事。洛殇也不想因为小竹,强加给莫云任何不情愿,所以她才想和男人商量一下,她不好过问,但冷邵玉能了解到莫云的意思。 男人笑了。“夫人与本王还真是心有灵犀。” “什么意思?”洛殇不解。 “今日早膳后,莫云也向我求了个恩准,为的正是此事。” 听后,洛殇眸光渐失落,她些许明白了什么。 冷邵玉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搂上她肩膀,说道“他想娶小竹姑娘。” “你说什么?”洛殇转过头,眼睛清澈的像湖水,掩盖不住她的美丽和欣喜。 没到一刻,她又沉了下眸光。“你是不是在骗我?” “本王骗你做什么?莫云忠义,对小竹负责,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心中原是不喜小竹的。”洛殇有些担忧。 “你嫁给本王时,难道是心甘情愿?” 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洛殇破天荒的笑了,她这样的笑容还真是屈指可数,居然主动揽上男人的手臂。 冷邵玉看着她,抿唇轻笑,故意板着脸道“他是求了本王,可惜……” 洛殇抬头望着他,懵懂的模样乖巧的可爱,活脱脱的像个女孩儿,冷邵玉很喜欢看她这幅样子,他希望更多时候洛殇能够在他面前卸下坚强的包袱,收一收她的高傲,他会对她更加好。 他想告诉她,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靠,只要她想做的事,他都会一一为她做好。 “可惜本王还没恩准。”冷邵玉叹了口气。 他转脸看向女人,迎面而来一个轻吻落在他唇上,只是一瞬间,冷邵玉居然也会愕然愣住。 他笑着看洛殇。“夫人这么听话,为夫也该表示一下。”说着,他伸手揽过洛殇的身体,炙热的吻覆上她粉嫩的唇,他吻的用心,什么时候吻够了,才意犹未尽的放开洛殇。 “这回合你心了?”洛殇抬手擦了擦被男人欺负过的唇,她委屈的看着他。 冷邵玉满眼宠溺,邪魅的脸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晚夫人若还能如此听话,本王就考虑考虑,给这个恩准。” “你……冷邵玉你无耻。”洛殇面红耳赤,推开男人走出房间。 冷邵玉双手环肩,摇头轻笑。 380:燕雀同鸣 三更,月上梢头,夜色还未退去,晋王府灯火通明,长廊的古红灯笼更是与月共分其色。 女婢侍卫过往匆匆,手里端着的,几人抬着的,忙的不可开交。 凤栖里,纱幔低垂,窗外夜色朦胧,屋里窗前红烛微燃,粉红纱帘随风从外而带月色的清凉入室,撩刮着指尖下的流苏。香炉里飘出袅袅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整个寝殿。 月在树枝后,透过窗子一眼明了那圣洁纯白,斑斑点点的月影印刻在桌上,照着殷红的丝幔似乎裹了曾薄薄轻纱,如广寒仙子的宫殿,虚幻缥缈。 窗子半开,月光照在梳妆台上,古铜镜中,女人似若娇柳,她微低着头,长如流水般柔润的发丝一泻千里,吹而过的风让那黑色靓发在身后轻柔的飘扬,一身透明的轻纱勾勒她曼妙的身姿,美若天仙。 小竹站在她身后,细心的给她梳理长发,时不时也会抬头看一眼铜镜。 “王妃今日真美。”她笑着说,她是真心替主子高兴,但这笑中却也难免了苦涩。 娥眉轻扫,女人双眸含笑,转过身,洛殇看着小竹,抚上她持有玉梳的手。 她柔声说“用不了多久,你也会穿上那件衣裳。”她睫毛很长,双眸转看向一旁叠放在桌上的红衣。 小竹顺着她目光看去,而后她摇头,苦笑说“王妃就别打趣奴婢了。” “莫大人昨日向王爷请求恩典,望王爷将你许配给他。”洛殇望着丫头一脸茫然,拂起衣袖轻笑。“王爷已恩准。” “什么?莫大人真的……他真的是这样说的?”小竹不肯相信这会成真,她做梦都想嫁给莫云,没想到这梦居然实现了。 她捂住嘴巴,怕抑制不住欣喜尖叫出声从而乱了分寸,小竹看着洛殇,又一次的问“王妃说的,是真的吗?莫大人他真的愿意娶我了?”可是他说过死也不娶的。 洛殇认真的点头。 小竹知道王妃是不会骗她的,一时间她竟喜极而泣,眼含了泪花不止流下。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这是喜事。”洛殇拾起帕子,轻柔的给她擦拭眼角的泪。 小竹紧攥手中玉梳,忽然,她跪在洛殇身前。“谢谢王妃,如果没有王妃,小竹不知自己会是怎样,王妃的恩情,奴婢愿用一生来报答。” 两弯拂烟眉下,女人的眸光如浅月,她淡淡一笑,扶起小竹。“这是莫大人自己的选择。” “王妃。”小竹心里已经说不尽的感激,她抬起袖子随便擦干眼泪,瞧了眼天色,她抽泣着说“时辰不早了,奴婢就去叫嬷嬷过来给王妃梳妆着扮,奴婢这就去。” 目送小竹走出房,洛殇挽了挽耳廓垂下的长发,她执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轻点朱红,络樱朱砂,淡然抿唇。 她笑容恬淡,静静的凝着镜中自己,眸光黯然。 音儿,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秦慕歌此生非音儿不娶。 疼,头疼的病又开始发作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洛殇敲打着头,她痛的脸色苍白,这一次病情发作远比前几次来的厉害,她的头要炸了。 死死咬着嘴唇,隐约的细汗凝在她额头,洛殇半趴在梳妆台上,双手紧紧抓着台面,指尖扣进肉里,玉白的台面被她划出几道痕迹,袖子一挥,胭脂装粉散落一地。 洛殇疼痛难忍,她不停的捶打自己的头,呼吸急促,身体滑下,蹲坐在地。那声音就像魔咒一样,一次又一次在她脑海里挣扎,让她痛不欲生,到底,到底是谁?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静儿拿着红绢进房,见此她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称子,过去扶女人。 却只能眼看着洛殇痛苦难耐,静儿抓住她的双手,对着门外喊着“来人,快来人啊。” 闻声几个奴婢匆忙赶来,瞧着眼前,只待静儿吩咐。“快去禀告晋王,快去。” “是,奴婢就去。” 洛殇咬着唇,粉嫩的嘴唇被她咬破,额头疼出冷汗,身体也冰凉的发抖,她抓上静儿的手,摇头。虚弱的说“别去,我……没事。” “可是王妃。”静儿眼睛湿润了,她心疼女人,但也只能听她的,扶她起来。 莫约过了一小会儿,头疼才稍稍缓和了些,被疼痛折磨的嗓子也灼痛,洛殇接过静儿递来的茶水,轻抿了小口儿,咽下去时喉咙都发烫的疼,像吞下一团炙热的火。 无论怎样,她都得挺过今日,冷邵玉为了置办这场婚礼花了太多心思,她不能让这一切前功尽弃。 小竹带着嬷嬷回来,瞧了眼女人虚弱的脸色,便知是怎么回事,她没多问,也没多说。 屋子里几个奴婢忙来忙去,嬷嬷耐心的给洛殇上装,两个钟头后,老嬷嬷瞧着镜中的女人,赞不绝口。 红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长长的裙摆拖到地面,嫣红的细钗红衣隐约泛起金色的光,说不出的艳丽魅惑。裸露在外的肩膀光滑的让人不忍移开视线,那迷人的锁骨动一下都牵的人魂不守舍。袖口嵌着细密繁复的花纹,腰间一条黄金璀璨的丝带系勒出她曼妙妖娆的身材。 高盘在头上的发髻若凤朝凰,銮凤金簪八步摇缀在髻上,微微一动,金丝坠也随着摇摆,发髻正中,那颗宝石双鸾闪闪发光,夺人双目。 她肌肤白嫩,脖上那条玲珑紫金珠更为雪白之中点亮一抹自然纯美。长而浓密的睫毛,远山眉戴,如水般澄澈的眼睛优雅高贵,那抹艳红的唇,更是如此典雅美丽。 “美,真美,老奴活了大半辈子,给无数皇室妃嫔公主着装,从未有一人如王妃这般惊艳。”嬷嬷赞叹,恨不能将眼神一直留在女人身上。 此时,来了侍卫请王妃过去,称宾客们都到了,朝廷里的大臣官员已经入席。不过圣上龙体欠佳,没得亲自来王府,为此圣上特意送了份大礼给晋王府。 “王妃,时辰到了,老奴有幸,就让我给王妃戴上这喜帕吧。”嬷嬷像自己女儿出嫁一样,眼含泪花,亲和的笑着给女人盖上喜帕,将她送入前来接待的丫鬟手中。 小竹,静儿等女婢送洛殇走出凤栖,迈过大门门槛儿,她们便不能再送,转由彩儿同几位姑姑相扶。 纱盖下,女人轻抿红唇,算一算迄今为止已时过三年,当年纳兰绒雅亲手为她穿上嫁衣,送她入轿。 洛殇抚上手腕的玉镯,心有千念。 381:婚指落魂 “恭喜晋王,恭喜啊。” 付勤之过来屈身行礼,笑道“早有耳闻,晋王妃知书达理,端庄贤惠,其美名更是远扬九州。勤之恭贺晋王喜得佳人。” 男人身穿红色华服,一向冰冷严肃的俊面颇有了温和,他轻笑,拍了拍付勤之的肩膀。 “晋王,我的王爷呦,老夫迟来一步,莫要怪罪。”江老抚着花白的胡子,眯缝起眼睛赔笑道。 “江老,您迟来一步,呆会儿是不是应当罚酒三杯啊。”中卫之子中贤笑语打趣儿。 江太傅吹胡子瞪眼,佯装生气的模样。“你这小子,敢让老夫罚酒三杯,你爹在世的时候尚且都不敢如此,看老夫怎么替你爹管教你。” 老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席间,几个侍卫紧跟他身后,年岁大了,这才没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众臣子不由失笑,也各自入了席。 男人站在大堂,红色拢衣正合他身,高贵的俊美,束起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温文尔雅,高挺的鼻梁,深刻的五官,闪动琉璃般耀芒的双眼,也夹杂着墨一样的深黑。 “一入红门,永结同心。”胖姑扶着女人迈过大堂门槛儿,彩儿等众奴婢跟随其后。 “二过净水,日月相呈。”胖姑笑着,一脸慈爱,将装满清水的杯子递给洛殇。 细长的手指在水中轻轻拨动两下,胖姑点头,将玉杯放入身后丫鬟手里。 “三踏礼堂,天地作明。” 自打女人出现,冷邵玉的眼睛就一直锁在她身上,那一身赤红华美的红衣告诉他,这个女人从今以后便是他的妻子。 胖姑笑着,牵起洛殇的手,交付给冷邵玉。“王爷,胖姑我就此将王妃交给您了。天地做媒,日月指婚,王爷王妃必当此生相安。” 薄薄的红纱遮不住她妖娆清美的脸,她淡淡的眼眸,半含着笑。 冷邵玉扬起唇角,牵起她的手。“从今以后,你只是本王的人。” 桃花嫣然,琴瑟和鸣,优美的乐曲奏响。 待二人走到罗堂前,大监屈身行礼,一扬手中拂尘,宣读圣旨隆恩,众臣皆跪。 将军府只剩洛殇一人,这高堂之拜舍去不得,还是得走这一形式,琴瑟鼓鸣再次响起,众臣回坐席间。 “一拜天地。” 冷邵玉牵着洛殇的手,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接过奴婢递送的酒,洒在地上。 然后转过身,看着彼此,那种默契只隔一层薄纱,隔不去他们的心。 洛殇唇角带着笑,她从未幻想过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带着美丽的笑容嫁给他。 耳边玉坠轻轻摆动,美眸也带了久违的温柔。 “夫妻对拜。” 众人皆欢喜,晋王玉树临风,王妃貌美倾城,此二人乃天地绝配,当成武周佳话。 洛殇笑的优美,淡雅,可她不知怎么,头疼的病毫无征兆的又开始发作了,她抿着红唇,不仅是头,心也跟着剧痛。 不止这些,也不止这样,她仿佛看到了一幕幕从眼前而过的缩影,她穿着喜服,所嫁之人却不是冷邵玉,而是是另一个男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 “启禀大王,边关十里加急,武周百万大军已抵达戍边,桑克将军已身亡。” “什么?武周欺人太甚!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王,慕歌愿领兵前往,击退武军。” “可今日是……” “父王,女儿与慕哥哥早已定终生,您就让他去吧。” 桃花十里,漫天飞扬,哪知塞外风沙弥乱,刀剑相戈。 “音儿,等我回来,等我娶你。” “慕哥哥,保重。” 慕哥哥,等你击退武周大军,你可要快些回来。 慕哥哥,慕哥哥,音儿等你。一年,两年,十年,哪怕一辈子,音儿都等你。 花谢花开,眨眼两年。 “公主,不好了,大王他,大王……” “父王怎么了?” “大王归天了。” “你说什么?” 长廊上,白衣翩然,轻纱落地。父王……不…… 公主,是武周,是武周逼死了大王。 “父王走了,母后也走了,从今以后我卫漀音便是卫国皇女,只要我在,绝不会让卫国臣服。” …… “公主,武周百万大军已兵临城下,听说是晋王下令,洛柯亲自领兵。公主,我们投降吧,请公主移驾。” “兵临城下又有何惧,本公主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报——启禀公主,前线加急,驸马他……为国捐躯了。” 当真是老天要亡我卫国吗?慕哥哥,不是说好了要活着回来娶我的吗? 你怎么可以骗我。 “开城门。” 娘亲,娘亲,为什么我们是卫国的子民,呜呜。 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晋王有令,卫国人,都得死。 “活捉公主卫漀音!活捉卫国公主!” 父王,母后,原谅女儿的无能。慕哥哥,我终于可以去见你,做你的妻子。 等我。 洛殇的双眼已含满泪水,瑟瑟抖动的长睫像在水中浸泡。 “我是卫国的公主,我是卫漀音。”她声音发抖。 胖姑原以为王妃没听得清楚,悄悄说了句。“王妃,夫妻对拜了。” “王妃,该行礼对拜了。”胖姑有些尴尬的瞧了眼场下在坐席间的众人。 可女人却没半丝动静。 “王妃……” “住口!”洛殇忽然掀起头上红纱,她的举动不仅惊吓了胖姑及众臣,也让男人不解。 她微抬起脸蛋儿,美丽的眼睛含满了泪水,却冷的没了半分温柔。 “王妃,这新娘子是不能揭开红纱的,这不吉利啊。”胖姑忙拾起红纱要为她重新盖上。 却见女人冰冷的眸光,不知为何如此让人难以接近。 “洛殇。”冷邵玉低头看着她。 洛殇抿着红唇,她泪含眼眶,却笑道“让我嫁给亡国的仇人。”她伸手拽下头上的凤冠步摇,还有身上华美的赤红外衣,眼神死死盯着男人。“冷邵玉,你安的什么心?” 冷邵玉蹙眉,双眼变得深邃,他知道,她还是想起了一切。 他没说话,没开口说一句。 “你穿的什么?脱下来!”洛殇伸手拉扯男人身穿的红色喜服。“你凭什么还有脸穿它?凭什么娶我?” 冷邵玉看着她,他不躲,听着她的话。他伸手攥上女人的手腕,可他却没办法说任何话,只能缓缓的松开。 “洛殇,我……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洛殇冷笑,勾起不屑的红唇。“回去?回哪儿?你这种人,配吗?” “洛殇!”冷邵玉看着她,他说“我求你,回去再说,行吗?” 他求她?从未听说晋王也会求人,从未有人从他口中听出半个求字。 洛殇轻浮一笑,她双手揽上男人的脖子,勾唇道。“你有什么资格求我。冷邵玉,你灭了我的国,杀我百姓,逼我父王母后,害我夫君,你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洛殇。” “别这么叫我。”洛殇松开手,推开他。“你听清楚,我乃卫国的公主。卫漀音。” 冷邵玉抿着薄唇,他只是看着女人,只是看着她。 382:不共戴天 女人孤清冷傲的眼眸凝视他,远是一种陌生的疏离,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美丽,却没了任何柔情。 她失去腹中孩子的时候,哪怕再恨再怨,有的除了这些还是柔弱下的温柔。 可此时此刻,丝毫没有。 冷邵玉知道她不再是洛殇,是卫漀音,卫国的公主。但他不信洛殇会将他们间所有真切的感情,这一切忘得干净。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他也想过。 “我会告诉你一切,再听我一次,行吗?”冷邵玉皱着眉,满目忧伤。 洛殇淡抿红唇,抓上他的衣襟,含泪的眼眸高傲的看着他。 嗖! 一把袖剑横空朝着二人飞射而来,风流动的紧急,男人灵敏的侧耳微动。冷邵玉迅速推开身前的女人,只差一毫,袖剑从洛殇的身前眨眼而过。 她轻柔的头发散开,随风肆虐飞扬,她蹙眉转过头。 接而数把利剑射入大堂,席间在坐的众位大臣皆起身,谁也没料想今日会有刺客来袭。 “保护王爷!”莫云拔剑,大堂后立即冲出数十侍卫,围满院中不在少数的蒙面杀手。 冷邵玉早做了安排,这群卫国人,还真是没让他失望。 晋王府内乱成一团,杀手如云,当此,人群里一身裹披黑衣的男子纵身一跃,手持气贯如虹般的长剑刺向冷邵玉。 莫云不是他的对手,也没得他轻功身手敏捷之快。 冰冷无情的长剑却在女人转过头的刹那愕然止住,男人眉目上了锁,满眼悲楚和痛苦看着她,他蒙着面,可那双眼睛却显露了他一切情感。 紫桐明亮的双眼在洛殇转头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间,湿润了。她蹙着眉看着,颤抖着睫毛下的眼底写满了悲伤。 他们不用说任何话,声声由心讲给彼此。 音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慕哥哥,你还活着。 秦慕歌缓缓摘下面纱,长发遮过他半面,纵然,也挡不住他的柔骨风情,下颚未理胡茬,他赤薄的嘴唇颤抖,双眼温柔如水。 他痴笑,看着女人,唤着那一句“音儿,慕哥哥回来了。” 慕哥哥,我等了太久,太久。 女人淡漠凄美的眼睛,悄然流过两滴完整透明的泪,洛殇笑眼瞧他,峨眉轻蹙,那孤落的美若颠覆了一世的韶华,她笑眼朦胧,朝男人走去。 冷邵玉本能伸出手,却眼睁睁看着她带着久违的笑走向真正心爱的男人,他的手就像栓了千斤的铁,僵持在半空,与她的离去擦肩而过。 他低眉,手臂缓缓放下。 阴郁的眼眸看着洛殇渐渐走远,不再回头,心也随着一并挖空,可他拿什么再去挽留,该拿什么…… 冷邵玉,灭了我的国,逼死我的父王母后,杀我子民,害我夫君。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我是你最大的仇人,最大的仇人…… 冷邵玉蜷缩起抓满空气的手,看着重逢相拥的两人,冷峻如山的脸,那曾被誉为千年不化的玄冰渐渐消逝。 他从没想过,终有一天自己也会羡慕别人。 秦慕歌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想伸手抱一抱她,可他做不到,只能看着她轻笑。“傻丫头。” 洛殇恍惚的眼睛瞧上他一面断臂的肩膀,她无声哽咽。“原来梦都是真的,一直出现我梦里的那个人是你,慕哥哥。” 她仰头望着秦慕歌,多年的情愿真想停留在这一刻。 她眼中每一寸真切的柔光远远落在冷邵玉的眼中,他也终是知道,终究她还是不属于他。 洛殇转过身,冷漠的眼睛对着他,可他的眼里却偏是存留一丝幻想,只当这幻想一点点破碎。 “冷邵玉,你听清楚,从今以后你欠我的,我会一样一样在你身上讨回来。你我之间,不共戴天!”洛殇清冷的眼凝看他,勾唇冷笑,她拔出秦慕歌手中的长剑,没有半分犹豫,无情的斩断胸前一缕发丝。 轻柔的发,丝丝落在地上,冷邵玉苦楚的眼睛随看着它落下,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着她冷漠的转身离去,他终是没说任何挽留的话,这一切都是场闹剧,从一开始便是。 众臣眼瞧这群张狂的卫国人堂皇离开王府,俯首道“王爷,王妃乃卫国亡国公主,断然不能活,还望王爷下旨,斩杀此女,以绝后患。” “王爷,江老所言极是,当年此女坐镇卫国,武周大军耗尽粮草才将城门攻破,此女留在这世上,必当祸患无穷。” “卫国余孽,理应处斩,末将愿领兵前往,乘胜追击。” “王爷……” 凌乱的碎发肆意飞扬,男人仰起头,疲累的轻眯双眼。他俊魅孤傲的脸,冰冷明澈眼中略带柔情,孤傲的不可抗拒,深黯的眼底却又充满着难以的平静。 他不温不韵的开口“你们这是在逼本王处斩王妃?” “臣等不敢,臣只是……” 砰! 冷邵玉深黑的眸底一过幽邃和阴冷,大掌拔出莫云手中的剑,一甩长袖,从众人之间的缝隙口不偏不倚的飞过,砰然一声插在柱子上。 他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可一世的震慑力,说道。“谁若敢动她,这把剑,会告诉你后果。” 冷邵玉咽下翻滚在喉咙的苦涩,转身走出大堂,众臣喧哗不止,商议下只好匆忙离府,前去禀奏圣上。 桃花园里,男人怒喊一嗓,拔剑狂舞,挥剑横扫,满树桃花纷纷落下,他不满足。甩手长剑穿破落花,他无尽的发泄心中的痛,拄剑半跪在地。 莫云站在桃花园口看着他,深深皱紧的眼眸垂下。 “王爷怎么样?”孟卓朗走过来,随着莫云的目光看去,无奈之中叹了口气。 “只怕这一次,没那么简单了。”卓朗眼中复杂,瞧向莫云问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莫云转回头,寒冷紧绷的脸面无表情。“我已派人暗中保护王妃。” 卓朗轻笑,点点头。“王爷用情至深。” 洛殇的身份公布于世,武周元老定竭尽全力想除之后快,必然所有矛头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冷邵玉只能暗中保护,尽他一切护她周全,哪怕他知道接下来会同她所说的,不共戴天。 “王爷尽一切护王妃,王妃却想尽一切要取王爷的命,真是天意弄人。”卓朗环抱双肩,笑看莫云。“若非王爷执意,王妃又怎会记起。” 莫云没有接话,他明白孟卓朗此话何意。 自打王妃重伤初愈,楚郎中便说过,王妃的记忆会一点点恢复,无奈之下,冷邵玉只能用药来维持,可他没办法看洛殇每一次疼的痛不欲生。 药可以推迟她的记忆,只要不停的服用,她一辈子都不会记起,冷邵玉又何尝不想她能够一辈子不想起这些。每当洛殇头痛难忍,他实在不忍她受此折磨,只好停了此药,却没想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桃花纷飞,男人俊面冷汗,他看着满地败落,竟痴笑,染湿双眸。 383:亡国之恨 离开王府,初下阶台,女人却漠然的停滞在了府门前,她回头望了眼,也不知在张望什么,再转回头时,泪已夺眶。 她浅淡弯长的叶眉,非画似画,漾水明眸,神色间冷漠如冰。她眉间的气韵,乍眼看去温雅静默,观之可亲,可漠然一切空洞的双眼又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感情。 “音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慕哥哥。”秦慕歌温柔的声音软如细棉,若云般轻缈,柔到极致。 在秦慕歌的心里,音儿就是音儿,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可他不知这五年来,女人从他心底那个稚嫩纯真善良的女孩儿,到满负惊艳不可一世的皇女卫漀音,再化为善良柔弱温雅的洛殇。 五年像极了一辈子,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从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丫头到为人母失去孩子后的仇怨,国破家亡的痛恨,这些抹不去的噩梦日夜折磨她,逼迫的她不得不去承受,承担这遗留。 洛殇抬起头,玲珑剔透的眼眸半含水,她却淡然道“我没事,我只是高兴还能见到慕哥哥。” 她回过头,眼望着那块高悬王府之上金扁,默念着。“高兴还能记起一切。” 秦慕歌低头俯视她,怜惜的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宠溺的目光带笑,温雅的开口。“傻丫头,我们该走了,再不走,怕就出不去这京城了。” 洛殇附和着男人淡笑,瞧了眼偌大的晋王府,转身直向前走。 “将军,公主怕是舍不下这里。”阿狼从小跟在秦慕歌身边,出生入死。那次武卫交战,若非他冒死冲入人群救下伤痕累累的男人,秦慕歌也活不至今。 阿狼是个粗人,虽说一直跟随在将军身边,但久经沙场,常住胡地苍狼之野,这性子也自然随了他的名,狼。 忠心耿耿,嫉恶如仇,也心直口快。 “她不会。”秦慕歌坚定的一口回绝。 阿狼上前一步,直言快语。“公主在武周生活了三年,难道将军没听到武周贼子皆称她为晋王妃,只怕公主早已和冷邵玉那个恶人……” “住口!”秦慕歌转眼盯着他,严肃的说道“公主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阿狼知错,阿狼只是为将军着想。”阿狼神情紧张,肌肉绷紧的有些不自然的抽搐。 秦慕歌自然明白,他只是相信音儿不会,她怎么会对一个亡国仇人动心。 “此番没能除掉冷邵玉,也暴露了身份,只怕现今武周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你速命军马立即撤出京城,书信韩大人,就称公主不日回国,让他早做准备。” “是。” 秦慕歌看着走在前面的女人,他转身上马,到她身旁,俯身将手伸给她。“音儿。” 苍狼野上,京都北城蛮荒之地,放眼而望,茫尽一片无穷的枯草,耳廓的风刮的狂野,绕了几道弯路,过了土丘,才瞧见低平之处隐藏的数十大帐。 若非亲身到此,单凭一双眼睛,是怎样也发现不了的。 进了营地,男人率先下马,伸手扶她。 闻声,大帐里的人皆跑出来,见到洛殇时,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公主,真的是您吗?您还活着,看见了吗,我们的公主还活着。” 他们都是卫国人,卫国灭亡之日,走投无路,他们丧失了妻儿,被逼至此。 “公主,公主。”众人欢呼,甚至弃泪而下,齐同跪在天的脚下,感激老天保佑了他们的公主。 洛殇看着她的子民,眸光孱动,三年前琅琊山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惨痛历历在目。她的子民死里逃生苟活于世,而她身为卫国公主却嫁给了亡国的仇人,既然上天怜悯让她活了下来,就该对得起国人,对的起她自己。 “武周以小人之计灭我卫国,屠杀我子民,尔等皆是卫国忠良,卫漀音在此谢过各位,必当竭尽全力,复我卫国,斩杀晋王,冷邵玉。”她眸光阴冷坚定,酸红的眼底也让人见了莫名痛心。 “我等誓死追随公主,将军。复我卫国,斩杀晋王!” “复我卫国,斩杀晋王!” “……” 如同滔天巨浪般的呵声响彻苍狼茫野,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空旷的茫野上久久回荡。 “公主可还记着本将?”身穿皮革,粗壮威猛的男人手握大刀站出来,他以卫国之礼参拜洛殇。 洛殇细瞧此人,淡然轻笑。“那将军近来可好?” 那将军仰头大笑。“末将身体硬朗,好着呢。虽听阿狼那小子传来书信,称秦将军刺杀晋王时无意寻到公主,末将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三年前公主坠入琅琊,末将佯装臣服,在琅琊山脚苦寻多日,没想到公主还在人世,天命不绝我卫国。” “那将军,请公主入帐吧。”秦慕歌打断了话。 那将军是粗人,性子鲁莽,这才恍神。“瞧我高兴的都忘了,公主请。” 秦慕歌陪同洛殇进大帐,阿狼拦下那将军,问道“那几个戎狄人还没走?” “秦将军要留的人,别说你,末将也没有办法不从。”那将军拍了拍阿狼的胸膛,摇头笑着进帐。 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可回卫国,韩大人这么多年一直潜伏武周,卫国灭亡时,为了日后复国他不得不向武周屈尊称臣,为周效力。 当日洛殇被逼琅琊,他已在武周人到之前派人前往琅琊,只要公主肯点头,他即可派人护送她离开卫国,但女人没有,始终没有。 韩大人一直留在卫国,行事小心翼翼,武周不放心他,让他只做周卫小小副使。直到月前,新君登基,他才坐上了这卫国辅政的位子,而今一听复国,必然会尽全力夺下卫城。 眼下大批卫人全部转移太过引人注意,今日他们身份已经暴露,即便回卫国,一路上只会是凶多吉少,暂时也只能在这苍狼野住下避风头。等韩大人那边得手,再回卫国也不迟。 384:复国大业 “哥哥,你说这卫国公主不是死了吗,这人死怎还会复生不成?要真是这样,那咱们死去的戎狄部族岂非都可以活。”乌托信口开河的大笑,玩笑罢,也不信。 阿巴汗没有开口。 大帐帷帘缓缓拉起,阿巴汗起身,黑色的俅服是新猎杀的动物毛皮,他耳朵上仍坠着一条如月牙弯的玉石。 帐帘一拉,看见走进来的女人,阿巴汗那双如鹰的眼睛骤然深眯,他眉头皱的紧,盯着女人看。 女人一身红衣曳地,目光中寒意逼人,鼻梁的高挺写尽她满身的傲气风情,全然不像两年前那个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弱女子。 洛殇也认出了他,不过二人皆没道破,绝口不提当年在萨满草原一事,那将军率先开口。“戎狄王,这是我卫国公主。” 卫国公主,她不是洛柯的妹妹洛殇,怎会成了公主?心有千种疑问,但阿巴汗只字未提,反而像从来不识得此女。 他真切的右手捶胸,以卫国臣子之礼相敬道“戎狄可汗阿巴汗,见过公主殿下。” 继而,乌托也认出了洛殇,他可不像他的哥哥那般豪情义胆,走到女人身前,打量着她,话也脱口而出。 “公主殿下?你是卫国公主?嗤……你这女人岂能是卫国人氏,还敢冒充公主?”乌托本就对洛殇怀恨在心,当年追出戎狄部落,那一箭险些要了洛殇的命,可见他对洛殇恨之入骨。 “乌托,不得放肆!”阿巴汗瞪着他,不知为何,他总觉眼前的女人并非两年的她。 阿巴汗不是没与洛殇交过手,他欣赏这个女人的才华和见识,甚至倾慕,但现在从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柔弱温情,美丽下全然是带刺的冰冷。 乌托耸耸肩膀,旁若无人的大笑。“我的哥哥,您还真相信这个女人就是卫国公主?”他转脸怒目相对洛殇,咬牙切齿的说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武周灭了卫国,屠杀卫国百姓,而你若真是卫国公主又怎会救你的仇人,冷邵玉。” 乌托更近一步,顽劣皮赖的笑了。“甚至跪在戎狄人的脚下。” “你这个贱人,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才让冷邵玉活了下来,杀光了我戎狄部族所有人。都是你,我要杀了你。”乌托发怒,扬手拔出腰间的大刀,直接朝女人头顶砍下。 刀子悬在洛殇的头上,双睫仅是轻微一挑。 乌托回过头,看着男人握在刀上的手掌缓缓流淌热血,他心急如焚,更是痛恨。“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哥哥还对这个女人痴痴不忘吗?” 啪! 阿巴汗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夺下刀子摔在地上,他看着洛殇,喘了口气,半跪下行礼。 “公主殿下,请您原谅。” 乌托不明白,也更是气愤,心中的怒火快要撑破了身体。“哥哥快起来,您是戎狄的太阳,怎可去跪她?” “乌托,跪下。” 乌托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让我跪她?” “跪本公主,乌托左将觉得委屈?”洛殇淡然开口,眸光寒冷的凝视男人。 她没有耐心等乌托回答,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坐到席上。“既然如此,戎狄王请回吧。” 阿巴汗看着她的毫不在意,风轻云淡。 “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是卫国公主又怎样,武周尚且不敢如此待我萨满戎狄,小小亡国公主,你也配如此对待我戎狄贵族。”乌托吹胡子瞪眼,理直气壮。 洛殇没理会他的话,随然倒了杯茶,她拂袖饮茶,轻抿红唇,只当刹那,女人一甩长袖,杯子怦然摔碎在地,剩余半杯茶水溅了乌托的鞋裤。 杯子破碎之时,帐里的众人皆拔刀剑架在乌托的脖子上。 那将军哼着曲儿笑,拍了两下乌托的后背。“敢在我们的地盘撒野,对公主不敬,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乌托愣眼看向女人。“让我乌托和你们合作,还不如痛快的给我一刀。” 洛殇勾起艳唇,淡淡道。“丧家之犬如此太过嚣张,未必是件好事。那将军,送戎狄王出去。” “是。” 那将军请起阿巴汗,倒是客客气气的作揖恭请,以戎狄王至尊的身份相待。“戎狄王,请。” 乌托冷哼,瞪了女人一眼,刚转身要走,然而,几把刀剑架在他的脖子处纹丝不动。 乌托心急,皱眉呼哧“既然请我们离开,你这又是何意?” 洛殇不屑淡笑,神色间冷漠如常,当年那副高傲之态仍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瞧着乌托。“本公主只答应放走戎狄王一人,至于你。”她转眼目中阴冷。“来人,把此人送去晋王府。” “你说什么?”乌托深感不可思议,他摇头,头上的辫子也随着摆动。“你凭什么这么做?” 若是将他交给冷邵玉,以那男人的残忍无情,必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带走。” 乌托心里惶恐,他求看阿巴汗,无奈之下,阿巴汗只能硬着头皮恳请女人。 远在萨满时,阿巴汗却也救了她的命,也肯放过她,洛殇并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她冷言道“好,本公主就给戎狄王这个面子。” 洛殇一点头,侍卫纷纷收了刀,乌托冷哼,一副浑然不知错的大爷模样松松手腕的踝骨。 “戎狄王肯屈尊前来投奔卫国,自当也是无路可退,我也不想为难你,卫国更无心与戎狄一族交敌。本公主倒是愿意给戎狄王个建议,萨满族下不止戎狄一个部落,戎狄王不妨和我做笔交易,若大王能够以戎狄后羿身份劝服萨满五部归降卫国。我必当承诺,待卫国复国之日,戎狄也会统一萨满。只要萨满称臣,卫国愿奉上牛羊马匹和草原。” 阿巴汗笑了,他含蓄的说道“谢公主殿下抬爱,阿巴汗会考虑。告辞。” 秦慕歌看着此人离帐,再转身时,女人疲倦的开口。“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房间在哪?” 秦慕歌瞧了眼玲儿。“扶公主回去。” “是。”玲儿扶起洛殇走到帐口,洛殇回过身,微笑着轻声言说“慕哥哥事务繁忙,不必送音儿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轻笑着走出大帐。 阿狼生性如狼,敏锐的洞察更是超乎常人,他说“将军,那个戎狄王与公主之间定有渊源。” “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男人有意避开话题。 “阿狼已经下了命令。不过……难道将军不想知道这几年公主与冷邵玉之间发生的一切吗?”阿狼满眼精光。 “音儿是卫国的公主,我要做的就是护她,助她复国。” 秦慕歌始终相信,就算她再怎么变,她还是他心里的音儿,那个纯真的女孩儿。 他爱她,爱到骨子里,也一直坚信女人的心。 385:苍狼野上 夜幕降临,苍狼野上,茫茫之中瞧得见的唯有浩瀚的深空,斑斓的数万星光。皓月当空,不断将寒气释放在苍狼野,几声狼的吼叫久旋在遥望无际的草原。 一个个白色帐营前燃烧起木架的火把,由十几个卫国兵轮流驻守,其下燃着几堆篝火,蚊虫在火焰上来回飞动,扑煽着翅膀偶尔听到细微琐碎的嘶莎声。 明星荧火晃照在女人清冷的脸上,她一身白纱若雪坐在篝火旁,也不怕这火的炙热燃烧尽她冰冷的心。 洛殇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侍女的陪同,夜越这样静,相反她的心却感受不到半分淡然恬阔。淡淡的眼眸凝看篝火,璀璨的火焰在她美丽的双眼中燃烧。 她闭合的唇,未动,静静的看着嘶嘶烧尽的柴明。 ‘我会给你一个家,会尽全力弥补对你的亏欠,你能相信我吗。’ 耳边突兀的响起男人曾经说过的话,洛殇蹙眉,头渐渐沉下,手指抚恤额头前的皱痕,疲倦的闭上双眼。 “戎狄阿巴汗见过公主殿下。”阿巴汗离早就瞧见她一人安静的坐在这里,甚至比今晚的寒夜还要静。 女人没说话,没点头也没开口回绝。 阿巴汗离她近一些距离的坐下,他看着篝火,笑了,这笑容背后也似承受过太多让人难以预测的风霜雪月。 明日他且回萨满,这也算得是最后一次。 “人的一生就像这篝火,烧尽了,也会有再燃起。我们戎狄将这称为不灭的太阳,也就是赫拉的圣母。”阿巴汗转看女人,他随手拾起一根木柴扔进燃烧的火焰堆里。 “公主殿下今日的建议,本汗感激不尽,但阿巴汗想问公主,您复国的希望有多大?”阿巴汗笑着摇头,继续问她“卫国已亡,要复国不容易,就算公主进得了卫都,也并不能完成复国大任。三年前的那一战卫国兵马全军覆没,已耗尽了一切,单凭如今势单力薄,与强大的武周对抗只会是以卵击石。” 女人柔美的披肩长发在夜晚的轻风里随着被丝丝吹动,白衣在她身后飘扬,她仰起清冷如月的玉颜,浅淡的眸光转看男人。 她又不屑的转回视线,冷漠的开口。“据我所知,戎狄王此番前来也不过想求得一个机会,借卫国之手除去晋王助你重复戎狄,怎么,听了本公主的要求,你怕了?” 她勾唇,轻蔑的瞳眸惊鸿一撇。 阿巴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看着女人,还真的无以为辩,他所结实的那个令人仰慕的女子温雅善良,会将世间一切化为萨满最柔顺的阳光,而不是她此时咄咄逼人若锋芒的寒风刺骨。 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虽不存失望,却也让他无语凝噎。 良久,阿巴汗才说“我来苍狼野之前并不知卫国公主还在人世,更不知是你。” 洛殇没看他,高傲的冰眸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如果我知道卫国的公主是你,阿巴汗今日绝不会出现在此,从我得知你身份那刻起,我深知卫国永远都不可能复国。” 洛殇听闻更是带有讽刺的一笑,她目中无人的寒冷瞧了眼男人,讥讽道“戎狄一族没落到仅剩尔等几人,你以为本公主真想与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徒合作?还是你觉得凭我收复不下萨满五部?” 她鄙夷的嗤笑,站起身。 “公主殿下当然可以。你想做的,有什么不可以,又有什么做不到。阿巴汗是萨满的草原狼,我得对得起赫拉的族人。”阿巴汗抿抿龟裂的厚唇,他认真的看着女人。“公主难以复国,我不能让萨满的族人白送性命。” “你说什么?”洛殇回头,皱了眉,她一脸的冰冷。“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她冷笑一声。“杀你,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 阿巴汗笑着闭上双目,这句话他说过,现在女人反过来一字不差的还了他。 “能死在你手里,我也无憾。” 洛殇冷着脸,无情的转身。“滚回你的萨满,别让我再看到你。” 阿巴汗闭口无言,他一甩脑后辩子,对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喊道“你会杀他吗?” 这句话,就像这夜里刺骨的寒风,吹的人身心疼痛,洛殇停下脚步。 男人站起,一步两步走到她身后。“不杀他,又怎么复国。” “两年前,你拼了命的护他,你以为我真不知那时你已怀有腹中之子?宁可放弃孩子放弃自己,这份感情你是看得有多重,公主心里明白。” 洛殇指尖扣紧手心儿,孤傲的一双眼睛满含了液体,直走向营帐。 阿巴汗摇头苦笑,看着她进帐,遥遥望着映在白色帐篷上的黑色身影。 军营帐旁,一直站在这后面的男人,他看着那刚熄灭烛火的营帐,喉咙发烫,一股猛烈钻心的热流在他身体里流动。 他大掌拧成拳头,咯吱作响。 冷邵玉,我定要杀了你。 清早,洛殇从昏睡中醒来,头还有些轻微的疼,但已无大碍。她睁开了眼睛,看见正朝自己伸来的手,她猛然扯过被子坐起。 “音儿,是我。”秦慕歌立即说,他的温柔很容易让洛殇分辨,不同于冷邵玉,是纯粹的关爱。 洛殇淡淡的笑了笑,她低头时瞧见自己一身卫服,顿时眉头蹙起。 秦慕歌知她什么意思,便告诉了她。“你的衣服是玲儿换下的。” 秦慕歌似乎看到女人听罢后,她眼中的质问和紧张渐渐缓和,他笑说“我是你的驸马,等来日复国,杀了冷邵玉,我们就成亲。” 洛殇的眼眸慢慢下移,她没说话的点头,但秦慕歌没从她眼中看到半分欣喜,他很失望,他以为女人会和当年一样甜美的笑,可是没有。 “将军,这是公主的络绮绣戴。”玲儿呈着系在腰间的卫国皇室带子过来。 秦慕歌点头,他站起,伸手扶洛殇,而后拿起这带子,原是想亲手给女人系在腰上,才记起他已经没了那个能力,一只手如何为她做这些。 慕哥哥,慕哥哥系的带子真好看…… 秦慕歌单手拿起长剑,走向帐口。 “慕哥哥。” 听见女人唤他,他忙是笑着回头,温柔的眼睛看着她。“怎么了,音儿?” “你要是有空,陪我一起用早膳吧。” 秦慕歌笑眼看她。“好。” 386:势不两立 日过营帐,直立的标杆投在地上一条阴黑的缩影,大帐内聚集十几名将军谋士,共议这接下来的复国大任。 卫国前任谋士岑忠其长子岑鸣轩,将这几年所整理的书籍文案丝毫未露的交付女人手上。 洛殇大致翻看一遍,未能全将文案看完,只得暂听岑鸣轩一旁分析。 在场的人多为将军将士,有勇有谋之奇才并不多,也难免意见不同发生争执。 “七国战乱之时,辽国前任国君虽臣服武周,但其并非心甘情愿,据臣下所知,那辽国国君生性野蛮,喜战。这两年进贡武周的财物足以占据他辽国一半,而却并非讨得武周半分欢喜,频遇冷落,待见也不若其他诸国,这心气儿积年累月也自然成了。”岑鸣轩继细作讲述。 “不久前武周内乱早已响彻九州,对于卫国来说不得不视为天赐的良机。武周新君登基不久,正趁此民心不稳,若卫国能率先获取大辽的扶持,也算有了一分胜算。” 那将军满脸生疑,并不看好岑鸣轩所说,立即反驳。“这大辽也是新君继位不久,况且以武周如今的强盛,岑谋士觉得辽国有这个胆子与武周较量吗?” “可不可行试过便知。” “不行,我不同意,这分明就是白费心力,辽国不但不会答应,没准还会反咬我们一口,为武周除去卫国也好落得个口碑。”那日松哼道。 “你一介莽夫,你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愚蠢!”岑鸣轩根本无心理会他的言行,这二人一文一武,一向不和。 岑鸣轩常用一句话来形容那日松,便是 空有属刀不知战,有勇无谋反成风。 那日松一听气红了眼,面红耳赤,腰上的刀子可不是摆设,他一把拔出,怒目道“你骂谁愚蠢,告诉你,老子忍你这小白脸很久了。” “我岑鸣轩再不济也是名门望族之后,而你一个山野莽夫有何资格在这里反驳?” “山野莽夫,娘的!老子今天就割了你这舌头,让你看看山野莽夫的厉害!” 随之,双方两边的人也开始躁动不安。 营帐内,众人乱成一团,只顾着拦架,那日松脾气暴躁自然点火就着,而岑鸣轩出生贵族世家也不甘示弱,动动嘴皮子就能将这争执不下的怒火推上极峰。 “够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终是耐不住的开了口,被这两人吵的头疼。 女人发了话,那日松自当要听,他冷哼着,耸耸肩膀,不情愿的将长刀收回。 岑鸣轩也一样,理了理衣袖,撇去上面被男人沾染过的灰尘。 “你们二位皆是卫国贤良,如此争来争去,打了自己的脸不要紧,别损失了卫国的颜面。”洛殇凛冽的眼眸盯着二人。 那日松摇着脑袋,一脸不服和憋屈的低了头。 “当年国内乱党取政,至使民心动摇才得以让武周趁虚而入,尔等是想故温旧耻?”洛殇看着他们,拍桌而起。“说啊,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吵的很尽兴吗?” “公主息怒,末将知罪。”那日松跪下低头认罪。 岑鸣轩自当也明事理,继而俯首相跪。“臣知罪。” “依军法处置,每人各受四十鞭刑,罚三月俸禄。”女人面色冰冷,似没有心般的冷,不容置疑。 “公主,眼下用人之际,那将军与岑谋士已知罪,不如……不如就算了吧。”在场的人无不求情,区区小事,公主如此岂非小题大做,更是让二人难堪。 那日松倒没什么,只是那岑谋士生来养尊处优,甚至不比王室贵族,这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训斥责罚,难免心中不平。若是万一再出个什么事端,岂非更是适得其反。 “罚是要罚的,不过臣觉得三个月的俸禄足可,这鞭刑就先放一放吧。” 秦慕歌站在一旁,他没开口说一句话就是在等,看洛殇接下来要如何做,他相信女人会处理的很好。 只是从前他只清楚女人的才能远见,却从不知何时她也变得如此干练强势,若非当年卫国一事逼得她不得不这么做。 “安大人,这执行放一放,那复国的事要不要也放一放啊?”洛殇原是淡笑,瞬间脸色发冷。“法不严明如何立军威,不是靠大人的一张嘴就可以的。” “臣糊涂。” 纤腰慢步,她站在二人身前,冷漠的发问“本公主如此处置你们,可有不服?” “末将不敢,末将愿承受公主一切刑罚。”那日松压低了头。 “臣不敢。” 女人渐收眼底的冰冷,漠然道“好,既然无疑意,来人,将那将军,岑大人带下去,各打四十大板,立即执行。” “是。”几个侍卫进帐将原本嚣张的那日松,神气的岑鸣轩带出营帐。 “公主,这……”安大人还是觉得不妥,但瞧女人不悦的脸色,也不好再声张。 洛殇坐回原处,她严肃的说“就依岑大人所言,谈判辽君,胡克。” “公主。” “你速派使者前往辽国,我要探一探大辽君主的意思。” “是,臣即刻去。” 安大人瞧着胡克走出大帐,继而问道“公主,若是可行,公主打算派谁前往大辽当这说客?不去让臣……” “我亲自去。”洛殇淡淡的随口一说,却让众人忧心忡忡,不免为她担忧。 秦慕歌皱眉,但并开口作没有任何质疑。 当此,帐外风声撩刮,宋衍瞧着阿狼点了头,缓缓轻步靠近帐口。 “公主,要我说还是……”阿狼突然拔脸一把刺中帐外偷听之人的胳膊,将那人活生生的拖进来。 宋衍瞪着捂住流血胳膊的侍卫,逼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侍卫闭口一言不发,他眼中忽变坚定。 “宋将军,他要咬舌自尽。” 见此宋衍即刻命人撬开他的嘴巴,真有血渍缓缓流下,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条硬汉。 “你要还不肯招,我宋衍就让你好好尝尝卫国的十三刑。” 侍卫明显眼中变得恐惧,开始了动摇,却还不肯说。 啪!宋衍扬手狠甩了这厮一个耳光,声音震耳,侍卫被打掉几颗牙,满嘴是血。 “宋将军。” 听见女人发话,宋衍将扬起的手放下,退后。 洛殇打量了番这人,漠然说道。“不用问了,他是晋王府的人。” “晋王府?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哼,晋王府的人都该死。”宋衍一想到卫国破城那日,他一家妻儿老小全部成了刀下亡魂,心中的恨犹然而生,即刻亮出刀子。 “宋将军。”洛殇离开席位走过来,她低头俯看那侍卫。 侍卫看着洛殇,他本想唤一句王妃的,但女人的眼眸太冷了,才想起这已不是他们的王妃。 “你走吧。” 侍卫茫然抬头,他望着女人,一脸疑惑重重。 “公主,既然要放他走,不如让末将割了他的舌头,免得他……”宋衍瞪着眼珠子,见到女人细长白嫩的手中止了他话时,他只好退后。 洛殇冷笑,她看着侍卫说道“我留你这条命,回去告诉他,卫漀音与他势不两立,定会将他碎尸万段,用他的血,祭奠卫国。” 387:第一件事 晚膳过罢,洛殇合起手中竹简文案,她揉了揉额头两穴,缓缓疲倦的眼。 “公主。”玲儿端着茶水过来,她在席上跪下,将地上称中的茶壶摆到桌上,拿起檀木棕盏,倒了半杯热茶递到女人桌前。 “那两人怎么样了?”洛殇问着,看了一下午的文书,密密麻麻的字迹已是很费脑力和眼睛,她声音有些倦意。 玲儿回说“公主放心,那将军与岑大人都是明白人,会懂公主的良苦用心。” “呆会儿你把药给他们送去。” “是,奴婢记下了。”玲儿端着称子离开大帐,走到门口时瞧见男人过来,她想开口,先被秦慕歌止了话。 苍狼野的每个夜晚都如寒冬腊月,呼啸的狂风经常吹倒支架,吹的帐篷帘子哗哗响。 秦慕歌见她低头专注的翻看手中繁文,他走到架前拿起衣裳过去,在女人不知不觉里,轻轻搭在她身上。 洛殇抬头,将书放下。“慕哥哥来了,坐吧。” 男人在她身旁坐下,并没贴近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毛皮,交给洛殇。 “卫国传来的消息,韩大人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只等你的指令。”秦慕歌看着她。“今日立军法,那日松那小子也不会再鲁莽的胡来了,他也就是肯听你的。” 洛殇哑然失笑。 “我只忧心鸣轩,他一向目中无人,张扬惯了,当着众人的面受处罚,以他的心高气傲,恐生惬意。” 洛殇瞧着男人,强势的说道“我就是要好好杀一杀他的威风。这群旧部贵族生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知内忧外患,居安思危。卫国就是因此才让奸臣当道,父王生前亲信小人才让卫国踏上这条不归路,我不能再重蹈这覆辙。” 她眸光从容淡然,轻佻言语由心而生。“鸣轩虽跋扈,但此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做出不利卫国的事,凭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秦慕歌点头,笑而不语,他抿着唇看洛殇,那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脸,双眼温柔的让人不能自拔,他宠溺的说“我的音儿长大了。” 洛殇听着,她应该很开心的,可却无缘无故的避开了男人的眼睛,她的心没有懵懂的砰动,而是一阵错乱。 面对秦慕歌时,她居然会想到另一个人,那个男人。 “音儿。”秦慕歌看着她愣神,唤着她名字,随而一手楼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他贪恋的抱着女人。 “我会为你复国,也一定会替你,杀了他。” 听此一言,洛殇的身体莫名颤动一下,她神情动摇,推开身前的男人。 “慕哥哥,夜深了,你该回去了。”她低着头。或者尴尬,或者心虚。 看着她眼中的逃避和似不情愿的拒绝躲闪,秦慕歌心中难解苦楚。帐外呼啸不止的凛凛寒冷,像一把把刀子割在他心口。 他没走,而是看着女人,他皱着眉问“你这是怎么了?音儿,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洛殇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她又能说什么。 秦慕歌握上她的手,刚欲开口,帐外声音传入其内。 “公主,胡克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洛殇说罢,瞧了眼男人,秦慕歌自觉的收回手,起身走向营口。 “慕哥哥。”洛殇蹙眉瞧着他。 男人回头仍旧一脸温柔和体贴,他柔声道“有些军务要处理,我先走了。音儿,别睡得太晚。” 看着他出帐营,洛殇放于桌前的双手抓上冰凉的桌面,她蹙着眉,冷漠的眼眸呈现出一抹忧伤。 秦慕歌是她的驸马,那才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可以拒绝,伤他的心。 晋王府,男人站在凤栖窗前,眼望今夜的月,他无温度俊美的脸美得张扬,没有弧度的唇轻薄也迷人。 “王爷,丁琴回来了。”莫云退后,侍卫立即跪在男人身后。 冷邵玉背对二人,惆怅的眼对着怜惜的邀月,似有瑞雪的凄凉。 他平常的问“王妃怎样?” “回王爷,王妃一切安好,卫国等人皆在,属下已在追寻的路上做了手脚,武周的兵马一时半刻绝找不到苍狼野。” “苍狼野。”男人深沉的呼吸。 你宁可去那种地方受苦,也不肯回来。 “王爷,王妃他们在商议着计划,复国的计划。”丁琴继续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全部禀告了男人。“卫国已经书信到大辽,此时应是到了。” 男人唇角扬起一丝弧度,他轻笑,似有满意。“本王的女人,还真有本事。” 侍卫瞧了眼莫云,这话寻思了半天才说“王爷,王妃有话让卑职带给您。” “哦?”冷邵玉立即转身,他俯视侍卫,迫切问道“什么话?” 丁琴瞧见他眼底的急切,开口说“王妃说……她与王爷势不两立,定会将您碎尸万段。” “是吗?”冷邵玉脸上忽然漾起笑。 “王妃还说要用您的血,去……” “去什么?”他口吻温和了许多。 “去祭奠卫国。” 冷邵玉沉默了会儿,问“王妃可还说了别的?” 丁琴摇头。 男人脸上的笑容仍旧保持着一个高度,他平静的看着丁琴,说道“滚出去。” “是。”丁琴不敢抬头,慌忙退出房间。 莫云看着男人冰冷如石的脸。“接下来,王爷打算怎样做?” “书信大辽,尽一切满足她。你亲自去。”他说。 莫云点头。“您真的要助王妃复国?这样一来,王爷便是与武周与天下为敌。属下斗胆,王妃复国后的第一件事,定是先除掉王爷。” “第一件事,嗤……”冷邵玉淡笑。“能让她想起本王,也未尝不是好事。” 388:莫约今生 彩儿命丫头去凤栖请小竹过来,来时的路上,夜色虽黑,小竹却一眼看清楚男人,看着他深夜离府。 “小竹姑娘,小竹姑娘?”身前带路的婢女叫了她两声,顺着她目光看去,只瞧见连片的梧桐,空旷的府院,寂静里的深黑,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在瞧什么,这般出神,叫也不应。 自日前小竹从胡姑口中得知王妃卫国公主的身份,之后,她就像换了个人儿是的,也不再和旁人说话,活脱脱的倒憋成了哑巴。 最是让人颇为异常的,是再没听她提过一句王妃,若是换了从前,小竹每每做什么都会念叨起洛殇,而如今,再没有。 王府里的婢女私下议论,都说她这是患了病,抑郁的眸子像丢了魂儿。 只有彩儿不觉得,所以这才命了丫头带小竹过去。 “小竹姑娘你去哪?小竹姑娘!”丫鬟看着小竹神色慌张的跑出王府,立即让守夜的侍卫追出去,自己也忙去回禀彩儿。 夜深的只剩眼前的一片漆黑,隔着很远,小竹就跟在男人身后,她不知道男人要去哪里,她就想跟在他身后。 快到午夜,城门的守卫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眼皮都要合成了缝隙,但也仍站着攥紧手中的枪杆。 “晋王府莫云。”男人拿出腰牌,刚硬的脸,铁青的面,不用这块令牌守卫们也能认出他。 城门守卫跪下行礼。“参见莫大人。”随后立即打开城门。 男人出城,小竹才过去,她一双恍惚的眼睛随着男人早已经离了这儿,她刚迈出一步,两把银光铁器交叉挡在她胸前,锋利的枪尖直对她脖子。 “什么人?”守卫拦下她。 小竹涣散的眼神渐渐收回,她看着守卫,有些胆怯的开口。“我,我是晋王府的人。” “晋王府?”守卫眯缝起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怀疑的眼光盯着她。“你是晋王府什么人?为何要深夜出城?” 两日前,圣上已下旨,任何人出城都要仔细盘查,京城百姓,来历不明的人都不能放出城门。 如今卫国叛党闹得人心惶惶,又凭空得知卫国公主尚在人间,更会掀起一阵风浪,此时有任何异常的人都不能轻易放过。 “我……”小竹死抓着手中的丝帕,她眼中怯弱,嘴唇发白的哆嗦。 守卫瞧着她这些个细小的举动,即刻逼问道“你是卫国党羽?” 小竹立马摇头,是不断摇头,就差没挤出眼泪,她慌张的说“不是,我不是卫国人,不是卫国党羽,我不是。” 她当然不是,若不是卫国人,她又怎会从小没了娘亲,与老爹含辛茹苦逃离到武周躲避追杀,过得这般凄惨。 ‘阿爹,为什么大王要杀死我娘?’ ‘小竹啊,都过去了,过去了。过去的就别再想了。’ ‘小竹想知道。’ ‘大王喜得公主,你娘又是宫廷乐姬,公主庆生那日,她被人陷害,错拿了玲珑玉。紫玉是大吉之兆,红玉乃为不详,而你娘她,恰恰拿了红玉。公主出生若手捧红,这一生都为坎坷波折,受尽世间煎熬。大王大怒,才斩杀了你娘。’ ‘娘她是被冤枉的。’ ‘孩子,可把不详之兆带给九公主的,却是你娘啊。’ ‘哼,都是那个九公主,要不是她,娘也不会死,都是她害死了娘,我诅咒她这辈子都别想好好活着。’ ‘害死你娘的不是公主,也不是大王,是这个国家,是这个腐败的国家。’ 小竹红了眼睛,她抬头看着守卫,铮铮的说“我不是卫国人,不是。” 二十多年了,她其实早已经淡忘这些,命运安排到此,她怨不了什么,更怨不了谁。在武周和老爹过得很苦,但她也能接受,可小竹没想过,处处维护她,救她于苦海的恩人,却是她这辈子最怨恨的卫国公主。 王妃竟是公主。 “我看你就是卫国乱党,把她给我抓起来,押入大牢。”守卫哼了声。 “住手!” 小竹眯起眼睛转头,看清楚男人的脸,她惊慌中破涕为笑,胡乱的擦擦眼泪。 “莫大人。”守卫说“此人鬼鬼祟祟,言行支支吾吾,卑职怀疑她是卫国乱党。” 小竹泪眼婆娑望着男人,她摇头。 莫云看了她一眼,说道“她是我夫人。” 守卫们一听,皆觉不可思议,莫大人心肠冰冷如石,居然也会有爱慕的女子,还是这种再平凡不过的丫头。 “卑职不知,冒犯夫人,请大人恕罪。”守卫跪下。 莫云看着女人,朝她走去,站到她身前。 从他离开王府,就已发现有人跟踪自己,知道是她,也没阻止,量她也出不了这城门。莫云却终没放下心,要是没回来瞧上一眼,这女人保不其就成了刀下亡魂。 小竹仰着头可怜兮兮的望着男人,她刚想说,只听他又是冷漠的开口“别再跟着我。” 他没容小竹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泪虽夺眶,小竹并未死心,她就想看看男人要去哪儿?她不想守在王府,不想去记那些。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的走,男人早就走远了,小竹掐着手指,不知他去了哪儿,莫云深夜离府,也许是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 小竹无缘由的竟进了帝陵,午夜帝陵是没有侍卫把守的,她很容易的走了进去。 冷冰冰的白色墓地一个接踵一个,偶尔几处庄严肃目会让人想不到其下埋着的是人的尸首,棵棵高大挺拔的树木围着墓园,幽森中散发寒冷的凉气。 风吹草动的声音,惊得她头皮发麻,绕了很多弯路,却也终是看到了他。小竹躲在树后,眼睛一直随着男人,看着端起酒杯洒在墓前,深夜里他孤寂悲凉的身影。 莫云坐在墓前,银光长剑横放在磐石上,他抚摸着冰冷的墓,抚着石碑上那几个褐红的字,就像是在抚摸爱妻的脸和秀发。 “语心,我想和你说会儿话。”他说。 帝陵由皇家禁军把守,因为卫党一事,无论何人都不能自由出入帝陵,他只有在深夜才能与女人相见。 “我不能如约守你一辈子了。” 蹲坐在树后丛林中,小竹眼上的睫毛忽然眨动,她手捏紧了脚下的草叶。 “小竹是个好姑娘,我得对她负责,我知道你不会怪我。”莫云一遍又一遍抚摸石碑上的字迹。“语心,我的妻子。” 小竹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她泪眼抬头,鼻梁含酸,掐住胸前的衣襟。 “语音,我的妻子,语心……” 小竹泪湿衣襟,她看着男人走远,颤微的脚步从树后移到墓前,她在墓前跪下,将酒盅里剩下的半瓶酒倒了杯洒到地上。 她看着白色的墓,有些不自量力的自卑苦笑。“郡主,小竹来给您请安了。” “小竹知道,莫大人的心里一直都记挂您,一刻都没忘记过,奴婢常常见他深夜里醉酒,一遍遍唤着您的名字。郡主,小竹羡慕您,真的好羡慕,就算没能在一起,可他从来也没放弃过您,哪怕以后,也不会。” 小竹哭泣着说“奴婢配不上莫大人,不会嫁他。我不想,不想因为我拖累他,让他陷入两难,对郡主的不义,他心里会成煎熬。” “郡主,小竹谢谢您,能给他那么深的爱,能让他爱的那么深。” “……” 日斜九厘,莫云回府,冷邵玉的话他已传达给大辽国君,奔腾半夜半天才回王府,只见十几个侍卫仓忙离开,彩儿站在殿阶上左右张望,神情紧张。 “莫大人,您回来了,小竹姑娘她……她不见了。” 莫云皱眉。“不见了?” “姑娘昨夜离府,一夜未归,大人,大人?”彩儿唤着男人,莫云早已跑出了王府。 彩儿叹着气,摇头。 389:赴辽境内 “公主,让臣同宋大将去吧,您亲自去,恐有不妥。”安大人俯首相劝。 身披白裘细纱,白萃玉坠挂在她额前,黑色长发披肩散落,洁白玲珑的珠子嵌于发上半围。 女人直身而立,两靥泛白,视有冰清玉洁的傲冷,她红唇微抿。“有何不妥?辽国国君就算无此意,他也不会对我轻举妄动,安大人放心。” 她转身上马。 安大人叹了口气,将手中书信交给手下。“照我吩咐,把这封信送去大辽国相手中,告诉他,切忌不能伤了公主。” “是。” 他们这些人,哪怕有这个能力也无法复国,无非群龙无首,没有个合理的缘由。而今得知公主尚在人间,无疑是苍天对卫国莫大的恩赐,只要有公主在,复国也可顺理成彰。 安大人怎可让她轻易赴险。 出了苍狼野,几人马不停蹄的赶赴,眼见夕阳落下,余晖满洒,马也疲了。 秦慕歌瞧一眼西方的天,勒紧马绳到女人身旁。“音儿,累了就歇歇吧。” 女人勒住马,长衣飘然,柔顺的发拂面而过,双睫微抿,她说“过了那片驰野,也就出了武周,再过一时半刻,到大辽后歇脚也不迟。” 她淡然的话,让男人尴尬的轻笑。“音儿说的是。” 秦慕歌是担心她的身体,他沉默着向前走去。 洛殇看着他,扬起脸蛋儿,笑着喊话。“慕哥哥,还记得那场赌约吗?” 男人回头思量她时,洛殇已扬起了手中鞭子,挥打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她眨眼扬长而去。 ‘慕哥哥,追得上我,音儿就是你的。’ ‘好,音儿可不要耍赖。’ “音儿。”秦慕歌的脸上终于能看到一丝由衷的笑。 赤野荒凉,马蹄奔腾,留下一阵呛鼻的浓烟,洛殇唇角带笑,耳边的风声柔和,像是温存的抚摸。 ‘洛殇,我想和你好好的,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我一直都想,给你个家。’ 她的心骤然一疼,眉头蹙紧,双眸恍惚颤动,她好像看得到,他一身白衣骑在马上,一手抱着怀里的她,说着那些让人今生都无法忘却的话,然后笑着朝她走过来。 他炫目漾起迷人的笑,让她心好疼。 “音儿。”男人追到她身后。 冷邵玉?洛殇猛然回头,看见男人时,她却沉下了眼眸,眼底的温湿抹不去,也藏不住。 “音儿,你怎么了?” 洛殇没回答他,扬起鞭子跑开。 秦慕歌忧郁的眼渐归平静,他现在完全不明白女人在想什么,她都会想什么,他却越来越能感受的到,她一直都在拒绝,疏远自己,也一并疏远了曾经他们间的感情。 音儿,你是不是真的,真的已经…… 入辽国境内时,天已黑,辽国使臣奉命在城门口接待,却未引领洛殇等人入宫面圣,而是将他们安置在了译馆。 “大人,我等辛苦奔赴大辽,只求面见辽国圣君,劳烦大人带我们入宫。”随行的胡克心中万分不满,辽国未以应有的礼节接待便罢了,让一无名小卒充当使臣,竟安置他们住在这种地方。 使臣笑说“莫非是臣下不想带大人们见圣上,实在是天色已晚,主上已休憩。各位不远千里来到辽国,也该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臣下便带几位进宫,可好?” “若明日你在寻个其他托词,该如何?我看你分明就不想让我等进宫,你是何人,安的什么心?”胡克同那日松很像,都是急性子,但他相比之下,他不是个很爱舞刀弄枪之人。 使臣一听,沉了脸,即刻傲慢道“大人,这不是卫国,注意您的言行。在这里讲话,是要听辽国主上的。实不相瞒,让几位大人在此等候,正是圣上的意思。” “这不可能,昨日主上已明确待我等入辽,即刻相谈,今日为何……” 使臣颇有不耐,不屑回道“昨日是昨日,大人若有什么疑问,等明日见了主上,随你去问!” “你这是态度?”胡克为之大怒,阿狼的刀子已架在了使臣的脖子上,而那臣子却并未此动容。 他撇了眼刀子,冷哼了声。“这是在大辽,还轮不到卫国人在此兴风作浪。” “够了!”秦慕歌低眉瞧眼阿狼,阿狼冷血般的眼睛瞪着,收了刀,转身背对他们。 秦慕歌以辽国之礼拂袖,声道“卫国将军秦慕歌,谢辽君周虑,有劳大人代为告之。” 使臣见状,也放低了身价,弯身礼后,说“秦将军言重了,臣下也是奉命行事,将军的话臣会代到,就不打扰将军休息,臣下告退。” 胡克瞪着此人,臣子神气的提提衣领,硬是撞了下胡克的肩膀,傲慢的走出房间。 关上门后,使臣单眼撇了一撇奴才所端送来的茶水,嘴角扬了抹狡黠奸诈的笑。 “将军,这辽国欺人太甚,辽国君主莫非想赖账,这个混帐东西!”胡克一拳头砸到桌上,震的桌上茶杯颤动。 女人看着他发怒,也瞧了眼阿狼的沉默,她还是没开口说一句话,拾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热水。 “胡将军,这不是在卫国,一言一行皆要三思,凡事要知进退,什么话等明日见过辽君再说不迟。”秦慕歌拍了拍胡克的肩头。 昨日洛殇书信大辽,辽国国君确有动容,信中虽未明了,却也没半字拒绝,而今此举,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门响两声,奴才端着茶水进来,倒是想的周到,满了几杯,却站着未动,似乎并没有退下的意思。 一路奔腾,胡克这嗓子早就如火烧了,大掌掠起桌上茶杯,瓷边已近贴下唇。 “胡克!”秦慕歌复杂的眼睛凝视他手中的茶杯,胡克恍然明白了些,低头瞧眼杯中的茶水,他捏紧了杯口,用力一甩。 瓷杯打碎在地,破碎声一响,那奴才立即亮出腰间的匕首,刺向房中唯一的女人,洛殇。 胡克咒骂,拔刀挥上,没过几招,就生擒了那奴才,冰凉的刀子架在奴才的脖子上。 “敢在酒里下毒?说,谁指示你的?”胡克怒瞪着奴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强有劲的一摔,奴才硬撞在桌角,刚要爬起逃走。 胡克的刀已亮他眼前。“不说本将就杀了你!” “我……我说……我。”奴才吞吞吐吐,刹时抓起地上的匕首朝胡克刺去。 砰!胡克猛然抬脚踹飞匕首,一个侧身,另脚高抬,将奴才踩在脚下。 “你小子敢和爷爷玩阴的,快说!” 奴才不得不如实招供,只是他刚要开口,从外射进一把袖箭,胡克来不及逼问,忙闪开,短箭直穿透奴才的喉咙,那人当场血流毙命。 阿狼凶狠的目光盯着房门,他握紧手中刀子一脚踹开,院中不知何时已围满了刺客,手持长剑朝着他们步步逼近。 “阿狼,你我掩护公主和将军,其他人随我一起冲出去。”胡克已抗着大刀狂放的冲了出去。 阿狼的眼睛凶残的像一匹恶狼,刀经之处,只有惨叫和血的淤腥,在他刀下仿佛杀人极为过瘾,血渍溅了他半面,大掌抿了一把,看着掌中鲜红,他咬牙狠击,一刀斩下刺客的右肢。 秦慕歌挡在女人身前,刺客多的让人目不应接,难以护她周全,前后两把剑同时刺来,他本能护着她,一剑斩断女人身后刺客的头颅。 同时,刺客的刀也砍伤他了后背,他皱眉,猛然回手,剑中刺那人心口。 “将军,带公主走吧。”阿狼捏着掌中弯刀,靠蛮力硬拼,他们一个都走不出去,只能先护送公主离开,了却后顾之忧。 秦慕歌沉默一刻,剑护女人移向院口。 却没想,院外涌进几十黑衣杀手,秦慕歌皱着眉,攥紧手中剑把。 “慕哥哥。”洛殇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眼看着后涌进的杀手冲入院中,目标却并不是他们,而是起初那群刺客。 秦慕歌放松了防备,阿狼是卫国最得力的一员猛将,但这匹狼野性惯了,除了秦慕歌,他不听任何人调遣,哪怕是大王。 若莫云在此,二人较量,他都未必会是阿狼的对手。 歹人杀尽,死尸横堆院中,那几十杀手仅剩十几个,深夜面纱,他们眼中对望,转身离开。 胡克追问两次,那些人皆闻声不答,只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洛殇亲自道谢,转身时,十几杀手已走远。 阿狼摘下其一刺客面纱,手指抿了下朱红的血渍,龇牙道“是辽国人。” “辽国?哼,就知那辽国国君没安好心,将我等安置于此,果不其然,若非那些猛士搭救,岂非让公主至险。”胡克低头看着刀上布满脏腻的血,随之拎起大刀。 “你干什么去?”阿狼凶残的眼睛盯着胡克一举一动。 “能干什么,我且去杀了那辽君!” “胡克,凭你只怕未入辽城就已成了刀下囚。此事蹊跷,明日面见了辽君,再议。”洛殇命令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今晚大家暂屈一夜。” 胡克冷哼,转头背对几人,愣是不动。 洛殇低头留意这群刺客,若他们是辽国人,那后来的杀手?她想着蹲下身,一手拽下杀手的面纱,眼中顿时晶莹颤动。 武周人。 她蹙眉,立即撕扯开死者杀手胳膊上的紧衣,果然有条黑刺……晋王府,这些人是晋王府的密令护卫。 洛殇眉头一紧。 可冷邵玉为什么要救她,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要取他命的啊。 “音儿,你知道他们的来历?”秦慕歌的嘴唇发白,额上已满碎汗,看着女人。 洛殇忙回身站起,淡然说。“不知道,走吧。” 秦慕歌余光撇了眼那具尸首,阿狼会意的点了点头。 390:忠义之人 既无法出城,刘大人只能找了间普通的客栈安排就住,空房所剩无几,秦慕歌又受了伤,众人的意思也便自然明确。 洛殇关上房门,她走到桌旁,纤细的手指拾起桌上的药瓶,走到男人身后。 “音儿,我自己来吧。”秦慕歌干涩的唇,白的虚弱,他勉强的笑说。 洛殇没听他的话,在他身前蹲下,伸手轻柔的解开男人腰间的黑带,放于桌上。 她起身,手指在他长衣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才脱下他的外衣,男人背后白色的衬衣殷红了大片的血,染透了光滑的衣服。 洛殇解开他白衣的扣子,衣褪他腰间,看着那条血流不止的长痕,她拂起袖子,小心翼翼的将药涂抹在男人伤口上。 她弯着身子,轻轻吹着伤口,慢慢的涂抹药沫,直到伤口不再流血,白色的粉末涂的均匀,她回身拿起桌上的布绢给他包扎。 伤虽不是很重,但这看似简单的皮外伤若不料理的妥当,还是很危险。为了给他稳妥的缠上白布止血,洛殇贴近男人的胸膛,双手伸过他腰侧,细腻的系紧布条。 秦慕歌一直看着她,谁说她变了,谁说她心里爱了别人,这就是她的音儿。 处理好男人的伤,洛殇背对着他整理药瓶,长发散在身后,窈窕的身姿,一举一动,神韵若仙。 男人的大掌突然揽上她纤细的腰,向后一扯,洛殇栽进他怀里,手上的药瓶掉在地上滚动两下。 她双手防备似的抵在男人胸膛前,洛殇倒在他怀里,不知所以的望着他。 秦慕歌低头看着,大掌抚上她的侧脸粉靥,温柔的吻轻落在她淡淡的唇上,他感觉的到怀里女人抵触的挣扎,可随着他吻的轻柔,女人反而不再挣动。 秦慕歌离开她的唇,看着她温湿的眼睛,他说“我要你的心甘情愿,不是因为愧疚妥协。” “音儿,你明白吗?”秦慕歌说的无奈,他眼中酸红。 洛殇挣开他的束缚,她起身理了理袖口,背对他。“慕哥哥,明日要见辽君,早些休息吧。” “音儿!”男人抓上她的手腕,掌心力道儿很重。 “你弄疼我了。”洛殇想挣开他,却找不到半分拒绝的理由,她只能这样说,因为她太知道了,秦慕歌见不得她受半分苦和痛,那种温柔的疼爱是骨子里的。 这种感情远在几年前就如此,在卫国,乃至全天下,唯有他会,把她爱到骨子里的包容。 听到她说,男人果真放了手。 洛殇松了口气,可心里并没有,仿佛什么东西一直压抑着自己,让她喘不过气,是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 她走到床旁,低身卷起床上的被子铺到地上,秦慕歌深深的眸光紧锁着。 他带着后背刺痛的伤走到她身旁,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秦慕歌问道“你这是……” “慕哥哥有伤在身,你睡床,我睡在这儿就好。”洛殇淡笑,蹲下身拍拍褶皱的被子。 秦慕歌抿着嘴,他双眼泛红,一把手拉起地上的女人,他低着头盯着她的双眼,紧迫的神情看着她,似有苦楚的开口“音儿,你告诉我,你和冷邵玉之间,你是不是……” 看着她淡漠无辜的眼睛,秦慕歌没办法再问下去。 “他是我的仇人。”洛殇神情坚定,可她又抬起了头,望着男人,说“慕哥哥,我一直没告诉你,音儿三年前已经是他的人了。” 秦慕歌笑里隐忍下痛苦,他微笑,温柔的眼总能容得下一切。“我知道。” “我和他有过孩子。” 男人柔情的眼凝着她,迟疑仅一刻,他伸手爱惜的抚上她的脸颊。 “音儿,我不在乎。只要你的心不属于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慕哥哥。” “我只在乎你这声慕哥哥,叫的是驸马秦慕歌,还是秦将军。”他苦皱的眼看着洛殇。 洛殇没有直接回答他,她的心思停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男人却没想听下去,止了她的话。 “音儿,我安排一下明天面见辽君的事,你,好好休息。”他尴尬中带抿薄笑,走出房间。 洛殇看着男人出去,她闭上了双眼,浅浅的呼吸。 晋王府凤栖寝殿内外,丫鬟奴才们忙的不停,将日前所挂的条幅红花全部撤下,里里外外都要忙上一阵子。 男人站在桌前,手拿起桌上的红色纸卷,默默的端详了很久。 月近寒宫,眉间朱红。逢时久别,愿与君同。 “王爷,辽国传来口信,王妃等人入城遭刺客袭击,现已脱险。” 男人闻言,眉头一紧,他顿时放下手里的纸,回身问道“王妃怎么样?” “王爷放心。大人说,王妃毫发无损,只是卫国秦将军替王妃挡了一剑,伤的不轻。” “本王不管他的死活。”冷邵玉双手背后,笔直的身材,脱俗的潇洒。 “可,可那秦国将军受了伤,已暂休息王妃房中。” 男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极度下降的表温,寒气逼人,他拧紧川眉,眼中颇为冰冷的不满。 众人不敢多生言语。 同一时,辽国国相府传进消息,听闻卫国公主毫发无损,国相为之大怒,拍桌而起。 “本相爷交代你等这点儿事都办不好,你还敢活着回来。” 刺客首领跪低了头,心惊胆战。 “把他拖出去!”老成的国相一甩长袖,头顶冠帽,横插金钗,项上那颗血红宝石昭示诸人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和权势。 这个位居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者,便乃国相。 “相爷,相爷饶命。并非我等失手,而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杀手从中作梗,我等才……” “杀手?”国相眯缝起双眼,一脸饱经风霜的褶皱,他思量了会儿。“只要辽国城门不开,他们就还在大辽境内,你速派人搜寻,决不放过一个。但记住,小心行事,切勿惊动主上。” “是,小的明白。”刺客首领起身,带着随身的佩剑走出房。 国相默然呼吸,后道“你觉得,这杀手会是何人所派,难道是主上?” 一直藏匿屏风后的男人缓缓走出来,他身着蓝服,风度翩翩,衣冠楚楚。 此人说“辽君不知那群卫国人已入境,又怎会想到暗中庇护,若真有此,他们怕已入宫面圣。” “你言之有理,那这群杀手到底是何人所为?” 男人面目无神,他看着国相。“大周晋王。” 国相一听,眉上拧锁,立转身盯着男人,盯了他一会儿,颇有怀疑之感。 “当年正是晋王亲自下令驻军攻破卫国,又怎会帮卫国一女流之辈?大人所言,不是自相矛盾?” 男人淡笑。“国相此话差矣,这卫国公主并非一介女流,她曾乃晋王的王妃,在大周深受万人敬仰,晋王为了她,可抛砖弃玉,在所不惜。” 国相彻悟,摩梭着下巴的长胡,点点头。“这晋王爷竟也有软肋。还是一个女子。” “此时若晋王涉足,再想阻止辽卫联合,便难了。”国相叹了口气。“我大辽难得安宁春秋,这九州谁人不知卫国的野心,若与卫相抗大周,只会是以卵击石。” “一旦找到卫国公主,必要解决的干净。”男人阴着脸。“国相也不想看到辽国陷入两难。” “大人这是什么话,若非老臣不亲近武周,又怎会弃之故友卫国安大人的密信不顾,也要取那亡国公主的命。”国相冷哼一声。“我乃先帝重臣,自当以辽为重,与周和乃国之大兴,与卫便是自掘坟墓。” 男人笑着拍了两下手。“国相当真是明白人,比起辽君,勤之更愿与相爷相谈。” “付大人言重了,只不过老臣有一问,还请大人如实言告。据我所知,付大人在武周深受晋王器重,又得圣心,大人暗中如此,难道是圣上的意思?” 付勤之摇头,他脸色严肃,说道“不,是勤之自作主张。” “为何?付大人难道不怕得罪晋王?” “得罪他,也比看他死无葬身之地强之百倍。不瞒相爷,晋王对勤之有再造之恩,勤之无以为报。就算为了武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上背信弃义,为一女子与大周为敌。若我王执意如此,勤之也只能为周尽力。” 国相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付大人忠义之举,国相我自愧不如,难怪大周日益繁盛,统一九州八荒,怕是多了些付大人一样的忠义之士。大人放心,老臣定会竭尽所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有劳国相。” 391:椒岚一线 乌蒙的云积聚辽都上空,如同漩涡一样的云团席卷都城紫金颠,高城众旗飘扬,风声激打,如龙咆哮。 “卫国使臣刘容修,奉我主之命,朝见辽君。”刘大人拿出圣旨召书。 守城的侍卫互相看了看,点头,开城门。 辽君早朝,商谈国事,大监说主上一时半刻商议不决,让洛殇等人在此椒岚殿等候。 洛殇深觉不妥,待人走后,她执手俯笔,就怕辽君至今为止还不知他们已到辽都,进了皇宫。 她写罢停笔,将信交给阿狼。“想办法也要把它送到辽君的手上,否则,我们都不会活着离开皇宫。但勿要伤及人命。” 阿狼看了眼秦慕歌,点头默语,接过女人手中的信纸,以卫国勇士忠信之礼回她,不言一句,转身走向殿外。 不出洛殇所料,殿外果真安排了侍卫把守,这群道貌岸然之人所称皇宫禁地不得自由出入,以此阻止阿狼。 阿狼眼中血融一片,立显杀心,守卫见此,果先拔了刀剑,刺向他。 阿狼单手打倒二人,脚踩着守卫,一手掐着另一人的脖子,将其二人带入殿中。 “饶命,壮士饶命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两名侍卫跪地求饶。 洛殇看着两人,走过来,她俯身问道“奉谁之命?” 她一身白华长衣,长发束起,面容清秀,这一番男装的拌相,宛若谦谦公子,温文尔雅。 她眸光黯淡,凝此二人,见其支支吾吾,甩袖拔出腰间的匕首架上一人的喉咙。 那侍卫哽咽的吞下口水,战战兢兢的回道“国……国相。” “昨夜的刺客也是国相的安排?” “是……” 闻言,洛殇轻动双睫,收回匕首。侍卫稍稍喘了口气,见她又瞧自己,立即跪好,哭丧说“公子,公子饶命。” “本公子不要你的命,只想借你一样东西。”她勾唇一笑,俊秀的脸上多了抹湮灭过的清美。 胡克将两侍卫打晕,阿狼换了守卫的衣裳,离开椒岚殿。 阿狼走后不久,几个太监口称奉辽君旨意,擒拿卫国乱党,随后众侍卫围满了椒岚殿,他们虎视眈眈,冲着几人的命而来。 胡克踢飞桌上的茶水,滚烫的茶烫了首头太监的一脸,那太监痛苦的尖叫,摇晃的退出房口。 胡克转身,趁机将门踹上,房间里的桌椅等重物能用的都挡在了门口,只听外面的人喊道“把门给我撞开,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 窗子不能开,他们只能在这里耗,能耗多久,洛殇也不知道,只看阿狼能否见到辽君。 然则,阿狼离开椒岚殿并非一帆风顺,这椒岚殿早被国相的人盯住,怕是他们下了血本,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才出椒岚殿,外已早有大批军卫持剑拦了他的去路,阿狼皱紧阴狠的眉眼,他怒喊一声,拔出腰间的血牙弯刀冲过去,记住了女人的话,阿狼只将人打倒在地,不伤其命。 他单枪匹马,耐何眼前虎狼之众,这仅与高堂大殿几步之遥,而辽君便在那殿中。 椒岚殿的门眼看是挡不住了,架不住这样的猛撞,门一撞开,胡克手摇大刀冲了上去,几名大人庇护洛殇左右,带众侍卫涌入其中,秦慕歌拔剑而上。 “杀公主者,赏金千万。”门口太监扬着手里拂尘,细长的手指翘起,满脸细皮嫩肉,娇声腻说。 胡克抡起长剑,大骂。“娘的,我卫国公主只值千万?看我不割了你这舌头。” 国相一心只想取洛殇的命,这些人必当有备而来,阿狼不在,秦慕歌有伤在身,这几人中,言官并非舞刀弄枪之人,自然没得法子,能不能活,他们的命也终归交了老天。 阿狼被侍卫砍伤肩膀,他转脸怒瞪那人,眼中狠厉的芒光似豺狼的野肆,那侍卫转头要跑,阿狼大手抓住此人,高高举过头顶,那人在空中仰面朝天,转的天昏地旋,被他硬生摔到脚下。 众侍卫见此,吞了口唾液,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一群人乌泱的齐冲而上。 阿狼咬牙切齿,额头汗水淋淋流下,湿了满脸和衣裳,他手背筋丝绷紧,一动脖子,骨骼脆响。 阿狼挥着拳头,被侍卫围攻其中,肩膀血淋淋的殷红岑岑淌下液体,他仰天如狼般嚎啕,声音震怒,众人闻声脸色大为惊恐。 他拎起大刀,再不顾人生死,侍卫皆退后,不敢上前,拖着疲累的身体,阿狼终是闯进大殿。 大殿高堂上正讲着话的男人被他突兀的打断,见眼前之人,诸臣众说纷纭。 “大胆,你是何人,敢闯朝冕大殿,来人把他拖出去。”主上身旁的太监话道,但见辽君摆摆手,太监止了话立退身后。 辽君着见此人一身装扮,本是他辽国人,而他站此处的器宇不凡却远非辽国人。 不是辽人却披这身衣,定有难言之隐,因此,辽君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闯朝冕大殿?” 阿狼铁青油光的脸抬起,他盯着高堂之上身着龙袍首戴皇冕的辽君,以卫国之礼行后,说道“请主上速派人救我公主。” “你是卫国人?”辽君微蹙眉眼。 “是。请辽君立即派人救我公主。”阿狼再一次恳求,而他的求却更像一种命令。 辽君瞧了眼殿旁的大监,自然也是心中有了数。“朕如何信你?” 阿狼速取怀中信纸,太监快步接过呈给辽君,辽君看罢,神情微紧,即问阿狼。“卫国公主现在何处?” “椒岚殿。” 椒岚殿一地狼藉,胡克浑身是伤,他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才算拄着剑起来了。 “音儿你要干什么,回来!”秦慕歌抓上女人的手腕。 洛殇掰开他的手,将他推到一旁,她仰头高傲的走向众人,她说“我是卫国公主,你们要杀之人。” 秦慕歌摇头,胡克看着女人,无力的喃喃。公主。 太监抬眼瞧着这风度翩然的公子,他啧问“你是卫国公主?” “是。”洛殇看着已按捺不住的众侍卫,平静的说“我已书信辽君卫国使臣身处宫中,辽君的意思,你们明白。若我有事,尔等一样活不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死后辽君不会追究此事。” 太监等想了想,笑问洛殇。“公主得知道,您的命不在咋家手上,咋家也是奉命行事,不杀您,我们这群人也一样活不了。” “我可以把命交给你,也可书信辽君放过你们,但卫国这些人,你不能动。他们是我呈给辽君的人证。”洛殇坦然。 国相只说要取卫国公主的命,没说过这几个卫国人非死不可,若真如她所说,杀了他们,自己也落得个此下场,又何必。 太监思量片刻,违心笑说“好,就依公主所言。”他转眼瞧向侍卫。 秦慕歌捂着伤口抓上女人的胳膊。“音儿,你不能这么做,你是卫国的公主,是复国唯一的希望。” 洛殇看着男人,她白净的手抚去他脸上的脏兮血渍,轻说“慕哥哥,正因我是卫国公主,我才不能看着你们为我送死。没有音儿,你一样能复国,我信你。” “不行,音儿,不可以!音儿——”秦慕歌发疯了般举刀怒砍,他看着女人走进侍卫人中,看着举过她头顶的刀即要落下。 “圣旨到!” 众人皆瞧殿外,那太监眼疾手快夺下侍卫手上的刀向洛殇先砍去,秦慕歌挣开身旁的侍卫,拾起地上的剑一掷,剑即穿那太监的手掌。 “圣上有令,卫国公主乃大辽贵客,必以尊礼相待。”传话之人看着捂着血手的太监,命令道“来人,将他们就地正法,主上不想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饶命啊,大人饶命,都是国……啊……”那太监没说的清楚,就被人一刀斩断头颅,众侍卫皆同如此。 洛殇轻吸,她回身走到男人身前,扶起他。 秦慕歌将她搂入怀里。“音儿,音儿。” “公主殿下,主上有请。” 392:与辽谈判 朝冕大殿的门一开,洛殇等人走进大殿,即便在大辽,他们仍以卫国之礼相敬。 辽君的神情游走在殿中几人身上,这世人皆传卫国公主貌若天仙,乃至九州,无人与之媲美,此言不知真假。 “卫国公主觐见辽君。”洛殇左手抚上右肩,微低头。 辽君看着她,笑道“公主殿下一路颠簸,实在辛苦。椒岚一事,若有让公主受惊之处,还望公主殿下多包涵。” “辽君言重了。”洛殇抬起头,她眸光清澈,冷傲的脸清秀俊美,虽一身男儿装,却也无法掩盖她倾国之貌。 辽君看的入神,这面前风度翩然的公子,居是卫国公主,她从容不迫的气质,当乃女中豪杰,人中龙凤。 “禀辽君,我公主不远千里来到辽国,可是您的意思,而我等刚入城,却遭你们辽国人暗杀,还请辽君给个说法。”胡克鼻青脸肿,怕是方才的苦头吃得够了,他双手环上双肩,不满的冷言。 辽君沉默了会儿,随而笑着问“既是辽国人,本主定会彻查个明白,还公主等人公道。” 胡克冷哼一声,甩了甩手。“依末将看,不必这么麻烦。何人所为,末将心中有数,只请辽君能依国法处置此人。” 右臣排前,国相憋了口气,眯起双眼,但从容的不露半分声色。 辽君前倾过身体,他面色白润,也是世上难得的俊逸,他眼中颇为混杂,凝视胡克问道“哦?将军知道,那是何人所为?” 洛殇瞧他的神韵,他手中转动琉珠微浅的动作,即刻止住胡克的话,抬头先开口。“辽君为卫国殚精竭虑,卫国感激不尽,无良小二从中生事,在所难免,请辽君勿要放于心上,当以辽卫两国大局为重。” 辽君听罢女人的话,身体慢慢后倾,转动琉珠的手指也愕然停住,洛殇观察极细,她似乎察觉男人微拧的眉间稍稍缓和。 也如她所料,辽君早知是何人所为,他只是不想追究,否则椒岚殿里,也不会留不得一个活口。幸而阻止胡克的话,否则又不知生出多少事端。 “公主所言极是,辽卫两国一向交好,卫国先王后曾亲自到往大辽,治愈太后疫病,不远万里疾苦。卫国有难,辽国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公主信中所言复国……”辽君淡笑。“武周一统九州,若辽国决然助卫复国,岂非公然与大周相抗,若是武周大军来至,本主也尚不能自保啊。” 洛殇明白男人的意思,纵观古今,所谓丈夫不打无用之仗,这辽国也是如此,若非不尝到些甜头,这大辽军队绝不会出辽都半步。 此事是她疏忽,未曾想新任辽君并非野心蛮横之人,洛殇坦然道“辽君思虑,卫国皆知。天下尽然,地广物博全权武周。大辽而今尚不能及,这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辽以何委养。辽君为国忧心,定当不想重蹈覆辙,亏空半国之力交付他人之手,若君上肯助我卫国,他日,卫国但保大辽再无后顾之忧。” 辽国仅邻武周都城,虽国力远不及他国,但一经兵戎交战,大辽是对武周最大的威胁,断其粮草最好的要塞。 武周历代君王深知此理,所以年岁压制这野心的附属辽国,让其亏空一半之上的国力尽天朝供奉之礼。辽国人数众多,粮食不足,又受年年赋税压制,百姓饿死街头早已不足为奇。先辽君改革时政失败告归,已至国之动荡。辽国几次上书请大周批准减轻赋税,却屡屡遭受驳回。正如洛殇所说,长此以往,十年,或者不到十年,辽国上下便会民不聊生。 新任辽君正因考虑此事,才会经久上书,但只因祖上连年征战,屡次侵犯大周,加之前任辽君野心横行,一心想震慑武周京都,才使辽国落下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世人尽知卫国乃天下富饶之地,当年若非武周费尽心思才攻破这最后一国,统一九州。若与卫联手,助卫复国,那大辽便可享尽天伦,无忧之乐,享受卫国一切硕果。 但一旦失败,辽国,便会同卫国一样。 “卫国公主此言差矣,我辽早已臣服大周,深得武周庇佑才得以相安无事。若动辄军马助你卫国,岂非自讨苦吃招惹杀身之祸。”国相盯着洛殇,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洛殇淡笑,问道。“您是大辽的国相?” 国相颇深的眼睛转回,不屑说“正是本相。” 他就是国相,一心要取自己命的人,洛殇暗中撇了眼辽君的眼色,问道“国相的意思是,大辽不该助卫国?” “老臣乃大辽国相,绝不会让辽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区区已亡的卫国,拿什么和武周相抗。卫国公主,您一介女流之辈,就别再做无望的挣扎了。” 洛殇唇语凝噎,浅淡的眸抬起,她似有玩笑般开口。“国相是说,辽君召见本公主,便是将辽国上下陷入了危难中?” 国相怒瞪洛殇。“本相何曾说过?你这是挑拨离间!”他转身拂袖,叩拜高堂上的男人。“主上明察,臣一心只为大辽,为主上。” “玩笑而已,相爷何必当真?”洛殇笑语。 “你……” 辽君的脸色没有半丝变化,洛殇看的清楚。国相戎马一生,深得帝王器重,她的三言半语绝非能动摇得了君臣之心。 但主上毕竟是主上,还是容不得臣下逾越王权,就像眼中容不下半粒沙子。 “主上,且勿听信卫国之言,辽国虽物资匮乏,但仍需仰仗天子庇佑。若亲信了卫国,保不其也落得个如此下场。”国相怒气冲冲。 辽君深思熟虑,他瞧向殿中女人,等着她的回说。 洛殇唇边略显一丝暗沉。“三年前周卫之战,卫国何以亡国,身为一国之相,相爷心中明白。若辽君肯助我卫国,雪中送炭之举,卫国定当铭记犹心。” “卫国公主。”国相抿了把唇上的八字胡须。“这话不是靠你一张嘴巴就能说定的,若助你,他日武周发兵,我大辽上下要何以存活?” “国相觉得以如今大辽的物资,又能维持多久?难道相爷还指望武周吗?”洛殇不苟言笑,她深知肚明,近三年来,大辽连年深受旱灾,这国库怕早已虚空。 “这是辽国的事,还轮不到卫国人氏涉足!”国相气红了眼,也就是在朝冕大殿,否则他定会杀了眼前的女人。 洛殇仰起头,自然的说“外人?但卫国从未将大辽看成外人。” 洛殇抬眼看向辽君。“不瞒辽君,大周衡阳王,吕靖王已应允卫国,鼎力相助。而卫国,也需要大辽。” 殿上一片轩然骚动,阿狼皱眉,就连秦慕歌也不解,他虽知女人这是权宜之计,可大周拥兵百万的两位藩王怎会同意? 这一步棋,走的太险了,若稍有偏差,必当满盘皆输。 “嗤……”国相毫不留情面的反驳。“公主殿下不至编如此胡话来戏弄君上和朝臣吧。” 洛殇没瞧那老家伙,她傲然开口。“信不信,辽君自请斟酌。既然辽君无意,卫国不便在此多留打扰。”她行礼,转身即走。 辽君看着女人默然离开大殿,不留一步,他暗笑,瞧着众臣,问道“众卿家觉得,本主该如何啊?” “主上,万不可助卫国,区区一个亡国公主的话,不可信之啊主上。”国相一发话,群臣一半以上皆复议。 辽君随之一笑。“可本主怎么觉得,倒可以一试。”他起身,笑着走入殿后。 “主上,主上三思啊,主上……” “退朝!” 国相满脸铁青,怒甩长袖。 回了客栈,处理过伤口,阿狼靠在门上,眼睛望着门面。 秦慕歌也沉默不语,唯不见胡克。 “胡克将军去哪了?”洛殇才觉,即问。 刘容修回道“胡克将军怕是去抓老鼠了。” “抓老鼠?他要做什么?”洛殇生觉不对,立即追问。 一直倚靠着门板,没开口的阿狼随口说“辽国若生鼠疫,唯有公主能解。” “糊涂!把他给找回来。”洛殇坐下,她拄着头,缓缓合上双眼。 复国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可这条路,远比她想的要艰辛太多了。 393:一番苦心 半个时辰未到,阿狼已带胡克回到客栈,而男人还并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胡克将军,你的伤好了?”洛殇拄着头,瞑目。 胡克拍了两下胸膛,还是痛的嘶了声,但仍笑着说“多谢公主关心,末将的伤无大碍。” 女人睁开眼睛,神情冷傲,她起身看着胡克。“我是问,将军心里的伤。” 胡克听得糊涂。 洛殇拔出秦慕歌腰间长剑,冰凉的刀剑紧贴胡克的脖子,已划出了血渍。 “公主。”刘容修看着女人满目震怒和冰冷,即刻跪下求情。“胡克将军一时糊涂,还请公主殿下宽恕。” “音儿。”秦慕歌皱眉,见她冷漠眼下的苦楚,便没再相劝。 胡克看着锋利的刀剑,他心凉。“公主,胡克只为您,做这一切都为卫国。” “鼠疫一旦肆虐,受苦受难的只会是辽国的百姓,是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你可曾想过后果?”洛殇蹙着眉稍,忧愁的眼里有她不染尘埃的清冷,还有她的难处。“亡国之痛尔等都忘了吗?” 胡克半含心酸。“胡克只知道若辽君不肯助卫,公主将无路可走。我不想公主为难,也不想看到流亡在他国的卫人。” “你怎知辽君不会助卫?”洛殇盯着他。 胡克眼中立现欣喜。“公主的意思是,辽君他肯……” 剑已划入胡克的血肉,他止住喉咙的话。 “公主如何惩罚,胡克都没有怨言,但胡克不会认罪。”他一脸顽固,不愧是那日松的表兄弟,性情都一样! “我惩罚不了你的忠心。”洛殇轻吸了口薄凉之气,她回手割破自己的手掌,红色的血缓缓从剑上流下。 她却眼睛不眨一下。 “公主。”胡克跪在洛殇脚下。 秦慕歌抓住女人的手,一把夺下她掌中的剑。“音儿。” 洛殇挣开男人,她站在胡克身前,俯身道“和我去面见辽君。” 胡克低着头,看着滴打在地上化开的血,他点头。 “音儿,若辽君知晓,你要胡克如何?”秦慕歌皱眉看她。 洛殇瞧了眼满身伤痕的胡克,转脸说“你以为辽君他不知道吗?” 从他们出宫那刻起,多少只眼睛盯着,辽君派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万不能落下任何口舌。 秦慕歌松开手,他刚收了剑,门外已来大批军卫,高举辽君密令,声称主上请卫国公主进宫。 大辽宫殿里,辽君批阅着奏折,不知何事让他大为震怒,甩手将奏折摔到地上。 两侧的太监,侍卫忙跪下。 “主上,卫国公主来了。”侍卫说罢,几人退下。 辽君抬眼,看着面前眉清目秀,清冷的女人,她看去雅致温婉,而眼中却时刻余留几分淡淡的漠然。 洛殇俯身拾起桌前地上的奏折,她合起,放在桌上。 “公主请坐。”辽君淡笑,示意奴才看坐。 洛殇仍站着,她压低了身段儿,俯首道“卫国胡克将军现在殿外,听候辽君发落。” 辽君瞧见女人掌心的鲜红,似有若无般喘了口气,身体向后一仰,颇为放松。“胡克将军。公主殿下就这么把爱将交给本主?难道不怕本主杀了他?” “杀他一人若能换取两国交好,辽君请便。”洛殇睫毛未动,她眼中默然冰释,这种满不在乎的傲然果敢,当真让人敬佩。 辽君笑了。 “本主方才在想,这胡将军若真将疫情之灾带给大辽,本主不仅会杀他,还会一并杀尽卫国人。公主殿下此举,也算救了辽国。这胡将军既是卫国人,就交给公主殿下处置,尚此为好。” 洛殇婉身谢过辽君,后就坐。 辽君瞧了眼他这书房寝殿,自有打趣儿的开口。“辽国不比卫国,更不若大周,就连本主的寝殿也如此寒酸,公主殿下不介意吧?” “辽君说笑了。” “公主方才在殿上所言大周衡阳王,吕靖王皆已妥协,助卫复国,其言真假?”辽君半藏心思,微眯着眼问。 洛殇含笑。“终是瞒不过辽君的眼睛,不过此事,其假亦真。” “何为真?” “若辽君肯相助,卫国三日内定会取得二位蕃王的协同。”洛殇信誓旦旦,她眼中的坚定流光让人没办法生疑。 辽君点头。“本主自当是信公主的,助卫国可以,不过,本主要公主殿下一个承诺。” 洛殇看着他,只听他说“本主要卫国江垣无锡外五座城。” 早就料想过,这辽君必当会狠狠宰一顿卫国这块肥羊,没想到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洛殇起身淡笑。“只要大辽肯鼎力相助,卫国愿舍五城相送。” 辽君瞧着她,并未从女人脸上看到任何不情不愿。“公主可甘心?” “不甘心。”洛殇轻言。“但卫国,别无他法。” “既然已承诺君上,卫国也想向辽君讨一个恩赏。” “公主且说。”辽君看着洛殇,言笑淡淡。 “卫国五城当复国年后才可转交辽手,五城一送,卫国将不再保其大辽永生富足。既然卫以五城相送,但请辽君考虑,可否将金陵舍于卫国。” 辽君打量着女人,他始终摸不透洛殇的心思。“金陵城不过一荒城,卫国随便一城都比其高之百倍,公主为何索要金陵?何况眼下卫请辽相助,这哪有要求之理?公主,您说呢?” “不是要求,是请求。辽君所称,既是荒城,莫不如送卫国一个人情,也好让公主我回去有个交代。”洛殇勾唇。金陵城虽为荒地,却是相连武周与辽国又一要塞,只要掌控了这条路,经年以往,也是断了辽国的退路,到那时,辽国臣服的将不再是武周,不得不依附于卫国。 辽君点头。“好,既是公主开口,本主怎会薄您的情面。” “卫国公主代举国子民,万谢辽君,愿吾卫与大辽世代同心。”洛殇辞谢辽君。 辽卫纵合,必当引起诸臣不满,眼下复国大任在身,这举国宴席一事便不了了之。 “公主殿下。” 洛殇即走,忽听男人开口,她转回身。“辽君还有他事?” “不知武周晋王是公主殿下何人?” 洛殇不知辽君为何如此一问,她索性想都没想,直回道“仇人。” 辽君笑着点点头,目送女人离开寝殿。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太监给男人磨了磨墨水,拂起袖子笑说“莫非主上看中了这卫国公主?” “如此女子,着实让人仰慕。不过她太冷傲太聪慧,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只会是带刺的玫瑰。留着她,伤痕累累的就是自己。”辽君轻笑,摇了摇头。 太监附和。“主上说的是。难怪这晋王爷千里书信,肯将其百万军马拱手相让咱们大辽,竟是为了区区一女子。” “他呀,只要他想,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别说百万军马,只怕就算为了这女子丢了自己的命也心甘情愿着呢。”辽君失笑。 当年冷邵玉出使大辽,大辽前任国君野心昭然若知,若非冷邵玉相救,他那皇叔又怎会留下他的命来当这新任辽君。无形里冷邵玉也算救了他两命,如今这王爷首次开口,辽君又怎能不助他女人一臂之力,何况背后哪怕天塌了,也有他晋王顶着。 “主上,晋王爷既然都肯助卫国复国,那为何还要借您的手,索要卫国五城?” “复国是为了卫国公主,索取五城,是为武周。他是大周的臣。” 小太监算是明了了,嘟囔着“看来这晋王爷是动了真情了,奴才还记得呀,十几年前氓野,主上与王爷的赌约,想来主上可以去向晋王索要那王府后庭百名歌姬了。” 太监笑着倒了杯茶水。“不过晋王爷也真是的,做了这么多,那卫国公主只怕还不清楚他一番苦心。” 辽君轻抿了口淡茶。“派人护送卫国公主,一定要保她安全回到武周。” “是,主上。” “等下,把国相叫来。” 394:半染哀伤 天初亮,麻三娘正要随男人上朝,才出寝殿,侍卫呈送着大辽密信前来。男人看过信函,眼色骤然森凉,冰冷道“备马。” 洛殇回到苍狼野时已是深夜,她晚膳没服一口,一直守在帐营里细看岑鸣轩整理送来的文书,消瘦的身影像流动的水波漾在白帐上,潺潺若流水般涌动。 今夜满月,月圆时分,苍狼野上一片孤寂清凉,满天的怜星围绕着帐营,洒下空白的孤冷。 洛殇一页一页的翻阅,桌上烛火已要烧尽,她也无半分睡意,白蜡上缓缓淌下滚烫的液体,积挂在蜡炬根部。 辽君已首肯出兵,若真能取得二王相助,加之卫国先前兵马,攻破卫城不在话下。但要收复百二十余城,恐怕还是没有那个能力与武周相争。 若按辽君所说,卫国一旦入城,武周必定会以乱党之罪派谴百万雄狮,甚至不惜一切动辄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免不了又一场浩劫。 洛殇并不想看到战火纷纭,硝烟四起,但她没有办法,若不复国,国人将永无天明之日,只能四处逃生,苟活于世。 “谁?” 见烛火微摇,洛殇神情敏感,蹙眉凝向帐口,看到男人端着东西进来,她才稍缓了紧张的神经。 秦慕歌见她如此忧心忡忡,实在心疼,他端着饭菜过去,放到女人眼前。 “音儿,我让侍女做了些吃的,你多少用一点,别累坏了身体。”他轻拿出装有佳肴的器物到桌上,将筷子递给洛殇。 “拿出去吧,我不想吃。”洛殇只是撇了眼饭菜,而后随手翻了两页书。 秦慕歌温雅的看着她,他抬手拿走女人手中的书,搁置一旁。 “我说过了我不想吃。”洛殇不耐烦的挡开手,她没想正撇开男人递送的碗筷。 破碎声一响,帐中反而静了下来。 看着地上破碎的碗片,再瞧男人蹲身单只手一点点将碎片捡到称中。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洛殇抿着唇,愧疚在她心底蔓延,不知怎么,她倔强的眼睛竟半含下晶莹,洛殇蹲身,帮男人一块拾捡。 她抬起头看着秦慕歌。“慕哥哥,我……” “音儿什么都不用说,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秦慕歌温柔的话很暖,就像冬日的暖阳,那种让人一听到心就会融化,可这种日夜盼来的感觉现在却成了一种愧疚。 他笑的让人舒服,让人想依赖的靠一靠那肩膀。 秦慕歌抚上她散开的秀发,心疼的瞧着。“累了就休息会儿吧,复国就算再难,慕哥哥都会一直陪着你。” 他屈指轻轻一点女人高挺的鼻尖,眼中全然宠溺和怜惜。 “我知道。”洛殇低下了头,酸涩潜藏眼底。 “音儿,明日面见衡阳王和吕靖王的事情,就交给慕哥哥吧。”秦慕歌不想让女人再受半点儿伤害。 衡阳王,吕靖王皆乃武周霸徒,哪怕说服二人出手相助,也要费尽周折,保不齐此番之行还会丢了性命。此二王皆为酒肉好色之徒,难以让人放心。 为了复国,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秦慕歌断然是放心不下的。 洛殇寻思了会儿,勉强温笑着点头。“好,音儿答应你。” 秦慕歌离开大帐,洛殇即叫了侍女玲儿进来。 “公主。” “慕将军有伤在身,你且去熬一碗参汤送去,要亲眼看着他喝下。” “是。”玲儿瞧了眼幽幽烛火,弱弱的提醒。“公主,时辰不早了。” “多嘴!”洛殇冷冰冰的责了句,她回手从袖中取出一小瓶,交给玲儿。“把这个放入参汤里,记着,什么也别问,也不许提。否则本公主要了你的命。去吧。” “是,奴婢就去。”玲儿掖着裙摆慌忙退出大帐。 洛殇瞧着被风吹动飘然起的帐帘,满天星宿下的肃目黯然…… 日过苍狼,白色帐营上顶尖的彩旗迎着风飘舞,帐前几匹骏马听话的低头吃草,时而高抬前蹄。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初升起的那炽烈的艳阳,照耀着一望无际的苍狼野。 “公主,北上衡阳王,南下吕靖王皆非等闲之辈,此番去往苏州,万事要小心。”岑鸣轩一早将二位藩王游行苏州的行踪查的清楚。这样就不用多行数里,到苏州即可。 那日松一掌推开细皮嫩肉的男人。“公主,让末将同您一起去吧,也好可以保护公主。” 岑鸣轩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冷哼句。“就你?你去岂不是给公主添乱。” “你个小白脸!” “山野莽夫!” “……” 安大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止在两个眼红脸青的人中间。“好了,那将军,岑大人,你们各自就少说两句,也好让公主放心。” 岑鸣轩嫌弃的瞪了男人一眼。“把你的手拿开。” 那日松收回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抱着那把大刀转身,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神气模样。 “公主为卫国做的够多了,成与败只要公主平安,皆无干系。”安大人苦涩着脸。 “安大人,事到此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照看好秦将军。”洛殇转身上马。 阿狼就站在帐口,看着女人同宋衍,刘容修离开,他转身绕过帐营,直朝那匹巴郎马驹走去。 395:机缘巧合 大周苏城的繁华堪比京都,得知衡阳王二人在此雅兴游玩,也算容易了些,一路车马劳顿,日影偏斜,直至夕阳余晖洒下,洛殇牵着马入城。 眼下九州皆知卫国公主尚在人世,从大辽归途,若非那条偏僻的路径,怕是这一路上都少不了经久盘查。 苏州城门由将军同几十名官兵把守,来往的百姓,商人皆依照画像查的仔细,城门口两侧张贴着通缉人的画像,那画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 “公主,这些人查的如此详细,进苏城怕是难了。”宋衍瞧着四周,望能找到别的办法入城,但眼下看来,只有过城门这一条路能走。 女人一身白色的长衣及地三尺,头上洁白的戴帽遮下她清冷美丽的容颜,她冰冷的双眼,淡紫的瞳眸凝视着城门前盘查的官兵。 马蹄疾驰,响彻入耳,几名身着华丽服饰的男子,身骑白马直奔苏城,卷起两侧一阵黄土浓烟。 在路间戏耍的孩子咯咯笑着,摇弄手中的铃铛。马蹄肆扬,洛殇眼看着那孩子即要碾于马下,来不及让宋衍过去,她直跑上前抓住孩子的手,抱起他小小的身体。 马背上的男人起初未见到孩子,但看到女人的背影时,他即刻勒住马绳,白马高抬前蹄,从她身上而过。 洛殇抱紧怀里的孩子,直到声音远去,她才喘了口气,放下嚎啕大哭的孩子,半俯着身,双手抚上他的肩膀。 没看清楚那他们的模样,洛殇抬起头时,那几人已经入了苏城,甚至没有一个官兵敢上前拦截盘问,想来此人在武周的地位也是显赫远扬。 她眼中的冷漠逐渐褪去,温柔的眼睛看着孩子,似乎这就是她曾经失去的……她抬手擦去孩子脸上的泪,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别怕,没事了,下次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刚才还哭闹不止的孩子揉揉眼睛,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洛殇,委屈的点点头。 洛殇温雅的轻笑,问他。“你的娘亲呢?” 孩子抽泣两下,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洛殇回过头,见一妇人挎着竹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她脸色煞白,怕是刚才吓得魂魄要散了,她跑上前一把将孩子搂进自己的怀里,蹲在地上不停的问孩子有没有摔到哪里,哪里疼,孩子只是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妇女嘴巴里一直念叨,确定孩子无事,她抹干眼角的泪站起来,直接从筐里拽出一缕草绳向孩子身上抽打。 “让你不要乱跑你非不听,你要有事娘可怎么活,让你不听话。”妇人打在孩子身上的痛,她自己的心更疼。 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躲,咧着嘴巴哭。 “好了,他还是一个孩子,”洛殇抓上妇人的手,夺下她手上的草绳。 妇人转脸要破口大骂,才想起是眼前的女人救了她的儿子,妇人慌忙攥住洛殇的双手,不停的感谢。 “这孩子若不是姑娘你舍命相救,我这做娘的也活不下去了,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妇人边说边流泪。“姑娘你不知道,这孩子就是我的命啊。他爹几日前就因为喝了点酒,在酒馆胡言乱语了几句,便被当成卫国的乱党处置了,而今儿就剩了我们娘俩儿无依无靠,孩子要有半分差池,我这做娘的,怎么去见他死去的爹啊。” 洛殇听着妇人的话,问着“那您的相公,他是卫国人?” 妇人忽然大变脸色。“卫国人,哼。卫国害惨了我相公,相公虽是卫国人,却没有半点儿不臣之心,卫国亡国,他逃到武周,我见他落魄可怜收留了他。大周新君本已经赦免了卫国人的罪,可谁想那卫国公主没死偏要复国,相公才会……” 洛殇看着妇人,还有站在她身后可怜的孩子,她皱着眉说“卫国复国是为了保护国人不再受人欺凌,没想到会给你的夫君遭成如此伤害。” “保护国人?区区一个已亡的国家拿什么去保护他的国人,等到战火四起,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受苦受难,丢了家和命。”妇人冷笑,她忽然转眼紧盯洛殇。“姑娘,你如此替卫国说话,莫非你是……” 妇人突然由方才的感激变得警惕,她抓起孩子的手拽向身后,捡起地上的竹筐,忽变冷漠的说“感谢姑娘救了我的孩子,如果姑娘结识那卫国公主,请您告诉她,停手吧。不然会有更多的人遭受伤害,不止她卫国的人,所有无辜的百姓,都会恨她,她就是个千古的罪人。” 洛殇看着妇人牵着孩子的手离开,小孩子临走的时候回头向她摇了摇铃铛,他笑的很天真,洛殇温柔的微笑看着他。妇人用力拍了下孩子的后背,那孩子再也没回头瞅一眼。 洛殇徒留原地,妇人方才的话就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原来复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原来她的子民在武周这片沃土上活的很好,是她毁了这一切。原来大周早已赦免了卫国人的罪,没想这块伤疤竟是她亲手,揭开的。 ‘娘亲,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卫国人,娘亲……’ ‘杀了卫王,杀了卫王。’ 让卫国亡国的,是武周,还是卫国自己? 宋衍,刘容修走到女人身后,他们也听见了那妇人的话,劝慰道“公主,那妇人的话您不必当真,您是卫国公主,复国理所当然,您可不能动摇啊。” 洛殇只觉得心口酸涩,她转脸,冰冷的眼睛如刀锋凝看宋衍。“大周真的赦免过卫国的罪吗?” 宋衍瞧了眼刘容修,刻意转了话。“公主,那妇人的话,她……” “回答我!” 宋衍低下头。“是。” 洛殇皱紧眉目。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她,那日松,岑鸣轩,就连她最信任的慕哥哥都没有提半字,她还是卫国的公主吗?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公主,末将等人未将此事告之公主,是不想动摇您的心,公主?” 洛殇再没说话,她默然的转身,走向苏城。 “刘大人,你说公主不会转了念头吧。”宋衍实在担忧。 刘容修摇了摇头。“不会,事已至此,公主就算想停手也没路可走了,不得不复国。” “那就好,走吧。” 眼瞧夕阳即要落下苏门城阙,洛殇压低戴帽走过去,能不能入城,只抱有有侥幸。 “下一个。”官兵看着女人,展开手中的画,他弯身想仔细瞧个清楚,奈何戴帽遮挡了女人的半面脸,看不清她的样子,但这轮廓,却有几分相似。 上头儿的命令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这必然不能放松了警惕。 “把头抬起来。” 洛殇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清冷的眼睛冷的让人在这闷热的天里都觉得发寒。 “把那白戴拿开。”官兵似乎也觉得哪里不对,一直对照手中的画相。 “没听见吗?我让你把白戴拿开!” 洛殇抿着唇,她伸出双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宋衍已摁上自己腰间的剑柄。 “洛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人,应是抓住洛殇的手,口口声称她为洛儿。 “洛儿,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夫人找你都心急了。”女人拳着拳头在唇下,轻咳了两声,笑着说“你感了风寒,就算不想传染给兵爷,也不用如此啊,来,到我身后。” 女人陪笑着对官兵说“几位官爷,这是我家夫人的贴身女婢,这不感了风寒,非要离的夫人远远的,给官爷添麻烦,实在对不住了。” 女人边说边拿出腰间的银子塞进几位官兵,还有那名将军的手中。 那位将军将银子反还到女人手上,一脸兴师动众的问道“你家夫人?你家夫人是何人?如何证明她就是你家夫人的女婢?” 当此,一群侍卫抬着华丽的轿辇过来,那位将军走过去,正逢轿子里的女人挽起车帘。 将军一看,立即行礼。“尚夫人?参见尚夫人。” “贺将军,别来无恙。”女人娇笑,身着华美。 “末将不敢。” “不敢吗?将军可是拦着本夫人的奴婢呢,难道不怕我回去禀了大人,治你的罪!”女人威胁道。 贺将军虽怕,却仍未要放行。“夫人,这是圣上的指令,任何人都要查,夫人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不是本夫人为难你,是将军在为难我。她若不是我的奴婢,我护着她做什么?难道将军以为,夫人我有那个胆子包庇卫国的公主不成?况且我又与她非亲非故,何必自讨苦吃。将军说呢?” 贺将军总算是点了点头。 女人谄媚的一笑。“多谢将军,尚大人那边,我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谢夫人。” 洛殇随着车马进了城,她倒想知道这位尚夫人是何人,为什么会替她解围。 而到城后,方才那丫鬟告诉她就此别过,并不想给洛殇当面道谢的机会。 “既然如此,劳烦姑娘,代我谢过你家夫人。” “我会将您的话转达给尚夫人,我家夫人托我告诉姑娘一句话,无论对何人都不能提及今日一事,夫人说姑娘善良,善良的人终归会有善报。” 洛殇谢过她,虽不知这位尚夫人是谁,或许她们相识,洛殇瞧了眼,转身离开。 婢女看着洛殇走远,走回到轿辇旁。“夫人,您的意思奴婢已经转达给那位姑娘了,她很感谢您。” “她不必谢我,反而我要感谢她。”女人拉开车帘,看着洛殇走远的身影,心里笑道洛殇,青柠欠你一条命,这回算是还清了。 青柠原是晋王府后庭舞姬,那次被人陷害遣送出府,若非洛殇相救澄清,或许她早已没命了,也不会因缘巧合嫁给尚鸿沅,当今圣上身前两大红人之一的尚大人。 她虽知洛殇的身份是卫国公主,但这恩情,青柠没忘。 396:东龙门府 “公主,末将已查清楚,衡阳王身在东龙门府拜望刘夫人,吕靖王在西郊游船,正纵身娇柳。”宋衍站在一旁,听候女人下达指令。 二王虽生性暴劣,却是极孝之人,衡阳王手握万兵,独占割据一方,过五关若能有他手中的通行令,就好办的多了。 洛殇寻思片刻,说“东龙门府。” “是。” 东龙门府素有龙脉回川一说,前有苏亭景安门,后有桃花十里坊,是苏州城最大的首府门第。传闻东龙门是公元灵帝时所建,敬仰德,淑,贞,孝涕。 六十年载,武周攻破龙璩占据衡阳,苏州也因此划分周下,前世武周帝王为安抚龙璩百姓,稳固江山社稷,将苏州城最大的龙眼首府恩赐给衡阳王,供其母颐养天年,享乐太平盛世。 如此流传到此任衡阳王,也正如此,武周衡阳一直相安无事,历年的朝贡也如期如数的奉上,没有半丝懈怠。 衡阳王,吕靖王此番来苏州,一是游玩赏乐,二是探望其在东龙府的老母亲刘氏。 东龙门乃天国龙首,门外两头巨大的雄狮口含浑天珠,气势宏达,威风凛凛驻守在府门前。 “卫国使臣求见衡阳王,劳烦你前往禀报。”刘容修笑意相迎。 家奴瞧了眼他,再多看了两眼刘容修身后的二人,让其他留守的家奴继续守着,自己回身进府通报。 不大一会儿,他出来了。“衡阳王在休息,拒不见客,几位请回吧。” 东龙门府的人确为嚣张,还不知这衡阳王会是如何,生在龙的土地,便认为自己是龙的后裔。 刘容修脸上的笑有些尴尬,挂不住彩,他行过礼,再次说“是这样,方才我的话未说清,劳烦你再去禀报一声,就说是卫国公主前来求见衡阳王。有劳了。” 家奴吧嗒了下嘴巴,不满的盯看刘容修。“衡阳王不见客,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又如何?” 刘容修要再次开口,被女人勒止,洛殇看此家奴,拂袖轻言。“卫国公主来此东龙拜问夫人刘氏,有劳你回禀衡阳王。” 家奴惊了一跳,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妙龄女子生的落落脱俗,浑魂欲仙,此等倾国倾城,乃绝世之容。 家奴一面点头,一面瞧看女人,往府院里走。 拿到通行令,卫国的这些人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入都城,韩将军那边也会省了不少麻烦,只有进了卫都帝京昭阳,才能收复国之百城。 苏州四季皆为雨季,时节变化莫千,连片的云由北直上,似有预兆的风吹摇上檐的灯笼来回摆动。 家奴喘着气匆忙过来,对洛殇如实说“公主还是请回吧,衡阳王说只要是卫国人,无论是谁他都不见。如果公主想借拜望老夫人之口寻得托词,您还是不必了。” 听罢,洛殇抿唇。“好,卫国公主就在此留候衡阳王。” 她转身下殿,站在东龙府前,素紧白衣,清冷如月。 家奴撇了撇嘴巴,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他抬头望了眼天,还是回头好心提醒了句。 “这天啊怕是要下雨,衡阳王不会见您,公主还是回去吧,免得过会儿淋湿身体。” 阴冷的风不时吹刮,几声巨响,撕裂了浓黑在天地之间的云团,似乎如吞噬万物的洪水猛兽,伴随而来的零星细雨渐渐化为颗颗水滴,滴打到地上,慢慢的阴湿脚下的软土。 女人站在府前一动不动,像铁打的身体饱受着狂风暴雨的袭击,雨水浸透她的长发,她秀美的脸颊流下湿漉漉的水痕。被染湿的睫毛,微微蠕动的长睫因沾染了雨水而略显茸茸。 她昂首,挺着高高的鼻梁,那双不同世俗的眼睛,高傲的不可一世,似有目中无人的冷漠和疏离。 家奴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狂风暴雨里待上这么久,但眼前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子才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她傲气十足,浑身的魄力,眼中的倔强让人无不佩服。 “怎么办,就让她这么站着?” “算了,管她呢,衡阳王可是撂下话不见她,让她淋着吧,看那娇贵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快进去吧,我可不想浇个狼狈。”家奴摇摇头,先后进了府院。 宋衍,刘容修站在女人身后,公主未曾有半句怨言,身为八尺男儿,他们自然会同公主一起承受。 雷声巨响渐渐平息,云团缓缓散去,过云的阵雨,很快便露出了阳光,那一缕温暖的光线照过洛殇的眼前。 她才稍微的抬起了头,脸上未尽的雨水仍挂着,湿漉的长衣紧贴在身上与身后的长发交缠,她半抿双睫,虽然狼狈,但那眼里看不到半丝的退让。 家奴打开府门,将手中的木板搁置一处,他揉了揉眼睛,似有吃惊的看着府外的几人。 “干什么呢你,磨蹭什么,还不把门板放过去。”里面走出来的另个家奴催促了句,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女人还站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别看了,她在那站多久都没用的。” 洛殇朱丹红唇泛起无血的浅白,她轻动唇齿,吸了口凉气。 就在此时,几个奴才抬着把偌大的轿辇在府前停下,轿子停罢,一奴才匆忙过去在车前弯下身体,直到里面膀大腰粗的男人踩着他的后背走下轿。 男人站在轿辇前,张开双臂,他浑身乏累似的伸了伸双肢,毫不避讳的打了个哈欠。 瞧他衣着的模样,此人应是衡阳王的弟弟,吕靖王。 “夫君,等等妾身。”娇呻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两个女人身穿的魅惑,一摇一摆走下轿辇到男人身边。 吕靖王左拥右抱,瞧见站在府外的洛殇时,他翘起了眉毛,哼道“喂,走开,没看到这是东龙府吗。” 两个女人缩在他怀里娇媚的笑语,时不时的伸手勾动男人的衣领,光天化日下也不避讳。 洛殇沉着气,她轻言说“卫国公主幸见东阳吕靖王。” 男人摸索鼻头的手指,在女人抬起脸的一刻愕然停住,他双眼发直,直直盯看洛殇,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他吕靖王什么美人没见过,甚至圣上后宫里的女子都不如他府上的夫人生的娇媚,但此相貌佳人,还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 她淋湿的白衣素净的像出水的芙蓉渠,白莲微妙,也不及此清美的惹人怜惜。 吕靖王看的发呆,不由的松开搂在怀里女人肩上的手,伸向洛殇的下颚,若非怀中女人醋意犹生拍了他胸膛两下,他还不知停手。 “夫君,你……” 吕靖王看着洛殇,那神情就像雄狮看到猎物想要一口吞掉一样的迫不及待,但他却偏要装成谦谦公子应有的风度。 他立即松开怀里的两个女人,故意咳嗽两声,笑脸相迎。“姑娘,你这一到,整个东龙门府都是蓬荜生辉啊。” 两个女人撇了撇嘴巴,那眼睛恨不得将洛殇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剜下。 听人说这吕靖王单是东阳府里的夫人就十几位,不知名的丫头姑娘也自然数不清个个数,外面更不知又养了多少女人,其贪恋美色还真不是道听途说,这阵势可堪比圣上的后宫。 但他却从未亏待过家中任何一位夫人,对女人甚至是百依百顺,无话不从。 “你可真美。”吕靖王一面赞叹连连,一手早已握上洛殇的手腕。“姑娘方才说你是何人?” 洛殇看着他的冒昧,她冷漠的从男人手中缩回手。“卫国公主。” 吕靖王似听非听的点点头,喃喃重复。“卫国,卫国的公主。”他忽然瞪着眼睛盯住洛殇。“你是卫国公主?” 两个女人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嘀咕。“夫君,她是说了。” 上一秒还笑脸相迎,下一刻如避瘟神,男人向后退了一大步,举起双手,嬉皮笑脸对洛殇说“公主啊,本小爷没碰你,你可万不能到别处胡言乱语。” 卫国,是否九州里只要提及卫国,要么让人恨的牙痒痒,要不就是退避三舍?道不尽的心酸怎抵心中苦楚。 吕靖王朝她摆了摆手,算是请她离开。 男人转身要进府,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来,他回头说“卫国公主,随我先进府吧。” 洛殇清冷的眼睛看着他,只听他再一次撇清关系,忙说“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让你进府换身衣裳再走。” 宋衍看着女人,如此侮辱,哪怕无心也好,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宋衍以为东龙府的人如此不屑,会让一向高傲的公主转身而走,没想洛殇会说“好,谢过吕靖王。” 吕靖王毫不在意的点头,转身进了府。 “公主。”宋衍及时搀扶住女人摇晃的身体,担忧的问“您没事吧?不然我们回去吧。这东龙府的人实在猖獗,就算没有他们的通行令,韩大人那边也会想办法的。” 洛殇撑着身体,虚弱摇头,撇开宋衍的手,不说一句话,走进东龙门。 “公主……”宋衍站在原地,看着女人。 “公主这怕是,还在生你我的气啊。” 397:动不得她 “姑娘,请问,刘夫人现在何处?”洛殇进了一间客房,她并未换下那身湿漉的白衣。 奴婢瞧着她,还是善心的回答“老夫人在祥格坊。” 祥格坊。 洛殇淡雅的眸光闪动,她对奴婢说“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带你去老夫人那里?嗯……这恐怕,恐怕……不行。”奴婢嘟起嘴巴,这两位爷都在祥格坊,吕靖王还特意吩咐过,要是这女人换好了衣服,就赶紧将她送走,越远越好。 可瞧着她澄澈的眼睛,那干净的像泉水一样明亮,怎么瞧都不像是有私心的坏人,奴婢又不想拒绝了她。 “我可以带你去,但你不能对任何人说是我给你带的路。”她干巴着小嘴儿,瞧着洛殇。 洛殇默笑,以卫国之礼俯身相谢。 金色的凤鸟雕塑驻在灿灿发光的瓦楞上,雨过天晴,犹如回光普照,璀璨夺夺入眼。 吕靖王搂着怀里的两个女人走进祥格,在见到座椅上的老妇人时,他一改往常放荡,卑身行礼。 “娘,儿子给您请安来了。”他笑呵呵的起来。 老妇人眯缝着眼睛瞧他,故作震怒。“你呀,一天到晚没个人影儿,若非这场大雨,怕我这老婆子还请不动你。” 吕靖王挠了挠后脑垂下的头发,嬉皮笑脸的说“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是有哥哥在吗?”他伸手拽了拽站在一旁帷帐下的男人。“喂,你倒是帮我说说好话,你是不是我哥啊。” 衡阳王没理他,只瞥了他这纨绔的弟弟一眼。 见妇人气还没消,这哥哥又不肯替自己解围,吕靖王只好蹲在老妇人的身下,亲昵的抬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莫非是儿子不争气,儿子这不也是想早点让东龙府开枝散叶,让您能抱上孙子吗。” 妇人撇撇嘴,狠狠敲了下他的额头。“你就说的好听,老婆子在这儿坐了几十年都没见你东阳府搞出什么动静。” 老人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犯愁,她瞥了眼那两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而后叹了口气。 两个女人故作乖巧的走过来,在妇人的膝盖前跪下,眼泪汪汪的诉苦。 “老夫人,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啊,方才回府,夫君他……他又看上了别的女人。”女人委屈的掩面哭泣,娇声欲滴,不时的擦着眼泪。 “孽障!你真是要气死我老太婆!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吕靖王看着跪在老夫人身下的两个姑奶奶,冲着她们妥协似的挤眉弄眼,可女人却偏不吃这一套。 一个女人执意的抱怨“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传闻貌若天仙的卫国公主,夫君还把她带进王府了,指不定哪日就要纳她进门了,老夫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女人说着,又开始抹了把眼泪。 这话一说完,就像泼出去了的水,再难收回。 吕靖王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已被衡阳王攥住,男人怒瞪起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说过那个女人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你为什么不听?啊?” 吕靖王看着认真起来的兄长,自认吃了哑巴亏,这回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解释不清。他笑呵呵的刚要开口。 “别在这和我嬉皮笑脸,你自己闯下的祸,自己收拾干净。我警告你,你要是对她动了心思,那个人不会饶了你,到那时别怪做兄长的没提醒你。哼。”衡阳王松开手,转身走了,甚至气的没和座上的妇人知会一声。 看着他走远,吕靖王算是能喘了口气,松了松紧身的领口,在背后抱怨。“神气什么?”他阴阳怪气的模仿男人方才的话。“别怪兄长没提醒你,我呸!老子还用你提醒!我又没做什么。” “咳咳……” 听见妇人咳嗽,他瞬间脸色紧张起来,回身在妇人身前蹲下,看着她帕上咳出的斑斑血迹,吕靖王眼色变得惊恐。 “娘,您怎么又咳出血了,是不是那群郎中没有好好诊治,这群庸医,儿子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妇人抓住他的手。“儿啊,母亲这病根儿自己知道,救不了的。”她缓缓伸出瘦弱到皮包骨头的手,抚上男人的脸,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对他劝慰。“儿子,你大哥他不行,这东龙府开枝散叶是大事,你可不能马虎,让娘含着遗憾离世。” “娘!快别说这种话,您还要长命百岁呢,我和大哥一定会想法子寻到这天下最好的神医来给您医治。您不是还等着抱孙子吗。” 老妇人泪眼婆娑,她这辈子最大的悔事就是嫁给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但有这两个儿子,却也是她一生不幸中的万幸。 “你这孩子,就属你嘴巴甜。你可不准气你大哥,我怎么听那个意思,什么动不得的,那是谁呀?”妇人看着他问。 “没事儿,大哥和我开玩笑的。”吕靖王咧嘴笑。 “没事就好。”老婆子瞧了眼面前的两个女人,贴近吕靖王的耳朵,说着“要是那卫国公主真的那么漂亮,就娶回来吧。这母系生下的娃多半随娘,长得好看挺好。” 男人噗嗤笑了,愣是点头。“好了娘,您先休息吧,儿子晚些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别耽误你的大事,记得娶回来给娘看看。”老妇人一面摆手一面不忘念叨,她笑眼眯起看着,这让人放心不下的儿子走远,才要起身,只觉得胸闷,连呼吸都困难,她咳嗽两声,又是吐了血。 “老夫人,老夫人您为什么不告诉二位爷,您这身体……”丫鬟扶住她。 妇人摇头,擦去嘴角的血渍,这四肢已近瘫痪,胳膊抬一下都难。“他们兄弟俩,不容易。” 走出院子,吕靖王怒气冲冲,两个女人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声也不敢吱。 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疼爱女人都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但要是生起怒气来,就谁也不敢惹了。 两个女人不知道刚才撒娇的话闯下怎样的祸,但看男人的脸色,她们就知道祸事一定不小了。 “夫君……”女人娇滴滴的叫他。 男人停下,回身看了她们一眼。“我是不是对你们俩太好了?告诉你们,我愿意娶谁就娶谁,愿意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你们要敢再说一句,信不信我休了你们俩!” “夫君,别生气了,我们知道错了。”女人伸手去碰他,也被他挡开。 “我们只是不想让夫君娶那个女人,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没想到衡阳王会因此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中了那个落魄的公主,老夫人也真是,怎么还能让夫君娶……”女人说着说着话已卡在了喉咙,她眼睛一瞬间湿润了,看着男人如同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她身体不停的向后退。 “呃……夫君,夫……君。”女人的脖子被男人掐住,双脚离地。 吕靖王瞪着她,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衡阳王他是我兄长。” “妾身知道错了,夫君饶……命。” “饶你?你这张嘴巴是用来干嘛的,既然连说话都不会,那干脆割了吧。”他嫌弃的看了女人两眼,将她推到地上,随后命令。“来人,把这女人的嘴巴割了,还有,我不想再看到她们两个。” “是。” “夫君,夫君饶命……夫君,不!” 398:怀柔天下 衡阳王才出祥格坊一步,就瞧见门前所站的陌生女子,不用多问也知她是何人。 东龙厅房,衡阳王坐上主位,眼瞧着女人,难怪二弟把持不住,如此姿色,怕是谁见了都不可能完全的做到默然孤视。 “公主来此东龙府,不知所谓何事。”他明知女人心中所想,仍要摆出一副全然不知的嘴脸。 洛殇心知肚明,这衡阳王是不会轻易将通行令交到她手上,但若不明说,怕周折的琐事会更多。 “卫国想借东龙府一样东西。” 男人端起茶杯的手顿然停下,他轻蔑的嗤笑了声,放下手中的瓷杯,盯着洛殇看。 他摩梭了把下巴的胡茬,打量着女人,满是不屑的说道“卫国公主,你好大的胆子啊,我兄弟二人不杀你,也不动你分毫。你倒好,得寸进尺,还想要通行令。” 衡阳王喘了口气,舔了舔嘴唇。 “卫国公主,你可知这通行令对东阳百姓来说有多重要?想来公主心里有的也只是卫国,哪管他人死活。通行令若给了你,卫国大军不费吹灰之力涌入卫都,但换来的却会是整个东阳给你卫国送命!” 洛殇额上拧着淡淡眉川,她清冷的眼中暗藏着让人摸不清的玄机,她淡然回说“若这通行令不是东龙府交给卫国的,是卫国自取而来,圣上也会怪罪东阳吗?” 白色的长衣衬着她与生俱来的高雅傲然,那双漾水明眸如同坠落凡尘仍旧沾染着丝丝天缘的仙子。被雨水浸透的衣裳和长发,没有丝毫让她在意,正是这生来的高贵自信,不得不让人折服,另眼相看。 这样傲气十足的女子另人欣赏,也让人对她无可奈何。 洛殇凝视男人,她眸中仍是满含的坚韧和倔强。“通行令若被卫国盗取,衡阳王即可在第一时间部署兵马直达关口要塞,秉承大周圣主其缘由。通行令在其卫国,所行一切,皆与东阳无关,大周圣上无以定罪,只会派人前来安抚。” 衡阳王倚靠着身体,瞧着女人,他忽然坐起,细看她。“公主这是将后路都为东阳考虑明白了,那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啊?” 他笑脸迅速收回,铁青的黑色若坚硬的石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大费周折将这通行令交由你?公主,一个女人没必要太自强,更不能太过自信。” 刘氏,刘老夫人常年病痛缠身,这兄弟俩又是出了名的孝子,不日前岑鸣轩将所有关乎刘氏病情的症状一一交给了她审阅,要想拿到通行令,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卫国乃医家行道,先王后彦氏医术满扬天下,我身为卫国公主,自然秉承母后医术,只要衡阳王答应卫国的要求,我定会尽全力医好刘夫人。” 衡阳王笑了,他不屑的瞧着女人一脸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东龙府的人是武周的子民,岂会让你一个卫国人来诊治,就算你医术再高明,我也不需要。” “卫国公主,别自作聪明了,我母亲健朗的很,就不劳烦你费心了。”衡阳王说罢,站起身走向厅堂口。 “怎么做,你才肯答应我。”洛殇并不死心,她的执着有时候真的让人恨的牙痒痒。 男人停下,转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盯着她看。“你真想要?” 衡阳王冷笑,回身坐回席位,从容的取出腰间那块还没有巴掌大的令牌,在女人视线里摇了两下,瞧着她。 “既然想要通行令,就照我的话做。”他随意的瞧了眼四周,神情恰好落在殿中央四方桌上的古琴,他说“久闻卫国人琴艺了得,舞姿动人,今日爷我心情不错,你且过去,我要你亲自给我弹上一曲儿。” 洛殇看着那把古琴,她不是不能弹,更不是不会,只是如此羞辱,折损的是卫国的颜面。 ‘娘亲,我不要做卫国人,我不要……’ 国人痛苦的声音在她耳边又一次回旋,洛殇抿着薄唇走过去。 “哥——”吕靖王从外进来,看到女人还没被赶走,他异样的眼光眇向男人。 衡阳王倒了杯酒,畅快的喝入肚中。“来,二弟,过来。陪哥哥喝几杯。” 吕靖王一直盯着女人,听此,他才到男人身边坐下,低声问他。“你搞什么鬼,我还以为你把她赶走了。” “急什么,她要通行令,只要我顺心,给了她便是。”衡阳王笑的狂野。 听他如此说,吕靖王算是明白了,也当只是看一场好戏,一同饮起酒来。 洛殇低眉瞧着那把平放竹台桌上的紫桐琴,她委身缓缓落座,优雅拂袖,修长的双手轻抚上琴弦。 汩汩韵味在玉手轻挑银弦下犹然而生,琴音婉转空灵,似乎写尽了世间的哀怨和所奏之人内心的煎熬惆怅,已经谈不上优美,那种孤落的凄凉让人听着就心酸。 女人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暗愁,两鬓青丝缓缓划过她浅淡朱红的唇,她没有应付了事,全然身心投入其中,与之相融。 衡阳王一直看着她,琴声太殇,她太美,以至于让他无心再饮。男人一掌打碎了酒杯,起身鄙夷的说道“卫国人的琴艺,也不怎样。” 洛殇皱眉,凝向他。“你让我做的,我已照做,望衡阳王能够言而有信。” “嗤……”衡阳王笑着看她。“卫国公主,您还是请回吧。你是武周通缉的要犯,东龙府容不下你,你以为我为何不杀你,要留你到现在?” 衡阳王摇头。“若不是受人之托,老子早把你绑了。” “怎么?还不肯走?还想要通行令?”男人无奈的笑。“好,公主不是很清高吗,今日只要你当着众人的面脱个一丝不挂,我就把通行令给你。要是公主办不到,就请你滚出东龙府。” 洛殇倔强的高仰起清美的脸,她黛眉轻扫,唇角勾起那抹冷傲的弧度。 她冷艳的双眼看着男人,一脚踹开那把紫铜琴,转身走向厅堂口。 “我的琴!”吕靖王蹲下身,抱起那把断了铉的爱琴,怜惜的左看右看。 “二位爷,不好了,老夫人她……”丫鬟哭丧着脸,匆忙的跑进来。 吕靖王忙放下琴从地上站起,两人神情紧张的问“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她怕是,怕是不行了。” 啪! 衡阳王甩手给了那丫鬟一个耳光,涛声怒骂。“去找郎中,把全城的郎中都带过来,谁敢违抗,我就杀了他。” “是,是。”丫鬟捂着脸跑了出去。 两个男人急匆匆的走出大堂,衡阳王瞧了眼洛殇,没说话,直接朝祥格坊赶去。 399:救人一命 没过一会儿,祥格坊院里就围拥满了郎中,进去的人出来不是闭口无言就是摇头叹息,一个接一个背负药箱入入出出。 “怎么样?老夫人怎样?”衡阳王急切的问道刚出来的郎中。 那黑瘦的医者敬畏的望着足比自己高余二尺之多的男人,不敢大声说“老夫人她,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不行了你就治啊,出来干嘛?”男人大掌一把拧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地一尺多高。 “衡阳王饶命,小的无能,还请衡阳王另请高明,饶了小的吧。” “没用的狗东西!滚!”男人大掌一挥,直接将郎中瘦弱的身体摔在地上,那人夹着药箱连谢多句,慌忙的跑走。 “衡阳王。” 风尘仆仆的老人迎面赶来,他满头大汗,是东龙府的老人家了,这么多年都是他一直在给老夫人医治缓解病情,才出诊归城,就匆忙赶来于此。 见到老人,吕靖王如同见到亲爹一样迎上前,直说“老马你可回来了,这群没用的庸医简直就是废物,你快去,快进去看看我母亲她,到底是怎么了?” “唉唉,我就去,这就去。”老人家掖着衣角,没得耽搁,赶紧的进了屋子。 格坊里安静的颇为死气沉沉,大半天了,屋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急的吕靖王愁眉苦脸,在院中连走了几个来回,时不时的抬头盯向那扇房门,再低下头来回走动,绕来绕去,忐忑不安。 瞧见马郎中出来,两个男人忙上前,抱着满大的希望问他。“怎么样?” “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吕靖王性格鲁莽,本就没什么耐心,只怕这丁点儿耐性早就被消磨的不剩所几。 老人家万般无奈的垂了头,衡阳王眼瞧那紧闭的房门,哑口无言,只在院中站着不动的默看。 吕靖王粗鲁的抓上老人的双肢。“你低头是什么意思?母亲的病又严重了?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较前几日好了许多,老马,你是不是……” “二位爷,老夫人的病根原在此,我的药也不能保其痊愈安康,眼下夫人的病情更是恶化,怕是挺不过今日了。” 吕靖王一听恼火了,双眼如像火烧过一样灼红,他咬牙切齿的吼道“你说什么?母亲怎会撑不下去?不会的!” “吕靖王。” “二弟。”衡阳王一直沉默着,他才开了口遏制住男人过激的行为,转头问及老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连老马都没有法子,还能有什么办法。”吕靖王身体向后颤了一步,刘氏一病倒,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倒也不是没办法,有一人或许能救老夫人,素有华佗再世之称的楚郎中。”老人家说的严肃。 吕靖王一听还有人能救老母,忙说“楚郎中?这个楚郎中在哪儿,我这就去把他带回来。” 老马褶皱的一脸苦相。“这楚郎中乃是晋王府的人,要让他出行,得有晋王爷的同意。” “这简单,晋王现就在东龙府,我这就过去。” “吕靖王,怕就怕在这来回路上耽搁,老夫人恐怕等不及了。”老马手直哆嗦,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要看到母亲病入膏肓吗?来人,即刻去京都晋王府,把那楚郎中请来!” 老马唉声叹着气。 东龙府外,宋衍站在门口转悠,等着女人出来,见到洛殇,他即刻过去。但女人什么也没说,宋衍要脱口而出的话也硬是咽了回去,不用问了也知道衡阳王没交出通行令,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公主,马让我拴在东龙街那家客栈了,我们过去吧。” 洛殇轻嗯一声,才要走,就瞧见十几个郎中连跑带颠的从东龙府走出来,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念叨着老夫人的病。 “真是怪了,明明我已用针灸打通了淤血的经脉,怎么老夫人还是胸闷气喘。” “老商啊,你就别想了,这东龙门府我是不想再踏入一步了,搞不好这命都丢了。我想好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带着妻儿离开苏州。” “我看这老夫人八成是熬不过今日了。唉……” 一群人摇头叹气的走了。 “公主?”宋衍看着女人,只见她又走了回去。 正逢老管家出来命人去京都请楚郎中,洛殇直走去。“带我去祥格坊。” 管家一双怀疑的眼睛盯着她,不以为意的说“公主啊,你也看到了,东龙府现在已经是急上眉梢,两位爷束手无策都已派人去了京都寻医。这个时候您就别再添乱了,回去吧。” 女人神色间冰冷淡漠,她并未在意管家这番话,她说“我能救老夫人。” 管家听后迟疑了一会儿,立即打发了家奴进府禀告两位爷。 宋衍瞧着女人。“公主,您何必趟这趟浑水,东龙府的人欺人太甚,屡次三番刻意弄人,即使公主救了刘氏,也不见得衡阳王会将通行令给卫国。” “给不给通行令是他们的事,救老夫人不过道义。” “可刘氏是武周人,公主何必去救一个周人?”宋衍拧着斜飞的双眉。 洛殇转眼凝看他,冰冷的眼里寒气迫人,她沉了脸,宋衍意识到方才的话很可能惹了女人不满,他低下头。 “这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她冷言说罢,在管家作请下,走进王府。 宋衍咬牙忍怒,心中懊火,武周对他们不仁不义,而公主竟要平白无故的救一周人。 祥格坊屋子里,衡阳王,吕靖王可谓真是束手无策,丫鬟奴才躲的远远的不敢说话,更不敢过来。 “爷,卫国公主来了。” 衡阳王瞧着走进来的女人,他板了一张脸,盯紧洛殇。 在洛殇走经他身边时,他低声说“我警告你,你要敢耍什么花样对老夫人不测,无论谁给你撑腰,我都不会饶过你。” 洛殇双眸微抬,眼中清冷傲然孤立,她只是听着男人的威吓,并未予理睬,冷傲的走向老夫人床边。 卫国人素来讲求针灸法,卫国女子基本上都会些皮毛的针术。自从彦王后嫁入卫国,这针灸法也就上升为医家最广泛的学术,而洛殇身为彦氏的嫡公主,针灸法自是精通了得。 她在床头坐下,安静给刘氏把脉,综合种种,想起日前岑鸣轩给过的病例,洛殇打开针袋。 衡阳王,吕靖王一直在房里未离开半步,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生怕女人会动什么手脚对老夫人不测。 其实他们大可不用担心,众郎中皆束手无策,无论女人救与不救,老夫人都是一样,都可能熬不过今日。 医治期间,洛殇额头上隐浮现几颗汗珠,她已连擦两次,可想而知刘氏的病有多棘手。 两个钟头熬下来,直到刘氏吐了口血,洛殇才拔了银针,停了手。 “母亲,母亲?”吕靖王急忙过去,不停的唤昏厥里的老妇人。 “她没事。”洛殇冷眼相瞧。 马郎中赶紧给老夫人把脉,他神色大喜,立即回身禀道“可喜可贺,两位爷,可喜可贺啊,老夫人的病根除了。我这就开方子给夫人熬药,除了病根儿就好,除了病根儿就无大碍了。” “真的?那你快去。”吕靖王皆大欢喜,眼瞧着病卧上满脸苍白的妇人,心疼至极。 衡阳王注视着洛殇,看见她唇色渐白,些许虚弱,想来是淋了雨又耗费大量精力,才会看上去有些憔悴。 但即便如此,她却是一言不发,依旧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见她走向房门,衡阳王跟上去。 “卫国公主,请留步。” 洛殇停下脚步,看着他,她眼里也有些疲倦。 衡阳王俯身向她行礼,赔罪道“东龙府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勿放心上。公主尽心竭力医治家母,东龙府感激不尽。” 洛殇听他把话说完,只是略微点了下头,随后转身,只字未提索取通行令。 啪! 衡阳王抬手打上女人的后胫,顺势接住她的身体,看着昏厥的洛殇,他喘了口气。“卫国公主,得罪了。” 400:何种身份 窗子上的悬铃随过往轻风慢慢悠荡,床侧轻纱曼舞,缓而靠拢缓而聚散,皎洁的月白照进房中,像流水潺潺浮动。 女人紧蹙着淡眉,昏沉里她渐睁开过眼睛,淡漠的眼眸静静倪看上方如同漩涡的紫纱帷帘。 看着身上的被子,洛殇拄着床板坐起,她揉了揉后胫的肿痛,一转脸瞧见就坐在桌旁的男人。 那一袭金黑褛衣落在地上,洒落在其上白色的月光澄明的华美,单是背影,足以让人感觉到他卓尔不群的风姿和君临天下王者的气势。 洛殇看着他,心里却如化不开的墨水凝固着悬噎着,看那人渐渐转过俊逸绝美的脸时,她心底竟莫名生出一股酸楚。 男人长发及腰,未绾未系披散身后,无拘束的随他完美的身材轮廓光滑顺垂。他转眼看洛殇,细长叶眉之下那双深邃迷情的眼眸勾魂摄魄,眼角微微上挑,轻抿朱唇,似笑非笑得倪视洛殇。 “怎么是你?”洛殇蹙眉,她掀起被子从床走下,寒冷的目光紧锁于男人。 衡阳王所说受人之托才没动她分毫,难道就是他? 洛殇清冷的眼从他身上移开,直走向房门,她推了两下也没能打得开,门已上了锁。 看着她如此执拗,男人起身,挺起欣长的身材。他就那么随意站在那里,凝视她,眼底泛起幽幽的光,却有道不出的飘逸。 打不开房门,洛殇回身,冷漠仇视的眼睛盯着他。 冷邵玉双手背向身后,他薄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妖孽的眸里似藏匿了深深的宠溺。 他走到洛殇身边,随性洒脱般拿出那块令牌,在她眼前若无其事的摇动两下。 洛殇伸手抢夺他手中的通行令,反被他戏弄般搂进怀里,她仇恨的眼睛盯着他,暗自拔出腰间的匕首刺向冷邵玉。 她的伎俩哪儿能斗得过堂堂晋王,冷邵玉回手搂住她肩膀,温柔的眼睛俯视洛殇,淡然问道“你以什么身份来夺取我手上的通行令,是卫国公主,还是本王的王妃?” 洛殇瞪着他,那种不屑回答的蔑视若换作旁人,只怕早死了几次,普天之下,敢如此待晋王之人,唯有她。 冷邵玉笑眼瞧她,倏然,女人挣开他胸怀,转手持有匕首划伤他手臂,顿时殷出灼红的血。 冷邵玉撇了眼流血的手臂,他抬头凝视女人眼中的清冷和无情,便知她是动了真格想要他的命。 见洛殇再一次抬手,冷邵玉没有耐性直接抓上她双手,夺下匕首扔向一旁,对视她的冷漠如冰。 他甩手将女人推到床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冷邵玉松了松衣口,朝她俯下身。硬实的胸膛抵触在她身上,那围绕在洛殇周围强大的压迫感越是强烈。 冷邵玉半躬着身体,双膝抵在她两侧,遏制她不安分挣扎的双腿,大掌强有力的攥住她手腕,压在床上她的头上方。 那双迷人冷峻的眼目中,透露一丝柔情。 “本王若死了,你岂非要守寡?”他低着头,半含笑。 洛殇扭头,漠然别过脸,她全身挣脱不得,被男人死死压迫。 “放开我!” 冷邵玉低头瞧她无力的挣扎,并没一丝要放手的意思,反而他严肃起来,认真说道“你应复国之后,再来向我讨命。” 方才洛殇毫不留情的那一刀,真是刺痛了他的心,若非没有搂紧她,这一刀刺入的就会是他心口,她是真的没有半分犹豫要取他的命。 洛殇冰冷的眼睛凝向他,冷冷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瞧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冷邵玉语气仍旧温和。“好,夫君随时等你。” 他松开一手,仅用一掌便轻易扣住洛殇双手,他伸手抚上女人的脸颊。 看着她美丽冷傲的眼睛,虽有泛白依然掩饰不下的粉嫩,冷邵玉更为贴近,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上她的唇,奈何女人躲闪,温柔的吻终是落在她脸颊上。 男人多情的双眼让人沦陷,他唇角扬起目眩的弧度更是魅惑。 冷邵玉勾起她的下颚。“你以为衡阳王是什么人,凭你三言两语就会妥协?想复国又何必这么麻烦,与其讨好别人,不如回本王身边。”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你没这个资格。”洛殇满目仇怨。 男人也不恼火,笑说“夫君这是在教你。” “放手!你放开我!” 冷邵玉死死抓着她一直挣扎的手,瞧她神情凝向自己流血的手臂时略有的安静,他笑了。 俊美的脸贴近她。“心疼了?” 洛殇不屑的冷哼,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你这种人就不该活着,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冷邵玉似听非听的点下头,瞧着她,微蹙起眉,她还真是难改的冥顽不灵。 他低身趁洛殇怨愤不备,就势欺上她柔美的唇瓣,堵住她的嘴,深深索吻。 那美好的味道让他贪恋,久久不想离开,这女人就是毒药,一触碰她时所有的理智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想这样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的欺负。 洛殇一直在挣扎,她回应男人炙热的吻时,痛咬上他的舌头。 冷邵玉眉目一紧,终是意犹未尽的放过了她。 他动作轻柔,捋顺洛殇的秀发,带有轻哄的口吻,问她。“告诉本王,你和他有没有……” “与你无关。” “真的与我无关?” 冷邵玉不由分说再次欺上她诱人的嘴唇,比方才来的还要炽烈,他伸手抿去女人唇角点点水渍,问道“他有没有这样吻过你?” “冷邵玉你混蛋!” 男人攥着她双手的手掌更紧了些,另一手从下而上撩起她的衣裙,大掌在她双腿间肆意妄为的游走,抵达诱惑之处。 他瞧着洛殇绯红的脸颊。“有没有像这样,满足过你?”边说着,他的胸膛也压了过来。 “冷邵玉,你无耻你混蛋!放开我!你放开我!”洛殇挣扎的愈加厉害。 但她的倔强终还是败给了冷邵玉。“没有,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你满意了吗?” 触摸她身体的手忽然停下,男人笑了,邪肆的贴近她耳廓,轻声说。“满意,本王很满意。” 数日未见,本想挑逗她一番,但看见她眼中强撑的倔强下,隐含如同水雾一样的晶莹时,冷邵玉松了手,放开她。 他直起身体走到桌前,拾起桌上的碗过来。 “别这么看本王,你怕什么,这不是堕胎药。” 洛殇懒得看他,刚要起来,偏又被他摁住,冷邵玉强行将半碗汤药给她喝下。 洛殇捂着胸口咳嗽,她愤怒又无可奈何的眼睛瞪着他。 “淋了雨,别感风寒。”他转手将空碗搁置一边。 看着他腰间的令牌,洛殇满眼疑惑,想不明白这通行令怎么会在他手上,正当寻思之时,冷邵玉就像懂得窥破天机一样,说道“你安分一点,夫君什么时候心情好,就将这东西给你。” 洛殇不屑看他,别过脸。 麻三娘敲过房门,她进来见此暧昧一幕,仿若什么都未看到,只在看见男人手臂凝固的血时,才问“王爷?” “被一只不听话的野猫抓伤的,不碍事。”他扯出唇角邪魅的笑,还不忘瞧了眼洛殇。 三娘自是明白人。“王爷,东龙府衡阳王求见。” 冷邵玉起身,他拍了两下三娘的肩膀。 “是,属下定会照顾好王妃。” 冷邵玉走到门前,俯身拾起地上那把匕首,他微仰起头,姿态闲雅回首瞧了眼洛殇,而后走出房。 他走后,三娘站在洛殇身前。 “王妃。” “叫我卫国公主。”洛殇不悦的撇了眼她,冷冷道。 三娘沉了口气。 “王妃无论多想撇清和王爷的关系,哪怕是要了王爷的命,他还是会为您做尽一切。他是武周的晋王,众叛亲离助您复国,王妃心里就当真恨极了王爷,要取他的命吗?” “出去!”洛殇冷眼相看。 三娘的话点到为止,随即退出房间。 401:情难自舍 夜深了,东龙府外一丝动静也没有,冷邵玉方才还在想女人莫不是睡下了,不然何来这安静。 当他推开房门,抬眼瞧见被绑在床上的洛殇时,便忍俊不俊的笑了,就知道她不会老实,也难怪三娘用这种法子。 “王爷。”三娘手持着鞭子守在门口。 “你下去吧。” “是。”麻三娘关好房门。 洛殇远远的就看见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她又是挣了两下,也没能挣脱下绑在手腕的丝带。 三娘考虑的周全,怕伤了她细皮嫩肉的肌肤,都未敢用粗糙的绳子。 冷邵玉走向她,他手环双肩,一副乐得其所的高雅自在俯视洛殇,瞧着她楚楚挣扎的可人模样,冷邵玉再次轻笑。 乌黑发丝顺着背后若流水般沁下,他微仰头,微微一笑。 看着洛殇美丽的眼睛下写尽愤怒,他不染而朱的唇轻抿。“又想骂本王了?” 冷邵玉抬手拿开堵塞在她嘴里的帕子,果不其然,才取下,洛殇愤怒的一顿痛骂。 “冷邵玉,你混蛋……” 没等她骂够,男人伸手将帕子塞回她口中,堵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儿。 对她,就得这样。 冷邵玉温柔澄澈的眸子钳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他眼角微扬,环着双肩,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看着洛殇。 “本王就在这儿等,什么时候你不骂了,我会放开你。” 过了会儿,见她安分下来,估计是折腾累了,冷邵玉才拿下堵住她嘴巴的帕子。 洛殇轻轻呼吸,眼中的愤怒没有消散一点。 丫鬟敲敲房门,得到男人许可,几人端着晚膳送进来,然后迅速的退下。 冷邵玉从上到下细细品味着她,女人在王府的时候也不曾如此清瘦,卫国一事,看来她辛苦太多了。 他起身走到桌前,眼瞧着东龙府准备的满桌子佳肴,冷邵玉抬手拿起那碗清淡的燕窝,贴着她身边坐下。 碗底还烫手,他舀了勺,轻轻吹散热气,递到女人唇边。 “本王不是你,不会在这里下毒。”他笑说,再次将粥喂给她。 洛殇倔强的眼睛凝着他,并未动。 “想让本王用嘴喂你?”他温柔的话里有些许威胁的霸道,没给洛殇思索任何机会,直接拿起碗抿了口。 “冷邵玉!”洛殇哽咽了下,躲闪的目光撇向他手里的燕窝。 冷邵玉笑了,一勺接一勺的给她服下,他拽下腰间的令牌,随手丢在床上。“乖乖把东西吃了,这个,就是你的了。” 洛殇的下唇贴着暖暖的勺子,她抿了下,心仿佛被什么上了枷锁。 他们是仇人,她是要杀他的啊。 冷邵玉静静看着她温顺的样子,他很久都没看到这样的洛殇了,或者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他微笑着抬手抚去女人唇角的燕窝汁。 动作细腻温柔,从未将她当成敌人,一直都是他的妻子,他心中的至宝。 “拿了这通行令,即可过五关直达卫都,等你回卫国,过不了多久我就将那百二十城全权给你。” 洛殇抬头看他,冷笑。“晋王说的还真是轻松,你拿什么给我卫国百二十城?即便你可以,卫国也不需要你的假慈悲。” “这通行令你可得从本王手里拿走,还说不需要?” “你……” “好了,夫君的东西都是你的。”冷邵玉淡笑,抬手轻轻撩刮了下她高挺的鼻梁。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洛殇瞧他完全没有要放走自己的意思,不得不问。 “这要看你。” 洛殇扬起脸,冷漠的说“冷邵玉,无论你怎么做,总有一天,我还是一样会亲手杀了你。” 冷邵玉看着她的趾高气扬,沉了口气,笑着捏了捏她心高气傲的脸蛋儿,温柔道“我知道。” 他双手搭上洛殇的肩膀,还没开口,门外一阵鞭子狂甩声骤然响起。冷邵玉皱眉,才站起,窗口速然飞入锋利的袖箭,直刺向洛殇,他来不及解开捆于洛殇手脚的丝绳,回身反将她扑倒在床。 他深刻的鼻梁贴上她的鼻尖,深邃的眼睛多情的对着她清冷淡雅的眼眸。 冷邵玉解她手上丝绳时,洛殇才看到他肩上插着那把短而精的袖箭,慢慢的,男人倒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冷邵玉!” “冷邵玉,你起来……”洛殇声音孱弱,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突然昏倒,难道剑上有毒? 不知谁在背后一把拽起他,甩在地上,洛殇抬眼见是阿狼。 “公主,让你受惊了。”阿狼解开缠绕在她手脚的丝绳,也一并注意到女人的眼睛一直落在那人身上。 “是你?你在箭上做了什么?”洛殇凝着他逼问。 阿狼一脸死气沉沉,不改的野性难以驯服。“公主放心,这不是毒箭,不过,他一样会死。” 阿狼恶狠的眼睛凶残的盯着倒在地上的人,随后举起手中的大弯刀。 “住手!”洛殇叫住他,阿狼却完全不听她的话。 “我以卫国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住手!”洛殇站在刀锋口,挡在男人身前。 阿狼吞了吞口水,他盯着洛殇。“将军知道,会对您很失望。” “这一箭是他为我挡的,就当我还了他这份情,他的命轮不到别人来取。” 洛殇拿走通行令,走出房。 阿狼狠厉的眼睛,瞧了眼地上的男人。 他们一走,冷邵玉才睁开眼睛,他拄着桌子从地上起来,三娘进来忙过去扶他,瞧见他肩上直插的那把箭矢,三娘握住箭把铁心拔出。 “王爷。” 冷邵玉皱着阴黑的眉。“去找衡阳王,开城门。” “您的伤……是。” 冷邵玉捂着肩膀的手掌缓缓放下,瞧见掌中血红,他却默然轻笑。“本王就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我。” 冷邵玉原本不想让洛殇入苏州,他亲自前来见衡阳王,就是为了将通行令给她,不想她受半分伤害,没想还是阻止不了她,也还是没能将她留住。 夜色静谧的渗人,苏州城被黑雾吞噬,只有城口仍燃着火把,城门竟莫名的开着,似乎有人故意放行。 出了苏城,宋衍去牵马,洛殇看着阿狼,问他。“你怎么在这?” “将军放心不下公主。”阿狼冷冰冰的说,随后他转身又说。“卫国人也放心不下。” “公主放心,今日一事阿狼不会提及半字,阿狼不想看到将军一番苦心全然成伤。” 冰凉的夜抹去了她所有的话,回苍狼野的路上,远远瞧见秦慕歌高骑马上等着她。 回了大营,她坐在毛毡上,青丝飘然,耳边悬着麻三娘那一席话。‘他是武周的晋王,众叛亲离助您复国,王妃心里就当真恨极了王爷,要取他的命吗’ “音儿。” 见秦慕歌过来,洛殇挽了挽垂下的发丝。 “我已书信韩将军,即在明日。” 洛殇看着他,默然相问“慕哥哥,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了?”秦慕歌笑着回说。 洛殇别了脸。 看她如此认真,秦慕歌才知女人不是在开玩笑,便问她“音儿?” “大周圣上冷卓风赦免卫国一事,你为何要瞒我?”若非他下令,苍狼野上所有卫国人为何没有一人同她说。 如果早知冷卓风在她大婚当日赦免了卫国,她又何苦卷起这场惊涛骇浪,让天下不得安宁。 秦慕歌沉默了会儿,才说“音儿,武周人心奸诈,冷卓风虽与你有交情,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大周的圣主,又怎还会留下你这个卫国后人。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也不想让卫国人屈尊他国。” “难道狼烟四起,战火纷纭,就是慕哥哥你想要的。”她无神的眼睛凝着微燃的烛火,喃喃。 洛殇起身,她不知还能说什么。 “音儿……” 402:出征卫国 苍狼野上,号角声接连奏响,旭日高阳,洛殇披着毛服白裘站在帐前,北风呼啸,吹的她长发不停撩刮。 “来了,他们来了。” 几匹骏马朝他们奔来,人群沸沸扬扬,众人齐呼。 短短一夜,韩将军便得手了,太顺利了,太过顺利反而叫人忧心,这一切会不会早有预谋。 洛殇余光里看了眼对她微笑的男人,心道慕哥哥,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佑天一参见公主。” “佑大人不必多礼。” 那日松放肆的朗笑,痛快的拍了两下男人后背。“你小子,还挺硬朗嘛,快给我们说说卫都那边近况怎样。”那日松早已迫不及待了,一大早就听说韩将军昨夜伏击了昭阳宫。 这才几个时辰,佑天一就来了,看样子准是得手了。 佑天一有些许青涩,他年纪轻轻已成了得力的干将,难怪世人说卫国人杰物博,总不算道听途说。 “禀公主,韩将军已夺下卫城,擒拿大周将士数人,等候公主处置。现已开城门,只待公主回卫都。” 佑天一的话才落下,听到那夺下卫城,苍狼野上所有卫人无不欢喜,而洛殇听得的却唯有那刺耳的风声。 “韩将军命天一向公主请罪。”佑天一跪下,双手负罪。 那日松大笑倏然止住,忽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贤侄,你这是……” “韩将军夺下卫都,是卫国的功臣,何罪之有。”洛殇淡淡道,她眉目清冷,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和不悦。 “将军连夜伏击,违抗公主之命,已是负罪,任凭公主处置。” “韩将军为国尽心竭力,夺下卫都,也算他将功补过,无罪之有。”她怎会不知,凭韩将军又怎能动辄卫都全城兵马,能下这道指令的,只有他。 “公主圣明,天一代将军多谢公主。” “公主,卫都现已得手,大周必会发兵,今通行令在我们手上,望公主早做决断,速回都城。”刘容修此话一出,安大人,宋衍等人皆同此理。 洛殇抬起寒冷的眼眸,看着眼前于忠于国的诸位臣子将军,她冷艳的脸高仰,说道“回京。” 通行令在手,五关不得不放行,两日后,苍狼野上全部军马皆入卫都。 五年前曾倒在血河里的战旗再次竖起,高耸在阙城墙上。 卫国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她都记得清楚,时隔五年,她才回到这里。 昭阳宫经不起那场杀戮的洗礼,金碧辉煌的宫殿,几根参天金柱被刀子划上永远也抹不去的痕迹,空无一人的宫殿,洛殇久久的站在那烛台前。 ‘过来让父王抱抱,诶呦,父王的音儿真乖’男人抱着怀里的女孩儿坐在龙殿前,他没有任何架子,慈爱的目光处处流露祥和,轻轻揉着孩子的脑袋。 “父王……”洛殇的眼睛被雾水温湿,她半闭合的唇微微颤动,空荡的宫殿,那一声声笑语,都揪的她心疼。 ‘父王,音儿日后定要嫁给这全天下最威风之人,您快猜猜那人是谁?’ ‘最威风的人,哦……这得让父王想想,好好想想。这天下最威风之人,早已娶了音儿的母亲。哈哈哈’ 洛殇抬头看着龙椅上的人,他不顾形象的在女儿面前开着玩笑。 ‘音儿,从今以后,你就是秦家的人了,想父王了就回来看看,这昭阳宫啊,永远都为朕的小公主开着’ ‘父王,您说的音儿可都不想出嫁了’ ‘那就不嫁了,父王宠你一辈子’ 洛殇一步一步迈过台阶,酸楚的晶莹旋荡在她眼中,她细长白皙的手在那把龙椅上轻轻的摩梭,她能感觉的到,好像这就是她的父王,那花白的两鬓,还有他苍老的容颜。 她凄美的眼未动,空灵里缓缓落下两行泪,流过她脸颊,滴打在龙椅上。 “我从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个好君主,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好父亲。”洛殇跪在地上,她俯身抚在冰凉的龙椅上,缓缓合上双眼,打湿的睫毛轻轻颤动。“父王,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她无声落泪,无声的哽咽。 ‘音儿,又去烦你父王了吧’ ‘相夫教子,是女人生来的责任,你虽是公主,也早晚是要嫁人的,母后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我的音儿,等你长大了,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男人,你就会知道,奋不顾身的感觉,会让人执着’ 母后,音儿知道,音儿明白了。 “公主。”玲儿走入大殿。 洛殇睁开眼睛,她泯干眼角的泪,冰冷愤怒的盯着走来的丫头,不悦的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公主,是秦……” “我让你滚出去!”她阴冷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带着迫人的震慑。 玲儿委屈的抿下嘴唇。“是。” 她想说,秦将军下令让宋大将同大辽兵马去夺取堰城了,然而洛殇并未听她的话。 武周神武大殿,付勤之等人联名上书奏请圣上发兵卫国,但圣上却显然有意避之。 付勤之知道圣上曾由彦氏抚养长大,卫国有恩于他,所以才会在晋王大婚之日赦免卫国的罪行,但卫国公主尚在人间,又会掀起一场复国的惊涛骇浪。 他已连续几日上书禀明此事,圣上不是回绝,就是寻得其他理由刻意避之。 而今卫国人已攻破卫都,在大周的眼下堂皇而之竖起卫国的战旗,绝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看卫国日益猖獗,无动于衷。 “圣上,卫国与大辽勾结,两国军马直抵堰城,形势可危,请圣上下旨发兵卫国。”付勤之已经不知这是他第几次奏请,若这一次圣上还是不肯采纳,他便会一头撞死在这神武大殿。 冷卓风沉着脸,瞧向冷邵玉,问道“晋王的意思呢?” “臣弟认为,卫国复国并无不可。卫国有大辽相助,若要起兵,只会民不聊生。但若安抚……” 付勤之面色愁苦。“圣上,卫国狼子野心,日后必将霍乱四方,此时不除,乃至大祸啊。” 冷邵玉拧起眉头,深邃的眼睛凝视付勤之,阴冷的神情却并未让付勤之打断念头。 “圣上,臣请圣上出兵卫国。”付勤之一甩长袖跪地不起。 尚大人等众臣子皆复议。 瞧这一个个兴师动众,冷卓风不禁轻笑了声。“尔等这是要逼朕不得不出兵。” “臣不敢。” 冷邵玉薄唇轻泯,他笔直修长的身体站在付勤之的身前,大掌拍了拍的他的肩膀,低声道。“付大人如此忧国忧民,真是难得的忠臣。” 付勤之知道男人这话的分量,他顶着肩膀掌下的力道儿,低着头硬着头皮说“臣一心为国效力,在所不辞。” 高位上的男人张开双臂。“好,朕下旨。” 付勤之扬起头,愁苦的脸总算多了抹舒然,然而却听圣上道“卫国虎狼之心,勾结反国,朕深思熟虑罢,着升晋王冷邵玉为提督大将,领兵百万,出征卫国。” 什么?让晋王出征? 付勤之完全的反对,但他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明知道那卫国公主正是晋王妃,圣上如此安排,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有意袒护。 “付爱卿可有疑意?”冷卓风刻意问他。 付勤之低下头,他闭紧眼睛,隐忍道“臣……圣上英明。” 新君登基曾立下律令,亲王不得领兵出征,但如此加封晋王提督大将,却是不落任何话柄,让人无以反驳。 “如此甚好!退朝。” 403:半拢含纱 时至两日,武周百万雄师声势张扬,浩浩荡荡的大军濒临城下,秦慕歌远没想会如此之快,大辽近乎一半之上的兵马被派往夺取堰翎二城,眼下只有等。 大周雄狮在距卫都百里之外扎营,但迟迟不下战书,甚至并未有要交战之意,这也给了辽军至此的时机。 堰城大捷,卫国一举攻破堰城及其百里开外的翎州,但如此过了七天,大周那边仍半丝动静也没有。 昭阳宫里,群臣众说纷纭,商议此事。 “报——”侍卫跑上大殿跪地行礼。“禀公主,辽国大军已过川城,距周三百里。” “好,好啊。”那日松等将军笑不拢嘴,执手相拍。 高殿龙椅上的女人,她身披殷红的长衣,那一拢血色轻纱直拖到殿台下,头顶凤霞金冠,随着她轻微的动作,金灿灿的珠碎缓缓摇坠。 她抬眼,高傲的瞳眸,清冷的脸,深红欲滴的艳唇微微一抿,无处不显露骨风情,其傲然的冷漠又让人不忍直视。 “武周可有动静?”冷冽的眼睛一掠殿上众臣,淡淡的眸光轻扫。 “回公主,周兵并无任何举动,已在百里外的城姑扎营了七日。”佑天一俯身。 女人拂袖,瞧了他一眼,微蹙峨眉。“哦?” “公主,此时辽兵已过川城,若我卫国现出兵迎战,即是前后夹击,就算他大周有百万雄师,也架不住这腹背受敌,如此一来,卫国的胜算便大了些。”安大人看着女人神情里的默然,又说“公主,此乃良机,一旦大周援兵至此,将再无胜算。” 这武周到底派了何人出征,此人闭而不战又打着什么心思? “公主,末将觉得安大人言之有理,对付大周就应先发制人,打他个措手不及,才能杀他片甲不留。”胡克动了动腰间的大刀,对武周他可是恨之入骨。 洛殇思量,抬眼看向岑鸣轩。“你也觉得该如此?” 岑鸣轩是聪明人,岑家也素来就有国之锦囊一妙称,他自然知道公主这样问,并不是想征求他的意见,而是让他找到足够的理由回绝。 但岑鸣轩思索片刻,抬头却说“回公主,臣觉得安大人所言,有理。” 秦慕歌面无表情,也纹丝未动,直至此他半句话未说。 洛殇勾起细长的手指,殷红的唇角带了抹魅人的笑意。“本公主倒觉得让周兵不战自退,岂非更好?” 洛殇眼瞧众人不再言语,将其所有神情尽收眼底。 细长的指尖点了点龙椅扶手,她拄着椅臂起身,纤纤慢步,身行妩媚,依在龙椅旁,淡然道“大周所带雄军百万,即便我卫国与大辽联手,胜算也当屈微。眼下武周扎营城姑,不与相交,正是殆尽其粮草最好时机。周军不远千里至此卫国,这一路已耗费不少体力,七日已过,当其粮草不足以供养百万大军时,便会不战自败。卫国紧连姑苏,若粮草耗尽,姑苏必会送粮到军营,只要断其后路,大周不得不退兵。” “武周人心险恶,此番不动声色且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若大周倏然出兵,我卫国何以抵挡?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公主岂不知,大周耗时,保不其是以此法逼退辽军。”以安大人为首,众臣皆请出兵。 洛殇坐下,迟迟未下指令,昭阳宫大殿,肃静的让人生畏。 “公主殿下因何不想与大周交战?难道您忘了,您是卫国的公主。”阿狼凶狠的眼睛盯着女人,他额前垂落的发遮了半面脸,以及脸上那条深深的刀疤,他不计后果的话惹怒了女人。 “放肆!”洛殇勃然大怒,红色的唇张扬的美艳,她眼中如玄冰凝尺三千,搭落在抚椅上的手有几丝紧绷。 众臣皆跪。“公主息怒,请公主下令,鸣鼓出兵。” “请公主下令鸣鼓出兵。” “……” 女人脸色渐沉,冰冷的眼眸仿若能够冻结一切,她抬眼勾唇冷笑,怒然走下殿台,她瞧了眼秦慕歌,只字未言,径直离开大殿。 “公主,公主……” “秦将军,公主她……哎……”安大人挪捺着身子起来,摇头叹气。 秦慕歌双眼黑冷,眸底暗沉,他抬手抚上阿狼的头,不走心阴冷道“去给我查清楚,大周出征的提督大将,是何人。” 寒夜未凉,宫殿却冷的让人身觉孤清,那一眼就能瞧见的圆月,凄冷的高挂在窗口,它寒冷的气息,伸手就能感触到。 古铜镜子折出一缕白光,穿透悠荡在寝宫里的轻纱幔帐,抚一层银装素裹。 她一袭嫣然红衣,月下空明里随风微微轻拂,宛若广寒仙子华贵清美,又不失她的冷艳和媚颜。 她高挺的鼻梁下双唇嫣然,淡淡泯着,妖娆之中的冷漠眉眼,仿佛不属于这人间。 她静心挑动银铉,长长的睫毛掩盖她轻闭的双眼。 “秦将军。”玲儿守在寝殿口,见男人摆摆手,她弯身行礼,随身退下。 秦慕歌走入寝殿,他看着女人面目清冷,并未急着言语,反倒听她先开了口。 “秦将军怎么来了?” 听她话里这陌生的称谓,秦慕歌眉头拧蹙,却仍温柔的开口说“音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了你不悦,告诉慕哥哥。” 洛殇缓睁开双眸,她眉眼清冷扫过男人的脸。“告诉秦将军,秦将军要如何处置他?” 秦慕歌眼中渐渐变得深邃,他凝视女人。 “阿狼的话,是你教他的吧?”洛殇倪着他,见他沉默,甩手摔断琴弦,起身站到他身前。 “音儿,我……” 洛殇抬起细长的手指轻放他双唇边,她冷笑,抬头望着他。“你逼我不得不下令,慕哥哥,你可知这后果?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他们已经回了卫国,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她相信冷卓风会给她一个交代。 可他,非要这般迫不及待,将卫国推上风口浪尖,再无退路吗。 “音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够了!”洛殇推开他,她眼中积含心寒的水雾。“不要再说是为了我。” 秦慕歌咽了咽喉咙的苦涩。“我们已夺下堰城,用不了多久,这九州之上就会重新有一个卫国,一个能与大周抗衡,强大的卫国。音儿,这不正是大王日夜盼着的?” 洛殇苦笑,着看他。“但这不是我想要的。要让百姓终日活在水深火热里,今日的卫国又与他日有何分别?” 洛殇摇头。“音儿想复国,想让我的子民回到属于他们的家,但绝非是这种不择手段的征服,和欲望。” “秦将军,我累了,你出去吧。”她转身,走过粉红的轻纱罗绮幔。 男人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攥紧了拳头…… 404:秦大将军 音儿,我可怜的女儿,是母后的错,都是母后将不幸带给了你,音儿…… “母后,母后不要走,不要!”洛殇猛然睁开眼睛,偌大的宫殿安静的除了她的呼吸,再无任何声音。泪打湿她耳下的软枕,她抿了抿嘴唇,半坐起身,擦擦额上的冷汗。 “玲儿,玲儿!”洛殇瞧了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不耐烦的唤了两声侍女。 玲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手捧着大束百合,一时间没拿稳全然掉落在了脚下。 正好洛殇下床,她俯身去拾捡,半壁流水的发丝包裹了她纤细有形的身子,瞧着白如雪的百合花,高高的鼻梁慢慢的贴近,长长的睫毛轻触洁白的花瓣。 淡淡的清香飘入她鼻中,正此安静,玲儿边捡边说“秦将军待公主真好,知道公主难以入睡,心中烦躁,特意命人采摘了这些刚开的百合,这一早就让奴婢取来放在公主寝宫了。” 玲儿羡慕的笑,见女人面无表情,她拿起一株在她眼前晃了晃。“公主?” 洛殇回神,起身将花枝放到桌上,在梳妆台前坐下。 玲儿细腻的手给她打理青丝润发,从上至下,她笑眼颇眯,说着“公主还不知道,您平日吃的用的全是秦将军安排料理,奴婢还没见过将军如此对待过谁。” 砰! 看到女人将手上持拿的玉镯扣在桌上,玲儿便知说错了,忙拿着玉梳跪下。“公主,奴婢多嘴,请公主息怒。” 古铜黄镜里映出洛殇倾国绝美的面容,她清冷的眼睛透过镜子凝着侍女。 她淡淡道“秦将军这给了你多少好处?真是为难你日夜服侍本公主还要做他的说客。” 玲儿心虚的低头,睫毛一直在动,她平日胆子就小,听女人这话,更是忐忑不安了,眼睛转来转去,柔弱的说“奴婢不知公主的意思。” 从秦慕歌安排这丫头服侍她的第一天起,洛殇已深觉不对,玲儿的每个眼神都在刻意留意她。 洛殇回头,细长的手指勾起玲儿的下巴,反问道“你会不知?” 丫头眼睛里已害怕的流出眼泪,依是摇头,她身体都在发抖。 “说,他都让你做了什么。”洛殇松开她,回手捋了捋胸前的两缕流苏秀发。 “秦将军,秦将军他没有。” 这丫头还真是嘴硬,洛殇不耐烦的回手抓上她的头发,向后一扯,拧着眉盯着她。“你不说,我也会知道。” “公主,公主饶命……”玲儿泪流满面可怜的望着女人,她痛苦的哀求。 洛殇眸中的愤意渐渐平息,她才松开手,冷漠道“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玲儿跪在地上,只是一面擦着眼泪,却并没走,她呜咽着。“公主就算赶走了玲儿,还会有第二个人像玲儿一样到公主身边。” 洛殇转过脸,蹙眉瞧她。 玲儿抹了把眼泪。“您说的对,是将军将奴婢安排在您的身边,让奴婢照顾好公主。同时,同时监视您的一举一动。将军对玲儿有救命之恩,玲儿无以为报。但奴婢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公主的事,玲儿没有。” “那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玲儿抽泣着回。“奴婢什么都没说。公主心怀黎民百姓,而将军一心复国,玲儿知道将军错了,但将军对公主是真心的。自从公主从东龙府回来,您睡梦里就一直唤着,唤着……晋王的名字。将军几次都听见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公主,将军对您真的没有异心。” 洛殇看着她,清冷的眼渐柔。“起来吧。” “是。”玲儿唯唯诺诺的站起来,却咬着嘴唇不敢站到女人身边。 “你记着,本公主才是你的主子,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 昨夜秦慕歌来过之后,这群大臣便再未提起出兵一事,洛殇离开昭阳宫,原是想去宗祠祭拜先灵,这来回路上竟未瞧见一个武周人。 在她心觉奇怪之时,远远听得几声怒骂,市井中央围满了人,以为是变戏法的,但这骂声越来越大,相伴而来还有孩子的哭声。 洛殇走入人群,瞧着卖包子的壮汉正拎起手无寸铁的女孩儿一番毒打,在旁的卫国人只是看着,偶尔几个看不下去的妇女指指点点,却没半分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这一幕,洛殇不由想起当日在武周,她卫国人也是这般委于他人,受人凌辱。但无论是卫人还是大周的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洛殇轻咳两声,身后侍卫上前一把摁住那壮汉。 玲儿过去扶起那满身伤痕累累的孩子,心疼的捧起她脏兮兮的小脸儿,拿起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伤痕血渍。 “妹妹,饿了吧。”玲儿微笑,从蒸炉里包出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她。 小姑娘警惕的退后两步,摇头不要。 “你别怕,姐姐和他不一样。”玲儿瞧了眼那闷头不吭声的壮汉,再次将包子递给丫头。 小姑娘点点头,大口的吃起来,狼吞虎咽,吃完她舔了舔的嘴唇,看着玲儿。“姐姐,能不能再给我一个。” “好。”玲儿包了几个给丫头,揉了揉她的脑袋。 “谢谢姐姐。”小女孩儿抹了抹眼泪。她满足的笑,刺痛了洛殇的眼睛。 玲儿蹲下来问她。“小妹妹,你告诉姐姐,他为什么打你?你的家人呢?” 小丫头胆怯的瞧了两眼怒瞪她的壮汉,手里死死抓上装着包子的布袋,神情害怕躲闪。 “别怕,有姐姐在,不会让他伤害你。” “我……我偷了他的包子,可是我……真的好饿。”丫头咬着嘴唇。 “只是偷了包子,他就下这么重的手?” 女孩儿点点头,脑袋缓缓抬起,看着玲儿的善意,她又摇头,然后吞吞吐吐的说“因为我……因为我是……武周人。” 玲儿听罢,转眼看向洛殇,回头继续问“你的家人呢?” “爹娘都是大周人,几年前才到卫国生计,自从卫都被卫国收复,官兵就到处抓武周人,我爹就是这样被抓走的,娘她因为护着我,被杀了。”女孩儿说着,哭了起来。 她说,她好想她娘亲。 “小妹妹,别哭,乖孩子,你先回去,姐姐和你保证,你的爹爹不会有事,很快他就会回去的。” 女孩儿一听,咧嘴笑了。“真哒?”可慢慢的她又低下了头。“姐姐,卫国公主为什么要杀我们?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她,我想求她放了我爹。” 玲儿拍拍丫头的肩膀。“公主没有要杀你们,也不会杀你的爹爹,回去吧,姐姐答应你,见到公主一定会将你的话告诉她。” “谢谢姐姐。”女孩儿红着眼睛谢玲儿,转身跑了。 玲儿起身走回女人身边,看着她面无血色的冰冷,才要开口,就被她一掌推向一旁。 洛殇瞧着身后的侍卫,她盛世凌人的逼问。“谁下的命令?” “说!” “回公主,是……大将军。” 405:凭何亏欠 “公主。” “参见公主。” 将军府的侍卫奴婢,见女人兴事冲冲,无人敢拦上前。 “秦将军在哪?”洛殇问道端茶的婢女,她飞扬的叶眉,冰冷的眸光让婢女不得不开口。 “将军在书房。” 女人直去书房,门口的侍卫看到她来,俯身行礼。“参见公主。” “公主,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请公主不要为难小的。”两个侍卫跪在她身前,拦住她。 洛殇眯起眼睛,她甩袖一挥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怒言道“让开!” 侍卫抬头。“公主。” 正此时,门被人推开,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卫。 秦慕歌轻笑,拿下她手中的长剑。“音儿,要杀他何必你亲自动手。” 秦慕歌撇了眼两人。“还不快滚!” “音儿……” 洛殇推开他,直进书房,眼瞧房间里的众人,她竟无语凝噎,不知还能说什么。 十几位大臣,将军见到她时,先有惶恐,随后立即俯身。 “安大人,宋将军,鸣轩也在啊。”她唇角扯出一抹不知所味的笑。“怎么,昭阳宫里容不下你们?” 众臣没说话,只是弯下身子,低着头,书房如死一般的静。 男人喘了口气,开口说“几位大人先回去,我与公主有要事相谈。” 众人点了点头,才走。 “音儿,怎么了?慕哥哥惹你生气了?”秦慕歌一如既往的温柔,抬手去抚她的脸颊,但被洛殇一手挡开。 他收回手,看着她。 “已经回了卫都,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洛殇提起他的衣口。“秦慕歌,放了那群手无寸铁的百姓。” “音儿出宫了?累了吧,我派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他柔情的眼睛如同桃花般的绚烂,温柔的眸底若秋水微波,暖意泗漾。 他脸上的笑都是那样温柔,宽容,善意。 洛殇贴近他,望着他那双钳在脸上温柔的眼睛,她死死拧着男人的衣口。 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慕哥哥会是如此残忍的人,她的父王容不下大周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受尽世人谩骂,亲手葬送了整个卫国。 而现在,她的慕哥哥却在重新走这条路,即便复国又有何用,只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葬送性命。 “你还要杀多少人,要杀尽这卫都里所有的武周百姓吗?” 男人低头看着她。“不,是九州里所有的大周人。”他扬起唇角,抚上洛殇的脸颊。“包括他,冷邵玉。” 秦慕歌沉了眼眸,他满目苦楚,却目光坚定,瞧着女人攥着自己的衣口,他抬手拽下她的手,拍了拍她肩膀。“音儿,覆水难收。” “来人,送公主回宫。” 次日晨起,丫鬟给洛殇梳理发髻,服侍她更衣着装。 “玲儿呢?” 婢女回道“玲儿姑娘被秦将军叫去问话了,将军因她私自带公主出宫为之震怒,已将她交由阿狼处置。” 交给阿狼处置,秦慕歌! “去把阿狼找来。” “公主,奴婢一样可以服侍好您。”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洛殇冷着脸。 “是。”丫鬟点点头,才推开房门,就瞧见守在门口像铁人一样的侍卫。 洛殇走去,侍卫拦在她身前。“公主,将军有令,您不能离开寝宫半步。” 她白衣曳地,目光中寒意逼人,生来的倔强在她眼中微露,美得摄人心魄,也冷如冰封。 “你说什么?”洛殇皱眉,秦慕歌这是软禁了她? “公主身心乏累需静养,将军命我等在此守候,不让闲杂人打扰到公主。” 洛殇抬脚将房门踹上。 入夜,男人端着饭菜来看她,听侍女说她一整天滴水未进,秦慕歌不免心疼,软禁她也是为了她好。 听见‘咯吱’的开门声,洛殇抬眼,清秀的脸微扬,清冷的眸光倪向男人。 秦慕歌将饭菜放下,夹了她爱吃的芦笋,端着碗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见她凝视自己,他面色从容,雅言笑语。“音儿怎么一直看着慕哥哥?” “秦将军,整个卫国都是将军您的了。”她冷嘲热讽,甚至不屑于再多看他一眼。 秦慕歌的心像被什么掏空了一样,他唯有苦笑,沉默,将碗筷递给她。 “将军莫不如连本公主一起杀了,岂非更是痛快。”她不苟言笑,眼中无尽讽刺。 看着摆在面前的饭菜,洛殇鄙夷一笑,甩手掀起整个席桌。 男人低头不语,瞧着洒在地上的狼藉,他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说“明天我再来看你。”他起身。 “秦慕歌!”洛殇叫了声他的名字,她缓缓站起,走向停杵在原地的男人。 无风的夜晚,这偌大的寝宫更是安静至极,纱帐自然垂落,挡住月光,听不到任何声音,连往日里蛐蛐的叫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该同你回来。” 秦慕歌隐忍着痛楚,回身看着她。 “音儿,卫国还是你的。我答应过大王要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苦。等事情结束,我定会将卫国交给你,连同我的命。” “卫国……”洛殇一阵娇媚的笑,不免凄凉。“你以为卫国是我的?秦将军,卫国是所有百姓,是他们的。” “音儿,事已至此,复国与否,大周都不会善罢甘休。”秦慕歌默然视她。“既然箭已在弦上,为何不一试。” 洛殇冷眼质问。“你还是要发兵?” “是。” “只要大周不交战,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冷卓风不对会卫国赶尽杀绝。这箭一旦发出,射出的是卫国人的命,慕哥哥,音儿求你,不能出兵。” 秦慕歌合了双眼,而后睁开,他平静的反常,俯看女人,一步步向她靠近。 他大掌揽上洛殇纤细的腰,将她逼退在席上,瞧着她防备似的眼光,秦慕歌说不出的愤懑,将她压倒。 “你不让我出兵,就因他是大周此次征讨的提督?音儿,为什么你心里只想着他?”他深情饱满的眼睛俯于她。 洛殇不明所以的听着。“大周派来的将军,是他?” “别说你还不知道,玲儿不是早该告诉了你。”他自嘲的痴笑。“为什么你心里想的是他?不是我。你连梦里都叫着他冷邵玉的名字。音儿,我呢?我才是你的夫君,音儿,音儿……” 秦慕歌低头强行吻她,不再顾及她的感受,当那滚烫的泪滴落在洛殇的脖子上,女人便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任由他吻索。 秦慕歌停下,满眼心疼抚上她的头发。“音儿,告诉慕哥哥,你爱的人是我,不是他冷邵玉,你告诉我。” “我爱了你十五年,却不及他给你这五年的伤害。音儿,为什么不挣扎,你觉得亏欠我,是吗?为什么是亏欠……” 406:唯有不甘 “不……” 又一场噩梦,醒来时,她身上的衣服已尽潮湿,洛殇紧抓胸口,轻轻的呼吸。 她记起昨夜秦慕歌隐于心底的那些话,男人带着痛楚离开寝宫,愧疚又是牵上洛殇的心头。秦慕歌说的对,五年前她就该是他的了。 窗外的阳光太刺眼,洛殇不忍直视这明晃的光亮,扶在一旁下了床。 她挽起纱帘走到桌前,倒了半杯水,才抿小口,就见窗檐下鸟笼里的那只翡翠绿萍一直扑煽着翅膀,不停的上蹿下跳,撞着笼子。 洛殇眼望着,手中银杯滑落在地,水溅她脚下,她心里竟莫名的有种不安。 “公主,您没事吧?”婢女见掉落在她脚下的银杯,忙过来捡起。 “玲儿?”洛殇看着她,女人脸上被打出几块暗紫和臃肿,脖子上也有斑斑点点的伤。 阿狼下手还真是没有分寸,难怪都说他是野人。 “将军让玲儿回来继续照顾公主,他已经不追究玲儿了。”玲儿乖张的低下头,她老实憨厚,是个善良的姑娘。 玲儿以红丝束起她柔润的长发,黑亮的青丝绵长的落下,女人浅淡的妆容,既淡雅脱俗,又风情万种。 “公主,将军已不再限制您走出寝殿,但他,还是没准您离开昭阳宫。”玲儿给她披上络樱彩衣,多嘴了句。“虽然如此,但奴婢相信将军一定是有他的道理和苦衷的。” 洛殇没理会她的话,理了理衣袖走向房门,忽瞧了眼窗口,寻思了会儿。 “把那只翡翠绿萍,放了吧。” “是。公主。” 还真如了玲儿所说,昭阳宫门单是守卫就是数人,秦慕歌不放心什么,竟让那日松亲自在这儿看守。 见女人走来,那日松迎上前。“末将参见公主。” “秦将军在哪?”她刚从昭阳大殿回来,也没见得男人,这个时候不应刚下朝吗,怎会一个朝臣的影子都没有。 那日松支支吾吾,心有余悸,洛殇不想强人所难,他不说,自是受了秦慕歌的指令。 “大周近况如何?”洛殇动了下睫毛,又说“我的意思是,提督将军。” 那日松还是低头不答,眼睛尽可能的躲避女人。“秦将军说公主不易操劳过多,公主……” “秦将军。”洛殇淡泯绯红的唇,冷漠的撇了一眼,走向宫门。 那日松见了,立即拦上前。“公主您不能离宫。” 洛殇停下,转眼盯着他。“那将军,我才是卫国的公主,你敢拦我?” “末将……” “让开!”洛殇推开他。 那日松低下头,犹豫不决,再抬眼时女人早已出了宫门,他立即带着十几个侍卫跟过去。 洛殇想去琅琊山瞧瞧,刚过幺岽,就被一老人叫住。 “姑娘,老朽等你很久了。”老人家不单是胡子花白垂落身前,这头上的白丝也一根没剩下黑发,他眯缝眼睛,站在路中央,在洛殇的眼前。 玲儿暗中瞧了两眼女人扑朔迷离的眼色,就知她根本不识得这老人,忙说“老人家,您认错人了。” 洛殇淡笑,从老人的身旁擦肩而过。 “卫国公主,您该记得老朽。” 洛殇回过头仔细瞧着他,此人很熟悉,顷刻,她才想起武周京都时疫的时候,给她破解疫情药方之人,正是他。 去已兮,泪眼茫茫。 来归兮,冷若冰霜。 人道兮,幼女皇长。 再叹兮,国破家亡。 “公主,能否借一步说话。”老人静站着,眯缝着眼睛看她。 良久,她从客栈出来,守在门口的玲儿急忙过去。“公主。” “走吧。” 卫国徒亡,此乃天命,人皆梵芜,又岂能变幻分毫。卫王蔑视人性,视黎民百姓犹若蝼蚁,尚不能生,更无存留,岂会勿丧人心。 公主身处大周五年,苍生福泽,黎民安乐,这不正是公主您想要的。复国之路,何以行,何若否,这世上本无是非,公主又何苦执意。不若放下执念,还国人一份安乐,还苍生一个永宁,未尝不可。 公主殿下身上流的是卫皇室的血,亡国之痛,您恨之入骨,但您莫要忘了,彦王后是周人,公主身上一半的血液也是大周给您的。 天下苍生何以分得清楚,硝烟四起,战火纷纭,家再无家,国再无国,千百年后,一切终归入土。带不走的,唯有那份执念罢了。 公主,卫国亡,是天数,不可改之。 老人的话,洛殇听进了心里,难道踏上这条路,终究是她错了吗。 她走上琅琊,皇城外,唯有琅琊巍峨高耸,独立云端。当年她身着绛纱红衣,手捧那副破损的盔甲,就是从这里跳下。 苍天让她重活一世,五年前她面色沉稳,抒写一身傲骨站在琅琊之巅。五年后,她还是她,依旧站在这里,心比石坚,却忧心难测。 昔日琅琊山脚,尸横遍野,血染大地,污浊卫国的每一条河。 洛殇这辈子都没法忘记,那日雾气纵生,天中云层翻滚,不见往日绚丽。看到的只有阴沉的天,血染的泥,听到得唯国人的哀怨,滔天的骂声。 到底什么才是一直困扰她心底的噩梦,是亡国,是卫王王后的离去,还是她唯恐的不甘,是她自己一直不肯放下的执念。 她双眸清如水,淡淡的凝望。 “公主,您看。”玲儿脸色苍白,手指哆哆嗦嗦指向琅琊山的那头儿。 洛殇转眼,她眸底暗沉,眼眸颤动,就连双睫毛也不由轻抖。 风起秀发撩刮她的脸颊,眼中那冰冷之下渐起少有的恐惧和不安。 他还是一意孤行,私自带兵去了城姑。 407:只身周营 洛殇回宫,她高站城上,不远处狼烟盘升,城姑如火冲天的烟云若笼罩的黑雾,兵戎交割的刀剑,一缕缕,一片片,随风低落下战旗残垣。 洛殇捂着心口,绞痛缠身。 眼前的一幕仿若再次将她带回五年前那场血海之争,遍体尸骨,血染成河,国人的血,天下的怨,才是渡不过的浩劫。 老天爷,这一切当真都是定数吗。是与非,何时才会有个了结。 “公主,公主……” 洛殇昏厥,再醒来时已在寝宫,玲儿告诉她,胡克将军同阿狼回来了,众位朝臣,正跪殿外,等候公主。 洛殇翻过身,不发一言,又合了双眼。 玲儿叹气,摇着头,给女人掖了掖被子,悄悄走出房间。 昭阳寝宫外,众臣跪着已近两个时辰,见玲儿出来,胡克神情紧张,急忙问她。“公主醒了吗?” 玲儿愁眉苦脸,余光瞧了眼紧关的房门,默默的点点头。 胡克吞了吞卡在喉咙的唾液,嗓子干涩的疼,他满脸伤痕,一身铠甲战服也溅满了血和脏兮的泥土,他红肿的手掌抱成拳,对着房门说“公主,卫国死伤惨重,十万大军铁骑奔赴战场,生擒者无数。末将有罪,死不足惜。但秦将军和宋大将身陷敌营,还请公主相救。” 女人倾侧着身,闻言,她抓在被子的手一紧。 “将军本想听公主之言,殆其粮尽不战而退,但回来的人却报,大周粮草足可以维持几月,将军等不到那个时候,才下令出兵。没想到武周狡猾奸诈,阿狼偷袭粮草时才知那粮仓覆盖下的全是草绳,根本无粮。我们的人初到城姑,就被大周的兵马包围,无力全身而退,才如此伤亡惨重。” 胡克说此话时,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若非他强行拉着阿狼死里逃生的回来,被大周擒拿的便不止是秦将军和宋衍。 “公主,辽国军马本已经到了城姑外围,但并未出手相助,反而得到辽君指令,退兵了。”胡克跪在地上,负累连连。 安大人等也皆是叹息悔恨,莫不如听了女人的话,也不至于此。 玲儿劝慰。“将军,大人,还是回去吧,公主她……暂时还不想见任何人。” “公主若不肯见我等,我等就在此长跪不起。” 安安静静的几个时辰过去,门开了,女人才是走了出来,她清冷的眼,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 昭阳宫众人散去,洛殇坐在椅上,她手拄额间,眉中像存有化不开的墨,她即刻拂袖,执笔书写。 “玲儿,将此交给那将军,让他……”洛殇停顿一刻,才说“让他送到提督大将的手中。” “公主,可这提督大将是您……是,奴婢这就去。”玲儿接过信,转身走出大殿。 天色渐沉,大周退往城姑十里外扎营,大帐里,男人未脱铠甲,威风凛凛,他身坐毛裘,一手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另手持看大周千里密函。 三娘掀起帐帘,走进来。“属下已将卫国战俘压入大营,听候王爷发落。” “嗯。”男人专注低头,并未走心听三娘的话。 帐外风刮着,侍卫持有书信进来。“王爷,卫国书信。” 冷邵玉抿唇轻笑,放下手中密函,俊逸的眼一瞥,三娘点头将书信递交他手上。 男人拆开信函,随意的瞧了几行工工整整熟悉的字迹,转手掷于烛火上,薄薄的信纸化为一阵淡淡的轻烟。 “王爷?”三娘不解。 “没事,下去吧。”男人淡笑,没有丝毫在意,继续拿起搁置一旁的密函,似乎从未接到过什么卫国书信。 次日一早,侍卫又是递送来一封卫国的信函,冷邵玉看都没看,直接命人烧了。 三娘进帐,将通行令呈给男人。“属下在卫国秦将军身上搜得此物。” 冷邵玉只是瞧了一眼。 “王妃几次书信,怕是为了战俘,王爷拒之不看,属下担心……” “担心什么?”冷邵玉抬眼,眸中深邃如隐晦的潭水。 “若不如此,她怎会来见本王。” 周卫交战的第二晚,一声马蹄勒止周营帐前,踢翻篝火。 女人一身白裘,华美如雪,她转身下马,侍卫们皆知她的身份,更知其与晋王爷纠葛不断的关系,无人敢上前阻拦。 听见动静,三娘走出帐营,见女人来此,她俯身行礼,恭敬道“王妃。” “冷邵玉在哪?”她眼睛瞧了四周,冰冷的神情最终落到麻三娘的身上。 “王爷说,若是卫国公主来此,他拒而不见。若是晋王妃,王爷他自有安排。”三娘如实传达男人的话。 洛殇蹙起淡眉,她沉着脸,眸中生厌,不悦道“少和我来这一套,冷邵玉在哪?” 三娘闭口不答,众人皆不动声色。 洛殇甩袖,一个帐接着一个的寻,就不信揪不出他。 “说一句本王的王妃,就那么难吗?” 听见声音,洛殇转回身,男人站在帐营口,他穿的随意,站姿更是随意。 未绾起的长发肆意飞扬,凌乱下风情万钟,他俊美的脸看起来妖孽,也不乏缺失杀戮的危险。 他轻笑,转身走回大帐,洛殇凝着他,跟过去,她刚进帐口,就被两个侍卫拦下。 帐内烛火幽幽,男人随性的坐在狐裘上,笑眼似有玩弄的瞧着她。 他眉毛向上一挑,示意身边两个女人过去。 “去,去搜搜,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匕首之类的器物。” 洛殇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满眼怒意,两个女人在她身上仔细的搜。 “王爷,没有。” 冷邵玉刻意嘲弄,又言道“再搜搜,有没有毒药,搜的细一点儿。” “别碰我!”洛殇终是耐不住了。“滚开!”她转身即走。 “这点儿委屈都忍不了,还想着复国?”冷邵玉面带邪性的笑,转眼瞧着她,口吻里奚落的语味儿十足。“何况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可是要杀本王,本王不过搜一搜你的身。卫国公主。” 洛殇睁着眼睛,她转身进帐。 三娘点头,带着人退下。 冷邵玉满眼邪笑,扬着唇角,他拍了拍身边空落的位子,示意女人。 见她不予理睬在一旁坐下,冷邵玉倒也没说什么,倒了杯暖酒,起身朝她走去。 “你是来谈判的?还是来向本王讨人的?” “我既谈判,也要人。”她抬眼看着他。 真张狂。 男人沉默了会儿,点点头,身体半躬朝她贴近,一手拄在她身后的椅上,一手持有酒杯递送到她唇边。 “城姑天凉,喝杯酒暖暖身。” 瞧她脸色泛白,穿的单薄,冷邵玉放下酒杯,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没想女人瞬间翻了脸,推开他站起身。 “我以卫国公主的身份前来,请提督大将自重。”她高挺着秀气的脸,说的认真和霸道,可偏让男人听出了她底气的不足。 “自重?本王怎么做才算自重?”冷邵玉顽劣一笑,站到她身后,低下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这样算自重吗?” 洛殇气红了眼睛,转身扬起手,被他一把攥住,顺势钳住她另只手。 冷邵玉微扬的下巴轻贴女人额头,他低头瞧着她,大掌亲昵的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两下。 “瞧你那个什么秦驸马,本王若知他如此不堪一击,怎能放心的把你交给他。” 洛殇仰起头,不满言说“若不是你阴险狡诈,卫国又怎会……”她话说了一半,也自觉了理亏。 “又怎会上当?”冷邵玉无奈的笑了。“你不知兵不厌诈?只许你卫国偷袭,就不准本王用计,王妃这么说,是不是太偏心了。” “你深夜跑到夫君的营帐为了别的男人谈判,更是偏心。” 洛殇双手攥成的拳头被他擒住,她狠狠踩了男人一脚,推开他。 冷邵玉皱眉,低头看了眼脚下,她还真是狠心,不经挑逗。 “大辽已退兵,卫国便没了胜算,但你大周粮草已然殆尽,如此拖下去,对你我都不利。若武周能宽恕卫国,我必当将堰城拱手相奉,只要不侵占卫都,保我子民安康。卫国,将永远臣服。” 洛殇说了这么多,可男人却似听非听,一直瞧着她。 “我今日来,的确是想从你手里带走我卫国的将士,希望提督首肯。” 男人依旧看着她,伸手撩过她脸颊垂落下的发丝,刻意说“卫国屡次三番兴风作浪,而今又蓄意挑起战祸,公主既要大周宽恕,又想索要卫都,如此便宜都让你占了,本王岂能同意。” 洛殇凝视他,轻泯红唇,她双手忽然环上男人的脖子,身体渐贴于他胸膛,在他耳边轻声慢语。“你不是说,我想要的一切,你都可以给吗。” 冷邵玉听着她的话,眸底流光百种,他太清楚洛殇心里想着什么,一个回身反转将她压在身下。 俊美的脸对着她,迷情的眼凝看她,随口一说。“本王反悔了。” “你……” 408:万不得已 冷邵玉低眉俯视她,邪魅的唇角微扬,他说“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不过本王想要的,你是不是也该满足了我?这样才算公平。” 紫桐明亮的大眼睛凝着他,洛殇已明白他想要什么,她想起身推开身上的男人,却为时已晚。 冷邵玉将她强行摁在狐裘毛毡上,他轻喘着气,洛殇看到他眼中燃烧起的欲火,挣动两下。 在他的吻即要落下的时候,她睫毛轻颤,平静的说“他才是我夫君,不是你。” 冷邵玉俯看她,伸手捏起她的下颚,凝视她倔强清冷的眼睛,笑言道“可你心里想的人是本王,不是他。”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深深的索吻,那炙热如同落雨般顺着洛殇珠润的脖胫,锁骨,慢慢的下滑。 他不安分的手挑开女人胸前的丝系,如同探囊取物般轻柔的探入她衣中,他抚上那柔软,霸道的说道“你若再挣扎,我就将他们全杀了。” 洛殇安分的躺在他身下,任由他放肆的戏弄,她紧闭了双眼,瑟瑟抖动的长睫也渐渐归为平静。 “把眼睛睁开。”他撩起她的衣裳,俯看她裸露在外光滑白皙的身体。 洛殇睁开眼睛,倔强的倪视他,那眼中的委屈太凄美,睫毛上沾染几颗毛茸的水珠,甚至让他心疼到不想再欺负下去。 冷邵玉真是恼火,他抚摸着上她的脸。“你还不情愿?仅是陪本王一夜就换下卫都全城人的存活,怎么想都是本王吃亏!” “你别碰我!”洛殇瞪着他,只觉男人的话如同羞辱,在他身下又是挣扎。 冷邵玉不悦的瞧她与日俱增的脾气,真想她从前那般温顺听话,哪怕也有不情不愿,甚至还会流一滴眼泪惹他心动。 而现在,她整张脸都写尽了愤怒和冷漠,眼中倔强高傲,让他没有理由放过她。 “碰你怎么了?本王今夜不仅要碰你,还要好好满足你。”他唇边斥满邪肆的笑,说着露骨的话。 “冷邵玉,你……” “混蛋是吧,你不还是乖乖的躺在混蛋的身下。”冷邵玉嗤笑一声,拍拍她绯红的小脸。“还是省省骂本王的力气吧。” 他一手褪下洛殇的衣裙,强行分开她的双腿,贪恋她身体的诱惑,一次又一次…… 洛殇咬着嘴唇,额上的细汗涔涔流下,她无力的抓上男人的双臂,身体渐渐的瘫软。 城姑荒凉,大帐时而溜进的风吹动烛火微微飘动,日影灼升,照入帐中,洛殇醒来时,身体一阵酸痛袭来,像被千军万马碾踏过一样。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但还不忘给她穿了件衣裳。 洛殇艰难的坐起,她撸起袖子,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知昨夜男人有多么饥渴。 她挪捺着身体在桌旁坐下,才倒了杯水,正好他进来。 “醒了?” 洛殇没理会他,身体的疼就像被撕裂一样。 冷邵玉也在桌旁坐下,端详着她,他说“本王方才去瞧了眼你那位驸马。”他前倾着身体向她凑近,无赖般拉起她的手。“你怎么就会看上他了?” 洛殇缩回手。 “不过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本王都看得上你,何况你会看上他。” “冷邵玉,你说够了吗?”洛殇冷眼瞧他。 想对她说的话,怎么能说够,这辈子都说不够,但日后,怕是再也不能说。 冷邵玉泯了薄唇,瞧眼桌上倒了半杯的水,他笑着拿起,问道“给本王倒的?” 也不等女人回答,饮了口。 “你就不怕我在这水里下毒?”洛殇冷眼倪他。 “你浑身都是毒,昨晚本王已经无药可治了。”他眯起温情的眼,笑的邪魅,伸过手抚了缕她的长发。 只要你递给我的,就算是毒,又怎样。 洛殇甩开他的手。 “我已放了他们,人在帐外。”他忽然正经起来,淡然开口。 洛殇起身要走,手臂被他大掌攥住。“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下,我希望你能……” 冷邵玉没有说完,女人已经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她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他唇边泛起苦涩的笑,看着还在悠荡不停的帐帘。 回到卫都,进了昭阳宫,秦慕歌抓上她的手腕。 洛殇回头看他时,他又渐渐的松开手,不说一句话,转身走出大殿。 卫国大军已疲惫不堪,这一战,他们吃尽了苦头,若非大周派来的不是冷邵玉,只怕卫国必当全军覆没。 如此消停了半月,卫都里的血腥儿也散的差不多了。洛殇执笔,玲儿端着茶水进来,站在她身后,瞧着她写在纸上工整的字迹。 “唔……”洛殇停笔捂住嘴巴,她扶着桌子干呕了两声,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酸楚的恶心。 “公主,您这是……莫非是吃坏了东西,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不用去。”洛殇眼中愁苦,她平静下来,轻喘气,又一阵恶心从胃里袭来。 玲儿扶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这可怎么,公主,莫不是您……” 玲儿忽然想到什么,她忙转身到房门口,瞧了眼无人,关上房门过来,蹲在女人身前,低声问她。“您是不是,有了?” 洛殇捂着心口,点了点头。 “那这孩子是……”玲儿不敢想下去,她捂住嘴巴,两眼发直。“是武周晋王的?” 洛殇咽了咽喉咙,她抿着唇,抚上自己的小腹,说不出话来,这几天她就觉得身体不对,也不见红,便知自己很可能是那一晚…… “公主,您要怎么和将军解释。” “不能告诉他,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将军会知道的。”玲儿待洛殇是真心的话,她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不得。 “不,不会有人知道。” 玲儿看着女人坚定的眼眸,弱弱的问“公主,您不会是要……” 洛殇已将书信命人送往了大周,昭阳殿里,安大人同岑鸣轩也将转交堰城一事做的很好,只是秦慕歌已多日不曾来上朝。 她本想去一趟将军府,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又是不止的干呕,让她趁早打消了念头,直接回了寝宫。 回去的时候,玲儿已经将药备下了,洛殇坐在桌边,她瞧着那碗棕红的药汤,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不能留你。” 洛殇一向高傲和倔强,从回卫国,她没在任何人面前掉过一滴泪。 玲儿看着女人眼眶酸红,苦笑着,难得温柔的神情,玲儿的心也跟着疼。 曾经她宁可丢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住腹中的孩子,但现在她却要亲手断送她孩子的命,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吗。 可那只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啊。 洛殇颤抖的手端起药碗,玲儿早已捂住了嘴巴流泣。 棕红的药还是热的,可碗贴唇的温度却是凉到了心底,洛殇眼眶悬着泪,睫毛已湿,她看着碗中倒映出自己清瘦的脸,那么清楚。 她铁了心,闭上眼睛,泪纵两行,滴入碗里。 她抿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这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能不要她的孩子,就算死,她也要留这个孩子在她身体里多待一刻。 洛殇将药咳出,她放下药碗,眼中痛苦哀伤,浑身瘫软在地上。 “公主……” 她终于明白,冷邵玉端着那碗堕胎药灌给她时,她身体流着血,可男人的心却已伤痕累累,千疮百孔。那种痛,那种至痛的感觉,洛殇才能明白。 万不得已,一切都是不得已。 409:鸿门宴雀 五日后…… 玲儿递交了她封书信,是城姑那边送来的,洛殇看过信罢,只字未言,只回身抚了抚小腹,孤落的眼睛望向窗外,渐升的太阳。 大周撤兵了,冷邵玉书信今日午时率师回朝,他有话要对她说,他说会在卫城下等她, 八月雨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过一阵儿云,挡住原本耀眼的光,雾蒙的天阴沉下来,伴随几缕轻风,丝丝细雨倾斜着落下。 男人身着黄金铠甲,高骑马上,他勒着马绳在卫国皇城下徘徊不前,身后百万大军顶着雨,严阵以待。 卫都皇城上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只有几面旗子被风吹雨淋的耷下。 男人仰头望着,雨越下越大,打在他铠甲上的声音都听的清楚。 “王爷,该出发了。”侍卫在他身后提醒了句。 天气雾气罩罩,保不其一场暴雨来袭,回京之路蜿蜒盘旋,尤其要经琅琊山脚,他们不能再耽搁下去。 男人拿下头盔,雨水打湿了他高悬的发髻,冷冰的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流淌下,他眼中满是等待的焦急。 忽然,他勒住马绳停在原地,卫城上依旧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冷邵玉苦笑,眸眼暗沉。 他转身离去,马蹄奔腾,溅起滔天水花。 百万大军黑压压的随他撤离,直向琅琊。 他走后很久,女人才从柱子后出来,她撑着一把红伞,白净的素衣给这暗沉惨淡的天气添了抹别样的风情。 她静静的站在城上,抚摸着肚子,眼望,那双莫如含水的眼瞳冷漠的凄美,久久没离开。 她自也不知,秦慕歌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冷邵玉回大周已是两日后,那日松一得消息匆忙赶来昭阳宫,没想冤家路窄,来此的路上刚好碰见岑鸣轩。 二人一见面就是不得消停,这一路仅是走了两个长廊,就已吵的不可开交,哪怕到了公主的寝宫外,也不得个安宁。 “臣参见公主。” “末将参见公主。” 岑鸣轩不屑的撇了他一眼,满眼嫌弃。 那日松也当仁不让,吹胡子瞪眼。 玲儿打开房门,笑着请两位进去,没想这两人就连谁先入寝殿也要争个你死我活,险些打起来。 岑鸣轩故意绊了他一脚,抢先一步进了寝宫,他神气似的冷哼一声,还不由丢下那句。“山野莽夫。” “你……”那日松方要破口大骂,眼瞧女人过来,二人皆委身行礼。 “你们一起来的?”洛殇难得见到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她竟觉有些的不可思议,侧着眉多问了句。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反倒默契。 “说吧,什么事。”洛殇倒了杯水,略饮小口。 “公主,是这样的,我……” “凭什么你先说?”那日松死死瞪着男人。 “呵,我比先进的寝宫,不该我先说吗?” “你要不要脸,小白脸,若不是你暗中绊我,先进来的人定是本将军。” “你说谁小白脸,你再说一遍?” 这两个人就像苍蝇一样,整天在洛殇的耳边飞来飞去。 ‘砰’的一声,女人将杯子怒摔在桌上,她沉着脸瞧此二人,两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上次的鞭刑不够给你们教训,想再挨一次?”洛殇冷眸轻扫,转身坐下。 “臣知罪,公主息怒。”岑鸣轩低下头。“那将军,您的事重要,您先请。” “好,那末将就先说了。” 岑鸣轩一听傻眼了,真是自讨没趣,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想到这个那日松还真是直肠子。 “公主,大周圣主已下令,只要卫国永世臣服,就将不再追究卫国的罪责,并会将那百二十城如约还了我们。”那日松挠了挠后脑,又说“但也有个条件,必须是公主亲自去往武周,向大周称臣,以表臣服之心。” “公主,末将觉得不妥,即便称臣,您也不能亲自去,武周就是明摆了一场鸿门宴没安好心,等着公主自投罗网。”那日松只觉得憋屈。 听此一话,岑鸣轩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没想到这呆瓜竟和他想到了一起。 岑鸣轩俯身说道“公主,臣也以为您不可亲自去,大周盘旋卫国这块宝地很久了,即便拱手相让,也不会如此简单。只怕是别有用心。” “末将觉得……此话有理。”那日松嘀咕了句。 岑鸣轩低头笑了。 洛殇沉默片刻,她说“容我想想,你们先退下吧。” “是,公主。” “鸣轩,你留下,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洛殇叫住回身要走的岑鸣轩。 玲儿同那日松退出房间。 “公主所问何事?” “卫国百二十城。”洛殇直截了当的问。 冷卓风就算再想报恩,但他已是大周的圣主,舍弃卫都到没什么,但这卫国百二十城也要交付于她,洛殇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岑鸣轩并不想告诉女人的,但知道自己一定瞒不下去,只好如实说了。 “回公主,这卫国百二十城里有一百零一座都在晋王手里,晋王在朝堂上奏请将剩下的十九座一并交给公主,并以其身爵位相抵卫国永不与大周交战,圣上才勉强同意。” 洛殇的心忽然一慌,她皱着眉问“晋王何来这一百零一座城?” “公主不知吗?两年前晋王就已经暗中收复卫国城池,到现在整整五年,共为一百零一座。臣还以为公主会知道。” “若没有别的事,臣先告退。”岑鸣轩行过礼,退下。 洛殇身体滑坐在椅上,她手扶着桌子,眼中的泪不停的打着转儿。 ‘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你真正想要的’ ‘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不就是那一百二十城吗,本王给你便是’ 洛殇默然苦笑,她笑自己,两年前冷邵玉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到底为她做了多少。 洛殇离开寝宫,走上昭阳大殿,默然站着,看着那把龙椅,她俯身跪下。 “父王,母后,音儿不能为你们复国,不能为你们雪洗国辱,是女儿不孝。可卫国存亡,民心所向,女儿无力而为。” “父王,音儿不想走您的后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您在天之灵,保佑卫国安宁,百姓安乐。” 洛殇跪在冰凉的大殿上,她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腹部,勉强的笑言“女儿杀不了他,音儿下不去手,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父王,母后,天下人皆敬仰他,一个受万民爱戴的人,音儿怎能……我不能啊。” “女儿要走了,就要离开这昭阳宫。父王,母后,保佑卫国再无战火纷纭,这是音儿最后的请求。” 洛殇默然叩拜。 次日五更,天未亮,洛殇已同那日松,携带十几名侍卫出了卫城,前往大周。 哪怕是鸿门宴,她也要去,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子民做的。 秦慕歌发现她离宫后,独自一人冲出皇城。 410:血凝邺城 “公主,我们去哪儿?”那日松牵着马走到女人身后。 洛殇坐在石上,风轻轻吹着她娇美的面容,她说:“去邺城。” 昨日晚,大周传来密信,是晋王府送来的,冷邵玉会在那里等着她。 才休息了一会儿,又是马不停蹄的赶往邺城,两天两夜熬下来,马也乏了,可算到了邺城外野。 那日松悠哉的牵着马领头带路,这一路上都没瞧见几个人影儿,刚到邺城口,那日松嘴里叼着野草,回头看女人。“公主,怎么不走了?” 洛殇心里闷的慌,不知为什么就是一阵心慌烦乱,忽然干呕的更加厉害。 她余光里瞧着过往的百姓,目光游离,抓上那日松的手臂,低声说:“不能进城,这些人……” 那日松也略微有所察觉,这过往的人皆是青年壮汉,神情一直盯着他们,那日松故意笑起来,扶起女人往回走。 “这什么地方,风沙这么大,走走走,回去吧,回去吧。”他还未说几句,人群中已亮出了刀子,那日松转身一脚踢开女人身后的杀手。 他狂笑一声,眼看着几十个步步紧逼的人,那日松大声吼道:“呵!来吧,都来吧!” 刷—— 几十人齐刷刷的亮出刀子,到也惊了那日松一跳,他喊了句。“保护公主。” 几十个杀手冲着他们杀过来,刀光剑影,兵器摩擦发出的响声传来阵阵刺耳。 那日松甩起手上的大刀,转了圈的一轮,眼见着面前杀手一个一个倒在他的脚下,连声不断的惨叫,他挥刀直上,一刀砍下杀手的头颅,黑血溅了一身。 但这些杀手似乎杀不尽,死了一批又一批的前来,凶性不减。 那日松厉吼,给自己壮胆,扑过来一个,他就砍一个。 单是他自己,寡不敌众,想对付这群人也是困难,而此时又带着洛殇,那日松一面杀敌,一面还要死死护着女人。 他肩膀连被人砍了两刀,洛殇看着那涌出的血,没想那日松大掌直接将她搂进怀里,他满头大汗,一脸的血渍,却咧着嘴巴笑说:“没事儿,公主别怕,末将抗打。” 越来越多的杀手涌入,十几个侍卫顶不住倒在血中,那日松的后背受了几刀,他咬牙切齿,回手斩断那人的腰,直接分尸。 他怒吼。“来啊,有本事都给老子过来啊!来一个老子就杀一个!” 他通红的眼睛狰狞的面目全非,死死瞪着众人,杀手们隐隐退后。 嗖—— 一把箭从后射来,直刺入他的后背,那日松回头,十几人持着弓箭正对准他。 那日松大掌一直捂着女人的脑袋,他缓缓松开,低头看着她。“公主,你别怕。” 他牢牢捆住女人的身体,挡住那射来几十支利箭,洛殇放大了瞳孔,看着男人在她眼前笑着倒下,她站不稳,跪倒在地上。 “那将军……” “公主。”他嗤笑,口吐鲜血。“末将就是比那……那小白脸……强。只是末将……不能再……不能……” “那将军,那将军!”洛殇泪流而下,她痛苦的仰起头,紧紧闭上绝望的眼睛。 她咬着惨白的唇,尝到眼泪的苦和心里的痛。 付勤之走到女人身后,从容的开口道。“卫国公主,别怪付某心狠。留下你,对大周对圣上,对晋王都是威胁。” “信是我送的,晋王爷为你不惜抵上爵位,倾尽百二十城,众叛亲离与周为敌,圣上哪儿那么容易放过他。王爷早已被监禁,谁也救不了你。” “动手。”付勤之退后一步。 身后的杀手举起长剑,锋利的刀剑砍向洛殇,她只是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那日松,伸手缓缓合上他的眼。 “住手!” 一把流光箭飞来射穿那持刀杀手的手臂,付勤之皱眉转身,再看清楚时,他立即跪下。 禁军首领手持圣上御赐金牌走过来,他面目严肃。“付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卑职奉圣上之命,擒拿卫国公主,若有干涉者。” 禁军统领瞧向付勤之。“杀无赦!” 晋王府时至今日没有半丝动静,自从圣上下旨,这府中人便不得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得入内。 男人站在窗前,那只信鸽在枝头飞旋不定,最终落上他的手臂。 冷邵玉取出信纸,看罢,他俊眉骤然发黑,眸里一片寒冷暗沉,如剑一般粗重浓密的眉透露森凉。 寂静皇宫,月夜未央,城门守卫伸了伸腰,只见不远处黑压一片直涌而来,他揉揉眼睛,立即叫醒身旁的守卫。 “是是是晋,晋王爷。” “什么晋王爷?”守卫们继而相看,皆闻风丧胆。 禁军统帅不敢阻拦男人,又不敢不拦,晋王府的大军已将皇宫包围,男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卫国公主。 晋王谋反逼宫,整个皇宫传的沸沸扬扬,神武大殿,皇袍加身的男人不骄不躁,他甚至面无表情,在石盘之上挪动棋子。 而此时皇城口却已危机重重,禁军统帅跪在男人身下,垦求他退兵。 “王爷,圣上在神武大殿等您过去呢。”太监前来禀告。 男人轻蔑的深眸掠了他一眼,夹杂着孤傲和冷漠,带着帝王的雄风霸气毫不犹豫的走入宫门。 神武大殿的门一开,坐在席子上的男人唇角便有微扬,他笑言道:“皇弟来帮为兄瞧瞧,这下一步棋,该走哪里。” 奴才们识相的都退了出去。 男人沉着脸,一甩长袖,在他面前坐下。 他深邃如鹰般狭长的眼,掠过对面的冷卓风,轻拾起一枚棋子,轻蔑一眼,落在棋盘上。 “以一子至全局。”他嗓音低沉的寒冷。 冷卓风勾着嘴角,温雅的抬起眼眸,挑着眉间,看着他,细长的两指尖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在接近棋盘时僵持一会儿,随后缓慢地落下。“一子不慎,满盘皆输。” “为兄觉得下在这儿,最为合适。”他不苟言笑,忽然变了脸色。“皇弟兴师动众,这逼宫谋反,你让为兄如何治你的罪?” 411:余生未念 大牢里,洛殇坐在草甸上,双手沉重的锁链禁锢着她,牢房两米高处,有一扇嵌了铁柱的窗子,晚上月影就是从这里照进大牢。 而升起的旭日,也是从这里,将缕缕光射进此。 一夜而去,门锁被人打开,洛殇抬起头看着男人走进来,她眼中平静的没有一丝变化,甚至不去问,为何将她引于此。 “音儿。”他轻柔的唤了声。 洛殇望着他,起身行礼。“卫国公主,拜见大周圣君。” 冷卓风即刻扶起她。 “朕既擒拿了你,必定会赦免卫国,应允你的百二十座城池更不会少分毫。” 洛殇抬头看着他,淡淡道:“我明白。圣上如何处置,卫漀音绝无半句怨言。” “音儿觉得,朕会如何处置你?”冷卓风眉眼微眯,瞧着她。 见她不语回答,男人轻笑。“朕不会杀你,也不会处置你,但从今日起,这世上便再无你,再无卫漀音。” “你要答应朕,永远都不能向任何人提及你的身份,永远也不能踏入卫国半步。你若做不到,卫国所有百姓都将因你背井离乡,屈于他人。朕要你,向苍天起誓。” 只要她不回卫国,卫国将永远都会臣服于大周,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洛殇跪地起誓。“卫国公主卫漀音,在此向天盟誓,永不向任何人提及身份,永不踏卫国土地半步。若违背誓言,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卫国百姓将永世屈尊他人,不得安宁。” 听她发过毒誓,男人笑了,俯身扶起她。“来,起来。” “音儿不想问朕,为何摆这一鸿门宴?”冷卓风自然知道女人冰雪聪明,她来时定已清楚这会是一场阴谋,她之所以前来,无非是为了卫国子民。 女人摇头。“既已宽恕卫国,我何须多问。” “只有将你入狱,才能平息众怨,顺理成章赦免卫国。不过,这只是朕其一所求,这其二,得需音儿自己来想。”冷卓风言笑旦旦,他起身走向牢门。 “圣上。”洛殇叫住他。 男人回头,听她请求。“您能不能答应音儿最后一件事?” “你说。” “求您,放过他。”洛殇满目哀求,付勤之声称圣上已将他软禁王府,若他得知自己入狱,只怕会…… 冷卓风没有犹豫的回道:“好,朕答应你。” 洛殇低头叩谢。 他走出牢房,回身瞧着女人,本想同她说什么,还是收回了话,只说:“放心,他还不知你入狱。” 不知就好,他无事就好。 冷卓风放了她,洛殇出狱,她走出宫门,男人正在此等着她,看到她出来,秦慕歌立即将她揽入怀里。 “音儿,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洛殇看着他脸上的担心,她伸手抚上男人的脸,淡笑着点头,倔强的眼里还是流下两滴完好的晶莹。 从今以后,她再不是卫国人,再不能回卫国去。 洛殇回头,神情游荡在皇宫口,仿若在寻找着谁,可她眼中颇有的失落告诉她,那人不在。 “走吧。”秦慕歌带着她离开。 他们走后,身着白衣的男人才从拐角出来,看着女人离去的身影儿,他默然含笑。 “王爷。”莫云跟在他身后。 “卫国那边怎样?”他问。 莫云如实相告。“因称公主不幸遇难,圣上已派了使臣前去安抚,用不了多久,就会将百二十城交还给卫国。三娘和卓郎已到卫都,王爷放心,他们二人有勇有谋,定会替王妃守好卫国。” 男人轻嗯一声。 “你还跟着本王……还跟着我做什么。” 莫云看着他,蹙紧了眉。“莫云的命是王爷给的,王爷在哪儿,莫云就在哪。” 冷邵玉徒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不再需要你。” 他决然而去,莫云在他身后跪下,一直看着他走远,直至消失。 初入王府做他手下,莫云就曾对天起誓,王爷去哪儿,他就去哪,王爷的命就是他的命。只要男人说一句,不再需要他,从今以后,形同陌路。 莫云长跪,三次叩拜,拿着那把长剑,转身走往男人相对的方向,天下之大,而他,要去寻一个人。 晋王府大门口,过往的轿辇停下,尚夫人挽起纱帘,向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 “晋王府怎么了?为何贴了封条,谁有这般大的胆子敢在晋王爷的头上挥刀子?”青柠深觉奇怪,前几日经过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日如此突然,竟被查封了。 侍女在她耳边悄声说:“夫人,您还不知道呢,奴婢听说啊,这晋王爷昨夜领兵谋反,直逼未央宫呐。这不,圣上已下了令,贬了其爵位。哎……好好的王爷,何苦呢。” 青柠一脸生疑。 不应该啊,晋王的势力别说在武周,就是整个九州,他也是只手遮天,还从未有人敢治他的罪。圣上又如何,岂能连这晋王府都封了,莫非其中有什么缘由? “夫人,快走吧,老爷还等着您过去呢。帝王家的事,咱们是不懂。” 青柠叹了口气,放下车帘,想当年她好不容易才进了这晋王府,做了后庭舞姬,在深闺宅院里明争暗斗,只为能见晋王一眼。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412:大结局 秦慕歌端着饭菜进了房间,卫国回不去了,他们暂时先住客栈,等风头过了,想想在哪儿落脚。 “音儿,想什么呢,该吃饭了。”他盛了半碗米粥,递到女人眼前。 洛殇捧着碗,才舀了一勺,还未等咽下,一阵恶心在胃里翻来覆去,她起身走到窗口,抬起帕子捂着嘴不停的干呕。 秦慕歌急忙过去,神情堪忧,却不多问一句。 “我没事,可能吃坏了东西。”洛殇脸色憔悴,有些虚弱,她捂着心口坐下,手还未离开身,又是折腾起来。 洛殇喝了口男人递过来的水,才觉得好了些,她看着秦慕歌,欲言又止。她要怎么和他说,她腹中的孩子。 “慕哥哥,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洛殇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再要开口说时,男人已抢先了话。 “再有什么要紧的事,也要乖乖先把饭吃了。”他永远都是这么温柔体贴,什么苦却都由他自己来承受。 或许是她太累了,不知何时,竟趴在桌上睡去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懂得照顾自己。 秦慕歌想将她抱回床上,却无能为力,他只能苦笑,给她身上多添件衣裳。 “冷邵玉……冷邵玉……”她不安的睫毛颤动,唇齿轻唤着那人的名字。 秦慕歌坐在她身边,听着她一遍一遍唤着,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女人第几次在梦里叫冷邵玉。 “音儿,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你心里已经爱上了他。我也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秦慕歌苦笑,抿着嘴唇压低了头。“是慕哥哥不好,若不是我,也不会让你如此为难。我答应过大王,会照顾好你,却让你怀恨跳入琅琊,让你在这几年里受尽委屈,而现在,又让音儿失去了回卫国的资格。” “我这副样子,还拿什么给你全部给你幸福。音儿,慕哥哥要感谢老天让你没嫁给我。” “冷邵玉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甚至叛国,慕哥哥希望,能陪着你走下去的人,是他不是我。” 女人闭着眼睛,从她眼角缓缓流下泪,秦慕歌心疼的看着她,伸手轻轻的抚去那滴滚烫炙热的泪。 他起身又俯下,在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他笑眼贪恋的凝着她许久许久,才不舍的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放到她身旁。 他握着冰冷的剑,看着她。 音儿,我多想再听你唤一声,慕哥哥。 好想听你再说一遍,慕哥哥,等你回来,要记得娶音儿。 音儿,珍重。 这一生仿佛就像做了一场梦,时而惊吓的醒,时而又念念的恋,洛殇被这颠簸晃醒,她睁开眼睛时,眉间自然一皱,自己竟在马车里。 而她也正趴在男人的腿上,洛殇慌忙抬起头,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冷邵玉微低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他唇角微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眸光平静既温和,一只手搂着她,一手搭在腿上,优雅又高贵。 “冷邵玉?你怎么……你把慕哥哥怎么了?”洛殇双眸不安。 男人蛊魅暗笑。“那个男人,我能把他如何?”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停下!慕哥哥还在客栈。” “就是他把你交给我的。”冷邵玉将那封信交到女人的手上,怕她不信,又多说了句。“不信你自己看,这是不是他的字迹,反正我不认识。” 冷邵玉孤高冷傲的扬起脸,双手环肩。 洛殇看着秦慕歌留下的书信,她泪眼朦胧,没想过男人会为了成全她一个人离开,可他会去哪儿?回卫国吗? 洛殇看了眼帘外,问他:“这是去哪儿?” “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洛殇俯看自己的小腹,她抬头要说,男人先开了口。“你需要我,孩子也需要,我就来了。” 冷邵玉伸手将她搂入怀里。 “累了吧,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一直都会在这,在你身边。” 他牢牢扣下女人的手,攥入自己的掌中。 看着她安然睡去,唇角终于有了丝轻柔的笑,冷邵玉已心满意足。 那日,神武大殿。冷卓风给了他两个选择。一则他还是只手遮天,大权在握的晋王,但怀里的女人便会此生禁忌在武周大牢。二则,他背负千古骂名,认下叛国之罪,交出兵权和王位,此生再不踏入大周一步。冷卓风便会放了她。 鸿门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冷卓风真正的目的,是要借洛殇的命来夺取他手中的兵权。 此生若能看到她这样安然的睡去,江山皇权,荣华富贵,又怎抵的过她这一抹由衷的笑容。 冷邵玉抬手,轻轻的放上她腹部,温柔的眼睛看着…… 水月阁里,余音袅袅,几缕阵阵芳香,男人瞑目,执手相弹,琴声优美入耳。 “韩王殿下,晋王带着王妃离开了大周,已过尧山。” 男人渐睁双眼,浅淡一笑,续弹掌中铉。 冷邵玉并非真的要杀他,否则也不会应允让洛殇见他最后一面,因为男人知道,洛殇一定会救他。 花开一年,叶落十载,若知此生浮世梦,不若悲欢是与非。 泪茫茫,莫辞忘。 相思垢,情入骨。 “音儿此生,定要嫁给这全天下最威风之人。” “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唯独不会放开你。” “只要能看到你,就算死一万次,我也愿意。” “音儿,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母后,不顾一切的去爱去付出,那岂非愚蠢。可为什么,您还要说的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