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换明》
第一章 穿越附身
略显空荡的仓库里,郭大靖认真巡视着,走过堆放着农资商货的铁架子。
外面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过后,灯光猛地暗了一下,又随即光明起来。
虽然知道这些货物多是明年春耕时的农业物资,以及一些建筑材料,看似不少,却不值几个钱,应该没贼来偷。但他还是很认真,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这里是俄罗斯赤塔,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重要枢纽站,向东南通过边境重镇后贝加尔斯克,可达中国的满州里。
同时,赤塔也是重要的公路运输枢纽,北部有贝阿铁路作为辅助运输通道。
郭大靖当过兵,身体素质好,训练刻苦,在东北服役时还差点进入特种部队,退役就业后又成了发烧驴友,名山大川、大江南北没少走。
去年的时候,他受到在俄罗斯搞物流、又包了土地搞农业的朋友的诚挚邀请,前来此地帮忙。朋友看好他的健壮身体,以及军人素质。
除了朋友之间的感情,最吸引郭大靖前来异国他乡的,还是朋友投其所好的精彩介绍。
狍子、野猪、马鹿、野兔、山鸡……幸运的话也有可能遇见棕熊。
你可以任意挑选喜欢的枪支,领略几百米外射杀动物的乐趣,让你尽显真男人的风采!
没错,这就是俄罗斯一项独特的合法化的传统——打猎,深受本国和外国人的喜爱。
而距赤塔100公里,便是赤塔州最大的狩猎场地。
在那里,你可以穿越原始森林,寻找猎物,既观赏沿途风光,又有刺激的狩猎游戏。而这些,是在国内无法体验到的。
反正,郭大靖是心动了。对于一个男人,特别是曾经的军人来说,喜欢枪,喜欢刀,可是相当正常的爱好。
郭大靖巡视完库房,检查好门窗,才回到库房里单独为他隔离出来的住所。
小屋不大,摆设也不多,但很干净整洁。
桌上的电脑还放映着电影《勇敢的心》,电饭煲里的米饭飘出了香味,再有几分钟就能开吃。
郭大靖一直吃不惯面包啥的,特意让朋友从国内捎来的几袋稻花香大米,特别好吃。
坐进沙发,郭大靖点着根香烟吸着,又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钢刀,抽出鞘,挥动着、把玩着。
这是到了俄罗斯后买到的,大名鼎鼎的罗斯大马士革钢狗腿刀,代表着高品质刃具的品牌,也是郭大靖最喜欢的。
茶几上还有一把军用弹弓和两袋钢珠,以及一把ESSE 6野外生存刀。狗腿刀是重刀,野外生存刀则轻便、灵活,结构紧凑。
也别以为弹弓是小朋友的玩具,军用弹弓可不是用什么树杈或竹片做的。
郭大靖没事儿的时候经常练这弹弓,不敢说百步穿杨,用他的话来说,三十多米的距离,打得贼准。
军用弹弓具有精美的外观和科学的设计,最大射程可达50米。用钢制弹丸可轻松击穿树木,杀伤力堪比枪械。
郭大靖挥动着狗腿刀,欣赏着上面有些魔幻的花纹,憧憬着再过一个多月便又可以去狩猎了。
去年第一次和几个国内游客去狩猎,郭大靖虽有野外露宿、爬山涉水的经历,可和那些游客一样,狩猎的经验几乎为零。
但郭大靖有强健的体魄和多年从军所训练出来的敏锐,对狩猎也学得很快,觉得今年不是菜鸟,也不用紧跟着狩猎向导,寸步不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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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饭煲发出提示音,郭大靖才收起刀,取出两个罐头,准备开饭了。
就在此时,一连串炸雷响了起来,震耳欲聋,令人恐惧。
郭大靖皱起了眉头,动作也停了下来。雷声过后,空中就是如电蛇飞舞的闪电,电力供应会不会?
嗞啦、嗞啦……郭大靖骇然发现,屋顶、墙壁冒出了无数迸溅的电火花,如同绚丽的烟花般绽放,把他包围了起来。
耀眼的巨大闪光让郭大靖睁不开眼睛,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他的意识飘飞、消散。
“自由!”郭大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电影里华莱士发出的震撼人心的嘶吼。
……………………
第二章 生机——随身空间
雪飘了一天,天将黑时才停下来。但空中还飞着零星的雪花,轻轻地飘着,象扇动翅膀的白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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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嘎吱作响,李秀姐抱着一捆柴禾,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门前,拂打了下头上身上的雪花,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破烂的土坯房,原来还有个破桌子和缺腿的凳子,现在都因为要取暖而烧成了灰烬。
屋中的火堆已经快熄灭了,李秀姐赶忙将捡拾来的柴禾添上,趴在地上吹了几口。
火苗忽明忽暗,树枝慢慢燃烧起来,火星噼啪作响,似乎增添了几分暖意。几块石头垫起的破瓦罐,在火堆上也冒出了丝丝热气。
冷得缩成一团的小弟靠近火堆,还有些迷糊,呢喃地叫了一声阿姐。
李秀姐把小弟搂在怀里,心酸又疼惜地轻抚着他的头发。
墙角响起悉索的声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张望过来。
李秀姐露出笑容,伸手招了招,轻声道:“小妮,过来烤烤火。”
小妮缓缓眨着眼睛,有些胆怯瑟缩地爬起来。
她挨近火堆,用一个木头做的小碗从瓦罐里舀了点水,又回到墙角,喂给缩在那里的一个青年男子。
那男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脑袋上还缠着块脏布,殷出来的血都变成了紫黑色。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鼻孔处有淡淡的白气冒出,极可能被当作死人。
温热的水挨着嘴唇,那汉子好象有了一点点反应,嘴微微张大了些。
小妮脸现喜色,继续喂水。那男子喝了进去,喝得很慢,肚中咕噜响了一声。
李秀姐犹豫了一下,取过包袱,掏出了小半张干硬的饼,掰碎放进了瓦罐中。
小弟李秀成抽了抽鼻子,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姐姐手中的饼,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小妮。”李秀姐用一根树枝搅了搅,招呼着,“给你哥喂点面汤吧!”
小妮过来舀了面汤,低声说道:“他叫郭大靖,不是我哥,可他救了我。”
李秀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好人……”
小妮看了李秀姐一眼,转身去喂面汤,虽然她也很饿,可只是舔了下嘴唇,却没舍得先喝上一口。
郭大靖下意识地吃着温热的面汤,头脑还是混乱昏晕的,一幅幅情景象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闪现。
天启六年冬,建虏李旗鼓奉命将金州大黑山人,强迁至凤城以北的青台裕。
被迁地区的汉民,头一天得到迁移令,第二天就驱赶上路。
城镇居民迁往村屯,扶老携幼,扫地出门,城廊空虚,田野抛荒,哭声震野,背井离乡。稍有眷恋者,即惨遭屠杀。
“快走,快走吧!”老妇满脸惶急地催促着,“大靖,别拿了,那么沉,怎么赶路?女真人凶得很,走得慢要被砍杀的。”
场景变换,寒风中无数百姓被强行迁徙。扶老携幼、哭声震野、背井离乡,在凶恶的女真人打骂斥喝下逶迤向北。
啪,啪,啪……鞭子棍棒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本就破旧的棉袄被打得翻花。
郭大靖缩着脖、咬着牙、忍着疼,闷头向前走,却将一个昏迷的小妮抱在怀里,死也不放。
白天忍饥挨饿地赶路,寒夜露宿荒野,很多百姓第二天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老弱填沟壑,童婴弃路旁,被强迁的百姓凄惨无助地走在漫长的冰雪路途。
老娘没了,郭大靖只来得及为遗体草草掩盖上两抱杂草,便又被如狼似虎的女真人驱赶上路。
终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屯,荒凉无人,房屋破败。女真人又命大户与大户合,小户与小户合。
所谓的“房合住,粮合吃,地合耕”,实际上却是“耕无田,住无房,寒无衣,食无粮”。
在长途跋涉、饥寒交迫和伤势未愈的打击下,郭大靖终于倒下了。
……………………
哐当!破门被粗暴地推开,伴着扑进来的寒风,一个大汉闯了进来。
李秀姐吓得缩紧了身子,搂着小弟远离火堆,尽管那里温暖,可那大汉凶恶的眼神让人浑身发冷。
大汉也是孒然一身,与郭大靖、小妮,还有李秀姐和弟弟,合户住在这间小破屋里。
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眼神扫过数人,大汉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在火堆旁,把手里一只不知名的野鸟穿在树枝上,用火炙烤起来。
小妮见识过这大汉与其他百姓抢食物,还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自己身上。
她也害怕这人,赶忙低头,不敢瞅那胡子拉茬、一脸凶相的大汉,把木碗里的面汤都喂进了郭大靖的嘴里。
烧焦的毛味弥漫开来,还夹杂着烤肉的香味,咽唾沫的声音响了几下。
郭大靖的鼻翼动了动,似乎也闻到了香味,嘴唇翕动,发出了呻吟。
小妮脸上一喜,转头瞅了瞅火堆上的瓦罐,想再去舀点面汤,哪怕是热水也好。可看到那凶汉,马上又转回了头。
“郭结巴,命还挺硬。”大汉竟然还认识郭大靖,听他发出微弱的哼声,大眼珠子瞟了一下,又转头看着手中的烤鸟。
半晌,大汉又恶声恶语地说道:“又冻又饿,能捱几时?遭那个罪,不如早死早利索。”
李秀姐不敢吭声,垂下头捻着衣角。
小妮张了张嘴,也没敢顶撞,盯着郭大靖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中也是一阵凄苦。
这个憨直倔强,还很少说话的大哥哥要是没了,她孤苦伶仃,也早晚会和那些倒毙在路旁的人一样,被狼啊野狗吃了吧?
两个思维、两个记忆在脑海里交织杂错。一会儿是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点滴,一会儿是建奴叛明后的战乱流离、苦痛经历……
残存的郭大靖的意识已十分微弱,终于抵挡不住郭大靖的精神意志,如雪融冰消般,两个灵魂结合在了一起。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头还是痛得厉害。但郭大靖,不,是脱胎换骨重生的郭大靖,意识却逐渐清醒,感官也在恢复功能。
大汉嚼着烤得焦黑的鸟,不时呸呸吐出骨头;李秀姐搂着小弟,在角落的杂草里发出悉索的声音;小妮的呼吸近在咫尺,不时还伸出小手摸摸他的额头。
第三章 善良的小妮
屋外的风声,有人走过发出的咳嗽和踩雪的嘎吱声……
大汉吃的半饥不饱,抹了抹嘴,在火堆旁一躺,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小妮又等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火堆旁,从瓦罐里舀了最后的一点汤水,一口喝掉。
苦着小脸儿摸了摸肚子,小妮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偎着郭大靖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破屋里静了下来,天黑了,用杂草胡乱塞着的窗户透着风,还映进来雪光,也算有那么点光亮。
郭大靖混乱的思绪也平静下来,他仿佛又回到了物流仓库,回到了他的那间小屋。
一切都没有变样儿,电脑的画面停滞在华莱士高呼“自由”的瞬间,电饭煲冒着的热气诡异地停留在空中,不飘也不散,仿佛时间定格静止了。
回忆,做梦!
郭大靖的嘴角动了动,象是苦笑,可惜在这夜深人静的破屋里,没人看见。
好吧,做梦也知道疼,也知道饿,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坐进沙发,郭大靖希望自己还是郭大靖。
当然,若说是思维和意识,他就是郭大靖。如果可能,他希望这里是避风的港湾,而不是去经历现实中的那些苦痛。
穿越,附身,重生!
对他来说,这些并不陌生。身在异国,除了上网看电影,他还喜欢看网络小说,特别是历史军事类的。
所以,对于明末的这段历史,他还是很了解的。尽管不象历史学家那样熟悉,可历史的大致进程和发生的大事件,他都清楚。
可惜,自己就要死了,尽管灵魂已经附身在辽民郭大靖身上,但郭大靖在饥寒交迫和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又能撑多久?
如果有这一袋大米——郭大靖的目光扫过稻花香,苦笑了一下,又看到了桌上摆放的几盒巧克力、两袋黑麦面包(大列巴)和几盒鹿肉、熊肉罐头。
这些都是郭大靖准备让人捎给国内亲戚朋友的,地道的俄罗斯特产。
随手拿起一板“阿廖卡”牌巧克力,看着包装上那个面颊绯红、戴头巾的小女孩儿,郭大靖觉得小妮要是长胖点,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相象……
咣当一声,突然的响动打破了郭大靖沉浸的意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个大汉睡梦中翻滚,一脚踢翻了瓦罐,惊醒了屋内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大汉爬起身,裹紧了衣服,推门而去。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李秀姐安抚着,搂着小弟闭上了眼睛。
小妮迷迷糊糊的,黑暗中也没细看郭大靖,缩了缩身子,挨得更紧,从大哥哥那里能感觉到温暖。
郭大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房梁,缓缓眨动着,让头脑更加地清醒,琢磨着如何生存。
没错,怎么能活下去,是他穿越附身后的头等大事。这一关过不去,别的也不用去想了。
头脑对肢体的控制和感觉在逐渐恢复,郭大靖觉得手里好象捏着什么东西,便缓慢而费力地慢慢抬起,头也微微歪过去。
这是…...郭大靖的眼睛瞪大了,脸上也肯定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个面颊绯红、戴头巾的小女孩儿,但郭大靖能肯定手里的就是俄罗斯巧克力。
仿佛亮光划破黑暗,郭大靖知道自己差不多能活下去了。
………………..
曙色苍茫。
白昼在与黑夜的争持中占了上风,黑夜蜷缩着退去,光芒徐徐照遍天空,宣告着胜利。
郭大靖缓缓坐起,尽管还未完全恢复,但已经能够做些不太剧烈地活动。
大汉已经回到屋里,鼾声如雷地睡着。郭大靖认识他,是本屯的铁匠,叫赵青山。赵青山有老娘,有大着肚子的妻子,现在却已是老哥儿一人。
该死的建奴,都是畜生、杂碎!
郭大靖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慢慢地爬起来,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到门口,推门走了出去。
清冷的空气扑到脸上,让郭大靖的精神为之一振,或者说是打了个激灵。他紧了紧破烂的棉袄,望了望方向,踩着积雪向村外走去。
门一开,寒意袭来,小妮立刻醒了过来。身边的温暖没有了,她赶忙抬头去看,破门正缓缓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大哥哥——小妮收住了要叫出口的声音,赶紧起来,裹紧衣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牛奶巧克力的热量很高,郭大靖没有了饥饿感。不说浑身充满了力量,也不再是浑身无力,连伸手抬腿都困难。
这是件奇妙的事情,在穿越小说里应该叫做随身空间,不属于这个次元。
不管是什么名词解释,郭大靖也不会去深究,魂穿附身就已经令人难以置信了,再有别的附赠,又有什么奇怪呢?
管它叫什么,都可以归于穿越者的金手指。对于郭大靖来说,是让他免于冻饿而死的救命宝贝。
郭大靖已经走到了村边,看到那个大坑又填了一层。
每天都有尸体被埋进去,冻天冻地的没法挖坟安葬,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辽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认识的、不认识的,晚上躺下,兴许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对此已经麻木,也只能把尸体扔进去,草草地盖上一层杂草和积雪。
在这个人命贱如草的乱世,死后能不被狼吃狗刨,已经是很多人得不到的奢望了。
如果没有空间,自己也会被埋进去,可能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郭大靖站在坑边,沉默着,象是在默哀。但他的拳头握得紧紧,力气大得把指甲都挤得发白。
如果不是喉咙里依然象堵了块棉花,他直想向着天空狂吼,渲泄心中的愤怒。
“大哥哥。”
身后的叫声让郭大靖从复杂的思绪中清醒,他转过头,看到小妮跑了过来。快到跟前时,小妮在雪里摔了个跟斗,弄得浑身是雪。
郭大靖伸手将小妮拉起,拂打着她身上头上的雪,对着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哥哥——”小妮气喘吁吁,呼出浓重的白雾,急着问道:“你,你要到哪去?”
郭大靖缓缓眨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牵起她冰冷的小手,转身向村外的树林走去。
大手温暖有力,神情镇静而和熙,小妮心里顿时感到安定,默默地跟随着,不时歪头瞅一瞅郭大靖。
有几个孤零零的百姓抱着柴禾走过,只是看一眼,连话也懒得说。捱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都是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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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木枪——新手武器
越走越看不到人,郭大靖的脚步依旧执着,就在小妮脚步犹豫,喘着粗气走不动了,想拉住郭大靖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周围都是树木,雪都没过小妮的膝盖。
郭大靖转头看着小妮,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指了指地,说道:“等。”
“你让我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一段时间的相处,小妮已经能懂得大哥哥惜字如金的话语的意思,她眨着大眼睛疑惑道:“那你要去哪?”
郭大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指示动作。
“那你快点回来。”小妮猜想大哥哥可能是要解手,大树离得又不远,虽然心中疑惑为什么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解决,可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郭大靖点着头,笑了笑,转身踩着积雪走开,不一会儿就隐没在了大树的背后。
树上的雪被风吹下,落在小妮的头上身上,她也不拂打,眼巴巴地望着。
时间并不算长,可小妮象是等了半天。就在她焦虑着急,想要开口叫的时候,熟悉的身影从树后闪现出来。
小妮的脸上绽出如释重负的欢欣笑容,向前走了两步,眼都不眨地望着大哥哥。
郭大靖也笑着,来到小妮面前,把她头上身上的雪再次拂打掉,再次牵起她的小手,向树林外走去。
在一个背风的雪坡后面,郭大靖停下了脚步,从兜里掏出块褐色的东西,一掰为二,递给了小妮。
“这是什么?”小妮瞪大了眼睛,她不认识这东西,伸手接过来仔细端详。
郭大靖举起手中的半块巧克力,笑眯眯地做着示范动作,就是放进嘴里,咬下嚼吃。
“能吃啊?!”小妮咽了口唾沫,肚子里不争气地咕噜叫唤,不再多问,学着大哥哥的样子吃了一小口。
浓郁的奶香在口中爆开,带着难以抗拒的甜味,小妮的眼睛亮了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真好吃。”小妮望着郭大靖,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是从哪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郭大靖笑着不说话,还是那副憨实,或者说是木讷的神情。
小妮尝到了好滋味,也饿得紧,几口便把半板巧克力吃进了肚里,还意犹未尽地吮了下手指。
郭大靖稍稍转身,再面对小妮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个奇怪的黑乎乎的东西。他揪下一大块儿,又递了过去。
“也是吃的呀?!”小妮再次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认识不要紧,她闻到了面香、酒香……
郭大靖点了点头,揪下一块儿塞进嘴里。
小妮大口地吃着,吃得快了些,差点被噎到。她随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郭大靖愣了一下,也有样儿学样儿,一把面包一把雪,脸上却笑得苦涩。
小妮很快就吃掉了大半面包,可她眼睛眨动着,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大姐姐给咱们喝饼汤,我把这个送给她吃。”小妮把手里的面包收起,藏进了怀里。
善良的小丫头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份纯朴,知恩图报。
郭大靖也停了下来,有些羞愧,把手里的小块面包递给了小妮。
“给她弟弟吃?”小妮抬头询问,看到郭大靖点头,才高兴地收了起来。
郭大靖不是圣人,也不想当圣母。
他知道,那些食物只能救急,不能救命。就是加上库房里的土豆和黑麦,要是分给几百号人吃,也不过是几顿不饥不饱的饭,改变不了什么。
自私吗?肯定是!自己都活不下去,怎么去救别人?有那个心,也要有那个实力。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恢复体力,使这具身体和意识完全契合,并掌握郭大靖所具有的能力。比如在乱世中能保全性命的武技……
郭大靖和小妮向村里走去,还在反复思考,心理在进行矛盾的斗争。
哇,哇,哇!
难听的叫声响起,郭大靖才发现又回到了那个埋尸的雪坑。旁边的树上停着不祥之物——乌鸦,似乎是闻到了美餐的味道。
厌恶、恨意从心底油然而起,有杀人的杂碎,还有吃人的扁毛畜生。
郭大靖故意落后,趁着小妮不注意,取出弹弓和钢珠,猛地拉开皮筋,瞄准就射。
哇!一只乌鸦被击中,从树上掉了下来,惊飞了其它的老鸹。
郭大靖心中恨意稍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妮只是惊愣了一下,便欢叫着奔过去。
小妮一点也不害怕地把受伤垂死的乌鸦抓在手中举起,向郭大靖展示,笑着叫道:“大哥哥,有肉吃啦,烤熟了很香呢!”
就是这样的世道,别说乌鸦,就是吃了能胀死人的观音土…….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冲着小妮露出了回应般的微笑,心中也有了些许主意。
挨着山林,肯定有野物,这些百姓只是没有工具去猎取。或许有个别人会下个套子啥的,但要打着猎物可没那么容易。
而对郭大靖而言,最容易的好象就是天上飞的。
这样想着,郭大靖下意识地捏了捏塞进怀里的弹弓。硬硬的,还有点凉,但却给了他些许的信心。
咔嚓、咔嚓,郭大靖仗着身高臂长,踩着块石头,掰断了树枝。除了饥饿,寒冷也会要人命。
小妮在地上忙着捡柴,大哥哥好了,自己肚子不饿了,她又发出欢快的笑声,对树上落下的雪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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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先回去?”小妮抱着一小捆柴禾,看着郭大靖做的手势,“你还要打乌鸦。”
郭大靖点了点头,摸了摸小妮的头,又伸手指了指村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回——去——等。”
小妮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又叮嘱道:“那你别呆久了,外面很冷,还有狼,咬死过人呢!”
郭大靖微笑颌首,轻轻扭转小妮的身子,又挥了挥手。
…………………..
荒野小村,大雪山林。
就是逃,又能逃到哪去?不是被当逃人杀死,就是冻死饿死在路上。被强迁来的辽民百姓这样想,建虏也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建虏都住在十几里外的庄园中,对于这里百姓的看管并不严格,任其自生自灭。能够熬到春天的,就是奴隶,为建虏耕种土地,被其奴役。
第五章 新的历练
郭大靖也明白,尽管他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但在体力完全恢复之前,仓促出逃,结果也不会美好。
而有些事情,他也只能在僻静无人的地方,才能够放心去做。
太阳升上了半空,带来了些许的温度。
郭大靖抬起头,不用眯眼,太阳象包裹了灰蒙蒙的雾气,一点也不刺目。
这里已是人迹罕至,看雪上的脚印,便能清楚的知道。
他已经走了很远,爬了很高。向下望去,还能看到村子,可村里走动的人,已经变得很小。
转过头,呼着浓重的白气,郭大靖感到了疲累,可也看到了他想要找的隐蔽所在。
使出残存的力气,郭大靖继续在积雪中跋涉前进了几十米,在一个被杂草和雪掩住大半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山洞有一人来高,郭大靖用根粗树枝捣出几个凹洞,踩着才能爬进去。
望着洞口,犹豫了一下,郭大靖抓了几把洞口处的杂草,掏出打火机点着,塞进了山洞。
烟火能驱赶野物,这个山洞是空的,还是藏着什么?郭大靖都不知道,小心谨慎,安全第一。
…………………
太阳升到了半空,又慢慢地向西沉去。
小妮已经出来了好几回,还到村边拾了一小捆柴禾,也没看到大哥哥的影子。
大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是不是逃跑了,把我丢下可怎么办呢?
李秀姐抱着柴禾从村外走回来,招呼着小妮,“回家等着吧,当心冻着,郭大哥不会有事儿的。”
小妮犹豫了一下,回到屋里烤了会儿火,又出来张望等待。
太阳更低了,给山顶积雪的树梢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小妮的眼睛睁大了,小嘴也咧开了,大哥哥的身影出现了,她跑着迎了上去。
郭大靖拖着捆柴禾,走得不快也不慢,给小妮一种从容镇定的感觉,仿佛什么困难都能过去。
这应该是种错觉,从小妮吃了巧克力和面包以后,不自觉地生出的倚靠之心。
看着小跑迎上来的小妮,郭大靖露出笑容,脚步却不停。
“大哥哥,你在外面呆了那么久,快进屋烤火暖和吧!”小妮帮着郭大靖拉绳子,尽管小身板并没有多少力气。
郭大靖笑着点点头,把柴禾放到窗下打开,柴禾里竟还藏着三只死鸟。两只是乌鸦,一只是不知名的鸟。
小妮欢笑着抢先伸手拿过,和郭大靖走进了屋子。
李秀姐和小弟都吃到了面包,虽然不是很多,也没吃饱,但到底是多了些力气。
见到郭大靖和小妮进来,李秀姐含笑打了招呼,小弟眨着眼睛,也露出点笑意。
小妮举起手里的死鸟,显摆道:“看,大哥哥打的,今晚有吃的了。”
郭大靖做了几个手势,小妮给做着翻译,“大哥哥说在山里吃了,这鸟都是给咱们的。对吧?大哥哥。”
郭大靖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回复,坐在火堆旁,把手里的长木棍放在火上烤,准备做一杆枪。
李秀姐赶忙起来,拿着破瓦罐到外边盛了雪,回来烧上水。小妮和小弟一人一只鸟,已经在火上烤了起来。
接过小妮递来的乌鸦,李秀姐道了声谢,也坐了下来。
在火上烧一烧,使木头炭化变硬,在地上再磨一磨,尖端逐渐显现出来,郭大靖干得专注又认真。
这应该是他第一件敢于拿出来示人的武器,也是他所掌握的最简练、实力的武技。
所谓的武技,便是后世军队中的刺杀术。核心就是“三防一刺”,简单、有效的杀人技。
在战场上近身肉搏的话,郭大靖也知道花架子没用。刀枪交击,一来一去的瞬间就决出胜负,也决出生死。
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哪容得你在那闪转腾挪地表演?
身体健壮,力大招沉,在冷兵器对战时,占有极大的优势。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很好的总结。
而郭大靖的先天条件就很好,个头高、体格壮,在家干农活儿时能拉得动犁,打柴能扛数天烧用的。
有这样身大力不亏的体格子,再加上简单有效的拼杀技,郭大靖认为能对付个三俩敌人。当然,这是保守估计。
门被推开,发出很大的声响,赵青山撞了进来。他的脸还是肿的,眼眶带着淤青。
随手把门关上,赵青山的眼神冰冷中还带着疑惑,他闻到了烧焦羽毛的怪味,以及烤肉的香味。
李秀姐拉着小弟远离火堆,小妮也躲到郭大靖身后。郭大靖看了赵青山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磨自己的木枪。
赵青山没有说话,坐在火堆旁,将手里的乌鸦穿了根柴禾,在火上烤着。
枪尖逐渐成形,越来越显出尖利。但郭大靖知道,这样的枪尖是没法穿透盔甲的,只能刺头脸咽喉等外露的要害。
轻抚着木枪尖,郭大靖也有些无奈,但却不想放弃这件自己辛苦打磨出来的武器。
赵青山斜眼看着,冷哼一声,有些嘲讽地说道:“这玩艺儿别说铁甲?就是布甲也扎不透,有个屁用?”
郭大靖抬头看了赵青山一眼,这家伙却已转过头去。
眨着眼睛想了想,郭大靖还是把一根破布条缠在枪尖下方。
这是比较基本的常识,长枪上的红缨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阻滞鲜血顺着枪杆流到手上发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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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山瞟了一眼,脸上现出奇怪的神情,可沉默了半晌,依旧没好气地鄙夷道:“没用的玩艺儿,小心招灾惹祸。”
郭大靖觉得这个提醒不错,建虏看你拿武器,能不戒备或是砍杀?他想了想,把长布条往上一兜,又系了个结,把枪尖遮住。
这样一来,长枪就是一根棍子,威胁性大减。至于建虏在不在意,郭大靖就不管了。总不能啥也不拿,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赵青山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他默默地翻烤着乌鸦,眼神闪动,似乎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屋内安静下来,除了小妮和李秀姐、李秀成的咀嚼声。郭大靖目光游离,盯着忽明忽暗的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六章 面冷心热赵青山
苦难的日子总是显得漫长而难耐,但现在,这个结论对郭大靖并不适用了。
连着两天,他早上出去,傍晚才回来。
靠着他打的乌鸦、野鸟,数量还在不断的增长,小妮和李秀姐三人倒也没有饿死之虞。
而对于强迁而来的辽民百姓,这已经是奢望不到的生活。
体力在恢复,伤势在好转,郭大靖的脚步也走得越来越远。
翻过了村外小山,举目瞭望,冬日的荒野,白白茫茫,冰冷而毫无生机。
女真人居住的庄园,以及庄园旁边的破旧房舍,也进入视线。炊烟袅袅,不时有人马进出,与山村的荒凉相比,显得更有人气。
畜生,杂碎!
郭大靖啐了一口,暗自骂着,却没有移动脚步,眯着眼睛观察着。
要逃离,走平地的话,就要经过二十多里外的堡寨,或者是走荒山野岭。在雪没膝盖,甚至是大腿、腰部的情况下,困难很大。
要是有雪橇,再有马拉,逃出去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郭大靖抬起头,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庄园,那里有马,也应该有粮食。可是——
瞭望观察已久,郭大靖改变了方向,想试试荒山野岭中的其它逃生之路。
向南,或向东,有建奴放弃的地方,还有辽阔的海岸线、近海的小岛和鸭绿江,以及传说的东江军和毛大队长。
已经走出了很远,至少在雪地里只有郭大靖的脚印。显然,还没人走到这儿,或者几天内没人走过,脚印才能被雪掩盖。
走过一个雪包,郭大靖立刻感觉到脚下的异常,赶忙退开。趟开的雪中,露出了一角衣片。
雪中埋着一具尸体,是冻饿而倒毙于荒野的,还是其他的死亡原因,郭大靖不想知道。
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郭大靖转身往回走了。
远处的野兽叫声隐约可闻,他又没有犀利的武器。只凭一杆木枪,还有小臂上绑着的野外生存刀嘛,他还是有着相当的理智,并不敢太过狂妄。
往回走了没多远,身后便响起了令人惊惧的嗷叫声。是狼,郭大靖赶忙隐身树后,回头张望。
几条身影从山林中蹿出,搜寻着,前进着,竟是一个狼群。
郭大靖不敢久待,借着树木的掩护,顺着来路向山上攀登。狼群的战斗力,郭大靖没领教过,但却听说过。
成年的公野猪,即使是老虎也不敢轻易招惹,但狼群可以。配合默契的群体战术,或消耗其体力,或偷袭其要害,在纠缠中往往能致野猪于死地。
郭大靖自认对付一头成年狼也不容易,更不要说一群了。他加快了脱离的脚步,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急莽撞。
边跑边不时回头张望,幸运的是狼群并没有发现他,反倒是被雪中的冻尸吸引了,停下了脚步。
呼!郭大靖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脚步也缓了下来。直到爬上山顶,再回头瞭望,只能看到雪地里的几个小黑点,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按了按怀里的弹弓,郭大靖又有了想法。
弹弓能打钢珠,在近距离击中人的要害,比如脸部、眼睛,完全能够致伤致残,甚至是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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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钢珠的威力还是小,打小动物没问题,可要打狼,就困难了。
可弹弓不仅能打钢珠,还能射箭或飞镖,使杀伤力大大提升。当然,射程是硬伤,弹弓怎么也不能和弓弩相比。
郭大靖有了主意,往回走的时候便留意着树木。
柞树坚硬,是做箭杆的好材料,他弄了一些比较直溜的树枝,躲进那个藏身洞,生起火堆,开始削制箭矢。
赵青山的提醒是对的,若是被建虏发现你携带武器,可不会给你讲什么道理,直接就能用刀砍杀。
所以,郭大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密室,不仅有打来作为食物储存的鸟,还准备藏一些不适于显露于外的东西。
他的身上只有绑在手臂上的野外生存刀,还有那杆用布遮掩的木枪。
弩箭的制作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郭大靖只是削出一根直直的尖木棍,没有尾羽。
这样的弩箭在短距离或平直的弹道还能保持平衡,远了就没准了。反正郭大靖也没想着用这玩艺儿杀敌,十米二十米的距离能射个兔子也就够了。
一口气削制了十五六枝光杆弩箭,郭大靖才停下手,收拾了一下,正要熄灭火堆离开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郭大靖吃了一惊,赶忙到洞口张望。天色已黑沉,空中闪烁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他这才知道自己沉浸于工作,忘记了时间。
又是一声狼嗷,离得已经不远,郭大靖皱起眉头,知道自己恐怕要在山洞里过夜了。
黑夜、雪野、山林,离村子还很远。在这样的环境下,郭大靖很清楚自己不是狼群的对手,有弹弓箭矢也不行。
而躲在山洞里,高度对狼是个挑战,洞口又不大,一个人就能堵住。而且,洞内还生着火,等捱到天亮,狼就会离开吧?
盘算已定,郭大靖把火堆看好,洞内存了些柴禾,足够烧上一夜了。
他又把洞口用杂草掩了掩,木枪斜对洞口固定好。狼要扑跳上来,就一枪捅个透心凉。
狼叫声越来越近,郭大靖心里有些发紧。可半晌过后,他的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去洞深处取了两只冻鸟。
这个世道,狼还不是最可怕、最可恨的。毫无人性的建虏,比狼更凶恶。几只狼就吓得畏缩,以后还怎么杀建奴、报仇怨。
在火上把鸟烤出味道,郭大靖来到洞口,把鸟扔了出去。然后,他取出弹弓和弩箭,静静地等待。
并不是非要靠猎狼来填肚皮,这也不是逞能冒险,而是郭大靖对自己的历练。
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弱点,那就是没杀过人。当过兵的军事训练,使他的意志非常坚定,但和杀人还有些不同。
在这个乱世,要玩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活计,郭大靖必须要有那个心理素质。说得残忍一些,那就是得杀人不眨眼。
第七章 猎狼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是一道坎,哪怕面对的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可对于郭大靖来说,要适应的话,会很快。
血肉迸溅、惨叫哀嚎中,你的刀还拿得稳嘛,你的精神还能集中嘛,你还能迅速转身对付其他敌人吗?
激动愤怒之下,或许能手起刀落。然后呢,看着血淋淋的尸体,是目光呆滞、脑子一片空白;还是扭过头吐得稀哩哗啦?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几点绿莹莹的光在不远处闪现,并迅速靠近。他取出弹弓,摆好弩箭,透过杂草的缝隙警惕而紧张地盯着。
狼,来了!一共五头,错落前进,象是摆着某种队形。
冬天对狼来说,也是难熬的时光。为了不被饿死,它们有时连同伴都吃。
闻到了食物的味道,五头狼围了过来。但都警觉地竖着耳朵,细长的眸子中闪着绿幽幽的光,阴森森的很吓人。
郭大靖拉开了弹弓,自制箭矢的尖端缓缓移动,瞄准了一头狼。
对于木杆箭矢,郭大靖缺乏信心;对精准度,也不是太有把握。所以,他瞄准了一头狼的身体,还是侧对他的。面积大,射中的概率也高。
头狼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绿幽幽的眸光在周围搜寻着。
啪,嗖!郭大靖松开了手,巨大的弹力推动着箭矢,不到二十米的距离,闪瞬即至。
嗷——一头狼发出哀嚎,倒在地上挣扎。它的侧背被箭矢射中,即便是木头削成的尖端,对于柔软部位的伤害,也依然很大。
箭矢从上而下,斜着射穿了狼的腹部,还扎进了地里。
四头狼惊跳着散开,发出低沉的吼叫,四下扫视着、搜寻着。
郭大靖缩回头,只留了一点缝隙,观察着狼的反应,右手又慢慢地取过一支箭矢,搭在了弹弓上。
受伤的狼终于挣脱了箭矢,可这伤害是致命的。它发出低沉的垂死的哀叫,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血染的雪地上。
如果是枪的话,枪声应该足以惊散狼群。但无声无息的冷箭,并没有起到那样的效果。
一头狼小心地走了几步,在死去同伴的跟前用鼻子闻着嗅着,发出低沉的吼声。
嗖!郭大靖再发一箭,微调之后愈发准确了。距离太短,箭矢转瞬即至,并没有太影响到平衡。
又是一声哀嚎,狼的脖子被箭矢射穿,疼得蹦跳起来,可没跑几步,便倒毙在地。
这回,狼终于发现了袭击者的所在,嘶吼着,成半环形围住了洞口,绿幽幽的眸子射出阴冷的光芒,令人惊惧。
郭大靖也不隐藏了,掏出钢珠,拉开宽皮,对着中间的狼便是一下。打钢珠,他更顺手,不求打死,打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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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狼发出惨叫,绿幽幽的眸子立刻灭了一只,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飞快地跑掉了。
其余两只狼也转身逃跑,头也不回,蹿得飞快。
…………………..
凄厉瘆人的狼嚎声在村子里也能听到,虽然经常发生,但小妮却提心吊胆,在屋外张望着,担心着。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手脚冻得也快失去知觉,小妮才回到屋里,缩在火堆旁,可怜巴巴地嘟囔着:“大哥哥还不回来,狼叫得真吓人。”
李秀姐赶忙安慰道:“没事儿的,郭大哥是好人,不会有危险的。”
赵青山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这一路上冻饿而死的都是好人,狼吃人,可不管郭哑子是好是坏。”
小妮皱了皱小鼻子,倔强道:“大靖哥肯定没事儿,他一会儿就回来。”为了表示对郭哑子称呼的不满,小丫头直接说郭大靖的名字。
赵青山随手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火星迸溅,噼啪响了几声。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小妮垂着头又嘟囔道:“大靖哥一定没事儿,现在就往回走呢!”
赵青山慢慢握紧了拳头,盯着火堆,眼睛缓缓眨动着,充满了阴霾。
“我去村口看看,拿个火,靖哥哥就能看见亮儿……”称呼又在变,显出小丫头的心乱,也能听出更加的亲近和关心。
当小妮又一次出声时,赵青山目光一闪,霍地站起,吓了屋里人一大跳。
“烦死了,臭丫头嘟囔个没完没了。”赵青山满脸怒气,转身就往外走,“郭哑子被狼吃了,我去给你捡两块骨头,堵住你的嘴。”
小妮吓得直了眼,愣愣地看着赵青山摔门而去。
李秀姐赶忙过来搂着小妮安慰,小妮偎在李秀姐怀里,抽噎起来,嘴里还断续地念叨:“靖哥哥没,没被狼吃,会回来,的。”
赵青山一头撞进夜色,摸了摸后腰别的斧子,大步走向村口。走过一间屋子时,赵青山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屋内有几个人,围着火堆在说话,猛然有人进来,都愕然地转过头。
“姓赵的,为了两只乌鸦,你还打上门儿来了?!”一个壮汉站起身,抓起了破柴刀。
另一个壮汉也站起来,脸色不善地盯着赵青山,手里拎着根棍子。
一个老者赶忙伸手向下按了按,劝解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说完,他转向赵青山,和颜悦色地说道:“青山,这俩小子不懂事儿,我已经骂过他们了。等打到猎物,就还给你。”
赵青山一摆手,说道:“某不是来要东西的。郭大靖白天出去,现在还没回来。外面狼叫得厉害,我想叫个人一起去看看。”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又补充道:“就是被狼吃了,好歹也捡两块骨头回来。”
陈三祥翻了下眼睛,举了举手里豁牙的破柴刀,说道:“就凭这破刀,遇到狼能活命?”
“就是……”
陈老者抬起手,止住了陈四和的附和,说道:“郭家死得就剩大靖了,可怜哪!住在这村里,也算是乡亲,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转头看着两儿子,陈老者说道:“多点火把,跟青山出去看看。狼怕火,不敢近前。”
停顿了一下,陈老者又嘱咐道:“别走得太远,夜黑雪大,注意安全。”
陈三祥、陈四和看着父亲,半晌对视着苦笑一声,满脸无奈。
一个从火堆中取火,另一个去拿了些松树枝子,胡乱捆成火把。然后,兄弟俩和赵青山一起,出屋向村外走去。
……………………
第八章 短暂的欢快
郭大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木枪,肩上有绳子套着,拖着身后的死狼,下山向村子走去。
一头狼藏在了山洞里,作为储藏;一头狼带回村里吃,够吃好几顿了。
对于收获的喜悦,远没有击杀恶狼带给郭大靖的自信。
屠夫杀人的心理障碍明显比普通人要弱,因为他见惯了血腥。郭大靖也是这样的思路,在锻炼着自己的心理承受力。
在这个乱世,心不硬、不狠,是没办法生存的。除非你想当个顺民,把小命儿交到建奴手中,祈祷能苟活下去。
苟,老子才不苟呢!
郭大靖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绳子。
目光所及,他又看到了死狼。这畜生的牙齿露在外面,虽然惨白而失去了生气,可还是很凶恶的样子。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狼嚎。
郭大靖回首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但他知道这极可能是那条受伤的头狼。他从那嚎叫声中听出了痛苦、仇恨,以及凄怆悲凉。
山林里,人和狼,只有强者能够胜利;这世道,也只有更强者才能生存。
郭大靖默立许久,目光更加坚定。
丛林如此,乱世如此,弱者就如这死狼,被剥皮吃肉,骨头抛弃荒野。
重新迈步,郭大靖身上仿佛又充满了力气。尽管还感到疲累,但他却不再停下脚步。
…………………..
火把并没有多少光亮,但能给人以胆量。
赵青山和陈家兄弟前后走在雪地里,因为这次合作,关系倒显得近了些,以往的仇怨淡薄了,尽管还在吵嘴争辩。
“躺在雪地里装死抓乌鸦,法子倒不错,就是冻得要死。”陈三祥嘿嘿笑着,象是自嘲,也象是吐槽。
赵青山翻了翻眼睛,淡淡地说道:“不冻死,就是饿死,你有得选?”
陈四和耸了耸肩膀,说道:“这世道,连野狗都不如。活一天算一天吧,谁也别笑话谁。”
“没笑话。”陈三祥纠正着,呵了呵手,说道:“法子不错,可学的人也多,乌鸦都学精了。”
赵青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有家什,打造几样兵器,大伙结伴到山里,准能打到大家伙。可惜——”
陈四和瞅了瞅手中的棒子,苦笑一声,脚步不停。
陈三祥看看手中的破柴刀,抱怨道:“就这,还是我犯倔硬留下的。家里的东西,除了口铁锅,都扔在路上了。”
赵青山默默地从怀里抽出一枝枪尖,虽有锈迹,却还反射着冷寒的光,幽幽说道:“祖传的,某家的陪葬。”
陈三祥的眼睛眯了一下,看了看赵青山那胡子拉茬的脸,转过头没说话。
陈四和的脑子反应慢,奇怪地问道:“那天打架你怎么没掏出来?看见这玩艺,俺哥俩可能就熊了。”
赵青山哼了一声,不想理这个脑袋缺根弦的家伙。
“为了只乌鸦,不至于动真格的。”陈三祥干笑两声,打着圆场,“咱俩不是也没动家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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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四和眨巴眨巴眼睛,好象明白了一些,也不吭声了。
“前面有亮儿。”赵青山沉声说道:“不会是郭大靖吧?”
陈三祥停下脚步张望,不太确定地说道:“肯定是人,胆子够大的,不知是不是?”
“那咱们就在这等一等吧!”陈四和不想再往前走了,说道:“要不喊两声试试?”
赵青山白了陈四和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他就是听见了,就准能回话?”说完,他迈开大步,继续向前走去。
“是哈。”陈四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忘了他是结巴了。”
陈三祥笑了笑,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依他的性子,要是回话,他就不是郭结巴,正好分辨出来。”
“对呀!”陈四和又高兴起来,说道:“俺还是挺聪明的嘛!”
两人跟上赵青山的脚步,心里有着猜测,向前望着,分辨着越来越近的身影。
几点火光越来越近,郭大靖握紧了手里的木枪,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打劫自己?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岭,不怕野兽袭击,那得是什么脑子?
来找自己的?有可能,但那些冷漠而凄苦,只为了填饱肚皮苟活的百姓,能在意自己?
“大靖,是你吗?”陈四和果真开口叫着,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智慧。
郭大靖的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暖意,能在这寒夜荒野来寻找自己,可见看到的表面并不全是真的。
尽管因为是结巴,他向来惜字如金,甚至是根本不说话。但现在,他开口应了一声“是——我。”
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乡亲们,还有着淳朴和善良,只是被残酷凄苦的现实深深掩盖。
不管是固有的,还是残存的,有那么点良知和人性。郭大靖就觉得有希望,并为自己的自私感到了些愧疚。
火光在接近,郭大靖认出了大步走在前面的赵青山。这个家破人亡、满怀怨忿的汉子,并不象平常表现得那样冷酷狠心。
后面的人也认出来了,是陈家兄弟,很是凶悍。兄弟同心,在村里没几个人敢惹他们。可他们有个很心善的老爹,原来的家境也较殷实。
赵青山看到郭大靖,脸上现出些许激动,似乎还有点笑容,但随即又冰冷起来,大声斥骂道:“郭大靖,黑天半夜的,你跑到这荒山野林找死啊?混账东西,还要让别人挨累。”
郭大靖已经看清了赵青山冰冷面具下的仁心暖意,被斥骂也不生气。他停下脚步,咧嘴笑着,用手里的松树明子照亮身后拖着的死狼。
赵青山脚步一顿,显然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楚,脸上不由露出疑惑之色,抬头盯着郭大靖,皱眉不语。
“呀,是野狗?”陈四和也被惊着,双手端平木棍,戒备的姿势。
陈三祥把柴刀护在身前,走近细瞅,讶异道:“不是野狗,是死狼。”
陈四和赶忙凑近,用棍子捅了捅死狼,瞪大了眼睛,“嘿,真是狼呢!”说着,他抬头看着郭大靖,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诧,“大靖,这是你打的?”
第九章 打猎收获
郭大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微笑,还是憨憨的样子。
“行啊!”陈三祥一把拍在郭大靖后背,转眼又看到郭大靖手中的木枪,脸上也满是疑惑,伸手指了指,“就用这玩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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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山走近过来,将火把凑近,观察着死狼。然后,他不易觉察地摇了摇头,否定了陈三祥的猜测。
“是条汉子。”陈四和脑子不太灵醒,很快就露出钦佩的神情,伸出大拇指,“俺哥俩儿都不敢和狼照量,你真行,胆真大,不愧是打猎出身。”
赵青山不想多耽搁,也不帮郭大靖,沉声道:“赶紧回去吧,冷得要死。”
郭大靖摇了摇手,伸手指着陈三祥手中的破柴刀,对着死狼做了个一劈两半的手势,又比划着。
“把狼切开分了?”陈三祥领会得快,他早就眼馋了,却没想到郭大靖这般慷慨。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再次挥动掌刀,做着下切的手势。
“好嘞!”陈三祥喜出望外,上前拿刀比量了比量,然后高高举起。
“等一下。”赵青山的眸光一闪,突然开口阻止。
陈三祥愕然转头,眨巴了下眼睛,猜疑道:“咋的,嫌俺砍的不匀?”
“不匀个屁。”赵青山没好气地瞪了陈三祥一眼,说道:“你这么砍白瞎了这张狼皮褥子。剥下来给陈老爷子,他受不得凉。”
哦,陈三祥脸上露出感激之色,退了开来。
陈四和看了赵青山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但他很快转开目光,上前把绳套换到自己肩上,也不多话,迈步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
破屋里多了欢快的声音,大哥哥回来了,小妮终于放心了。
瓦罐里煮着狼肉,散发出阵阵香味。众人围在火堆旁,以往的沉重压抑都舒缓了不少。
李秀姐看着火,不时加把柴。小妮腻在郭大靖身边,一会儿就瞅瞅他,脸上笑着,嘴上话也多。
赵青山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用那把祖传的尖刀割着狼肉,一小块一小块儿地扔进瓦罐。
“你是有名字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靖哥哥,让别人都听见。”小妮咧着小嘴,歪着脑袋,笑着说道:“是不是挺好听的?”
你又不是黄蓉,我也不会降龙十八掌。
郭大靖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憨笑着,算是默认了。
“把猎狼的箭给我看看。”赵青山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刀子,看都没看郭大靖,就这么突兀地开口询问。
郭大靖愣了一下,可还是取出两支箭矢,递了过去。
赵青山接过来在手里摆弄着,哼了一声,用手里的刀子在箭矢上切削起来。
郭大靖注视着那双看起来老茧密布的粗笨大手,灵巧地削出了箭头的形状,又在箭杆的尾部挖了个凹洞。
这家伙动手能力超强,好象,好象还学过物理吧?这箭做得,相当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自己都没想到。
“肉煮好了。”李秀姐用树枝做成的筷子扎了扎肉,笑着说道:“趁热吃吧!”
郭大靖看李秀姐征询的目光是投向自己,便点了点头,伸手示意给赵青山先盛。
李秀姐连汤带肉盛了一碗,双手捧到赵青山面前,恭敬地叫道:“赵叔。”
赵青山脸上的冰冷有些消融,把削好的箭扔给郭大靖,接过碗,“嗯”了一声。
几个人都吃上了肉,喝上了肉汤,苦难生活里极为难得的享受,让屋内的气氛也温暖起来。
这才象是一家人,同捱苦难,共渡难关。郭大靖左右看了看,心中浮起暖意。
……………………..
第二天一早,郭大靖简单吃了点,便又装备整齐,在小妮和李秀姐的叮嘱声中,出了屋子,向村口走去。
“大靖兄弟。”
耳边传来了亲切的招呼,郭大靖转头一看,原来是陈家兄弟,赶忙挥了挥手。
陈四和也收拾得挺利索,柴刀别在腰,木棍握在手,笑着说道:“大靖兄弟,打猎需要帮手吧,带俺一个咋样儿?”
郭大靖有些犹豫,觉得昨天就是偷袭得手,要是真遇上狼群,十有八九要变狼粪。再说,他还有不少秘密,不想让外人知晓。
陈三祥看出郭大靖的犹豫,说道:“多个人总不是累赘,帮你也不争猎物,你看着分就成。”
“好。”郭大靖觉得再拒绝就不好了,无奈地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
陈四和哈哈一笑,对哥哥说道:“成了,你回去吧,照顾好父亲,我要是……”
呸!陈三祥用力啐了口唾沫,骂道:“乌鸦嘴,少说话。”
陈四和挠了挠头,嘿然而笑,真的闭上了嘴。
不过是去找点野物,大的猛的咱也不碰,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郭大靖咧嘴一笑,冲着陈三祥点了点头,迈步而去。
…………………..
几片白云飘过,半遮半露的挡住了本就不热烈的太阳。
两个人走在山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挺有节奏,象是合着某种韵律。
“春雾雨,冬雾雪。”陈四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今天早上起了雾,这两天肯定还要下雪。”
郭大靖点了点头,用心记了下来。
这就所谓的上知天文吧,诸葛亮应该知道农谚,才知道要刮东风。
停下了脚步,郭大靖指了指方向,看着陈四和点头领会,才在头前开路,探索一下他没去过的新地方。
也不是瞎走,郭大靖是按照狩猎指南上的教授,准备去那片树林,看看有没有野鸡。
弹弓就适合打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你打野猪,跟挠痒痒似的。而且,郭大靖对自己的弹弓精准度,还是有那么点自信的。
冬天的时候,野鸡喜欢在有树的沟里或洼地里,那里避风。
而且,野鸡虽然会飞,但飞行的距离比较短,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找新的隐藏地点来躲避危险。
这样的话,郭大靖觉得希望很大。况且,这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最不济就空手回去,耗费些体力呗!
“要是庄园来选阿哈,你去不去?”陈四和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几缕袅袅的炊烟,侧脸看着郭大靖,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能吃上饭吧?”
第十章 一起走
建奴叛明后,占据了大半辽东,夺得了大片土地,以及治下的辽民。
于是,女真庄园经济逐渐兴盛起来,从而产生了规模较大的生产组织形式——托克索(汉译“庄园”,朝鲜人则称其为“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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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园中劳作的奴隶,称为阿哈。他们平时不许随便出入,多在内部生产、服役,有时也从事规模较大的集体生产劳动。
其时,有权势的大奴隶主占有很多托克索,最多的达五十多所。一个托克索少则三四人,多则七、九人,故一个大奴隶主常拥有数百阿哈。
女真家主完全占有阿哈的人身,像对待牲畜一样,残酷压榨,野蛮蹂躏。阿哈还可以被任意买卖,或赠送与人,或分给子孙。
甚至于,家主虐待阿哈,百般辱骂,恶毒鞭打,甚至灭绝人性地将阿哈折磨至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只是汉人会成为奴隶阿哈,也就是旗下家奴;还有女真阿哈,可称为“包衣”。
旗下家奴当然是地位最低的,在清初的时候,哪怕是普通旗人兵丁也能拥有四五个家奴。
而且,不仅旗人可以拥有家奴,甚至有权有势的包衣都能购买旗下家奴,进行役使。
如果只是为了吃上饭嘛,郭大靖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不。”
他可能不理解陈四和等辽人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摆脱了饿死的危机。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依靠空间内的粮食和农作物,他是不会挨饿的。
可他也没有鄙夷陈四和,对国家的忠诚,以及心中的大义,并不能消除饥饿。
而饥饿的滋味能使人疯狂,这一点也不夸张。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才有真实的感受。
陈四和苦笑了一下,也没多做分说。但凡有口吃的,谁又愿意去做奴隶呢?
一路沉默,两人翻过雪岗,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停下脚步。
前面是树林,这里的积雪被风吹得厚薄不一,有的地方露出岩石,有的地方厚得应该能陷进去半个身子。
陈四和东瞅西望,猜测着说道:“象是野鸡爱呆的地方,可这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怕是追不上啊!”
郭大靖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对着陈四和做了几个手势,等陈四和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趟雪过去,站在雪地中一块凸显的大石头上。
“啊,吼——”陈四和放开嗓子叫了起来,边叫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又蹦又跳。
有没有野鸡,谁也不知道。别人是打草惊蛇,郭大靖二人只能是乱叫惊野鸡。
还别说,瞎猫碰着死耗子,还真有野鸡被惊飞而起。要是就藏在雪沟里,两人还真没法趟着雪仔细搜寻。
扑楞,扑楞!一只野鸡从树林下面的雪窝里飞了出来,离地也不高,向着不远处飞去。
郭大靖手疾眼快,从怀中掏出弹弓,抬手就是一下子。
三十来米的距离,郭大靖还是挺有把握的。要是大猎物,挨一下子不致命。可野鸡,被击中便难再飞起来。
野鸡发出受伤的鸣叫,在空中扑愣着翅膀,斜斜歪歪地掉了下来。
陈四和发出一声欢叫,也不管雪薄雪厚,连滚带爬地追了过去。
又一只野鸡飞了起来,离郭大靖的距离远了一些。
郭大靖哪肯放过,学着陈四和的样子,趟着雪,打着滚,靠近了一点,就躺在雪中,拉开弹弓,射出了钢珠。
一只野鸡能顶好几只乌鸦,味道更是不能比较。为了口吃的,陈四和与郭大靖也是拼了。
陈四和抓到了受伤的野鸡,一把就拧断了它的脖子。看到郭大靖又打掉了一只,又抢着跌爬滚打地赶了过去。
不过,郭大靖抢了个先,抓住了还扑腾的野鸡,向着陈四和举了起来,满脸高兴,口中发出显得嘶哑的哈哈笑声,表达着心中的喜悦。
哈哈哈哈,陈四和的笑声更大,神情更加畅快。
在雪地里打滚,抓住了味美肥嫩的野鸡,这点短暂的快乐,冲散了久压心中的阴霾。
两个人满身满脸都是雪,就这么举着手里的野鸡,互相看着,象个孩子似的,笑得欢快,也充满了傻气。
…………......
太阳刚刚有点向西斜,郭大靖和陈四和便急着往回赶了。
望山跑死马,二人跑了多远路,自己都不知道。猎物倒是颇丰,五只野鸡,这已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收获了。
郭大靖开始只拿了两只,毕竟陈四和那边是好几个大男人,吃的更多一些。
但陈四和说什么也不同意,脸红脖子粗地和郭大靖分说,什么谁出力多就得的多。
最后,硬塞给郭大靖三只野鸡。就这样,陈四和还觉得不好意思。
等两人赶回村子时,夜幕已经降临,村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几户破窗透出昏暗的火光,才显得有那么点人气。
陈四和走到自家的屋子前,又和郭大靖说了感谢的话,两人才就此分手。
郭大靖也回到了破屋,在屋外能听见里面的低语,好象是李秀姐让小妮再暖和一会儿再出去张望。
还有象是磨刀的声音,郭大靖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停住脚步,郭大靖四下瞅了瞅,眼见无人,他拎出一只野鸡,眯起眼睛运用意识。
如果有人看见,定然很奇怪,觉得郭大靖犯了疯病。只见他又是咬牙皱眉,又是闭眼默念,又把野鸡贴在胸前……
好半晌,郭大靖觉得手中一轻,再定睛看时,野鸡已诡异地不见踪影,仿佛变魔术般,在自己手中消失了。
原来还可以这么用,郭大靖的眼中闪过精光,空着的手五指慢慢握紧,钵大的拳头让他感觉到了身体中的另一股力量。
“我要出去等靖哥哥。”屋内传来小妮的声音。
郭大靖收起多加练习的念头,用力咳了一声,两步到了门前,推门而入。
小妮立刻发出了欢叫,李秀姐和弟弟也露出笑容。赵青山在屋子角落,在一块石头上磨着东西。
光线昏暗,郭大靖没看清是什么。但他看到赵青山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已经不是前几日的冷漠,而是柔和了许多。
第十一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空间
郭大靖从破布袋中拿出两只野鸡,笑着向众人展示,说道:“煮——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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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着吃,我爱喝肉汤。”小妮最能理解靖哥哥的意思,雀跃着做出选择。
李秀姐笑着起身,说道:“我来拾掇煮肉。”
郭大靖点了点头,把野鸡交给李秀姐,被小妮拉到火堆旁烤火取暖。
赵青山一声不响地自顾自忙着,磨完了枪头,又拿过倚在墙上的木杆,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
他又按着枪头把木杆切削了片刻,再安在一起,固定得牢靠。枪头下又绑上烂布做的枪缨,一杆长枪正式完工。
“试试合不合手?”赵青山把长枪递给郭大靖,神情虽然不再凶恶冰冷,可语气还是没多大的改变。
郭大靖伸手接过,立时就感觉到了不同。
枣木,坚硬、沉重,韧性又强,是东北最适合作枪杆的材料之一。
雪亮的枪头,是好钢打造,磨得十分锋利,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信心。
郭大靖的个头儿,差不多有一米八。这杆长枪,比他还要高一些,有两米左右,应该是当时比较标准的长度。
屋内狭小,郭大靖只能在手里掂着,握紧之后做了个突刺的动作,虎虎生风,精气神十足。
赵青山抿了下嘴角,赞赏之色从眼中闪过,但随即又面无表情,微垂下头,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谢——谢!赵——叔。”郭大靖收起枪,一字一顿地道了声谢,坐下来不停抚摸着这杆长枪,掩饰不住喜欢的神情。
李秀姐手脚麻利,把两只野鸡拾掇利索,煮进了瓦罐。
虽然缺少调料,可肉味一散出来,两个小孩子差点流出口水,眼巴巴地盯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赵青山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起身走到郭大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屋。
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想,起身跟了出去。
夜色昏暗,月色朦胧,赵青山站在屋外残破的院墙边,背着手,无声地看着对面。
昨晚,那里还有灯火。现在,却是一片漆黑。
郭大靖慢慢走了过去,落后赵青山半个身子,站定之后,等着赵青山开口。
好半晌,赵青山才沉声道:“打的野物别全都糟害了,吃进肚里也就是多活一两天。攒一点,能逃就逃吧!”
郭大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赵青山。
月光落在赵青山的身上,他没有转头,只能看清惨白月光下的脸颊上黑乎乎的浓密胡子。
“这个世道,心软心善都活不长。”赵青山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破屋,声音低沉,却没有悲哀叹息,“连自己都救不了,就不用瞎忙活了。你在洞里藏的东西我看到了,知道你的心思。”
郭大靖有些恍然,那个山洞也没藏啥东西,只有几个小猎物,外加他削制的滑雪板。
沉默了一下,郭大靖简短而坚定地说道:“都——走!”
赵青山蓦地转过头,眼睛在月色中闪着光,盯着郭大靖,半晌没有说话。
慢慢地转过头,赵青山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都走?哪来那么多吃的?你一个人逃,也是九死一生。再带上几个累赘,是铁定活不了。”
“能!”郭大靖回答之后,上前走了两步,给赵青山指了下方向,“庄——园!有——粮!”
“有粮也有女真人。”赵青山突然象发火似的提高了声音,狠狠地盯着郭大靖,“有杆破枪,你能打几个?一刀砍下你的笨脑袋,就跟杀鸡似的。”
郭大靖与赵青山冒火的眼睛对视,一点也不退缩。半晌,他突然咧嘴一笑,说道:“全——杀——光!”
“你——”赵青山抬起手,指了指郭大靖,但在郭大靖坚定的目光下,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破门一响,小妮探出头,叫道:“赵叔,靖哥,进屋吃饭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伸手示意,请赵青山先走。
赵青山余怒未息,重重地哼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走回屋内。
郭大靖微微一笑,跟随其后。本来还有些模糊犹豫的想法,经此一事,反倒坚定下来。
…………………
逃走是肯定的,这是郭大靖醒来后便有的念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被奴役,被虐待,甚至是死亡相伴、朝不保夕,对于后世的灵魂是不可接受的。华莱士所呼喊的“自由”,就是郭大靖最本能最朴素的心声。
即便是知道历史走势,但郭大靖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不可能有很大的作为。至少在短期内,人微言轻,没人听,也没人信。
只不过,郭大靖相信他不是无缘无故穿越的。上天给他一个空间,又给他一个苦难的经历,难道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能力有限,救不了所有人,但谁也不是救世主,也没人这么要求郭大靖。就象赵青山,他希望郭大靖能逃出一条生路,可却是让他自己顾自己。
可郭大靖知道,他有救人的能力,不是全部,但至少会是小妮、李秀姐、李秀成和赵青山。
就象那个在退潮的沙难上,把一条条搁浅的小鱼放回大海的男孩。成百上千的小鱼,他捡不过来。而且,在别人眼中,谁又会在乎呢。
但这一条在乎,那一条在乎,所有被他放回海里的小鱼都在乎……
在郭大靖眼中,小妮在乎,李秀姐在乎,赵青山——也是在乎的。
还有陈三祥,陈四和。
其实,所有想好好活下去的辽民,都是在乎的。只不过——
郭大靖再次立于山顶,在寒风中瞭望女真人的庄园,眯起了眼睛。
今天,他是一个人出来的,有意地避开了陈家兄弟。
不是担心分猎物,郭大靖虽然不是圣母,可也没那么自私。
郭大靖瞭望片刻,便转身走进积雪没胫的树林。
在树林深处,郭大靖确认四下无人后,微微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进入到了空间。
不用去特意清点库房,郭大靖就有记录详细的出入库记录。而且,有什么东西,数量多少,心中也大概有数。
郭大靖这次进来,主要是来拿一件大杀器。既然已经证明空间是存取双向,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第十二章 狙杀建虏
在静止死寂的空间内,郭大靖打开了他的柜子,取出了一个木盒。坐在沙发上,郭大靖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狩猎弩和箭支。
这张狩猎弩的结构很先进,偏心轮不但省力,还能起到加速作用。
同时,因为是复合弩,体积也并不大。但相比传统反曲弩,在同样的做功行程下得到的箭速却更高,动能也更大。
而且,这架狩猎弩配备了四倍的具有夜视功能的瞄准镜,在50米-100以内具有很好的精确度。
最重要的,与枪械相比,狩猎弩的威力也相当惊人。
虽然初速只有百米左右,但它的箭的重量是手枪弹头的七八倍,其总体动能是超过手枪弹的。再加上很多专用的狩猎箭头,简直就是狩猎界的大杀器。
郭大靖并不属于追求逼格的狩猎爱好者群体,那些人是非常鄙视用枪来狩猎的,他们更喜欢用弓弩来追求传统的狩猎感觉。
虽然这张狩猎弩不是他购买的,却是他那个老板兼朋友的。他一时好奇,借来玩玩儿,现在却成了郭大靖拥有的最强威力的远程武器。
在后世,除了微声无光无热的优点,狩猎弩在射程和射速上当然不能跟枪相比。可在这个时代,综合威力却超过最先进的火枪。
郭大靖感觉到手中一沉,睁开眼睛时,狩猎弩已经近在眼前。拉弦上箭,保持蓄箭待发的状态,郭大靖开始在树林边缘走走停停地移动,寻找着猎物。
打猎是一方面,适应手里的武器,才是郭大靖的目的。
尽管狩猎弩配备了四倍瞄准镜,其表尺分划也经过了调整,更加适合曲线的弹道。但要想百发百中,还是要经过不断的练习和努力。
郭大靖抱着玩儿的心态倒是练过狩猎弩,这能大大缩短他适应的时间。
走了很远的距离,直到不远处一个活动的物体吸引了郭大靖的注意。他隐蔽在树后,端起弩,用瞄准镜仔细观察。
原来是傻狍子,东北四大神兽之一,正趴在自己刨出的雪窝中休息。
郭大靖测了下距离,大概有五十多米,正在狩猎弩的有效射程之内。观察了下风向,郭大靖开始瞄准。
对于自己能不能射中,郭大靖并不太担心。因为,他的对手是傻狍子。
东北的猎人差不多都知道,上山打猎遇到傻狍子不用穷追不舍。哪怕是没有射中,傻狍子跑掉后,不久还会再次返回这里。
据说是因为傻狍子的好奇心无与伦比,受到惊吓逃跑后,总好奇发生了什么,是谁要打它。
这种好奇心极强的表现,还体现在被追赶的时候。枪声一响,或是大喊一声,傻狍子总会停下来回头看看,咋啦,什么声音,叫唤什么?
当然,这只是据说。
狍子看起来那么傻,好象猎到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却没有灭绝,还成为东北分布最广的种群。
可见,它也有自己的独特的生存之道,且并不与人所理解。
崩!轻微的弩弦声响起,一支弩箭飞出,掠过冰冷的空气,射中了狍子的身体。
狍子遭到重创,猛地跳起,但弩箭的杀伤力很大,它只是蹦跳跑动了几步,便一头栽倒。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起身出了树林,趟着雪走到狍子跟前,看着狍子身上的箭矢,估摸着瞄准和命中的误差,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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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射击,一次修正,一次经验的增加。
而郭大靖能够射中目标,就已经证明他对于狩猎弩的使用和掌握,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掏出小刀,把箭矢起出收好,郭大靖弯下腰,抓住狍子的腿,微闭上眼睛,做了两次尝试。
尝试失败了,直起腰的郭大靖并不意外,目光闪动,这与他猜想的差不多。
再次弯下腰,郭大靖双手用力,把死狍子提了起来。然后——死狍子在他手中蓦地消失。
只要离了地,聪明的智商就占领高地……
郭大靖笑了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化为白雾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能从空间取出物品,也能把物品放入空间。这看似很简单明了的操作,对于心细的郭大靖来说,却还要弄清细节。
取出物品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可放入空间的物品有没有限制,是重量,还是大小?
如果是手能接触到的都可以存入空间,那实在是耸人听闻。什么大树、房屋、巨石……仔细想想就不太可能。
现在,郭大靖终于确认,只要是他能搬动,或者说是能移动的物品,就可以放入空间。
弄清楚这一点很关键,关系到郭大靖接下来的计划,甚至是将来的发展和行动。
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郭大靖脸上绽出笑容,心情喜悦的同时,更加地自信。迈着轻松的步伐,他再次进入树林,就在边缘地带,继续搜索前进。
天空逐渐阴沉下来,轻薄的雪花沉思着从空中稀稀落落地慢慢飘下。
郭大靖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尽管没有再来好运气,可他已经走得很远,可不想被困在风雪的山上。
一边趟着积雪迈步前进,郭大靖一边往嘴里塞着巧克力,补充着身体里的能量。
就在他快回到开始的地方,准备钻出树林下山的时候,一声嚎叫让他顿住脚步,重新隐蔽在树后。
一头野猪出现在视野中,开始只是雪地里不太大的黑色点缀,可很快就变大,也看得更加清楚。
这是一头成年的公野猪,看体型足有两三百斤,锋利的獠牙伸出唇外,凶残的本性一目了然。
郭大靖没有轻举妄动,隐在树后继续耐心地观察和等待。
成年野猪的战斗力很恐怖,连老虎也轻易不敢招惹。郭大靖没碰到过,可却听说过,深知这个大家伙恐怕不是一箭两箭能解决的。
只不过,郭大靖感觉这野猪有点异样。随着距离接近,在瞄准镜中,他终于发现了野猪身上的累累伤痕。
两支折断的箭插在身上,还有利器造成的伤口,这是一头受到严重伤害的野猪。
第十三章 好汉,某有话说
怪不得跑得先快后慢,原来是重伤在身。郭大靖心中恍然,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又来了。最好这野猪就倒毙在地,不用费自己的力气。
野猪一路流血,一路逃窜,果然已是筋疲力尽,脚下开始蹒跚。离树林只剩下二十余米,挪动起来更是困难勉强。
突然,郭大靖的目光一闪,望向了野猪上山的雪坡。
首先跃入郭大靖视线的是一先一后两个黑点,黑点变大、变长,逐渐显露出来,竟是两个骑马的建奴。
即便是没看清楚,郭大靖也作出了判断。在这片地方,能够骑马的除了建奴,没有别人。
显然,这两个建奴是追击野猪而来。
离得越来越近,郭大靖看得越是清楚,两个建奴持弓拿枪,看到奄奄一息的野猪时,发出兴奋的怪叫。
野猪,野猪皮!
郭大靖隐蔽得更好,却推出了弩弓,向着建奴瞄准,心里做着分析权衡。
只有两个建奴,用阴人利器——狩猎弩,分清先后,是有把握干掉他们的。
但干掉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村中的辽民会被牵连吗,自己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吗?
在犹豫迟疑中,郭大靖蓦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建奴的马后还拖着个人,在雪地里翻来滚去,没有丝毫的挣扎迹象。
就象看到骑马就判断出建奴一样,这个被拖着的人肯定是辽民无疑。
辽民不可能故意触怒建奴,或许是躲避不及,或许只是远远地被建奴看到。
该死的建奴,视汉人如草芥,随意践踏。可能只是因为野猪跑掉心情不好,可能只是想取个乐子,就残忍地拖在马后杀死。
郭大靖咬紧了嘴唇,一股咸腥流进嘴里,低下头去,在瞄准镜中,把十字准星瞄准了建奴。
该是让畜牲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要说准备,哪里又有万全的时候?如果不想干,什么时候也能找到借口。
两个建奴只看到了野猪,为即将到手的猎物激动兴奋。这毕竟是他们费尽辛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与之搏斗,才最终战胜的。
收获就在眼前,一个建奴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射出手中的箭矢,正中野猪。野猪发出垂死的嚎叫,无力地倒了下去。
建奴发出胜利的欢叫,一个建奴翻身跳下马,动作熟练无比,抡着弯刀,大笑着奔向野猪。
另一个建奴收起弓箭,抓过马鞍上的长枪,兴奋地不断举起,口中发出郭大靖听不懂的喊叫。
耐心,不急!郭大靖心中默念着,呼吸细微而悠长,瞄准了更加接近的骑在马上的建奴。
持弯刀的建奴奔到野猪前,狠狠一刀砍在野猪脖子上。虽然没有砍断,却能够确认野猪已无反抗之力。
崩!轻微的响声被建奴的笑声和叫声掩盖,箭矢离弦而出,快如闪电,瞬间掠过三十来米的距离,狠狠地射入了马上建奴的胸口。
狩猎弩的威力显露无遗,如此近的距离,足以击碎水牛的头骨,更不用说建奴所穿的棉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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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冲击力将建奴推离马鞍,他连声音都没发出,便斜着栽落马下。
射出一箭后,郭大靖迅速抓起旁边摆放的箭矢,在弩上一扣一拉,几秒钟的时间完成了预备动作,向着另一个建奴瞄准。
马下的建奴发泄似的砍了野猪两刀,回头向同伴说道:“萨努哈,拿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同伴仰脸躺在雪中,胸前露出短短的箭簇,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旁边的雪。
崩!又是一次索命的微响,建奴或许听到了,但什么都晚了。
弩箭大力地从建奴后背射进去,将他带的前扑了一下,直撞到战马身上,手中的刀子划了战马一下,他又被弹回来,晃了晃,颓然扑倒在地。
建奴口中不停涌出带着气泡的血沫,他的肺被击穿,虽然张着大嘴,可却是徒劳,很快就会被憋死。
战马被惊着了,蹦跳着发出嘶鸣,带着并不严重的刀伤撒开蹄子胡乱疯跑而去。
这是郭大靖所没有料到的,他也不知道战马跑掉后,是否会回到建奴出发的地方。
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就放这么一个活口离开,这或许就是招来祸害的破绽。
郭大靖从树林冲出,追了几步,想端弩射击,却因为心急,雪地上又是厚薄不一,竟摔了个跟斗。
连着在雪坡上翻滚了几下,郭大靖才止住身体,捡起脱手的弩弓,再度瞄准时,发出战马已经跑出了很远。
这个距离——郭大靖不敢保证精准度,迟疑着没有击发。
狙杀建奴时,不管是顺风逆风,因为距离近,影响不大。可现在,是横风,对箭矢的影响最大。
而且,就算能射中战马,也是马屁股。致命的可能性小,让马吃痛跑得更快,倒是大有可能。
就在郭大靖将发未发,心内焦急又迟疑的时候,从树林中冲出一个人,在雪地中连滚带爬,接近战马时,抓住了拖在地上的缰绳。
战马还在奔跑,但在雪中到底是受到影响,又拖着一个人,速度慢了下来。
郭大靖眼见是个机会,赶忙紧跑几步,奔到另一匹还在建奴尸体旁逡巡的战马,抓住缰绳,砍住拴在马鞍上的绳索,翻身上马,奋力追了过去。
前世,郭大靖骑过马,但也只是不紧不慢地骑过,算是有那么点经验,远谈不上什么娴熟。
所以,他骑马的姿势有些可笑,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全是为了加快速度。
那一边,受惊的战马还在蹦跳奔跑,被拖着的那个人却在几个翻滚后站起身,紧跑了几步,可旋即又被拖倒。
但这人是个有经验的,就是这么短暂的起身片刻,已经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再被拖倒后,他用力向右侧翻滚,那里有一棵孤零的小树。
翻滚之中,他虽然没把绳子缠在树上,却还是借到了力,一把抱住了小树,另一手缠着缰绳,死也不放。
惊马在积雪中蹦跳,想挣脱开束缚,但终于是精疲力竭,逐渐消停下来,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白雾。
第十四章 东江谍子
显然,战马追逐野猪,又是在雪地里,体力消耗不小。否则,制服它恐怕没这么容易。
郭大靖已经看清了来人,略一思索,伸手抓住身上的狩猎弩,将其收回到空间。
奔到近前,郭大靖翻身下马,准确地说,应该是从马背上滚下来。
他一手拉缰绳,生怕马跑掉,一边急切地问道:“赵叔,您没事儿吧?”
赵青山嘴中喷出浓重的白雾,没好气地说道:“有个屁的事儿!臭小子,胆子比天还大,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嘴上斥骂着,赵青山把缰绳收了收,在小树上打了个结,才算是放下心来。
郭大靖笑了笑,看着赵青山那被缰绳勒坏磨破的手,心中泛起暖意,也不还嘴。
这是个真正关心自己的,能不顾生死来保护自己。拦惊马有多危险,不用想也知道。
对于手上的伤,赵青山浑不在意,瞪了郭大靖一眼,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这马不能留,容易被发现。咱们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再想办法处理马。”
郭大靖把缰绳递给赵青山,转身回去,准备收拾作案现场。
离着两具建奴尸体已是不远,郭大靖却睁大了眼睛,脚步也放慢下来。
那个被建奴拖行了不知多远的“尸体”,现在竟然活动起来,从雪地中缓慢而困难地坐了起来。
没死哇?!
郭大靖惊诧过后,也不怎么害怕,还有些惊喜,迈步走了过去。
头上脸上是干涸或冻住的血污,这人刚从昏迷中醒来,头脑还不是十分清醒,呆滞的目光缓慢地移动。
郭大靖先来到建奴尸体旁,咬牙用力,拔出弩箭先收在腰间,等没人时再放回空间。
三下两下,郭大靖扒掉建奴身上的皮毛衣服,走近那个还迷糊疑惑的男人,把衣服扔了过去。
“穿——上。”郭大靖简短地沉声命令。
轻轻晃了晃脑袋,男人似乎清醒了一些,抓过衣服有些吃力地披在身上裹紧。
随后,他的目光盯在了倒毙于地的建奴尸体上,现出惊疑的神色,然后缓慢地眨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家伙不是寻常的百姓,郭大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转身继续收拾现场。
有这么一双眼睛盯着,郭大靖没法变戏法,只好老老实实地把能用的东西都搜集起来,先带走再说。
一些散碎的银两,两件被弩箭射出洞的棉甲,皮毛衣服,还有弯刀、匕首、弓箭、长枪……
此时,赵青山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打量坐在地上的家伙。他眼中闪动的意味很复杂,其中就包括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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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灭口,郭大靖看到那人活过来时,这样的念头也在脑海中瞬息闪过,但却被他马上否定甩开。
等看到这人对于不远处的建奴尸体不慌不惊,郭大靖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错的。
建奴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只为杀人取乐,很可能是觉察到此人的可疑,只是忙于追击受伤的野猪,才采取了临时性的手段。
当然,不管此人的身份如何,又是因为什么被建奴抓住拖在马后,都不会减轻郭大靖对建奴的仇恨。
原来只当是被建奴虐杀的汉人,现在活了过来,结果更好,令郭大靖更感欣慰。
赵青山心中在迟疑犹豫,也没急于动手,把马拴在一起,帮着郭大靖收拾战利品。
既然是要逃跑,这些东西就不能轻易丢弃。
衣服破了也能穿,沾上血污也能保暖。在冰天雪地里,兴许就能多捱一晚。
武器也有用,遇上野兽能自卫,碰上建奴也能厮拼,死中求活。现在,先藏起来就是。
让赵青山苦恼的是这两匹战马,目标太大不好藏,还得喂。可要真的逃走,这却是最好的脚力,驮个东西也是极好的。
“这马——”赵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可惜了。”
郭大靖苦笑以应,他也在想着这事儿。要是几天内就开始逃亡,倒也不是不能克服困难。可他不能确定,也还惦记着庄园里的粮食。
实在没办法,也只能把活马变成死马啦!趁着赵青山不注意,都收到空间里,算是储备。
“两位好汉。”坐着的男人思索良久,又听到了赵青山的话,终于作出了决定,拱手对赵青山和郭大靖说道:“蒙救命之恩,陈某感激不尽,不敢有丝毫欺瞒。”
郭大靖和赵青山转过头来,看着男人,没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在下周庆,乃是东江军小旗官,奉命潜入建奴腹地侦察,并寻机鼓动辽民揭竿而起,反抗建奴残暴苛虐。”
郭大靖和赵青山互视一眼,觉得周庆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东江军僻处海外,条件艰苦,实力不足以与建奴正面交锋。
但象这种深入敌后,打探个情报,对辽民进行“煽惑”,甚至带领一些辽民揭竿而起,聚众“叛乱”,倒是干得熟练,很是拿手。
周庆望着郭大靖和赵青山,继续鼓动道:“二位好汉武艺高超,胆量过人,不如随陈某投东江军,干一番事业,岂不胜过在建奴治下被奴役?“
这应该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能鼓动我和赵叔,至少能一路护送,脱离险境的机会大增。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开口缓缓说道:“你—的—情—报—”
赵青山补充兼说明道:“你打探到了什么情报?”
周庆明白了,大概也看出郭大靖的口齿不灵,看神态是不太在意,开口回答道:“我打探到建虏准备进攻朝鲜,大军已基本抽调就绪,各地留下的人马不多。”
天启六年冬,皇太极继承汗位不久。他主张首攻朝鲜,主要想达到两个目的:其一,摆脱后金国内的经济困境;其二,为进攻明朝消除后顾之忧。
另外,皮岛被毛文龙占领后,接纳各方流民逃兵,经常派兵骚扰后金,也在此次征讨之列。
其实,周庆所说的并不准确,或者说他并不知道更高层面的消息。
第十五章 侦察庄园,建虏进村
早在天启六年十月的时候,东江军就侦察到建虏的内部情报,毛文龙派人告诉朝鲜边官,“努尔哈赤第四子皇太极继位,吩咐先抢东江,以除根本之忧,次犯山海关、宁远等城”。
但朝鲜方面对注意边防的提醒并不在意,主要是和东江军的关系不好,对毛文龙也甚是嫌恶。
到了十二月时,毛文龙又送秘揭,提醒朝鲜国王:你们韩姓的人(指韩润)投降奴夷,把你国情况都告诉给了建虏头目,建虏正在造很多攻城器具,看样子在今年冬天就会来侵掠了。”
所以,周庆和同伴打探到的消息,东江军那边早就知晓。他为让同伴回去报信儿而暴露,其实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重要。
郭大靖依稀记得确有此事,黄台吉上位后,先征朝鲜,后击虎墩兔。先解决了后顾之忧,后打开了绕袭大明的通路,为己巳之变埋下了伏笔。
伏笔还是伏笔,条件还没有完全成熟。等到毛文龙被杀,东江军内乱,黄台吉才彻底放下心来,出动大军绕道征明。
“那——那——个——”郭大靖伸手指了指方向,用令人心急难耐的蹦字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庄——园。”
周庆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潜近侦察,某也不会被发现,落到这步田地。”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庄园内有二十多个阿哈,原有建奴二十三人,现在征召了一些,现只剩十余人。”
郭大靖眨着眼睛,审视着周庆,对他能得到如此详细的情报表示出了疑惑。
赵青山微皱着眉头问道:“你潜进了庄园?还是庄园里有人向你透露的?”
周庆没有犹豫,解释道:“庄园的阿哈,有几个是陈某同村乡亲。他们出来砍木,我偷偷地接近他们,情报就是由此而得。”
就剩下十多个建奴,我还在这里干掉了两个。
郭大靖的目光扫过两具尸体,抬起头正对上赵青山的目光。
“十几个建奴也不是咱们能对付的。”赵青山很干脆地做出否定,“就是村里的两百多号人全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十几个建奴,有武艺,有经验,若是正面作战,确实不是冻饿得软脚的老百姓能够对付的。
恐怕就算是明军,没有几倍的兵力,也打不过悍勇的建奴。
周庆也赞同赵青山的意见,说道:“建虏骑**湛,凶悍无比。老百姓再多,也是羊群对老虎。我本来想着用毒药,可那几个阿哈,却没有这个胆子。”
赵青山做出否定,是因为知道郭大靖这个愣头青,很可能觉得十几个建奴还不算太强,会铤而走险。
周庆则是以事论事,根本没想到郭大靖的意图。
郭大靖憨憨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而是指了指周庆,说道:“你,看——马?”
赵青山看着周庆,说道:“我们给你找个隐蔽的地方,你能看住这两匹马,等我们几天吗?”
周庆连忙点头,说道:“我有藏身地,看管这两匹马也没问题。马饿上两三天还能挺住,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郭大靖冲着周庆伸出三根手指,对自己树懒般缓慢的说话,也感到无奈和疲倦。
“好。”周庆痛快地答应下来,眼睛却瞟了下不远处的死野猪。
郭大靖说话迟缓,可头脑灵活,行动迅速。
他上前抡起弯刀,猛剁猛砍,把野猪分成几大块,分给周庆差不多一半,用绳子绑了放在马背上。
“多谢,多谢。”周庆连连拱手,在郭大靖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在雪里被拖行,周庆奇迹般地只是浑身的皮肉伤,最重的就算是脑袋上的伤口,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以为郭大靖和赵青山是要撺掇着村里的人一起逃跑,等回去之后,这也算是他的功劳。
可他万万没想到,郭大靖这个一脸憨厚朴实的青年,所图更大,大到他根本不敢想象。
赵青山想的是有了马匹,有了周庆的引路,郭大靖所说的“一起”更有了实现的可能。他以为,“一起”也就是现在住一屋的这五个人。
郭大靖和赵青山两人一骑,将周庆送到树林深处。那里有个破烂的地窨子,就是周庆的藏身处。
显然,周庆已经不是第一次潜入这里执行刺探或煽惑的任务了。
看周庆没有大碍,郭大靖和赵青山只待了一会儿,便背上几块野猪肉出林下山。
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下来,二人从另一边走出了树林,绕开了作案现场。
风一阵阵地吹来,树上的雪,地上的雪尘,在空中飞舞,仿佛下雪了一般。
“风这样吹的话,一夜的工夫,就能都盖住。”赵青山裹紧破棉袄,脸被吹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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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嗯”了一声,用力点头,觉得赵青山好象是在宽慰他。
回去的路上,两人很少说话。郭大靖知道赵青山心中有疑惑,可他不问,郭大靖也不想主动用谎话敷衍。
离郭大靖那个藏东西的山洞不远了,赵青山沉声道:“留下一小块,剩下的野猪肉都放在里面吧!”
一小块不够吃饱,可喝点肉汤,也能对付过去。
郭大靖知道赵青山在为逃离作准备,便痛快地答应一声,主动拿过几块野猪肉向山洞走去。
爬进山洞,郭大靖并没有把肉放在山洞。而是趁着赵青山看不见,连带着一些杂物,都收进了空间。
其中,就包括他削制出来的简易滑雪板和雪杖。
赵青山在外面等着,可看到郭大靖钻出洞口,手里还拎着块野猪肉时,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攒,力,气。”郭大靖露出憨厚的笑容,向着赵青山举了举手里的肉,作出了解释。
赵青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件事情上多作计较。
必须要吃饱喝足啊,这两三天正是关键又辛苦,还危险的时候。
尽管空间内有食物,可郭大靖日后还有大用,不能一下子全造光。要知道,在他的心里,逃出建虏控制区,摆脱被奴役,只是第一步。
郭大靖跟在赵青山身后,抬头望向庄园的方向,心中有了大概的计划。
………………
第十六章 暴起杀虏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便出了村子,还是独自一人,绕着远路,向庄园而去。
体力已经恢复,郭大靖又取出滑雪用具,遇到下坡便急速而下。爬高时,便把滑雪用具收起,速度比起骑马也慢不了多少。
一个多时辰后,郭大靖接近了庄园。立于距离庄园两三里地的山坡上,郭大靖取出狩猎弩,用上面的瞄准镜观察起来。
庄园内人影绰绰,阿哈们正在忙碌劳作。
他(她)们从事的劳役不同,有的在家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有的外出砍柴、运水。到了春夏秋季,阿哈就要耕田,或是栽培园圃。
阿哈不仅要服劳役,还要随家主征战。打胜了,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把掠夺来的财物搬运回来。
可在作战时,阿哈们则要充当炮灰,推着楯车上前,抵挡炮火和箭矢。
郭大靖仔细观察着房屋的分布,并计算着庄园内的人员。
除了偶尔有建奴出现,对着阿哈们指手划脚的斥骂和命令外,并看不到更多的建奴。
显然,周庆获得的情报是准确的,庄园内的建奴果然所剩不多。
同时,郭大靖发现阿哈的数量也比情报上要少。他思索片刻,认为有一些阿哈是随着建奴出征了。
这样更好,人越少越有利于他的潜入偷袭。阿哈虽然是汉人,是农奴,可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主屋,次屋,柴房,谷仓,阿哈所住的房屋……郭大靖仔细观察,用心记住,并寻找到了三个适合潜入的地方。
尽管不是很准确,但郭大靖已经尽量做到了细致。况且,计划再周密,也不排除万一的可能。
而郭大靖敢于袭杀建奴的原因,除了仇恨之外,自然是他的经历,他所受过的训练。
要是正面交锋,骑马对战的话,郭大靖恐怕不是建奴一合之敌;步战厮杀,凭借刺刀术,或许能打个三俩的。
可要说到偷袭暗杀,郭大靖就有着绝对的信心。在这个时代,在这项技艺上,没人能够超过他。
我是专业的,我是头子,我是暗杀之王,我是偷袭之皇。
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清新而冷咧,负氧离子超多。今晚,就是今晚,他要象幽灵般潜入,杀掉十几个畜牲,为了心中的正义。
突然,郭大靖发现庄园内乱了起来,几个建奴在指手划脚地指挥了一通,然后有人牵过马来,十几个拿着棍棒的阿哈跟随着,出了庄园。
这个方向——郭大靖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往村子去的,眉头越皱越紧,收拾了一下,也快速地返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两个建奴失踪,如果是,就算村里人无辜,也不能遏止建奴的暴虐和杀戮。
因为,建奴是不会与汉人讲道理的。他们也不需要线索,不需要证据,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建奴带着人走的大路,比较平坦笔直。但有步行的阿哈,速度快不起来。
郭大靖紧赶慢赶,仗着滑雪的速度,比来时快了很多,一个多时辰终于赶到了村里。
进了村,郭大靖沿着村道快跑,边跑边大声喊,“女,女真——人,女——真——女真人,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郭大靖好不容易说得顺溜的报警,村中人的反应并不象他想的那样反应激烈。
难着不是“鬼子来了”,百姓就携家带口,四散奔逃?
可听到郭大靖的忙着出来观望,害怕恐惧、人心惶惶是有,但四散奔逃却是没见到。
唉!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想差了。
被建奴强迁到这里,一路上被打被杀,辽民们已经认命了。被如何安排,遭到怎样的奴役,辽民们都听天由命了。
郭大靖奔到屋子,几乎是撞开房门冲了进去,气喘吁吁地急着张望。
屋内只有李秀成,惊愣着眼睛望着闯进来的郭大靖,吓了一大跳。
“人,人——呢?”郭大靖伸手胡乱在指着。
李秀成心神初定,说道:“我姐和小妮嘛,去拾柴禾了。赵大叔不知道去哪了?”
郭大靖的脑中急速思索,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先救离自己最近的,也就是住在一个屋的几个。
“走——”郭大靖上前拉起李秀成,就往外走。
“怎么啦?”李秀成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便由着郭大靖拉走,疑惑道:“是不是女真人来了?我刚才好象听见……”
郭大靖拉着李秀成快步走在村道上,直奔村头。
如果是拾柴,小妮和李秀姐肯定是在那边的山林,迎上她们,先躲起来再说。
可就在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建奴带着人已经赶到,驱赶着附近的辽民,堵住了出村的道路。
郭大靖拉着李秀成停住脚步,就想着返身回去。村后也能逃出,就是坡陡雪大,一般没人行走。
可就在此时,郭大靖看到了村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李秀姐和小妮,每人抱着一小捆柴。旁边还有赵青山,扛着一大捆柴禾。
应该是三人碰到了一起,赵青山帮她们扛着柴禾回村,正巧被建奴带着人看到,驱赶过来。
郭大靖停住脚步,飞快地做出了决定,转头对李秀成说道:“藏,藏——起来。”说着,他伸手往村后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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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我等你们叫我再出来。”说完,他转头跑远。
是个聪明且有决断的孩子,郭大靖看着李秀成的小身影远去,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坚定地向村口走去。
“都出来,都到村头集合。”一个汉人阿哈带着几个人挥舞着棍棒,大声叫着,沿着村道招呼,“满洲的大人有事问你们。”
在早期,女真人自称为“诸申”,皇太极时期改称“满洲”。而换成明朝那边,则篾称为“鞑虏”、“建虏”、“东虏”。
村中的百姓们不知道什么事情,也被打杀得怕了,三三两两地走出破屋,向村头走去。
郭大靖看到了陈三祥和陈四和,也看到了其他辽民。多数都是身体较好的,其他人估计在冻饿的折磨中,已经行动困难,或者就是躺倒等死。
和陈三祥等人目光交错,轻轻点了点头,郭大靖的脸上又恢复了木讷憨实的神情。
第十七章 无情杀戮
多么具有欺骗性的脸哪,郭大靖心存感激,觉得这样的他暴起杀人,才最具有突然怕。
郭大靖混在人群中缓缓向前走着,悄然作好了准备。
虽然长枪留了下来,估计是赵青山收着。狞猎弩太显眼,近战也不合适。可他还有弹弓,还有狗腿刀。
趁人不注意,郭大靖钻进了旁边一道狭窄的夹壁,象是在方便,背对着外面,从空间内取出狗腿刀,连刀鞘系在大腿上。
破棉裤已经裂开口子,正好能用破布遮掩,再用破棉袄盖住刀把,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弹弓和弹丸也放到身上,能够最快地取用。袖子里藏上匕首,郭大靖武装完毕。
“喂,快出来。”身后传来喝问斥骂,一根木棍从后面捅了捅郭大靖。
郭大靖提了提裤子,转身走了出来,眼角余光一扫,正是那个领头的阿哈,应该是个小庄头。
小庄头用力推了把郭大靖,嘴上还骂骂咧咧。这家伙一路奔走,心情不太好。
郭大靖记住了这个家伙,用两个字来定义,那就是“汉奸”。
跟着其他辽民来到村头,郭大靖低头缩脑,既不前也不后,混在人群中,偷眼观察着。
六个骑马的建奴,分得很开,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这百多辽民。在他们眼中,这些辽民就是蝼蚁、草芥,是可以随便打杀凌虐的对象。
郭大靖对面的建奴一脸横肉,左侧面颊上还有一道刀疤,更显得凶恶。
目光转动了一下,郭大靖看到了赵青山、小妮和李秀姐,在人群的另一头。
赵青山也张望过来,与郭大靖的目光会合,他用力摇了摇头,应该是告诫郭大靖不要冲动莽撞。
郭大靖想挪动脚步向那边靠拢,就在这时,刀疤脸的建奴大声说话了。
满语?听不懂。
郭大靖停下来,看着小庄头屁颠屁颠地凑过去,向着刀疤脸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等转过头面对辽民百姓,小庄头已换了一副嘴脸,凶横的喝道:“大人问你们,可曾见过两位满洲大人。昨天,两位满洲大人追猎野猪,就在这附近。”
百姓们无人回答,沉默以对。紧张压抑的气氛弥漫,很多人都低下头来。
一个建奴哼了一声,从马后摘下两颗人头,用力扔在了百姓面前。
哄!人群爆发出一阵骚动,前面的人被骇得向后退,把郭大靖也给挤了一下。
刀疤脸指着地上的人头,凶相毕露,叽哩哇啦地一阵嚎叫。
小庄头大声翻译着,“这是勾结东江贼匪的庄园阿哈,已经被大人砍头。那个东江贼匪就藏在这附近,说不定就在这村里。知情不报,全家砍头;检举有功,重重有赏。”
周庆联络的阿哈,还是暴露了呀!哼,说不定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告密。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再次看了看那个小庄头。
“赶紧把贼匪交出来。”小庄头上蹿下跳,比建奴还要积极。
大概是人们的沉默惹恼了他,可能也是想表现自己,在建奴跟前邀功请赏。小庄头瞪着眼睛四下扫视,突然向前几步,把一个辽民拉了出来。
“村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小庄头用力把辽民掼倒在地,狠狠踢打,逼问道:“有什么可疑的事?”
辽民抱着头,蜷缩着身体,连声分辩道:“没有哇,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郭大靖的手倒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捏住了弹丸,咬紧了牙,悄然越过一个百姓,往前靠近。
小庄头呼呼喘着粗气,放过了这个百姓,凶狠的眼睛又开始四下寻找,发现了更好欺负的目标。
这家伙快步走到人群另一边,瞪着李秀姐和小妮,指着她们还抱在怀里的柴禾,大声喝问道:“你们去捡柴,在林子里肯定看到了贼匪。快说,他藏在哪?”
小妮吓得直摇头,脸色刷白,连话也说不出。
李秀姐嗑嗑巴巴地解释道:“没,没看到。我们,就,就是捡柴。”
小庄头又逼近两步,拔拉开辽民,伸手就打掉了李秀姐和小妮抱着的柴。
他揪住她俩的衣服,喝斥道:“我这眼睛可毒着呢,你们不通贼匪,哪来的吃的,哪来的力气?还能出来捡柴?”
人群中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很少很少,要么饿死了,要么饿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李秀姐和小妮看起来确实有点特别。
但这不重要,只要想找茬,总会找到借口。特别是这条疯狗,看向李秀姐时,眼中还闪着淫邪。
不由分说,小庄头便把李秀姐往外拉扯,还趁机往她的胸口掏了两把。
李秀姐尖叫起来,用力挣扎。小妮哭了出来,可还抱着李秀姐的胳膊不放,用力往回拽。
突然,一个建奴向前纵马,猛地挥起弯刀,向着小妮砍了下去。
“不要!”李秀姐猛地挣出右手,回身遮挡小妮。
刀光闪过,鲜血迸溅,李秀姐发出一声惨叫,倒了下去,一只染血的断臂掉落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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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牲——”一声怒吼猛然爆发,压过了人们的惊呼尖叫。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刀疤脸建奴从马上仰翻下去,一只手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挣扎,污血从指缝间流出。
郭大靖发出一弹,正中刀疤脸建奴的面门。钢珠击中眼睛,射入脑中,刀疤脸建奴只剩下了垂死前的挣扎。
干掉离得最近的建奴首领,郭大靖左右撞开前面的百姓,越众而出,向着倒地的李秀姐奔去。同时,他右手已经掏出弹丸,再次拉弦射击。
这一回,他瞄准了那个抡刀砍人的建奴,十几米的距离,弹丸转瞬即至,精准度也是极高。
这个建奴愕然转头,还没搞清同伴因何惨叫落马,钢珠便打中了他的脸。鼻梁骨被击碎,污血迸溅,惨叫声再度响起。
惊呼、尖叫声四起,人群混乱起来,拥挤着向村内逃去。拿着棍棒的阿哈们都惊呆了,有的被百姓推撞得站不住脚,有的被吓得举足无措。
离得最近的两个建奴纵马向郭大靖冲来,弯刀举起,长枪端平。
第十八章 烙铁治伤,一起走
郭大靖仓促发出一弹,打马不打人。目标大,扬手就射,不担心打不中。
受伤的战马暴叫嘶鸣,乱蹦乱跳,马上的建奴一时难以控制,也无法再靠近攻击。
另一个建奴已经贴近,发出狼嚎似的吼叫,高高举起的弯刀,闪射着寒光。
郭大靖弹丸在手,却已经不及扣弦发射。弯刀要躲,战马的冲撞,他也受不了。
正要狼狈而机智地向前鱼跃翻滚,躲避开攻击时,建奴的战马突然长嘶而立,差点把建奴甩落马下。
郭大靖抓住机会,拉弦射击,钢珠正中建奴侧脸,颧骨粉碎,满脸血污的建奴惨叫着落马。虽然不死,也丧失了进攻能力。
一把很眼熟的破菜刀落在雪地里,郭大靖立时知道谁帮了他。千钧一发的近距厮杀,哪怕扔一块石头,也能关系到生死,影响到战局。
而在近距离,军用弹弓不逊手枪的威力,更是成了郭大靖的杀手锏。转眼间,便打死打伤了三个建奴。
但这场厮杀还远没有结束,又一个建奴扭转马头拦在郭大靖的前面,举起长刀,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可他的战马却帮了倒忙,突然蹦跳嘶鸣,不仅使他的攻击半途而废,更将建奴甩落马下。
关键时刻,赵青山从柴捆中抽出了大枪,用力投掷,扎伤了战马的屁股。
郭大靖反身射出一弹,还是打目标大的战马。受伤的战马不好控制,又阻遏了另一个建奴的纵马冲杀。
再转过头时,郭大靖的右手不再掏弹丸,而是在腰间一撩棉袄,握住了狗腿刀的刀把。
寒光一闪,狗腿刀出鞘,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圈,向着落马的建奴猛劈下去。
建奴在雪地中打了个滚,还没站起,便看到郭大靖抡刀砍来,赶忙挥起长刀招架。
咔嚓,噗卟!
后世精工打造的大马士革钢刀,锋利显现无遗。在郭大靖的大力劈砍下,长刀被一砍而断。狗腿刀余势未衰,斜着砍掉了建奴的半个脑袋。
侧后面马蹄声急促,已是近在咫尺。郭大靖都来不及回身,便弃刀向前一跃,鱼跃前滚翻完成得相当漂亮。
战马从郭大靖站立的地方一冲而过,马上建奴的铁骨朵几乎是擦着郭大靖的腿边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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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鱼跃前滚翻之后呈半蹲姿势,又是一个相同的动作,再起身时,已经将雪地上的大枪抓在手中。
建奴攻击落空,迅速拔转马头,再次向郭大靖冲杀而来。
郭大靖横向跑动,抓住地处空间狭窄,战马难以跑开的缺陷,避开正面交战。
战马速度上不来,郭大靖就不太怕冲撞,只要专心对付建奴。
建奴不想弃马步战,只得放慢马速,拔转马头,再向郭大靖杀来。
可郭大靖狡滑得很,绕圈似的跑动,使得这个建奴不得不再次调整方向。
郭大靖快步奔跑,主动迎向刚才因为钢珠而惊马,不得不弃马的建奴。
这个建奴丝毫不惧,弃马之后便举起长枪,向郭大靖奔来。
嚎叫一声,建奴挺枪就刺,直指郭大靖的胸膛。
郭大靖脚下如钉,双手握枪,身体微向右转,呈半斜向面对敌人,怒目圆瞪,非常标准的预备姿势。
当建奴的枪刺过来后,郭大请以左手向左前、右手向右前猛摆枪杆,以两手的合力猛击敌枪。
枪杆交击,郭大靖成功地磕开建奴的长枪。随后,他左小腿带动大腿向前踢出一大步,枪尖划了个小弧,在左脚着地的同时,双臂猛地用力推枪。
“杀!”伴着一声怒吼,枪尖穿透甲胄,刺进了建奴的腹部。
建奴大张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手,身体颓然软倒在地。
出乎这个建奴意料的,是郭大靖的防后反击,迅猛有力,且没有引枪动作,令人难以防范。
所谓的引枪动作,就是刺杀前往后收枪,相当于收缩蓄力。
但这个动作会很明白地告诉敌人,我要刺你了。敌人有了准备,除非力量相差悬殊,否则很难刺中。
枪刺入敌腹,郭大靖迅速收枪转身,用枪杆将垂死的建奴扫倒在地,直直地盯着纵马冲来的建奴。
马上建奴举起铁骨朵,双腿夹马腹,连冲带打,准备把郭大靖一击打倒。
郭大靖余光向地上一扫,突然抬腿踢起死去建奴的长枪,迎着马头飞了过去。
做完这个骚扰动作,郭大靖便横向移动,跑出几大步后,枪交右手,举过肩头,象掷标枪般蓄力飞出。
建奴的战马受到了影响,尽管枪是横着飞过来的,本能地还是迟疑停顿了一下,
建奴双腿用力,操控战马调整了下方向,大枪又迎面飞来,他只好用铁骨朵把标枪砸开。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那个凶悍的家伙停下了脚步,手中多了件奇怪的武器,向着他瞄准。
啪!郭大靖松开右手,钢珠飞出,闪电般地射向建奴。
根本不容建奴看清是什么东西,钢珠已经击在他的嘴上,一颗门牙破裂崩飞,过入了他的嘴里。
建奴的脑袋后仰,脑袋嗡地眩晕。眩晕只持续了两三秒,但已经够郭大靖再次掏出钢珠,拉开宽皮,又是一下猛射。
建奴脸上开花,在马背上后仰摔落,徒劳地捂着满面血污,在地上滚动,发出变了声的惨叫。
郭大靖向前迈步,收起弹弓,脚尖一挑,把大枪操在手中,端枪猛刺,结束了建奴的惨叫聒躁。
扫视周围情况,郭大靖手持长枪,眼神犀利,如凶神恶煞一般。
接着,他小步奔跑,直奔颧骨被击碎,落马后痛苦挣扎,现在正摇晃着站起的建奴。
建奴的脸上满是血污,看到奔来的敌人,现出恐惧的神情,慌忙地拔出腰刀,摆出迎战的架势。
看出建奴的一只眼睛被血糊住,郭大靖奔到近前,虚张声势地大吼一声,作了个欺骗刺的动作。
建奴挥舞腰刀遮拦,却挡了个空。
大枪猛地刺来,建奴再挥刀招架,击在了枪杆上。但大枪沉重如山,只是被稍许地击偏,突刺的枪尖毫无碍滞地刺进了建奴的脖子。
一刺一划,在污血泉涌喷溅中,郭大靖已经再次迈步,向前奔进。
一枪,一枪,又一枪,郭大靖毫不留情地将地上的建奴全部捅了一遍,或是受伤未死的,或是已死不动的,全都没有放过。
接着,他拉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追击顺着大路逃跑的阿哈们。
小庄头看到最后一个满人老爷被打翻在地,才没有了一丝侥幸,心胆俱裂地开始亡命狂奔。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小庄头匆忙回望了一眼,却是那个凶狠的杀神骑马追来。
“啊,啊——”小庄头拼命地迈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发出惊惶恐惧的哀嚎。
郭大靖催马加速,从背后一枪扫在小庄头的脑袋上,破帽子带着迸溅的污血飞了起来,小庄头一个跟斗栽倒。
因为骑术不高,郭大靖不敢做出太剧烈的动作。但借着马力,这一枪横扫,就是要不了小庄头的狗命,也能重伤。
继续催马奔行,郭大靖追着前面的阿哈。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帮人逃回去报信儿。
“饶命,饶命啊!”一个阿哈停止了奔跑,跪在路旁磕头求饶。
郭大靖收回了枪,纵马从其身旁掠过,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回——去!”
阿哈又磕了两个头,才醒过味儿来,迟钝地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郭大靖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倒地的小庄头,无奈地做出了选择。
他是明智的,知道人跑不过马。
这个杀神已经堵住了前面的逃路,返身回来时,如果他没有听话,恐怕和小庄头是一个下场。
“我是被逼的,我恨女真人……”
又有讨饶声响起,但被粗暴打断,只有简短而又杀气很重的两个字“回去”。
郭大靖一路奔驰,终于追上了跑得最远,也就是胆子最小的阿哈。然后,他返身勒马,把这些阿哈沿原路驱赶回来。
阿哈与村中的辽民比较相近,都是认了命,接受被奴役或是被打杀的命运。
建奴凶恶暴虐,郭大靖连杀建奴,在阿哈眼中,是更加凶狠残暴的家伙。恐惧之极,也就只剩下了顺从的选择。
半路上,赵青山也骑马追了上来,见郭大靖把阿哈们都截回,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赵青山看郭大靖的眼神已大不一样。有惊讶,有佩服,有欣慰,或者还有几分敬畏和其他的情绪。
“是把好刀!”赵青山把郭大靖来不及收起的狗腿刀递了过来,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闪过,可也没多说,挥舞着弯刀,驱赶着阿哈快走。
郭大靖把狗腿刀插回到大腿上的刀鞘,突然想起一事,急着问道:“李秀姐——”
赵青山看了郭大靖一眼,沉声道:“现在还活着,就看她的命硬不硬,能不能挺过去了。”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眼看快到村头,开口说道:“你先去看看,这些家伙我一个人就能看住。”
郭大靖没废话,催快马速,向前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死中求活拼一把
村头的空地依然是狼籍一片,建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保持着被杀死时的位置和姿势。
几个胆大的村民,其中就有陈三祥和陈四和,已经收拢了马匹,都拴在树上,围在一起在激烈地争论。
更多的村民远远地聚在一起,张望着血腥的现场,低声地交头结耳。
郭大靖骑马回来,立刻打断了人们的争论和低声的交头结耳,都表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
陈四和犹豫了一下,走前几步,陪着笑脸打招呼,“大靖,你回来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问道:“李秀姐——”
陈四和赶紧伸手引领,说道:“已经抬进屋里了,伤得很重,你快去看看。”
村头聚集的人群后退,自动地让开一条通路。有些人已经偷偷地溜走了,胆子太小,经此杀戮,估计是大难临头的绝望。
在无声的注视下,郭大靖沉默地走过,仿佛和从前一样。但在村民眼中,他的身上充满了杀气,令人压抑窒息。
陈四和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他们住的屋子,轻轻推开房门,把郭大靖让进去。
“靖哥。”小妮带着哭腔扑过来,伸手指着躺着的李秀姐,“秀姐姐——”
郭大靖轻轻摸了摸小妮的头,迈步走了过去。
陈有善皱着眉头,本来就苍老的脸上纹路更多更密。抬头看着郭大靖,低沉地说道:“暂时包扎上了,但是现在还没醒——”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既是对救治李秀姐,也是对人家没有怕连累而疏离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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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姐的脸色苍白,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是失血过多的表现。断臂处用布条紧紧裹扎,可还能看出殷出的血。
陈有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有药,还有几分希望。现在,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郭大靖轻轻点头,这是实话。这种伤势,即便在后世,救治不好,也有生命危险。
好在,他有药,且是很好的伤药,还有口服的抗生素,都在空间内,为狩猎准备的。
“我,她。”郭大靖伸手指了指李秀姐,又指了指门,说道:“你们——”
陈有善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起身叫着陈四和,又把总是担心回头的小妮领了出去。
在他想来,郭大靖和李秀姐以前是不认识。可在一屋里住着,互相照顾扶持,患难之中应该是有了感情。
否则,郭大靖不会因为李秀姐被砍而愤然出手。不能以结果揣测起因和过程,郭大靖那可是真的把命豁出去,才敢与好几个建奴厮杀血拼。
所以,陈有善觉得让出屋子,让郭大靖和李秀姐单独呆一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等屋门被轻轻关上,郭大靖立刻行动起来。先从空间内找到合用的药物,把消炎和镇痛药片捏碎,泡进碗里,又把狗腿刀拔出,放到火堆上。
看着狗腿刀快被烧红,他用一根布条捆扎住断臂的上端,再解开包扎断臂的布条,血又渗了出来,但量不大。
看着触目惊心的断臂处,郭大靖一咬牙,抽过烧红的刀,猛地烙了上去。
非常原始粗暴,但也是有效的伤口处理办法。用烙铁烧灼伤口,消毒、止血,还有利于愈合。
一股焦臭味腾起,李秀姐虽然处于昏迷,可剧痛之下还是身体猛地挺起、抽动,然后继续昏迷。
郭大靖以最快的速度消毒、抹药、包扎,探了下李秀姐的脉搏,发现虽然轻微,但还算稳定。
心中稍为安定,郭大靖捏开李秀姐的牙关,将药水喂她喝下。李秀姐喝得很费力,一小口一小口,好在药水不多。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象赵青山和陈有善所说,看李秀姐的生命力和造化了。
郭大靖盯着李秀姐苍白的面庞,伸手给她擦去脸上迸溅的血迹。然后,他将东西收好,起身向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迎接郭大靖的是几道目光。
陈有善、陈三祥、小妮,还有被赵青山拉着的李秀成,另几个人并不熟悉,却也是村中的孔武有力者。
“她没事。”郭大靖简短地说了一句,向赵青山和李秀成点了点头。
赵青山松开了李秀成,李秀成急奔向屋门,却被郭大靖一把拉住。
面对着李秀成焦急又疑惑的目光,郭大靖叮嘱道:“别——吵,睡——觉。”
对于郭大靖简而又简的短句,李秀成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郭大靖放他进了屋,又伸手指了指小妮。
放进两个孩子后,郭大靖反手关上了房门,镇静自苦地扫视着众人,该是谈谈出事后的应对,以及将来何去何从的时候了。
“大靖。”陈有善的声音很平和,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他知道急也没用。就算是死,他也有这个觉悟。
郭大靖没有迟疑,只是回答道:“逃!”
陈有善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答案他早已猜到。除此之外,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逃回家乡?”陈有善继续问道。
“对!”郭大靖用力点头。
“你自己呢,还是带上大家。”陈有善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大家这个范围,却显出了他的老辣。
“一起。”郭大靖想都没想,这是他和赵青山说过的。
陈有善捋着胡子,淡淡一笑,说道:“那路上吃什么,要走很多天的。”
“庄——园。”郭大靖伸手指了下方向,“有——粮。”
“你还想从庄园抢粮?”一个男子瞪大了眼睛,既震惊又不信,“不惊动庄园的女真人,偷偷地逃跑,还有可能。你想自己找死,可别再捅马蜂窝,牵连大家。”
郭大靖猛然向前一步,逼视着这个男子,手也按上了大腿旁的刀柄。
男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敢跟郭大靖对视,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赵青山冷眼旁观,他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可郭大靖还是那么天真。
人心不齐,出现这样的场面,在所难免。
有的被打杀怕了,听天由命,躺倒挨捶;有的想反抗,却需要别人带头冲在前面;有的自私自利,有的胆小怕事……
第二十章 寒风起兮人远去
郭大靖逼退出言不逊的家伙,把希翼的目光投到赵青山身上。
赵青山翻了翻眼睛,终于还是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庄园里原来有十几个女真人,昨天被大靖杀了两个,今天又弄死六个,剩不了几个了。”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索性竹筒倒豆子,全都说出来。他知道,这也是郭大靖的意思,让大家对逃跑更有信心。
“东江军,毛大帅的人。”陈有善连连点头,说道:“有他引路,这事又多了几分成算。”
转头看向郭大靖,陈有善问道:“大靖,你准备带多少人去庄园抢粮?女真人剩的虽然不多,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关键是周围还有堡寨或庄园,消息走漏,其他女真人便会赶来。”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从袖中抽出匕首,蹲下身,在雪地刻划起来。
大路,庄园,乃至庄园内的大致格局,郭大靖都画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众人,用力拍了拍胸膛,用匕首在庄园上划了一条线。然后,他又在庄园外的大路上横划一下,伸手指了指赵青山、陈三祥等人。
陈有善不愧是读过书的,很快就理解了郭大靖的意思,试探着说道:“你要一个人进庄园,偷袭女真人?赵青山他们在路上埋伏,截杀漏掉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微露笑意,显示出自信。
“纸上谈兵,说得轻巧……”刺耳的反对声响了起来,但随即被郭大靖凶狠的眼神打断。
“乐——去——不去。”郭大靖微眯眼睛,盯着又一个不同意见者。
赵青山的目光冷冽,扫视着众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揣摩着他们的心思。
陈有善垂下眼帘,思索半晌,再抬头时,眼中射出精光,沉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左右是死中求活,拼一把还有希望,不拼就是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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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坚定,扫视着众人,说道:“就是不出这事儿,大家心里也清楚,等到开春,等到山中有野菜可吃,还能剩下几个人。苟延残喘的日子,我是过够了。你们谁愿意继续,自便。”
说着,他不等众人表态,便对陈三祥说道:“去挨家通知村里人,这等死的日子没法过了,愿意拼一把,就跟着大靖干,先回家乡,再去投东江军,去找毛大帅。”
陈三祥倒是痛快,转身就走,还不忘笑着向郭大靖拱了拱手。
对这善意的表示,郭大靖回报以笑容,也拱手还礼。
“愿意走就走,不愿意也不勉强。”赵青山冷着脸说道:“可谁要使坏,就莫要怪我和大靖心狠手辣。建奴如何,照样杀了他们。”
威胁得很好,也是我想说的话。郭大靖配合默契,手按刀柄,冷冷地扫视众人。
“青山放心吧!”一个中年汉子拱手道:“建虏暴虐,谁家没有亲人朋友死在建虏手中。再怎么,也不会做昧良心的告密之事。”
见这中年汉子说得诚恳,赵青山轻轻颌首,郭大靖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那我们就回去准备,需要人手的话,你们就挑选。”中年汉子说完,向着赵青山和郭大靖点头微笑,转身而去。
众人或是害怕,或是无奈,有的说两句话表态,有的只是拱拱手,各自散去。
郭大靖指了指屋门,向着陈有善拱手道:“拜托。”
“放心去吧!”陈有善微笑着说道:“你那边成功了,这里怎么都好说。”
郭大靖用力点头,知道这是实话。
李秀姐暂时没事儿,可自己的行动失败,还不是凶多吉少,不过是多活几天罢了。
和赵青山回到村头,便看见陈四和迎了上来。他手里拎着把弯刀,不远处是被绑在一起的阿哈,以及两个看押他们的村民。
到底还是有几个身上血气未消的男人,郭大靖对此感到欣慰,冲着陈四和露出和善的笑容。
“大靖兄弟是真汉子。”陈四和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佩,“身手更是要得,砍杀建虏如杀鸡屠狗,我都看傻了。”
郭大靖看到了陈四和腰间别着的破菜刀,不管他是不是有意露在外面,对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还是再三道谢。
陈四和倒不好意思了,嘿嘿笑着直挠头,说道:“这个,就是胡乱一扔,想着帮点小忙,大靖兄弟太客气了。”
郭大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向不远处的两个青年拱手,表示感谢。
“我去把周庆找来。”赵青山突然提议,说道:“他好歹是小旗官,见过阵仗。再说,咱们能信得过的不多,有他在,更能震住场子。”
郭大靖觉得有道理,伸手指着拴在树上的战马,说道:“骑——马去。”
赵青山点了点头,一会儿也不敢耽搁,解下匹马,翻身而上,向着山里驰去。
………………….
赵青山和周庆回来的速度很快,很是出乎郭大靖的意料。
原来周庆并没有老实地呆在藏身处,他是“贼心不死”,想着出来后寸功未立,回去也不好看,便想着到村里来“煽惑”。
哪怕不能马上说服村民“叛离”,发展几个眼线,日后也是有用处的。
就这样,他和赵青山在半路上相遇,一起回到了村子。
显然,周庆对于赵青山路上的讲述半信半疑。
建奴的悍勇,他很清楚。虽然昨天郭大靖或是赵青山,干掉了两个。可他没有亲眼看见过程,看建奴身上的伤痕,猜测是用弓箭类的武器偷袭。
可今天,赵青山告诉他,郭大靖以一敌六,还全给杀了,怎能不令他震惊,让他难以置信。
不过,当他亲眼看到六具建奴的尸体,以及缴获的战马和武器时,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当然,他也不是全部相信赵青山的描述。
在他的猜测中,与建虏厮杀的主力可能是郭大靖,但不可能象赵青山所说,是他独自一人。
应该是村民奋起,且是早有预谋和准备,突然爆起,杀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以多打少,有备击无备,才取得了这次胜利。
第二十一章 潜入、袭杀
尽管周庆有着自己的猜测,但他是个圆滑的人,知道顺情说好话,不该揭穿的就装糊涂。
“大靖兄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周庆以诚挚的态度不吝称赞,并不以自己是小旗官而倨傲,“武勇过人,令人钦佩。”
说着,他又指了指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厮杀之地,还有扼住村口的两所房屋,“思虑也是周详,万一有建虏再来,也看不出异样,要落入大靖兄弟的埋伏之中。”
这一点,倒不是瞎恭维、谬赞。
郭大靖虽然长着极具欺骗性的脸,但心思的细密,却没有几个能超过的。
战场打扫得干净,安排了瞭望哨,关押了俘虏的阿哈,建奴的尸体和战马也都藏好。
村口的两所房子也被腾出,郭大靖和陈四和等人分守两屋。
这样,既能对进村的建虏形成夹击,更能封锁村子,以防有人前去告密。
更有心的是,郭大靖还划出地图,在陈三祥的帮助下审讯了俘虏,基本弄清了庄园内的情况,对于潜入和袭杀,更有了信心和把握。
郭大靖对周庆的赞场,甚至是恭维并不在意,请他进屋,连比划带说,还有赵青山的补充,让周庆了解行动计划。
“你一个人潜入庄园?!”周庆的表情很怪异,与村民们的反应差不多。
郭大靖心中很是不耐烦,本来说话就是件难事,还老是问,老是问。
“半,半个时——辰。”郭大靖不作解释,开口说道:“出——发。”
时间很紧,再拖就天黑了。谁敢保证庄园的建奴不来寻找,遭遇战和偷袭暗杀是两回事,很难保证把敌人全留下,不走漏风声。
就这村中的近两百人,没有庄园里的粮食,逃走途中要死多少?饿得身虚体弱,不尽量争取些时间,附近的建奴发觉后追上来,差不多也是死路一条。
周庆的心中有些不快,尽管他没拿架子,可郭大靖很明显就是决定了,不容更改和置疑,甚至很有些命令的意味。
沉默了片刻,周庆咧嘴笑了笑,说道:“好,就按大靖说的办,我和赵叔带人在路上设伏堵截。”
赵青山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说话利索多了,好,很好。”
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难道杀人能治结巴,这倒是不可外传的秘方。
郭大靖咧嘴笑了笑,伸手相请,把赵青山和周庆带到了对面的屋中。
一开门,就闻到肉香扑鼻,十几个汉子或蹲或席地而坐,围着口大锅在吃喝说笑。
见郭大靖等人进来,陈四和忙起身招呼,嘴里还塞着肉,说话呜噜含糊,可脸上笑得那叫高兴。
这小子,够大方,懂得收买人心呢!
周庆一看就知道,郭大靖肯定把昨天猎到的野猪全拿出来了,不禁暗自赞赏,心中的不快也冲淡了不少。
要人干活儿,或者说是拼命,连顿饱饭也不给吃,真打起来,也没力气不是。
不光是这十几个比较健壮的青年,连村中的男女老少,也有肉汤喝。一些肉给了陈有善,由他带人煮食发放。
虽然吃不饱,可肚里有点东西,精神头儿总能提起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还造个屁的反?逃个屁的命?
野猪、狍子,还有野鸡,郭大靖全都贡献了出来。
再加上一匹伤得很重、无法救治的马,总算是能让全村人喝上肉汤,十几个青年吃个肚饱。
郭大靖招呼了一下,周庆和赵青山也不客气,坐下来接过碗,从锅里捞肉喝汤。
十几个汉子大吃着,有的被烫得直呲牙吸气,可脸上却是畅快和满足,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
吃饱了就有生气,哪怕是临死前的最后一顿,也值了。可能有人会这样想,却不知道郭大靖的信心却是很足。
郭大靖来得晚,吃得却快。他不象这些人,这几天肚里就有东西,不是亏得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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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碗,郭大靖走到一旁,沉默地等着。他的表情沉稳镇静,只是眼珠偶尔一轮,显示着他的思绪在活动,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一个接一个地吃饱喝足,站在旁边。郭大靖转身出屋,众人也跟着出来,在院中肃立,等候着出发的命令。
留下五人,陈三祥带着看管俘虏;剩下的十二个,全部出动,加上周庆和赵青山,就是十四个人负责路上截击。
周庆喝完碗中的肉汤,站起身;赵青山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啪嚓!屋中突然响了摔碗的声音,陈四和横眉瞪眼,挺着肚子和两个青年最后走出。
这是要上刑场砍头的架势,喝的断头酒?好好的,摔什么碗呢!
郭大靖瞅了一眼陈四和,暗自翻了下眼睛,把目光转向周庆和赵青山。
周庆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沉声喝道:“拿好家伙,准备出发!”
众人乱哄哄地答应,又有些乱哄哄地准备。好一会儿,才准备妥当。
“出发!”周庆一挥手,当先而行,众人在后紧紧跟随。
陈有善带着村民出村相送,没有多余的话语,带着期盼和希翼默默地注视。目送着郭大靖等人或骑马或步行,越走越远。
“有力气能走动的男人都跟着。”陈有善的目光扫视着百姓,声音不高,但都能听得清楚,“帮着往回运粮运物。”
沉默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裹紧破棉袄,微跛着右脚,远远地跟了上去。
轻轻晃动的肩膀,有些蹒跚的脚步,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也羞臊了很多人的脸皮。
在无声的沉默中,一个接一个的男人走了出去,甚至还有两个妇女,紧紧地跟在丈夫身旁。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其实谁都知道,成功了还有一线生机,失败了就是个死。只不过,是死在外面,还是死在村里的区别而已。
太阳西斜,寒风吹起房上、树上、地上的雪尘,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路上的人影一个个远去不见,带走了人们的希望,也带走了他们的担心和忧虑。
…………………
第二十二章 占领庄园
夕阳已隐没于模糊的山林后面,远山、近树、丛林、雪丘,全都朦朦胧胧。
郭大靖估算着时间,把一块白布披在了身上。这是从村民手中要来的,并不珍贵,却很难得。
庄园不是堡寨,谈不上戒备森严。但也有两个象是哨楼似的建筑,就在大门后门的旁边,上面有人瞭望警戒。
对于这样的防卫,郭大靖一点也不在意。凭他的身手,就算是从正面接近,想必也不会被发现。
何况,他选择的潜入地点在后院,那是哨楼的死角,更加容易。
即便如此,郭大靖也尽量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披上白布伪装,借着起伏的雪丘雪垄,时而弯腰急行,时而匍匐跃过,迅速而隐蔽地接近了庄园。
袭杀一定要成功,这只是他谨慎认真行动的原因之一。更好地适应这具身体,将前世的技能尽快融入,也是他的重要目的。
此时,郭大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是加入特种兵的训练考试。
前方是模拟的敌人哨所,既有望远镜,又有红外夜视,还有探照灯,他需要极其小心地隐蔽接近,容不得一点差错。
当时,就是在这个科目上,他失败了。不过是小小的马虎,可结果就是淘汰,一点情面也不讲。
现在,尽管面对的只是落后几百年的敌人,简陋防卫的庄园,郭大靖却集中了全部精神,绝不会再犯错误。
跃起翻滚,郭大靖在雪垄后匍匐前进,动作一丝不苟,标准无误。
时隐时现,郭大靖以熟练的战术动作靠近了庄园。
一道壕沟,并不算宽,也不深,挡不住事先观察仔细、准备充分的郭大靖。
越过了全部阻碍,郭大靖贴近院墙的拐角处,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
确定没有动静后,他缓缓站起,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并用,扒住拐角的两侧墙壁,抠着砖缝,慢慢爬了上去。
徒手爬墙,虽然也有限制,光滑的墙面肯定不行,但庄园的破旧院墙不在此列。有砖缝,有凹凸处,再加郭大靖的体力和技术,并不算困难。
三米多高的院墙,郭大靖终于爬了上去。双臂用力,他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又飞快地缩回来。
确认墙内没人后,郭大靖蓄力已毕,手上一扒,脚下一蹬,身子侧翻,已经趴在了墙头。
向下看了一眼,郭大靖便翻身顺着墙壁滑了下去,顺势蹲身,隐蔽在墙角的阴影内。
这不是训练,有人掐着秒表。身处实地,谁知道墙后的地上有什么。
要是光图速度和动作漂亮,不细观察便跳下来,万一是个粪坑,或是其它的意外情况,那可就阴沟翻船,糗大了。
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郭大靖轻轻地脱掉外面的白色伪装,露出里面的阿哈服装。
收好伪装,郭大靖还在头上戴了个破毡帽,才走出墙角,直奔亮着灯火的主屋。
这里是庄主珠克图的住所,曾是骁勇善战的白甲兵,在作战中左腿伤残,被赏赐了这座庄园荣养。
郭大靖刚走到门外,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赶忙向门后的阴影一闪,紧贴在墙壁上。
一个端茶送水的女阿哈走出来,转身又把房门关上。目光一闪,她发现门后好象有什么东西。
郭大靖一个掌刀,切在女阿哈的颈侧,将她打晕。同时,上前一步,抓住她倒下的身体,将她拉开,慢慢地放倒。
审讯阿哈所得的情报,珠克图和他老婆住在一起。也就是说,屋内应该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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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取出弩弓,拉弦扣箭,单手举起抵肩,保持着发射的姿态。贴着房门听了听,他轻轻拉开房门,闪身而进。
厅堂内无人,旁边的卧室内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说的是满语。
郭大靖放轻脚步,走到厅堂中的桌子旁,胳膊肘一拐,把桌上的一个茶杯撞到地上。
茶杯摔落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卧室内静了一下,便响起厉声的喝斥和脚步声。
房门一开,珠克图满脸怒色地急步走出,准备狠狠责打粗手笨脚的阿哈。可他目光一扫,猛地停下脚步,厅堂的角落,一个男阿哈正端着个东西对着他
崩!弩箭大力射出,瞬间即至,射中了珠克图的狗头,箭矢直入后脑。
珠克图连声都没发出,头向后一仰便倒了下去。
郭大靖紧走几步,站在门后,右手在大腿上一抽,狗腿刀握在手中。
尸体倒地发出沉重的声音,屋内的女人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推门走了出来。
女人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珠克图,还看到了弩箭的尾簇和流在地上的污血,但也仅此而已。
寒光一闪,锋利的狗腿刀砍掉了她的脑袋,也止住了她的惊叫。
片刻后,郭大靖推门走了出去,关上屋门,观察着动静,走进了东挎院。
这里是建虏的住处,所剩不多,只有寥寥两三间亮着灯火;西挎院则是谷仓和库房。
前院和后院之间有个门,晚上的时候是关着的,与阿哈们隔开。
这样倒方便了郭大靖的袭杀,因为他的目标是建虏。阿哈杀起来于心不忍,不杀又担心他们惊呼喊叫。
奔着有灯火的房间,郭大靖目标明确。
在门外先听一下,大致判断下屋内的人数。有人说话的先放过,里面至少是两个人。没声音的,便拉门而入,用弩箭一击而杀。
近在咫尺的距离,狩猎弩的威力胜过手枪,精准度也基本可控。郭大靖专射脑袋,尽量不使建虏发出声音。
建虏也就几个人,能无声地解决更好,不能就正面交锋。没有战马,只是徒步厮杀的话,弩箭和弹弓就是建虏难以抵挡的利器。
郭大靖走上前去,把仰脸死在椅中的建虏头上的弩箭启出,在屋内搜刮了一番后,走出房门。
又射杀了两个建虏,按照情取,还剩下三个。可现在,只有一个屋子亮着灯火,难道都在里面?
郭大靖思索了一下,已经想好了对策。
第二十三章 大搬运,首功(人头功)
他没有太过接近房门,但离着也不远,就半蹲在斜对房门的花池后。摆好箭矢,做好准备,他捡起地上的一块冻土,用力砸向了房门。
房门发出咣的一声响,里面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象是在喝问。
时间不大,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一个建虏出现在郭大靖的视线中。这个家伙脸上带着迷惑,还有几分怒意,瞪大眼睛四下瞅着。
崩!郭大靖射出弩箭,然后没有停顿,拉弦扣箭,再次做好射击的准备。
弩箭正中建虏的面门,血花迸溅中,他仰脸摔倒,鼻梁处只露出小半截箭簇。
尸体倒地的沉重声音,惊动了屋内的另一个建虏。
他并没有意识到是敌袭,也没意识到危险和杀机,更没有看清走出房门的同伴是怎么突然摔倒的。
“努哈,怎么了?”这个建虏大步奔走,出现在敞开的房门处。
没等他走出来,郭大靖就再发一箭。
箭矢深深地射入了建虏的胸膛,他大张着嘴巴,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露出的短短箭簇。
鲜血顺着血槽从胸口喷溅而出,混着气泡的血沫也充满了他的喉咙和嘴巴,并迅速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郭大靖拉弦扣箭,继续瞄准,等着第三个建虏,也就是最后一个敌人的出现。
屋内发出咣当的响声,象是打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灯火被熄灭,呼喝怒斥的声音传了出来。
郭大靖没有急于行动,耐心地等待着。只剩下了一个,庄园对他来说,已经基本安全。
至于前院的阿哈,有大门隔着,他们进不来,也不敢进来。
这个时候,郭大靖才放下心来。所有的建虏都在后院,哨楼要么无人,要么是阿哈在值守。
太大意了,或者说是太狂妄嚣张了。恐怕在建虏的印象中,强迁而来的尼堪或许敢逃跑,也就是“叛逃”,但绝对不敢攻击庄园。
屋内的怒喝吼叫声还在响着,郭大靖听出了其中的震惊和气极败坏,可能还有难以置信的情绪。
咔嚓!一个黑影突然撞破窗户,飞了出来。
郭大靖目光移动,却没有扣动板机。出来才好,躲在屋内反倒不易对付。因为不怕正面厮杀,郭大靖也就不怕对手出来再摆好架势。
黑影落地,发出奇怪的响声。郭大靖也看清了,不过是一把蒙着衣服的椅子。
这个建虏有点头脑,他的做法很象小说里的情节,评书里所说的做法。
椅子刚刚落地,又是一个黑影飞出窗户。郭大靖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移过目光去看。
出来再打,看准再射,郭大靖很有原则,且能坚持到底。
几乎在黑影落地的同时,一个身影从房门处冲了出来,正是屋内所剩的建虏。
此时的建虏,已经披挂盔甲,左手小圆盾护住身体,右手举着弯刀,舞动如飞,遮挡箭矢,一个大步便跳将出来。
嗯,准备得相当充分,装备得也相当齐全。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瞄准的红点稍微下移,趁着建虏刚跳出,正搜寻观察的空当,射出了弩箭。
建虏刚刚看到躲在花池后面的敌人,便觉得大腿处剧痛传来,惨叫一声,向一侧歪倒。
咔!建虏用弯刀拄地,勉强支撑起倒下的身体,咬牙切齿地盯着从花池后站起的卑鄙的偷袭者。
“该死的尼堪,胆小鬼……”
郭大靖面无表情,扣箭拉弦,缓步走来,弩弓抵肩,向着建虏瞄准、射击。
建虏的怒骂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又一声惨叫。他匆忙挥动的小圆盾,也来不及挡住几米外射来的闪电般的弩箭。
小圆盾护住了胸口,弩箭却射中了他的小腹。弯刀脱手而落,建虏也倒了下去,坐到了冰冷的地上,垂头看着深深射入的箭簇,汩汩流出的鲜血。
郭大靖继续向前走着,右手在大腿上一握一抽,狗腿刀闪射着森寒的光,缓缓举起,在建虏呆滞的注视下,狠狠砍了下去。
…………………
内院发出的呼喝、怒吼、惨叫,以及乱七八糟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外院。
尽管不是很清晰,但听到的阿哈们也意识到出了事情,且是很大的状况。
但小庄头不在,没有命令,阿哈们只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却不敢去推撞那扇沉重的,通往内院禁区的大门。
终于,内院的声音沉寂下去,安静得象是空宅。
有的阿哈索性回去睡觉,有的阿哈三三两两地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这不正常,很不正常,让人心神不安。
站在哨楼上的阿哈使劲向内院张望着,可高度不够,又有院墙和房屋遮挡,他也看不到什么。
好半天,沉重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慢慢敞开。
在几道愕然震惊的目光中,郭大靖手臂上装备着小圆盾,右手拎着雪亮的弯刀,缓缓走了出来。
扫视着几个缩头操手的阿哈,满脸杀气的郭大靖举起了左手,亮出了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庄主珠克图的狗头。
“建——虏——杀!”郭大靖把右手弯刀扛在肩头,一字一顿地沉声喝道:“你——们,投——降?!”
杀戮果然是个秘方,郭大靖感觉自己的结巴又见好了不少。
哄!阿哈们惊呼着纷纷后退,望向郭大靖的目光,充满了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
郭大靖向前迈步,走得不急不缓,目光冷冽森寒,挨个打量着阿哈们。
阿哈们心中冰冷战栗,在郭大靖的逼视下不断后退,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好象郭大靖的目光似刀如剑。
脚步声并不沉重,但却象鼓声,咚咚地响在阿哈们的心里,震得他们头发晕、腿发软。有的阿哈双腿颤抖着夹紧,强忍着尿意。
郭大靖走过脸如土色、垂头闪避的阿哈,身旁两三米的范围,好象充盈着凛冽杀气,没人敢接近。
走过当院,郭大靖的目光斜向上,盯着哨楼上的阿哈,喝道:“下——来!”
阿哈打了个哆嗦,扔下手中的木枪,沿着木梯走下。心慌腿软,竟一脚踩空,骨碌着滚了下来。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阿哈赶忙爬起来,想远远避开,却又听到了喝声:“开——门!”
郭大靖看着阿哈顺从地去抽门闩,推大门,才转开目光,快步登上哨楼,抓过插在柱旁的火把,高高举起,向着远处划着圆圈。
时间不大,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个骑手当前疾驰,后面跟着跑来的人们,向着庄园大门奔了过来。
………………….
夜色渐深,村中的人们在紧张不安地等待,等待着决定他们命运的消息。
屋中沉静,只有火堆燃烧,偶尔噼啪一声,爆起一朵火星。
一直安静躺着、昏迷不醒的李秀姐,突然抽动了一下。半晌,她才缓慢而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呆滞而迟钝地注视着房顶,眼珠一轮,神志在渐渐清醒,李秀姐皱起了眉头。
凶恶的建虏,闪着淫邪目光的坏人,连声的逼问,小妮在哭叫拉扯,刀子砍了下来,胳膊上钻心的剧痛……
一个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现,终于拼成了完整的画面。李秀姐的眼睛瞪大,惊惧地动了下身体,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发出了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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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躺在旁边的小妮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李秀姐,惊喜地叫道:“秀姐,你,你醒了。”
在一旁打瞌睡的李秀成被惊醒,扑到阿姐身旁,带着哭腔叫道:“姐,姐。”
看着小弟,李秀姐强忍疼痛,勉强翘了下嘴角,想笑一下却没笑出来,伸手想摸摸小弟,却发现右手竟抬不起来,且又袭来一阵疼痛。
“我——”李秀姐张了下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直觉得喉咙干得象塞了把沙子。
小妮从火上的瓦罐里盛出一碗肉汤,拿小木勺舀出,吹了几口,喂进李秀姐的嘴里。
这小丫头本来不会这些,可在照顾郭大靖的过程中,却学了不少。
温热的肉汤进入嘴里,李秀姐有些困难地咽下,但接下来,就越来越顺利。半碗肉汤下肚,李秀姐感觉有了些力气,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她用力地低头,看到了用三角带绑扎的手臂,吊在脖子上,放在胸前。
“姐,你的手没啦!”李秀成抹了把眼泪,伸手握着阿姐的左臂。
李秀姐看着短了一截的伤臂,没哭没叫,呆呆的沉默着。
小妮扁了扁嘴,想哭,可还强忍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抽泣着说道:“秀姐,没了手,可,可还活着。你是为了救我,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姐,我也长大了,以后照顾你。”李秀成学着小妮的话。
一滴眼泪掉在了李秀姐脸上,姑娘眼珠一动,看着两个落泪的孩子,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慢慢伸出左手,拍拍小弟的手,又摸了摸小妮的脸蛋,抹去丫头脸上的泪珠,说道:“好,以后就你们照顾我。不哭,都不哭啊!”
说着,李秀姐强笑道:“看,我都不哭,还,还笑呢!”
不说还好,一说两个孩子反倒哭得大声啦!
第二十四章 搬空,行前
李秀姐心里苦,泪都咽进肚里,打岔道:“这是哪呀,女真人呢,走了嘛?”
这话一问,小妮赶忙抹掉眼泪,说道:“建虏都死了,被靖哥杀光了,给咱们都报了仇。”
李秀姐觉得自己听错了,微皱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妮整理了下思路,开始讲述起来。虽然不是说书的,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形容词,但整个经过却基本无误。
李秀成连连点头,等小妮说完,又补充道:“姐,大靖哥带着人去庄园了,要抢粮回来,带大伙回家。”
回家?!李秀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家,哪还有呢!再说,那么远,路上能走得安稳太平?
“大家伙都收拾好了,就等着靖哥他们回来了。”小妮的眼睛闪着光,对郭大靖充满了信心。
李秀姐看着两个充满期待的孩子,想了想,求生欲望涌上心头。小弟还需要她,没了一只手,她也要挺住。
“来,扶我坐起来。”李秀姐不为自己活着,却要为了李家最后一根苗撑住。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把李秀姐扶坐起来。李秀姐喘着气,缓解着体虚造成的头晕发昏,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小妮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身上掏出两片药,捧给李秀姐,说道:“这是靖哥哥留下来的,说是神药,要我半夜喂你吃。”
神药?!李秀姐接过药片,端详了一下,便放进嘴里,咬碎了往下咽。
好苦啊!李秀姐呲牙咧嘴,赶忙接过小妮递过来的水碗,喝了几口,才把药服下。
“还有肉汤嘛?”李秀姐开口问道。
多吃点,多喝点。等出发时,自己就能多有点力气。照顾不了小弟,可也别拖累他。
……………………
庄园内,人声嘈杂,脚步杂沓,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马匹、板车、爬犁,全都利用起来;粮食、被褥、毛皮等物,被人们扛着背着,往上猛装。
“太——多——了。”郭大靖走到赵青山身边,伸手指了指,不无忧虑地提醒。
现在,他有些后悔,在里面搜刮的时候,应该往空间里多存些东西。
倒不是自私,就为了独吞。他这里要是多存些,村民们赶路的时候就少些负担,速度能更快一些。
赵青山已经换上了一件毛皮大衣,还戴了顶皮帽子,应该是很暖和。
对于郭大靖的提醒,他有些无奈地摇头,说道:“大家被强赶到这里,差不多是一贫如洗。这些东西看似累赘,可在冰天雪地里,却是救命之物。”
停顿了一下,他又自我安慰道:“算了,多等一会儿。等装不下了,他们也就收手了。”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他不是也私存了不少应用之物,就别严于律人了。
想了一下,郭大靖也走进内院。闲着也是闲着,空间也要有限利用,能拿就拿,说不定日后就有用呢!
院内、屋里都是狼籍一地,村民们穿梭来往,扛着抱着,还不忘跟郭大靖打着招呼。
敬畏,惧怕,这两种情绪最多。经过这两次大事,谁都知道郭大靖凶悍勇武,或者说是心狠手辣。
十几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建虏,可都是被郭大靖一人所杀。这说明郭大靖比建虏还凶神恶煞,还要杀人不眨眼。
“大靖兄弟,你要这个不?”
“靖哥,这件皮衣你穿吧!”
对于村民的热情,郭大靖含笑摆手。需要的他都留下了,犯不着要别人的。
别人看好的,郭大靖不要,倒是被丢弃的“废物”,郭大靖又偷偷地收起了一些。
象是个捡破烂儿的,郭大靖自己都觉得很糗,很跌面儿。难道,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己的历程?或者说是考验?
“大靖。”一声粗豪的招呼,打断了郭大靖的胡思乱想。
原来是周庆,已经是披挂整齐、鸟枪换炮,精气神为之一变,真有了几分军人的气质。
不仅气质不同,周庆与别人搜刮的东西也不一样,他紧盯的是死人头。
这里,简单说明一下明代军功中最简单粗暴的一种:首功(人头功)的规定。
嘉靖十年,正式开始使用首功制度。当时的规定是俘虏到活的,可以赏赐30两银子;拿一个人头,可以得到20两银子。
这很科学,因为活人会说话,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而死人被冤枉了,也是有口难辩。
本来,有了制度标准,还挺科学,就应该能正常运行和发展。
但皇帝制定出来了头功标准,下边的将士们却想方设法地欺上瞒下搞事情了。
买功、冒功、寄名、窜名、并功之弊,由此而生,并泛滥难制。
具体的操作也不用细讲,反正军功能无中生有,拿老乡的人头换银子花的事情也不鲜见。
而明朝军队的战斗力逐渐衰落,也与这些弊端直接相关。卖命的得不到应得的赏励,不卖命的倒是坐享其成,谁还会继续提着脑袋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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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了明朝中后期,军队风气不断恶化。战场上经常是“顺风抢人头,逆风卖队友”,首功激励往往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但首功制并没有被废除,文官们也不断更改,希望能够完善,不被钻空子。尽管实际上效果甚微,却是一直持续到了明朝灭亡。
再来说说首功制的赏赐标准,由高到低依次是:北虏(50两)、东夷(30两)、西番(20两)、流贼(10两)。
到了万历中后期,东北女真势起,擒斩“东夷“,也就是“建虏”的赏格也水涨船高,变成了50两。
也就是说,郭大靖如果能拿首级换赏银子,十几级就能得五六七百多两,妥妥的小富翁一个。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具体操作上还有很多讲究,不是那简单容易。
但周庆是军人,对相关的标准和规矩极为了解,这可不仅是赏银,还能升官呢!
因为首功制还规定:一人擒/斩一名/颗,升一级,至三名/颗升三级;二人共擒/斩一名/颗,为首升一级,至三名/颗升三级。
第二十五章 行前的饱餐
但规定是规定,在实际操作中,为了避免某人运气爆棚,在一次战斗中连砍三个人头,一次连升三级的弊端,还有一条细则。
“其功次须验不系一日一处者,方如前例;若系一日一处之数,止拟一级,其余给赏。”
说白了,不管郭大靖在一天的时间里砍多少人头,只能升一级,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从小兵直升到营级。
而且,能不能升级,升几级,在某个级别要干多少年才能再升,也要经过朝堂上文官们的权衡和商议。
比如明将祖承训,也就是吃人恶魔祖大寿的老爹,以“七颗人头”的军功加官晋秩,更为“宁远祖氏”的发迹立下了汗马功劳。
尽管这七颗人头是在一次战斗中斩获的,可他八次升职,官至(署)都督佥事,却用了二十五年。
在朝中文官来看,一个武夫以这样的升职速度,才是正常,不算逾矩。
可不管怎么说,当时是以人头论功行赏。对于身为军人的周庆,才会如此重视。
况且,建虏虽是郭大靖所杀,可他的身份却是百姓,能不能享受军人的功赏,还说不准。
所以,在周庆想来,这些人头他能占上两三级,就很满足。而郭大靖不懂军中的规矩,想必也不会计较。
面对周庆的热情招呼,郭大靖赶忙拱手,并笑着颌首。
周庆知道郭大靖人狠话不多,便笑着开口说道:“大靖兄弟艺高人胆大,建此奇功,若能投入东江军,陈某敢保证,官职至少不在某之下。”
这番话既是试探,又有亲近拉拢之意。
郭大靖并没有想得太多,拱手致谢,说道:“请,请多——关——照。”
周庆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豪气地表示道:“客气了不是。陈某能结识大靖兄弟这样的英雄好汉,是运气,是福气。日后成为袍泽,更应该互相帮衬,互相关照。”
“谢——谢。”郭大靖简短地回应周庆的热情。
周庆不以为意,也习惯了郭大靖的惜字如金,又说了几句恭维赞赏的话,才转身离去,继续督促指挥村民加快速度。
郭大靖继续蹓跶着捡破烂儿,和走过的村民打招呼。有的熟悉,有的只是一面之识,可村民们都对郭大靖露出笑容,十分热情。
我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尽管未来还是叵测,谁也不知道结果。但就在今天,在今晚,他们不再是卑微的、任由建虏打杀奴役的生命。
自由,未必要天长地久,哪怕是瞬间绽放的光芒,也将是生命中永远记忆的亮色。
郭大靖点头微笑,不断地回应着。
在他的思想和理解中,他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对他个人,对所有村民,都将是命运的转折。
“当家的,这个就不要了吧?”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男人粗声大气地回应道:“能拿就拿,别到用的时候才舍手。给我绑在身上,我还背得动。”
郭大靖还有些印象,跟来的搬东西的村民中,唯一的一对夫妇。至于姓名,他却不知。
停步转身,郭大靖不想打扰这夫妻俩。至于拿的什么东西,他才不关心呢!
“孙哥。”郭大靖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一个微跛的身影,还背着个大包袱。
孙六岩点了点头,脸上挤出点笑模样儿,说道:“大靖兄弟呀,你,辛苦了。”
人家是夫妻上阵,郭大靖却知道孙六岩还拖着个有病的老婆。想来,他也是抱着能活就活,死也不怕的心思来的。
其实人就是这样,死是压在心里的巨石。可要是连死都不在乎,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有,那就是绝望。没有希望的活着,暗无天日、心如死灰,可能还死都是一种解脱。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把孙六岩背着的包袱向上抬了一下,让孙六岩能背得轻松一点。
包袱虽大,却并不沉重,郭大靖能摸出里面是被褥。应该是孙六岩为老婆而拿的,睡觉躺着能舒服暖和一些。
孙六岩感激地笑了笑,微跛着腿脚,向庄门走去。
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各人也有各人的心思和负担。
郭大靖本来想着搬走庄园的应用物品,由村民们分配使用。也就是缴获归公,按需分配。
但现在看来,也只能是尽量,并相信人性本善,能够互相帮扶。当然,粮食肯定是公用,不能是谁搬的就归谁。
自己何尝又没有私心?郭大靖想到存在空间内的被褥和衣物,那是给李秀姐和小妮准备的,不禁苦笑摇头。
…………………
村子里喧嚣骚动起来,得到报信儿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紧张地忙碌起来。
翻山越岭,在冰天雪地中跋涉远行,这又是一场艰难的行程,充满了危险和未知。
但这回是返乡,没有建虏的暴虐打杀,还抢到了粮食,情况比来时要好上不少。
不管怎么想,村民们也是身不由己。在村中挨冻受饿、艰难求生如此,跋涉返乡、艰苦万状也是如此。
在这乱世,个人就如同风中凌乱的枯叶,只能是随风而飞,任其东南西北,听任飘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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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来报信儿的是陈四和,还有另一个光棍村民。他们拉回来一车东西,最紧要的就是几袋粮食和一些盐巴。
陈有善是有经验的老者,立刻组织村民烧水煮粥,粥里再加些盐。很快就要出发了,这些熬得稠稠的粥,将为远行的人们增加体力和热量。
火堆温暖,米香弥漫,给前途莫测的村民增添了希望,人们的脸上也多了生气。
房门一开,小妮捧着个大碗小心地走进来,刚放下,便忍不住兴高采烈,向被惊醒的李秀姐报喜。
“秀姐,咱们打胜了。庄园里的建虏都杀光了,粮食、棉衣、毛皮……啥都抢来了。”
李秀姐眨了下眼睛,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便抿起嘴角,露出了微笑,说道:“那,可真好。”
小妮伸手扶着李秀姐的肩膀,说道:“来,秀姐,我扶你起来喝粥。有了力气,一会儿能走得动路。”
第二十六章 逃亡
李秀姐左手扶着用力,在小妮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小妮把大碗捧到李秀姐面前,李秀姐左手拿着木勺,稍显笨拙地吃了起来。
久违的米香,稠厚的粥,咸淡适口,还有些烫,可吃进肚里是真的舒服。
“秀姐,你多吃。”小妮悄悄咽了口唾沫,说道:“外面大锅里还有,陈伯伯说了,都有份,管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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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姐看着这懂事又好心的小丫头,眼中有些发热,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粥。
村中,气氛热烈起来,再没有能管够吃更振奋人心的事情了。
省着吃,没体力,走不快,路上拖得时间更长,需要粮食更多;先吃饱,不仅是体力补充,更是精神上的振作。
陈有善拄着根拐杖,穿着儿子带回来的皮毛衣服,来回指挥着,分派着,与平常萎靡衰老的样子判若两人。
“爹,您歇着。”陈四和端来一碗粥,关心地说道:“有我忙活着,您别累着。”
陈有善嗯了一声,坐下来接过碗,说道:“你赶紧找几个人,把门板卸下几扇,简单修理一下,拴上绳子,能当个爬犁用。”
陈四和想了一下,用力点头,说道:“还是爹想得周到,在雪地里就是爬犁最省力。不管是坐人,还是拉物,都方便。”
陈有善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快去做,看着儿子走远,才端起碗慢慢吃喝。
作为历经生活磨练的老人,陈有善深知人心的莫测,更知道人心的重要。
现在有吃喝,有希望,人心还算整齐。可等到困难不断袭来,冰天雪地里缺吃少柴,艰难跋涉的时候,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的心思,那才难收拾呢!
好在郭大靖有武勇,又凶悍,应该能镇得住人心。
陈有善这样想着,看到小妮捧着空碗走过来,和蔼地问道:“阿秀怎么样,能吃得下粥吗?”
小妮把空碗让陈有善看,笑着说道:“秀姐好多了。陈伯你看,她吃了一大碗呢!”
“好,那就好。”陈有善笑着颌首,说道:“你去盛粥吃吧,多吃点,才有力气赶路。”
小妮呵呵笑着点头,自去大锅旁盛粥。
对李秀姐、李秀成和小妮多照顾一些,大靖那边也是个笼络,以后依靠他的时候多着呢!
陈有善放下饭碗,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妮捧了大碗粥乐呵呵地走远。
车辆、爬犁、人员,陆续地返回村子。不断地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或是欢迎亲近的问候。
陈有善又带人上前清点,除去个人带回的应用之物,主要是粮食、鸡、牛、羊等物,要统一管理,算计着吃用。
只要控制住马匹和爬犁,个人就是再贪,在庄园拿得再多,也不可能靠肩扛背驮长途跋涉。
即便如此,也免不了争执。什么人都有,尽管是极少数,可也不奇怪。
“这些都是俺豁出命,从庄园里抢的。”是那个曾经口出不逊的黄脸汉子,护着爬犁上的两个大包袱,脸红脖子粗地说道:“都是用得上的,等回到家乡,不也是要生活?”
陈四和翻了翻眼睛,鄙夷道:“别说得那么光棍,还豁出命。人家大靖兄弟那才叫拼命,咱们不过是去捡现成的。”
陈有善淡淡地说道:“从庄园里搬东西,确实是为了以后。可那是为了逃走在路上使用,可不是积攒家底,更不是为了发财。”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爬犁,说道:“除了个人身上的穿用,以及睡觉的被褥,粮食和锅碗之物都要公用。你可以留着这些东西,但是背是扛,你自己想办法。”
如果天热,什么皮毛衣服,什么被褥,都不要带着。负担越轻,走得越快。
可现在冰天雪地,这些东西就只能留下。但也不是要大包小裹,而是尽量穿用,保暖耐寒。
你身上已经穿得厚厚,就把多余的分给别的村民。不但不分,还要占着宝贵的运输工具,你还能再自私一点不?
这不是从容不迫的搬家迁徒,而是危险万分的逃亡好不好。
“有车,有爬犁,能把东西搬来,也能运走。”黄脸汉子争辩道:“难道就多了俺这两个包袱?”
“你不能光算东西。”陈有善声音提高了一些,说道:“老人、妇女、孩童呢,或是有人生病受伤呢,他们走不动的时候怎么办?难道把他们都扔下?”
陈四和有些不耐烦,插嘴道:“爹,甭跟他废话,等大靖他们回来再说。”
黄脸汉子不吭声了,在周围村民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把两个大包袱搬下爬犁,挪到一边闷头收拾。
“好话说一堆,也不如大靖兄弟一瞪眼。”陈四和不屑地撇了撇嘴。
陈有善苦笑了一下,转身又去指挥安排。
对于儿子的话,他也是深以为然。没人镇呼着,就有人别别愣愣。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讲道理不如拿刀子,人哪,就是这么现实。
屋内,李秀姐在小妮和小弟的帮助下,穿上了郭大靖让陈四和捎回来的皮毛衣服,还是女人款式的。
“好看,真好看。”小妮拍着手,发出赞叹。
李秀成连连点头,也穿上皮袍子,只是太大了,用绳子勒住腰,袍子还拖到地。
李秀姐从心中感激郭大靖,看着小弟有些滑稽的样子,笑着说道:“找把刀子,把长的割下来当围脖吧!”
小妮赶忙说道:“不用刀子,我去外面找剪刀,他们从庄园里弄来那么多物件,大的小的都有呢!”说着,小妮便推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人们还在忙活着,现成的皮毛衣服毕竟不多,但从库房里搜刮的毛皮倒是不少。
因陋就简,披着、围着,也能取到保暖作用。没有皮毛,就用被褥、布匹,尽量让自己暖和一些。
“大靖和周大人回来了。”有人叫了一声,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不知不觉,郭大靖已经成了村民瞩目的人物,成为了村民们的顶梁柱。
小妮刚借到了剪刀,听到这话,马上跑向了村头。
第二十七章 基恩勒=滑雪板
一架马拉爬犁刚刚停下,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妮的视线中。
“靖哥哥。”小妮欢叫着跑过去,一不留神,在雪地里滑倒。
郭大靖迎上两步,呵呵笑着把小妮拉起来,伸手拂打掉她头上身上的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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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咧嘴笑着、仰脸瞅着,紧抓着郭大靖的衣袖,好象多长时间没见的亲人。
郭大靖摸摸丫头的小脸,问道:“李——秀姐?”
“她挺好的,以后就我来照顾她。”小妮拉着郭大靖就走,边走边说道:“靖哥哥,你跟我去看看她呀,秀姐穿上衣服可好看啦……”
嘿嘿,难道人家以前是不穿衣服的?
郭大靖放下心来,对小妮的语病只是一笑置之。边走边向村民们点头招呼,本就话少,也没人挑毛病,都笑着回应。
房门一开,小妮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拉着郭大靖走了进去。
李秀姐正坐在一个木墩上垂头沉思,听到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了郭大靖高大的身影,还有那憨厚朴实的笑脸。
“郭,郭大哥。”李秀姐想要站起,肩头却被郭大靖的大手轻轻按住。
脸色苍白,身体无力,倒显出了几分女人的柔弱,再有微红的毛领衬着。别说,还真是不丑。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开口说道:“你伤得很重,马上又要长途跋涉,自己要多注意,我也会让陈伯派人多照顾你们。”
“我,我能照顾自己。”李秀姐垂下头,低声说道。
“我来照顾秀姐。”小妮挺了挺小胸脯,觉得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靖哥哥可能没听清。
李秀成也在旁插嘴道:“郭大哥你放心,我也能照顾阿姐。”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抓紧收拾,我去外面忙了。”
李秀姐抬起头,柔声说道:“快去吧,大家都指望你,别担心我们。”
郭大靖转身离去,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秀姐怔怔注视的目光好半晌才缓缓收回。
……………….
返乡,或者叫回家,恐怕是当时最能令人心动的号召。
但一些人已经知道,家乡或许能回去,可也只是路过,不可能成为归宿。
战乱还在持续,建虏还在肆虐,辽东大地,除了海中的岛屿,哪里还能安居,哪里还能躲避开奴役和杀戮?
也正因为缺乏水师,奈何不了海岛上的东江军,对东江军对沿海地区的骚扰袭击也有穷于应付之感,建虏才放弃沿海,强迁辽民至辽东内陆。
如果不是皇太极说服了大贝勒代善,同意调动人马攻打朝鲜,建虏只好仓促把大黑山的辽民扔在青台裕的荒废村庄,任其自生自灭,郭大靖等辽民将被驱赶至虎皮驿。
虎皮驿在辽阳和沈阳之间,算起来又是几百里的风雪艰程,估计死在路上还要将近一半。
从这方面来说,郭大靖等人也是幸运的。而从青台裕逃到海边,距离则更近一些,生存的希望更大。
按照周庆的计划,村民们将绕过有建奴把守的青台裕堡,南下至杓子河,沿河直到出海口,便可渡海至鹿岛。
这条路线,也是周庆和同伴潜入时所走过的,比较熟悉。
对此,郭大靖和赵青山等人都没有意见。
这是逃脱险境最快捷的路线,要是想回金州大黑山,距离足足要远上五六倍。不仅路上危险重重,所抢的那点粮食也绝对不够。
而且,杓子河(哨子河)沿岸多为山地,方便村民隐蔽躲藏。河水结冻,又方便爬犁拖行。
而绕过青台裕堡也无须全在深山老林穿行,只要翻过两座山,到达华山村西北的胡家岭,便能沿着杓子河的侧源向南行进,成功绕过青台裕堡。
大概在丑时,也就是凌晨一两点钟,将近两百多人的队伍终于出发,踏着积雪,进入了山林。
偷袭庄园的行动尽管没有走漏风声,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路过或是送信的经过,从而发现异常。
所以,越是拖延,危险性越高,惊动附近建虏的可能性越大。
逃离行动是仓促而紧张的,可还是尽量准备得周全。各家各户分到了些粮食,用各种方法制作成干粮,以备路上食用。
按照计划,从出发到天黑,都不能生火造饭,以免烟雾暴露目标,引起建虏的注意。
即便是到了天黑,也只能寻找洼地生火做饭,避免火光在夜间被发现。
车辆已经被全部抛弃,只留下了爬犁,能在山林积雪中行进。
用门板做的类似雪橇的简易工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不仅能用马拉,人力拖行也能省很多的力气。
即便如此,翻山涉雪,对村民来说,依然是艰辛而疲累的。
但走得慢了,走得累了,没有建虏暴虐的鞭打,甚至是杀害。有的是或熟悉或陌生的村民的互帮互助,互相体谅和照顾。
年老或体弱的,轮流坐着爬犁,歇一歇又自觉地下来步行,让其他人坐一会儿也能节省些力气。
“阿秀,你只管坐在上面。”陈有善见李秀姐又在积雪中向前艰难行进,不禁皱着眉头数落道:“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不能捡回来一条命还两说,坐爬犁怎么了了,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李秀姐柱着根木棍,嘴里喷着白色的雾气,喘息着说道:“我就是想活动一下,老坐着怕冻坏了腿脚。”
陈有善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逞强也要看时候。为了大靖,为了你弟,得好好活着。”
“陈伯你放心,我知道轻重。”李秀姐勉强笑着回答。
陈有善转头对孙六岩说道:“老孙,你多辛苦点,照顾好你老婆和阿秀,别让大靖他们分心。”
孙六岩别看是个跛脚,却是个养马赶车的好把式。别管什么样的倔牲口,很快就能使唤得有模有样儿。
“好的,您老放心。”孙六岩连连点头,答应得痛快。
李秀姐又坐回到爬犁,孙六岩的病老婆把裹着的被子打开,两个女人偎在一起,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小妮和李秀成紧跟着爬犁,实在走不动了,才坐上去歇一会儿。
队伍拉得很长,庄园的那些阿哈也都跟着,成为了逃亡村民的其中一员。
第二十八章 先定个小目标
女真主人死了,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责任,留下就是等死,建虏可不会听他们解释分辩。
而残酷的“逃人法”,更使阿哈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要么逃到建虏管不到的地方,要么被抓住砍头。
周庆和郭大靖在前面探路开路,一个是熟悉道路的向导,一个是能打的先锋。赵青山和陈三祥在队后押阵,若有追兵,便会发信号通知。
显然,在队伍前面的危险性是最大的。不仅有遭遇建虏的可能,还可能有其它意外和危险发生。
郭大靖没有骑马,留给了后面的村民,行进中则使用他制作的滑雪板。
“大靖兄弟竟然会‘索伦’人的基恩勒?”周庆看着郭大靖,不掩惊讶的神色,“没错,跟俺听说的差不多,用木板制成,前面翘,有绑脚的皮带或绳索……”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指了指绑在脚上的滑雪板,疑惑道:“基——恩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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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使用滑雪板的历史很悠久,隋唐时期,拔悉弥人就穿着滑雪板在雪原上追逐猎物。
他们的滑雪板是一块前端翘起的长条形木板,下面用顺毛的马皮包住,下坡时,速度可快过奔跑的驯鹿。
元朝时,生活在北方森林中的一些民族会拿着滑雪杖,站在滑雪板上追逐山牛等猎物。他们还会将滑雪板连接起来,用来运送打获的动物,很像雪橇的雏形。
明清时期,则主要有三个民族使用滑雪板。达斡尔人的滑雪板叫“肯骨愣”;鄂温克人的滑雪板叫“基恩勒”;鄂伦春人的滑雪板叫“亲那”。
而在相当的历史时期,被称为“索伦”的不仅包括鄂温克族,而且也包括达斡尔族和鄂伦春族。
直到以后,其他民族逐渐从“索伦”中分别出来,“索伦”便成为仅对鄂温克族的称呼。
周庆用力点头,说道:“索伦人住在很北的地方,他们就会使用这种叫‘基恩勒’的东西,据说在雪原奔驰如飞。”
“滑——雪——板!”“雪——杖!”
郭大靖向周庆介绍了正确的名称,然后笑了笑,做了个向下俯冲的手势,说道:“很——快!”
接着,他又做了个向上的手势,说道:“很——慢!”
周庆明白了,郭大靖这是在纠正他的说法,奔驰如飞是有限制的。
“原来如此。”周庆咧嘴笑道:“俺就琢磨着,这东西没那么厉害吗!”
郭大靖不再多说,已穿好滑雪板,他用雪杖用力撑了几下,身子一晃一低,便在周庆的视线中滑下了山坡。
技艺更加熟练了,郭大靖左拐右弯,避开树木等障碍,在山坡上自如滑动,越滑越远。
周庆望着郭大靖远去的背影,发出嘿然一声的赞叹,这个滑雪板虽有限制,但在下坡时确实奔驰如飞,连战马也追不上。
这家伙——以后还能带来多少令人震惊的表现?
周庆摇了摇头,旋即又笑了起来,这下可捡到宝了,自己的运气从遇到这家伙就开始变好了呢!他骑上马,向前追赶而去。
………………..
夜晚,在树林深处的洼地内,疲累不堪的村民们终于可以停下来,点着火堆,歇息恢复了。
一天半夜,虽然中间也稍事休息,吃了些带着的干粮,但在山林积雪中跋涉,还是极为耗费体力。
尽管如此,村民们还是咬牙坚持,谁都知道走得越远,危险也离得越远。
锅架在火堆上,米香很快弥漫开来,再也没有比在天寒地冻中喝上一碗热粥更令人感到舒服的事情了。
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凄厉瘆人。人多胆壮,又有火堆,村民们横倒竖卧,倒是不甚害怕。
陈三祥走过几处火堆,找到李秀姐这一群人,把手里的野鸡递过去,笑着说道:“是大靖兄弟在前面探路时打到的,嘱咐着给你补补气血。”
李秀姐还没伸手,小妮已经跳起来接过,呵呵笑着说道:“秀姐,你是想吃烤的,还是想喝鸡汤?俺琢磨着,鸡汤比较香吧!”
李秀姐略带羞赧地笑了一下,说道:“切碎了和粥一起煮吧,大家都吃点,也有力气赶路。”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今天多亏大家照顾,要不,俺哪能跟得上呢?”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点道理,要不是有爬犁拉着,早累得挪不动步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情愿,勉强答应道:“好吧,俺听秀姐的。”
“对了,靖哥呢,他不过来吃嘛?”小妮想起了郭大靖,抬头望着陈三祥。
陈三祥说道:“大靖兄弟担心建虏追上来,又到后面监视放哨了。你们吃,他的饭有人送过去。”
“那鸡肉煮好了,给他送去一些。”李秀姐脱口而出,停顿了一下,又有些多余地解释道:“先是在前面探路,又跑到后面放哨,真是太辛苦了。”
陈三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行,我一会儿来取,给大靖兄弟送过去。”说完,他转身而去。
……………….
前面阻截的可能性不大,后面的追兵倒是可虑。
而郭大靖又跑到后面负责警戒,除了上面的原因外,还想单独待着,暂时甩开周庆。
与淳朴,或者说是木讷、没什么见识的村民相比,周庆算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想作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最好还是避开周庆。
在树林的边缘边带,郭大靖拍起了一个避风雪窝,铺上两张毛皮,半躺进去,眼睛似闭非闭,进入了空间。
尽管他对仓库内的各种物资都有个大概的统计,可很多在后世看来没啥用的东西,在明朝,却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特别是在这逃亡的途中,如何充分发挥空间的作用,尽量安全地到达目的地,成了郭大靖最为急切的要求。
如果这空间是个装满枪械弹药的军火库就好了,拿着冲锋枪,突突突突,老子能横扫辽东,一个人就平辽灭奴。
郭大靖在死寂的空间内缓缓走动,苦笑一声,发出了不切实际的感慨。
可惜,除了狩猎弩、弹弓、狗腿刀这三件套,或者还可以加上野外生存刀,郭大靖就实在找不到可以马上用于实战的武器了。
第二十九章 建虏阻隔
几十袋硝酸胺化肥也勉强算得上武器,要与当时的黑火药相比,爆炸威力不是强的一点半点。
可这东西要爆炸的话,需要的条件并不容易满足。也正因为它的安全性,才会被公开买卖,成为农业上普遍使用的化肥。
黑火药嘛,倒是可以马上就用。可从庄园偷藏的这一大桶是散装的,还需要进行加工制造,才能够成为武器。
郭大靖伸手捏了捏黑火药,发现竟然还是粉末状的,不禁撇了撇嘴。成分配比是否最佳还不好说,连颗粒化都没有达到,这威力就可见一斑了。
晃悠了半天,郭大靖相当地失望。在庄园搜刮偷藏的粮食、火药、盔甲、钱财、被褥等物堆在眼前,可却没有马上能让他武力值得到增幅加持的。
穿越者最强大的是超越时代的见识,以及预知历史走势的先知先觉。
郭大靖突然想到了自己看过网络小说中的一句话,当时他深以为然,可轮到自己,却觉得并不全是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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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又怎样?你有能力改变吗?不具备相应的实力,没有相应的地位,你未卜先知又有谁听,又能改变什么?
除非穿越成了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天启七年,自挂东南枝的朱由检就要上位,明年就是崇祯元年了。
如果我是崇祯,绝对能够力挽狂澜、平辽灭奴,甚至能够带领大明帝国,走向世界之巅,成为日不落……
可惜——
郭大靖停下来,看着笔记本电脑上静止的画面,似乎又听到了那声震人心魄的呼喊——“自由”。
就自己目前的境况,倒也不用树立什么崇高伟大的理想,就象冻饿将死时首先得活下来,而不是想的忧国忧民。
先确定一个小目标,就是逃出生天,逃出建虏的奴役。
之后,再不断地奋斗,不断地实现一个一个的小目标,从而提高自己的地位,积累起足以改变历史的实力。
“自由!”
郭大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气吞苍穹的呐喊,也只有在目前的环境中,他的灵魂才能感到如此的震撼。
或许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但我不后悔,依然会为此而拼搏奋斗。真正的勇士不是没有恐惧,而是能够在恐惧中不屈服,不绝望。
相信自己不是懦夫,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可要说勇士,他觉得自己还差点。
刷,刷……刀光在闪动,郭大靖挥舞着狗腿刀,横劈竖砍,好象面前就是不配活在世上的建虏,把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就是他的责任,是他永远的使命。
这是发泄,也是愤怒,更是决心绝然。
没有了选择和退路,要么苟且卑微地活着,要么不惜流血牺牲,冲破黑暗,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个光明……
郭大靖的思绪是被脚步声打断的,赵青山和陈三祥来给他送饭了。
也没什么特别,跟村民们吃的一样,加盐的稠粥,只是多了个鸡腿。陈三祥还特意说明,这是李秀姐留给郭大靖的。
郭大靖对此并没有特别的想法,接过来就吃,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确实如此,他并不象很多人想的那样,是因为李秀姐被砍伤而愤起,拼了性命与建虏厮杀。
那天,郭大靖已经出离愤怒,哪怕是并不认识的村民被伤害,也会成为爆发的导火索。
“如果一切顺遂的话,大概有六七天就能到海边吧?”赵青山没有看狼吞虎咽的郭大靖,坐在那里,摸着乱糟糟的胡子,象是在自言自语。
陈三祥苦笑了一下,谁不希望顺利逃出,但哪有那么容易?就算前无阻截,后无追兵,这些村民的跋涉也将很是艰难。
郭大靖大嚼着鸡腿,看了看赵青山,用力点了点头,用一声“嗯”表达意思。
赵青山自失地一笑,望着郭大靖说道:“要是遇到了危险,能挡就挡,挡不住你就快跑,先保住性命再说。”
停顿了一下,赵青山又补充道:“好歹活下来几个,日后还有个报仇的指望。不然,就是白死了。”
陈三祥明白了,轻轻点头,说道:“大靖兄弟,到时候别犯倔,要听青山叔的。”
郭大靖只是抬了抬眼皮,大口地吃着稠粥,直到碗见底,才放下碗抬起头,望着赵青山问道:“满——语,你会?”
赵青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发蒙,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倒是会一些,你问这干嘛?”
“想学。”郭大靖露出憨厚的笑容。
“学满语有用吗?”陈三祥不解其意,疑惑地挠了挠头。
郭大靖“嗯”了一声,配合着用力点头,表达了肯定的回答。
赵青山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大靖,半晌也没细问,答应道:“行,你想学俺就教,简单的啊,俺会的也不多。”
陈三祥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微笑点头,充满鼓励的神态。
在他想来,郭大靖的这个要求挺奇怪,但赵青山答应得也算痛快,多半是不想让郭大靖觉得是自己口吃结巴的原因。
郭大靖并不知道两人都想什么,能学到满语,他很高兴。
对自己所擅长的潜伏、暗袭,并不需要再精进;可要是化装潜入,能说上几句满语,成功率便会大大增加。
“行,你们先聊着,俺先回去休息了。”陈三祥借故离开,觉得人少的话,郭大靖学得不好也不尴尬。
等陈三祥走后,赵青山便开始当老师,先捡简单的词儿教,最多也不超过三个字。
令赵青山感到惊讶的是,看起来憨厚木讷的郭大靖,在语言学习方面,倒表现出了极不相称的聪明。
一遍,两遍,郭大靖便能基本记住;三遍,四遍,掌握得更加熟练。
“臭小子,你以前装傻的吧?”赵青山笑骂着,觉得自己会的那点满语,很快就会被郭大靖掏光了。
郭大靖依旧是憨厚的笑容,觉得有这些“什么”、“谁”、“这里”、“那边”之类的短语,差不多也能对付几下。
当然,多多益善,会得越多越好。
头上的鼠尾暂时留着,说不定就能用上。就算是割下来,也得保存着,用的时候往上一粘。
第三十章 杀过去
虽然厌恶头上的金钱鼠尾,但郭大靖也不是迂腐的人。为了能够化装潜入,留着小辫子,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赵青山笑骂完,终于意识到郭大靖是认真的,他之前痛快答应则有些敷衍。心中觉得奇怪,他摸着胡须打量着郭大靖,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郭大靖也不在意赵青山目光中的疑惑,贪多嚼不烂,今天的外语学习到此为止,他想要休息了。
“赵叔,休息?”郭大靖用询问的口气说道。
赵青山沉吟了一下,没说出心中的疑惑,起身道:“后半夜我或者三祥来替你,赶了一天多的路,确实够累了。”
郭大靖目送着赵青山走入树林深处,钻进雪窝,裹紧毛皮。在脑海里把学来的满语重新过了两遍,不知何时,他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
春节,大年初一,辞旧迎新、万家欢聚、畅饮开怀的日子。
但在山林里,风雪中,一伙逃亡者却在艰难跋涉,完全感受不到节日的气氛,更没有庆祝畅饮的心情和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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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没有过年的欢乐,每天却都有悲伤的事情发生,令人心头笼罩着悲哀和伤感。
不少村民们都是体弱身虚,那是长时间挨冻受饿造成的,不是一两顿饱饭能够恢复过来的。
冰天寒地中的露宿,即便尽量选在背风之地,也升起火堆取暖,可艰难的跋涉依旧消耗了一些人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到了第二天依然有人再也不会醒来。
五六个,十几个,七八个。
三天时间,死亡人数由升而降,有稳定下来的趋势。实在是太过虚弱的没熬过去,剩下的都还有些体力支撑。
对此,村民们已经麻木了。死者被草草掩盖,只是聊尽人事。可人们便又要启程出发,向着未来和希望继续前进。
绕过了青台裕堡,村民们进入冰封的杓子河,沿着河谷继续南下。两天后,他们已经接近了杓子河与五重河的交汇处。
按照正常的行程,再有两三天,就能看到大海,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而且,沿海四五十里,建虏已经全部放弃,形成了一片无人区。既是无人区,那自然是安全的,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但事情的发生往往出人意料,仿佛老天偏要为难这支千辛万苦的逃亡队伍,眼看着就要脱离危险,面前却又多了一道令人绝望的阻碍。
远远眺望着冒出袅袅炊烟的营寨,周庆的脸色难看,这是他潜入时所没有的。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这条逃路。
郭大靖微眯起眼睛,好象是被雪光刺激,其实却是心中涌起的杀意。
按照周庆所说,他们需要往回走上一天,再迂回绕过这座建虏的营寨,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如果粮食充足,花费三天也不是不能考虑。可关键就是吃的不够,原计划的两天还勉强能支撑。现在额外又多出三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在寒冷的环境中生存,甚至是跋涉,必须要保证身体的热量,以及足够的体力。
这不象在屋里躺着不用活动,喝口稀的差不多就能不被饿死。现在是逃亡啊,不逃就是亡,可没体力,又怎么逃呢?
“回去商量一下吧!”周庆用无奈而又沉重的声音说道:“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建虏,咱们只能绕路走了。”
郭大靖垂下眼帘,知道周庆为何话语沉重。
如果要绕路,就只能放弃一部分人,把粮食集中到另一部分人手中。以此来保证他们的食用,维持他们跋涉的体力。
至于被放弃的那部分人,除了冻饿而死,或被建虏发现而被杀死,几乎没有了其他生存的希望。
“我,想,再——看——看。”郭大靖抬起头,眼中透出了坚定和绝决。
周庆看着郭大靖的脸,缓缓说道:“大靖,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要你我坚持,李秀姐、小妮肯定能带上。”
郭大靖摇了摇头,缓慢地说道:“不为——她——们。”
“那你是准备硬闯?”周庆试探着问道,看郭大靖没否认,急忙说道:“不行,不行。我知道你本事大,可这是营寨,不是庄园。二三十建虏,绝对不是咱们能够对付的。”
郭大靖眨巴了下眼睛,执拗地说道:“我再——看——看!”
周庆皱眉看着郭大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天黑了再靠近,我带几个人在这里接应你。”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还向周庆咧嘴笑了一下,弄得周庆直翻眼睛。
自信和狂妄,如果有区别的话,那可能就是结果不同。成功了,那叫自信;失败了,则是狂妄。
郭大靖认为自己有自信的资本,不是面对面地和那么多建虏厮杀,而是他的技能,他的武器装备,在偷袭暗杀上有着很大的优势。
犀利且无声的狩猎弩,雪中的伪装,夜视瞄准镜,一击必死的袭杀技,还有刚刚学会的满语。
除了赵青山,周庆也教了不少满语。作为谍子,他当然也会一些简单用语。
周庆走后,郭大靖便取出白布披好,手持狩猎弩,借着树木的隐蔽,向着建虏的小营寨摸了过去。
夜幕降临下来,云层遮蔽了月亮,使得周围的景物仿佛变成了黑白的水墨画。没有其他的颜色,只有浓淡不同的笔触。
在郭大靖想来,建虏突然在此地设立小营寨,并不是要挡住大军,或是预警,而是要阻截东江军谍子的潜入。
作为一条主要的潜入路线,谍子也难免被擒被抓,建虏由此获悉也并不奇怪。
显然,建虏攻打朝鲜,并袭击东江军的行动,很快就要进行了。
尽管东江方面对建虏的军事行动有所觉察,但具体的时间却并不知道,也不可能保持长期警惕,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建虏加强防谍,设立阻隔,再按照当时的通讯速度,在行动前封锁准确的消息,是能够达到行动的突然性的。
建虏的临时营寨分作两处,就在五重河、杓子河交汇处的河道两岸,将河道夹在中间。
第三十一章 不放弃,不抛弃
冰封的河道有将近百米宽,两座哨楼设在岸边视野开阔的地方,在交叉监视下,没有人能够在一览无余的冰面上隐蔽地潜过去。
当然,建虏不可能建起一座长城,将南北彻底隔离,从而杜绝东江军谍子的潜入。
也就是说,这两座临时营寨起到的威慑作用更大。如果东江军谍子翻山越岭地绕过,无疑会增加很大的困难,行进的速度也会大受影响。
这也就是周庆要绕开的原因,躲避是可以的,只不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那就是抛弃妇孺,用不多的粮食保证强壮者的体力。
况且,绕道避开也不是绝无危险,能够保证万无一失。路上遇到建虏怎么办,再碰到建虏的营寨阻隔又怎么办?
既然建虏已经开始建立屏蔽线,以保证军事行动的机密,谁敢说其它的道路上就没有和面前一样的营寨?
郭大靖潜近了一座小营寨,透过瞄准镜已经能看清哨楼上的建虏。趁建虏转身观察瞭望,他鱼跃翻滚,在被风吹起堆积的雪垄后隐蔽,匍匐前进。
离哨楼几十米外的树林中,背风的山坡上,就是建虏的小营寨。
简单砍伐下来的树木,树枝冲外,形成了象鹿砦似的屏护。里面是几座帐篷,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人影在晃动。
郭大靖潜过了哨楼,接近了营寨,仔细地观察着,认真地思索着,并没有轻举妄动。
想要无声无息地干掉所有建虏,还不惊动对面的另一个小营寨,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不仅要干净利索地解决敌人,还要考虑到先后顺序,并将所有敌人视为一个整体,一步一步地精确行动。
此时,营寨内走出了一个人影,向着哨楼走去。
应该是换岗吃饭,郭大靖眯了下眼睛,终于抓住了可趁之机。他深深地呼吸,在雪中一动不动,做好了袭杀的准备。
建虏走了过去,离郭大靖只有十几米,全没注意到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片刻后,哨楼上的建虏被换了下来,缩着脖子,跺着脚,向营寨走去。
郭大靖瞄准了建虏,随着他的走动,狩猎弩也缓慢移动。
从营寨到哨楼的路上,有一个小拐弯,也就是死角。很短暂的几秒钟,在哨楼上是看不到路上的人。
就是现在!郭大靖轻扣板机,弩箭疾速射出,十几米的距离,准确地击中了建虏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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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的头猛地一晃,然后便象根木头似的栽倒在雪地中。
郭大靖收起弓弩,匍匐前进,鱼跃翻滚,便来到了建虏的尸体旁。
半晌,“建虏”走出拐角,又出现在哨楼上建虏的视线中。
哨楼上的建虏只是瞟了一眼远处“同伴”的背影,便转过头,监视着空旷的河面。
郭大靖穿着建虏的皮衣,戴着皮帽,忍受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膻,不紧不慢地走到营寨。
营寨的口子处,有一个建虏哨兵,既是警戒,也能与哨楼通过锣声和号角联络。对于走近的郭大靖,他全无戒备。
崩!建虏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在迅速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同伴”举着奇怪的东西,正对着他。
干掉哨兵,郭大靖把尸体拖开,走进了营寨。
一共是五顶帐篷,离着都比较近,建虏挺讲究,住的还是双人间。
郭大靖在外面已经观察良久,并作出了大概的判断,径直向选好的目标走去。
哨楼设在岸边视野开阔处,营寨建在背风坡的树林中,两地的视线不能通达。这是郭大靖找到的最大破绽。
从营寨向下看,透过树木和枯枝,能看到哨楼上的人影和火把;而从哨楼向上看,则只能依稀看到营寨中的火光。
郭大靖刚走到帐篷旁,厚重的棉帘一挑,一个建虏走了出来。郭大靖闪身,贴着帐篷,也避开了建虏的视线。
这个建虏没走两步,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击。铁骨朵砸中建虏的后脑,他连吭也没吭一声,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郭大靖又狠狠地补了一下,才把尸体拖到帐篷后的阴影中。只要暂时不被轻易发现就好,反正营寨中的建虏都是他杀戮的目标。
对于空间内物品的使用和掌握,郭大靖是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求刀得刀,求锤得锤,刚刚还是两手空空,刷,转眼就是一枪封喉。
惊不惊喜,厉不厉害?!
收起铁骨朵,郭大靖又端起弩弓,撩开帘子闪身而入。
躺在兽皮上的建虏全无所觉,只觉得寒气一盛,下意识地裹紧了皮衣,似乎听到轻微的响声,这家伙连眼睛都没睁开,额头上便多了一截箭簇。
片刻后,郭大靖出了帐篷,又向下一个目标走去。
在帐篷外侧耳听了听,郭大靖轻轻撩开帘子,端着弓弩迅速钻了进去。
两个建虏在呼呼大睡,这是郭大靖最喜欢的。一箭射死一个,右手在大腿上一探一抽,狗腿刀闪着寒光斜劈下去,鲜血迸溅中,头颈分离。
第三顶帐篷,郭大靖闪身而入时,里面只有一个建虏,虽然没睡,可却毫无警觉,连声音都没发出,便被一箭穿头。
第四顶帐篷,运气不错,还是一个建虏,睡梦中便去见了阎王。
第五顶帐篷,郭大靖的算术不错,里面应该是两个建虏。而这营寨内,应该也只剩下这两个敌人。
两个建虏还没睡,在用满语说着什么。郭大靖撩开帘子,一步迈入。他已经不必太过小心,营寨内都是死人,他也不怕弄出些响动。
两个建虏坐在火堆旁,围着皮衣,正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情。
帘子一开,伴着寒气扑进来一个身影,两人愕然转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和杀机。
崩的一声轻响,箭矢正钉在一个建虏的脸上,冲力很大,他猛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另一个建虏惊叫一声,反应挺快,弹身跳起时,已经伸手抓起了身旁的弯刀。
寒光一闪,郭大靖已经抽出狗腿刀,猛地砍向建虏。
第三十二章 无声狙杀
帐篷内空间狭小,建虏虽然抓起了弯刀,却来不及挥舞劈砍,只能仓促地向上撩起,招架着大力砍来的狗腿刀。
当啷!弯刀被一击两断,狗腿刀余势未衰,斜劈而下,在建虏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建虏惨叫着后退,迸溅的血肉模糊了他的视线,只看到寒光又起,却是郭大靖劈砍之后直接迈步刺出,把刀尖捅进了建虏的咽喉。
郭大靖走出帐篷,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使自己从杀戮的激情热血中镇静下来,不慌不忙地走出了营寨。
哨楼上的建虏隐约听到了营寨方向传来的声音,不是十分真切,象是叫声,也象是笑声。他并没在意,同伴都是粗豪的性格,大喊大叫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时,他看到一个同伴出现在营寨通往哨楼的山坡路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多特罗,怎么又回来了?”见同伴走近,建虏在哨楼上微微探出身子,大声地开口问道。
郭大靖粗声大气地回答道:“找——东西。”
建虏在哨楼上四下看了看,说道:“上面什么也没有,你在路上好好找……”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从下面射来,正中他的头部。建虏晃了几晃,倒在了哨楼上。
郭大靖顺着简陋的梯子爬上哨楼,把建虏的尸体摆布好,向着对面望过去。对面哨楼上的火把看起来只有蜡烛般大小,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个人影。
看了一眼被固定摆布好的建虏尸体,郭大靖冷笑一声,确定不会被对面发现,便转身下了哨楼。
………………….
数里外,树林内逃亡村民的临时营地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周庆回来后,把突然出现的状况向村民们说明,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时候隐瞒是没用的,越拖延,情况越糟糕。弃老弱保精壮,这是最现实的办法,总好过一起冻饿死在路上。
当然,周庆还没有说得这么绝,比较的隐晦。对于郭大靖,他还有着那么一丝的侥幸和希望。
等他招呼了几个青壮回去支援郭大靖,营地内的村民们立刻三五成群,面色沉郁地低声议论起来。
即便没完全搞清楚周庆的计划,可也知道前面出现了建虏,要绕道跋涉,最大的困难便是粮食不够了。
但多数人还是明白了接下来的命运,要么身体强壮,能走能跑,不是累赘;要么身体虚弱,将被抛弃在这荒山野岭,只能是听天由命。
孙六岩闷着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家的。”他的病老婆孙刘氏惨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不要管我了,已经拖累得太久了。好歹能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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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六岩脸上的肉跳了一下,突然撒气般地把树枝扔进火堆,在迸起了火星中,沉声说道:“说什么混话?一路走到现在,要活一起,要死也一起。”
孙刘氏张嘴还想劝说,孙六岩的眼睛已经瞪了过来,她只好无奈地苦笑一声,垂下了头。
小妮在一边眨着眼睛,周庆的话听得似懂非懂,可看大家的神色,也知道不是好事儿。
李秀姐心中悲苦,被砍断胳膊却侥幸得活,可现在,依然没有摆脱死亡的命运。
她不怕死,可她想要为小弟活着。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别说是她,就连小弟和小妮,恐怕也是累赘,是拖累。
“秀姐——”小妮凑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他们是不是不要咱们了,嫌咱们走得慢,还要吃粮食?”
李秀姐暗自叹惜,却勉强挤出笑容,安慰道:“不是的,咱们能跟上,吃得又不多,怎么会丢下咱们呢?”
小妮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展颜说道:“咱们还有靖哥哥呢,他会带着咱们走。嗯,一定会的,他怎么会不要咱们呢?”
李秀姐觉得小妮在自我安慰,可也只好点头称是。但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壮实的身影,却真的带给她一丝希望。
不远处的火堆旁,陈有善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哪怕是周庆在说出现实的残酷和无奈,老人也保持沉默,只是眉毛挑了几下。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谁也不会做出残忍的决定。可现在,要么死一部分,要么死上大部分。
“陈叔。”一声呼唤打断了陈有善的思绪,他转过头,看着凑过来的黄脸汉子。
黄脸汉子陪着笑脸,有些谄媚地说道:“周大人刚才的话,您老也听见了。这已经快逃出去了,您是不是得给大家伙说句话。”
如果你家没有小孩,你会来求我吗?对黄脸汉子的为人,陈有善十分鄙夷。垂下眼帘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别强硬回绝,先稳住众人再说。
“等周大人和大靖他们回来,我自然会说话的。”陈有善勉强保持着平稳的口气,说道:“我想,他们也没最后作决定。”
黄脸汉子连连点头,说道:“大靖就肯定不会答应,那个李秀姐,还有小妮,他怎么能不管呢?”
陈有善捋着胡须,“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说道:“先去休息吧,赶了一天路,都挺累的。”
黄脸汉子觉得目的达到,也没过于纠缠,笑脸相对,点头哈腰地走了。
…………………
周庆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旁边十几个青壮也是同样的表情,震惊且不可思议地望着郭大靖。
十几个建虏全被弄死了,还没发出响动,没惊动对面的建虏。这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做到?
郭大靖不顾这些人的目光,低头用树枝在雪地简单地划着,简短地指挥着,“我——偷袭。你们——分——散,吸——引。”
边说,他边用树枝点着位置,然后抬头看着周庆和赵青山等人。
周庆和赵青山对视一眼,差不多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
但周庆还是试探着重复道:“大靖你去偷袭,我们就分散在建虏营寨的周围。如果建虏发觉,我们就弄出动静,或是故意跑跳,吸引建虏的注意?是这样吧?”
第三十三章 都走,一个也不落
郭大靖露出笑意,伸手比出大拇指,用力点头,称赞周庆的理解能力。
“好吧!”周庆也不想废话,郭大靖的一再成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自信,同意了这个简单粗陋的计划。
郭大靖也不管他们具体怎么布置,转身钻进树林,向着建虏的小营寨摸了过去。
虽然成功了一次,但郭大靖并不准备进行同样的复制。
因为他觉得成功有偶然的因素在内,不能老把行动寄托在运气上,更不能把建虏想得太蠢。
这一次,他要利用自己的潜伏,利用无声的弩箭,把建虏一个个地消灭在雪野树林中。
越是简单的计划,出现意外的可能性越小。
哨楼离得越来越近,郭大靖披着白布在雪中林间的潜行也越来越小心。
五十米,三十米!郭大靖的位置与营寨、哨楼成三角,便不再潜近,瞄准了哨楼上的建虏。
建虏缩着脖、操着手,在哨楼上走来走去,不时抬头观察周围。在这寒冷的夜里,也算是很敬业、很认真了。
可惜,一支弩箭大力射来,直接贯穿了他的脖颈。他往前一栽,沉重的身体压断了简陋的木栏,直挺挺摔落下来。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目光和注意力转向建虏的营地。
夜深半夜,建虏营地内竟没有动静。应该是哨兵玩忽职守,显然是没发现哨楼发生了意外。
郭大靖没有管倒毙在几十米外的建虏尸体,而是向着建虏营地摸了过去。
在三四十米的距离,郭大靖隐蔽在一棵树后,观察着与对面布置差不多的建虏营地。
这时,一个建虏从帐篷内钻了出来,应该是负责警戒的哨兵。短暂的脱岗,使他没有发现哨楼的异常,更不知道同伴已经是冰冷的尸体。
建虏走到营地的出入口,抬头看了看哨楼,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支弩箭无声地划破空气,深深地射入了他的胸口。
寒冷迅速蔓延全身,建虏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徒劳地张了张嘴,便仰面倒了下去。
还剩下七八个,或者是八九个。郭大靖的信心越来越强,也对自己守株待兔,一箭一个的战术打法更加坚定。
只不过,建虏啥时候出来,是个问题。
郭大靖并不准备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直到天亮。
而在这个位置,弩箭基本上可以覆盖整个营地,建虏建起的简易鹿砦,倒是成了牢笼。想直接冲出来追杀,不是那么容易。
掏出弹弓,郭大靖向着一顶帐篷射出了石子,那都是他为了不浪费宝贵的钢珠,而搜集来打鸟猎鸡的。而引蛇出动,则是最简单的办法。
石子打在帐篷上,发出异样的响声。郭大靖立刻端起弩弓,等着建虏出来受死。
可等了半晌,帐篷内的建虏许是睡熟了,也或许是没当回事,竟然没有被惊动。
再来!郭大靖不气馁,再次使用弹弓,连续射出石子,连另外一顶帐篷也成了目标。
有动静了!帐篷帘一动,光头没戴帽子的建虏走出来,狐疑地四下张望,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什么。
崩!弓弩发出轻微的响声,弩箭瞬间掠过几十米的距离,射入了建虏的后背。
建虏遭到致命一击,却没有马上毙命,发出了一声惨叫,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地抽搐扭动。
郭大靖飞快地拉弦上箭,他知道不必再惊扰引诱了,其他建虏很快就会都跑出来。
笔趣阁
果然,惨叫声惊动了帐篷内的其他建虏。一个建虏最先冲出帐篷,手里握着把弯刀,警惕地东张西望,大声喊叫着。
郭大靖迅速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
弩箭无声袭来,正中建虏的面目。他的喊叫戛然而止,手下意识地想去捂脸上的剧痛,但举到半空,意识已经模糊,颓然仰倒。
又有两个建虏冲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出现。郭大靖完成了拉弦上箭的动作,瞄准了其中一个敌人。
啊——拉长的惨叫声中,一个建虏的后背中箭,半跪在雪地上,伸手向后徒劳地想摸到什么。
另一个建虏迅速判断出偷袭者的方向,转身戒备,把手中的兵器挥舞起来,护住自己的前胸要害。
又有建虏冲出了帐篷,大喊大叫着,张弓搭箭,寻找着偷袭者。
咣,咣,当,当!远处的树林响起了杂乱的声音,还有人的大声喊叫。
周庆和赵青山带着几个青壮,按照布置,开始了牵制。他们没敢靠近,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有就比没有强,郭大靖也没有太高的奢望,却也没有轻易移动。营地中的火堆,使得敌明我暗,对他十分有利。
况且,他的潜伏隐蔽很到位,建虏想要发现他的准确位置,并不容易。
还有四个!
郭大靖微抿嘴角,目中露出冰冷的杀意,稳稳地瞄准,轻轻地击发。
张弓搭箭的建虏猛然后仰,面门上只露出半截箭簇,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便倒了下去。手一松,箭射出了半空。
“那里,在那里!”建虏大声叫着,却不能马上冲过去,也只是判断出大概位置。
“敌人弓箭厉害,隐蔽,先躲起来!”一个建虏意识到处境不妙,赶忙提醒同伴,就这么暴露身体,恐怕难逃冷箭狙杀。
看着三个建虏左跳右窜地寻找隐蔽,郭大靖也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到这个时候,主动权已经完全握在了他的手中。不急,不躁,继续保持敌明我暗的状态,胜利就必将属于他。
三个建虏或躲在帐篷后,或猫在鹿砦下,防备的方向没有问题。
营地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不痛不痒的声音陆续传来,对形势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滚出来,懦夫。”一个建虏大声叫着,实在是厌恶这种看不到敌人的战斗。
另一个建虏也跟着大喊:“有种出来,面对面的厮杀。”
郭大靖不为所动,继续着缓慢而隐蔽的移动。不需要完全绕到敌人的背后,只要有射击的角度。
建虏还在叫骂着,可回答他们的除了死寂,就是远处寒风发出的尖啸。
第三十四章 紧急军情,夜不收有兴趣吗
营地选在洼地背风处,这十分有利于郭大靖的射击,却是建虏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且,弓弩是可以卧射、跪射的,更有利于郭大靖的隐蔽。
建虏还有三个,虽然都是身经百战、武技出众,却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在战斗,对敌人全无了解。
骂声渐渐停息,建虏的心中却是愈发惶恐不安。外面有多少敌人,是不是包围了这里?
郭大靖潜行了几十米后,已经有了射击的角度。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又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才在树后悄悄架起弓弩,向着敌人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
弩箭急掠过几十米,射入了半蹲在帐篷后的建虏的左肋。建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郭大靖拉弦上箭,再次瞄准另一个目标。
同伴的受伤惨叫,引得两个建虏转头去看。这是本能的反应,也是寻找袭击者的正常作法。
一支弩箭无声袭来,穿透了建虏的肩膀。建虏身子一歪,半倒在地,发出惊痛交加的斥骂。
“啊,啊!”最后一个全须全尾的建虏嚎叫着跳起,拉开短弓,向着郭大靖的方向连续射击。
射术相当精湛,郭大靖从这家伙的施射速度就能判断出来。差不多是一秒一箭,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弩箭从黑暗中无声射出,准确地击中了建虏的腹部,结束了他的表演。
颓然地坐在雪地上,建虏手中的弓和箭扔到了旁边,低头看着小半截露出体外的箭簇。
又一支弩箭射来,正中建虏的胸部,他向后仰倒,大睁着眼睛,不甘地瞪视着昏暗的夜空。
郭大靖拉弦上箭,缓缓起身,走到鹿砦前,不慌不忙地给肩部中箭的建虏又来了一箭,使其彻底丧失抵抗能力。
…………………
逃亡者的营地内,村民们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少有安心休息的。
就算是自恃身体强壮,也要担心自己的亲人朋友,想到把他们抛弃,谁心里不难过,不象堵了块石头般沉重。
沉默、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心头,弥漫在营地。树林外,寒风呜咽作响,更增添了几分凄凉悲怆。
李秀姐又睁开了眼睛,小妮和小弟紧裹着毛皮,在火堆旁睡得正香。她轻轻地起身,发现孙六岩的病老婆也没睡。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会,虽然都勉强挤出笑容,可内中的苦涩无奈,却也是一样。
孙刘氏伸手轻轻招了招,李秀姐会意地坐到了她的旁边,两个女人偎在一起,或许能感受到这冰冷世界中的一些暖意。
“大靖会带上你们的。”孙刘氏在李秀姐耳旁轻声说道:“他杀的建虏,他抢的粮食,只要他说出来,没人敢反对。”
李秀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孙刘氏可能是真心的希望,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没错,村民们能够逃亡,多亏郭大靖。他可是冒着生死危险,杀建虏、抢庄园。就凭这个,他要带上几个人,没人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李秀姐偎在孙刘氏肩上,下意识地抬了抬右手,准确来说,是右臂。
这是无法弥补的缺陷,她不知道自己就是逃出去了,还能有多大的用。她想着照顾小弟,可反过来想,会不会是小弟的累赘和拖累呢?
“一只手也不耽误做事。”孙刘氏似乎猜到了李秀姐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安慰道:“好好活着,你还有小弟要照顾呢!”
“大姐,你——”李秀姐想哭,握着孙刘氏骨瘦如柴的手,嗓子有些发硬。
孙刘氏笑了笑,轻声道:“看,回来人了。”
李秀姐定睛看去,果然是几个青壮急匆匆奔回,其中就有陈四和,直奔陈有善所在的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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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要决定了呀!
李秀姐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好半晌才想起了什么,目光四移,想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孙刘氏此时倒平静下来,不管是怎样的命运和结果,她都准备坦然接受。轻轻拍了拍李秀姐的手,似乎在慰抚。
不等陈有善发话组织,几个青壮已经大呼小叫地四下通知招呼。村民们还不明究竟,营地内乱了起来。
孙六岩赶忙过去打听,片刻后便快步赶回,满脸的喜色,催促道:“赶紧收拾,前面的路打开了,这就要赶夜过去。”
孙刘氏疑惑道:“都走嘛,不用扔下一些人啦?”
“都走,一个也不落下。”孙六岩强调道:“挡路的建虏全都死光了,不用绕道,也不用害怕了。”
李秀姐张嘴想问,可还是闭上了嘴。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问不问清楚,也不影响结果,还耽误时间。
这时,陈有善已经传话通知,更多的村民开始行动。
几天来的逃亡,组织已经比较快速,各人各家都已经固定结伴,算是有了经验。虽然还是挺乱,可也不能用令行禁止的军队来要求村民。
孙六岩夫妇、李秀姐,再加两个小的,这五人有一架爬犁。加上些被褥等杂物,人员轮流坐,倒也能够支撑。
而且,这已经是陈有善和村民们的特别优待了,全是看在郭大靖的面子上。
营地内纷乱了一阵子,便火熄人走,只留下了狼籍和寂静。
河道上,村民们或走或拉,或坐着爬犁,向前行进,速度比在山林里要快很多。
即便是听说前方已经安全,可越快通过,越能放心。不用催促,村民们都加快了脚步。
两座哨楼孤零零地立于河道两侧,依然给村民们带来了心理压力。
这时,赵青山带着人赶了过来,牵着二十多匹马,还有数架爬犁,爬犁上装着十几袋粮草物资。
马匹和物资的增加,使逃亡的队伍更增加了几分生气,更多的人有了脚力,行进的速度也再度加快。
小妮东瞅西望,没看见靖哥哥,这已经是两天没看到了。丫头嘟起嘴,有些不高兴。
“抓紧时间赶路,尽快赶到海边。”赵青山把马让给一个体弱的村民,牵着马大声对村民们说道:“如果挺得住,路上就不停下休息。爬犁轮流坐,马匹轮流骑。”
第三十五章 登鹿岛
陈三祥把父亲扶上马,说道:“爹,周大人要在两天内赶到海边,给岛上的人报信儿。”
陈有善点了点头,说道:“那肯定是紧急军情,耽误不得。让大家辛苦点,早到岛上也早安全。”
逃亡的队伍又加快了速度,将两座哨楼甩在了身后。直到完全看不清,村民们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心中的压抑也减轻了很多。
在逃亡的队伍前方两里左右的距离,郭大靖和周庆骑着战马,行进在河道的冰雪上,依然是负责探路。
“正月初八建虏将攻朝鲜,从鹿岛至云从岛乘船差不多要三四天,我们如在初四能赶到海边,则可以及时报信儿,使毛帅能提前布置防范。”
周庆的脸上现出焦急之色,自从在未死的建虏口中得到准确情报,他恨不得自己独自狂奔,尽快把这情报送到鹿岛。
郭大靖微皱着眉头,在思索没有周庆引路的情况下,会对逃亡有怎样的影响。
想了一会儿,郭大靖开口说道:“你——你,安全。”
周庆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是怕他单人独骑出问题。在路上,不光可能遇到建虏,猛兽也是威胁。
万一他出了事,这些逃人到了海边也不知怎么联络。时间长了,处境十分危险。
而带着逃人加快速度行进,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还是能在初四赶到鹿岛的。
“好吧,还是一起走。”周庆有些无奈,说道:“那就让大家辛苦点,尽快赶回岛上。”
停顿了一下,周庆又露出笑容,对郭大靖说道:“等见到张将军,某把你的功劳一说,一个小旗官是没跑的。先干着,等有机会再论功,还能再升几级。”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又拱了拱手,表示对周庆的信任和感谢。
哈哈哈哈,周庆大笑着摆手,说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救命之恩哪,怎么报答都不过分。某是个粗人,也不多说什么。日后但有用得着某家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个,却不相信周庆是粗人。能成为谍子,干刺探煽惑的事情,能是脑子不灵、拙嘴笨腮的人?
周庆也习惯了郭大靖的惜字如金,笑了笑,继续说道:“大靖兄弟擅长偷袭刺杀,其实更适合做‘夜不收’。只不过,太过危险。但军饷也高,抚恤丰厚。”
在明朝的边关,“夜不收”曾是精锐哨探的代名词。其职责和功能类似于如今的侦察兵,担负的是特种作战任务。
建虏叛明后,辽东战事日益激烈。在与建虏的较量中,夜不收损失惨重,逐渐式微。
而要在战争中占据主动,侦察和情报战是必须加强的。这一点,不仅建虏知道并重视,东江军也是一样。
但夜不收作为高风险职业,伤亡率之高,也是普通士兵的数倍。
因为夜不收执行任务时,为保证隐秘性,人数通常很少。而且为了保证行动便捷,夜不收一般都是无甲,且装备短兵器。
所以,一旦遭遇到敌军,夜不收在人数上不占优,装备上处于劣势,结果往往是非死即伤。
而且,不仅从单兵的综合素质上来看,目前明军夜不收的战力与建虏建立的侦察兵“捉生”有着差距。
就是从更大的局面来说,整个明军在情报侦察和搜集上,都已经不敌建虏。
从萨尔浒之战后,建虏便利用安插内应、招降明军将领中的不坚定者、利诱蒙古人的方法攻城略地,席卷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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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明军虽加强了夜不收的侦察力度,但攻守之势易也,夜不收已经是在“敌国”境内巡探,战损率大为增加,以致逐渐处于下风。
周庆向郭大靖讲述“夜不收”,倒不是出于恶意,也不是非让他做不可,只是有感而发,随便这么一说。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倒对此颇为心动。原因很简单,很适合发挥他的技能和长处。
“仔细,说——说。”郭大靖挑了挑眉毛,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周庆抓了抓下巴上的蓬烂胡子,说道:“你想听,某便多说一些。可你要三思,不要一时冲动……”
高风险意味着高收入,夜不收的待遇要是不高,谁肯去干呢?
军官将领也知道重赏之下方有勇夫,给夜不收的待遇自然是很优厚。如果被杀或受伤,抚恤也不含糊。
所谓:“沿边夜不收及守墩军士,无分寒暑,昼夜瞭望,比之守备,勤劳特甚。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
即便如此,夜不收也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每次轮到执行任务,必先与家人诀别;如果平安回来,还要焚香庆祝。
“尽管待遇高、抚恤厚,可士兵们犹避之不及,不愿也不敢去做夜不收。”周庆讲述完,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郭大靖的表情。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微笑着说道:“富——富贵——险——中求。”
周庆一拍大腿,深感知己,说道:“说得好,某也是这么想的,才主动请缨,潜入腹地刺探军情。”
郭大靖又给了周庆一个点赞,不管他是主动的,还是被命令强制派出来。
“凭你的身手,当个夜不收的头儿,也不是问题。”周庆对郭大靖的态度愈发亲近,说道:“自从王大胆等人或伤残或阵亡后,鹿岛很久没有夜不收了。如果你愿意,张将军肯定喜出望外。”
鹿岛守备张攀,郭大靖并不熟悉。东江军大将张盘,倒是挺有名,可已经在旅顺战死。
不过,听周庆的介绍,这位张攀倒也是敢战之辈,屡屡带兵上岸骚扰建虏,还派出谍子刺探煽惑。
可即便如此,郭大靖也听出了另一层的含意。
东江军显然实力有限,并不能与建虏正面抗衡,都是一些骚扰、刺探、煽惑之类的行动。
这倒也不意外,甚至是很正常。历史上东江军对建虏起到的,也是牵制作用,鲜有大规模野战的记录。
牵制也好,如果能使建虏不敢放手西进,甚至是抄掠大明腹地,东江军也是功不可没。
第三十六章 鹿岛张攀,夜不收小旗官
但历史上,建虏征伐朝鲜、重创东江军,北击察哈尔、逐走林丹汗,终于扫清了所有的牵制,消除了所有的顾虑,绕道杀入大明,直达北京城下。
仔细分析研究建虏整个战略执行的步骤,就可以看出,东江军在此次建虏的进攻中便损失惨重,基本丧失了大规模出动袭扰的实力。
历史的节点,或许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加以改变。哪怕只是改变一点点,或许也将对将来的进程有所影响。
郭大靖的目光不再木讷,此刻,透出了坚定和睿智的光,显示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并做出了决定。
一抖马缰,郭大靖纵马奔驰,风迎面吹来,冷冽中带着寒意,使他更加清醒,更加振奋。
骑在马背上奔驰如飞,能够让人心理上产生一种快乐的刺激。郭大靖体验到了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
“吼,吼!”郭大靖忍不住心中激荡,张开双臂,吼叫着,但觉积郁多日的愤懑渲泄而出,心胸为之一畅。
哈哈哈哈,周庆放声大笑,纵马追赶上来。死里逃生,杀出血路,他也有自己的激情和喜悦要释放。
……………….
冬季的黄海,近岸的滩涂都结了冰。
小冰河期高峰的临近,不仅灾害纷繁,气温也更加寒冷。
浮冰撞击着船舷,发出咔咔的响声,船只轻轻晃动,越划越远,海岸在视线中越变越窄,直至变成了一条线。
郭大靖呼出白色的雾气,李秀姐、小妮等人的脸庞模糊了一下,又变得清晰。
“靖哥,到了岛上就啥也不怕了是吧?”小妮想是没坐过船,有些瑟缩地抓紧了李秀姐的衣袖。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建虏。”
没有建虏,可有寒冷和饥饿,有大自然的严酷。而且,如果任由历史按原来的轨迹发展,哪里也都是建虏的残酷统治。
李秀姐摸了摸小妮的头,结束了紧张逃亡,心情骤然轻松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划船的水手看起来是两个士兵,尽管衣服比较旧,比较破,可还能看出是军服。
其中一个很年轻,不时地打量郭大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郭大靖穿着毛皮衣服,戴着个皮帽子,背着弓,挎着箭袋,完全是建虏的穿着打扮。
周庆急匆匆地赶回岛上报告,但也简单交代了几句。对郭大靖的钦佩和抬高不是虚言,但别人未必相信。
其实,因为狩猎弩不方便拿出,郭大靖背弓带箭也只是个摆设,倒也符合他猎人出身的设定。
“听周旗官说,你射杀了好几个建虏?”年轻人到底耐不住性子,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郭大靖点了点头,没说具体数字,怕把这小子吓着。
“有首级在,周旗官还能说谎?”
中年老兵翻了下眼睛,对年轻人的冒失表示不满,冲着郭大靖笑道:“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象郭兄弟这样的硬手,要是留在军中,很快就能混出名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干夜不收也容易,能顺利完成一次任务,就算通过了。”
“好啊!多——谢!”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靖哥哥,你说话利索了呢!”
嘿嘿,呵呵,郭大靖笑了起来,开心、轻松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历尽艰险走出了危难,奔向新的人生。
前面出现了岛的影子,那就是鹿岛。与朝鲜湾的皮岛,鸭绿江的獐子岛,构成了辽东东江军的鼎足之势。
鹿岛并不大,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海岛渔村的行政单位。它呈东西走向,最长处四公里,最宽处两公里,面积不到七平方公里。
但鹿岛的位置很重要,北距大孤山港不到十里,西海域与庄河、旅顺相通,东海域与大东港、丹东鸭绿江相融汇。
由岛上出发,从海口可沿大洋河上驶至岫岩或是青台裕地区。
天启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夜,一千多东江军乘船八艘、独木船十四艘,沿着大洋河逆水而上,进入岫岩,袭击了驻守岫岩的后金兵。
鹿岛所派的谍子、哨探,也多从此水路进入辽东腹地,择地上岸再钻山入林。
船只一顿,靠上了码头。显然,为了保证军事行动的随时进行,岛上军民凿冰工作十分认真。
郭大靖待缆绳拴牢、跳板搭上,便大步走上栈桥,回身伸手,把李秀姐、小妮等人一个个地牵引上去。
船还在摇晃,幅度虽不大,但对于李秀姐等人来说,却还是战战兢兢,不敢走大步,不敢走快。
同时靠上码头的还有一些船只,只有这个时候,脚踏在了岛上,村民们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
他们背着扛着家当,脸上绽出如释重负的笑意,互相问候寒喧,打着招呼。
岛上的军民组织得也挺快,已经有赶到码头来迎接,或者说是前来引导安置的。
“你们是一家的?”一个中年男子瞅着站在一起的郭大靖等人,询问道:“跟俺走吧,有一个地窨子,算是最大的,四个人住没问题。”
郭大靖点头应承,将被褥全部扛起,招呼着李秀姐等人。
李秀姐笑了笑,也不矫情,领着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小弟和小妮,跟在郭大靖后边,跟着中年男人前往“新家”。
“大靖兄弟,大靖。”前方已经看见了村子,郭大靖却听到了大声的呼唤。
周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郭大靖说道:“张将军要见你,你快随我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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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稍等——安——安置——好。”
周庆看了一眼郭大靖身上的大包袱,又转向引路的中年人,说道:“老吴,你把这几位安置好,要弄个好房子。这位郭大靖兄弟,可是张将军看好的,马上就是咱岛上的夜不收了。”
老吴见周庆跑过来,已经堆起了笑脸,再听到周庆的话,看向郭大靖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郭兄弟是吧,看你也不早说。”老吴上前就抢过郭大靖背着的包袱,说道:“放心吧,你媳妇和兄妹肯定安置得好好的。张将军要见你,你快去吧!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第三十七章 新征程前夜(一)
周庆很高兴,老吴的热情是给了他面子,他拍了拍老吴的肩膀,笑道:“辛苦了啊!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好刀嘛,我给你弄着了,一会儿就派人送过来。”
老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道:“这事你还想着,好,好,多谢啊!”
说着,他转向郭大靖,“房子在村东头第三家,日后有啥缺用,直接去找我,我叫吴北昌,村里一打听,都知道。”
周庆呵呵笑着对郭大靖说道:“这下放心了吧!”
郭大靖笑着点头,对李秀姐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跟着老吴,转身随着周庆向远处奔去。
鹿岛的军队只有八百多人,军民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算是辽东诸岛中很小的一个。
郭大靖跟着周庆来到军营,发现这里人马虽不多,也不雄壮,但号令却很严格。
门口的哨兵穿着破烂,却很认真,哪怕认识周庆,可带着郭大靖,依然盘问得仔细。
周庆也守规矩,别看他是小旗官,还是拿出令牌,说明原委,才能带着郭大靖进了军营,直奔其中最大的一座土坯茅草房。
这就是守备的中军大帐?!郭大靖猜测到东江军的穷困艰苦,可见到这简陋的房屋,还是很感惊讶。
经过门外的亲兵通报,周庆带着郭大靖走进屋内。
“卑职参见大人。”周庆进屋便以军礼参拜。
一张破旧的桌案后,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将领。肤色黝黑,粗眉大眼,左脸颊上有道疤,使得左眼有点斜,与右眼不太协调。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躬身拱手道:“草——民,拜——见大——人。”
张攀抬头打量了一下郭大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似乎对郭大靖的形貌和举止甚是满意。
“郭大靖是吧,看身形气势便是条汉子。”张攀点评道:“口中虽称草民,却立而不跪,只是躬身拱手,令某又高看你一眼。”
郭大靖再次躬身拱手,简短说道:“多——多谢。”
张攀显然从周庆那里得知了不少郭大靖的资料,知其口吃,不擅言谈,也就不以为意。
“坐下说话。”张攀指了指凳子,待周庆和郭大靖坐下,继续说道:“某已派快船前往云从岛,向毛帅通传建虏的最新情报。等确实后,你们皆有功,自有奖赏。”
“多谢大人。”周庆躬身谢过,郭大靖也行礼,倒省了他多说话。
张攀向下按了按手,说道:“本将决定尽起本岛之兵,前往云从岛听候派遣,以助我军抵挡建虏。”
郭大靖意识到周庆投来目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赶忙拱手道:“愿从,从——军,杀——建虏。”
张攀轻轻一拍桌案,赞道:“好,是我辽东好男儿。周旗官说你擅暗袭,想作夜不收,不知现下还是这般想吗?”
郭大靖用力点头,没有丝毫地犹豫,很坚决地回答道:“是!”
张攀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疤微微抽动,半晌他止住笑声,正色道:“按照规矩,夜不收需要完成一次任务。但现正是用人之际,又有建虏的首级为证,本将也不是迂腐之人,便破例授你为鹿岛夜不收小旗官。”
好象鹿岛的夜不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吧?!郭大靖觉得破不破例的,还有什么小旗官,真的不算什么挺大的人情。
这么高风险的职业,好象也只有自己傻乎乎地主动要求。而且,提到首级,要真论功的话,自己能升好几十级呢!
郭大靖心里这样想,可行动上还是不含糊,拱手致谢:“谢——大——人!”
张攀豪爽地一摆手,说道:“本将赏罚分明,这是你应该得的。”
说着,他又从桌案下取出些散碎银两和一套旧军服,一并给了郭大靖,嘱咐道:“你刚至岛上,赶快把家人安置好,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清晨,我军便要乘船出发。”
虽然郭大靖不在乎这点碎银,也不想知道首级能换多少银子,他最讨厌废话。接过碎银和军服,又拱手致谢后,便告退而出。
周庆跟着出来,高兴地说着话,领着郭大靖领了小半袋粮食,又把郭大靖送出军营。约好明天去村里接他,才与郭大靖分手。
这就是一个兵了,还是个班长,不,好象是排长呢!
郭大靖走出不远,转头看了看简陋的军营,不由得一阵感慨。
村子和军营离得不远,岛本来也不大,郭大靖很快就来到了村口。仔细分辨了些街道房屋和方向,他径直向“家”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天边染红,村中有的人家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尽管身处于纷乱残酷的时代,可走在村中,依然让郭大靖感到了难得的安宁和祥和。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表面的。
走到村头第三家,郭大靖停下脚步,打量着这所不大的院落。只有一大间土坯房,屋顶是茅草,院子小得连辆板车都停不下。
就这,恐怕也是安置这批新来逃民的最好的房屋之一了。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破旧的房门半掩着,一股烟味飘出,有些呛人,里面还传出李秀姐和小妮的说话声。
“煮的这些粮食好象不够咱们吃呢!”
“咱们少吃点,等郭大哥回来,就说吃过了,让他吃饱好啦!”李秀姐温言解释道:“这些日子他太辛苦了,咱们能逃出来,不全亏了他?”
“哦!我知道了。”小妮很痛快地点着头,对少吃饭没啥意见。
以前挨饿的日子多了,现在虽然也是,但松快下来心情却不一样,能睡在屋子里,能住得安稳,可是前些日子想也不敢想的。
郭大靖知道东江镇的军民生活艰苦,天天吃饱是不太可能的。就是放眼大明,能吃上饭,也是很多人辛苦劳累而不可得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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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瞅了瞅,见没人注意,郭大靖躲在门后,偷偷取出了一大袋粮食,还有一只野鸡。
在袭杀营地内的建虏后,郭大靖又存了些东西。主要是建虏的盔甲箭矢,身上的银两,以及两大袋粮食和几只建虏猎到的野物。
第三十八章 新征程前夜
既是为自己日后准备的,也是为村民们储备。要驮运携带的东西越少,行进的速度越快。
等到了要用的时候,郭大靖怎么也能想到借口,就说是在某个山洞找到的,你乐信不信。
扛起粮食,拎着野鸡,郭大靖加重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靖哥哥。”小妮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过身的同时便发出了欢叫。
李秀姐没想到郭大靖这么快就回来,愣了一下,也露出笑容,点头招呼道:“郭大哥,你回来了。”
郭大靖“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局。中间是伙房,一个灶台正对门,旁边是两个小屋,没有门,用草帘子挡着。
“靖哥哥,这边是你的秀成住的。”小妮跳到跟前,拉着郭大靖的手臂,伸手指着左边,小脸上带着表功的神情,“我和秀姐都收拾好了,可干净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扛着粮食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缺腿的破桌子,也没什么家具摆设。一铺火炕,上面已铺上了被褥,睡两个人也挺宽绰。
郭大靖把大袋粮食放在墙角,拎着小袋粮食和野鸡走了出来,交给李秀姐和小妮,说道:“吃饱。”
小妮不管那个,也不多想,看见吃的就高兴,伸手就接过去,咧嘴笑着说道:“能吃饱喽,靖哥哥就是有本事儿,有能耐。”
李秀姐猜到郭大靖可能从军了,张了张嘴,心中暗叹了一声。她知道说也白说,徒增不快,便强笑着和小妮加米煮饭,收拾野鸡。
郭大靖转身回屋,取出了碎银子,空间内的也取出大半,差不多有三四十两的样子。
明天就要随军出岛作战了,银子对郭大靖也没啥用,至少现在是这样。都留给李秀姐和小妮她们,兴许能多吃上几顿饱饭。
屋外传来了说话声,郭大靖把银子放在被下藏好,起身出去查看。
原来是赵青山和李秀成打柴回来,见到郭大靖,说了几句话,赵青山便要回去。他独身一人,和另外两个人,被安置在村头的一个地窨子里。
地窨子是一种半地下半地上的建筑,先在地下挖出长方形土坑,再立起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支架,覆盖兽皮、土或草而成的穴式房屋。
“吃了,走。”郭大靖挽留着,拉住赵青山,并不虚假地往屋里拉。
赵青山还推让,他知道是按人头发粮食的,留下吃就意味着占了郭大靖等人的口粮。
“有,很,多。”郭大靖说着话,把赵青山拉进了屋,还让他看带回来的粮食。
赵青山也看到了发给郭大靖的军服,有些恍然,脸色也有些沉郁,叹了口气,说道:“从军了呀!”
郭大靖却没有什么失落,脸上一直带着笑,把赵青山让到屋内,坐在炕边。
赵青山看到了墙角的大袋粮食,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问道:“夜不收?周庆真让你去干那个?”
郭大靖知道赵青山误会这是他的卖命钱,可也不好解释,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干。”
唉!赵青山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军队是想加入就加入,不想加入就退出的地方?既然郭大靖已经从军,就没法再改变了。
半晌,赵青山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生死有命,不打打杀杀的也保不住哪天就出个意外。我看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在军队里灵醒些,肯定能活得好好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装出认真虚心的样子,也是想让赵青山得到些安慰而已。
“这个世道啊,老实巴交的祸从天降,杀人放火的却活得自在。”赵青山感慨着摇头道:“老天无眼哪!”
郭大靖沉默下来,大明再怎么腐败,再怎么积弊深重,也不应该是让杀人如麻的魔鬼得了天下呀!
好人挨饿受冻,家破人亡,在刀光血火中挣扎求生;杀人恶魔却吃香喝辣,寿终正寢。
正义呢,公理呢?都说天道好还,可老天真的无眼。
别跟我说几百年后“大清亡了”就是报应,迟到的正义非正义,郭大靖知道这句话,并坚信不疑。
“军队还缺打造和修理兵器的,不算兵,就是能多挣点粮食。”赵青山话头一转,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有个营生做,这手艺也不白瞎。”
“挺——好。”郭大靖点着头,表示对此事的赞成。
赵青山自失地一笑,说道:“大家伙都感激你,能逃到这岛上,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都会力所能及地照顾阿秀、小妮、秀成,你不用担心。”
嗯,这个我倒是相信,你不就打了柴赶紧送来了嘛!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突然又想起件事情来,示意赵青山坐着,他转身出去。
时间不大,郭大靖提了一个皮袋走进来,笑着递给赵青山。
赵青山抽了抽鼻子,眼睛亮了起来,接过来拔开塞子,一股酒味立刻散发出来。
“好,好东西。”赵青山眉开眼笑,举起皮袋就灌了一大口。
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赵青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道热线从嘴烧到胃,久违的舒爽和刺激。
“军队还不错哈。”赵青山再次误解,以为这是军队赏赐,毕竟郭大靖杀了那么多建虏,功劳很大,人头听说也很值钱。
郭大靖含笑不语,这样的误会挺好,都不用他多费口舌。
杂粮米饭,炖的野鸡,算不上丰盛。至少对于郭大靖来说,出征前的这顿饭,也就那么回事。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赵青山对此表示了惊讶,看着郭大靖,得到肯定的表示后,不由得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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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姐看了郭大靖一眼,又垂下头去,左手拿着筷子不太熟练地拔拉着碗中的米粒,脸色有些沉郁。
小妮嘴里嚼着鸡肉,有些含糊地说道:“靖哥哥最厉害,去了就当官儿了。”
重点好象不是这个,郭大靖知道小孩子的思维和大人还是不尽相同,也不是很清楚出征作战意味着什么。
第三十九章 精确的情报
呵呵笑着,郭大靖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旗官。”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等我长大了也从军。”说着,他转向阿姐,“阿姐,我杀很多建虏,为你报仇。”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但为了安慰小孩子,还是点了点头。
饭吃得有点沉闷,郭大靖不擅言谈,也缺乏调节气氛的动力。累了,这些天他应该是最累的,只想吃完饭早点休息。
赵青山吃得不多,酒却喝了大半,被郭大靖送走的时候,却还算清醒,又关切地嘱咐了他一番。
郭大靖回到屋里,叫过李秀姐,把几十两银子给了她,也不说别的,指着她的断臂说道:“换——药。”
李秀姐也了解了郭大靖的脾气禀性,自己话不多,也不喜欢别人废话。顺从地坐在破桌旁,把伤臂放了上去。
郭大靖转过身,遮挡着李秀姐的视线,取出药品等物,坐在李秀姐对面,小心地解开了包扎的绷带。
李秀姐身子一僵,却咬紧了牙,没吭声。虽然伤口止住了血,但不到十天的时间,愈合得不可能那么快。
郭大靖抬了下眼睛,心中暗自佩服这个女人的坚强,手上却在继续。
断臂慢慢露了出来,被烙过的红色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令郭大靖感到欣慰的是,没有感染的迹象。
显然是消过毒,抹的药,以及吃的抗生素起了作用。但最重要的还是李秀姐本身,能够挺过危险期。在古代,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消毒、抹药,重新包扎,郭大靖利索地干完这一切,才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向着李秀姐伸出大拇指。
“多谢郭大哥。”李秀姐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强笑着说道:“您不用多说,那些银子我收下。放心吧,我会把小妮照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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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银子,李秀姐显然是理解为郭大靖在托付。毕竟,从个人关系上看,他和小妮是最亲近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经历过患难,赵青山、小妮、李秀姐、李秀成,在郭大靖心中,就和一家人一样了。
“郭大哥您早点休息。”李秀姐起身,温声说道:“明早我做好饭再来叫你,耽误不了随军出征。”
郭大靖笑了笑,轻轻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就这条件,想洗洗再睡都是奢望。屋内只剩下了郭大靖,他才有时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卧室。
李秀成小心翼翼地撩开草帘看了看,郭大靖笑着招手,说道:“睡觉。”
“好的。”李秀成咧嘴笑了,痛快地答应着,走进了屋子。
郭大靖脱衣上炕,钻进温暖的被窝,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尽管脸上还感觉到屋内的低温度,嘴里呼出的还能看见白雾,可与冰天雪地里露宿已是天地之别。
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安心地放松心神,郭大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几天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村子里寂静下来,与郭大靖一样,早早进入梦乡的还有逃到岛上的村民们。
不管住的是房子,还是地窨子,能够吃上热饭,并安心地躺到炕上,暂时摆脱被建虏打杀奴役的命运,就已经是天堂般的享受了。
…………………
曙色苍茫,但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
李秀姐盯着窗户,刚有点发白,便穿衣起身,来到灶间,生火添柴,淘米下锅,煮起饭来。
一只手干起活儿来很不习惯,但李秀姐没舍得叫起贪睡的小妮,动作也放得很轻,还生怕吵到郭大靖。
夜里她就起来好几回,往灶里添柴,希望能让炕热一点,让郭大靖睡得舒服些。
可惜,除了昨天分到的一罐咸菜,就再没有可下饭的了。
李秀姐暗自叹了口气,有些怨自己没本事儿,只能人家给什么吃什么。出征前的饭菜如此简陋,甚至是寒酸,让她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以后呢,还是这样吗?要靠别人养活。
自己本就是个女人,还没了一只手,能干什么呢?
李秀姐无声地注视着灶中的火,光亮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显示着她的复杂心情。
屋内传来了穿衣的声音,李秀姐赶忙收起思绪,往灶里添了柴禾,起身看了看锅中的饭。
郭大靖走了出来,冲着李秀姐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地上的水桶,推开门,大步出了屋子。
李秀姐的手停在了半空,想阻止郭大靖的话无奈地咽了回去。
打柴、提水、做饭,还有针线缝补,这些都是自己能做的。可怎么就忘了,还要让郭大哥早起受累呢?
天刚有点蒙蒙亮,深?微白的天空,几颗星星还在顽皮地眨着眼睛。
郭大靖打完水,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同踏上了新的征程,只待日出,便是一片灿烂光明。
不知道信心何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兴许自己的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但穿越重生,仿佛给了郭大靖额外的勇气,或者可以称之为捡了条命之后的豁得出去。
况且,在这个战乱的世道中,逃避是没有出路的。也只有郭大靖最清楚,最多十几年,神州沦陷,遍地腥膻,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庆幸的是,他还年轻,还有强壮的身体,还有拼搏奋斗的体力和勇气。而不是垂垂老矣,只能卑微地听天由命。
郭大靖看到了日出,那好象是从深渊中被神圣的看不见的手托着,高高举直在这睡意朦胧的大地之上。
光芒带着温暖,带着祝福,带着神圣和庄严,仿佛洗礼般沐浴在郭大靖身上,赋予了他艰巨而光荣的使命。
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醒了,清脆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说话,顿时带来了令人舒爽的生气。
见到郭大靖回来,小妮和李秀成都迎上来,两人一桶,费力地拎进屋去。
“靖哥哥,以后这活儿不用你干。”小妮因为用力而涨红了小脸,说道:“我和小成昨天商量好了,用木棍抬水。”
郭大靖点头笑道:“好啊!”边说,边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拎着另一桶水进了屋。
第四十章 皮岛
李秀姐也感受到了屋里欢快的气氛,脸上露出笑意,把杂粮稀饭盛出,招呼着郭大靖先吃。
“一起。”郭大靖的话永远是言简意赅,不容反对。
李秀姐也永远是听话而顺从的,但给郭大靖盛到大碗里的很稠,插上筷子都不会倒。
郭大靖看了李秀姐一眼,也不矫情,端起碗,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大碗吃完,郭大靖就不让李秀姐再盛,只说饱了,便回到小屋收拾东西。他不愁饿着,空间内就存着现成的饭。
时间不大,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接着便是周庆的大嗓门。
草帘子一挑,身着军装的郭大靖走了出来,一身红,煞是刺眼。
明军服饰盔甲有不同的样式,郭大靖所穿的“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的叫红胖袄。因其表里异色,又名鸳鸯战袄。
至于盔甲,没给郭大靖发,也不知是没有,还是张攀给忘记了。但郭大靖军服里面是穿着锁子甲的,是在庄园袭杀战中所得。
锁子甲在建虏中也不常见,他们装备更多的是全身布面甲,只保护胸腹的罩甲、以及扎甲和鳞甲
郭大靖的空间里还有两套不错的盔甲,但他更喜欢锁甲的轻便,且穿在里面也不会被注意。
李秀姐和小妮、李秀成愣怔地看着郭大靖,半晌才醒过来,面色各异地放下碗站起来。
“靖哥哥,你,你要去当兵出征了吗?”小妮跑上前拉着郭大靖的手,仰起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听话。”说完,他转向李秀姐和李秀成,微笑颌首,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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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周庆看到一身军服的郭大靖,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赞道:“一看便知是英雄好汉。”
从军出征呢,又不是闯荡江湖,哪来的英雄好汉?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接过周庆扔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人,挥了挥手,勒转马头,奔驰而去。
……………….
云从岛,又名须弥岛、西弥岛、身弥岛,水路距铁山山三十里,是东江镇的重要军事据点。
此时,大帐内,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正面色严峻地阅看着情报,帐下躬立着从鹿岛赶来报信的小旗官。
“正月初八发动,数万建虏,以阿敏为主帅,济尔哈朗、杜度、阿济格等为将,攻掠朝鲜,并将袭铁山……”
比以往的分析判断相比,此次情报可谓是精确以极。时间、兵力、主将,全部都有,凭此就可以进行相对的布署,对建虏的进攻进行抵御,甚至是反击。
毛文龙抬起头,目光炯炯,对小旗官说道:“好,能刺探到如此准确重要的情报,张攀当记首功。”
小旗官一扫脸上的疲惫,朗声道:“我家大人将尽起精兵,赶来参战。”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不愧是我东江健儿,闻战而动,不畏不怯。嗯,你且下去休息。”
小旗官躬身一礼,告退而去。
“召集众将,马上赶来军议。”毛文龙不敢耽搁,向着亲兵大声命令道。
正月初八发动,现在已经是正月初九。也就是说,建虏可能已经向鸭绿江进发,军情如火,一秒钟也是宝贵的。
不用太过分析,建虏过江必然先攻义州,然后主力深入朝鲜,并分兵径袭铁山,或趁着冬封结冰向云从岛发动进攻。
凭东江军的实力,肯定不能与建虏正面抗衡,但提前准备、踞守要道隘口,还是能够粉碎建虏袭攻东江军的意图。
时间紧迫,趁着众将未到的间隙,毛文龙亲笔写下书信,用印之后,命人急送义州府尹李莞、定州牧使金搢等朝鲜官员,紧急通报情况,并要他们向朝鲜王室和其他地方官员通传戒备。
除了书信示警,毛文龙又传紧急军令,命鸭绿江边的各个哨地进入战备,加强侦悉,并以最快的速度汇报军情。
等到陈继盛、毛承禄、毛永诗等将领赶来,毛文龙正发出最后一道军令,要铁山的老弱妇孺和平民百姓撤往皮岛。
在开镇东江之初,毛文龙在铁山安插驻扎了大量辽东军民。但是到了天启五年,为了防备后金袭击铁山,便开始将主力向云从岛一带后撤。
到了天启六年,铁山树木被砍伐得愈发稀少,樵采已十分困难,军民大部已撤回云从岛,留下的人已是不多。
不待众将询问,毛文龙便往椅中一坐,把张攀急送的情报令众人传阅观瞧。
“虽早有情报显示,建虏将攻朝鲜袭我军,不想竟是如此之快。”东江副将陈继盛的脸色严峻起来,说道:“现调各岛军队来援,恐怕来不及了。”
停顿了一下,陈继盛继续说道:“如果朝鲜人能够守住义州,铁山尚无危险。否则,必难守住。”
毛承禄摇了摇头,说道:“指望朝鲜人,不大可能。义父数次示警,朝鲜方面都不重视。战备松懈,难抵建虏虎狼之师。”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建虏有韩润、姜弘立等朝人内奸相助,深悉朝鲜情况,又有朝人剃头者引路,此最为可虑。至于义州,难为铁山屏障,建虏或分兵攻袭,需我军自己抵御。”
毛永诗沉吟着,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情报如此详实,是否可靠?若有差错,朝鲜人那边,日后岂不更加不信我军通报的消息?”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本帅看来当无差池,张攀不仅送来了情报,还有二十多颗建虏首级,可见情报获得不易,是经过了血战厮杀的。”
二十多颗首级?!众将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可惜——”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审问出口供的俘虏,因为伤重不治而半路死亡。否则,张攀当送来活口。”
“既是如此,当无差错。”毛永诗怀疑之色顿去,开口说道:“末将请命,前往铁山,据险截击来犯建虏。”
毛文龙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铁山只留少量部队凭险坚守,能守则守,不能守便骚扰牵制,再不济便撤回皮岛或云从。”
第四十一章 援朝的意义
伸手指点着桌上的地图,毛文龙继续说道:“建虏欲攻铁山,必经龙川,本帅欲在此路上设伏,予建虏前锋迎头痛击。”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建虏前锋通常以千人为队,便由末将前往伏击敌人,请毛帅授命。”
“可。”毛文龙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众将又有建议,将迎战的计划进一步完善。毛文龙又传令各岛,出兵前来赴援,军议还算结束,众将各自回去调兵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东江军在铁山、皮岛、云从岛所部,紧锣密鼓地展开布署,只等建虏来犯。
这就是情报战的威力,知己知彼,占得先机,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尽管在实力上远不如建虏,对于阻止建虏达到战略目的也很困难,甚至于对最后的战局也无法改变。但在整个过程中,却会使建虏付出本不该有的代价。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这么准确的情报,却并不是都从俘虏口中得到的。
郭大靖知道历史上建虏征朝鲜的事情,那是看网络小说产生的兴趣,还与袁粉毛黑在键盘上战斗过。
虽然不是详细,可也只是没记住具体的时间。想起来,还真是涨姿势,也有些幼稚。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俘虏的口供,再加上他的凭空补充,一份精确的情报就诞生了。至于俘虏,自然是被他弄死,只是让周庆看了一眼就糊弄了过去。
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对历史轨迹的预知,只要以令人信服的方式呈现,还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
船只晃了晃,郭大靖伸手抓紧了船舷,望着大海在出神。
鹿岛出动了七百兵,几乎是倾巢出动。从得到情报便整军出发,张攀还真是个不惧厮杀的敢战之将,对东江军也很有归属感。
但也仅此而已,东江军就算全部动员,也阻挡不了建虏的进攻,救不了朝鲜。
除非朝廷每年花几百万两银子养的关宁军能够大举出动,才有可能迫使建虏撤军。
但历史上,嗯,现在估计也是一样。袁督师要与皇太极议和,要忙着修筑锦州三城,正好趁着建虏攻朝,没时间答理他,撸起袖子加油干哪!
也不全是置之不理,袁督师“遣方金纳贻书于奴酋,令其急撒犯鲜之兵”。
厉害吧,一封书信就想令建虏从朝鲜撤军,袁督师以为自己是谁呢,是皇太极他老爹从棺材里蹦出来啦?
船只在波涛中再次晃动,郭大靖收回思绪,感觉到了无力和挫败感。
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去阻止,也无法去改变。
吐出一口长气,看着雾气在眼前出现又消散,体味着带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郭大靖清醒并振奋了一些,知道这不是自己放弃的理由。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地位不够高,实力不够强。如果自己是皇帝——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甩开这不切实际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想法,转身下到船舱,倚在铺位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还是干点实在的吧,胡思乱想的一点用都没有。郭大靖进入到了空间,有一种安全感,心绪宁静,所有的烦恼和焦虑都淡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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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存储,又能取出,还可以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干一些不方便让别人看到的工作。
对于这个随身空间的掌握的使用,郭大靖越来越得心应手。
缴获的建虏的箭矢摆在那里,他开始一支一支地截短,又重新安上箭头,改造成适合狩猎弩使用的弩箭。
适合是适合,但要达到原配弩箭的精准度,暂时是不太可能的。
整箭的重量,箭头和箭杆的形状比例等等,都要求郭大靖通过不断的练习,重新调整标尺准星等参数,才能达到最佳的射击精准度。
用原装弩箭作参考,郭大靖专心地工作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可都是他建功立业的武器,安身立命的资本。
因为杀戮将是他的职业,是他的奋斗,是这个乱世的主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顿,缓缓停了下来。这才打断了郭大靖的工作,使他的意识从空间中逸出。
“上甲板,下船啦!”船舱口传来了军官的招呼。
郭大靖算了一下,在船上已经航行了三天,应该是到了皮岛或云从岛。
周庆打着招呼走了过来,还有点睡眼惺忪。能在这摇晃的海船上睡着,郭大靖相当佩服。
虽然是夜不收的小旗官,可郭大靖就是一个人,连个手下都没有。
可夜不收到底是不同于普通士兵,张攀也不能随便发个刀枪,就把郭大靖塞到队伍里,一起上阵杀敌。
所以,郭大靖就暂时跟着周庆混,谁让他是菜鸟新丁,需要有人教,有人带呢!跟着周庆爬上甲板,郭大靖又呼吸到了清冷的空气,看到了陆地、码头,以及纷纷靠岸的船只。
“这是皮岛。”周庆给郭大靖介绍着,“是咱东江军的总部,毛大帅就在这里常驻。不过,这一年多来,听说他又搬去云从岛了。”
郭大靖站在甲板上,眺望这个熟悉名字的小岛。
皮岛与铁山半岛南端相隔约四公里,面积不到二十平方公里,形状极不规则,有很多小港湾,与东南面的炭岛之间的海峡有利于避风,是大船停泊之处。
史称“皮岛地皆沙石,无一片可耕处”,故其居民主要以渔业为生。但郭大靖还是看到潮滩上似乎开垦了一片土地,应该还是能种点什么。
而皮岛上,入眼最多的还是房屋。建虏肆虐辽东,大量的辽民逃至朝鲜,后又涌入皮岛避难。
史载:“是后辽民皆卷入海岛,接屋甚盛,依作一都会,东南商船,来往如织,近海草木,尽于樵苏”。
尽管住得人多,可没有农业支持,又岂是长久之计?
郭大靖跟在周庆身后,踩着跳板,登上栈桥,踏上了皮岛,向安排好的兵营走去。
命令已经传了下来,前来赴援的鹿岛部队,在岛上暂且休息,等待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第四十二章 出发侦察,建虏标兵
从码头到兵营,郭大靖看到的是紧张忙碌的景象,心中多少感到了些欣慰。
这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的功劳,使得东江军能够提前布置应对,提前准备迎战建虏。
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但会少死很多东江的官兵,少死很多辽民百姓。同样,也会让建虏的损失更大一些。
什么时候我能驻守一岛,什么时候我也能带领一票人去干建虏,什么时候我能指挥千军万马,真正发挥穿越者的优势?
郭大靖看着前方骑马带队的张攀,又想到张攀之上的毛大队长,脑海中再度浮起这样的强烈念头。
在兵营中安顿下来,郭大靖吃过饭便躺在铺上,看似疲累了在休息,却进入到空间,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在仔细检查了仓库后,郭大靖还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一箱剧毒农药——毒鼠强。
这个没有记录在他的出入库账目中,箱上的标签有地址,应该是他的老板朋友帮别人弄的,只是暂存,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这个毒鼠强毒性比氰化钾强100倍,无味、无臭,杀人于无形,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
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呀,这么一小瓶白色粉末,可不是洗衣粉,能毒翻很多建虏。
郭大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坏笑,琢磨着怎么阴建虏,发挥这“良药”的最大效果。
当然,多好、多难防的东西都有用完的时候,郭大靖也知道凭这个不能击败建虏。
“大靖兄弟。”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唤起了象是在睡觉的郭大靖。
周庆走到近前,看到郭大靖睁开了眼睛,不由得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大战在即,咱们就得辛苦点,以后再好好休息吧!”
郭大靖没废话,起身收拾利索后,便以眼神示意。
周庆呵呵一笑,转身领着郭大靖走出了营房,来到了张攀的房间。
屋内已经站了七八个人,张攀见周庆和郭大靖进来,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为了更快更准确地侦悉建虏行动,东江军的夜不归和谍子要全部出动。我部也接到命令,并划定了负责的区域……”
尽管有准确的情报,但也只限于建虏发动的时间,出动的兵力,以及主帅将领。具体到建虏会如何分兵,何时袭攻铁山,走哪条路线,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从鸭绿江的哨地,到铁山、皮岛、云从的大小道路,都要布置哨探,侦察敌情,迅速报告。
显然,这是战时的布置,需要的人手多,也并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执行的任务。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能够得出结论。东江军在谍子和侦察兵方面,与建虏相比,是处于弱势。
屋内的都是谍子或哨探,侦察刺探也是可以的,但夜不收在性质上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特种兵,谍子与其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不少。
除了周庆,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认识郭大靖,也是才知道这位就是鹿岛现存的唯一夜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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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众人或好奇,或疑惑,或惊诧的目光,郭大靖十分坦然,静静地听着张攀在布置任务。
对于陆地上的大小道路、要隘关口,东江军本部已经作了布置。因为就那么些,建虏不可能飞过来。很多地方也不用侦察刺探,用军队防守就行了。
只是在冰封的鸭绿江,东江军无法预判建虏准确的渡江地点,沿江太长的距离,防不胜防。
所以,毛文龙把过半的精锐哨探都派往鸭绿江沿线,想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建虏渡江后的准确动向,提供最快的预警。
即便如此,毛文龙还稍嫌不足,派人在皮岛给鹿岛援军下令的同时,也要他们派出哨探,一并加入鸭绿江沿线的刺探侦察。
郭大靖听明白了任务,对毛文龙的应对布置也猜测出了大半,并深表赞同。
显然,东江军没有御敌于鸭绿江的打算,按照兵力来说,也没那个实力。
放弃江防,在纵深打击建虏,通过一次次的倚险阻击、伏击,不断削弱建虏的力量。铁山能保则保,守不住就撤往皮岛或云从,保存住有生力量。
这是很明智的打法,颇有“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意思。
张攀交代完了任务,扫视着众人,说道:“建虏此番攻朝,首在重创我军,次在征服朝鲜。我军面临巨大压力,也只能先图自保,之后再视情形援助朝鲜。”
发现微垂眼帘的郭大靖突然皱眉,抿起了嘴角,张攀本来就对郭大靖很感兴趣,见他这般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
沉吟了一下,张攀看似随口地问道:“大靖,你觉得我军是否要倾尽全力援朝?”
郭大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张攀,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你是咱们鹿岛的夜不收小旗官嘛。”张攀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着说道:“现在也算是军议,有什么建议自可提出,不必顾忌。”
郭大靖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他是要一路向上攀登高位的,低调岂能达到目的?
“水,师;粮食。”郭大靖简单地说道:“全,力,援朝。”
张攀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试探着说道:“你是说朝鲜有水师,每年还供给我军粮食,我军要全力援朝,使其免于被建虏征服?”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着重强调道:“水师。”
东江军能够生存,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建虏没有水师。虽然正面交锋,东江军不是对手,但能躲到海岛上,建虏只能忘海兴叹。
而历史上,正是丙子胡乱后,建虏彻底征服了朝鲜,朝鲜出动水师帮助建虏,才导致了皮岛的最终陷落。
张攀轻轻颌首,也赞同郭大靖把水师威胁放在首位。
朝鲜不供粮,还有大明,从天津和登莱可以运来。可朝鲜水师一旦为建虏所用,对僻处各处海岛的东江军差不多便是灭顶之灾。
第四十三章 暗夜袭杀,杀戮的历程
周庆露出欣慰和得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显示着两人亲近的关系。
这可是自己招来的,真给自己涨脸哪!
“郭大靖,人狠话不多,杀建虏如屠狗。”周庆给众人介绍着,“带着一村人从青台裕杀出来,前几日刚到的咱们鹿岛。”
张攀也不在意周庆的不懂礼数,脸上满是赞赏,锦上添花般地补充道:“现在是夜不收小旗官,大家以后就是袍泽,要互相照应,共肩战斗。”
众人见上官如此,岂能看不出其看重郭大靖,也都纷纷露出笑容,拱手施礼,互相介绍寒喧。
周庆,何贵忠,马民,李海东……
郭大靖拱手还礼,言语简炼,却把这些人一一记住。
张攀微笑着等了一会儿,才干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开口说道:“大战在即,现下还不是说笑言欢的时候。任务已经明确,你们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吧!”
“是。”众人应喏一声,转身散去。
周庆是小旗官,也是这些哨探的头儿。
他和郭大靖回营房取了御寒衣物和被褥,便赶去码头,等其他哨探赶来,众人登船,向着鸭绿江口驶去。
从皮岛到鸭绿江江口很近,船只先至江口的獐子岛,郭大靖等人向岛上军官报到后,分派了具体的任务。
按照命令,郭大靖等人负责的是新义州以南的一段江面的侦察刺探。
新义州——龙川——盐州——铁山,这可能是建虏袭攻铁山最近的一条路线,东江军投入的哨探和兵力也是最多。
没有休息,郭大靖一行人便又乘船出发,在鸭绿江东岸登陆,由向导引领,骑马赶往警戒地区。
正月初八发动,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二,按照建虏兵力集结行动的速度,恐怕建虏渡江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郭大靖估算着,认为多则三日,少则一天,建虏便会大举渡江。
如果光是急报建虏渡江,这情报的刺探作用不大。建虏有多少人马,主将是谁,将走哪条线路,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要侦察清楚,就要隐蔽躲藏在建虏军队的附近,风险肯定很大。而最能详细获得情报的手段,就是抓活口,又叫抓舌头。
郭大靖有这样的想法,却并没向周庆等人说出来。因为他看出来了,周庆等人或许是个好谍子,但战力也就是青铜。
伺机而动吧,郭大靖没有狂妄自大,也猜测要说出来,周庆等人十有八九会反对。
做了再说,别说了不做,让人耻笑。
况且,郭大靖一直想着怎么单独行动,先低调一些,看周庆怎么安排再做打算。
很快,周庆将哨探分成了两组,在离江数里远的山林里分开,以监视足够的江面宽度。
郭大靖自然和周庆分在了一组,当周庆布置人员轮流前出,接近江边刺探侦察的时候,郭大靖又主动请缨。
对于此次任务的危险性,郭大靖已经完全明白。战斗恐怕不可避免,不是要面对建虏大军,而是要与建虏派出的哨探捉生进行交锋。
从古至今,大军行动时都有前锋,而前锋的前锋,便是哨探侦骑。
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派出少量精锐潜行渗透,拔除敌人的哨兵,缩短敌人预警准备的时间,获取最新的情报,是最常规的操作。
对于郭大靖的积极,周庆很是赞赏,他也相信郭大靖的本事和能力,尽管很疑惑他所使用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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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郭大靖安排了个帮手,约定了联络暗号,周庆又嘱咐了几句,才放郭大靖二人离开。
………………
夜的黑幕遮盖住了山岭、河流和树木,寒风不时刮过,在空荡的大地上呜咽。
已经是后半夜,人最困最乏的时候。
远望着江对面的山林,眼看着起了风,雪尘弥漫,遮人视线。
建虏图鲁希认为机会来了,轻轻挥动手臂,带着四个身着白衣的建虏捉生小心地潜出林子,在江面的冰包雪丘间隐蔽着身形,向对岸摸了过去。
这是图鲁希亲自训练的捉生,对他们的能力,图鲁希有着很强的信心。同时,也是源于他内心强大的自信。
要知道,图鲁希可不是一般的建虏捉生的军官,他是建虏的侦察标兵,一路从小兵升到游击,靠的就是侦察刺探的战绩。
他先后攻破明军哨探十三个,俘虏十三人,期间还杀了二百多人,俘虏的最高品级的明军军官是一个千总。
将来,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图鲁希最终会升为二等参将,还会擒住刘兴祚的哨探首领,为建虏围杀刘兴祚提供准确的情报。
刘兴祚又名刘爱塔,极得努尔哈赤的信任,后被登莱巡抚袁可立策反,成为建虏的奇耻大辱。
图鲁希眯着眼,快速而又隐蔽地沿着雪沟雪垄曲折爬行。寒冷压不住他心头的热火,这次任务成功,他就能升为游击了。
江对面的堤坡上是树林,坡下背风处有一个火堆,火光摇曳,忽明忽暗。
就是这微弱的火光,被图鲁希的手下攀上树顶所观察到,确定了是明军的一个哨位。
五个建虏呈一个扇面,向着预定的目标包抄而去。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岸边,敌人依然没有反应。
图鲁希露出了轻篾的冷笑,趁着一股寒风吹起,他就地翻滚,借着雪尘飞扬的掩护,钻进了树林。
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接近的建虏,将图鲁希套进了瞄准镜,就在他刚钻进树林,爬起半个身子的时候,弩箭无声射出。
郭大靖早发现了对面有人,这得益于他的夜视装备。侦察兵对侦察兵,临战没有紧张,反倒是——很兴奋。
李海东被他支走,去后面号召唤援兵。等他带来周庆等人,估计战斗也结束了。
如果是五对五的话,建虏在战力上是占了上风,周庆等人估计要非死即伤。严重的话,还可能全军覆没。
但庆幸的是,轮到了郭大靖前出值班。而对于侦察标兵图鲁希,则是倒霉透顶。什么立功,什么游击,都在这无声的弩箭下化为了泡影。
第一章 义州攻防
弩箭准确地击中了图鲁希,只有三十余米的距离,力量之大使弩箭几乎射穿了他的狗头。
连声都没有发出,侦察标兵图鲁希便向后一仰,栽倒在树林间的积雪中。
郭大靖再次拉弦上箭,趴在雪中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雪尘弥漫,夜色昏暗,又有树木灌木的遮挡,其他建虏并没发现他们的头儿,他们最为钦佩的捉生之王,已经象条野狗般无声无息地死去。
生命是公平的,平民百姓也好,王侯将相也罢,死亡不会眷顾谁,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仪式。
一块石头落下去,能砸死普通士兵,也能砸死勇士和将军。
又一个进入树林的建虏倒了下去,大力的弩箭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徒劳地躺在雪中,大睁着眼睛。鲜血在飞快地流逝,带走了他的全身力气和温度。
郭大靖移动了位置,缓慢而隐蔽,将第三个建虏定为目标,弩箭上弦,耐心地等着。
这个建虏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没有马上进入树林,而是在林外灌木积雪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观察,并向着图鲁希的位置靠拢。
郭大靖隐蔽在树林中,虽然很难发现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的他,可他的射击也受到了树木的影响。
但他不着急,也不追着瞄准,弩箭指向图鲁希倒毙的地方,等着建虏暴露身形。
终于,建虏出现在郭大靖预判的位置,他也看到了倒毙在林间的图鲁希,一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崩!轻微的响声过后,这个建虏为自己持***的愣怔付出了死亡的代价,仰面倒下,左眼眶只露出小半截的箭簇。
还有两个!
郭大靖愈发沉稳镇静,在林间的积雪中匍匐移动,身上的白布与周围的雪几乎融为一体。
咯吱!前方响起了踩踏积雪的声音,郭大靖停了下来,耐心地等着建虏的出现。
分头进入树林,向火光处潜行会合,解决所遇到的敌人。
建虏忠实地执行着图鲁希的命令,谨慎地观察,小心地行进。凭自己的武技,即便遇到多名敌人,他也有把握一一斩杀。
突然,建虏身子一歪,忍不住哼了一声。腿部的剧痛差点使其摔倒,用烟熏过的弯刀拄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郭大靖不慌不忙,再次拉弦上箭,瞄准建虏,射出了一箭。
弩箭闪电般击中建虏,射穿了他的肩胛。在一声惨叫中,冲击力再加伤腿的影响,建虏身体打着转,沉重地撞在树上,又摔倒在地,弯刀也脱手而出。
郭大靖端着狩猎弩,从雪中跳起,快步靠近。
建虏一条腿半跪着,从靴筒中拔出匕首,瞪视着迫近的敌人,想要垂死挣扎。
但迎接他的是再次射来的弩箭,废掉了他的另一支胳膊。然后,一只大脚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地踢踩过来,直到他陷入昏迷。
还剩最后一个!
郭大靖端着弩弓,小心谨慎地移动,准备解决最后一个敌人。
“啪,啪!”两声巴掌响远远地传进了郭大靖的耳朵,那是自己人的联络信号。
郭大靖没有回应,反倒是愈发小心,侧耳听着,眼睛观察着,缓缓向队友靠了过去。
周庆皱着眉头,看了看旁边的战友,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但半晌后还是做了手势,四人保持着战斗队形向前摸去。
郭大靖停了下来,卧倒在积雪中,侧耳倾听分辨。
风声,树枝摇动的哗啦声,还有远处踩踏积雪的嘎吱声,以及——
郭大靖的目光转向了侧后,轻轻地挪动弩弓,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咔吧!很轻微的声音,让郭大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是踩断了雪中的枯枝。
“啪,啪!”又是两声巴掌响,周庆等人离得更近了一些。
郭大靖继续潜伏不动,听着敌人的脚步声靠近过来。虽然轻微,但已经有了方向,也有了规律。
终于,建虏的身影从树木后一闪,出现在郭大靖的视线中。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老手,身体健壮却行动敏捷,且移动中发出的声音很轻微。阴沉的眼睛中射着凶光,嘴里叼着把匕首,手中握着同样被烟熏过的弯刀。
只不过,这家伙没发现隐蔽得极好的郭大靖,目标是正在靠近的周庆等人。
郭大靖屏住呼吸,瞄准扣动板机。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发则必中。
这一箭又狠又准,穿透了建虏的肩部,余势未衰,又扎进了旁边的树干,将其钉在了树上。
难以抑制的惨叫因为叼着匕首而没有发出,猝不及防的建虏挣扎着,面目狰狞,也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惊骇惶恐。
郭大靖毫不留情,端起弩弓,又是一箭,废掉了建虏的一条腿。
口中的匕首落地,建虏挣开了钉在树上的箭矢,用弯刀拄地,半跪在地,象头垂死的饿狼,抬头望着从积雪中站起,缓步走来的敌人。
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可建虏咧着嘴、呲着牙、喷着浓重的白雾,抡起弯刀,向着走近的郭大靖发出野兽垂死前的嘶吼。
郭大靖面无表情,冷冷地射出一箭,将建虏的另一侧肩膀击伤,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该死的尼堪,卑鄙无耻……”建虏疼得浑身颤抖,可还瞪着象狼一样凶恶的眼睛,咬牙怒骂。
郭大靖收起了弩弓,抽出弯刀,用刀背狠狠地敲在建虏的脸上。
鼻口喷血,几颗黄牙也掉落在地,建虏的咒骂戛然而止,代之的是模糊呜咽的声音。
郭大靖一脚踩住建虏,将其身上的弩箭拔出,痛得建虏扭动颤抖,脸上又挨了一下,已是血肉模糊,处于半昏迷状态。
“啪,啪,啪,啪!”郭大靖这才拍响了巴掌,给同伴做出了回应。
…………………….
对军人来说,战争是残酷的,也是公平的,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只看谁技高一筹,看谁的运气更好。
即便在后世,侦察与反侦察的碰撞,特种兵之间的较量,也是血腥而残忍,甚至更超过真正的战场厮杀。
得益于郭大靖的作弊器,周庆这五人组创造了最佳的战绩。
尽管他们还不知道干掉了建虏的侦察标兵、王牌捉生图鲁希,但杀三俘二,绝对已经是大功一件。
周庆立刻带人把俘虏押到后面,开始审讯,军情如火,尽快撬开俘虏的嘴,就能得到准确的情报。
郭大靖没有参与审讯,他依然守在前沿,监视戒备。以一己之力干翻五个建虏,看似很厉害。
但他知道自己凭借的是什么,虽然有作弊和投机取巧的嫌疑,但他却并没有多少愧疚之感。
敌人就是敌人,什么手段也不过分。在战斗中,没有什么妇人之仁。为了胜利,当然可以不择手段、不讲武德。
“大靖兄弟。”现在与郭大靖搭伴儿的是何贵忠,从外表看象个狡黠的小商贩,时不时地打量郭大靖,显然也对他的本事儿感到震惊。
郭大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河对面的动静。
何贵忠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听老周说过你的事情,大家还不太相信。这回呀,估计全都服了。”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后面,远远地传来微弱的惨叫声,他借此想岔开话题。
何贵忠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说道:“放心吧,没有老周和李海东撬不开的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尤其是李海东,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下手就直奔命根子,可狠着呢!他以前是劁猪的,现在还杀猪刀不离身……”
郭大靖没想到和自己搭伴儿大半宿的家伙竟是个笑面虎,听何贵忠的描述,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咱们这些人里,我是最没出息的。”何贵忠自失地一笑,说道:“以前是个参贩子,除了走的地方多,知道的路多,再没长处。”
这也很厉害呀,至少潜入敌后的时候有大用处。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能用手势,他就不愿说话。人狠话不多,这个人设不能崩。
何贵忠嘿嘿一笑,冲着郭大靖比了下大拇哥,说道:“要说身手,大靖兄弟才是这个。五个建虏捉生,那可都是厉害的家伙,全被你一人收拾了。”
带着钦佩敬畏,何贵忠看着郭大靖,说道:“更厉害的是抓住了两个活口,这可是比首级更大的功劳。要是问出了重要的情报,大靖兄弟能连升两三级。”
郭大靖咧嘴笑了,随即又肃然的神情,说道:“畜生,该——该杀。”
“没错,建虏都是畜生,该杀。”何贵忠深表赞同,咬牙切齿,全无狡黠小贩的样子。
在这般艰苦的条件下,依然与建虏厮杀拼命的,肯定与建虏有着深仇大恨。就是那些僻居海岛的辽民,又有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不是亲人被戮。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何贵忠的肩膀,既是同情,又是鼓励。
何贵忠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回手也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兄弟,俺交定了。也不求你别的,以后替俺多杀几个建虏。”
“好!”郭大靖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亲近起来,说话聊天也更加融洽。
当然,多数都是何贵忠在讲,郭大靖或用手势,或用表情,或用简短的话语来回应。
直到周庆赶过来,才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大概的情报问出来了,咱们得分头行动。”周庆面色严峻,向郭大靖和何贵忠交代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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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大队很快就要过江攻袭,周庆派何贵忠和马民通知两侧的哨探,向后撤退,以免遭到伤亡。
其实,周庆心里很清楚,这边有郭大靖,取得了胜利。其他哨探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人员的伤亡损失在所难免。如果能得到预警,损失可能会小一点。
因为,建虏的侦察刺探,肯定不会在一个点,就这五个人。
除了通知其他哨探,周庆和郭大靖、李海东押解俘虏要撤向后方,把情报通知军队,并进一步地审讯细节。
安排已毕,众人便开始行动。时间紧迫,李海东带着人头飞马去送情报,周庆和郭大靖押解着俘虏,走在了后面。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清晨即将拉开帷幕。
郭大靖的目光从血肉模糊的俘虏身上移开,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一抹淡白,神情相当的复杂。
战斗,杀戮,作为他生活的主题,终于牢牢地烙印在他的身上,他的心里。新的人生历程,也在他的脚下展开延伸。
第二章 名声初显
浓黑的天色,笼罩着义州城。城头上亮着寥寥无几的灯火,偶尔能看见人影抱着刀枪、缩着脖子在城上晃动。
寒风在城外呜鸣,枯草夹着雪尘,在空中飞舞弥漫。
众多的人影突然出现,向着义州城下潜近。他们扛着云梯,在雪尘飞扬中默不作声,飞快地接近了城墙。
正月十三日夜,阿敏率建虏主力攻取明军鸭绿江哨地;四更时分,渡鸭绿江袭击义州。
历史上的丁卯之役就此爆发,另一路建虏由阿敏之弟济尔哈朗率领,于十四日渡江,经龙川奔袭铁山。
先说袭击义州的建虏,由韩润等朝鲜人为向导,选择义州防守薄弱的南面城墙,直扑到城下,架梯爬城。
突然,城上金鼓齐鸣,灯火通明,无数人影出现在城墙之上,向着爬城的敌人便是猛打狠砸。
滚木、擂石如雨点般落下,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袭城的建虏损失惨重,很快就退了下去。
呜,呜,呜——号角呜咽鸣响,阿敏见袭城失败,率领大军不再隐藏,向着义州城压了过来。
义州府尹李莞全身披挂,在亲兵的护卫下立于城头,面色凝重地望着黑压压抵近城下的敌人。
“朝鲜屡世获罪我国,理宜声讨。然此行非专伐朝鲜,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开城纳降,我军秋毫无犯;若顽抗……”
李莞冷笑一声,对建虏的喊话不屑一顾,接连给将领们下达命令,分头率兵守卫城墙。
义州作为前哨,朝鲜还是派了精兵强将守卫。
这李莞也不是泛泛之辈,乃是朝鲜名将李舜臣的侄子,算得上名将之后,更随李舜臣参加过露梁海战,亲眼目睹李舜臣为国捐躯。
但在历史上,在建虏袭城时,李莞却毫无防备,酩酊大醉于某女妓家中,唤之不醒,女妓只能背之逃命。
以致于建虏四更袭城,天明便占领了义州,可谓是轻松之极地攻破了入朝的第一道关口。
郭大靖这只小蝴蝶扇动翅膀,终于改变了历史。
李莞的命运也为之改变,至少死得不会那么窝囊,不会把他老叔李舜臣的脸都丢光。
“大人。”判官崔梦亮带着几个随从奔上城头,施礼汇报道:“卑职已清查全城,有内奸嫌疑者皆关押看管,并动员民壮,协助守城。”
李莞点了点头,说道:“崔大人辛苦了。建虏来势汹汹,此乃一场血战。”
正说着,城外金鼓声大作,号角声呜呜作响,建虏发动了攻城作战。
“必死则生,必生则死。”李莞抽出宝剑,向着城外一指,对诸将大声吼道:“一夫当迳,足惧千夫。众兵将,与我死守义州,痛击建虏。”
这是李舜臣曾经喊过的激励将领的话,“必死则生,必生则死。一夫当迳,足惧千夫”。
“杀,杀,杀!”朝鲜兵将大声吼叫,火枪兵点着火绳,把枪口指向逼近的敌人。
万历朝鲜战争后,朝鲜引进日本火绳枪技术并仿制成功,还组建了一支火枪部队,是朝鲜的精锐和倚仗。
而义州的火枪队军官,名字叫藤野正,乃是万历朝鲜战争中的降倭。没错,就是侵朝的日军战俘。
一开始,朝鲜王朝是把有用(有使铳、制硝等特殊技艺)的倭国战俘留下,其他俘虏都是格杀勿论。
不过,很快朝鲜人就发现杀战俘是个愚蠢的主意,如此重要的人才资源是可以利用的。而且杀俘并不利于打击倭国军队士气,便开始积极诱降日军。
朝鲜人通过这些手段得到了不少“降倭”,或者将其留置京中进行造作,或者将其送至宁边等造军器处或产铁处,或者留在军中,教导朝鲜人。
除火器之外,倭寇的“剑术”也非常被朝鲜王朝看重,因为当时朝鲜兵的近战能力非常差。
甚至于,朝鲜王朝直接使用“降倭”参与对日作战。当时毕竟是农业时代,大家也没啥民族认同。
于是,朝鲜境内平时受虐待的奴隶帮助日军作战兴高采烈,那些在日军中待得不痛快的日本人帮助朝鲜人也没啥心理负担。
由于朝鲜军队当时战斗力实在太差,很多降倭也被朝鲜王朝留着做“教练”,为朝鲜王朝训练铁炮使用、剑术、筑城等技术,以及铁炮、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
最重要的是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此技术一向被明朝视为机密,从来都极力限制火药焰硝出口到朝鲜。
直到有了降倭的帮助,朝鲜人学会了火药配比,学会了铁炮制造,组建火器部队也就没有障碍。
“开火!”藤野正伸刀一指,火枪轰鸣声响成了一片,在白烟升腾中,铅弹激射向攻城的敌人。
人喊马嘶中,建虏张弓搭箭,向着城头进行压制射击。攻城部队顶着盾牌,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
血肉横飞,惨叫哀嚎,激烈的厮杀,在义州城下展开。
…………………
皮岛,毛文龙移驻该岛的指挥部。
皮岛和云从岛,分布于铁山的西面和东面。在距离上看,皮岛更接近于鸭绿江,得到情报的速度也更快。
东江军提前得到建虏发动的情报,提前做了布置,就算抵挡不住,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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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毛文龙已经传出命令,召集各岛守军,前来皮岛和云从岛参战。
“张攀,做得很好。”毛文龙召集了皮岛诸将,还特意称赞了鹿岛守备张攀,“若不是及时得到情报,铁山无备,怕是要遭到大的损失。”
张攀赶忙躬身施礼,说道:“毛帅过奖,此乃末将本分,却是手下夜不收的功劳,方获此情报。”
“那也是你指挥有方。”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不必谦辞,此战过后,论功行赏,你当得首功。”
“谢毛帅。”张攀心中高兴,脸上还是矜持的表情。
毛文龙伸手压了压,示意众将坐下,沉吟着说道:“铁山、云从已有防备,虽不能正面抵挡,但建虏也奈何不了我军。只是朝鲜,兵弱将怠,恐将遭到惨败。”
第三章 提前布置,王牌捉生?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朝廷若得到消息,肯定会命我军出击援朝。只是我军实力有限,与建虏如何作战,还是要细加考量。”
说完,毛文龙扫视众将,说道:“你们有何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我东江军向来以避实击虚、骚扰牵制为主要手段,如今也不必扬短避长。”陈有时说道:“为援朝鲜而过于消耗我军实力,末将觉得不合适。”
苏有功点头赞同,说道:“单只我军,只要骚扰牵制便可。通报关宁,上奏朝廷,请他们增派援军,再与建虏交锋,乃为上策。”
张攀微皱眉头,缓缓开口道:“末将以为,不管朝廷和关宁有无援军,我军都当全力援朝。”
意识到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张攀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朝鲜有水师,若被建虏彻底征服,与我东江军为敌,威胁极大。”
屋内安静下来,众将若有所思,毛文龙捋须眯眼,也陷入了沉思。
相对于建虏有水师相助,其在朝鲜抢掠粮食物资,逼迫朝鲜开市交易,甚至朝鲜迫于压力,不再供应东江军粮草物资,就算不得很严峻危险的事情了。
东江军僻处海岛,能够与建虏周旋,就是欺负建虏没有水师。
皮岛与云从岛更是如此,距离陆地的距离很短,有时候冬天结冰都能蹈冰而过。如果建虏有了水师,首当其冲就是这两个岛,十分危险。
当然,如果按水师的整体实力,东江军要强于朝鲜,可未必会有大规模的海战来决胜负。
建虏完全可以对各岛展开袭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建虏远离海岸,不就是难以防范东江军在广阔海岸线上展开的袭扰吗?
到那个时候,居于海岛上的东江军各部恐怕要疲于监视防御,很难再随心所欲地主动登陆奇袭了。
“张攀——”毛文龙终于开口,沉声说道:“你想得长远,也正中要害。朝鲜若彻底臣服建虏,我东江军危矣!”
张攀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这话是别人所说坦白出来。倒不是要抢郭大靖的功劳,而是他觉得说出来并不合时宜。
就现在的地位,他说和郭大靖说,分量当然不一样。既然毛帅已经作了肯定的评价,他就不必再节外分枝了。
先打完这一仗,再提拔郭大靖,或是向毛帅举荐,给他一个更好的前程。张攀这样想着,心静下来,等着毛帅作出布置。
“本帅已传令各部,赶来皮岛和云从增援。”毛文龙的声音响亮起来,显是已经有了新的决定,“现下,我军先全力抵挡建虏攻袭,待详加侦察,窥敌虚实后,再猛力出击……”
话还没说完,有亲兵入内禀报,派出的哨探有紧急军情送到,事关建虏渡江攻袭铁山。
“速叫他们过来。”毛文龙精神一振,急忙吩咐。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情报,以便东江军作出相应的布置,沉重地打击建虏。
一会儿工夫,李海东满头霜冰地走了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急速赶路,毫不停歇。
“给他先倒碗热水。”毛文龙脸上露出赞赏之色,摆手命令亲兵,又对李海东说道:“好汉子,暖暖身子再说情报。”
李海东接过热水,也不顾烫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身体稍暖,便向毛文龙施礼道:“禀大帅,小的先说紧急军情……”
攻伐朝鲜,袭击东江军,建虏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敏率领,两万余人,先攻义州;一路由济尔哈朗统率,一万五千人,将由龙川附近渡江,时间为正月十四。
毛文龙听着情报,眼中射出了精光,这是雪中送炭,这可能改变战局,实在是太重要太及时了。
李海东禀报完,又把腰间缠着的袋子打开,三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桌上。
“这是我等击杀的建虏捉生,以证明情报无虚。”李海东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化下来的雪水,“还有两个俘虏,由小的同伴押解,稍晚便能赶到。”
毛文龙用力一拍桌案,大声赞道:“好,这才是我东江健儿,击杀强敌,胆气豪壮。来,赏银。”
李海东咧嘴嘿然笑道:“敢叫大帅知晓,击杀建虏捉生,活擒俘虏的非是小的等人,乃是我鹿岛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一人所为。他……”
咦?!在座的将领中,一直扑克脸不说话,仿佛不存在似的刘兴祚突然站起身,仔细打量着桌上的一颗首级。
刘兴祚叛金投明后,袁可立就将其安置在东江以分毛文龙之权,激起毛文龙不满。等到袁可立遭劾去职,毛文龙就将刘兴祚压制。
因为在东江军并不如意,刘兴祚索性做个透明人,参与是参与,话却绝不多说。活儿也干,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毛文龙和众将不明所以,把目光投向惊疑又震骇的刘兴祚。
“图鲁希,没错,就是图鲁希。”刘兴祚终于认出了这颗死人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海东,说道:“厉害,真是厉害,竟把图鲁希干掉了。”
图鲁希的名字一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众将的骚动。
这个建虏的侦察标兵,王牌捉生,实在是很有名,东江军各部的哨探差不多都有死伤在他手上的。
哦,毛文龙眉毛一挑,仔细看着死人头,冷笑道:“原来就是这个建虏,手上沾满了东江军战士的血。如今是恶有恶报,血债血偿了。”
说完,毛文龙看向张攀,点头说道:“你手下竟有如此猛人,却是藏得好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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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攀赶忙拱手笑道:“非是末将藏掖,实是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才刚刚投到麾下,算起来,还不到十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建虏初八发动的情报,也是他和哨探小旗官周庆共同刺探到的。”
“杀三俘二,连图鲁希都丧命在其手上,可见其身手了得,悍勇非凡。”刘兴祚赞了一句,坐了下来,把郭大靖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毛文龙虽看不上刘兴祚,但对郭大靖却极为赞赏。东江军冒出这样的厉害人物,也是给他涨脸不是。
第四章 就这,王牌捉生不过如此
关键是这及时的情报,使得东江军完全了解了敌人的情况,是攻是防,可以从容布置。
张攀向着李海东挥了挥手,温声道:“拿着大帅的赏银,且下去休息。”
李海东也不客气,揣起银子,施礼之后,告退而出。
毛文龙马上派人给铁山、云从岛的毛有见、陈继盛等人报信,并传下命令,铁山不守,部队撤回云从,抵挡建虏蹈冰攻岛。
同时,他又连下命令,调动军队,针对济尔哈朗这一路敌人,作出了层层阻击,消耗拖延的布署。
东江军现有战兵两万八千余人,皮岛和云从、铁山加在一起,差不多是一万七千,其他部队则分散在各海岛上。
显然,兵力相当,可战力差距不小,凭现有的兵力是无法与建虏正面交锋,硬磕硬打的。
但从龙川到铁山,再到云从,还是有一些险要之地。凭险阻击,挫敌锐气,消耗其人员物资,应是最为现实和稳妥的战法。
等到各岛援军到来,毛文龙准备抄袭敌后路,挑那些建虏占领且留兵不多的城池下手。
“建虏来势汹汹,本帅要带兵回援云从。”毛文龙布置完毕,便准备马上赶回去。
皮岛海面虽结冰,却未连通,建虏没有水师,无法窜犯。可云从不同,和铁山地脉相连,退潮的时候不过数里间隔,冬天冻潮之后,人马便可通过。
正因为如此,云从岛是先从东江军手中丢掉。而皮岛借地利,却是坚持到了最后。
现在,毛文龙要带上皮岛的大部分人马赶回支援,利用地形优势,堵住各关口,用坚守抵挡建虏攻岛。
但毛文龙留下了张攀及所带的几百兵,又把皮岛剩下的一千多人马交给他。
“那个夜不收小旗官既擅长袭杀刺探,便发挥其所长。若窥敌破绽,便可自行出击,不必等本帅的命令。”毛文龙郑重交代,也表明了留下张攀及部分人马的原因和意图。
张攀拱手领命,说道:“末将明白。”
刘兴祚走过来,向着毛文龙拱手施礼,说道:“末将熟悉建虏,更会其语言,想留在皮岛,进行刺探侦察,以助张将军一臂之力。”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有些勉强地颌首道:“那就辛苦刘将军了,多注意安全,不要轻易涉险。”
“谢大帅关心。”刘兴祚施礼退下,去招呼自己的十几名手下。
看着刘兴祚远去,毛文龙对张攀嘱咐道:“拿某的令箭,皮岛以你为主将,如何指挥,自行作主。嗯,移兵至薪岛或獐子岛亦可,那里离鸭绿江口近,行动更迅速快捷。”
张攀明白毛文龙的意思,躬身领命,从亲兵手中接过令箭。
“一切小心,能击则击,不能便伺机而动。”毛文龙叮嘱着,伸手拍了拍张攀的手臂,说道:“待有机会,本帅再见见,嗯,郭大靖这位东江健儿。”
说完,毛文龙哈哈一笑,披上亲兵递上的大氅,转身大步而去。
……………………
周庆和郭大靖押着俘虏赶回皮岛,比李海东晚了将近一天。还没下船登岸,便发现皮岛官兵正在开向码头,好象马上要出发的样子。
“不是刚上岸,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随军出发吧?”周庆咧了咧嘴,苦笑着看向郭大靖。
郭大靖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军情如火,建虏已经展开攻袭,东江军怎么也得调兵遣将,抵挡反击吧?
果然,两人押着俘虏一上岸,便被引到指挥部,张攀已经做出了决定,兵发獐子岛,伺机袭击建虏的后路。
除了少量的皮岛留守部队,张攀手上有一千五百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搞个偷袭哨所,伏击运粮队之类的,还是有些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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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探小旗官周庆,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张攀好象在显摆,嗯,一定是在显摆,把刚回来的二人介绍给在座的军官。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是好汉子,佩服,佩服。”
在座的并没有几个军官,但众人捧场也好,真心赞佩也罢,都笑着夸赞不已。
周庆和郭大靖有些发蒙,不过是干掉了几个建虏,审问出了具体的情报,功劳是不小,可没这么夸张吧?
刘兴祚的目光只在周庆身上一扫,便投注在郭大靖身上。
郭大靖身材高大,虽然神情象是有些木讷,但从另一方面说,却是沉稳镇静。而且,偶然间目光一闪,能看出几分灵动。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刘兴祚凭直觉作出了判断。
要知道,他能在建虏那边位居参将,汉将中只在李永芳之下。且能瞒天过海,顺利地叛奴投明,察颜观色的本事岂能小了?
“张将军手下的猛人,沉稳镇定,前途无量。”刘兴祚起身上前,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又拍了拍周庆,并没有明显的偏向,处事相当圆滑。
张攀在旁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刘兴祚刘将军,你们还不赶快见礼。”
刘兴祚,刘爱塔,叛金投明,使老奴大为光火,几乎将汉人叛将诛夷殆尽,并弃金、复诸城,大范围收缩。
郭大靖和周庆赶忙施礼拜见,刘兴祚哈哈笑着,一手一个,虚扶而起。
要是搞化装潜入,这刘兴祚绝对是最合适的。不仅熟悉建虏禀性,更通晓其语言……
郭大靖心里想着,下意识地看了刘兴祚一眼,却正对上刘兴祚微笑的目光。
好象对我的态度更好一些,想拉拢吗,可能吧,说不准。郭大靖报以憨笑,垂下头去。
“你们还不知道。”张攀笑着解释道:“在击杀的三个建虏中,竟有图鲁希。亏了刘将军认出,才没有埋没你们的功劳。”
图鲁希?很厉害的家伙嘛?郭大靖甚是迷惑,转头看向周庆。
周庆露出惊诧的神色,说道:“图鲁希,建虏捉生中最厉害的那个?”
“就是他。”刘兴祚开口说道:“这家伙从小兵一路晋升,好象快到游击了。攻破哨探十余个,俘虏也抓了不少,还活擒过一个千总。听说,死在他手上的我军士兵,已经有二百之多。”
我去!郭大靖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第五章 义州屠城
杀了二百多人,那真是够猛的。我要是有二百多首级,那得换多少银子,成富翁了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没觉得那几个建虏有多厉害呀?
好吧,金风未动蝉称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老子的偷袭确实很阴,死在我的高科技弩弓下,也是他的造化。
郭大靖恢复了憨厚木讷的神情,又不觉得干掉一个王牌捉生有什么大不了。什么贝勒,什么捉生,什么小兵,还不都是一箭就死。
刘兴祚暗自点头,觉得这郭大靖是个人才。光这份沉稳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击杀建虏头目的大功劳,不能让他动容;奖赏呢,晋升呢,抑或就是单纯的仇恨。刘兴祚有些好奇,这个郭大靖拼命厮杀是为了什么?
张攀拿出赏银,说道:“先拿着这些赏银,战后再论功行赏。”说完,又有些抱歉地说道:“战事紧急,你们又是哨探的中坚,只能随军行动,另找时间休息了。”
周庆美滋滋地揣起赏银,郭大靖只是微露笑容,却不象他那样兴高采烈。
刘兴祚看在眼里,垂下眼帘,微抿起嘴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被毛文龙冷落,但刘兴祚还是不甘心的。没有实权,不能带兵作战,那就暗自观察,琢磨东江军将领的脾气禀性。
要知道,他与袁崇焕是有联系的,建虏进攻朝鲜,他已经派人去辽西通报。说白了,刘兴祚还是袁崇焕在东江军的眼线。
除了军事情报,刘兴祚也会把东江军中的情况汇报给袁崇焕。比如某个将领是忠于朝廷多一些,还是更忠于毛文龙。
所以,对于郭大靖这个突然绽放出光彩的小旗官,刘兴祚觉得可塑性很强,极有可能争取。
就算不能争取,表示过善意,甚至力所能及地帮过忙,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上呢?
有句话刘兴祚是相信的,那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
周庆和郭大靖施礼后退了下去,张攀已经布置妥当,便带领军官各行其事,向獐子岛移兵。
“这不是全部的赏银,一般都是在战后发放。”周庆和郭大靖走出来,还向他解释着,“能提前发放一些,已经是很照顾咱们了。”
郭大靖微笑点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周庆口中啧啧有声,既是感慨,又是振奋,“没想到把图鲁希给干掉了,若是通报全军,你可出名了。”
“是吗?”郭大靖笑着看了周庆一眼,说道:“咱,们,一起。”
周庆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俺们已经沾了很多光,特别是某家,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郭大靖摇了摇手,说道:“不,不客,气。”
“行,不多说了。”周庆爽快地挥了下手,说道:“咱们是兄弟,说多了矫情。”
郭大靖嘿然而笑,和周庆又赶到码头,跟随军队登船出发。
……………………
义州。
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光线把天和城池染红,如同一片燎原大火的反照。
建虏的进攻再一次被击退,城下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和旗帜。
城头上还弥漫着硝磺的刺鼻气味,城垛上、马道上随处可见淋漓的鲜血,显示着攻防战的残酷血腥。
李莞在亲兵的卫护下在城头上巡视,望着城外远方黑压压的建虏大营,他的心也不断下沉。
尽管有了提前的防备,但时间太短,只是挫败了建虏的偷袭攻城,在守城物资的囤积准备,以及士兵的训练上,还是欠缺太多。
更重要的是,朝鲜上上下下还是老眼光、旧思想。他们认为建虏还会沿袭老奴在世时的对外政策,即避免两线作战而不会出兵朝鲜。
谁能想到,皇太极刚继位三个多月,便发动了攻朝作战。
而且,朝鲜刚经历了“仁祖反正”和“李适之乱”,还没有完全恢复稳定,实力也损失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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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天多的守城,李莞便郁闷地发现,守城的物资竟然不够了,连火枪兵的弹药都快用光。
相反,建虏倒是准备充分,不仅有不少攻城器械,更有韩润、姜弘立这两个叛将带领的数千朝鲜人的“剃头者”参战。
按照汉文字来定义,韩润、姜弘立就是朝奸,数千朝鲜人剃头者,就是伪军。
有这帮朝奸和伪军乱喊煽惑,也就是政治攻势,对义州守军的影响不小。
“大人。”判官崔梦亮赶上城头,禀报道:“卑职动员城内百姓拆屋,已得到大量砖石、木料,正在运来。”
李莞点了点头,心中悲凉,却还得勉强笑道:“崔判官辛苦,义州城至今巍然不破,你当是首功。”
崔梦亮脸色凝重,抬手示意亲兵退后,他凑近李莞,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不如趁夜突围,由藤野正带火枪兵护送。卑职留下守城,誓与义州共存亡。”
李莞只是稍一沉吟,便摇头否决了崔梦亮的建议,缓缓说道:“本官身为义州府府尹,岂能弃城而逃?有本官在,军心士气尚能维持。若不见本官,只怕人心涣散,城池旦夕即破。”
抬手制止了崔判官的继续劝解,李莞垂下眼帘,沉声说道:“露梁海战,我叔中弹时,我恨不得伤得是我,死的是我。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亦是我捐躯为国,全我李门忠名了。”
崔梦亮也知道义州守到现在,基本上是无望了。李莞若逃,人心大乱,城池不攻自破。
“卑职随大人死战到底,与城共存亡。现在,卑职便去督促义勇,上城助战。”崔梦亮躬身一礼,转身欲走。
“等等。”李莞伸手叫住了崔梦亮,郑重地说道:“我叔原有五子,现只剩李荩一人。我不怕死,却不忍其年轻而夭。请崔大人趁夜携其出城,我派藤野正拔兵护卫。”
李舜臣的小儿子李荩,其父阵亡时,不过两岁,现在才二十七八岁。中过朝鲜的武举,在义州城做个小军官。
“还有你的家眷,也一起出城吧!”李莞补充了一句,便命崔梦亮赶紧去准备,他让人去召藤野正。
第六章 龙川刺探,袭攻铁山
其实,义州城能坚持一天一夜,已经比历史上强多了,建虏的损失也更大,李莞应该足以欣慰。
在战争中,一天一夜可能算不了什么,也不太可能扭转战局。
但情报早已被李莞派人急送周边,并上奏朝鲜王廷。而且,义州城的坚守,还是给其他朝鲜地方官员争取了准备的时间。
义州多抵挡了建虏一天一夜,接下来的定州呢,郭山郡的凌汉山城呢,还有屯兵三万多,号称“积年专力之地”的安州呢?
如果每座城池都比历史上坚守的时间长一些,杀伤的建虏多一些,不断的累积之下,量变产生质变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丁卯之役自郭大靖提前获得情报,使东江军和朝鲜方面得知建虏的准确发动时间和大概兵力,历史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正月十五,义州城陷,李莞中箭而死,全城军民惨遭屠杀。
占领义州后,阿敏留下八名官员和一千名士兵留守,于正月十六率主力继续进军。
……………..
正月十五,就在义州陷落的同一天,济尔哈朗所率的一路人马攻破龙川,进军铁山。
但建虏的进军并不顺利,在地势险要或狭窄难行的所在,不断遭到东江军的阻击伏击。
而且,在一些狭窄的道路上,东江军还设置了很多障碍。或是乱石,或是伐倒的大树,尽一切手段阻遏建虏前进的速度。
建虏兵力虽多,却难以展开。东江军的人马不多,但有地利和预设工事,给予敌人一定杀伤后便撤退遁走,不给敌人包抄围攻的机会。
接连两次这样的战斗,济尔哈朗便意识到袭攻铁山、擒杀毛文龙的计划,已经无法成功。
“敌人已经有备,此番作战已达不到目的。”济尔哈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抬头望着又一处坚守的营寨。
前面的厮杀还在继续,依靠居高临下的优势,东江军顺着山坡扔下了滚木、石块,将冲锋的建虏打得阵形混乱。
鸟铳、箭矢也是劈头盖脸,建虏的第一次冲击无奈地退了下去,山坡上、雪地中丢下了不少尸体。
“让剃头人进攻。”一个建虏军官建议道:“只派弓箭手在后压制,以减少我军伤亡。”
这种无谓的伤亡,是建虏军官所不愿意承受的。
若是正常的战阵厮杀,凭建虏的武技和悍勇,一个能打好几个。可这种爬山攻坚,施展不开不说,滚木、石块乱滚而下,也不是靠武技能够躲避的。
济尔哈朗点了点头,说道:“命姜弘立率兵进攻。”
两路人马,分别由投靠建虏的朝奸韩润和姜弘立带着剃头人作向导,他们穿着朝鲜人的衣冠,还有着混淆视听,伪装偷袭的任务。
同时,因为朝鲜供应东江军粮草物资,在平安北道征收“辽米”,也加重了朝鲜人的负担。
综合因素之下,东江军与朝鲜人的关系并不和睦。因为防谍防奸,东江军也有过滥杀朝鲜人的事例,双方的关系可以用紧张来形容。
所以,除了韩润、姜弘立等朝奸外,还有很多当地的朝鲜人充当建虏的向导,进攻东江军。
但对于这些朝鲜的剃头人,建虏视为炮灰,并不如何重视。也没有灭掉朝鲜,或者如韩润、姜弘立所愿,重扶光海君即位,换掉现在的仁祖的计划。
接到命令,姜弘立带着数千剃头人上前列阵,建虏则派出弓箭手,在后提供火力掩护,再次向山上的东江军发动了进攻。
………………
平安北道西临西海,北隔鸭绿江与镇江相望,地区多山多河,尤以山林面积最大,占总道面积的十分之七。
这样的地形地势,这样的山林密布,对于郭大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与周庆、何贵忠、马民、李海东等八人一组,在盐州以西的沿海登陆,作为哨探先锋,向着纵深潜伏而去。
在郭大靖想来,征朝的建虏只有四万,要一直快打到汉城,才逼迫朝鲜签订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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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长的纵深,这么大的面积,建虏想要在每座占领的城池都留足够的人马,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东江军装备简陋,建虏战力强悍,从皮岛或云从岛出兵,袭击其后路城池,并非不可能。
装备简陋,意味着没有重型火器,攻坚能力不足;建虏战力强悍,又有城池可倚,东江军强攻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或许建虏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每座占领的城池才留兵不多。比如义州是一千兵,凌汉山城只有五百,安州也是一千……
郭大靖虽然并不知道建虏具体的留兵数量,但他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断,并认为自己能够帮助东江军批亢捣虚,在建虏的后路上给予其沉重打击。
义州——龙川——宣川——郭山郡——定州——安州——平壤——黄州……
这是建虏主力的攻朝路线,而济尔哈朗这一路是绕过义州,没有参与攻城,过龙川,直接攻袭铁山。
而郭大靖把首要侦察地,便定在了义州。按照现有的情报,阿敏率主力先攻此地,打开入朝的门户。
也就是说,建虏主力越是深入朝鲜,此地越是孤立。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此城,建虏主力救之不及。
另一个有利因素是义州距离鸭绿江口不远,东江军从獐子岛、薪岛进兵,更加方便快捷,也会更加隐蔽。
张攀和刘兴祚可能也有类似的想法,派郭大靖等人作为前锋,其后还有哨探组展开,准备建立起情报传递网,更好更快地获取建虏的情报。
尽管确定了首要侦察的目的地,却不意味着沿途就不搜集情报。比如龙川,就是到义州所必须经过的地方。
八个人都穿着朝鲜人的服装,多走偏僻小路,翻山过林,一天一夜后已经到达了龙川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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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袭攻铁山,伏击布置
在离城不远的山林中,八人进行了简短的商议。
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潜近龙川,抓建虏或朝鲜剃头人,通过审讯得到情报;
其二是绕过龙川,前往义州侦察,回来的时候再在龙川刺探;
第三个建议是郭大靖提出的,就在大路旁择地埋伏,截杀建虏来往的信使。
“建虏也知道进入朝鲜后路途不靖,来往信使恐怕不会单人独骑。”马民对此表示疑虑,“咱们这五人,对付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周庆却没有马上否定,沉思了半晌,说道:“其实,某觉得大靖的这个建议是最好的。”
“信使若是护送的人多,咱们不暴露不动手;若是人少,就干他一家伙。而要潜近龙川抓活口,难度并不小。想混进城,危险性就更高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便纷纷表示同意。行动与否,可以灵活选择,又不是非要硬拼。
潜近龙川,象周庆所说,容易被发现,其实更危险。
有了决定,八人便选好了地点,那是大道的一个拐弯处,紧张地布置起来。
绊马索是最简单有效的,分别由马民、何贵忠等三人操纵;周庆、李海东等三人在中间用弓箭,郭大靖则在最前面,负责观察和堵截建虏的逃跑。
守株待兔有些笨,更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会有建虏信使经过。可危险小,几人还能趁机轮流休息一下。
“就是等上三两天也没关系。”
周庆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一千多人马很难搞出什么大行动。就算只有几百建虏守龙川,也难攻下,情报获得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
其他人也是如此,认为伏击个运粮队,截杀几个信使,还是能够做到。偷袭攻打城池,几乎是不可能。
郭大靖虽然不是这么想,但也没与他们争辩,而是来到自己的位置,尽职尽责地观察情况。
他希望龙川留守的敌人很少,并希望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助东江军取得反击第一战的胜利。
如果不能拔掉龙川这颗钉子,就更不要考虑义州这座大城了。不是说不能绕过龙川,而是义州的留守敌人,肯定比龙川要多。
历史已经改变,但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并不能扭转原来的走势。只有不断的累加,才有可能撬动原来运行的轨迹。
思路客
而现在,正处于历史运行的一个节点,也是最有可能使其偏离的关键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偏离,也可能对将来的发展造成很大的影响。
对郭大靖来说,他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不仅是自己多杀敌人,还要帮东江军多取得胜利。
道理很简单,东江军作战都要向朝廷报告的,当时叫塘报。
援朝作战也应该是明廷关心的大事,你交上五百首级和一千首级,朝廷的反应怎么会一样?
如果因此而重视东江军的作用,朝廷就会多加扶持,对东江军日后的发展也有利。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郭大靖看了一眼不远处隐蔽的刘奇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刘奇士等三人是刘兴祚所派,据说善骑射,也熟悉建虏的行为举动,满语也精通。
张攀对此并没有拒绝,哨探先锋的危险性很高,有这三人加入,实力增强是好事。
何况,他也知道周庆等人的底细。潜伏刺探还可以,但真正的厮杀血拼,他们不是建虏的对手。
也就是说,张攀认为只有郭大靖是特别能打的。多了刘奇士这三个硬手,自是再好不过。
其实,周庆等人也能打,只是被郭大靖给盖住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更成不了鹿岛仅存不多的哨探。
刘兴祚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派出这三人或许是来帮助。也或许是来观察,评估自己的实力。
郭大靖转过头,不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他悄悄地换了潜伏的所在,披上伪装,偷偷取出瞄准镜,向着大路远方观察起来。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刘奇士抬起头,发现已失去了郭大靖的影子。他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起身去寻找。
能干掉图鲁希,哪怕是冷箭偷袭,刘奇士也认为郭大靖不简单。能执行那么多次任务而全身而退,图鲁希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偷袭的。
但对于刘兴祚的高度评价,刘奇士还是不太赞同。走狗屎运的家伙多了,郭大靖肯定有些本事,可未必就那么厉害。
一路上的观察,也没有结果。郭大靖沉默寡言,可能是说话不利索的原因。除此以外,刘奇士等人还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嗯,等到伏击建虏信使时,就能看出此人的虚实真假了。
刘奇士把弓箭放在顺手拿取的地方,裹紧皮袄,微微闭上了眼睛。
…………………
铁山。
济尔哈朗率领的部队终于“奔袭”到了目的地,但早在途中频遭阻击,他就已经知道此次的袭攻达不到目的。
在某种意义上说,此次军事行动已经失败了。所以,他中途又分兵一部,前去攻取宣川浦口。
现在,到达铁山的济尔哈朗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铁山的东江军、辽人已经尽数撤回云从岛,各关口要隘都是严阵以待,摆出了坚壁固守的架势。
既是奔袭,建虏所携的粮草不多,不能持久。但云从岛海面结冰,却又是进攻的好时机。
“六王子。”朝奸姜弘立凑上前禀报道:“毛文龙必逃窜于云从,铁山与云从地脉相连,海面又结冰,可直接进攻,擒杀此贼。”
旁边的后金将领十分恼火,斥道:“你们的情报中声称活捉毛文龙不难,结果马匹跑死,伤亡亦不小,又捉不住毛文龙,你们当中肯定有奸细。”
姜弘立吓了一跳,赶忙分辩道:“绝非如此。定是大军出动的消息走漏,使毛文龙有了防备。”
“这么说,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啦?”后金军官脸色不愉,斜着眼睛看着姜弘立。
济尔哈朗抬起手,止住了二人的话语,姜弘立想再解释的话也咽回了肚里。
第八章 伏杀信使
“每冬冰交,毛文龙常避之远岛,已不是稀奇之事。”济尔哈朗沉声说道:“敌人既然有备,我军且试着进攻,看其兵力和虚实。”
停顿了一下,济尔哈朗又说道:“若进攻不顺,我军粮草不多,便转向宣川进军,专伐朝鲜可也。”
按照建虏的作战计划,攻伐朝鲜和袭攻铁山东江军,是要达到的两个战略目的。
“此行非专伐朝鲜也,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朝鲜可取,则并取之,故用兵两图之。”
从皇太极宣布这次战争的目的来看,好象是把打击东江军放在首位,征伐朝鲜只是顺便为之。
但在真正的丁卯之役中,攻城掠地,打击朝鲜,倒是建虏的主要行动。
所以,皇太极的话中,“用兵两图之”才是重点。能达到两个目的更好,达到其中一个也行。
而且,皇太极对阿敏委以征朝全权,并且不加遥制,看似信任无比,其实却是包藏祸心。
要知道,皇太极虽然继位,却并非老奴明确指定的接班人,而是代善为首的贝勒们推举上台的,实行的是与其他三大贝勒共同执政的体制。
皇太极对此当然不甘心,可要想集权,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就是主要障碍。
选择阿敏出征朝鲜,皇太极想试探阿敏的忠诚度,也想趁机削弱其镶蓝旗的实力。
东江军和朝鲜再弱,也会有战斗,伤亡在所难免。历史上,阿敏的镶蓝旗就损失不小,皇太极又趁机压制,使镶蓝旗在数年之后也没有全部恢复。
而阿敏在朝鲜想自立为王,也成为日后他被治罪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皇太极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这是他对阿敏的完胜之局。
相对于阿敏的粗鲁嗜杀,济尔哈朗却比兄长多了几分精明。而且,他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对皇太极的了解更深更透彻。
征伐朝鲜虽然以阿敏为首,但随军的贝勒便有阿济格、杜度、岳讬、硕讬,包括济尔哈朗在内,几乎都是与皇太极关系好的。
也就是说,看似信任阿敏,可对阿敏的监视制约却依然很强。
既然奇袭铁山失败,粮草携带又不多,他便不准备在此多耗时间,急着去参加征朝作战,也是防止兄长惹祸上身,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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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济尔哈朗深知兄长对于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对堂弟皇太极继位也心怀不满。
阿敏生性卤莽,口无遮拦,曾在众贝勒中扬言:“我怕谁?他(指皇太极)能把我怎么样?
甚至于,他居然对皇太极说:“我与众贝勒共议你为汗,你即位后,让我出居外藩就行了。”
如此桀骜不逊的言语,矛头直指皇太极,其间还夹杂着对努尔哈赤的宿怨,济尔哈朗如何不担惊受怕。跟在兄长旁边,还能时时提醒,以免招灾惹祸。
号角声呜咽,剃头人在前,建虏在后,蹈冰行进,向着云从岛发动了进攻。
………………….
木哨声如夜鸟鸣叫,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树林中。
已是夜半时分,周庆等人都陷入了困倦之中,有的甚至睡着了。
木哨声停顿了片刻,再次鸣响。按照事前所定,前面三声连响是预警,后面的则是报出敌人数量。
被惊醒的周庆等人默默地数着,一,二……五,六,七,八,九,十骑。
越数众人的脸色越严峻,比他们人数还多。虽然是伏击偷袭,但要打起来却是场恶战。
还是郭大靖在值班?周庆看到不远处刚从雪窝中立起身体的李海东,这时辰应该是换他了吧?
周庆有些犹豫,是否该发动袭击。如果继续潜伏不动,敌人多半不会发现,也就不会爆发战斗。
按照事先的商定,敌人要多,就隐蔽好,放他们过去。可这不多不少,有些难以决定。
就在这时,急促的两声鸣叫响了起来。
周庆立刻苦笑起来,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既然郭大靖已经决定,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意识到周围的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周庆咬了咬牙,立起身体,一边活动着,一边拿起弓箭向上举了举。
不管有什么怨言,还是期待着厮杀,众人都紧张地行动起来。或拿兵刃,或握绊马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拐弯处。
郭大靖利用瞄准镜远远地就发现了敌人,在发信号的同时,他离开拐弯处,向伏击阵地靠近,选择了最佳的射击视角。
等敌人拐过弯,再奔驰二十来米,便进入了郭大靖的打击范围。他负责截断敌人的退路,前方的战友则用绊马绳和弓箭进行拦截。
多杀几个,他们的压力就会减轻。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伏低身体,盯视着拐弯处。
伏击地是精心选择的,敌骑拐弯时会减速,再提起速度需要时间,正好有利于弓箭的瞄准射击。
而且,敌人在拐弯前,视野受到阻隔,难以发现有人在活动,给伏击的准备争取时间。
时间在流逝,周庆等人在紧张中等待,心中不免升起疑惑。
这郭大靖是怎么观察的,距离那么远嘛,敌人怎么还没露头儿?
刘奇士皱紧了眉头,四下张望,试图寻找郭大靖的位置。但他失望了,郭大靖已经不知道隐蔽到了何处。
这家伙,太胆大狂妄了,那可是十个建虏——
刘奇士刚刚暗骂了一句,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赶忙收起杂念,拉弓搭箭。
马蹄声由远而近,时间不算太长,但却超出了众人的预计。显然,郭大靖的观察确实没错,但距离也确实是出人预料的远。
一匹战马跃入了众人的视线,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
十个建虏,正好是一个小队的建制。身上全副武装,估计也考虑到路途上的危险性。但他们显然也颇有自信,才敢星夜赶路。
已经离龙川不远了,索罗岱轻了口气,抬起手臂,用马鞭向上顶了下头盔。白雾在脸前瞬间散去,视野又清晰起来。
第九章 姓刘的真夷
十骑建虏全部进入了直道,郭大靖稍加分析,便做出了判断,瞄准了中间的建虏。
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马速又不是特别快,郭大靖对自己的冷箭狙击相当有把握。
估算着建虏的速度,郭大靖向着目标冷静地扣动了板机。
箭矢从路旁的树丛中激射而出,瞬间即至,斜插入建虏的左肋。惨叫声中,建虏在马上晃了一下,向一旁栽了下去。
“敌袭!”索罗岱反应很快,大声叫着,抽出弯刀,挥舞着护身。
崩!弩弦的声音轻微,只有郭大靖听得清晰。
又一支弩箭闪电而至,射中建虏胸口,大力之下,他直接翻滚着落马。
连发两箭之后,最后一个建虏已经驰奔而至,与郭大靖成垂直,距离也是最短。
郭大靖再发一箭,在战马的嘶鸣声中,弩箭射中了战马的脖颈,倒下的战马将防范得很好的建虏甩飞出去。
又是一声马嘶响起,突然拉起的两道绊马绳将奔在最前面的两匹战马绊倒,建虏狼狈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蒙头胀脑地爬起来。
弓箭从树林中射出,人的惨叫怒喝,战马的嘶鸣咆哮,立时充塞在这只有三四十米的大路上。
崩!郭大靖射出一箭,结果了摔落马下的建虏。拉弦上箭,他跳出隐蔽位置,在树林边缘向前小跑,前去支援正在进行战斗的队友。
还剩下六个活的建虏,刚才的袭击中,周庆、刘奇士等人用弓箭干掉了一下,射伤了两个。
建虏都都跳下马来,或用马作掩护,或窜入路旁的树林,寻找并反击袭击者。
刘奇士接连发箭,射术确实很好。只是建虏的甲胄精良,不射中防卫薄弱的要害部位,难以被杀死。
几支箭矢飞了过来,建虏发现了刘奇士和他的同伴,用接连的箭矢发起了还击,同样射得又快又准。
刘奇士隐身树后,躲避开来。他的同伴却痛叫了一声,捂着肩膀倒在了雪地中。
惨叫声再度响起,郭大靖奔跑中一个前扑,趴在雪中瞄准射击,又干掉了一个建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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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弩的力量大、精度高,无视建虏的甲胄,破防相当犀利。
上箭拉弦,郭大靖再次迅速地找到了目标。那是躲在马后,正用弓箭向树林内还击的建虏。
弩箭闪电而至,洞穿了这个建虏的脑袋。他向后一仰,手一松,已经拉弦瞄准好的箭矢飞上了半空,
郭大靖没有马上移动位置,而是上箭拉弦,用带夜视功能的瞄准镜迅速观察着路旁树林里的情况。
两个奔跑迅速,挥刀抡枪的身影,无疑是建虏。另两个受伤的,则被周庆等人围在绊马索附近,刀枪的交击声不断响起,还在激烈的战斗。
距离不算远,郭大靖追瞄着建虏的身影,在其停顿观察的短暂瞬间,扣动了板机。
瞄准镜中,目标的身影晃动了一下,缓缓跪倒在地,显是遭到了重创。
郭大靖收起弩弓,掏出弹弓,向着另一个身影迎了上去。
索罗岱机敏地闪到树后,一支箭矢掠过,他旋即从另一侧跳出,向着刘奇士猛扑过去。
刘奇士扔掉弓箭,抽出腰刀,摆开了厮杀的架势。
一个嚎叫,一个怒吼,两个人的兵器相交,发出当啷一声响,紧接着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四目怒瞪着,两人嘴里喷出浓重的白气,角力地转了半圈,几乎是同时用力一推,又拉开了距离。
两人抡刀向对手劈砍,当、当、当的交击声不绝,迸射的几点火花在空中一闪即逝。
索罗岱的气力更大一些,刘奇士尽管小步后退,却也能够招架得住。以多打少的大局面已经形成,只要他坚持住,就会有战友赶来支援。
只不过,事情的变化出乎预料。一个踉跄身影的到来,打破了战局的平衡。
被郭大靖远射了一箭的建虏并没有毙命,左肋中箭,内脏已伤,死是肯定的,但还能喘上几口气,多活一会儿。
这个家伙喘着粗气,拄着长枪,一步一步挪了过来。他手按着伤口,半截箭簇在指间露出,血不断地流下,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本来刘奇士就处于下风,这个受伤建虏的到来,即便不能马上出手攻击,也使他受到了影响。
注意力一分散,刘奇士便更加支拙,没看出索罗岱的虚招,招架之力用老,又是一刀横撩,竟把他的刀击飞脱手。
刘奇士慌忙后退,不防脚下一绊,坐倒在地。
索罗岱嚎叫一声,弯刀在空中划着弧线,便要一刀砍杀了刘奇士。
嚎叫声未落,便被惨叫声代替,刘奇士已经徒劳地伸出左臂挡刀,眼睛都无奈地闭上。发觉异常,又睁开了去看。
索罗岱惨叫着,左手捂脸,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创。
一个身影连跑带蹦,二十余米的距离很快就冲到索罗岱跟前,手中一亮,寒光闪现间,一刀砍了过去。
索罗岱的鼻梁被钢珠击碎,鲜血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模糊看见有人影靠近,只能乱舞弯刀,徒劳地进行防护。
咔嚓!狗腿刀毫无滞碍地突破索罗岱的防护,将他的右臂齐肘砍断。
索罗岱发出凄厉的惨叫,向后退了两步,带着嗞嗞冒血的断臂,倒在雪地中痛苦滚动。
郭大靖看都不看一眼,掉转方向,向那个拄枪未死的建虏冲了过去。
这个建虏大叫着,勉力握住长枪,向着郭大靖刺来。
枪软无力,郭大靖大力挥刀,便将长枪格在一边。他欺身近前,一刀捅入建虏的脖子,手腕一转一搅,又抬起一脚,将建虏在血肉迸溅中踹倒。
转头看了刘奇士一眼,郭大靖快步如飞,连跳带跑地奔出树林,顺着雪坡滑下,冲到了大路上。
刘奇士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大声回应道:“这里交给我了。”
站起身,握着刀,刘奇士四下环顾,只剩下倒在雪地上惨叫声愈发微弱的建虏。
刘奇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这,死狗一只,还交给我啦?喊得挺大声,挺威风的呢!
第十章 刘爱塔的抑郁不得志
郭大靖奔向战团,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两个受伤的建虏被周庆都五人围攻,现只剩下一个家伙在顽抗。
马民和何贵忠也受了轻伤,但还没有退下包扎,围着建虏在怒吼着挥舞兵器,帮助战友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杀死还比较容易,可要抓活口,就有些困难。
郭大靖赶到近前,拉开弹弓就是一下。钢珠打在建虏持刀的手臂上,疼得这家伙象兔子似的一蹦,手痛无力,刀垂了下来,差点脱手。
哎呀,还挺顽强!郭大靖掏出钢珠,瞄准,再打。
膝盖、手臂、大腿,接连挨了三颗钢珠的建虏简直成了活靶子,痛得又叫又蹦,刀也实在握不住了。
周庆等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哈哈大笑。各持武器戒备,却象看耍猴儿般有趣。
直到建虏武器脱手,他们才一拥而上,或刀背,或枪杆,或脚踹,劈头盖脸的一顿猛削。
八对十的伏击,能打成这么欢乐的场面,也实在是出人意料,先前谁也没有想到。
尽管还不清楚战斗的详细经过,可看郭大靖从后杀到前,就能猜出他出力最多,立功最大。
事实也是如此,没有郭大靖先发制人的三射三杀,以及快速的跟进追袭,这绝对是一场惨烈的激战。
现在,只伤了三人,无一阵亡,却又杀又抓,完全达到了作战的目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大战之后的庆幸。即便是受伤的马民和何贵忠,也呲牙咧嘴,发出难听的笑声。
周庆赶忙摆手,压着心中的兴奋激动,命令道:“包扎伤口,打扫战场,回林子里再说。”
拉马的,处理尸体的,包扎伤口的,一阵忙乱之后,八个人才忙活完,进了林子深处,在背风处升起火堆,围拢在一起休息恢复。
刘奇士的同伴挨了一箭,简单处理后看似没有生命之忧。他的心情也轻松下来,冲着郭大靖连连称赞。
清理尸体的时候,便能看出是谁杀的,刘奇士也不得不钦佩,郭大靖干掉了大半敌人,还等于救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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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箭法,好武艺。”尽管有些疑惑郭大靖所使用的箭矢较短,但刘奇士也不追根究底,“一箭破甲,一箭毙命,大靖兄弟是某见过最厉害的神箭手。”
狩猎弩的力量和精准度,当然不是那时候的弓箭能比的。要熟练使用弓箭,并成为神箭手,没有几年的苦练是不可能的。
郭大靖只是淡淡微笑,拱手表示感谢,却并不多话。
不远处响起了惨叫声,那是周庆、李海东等人在审讯俘虏,火堆旁只有郭大靖、刘奇士和三个伤员。
郭大靖更关心能否得到有用的情报,有两个俘虏,应该还是能够通过审讯得到吧?
刘奇士对郭大靖的沉默寡言已习惯,知道这不是冷落,也不是倨傲,便继续说道:“大靖兄弟的袭杀厉害无比,如果再熟悉建虏的举止行动,会满语,就更如虎添翼了。”
郭大靖点头赞同,偷袭暗杀要玩到高层次,化装混入是必不可少的。他虽然也在做着准备,但还显得不足。
看着刘奇士,郭大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疑惑咽进了肚里。
在他的记忆中,刘爱塔应该是在崇祯年间才成功地跑过来的,可现在——好吧,这不重要,可能是我记错了,也可能历史早就有了些改变。
刘奇士误会了郭大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大靖兄弟想学的话,某倒是会不少。而且——”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眨巴着眼睛,突然凑近郭大靖,说道:“某是满人,也就是你们说的真夷。”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笑了,脸上的神情表示出他不信,这是扯蛋。
什么轱辘、纳拉、马佳的,那姓最少都是两个字的,你姓刘,冒充什么真夷?
“金人姓氏移刺曰刘。”刘奇士郑重地解释道:“可某虽是满人,却与建州奴不是一部。不仅是他们的奴隶,还和他们有仇。”
满族最早使用的汉字姓之一,“移剌曰刘”是没错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些加入满族的汉族、朝鲜族也保留了刘氏。
后世有一位刘姓评书艺术家,便是满族,可却不是郭大靖知道的。
而东江军中有真夷,也就是满族人也没错。建虏东征西讨,统一女真各部,很多俘虏沦为奴隶,也确实有深仇大恨的。
郭大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甚至淡淡一笑,盯着刘奇士缓缓说道:“教——我。”
刘奇士若有所思地审视着郭大靖,嘴角慢慢上抿,露出了笑容,用力一拍郭大靖的手臂,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兄弟,某认了。”刘奇士笑毕,看着郭大靖正色说道:“不仅是你救了某一命,还因为你没避如蛇蝎,还要向某请教。”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出拳头,向着刘奇士挑了挑眉毛。
刘奇士愣怔着,半晌试探着握拳前举。
郭大靖用力碰拳,哈哈笑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前世的一些感觉,再干一大杯啤酒,就更完美了。
哈哈,哈哈!刘奇士也甚是高兴,也为这奇怪的碰拳礼感到新鲜有趣。
这时,周庆等人回来了,两个俘虏显然不用留着,累赘。有人头换功劳,就行了。
龙川有五百守军,其中三百建虏,二百剃头人。显然,这是一个可以袭取的目标。
郭大靖的判断也基本正确,龙川并不是建虏要重点守卫的城池。
义州——定州——凌汉山城——安州——平壤……这条攻伐朝鲜的主线城市,才应该有较强的防卫力量。
可即便如此,凭张攀所率领的一千多人马,也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完成的任务。
“如实报告,是否攻袭,由上面决定吧!”周庆扫视着众人,礼貌性地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郭大靖仔细思索着龙川的情报,觉得城防还是有破绽,自己应该说句话,尽量使得张攀能够做出决断。
这也不攻,那也不袭,等于什么也不做,坐视建虏猖獗。
“可攻。”郭大靖抬起头,脸上是笃定的神情,“我潜——入。”
第十一章 袭城之前
周庆愣了一下,没想到郭大靖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样报上去,可是会影响上官的指挥的。
刘奇士看了一眼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转头问道:“老壮,你去过龙川吧?”
老壮就是那个受了箭伤的同伴,伤口还是郭大靖给处理的,比较专业,还给了他吃了两粒抗生素。
对郭大靖心存感激,对刘奇士的询问也猜出了是什么意思,老壮缓缓开口说道:“龙川哪,城墙又矮又破,不用云梯,都能爬上去。”
刘奇士笑了笑,说道:“大靖兄弟要是潜入,某和你一起。化装成建虏,或是朝鲜人,都没问题。”
周庆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这话他可以不向张攀报告,可刘兴祚问起来,却还是会知道。
“那就这么报告。”周庆笑着做了个顺水人情,说道:“受伤的三位兄弟,再加上老何,这就赶回去。咱们四个,继续留下监视。”
郭大靖冲着刘奇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要起身,说道:“我,侦察。”
“歇一歇再去。”周庆按住了郭大靖的肩膀,笑着说道:“刚杀完建虏,咋就不知道累呢?”
刘奇士在旁附和道:“情报送到,部队赶来,怎么也要好几天,不急于这一时。”
郭大靖笑了笑,只好又坐了下来。
何贵忠等人收拾了一下,便骑马离开,每人双马,赶路的速度要快一些。
而且,路上就可能遇到本方布置的其他哨探,伤员也就不必连续颠簸,以致伤势恶化。
………………..
正月十八,阿敏所率建虏攻破定州;
正月二十,建虏兵临郭山郡境之凌汉山城下,因招降被拒而攻城;
同日,济尔哈朗屡攻不下,从铁山撤兵,前往宣川浦口,准备与阿敏所部会师攻朝;
正月二十一,凌汉山城被攻破,定州牧使金搢、郭山郡守朴惟健被俘,宣川府使奇协战死,建虏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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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二,建虏攻破郭山汉山城,阿敏留四名官员和五百名士兵守此城;
正月二十三日,建虏兵渡清川江,准备进攻安州…..
数万建虏,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尽管朝鲜各地官府事先得到了通报,也紧急备战,但时间太短,依然难以抵挡建虏的迅猛攻势。
毛文龙指挥东江军严防死守,以伤亡三千余人的代价,击退了建虏对云从岛的进攻。
但鉴于海面冰封,建虏来去如风,还是不敢大意,自然也不敢轻易分兵攻袭敌后。
毛文龙只能等待春暖冰融,才能对云从岛放心,才敢放手大干。
但毛文龙还是派副将陈继盛前往皮岛坐镇,等待从长山列岛等地赶来支援的部队,命令他们不必前来云从,直接听从陈继盛指挥,攻袭建虏后路。
陈继盛带着几名将领和十几名亲兵乘船赶到皮岛,却是来晚了一步,张攀和刘兴祚已经率兵出发,登陆攻袭龙川。
得到了相关的情报,陈继盛觉得或可为之。但手中没有部队,也只得先在皮岛坐等,急盼着其它岛屿的驻军赶来。
……………..
夜色苍茫,寒风呼啸。
山林间,张攀率领的部队,正在急速前行,直扑龙川。
五百敌人,尽管只有三百建虏,可要真刀真枪的阵战,一千三百多东江军,也未必一定能战而胜之。
如果倚城坚守,张攀认为很难轻松攻克。就算能攻破龙川,这一千多东江军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这已经是最可能打击的目标,还有传来的情报中所补充的意见。
郭大靖和刘奇士都认为能够潜入城中,来个里应外合。张攀不想让刘兴祚把自己看成胆小之辈,也觉得郭大靖不会妄言。
两次获得重要情报,又击杀了图鲁希这样的悍勇建虏,张攀对郭大靖的信心越来越强。
“张将军。”刘兴祚纵马靠近,笑着说道:“最迟明日夜间便能到达龙川,此战就算不胜,一击即走便是,守城之敌也不敢穷追。”
张攀意识到是自己一路上凝重寡言,让刘兴祚产生了误解。即便不是误解,这样安慰自己,倒有轻视之意。
“刘将军此话差矣!”张攀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我军数倍于建虏,剃头人乌合之众,岂有不胜之理?就算是建虏悍勇,我军亦能以死相拼,又有何惧?”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但见那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便知张将军之武勇谋略。”
张攀心中舒服了不少,脸上却还是矜持之态,说道:“郭大靖的武勇,在下是愧不能及。能有这样的手下,是本将的幸运。”
刘兴祚笑着说道:“张将军过谦了。”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说道:“某一直想建立一支熟悉建虏,能够化装潜入、偷袭暗杀的精干小队。张将军以为如何?”
你在建虏那边多年,当然熟悉,可要找到同样条件的,怕是不容易。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此议甚好,本将赞同。不知这精干小队为多少人,若是多了,恐组建不易。”
刘兴祚笑了笑,说道:“兵贵精不贵多,三五十人也就够了。”
张攀猛然一醒,觉得这刘兴祚好象对郭大靖很友善,难道是想把他弄到这个所谓的精干小队中?
若有所思地看了刘兴祚一眼,张攀敷衍道:“人倒不是太多,向毛帅请令,从各部抽调合适者,应该不成问题。”
刘兴祚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就此事深说。反正他也知道,要毛文龙答应此事,是不太可能的。
正好有哨探回报,张攀也借机不谈此事,与刘兴祚也慢慢拉开了距离。
唉,龙困浅潭,不得施展哪!
刘兴祚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几点星斗,发出了无奈的慨叹。
他的叛金投明的过程,并不顺利。因有王丙告密,差点被老奴杀掉。他的弟弟刘兴仁因此而死,他也被降为参将。
后来,他抛下老母妻孥,以自焚之计,才逃出后建虏的控制。归明后也积极投入作战,但毛文龙和袁崇焕都不能善待刘兴祚,使其悒悒不得志。
………………….
第十二章 夜袭龙川(一)
同样的夜色,笼罩着龙川城。天上,也是同样稀疏的星斗。
在瞄准镜的视野里,龙川城被郭大靖尽收眼底。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侦察,且是偷偷摸摸,自己独自前来的。
大壮说得没错,龙川城确实既不高大,也不坚固,也不被建虏所重视。
伏击截杀的建虏信使,便带着济尔哈朗的命令,要龙川城的守军前往义州会合,确保义州防守的稳固。
义州才是建虏征朝的突破口,还是攻伐线路很重要的据点。从龙川守军没接到的命令,郭大靖判断义州留守的建虏也不会太多。
建虏是狂妄还是自信,抑或是东江军的战力不行,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移动瞄准镜。
两者都有吧,东江军的装备也确实是简陋得很。别的不说,就是军装盔甲都配不齐。
甲精兵利,东江军与这个标准还相差甚远。况且,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又岂能苛责他们战力强悍,能够攻城拔寨、力摧强敌?
收起瞄准镜,郭大靖已经观察仔细。城墙的虚弱之处,建虏的防卫松懈,如果能够袭破城池,一千多东江军还是有胜利的希望的。
裹紧了身上的皮袄,郭大靖沉入意识中的空间,为可能到来的攻城,以及将来的战斗,又开始了手工劳动。
在庄园的时候,郭大靖便开始了捡“破烂儿”。别人不注意的瓶瓶罐罐,老沉老沉的厚木箱子,可把他累得够呛。
现在,瓶瓶罐罐能够派上用场了。
郭大靖用破布或皮毛条将其包裹,往里面装填了硝酸胺化肥,又装上了黑火药,安上纸捻引线,将口封好,一颗手雷便做好了。
黑火药的燃烧温度最低也会超过四百度,而硝酸胺化肥在这个温度以上,就会剧烈分解并发生爆炸。
郭大靖挑挑拣拣,做了七八颗加料“手雷”,能用手扔出去的重量。再大的罐子就做了两个,多了没必要了,太沉,除了守城时往下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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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死寂的空间内,郭大靖发现他的工作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甚至于某些物体的性质也有所改变,比如钢筋,他可以随意地弯曲,还能再轻松地掰直。
郭大靖试着把钢筋捏细搓长,发现这也异常的简单。因为,钢筋变得象面条般柔软,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变形。
这,这是我的空间,我就是主宰,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或改造所有的物体。
郭大靖又发现了空间的另一个应用,虽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大杀器。但他知道,这将会大有用处。
他做了个爬城用的带绳子的挠钩,又改造了几十支弩箭后,外面传来的响声,使他又回到了现实。
那是约定的联络信号,郭大靖做了回应后,潜回树林,与刘奇士会合。
“真服了你了。”刘奇士见面便连连摇头,既是佩服又是赞扬地说道:“不知道累,不知道冷,还不知道饿。”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来了?”
“哨探先到了,最迟明天夜间,大部队便会赶来。”刘奇士说道:“怎么样,你觉得袭城好,还是化装成出城砍柴的剃头人。”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袭城,夜间。”
刘奇士明白了,剃头人出城砍柴都是在白天,想在城头的瞭望下不被发现地干掉他们并不容易。
况且,大部队想隐蔽在近城的地方也很困难。离得远了,就给守军留下了应对的时间,达不到袭城的效果。
尽管夜间偷袭也有难度,但相比之下,还是更有成功的把握。
“行,到时候咱俩一起。”刘奇士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笑道:“要说爬城,某还是有两下子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心里却想:你那两下子,只要不是猴子,怎么抵得过我刚做的爬城利器?
“大靖兄弟说话越来越利索了。”刘奇士反倒夸赞起郭大靖来,边走边说道:“言简意赅,不啰嗦。但笨人,就不一定能听懂了。”
这是夸你自己聪明呢?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多练就,好。”
所谓的多练,就是郭大靖经常自己无声说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干嘎巴嘴不出声的那种。
想象着对面有某人,或是张攀,或是赵青山,或是李秀姐。郭大靖先在脑中组织好语言,再争取一气说出来。
效果是相当好的,毕竟,结巴是那个辽人郭大靖的毛病,而不是现在的郭大靖的问题。
但积习难改,郭大靖还是惜字如金,还是习惯用最短的话来进行陈述。
人狠话不多,这是郭大靖立的人设,轻易不会改变。
少说话显得木讷,配合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就更显得淳朴实在,会让人减少戒心。
同时,郭大靖还相信“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句话。所谓言多必失,口嗨固然很爽,但早晚会为话多而付出代价。
和刘奇士回到营地,郭大靖见到了提前赶来的哨探,并参与了商议。
在刘奇士的支持下,众人也觉得有道理,才初步把袭城的计划定下来,只等大军抵达,由张攀最后决定,或是另作计划。
……………………
其实,对于张攀敢率领一千多人的队伍来攻袭龙川,郭大靖在心里是很佩服的。
要知道,凭东江军的装备,就算是偷袭,三百建虏和二百剃头人也不是肯定能够战胜的对手。
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不仅是决心,还有勇气,敢于和建虏作战的意志。
装备差、粮饷低,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敢战之心,若无此心,便是土鸡瓦狗,只能龟缩的守城之犬耳。
张攀派来的哨探自然是鹿岛的那几位,补足了人手,周庆和众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趁着夜色再次于大路上设置了伏击阵地,截杀来往的建虏信使。
只是一个白天多的时间,尽量不出现意外才好。以免龙川之敌有什么异动,导致计划完全偏差。
冷风卷着雪花刮了起来,郭大靖等人轮流监视,紧张地埋伏等待。第二天天黑时,未发现龙川城的异常,众人才多少松了口气。
第十三章 夜袭龙川(二)
雪小了一些,空中稀疏的雪花轻轻飘飞,落在地上、枯枝上、远处的龙川城上,也落在众人的头脸上、身上。
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前锋部队的抵达,使得众人紧绷的心弦彻底松缓下来。
没有因为下雪而太耽误时间,今晚就能袭攻龙川。否则,大部队又要等待一天一夜,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把伏击阵地交给了前锋部队,周庆等人终于等到了张攀、刘兴祚所率领的主力,立刻进行了汇报。
“好,很好。”张攀扫视着这几个人,赞赏之色不掩,“伏杀建虏信使,侦察刺探龙川,你们当记首功。”
停顿了一下,他转向郭大靖和刘奇士,鼓励道:“本将决定连夜袭城,以免夜长梦多。成功与否,便全靠你们了。”
刘奇士转述了郭大靖的意见,并附和赞同,显然打动了张攀。这也确实是最有希望的战术,张攀也没问有多大把握,这才是真正有经验的将领。
意外谁也保不准,夜晚爬城本就危险重重,你还问有没有把握?简直不是人该问的话,统领部队多年的张攀肯定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施礼,无声胜有声,没有丝毫畏难惧怕,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自信。
刘奇士施礼说道:“将军放心,卑职等不成功便成仁,必尽全力。”
“这话不好。”张攀摆了摆手,笑道:“既要成功,还要全身而退。你们可是我东江军的精锐,损失不得。”
刘兴祚在旁含笑看着,却不多说。郭大靖和刘奇士的关系显然不错,这也是他的初衷之一。
“那就抓紧休息,寅时发动袭攻。”张攀略一沉吟,便作了决定,又看向刘兴祚,客气地问道:“刘将军以为如何?”
笔趣阁
刘兴祚赶忙正肃答道:“寅时正是人最困倦之时,张将军此议正合某意。”
张攀笑了笑,拱了拱手,表示致谢,便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开始紧张忙碌地布置。
袭城以郭大靖、刘奇士为主,再配以三十名精选细选的悍勇之士,组成尖刀部队。
尖刀部队之后,便是一百突击队,也是精悍之卒,作为后续力量,扩大占领区域,或顶住守敌的反扑。
按照郭大靖的建议,尖刀队里面是建虏或剃头人的服装,外面披上白色伪装,或是再反装件破棉袄,携带短弓利刃,主要任务是潜爬城墙,袭杀城头守军,并力争打开南城门。
具体的作战布署郭大靖也插不上手,他和尖刀部队的战友先行休息,积攒体力。毕竟成功与否,他们最为重要。
至于绳索之类的爬城工具,哨探们本身就有携带,张攀另外再派人准备,也不想他们太过劳累。
郭大靖在火堆旁处于假寐之中,在空间内再次检查应用物品,又认真地准备了一些,才安心睡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是再小心谨慎,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这一点,郭大靖心里清楚,也不为此而忧虑担心。
只要自己做到最好,成功与否也就不必考虑。这与郭大靖所禀持的做人宗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倒是很有些相似之处。
迷迷糊糊间,郭大靖被轻轻推醒,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周庆的脸。
“准备一下,要行动了。”周庆既是关切,又略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若事不可为,切勿恋战,以脱身为要。”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脑袋清醒了一些,咧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大碗的热粥,加了点盐,里面还有切碎的马肉。这是对于尖刀部队和突击队的优待,如果改用“敢死队”,倒也不算太离谱。
郭大靖和刘奇士是尖刀队的队长,三十名精悍战士或有些好奇,或有些疑惑地不时打量二人。
吃饱喝足,郭大靖招呼众人活动身体。在寒冷中缩着,不活动不知道僵硬,活动一下,也让食物的热量更快吸收。
郭大靖只与刘奇士沟通交流,刘奇士则成了他的传声筒,向着众人交代道:“郭队长打头,某第二个,你们一个接一个,相隔十步,跟着我们潜行前进。看好了每个隐蔽物和行进的路线,看好了每个动作。该趴着就趴着,该用爬的就别猫腰。”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的声音严厉起来,“谁敢马虎敷衍,绝不轻饶。你的失误,带来的是整队人的危险,带来的是袭攻龙川的失败,砍头都弥补不了过错。”
“谁敢不遵号令,军法从事,绝不宽贷。”旁边传来冷厉的声音,张攀和刘兴祚已经走了过来,并听到了刘奇士的战前讲话。
“遵命,大人。”见到张攀,士兵们纷纷施礼保证。
郭大靖向着张攀和刘兴祚拱了拱手,将绳索缠于腰间,披上了白布伪装,并收拾得干净利索。
尖刀队的士兵们也收拾归整,把身上零七八碎的东西除下,只带应用之物。
“行动吧!”张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投注到郭大靖脸上,用力点了下头。
郭大靖再次拱手,转身当先而行,目标是他早已侦察好的出发地。
寒风还在刮着,雪花时稀时密,时小时大地落着,似乎有着自己的思想,在迟疑、在犹豫。
郭大靖伏在雪窝中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落在头上、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林中瞭望的张攀等人都感到了焦躁。
“他在等巡哨走过去。”刘兴祚眯了下眼睛,看清了城头一个亮点在缓缓走过,那应该是举着火把的巡哨。
张攀等人有些恍然,心中也钦佩不已。这是侦察得细致,摸到了敌人的规律。
“动了。”有人提醒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郭大靖动了,他从雪窝中跃起,在一道雪垄的掩护下,猫着腰快速前行。在雪垄尽头,他向前鱼跃侧滚,隐蔽在又一个雪坑内。
只是稍微停顿观察,郭大靖又现身而出,扑进洼地,匍匐前进,隐没在雪包之后。
第十四章 城内激战
刘奇士拍了拍身旁的士兵,淡淡一笑,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潜行而去。
“看不到了。”张攀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语气变得轻松。
在积雪、枯草、雪包、雪窝之间,已经找不到郭大靖的身影。这样的潜行、隐蔽,真是让人放心。
“图鲁希死得不冤。”刘兴祚露出了笑容,赞道:“郭大靖是天生的夜不收,绝好的潜行猎手。”
众将还瞪大眼睛寻找,可除了看见随后的尖刀队那些显得笨拙的身影,郭大靖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沉默和寂静弥漫,只有寒风发出的呼啸。赞佩之余,众人又紧张起来,生怕尖刀队的人拖累了郭大靖。
但他们的担心有些多余,郭大靖肯接受这样的布署和安排,已经摸清了城上敌人的巡查规律。
特别是后半夜,敌人的巡查显得十分松懈,间隔的时间足够这三十人潜近城下。
“城下那个……”张攀的视力挺好,眯起的眼中,看到了城下隐约晃动的人影,“是郭大靖,他已经到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好快呀!他要爬城了。”
没错,郭大靖开始爬城了。
他将两根截短的钢筋插进了城墙的缝隙,左右交替,身子先是悬空,纯以臂力挂着。然后脚下踩到了墙砖的凹凸,速度便更快起来。
这是最保险的爬城,不用担心挠钩甩上城头引来敌人的注意。城上的人不把头探出城墙,也发现不了有人在爬城。
刘奇士伏在雪中,瞪大眼睛望着郭大靖在城墙上越爬越高。他没想到郭大靖这般厉害,相比之下,他那两下子真是不值一提。
五米多高的城墙,与中原相比,确实算不得高大。郭大靖看似惊险的表演,也没花费太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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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扒住了城垛口,郭大靖引体向上,左右迅速看了一眼,便脚下发力一蹬,左肘搭上,右手前探,在城墙上扒着借力,身子向上一冲,一个侧滚,翻到了城上。
“好。”张攀握紧了拳头,还用力地一挥,回头命令道:“准备攻城。”
刘兴祚长出了一口气,行动差不多成功了一半,胜利的把握升到了七成。
时间不大,两条绳子从城头上垂下。刘奇士苦笑了一下,从雪窝中跃起,快步奔上,抓住绳子向上攀爬。
这个时候,就不用他那两下子了。有绳子,谁费那劲儿?有郭大靖表演在前,他就不好意思再献丑露乖了。
刘奇士翻上城头,便看见郭大靖已经甩掉了伪装,一身建虏的服装,头上还戴了顶皮帽子。
咧嘴无声一笑,刘奇士也取下伪装,把腰间的绳系在城垛上,甩了下去。
两人一左一右,在城墙上拉开距离,既是警戒,也为后来的士兵腾出空间。
尖刀队的战士一个个爬上城头,学着郭大靖和刘奇士的样子,变成建虏或剃头人,也把携带的绳索垂下城墙。然后就缩在城墙后,装成睡觉休息的样子。
绳索越来越多,爬上城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三十人全部上城,夺门行动开始展开。
留下数人在此,刘奇士打头,郭大靖随后,带着二十多人沿着城墙向南城门走去。
“上!”刘兴祚一摆手,率先而行,一百突击队员紧跟其后,向着城墙迅速扑去。
此时,张攀已经赶到南门外,率领着主力部队,隐蔽在树林里、雪丘后,紧张地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刘奇士带着假巡查队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墙上,城下背风处燃着火堆,守军或坐或站,在围着取暖,说话声不时传上来。
听说话,就知道是剃头人为主。天寒地冻的,又是风雪交加,这种守城的苦差使当然是他们干。而建虏,也将为自己的安逸和疏忽付出血的代价。
尽管城下有剃头人值守,可他们一样也不紧张,更不尽责,对于城上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也毫无警惕。
城头上寥寥无几的哨兵,或缩在城墙下躲风雪,或围着城上的小火堆在取暖。
前方出现了一个缩脖揣手抱着长枪的哨兵,刘奇士先发制人,用满语沉声问道:“可有异常?”
哨兵赶忙端正站好,回话道:“回大人,一切正常。”
刘奇士哼了一声,昂首走了过去,从哨兵身边走过。
寒光一闪,随后走过的郭大靖猛然出手,左手掐住哨兵的脖子,中手中的匕首狠插进他的胸膛,手腕用力,搅动了一下。
哨兵大张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郭大靖,然后向上翻起,身体软瘫下去。
郭大靖顺着哨兵倒下慢慢卸力,将尸体倚靠着城墙坐好,这才抽出匕首,紧走两步,跟上了刘奇士。
刘奇士扭头瞅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向前继续走去。
一个个士兵从垂着头的尸体旁走过,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留一下。
咕噜!有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前方又出现了个哨兵,正躲在城墙后打旽,听见脚步声赶忙起身站好。
刘奇士故伎重演,唬住这个家伙。郭大靖随后出手,干净利索地解决,动作精准,仿佛一台机器按照固定的程序在运行。
前方出现了较大的火光,简陋的城门楼有着几个哨兵在围火取暖。
刘奇士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这恐怕是混不过去了。想要无声地解决掉这几个哨兵,也不太可能。
“可有异常?”对面传来的满语把刘奇士噎了一下,自己的台词嘛,已经准备开口说了呢!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没好气地用满语回应道:“一切正常。”
走得更近了一些,在火光的映照下,刘奇士和郭大靖等人也看清了敌人的相貌。
一个建虏从火堆旁的椅中站起,其他几个哨兵也投来目光,注视着这队明显比巡哨人数要多的小队。
“你们——”建虏皱起了眉头,目光中闪现疑惑,但还迟疑着没有决定。
刘奇士沉声低问:“杀?”
“杀!”郭大靖从齿间迸出一个字,足够后面的人听见。
“站住!”建虏的疑惑变为了警惕,手按向腰间的刀柄。
第十五章 攻城之胜
郭大靖突然从刘奇士后面闪身而出,弹弓拉开,就是一下子。
建虏一声惨叫,捂着血肉迸溅的脸倒了下去。
“杀!”刘奇士快步冲前,拔刀就砍。
郭大靖等人也快步跟上,散开队形,刀枪并举,围杀敌人。
七八个敌人猝不及防,又接连被郭大靖的弹弓打翻两个,只是片刻工夫,便在几声惨叫中被杀得干净。
“怎么回事?”城下传来喝问,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郭大靖和刘奇士既不回答,也不停留,转身带人顺着台阶直冲而下。
迎面奔上几个敌人,举着火把,拿着刀枪。近在咫尺的距离,十几张短弓射出箭矢,这几个敌人或死或伤,一瞬间便被打垮。
“敌袭!敌袭!”惊恐的尖叫嘶嚎响了起来。
郭大靖等人如凶神恶煞,冲到城门下,一顿打杀,将几个敌人消灭,打开门闩,合力推开了沉重的城门。
“杀啊!”望眼欲穿的张攀,看见城门打开,火把在猛烈地晃动,吼叫着发出了命令。
军队有一千四百,战马只有百匹,已经集中起来,作为第一波的袭城先锋。
骑手们上马催鞭,向着城门处猛冲而去。百骑之后,是一队队的步兵,刀枪闪亮,脚步声杂沓,向前快步奔跑。
城门处,郭大靖等人看到城门两侧有人影晃动,正向这里冲来,数量不多,是刚刚反应过来的守城之敌。
“我到上——”郭大靖简单做了个手势,便转身顺着台阶又奔上了城头。
刘奇士愣了一下,尽管不明白郭大靖的意图,但他相信郭大靖,不是贪生怕死,畏缩怯战的人。
“弟兄们,跟我挡住敌人。”刘奇士挥舞着弯刀,大声吼叫着,“主力马上就冲进来了。”
“杀,杀,杀!”回应他的是凶狠的吼叫,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意昂扬。
短弓的弓弦嗡嗡作响,刘奇士指挥士兵向着靠近过来的敌人不停射击。他们只要争取时间,部队入城,就是胜利。
仓促赶来的守军数量既不多,指挥也不好,基本上都是剃头人,几乎是乱哄哄自发赶来,被弓箭阻击,一阵混乱。
城墙上也响起了呐喊和怒吼,在尖刀队之后的突击队也爬上城来,与城上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城内响起,二十余骑建虏突然出现在正对城门的街道上,并疾驰着向前冲来。
这应该是一支在城内来回巡防的小队,碰巧就在附近,才能赶到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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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城,上城!”刘奇士大声喊叫着,知道己方这二十来人根本挡不住骑兵的一次冲杀。
上城与建虏交战,只要拖延片刻,保证城门敞开,主力便能冲杀进来。
尖刀队的士兵赶忙后退,顺着城墙的步道台阶向城楼上攀登。
崩!城楼上的郭大靖以最大的射程,向建虏骑兵射出一箭。
一匹战马突然哀鸣着倒下,使得建虏骑兵有些混乱。
崩!郭大靖迅速调整,再度拉弦放箭。距离更近了一些,精准度也更高,一名建虏在马上一仰,摔了下去。
建虏骑兵速度很快,郭大靖发出三箭后,他们距离城门已经只剩下三十多米。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闪着火星,从城上飞掷而来,落地、翻滚,轰然爆炸,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战马惊嘶蹦跳,建虏嚎叫惊呼,被这突然的一下子搞得很是混乱。
郭大靖又是一颗手雷,在旁边的火把上点燃,直等到外面的引线快烧完,才向着建虏们扔了过去。
轰!凌空爆炸的瓶子迸射出无数碎片,耀花人眼。
郭大靖扔出了一个大号的加料地雷,主要是想试试能否爆炸,是否可用。
地雷因为包裹着破布和草绳,落在地上并没有破碎,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在郭大靖期待的目光中,几秒钟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轰!巨响轰鸣,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剧亮的闪光之后,人们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战马惊嘶着乱跑乱跳,被弹片击中的建虏或摔或堕,冲到城门处的建虏一片混乱,气势为之一沮。
这时,刘奇士带着人已经退到城上,立刻张弓搭箭,向着下面的敌人就是乱射。
郭大靖躲在暗处,重新使用狩猎弩,瞄准射击,专射建虏。
一个大喊大叫指挥的建虏头目突然闭上了嘴,面门上露出小半截箭簇,沉重地摔下马去。
惨叫声中,一个建虏捂着胸口颓然倒地;又有一个建虏被射中,象根烂木头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马蹄声隆隆而近,当先两骑几乎并排着冲过城门洞,出现在郭大靖等人的视线之中。
能挑选出来的骑兵前锋,就算不如建虏,可也不是泛泛之辈。枪刀并举,两名建虏还在安抚惊马,便被击落马下。
骑兵疾驰,如湍急的溪流冲入城内,砍杀着眼前所见的所有敌人。
郭大靖再发一箭,将一个抡刀作战的建虏射落马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袭攻龙川,终于成功了。
尽管战斗还将持续,但在城内的厮杀,短兵相接,人数的优势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建虏的骑射,他们的武技,在街巷战中的发挥会被限制。
一百骑兵的入城,稳固了城门,击退了第一波守军的反扑,为步兵的杀入腾出了空间,争取了时间。
城内的敌人终于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匆忙披甲执兵的建虏、剃头人从各处向南城冲来。
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他们并不知道。既然有敌人袭城,那就反攻,这是正常的,也是本能的反应。
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东江军倾斜,一队队的步兵涌进城中,在军官的指挥下,沿着街道向前推进,与守敌展开激烈厮杀。
郭大靖收起弩弓,站起身,观察着城内的战况。这样的厮杀,让他有种难以插手的感觉。
古代的战阵交锋,对于郭大靖还是比较陌生,这与在前世网络上的纸上谈兵,相差甚远。
无论你武技多高,在战阵中也是普通一员,要与战友同进共退。想要尽情施展的话,只能是乱七八糟的混战才有可能。
第十六章 小搬运,二把刀
“大靖。”刘奇士看到了郭大靖,用力招着手。
虽然忙于战斗,也没找到郭大靖隐蔽的地方。但刘奇士知道那几声爆炸是他干的,那几个建虏被射杀,也应该是郭大靖所为。
郭大靖挥了挥手,算作招呼。不等刘奇士走过来,他伸手指了指城内的战场,弯腰捡起一颗“蒺藜陶弹”,快步如飞地从另一侧步道奔下城去。
这是故意让刘奇士看到的“蒺藜陶弹”,那是龙川城原来就有的,是守城的武器。
所谓的“蒺藜陶弹”,就是投掷型地雷,外壳是粗陶烧制,上面有很多秃刺,像蒺藜一样。这样爆炸的时候,可以增加杀伤力,一般是在守城时使用。
显然,这是朝鲜仿造于明朝的守城武器,数量不多,年代也较长久。
因为朝鲜武备松驰,这玩艺儿现在能不能爆炸都两说,很随便地扔在城头上成为了废物,或是当石头砸敌人。
刘奇士看到了蒺藜陶弹,心中了然,知道郭大靖就是用的这东西造成了建虏骑兵的混乱。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至于你去试验蒺藜陶弹,谁会有那个闲心。
再说了,炸不炸的也可以归于运气。你倒霉,那又怪得了谁?
郭大靖的意思很明确,反正就是坦白有什么随身空间,别人也不懂。
其实城上还有一些蒺藜陶弹,都被郭大靖收起,准备有空儿时加以改造。这东西的材质,可比瓶瓶罐罐强多了。
刘奇士解开心中疑惑,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大声招呼着手下:“走呀,随某杀敌。”
众人呼喝着应喏,都觉得拿下龙川不过是时间问题,信心爆涨。
郭大靖单独行动,不想让人看到他使用的狩猎弩。至于抱着的陶弹,下了城他就收入空间,只是掩人耳目之用。
主街应该是战斗最激烈的所在,己军如果攻击顺遂,便能冲到北门,等于切断了城内敌人的北逃义州之路。
至于从东西两门逃窜,东江军兵力有限,也没有全歼敌人的布置,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在城上,郭大靖就有了判断,所以,他边跑边匆忙穿上东江军的服装,直奔主街战场而去。
街道上散落着刀枪,血污蔓延在雪地中,在昏暗中的夜色下,都是黑色。尸体凄惨地倒在地上,还有伤兵在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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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就是战团,弓箭在来往飞射,偶尔用火枪的发射轰鸣,喊杀声、呐喊声混成一片。
郭大靖飞跑扒墙,从一处残破的围墙翻了上去。然后,他跳上了房顶,踩着瓦片,沿着高低不平的屋脊、檐墙向前靠近。
屋上、墙顶有雪,郭大靖也得小心翼翼,曲曲折折地前进了几十米后,他终于看到了五十多米外的战场。
足有两三百建虏、剃头人,与五百多东江军在主街上交战厮杀,箭矢横飞,枪刀交击,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或受伤,或死亡。
郭大靖伏于屋脊之后,迅速取取弩弓和箭矢,拉弦上箭,向着远处的敌人瞄准。
“杀,杀!”一个建虏头领全身甲胄,左手持盾,右手抡着染血的弯刀,如狗熊似的吼叫着,“后退者,杀无赦!”
剃头人早已经支撑不住,但有凶恶的建虏督促砍杀,只能拼命抵挡。
吼叫声戛然而止,这个建虏的头猛地向后一仰,脸上多出半截箭簇,轰然摔落马下。
郭大靖以最快的速度拉弦上箭,再次瞄准敌人,扣动了板机。
多杀一个建虏,本方就可能少些死伤。居高临下,弩弓强劲,又有夜视瞄准镜的加持,郭大靖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
啊!一个骑马的建虏发出惨叫,捂着胸前的箭簇,倒栽下去。
一箭一箭又一箭,七八个建虏被冷箭射倒,都是喊得最响,叫得最凶的家伙。
敌人的气势为之一遏,东江军这边的士气则为之一振。
刘奇士带着百八十人从后面赶来支援,其他各路明军也从城内开始穿插包抄,发挥出兵力的优势。
郭大靖停了下来,瞄准了敌人后面被亲兵围护的建虏头领。
噶尔呼机作为龙川的守将,此时已经意识到失守成为定局。
尽管在主街上,他们还能抵挡敌人的攻击。但听城内的喊杀声,正在从侧面延伸,向其后面发展。
显然,其他地方的守军因为实力不济,正在被敌人击败后退。也就是说,他所率领的主力很快将遭到包围,面临四面八方的攻击。
对面也应该是敌人的主力,噶尔呼机还有一些犹豫和侥幸。如果倾尽全力,拼死一击,将对面之敌击溃,是否还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他往前提了提马头,想再仔细观察下战况,以便做最后的决定。如果要撤退,凭着战马和骑术,还是能够从尚未被敌占领的北门脱身的。
郭大靖并不认识建虏的主将,都是顶盔贯甲,也并不容易认出来。
但在战场上狙杀斩首,一般来说并不是凭着显眼的服装。而是看人的神态,军官的颐指气使,周围人的恭顺敬礼。
噶尔呼机从建虏中突出,也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不装就不会死,越装死得越快。
在瞄准镜中,十字固定在噶尔呼机的脑袋上,郭大靖轻轻地扣动了板机。
冷箭如闪电般掠过夜空,划破空气,狠狠地射入噶尔呼机的脸颊,又从另一边冒出尖头。
噶尔呼机连声都没吭,便被这一箭击中丧命。枉他身经百战,枉他武技高超,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去见了阎王。
亲兵们大惊失色,惶急地叫着扶起主将,向后退了下去。
郭大靖冷笑一声,继续施射,进行他的狙击袭杀。
主将生死不知,伤亡不断增加,这股最强韧的守军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弦,开始了败退。
败退开始便不可遏制,很快演变成了溃败、溃退,最后便是亡命的逃窜。
东江军追击着敌人的脚步,越发气势大盛,呐喊声更加昂扬。不断有小队明军从街巷中赶来,侧击溃敌,再加入到追杀的行列。
第十七章 阿敏调兵
胜则一拥而上,或许是句贬义词,但情绪确实是可以被感染的。什么叫气势如虹,就是这样的原因。
北城门,溃败的敌军又遭遇到了一支明军的侧击拦截。一场混战之后,几十骑建虏冲杀而出,其余守军则全部覆灭于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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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杀残敌,打扫战场,东江军立刻在城中忙碌起来。
而郭大靖并没有参与这些工作,在追杀到北城,见胜局已定后,便悄悄地来到了城中的仓库,也就是龙川的郡衙门。
在他的计划中,早晚要拉起一票人马,或者是统领一部军队,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组织,去战斗。
仓库已经无人把守,东江军各部忙于战斗,也没有先行赶来占领。
毕竟在兵力上也不是占有绝对优势,张攀也就没做这样的布置,而是全部投入战斗。
对于别人来说,仓库内的物资并不重要,或者是不着急来占领。反正金银财宝是不会有,兵器盔甲嘛,又不会长腿跑了。
郭大靖进了仓库,边走边看边拿。几大桶火药,上百枝火铳,几十颗比较新的霹雳陶弹,还有十几袋粮食,几匹布……
我是勤劳的搬运工,搬运本领强!
郭大靖两膀发酸,额头见汗。尽管还有余力,可除了火药、火铳、霹雳陶弹,还是给东江军留下了大半。
听到外面的人声,郭大靖没有再从库门离开,而是攀高爬柱,从仓库的窗户跳了出去,从后门走上了街道。
天边已经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太阳还没有升起,正是美妙的苍茫的时刻。
“俘虏建虏六人,剃头人四十三人,取得首级三百五十四级……”
“仓库中有粮食四十余石,火药五大桶,火铳四十三枝,绸缎棉布二十七匹,盔甲枪刀……”
“我军阵亡二百六十七人,伤一百三十六。其中旗官……”
张攀甲胄未除,大马金刀地坐在郡衙的大厅里,听着军官们汇报此战的具体情况。
即便是袭城获胜,伤亡也达到了接近一比一,可见敌我双方的战力确实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但打仗就得死人,在那个时代,对于死去多少人,显然更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对于军人来说,悲伤很短暂。
刘兴祚在旁边坐着,虽然战斗时很勇猛,在北城门拦截敌人的就是他所率领的小队,可为人却很低调。可能是被毛文龙压制惯了,低调已经渗入到骨头里。
尽管没有全歼敌人,尽管伤亡也不小,可这确实是一场不打折扣的胜利,更是东江军战史上少有的漂亮一役。
张攀也知道这一点,脸上矜持,心中却激动兴奋。
等军官们汇报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命令道:“轮流守城戒备,轮流休息,加紧救治伤员、收殓战士遗体,中午就撤退,返回皮岛。”
固守龙川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有援军,这也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离义州又不是很远,那里的建虏可是不少。
一击即走,这也是东江军在陆地上惯用的战术。张攀觉得既已获胜,把部队安全地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刘兴祚等着张攀分派完部队,才笑着说道:“攻取龙川,尖刀队当记首功。”
张攀颌首赞同,不管刘兴祚是不是有意,他又补充道:“郭大靖当记头功。”
自己的手下,自己不捧不抬举,难道要等别人?何况,郭大靖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是论功行赏,并没有任何弄虚作假。
刘兴祚点头赞同,笑道:“正当如此。”
转头看见刘奇士走进来向自己施礼,张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刘旗官率部袭城,功不可没。”
刘奇士赶忙谦虚道:“些许微功,不敢劳将军夸奖。”
刘兴祚并不夸赞手下,开口问道:“郭大靖呢,破城之后怎么不见他?”
刘奇士嘿然笑道:“他在后面,给伤兵包扎治疗呢!”
哦,刘兴祚有些讶异,说道:“没想到,他还会这个。”
刘奇士咧了咧嘴,样子有些怪怪地说道:“嗯,是个好裁缝。”
张攀也迷惑不解,治疗伤兵怎么还和裁缝扯上关系了。
刘奇士挠了挠头,把郭大靖奇特的治疗方法简单讲了讲,最后还总结补充道:“好象挺有效,至少止血挺快的。”
拿针线把伤口缝起来?!怎么听着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要说真刀真枪的厮杀,血肉模糊是常事。张攀和刘兴祚,乃至大多数军人都习以为常。
可要说到打针,现在是缝针,却会让很多大男人也望而生畏,也真是挺奇怪的事情。
“这个——”张攀猜测着说道:“可能是祖传秘技,咱们孤陋寡闻。”
刘兴祚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个猜测。除此以外,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
缝合伤口,涂抹伤药,包扎固定,郭大靖处理完了最后一个伤员。
东江军有那么几个军医,准确地说,都是二把刀,只会处理简单的伤势,手段很单一。
而在那个时代,也没有外科手术,能给你包扎上药,就已经不错了。
郭大靖学过战场救护的常识,又敢下手,虽然手法令人感到不适,但效果还是挺好的。
“谢谢大靖兄弟。”伤员长着一脸胡子,缓醒过来后,用感激的眼神望着郭大靖。
对于他这样的重伤,几个军医几乎就是放弃治疗的态度。那么多伤员,先挑存活率高的救治,尽管残酷,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郭大靖给他认真地治疗包扎,又是烙铁,又是缝针,把人弄昏迷了,自己也忙活了一头汗。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没疼死,真是小强;醒得还挺快,身体素质真不错,很有活下来的希望。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伤员的肩膀,微笑道:“不用谢,安心休养。这伤不算重,十天半月就活蹦乱跳了。”
安慰是必要的,重伤说成轻伤,轻伤就说蹭破点皮,对于伤员的心理是很大的鼓励。而求生欲望,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
第十八章 援军出动
救治了不少伤员,郭大靖算是有了那么点名气。尽管是因为治疗手段比较恐怖,但这,也是他所需要的。
什么叫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你得有基础,有威望,很能打,再不济也得能舌绽莲花能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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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凭什么人家会听你的,跟你走。而所谓让小弟纳头便拜的王霸之气,也就是名声、威望、武力值等因素吧!
郭大靖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些本该死去的士兵,并为此而感到骄傲地离开了这里。
他却没发现有不少人脸色发白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着恐惧和骇异,有的人还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在古代,哪怕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伤兵的救治也是十分粗暴简单,令人头皮发麻。伤兵营地与屠宰场,也没有大的区别。
比如截肢手术,用钢锯锯下去,再用烙铁把伤口烧灼到坏死,以达到止血的效果。麻醉、杀菌、止血,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根本就没有。
所以,在19世纪中期以前的大夫,基本上都练成了“唯快不破”的神功。反正都是疼,长痛不如短痛吗?
据传,历史纪录是英国佬罗伯特李所创造,截肢手术只用了二十八秒。
结果呢,助手因为他刀太快,手指头被切掉俩,流血过多,卒;患者因为刀太快,多切了一部分组织,感染,卒;旁观者因惊吓,心脏病发作,卒。
至于郭大靖,还是很讲究的,好歹一个掌刀打晕了伤者,使其免受剧痛的折磨。
当然,灌酒灌到人事不省,用棍棒敲昏,也算是一种特殊的麻醉办法。
郭大靖离开伤兵所,正碰见刘奇士,或者说是刘奇士在外面等他。对于郭大靖的救治手段,刘奇士显然有了心理阴影,竟不敢进去。
“兄弟,咱们去见张将军吧!”刘奇士迎上来,笑得还有些怪异。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到前面的厅堂,郭大靖发现周庆等哨探也在,心里也有些明白。
龙川是袭破了,接下来他又要干夜不收的工作,与哨探的作用相差不多。而这也是他所希望的,随着大部队行动,自由度很受限制。
“郭大靖潜城有先登之功,又击杀六名建虏,本官将向上呈报,必有嘉赏。”张攀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些碎银,说道:“莫要嫌少,这是先行赏功的。”
郭大靖也不客气,拱手谢道:“多谢,将军。”
杀了多少敌人,郭大靖要是慢慢回忆,还是能数清的。可他不太在乎这个,斤斤计较没意思。
刘兴祚在旁笑着解释道:“这是周旗官带着哨探搜集的箭支,应该是你的没错吧?”
郭大靖瞅了一眼,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注意到桌上的几枝染血的弩箭,别人不说,他也装糊涂。
“遗漏的在所难免。”周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只好委屈大靖兄弟了。”
郭大靖感激地拱了拱手,有这份心,足矣!
就是不给他这份功劳,也无所谓。正因为如此,他才追着敌人施射,只管杀敌,却没有收割人头。
既然已经承认是自己箭矢,郭大靖伸手收起,插进了腰间的箭囊。
短弓他一直背着,只是人前做个样子。至于刨根问底,非要寻个究竟,应该还没有那么讨厌的人。
因为弩箭的长度与正常弓箭不同,郭大靖相信旁人不瞎。或许有疑惑,但都没开口询问,他也不用强作解释。
就这么混下去,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异了。
张攀见郭大靖这般随和,对于功劳不抢不争,不免又是心中赞赏,笑着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中午部队便要撤退,还要辛苦你们打探侦察。”
郭大靖等人施礼应喏,转身离去。
周庆等人已经找到了住处,虽不宽敞,但战争年代,谁也没有太高的奢求。随便聊了几句,便东倒西歪各自躺下休息。
郭大靖也没再回到空间忙碌,他不是铁人,也知道疲累。而在各种环境中能尽快入睡,也是他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
尽管他很想帮东江军打下义州,可眼前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再多一倍都不把握。
所以,他觉得先休息好,养足体力,再伺机行动,才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他个人的能力再强,在这样规模的战役中,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极为有限的。
…………………
朝鲜,安州。
城下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残破的旗帜,损坏的刀枪和云梯。
安州为平安道重镇,号称“积年专力之地”,屯兵三万六千人,实为两万人。
因为提前得到预警情报,义州在李莞的指挥下,又多坚持了两天,使得安州赢得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尽管还不充分,但凭借城防,以及两万守军,还是将建虏的进攻阻遏在了城下。
当然,城防也破损严重,守军伤亡很大,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已是正月二十六,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安州比历史上陷落的时间,又拖后了三天。
当然,经过义州、定州、凌汉山城等地的作战,建虏的伤亡也比历史上要大不少,此时的阿敏便感到了兵力的不足。
“本贝勒拟抽调义州的守军前来助战,请汗王派已出痘之蒙古人换防。”阿敏扫视着帐内众人,缓缓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对于女真人和蒙古人来说,最可虑的不是朝鲜人,也不是东江军,而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天花。
历史上,满人入关后,因为感染天花,八旗人丁的死亡率高得惊人。
不仅仅是地位低的满人,连顺治、康熙,以及豫亲王多铎这样的皇帝贵族,也不能幸免。
所以,历史上对于入关,满人是存在着很大恐惧的。
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就对率大军入关十分担心:“我未经出痘,此番出征,令我同往,岂非特欲置我于死地乎?”
豪格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他的堂兄岳托、堂弟玛占就是因为入关抢掠,结果在山东染天花而死。
第十九章 追兵
其实,在当时,天花病毒是世界性的疾病!
在欧洲,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同样遭受天花病毒的残害。据统计,仅仅十八世纪的一百年间,欧洲死于天花的人高达1.5亿。
相对于在辽东与汉人共处过相当时间的满人,蒙古人对于天花的抵抗力更弱。所以,阿敏才提议由出过痘的蒙古人来替换义州的女真人。
贝勒岳讬是代善长子,在皇太极继位时出了大力,也是皇太极相当信任的人,随阿敏出征,亦有钳制作用。
听到阿敏这般说,岳讬稍一沉吟,开口说道:“出征之时,汗王便有指示:要我等相机而动,可进则进,不可进则勿强行。经过数战,朝鲜人已是有备于先,过于深入的话,恐怕后方空虚,予敌可趁之机。”
济尔哈朗表示赞同,说道:“袭攻铁山落空,未能擒杀毛文龙,亦未能重创东江军,不可不虑。”
阿敏脸色一沉,开口说道:“汗王虽有指示,亦将朝鲜的一切事务委托我等,不加遥制。如今上报汗王,请他定夺,有何不可?”
停顿了一下,他又强调道:“毛文龙逃于海岛,东江军兵弊粮缺,即便袭扰,又岂能威胁我军?朝鲜人虽有备,战力低弱,亦不必过于重视。”
“既是请汗王定夺,那我等又何必争吵不休?”杜度笑道:“就依二贝勒所议,派人急报汗王便是。”
硕讬也点头表示同意,说道:“安州城防已摇摇欲坠,某明日亲率人马攻打,必破此城。”
阿济格年纪最小,也没什么资历,表示了支持后便又低调地不言不语。
阿敏见众人不再反对,心中稍感满意,派人立刻急报皇太极。
安州虽重镇,阿敏却不可能满足于此。在他打的主意中,要一直打到朝鲜王城,再图自立。
至于后方空虚,他并不以为意。一来是对东江军比较轻视,二来也不打算回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见识到朝鲜王城的堂皇富丽,想必也有人不愿回去,要留在朝鲜自立享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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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也知道皇太极对自己不太放心,派出的杜度、岳讬、硕讬、阿济格等贝勒,就是监视自己的。
但征伐朝鲜的主力是镶蓝旗,这是阿敏的人马。所以,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最终他不仅没有成功自立,反倒使自己的镶蓝旗损失不小,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
皮岛。
陈继盛终于等到了援军,分别是旅顺游击李维鸾,广鹿岛游击尚可喜,大小长山守备俞亮泰,石城岛守备仇震泰,合起来共有人马四千余。
还没等他调派人马,选择袭扰的地点,张攀派出的人已回到皮岛,报告了袭占龙川,杀敌数百的情况。
“三百建虏,两百剃头人——”陈继盛对于张攀所部以一千数百之众,攻克龙川,消灭五百守军,表示出了相当的惊讶。
“回大人,首级和俘虏皆在,不敢虚报。”信使躬身拱手,说道:“张将军尚不知大人至岛,还请大人派出船只,接应我军返岛。”
陈继盛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失态,说道:“这是自然,本官马上派出船只,由你带路引航。”
信使没有马上走,又禀报道:“据截获的情报,义州守军一千,皆为建虏。”
陈继盛一挑眉毛,转向帐内的众将,颇为意动地说道:“这倒是个机会,诸位以为如何?”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张将军手下有一千多,再加上我等人马,五千对一千,应可一战。”
尚可喜也表示赞同,说道:“就算攻城不克,袭扰牵制,当无问题。”
俞亮泰和仇震泰也表示附议,都觉得有兵力优势,就算不胜,也无失败之虞。
“既如此——”陈继盛沉吟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那便整军出发,与张将军合兵,袭攻义州。”
袭攻铁山的建虏已经西去深入朝鲜,龙川之敌被张攀击败,登陆前往义州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况且,东江军有水师,还擅长潜行袭扰,义州离鸭绿江口又不远,可谓是眼前最合适的目标。
当然,张攀所部的胜利,也鼓舞了其他各部。
尽管他们不知道袭攻龙川的具体情况,却有一种错觉,留守城池的敌人多半是战力不太强的弱兵。
…………………
夜,又展开了漆黑的翅膀,笼罩在大地、山川、树林、河流之上。
郭大靖谨慎小心地观察了周围的动静,才沉入自己的意识空间,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弩箭、霹雳陶弹、火铳,该补充的补充,该填充加料的不漏下,连火铳都填药装弹,整齐地摆放好。
可以说,现在的郭大靖,一个人就是一座小型军火库。要是有个险要之地,他能防住上百人的进攻。
张攀率领部队已经向海边撤退,郭大靖等人负责警戒断后,离开龙川已经有半天的路程。
经过龙川一战,郭大靖对于当时的战斗打法,又有了深入的了解。结合着后世的知识和理论,他也有了很多感悟。
就东江军本身的实力来说,与建虏野战是不可取的。尽管东江军还敢于战斗,比辽西的守城明军强很多。
如果是防守,利用有利的地形地势,东江军倒是能够拉近与建虏战力上的差距。
同理,街巷的混战,东江军虽不占优势,可在以多打少的情况下,个人战力上的劣势也就不是那么明显。
而建虏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对东江军的轻视,或者说对明军的轻视,使其在遭到突然袭击时,往往措手不及。
如果我以后有了一票人马,该怎样与建虏作战,才能扬长避短,从而取得胜利。
郭大靖一边工作,一边思索,假想着各种战术打法,推演着进攻、防守、伏击的各种布置。
尽管郭大靖要学会并掌握古代战争的指挥运筹,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天生的名将是有,可从实战中成长的土包子将军,更多。
郭大靖比别人更具有条件,他知道历史上军事发展的趋势和阶段。
第二十章 斩首狙杀
现今正处于火器与冷兵器混杂的时期,火器要彻底淘汰冷兵器,还需要技术工艺上的改进,以及相应的战术打法的成熟。
而郭大靖不需要摸索,不需要付出太大的生命和鲜血的代价来增长经验、吸取教训,这就已经是巨大的优势了。
当然,他还需要观察,需要甄别,需要分析和判断。
毕竟,他所知道的是一些史料,是网络上的信息。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并不能保证真实性。
比如明朝的鸟铳,是否真的粗制滥造,战士们畏之蛇蝎,不敢放心使用;
再比如毛文龙等人,是真的忠勇,还是暗通建虏,图谋割据……
不管是人,还是事情,抑或是器物,郭大靖都不能轻作判断,必须用事实来说话,才能得到准确的信息。
而到现在为止,他认为比较可靠的,除了周庆、刘奇士等底层官兵,也就张攀这个中级军官,还算是可以信任的。
不冲别的,张攀闻警而出兵,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耽搁,就让郭大靖顿生好感和敬佩。
但如同郭大靖不会满足小旗官,张攀也不会是他长久的上司。
尽管开始就遇到张攀,是他的幸运。可郭大靖一飞冲天时,又何尝不是张攀的运气?
很多人的命运将因郭大靖而改变,而他现在,已经做到了很多。逃出建虏奴役打杀的村民,立功受赏的周庆,攻占龙川的张攀等等。
由少到多,由小到大。从张攀所部,到整个东江军。在此次援朝抗虏的战役中,已经与历史上大不相同。这,都是郭大靖的努力和奋斗。
远处的马蹄声打断了郭大靖的假寐,他迅速地取出瞄准镜,观察了望。
十几骑建虏出现在瞄准镜中,从拉开的距离,以及戒备的神态,郭大靖判断他们是当先的哨骑。
从方向上看,应是从义州赶来。建虏的行动之快,胆子之大,令郭大靖暗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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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龙川被袭占,说明东江军的兵力不少。而义州只有一千守军,怎么敢分兵赶来?
但事实上,得到从龙川逃回的人所带来的消息,义州的建虏马上就分兵六百,星夜赶来。
显然,龙川失守,并没有带给建虏太大的震惊,也没有消磨他们狂妄自大的心理。
当然,建虏的信心来源于野战,他们认为六百骑,就足以击败五六倍的明军,甚至更多。
好吧,郭大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认为建虏的狂妄也有他们的倚仗。在野战中,与装备简陋的东江军比,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但建虏也太想当然了,以为迅速的行动能够追上敌人,并在敌人的撤退途中击败他们。
一声响箭从郭大靖不远处的树林中射上天空,尖厉的哨音在夜里传出去很远。
更远的地方,很快也有响箭升空报警,已是一里地之外。
东江军布置的哨探,发出了及时的预警。接力传递之下,很快就传到了数里地之外。
张攀和刘兴祚是安排了殿后部队的,在险要的地段设置了阻击阵地。与建虏野战,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十几名建虏前锋犹豫了一会儿,不好判断路旁的树林,还有前面有多少敌人。又是在黑夜,他们难以观察清楚。
但他们是先锋,是哨骑,侦察是他们的责任,畏缩不前是他们的耻辱。
七八个建虏跳下马,分散进入道路两旁的树林,进行搜索侦察,路上则有五六骑戒备缓行。
郭大靖瞄准了靠近的建虏,冷静地扣动板机。三十来米的距离,不仅百发百中,还能指哪射哪!
建虏象触电般,身体猛地一震,带着面门上露出的箭簇,仰面倒了下去。
“纳鲁——”不远处的建虏听到声音转头,已经看不到站立的同伴,惊疑地叫了一声。
另一个建虏半弓着腰,臂上有钢盾,右手有弯刀,将胸腹要害护得严实。听到呼唤声,警惕地转头观察。
崩!微小几不可闻的弓弦声响起,一支弩箭狠狠地射入建虏的头部,头盔也抵挡不住弩箭的大力和锋利。
这就是弩的特点,或者说是优势。可以卧射、跪射、蹲射,十分具有隐蔽性。而拉弓放箭,却做不到如此多的姿势,更多的时候也只能站立。
没有人影晃动,建虏也没想到会有人趴在雪地里向他们施放冷箭。
当第四个建虏被射杀后,郭大靖慢慢起身,在树木的掩护下,向着建虏来时的方向逆行而去。
通常的情况下,哨探遇敌示警后,会向本方大队靠拢。但郭大靖反其道而行之,是料定建虏哨探之后的队伍会放松警惕,给他狙杀大鱼的机会。
离开建虏哨探的视线距离,郭大靖加快了速度,直到潜出了两三百米,才找到合适的狙击地点。
认真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地势、树木障碍后,他才埋伏下来,耐心地等待。
时间不大,奔雷般的马蹄声便由远而近,百十骑建虏从道路上驰奔而过。前方的哨探并没有发出警告,这队前锋也没有什么警戒。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越是接近敌人的大队,防范得越是松懈。
而且,在当时还没有“狙击”这个名词。冷箭射杀倒是有,可多数是在战场上,很少有埋伏着一箭袭杀的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伴着马蹄声轰鸣,建虏的大队开过来了。
郭大靖用瞄准镜观察着,大队前方的几个人中,中间那个腰背挺直、盔甲略有不同的家伙,成为了他的目标。
寒风吹在甲喇额真图门的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前方的哨探、前锋前进正常,并没有警讯传来,让他稍有诧异。敌人快打快撤的速度,有些出乎意料。
当然,这也是东江军的作战特点,很少硬碰硬,批亢捣虚,很有后世游击战的性质。
从距离上判断,东江军要撤到海边上船逃窜,就是星夜赶路,可能还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毕竟,东江军的骑兵不多,做不到建虏的一人一马或多马。
所以,图门认为,他们还是有机会追击到敌人,并对龙川失守损兵进行凶狠的报复的。
第二十一章 合围建虏先锋
狂妄自大的本性,决下了图门的死亡。吃点亏就急着报复,这个莽夫离死神越来越近,却还不自知。
突然,前方骑手的战马突然蹦跳嘶鸣,好象受到了什么惊吓。没人看到,夜色中一支漆黑的弩箭射伤了战马。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图门微皱眉头,望着前方的亲兵在呼喝斥打,力图控制受惊的战马。
就是现在——郭大靖瞄准图门,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尽管郭大靖已经基本上熟练地掌握了弩弓的射击,但对于快速移动的目标,还没有把握一击必中。
弩箭划破空气,无声无息地激射而至,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这一箭又狠又准,正中图门的脑袋。
图门身经百战也好,杀人如麻也罢,一瞬间便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大力的弩箭射入头颅,将他带得猛地一歪,随后便失去了意识,颓然摔下了战马。
郭大靖收起弩弓,悄然向着来时的方向撤退。不可贪功,敌人有数百人,疯狂地涌进树林搜杀,他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大人——”亲兵很快发现了图门的异样,跳下马大声惊呼着。
图门脑袋外露出的箭簇,清楚地告诉了围拢上来的建虏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敌人放冷箭。”
“在树林里。”
建虏们忿怒交加,向着路旁的树林张望,性急的家伙已经下马,挥舞武器冲了进去。
郭大靖沿着自己观察好的路线,时而猫腰疾走,时而躲到树后,听着后方的喧嚣吵嚷,露出了冷笑。
夜间昏暗,树林遮掩,郭大靖又有伪装,想发现并追击,显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隐约,郭大靖又回到了与建虏哨探交锋的附近。
仔细地观察之后,郭大靖确信建虏的哨探和前锋在继续追击,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尽管如此,郭大靖依然小心谨慎地放慢了速度,标准地持弩戒备的姿势,继续向前行进。
一具建虏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是他狙杀的没错。不知道建虏是急于追击,还是夜黑林暗没发现。
郭大靖迟疑了一下,还是靠近过去,进行了一番搜刮,并砍下了建虏的首级。
盔甲、兵器,日后都是郭大靖所需要的。在他的心目中,组建一支甲坚兵利的强军,是最为执着的目标。
马蹄声响了起来,郭大靖警惕地抬起头,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迅速靠近大路,做好了袭击的准备。
两骑建虏哨探疾驰而回,显然是要向大队报告情况,多半是前锋遭到了东江军的阻击。
郭大靖已经埋伏在路旁,向着迎面而来的建虏瞄准射击。为了确保准确度,他瞄准的是敌人的战马。
战马突然嘶鸣着蹦跳起来,马上的建虏哨探有些猝不及防。但自恃骑术精湛,他嘴里呼喝连声,手拉缰绳,腿挟战马,还想着控制战马。
崩!弓统声响下,郭大靖射出了第二支弩箭,将手忙脚乱的建虏射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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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建虏骑手因为前面的变故,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待到同伴惨叫落马,他才意识到遭到了敌袭。
从马上摘弓取箭的同时,这个建虏伏身战马上,猛挟马肚,加快了速度,想着冲过去。
郭大靖没有急于射击,而是估算着战马的速度,移动着弩弓。就在建虏要从他所在的路旁冲过时,他扣动了板机。
战马惨嘶着摔倒在地,建虏骑手被甩了出去。尽管身手矫健,可也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昏头胀脑。
建虏刚爬起半个身子,一支弩箭无声射来,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口。带着不甘,建虏无力地低头看了一眼,便颓然倒了下去。
郭大靖快步上前,砍头、搜刮,一气呵成,动作越发熟练。
然后,郭大靖就沿着路边行进,准备毫不留情地袭杀来往的落单建虏。
……………
牛录额真萨尔泰紧皱着眉头,盯着前方的战斗,等着后方大队赶来支援。
天黑看不清敌人的数量,但从箭矢的密度,以及阻击的强度,萨尔泰判断不会少于五百人。
如果是平地野战,萨尔泰有信心率领百骑纵横冲杀,轻松地击败敌人。
但敌人占据着封锁道路的险要之地,并有简单构筑的工事。而建州勇士只能下马攀高步战,尽管射术高超,却难以一举突破。
以一百多骑便敢发动进攻,可见建虏的狂妄。当然,萨尔泰不是这样想,而是正常操作。
兵力还是太少了,不能形成连贯持续的进攻,以及密度极大的箭雨。
萨尔泰命令进攻部队撤了下来,不想再增加无谓的死伤。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张望了一下,萨尔泰觉得大队人马的速度实在是够慢。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主将图门的被杀,恼羞成怒的大队人马正在搜杀袭击者。而派出报信的哨探,竟然也被郭大靖所击杀。
“再派哨探回报,请大队尽快赶来。”萨尔泰实在是焦躁难耐,回头沉声下令,“敌人有数百殿后部队,倚仗险要地形阻击,我部兵少,难以冲破。”
传令兵传下命令,两个哨探纵马向来路疾驰,前去大队通报。
而对面的阻击部队,由张攀亲自率领。既是身先士卒,也是担心没有自己坐镇,部队不会死力阻截。
“这是建虏的前锋——”张攀观察清楚状况,眯起了眼睛,“只有百多骑。”
负责殿后阻击的人马都是精锐,这是古代的军事常识,先锋和后队,都要硬。
而八百多部队,未必不能主动出击,打垮建虏的先锋,挫折敌人的锐气。
想到这里,张攀立刻下令,由周庆引路,率两百士兵从侧翼树林中迂回,对敌人进行夹击。
此时,郭大靖在路上又干掉了两个建虏哨探,还得了匹马,速度更快,也离得越来越近。
远处,依稀看到火把的光亮。郭大靖赶紧下马,离开大路,在路旁的树木、雪堆间潜行,靠近了建虏。
建虏的注意力全在前面和侧面,对于后面潜来的杀神全无所觉,戒备甚是松懈。
郭大靖直潜近到五六十米的距离,才停下来观察。
第二十二章 歼灭建虏先锋
百十骑建虏猥集在大路和路旁的庄稼地里,范围不大。而且,离山坡树林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视野也算是开阔。
郭大靖思索了半晌,悄然向左侧的树林山坡移动。
建虏不是傻子,被一个个射杀而没有反应。他必须找到既能狙杀敌人,又能迅速撤退的阵地。
哪怕建虏冲过来,郭大靖认为在山林中也能周旋。毕竟,在暗夜中,他的装备是建虏所没有的,更是建虏想不到的。
等郭大靖潜伏到位,建虏依然没有得到大队传回来的命令。在寒冷雪地中,建虏的焦躁可想而知。
郭大靖观察之后迅速作出分析判断,选定目标,瞄准射击。
一个建虏离开同伴,面冲着郭大靖的方向,解开裤带,准备释放肚中的狗尿。
弩箭从林中激射而出,射进了他的狗头。他颓然倒地,一泡狗尿失禁,还有他的污血,流进了雪地。
一个建虏跺着脚,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四肢。弩箭无声而至,正中其头部,结束了他在这寒冷中的煎熬。
身处最外围,他的倒下暂时没有引起其他建虏的注意。
郭大靖拉弦上箭,正准备狙杀另一个目标时,一个建虏头目吸引了他的注意。
萨尔泰心情烦躁,看到周围士兵有些懈怠,不禁怒火中烧,骑着马边巡视,边大声斥喝。
“大队马上就到,看看你们的样子,给某丢人嘛!”萨尔泰瞪着牛眼,马鞭子在空中虚抽了几下,嚎叫道:“这点寒冷算什么,都精神点……”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转移了目标。这是个找死的,尽管距离稍远,且会惊动其他建虏,但目标的价值不小。
被斥骂的建虏都赶忙整束装备,作出精神抖擞的样子。一个建虏看到了倒毙于地的同伴,还以为他躺倒休息,赶忙出声提醒。
崩!弓弦响处,弩箭一闪而逝,射进了几十米外萨尔泰的胸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牛眼立刻呆滞,嘴巴翕张了两下,鲜血从喉头涌上,堵住了他的嘴。
“有敌人偷袭!”来到同伴尸体旁提醒的建虏发现了异常,抽刀戒备,大声喊叫着示警。
不用他喊,摔下马的萨尔泰已经惊动了其他建虏。他们叫着、嚷着,气急败坏地四下寻找,很快便确定了郭大靖所在的方向。
很简单,只有这里才能够有敌人潜近并施放冷箭。
而郭大靖已经开始撤退,却还持着弩弓。标准的持枪行进姿势,边退边不时回头观察。
二十多个建虏嚎叫着向山林中奔来,还向着林中射出箭矢。尽管效果微弱,可能发泄怒气和郁闷。
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还冷箭射杀了头领,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羞辱。把该死的偷袭者抓住,一刀一刀碎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但他们显然不知道对手的厉害,更不知道对手的胆略和自信。
既然已经追过来了,尽管还没被发现,郭大靖决定与建虏在山林中周旋。借助于弩弓和夜视瞄准镜,他有这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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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棵大树后迅速转身半蹲,郭大靖端弩瞄准,那是一个举着火把的建虏,很明显的一个靶子。
弩箭无声激射,郭大靖反手从腰间箭囊内抽出一支,拉弦上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再次瞄准,向着目标扣动了板机。
建虏扑通倒地,手中的火把甩出几米远,在树下雪中忽明忽暗地燃烧。
另一个建虏象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大睁着两只眼睛直挺挺地扑在雪地中。
郭大靖拉弦上前,弩托抵肩,保持着随时射击的姿势,继续撤退。
敌我相隔有四十多米,这还是直线距离。有树木遮挡,脚下积雪也挺厚,再加上暗夜的光线不足,建虏对郭大靖的威胁很小。
但郭大靖却如鱼得水,借助于夜视瞄准镜,不断停步转身,观察着追进林中的建虏,并且不断地找到目标,或蹲或跪或趴地返身射击。
五个,六个……悍勇的建虏不断被无声射来的弩箭击倒,有的发出惨叫,有的连最后的声音都没有,便倒毙在树下、雪中。
分散进入林中的建虏越来越少,可他们相互之间也有距离,并不能完全知道形势越来越不利。
就象冲锋时热血上头的新丁,冲着刹不住脚,却发现自己已经脱离战友,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突然,火铳声在林外连续响起,紧接着是喊杀声大作。
周庆带着两百部队迂回到位,正赶上建虏处于混乱之时。他们发起了进攻,时机不能说掌握,只能说是碰巧得极有运气。
张攀也率部从正面发起了攻击,对七八十个建虏形成了两面夹击。
崩!郭大靖再射出一箭,将第七个建虏射杀。
树林中的纠缠战斗,郭大靖借助于装备和伪装,以及灵活诡异的走位,完全占据了上风。
而在光线更加昏暗的树林中,建虏甚至没有看到郭大靖的身影,便被射来的弩箭结束了狗命。
建虏退了?!
郭大靖只观察了片刻,便得出判断。这是外面爆发的战斗,使得残存的几个建虏不得不停止了追杀。
现在换成爷爷我了!
郭大靖冷笑一声,返身追杀过去,深得“敌退我进”的真谛。
失去主将的建虏,本就处在混乱之中。再加上损兵折将,被绝对优势的东江军的夹击打蒙了。
兵器交击,呐喊吼叫,战斗激烈而残酷。尽管建虏顽强抵抗,依然被东江军打得步步后退,很是狼狈。
此时,郭大靖又追杀了两名建虏,眼前的视野开阔,已经来到了树林边缘。
敌我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建虏人虽少,却很凶悍,结成阵势,向大路边战边退,正在摆脱两面夹击的困境。
郭大靖正处于建虏的侧后,抓住这有利时机,他就在树林的边缘依托树木,向着建虏一箭一箭的快速射击。
如果算上郭大靖,建虏已经是三面受敌。再加上狩猎弩的力大射远,建虏接连被击中倒地,惨叫惊呼声不断,勉强抵挡的战局很快发生了扭转。
第二十三章 建虏大队到了
郭大靖暗叹自己运气好,连带着把张攀和所部的东江军都影响到了。
你看这配合,好象事先布置好似的。而且,就算计划得再周密,恐怕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阴差阳错之下的配合默契,也只能用运气来定义。
大到国家,小到团体,再小到个人,什么国运、气运、幸运等等,却也是取得成功、获得胜利的关键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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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从明末到清初,可以说满人的运气一直很好。从崛起到夺取天下,都是如此。
反过来看,明朝的气运却是不断衰弱,多少次能够压制建虏的机会都被错过。
这里面固然有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各种原因,但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上,也跟运气大有关系。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用老百姓的俗话讲,就是“点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郭大靖觉得自己的运气就挺好,一路走到现在,虽有坎坷艰难,可都一一安然渡过。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能一直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并把这份好运带给他身边的人,直至影响到整个东江军,整个民族和国家。
建虏愤恨交加,明知道树林里有人偷袭暗算,可却只能偶尔看到人影闪动,却找不到准确的所在。
夜色昏暗,连箭矢射来的轨迹也没法提前察觉,直到中箭倒下。
一篷篷箭雨射向树林,带着建虏的仇恨,也带着他们的无奈和恐惧。
郭大靖禀持着狙击法则,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借助于头顶树木的遮挡,射来的箭矢没啥威胁。
而他利用狩猎弩和瞄准镜,一箭接一箭地施谢。不管建虏是死是伤,每发必中。低平的轨迹,极快的速度,力能破甲。
啊!又一个建虏惨叫着倒地,小腹中箭,痛苦地在地上扭动哀嚎。
旁边的建虏还想弯腰救助,一支弩箭再次划破空气,狠狠地射进了他的头部。
臭毛病!都特么留下吧,连尸体都不让你们带走。
郭大靖暗骂一声,拉弦上箭,继续瞄准射击。
几支箭矢射进了树林,头上枯枝雪团不断落下,但郭大靖连眼都不眨,轻轻扣动了板机。
几个建虏实在忍不住了,持盾举刀,向着树林冲来,怎么也要抓住卑鄙的袭击者泄恨。
盾能护胸护腹,头脸和腿脚却不行。
但郭大靖没有留下与这几个家伙纠缠,他在夜色和树木的掩护下,继续潜行,保持着与建虏人马的狙击距离。
至于那几个家伙,冲进树林也是扑空,光线昏暗之下,郭大靖再返身一一击杀也不困难。
在树林边缘时走时停,时蹲时跪,郭大靖不时地射出冷箭,在五六十米的距离狙击着建虏。
箭囊内的三十多枝箭用光,郭大靖又迅速从空间取出另一个。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十个建虏死伤在他的冷箭之下。
战斗到此时也分出的胜负,或者说胜负早已确定,只不过大大缩短了时间,更减少了东江军的伤亡。
十几个建虏骑马逃离,面对东江军的猛烈进攻,战阵已被击破,将陷入各自为战,或是被数人围攻的局面。再坚持下去,他们就是横尸倒毙的下场。
郭大靖迅速施放冷射,三匹战马接连嘶鸣着蹦跳疯跑摔倒。
三个建虏掉下战马,盔甲齐全倒成了沉重的累赘,他们很快被成群的东江军追上,爆发出垂死的嚎叫,招架着四面攻来的兵器。
郭大靖转身往回潜行,还有四个建虏,冲进树林也逃不掉狗命。
“陈古义,你带人快速打扫战场,撤回阵地。”张攀骑着马在战场上巡视,大声命令着,准备率领大部分人马带上伤员,马上返回阵地。
建虏的大队可能很快就会出现,阻击阵地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尽管近乎全歼了这支百八十骑的建虏前锋,但东江军也付出了差不多的伤亡。
只不过,这样的伤亡比例在张攀看来,却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此时,他还不知道郭大靖的狙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按照建虏的战力,即便是混战,差不多也能一个打俩,甚至是三个四个。冷兵器时代,盔甲防护太重要了。东江军的装备,相比建虏,还是简陋得很多。
龙川袭城战,再加上这次战斗,盔甲武器缴获了不少,但人也伤亡了很多。
张攀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收拾心情,目光又坚定锐利起来。
“大人——”一声呼唤让张攀转过头。
周庆兴提着颗人头,快步奔来,在马前举起,让张攀细看,兴奋地说道:“这是大靖兄弟的箭,我记得牢牢的。”
张攀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没错,这个长度的箭矢,好象只有郭大靖在用。”
停顿了一下,张攀疑惑地问道:“怎么,他也在这附近,还参加了战斗?”
“我估计他在那边的树林里施放冷箭。”周庆伸手指了指,猜测道:“我们迂回发动侧击的时候,建虏便有些骚动混乱。”
张攀不能马上就确定,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和几个哨探简单检查一下,看建虏的尸体上还没有这样的箭矢。”
时间很紧,仔细清点检查肯定是不行的。张攀下达的命令很合理,只动用几个人而已。
啊——惨叫声突然从树林中传出,尽管离得有百八十米的距离,可战场上已经少了很多杂声,还是能够听到。
几个离得近的士兵立刻戒备着向树林靠近,他们正在扒建虏尸体上的衣甲。而这几个建虏,都是被郭大靖的冷箭所杀。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周庆也注意力也转了过去,带人前去察看。
郭大靖毫不留情地砍死被射伤的建虏,迅速向着左方潜行。
还剩下最后一个建虏,发现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便想躲进树林深处。可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已经通过夜视瞄准镜盯上了他。
建虏忽快忽慢,时而闪在树后,时而蹲身在雪堆旁,动作也是相当敏捷。但他的表演,在郭大靖的瞄准镜中,倒好象在耍猴戏般可笑。
第二十四章 阻击
郭大靖停下了脚步,瞄准了建虏将会出现的地方。这是预判,通过建虏的行动轨迹得出的判断。
建虏的身影再度出现,果然是向着几步外的大树行动,郭大靖轻轻扣动了板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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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准确地射入了建虏的腰部,就好象他故意撞上去的一样。
剧痛使得建虏发出难以控制的惨叫,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树,建虏向后伸手,摸到了外露的箭簇,却疼得难以发力拔出。
又是一箭飞来,准确地射穿了他的后颈。污血涌出,呼吸困难,建虏象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缓缓地瘫在了树下。
搜刮、割头,郭大靖来到近前,可以从容地进行最后的工作了。
这也是他更愿意一个人行动的原因所在,不担心别人看到他变魔术似的往空间收纳,或是取出。
建立起一支能如臂使指的部队,是郭大靖执着的希望。为此,他可以甘冒危险,为这支部队进行武器装备上的积累存储。
一个又一个,郭大靖按照记忆,在树林中找到建虏的尸体,进行同样的搜刮。
只是,当他砍下第三颗首级时,便听到了呼唤和拍巴掌的联络信号。
稍显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郭大靖起身回应。
武器装备落入东江军手中,也是他能接受的。毕竟是战友,是袍泽,日后也可能成为他的麾下。
“哈哈,我就知道是你。”见到郭大靖,周庆喜不自胜,颇为自己的猜测正确而得意,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
郭大靖笑得也很真诚,他感受到了周庆发自内心的感情,淳朴而自然,令人心中顿生暖意。
周庆打量了一下郭大靖提着的首级,说道:“我们发现了两个,替你收着呢!”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说道:“还有。”说完,他便转头带路。
周庆带着几个人跟在后面,嘴里不断地提醒和叮嘱,“以后尽量别单干,虽说就你一个夜不收,可找几个好手协助,危性更小一些。”
郭大靖笑着点头,答应得痛快,心中却不以为然。
把树林里倒毙的建虏全部搜刮砍头,几个人看郭大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光杀人,连人头都没时间砍,或者是根本不太在乎。如果时间紧,这家伙可能都懒得去找。
只有周庆,表现出些许的惊讶后,便表情如常。知道郭大靖能打,也知道他对杀建虏最狂热。
人头啥的,能拿就拿,拿不到就算了,得看方便不方便,并不是很在意。
“我和几个兄弟帮你清点呢,带着你的短箭的都算你的。”周庆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帮你打出名声,不仅成为鹿岛的第一夜不收,还是东江军第一。”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谁,割的,就,就算谁。军规——”
低调是一方面,郭大靖可不想为了几颗人头,坏了规矩,与袍泽们起了争执,生出隔阂。
既然规定了谁交上的就是谁的,又没说谁杀的归谁。战场上争抢虽是弊端,可规矩没改之前,郭大靖可不想有什么例外。
提到军规,周庆不禁挠了挠头,也有些无奈。更多的,还是替郭大靖抱不平。
郭大靖看出了周庆的心中所想,嘿嘿笑着回拍了两下,说道:“杀建,虏,最重要。”
周庆用力点了点头,现出钦佩之色,说道:“行,你这样大度,张将军那边也不用为难。”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但杀敌的数字给你记着,等够一百了,咱们东江军也能树起个标杆。”
百人杀,百人斩?!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一百吧,可以算是个小目标。以后肯定要更多,超过建虏的王牌捉生图鲁希,才算是真厉害。
当然,这个得别人数才算,自己杀是杀了,可空口白话的没证据,还不如不说。
众人出了树林,便赶紧随着大队撤回防御阵地。
“大概四五百人的建虏大队——”张攀沉吟了一下,抬头对郭大靖赞赏地笑道:“很好,既刺探到敌情,又击杀十数个建虏,功劳都给你记下,战后再论功行赏。”
郭大靖施礼致谢,转身离去。
这家伙,对于什么功劳赏赐好象浑不在意,杀建虏似乎是唯一的目标和乐趣。
张攀看着郭大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巡视阵地,加强防御。
有地形地利的优势,尽管建虏战力强悍,张攀认为也能抵挡得住。何况,建虏是轻骑追击,无论是装备,还是粮食,都难以支撑其长时间的作战。
后面还有刘兴祚带领人马布置的另一个阻击阵地,层层消耗之下,建虏也只能黯然而退。
此时,张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的谨慎小心。如果没有考虑到建虏从义州星夜追击,仓促应战恐怕凶多吉少。
其实,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幸运是郭大靖争取到的。
如果不是郭大靖狙杀了主将图门,袭杀了报信儿的建虏哨探,建虏大队赶来的时间将大大提前。
也就是说,张攀所部应该没有迂回歼灭建虏前锋的时间,战斗也不会这么快结束,并安全撤回阵地,以逸待劳地等着迎击建虏大队。
当然,郭大靖也不会说,嘚吧嘚吧,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只要能杀建虏,能打胜仗,他就很满足了。
当天边出现了一抹白色,新的黎明即将展开光幕的时候,建虏大队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头领被冷箭袭杀,前锋被近乎全歼,可竟然没找到袭击者,更没有哨探急报。建虏大队感到反常的同时,也是怒火中烧,急于报复。
路已经被伐倒的树木阻塞,两边是夹着道路的山峦。建虏稍加观察后,便向一座低矮一些的发起了进攻。
人马只有数百,建虏要维持进攻的强度和力度,分兵进攻是不智的选择,猛攻一面,才有突破的可能和希望。
而逃回去的几个建虏所提供的情报,也让大队建虏有了防备,派出一百余人监视侧面,防备东江军再度迂回侧袭。
第二十五章 援兵到,建虏败退
火红的朝阳缓缓升起,将山林染成了血色,战斗就在这血色覆盖下再次展开。
郭大靖作为夜不收,不管是不是小旗官,和其他哨探一样,都不同于普通士兵,是可以不参加这样的战斗的。
但他还是悄然赶到了阵地上,杀敌是一方面,他还想多见识见识建虏的进攻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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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实际战况让郭大靖有些失望。
想来也是如此,那时候的进攻能有什么花样,又没有火炮轰击,又不能散兵线逼近,还不是要靠弓箭压制,手持盾牌向上爬。
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
郭大靖发现建虏的进攻先锋就很厉害,他们穿着数层甲胄,抗击打能力很强,甚至对鸟铳也有一定的防护。
这也证实了郭大靖在前世所看到的一些资料,说的是建虏对明军的鸟铳并不是很畏惧。
数层甲胄是一方面,鸟铳施放的距离也有些远。如果在二三十米的距离,效果应该不是这样。
郭大靖找了个隐蔽的所在,趴在树下雪窝中。建奴既不容易发现,连自己人也看不清楚。
虽然是仰射,但山坡并不算太陡,建虏的步射弓箭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郭大靖琢磨着用壕沟胸墙工事,是不是防护更好?
用弓箭就算了,得挺身直腰地拉弓放箭,暴露得太多。火枪可以,弩也没问题,在施放的时候,都不用太过暴露。
嗯,火枪和弩弓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训练周期短。哪怕是农夫,也能够很快掌握使用的技巧,并且射得会很准。
正因为如此,在中世纪的欧洲,弩曾经被认为是一种不正当的武器而禁止使用。
理由很简单,花了大量时间进行战斗训练的骑士,往往会被使用弩弓的普通或低等士兵射杀。这对于当时的贵族来说,无法接受。
据说,英国的狮心理查就是被弩箭射中而伤重不治的。一个大人物,被不知名的小卒击杀。
嗯,这只能证明生命其实都一样,在死亡面前,没有身份地位可言。
同样,火枪最终淘汰弓箭,并不是因为射程、射速,以及威力的原因。
首先,使用火枪的条件很低,不需要弓箭手那样强壮的身体,以及长时间的训练。
一个普通人,可能一天就会使用火枪,一个星期便能比较熟练。多则几个月的训练,大多数都能成为合格的火枪兵。
而培养一名合格的弓箭手,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培养成本和周期,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郭大靖瞅瞅无人注意到自己的隐藏所在,从空间内取出了狩猎弩,拉弦上箭,瞄准了正往上冲击的建虏。
尽管火枪和弩都有自身的缺陷,但应用于战场的,没有最厉害的武器,只有最适用的。
特别是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无法训练出能与建虏野战的军队。多数战斗是伏击和防御的话,火枪和弩弓就能发挥出自身的优势,给予建虏以很大的杀伤。
崩!弩弦轻响,随着箭矢的飞出,郭大靖也基本确定了日后可能的建军和发展之路。
建虏的弓箭射得相当准,不断有东江军士兵死伤。反过来,东江军的弓箭,对于重甲建虏的伤害却有限。
滚木擂石沿着山坡不断施放,对建虏也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只是,准备时间很短,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多。
一个冲在前面的建虏身手矫健,躲开了一块沾着冰雪的石头。刚刚站定身子,却被一支无声的弩箭击中了面门,仰脸摔倒,顺着雪坡滚了下去。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郭大靖还担心弩箭对于重甲建虏的杀伤力不够,才尽量瞄准头部狙击。
不过,第二箭他就改变了主意,不试试怎么知道,怎么能完全掌握弩弓的性能?
其实,郭大靖有些过虑了。
现代的弓弩由于制作的工艺和材料的不同,关键就在于弩体和弩片,都比古代的先进。
同时,在设计上,还吸收了现代武器枪械的优点,改进了弹道,比古代的弓弩更强。
而与狙击步枪相比,弩还具有无声无光的隐蔽优势;与弓箭相比,弩的穿透力强,射程远,精确度高。
所以,由于反恐和执行特殊任务的需要,弩这种古老的武器,在警察和军队中也重新开始装备。
建虏身体一顿,低下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透出胸口的箭簇,好象不明白重甲怎么没防护住,便颓然倒了下去。
很好,这样就能更加快速地射击,不用专射头部了。
郭大靖振奋起来,一箭一箭地瞄准射击。不管是死,还是伤,倒下一个建虏,己方就会减少数个伤亡。
在纷乱掠射的箭矢中,没人注意到隐蔽角落里飞出的死亡之箭。
只不过,建虏的伤亡开始快速上升,几秒钟便倒下一个,时间不大,已经伤亡了近三十。
山坡比较狭窄,又是登高进攻,建虏不可能排成紧密队形,也没有什么楯车掩护。
也就是说,建虏能够展开的兵力有限,这就使得郭大靖的连续狙杀体现出了效果。
如果是成千上万人马的交锋,郭大靖所杀的这些敌人,只不过是极少数,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建虏大队总共只有五百多人,进攻的只是四百多人。而冲在前面的重甲也就百八十人,倒下三十,差不多是一半了。
何况,建虏也不都是重甲,冲锋在前的不能突破的话,后面的建虏在东江军的箭矢火枪下,防护也就显得不够了。
重甲冲阵,弓箭压制,近战肉搏,这可能是建虏最常用的作战手段。至于什么骑射无敌,显然有很大的吹嘘成分。
这是郭大靖的又一个感悟,尽管还不是十分确定。
建虏凶猛的攻势突然变得弱下来,倒毙于山坡的尸体却是横七竖八。这让山上的守军士气大振,抵抗得更加激烈。
张攀已经率领亲兵亲自坐镇指挥,见战局有变,立刻全力反击。
所剩不多的滚木、石块全部扔了下去,趁着建虏混乱躲避,一百多精兵预备队呐喊出击,从山顶猛冲而下。
第二十六章 朝鲜义兵
战阵对散兵,严整对混乱,张攀的意思很明确,将建虏的重甲先锋打残,减少之后进攻的威胁。
十人一排,东江军这一百精兵都是盔甲齐全,一色的雪亮长枪。
战场上,集体力量胜过个人武技,一排锋利的长枪迎面刺来,你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
“杀,杀呀!”士兵们的鞋上都绑着草绳防滑,呐喊着向建虏冲杀而去。
郭大靖瞪大了眼睛,感觉到热血往头上奔涌,几乎要跳起持枪,跟着他们一起冲锋杀敌。
不时有战士中箭倒下,可后面迅速补位,依然勇猛地冲锋。
连续作了两个深呼吸,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敌人,射击,射击!
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快速的杀敌手段,比端着长枪冲锋,更有意义,也更能减少袍泽的流血、牺牲。
现在,郭大靖转移了目标,向着更远处的建虏弓箭手瞄准射击。
尽管距离远了,但弓箭手的防护也不比重甲兵;精准度差了,但他瞄准敌人的躯干,依然能够保证基本的准确。
兵器交击,呐喊怒吼,仓促集中的建虏拼命抵挡着冲势凶猛的东江军士兵。他们也知道,分散难敌集中。
杀!长枪吞吐,当胸而刺,即便建虏力大技精,也抵挡不住数杆长枪,忙乱招架着,在雪坡上被打得步步后退。
不时有建虏被长枪刺中,鲜血喷涌着倒下;也不时有东江军战士伤亡,同样血染雪坡。
白刃肉搏战,凶腥而残酷,最是考验军队的素质,士兵的意志。
在冲击的东江军士兵身后,弓箭手也全力射击,向着建虏弓箭兵抛射出一丛丛箭雨。尽管在射术上不如建虏,却还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
郭大靖还在不停地射击,建虏弓箭手被混战的人群挡住了,他又向着战场中的建虏施射。
这有些困难,使他的射击频率降了下来。但东江军的凌厉反击,也使建虏无力抵挡,鸣金败退了下去。
东江军士兵也开始返回阵地,携带着伤员和牺牲战友的遗体,顺带着把建虏的首级割下,装备剥下。
建虏败退时,拖走了不少尸体,但依然在雪坡上留下了一百多具。
伤亡将近二百,建虏只剩下三百可战之兵,重甲兵更是损失惨重,沉重的打击使建虏愤恨又丧气,迟迟没有发动第二次进攻。
东江军伤亡超过三百,滚木擂石基本用完,虽还占据着地利,继续防御的困难也增大了。
张攀接到了伤亡统计,暗自叹了口气。
八百对六百,尽管是倚险防御,但打到现在,双方战力的差距,依然体现得很明显。
尽管在伤亡比上,张攀感到了惊讶,出乎了他的预料。
但现在已经无法安然撤退到下一个阻击地点,伤员太多,行动缓慢,很快就会被建虏追上。
只能继续坚守下去,要么建虏知难而退,要么与敌人死战到底。
张攀的目光又坚定起来,向南看了一眼。敌人的具体情况,已经派人飞报给第二道防线的刘兴祚,不知道他会作怎样的布置。
如果能带兵赶来支援就好了,尽管自己没给他下这样的命令,只是通报情况而已。
在阵地上巡视着,张攀督促着士兵做好抵挡敌人再一次进攻的准备。
用缴获的盔甲,张攀又组织了一支防护更好的百人长枪队。与其等到敌人冲上来混战,不如适时发动反击,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对敌人进行反冲击。
刚才的战术被证明是有效的,张攀决定继续使用。
郭大靖在隐蔽处悄然观察着,思索了一下,收起弩弓,偷偷地向坡下移动。
如果不是反冲锋的袍泽遮挡了视线,他应该能干掉更多的建虏。既然张攀又组织了反冲锋,他就要换个射界更宽阔的阵地。
山下的建虏在整顿,也在争吵。没有了主官,只剩下两个牛录额真,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六百骑已经折损过半,再打下去,兴许全军覆没,连头领和同伴的尸体都带不回去。
何况,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守义州。如果兵力不足,和龙川一样,义州恐怕也有危险。
另一个牛录额真则认为山上的敌人也伤亡不小,坚持不住接下来发动的全力一击。现在撤退,是前功尽弃。
就在两个建虏头目争执未决的时候,山上突然传来了振奋的欢呼声。
张攀惊喜交加,没想到刘兴祚带着三百兵赶来支援。这下子,坚守没有问题,建虏再攻,只能是损兵折将,甚至会全部覆灭于此。
快步迎了上去,张攀向着刘兴祚拱手致谢,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人马全带来了?”
刘兴祚明白张攀的意思,笑着说道:“伤员有少量士兵保护,就在原地休息。某接到哨探传令,陈副帅率领大队人马已经登陆,正向这边急进,准备攻袭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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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张攀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出激动的神色,“太好了。真是没想到,不知有多少人马?”
刘兴祚伸出四根手指,说道:“四千,袭攻义州应该可以。”
张攀略微沉吟了一下,笑道:“来追击的便是义州建虏,已经伤亡三百多,守卫力量已是大为减弱。”
刘兴祚的脸上闪过惊异之色,没想到张攀所部的阻击如此凶悍,八百兵就干掉了三百多。
援兵的到来,使山上的守军士气大振,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呼之声。胜利在望,凭建虏的兵力,已经难以攻破防御。
“敌人的援兵到了。”牛录额真巴哈里叹了口气,问道:“还要再攻下去吗?”
牛录额真哈尼瞪着牛眼,嘴里喷出浓重的白雾,纵然再有不甘,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建虏收拾尸体,带上伤员,黯然地返回义州。他们的狼狈而退,使得山上爆发出更强烈的欢呼和呐喊。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战局危机已解,终于能松缓一下了。
尽管他找到了更利于狙击的阵地,可也不敢说凭一己之力就能挫败建虏的全力猛攻。
第二十七章 义州城的内应—崔孝一
经过此次作战,郭大靖学到了很多,既领教了建虏的战力,也窥到了敌人的弱点。
从隐蔽处悄然返回,郭大靖迈步走向伤兵所在的地方。无论是经验,还是教训,都是在鲜血淋漓中取得的。
东江军能够成长到这个程度,在辽东坚持这么长时间。不知有多少人马革裹尸,甚至埋骨青山。
多救活一个,就是一分力量,就能重生一个勇士。
锯子、刀子,他准备好了;烙铁,也是一样;再加上他的针线,虽然残忍恐怖,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真正的技术。
…………………..
夜幕降临,月色冷凄,疲惫不堪又败退而回的建虏人马,离着义州已是不远。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回到义州城了。牛录额真巴哈里看了一眼驮在战马上的尸体,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六百多骑铿锵出动,追击如风,回来时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不仅主将阵亡,人马也是损失过半,前后鲜明对比,怎不令人悲痛伤感。
一声沉重的叹息在身旁响起,不用转头去看,巴哈里已经听出是牛录额真哈尼。
要说他们二人也都是身经百战,哈尼比他更勇猛,但在他看来,却是鲁莽无脑。
尽管如此,可相同的境遇之下,大哥别笑二哥,两人应是一样的悲凉和愤懑。
或许是大人太过心急,太过冲动,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如果把守义州当成主要任务,就不会贸然出兵,轻骑追击。
可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巴哈里和哈尼估计也要受到处罚。战败的郁闷笼罩心头,别提多难受了。
正在此时,旁边的树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尽管很微弱,但还是被建虏所发觉,大声示警。
林中亮起了更多的火点,紧接着是火枪的轰鸣。枪口爆射的火焰一处接一处,铅弹激射而出,一篷篷箭矢也从另一面射来。
“下马应战。”巴哈里反应迅速,意识到中了埋伏,翻身从马上滚下,指挥手下反击。
此处正是道路狭窄之处,意志低沉、身体疲惫的建虏竟没提前发觉,离义州不远,快回到家的感觉也使建虏的心理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第一轮火枪弓箭的袭击,打死打伤了数十个建虏。等到建虏反应过来,来自林中的袭击便没有了太大的效果。
哈尼吼叫着,带着亲兵扑进了树林。满腔的愤懑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他渴望着砍下敌人的头颅,在血肉迸溅中释放心中的积郁。
火绳的亮点,火枪喷吐的火焰,在黑夜中就是极好的目标。
啊——身旁的亲兵突然发出了惨叫,脚步猛停,可身体还在惯性作用下向前,以奇怪的姿势扑倒在地。
哈尼虽然脾气暴躁,性格鲁莽,但战斗经验丰富。尽管林中昏暗,视线不清,可他还是迅速判断出地上有陷阱。
啊!又一个手下惨叫着倒下,捂着脚哀嚎不已。
“停止前进,地上有陷阱。”哈尼大声嚎叫着,心中的郁闷又多了几分。
这都什么敌人哪,净搞这些卑鄙无耻的暗算。堂堂的建州勇士,不能面对面的斩杀敌人,却频频栽在这阴险的手段下。
火枪又响了一阵,建虏不敢猛追,又不敢点火把暴露目标,只能用弓箭反击。
渐渐的,林中的火枪和弓箭停止了施放,隐约有人影晃动,并逐渐远去。
敌人逃跑了?!好半晌,建虏小心翼翼地前进搜索,终于确定了。
在火把的光照下,建虏发现了地上的陷阱。
锋利的枪尖,就藏在松软的雪中,不仔细观察寻找,就是白天也不容易发现。
哈尼用弯刀猛砍了几下,向着林子深处象狼似的嚎叫了几声,铁青着脸转身而去。
这样的陷阱肯定不多,但谁能知道有多少呢?只要心中生出畏惧,敌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而且,敌人已经跑了,费力去寻找并毁掉陷阱,对于建虏来说,毫无意义。
建虏遭此一挫,伤亡虽是不大,可对士气的打击却很沉重。当然,他们也提高了警惕,放慢了速度,继续向着义州行进。
而两三里地外的山林深处,袭击者不断地返回,聚合在背风处的营地,围着火堆取暖商议。
仗义每多屠狗辈,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华夏,也适用于很多国家和民族。
在国家危难,或是家园遭到战火荼毒的时候,奋起抗争的,多是底层的军官、士兵,或者是普通百姓。
而那些“肉食者”,包括封建君主和大臣,以及富豪士绅,却少有那份血性。
建虏攻朝,所过之处滥行攻城掠地、滥行杀戮,朝鲜官军也是节节败退。但抵抗建虏的义兵武装却不断涌现,并且有越来越活跃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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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州有郑凤寿、白宗男;龙冈有黄山立等十八勇士;铁山有金砺器,慈山有林豹变,龙川有金佑、张遴及李忠杰兄弟等,毛罗山有洪龙海、闵灠等组织的自募军;宣川剑山、定州慈圣山等地也有义兵固守。
定州还有金良彦组成的“复仇军”,招募在深河之战中战死者家属五百余人协助防守安州;平壤有前判官金峻德、幼学李起业、金克念、文科直赴李愈、幼学金载价等士绅组织的义兵,等等。
其中,许多朝鲜义兵队伍利用熟悉地形地势的优势,与建虏周旋,不断骚扰袭击,差不多都成功保卫了家乡,甚至取得不俗的战绩。
只是最后,由于朝鲜统治阶层的懦弱怕死,与建虏屈辱议和,义兵也未从根本上扭转战局。
而这支刚刚袭击建虏大队的义兵,便是郑凤寿所招募统率的。人数只有数百,其中就有从义州突围而出的崔梦亮、李荩、藤野正等人,以及百多火枪兵。
要说这个郑凤寿,也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他原为武将,还曾在壬辰战争中立过战功。
这样算起来,郑凤寿已是四五十岁。这样的年纪,行事稳重通常是不奇怪的。
而郑凤寿也是如此,他把易守难攻的龙骨山城作为根据,只带数百精锐在义州城附近伺机袭击建虏。
第二十八章 目标—义州城
“这队建虏刚遭打击,驮尸而行,又甚是疲惫。”郑凤寿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划着,作着战后的总结,也是一种猜测,“从方向上看,应是从龙川而返。”
崔梦亮疑惑地说道:“龙川已为建虏所占,难道又有变故?可要说现在能有力量攻打龙川的,除了毛镇,再无其他了。”
“建虏袭攻铁山,必然再攻云从,毛镇能腾出手来反击?”藤野正对此表示怀疑,说道:“可能是与郑大人一样的义兵,袭击了建虏。”
崔梦亮也不好确定,便放开这个话题,说道:“既然已经派人去联络毛镇,并四下侦察,具体情况如何,很快也就能够知晓。”
郑凤寿点头赞同,说道:“既有崔元让在义州城作内应,毛镇若有余力,某率义兵相助,反攻义州当有可能。”
崔元让的真名叫崔孝一,字元让,其祖先被贬谪义州,子孙就在此定居。
崔氏家族世代都是武人,伯父崔嵂在壬辰倭乱中跟随明朝提督麻贵抗击日军,屡立战功,摄行南原郡守。父亲崔崇,亦曾考中武科。
而崔孝一“长身环眼,倜傥有大志,善骑射”,十七岁登第,二十二岁重试夺魁,“慨然以功名自许”。
光海君年间,弃官归家。萨尔浒之战时,都元帅姜弘立、左营将金应河请他参战,他因母丧而未能成行。
建虏攻破义州时,府尹李莞、判官金泰岩都死于城内巷战。崔孝一带着追随他的人登上谯楼,连杀数十敌。
朝鲜叛将姜弘立认出这位旧识,举黄旗并喊话以招降。崔孝一也认为“徒死非勇”,遂诈降。
阿敏留他与八名建虏官员共守义州后引兵南下,崔孝一便暗中派人出城,希望联络毛文龙派兵袭攻义州城,自己来充当内应。
派出的联络人在路上正遇上了行之不远的崔梦亮和藤野正,后又与郑凤寿会合。
对于联络东江军,郑凤寿、崔梦亮等人的意见倒是一致。为了保险起见,便又派人护送,前往皮岛。
崔孝一派出的人,除了联络东江军,还要去找宣川车礼亮、龙川安克諴,组织义兵抵抗建虏。
而崔孝一与这二人义气相投,素来交好,关西又称他们为“三杰”,在民间都很有影响力和号召力。
同样,郑凤寿和崔梦亮也派人前去寻找联系,想着号召团结更多的朝鲜人,组织更多的义兵,奋起抗争建虏的侵略。
“建虏遭到袭击,天明后恐怕会出动搜寻,我们暂且避开锋芒,向龙川方向转进如何?”崔梦亮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郑凤寿微微颌首,见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便最终决定下来。
……………………
凭借朝鲜境内山地繁多、丛林茂密的地形地势,兵器军械也不算差,各地又有城池。
只要朝鲜上下一心,坚决抵抗。即使不能战胜建虏,也至少能逐城坚守,消耗建虏的兵力。
当时,建虏的战略重心还是和明朝交战,不能在朝鲜耽搁太久。只要朝鲜能坚持两个月以上,建虏十有八九是要撤兵回返的。
但郭大靖并不奢望朝鲜君臣能够做到坚持不屈,以他们的昏庸浑噩、文恬武嬉、蒙混苟安,与建虏议和应该是很难改变的结局。
即便如此,利用建虏攻朝这个历史节点全力奋战,依然是有重大意义的。
如果取得较大的战绩,就很可能转变明朝君臣的看法,从而加大对东江军的扶持力度。
至于朝鲜,这一次并没有完全屈服。虽然很屈辱地签订了城下之盟,但既未与明断交,亦不助虏,只是一些皮毛条件。
当然,这也为皇太极第二次攻朝埋下了伏笔。这样不涉及根本的盟约,显然是不能让他满意的。
四千多人马,攻打义州的话,之前肯定不好说有什么大的把握。但义州建虏刚遭到挫败,守城兵力又有削减,倒是使胜算又增加了几分。
当然,不是那种传统上的蚁附攻城。伤亡太大了,即便能攻下,估计也没有了多少再战之力。
而反击建虏的军事行动,要在春暖冰融后,才是高潮。
郭大靖看似在休息,却又在空间内进行了忙碌的准备。箭矢备得足足的,加料的蒺藜陶弹也全部完工。炸城门的话,几个一起用,应该没有问题。
硝酸胺的威力相当于TNT的百分之八十,而一颗手榴弹通常装药在50克上下。蒺藜陶弹里,郭大靖估计至少装了半斤硝酸胺,爆炸起来的威力可想而知。
黑火药燃烧的温度,密闭的空间,郭大靖认为引爆硝酸胺的概率是很大的。这在攻打龙川时,便试验过。
如果自己能独领一支人马,攻打城池就可以使用最厉害的坑道爆破。那可是太平军的绝活儿,“掀翻巨城、如揭片纸”,哪怕是用黑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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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会有大用的,郭大靖一边想着将来,一边用木头做着弩臂和弩机,把短弓固定在上面,改造成了一张弩。
这个工作并不算太复杂,除了悬刀(即板机)要讲究些技巧,需要望山、悬刀、钩心等几个小零件组合起来,其它的就是普通的木匠活儿。
老背着张弓做样子,时间长了,万一有人要他演示一下屡次狙杀建虏的高超射技,岂不是有些麻烦?
手臂酸了,指头伤了,没吃饱饭;头疼,肚子疼,屁股疼……你能想出多少理由,能蒙混多长时间?
何况,郭大靖还想着组织一支弩兵,专干袭击、埋伏,防守也不错。当然,箭矢上抹些毒药啥的,效果就更好了。
仿造着狩猎弩的样子,郭大靖削出了弩托,使其能抵肩射击,增加准确性和稳定性。
显然,这样改造出来的弩只能是差强人意。由于弩臂和拉距的关系,短弓也不能拉满。郭大靖觉得三四十米的有效射程,便已经是顶天了。
但郭大靖并不觉得丧气,反倒加快了速度,钻眼插楔,把悬刀等小零件组合固定,终于完成了这张弩的制作。
第二十九章 义州封城
他清楚地记得后世八路军打鬼子的时候,由于缺乏弹药,实弹训练严重不足。
即便是用步枪这种射程超远的武器,为了保证命中率和宝贵子弹的不浪费。八路军还有严格的纪律,敌人不到三十米不开枪。
这样比较起来,手中看起来制作还有些粗糙的弩,能达到三四十米的有效射程,郭大靖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三十米不开枪,这是怎样坚强的心理素质和勇敢精神?又是怎样铁的纪律?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是能训练出那样的军队,就是用大刀长矛,也能灭了建虏,平了辽东。
说到底,人的因素才是最重要的。关宁军如此,武器装备比东江军好,粮饷比东江军多,还不是守城之犬。
击退建虏的当天中午,援军的先头部队便赶来了,是五百骑兵。到了晚上,陈继盛率领的数千步兵也到达了龙川。
行军的速度还是相当快的,这得益于受黄海潮汐影响,鸭绿江下游至入海口一段,极少有冬季大面积结冰的现象。
建虏选择的攻朝地点,是在义州,距离河口将近八十多里,冬天江面结冰是常事,正利于建虏蹈冰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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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鸭绿江的下游和入海口都能冰封的话,建虏从镇江出兵袭攻铁山,却是快捷突然,简单是防不胜防。
要知道,当时的鸭绿江还是很宽阔的,百年后还能行驶三百吨的大船。
而且,下游及入海口的那几个冲积小岛,有的还没有形成,有的还很小,没船难以渡过。
陈继盛率领数千人马和张攀所部会合,进入空城龙川暂且歇马,并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
张攀首先作了详细汇报,说明追击他们的建虏便是义州的守军,遭到失败后,至少损失了三百多。
“也就是说,现在义州只余不到七百的建虏守城喽?”陈继盛眼睛更亮,信心又提升了几分,称赞道:“张将军率军袭破龙川,又重创义州建虏,功绩卓著。”
待张攀谦逊了两句,陈继盛又指着身旁的两人介绍道:“这两位是从义州赶来联络的朝鲜义士,有重要情报通知我军。”
这两个朝鲜人正是崔孝一和郑凤寿派去皮岛报信儿的,路上正与陈继盛的大队相遇,倒省了很多时间。
听完朝鲜义士的情报,众将都振奋激动。义州建虏不仅损兵折将,现在还有内应配合,攻打义州的把握大增。
只有刘兴祚脸色比较平静,微垂着眼睑不说话。
张攀有些奇怪,看了刘兴祚一眼。
意识到张攀投来的目光,刘兴祚微微抬头,对着张攀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若义州不遭攻击,那城中的崔孝一尚能行动自如。若我大军围攻,对于新降之人,建虏岂能不严加防范?”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继续说道:“虽不致有杀身之祸,严加看管却是肯定。建虏擅长用间,应该不会疏忽。”
张攀微微颌首,对此表示赞同。
舍身处地,如果是自己守城,敌军大举来犯之际,肯定要把不安定因素控制住。
只是,刘兴祚知道自己在东江军中的地位尴尬,也没有当众泼冷水。
张攀有些无奈,拱手对陈继盛建议道:“末将以为可派哨探先往义州,即与朝鲜义兵会合,又能先行侦察刺探。即便内应有意外,无法相助我军,也能择城防虚弱处,进行强攻。”
陈继盛看着张攀想了想,觉得这也算是正常的行动,便点头道:“张将军思虑周全,便依你所言,马上派哨探随朝鲜义士立刻出发,赶往义州。”
张攀拱手躬身表示感谢,又接着说道:“某麾下有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哨探小旗官周庆,他们比较熟悉地形地势,可派他们先行前往。”
“可!”陈继盛微笑颌首,这个小要求不过分,就算是对张攀连番获功的鼓励好了。
眉毛一挑,陈继盛想起件事情来,问道:“夜不收郭大靖,某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张攀恭谨地答道:“建虏攻朝、袭铁山的准确情报,便是郭大靖和周庆等人共同侦察所获。另外,郭大靖还击杀了建虏捉生图鲁希,袭攻龙川,亦是先登。”
“图鲁希——”旅顺游击李维鸾又惊又喜,失声道:“死了?!”
广鹿岛游击尚可喜脸上的惊色一闪而逝,哈哈笑道:“死得好,这个图鲁希终是恶贯满盈。话说,这个郭,郭小旗,能干掉图鲁希,倒真是个狠手。”
众将差不多都知道这个图鲁希,可见这家伙的祸害程度。听到被杀死了,都喜悦兴奋地议论。
“是了,是了。”陈继盛恍然道:“毛帅提过一回,这次情报准确,使我军不致被动,张将军手下的东江健儿郭小旗,功不可没。”
张攀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郭大靖给他涨脸,他也不吝在众将面前提起,好好抬举一下。
“时间紧,就派郭小旗等人马上出发。”陈继盛向下压了压手,待议论声稍息,笑着说道:“待此战结束,某再见见张将军手下这位悍勇的夜不收。”
…………………..
弯月高悬在灰暗的天空,寒冷刺骨的风吹在脸上、身上,在空中还卷着几片浓重的云团。
一行人马在这风夜中跋涉,时而在大路上奔驰,时而翻山越林,向着义州前进。
“打完龙川,又阻击建虏。”周庆脸上显出疲惫之色,语气中也有几分抱怨,“现在还要攻义州,咱们是最辛苦最劳累的。”
刘奇士嘿然一笑,和郭大靖、周庆等人也混得熟了,调侃着说道:“能者多劳,谁让咱们有大靖兄弟这个硬手,张将军最看重,最信任了。”
说着,他努了努嘴,让周庆看郭大靖骑在马上那略显僵硬的身形,说道:“原来大靖兄弟也有不擅长的,倒让某心里好过了不少。”
周庆呵呵笑了起来,指点道:“大靖,身体放松些。马通人性,你放不开,它也紧张。”
哦,郭大靖信以为真,努力放松身体,可还不敢骑得太快。
第三十章 义州城的豆腐渣工程
骑马好学,可要精湛,却不容易。更不要说象蒙古人、建虏那样,能在马上来个杂耍了。
旁边的朝鲜义士金念良略有些奇怪地看了郭大靖一眼,从旁人的对话中,他能听出一二。
这个面相憨厚木讷的汉子,应该是这些人中很厉害的一个。但他没看出来,除了比较壮实以外。
郭大靖正抬起头,对上金念良的目光,咧嘴一笑,更显得淳朴厚道。
金念良也抱以礼貌的微笑,便听到郭大靖开口问道:“义州城,仓库?”
没等金念良明白过来,周庆已经在旁补充道:“大靖在问,义州城的仓库在哪?”
金念良赶忙答道:“在东城门南侧不远,大门外有两座哨楼……”
郭大靖点了点头,其余的也不再问。
如果有机会,肯定要去搜刮一番,自己将来的队伍还缺很多东西呢!再想得远一些,还要发展壮大,需要的钱财物资更多。
“大靖的话虽少,却说得利索多了。”周庆笑着鼓励道:“什么都在练,都是自己人,没谁会笑话。”
郭大靖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和感谢,心里却想:惜字如金懂不?咱是人狠话不多,要真好好说,比这利索多了,只不过是习惯性的简练而已。
不过,周庆的那句“什么都在练”还是说得极对。
郭大靖一直没断过,在空间内边干边说,并不亚于周星星同学苦练口技的过程。只是,缺少点天崩地裂的特效而已。
越是接近义州城,众人行进得越是小心,十几人的小队伍,拉得很长。前面侦察探路的,换成了主动请缨的郭大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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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带路的金念良此时才发现郭大靖的不凡之处,时不时地躲藏起来,观察之后便能准确判断出前方是否有人,连数目都差之不多。
此时,平安北道被建虏攻击过之后,特别是义州、龙川等主战场,以及附近,都有不少逃难的朝鲜人。
郭大靖的准确侦察,使一行人能避则避,该躲则躲,尽量不与这些逃难者接触。谁也保不准会有朝奸,向建虏通风报信儿。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赶路,天色大亮的时候,金念良带着郭大靖等人,终于来到了朝鲜义兵的秘密营地。
这么快?!郑凤寿等人的意外和惊讶溢于言表,等听了金念良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就这么凑巧,难道是老天相助,攻下义州城、痛歼建虏?
可不管怎么说,先前的目的已经达到,既联络上了东江军,又能进攻义州。
而龙川被东江军攻取,更令朝鲜义兵感到振奋。这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能够招募更多的义兵,对建虏展开更大范围的袭击。
建虏攻朝,是长趋直进。因为兵力的关系,只能攻取沿途的大小城池,在沿途的村镇肆虐。
说白了,建虏就是一条线,深入朝鲜后,在战略上已是兵家大忌。只不过欺负朝鲜兵弱,东江军的实力不足,才敢这般狂妄。
其实,还是上面的结论,只要朝鲜王室大臣不降不和,建虏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特别是春暖冰融之后,复杂的山地、纵横的河流,就足以让建虏头痛。
不虞海岛被攻的东江军腾出手,再加上蜂起的朝鲜义兵,几万建虏陷在朝鲜,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想象,朝鲜王室大臣可没有那个刚儿!这和近代的满清签订屈辱条约,只顾着继续坐着皇位,有得一拼。
“今晚东江军的主力便能赶到。”郑凤寿喜形于色,“我这就派人去召龙骨山城的义兵,能有千八百人,帮助东江军攻打义州。”
金念良连连点头,笑道:“再加上崔大人作内应,义州必破。”
停顿了一下,他又赶忙补充道:“我这就回城联络崔大人,定好计划后,黄昏时用箭书射出南门,你们注意接收。”
众人计议已定,精神振奋,好象攻取义州城,已经是胜券在握。
俗话说:乐极生悲。尽管不是很贴切,可形容接下来的事情,却也勉强可以。
金念良刚要动身,负责监视义州城的义兵便赶回来报告。义州城城门紧闭,严禁人员进出。城头上的巡逻士兵也骤然增多,戒备森严起来。
“这——”金念良皱紧了眉头,沉吟了一下,脸上现出决断之色,说道:“我去城下叫门,看能不能混进去。”
郑凤寿看着金念良,思索半晌摇头道:“不可。你是崔孝一手下,偷偷出城已惹人怀疑。现在建虏加强戒备,你再回去,嫌疑更大,恐怕会连累城内的崔大人。”
嗯,这是个明白人。
郭大靖看了一眼郑凤寿,暗自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一样。
现在,崔孝一在城中应该还没有危险,顶多被监视看管。可金念良要贸然回城,不仅他性命难保,崔孝一估计也凶多吉少。
要说义州的建虏能打探到东江军将要来攻的情报,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可损兵折将,又遭到城外义兵的伏击,加强城池的守御以防万一,也不奇怪。
“如果夜袭,或是强攻,某倒是知城池的虚弱之处。”崔梦亮开口说道:“金义士也不必心急入城联络,待大军开到,再作计议不迟。”
郭大靖立刻转头看向崔梦亮,开口问道:“说说。”
说说?!崔梦亮对这个小旗官也不怠慢,还要倚仗东江军攻城呢,说说就说说吧!
崔梦亮作为义州城的判官,对于城池哪里坚固,哪里比较豆腐渣,自然知之甚详。
这些年,义州城虽也经过修缮,但还是有一些比较薄弱的地方。
郭大靖听得认真,问得仔细,特别对义州城曾经的排水洞,后又堵塞的情况,颇有兴趣。
按照崔梦亮所说,这个污水排放口是他经手的工程,多年以前的事情,现在估计没几个人知道。
其实,准确地说,就他一个人知道。
也是,建虏把义州军民屠得七七八八,没剩下几个人,当然也就无人知晓了。
第三十一章 爆破准备
“里外都用砖砌,中间却是空的,只有两道铁栏。当时也只是嫌污水味道难闻,且排入护城河,天热极是熏人……中间未填实,是想着万一再用方便掏开……”
崔梦亮见郭大靖眼睛放光,讲得更加来劲儿,他也觉得这里差不多可以偷袭进城。
你这么干市政工程,外表光鲜,中间空空,是吃了回扣了吧?
“要重新挖开也并不算困难,十来个人顶多半天的工夫,差不多就能透城而入……”崔梦亮不知道郭大靖的腹诽,还在详细述说。
半天的时间,还十来个人,你当守城的建虏是瞎子吗,让你明目张胆地跑到城下挖墙角?
郭大靖暗自翻了下眼睛,却没别的表示,只是把方位和特征问得清楚,准备天黑后潜到城下观察观察。
如果能掏出个小洞,让他钻进去就成。什么透城而入,想都不要想。上面砸,里面堵,还不如爬城更有把握。
当然,崔梦亮所说的其它薄弱之处,郭大靖也一一记在心里。等老崔讲完,郭大靖便起身,要去城外远远地先侦察一下。
“大靖,先歇一歇。”周庆正坐在火堆旁,和其他人一起,吃着朝鲜义兵端上的热饭,对郭大靖的工作热情有些吃不消。
郭大靖呵呵一笑,走过去接过一碗饭,大口地吃起来。
答应得痛快,吃得也痛快,吃完就走,也是痛快。
周庆有些无奈,郭大靖已经摆手示意,不用别人,他自己就行。
…………………
义州城。
紧张的气氛笼罩,戒备防守的加强,影响着城内的每一个人,崔孝一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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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张士俊凑近两步,皮笑肉不笑地对正往外走的崔孝一说道:“城内加强戒备,哈尼大人有令,不得外出。”
崔孝一用鄙夷的眼神瞅着张士俊,冷笑道:“既然是加强戒备,某乃武将,正可上城助防。”
张士俊乃是朝鲜地方官,建虏来攻时,竟主动削发、卖身投靠,并掠夺民财以犒劳建虏,并强迫百姓剃头,不从者加以杀戮。
正因为如此卖力,张士俊比崔孝一更受建虏的信任。在崔孝一面前,也故意显示着优越感。
“上城助防就算了。”张士俊眯缝着眼睛,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哈尼大人的脾气,崔大人想必也知晓。外面还有兵丁保护,崔大人呆在这院里,是最安全无虞的。”
崔孝一皱起了眉头,故作不悦地说道:“这是将崔某等人囚禁啦?”
“保护,不是囚禁。”张士俊带着一副欠揍的嘴脸,笑道:“哈尼大人的苦心,想必崔大人能够理解。”
哼!崔孝一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张士俊看着崔孝一吃瘪,心中畅快,笑得更加大声。
跟我争,一个粗鄙武夫,哪懂得溜须舔腚,不,是恭维吹捧。
崔孝一回到屋内,坐下来喝着水,琢磨着怎么能出去行动。
当然,他没想到联络东江军会这么快,晚上便会兵临城下,心中却也不是很急。
想到出城追敌的建虏凄惨而回,崔孝一的心中也畅快起来,脸上露出了笑意。
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崔孝一的允可后,安宗禄迈步走了进来。
“大人,咱们被软禁了?”安宗禄有些奇怪地问道:“这般戒备,难道有军队前来攻打城池?”
崔孝一伸手示意他坐下,开口说道:“倒是没有这样的消息,估计是建虏损失较大,担心城池有失所作的预防措施。”
安宗禄坐下之后,对崔孝一缓缓说道:“龙川被袭破,追击的建虏又损失不小,我看这支东江军实力不弱。未必不会趁胜而来,攻打义州。”
崔孝一想了想,说道:“倒是有这种可能,如果能与外面联络,才能知晓详细情况。”
安宗禄说道:“有一剃头人,乃姜弘立手下,与某交好。建虏若是只在门外设兵看守,某倒是能与他联络上,托他打听一二。”
同样是朝鲜的降人,但待遇和信任度却是不一样。姜弘立是早就投奔建虏的,手下的剃头人有一部分留在义州打杂,也就是侍候建虏。
崔孝一是刚刚投降的,还未赢得建虏的信任,在紧张时候自然是被监视看管的对象。
“可。”崔孝一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只是打听,就是被发现,也能用被囚禁看管,心中不宁为借口,又不是去干什么反叛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告诉其他人,不管外面情形如何,都要作好准备,能随时拼命厮杀。”
“放心吧,大人。”安宗禄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
郭大靖在城外仔细观察,围着城池走了大半圈。崔梦亮所说的几处薄弱城墙,他几乎都看了。
只是离得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除了那个中空的豆腐渣工程需要抵近检查外,郭大靖还找到了两处比较适合安置爆炸物的地方,那是城墙破损形成的孔洞。
在观察城墙的同时,郭大靖也在看着城上守军的行动规律,估摸着大概的时间。什么时候换岗,什么时候巡逻队经过等等。
显然,义州不比龙川,潜伏爬城是可能的,但也只限于郭大靖等少数人员。
但要是在城墙上不能站住脚,迎候大队上城,杀几个建虏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郭大靖沉思良久,打消了自己潜入城中偷袭暗杀,或者是摸到仓库提前搜刮的念头。
化装成建虏在城中晃悠,尽管有成功的可能,可被识破的几率也是很大。大业未成,该小心的时候也要小心,安全第一。
过了中午的时候,郭大靖与接应自己的朝鲜义兵碰了头。除了吃饭外,还让朝鲜义兵回去告诉郑凤寿,把他们手中的火药全部运来,夜晚攻城时要用。
黄昏已过,夜幕降临后,郭大靖在城外再次与朝鲜人会合,拿到了两桶火药。
其实,火药多少还不算重要。关键是郭大靖得找个由头,别等城破了,人家问你哪来的火药,却是答不出来。
第三十二章 城墙能炸开?
至于威力为何如此大?好吧,郭大靖只能装傻,让别人发挥脑洞去想去猜吧!
打发走了朝鲜人,郭大靖把火药收入空间,趁着夜色,披好伪装,向着城池潜伏过去。
首选的地点便是豆腐渣空心。此时,城上有灯火,有值防的守军。但要发现城外雪地枯草中的郭大靖,却是相当困难。
郭大靖一丝不苟,认真观察,谨慎前进,终于摸到了城下。他披着白色伪装,蹲在城墙下,即便是从城上探头下望,也会看成是一个雪包。
堵过几年的排水洞,新砖旧砖的颜色在风吹日晒雨淋下,已经基本相同。这倒是增强了隐蔽性,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否则,攻方会集中力量攻打此处,守方也会专注防守或继续加固。
借着惨淡的月色,郭大靖摸索着、观察着,终于确定了排水洞的大概位置。
从空间内取出一柄长螺旋钻,顺着墙缝慢慢拧着钻了进去。
那时候没有水泥,最好的粘合剂可能是糯米浆的混合物。但朝鲜,显然用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尽管冻得有些硬,但郭大靖还是钻透了一尺来厚的墙砖。空心儿,没错啦!
一个洞,两个洞……郭大靖先专注于一块墙砖,把周围的墙缝钻了数个孔洞,再用一根带钩的钢金把填充的泥土抠掉。
很好,墙砖活动了,他又用力在周围撬了撬,慢慢地把墙砖抠了出来。
一股霉臭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郭大靖直翻眼睛。缓了一会儿,他继续挖墙角,一块砖一块砖地将洞扩大。
也没挖太大,能够钻进去就行。尽管这有点象狗洞,好吧,郭大靖忍了。他把手伸进去,打着了火机。火焰没灭,他才把头探进去,仔细观察。
义州城墙宽约在五米左右,在中原算是中等宽度,也难怪崔梦亮说用人挖通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挖通是挖通,狭窄的洞口能通过几个人?守军一堵,很难杀过去。就是在城墙上扔下滚木擂石,也能把洞口堵得进不去人。
但这狭小的空间,却正适合郭大靖安放爆炸物。尽管不是很完美的密闭药室,可郭大靖不是安放散装火药,也能很有效地发挥作用。
从空间内取出一个厚木箱子,郭大靖把两袋化肥和一桶火药都放进去,又加了十几颗加料的蒺藜陶弹,从一个小孔中拉出引线。
然后,他在空间最狭窄的地方把木箱放好,上面塞了两层砖头,利用上面的墙壁紧顶住箱盖。
接着,郭大靖又取出散火药,在各个爆炸物的引线上抛撒了一圈,直到洞口。再放了三颗普通火药陶弹,爆破工作才算基本做完。
郭大靖还不好确定能炸塌城墙,没有导火索,用火药捻的话又需要很长。他之前就想到了比较安全的办法,用火箭来引燃火药,再延伸到爆炸物。
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郭大靖取出一件撕烂的棉衣,裹上火药,小心地钻出洞口后,就用这棉衣把洞口堵住。
除非白天,并且从城下走近,才能发现异样。郭大靖沿着城墙潜出了几十米,才小心翼翼地向远处撤退。
…………………..
大概在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陈继盛率领的主力部队才陆续抵达义州城外。
按照陈继盛等人的计划,此时应该已经与义州城的内应崔孝一联络上了,所定的寅时(凌晨三时)袭攻,也能按时进行。
可事与愿违,当听到义州城关闭,防卫加强,无法联系到内应时,陈继盛等人象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样啊——”陈继盛垂下眼帘,但旋即抬起头,看着金念良、郑凤寿等朝鲜义士,又强笑道:“没有关系,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前来攻袭义州时,还制定了备用计划。”
所谓的备用计划,就是偷袭不成来硬的。总不能建虏有备,便连战都不敢,便灰溜溜地撤退吧!
听完了攻城的计划,崔梦亮赶忙拱手道:“陈将军,下官熟悉义州城池,可指点薄弱之处,以利攻打。”
“如此甚好。”陈继盛笑着点头,跌落的信心又回升了不少。
崔梦亮走上前,把与郭大靖所说过的又开始讲述。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走过来,向着张攀作了个请的手势。
张攀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龙川一战,阻击建虏一战,他率领的人马损失很大,不可能再承担进攻任务。所以,听不听崔梦亮的讲述,关系不是很大。
“张将军,贵部的周小旗、郭小旗在外求见,说有重要军情禀报。”亲兵压低声音,很客气地说明原委。
是周庆和郭大靖,张攀点了点头,说声“多谢”,便走了出去。
周庆和郭大靖站在帐外等待,周庆显得有点紧张,郭大靖却神态自若。见到张攀出来,二人赶忙上前见礼。
张攀摆了摆手,笑着问道:“唤我何事?可是侦察到了义州的情况?”
“是的。”郭大靖简短地回答。
周庆挠了挠头,稍显无奈地说道:“回大人,我们已经有了破城之法,并做好了准备。”
哦,张攀觉得周庆的神情有些怪异,象是不太情愿,似乎是被郭大靖硬拉来似的。
郭大靖看着周庆,挑了挑下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周庆对着郭大靖的目光翻了下眼睛,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潜近到义州城下,在城下埋了火药,可一举炸开城墙。”
炸开?城墙!
张攀眨巴眨巴眼睛,对这个破城之法甚是迷惑。
要知道,当时虽有象蒺藜陶弹,甚至是地雷这样的爆炸物。但对于爆炸的原理,人们并不知晓。
火药更多的作用是用于火炮、火枪的发射药,或者是纵火之物。用于爆破城墙,不敢说没有,但却极少。
而且,因为不懂密闭空间爆破的原理,很多尝试用火药炸城的,实际上就等于放了个大烟花,失败。
郭大靖觉得这是常规操作,大明火器的技术不是领先世界嘛,二级火箭、水雷都能造出来,可却没想到张攀是这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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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惊天一炸轰破城
“这个——”张攀的手在空中无意义地比划了两下,问道:“你们这个,怎么挖的?”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能是最容易想到的疑问。冻天冻地的,在城下挖洞埋火药,光着膀子抡镐头都不一定能刨得动,城上的建虏都是死人吗?
郭大靖拱手道:“是崔梦亮指点,掏开砖头,里面空心,原来的排水洞。”
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但却不结巴,连贯起来了。
张攀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想了半晌,才说道:“那,可有把握?”
“有。”郭大靖没有丝毫犹豫,就喜欢回答这个,再简短精炼不过。
张攀点了点头,决定相信自己屡建战功的手下,说道:“在这里等我,我去向将军禀告。”
帐内,崔梦亮还在讲述着,正巧讲到了那个空心排水洞。
“不到一天就可挖通。”陈继盛点了点头,大为意动。
广鹿岛游击尚可喜在旁说道:“要抵近城墙挖掘,需要攻城车相助。”
攻城车是很常见的攻城器械,下有四轮,车顶象倾斜的屋檐,缓冲重物的砸击;
上面还蒙有生牛皮,或外涂泥浆,防止守军放火焚烧,在其掩蔽之下可以运输兵员、挖沟掘土等。
张攀听到了排水洞,便知道郭大靖没撒谎,信心又多了几成,上前拱手道:“将军,末将有要事禀报。”
有些突兀,陈继盛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看是张攀,点了点头,说道:“张将军尽管说来。”
张攀便把周庆和郭大靖所说的又复述了一遍,最后还强调道:“末将以为应当一试,若能成功,便不必迁延时日,图增变数。”
众将都现出惊异之色,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是“没听过”、“俺不知道”。
陈继盛也同样疑惑,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说道:“可有几成把握?”
张攀躬身道:“末将相信他们,认为至少当有七八成。”
“若是七八成,那便不用犹豫了。”李维鸾笑了笑,说道:“就算失败也无妨,再打造器械攻城便是。”
刘兴祚说道:“周小旗和郭小旗屡立战功,必无虚言。”
“若能炸开城墙,我部可当先锋。”尚可喜抢先请缨,既表现了勇敢,炸不开城也没什么损失。
其他将领也没有反对,这是没有风险的尝试,炸开了就猛攻,炸不开就按原计划行动呗!
陈继盛用力点头,声音也高昂起来,“那便按原计划,寅时攻城,主攻部队由尚将军指挥,后备人马由李将军率领,俞将军率部伏于……”
因为原计划是有崔孝一这个内应的,在布置中便是全歼敌人,义州各城门都有人马埋伏。
现在,只不过是按照爆破城墙的方向,略加调整。况且,又增加了郑凤寿的朝鲜义兵,所以,依然是不准备放走一个敌人的布署。
命令下达,各部在朝鲜义兵的引导下,分赴任务区域。然后便是抓紧时间休息,等待寅时的攻城。
陈继盛留在了主攻部队,他想见识一下这个炸开城墙的壮景。张攀也同样留下,毕竟是他的手下要执行这项危险而又令人不敢置信的任务。
时间过得很快,其实各部到达指定位置后,也没有多少的休息时间。
郭大靖倒是睡得香甜,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
叫醒他的是周庆,旁边还站着刘奇士,脸上的神情说明他们也对这个炸开城墙难以置信。
“这个——兄弟。”周庆挠了挠头,说道:“离城墙远点啊,可别被砸着。”
刘奇士呵呵一笑,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啥话也没说,就等着看奇迹了。
郭大靖倒是满有信心,笑着点头,起身和周庆等人一起赶往前沿。
城东两三里外的树林里,已经满是整装待发的士兵,大战前的宁静中透着紧张的气氛。
张攀看到郭大靖等人,伸手招呼着,“过来参见各位将军。”
郭大靖等人赶忙上前施礼参见,张攀在旁介绍道:“夜不收小旗郭大靖,哨探小旗周庆……”
陈继盛微笑颌首,目光在郭大靖身上停留片刻,说道:“郭小旗武勇强悍,本将军早有耳闻。”
“能干掉图鲁希,是条汉子。”李维鸾打量了一下,说道:“这炸城之法,也是你搞出来的?”
“我们,一起。”郭大靖抢先回答,把周庆等人也算在内。
尚可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道:“一会儿进攻时,我们要注意什么?”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城墙若炸塌,不要发愣,不用怕,猛往前冲。”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尚可喜笑得最大声,还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放心,某会率三百精骑冲在最前面。这先登之功嘛,你安全回来,便送给你。”
“尚将军可是东江军有名的猛将。”张攀在旁说道:“只要炸城成功,你不用担心延误战机,使建虏有调整之机。”
这个大汉奸现在还是猛将呢!
郭大靖情绪有些复杂,可话也不多说,向众将施礼之后,便迈步而去。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啦,这么惊人的效果,或许比自己杀一百个建虏更会名声大噪。
敏捷灵活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城外雪野中。即便众将极目搜寻,也没有找到。
“好身手。”陈继盛赞道:“有如此潜行的本事儿,难怪能靠近城墙,掘墙安装火药。”
尚可喜轻轻颌首,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转身下令全军预备,准备发起猛烈冲击。
张攀保持着矜持的神态,但心中却既紧张又担心。虽找不到郭大靖隐没的身影,却还瞪大眼睛注视着。
郭大靖一边观察着城上的灯火和人影,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潜行。
接近到七八十米左右,他便停止前进,在一处雪丘后藏身,取出了弩弓和专门制作的两支火箭。
这个距离,要射中那一团裹着火药的棉衣并不算困难。关键是郭大靖也不知道这城墙要是被炸塌,碎砖乱石能飞出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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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城中厮杀
火箭就是在普通的弩箭头上包裹了油布,在瞄准镜中再次确认目标后,郭大靖点燃了火箭,稍微瞄准后便射了出去。
如果被城上的建虏发现,郭大靖也看好了躲避撤退的障碍和路线。何况,他还能取出盾牌来抵挡抛射而来的箭矢。
火箭在空中掠过,准确地射中了目标。火焰暗淡了一下,呼地一下又旺盛起来,显是引燃了火药。
突如其来的火光果然引起了城上守军的注意,他们大声叫着,探身往下张望城墙下燃烧着的棉衣,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大靖缓慢地移动着,潜行到了另一处隐蔽所在。庆幸的是,没有敌人发现射出火箭的他。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炸在洞内响起,一股黑烟喷了出来,洞口被三颗黑火药陶雷炸塌了。
坑道爆破是封闭得越好,威力越大。简单地说,就是一个“憋”字。而洞内撒了一地黑火药,引燃木箱内的爆炸物,应该是不成问题。
城上的守军明显慌乱起来,喊叫声大作,人影在城墙上晃动,向这里快速赶来。
远处的陈继盛等人眼巴巴地瞭望着,爆炸声响过之后,他们并没有看到期待的城墙坍塌,不由得面面相觑。
陈继盛张开嘴,刚想说:凭这样的爆炸,怎能炸开城墙?
“这个……”陈继盛说出两个字,就觉得脚下的地面晃动起来,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
陈继盛转头看向城池,夜色中看不仔细,但在凄冷的月光下,城墙处腾起了浓重的烟雾,并形成了直冲半空的烟尘柱。
旁边的军官,以及整装以待的东江军将士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象郭大靖所提醒的,还真都处于愣怔之中。
“好象——炸开了。”张攀喃喃地说道,可还不敢确定。
刘兴祚似乎看见义州的城墙自内而外地爆开,象是有一头在里面沉睡的怪物猛然苏醒,从里面钻出来,把城墙拱翻了一般。
“该猛冲进攻了吧?”李维鸾也看得惊愣当场,但他看得还算清楚,城墙由下向上被猛然拱起,砖石腾空而起。
尚可喜大张的嘴巴慢慢合拢,突然想起了郭大靖所说的“别发愣,不用怕,猛冲”的提醒。
原来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戏语,而是真的把大家都看愣了。
“擂鼓,冲锋。”尚可喜大声吼叫起来,身旁的传令兵才反应过来。
翻身上马,尚可喜不管别人,猛冲而出,手里挥舞着长刀,发出冲锋的呐喊。
战鼓声终于敲响,三百精骑如梦初醒,上马持兵,向着烟尘笼罩的城墙处驰奔而去。
骑兵之后,是汹涌的步兵,拉开了一个宽大的正面,向前呐喊着冲去。
噼哩啪啦!不断有砖石从空中落下,距离郭大靖最近的只有十来米。他也同样地瞪大眼睛在观察,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寒风吹拂,烟雾和尘灰逐渐散去,模糊的视线中城墙出现了一个十几米宽的大缺口。缺口两侧的城墙也坍塌下去,形成了一个斜度。
五六米高的城墙,而缺口处足足矮下去一半,碎石烂砖和泥土混杂,成了一片废墟。
应该可以了吧?郭大靖觉得就算战马过不去,步兵爬坡进攻应该没问题。
进攻的东江军愣怔了片刻,城上的守军也好不到哪去。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是被炸死震晕,便是被坍塌的砖石埋住。
而其它地段的守军要反应过来,并赶来堵口作战,也需要时间。
马蹄声轰鸣,郭大靖赶忙回头张望,眼见数百骑兵形成了一道急流,向着城墙处冲杀而去。
呼!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自己聪明,是在侧面,避开了骑兵冲锋的道路。
尚可喜在马上左右张望,没有发现郭大靖的身影。眼见已近城墙,他收起心思,猛挟马腹,冲上了破砖碎石形成的斜坡。
烟尘还没有完全消散,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黑火药的呛人气味,耳旁还听到哀号和呻吟。
马走得磕磕绊绊,步步登高,尚可喜眯着眼睛,努力分辨着前面的景物。终于,眼前蓦然一亮,马也开始走低,他已经走出这片稀薄烟尘弥漫的区域。
虽然视线还象在细雾中那样模糊,但他看到了城内的街道和房屋。远处人影晃动,建虏的嚎叫也听得清楚。
杀进城啦!尚可喜驾着战马下了斜坡,落到平地后,他兴奋地举起长刀,发出集合冲锋的吼叫。
一骑接一骑,不断有骑兵会合到尚可喜身边,向着远处的敌人冲锋而去。后面越过废墟的骑兵,看着前面同伴的身影,不用招呼下令,便跟随冲击。
烟尘被一阵寒风完全吹散,凄冷的月光下,景物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骑兵、步兵正通过象土堆似的城墙废墟,向城内,向城墙两侧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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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盛哈哈笑了起来,心胸大畅,胜利在望。
转头看向张攀,陈继盛已经有了心情调侃,笑道:“张将军,这郭大靖不能再是小旗官了,当心别人跟你抢啊!”
张攀连连点头,说道:“凭他的战功,早就够升总旗了。本想着战后论功行赏,现在看来,是不能耽搁了。”
“总旗啊——”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再升一级吧!赏罚分明,才能激励士气。”
按照卫所官兵的职级,大头兵以上是小旗官,依次类推为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户、正千户、指挥佥事……
也就是说,郭大靖一下子连升两级,越过总旗,成为了从六品的试百户。
其实,到了明朝中后期,镇戍营兵制成为主导,军官品级又有不少改变。
在营兵制下,一般而言五人为伍,五十人为队,五百人为司,千人为哨,三千为一营。
营兵制下的职官又确立为副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把总等,在九边,还有守备—操守—把总的排序。
如果进行统一,或是对比的话:总兵—署都督佥事或左都督;副总兵—署都督佥事或都督佥事;参将、游击、守备分别为署都指挥佥事或指挥使。
第三十五章 再搬运,屈才了
而郭大靖升为试百户,就相当于后世的上尉;地方上呢,相当于科员或副科级别。
但这都是虚的,郭大靖还是手下没人,上尉级的大头兵,没见过吧?或许军饷上会有体现,但东江军穷得一逼,能按时发就是老天开眼了。
当然,赏银是能捞到不少,不能拿个头衔哄人不是。但郭大靖真不是为了钱,升官是不错,能给点兵就更好了。
义州城被攻破了,东江军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先锋和预备队两千多人,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说起来,能够如此容易地攻进城内,与建虏损兵折将是分不开的。
你想想,一共就剩下七百余人,就是轮两班上城守卫的话,也不过三四百人。
这点人马分布于城池防守,密度肯定大不了。爆破城墙就干掉了附近的守军,其它守军赶过来,人数不能太多,时间上也来不及。
要不怎么说连锁反应,蝴蝶效应呢!
从郭大靖向东江军提供准确的情报之后,后面发生的事情便和历史上都有了或大或小的改变。
大大小小的改变不断叠加,就会在某一件事情上集中爆发。义州城被攻破就是其中之一,这可是历史上绝对没有的事情。
巷战厮杀,战马驰奔不开,非建虏所长,东江军也未必熟悉。但对建虏战力的限制,却要远高于东江军。
因为短兵相接、贴身肉搏,又都在视距内进行,地形复杂莫测,巷战更适合步兵作战,更是拼人数拼兵力的战斗。
郭大靖随着后续的步兵,也冲进了城内,混在一支队伍中,沿着街道向东城门杀了过去。
前方爆发了激烈的战斗,郭大靖又故伎重施,爬上了街道旁的屋顶,靠近了战斗的地方。
一百多建虏与东江军士兵在街道上混战,兵力都施展不开,倒下一排,就又冲上一排,惨叫、哀嚎、怒吼声混杂在一起,战斗血腥而残酷。
啊!惨叫声中,一个建虏弓箭手从房顶滚了下去。
郭大靖拉弦上箭,继续瞄准高处的几个建虏弓箭手。这几个家伙射术精湛,已经躲死射伤了不少东江军将士。
惨叫声接连响起,屋顶上的建虏弓箭手一个一个地被射中摔下。
这时候就看出弩弓的优势了,郭大靖可以趴在屋脊后,建虏却只能跪、立姿势拉弓放箭。
一支箭矢掠过头顶,郭大靖的瞄准镜中又套进了一个目标,轻轻扣动板机。
这个向郭大靖放箭的建虏胸部中箭,仰面摔倒,压碎了不少瓦片,又滚下房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哈尼在队后大声嚎叫着指挥,却见己方的弓箭手接连被射杀。少了他们的压制,敌人士气一振,向前冲杀的更凶猛。
“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哈尼突然想起了为之痛恨的经历,虽然只是猜测,可他却坚信就是那个暗中施放冷箭,射杀了很多建州勇士的混蛋。
“杀,杀,往前冲。”哈尼眼睛都红了,一边督促着士兵顶住,一边摘弓搭箭,四下寻找着可恶的偷袭者。
最后一个弓箭手被地面的东江军乱箭射倒,郭大靖也转移了目标,在地面的建虏中寻找。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建虏凶悍异常,挥舞着染血的弯刀,带着十几个手下,与东江军战士们拼命厮杀。
一支弩箭无声而至,射入了他的面门,从左眼扎了进去。
建虏惨叫着伸手抓住了露在外面的箭簇,竟然用力拔了出去。然后,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去!还以为这家伙能象夏侯淳那样,把自己的眼珠子吃了呢!
郭大靖骂了一句,继续拉弦上箭,寻找目标。
瞄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张凶恶的脸,哈尼终于发现了刚移动完位置的郭大靖,咬牙切齿地张弓搭箭向着目标瞄准。
郭大靖也锁定了哈尼,似乎有点眼熟,但来不及打招呼了。嗯?还要射自己,就用这箭矢打个招呼吧!
崩!弓弦几乎同时响起,却只有操作的两个人能听到。
郭大靖很鸡贼,射出箭矢后便往下一趴,把脑袋藏在屋脊后。
箭矢贴着屋脊飞过,消失在空中。郭大靖向旁边移动了一下,才小心地探出头观察。
哈尼还没有倒,捂着胸前露出的箭簇,呼吸急促得象拉风箱,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是什么弓箭,我穿的甲胄可是高级货?!
哈尼终归是得不到答案了,弩箭造成的创伤式气胸使他脉搏减弱,呼吸急促,很快就陷入了休克状态。
小样儿,还敢跟爷对射?
郭大靖继续向建虏射击,谁叫得最响,厮杀得最凶猛,长得最丑,都成了被选为目标的理由。
杀敌,杀建虏!郭大靖没有了激动和兴奋,只是机械地拉弦上前、瞄准射击,把建虏当成了土鸡瓦狗。
哈尼的倒下,弓箭手和悍勇建虏被射杀,再加上东江军的猛烈攻击,残存的二十多个建虏再也抵挡不住,狼狈地转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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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江军战士们发一声喊,迈开大步紧紧追杀,又有几个建虏后背受创,倒了下去,被无数双大脚践踏踩过。
郭大靖溜下屋顶,跟着队伍向前跑,他已经看到了仓库,就在不远的地方,两座哨楼很明显。
…………………..
地面的震动,巨响轰鸣,惊醒了城中熟睡的人们,也包括崔孝一等人。
崔孝一和几个手下急忙穿衣着鞋,奔出屋子,想打听个究竟。而此时,金鼓声、呐喊声已经隐约可闻。
“攻城啦?”崔孝一瞪大眼睛,甚是疑惑,“哪来的军队,怎么事先没一点消息?”
安宗禄猜测道:“除了东江军,好象没有哪支军队有攻城的实力吧?
“不会这么快吧?”有人表示怀疑。
崔孝一皱着眉头想了想,沉声道:“不管什么情况,马上作好准备,待机而动。”
几个人回屋带好武器,收拾停当,再回到外面时,形势已是大变。
“听,喊杀声已经是在城内了!”崔孝一觉得不可思议,这攻城的速度也太快了,就是数万人马,爬梯攻城也得费点时间吧!
“敌人杀进来,都向南城增援,把敌人赶出去。”外面突然传来的喊叫声,让崔孝一等人面面相觑,赶忙跑到大门向外张望。
第三十六章 挖墙角?
果然,门外的兵丁已经跑去增援,只看到他们慌乱奔跑的背影。
意识到众人投注过来的目光,崔孝一眨巴眨巴眼睛,猛地一挥手,“走,咱们也出去‘增援’。”
说着,他咧嘴笑了起来,众人也知其意,纷纷笑着点头,拥着崔孝一冲出了大门。
“你们不能出去。”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张士俊带着十几个剃头人赶了过来,拦在了众人面前。
崔孝一冷眼看着张士俊,手按住了长刀,沉声道:“城池被攻破,我等前去助战,有何不妥?”
“用不着你们助战。”张士俊猛地一摆手,说道:“区区敌袭,很快就会被满洲大人击败。”
崔孝一哼了一声,转身欲走,但却给旁人使了眼色,众人都心领神会。
刷!一道白光闪过,崔孝一猛地转过身,长刀随着挥起,一刀将张士俊的人头砍掉。
“杀!”安宗禄低吼一声,与众人一起拔刀就砍,将十几个剃头杀得死的死,逃的逃。
崔孝一也不追赶,示意手下收起张士俊的狗头,大步冲向喊杀声激烈的街巷。
…………………
厮杀声过了东城门,又向北城门延伸而去。
建虏越打越少,进入城内的东江军却是越来越多,各处混战之下,建虏已经难以抵挡。
郭大靖冲进了空无一人的仓库,各处的建虏都着急忙慌地去堵口子反击。城已破,若是守不住,留人守卫仓库根本就没有意义。
粗暴地砸开大锁,郭大靖进入库房,只是稍一打量,便开始搬运搜刮。
义州城不比龙川,库房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这其中有缴获自原来朝鲜守军的,也有建虏入城后搜刮入库的。
郭大靖使出浑身的力气,好一顿收纳。两百多条火枪,十几桶火药,千多斤粮食,百多领盔甲,两百多副弓箭……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三分之一,最多也不过是一半。他还是有分寸的,不指着一次就捞个够,得给东江军也留下相当的战利品不是。
至于数量,郭大靖是按照五百人的军队来搜刮的。这是他的小目标,没有五百,能率领三百人也行。
大库房的边上还有一个库房,郭大靖砸开锁之后,看到的是十几箱金银财宝,以及成堆的布匹绸缎,应该是建虏在义州屠城之后搜刮的。
这些都应该是阿敏等人战胜回来,再分赃的。现在,却便宜了东江军,还有郭大靖。
也没太贪,郭大靖只搬了三大箱金银财宝,十几匹布匹绸缎,便出了库房,还不忘把大门推上。
战斗的日子刚刚开始,郭大靖对自己的定位绝不只是一个狙击箭手。为了远大的目标,他宁愿让别人说他贪婪或者自私,尽管没人知道。
外面传来嘈杂人声,郭大靖转身避开,翻墙而走。
城内的战斗接近了尾声,开始不明情况的建虏仓促反击,被卷入巷战损失惨战。数千东江军从城南打到城北,只剩下不到百人的建虏开城门逃窜而出。
但在城北数里外,这伙建虏遭到预伏人马的猛烈打击,从城内追出的东江军也衔尾而至。前后夹击之下,只有寥寥数个建虏钻入山林,得以逃命。
其他的从东、西两门逃出的少量建虏,同样遭到伏击,无一逃脱。
至此,义州袭城战以东江军的大胜而告终,守城建虏几乎被全部歼灭,东江军也付出了近千人伤亡的代价。
在郭大靖看来,东江军的战力还需要努力提升。可对于东江军将领,能打出这样的伤亡比,已经是可以接受的绝对胜利。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光是郭大靖一人,在数次作战中,就射杀了几十个建虏。再加上爆破城墙造成的死伤,超过百人,甚至更多,已经毫无疑问。
其实,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敢战是钦佩推崇的。如果关宁军也能如此,建虏岂会如此猖獗?
败了没关系,屡败屡战就是不服,还有敢战之心,那才是真正的军队。
建虏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一是粮草物资的匮乏,二是人口数量的硬伤。
经济封锁可以使其财政崩溃、物资短缺,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断地战斗,则可以消耗其有生力量,从根本上削弱其战力。
凭明军的战力,也不要说一换一、一换三的比例,就是一换五、一换十,凭大明帝国的人口基数,也把建虏给拼光了。
关键是没有敢战之心,只能龟缩城中;或是畏敌如虎,未战先溃。
当然,战争不是简单的人拼人的游戏,只是说这个道理。
就在郭大靖又跑到伤兵营,施展他锯子、烙铁、刀子、针线四件套,给伤兵们带去恐怖感受的时候,陈继盛等将领正在城墙坍塌处巡视,口中啧啧称奇。
“有这攻城奇法,我军日后攻城拔寨,力摧大敌,可就容易多了。”陈继盛站在城墙坍塌的边缘,用脚踢走了一块碎砖,满是感慨。
张攀笑着点头,但眼中却闪过警惕之色。自己部下好容易出来个郭大靖,这陈副将不是要给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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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一下,张攀找到了说辞,说道:“要是城墙原来没有排水洞,不是中空,想必是不能填药炸城的吧!”
陈继盛看着城墙废墟,陷入了思索。好半晌才微微颌首,看似赞同,却没有说什么。
确实,坑道爆破有不少的限制条件,并不是每座城都适用。挖掘坑道也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能干好。
但这可不是张攀所找的理由。从坑道爆破的名字就能说明问题,那是在城墙下面挖的,跟城墙是不是中空,没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郭大靖是个人才。”陈继盛缓缓说道:“箭法精湛只能做个好兵,脑子灵活,却能统兵作战。”
张攀深以为然,说道:“末将也没有埋没他的意思,只要对我东江军有力,对他有发展,某岂会强留在自己手下听命?”
陈继盛笑着点头,对张攀不掩赞赏,说道:“此次大战,无论是从准确情报,还是袭攻龙川,你的功劳都不小。鹿岛守备嘛,不足酬功。”
第三十七章 晋升试百户
话点到为止,张攀也知道自己的战功肯定能得到晋升,从守备升到游击,应该是没有问题。
不过,陈继盛作为毛文龙信任的副手,他说出的话,基本上就能够确定了。
“将军,朝鲜义士崔孝一前来拜见。”一个亲兵过来禀报。
陈继盛点了点头,迈步向城门楼方向走去。
崔孝一虽然没起到内应的作用,但却是对东江军交好的朝鲜人。和郑凤寿等人一样,陈继盛要表示亲近,要以礼相待。
太阳已经升起,经历过激战的义州城,又恢复了平静。
东江军士兵埋锅造饭,抓紧时间休息,午后便又要出发,撤往龙川。
快打快撤,固然是东江军的作战特点之一。义州所处的位置,也使东江军不敢久驻。
不是太担心攻入朝鲜的建虏回头反攻,而是顾虑辽东的建虏得到消息,直接蹈冰过江前来攻打。
如果不是江面冰封,以水师横于江上,就不惧建虏,且能沿江运动,择地攻袭。
郭大靖以前就明白,现在的理解更深,为什么建虏的军事行动大多选择在隆冬季节。
江河结冰,不用舟船,也不需架桥,骑兵蹈冰而渡,如走平地;攻打城池时,护城河也一样冰封,又少了一道阻碍。
而且,建虏生长在辽东,对于寒冷的适应,更胜过酷热。酷热季节打仗,顶盔贯甲,容易中暑;不注意卫生,还容易发生疫病。
敌人害怕的、反对的,我们就偏偏要去做;敌人希望的、欢迎的,打死也不做。
郭大靖觉得就这么简单,既然建虏尽量避免在天热时作战,他就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出动袭扰。
东江军擅长打游击,这是毛文龙的战略战术;可郭大靖对游击的理解,比毛文龙还要高明多少倍。
且不说最精炼的游击战十六字诀,就是在山林中打游击的装备和武器,郭大靖也能搞出几样儿高级货。
等我有了一票人马,还是要从打游击开始。但已经不完全是东江军的作战模式,也将给建虏造成更大的打击。
郭大靖打着呵欠从伤兵营出来,连续作战,又用独门手艺治伤兵,即便是他的身体,也感到了疲累。
想找个地方休息,可郭大靖却发现有些尴尬。满城的东江军士兵,他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路。
按理说,他是鹿岛的夜不收小旗官。可鹿岛出来的人马经过龙川袭城战、阻击建虏,伤亡很大,就暂时留在龙川了。
要找周庆等人,这得在城里走多远哪?晃晃的,郭大靖也不由得挠头。
“郭大靖——”有人突然叫他,还带着哈哈的笑声,“郭旗官,哈哈。”
郭大靖转头一看,竟是尚可喜和李维鸾在几个亲兵的卫护下,笑着走了过来,打招呼的是尚可喜。
“见过两位将军。”郭大靖赶忙施礼参见。
李维鸾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多礼。看见你,我们也就放心了。”
“某问过数人,都说没看见你。”尚可喜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某还担心你被冲城的骑兵踩踏受伤呢!”
你瞅啥,俺全须全尾,啥事儿都没有。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谢两位将军关心。”
郭大靖正努力改变说话的毛病,现在也只是说得慢一点,却不再结巴了。
尚可喜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某说过,只要成功炸城,这先登之功便是你的。凭此功劳,少说也能升总旗。”
“总旗是肯定的。”李维鸾不掩赞赏地看着郭大靖,说道:“再加上你以前的战功,升试百户也大有可能。”
郭大靖对这些官职称呼并不是很熟悉,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能给多少兵。
他只知道小旗应该管十个兵,五个小旗是一总旗,也就是五十人;试百户是不是领五个总旗,那就是二百五啦!
迟疑了一下,他虚心地求教道:“这个试百户手下有多少兵?”
“你想领兵打仗。”李维鸾微微颌首,笑道:“这试百户只是职衔,却没有明确定下领兵的数量。就是象我等这些游击、都司、守备,手下的人马也是不一。”
哦!郭大靖明白了,什么总旗、试百户,就是个级别。和后世也差不多,有的副科级能管好几十号人,有的科级却只是老哥一个。
尚可喜眼珠转了转,对郭大靖说道:“你想领多少兵,要是三五百的话,我倒是能够安排。”
李维鸾笑着摇头,对尚可喜说道:“老尚,不地道了啊!”
尚可喜也有些不好意思,幸好张攀不在跟前,嘿然笑道:“只是随便说说。某也是看郭大靖战功卓著,当个小旗官,有些屈才啦!”
这种人家挖墙角的事情确实好说不好听,不论关系远近,名声在东江军中传出去,以后见面多尴尬。
李维鸾岔开了话题,问道:“郭小旗,你是辽东哪里人氏?”
郭大靖如实答道:“金州大黑山人,去年年底被强迁至青台裕,卑职逃出从军也不过一月。”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某倒是听说过,是建虏李旗鼓干的。可惜,我军在旅顺实力不足,未能阻止建虏暴行。”
旅顺属于金州,但东江军只能占据旅顺地区,却没有将金州收入囊中。
究其原因,还是实力不够。在陆地上,没有大海的屏障,建虏随时可以进攻。
旅顺因有峡湾和山体屏蔽,还算是有险可守。可要占据整个金州,兵力分散,能倚仗的险要不多,建虏来攻时,多半还是要退回旅顺。
东江军大将张盘曾有过占领金州的行动,但在南关作战中失利,壮烈殉国。旅顺也被建虏攻破,军民遭到屠戮。
尽管东江军在建虏退去后又重建了旅顺要塞,但在辽南的势力严重收缩,攻击性也大为下降。
其实,东江军要占领金州也是有办法的。除了比较充足的兵力外,那就是继袁可立之后的登莱巡抚武之望,所提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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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这次是真的大捷
“城南至旅顺口一百三十里,三面距海,惟北面狭束,东西相距仅十里,许挑断其地,引海水以自固,设墩堡以防守,则百三十里沃壤可屯可耕,可团聚难民数万人,遂成不拔之基……”
什么意思?很简单,武之望计划在金州北面南关岛附近,也就是半岛最狭窄的地方挖掘一条人工运河,引入海水,或者说是加宽的护城河。
有了这道河流屏障,再建筑墩堡,彻底把大半个金州从陆地上截断开来,从而阻挡建虏的攻击,使这百三十里的地区成为大型的军事基地。
其实,这个想法相当不错,也很有实现的可能。但实际上却是“间户部会议裁登饷十万两,该镇因挑浚之费无所出,尚未举行,遽有旅顺之失。”
也就是说,朝廷拿不出十万两费用,计划也只能是纸上之谈。而且,张盘的阵亡和旅顺的失守,都和此计划有关。
据说,张盘和朱国昌便是到南关岭破土兴工,遭到六千建虏精骑的突然攻袭,以至双双阵亡。
区区十万两啊,大明帝国怎么就拿不出来?以至于大将阵亡,旅顺失守,辽民遭到血屠。
关宁每年数百万两,锦州、大凌河等城修了拆,拆了修,折腾了多少回?拿出个零头,也够挖几条人工河了。
难道朝廷诸公看不到辽南才是对建虏威胁最大的紧要所在?可以说,如果有稳固基地,有大军驻防,就是一把顶在建虏胸腹的尖刀利刃。
辽东虽然山多林密,对东江军的作战很有利。但距离建虏的统治中心还是太远,作用有限。
而辽南,或者说金州、旅顺,是东江镇除皮岛外的,另一个据点。
皮岛和旅顺一北一南,再加上星罗棋布的大小长山岛、海洋岛等岛屿,以及沙门、鼍矶、皇城等岛连接登莱镇,才是一个完整的攻守兼备的战略系统。
旅顺更是连接天津、觉华的海上枢纽,对于皮岛的物资输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郭大靖很想去旅顺,甚至计划着壮大之后,把金州也稳固占领。只是,现在到了旅顺,也要听命于人,难以自由发挥。
所以,听到李维鸾或是无意,或是故意地说起旅顺,说起他的家乡金州大黑山,也就并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示。
家乡,对郭大靖来说,已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远没有归乡的热切。
正在此时,刘奇士跑了过来,向尚、李施礼参见后,便招呼着郭大靖,说是陈副帅要见他。
郭大靖便顺势施礼告退,随着刘奇士离开。
“周庆和哨探们都分开在城内找你呢!”刘奇士边走边说道:“我估计你最可能在伤兵营,果然就在这里。”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陈副帅,什么事?”
刘奇士对于郭大靖的简炼语言已经习惯,说道:“不是很清楚,应该是论功行赏吧!能这么快攻下义州,你的功劳最大嘛!”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了起来,说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说说,怎么就能把城墙给炸塌了呢?”
郭大靖想了想,用最简短精炼的话阐明了爆炸的原理,“憋!”
刘奇士迷惑不解地看着郭大靖,眨巴着眼睛重复道:“憋?”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表情很认真,也很笃定,确实没有说谎吗!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用力摆了下手,说道:“呆会儿陈副帅要这么问你,可别这么回答。就一个字,糊弄谁呢?”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既没答应,也没反对。虽然只是一个字,可学问大了,列个方程式,那不更让人直眼发傻?
午后就要撤退,陈继盛便把义州的官衙作为临时指挥部。
郭大靖赶到的时候,不仅看到了陈继盛、张攀,还有朝鲜人郑凤寿、崔梦亮、崔孝一,以及降倭藤野正和他的儿子。
在城外伏击出城逃窜的建虏,朝鲜义兵也参与了。凑巧得很,他们活捉了建虏的牛录额真巴哈里,便赶来给陈继盛献俘。
给众人见礼已毕,郭大靖便老老实实地恭立一旁,等着陈继盛开口说事。
“此番攻克义州,郭旗官当居首功。”陈继盛笑着开口,脸上不掩得意和赞赏的神色。
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攻克义州,全歼建虏。这不仅是东江军少有的胜利,更在朝鲜人面前涨了脸、添了光彩。
“张将军又上报了你历来的战功,本官便暂代毛帅赏功,升你为试百户,并抽调各部精锐三十名,由你统领指挥。”
陈继盛指了指桌案上的银子,说道:“暂且拿着这些银子,毛帅的封赏命令,亦不会耽搁太久。”
“谢过陈副帅。”郭大靖躬身施礼,很坦然地收起银子,脸色也是相当平静。
三十就三十吧,好歹算个排长。把这些人好好训练指导,总比自己单干要强。
他也明白陈继盛的意思,想让他带带这三十人,多培养些精锐的哨探或是夜不收。
张攀微笑颌首,说道:“大战还刚刚开始,望你再接再厉,再建功勋。”
“是!”郭大靖施礼如仪,唯独脸上露出笑意,与拜谢陈继盛时不同。
毕竟自己是鹿岛军中的一员,张攀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对自己也是相当不错。
张攀稍有些无奈地说道:“知道你射杀了很多建虏,可登记军功的时候,却不好计算。”
郭大靖摇头,并不在乎地说道:“没关系。”
陈继盛更加赞赏,胸怀大度,不计小利,确实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人才。或者,就是对建虏痛恨已极,杀建虏就是全部的心思。
当然,后一种的可能性不大。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陈继盛脑中一闪而过。
“本官已上报毛帅,请毛帅便宜专制,授郑大人守备都司之职,并赍以银牌。”陈继盛笑着说道:“郑大人将要坚守龙骨山城,对于炸城之术有些顾忌。”
看着陈继盛询问的目光,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想解释过多,给这帮人上堂化学课,便向崔梦亮拱了拱手,“多谢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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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爆发管,革命性的发明
崔梦亮有些恍然,拱手还礼道:“郭百户是说排水洞?”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转向郑凤寿,拱手道:“龙骨山城可有中空城墙?”
“那倒是没有。”郑凤寿答完之后,沉吟了一下,脸现喜色,说道:“郭百户的意思,只要城墙完整,火药放不进去,就不用担心建虏也用炸城之术?”
“是的。”郭大靖点了点头。
屋内气氛为之一松,郑凤寿哈哈一笑,说道:“这我等就放心了。凭龙骨山城的险要,建虏若来攻打,必让其死伤惨重。”
山城,听这名字就不是一般的城池可比。估计也不大,但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凭建虏的攻城法,郑凤寿有这样的信心,也不奇怪。
“在下崔孝一。”崔孝一听说是郭大靖炸开的义州城,也甚是欣慰,还有几分感激,“本想在城中内应,却被建虏看住。若不是郭百户一夜炸城,在下等人说不定便有生命之忧。”
郭大靖赶忙拱手还礼,说道:“客气了。”
“郭百户言语简炼,诸位与其相处久了,才能知晓。”张攀在旁解释,担心有人生出别的想法,以为郭大靖是倨傲无理。
众人赶忙表示这性格挺好,什么沉默是金,什么言简意赅,反正就是话少是优点,瞎嘞嘞才招人烦。
陈继盛听郭大靖这么一说,原本有些热切的心情也冷静下来,知道这炸城之术有诸多限制。可不是每座城池都有中空城墙,能够如此轻易被攻破的。
郭大靖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便施礼告退,转身退出了厅堂。
这次攻破义州城,朝鲜义兵也出了力,陈继盛为将来作打算,很是慷慨地把库房中的部分物资分给了郑凤寿和崔孝一,还给了他们一些钱财去招募义兵。
郑凤寿准备回龙骨山城,以此为根据,对建虏进行袭扰伏击。
崔孝一则要带着追随者去龙川,同样招兵买马,并且联络知交好友安克诚、张希范、金重国等人,扩充势力。
陈继盛对于朝鲜义兵是乐见其成,并支持其扩充实力,共同打击建虏。因为他们是本乡本土,对于地形地势非常熟悉,招募朝鲜人也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
有这些义兵在,东江军就等于多了很多的耳目。该支援支援,该帮助帮助,付出些许的物资,并不吃亏。
郭大靖出了厅堂,又看见了刘奇士。一说话,才知道经过刘兴祚的推荐,他也成了自己的手下,或者是副手。
对于刘奇士这个真夷,郭大靖也没有什么歧视或鄙夷,一起出生入死,感情升得很快。他也挺赞赏刘奇士的武勇和拼命,尽管不太清楚刘兴祚是什么意思。
有刘奇士的引领,郭大靖终于有了休息的地方。这回是真的休息,却不是在空间内干私活儿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刘奇士把郭大靖唤醒,出去吃饭。
有粥,有饼,有马肉炖白肉,尽管伙头兵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可对于东江军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城内的战斗,打死打伤了上百匹战马,可也缴获了数百匹。有肉吃,有马骑,还给朝鲜义兵各分了一些,依然让部队能够增加四五百骑兵。
而经此一战,东江军在援朝作战中的战绩和斩获,就已经超过了历史上的数量。
《明熹宗实录》所载:东江军在援朝之战中献俘活夷三名,首级四百七十七颗,鞑帽二百九十顶,逐一核验审视,历历皆真。
四百多颗人头,按东江军的兵力和装备,不算多,也不算少。至少东江军敢主动出击,与不动如山的关宁军相比,就是难能可贵。
如果与被吹到天上的宁远大捷比,对比就更加明显,“大捷”这两个字就更显得够讽刺。
宁远守军两万余,建虏五六万,困守孤城一步不敢出。被建虏攻破后勤重地觉华岛,损失兵民上万,被烧毁船只上千艘,粮食物资的损失更加巨大。
最后呢,战后在城下收获首级二百六十九颗。尽管斩首数不等于杀敌数,躲在城内也不可能及时割取城下的人头,被建虏抢回尸体也正常。
但据各方资料印证,建虏在宁远之战中的伤亡数应该在三千左右。就算是三千,人、财、物损失如此巨大,也算不上什么大捷吧?
至于有些记载说是宁远大战共杀死杀伤敌人一万七八千,这牛皮吹得就实在太大,绝对是假的。
在郭大靖看来,所谓的宁远大捷,只不过是明朝为了鼓舞民心士气,所发起的一场造神运动罢了。
至于袁督师奏报上所说红衣大炮轰击,能“糜烂数里”;棉被裹火药,“火星所及,无不糜烂”。
都特么糜烂了,怪不得割不到首级呢!
可郭大靖知道,红衣大炮打的是实心炮弹,而不是高爆开花弹,不可能“一炮歼虏数百”;棉被裹火药,也绝不会比凝固汽油弹更厉害。
好吧,说远了。
郭大靖并不能记得《明熹宗实录》所载的数字,也就没有太过兴奋和激动。这倒也好,至少不会让他满足于此,还要继续地奋斗。
他的思路也是正确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正是在援朝作战及宁锦战役中表现消极,袁督师被木匠皇帝赶回老家。
袁督师的去职,几乎是已经注定的结局。但东江军如果战绩突出,接下来的待遇就很有可能改变。
武器装备,粮食物资,只要朝廷能多加拔付。东江军的境况就会改变,战力就能提升,历史也极有可能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郭大靖通过自己的努力,先是带动张攀所率领的一千几百人马,接下来是陈继盛所统率的四千多兵力。以后呢,说不定是整个东江军。
一人再奋勇杀敌,也就几十,或者上百。
可一支军队,战绩就达到斩首上千。人越多,偏转历史车轮的力量越大,可能性也越高。
吃饭的时候,郭大靖看到了自己的三十名手下。估计这也是特意的安排,为的是尽快熟悉,再增进下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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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地雷战初现
三十一人,郭大靖确认自己没数错,还有些纳闷。当中,还有一名总旗,名叫王国重,自我介绍,乃是旅顺游击李维鸾派来的向郭百户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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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都是兵,就这家伙是个官,郭大靖有些猜不透李维鸾的意思。随便的言谈中,这个王国重倒还可以,刘奇士也给了他暗示。
于是,郭大靖就把这三十人分成三小队,自己和刘奇士,再加上王国重,各领十人。
旅顺、金州,郭大靖还是希望日后能在那里发展。与李维鸾搞好关系,对王国重稍加关照,说不定日后就有大用处。
吃饱喝足,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东江军便分批开拔,向龙川撤退。
现在,郭大靖和手下算是归陈继盛指挥。这也正常,虽然部队分属各个岛屿或地区,可现在却是一个整体。
根据郭大靖的特长,这支小队被安排到最后撤离,还是哨探的作用,提防有敌人追击。
趁着还没走的空当,郭大靖骑着马,又在城内晃悠起来,干起“捡破烂”的活计。
瓶瓶罐罐,还有些城头上废弃的蒺藜陶弹,都被他悄悄地收在空间。
在当时,蒺藜陶弹,或者是其它爆炸物,并不是很受重视。原因也很简单,黑火药的威力不够,对敌人的杀伤力不大。
可以参考抗战期间的土造手榴弹和地雷,填装炸药的还好,用黑火药的很难对日本鬼子造成致命伤害,大多以擦伤为主。
有时候黑火药地雷爆炸,又是火光又是烟雾的,却只给鬼子造成点烧伤,熏得跟灶王爷似的。
手榴弹呢,一炸两片,除非没有别的替代,否则,战士们都不爱用。
要知道,抗战时期已经完全是热武器时代。日本鬼子没有盔甲,黑火药爆炸物造成的伤害尚且如此,就不要说现在顶盔贯甲的防护装备了。
但在郭大靖看来,黑火药的威力还是有提升的余地的。
最笨的办法,质量不够数量来凑,你加大填装的火药量不就完了。小鞭炮和大麻雷,效果肯定不一样啊!
高级的手段也有,比如原料提纯,比如颗粒化。当时西夷的制药技术,就能达到这个水平。
不是崇洋媚外,也不是妄自菲薄。谁的先进就学谁用谁,谁的好使就买谁造谁的。郭大靖禀持的就是实用主义,拿来主义。
他要拿来运用的,还有抗战时期全民皆兵的发动。
首先就是造地雷,当时八路军军工部鉴于地雷构造简单,决定发动民众广泛制造。
通过举办地雷训练班,派出技术干部讲解地雷构造和爆破知识,并编印了一些小册子发给大家。
这些受训骨干回村后又举办训练班,即使是没有文化的农民,简单学习后也可依葫芦画瓢做出地雷来。
特别是编成顺口溜,更能让老百姓易学易懂,“一块青石蛋,当中钻个眼,装上四两药,安上爆发管,黄土封好口,线子在外边,事先准备好,到处都能安……”
当然,要让别人学会,自己得先熟练。郭大靖就准备抽时间弄出拉发地雷来,不用明火去点,方便实用又隐蔽。
要说爆发管,技术含量并不高,抗战时期老百姓都能自己造,又能是多高科技的东西。
郭大靖知道爆发管的原理,制造起来自然不难,在空间内就做出了几个,试验成功。
要造爆发管,并不是当时的生产技术水平所限制的,而是人们的思路和科学知识。
古代就有自动发火的地雷,原理和最初的燧发枪比较相似,用的是钢轮和燧石。但这种发火装置的工艺要求、制造水平和成本都很高,难以普及使用。
历史上的燧发枪也经历过类似的过程,直到用更简单有效的撞击式出现,才扫平了大量生产制造并装备军队的障碍。
而且,郭大靖还有一些增加黑火药爆炸物威力的办法。现在不做好准备,到用的时候就要抓瞎。
不过,郭大靖得佩服东江军打扫搜刮的能力。这是长久艰苦奋斗养成的习惯,留给他能用上的,实在是不多。
好吧,从缴获的成果来看,建虏屠城搜刮,倒是便宜了东江军。这真是你撒网来我打渔,你种稻来我收米。
随着大队人马的陆续撤出,城池越来越空,郭大靖挨门串户,继续“捡破烂儿”。
直到在一家不算大的宅院,他竟看到了藤野正和他的儿子。
“这——你家?”
郭大靖有些尴尬,看这父子俩的样子,好象在缅怀伤感。
没准这就是人家以前的宅院,这跑到人家去捡东西,怪不好意思的,手里还拎着人家的花瓶呢!
藤野正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以前是,现在和以后嘛,谁知道呢?”
藤野正的儿子藤野英背转过身,抹了下眼睛,削瘦的肩头还抽动了两下。
“建虏捱不了两三个月,就退走了。”郭大靖把手里的花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安慰道:“到时候再回来就是。”
藤野正勉强笑了笑,说道:“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啦!”
说完,他指了指花瓶,说道:“喜欢这个,你尽管拿去。宅子里你看好的,都尽可拿走。与其被扔下或打碎,你能用上,是它最好的归宿。”
“这个——”郭大靖挠了挠头,更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我要把它打碎,磨成碎末,作引信用。”
藤野正的眼睛直了,本以为物得其主,没想到竟是要被挫骨扬灰,比打碎还惨哪!
藤野英也是愕然转过头,望着郭大靖,没想到还有这么——实在的人。想干什么能不说出来嘛,非让我们知道?
“引信——”门外突然传来了好奇的询问,郑凤寿迈步走了进来,耳朵也忒尖了。
郑凤寿来到近前,很是期待,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是和炸城有关吗?瓷器怎么用,好奇怪的引信啊!”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告诉郑凤寿也没什么。反正是打建虏,多杀几个挺好的。
第四十一章 好人哪,你终于猜到了
至于这技术传到建虏那里,嘿嘿,就象日本鬼子不会和抗日军民玩游击战、地雷战一样,他们用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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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建虏真搞起了地雷战,估计辽东也快平了,建虏也快灭了,只能是苟延残喘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背转过身,隐蔽地从空间取出两个做好了爆发管。再面对三人时,伸出了手掌。
花瓶当作地雷,一根绳是鞭炮纸捻,再加上郭大靖的摩擦发火管,齐了!
主要是纸管里面装上瓷粉、硫磺粉,再拉动管内的摩擦线,通过摩擦发热引燃硫磺,再通过纸捻,把地雷引爆。
郭大靖猛地一拉,纸管内迸出几点火星。然后,郭大靖的手顺着绳子到了花瓶,猛然再一张。
“轰!”藤野英作了配音,黝黑的脸上绽出笑意。
“不用点火啦!”郑凤寿一下子就看出了关键,眉毛一挑,望向郭大靖,拱了拱手,极为恭敬地请教道:“郭百户有此奇思妙想,还请多多指点。”
郭大靖不用多想,直接就说道:“绊发、踏发、拉发;用踏板、铁夹。”
藤野正微笑点头,说道:“钢轮发火雷,某听说大明早已有之。敌人踏之即发,声若霹雷,糜烂数里。”
又是糜烂,就没别的形容词了?还数里,你当是地毯轰炸哪?
郭大靖笑了两声,也不多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好东西。”郑凤寿彻底明白了,抚掌振奋,“龙骨山城下埋上地雷,敌人若来攻,就炸他个尸横遍野。”
郭大靖想了一下,提醒道:“先挖坑,建虏来了再放雷。”
“明白,明白。”郑凤寿哈哈笑着,向郭大靖拱手致谢,说道:“如此一来,龙骨山城又多一道保障。若能杀伤建虏,必为郭百户向毛帅报功。”
“不用!”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还有事,告辞。”
耽误这么长时间了,赶紧去别处看看,很多破烂儿,还等着自己捡呢!
“等等。”藤野英突然开口,上前把花瓶拿起,送到郭大靖面前,说道:“郭百户请收下。虽然是明朝成化年间的官窑瓷器,打碎了可惜。但能用于打杀建虏,粉身碎骨却也是它的造化,胜过碎瓷埋土化泥。”
说着,藤野英脸上绽出笑容,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还是个古董呢,留下几百年应该很值钱滴。
郭大靖盯着花瓶看了看,抬头看到藤野英露出的整齐的雪白牙齿,还有那眼神,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藤野英说话,感觉象是故意哑着嗓子。
“谢了。”郭大靖不知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藤野英的眼神,伸手接过花瓶,转身而去。
“郭百户,这个纸管可不可以换成铁的、铜的——”郑凤寿突然开口问道。
啥的都行,这还要问清楚,真是个较真的家伙。咋的,瞧不起俺的纸管?
郭大靖停下脚步,嘿嘿一笑,说道:“有钱的话,金的、银的都行。”
郑凤寿知道郭大靖在揶揄他,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化解过去。
望着郭大靖远去的背影,藤野正缓缓说道:“一个奇怪又厉害的家伙,很有前途。”
郑凤寿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曾动过心思,请他到龙骨山城暂时相助。但看陈副帅和张将军对他的态度,也就没自讨无趣。”
“现在确实不合适。”藤野正说道:“东将军众将也看好他,战事结束前,不会割爱。”
郑凤寿有些惋惜地苦笑一下,对藤野正说道:“咱们也要出发了,藤野兄可准备好了?”
藤野正看了看厅堂,留恋和回忆之色一闪而逝,说道:“没什么准备的,现在就走吧!”
说完,他转头对藤野英说道:“英儿,都是身外之物,无须留恋。”
“是,父亲。”藤野英答应一声,收回了目光。郭大靖已经出了宅院,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
历史上,一战时期的拉火管用过纸、锡、黄铜等材料,后来则主要是铜。工艺上,自然也是越来越高级,越来越灵敏,越来越耐用。
比如纸质的,就可能受潮。如果条件允许,郭大靖也希望能改进材质,以保证可靠性。
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越快实用越能见到效果,简陋就简陋,只要能尽快用于打击建虏,就是最好的。
所以,在撤出义州的路上,郭大靖便把自己的这个小发明都教给了手下。而且,他还将告诉陈继盛,推广到东江军各部。
短时间内可能造不出太多的地雷,但地雷的特性是埋在地下,只有自己知道,敌人不知道。
有一两颗炸响,建虏就会谨慎前进,他哪知道对手埋了多少?
指望地雷能大量杀伤建虏,肯定是不现实的。但能迟滞其行进的速度,影响其行走的路线,对于东江军来说,也是极有意义的。
把建虏拖在朝鲜,等到春暖冰融,平安道山多河多的地形地势,将成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擅长的战场,给予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而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来回可能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朝廷才能够得到消息并给予支持。
也就是说,要到二月份。东江军在粮草物资上,或者是在援军上,才会有所改观,能够发动有力的反击。
时间,对于东江军和建虏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建虏要尽快逼朝鲜屈服,从而结束作战。东江军则要拖住建虏,等待对自己有利的形势出现。
龙川、义州两场大战,不知道对攻朝的建虏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皇太极会有什么应对?
尽管郭大靖知道历史的走向,但到更具体的变化,却难以判断。
阿敏是否派兵回头作战,扫清后路;皇太极是否会增兵朝鲜,保证攻朝部队后路无虞;或者是阿敏和皇太极都不作应对,还是自信能达到攻朝的目的?
郭大靖对此只是思考过,便又甩到一旁,不作理会了。
建虏如何行动,他不能左右;东江军如何反击,也不是他能作主的。现在,按他的地位和品级,考虑太多没什么用,做好自己能做的最实际。
第四十二章 建虏分兵
“冬季的话,土地冻得坚硬,还不算是太合适。”考虑到挖坑的难度,郭大靖传授完地雷之法后,又随口作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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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士瞅瞅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你觉得刨坑很难?再难也比和建虏面对面厮杀容易。”
王国重也有些奇怪,附和着刘奇士说道:“有了这自动引发的地雷,不用拼命就能杀伤建虏,就是冻土,刨个坑不过流点汗,太合算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看着两人的表情,明白了。在他看来,累得满头大汗地刨坑,还不是一个坑,哪有他一箭射杀来得简单痛快。
“没几个人象你似的,杀建虏那是要拼命的。”刘奇士也明白了郭大靖的心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口气。
郭大靖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暗自叹息。
就凭东江军的武器装备,有时还吃不饱,与建虏作战,真的是拿人命在拼。
而从东江军还有敢战之心,东江军民对毛文龙还拥戴,就能看出毛文龙确实不简单。换做是郭大靖,也不敢说有这种收拢人心的本事和能力。
按照郭大靖来自后世的思维,要让人卖命,得拿出诱人的利益不是。加个班还得要加班费呢,何况是上阵拼命?
名、利应该是最容易想到的。对于普通士兵,名先不说,远没有钱财来得实在,也就是利。
凭朝廷所拔付的军饷粮食,能维持住东江镇军民的民心士气,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人格魅力?!
郭大靖不好判断,因为他还没见到毛文龙。尽管管中窥豹,从东江军将士们身上能看出些端倪。
收回飘飞延展的思绪,郭大靖继续讲解地雷,“黑火药地雷的威力并不是很大,除非加大装药量。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比如在地雷上加些尖利的碎石……”
按照当时的技术水平,以及东江军的物资情况,铁壳雷都比较奢侈,陶罐雷应该是最容易制造的。
这样粗制滥造的地雷,就有一个特点,碎片很大,飞到空中呼呼带风,挺吓人的。但和一炸两半的手榴弹一样,难以造成大量的杀伤。
既然无法造出预制碎片的地雷,那就得用辅助手段来弥补。可以往地雷里加些碎铁尖石,象郭大靖所说的地雷表面盖上碎石,也是一个办法。
虽然要一下子炸死敌人,同样也不容易。但纷飞的密集石头,致伤的几率却是大大增加。
象头部、脸部,以及甲胄防护不到的腿脚,被碎石击中,受伤应该是肯定的。
头破血流、瘸腿跛脚,这样的效果也不错,至少会影响到伤者的战斗力。没准还能得个破伤风啥的,死翘翘了。
其实,郭大靖还知道跳雷的制造,以及类似定向雷的埋设方法。只是担心说得太多,别人记不住,便作了保留。
“嘿嘿,这招儿够狠。”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碎石横飞呀,想躲都躲不开。”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郭大靖说道:“这地雷的想法,是在龙川城上捡到蒺藜陶弹后才有的吧?”
终于猜到了啊,真是好人哪,真不亏我叫你大哥。
郭大靖赶忙用力点头,说道:“正是,正是。你一猜就中,厉害,厉害。”
尽管他不结巴,但说话还是较慢,给人一种树懒的感觉。当然,没人知道树懒是什么东西。
刘奇士有点奇怪地看着郭大靖,怎么感觉这家伙有些激动呢!
被看穿了秘密,难道不应该是惊讶,或者疑惑地反问“你咋知道滴”。
郭大靖心情不错,都不用自己编了,有人给找理由和原因,太省事儿了。
接下来的空闲时间里,郭大靖就重点给刘奇士和王国重演示讲解,并依据着所行进的路线上的地形地势,作了不少想象式的推演。
在哪里埋雷,哪里设触发点,对敌人才能造成大的杀伤;对于行军大队,连环雷的效果是不是更好;踏板虽然简单易造,但夹子似乎更灵敏,埋设起来也更方便等等。
郭大靖有意少说,只是有意无意地引导。而等到手下都参与进来,众多的设想和办法也就涌现出来。
如果这三十人能始终跟着自己,在不断的灌输和培养下,就将是自己得力的手下。
如果他们还要各自归队,那就是一颗颗火种,把地雷战术普及推广到东江镇全军,在辽东大地燃起燎原之火。
地雷简单易造,号称“穷人的武器”。对于东江军来说,相当适合。
而从牵制、骚扰、袭击的角度来说,地雷也正对东江军的战术原则。不要求一下子能炸死炸伤多少,持续的消耗也将使建虏难以承受。
…………………
皇太极接到阿敏等人的报捷,以及请求用出痘蒙古人换防义州的书信后,欣然批准,立刻派出一千蒙古兵前往义州。
同时,皇太极还给阿敏回信,让他相机而动,并强调朝鲜一切事务都委托给阿敏等诸贝勒,他不为遥制,只依阿敏等人的商议结果来行动即可。
在深为信任的表象下,皇太极的用心可谓阴险。攻伐朝鲜的结果如何,将全部由阿敏承担。如果出现差错,自然就成为日后打压处治阿敏的罪状。
但阿敏已经被长趋而入的胜利,以及在朝鲜自立的企图冲昏了头脑,并不知道手下镶蓝旗的实力,决定着他将来的命运。
其实,皇太极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并且还重复使用。抄掠京畿撤退后,又独留阿敏镇守永平四城,借刀杀人,或借机再削弱其部实力。
对四大贝勒中的莽古尔泰也是一样,围攻大凌河时,皇太极便派正蓝旗作战,以致正蓝旗损失很大。
当莽古尔泰向皇太极禀报所率部队遭到重创时,皇太极又故意指责其部怯战,激怒莽古尔泰,冲动之下犯了“御前露刃”的大错,成为处治其的主要罪名。
争权夺利,倾轧政争,不仅是明朝的痼疾,建虏也是一样。为了上位,打压清洗也不稀奇。
第四十三章 大捷的振奋和影响
如果明朝有智者,洞悉建虏的内部矛盾,并加以利用,造成建虏内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能达到效果的话,这计谋就不亚于数万精兵之力,不恣于大战获胜的战绩。
正月二十六,建虏攻克安州,安州牧使金俊和兵使南以兴等人在激战中阵亡,城破后除数百人外皆被屠杀。
建虏在安州停止前进,等候皇太极的回信。直到正月三十,皇太极的信使到了,义州被攻破、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厅内的气氛很是压抑,阿敏阴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椅子扶手。
信使脸上带伤,垂头不语。一路上,他遭到了朝鲜义兵的三次伏击,一百多护送的骑兵伤亡过半,才把任务完成。
“汗王既然说可进则进,不可进则勿强行,不如就此退兵。”
岳讬目光一闪,似乎思索出了对策,缓缓开口说道:“能攻取义州,东江军出动的必然不少。朝鲜人的抵抗又有蜂起之兆,书信联络、粮草运输,都会遭到威胁。”
阿敏眯了下眼睛,并没有马上答话。先等等,看别的贝勒怎么说。他当然是不想就此收兵的,可也得想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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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尔哈朗看兄长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我军势如破竹,已令朝鲜人胆寒。就此收兵,却也是可取之策。”
阿济格对皇太极和代善等大贝勒却是心存怨恨,其母大妃阿巴亥便是被他们联手逼着殉葬的。
平常不说话,只是装着低调,因为皇太极刚刚收拾过他。因为他擅自主持其弟多铎的婚礼,便被削去爵位,征伐朝鲜前才刚刚恢复。
对于阿敏的野心,阿济格也能看出一些端倪。至少桀骜不驯,阿敏是跑不掉的。
所以,象岳讬、硕讬、杜度、济尔哈朗这四个跟皇太极亲近的贝勒,阿济格也同样怨愤。
目光偷偷地扫了一圈,阿济格决定帮阿敏,就是想给皇太极添堵,让岳讬等人不好受。
“义州虽失,应是疏于防范,为敌可乘之机。”阿济格脸上带着笑,故意装出随便的样子,说道:“现已由蒙古人驻防,当无问题。至于朝鲜义兵,不过乌合之众,仗着熟悉地形地势,骚扰而已。”
见众人把目光都投注过来,阿济格嘿嘿一笑,说道:“打到这里,离平壤已是极近,逼迫朝鲜王臣签订城下之盟,想来也不困难。攻伐朝鲜,总要有个结果吧?就这么退兵,某觉得是半途而废,劳而无功。”
阿敏眼睛一亮,这话说得好啊,没想到还是有人帮自己说话,尽管阿济格并不一定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
“我军攻打朝鲜,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可因粮草运输拖累了前进的脚步?”阿济格垂下眼帘,说道:“本就是就粮于敌,又有何担心呢?”
众人一时无语,阿济格不是强词夺理,而是有理有据。
只不过是让东江军抽冷子袭取了义州,现在已经夺回。就算不夺回,大军回返,东江军还敢据城顽抗不成?
粮草运输就更不是退兵的理由了,本来就是以战养战,也没大车小辆拉着粮食进朝鲜。否则,进军速度岂能如此之快?
“老十二说得有理呀!”阿敏阴沉的脸云开雾散,甚至有了些许的笑容,说道:“听说朝鲜王室已经逃往江华岛,可见其心胆俱丧。我军继续南进,逼迫其议和,此战方算是有结果。”
阿济格又添了把火,说道:“听说平壤已是一座空城,朝鲜人都跑光了。”
“哈哈,如此,进兵不费吹灰之力。”阿敏笑了起来,说道:“朝鲜已无敢战之心,应战之力,我军也不必重兵推进。可分兵对付朝鲜人的骚扰,以及东江军的攻袭。”
说着,他的目光从杜度、岳讬、硕讬的脸上扫过,询问道:“三位贝勒可愿领兵出击,扫清宵小,保我主力无虞?”
岳讬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阿敏似乎有意支开他们。
剩下的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兄弟,阿济格的主张显然很合阿敏的心意,监视掣肘的话,恐怕力度不够。
硕讬垂下眼帘,不想发表意见,只听兄长岳讬的决定。
杜度虽是贝勒,却是老奴之孙,辈份上差了。父亲褚英本是长子,却因罪被努尔哈赤论死,这又是杜度需要谨言慎行的原因。
见三人暂没说话,阿敏索性直接拍板,说道:“三位贝勒各领两千人马,分别在安州、定州、义州扫荡清剿,确保粮道通畅,保我大军后路无虞。”
攻打朝鲜的建虏兵力有四万多,除了朝鲜的剃头人,还有各旗的少量人马,作为主力的镶蓝旗则是全部出动,大概有一万五六千。
阿敏自然不会把自己的部下给其他贝勒指挥,正好借此把这三个最亲近皇太极的家伙赶走,把不属于自己的人马也带走大部,免得对自己的行动造成阻碍。
岳讬无奈地接受了命令,他没有理由拒绝,阿敏是主帅,派他出战也是正常。
有了岳讬的带头,硕讬和杜度也不便反对,乖乖地遵令而行。
历史上,当建虏主力打到平壤时,就已经是一座空城。换句话说,建虏主力基本上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
但在建虏推进占领的地区,即义州、龙川、宣川、郭山、定州、安州这一条线上,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却在不断地袭击建虏,最后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六月份。
阿敏借着主帅的名义,借着义州、龙川被攻袭,把岳讬、硕讬和杜度派了出去,也各给了两千人马。
尽管这其中有阿敏的谋划,但他也不认为这三个贝勒各率两千人马,会平定不了后路的安靖。
朝鲜义兵,不过是散兵游勇,躲在山林中偷袭伏击;东江军嘛,缺粮少穿,装备简陋,也难以与建州勇士正面抗衡。
至于义州和龙川的失守,阿敏认为是疏于防范,驻兵也不多的缘故。现在有三个贝勒的增强兵力,东江军就再无可趁之机。
如果东江军强自出战,袭攻铁山未能成功,倒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遭到沉重打击。
……………….
第四十四章 郭大靖的理想
云从岛。
毛文龙刚刚要发出向明廷再次乞求粮饷的奏疏,陈继盛的捷报便由快船送了过来。
“……袭取龙川,攻克义州,共斩首夷级一千两百六十三颗,缴获鞑帽……”
本来是随意地看着捷报,可突然间毛文龙的眼睛瞪得溜圆,手一抖,竟把胡子揪掉了两根。
这怎么可能?
加上诸岛的援兵,陈继盛手下也不过有五六千人,竟能攻城拔寨,还斩首一千两百多颗?
毛文龙抬起头,眼神变得犀利,审视着信使,沉声道:“此捷报可确实?”
信使躬身道:“回大帅,陈副帅是于义州城内所写捷报,命小的们急速报送。唯恐大帅生疑,特命小的详述战事经过。”
“嗯,你细细说来。”毛文龙坐正了身子,目光炯炯,盯着信使。
捷报上有陈继盛的印信,毛文龙也认识陈继盛的笔迹,对此倒没有怀疑。可对战绩却不敢相信,唯恐是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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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虚报战果在当时并不鲜见,说是潜规则也不为过。但虚报过头,或是说得过于详细,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比如你可以说某次作战敌人伤亡多少,反正也不会有人去敌人那边查察,死多少伤多少,没法确定。
可把斩首数说得这般具体准确,就没法糊弄了。这些人头可是要送到登莱,由登莱巡抚来查验确定的。
信使口才极好,对几次战斗也知道得清楚。否则,也不会派他来禀报。
从张攀所部袭攻龙川,撤退时又遭建虏追击,陈继盛得到援兵的情报后毅然出动,在义州城下炸城突破,一举全歼守敌……
虽然与说书人相差甚远,但随着信使的讲述,一幕幕战斗的画面出现在毛文龙的脑海中。
如果是野战,毛文龙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战果。可夜半偷袭、倚险阻击、城中混战,建虏的优势难以发挥,取得这样的战绩,倒是可信。
“所获首级乃陈副帅亲自核验,历历皆真。”信使讲着讲着,也兴奋起来,朗声道:“若毛帅存疑,陈副帅可解送至云从由毛帅检验。”
毛文龙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他会算命,也会察颜观色,更听到解送云从岛由他亲自检验,心中疑虑一扫而空。
用力摆了摆手,毛文龙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脸上神情变幻,最终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太好了。”毛文龙手里还捏着捷报,手在空中舞动,纸张发出哗哗的响声。
毛文龙目光咄咄地看着信使,兴奋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开口问道:“张攀袭取龙川,郭大靖是先登首功;陈副帅攻克义州,也是郭大靖炸开城墙,再立首功?”
“是。”信使笃定地答道:“这是陈副帅和张将军亲口所说,并请毛帅擢升其为试百户,以酬其功。”
毛文龙微微一笑,说道:“两次首功,连破两城,不亚于斩首百级;再有之前刺探情报之功,本帅便升他为百户,亦不为过。”
信使把话带到,如何决定,便不是他的职责,躬身说道:“陈副帅请示毛帅,是否集兵于云从,并派郭大靖前往侦察,以窥探宣川虚实。”
毛文龙明白陈继盛的意思,如果宣川城防有漏洞,郭大靖认为可以炸城的话,便大军出动,进攻宣川。
宣川在铁山和云从岛的东面,据东江军哨探的侦察,有一千建虏、两千剃头人守卫。
从驻守兵力上看,建虏不仅是要驻守,还有监视铁山和云从岛的任务。
按照正常的情况,东江军不具备攻打宣川的能力,建虏留三千人马足以守住城池。
确实,如果不是寄希望于郭大靖的炸城之术,陈继盛也根本不敢去想强攻城池的可能。
但毛文龙却在大喜之后又陷入了沉思,集兵从云从岛蹈冰上岸,攻打宣川的话,确实很快,也很方便。
可毛文龙觉得似乎还有更好的袭扰建虏的打法,未必非要寄希望于炸城之术,去攻打城池。毕竟,这也不是东江军所擅长的。
“你先下去休息,本帅要斟酌思考,稍后再作决定。”毛文龙一时难以决断,便和言对信使吩咐道:“至于陈副帅要给郑凤寿银牌,并授都司之职,此乃小事,他可便宜行事。本帅也会马上补发令牌,不会让他难做。”
“是!”信使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信使一走,毛文龙的脸上立刻露出畅快的笑容,坐在椅中,捋着胡须轻拍捷报,心中振奋已极。
尽管东江军之前的战报有不少超过此次的大捷,可都有些虚,动不动就杀伤敌人数千,登莱巡抚和朝廷估计也心知肚明。
可这次却是实打实的战果,一千多夷级送上去,别说是东江军,恐怕与建虏开战以来的所有明军,也没有这样的战绩。
“召集众将,立刻赶来军议。”毛文龙沉思良久,大声吩咐外面的亲兵。
随后,他拿出写好的奏疏,铺纸提笔,刷刷点点又重写了一份。
有这份炫目的战果在手,朝廷肯定又要东江军全力援朝,把欠的粮饷先补上,再趁机多要些,估计朝廷也能答应。
给朝廷的奏疏写完,毛文龙略一沉吟,又给巡抚登莱右佥都御使李嵩写书信报捷。
当时的东江镇归登莱巡抚节制,首级要先送至登莱核验,上报朝廷,再拔付赏银。
只不过,自袁可立去职后,接任的登莱巡抚和山东文官集团对毛文龙印象不好,东江军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恐怕是毛文龙所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登莱巡抚对于东江镇的约束力虽然不大,但却行使着核实军饷、转运物资的职能。
找个理由,拖延发放,或是克扣少发,东江镇的军民便要忍饥挨饿。
所以,毛文龙把捷报发给李嵩,和首级一并押送到登莱,用事实说话,索要欠下的三十船军粮。
东江镇大捷,山东文官也能沾点光,李嵩也能得个运筹得当的功劳。再加上朝廷的督促,毛文龙相信,三十船军粮指日可待。
第四十五章 回岛船上
没办法,不趁着援朝的机会,朝廷可不会太管东江军。谁让朝廷觉得东江军独立性太强,毛文龙跋扈难制呢!
毛文龙觉得这样还不是最周到,便又写了书信,准备派人给朝鲜王室送去。
通过大捷,毛文龙希望朝鲜的王公大臣能够有点刚。只要拖延时间,顶多一两个月,建虏就要撤退,不可能长久地留在朝鲜。
不管有没有作用,总要试一试,尽管毛文龙对于朝鲜君臣的懦弱无能深为了解。
奏疏、书信全都写完,毛文龙又对着地图思索良久,众将才陆将赶来,进行军议。
同样,对于陈继盛报来的大捷,众将与毛文龙一样,都是震惊,且难以置信的。
听完了毛文龙的讲述,众将才明白究竟。原来不是一仗的战果,而是三战累加的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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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众将还是心存疑惑,但气氛却热烈起来,都感到十分的振奋。
“如果宣川可攻,全军出动也无不可。”毛承禄先开口提出建议,他认为有宣川之敌压在云从和铁山,对部队的行动有很大影响。
毛永诗沉吟着说道:“若能象义州城那样炸开城墙,进攻宣川当可确定。若是不成,大军出动却未必合适。毕竟,攻打城池,非我军所长。”
李九成素有计谋,微笑着说道:“依末将所见,宣川并不宜马上攻取。是否能够炸开城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海面冰封,我军能蹈冰上岸,建虏同样也能。打得过猛过狠,将建虏主力吸引过来,并非有利。”
毛文龙垂下眼帘,这和他的想法一样。海面冰封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更加有利,云从岛之所以重兵驻防,就是担心建虏攻袭。
宣川若被攻克,影响颇大,建虏十有八九会调重兵赶来。云从岛的压力沉重,就更不可能抽调人马,对建虏展开行动。
最多不过一个月,春暖冰融,云从岛便可放开手脚,利用舟船之利,大举出动,对建虏展开大规模的反击。
而除去宣川,东江军可以进行攻袭的地方还有不少。不光是在朝鲜,辽东也可以成为目标。比如鸭绿江西岸的镇江等地。
这样的话,从鸭绿江口登岸袭扰,便是最主要的路径。而皮岛的位置,显然更加便利。
听着众将的意见,毛文龙没有明确的表示,直到全部说完,他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决定还有些草率,本帅决定带三千人马前往皮岛,先观后动。云从的防守不能松懈,大规模出动反击,目前的时机还不成熟。”
看来,毛帅对于大捷的战果也不是完全相信,要亲眼所见,才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众将躬身听命,毛永诗主动请缨道:“毛帅若带兵去皮岛,我部尚能战。”
毛文龙哈哈一笑,痛快地答应下来,“永诗所部,再加张焘所部。我东江军其实个个能战敢战,带哪部人马都是一样。”
……………………
皮岛。
陈继盛躲在一堵土墙之后,将绳子在手中绕了两圈,才用力一拉。
轰!不远处腾起一股黑烟,雪块泥土飞扬而起,还夹杂着不少碎石。半晌,杂物噼哩啪啦地落在地上。
“成功啦!”
“好啊,好啊!”
陈继盛旁边的几名将领纷纷发声,脸上也不掩兴奋激动之色。
用力点着头,陈继盛带着众将从土墙后走出,来到地雷爆炸现场,看着周围树立的木靶。
尚可喜摸着木靶上被碎石击出的凹处,咧着嘴笑道:“嘿嘿,虽说不能击穿木靶,可碎石横飞,打中头脸、腿脚,受伤却是肯定的。”
李维鸾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此地雷,预警是个好东西。迟滞敌军前进,也相当可行。若是多装火药,炸倒一片,也不成问题。”
“关键是不用人去点火。”陈继盛一语中的,这时候才想起来解开手上的绳子,说道:“钢轮发火早已有之,但却难以制造,不能大量使用。现在,则完全不同。”
张攀看着地上炸出的坑,并不大,只是试验,装药量也不能太多,但焦黑的痕迹尤在。
“我东江军又多一杀敌利器也。”张攀感慨着,抬起头,说道:“简单易造,军民皆可生产。若有成百上千的地雷,末将不敢想象这样的情景。”
陈继盛哈哈笑着拍了拍张攀的手臂,说道:“成百上千你就不敢想象,若是成千上万呢?”
成千上万?!这个数字确实挺吓人,但要和东江军民的数量相比,真的又算不上什么,一人一颗,也有几十万啦!
李维鸾微眯了下眼睛,说道:“数量足够的话,建虏将寸步难行。金州嘛,占而据之,也不是妄想。”
陈继盛看了李维鸾一眼,知道他并不满足旅顺一地,但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
“发动皮岛军民,全力制造地雷。”陈继盛的目光移到焦黑的坑上,以坚定的口气作了决断,“纵然时间有限,来不及阻止攻朝建虏,可日后的作战,地雷也将是重要的武器。”
一个拉发摩擦管,起到的将是巨大的作用。简单的,才能够推广普及。和燧发枪一样,转轮枪只能是奢侈的玩物,撞击式才会成为军队的制式武器。
众将都深以为然,对陈继盛的决定没有丝毫意见。
“郭大靖还未登岛吧?”陈继盛突然很想和郭大靖细谈深说,转头询问般地投过目光。
张攀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在岸上,他们是最后撤退的。”
陈继盛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说道:“上岛之后,让他马上来见我。”
停顿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慨叹,“升他到试百户,看来还是委屈了。”
尚可喜暗中撇了撇嘴,有名无实的职衔,没啥诚意。
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郭大靖是有理想的,他想领兵打仗。末将觉得,他再锻炼锻炼,也未必不行。”
这样啊!陈继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下意识地看了张攀一眼。
第四十六章 阴招—离间之计
张攀微笑颌首,说道:“这样的人才,干夜不收太可惜了。若是有个闪失,可是咱们东江军的损失。”
陈继盛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是啊,确实是个人才,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不管怎样,郭大靖是张攀的手下,他的家眷也是住在鹿岛。如果将其调往他处的话,张攀点头同意,是最好的结果。
陈继盛就是这样的性格,心思比较细。作为毛文龙的副手,他在东江军中资历、威望居首。
郭大靖并不知道自己又升了一级,且离带兵打仗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此时,他正带着手下,登上海船,向皮岛撤退。
一路行来,依着地形地势,郭大靖与部下不断讨论商议,完善着地雷战的各种战术打法。
在龙川,崔孝一又热情地招待了郭大靖等人。
藤野正带着人去了龙骨山城,帮郑凤寿培训火枪兵;崔梦亮则从郑凤寿那里离开,赶到龙川与崔孝一会合。
地雷的妙用,便是崔梦亮告诉崔孝一的。郑凤寿也没有保密的想法,都是朝鲜义兵,共同的敌人是建虏,他们都是为国为王而战。
郭大靖同样也不藏私,把地雷的制造,主要就是爆发管的制作,教授给了崔孝一等人。
义州城和龙川应该还是建虏撤退的路线,以及信使往来,或者是物资运送的通道。朝鲜义兵能够发挥作用,对于东江军的行动,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至于更多的使用方法,郭大靖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倾囊相授。
对东江军也是一样,郭大靖并没有把自己所想到的全部都吐露出来。这需要一个过程,就现在而言,他觉得已经够显眼了。
海浪推击着海船,左右摇晃着,清冷而又带着咸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郭大靖手把着船舷,脚下站得还是挺稳。极目远眺,大海茫茫,与蓝色的天空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天,还是海。
刘奇士走上甲板,尽管不是第一次坐船,也不太晕船,可脚下还稍显虚浮,行走也有些蹒跚。
就瞅这旱鸭子的模样儿,郭大靖对他真夷的身份又相信了几分,尽管他不在乎。
刘奇士看到郭大靖瞅他的眼神,不由得嘿然一笑,快走两步,一把抓住船舷,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郭大靖没有取笑他的意思。人家虽然在船上不太适应,自己骑马还不利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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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有长处,也都有短处,郭大靖可不是完美主义者,更不是处…女座。
“会游泳嘛?”刘奇士望着大海,说道:“水底下能伏个七天七夜的那种。”
郭大靖刚想回答说会,可听到后半句,又把话咽到了肚里。
属王八的?还七天七夜,皮都给你泡成老树皮。估计是听说书的瞎白话,水性如何如何好,几天几夜不换气等等。
“略会一点。”郭大靖觉得自己不是王八,便很是保留和谦虚地回答。
其实,对于游泳他本来是挺自信的。按照他的猜想,那个时候人们会的,也就是狗刨而已。他可是又会自由,又会仰泳的。
“我是一点不会。”刘奇士也不怕被鄙视笑话,实话实说道:“原来看见水就晕,现在好多了。可要让俺下水,还是不成。”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慢慢练,好学。”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骑马也好学,你慢慢练哈。”
郭大靖的骑术确实不敢恭维,但他也不着急。
能骑着赶路,并跟得上别人,也就可以了。至于骑马冲杀,练起来花费的时间既长,也很少能用上。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郭大靖将主攻偷袭和伏击。这是比较符合实际,并且能够很快见到效果的战术打法。
郭大靖不再与刘奇士闲扯,伸手指了指海岸的方向,开口说道:“春暖冰融,辽东沿岸,都可去。”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可建虏已经放弃沿岸,要袭扰便要深入,危险性也很大。”
沿海迁界的山寨版,尽管能够制约东江军的登岸袭扰,却也有自身的缺陷,不能够完全杜绝。
郭大靖垂下眼帘,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种以坚壁清野、制造无人区来削弱东江军水师作战能力的策略,是建虏无法处下防守冗长的海岸线的无奈之举。
既是无奈,不去管它,让建虏继续无奈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应对的办法。
现在的建虏,或者称其为后金,其实是陷入衰弱的时期。
由于老奴临死前几年的残暴政策,辽民的反抗蜂起云涌,后金的统治遭到了极大的挑战。
同时,明朝、朝鲜、蒙古这三方对后金的经济封锁,使得生产力低下的建虏缺衣少食,难以维护长期的统治秩序。
建虏倒不虞挨饿,但投靠后金的蒙古人呢,没有粮食物资,怎么安抚,怎么让其为后金征战厮杀?
经济危机这个名词,当时无人知道,也无人能懂。只有郭大靖明白,建虏征朝、征虎墩兔、绕袭京畿,都是经济危机所导致的。
征朝不是为了灭掉朝鲜,要达到的最主要目的是掠取物资,并与朝鲜贸易,从而打破封锁。
同样,崇祯二年的入寇绕袭京畿,也是后金的经济危机大爆发,皇太极不得不采取的军事冒险。
既然如此,郭大靖在想,怎样才能使后金的经济危机更严重一些。
相比自己,乃至东江军的作战杀敌,使后金的经济危机加重,或是提前爆发,更具有战略上的意义。
比如说将在夏天爆发的进攻锦州和大凌河等城,如果不是后金从朝鲜掠夺了大量粮草物资,郭大靖认为是难以发动和支撑的。
有时候,从更高的层面上对敌人进行打击,远比战术上的成功,更加重要,影响也更大。
而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增加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的战力,在建虏载着战利品撤退时,予以伏击截杀,尽量削减建虏攻朝的收获。
当然,如果有机会,郭大靖也想着去施展一下搬运秘技。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取之于敌,是最令人舒爽的事情。
第四十七章 初见毛文龙
除此之外,郭大靖还有个阴招,只是需要的条件,他还不具备。
可看着刘奇士,郭大靖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干嘛?”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你骑马不行,还不服气?”
郭大靖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刘将军叛金投明,在建虏那边,可还有传播消息的渠道?”
“什么意思?”刘奇士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难道你怀疑刘将军投明的诚意?”
“不是。”郭大靖用力摇了摇头,说道:“我想送刘将军一个功劳,才有此问。”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说道:“什么功劳,你也知道刘将军在东江军不太如意……”
“所以呀,才需要功劳,让人刮目相看。”郭大靖微笑着,象是很随意的口气,“只不过,我还有些顾虑,不知道是否能够绝对信任你。”
“哎,这叫什么话?”刘奇士有些急了,瞪大眼睛盯着郭大靖,说道:“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信我?怎地,嫌我是真夷不成?”
郭大靖赶忙解释道:“跟真夷没关系。就是这事儿吧,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你知,我知,天地,地知。”
刘奇士有些明白了,笑道:“我的嘴严实得很。再说,咱们是兄弟不?别说话利索了,就瞧不起我。”
哈哈,哈哈。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那肯定得是兄弟呀,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关二哥了。”
“没错,没错。”刘奇士连连点头,“这个得有,光嘴上说不够诚心。咱得三拜九叩,对天发誓,就象刘备、关羽、张飞那样。”
果然是真夷,就是没文化,还三拜九叩,那是见皇帝好不好。
不过,这家伙对三国好象挺熟,难道《三国演义》是建虏的必读书目。据说,老奴和皇太极,就是拿《三国演义》当兵书,跟明军打仗的。
“等上岸后,咱们得有这个仪式。要全套的,一样儿也不落,那样才是好兄弟。”郭大靖很诚挚地表示赞同,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任谁都得相信他的真诚。
“对,对,好兄弟。”刘奇士发出了畅快的笑声,用力拍着郭大靖的手臂,开心极了。
郭大靖再次伸出拳头,刘奇士发出更大的笑声,握拳与郭大靖相碰。
刘奇士虽然是真夷,郭大靖却并没有多少的心理纠结。这些日子,他也在观察、揣测,确定刘奇士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如果看错了,那也没办法,就怪自己眼瞎喽!对此,郭大靖倒也看得开。
两人在船上找了个角落,开始窃窃私语,在阳光下策划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刘奇士一开始还比较随便,可听着听着,脸色严肃起来,不时用怪异的目光看郭大靖。
郭大靖说话还是比较慢,但也不太显得别扭,特别是和他比较熟悉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但郭大靖讲出的计策,虽然见效也是比较慢,但却很阴险,是直透人心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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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到效果,但这种谣言一出,就等于在阿敏、莽古尔泰、代善心中种下了有毒的种子。
以后不管皇太极是否真的有削弱或针对的用意,三人恐怕都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想,心中产生戒惧是不可避免的。
“有道理,很有道理。”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没想到你思虑如此深远,简直看穿了皇太极的心理。不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别人肯定会将信将疑。”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四大贝勒共理朝政,岂有自己独尊来得痛快。称帝,是皇太极确定无疑的目标。”
刘奇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没错,谁不想唯我独尊呢?这计策甚妙,皇太极无从解释,其他贝勒也不会信他的话。”
人心难测,即便信誓旦旦,日后也常有出而反而的事情。
所以,皇太极强加解释的话,有越抹越黑的嫌疑。而其他贝勒的凛惧,也不可能消除。
“为何不直接向陈副帅,或毛帅进言?”刘奇士约略猜到了郭大靖的心理,但还不敢十分确定。
郭大靖摇了摇头,简短地说了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刘奇士眨着眼睛,好象对这句文绉绉的话不是十分理解。
“低调。”郭大靖翻了下眼睛,给这个没文化的真夷解释道:“别太显摆自己,明白?”
“你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刘奇士呵呵一笑,拍了拍胸膛,“俺可是真夷,哪懂那么多汉人的成语。”
怪不得你没朋友,老把真夷挂在嘴边,谁象我这般心胸宽广如海。
郭大靖笑着摇了摇头,也知道这可能就是刘奇士挑选朋友的办法。谁要稍微露出鄙视或厌恶的神情,就被他永远拉黑了。
“等见到刘将军,我便和他说。”刘奇士眯着眼睛,还在琢磨,“有些细节还要完善,要让别人听了象那么回事儿。没事儿,这倒是好弄,瞎呗!”
郭大靖用力点头,笑道:“编个评书更好。”
刘奇士哈哈笑着,再次用力拍郭大靖的后背,“没想到你这家伙心眼儿真多,真够坏的。”
“对建虏——”郭大靖的眼中射出了寒光,沉声道:“无所不用。”
这么大仇啊,刘奇士看着郭大靖的神情,垂下眼帘,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郭家就剩他一人,这血债,怎么偿还都不够。
接下来,两人一边闲聊说笑,一边瞎编,权当没事儿找个乐子。
反正,刘兴祚会编得更好。而且,肯定会上报给毛文龙,东江军也有谋士赞画,还怕编得不够生动丰富?
远处出现了皮岛的影子,很快,就看到了港口。
“这么多船?”刘奇士手搭凉蓬,有点象猴哥,眺望着说道:“这是又来援兵了?”
话刚说完,他又摇头,说道:“是帅旗,毛帅来皮岛了。”
郭大靖目光一闪,也说不出是激动、期待,还是忐忑。终于要见到毛大队长了,不知道究竟是何样的人物?
…………………
第四十八章 不装了,我要当岛主
毛文龙脚步有力,脸上带着振奋的笑容。在众将的陪同下,查验了首级和俘虏,又意犹未尽,观看了地雷的演示。
“好,好啊!”
陈继盛微笑不语,这已经是毛帅第三次,或是第四次说这话了,可见其心情的兴奋激动。
“给登莱巡抚的报捷书又要改一改了。”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眯了下眼睛,亲眼所见之后,他的底气更加充足,索要的粮草物资应该再加加码。
陈继盛躬身道:“除了粮食外,我军还需要大量的火药。”
“没错,火药的数量要充足,才能更好地援朝,更沉重地打击建虏。”毛文龙颌首微笑,说道:“既要我东江军出力,便需供应足量的物资粮草。”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开口问道:“那个郭大靖,可在岛上?”
陈继盛赶忙说道:“郭大靖是最后撤退的,还未登岛。末将已让港口守兵留意,待他登岛便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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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走,带本帅去看看伤兵。都是浴血杀敌的东江健儿,不能亏待他们。”
陈继盛赶忙在前引路,边走边说道:“郭大靖不知从哪学到的手艺,用烙铁烧灼止血,用针线缝合伤口。从现在看,效果还不错。”
毛文龙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有些怪异地看了陈继盛一眼。好象在说:你确定这是救治,不是酷刑审讯?
陈继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也知道我军的医护水平,有些重伤的兵是无奈放弃的。郭大靖出手救治,倒是多活了一些伤兵。”
毛文龙叹了口气,又加快了脚步。
这种情况他岂能不知,可没办法呀!抛开当时的医疗水平,军医缺,药物缺,还怎么能很好地救治伤兵?
“本帅来时仓促,赏银先从义州之战的缴获中出。”毛文龙看了陈继盛一眼,无奈地说道:“等到饷粮补发,再……”
陈继盛赶忙说道:“战斗缴获全是我东江军所有,大帅乃东江军统领,自可酌情分派。”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还是要留一部分,赏给随你作战的有功将兵。”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个郭大靖,光首功就有数十个,不赏如何说得过去?治军之道,赏罚分明,这是尽量要做到的。”
陈继盛点头称是,又开口说道:“郭大靖并不在乎赏银,对虚衔也不甚在意。末将曾问过他,他倒是有领兵打仗的心思。”
毛文龙沉吟着,没有马上回应。
按理说,郭大靖升到百户,最小也能得个守备实职,领个三五百,或是千八百兵,也是正常。
可毛文龙还想再考察一下,毕竟,领兵打仗跟杀敌立功,在能力上并不一定能划上等号。
到了伤兵营,自然是慰勉有加,又给伤兵说明赏银多少,让伤兵们在心理上,感到喜悦和振奋。
“这是缝的伤口?”毛文龙特意看了郭大靖所救治的伤员,观察着伤口,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旁边的医官赶忙回答道:“回大帅,这种缝合伤口的办法看起来不错,比光抹药包扎的效果要好。”
“还有这个用锯子烙铁截肢的伤员。”医官又把毛文龙让到旁边,让他看截去了半条腿的伤兵,“现在看,应该是没有生命之忧了。”
毛文龙看不清楚伤口,因为都包扎着呢,可能想象到烙铁和皮肉接触造成的焦黑,心中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寒意。
“好好养伤。”毛文龙轻轻拍了拍伤员的肩膀,温言道:“但有本帅在,绝不让你们这些东江健儿有冻饿之苦。”
伤兵满脸胡子,一看便是粗豪汉子,尽管没有半条腿,但面对毛帅的安慰还是露出笑容,说道:“小的谢过毛帅。”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郭大靖救了小的一命,还说等我伤好了,给我做个假腿,一样的走路不耽误。”
哦,腿还能做假的,这郭大靖莫不是在虚言诓人?
毛文龙脸上的笑容不变,点头说道:“那就好,这事本帅记下了,一定让他好好给你做假腿。”
郭大靖还真没说大话,活动自如的义肢做不了,可象《加勒比海盗》里的那种木头腿,还是不难的。
在伤兵营地里走了一圈,毛文龙才在陈继盛等人的陪同下,出了伤兵营。
一个等在外面的陈继盛的亲兵上来禀告,郭大靖刚刚登岛回来,奉命前来参见。
毛文龙耳朵好使,听到禀告,不等陈继盛请示,便笑着说道:“让他过来吧,本帅看看这位屡立战功的郭小旗。”
时间不大,郭大靖便被引领过来,不用介绍,便躬身施礼,“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参见毛帅,参见各位将军。”
从郭大靖往这边走,毛文龙便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从外表看,郭大靖高大魁梧,腰背挺直,给人一种军人的好印象。
走到近前,毛文龙就注意到郭大靖那张憨厚朴实的脸,心中略感疑惑和诧异。
但见郭大靖直接向自己行礼,不由得微微一笑,知道郭大靖有些心眼,属于那种精明于内的人。
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郭大靖显然不属于那种绣花枕头。再结合他的功绩,以及陈继盛等人对他评价,给毛文龙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郭大靖——”毛文龙伸手点了点,对身旁的将领们说道:“张攀手下的夜不收,探悉建虏攻朝的准确情报,还斩首几十级。攻打义州时,又是他炸开的城墙,使我军能一夜破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么夸我好吗?抬举,这么快吗?
郭大靖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或惊讶或赞赏,以及其它情绪的目光,躬身说道:“大帅过奖了。”
第一次见到主帅,也不局促,坦然自若。听到夸赞也很镇静,很沉着,毛文龙对郭大靖又高看了一眼。
“你的功劳,本帅还没说完,何来过奖?”毛文龙哈哈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本帅想授你百户之衔,但听陈副将说,你想带兵打仗?”
第四十九章 毛文龙的赏识和承诺
这么直接嘛?!
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想,决定不装了,把自己最想要的说出来,给不给再说。
“禀大帅,小的其实想要一个岛。”郭大靖躬身低头,朗声说道:“待此次援朝作战结束,请大帅按某的功劳,再作最后决定。”
陈继盛和张攀等人都露出惊异之色,没想到郭大靖是这样的心思,还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毛文龙也有些意外,缓缓眨着眼睛,审视着郭大靖。
半晌,毛文龙展颜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海洋岛便给你,本帅委你海洋岛守备。”
海洋岛?不行!那地方我去过,嗯,应该是玩儿过。
那里倒是风光优美、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海水清澈无污染是难得的海浴、垂钓、休闲、度假和疗养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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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要的是能够垦殖经营,离辽东海岸又比较近的海岛。我要打建虏,不是要休闲疗养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故意问道:“海洋岛离陆地远嘛?某要经常登岸打建虏,远的话不方便。”
毛文龙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点着郭大靖说道:“你有此心,那海洋岛确实是远了点。”
海洋岛,是长山群岛外岛最远的一个海岛,距旅顺大约七八十海里。
关键是岛上多山,几乎没有平地;风也很频繁,一起风海浪就肆虐海岸,岛上的人就只好不出屋,在屋里听惊涛拍岸,在梦里享自在休闲。
好吧,这是郭大靖前世到海洋岛游玩时的感受。尽管那里的海参很多,风过之后便能在海滩捡到,但他可是志不在此。
“小的自觉功劳尚不够大,还要继续努力。所以,岛的事情,还请毛帅战后再定夺。”郭大靖也不着急,再次表现出自己杀敌的迫切,以及对名利的淡泊。
虽然提出的要求有那么点过分,但郭大靖话也说得漂亮。等到战后再说,看我的功劳够不够做个岛主。
桃花岛是没有,长生岛呢,那可是黄姓的穿越前辈战斗并发迹的地方。最后,他还把大明的天下给偷到手了。窃者,偷也。
毛文龙微微颌首,头一回见到郭大靖这样的人,很耐人寻味,也很令人欣赏。
在另一边,刘兴祚没有陪着毛文龙走这走那。反正不招他待见,还不如躲个清静。
可清静没躲成,刘奇士登岸之后,便急急忙忙地找到了他。
“你来献计策,让某立大功?”刘兴祚甚是惊讶,心说:你是真夷呀,武力是强项,这动脑子想计策,是你能干的?
刘奇士嘿嘿一笑,说道:“瞧不起我,我的脑子可是很灵的,平常都懒得用。”
哦,刘兴祚笑了,调侃道:“那可不行啊,脑子不用会生锈的,以后可得多给某出谋画策。”
刘奇士连连点头,把这调侃全部收下,还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
刘兴祚无奈,碰着这样的家伙,取笑当好话,你还不能给他解释。
“不说没用的。”刘奇士凑近刘兴祚,很是神秘地说道:“我的计策叫反间,有个孙子写在书上的……”
刘兴祚憋住没乐,只是垂下了眼帘。
孙子曰: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
反间计的前提条件就是敌人之间有隔阂、怨懑,甚至是仇恨。
而皇太极和三大贝勒难道没有矛盾,就是推举他登基为汗出了大力的代善,恐怕也不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更不要说跋扈难驯的阿敏,粗鲁莽撞的莽古尔泰了。
皇太极有没有当皇帝的心思,这都不用想,谁不想一言九鼎、唯我独尊?至少,皇太极也要象父汗那样,独断擅权,无人可掣肘反对。
既然如此,和他一起面南而坐的三大贝勒,肯定是他的绊脚石。要么扫除,要么压制,这是肯定的。
刘兴祚越听越是凛然心惊,看刘奇士的目光也是大变。这个粗坯能想到如此阴险毒辣的计策,一旦搅得建虏内乱,胜过千军万马。
刘奇士白话得嘴角都出了白沫,有些是他和郭大靖商量的,有些是他的自由发挥,言语滔滔,颇有说书人的风范。
啪!刘奇士用力一拍大腿,权当惊堂木了,紧盯着刘兴祚问道:“如何?此计便是诸葛亮,也难以破解吧!”
突然这一下子,弄得刘兴祚猛地眨了下眼睛,心说:这臭毛病,以前没有啊!
把身子往后靠进椅子,刘兴祚摸着颌下的胡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刘奇士。
刘奇士脸皮厚,冲着刘兴祚还挑了下眉毛,得意地说道:“咋样儿,不笑话我了吧?就是这么厉害,运筹那什么,决胜千里。”
“厉害,确实厉害。”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说道:“真是自己想的?”
“那当然。”刘奇士十分笃定,站起身说道:“行了,计策也献给你了,用不用你看着办。我还有急事,得去买鸡、黄纸、酒……”
扳着指头,刘奇士皱起了眉头,嘟囔道:“少了什么呢?”
就这记性?!刘兴祚听到黄纸、酒就猜出他忘掉了那样儿东西,翻了下眼睛提醒道:“香!”
“对!”刘奇士笑了起来,向刘兴祚随便地拱了拱手,“我先走了。”
“等一下。”刘兴祚取出一块碎银,扔给了刘奇士,说道:“多买点酒菜,你和郭大靖都是能吃的。”
刘奇士利索地接过碎银,哈哈笑着转身而去,浑没发现被刘兴祚诈出了秘密。
看着刘奇士的背影,刘兴祚笑着摇了摇头,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叩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与郭大靖和刘奇士所想的不同,刘兴祚并不准备把反间计弄得太过周密详细。献给毛文龙是肯定的,但粗疏一些却是更好。
你算无遗策,不给领导发挥的空间,让领导情何以堪,全成了你的功劳啦?
至于郭大靖假他的手,或者拿他当枪使,刘兴祚并不在意。这是让功,又不是坑害。
第五十章 刘兴祚献计
不管毛文龙对他能否改变,献出计策都有利无害。大不了还和以前一样,可毛文龙心中得记着他的好吧?
郭大靖,不简单哪!
刘兴祚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家伙。看着木讷憨厚,杀敌也是奋不顾身,可却还很有头脑。
有潜力,有前途。
刘兴祚认为郭大靖如果成长起来,东江军的那些所谓大将,象张焘、尚可喜、李维鸾、毛永诗等等,都要被他的光芒掩盖。
当然,这也与刘兴祚和这些人不算亲近,却对郭大靖的印象极好,有很大的关系。
刘兴祚又思索良久,觉得说辞可以了,才起身收拾了一下,迈步走了出去。
小书亭
此时,在皮岛的伤兵营外,郭大靖还在毛文龙身边,接受着询问。
“义州能炸开城墙,其它城池亦能否?”毛文龙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郭大靖要听问题,要回话,离得很近。其他人也有意放慢脚步,他不知不觉已经是毛文龙身后的第一人。
但没人在意这个,都看出毛文龙很欣赏这个年轻人,郭大靖也确实立了功劳,就从赏罚分明的治军原则上,也完全说得过去。
所以,众将认为毛帅对这个郭小旗,嗯,现在是郭百户了,观感甚好。此次大战之后,很可能得到擢升重用。
郭大靖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炸城有一些限制,要看具体的城池是哪个,侦察之后才能确定。比如城墙下的土质、地下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或解释道:“小的家贫,曾去掏过黑炭,对挖洞掘土有些经验。不管什么城池,只要能掘进到城墙下,填装足量火药,都能炸开。”
咋样儿,机智吧,俺是挖煤的,这不就圆上了。不仅挖过煤,还打过猎,还干过啥来着,各行各业,谋生嘛,反正以后有的编。
毛文龙眼睛一亮,完全明白了。炸城不是需要什么空心城墙,而是在城墙下掘洞装药,再轰的一下。
这是另外一种攻城方法的改进,在古代称为穴攻之术。也是挖洞掘土,到城墙下后掏空地基,用立木顶住。然后放火烧,立木烧断,城墙坍塌。
但这种方法相当费时耗力,你想啊,是挖空墙基,那工程量能小了?而且,危险性较大,弄不好就提前塌落,把人给埋里面了。
“原来如此。”毛文龙捋须而笑,说道:“这样一来,大多数城池都是能够炸开的,就是比较费时。”
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想要较长时间地围住城池,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建虏不是死人,会出兵支援解围。
而要掘成坑道炸城,至少需要个三五天的时间。碰到土质复杂的,时间就更长。
比如现在要炸城,光刨开两米左右的冻土层,就非常困难。
总之,东江军想要围困住一座城池七八天或十几天,安安稳稳地进行坑道掘进和爆破,很难。
郭大靖对此也赞同,就象义州,要不是投机取巧,怎么可能一夜破城?围城的时间也不用多,三五天的话,辽东和朝鲜的建虏都会赶来增援。
“其实,要炸城的话,还可以用蒺藜陶弹或地雷。”郭大靖说完,看到毛文龙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便开口继续说道:“只要在城墙凿出洞,塞上地雷,大号的,多炸几次,城墙也能坍塌。”
这就比较高科技了,不是坑道爆破,而是外部爆破。电影里都能看到,炸药包往碉堡旁一放,轰的一下。
但因为黑火药的特性,必须有外部约束,才能爆发。所以,才要用到地雷,或是类似的爆炸物。
凿城也是古代的一种攻城办法,与之配合使用的就是带轮子,象尖顶小房子的攻城车。
当然,这个办法的效果要差一些,危险性也很大,要冒着城上敌人矢石作业。但反过来说,比爬云梯蚁附攻城的伤亡可要小多了。
“铁壳的地雷最好。”郭大靖又补充了一句,“憋得越狠,炸得越猛。”
毛文龙停下了脚步,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想象这样炸城的情景。先是一个小洞,越炸越大,最后城墙坍塌,形成斜坡或缺口。
“大靖。”毛文龙转过头,审视着郭大靖,称呼也变了,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郭大靖没有迟疑和犹豫,说道:“小的看到龙川城上的蒺藜陶弹,又想到鞭炮,就试了几回。火药散着,就是燃烧冒火星;用纸裹成鞭炮,便能‘呯’地炸开。”
咧嘴笑了两声,郭大靖继续说道:“小的就爱瞎琢磨,觉得火药就得憋着才能炸,憋得越狠,炸得越响。”
看到郭大靖憨厚的笑容,毛文龙审视的目光变成满眼笑意,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赞赏道:“爱琢磨好,脑子越用越活。很好,你很好。”
这是啥话,俺就是好人嘛,相当好的人,非常好的人。
郭大靖笑得更加淳朴实在,毛文龙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笑。一老一年轻,这样的情景实在有些怪异。
“此战过后,本帅就给你个岛驻守。”毛文龙下定了决心,说道:“记得,要好好活着。本帅听陈副将和张攀说过,你杀起建虏来不顾生死。要知道,打杀建虏的日子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
“谢大帅关怀。”郭大靖躬身致谢。
毛文龙点了点头,满脸欣慰,挥了下手,说道:“你连日奔波劳累,今日刚登岛,且下去休息。”
“是,小的告退。”
“不是小的,要说末将或卑职。”毛文龙微笑着提醒了一句,转头对着不远处的众将朗声道:“随本帅进营,马上军议。”
“遵命!”众将应喏着,跟上转身大步而行的毛文龙。
郭大靖躬身而立,目送毛文龙等人走过。
陈继盛拍了拍郭大靖,含笑点头,走了过去;张攀也拍了拍,欣慰一笑;尚可喜也拍,也笑。咱俩很熟吗?
还有,这家伙和那家伙都谁呀,倒是没拍,笑着点头是什么意思?
郭大靖脸上保持着憨厚的微笑,心里却是一阵吐槽。
…………………..
第五十一章 拜天拜地结金兰
刘兴祚赶到军营时,正赶上毛文龙召开的军议。
尽管遭到毛文龙的压制,但他也是东江军将领,职衔在那儿摆着,毛文龙不重用而已,表面上的礼数还是维持的。
坐在椅中,刘兴祚又摆上了扑克脸,听着毛文龙和众将讨论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毛文龙的主张很简单,先以袭扰为主,以后再伺机展开大规模的反击行动。
原因也很简单充分,一是等登莱那边运来粮食物资,最好朝廷还能补发欠下的饷粮;二是等春暖冰融,云从岛彻底无忧,东江军能腾出手脚。
陈继盛对此表示赞同,说道:“现在突击赶制地雷,十余天后各部便可携地雷登陆袭扰。无论是袭扰,还是伏击,地雷都是比较有力的辅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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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岛便有窑,精美的陶瓷烧不出来,粗陶器具却是没有问题。碎瓷破碗也有,可以制造爆发管。再加上可以替代的瓶瓶罐罐,军民齐动手的话,确实能赶制出一批地雷。
但要长久且大量的制造,火药的数量便不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东江军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其它物资也是匮乏。
“以小队形式频繁行动,使建虏疲于奔命。”毛文龙沉声说道:“每次袭扰的战果不求有多大,积少成多,只要拖住建虏,消耗建虏,等待对我军有利的时机。”
从义州城到龙川,再到铁山、宣川,这是在皮岛和云从的东江军袭扰范围内的。沿路的山林、河流,以及其它险要之地,都是展开行动的合适所在。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觉得应留一支预备队,若有战机,亦可随时出动。”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本帅带来的三千人马就留在皮岛,作为预备队。陈副帅,你返回云从指挥,本帅才放心。对了,还要密切监视侦察宣川的情况。”
毛帅要亲自坐镇皮岛,陈继盛心中了然,躬身领命,又说道:“对于朝鲜义兵,末将觉得应尽力相助,共同对敌。”
“应该的。”毛文龙对此没有什么犹豫迟疑,说道:“但有所求,尽我东江军所能便是。”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觉得还是稍有不妥,又接着说道:“依本帅看来,与其等到他们来求,不如我军派人主动联络。能够联手对敌,在情报上和作战上,都会有所助力。”
众将都觉得这样更好,朝鲜义兵毕竟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有着不少优势。比如建虏中的剃头人,就可能被朝鲜义兵暗中争取,通风报信儿。
张攀、尚可喜、李维鸾等将领,因为登陆作战过,相对比较熟地形地势等情况,第一批袭扰的部队便从他们那里抽调。
以百人为一队,十队为一批,自带粮草物资,作战周期为十天;十天之后返回休整,另换一批继续。
因为和郑凤寿、崔孝一等人共同作战过,关系还不错,东江军袭扰部队便把主要作战区域定在义州、龙川、铁山,与朝鲜义兵共同作战。
军议完毕,各自领受了任务,众将便施礼告退,纷纷离开。
刘兴祚磨磨蹭蹭,最后一个走。来到门口,他又返身而回,向着毛文龙躬身拱手,说道:“毛帅,末将这几日冥思苦想,得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毛文龙在大面上还过得去,颌首道:“刘将军但讲无妨。”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该暂且回避。
刘兴祚已经说道:“陈副帅也一并听听,多加指正。”
陈继盛微微一笑,坐在椅中,端正神态,洗耳恭听。
斟酌了下字辞,刘兴祚缓缓开口道:“老奴死后,其四子皇太极继位,采取的是四大贝勒共面南而坐,共同处理政务。这与老奴在时看似一样,却又有很大不同……”
努尔哈赤在世时,“命四大贝勒按月分直,国中一切机务,俱令直月贝勒掌理”。这种以议政会议为核心,八旗制度为骨干,基本上就是对部落旧制的改造。
四大贝勒轮流分值,权力相同,等于是帮努尔哈赤处理政务,老奴则是最后的决策者,可一言而决。
但现在的皇太极,虽然继位汗王,却没有努尔哈赤那样的权力和地位。与他同坐的三大贝勒,都比他年长,且手中都握有军队,实力不小。
“皇太极抬高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四小贝勒,与诸王共议朝政,末将以为可不是兄弟情深。”刘兴祚嘴角微抿,露出了冷笑。
毛文龙捋着胡须沉吟了一下,说道:“分诸王之权,此计高明。”
“毛帅睿智,一语中的。”刘兴祚拍了记马屁,继续说道:“皇太极肯定要改变四大贝勒俱坐受的制度,改由他一人南面独坐。阿敏、莽古尔泰、代善,都将是他需要铲除或压制的。”
“此次攻朝,明面上是信重阿敏,任其为主帅,但末将以为未尝没有借此削弱镶蓝旗实力的打算。代善两红旗,阿敏镶蓝旗,莽古尔泰正蓝旗,皆是手握重兵,皇太极无法直接下手,只能分而治之。”
毛文龙捋着胡须的手停住了,眯了下眼睛,沉声道:“分析得很好,皇太极应该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陈继盛连连颌首,笑着说道:“刘将军思维敏锐,将四大贝勒的利害分析得透彻。”
他转向毛文龙,建议道:“毛帅,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末将以为此计可行。”
毛文龙用力点头,看着刘兴祚,露出少见的赞赏之色,夸赞道:“刘将军此计可抵数万精兵,很好,很好。”
刘兴祚躬身致谢,说道:“末将愚见,不敢劳毛帅谬赞。毛帅若无吩咐,末将便先行告退。”
毛文龙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笑着挥了下手,说道:“刘将军且退下,待此计完善施展时,还需你多多出力。”
“是。”刘兴祚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陈继盛等刘兴祚走出去,立刻喜形于色,说道:“毛帅,此计甚妙。此时施展,也正得其时。”
第五十二章 南方商贾
毛文龙捋着胡须,眼中闪着精光,哈哈一笑,说道:“纵然不能使建虏内乱,日后作战时,除皇太极外,其他诸王也必有顾忌之心,唯恐本旗损失过大,将会祸及自身。”
“皇太极想南面独坐,想要称帝,唯我独尊。”陈继盛添油拱火,说道:“此事当奏与朝廷,与我东江军有利。”
毛文龙一拍桌子,说道:“朝廷有镇抚司,有东厂,再加上我军的谍子,各种渠道都把消息散布出去。皇太极呀皇太极,我看此计你怎么破解。”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刘兴祚的棱角似已磨去,给他些差遣也无妨吧?”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微微颌首道:“也好。冷落他的时间不短了,倒也不虞他分权争权。他在建虏那边应该还有些耳目,施展此计,便让他也参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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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毛文龙目光一闪,又补充道:“此事某当写进奏疏,写进给登莱巡抚大人的文书中,建虏耳目甚多,肯定会知晓。”
毛文龙很笃定地认为建虏会很快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这听起来是很诡异的事情。而在诡异背后,似乎更有着细思极恐的内幕。
…………………..
香,酒,活鸡,黄纸。
刘奇士带着采买的结拜物品找到郭大靖时,已经接近黄昏。即便如此,刘奇士还很遗憾地告诉郭大靖,没有找到关二哥。
郭大靖感受到了刘奇士的诚恳,可心中也有些奇怪,皮岛竟没有关帝庙。
其实,关二哥是在宋代被戴上“武圣”的桂冠,被宋徽宗封为“义勇武安王”;明朝时封之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又把关羽庙长格为“武庙”,与文庙—孔庙并列。
但历史上直到清朝,清代皇帝标榜关羽为“万世人极”,封之为“忠义神武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
清朝皇帝不仅在北京修建了关帝庙,还通令全国,普建关庙,按时奉祀香火。武圣关公庙数量之多,远远超过了文圣孔庙。
所以,当时虽然明朝的封建统治者出于统治的需要,也宣传关二哥的忠义精神。但在民间,关二哥的信众,以及关帝庙的数量,都还不是特别多。
对于刘奇士的遗憾,郭大靖笑着说道:“天地最大,关二哥也是生于天地之间的。咱们拜天拜地,比拜关二哥还要诚心。”
“拜天地好。”刘奇士展颜而笑,用力点头。
大哥,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不跟你拜了。一把手的李秀姐,都比你强百套。
郭大靖翻了下眼睛,把吐槽咽进肚里,说道:“那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找好了。”刘奇士一挥手,在前带路,边走边说道:“结拜完,咱哥俩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郭大靖呵呵笑着,跟在刘奇士身后。时间不大,二人便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处酒肆。
明廷既想东江军牵制建虏,又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供养关宁和东江,只好允许东江军以商筹饷。
史载:“辽民多卷入海岛,接屋甚盛,依作一都会,东南商船,来往如织,近海草木,尽于樵苏”。
然而,这在以后却成了朝中文官攻击的借口,也成为毛文龙被杀的罪名之一。
酒肆,在皮岛这个地方,也只能有这样档次的饭馆,连酒楼都算不上。
“老板,某家跟你说好的。”刘奇士进门便大声说道:“安静的房间借用一会儿。”
老板是个面相老实忠厚的中年人,个头儿不高,带着满脸笑容迎了上来,说道:“军爷的吩咐,哪敢怠慢。这边请,这边请。”
郭大靖礼貌地点了点头,随着刘奇士被老板让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
显然,这间屋子老板是收拾过的,桌案上摆着香炉和碗,地上还有两个草垫子。
“多谢老板。”郭大靖对此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拱手致谢。
“军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板笑着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郭大靖和刘奇士,两人四目相对,刘奇士呵呵一笑,“开始吧,咱们拜天……”
“好,咱们拜天拜地,义结金兰。”郭大靖赶忙抢过话,听了那话身上起鸡皮疙瘩呀!
倒酒,焚香,杀鸡,滴血,跪下……
郭大靖手中捻香,瞅了一眼刘奇士,刘奇士扬了扬下巴,示意郭大靖先来。
你估计是不太熟,想跟着我学。
郭大靖淡淡一笑,肃然起誓:“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郭大靖与刘奇士义结金兰。从此以后,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行,不说多了,怕你记不住。
刘奇士果然愣怔了一下,似乎与他记忆中的誓言不同,但他还是记得差不多,庄重发誓,“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刘奇士与郭大靖义结金兰……”
念完誓言,郭大靖与刘奇士拜天拜地,再来个兄弟对拜。
郭大靖赶忙端起酒碗,和刘奇士端碗互对,深情凝视。
“大哥。”
“兄弟!”
不叫了,一声就够,再叫就肉麻了。
郭大靖仰脖来了个一口闷,热线由喉入肚,血液都随之沸热,油然生出了几分激动的热情。
“大哥!”
“兄弟!”
这气氛,这眼神,这仪式,怎么也得再来一声。
两人目光相对,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拜,报国安邦志慷慨,建功立业展雄才;这一拜,忠肝义胆,患难相随誓不分开;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壮我情怀……”
郭大靖和刘奇士把臂走出了屋子,老板就在外等候,满脸是笑,躬身道:“恭喜二位,义结金兰。”
“多谢,多谢。”二人拱手还礼致谢。
“酒菜已备好,二位军爷请入座。”老板在前引领,二人跟着来到饭厅,在摆好酒菜的桌前落座。
郭大靖倒酒,举杯,与刘奇士先走一个。
“好啊!”刘奇士一杯入肚,感觉更加的兴奋激动,“某孤身一人,如今也有兄弟了。”
第五十三章 海运粮食可行
郭大靖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笑道:“兄弟也是一样,以后也是有大哥的人了。”
刘奇士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好象是感慨,也好象是在安慰。
小插曲转眼即过,二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借着酒劲儿,这气氛也是越来越发热烈。
“兄弟短短时间就升为百户,大哥是自愧不如。”刘奇士转着酒杯,开玩笑般地说道:“今日结拜,有些高攀了哈。”
郭大靖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大哥是总旗时,可没小瞧兄弟吧?结拜是义气相投,可不管官职高低。”
“这话说得在理。”刘奇士又搬出了自己最熟悉的故事,“想那桃园三结义时,刘备是个卖草鞋的,张飞是杀猪卖肉的,关二哥是干啥来着?”
“关二哥就是卖个仨瓜俩枣的。”郭大靖笑着说道:“哥仨结义之后,又有鞋穿,又有肉吃,还能吃个水果啥的,齐了。”
噗卟!不远处那一桌上的客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见郭大靖和刘奇士投来目光,赶忙拱手道:“失礼,失礼。二位军爷勿怪。”
“没事儿。”郭大靖挠了挠头,怎么一和刘奇士闲扯起来,就跟说相声似的呢?
嗯,主要是自己太幽默,性格使然,后世的段子也多。
客人却还过意不去,招呼着老板,“给两位军爷添个菜,权当在下陪罪了。”
这口音?!郭大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这位客官,是南方人士?”
“在下江南嘉兴府人士,姓林,名天佑。”客人对郭大靖也有些兴趣,从刚才听到的谈话中,知道了郭大靖的职衔,他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百户。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赞了一句,“鱼米之乡、丝绸之府,且人杰地灵,嘉兴是个好地方。”
明朝的浙江省辖十一个府,其中有四个府比较特殊,各有两个附郭县,这四个府就是下三府之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及上八府之绍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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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绍兴、湖州、嘉兴四地均为典型的“江南水乡”“鱼米之乡”,不仅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且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才子辈出。
林天佑拱手致谢:“承蒙郭大人夸赞,在下谢过了。”
是苏杭商贾啊,郭大靖淡淡一笑,问道:“可是常居皮岛,某想询问下苏杭之事,不知林兄方便否?”
林天佑见郭大靖谈吐甚为礼貌,全不似粗鲁军汉,心中生出好感,也想多结交些岛上人物,便笑着说道:“在下暂住隆兴货栈,郭大人若有暇,在下恭候。”
“好。”郭大靖点了点头,对老板说道:“今日是某结拜吉日,林客官那桌的酒菜,一并由某会账。”
林天佑赶忙推辞,说道:“既是郭大人结拜吉日,酒钱便当由林某来请,为郭大人贺。”
“不必客气,就这么定了。”郭大靖摆了摆手,又对刘奇士说道:“大哥也莫要与兄弟争,否则,便是不拿我当兄弟。”
刘奇士爽快地点头,说道:“行,下次算我的,你也不要与我争。”
郭大靖向着林天佑拱了拱手,继续与刘奇士谈笑饮酒。
林天佑却也是个识趣的,不抢着和郭大靖买单会账,自顾自地吃完,起身拱手作别。
人家说话,他在旁边听,着实有些失礼。郭大靖既说要去拜访相谈,林天佑便也不急着结交熟络。
“怎么,想做买卖?”刘奇士看林天佑走了,压低了声音,对郭大靖说道:“东江的生意,大多由沈太爷经手,你可莫要犯了忌。”
沈太爷,便是沈世魁,原籍辽阳右卫左所千户,早年为市井商人。辽东战乱,他流离失所,后投靠东江总兵毛文龙,屡立战功,承蒙兵部和辽东巡抚推荐奖励。
同时,他有一女以“绝色”著称,毛文龙纳之为妾,“宠冠一时”。沈世魁也深得毛文龙信任与重用,甚至被毛文龙称为“沈太爷”。
当时苏杭商贾往来东江镇,也与沈世魁过从甚密,尊称他为“沈太爷”。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大哥指点。小弟只是听说过苏杭的一些美食,想问问姓林的,能不能顺道捎来。”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信你才怪。算了,你谋定而后动,哥哥这个粗坯,肯定没你想得周到。”
郭大靖呵呵一笑,殷勤斟酒相敬,推杯换盏,言谈说笑,把这事便略了过去。
………………….
历史上,袁督师第二次上任辽东后,请兵部在登州、莱州实行海禁,通往东江的海上私船,不许一帆出海。
同时,他还要求凡是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不再由登州、莱州直接运往东江,而是从山海关起运至觉华岛,经过蓟辽督师衙门挂号,再登舟转运至东江。
这样,凡是朝廷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都必须受蓟辽督师衙门的节制、转发和核查,从而控制了东江镇的粮饷、军器。
名为节制转发,但实际上是断绝,以至东江镇“山坳僻处之间,尽是白骨成堆,肝肠余汁,惨莫惨于此,痛莫痛于此,内地尚作观望恬不忧愁。”
粮饷一直是东江镇的软肋和要害,朝廷的以商代饷对于东江军来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数十万军民,僻处于产出有限的海岛,难以做到自力更生;出兵作战,也需要粮饷,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而毛文龙能做到维持东江不乱,已经是竭尽全力,堪称奇才了。换作郭大靖,也没有这份自信。
但他的思维和见识,以及预知危机的能力,则是他最大的优势。
东南商贾既然能来皮岛贸易,为什么不能运来粮食?袁督师在登莱海禁,从苏杭鱼米之乡购粮,是不是能够成功规避断粮之困?
当然,这些都是郭大靖的疑惑和设想,他要找林天佑询问一番,哪怕只是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也会有用处。
趁着全岛军民大造地雷,毛文龙派人联络朝鲜义兵,郭大靖也有了几天难得的休息。
第五十四章 龙骨山城
他手下那些人,经过了一路上的短暂教导和培训,对于地雷的运用都学到了不少,被他推荐出去,再教授给其他部队的官兵。
郭大靖则出了军营,前往码头,去找林天佑。
辽东战乱后,貂皮、人参、鹿茸等物,立刻价格猛涨。同时,皮岛作为与朝鲜贸易的枢纽,地理位置也具有其优越性。
郭大靖来到码头,很快就找到了隆兴商栈。其实,商栈并不多,也就那么几家。
伙计通报之后,林天佑马上就赶来相迎。从脸色上看,显得有些意外,估计是没想到郭大靖会如此快就来找他。
林天佑把郭大靖请进厅堂,命人上茶点,十分地热情。
郭大靖很久没喝到茶水了,轻轻啜吸着,赞道:“西湖龙井,好茶。”
林天佑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笑道:“郭大人真是行家,令林某刮目相看。”
郭大靖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开口说道:“敢问林先生,从嘉兴或杭州航行至皮岛,沿途要经过哪些地方?”
“粗鄙商贾,不敢言先生二字。”林天佑赶忙谦逊地拱手,“郭大人直接称呼在下名字便可。”
“林天佑,呵呵,上天保佑。”郭大靖笑着改了称呼,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林天佑笑着回敬,略微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江浙海运,航至辽东的话,通常是从刘家港或淮安出海,开洋至崇明三沙,东行入黑水洋至成山(今山东荣成县成山角)……”
明朝初年,辽东军饷短缺,令从江浙往辽东运粮,走的是元朝海远的航线。之后,在长期的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海运经验后,又有新的航路出现。
林天佑说的是远洋航线,海船过山东成山角后,取西北航行入直沽,顺风十日即可驶达。有时海船也从山东半岛或直沽口外,分道驶往辽东。
“饷辽莫如海运,海运莫如登、莱。盖登、莱渡金州六七百里,至旅顺口仅五百馀里,顺风扬帆一二日可至。又有沙门、鼍矶、皇城等岛居其中,天设水递,止宿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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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皇城至旅顺二百里差远,得便风不半日可渡也。若天津至辽,则大洋无泊;淮安至胶州,虽仅三百里,而由胶至登千里而遥,礁碍难行。”
林天佑说到海运,话便收不住了,又讲到了近海航运,暗礁较多,航程虽短,却并不容易。
而且,海运讲究风向,最安全的时间是二月起航,四月至北方,五月回帆运夏粮,八月重返本港。新航道开辟后,起运时间一般为三月。
“一年两次,比较安全快速。”郭大靖轻轻颌首,脑中却一直在思索权衡。
显然,从南方购粮走海路至辽东,并避开登莱,是能够实现的。
袁督师能将登莱海禁,是因为他以统一事权为名,请朝廷裁撤了登莱巡抚,由蓟辽督师衙门全部节制。
可除了登莱,袁督师还没那么大的权力,没那么长的手,管到其他的港口和地区。
也就是说,东江镇从外购粮并不是朝廷所禁止的。或者说,朝廷想不到,也就没有这样的禁令。
东江镇以商养兵,粮饷朝廷给得很少,只能是勉强维持。哪来的钱财购粮,一船两船米粮,也解决不了几十万军民的吃饭问题。
是的,袁督师或者是朝廷,应该能够预见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用担心,东江镇能够甩开他们,自筹粮食、割据称雄。
所以,表面上看东江镇的独立性挺强,但要害也明显。几十万军民是毛文龙跋扈的根基,可也是沉重的负担。
这也难怪袁督师在登莱海禁后,毛文龙仰天悲呼,大叫:“拦喉切我一刀,必定立死。”
也难怪袁督师计谋得逞后,不无得意地说:“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
不论是置毛文龙于死地,还是东江因断粮饷而内乱,袁督师其实都算是达到了目的。
要破这个局,很难。即便郭大靖洞悉整个阴谋的施展过程,也感到棘手头痛。
当然,他不敢说肯定能破局转势,但从现在开始,就要苦心筹划,暗中准备。尽人事而听天命,这也令他感到无奈。
“郭大人可是要买粮?”林天佑只是猜测,毕竟象郭大靖这样级别的军官,买粮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郭大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起身道:“林老板,可方便带某看下仓库,某想买些商货。”
“这有何不可。”林天佑起身在前引路,说道:“郭大人要买,在下给最低的价格,不赚钱,只为交个朋友。”
“那就多谢了。”郭大靖客气地说道:“日后还少不了麻烦林老板,有什么需要的,还要林老板费心帮着运来。”
林天佑笑着答应,“这没问题,郭大人但有所需,派人通知一声就行。”
郭大靖偷偷地按了按腰间的硬物,有金有银,不差钱儿。第一次合作顺利,先留个好印象再说。
…………………
天气晴朗,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令人心情愉快。
张攀的心情便是舒爽而惬意的,升到都司了,离游击只差一步。等到战后论功,估计是十有八九。
出了军营,张攀便对着等候的郭大靖招了招手,迈步走了过去,笑着问道:“大靖,找我有事儿?”
郭大靖旁边有辆小车,上面堆放着他买的商货,其中就混了一麻袋土豆。
“见过大人。”郭大靖躬身施礼,指了指小车上的商货,说道:“某买了些商货,想送回鹿岛。若是有回岛的船只,还请大人麻烦给安排一下。”
张攀随意地看了一眼小车上的商货,笑道:“明天就有船送一批伤员回岛,正好给你捎回家去。”
伸手又拍了下郭大靖的手臂,张攀调侃道:“出来不到一个月,想媳妇儿了?”
郭大靖也不想解释误会,赧然挠了挠头,接着说道:“某还买了袋新作物的种子,说是产量很高,想让家里人在岛上种上几亩试试。”
第五十五章 家,家眷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岛上田地虽不多,可某是鹿岛守备,划出个十亩八亩的没问题。十亩,够吗?”
“够了,够了。”郭大靖用力点头,试探着问道:“这批回岛的伤员中,有马民马大哥吗?”
“有。”张攀很笃定地说道:“他伤在肩颈,要休养一段时间。”
郭大靖脸上露出喜色,说道:“那某就托他送东西,再捎上几句话。”
捎话是假,把土豆的种植方法交代好才是真。这么金贵的东西,争取今年就来个大丰收。明年在各岛推广种植,就能解决很大的粮食问题。
一边从外购粮屯积,一边自力更生,两手都要抓,才更有把握。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行,你去伤兵营找他,这些东西我让人给你先送上船。”
“多谢大人。”郭大靖躬身致谢。
张攀摆了下手,说道:“据最新的情报,三个建虏贝勒带兵返回,要扫清后路。我军可能要提前行动,你是中坚,更要做好准备。”
“大人放心。”郭大靖挺直腰背,大声说道:“杀建虏,是卑职最期望的事情。随时准备着,现在出发也没有问题。”
张攀笑着又拍了拍郭大靖,满脸赞赏,说道:“东江军若多几个郭小旗,嗯,郭百户,必让建虏寢食难安。好了,你去吧!”
“是!卑职告退。”郭大靖施礼后,转身而去。
…………………..
战争形势就是瞬息万变,敌动我动,如同两个高手过招,随时随地都可能变化。
地雷的大规模制造,并没有因为建虏的突然调动而停止,但小股部队的出击袭扰,却要提前发动了。
根据情报,义州城已为一千出过痘的蒙古人重占,贝勒岳讬率两千精骑,并两千剃头人,回师义州,剿杀反抗武装,保证后路安靖。
阿敏的安排也是深思熟虑的,岳讬是与自己关系最远,却与皇太极最近的,给打发到义州,离得最远,阻碍最小。
雅文吧
硕讬虽与岳讬是兄弟,但小时候却遭受父亲代善和继母的虐待,差点被代善诬陷投明叛金而被杀。
代善拥戴皇太极继位,硕讬却与多尔衮交好,加上对父亲代善的旧怨,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杜度之父是褚英,阿敏之父是舒尔哈齐,同样是被努尔哈赤所处死,叔伯兄弟似乎有同病相怜的共同特征。
所以,硕讬在安州,杜度在定州,离得阿敏所率的主力近一些。
济尔哈朗是自家兄弟,阿济格似乎在暗中支持自己,阿敏便把这两位留下,觉得可能成为助力。
先不说这其中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管阿敏能否自立成功,对于建虏的兵力调动,东江军也作出了相应的布置。
还是以义州、龙川、铁山为主战场,毕竟地形熟,与朝鲜义兵关系好。且离岛近,既能蹈冰,又能从鸭绿江口乘船登岸,方便投入兵力。
二月初三,郭大靖率领自己的小队,奉命出发,跟随张攀所部登岸作战。
此时,岳讬所率人马刚过宣川,便遭到了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的层层截击。
每逢险要、山林或道路狭窄之处,弓箭、火铳、滚木擂石、陷阱,再加上少量的地雷,便使建虏不得不停止前进,或作战或消除,行军速度大为减慢。
虽然建虏付出的伤亡不大,但却给张攀所部争取到了时间,提前赶到了龙骨山城。
郑凤寿得到了毛文龙所授的银牌及都司之职,在龙骨山城已汇聚了两千余人。如果算上城中能上城协防的义勇百姓,足能达到三千多。
龙川的崔孝一知道建虏大队回返,龙川肯定不可守,便带着安克诚、张希范、安宗禄、李浑、金重国等壮士,以及招募到的五百余人赶来协防。
张攀率领的五百兵,是奉毛文龙之命,押运一批粮草物资,赶来支援龙骨山城的。
龙骨山城是亮明旗号抗击建虏的,大队建虏必然来攻,拔掉这个应该是义州和龙川唯一的大据点。
得到东江军来援的消息,郑凤寿带人出城数里相迎。他也没想到,只是一封书信说出了困难,毛文龙就派兵支援,并送来了急需的粮食。
“未曾远迎,张将军恕罪。”郑凤寿与张攀也算是熟悉,在义州城共同作战过,但见面之后还是执礼甚恭。
“郑将军客气了。”张攀拱手还礼,礼数亦是不缺,更没有倨傲之色。
与在场众人一一见礼寒喧后,张攀才和郑凤寿联袂而行,进入了龙骨山城。
郭大靖一路行来,便注意观察地形地势,到了城下也是张望琢磨,哪里埋地雷比较合适,埋什么样的地雷效果更佳。
龙骨山城确实险要,依山而建,石头垒砌,倚此城坚守的话,足以抵挡数倍之敌的进攻。
历史上,建虏三次围攻,都无功而返。主力撤出朝鲜后,还在义州驻兵,继续与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和毛文龙所部作战。
直到六月下旬,龙骨山城义兵崩散弃城,建虏才完全撤离朝鲜。
义兵崩溃的原因也很令人无语和愤慨,朝鲜君臣获悉毛文龙援助龙骨山城,怀疑是要兼并城中义兵。
同时,朝鲜已与建虏议和,龙骨山城却还在拼命抵抗,这不是公然对抗政府,不顾大局嘛?要是再激怒建虏,岂不给朝鲜招来祸患?
于是,朝鲜君臣下令让龙骨山城的军民迁到朝鲜内地,也就是“移兵”。
龙骨山城的军民得到这个消息后,唯恐迁入内地遭到迫害,或是把他送给建虏;不听命令的话,又被断了粮草物资,遂弃城溃散,自谋生路。
郑凤寿等头领也有这个担心,不敢去安州,而是跑去皮岛避祸。
因为朝鲜国王李倧说了:“郑凤寿但知毛镇,而不知有朝廷,厥罪非细……”
其实,如果把李倧的心里话说出来,应该是这样的,“好不容易议和了,后金退兵了。你还打,还抵抗,是存心要害死我吗?”
这样的一幕很讽刺,但也很熟悉。
近代的满清也是一样,下面官兵还在浴血奋战地抵抗侵略,软弱无能的朝廷已经签订条约,萎了,跪了。
第五十六章 京师震动
“郭旗官。”一声呼唤,打断了郭大靖的张望。
郭大靖转头一看,拱手道:“崔大人,你好。”
崔孝一笑着说道:“我和郑大人刚刚还说起,要是郭旗官能来,抵挡建虏必然是胜券在握,杀得建虏丢盔弃甲,也大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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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厉害?!
郭大靖刚要谦逊几句,旁边的大哥刘奇士已经替兄弟显摆,说道:“现在可不是小旗官了,而是郭百户。”
哦?崔孝一稍微愣怔了一下,随即拱手道:“为郭百户贺。凭郭百户的功劳,实至名归。”
“多谢崔大人。”郭大靖致谢之后,说道:“先前听说崔大人已往白马山,却不知正在此地。”
崔孝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白马山虽也险峻,但我部粮草匮乏,无法坚守。”
粮草,还真是重中之重。没有它,别说发兵进攻,就是坚守城池也做不到。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龙川和义州都被攻克,屯积的粮草物资也尽为我军缴获。建虏大队回返,恐怕也要受制于此。”
“坚壁清野是个好办法。”崔孝一颌首说道:“郑大人已经派人前往方圆几十里,通知村镇百姓躲避建虏。当然,建虏还可从别处调粮,象安州、义州。”
义州就算了,辽东的建虏也没有太多的粮食。主要是安州,建虏破城、抢掠的粮草物资,应该还有不少。
郭大靖突然心中一动,垂下眼帘想了想,对崔孝一说道:“崔大人可认识剃头人中的官儿,象崔大人似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崔孝一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道:“其实,姜弘立导引建虏攻朝,乃是因为韩润编造消息,说其家眷为仁祖所杀。若他知道实情,未必甘为叛逆。”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又接着说道:“姜弘立手下车礼亮,颇得其信任。然车礼亮在义州曾与某畅饮,常怀雪耻之意,可使为内应。”
这个,能靠得住吗?只是喝过一顿酒,没准是在试探你呢?
郭大靖沉吟不语,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崔孝一看出郭大靖的心思,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还是开口说道:“其弟车忠亮便在此,毁家纾难,亦是其兄之意。”
郭大靖目光一闪,展颜笑道:“如此便好。某有一计,想得还不完全。待需要时,还请崔大人让车忠亮相助。”
崔孝一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郭百户放心,车忠亮亦豪杰士也,可与议大事。”
郭大靖欣然点头,再次谢过崔孝一,与其继续攀谈,一同进入了龙骨山城。
从南方海运粮食,自力更生种植新作物,这是已经在付诸实施的计划。
而郭大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充分利用空间,把建虏在朝鲜的抢掠所得,变成自己的。
建虏撤退时,肯定是大车小辆地往回运,负责运输的多半是投靠建虏的剃头人。
只要能混进去,郭大靖就有把握施展搬运神技。
所谓:你撒网来我捉鱼,你种地来我收粮。不可能全部搬光,可也要让建虏拿不到那么多。
………………..
龙抬头(农历二月二日),又称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等,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
在农耕文化中,“龙抬头”标示着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春耕由此开始。
尽管远离了战乱,可僻居于海岛上的人们,依然没有什么心情过节庆祝。何况是二月二,并算不上什么隆重的节日。
天已近午,李秀姐收拾完碗筷,小妮抢着去洗,她便准备去井边提桶水回来。
赵青山砍柴挑水,一直在照顾着她们。可李秀姐觉得日子还长着呢,不能老麻烦人家。
“秀姐,不用你去提水。”小妮利索地洗完碗筷,招呼着李秀成,“走啊,咱俩去抬水。”
李秀成痛快地答应着,从姐姐手里抢过水桶,出门的时候还不记拎着那根抬水的棍子。
两个孩子刚出院门,便遇到了村长吴北昌。吴北昌身旁,还跟着两个军爷。
“马大人,这就是郭百户的妹子和内弟。”吴北昌陪着笑脸,对着马民介绍道。
马民的肩颈受了刀伤,要不是有甲胄防护,已经是死人一个。
而他的伤就是郭大靖给治疗的,缝合得不错,还给他吃了万金难求的止疼药和抗生素。
命是保住了,可马民的头还是歪向一侧肩膀的,不知道痊愈后能不能恢复。
看着两个被吴北昌叫住的孩子,马民挤出笑容,说道:“是郭大靖托我捎东西回来,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把我弟妹叫出来哇。”
两个孩子还有些懵懂,吴北昌已经冲着屋内喊道:“李秀啊,大靖送东西回来了,你出来接一下呀!”
李秀姐听到叫声,也不是十分真切,她推门而出,来到近前,有些局促地看着马民等人。
马民让随来的士兵把物品挑进院子,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郭兄弟屡立战功,现在已经是百户了。”
李秀姐眨巴着眼睛,也不清楚百户有多大,反正郭大靖是当官儿了。
“百户啊——”吴北昌瞪大了眼睛,现出惊讶的神情,很快又露出稍带谄媚的笑容,说道:“守备张大人分了十亩地给郭大人,我马上就安排。”
“种地嘛?!”李秀姐有些为难,她一个半残废,再加两个孩子,能种十亩地?
马民歪着头,显得十分怪异,说道:“弟妹不用愁,郭兄弟都交代了,让赵青山和孙六岩,或者是陈家的两兄弟帮你们种。那两袋是种子,怎么种,我都听明白了,会教给他们。记得让他们去军营找我,我叫马民。”
李秀姐也听懂了,给马民施了个礼,说道:“多谢马大哥,您屋里坐。”
“不了。”马民笑了笑,说道:“郭兄弟还说了,那些东西得用就用,让弟妹你不用省着。”
弟妹呀,李秀姐对这称呼很是赧然。可从到了岛上,大家好象都是这么看的,她也没分辩,好象还有点习惯了。
第五十七章 巨石定向雷
“行,就这样,事儿办好了,我先回军营了。”马民挥了下手,笑着向李秀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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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姐望着三人渐渐走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那是马民在提醒吴北昌,要给十亩好地,别糊弄。
吴北昌则满口答应,“郭大人出生入死打建虏,咱哪能亏待他的家眷。您放心,十亩好地,最好的。”
“房子也不行,都百户了,掉身份。”马民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张攀的交代,索性多给郭大靖多争取一些。
“开春盖大的。”吴北昌赶忙应承,说道:“找几天空闲,多叫些人,几天就盖起来了。”
马民点着头,十分满意,说道:“放心,郭百户是个大方人,不会让你们白出力干活儿的。”
这话倒是实在,郭大靖托马民办事儿,可是给他也买了不少东西,还请他喝酒吃饭。尽管不用这么市侩,凭和马民的关系,这点小事儿也能办好。
人已远去,声音也听不到了,李秀姐才收回目光。
“靖哥哥当官儿了。”小妮见没了旁人,不由得欢叫起来,“咱们要住大房子喽。”
李秀成也咧嘴笑着,疑惑地对姐姐问道:“姐,那个吴村长说我是大靖哥的内弟,内弟是什么关系呀?”
李秀姐脸上一热,不知如何回答,装作没听见,转身进了屋子。
布匹、棉花、茶叶、蜜饯、白糖、酒,火腿、铜镜、针头线脑……还有一盒胭脂水粉。
东西样式很多,不象是有针对性的购物,倒象是扫荡货架,见啥买啥似的。
两个孩子很快就盯上了蜜饯,南方的东西,他们根本没见过,更别提吃了。
“好吃,真甜。”小妮拿起一块,递到李秀姐嘴边。
李秀姐笑着吃进嘴里,连连点头,味道儿确实好。
“这都是郭大哥在外面拼命换来的。”李秀姐把蜜饯收好,说道:“一天只准吃一颗,得知道东西的金贵。”
小妮乖巧地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都是人头换的。”
这孩子——李秀姐无奈地苦笑,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
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又出门抬水去了,李秀姐细心地把东西都收好,拿着那面不算太大的铜镜,盯着里面模糊的面庞,时而抿嘴微笑,时而蹙眉愁苦,不知在想些什么。
…………………
二月初五(一说三月初),建虏入侵朝鲜的消息传入北京。在北京的朝鲜使臣金尚宪呈文明朝兵部,请求明朝进攻辽东以解朝鲜之围。
其实,东江镇关于建虏攻朝的情报在正月十五便发给登莱和京师,二月初便已到兵部。
但兵部对此并不确信,以前东江镇或辽西也有情报送来,在甄别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但这次是朝鲜君臣在正月十七得知建虏入朝后,才派人来报的。虽然确认了消息,却已经晚了数天。
明朝兵部尚书冯嘉会立刻上奏,派觉华岛水兵三千、登莱兵三千加上天津的一些兵力配合毛文龙援救朝鲜。
冯嘉会还建议命宁远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出兵批亢捣虚,获得天启帝的首肯。
这时,明廷才想起好象欠着东江镇粮饷,生怕饿着肚子的东江军难以支撑,更不能全力援朝。
于是,现用现忙活的明廷又开始调拔钱粮,有户部应补饷银十万多两,天津发军需八船、米五万石。
二月初七,明廷接到登莱巡抚李嵩加急奏报,东江军不顾自身困难,奋勇出击,连获大捷。
“……毛文龙乃能于狂锋正炽之际,奋敌忾迅扫之威,现今押解到活夷二十三名,金人首级一千两百六十三颗,逐一核验审视,历历皆真,毛帅之功,于是乎不可及矣。”
李嵩李大人不吝赞美之辞,对毛文龙,及东江军取得的大捷这一通猛吹。
然后,李大人在奏报中说到自己闻听建虏攻朝,便立刻从登莱运送三十船米至皮岛,“大解倒悬之厄”,东江军深受鼓舞云云……
看,人家这话说得清楚吧?东江军能获大捷,全仗李大人及时接济。不吃饱饭,怎么打胜仗,这功劳妥妥的有李大人一份。
只不过把输送粮食的时间提前了些,李大人就把功劳稳稳地揽入怀中。真可谓:干啥啥不行,争功第一名。
知道东江镇缺粮缺饷,你早干嘛去了?
毛文龙的捷报也不含糊,把作战愣是分成了七次。七战七捷,听起来确实过瘾,有百战百胜的意味了。
那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东江军将士个个奋勇争先,浴血厮杀。在毛帅的英明指挥下,击败犯云从、铁山之敌,连克龙川、义州……
好吧,明末的时候,大家都在吹,一个比一个吹得邪乎,战报都能拧出一盆水来。
比如毛文龙说十万建虏攻朝,袁督师一听,这不出兵救援得找理由呀。于是,他奏报说十万建虏守家。
这下好啦,你十万,我十万,咱们都是鸭梨山大。那就谁也别救谁,自己忙活自己的吧!
可不管怎么说,东江军确实是主动出战了。而且,这次取得的战绩也是实打实的,有一千多人头为证,还俘虏了二十多个活夷。
尽管是多次作战的斩获,但一次解送如此多的首级,还是大明与建虏开战以来的头一回。
木匠皇帝龙颜大悦,下旨表彰“毛帅孤悬绝岛,力遏狂氛,设伏出奇,获此屡捷。皆赖厂臣,沉谋秘算,设计行间。这俘获巨魁,奏报已久。既验审明白,着上紧解来正法。”
东江军打胜仗,关老魏公公什么事儿呢?只能说天启帝对老魏太好了,啥功劳都得分他点。
宁远大捷有老魏,三殿建成有老魏,喜峰隘口筑成,筑山海关城,大盗王之锦狱案,南京孝陵竣工,甘镇奏捷,擒获盗贼,全都是老魏的筹划和计策。
也不全是皇帝赏的,下面的大臣为了献媚,争先恐后地往老魏头上栽功劳。估计老魏都发蒙,杂家原来这么厉害。
但有一说一,魏忠贤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一些大事上,还不算糊涂。十万多欠饷,还是他划拉来发给东江镇的。
第五十八章 狙击计划(祝中秋快乐)
短短数天,京师先惊后喜,从人情汹汹,开始了忙忙碌碌。
毛文龙很难干,不用朝廷下旨便主动出击援朝,取得功绩,给天朝上国争了脸面。
十万欠饷马上解运,登莱、天津二镇各自再发米五万石,限日解送。内镇胡良辅,统率大军,前往援助东江。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古代的信息传输速度就那样,来来回回花费月余,也很平常。
接到朝廷的旨意,再整兵出动,等各路援军到达朝鲜战场,估计黄瓜菜都凉了。
只有宁远的袁崇焕,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最近的距离,进攻建虏,来个围魏救赵。
但他只要推诿,把时间都浪费在与朝廷的往来文书上,朝廷倒也治不了他什么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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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朝鲜战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还在与建虏进行着不断的战斗,最激烈的一场攻防战,在龙骨山城拉开了帷幕。
…………………….
龙骨山城的北城墙沿龙骨山主峰修筑,东西两侧城墙沿支脉山脊筑成,周长两公里,可谓小而坚固。
而适合大队人马攻击的只有南面谷地,相对宽阔平缓的山坡。
现在,离南城墙数十米的距离,一溜排开了十数个相距十几米的巨石。巨石形状各异,但都有七八百斤的样子,下面能看到些碎石残土雪屑。
郑凤寿等义兵将领站在城头,面色严峻,望着逼近而来的数千敌人。
沿途的骚扰袭击,确实拖慢了岳讬所率建虏的脚步,但该来的还是要来。
只不过,争取到的宝贵时间,使龙骨山城的防御又得到了加强。城下的巨石,更是郭大靖亲自指点埋设,要给攻城之敌以迎头痛击。
岳讬率领援军开至龙川后,休整了两天,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便亲率三千人马直扑龙骨山城,要打掉此地反抗力量的根据地。
“羯虏敢战乎?”城头上传来洪亮的满语喊话,在谷中荡起回音,“战且速,欲食汝肉。”
马上的岳讬眯了下眼睛,并未被这简单的伎俩所激怒。可他也没看出那些巨石除了能阻碍下进攻的队形,还有什么别的作用。
“贝勒爷。”甲喇额真猛坦上前请战,“末将率军先攻,探其虚实。”
岳讬点了点头,说道:“此城险峻,只此面易攻。某总觉得有些古怪,敌人气势为何如此之足?率你本部人马,先行试探进攻。”
“是。”猛坦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号角声呜咽响起,接到号令的千余建虏下马拥盾,数百剃头人扛起云梯,前呼声振,向着城池发起了进攻。
“将敌人放近了再打。”郑凤寿冷笑着下达命令,崔孝一等人各自分区防御,尽皆是义兵中的精锐。
剃头人扛着云梯直冲到城下,城上却是矢不发、枪不鸣,任由他们竖起云梯,搭上城墙。
猛坦率部也冲杀过来,一部弓箭手停足,向着城上张弓放箭,另一部建虏则呐喊上前,准备在弓箭的掩护下爬梯攻城。
箭矢射在盾牌上呯呯作响,郑凤寿将两个护卫的亲兵轻轻推开,瞪大眼睛观察着敌人和城墙的距离。
可以了,可以啦!
郑凤寿大声喊道:“发火!”
“发火!”身边的十几个亲兵也纵声大呼,命令很奇怪,但却声震四方。
猛坦手持钢盾,站在一块巨石旁,听着城上传来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向着城上张望。
没等他看出什么究竟,轰隆的巨响就在耳边爆发。
岳讬瞪大了眼睛,他的感觉果然没错,有古怪,就在那些巨石上。
随着一声声轰鸣巨响,一股股黑烟在巨石下冒出,预埋的碎石在火药的推动及巨石的压迫下,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这不是抗战时期的碎石雷,而是山寨版的定向雷。利用巨石的重量,挤压碎石向周围喷出,最大化地杀伤敌人。
土制跳雷呢,郭大靖也能搞出来。但时间短,便指点朝鲜义兵在城外埋设了这种既连环,又定向的地雷。
碎石如雨点般横扫周围的一切,包括建虏和竖着云梯的剃头人。距离是郭大靖精心测算的,几乎正处于进攻之敌的中间。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在碎石的激射下,敌人血肉横飞,在巨石周围,连死带伤倒下了一大片。
本来是试探进攻的建虏,被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所重创,伴随着城上的矢石火枪齐发,进攻才刚刚展开,便被打得狼狈败退。
岳讬看着被人背回来的猛坦的尸体,咬紧了牙齿。尽管回师途中遭到过地雷的袭击,可数量不多,也只是死伤十数人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地雷还有这样的用法。以至于攻城刚刚开始,便死伤了两三百人,还有一个甲喇额真。
城上响起了畅快的笑声,还有朝鲜义兵兴奋地举着兵器呐喊欢呼。如此轻易地击退建虏进攻,令人感到振奋和喜悦。
郑凤寿哈哈笑着,捋着胡须,对崔孝一说道:“郭百户的奇思妙想,每每出人意料,却又厉害实用,令人钦佩。”
崔孝一颌首笑道:“郑大人不是说过,郭百户能来助战,实是幸事。如今一语中的,也可谓慧眼识英才。”
城墙的另一边,藤野正的目光扫过城下枕籍的尸体,虽然不全是地雷所伤,可却起到了主要的作用。
“好厉害呀!”藤野英的小黑脸上满是震惊,还有钦佩,眼睛瞪得溜圆,分开左右持盾护卫的义兵,望着城下。
藤野正嘿然一笑,伸手捡起崩上城头的碎石,在手中一抛一接,说道:“经此一炸,但凡有块巨石挡路,建虏再碰上可要提心吊胆啦!”
如果郭大靖在旁边,肯定相当佩服,这藤野正说得极是,几乎道出了地雷战的精髓。
不在于你埋没埋,也不在你埋多少,反正敌人不知道。只要让敌人心存恐惧,小心谨慎,地雷战也就达到了部分的目的。
就说岳讬,如果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地雷,还敢命令士兵一拥而上,攻打城池吗?
藤野英点头微笑,说道:“以雷霆之威震慑敌胆,父亲所说的效果,应该是足够达到。”
“若是早有地雷,义州——”藤野正欲言又止,心中暗自叹息。
第五十九章 无题
西山树林中,张攀率领着五百东江军在密切注视着敌我双方的情况。眼见建虏的第一次进攻遭到重创,他忍不住击节喝彩。
如此轻松地粉碎建虏进攻,并使其死伤颇重,全仗地雷之功,也全仗郭大靖的巧妙埋法。
“将军。”张攀被唤回了思绪,转头看见郭大靖前来请命。
张攀看着郭大靖平静的脸庞,满眼赞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一切小心,若无机会,千万不要冒险。”
“末将省得。”郭大靖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张攀望着郭大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哪都好,就是对杀建虏太过热切,哪怕以身犯险。
也许是太想立功,战后好在毛帅那里讨个称心满意的岛。
张攀微垂眼帘想了一会儿,才抬头转身,继续观察建虏的动静。
孤城困守不是最好的,尽管可能有背水一战、非生即死的激励作用。张攀所部就是作为接应,在城外埋伏,等待内外夹击的机会。
………………….
穿林越岭,郭大靖和刘奇士等人利用几辆马拉爬犁携带着地雷、粮食,绕过战场,向着建虏的退路展开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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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阻击给建虏来个全歼,而是郭大靖要在建虏的归途中,狙杀岳讬。
在张攀等人看来,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行动。但对郭大靖来说,只要筹划得当,配合紧密,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风险也在可控的范围。
张攀听了郭大靖的计划,觉得有地雷相助,确实可行。又是基于郭大靖的坚持,便点头允准了。
“春天到了。”刘奇士嘴里呼出浓重的白雾,驻足望着远方,伸手指了指,说着没头没脑的话,“你说的就是那个地方吧?”
郭大靖瞭望了一下,点头道:“应该是那里。”
刘奇士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兄弟呀,别为了一个岛,就那么拼命。”
郭大靖笑了,说道:“大哥,拼命倒不至于,只是冒一点险。就是正常的战斗厮杀,难道就没危险?”
刘奇士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说话越来越溜了,我说不过你。”
郭大靖倒没注意这个,也不想解释,说道:“走吧,早点赶到,早点布置,准备得越好,成功的可能越大,我也越安全。”
刘奇士呼出一口长气,似乎是无奈的叹息,跟上郭大靖,迈步向前继续走去。
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
郭大靖有狩猎弩,可也不敢自夸在射术上就是天下第一。有些建虏的硬弓,在射程和精准上,可能并不他逊色。
但郭大靖还是对狙杀岳讬有些自信,因为狙击手的几大准则,他全知道。而建虏却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的袭杀方法。
成为一名伪装和利用地形的专家;从战场上生存就是十倍的伪装加一倍的射击;要冷静并且有目的的开火,全神贯注的射击,而且要一次性的解决对手。
如果说最重要的守则,郭大靖首推伪装和隐蔽。藏得好好的,让敌人发现不了,这应该是狙击手最优先的选择。
在敌人毫无觉察时,射出致命的一箭。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敌人看不到你。
半个时辰后,郭大靖等人终于来到了选定的战场。这是郭大靖在前往龙骨山城时,路经此地便记在心中的地形地势。
大路一边是光秃秃的山坡,除了积雪,便是稀疏的灌木,和割下残留的秸杆茬。沿着山坡爬上五六十米,便是树林。
也就是说,在大路上,目光所及,便知道有没有人埋伏。树林里倒是看不清楚,但距离太远,对于弓箭来说,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
而郭大靖选择的狙击阵地,恰恰是这片光秃秃、看似没有藏身之所的山坡。
这是一种逆向思维,在地势险要、容易中伏的地方,敌人必然小心谨慎,加强搜索。
而在不太可能隐藏,并对本队行进没有太大威胁的地方,建虏在心里就不会警惕和重视。
这是人的正常心理,就象劳累一天下班,看到家中的灯光时,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希望早一点进入安静舒惬的港湾。
郭大靖仔细估算着距离,再次认真地观察周围的地形地势,终于选定了自己的狙击阵地。
距离大路有七十余米,肉眼已经完全看不清人脸。其实,三五十米外的景物,肉眼已经看不清细节。
选择这个距离,一是郭大靖对于弩弓和射术的自信,二是建虏不走近,无法发现自己。
距离选定了,郭大靖便开始带人布置。冻土不好挖,但人多力量大,轮流出力,刨出个藏身洞,还是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藏身洞上面架上粗树枝,再盖上席子,推上雪,伪装成野地里并不起眼的一个小小的雪丘。
前方留出观察孔,并不大,郭大靖还用白布作了下伪装。通过实验,在大路上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接下来就是刘奇士等人的工作了,主要就是埋雷,在郭大靖的藏身处前后,二十多颗地雷通过踏板、铁夹来引发。
距离此处百米的大路拐弯处,又埋了一些地雷,还抬来块几百斤重的石头,立在路中央。
迟滞建虏的脚步,为郭大靖的狙击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同时,郭大靖撤离时,建虏若追击,将会引发地雷,拖慢他们的速度。
在树林里,又设置了一些地雷和陷阱。地雷主要是绊发。有树木可以利用,埋设起来方便快捷。
刘奇士带一个小队埋伏在这里,准备接应郭大靖安全撤退。
接下来就是王国重等人的工作,在巨石附近的雪野和树林里埋设地雷,准备迟滞建虏的行进,并为安全撤退提供保障。
你来追,就炸你,让你不敢放胆穷追。甚至于,还可以将敌人引进地雷阵,相当于一个大的陷阱。
郭大靖则细心地将潜伏阵地周围雪地中的痕迹扫除,寒风吹起雪尘,很快就会变得难以觉察。
刘奇士等人在旁看着,学习着。习惯了正面厮杀,对这种暗袭狙杀,完全是门外汉。
第六十章 狙杀目标—岳讬
“郭百户的心真细呀!”王国重感慨着,“咱们这些粗鲁军汉,可是差得太远了。”
刘奇士摇头道:“不是心细,是认真。他不是说过,要换什么位思考嘛!把自己想象成敌人,从敌人的角度看问题。你要是建虏,从大路上行进,会不观察周围?”
王国重点了点头,说道:“某在路上看过了,完全发现不了。除非趟着积雪走近,建虏应该不会这样做。”
停顿了一下,他又咋舌道:“可这么远的距离,能够一箭袭杀,郭百户堪称神箭。”
刘奇士也十分惊讶,这个距离要射中敌人的话,还不算特别困难。可要一击致命,很难!
“我的箭上有毒。”郭大靖走过来,笑着解释道:“见血封喉的那种。”
哦,这下就明白了。
刘奇士和王国重等人恍然,这才合理嘛!不管是哪儿,只要破皮见血,就必死无疑。
郭大靖没瞎编,这次是真的。但什么见血封喉,也就那么一说,入乡随俗,显得厉害而已。
至于毒鼠强和有机磷在伤口上对于人体有多大伤害,郭大靖也不清楚。毕竟喝了肯定死,可他又不能掐着建虏的脖子灌。
所以,涂毒药只是辅助,他还是争取要一箭绝杀。一个贝勒,可称为王子,干掉岳讬,等于又放了个卫星。
没错,如果狙杀了岳讬,郭大靖便创造了纪录。
岳讬也将成为死于明军之手的最高级别的建虏,自豪不,骄傲不?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便分头行动。郭大靖和刘奇士等人躲在树林中,并不急于进入潜伏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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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没想到一个由朝鲜义兵防守的龙骨山城会如此难啃,携带的粮草不多,也没有围困的打算。
进攻受挫,或是伤亡超过预期后,建虏就必然选择撤退。这样估算下来,等待的时间不会很长。
郭大靖吃过干粮,便进入了假寐。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刘奇士所指点的岳讬的模样和衣着盔甲,觉得并不难分辨。
古代人还没有精准狙击的概念,作为将领,总会穿得盔明甲亮、与众不同,让士兵们看到自己的英姿。
这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就算是不身先士卒,可也很少有猥琐躲藏的军官。
所以,就是不认识岳讬,从盔甲的档次上,以及亲兵的卫护情况,郭大靖也差不多能够确定目标。
意识沉入空间,郭大靖看了看自己已经制做完成的几张弩,还有几十颗加料的地雷,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打游击的话,弩比火枪更实用,因为它无声,且射速快于火枪。在山林中,遮挡物多,视野也受限,在射程上就不用要求太高。
淬毒是个加持弩箭威力的好办法,郭大靖搞不到箭毒木,但还有一种比较普遍的药材,可以替代。
那种药材叫乌头,据说关羽就中过这种毒箭,还是华佗给做的手术,也留下了“刮骨疗毒”的故事。
尽管不是很猛烈,可把建虏身上的肉剜下一块,想想也觉得解恨。何况,能赶上华佗医术的,又有几个医生呢?
郭大靖希望的头痛割头,脚痛割脚。中了乌头毒箭,能够给建虏增加缺胳膊少腿儿的残疾,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好事。
至于火枪,郭大靖觉得用于防御,还是可以的。当然,对于火绳枪的射速,以及威力,郭大靖见识过后,是实在不敢恭维。
哪怕是射速能够用三段击、四段击来进行持续射击,可威力,却还是差强人意。
从这一点来看,使用或装备重火绳枪才是比较好的选择。在射速差不多的情况下,重火绳枪的铅弹威力,在有效射程内,将使建虏的重甲失去作用。
即便不能破甲,重火绳枪铅弹的冲击力也足以造成钝伤。甚至于,被重火绳枪的铅弹击中,效果应该和后世的重狙打中人体差不多。
呯!血肉横飞,骨断筋折。打在脑袋上,就是个烂西瓜;打在胳膊腿儿上,就是最快的截肢手术,快刀手英国佬都要甘拜下风。
当然,有了重火枪,想要与建虏野战较量,依然是不够的。结成战阵,固然能抵挡建虏的冲击。
但战阵的速度慢,机动性差,战场的主动权,依然是在建虏手中。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骑兵的优势,还是明军也不具备的。
除非建虏的脑袋被驴踢了,非要死命地往战阵上撞,非要死得七七八八。
显然,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比如建虏被包围,只有一条路可逃,那自然要拼命冲杀。
所以,郭大靖并不认为在短时间内,就能训练出能与建虏野战的军队。至于以战阵抗衡,在建虏的骑兵面前,则太过被动。
借助工事,以防御为主,再加上游击袭扰,不断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锻炼并培养将士们的信心和斗志,才是野战的基础和根据。
火枪、弩、地雷,在防御作战中,也能很好地发挥起作用。起码在射击的姿势上,更适合于胸墙壕沟工事。
…………………….
龙骨山城。
建虏和剃头人又一次的进攻,无功而返,城墙下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尽管巨石定向雷已经使用完毕,但城上还有很多小型地雷。再加上弓箭、火枪、滚木擂石,攻城乏术的建虏只能再一次铩羽而归。
“准备得还是不够,行动仓促了。”岳讬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义州城、龙川、宣川、安州等城池的顺利攻克,给岳讬及所率的建虏造成了很大的错觉。
对于朝鲜义兵占据的龙骨山城,他们缺乏足够的重视,以为能够一攻而破。
粮草既带得不多,攻城器械也没有准备齐全。再加上龙骨山城的险峻,守军的众志成城,建虏这回可撞到了铁板上。
自辰至申,攻城作战已经持续了六七个小时,除去中午休息吃饭,也有四五个小时,五六次进攻。
岳讬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人马损失不小,攻城器械也几乎被摧毁殆尽,已经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第六十一章 一箭必杀
“撤退!”岳讬眯起眼睛,望着夕阳下染红的龙骨山城,沉声下达了命令。
继续逗留于城下,已经毫无意义。既然已经不能进攻,撤退就是唯一的选择。
望着城外建虏带着尸体狼狈撤退,城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龙骨山城的险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守城将士的斗志和士气。尽管在建虏的弓箭射击下,守军也付出了伤亡,但却没有退缩怯懦。
这很象建虏席卷天下的时候,多少名城重镇都一鼓而破,却在小小的江阴城栽了个大跟斗。
龙骨山城既不大,也不出名,更不在交通要道之上。建虏长驱直入、深入朝鲜时,甚至都不屑前来占令。
但就是这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却使气势汹汹的建虏狼狈而退。就是这些连正规军都算不上的义民义兵,勇敢地击败了凶恶的敌人,保卫了自己的家园。
岳讬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浮起几分忧虑。他意识到,攻入朝鲜的势如破竹,恐怕在退出朝鲜时,不会那么轻松。
“羯虏莫走,快来收走城下的猪狗尸首。”城上传来挑衅,用满语说得极为清晰。
岳讬眯了下眼睛,不顾周围亲兵投来的愤怒的目光,转头纵马而去。
尸体能收走,都尽量带上。而强行去城下抢尸,再遭到无谓的伤亡,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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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望着越行越远的敌人,郑凤寿长出了一口气。
对于挫败敌人的进攻,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龙骨山城的险峻,守城人马的数量,被建虏屠城所激起的同仇敌忾,以及东江军送来的粮草物资,赶制的地雷等等,都不是仓促而来的建虏能够轻易攻破城池的因素。
“郑大人,建虏退去未必甘心。”崔孝一在旁提醒道:“城池防御还要加强,今晚便由某率人在城上守夜如何?”
郑凤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崔大人了。”
“那个——”崔孝一指了指城下那几块巨石,有的歪倒滚翻,有的还被炸得裂开,“要尽快重新埋设布置,震慑羯虏之胆。”
郑凤寿呵呵一笑,说道:“崔大人放心,就是不埋火药,再摆上几块巨石,也足以令羯虏心惊胆战了。”
定向雷大显神威,不仅给予建虏重大杀伤,更将使敌人的心理蒙上浓重的阴霾。
龙骨山城下的一炸,只是新的战斗方式的开始。以后,地雷将给?虏带来更多的死伤,挥不去的噩梦。
……………………..
凄冷的月光下,败退的建虏同样地凄惨,薄纱似的月色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丧服。
伤亡超过六百,光扔在城下的尸首就有三百多。不到万不得己,任何军队对于收拢阵亡者的遗体,都是极为重视的。
看着被抛弃于野的袍泽的尸体,没有人不难过、愤怒,也没有人不觉得寒心。何况,那些尸体将被砍下头颅,成为敌人炫耀的功绩,领赏的凭证。
岳讬阴沉着脸,任由马匹随着前骑而行。他感觉到,、此次攻朝之战的前景并不乐观。
如果朝鲜国王不投降,就是能打到汉城,也达不到此战的目的。而且,越是深入,越是拖延,对己军来说,越是不利。
关键是岳讬率军回师之后,突然发现敌人的作战方式有了不小的改变。
原本以为凭两千百战精锐,扫平那些平民组成的义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从回师的途中,便不断遭到打击,有时却连人影都看不到。
而龙骨山城的挫败,更使岳讬心生凛惧。凭手中的人马,能够确保义州和龙川地区的安靖?
等到春暖冰融,平安道密布的山林、纵横的河流,将成为天然的阻挡和障碍。攻入朝鲜的一条线,在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的打击下,有被个个切断的可能。
可惜,阿敏看不到这些,也不知道后路的危险正与日俱增。
还想着在朝鲜自立嘛,蠢得不可救药,就几万人马,分散开来守卫城池,会被个个击破,在朝鲜人蜂起的反抗中全部丧于朝鲜。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唐朝时曾经占领过朝鲜,最后呢,驻守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元末时,一路红巾军也曾进入过朝鲜,乍入温柔乡,天天偎红倚翠醉生梦死,被暴起的朝鲜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主将关铎及数万兵士一夕被杀。
击败朝鲜容易,占领朝鲜却难。皇太极和岳讬也说过不占领朝鲜的原因,兵力需要的太多,全用于驻兵,还什么跟明朝打?
用力地挥了下马鞭,岳讬想甩开心中的烦躁。轰的一声,前方发出的巨响,吓了他一跳。这一鞭子,竟威力如斯?
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前方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
“怎么回事?”心情本就不好,岳讬对这样的小事儿也是火往上撞。
亲兵还未前去探查,已经奔来了士兵禀报。前方遇到地雷袭击,还有巨石挡路,正在派人仔细检查排除。
巨石,又是巨石!
岳讬翻了下眼睛,不耐烦地挥退了这个禀报的士兵,转头无聊地四下张望。
对于地雷,建虏是很陌生的,也没有针对性的办法。面对巨石挡路,只能派人去查探,炸也就炸死一两个,最无奈的选择,却也是伤亡最小的办法。
瞄准镜中,郭大靖找到了岳讬。尽管不是直线的距离,但也只是多出了十几米。
原装的弩箭静静地躺在槽中,锋利的三棱狩猎箭头看着便充满了杀气,甚至令人头皮发麻。郭大靖深吸一口气,开始瞄准目标。
对于原装的十几枝箭矢,郭大靖一直非常珍惜,射出去的也都回收,尽量使用自己改造过的。
当然,在精准度上,改造过的肯定不如原装。原装的重量、长度,箭杆的粗细、重心、箭簇,都是经过科学计算,反复实验,才最终定型的。
所以,郭大靖的射击距离都控制在五十米以内。但这次,他拿出了宝贵的原装箭矢,要进行自己最远距离的一次狙击。
第六十二章 岳讬已死,消息确认
狩猎弩配上四倍瞄准镜,有效射程可以达到百米,射程甚至能达到二百米。但郭大靖宁肯冒险一些,也要尽量有把握。
“轰!”前方又是一声爆炸,还有嘈杂和喊杀声。
岳讬皱紧了眉,轻轻拍着马头,安抚着有些躁动的战马。
就是现在,郭大靖观察着不远处灌木的摇动,估算着风向风速,微调了一下准星,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
岳讬,你的狗命,值爷的这一枝好箭吗?!
弩箭划破寒冷的空气,疾速射向岳讬,也就一秒左右的时间,便与岳讬的胸部进行了亲密的接触。
因为角度的关系,箭矢是斜向射进岳讬的胸部的,没有瞄准头部,是郭大靖要有最大的把握。
三棱倒刺的专用狩猎箭头,只要射进胸部。不管是肺部击穿,还是其它内脏损伤,按当时的医疗水平,都是无法救治的。
甚至,要起出箭矢,都是需要专业的外科手术,才能做到。
何况,箭头上还有着复合毒,就又多了层保险。
大力的弩箭击中了岳讬的胸部,锋利的箭头视甲胄如无物,深深地扎进了岳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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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弩箭推得在马上猛地一晃,岳讬低头愕然地看着露出的小半截箭簇,张大了嘴巴,但声音被涌出的血沫堵了回去。
中了!
郭大靖在瞄准镜中看得清楚,冷笑一声,收起弩弓,从掩蔽物的后面开口爬了出去,在雪地中匍匐前进,身上的伪装极好地隐藏着他的身形。
岳讬摔落马下,亲兵们一拥而上,这才发现主帅被冷箭袭击。惊呼、怒吼、悲嘶响成一片,一些建虏开始愤怒地四下寻找着袭击者。
血沫子不断涌出,岳讬大张着嘴,可已经呼吸不到宝贵的氧气。张力性气胸知道不,学习一下。有没有人会胸外穿刺,再抢救抢救?
冷月,寒空,晃动的脸。岳讬的视线开始模糊,开始呆滞。在身旁乱七八糟的喊叫声中,他的眼珠逐渐停止了转动,死鱼般地睁着不动。
在混乱和喧嚣、嘈杂声中,郭大靖已经顺利地潜入了树林,与望眼欲穿、焦急等待的刘奇士等人会合。
不待迎上来的刘奇士询问,郭大靖已经露出笑脸,用力地握了下拳头。
哈哈哈哈!刘奇士焦急的神色立刻变得轻松畅快,大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走吧,见好就收。”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是瞎编猜测的“炮过处,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然后,把几个月后才死的老奴算在自己的头上。
当场射杀,有名有姓。而且,建虏也封锁不住消息。只要被郭大靖狙杀的不是什么替身,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确定。
众人刚开始撤退,已经有几十骑建虏纵马奔向树林。倒不是发现了他们,而是气急败坏的搜索,容易隐藏的树林,自然是首要的目标。
轰!一颗地雷被引爆,在战马的嘶鸣中,两个建虏摔落马下。
郭大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冷笑着命令道:“放响箭!”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当然不是的,放响箭一是通知王国重那边,这边得手了,可以全速撤退,到指定地方会合;其次则是索性将建虏引过来,让他们再尝尝地雷的滋味。
反正在树林里,建虏也跑不快。郭大靖他们只要出了树林,翻过山顶,基本上就算安全了。
身后不时传来呐喊和嚎叫,还有轰然的爆炸。建虏承受着伤亡,依然在愤怒而疯狂地追赶。
只是树林中难行,建虏弃马用腿,并不比郭大靖等人快上多少。
等到建虏追出树林,发现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雪中脚印延伸至更加莽莽苍苍的山林之中。
………………….
已是半夜时分,张攀却还没有睡。穿上外衣,出了屋子,在两个亲兵的护卫下,走上了城头。
“张大人。”崔孝一正在城上巡视,看见张攀,赶忙过来见礼。
张攀笑着还礼,说道:“崔大人辛苦。”
崔孝一也没谦逊,直接询问道:“张大人不睡,是担心郭百户他们?”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多少是有些担心的。但某相信他们,相信郭百户,不会鲁莽行事。”
崔孝一沉吟了一下,说道:“郭百户建功心切,亦是艺高人胆大。某也相信他们,定会安然而返。”
“建功心切,确实是的。”张攀也认同崔孝一的评价,但他知道得更清楚,郭大靖最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可能,张攀愿意把鹿岛让给郭大靖,只要他能安全回来。但这话不好直说,郭大靖的执拗和自信,也让他没法拒绝。
“郭百户既有奇思妙想,又武勇凶悍,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崔孝一说道:“假以时日,必成东江军中出名的悍将。强将手下无弱兵,由郭百户亦可看出张将军的不凡。”
张攀摆了摆手,谦逊道:“全是郭百户自己的努力,某只是运气好,他正好投在某的手下罢了。”
停顿了一下,张攀又笑道:“现在的品级,郭百户便与某相当。某也是忝颜做其上官,不免有些惭愧。”
崔孝一呵呵一笑,说道:“张将军想多了,某看郭百户全没有品级高了的倨傲,对张将军依然恭敬服从。”
张攀微微颌首,对此倒是很满意。
关键是郭大靖在其手下,立功也有他一份。可能郭大靖也是在报答,毕竟以后要是单独带兵守岛,就是同僚,没这个机会了。
正说着话,远处一声响箭射上半空。
崔孝一等了一会儿,见只是一响,脸上的严峻化作了轻松,笑着说道:“是郭百户他们回来了吧?”
“希望是他们平安而回。”张攀微微松了口气,还是不太放心,扒着城墙尽目张望。
时间不大,马匹、爬犁、人影,便出现在张攀等人的视野里。
“是他们!”崔孝一估摸着人数,作出了判断。
张攀没吭声,等走近了看得更清楚了,才露出了笑意。
第六十三章 简单易造木头炮
郭大靖等人越走越近,无一伤亡,还有人在兴奋地说笑。
崔孝一抿起嘴角,笑道:“看来是成功了,某派人去打探下消息。”
从剃头人口中获得情报,崔孝一和郑凤寿等人都有些渠道。龙川离得也不算远,还是比较方便的。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只要大靖说成了,某就直接上报。”
意识到崔孝一投过来的目光,张攀又补充道:“某相信他。”说完,他向崔孝一拱了拱手,下城去迎接凯旋的将士。
“末将见过大人。”郭大靖看到在城门处迎候的张攀,心中有些感动,已经是后半夜了,不休息等着他们,赶忙上前施礼。
张攀抬了抬手,笑着说道:“一个不少,好。战绩如何?看你们喜笑颜开,定是有所斩获。”
刘奇士在旁快嘴说道:“郭百户一箭袭杀了岳讬,地雷炸死炸伤的,那就不用算了。”
看到张攀投来的询问目光,郭大靖躬身拱手道:“岳讬被射中要害,箭头还淬了毒,十有八九会毙命。”
“好,某这便派人急报毛帅。”张攀矜持的表情完全被打破了,长出了一口气,猛地挥了下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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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迟疑着说道:“要不,等打探清楚再上报?万一——”
“不必。”张攀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了下郭大靖的胳膊,“你说十有八九,那就是必死无疑。”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不再坚持了。在他的判断,岳讬也是必死无疑。至于替身,可能性几乎没有。
张攀一方面是相信郭大靖,另一方面也认为尽快上报,或许能为东江军多要些粮草物资。
对于东江军来说,尽管额兵是两万八,但实际上却远不是这个数字。
朝廷数次额兵,有十万的,有六万的,最后定在了两万八千,不过是想尽量节省饷粮罢了。
当然,毛文龙所报的二十万、十五六万,也有水分,那是把收拢的辽民中的精壮都算上。
东江军和其他明军有所不同,有很多是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中挑选。因为粮食和武器的不足,能够武装起来的部队也就有限制。
说白了,东江军这两万八千额兵是有武器有盔甲,至少是基本符合上战场的条件。
但东江兵民难分,如果钱粮器械充足,从各岛辽民中再组织起数万人马,也是能够做到的。
在朝廷诸公看来,东江的辽人百姓都是忍饥挨饿、疲累不堪,根本不符合士兵的条件。
但在毛文龙看来,这些辽人都是历经生死才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他们不怕吃苦受累,能够忍饥耐寒,甚至头脑也精明。
如果朝廷能给予充足的粮饷,发放足够的武器装备,这些对建虏充满仇恨的辽人,将成为令建虏胆寒的军队。
可惜,朝廷诸公看不到这些,看不到毛文龙拼命收拢逃归辽民的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实际上,崇祯皇帝别的不行,在对东江军的看法上,却难得地英明了一回,评价道:“辽人避难、屯聚海岛,荷锄为民、受甲即兵,难与内地佥募额饷相同。”
正因为如此,张攀才急于报功。可不只是口头上的说干掉了某某贝勒,还有龙骨山城下被打死的那些建虏。
郑凤寿等人要首级没啥用,朝鲜又没有什么首功制的赏赐。再说,郑凤寿领受了毛文龙的银牌和任命,自然要献俘皮岛。
又是三百多颗首级,算是小捷,也能吹成大捷,比如说杀伤敌人数千。这样的话,也说得过去。
如果朝廷或登莱能多拔粮草物资,从各岛上又能动员组织不少人马,与建虏进行作战。
而郭大靖多少知道些东江军的情况,拼命搜刮积攒,拼命想当个岛主,也是有着长远的计划。
别人当岛主,分配的那点粮食只能养五百兵。换成郭大靖,就能有八百,甚至一千。
最好是人口多一点,地方大一点,既能多招兵,还能种点土豆啥的。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离岸近一点是更好的。
这三个“点”,目前就是郭大靖选择岛屿的条件。当然,具体给哪个,也不是他能随便挑选的。
张攀兴奋地去写捷报,郭大靖等人被引领到临时住处,便倒下呼呼大睡。这一天多时间,可够他们忙的,也着实疲惫。
直睡到天光大亮,郭大靖才睁开眼睛,抽了抽鼻子,饭香味诱人,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催促起来。
穿好衣服,循着香味来到厅堂,发现他的手下已经有一些人坐在那里吃喝。
“大人。”王国重和众人起身施礼。
郭大靖赶忙摆手,笑道:“吃饭,吃饭,不用讲究礼数。”
在旁还有侍候的朝鲜女人,殷勤地盛饭端汤,恭敬而柔顺。
郭大靖也着实饿了,端起就吃。狗肉汤,大米饭,还有泡菜,不错,吃起来味道蛮香的。
“大人。”王国重吃饱放下了碗,笑着说道:“岳讬死了,消息已经确认。”
郭大靖抬起头,神情甚是疑惑,这么快,出乎他的意料啊!
“有几个当地的剃头人,不想继续当炮灰,趁乱跑了回来。”王国重解释道:“兴许也是被龙骨山城下的死伤,给吓怕了。他们确认,建虏大头目死了,被嚎哭的建虏裹着抬走。”
郭大靖笑了笑,用力点头,把空碗递给朝鲜女人,大声道:“再盛一碗。”
即便是觉得有把握,可也直到最后确认,才完全放心,更加感到振奋。
不全是立了大功,更是因为又干掉了一个双手血腥的建虏。
岳讬随着老奴攻辽沈,跟着皇太极抄掠过京畿,甚至还打到过济南,使无数汉人百姓家破人亡。
他的累累战功,他能升为和硕亲王,踩着的是无数汉人的尸骨。
这边,郭大靖等人吃得畅快,大声说笑,神情都是兴奋而激动。
城里,郑凤寿等人也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干掉了建虏的大头目,昨天还气势汹汹地领兵前来攻打;惊的是龙骨山城恐怕要遭到更大的进攻,建虏很可能要来报复。
第六十四章 感恩之心,建虏震惊
“敢再来,照样杀得他们片甲不留。”郑凤寿慨声说道:“若是怕了建虏,这龙骨山城也不会招募义兵,树起义旗。”
崔梦亮点了点头,说道:“怕是不怕,只是还要东江军继续支持,不管是粮草物资,还是兵力人员,对于龙骨山城的坚守,都是有利的。”
藤野正沉吟着说道:“若是能支援些火铳火炮,就更好了。”
崔孝一摇了摇头,说道:“恐怕缓不济急,有了火枪,还要训练吧?最短最短,也要十天左右,还不是特别纯熟。”
郑凤寿缓缓说道:“有什么要求,先向毛帅提出来。能帮则帮,能给则给,一切以加强龙骨山城的防守为首要。”
正说着,有人来报,张攀将军到了。郑凤寿等人赶忙迎出,请张攀入内商议。
张攀睡得很少,听到消息便又激动而起。把连夜写的捷报进行了修改,刚刚派人急送皮岛,报与毛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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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鲜义兵,毛帅已经决定全力相助。”张攀听了众人的讲述,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这样,某再修一封书信,派人押解首级急送皮岛,由毛帅决定人员和物资的支援。”
“如此最好。”郑凤寿笑着拱手道:“有张将军所率的精兵在,龙骨山城又多一保障。”
张攀拱手还礼道:“郑大人放心,张某所部便是奉命前来支援,协防守城自是责无旁贷。”
五百东江军是生力军,更是正规军,战斗力应该高过朝鲜义兵。有这助力,郑凤寿等人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郭大靖等人吃过饭,便接到张攀的命令,赶去相见。
张攀先讲了与朝鲜义兵将领们的军议情况,然后做出了安排,“我部主力要留在龙骨山城协防,非如此不能安定人心。”
显然,张攀已经取消了内外夹击的计划,决定全力守城,“你们要在城外山上驻扎,侦察刺探,继续发挥所长。”
城外的山上,虽然吃住不太方便,甚至可以说是艰苦。但在安全上,却比城内要好。
建虏若再来攻,上城防守固然是激烈的厮杀,城若被攻破,更是九死一生。
而留在城外侦察刺探,人只有三十来个,又没有出动夹击的任务,自然可以进退自如,还不担怯战逃跑的罪名。
“城内的一些百姓也将撤出城,减少作战时混乱的可能,还能省下些粮食。”张攀继续说道:“有些将领的家眷,将与你们在一起,要注意保护他们。”
郭大靖微皱了下眉头,问道:“将军,敢问人多吗?”
张攀说道:“不多,也就二十多人。”
哦,这样还凑合。若是照顾一堆老弱妇孺,实在是令人头痛。
接下来,张攀又与郭大靖等人定下了联络方式和信号,并补充道:“若是皮岛开来援军,由你们接应,给他们讲清情况,联络城内后,再伺机行动。”
“明白。”郭大靖痛快地领命,犹豫了一下,说道:“朝鲜义兵缺乏火铳,就算从皮岛运来,恐怕也没有训练的时间吧?”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告诉他们缓不济急,但支援他们一些,也未必就要马上用,可以留待日后打击建虏。”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属下倒是在个想法,虽然不如火铳,但在守城中应该也能发挥作用。”
哦?张攀看着郭大靖,笑着颌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多帮朝鲜义兵,也是助东江军,只要能杀伤建虏,郭大靖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何况,这东西也没啥技术含量,实际上的威力也不足以改变战争。当然,如果用于防守的话,作用还是不小。
郭大靖觉得讲十遍不如做一遍,自己的手下看过之后,都能学会。以后再回归各部,象地雷似的,又能落地开花,提升整个东江军的作战能力。
一行人出了屋子,沿着街道出了城,郭大靖带人上城扛了两根砸人的滚木,取了些火药。
来到城外空地,等了一会儿,张攀派的人把郑凤寿等人也叫了过来,还有三个带着工具的木匠。
“这是钻?”郭大靖拿起一个工具,好奇地问着木匠。
这个工具有握把、钻杆、拉杆和牵绳,很象钻木取火的小东西,但郭大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古代的手工木钻。
果然,朝鲜木匠给郭大靖做了下演示,左手拿住握把,右手拉动拉杆,缠绕在钻杆上的牵绳被拉动后,拉杆作往复转动而起到钻孔的作用。
郭大靖看了看钻头,最粗的好象也不超过一厘米,只好摇了摇头,拿起麻花钻在滚木上打孔。
木匠赶忙接手过来,熟练地操作,很快就在滚木上打出了一个孔洞。然后又按照郭大靖的指示,从滚木钻了个眼。
郭大靖挠了挠头,作演示的话,差强人意吧!
“最好是钻的孔洞有碗口粗。”郭大靖伸手比划了一下,讲解道:“或者把木头从中间剖开,在中间挖出洞,再用铁箍箍紧。”
说完,他往大的孔洞里装了些火药,塞上几块碎石头,又用枯草把洞堵死,再把引线插进竖着的小眼里。
“点火,发射!”藤野正看出来了,其他人估计也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发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装药量合适的话,能打出二三十步吧!”
说着,他放下土炮,炮口对准无人处的一块巨石,取火点燃了引线。
嗞嗞的火星钻进了滚木,“轰”的一声,象是响了个麻雷,紧接着是噼哩啪啦的声音。
碎石飞出,打在巨石上,有的撞碎,有的反弹,纷纷落在雪地上,冒起丝丝的水汽。
张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简陋,但却胜在制造容易,取材方便,能够在短时间内造出很多。”
其他人也琢磨出来门道儿了,正如张攀所说,别看这东西威力比不上真正的火炮,射程也不及火铳,但能大规模制造啊!
二三十步的射程,架在城上轰击,对攻城敌人的打击,也相当不错。关键是数量多了,就很可怕了。
第六十五章 再报捷
弄上百八十门,就算一门发射只能打伤两个敌人,加在一起的数量,就很可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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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木头炮发射的碎石、碎铁是面的打击,肯定不止打伤一两个敌人。
再说了,木头炮发射完,还照样能当滚木使,扔下去砸人不耽误呀!
“好,好,好啊!”郑凤寿率先捬掌称善,看向郭大靖的目光充满了热切,“郭百户奇思妙想,龙骨山城得以守住,当居首功。”
先是巨石定向雷,再有木头炮,龙骨山城的防御战中,郭大靖确实出了大力。如果没有这两样儿东西,朝鲜义兵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的伤亡。
同样热切的还有崔孝一等人,有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周围的山林。
树,多的是啊,弄上几百上千的炮,交通要道、险峻之地一守,建虏想从朝鲜安然退出,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这炮打完就扔,一点不心痛。也不用跟建虏厮拼,冲上来的时候点火发射,然后转身就跑,让建虏干瞪眼。
藤野正这个老倭寇满脸赞赏地看着郭大靖,说道:“郭百户从火铳想到木炮,头脑之聪慧,令人万分钦佩。”
哎,就喜欢你这样上道儿的,直接就把老子的思路说出来,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除了聪明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异常。
郭大靖赶忙拱手致谢,又补充道:“这个木头炮可以造得长一些,装药量不要太多,以免炸膛。”
藤野正点了点头,说道:“就按铁炮的长度制造,装药量只用四分之一。嗯,还是要试过才知。”
其实,木头炮的炸膛很正常,但危险性却不高。由于木头的韧性,多数是裂开,而不象铁铸的炮那样碎片横飞。
张攀含笑不语,只等朝鲜人试验好,便把数据记录下来,急报到皮岛。这玩艺儿,可是继地雷之后,又一件易得易造的杀敌利器。
郑凤寿迫不及待,赶紧下达命令,全城军民伐木造炮,争取在建虏来犯时,弄出个百八十门,给建虏来个热情的招待。
当然,原定的计划还是要继续实施。郭大靖等人吃过午饭后,随行出城的朝鲜将领的家眷也准备好,一起出发了。
………………
“昔我宣王遭岛夷之乱,失国西迁,神宗皇帝劳天下兵救之,我国得以再造,百世不可忘也……”
对于万历年间,大明帝国援朝抗倭的再造之恩,很多朝鲜人是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
比如崔孝一,在丁卯和丙子两次胡乱时,都英勇抗击建虏;后又泛海入明,继续协助明军,与建虏为敌;后明朝灭亡,崔孝一前往崇祯帝思陵,昼夜哭临,绝食而死。
还有朝鲜忠愍将军林庆业,丙子胡乱中,击毙了皇太极的外甥;后又作为朝鲜军的元帅,奉朝鲜王命支援建虏时两次向明军透露建虏的计划,使建虏在皮岛海战中惨败。
事情败露后,林庆业逃脱建虏抓捕,逃亡明朝,先后与明军将领马腾高等并肩作战,一直战斗到南明时期。
但恰恰是因为明军援朝才保住王位和荣华富贵的朝鲜王室,却忘恩弃义,叛明助金,攻破皮岛,屡屡杀害助明的朝鲜义士。
虽然说朝鲜王室也是从利害关系出发选边站,但其昏庸却显而易见。
建虏两次入寇,要么是军备松驰,要么是被吓破了胆。外臣还在英勇抵抗,王室已经窜逃求和。
就说现在的形势,建虏势如破竹的表象下,却埋藏着深重的危机。
朝鲜义兵的蜂起,东江军又在积聚实力、等待时机,只要坚持拖延一个多月,战局必将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但朝鲜王室却看不到,或者说闻风丧胆、急于求安,根本没有君王死社稷的觉悟。
而建虏,主要是阿敏所率的主力,光看到了朝鲜王室及官军的软弱和不堪一击,却并没有意识到后路的危险正与日俱增。
二月初十,晋昌君姜絪(姜弘立叔父)携国书赴后金军营。同日,继平壤空城后,阿敏率军又兵不血刃地占领空城黄州。
第二天,姜璹、朴雴陪同札弩等后金使臣来到金营,通报姜絪将来之事。
阿敏看过书信后,又转交姜璹、朴雴,指责朝鲜继续整顿士兵,以及在新送的国书上写天启年号,缺乏议和诚意,并将他们赶回。
朝鲜君臣未尝有拖延之意,但却还不想背明附金。阿敏却趁此刁难,还想着继续南下,直到汉城。
可就在阿敏赶走朝鲜使者,准备继续南下的时候,岳讬死于龙骨山城的急报送到了他的手中。
还有一份急报是在定州的硕托送来的,他击败朝鲜人金良彦组成的“复仇军”,杀死金良彥,闻听其兄阵亡后,已率军赶赴龙川。
显然,硕托是怒火中烧,要为其兄报仇,率军行动已是先斩后奏,未受军令。
而岳讬阵亡,也使阿敏等人震惊不已。要知道,岳讬不仅是贝勒,还与其父代善共掌两红旗,相当于旗主。
建虏叛明后,攻城掠地,占据了大半个辽东,也未有如此高级别的将领死于战阵。
可在这势如破竹的伐朝作战中,却损失了一个贝勒兼旗主,是阿敏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龙骨山城,朝鲜义兵,怎能抵挡我建州勇士?怎敢袭杀我大金贝勒?”阿敏用力挥着拳头,异常地震怒,“我意即刻进军,直捣汉城,严惩冥顽不灵的朝鲜人。”
济尔哈朗想了想,说道:“看来,后路不靖超出了我等所预料。此时再继续深入朝鲜,风险太大。”
阿济格微皱着眉头,垂着眼帘,不发表意见,装起了哑巴。
李永芳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末将以为,既答应了朝鲜使者继续议和,再挥兵南下,有失信之嫌。”
阿敏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失信?满口胡言。是朝鲜人频繁袭击我军,杀害我大金贝勒,难道要我军束手于此,傻等着他们再来议和?拖来拖去,正中他们的诡计。”
李永芳张了张嘴,无奈地低下头去。
第六十六章 混进剃头人的计划
“以进兵促议和,亦不失为上策。”阿济格抬起眼帘,说道:“但后路也不可不顾,再调派些兵力回师,我愿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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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济格,猜测着他的用意。
阿济格坦然以对,缓缓说道:“春天将至,东江军必然要借江河之利,大举出动与我军周旋。他们,可不是朝鲜那帮乌合之众能比的。”
说得很有道理,东江军在龙川、义州两战后,又缩回海岛,但肯定不会消停,正在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如果只把敌人定在朝鲜义兵身上,就很可能遭到东江军的突然袭攻。而硕讬、杜度手中的兵力,也确实不多。
“硕讬含怒进兵,至为不妥。”阿敏沉吟了一下,说道:“予你三千精骑,日夜兼程,赶往龙川,助硕讬一臂之力。”
“是!”阿济格起身一礼,“二哥放心攻朝,兄弟定保您后路无虞。”
阿敏点了点头,微笑着嘱咐道:“十六弟要多加小心。”
济尔哈朗和李永芳交换了下眼神,虽然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来阻止阿济格。
只是,两人的心头浮起阴霾,此番攻朝看似顺利,却有着令人不安的隐忧。岳讬阵亡,更让两人生出了不祥的感觉。
…………………..
皮岛。
毛文龙带着畅快的笑容,看着师爷给登莱巡抚、朝廷的奏报,不时微微颌首。
建虏在龙骨山城下被我东江军和朝鲜义兵联手击败,死伤数千;东江军一部又于路上截击,当场射杀建虏大头目、贝勒兼旗主——岳讬……
干掉岳讬,毛文龙认为不下于上次的大捷。如此级别的建虏被杀,可见战况之激烈,东江军之英勇。
什么隐蔽暗袭,一点也不激烈刺激,塘报哪能那么写?
要让外人看到的是惨烈的战斗,杀得那是日月无光、尸横遍野。建虏大头目岳讬见无法突破,亲自上阵,才被当场射杀。
毛文龙看完之后,对师爷笑道:“很好,便照此誊抄。另外,把所需的粮草物资再加五成,火药加一倍。”
“卑职明白。”师爷知道毛文龙想凭此捷报,继续伸手索要粮草物资。
没办法,用人朝前不用朝后,不管是朝廷,还是登莱巡抚,都是这个德性。
现在可是好机会,既要让东江军全力援朝,那就拿粮草物资来。否则,东江军就能以此为借口,出工不出力。
显然,朝廷和登莱巡抚也怕东江军不出全力。尽管上次报捷,让他们能稍微松口气。
可毛文龙要告诉他们,这样的力度,要援助朝鲜击退建虏,还是远远不够的。
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狮子大开口,朝廷就是再减些,也和原本急需的相差不多。
师爷退了下去,毛文龙捋着胡须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郭大靖呀,暂时委屈你,把这大功当作东江军集体的。日后,本帅定有补偿。
不能太突出个人,否则朝廷可能只赏赐郭大靖,东江军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甚至连龙骨山城下的战斗,以及截击行动,毛文龙都写成了是自己的运筹帷幄,指挥谋划。
借此轰动性的战绩,毛文龙也想堵住朝堂上文官的臭嘴,少些对自己的攻讦,对东江军的诬篾。
本帅欠你一个岛!毛文龙看向桌案上的地图,从辽东沿海岛屿上一一扫过,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更不知道郭大靖看上了哪一个。
“大帅,木炮将要演习,请您前去观看。”亲兵进来躬身禀报。
毛文龙点了点头,起身穿戴整齐,大步走了出去。
张攀报捷的同时,也把木炮的制造和使用记录详细,一同送了回来。
毛文龙立刻意识到了这种简陋易造的武器,对于东江军的重大作用。和地雷一样,穷人的武器,易造易用,威力还不错。
关键是,这两种武器对人的要求很低,不需膀大腰圆,不需强壮如牛。只需简单的学习和训练,普通的老百姓也能刨坑埋个雷,或架起木炮轰他一下。
别人可能会低估这两件武器的威力,但毛文龙不会,他拼命收拢辽民,就是有别人所没有想到的见识。
如果背上几颗地雷,或扛上一根木炮,也算是武装的话,那东江能多出多少兵,十数万也不在话下。
当然,这有些夸张,但却未必不能成为现实。如果被逼到绝路,全民皆兵地与建虏厮拼,难道就不可能?
至少,在日后对建虏的骚扰袭击中,东江军多了令建虏头痛的手段。
毛文龙也敏锐地预判建虏将再攻龙骨山城,为岳讬报仇雪恨。
所以,他已经先行派出一千人的队伍,携带着粮草物资急速赶往支援。而后续部队更将有四千,也将于今日出发。
再有十天半个月,毛文龙估计海冰将融,云从岛还能再抽出三千多人马。如果那里战事未息,也将投入进去。
一座小小的山城,因为岳讬的死,形将成为焦点所聚。双方都在投入兵力,却又都并不知晓。
…………………
山林中的营地,距龙骨山城不到十里。但这是直线距离,望山跑死马,没有两三个时辰,来不到这里。
岳讬被击杀后,郑凤寿等人固然振奋激动,但也料到建虏不会善罢干休,很可能会更疯狂的反扑。
所以,城中的老弱妇孺也同时转移出来,还派了一百义兵照顾保护。
郭大靖等人并没有在这个营地多呆,便自寻了地方,离这里有两里来地,距离龙骨山城更近一些。
“建虏十有八九要来报复。”刘奇士喝着热水,往火堆中扔了根树枝,说道:“可也不会来得太快。”
郭大靖点了点头,赞同他的判断。
既然吃了亏,知道龙骨山城不是那么好攻,自然要多备粮草,多打造器械,做好充分的准备。
否则,来了一两天没攻下,粮食没了,器械也没了,还攻个屁呀!
“想好了,真要装成剃头人混进去?”刘奇士转头看着郭大靖,说道:“尽管有那姓车的相助,风险还是不少。”
第六十七章 大战之前
剃头人,是对依附建虏或被迫的朝鲜人的统称。建虏攻入朝鲜,便带着归顺他们的朝鲜人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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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过之处要么屠城,要么把城内朝鲜人的头发剃掉,精壮者强征进队伍,充当民伕或炮灰。
郭大靖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之前便向崔孝一询问过。崔孝一介绍了车礼亮,其兄车忠亮在朝奸徐弘立手下任职。
如果建虏再来攻打龙骨山城,十有八九还会有剃头人跟随。或是运输粮草,或是扛抬打造器械。
郭大靖便想着和车礼亮混进去,伺机破坏。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烧其粮草。但郭大靖却有更好的办法,更大的企图。
用搬运之法使粮草变成自己的,自然是一个目的。另外,在敌营中,也未必就没有机会再干掉一条大鱼。
而且,这也是一次演习。等建虏主力撤退,大包小裹地往回运的时候,郭大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如愿,总要想方设法地多划拉一些。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估计就没有下次了。除非跑到沈阳,跑到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里去偷,那可就更不容易了。
“车礼亮能混过去,我就没有大问题。”郭大靖笑着宽慰刘奇士,说道:“大哥放心,兄弟不是连命都不惜的那种人。”
一声大哥叫得刘奇士无奈地苦笑,说道:“为了一个破岛,你也是真够拼的。”
岛主只是小目标好不好,越往前走,目标越高大,可能会高大到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程度。
嗯,到了终极,恐怕也就只有九五至尊的皇帝了吧?
郭大靖笑了笑,垂下眼帘,注视着跳动的火焰,目光也闪烁不停。
“来送饭了。”有人提醒着,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索。
郭大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小日本儿——藤野英。
“这小子对你很——”刘奇士嘿嘿笑了两声,才找到比较合适的形容词,“很崇拜。要不,收他做小弟,咱们凑三个。”
斗地主嘛,还要凑三个?
郭大靖翻了下眼睛,便挤出微笑,冲着走近的藤野英点了点头。
………………..
龙川。
硕讬率部昼夜兼程,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进了城。在一间屋内,他看到了兄长的尸体。
苍白的脸,紧闭的眼,冰冷的身体。
手从岳讬的脸上轻轻抚过,硕讬的眼中闪过悲痛。这是他的亲哥,年幼时同样受到父亲和继母的虐待,甚至于父亲代善还诬他叛金投明,要处死他。
所以,对于父亲代善,硕讬的感情很淡,很薄。跟他最亲近的人,恐怕也就岳讬这个兄长了。
但分开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却已经阴阳两隔,失去了他最亲近的人。
“把详细经过说给我听。”硕讬给兄长盖上了白布,转过身,声音冷得象从冰窖中传出。
甲喇额真尼马禅赶忙躬身道:“我军在龙骨山城下受挫,粮草不足、器械全毁,贝勒便命先行撤退。军队行于路上时……”
硕讬面无表情,听着尼马禅讲停完事情经过,伸手接过呈过来的箭矢。
三棱箭头锋利却乌黑,倒刺象獠牙般斜伸,箭杆似木非木,箭簇整齐却又不象寻常的羽毛……..
硕讬眯了下眼睛,心中吃惊。
这般打造精细,透着森寒之气的箭矢,他是平生仅见。由此可知,袭杀其兄长的凶手,绝不是一般人。
咦?硕讬突然凑近了箭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俄文,硕讬当然不认识,只是感到更加诡异。
“卑职询问过很多人,都不知此箭的来历。”尼马禅垂着头说道:“只是从义州城侥幸逃出的几个人口中,确信东江军中一个擅长偷袭的家伙,箭法精准,却不知其姓名。”
硕讬沉默着收起箭矢,这虽然是个线索,但要继续追查也没有什么必要。只要能攻下龙骨山城,凶手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粮草和器械可有准备?”硕讬很想马上就发兵龙骨山城,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沉声问道。
尼马禅躬身答道:“粮草不算多,还是贝勒爷带来的。卑职已派人命义州城那边运粮过来。器械也一直在打造,卑职还要增加剃头人,以加快速度。”
“两天。”硕讬伸出两指手指,盯着尼马禅,毫无更改的余地。
尼马禅躬身道:“是,卑职保证两天准备齐全。”
硕讬没说话,拿着那支箭矢,头也不回,迈步走了出去。
………………….
锋利的剃刀在头皮上刮过,郭大靖微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刚长出月余的寸余头发簌簌落下,更有寒意袭上脑袋。
大冬天的剃个秃瓢,实在是——算了,为了偷,嗯,是搬运,咱就受点委屈吧!
车礼亮已经成功进入了剃头人的队伍,通过一个剃头人中的官员,与他的兄长车忠亮相识。
同时混进剃头人中的还有崔孝一的手下安宗禄、安克诚,他们本来就是在义州假投降的,谎说在城破后逃出。
尽管建虏对于明朝的谍报工作很出色,但他们同样也有着很多的漏洞。汉人、蒙古人、朝鲜人,混杂其中,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并不鲜见。
毛文龙就很擅长利用建虏的这些漏洞,对于建虏行动的情报,通常都能提前获悉。当然,限于当时的通讯水平,很多情报就是送出来,也来不及调整和应对。
在攻朝的时期,为了运输粮草、充当炮灰,建虏裹挟了大批剃了头的朝鲜人,其中的混乱就更加不可避免。
而按照郭大靖的意思,这些人既然混了进去,就可以作长期潜伏,并不一定在建虏退出朝鲜后便寻机逃出。
如果能跟着建虏回到辽东,这些人还能发挥作用。比如历史上的崔孝一,就跑到沈阳潜伏了很长时间。
郭大靖自然不想就来一次化装混入,这次只是预演,下回还要干大的。
藤野英手法熟练,给郭大靖剃完头,又把那根他一直留着的小辫子编在了留下一块的头发上。
那么短的头发,难为他能编在一起,还挺结实。
“好了?”郭大靖感觉到藤野英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左右打量。
藤野英又端详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好了!”
郭大靖嘿然一笑,起身抖落身上的碎发,伸手摸了摸,光瓢上一根鼠尾辫,真是——别扭。
一面铜镜伸到了郭大靖脸前,让他能欣赏自己的尊容。模模糊糊,但还能看出浓眉大眼,英武不凡。
郭大靖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着夸道:“手艺不错,谢了。”
藤野英含笑不语,和郭大靖投来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这是个娘们儿,还是个娘炮?
郭大靖微微一笑后,便移开了目光,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便不再纠结。
现在是战争年月,只是与人家短暂相处,日后各奔东西,管那么多干啥。
郭大靖已经换好了剃头人的装扮,迈步走向安宗禄,朗声道:“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吧!”
安宗禄打量了一下,笑着点头道:“走吧,兴许半路上就能碰到。”
郭大靖转向刘奇士等人,用力拱手抱拳,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多加小心,别乱逞能。”刘奇士无奈又充满关切地嘱咐道。
郭大靖郑重说道:“各自保重,战后再见。”
“大人保重。”王国重等人躬身施礼,拜别长官。
郭大靖哈哈一笑,转身迈开大步,向着战马走去。
…………………
龙川。
三千建虏开出城门,两千多剃头人推着车辆,载着粮草和器械,紧随其后,向着龙骨山城行进而去。
城防交给了几百建虏,以及义州调来的五百蒙古人,还有千余剃头人协防。这样的防卫力量,硕讬还是很放心的。
尽管给了甲喇额真尼马禅两天的时间准备,但若城池难攻,大型的攻城器械难以运输,还是要就地打造。
硕讬脸色阴沉,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眼帘一抬,射出几分凶光。
对于第一次攻打龙骨山城的经达,他已经听甲喇额真尼马禅详细讲述过,对敌人使用的那种火药爆炸物,有了心理准备。
在他看来,破解虽然还没有办法,但减少伤亡,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且,那种武器也就一下子,不能多次使用,心理震慑和吓阻的作用更大一些。
无论怎样,也不能不报兄长的仇,放任龙骨山城不管。
车礼亮等人混在剃头人当中,大小都是个官儿,负责督促和管理着剃头人。
望着前方竖立飘扬的硕讬的旗帜,车礼亮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恨意正炽。
如果把郭大靖带进来,能不能象袭杀岳讬那样,一箭射死这个建虏大头目?
车礼亮的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不禁微眯了下眼睛,杀意涌了上来。
“尼马禅。”前方的硕讬并没有想到队伍中就有人想要他的狗命,轻甩着马鞭沉声问道:“那支箭某仔细研究过,做工异常精细,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但其短小,却又不象平常的弓能够使用的。”
甲喇额真尼马禅在马上微微躬身,说道:“贝勒爷说得极是,卑职也研究并向人探问过,认为应该是弩,而不是弓发射的。”
第六十八章 袭扰不断
“弩?!”硕讬垂下眼帘,好半晌才说道:“都说强弓硬弩,可这硬弩,似乎并没有在战场上见过。”
尼马禅说道:“要使用硬弩的话,此人的力气可是不小。而且,弩可蓄箭待发,偷袭时很方便。”
硕讬冷笑两声,说道:“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算不上有多厉害。到了龙骨山城下,若他们肯交出凶手,某倒是可以饶他们一回。”
尼马禅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看了硕讬一眼,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硕讬又补充道:“让他们去攻打其他敢于对抗我大金的匪贼,或是东江军。”
“贝勒爷高见。”尼马禅恭维了一句,说道:“东江军两次偷袭后,又龟缩海岛,想必是在等春暖冰融,再大举出动。”
硕讬的脸上现出无奈之色,沉默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希望二贝勒那边能尽快迫使朝鲜屈服订约。”
显然,春暖冰融后的作战,对己方不利。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连尼马禅都能看出来。
但想要避免不利的情势发生,还要看阿敏所率主力的威慑,是否能尽快使朝鲜屈服,以结束这场战事。
……………………
龙骨山城。
继张攀所部入城协防后,皮岛派来的一部援军赶到,给龙骨山城的防守又增加了几分胜算。
建虏方面的情报已经传了过来,大战的再次爆发,已经没有疑问。
“还有四千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统领第一批援军的将领是李维鸾,因为驻守旅顺,对于防御作战还是比较熟悉。
站在城头,李维鸾指了指远处的山峦,说道:“我部拟驻于城外,以作接应。”
郑凤寿对此表示赞同,都窝在城内,就是被动挨打,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多谢毛帅,多谢李将军赶来赴援。”郑凤寿表示感谢,“这批粮草物资对于龙骨山城的防守,作用巨大。”
李维鸾摇了摇头,伸手拍着城上架的木头炮,说道:“这东西的作用才堪称巨大,待此战过后,某在旅顺也要造它几百门。”
几天的时间,龙骨山城的军民一起发动,赶工制造出两百多门木头炮。城内还有砍伐下来的树木,生产制造也一直不停。
张攀笑着说道:“经过试验,长度六七尺最合适。既能当炮使,又能当滚木。太长过于笨重,太短的话射程又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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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凤寿颌首笑道:“二三十步,对于防御作战,还是可以的。一炮轰出去,碎石横飞,威力亦是不错。”
李维鸾听着这具体的数据,连连点头,对木炮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守城而不战于城,崔大人率部于路上阻击,挫敌锐气。”李维鸾说道:“我部既留在城外,索性也去参战,共击建虏。”
“如此甚好。”郑凤寿拱手谢道:“有劳李将军了,不若先在城中休息一天再行出发?”
“不必了。”李维鸾摆手道:“救兵如救火,崔大人只有三百精兵,阻击建虏相当困难。某这就率军出发,前往白马山。”
如果只是踞守龙骨山城,回旋余地太小。把战线撑大,不仅是在白马山城,其它沿途险要之地,也有部队防守阻击。
以节节抗击的方式抵挡建虏,既挫其锐气,又消耗其人员和物资。待到龙骨山城下,尽量使其呈疲敝之态。
凭建虏的兵力,想要保证粮道畅通,十分困难。这样一来,攻打龙骨山城的时间也就难以长期。
郑凤寿送走了李维鸾所部,和张攀等将领继续加强城防,督促军民赶制木炮、地雷。
有了东江军送来的粮草物资,坚守挫敌的信心再度增强。而城中的老弱妇孺也尽行迁出,疏散到偏远地方。
藤野正又挑选了百多士兵,多少都有点摆弄火枪的经验,装备上东江军送来的火枪,加紧训练。
攻城建虏身着重甲,弓箭的杀伤力就显得很差,除非射中面门等防护较弱的部位。
火枪的优势在守城中就显现出来,关键是距离近,杀伤力就比弓箭要强得多了。
……………….
作为龙骨山城的屏障,白马山城依托白马山修筑,为高丽初期所建。虽然已破败,但也有易守难攻的特点。
李维鸾率部急行,很快就赶到了白马山城,与崔孝一所率的三百义兵会合。
崔孝一喜不自胜,带着李维鸾简单参观了一下,指点着他的防御布署。
三百人,不可能挡住建虏,也只是阻挡一下,拖延时间,挫伤建虏的汹汹来势罢了。
“此城虽破败,却也险要。”李维鸾对崔孝一的布署很是赞同,但他的人马加入,这阻击却又不一样,“城虽小,却更利防御。某的意思是分两次用兵,多杀伤攻城建虏。”
简单地说,就是隐藏实力,让建虏出现判断错误,不断地死伤在进攻中。当然,白马山城的攻击面狭窄,敌人兵力无法展开,也有利于己军少量人马阻击。
白马山城周长四公里,城墙高六米,如果只守一面的话,四五百人应该足够。
李维鸾和崔孝一商议一番后,决定以八百人分两批防御作战,其余士兵分别埋伏于东西两侧的支脉山脊,以及主峰的北城。
如果建虏想爬山从侧面攻打东西城墙,就居高临下,给予其沉重打击。
崔孝一和李维鸾布置妥当,坐下来闲聊,崔孝一又说起了郭大靖,“郭百户昨日从此城经过,某留其休息,与他攀谈片刻,受益匪浅。”
“怪不得我在龙骨山城未见到他。”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郭百户的奇思妙想,确实很令人钦佩。地雷、木炮,皆是实用之物,且正适合我东江军与义兵。”
崔孝一点着头,说道:“建虏虽悍勇,却也有其弱点所在。郭百户,就很擅长避实击虚,掐住其短,扬己所长。”
“比如——”崔孝一从桌下取出一张弩,递给李维鸾,说道:“这张弩是郭百户用短弓所改制的,对三十步以内的敌人,杀伤力不错。”
李维鸾接过弩摆弄了几下,说道:“比弓的射程短很多,射速也慢,军中早已弃之不用。”
崔孝一笑了笑,说道:“郭百户却很看好此物,认为有三大优点。”
哦,李维鸾挑了下眉毛,说道:“但闻其详。”
崔孝一接过弩,开口解说道:“其一,是容易训练成兵,比练出弓箭手要容易很多倍;其二,射击姿势多样,可立可跪可趴。如果配合工事,使用弩的士兵能得到很好的防护……”
弩可以蓄箭待发,比持力拉弓还要瞄准更适合伏击作战,且对于新手来说,粗准度也容易保证。
挖掘壕沟胸墙工事,火枪和弩的射击姿势,就比使用弓的士兵,暴露得更少,也就更加安全。
原来如此!李维鸾恍然,在特定的作战环境下,弩确实比弓更加优越。这一点也不奇怪,就象在狭窄空间,短刀比长枪更利于厮杀。
“没有最厉害的武器,只有最适合的武器。”崔孝一笑着说道:“这是郭百户说的,某觉得甚有道理。”
李维鸾想了想,微微颌首,说道:“平地挖工事,人躲在壕沟内,确实对弓箭很有防护,弩弓也很适合。”
工事外面再用阔壕、鹿砦等迟滞阻隔,是否能够抵挡住建虏的冲击?
李维鸾不好确定,他想到的是金州南关,张盘便是因修筑防线而阵亡于此。
那里也是半岛最狭窄的地方,如果能够守住,就能够占据整个金州,而不是一个旅顺。
旅顺固然坚固,也只是一个要塞。无耕种自给之力,完全靠外面运输的粮草物资来补给。驻兵既有限,又难有进攻之力。
当年在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大力支持下,张盘才能依托旅顺,向北进取,数败建虏,创造了一时的辉煌。
现在呢,无论是武之望,还是李嵩,在能力和韬略上,都远不及袁可立。李维鸾想要建功立业,成为东江镇的另一个主战场,还要自己多想办法。
“白马山城的防御,有很多还是郭百户的建议。”崔孝一把弩弓收起,说道:“刚刚未及向李将军详述,等到作战时——”
李维鸾一笑,说道:“不如现在就讲一讲,莫让李某心中惦记。”
崔孝一哈哈一笑,说道:“既是李将军心急,崔某敢不从命。”
…………………
不管是地雷、木炮,还是其它的一些杀敌的战术打法,其实都不能改变大局。至少在短时间期内,无法撬动历史的车轮。
但郭大靖还是要尽力,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改变不断累加,最后也会形成巨力。
比如说东江军的大捷,以及岳讬的死,都将使朝廷对东江镇的态度有所改观。哪怕只是在援朝作战的时期,加大对东江镇的粮饷物资的支持力度。
而对于建虏,如果镶蓝旗遭到重创,不排除皇太极对阿敏提前下手的可能。这样一来,和正在实施的反间计相配合,效果会更好。
第六十九章 攻城
现在,已经混入剃头人当中的郭大靖,在观察时机,在寻找机会,给建虏以意外的打击。
干掉硕讬?!这是郭大靖的目标,却不是唯一。有机会就干,没机会就干别的。
郭大靖不是没想过再故伎重施,在建虏行进的路上狙击硕讬。
虽然还是有机会,但建虏不是傻子,警戒肯定会加强,将给狙击带来很大的风险。
所以,最有机会的还是接近硕讬,化装成剃头人,则是很好的选择。
板车压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地响着。突然,车轮陷进了一个雪窝,几个剃头人用力推着,板车前后晃着,终是没推出来。
郭大靖瞟见一个骑马监督的建虏脸色阴沉下来,赶忙从后面紧走几步,将撑车的木头塞在车轮下。
一个剃头人喊着号子,郭大靖用肩顶着木头,几个人一起用力,终于把车推了出来。
“多谢啊!”喊着号子的剃头人向郭大靖挥了下手。
郭大靖憨厚地一笑,从路旁捡块石头,放进了雪窝。这下子,后面的车便陷不进去了。
建虏阴沉的脸稍微缓和下来,握着马鞭的手松驰下来。
郭大靖走回板车,和几个剃头人一起推着前行,脸色木讷,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让他们少挨了皮鞭,应该好好谢谢你。”安克诚低声说道:“记住那个人,叫朴忠。”
郭大靖点了点头,却并不在意。就算是朴忠怨恨建虏,争取过来也没啥大用。
剃头人也分等级的,低等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被强迫当民伕和苦力使用。高等的则是依附建虏的,和蒙古人一样,是有武器的,当兵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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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最低等的苦力,却正合郭大靖的心意。那些高等的,平常吆五喝六的,待遇也好。可打仗的时候还不是要冲在前面,与炮灰何异?
郭大靖宁肯多出些力气,也不想帮建虏打仗,弄不好被自己人给打死打伤呢!
当然,作苦力的话,想靠近建虏大队,特别是接近硕讬,就很困难。但郭大靖不急,他在观察建虏的行军、宿营、吃喝,寻找着其中的漏洞。
轰!前方又响起了爆炸声,随后是乱哄哄的一阵嘈杂,有呐喊,有喊杀。
队伍停了下来,郭大靖面无表情地操手坐在板车边儿上,和几个剃头人是差不多的样子。
从开出龙川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三四次这样的袭击。虽然都是很快就重新上路,但郭大靖却很欣慰。
袭扰不断,虽说战果不会太大,但却拖慢了建虏前进的脚步,给建虏增加了心理上的压力。
骑射无敌,来去如风。建虏的机动力是其主要的优势之一,如果能够加以限制,日后的作战就会非常有利。
显然,东江军已经行动起来,尽管没有大举出动,但用袭扰将建虏拖疲拖住,还是有效且明智的。
建虏只占据了攻朝交通线上的大城重镇,只要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更加活跃,使其通讯和运输中断,也未必就做不到。
如果够狠,就在城外布雷,多支小队轮番袭扰,连出城打柴都不放过,那才叫寢食难安呢!
轰,轰!接连两声爆炸过后,好半晌没有了动静,应该是袭扰的小队打完就跑了。
果然,时间不大,队伍又开始前进。
在一处道路狭窄的地方,郭大靖看到了路旁翻起泥土,以及被炸出的尺来深的弹坑。弹坑围围散落着很多碎石,还有着斑驳的血迹。
嗯,埋雷的水平有长进。路中踏发,路旁爆炸,还填装了碎石,以增加杀伤力。
郭大靖甚是欣慰,看这样子,至少有建虏被炸伤了。哪怕一个两个,如果大规模长时间地使用,战果累加起来,也会十分惊人。
这边是欣慰和暗自高兴,硕讬则是郁闷和恼火。
路旁的碎石雷炸死了一个,伤了四个人、五匹马,其中一个倒霉,正好被一块尖利的石头击中了太阳穴。
“没有巨石?”硕讬看着尼马禅,沉声问道:“两三次了吧,看来花样儿还不少。”
尼马禅的脸色也很难看,依着他的经验,是在龙骨山城下的血的教训。但是,他知道得还是太少。
尽管硕讬没有怪罪的意思,尼马禅还是觉得造成的死伤好象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卑职低估了敌人的阴狠狡诈。”尼马禅躬身垂首,“不该太过自信……”
硕讬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敌人确实很狡诈,作战打法也有改变,我们都要吸取教训。”
停顿了一下,他做了决定,说道:“让剃头人走在前面吧!”
尼马禅明白了硕讬的意思,躬身道:“是,卑职这就下令。”
炮灰趟雷,或者是平民百姓在前,这是最容易想到的办法。对于残忍暴虐的建虏来说,一点也不奇怪。
队伍变换,高等剃头人荷枪持刀走在了前面,这也是他们的“福利”。
幸好,地雷埋得不多,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
显然,东江军的袭扰小队也在观察着敌人的动向,贯彻着郭大靖的口诀,不见鬼子…嗯,不见敌人不挂弦。
地雷只是偶尔响上一两个,剃头人的死伤也不大。但袭扰的目的也达到了,拖慢了建虏的脚步。
时间对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来说,相当宝贵。建虏则想速战速决,在春暖冰融之时撤出朝鲜。
如果不是阿敏怀着自立的心思,按照杜度、岳讬、李永芳等人的意见,此时已经接受了朝鲜的条件,向辽东撤军了。
迫使朝鲜彻底委服,皇太极并没有抱着这样的希望。否则,也不会只派以阿敏的镶蓝旗为主力,再加上剃头人的数万军队了。
打好打坏,损失的都是镶蓝旗的人马。实力弱了,阿敏又哪来的叫嚣跋扈的底气?
至于朝鲜,只要答应不再帮助东江军,并答应与后金通商贸易,此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没错,建虏攻打朝鲜,也就这点要求。别看虚张声势,进攻凌厉,却缺乏持久的耐力。
第七十章 白马山城阻击战
皇太极还会再增兵朝鲜嘛,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首先,这与削弱镶蓝旗实力的计划不妥;其次,皇太极也要率军防备关宁明军的进攻。
千万不要把敌人想得太蠢,这是每个具有智慧的人所不会犯的错误。
但皇太极显然高估了袁督师,他还真就是那么蠢。战略上的短视,使他对于援朝推诿敷衍,使三方封锁的策略完全崩坏。
其实,老奴死前死后的三两年,是建虏最艰难的时期。只是经济封锁,已经使后金接近崩溃。
可袁督师连番的愚蠢操作,彻底葬送了困死建虏的良机。
吊唁老奴,与建虏议和,使蒙古诸部和朝鲜寒心失望。你们大明都要议和,还要俺们拼命,没这样的道理。
此番面对建虏的进攻,朝鲜君臣无心抵抗,急于议和,其中就有这样的原因。拼命不值得,人家大明也和建虏议和,咱一点不丢人。
但对于朝鲜义兵来说,建虏是侵略者,烧我家园,杀我亲人,抢我财物。他们与东江镇的大多数官兵一样,与建虏奋勇作战,动力就是仇恨。
“白马山城——”郭大靖举目远望,白马山、白马山城,已经依稀可见。
“白马山城,竟然有人把守?!”尼马禅接到哨探报告,稍微有些诧异,这个破败的小城,上回可是顺利而过。
硕讬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先打一仗也好,让本贝勒见识见识这朝鲜义兵有何厉害之处?竟害得……”
想到大哥已死,硕讬又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里。死者为大,莫要议论。
尼马禅躬身道:“请贝勒爷观战,卑职这就组织人马进攻。白马山城破败,可一鼓而下,天黑前定能攻破。”
“多加小心。”硕讬点了点头。
时间不大,尼马禅便带领人马赶到了城外。
嗯,没有巨石,城墙好象进行了修补,但草草而就,显然并不坚固。
为了谨慎起见,尼马禅命令剃头人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在城上弓箭、火铳、滚木、擂石的打击下,剃头人很快就败了下来。
不出所料,剃头人也就这样的战力,尼马禅毫不意外,挥手命令准备好的攻城部队开了上去。
建虏们扛着云梯、勾梯,呐喊着冲向城墙。义州、安州、定州,比这高大坚固的城池都被攻下,何况这破败的山城。
“准备!”崔孝一观察着敌人的距离,沉声下令。
三五个人一门木炮,伏在城墙下,火药、碎石、引线已经装填完毕,抬上城墙,便能点火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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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密密麻麻地掠空射来,落在城头,在城墙上迸出点点石末灰尘,在木盾上笃笃作响。
有闪避不及的义兵被射中,发出痛呼,旋即被同伴遮护或拖走。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重甲建虏大声嚎叫着,接近了城墙。
“抬炮——开火!”崔孝一发出了怒吼。
朝鲜义兵大声应喏,将木炮抬起,架在城垛口,稍微瞄准,便点着引线。
“什么东西?”在前面指挥的尼马禅眯了下眼睛,以为是什么滚木擂石之类的武器。
轰,轰,轰……一连串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回响。
火药推动着炮膛内的碎石,冲破了如同一层纸般的堵炮干草,激射向城下的敌人。
木炮,郭大靖还给取了个更形象的名字——“大喷子”。
几十上百的碎石喷射而出,这还是一门木炮;二十多门木炮的集火轰击,形成了如雨点般密集的弹幕,泼向城下的建虏。
即便是重甲,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被激射的碎石击中,也会造成一定的伤害。有一种伤叫钝伤,甲胄不破,却能击断肋骨,震伤内脏。
何况,甲胄也有防护不到或是薄弱的地方。
明军针对火铳给建虏造成的伤害不够,就提出过建议,专打建虏的面部和手臂腿脚。
依照当时的火铳的精准度,显然这个要求是不太可能实现的,纯粹是文官拍屁股想出的办法,两个字“扯蛋”。
但木炮喷出的密集的碎石,却不同于火铳,那是面的杀伤,形似霰…弹。除非你遮蔽全身,否则,很难防住。
呐喊冲杀的建虏如同波浪撞上了礁石,在惨叫和哀嚎声中七零八落、混乱不堪。
被击中面门的建虏,有的当场死亡,有的血肉模糊,捂着脸惨叫乱撞;被击中胳膊腿儿的建虏,有的倒地翻滚,有的弃兵痛叫……
还没完,在崔孝一的命令下,守军放下这门,又抬起第二门,架上城墙,瞄准轰击。
城头上的团团烟雾升腾,在炮口闪烁的火光中,无数尖利的碎石再次激射而出。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被轰得晕头转向的建虏又遭到了第二次打击。倒在地上的伤员、没受伤却懵逼的建虏,再一次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碎石雨中。
啊,啊——几个建虏痛苦地叫着,捂着流血的脸,眼睛好象被打瞎了,跌跌撞撞地摔倒、爬起,又摔倒。
本来只是手或脚受伤,在第二次轰击中,却重伤或死亡的更多,哀嚎惨叫声响彻山谷,与刚才气势凶悍的冲锋一样。
尼马禅大瞪着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在狭窄的攻击面,他一下子投入了将近千人,就是要以凶狠的进攻,攻上城墙。
凭建虏的个人武技和悍勇作风,登上城墙后的肉搏厮杀,毫无疑问会占据上风。
朝鲜城池屡被攻破,也多因朝鲜兵近战能力虚弱,战斗意志不够顽强,不能拼命死战,将登上城的建虏反击下去。
但白马山城的守军突然使用了数量众多的木炮,这是尼马禅和攻城建虏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尼马禅处于震惊之中,如同在龙骨山城下被巨石定向雷轰击的时候。他可能忘了鸣金,也可能不希望进攻就这么草草结束。
经受了两轮木炮轰击的建虏,并没有败退下来。后面的继续冲击,越过倒地的伤兵,他们似乎更加愤怒,更加狂躁,建虏的悍勇可见一斑。
第七十一章 东江军大举出动
云梯、钩梯搭上城墙,在弓箭手的继续压制掩护下,建虏挥舞着兵器,开始爬城进攻。
木炮不用装填,直接当滚木扔了下去;一颗颗冒着青烟的地雷也从城上砸下,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
地雷还没有延时引信,用鞭炮捻来控制时间,短的只有一两秒,长的也不过五六秒。
轰!一颗地雷刚落下城头,便凌空爆炸,迸射出耀眼的火光,激射出死亡的碎片。
几个云梯上的建虏被掀翻摔落,数米高的距离,摔得他们一时爬不起来。
有的地雷落在地上轰然炸响,黑烟升腾,碎片横飞,将建虏击倒击伤。
“轰!”城墙下方突然爆炸,一处看似修补过的地方猛地从内部迸裂,碎石象从炮膛射出般,在内部地雷的爆发下,向四处激射而出。
紧接着,一处一处的城墙都出现了相同的景象,有底部的,有中部的。城墙象是活了起来,从残破的身体迸射出碎石,狠狠地打击着敢于冒犯它的敌人。
这又是郭大靖的建议,在残破的城墙埋设地雷,再填上碎石,由城内的守军拉发控制。
如同一个个定向雷,又象一门门火炮,成百上千的碎石给攻城的建虏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城下、云梯上,无数建虏被碎石击伤打死、摔下云梯,惨叫哀嚎甚至压过了不断的爆炸声。
而爬上城的建虏,则遭到了守军的围攻杀戮。城内的守军,远比他们看到的要多。暗伏的东江军荷枪持刀,已经等候多时。
城下,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尸体和伤员。城上的滚木、擂石还在疯狂地砸下,有的松木还被泼油点燃,带着一溜火光,砸翻建虏,引着云梯。
“鸣金!”尼马禅艰难而又愤懑地下达了命令。
硕讬迟迟没有传令,他只能背负起这个责任。白马山城的防御,有太多的出乎意料,伤亡令他再也不敢承受。
建虏狼狈地败退了下去,留下不少尸体。但白马山城的守军也没有出城收割人头的打算,而是迅速作着撤退的准备。
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了半边,夜幕即将降临。建虏趁夜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守军也没有继续坚守的打算。
郭大靖混进剃头人后,他的小队便原路返回,经过白马山城的时候,将此事告知了崔孝一、李维鸾。
崔、李二人立刻商议,改变了作战布署。从原来的轮番守城,力争坚持拖延更长的时间,变成了给予攻城的建虏以全力的凶猛打击,就撤往龙骨山城。
因为,建虏攻城受挫后,很可能驱使剃头人在前。万一连民伕苦力都要上前作战,岂不是把郭大靖也置于险地,很容易误伤。
况且,刘奇士等人带回了郭大靖联络的方法,在龙骨山城下很可能有里应外合的机会。
所以,建虏攻打白马山城遭到惨败并不意外。守军不仅有东江军协防,更把防御武器几乎全部用上,毫无保留。
而经过此番激战,朝鲜义兵和东江军也有一定的伤亡。
主要是建虏的弓箭手厉害,用步弓施射,能达百步,甚至比火枪更远。
守军则缺乏更远程的武器,木炮的弱点也很明显,及近难及远,三十步的杀伤距离还是太短了。
虽然守军也准备了不少木制盾牌,甚至赶制了一些木排,但长久地对战下去,也难以避免伤亡的增加。
见好就收,打死打伤五六百建虏,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果了。至少,攻打龙骨山城的敌人,在实力上已经损耗了不少。
崔孝一带着义兵、和伤员退回龙骨山城,李维鸾则率部队躲入山林,尾随建虏,在外面对龙骨山城起到接应。
按照建虏所携带的粮草,只能坚持不到十天,甚至是更短的时间。而除了李维鸾所部押运粮草物资先到,后面还会有东江援军赶来。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在龙骨山城下聚歼建虏是有机会的。或者,可以批亢捣虚,袭攻所留兵力不多的龙川,使建虏没有了根据。
夜幕降临下来,激战过后的白马山城一片寂静,城头只插着少量的松树明子在燃烧,发出昏暗的光。
建虏退下了山,在山下安营扎寨,似乎也没有了继续进攻的心情。
郭大靖等剃头人忙碌起来,砍柴打水,烧火做饭。
白天的战斗,郭大靖并没有太过靠前。他也怕被当作炮灰送到城下,那样的死伤就太冤枉了。
而现在,他是有机会祸害一下建虏的。比如在打来的水中加点毒鼠强,但他忍住了,没有贪图眼前的小利。
毒死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建虏,对于所图甚大的郭大靖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建虏能不追究,郭大靖只能先跑路,没准还要牵连到安宗禄等人。
建虏携带的那些粮草物资,郭大靖也没看上眼。他的首要目标是硕讬,如果能把这支建虏都祸害了,那就更是美滋滋。
实在人,干活儿卖力气,眼里还有活,都不用喝斥吩咐。连监督剃头人苦力的建虏,对郭大靖的态度都缓和了很多。
左一趟,右一趟,送柴送水,郭大靖跟建虏营前的守卫都混了个脸熟儿。
挺好,助人为快乐之本嘛!郭大靖把营里的布置暗暗记在心里,特别是硕讬的大帐,有多少人守卫,都在哪个位置,营里巡逻队巡逻的时间等等。
辛苦就有收获,郭大靖并不是为这一次袭击作准备。将来还会有类似的行动,这些都是在打基础,在积累经验。
朝鲜话也会了不少,从跟朝鲜义兵接触,郭大靖便用心学习,虚心求教。再有刘奇士的耳濡目染,满语进步得更快。
进出建虏营寨数次,郭大靖觉得差不多找到了其中的漏洞或破绽。
不知道是轻敌,还是相信守卫,建虏营寨内的戒备比较松懈,属于外严内松的类型。
如果化装成建虏,在营寨内行动的话,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郭大靖依然没有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龙骨山城下,再给建虏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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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龙骨山城激战
到那时候,就不只是硕讬一个人的狗命了。主帅阵亡,混乱在所难免,如果东江军再有援军赶来,以优势兵力反攻建虏,应该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郭大靖回到剃头人的营地,裹紧了棉衣,在火堆旁闭眼假寐。
有些东西是要提前准备的,到时候就给建虏来个大惊喜。郭大靖心中发狠,干得更加起劲儿。
…………………..
夜色苍茫,数路东江军翻山越岭,向着龙骨山城急进。
继派出李维鸾这一千援兵后,毛文龙又调集兵力,率云从来援的两千人马,再加上皮岛的全部兵力,共七千余人,乘船登陆,增援龙骨山城。
从战斗到战役,甚至到会战。围绕着一个并不算重要的地方,规模却越打越大,最后成为关键性的扭转战局的大战,在战史上并不鲜见。
毛文龙便意识到能利用龙骨山城保卫战,使其成为撬动整个朝鲜战局的支点所在。
已经死了一个贝勒,如果再死一个呢,攻朝建虏还能稳坐不动,逼着朝鲜签订盟约?
况且,在龙骨山城打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对于东江军是有利的。既有坚城挫敌锐气,龙川和义州地区又多山林,更近皮岛。登陆或撤退,都堪称便捷。
而登莱运来的三十船米,十几船物资,也使东江军有了大规模行动的底气。
登莱巡抚派来的信使还告诉毛文龙,朝廷补发的饷银,从天津发运的粮食物资,很快就会运到。
只要东江军全力援朝,李嵩保证将向朝廷请求重核兵员、增发饷粮。
显然,七战七捷和一千多颗人头,对于朝廷和登莱巡抚,都是相当满意的,也寄厚望于东江军。
毛文龙心里也清楚,再度取得能与上次大捷相比的战果,机会不多。建虏主力回师,东江军即便是大举出动,也无法正面抗衡,只能是让建虏多付出代价。
而硕讬这股建虏,则是东江军有可能重创,甚至是歼灭的。机会极少,不抓住将丧失改善东江军境况的可能。
军队在寒风中前进,情报不断由之前派出的袭扰小队和哨探报上来,使得毛文龙的作战计划也在不断改变。
建虏控制着一条攻击朝鲜的线,基本上都是大城重镇。而这条战线的周边,乡村和小城镇,却无力顾及,成为了东江军哨探和朝鲜义兵的天下。
在情报上,固然有剃头人向建虏通风报信,但多数朝鲜人却还是厌恶仇恨建虏的烧杀抢掠。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鲜义兵日趋活跃,东江军的小股袭扰部队也频繁活动,建虏又在陷入在情报和环境的不利境地。
“龙川守军虚弱,但攻占也无关大局。”
“建虏所带粮草不多,断其粮道乃为上策。”
毛文龙转头看向朝鲜义兵的向导,问道:“由龙骨山城退往龙川的话,是否必经白马山城?”
朝鲜向导用力点头,说道:“回毛帅,如果除去山野小道,白马山城确是建虏退回龙川的必经之路。”
毛文龙眯了下眼睛,心中有了决定。决定派一部人马前往龙骨山城支援,主力则在白马山城设伏截击。
这样的布置,既堵住建虏退路,又切断其粮道,可谓一举两得。
建虏是骑兵,走山路自然是舍长就短。而东江军多步兵,恰恰受到的限制较少。
依靠地形地势的有利,东江军才能与建虏周旋。就象此番要合击硕讬所部,还是认为在白马山城及周边的山林,能极大地扬长避短。
“命令尚可喜、俞亮泰、仇震泰率部两千,前往龙骨山城增援。”毛文龙沉声对传令兵吩咐道:“待建虏退回,予以阻击,各部合击,予以痛歼。”
广鹿岛游击尚可喜,大小长山守备俞亮泰,石城岛守备仇震泰,这都是参加过龙川、义州作战的,部队损失不小,所部加在一起,也只有这两千余人。
所以,毛文龙也有照顾的意思。而在白马山城下与建虏的激战,则由他所率领的毛永诗、毛承禄等新锐承担。
毛文龙布署已定,便令部队加速前进,直奔白马山城。
史载:“东江辽兵最耐苦,持炒一升,可支十余日;昼伏夜行,卧草餐霜,皆一班可用之士……”
只有经历过建虏残暴统治,甚至是家破人亡的辽人,拼死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为此而冒着被杀死、冻饿而死的危险。
这些辽人没有武器,有木棍,用毒药,也要向建虏讨还血债,为亲人报仇雪恨。
而无论是气候环境,对地形地势的熟悉,以及对建虏的刻骨仇恨,东江镇如果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将是一支令建虏胆寒的劲敌。
可惜,僻处海岛的东江镇,六年只拿了关宁军半年的饷银,连吃饱肚子都成了奢望。
最终,在明廷和建虏的内外夹击下,崩散离析,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而袁督师的所谓“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招募的也多是辽人。
但这些辽人是建虏叛明后,未经历建虏统治便逃出来的,与东江镇的“剃头辽人”又有不同。
因为这些辽人没有那种苦痛和仇恨,对于建虏的畏怯心理更大一些。指望他们守城还将就,真刀真枪的野战,有未战先怯的心理,逃跑的概率却是更大。
东江军大举出动,毛文龙亲自统率,对于硕讬所率的建虏,却是懵然不知,还在向着龙骨山城进发,要报岳讬被杀之仇。
而更出乎硕讬等人意料的,恐怕是郭大靖这个杀人凶手,就混在队伍中,离得他们很近。
龙骨山城,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但却与以往不同,远远地望去,便能看得出来。
硕讬眯了下眼睛,龙骨山城象是披着透明闪亮的盔甲,反射着阳光。
尼马禅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几日过去,龙骨山城竟变了个模样。
“凝冰固城?!”硕讬很快就作出了判断,马鞭在手中轻轻甩动,脸上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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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龙骨山城的布置令硕讬感到些棘手。
第七十三章 下毒,刺杀
从尼马禅等将领的讲述,硕讬知道龙骨山城有些残破。但浇水凝冰后,城墙上的虚弱之处便全部弥补了。
而且,对于攻城,本来是有抵近凿城之法的。但城墙外多了一层坚冰,显然增加了困难,甚至使这种攻城法接近于无用。
不仅城墙凝冰,城墙下也是锃亮的冰面。无疑,这又增加了进攻的难度。无论是人走在上面,还是云梯架城,都要小心失滑。
尼马禅对这些布置倒没表现出过于惊讶,当看到城下的巨石时,倒是皱紧了眉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于上一次遭到巨石定向雷的突然打击的惨景,尼马禅还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关键是尼马禅等人还搞不清楚这种地雷的触发方式,是人为控制,还是有什么机关。
所以,除了派剃头人上前试探,也没有别的办法。而所谓的试探,就是让剃头人搬走巨石,仔细检查巨石下面。
硕讬听了尼马禅的建议,点头同意,并命令安营扎寨。眼见天已过午,今天先排除巨石雷,并展开进攻。
知道了第一次进攻龙骨山城的经过和情形,硕讬已经收起了轻敌之心。至少,他不会再妄想一鼓而下,做了多次进攻的心理准备。
龙骨山城!
郭大靖等人又开始忙活起来,为建虏搭设营寨。对于硕讬的大帐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布置,郭大靖都记在心里。
战战兢兢的剃头人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接近几块巨石,仔细检查过后,又搬又抬,又掘又挖。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确定没有什么地雷,就是摆了巨石,吓唬人的。
城上的满语谩骂声不停,更把岳讬的死当作话题。眼看几块巨石就吓得敌人不敢靠前,又响起了轰然的嘲笑。
硕讬阴沉着脸,显然这样的情形,劝降是没有什么用的,他也不派人上前自取其辱。
“进攻!”尼马禅看向硕讬,得到了指示后,挥刀下达了命令。
号角声呜咽响起,剃头人推着楯车、扛着云梯在前,建虏的重甲兵紧跟,弓箭手上前施射压制。
进攻方式没有什么改变,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此时的建虏在历次作战中,虽然也缴获了不少火铳火炮,但很少使用。
历史上要到三顺王投靠建虏,建虏才学会了铸造和操作火炮,并逐渐在攻城掠地时大量使用。
尽管硕讬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第一次进攻中,还是使出了全力。不痛不痒的攻城,徒然增加伤亡,打击士气。
既然是为复仇而来,就没有见到困难就退缩的道理。山城固然险要,但攻朝作战也不是没攻破过。
箭矢如雨,喊杀震天,敌我双方在龙骨山城下,再一次展开了血拼厮杀。
待敌人冲到城下,滚木擂石、火枪弓箭,雨点般地打将下来。经历过一次防御作战,守军的意志和经验又增长了一些。
弓箭居高临下,向着建虏的弓箭手还击,虽然合格的弓箭手不多,却也能干扰建虏的弓箭压制。
火枪则专打重甲建虏,在近距离的施射,对于重甲的防护,还是具有较强的杀伤力。
地雷夹杂在滚木擂石之中,在城下或凌空爆炸,弹片四面激射,还具有很强的烟火特效。
有层次的防御和反击,显示出了守军的稳定。从另一方面讲,却是信心在支撑。
硕讬远远地观察着战况,意识到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敌人忙而不乱,不象攻打其它朝鲜城池时,上面的守军大呼小叫,倚城防御却还惊惶恐惧。
特别是守军扔下的地雷,每一次轰然爆炸,总会给己军带来杀伤。很多已经爬上云梯的士兵,也被掀翻摔落。
很短的时间,城下的尸体、伤兵,损坏的云梯钩梯,扔弃的枪刀器械,便已是狼籍一片。
轰,轰,轰……
连续的火光闪现,木炮开始发威,将成千上万的碎石喷向城下的敌人。
一轮,两轮,三轮。接连三次的木炮轮射,给攻城的建虏和剃头人以猛烈的打击。
这个东西——硕讬看着城上不断闪现的火光,瞳孔不由得收缩。
及近难及远,硕讬能够轻易地得出结论。威力嘛,也就那么回事。重甲能比较有效的防护,从受伤的部位就能判断出来。
但这数量实在是令人心惊,就算只是能够打伤而不致命,硕讬也觉得不好对付。要是守军有千八百门——硕讬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令人郁闷的念头。
战斗激烈而残酷,建虏确实悍勇,在城上劈头盖脸的各式打击下,依然不败不退,爬着云梯向上攀登进攻。
一个建虏跳上了城垛口,可重甲和城墙冻结的冰影响了他的敏捷。立足未稳,几杆长枪便当胸刺来。尽管他武技不错,招架开长枪,但却失足摔了下去。
不远处,又有一个建虏爬上了城墙。闪身躲开刺来的长枪,建虏顺势将枪杆挟在腋下,挥刀砍倒持枪的守军,跳过了垛口。
“轰!”近在咫尺的火铳轰鸣,建虏的胸口遭到重击,向后退了两步,大张着嘴巴,倚在城墙上。
长枪、大刀又刺又砍,血肉迸溅中,重伤的建虏身首异处。
登上城墙的建虏毕竟是人单力孤,要面对数个守军的攻击。又是火铳,又是长枪、大刀,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很难在城墙上坚持太久。
关键是城上的反击十分猛烈,地雷的爆炸,木炮的轰击,再加上滚木擂石,杀死杀伤了很多建虏,使得能爬上城的建虏难以连续,孤军奋战的结果可想而知。
地雷凌空爆炸的效果,已经被郑凤寿等人所知晓。为了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他们想到了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在地雷上拴绳。
绳子有两三米长,一头拴着地雷,一头绑在城上。
引着地雷后,便顺着城墙往外一推,地雷便悬在城墙的中间。轰然爆炸后,往往能炸断云梯,并将云梯上的建虏推出摔落。
这一招儿,是连郭大靖都没有想到的。可见,古人的智慧是不能低估的,只要启发一下,就能迸射出灵感的火花。
“杀,杀呀!”东江军一部增援上来,张攀亲自率领,将几个建虏杀死击倒,再次稳住了战局。
守军也在付出伤亡,但有城池防护,又有各种各样的防御武器,比敌人要少很多。
只要意志不垮,只要心胆不丧,建虏再凶悍,也不能轻易攻破山城。历史上的江阴,就是例子。
建虏还在进攻,但势头却不如开始。守军依然顽强,地雷、木炮的使用频率,也不见减少。
尼马禅偷偷看了硕讬一眼,只见这位贝勒爷微皱眉头,抬头观察着战况,却没有别的指示。
现在收兵就是前功尽弃吧?!
尼马禅硬着头皮,再次派上弓箭手进行轮换。
张弓射箭是个力气活儿,正常的情况下,不过十箭,便会膀臂酸麻,难以再拉满弓弦。
“弓箭压制,将战死者的遗体抢回来。”硕讬突然抬手制止了尼马禅,沉声说道:“鸣金收兵吧!”
“末将遵令。”尼马禅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领命。
在硕讬看来,由于地形地势,以及己军的数量,围攻龙骨山城是不可能的。而要在一面突破,只凭云梯、钩梯等器械,显然是很困难的。
守军的火药武器虽说威力不足,可却比滚木擂石要厉害许多,给己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所以,要想攻破山城,就要使用大型的攻城器械。比如攻城塔,又名吕公车,车顶可与城墙齐,车中载兵,可从天桥直接冲上城墙。
当然,硕讬要打造的是简易版的吕公车,只要能载士兵冲城,或是弓箭手在上进行压制射击,都将大大提高攻破山城的可能。
而周围的山林,有取之不尽的树木,可以就地取材,还是比较方便快捷的。
攻城的敌人开始撤退,城上的打击却没停止。木炮、火铳、箭矢,从近到远的一阵追杀,使得建虏也不得不留下一些尸体。
呼!崔孝一吐出浓重的白雾,拄着染血的长刀,胸口起伏,剧烈地喘息着。
攻城的建虏伤亡不小,守军也一样流血牺牲。
东江军、朝鲜义兵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一波一波地增援上城,将阵亡者和伤兵替换下去,保持着城上防御的兵力和强度。
简单地说,建虏凶悍、武技较高,守军则有城池之利,还始终占据着兵力优势。
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了崔孝一的后背,郑凤寿向着转过身的崔孝一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崔大人手刃建虏,实在是勇猛无匹。”
崔孝一摇头道:“算不得勇猛,与旁人合力杀敌罢了。”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伸手指了指已经退得看不见的建虏,说道:“某欲今夜袭营,大人以为如何?”
郑凤寿沉吟着没有马上决定,缓缓说道:“此事商议后再作决定。建虏初扎营寨,且攻城疲惫,想必也有所防备。”
伸手再次拍了拍崔孝一,郑凤寿微笑道:“东江的援军很快就要赶到,不管是合击敌人,还是继续倚城坚守消耗羯虏,皆属上策。”
崔孝一点了点头,勉强露出笑意。他知郑凤寿行事稳重,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出城袭营,应该不是他的选择。
而倚城坚守也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朝鲜义兵加上李维鸾的部人,以及先头部队已抵达的尚可喜、仇可泰所部,四五千人足以拼光建虏。
郑凤寿揭过袭营的事情,沿城巡视,慰问激励之余,又督促将士加固城防,备足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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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一个传令兵匆匆赶到,请郑凤寿、崔孝一等人前去议事。
郑凤寿和崔孝一等人赶忙来到城中,与李维鸾、尚可喜等东江诸将会面议事。
李维鸾所部是驻扎于城北的山林中,尚可喜等将率援军赶到后,只是派出一千人入城协队,其余人马也在城北的山林中宿营休息。
见到诸将都入城,郑凤寿有些疑惑,感觉到有大行动展开。
李维鸾先笑着作了解释,“郭百户派人密报消息,准备在今夜戌时三刻有所行动,希望我等作出袭营姿态,方便他趁乱行事。”
一个朝鲜剃头人正是金念良,拱手说道:“郭百户已经摸清建虏营寨的虚实情形,只要鼓噪佯攻,使建虏忙乱起来即可。”
郑凤寿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否则,东江诸将不会一起赶来。
果然,李维鸾对金念良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我等简单商议了一下,认为既可鼓噪佯攻,亦可趁虚猛击,只看具体情形而定。”
“如果郭百户能够得手,袭杀了硕讬,建虏失其首脑,势必混乱。”尚可喜补充道:“我军便可由虚转实,全力出击,一战而败敌。”
郑凤寿明白了,这是两手准备,能佯攻,亦能转为实攻。这倒也没有问题,看情况而定嘛,比较灵活。
“在下没有意见,亦可率部出城配合作战。”郑凤寿拱手说道:“但不能棋胜不顾家,城内还须留相当的兵力。”
李维鸾说道:“那是自然,这不是孤注一掷,而是视情形而定的灵活作战。佯攻袭营只是数百人,大队在其后伺机而动。”
众人坐下来仔细商议,根据金念良带回的情报,又对计划进行了完善,才各自散去,加紧准备。
………………..
今晚戌时三刻就会行动,郭大靖趁着无人注意,用瞄准镜瞭望了龙骨山城上的旗帜。那是他交代金念良,双方的联络信号。
很好,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觉得应该是下药的时候了。等啊等啊,总想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但最终可能是夜长梦多。
说不定,明天这些民伕苦力,就要被当做炮灰驱赶上前,那时候就太被动了。
刚刚到达龙骨山城下,郭大靖和其他卧底的朝鲜人,便趁着砍木立寨的时候,掩护金念良潜出报信儿。
半天时间足够金念良把情报送到,并使部队做好夜间袭营的准备。郭大靖有着这样的预估,看到山城发出的回应信号,心中落底,完全放下心来。
第七十四章 稀里糊涂的败退
再次出现在众人,以及监视民伕苦力的建虏面前,郭大靖卖力地干着活儿。坚硬的冰面,他满头冒汗地刨开了一个大洞,拿过水桶,往车里拎水。
别人刚刚刨开一个小洞,他已经装了半车水。
当然,就在建虏瞅着这个平日里也是卖力干活儿的傻小子微露出笑意,郭大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鼠强。
似乎是嫌别人干活儿慢,郭大靖放下水桶,几步过去,抢过镐头,抡圆膀子几下就刨掉了一大块冰面,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往这车里又拎了两桶水,郭大靖又抢着去往别的车里装水。最后,还帮着推动一辆水车,脚步坚实,使出大力。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取水,也熟悉了建虏的监督和防范。对空间的熟练使用,使郭大靖有自信,就算建虏紧盯着他,也无法阻止他下毒。
至于用银针试毒,郭大靖更是嗤之以鼻。毒鼠强无味、无臭,更不是砒霜这种古代最常用的砷剂毒药,平常手段根本检验不出。
一会儿帮这个拎水,一会儿帮那个推车,郭大靖已经在六辆水车里下了毒,并顺顺利利地送进了建虏的营寨。
啪!郭大靖的后背上挨了轻轻一下,转头看时,却是平常监督剃头人苦力民伕的那个建虏。
“干得不错。”建虏用皮鞭轻抽来打着招呼,脸上的神情甚是和熙,手一扬,扔过块碎银,说道:“赏你的。等进了军队,天天喝酒吃肉,还有银子拿。”
嘿,这就从苦力变士兵了。可惜,俺已经是百户啦!
郭大靖稍显笨拙地伸手接过碎银,喜不自胜地摩挲着,用学过的朝鲜话说道:“多谢官爷。”
“明天就去军队,立了功,你也能当官儿。”建虏点了点头,勒转马头,径自离开。
我呸!郭大靖看着这家伙的背影,几乎忍不住要啐他一脸唾沫星子。死到临头,还跟我装,第一个拿你祭刀。
……………………
古代的袭营,又被称为劫寨。一般也是有规律,或是能够预判的。
比如说人困马乏,就是劫营的好时机。远道而来、立营未稳,激战之后败阵而回,都属于这种情况。
硕讬久经战阵,或者说是熟读《三国演义》,岂能不知道这些?
可以说,他率领的部队占了两样儿。远道而来,败阵而回,如果敌人来袭营劫寨,那是一点都不意外。
但硕讬的预判,敌人袭营的时间应该是半夜,甚至是凌晨。那时候是人最困乏的时候。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今晚喝的水,吃的饭,里面竟有毒药。
戌时三刻,就是十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建虏刚刚吃完饭,还没有休息,硕讬的反劫营布置也刚刚开始执行。
建虏营寨的东西两侧,突然响起了枪炮声、呐喊声,袭营劫寨就在这出乎意料的时候展开了。
剃头人的营寨挡在龙骨山城和建虏营寨之间,作为预警和缓冲。但袭营的人马却不是从龙骨山城开出,而是从山林中潜来。
这使得袭营劫寨更具有突然性和隐蔽性,东江军和朝鲜义兵直到很近,才被建虏发现。
忙乱和惊慌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佯攻,但声势很足,建虏不知虚实,赶忙前去抵挡。
东江军使用了带来的两门火炮,三百斤的老式佛朗机炮,发射实心石弹,连续轰击建虏的营寨,将佯攻的姿势完全掩盖。
这边佯攻一开始,郭大靖和安宗禄等人便开始行动。
负责监视弹压,并想将郭大靖补充进剃头人部队的那个建虏,此时已披挂整齐,匆忙地出了帐篷。
一股寒意从后腰处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绞痛,背后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郭大靖狠狠地转动着刀柄,倒拖着软倒的建虏退进了帐篷,在他咽喉处又补了一刀。
时间不大,一身建虏装束的郭大靖走了出来,脸上还抹了些炭黑,使面目变得模糊难辨。
冲着牵马过来的安宗禄点了点头,郭大靖翻身上马,疾驰向建虏的营寨。
剃头人部队在北,充当缓冲和预警;苦力和民伕在建虏营寨的后面,负责辎重粮草。
郭大靖通过几天的观察,已经想到了进入营寨的办法。
在他身后,亮起了火光,升起了浓烟。那是安宗禄等人点燃了几车粮草,配合他的行动。
“急报,急报!”郭大靖接近营寨便大声用满语喊了起来,“打开营门。”
张弓搭箭的手松驰下来,几个建虏看到了是自己人,也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和浓烟,意识到苦力民伕那边出了事,粮草辎重可能有危险。
简陋的木栅被推开,郭大靖疾驰而入。
营寨内的建虏已被佯攻所惊动,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分赴两侧作战。人声杂沓、马蹄声和脚步声纷乱,没人看郭大靖一眼。
眼看着离硕讬的大帐不远,郭大靖甩蹬下马,一边步行向前,一边观察着周围。
趁人不备,他躲到阴暗处,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加料地雷,卡在帐篷角的木钉上。
大帐内灯火通明,硕讬轻抚着额头,并不是为了敌人来袭营而头痛,是真的头痛。
毒鼠强的轻度中毒是头痛、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唇麻木、酒醉感,重度中毒则是癫痫样大发作,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意识丧失。
硕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毒,头痛头晕,让他对尼马禅的报告难以集中精神,并做出判断。
“敌人声势虽大,人马却少。”尼马禅刚从外面赶回,对情况比较了解,判断也很准确,“末将以为,实是骚扰,并不是真的袭营。”
硕讬中毒的原因是他喝了不少茶水,而毒鼠强在沸水中是不会分解破坏的。
用力摇了摇头,硕讬眯着眼睛看向尼马禅,“你说什么?”
尼马禅不明所以,尽管他也有点身体不适,但药效还没有完全发作,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骚扰?!”硕讬还有些清醒,也明白了尼马禅的意思,说道:“赶走他们,加强戒备。不可穷追,以免中伏。”
尼马禅施礼之后,转身而去。
帐篷外,郭大靖已经围着转了一圈,布了四颗绊发地雷,并观察到了硕讬帐外的情形。
有四个亲兵在外值岗守夜,作为营寨内最中间的主帅营帐,本就是很安全,自然不需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护守卫。
这可以被称为灯下黑,戒备森严的营寨不好进。但要是混进去了,就象钻进铁扇公主肚子的孙猴子,可以为所欲为。
对此,反复侦察,仔细分析,郭大靖已经有了信心。
此时,郭大靖改变了计划,本来他是想给硕讬来个粉身碎骨,几颗加料地雷扔过去,连人带帐篷轰个乱七八糟。
可看到这样的防卫情况,郭大靖觉得还能够更完美一些。
此时,毒鼠强的药效逐渐发作,营寨内感觉到身体异常的建虏越来越多。有的头痛头晕,有的呕吐,有的象喝醉般脚步踉跄。
郭大靖毕竟没能在所有的水里都下毒,这么多人,吃饭喝水,也少能达到致命的程度。
但由此造成的混乱,还是起到了作用。比如帐篷门外的守卫也有两人中了招儿,或者说是中毒较深。
一个家伙捂着嘴,跑到一旁恶心呕吐;另一个家伙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坐在了地上。
郭大靖冷笑一声,快步向大帐门处跑去,离得近了,一脸惶急地大声喊道:“饭里有毒,快去看贝勒爷。”
另两个守卫见同伴的情形,心中也有猜测。眼见郭大靖跑来示警,立刻惊觉,转身就钻进了帐篷。
郭大靖紧随其后,甫一见到光亮,眼神便飞速一扫,看清只有三人时,他霍然出手,一刀捅进了守卫的后心。
走在前面的守卫还未觉察,急着向抱头呻吟的硕托走去,嘴里急切地唤道:“贝勒爷,您没事儿吧?饭里好象有毒,您……”
尸体沉重倒地的声音让守卫闭上了嘴巴,刚刚转头,一只有力的臂膀便勒住了他的脖子,刀尖刺入了他的咽喉。
硕讬头痛头晕,反应也迟钝,感觉到有人叫,又有异声响起,眯缝着眼睛抬起头来。
刀光一闪,亮光在硕讬的脸上晃过,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张沾着炭灰的脸,以及那一双冷酷的眼睛。
就是这么简单,一刀毙命,贝勒与普通建虏一样,在死神面前,并不能多活片刻。
不顾血污四溅,收起尸体和人头,郭大靖随手把桌案上的头盔和令牌也拿走,利索地在帐篷门处布了绊雷,大步走了出去。
“贝勒,爷——”坐在地上的建虏勉强抬起头,有些迷糊地问道:“没事,没事儿吧?”
“贝勒爷让你进去!”郭大靖眼光一瞟,简短地回答,大步迈过。
建虏用力摇了摇头,缓解了一下头痛头晕,强撑着站起,向着大帐门口走去。
郭大靖迅速走远,找了个角落,装作难受呕吐的样子,弯着腰弓着背,却不时望向硕讬的大帐,听着那边的动静。
“轰!”一声巨响传来,爆炸的火光耀得人眼花,加料地雷的威力果然不一般。
郭大靖抿起嘴角,带着冷笑扑倒在地,象是被震倒的一样。
硕讬的整个大帐都被加料地雷掀翻了,血肉模糊的尸体,遍地狼籍的杂物,如同被飓风刮过一般。
惊呼嚎叫声响了起来,附近的建虏都大惊失色,迅速赶去主帅的大帐。嗯,大帐已经没了,只有狼籍混乱的一地杂碎。
“轰!”又是一声巨响,绊发地雷发威了。与刚才那次爆炸同样的猛烈,在火光和烟尘中,几个建虏被炸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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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在不断,建虏在昏暗中根本发觉不了脚下的细绳,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营寨中布雷。
尽管布的雷不多,郭大靖也没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建虏造成太大杀伤,他需要的只是混乱,以及给外面佯攻配合的友军发信号。
但郭大靖却没有想到,友军不仅仅要配合,还要猛攻,这与他的计划有了出入,他却还不知道。
建虏营中的混乱不可避免,主帅大帐遭袭、生死不知,还不知道袭击是来自哪里?
尼马禅匆匆赶来,营外的袭扰被派出的人马击退了。这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敌人果然是佯攻。
但晴天霹雳啊,硕讬的大帐遭袭,贝勒生死不知。已经有一个岳讬死在他的面前了,这又来一个,护卫主帅失职的罪名怎么也跑不掉了吧?
大帐附近的爆炸,同样是一片混乱和狼籍。尼马禅心如火烧,顾不得有伤兵在惨叫呻吟,跳下马,大步奔向已经荡然无存的大帐所在。
建虏们在忙碌地收拾清理,硕讬的剩余亲兵更是心急如焚,大声呼唤着。发现一具尸体,他们就赶紧上前察看。
可惜,他们的努力终究是白费了。硕讬不见了,在大帐内凭空消失了。
尼马禅紧皱着眉头,心中却有些暗自庆幸。
如果发现硕讬的尸体,那就彻底绝望。眼下贝勒爷不在,多半还是在营寨内,最大的可能是在爆炸中受伤,倒在哪个角落,没被发现。
“贝勒爷的金盔也没有找到,想必——”尼马禅四下张望了一下,吩咐道:“仔细寻找,贝勒爷可能受伤倒在某个地方了。”
一个亲兵上前躬身说道:“大人,袭击象是在营寨内部。”
难道真有敌人能混进营寨?!尼马禅不太敢相信,在潜意识中,他认为是敌人的什么大炮。
在宁远,尼马禅见识过红夷大炮的远射程、大威力。楯车铁骑在炮弹面前,如齑粉般不堪一击。
但炮弹似乎不是这样爆炸的,尼马禅摸着下巴上有胡子,眼珠转了又转,才抬头命令道:“封闭营寨,各牛录集合检视人员。巡逻队仔细搜索,找出营寨内隐藏的敌人。”
命令是不错的,但已经晚了。郭大靖拿着硕讬的令牌,早已经趁乱骑马出了营寨。
离开营寨不远,郭大靖便听见了鸟叫的信号,在路旁的树林里,见到了逃出来的金宗禄等人。
第七十五章 辽东战略的错误
简单说了几句,郭大靖又纵马疾驰,来到剃头人苦力的宿营地,再次举起令牌,大声地假传将令,“马上拔营撤退,至白马山城等待援军。”
郭大靖并不知道东江军的最新布署,他只是制造混乱,将命令编得象那么回事,听起来比较正常罢了。
要是他举着令牌,命令别人剖腹抹脖,那就是傻透腔儿,自己暴露找死啦!
苦力民伕营只有剃头人军兵看守,对建虏惟命是从。郭大靖从外表和语言上挑不出毛病,又手持令牌,他们哪知道是假?
假命令执行得很快很彻底,民伕苦力营乱哄哄地忙乱了一阵,便向着白马山城撤退而去。
郭大靖假传完命令,又拔马返回,却不是再回建虏营地,而是准备跑路咯!
尽管奋勇杀敌,好象不怕死似的。可郭大靖基本上都是思虑周详,准备充分,才采取别人看来冒险的行动。
比如说要进入建虏营寨,郭大靖就有潜入、混入两个计划;而比如说在营寨内刺杀硕讬,他就有三套方案,可以视情况而选择。
当然,计划得再好,想得再周全,准备得再充分,也难免没有意外发生。
郭大靖对此就唯心一把,认为生死有命,却也不会因此就畏缩怯懦。
放慢马速,郭大靖跳下马,就要窜入树林与金宗禄等人会合后逃跑的时候,震耳的枪炮声,激烈的喊杀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佯攻已经配合完了,自己得手也发出了信号,怎么又进攻建虏营寨了?而且,听这架势,比刚才猛烈好几倍呀!
“郭百户,郭百户。”金宗禄从树林里钻出来,用力挥手,招呼着。
郭大靖赶忙进了树林,却看到他派去联络龙骨山城的金念良,还有几个朝鲜义兵。
金念良上前几步,拱手道:“郭百户,我回来晚了。计划有变……”
原来是这样!郭大靖没有责怪金念良,来回奔波,着实辛苦。要不是他也知道自己入营刺杀的计划,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乱找呢!
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郭大靖觉得击败建虏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建虏若知道主帅硕讬已死,军心必乱。再加上毒鼠强的作用,建虏的战力肯定受到影响。
“你等一下。”郭大靖思虑已定,转身走到一棵大树后,取出硕讬的首级,转身走了回来,递给了金念良。
金念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难道是……”
在建虏营寨中刺杀主帅,就已经够让人震惊了。竟然还能把首级带出,全身而退,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硕讬的首级和头盔。”郭大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带着去找进攻的部队,挑于高竿,应该能够令建虏军心动摇。”
假传将令让苦力营拔营退走,郭大靖本是顺手而为,瞎折腾一下。可现在看来,却也能让建虏疑神疑鬼,作出错误的判断。
金念良接过首级,钦佩万分地望着郭大靖,问道:“那你呢,不随我们一起回去?”
郭大靖说道:“我在此观察一下,争取给建虏制造点麻烦,有利于我军获胜。”
金宗禄等人刚要开口说和郭大靖一起,郭大靖已经摆手笑道:“放心,我一个人目标小,能打能跑,更加灵活。你们回去大队,与崔大人并肩作战,更加合适。”
虽然没有说人家是累赘,可却有点那个意思。金宗禄等人苦笑了一下,识趣地拱手作别,与金念良等人迅速隐没于山林深处。
郭大靖确定众人已走远,才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取出了硕讬的无头尸体。
带走尸体本来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建虏以错误的判断,有利于他逃出营寨。但现在,却又有了别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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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下硕讬的衣甲,郭大靖穿在身上,又戴上金盔,抬脚把尸体踹进一个雪坑。
带出人头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这尸体就没法解释了。难道建虏都是瞎子?
所以,郭大靖本来就是要在荒山野地处理掉硕讬的尸体的。也不用深埋,无头尸体谁会认得?
况且,山林中野兽不少,尸体很快就会被狼吃狗啃,变成狼屎狗粪。
郭大靖在脸上抹了些污血,更加面目全非,牵着马出了树林,沉静了下心态,上马奔向建虏的营寨。
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分三路猛烈冲杀,首先击溃了当面的剃头人,对建虏营寨展开了三面进攻。
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作战计划就是击退建虏,然后在白马山城下予以围歼。所以,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没有四面包围,逼得建虏没有退路。
溃败的剃头人从建虏的营寨外绕行而过,靠得稍近,营寨内的建虏便用弓箭射击,以防其中混有敌人。
郭大靖离着营寨南门不远,迎头遇见了几个溃败的剃头人。他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杀,大声呼喝。
南门处的建虏被吸引了注意力,望着衣着盔甲酷似硕讬贝勒的骑手冲杀而近。
“传我将令,马上撤退,在白马山城会合。”郭大靖奔到近前,也不叫门,用力把令牌甩进了营寨。
不等营寨内的建虏回应,郭大靖已经拔转马头,随着一阵马蹄声响,他又疾驰远去。
“是贝勒爷?”一个建虏疑惑地问着同伴,“面目看不清楚。”
同伴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衣着盔甲都是,除了贝勒爷,还能有谁?”
另一个建虏跑去捡起了令牌,回来向同伴们展示,说道:“立刻向上禀报,请尼马禅大人定夺。”
虽然“贝勒爷”脸上乱七八糟,看不到本来面目,但从身材、盔甲、服饰,以及令牌,除了贝勒爷,还能有谁?
至于贝勒爷为何突然出现,又单人独骑来下命令。这个问题,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能够知道,或者说是应该知道的。
如实禀报尼马禅大人,由他定夺便是。
想象空间留给你们,如何决定也由得你们。郭大靖疾驰一段路后,便又钻进了路旁的山林。
东江军和朝鲜义兵还在攻打着建虏的营寨,敌我双方的战斗处于相持胶着。
尽管建虏处于疲弊状态,又受到了毒药的影响,拉近了双方战力上的差距,但想要击败建虏,依然很困难。
而硕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尼马禅一边组织部队防守,一边在营寨内搜寻,心慌意乱之下,也无法展开反击。
“大人。”一个建虏急奔而来,亮出手中的令牌,急促地报告道:“贝勒爷出现在南门,甩开令牌,令我军撤往白马山城。”
尼马禅喜出望外,一把揪住这个士兵,急问道:“真是贝勒爷,你们看清楚了?”
建虏咽了口唾沫,说道:“是贝勒爷的盔甲,脸上尽是血污,看不清楚。”
尼马禅抢过令牌仔细辨认,如假包换,确实是硕讬的。
建虏又补充道:“剃头人已经拔营起寨,向白马山城的方向退去了。”
尼马禅垂下眼帘想了一下,抬起头时已经作了决断,大声命令道:“传令,图尔格率两个牛录断后,全军撤往白马山城。”
在尼马禅想来,硕讬是最重要的。尽管没看清面目,但盔甲不可能飞出营寨,也不可能被人带出去。
也就是说,在他看来,除非把硕讬劫持出营,而这更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的。
硕讬贝勒还活着,这是尼马禅的判断,也是他的最大希望。至是出了什么变故,他无从得知,总要见到硕讬之后,才能弄清楚。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中毒、爆炸,主帅失踪,尼马禅的脑袋已经完全不够用,也绝对想象不到事情的真相。
尼马禅急于见到硕讬,传下命令后,便带着一部人马先出营,向着白马山城的方向追去。
而图尔格率部抵挡住了明军的又一次进攻后,便带领人马弃营而去。
在战斗中撤退是兵家大忌,搞不好就会变成溃败,一发而不可收拾。
但建虏都是骑兵,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能打能追能跑,使得明军就算获胜,却不能扩大战果。
建虏被击退了,这是最准确的判断。因为战马众多,连尸体都被大半驮走,令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感到无奈。
只不过,这也确实是一场胜利。气势汹汹的建虏在龙骨山城下再一次铩羽而归,狼狈退去。
更重要的是,建虏的攻城器械尽皆抛弃。他们当然不知道,在白马山城有着毛文龙亲自率领的东江军阻击。
而龙骨山城的部队也将尾随追击,将这两千多建虏围在白马山城之下。哪怕是围而不攻,建虏也将因为粮食用尽而崩溃。
伤兵在前,图尔格率领着精锐在后,出了营寨,行进的并不算快速。骑兵的优势还在,图尔格并不担心敌人能很快追上来。
而且,退而未败,这是图尔格的自信和骄傲。如果敌人敢穷追,他不惮于在野外让敌人领教一下建州勇士的无敌骑射。
直到现在,图尔格还是懵圈的状态。今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搞得如此混乱不堪?不仅他不明白,所有的建虏也是同样的迷糊。
其实,郭大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只是想干掉硕讬而已,后面的折腾,都是临时起意,碰巧能成罢了。
但郭大靖可并不准备让建虏这般容易地退去,他支走了金念良等人,就是方便行事,不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大队建虏退去,他没有行动,而是做着准备。等到图尔格的人马经过,他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冷箭在夜幕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从林中射出,击中了一匹战马。战马突然嘶吼暴跳,影响了后面建虏的骑行。
又一支箭矢疾射而至,直接击中了一个建虏的胸口,他惨叫着摔落马下。
敌袭!建虏们嚎叫起来,但却不影响郭大靖的继续射击。
接连有三个士兵被射杀,使得图尔格很愤怒,也很为难。
下马入林搜杀,这应该是最直接的反应。但全部人马都停下吗,要留下多少人,后面会不会有追兵?
显然,用弓箭向着树林内还击是没有用处的。这边箭如雨下,那边冷箭依旧,又有两个士兵被射中毙命。
而后面的人喊马嘶,提醒着图尔格,敌人追上来了。
郭大靖就是抓住这样的时机,借着树木的掩护,隐蔽潜行,不断地向建虏射出精准的弩箭。
轰!火光闪现间,两个冲进树林的建虏被炸得东倒西歪。
夜色昏暗,地雷的绊线很难发现,进林搜索偷袭者的建虏,接连碰响了三颗地雷。虽然都是黑火药填装,但也炸伤了数人。
“撤退!”图尔格已经望见了追击的敌人,听见了他们的喊杀,知道不能再迁延下去。
此地处于大路,并不是宽阔的野地,骑兵驰骋不开。若与追兵交锋,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死伤可能会更多。
从弩箭射击的频率来看,树林中的敌人应该只是一个。为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再搭上更多的性命,还不一定能搜杀到。
图尔格做出了最有利的决定,尽管还可能要被射杀数人,但被追兵缠上,却是更麻烦。
建虏气得哇哇乱叫,可却毫无办法,纷纷上马,向着远处驰去。
树林中昏暗难辨,到现在,他们也没发现袭击者的影子。只能通过弩箭的轨迹,判断大概的方位。
可进林搜杀的士兵,不是踩了地雷,就是被冷箭射杀,基本上对袭击者没产生什么威胁。
看着建虏放弃搜杀,骑马狂奔,郭大靖更来劲儿了。他向着敌人张弩放箭,又射马又射人,给逃跑的建虏制造着不断的麻烦。
不断有战马受伤嘶鸣暴跳,或是扑倒在地,影响着后面建虏的骑行;也不断有建虏中箭倒地,惨叫哀嚎。
混乱中,建虏终于还是顾不上许多,竟被一个人给搅和得狼狈不堪,丢下尸体和伤兵绝尘而去。
待到明军的追兵赶到,大路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建虏和马匹的尸体,几个受伤未死的建虏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第七十六章 不战而逃,转攻龙川
“兄弟——”刘奇士在队伍中大声呼唤着,他认出了尸体上的弩箭,那是郭大靖的独门兵器。
郭大靖大声回应着,从树林中现身,迈步走了出来。
刘奇士上下打量,见郭大靖全须全尾,行动自如,不禁放下心来,哈哈大笑着走上前,给郭大靖来了个拥抱。
好吧,这个热情劲儿,才象是结拜兄弟。尽管在古代,显得有些别扭。
郭大靖拍了拍大哥的后背,分开后,笑着说道:“就说没事儿,大哥不用担心的。”
刘奇士用力点头,感慨又钦佩地说道:“真是难以置信,不仅杀了硕讬,还能把人头带出来。要不是有人认识,还以为是假的呢!”
“大哥认识?”郭大靖很随意地问道。
刘奇士说道:“东江军中便有人认识,还有崔孝一等人,都是见过硕讬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这倒是他忽略了。硕讬跟随阿敏征战,崔孝一等人在义州见过他,一点都不奇怪。
“走吧!”刘奇士拉着郭大靖,笑着说道:“几位将军都急着见你,估计是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有人头和没人头,那功劳可是天差地别。”
郭大靖自是知道这些,才想方设法地要近距离刺杀。斩首敌酋,与战报上写阵上射杀,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含金量。
如果不是空间所限,郭大靖都想抓个活的,献俘京师,那放的卫星就冲出地球,要围着太阳转了。
边走,刘奇士边对着周围的官兵大声介绍道:“看见没,这是某的兄弟郭大靖,射杀岳讬,又潜入敌营斩首硕讬,立下了泼天的大功。”
周围的官兵都露出敬畏、钦佩的神色,不为别的,只是潜入敌营斩杀主帅,那得是多大的胆量,多危险又困难的行动。
这绝对是个豁出命来杀敌的硬汉子,军队中就是如此,佩服的就是英雄,就是勇士。
面对官兵们的热情注视和施礼致敬,郭大靖也只好连连拱手还礼。只是他的脸上涂的乌七八糟,真正认识他的并不是很多。
其实,郭大靖可不想这么高调。日后还要干化装潜入的行动,越少人认识他,才越是安全。
可这位大哥,唯恐兄弟立的大功无人知道,唯恐兄弟不能名扬四海,这通显摆。
“郭百户,你可真是令人佩服万分哪!”尚可喜看见郭大靖,立刻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潜入刺杀,还能带出首级,太不可思议了。”
郭大靖还未说话,李维鸾已经插话道:“郭百户想必是侦察刺探许久,找到了建虏营寨的漏洞,才一击得手,立下这大功的。”
“李将军所言极是。”郭大靖就坡下驴,拱手道:“外紧内松,建虏营寨内的戒备甚是松懈,应是没想到会有人敢潜入刺杀。”
这时,张攀、郑凤寿、崔孝一等人也赶到营寨内,他们负责攻打东面。
看到郭大靖安全归来,众人都喜悦轻松,嘘寒问暖地关切之余,也对郭大靖能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感到惊讶和佩服。
建虏败退而去,袭营的计划获得成功,接下来就是继续追击,与白马山城下与毛帅的部队合击建虏。
众将又商议了一番,决定暂且休息,明日天亮后再行出发。
尚可喜、李维鸾、仇震泰、张攀等东江军将士全部出动,崔孝一率千余朝鲜义兵前往助战,郑凤寿则留守龙骨山城。
建虏新败,在白马山城下,也很难突破毛文龙所率领的四千主力;不是连夜追击,众将也是觉得三千五六百人马,若建虏回头来战,未必有把握取胜。
等建虏在白马山城再损失些兵力,追击部队就多了几分胜算。至少在兵力对比上,相差的是会越来越大。
郭大靖作为旁听,应该是给予他的荣誉。他也听出了点门道儿,在野外与建虏交战,东江军将领没有什么信心。
毛文龙的主力有白马山城可倚托,这边的人马压迫过去,就无险可守了。
李维鸾对郑凤寿说道:“郑大人,麻烦把城中的板车、架子车都借予我军,木炮也要多带一些。”
郑凤寿明白,点头道:“李将军放心,城中的车辆全部交予你们,木炮也可带走大半,我们继续赶制就是。”
车上载炮,沿着大路推进,确实有遏制建虏骑兵冲锋的作用。如果再正规一些,应该用武钢车,更加有效。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又听见尚可喜要组织数百重甲长枪兵在前,也是阻遏建虏骑兵。
可惜,东江军的装备太少,只能临时组织,不能常态化保持。郭大靖心中慨叹,实在为朝廷的厚此薄彼、不分轻重而感到无奈,甚至是有些痛恨。
商议安排已毕,明日要出动的部队便抓紧休息,打扫战场的事情便交给了郑凤寿和留守的朝鲜义兵。
建虏退得仓促,也是被郭大靖给折腾蒙了,留下了大量的帐篷器械。对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来说,都是有用之物,全部搬回城内。
“人头呢,怎么没挑上高竿?”郭大靖突然想起件事情,问着自己的大哥。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说道:“你是想令建虏军心大乱,还有震慑的意思。可却没想建虏拼命反攻,夺回人头吧?”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确实没这么想。他以为把硕讬的人头挑出来,会加速建虏的败退。
刘奇士看郭大靖的表情就知道了,岔开话题说道:“人头可是宝贝,用石灰封好,要送到登莱,能换一大笔粮草物资呢!”
郭大靖笑了笑,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说到底,还是自己对建虏了解不够,想当然的以为,自然难免出错。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错,被李维鸾等有经验的将领给否定了。
否则,建虏发起疯来抢人头,就是惨烈无比的血拼厮杀。纵是获胜,也将是一场损失惨重的胜利。
现在就好多了,尽管还是要围攻建虏,少不得战斗厮杀。但建虏的军心已乱,物资器械也损失殆尽,越是拖延,建虏的战力越会减弱。
况且,郭大靖知道还有毒鼠强的威力。那可不是能靠时间,靠自身来消化分解的。那种毒药由于性质稳定,不易分解,容易造成积累,有二次中毒的可能
也就是说,毒药的效果会继续扩大,对建虏的削弱自然会使胜利的天平更加倾斜向东江军。
不得不承认,东江军将领们将战线拉长,把建虏拖疲拖垮的战术是正确的。尽管他们不知道,郭大靖给建虏下了药。
这恐怕也是游击战所延伸出来的战术打法,积小胜为大胜,一点一点地削弱敌人,尽量不与敌人展开正面的厮拼交战。
郭大靖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不少东西,那可是东江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
白马山城。
清冷的空气吹在脸上,扬起了鬓角的几丝白发。
立于城头,毛文龙呼出一口浓重的白雾,微眯起眼睛,瞭望着远方。
“义父。”毛承禄走过来,将大氅披在毛文龙身上,关切地说道:“当心风寒。”
毛文龙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若能聚歼硕讬所部,甚至是斩其首级,再加上之前射杀岳讬,我东江军必能让朝廷刮目相看。”
毛承禄知道义父心中所想,对于僻处海外的东江镇,只有在帝师袁可立出任登莱巡抚时,给予了大力支持。因此,在那段时间,也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但袁可立去职后,朝廷着力于关宁,对于东江镇的粮饷物资是能拖则拖,能扣则扣。数次核兵,也是尽往数量少里压缩。
要知道,东江镇不仅有兵,还有几十万辽民。海岛上耕地少,所产根本不够军民吃饱。
尽管朝廷允许东江镇以商筹饷,但辽东已为建虏所踞。参貂等特产,十分难得。甚至因为深入辽东采参,辽东军民还经常付出死伤的代价。
此次援朝,打到现在,毛文龙的心思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
原来还有保存实力,只是骚扰袭击,避免朝堂官员又要说东江镇靡费粮饷,却毫无牵制之功。
但下龙川、破义州,连战连捷之后的影响,却让毛文龙认为大力援朝,得大于失,利大于弊。
所谓的失和弊,就是东江军的伤亡和损失。但相较于朝廷态度的改观,日后支持力度的增大,却是相当值得的。
这就是利和得,从东江镇发展长远来看,暂时的伤亡和损失,都算不得什么。朝廷额兵两万八千,粮饷充足的话,毛文龙还能从辽民中补充好几万。
当然,如果不是担心建虏彻底征服朝鲜,并在日后得到朝鲜水师的帮助。
以及在援朝初期连获胜利,使毛文龙看到了转变朝廷态度的希望,他依然还是不太肯出大力援助朝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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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王室和多数大臣对待东江镇的态度并不友好,倒是很嫌弃东江镇给他们招来建虏这个凶恶的敌人。
很多朝鲜人对东江军也不喜欢,因为要供应东江军粮食,这是他们额外要缴纳的赋税,称为“辽米”。
但现在,毛文龙已经完全清楚明白。援朝之战打得如何,决定着东江军日后的发展。这是在为自己打,而不是朝鲜。
“我军连战连捷,又击杀建虏王子岳讬,相比关宁军,已是高下立判。”毛承禄宽慰着义父,微笑着说道:“牵制作用明显,朝廷不会看不到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会如此简单。重关宁、轻东江,这是朝廷的大战略决定的。关宁锦防线啊,那可是帝师孙阁老极力主张的。”
在明末,孙承宗无疑是大大的忠臣,能力也是当时大臣中的佼佼者。
最后守卫高阳时,孙承宗与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都战死。史书评价“死义更烈”。
但站在后来者的高度,孙承宗所施行的关宁锦防线可谓是劳民伤财,大明也为此流光了最后的血。
事实证明,用堡垒推进战术是无法击败建虏的。这与宋朝与西夏时的形势不同,最重要的就是明军根本不具备与建虏野战的能力。
而关宁锦防线的末端—锦州,也数次成为建虏围点打援的目标,并屡屡得逞。
最后的松锦之战,明军的九边精锐尽丧,可算是明清战局的转折。至此,明朝对建虏再无反击之力。
当然,如果因此就说是孙承宗毁了大明,就有些苛责了。
其实,大明的灭亡,不是一人之力造成的,而是整个朝廷和官僚集团的腐败无能所致。
有那么一句话,可以很贴切地用来形容:“雪崩的时候,没有一朵雪花是清白的。”
重关宁轻东江,也可以解释成“重山海轻沿海”。毕竟那算是国门,而辽东沿海对于京畿的威胁几乎是没有。
明朝的财政收入就那么多,整个北方边镇的开支就够呛了,又怎么能拿出更多的资源,来大力支持僻处海外的东江镇?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把关宁锦防线变成“关宁”防线,或者直接变成“关”防线就能省下大把的钱财和资源。
说白了,就是实行战略收缩,只守山海关和宁远,甚至只守山海关也成。
锦州,那就是个坑,别老往里砸银子砸人砸物资啦!
建虏放着广宁和锦州不要,就是等明军傻了吧唧地凑过来再一顿猛削!明军的堡垒推进,就是给建虏送人头送物资。
可惜,不是没人提出过这样的战略,但结局都不太好。
熊廷弼,就是其中之一,主张直接撤到山海关。后因为失陷广宁而传首九边;王在晋,议修八里城,也是以山海关为主,遭孙承宗弹劾,到南京养老去了。
关键是尽弃关外,需要大魄力,更需要皇帝的支持。否则,不战而弃土千里,畏敌如虎的罪名,还不被朝中的言官喷成筛子?
所以,毛文龙也不奢望朝廷能大幅度地提高东江镇的粮饷,只要不拖欠,也算是相当满足了。
“大帅。”一个哨探登上城头,施礼禀报道:“抓住几个剃头人,言说建虏已从龙骨山城撤兵,很快就将到达城下。”
毛文龙点了点头,目中露出精光,沉声道:“传令各部,准备迎战。”
……………….
第七十七章 再破龙川
尼马禅头晕脑胀,虚火上升,已经被搞得脑子一团浆糊,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行撤退的剃头人在车礼亮等人的带头下,频频窜入山林,作鸟兽散,不肯再为建虏卖命。
尼马禅倒是追上了一些,逼问之下,得知是有人持硕讬的令牌传的命令。而追出来这么远了,连硕讬的人影也不见,剃头人也没看到贝勒爷。
太诡异,太难以置信了?
尼马禅胡思乱想了各个可能,却没一个能站住脚。
难道——硕讬贝勒叛金投明了!?
尼马禅突然有了这个怪诞的念头,好象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说是怪诞,也不是全无根据。
老奴在世的时候,代善就数次向老奴请求处死硕讬,前后竟有五六次之多。虽说老奴经过调查,认为是硕讬不满代善的虐待而离家出走。
但这确实是有由头的,也不算是尼马禅胡思乱想地瞎猜测。而且,如果按照这样的假设,所有诡异的事情才能够说得通。
迷茫,猜测,不解,愤懑,憋屈……种种情绪缠绕着尼马禅,使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是继续撤退,被动地等待着事情的真相。
没办法,已经退下来了,再返身回去,凭部队现在的状态,攻破龙骨山城的希望,那是一点都没有了。
“大人——”哨探纵马驰回,有些紧张地禀报道:“白马山城有敌人,打着东江军的旗号,我军前路被堵。”
尼马禅吃了一惊,没想到竟会这样。
部队在龙骨山城下已经损失了五六百,又被下药搞得状态萎靡,攻城器械也在撤退时全部抛弃。敌人据城阻击,又该如何进攻,才能杀过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建虏,毛文龙捋着胡须,有些诧异地说道:“算起来不过一两日的时间,竟然狼狈至此?”
没法不狼狈,被假硕讬给搞得乱七八糟,着急忙慌地退下来,辎重全部丢弃,跟逃跑也差不了太多。
不仅如此,毒药的作用不仅没减轻,反而加重了。有些当时还没发作的,一路驰奔,也出现了症状。
恶心呕吐、头痛头晕、乏力醉酒还是轻的,撤退的途中还有重度发作,晕倒、抽搐、口吐白沫、小便失禁的也有不少。
就这样的状态,也难怪尼马禅看到白马山城上的严阵以待,立刻就生出了绝望之感。
突破敌人的倚城阻击,应该是不可能了。回头再打龙骨山城,也是同样的扯淡。现在还是想办法从别的路走吧!
还好没有了辎重,就是山路小道,也就是慢一点,先回到龙川或义州再说。
叫过几个剃头人,尼马禅询问了一番,立刻率军后撤,准备从间道绕过白马山城,不回龙川,改向义州行进。
路是远了点,也多是山路小道,但应该是安全的。
尼马禅的决定还是果断的,也出乎了毛文龙,以及从龙骨山城追来的东江军将领的意料。
没办法,郭大靖的毒药,以及一通乱搞,让建虏改变了行为和想法,不再自恃悍勇,而是急于脱离战斗。
“就这么走了?”毛承禄挠了挠头,不解地望着建虏掉转马头,扬尘而去。
这都准备好血战厮拼了,平素凶悍嚣张的建虏却连个屁都没放,就掉头跑了?
毛文龙皱眉思索,也觉得甚是奇怪。但他还是做出了决定,命令毛永诗带两千兵,沿着大路进行尾随。
“不可追赶过急。”毛文龙还叮嘱着毛文诗,“若建虏回身来战,能边打边退更好,若是缠得紧,便发信号,本帅亲自率兵支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来,龙骨山城那边的部队也在赶来,只要拖住建虏,前后夹击必能取胜。”
“大帅放心,末将明白。”毛永诗躬身施礼,率领部队出城列阵,沿着大路向建虏追了过去。
阴差阳错,郭大靖的行动不仅使建虏蒙圈,也使东江军的围攻计划落空。谁也没想到建虏会落荒而逃,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果然是真理,再好的计划,也可能出现意外。
日近中午的时候,两支部队相遇,都感到十分意外。察看痕迹,又从山林中搜出了两个逃跑的剃头人,才知道建虏已从小路撤走。
“不对呀,这条路是通往义州的,只有本地的朝鲜人才知道,还要多走近百里。”崔孝一大惑不解,“建虏怎么不退回龙川了?”
毛永诗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军严阵以待,可建虏连试探都没有,掉头就跑了。”
“会不会是因为硕讬被杀,建虏军心大乱,无心恋战。”李维鸾猜测着。
尚可喜挠着头,说道:“现在怎么办,煮熟的鸭子飞了。”
追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小路,有马和没马还是差别很大。凭两条腿就甭想追上建虏了。
“我军可以攻打龙川。”郭大靖突然凑过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想必留守的敌人不多,又不可能很快得到消息。”
看着众将投来的目光,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极有诱惑力,“岳讬的尸体可能还在龙川。”
一具尸体,但却是后金贝勒的,如果能够得到,那可比战报上吹得天花乱坠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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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两个贝勒的首级,这是东江军的斩获,卫星放得要冲出地球了吧?
“你去禀报大帅,我马上率军返回白马山城。”毛永诗立刻叫来传令兵,急着吩咐了一番。
李维鸾和尚可喜、仇震泰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率部一起行动,参与攻打龙川城。
崔孝一等人认为不需他们参加战斗,便率部退回龙骨山城,继续加强防御,防备建虏再来报复。
尼马禅想必也疏忽了,或是中毒后脑子不灵,没有想到东江军会敢于攻打龙川。
当然,他也没有详细的情报,并不知道东江军是大举出动,足有六七千之多。
部队在向白马山城赶路,毛文龙派来的传令兵便回报,要他们加快行军速度,在白马山城会合后,转向龙川。
“大帅已经同意了。”毛永诗笑着说道:“而且,还很心急。”
众将心中了然,都露出笑意。岳讬的尸体可能在龙川,这样的诱惑,谁不着急?
“郭百户,你又要升职啦!”毛永诗转向郭大靖,说道:“怎么样,想好要哪个岛没有?”
对于斩首硕讬,毛永诗再次震撼,看向郭大靖的目光如同看外星人一样。嗯,这是郭大靖的理解。
郭大靖嘿然一笑,摇头道:“还没想好。再说,这是毛帅要通盘考虑的,也不能某想要哪个,就给哪个。”
一只大手从后面伸来,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转头看时,却是笑容满面的尚可喜。
“来广鹿岛咋样儿?”尚可喜挑了挑眉毛,说道:“岛上土质肥沃,风景优美。来了之后,俺听你的号令。”
广鹿岛确实不错,是长山列岛中与大连最近的岛屿,耕地面积差不多有五六千亩,都种上土豆的话……
而且,还能看着你这个大汉奸。想投建虏,就干掉你。
郭大靖确实很心动,这段时间他也在考虑权衡,广鹿岛也是他的主要选择之一。当然,他也有顾虑,有主的岛,他就不是要,而是抢了。
与东江军将领们处好关系,是相当必要的。毕竟,郭大靖就是有一个岛,有几千兵,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辽东战局。
当然,郭大靖也只是尽量,不是没原则的老好人。事在人为,也在天意,如果真的做不到,他也没办法。
咳,咳!
两声故意的干咳打断了郭大靖的犹豫,转头看时,却是李维鸾。显然,他对尚可喜这般挖人,并不是很赞同。
郭大靖立刻清醒过来,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东江军又不是他的,最后都要毛文龙决定。现在答应什么,都不是很妥当。
“多谢尚将军。”郭大靖向着尚可喜拱手致谢,笑着说道:“东江镇驻军布防,都是毛帅权衡考虑,我等遵从命令便是。”
尚可喜看出郭大靖心动的神情,便不着急,笑着点头,不再提此话题。
能挖到郭大靖,日后就有沾功的机会。不奢求再有击杀建虏贝勒的大功,多些人头斩获,那也是很好的战功不是。
军队的行进速度再度加快,赶到白马山城时,毛文龙早就率部赶往龙川,留下传令兵,布置了各部的围城计划。
毛文龙率部先切断龙川退往义州的道路,毛永诗所部则卡断龙川通往铁山、宣川的通路,李维鸾、尚可喜等部在东西两面,对龙川形成包围之势。
显然,如果岳讬的尸首在龙川,也就只有围攻全歼,才有可能取得。各部得到命令,立刻分路急进,扑奔龙川而去。
夜幕降临,凄冷的寒月升上了天空,淡漠地注视着数千人马从四面包围了龙川城。
城外的树林中,众将见到了主帅毛文龙,详细汇报了龙骨山城的战斗情况。
“硕讬的首级!”毛文龙用力点头,心中感慨,目光在众将中找到了郭大靖,笑着伸手相招,“大靖,到近前来。”
郭大靖走到近前,躬身施礼,脸上神色平静,全没有击杀敌酋立下大功的得意和倨傲。
“先杀岳讬,后斩硕讬,你说本帅该如何奖赏你呢?”毛文龙捋着胡须,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帅现在有些后悔,百户给得太早,现在有些赏无可赏的苦恼啊!”
郭大靖神色不变,说道:“大帅过虑了。在末将看来,不管是贝勒,还是建虏小兵,都是人头一颗,也只值些许银子罢了。”
毛文龙哈哈地开怀一笑,说道:“既如此,倒是本帅自寻苦恼了。”说着,招手命令亲兵取来百两银子,亲手捧给郭大靖。
“谢大帅奖赏。”郭大靖双手接过,躬身致谢。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这虽是奖赏,可又不算奖赏。本帅会上奏朝廷,为你请功。另外,本帅还欠你一个岛。如何,可想好了要哪个?”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全凭大帅安排。末将不急,待战后再定不迟。”
“也好。”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岛上现在的驻军将领是谁,只要你提出,本帅都会妥善安排,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末将没有统兵的经验,可能还需要老成将领坐镇指导。”郭大靖把话说得圆滑,表示自己不排挤原来驻将,倒是想多多请教。
“好,你与谁相与得来,本帅尽可安排。”毛文龙痛快地答应下来,对于郭大靖这个新晋将领,领兵打仗的话,他还真是有些心里不托底。
“多谢大帅。”郭大靖再次感谢后,便要退下去。
毛文龙抬手止住了他,询问道:“龙川城你是很熟悉的,对于攻城,可有建议?”
郭大靖在路上便思索过,若按照上次那般潜伏爬城,显然是把敌人当傻子了。如果用爆破攻城的话,直接炸城门,似乎也有很大的把握。
当然,这就不能用自己的空间做弊了。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是实打实地用黑火药爆破。
“末将以为,可用火药炸开城门。”郭大靖说道:“东、北两个城门残破,可作为主攻方向。用攻城车运火药至城门洞,进行爆破,或可奏效。”
毛文龙点了点头,不管成不成,总比打造简单器械蚁附攻城要好。此次出兵,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只能是现用现造。
“交给你了。”毛文龙指了指郭大靖,说道:“军中有些工匠,全部由你指挥调派。”
“末将遵命!”郭大靖也不谦虚,躬身领令。
树木有的是,工匠也有几十个,打造简陋的攻城车,并不算困难。火药装填,就有技术含量,最好的是棺材,既厚重,大铁钉密闭得也比较严实。
可棺材不好找,荒郊野坟倒是有,年头久了棺材也朽烂,刨冻土挖人尸骨也不是那么讲究。
第七十八章 毛家军嘛?!
郭大靖也只能因陋就简,按照城门洞的尺寸,把攻城车做得相对合适。上面是屋脊结构,下面一个大木箱,为了保证密闭性,大木箱做成双层木板。
也不用现砍树刨削,就把随军的板车拆了,又有木板,又有轮子。木箱不仅用铁钉,还用铁箍,反正就是力求牢固。
经过几个小时的忙碌,六辆既是攻城车,又是爆破车的东西才做好。此时,已是凌晨两三点钟。
按照郭大靖的计划,一辆车里有两百多斤火药,先轰它一下。如果效果不佳,再推第二辆、第三辆,还就不信了。
古代攻城,城门是重点所在。对于防守方来说,也是一样。如果是死守的话,通常还会用石块土袋等杂物把城门堵死。
显然,龙川之敌并没有这样的布置。
攻打龙骨山城的主力败得太快,还没给他们传递消息;而东江军来得也太快,使他们来不及做出完备的防御。
城内的敌军不多,毛文龙便做出了四面围攻的布署,尽最大限度分散敌人兵力,以利破城。
主攻点自然是郭大靖所建议的东、北两座城门,每座城门准备了三辆攻城爆破车。
“明白。”毛承禄所部主攻北门,听完郭大靖的讲解说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而去。
东门的爆破由郭大靖亲自指挥,主攻部队是尙可喜和李维鸾所部。他们倒是省心,只管调派弓箭、火铳手掩护,挑选以车载木炮打头的突击队便可。
大队人马围城,也没有过多的掩饰。龙川的敌军已有觉察,城头上火把密布,人影绰绰,已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传令,攻城!”毛文龙坐镇东门,要亲自观看郭大靖来施展本事儿。
随着鼓号声响起,龙川城四面响起了呐喊,数千东江军冲向城门,开始了进攻。
郭大靖指挥着三辆攻城爆破车,随着攻城部队,向着城门冲去。
越是接近城门,城上射来的箭矢越是密集,打在攻城车顶上,击在盾牌上,响声不绝。
掩护部队也张弓放箭,施放火铳,与城上敌人展开对射。因为兵力的关系,压制效果比较明显,掩护着攻城车向前推进。
“顶住城门!”城上的敌军将领躲在望着越来越近的攻城车,大声下着命令。
他并不知道攻城车能够爆破,还按照固有的思路,以为是撞门,或者运兵。这样的话,他还不太担心,已经安排了人马在城门处堵击。
四面都有喊杀之声,守敌并不清楚哪里是防范的重点。仓促之下只能平均分配守城兵力,这就给东江军的重点突破创造了有利条件。
奋力推车的战士已经倒下数名,旁边举盾牌护卫的士兵立刻补上。车顶被火箭射中,盖着的湿被有效地防止了起火燃烧。
郭大靖眼瞅着战士们冒着箭矢,搬开挡路的滚木擂石,又有数人被箭矢射中,倒了下去。
这就是战争,以达到目的为最重要。在指挥官看来,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攻破城池,伤亡比蚁附攻城要少得太多,心里会感到欣慰吧?
战士们少些伤亡,或许也应该让自己得以安慰。但——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把杂念全部抛开,紧盯着推进城门洞的攻城车。
片刻后,推车的士兵顶着盾牌跑了出来,又有人被射中,但却只是受伤,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用盾牌遮护。
这是郭大靖的嘱咐,跑不了太远的话,就地卧倒,用盾牌护住箭矢。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郭大靖觉得自己的心脏成了秒表,呯呯呯地计着时。
“轰!”在耀眼的火光中,巨响轰鸣,浓重的烟雾充斥着城门洞,仿佛那里是一个冒烟的大烟囱。
城门楼上的敌人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脚下猛烈地震动,一个个东倒西歪。
“轰,轰!”北城方向接连传来了两声爆炸,毛承禄所部也进行了城门爆破。
烟雾迅速消散,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城门被炸开了,通畅的风才会吹得很快。
模糊之间,人们已经看到,城门洞内一片狼籍,破砖烂木遍地都是,城门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被爆炸摧毁。
在冲击波的作用下,碎木尖刺向城内激射,使得在门后顶门堵口的守军伤亡一地。
“进攻!”李维鸾、尚可喜已经有了经验,视线还未完全清晰,便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冲啊,杀呀!”等待多时的突击队呐喊着发起冲锋,有两人扛着的,有小车推着的,十几门木炮当先。
掩护部队精神为之一振,不顾疲累,向着城上射出箭矢,火铳也发出轰响,将铅弹激射而出。
不断有士兵倒下,但前仆后继,突击队继续勇猛向前。城内,出现了堵口的守军,喊叫着试图抵挡。
“轰!”一门车炮刚推进城门洞,便发出怒吼,将成百的碎石喷射而出。
在对面敌人的惨叫哀嚎中,两个健壮的战士把扛着的木炮往小车上一架,点着了引线。
“轰!”又是一片弹雨喷射而出,堵口的守军再次遭到迎头痛击,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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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兵,剃头人,在战力上差了建虏一大截,装备上也是大大不如。在木炮的轰击下,伤亡不小。
手持刀枪的突击队冲入了城门洞,踩过狼籍的废墟,推开挡路的小车木炮,呐喊着与守军展开了厮杀。
爆炸造成的伤亡,木炮轰击的杀伤,使守军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终于被突击队杀入了城内。
可以说,守军不仅战力不强,连守城的准备都不充分,最简单的滚木擂石都没有多少,还分布于整个城墙上。
一是调来的时间短,二是也没料到会再次遭到攻击。其实,义州城也是差不多的状况,被炸塌的城墙都没进行修缮。
说来也不奇怪,攻打朝鲜只是匆匆过客,很快就要撤回辽东。朝鲜的城池,你修它干什么,吃饱撑的?
敌人的狂妄和轻敌,酿成的苦果终于还是要自己吞下。结局也注定悲惨,战场上除了活,唯有死。
血拼厮杀还有持续,但东江军已经占了上风。随着城门楼被占领,冲进城内的士兵再无阻碍,如潮水般涌进城内。
战斗在不大的城内迅速蔓延,毛承禄所部也突破了北门,杀入城内。
随着西门、南门被占领,涌入城内的东江军在兵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守军被全歼的命运已经注定,无法更改。
郭大靖是随着第二批部队入城的,突击队已经杀入纵深,进入视线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随处都有雪地上的淋漓鲜血。
战斗已经不需要他的参加,除了不能示人的狩猎弩,简单有效的刺刀拼杀术,以及偷袭暗杀,他还真没什么别的杀敌手段。
在登上城门楼的台阶上,倒卧着敌我两军的尸体。血水被冻得半结,变得粘稠湿滑。
郭大靖俯下身子,把袍泽的遗体拖到一旁。
这看起来是个很年轻的战士,与他的年龄差不多,但却没他壮实,瘦削的脸,瘦削的身材,大瞪着眼睛,胸口的创伤触目惊心。
心中暗自叹息,郭大靖轻轻合上了袍泽的眼睛,缓缓站起了身,却发现毛文龙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不知何时上了城楼,正在望着他。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赶忙躬身施礼。
毛文龙的目光扫过平躺在冰冷城头上的战士的遗体,又移注到郭大靖的脸上,说道:“大靖,陪本帅走走。”
“是。”郭大靖躬身待毛文龙走过,落后一步跟随。
脚下嘎吱作响,城内的喊杀声、火铳木炮声似乎都掩盖不住。
“建虏叛明,辽东战乱,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毛文龙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却无悲伤,“东江军中多数将士都有切齿之恨,都有血海深仇。”
毛文龙脚步微停,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本帅和你,也和他们一样。”
郭大靖说道:“是,末将与建虏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毛文龙抿了下嘴角,说道:“那你应该理解那些奋勇冲杀的东江将士,他们不怕死,却怕报不了仇,也担心没人替他们报仇。你说,是嘛?”
郭大靖想了一下,用力点头,说道:“大帅说得是。末将细想之下,确实跟他们是差不多的想法。”
毛文龙转过头,望着依然还有战斗的城内的街巷房屋,伸手指了指,说道:“你知道,如果不是炸开城门,我军要攻下此城,可能会死伤多少吗?”
郭大靖猜测道:“末将瞎猜,觉得可能是一比一。”
毛文龙笑了笑,正肃起面容,说道:“正常的作战,战力相当,有城池可依,一比二、比三,甚至更高,也有可能。这就是兵家常说的,十则围之。”
嗯,古代攻打城池的话,只要守方意志顽强,攻方的伤亡是很可怕的,郭大靖倒是知道这点。
毛文龙如此问,既是让郭大靖感到欣慰,也是赞赏。攻打龙川,依东江军的兵力,以及守军的力量,是很有把握的。
但如此快地攻入城内,爆破城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下次末将多用火药车,把城门洞给炸塌,把上面的敌人炸死埋葬。”
郭大靖认为自己还是想多了,炸塌城门洞的话,未必会增加入城的难度,但对敌人的杀伤肯定更大。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坑道爆破才是王道。城门洞比较空,只能依靠爆炸物本身的密闭。如果是铁制容器,应该会更好。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赞赏之色不加掩饰。
“义州城能炸否?”毛文龙的眼中射出了精光,注视着郭大靖,“兵贵神速,我军明日行动,晚上可抵达义州,两夜陷两城,足显我东江军威武。”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上次爆破义州城,想必建虏还未修复。除了城门,末将还有数处残破城墙可以选择,必能再次炸开。”
“好。”毛文龙主意已定,转身招过传令兵,去传达他的最新命令。
城中的战斗已是零星,已经用不到太多的部队,便可抓紧时间休息。天明之后,吃过饭便可向义州城进发。
时间对于东江军来说很宝贵,建虏窜逃义州城,即便发出求救,援军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调动赶来。
关键是建虏历经白马山城、龙骨山城两战的消耗,已经元气大伤。郭大靖下毒、刺杀硕讬,更给毛文龙增加了取胜的信心。
郭大靖也认为趁胜进攻是可取之策,连续两次下龙川、破义州,攻朝的建虏不震惊都不行。意识到后路有危险,还敢赖在朝鲜,奢求什么盟约条件吗?
而经过这次炸城门,郭大靖又学到了很多东西,对黑火药的运用更有经验。
就比如双层木箱填装火药,也可以将其一面造得稍为薄弱,使黑火药的爆发更有方向性。
要轰城门,就把薄弱面冲着城门;要炸塌城门洞,就冲上。尽管还没有经过实验,但郭大靖认为在理论上可行,有点类似定向雷的那种。
喊杀声逐渐停息,意味着城内的战斗基本结束。但毛文龙还立在城头,充满期待地望着。
再破龙川,斩首多少,这并不是此次行动的主要目的。获得岳讬的尸体,或者说是人头,才是毛文龙最为在意的。
郭大靖立在毛文龙侧后,沉浸在攻打义州城的想象中。对于义州城的侦察,没有谁比他更细致了。
如果没有崔梦亮的指点,不利用那个被堵塞的排水洞,郭大靖也选择了别的爆破点。尽管不会有那么方便,但也有成功的可能。
城门爆破,再加上他脑海中那两处城墙的薄弱点,只要有一处成功,就能够迅速攻破义州城。
原来攻打城池也是限制建虏骑射和野战的有利战术,郭大靖又有了新的感悟,并不是现在才想到的。
而反过来呢,建虏的攻城也是弱势。甚至于可以再进一步,把建虏诱进城池,与其展开巷战。
第七十九章 轰破义州
巷战嘛,这个时代好象还没有成形的打法战术,但自己知道不少啊,尽管是纸上谈兵。
郭大靖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一阵欢呼嘈杂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不想这功劳让毛永诗抢到了。”毛文龙露出了笑容,他看得清楚,是毛永诗带着群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欢呼着走来。
郭大靖也笑了起来,活该让这建虏敌酋不得入土为安。
他想到了被强迁驱赶打杀,在风雪中跋涉、挣扎的辽人,想起了僵毙于路旁沟壑的老人孩童。
其中就有他的亲人,尽管在严格定义上,他已经不是辽人郭大靖,不是郭结巴。但那种感同身受的痛,却让他永远难忘。
“大帅。”毛永诗就在城下躬身施礼,朗声道:“建虏贝勒岳讬的尸首在此。”
毛文龙哈哈大笑,同样地大声说道:“将敌酋尸体悬于高杆,彰我东江军之威武;明日兵发义州城,再痛歼建虏。”
“末将遵令。”毛永诗大声回答,转身向着跟随的官兵喊道:“兵发义州,痛歼建虏。”
“兵发义州,痛歼建虏!”身后的官兵举起刀枪,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呐喊。
毛文龙捋须颌首,看着城下欢呼呐喊的官兵,开口说道:“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因为胜利的鼓舞,郭大靖知道军心士气的重要性,在旁说道:“士气高涨,义州必胜。”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毛永诗原名孔有德,现为本帅养孙、内丁都司,骁勇善斗,临阵常先登。待击退侵朝建虏,本帅亦想让他出外历练一番。”
郭大靖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沉吟着说道:“末将听过评书,知道岳家军,着实有名。日后毛家军在辽东也定是人人知道,为建虏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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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直至微皱起了眉头,垂下眼帘陷入了思索。
郭大靖故意这么说,字词也很平常普通,基本没什么成语的修饰,显出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也显出自己是随口一说,有吹捧恭维的意思。
但他相信,如果毛文龙是聪明人,就会从岳家军和毛家军这两个名称中,生出警惕。
封建帝王忌讳的就是外将跋扈专权、拥兵自重,什么岳家军、毛家军,朝廷出粮饷,难道养的是你的私兵?
再往深里延伸,统率岳家军的岳飞岳爷爷怎么死的,毛文龙不会不知道。
就算皇帝不猜忌,那朝堂上的文官又是什么德行,捕风捉影地乱喷,难道不会拿这事儿攻讦?
毛文龙与文官的关系如何,他自己心里能没个数儿?还送把柄给人,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或许,毛文龙把很多东江军中的孤儿收为义子养孙,是其收拢人心、掌控军队的一种手段。
但郭大靖对此不赞成,不喜欢。因为,这种方式与明末将领养家丁很有相似之处,是明军中的积弊。
况且,郭大靖隐晦地提醒,也是避免毛文龙对自己来这一套。没说出来正好,说出来再拒绝,就有点伤感情了。
见毛文龙沉默,陷入了思考,郭大靖知道自己的目的或许达到了,便躬身道:“大帅,末将觉得攻城爆破车还可以再改进,这便去召集工匠,抓紧时间,以备攻打义州城时使用。”
毛文龙眼珠一轮,从思索中醒过来,头也没回,挥了挥手,说道:“去吧,攻打义州城还是依照你的计划。”
“末将遵命。”郭大靖一丝不苟地施礼,转身退了下去。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垂眼帘,又进入了刚才未完成的思考之中。
对于郭大靖,他是没有怀疑的。就是有些聪明,也没有那么深远的见识。想来,郭大靖也是看到军中毛姓将领颇多,才有那么随便地一说。
毛家军,毛家军!毛文龙之前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大的隐患。尽管现在没人这么说,但难保日后没人这么想。
东江军僻处海外,登莱巡抚的节制也很有限,他又坚持不设文官监军,皇帝和文官岂能没有所担心?
呼出一口长气,毛文龙有了自己的决断,心中稍微轻松下来。
…………………….
义州城中一阵忙乱,尼马禅率领的人马终于进入城中,可以好好休息了。
坐在屋内,尼马禅喝了一大壶茶水,却并没有使自己能够感觉好一些。
他已经确定,是中了毒。还有仓惶逃进义州城的人马,差不多有一半也处于中毒状态。
在这样的情形下,尼马禅认为自己是明智的。没有在白马山城下与明军厮拼,间道逃回义州,不致覆没。
但尼马禅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完蛋了,失陷主帅硕讬,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处罚,甚至被砍头也不意外。
但事已至此,尼马禅也没有办法,哪怕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败了下来。
“大人。”一个亲兵惶急地进来报告,“前往龙川的信使回来了,龙川已经被东江军攻破。”
哗啦!尼马禅猛地站起,把桌案上的茶壶茶碗都打翻,大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们是逃回来的,还是连城都没进去?”
“回大人。”亲兵躬身道:“他们接近龙川,眼见城头换了旗帜,又遭到敌人追杀,无奈返回。”
啊,啊,啊!尼马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仰脸向天,握着拳头,喉中发出似悲叹又象愤懑的声音。
尽管他在退往义州的路上便派出信使,但走的是小路,还是晚了啊!
不用再问了,信使被截击而回,却没遇到逃出龙川的人马,龙川守军估计是被全歼了。
失陷贝勒硕讬已是死罪,连贝勒岳讬的尸首也丢了,自己哪还有生机?
身经百战啊,屡立战功啊,全部化成了泡影。尼马禅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栽在了看似简单轻松的攻朝作战中。
颓然地坐进了椅中,尼马禅象老了几十岁,说是坐,倒不如说是瘫更加确切。
亲兵也是心中悲哀,知道主将性命难保。因罪被杀,倒不如在战阵上阵亡,倒是能让身后荣光,家人受益。
“派人急报汗王,请求马上调兵增援。”尼马禅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命令城中人马,做好守城的准备。”
“是。”亲兵转身而出,实在不愿看着主将如此难受,也受不了屋内沉闷至极的压抑气氛。
尼马禅的判断还是相对正确,给阿敏送信儿,路上可能就被截杀了,且远水不解近渴。
只有辽东还能调来援军,镇江就有数千人马,只要汗王下令,便可赶来。
弃城而逃,只能是回辽东,可尼马禅觉得再也做不出来了。
本就是死罪,还要死得如此难看吗?敌人要来便来吧,他甚至渴望着拼杀到底,一死了之。
如果郭大靖知道尼马禅是这样的想法,便会很和蔼地说“如你所愿”,“借你的狗头”再立个军功。
占领龙川的东江军只休息了小半天,便开出城,分路急进,直扑义州。
战马又缴获了不少,有牲口驮背物资,行进的速度又有所加快。但东江军一直没有太大建制的骑兵部队,原因也很简单,养不起。
战马不仅要吃草料,还需要精饲料,养一个骑兵相当于养三五个步兵。东江军连人吃的都是勉强维持,又拿什么养马呢?
通常都是各岛驻军自想办法,能养多少是多少。这样一来,数量上不去,又不能集中,骑兵的作用大大降低。
但东江军在机动性上,却并不是很弱。这皆赖于士兵的耐力和脚板,能够长时间地行进,并能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在郭大靖看来,如果吃得能够好一些,步兵的速度和持久性还能再提升。长征的时候,平均日行三十四公里,还有一天急行军两百里的纪录。
潜力很大,但却需要吃饱吃好,或是具有红军那般的坚强意志。光这两点,在古代的军队里,就是很难做到的。
郭大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不在学习。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很多东西并不象后世的想象和推测,而一些宝贵的经验,都是东江军将士用鲜鲜和生命换来的。
“自身携带粮食的话,顶多也就十天半拉月。”刘奇士和郭大靖并马而行,悉心传授着经验,“通常是持炒两升,各人带各人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是大军出动,多带粮草物资,也是可以的,但行进速度肯定不快。”
郭大靖听明白了,这有些类似于后世野战军,象抗美援朝时,士兵都是自带干粮,差不多也就是七天的量。
而东江军以冷兵器为主,但要加上盔甲的负荷,随身所带的粮食也有限制。
所谓的“炒”,就是把杂粮炒熟,与后世的炒面相似。但炒杂粮肯定不会加什么油脂、食盐、糖之类的补充,热量也不会那么充足。
“既是屯驻海岛,打渔的数量怎样?”郭大靖虚心地求教道:“有鱼吃的话,能够缓解粮食缺口吧?”
刘奇士轻轻摇头,说道:“兄弟,你想得简单了。出海打渔,既危险,又很少能满载而归。要说缓解粮食的窘迫,远远不够啊!”
在古代,没有天气预报,没有卫星导航,出海打渔是件高危的工作。但凡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去与莫测的风浪抗争呢?
穷苦渔民,都是既贫穷又辛苦,勉强混个温饱。驾船劳作一天,兴许一条鱼也没打着,完全不象郭大靖所想的,一网下去,鱼儿乱蹦,喜笑颜开。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要是打渔的收获颇丰,别人也不是傻子,还能想不到?
或许可以打鲸鱼,捕到一头,那就是上千斤吧?嗯,现在只能想想罢了,哪有那么容易,东海的鲸鱼好象很少。
“兄弟。”刘奇士岔开了话题,问道:“你想好要哪个岛了吗?凭战功,毛帅应该能让你随便挑吧?”
郭大靖轻抚了下额头,说道:“广鹿岛不错,其它的也行。就是毛帅所说的海洋岛,我也能接受。”
海洋岛耕地较少,距旅顺76海里,是黄海离岸最远的岛屿。但却有罕见的天然良港—太平湾,还是我国四大渔场之一,更是我国重要的捕鲸基地。
至于风灾,其实指的是台风。台风要是来了,别说岛屿,就是沿岸都要受到影响,这么一想也就不算什么了。
有良港,南方的商船可以直接入港停泊;渔场,捕到鱼的概率和产量肯定比其它地方高很多;如果能捕鲸,不仅有肉吃,还能熬油做燃烧弹、点油灯……
好吧,还是广鹿岛更有吸引力。尽管当岛主也只是过渡,他还有更高的目标和追求。
一个岛不能提供他打败建虏的资源和人力,如果不能完成这个目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神州陆沉,他这个岛主也不能独善其身。
当然,一个条件好的岛,能让郭大靖更快地拥有实力,更好地发挥才智,更有希望挽救自己,挽救东江军,挽救华夏。
一步一步地来吧!
郭大靖知道自己想得再好,也未必能够实现,但梦想在,目标有,就要持之以恒地努力奋斗。
……………………
凄冷的月光笼罩着义州城,象蒙上了白色的丧布,城内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尼马禅传下命令后,便闭门不出。不是反省,不是上吊,而是借酒浇愁,由得手下如何准备,如何布置。
东江军数路急进,赶到城外,又展开了包围,并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还是按照郭大靖的建议,但却是四门齐爆破,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城内,也是最大限度地分散守军。
除了四座城门,第一次攻打城池时,被炸开的城墙处,也是进攻的重点。而这里,同样是建虏防御的重点,能牵制大量的守军。
尽管是四门齐攻,却还是有主有次。南北对向,这是郭大靖的建议,毛文龙全盘接纳。
对于毛文龙的信任,郭大靖很感动。他猜想这是毛文龙对他的锻炼和考验,看他有没有能力领军打仗。
第八十章 阿济格的“惊喜”
毛承禄有了爆破城门的经验,凭和毛文龙的关系,主动请缨领了攻打北门的任务;郭大靖则负责爆破南门,毛永诗所部进行突击进攻。
看来,毛文龙确实有抬举毛永诗的意思,这个养孙当得值。自然,毛永诗当时“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也是个肯拼命的家伙。
对郭大靖,毛永诗表现出了亲近和尊重。明眼人都能看出,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欣赏。以百户的身份,担任攻城的指挥,就可见一斑。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对于历史上会成为汉奸的这些人,郭大靖的心态已经平稳,或者说是习惯了
人都是会变的,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现在既然是在并肩作战,那就不要纠结。如果个个都提防,恐怕也没几个能让郭大靖彻底放心的人了。
而通过炸龙川,郭大靖对于黑火药爆破更有经验,并将装药的厚木箱又做了加固,使其爆发起来更有威力。
要炸塌城门洞,郭大靖仔细思考后,觉得是困难不小,除非紧紧地顶住上墙。电影炸碉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炸药都要如此紧贴,黑火药就更不行了。
除非是封闭起来,但难度很大,郭大靖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有火炮,其实应该造些石砲,也就是投石机。有了地雷,也就相当于开花弹,抛到敌群中,抛到城墙上,杀伤应该不错。
郭大靖把这个想法暂时压下,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诸位将军。”郭大靖指着城门处说道:“突击队要抵近,凭我的经验,炸开城门是肯定的。不要等着爆炸响过,烟雾散尽,便开始冲锋进攻。敌人被爆炸惊扰,会有短暂的混乱,正好趁机攻入城内。”
后世的步兵进攻,经常是伴有炮火伴随。甚至于,可以在步兵之前几十米形成弹幕,最大限度地提供掩护。
现在肯定达不到这个水平,但郭大靖还是从攻打龙川城时观察到了可以改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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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之后,烟雾升腾,进攻的部队是在等待,看到城门确实被炸开了,才发起猛攻。
说起来,时间可能不长,但郭大靖却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这不仅耽误了时间,更给惊骇中的敌人以调整的机会。
爆炸之后,不仅城头上的敌人会惊愣震骇,有短暂的停顿。城门后的敌人更是会遭到重创,进攻越早开始,突破的可能越大,也越是能减少伤亡。
郭大靖扫视着众将,觉得他们可能需要更确切的指示,而毛文龙只是微笑旁听,向着郭大靖颌首,表示着鼓励。
“敌人居高临下射箭,我军通常在百步之外。”郭大靖拿着树枝,在地上简单划着以便更加清晰,“我已经把引线长度重新设置,只要负责点燃攻城爆破车的士兵跑出来发信号,便可以全力进攻。估计离城四五十步左右,才会爆炸。”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抬起头,说道:“在这个距离,我肯定,爆炸不会伤到我军。”
“明白了。”毛承禄是有经验的,率先点头,说道:“四五十步的距离,几息时间就能冲进城门。而敌人可能正处于惊骇混乱,城门后的也伤亡较大,正是最容易攻入的时机。”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也没有新花样儿,就是在配合上,在进攻的时机上,有些小调整。”
“好,某当一马当先,率部直冲进去。”毛永诗笑着说道:“郭百户对爆破有把握,某家深信不疑。”
郭大靖憨憨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毛文龙,看领导有没有什么补充。
毛文龙干咳一声,说道:“若是没什么问题,便下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听南门的信号,齐攻义州。”
众将互相瞅了瞅,谁也没再提问,便躬身施礼,回去各自负责攻击的城门,忙碌地进行准备。
“每战能够细心观察,找到改进之处,很好。”毛文龙对着郭大靖赞了一句,说道:“这些将领,都是在作战中成长起来的。你能精益求精,定能比他们更快。”
郭大靖躬身道:“承蒙大帅夸赞,末将自知没有多少经验,敢不认真学习。”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去吧,好好准备,本帅就在南门看你破城。”
“是!”郭大靖施礼后,转身而去。
大军围城,城内的建虏已经获悉,紧张地上城戒备。
亲兵来到尼马禅的门前,犹豫着几次上前,却又退了下来。
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门突然被打开,尼马禅通红着眼睛,嘴里喷着酒气,却是全身披挂,手按腰间的刀柄。
亲兵赶忙躬身禀报道:“大人,敌人四面围城,我军已做好防守准备。”
尼马禅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沉声喝道:“随某上城杀敌,杀光敌人。”
亲兵应喏一声,赶忙跟上,心中轻舒了一口气。主将坐镇,坚守城池,倒还有着希望。
尼马禅已萌死志,但不是憋屈死,而是浴血厮杀,死得象个勇士。他率领着一队亲兵,纵马在城中奔驰,灯球火把之下,守军又看到主将,都振奋起来。
等尼马禅登上南城,东江军的进攻准备已经完成,就等着总攻的信号。
郭大靖不仅准备了攻城爆破车,还假公济私,打造了两辆空车。空车有小门,他能钻进去,透过射击孔向外射箭。
这样一来,就不担心超越时代的狩猎弩被发现而起疑。他也可以发挥所长,多杀几个城上的建虏。
要知道,狩猎弩的威力和精准度比建虏的弓要强不少。就算是建虏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也差不多就是个持平。
郭大靖躲在车内,与被大盾保护的压制部队一同逼近了城门。
铿锵的脚步,肃严和杀气在战鼓声中节节升高。经历过龙川破城战,东江军的士气高涨,对战斗充满了信心。
“推到最前面。”郭大靖在车内大声命令着,躲在车后的士兵应喏着,继续前推,直到五六十步。
尼马禅在城门楼上挥刀一指,大嚎道:“放箭!“
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建虏率先发起攻击,向着逼近而来的敌人射出一丛丛箭雨。
“举盾!”东江军士兵举起简陋的木盾,遮蔽着射来的箭矢。
居高临下固然增加了射程,但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要用盾牌挡住上半身就基本防护周全。
“向前推!”郭大靖还不满足,让士兵直推到四十余步。
通过射击孔,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城上的建虏。
通常来说,两军比拼箭矢,基本上都是抛射,以达到最大的射程。但在这个距离,郭大靖却可以采用直瞄射击。
城上又没有火炮,在木车中很安全。箭射在车顶,笃笃的响个不停,却不影响他仔细瞄准后,轻扣板机。
弩箭掠过空气,斜射上城,露出城垛口的一名张弓射箭的建虏,猛地向后一仰,面门上露出半截箭簇。
“放箭!”随着军官的命令,东江军弓箭手开始还击,攻城爆破车猛然加速,向着城门冲去。
郭大靖的眼中只有城上露出身形的建虏,继续拉弦上前,瞄准射击。
多杀一个建虏,袍泽的死伤就能减少,就等于挽救了在艰难困苦中仍然与建虏战斗的辽人。
箭如闪电,每箭都不落空。不管是射死,还是射伤,都使一个建虏丧失了战斗力。
呐喊声在义州城周围响了起来,东江军四门齐攻,再加上废墟形成的斜坡,牵制住了大部分建虏。
这就使得人数已不多的建虏难以发挥内线优势,机动兵力不多,不可能倒下一个就顶上一个,只能用在最危险的地方。
面对攻城车的迅速逼近,城上的建虏射出了火箭,扔下了滚木擂石。
啊!一个建虏中箭惨叫,手上一轻,另一个建虏无力托举,滚木落了下来。
一个举着石头的建虏中箭仰倒,石头砸中了他,结束了他的狗命。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向着城门正上方的敌人迅速射击。东江军的弓箭手也集火射击,掩护攻城车接近城门。
几个勇敢的士兵举着盾牌,从车后冲出,搬开挡路的滚木擂石,为攻城车清开前进的道路。
尼马禅张弓搭箭,从城垛口现身,稍一瞄准,便射出箭矢。
一个东江军士兵痛叫着倒了下去,刚搬起的石头又落在了地上。又一个士兵冲上来,将石头搬开。
嗖,尼马禅闪身而出,又射出一箭。
郭大靖在瞄准镜中捕捉到了这个家伙,拉弦上箭,凭着预判,瞄准了尼马禅可能要出现的地方。
尼马禅的身影再度出现,他紧贴着城垛口,并不太担心城下抛射而来的箭矢。
但是,一枝黑箭疾射而来,仿佛是碰巧与他暴露的身形进行了碰撞。
尼马禅痛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弓上搭的箭无力地射了出去,左肩至胸口的部位露出半截箭簇。
几个亲兵抢上来,用盾牌将尼马禅保护着向后退至安全所在。
攻城爆破车颠簸着、曲折着,终于冲进了城门洞。片刻后,几个士兵举着盾牌快速跑了出来。
“进攻!”毛永诗左臂持盾,右手持刀,大声喊叫着,率先冲出,越过压制部队,向着城门处急奔。
“冲啊,杀呀!”在他身后,几百精兵呐喊着向前冲去。
城上城下的箭矢在空中穿梭而过,敌我双方都使出了全力。
“轰!”北面响起了爆炸,如同天边轰鸣的雷声。
不知道能不能炸开城门,郭大靖只是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便又沉浸在手中的狩猎弩,向着城上的敌人射出一支支箭矢。
“轰!”火光剧烈闪动,在巨响中,城门洞冒出浓重的黑烟,裹胁着碎砖烂石和杂物喷薄而出,声势骇人。
地面在颤动,但冲锋的突击队却脚下不停,在毛永诗的率领下,愈发呐喊着加快了速度。
轰鸣巨响,城池颤动,对城上的建虏影响不小。在骇异和惊恐中,对城下的反击为之一顿。
不用太长时间,几十步的距离,待城上建虏从惊骇中调整过来,城下的箭雨又劈头盖脸地射来。
烟雾稍微淡薄,毛永诗率领突击队已经冲进了象是怪兽张着的大口的城门洞。脚下磕磕绊绊,视线模模糊糊,呛人的硝磺味令人几欲窒息。
但这些困难不过是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烟雾更加稀薄,踏着碎砖烂石,他们冲过荡然无存的城门,眼前为之一亮。
在惨淡的月光下,遍地是尸体、伤兵,以及烂木碎砖等废墟。
“杀!”毛永诗手起刀落,将一个受伤坐起的建虏砍翻在地,吼叫着向前冲杀。
“杀呀,冲啊!”激奋的喊杀声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过烟雾,杀入城内。
“轰,轰!”东门西门接连响起了轰鸣,又是两次爆破,义州城被攻破的结局已经注定。
浪费火药嘛,毛文龙都没有置评。
因为他心里清楚,以后会有类似的攻城战。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现在都是增长经验、掌握战法的良机。
城头上,已经出现了东江军将士的身影,与建虏在进行着厮杀。
城上射下的箭矢已经寥寥无几,大队的东江军如同奔腾的河水,不受阻挡地涌入城中。
胜利已经不可改变,而且,会是一场伤亡比令人惊讶的大胜。中毒的影响,使得建虏难复悍勇。虽说不是个个都成了软脚虾,但兵力和战力却是大打折扣。
毛文龙骑上战马,登上了一处土丘,瞭望着朦胧月光下的义州城,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金鼓声……
这将是一场超越前者的大捷,龙骨山城、白马山城,再加上龙川和义州,斩首数过两千是可以肯定的。
也只有这样聚歼敌人,才能够获得如此多的首级,才能够让朝野无法置疑大捷的含金量。
否则,哪怕是几千上万的大规模野战,哪怕是战报写得天花乱坠,说服力也远远不够,更不能为东江镇争取到多少粮饷物资。
第八十一章 广鹿岛不错,再至龙骨山城
一纵马缰,毛文龙奔下土丘,却有亲兵试图阻拦,“大帅,还在战斗厮杀,稍等片刻再入城吧!”
毛文龙呵呵一笑,摆手道:“城上已无厮杀,入城安全得很。”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向前驰奔而去。
此时进城当然是安全得很,战斗已经完全在城内,城门被东江军完全占领,根本没有建虏能够构成威胁。
不仅如此,东江军的多点突破,很快便将城墙全部占领,并迅速向纵深挺进,将敌人分割包围。
充分发挥兵力优势,是尽快结束战斗,并减少伤亡的有效战术。单从这点来看,浪费些火药四门皆炸,还是非常值得的。
至少在郭大靖的思维中,人命远比物资更宝贵。或许古代不是这样的观念,但却不影响他用实际行动去实现他禀持的理念。
“杀,杀,杀呀!”尼马禅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红着眼睛叫嚣着,带着一票人马拼命顽抗。
他的左肩受伤,只能右手持刀,在亲兵的卫护下,且战且退,再疯狂也抵挡不住人潮汹涌的猛烈进攻。
特别是他的盔甲旗号,吸引了一支明军的注意,从城破后便死死地咬住不放,从城上拼斗,又厮杀到街巷。
“冲,冲啊!”毛永诗的运气很好,从南门突破,杀上城墙便发现了这条大鱼,便一直冲击追杀,不肯轻易放过。
敌我双方再一次碰撞厮杀在一起,惨叫哀嚎、喊打喊杀,在街道上又是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建虏再一次败退下去,留下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跟随尼马禅的兵力,已不足百人。
而又有东江军赶来支援,使得毛永诗所率的追击部队始终保持着数倍的兵力优势。
不仅有追兵,还有从旁边街巷杀来的东江军,不断地削弱着这支建虏的力量。
终于,尼马禅和几十名建虏退无可退,被四面八方攻进来的东江军,包围在了街心。
“杀,杀!”尼马禅抡着弯刀,疯狂地嚎叫着,率领手下向前进行了最后一次自杀似的冲锋。
箭矢、火铳从四面八方射来,长枪如林,战刀滴血,没有仁慈,没有劝降,有的只是血债血偿的仇恨。
“啊,啊,啊!”尼马禅遍体是伤,还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东江士兵。
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手里的长枪深深地刺入了尼马禅的胸口。士兵的眼中有仇恨,有兴奋,还有那么点点的恐慌。
但这都不重要了,又有刀枪从旁砍来刺来,尼马禅在血肉横飞中倒了下去。
什么甲喇额真,什么身经百战,什么武技高超,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与野狗被杀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早已经不是显露个人武艺的时代了。什么万夫不挡,什么七进七出,在评书里听去吧!
郭大靖进了城,并没有参加城内的战斗。战阵,集体,这是取胜的关键,他不熟悉这个,也没与战友并肩作战过。
而且,东江军多点突破后,进展极快,他也就没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帮忙。
武器装备,他不是特意搜刮,而是随手收起。他也将有自己的士兵,将尽量地保证他们甲坚兵利。
这不是什么自私,他的部队也是东江军,战力强横也是整个东江军的支柱和骄傲。
当然,如果东江军需要,郭大靖也会拿出来。他随身就是个兵器库、粮仓,由他带着,其实是更方便。
义州城已经被攻克过一回,现在重占,郭大靖也知道没啥太多的物资,也没急着跑去仓库。
建虏撤出朝鲜时,他们大肆劫掠的金银财宝、粮草物资,才是郭大靖盯上的目标。
也没奢望全部留下,但郭大靖可全指望着从建虏那里发一笔横财,为自己的独立发展奠定基础。
城内的喊杀声逐渐停息,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有些出乎郭大靖的意料。但他转而一想,中毒的建虏不少,守军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也便释然了。
一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郭大靖赶忙让到路旁,抬头看时,却是毛文龙带着亲兵纵马而来。
“见过大帅。”郭大靖躬身施礼。
毛文龙勒住战马,看到郭大靖独自一人,开口问道:“怎么单独走动,城内未靖,要注意安全。”
郭大靖说道:“谢大帅关心。末将很警觉小心,不会有事儿的。”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带几个亲兵,你自己挑选。”说着,他一纵马头,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苦笑无奈,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习惯了独自行动。这要带上亲兵,简直太不方便了。
…………………….
太阳懒懒地挂在天空,散发着无精打采的光芒。但暖意已生,已经能嗅到春天的气息。
阿济格率领着三千精骑,已过宣川,正奔驰在前往龙川的路上。
本来速度会更快一些,阿济格也没有拖延敷衍的意思。但朝鲜义兵的蜂起,拖延了阿济格所率建虏行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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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朝鲜义兵不敢与这大队建虏正面交锋,但搞偷袭、破坏,却令阿济格所部甚是恼火,甚至是无计可施。
用树木、石头堵塞道路,掘壕挖沟阻碍骑兵,甚至是躲在山林中用弓箭、火铳袭击。
对建虏造成的伤亡不大,但让建虏时不时就停下,还要加强警戒,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几声火铳响过之后,前面的部队又停了下来。阿济格心烦意乱,用马鞭子轻轻抽打着靴子。
这简直就是铁棍打蚊子,折腾得够呛,却少有收获。
阿济格没经历过这样的战事,要么真刀真枪面对面的打,要么就躲得远远的少来烦人。
部队又开始了前进,短暂的骚扰只打伤了两匹战马。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人的心情却影响不小。
“贝勒爷。”甲喇额真特库殷皱着眉头,落马阿济格半个马头,开口说道:“大队在路上尚有这样的袭扰,信使恐怕很难通畅来往。”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硕讬贝勒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估计是信使被半路截杀。可这好象也没办法,也不能总是大队护送信使。”
特库殷不无担忧地说道:“朝鲜人倒好对付,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可东江军未遭打击,他们若大举出动,留守城池的兵力就显得单薄了。”
大城一千,小城五百,这是建虏攻朝时在所占的城池留守的兵力。
如果是朝鲜义兵,肯定难以攻取;东江军的装备简陋,也不擅长攻城。这是阿敏等人之前的预估,也不算离谱。
但事实恰恰给了他们意外,龙川、义州被攻破,证明东江军具备了攻城能力。不管东江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都是建虏所不能接受的。
这才有岳讬、硕讬、杜度三位贝勒率军回师,分区扫清反抗力量,保证后路通畅。
可意外再次发生,岳讬竟然被袭杀。这可是建虏叛明后死于战场的最高级别的官,在明人的描述中,是相当于王子的存在。
硕讬为替兄报仇,率部赶往义州。可之后,便再无消息传来。阿济格是做梦也想不到又死了一个贝勒,还认为是朝鲜义兵截杀信使所致。
三千精骑,已经是随阿济格进入朝鲜的全部本旗人马。岳讬、硕讬、杜度也同样带着数千本旗人马。
如果攻朝的全部都是阿敏的镶蓝旗,几个光棍贝勒谈何制约和监督?而阿敏借后路不靖把几个贝勒支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皇太极想借攻朝和袭击东江军,消耗镶蓝旗的实力;阿敏也同样把不属于本旗的人马派出,去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厮杀。
阿济格借机率兵而出,是不想趟浑水。阿敏愿意干什么干什么,他不在近前,也就谈不到监督不力。
谁让阿敏是主帅呢,要说过错,那首先是皇太极的。
别看皇太极即位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表现得挺乖顺,在历次征战中也极是卖力。
但从历史上皇太极死后的变局看,这哥仨却是一直对逼死亲娘的皇太极怀恨在心,更认为汗王之位本应是多尔衮的,被皇太极阴谋夺取。
所以,阿济格使用了些小手段,又找机会带兵回师,不掺和阿敏和皇太极的明争暗斗。
对于为岳讬报仇,阿济格也不是很热衷。那可是皇太极的忠实拥护者,死了就死了,他老爹代善也参与了逼死大妃阿巴亥。
只要保住义州和龙川,阿济格认为就完成了任务,并能够向皇太极和阿敏交代。
至于东江军大举出动,阿济格也不是太担心。万一打不过,就退回辽东呗!反正自己就三千人马,势单力孤也说得过去。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炸,打断了阿济格与特库殷的对话。
阿济格甚是惊诧,朝鲜义兵有火铳,他并不奇怪。可这爆炸,听起来象火炮,可又有区别。
不仅是阿济格,连他所率的部队,也是第一次遭到地雷的袭击。进入到了义州地界,袭扰的人马中,又多了东江军的多支小部队。
这再不是几支箭几火铳,打了就跑的袭扰。东江军的百人队,埋设地雷,据险而击,阻挡着建虏前进的脚步。
袭扰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大军攻打龙川、义州城,都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依照当时的通讯速度,也不可能传达到分散的袭扰小队。
但见到敌人就打,就袭,就骚扰,是他们的任务,也是军人的责任。
如同硕讬的部队遭到袭击一样,阿济格的人马也不知道对手有了新武器,传说中的“钢轮发火”。
两个碎石雷就干翻十几个建虏,趁乱又是一通弓箭火铳的射击,建虏被打蒙了。等他们调整过来追击,又被诱到了地雷阵里。
等到袭击者自行撤离,建虏已经付出了几十人的死伤。尽管伤者居多,但这次较大规模的袭扰,却让横冲直撞的建虏在继续行进后,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其实,这就达到地雷使用的目的了。就是让敌人知道有,不敢随意行动,但埋不埋在我。
显然,阿济格和他的所部又长了姿势,刚刚率军回师,东江军就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
不管阿济格率领的三千精骑被拖住了脚步,东江军大举出动已经达到了目的。第二天天一亮,便开始撤退。
携带的粮草物资有限,连战连捷之后的伤亡也不小,只能回岛休整,这也是东江军作战的规律,或者说是习惯。
龙川、义州城缴获了部分粮草物资,毛文龙只留下一半,其余的都送给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
鉴于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的人数并不是很多,毛文龙又留下一千人马,押运物资前往支援。
龙骨山城或许会成为鼓舞朝鲜人勇敢抗击建虏的旗帜,毛文龙是这样想的,也就要尽力相助。
“大靖,你确定先不回皮岛?”毛文龙临行前最后一次征询郭大靖的意见。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缺的是战场经验,正好趁机多加历练。”
停顿了一下,他又微笑着补充道:“大帅放心,末将的命硬得很,不会英年早逝的。”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本帅观你的面相,也不是短命之相。既如此,这一千人马就由你统率,你还可以挑选将领辅助。”
郭大靖赶忙谦辞道:“末将愿为辅助,还请大帅挑选熟悉建虏、能征惯战的将领为主。”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与刘兴祚可相与得来?还有尚可喜,看着关系还好。”
郭大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这两位将军经验丰富,末将正可向他们多加学习。”
最熟悉建虏的自然是叛金归明的刘兴祚,尚可喜本来想拜毛文龙为义父,历史上他就曾名毛可喜。但毛文龙听了“毛家军”的警诫,婉言谢绝,命其为主将,也有安慰之意。
对郭大靖来说,刘兴祚是他很钟意的。尚可喜嘛,现在也在抗击建虏,还很拼命,他也不必用超过历史的态度。
“那便如此定了。”毛文龙说道:“以尚可喜为主将,刘兴祚和你为副,本帅为你们再增兵一千。”
第八十二章 得地失人,抛石机
一千人马有些单薄,大的行动力有未逮。若是两千人,虽说还不能与大队建虏正面抗衡,但已不是几百建虏便能够轻松击败的。
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凭你的功劳,委你个游击也当得起。只是如你所说,领兵打仗的经验还是略嫌不足。就先授守备一职,战后再论功行赏。”
守备已是张攀的官职,这才一两个月就平起平坐了。当然,张攀已升都司,比守备高了一级,离游击只是一步之遥。
郭大靖并无不满,赶忙躬身致谢。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你想驻防一岛,独领一部,可想好哪个岛屿了?”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末将觉得从其他将领手中抢岛,至为不妥?不若,就海洋岛好了。”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看好哪个岛,可说来听听,看本帅能不能给你安排。驻地调动,在东江军中也平常,你倒不必因此而为难。”
郭大靖嘿然而笑,说道:“不瞒大帅,末将听尚将军夸过广鹿岛,甚是心动。”
毛文龙揶揄道:“想必是他想拉拢于你,自夸岛好,却不知倒是赊了老本。”
“这个——”郭大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说道:“尚将军说某若去广鹿岛,他言听计从。”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待本帅思虑周全,战后再作决定。”
“是,大帅如何安排,末将都遵命。”郭大靖躬身说道。
毛文龙缓缓起身,调侃中带着关切,说道:“本帅这便要率军撤回皮岛,你要多注意安全。别朝廷的封赏到了,人却没了。”
“末将省得。”
郭大靖心中明白,这是准备树立榜样和典型了。战争时期,这是正常的操作,树立起个英雄,鼓舞民心士气。
毛文龙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关键是条件具备了。不说岳讬、硕讬都是郭大靖干掉的,就是有一个,也足够郭大靖扬名立万,东江军扬眉吐气了。
看吧,东江军不仅是牵制,还能干掉建虏的王子。让郭大靖在朝廷,在皇帝那里挂上号,对东江军也是有利无害。
至于广鹿岛,象毛文龙所说,部队和军官调动还不是正常的事情。
尚可喜想拜义父不成,就让他顶替毛永诗,统领内丁,也就是自己的直属部队,想必他是很高兴的。
这样,就为郭大靖去广鹿岛铺平了道路。
毛文龙率领大军即刻出城,向鸭绿江口撤退,并留下了大半的粮草物资;郭大靖等人带领两千人马,则押运着物资,向龙骨山城转进。
刘兴祚骑在马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的喜怒,或者是真的平静,让干啥就干啥,习惯了。
但他并不只是作为辅助将领,还有散布谣言,造成建虏内部矛盾、分化建虏的任务。
而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东江军可是发动了很多人向外传播着。
行动早已展开,不仅是通过女真人,还有剃头人,还有建虏统治的辽人。效果虽然还没有显现,但毛文龙等人,连带着刘兴祚,都颇有信心。
谣言是颗有毒的种子,会飘进人心,生根发芽,毒性也随之更加猛烈。
况且,这也未必是谣言,皇太极就是赌咒发誓,又有多少可信成分呢?如果他这样做,反倒可能是越描越黑。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也有私心,听到谣言能不猜疑吗?只要有了猜疑,皇太极的调动用兵,他们就会往那方面想,即便皇太极可能没那个意思。
效果应该是逐渐显现的,代善等人在使用本旗人马的时候,难免会有保存实力以图自固的想法。
刘兴祚的眼睛一扫,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郭大靖。骑术虽然有很大的长进,但在刘兴祚看来,还是少了点潇洒自如的神态。
尚可喜正和郭大靖熟络地说着话,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毛文龙临走前和他叙谈了什么。
可能是广鹿岛,毛文龙这般安排,或许有着长远的计划。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想要个岛,而广鹿岛在各方面条件上,都是相当好的一个。
能连续击杀岳讬、硕讬两位贝勒,简直是让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样的功劳,毛文龙提拔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荣誉和影响,也是东江军的。可以肯定的是,朝廷对于东江军的态度,将会有很大的改变。
什么事情就怕比较,抗击建虏的两大集团——东江和关宁,在此次援朝作战中的表现如何,现在可谓是一目了然,对比明显。
刘兴祚垂下眼帘,甩开别的思绪,又考虑起自己的前途来。
献计之后,毛文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此次能够带兵在外,也显示出了压制的放松。
是拼命立功,还是继续低调,刘兴祚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还不能十分确定毛文龙的心思。
“广鹿岛是个好地方,郭兄弟真是慧眼。”前方,尚可喜还在给郭大靖介绍着广鹿岛,“耕地在诸岛中是最多的,能养活更多的辽人,也能招募更多的士兵。”
郭大靖不时点着头附和几句,心中却在盘算:援朝作战结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广鹿岛种上土豆。
尽管是后世培育的耐寒高产短生长期的品种,但数量不多,今年就是全种上,也就两三百亩左右。
也就是说,今年如果能全部种上,秋天收获也是宝贵的种子,不能用于顶替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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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更大范围的种植,才有可能缓解东江镇的吃饭问题;后年呢,可能等不到秋天丰收,就要展开决定性的大战了。
郭大靖觉得老天只给了他两三年左右的时间,按部就搬地准备,显然是有些来不及。
从外面购粮是一个渠道,自力更生的话就要看东江军能占据多大的地盘。
土地多了,土豆种植面积也增加,肯定会使东江镇对吃的难题,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可无论怎样,内外两方面都要兼顾,从外购粮、在内种植,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
也只有能吃饱饭,东江镇军民才能够动员出足够的兵力,对建虏展开一次决定性的总攻,扭转明金战争的态势。
没错,郭大靖已经有了数年后的战略设想。这是基于历史轨迹设想的,有着很多变数,但并不妨碍郭大靖为此而拼命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否则,来了你也抓不住,只能空自嗟叹。
郭大靖与尚可喜聊着,询问着广鹿岛的情况,都记在心里。
尽管没说到战后可能去主持广鹿岛的事情,但两人心中都清楚,有意避开罢了。
从尚可喜的话语中,郭大靖猜测毛文龙应该是做了工作,让尚可喜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对日后的安排甚是满意。
或许对很多东江将领来说,能得到毛帅的信任,留在身边听命,是相当骄傲自豪且心满意足的事情。就象很多人拜义父,当养孙,并不被人鄙夷一样。
但郭大靖是要独立发展,大展抱负的。所以,离得毛文龙越远,受到的束缚越小,越是能自由发挥。
武器装备、粮草物资,他也在拼命积攒,为自己的大业打基础。这将是个艰难的过程,也很危险,兴许他就倒在了这个过程中。
“建虏确实悍勇不畏死,这不是夸他们,是实话。”尚可喜很郑重地提醒着郭大靖,“你日后不要再轻易涉险,功劳立得够大了,别把脑袋系在腰上拼命了。”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战阵厮杀也是一样危险,尚将军不也常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嘛!”
“还是不太一样。”尚可喜摇头道:“战阵冲杀不是一个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人多胆壮嘛?郭大靖嘿然一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微转过头,郭大靖招呼着刘兴祚,笑道:“刘将军也来,边走边聊,郭某也能从两位久经战阵的老将身上,多学到东西。”
尚可喜也笑着说道:“刘将军久在皮岛本部,尚某久仰大名,却一直没机会亲近。”
刘兴祚收起思绪,哈哈一笑,与尚可喜、郭大靖并马而行。
郭大靖先起了话题,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已经挺破烂,还能看到书名《武经总要》。
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图问道:“两位将军,这个投石机,军中为何没有?”
尚可喜看了看,摇头道:“这好象是船上的拍杆,不是投石机。至于军中为何没有,某也不知。”
刘兴祚也不太懂,却脸现惊疑,说道:“大靖还能读书识字,能看懂兵书?”
郭大靖装出赧然的样子,说道:“让别人读给我听的,斗大的字,俺也识不了一箩筐。”
刘兴祚呵呵一笑,说道:“不识字不要紧,有学习的劲头儿才最重要。一天认几个字,过上一两年,看书写文也不成问题。”
郭大靖其实只是找个由头,在东江军装备简陋的情况下,投石机或者叫抛石机,不失为一种能够实用的重武器。
要知道,抛石机在中国又被称为“回回炮”,南宋末期,蒙古人就是靠着它攻城掠城,无往不利。
而重型抛石机的威力,郭大靖在电影中看过。《天朝王国》中火球冲天,轰炸毁城的场景,十分地震撼。
郭大靖也不需要把抛石机做得太大,抛射的弹药也不用太重,十几二十几斤就够了,能扔到比弓箭射程远也就满足了。
能爆炸的地雷,浇上火油的石弹,哪怕是几斤重的石头,带着动能砸中人体,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小。
没有详细的图纸,对于郭大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困难。
杠杆原理嘛,动力臂、阻力臂、配重、绞盘、弹袋、铁钩……在脑海里,郭大靖能够想象出大概的样子。
到了龙骨山城,咱就找木匠试着制造,应该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郭大靖达到了目的,便收起这本从郑凤寿那里得到的兵书。这是个好东西呀,以后还得好好用。
刘兴祚的话被勾起,在郭大靖的询问下,讲述着建虏安营扎寨、进攻防守等作战特点,连尚可喜听得也有了兴致。
建虏最强的就是野战,老奴曾言“于郊野遇敌,则不令所遇之敌立稳,即战杀之。敌击出城,则不俟所出之敌站稳,即击败之,使之不逞入城。”
简单的战术,却对军队的机动能力和协同配合有很高的要求。
“掩袭厮杀,乃虏之长技。”刘兴祚脸色严正,沉声道:“重甲士兵在阵前搏杀,轻甲兵在阵后弓箭支援,另有精锐骑兵寻机包抄支援……”
郭大靖垂下眼帘,心中有沉重的压迫。
兼具重骑、轻骑、重装步兵的建虏,在野战中战术灵活,战法多样,确实很难对付。
而明军没有机动优势,进不能追击退走之敌以扩大战果,退不能摆脱敌人追击,很容易被打得伤亡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想要打败建虏,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啊!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更感到任重而道远,将来的战斗历程将是艰险无比。
但建虏也不是不可战胜,郭大靖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战争或许漫长,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华夏。
边走边谈,有沉重,也有说笑,三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熟稔亲近起来。都是军汉,粗豪中带着直爽,有啥说啥。
等来到龙骨山城时,三人已经改了称呼,老尚、老刘、大靖的一顿乱叫。
郑凤寿等义兵将领得到消息,赶出城外数里来迎,并请东江军在城内驻扎休息。
龙骨山城并不大,三人路上就商议好了,尚可喜率一千人在城中,刘兴祚和郭大靖带另一千人还在城外宿营地。
在城中的各项条件自然要好,所以,城内城外的人马三天一轮换,以示公平。
而除了帮助朝鲜义兵防守,郭大靖还提议派小部队出外袭扰,主要是交通线,截杀建虏的信使,袭击其运粮队,或是小股的骑兵。
第八十三章 聘教官,阿济格缺粮
得知东江军由毛文龙亲自率领,再次攻破龙川、义州,几乎全歼了此地留守的建虏,郑凤寿等人欢欣鼓舞,当晚便设宴款待郭大靖等将领。
既然拿起刀枪反抗建虏的侵略,就要有以身殉国的觉悟。
尽管岳讬、硕讬的死都与龙骨山城有关,招致建虏的报复是大有可能,郑凤寿等人也不会埋怨东江军,难道战斗起来还要讲分寸?
所以,郑凤寿等人更要倚重东江军的支援,不仅是兵力上的,更有粮草物资。
“能守则守,不能守便弃城遁入山林,继续与建虏周旋。”尚可喜向郑凤寿等人转达了毛文龙的建议,“死拼到底,毛帅以为不合兵法。”
郑凤寿放下酒杯,沉吟着说道:“毛帅关怀之意,末将心领。如果建虏上万,某自是不会继续死守的。”
上万建虏,东江军全部出动,也无法与其正面交战。
郭大靖神色不变,大嚼着嘴里的肉,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从郑大人那里索来的兵书,令郭某受益匪浅,却还没谢过郑大人赠书之恩呢!”
郑凤寿哈哈一笑,说道:“那书在郑某这里蒙尘日久,差点烧火取暖,实在是明珠暗投。到了郭百户手中,才能大放光彩,也是它的造化。说谢,实在是太客气。”
郭大靖还是向郑凤寿遥敬以示感谢,喝了一口,说道:“可惜郭某识字不多,都是要别人读来听,甚至是讲解。其中有句话讲解得极好,某记得最是牢靠。”
哦,郑凤寿的社会经验多,此时怎能不开口询问,捧个场。
郭大靖挠了挠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酒宴上安静下来,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将领,包括尚可义、刘兴祚等东江军将领,也都停箸不食,细细品味这从没听过的兵家要义。
好半晌,崔孝一击节赞叹,说道:“精辟,此解说把‘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阐述得入木三分,令人难忘。只把此语领悟通透,亦不失为名将之资。”
郑凤寿恍然大悟,思索良久向郭大靖举杯道:“如醍醐灌顶,郑某受教了。请,郑某敬郭百户一杯。”
“是那人解说得好。但某请教的人颇多,却忘了是哪位高人。”郭大靖咧着嘴,举杯续饮,脸上的神态根本看不出是假。
众人或许知道郭大靖有所保留,也不深究是他自己所悟,还是另有旁人所教,又接着饮酒吃菜,气氛也更加热烈起来。
显然,郑凤寿松了口,算是接受了毛文龙的建议,不再把死守龙骨山城当成主要的目的。
死守,与守死相差不大。在郭大靖看来,本就是兵力不足、战力不强,龙骨山城虽然险要,可到底是被动挨打。
在朝鲜作战,朝鲜人就应该发挥熟悉地形地势的长处,利用河流、山林,灵活机动地打击建虏。
每次战斗不需要多大的战果,但次数要频繁,积少成多,积小胜为大胜。
能够说动郑凤寿,东江军与朝鲜义兵便可以配合作战,主动出击对建虏进行袭扰。这比空守在龙骨山城,等着建虏来攻打,要更加有利。
酒足饭饱,郭大靖等人自被安排在舒适住所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和刘兴祚吃过早饭,便带着护卫出城,赶往宿营地。跟着他们的,还有向郑凤寿要来的几个木匠。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刘兴祚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大靖,说道:“那位高人,可否告诉某家?”
郭大靖的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说道:“不可说,不可说。若是泄漏出去,他该不教我了。”
刘兴祚哈哈一笑,也不再深究,心中却自有猜测。
能跟在郭大靖身边的,也就那几个人,可看谁也不象是那块料。能想出离间计的家伙,从兵书中自己领悟出精辟之语,并不奇怪。
但刘兴祚是个有心机的,郭大靖不肯出头,他自然也不会捅破,装糊涂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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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这些木匠,是要造那个投石机?”刘兴祚岔开话题,好奇地询问道:“厉害嘛,比木炮如何?”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某觉得这不好比较,算是各有所长吧!当然,得造出来再看,某也不太清楚有多厉害。”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对投石机,某是一无所知。军中亦未曾见过,甚是奇怪。”
抛石机在明朝的使用确实很少,在成祖之后,便没有记载,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尽管当时已经有了火炮,但在威力上,特别是攻城作战,好象还不如大型抛石机。
而红夷大炮的出现,还要在明末,那才是攻城的大杀器。
其实,郭大靖对于抛石机并不完全了解,至少对于电影中破毁城墙的威力,他还不知道全部的原理。
比如中世纪的西方城堡,往往是用坚固的石头建造的。要想用抛石机砸毁城墙,就需要更坚固的抛掷物。
所以,在实际的战争中。比如十字军东征时,常常需要长途运输特殊的坚石,以便击毁城墙。
当然,郭大靖要造的是轻型抛石机,能扔地雷或普通石头就够了。知识上的欠缺,影响不大。
回到营地,郭大靖便带着木匠们忙碌起来。也没画图纸,就是连比划带说明,先造出来试验了再改进。
郭大靖想得还是比较正确的,抛石机的构造并不复杂,基本框架是固定的。
框架的轴上连接可活动的长臂,长臂一端是装载抛掷物的弹袋,另一端可用绳索用人牵拉,也可用配重式。
配重式抛石机要稍微复杂一些,且在使用时要先将长臂拉下来,比人力牵引降低了抛射效率。
但郭大靖早已经作了选择,就造配重式的。
一来配重式的射程和抛掷物重量,都比人力牵拉能提升不少;其次,配重式的落点比较固定,人力牵引则不好掌握。
在制造过程中,郭大靖又简化了工作。配重在五六百斤左右的话,将长臂拉下就不用绞盘,用人力也能完成。
反正,郭大靖就是要一个快,快造快用。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太过精细。
很多士兵也被调来听用,粗活儿他们干,细活儿则交给木匠,这大大加快了制造的速度。
日近黄昏时,一架简陋的抛石机终于造了出来,有些木头上连树皮都没刮去,说是粗制也不为过。
郭大靖心急难耐,指挥着人员把抛石机抬到空旷处。没办法,就图个快,连轮子都没安。
“先来三百斤。”郭大靖还是挺小心,怕配重加得太多,抛石机再散架了。
三百多斤的配重,二十斤左右的抛掷物,全部准备就绪后,郭大靖亲自砸开了钩子。
配重一端猛然落下,长臂摇动,在空中划着弧线,带动弹袋飞扬而起,抛掷物在最高点脱离了弹袋,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斜抛着飞向远方。
呯!抛掷物在众人的目光中砸在雪地上,激起了雪尘。
“飞得挺远。”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取过弓箭,向着同一方向张弓射了出去。
当时建虏使用的强弓,四十五度角抛射的话,射程能达到两百余米。但箭到了这个距离,也没多大的杀伤力了。
所以,弓箭的有效射程通常在一百米左右,还得是比较厉害的弓箭手。
刘兴祚射出的这一箭,超过了抛石机的抛掷距离。但郭大靖估算,也就超出了四十来米。
嗯,大有希望啊!
郭大靖很是振奋,又让人把配重加到五百斤,再次进行了抛掷。还是不够,再加,八百斤!
很好,这次的抛掷距离与弓箭的已经十分接近。也就是说,差不多有两百米。
郭大靖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再造得精细一些,还能抛得更远。”
其实,古代的抛石机所抛掷的重物,轻的也在五六十斤,射程能达到两百多米。郭大靖指挥制造的山寨粗制货,差不多的距离,却只能扔二十斤左右。
可郭大靖没有这个觉悟,却是沾沾自喜。关键他也没指望用抛石机攻城,而是砸人。
二十斤怎么了,他还想着用十块两斤左右的石头呢。
一架抛石机扔十块,十架就是百块,几十架的话……你见过几百块石头密密麻麻地掠过天空,覆盖式砸人的壮观景象嘛?
当然,石头越重,杀伤力越大。就算是顶着盾牌,二十斤的石头咣当一下子,也能砸趴吧?
具体的可以参见高空落物的危害:花盆(1千克)从10楼(30米)坠下,杀伤力堪比枪击;鸡蛋从18楼抛下,能砸破人的头骨;西瓜皮……
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却也为抛石机的威力感到惊讶和振奋。
进攻不太适合,但在防守阵地后布放上足够数量的抛石机,千雷或万石齐发的话,那是——相当的壮观!
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刘兴祚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厉害,这又是那位高人教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郭大靖也是激动兴奋,脱口而出:“牛顿,专门研究运动的。”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甚是迷惑和不解。看郭大靖的神态,不象瞎编胡说。可这名字,怪异得很,更是从没听说过。
郭大靖也意识到失措,冲着愕然发愣的刘兴祚嘿嘿一笑,露出两颗白牙。
刘兴祚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套话了。说是胡编乱造吧,可还有点象真的,把他自己都弄糊涂了。
郭大靖装伤充愣,反正别人听不懂。
胡混过去之后,便让工匠们再计量下尺寸,就按这个规格制造。他则继续试验,掌握不同重量的配重和抛掷物的射程,记录大致的落点。
精确是谈不上的,误差在十几米也都能接受,反正也不是精准打击。
郭大靖乐此不疲,看着石头一块块在空中掠过,重重地砸在雪地上,成就感满满。
终于,在配重加到一千五百斤的时候,粗制的抛石机被玩儿坏了。
“没得玩儿啦!”郭大靖向着刘兴祚摊开了手,笑着说道:“吃饭,休息,这一天累的。”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有人给你送饭来了,看你玩儿得正高兴,没来打扰。”
啊,还有这待遇呢?
郭大靖四下张望,看到了藤野英。藤野英的小黑脸上露出笑容,几颗白牙很显眼,向他招着手。
刘兴祚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这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呀!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不理会这茬,肚中饥饿,快步向藤野英走去。不管这家伙是雌是雄,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比军中的伙食强得太多太多。
“投石机,还是叫抛石机?”帐篷内,藤野英一边热着饭菜,一边好奇地问道:“好象很厉害的样子。”
郭大靖吸了吸鼻子,饭香传来,肚子更饿了,便随口说道:“叫抛石机吧,很古老的武器,也没啥厉害的。早就落伍,被军队淘汰了。”
藤野英笑了笑,说道:“古老也不一定就不厉害呀!刀、枪更古老,不还是在用?”
郭大靖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很在理。武器就在于合适,在于人的灵活运用,却未必是越先进就越厉害。
火枪、火炮先进不,可不一定能适用于每个战场,更不一定能打胜仗。
“那个存地失人的理论,可是技惊四座呢!”藤野英的汉语不错,但有些成语却用得不是很恰当。
郭大靖呵呵一笑,接过递来的饭碗,说道:“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其实就是瞎编乱造。”
拿起筷子,郭大靖又客气地让道:“一起吃啊!”
藤野英笑着摇头,说道:“在城里吃过了,你别客气,都是带给你的。”说完,他伸出手,“你吃饭,我给你念兵书。”
也行,吃饭时有点伴奏,要是弹个琴唱个小曲儿啥的,就更好了。
郭大靖一边吃着饭,一边听藤野英念着兵书。开卷有益,郭大靖觉得不白听,也能长点姿势。
藤野英念着念着,也许是习惯难改,故作粗声的嗓音变得清亮起来,他自己还没有觉察。
第八十四章 出兵小铁山,截击建虏
郭大靖也装作不觉,吃喝得痛快,还开口询问:“味道真好,真是你做的?”
“当然啦!”藤野英放下破书,瞪大了眼睛,说道:“不信的话,哪天你看着我做。”
“那倒不用。”郭大靖赶忙摇头,笑着说道:“那你跟在藤野大人身边守城,也会武技喽?”
藤野英呵呵一笑,说道:“我的剑道连父亲都称赞不已,郭大人,您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剑道,那估计是够呛!但俺的枪道,肯定能打败你。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我在学刀法,等练好了,咱俩再切蹉切蹉。”
光有刺刀拼杀术,郭大靖并不满足。他还有狗腿刀呢,也得有能拿得出手的砍杀技艺。
藤野英抿嘴微笑,看着郭大靖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饭菜,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男人的阳刚,以及特有的倔强。
从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家伙,从闯到他家拿瓷器,还要磨成粉,藤野英就觉得很特别。
别人和郭大靖在一起,注意不到很多细节,但藤野英有着他的细心,越来越觉得郭大靖的与众不同,尽管相处的时间和次数并不多。
外表憨厚木讷,但却是极聪慧的,连老爹藤野正都经常这么评价。
郭大靖放下饭碗,刚抬起头,热汤已经递到面前。
“谢谢。”郭大靖不矫情,端起来就喝。
藤野英收拾碗筷,动作利索。
郭大靖把汤碗递过去,提醒道:“天黑了,回城的路上安全吗?”
“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送粮的队伍过来的。”藤野英笑着说道:“听说三天后你会回城住几天?”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计划是这样的,主要是让士兵们轮流驻防,有张有弛。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意外,战争时期嘛!”
藤野英不再询问,收拾完碗筷,说道:“那我就回去啦,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找我。比如,剃头。”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以后不用特意来送饭,把嘴吃馋了,军营里的伙食就吃不进去了。”
藤野英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又没加掩饰,说道:“偶尔改善一下不好嘛,军营的伙食我知道,真的是——”摇着头、苦着脸,没说出是猪食,就很客气。
郭大靖起身走出帐篷相送,月光被随处都在的雪反映着,有如身处淡淡的乳白色的雾气中。
“打完仗,你就回皮岛嘛?”藤野英似乎随意地开口问道。
郭大靖想了一下,也没隐瞒,说道:“可能会驻守广鹿岛,或是别的海岛,算是独领一部吧!”
“广鹿岛大嘛,能住多少人?”
“广鹿岛由好几个岛组成,加在一起也不算很大,差不多能住万八千人吧!”
藤野英抿了下嘴角,微笑着说道:“那你就能管这万八千人呗!”
“现在军政不分,我若是率兵驻守,自然是军民都管。”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要是藤野大人愿意,某想募他作火枪教官,练出几百火枪兵。”
藤野英转头看着郭大靖,眼睛很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愿意,父亲就没问题。”
什么意思,想要点贿赂?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略带疑惑地问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藤野英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说道:“帮是肯定要帮的,可既然是募,就要有条件、有待遇不是吗?你提出来,让我和父亲商量商量。”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还是你们提条件,我再权衡考虑吧!”
“也好。”藤野英痛快地答应下来,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大靖把藤野英送走,才回到帐篷休息。
对于日后的发展,郭大靖不仅要积累物资,还要收拢人才。
精通火枪战术的藤野正算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刘兴祚也是郭大靖看好的目标之一。除此以外,郭大靖还需要工匠、水手等具有专业技能的人。
管他是倭人,还是真夷,抑或是叛金投明的,只要是建虏的敌人。郭大靖对民族和身份是非常宽容的,并没有什么偏狭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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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知道自己的长处和劣势,也一直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弥补缺陷。
论见识和眼光,当然是郭大靖无人能敌的长处;但涉及到这个时代作战具体的层面,他就显得粗疏,甚至可以说是纸上谈兵。
要想发展壮大,光凭他一个人是肯定不成的,他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把各种工作都能很好地完成。
成为岛主,军民都要管,事必躬亲是不必要,也是郭大靖的能力难以做到的。有得力的手下,他就更能发挥所长,不会被繁琐的小事所牵绊。
躺在帐篷内,郭大靖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
抛石机还有改进的余地,木炮也有可取之处,地雷还要大量使用,钱财物资的积攒也不能停。
成为岛主后,所率领的军队应该进行怎样的训练,要装备什么武器,又要如何与建虏作战……
郭大靖想了很多,尽管有些都处于框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进行的。
迷迷糊糊,郭大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梦中却也尽是一些相关的内容。
………………….
龙川。
同样是深沉的夜,黄昏时抵达的阿济格,尽管疲惫,却毫无睡意。
岳讬的死,可以归为疏忽大意,在路上被敌人用冷箭袭杀。那硕讬的阵亡,就真的令人极为震惊,难以置信了。
“龙骨山城——”阿济格阴沉着脸,盯着面前的军官,沉声问道:“两位贝勒的阵亡,都与此城有关。具体情形,你可知道?”
萨尔纳是驻防镇江的一个牛录额真,现在奉命驻防龙川。
尼马禅在义州决定以死战挽罪后,便派出信使,其中就有向镇江驻军进行通报的。
原因很简单,镇江驻军是两红旗的一部,岳讬、硕讬是他们的主子;而在距离上,也是离义州最近的部队。
得到通报后,镇江驻军的指挥官甲喇额真赫图急忙率领两千人马急急赶往义州。可惜,他们去晚了,只看到了义州城内到处的无头尸首。不甘心之下,这支建虏又赶到龙川,见到的是和义州差不多的景象。
赫图深知龙川、义州乃是攻朝部队撤退的必经之路,只能留军守卫,确保攻朝部队的后路通畅。
萨尔纳躬身道:“回贝勒爷,据信使所述,岳讬贝勒是在攻打龙骨山城不利后,率军退回龙川时,在路上被暗箭袭击阵亡。硕讬贝勒的阵亡却十分诡异,在龙骨山城下……”
听着萨尔纳的复述,阿济格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果然十分诡异,硕讬在营中莫名失踪,后来再出现,所传的将令,所作的举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来,硕讬贝勒阵亡,也是他们猜测,并没有确定。”阿济格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与尼马禅一样,对硕讬有着怀疑。
萨尔纳说道:“我军由镇江入义州,再至龙川,抓到了几个逃散的剃头人。据他们所说,龙骨山城已经放出了消息,硕讬贝勒确已阵亡。”
阿济格垂下眼帘,半晌无语。敌人放出消息,显然是想振奋人心,招募到更多的朝鲜人与己军为敌。
而硕讬有可能叛金投明,绝对是只能想想,却不可张扬出去的猜测。因为,这对士气、民心的影响太大,太恶劣。
“汗王那里也应该收到通报了。”阿济格思虑已定,开口说道:“先确保义州、龙川,等待汗王命令吧!”
情况并不是很明朗,但东江军已经大举出动却可以确定。阿济格认为在得到足够且准确的情报前,按兵不动才是良策。
他有三千精骑,再加上镇江驻军派来的两千,守住两座城池,还是很有把握的。
硕讬为兄报仇,含怒出兵龙骨山城,却诡异地阵亡,或者说是失踪,这也给阿济格敲响了警钟。
可守城的困难就在于粮草,不管是阿济格的人马,还是镇江赶来的驻军,携带的都不多。
而义州和龙川屯积的粮草物资,经历两次被攻破占领,早被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搜刮得颗粒不剩。
从辽东运粮,阿济格苦笑了一下,知道困难不小。本来就紧缺,攻打朝鲜是抢掠,迫其屈服,一路长驱直入也是以战养战。
在建虏的占领线上,象宣川、郭山郡凌汉山城、定州、安州等城,确实劫掠了很多粮草物资,等待撤退时运回辽东。
可阿济格知道,即便是现在离得最近的宣川、浦口,想要几百里运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东江军、朝鲜义兵的袭扰、伏击,越来越大胆活跃,要想安全运粮,需要多少人马押送?
回师途中的袭击骚扰,对于阿济格来说,伤亡虽不大,但心中的震动不小。地雷这个东西,令人头痛。
沉思良久,阿济格缓缓说道:“我派人给二贝勒送信,尽快结束攻朝之战。萨尔纳,你带我的将令,率一千人前往宣川,让他们也抽出一千人马,共同押运粮草物资至龙川、义州。”
萨尔纳躬身领命,心中暗自凛然。
押运粮草物资需要两千人马,可见阿济格的重视。显然,龙川、义州两次被攻破,岳讬、硕讬的阵亡,给阿济格极大的震动,不敢再轻视东江军。
阿济格给阿敏去信,也是委婉地劝他,就目前的情势,别想着在朝鲜自立了,当心陷进去全军覆没。
至于占领的各座城池中,所劫掠到的粮草物资、金银财宝,赶紧往回运吧!
………………..
在情报上,攻入朝鲜的建虏已经落了下风,既比不上东江军,更比不上在本国作战的朝鲜义兵。
阿济格所部进驻龙川,以及镇江建虏的增援,很快就传到了龙骨山城。
“建虏未有打造器械,前来攻打的意图。”郑凤寿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还不能完全消除疑虑,“有可能是初至需要休整,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他颇为自信地笑了起来,说道:“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建虏,还要在龙川、义州留守人马,就是前来攻打,又能有多少兵力?”
两次击退建虏,郑凤寿的信心逐渐增长。几千建虏想要攻破龙骨山城,他认为绝不可能。
而且,朝鲜义兵的数量又有增加。龙川的金佑、张遴、张熙俊、金宗敏、李矗立以及李忠杰兄弟等,都带人赶来投奔。
崔孝一是主张主动出击的,但郑凤寿为主,他也不好太过明显的反对。
“有木炮,又有抛石机,龙骨山城抵挡数千建虏攻打,应是不成问题。”崔孝一沉吟了一下,委婉地说道:“若有余力,某认为当派出小队,对建虏展开袭扰。”
尚可喜微微颌首,看了一眼郭大靖,开口说道:“袭扰就交给我军吧,只是要请郑大人多派些向导。”
郭大靖的意见早就和尚可喜、刘兴祚商议过,两千人马分成两批,展开轮战,使建虏不得消停。
作战地区则选在龙川周边,离龙骨山城不远,进退都方便。
以战代练,新武器、新战术,东江军也只掌握了皮毛,正好趁此机会多加实战演练。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游击战并不只是现在的样子,地雷的使用也远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
崔孝一主动请缨道:“崔某对地形地势、大小道路还算熟悉,愿意作为向导,随东江军袭扰建虏。”
郑凤寿点头应允,又派了投奔不久的龙川诸义士,有金佑、张遴、张熙俊、金宗敏、李矗立等人。
郭大靖突然看到藤野正向他使了个眼色,右手食指在胸前弯曲,连续点了点。
略一思索,郭大靖便向郑凤寿拱手道:“郑大人,郭某想请藤野大人率火枪队助战,不知可否?”
藤野正垂下眼帘,手指也不动了,静等着郑凤寿的决定。
“郭百户言重了。”郑凤寿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道:“已是并肩作战的袍泽,但有所需,郑某必全力支持。”
“多谢郑大人。”郭大靖诚恳地致谢,又提出暂借十几架抛石机。
郑凤寿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这是目前赶制出来的全部,但工匠们已经熟练,加班加点的话,顶多两天,就能又有十几架了。
第八十五章 初任指挥
轻型抛石机的威力不俗,甚至可以放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
这也弥补了守军在远程火力上的不足,建虏再想轻松地用弓箭压制掩护,可就要顶着石头或地雷的轰击了。
远的用抛石机,近的有木炮和地雷。再加龙骨山城本身的险峻,也难怪郑凤寿信心满满,敢扬言建虏不超一万,都不足为惧。
而藤野正的火枪队,一共才两百来人。况且又是暂借,建虏若攻城,包括东江军都要前来助战,他们也不例外。
其实,龙骨山城里的朝鲜义兵看似一个集体,却还有小的团体。崔孝一、藤野正等人都是义州出来的,自然更加亲近团结。
大敌当前,自然看不出什么,都唯郑凤寿马首是瞻,抗击建虏也是拼命卖力。
但郑凤寿也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的嫡系亲信,更不是手下,在态度上便十分小心,担心他们会投靠别人。
和东江军一起作战,郑凤寿倒是少了担心。连他都接受了毛文龙的任命,东江军又怎会干出吞并他名义上属下的事情?
军议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郭大靖特意走得慢,与藤野正打了招呼,随意说着话,走到了一起。
“多谢藤野大人率兵相助。”郭大靖先是客气了一句,便直入话题,说道:“若是把火枪兵全部带走,恐怕城防虚弱,郑大人那边可能有微词。”
藤野正早有打算,开口说道:“某只带一半火枪兵,你挑选出些人手,先帮你训练出两三百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是这火枪,还要你自己想办法。”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火枪某已准备好,一带二,先练两百兵再说。”
藤野正峻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明国的鸟铳质量参差不齐,若是南方民间打造的还好,工部的,还是少用。”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全是朝鲜造的火枪,打龙川、义州时缴获的,某已向毛帅要了几百枝。”
“心思很细,想得很长远。”藤野正颌首赞赏,说道:“广鹿岛不错,若能驻守,善加经营,当有不错的发展。”
郭大靖知道藤野英应该是和这个老鬼子说过了,便笑着拱手道:“若能得藤野先生相助,定是事半功倍。”
藤野正笑了笑,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明日便要出发,今晚得好好休息休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郭大靖也不纠缠,与老鬼子拱手作别,径自回了营地。
回到营地,郭大靖在树林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取出两百枝火枪放好,又去部队中挑选出两百人,组建了自己的亲兵火枪队。
这两百人都是有战场经验,且是使用过鸟铳的,在战场上不会手抖腿颤,训练周期也会缩短。
而且,郭大靖挑选时还特意询问,能否始终跟着自己。
如果有家眷,郭大靖愿意让他们也迁到自己的岛上,并会尽力地给予照顾,至少不会让他们饿死。
带着两百人去树林中取了火枪,郭大靖也不担心别人怀疑,就说是自己管毛文龙要的,随着粮草物资一起运来的,连刘兴祚也不会知道真假。
原来拔给郭大靖的三十人,并不算是他的手下,是各部队派来跟他学习的,早晚要回到原部。
郭大靖能留下的也就是大哥刘奇士,还有其他的两三个人。所以,火枪队暂时就由刘奇士直接率领,这也是郭大靖目前最能放心的人。
刘奇士对于火枪并不是很看重,但兄弟安排了,还跟他嘚吧嘚吧讲了半天,还是答应下来。
兄弟屡建奇功,官儿也做得越来越大,刘奇士骄傲自豪,恨不得逢人就说,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郭大靖的结拜大哥。
现在兄弟有事安排,摆明了最信任的就是自己,就算是不太喜欢,也得帮兄弟一把不是。
而组建亲兵队,不是郭大靖自作主张,而是毛文龙的授意。意思很明白,让郭大靖有个自己的班底,去驻守海岛也能镇得住。
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在东江军中,也是有派系存在的。主要是南兵系,辽东系,以及朝廷安插系。
毛文龙出身浙江,先是以南兵为基础建立东江镇,再与辽东本地势力相结合。之后,朝廷又有安***如刘兴祚。
随着张盘、张焘,以及尚可喜、毛永诗等辽东将领被重用,东江镇中南人势力衰弱。而刘兴祚,亦被毛文龙压制。
可以说,在东江镇,辽东出身的将领已经独大。郭大靖能比较顺利地晋升,并得毛文龙赏识,以及众将的善意,与他的出身也有很大关系。
而自大将张盘阵亡后,原来辽东皮岛、辽南旅顺的战略犄角之势被大为削弱。
郭大靖看好广鹿岛,毛文龙也希望他能在辽南再建功勋,从而减轻辽东方面的压力。
也就是说,毛文龙基本上答应了战后把广鹿岛给郭大靖驻守经营,但也只是暂时的。
这和郭大靖的设想其实是不谋而合的,旅顺乃至金州,才是毛文龙和郭大靖都看好的,要着力经营稳固并壮大发展,使其成为插向建虏腹心的一把利刃。
郭大靖对此还不明了,但他在向着既定的目标越努力,与毛文龙的期望,也就越来越殊途同归。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崔孝一、藤野正等人便赶到了营地。连向导带士兵,总共有二三百人。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后,部队便开出营地,向着龙川行进。
按照郭大靖、尚可喜、刘兴祚三人事先的商议,从龙骨山城到龙川,在沿途的山林中要设置两三个临时营地。
说是营地,除了储存粮草物资外,还要尽量选择在险要之地,也有抵挡建虏进攻的作用。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这两三个营地兼阵地,将给部队起到保护作用。一旦建虏猛攻,抵挡不住的话,可以在撤退当中,节节抗击,有个缓冲或喘息。
而随军的十几架抛石机又经过了改进,除了更加结实外,还装上了木轮。除去配重后,倒也不算太过笨重难行。
这将是伏击建虏的秘密武器,郭大靖要使用间接瞄准法,给建虏以突然的打击。
历史上,间接瞄准法虽然极为少见,但最早却可以追溯到宋代。
据载:古代著名的炮兵专家陈规在德安守备战中,把抛石机布放在城墙内,使城外敌人无法看到。通过城上的“定炮人”,用口令指挥城内抛石机施放。
没有城墙掩护,郭大靖准备在某处山顶的反斜面上摆放抛石机,引诱建虏来进攻,再来个万石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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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部队便来到了第一个营地,留下两三百人和部分物资布置,大部队继续进发。
晚上八点左右,部队在第二个营地停下休息过夜。
篝火正旺,饭香飘荡,郭大靖等将领围坐在一起,随便地谈论聊天。
“三十里为一舍,郭大人对于营地的设置,很合兵家要义。”崔孝一对郭大靖很感兴趣,笑着挑起了话题。
从首攻义州城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郭大靖已经创造了太多的惊艳。不仅是崔孝一,很多人都对他是刮目相看。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崔大人过奖了。某哪知道什么兵家要义,不过是觉得这个距离要逃跑的话,既累不死,还能歇口气儿。”
刘兴祚正喝着碗里的热水,听到这话,差点没呛着。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揶揄着说道:“未料胜,先料败。郭大人,你又得到高人指点了。”
郭大靖含笑不语,把手中的树枝扔进了火里,溅起了几点火星,正看到对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藤野英也跟着父亲出来了,不知是个啥心思。
在部队行进中,在众人面前,他却不与郭大靖接近。但郭大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常落在自己身上。
“建虏悍勇,战力强于我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藤野正沉声说道:“先稳自身,再图伤敌,并不为过。郭大人谨慎,理所应当。”
郭大靖垂下眼帘,避开了一双投过来的别样儿的关注的目光,缓缓说道:“建虏以征战杀戮为业,与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士兵,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郭大靖话锋一转,抬起了头,声音有力地说道:“他们也有弱点,也并非不可战胜。说起来,建虏不仅是大明的敌人,也是朝鲜的敌人,更是所有希望和平安乐生活的人的敌人。”
崔孝一用力点头,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建虏残忍暴虐,屠戮为常,天下人当共击之。可惜,我国武备松驰,难以抗衡。”
“朝廷不可靠,那就靠自己。”郭大靖沉声道:“朝堂诸公,岂知战乱之苦?公卿大臣,又哪里知道我等抗击建虏之难?我等拼死作战,是为生存,是为保家卫国,是为报仇雪恨。”
刘兴祚目光一闪,笑着打岔道:“郭大人是发自肺腑,我等也是感同身受。保家卫国,此正是我等浴血厮杀之目的。”
非议朝廷,刘兴祚认为是不妥当的,尽管他也因为身处东江军,而感到很不公平。
这是封建时代人们的普遍思想,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自嘲道:“发发牢骚罢了,诸位不必当真。想到辽东沦丧,想到某家破人亡,就是觉得憋屈。”
建虏肆虐辽东,屠戮辽民,朝廷在哪,谁管那些死伤在建虏手中,冻毙饿死的无辜百姓?
刘兴祚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一说到这惨事,任何的安慰都显得无力且苍白了。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大笑起来,眼中有晶亮闪动,边笑边说道:“死在某手中的建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家的仇,已经报了。以后某还要继续杀,为某的乡亲,为某不认识的辽人报仇雪恨。”
“大丈夫恩怨分明,报仇雪恨亦是我等之愿。”崔孝一握紧了拳头,说道:“虽无郭大人的本领,但也有一腔热血,一颗不畏死的胆子。”
“谁与建虏没有血海深仇?我等随郭大人出兵,就是与建虏厮杀,以血还血的。”藤野英附和着,对郭大靖说道:“郭大人,看你信心满满的,想必已有对敌之策了吧?”
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了。但既然问起,说出来大致计划,集思广益加以完善也是好事。
“某向刘将军打听过。”郭大靖看了一眼刘兴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阿济格性格粗暴,也不是什么智将。将领性格的缺陷,往往会影响到用兵,我以为可以抓住这个弱点……”
简单来说,郭大靖就是要通过各种办法挑衅,以激怒阿济格,再抓住他冲动出战的破绽,给予其沉重打击。
“阿济格所部有三千精骑,战力强横,不可力敌。但三千精骑不可能总是全部出动,要侦察巡逻,要打柴运粮。我们就采取零敲碎打的战术,逐渐削弱其力量。”
“而且,建虏驻守龙川,还面临着一个大困难,那就是粮草物资。”
“要是出城在周边抢掠,我们可伺机伏击;不出城的话,我们就截断其通往宣川、义州的道路,使其讯息不通、情报不灵,变成聋子瞎子……”
其实,郭大靖的战术打法也没什么新鲜的,但却胜在多。多种战法组合起来,威力自然就有叠加。
“设置一个大的伏击阵地,通过各种袭扰激怒阿济格,并争取把敌人诱引到伏击阵地,给予其重创。”
郭大靖拿木棍在雪地上划着,解说道:“小铁山,在龙川和宣川之间,不是很高耸险要,距龙川不过十里,但也因此会使建虏掉以轻心。而我料龙川缺粮,多半会从宣川运输。”
“建虏一路攻城劫掠,把大批粮草物资金银钱财都储于所占大城,准备着撤退时带回辽东。”崔孝一插嘴道:“相比于从缺粮的辽东运输,郭大人的判断很是正确。”
第八十六章 暗夜袭扰,尽力而已
假投降的崔孝一,在义州和建虏共处过一段时间,对于建虏的行动和意图,比较了解。
得到崔孝一的赞同,郭大靖点头表示感谢,继续说道:“如果从宣川运粮的建虏不多,我们便于路上伏击;如果超出我们的能力,便请毛帅出兵相助。”
春天的气息已经微微可闻,尽管还没有冰雪消融,但海水结冰却会化得更快。
也不需全部融成水,只要建虏难以蹈冰而过,驻守云从岛的兵力便可以解放出来。
这样的话,东江军差不多能动员上万人马,从而展开大行动。而随着气温升高,陆地上的河流解冻,建虏的处境将会更加不利。
“我军在龙川附近立稳根据后,尚将军便率军来援,合力缠住阿济格所部。”郭大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说道:“得不到粮草物资,阿济格要么退回义州,要么转进宣川。”
郭大靖的意图很明显,消耗并拖住建虏,并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地要消灭阿济格所部。
三千建虏精骑,不是两千东江军,以及数千朝鲜义兵能够正面抗衡的。但化整为零、积少成多的战斗,也不是建虏能够轻易对付的。
要知道,建虏是在异国他乡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势。只要充分利用这些有利因素,让更多的建虏把狗命留在朝鲜,还是能够做到的。
刘兴祚微笑地听着,不时投来鼓励和赞赏的目光。
从龙骨山城出兵以来,他便少说少做,尽量让郭大靖来安排一切。
不管是行军,还是扎营,抑或是现在的布署,都是给郭大靖锻炼成长的机会。当然,不对的地方,刘兴祚也会指点,寥寥数语即可。对于郭大靖的悟性,以及聪慧,刘兴祚也感到惊讶和钦佩。
郭大靖对于作战的布署,也是与他反复商议研究后确定的。
借助于他对建虏的了解,以及郭大靖想象丰富的战术打法,最后形成了比较完善,且令人耳目一新的作战计划。
当然,计划是计划,口头或纸面上的东西。最后的实战如何,谁也不好最后确定。
但没有计划的作战就更没有获胜的希望,越是完善,考虑得越周到,就算不胜,也没有大败亏输的道理。
而在崔孝一等人听来,郭大靖的作战计划是既丰富,又详尽。其中有很多小的战术创新,心思巧妙,令人叫绝。
郭大靖布署完毕,拿起水碗喝了两口,说道:“集思广益,某是抛砖引玉,诸位尽可补充建议。”
崔孝一等人互相瞅了瞅,笑着摇头道:“郭大人心思缜密,布置的计划是面面俱到,我等心悦诚服,完全遵照执行。”
郭大靖笑了两声,说道:“明日中午便能到达龙川附近,稍事休息,咱们夜间便开始行动。”
“遵令。”藤野英暴露了清亮的嗓音,却没人多加注意,也都拱手表示听从号令。
众人都散去休息,刘兴祚和郭大靖还坐在一起,随意地聊着。
“你与某家不同,毛帅另眼相看,定有一番前途。”刘兴祚往火堆里扔着树枝,感慨地说道:“此战过后,某就又要留在毛帅眼皮下小心做事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刘将军,你亦是出身辽东。既在毛帅帐下听令,便要为东江镇着想。日久见人心,毛帅又岂能老提防你?”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你怎知我没为东江镇着想?我虽是朝廷任命,袁大人所派,可也没有争权夺权的心思。”
“看,你自己还忘不了是朝廷任命,是袁大人所派,还要怪别人也记着吗?”郭大靖笑着揶揄道:“那你再说说,怎么为东江镇着想,又做了什么贡献了?”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不服气地说道:“若不是毛帅不待见,某自然会为东江镇做很多事情。别的不说,上阵杀敌就没问题。”
郭大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上阵杀敌有士兵呢,你的职级就该干你的事情。比如这次献计,毛帅就很高兴不是。东江军缺什么,你要是能搞到,不更让毛帅心喜?”
“缺钱缺粮,可某哪有那个本事?”刘兴祚苦恼地摇着头。
“我帮你呀!”郭大靖狡黠地一笑,说道:“在皮岛的时候,我和东南的林姓商人有过交往,搞到了些高产作物的种子。要是试验成功,可是大功一件。”
刘兴祚没太听懂,疑惑地问道:“让某去种地?”
“一个理由罢了。”郭大靖摆了下手,说道:“我需要刘将军这样久经战阵的扶持帮助,刘将军也不想在皮岛无所事事,对吧?”
刘兴祚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能离开皮岛在外发展,自是某所愿意的。”
“这事不能急,待打完这仗再说。有些细节,还要再想想。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郭大靖盯着火堆,似乎陷入了思索,噼啪爆响的火星,映得他脸上时明时暗。
……………………..
深夜时分,阿济格巡视完城防,才回到住所休息。
龙川城被两次攻破,损坏的城门和城墙也没有得到修缮。尽管阿济格相信所部的战力,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火药爆炸,这是敌人使用的破城手段。阿济格从熏黑的城门洞,以及未及掩埋的弹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和判断。
东江军竟然有了新的破城战术,这让阿济格心生警惕。而龙川、义州之所以连遭失败,显然是低估了敌人。一千或五百守军,确实是有些单薄了。
同样,岳讬或硕讬应该也是吃亏在轻敌。两位贝勒阵亡,确实给阿济格很大的震动,也让这个粗暴的家伙谨慎小心了很多。
阿济格刚刚睡着,便被嘈杂喧闹声惊醒,翻身而起,披挂整齐,多年的军旅生涯,使阿济格做得既快又利索。
“禀报贝勒爷,南城外出现敌人。”刚迈出房门,亲兵便向他禀报。
阿济格“嗯”了一声,问道:“有多少人马?”
亲兵报告道:“试图靠近的只有几十骑,但远处火把极多,似有大军在后。”
阿济格快步而出,接过亲兵牵过的马,飞身而上,向南城而去。
城内的建虏都被惊动,纷纷出来,按照布署,上城戒备。
等到阿济格赶到南城,向外瞭望时,只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火光又消失不见,敌人似乎撤退了。
“贝勒爷,是否出城侦察清楚?”一个牛录额真躬身建议道。
阿济格想了想,摇头道:“夜色昏暗,要提防敌人的陷阱。命令各部,加强戒备,勿要松懈。”
传令兵领命而去,阿济格站在城头,继续向着远方瞭望,心中揣测着敌人的意图。
这应该是试探,阿济格思索之后得出了结论。敌人想要攻打城池,肯定有着比较准确的情报。城中有三千精骑,敌人至少要上万,才敢来攻。
阿济格对自己部队的战力,还是比较自信的。他不认为数千敌人,就敢来捋虎须,不自量力地贸然攻城。
但自信是自信,阿济格却不敢放松警惕,更不会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下面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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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告诉他们:没事儿,没事儿,敌人是试探,都回去睡觉。
“贝勒爷。”就在阿济格要转身回去的时候,有士兵赶来报告,“北城有敌人潜近,用冷箭袭击,我军有三人阵亡。”
阿济格的眉头猛地皱起,沉声道:“有多少敌人,怎么让他们靠近的?”
士兵嗫嚅着说道:“敌人数量不详,且隐蔽得极好,城上未有发现。”
阿济格哼了一声,问道:“现在呢?”
“敌人已经退去,城上也加强了巡视戒备。”士兵赶忙说道。
阿济格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敌人既已经退了,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能无声无息地潜近,还能射杀三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够做到的。
阿济格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他认为城外的敌人可能是东江军的主力,现在正进行着攻城前的试探和侦察。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城外再没有敌人的动静,阿济格嘱咐守城将兵不可轻忽大意,便命另一半人马去休息。他也回到了住处,却久久不能入睡。
就在阿济格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一阵喧嚣又响了起来。
阿济格本就是合衣而卧,立刻起身出门。亲兵赶来报告,一股敌人又出现在东城,偷偷摸摸地想靠近,被守城官兵发现,一通箭雨后,又无奈退了下去。
贼心不死,还想着偷袭城池?这是阿济格的第一个判断,挥退了亲兵,他的睡意全消,坐在灯下,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敌人胆子很大,想来实力不错,否则也不敢再三试探。
如果是白天,自可出动骑兵或侦察,或交战,但在夜间且情况不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小心。
这一夜,阿济格和守军都没有休息好,两三个时辰就是一阵折腾。敌人先是偷偷摸摸,后来索性明目张胆,还敲鼓呐喊。
直到天色微明,城外敌人才不见了踪影。阿济格派出数百骑兵,出城侦察,在附近并没有发现敌人。
眼见龙川城防严密,识趣地退走了?阿济格不敢确定,命骑兵扩大搜索范围,终于在小铁山,发现敌人。
十里左右,敌人数量不详,路上遭到袭击,死伤数名。
对这些情报,阿济格沉思难决。对着粗糙的地图反复思揣,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出兵,进行深入的侦察,并试探敌人之虚实。
小铁山的位置卡在了龙川和宣川之间,阿济格可以暂时置之不理,紧密地监视敌人,等宣川运粮部队返回,再予以夹击。
但敌人占据小铁山,却差不多截断了与朝鲜主力的通讯联系,这是阿济格所不能接受的。
根据天色早晚,阿济格没有马上出兵,这也是正常的决定。否则,到了小铁山,很快就夜幕降临,对于侦察或进攻,都是不利。
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郭大靖指挥部队,在小铁山布置起相对完备的防御阵地。
“明天中午,尚将军所部便会率军赶到。”郭大靖站在山顶,瞭望着龙川方向,说道:“我军将与建虏至少战斗半天。”
刘兴祚嘿然一笑,说道:“别说半天,就是一天两天,建虏也攻不下来。”
郭大靖的布置不仅多样,而且诡异难防。
再者,建虏不可能倾巢而出,也就两千左右。进攻面狭窄,再多的人马也施展不开。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咱们还有时间,晚上轮流休息,继续完善工事。阿济格若来,就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我带些人手去龙川城看看,路上也要布置一下,让建虏不得轻松。”
“多加小心。”刘兴祚嘱咐道:“明日大战,可少不了你的指挥。”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有人给我看过相,不是短命鬼。”
刘兴祚有些怪异地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是毛帅嘛?”
“是啊!”郭大靖眨着眼睛,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猜到的?”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说道:“毛帅的爱好之一,据说是以前的老本行。”
毛文龙以前还干过摆摊算命的神棍?!
其实,这是以讹传讹,从历史记载来看,毛文龙的家庭出身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衣食无忧。
他幼时曾接受传统的儒家正统教育,对四书五经始终不感兴趣,而喜读兵法书“耻学举子业,好孙吴兵法”。在重文轻武的明末,自然很难取得像样的功名。
后来,毛文龙通过其母舅沈光祚,被其荐于宁远伯李成梁帐下,开始了在辽东的军事生涯。
同年九月,参加了辽东的武举考试,“列名第六”,被任命为安山百户,后升叆阳守备。
所以,说毛文龙曾以算卦为生是谣言,有贬低他的意思。但他在李成梁手下任职,与老奴认识,甚至是熟习,倒大有可能。
郭大靖好奇地问道:“那出兵打仗前,毛帅会不会卜卦测测吉凶?”
刘兴祚摆了下手,哭笑不得地说道:“想哪去了?可别跟外人乱说,有损毛帅的英名。”
郭大靖讪笑两声,连连点头。封建迷信是有,职业病也可能,但要用卜卦测字来打仗,那确实是挺扯蛋的。
…………………
第八十七章 狙击懂不,截击建虏
夜色是郭大靖的保护,前晚潜近城墙,已经射杀了三名建虏。今晚,他准备继续折腾,让建虏多起几次夜,省得尿床。
没有探照灯,城上灯球火把,反倒晃自己的眼睛,更看不清城外的昏暗。郭大靖认为,城上的光亮只是给外敌看的,意思是俺们没睡,俺们守卫严密。
月亮躲进了云层,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同样阴沉的龙川城。
郭大靖披着伪装,沿着熟悉的路线,靠近了城墙。这里,离他第一次潜伏爬城的地方很近。
龙川城的城墙并不高大,建虏居高临下,也未必会给弓箭增加多少的射程。
可郭大靖对于狩猎弩的使用,却是越来越纯熟。配合四倍瞄准镜,在百米距离的精准射击,使用改装后的弩箭,也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尽管狩猎弩的最大射程能达到将近两百米,但箭矢不同于子弹,受到风力的影响较大。
百米的精准射击,已经是很优秀的狙击技艺。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极限,但却需要原装箭矢,需要更长时间的摸索和熟练。
其实,用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百步穿杨,手熟而已。
城墙上火光闪烁,隔着几十步,便有建虏的人影晃动。这样的守卫确实算得上很严密,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城头巡视。
郭大靖观察了一会儿,取出弩弓,瞄准敌人,等待着时机,轻轻扣动了板机。
弩箭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准确地射中了一个建虏的侧脸。他连声都没吭,从城墙上消失。
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相距最近的另一个建虏,就在他在城垛口闪现出身影的时候,扣动了板机。
再次准确命中,郭大靖也不观察战果,迅速地沿着看好的路线撤退而去。
不贪多,一天两三个就能让郭大靖满足。他的目的很简单,希望借此让阿济格知道,用冷箭袭杀岳讬的杀手就在城外。
别人唯恐遭到敌人的仇恨,满世界的追杀。郭大靖却唯恐敌人不知道自己,就是希望他们前来报仇。
与自己的手下会合后,郭大靖指挥着又进行了一次骚扰。敲鼓呐喊,并做出了接近城门的举动,然后便撤退远走。
“敌人很谨慎哪!”崔孝一眼见伏击的布置落了空,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晚上的关系,建虏也怕贸然出城遭到伏击。”
夜战对于敌我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愿意采取的作战方式。但对于战力弱的一方,夜间混战却能拉近双方的差距。
而战力强大的,当然希望是堂堂正正的阵战。不依靠阴谋诡计,完全凭着实力硬磕,才是最稳妥的取胜方式。
不管是东江军,还是关宁军,都不具备和建虏正面交锋的战力。一个是倚靠坚城,一个则是避实击虚的骚扰袭击。
但东江军强于关宁军的一点,便是敢于主动出击。不管战果如何,不管损失多大,这一点却是难能可贵的。
而郭大靖的影响,比如地雷,比如爆破攻城术,比如木炮和抛石机,则使东江军更加具有作战的欲望。
不仅是东江军,连崔孝一等朝鲜义兵,在接连获胜的鼓舞下,士气也高涨起来,向建虏复仇的心情更加强烈。
通过郑凤寿和崔孝一,郭大靖知道毛文龙派出很多人联络各地的朝鲜义兵,除龙骨山城外,还支援小为浦的李立,犒赏李忠杰等朝鲜义兵将领。
在面对共同的凶恶之敌建虏时,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团结起来,互通声息,互相配合,使深入朝鲜的建虏更呈孤立之势。
但对于朝鲜义兵,郭大靖是很惋惜的。建虏退去,这些有着血性的朝鲜义兵也将解散。
按照朝鲜王室和大臣的揍性,依然还是武备松驰,醉生梦死。等到数年后,建虏再来攻打,又是不堪一击,望风而逃的狼狈。
尽管还是历史上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但朝鲜这样的软柿子,建虏穷疯了不抢你的抢谁的?
袭扰结束,郭大靖、崔孝一带着两百多人离开龙川城,向小铁山转进。
为了尽量地消耗建虏,并拖延时间,以待尚可喜率一千部队赶来,郭大靖在路上设置了几处阻击阵地。
砍伐树木、堆积石头、积雪,在狭窄险要之处把路堵塞,并暗藏地雷。郭大靖带人在路旁的山林中埋伏,对建虏展开迭次截击。
阻击阵地相距的不是太远,郭大靖等人也有战马,不用担心被建虏追上。
而每次截击也不要求具体的战果和拖延的时间,完全视路障被清除,或是建虏包抄的情况而定。
“我在这边,一个人就行。”郭大靖自信满满地说道:“那边有二十几个,多设些地雷,别让建虏冲得太快。”
对于自己的秘密,郭大靖是尽力保守。对于自己弩箭,他也有很大的自信。
崔孝一没有再争执,说道:“某带人在那边,都是不错的弓箭手,再辅以地雷、陷阱,建虏在树林里也不能有太高的速度。”
郭大靖点头赞同,说道:“下一个截击阵地,布置的人手要多一些。建虏吃过亏,可能就直接入林迂回,将我们逼退后,再去清除路障。”
“没错,建虏也不是傻子。”崔孝一说道:“可以进行一次小的伏击,那里的地形地势都比较合适。”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接着说道:“在第三个截击阵地,我们可以提前发动,打完就跑。建虏以为路障处有埋伏,之前可能会疏忽大意。”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到第四处伏击时,我们不用路障,多设陷马坑,让建虏追击困难。”
“好,多次截击,却又每次不同,还不把建虏搞得晕头转向?”崔孝一笑着说道:“那就布置下去,分头行动吧!”
安宗禄、金念良、张遴、张熙俊、金宗敏等人听完郭大靖的详细交代,接受命令后带人而去。
来的时候便选好了截击阵地,他们只需分头布置,等待郭大靖、崔孝一等人不断撤退,进行接应和配合。
这里的路障已经设好,乱七八糟的树木、石头,再铲了积雪覆盖,使得马匹不得奔驰而过。
郭大靖和崔孝一带着人,在路障和树林里布了些地雷,商量好配合作战和撤退的信号,便在背风处的火堆旁休息。
“建虏要来的话,也得在巳时(上午九点)左右。”崔孝一估算着时间,苦笑道:“没想到在义州诈降,倒是对建虏有了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喝着热水,说道:“要是对敌人一无所知,那又何来胜算可言?”
崔孝一看着郭大靖,沉吟着说道:“郭大人,你对朝廷有些不满,但在杀敌报国上,却勇猛无畏。”
郭大靖直视着崔孝一,反问道:“崔兄,你对朝鲜王室和大臣难道很满意?建虏入侵,还不是一样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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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孝一垂下眼帘,无奈地苦笑起来。
郭大靖不再就这个问题深究,开口说道:“建虏退去后,崔兄有何打算?你觉得建虏还会不会再攻朝鲜?”
崔孝一想了想,说道:“朝鲜忠明,这是肯定的。建虏再度进攻,也不意外。至于崔某,应该还是会做官吧!”
“要做到怎样级别的高官,才能改变朝鲜目前的状况?”郭大靖说道:“朝鲜义兵的英勇,官军的积弱,对比鲜明。我对此,甚是惋惜。”
崔孝一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朝廷无能,底层百姓受苦,个人纵是满腔血性,一身武技,也有无力之感。
郭大靖继续说道:“我与崔兄也是一样的心情。每每感慨,我若是皇帝,定能体念前线将士之劳苦,至少让他们粮饷充足,能够养家糊口,更加地报效。”
崔孝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大人想做皇帝,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还不让人想想啦?崔兄不实在,我就不信你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崔孝一嘿然而笑,不理会这话茬,虚心地请教道:“郭大人,可有良策教某?”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哪里有什么良策,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带动和改变周围人。再就是未雨绸缪,想得长远一些,尽力多做些准备。”
“但闻其详。”崔孝一并不放弃,老是觉得郭大靖有藏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心里话。
郭大靖挠了挠头,赧然地说道“我也只是嘴上说得轻松,也没什么高深见解。只是会一个办法,叫舍身处地、换位思考,觉得甚是有用。”
“如果我处在崔兄的境地,待建虏退后,还是争取当官,就在义州,然后尽所能安排那些义兵。或为官军,或给予些钱粮,在乡中作为义勇……”
“为了争取朝廷的支持,可以散布建虏还要再攻的消息,或者在边境制造点小冲突。经此丧土失地的惨败,贵国朝廷多少都会有些触动,加强武备也是正常。”
“即便不能为官,以崔兄的本领,或在乡中训练义勇,或直接投到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多杀一个也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东江军与贵国虽有不愉,但实际上却是唇亡齿寒。若无东江军,贵国也就只能屈服建虏,质子纳贡,出兵助战,成为建虏藩属。”
崔孝一沉声道:“我国受大明再造之恩,必不至忘恩负义,背弃大明。”
郭大靖看着崔孝一,淡淡说道:“形势比人强,崔兄若是不信,且看此番建虏与贵国盟誓。虽不是完全屈服,却是因建虏不强,且急于撤退。若建虏倾巢来攻,是亡国还是忠明,这个选择我却不是很乐观。”
摆了下手,郭大靖止住了崔孝一的分辩,笑着说道:“姑妄听之。现在争论又有何用,看到结果再说也不迟。”
“好吧!”崔孝一也洒然笑道:“郭大人的话,某都记下,日后说不定还要请教。”
“请教不敢当。”郭大靖谦逊道:“你我都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郭大人的尽力,可是改变了太多。”崔孝一恭维也是赞叹,“东江军,朝鲜义兵,都得益匪浅。”
郭大靖有些小得意,事实如此嘛,自己确实改变了很多,与历史上已经大不一样。
建虏此次攻朝,损失可是很大。两位贝勒被杀,更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
而对于东江军,连番作战,伤亡也不小。但从长远看,却是利大于弊,朝廷再如何,也不会再象以前那般轻视、苛刻了吧?
况且,与建虏厮杀血战,哪有不死人的。就目前的战损来看,东江军也比以前强了很多。
等到江河冰融,要是建虏还滞留朝鲜,东江军的水师出动,截断鸭绿江,建虏的死伤应该还会大量增加。
…………………..
龙川城。
阿济格摆弄着几支弩箭,好半晌才扔到了桌上,沉声道:“两夜射杀五人,还是潜近城墙,还能全身而退,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甲喇额真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他便是冷箭射杀岳讬贝勒的凶手。”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心地建议道:“末将愿率兵前往小铁山,些许敌人,岂能劳动贝勒爷?”
阿济格看了特库殷一眼,淡淡地笑道:“你怕我也被此人冷箭射杀?”
特库殷赶忙说道:“若是阵战交锋,贝勒爷武勇,不惧任何敌人。可这个家伙偷袭冷射,实在是卑鄙无耻,却也不得不防。”
阿济格垂下眼帘,说道:“你说,此人连续两夜潜近城池,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为了射杀几个守城士兵?”
特库殷眨着眼睛,尽管有所猜测,却不好说出口。
阿济格冷笑一声,说道:“我想,他在向我挑衅、示威,要激怒于我。”
“这个家伙没有这样的胆量。”特库殷说道:“只是伤亡几个士兵,他怎么会料到,贝勒爷会加以关注。”
第八十八章 小铁山布防
“因为这箭——”阿济格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箭矢,说道:“很特别,才会引起注意,你不也是一样。”
抬手止住了特库殷要继续的争辩,阿济格说道:“既然他要激怒我,可能是在打龙川城的主意,那我就偏不上当。明日你率军前往小铁山,本贝勒坐镇龙川城。”
“贝勒爷英明。”特库殷喜出望外,躬身领命。
“要小心这个家伙。”阿济格沉声提醒道:“既想激我出城,敌人可能在打龙川城的主意。义州、龙川两次被破,敌人想必已熟悉了攻城之术,认为城内厮杀也能削弱我军骑射之威。”
特库殷有些犹豫,说道:“贝勒爷,那城中多留人马,或者暂时不去攻打小铁山。”
阿济格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谨小慎微。龙川城小,一千人守御足可。你率军去小铁山,能攻则攻,若敌人势大,便相机撤回。”
“末将明白。”特库殷躬身领命。
对于阿济格来说,想要用冷箭袭杀他,并不为惧。在箭法上,他自认不比谁差。而且,久经战阵之下,岂能没有警惕和察觉。
什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显然是评书里的夸张。但对危险的感觉和反应,确实也是丰富的战场经验的表现。
岳讬之所以被冷箭袭杀,阿济格认为是在撤退途中,人困马乏,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同时,护卫的疏忽大意,搜索不细,更是重要原因。
所以,阿济格真不是害怕,确实是更担心龙川城的安全。攻打小铁山就比较简单,不能打就退回来再想办法。
……………………
冷箭袭杀?!这么不专业的形容,是对专业“狙击”的侮辱。
郭大靖很想吐槽,但也只能接受这个时代人们对“狙击”的定义。
定义有偏差,认识上就更不准确。
要想成为狙击高手,枪法准、箭法强只是其中一个条件,更重要的却是伪装、潜伏和隐蔽。
所以,郭大靖对自己的狙击有着很强的自信。敌人既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那狙击的成功率自然大大提高。
尽管除了岳讬,郭大靖并没有接连地采用狙击战术,射杀建虏的将领。但他只是在隐藏实力,等待着最佳的机会,最有价值的目标。
小书亭
阿济格算是一个,可郭大靖并没有得到有关他的准确情报,不能因为就狙杀他而浪费时间和精力。
对于自己将来的目标,郭大靖是很明确的。他将指挥千军万马,平辽灭奴,而不是成为一个狙击手,哪怕是令建虏胆寒,也与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休息了一夜后,郭大靖等人早早起来吃饱喝足,准备完毕后便进入阵地,等着建虏的到来。
崔孝一带人埋伏好,再向另一边看时,已经没有了郭大靖的身影。
对于他的潜行隐蔽,崔孝一是钦佩的。而郭大靖的那三十个手下,也得到了悉心传授,长进了很多。
哨探,夜不收,或者是郭大靖定义的侦察兵,就应该有这样的素质和技能,还应该是基础。
不仅是潜行隐蔽,还有格斗刺杀的技巧,以及其它的技术,郭大靖也会在以后慢慢传授。关键是他不敢一下子暴露太多,容易让人生疑。
当然,崔孝一不清楚这是狙击要掌握的最重要的技术,伪装隐藏。藏得好好,既是生存,又是雷霆一击的前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郭大靖却不慌不忙,利用地形地势和树木积雪,沿着撤退路线,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隐蔽射击的阵地。
任何壕沟等工事,都有助于提高生存几率,以及增加射杀敌人的机会。
没人完全明白做这些准备工作的真正意义,就象郭大靖射杀岳讬后,大家震惊之外,并不知道他所付出的辛苦,所承担的危险。
选择有树林的狙击阵地,建虏会有防范,甚至会派人提前搜索侦察;在隐蔽物较少的地方,防卫会有所松懈,但对伪装和安全撤退,却有更高的要求。
百米的射击距离,对于疾奔的战马来说,也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建虏还精于骑射,逃跑时还要防备射来的箭矢。
这就是郭大靖狙杀岳讬的不易,既伪装得难以察觉,又撤退得隐蔽。在建虏找到袭击者之前,他已经钻进了树林。
现在,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郭大靖也本着认真细致的态度,尽量布置得安全可靠。
在别人眼中,郭大靖是个为了杀敌而敢于拼命的家伙。
但郭大靖的每次行动,看似冒险,却都尽量进行了安全方面的准备。尽管准备周到细致,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
太阳高高升起,已经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微微暖意,而不再是冬日的冷冽。
郭大靖微闭着眼睛,沉浸在意识空间内。这已经是他养成的习惯,休息工作两不耽误。
十几把弩弓静静地摆放整齐,都是他利用空闲时间制造完成的。
利用缴获的短弓制作的弩弓,有效射程只能达到四五十米。但对于郭大靖要训练装备的部队来说,已经够用。
不能与建虏野战,但依托山林和有利的地形地势,进行袭扰伏击,却是非常可行的。
再借助于预设的工事,发挥弩弓和火枪的优势,可谓是扬长避短的有效战术。
郭大靖已经越来越熟练,切削弩托、安装小零件,一把半成品的弩弓很快就全部完工。
试了一下,郭大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第十九把弩弓摆放好。
一声响箭打断了郭大靖沉浸的情绪,他的意识从空间退出,回到了现实。
前方布置的哨探发出的信号,建虏出现了。郭大靖做了几下深呼吸,活动了一下手脚,在狙击阵地里端起了弩弓。
马蹄声轰鸣,由远而近,很快就能看到出现在大路尽头的建虏身影。
建虏的前锋有百十来人,盔甲齐全,行动如风,显示出精锐骑兵的威势。
对于路旁杂草内或树木后异常,建虏并不下马,而是用弓箭招呼过去。箭射得很准,连郭大靖也不得不佩服。
前锋的行进速度不快不慢,间距也拉得较开。这样搜索警戒不大会有疏漏,即便遇到伏击,也有反应调整的余地。
有点象一字长蛇阵,想要全部围攻,需要在相当大的范围内才行。而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回,很有弹性的行进队形。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伏下身子,通过瞄准镜,观察着建虏的行动。
单论箭法,很多人都要超过郭大靖。但他的长处和优势在于伪装和潜伏,在这个时代,他却有着绝对的自信。
建虏看到了前方的路障,一个奔在前面的头领高高举起了手臂,队伍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不错,令行禁止,控马的技术也高超,确实可称精锐。
郭大靖微抿了下嘴角,透过树林的间隙,将首狙的目标定在了那个头领身上,这是他的幸运。
箭矢射来,击断了枯枝,落下了雪尘,郭大靖却连眼都不眨。准备不是白费力气,建虏的这点火力侦察,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伤害。
建虏头领向前挥手,十几个建虏跳下马,向前奔去,准备清除障碍。另有建虏骑马奔向大路两边,张弓搭箭,目光警惕地搜寻着异样的动静。
百米距离,还有树木杂草,想要发现隐藏很好的郭大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郭大靖轻轻扣动了板机,弩箭无声,闪瞬即至,射入了建虏头领的胸腹部。
惨叫了一声,建虏头领在马上晃了几下,摔了下去。
郭大靖选择的位置与路障差不多平行,看似更加危险,但在树林中的纠缠,郭大靖却有着自信。
其实,他更喜欢夜里。借助于夜视瞄准镜,他将如鱼得水,把敢于入林追击他的建虏,一个个地无声射杀。
“敌袭!”建虏大声喊叫着,一丛箭矢射向了树林。还有建虏跳下马,向着树林里冲来。
郭大靖不慌不忙,拉弦上箭,瞄准后再度击发,将冲在前面的一个建虏射翻在地。
随后,他借着树木、积雪的掩护,沿着已经设计好的路线,悄然撤退。
时而匍匐,时而猫腰急行,郭大靖来到第二个狙击阵地,拉弦上箭,瞄准了来到路障前,正要搬开清理的建虏。
一个建虏正指挥着同伴,要一起用力,搬开阻路的树干。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张着嘴巴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半截箭簇,仰脸摔倒。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向着暴露的建虏快速施射。尽管弩弓的弹道是曲线,却比弓的要低平,在空中飞行的时间更短,更难捕捉其轨迹。
连射三箭,郭大靖只在第二个狙击阵地呆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便又迅速离开,退向第三个。
按照狙击法则,不在一个位置开两枪,以免暴露位置。但那是在使用枪械的后世,狙击手的敌人同样是狙击手。
而在这个时代,郭大靖可以不必如此严格。
一边撤退,郭大靖一边观察着入林建虏的距离,并迅速卧倒,瞄准后射击,将已经追近的一个建虏射杀。
保持在七八十米的距离,甚至是五六十米,使用弩弓的郭大靖与建虏对射,也占据着优势。
张弓射箭要保持身姿,就意味着要暴露出不小的身体面积。郭大靖却可以用卧、立、跪、蹲等姿势射击,杀敌的同时兼具着隐蔽。
都是建虏的精锐骑兵,如果是在阵战中,差不多要三五个明军才能打一个。郭大靖多杀一个,就等于间接地减少了三五个明军的死伤。
何况,这些建虏之所以能成为精锐,都是久历战阵厮杀,手上沾满了明军和辽人的鲜血。
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郭大靖不断射杀着林中追来的建虏,心中却越来越是平静无波。仿佛是一群土鸡瓦狗,在他手中结束的一条条狗命,缈小的激不起他情绪的波澜。
轰!建虏碰响了预设的地雷,在火光黑烟中响起了惨叫。
郭大靖冷笑着瞄准、击发,将一个从树后闪身而出的建虏射杀当场。
每射杀一个敌人,郭大靖都能从中增加自己的熟练度,并提高自己的射击技术。
无他,手熟耳!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经验累积到一定程度,往往会摆脱循规蹈举的射击程序。比如甩手一枪就能打断电线,就已经省略了瞄准。
轰,轰,轰!
建虏分散开来,试图包抄袭击者,却碰响了更多的地雷。
大路的另一边,崔孝一指挥手下,向着进入树林搜索的建虏发动了猛烈的袭击。
轰,轰!
地雷在爆炸,箭矢在激射,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但战斗却并不激烈。
给予建虏打击之后,不等建虏调整增兵,崔孝一便带着手下迅速撤退,只留下不时爆炸的地雷给建虏制造惊喜。
郭大靖这边接到信号,开始加速撤退,与崔孝一等人会合后,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轰!一声巨响在身后轰鸣,那是建虏搬抬路障触发了大地雷,上面覆盖的碎石将给建虏带来不小的死伤。
郭大靖和崔孝一在马上相视而笑,这一仗打得轻松。己方只有两伤,可建虏光被射杀的就有十几个。
至于地雷造成的伤害,不太好判断,可建虏肯定不好过,哪怕是头破血流,也会对战力造成影响。
上千的大队建虏又如何,几十人照样能干他一家伙。只要有利的地形地势,并做充分的准备,建虏吃亏也找不到赚回的机会。
“只要两三千兵力,组织几十,甚至上百支小队,每天一个小队只打死一个建虏。”郭大靖似笑非笑地说道:“从建虏攻朝到现在,要损失多少人马?”
建虏攻朝已经一个多月了,按三十天算,小队按六十支算,差不多有两千建虏要变成死尸啦!
崔孝一知道这是假设,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一种乐观的估计。
但郭大靖的思路是正确的,就算正面战场抵挡不住建虏,可持续性的消耗,也会让建虏无法在朝鲜呆太长的时间。
第八十九章 扯皮的议和,再次发动
“郭大人以后也将在辽东采取一样的战术?”崔孝一开口问道:“建虏放弃沿海,要深入陆地袭扰,恐怕会有很多困难,比如粮草物资。不能解决的话,自带干粮只能活动十天左右。”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准备建立密营,在其内屯积物资,以此为依托,深入到陆地对建虏进行袭扰,并解救辽民……”
密营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秘密营地,东北抗联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下能长期坚持,便得益于密营的建立。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密营不需要很大,储存的粮食物资也不必很多,但分布要广。
这样就摆脱了随身带干粮,不能长期作战的问题。郭大靖是不用愁,他本身就是军火库、粮库。但袭扰的小队会很多,他不可能每个都跟随。
建虏虽然放弃了沿海地带,以期形成无人区,或者是缓冲区。但这无奈的招数,也使建虏无法侦悉东江军登陆的准确情报。
你弃我取,郭大靖准备先把沿海无人区变成游击区,再步步深入,向建虏统治区渗透。
“先是存储粮草物资,再视情况完善,使其能容袭扰小队休整、伤员医治,以及收集情报、隐藏辽人……”
崔孝一听着郭大靖的讲述说明,心中惊诧,本以为郭大靖已经想得够多够细了。可不问不知道,人家思虑之长远,设想之周到,远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密营乍听起来就是山洞、地窖之类的存储粮食物资的所在,可要按郭大靖所说的那样完善起来,就是一个个的营地,或者说是根据地。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笑了起来,摆着手说道:“纸上谈兵,只是设想而已,崔兄见笑了。”
崔孝一赶忙说道:“非也,非也。郭大人的设想令人耳目一新,却又有实现的可能,绝不是空想妄想。”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可惜,密营只适辽东,在朝鲜却不必如此。若有能让朝鲜抗衡建虏之法,还望郭大人多多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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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营是在建虏统治区,逐渐向周边蚕食渗透,或是袭扰伏击;朝鲜是你们的本土,当然不用搞得如此偷偷摸摸。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把身上背着的摆样子的弩弓摘下,递给了崔孝一,说道:“崔大人若有能力,可大量制造,分发给朝鲜青壮,以全民皆兵抗衡建虏的悍勇武技。”
崔孝一接过弩弓,摆弄了一下,便说道:“射程不及弓箭,但却简便易用。”
郭大靖颌首道:“崔大人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优缺点。在郭某想来,要训练出能与建虏对射,且不落下风的弓箭手,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此物简便易用,哪怕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甚至是女人,稍加训练也能熟练使用。”
崔孝一微微颌首,思索着弩弓的用途,以及对朝鲜军力增强的影响。
“建虏不过十万能战之兵,可这弩弓若普及,崔大人觉得,在平安北道能武装起多少士兵?”
郭大靖继续说道:“正面交战当然是以卵击石,可躲在山林中、大路旁,或是掘壕坚守,弩弓也未必就不能与弓箭抗衡。说白了,若人人都有反抗之力,建虏再想肆意抢掠烧杀,便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藏兵于民,全民皆兵。”崔孝一眼睛亮了起来,朗声说道:“朝鲜义兵在战后也可散于民间,在农闲时对百姓进行训练。一旦战起,便可组织起军队,对建虏进行反击。”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与东江镇的情形差不多。那些岛上的辽人,荷锄为民,披甲为兵,只是需要吃饱肚子,加以训练而已。”
“郭大人的思路——实在是令人赞叹。”崔孝一连连点头,精神再次振奋起来。
比弓箭,肯定不如建虏;比刀枪,建虏的悍勇和武技,也不是短时间能超过的。
只有这弩弓,训练时间短,很快就能组织起数量可观的部队。且这弩弓的杀伤力,也是相当不错。
而且,郭大靖制作的弩弓显然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比如加大弩臂的张力,用蹶张来拉弦,在射程上就并不一定比弓箭差,只是速度上较慢而已。
但无论怎样,郭大靖拿出的不只是弩弓,而是一种用数量优势抗衡强悍建虏的思路。
什么地雷、抛石机、木炮,再加上弩弓,都是比较简单易造的武器,很容易形成数量上的规模,以此来弥补战力上的差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二处截击的地点。郭大靖却觉得不必在此袭扰,只留下些许地雷后,便带人继续撤退。
崔孝一大概明白郭大靖的想法,有没有人埋伏,对于建虏来说,都会小心翼翼,派出人搜索后再清除路障。
也就是说,通过一次袭击行动,已经达到了迟滞敌人的目的。虽然之后有花样儿,却不必冒险。
来到第三个截击地点后,郭大靖布置人手,在路障之前的拐弯处设置了伏击阵地,后面安排了接应人马。
建虏看到路障时,会想到可能有埋伏。但这次不让他们看到,就提前打一下再撤。
敌人可能想到的,可能防范的,那就出乎他们的意料。按郭大靖的话就是:要预判敌人的预判。
…………………
小铁山。
阵地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守军虽只有千人,却是颇有信心。
刘兴祚和几个军官巡视着阵地,交代着防御的注意事项,以及反击的时机。
尽管山不算高险,且阵地就设在山顶,从山下到山腰,基本上是不设防的状态。
但也就在山腰到山顶这几百米的距离,却是防御严密,陷阱密布,足以令进攻的建虏伤亡惨重。
山下驰来报告的哨探,使得刘兴祚等人获悉龙川之敌出动的情报,以及郭大靖带人迟滞敌军的消息。
“两千左右的建虏。”刘兴祚微微颌首,对身旁的众将说道:“攻山不比攻城,建虏常用的楯车肯定是没有的。而且,辎重带得不多,不太可能夜晚宿营。”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呵呵笑道:“也就多半天的时间,或者还要看建虏能承受多少伤亡。说不定,一次进攻后便丧气而退。”
藤野正垂下眼帘,没发表意见。沉默寡言是他的性格,只有反对的时候才出声。
“那就不用隐藏实力,待建虏进攻时,给予其猛烈打击。”藤野英却在旁开口说道:“省得建虏不再进攻,岂不是白准备了?”
藤野正干咳了一声,说道:“且看建虏是试探性进攻,还是全力猛攻。总之,是要给予建虏最大的杀伤。”
刘兴祚说道:“藤野大人说得极是,不能浪费郭大人的苦心筹划。待他回来,由他指挥,听他号令便是。”
扫视着众将,刘兴祚沉声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若是没有,便各自回去阵地,准备迎战。”
众将互相目视,见没人提高,躬身施礼,回转各自的部队。
藤野正和藤野英也回到火枪队,开始率队进入阵地。
郭大靖挑选的两百火枪兵,都有使用鸟铳的经验。而明军的鸟铳和朝鲜的火枪都是火绳枪,除了重量口径长度有所不同外,装填射击的步骤都是一样。
所以,稍加训练后,这两百火枪兵便已经具有的实战的能力。
而郭大靖布置的火枪阵地处于攻山建虏的左翼,利用现成的沟壑,再用树木垒起,形成了一道胸墙工事。
在工事内,藤野正带来的火枪兵在前,刚刚训练的火枪兵在后,一百人只管发射,两百人则负责装填。
这种换枪不换人的火枪射击法,藤野正并不陌生。但对于郭大靖所说的侧翼射击命中率更高,还是颇觉新鲜的。
这并不意外,在机关枪出现在战场之初,也是布置在正面。后来才发现在侧面形成交叉火力,杀伤率更高。
郭大靖看好藤野正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老鬼子训练指挥的火枪兵,使用了类似定装弹药的小木管。
把事先称量好的火药装在小木管内,直接往枪管里倒。这对于新兵来说,既加快了速度,又避免了战场上因紧张而装多或装少造成的不稳定,甚至是炸膛。
郭大靖还有另一种提高装填速度的办法,就是纸壳定装弹药。因为条件还不允许,他并没有马上告诉藤野正。
“记住那处标记,建虏要越过去,才能开火射击。”藤野英伸手指点着,最后一遍交代着火枪兵。
耳濡目染,或是从小就喜欢锻炼,藤野英不仅会剑道,对于火枪也十分熟悉。对于火枪战术,她也会布置指挥。
当然,火枪战术也没什么复杂,只要不慌张,按部就搬地装填射击就是了。
而当时的火绳枪想要精准射击是不太可能的,只能靠火力密度来提高命中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距离,敌人离得越近,火枪的杀伤力越强。
可要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就需要火枪兵的心理素质够好。
明军鸟铳手,很多时候就是犯了这个错误,离得老远就开火,再装填时,建虏已经冲到了面前。
这可能是因为鸟铳的质量低劣,也可能是因为畏敌心理,眼见敌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赶紧射击开火。
除了火枪兵的心理素质要坚韧沉着外,如果阵前有阻碍物,也能够让火枪兵不致惊慌。比如武钢车,比如拒马鹿砦等等。
而在藤野正负责的火枪兵阵地正面,绵延几十米的几百根削尖木棍,被雪水冻住,带着冰凌斜着指向山腰。
这是一片枪尖的树林,建虏难以通过。在保护火枪兵阵地的同时,也收窄了攻击面,更利于防守。
右翼阵地前,也是同样的布置。两边收窄,只给建虏留出了宽不过二十米的通道。
而在正面阵地后,所有的抛石机都摆放在反斜面,建虏看不到,抛石机却可以突然攻击建虏。
即便是这二十余米的进攻通道,在接近山顶阵地的几十米,下面却都是浇水结成的冰。而上面的雪很松软,则是后铺上去的,掩盖着下面的冰滑。
从山顶至山腰百多米,几乎全部在居高临下的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建虏如果只想着防备通常的滚木擂石,必将在抛石机的突然发动下,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此设计的巧妙,或说是狠辣之处,就在于层次性的覆盖打击,以及反击发动的程序。
建虏从山下到山腰,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再向山顶进攻,只有到了距正面阵地几十米处,才会遇到陷阱,并遭到反击。
而这个时候,建虏要保证进攻的持续性,兵力就可能从山腰分布到山顶。
正面反击开始,侧翼的弓箭和火枪交叉攻击攻山建虏的中部,抛石机则打击建虏的后队。
近距、中距、远程,这样的覆盖性打击,建虏的死伤哪里会少了?
藤野正眯着眼睛,又沉声交代道:“专心射击敌人的中间部队,没我的命令,不准随意射击。”
距离是测定好的,能够保证火枪的威力和准确。
不能说只管自己负责区域的敌人,但在反击之初,各司其职比乱打一气要有更好的效果,也方便指挥官观察战果,调整布署。
阵地上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严阵以待,等着迎接一场激烈的战斗。
藤野英不时极目瞭望,关注着山下大路上的动静。
“郭大靖是个细心人,不会干没把握的事情。”藤野正在旁缓缓说道:“他在激怒建虏。”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您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答应他的聘请?”
藤野正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的主意重要吗,你不是已经替我作了决定?”
“哪有。”藤野英嗔道:“我只是分析利弊,让您自己决定啊!”
藤野正呵呵一笑,说道:“等建虏退去,再作决定不迟。说不定,他会改主意,不请为父了呢!”
“不会的。”藤野英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他作的决定,肯定是仔细考虑过,不会轻易改变。”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
第九十章 攻山
寒风吹卷着枯叶和雪尘,打着旋在大路上飞过。
甲喇额真特库殷阴沉着脸,时而握紧马鞭的手,显示着他心中的愤懑。
三次路障,两次袭击,死伤了二十多个士兵,其中还有两个小军官。而敌人,似乎是毫发无伤,安然遁去。
有对比,就有伤害。死伤的虽不多,但却令特库殷越想越是恼火。
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仗,在他的征战生涯中,应该还是第一次。
但这并没有打消他进攻小铁山的念头,既定的计划不会因为死伤二十多个就半途而废。
同时,特库殷还记得贝勒阿济格的话,敌人想要干什么,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设路障,截击,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不希望他率军去攻打小铁山,想着用这种小伎俩来阻止。那他就偏要去,使敌人的诡计落空。
而且,经历了敌人的袭击和阻路,特库殷觉得自己长了见识,增加了经验。以后若是再碰到类似情况,应付起来会更加容易。
“大人。”亲兵队长落后半个马头,警惕地护卫着他,并向他展示着特殊的短箭,“应该是那个家伙,您要加倍小心。”
特库殷点了点头,说道:“卑鄙无耻的冷箭偷袭,他也就这点本事。”
亲兵队长暗自咧嘴,回头作着手势,示意亲兵围拢得紧密一些,并时刻注意路旁的动静。
不管特库殷大人是不是嘴上强硬,作为亲兵,保护主子是分内之责。如果主将阵亡,他们也会受到责罚。
特库殷轻挥着马鞭,思索如何进攻小铁山。在回师的路上,他是望见过这座不算高也不算险的山峦的。
在他想来,敌人倚山防御,比攻打城池还要容易一些。至少,山坡比城墙要好爬,也不需要什么器械。
弓箭压制掩护,重甲盾牌防护着在前,仰攻虽然有难度,但却阻挡不了大金勇士的脚步。
显然,没经历过攻打龙骨山城作战的特库殷,并不完全知道东江军及朝鲜义兵的战力已经有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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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木炮、地雷、抛石机等武器,特库殷也没有太多的了解,还在用老眼光看待敌人。
改变很多,改变也很大,但却是发生在一两个月内,发生在建虏深入朝鲜之后。使得无论是回师,还是撤退的建虏,都面临着陌生的战斗模式。
因为不熟悉,因为不适应,因为老眼光,建虏才在义州和龙川连续遭到失败。现在,轮到特库殷所率的两千建虏,或者还要加上在龙川坐镇的阿济格了。
小铁山已经出现在特库殷的视线之中,他眯了下眼睛,在寒风中呼出了一口浓重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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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攻朝后,可谓是势如破竹,尽管损失比历史上要大,但完全在他们的可承受范围内。
阿敏支走了岳讬、硕讬、杜度,阿济格又主动回师,掣肘他的阻力大减,他又做起了在朝鲜自立的美梦。
朝鲜使臣姜絪奉王命前往后金军营,递书乞和。阿敏原则上同意,但要求给予其屯兵秣马之地,继续向汉城开拨,在其弟济尔哈朗的劝阻下驻扎平山。
建虏驻扎平山后,便派出姜弘立和朴兰英等人出使江华岛,正式商定和约,李廷龟、张维负责与其交涉。
在朝鲜的崔鸣吉、李贵等主和派大臣的主张下,朝鲜仁祖在二月十八日接见了后金使者。后金使者提出了与明断交、进贡后金及以王弟纳质等议和条件。
仁祖以远房宗室原昌副令李玖(朝鲜成宗之子云川君后裔)为原昌君,冒充王弟交给后金使者。
二月二十二日,朝鲜大臣与后金使者在燕尾亭誓约议和,随后带原昌君等去平山金营。
原昌君来到平山金营后,以抱膝礼谒见阿敏,并携带一百匹马、一百张虎豹皮、四百件绵绸苎布、一万五千匹布。
济尔哈朗认为和事将成,此战目的也基本达到,建议与朝鲜国王盟誓后立刻撤军。
阿敏却表示要进汉城看看朝鲜王宫,甚至有久居的打算,并邀济尔哈朗一起住在汉城,遭济尔哈朗拒绝。
济尔哈朗苦口婆心地劝谏,再加上所率建虏劫掠甚多财富,都有归乡之心,阿敏甚感无奈,只要好继续同朝鲜议和。
二月二十七日,后金使者巴克什库尔缠等人再次来到江华岛,同朝鲜敲定最后的和议。
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同明朝的关系以及和盟仪式。后金对朝鲜送来的国书仍沿用天启年号感到非常恼火,要求改用天聪年号,朝鲜坚拒不肯。
同时,后金一再要求与明朝断交,亦为朝鲜严词拒绝。
在和谈期间,朝鲜的官员和儒生不断上疏斥和。
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司谏尹煌之上疏,“今日之和,名为和而实则降也。殿下惑于奸臣侥幸之计,力排公议,甘心屈伏,乃以千乘之尊,亲接丑虏之差。悖慢无礼,侮辱备至,而殿下恬然不知为耻,臣不胜痛哭焉……”
此时,硕讬阵亡,义州、龙川再度为东江军攻破的消息传来,阿敏深感震惊,意识到后路的危险超出了他的想象。
于是,他命令使者,不再坚持朝鲜与明断交,朝鲜与后金的来往文书也允许采用揭帖形式,不书年号。
而在和盟仪式问题上,阿敏要求国王亲临盟誓,仁祖极不情愿,后金使者一度妥协,同意给誓书即可。
后金使者在三月一日得誓书后离开江华岛,走到开城时又收到了阿敏要求国王必须亲临盟誓的命令,因而折返江华岛。
朝鲜方面又以仁祖处于生母丧期为由,拒绝在和盟上杀马。
双方折冲几番之后,在三月初七终于决定国王只在殿上焚香祭天,另由朝鲜大臣与后金大臣举行盟誓。
和议的拖延,终于给建虏造成了更大的影响。此时,江河虽未冰融,但云从岛和岸边的海冰却开始融化,人马已经难以蹈冰而过。
………………….
皮岛。
毛文龙终于等到了援军的消息,云从岛危机解除,只需留下部分水师巡视海面,少量人马驻岛,便可出动六千主力,将使毛文龙手中的总兵力增加到一万多。
咣!锤子砸开了铁钩,长臂被配重迅速压起,在空中划着弧线,将三十余斤的石块抛了出去,远远地砸在了地面上,掀起了一团雪尘泥土。
呵呵,毛文龙捋须而笑,转头吩咐道:“有德,射一箭。”
孔有德已经改回原名,毛文龙的义子养孙也大多恢复了原姓原名,这是毛文龙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毛文龙突然改弦更张也没有大张旗鼓,但对几个看好的义子养孙还是透露了些信息,好言抚慰,以免他们心中不安。
“是,大帅。”
孔有德张弓搭箭,全力射出一箭,比抛石机的射程稍远了十几米。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此物可用。”
孔有德笑着说道:“虽是复古之物,却威力不俗。就算是抛掷石头,也能对建虏造成伤害。”
毛文龙说道:“除了能与建虏弓箭抗衡外,此抛石机还能抵挡建虏的楯车。地雷最好,爆炸开来,躲在楯车后也能杀伤。”
建虏擅用楯车,在后世也被称为“土坦克”。主要是掩护步兵接近敌阵,再进行建虏最厉害的肉搏近战。
如果有一定数量的火炮,尤其是象红夷大炮那种重武器,摧毁楯车自然不在话下。
但东江军的火炮很少,且都是旧式的,多用于水师战船。在面对建虏的楯车时,便有些应对乏术。
抛石机虽说不能破楯车,但却多了一种有效的打击办法。大石头差不多能够砸坏楯车,小石头或地雷,能对楯车后的建虏造成杀伤。
“如果把抛石机再造得大一些。”毛文龙指了指轻型抛石机,说道:“扔出百八十斤的重物,连城墙都能砸坏。或用于防御,威力也足以摧毁楯车、塔楼等攻城器械。”
古代中国的城池,不象西方,多用石头修筑,而最多的是夯土,再高级的就是包砖,或青砖。
所以,毛文龙的估计没有问题。宋末时,蒙古人便是用回回炮攻城掠地;而明朝和宋朝的修城方法,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然,这只是想想,毛文龙并不准备日后靠抛石机来攻打城池。义州、龙川比较特殊,东江军将来的作战方式,还将是以游击袭扰为主。
但重型抛石机用于防御,还是具备实战意义。东江军没有关宁军的红夷大炮,重型抛石机能够替代红夷大炮的一部分功能。
李维鸾在旁观看之后,暗自点头,准备用抛石机加强旅顺的防御。再借助木炮和地雷,逐步占领金州,也是很有希望的事情。
自张盘阵亡后,或者说自登莱巡抚袁可立去职后,失去了大力支持的东江军陷入了低谷。
原本是辽东、辽南两个战略支点,现在都大幅萎缩。辽东只剩下了云从、皮岛等海上岛屿,辽南则只有旅顺这一个失去进攻能力的堡垒。
李维鸾深知旅顺只是一个点,没有战略纵深,说是孤城也不为过。而要想恢复辽南全盛时期的姿态,显然是他的希望,尽管这很不容易。
毛文龙和众将品评了一番后,又看似随意地询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镇江建虏抽兵增援义州、龙川,兵力已剩不多,又近鸭绿江口,或可批亢捣虚,出兵袭攻。”
“龙川有三千建虏,又有奴酋阿济格,全军出动,或可一战。”
“义州只有一千建虏,最是虚弱,也是最有把握战而胜之。”
“阿济格派兵前往宣川运粮,我军可半路截击,使龙川之敌无粮自乱。”
毛文龙听着众将纷纷发表意见,只是含笑颌首,却不轻作评价。
批亢捣虚是不错的,但郭大靖派人送来的工匠和情报中,除了抛石机的制作,还有几句话,令毛文龙深以为然。
“每战若有收获,则越战越强;建虏在朝鲜大肆劫掠,钱财粮草收获颇丰,取之于敌,既削弱敌人发动战事的能力,亦能壮大我军。”
而无论是镇江、义州,还是龙川,目前除了人头,已经不能给东江军带来更大的利益。
郭大靖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确,但他的倾向也很明显。那就是盯着建虏的劫掠所得,既要打胜仗,还要抢物资钱财。
至少,郭大靖认为不能让建虏轻松地把物资和钱财运回辽东,增加其战争潜力,或是成为下一次发动的资本。为此,哪怕是毁掉,也在所不惜。
毛文龙读懂了郭大靖的意思,对建虏了解极深的他,也赞同这样的打法战术。
老奴死前死后的这几年,建虏在物资上的匮乏是越来越严重。粮食和布匹是重中之重,也就是日常生活的衣和食。
要说钱财,建虏这帮强盗倒是还有不少。可有钱没地方买东西,明国、蒙古、朝鲜的经济封锁,使建虏越来越感到困难。
此番攻朝,建虏要达到的主要目的,便是劫掠物资,并要朝鲜答应通商市易,打破桎棝他们发展的经济封锁。
从这一点来说,阻止建虏运回物资,或者说尽量使其运回的少一些,正击中其要害,破坏其攻朝的战略目的。
而要向朝廷交代的战功,毛文龙认为已经足够。
不仅有数千首级,连破义州、龙川,还击杀了岳讬、硕讬两位贝勒。就凭这些,朝廷也挑不出毛病,大臣们也无法攻讦。
况且,朝廷不是派出胡良辅率军支援吗?让他们去打一打,也让朝廷知道建虏有多厉害,东江军的坚持有多么不易。
待到众将说完,毛文龙笑着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开口说道:“批亢捣虚,你们都深知其中关窍,很好,很好。”
故作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建虏主力尚在平山,沿路城池的守卫依旧比较空虚。不仅空虚,更有劫掠的粮草物资、金银钱财。”
毛文龙似笑非笑地扫视着众将,缓缓说道:“我东江镇缺什么?辽东建虏若是得到这些粮草物资,是不是发动得更加频繁?”
第九十一章 惨败而退
“大帅目光长远,非末将等能及。”李九成拱手道:“建虏攻朝,一为我东江军,二则是抢掠粮草物资并逼朝鲜开市易。若我军能粉碎其两个企图,建虏便要徒劳无功,白忙一场。”
毛承禄连连点头,说道:“粮草物资,我军亦是缺乏。若能取之于敌,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将纷纷附和,也都猜到了毛文龙的目标所在。离得皮岛和云从最近的便是宣川、浦口,也最有可能从那里获取粮草物资。
如果换作从前,对于攻打建虏守卫的城池,即便是只有一两千守军,东江军也不敢轻易发动。
现在的情况却有很大的改变,有爆破手段,有抛石机,再加上绝对优势的兵力,取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毛文龙向下压了压手,沉声道:“阿济格的三千精骑驻守龙川,但却携粮不多,已派人马前往宣川运粮。尚可喜、郭大靖所部要兵进小铁山,准备截击建虏运粮队伍。”
双手张开,毛文龙做了个两面进击的手势,说道:“本帅决议派孔有德、李九成率军三千赶住小铁山,与尙、郭所部合击运粮建虏。其余人马则由本帅统领,在铁山沿岸登陆,袭攻宣川。”
按照情报,前往宣川运粮的只有一千建虏,毛文龙认为五千人马倚险截击,还是有胜算的。
而宣川、浦口共有两千多建虏,他率领七八千兵,个个击破,也是颇有把握。
这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东江镇在皮岛和云从军民齐动手,赶制了数量众多的地雷、木炮,与建虏作战便要重新评估兵力的对比。
当然,与建虏大规模野战,依然是毛文龙要避免的。宣川、浦口的建虏也是以守城为主,出城野战也不是他们稳操胜券的。
当然,最稳妥的是不分兵,而是一路人马出动,全力攻打宣川、浦口。
但毛文龙有些担心尚可喜、郭大靖那支部队,兵力不多,强行截击作战,很有些危险。
计议已定,又商议了诸多细节,众将才领命而去。
“大帅。”一个军官匆匆而来,报告道:“登莱巡抚李大人派登莱总兵张可大押运数十船物资已抵码头。”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本帅这便去迎接张大人。”
张可大虽然也是总兵,但级别和职衔却远逊毛文龙。自袁可立去职后,登莱的军力大幅下降,几乎丧失了出击的能力,连支援辽南都很困难。
但毛文龙还是要表示一下,没办法,全靠登莱输血呢!除了粮草,还有盔甲兵器,更重要的是突然增大用量的火药和硝磺。
上一次报捷后,登莱巡抚李嵩很痛快地拔调了三十船米粮,却是拖欠东江镇的,还要因此抢个军功。
这一次送上硕讬及数百建虏的首级,毛文龙继续索要物资。大力援朝是皇帝和朝廷的决断,全指望东江军呢,此时不争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而几十船物资这么快就送到皮岛,显然是人头起到的作用。
打死一个贝勒,在明军与建虏作战中,已经创造了纪录,李嵩大人又能分到军功,肯定是乐得够呛,才会这么痛快。
登莱不是没有物资,可朝廷要卡着,文官集团要勒着,李嵩不比袁可立,职权有限,平常的时候也不敢擅作主张。
打了胜仗就不一样了,何况还是从未有过的大捷。李嵩慷慨支援,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这军功分得也理所应当。
要知道,毛文龙是有尚方宝剑的镇将,也有直奏之权。
而东江镇虽没有文官监军,却有太监。李嵩若是不给物资,毛文龙便能把援朝不利的原因,扣在他的头上。
平时嘛,拖欠克扣漂没,文官集团沆瀣一气,还能够遮掩糊弄过去。可在这援朝的关键时期,李嵩既有功可捞,又何必与毛文龙过不去呢?
这次委屈了郭大靖,下次会补偿给他的。
毛文龙走向码头,心中感慨。
两颗贝勒的人头,他先交上岳讬的,且是他亲自指挥作战,才阵斩奴酋。说起来,这是他的功劳,是东江军集体作战的斩获。
朝廷既然是现用现给,登莱巡抚也是挤牙膏似的供给物资,毛文龙自然要把战功分开,多索要一些。
在捷报上要说是郭大靖袭杀岳讬,毛文龙担心朝廷投机取巧,只给郭大靖封赏,却忽略了整个东江军。
但有两颗首级,毛文龙就不能老是埋没郭大靖了。接下来报捷,硕讬的人头,便是给郭大靖请功,并将其树为东江军的一杆旗帜。
自张盘阵亡后,东江军久未有闻名朝野的大将了。
尽管张盘也算不上太出名,但他于旅顺防御战中设伏击败后金军,斩首一千多级,实为建州叛乱以来明军野战第一大功,并趁势北上收复金州、南关。
如今,郭大靖这颗升起的新星,论战功,已经不逊于张盘,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扶持郭大靖,能给东江军带来改观,带来朝野的关注。
毛文龙这样想着,视线中出现了几个迎上来的身影,他赶忙收起思绪,满面笑容地快走两步,拱手寒喧。
…………………….
疲乏的太阳,缓缓地向地平线下落去。余晖染红了天角,也映红了逐渐安静的战场。
喊杀声似乎还在耳旁回响,惨叫哀嚎更令特库殷愤怒如狂。但这都结束了,他只能败退而回,狼狈不堪。
山坡的杂草雪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有伤兵在艰难地往下逃,弓箭和火枪从背后射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击倒在地。
特库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要说抢回尸体,就是抢回伤兵,也要再付出较大的死伤,这是他也不能承受的。
啊——长长的惨叫声中,一个伤兵倒了下去,后背插着一支箭矢。
特库殷抬高目光,山顶并不算远,能看到旗帜招展、人影晃动,但对建虏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阴险毒辣的布置,特库殷等建虏回想起来,还都觉得心寒不已。
到达小铁山后,特库殷经过观察,认为山上的守军并不算多,顶多有千八百人。
而且,山不高,坡不陡,进攻的困难看起来并不大。
特库殷投入了三个牛录,将近千人,想要一鼓便攻上山。他采取最常用的进攻模式,一个牛录的弓箭在后仰射压制,两个牛录的重甲兵在前冲锋。
其实,特库殷也就会这一种战术。或者说,当时的攻山也就这些手段,得用人往上攀爬仰攻,没有什么新鲜的招数。
但特库殷及所率的建虏却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们是与以往不同的猛烈反击。
按照当时的战术打法,由远而近杀伤敌人是最常规的操作。
比如明军的阵地,通常是按照大将军炮、轻型佛朗机、弓箭或火枪的射程来配置,敌人进入射程便开火,也是有层次的打击。
如果是在旷野平地上,这种战术无可厚菲。遭到层层杀伤的敌人冲到近前,兵力和冲击力也大大下降,对于近战肉搏差劲的明军,压力也就没那么大。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弊端则是敌人可以用骑兵反复虚攻,引诱明军浪费炮火。抓住火炮火枪装填发射速度慢的缺陷,伺机猛攻。
可郭大靖却没有按常规布置,而是要近、中、远的火力同时爆发,最大地杀伤敌人。
他的倚仗便是山顶阵地前的布置,建虏想近战肉搏很困难。
而在故意隐藏打击火力的情况下,建虏为了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只有少量部队进行试探性和引诱性的虚攻,便没有意义。
事实上也正如郭大靖所预料的那样,特库殷调动兵力开始攻山,一直到山腰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挡。
显然,敌人的阻击阵地就在山顶,也就是一道防线。这有点出乎意料,但特库殷却并不在意。
攻山的部队在山腰重新调整后,弓箭压制,步兵冲锋,向着山顶发起了进攻。
山上的还击强烈了起来,但还不足以挡住建虏冲锋的脚步。进攻的顺利,使得建虏再次压上了一个牛录。
这是正常的指挥,没有把前锋部队放上去就不管的道理。一旦前锋遭到挫败,后续部队能够再发起进攻,使得守军没有喘息补充的时间。
在距离山顶只有五六十米的地方,攻山的建虏不得不避开两侧的低矮木矛林。
削尖的木棍只有一米多高,斜着插入雪中,浇水冻实,密密麻麻,难以通过。
建虏在二十余米宽的通路上又向上登山进攻时,山顶的火力骤然加强,全部是侧射的火力。
弓箭、火枪从两翼斜着射来,建虏不断地付出死伤,但他们逞着悍勇,顶着盾牌继续向上仰攻。
为了掩护攻山部队,建虏的弓箭手由山腰向前推进,向着守军阵地射出一丛丛箭雨。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建虏顽强地向山上推进,兵力也越来越是集中密集。
当冲在前面的建虏已经能清晰看到守军的面目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只剩下二十多米的距离。
十几门木炮突然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进攻的建虏,轰然作响,将成百上千的碎铁尖石喷向敌人。
建虏遭此近距离打击,死伤不少,但利用盾牌,依照有不少建虏抵挡住轰击,调整着脚下,继续嚎叫着向上冲击。
咣!冲在前面的建虏脚下打滑,硬生生地摔倒,盾牌在地上一振,撞在他的脸上,立刻晕头转向,鼻血长流。
接着,向上猛冲的建虏连续摔倒,后面的建虏还往上冲击,挤撞之下,造成了一片混乱。
摔倒的建虏挣扎爬起,刚要迈步,就又滑趴,动作可笑又滑稽。
这时,他们才发现,虚铺的雪下竟是溜滑的冰,借着坡度,滑不留脚,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建虏拥挤着,混乱着,山上的火力打击却一直没有停止。
侧射的火枪一轮接着一轮,节奏分明,射速稳定。这样的距离,即便是重甲,对于火枪的防护也大打折扣,不断有建虏惨叫着倒下。
藤野英躲在工事后,瞪大眼睛望着战斗,不由得露出几颗白牙,竟笑了起来。
如此阴损的招数,她是没见过,更不知道郭大靖是从某次历史上的战例中得到的启发。
只不过是把撒豆子变成了冰面加雪,效果却相差仿佛,甚至是更加有效。
这家伙,可真够坏的。
箭矢飞来,藤野英的脑袋被按了下去。老爹藤野正严峻的脸上也有些轻松的笑意,大声指挥着火枪兵,保持着对建虏的火力杀伤。
主阵地上,郭大靖观察着建虏的情况。他认为建虏的集中差不多了,才大声发出了命令,“抛石机,发射!”
在阵地后早已等待多时的士兵抡起了锤子,砸开了铁钩,长臂猛地扬起,带动弹袋,将石头抛了出去。
十几架抛石机,抛掷的都是两三斤左右的石头和地雷,每架十余块,加在一起,就是几十块的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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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在空中掠过,借着居高临下的势头,狠狠地砸了下去,覆盖了建虏中后部的攻击部队。
轰,轰,轰!爆炸声、惨叫惊呼声此起自伏,处于后队的建虏弓箭手被炸伤砸死,弓箭压制为之一遏。
间瞄打击,抛石机早就试射过,不必调整配重。操作的士兵只管拉动绳索,将扬起的长臂拉下,挂上铁钩,填装石头或地雷,再次发射。
滚木擂石被推了下来,撞击着还在冰面松雪中挣扎的建虏。又是十几门木炮抬来,点火喷射,将弹雨泼向手忙脚乱的敌人。
火枪和弓箭从侧翼射来,比刚才密集了数倍。守军的火力全开,再无保留。
爆炸声、惨叫、哀嚎、惊呼尖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了血肉横飞、烟雾弥漫的战场上的主旋律。
一颗地雷落地滚坜,就在牛录额真喀尔塔脚下轰然爆炸。喀尔塔耳朵嗡鸣,在硝烟升腾中支持不住伤腿,无力地跪了下去。
这还没完,一颗数斤重的石头砸了下来,击中了他的脑袋。
第九十二章 无题
即便有头盔,喀尔塔被砸翻在地,鲜血流淌,很快就迷住了他的眼睛,使得景物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又是一块石头砸下来,喀尔塔的伤腿彻底断折,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悍虏,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自由射击!”藤野正发出了可能是此战的最后命令,不用再指挥火枪兵齐射了,混乱不堪的建虏已经无力进攻。
火枪兵也越来越熟悉这种换枪不换人的打法,发射兵打完一枪,便微微侧身把火枪一递。后面的装填手接过空枪,把装填完的火枪用力塞进发射手的手中。
发射手接枪端平,安上火绳,瞄准战场上的敌人,扣动板机,射出仇恨的铅弹。
空中飞掠的石头不再是统一的大小,十斤、二十斤的大家伙带着更大的威势向敌人砸去,即便是举着盾牌,也把建虏撞得连滚带爬。
尸体横七竖八,伤兵也惨叫哀嚎,从山顶到山腰,在守军的火力覆盖下,攻山的建虏陷入了大混乱。
刘兴祚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见他依然没有命令重甲长枪兵出动的意思,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建虏已经混乱不堪,盾牌的防护也不再周全,弓箭手在抛石机的打击下,也丧失了掩护和压制的作用。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冷静地做着判断。
在现在的情况下,己军的弓箭和火枪,杀伤力大增,建虏无时不刻都在付出死伤。
抛石机再来两轮轰击,滚木擂石再施放一轮,火枪再多杀伤些敌人。
郭大靖转过身,大声命令着:“长枪兵准备出击。”
用集中盔甲的办法,守军组织了两百多重甲长枪兵,都是比较强壮有胆,且有作战经验的老兵。
万一建虏冲上山顶阵地,他们将是最后的保障。而建虏失败后,他们也将是追杀敌人、扩大战果的精锐突击队。
二十名长枪兵一排,十数排的精锐之士最后整理了盔甲,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无声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正面近战肉搏虽然不敌建虏,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以战阵对混乱,以胜势击败退,却有着极大的胜算。
加长引线的地雷,大大小小的石块,侧面激射的箭矢、铅弹,正面喷吐火焰的木炮,顺着山势扔下的滚木擂石。
从天空到地面,从头到脚,山腰之上的建虏,遭受着全方位的猛烈打击,完全陷入了混乱。
“擂鼓,出击!”郭大靖发出了激昂有力的命令,在突击队耳中,压过了战场上的杂声。
“冲啊,杀呀!”随着呐喊声,一排长枪兵冲过山顶,跑过十几米后,借着冲力一屁股坐下,顺着松雪覆盖的冰面滑了下去。
挡路的石头、尸体不少,使得第一排长枪兵有些混乱,但他们前面已经没有能够阻挡的敌人。
费了点时间,第一排长枪兵才滑过冰面,立稳脚跟,重排成列,二十多杆长枪指向前方,发一声喊,向前冲杀。
郭大靖猛地一挥手,又是一排长枪兵冲了下去,比第一排的状况好了许多,时间不大,已经冲杀而下。
弓箭、火枪的射击还在持续,向着山腰处延伸;抛石机还在抛掷地雷和石头,却已经全是两三斤重,以最大射程轰击着敌人。
“杀!”十几杆长枪齐齐刺出,伴着瘆人的噗噗声,鲜血喷溅而出,将枪缨染得更红。
满脸胡子的建虏明显是个老兵,但已经半残,右肩被石头砸伤,脚被地雷炸瘸,左手持刀、盾牌落地。
这家伙还想逞悍勇,但对面枪尖一排,齐齐地吞吐,他已无力招架,被两杆长枪刺入了肋部。
垂死挥刀,这家伙还想拉个垫背的,但又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脖颈。枪尖一收,在污血喷涌中,建虏大瞪着不甘的眼睛被一只大脚踹翻。
“杀!”“杀!”“杀!”
在激昂的喊杀声中,重甲长枪兵迈着铿锵的脚步,向前推进,向前厮杀。
他们的脚上,都缠裹着杂草防滑,比建虏站得更稳;面对死伤累累、混乱不堪的建虏,他们结阵而战,以多打少,更有气势,更有信心。
不断有长枪兵受伤或阵亡,但很快就会有人从后面冲上来补充站位,保持队列,保持长枪刺杀的密度。
郭大靖命令抛石机停止发射,装弹待发。只要建虏敢再向山上增兵,抛石机将能及时轰击,减少与其对阵的长枪兵的伤亡。
而攻山的建虏在鸣金的锣声中,已经开始了败退,扔下了同伴的尸体,扔下了惨叫呼痛的伤兵。
一些仓促应战的建虏,也抵挡不住长枪兵严整的战阵冲杀,死伤惨重。
特库殷终是没有再投入兵力,攻山的惨败,让他感到吃惊,感到愤怒。但理智告诉他,敌人新的防御体系难以突破。
收束的攻击正面,使得兵力难以展开,却能让敌人集中火力。
敌人阵地前的几十米松雪冰层,形成了壕沟、拒马、鹿砦似的作用,成功阻止了己军的攻击。
而敌人隔着这道阻碍,却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各种武器,从正面、侧翼猛烈还击。
关键是敌人的远、中、近程的反击,可以同时进行。敌人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对己军的攻山部队予以了覆盖式的猛烈打击。
如果是火炮、火枪、刀枪这样的层次性防御,那突破一道就是一道。比如说到了近战,火炮火枪就全无用处。
但现在却是不同,前面的遭到正面木炮、滚木擂石的还击,中间的人马却在侧翼火枪弓箭的射程之内,后面的掩护部队还要承受抛石机的轰击。
特库殷对此并无应对之法,哪里还敢再增兵作战?
当然,他还是派出了弓箭手,掩护伤兵败军退下来。但却下令,不准越过山腰,以避开抛石机的轰击。
郭大靖事先有交代,现场指挥时也同样发出了命令,不让长枪突击队追击太远,以处于抛石机的掩护之下。
战场上抢着割取首级,是郭大靖认为的积弊之一。所以,长枪队就是长枪队,只管冲杀,只管杀敌,连把匕首都不给。
“收兵!”郭大靖不仅不让追击,还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山坡上到处都是建虏的尸体,死状各异,火枪打的、弓箭射的、石头砸的、地雷炸的、长枪刺的。
但郭大靖并不急着派人割取首级、剥除衣甲,将长枪兵收缩至阵前,只等着建虏前来抢尸,就发挥全部火力,再予以痛击。
夕阳继续西沉,天边火红的光逐渐变成了朦胧的火焰般的玫瑰色。
特库殷知道,太阳很快就将完全没入地平线,暮色会笼罩四野,天色会迅速黑下来。
无论是是继续进攻,还是马上撤退,都要很快作出决定,越拖延,越不利。
沿途袭扰阻击,并不只是挫己军的锐气,还是有意的拖延,使轻装来攻的己军没有持续进攻的时间。
夕阳在特库殷的身后完全消失了,他也终于作出决定——撤退。
敌人的打法改变了,特库殷需要消化,需要想出应对之策。在此之前,把部队安全带回龙川,保证贝勒阿济格的安全,使得城防无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建虏收兵整队,很快就在马蹄轰鸣中向龙川退去。
郭大靖望着建虏远去的方向,抿起了嘴角。天空中初出的星星在闪烁,暮色的阴影正如同大幕覆盖下来。
“这仗打得漂亮。”刘兴祚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独领一军,你已经够资格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某确实学到了不少。”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拱手道:“刘兄过奖了,某还得向你多多请教。”
刘兴祚学到了些东西,崔孝一和藤野正等将领也有所悟。但他们还只是似懂非懂,并不知道火力投射密度和火力投射量等概念和定义。
当远、中、近程的武器可以同时开火,不受阻隔的话,火力投射密度自然会大幅增加。
这就象历史上配备燧发枪的军队,可以减少士兵的纵深,采取线列式横队,依旧可以发挥出与原来相当甚至超出原来的火力。
所以,郭大靖冥思苦想,并借鉴历史上的战例,收束建虏的攻击面,却扩大己军反击的宽度,使各种武器能够始终发挥威力,形成覆盖面的打击。
如果是常规的防御作战,配备远、中、近三种武器的军队,如果是重叠配置的话,作战中就有替换,就可能有将近一半的兵力,不能够同时参战。
先是火炮,再是火枪或弓箭,最后是近战肉搏。敌人冲到什么距离,就换什么兵种迎战。重叠配置嘛,你总不能向着袍泽的后背开火或捅枪吧?
正因为如此,当火枪装上刺刀,既能远射,又能近战,作战能力和效率立刻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称之为革命也不为过。
说了这么多,对郭大靖的防御布置也就完全明白了。
总之,就是不用重叠配置部队,而是尽量展开反击线,使尽量多的兵力和武器能够发挥作用,减少浪费。
“刀斧手,打扫战场!”刘兴祚对郭大靖的谦虚报以哈哈大笑,并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转头大声下着命令。
郭大靖看着退到阵前的重甲长枪兵,思绪又开始发散,琢磨着是不是也训练黄前辈的右刺战术。
向右刺,向右刺!长枪方阵真的能击败建虏的骑射吗?
郭大靖不敢保证,不是对右刺战术的怀疑,而是对士兵的训练和素质心里没底,对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心存顾虑。
要训练出那样的军队,不仅仅是刺杀技术,而是基本职业化、纪律严明。
在近现代军队中,死亡冲锋比比皆是;在封建时代,也只有少量精锐在绝境或重赏下能够做到。
严酷的训练、深入的政治宣传、充足的后勤保障、严格的管理制度、后顾无忧的抚恤等等,郭大靖自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做到。
当然,太过严苛的要求自己,也是没有必要的。四川白杆兵,能达到那样的标准,郭大靖也非常满意。
“接下来,咱们继续驻于此山?”刘兴祚的询问,将郭大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等毛帅的命令吧,以咱们这两千之众,难以抵挡龙川和运粮建虏的两下夹击。”
只是龙川的建虏,也不是郭大靖所部能够对付的。倚仗着袭扰和防御战术,虽然使建虏吃了亏,但还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如果毛文龙能够读懂自己的意思,或攻宣川,或派兵增援,形势才会改变,才能重新布置作战计划。
但经此一战,龙川的阿济格既要守住城池,又不想有太大的伤亡,显然不太可能继续进攻小铁山。
除了从辽东调兵,就是要等从宣川运粮返回的部队,在夹击之下,共同打开通路。
不知不觉中,阿济格驻守龙川,竟然被拴住了手脚,主要的问题在于兵力不敷使用。
有了木炮、地雷,甚至是抛石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已经不是建虏能以一敌十的战力。
笔趣阁
袭扰所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大,但频繁的次数,还是令建虏感到头痛和穷于应付。
“不知尚将军那边能有多少战果?”郭大靖边说边脱去盔甲,“我去看看伤兵,帮着救治。”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
对于郭大靖的救治手段,刘兴祚也是不敢恭维。可从效果来看,却比以前强了很多。
特别是缝合伤口,军中不多的军医差不多都学会了。
郭大靖还特意挑了些手巧心细的士兵,也学了裁缝和包扎手艺。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但也降低了死亡和伤残的数量。
在郭大靖想来,女子医护队才是最好的。男人嘛,都死要面子。在女人面前,再疼也能忍着,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
弓弩队、医护队、土营、掷弹兵……在郭大靖的计划中,要组建的新兵种新部队就有很多,可也只能是一步一步慢慢来了。
是我把东江军,甚至是大明,改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还是这封建社会把我改造成它的一分子?
第九十三章 藤野先生,谣言的力量
对此,郭大靖并不能十分确定,但他的步伐坚定不移,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使理想离现实变得近一些,再近一点。
给最后一个伤兵包扎完,心中一松,疲惫立刻袭来,郭大靖缓缓站起,竟有些腿软。
香气飘来,一碗肉汤递了过来。郭大靖抬头看时,正对上藤野英的小黑脸儿。
郭大靖咧嘴笑了笑,接过来大口喝完,还有几块肉在嘴里嚼着,含糊地问道:“哪来的马肉?”
“尚将军带人伏击了建虏,打死了不少马匹。”藤野英说道:“走吧,先去吃饭。”
郭大靖走出帐篷,才发现已是深夜,天空冷月孤悬,星星在无聊地眨着眼睛。
竟然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怪不得这么累呢!一想到此,郭大靖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知道饿了?”藤野英斜睨了一眼,说道:“去叫了你几回,就看你忙得一点空儿都没有。”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晚吃会儿饭算什么,早救治说一定就能多救一条命呢!”
藤野英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说道:“吃过饭早点休息,今晚刘将军和尚将军值夜。”
郭大靖“嗯”了一声,知道这是照顾自己。
杂粮饭,马肉汤,对于东江军士兵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能吃饱,更是出外打仗所享有的特殊优待。
坐在火堆旁,郭大靖吃得酣畅淋漓,听藤野英讲着尚可喜率军伏击建虏的情况。
拖延了特库殷所部攻打小铁山的时间,使得尚可喜所率的一千人马能够赶到,并走山道在建虏的退路上设置伏击。
完全阻截住建虏是不可能的,尚可喜也不傻,放过建虏大队后,只带着几百精锐,趁着夜色猛烈袭击建虏后队。
建虏死伤上百,等到大队回头增援,尚可喜带人已经迅速撤退。
夜色昏暗,山林莫测,特库殷也不敢深追,收拾了尸体和伤兵后,黯然返回龙川。
没收获多少人头,也没多少伤亡,但却又回去捡了很多死马,这仗打得很聪明。
郭大靖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思绪又转到了接下来的作战上。
“打扫战场共斩获首级三百七十六级。”
藤野英拿大勺子在锅里捞了一下,把几块肉盛进郭大靖的碗里,“建虏败退时,带走了一些尸体和伤兵,还有尚将军的伏击。加在一起的话,建虏的死伤应该超过五百。”
郭大靖点了点头,估算出龙川建虏的兵力,微抿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对于强大的敌人,有一种战术叫零敲牛皮糖。
你不是一大块不好吃嘛,我左一下右一下,把你敲碎了,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嚼了。
现在,龙川之敌还有两千四五百,想再攻打小铁山,更加是力有未逮。何况,尚可喜带兵来援,这边的兵力已经与建虏相差不多。
在兵力基本持平的情况下,就算建虏全军来攻,守住小铁山也有把握。阿济格敢弃城来战嘛,郭大靖还真没有这个担心。
如果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也能赶来相助的话——郭大靖放下了碗,有些出神地思索着。
藤野英知情识趣地不打扰,看着火光映在郭大靖的脸上,忽明忽暗。每每有奇思妙想,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火星噼啪爆响,郭大靖的眼珠一轮,转回了思绪,看了看藤野英注视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嘿嘿一笑,放下碗说道:“吃饱了。”
藤野英点了点头,利索地收拾碗筷,起身嘱咐道:“早早休息,累了一天了。”
郭大靖起身相送,把藤野英送回火枪兵营地后,才回到自己的帐篷,躺下后是浑身疲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特库殷率队返回龙川城,已是深夜,阿济格就在城上焦急地等待。
带着惭愧和不安,特库殷讲述了攻打小铁山的经过。损失了五百多人,却没有什么战果,可谓是铩羽而归,或者是败退而回。
阿济格垂下眼帘,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的表情。
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衡量敌人的战力。岳讬、硕讬的败亡,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没有认识到新的变化,低估了敌人。”
“末将无能。”特库殷还是不能释怀,主动请缨却狼狈而回。
阿济格摆了下手,说道:“先把敌人的情况摸清楚再说吧,连敌人使用的武器和战术都不了解,还怎么再去打?更谈不上取胜。”
“你判断小铁山的敌人有多少?”阿济格继续问道:“是兵力相当,还是敌众我寡?”
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敌人的兵力要多于我军。否则,不能一面防御,一面还能抽兵设伏。”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敌人兵力众多,却故意示弱,在小铁山布防,引诱我军出战。待到我军损失惨重,他们便趁机来夺城。”
特库殷想了想,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判断,便躬身道:“贝勒爷英明。”
阿济格哼了一声,对此恭维没有什么感觉,思索半晌后开口说道:“敌人占据小铁山,作出截断龙川与宣川、浦口的假象,实则想诱我军出城攻打。派人去镇江传令,调兵前来龙川,以便接应从宣川运粮的部队。”
在阿济格想来,特库殷不是无能之辈,既然攻打小铁山失利,他也不必再亲自率兵前往。
现在的关键是兵力不足,龙川要守住,还要打开龙川和宣川、浦口的通路,光他这已不足三千的人马,显然是不够的。
而此时,阿济格才意识到,过去面对东江军,一两千骑兵便能够纵横无敌的历史,恐怕已经过去。
…………………
两个人打架,屡战屡胜的自然会有心理优势。而在战场上,将士们的信心也是至关重要的取胜因素之一。
小样儿,我肯定能打败他。在不把敌人看在眼里的心理作用下,即便是敌众我寡,建虏也敢主动出击,纵马厮杀。
心理优势之下,带来的便是敢战敢拼的气势。明军不是兵力不够多,不是装备不够好,差的就是这种气势。
东江军虽然堪称敢战,但也是相较于龟缩守城的关宁军。若与建虏比,却还不大大不如。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更需要不断的胜利来激励,来暗示。
而东江军正在经历着这种变化,并不是全部全军,而是参加过义州、龙川破城战,参加过小铁山防御战的官兵。
建虏不过如此,就这,也敢称无敌?获得胜利后,出现这样的骄傲自夸,并不意外。
打破了建虏不可战胜的神话,尽管不是野战,但对东江军精神面貌的改变,还是相当明显的。
阳光洒在身上,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暖意。
乍暖还寒的时节,郭大靖在巡视防御阵地时,见到的便是与昨日不太一样的将士官兵。
“看到没,瞅你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刘奇士陪着结拜兄弟,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军队中就是这样,只服有真本事儿的。”
郭大靖轻轻颌首,对着向他施礼的小兵露出赞赏鼓励的微笑。
“咱们就在这里驻守,恐怕要遭到建虏的前后夹击。”刘奇士提醒道:“兵力不够啊,与建虏正面交战,也不是良策。”
郭大靖说道:“大哥放心,一次防御战的胜利,还不能让我昏了头。我在等毛帅那边的消息,再定最后的计划。从时间上算,也快到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刘奇士笑了笑,说道:“大哥见识浅薄,也帮不了你太多。就是提醒,怕是也想多了,你应该早就想到了。“
郭大靖正色道:“论年纪,你是我大哥;论经验,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大哥,提醒警诫都是关怀兄弟,千万别想得太多,弄得生份。”
刘奇士哈哈笑了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那两百火枪兵应该能够独挡一面,毕竟,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对武器稍加熟悉即可。”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统领火枪队,我是最放心的。熟练使用火枪,只是一方面。藤野还会教一些战术打法,他们也要掌握,并能灵活运用才是。”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哥精于骑射,也有了安排。大哥留心观察火枪兵中的出色者,着力培养一下,日后作为军官顶替大哥。”
刘奇士点头答应,说道:“明白。现在是暂时的,你还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不过,你那么重视,真的觉得火枪能成大事?那个老倭寇,要不你招揽下他。”
郭大靖笃定地回答道:“是的,我相信火枪的潜力。其实,火枪与弩一样,对士兵的身体条件要求很低,训练时间也短,很适合大量扩充。”
“至于藤野正,我已经跟他说过聘请的事情,应该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补充道:“老倭寇这样的称呼,还是不要用了,免得心生芥蒂。”
嗯,嗯!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不说倭寇这两个字了,我还是真夷呢!”
“都安排好就成。”停顿了一下,刘奇士把目光投向远方,感慨地说道:“东江军很久没有扬眉吐气的功绩了,自你加入,连战连胜,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就是吉祥物!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矫情,在大哥面前,谦虚倒显得生份作假。
正说着话,尚可喜带着几个亲兵迎面走来,远远地便挥手打着招呼。
到处都能看到历史上的汉奸哪,郭大靖只是感慨了一下,便甩开了这个念头。老纠结历史啥用没有,自己就是来改变历史的。
“这一仗打得漂亮啊!”尚可喜走到近前,笑着赞道:“一千对两千,打得建虏狼狈败退,让某也捡了个便宜。”
郭大靖拱手施礼,说道:“全仗将士勇猛作战,以及有利的山势地形。建虏也未尽全力,算是吃了个小亏。”
尚可喜拱手还礼,说道:“某从龙骨山城又带了数架抛石机,还有一些工匠,能继续赶制。这样的话,守住小铁山,就更有把握。”
建虏被牵制在龙川,想再攻打龙骨山城已是力有未逮。可郭大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想让朝鲜义兵参战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郑大人还派了五百兵前来助战。”尚可喜继续说道:“他们对本地最为熟悉,可用于小规模的伏击和袭扰。”
能多五百也是力量的增强,郭大靖知道郑凤寿是老成持重,轻易干不出棋胜不顾家的事情。哪怕有一点遭到攻打的可能,他也不想冒险。
“毛帅还没有命令传来。”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只是驻守小铁山,我觉得过于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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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喜看着郭大靖,笑道:“就知道你闲不住,说吧,接下来怎么打?”
郭大靖微笑着伸手一指山下,说道:“很简单,毁桥阻路!”
破坏桥梁道路,对于建虏的机动性有所影响,但却不是很大。毕竟时代不同,骑兵和坦克汽车是没法比的。
但对于运输粮草物资的车辆来说,道路难行,影响就很大。古代的陆路运输,成本高昂,就因为速度上不去,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太大。
而桥梁的破毁,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别忘了,春暖冰融已经不远。等到建虏满载着劫掠所得退回辽东时,河流将成为他们难以轻松逾越的障碍。
“我想派人给郑大人送个信。”郭大靖说着自己的设想,“还想请毛帅与各地的朝鲜义兵联络,全部参与到毁桥堵路的行动中,让建虏不能拿着染着朝鲜人鲜血的钱财物资,轻松地回家。”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正色,甚至是有些凶狠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还要把所有船只都搜罗藏起,让建虏难以渡过。这件事,让朝鲜义兵去做,正合适。”
“尚将军想得周到。”郭大靖看似钦佩的表情,恭维了一句。
尚可喜摆了摆手,笑道:“别来这套,咱们谁跟谁呀,用得着互相吹捧嘛?”
谁跟谁?咱俩好象不是很熟,敢当汉奸照样干掉你,老套近乎有意思嘛?
郭大靖讪讪一笑,装傻混过这茬。
第九十四章 此计毒辣
天色已明,吃过早饭,众将便聚在一起,进行了军议。
听过郭大靖的计划,崔孝一等朝鲜义兵立刻积极响应。
侵略自己家园,杀戮同胞,劫掠钱财物资,犯下如此罪恶的建虏,想要轻松而回,任谁也会义愤填膺。
“宁肯把粮草物资都毁掉,也不能让建虏搬回去,增加他们的实力。”
“对,能抢回来最好,抢不到就烧掉、扔进河里,绝不能便宜建虏。”
崔孝一拱手道:“毁桥搜船的任务就交给郑大人和某家,在义州和龙川境内,郑大人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龙冈黄山立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让老百姓也动手,并准备好逃难,建虏暴虐,回途也会劫掠烧杀。咱们就拼了这性命,也要让建虏多丢此狗命在朝鲜,让他们知道朝鲜人不是予取予求的懦弱无能。”
铁山的金砺器、慈山的林豹变等人也纷纷振臂揎腕,要给侵略者以打击,报这国仇家恨。
“既然如此,那就分头行动。”郭大靖作出了决定,说道:“互通声息,遇到你们难以对付的建虏,可派人求援,千万不要蛮干硬拼。”
军议还未结束,有哨探赶来禀报,皮岛信使到了。
郭大靖等人赶忙暂停军议,出了帐篷,见到了昼夜赶路、疲惫不堪的信使。
这样的传讯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得益于东江军派出的十数支小队,得益于朝鲜义兵的日益踊跃。
尚可喜、郭大靖和刘兴祚看过密信,脸上显出喜色的同时,也开始重新商议。
“有这三千援兵,截击宣川运粮之敌,就有把握了。”尚可喜说道:“小铁山可以继续坚守,切断龙川之敌前来接应。”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宣川运粮的敌人有多少兵力,单是一千人马的话,三千援兵也未必能够抵挡。”
郭大靖也在权衡着接下来的作战,刘兴祚的担心有道理,分兵抵挡两面之敌,恐怕目的都将落空,哪个也不会成功。
以本部两千之众阻击龙川之敌,依托小铁山,倒是可以做到。但三千援兵与宣川之敌交战,却未必有胜算。
只要一面失利,打破建虏会合并拥有粮草物资的目的,便会落空。
原来定的计划是在半路上寻机用火攻,毁掉宣川运输的粮草。但有了援兵之后,郭大靖就想着能不能抢过来。
如果有了这批粮草物资,东江军便能在外连续作战,朝鲜义兵也能继续招募扩充。
“海冰既融,援兵从云从岛登岸,距离要短很多。也就是说,顶多再有两天,差不多就能赶到小铁山。”
郭大靖计算着路程,说道:“如果我军提前向东移动,会合的时间还会提前。”
“小铁山呢,放弃?”尚可喜说道:“如果想集中兵力先打一路,风险不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无险可依的话,确实不容易。但有一点,两边建虏的联络已断,他们想配合作战,恐怕只能是靠估测。”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在从龙骨山城出动之前的军议中,朝鲜人曾提供了好几个险要的地方,以切断宣川和龙川。当时,我们选择了小铁山。”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小铁山,我记得还有龙王坨子、青龙山城和千家庄。”
郭大靖说道:“小铁山的防御还要保持,阻击龙川建虏。我认为应把阵地前推至山腰,抛石机居高临下,便可封锁山下道路。然后,留一千兵守山,再派人去龙骨山城,请郑凤寿再调一千人前来增援。”
“两千人马的话,守住小铁山应无问题。”刘兴祚说道:“某经过昨日一战,也算有点经验心得,便在此坚守如何?”
“刘将军留守,最是让人放心。”郭大靖拱手道:“抛石机全都留下,火枪兵也是,昨日守山的官兵都归刘将军调派,伤亡的都补充上。”
刘兴祚颌首微笑,也不推辞,知道这次的阻击将很激烈,有经验的守军将更有把握。
尚可喜说道:“那咱们就率兵东移,与援军会合,与宣川之敌作战。”
“明日移兵最好。”郭大靖说道:“今日全军布置阵地,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连夜赶来的话,明天便能到达,守山也更有把握。”
“嗯,小心为上,提防龙川之敌全部出动。”尚可喜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谨慎,小铁山现在是最稳固的阵地,必须尽力保住。
三人计议已定,返回军议,把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众人,也把布署的调整说出来征求意见。
对于东江军大举出动,崔孝一等人是欣喜振奋的。建虏是共同的敌人,狠狠地打击,才能报仇雪恨。
而新的布署基本上顾及到方方面面,崔孝一等人只是建议在龙王坨子设置阵地更加合适,便没有了其它异议。
至于郑凤寿,想必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做出决断。
已经到了要使出全力作战的地步,就别缩在龙骨山城了。除了派兵增援,龙骨山城还要带来很多作战物资,使得部队能有相对充足的弹药。
郭大靖又请熟悉地理的朝鲜义兵带路,先派五百兵赶往龙王坨子。并派出信使,前往联络援军,转向龙王坨子会合。
布署已毕,立刻全军行动起来,在山腰设置阵地,以达到封锁山下道路的目的。
与山顶的防御阵地类似,只是设置了更多的尖利木矛,将敌人的攻击面大幅缩小。
作战的目的已是不同,杀伤敌人成为次要,守住阵地、封锁道路成为主要。
除了山上的阵地,道路上也全部堵塞,绵延数百米,砍伐树木、堆积巨石。就算宣川之敌突破层层阻击,在山下同样要受到极大的阻碍。
龙川、宣川,这两个地区,成为了双方交战的重点。这是东江军选择的战场,离皮岛、云从最近,方便调动行进。
而东江军的作战目的,也从作战杀敌,转向了物资钱财。
尽量减少建虏运回辽东的数量,从长远上看,就是削减其战争潜力,减少其发动的次数,就是保证自身的安全。
思路的转变,意味着作战方式的变化。就比如毛文龙亲率主力出动,战功还在其次,盯上的却是宣川、浦口的物资钱财。
建虏能以战养战,东江军为什么不能?建虏也不富裕,但每战除了人头,再有点别的收获,岂不是两权其美?
而郭大靖坚持要与建虏作战,哪怕是有风险,图的也是粮草物资。敌人少一分,我军多一些,此消彼长,战争的形势就会有改变。
如果有充足的粮草物资,东江军就绝不会是只有两万八千的额兵。与建虏作战的损失,也会很快得到补充。
“龙骨山城的援兵,应该有一百火枪兵。”藤野英来到郭大靖的旁边,开口说道:“我带着他们随你出动,帮你打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你还是留在小铁山安全。至于火枪兵,由藤野大人挑个人率领就成。”
藤野正总共只有两百火枪兵,一半是义州的老底子,一半是义州失守后补充进来的。
火枪兵也有各级军官,郭大靖觉得有他们就够了。毕竟,没有什么新的打法,就是按照平常的训练和作战方式。
“父亲会的,我都会。”藤野英颇有些傲气地说道:“那些普通军官,他们可是远不如我。”
郭大靖犹豫着,最后说道:“藤野大人同意嘛?要是他没意见,我自然是欢迎的。”
藤野正狡黠地一笑,说道:“当然,他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来和你说。”
郭大靖有些疑惑,看着藤野英,问道:“那藤野大人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说道:“不信你去问家父,他正忙着呢,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吧,那就不去打扰藤野大人了。”
“以后你可以称呼家父为先生。”藤野英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是教练,也就相当于老师。”
藤野先生?!这个称呼,容易让人想起另一个小日本,是医学方面的。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好吧,只要他高兴。”
藤野正高兴不高兴,郭大靖不知道,但藤野英却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郭大靖摇了摇头,不去纠结这小事,又忙着指挥布置阵地。
………………………
建虏攻朝的主力还在平壤、平山驻马,后金使者与朝鲜王室和大臣就盟誓终于达成了一致。
三月十八日,仁祖亲出江华行宫大厅,至殿上行焚香祭天之礼,宣读誓文;接着筑坛于江华西门外。
朝鲜右议政吴允谦等朝鲜重臣同后金方面的库尔缠及固山额真纳穆泰等订立盟誓,盟约内容仅限于互不侵犯。
阿敏在得知盟誓订立的消息后,一边派使者返回沈阳报捷,一边仍然命令诸将分路纵掠,随后又在平壤分赃。
同时,阿敏与原昌君李玖等缔结了另一盟约,加入了朝鲜向后金进献礼物、以待明使之礼待后金使者、不得筑城练兵、不得收留后金逃人的内容。
姗姗而来的撤退终于要开始了,面对东江军的不断袭攻,以及蜂起的朝鲜义兵的抵抗,阿敏也意识到仅凭几万人马难以在异国自立。
而到了准备撤退的时候,阿敏才知道他在朝鲜自立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且不说镶蓝旗有多忠于他这个旗主,将士们的家眷都在辽东,谁敢跟着他公开反叛?
尽管劫掠到了很多粮草物资金银绸帛,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独吞的。再看镶蓝旗的损失,却让阿敏感到心痛。
就在这个时候,一些风言风语开始在建虏中传开。源头似乎是朝鲜的剃头人,但也无法深究具体的个人。
谣言在细节上不尽相同,但却有一个中心意思。那就是此次镶蓝旗攻朝,是皇太极借刀杀人之计,看似信任,却是趁机削弱镶蓝旗的实力,是实现他南面独坐的野心的第一步。
阿敏也听到了这个谣言,是镶蓝旗的亲信报告的。显然,谣言不是捕风捉影,而是有相当可信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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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这谣言抓住了人的心理,符合人的正常想法和思路。谁不想唯我独尊,连阿敏都想要自立,不受汗命约束呢!
“攻打朝鲜,镶蓝旗已伤亡三千余人,回师也不是一路坦途。”阿敏阴沉着脸,对着几个镶蓝旗亲信询问道:“你们有何建议,尽量减少损失,能够保持镶蓝旗的实力。”
义州、龙川、宣川、郭山、定州、安州,建虏攻城掠地,看似顺利,但没有一座城池是不战而取的,都经过战斗。
再加上东江军攻破义州、龙川,聚歼了守城建虏,以及与朝鲜义兵的不断袭扰,镶蓝旗的损失已经不小。
至少在阿敏看来,三千多的伤亡,对于镶蓝旗来说,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
要知道,镶蓝旗当时是三十三个牛录,仅次于正黄旗的四十五个牛录,是八旗中实力第二强的。
牛录既是一种社会组织,也是作战时的一个单位编成。每牛录三百户,每户都有一个壮丁在牛录的编制中。父死子继,兄亡弟代。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兵民合一。
就按一个牛录三百户,每户出一兵来算,镶蓝旗也就万人左右。当然,如果是总动员,每户多出兵的话,人数会有增加,但也不会超过太多。
而征朝的建虏除了镶蓝旗外,还有岳讬、硕讬、阿济格、杜度、济尔哈朗等人的所部旗兵,以及韩润、姜弘立率领的朝鲜剃头人部队,总数在四五万左右。
现在,岳讬、硕讬所部的旗兵,基本上在龙川、义州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再加上镶蓝旗的伤亡,建虏的兵力已经不是那么充足。
当然,回师途中的城池不用再攻取。按照阿敏之前的判断,就是大车小辆地凯旋而归,不会再有象样儿的战斗,也不会再有大的伤亡。
但岳讬、硕讬的阵亡,所部的覆灭,阿济格派人送来的书信,以及谣言的散播。合在一起,就不得不让阿敏好好考虑回师撤退所面临的困难了。
第九十五章 袭扰宣川之敌
关键是,谣言如同一根毒刺,扎进了阿敏的心里。他开始对镶蓝旗实力的下降,感到担心。毕竟,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甲喇额真鄂勒布是阿敏的忠心属下,就是他听到谣言,觉得甚为可虑,便向阿敏密报,以商对策的。
对于阿敏的询问,鄂勒布早就想好了办法,开口说道:“十二贝勒书信中说已派人禀报汗王,调兵入朝增援。汗王若增兵,我军回师便顺遂无事。”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汗王置之不理呢?”
鄂勒布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只能击破路上阻碍,返回辽东了。”
“不过——”鄂勒布话锋一转,说道:“可让杜度贝勒率军在前,他现驻扎安州,回师先行,也是正常顺序。”
杜度和他的本旗人马反正是外人,阿敏就看不上这家伙。本以为是同病相怜,都是被努尔哈赤杀了老爹,可这家伙却赶着拍皇太极的马屁。
“好,我以主帅的身份下令,他不敢违抗。”阿敏赞同地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亲信贵穆臣躬身说道:“在朝鲜所获的金银财物,回到辽东后,贝勒爷应多多送给代善和莽古尔泰。汗王有名分在身,贝勒爷势单力薄的话,无法独自与其争锋。”
阿敏想了想,点头答应,又不忿地说道:“代善是个老糊涂,不是他全力支持,这汗王之位怎能落到皇太极手中?还要给他金银钱财,也不知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岳讬、硕讬死了,两红旗没有两员猛将,大贝勒或许能够看透皇太极的险恶用心。”鄂勒布说道:“他可能也会明白,若二贝勒、三贝勒倒了,他也难得善终。”
“莽古尔泰最好争取。”阿敏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性子粗疏鲁莽,也最容易被皇太极算计。”
停顿了一下,阿敏又作出了决定,说道:“将金银钱财分出大半,尽皆赏给将士们。随本贝勒征战朝鲜,岂能亏待他们?”
收买人心,特别是镶蓝旗官兵,将是他阿敏不会任人宰割的资本,必须要牢牢地掌握。
原来的跋扈,变成现在的忌惮小心,阿敏的变化,显示了谣言的威力,心理攻击的厉害,可见一斑。
何况,从历史上看,这可不是谣言,而是事实,是泄露的皇太极心底的秘密。派阿敏攻朝,确实是他家天下计划的第一步。
阿敏也是个蠢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在朝鲜自立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朝鲜人的反抗,就是随他入朝的几个贝勒,也是监视他的。
空白损耗了镶蓝旗的人马,阿敏得到的什么?
金银财宝,就是独吞,还能长腿跑了,把他拿下,不还是汗王皇太极的?
粮草物资,更不可能归镶蓝旗所有,皇太极是汗王,给镶蓝旗多分一些,也算仁义了。要是阿敏霸着不给,得罪的可就是其它七旗了。
这么一想,阿敏是真憋屈。出人出力,就是给人家作嫁衣,白忙活了。
于后金有大功,可还真没用。他爹舒尔哈齐怎么样,为努尔哈赤称汗立下功劳无数,不还是被处死。
何况,自皇太极继位,阿敏屡次忤犯,岂能不自知?皇太极隐忍不发,只是根基不稳固,账都给他记着呢!
与亲信商议已毕,阿敏心中稍安,传下将领,开始收拢部属,准备撤退。
现在,金银钱财和粮草物资对于阿敏来说,已经不是太重要了。他要力争让镶蓝旗少受点损失地回到辽东,实力在手,皇太极也不敢轻易动他。
………………
沈阳。
岳讬、硕讬阵亡的消息,与阿济格派出的信使,相隔数天,给了皇太极和后金高层两次极大的震动。
自建虏叛明,屡战屡胜,虽然也有战损,但贝勒一级的阵亡,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攻朝顺便打击东江镇,是此次发动战争的两个目的。可从现在来看,好象都没有完美地得到实现。
尽管攻朝作战之前遭到了代善等人的反对,但并不是对朝鲜实力的重视,而是禀持老奴在世时对朝鲜的政策,把重点放在与明朝和蒙古诸部的关系上。
所以,出现这样的重挫,即便是对朝鲜的强硬派皇太极等人,也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阿济格希望从辽东派兵增援,以确保义州、龙川的安全,保证伐朝主力的退路无虞。”皇太极扫视着殿下的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代善和莽古尔泰,问道:“大贝勒、三贝勒,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
代善的神态有些颓废,两个儿子虽然与自己不睦,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作为能征惯战的勇将,这两个儿子可是两红旗的主要支柱。
“阿敏所部在平壤、平山等待与朝鲜盟誓,迁延时日过久了。”
代善垂着眼皮,略微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只要朝鲜不再相助毛文龙,并开市交易,其它的末节枝叶,某觉得都不必计较。”
“且阿敏不仅攻城掠地,还屠城劫掠,激起朝鲜人的反抗。纵是朝鲜王室迫于压力,盟誓签约,难道不怀恨在心?日后形势但有改变,岂不反悔?”
“攻朝之前,某便反对。朝鲜兵疲将弱,败之不难,可能纳入我大金统治吗?父汗终其一世,也未直接用兵朝鲜,难道是兵力不丰,战力不足?”
皇太极的脸色有些难看,攻朝是他力排众议作出的决定,代善现在如此说,好象在怪他决策失误。
莽古尔泰看了代善一眼,却微垂下头,沉默不语。想当初,他可是对朝强硬派,与皇太极是一样的观点。
皇太极还不知道,谣言已经传到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耳中。
手段很直接,毛文龙和刘兴祚通过密探、眼线散发的揭贴,甚至直接扔进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府宅中。
代善固然是个识大体的,推举皇太极上位是为了后金的发展,但他也不想任人宰割。四大贝勒主政,代善是赞成的,当然不愿皇太极独自南坐、唯我独尊。
莽古尔泰当初也有争位之心,只不过其弑母恶行,遭到八旗高层的集体反对,无奈退让。对于年纪小、实力弱的皇太极继位,他也是心中不太服气的。
当然,代善并不是有叛反之心,但却借机敲打一下皇太极,发泄下心中丧子的悲痛。
“既然阿济格请求增援,为了我军主力顺利回师,从辽东派兵,某赞成。”代善说完,看向皇太极。
皇太极把目光转向莽古尔泰,征询地问道:“三贝勒,你是什么意见?”
莽古尔泰眨着大眼珠子,开口说道:“增援呗,镶蓝旗亦是我大金之兵,八旗之一,不能坐视其在朝鲜损失过大。”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皇太极目光一闪,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汗也是一样的想法,再派兵增援。但关宁明军,也不得不防。”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阿敏的主力回师,东江军和朝鲜人不可能阻挡,只能是袭击骚扰。再派数千援兵入朝,更能保证顺利,保证战争的缴获。”
莽古尔泰说道:“大贝勒所言极是,也不必兴师动众,三五千精骑足够了。”
皇太极说道:“那就从凤城派兵前往,东江镇显是全力援朝,无力袭扰辽东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不反对,下面的大臣也没有意见,议政会议便结束。
回到办公所在的皇太极心中有些沉郁,岳讬、硕讬虽是代善之子,却在拥立时出了大力,说服了其父。
如今,两人双双阵亡,失去了两个忠心拥护者,皇太极也感到痛心。而今天议政会议,他感到气氛的不同,也是心中疑惑。
“汗王,萨哈廉在外求见。”亲卫前来禀报,打断了皇太极的思绪。
“让他进来。”皇太极坐直了身子。
萨哈廉是代善的三子,亦是忠于皇太极的贝勒之一。迈步进殿,施礼拜见,萨哈廉也不废话,在皇太极叫起后,便开口说道:“汗王,谣言已起,您可知道?”
皇太极疑惑地问道:“是何谣言,某并不知晓。”
萨哈廉掏出一张纸,躬身呈给皇太极。
纸张很粗糙,字迹也潦草,能看出制作时的急迫。
皇太极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现出惊愕骇然之色。
被人揭开面具露出丑陋真容,在聚目灯下众目睽睽,甚至是一丝不挂,皇太极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尽管他形容不了这么贴切。
萨哈廉偷偷看了一眼,心中有着自己的猜测。看来,汗王确实有此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此计阴险——”皇太极把揭贴拍在桌案上,大声叫道:“毒辣至极。”
皇太极一时不知该如何发作,这其中有悚然心惊,也有恼羞成怒。最隐秘的想法被揭穿,他的心绪大乱。
…………………
有人常常出人意料,行事有走极端之嫌。比如郑凤寿,本是老成稳重,但却率军连夜赶来增援,实在让郭大靖感到意外。
将近两千的朝鲜义兵和不少工匠,数量众多的木炮、抛石机、地雷,龙骨山城的守卫力量和物资,也大半被郑凤寿带来。
“已经订立盟誓了。”郑凤寿满脸的沉痛和无奈,“向建虏进贡、不得筑城练兵、不得收留后金逃人……殿下惑于奸臣侥幸之计,甘心屈伏,名为和而实则降也,屈辱之至。”
君王的无能,都要归结到奸臣身上,这就是古代人的“忠”。
郭大靖伸手轻抚额头,也颇感无奈。只不过,他觉得这盟誓好象与历史上不同。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郑凤寿通过朝鲜人的渠道得到的盟誓内容,乃是阿敏与原昌君李玖缔结的,并不是与朝鲜仁祖订立的。
“盟誓已订,郑大人还要与建虏作战厮杀,算不算违抗朝廷?”郭大靖约略猜到了郑凤寿为何一反常态。
郑凤寿摆了下手,说道:“某未接到朝廷谕令,也不知盟誓的事情。建虏屠城劫掠,岂能容他们轻松退去?”
郭大靖笑着伸出大拇指,说道:“郑大人,令人钦佩。”
郑凤寿苦笑了一下,说道:“屈辱令人痛心,某却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哪怕捐躯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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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山林,朗声道:“看这大好河山,郑大人当知保家卫国,任重而道远,朝鲜缺的便是郑大人、崔大人这样的义士,岂能不留有用之身?”
郑凤寿眺望着故国的山河,油然而生感慨,更生出几分振作的勇气。
朝廷无能,可朝鲜还有不甘屈服的义士。如果连敢反抗的民间义士都没有了,那朝鲜与亡国又有何异?
郭大靖转头看着郑凤寿,微笑着说道:“若贵国朝廷降罪于郑大人,郑大人不若就加入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哪里打击建虏,都是一样。”
郑凤寿笑着颌首,说道:“若真是故国难容,便依郭大人所言。此生当杀虏,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也无遗憾。”
郭大靖用力点头,笑道:“看,崔大人他们想是听到了消息,都气得鼓鼓的赶来了。”
崔孝一等人大步走来,嘴里还愤怒不甘地发泄着情绪。
向建虏进贡,不准筑城练兵,只此两条,便等于彻底投降,任人宰割。
而且,朝鲜的宗主国是大明,进贡给建虏,就意味着朝鲜和建虏建立的后金是君臣之盟。这可是原则性的大问题,不怪这些朝鲜人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阿敏大肆宣扬与与原昌君李玖缔结的盟誓,炫耀之外还希望借此消磨朝鲜人的反抗意志。
看吧,你们的朝廷如此无能懦弱,已经完全屈服,你们还拼命抵抗,图个什么呢?
但阿敏却没有想到适得其反,如此屈辱的订约盟誓,反倒激起了朝鲜义士的愤怒。
挺好,这样挺好。阿敏这个家伙还是读书少了,不明白明国援朝抗倭如同再造之恩,朝鲜算是大明铁杆的藩属国。
如果只拿与朝鲜仁祖的订约盟誓,想必朝鲜义兵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或许会听从朝廷的谕令,并丧失抵抗之心。
第九十六章 落入圈套不自知
郭大靖和郑凤寿安抚了一番,便按照制定好的计划开始行动。
刘兴祚率一千东江军,再辅以郑凤寿的一千朝鲜义兵,坚守小铁山,阻断龙川建虏前往宣川的道路。
郭大靖、尚可喜和崔孝一等人率领其余的人马,前往龙王坨子设防。
如果东江的援军赶到,便一起打击宣川运粮的建虏;若是援军来得晚,郭大靖便准备倚险阻击,抢出援军抵达的时间。
从龙川出去了千余骑建虏前往宣川运粮,而宣川、浦口的建虏要守城,最多也只能出动一千护送粮草。
也就是说,现在双方的兵力基本相当。要成功阻击建虏,除了要借助险要的地形外,郭大靖还有自己的撒手锏。
一般的黑火药地雷,杀伤力显然不足,但郭大靖有加料的。按照路程来算,只要坚持一两天,援军就能赶到。
况且,郭大靖的目的不是打死多少建虏,而是破坏其运粮的企图。这样的话,还是可以灵活一些的。
“龙王坨子,准确地说,是叫龙王坨子悬崖。”宣川剑山的张熙俊给郭大靖详细介绍着地势地势,“占据悬崖左右,便可居高临下封锁大路。”
郭大靖知道这又是一场守山攻山之战,建虏不可能冒着矢石强行通过悬崖下的大路。
想了一下,郭大靖开口问道:“如果建虏受阻,距离龙王坨子最近最可能的宿营地能判断出来吗?”
张熙俊说道:“有个村子,离得大路很近,村民应该都跑光了。”
叹了口气,张熙俊继续说道:“建虏这一路杀戮劫掠,沿途的村镇十室九空,朝鲜百姓惨不堪言。”
郭大靖沉声道:“国家积弱,百姓遭难。如今又与建虏盟誓,不许筑城练兵,日后难免还会有劫难。某与郑大人、崔大人都说过此事,要着眼长远,不能打过此战便马放南山。”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张熙俊颌首道:“郭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这家伙,还挺有学问的。这么经典的话,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才对嘛!
龙王坨子离小铁山只有不到三十里,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部队已经到达了这处险要之地。
提前赶到的五百士兵正在修筑阵地,按照小铁山的布置,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郭大靖等将领又实地勘察,依据实际的地形地势,进行了调整后,全军便在山上安营,全力构筑防御阵地。
抛石机带来了几架,工匠也有一些,也砍伐树木加紧赶制。这是能够与善射的建虏抗衡的远程武器,很受部队的欢迎。
郭大靖安排已毕,将这里交给尚可喜,他带着二十多个骑兵,由张熙俊等当地朝鲜人引路,前往数里外的小村子察看。
这是郭大靖构思的一个计划,尽管还不完善,也没告诉别人。但他认为成功的可能性不小,毕竟他有着随身空间,要尽力发挥出来。
一行人赶到小村子时,天近黄昏,但村中没有炊烟,没有人迹,空荡荡的景象显出荒凉凄冷。
“建虏若在龙王坨子受阻,十有八九会在此村宿营。”郭大靖带着人在村中走动察勘,他来到一口水井旁,探头望着里面的水影。
张熙俊注意着郭大靖的动作,说道:“不能让建虏住得舒服,把房子烧了,水井也填了。”
郭大靖抬起头看着张熙俊,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决绝。我仔细察看一番,看能否夜袭,折腾下建虏。”
水井不能填,郭大靖要下毒再阴建虏一把。毕竟,他的毒药用当时的手段查验不出,也有一定的迟缓时间,建虏很可能中招儿。
而且,建虏在此宿营,他还想着偷摸潜进来,把建虏运的粮食搞走一批。
运粮的肯定又是抓来的朝鲜民伕,有朝鲜剃头人看管,人员混杂,郭大靖要混进来,并不是太过困难。
从村内到村外,郭大靖察看得仔细,把有可能用到的藏身隐蔽地方都记在心里,设计了撤退的路线。
夜幕已经降临,郭大靖又花了好长时间,依据着村子内的房屋街道,以及村外的树林田地,把心中的计划加以完善。
“郭大人擅长化装潜入,在龙骨山城下便夜入敌营,刺杀了虏酋硕讬。”张熙俊和旁边的同伴解说着:“看他察看的细致,便知这不是侥幸。”
“咱们化装潜入更有条件吧?”张遴说道:“咱们都不用化装,就是朝鲜人。”
张熙俊点了点头,说道:“听郭大人安排,看他需不需要,只怕他嫌咱们累赘。”
郭大靖终于察看完毕,来到众人身前,笑着说道:“如果要潜入的话,还要请一位义士帮忙,与某一起打个掩护。”
“我来。”张遴抢先说道:“这附近我还算熟悉,能与郭大人并肩作战,是某的荣幸。”
张熙俊看着郭大靖,疑惑地问道:“就需要一个帮手,多些人岂不是更好?”
郭大靖摇头道:“多了才容易暴露,我看就张遴,这事危险,也不用争抢。”
“别和我抢。”张遴向着众人拱手道:“你们拖家带口的,不比我没有牵挂。”
张熙俊等人苦笑无奈,上马与郭大靖又返回龙王坨子。
虽然是深夜,但构筑阵地的工作依然在进行。只不过是分成了两班,轮流休息,以便有体力迎战建虏。
简单吃过饭,郭大靖巡视阵地,监督指导。这都是他的思路,他也最了解这样设置构筑的原因。
侧翼的火枪阵地上,郭大靖见到了藤野正父女二人。
这就是藤野英很笃定能跟随郭大靖出动的原因,藤野正留下了他带的朝鲜火枪兵,由原来的军官指挥,也出不了大的差错。
而郭大靖组建的火枪队,则由藤野正继续训练,并亲自指挥。这样互补下来,就有两支火枪队都具备了战斗力。
有了在小铁山的作战经验,火枪兵阵地让郭大靖感到满意,连连称赞。
藤野正面无表情,也不知是矜持,还是不苟言笑,就是那样的性子。
藤野英倒是很得意,指指点点,兴致盎然地给郭大靖介绍着他的几个小改进。
空间里还有火枪,可郭大靖却不想继续装备训练。尽管火枪容易掌握,但要发挥其应有的威力,却要花费些时间。
战斗一直在持续,倒不如就让士兵使用自己熟悉的武器。长枪、刀盾,作为冷兵器时代悠久的武器,在当时已经形成了训练、作战的规范。
“这些士兵要比藤野先生的手下差多少?”郭大靖对于火枪兵的战力很关心,这关系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藤野正并没有过多考虑,便开口说道:“倚坚防御的话,相差不大。毕竟,他们以前使用鸟铳,对火枪的装填和发射,还是比较熟悉。”
郭大靖听懂了,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火枪兵最怕的就是近战肉搏,打完子弹的火枪就是根烧火棍。但有工事提供掩护,敌人又冲不上来的话,只管放心开火就是。
不管是武钢车,还是长矛兵,抑或是现在的掩体工事前的阻碍,都是保护火枪兵的手段。使他们不惊慌,稳稳地装填射击。
“加上遮护顶,这个办法真好。”郭大靖随口赞了一句,这是藤野英对工事的改进之一,虽然简陋,但却能够更好地防护抛射而来的箭矢。
藤野英抿嘴微笑,装出矜持的样子,说道:“弓箭手那边的阵地,也在学呢!只不过,效果要比这边差。”
弓箭的射击姿势,决定了胸墙壕沟工事的有限防护。这也是郭大靖看好火枪和弩的重要原因,在防御战中更为合适。
没办法,弓箭的射程和射速更高。可要训练出合格的弓箭手,时间长、成本高,不是郭大靖能够承受的。
既然如此,就只能是扬长避短,不在建虏的优势上与其较劲争锋。
郭大靖巡视完阵地,心里有底,便找到了尚可喜,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又要冒险嘛?”尚可喜有些犹豫,好言相劝道:“还是稳当地好。你若是出事,我也不好向毛帅交代。”
郭大靖笑着说道:“我已经认真地勘察过,很有把握,算不得冒险。再说,也要看情况而定,没有机会我也不去强逞能。对自己的小命儿,我还是很在意的。”
尚可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你要干的事情,没人能拦住。多带些人手,挑精锐。”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二百人足够,袭扰,又不是正面交战。其实,这边的战斗才激烈,你的担子最重。”
尚可喜摆了摆手,说道:“倚仗有利地形,防守还是有把握的。放心,如何指挥,我也心中有数。小铁山的战斗,我都了解过了。”
郭大靖也不多废话,起身前去挑人,带上部分粮草物资,连夜出发,一点也不耽搁。
…………………
宣川到龙川,将近二百里的路程。
萨尔纳率千骑赶到宣川,传达了阿济格的将令后。宣川守军遵照执行,调出一千人马,征集大车民伕,由五百剃头人押运数万斤粮草,赶往龙川。
古代的道路情况和运输工具,使得陆运最慢,成本也最是高昂。况且,路上还并不太平,时不时地遇到袭扰。伤害不大,耽误不小。
从出龙川,到现在,已经是六七天的时间,萨尔纳率领的运粮部队,离龙川还有将近百里。
“两天时间,恐怕还赶不到龙川。”萨尔纳估算着时间,皱起了眉头,“命令前锋,加快速度。”
“大人。”旁边的朝鲜剃头人躬身道:“前面有个小村,正好宿营。若是急着赶路,就要在野外夜宿了。”
萨尔纳摇了摇头,说道:“龙王坨子是个险要之地,趁着天亮通过,然后再寻找宿营之地。”
“大人英明。”剃头人谄媚地恭维,萨尔纳脸上却显出不屑之色。
宣川的建虏将领图尔乐沉吟了一下,说道:“路上虽有袭扰,耽误了些许时间,但遭遇大敌的可能性很小吧?”
萨尔纳知道图尔乐是无奈听命,不愿意跑出来遭罪。在宣川呆得多好,住得暖、吃得好,还有朝鲜女人侍寢。
有村子宿营,肯定比野外要舒服,可萨尔纳却不敢轻忽大意。龙川、义州的连续失败,两位贝勒的阵亡,让他对于敌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敌人的实力不可小觑,不得不谨慎呀!”萨尔纳压着心中不快,解释道:“龙川、义州两度失陷,两位贝勒爷阵亡,而敌人所用的手段,却还知之甚少。”
图尔乐垂下眼帘,微微点头,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东江军的战力,他岂能不了解,短短时间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他是不相信的。
但萨尔纳是阿济格派来的,他不得不听命。好吧,由着你指挥安排,反正也就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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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图尔乐不再异议,萨尔纳微微松了口气。在官职上,他只是个牛录额真,要不是有阿济格的将领,他还真没资格发号施令。
轰,轰,轰!前方的几声巨响,让萨尔纳猛地一惊,难道真如自己所担心的,到底还是遇到了大量敌人?
很快,前锋便派人来禀报,遭遇到袭击,死伤十数人,正在追杀袭击者。
十数人?!萨尔纳皱紧了眉头,这次袭击明显与之前不同,力度很强啊!
确实,这不是普通人进行的袭击,而是郭大靖亲自设计布置的连环雷。不仅掺了碎石,还偷偷加上了他的加料地雷。
郭大靖引爆了地雷,又故意在路旁的树林中显现身形,射出两箭后,才仓惶逃窜。
一丛箭雨射来,有树木的掩护,却奈何不了郭大靖。几十个建虏跳下马,嚎叫着离开大路,追进了树林。
显然,萨尔纳所率领的镇江来的建虏,以及图尔乐的宣川建虏,并没有吃过大亏,更不知道袭击者有多么阴险毒辣。
第九十七章 毁于冰面的进攻
而准备了将近两天的郭大靖及其手下,要给建虏带来大的“惊喜”,并拖延其行进的脚步,缩短其攻山的时间,并在夜间于小村宿营。
郭大靖边打边撤,路线已确定,地形地势也熟悉。
身后的建虏却不时被冷箭射中,还不时踏进陷阱。虽然只是在雪坑里陷住腿脚,却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喜欢的方式。利用弩弓和身法等优势,一个一个地将建虏射倒,差不多是单方面的虐敌。
如果是夜里,那就更是郭大靖的擅长,建虏将无还手之力。
不断地移动,郭大靖以一人之力已经射杀了十几个建虏,并将其他敌人引出了树林。
没错,这片树林后面是一条小河沟。郭大靖以飞快的速度连跑带跳,越过三十多米开阔的距离,又钻进了河沟另一侧的树林。
建虏钻出了树林,只看到袭击者的身影没入树林。他们没有多想,愤怒取代了理智,继续向前追了过去。
一支弩箭无声射出,将一个建虏射杀。袭击者并没有逃远,还在不慌不忙地制造着杀戮。
二十多个建虏发出嚎叫,纷纷向前冲去,还有几个射术高超的,张弓搭箭,向着他们猜测的方位射出箭矢。
树林内突然响起密集的弓弦振响,隐蔽的身影从树后,从雪地中,纷纷闪现而出,向着处在开阔地带的敌人开弓放箭。
伏击是猛烈而突然的,在此埋伏的也都是弓箭好手。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在不断的惨叫声中,暴露在开阔地带的二十多个建虏便被射死射伤。
郭大靖冷静地射出一箭,将刚出树林却见势不妙转身逃回的建虏,射翻在地。
树林内追得稍慢,还没有跑出的建虏,恼羞成怒地叫骂着,向对面的树林张弓射箭,却不敢追出来。
郭大靖吹响了唿哨,崔孝一等人带着伏兵悄然撤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望着开阔地带的同伴的尸体,以及中箭未死的伤员,建虏犹豫着,迟疑着,开始了试探。
郭大靖不着急,藏得好好的,冷冷地看着持盾建虏小心翼翼地出了树林,戒备着前进。
不是为了多杀几个敌人,而是让建虏摸不透规律。好象撤退了,打一下就走嘛,可却出乎意料。
让建虏每次都有新的体验,每次都猜不透敌人的布置和打法,才能每次袭扰都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建虏显然放弃了继续追击,只想把尸体和伤员带回去。试探之下,又有建虏出了树林,过来搬抬尸体和伤员。
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离得最远的建虏。既然给他机会,就多杀几个。
弩箭无声激射,建虏应声而倒。郭大靖射出弩箭后并不观察战果,而是迅速拉弦上箭,向着敌人再次射击。
……………….
萨尔纳和图尔乐赶到了前锋遇袭的地方,看着路上炸出的焦黑的痕迹,都皱紧了眉头,脸色铁青。
“大人放心。”前锋将领咬牙切齿地说道:“末将已派人追杀敌人,一定能带着他们的人头回来。”
萨尔纳抬头望着大路旁的树林,沉声道:“要小心中伏,再派人去传令,让他们不要穷追。”
图尔乐看了萨尔纳一眼,觉得这家伙的谨慎小心有些过了。
这次前锋中伏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实在不是适合伏击袭扰的地方,才有轻忽大意之失。
派出了传令兵,萨尔纳命令前锋继续行进,不想耽搁太长的时间,他和图尔乐就在原地等候。
等待的时间可不短,在萨尔纳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看到士兵陆续地从树林里出来了。
“这——”图尔乐很是惊愕,回来的士兵个个垂头丧气,还背着抬着尸体和伤员。
萨尔纳翻了下眼睛,吐出一口积郁的长气。到底还是上当了,损失看来还不小。
阵亡二十七名,受伤七名……
听到准确的伤亡数字,图尔乐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加上地雷造成的死伤,差不多有五十个了。关键是敌人安然退去,几乎是没有什么损失。
“敌人的箭法很精准。”追击的一个军官把手中的弩箭呈上去,又垂下脑袋,说道:“全部是直射,每箭必中,且隐蔽得很好,几乎找不到他藏身之处。”
萨尔纳仔细察看了弩箭,又递给图尔乐,说道:“这应该不是那些朝鲜义兵,而是东江军的人。”
图尔乐看过弩箭,猜测道:“好象是弩箭,这么短。”
说完,他又总结道:“下次再遇到袭击,多派些人,就不怕敌人的伏击了。敌人的数量显然不多,说不定就被吓跑了。”
萨尔纳转过头,翻了翻眼睛,对图尔乐想出的对策甚是鄙夷。
无论是前锋,还是大队,经过此次袭击后,建虏都变得小心翼翼。前锋更是仔细搜索,不敢轻忽大意。
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萨尔纳也没有办法,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射击精准的袭击者,让他不得不猜测是不是那个射杀岳讬的家伙。
如果是的话,萨尔纳转头看着大路旁的杂草树木,升起一股寒意。
要说是死,萨尔纳并不惧怕。可要是被冷箭袭杀,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到,拔刀战斗的机会都没有,那实在是窝囊加憋屈。
他可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面对面的厮杀,几个、十几个敌人也不会让他感到畏惧。
一阵嘈杂声远远传来,萨尔纳从中听出了喊杀和惊呼,方向就在后队。
前锋,大队,运粮车队,后卫部队。这是建虏的行进顺序,很正规,也很容易被看透。
郭大靖等人可没有远逃,百多人重新会合后又潜近了大路。
按照警戒的程度,后队应该是最低,最为疏忽大意的。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建虏后队没有想到已经通过的地段竟会有伏击。
箭矢如雨,三轮急射,虚张声势地喊打喊杀,郭大靖便带着人撤退了。
等到建虏从慌乱中清醒过来,愤怒地前去搜索追杀,哪里又能找到熟悉地形地势的袭击者。
又是几十人的死伤,得到汇报的萨尔纳都有些麻木,依然没想到对付的办法。
这股敌人胆大之极,就缀在周围,伺机上来打一下就跑。就象一只苍蝇嗡嗡地围着转,打又打不着,置之不理又烦得够呛。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停止前进,军队分成小队,向周围深入搜索追杀。
但这个办法——折腾不起啊!萨尔纳摇了摇头,放弃了。
现在不是简单的军队行进,而是押运着大车粮草,必须走大路。这就给敌人制造了机会,总不能道路两侧都布上警戒部队吧?
而大路两旁的山林,给了袭击者潜近隐蔽最好的所在。熟悉地形地势,又让袭击者对逃跑更有信心和把握,胆子也就更大。
当然,大路两旁并不全是山林,建虏也只需要在一些可能遭到伏击的地段加强戒备。
郭大靖带人袭扰后,也没有如建虏所想,紧跟着不放。他们抄山野小道,赶到了小村附近的山林,一边休息,一边派人远远地监视着建虏的动静。
“冰面已经微融,顶多再过七八天,人就不能蹈冰行走了。”崔孝一喝着热水,很是振奋地说道:“建虏想全身而退,做梦去吧!”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平安北道的山川河流,都将成为埋葬建虏的战场。”
金重国感慨地说道:“要是早有郭大人的指点,早跟郭大人打过建虏,现在的情形就不一样。”
同样是袭扰,在郭大靖手上就能玩儿出花样,令人叹而观止。
而手段多还只是其一,令崔孝一等人受益匪浅的是郭大靖的思路。说白了,就四个字“换位思考”。
战争是敌我双方斗智斗勇,不能你想怎样就是怎样,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根据敌人的兵力、战力,行走的路线,要完成的任务,揣摩敌人的思路,再有针对性地进行布置。
比如伏击敌人的前锋,就是看透了骄横的建虏吃不得亏,十有八九会来追击。而郭大靖一个人诱敌,也使建虏更加放松了警惕。
而伏击敌人的后队,更是抓住了建虏的心理。前队戒备严、搜索紧,后队则会轻忽大意。
是打完就跑,还是连续的圈套,既要根据实际的情况,更要从建虏的心理进行分析判断。
就象这个小村子,郭大靖作出的判断就是建虏会在此宿营,并提前做了布置和准备。
袭扰就是拖延时间,为龙王坨子的友军创造有利条件,使建虏没有充裕的时间攻山。
“建虏过了村子,继续向前行进。”哨探赶来报告,众人却并不觉得意外,而是露出微笑。
郭大靖起身笑道:“话不多说,按计划行事。”
“郭大人保重。”
“郭大人多加小心。”
众人嘱咐着,刘奇士无奈又关切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提前藏身,等着建虏在小村宿营,夜晚再潜出行动,郭大靖的想法独出心裁,却又抓住了建虏的心理。他们想不到,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这看似容易的办法,也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对小村里建筑的分析和判断。
建虏肯定是住在村里的,房屋就那么多,两千人住得不算宽绰,还要搭些帐篷。
粮草物资呢,也要在村里屯放,比较重要嘛。民伕和剃头人,就只能在村外,成为外围缓冲或是预警了。
这里面既有郭大靖的分析,也有崔孝一的判断。对于建虏比较了解的,除了刘兴祚,还就属他了。
只有张遴比较遗憾,郭大靖要独自行动,他只能与崔孝一等人一起,在外进行配合策应。
建虏只派出几个骑兵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村里晃悠了一圈,便继续前进。他们想趁着天还没黑便过了龙王坨子,哪怕在野外宿营也在所不惜。
萨尔纳的思路倒是不错,险要之地尽快过去,离龙川越近,越是安全。
待建虏过去,郭大靖便进了村子,在早已找好的藏身地躲好。
其实不用什么夹壁墙或地窖之类的,他不是要躲到夜半更深。等建虏攻山受挫,退回来进村宿营,乱哄哄的时候便堂而皇之地走出来。
与建虏是一样的衣服盔甲,呼呼啦啦地进村,谁知道是先是后。这是郭大靖从看过的一个侦破的电视剧中得到的启发,现在要应用于实际了。
萨尔纳率领的建虏不会想到行动已经完全被人预判,他们在龙王坨子遇到了阻击。
前锋攻山失利,萨尔纳和图尔乐率大队赶到,重新布置调整后,发动了猛攻。
滚木擂石沿着陡峭的山坡砸下,箭矢居高临下,从侧翼射来。攻山的建虏手持盾牌,艰难向上仰攻,不时有人被石块滚木砸中,惨叫着滚翻在地。
建虏弓箭手拉满弓弦,向着山上急射,箭矢如雨,遮得天空都为之一暗。
萨尔纳微眯着眼睛,望着攻山部队在弓箭的掩护下,步步向前,步步登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防御力度,萨尔纳希望能够一举攻破敌人的阵地。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他看到的只是守军比较常规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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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亡是肯定要付出的,萨尔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是东江军的部队,倚险据守,而不是散兵游勇。
图尔乐的表情不象萨尔纳那般凝重,看着攻山的进展,在旁乐观地说道:“敌人的防御若只此手段,我军必胜。”
萨尔纳尽管也是这样的想法,但还不敢轻作判断,颌首道:“敌人若只是倚仗地势之利,却是守不住此地。”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攻山的建虏在继续取得进展,距离守军的阵地已经不足百米。
“冲,杀上去。”建虏军官用盾牌防护射来的箭矢,又灵活地躲开滚木,指挥着士兵又向上冲了几十米。
尽管不断有士兵付出伤亡,或被滚木擂石击中,或被箭矢射中,但却完全在承受的范围之内。
建虏军官猛地向上冲了几步,却突然脚下一滑,扑通趴倒在地。他手刨脚蹬,想着爬起来,但却又可笑地滑趴在地。
第九十八章 搬运,下毒
叮咣,哎呀……
不断有建虏滑倒在地,兵器、盾牌摔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建虏军官这才看清,脚下看似松软的雪很薄,下面却是一层溜滑的冰面。
前方建虏跌爬滑摔,后面的建虏还在向上冲,人员越来越密集。
“抛射!”尚可喜发出了命令。
大大小小的石头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一片,中间还有冒着青烟的地雷,向山坡上的建虏砸了过去。
大的有十斤八斤,最小的也有两斤,带着抛出的动能,再加上由高至低的势能,砸进攻山的建虏队中。
一片惨叫、惊呼响了起来,连抵近掩护压制的建虏弓箭手,也全在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在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建虏陷入了混乱,伤亡也直线上升。
这还没完,趁着建虏手忙脚乱,盾牌也防护不周的时候,侧翼的火枪响起了齐射的轰鸣,另一侧的弓箭也骤然密集而猛烈起来。
防上、防左、防右,手忙脚乱的建虏遭到了立体的打击,血肉迸溅中,攻山的队伍如同头上长的疥癣,一堆一片的倒下。
“射击!”藤野英大声叫着,有些尖利,但在战场上,没人注意。
她很生气,郭大靖竟然没告诉她,便独自行动了。
瞎逞能,已杀了两个贝勒了,功劳还不够大嘛,还这么不要命。
藤野英瞪圆了眼睛,小黑脸上阴沉得快滴出水,越祖代疱地抢了老爹的指挥权。
“不要转移枪口,向标记的地方开火。”藤野正观察着战局,提醒着火枪兵,使每一次射击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远的有抛石机,火枪只打五十余米处的建虏,杀伤力、射程、精准度能够达到相对的平衡。
与小铁山的防御作战又有不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胜利也要总结其中的缺陷和不足,正是郭大靖的优点之一。
有盾牌防护,弓箭、火枪的杀伤便大为下降。但结合抛石机的轰击,形成立体打击,就能使建虏顾此失彼。
战局突变,攻山的建虏如同浪头撞上了坚硬的礁石,不仅无法进展,更是被反击得粉碎。
火光一闪,黑烟升腾中,地雷轰然爆炸,几个建虏被弹片击中,或被气浪冲击,纷纷倒地。
一块大石头砸中了建虏的脑袋,这家伙连声都没吭,便带着满头血污栽倒。
前面的建虏一步两滑,即便是四脚着地,也很难爬上去,倒显得滑稽可笑。
但守军对这些家伙并不如何理睬,继续猛烈地反击,杀伤着他们后面的敌人。
失去了后援,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建虏,最后再收拾不迟。在他们当面,还有木炮和长枪兵,正等着他们再爬近一些呢!
萨尔纳的眼睛都要瞪出眶外,突然的转折太大,让他难以接受。敌人开始的防御,显然是在虚作故事,就是引诱攻山的部队再多一些,再密一点。
图尔乐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周围的亲兵都能听见。他也同样是惊愕的表情,脑中一片混乱。
又是一片石雨加地雷抛掷而来,赶工制造的抛石机很粗陋,落点难以保证,但却起到了覆盖性轰击的效果。
火枪依旧在响个不停,已经难以形成齐射,但射出的铅弹依旧密集。两百火枪兵,分成四批轮射,火力的持续性还能得到保证。
建虏既爬不上溜滑的坡面,又在不断地付出伤亡,越来越是混乱,已经出现了自行败退的迹象。
令行禁止,这是建虏的优点,也是屡屡获胜的原因之一。但在此时,却成了攻山建虏的噩梦。
“鸣金——”萨尔纳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令他感到屈辱又无奈的字。
“应该继续进攻。”图尔乐瞪着萨尔纳,反对道:“再投入兵力,还有获胜之机。现在退下来,前功尽弃。”
萨尔纳皱紧了眉头,反驳道:“你没看到敌人的布置吗,阵地前是冰是雪,滑不溜脚,冲到那里就停滞不前。”
图尔乐眨巴眨巴眼睛,气势有所减弱,但还不甘心,说道:“有办法的,鞋上绑东西,干草或破布。用长枪钉地……”
扯蛋!
萨尔纳阴沉着脸,反问道:“那现在准备好了吗?”
图尔乐无言以对,不悦地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山坡。
鸣金收兵,对于萨尔纳是无奈之举。尽管他也想和图尔乐一样,继续增兵攻山,哪怕再多些伤亡,也要达到目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寄予厚望的进攻,竟然毁在几十米的冰面上。就这么简单的招数,竟然还不好破解。
抛石机还在发射,火枪、弓箭还在射击,将败退的建虏一个个从后背打翻击倒。
显然,建虏并不想继续进攻,否则也不会收兵,而是继续投入部队。
“建虏还算聪明。”尚可喜冷笑一声,“在没有想到防滑的办法前,再增加多少兵力,也不会奏效。”
“将军说得极是。”亲兵队长伸手指着山坡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少说也打死了三四百建虏,还能得到首级,赏功银,朝廷是不会不给吧?”
尚可喜翻了下眼睛,说道:“就知道银子,没出息。”
亲兵队长嘿嘿笑着,也不辩解,但却开始算赏银能分多少。一个五十,十个五百,一百个就是五千,平均分的话,至少也会有二三两。
明廷虽然对于东江镇的粮饷能扣就扣,能减就减,但定下的首功还不会赖账。
当然,凭东江镇的战力,想用人头来换银子,达到丰衣足食的地步,不太可能。
袭扰作战嘛,打一下就跑,就是打死了敌人,也基本上来不及去割人头。要从容地收获首级,一般就只有歼灭战能做到。
这也就是郭大靖发挥才智,帮助东江军连破义州和龙川,斩获大量首级,从而得到毛文龙的看重的原因之一。
东江镇从开镇到现在,报捷的次数很多,但真正的人头斩获,却是很少。往往战报上杀死杀伤敌人数千,却很难令人相信。
其实,战报上的水分确实不小,大家都心知肚明。要看实打实的战绩,人头是最准确的,赏功银也是最实在的。
在援朝作战中,东江军已经解送了两千多首级,这就是十万多两银子。要知道,这可是顶东江镇好几年的饷银。
“刀斧手,出阵。”尚可喜发出停止射击的命令,派出了刀斧手收割人头和盔甲。
弓箭、火枪、抛石机都做好了准备,如果敌人再发动进攻,就再给予其痛击。
“那有小道可通行。”萨尔纳眯起了眼睛,发现敌人阵地前的冰滑坡面有着数条一人来宽的小道。
图尔乐也看到了,却翻了下眼睛,说道:“太过狭窄,没什么用。”
萨尔纳岂能不知,但图尔乐与自己有点不对付,他也不想激化矛盾,便没有吭声。
远望着敌人在收割人头,剥除衣甲,对于受伤未死的,也不给个痛快,惨叫声传来,建虏队伍中起了一阵骚乱,愤怒的情绪冲上头脑。
敌人显然并不满足于防御的成功,也不担心再次进攻,倒是唯恐不能激怒对手似的。
他们剁下人头,拎着鼠尾辫,向着山下的建虏高高举起,大声喊叫着,笑着。既是嘲讽,又是挑衅。
连尸体都不能抢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伙伴或袍泽身首异处,又被剥除衣甲,无头尸体象死狗般扔到一旁。
“大人——”一个建虏军官实在忍不住,上前请缨道:“卑职愿率五百精兵出战,不攻下此山绝不活着回来。”
萨尔纳斜睨了一眼这个红了眼的家伙,冷冷地说道:“你要如何攻山?说出办法来。”
建虏军官只是热血上头,却并没有仔细思考,一时被问得愣在当场。
“既无破敌之法,便要让士兵陪着你丧命嘛?”萨尔纳猛地提高了声音,狠狠地瞪着这个军官,斥道:“退下,无脑的莽夫。”
图尔乐虽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脸上泛红,可还是理智清醒的。他知道萨尔纳说得对,因怒而再战,并不能起到作用,反倒徒增死伤。
敌人显然是颇有信心,才如此胆大地挑衅,或者说是在诱战。
既然是敌人的激将之法,那就不能上当,图尔乐还是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
“先撤退吧!”图尔乐艰难地收回了目光,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懑,说道:“打造些合用器械,再来攻山,把卑鄙无耻的敌人全都杀死。”
萨尔纳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图尔乐一眼,难得的意见统一,图尔乐应该是受到了震动。
都说建虏粗莽野蛮,但他们能屡战屡胜,并不全是靠着悍不畏死和武勇骑射。他们也知道用计谋,也知道进退。
“倒是小瞧了建虏。”尚可喜望着山下退走的建虏,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激怒建虏,趁其还没有准备好之前,给予其重创,本就是防御作战的延伸。
尚可喜曾问过郭大靖,如果是他来率军攻山,要如何才能破解诸般手段的合击。
郭大靖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伤亡肯定很大,越过冰滑的雪坡也需要器械,至少要做些古代版的钉鞋吧!
正因为如此,尚可喜才有信心,才敢挑衅,要多杀伤建虏。反正建虏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也就只能是在攻山中铩羽而归。
但建虏的撤退,让尚可喜等人颇为失望。可他们并不敢太放松,继续准备着迎接下一场大战。
工匠们在士兵的协助下,继续制造抛石机;大小石块也继续搜集,备得足足的;火枪兵保养枪支、熔制铅弹……
对于扼守险要的战斗来说,除了正面突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打法。什么小路绕袭,什么攀崖突破,多数都停留在文学作品之内。
既然选择了龙王坨子作阻击阵地,郭大靖等人在朝鲜向导的指引下,自然会把漏洞和破绽补全。
建虏无奈退兵,很当然地选择了离此不远,曾经路过的小村子。有不少房屋,并不一定够住,但却比野地要省事很多。
后队接到命令,先行派人去了村子,粗略地检查之后,派人警戒守卫。等到运粮队、建虏大队赶到,便入村安营。
趁着建虏入村的纷乱劲儿,郭大靖不慌不忙地从藏身处走出,很快就成为村中的一名建虏。
两千建虏,一千是辽东镇江的驻军,一千是宣川的守军。哪怕是同一处的部队,也不可能有人全都认识。
村中的空地是晒谷场,粮车全部推到这里,朝鲜民伕则被赶到村外,由剃头人看管。
这不出乎郭大靖的预料,村子就那么大,哪里有民伕和剃头人的地方。但粮食是重要的,建虏在周围房屋住着,也就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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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村中的水井被建虏独占。剃头人和民伕不准轻易入村,只能去两里外的小河凿冰取水。
好啊,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就怪不得爷爷心狠手辣、阴险诡诈了。
郭大靖并不着急下毒,这顿不吃,下顿也是一样。他同其他在村中忙碌走动的建虏一样,观察着建虏的布置,趁着夜色昏暗,最后在打谷场消失了人影。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凄冷的月光忽明忽暗。喧嚣的村中逐渐安静下来,遭到挫败、疲惫不堪的建虏吃过饭,开始休息。
村中最大的房屋内,萨尔纳、图尔乐召集军官,正在商议明天的攻山行动。
“攻山不比平地,楯车怕是作用不大。”萨尔纳先开口说道:“但我已让剃头人督促民伕连夜赶制。另外,就是坡面冰滑,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图尔乐沉声补充道:“敌人的防御不可谓不阴险毒辣,特别是抛掷石头的武器,超过弓箭的射程,甚为可虑。”
一个建虏军官已经有了思路,开口说道:“末将以为,破解冰滑的解决办法,可用云梯。铺在冰面上,下端或固定,或以人力顶住,士兵便可蹬踏攀登。”
“好,很好。”萨尔纳露出笑容,点头赞赏。
图尔乐笑道:“图哈,你想的办法不错。”
第九十九章 诡异的不翼而失,两处阻击
这个办法还真可以,郭大靖也想到过,建虏看来也不傻,对于打仗还是挺机灵的。
当然,郭大靖也从没把敌人当成傻子,每次行动都力争做到周密细致。只有重视敌人,才能战胜敌人,在战略上的藐视,则是另一回事。
“敌人抛掷石块,也与攻城时扔下滚木擂石差不多,有楯车,再多用盾牌,弓箭手也派人持盾防护,也未必不能攻破……..”
“集中力量从中间突破,敌人的两翼似乎很强,有弓箭和火枪……”
建虏也会集思广益,萨尔纳和图尔乐赞扬过后,其他军官也纷纷提出建议,多是根据今天的攻山情况作出的调整。
这边商讨得热烈,建虏的信心又提升起来。却不知道在外面,有人正在搞着破坏,将使他们所有的应变化为泡影。
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郭大靖的身影在粮车旁闪现,把一袋袋粮食搬起,然后诡异地消失。
他已经干了半天,在运粮车下或匍匐或猫腰地行进,悄悄地割开绳子,将一袋一袋的粮食收入空间。
因为车上都有盖粮的席子虚遮着,不走近或掀开,并不容易被发现。
这就是他要独自行动的原因,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最大的秘密。而且,粮食也是他日后发展的重要物资,能多捞一些,基础便牢固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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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朝廷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不管是小木匠,还是崇祯,都不是能够拔乱反正、中兴大明的皇帝。
而现在,和他预想的基本一样,集中了粮车的晒谷场只有寥寥几个守卫,且只在外围游动,防卫松懈。
这很正常,周围都住着自己的同伴和袍泽,进出村的路口防卫森严,这里哪会有什么情况?粮食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要防的只是失火的意外而已。
什么叫灯下黑,什么叫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混进去不容易,可进去后你就是混入沙滩的一粒砂。
在惨淡的月光再次笼罩下来时,郭大靖已经钻入了大车的底下。将近两百斤一袋的粮食,他已经搬走了一百多袋,膀臂有些酸痛,需要歇一歇,缓一缓。
搬起粮食收入空间,郭大靖已经越来越熟练,并不需要抬起多高,有时候躺着手脚并用地挪动起来一点,就能够完成。
对于郭大靖,这些粮食就是资本,是长远发展的动力,是获得胜利的保障。这远比他刺杀几个建虏头目更有价值,尽管他现在有着机会。
吃掉了几块蜜饯,都是从林天佑那里买来,作为补充能量所用。尽管还有巧克力,但郭大靖却舍不得吃。
最好的休息和恢复,郭大靖发现就是意识沉入空间,使自己的身体进入类似睡眠的状态。
大概过了几刻钟,郭大靖睁开眼睛,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又开始了搬运术。
夜更深了,本就没几个守卫,戒备得就更加松懈。建虏或是缩着脖子在背风处打盹,或是无精打采地缓缓走动。
屯粮重地,严禁烟火,这是萨尔纳的严令。而月光忽明忽暗,更给郭大靖的行动增加了隐蔽和掩护。
郭大靖盯着月光的明暗闪替,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又收了一百多袋粮食,只剩下外围的粮车,他才停下手,隐蔽起来,等待着离开的时机。
现在,除了外围粮车他没动,里面的粮车的席子下或是空空如也,或只剩下一两袋在撑着假象。
已是半夜时分,换岗的建虏晃晃地来了。等到原来的守卫转身离去,郭大靖悄然出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此地。
原来的守卫没注意,看到了也以为是走得慢的同伴;新到的则以为郭大靖是换岗回去休息的守卫。
就这么简单,连句满语都没机会说。但简单的背后却是对人心的揣测,对建虏的熟悉,以及胆大心细、从容自若的行动。
走在已经熟悉过的村子里,郭大靖直奔水井。走过一处房屋时,他还顺手拎起了外面的木桶,动作极其自然。
离着水井不太远,有两个建虏在晃悠着巡视。对于拎桶走来的郭大靖,他们只是瞅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郭大靖见不必动手,便和别的打水人一样,来到井台,把拴着绳子的桶扔进井里,抓着绳子晃了两下,才把水提上来,装进自己带来的水桶中,拎着转身而去。
也就在这自然的毫无可疑的动作中,大量的毒药已经被投进了井中,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明天早上,建虏便会用井水做饭,还会放心地饮用。等到他们察觉到异样儿,应该已经是在攻山的时候。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郭大靖不能老指望着下毒。既然有机会,就狠狠地搞,也就没有吝啬,几乎把毒药全都用上,只留了一点。
已经是后半夜了,郭大靖拎着水慢慢地走在村里,决定尽量不动手,就这么悄然离去,让建虏毫无察觉地中毒,变成软脚虾。
村口的十几个建虏岗哨,警惕地注视着外面。远处是剃头人和民伕的营地,能听到里面叮咣的响声,正在打造明日所用的器械。
村内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岗哨回头看去,一骑正疾驰而来,手中高高举起了令牌。
岗哨们急忙闪开道路,放传令兵驰奔而过,直向远处的营地而去。
令牌是郭大靖有意收藏起来的,在刺杀硕讬的帐篷内,在攻破龙川的城内,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样式。
外紧内松的防卫,这些建虏显然还不知道硕讬是怎么被潜入刺杀的。也难怪,知道些情况的,基本上都在龙川被消灭了。
郭大靖在接近剃头人营地时偏转了马头,从营地旁疾驰而过,上了大路,很快就远去无踪。
………………..
同样凄冷的月光,忽明忽暗地笼罩着山林,笼罩着原野,笼罩着分路疾行的几路人马。
陈继盛、李维鸾、张攀等将领率三千人马,由云从登陆,前来增援尚可喜、刘兴祚、郭大靖所部。
选择在云从沿海登陆,一来是海冰已融,离岸又近;其次则是能够避开龙川之敌,并策应毛文龙所率的主力攻打宣川和浦口。
在路上,陈继盛便接到了信使的通报,转向小铁山行进。刚刚又有信使赶来通报,请援军赶往龙王坨子,夹击宣川运粮之敌。
“还有五十多里,本将认为要改变行军路线。”询问过朝鲜义兵向导后,陈继盛召集众将,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扫视着众将,陈继盛继续说道:“按照信使的通报,也就是在今天。建虏应该先于我们赶到龙王坨子,与友军会合一处共同阻击,已经无法实现。”
李维鸾说道:“如果友军能够成功阻击,我军改走大路的话,是不是就能对建虏形成夹击?”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相信郭大靖和尚将军,龙王坨子又是险要之地,坚守一天还是能够做到的。”
陈继盛微微颌首,说道:“尚将军和郭大靖也很有信心,信使的通报便是希望我们在大路择险而守,截断建虏退往宣川的后路。”
“但是——”陈继盛话锋一转,说道:“为了稳妥起见,本将要派一千人马继续沿小路赶往龙王坨子,增援友军。主力则改走大路,在险要之地防御,截断建虏的退路。”
李维鸾点了点头,拱手道:“陈副帅这是稳妥用兵,两面都照顾到了,实为万全之策。”
张攀其实是有保留意见的,分兵固然稳妥,但也可能因为堵截的兵力不够,而达不到彻底截断建虏退路的目的。
可陈继盛已经做出了决定,更多的考虑是增援友军,使尚可喜、郭大靖所部不致落败,甚至有生命危险,他就也不好反对。
当然,张攀并不是不关心郭大靖等人,而是对郭大靖有了莫名的信任。信使的通报中,显示出了郭大靖的信心,在龙王坨子能够挡住建虏。
“末将愿率兵星夜赴援龙王坨子。”李维鸾拱手请缨。
对于郭大靖,李维鸾是钦佩的,和郭大靖的交谈中,他也知道郭大靖对于旅顺的看重,对于占据金州的热衷。
广鹿岛离旅顺很近,如果郭大靖能够驻守此地,日后旅顺受敌,或者占领金州,都需要郭大靖出兵出力。
所以,李维鸾愿意多帮帮郭大靖。至少,星夜赴援就是个人情,不管郭大靖是不是需要援军相助。
陈继盛痛快地点头应允,谁去增援都是一样,他现在考虑的是占据哪里,才能更好地阻击建虏。
按照信使的报告,郭大靖倒是给了两个参考地点,青龙山城和千家庄。这也曾经是他的备选,最后选在了龙王坨子。
除了龙王坨子的险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离得比较近,能先于建虏赶到,并有时间布置防御阵地。
陈继盛的思路也与郭大靖一样,选择了离得最近的千家庄作为阻击地。商议完毕后,部队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一张前堵后截的大网张开,罩向押粮的建虏。事先谁也不会想到,本来是阻截的军事行动,却正在向聚歼发展。
而这场战斗的关键,现在已经变成了郭大靖下的毒药能起到多大作用。
两千建虏如果不能变成软脚虾,就算在兵力上两倍于敌,想要全部歼灭,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
旭日在东方的天际升了起来,山川、河流、树林、房屋,所有的景物都似乎被贯注了生机,在晨光中苏醒过来。
郭大靖听到脚步声,收起了瞭望的瞄准镜,从树后走出来,向着崔孝一露出了笑容。
村中的炊烟已经升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下毒基本成功。
郭大靖也取消了夜间袭扰的计划,让建虏毫无所觉,早晨多吃点多喝点,遥祝他们都有个好胃口!
“报信儿的已经回来了。”崔孝一说道:“尚将军让咱们放心,今天的防御更加严密,会让建虏继续死伤累累。”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安心去布置,给建虏再来点意外的惊喜。”
按照现在的制作速度,工匠加士兵的协作,一夜之间再增加十架抛石机是能够做到的。
现在,又增加了一种更加粗制滥造的小型抛石机,五六斤的石头,射程在百米左右,制造起来更容易更快速。
而百米的射程,再加上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也足以给建虏造成很大的麻烦。
要知道,一架抛石机只需要四五个人操作。而这四五个人并不擅长弓箭,勉强拿起来,也不能给建虏造成什么杀害。
抛石机的出现和应用,等于提高了守军的效率,增加了火力投射的密度。
毕竟,防御的面儿就那么宽,不能把所有人都摆上。而原来不能参战的,现在也成为了杀伤敌人的人员。
其实,抛石机更重要的作用,就是使东江军具备了与建虏弓箭抗衡的武器和力量。
建虏几乎人人擅射,这是从小练就的本事,是明军所无法比的。火铳的性能和威力,在当时也要落在弓箭的下风。
不得不承认,建虏既具有弓箭的远程攻击,又有近战肉搏的悍勇,屡战屡胜不是侥幸,确实在战力上胜过明军很多。
抛石机看似只能用于阵地防御,但郭大靖的想法却远不只此。
如果是战阵交锋,只要长矛刀盾等肉搏兵够坚韧,能够借助武钢之类的武器,顶住建虏的冲击,那阵后的抛石机就能够不断地轰击建虏。
不管建虏是骑兵,还是重甲步兵,都在抛石机的射程之内。
说白了,郭大靖对于与建虏野战,也有了自己粗略的思路。尽管还不够完善,还有些想当然,但也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这边,郭大靖带着崔孝一等人,潜近大路,布置陷阱、埋设地雷。
袭扰还是要拖延时间,让毒药发作,从而减轻龙王坨子守军的压力,并等待星夜赶来的援军。
同时,也是告诉建虏,袭击者就在附近。是全军一起去攻山,还是留兵守村,自己惦量着办。
………………….
第一百章 阿济格受挫小铁山
村内。
郭大靖远远地瞭望,并看不到村内的情形,但可能会猜想到建虏的蒙圈和愤怒。
粮食少了数万斤,黑夜里看不清楚。天亮了还没发觉,难道建虏都是瞎子不成?
萨尔纳脸色铁青地站在晒谷场,看着士兵们掀开盖粮食的稻草席。除了外围的粮车外,里面的一辆辆粮车上或空空如也,或是只剩一两袋粮食。
剃头人军官战战兢兢,眼见萨尔纳的脸色越来越差,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赶忙解释道:“大人,昨晚推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卑职和温察大人一起点验的。”
萨尔纳的目光转向温察,作为监督控制剃头人的女真军官,温察躬身道:“回大人,确实如此。”
“难道粮食会飞了不成?”图尔乐根本不相信,瞪着眼睛斥道:“我已问过昨夜的守卫,没见过一人一袋粮食出村。车辆也未动,你说粮食是怎样丢失的?”
萨尔纳也不相信粮食会在夜间被盗出村子,不是一袋两袋,而是几万斤,就是用车拉,也是几十辆。这么大的动静,村里的守卫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意识到怀疑的目光投到身上,温察也是苦闷加无奈。昨晚的点验虽然不细致,可要是少了几万斤,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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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卑职点验时还有人在场。”温察叫过两个建虏手下,说道:“若是缺数万斤,无论如何也会发觉。”
诡异呀!
萨尔纳垂下了眼帘,他不相信温察会监守自盗,偷粮干什么呢,且对他没好处呀!
可这家伙说得笃定,把剃头人的嫌疑也洗脱了。共同点验的嘛,萨尔纳心中暗骂这个蠢货。
在他的分析判断中,粮食既然不可能从村里平白飞走,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路上被偷盗。然后,推进村的多是用席子遮盖的空车,就象现在这样。
除了这种解释,萨尔纳找不到别的可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把几万斤粮食在夜里搬走,这根本无法想象。
萨尔纳计议已定,转身走开,把图尔乐招到一旁,低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听起来很难相信,但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萨尔纳轻抚额头,说道:“也可能是把粮食沿途零散地藏起来,你说呢?”
图尔乐对此也深表赞同,询问道:“那现在该如何,先找粮食,还是先去攻山,或者是同时进行?”
萨尔纳也有些犹豫,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图尔乐沉吟着说道:“先找粮食的话,敌人在龙王坨子就有了更多的布置时间。要是把整个坡面都泼水浇冰,咱们打造的器械可就不够了。”
停顿了一下,图尔乐又补充道:“找到粮食,要是难以突破,还不是一样运不到龙川?”
可要是突破了龙王坨子,粮食找不到,还不是一样白废力气?
萨尔纳虽然腹诽,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道:“分兵的话,攻山的力量恐怕不够。”
图尔乐说道:“不分兵,全军开拔,攻下山后就地宿营,再去找粮食。让剃头人打先锋,咱们派人看管民伕和剩下的粮食。”
萨尔纳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这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反正两头不能兼顾的话,就先完成一个目标再说。
至于剃头人和民伕,就当成炮灰,在战场上进行消耗。让敌人浪费些石头、箭矢、火药铅弹也好。
计议已定,萨尔纳和图尔乐返身回去下达命令,并派出五百女真士兵监视剃头人,并押运剩下的粮食。
吃过早饭,建虏便启营开拔,前锋、大队、押粮队、后卫,行军的顺序没有什么改变。
“敌人全军出动,放弃了村子。”
郭大靖很快就得到了哨探的报告,稍微有些意外。
竟然在没遇到袭扰的情况下便选择了全军行动,显然是把占领龙王坨子作为了首要目标。
郭大靖并没有把偷粮的事情告诉别人,在他想来,天亮之后发现粮食丢失大半是肯定的事情,并用换位思考的办法揣测了建虏的行动。
建虏可能停止攻山行动,先把粮食找到。这是最理想的,援军能够赶到,使得兵力大为增加。
建虏也可能分兵,一边攻山,一边继续占着村子,并想方设法寻找粮食,尽管是徒劳的。
这样的话,攻山的建虏最多也就一千多,兵力不足,难以成功。粮食也找不到,等于两头儿都没捞着。
以全军展开行动,先保证达到一个目标,在郭大靖看来,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李将军派出信使时,是在亥时,大约是四五十里的路程。”郭大靖估算着时间,“信使骑马,早上送到。援军是步行,急行军的话,也得在中午时分赶到。”
崔孝一说道:“坚守待援,一上午的时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回去龙王坨子,共同抵御建虏攻山。既然敌人孤注一掷,咱们在外面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崔孝一点头道:“也好。反正有陈副帅率部堵截建虏后路,咱们只要挫败敌人攻山,他们就前无进后无退,死路一条。”
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变成了风箱中的老鼠,可敌人还不自知。走吧,留下少许哨探负责监视敌人和联络援军,咱们回山。”
建虏中毒应该是肯定的,但郭大靖并不能确定发作的时间,也不能确定中毒的深浅。
毕竟,毒药是在井水中,不是直接下在粮食里,浓度会有减弱。
可即便是轻度的中毒,比如头痛、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唇麻木、酒醉感,也会对建虏的战力造成很大的影响。
郭大靖等人沿着山野小道向龙王坨子急进,远远的传来了爆炸的轰鸣,那应该是建虏遭到了地雷的袭击。
应该能让建虏不敢放胆行进吧?郭大靖停下脚步,微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
这又是什么东西?真是卑鄙无耻的手段。
萨尔纳和图尔乐看着一片狼籍的遇袭现场,脸色难看,脑袋也开始疼了起来。
地雷竟被伪装成路旁的小雪包,碎石就藏在其间,在路中间被踩踏触发,杀伤却来自旁边。
伤亡不大,只有三个骑兵和战马受了伤,并造成了短暂的混乱而已。
但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这样的机关,这样的袭击呢?
“让剃头人走在前面。”图尔乐揉着太阳穴,头痛阵阵,由轻到重,让他很是难受。
萨尔纳用力晃了下脑袋,稍微缓解了头晕的感觉,按照图尔乐的办法,把剃头人调到了队前。
这些依附建虏的朝鲜人,本就不被建虏重视。无论是战力,还是忠诚度,也确实不敢恭维。只有贱命一条,当炮灰倒也合适。
到龙王坨子的路程不长,除了又遭到一次地雷的袭击外,建虏也没再有伤亡便赶到了山下。
可以说是顺利,但头痛、头晕、恶心、乏力,甚至是呕吐的建虏却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图尔乐没想到是中毒,可疫病传播的话,也太巧了点。
萨尔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粗暴地排除。天花,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倒霉。
没有回答图尔乐的疑问,萨尔纳强忍着不适,调派部队,作着攻山的准备。
“楯车,云梯,就这手段?”远望着建虏行动的尚可喜,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些许轻篾的冷笑。
攻山与攻城同属攻坚,但却又不尽相同。要说哪个难度大,也不能一概而论。
龙王坨子既称险要,坡度便有些陡峭,否则也不会有悬崖扼住大路。
建虏所想到的办法,楯车也就是多些防护,云梯下铺,防止脚下打滑而已。都是常用手段,谈不上成为取胜的关键。
兵力相当,最终还是比的士气,比的武器,比的地利。
“这家伙,终于是回来了。”藤野英翻着眼睛,望着匆匆赶上阵地的郭大靖等人,嘴上不说好话,脸上却微露笑意。
藤野正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注目山下,有些疑惑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建虏的状态怎么看起来有些异样儿,不同于昨日的气势汹汹。有了器械,也是来报昨日之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大靖,你回来得正好。”尚可喜迎上去,笑着说道:“这下某就轻松了,全交与你指挥。”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别,你不能图清闲,接着指挥作战好了,让我休息休息,喘口气呀!”
尚可喜哈哈一笑,说道:“看看山下的建虏,哪里象有什么胜利的信心,说是送死来的还差不多。”
郭大靖举目瞭望,微抿嘴角,露出了坏笑,说道:“果然有些萎靡,想是觉没睡好,或是吃坏了肚子吧!”
尚可喜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心中有所猜测。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硕讬所部在龙骨山城,便着了郭大靖的道儿,与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号角声呜咽响起,建虏整队完毕,督促着剃头人推着楯车,扛着云梯,开始了进攻。
…………………
太阳的光芒逐渐温暖明亮,同样的进攻行动,在小铁山也拉开了帷幕。
楯车、云梯,阿济格所率的建虏同样准备了攻山的器械,在龙川这几天,他们倒也没闲着。
同样,小铁山的守军也一直在忙碌,在准备。工事坚固,抛石机也多了,大小石头备得足足,冰滑的坡面也延伸到了山下。
“敌人的防御阵地推进到了山腰,是为了封锁大路。”特库殷指点着给阿济格作着介绍,“贝勒爷你看,那些木头制作的东西,应该就是能扔石头炸雷的武器。”
阿济格微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却看得并不完全。抛石机处于防御工事之后,只露出一部分。
即便是防御工事,也与上次特库殷来攻时不太一样。对于阿济格来说,更是头一次看见。
树木堆砌,浇水冻实,将守军的身体大半遮护,顶上还有类似雨棚的木排,能有效防护抛射箭矢。
工事前的坡面上不仅浇冰铺雪,还冻着两尺来长、一头削尖的木棍,斜指向天,形似木桩阵。
木桩阵中间是滑冰雪面,十来米宽,攻击面狭窄,拥挤在此处必然遭到火力的重大杀伤。
阿济格倒吸了口冷气,这般严密的防御,想要攻上去,即便有器械,也非是易事。
“贝勒爷,此山难攻。”特库殷苦笑了一下,躬身禀告道:“工事完备而诡异,请容末将率部试探着攻一下。”
阿济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派宏科带兵进攻,他也是有经验的。”
这些人马都是阿济格的旗下所部,要不是非要打通与宣川的联系,接应运粮部队,阿济格是真不想攻打这样防卫森严的山头。
他算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可没想到不仅是这边的部队受阻于小铁山,宣川的运粮部队也在龙王坨子遭到了阻击,并有覆灭之危。
道路上堵塞厉害,砍倒的大树,杂乱的树枝,还有令人恐惧的大石头。阿济格率军一路至此,心中是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沉重。
敌人熟悉地形地势,可以躲进山林,不时地出来破坏,简直是防不胜防。可要搜剿,没有充足的兵力,根本就做不到。
就算没有伏击杀伤的堵路,也让阿济格觉得烦不胜烦。从龙川到小铁山,行进的速度就令他难以接受。
山上,刘兴祚和郑凤寿等人也在望着敌人。相对于阿济格的心情,他们倒是显得比较轻松。
在兵力上相当,甚至还要比建虏更多一些。特别是完备的工事,足以弥补战力上的差距。
建虏再悍勇,也不是铁打的。特别是经历过上一次的防守胜利,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有了底气和信心。
士气这东西看不着摸不到,但却往往成为胜利的决定因素。心中不畏惧,打起来就不慌乱。建虏不过如此,有这种心理,就更能发挥出战斗力。
建虏也深知此理,才要打造什么“满万不可敌”的不败神话。
原因很简单,就是要让明军未战先怯。数千上万人马竟然被几百建虏打垮,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是心理战起到了作用。
第一百零一章 建虏变成软脚虾
“上次痛击建虏,郑某未曾目睹,甚为可惜。”郑凤寿笑着指了指山下的敌人,说道:“这次又来送死,正让郑某没有遗憾。”
刘兴祚呵呵笑着,说道:“山下建虏乃是阿济格亲自率领,可就凭他,依然还是要惨败而归,也让郑大人一饱眼福。”
郑凤寿笑着连连点头,又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郭大人在此,说不定又能杀了奴酋。”
刘兴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道:“郭大人确实对奴酋恨之入骨,见之必想方设法,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力争杀之。”
已经是两个贝勒了,足够郭大靖名扬天下。尽管毛文龙从东江军的整体利益着想,把一半的功绩拿走,可也影响不大。
要知道,乱军交战中斩帅杀将,往往并不能确定是谁的功劳,而都算到主帅和参战的部队头上。
象这样明确地斩首立功,非常难。如果只是个小兵,没有别的战功,也不会太出名,走了狗屎运而已。
但毛文龙可是把郭大靖现在的官职,以及其它战功也写上了。百人斩的战绩就够炫目惊人了,再有斩首贝勒的大功,郭大靖想不出名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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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万夫不挡之勇,什么七进七出,什么斩将夺旗,就是编成评书,也会受到广大百姓的喜欢。
当然,毛文龙并不能预见到将来的事情。他抬举郭大靖,是酬功,也是欣赏,更是想通过郭大靖,为整个东江镇争取利益。
“敌人进攻了。”郑凤寿眯了下眼睛。
建虏推着楯车,扛抬着云梯,举着盾牌,沿着山坡缓缓而上;其后是弓箭手,处于两翼,准备掩护压制。
阵地上很安静,各部守军等待着指挥的命令。阵后的抛石机装填完毕,调整着方向,做好了轰击的准备。
楯车,也就只能是抵近而已,还能从梯子上走?梯子铺在冰雪上,或固定,或用人顶住,也只是防滑的工具,需要人上前战斗。
相对来说,郭大靖认为攻山比攻城困难。如果工事完备,守军的火力密度要比站在城墙上更大。
建虏的楯车推到了冰滑的坡面,停了下来,弓箭手在后得到了掩护,张弓搭箭,准备压制守军。
云梯被放到冰面,和爬城一样,这将是攻山建虏的依托,踩着步步上攻。
守军阵地上依然没有开火,抛石机定好了方向,目标就是固定的区域。
这是定好的战术,用石头、地雷拦腰而击,使建虏的攻山部队在中间被截断,前锋失去后援,只能是在阵前被消耗、杀伤。
侧击的火力依然是火枪和弓箭,正面则是木炮和长枪、刀盾近战兵,兵力与攻山建虏相比,占据明显优势。
也就是说,即便有建虏冲入了守军阵地,后续兵力无法跟进,也将最终被守军以多打少所消灭。
当然,如果守军作战意志薄弱,被攻破阵地便崩溃逃窜,那就另作他论了。
眼望着山上守军还没有发动,阿济格皱紧了眉头。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守军胸有成竹,不慌不乱。
就在他心中凝重又多出几分的时候,守军开始了反击。黑压压的石头掠过阵地,砸向攻山的建虏。
即便举着盾牌,建虏依然被从天砸落的石头震得东倒西歪。有的遮护不及,更被砸死砸伤。
连续两轮十斤以上的重石轰击,建虏的攻击队形被砸得散乱,防护也出现了漏洞。
火枪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密集的铅弹从侧翼横扫而至,五六十米的距离,威力已能得到很好的发挥。
忙着遮护头顶石块的建虏不自觉地露出了身侧的破绽,火枪的射击也经过了调整,全部向中下部开火。
肋部、腿部是火枪攻击的重点,特别是腿部,更缺乏甲胄的保护。即便是肋部,也不如前胸部甲胄的厚度。
这又是吸取上次阻击的经验,进行的改进调整。主要还是思路的改变,不追求一枪打死或重伤,打伤对建虏的拖累更大。
伤员需要照顾,有时会占用两个士兵。而在当时的医疗水平下,外伤感染的致死率也不小。
头上是砸来的石头,下面是激射的铅弹,建虏在顾此失彼之下,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火枪轮射不断,另一侧的弓箭又飞了过来,给建虏造成着死伤。
“贝勒爷——”特库殷有些着急,转头欲言又止。
试探性进攻只上去三百多人,从战况上看,显然是不够的。
就算前面的士兵悍勇,可毕竟人少,冲上去也无法击溃敌人。而在他们身后,断层已经形成,后续无力是显见的事情。
阿济格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有些犹豫。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挥手下令,又派出了一个牛录的士兵。
三百建虏嚎叫着冲上山坡,加入了战团。
刘兴祚镇定指挥,抛石机再次发射时,已经换成了数斤重的石头,夹杂其中的地雷也增加了数量。
同时,抛石机扔出的很多石头都变成了火球,在空中带着烟雾的尾巴,纷纷地砸进建虏的队伍中。
涂了松脂的石头数量不多,刘兴祚此时发动,也是给建虏来点花样儿,增加些威力,打掉增援建虏的凶横。
火球砸在哪里,都迸溅出火焰,沾物还在燃烧。惊呼声不断响起,盾牌、盔甲带着火焰的建虏忙着扑打,脚下滚动的火球,也让建虏慌忙躲避。
地雷一个个落地滚动爆炸,腾起一团团火光和烟雾,给加入战团的建虏增加着混乱。
几门木炮被推出来,引线嗞嗞冒着火花,钻入炮内,在轰鸣中,碎石如雨点般喷向顽强地接近阵地的建虏。
头上弓箭、侧面火枪,再加上正面的木炮,建虏的盾牌再也遮护不住,在惨呼惊叫中,纷纷倒下。
十几个建虏还逞着悍勇,冲了上来。
阵地前二十余米骤然变宽,并没有浇冰盖雪。建虏的脚步已能站稳,但迎接他们是冲出阵地的几十名重甲长枪兵。
枪尖闪着寒光,重甲长枪兵呐喊着迈步上前,齐齐刺出丈余的长枪。
“杀,杀,杀!”
成半环形围住建虏,长枪吞吐,齐进齐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数,也不给建虏施展武技的机会。
刀枪交击声很快结束,惨叫声、怒喝声也消逝在风中。
重甲长枪兵后退,进入阵地,阵地前只留下十几具尸体,鲜血还在流淌,在雪地上散出丝丝的热气。
郑凤寿带着几个朝鲜义兵的将领一直在观摩着,守军忙而不乱,次序井然。这不仅需要有充分的准备,胜利的信心,最重要的就是计算得细致精确。
敌人如何攻打,如何应对,每一步都想到了,都有应对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够如此从容不迫。
而直到现在,守军依然没有使出全力。数百精锐身着重甲,持长枪,拿刀盾,就在阵地里待命。但阵地前的混战厮杀,却一直没有发生。
如果到了那时候,应该才是攻守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可看建虏的进攻状况,怕是很难。
比较轻松地消灭了好不容易冲到阵前的建虏,刘兴祚下令放出了滚木擂石。这个时候使用,目的也很明确,力争打乱向上进攻的建虏的队形。
建虏得到增援,发力进攻,在被收束的正面,人员相对密集。而守军到现在才使用最常见的防御手段,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滚木擂石被用力推下,借着山势跳动滚翻,速度和力道不断增强,接二连三地撞进建虏队伍中。
几十架抛石机又是一次齐射,将上百的石头夹杂着地雷砸进了楯车后面,目标是建虏的弓箭手。
队形被打得散乱的建虏前进了几十米,又遭到了侧翼的弓箭和火枪的交叉射击。
似乎是在重演第一批攻山部队的覆辙,惨叫哀嚎惊呼尖叫响彻战场,建虏在不断死伤,冲在前面的也是越来越少。
木炮又被推出,数量增加了一倍,十几门木炮的轰鸣此起彼伏,把无数碎石喷射而出。
一声尖厉的哨音过后,上百铁甲长枪兵依次冲出阵地,呐喊着与几十个建虏进行近战厮杀。
“杀!”张小顺与战友肩并肩地刺出手中的长枪,在瘆人的噗噗入肉声中,当面的几个建虏在污血喷溅中倒了下云。
另几个建虏挥舞兵器招架着,用后退躲避着刺来的密集的枪尖。
“杀!”长枪收回,张小顺再次吼叫着,用力把长枪刺向前方的敌人。
一支箭矢在空中掠过,击中了张小顺的左肩窝。重甲起到了效果,他感觉到了疼痛,但眼角轻瞟,发现箭矢未透,不由得心中一宽。
“杀!”忍着疼痛,张小顺的吼叫更加大声,刺出的长枪也力道不减,枪尖从盾牌边缘擦过,扎进了建虏的左肋。
近战厮杀的同时,侧翼的火枪弓箭,抛石机的投石掷弹,一直在持续,杀伤着建虏,使费力冲到阵地前的敌人难以形成持续的攻击。
火球漫天而起,大小都有,砸进建虏的队伍中,砸到楯车上,砸到楯车之后。
火枪不断齐射轰鸣,在白烟升腾中,铅弹飞出枪膛,射击着纷乱的建虏。
重甲长枪兵稍退,木炮被抬出架设,喷射出上百的碎石,将向上进攻的建虏打得一片惨叫。
战斗显出了激烈,但建虏已成了强弩之末,再次显出了后继乏力、难以持续的迹象。
一块大石砸中了楯车,木屑横飞中,经受了数次撞击的楯车,终于被完全摧毁,成为了一堆破烂木头。
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山坡上随处可见,有的尸体上的衣服被火球迸溅的火焰烧着,散发出难闻的烤肉味,和空气中的硝磺味混杂在一起。
特库殷再次转头看向阿济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鸣金,收兵。”阿济格艰难地下达了命令,放弃了继续增兵攻山的打算。
除了留守龙川的五百兵,阿济格此次已是带出了全部的人马。
而第一次攻打小铁山,死伤了四五百人;这一次发兵进攻,又损失了差不多的人马。
继续打下去,或许可以攻下小铁山,但损失惨重是肯定的。看守军到现在,似乎还很有余力的样子,阿济格心虚了。
但阿济格也不打算退兵,要在小铁山下扎营对峙,等待宣川运粮部队赶到,再合力攻打。
毕竟,现在死伤的是他本旗的人马,着实令人心痛。
私心是难免的,特别是阿济格,因为在三兄弟中年纪最大,皇太极的打压也最厉害。
找个罪名拿下他旗主之位,让多铎这个小孩子担任,阿济格岂能不明白皇太极的用心?
何况,阿济格也听到了谣言。这得益于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士,通过各种渠道,主要是剃头人,使谣言传播得很快。
不知不觉,阿济格也有了保存实力的意识。不到绝地,何必非要拼命呢?
况且,他也想明白了。就算后路断绝,凭阿敏所率领的主力,一路再打回来,东江军和朝鲜义兵也是抵挡不住的。
至于阿敏的镶蓝旗损兵折将,阿济格心里要骂一句“活该!”
有着自立的痴心妄想,非要深入朝鲜,非要吹毛求疵,在议和的事情多生事端,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要是打到平壤,朝鲜前来议和,便见好就收,又怎么会弄到现在的境地?
大傻子,蠢货!
阿济格通过谣言,再分析皇太极上位后的种种行事,也相信皇太极是故意削弱镶蓝旗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就如皇太极所愿,让阿敏再一路杀回辽东好了。
现在,阿济格反倒有些庆幸,提前跑到了龙川,离辽东只是短短的路程,过了鸭绿江就回家了。
攻山受挫,再加上思想的转变,阿济格鸣金收兵,就扎营在山下,静观形势的变化了。
“建虏不再增兵了。”郑凤寿松了口气,笑着对尚可喜说道:“我军还有余力,可敌人却不来送死了。”
刘兴祚微笑颌首,说道:“确实有所保留,本是要等到建虏千人规模的进攻,再全部发动。”
停顿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赞道:“郭大人对于防御作战极有心得,这般布置,充分发挥地形和兵力优势,敌人数量不够,不能连续进攻,便很难攻破。”
第一百零二章 郭夫人?!
郑凤寿也看出了门道,除了地形和兵力,还有武器的因素。抛石机是重要一环,形成了立体打击。
“不知龙王坨子的战斗如何?”郑凤寿顿了一下,又笑道:“由郭大人亲自指挥防御作战,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刘兴祚说道:“消息也快来了。宣川的建虏遇到郭大人,也算他们倒霉了。”说着,他笑着摇头,似乎在可怜建虏。
…………………
龙王坨子。
楯车已经全部被摧毁,有的还在燃烧,冒出黑烟。
三个牛录,再加上剃头人,上千兵力的持续猛攻,依然是失败而退,人马损失惨重。
不是保存实力,也不是不肯卖力,而是没有了力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虏中毒的症状是越来越严重,极大地影响了建虏的战力。
连守军都在边打边纳闷,建虏这是几天没吃饭,还是吃坏了肚子,或是大范围地染上了疫病。
萨尔纳和图尔乐也是郁闷,更加的难受。一个头晕,一个头痛,还伴有恶心阵阵袭来。
再看自己的手下,多数也是萎靡不振,更有倒地抽疯、口吐白沫,或是突然晕倒、全身抽搐、尿了一裤子的家伙。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这是在战斗,在攻山哪!
攻击部队中不断出现这样的状况,且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这仗还怎么打?
“看,又倒了一个。”藤野英刚被老爹按下脑袋,又探出头来,瞪大眼睛叫着:“抽羊角疯嘛?那个,那个家伙还在吐呢……”
藤野正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猜测应该是中毒,在龙骨山下便有过一回。不用说,又是郭大靖干的好事。
“继续射击,不要管别的。”藤野正大声喊着,让火枪兵集中注意力。
老将带新兵,效果还是不错的。尽管比藤野正原来的手下要差一些,但有工事防护,打起来也不用慌张。
“全部发动吧,建虏应该没有力气再增兵进攻了。”郭大靖对尚可喜提出了建议。
他已经判断清楚了,建虏这个样子不是装的,或轻或重,大多数都有中毒的迹象,已经成了软脚虾部队。
尚可喜痛快地下达了命令,他知道郭大靖的意图,把攻山的建虏大量杀伤,不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抛石机的投射数量骤然增加,大大小小的石头凌空飞过,砸向敌人。弓箭手也全部开火,密密麻麻的箭矢让天空都为之一暗。
“两排并一,开火射击。”藤野正也改四段射为两段射,把更密集的铅弹射向建虏。
建虏已无法增兵,保持火力的持续性也没有必要,以猛烈的射击打垮攻山的建虏,便是长枪兵居高临下,发起冲锋的时候。
不,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建虏的弓箭手筋疲力软,或是被抛石机大量杀伤,或是因中毒而无法构成威胁。
建虏已经完蛋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郭大靖可不想因为要多抢点人头,就让士兵们多付出死伤。
射向守军阵地的弓箭越来越稀疏无力,攻山的建虏也在大量伤亡后,有了撤退的迹象。
尚可喜看了看郭大靖,郭大靖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哈哈一笑,尚可喜转过头,大声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战鼓声隆隆响起,一排一排的重甲长枪兵呐喊着冲出阵地,迈着铿锵的脚步,向着敌人压了过去。
抛石机的配重加到了最大,石头、地雷掠空而过,砸向远处的建虏。
火枪、弓箭也延伸射击,和抛石机的轰击,形成了截杀的弹幕。
近距、中距、远距,明军发动了有层次的覆盖性的反击,猛烈而凶狠。
建虏已是损失惨重,马上就要撤退,但却在这个时候,却被守军抢先发动了反击。
萨尔纳后知后觉地下令鸣金退兵,他确实反应慢了。但他也现了判断失误,没有看出守军还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尽管还有兵力可以继续投入,但看到士兵的状态,萨尔纳心中悲苦,艰难地选择了放弃。
尽管士兵的状态还能勉强作战,可战力下降的幅度,让萨尔纳对于仰攻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派出了接应部队,萨尔纳又命令山下的部队作好应战准备。如果敌人放弃地利,从山上冲下来,那是他所希望的。
但显然,郭大靖和尚可喜不会犯这种错误。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不必急于一战而灭。
长枪兵追杀着,抛石机也没有停止,它们的射程,就是长枪兵追击距离的参照。
撤退的建虏,或者说是被击退的,在弓箭、火枪、抛石机的截杀下,伤亡累累,只有一小部分侥幸逃脱。
激战终于结束了,敌我双方又拉开了距离,惨烈的场面共收眼底。
山坡上到处是尸体,有剃头人的,有建虏的,也有守军的。受伤未死的在冰冷的雪地中呻吟惨哼,痛苦地扭动蜷缩。
长枪兵缓缓退回阵地,带走了本方的伤员和遗体。几十名刀盾手开了出来,在山坡上收割人头、剥除衣甲。
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打扫战场,这既是羞辱,也是挑衅。但山下的建虏开始整队退兵,只能愤怒又不甘地咽下失败的苦楚。
图尔乐已经转为重症,意识丧失晕倒在地,被亲兵抬上板车,裤子湿了一大片,万分狼狈地小便失禁了。
与他同样状况的还有不少建虏,不仅丧失了作战能力,更需要他人的照顾。
两千建虏经过攻山的失败,昨天和今天伤亡了七八百人,再除去中毒较重的,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一千。
即使是能战的兵力,也有很多轻度中毒者,在整体的战斗力上,也是大幅下滑,称之为残兵也不为过。
“如果援军能够赶到,合兵一处的话,应该能够全歼敌人。”尚可喜望着撤退的敌人,显出迫切的心情。
谁不想立大功,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好机会。哪怕是援军不到,尚可喜都是跃跃欲试,不想让这支残败的建虏逃脱。
郭大靖却有着不同的想法,望着撤退的建虏,缓缓说道:“根据信使的通报,再算时间,陈副帅应该已经堵住了建虏的退路。”
转头看着防御阵地,他继续说道:“经过两次防御作战,你说咱们带的这些兵算不算是精锐?”
“那是自然。”尚可喜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能以相当的兵力阻击建虏,且伤亡不大的,东江军中还有哪支部队能够做到?”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这就是了。咱们尽量保存这些精锐,再扩充时,他们就是骨干。建虏已是残兵败将,时间越长,战力越弱。咱们着眼长远,又何必现在过多地消耗将来的种子呢?”
一带二,或一带三,一带五,是郭大靖日后的练兵之法。
老兵越多,练得越快。特别是对建虏没有多少心理畏惧的,更是宝贵的种子,会把这种情绪感染给新兵。
尚可喜若有所思,心中更多的是对郭大靖的钦佩。
这些部队确实在战斗经验和心理素质上堪称精锐,但日后却未必就是他和郭大靖的部下。
着眼长远,其实是为整个东江军考虑。有此公心,却放弃大功,有几个将领能做到?
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尚可喜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某不如你啊!”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皮没了,毛也没地儿插。有人给我讲过这个道理,崔大人,不是你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崔孝一也不加纠正,只是哈哈笑着摇头,说道:“某哪有那个见识?听了郭大人的金玉良言,某亦是受益匪浅,少不得也要多保存朝鲜义兵的种子。”
尽量保存老兵和骨干,并不是怯战畏战,而是不打无把握的仗,不为了抢功劳而急于作战。
败退的建虏已经是残兵,是肯定要消灭的,机会不能错过。但却是联合友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对其展开围攻,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建虏虽退,这边也不能轻闲,开始做尾随追击的准备。尽管建虏都是骑兵,可退路若被堵住,也不怕他们暂时摆脱。
从抛石机的更小化,再到加装轮子的抛石车,改进一直在进行。能把四五斤的重物抛出一百多米,且能更快速地移动,是郭大靖在为日后的野战作打算。
由于时间所限,这样的抛石车只造出了十几辆,都要随军行动,以增强火力。
一些普通的木板车,加上木炮、盾牌或木板,暂时作为武钢车或厢车使用,在队伍前面有遮挡作用,提防建虏狗急跳墙,发动骑兵冲击。
板车之后是前锋部队,中间是长枪兵和刀盾兵,两侧是火枪兵;前锋部队之后是抛石车和大队人马。
在尚可喜等人看来,郭大靖的这番布置比较谨慎保守,是按照沿大路推进设计的阵式,或者说与阵地防御有相似之处,而与野战还大不一样。
“野战可不行。”郭大靖并不避讳自己认为的弱点,“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建虏野战的。”
就算是畏惧,也没什么丢人的。本来就是如此嘛,非要嘴硬逞强,也没什么意义。
“野战伤亡太大。”尚可喜倒是有些经验,说道:“建虏的野战确实厉害,有轻骑驰射重骑冲阵,还有死兵的亡命冲击……”
对于严整的步兵战阵,敌人围绕着战阵的轻骑驰射很令人头痛,不断地付出伤亡,却又奈何不了来去如风的轻骑。
这很象蒙古骑兵纵横无敌时代的打法,先用远程攻击杀伤敌人,并造成敌人的混乱。然后,重骑兵再发动冲锋,或者是用重甲步兵冲击、近战击溃敌人。
打法比较多样,对于行动迟缓的步兵战阵,骑兵的机动性基本上是难以破解的优势。
而沿大路推进,并与敌交战的话。虽然也可以算作是野战,但不是开阔的原野,建虏骑兵的什么迂回、包抄等战术,便基本上发挥不了。
在郭大靖知道的历史资料中,明军曾经在类似的战斗中击败过建虏,还不止一次。
“咱们东江镇有多少火炮,我看部队里装备得很少。”郭大靖说着心中的疑惑。
尚可喜说道:“火炮多是在水师,步兵很少。其实,威力也不算很大,还很笨重,随军行动比较难。”
郭大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东江军能够在海岛上生存,全仗着水师。
而水师并不是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是开镇的时候从登莱调拔的,有些火炮,也是正常。
水师强大,是海岛安全的保障,使得建虏不敢以轻舟木筏前往攻打,郭大靖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虽然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大量装备火炮,但在目前来看,却是不现实的。至少,东江镇不能给他太大的帮助,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了。
紧锣密鼓地准备完毕,已经是午后时分。李维鸾所率的援军终于赶到了龙王坨子,走小路翻山越岭,着实是疲惫不堪。
“建虏已经向宣川败退啦?”李维鸾甚是惊讶,兵力相当的阻击战,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打成这样儿。
尚可喜得意地给李维鸾介绍了防御设施和作战经过,一堆堆的人头为证,这场阻击战打得就是这么漂亮。
尚可喜最后的解释,终于完全解开了李维鸾的疑惑,“建虏大半中了毒,筋疲力软,正是追杀上去,与陈副帅所部前后夹击,全歼残敌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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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鸾用力点头,尽管部队赶路辛苦,但杀敌立功的好机会不能放过。
“李将军。”郭大靖走过来打着招呼,“吃过饭休息一个时辰再出发,我和尚将军带一千兵先跟着建虏。”
“吃过饭就出发。”李维鸾摆了下手,说道:“你们先行,我率部很快就能赶上。”
尚可喜在旁劝道:“不用着急,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别累得够呛,与建虏打起来却没了力气。”
“半个时辰吧!”郭大靖笑着说道:“我们推着车沿大路行进,走得不快。”
吃完饭就运动,容易得盲肠炎的。郭大靖有着这样的担心,倒不全是担心士兵的体力。
第一百零三章 亲事,再请核兵
李维鸾接受了这个建议,对于在寒冷中长途跋涉的士兵来说,一顿热汤热饭,对于体力的恢复是很快的。
知道援军要到,时间上也差不了多少,郭大靖已经让人多做了饭。尽管援军的士兵身上都带着干粮,但无论是口感,还是热量,都差得太多。
留下部分兵力守卫营地,照顾伤兵,郭大靖和尚可喜便率一千人马沿大路向着宣川方向推进追击。
说是追击还有些勉强,准确地说应该是蹑尾跟随。中毒建虏乘坐板车,速度快不了很多。千家庄又有陈继盛的两千人马堵截,他们已是插翅难逃。
郭大靖打的如意算盘是建虏在千家庄的阻击阵地前再遭受伤亡,他率领的人马赶到,给建虏最后一击。
战功嘛,别一个人都贪了。聚歼建虏是个大捷,陈副帅和其他的将领,大家都沾点,皆大欢喜多好。
路过小村的时候,郭大靖带着几十人入村,把水井完全填死,消除了后患。
显然,建虏匆匆而过,连村子都没进。粮食神秘丢失,士兵诡异中毒,萨尔纳等人如果还不知道问题就在村子里,那脑袋岂不是白长了?
何况,凭现在部队的虚弱状态,又丢失了大部分的粮食,就只剩下了尽快退回宣川,还回村子干什么?
“不要追得太急,多派哨探侦察,部队沿着大路稳步推进。”郭大靖带人填完井,追上队伍时,发现行进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尚可喜呵呵笑着,安慰道:“放心,都安排好了,离建虏还挺远的呢!这样,某去前面,亲自带队,控制下速度。”
挺远?有多远?看不见人影就算远嘛?
郭大靖也不好婆婆妈妈,眼见尚可喜去了前队,好半天也没见速度降下来。
算了!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听身旁马蹄声细碎,侧头便看见藤野英骑着马靠近过来。
露出礼貌的微笑,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说道:“火枪兵训练得很好,感谢藤野先生,还有你。”
藤野英微抿嘴角,也不谦虚,说道:“郭大人干得更漂亮不是,建虏都跟喝醉、得病似的,手软脚软,我军才能大展神威哪!”
听起来有点怪,是汉语没学好,还是思想有问题?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决定装作没听出来,自顾自说道:“此战过后,郭某若能独领一部,还请藤野先生能继续帮我。”
藤野英没理这话,问道:“郭大人这般拼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担心家里人的生活嘛?”
“阵亡的将士很多,难道他们就没家人?”郭大靖淡淡地说道:“既然从军当兵,打仗自然要拼命。战场上,越是胆小,反倒更容易死。”
“我说的是不必要的冒险。”藤野英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比如化装潜入,下毒刺杀之类的。你懂的,不是让你在战场上贪生怕死。”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微笑道:“其实,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生死有命,再说我计划得周详,也不是鲁莽地去找死。”
藤野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李秀姐和小妮也这样看嘛?”
郭大靖愣了一下,但略微思索便明白了,这是大哥刘奇士泄的密。
最了解郭大靖情况的应该是周庆,而刘奇士和周庆,还有何贵忠、马民、李海东等人混得时间也不短。
当然,郭大靖也没有保密的心思。对于藤野英提起,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她们会以我为荣,我的拼搏会为她们创造更好的生活。”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神情,有些后悔提起这事,便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李秀姐长得很好看吧,你才为她拼命杀建虏?”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杀建虏也不算是为了她,早晚要干的。只是在那个惨景下,我肯定忍不了的。”
“说说呀——”藤野英微笑着挑了挑眉毛,问道:“听说你一个人就杀掉了几十个建虏,还是面对面的厮杀。”
郭大靖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哪有那么多,只不过是五六个,还是我先出手偷袭的。”
藤野英说道:“那也很厉害了。刘大哥讲过你截杀建虏,出手就让建虏满脸是血,嗷嗷惨叫……”
郭大靖听着藤野英在复述,有些似乎是她编的,故意往好听里讲,应该是想让自己高兴。
李秀姐,小妮,李秀成,赵青山,陈家兄弟……郭大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并不算久远的人。
…………………
海冰尽融,海水又恢复了活力,涨潮落潮,周而复始。
岛上百姓的日子单调而重复,特别是冬季,没有什么营生可做。海冰融化,终于可以驾船打渔了,为生活而奔忙。
同时,趁着落潮去赶海,也就是到海岸的滩涂和礁石上打捞或采集海产品,也成了岛上百姓为吃饱肚子而从事的活动。
只是单纯的为了食物,且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牡蛎壳很锋利,轻微的接触也会给划破流血。那时候可没有军用胶鞋,也没有捉蟹子的手套。
赵青山挑着一捆柴走进院子,对着闻声而出的李秀姐说道:“小妮和秀成又去赶海啦?”
“是啊。赵叔,又麻烦您给打柴。”李秀姐进屋倒了碗热水,递给赵青山,感激地说道:“这些活儿,我和小妮、秀成都能干的,以后——”
赵青山摆了下手,说道:“这点活儿又累不着,我还沾光吃了饱饭呢!”
郭大靖留下的银子和粮食,岛上也有定量的分发,让李秀姐等人的生活,还是过得去。
“大靖还没来信儿?”赵青山岔开了话题,说道:“听说在朝鲜和建虏打得很厉害,岛上又征了数百兵。”
李秀姐抿了下嘴角,说道:“我也听说了。郭大哥是好人,肯定吉人天相。”
有些苍白,但李秀姐本就不善言辞,赵青山也不以为意。
门外传来了欢快的笑声,小妮和李秀成一前一后推门跑进屋,把篮子里的收获展示给李秀姐和赵青山。
两条巴掌大的鱼,还有三个海贝。这已经是两人自赶海以来,收获最多的一次。
“不是不让你们去嘛!”李秀姐心疼地抚着小妮冰冷的小手,上面已经皲裂。
小妮却不以为意,扬着被海风吹红的小脸,满是喜悦地说道:“靖哥哥又立功了,又升官儿了。”
李秀成在旁补充道:“郭大哥斩杀了建虏的贝勒硕讬。升官的事儿,比这个更早。”
“硕讬?”赵青山眯了下眼睛,说道:“好象是两红旗的一个旗主。”
小妮望着赵青山,好奇地问道:“贝勒,是建虏里很大的官儿嘛?”
赵青山笑着点头,说道:“老奴的儿孙和子侄,才能封贝勒,相当于封王。”
“啊,那贝勒的人头肯定很值钱。”小妮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又能换很多很多好吃的啦!”
李秀姐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小妮的头,又心疼地给她的手上抹了些油脂,用布包起来。
正说着话,外面人声嘈杂,听着有不少人进了院子,村长吴北昌大声招呼着。
李秀姐赶忙开门迎了出去,但见马民带着几个士兵推着小车,还有吴北昌和一些村民。
“恭喜,恭喜郭夫人!”吴北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点头哈腰地打着躬,“郭大人斩杀奴酋硕讬,晋升守备。”
夫人?!李秀姐被这个称呼给弄蒙了,脸上飞红,嗫嚅着不知如何接话。
马民的伤已经大好,但脖子还有一点点歪,使他看人的时候,似乎是斜着眼。
哈哈笑了两声,马民上前说道:“这以后就得叫大人,称夫人啦!今天哪,俺就腆着脸再叫声弟妹。”
“马大哥,您别这么客气。”李秀姐红着脸说道:“您想怎么叫都成。”
马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小车上的物品,说道:“这是毛帅提前发下的赏赐,只是一部分,日后还有。朝廷那边的,估计得等上一段时间。”
李秀姐盯着小车上的物品发愣,有米粮,有一只宰杀好的羊,一匹棉布,还有两封银子。
“都搬进屋去。”马民指挥着士兵干活儿,又转头对跟着的村民大声说道:“郭大靖杀敌过百,又斩杀奴酋硕讬,立下大功。硕讬知道不,是代善的儿子,老奴的孙子……”
哄,村民们发出惊讶钦佩羡慕的声音,开始议论起来。
杀敌过百,听起来象是吹嘘夸大的赞誉。但斩杀老奴的孙子,这可真是大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听起来也真解恨。
要说毛文龙也是很会笼络人心,他这般一宣扬,不仅是树起郭大靖这个榜样,更是鼓舞民心士气,也彰显出他的慷慨大方、赏罚分明。
东西并不算多,但在生活艰苦的岛上,却足够令人羡慕。
这对于百姓入伍的热情,确实很有鼓舞作用。而毛帅关心征战将士的家属,让他们衣食无忧,也会收一波人心。
东西搬好,马民也唾沫横飞地白话完,笑着对李秀姐点了点头,说道:“村长已经安排好了,再化化冻,就开始盖房子。现在呢,暂时把这房子的左右都腾出来,让赵青山和陈家住,都是熟人,有个照应。”
两边的房子一大一小,小的给赵青山住,可强过他现在住的地窨子;大的住陈家兄弟和老爹,也比原来要好不少。
李秀姐机械地点头,干巴巴地说道:“谢谢马大哥,谢谢村子。”
“谢啥呀!”吴北昌笑着说道:“出了郭兄弟这样的大英雄,全村人都跟着脸上有光。这点照顾,实在是拿不出手。只是条件如此,还望郭夫人多多海涵。”
“这,这个——”李秀姐摆着手,局促又羞赧地说道:“别叫我夫人,叫我名字就好。”
“那可不成。”吴北昌一本正经地说道:“郭大人前途无量,日后朝廷封赏,说不定就给夫人挣个诰命,小的可是不敢怠慢。”
李秀姐眨巴眨巴眼睛,垂下头去,红晕从脸上一直红到脖子。明知道吴北昌是调侃,可心中又喜又恼,偏又不能发作出来。
马民摆了下手,说道:“老吴啊,平常多照顾就得了,别光耍嘴皮子。”
说完,不待吴北昌回答,便和李秀姐拱手告别,还带着士兵哄散了看热闹的村民,重还这小院小屋的宁静。
“看,说是沾郭兄弟,沾你们的光吧!”赵青山呵呵笑着,迈步向旁边的房子走去,“咱也住上好房子啦!”
刚出院子,赵青山便与陈三祥碰到了一起,这家伙手里拎着条鱼,个头还真不小。
陈三祥扬了扬手里的鱼,笑道:“郭兄弟立功升官,俺们也没啥祝贺的,就刚刚打到的这鱼吧!”
赵青山笑着拍了陈三祥一下,脚步顿了顿,掉转了方向,回自己住的窨子搬铺盖等杂物。
李秀姐推让了一番,陈三祥却放下鱼就走,脸上一直带着笑,脚步也轻快。
作为后来户,肯定要比原来的岛民受到些不公和歧视,彻底融入要过些时间。
但有了郭大靖的斩杀奴酋,并晋升为守备,赵青山、陈三祥等新移民就能够挺直腰杆。原岛民也要刮目相看,不敢轻易欺负折辱。
“守备是这个岛上最大的官呢!”李秀成抢过鱼,边收拾边兴高采烈地说道:“以后看谁敢欺负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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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用力点头,说道:“看他们还敢与咱们抢海难,都是咱们的。咱们捡完了,才准他们去。”
李秀姐舀米做饭,笑着说道:“做个鱼,把羊肉留一大半。剩下的煮上,让陈叔一家和赵大哥来吃个饭。日后,还得邻邻居居地多照顾着。”
“有鱼吃,有肉吃喽!”小妮欢跳着,眨着大眼睛,又有些疑惑地问道:“秀姐,为啥他们要叫你郭夫人,难道不姓李了?”
李秀姐脸又红了,吭哧道:“沾,沾郭大哥的光吧!”
小妮似懂非懂地歪头看着李秀姐,缓缓眨着眼睛,看得李秀姐羞涩极了,她才恍然大悟道:“啊,明白了。我也改姓郭吧,沾靖哥哥的光,让别人高看一眼。”
李秀姐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不置可否,任由小丫头大开脑洞,在瞎琢磨。
第一百零四章 毛文龙的安排,重火枪之想
能吃上一顿有鱼有肉有米的饱饭,对小妮和李秀成是最快乐的事情。两个孩子在旁边帮着打下手,李秀姐用一只手干活儿,也慢慢适应。
直到外面响起了声音,李秀姐出门去看,正是陈家搬了过来。
陈有善老爷子本就有寒腿的毛病,逃难时风餐露宿,到了岛上就更严重了,完全不能走路。
郭大靖从军出岛后,倒还惦记着此事。上回让马民捎东西回来,就有买到的药物。
现在陈老爷子能勉强拄着拐杖缓慢行走,再换了暖和的大房子,随着天气转暖,应该还能更加好转。
“陈叔。”李秀姐上前施礼,说道:“您这腿脚又利索了不少呢!”
陈有善呵呵笑着点头,他自己能感觉到,听到这话,就更加高兴。
对于李秀姐发出的邀请,陈有善稍微沉吟了一下,便应允下来。
“阿秀。”李秀姐转身欲回去时,陈有善抬手叫住了她。
陈有善轻轻捋着颌下的胡子,慈爱的看着李秀姐,缓缓说道:“等大靖回来,你们俩就把亲事办了吧!”
李秀姐脸上升起红云,垂下头,手指使劲捻着衣角,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你和大靖是共过患难的。”陈有善说道:“也都没有了长辈,我就腆颜卖个老,给你们撮合一下。外人都以为你俩是夫妻,你俩也就差个仪式。若是都脸皮薄,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日后难免生出变故。”
看着局促羞赧的李秀姐,陈有善继续说道:“当初大靖为了你跟建虏拼命,那是肯定同意的。你要是没别的想法,就点个头。我倚老卖老,帮你们简单操办一下。”
李秀姐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红云更盛。怀里好象揣了个小兔子,呯呯呯地跳得厉害。
“我知道了。”陈有善笑了起来,说道:“你回去吧!”
李秀姐施了一礼,转身逃也似地走了。姑娘脸上发烫,可心里却一下子松快下来。
陈有善说得没错,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两人要是有一个不同意,被别人误会称呼时,就会开口解释,可郭大靖和李秀姐都没有。
望着李秀姐走远的身影,陈有善笑得畅快,好象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郭大靖立下大功,晋升守备,已经满有资格成为岛上最大的官儿。对于得到消息的陈有善,是比较意外的。
撮合郭大靖和李秀姐,是老爷子早有的心思。现在,就更加急切。原因很简单,他有些怕郭大靖变心。
如果李秀姐健全,这种担心还不是很重,可偏偏不是这样。
“爹,收拾好了。”陈四和走出屋,过来搀扶,说道:“快进去,别凉着了。”
陈有善点了点头,边走边说道:“看见青山,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和郭大靖关系最好的,也就那么几个。尽管逃出来的这一百多人,都算欠着郭大靖的恩情。
陈有善想得挺好,找几个相熟要好的同村人,提前准备一下。等郭大靖回来,就把亲事办了,让这对苦命的年轻人都有个依靠。
…………………….
身处战场的郭大靖,自然不知道有人在操持自己的亲事。他也根本没空儿想这些私事,而是在为自己的宏伟理想在努力奋斗。
宣川的运粮之敌,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在千家庄遭到了彻底覆灭。
筋疲力软、中毒越来越重的建虏,哪怕是困兽犹斗,也无法冲破据险而守的两千东江军。
等到郭大靖、尚可喜和李维鸾率领部队赶到,发动最后一击时,建虏已经连残兵败将都算不上了。
萨尔纳被乱枪打死,图尔乐被砍下脑袋时还处在中毒昏迷的状态,还能够勉强战斗的建虏已经不足三百,被将近十倍的兵力彻底碾压淹没。
在战前,谁也不会想到能全歼两千建虏,包括郭大靖在内。
本来的作战计划是阻止建虏运粮,郭大靖则想趁机填充自己的空间,为将来的发展积攒粮草。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特别是下毒成功且效果显著,且有援军赶来后,作战的决心和目标又有了最后的改变。
“陈副帅,现在应该马上派人给刘将军传信儿,并派部队接应,保证小铁山的部队先顺利撤至龙王坨子。”
郭大靖躬身拱手,向陈继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次作战的布署,比如小铁山、龙王坨子阻击,都是他作出的,也是他最为了解。
未经激烈的厮杀便获得胜利,斩获也颇丰,陈继盛心情大好,对于郭大靖的建议立刻接受,并马上布置下去。
义州、龙川已经不是作战的重点,随着海冰消融,从云从登陆,直捣宣川等地,更加方便快捷。
得知毛文龙率大军往攻宣川后,郭大靖便是如此想的,不准备再与建虏在义州、龙川纠缠。
原因很简单,辽东建虏很可能采取行动,离义州、龙川很近。凭建虏的机动速度,难以及时获得情报并准备好应战。
现在,除去战损,再加上朝鲜义兵,兵力还有五千,如果与毛文龙所部会合,就有了上万的人马。
当然,就凭这样的兵力,也难以阻遏阿敏所率领的主力回师。可在正面阻击,从来不是郭大靖和东江军的选择。
沿途袭扰,伺机劫取建虏运输的粮草物资,以及金银财宝,才是接下来的作战重点。
而迟滞建虏的行进,拖延时间至河流冰融,东江军甚至可以出动水师,在鸭绿江上截击。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建虏轻松地满载而归,增加他们的战争潜力。
辽东的建虏渴望这些粮草物资和金银财物,东江军同样也是穷得瞪圆了眼珠子。
“毛帅正率兵去攻打宣川、浦口,某的意思是前往增援。”陈继盛安排好信使和接应部队,便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毛帅那边的兵力也不算太过充足,对于攻打城池,你应该还是颇有心得。”
郭大靖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将来的发展,他可能要多次独自行动,利用空间,从建虏手中多抢些钱财物资。
所以,从方向上看,深入朝鲜对实施行动更有利,毕竟会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见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陈继盛连连点头,继续说道:“宣川、浦口若能攻下,我军可能继续东进,攻打郭山汉山城。阿敏在此城只留了四名官员和五百名士兵防守。”
在宣川、浦口留数千人马,主要是防备和看住云从岛的东江军;而在其它占领的城池,建虏留守的兵力并不多,这和义州、龙川的情形很相似。
也正是这样的布置,才给了郭大靖施展的空间,以及立功扬名的机会。义州如此,龙川也是一样。
利用爆破攻城,郭大靖绝对是当时的第一高手。尽管不是攻无不克,但成功率却是别人望尘莫及。
从时间上看,陈继盛所率的援军是星夜赶路,毛文龙所部并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兴许能赶得及,正好助毛帅一臂之力。”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末将愿率一军先行,急奔宣川。”
趁着建虏主力尚未回师,尽量把建虏留守城池的人马消灭,既能斩获人头,又能夺取城内的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郭大靖对于战斗充满热情,令陈继盛相当欣慰。东江军就需要这样儿的,听到打仗,眼睛都冒光。
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在每一战都有收获。除了战功,就是兵器盔甲、粮草物资,以及金银财物。
哪怕是一些别人看不上眼的破烂儿,郭大靖也是能收尽收。废物利用,他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何况,这些还不是废物,对于物资匮乏的海外岛屿来说,都是能用上的东西。
“也不给你陌生的部队,你来挑选三千人,先赶赴宣川。”陈继盛对郭大靖很赞赏,也给了他更多的方便。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他倒是想带熟悉的人马,战术打法不用他太过费力再教,只要简单交代,就能贯彻他的意图。
可打仗就要死人,赶路还要受累,他要是指定,就怕别人不愿意。
有些犹豫的目光在身边的几个将领身上扫过,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说道:“某帮你训练的火枪兵,还是由我来指挥,更能发挥作用。”
崔孝一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若郭大人不嫌朝鲜义兵战力弱,请容崔某率兵跟随。”
尚可喜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笑道:“还是咱们继续搭伴儿吧,都混熟了,心里有底。”
郭大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索性洒脱地一笑,向李维鸾拱了拱手,说道:“还请李将军能率兵前往助战。”
“跟着你能捞军功,这好事儿得抢啊!”李维鸾拱手还礼,笑道:“多谢郭兄弟,能想着李某。”
哈哈哈哈,众人相视大笑。
什么连续行军、作战、将士疲累,都是能够克服的困难。至于流血牺牲,既然上了战场,谁还能老考虑这些?
建虏烧杀劫掠,再让无恶不作的凶手安然返回,那才是最大的耻辱和不甘。就是不能全部杀光,也要让建虏多丢些狗命,多偿还血债。
整顿人马、带好器械物资,吃过晚饭后稍事休息,郭大靖等人便率领部队连夜出发,直奔宣川。
连战连胜很自然地形成了一股气势,特别是痛歼宣川建虏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都被毒药搞成了软脚虾,不可一视的建虏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
所以,部队虽然疲累,但却士气高涨,沿着大路行进也比较省力快速。
半夜时分,派出的信使飞马回来报告,毛帅所部在宣川以南十里安营扎寨,正在作攻城的准备。
宣川是朝鲜宣川郡的郡城所在,而云从岛在宣川的正南方,从海岸登陆后便离得很近。
陈继盛所率的援军先行出发,取西北方向增援龙川、宣川之间的小铁山或龙王坨子。
毛文龙率大队随后登陆,携带了不少的抛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稳步向宣川推进。
按照之前的情报,建虏在宣川有三千人马,龙川又来了一千建虏运粮,毛文龙派出援军后,是一点也不敢轻忽大意。
等到最新情报传来,宣川、浦口守敌大概只剩下两千,毛文龙才稍微放下心来,加快了推进的速度。
显然,毛文龙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短短的数天时间,郭大靖所部不仅成功阻击,还与陈继盛所率的援军合击,全歼了宣川运粮之敌。
夜色苍茫,反转的新月洒下懦怯的光辉,犹如轻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笼罩着树林、原野、山峦、溪谷……
笔趣阁
远处传来叮当的敲击声,那是上百的随军工匠们在连夜赶制攻城器械,主要还是抛石机,明天就应该有四十余架参与攻城。
除了工匠们在劳作,毛文龙还调派了数百官兵,按照郭大靖书信中所说,赶制泥弹。
经历过龙王坨子防御战,郭大靖对武器装备又有了改进。泥弹落地纷碎,四下迸溅,比石弹更适合浇上火油攻击敌人。
攻打宣川的东江军还带来了几口厚木棺材,比郭大靖上次弄的木箱更加牢固,爆炸起来也将更加厉害。
“大帅——”毛承禄轻声唤着,走近那个挺直的背影,把手里的大氅披了上去。
毛文龙的身子动了动,望着远方,缓缓说道:“郭大靖率军正在赶来,明日便可攻打宣川。”
毛承禄笑了笑,说道:“这家伙,对于打建虏,还是那么热情。”
毛文龙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本帅答应给他广鹿岛,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就此而惜命。现在看来,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的声音清亮起来,显出他激动且喜悦的心情,“宣川运粮之敌足有两千,却被他潜入下毒,战力下降大半,被全歼于千家庄。自建虏攻朝,我东江军连战连胜,斩杀岳讬、硕讬两个奴酋,歼敌数千,实乃开镇以来未曾有过的大捷。”
毛承禄附和道:“宣川浦口之敌也亡无日矣,将为我东江军再添战绩。”
毛文龙用力点头,猛地挥了下手,说道:“此战过后,本帅将向朝廷请命,再核东江镇兵额。”
第一百零五章 旅顺防御设想,围攻宣川
朝廷数次核兵,数量并不令毛文龙满意。如果按照核兵官员的标准,披甲持兵方算是兵员,经过数次歼灭战的东江军,便可以多出数千人马。
兵额增加,相当的粮饷也要涨上去。尽管朝廷经常拖欠,但有了机会,催要起来也理直气壮。
比如这次建虏攻朝,朝廷要用到东江军,积欠的钱粮便结清,还多给了不少。
而且,解送人头的赏功银通常是不拖欠的。毛文龙粗略算下来,一二十万两应该是有的。
这对于东江镇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从来没有见过的巨财。
毛文龙已经开始盘算,等赏功银到了该怎么花?
除了赏功银,还有登莱巡抚李嵩不断运来的粮草物资。一次大捷运一批,毛文龙估计要把登莱自万历以来积攒的物资弄来大半。
朝鲜可是大明的藩属国,是封锁建虏的重要一环。如果朝鲜屈服,倒向建虏,大明的脸面往哪搁,什么三方四方布置岂不是要破产?
毛文龙的书信中也委婉地指出了援朝的重大意义,以及东江军所面临的物资匮乏的困难。如果最终出现了最不好的结果,他就要把责任推到登莱支援不力。
李嵩想必也明白得很,在这个关键时期,也是关系到他的前程。
援朝不利,节制东江镇的登莱巡抚能没有责任,毛文龙已经找到了理由,就看他的表现了。
有此种种,毛大帅的心情岂能不好?
而细数下来,郭大靖的功劳就更大了。现在,毛文龙都觉得赏给其家眷的那点东西太寒酸。
“郭大靖肯拼命冒死,合该论功行赏。”毛承禄委婉地说道:“但一下子提拔太快,对他未必是好事。”
毛文龙转头看了毛承禄一眼,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沉声道:“若不能赏罚分明,本帅又何以治军?出身辽东剃头人,又家破人亡,与建虏仇深似海,此人可用。”
“至于以后他的前程,还是要他自己去挣。”毛文龙继续说道:“而且,他的家乡在金州,也颇有收复之心。本帅就把他放在辽南,希望他能干出个样子来。省得朝中老有官员污称东江军避之远岛,无从牵制。”
僻处海外,又相对独立,难免受到文官的攻讦。朝廷内的一些官员就污称须弥岛(即云从岛)离后金老巢两千余里,根本无法牵制,糜费粮饷。
其实,就算毛文龙游而不击,战报水分很大。单是他占据海岛,收纳十几万溃散辽民,也是大功一件。
辽东沦陷,无数辽民落入建虏的残酷统治。如果没有东江镇,他们就是彻底绝望,连九死一生的逃亡机会都没有。
当然,朝中还是有明白人,木匠皇帝也不是糊涂蛋。
比如姜曰广、王梦尹,就在奏疏中正确评价过毛文龙和东江军,认为毛文龙能收纳辽左孑遗,并在辽东设伏、用间,乘敝出奇地与建虏周旋,就已经是功劳不小。
现实条件决定了明军不具备与建虏野战的能力,朝廷重金打造的关宁军尚且如此,又怎能奢望装备简陋、粮饷俱缺的东江军呢?
毛承禄明白了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期望,心中有所怀疑,但郭大靖风头正劲,他若说出就有嫉妒之嫌,便闭上了嘴巴。
“辽南直指建虏腹心,实是百战之地。”毛文龙轻捋着胡须,说道:“李维鸾虽持重,却也只能占据旅顺一地。先让郭大靖在广鹿岛历练,再调其去旅顺,或与李维鸾联手,共同恢复金州。”
“大帅思虑周详,为何不先与郭大靖说明?”毛承禄疑惑地问道:“李维鸾那里,也没有交代什么?”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说明还为之过早,只是计划,还要看他们的表现,以及实际情况的变化。”
望着远方,毛文龙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毛承禄关切地说道:“大帅,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毛文龙点了点头,转身向大帐走去,脚步轻快,脸带微笑。
………………….
远山、近树、树林、雪丘,被朦胧的月色笼罩,呈现出墨黑、浓黑、浅黑、淡黑、灰白的颜色,如同一幅水墨画。
人马沿着大路行进,并没有多少人说话,最多的声音便是马蹄声和车辆的咯吱声。
郭大靖骑在马上,随着队伍前进,不时微垂下眼帘,陷入思索。
援朝大战打到现在,东江镇的表现已经足够。
只是斩杀岳讬、硕讬,就能够堵住朝堂上文官的臭嘴,还有就是朝鲜方面对毛文龙“不出一兵相救”的指责。
但历史能改变多少,郭大靖并没有准确的判断。关键还是看明朝的君臣,是否能够改变“重关宁轻东江”的思路。
这个思路又可以归结为“关宁锦”防线,只要放弃,或者放弃一部分,把“关宁锦”变成“关宁”,明朝就至少能再续上十几年的命。
郭大靖摇了摇头,自己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且不说“关宁锦”防线是孙阁老的决定,单说这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就是文官集团和辽西将门不能够轻易放弃的。
每年几百万银子,有多少能用到军队和军事上,又有多少在层层官员手中被贪污,细思极恐啊!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抬起头,望着夜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藤野英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一个圆饼递给他。
郭大靖笑着点头致谢,接过来便吃。挺喧软的,还有点温乎,嗯,还有淡不可闻的香气。
藤野英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和郭大靖并马而行。
对于藤野正,郭大靖是真心想聘请。除了训练火枪兵以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藤野正去做。
火枪,是肯定要装备,肯定要成为战场的主流武器。但目前所使用的,无论是明军的鸟铳,还是朝鲜的火铳,威力都不能令郭大靖满意。
燧发枪先放一边,现在还不具备大规模制造的能力。能够拿来就用的,郭大靖想到的是壕镜(澳门)的葡萄牙人,以及重型火绳枪。
重型火绳枪最早是西班牙人制造的穆什克特,可以发射32—50克的子弹,在两百米击穿重型盔甲。
在射程上远超过弓箭,在威力上将使建虏的重甲形同纸片。重型火绳枪在那个时代就相当于后世的重狙,打到身上就非死即残。
在郭大靖的计划中,如果有几百杆重火枪,就能够在壕沟胸墙的工事防御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明年,皇太极将大举出动,打击另一个对手——蒙古林丹汗。如同今年的攻朝,郭大靖视之为进取的机会,目标——金州。
显然,现造是来不及了。招工匠,买材料,钻枪管……没有个几年时间,打造不出郭大靖所需要的数量。
造不行,就只剩下买。在大明,甚至在整个远东,能够买到重火枪的地方,也就只有澳门。
在澳门,葡萄牙人还建有炮厂,铸造的红夷大炮威力很大。明朝政府曾购买十余门,在宁远之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明朝官员对于引进西夷的火炮,持反对意见的保守派势力很大,严重阻碍着西洋火器与先进铸炮技术理论传入中国。
要知道,当时的葡萄牙人为了使其在澳门居住的合法化,不仅每年交纳两万两银子的税金和五百两地租银,且不放过任何一个结好中国当局的机会。
除了对明廷有求必应,葡萄牙人还对地方官进行馈赠和贿赂外,甚至出动过舰船帮助明政府镇压叛兵。
所以,郭大靖并不认为打着官方旗号去澳门购买重火枪,并视情况聘请教官和工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郭大靖还面临着现实的困难,就是缺钱。
向毛大帅请示,申请资金,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毛文龙还在为几十万军民吃饱肚子而发愁呢,哪来多余的钱来买枪聘人。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咽下嘴里的饼,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藤野英不加掩饰,声音也变得好听了,从怀里掏出个小水壶,递了过去。
“想发财,可真不容易。”郭大靖感慨着,接过水壶,又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香气,手上只是顿了顿,便仰脖喝了两大口。
不是一般的水,有点甜,还有点茶香。
在征战的时期,还挺讲究的。郭大靖也是讲究人,嘴和壶口未沾,喝完便又递还给藤野英。
“斩首立功,若是算人头的话,你能得好多赏银呢!”藤野英似笑非笑,象是调侃地说道:“怎么,没发财就不敢回家了?”
郭大靖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问道:“出过海嘛?”
藤野英摇了摇头,说道:“江上河上倒是乘过船。嗯,要是答应了你的聘请,怕是就要出海去岛上了。”
老鬼子肯定出过海,肯定不晕船,他就是从倭国坐船来的嘛!
郭大靖微笑着,认为派藤野正去澳门正合适。只要他描述出所购火枪的大概形制,藤野正就能领会,别人就差点。
万一买错了,或者质量不过关,按当时的航行速度,一年时间就白瞎了。
还有那个林天佑,不仅仅是东南的商贾,与海商应该也有联系。从仓库里的货物,郭大靖就有猜测。
等回到皮岛,再与林天佑深入了解一下,希望能通过他建立起辽东至东南的固定航线。甚至于,日后条件成熟,可以考虑建立自己的商队。
“回家给郭夫人带什么礼物呀?”藤野英象是没话找话,又象是在试探,似笑非笑地问道:“空着手不象话,小别胜新婚呢!”
郭大靖抿嘴坏笑,说道:“精壮的郭大靖全须全尾的回去啦,她还不得乐够呛。嗯,我还在考虑,回去是先成亲,还是先圆房呢?嗯,她要着急,晚上肯定给我暖床,然后装作睡着来引诱我。”
藤野英瞪大眼睛,盯着突然轻佻起来的郭大靖,微张着小嘴,半晌没合上。
小样儿,就你,还嫩着呢!
郭大靖摸着下巴,突然感觉有了灵感。不对呀,要说金银财宝,是没多少,可咱有能换钱的东西呀!
空间内来自后世的物品,郭大靖垂下眼帘,意识沉入空间,开始一一清点检查。
平常不太注意的生活用品,比如单隔出来的卫生洗浴间,自穿越后便再没进来。现在仔细看的话,墙上那面大镜子就能卖不少钱吧?
望着镜子里那熟悉又陌生的形象,郭大靖又拿起刮胡刀,脸上泛起了苦笑。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回味从前,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镜子太大了,不太好出手啊!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马上又去了库房,在一排员工柜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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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一个柜子打开,一共八个柜子,使用的就五个。柜子里没有太让郭大靖眼睛发亮的好东西,但上面镶的小镜子,却让他露出了微笑。
马背上的颠簸,以及传入耳中的声音,让郭大靖的意识从空间中回到现实。
李维鸾来到了身旁,藤野英很知趣地放慢马速,又悄悄地离开。
旅顺尽管在李维鸾所部的占领之下,但并不能算得上固若金汤。和广宁、锦州差不多,建虏不是不能占,而是不想。
有时候,占领并不意味着胜利,反倒是一种负担。
旅顺近海,建虏曾数次攻取,但都弃之不守,就是占之无用,反倒要浪费人员和物资。
但当旅顺或金州的东江军可能对建虏构成威胁时,建虏便会大举出动,予以摧毁式的打击。
显然,李维鸾所部守有余而攻不足,还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建虏既然放弃了沿海,也就不太理会旅顺。
“此战过后,李某返回旅顺,便要继续构筑工事、修造器械,先把旅顺变成一座难以攻取的要塞。”
李维鸾见识了龙王坨子的防御后,深受启发,也深感赞佩。前来与郭大靖攀谈,是想从中得到更多的指点。
第一百零六章 筑京观、晋游击
毕竟,守旅顺不是守山,建虏来攻时,季节也不一定会是冬季,象浇冰铺雪这样的招数就不好使了。
而就常规的守城,不外乎滚木擂石、鸟铳弓箭。现在虽然又有了地雷,有了抛石机,有了木炮,李维鸾觉得还是不太够。
郭大靖思索半晌,缓缓开口道:“其实,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要塞。但在防御上力争完备,还是可以做到的。只在旅顺加强,某觉得弹性不够。如果是纵深防御的话,可能要好一些。”
旅顺,准确来说,应该称为旅顺堡,是比城还小的堡寨。
如果只局限于旅顺堡,龟缩于堡中,被建虏攻破就是终结,没有缓冲和转圜的余地。
而郭大靖所说的纵深防御,便是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把战场向外扩,设置多重防线或阵地,层层防守,不断地消耗建虏。
说白了,守城就相当于一条线,比较单薄;纵深防御就是多条防线,比较厚重。一条防线被攻破,还有第二条、第三条。
郭大靖提出这样的防御理念,听起来并不算新鲜。但在当时,明军多数时候也只能倚靠坚城,才能与建虏作战。
“还请郭兄详细说来。”李维鸾拱了拱手,态度热切而虚心。
野战防御工事,当时虽然也有,但远没有守城的理论和设施更加成熟完善。
郭大靖确实想到过很多,因为日后肯定要用到,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和布置。
“其实,工事还要武器来配合,弓箭刀枪的话,就不能发挥威力。火枪和弩,因为射击姿势的关系,战壕胸墙的防护作用便大大加强……”
郭大靖说得很现实,没有适用的武器,战壕胸墙没啥用,还会阻碍部队的正常作战。
使用弓箭,你得挺腰张臂,躲在战壕里向天上射嘛?使用刀枪,你就得结阵厮杀。
也就是说,军队装备什么样的武器,就要构筑什么样的工事。
壕沟、鹿砦、拒马在当时可以归结为阻挡型的,使敌人不能迅速冲到近前。而要作战厮杀,无论是攻守双方,脚下还是要在平地。
当然,壕沟、鹿砦还是有很大作用,主要是能防御建虏的骑兵冲锋,以及阻挡楯车的推进掩护。
“壕沟是必须要有的,宽而深,使建虏难以通过简单器械越过。”郭大靖用手比划着说着自己的设想,“楯车在壕沟前停滞,便可用抛石车先给予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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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石机已经改成了抛石车,能够推着移动到合适距离,不管是石块、地雷,还是火弹,都是抛物线,形同迫击炮的原理,能够杀伤楯车后的敌人。
在壕沟与守军阵地之间,可再设窄一些的壕沟,或是鹿砦、尖桩,阻碍越过壕沟之敌的前进速度。此时,便是弓箭、弩、火枪的杀伤距离。
守军的战壕可设多道,可退可进,与敌人展开纠缠争夺。
“地雷可做得小一些,一两斤左右,身强力壮者能扔出二十余步即可。战壕之间也是这个距离,我军可向占据战壕的敌人进行投掷,还可用木炮轰击……”
这就很象后世堑壕战中的互扔手榴弹,以及近距离的交火。只是建虏没有,是守军单方面的轰炸杀伤。
“尖桩阵不用密布,留出狭窄通路,收束建虏的攻击面,我军则在此集中火力,给予其杀伤。除了尖桩阵,还可以灌水形成泥沼,同样能使建虏前进困难…..”
冬天浇冰铺雪,春夏秋就将阵地前改造成一块块的水田,让建虏陷足难拔。
李维鸾听得哈哈大笑,似乎能看到建虏在泥泞中摸爬滚打,鞋子都粘掉的狼狈样儿。
不得不说,郭大靖的鬼门道儿是真多。李维鸾现在都开始为建虏感到悲哀,要是遇到郭大靖,不知要吃多少阴招儿的大亏。
“防御不能是固定不变的模式,要根据建虏的情况进行调整和改进。”郭大靖想到了甩丢鞋的笑话,也咧嘴乐了起来,“作战前就要多作预想,对敌人可能采取的手段准备好应对之法,才能够战而胜之。”
李维鸾用力点头,知道这叫换位思考,笑着说道:“如果是倚城而战,城上有居高临下的火力,城下有完备的防御工事,建虏想攻到城下都难,城池岂不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微笑道:“某只是抛砖引玉,纸上谈兵。李将军身经百战,比郭某的经验更多,肯定有更多的思路和办法。”
“莫要谦虚,李某实在是受益匪浅,在此谢过。”李维鸾拱了拱手,不待郭大靖说话,便继续说道:“金州大黑山是郭大人的家乡,总会有所眷恋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若有恢复金州的机会,郭某定全力以赴。只是今年恐怕不行了,准备得不够充分,不可轻举妄动。”
“那是自然。”李维鸾说道:“弩弓和地雷很好,抛石车也厉害。此战过后,某回到旅顺便发动工匠,多多制造,并囤积物资。怎么说,也要明年才能准备好。”
郭大靖点头道:“磨刀不误砍柴功,准备得越充分,胜算越大。不仅要收复金州,还要重创来犯建虏,那才能够稳固地占领。”
李维鸾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朝廷肯出钱,只要十万两。在南关附近挑断陆地、引入海水,金州才算是不拔之基。”
十万两都拿不出?!不是拿不出,而是不想往辽南投入,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郭大靖对此也无奈,修什么锦州、大凌河,反复数次,花费了多少银子?
区区十万两,就有可能改变辽南局势,却吝啬不拿,也不知道朝廷诸公长了什么样的狗脑子。
如果自己出钱,或者拿粮,动员百姓掘出十几里长的壕沟?郭大靖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可能,但现在却不能说。
自己表现得已经够显眼了,这还是没把空间内的东西全拿出来。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几万斤的粮食,几箱金银财宝,那岂不是自招祸端?
得慢慢地来,通过有的没有的借口,逐渐把这些物资拿出来使用,这才能不引人注意。
而且,郭大靖现在最迫切地需要买重火绳枪,手里那点钱财还未必够用呢!
钱财——黄金白银、珠宝首饰,郭大靖的渴望,是愈发的强烈。
………………..
宣川。
曙色苍茫,空气中夹杂着即将破晓的气息。
连夜赶到的郭大靖没有打扰毛文龙休息,而是找了向导,在宣川外进行了一番侦察刺探。
城不算大,也不算坚固,但郭大靖依然侦察得很仔细认真。每每偷拿出瞄准镜,察看并寻找着城池的薄弱之处。
每攻克一座城池,每歼灭一股建虏,都是有意义的。而建虏在占领的城池中留守兵力不多,是他们的轻忽大意,也是东江军的大好机会。
炸城门是最简单的破城方法,但郭大靖却认为效率较低。不是在密闭空间,火药达不到最大的威力,浪费很多。
而既然有了抛石车,郭大靖便想尝试另一种攻城法。当然,这也要看条件是否合适,以及所花费的时间。
时间是宝贵的,趁着建虏主力正大车小辆地往回撤退时,消灭孤立之敌是越快越好。
然后才好布置袭扰截击,铁山、慈山、毛罗山、剑山、慈圣山……建虏沿途经过的险要之地,将不会再象他们攻朝时那般容易通过。
如今已近四月,冰融雪消已是肉眼可见,河流也将是建虏全身而退、满载而归的阻碍。
郭大靖返回大营时,已是天色微明,营中官兵已经起来,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准备。
“末将参见大帅。”在大帐内,郭大靖见到了毛文龙,躬身施礼。
毛文龙笑着抬手,说道:“连夜赶来也未休息,便去侦察城防,着实辛苦了。”
郭大靖憨然一笑,躬身肃立,静待毛文龙继续询问。
“侦察得如何?”毛文龙开口问道:“如何攻城,心里可有章程?”
郭大靖沉声道:“末将认为西面是薄弱之处,建虏曾攻打过,破毁的城墙并未修复。”
毛文龙点了点头,用赞赏和鼓励的目光看着郭大靖,说道:“不错,本帅也派人侦察过,与你的看法一致。”
郭大靖继续说道:“连带城门,整个西面的城墙,我军当作为攻击的重点,末将愿率本部人马攻打城门南侧城墙。”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道:“说说你的攻城办法,让别人也学一学,不会敝帚自珍吧?”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都是东江袍泽,末将岂能藏私?末将准备耍耍建虏,在破城之前便给予其一定的杀伤。具体的做法是这样的……”
毛文龙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郭大靖,说道:“你这小子,咋就这么坏呢?你说说,龙骨山城、小铁山、龙川、龙王坨子,建虏被你耍了几回啦?”
郭大靖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说道:“好象有那么几回,谁让建虏蠢呢,不耍他们对不起天地良心。”
毛文龙笑得愈发畅快,边笑边说道:“好,就依你的办法,再耍建虏一回。你下去先休息,我让其他部队帮你准备吧!”
郭大靖领命而出,回到所率部队的营地,躺下休息。
总攻定在午后,等陈继盛率领部队也赶到宣川,东江军的兵力便能达到一万两千,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毛文龙率部抵达宣川后,并没有闲着,已经开始了布置。等到大军齐集,还要再加派堵截的部队。
宣川、浦口,毛文龙准备把建虏各个击破。对于浦口可能的来援之敌,他派出了两千堵截部队。
而等待陈继盛所部的时间里,大量的石头被搜集运来,保证攻城时的弹药充足。
郭大靖所部带来了二十余架抛石机,再加上主力所携带的,以及赶制出来的,到攻城的时候将会有五十余架,消耗的弹药是个不小的数量。
对于郭大靖的攻城设想,毛文龙给予了大力支持。五十余架抛石机全部由其指挥,集中在城西,并调拔了一批地雷。
现在,地雷正在成为东江军普遍使用的武器。有了登莱运来的火药物资,云从和皮岛的军民正在抓紧赶制地雷。
烧陶的窑日夜冒着火光,填装作坊里也是日夜赶工。而粗陶地雷也形成了规制,两斤、三斤、五斤。因此简单易造,数万军民每天能制造出来的地雷数量很大。
这得益于毛文龙及东江军将领在认识上的提高,其实就是个简单的算数题。一颗地雷哪怕只炸伤一个敌人,成千上万颗的战果就是惊人的。
关键埋设和使用地雷,是比战阵厮杀更加安全的作战方式。有了发火管,就不用人去操纵,远远地看着敌人挨炸就行。
有了抛石机,地雷就更可以简单化,直接采用明火引线,制造起来就更加容易。
而另一种简单易造的木炮,毛文龙所率的主力也携带了上百门。
木炮都安装在小推车上,每个小推车三四门,可以随时点火发射,在野外若是遇到建虏,也能抵挡一下。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许多简陋却有威力的武器,毛文龙才敢率主力大举出动,攻打宣川、浦口。
只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郭大靖也没想到他的发明创造会如此快速地得到普及和应用。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意外。正是战争的紧要时刻,对于武器的迫切需求,如同饥不择食的乞丐,哪里还挑挑拣拣。
什么地雷、木炮、抛石机,至少在威力上可以接受,制造上又没有什么技术门槛,再给些米粮作报酬,冬季闲着的百姓正好可以多吃几顿饱饭。
郭大靖只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安排攻城的事情。
“张将军,多谢赶来相助。”郭大靖躬身施礼,热情地邀请张攀参加军议。
张攀率领一千人奉毛文龙的命令,加入到郭大靖所部,增强了攻城的力量。
“郭大人不必如此。”张攀看着执礼甚恭的郭大靖,赶忙回礼,心中却生出感慨。
第一百零七章 攻破宣川
数月前,郭大靖还只是刚逃难到鹿岛的一个剃头辽人;现在,从职衔上,已经与他不相上下,而朝廷的封赏还未到。
郭大靖是个感恩的人,自己是从张攀手下干起的。尽管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才有今天的职衔,可到底是张攀给了自己不错的起点。
即便不说是知遇之恩吧,张攀对自己着实是不错,自己也才有表现的机会,更快地出人头第。
“张将军对郭某的照顾和提拔,郭某从未忘记。”郭大靖笑得真诚,说道:“从年龄和资历上,张将军也当得郭某敬重。”
张攀哈哈一笑,心中畅快,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头表示亲近,说道:“军议是重事,咱们就别在这客套,耽误时间了。”
郭大靖点头称是,伸手相请,张攀也不再客气,大步走进帐内。
时间不大,尚可喜、李维鸾、崔孝一等将领也赶到。郭大靖简单说了一下毛文龙交下的任务,便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
建虏攻朝,朝野震惊。
一连串紧张忙碌的措施之后,却不能消除对于战局的担忧。
尽管东江军传来了捷报,解送了上千建虏的首级。但凭东江军的实力,任谁都知道,无法击败建虏,挽救朝鲜。
内镇胡良辅率领着从津镇、登莱、觉远拼凑的七千人马已经出发了,可朝中明眼人都没有寄太大的希望。
缺乏实战经验的七千士兵,怎能与凶悍的建虏作战?援军出动也只是表明宗主国的态度,并给东江军提供些许的支援罢了。
早朝过后,皇帝心情不佳地回到宫中,来到他的小工房,打起了心爱的木匠活儿,以此来排解郁闷。
辽东巡抚袁崇焕对于出兵援朝依然是推诿,陈词滥调地说着修锦州、大凌河三城的重要性。
皇帝已经下旨切责,严令其马上出兵。正面交战惧怕建虏的野战,出兵骚扰牵制总能做到吧?
但皇帝也知道,现在就算出兵,照样可以敷衍搪塞。
文官糊弄朝廷,或者说糊弄他这个皇帝的手段多着呢,远在千里之外,实在是难以做到令行禁止。
况且,文官不是袁崇焕一个,而是一个集团,上下通息,互相开脱。
“皇爷,皇爷——”随着激动的声音,老魏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出现在天启帝面前,滑行跪倒,举着手中的奏疏,语音都有些颤抖,“大捷,大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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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帝本来被打断了木匠活儿而不悦,但听到大捷便未发作,沉声问道:“东江镇又获胜啦?”
木匠皇帝不糊涂,一猜就准。现在与攻朝建虏厮杀作战的,除了毛文龙的东江镇,哪还有别的明军?
“皇爷圣明。”老魏满脸堆着笑容,显示出心中的喜悦激动,开口简述道:“东江军于龙川、义州连战连胜,阵斩奴酋贝勒岳讬、硕讬,斩获首级两千余级。”
天启帝的眼睛瞪大了,不掩心中的惊愕,一把夺过奏疏,迅速地浏览
岳讬和硕讬的死相隔时间很短,而岳讬被狙杀时,没有获得首级,只是报捷给登莱巡抚李嵩。
李嵩本着谨慎的态度,虽然给东江军运输了物资,但却暂时并未上报。
等到硕讬所部被歼灭,在龙川又得到了岳讬的尸体,毛文龙底气十足的报捷并解送人头,李嵩才大喜过望,急报给朝廷。
皇帝看过李嵩的奏疏,又看了毛文龙的捷报,脸上露出笑意,笑容越来越灿烂,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老魏笑脸相陪,也显示出心中的兴奋喜悦,好象是他打了胜仗一般。当然,论功肯定有他的份儿,就是没有他筹措的银子,官员也有各种名义。
“不容易啊!”木匠皇帝大笑已毕,抖着手中的奏疏说道:“前后数千首级,已是建虏叛乱后的最大胜利。毛文龙很好,东江军也尽了全力,朕要下旨嘉奖,朕要拔内帑犒赏。”
魏忠贤连连点头,说道:“皇爷英明,将士效命,建虏没有几日猖狂了。”
天启帝坐进了椅中,沉吟着说道:“东江镇额兵是两万八千,除去留守各岛的,能援朝的不超两万。历经苦战,伤亡已是一万多,实力损耗严重,恐难再战。”
毛文龙在捷报中也说了东江军的困难,兵力损失过半,虽还能战,却已经无法发动大的战役。
对于兵力的损失,毛文龙是夸大了,显出东江军血战厮杀是英勇无畏、不遗余力,以及苦战建虏的激烈程度。
同时,他还表示已经东江镇全动员,征召辽民百姓入伍补充军队。但百姓久未足食,身体较为孱弱,即便数量补齐,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伤亡惨重,但还要与建虏厮杀,这样的决心和忠勇,简直令人感动极了。
如果是以前,皇帝对毛文龙既是表决心又是诉苦的奏疏,并不会太过理会。但现在,他相信这是事实。
原因很简单,东江军的战绩是实打实的,是有人头为证的。斩杀两位建虏的贝勒,也是经过确认,正在解送京师。
按照这样的战绩,东江军的伤亡就是可信的。谁都知道东江军的装备简陋,只能对建虏进行骚扰、用谍等行动。
虽然如此困难,但在援朝的大事上,毛文龙不含糊,东江军也争气。就算最后无法挽救朝鲜,只凭现在的战绩,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付出了最大的牺牲。
老魏察颜观色,猜测着皇帝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发表意见。
别看他在外面专横跋扈,以九千岁自居,连首辅都不放在眼里,但在皇帝面前,却是另一副嘴脸。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老魏比谁都清楚。
尽管他是倾向于辽东巡抚的,但这次援朝的推诿实在是令人失望,他不想给毛文龙说话,也不想提辽东巡抚,免得皇帝生气。
东江镇在援朝中的表现,也出乎了魏大爷的意料。如果他会后世的用词,肯定会想:这是怎么弄的,打了鸡血也没这么猛吧?
现在,老魏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就等着皇帝的决定。
连续的大捷,宁远那次吹嘘就算不上什么了,赏赐是肯定的,增加粮饷也大有可能,尽管老魏并不是很愿意。
“赏功银尽快解送,血战获胜,伤亡惨重,朕不能寒了将士之心。”皇帝思索半晌,缓缓说道:“再加抚恤银,数额按关宁标准。”
老魏躬身称是,这是正常的,首功制不能废,还靠这个激励士气呢!至于抚恤,对东江镇来说,以前可没有。
木匠皇帝看了一眼老魏,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问道:“岳讬、硕讬这两个奴酋,是老奴的孙子吧?”
魏大爷立刻堆着笑脸介绍道:“正是老奴长子代善的大儿子、二儿子,是老奴的长孙、次孙。”
呵呵,皇帝笑了起来,说道:“奴酋代善快断子绝孙了吧?”
“好象还有续妻生的儿子,可也离断子绝孙差不多了。”魏大爷陪着笑,附和道:“这两个却是能征惯战的,别的儿子差了很多。”
老魏显然是做过功课,对于岳讬、硕讬的情况比较熟悉,皇帝一问,就能答出,显得他精于国事,关心辽东战事。
“老奴的孙子!嘿嘿。”皇帝笑了两声,说道:“解送来数千首级,朕又要去太庙祭告了。”
魏大爷也笑了,躬身说道:“主要是两个奴酋的首级,其他的,老奴觉得可筑京观以震慑四夷。”
“筑京观?!”皇帝略一沉吟,点头道:“很好,大伴的这个建议甚合朕意。”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想起什么来,翻开捷报看了看,说道:“这个百户郭大靖不错,格毙硕讬,还有斩杀百人的战绩,堪称猛将。就按毛文龙的意思,升其为游击,再赏银赐服吧!”
首功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运气好的话,在战场上活下来,捡个人头也是正常。
可贝勒这种级别的,就非常难,你可能射死他,可能砍死他,但贝勒身边还会少了亲兵护卫,能让你从容地割取人头,还能全身而退?
魏大爷连声附和,又提出借此大捷进行庆祝,振奋民心士气。皇帝痛快允准,心情更加畅快。
自所谓的宁远大捷后,明军已低落多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老奴死后,本来值得庆祝,可被辽东巡抚派人吊唁后,引起蒙古诸部不满,联盟对敌的态势有瓦解的迹象。
明国、朝鲜、蒙古,三方联手压制建虏,本是有利的布局。
可蒙古诸部心生嫌隙,朝鲜又被建虏攻击,形势恶化之下,有东江军的连番大捷,正是重拾国威的契机。
都说木匠皇帝昏庸,其实天启帝是个很有心机手段的皇帝,在大事上拎得清,看人看事也颇为准确。想要用花言巧语来糊弄他,并不容易。
同样,也是天启帝给予了毛文龙极大的权限,并没有派文官监军。都司以下,毛文龙是可以自己任命,再向兵部和朝廷报备的。
但游击将军,却需要朝廷批准。当然,基本上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很少,且需要真正的战功。
如果毛文龙在上报中把郭大靖定在小兵,那顶多也就是个守备,不能升得太快。可起点就定在百户,再升游击,有大功辅助,也就不算过分。
而对于魏忠贤来说,讨了皇帝的欢心是最主要的。东江镇多得粮饷,赏功银的发放,郭大靖升游击等等,反正他是没什么损失。
……………….
宣川。
郭大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升任游击,可称将军了。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开始攻城了。
不管皇帝或朝廷给予了什么赏赐,在郭大靖心里,对于天启帝、魏大爷,乃至今年要登基的崇祯,都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天启帝不糊涂,但也不能跳出封建帝王的桎棝,脱不出封建帝王的手段。说白了,就是扶一派压一派,利用宦官集团打压文官集团。
而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哪个得势,也不算兴利除弊,也不算拔乱反正,都担不起振兴大明的重任。
魏忠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他能够挽救大明,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说别的,光修生祠,就浪费了多少钱财和资源,用于平辽灭虏,用于改善民生,能干多少大事。
天启帝重用和信任魏大爷,不过因为他是太监,对皇位没有威胁,反倒要依附于皇帝才能生存。
至于崇祯,郭大靖就更不敢恭维了。要说明末谁是最大的建虏的内奸,看崇祯的种种作为,无疑是最象的。
这一点也不夸张,崇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能够挽救大明的机会,坑死了多少名将忠臣,可以说是他殚精竭虑地葬送了大明江山。
正是基于这样的思维,郭大靖对于毛文龙专权一镇、形同军阀,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忠于皇帝,忠于朝廷,对于郭大靖来说,和忠于国家是两码事。如果换做是他,肯定做的比毛文龙还要象军阀。
道理很简单,忠于皇帝的话,就崇祯的脑回路和苛薄寡恩、猜忌多疑的性格,早晚被他坑死。
在皇帝和国家之间,郭大靖作为后世人,选择哪个,是根本不用冥思苦想、反复权衡才做出决定的。
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洋洋的感觉。春天的气息,让郭大靖感到惬意,他望着宣川城墙,微微眯起了眼睛。
陈继盛所率部队的到来,终于完成了对宣川的合围。在此之前,如果建虏选择突围,是能够成功的。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判断是正确的,宣川建虏并没有经历过模式已经改变的战斗,对于攻打城池的东江军更没有清醒准确的认识。
尽管东江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但宣川建虏对于自己的战力,也相当地自信。出城作战有些冒险,但守住城池,建虏对此没有怀疑。
况且,令行禁止是建虏的优点,但现在,却成了他们覆灭的原因。在没有接到命令便擅自弃城,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屈辱。
第一百零八章 攻克宣川
即便如此,毛文龙的布置也是谨慎的。除了截断浦口之敌的兵力比较多,其它两面布置的兵力不多,只是虚张声势。
兵力太过分散,很容易被建虏出城击破,并形成连锁反应。所以,建虏若弃城而逃,毛文龙也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
战绩已经足够,接下来的重点是抢夺粮草物资,消灭建虏已经退居第二。当然,如果有机会,还是不能放过。
要知道,消灭建虏得到的不仅是人头,还有他们的衣甲和武器。对于东江军来说,又是壮大力量的基础。
在人力资源上,东江镇的军民从潜力上来说,是要强于建虏。仇恨建虏的可不仅仅是目前在岛屿上的辽民,还有陷于建虏残酷统治的辽东百姓。
在与建虏争夺辽民人心上,东江镇有着独有的优势。同族同源,都是汉人同胞,只要资源跟得上,只要能从建虏手中解放百姓,东江镇就能不断扩充。
当然,建虏也意识到了重要性。自皇太极上位后,正在逐渐改变老奴在世时的高压统治,采取相对缓和的政策。
即便如此,建虏的统治依然是残苛的。历史上,直到糠稀时,残酷的逃人法还没有完全废除。
郭大靖对于在建虏统治下的辽民的悲惨,有着切身的体会。对于袭击建虏统治区,解放辽民百姓,便有着比别人更强的动力。
战鼓隆隆,攻城部队持兵待发,守城的建虏也严阵以待,攻守大战拉开了帷幕。
郭大靖左右环顾,尚可喜嘿然一笑,张攀微笑颌着,都是听凭指挥的姿态。
淡淡一笑,郭大靖的脸色正肃起来,向前用力挥手,大声命令道:“进攻!”
数百人的突击队闻令而动,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简易楯车,呐喊着向城墙冲杀而去。
郭大靖眯起眼睛,望着城头上建虏的身影晃动,张弓搭箭,准备着迎击攻城的对手。
差不多了,郭大靖再发命令,一边是鸣锣停止冲锋,一边是抛石车开火轰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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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石车已经试射完毕,重新装填后闻令发动,将上百的石弹地雷抛掷而出,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一片,砸向城头。
集中火力,攻其一点,这又是郭大靖所采取的与众不同的战术打法。五十余架抛石车一字排开,集中打击宽度三十多米的城墙。
城墙上灰土飞扬、石屑飞溅,间或夹杂着地雷爆炸的黑烟和火焰。可以望见,城上的建虏惊惶地躲避从天而降的打击。
操纵抛石车的士兵飞快地用绳子拉下长臂,挂上铁钩,把石头或地雷装进弹兜,再猛地砸开铁钩,再次发射。
城墙上再次被砸得灰土碎屑升腾迸溅,建虏再次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连续三轮抛石车的轰击后,郭大靖抬手止住了抛石车的继续发动,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止步的攻城部队再次发出震耳的呐喊,向着城墙推进,势头相当勇猛。
城头上出现了补充的建虏,越来越多,城下的攻城部队也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鸣金,轰击!”郭大靖连续下达了两个命令。
攻城部队再次停止前进,而与黑压压掠过空中的石头地雷几乎是同时,城上射出一波箭雨。
攻守双方的第一次火力交锋,以建虏的惨败告终。抛石车连续轰击,给城上的建虏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轰击停止,攻城部队得到命令,再次呐喊着冲锋,离城墙五六十米的时候,听到鸣金锣响,又马上停步不前。
石头、地雷砸在城墙上,肉眼可见,城垣、垛口遭到了破坏,但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守城的建虏。
攻城部队从两百余米冲到一百米以内,这一片区域的建虏已经补充了两次,伤亡已经是一百多。但却不能放弃,只靠侧翼的守军来抵挡攻城。
因为古代的城墙是直的,不是西方的棱堡形状。为了能够对攻城敌人进行侧面杀伤,一般会修马面来加以辅助。
所谓的马面,就是城墙多修出一个突出的方的楔形,守军在上面便能对侧面进行打击。
可宣川不大,也没有修马面,在对手的攻击正面抵挡,就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
建虏吃了亏,做出了调整,并不再往城上补充太多的兵力,而在抛石机的打击区域外的城墙上准备着随时冲上去压制攻城的敌人。
攻城部队再次冲锋,不断有士兵被弓箭射倒,但锣声不响,脚步不停。五十米,三十米……
建虏开始派兵防御,敌人已至城下,弓箭手、火枪兵已进入射程,开始向城上射击压制,再躲避抛石机的轰击,已经来不及了。
望着两侧建虏向轰击区域快速集中,郭大靖发出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已经冲至城墙下二十余米的攻城部队立刻止步,并向回迅速撤退。这是之前便计划好的行动,尽管有反应慢的,但大部分还是与城墙拉开了距离。
抛石车全部发动,石头、地雷抛射而出,密密麻麻,使天空为之一暗。
“坏了!”建虏军官气极败坏,赶忙下令撤回,但没有准备的建虏却收不住脚,或是反应迟慢。
惨叫、哀嚎、惊呼声在城头上响了起来,匆忙赶来迎战的建虏又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火力伴随压制,只保持二十多米的距离,靠抛石机的精确度,显然是困难的。但攻城部队事先有备,能做到及时撤退,拉开与城墙的距离,就还是能够使建虏中计入榖。
守城的建虏只有一千,经不住持续的消耗,这是郭大靖分析得出的结论。
因为,进攻城池的也不是郭大靖这一路,毛文龙亲自指挥攻打西门,毛承禄率部攻打西门另一侧。
一共三个突破点牵制着建虏,还得提防其它方向的东江军,你说建虏能有多少人马来抵挡?
轰,轰!西门传来了巨响轰鸣,那是攻城部队使用爆破城门的战术。
呐喊声、战鼓声、爆炸声……宣川城西面的攻防进入了白热化,城防已经是岌岌可危。
显然,建虏对于东江军的新武器、新战法并不知晓,更不习惯,他们绝不会想到,在短短时间内便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西城门的城门楼已经被地雷、石头、火弹轰塌,冒起了火焰,烟雾更是升腾半空,引起了守城建虏的惶恐。
战鼓声隆隆,郭大靖指挥部队又发起了对城墙的冲锋。
这次应该是真的,建虏军官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但他听不出战鼓声节奏的变化,这又是一次假冲锋,且不会有鸣锣退兵,全看冲锋部队中军官的指挥。
“不要太快,二十步后转身就跑。”各级军官不断出声,提醒着士兵不要冲得过头。
这次的冲锋更加接近城墙,甚至于扔下的云梯离城墙只有数尺。建虏又上当了,组织了兵力补防。
但攻城部队急刹住脚步,转头就跑,一片黑压压的石头、地雷又凌空砸到了城墙上。
城头灰土飞扬,碎石粉屑四下迸溅,有石弹被城墙反弹,碎片误伤了离城墙不过二十余步的东江军士兵。
尽管不是特别的完美,但建虏的死伤,以及攻城部队所付出的代价,却完全不成正比。
建虏军官被砸倒在城头,满头满脸都是血,血流进了眼睛,他迷迷糊糊中看到的景物都变成了红色。
石头还在落下,离他就在咫尺之间,迸溅的碎屑都打在了他的脸上。躲避的脚步杂沓而惊慌,还狠狠地踩了他两下。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坚守城池,还会颇有自信嘛?
建虏军官晃着脑袋,努力想爬起来。一颗冒烟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跟前,外面裹缠着杂草,在地上翻滚着猛然爆发,火光和黑烟瞬间掩没了建虏军官。
战鼓的节奏一变,如疾风暴雨,敲打在将士们的心头,激起他们昂扬的斗志。
更加响亮的呐喊声从胸中喷薄而出,攻城部队转身向着烟雾灰尘飞扬的城墙冲杀而去。
总攻,终于开始了。惨烈的厮杀,终究还是无法避免,虽然郭大靖已经尽量多杀伤建虏,并减少了己军的伤亡。
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们奋力向上攀爬。火枪弓箭向着城上射击,压制左侧建虏的增援,抛石机调整了一点角度,再次装填发射,向右侧轰击截击。
两翼能有效截击压制,主攻区域的建虏便是死一个少一个,无法得到补充。而攻城部队却是源源不断,将逐渐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一个战士爬上了城头,却又被打了下来,跌落的身影刺痛了郭大靖的眼睛。
又有战士舍生忘死地爬了上去,兵器交击中,与建虏展开厮拼。
敌我双方都杀红了眼,郭大靖看到一个战士和建虏纠缠厮打,一起摔到了城下;又有一个战士被弯刀砍中,却拼着力气把手中的刀砍向敌人,在血肉横飞中一起倒下……
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墙,更多的士兵爬上了城头,战斗激烈,但战局却在偏转向攻城一方。
对建虏的几次杀伤,两侧的封锁,发挥了作用,建虏能投入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终于,十几个战士在城头立住了脚,并肩抵挡着建虏,保护着一架云梯能够不断地向城头输送战友。
占据的范围不断扩大,更多的云梯得到保护,更多的战士不受阻碍地攀爬而上,加入战团。
“城破了!”李维鸾吐出一口长气,经验丰富的他终于能够确定。
尚可喜用力点了点头,向前催马,大声说道:“某去亲自督阵,破城首功是咱们的。等某登城,便发信号。”
不管是毛文龙,还是毛承禄,都没有发出攻破城池的信号。也就是说,这边是最快的,但还要再巩固一下,才算最后的胜利。
郭大靖向李维鸾拱了拱手,催马向前,直奔城墙冲去。
李维鸾的手伸到半空,又无奈地收回,只好留下负责全面指挥,负责发出信号。
张攀挥了下手,命令自己的亲兵队长,“陈铁,带人跟着郭将军,好好保护。”
身先士卒,或许是吧!在郭大靖心中,不争什么首登之功,只想尽自己的力,多杀几个建虏。
每个将领都有亲兵,既要忠心,又是精锐。郭大靖就是例外,他的亲卫算是那二百火枪兵,现在正在城下开火射击,压制截击建虏。
尚可喜和郭大靖前后登城,相当顺利。
“我左你右。”尚可喜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亲兵向一侧冲杀而去。
向左即是向北,正是毛文龙主攻的西城门。尚可喜有私心,要让毛帅看到自己的武勇,并击败城上建虏,迎毛帅所部攻入城内。
郭大靖并没多想,左臂盾,右手刀,沿着城墙向南冲去。张攀的亲兵赶忙跟上,卫护着他一并厮杀向前。
一个建虏军官带着几十个手下匆忙赶来,应该是负责其它方向的城防,沿着台阶跑上城墙,迎面正碰上郭大靖等人。
“杀——”建虏军官挥刀一指,嚎叫着冲杀而来。
郭大靖右手把刀往鞘中一插,左手怀中一掏,弹弓在手,右手兜里捏出弹丸,扬手就是一下子。
啊——建虏军官的嚎叫变成了惨叫,脸上血肉迸溅,立时丧失了战斗力。
郭大靖掏弹再射,近在咫尺的距离,接连射伤了数个建虏。
趁着建虏的气势的为之一遏,陈铁大声呐喊着加快脚步,率兵越过郭大靖,与建虏厮杀在一起。
郭大靖也不争先,跳上城垛口,居高临下,继续用弹弓射击建虏。
这种打法有点投机取巧,甚至可以说是阴险卑鄙,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况且相当有效。
建虏惨叫连连,或被打瞎眼睛,或被打碎鼻子,或被打掉门牙。不管是哪,脸上挨一下子,立刻就丧失战斗力,至少也是不能再正常对敌。
刀枪闪现,血肉横飞,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哪里容得建虏失常?
战斗进行得激烈,但持续时间却并不长。后面又冲上来几十名战士,刀枪并举,喊杀阵阵,很快就将这股建虏杀得尸横遍地。
第一百零九章 觅封侯,兄弟生嫌隙
一声响箭在远处响起,这是第二个发出的城破的信号,是毛文龙所部攻破了城门。
郭大靖跳下城垛口,带着上百人下了城墙,直扑宣川仓库。在他们身后,一股一股的士兵跟随上来,人数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
显然,建虏根本没有想到城会被攻破,至少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而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慌乱和无措是必然的。
消灭建虏当然重要,可最重要的还是保住仓库内的粮草物资。趁着建虏混乱之际,趁着他们还没有放火烧仓,郭大靖自然要抢先占领。
宣川城内的大概布局,府衙、仓库、兵营等的位置,已经从朝鲜义兵那里打听了解过。建虏虽然占领城池,应该也没有什么改变。
毛文龙在攻城前的军议布置中,也交代过,入城部队分路急进,先奔仓库。
郭大靖率领这一队三百多人,沿着街道急行。在各级军官的招呼指挥下,在行进中队列也进行了调整,变得更加有序,更加适合战斗。
队伍后不断有士兵追上会合,也有部队沿着其它街巷向城内的要点急进猛扑,兵力优势随着西城门被攻破而显露得越来越明显。
前方出现了一股建虏,看来的方向,是从东城直接赶来增援的。
离着一段距离,敌我双方先是一通弓箭招呼,然后便呐喊着向前猛冲,都想在气势在压倒对手。
轰,轰,轰!队伍中携带的三门木炮喷射出无数碎石,给了建虏迎头痛击,找回了刚刚比拼弓箭的损失。
这就是攀墙破城的弊端,重武器搬抬不易,不象攻破城门,比较方便运输移动。
比拼弓箭时,郭大靖便攀爬上了街道旁的房屋。在这里,没人注意他所使用的武器,可以放心地射杀建虏。
敌我双方在狭窄的街道上展开厮杀,兵器交击,惨叫怒吼,在血肉横飞中,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郭大靖卧在屋脊后,以最快的速度拉弦上箭,瞄准射击。在这个距离,不借助瞄准镜,也能百发百中。
啊——建虏军官正挥刀督阵指挥,却发出凄惨的叫声,捂着射入眼窝的箭簇,晃动了几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正在厮杀的一个建虏武技不俗,满脸凶相,连吼带叫地招架砍杀。
一支冷箭无声射来,正中他的胸膛。如遭电击般,他的动作和喊叫戛然而止,随即被一枪一刀结束了狗命。
郭大靖的目光在建虏中扫来扫去,迅速地寻找着价值最高的目标,进行着精准而快速的射击。
在近战肉搏战中,东江军士兵倚仗着人数优势,个人的武技和战力却还和建虏有着差距。
这一点也不奇怪,出身和成长的经历不同。这些满怀仇恨的东江军士兵,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而建虏,从小就骑马渔猎,身手自然很好。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几次攻城围歼战,虽然获得胜利,但东江军依然付出了比建虏更大的代价。
尽管这样的伤亡比,让郭大靖不是很能接受。但对于东江军的将领来说,却已经是相当的满意。
所以,对于郭大靖来说,多杀一个建虏,就可能少牺牲一个两个东江军的战士。而用弩弓射杀,既快又狠还准,危险性还很小。
但一个人用弩弓,不同于用机关枪,作用是有,但还不能很快决定战局。
最后的一击是从旁边的街巷杀出来的火枪兵,在枪声轰鸣和白烟升腾中,藤野正率领的火枪兵和崔孝一的朝鲜义兵终于赶到。
近距离的火枪攒射,瞬间便打倒了一片建虏。紧接着,朝鲜义兵用木炮猛烈轰击,建虏伤亡惨重之下,在夹击中终于崩溃。
此时,战斗几乎已经在全城展开。源源不断杀进城的东江军已有数千,沿着大街小巷,分路急进猛扑,建虏被分割打散,已经抵挡不住汹涌如潮的攻击。
郭大靖跳下房屋,只是向藤野正、崔孝一扬手示意,便又跟着部队,追着逃散建虏的脚步,向仓库猛扑而去。
宣川城头,毛文龙手扶垛口,望着城内各处腾起的烟雾,听着不时响起的爆炸轰鸣,微眯起眼睛。
攻取宣川已成定局,这是东江军的又一次大胜。
连战连捷,东江军能在援朝大战中取得这样的战绩,毛文龙每每想起,都觉得有点不太真实,有恍惚之感。
但脚下的残砖碎石,不远处横七竖八的尸体,流淌于地的鲜血,破碎的刀枪、旗帜,却在告诉毛文龙,这一切都是实在发生的。
士兵还在冲进城内,如同奔流的河水,又分流于支岔,沿着大街小巷冲杀向前。
用力拍了拍冰冷的城垛口,毛文龙呼出一口白雾,振奋之余,还有些担心仓库中粮草物资的安全。
慈不掌兵,浸淫军伍多年的毛文龙,已经心如铁石。
胜利,缴获,是目标。为此,牺牲多少士兵,已经无法让他心生太多的犹豫和伤感。
这就是战争,生死是常事,伤悲也短暂。过多的考虑,过多的纠结,于事无补。
“报。”传令兵飞跑上城,单膝下跪,朗声报道:“孔有德所部抢占仓库,与随后赶到的郭将军所部扑灭火势,粮草物资受损轻微。”
毛文龙欣慰点头,微笑道:“郭大靖这回倒是被别人抢了先,想必是先行入城,遭到了建虏的截击。”说完,他挥了挥手,传令兵知机退下。
再次眺望城内,毛文龙彻底放下心来,畅快之感溢于胸中,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破城迅速,建虏失措,等到放火烧仓时,已经晚了。火势刚起,便被几百东江军官兵奋力扑灭。
虽然没先进入仓库,郭大靖也不太失落。不过是空间内少了些物资,但整个东江军却因为缴获而受益。
竟然又是汉奸立功,郭大靖看着甚为得意的孔有德,心中纠结刚起,便又把吐槽甩开。
“多亏郭大人及时赶来,否则这火势一大,扑灭极难。”孔有德收起得色,向着郭大靖拱手致谢。
郭大靖含笑摆手,说道:“还是孔将军进展神速,才使建虏措手不及。”
说完,郭大靖拱手告辞,带着部队出了仓库,向着依然在战斗的地方扑去。
建虏没有弃城而逃的准备,西城被攻破后,便调动兵力进行反扑,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等到事不可为,建虏的兵力也损耗殆尽,再作其他的调整已经来不及。就是最后有少数建虏出城逃跑,也被城外的东江军截击消灭。
如果建虏在人马健全时出城突围,无论是向北,还是向西,都不是城外一两千的东江军能够拦截的。
可惜,宣川建虏还在以老眼光老印象来评估对手,完全不了解东江军的改变。
不仅是宣川建虏,义州、龙川,乃至岳讬、硕讬所部,都是吃了轻敌的大亏,以至身死军灭。
同样,正在撤退的建虏主力,也不是清楚地知道将要面对怎样陌生的战斗,对回师途中的困难估计不足。
…………………
其实,东江军还是原来的东江军。只不过得益于简单易造的地雷、木炮、抛石机,战术打法发生了改变,更有了与建虏作战的勇气。
战争中,人才是最主要的因素,武器装备只是辅助。如果换了关宁军,只会龟缩守城,就是有红夷大炮,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攻取宣川,缴获了大量的物资,毛文龙并不满足,下令部队休息三个时辰,又连夜出动,直扑浦口。
宣川和浦口相距不远,宣川被围攻时,浦口的一千建虏出动了六百前往解围,但被两千东江军成功阻击。
虽然增援失败,但浦口的建虏也不认为宣川会被攻克,更不会想到宣川守军只是一天的时间便被全歼。
这么多意想不到,东江军突然兵临城下,就一定会引起建虏的惊慌,防御守城就仓促而有破绽。
郭大靖主动请缨,率几十骑先赴浦口,进行侦察刺探,选择城防的虚弱之处,并向毛文龙提供攻城方案。
对于郭大靖的攻城办法和手段,毛文龙极为信赖,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又拔调了三百骑随行。
郭大靖婉言谢绝,侦察刺探嘛,目标越小越安全,甚至他一个人独自行动才好呢!
夜色中,几十骑拉开距离,沿着大路向前疾驰,马蹄声不时惊起路旁树林中的夜鸟。
郭大靖的学习领悟能力令人惊叹,不仅是骑术又精了,对于行军打仗,也渐渐成长为合格的指挥官。
每一次作战,都增长了郭大靖的经验,或是验证,或是推翻他记忆中的一些资料。
比如野战,郭大靖现在就认为表述得太过宽泛了。建虏野战无敌,显然也是夸大吹嘘。
如果说在野外的战斗就称为野战,那建虏遭到失败就不是一次两次。
历史上崇祯四年,监军兵备道张春率兵解救锦州,就曾于大凌河击败建虏,杀死建虏将领众多。松锦大战时,明军也是先胜后败。
郭大靖再结合此次毛文龙统兵进攻宣川的布署,认为要在野战中取胜,就要尽量避开利于骑兵驰骋纵横的平原或辽阔野地。
张春和洪承畴,再加上毛文龙,采取的都是部队厚重结阵,前置车炮,沿着大路推进。
没有宽阔的正面,与明军在狭窄的大路上厮拼,建虏的骑兵便无法发挥快速机动、迂回夹击的战术。
敌我双方没有花哨战术,就是硬磕的话,谁人多,谁火力强,谁就占优势。这应该是建虏最不愿意进行的战斗模式,对于明军来说,则要反过来。
尽管在理论上凭明国的人口数量,以十换一也足以把建虏灭几个来回,但郭大靖却并不准备用这种方式击败建虏。
一来他不是皇帝,没法调动那么多的人力,也不可能调动几百万人来辽东打建虏。
其次是作为穿越者,打歼灭战一换一都令其不是满意,他自然有办法拉近明军与建虏的战力差距,那就是科技。
只不过,这条路不好走,不仅需要大量的钱财,更需要时间。但那又怎样呢,历史上,大明在十八年后亡了,而郭大靖给自己定下的时限,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一代人的时间。
郭大靖目光闪烁,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在潜意识里不断加油打气,我能行的,一定能行的。
挽救大明?郭大靖并不确定。一个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一个处处腐败、党争不断的朝廷,还有挽救的必要吗?
但他一定要阻止建虏窃据大好河山,一定要阻止遍地腥膻、神州陆沉,只要他能活着,这就是永远不变的目标。
“郭大人——”刘奇士纵马接近,刚开口便被郭大靖抬手打断。
“大哥。”郭大靖笑着说道:“你要不把我当兄弟,就说清讲明。”
刘奇士哈哈一笑,说道:“是大哥的错。嗯,我过来是想告诉你,别太拼命。从龙王坨子到宣川,现在又去浦口,你说你这几天才睡了几个时辰。睡得少点也没关系,打仗的时候还冲在前面,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郭大靖连连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缓缓说道:“大哥的关怀,兄弟岂不知道,岂不感激?下次不会这般冒险了。”
刘奇士翻了翻眼睛,知道这个兄弟是嘴上说得好听。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叮嘱提醒,可郭大靖答应得好好,上了战场就全忘。
“大哥骑术精湛。”郭大靖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开口说道:“要是想让普通士兵达到大哥一半的水平,需要如何训练,又需要多长时间?”
雅文吧
刘奇士撇了下嘴,说道:“这话就外行了。有些技艺是打小练就的,长年累月形成的感觉。所以,学会容易,学精却难。我明白你的意思,想打造出能与建虏争锋的骑兵。可这真的很难,不敢说几年能练成……”
“但要练成还算能看得过去,能够追杀败兵的骑兵,某家觉得苦练个一两年,还是有希望的。”
显然,刘奇士也不想太过打击兄弟,说的话中加了不少的水分。
第一百一十章 揭穿隐秘,计划受阻
郭大靖何尝不知道骑兵难练,骑兵更难养。但有再多的困难,也必须有。先是少量的,比如几百骑,再逐渐增加,成为千骑、万骑。
何况,刘奇士的猜测也不全对。郭大靖当然想要能够骑马冲杀的骑兵,可能骑马的火枪兵,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骑兵的机动能力往往成为战争胜败的关键,这意味着能够更加快速地抵达战场,更加快速地增援友军,更加快速地迂回穿插、阻击拦截。
当然,郭大靖不是随口询问,他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如果条件允许,先练两百龙骑兵、两百枪骑兵出来。
龙骑兵将是身着盔甲,能以墙式冲锋对抗数量不多的建虏骑兵;枪骑兵就更好理解了,骑马赶路、下马作战的火枪兵。
但郭大靖并没有提前透露自己的计划,毕竟还要看具体的情况,才能最后决定。
多想一些发展的规划,多准备几个发展预案,郭大靖觉得并不多余。走一步想一步,与想三步走一步,效率和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如果毛帅把广鹿岛交我驻守,刘将军能屈尊相助吗?”郭大靖先从刘奇士这里试探一下,比直接问刘兴祚要更有缓冲转圜的余地。
刘兴祚熟悉建虏,更有一些眼线密谍在后金,正是郭大靖继续造谣离间建虏的好帮手。
知道历史走向的郭大靖,造起谣来会有一些预见性。或者说不是造谣,就是事实。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可信,也会更有效果。
刘奇士笑着说道:“他估计会喜出望外,就看毛帅那边肯不肯放了。”
纠结于资历年龄不是刘兴祚的风格,被毛文龙压制闲置已久,在外而安应该是刘兴祚希望的。
至于毛文龙那边,郭大靖已经想好了说辞。凭毛文龙对自己的自信,一个刘兴祚,他还没看在眼里。
关键是,郭大靖要显示出对东江军的重要性,对东江军的忠诚,对建虏的仇恨,或者还要加上对朝廷的疏离和不满。
对于毛文龙是个怎样的人,郭大靖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及历史资料的分析总结,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
专横跋扈,作为一镇主帅,又僻处海外,可能是不得不做出的姿态。即便是他的真性情,郭大靖也不是很在乎。
缺点也很明显,首先就是受不得委屈,与朝中文官集团的关系不睦;其次则是意气用事,很多事情上考虑不周。这与受不得委屈比较相近,但也有不同。
排挤最有作为、对东江军支持力度最大的登莱巡抚袁可立,可谓是毛文龙最大的失策,最大的污点。
可不管怎么说,毛文龙在,东江军虽有派系,却还能团结一致。除了毛文龙,恐怕还没人有这个威望。
陈继盛不行,魄力不够;沈世魁也不行,别人的尊重全靠着得宠的女儿;再往下数,真就排不上号了。
朝廷直接委派,在历史上看是不成功的。比如黄龙,虽然有总兵之职,却得不到东江军的认同。
而毛文龙需要什么,郭大靖已经知道得清楚。一是对东江军的掌控,二是不断的战功,助其封爵晋升。
手握尚方宝剑,节制一镇人马,又是左都督,又加授平辽总兵官,但封爵这个最大的荣耀,还是毛文龙没有得到的。
武将封爵难,特别是明朝中后期。李成梁多大的功劳,封个伯爵还是走了很多门路,扯皮了多少年,才最终授予的。
在封建时代,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应该是男人的最大理想。同样,对于皇权的敬畏,也刻在了骨子里,很难改变。
毛文龙要专镇一方,可未必就想着当军阀。虽然跋扈专横,对于皇帝的忠诚,还是能从他的引颈受戮中看出来。
袁崇焕想必也看出了这一点,才敢跑到东江军的地盘上矫诏斩帅。
如果毛文龙真要割据,或者是与建虏勾结有反叛之心,就凭他带的那点人,怎么能够成功?
总而言之,郭大靖能带给毛文龙很多,比如能杀敌立功,比如能使东江军发展壮大,更能帮他向人生目标继续接近。
这还只是从利益上考虑,毛文龙对郭大靖的赞赏另当别论。
郭大靖的思维就是偏向后世,先考虑到利益。而且,就算是被利用,也会认为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不是废物一个。
“大哥见到刘将军,先行试探一下。”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如果他同意,等某去广鹿岛时,便向毛帅进言相邀。”
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这是小事儿,等见到他,我便提一嘴。就说我跟着你走,看他什么意思。”
“刘将军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郭大靖觉得这样最好,就算刘兴祚拒绝,又不是当面,不伤和气。
刘奇士也明白郭大靖在招揽人手,充实自己的班底,为去广鹿岛作准备。
“藤野正不错,对火枪的使用确实有独到见解,训练也颇有章法。”刘奇士主动向郭大靖作着推荐,“还有崔孝一那帮朝鲜人,可惜未必会加入东江军。”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又说道:“你训练带出的那三十人,王国重是肯定要回旅顺的,剩下的我看还行。”
郭大靖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直辖部队。虽然也当指挥官,可指挥的都是别人的部队。
毛文龙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尚可喜和郭大靖搭伴儿。让郭大靖对广鹿岛的部队有所了解,和军官士兵能够熟悉一些。
到目前为止,郭大靖还算是满意的。经历过数次作战并获胜,郭大靖已经树立起了一定的威望,广鹿岛官兵对他的战术打法,也逐渐地适应。
当然,在训练和装备上,郭大靖有着自己的想法,都要等到他驻防广鹿岛,才能一一地实施。
“援朝作战打到现在,差不多快结束了吧?”刘奇士试探着询问,“你已经名扬东江军,就别太拼了,老老实实地等着去做岛主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目光投向远方,沉声说道:“是啊,快结束了。”
…………………
大车小辆,数万人马,逶迤十数里,如同一条巨蟒,沿着大路向西行进。
阿敏骑在马上,盔甲鲜明,率领着得胜之师,满载着劫掠所得,脸上却并没有意气风发的神色。
杜度已率本部渡过清川江,前往郭山郡山城。作为回师主力的先锋,杜度对于阿敏的命令,还是执行得很干脆痛快。
“这般的行进速度——”济尔哈朗纵马接近阿敏,微皱着眉头建议道:“杜度本部的人马不多,是不是再派出几千精骑前往助战,扫清回师途中的阻碍。”
阿敏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两千人马还不多吗?沿途城池又有驻防部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济尔哈朗还待再说,阿敏已经岔开了话题,说道:“对于最近风传的消息,你怎么看?”
“谣言。”济尔哈朗想都不想便做出了判断,说道:“这是敌人挑拔离间之计,兄长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阿敏嘴角弯了一下,鄙夷不屑一闪而逝,沉声道:“是不是谣言,日后定见分晓。人心难测,你怎地就如此确定?”
济尔哈朗说道:“汗王的脾气禀性,难道兄长就不熟悉?若真有排除异己之心,那阿巴亥的三个幼子,岂能得到重用?”
哈!阿敏翻了翻眼睛,腹诽道:重用个屁。以前我还不知道,若不是被传播的消息点破,还真以为皇太极是个顾念亲情的人呢!
谣言是连续的,越编越是煞有介事。对于心有芥蒂的人,更是有效。
因为他们会自动脑补,把相关的和不相关的都作出种种猜测,从而得出对自己不利的结论。
甚至于,对怀疑对象说的每句话都会反复思考,斟酌着每个字眼,是不是针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皇太极联合代善等人逼死大妃阿巴亥,虽然没动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但却找罪名废了阿济格的旗主之位,换上年纪小的多尔衮。
同时,皇太极还强迫多尔衮更换旗色。皇太极原来掌握的正白旗改为正黄旗,多尔衮兄弟掌握的正黄旗变为正白旗。
虽然只是变换了旗色,旗民并未改动。但正黄象征着皇权,在阿敏现在想来,又是皇太极要称帝所迈出的一步。
现在的阿敏是非常后悔率本旗人马来攻打朝鲜,损失了不少兵力,可换来什么呢,抢到的钱财物资,还不是要搬回辽东,便宜了别人?
而起初自立的想法又是多么幼稚可笑,看皇太极派的人,杜度、岳讬、硕讬、阿济格都是来监视自己的。
连亲兄弟济尔哈朗都胳膊肘朝外拐,向着皇太极。哦,明白了,这个兄弟就等着自己被废,好接掌镶蓝旗呢!
阿敏疑神疑鬼,情不自禁地用审视怀疑的目光看着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还没有觉察,依然苦口婆心地劝着兄长,“汗王继位时,便对天发誓,要秉承先王意志,敬重各位兄长贤弟,若不行正道,便天诛地灭……”
阿敏翻了翻眼睛,扭过头,加快了马速。赌咒发誓有用吗,谁信那鬼话谁就是大傻子。
当初攻朝时,就该推辞,让莽古尔泰那个家伙来。唉,悔之晚矣。
不过,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还有补救的机会。以后远离皇太极,也把自己跋扈专横的性子收一收,别让他轻易抓到把柄。
阿敏为了日后着想,把大量的金银财宝都分给了随他出征的镶蓝旗将士,以便笼络人心。
当时的后金,还是部落联盟的形式,旗主才是各旗旗民真正的主子。
老奴在世时,各旗旗主都是他的子侄,他的威望和权力足以掌握控制。
但皇太极显然是差了很多,不是老奴指定的继承人,而是后金高层互相妥协后推举的汗王,对各旗旗主的掌控力并不强大。
所以,虽然皇太极是汗王,可连同四大贝勒再加四小贝勒,组成了“八和硕贝勒”共议国政的制度。如果其他贝勒团结起来,对皇太极依然是很大的抗衡和制约。
权力令人迷恋,更令人疯狂。皇太极想集中权力,唯我独尊;诸贝勒则不想失去权力,生死荣辱全由皇太极拿捏。
这是一场残酷而黑暗的政治斗争,历时数年之久。皇太极凭借头脑,抓住机会,才把手握重兵的三大贝勒一一干翻。
但皇太极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刚走出称帝为尊计划的第一步,便遭到了谣言的攻击。对,这不是谣言,正是他心中所想,正在实施的计划。
阿敏的疑心病已经不可救药,对于兄弟济尔哈朗,也不信任,更生出了猜忌和怀疑。
皇太极在继位时,为了安抚诸旗主之心,曾经对天发誓,不得随意削减各旗牛录和旗民。即便旗主有罪遭到处罚撤换,也不能以他旗之人接任。
也就是说,阿敏的旗主之位若被废,就只能从镶蓝旗里面再立旗主。而最有希望接任旗主之位的,正是阿敏的兄弟——济尔哈朗。
正因为如此,也难怪阿敏连济尔哈朗也有疑心,生出凛惧和疏离了。
“贝勒爷。”李永芳从后面催马过来,对着一脸茫然懵逼的济尔哈朗说道:“谣言散播,惑乱人心。汗王与您关系亲近,此时出言相劝,或许适得其反。”
济尔哈朗自小由老奴加以抚养,与皇子们关系很好,尤其是与皇太极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
显然,李永芳这个外人看得更清楚明白。有毒的种子已经种下成活,正在冒芽,且将会越长越大。
阴险,毒辣,且难以破解。这是李永芳冥思苦想之后,得出的结论。
关键这不是谣言,李永芳能猜出皇太极的不甘,也肯定他会逐步剪除异己,加强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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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为如此,皇太极以后的每一步计划都将遭到阻碍,三大贝勒肯定会心存戒惧,小心提防。
即便是皇太极放弃,三大贝勒也不会相信。什么对天发誓,在李永芳看来并没有卵用,历史上背弃誓言的人多了去,皇帝也为数不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献俘礼
而且,皇太极还不好对这谣言进行解释。你是做贼心虚,还是越描越黑?
就说现在,济尔哈朗替皇太极说话,立刻遭到了阿敏的反感和猜疑,就是很好的明证。
济尔哈朗看着李永芳,好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永芳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此挑拔离间之计极为棘手,要想破解,几乎不可能。尤其是二贝勒,与汗王本就有嫌隙,就更加难以劝解消弥。”
“也只好回到辽东再说了。”济尔哈朗垂下眼帘,催动马匹,沉闷地前行。
李永芳摇了摇头,缓缓跟上。
现在这个关键时期,先把人马撤出朝鲜,尽量保全劫掠的钱财物资,才是最重要的。
涉及到后金高层的政治斗争,李永芳这个大汉奸也不敢轻易介入。但他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血腥,总是要死些人,也不一定就会成功的。
李永芳是倾向于皇太极,但衡量之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发出慨叹:汗王的实力还是弱了些呀!
代善两红旗,阿敏镶蓝旗,莽古尔泰正蓝旗,多尔衮正黄旗,多铎镶黄旗,杜度镶白旗,皇太极只领正白旗,这就是他被推举上位时的形势。
继承汗位之后,皇太极将多铎、多尔衮二人统领的正黄、镶黄二旗改色为正白旗与镶白旗,而将自己亲领的原正白旗改色为正黄旗,又夺杜度的旗主之位,交由长子豪格担任,改色为镶黄旗。
现在,皇太极才能直接统领两旗,难以对三大贝勒形成压制之势。
而且,一旦操之过及,废除老奴制定的“八和硕贝勒”共议国政的制度,势必引起各贝勒的强烈反弹。
所以,皇太极还要隐忍,等待时机,壮大实力,或者是削弱其他旗的力量。
可谣言一出,还是连续的,将皇太极的计划完全曝光于大众之下,三大贝勒肯定会生出忌惮之心,多加防范,给皇太极的计划制造了极大的困难。
“这会是谁,思维如此缜密细致,竟然看出了汗王的心思,施展出如此阴险毒辣的计策?”李永芳无意识地轻抽着马鞭,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人物。
…………………
沈阳。
汗王府邸内,皇太极议政归来,背着手,在院中散着步。看似随意,却是眉头紧皱,满怀心事的模样。
谣言还有传播,已是升级版,再次把他的心思曝光于众,使皇太极象没穿衣服般,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
在攻朝之前,皇太极曾提议在各旗设管理旗务大臣一名,也即固山额真,职责是“总理一切事务”。
这一步是分散主旗贝勒的权力,降低他们的自主性,也是他集中权力的步骤之一。
本来,这个提议的反对声音不大,代善和莽古尔泰既不表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紧锣密鼓地准备攻朝,便暂时搁议下来。
可今天,代善和莽古尔泰突然就此提议表明了态度,那就是反对。这样一来,不用等阿敏回来,提议基本上就难以通过了。
可以想见,被人揭穿内心隐秘,计划遭到阻遏,皇太极有多么心塞,有多么恼火。
但现在,皇太极还不能发作,他没那个实力,更怕坐实谣言所指,浑身有嘴也说不清。
怎么做才能消除谣言,才能继续实施自己的集权计划呢?
皇太极苦思良久,依然想不到良策。
阴谋还好对付,可这是阳谋,除非他放弃南面独尊的计划。否则,三大贝勒的阻挠,就无法应对。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分析着三人,意识到争取代善的支持,才能使计划顺利实施。
但这也不太容易,代善虽然在皇太极上位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那时是被儿子岳讬、硕讬说服,自己又没有了上位的条件。
现在,两个能征惯战、撑持着两红旗的儿子都死了,迁怒于皇太极,也是正常的心理。
皇太极的眼角余光扫过,转头看着有些逡巡不敢靠近的侍卫。
侍卫赶忙上前施礼禀报:“启禀汗王,范文程在外等候。”
皇太极点了点头,简短地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范文程这个大汉奸,在老奴在世时并不太受重用。皇太极上位后,一改老奴对于汉官的不信任,开始提拔重用这些忘了祖宗的汉奸。
要说范文程,也是有几把刷子。特别是对历史,比较有研究。
皇太极召见他,也是想听听他的意见,看能否从历史中取得些借鉴。
………………….
对于散播谣言,郭大靖认为肯定有效,但对效果如何,还不敢确定。
特别是短期内,谣言对于战事的影响,应该是没有。因为建虏只有一个目标,带着劫掠所得回到辽东。
而对东江军来说,该打还是要打,该撤还是要撤。实力就这么多,想把建虏全部消灭在朝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继宣川之后,浦口又被半天攻破。由于没做全歼的布置,守城建虏逃出数百,仓惶向郭山郡山城而去。
建虏弃城时也放火烧仓,但还是被抢出大半。这对于东江军来说,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于是否继续趁胜进攻郭山郡山城,毛文龙是比较理智,否决了一些被胜利冲昏头的将领的建议,开始撤退。
但也不是全部撤退,毛文龙留下了一千五百人,分成十五支百人队,再加上朝鲜义兵,准备袭扰截击回师的建虏。
再动用主力,硬碰硬的阻击,显然已是东江军所不能承受的重任。连战连捷的代价,是伤亡近万,已经是东江军能动员的全部机动兵力的一半。
何况,就是继续血战,也无法阻止建虏撤回辽东。
再者,建虏与朝鲜的盟约已经达成,一个不痛不痒的兄弟之盟,已经可以算作东江军全力援朝的影响和功劳。
当然,再过数月休整,东江军的额兵又能达到两万八千,甚至可以用缴获的盔甲武器再装备五六千士兵。
打仗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只要代价可以承受,并能够带来更大的收获和利益。
在毛文龙看来,这次援朝大战很可能就是东江军的转折点。只要朝廷能稍微在粮饷上倾斜一些,东江军就能迎来很大的发展。
人力是不缺的,岛上的不够,还能够从建虏的统治区抢人。忍受不了建虏残苛统治而豁出命逃出的辽民,也没有间断过。
当然,袭扰建虏拖慢他们回师的脚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发挥东江军水师的优势。
只要鸭绿江全部化冻,水师就能沿出海口溯流而上,在江面形成拦截阵线,再给建虏一个难忘的教训。
要想彻底隔绝鸭绿江肯定办不到,但建虏不付出代价,肯定不能轻松地回到辽东。
水师是东江军的绝对优势,就是不上岸厮杀,船上有火炮,对于岸上的建虏也有杀伤,且是单方面的打击,建虏毫无办法。
郭大靖对毛文龙的布置没有提出异议,他也认为再大打下去只能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与建虏正面交锋,哪怕是阻击,也不是郭大靖所愿意的战斗模式。
但袭扰阻滞,他是赞同的。只不过,他盯上的是建虏劫掠的钱财物资,别人显然并不知道。
大车小辆载着物资,载着伤员和阵亡将士的遗体,出了城门,沿着大路向南而去。
南面是大海,是云从岛,是东江军的大本营之一。
“大靖。”毛文龙站在城门楼,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行进的队伍,并没转头,缓缓说道:“广鹿岛就由你驻守,本帅已经决定,并安排好了。”
郭大靖躬身道:“谢过大帅。末将一定竭尽全力,把广鹿岛经营好。”
毛文龙笑了笑,捋着胡须说道:“那本帅就拭目以待,看你的手段。”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指着南方,说道:“援朝之战打到现在,其实已经可以完结。朝鲜并未完全屈服,我东江军也算是给朝廷有了交代。你现在就可返回云从,作去广鹿岛的准备。”
郭大靖知道这是关怀自己,不想留他在朝鲜继续与建虏作战。但他有他的计划,却不完全是战斗的欲望,以及报仇雪恨的迫切。
“末将自知从军时日尚短,经验不够丰富。”郭大靖沉声说道:“每次战斗,对末将都是一次锻炼。请大帅放心,末将定小心谨慎,定能安然返回。”
毛文龙慢慢转过身,看着躬身而立、脸色坚决的郭大靖,不再多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城下走去。
郭大靖随在其后,在城下看着毛文龙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躬身道:“大帅保重。”
毛文龙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多加小心,便是不敌建虏,只要安然回来,不要考虑其他。”
“是,末将晓得。”郭大靖朗声回应。
毛文龙的意思很明显,别逞能,也别有顾虑,败了能逃命就是好样儿的。
谁还没有个马高蹬短的时候,想当年镇江被建虏围攻,毛大帅就是只身化装逃脱的。
望着毛文龙带着亲兵扬尘而去,郭大靖久久才收回目光,转身大步向等候一旁的部队走去。
一千五百兵,分成三个大队,每个大队五百人,又分为五个小队。可分可合,可轮番袭扰,也可集结共抗敌人。
三个大队分别在宣川、龙川、郭山郡展开行动,再有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兵,给回师的建虏予以打击。
郭大靖领着这个大队有两百火枪兵,由藤野正率领。算是正式答应郭大靖的聘请,脱离了朝鲜义兵。
刘兴祚率部从小铁山撤退而回,由郭大靖请命,他作为郭大靖的副手,也在这支大队里。
郭大靖的试探算是成功,毛文龙把广鹿岛给他,并没有因为他请命要求刘兴祚来当副手而改变。
而刘奇士的试探也让郭大靖满意。嗯,姑且说是吧。在他看来是委婉的,但别人看来可能就是直接。
郭大靖和刘兴祚相视而笑,没有多余的废话,整队出发,开出城去,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
郭山郡山城。
多罗安平杜度率领的部队刚抵此城,便见到了浦口败退逃回的守军,获悉宣川、浦口都被东江军攻破,守军损失惨重。
“人马过万?!”杜度对于敌人的数量有些怀疑,但两地失守并惨败又证明不象是假的。
“还有数千朝鲜义兵助战。”逃出浦口的甲喇额真多罗布唯恐降罪自己,又继续补充道:“敌人使用了投石机,有上百架,城上落下的石头如雨点般,根本无法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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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度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询问,以便更加详细地了解敌人的情况。
显然,东江军的突然变化,令杜度也是大为吃惊。可这又是真实的,岳讬、硕讬的死,龙川、义州和宣川、浦口的失守,就很清楚地进行了确认。
现在,是继续率兵前进,重新夺回浦口、宣川,和龙川的阿济格会合,还是等主力上来后再行动,杜度有些举棋不定。
畏惧?有那么一点,但杜度久经沙场,对于厮杀交战并不害怕。关键是不太清楚敌人的虚实,光是听别人讲述,到底还是心里没底。
况且,能在半天之内就攻破城池,将宣川守军全歼、浦口守军重创,敌人的兵力过万是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是这么多的人马,据险防御的话,杜度觉得自己这两三千兵,要击败敌人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询问清楚所有问题,杜度让多罗布退下,他皱着眉头在屋内踱步沉思,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
阿敏命他率部打前锋,杜度猜到了用意。不就是想尽量保存镶蓝旗的实力,不想继续厮拼损耗吗!
谣言的力量!杜度知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他屡次违逆阿敏,并没有表现出相近的立场,也是阿敏疏离他的重要原因。
要知道,杜度是褚英之子,阿敏是舒尔哈齐的儿子,乃父都因为获罪而被老奴处死。
阿敏本来以为杜度会对此心有不满,在平壤曾邀请杜度共去汉城欣赏朝鲜王宫,但被杜度断然拒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潜入偷藏,阿敏的试探
显然,杜度反对阿敏在朝鲜自立,禀承皇太极的意志,尽到了他的责任,监督阿敏。
同样,阿敏借机把他打发到安州扫靖后方,现在又令他充任回师的前锋,也是借机报复。
杜度思来想去,认为还是要向宣川浦口进军,争取与阿济格所部会师,打通道路,返回辽东。
对于保存实力,杜度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的镶白旗已经被皇太极夺走,交给了长子,并改旗色为镶黄旗。
而且,杜度还是个比较顾大局的,对于后金的发展更加看重。
尽管决定继续进兵,但杜度也采取了最为谨慎的作法。他派人去催促主力加快行进速度,并掐算着时间,要尽量保持与主力只有一天路程。
这样的话,即便遭遇强敌,他只要坚持一天,主力就能赶到。
思虑已定,杜度便开始派人布置,并派出哨探前往浦口、宣川进行侦察刺探。
在不知不觉中,因为两个贝勒的阵亡,因为东江军的连战连胜,建虏开始谨慎小心,开始重新评估对手的实力和战力。
对于建虏的应对,郭大靖等人有些预计和揣测。毕竟建虏不是傻子,屡次吃亏后岂能还不作改变?
但改变也就是行军打仗小心一些,侦察刺探严密一些,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罢了。
你变你的,我打我的。对于地雷、木炮、抛石机的运用,对于地形地势的熟悉了解,建虏想避开所有袭扰,显然是不可能的。
堵塞道路、烧毁桥梁、伏击截杀……就算不能多杀伤建虏,迟滞拖延也将使建虏疲惫不堪。
不仅仅是东江军要尽力作战,就是朝鲜义兵也有着战斗的欲望。
国仇家恨是一方面,如果这次不给建虏以沉重打击,给他们留下深刻的教训,下次这帮强盗还会再来劫掠。
不能改变战争的结果,却要让侵略者感到痛,衡量攻朝的代价。
东江军已经给了建虏极大的震动和杀伤,但毕竟是外人,总能全力以赴地援助朝鲜吗?
所以,应郑凤寿和崔孝一的请求,留下截击袭扰建虏的东江军部队,也换上了朝鲜义兵的旗号。甚至是服装,也更换了不少。
东江军取得的战绩已经足够交差了,毛文龙也不准备马上把攻克宣川、浦口,以及郭大靖所部歼灭宣川运粮之敌的首级上缴。
等到援朝大战结束,再把这些人头解送登莱,编造些截击回师建虏的大战血战,就足以令朝廷震动,并彰显东江军援朝的全力以赴了。
毛文龙不想再打了,可郭大靖还有自己的目标。不趁着这个机会多积攒钱财物资,当了岛主也发展很慢。
所以,郭大靖把袭扰的敌人定在了阿敏的主力身上。准确地说,是大车小辆的运输队。
如果没有随身空间,郭大靖当然不敢这么干。别人当然也不知道,他的信心所在。
但数次作战积累的威望,给郭大靖带来了好处,他的计划和命令得以实施。
在宣川和浦口地区留下三支百人小队给刘兴祚后,他率领着两个百人队,再加上三百朝鲜义兵,反向而行。在山林中走小道,绕过郭山郡山城,进入了定州地区。
有杜度的前锋,建虏主力的警戒估计不会太过严密。也不需要硬抢,只要郭大靖能混进运输或押送的朝鲜剃头人中,就能偷盗得手。
“还要化装混进去?”藤野英趁着周围无人,对郭大靖的计划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反对,“太冒险了。一次两次是侥幸,可不能每次都成功啊?”
“再说,你想弄钱财物资,怎么运出来?进入容易出来难,敌人不是瞎子,你能大模大样地往外背?”
郭大靖呵呵笑着,伸出手让藤野英看,反过来掉过去。就在藤野英迷惑不解的时候,手掌中突然多了个东西,没等她看清,又消失不见。
“变戏法儿嘛?”藤野英看着郭大靖,撇着嘴说道:“就算你会这两手,也没办法把钱财物资从建虏眼皮子底下带出来。”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要带出来?到手之后我就或埋或藏,以后再去取出来。”说着,他手掌一翻,一面小圆镜又出现了。
“送给你的。”郭大靖把镜子递到藤野英手里,说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是给藤野先生的聘金。”
藤野英拿到手中细瞅,眼睛不由得瞪大了。镜中的形象纤毫毕现,正是他的样子。
“放心吧,我聘金都付了,肯定能安全回来。”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藤野英的肩膀,把目光投向远方,幽幽地说道:“我的理想,必须去冒险才能实现。不仅是现在,将来也是一样。你可能不太懂,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藤野英垂下眼帘,对于镜子的稀罕,被不能说服郭大靖的失落所掩盖了。
但他也清楚郭大靖的脾气禀性,知道这个男人在平和亲切的外表下,有着执着坚定的决心。
“我——”藤野英站在郭大靖身旁,柔声道:“等你回来。”
说着,他侧过脸,故作轻松调皮地笑道:“可聘金是聘金,这个是你送我的信物,别算计得跟奸商似的。”
信物?!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也没较真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心说:只要不要烦我就好。
………………..
皮岛,码头货栈。
林天佑放下纸张,笑道:“没想到东江军还挺能打,阵斩了岳讬。还有那个郭大靖,也是个厉害的家伙,斩首硕讬。”
对面坐着的男人在相貌上与林天佑有几分相似,但年岁明显比林天佑要大,脸上显示出常吹海风的肤色。
林天生却在看着另一份消息,那是建虏与朝鲜达成的盟誓。他的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开口说道:“朝鲜未屈服于建虏,贸易也就可以继续做下去。”
皮岛处于朝鲜的贡道必经之路,也是与朝鲜通商的重要之地。要知道,参茸毛皮等特产,不光是辽东有,朝鲜也有。
林天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给兄长续上茶水,开口说道:“就是沈太爷那边,要孝敬的不少。”
林天生摆了摆手,说道:“总还是有得赚,结好他是必须的。”说着,取过林天佑手中的纸看了起来。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这个郭大靖也是可以结交的人物。初见面时,不过是个小军官,现在立下大功,晋升是肯定的。”
林天生挑了下眉毛,把纸放下,缓缓说道:“不要主动结交,免得沈太爷知道后心生不满。可若是姓郭的主动,咱们再权衡后决定。”
停顿了一下,林天生看着兄弟疑惑道:“郭大靖能斩首硕讬,应该是个粗莽武夫吧,你为何会看重他?”
林天佑说道:“大哥有所不知,郭大靖向我打听了很多事情,见识颇广,言语也不粗鲁。听他的意思,好象要大批购粮。嗯,他还说了,战后会再来细商。”
“购粮倒不是难事。”林天生说道:“只要价钱合适,一年随着其它货物运上两回,还能多赚些。只不过,他拿什么购粮?一个小军官,哪来的资财?”
林天佑摇头道:“这倒是没说,可我看他很是笃定,显得很有把握。”
林天生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等他再来的时候,我见见他。”
“大哥看人极准,我也正有此想法。”林天佑笑道:“那郭大靖初看憨实木讷,可言谈却令人刮目相看。”
正说着,账房带着账本进来,二人的话题便就此而止。
…………………..
京城。
街道上人头攒动,嘈杂喧闹着,去的是同一个方向——午门。
午门献俘礼是隆重的国礼,往往是在较大规模战争取得胜利后,于午门举行献俘仪式。皇帝亲御午门城楼,举行大典,接受献俘。
但在老百姓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万历年间曾用“抗倭援朝”战争中的日本俘虏,在午门前举行了盛大的献俘礼。
而自建虏叛明后,从萨尔浒到辽沈失守、广宁溃败,辽东近乎全部沦丧。明军屡战屡败,能勉强拿出来宣扬的就只有所谓的宁远大捷。
获首级几百,觉华上万军民被屠,这样的大捷,也只有守住了宁远,使建虏未达到目的而已。
但此次援朝大战,东江军继七战七捷之后,再传五战五捷,所获首级已超过三千,更斩杀奴酋王子岳讬、硕讬,比之宁远大捷岂止高了数倍?
“两千六百七十三!”
“两千六百七十四!”
…………
鞑帽、旗帜等战利品堆成了一座小山,士兵把一颗颗首级扔下,监督的禁军军官大声报着数,后面的几名军官高声重复,又有更多的官兵重复,声如雷霆。
天启帝站在午门之上,微露笑意,没有半分不耐的神情。
午门下是威风凛凛的禁军,刀枪闪亮,盔甲鲜明;远处是大明子民,兴奋地听着报数儿。
皇帝刚一出现时,百姓们都情不自禁地向着天子跪拜,发出震耳的山呼万岁,这让天启帝胸中生出了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是的,在皇帝心中,他扶持的宦官集团已经把东林党打得落花流水,朝堂局势已与他刚登基时完全不同。
只是对外的战争令皇帝心忧,一是辽东的建虏,二是西南的奢安叛贼。只要这两边的敌人能够剿灭,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显然,东江军的意外大胜,又燃起了皇帝平辽灭奴的巨大希望。
首级清点终于完成,几十个萎靡不援、半死不活的俘虏被押解上来,按跪在午门之下。
刑部尚书上前启奏,最后请奏道:“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拿去!”
皇帝左右的两个大臣高声重复喊道:“拿去!”再是左右四人高喊:“拿去!”
一增为二,二增为四,四增为八,八增为十六,最后大汉将军等三百六十人齐声高喊:“拿去!”声音之大,如轰雷般响彻在午门上空。
献俘礼在臣民山呼万岁的声音中结束,城南将筑京观以震慑四夷,京城又多了一个景。
尽管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观赏,但振奋民心士气,彰显国威皇权的目的却已经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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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讬是最惨的,不仅身首异处,还将悬尸示众。任谁都知道,老奴的孙子,因为叛反大明而落到这般下场。
皇帝回到宫中,脸上兴奋的神色又压过了在臣民面前装的矜持。
朝鲜王李倧在与建虏盟誓后,第一时间就派使者坐快船赶赴明廷。既是陈说无奈的苦衷,又是向大明表示没有背叛,依然是大明的藩属国。
要知道李倧得位不正,是发动政变囚禁了光海君才抢到的王位,等同于篡位。当时明廷对于是否承认李倧,是否派使者册封,是经过好一番争论的。
最后,因为光海君有勾结建虏之嫌,又需要朝鲜共同打压建虏,明廷才捏着鼻子承认了李倧,并派使册封,史书才记为“仁祖反正”。
对于朝鲜与建虏的盟誓,明廷虽然不满,但鉴于形势,也只能采取默认的态度。
毕竟盟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大明与朝鲜依然是父子之盟,朝鲜也没有倒向建虏,与大明与敌。
但随朝鲜使者到来的,还有毛文龙派来的信使。
一方面毛文龙表示正在调兵遣将,不惜牺牲流血,还在与建虏纠缠厮杀;另一方面则是诉苦,请求朝廷加大对东江军的支援,因为朝鲜要中断对东江军的援助,免得触怒建虏。
“恭贺万岁,贺喜皇兄。”先行等在乾清宫外的信王上前施礼,笑着说道:“毛文龙所部遏十万之强虏,振数年之积颓,皆是万岁英明,慧眼识才。”
毛文龙的提拔和得势,确实和天启帝分不开,也是天启帝赐尚方剑,任其封疆一方,不派文官监军。
天启帝对自己这个兄弟非常好,听到他的恭贺,心情更好,调侃着笑道:“由检,看来最近书读得不错,这恭维话听得朕心甚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谣言连载版,终偿所愿
信王朱由检今年才十六岁,放在后世,也就是个初中生,是个少年。
呵呵笑着,朱由检说道:“臣弟不是恭维,而是肺腑之言。”
天启帝摆了摆手,笑着召信王入殿,君臣也是兄弟各自落座,闲谈起来。
藩王不得理政、经商、从军等等,是老朱家的规矩,信王虽得皇帝亲近宠爱,却也是一样。
在殿外恭贺完,信王便不再提政事军事。天启帝随便询问了一下藩邸的情况,信王便起身告退。
天启帝喝了一盏茶,便有太监送来内阁的票拟,其中就有皇帝所关心的调整东江军的待遇。
因为在援朝作战中立了大功,内阁终于确定了东江镇士兵的粮饷等同于辽镇。但却需要重新核定兵额,还是老办法,有甲有兵者才算数。
天启帝对此并不太满意,但朝廷财政紧张,若是把东江镇的适龄男丁都算上,差不多有八万多,也确实支付不起。
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启帝算是勉强同意了内阁的票拟。当然,他也知道,经过几次胜利,东江军的兵额肯定会有所增长。
因为东江镇缺的不是人,而是盔甲兵器。已经解送了数千建虏首级,说明建虏的盔甲武器应该也落到了东江军手中。
原来就额兵两万八千,再次核定的话,估计能增长到三万四五千左右。
放下了关于东江军的票拟,天启帝又拿起了一份奏疏,却是辽东巡抚袁崇焕的。
在皇帝的严旨和兵部的严令下,袁巡抚终于出兵援朝了。赵率教率九千精骑兵出三岔口,要来个围魏救赵。
仗都打完了,建虏已经撤兵,还援什么朝?
天启帝冷哼了一声,把奏疏没好气地扔到了御案上。
…………………..
袁巡抚千呼万唤,终于派出了九千人马。但到了三岔口便逡巡不进,只是为了应付朝廷的严令。
即便是进兵,建虏已经完成了攻朝,并达到了一部分目的,正在撤退回师的途中,袁巡抚的援朝也不过是“纸上之兵”,全无作用。
但袁巡抚恐怕没想到,在他印象中穷困不堪、装备简陋的东江军,竟然象打了鸡血般,连续取得大捷,使得朝野轰动,更把辽镇衬托得无能懦弱。
而更让袁巡抚想不到的,自然是郭大靖的神勇表现和飞速崛起,带动了整个东江军,发生的巨大变化。
不管想到想不到,都已经影响不到郭大靖实施自己的既定计划,作着援朝之战的收官行动。
对于如何将建虏的劫掠所得收到自己手中,郭大靖已经不知道冥思苦想了多久,作了多少计划,才最终完善起来。
准备是充分的,尽管也是冒险,但郭大靖已经将危险降到了最低。
此时,在暗淡无光的夜色中,郭大靖终于潜进了建虏营地中停放车辆的空地。
计划是早在龙骨山城时就已经开始布置的,车忠亮、车礼亮就是他的内应,提前赶到平壤,加入到朝鲜剃头人之中。
作为朝奸姜弘立的亲信,车氏兄弟的潜伏没有什么困难。而暗中跟随车队两天后,郭大靖发出信号,终于与他们取得了联系,并成为了剃头人中的一员。
建虏人马,运输车队;建虏人马,运输车队……这就是建虏携带钱财物资撤退的行军顺序。
而这样的布置,与郭大靖预想的相同。建虏人马有建制,把运输车辆分散开来,由所属的甲喇分别保护,正是最合理且保险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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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车小辆全集中在一起,绵延数里或十数里,遭到袭击就不好保护。反正财物已经分给了甲喇(五牛录为一甲喇),就自己保护好带回家。
这样的安排对于郭大靖来说,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但他也不贪心,只要能得手一批就满足了。
不用太多,够他买五六百枝重火绳枪就成。当然,越多越好,就紧着一批猛偷,争取毛都不给建虏留下。
阴云或浓或淡,密布于天空,遮住了月亮和星星。
虽然郭大靖并没有把天气算在成功与否的因素之中,但这样的环境,无疑增加了成功的几率。
在地上匍匐前进,郭大靖又接近了一辆板车,悄然起身,搬起了车的一个箱子。
显然,建虏已经分赃完毕,箱子中的财物已经各有所归,封条上都有着标记。
箱子在郭大靖手中蓦然消失,他又搬起下一个,一气把车上的几个箱子都挪进了空间。
躲进车下的阴影中,郭大靖的意识沉入空间,开始处理这几个箱子。
空间内,金银财物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堆,都是郭大靖今夜的收获。
而在另一个角落中,躺着几具建虏的尸体。这都是潜入过程中被郭大靖干掉的。把尸体藏进空间,相当于毁尸灭迹,让建虏不能提前发现异样。
在自己的空间内,郭大靖可以随心所欲。揭开封条,打开锁,把箱内的金银财物倒出来,装进几块准备好的石头,又把箱盖合好,锁好,封条再贴上。
这已经是郭大靖费尽脑筋所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并做好了能想到的所有的准备,比如石头,都是为自己的逃离争取时间。
不必做到天衣无缝,建虏也不可能每天都开箱检验。在军营内,有人值夜巡守,谁会想到箱中的金银财物会不翼而飞呢?
开始还有些生疏,可操作却越来越熟练。郭大靖处理完这几个箱子,又回到现实,把箱子放进了板车,又向下一辆悄然爬去。
郭大靖没有时间细数弄到了多少财物,他完全沉浸在收起、掉包、放出的操作中。
一辆接一辆,他干得忘记了疲累,看着堆得越来越高的金银财物,他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可惜的是这个甲喇,一千好几百的建虏,全是阿敏的镶蓝旗嫡系。如果安然回到辽东,每人至少能分到价值二三百两的财物,现在却差不多却将是一无所有。
大爷,就不能给我留点嘛?如果甲喇额真罗卜多事后发现劫掠所得已经被偷得干净,肯定会出这样的哀嚎。
把财物由车辆载回,这是任何有正常思维的将领都会做的事情。
如果把财物都分给个人携带,形同满载而还的土匪,那还怎么打仗?还有多少悍勇作战的心思?
有些箱子很大,但却不觉,里面是绸帛细软;有些箱子不大,却很沉,自然是金银财物。
不管是什么,郭大靖是全部搬走,空间内眼见的堆起了黄白发光之物,绸帛锦锻也有上百匹之多。
躺在冰冷的地上,郭大靖缓缓调整着呼吸,估计有四五个小时,他终于干完了这一票。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得到了多少财物,但郭大靖估算建虏的数量,认为至少会有二十万两之多。
其实,金银财宝对于建虏来说,并不缺乏,他们本身就是强盗集团,烧杀抢掠得来容易。
但金银财宝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就好比在沙漠中,一瓶水的价值比一块金子更大。而建虏缺乏的是粮草,是布匹绸缎。
由于大明联合朝鲜、蒙古诸部的经济封锁,建虏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物资匮乏一直是制约他们发展的重要因素。
所以,建虏通常在杀人之前,如果发现被杀者的衣服还算干净,便会强迫其脱下来。人杀掉,衣服还要再用。
除了粮草物资的匮乏,皇太极上位后,还盯上了人口。人越多,生产或种植产生的价值越大,能供建虏驱使的奴隶越多。
可对于郭大靖来说,一笔相对雄厚的启动资金是必须的。他要买重火枪,买粮,甚至是买红夷大炮,以最快的行动,粉碎建虏发展的计划。
为此,冒着生命危险是值得的。
时不我待,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不是最坏的时期。
皇太极还没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朝鲜还未完全屈服,虎墩兔也还在蹦跶。
机会是有的,但却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个人,就是郭大靖。
郭大靖歇息已毕,观察着周围的岗哨,悄无声息地在车底移动,脱离了这片停放车辆的所在。
撤退的路线已经看好,还不只一条。郭大靖化身起夜方便的建虏,避开巡逻队,从营寨的一处角落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之中。
不管建虏什么时候发现财物被掉包,这都将成为一件诡异的事情。至于谁来顶缸,反正车氏兄弟会很快逃脱,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来到安全地带,郭大靖忍不住停住脚步,回身瞭望。
山峦、树林、大路、有着点点火光的建虏营寨……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将成为过去。很快,他的战场就已经不会是在异国他乡。
抿起嘴角,郭大靖微微一笑,转身钻进了山林,脚步是那样轻快。
目标已经达到,但郭大靖依然要给建虏难忘的教训,让他们付出更多的代价。不用再考虑日后发展所需要钱财物资,他可以放开手脚地战斗了。
…………………..
四月十二日,建虏开始从朝鲜撤退,这已经比历史上晚了十天左右。
四月二十九日,阿敏率军回到沈阳,皇太极出城以隆重的仪式进行了欢迎。
阿敏虽然心中流血,但却与平常那种桀骜不驯的姿态大不相同。显然,谣言已经深植心底,他在防范着皇太极,不想让皇太极抓住什么把柄。
而撤军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阿敏的镶蓝旗所部,几乎天天都有遭到袭击的报告。在又付出了死伤近千的代价后,才回到了辽东。
而甲喇额真罗卜多、嘉龙阿在行进路上被冷箭袭杀,更让阿敏心痛难平。镶蓝旗一共才十个甲喇,罗卜多、嘉龙阿还是随他征战多年的亲信将领。
果然是皇太极的阴谋,镶蓝旗经过攻朝,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马。按照女真人的人口增长速度,要补齐,不知要多少年呢!
可这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蠢。阿敏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中懊悔不已。
回到沈阳的第二天,阿敏便亲自动身,把劫掠所得送到了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府中。
“二贝勒征战朝鲜,劳苦功高,这些财物,我是受之有愧呀!”对于阿敏的到来,代善的态度不冷不热,让阿敏不明所以。
阿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是某的失误,使岳讬、硕讬不幸阵亡,还望大贝勒多多原谅。”
代善摆了摆手,面色平静地说道:“征战沙场,刀枪无眼,怎能怪你?”
阿敏以为是岳讬、硕讬的死让代善对他有怨恨,但看代善的样子又不象,此番只是送礼交结下感情,并没有奢望能将代善拉到自己这边。
沉吟着,阿敏苦笑了一下,取出一支弩箭放到代善面前,说道:“东江军出了一个擅长偷袭暗杀的无耻家伙。某手下的两个甲喇额真便是在行进的路上被其所一箭袭杀,与岳讬阵亡时的情景一样。”
代善目光一闪,盯着弩箭看着,又伸手拿起,仔细端详,缓缓说道:“是弩箭?”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是,某已找过数人加以鉴别,都认为是强弩所射出,非弓箭。”
代善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和迷惑。
在当时,除了弩机,弩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不管是明军,还是建虏,都没有使用。
可这弩弓突然出现在朝鲜,并且接连射杀了数人,代善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难道这个擅长偷袭的家伙是个朝鲜人?
代善轻轻放下了弩箭,不再纠结此事,以后会弄清楚的,不是从明朝,就是从朝鲜,这么大的事情,东江军不可能不宣传。
“二贝勒。”代善缓缓开口说道:“谣言四起,虽煞有介事,但目的不外乎挑拔离间,使我大金高层猜忌怀疑,不能再团结一致。”
阿敏垂下眼帘,淡淡说道:“是不是谣言,还待日后证实。我只想知道,若是汗王要剪除异己、南面独坐,大贝勒是何意见?”
代善紧皱起眉头,说道:“八和硕贝勒共议朝政,这是父汗立下的规矩,绝不可更改。”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可你若是犯罪,汗王处罚也是理所应当,莫要扯到剪除异己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买卖谈妥,赴任广鹿岛
阿敏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道:“那是自然。汗王就是汗王吗,总归是大金之主。”
代善也不想多说,他心中也甚是矛盾,但为了后金稳定发展的大局,还是要告诫阿敏。
阿敏试探已毕,起身告辞,又去了三贝勒莽古尔泰府上。
不同于代善,莽古尔泰对阿敏却是十分热情,看到所送的财物也是心喜异常,还命人摆酒置菜款待阿敏。
“攻打朝鲜、袭击东江军是合议出来的决定,派你为主帅,你也没有推辞吗!”席间,莽古尔泰对阿敏的抱怨,还是开口劝慰道:“谁能想到战事会如此不顺?汗王不是答应你,会补充镶蓝旗的人丁吗?”
阿敏嘿然冷笑,说道:“汗王所令,谁敢不从?下一次征伐强敌,若是换作你的正蓝旗损失惨重,你怎么想?”
莽古尔泰说道:“八旗是大金之根本,与敌作战非为个人,也是为我大金的发展强盛,斤斤计较的话,就没人愿意打仗了。”
“别的旗都可以厮拼血战,哪怕损失惨重也不能退缩。”阿敏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可两黄旗呢,唯独他们可以保存实力?”
“不会是这样的。”莽古尔泰摇头道:“该出动哪一旗的人马,战后如何补充,汗王应该会安排妥当。”
“但愿如此。”阿敏举杯示意,干掉了杯中酒,装作好意地提醒道:“日后对汗王,你也要压着脾气,挑你毛病时,多忍忍。”
莽古尔泰不在意地笑道:“你想多了。汗王挑我什么毛病,我又有什么毛病?”
“小心无大错。”阿敏说道:“若是因小事汗王要处罚你,某自会为你说话。就你那脾气,挑你毛病还不容易。”
莽古尔泰张着嘴眨着眼,有心说出同样的话,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阿敏和他是堂兄弟,还不象亲兄弟那般关系。
当然,心存戒惧是肯定的,但嘴上却未必要说出来。莽古尔泰虽然粗鲁冲动,但也不是傻子。
阿敏吃喝完毕,起身告辞。目的就是试探,或者说是交好,日后才能见分晓,哪能三两句话便能结盟,齐心对抗皇太极。
而不管是皇太极,还是其余三大贝勒,恐怕都没有料到,谣言攻势只是开始,更令皇太极头痛的还在后头。
………………….
船在海中起伏前行,波浪不时拍打船舷,激起阵阵水花。
深吸了一口略带咸腥的空气,郭大靖呵呵笑着,刚编造完又一个谣言,很快又将登上皮岛,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刘兴祚则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时抬头看向郭大靖。
现在的谣言主要还是针对与皇太极同向南坐的三大贝勒,但郭大靖显然还不满意,要把更多的后金高层牵扯进来。
这次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重要人物则是多尔衮。
因为老奴去世并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皇太极是被推举上位的,这其中就有很大的操作余地,或者说是造谣空间。
知道很多野史秘史的郭大靖,并不认为老奴会传位给多尔衮,但这不妨碍他编造出皇太极是篡位的故事。
“九王子(多尔衮)当立而年幼,汝(代善)可摄位,后传于九王。”
在郭大靖新编造的故事中,老奴是传位给多尔衮,因其年幼,暂由代善摄政。
但是代善选择了背叛,并伙同其他三大贝勒,假借“先汗遗命”,逼大妃阿巴亥殉葬,拥立皇太极为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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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某某秘史,或者戏说中的情节,真实性不用考虑,但从老奴死后的八旗实力来分析,却有其合理性。
老奴在世时,亲领45个牛录的正黄旗和20个牛录的镶黄旗。后来,分配给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每人15个牛录,将自己20个牛录的亲兵全部划给多铎。
这样一算,老奴死后,多尔衮兄弟就坐拥着八旗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会如此安排,当然可以解读为老奴要传位给多尔衮。
当然,如果说是传位给多铎也有道理,毕竟多铎是旗主,而多尔衮却是在兄长阿济格获罪后才接任的旗主之位。
但细节不重要,只要能置疑皇太极继位的正当性,挑起人们心中的猜疑和戒惧,散播谣言也就达到了目的。
“接着编哪!”藤野英饶有兴致地催促,她听到了一个好故事,但却还没有结尾。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十个人有十个想法,能编出十个故事。你尽可以发挥想象,还非得听别人的?”
“你编得比较有趣。”藤野英把目光移向大海,叹息道:“阿巴亥真可怜,明明手握遗诏,却不得不为了幼子的安全而烧掉,还要自愿去殉葬。”
入戏啦!
郭大靖摇了摇头,这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谎言嘛,不必编得细致,得给人留下想象和发挥的空间不是。
“你应该去说书。”刘兴祚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头,向他伸出大拇指。要说造谣,或者说编故事,你是头子。
藤野英转头笑着说道:“以后多编点故事讲给我听。”
给钱嘛,持续更新不断更,还是睡前讲的那种。
郭大靖笑而不语,手扶船帮,眺望着远方出现的岛屿。
…………………
人头是有二十几颗,杀伤建虏的数字不好统计,但这已经不影响东江军借援朝之战而得到了又一次发展的机会。
毛文龙看着前来报到的郭大靖,心情愉悦地笑道:“又有不少斩获啊,本帅就等着各部全部归来,一并向朝廷报捷呢!”
内镇胡良辅率领的七八千人马已经来到,尽管战力差劲,但还要试巴试巴,得点军功回去。
毛文龙要组织一次军事行动,战果不用考虑,就是一次大规模的袭扰,目标定为镇江,乘船登陆,打一下就够了。
这样的话,把积攒的人头一并解送,捎带着给胡良辅一些军功,也算是完满地结束了此次援朝作战。
郭大靖等人就不用参战了,数月以来连续作战,都是人困马乏,急待休整。
“收获不多,末将惭愧。”郭大靖躬身谦逊道。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半袋金银财宝,有个千八百两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嗔怪道:“豁出命抢些黄白之物,不值啊,以后可切记不得再冒险了。”
郭大靖笑了笑,谢过毛文龙的关心。
毛文龙话入正题,说道:“朝廷的封赏还未到,但本帅已经得到了消息,你晋升为游击将军,本帅亦任命你为广鹿岛守将。”
郭大靖心中的石头落地,脸上显出轻松之色,躬身道:“末将资历浅薄,全仗大帅提拔。在广鹿岛驻守,也需要有经验的袍泽相助。”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你战功赫赫,但战阵经验依然是所短。你需要哪位将领配合相助,只要他愿意,本帅这里没有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叮嘱道:“驻守一岛,事务颇多,你可以招募些人才帮助处理。”
毛文龙占据海岛,收留辽民,实行的是军户制。
尽管东江镇的军户制与大明的军户制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但靠着军户们自种自食,来养活军队,这个本质还是没变的。
正因为实行军户制,各岛的驻防将领就要军政一把抓,权力很大,工作也很重。经营得好,自然能养更多的军队,直接关系到将领们手下军队的实力。
“末将晓得。”郭大靖躬身道。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在皮岛休整几日,便率广鹿岛的部队回返吧!与尚可喜交接好,或者由他送你去岛上赴任也可。其他事情,尽可向陈副帅提出……”
郭大靖领命退出,脸上露出笑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很好,这很好,不枉自己拼命厮杀表现,终于有了相对独立,能够大展拳脚的根基之地。
郭大靖并不想在皮岛多作休整,他还急着去广鹿岛种土豆呢!
尽管已快五月,但土豆的种植和地区的温度有关。在北方,从二月到八月也有两个季可以种植。
何况,郭大靖手中的土豆是适合更北的寒地种植的品种,生长期短,高产抗寒耐旱。
土豆在大明朝应该有了,但没人推广和重视,在特性上也完全不能和郭大靖手中的品种相比。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最大的信心所在。所谓“民以食为天”,能吃饱肚子,是干一切工作的基础,不管是从军打仗,还是生产制造。
今年把全部的土豆都种下去,大概能有三百多亩。秋天收获后作为明年的种子,再种一年的话,就应该能够顶得上……
高产土豆的亩产量大约在六千斤往上,排除古代肥料较小的因素,也能有两三千斤。
明朝的粮食作物主要是水稻和小麦,以北方最多的小麦为例,亩产也就二百来斤。也就是说,一亩土豆顶十亩小麦。
今年正常收获的话,明年应该能种五六千亩,相当于五六万亩的小麦,约等于十万石……
这还只是在广鹿岛种植的估测产量,两三年后推广到整个东江镇,再加上部分外购的米豆,应该足够养活几十万的军民了吧?
郭大靖带着印信回到暂住所在,换了衣服后,便前往码头商栈。
林天佑,他经过观察,觉得是可以长期合作的商贾。除了要购粮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去澳门买火枪。
尽管郭大靖求枪若渴,但仔细想过之后,还是把预定的计划向后延了。
就算林天佑肯帮忙,藤野正顺利到达澳门,恐怕葡萄牙人也拿不出郭大靖所要数量的火枪。
而商贸往来,双方头一次的接触,也必然是谨慎小心。所以,郭大靖把火枪的数量大幅削减,今年能买到一两百枝,他也能够满意。
合作愉快,下了定金,明年再搞它千八百枝,在郭大靖重新制定的计划中,也不算晚。
买枪还是其一,郭大靖希望能聘请到西夷工匠、教官、制药师,使自己所部从装备火枪到操纵大炮,乃至于制造颗粒火药,都能有一个飞跃的发展。
这也是郭大靖把计划延后一年的主要原因,通过聘请葡萄牙人,才能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商贸关系。
没错,郭大靖并没有打算长期使用西夷,尽管葡萄牙人雇佣兵的职业道德,在历史上还是很靠谱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码头,郭大靖想了一下,在无人的地方从空间内取出绸布包裹的镜子。
一尺见方,这只是郭大靖所拥有的大镜子的三分之一。作为惑动商贾利益的宝物,这比真金白银更方便。
毕竟,在皮岛,郭大靖还不敢暴露自己拥有几十万金银财宝的事情。就是回了广鹿岛,他也会小心谨慎,想方设法地找到借口。
轻车熟路地来到林家商栈,说明来意,伙计殷勤地将郭大靖请进去,快步地跑去后面禀报。
时间不大,林大佑满面笑容地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兄长林天生,向着郭大靖施礼相见。
介绍寒喧之后,宾主落座,林天佑少不得恭维祝贺,郭大靖对此也是很平静地谦辞。
“以前称呼郭大人,现在该称呼郭将军了。”林天佑的神情颇为感慨,赞叹道:“郭将军斩杀建虏禆王,不说朝野闻名,在东江镇却是人人知晓。”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侥幸而已。若是能象你这般赚着钱逍遥自在,谁会干那九死一生的事情。”
林天佑笑道:“看着逍遥自在,却也有风险。海上风浪莫测,船毁人亡也是常事。”
说着,他看着兄长,“郭将军若不信,家兄常在海上飘泊,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风里来浪里去,经商确实不易。当然,沙场征战,建功立业,更是艰难。”
“商场如战场,倒也有相似之处。”郭大靖笑了笑,举杯示意了一下,轻抿着茶水,又赞了一句,“好茶,比上回的更好。”
林氏兄弟听到“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不约而同地目光一闪,互相对视,露出惊诧之色。
粗鄙之人,就算现学现用,也不会象郭大靖这般自如。林氏兄弟的社会阅历丰富,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可见,这位晋升飞速的郭将军,显然并不只是武勇,更不是粗莽之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家门而不入
“此乃新茶,郭将军赶得真巧。”林天生马上转头吩咐伙计,给郭大靖包上一斤新茶。
郭大靖拱手致谢,也不矫情,开口说道:“上次相见,谈了下从东南购粮之事。现郭某要前往广鹿岛驻守,此事便可敲定了。”
“恭喜恭喜。”林天佑再次致贺,说道:“既已有了明确码头,购粮之事就好办了。不知郭将军第一批要购粮多少?”
郭大靖已经打听过,林家有两条海船,载重在万石左右,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五百吨。
如果满载的话,按照当时两银子四石米的价格,买一万石的米,不算运费,大概需要两千五六百两银子。
“今年先买一万石。”郭大靖很干脆地说道:“定金一千两,三天内交付。”
林天佑还未开口,林天生笑着答应下来,说道:“没问题,下半年肯定送到。”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但随即笑了起来,这是个爽快人,好象也有讨好结交的意思。
“没想到林兄这么豪爽。”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某还有一件宝物,请二位看看,给估个价。”
郭大靖留意到林天生数次瞟过绸布包裹的镜子,也不卖关子,伸手打开绸布,让二人观看。
“这个——”林天佑凑近一看,镜中清晰无比的镜像吓了他一跳,赶忙缩回来再仔细端详。
林天生开始也是目瞪口呆,但很快调整过来,面露惊异之色,说道:“此是宝镜,不知何物所造,竟是纤毫毕现,令人惊叹啧舌。”
郭大靖亮出宝贝,再谈派藤野正乘林家海船去澳门购枪一事。只要林家兄弟觊觎这宝镜,便不会对藤野正不利。毕竟,藤野正身上要带着钱财。
淡淡一笑,郭大靖傲然介绍道:“此物不说在大明,便是全天下,也只此一面,乃是郭某祖传之的,制法早已失传。”
“说是独一无二,却也并不为过。”林天生沉吟着说道:“某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连听闻亦是没有。”
林天佑深以为然,眼中射出热切的目光。说道:“郭将军有此宝物,不知作价几何?”
越是稀罕物,价值越高,也越是不好出手。
郭大靖深知此点,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郭某亦不好定价。但想委托二位,带去东南繁华之地竞价出售。当然,佣金很丰厚,卖出给二位直接扣除便是。”
林天生和林天佑互视了一眼,都没有马上回答。
东南地区商贾众多,巨富之家亦是不少。扬州,多是富得流油的盐商;江浙,亦有一掷万金的海商。
此等宝物,若是商贾云集,公开竞价的话,卖出令人瞠目的天价,也不算意外。
但郭大靖舍得把此宝物交与他们,肯定有别的说道。他们犹豫迟疑,也是不知郭大靖的用意所在。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相信别人就要瞻前顾后,试探来试探去,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郭大靖手中还有三块,都是浴室拼接的大镜子拆下来的。尽管他也知道这玩艺儿在古代可能会卖出天价,但身在东江,也没有时间去行商赚大钱。
若是以赚钱为目的,郭大靖也不会继续征战沙场,就凭现在的身家,到东南或是海外,也是大富之人。
“此物暂且放在广鹿岛,只要贵商号帮郭某做一件事,便可拿走拍卖,不用抵押。”郭大靖审视着林氏兄弟,说道:“上次林二先生说过,与壕镜的西夷有些商贸往来。”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壕境的西夷确实常买林家收购的生丝,林某也去过壕镜,倒也认得几个西夷商人。”
当时大明默许的通商西夷就是壕境的葡萄牙人,而象西班牙人、荷兰人都没有这个特权。
为此,荷兰人还数次攻打壕境,想打破葡萄牙人的垄断,取代葡萄牙人与大明的商贸往来。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西夷火器犀利,郭某要派人从壕镜购买一批火器,并想聘几位西夷教官。不知二位可否帮忙牵线搭桥?”
就这?林家兄弟互视了一眼,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林天佑笑道:“嘉兴便有西夷传教士,请他们引荐,事情更好办。郭将军的这个忙,我兄弟全力相帮就是。”
林天生用力点头,说道:“西夷唯利是图,只要有钱赚,聘请他们也不难。”
郭大靖起身拱手,说道:“多谢二位相助。不知什么时候返航,郭某好派人随行。”
林天生见郭大靖心急的样子,说道:“既是郭大人着急,再过半月便扬帆出海。”
“可否前往广鹿岛接人?”郭大靖追问道。
林天生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正好熟悉一下郭将军治下海岛,日后停靠也方便。”
郭大靖甚是满意,在林天佑陪同下又去商栈转了一圈,买了不少商货,才转身离去,说好明天就送定金过来。
“那宝镜能卖出几万两吧?”林天佑回到屋内,便急着向兄弟问询。
林天生沉吟了一下,说道:“这还要看咱们能召来哪些巨富豪商,就算只卖出一万两,两成的佣金也是赚得不少了。”
林天佑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缓缓说道:“大哥,这个郭将军有些神秘啊!又要购粮,又要买火器,哪来的那么多钱财?”
林天生淡淡一笑,说道:“此番援朝作战,东江军上缴的首级可是不少。再说,这不是咱们要考虑的,有钱赚是好事,能结交他,日后说不定更有大用。”
“大哥看好他?”林天佑说道:“据我所知,他是从建虏手中逃出,当兵是在正月。几个月就晋升游击,驻守一方,也确实很厉害。”
“关键是他看得长远,又肯花钱。”林天生补充道:“购粮,买火枪,都是为了发展。特别买西夷火器,聘请西夷教官,没几个人有那眼光。”
停顿了一下,林天生继续说道:“朝廷也不行。宁远大捷全仗着西夷的大炮,可之后呢,又没了下文。”
林天佑轻轻颌首,问道:“既是如此,那便替他保秘。反正不在皮岛,咱们正常做生意,沈太爷也说不出什么。”
“郭将军独自而来,也正是不想声张。”林天生轻轻叩击着桌案,思索着说道:“且看这三日内,定金能否送来。”
………………..
不用三天,郭大靖在第二天便把一千两定金送到了林氏兄弟面前。由此开端,双方算是正式建立了商贸合作关系。
郭大靖也没耽搁时间,整顿人马,只要了刘兴祚作为副手。第三天便向毛文龙辞行,乘船启航,前往广鹿岛。
援朝作战已经结束,各部都在陆续返回驻地岛屿。张攀因为战功,由守备晋升都司,率部回岛,正好与郭大靖同行。
“不以官阶相论,咱们以年龄相称。”郭大靖率先说道:“张兄,你以为如何?”
张攀哈哈一笑,说道:“大靖兄弟,你既不拘礼,某还矫情吗?”
郭大靖笑着相邀,两人同乘一船,还能顺路一段。
“到了鹿岛,张某尽地主之谊,大靖兄弟盘桓两日再携家眷回去吧!”张攀以为郭大靖要去鹿岛接人,主动发出了邀请。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暂时不接家眷了。到了广鹿岛,肯定事务繁忙,等某都安顿好了,再派人去接。”
停顿了一下,他向张攀拱了拱手,说道:“还要劳烦张兄多多照顾。”
“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张攀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好了,某肯定照顾好他们。”
郭大靖谢过之后,又提起了在鹿岛种土豆的事情,“据说是海外之物,产量高还耐寒,估计现在已经种下了。”
“难得你想得如此周到,某在这里谢过了。”张攀说道:“这你也放心,某派专人照管田地,秋收后若真是出产很高,明年就扩大种植。”
郭大靖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在鹿岛也就这两件事情。
嗯,还有要招几个帮手,与自己一起逃出建虏统治的村民中,倒是有几个合适的。
只不过,这不着急,等自己在广鹿岛安顿好,再派人去一起接来也不迟。
“上半年主要是休整和练兵。”张攀扳着手指头说道:“多制造弩、地雷、木炮、抛石车,下半年或许有所行动。”
援朝大战中,东江军各部的损失也不小。
好在朝廷把拖欠的粮饷都补上了,各岛驻军都分到了一些,补充兵员是肯定的,辽镇军民也能将巴地度过今年。
所谓将巴,就是还要加上辽镇的种植、渔业等产出,才勉强够。
但朝廷的首功赏银还没到,也就是说,今年要比往年宽松许多。况且,向朝廷请求再度核兵,毛文龙和众将都有信心再扩充五六千人马。
再加上地雷、木炮等武器,东江军的情况大有好转是肯定的。张攀也有计划,有畅想,说给郭大靖听,也是想征求下意见。
其实,郭大靖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补充兵员、加紧训练、制造武器等等,恢复实力后再发动。
但有一点,郭大靖要发动的时间和张攀略有些差异。
张攀准备在秋收之后,能多出些粮食来供养解救出来的辽民。而郭大靖要趁着天还热的时候,对建虏发动袭扰。
可郭大靖没说出来,反倒对张攀选择的时间点头赞同。
他有空间,储存了不少的粮食,还通过林氏兄弟购买了万石,自然不担心好不容易解救出来的辽民反倒会饿死。
各人有各人的考量,也是根据自身情况作出的计划,郭大靖不能强求别人和自己一样。
而且,他的也只是计划,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导致计划要临时更改呢?
“可以造些强弩,脚踏拉弦,在射程上或许能与建虏的强弓抗衡。”郭大靖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张攀,“未必要列阵对射,毕竟在射速上,弩不如弓。但借助工事,还是能够弥补很大的不足。”
真正的强弩,在射程上还要超过弓箭,古代称蹶张,西方叫脚踏。横扫六国的秦军,弩军就很强大,并击败过游牧民族。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知道制造起来有什么困难。”
金属弩臂应该是最好的,但对于东江军来说,恐怕难以大量制造。
用缴获的建虏的强弓改造,或许是个可行的办法,但郭大靖也没试过。但短弓既然没问题,强弓的改造应该也不是太困难。
“对了。”郭大靖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多弄些火油和泥弹,用抛石车掷出,在敌阵中爆裂燃烧,既烧楯车又烧人,威力不小。”
张攀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是在龙王坨子防御战中使用的武器吧,可把建虏打得够呛。”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防御作战还应该是相当长时间里的主要战术,毕竟在装备和战力上,我军不如建虏。借着防御作战的胜利,也能逐渐培养出将士们不畏建虏的敢战之心。”
要想与建虏野战,必须要有一个过渡的阶段,最主要的便是将士们的心理。用不断的胜利来鼓舞,这是郭大靖的想法,也是他将要去做的。
平辽灭奴,不能野战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却不明白,特别是朝廷重臣,还死抱着劳民伤财的堡垒推进的战法不放。
郭大靖虽然重视防御,却不会修堡筑寨,那太耗时费力,他要在野战防御工事上下工夫。
借助于山川、河流,甚至是平坦野地,以最快的速度构筑工事,抵挡或阻击建虏,在实践上是可行的。
“壕沟阻遏楯车和骑兵,地雷、尖木桩或鹿砦拒马迟滞敌人冲锋,再以战壕胸墙为掩护,用弩或火枪杀伤敌人。远程则以抛石车为武器,当作火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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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边画,郭大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
张攀连连点头,特别是对郭大靖收束敌人攻击面,并用远程武器截断敌人,使其进攻难以持续,前锋便是有凶悍,也将陷入没有后援的围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照顾好她,经营岛屿
“设置多道战壕的防线,更有弹性。地雷可以做得小点,士兵用手抛掷的距离,就是两道战壕的间隔。建虏杀入第一道战壕,我军可在第二道战壕给予其杀伤……”
郭大靖脸上露出了坏笑,简单地划着图形,说道:“战壕还可以修成这个样子,单向的。建虏进入容易,想出来却难。”
张攀眨巴眨巴眼睛,不由得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要说阴建虏的招数,恐怕没有比你更多的了。好,这个单向战壕厉害,建虏进入其中,就如同掉入陷阱。”
说完,张攀颇有些感慨和遗憾地摇头,“可惜,不能和大靖兄弟共同作战,不能常聆指教。”
“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小手段,张兄谬赞了。”郭大靖谦逊着摆手,说道:“建虏悍勇,堂堂正正的战法,恐怕在短时间内无法取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张攀深以为然,说道:“与建虏正面作战,确实难以取胜。特别是在旷野,建虏铁骑纵横,实难抵挡。”
“战场的选择确实重要。”郭大靖也忌惮建虏的骑兵,那可是相当于古代的装甲部队,既有机动性,又有冲击力。
在交谈和讨论中,时间过得很快。鹿岛又是离皮岛最近的岛屿,张攀还意犹未尽,远方已经出现了岛屿的影子。
其实,郭大靖很想把自己的作战思路写出来,推广到整个东江军。但一个略通文字的人设,却不允许他如此高调显摆。
当然,略通,在古代以谦逊为美德的社会,和略懂是差不多的意思,是可以扩展的。
比如某人说略懂一二,可别真以为人家研究不深。说不定,就是个大行家,是个中翘楚。
所以,郭大靖的办法是逐步提高,既让人信服,又使人觉得他勤学上进。
比如今年,他能用蟑螂爬的毛笔字写简单的书信;明年,就能看书,文笔也有长进。以此类推,再著书立说,上书言事,就顺理成章了。
…………………..
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中还带着海水的潮湿和咸腥。
李秀姐提着篓子,脚步轻快,笑着招呼着小妮,让她跑慢点。
小妮的脚步在海滩上留下一长串印迹,一阵阵清脆的笑声不时响起,显示着收获的快乐。
“哈,看你往哪跑?”小妮用竹子做成的长夹子捉住了乱窜的螃蟹,欢快地笑着,“秀姐,快来呀!”
李秀姐跟了上来,小妮一提一放,便把螃蟹扔进了篓中。
“靖哥哥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给他吃最新鲜的。”小妮的脸上绽出开心笑容,歪着小脑袋说道:“秀姐,你是要和靖哥哥成亲嘛?”
陈有善帮着忙活,也没避开旁人,或许说是有意为之。有郭大靖这层关系,他们这些后来的移民就有靠山。
李秀姐脸上一红,吭吭哧哧地点了点头。
“成亲了你们就睡在正房。”小妮懵懂地不是很清楚成亲的真正含义,反正就是睡在一起,关系更亲近,“我在东屋,秀成哥在西屋。”
李秀姐伸手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你喜欢哪个屋就要哪个。”
开春了,开始盖房子了,虽然只是个大框架,可小妮已经去看了几回,把各屋都分派好了。
她们只知道仗差不多打完了,各部军队就要返回各岛,却不知道郭大靖已经驻守广鹿岛,且到家门而不入。
“跟靖哥哥睡在一起很暖和的。”小妮嘻嘻笑着,说道:“秀姐,我要是冷了,就和你们挤着睡。”
李秀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在这童真无忌的言语中,她的差涩已经不翼而飞。
“姐,姐——”呼唤声传来,引得李秀姐和小妮转头去看,却是李秀成从远处飞跑而至。
来到近前,李秀成喘着气,脸上涨红,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快回家。军队来人了,又送来了很多东西。”
李秀姐眉头一挑,奇怪地问道:“郭大哥呢,他没回来嘛?”
小妮也瞪着大眼睛看着李秀成,一脸期待的神情。
李秀成用力摇了摇头,说道:“姐,快走,你去问个清楚。”
李秀姐心中蓦地一紧,不好的念头浮现而出。定了定神,她连篓子顾不上,转身便向村子的方向跑去。
李秀成拎起篓子,和小妮紧紧跟随。
一路小跑回村,李秀姐直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担心害怕。
远远的便看到自家院门前的几个人,还有说笑声传来,李秀姐心中稍宽,放慢了脚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郭夫人回来了。”有人看到了李秀姐,赶忙出声提醒。
人群回头看着,自动地让出了通路,脸上是羡慕和敬重的神情。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秀姐微微低头,把伤残的手臂藏在袖中,还有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局促不安地迈着脚步。
“阿秀,过来见过张将军。”陈有善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李秀姐感到了亲切,紧张也缓和了不少。
“民女见过张将军。”李秀姐只是略抬头看了一眼,便向张攀敛衣施礼。
张攀赶忙伸手虚扶,还礼后笑道:“虽然未过门,可弟妹也是叫得的。大靖和张某既是袍泽,又是兄弟,弟妹不必拘礼客气。”
李秀姐嘴唇翕动了几下,低低的声音问道:“敢问张将军,郭大哥怎么没回来?”
张攀笑着答道:“弟妹不用担心,大靖兄弟晋升为游击将军,被派到广鹿岛驻守。军务紧急,他便先去广鹿岛,安顿好了便派人来接弟妹。”
李秀姐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人没事儿就好,至于什么游击将军,她也不知道官儿有多大。
“张将军,请进屋。”李秀姐这才想起相让,快走两步,推开了院门。
张攀点了点头,让随行军士把郭大靖让他捎回的东西搬进院,又请陈有善一同进屋。
屋子狭仄,二人只能在中间灶房落座,李秀姐又忙着烧水,却被张攀止住。
“弟妹不用忙,军务繁忙,我说完事情就走。”
张攀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都递给陈有善,说道:“一封是给陈先生的,另一封是让陈先生讲给弟妹听的。郭兄弟都安排好了,你们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军营找我。”
再次瞅了瞅这不大的房子,张攀便站起身,说道:“我听吴北昌说了盖房子的事情,让他们尽快盖好。让你们住这小屋子,委实对不起郭兄弟。”
“民女能住在这里,已是很满足,比逃出来前可强得太多。”李秀姐赶忙说着客气话,“郭大哥既是要派人来接,就不麻烦搬家换房子了。”
“房子总是要多盖些的,你们尽管去住。”张攀笑着摆了摆手,告辞而去。
李秀姐和陈有善送张攀离去,才又回到屋内。
陈有善拆开信件,先看了给他的那一封,然后捋着胡须思索半晌,才打开郭大靖给李秀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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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姐有些忐忑,坐在那里老老实实,手在不停地捻着衣服。
陈有善看着信,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抬头看了李秀姐一眼,温声道:“阿秀啊,大靖想着你呢!”
啊——李秀姐脸上飞红,又垂下头,轻咬着嘴唇,心里热热的,脸上也烫烫的。
“大靖告诉你,等他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派人来接你过去成亲。要是你不愿意,也到了那边再说,他不勉强。”
陈有善捋着胡须说道:“大靖想得周到。你们俩的关系,在这里都传扬开了,若是不成,你在这岛上的日子怎能好过?”
李秀姐轻轻嗯了一声,反正陈有善知道自己的心思,还张罗着给办亲事,倒也不必多作解释。
陈有善继续说道:“大靖是广鹿岛主将,就相当于张将军在这个岛,是最大的官儿。除了接你们,他还想让老夫找些可靠的人也去相助一二。”
“要从军当兵嘛?”李秀姐疑惑地问道。
陈有善笑着摇头,说道:“大靖既管军又管民,象耕种、制造等事,他还是需要些信得过的人来管理监督。都是一起逃出来的,有些人还是他知根知底的。”
“就象陈叔,还有赵叔。”李秀姐恍然。
陈有善把信放下,说道:“我先和他们谈一谈,看他们愿不愿意去。这封信呢,你自己保存好。”
停顿了一下,陈有善又补充道:“大靖已经是游击将军,你是他的结发妻子,是正室。别的不用做,识些字总是好的。”
李秀姐眨着大眼睛,脸上发热发烫,但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有善是好心提醒,郭大靖已经是将军,作为将军的夫人,以后有丫环侍候,自然不需要劳累辛苦。
但将军夫人也要拿得出手,啥也不会,还是个残疾,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送走了陈有善,李秀姐无心去和两个正欢乐地清点送来物品的孩子说话,回到自己屋内,对着铜镜发着呆。
若是郭大哥只是个小兵,自己操劳辛苦,也算是个贤惠的媳妇。可成了将军,李秀姐立刻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怎么办呢,是明智地选择退出,还是继续赖着郭大哥?
姑娘有些心烦意乱,对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像,长长地叹了口气。
………………….
鹿岛已经离开了视线,消失在远方的海面。
“不就三个人嘛,接上船就走,啥东西也不用带。”藤野英说话的语气有些怪,眼睛却盯着郭大靖。
郭大靖收回目光,看了藤野英一眼,淡淡一笑,说道:“请藤野先生来某的舱室,郭某有要事相托。”
见郭大靖不接自己的话,藤野英翻了翻眼睛,老大不情愿地走下了舱室。
时间不大,藤野正便来到了郭大靖的舱室,藤野英自然跟在老爹身后。
“藤野先生请坐。”郭大靖泡好了茶水,热情地起身招待。
藤野正也不客气,落座之后便开口问道:“郭大人有何吩咐?”
郭大靖给藤野父女倒上茶水,坐下后才缓缓说道:“郭某想劳藤野先生的大驾,去一趟壕镜,从西夷那里购买一批火枪。”
“火枪?西夷?”藤野正端起的茶碗停住了,疑惑地看着郭大靖。
藤野英也甚是不解,开口问道:“西夷的火枪有什么厉害之处?”
郭大靖并不能把重火绳枪的准确数据说出来,只能依据手中的火绳枪,再加一倍的威力。
“……重火绳枪很笨重,有二十多斤,通常要用支撑来发射,但铅弹的威力极大,百步内能击穿重甲(当时大多数武器在80m 以外几乎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藤野英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问道:“真有这样犀利的火枪?”
郭大靖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这点完全可以肯定。而在壕镜的西夷,乃是葡萄牙人,在壕镜建有炮厂。嗯,也有称他们为佛朗机人的。”
藤野正微微颌首,说道:“如果把火枪造得大一些,确实能达到那样的威力。就如同火炮,与火枪的原理是一样的。”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下,说道:“藤野先生高见。”说着,他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藤野正,想听到他的答复。
“既然有海商牵线搭桥,那个葡萄牙人又没有什么购买火枪的限制,此事便算是成了大半。”藤野正沉吟着说道:“要某去购枪,也正是所用得人。”
郭大靖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海上风波难测,郭某麻烦藤野先生,也是几经思量,甚难开口。”
“派别人去也能完成吧?”藤野英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只要形制规格交代清楚,花钱买就成。”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倒也能成。”
“就是要耽搁时间,且不敢保证购回的火枪在质量上有没有问题。”藤野正喝着茶水,缓缓说道:“越快买来越好。”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藤野先生也不必勉强,待林家海船来到,或委托他们代购,或派别人去买。”
正如藤野英所说,派别人去也能完成任务。但不是行家,可能买回来的火枪就有问题,或者不合使用,平白耽误了时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宁锦大战爆发,谈生意
郭大靖不再说话,端起茶碗呷着茶水,静待藤野正的决定。
藤野正看了藤野英一眼,说道:“林家是行惯了海上商贸的,航行的风险应该不大。但某也要做万一的考虑,就是这个女儿,让某放心不下。”
“爹。”藤野英被揭穿了身份,不由得羞恼地跺了下脚,说道:“你去哪我去哪,要么同去,要么不去。”
藤野正微微一笑,说道:“所谓的海上风险,并不比战场上要大。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壕境,与西夷打交道,也开开眼界。”
他转向郭大靖,似笑非笑地说道:“郭大人,英儿便留在广鹿岛,你如何让某放心呢?”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不如藤野先生要郭某作怎样的保证?”
藤野正盯着郭大靖的眼睛,说道:“照顾好她,只要你还活着。”
郭大靖对这个承诺有些为难,不知道是怎样的照顾,还是一辈子。
但权衡之下,他还是用力点头,说道:“只要郭某不死,定然尽某所能,照顾好藤野姑娘。”
“是不是照顾得好,还要阿英满意才是。”藤野正狡黠地一笑,看着女儿,说道:“郭大人已经答应了,你自然可以提出条件,让他满足你。”
耶?!要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被藤野英拿捏到了手里?
郭大靖惊疑不定,心中不免有些后悔。但看藤野英的神情,却又不象,便又放下心。
世上有多少枭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郭大靖觉得自己未必会如此,但一个女人,怎么还摆不平?
接下就好办了,郭大靖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不仅要购买火枪,还想聘请西夷教官、工匠等等。
“第一批火枪想来数量不会太大。”藤野正说道:“若不用某在壕境长期等候,便要争取与西夷达成协议。他们造好枪送到,郭大人便付钱。”
“如果能聘请到西夷的教官、工匠,稳定供应火枪,便基本不成问题。”郭大靖说道:“可以打东江镇的旗号,对于官方,西夷还是比较重视的。”
藤野正微微颌首,说道:“林氏海商若是诚信,日后可多借他们的力。”
“第一次合作,总归是有风险。”郭大靖无奈地说道:“我已经尽力钓住他们,只要他们想着赚大钱,就不会因小失大,自绝了发财的路。”
组建自己的商船队,是最保险的事情。可目前来说,条件不允许,也只能寄希望于林氏兄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而郭大靖在林家货栈看似闲逛,也是有其考察的目的。如果货物比较多,价值比较大,林家自然不敢轻易得罪郭大靖。
说白了,是一杠子买卖,还是长期合作,要看林家兄弟的眼光和魄力。
为了藤野正海途的安全,郭大靖不准备让他带太多的钱财。按照他的估计,只携带五千两银子,够买二百枝火枪,以及聘请数人的钱财。
“如果火枪超过两百枝,所带钱财不够的话,由林家垫上,我连本带利偿还。藤野先生,以为如何?”
郭大靖征求着藤野正的意见,毕竟是派他出去,不给人家带够钱,总是说不过去。当然,郭大靖也不知道要带多少钱才够用。
藤野正呵呵一笑,说道:“某觉得五千两都多,财不露白,你们汉人是有这句话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确实有这句话。但也有一句话,穷家富路。藤野先生出门在外,怎能囊中羞涩?”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说道:“这样,我给藤野先生两件宝贝,若真是没有办法,便卖给西夷。”
所谓的宝贝,自然是巴掌大的小镜子。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每块卖上千两白银,还是比较把握的。
敲定了大部分的细节,甚至是藤野正要带的几个随从,郭大靖才送走藤野正,心情愉悦地回舱休息。
这又是一件大事完成,藤野正是最理想的人选,郭大靖对此是相当地满意。
……………………..
广鹿岛位于黄海北部,长山群岛的西部,由二十三个大小岛、砣、礁组成,陆地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是长山列岛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岛屿。
郭大靖挑选此岛,一是耕地面积比较大,便于自己自足;二是接近辽南的旅顺金州,有利于实施他的战略设想。
抵达广鹿岛后,郭大靖便开始忙碌起来,查验籍册,召各部主官布置任务,丈量出几十亩土地,种植土豆……
如果象尚可喜以前管理的那样,自然不用费太多的脑筋,也无须太过劳累。
但郭大靖通过了解和询问,对很多的工作都有新的安排,要制定新的规章制度,这下子自然够他忙,够他累的。
比如在海难上用插枝法养牡蛎,也就是生蚝,尽管生长较慢,但省成本和人力,也是一种增加食物的好办法。
再比如广鹿岛隶属军队的作坊,郭大靖又从百姓中招募了人手,扩大生产。除了原来修补盔甲的简单工作外,又增加了弩弓、地雷、抛石车等武器的制造。
对于军工,郭大靖舍得投入。原来的工匠只给些粮食养家糊口,他又给涨了一钱银子。
虽然只是一钱银子,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是巨大的改变。涨工资嘛,谁不高兴呢!
岛上军民加起来有一万五六千,如果能全部动员起来,集中力量也能干不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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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以前的主官也不是没想过,但受制于粮食和资金,无法象郭大靖这样管理。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郭大靖一系列政策发布下去。只要干活儿,不管轻重,都能得到粮食,或多或少而已。
伐木、烧陶、碾药、做军衣手套……甚至是打渔捞虾,都比原来领的粮食要多。至少,能让老百姓多吃上几碗粥。
“买鸭买鹅,还有纸、铁料……”郭大靖拿出清单,对吴九成交代着,“先紧着一千两银子花,快去快回。”
广鹿岛远洋海船没有,但能在渤海航行,到登州、宁远、天津的船却还有数条。
吴九成是负责岛上采买的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在辽东从事过商贾,很是精明的一个人。
只不过,郭大靖的大手笔,让吴九成愣怔了一下,随即便躬身领命,“大人放心,小的跑登州不是一次两次,定把事情办好。”
郭大靖微笑颌首,嘱咐道:“还有几个人跟你同去,就安顿在山东,你帮着照顾一下。”
“小的明白。”吴九成猜测是郭大靖安插的眼线,侦察刺探什么,可不是他该问的事情。多半是朝廷动向,登莱官员的情况。
吴九成还真是猜错了,郭大靖派去的几个人主要是打听居住在山东官绅的情况。谁家地多,谁家粮多。
郭大靖作为一岛主官,不能擅自离岛。但山东很近,他还是能抽个空子跑个一趟两趟。
买粮多费钱哪,哪有偷的省事儿。就那些官绅,侵吞土地,还不缴粮纳税,不偷他们的偷谁的。
况且,官绅家的保安情况,就那些护院家丁,对郭大靖来说形同虚设,偷得安心又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吴九成领命而去,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农模样的人又走进来,躬身向郭大靖禀报。
“禀大人,黑麦共种了四百三十余亩,土豆也发芽开始种植,约略能种百八十亩的样子,就在这两天便能种完。”
王老憨是个真正的庄稼把式,且人如其名,憨厚老实,交代的事情办得不折不扣,极为认真。
“沤肥池呢,挖好了几个?”郭大靖和颜悦色地问道。
王老憨面无表情,躬身道:“回大人,现在挖好了六个,还有五个正在挖。”
“好。”郭大靖拿过一张条子,盖上自己的印信,递给了王老憨,“去郑大人那里领粮吧!”
王老憨脸上闪过喜色,上前双手接过,道谢后转身离去。
接下来是工坊的管事儿冯章进来汇报,用短弓改造的弩已有百张,抛石车十六架,各种型号的地雷四百六十余颗。
已经半个多月了,这样的生产制造数量其实并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但规章制度实施不久,招募的人手也有熟练过程,他还是多加夸奖,并如数拔发了粮食。
终于能清静一会儿啦,郭大靖轻抚着额头,看着自己记录的数据,虽然字写得不堪入目,但重点不是这个。
军户制也有好处啊,那就是自己说啥就是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阻力很小很小。
郭大靖发出的感慨不是假的,就比如种植土豆和黑麦,要是老百姓自家的土地,恐怕要多费口舌,讲解种植的好处,老百姓还要将信将疑,顾虑重重。
现在好了,只有王老憨吭哧着表示了担忧,郭大靖也没多费唾沫,告诉他没有问题,这事就算成了。
岛主就是土皇帝,朝廷又没派地方官员,自然是郭大靖军民一起管,权力老大老大滴。
至于练兵,郭大靖并没有投入主要精力。下面军官执行命令,刘奇士和藤野正等人负责监督,他也很放心。
空间内的火枪全部取出,偷偷放进了仓库,再加上援朝之战结束,又从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兵将领手中买到的一百余枝,火枪兵已经扩充到了四百。
等到弩弓制造完成,郭大靖准备组建起一支两千余人的新式部队。四百火枪手,五百弩兵,八百刀盾长枪兵,两百火力支援兵,一百骑兵。
不是不能再扩充,而是盔甲就那么多,岛上的财力物力也支撑不了太多脱产的军队。
这还是要等朝廷重新核验完,才能发饷的数量。按照原来的编制,郭大靖还要自掏腰包,给多出的五百兵发粮饷呢!
即便是自己花钱养兵,郭大靖也不在乎,正计划着登上陆地,建立据点,方便收拢逃出建虏统治的辽民百姓。
房门没被敲响,却有人走了进来。
郭大靖垂着头,翻了下眼睛,再抬头时,已是一副微笑的脸,迎接着淡然飘来的香风。
藤野英既不施礼,也不称呼,径直走过来,把手中的文件一递,说道:“统计好了,大概是六千七百多人。”
“辛苦了。”郭大靖伸手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了一下,便拿起统计资料看了起来。
藤野英不客气地坐下,又掏出小镜子,左右端详,整理妆容。
臭美!郭大靖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又转到了文件上。
既然要全民皆兵,平常就要加以训练,哪怕强度不够,只能抽空闲时间,也比塞把武器就拉上战场要强。
郭大靖要干得更加彻底,连女人都算上,能劳作的、适龄的,都要参加军事训练,编进民兵这种组织。
当然,能成为民兵也是要多领些粮食,或者发点银钱的。对于调动百姓的积极性,郭大靖更偏向于后世的物质激励,而不是空口白话。
六千七百人,每人每月多给一升粮,或者给几分银子……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最后算出的数字,沉吟着,衡量着,手指轻轻在桌上叩击,目光不觉移到了藤野英的脸上。
洗去不知道涂的什么怪东西,藤野英的肤色也不是很白,且五官恐怕也不符合当时的审美标准。
但在郭大靖看来,凭他在网络上阅美无数的经验。藤野英的五官,包括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有典型的西欧之美,很象后世的一位韩国女星。
嗯,这家伙的妈妈就是朝鲜人,也难怪。
藤野英挑了下眉毛,大眼睛眨巴眨巴,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瞅啥?”
瞅你咋的?!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听说你去看了正给我盖的房子,对着工匠指手划脚。要论盖房子,人家才是专业。”
藤野英不以为意,说道:“我让他们改的是房间的格局,不是房屋的结构。你那么忙,只好我代劳,省得你住进去又觉得不满意,成天抱怨。”
我,抱怨?
郭大靖拱了拱手,无奈地说道:“那就多谢藤野小姐了。”
藤野英恢复了女儿身,但平时的穿衣打扮还是偏向于中性,并且自己做了套军服装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宁锦大战爆发
作为郭大靖的秘书,嗯,当时叫文书或幕僚。在军营中进出自由,起初颇有些议论纷纷。
但郭大靖不为所动,或者说本来就有意如此。军营中的女性,藤野英是第一个,可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管是妇女医护队,还是女民兵,都将是藤野英来组建,她也是最佳的人选。
“不用谢。”藤野英对着镜子,随意地摆了下手,又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道:“明天我准备去招募妇女,先把医护队组织起来。”
当时的缠足陋习还不算严重,缠足的多是大家闺秀、官宦人家。贫家小户要劳作,要奔波,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特别是辽东妇女,在性情上也比中原女子要爽利。再说,现在都是为了生活,妇女能为家里多赚几升粮食,抛头露面也算不得什么。
“好,那就辛苦你了。”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女民兵,也是你的工作。”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这六千七百人中,我准备再细分一下。一部分是后备军,全是适龄男子,可以随时补充进军队的。一部分是民兵,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动用他们的。”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道:“这样能省些粮食,对吧?”
郭大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本部发下来的粮饷就那么多,得算计着花才是。”
藤野英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郭大靖身旁,说道:“来,我教你写字吧!”
郭大靖有些抗拒,不想练毛笔字了。等买来大鹅,揪点鹅毛当笔,凑和着得了,也不是要当书法家。
可藤野英不容分说,拿起毛笔塞到郭大靖手中,站在郭大靖身后,把着手就开始写。
温暖的呼息轻轻喷到郭大靖的耳际脖颈,鼻中能嗅到淡淡的馨香。郭大靖的心态也平稳下来,体会着毛笔在纸上的轻重勾抹。
藤野英闻到了一股男子汉的味道,不全是汗味,好象有点花香,不由得微皱眉头,注视着郭大靖的耳后脖颈。
穿越而来,很多习惯还是不好改。虽然条件不象后世那么方便,但郭大靖还是几天擦洗一次,用的是后世的香皂。
也正是这些细节,使得郭大靖与当时的男人有着不同。很多人会忽略,但藤野英身为女子,心思细密,老早就发现了郭大靖的与众不同。
“你熏香了?谁帮你熏的?”藤野英终于耐不住,更加凑近,几乎贴着郭大靖的脖子,用力地吸着鼻子。
郭大靖赶忙躲闪,笑道:“哪有熏香,是洗澡用的小物件。你想要的话,我送你一块。”
藤野英皱着眉头转到前面审视着郭大靖,半信半疑地说道:“你给我看看。”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伸手作势到怀里,从空间内取出香皂,再掏出来递给藤野英。
空间内的日用品并不多,也就郭大靖和几个员工放在储物柜里的。但肥皂却有一箱,是公司给勤杂工买的,让那位大姐帮员工洗工作服用的。
藤野英接过来就相信了,不用凑到鼻下,香味就闻到了。她脸上神情放松,饶有兴趣地摆弄着。
“洗澡时抹身上,就象皂荚一样的用法。”郭大靖介绍道:“但比皂荚更好用,洗完皮肤更润滑。”
哦,藤野英的眼睛立刻亮了,把香皂收好,字也不教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不是马上就去试验,洗得香香白白了吧?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离去的背影,微抿嘴角,带着男人那种坏坏的笑。
………………
朝鲜被建虏攻击时,只有东江军奋力出击,与建虏展开了连番血战。
无论是仓促调集由内镇胡良辅率领的津镇、登莱、觉华的七千人马,还是一直在拼命修城、在朝廷屡番严令下才敷衍出兵的辽东督师,都没有起到作用。
面对朝廷“且令以关宁之师直捣虎穴”的严令,袁督师先是上疏辩解说后金发十万攻打朝鲜,还有十万在家防守,后金一点都不空虚,不可妄动。
朝廷第二次严令,袁督师辩解此时正是全力筑城的大好时机。又称已经在三城之间播种屯田。如果不筑城守卫,那么屯田所得就等于送给后金。
最后迫于压力,袁督师就派数千人马在三岔河晃悠了一圈虚应敷衍。
而东江军粮饷不丰,装备简陋,却全力援朝,连番厮杀血战,取得了比历史上好上数倍的战功,特别是斩首建虏禆王,更令朝野为之一振。
只此一件,就能看出,东江军相比于每年拿着几百万两银子,装备精良,却只知道修城,朝廷严令出兵援朝,却只有“纸上之兵”的袁督师,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在后世经历过短暂键盘侠的郭大靖,相信袁督师不是建虏的内奸,他只是战略上的短视,军事上的无能。
一个字来形容,袁督师就是“蠢”。
卖给蒙古人粮食,幻想着拉拢蒙古诸部对付建虏,却没想到蒙古诸部会成为建虏抄袭京畿的助力;
老奴死后,派人去吊孝,名为刺探情报,却令亲明的蒙古诸部寒心,使得建虏又多了抗衡明朝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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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援朝举足不前,袁督师还是干出了成绩,四月中旬上奏:乘敌有事江东,姑以和之说缓之。敌知,则三城已完,战守又在关门四百里外,金汤益固矣。
你看,我没闲着,趁着建虏打东江攻朝鲜,我把锦州、大小凌河三座城修好了,且是固若金汤,四百多里外的关门可以彻底放心了。
袁督师好吹牛,而吹牛的后果就是可能被打脸。他自然是万万没有想到,奏疏中洋洋得意的刚自夸完,皇太极就带着八旗人马来打脸了。
天启七年五月十六日,皇太极率兵起行;二十日到达广宁,前锋营乘夜进发,攻克明军多处哨所,探清了右屯卫、小凌河、大凌河、锦州等地的所有军情。
二十一日,后金军随即发动大规模进攻,皇太极亲率四旗军马进略大凌河一带,大凌河及小凌河驻守的明军,弃城遁走。
袁督师不动如山,以牺牲东江军和朝鲜为代价所修筑的三城,转眼间便没了两座。
建虏追杀逃跑的明军直至锦州城下,四面合围,并在锦州城外大肆掳掠人口、牲畜。
好嘛,袁督师迁人屯田,好顿忙活,又是拱手送给了建虏。
面对来势汹汹的建虏,袁督师马上就忘了刚吹嘘完的固若金汤了,说是救不了锦州,只能自己守宁远。
“奴围锦州甚严,关外精兵尽在前锋,今为贼拦断两处,夷以累胜之势,而我积弱之余,十年以来站立不定者,今仅能办一守字责之,赴战力所未能……”
“彼分番迭攻,而我兵战不可透,则锦为必破。”
固若金汤呢,这才多长时间,锦州刚修好就必破,太豆腐渣了吧?
……………….
宁锦大战爆发的消息,传到广鹿岛的时候,郭大靖正在招待乘船而来的林天生。
而吴九成也从登州返回,购进了郭大靖所列清单的大部分。
“人工养牡蛎,养鸭养鹅,借靠海的优势,郭将军真是擅长经营。”林天生看着海滩上插着的竹棍,以及正从船上卸下的鸭鹅等货物,恭维着赞道。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没办法,都是被逼无奈才想出的招数。”
林天生目光闪动,说道:“郭将军可知,闽粤炼铁久负盛名,铸造枪炮的技术也甚精良。”
郭大靖也没想到吴九成在登州购买精铁的数量不足,听到林天生如此说,他猜测到了其的用意。
先买后造,这是必然的过程。就算聘请到了西夷炮师,原料问题也需要解决。
而且,打造盔甲兵器,也需要精铁。这次让吴九成购买精铁,郭大靖是想给将士们打造铁面具的。
胸腹、面门是人的要害所在,若中箭不死也基本丧失战斗力。而建虏有很多射术精湛的弓箭手,在援朝作战时,郭大靖就领教过。
“只要价格合适,林家能运到多少精铁,郭某就收多少。”郭大靖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给了林天生笃定的答复。
林天生呵呵一笑,说道:“比从登州购买的精铁只低不高,郭将军尽可放心。就是不知郭将军准备购买多少?”
还是不信老子有足够的钱哪,郭大靖笑道:“先买五千两银子的精铁,林兄不会担心郭某赖账,先拿钱再办事吧?”
林天生摆手道:“在下岂敢。既如此,便一船粮食,一船精铁,今年肯定运到。”
按照当时明朝工部的定价,一副盔甲是九两多银子。五千两光买盔甲,能有五百多副。换成精铁的话,数量更多。
“还是老规矩,郭某先付一千两的定金。”郭大靖很土豪地一摆手,说道:“这样,林兄该放心了吧?”
林天生拱手说道:“郭将军的豪爽慷慨,在下钦佩。”
让林家知道自己的资金丰厚,才能建立起长期合作的关系。所以,郭大靖就要表现出慷慨大方,不占或少占别人的便宜。
“林兄要知道,购买火枪,聘请西夷的教官工匠,乃是今年最重要的事情。”
郭大靖停下脚步,郑重地说道:“早一日装备火枪,与建虏作战,将士们便会少些伤亡。在此,郭某拜托林兄,多多费心辛苦了。”
说着,郭大靖向着林天生拱手施了一礼。
林天生赶忙躬身还礼,说道:“郭将军的苦心,在下深知。辽东沦陷,建虏猖獗,在下身为大明子民,也是痛彻心扉。但凡能尽些微薄之力,必定全力以赴。”
停顿了一下,林天生表情诚挚地说道:“在下虽是商贾,却非唯利是图之辈。俗话说:日久见人心。郭将军且放心,慢慢看着便是。”
郭大靖轻轻点头,感慨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林先生轻利重义,堪为义商,令人敬服。”
林天生心情愉悦,谦逊着说道:“郭将军过奖了。与郭将军合作,在下实是赚了钱的,实在是惭愧。”
“合作共赢,你我皆得利,才能长远。”郭大靖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不赚钱,我还不放心呢!”
林天生感慨地连连颌首,说道:“郭将军与众不同,在下腆颜结交,望郭将军莫嫌弃。”
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这也没啥,一回生二回熟嘛!
但郭大靖没有马上答应,笑着说道:“林兄刚刚说了日久见人心,那咱们就在合作成功后结拜为兄弟如何?好叫林兄知晓,某有一位姓刘的结义大哥,天天念叨着要是三人结拜就好了,和桃园刘关张一样。”
林天生哈哈大笑,心胸为之一畅,说道:“既如此,待在下把郭将军交代的事情全部办好,再来结交郭将军和刘大哥。”
他所说的结交,并不是结拜的意思。
但郭大靖既然这么理解,更显出豪爽直率的性格,林天生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怎能拒绝?
而郭大靖也是有意这么说,把关系搞得亲近些,事情办成的把握也就越大。
至于林天生是善是恶,以后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可不是一个结拜兄弟能够束缚住郭大靖的。
“郭将军还想买海船,进行远洋商贸?”在谈话间,林天生对郭大靖的设想表示了足够的惊讶。
郭大靖笑着说道:“林兄不必如此惊诧吧?某听说与倭国贸易最是赚钱,不免心动。”
林天生轻轻摇头,说道:“赚钱是不错,可与倭国海贸不是谁都能做的。倭国有限制,只有那么几家海商有资格。”
郭大靖自然知道,象李旦、郑芝龙不就是有资格的,并因此而成巨富。
但他想的是走官方渠道,以大明的名义与倭国通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两人边谈边走,郭大靖固然长了姿势,林天生也是受益匪浅。
“郭将军要做生意的话,沈太爷那边可要打点好。”林天生郑重地提醒道:“别的倒还罢了,参貂茸等辽东和朝鲜特产,可是沈太爷把持垄断。”
郭大靖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郭某会处理好此事,多谢林兄提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巡察陆地,准备救援
建虏攻朝虽然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但对东江军的影响依然很大。
东江军不得不放弃在朝鲜的屯田和据点,也失去了粮草物资的供应基地朝鲜,不得不依靠朝廷发粮饷和走私贸易来贴补军需。
这对郭大靖来说,自己做点生意也就容易得到毛文龙的许可,沈世魁也就能对付过去。
但对毛文龙和东江军来说,这种放任的发展最终必然导致与朝廷矛盾的加剧。
原因很简单,朝廷如果既不想,或是不能拿出足额的粮饷,又觉得东江镇经商自筹难以控制,就必然会使出手段。
其实,皇帝和文官集团在一个问题上的立场是比较一致的。那就是对武将的控制,说白了,就是大明的祖制“以文制武”。
现在的东江镇没有文官监军,毛文龙又持尚方宝剑,已经引起了文官集团的猜忌,弹劾不断。
相反,袁督师能够得到重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进士出身。既是文官,又是文官中对军事上比较熟悉,且是胆子最大,吹得最响的。
天启帝能够重用和相信毛文龙,但崇祯却还是那陈旧的思维。对于文官集团从锉子里拔大个,推举出来的袁督师,他又给予了重用。
毛文龙、满桂、赵率教、朱梅、孙祖寿……辽东不愁无勇将,可瞎了眼,或者说是被猪油蒙了心的崇祯,却偏偏要万里迢迢地召回袁蛮子。
“又要打仗了吗?”林天生的消息还很灵通,估计在皮岛就知道了宁锦战事爆发,“郭将军这里倒甚是平静。”
郭大靖说道:“援朝作战刚刚结束,部队需要补充休整,就是要出兵救援,恐怕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林天生深以为然,但还有些疑惑,问道:“宁锦那边能挺住?万一失守,关门危险。”
“每年几百万两银子拿着,数万大军装备精良,若是连两座坚城都守不住,岂不贻笑天下?”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话带着嘲讽,“再者,皇太极发动攻势,并不想损失惨重地攻取孤城,他的目标是粮草物资和人口。”
林天生想了想,苦笑道:“何苦呢,既不能与建虏野战,在锦州三地和宁远移民屯田,岂不是白白给建虏准备的?”
“林兄都能看得清楚,朝中诸公却执迷不悟。”郭大靖叹了口气,说道:“锦州若是重要,建虏岂能不占?接收几座废城,便是复土,便是大捷,真真可笑。”
林天生无奈地摇头,说道:“郭将军也不必如此抑郁难平。自家管自家的事情,凭郭将军的武勇和智计,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是确定无疑的。”
“借林兄吉言。”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郭某以平辽灭奴为目标,但凡有一口气在,也绝不变志向。”
林天生伸出大拇指,赞道:“英雄有大志。若是别人说这话,在下权当胡言吹嘘。但从郭将军口中说出,在下却深信不疑。”
哈哈哈哈,郭大靖大笑起来,用力拍着林天生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道:“听林兄之言,郭某马上就改名字,就叫郭大志。”
林天生也笑得开怀,凑趣道:“叫郭灭奴或郭平辽,岂不更响亮?”
玩笑开过,两人感觉关系更亲近了一些,郭大靖引着林天生到住处,热情地款待。
桌上多是广鹿岛的特产,虾夷扇贝、水煮杂色蛤、烤红虾、海鱼,还有小鸡炖蘑菇、烤鹿肉。
藤野父女和两个随从也被请来,与林天生先熟络一下,同坐海船更加方便随意。
“你做的?”藤野英吃着味道很好,偷空跑去问大厨。
大厨嘿嘿讪笑,说道:“是郭将军指点传授,小人照着做的。”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带着疑惑又回到了酒桌。
林天生略有些奇怪,明显能看出藤野英是女性,当时男女同桌还是很少见的。由此,他也猜测藤野英与郭大靖的关系非同一般。
难道说郭大靖也学毛文龙,让老岳父出头作生意?
林天生还带来了不少礼物,是送给郭大靖的家眷的,只是没想到郭大靖还未接人。
这家伙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准备把礼物分成两份,送给藤野英一份。反正郭夫人不在,也不知道这事。
不管林天生如何瞎想,推杯换盏之间,在酒精的作用下,桌上的气氛还是挺热烈。
倭人哪,看来郭将军所说的要和倭国进行商贸,倒也不是随口而说。
得到藤野正父女的身份,林天生的脑洞又打开了。
不是倭国不想跟大明直接商贸,而是大明就那么牛,不答理他。除了倭国,还有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想打通和大明的的商贸呢!
所以,如果朝廷允许,东江镇直接和倭国贸易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能成的话,林家或许能凭结交郭大靖的情份,从中分一杯羹。
海贸的利润极其丰厚,尽管也伴随着高风险,但有的是人趋之若骛,为金钱而疯狂。
当然,林天生也只是想想,并没有太大的奢望。就现在这种状态,既赚钱,又能结交郭大靖,他还是认为很值得。
至少郭大靖比沈世魁强多了,不那么贪鄙,做买卖痛快利索。但要说郭大靖傻,不懂商贾之道,林天生也绝不会这么想。
显然,郭大靖这般大方,也是想和林家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正如郭大靖所说的“合作共赢”,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就是这么简单。
“林先生再帮郭某一个忙。”郭大靖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买些书籍回来,不拘儿童启蒙,还是医卜算等杂书,某都需要。”
林天生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举手之劳,郭将军不必客气。”
“不知郭将军购买书籍是要做什么?”停顿了一下,林天生又好奇地问道:“难道要在岛上建学堂?”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某要建立夜校制度,不论军民,每天晚上都要抽出半个时辰读书识字。”
在座的人都不解其意,有些惊讶地看着郭大靖。
“读书识字能晓天下事,开阔眼界。”郭大靖说完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说这虚的大的,只说有了知识便能灵醒,什么事情一教就会,难道不够吗?”
“这个——”林天生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的想法确实与众不同,但这个道理还是对的,识文断字与粗鄙不文确实大有不同。”
郭大靖呵呵一笑,知道林天生是随意附和,却也并不在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百姓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抽出半个时辰读书识字并不难。
而军队中的将士们能够识字算数,暂时可能还看不到多大的效果。但越往后,知识就是力量就越能体现出来。
比如说炮兵,有文化的和没文化的学起来、用起来,肯定截然不同。至少,在命令传达和理解上,效率和速度也会不一样。
现在东江军虽然装备简陋,难道就总是这样?新武器是肯定要有的,比如红夷大炮,一炮下去就是一条血胡同,可厉害啦!
还有郭大靖要自己制造的一些武器装备,以及很多赚钱的东西,要是对文化人,他只需要介绍个大概就行,多省劲儿。
没错,郭大靖确实要搞些赚钱的东西。
指望朝廷是够呛,小冰河期的大灾害已经来临,崇祯穷得都穿补丁衣服。练饷、剿饷加得义军蜂起都够不得了,哪还有太多钱粮来补贴东江?
而象毛文龙,或是沈世魁那样,只靠着辽东特产的人参毛皮等特产,也不可能使东江军民吃饱肚皮。
当然,这些都是在计划当中。而确定与林家商贸的长期稳定,就是最基本的条件。
尽管皮岛有多家东南商贾,但再尝试的话,至少又要耽搁一年。
所以,郭大靖才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争取今年就能确定下来,并得到粮食和火枪。
酒饭过后,郭大靖留林天生等人歇息一夜,明天再开船启行,他则回了军营休息。
第二天,郭大靖又招待了林天生一行,才送他们上船,挥手告别,望着船帆越来越远,消失在视线之外。
“林家商船是走惯了这条海路的,不用担心。”转过身,郭大靖对着流泪惜别老爹的藤野英安慰道:“实在是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才麻烦藤野先生走这一遭的。”
藤野英微微侧身,用绢帕擦去了眼泪,略有些哽咽地说道:“没怪你的意思,我爹他愿意出海,多少年了,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件大事,关系到广鹿岛的发展,关系到郭某能否再立大功。嗯,现在事情办完,某要率兵登陆,在望海埚建立据点。”
藤野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跟你去吧!”
“你还是留在岛上。”郭大靖说道:“建虏正在攻打锦州,沿海也早弃守,此行并无风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派人去鹿岛接李秀等人,你要是觉得方便,在岛上帮我接待安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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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不方便的。”藤野英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就怕郭夫人嫌我设计的房屋不够好。”
“她是个老实人,不会挑毛病,也不会欺负人的。”郭大靖瞅了藤野英一眼,说道:“我只怕她被别人欺负。”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眼睛,很无辜地说道:“怎么会呢,堂堂游击将军的夫人,这岛上谁敢欺负她?”
郭大靖抿了下嘴角,有些犹豫。他不怕别人,倒有些担藤野英。若论心眼和唇舌,十个李秀姐也不是这女鬼子的对手。
嗯,李秀姐又不是一个人来,有那些村中的老人跟着,应该没事儿。
郭大靖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把需要藤野英做的工作仔细交代下去。
……………….
望海埚,明置,属金州卫。即今辽宁大连市东北七十里望海子。
望海埚地处金州腹地,位于金州城东北六里的金顶山上。
这里地势平缓高旷,小黑山屹立其背后,大和尚山雄踞其西南,登临其上,沿海诸岛,尽收眼底,故称望海埚。
望海埚山下是金皮大道(金州至九连城干线),是古时沿海通内地的必由之路,可谓咽喉要塞。
永乐十七年六月,辽东总兵刘江在望海埚歼灭倭寇千余,生擒数百人,并以功封广宁伯(始更名刘荣)。
此战系明朝抗倭首次大捷。以后百余年,倭寇不敢复犯辽东。
金鼓喊杀声已经消逝于历史长河,空留下残堡于金顶山上。而百姓们为了纪念刘江而立的祠,立的碑,已经不见了踪影。
郭大靖立于金顶山上,瞭望着沿海的岛屿,轻拍着残破堡寨的石块,感受着历史的沉重,有些感慨,也很是遗憾。
这里得益于青云河之利,曾经耕田肥沃连片,村落密集富庶,是明代金州经济最繁荣的地区之一。因此,这里也成为倭寇抢劫的“重灾区”。
但现在,建虏叛明,战乱纷繁,这里已是杳无人烟,一片荒芜。
遗憾的是,此地虽好,虽险要,但距离海边还是远了些。若遇强敌围攻,难以迅速撤退回岛。
如果能占据金州,背倚金州卫城,望海埚倒是一处绝佳的前哨阵地。
“大人。”刘奇士转悠了一圈,回来汇报:“此堡虽可重新修筑,但离海数十里,建虏大举来攻时,易被围困。”
郭大靖的官职和地位,让刘奇士终是不好随便称兄道弟。尽管郭大靖不在意,可他还是和郭大靖约定好,人前称官职,人后称兄弟。
“某也有些忧虑。”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说道:“那是马坨子岛吧,在那里设据点如何?”
刘奇士举目张望,估算着距离,说道:“我看可以。海边的那个小堡寨再放上哨兵,可以互相呼应。”
辽东总兵刘江“用石垒堡筑城,置烟墩瞭望”时,望海埚为一方中心台,下隶十八处墩、架。刘奇士所说的,便是其中的一处墩堡。
第一百二十章 宁锦之战的迷惑操作
郭大靖颌首赞同,说道:“大哥所说极是。那处墩堡离登沙河海口极近,乘船撤离甚为方便。”
刘奇士挠了挠头,心中一热。虽然旁边无人,可郭大靖把大哥放在嘴边,可见对他的尊敬和看重。
郭大靖在望海埚又转了半天,把各处地形地势画在纸上,对于如何防御,心中也有了大概方案,才带着人下山离去。
看过海边的墩堡,郭大靖决定留下十名哨兵,如有逃来的辽民,先作导引,乘船前往马坨子岛暂避。
在登沙河海口,郭大靖等人坐上船,向七八里外的马坨子岛驶去。
马坨子岛很小,形如“拔锥”,沿岸多为悬崖峭壁,西岸多沙滩。海岸曲折有小海口,为避东北风的良好锚地。
郭大靖在岛上走了一圈,估摸着能有个五六亩耕地,若是种土豆和黑麦的话,也养活不了太多人。
所幸岛上有淡水,西岸多沙滩,牡蛎、海螺、蚬子等海产应该比较多。
马坨子岛——海边墩堡——桃园堡——望海埚。
在郭大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这样一条警戒联络线,或者称为逐步推进的防御线。
叫过几个军官,郭大靖与他们商议了一番,最后把布署确定下来。
伍长、什长、队长、哨官、守备、都司……
按照现在的编制,留下一队五十人驻守,把哨兵直接放到望海埚。
五人、五人、十人、三十人,从望海埚到马坨子岛,从少到多安排驻兵的数量,一月一轮换。
原来马坨子岛上有那么几户居民,因离海太近,不够安全,现在都已搬走。所留的房屋加以修缮,两天的时间,就建起了一座小兵营。
除了驻防预警,接应辽民,驻岛官兵还要自力更生,种地晒盐养海产。这些也不算是额外工作,官兵们干起来也不算陌生。
之前在辽东的卫所军中,就有战兵、屯田军、煎盐军、炒铁军等分工,毛文龙实行的军户制,也差不多是照搬使用。
何况,郭大靖此行带了数条大船,载运着相当数量的粮草物资,驻防官兵所领的钱粮也增加了两成。
所以,对于能吃饱就很满足的东江军来说,在此驻扎并不算是苦差使。
兵营盖好后,郭大靖又带人在岛中间的洼地内盖起了两排简易棚屋,周围分别用木栅围住。
这是给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暂住的,为了提防其中混有建虏奸细,甄别和看管是必须的。
既要解救接收,又不得不防范,大将张盘的阵亡,就是疏漏了这项工作。
人心难测,与建虏有刻骨仇恨的辽民百姓是大多数。可也有为建虏卖命而享受荣华富贵,或是得到足够利益的汉奸。
在劳作中,郭大靖都是亲历亲为,与官兵一起干活儿,吃住也在一起。同甘共苦,与官兵们打成一片,也是郭大靖禀持的治军之道。
“蒋小柱,让主岛送来些鸭鹅,平常吃个鸭蛋鹅蛋,也给官兵们改善下伙食。”郭大靖离开马坨子岛,又派哨船回岛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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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暂时没吭声,等哨船开走,才不解地问道:“兄弟,你记住那么小兵的名字,有用嘛?”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当然有用啦,你没看我叫出蒋小柱,他有多高兴,多激动吗?”
“就这?!”刘奇士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挠了挠头,皱眉思索。
郭大靖拍了拍刘奇士的肩膀,笑道:“能叫出他的名字,说明对他的重视,说明他不是那些我只扫一眼,却毫不在意的陌生人。他会生出骄傲和自豪感,也会更加努力地表现。”
哦,刘奇士象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郭大靖也不知道他到底懂没懂。
再次登陆,郭大靖又带着人把墩堡简单地修缮了一番,并亲自布置哨位。明哨、暗哨,他都仔细认真地加以指点教授。
东江军的哨地经常遭到偷袭,损失不小,甚至有被连窝端的。除了建虏可能擅长潜伏隐蔽外,哨兵的素质和布置也有很大问题。
松松垮垮,没有足够的警惕,那就是拿命在开玩笑。不仅是自己的,还会危及到战友。
对此,郭大靖在岛上便制定了条例,进行了整顿,并时常在夜间偷偷巡营,狠狠地处罚了一些懈怠的哨兵,连带着伍长、什长、队长、哨官也被严厉训斥,甚至被降职。
经过杀鸡儆猴般的处置,即便是在主岛上这样安全的地方,军营内的哨兵在各级上官的监督下,也不敢违反条例。
既有增加粮饷,又有严厉处罚,对于恩威并施,郭大靖就算不熟,刘奇士、藤野正等人也会帮他树立权威。
再说郭大靖可不是无名之辈,斩首百多级,还有建虏禆王的耀眼战功。谁要还以为他只是个幸进之辈,那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哪个傻子在这个时候触犯郭大靖,免得被借了人头立威。
当然,郭大靖还需要一些战绩来使自己在广鹿岛坐得更稳,更有权威。
哨探四出,正在侦察刺探,趁着建虏主力在宁锦作战,他不搞几下子,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而对于深入敌后,郭大靖并不打怵。他本身就是个仓库,不担心粮弹断绝。
可表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哨探以十人为一组,每次都携带部分粮草物资,储藏于深入建虏统治区的沿途山林隐秘之处。
只不过,郭大靖虽然在做着尽量周全的准备,却不能很快展开行动,还要等待东江军本部的命令。
历史上,袁督师不敢出兵救援锦州,又想起了被当作弃子,在援朝中为他修城争取时间的东江军。
而毛文龙也不计前嫌,毅然出兵袭攻辽阳,迫使皇太极从锦州和宁远撤兵。
尽管唇亡齿寒的道理,郭大靖比谁都懂,对于出兵牵制建虏也没什么抵触。但如果是径袭辽阳的话,他却不是很赞同。
此一时彼一时,后金目前还没有大炮这样的攻坚利器,对于锦州和宁远这样的坚城,很难攻克。
所以,郭大靖认为只要将士一心,锦州坚守三四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宁远就更不用说了,乌龟壳既硬,又有红夷大炮相助,建虏就硌掉牙,也啃不下来。
说白了,郭大靖认为东江军的救援太早。多等些时间,不仅东江军能够更好地恢复,建虏在夏季的酷热中围攻城池,也将精疲力竭、疫病丛生。
到那个时候,东江军就不是牵制,而是反攻获利了。别的不说,多抢些水深火热中的辽民百姓,也是好的。
就算万一锦州失守,在郭大靖看来,能够让朝廷放弃关宁锦防线,倒也是值得的。
既然不敢救援,锦州等于孤悬在外,根本起不到压迫建虏的作用。反倒是要支撑下去的话,朝廷每年要花费的钱粮不是个小数目。
本来就财政窘迫,不把钱花在刀刃上,维持一座没什么战略作用的孤城,也不知道皇帝和朝臣们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自然,这些想法现在都埋在心里。等到毛文龙要出兵救援时,郭大靖也不知道有没有进言的机会,毛大帅又肯不肯听?
………………..
皮岛。
尽管朝廷诏令未到,但获知建虏攻打锦州的消息后,毛文龙还是要发出命令,要各岛驻军将领做好出战的准备。
“大帅。”陈继盛算了下时间,略有些担忧地说道:“援朝之战刚结束,我军各部皆受创。短短时日,恐怕难以恢复。”
毛文龙轻轻点头,无奈地说道:“本帅何尝不知。但朝廷十有八九会命令我军出兵牵制,就算是实力未复,也要多少有所行动。否则,又要有人说东江镇无牵制之功啦!”
从辽民中招募兵员,只要有粮饷,并不是太困难。
但新兵总要训练吧,连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更没有实战经验,就算兵力恢复,甚至有所扩充,但战力难以保证。
可毛文龙也有苦衷,也是当时朝堂上的痼疾,文官都是嘴炮,完全没有逻辑思维地乱喷。
这些文官对建虏的情况并不了解,对辽东的形势也没有仔细研究,完全凭自己的想当然,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如果是建虏发动之前,东江军就提前袭击牵制,使其无法出兵,朝中文官和袁督师傻了吧唧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认为是建虏怕了他们,而不相信是东江军的牵制。
而东江军如果在之后再牵制,建虏在关宁锦展开了攻势,那帮人就更有说辞了。东江军怎么牵制的,让建虏能够大举发动?
这样的混蛋逻辑,就使毛文龙和东江军处于很尴尬的境地。怎么做都不对,里外不是人。
毛文龙在天启六年的一份奏疏里就诉苦:哦,建虏不来攻打,你们不说是我牵制得力。只要有敌骑过河呢,就成了我不牵制的证据?
如果东江军能把建虏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还要关宁军作什么?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闲人吗?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文官们也不懂,还能把自己那一套说得理直气壮,着实令人无语郁闷。
陈继盛知道朝廷已经准了毛文龙所请,要派官员们重新核兵。在这个关键时期,东江军还真的不能不听诏令。
沉吟了半晌,陈继盛询问道:“大帅,可有出兵行动的大概目标?”
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若攻他地,恐怕难起到牵制作用。本帅打算径袭辽阳,你看如何?”
辽阳、沈阳皆是后金重地,进行袭击确实让建虏不得不顾。同样,建虏虽在攻打锦州,可辽、沈要地岂能不留重兵防守?
当然,根据建虏出动的兵力,留守的人马估计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即便如此,东江军袭攻辽阳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伤亡,可不是象袁督师派人马在三岔河打个转那么简单。
毛文龙伸手在桌案上的地图指点着,“袭辽阳可以旅顺为集兵之地,或是以水师入三岔河,似乎更为快捷。”
陈继盛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最后投注到鸭绿江一线,镇江、满浦、昌城。从云岛和云从出兵,水师沿鸭绿江航行,最快也最安全。
毕竟,建虏主力远在锦州,即便闻讯赶来,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而袭击辽阳则不同,要深入陆地,建虏多为骑兵,行动速度极快,一旦撤退稍缓,就有可能遭到重创。
犹豫了一下,陈继盛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尽管这样的牵制力度,和袭击辽阳不可相比。
毛文龙也没有马上否决,思索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计划尚未制定,可以视情况而更改。继盛,本帅想派你巡视各岛,了解驻军情形,统计可出动之兵力。待朝廷诏令到达,再作定议。”
陈继盛拱手领命,对此也深表赞同。战后休整恢复,各岛还未报上具体情况,由他亲自去了解,更加清楚明了。
………………..
锦州。
一场攻防战刚刚结束,在城上火炮火枪的反击下,建虏受挫而回。
此次发动宁锦攻势,皇太极调动的兵力很多,四大贝勒也是全部率军从征。
起初,建虏分为前、中、后三队,皇太极自率两黄旗和两白旗兵为中路,直趋大凌河城;
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贝勒济尔阿朗、阿济格等,率两红旗和镶蓝旗的兵马为右翼,直趋锦州城;
三贝勒莽古尔泰,贝勒萨哈廉、德格类率正蓝旗的兵马为左翼,直取右屯卫。
大凌河城和右屯卫的城池未修筑完成,明军弃城而走,撤往锦州。
建虏三路大军未经激战便会师锦州,距城一里,四面扎营。
而此时,锦州城内原有的人马再加上右屯卫和大凌河的败兵,已有近四万马步军队,又有西夷火炮助阵。赵率教、左辅、朱梅等将凭城固守,并向宁远求援。
其实,按照双方的兵力对比,并不算悬殊。
建虏要留守辽、沈,以及广大的统治区,总共出动了六万余人。而锦州原来就有马步三万,如果粮草弹药充足的话,轻易不会被攻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人的心思
战斗进行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建虏攻城不下,受到不小的损失,又惧于城上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不得不后退五里结营。
初战失利,大帐内的气氛较为沉闷,皇太极却是神情平静,缓缓说出了下一步的布置。
要知道,此次大举出动,皇太极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攻取锦州、大小凌河等城。
“锦州被围,明廷必然震惊,必调援兵前来解围。”皇太极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军便可诱其野战争锋,发挥骑射长技,一举歼灭明军。”
其实,攻打刚修筑完成的锦州受挫,也多少令皇太极感到意外。所以,能攻下最好,攻不下来,也只能进行备用计划——围城打援了。
代善老神在在,微微颌首,似是表示赞同。
阿敏微抿嘴角,似是微笑,又象是冷笑,也没吭声。反正他的镶蓝旗在攻朝作战中损失很大,攻打锦州自然不能再派他作主力。
莽古尔泰的大眼珠子转了转,沉声说道:“攻打锦州,正蓝旗损失较大。再攻城时,恐怕不能再担任主攻。”
皇太极目光一闪,心中怒火升腾,但还是压制住了,装作沉吟的样子,没有马上回答。
伤亡一千多人,这就叫损失较大?不过是生出了忌惮防范之心,害怕正蓝旗的实力下降,不能自保而已。
可谣言还未澄清,也没法彻底消除众人心中的芥蒂,索性先置之不理。
因此,皇太极若是逼着正蓝旗继续攻城,难免坐实了要剪除异己、借刀杀人。
“再攻城池时,就由两红旗担任主攻吧!”代善缓缓开口说道:“若是伤亡惨重,再换两白旗。汗王以为如何?”
皇太极颌首称是,又提醒着说道:“兵分八旗,却是同为一体,为我大金支柱。作战时自当全力以赴,伤亡损失也会得到补充,本汗在此保证,会公平公正对待各旗,绝无偏私。”
阿敏撇了撇嘴,心说:狗屁。我镶蓝旗的损失呢,只给了两个牛录,和损失相比差远了。
皇太极心中无奈,知道仅凭几句话难以挽回人心。
就是代善的建议,看似公平,也是拉上了两白旗。意思很明显,要么大家都损失,别可着一两个旗的实力损耗。
没提两黄旗,那是给皇太极面子。真要打起大仗来,凭什么两黄旗不参与?
“本汗欲从沈阳调援兵,诸位以为如何?”皇太极面色不变,又说起了第二项布置。
阿敏挠了挠头,说道:“只怕守卫空虚,毛文龙会趁机攻袭。”
皇太极冷笑道:“东江军在援朝大战中损失惨重,短时间内能恢复过来?”
代善沉吟着说道:“从时间上看,东江军确实难以恢复实力,但也不可不防。汗王从沈阳调兵增援,还是不宜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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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狡诈,不得不防。”莽古尔泰出言附和道。
阿敏也赞同道:“大贝勒老成持重,某深以为然。”
皇太极心中暗叹:这三大贝勒虽然表现不同,但却互相帮衬,有联合抗衡大汗权威的迹象。
皇太极沉声道:“那就调博尔虾、图尔格两部前来增援。”说完,他也不再征询别人意见,又说起了劝降锦州守军的事情。
谣言的作用正在不断显现,后金高层已经出现了裂痕。皇太极要剪除异己、称帝独尊,三大贝勒则心存忌惮,加以防范。
尽管分裂和内讧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但也没太大的奢望。只要各旗旗主有了保存实力的心思,在作战时便缩手缩脚,这也能让他满意。
………………..
京师,皇宫。
天启帝面无表情,听着兵部尚书阎鸣泰在奏报锦州战事。
“丙戌巡抚辽东袁崇焕题:满尤二总镇遇夷兵于笊篱山,彼众我寡,射伤夷名数多不能割级,今已退至塔山……”
这已经是袁巡抚所谓的“援救”中最有力的一次了,即由满、尤二将率领四千人,在笊篱山与后金军遭遇后,便退回了塔山。
而在这前,袁巡抚还筹划组织了数次“救援”,分别是:
“募死士二百人,令其直冲夷营,如杨素用寡法,今已深入未卜存亡……”
“又募川浙死卒带铳炮夜警其营……”
“又令傅以昭舟师东出而抄其后……”
“且令王喇嘛谕虎酋领赏夷,使贵英恰率拱兔、乃蛮各家从北入援,无所不用其力……”
“时内臣孙茂霖、总兵满桂统关兵一万到,亦非当夷者,今于万中选二千,关外选二千共,四千为奇兵。令尤世禄、祖大寿督兵,抄道而东阑出敌后击之,此行决一死战或可淂志……”
好嘛,又是死士,又是死卒,又是水师,又召蒙古诸部,又出奇兵袭敌之后。招数花样儿百出,好象是冥思苦想、竭尽全力。
可仔细一看,认真一想,这些手段却是全无用处。
二百人冲营,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也白扯呀!蒙古诸部,那就更远水不解近渴,纯属扯蛋。
更让人迷惑的操作是,满桂率一万人马从山海关赶去增援,袁巡抚扣下八千,从宁远再抽兵两千,凑了四千人去救援锦州。
好吧,袁巡抚运筹帷幄,已经看出了皇太极要围城打援的阴谋诡计,就是不出兵,不上当。
但你早干嘛去了?拿朝廷的银子修锦州、大凌河、右屯卫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会有现在的结果?
阎鸣泰奏完,躬身垂首,听候皇帝定夺。
木匠皇帝微垂着眼帘,沉声问道:“当初议修锦州三城时,辽东巡抚是如何说的?”
修筑锦州三城时,不是没有大臣反对,也指出了这些孤城若被围困攻打,如何处置是个难题。
阎鸣泰低着头,无奈地挑了挑眉毛,奏道:“启奏万岁,辽东巡抚说:‘逐步而前,更迭进取。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步步活掉,处处坚牢。守关与复地不得分作两截功夫。’”
天启帝哼了一声,再不说话,大殿内一片死寂。
“袁蛮子,尽是纸上谈兵。”阎鸣泰心中暗骂。
好半晌,在死寂般的压力下,阎鸣泰的额头见了汗珠,天启帝才开口问道:“兵部尚未派出前往东江核兵的官员吧?”
阎鸣泰躬身答道:“官员已选好,正要启行。”
“不必了。”天启帝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朕给毛文龙下旨,东江镇便按援朝作战的斩首数增加兵额。若能相机牵制建虏,解锦州之围,朕另有重赏。”
两次攻克义州、龙川,一次攻破宣川、浦口,再加上其它的战斗,东江镇总共解送真鞑和蒙古人的首级六千余级。
按照天启帝的圣旨,东江军原额两万八千,再增六千多,总兵力将达到三万四五千之多。
阎鸣泰犹豫了一下,躬身领命,“微臣这就令兵部行文,再从天津发送军需至东江。”
能砍下脑袋,身上的盔甲也基本上能缴获。按照兵部核兵的标准,有盔甲有兵器,东江镇差不多也能增加了五六千员。
所以,阎鸣泰对此并不反对。况且,皇帝给根胡萝卜,明知道东江军在援朝作战中损失很大,却又让毛文龙卖力。
重赏嘛?赏银赐服算,给个什么少保、少师之类的虚衔也算,这里面就有学问,也是很虚的东西啦!
天启帝看了一眼在旁边老老实实肃立躬身的魏公公,口气宽和地问道:“魏伴,从内帑中拔二十万给毛文龙,如何?”
“万岁英明。”魏公公一点犹豫也没有,躬身道:“奴婢领旨。”
不管万历老爷爷留下的银子,被木匠皇帝糟蹋了多少。哪怕是都花光了,老魏也有办法搞到银子。区区二十万两,算个啥?
关键是因为锦州战事,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赶紧哄好了,才是最主要的。
………………..
天启帝不是拔乱反正的中兴之主,魏公公也不是能够扶危救国的栋梁之才。
尽管木匠皇帝在大事上不糊涂,看人作事也比崇祯高明。但也仅此而已,脱离不了封建帝王的固有思维和行为,也不可能扭转大明的颓势。
魏公公就更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尽管在当时,财政窘迫的程度没有那么严重。
况且,每每拿当时与崇祯时小冰河期大爆发的困难时期相比,也有失公允。
皇帝君临天下、子民亿兆,三宫六院、锦衣玉食,却也有他的烦恼,并不是时时开心愉悦。
而百姓生活困苦,却未必没有自己的快乐。其实,快乐很简单,就看你的心态,看你的期待和希望能否实现。
在鹿岛,失去半条手臂落下残疾的李秀姐,此时就沉浸在快乐、期待和不安等复杂的情绪之中。
小妮兴奋地跑来跑去,一会儿搬这个,一会儿包那个。住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很多家什都用惯了,小丫头啥都想带着。
“阿秀,收拾好了吗?”孙嫂说着话,推门进来,呵呵笑着,“发什么呆呀?不是就盼着来接你吗?”
李秀姐脸颊一红,嗔道:“孙嫂,我没盼着。”
孙嫂摸摸李秀姐的脸庞,笑着说道:“好,你没盼着,都是我们着急。咱们快到地方再收拾打扮,省得被海风浪水给打坏了。”
说着,孙嫂麻手利脚地帮着收拾东西,嘴里还不闲着,“只带着随身应用之物就成,大靖派来的人不是交代了,那边啥都有。”
“小妮,听话,别把那些家什往车上装。”孙嫂又叫着小妮,“大靖兄弟当了大官,这些东西带着,你们不好说是他的家眷吧,多给他丢人。”
小妮听到会给靖哥哥丢人,嘟着嘴不吭声了,瞅着孙嫂挑挑拣拣,她搬的东西拿下大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秀姐下意识地捂住了断臂,垂下头,脸变得很白,内心的忐忑和自卑占据了主导。
大靖哥已是大官儿了,可自己呢,不仅是一个村姑,还是个残疾。难道不会给他丢人吗?
呆呆地坐着,李秀姐心内翻腾,原来的惊喜和期待被压了下去,别人在忙碌收拾,她却恍然不闻。
鹿岛军营,张攀看过了郭大靖的书信,微笑着点了点头,打开了包袱。
包袱内是一件花里胡哨的军装,还有一件象是后世救生衣般的马甲。
张攀摆弄着马甲,上面有很多小口袋。按照郭大靖信中所说,用浸过油的厚木板或竹板塞进去,穿在身上,就具有防护作用。
道理不复杂,制作也简单,但张攀知道其具有的意义。
如果全民动员参战的话,这个就可以充作甲胄。至于头盔,藤盔、柳条盔、竹盔,也比光着脑袋强。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早作准备还是必要的。到用的时候现做,哪里来得及?
张攀放下防护马甲,拿起郭大靖所说的“迷彩服”,饶有兴趣地在手中左看右看。
好半晌,张攀拿着“迷彩服”走出了军营,带上两个亲兵出营去了不远处的树林。
张攀让亲兵穿上“迷彩服”到树林里走动,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脸上慢慢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就是大靖所说的伪装。夏季主要的是绿色,秋天用枯黄,冬天雪季用白色。使用伪装,令敌人难以发现,埋伏的成功率就会大增。
张攀哈哈笑了起来,叫回亲兵,让他们带上些物品去码头,要亲送郭大靖的家眷离岛。
陈有善一家,赵青山,孙六岩夫妻,还有四个村民百姓,再加上李秀姐三人,跟着推车挑担的士兵,正向着码头行去。
“阿秀,你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孙嫂关切地问着,抢过李秀姐手里的包袱。
李秀姐强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想到要坐船,有些担心害怕。”
“来的是大船。”陈四和在旁边笑着宽慰道:“不比咱们来岛时的小船,在海上平稳得很。”
哦,李秀姐点了点头,脸色看似好了些,可心结依然难解。
其实,她平常也有自怨自艾,自卑自叹。可她很快就要见到郭靖,今天就更加强烈而已。
陈有善看在眼里,心中有所猜测,眼看周围人多,决定上船后单独谈谈,好好开解一番。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家,女人
“靖哥哥把咱们都接去,肯定盖的大房子,有很多屋子……”小妮高兴得几乎雀跃,不知疲倦地跑前跑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李秀成靠近了亲姐,低声说道:“大靖哥是啥样儿人,姐,你心里应该清楚,别胡思乱想的。”
李秀姐愣怔了一下,没想到竟被小弟看穿了心思。转头看着小弟,她好象不认识似的。
“姐,我长大了。”李秀成呵呵一笑,挺起了胸脯。
李秀姐眨着大眼睛,慢慢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嗯,秀成长大了,我很高兴。”
“张将军亲自来送咱们,这是给大靖的面子啊!”赵青山望着前方,发出了感慨,“咱们哪,以后也要沾大靖的光了。”
陈有善连连点头,又郑重告诫道:“大靖看得起咱们,到了广鹿岛可别给他丢人,更别仗着势胡作非为,给他找麻烦。”
孙六岩跛着脚,走得却不慢,开口说道:“咱们都是老实人,哪里会欺负人?陈叔,你就放心吧!”
“欺负人自然是不行。”陈有善继续说道:“可大靖让咱们办的事情,也别怕得罪人。”
赵青山说道:“就是这个理儿。大靖召咱们去,是信得过咱们,让咱们做帮手,可不是养着咱们白享福的。”
“阿秀。”陈有善转向李秀姐,和蔼地说道:“大靖既管军,又管民,肯定忙得很。家里你就得撑持起来,别再让他操心。六岩家里的,王贵家里的,都能帮你,有事别抹不开面子,尽管招呼她们。”
孙嫂在旁笑着说道:“阿秀,陈叔说得是,以后有事儿,千万别客气。”
王贵家里的也在旁痛快地答应,这让李秀姐的心里很是热乎,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阿秀,快去与张将军见礼,还要多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陈有善眼看快到了近前,赶忙提醒着李秀姐。
李秀姐上前几步,敛衣施礼,“劳烦张将军相送,民女如何敢当……”
陈有善捋须微笑,对自己这些日子所教的言辞礼仪,以及李秀姐的表现,相当地满意。
将军夫人嘛,哪能还和村姑民女似的,言谈举止都得有那个样子。
……………….
广鹿岛西是望海埚,北面则是归服堡和红咀堡。
归服堡于永乐二十年修筑,为防倭寇侵扰,定名为“归服堡”。嘉靖三十三年又重新修复,驻守官兵一百三十名。
归服堡是后世城子坦的前身,土堡周长一千五百余米,有城门一座,虽然已经残破,但要修复也不是很困难。
郭大靖用枪尖用力捅了捅裸露出来的墙心土,很坚硬,跟石头差不多。
“传说是用豆浆、糯米汁和的黄土,再夯实修筑。”一个出身当地的小军官介绍着,“外面包青砖,十分坚硬牢固。”
没有水泥的话,倒也有可能。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此堡很好,加以修复的话,将成一要塞。”
郭大靖所说的要塞,自然是棱堡。以火枪、弓弩、轰天雷、抛石机防御,如果有重火枪就更加犀利,足以抵挡十倍之敌。
没错,郭大靖参照历史上的攻坚战例,比如雅克萨围困战,尼德兰战争,都显示出棱堡在战术战略上的巨大成功,也给了他十足的信心。
而归服堡之所以成为首选,还有它规模不大,利于修筑和防御。如果城池太大,郭大靖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耗费不了太长的时间。
在陆地上有一处坚固的堡垒是非常必要的,以此为基地,逐渐向建虏统治区渗透发展。从敌占区到游击区,直至把建虏挤走打跑,完成收复失地的目标。
如果要省事儿的话,也可以借旅顺,但多点辐射的话,更能令建虏顾此失彼。
由旅顺沿着海岸线向东,便有望海埚、红咀堡、归服堡、黄骨岛堡等明朝时所修的墩堡,一直到镇江(九连城)。
这些沿海墩堡虽然都有些残破,但主体还在,修复起来困难不是很大。而且,建虏放弃了沿海地区后,占领更是容易。
郭大靖在广鹿岛对着的陆地进行了一番巡视堪察,山川、河流、树林、墩堡、道路,一幅立体的地形地势图已经印在脑海。
原本是纸上谈兵的想象中的作战方法,现在也是更加地清晰明确。
建虏虽然放弃沿海地区,但东江军为何没有加以占领,主要是担心建虏骑兵的快速奔袭。
况且,占领了陆地的堡寨,也并没有太多的收益。
屯田垦殖吧,很可能就象锦州和宁远,是给建虏准备。全靠海上运输补给,粮饷缺乏的东江军难以长期支撑。
这也就是在辽南只有旅顺堡一个据点的原因所在。金州固然摆在眼前,可你占领了又守不住,无论是驻兵太多,还是移民耕种,都是不现实的。
没有令人放心的城池或险要展开防御,登陆长期占领土地,不是东江军目前要考虑的战术。
为了占领金州,大将张盘前往南关指挥掘壕灌入海水,却遭到建虏骑兵突袭,阵亡殉国;现在,李维鸾还想实施此计划,收复金州。
郭大靖同样也盯着金州,如果能收复并抵挡住建虏的进攻,那里就能安置辽民数万,有上百里沃土可耕种。
而以前的困难,也正随着武器装备的更换,战术打法的改变,正在逐步的解决。
壕沟胸墙工事,挖掘构筑的时间很短,动员的人力足够的话,完全可以在建虏得到消息再出动骑兵前,完成并形成防御力。
在郭大靖的计划中,只要重火枪买到,哪怕只有几百枝,配以弩弓、地雷、抛石机,也足以展开收复金州的行动。
当然,时机也很重要。之所以把计划定在明年春夏,是因为皇太极要率兵攻打土墩兔,如果历史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的话。
郭大靖在残破的归服堡勘察了半天,丈量绘制了图纸,未来的棱堡如何修筑,也有了大致的盘算。
依托原有的堡寨土墙,在外侧再用土夯出几个尖端,变成星星状,应该是郭大靖想到的最省事省力的办法。
“尖形的马面?!”刘奇士看着兄弟画出的图形,略有些奇怪地说道:“看起来怪怪的,可想想,确实很厉害。”
郭大靖笑道:“哪里厉害,大哥,你说说。”
刘奇士伸手在图纸上比划着,“敌人攻这面的话,就要遭到侧面和正面的交叉打击。嗯,差不多是三面夹击……”
棱堡的实质就是把城塞从凸多边形变成凹多边形,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面(通常是2-3个),遭到交叉火力的多重打击。
而在中国古代的城池要塞,除了城墙通常要筑得很高大,并且用石或者砖进行加固,还设置了一些塔楼或者马面来获得额外的火力输出。
从杀伤效率来说,棱堡要超过马面;对攻坚并不擅长的建虏来说,恐怕将成为尸横遍地的噩梦。
“大哥说得极是。”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道:“我军野战在短时间内无法与建虏争锋,某便想利用要塞防守反击,消耗其人力物力,增强将士们的敢战之心。”
刘奇士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建虏来攻,就让他们吃个大亏。”
停顿了一下,他又冷笑道:“就是不知道宁远、锦州是怎么回事,城池坚固,还有西夷大炮,又有数万守军,被建虏一攻便嗷嗷乱叫,全无信心。”
郭大靖苦笑一声,说道:“龟壳炮塔流都玩不好,也确实可笑。唉,不说他们了,还是干好咱们的事情吧!”
“朝廷会让咱们出兵牵制吧?”刘奇士开口问道:“实力还未恢复,硬着头皮出动,怕是要伤筋动骨,今年就只能窝着休整啦!”
郭大靖摸着下巴长出的短胡须,说道:“那倒也未必。大规模的发动很困难,可小规模的袭扰还是能做到的。我要亲自领兵出动,以战代练。”
“别忘了你是主将。”刘奇士翻了翻眼睛,说道:“没你还打不了仗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总得带带他们,以后才会放心调用。”
说着,郭大靖岔开了话题,说道:“阿秀应该到了岛上,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住得习惯不习惯。”
刘奇士笑道:“这喜酒还没喝呢,咱们赶紧回去。你不着急,人家半年见不到你面,心里该犯嘀咕了。”
郭大靖点头道:“行,巡防就到这儿吧,我心里也有数了。”
…………………
两进的院落,房子很宽敞,尽管只是白灰刷墙,家俱也很简陋,但李秀姐等人却是很满意。
可虽然住得舒服,李秀姐的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一日不见到郭大靖,不知道郭大靖对自己的态度,她总归是放不下心来。
“秀姐,你吃啊!”藤野英热情地给李秀姐夹着菜,还热情地做着介绍,“这是郭将军传授的菜式,清水煮杂色蛤,可鲜啦!”
特产蛤叉(蓝面镜蛤)、杂色蛤,鲜美异常,是其他沿海地区罕见的珍品。清水煮杂色蛤、蛏子等,看似简单的方法,却保持了贝类的原有的鲜香。
“谢谢。”李秀姐慢慢吃着蛤肉,说道:“这里有孙嫂、王嫂照应着,不能老是麻烦藤姑娘过来。”
藤野英差不多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对李秀姐弄错她的姓氏也毫不在意,有时候还下厨做菜做饭,蹭上一顿。
“不麻烦,秀姐不用客气。”藤野英笑着说道:“这是郭将军交代过的,要是照顾不好,我要受处罚的。”
思路客
哦,李秀姐信以为真,又好奇地问道:“军队上女兵多吗?以前可没听说过。”
藤野英把蛤壳放到桌上,开口解释道:“以前是没有的,现在也不多。郭将军让我招募一些胆大心细、手脚利索的,救护伤员。”
“救护伤员?”李秀姐想了一下,眼睛睁大,“那岂不是要上战场?”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训练好了,肯定是要上战场的。但也不是冒矢石,而是在作战部队的后面。”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除了妇女救护队,还要组织女民兵。平常干自家的活,抽出空闲进行操练。真要到了危急时刻,男女老少都要上阵杀敌,不能等死啊!”
李秀姐垂下眼帘,有意无意地又缩了下残疾的手臂。
藤野英注意到了李秀姐的神情和小动作,有些怜悯,却也有些优越感。抿了下嘴角,她垂下头吃饭,不再吭声。
她没有宝镜,只有模模糊糊的铜镜,大靖对自己好象比对她要好一些呢!
要不是她和大靖早于自己相识,还有过共患难的经历,再加上自己的出身,不是汉人……
藤野英心里这样想着,却也有些无奈。郭大靖是个重感情的,她在相处的这段时间能够观察判断出来。
她也只能继续等待,看郭大靖和李秀姐是否能情投意合地生活下去。
好吧,就算你是大妇,还要看大靖更喜欢谁。藤野英自己安慰着自己,吃过饭又和李秀姐亲热地说了会儿话,便彬彬有礼地告辞。
李秀姐除了还有些自卑外,倒没对藤野英和郭大靖的关系想太多。
按照她传统的思维,男人当大官或是有钱,就算再纳侍妾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已是个半残之身,可不敢再有善妒的坏名声。
转回自己的房间,李秀姐从床下拿出做了一半的大红喜服,带着幸福又羞赧的微笑,并不太利索地用一只手继续缝纫剪载。
这是郭大靖留下的绸帛布料,虽然没有过多的交代,但心意已明。
在那个时候,粗布已经不易得到,何况是高档的绸帛?从这些料子上,李秀姐也看出了郭大靖的重视。
兄弟李秀成的话虽简短,可却让李秀姐有如恍然大悟般的感觉。
人家郭大靖都没嫌乎,成天自艾自怨多招人烦。要真觉得配不上,明说呀,人家也没勉强。
一边吃着人家,喝着人家,用着人家的,一边还矫情,哪里这样的人呢?
陈有善也开解过她,使得她的心结慢慢打开。既然郭大哥要娶自己,那就贤惠温良,知疼知热,做个好媳妇。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蓉
军营内,郭大靖刚刚返岛,正与刘兴祚谈论着巡视后的感想,以及之后的计划。
刘兴祚来到广鹿岛之后,便主要负责招募兵员、训练新兵。
两人在援朝作战时便开始搭伴配合,对于郭大靖的想法和要求,刘兴祚应该算是最了解的。
“老兵新兵共两千四百兵,已经训练半月,再拉出去见见血腥,也差不多就合格了。”刘兴祚听完郭大靖的计划,又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进行了介绍。
“土营的兵已有二百多人,有一多半是旅顺李维鸾、鹿岛张攀、大小长山岛的俞亮泰等人送来的。”刘兴祚笑着挑了挑眉头,“郭将军的面子还是挺大的,他们接到书信,办得都挺痛快。”
训练强度很大,意味着粮食和物资的更多消耗。半个月的训练,只休息了两天,这在其他部队,恐怕并不多见。
而土营,则是郭大靖组建起来要亲自加以训练的。以后的攻城拔寨,这将是主力和奇军,尽管还没人知道他的目的。
“以战代练是必须的。”郭大靖颌首说道:“不打大仗,三四百人或四五百人的规模,分批袭扰作战,我亲自率领。”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说道:“渗透袭扰,是你所长。再说,你是主将,怎么安排布署,某听令就是。”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催促道:“赶紧回家看看未过门的媳妇儿,都半年多没见面儿了。另外,抓紧时间把亲事办了,宁锦受敌,说不定咱们又要行动呢!”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刘兄,如果我军袭击辽阳,为宁锦解围,该如何行动?沿途的建虏据点或驿站,还有地形地势,麻烦你作个计划或说明。”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觉得毛帅会径袭辽阳,为宁锦解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猜测,有备无患吧!”
刘兴祚想了想,说道:“好吧,这两天我就作出来。反正,日后也可能会用上。”
“肯定能用上。”郭大靖笃定地说道:“就是本部作出别的计划,咱们日后也要深入建虏占领区展开地动,辽阳是个不错的目标。”
刘兴祚对此倒是深以为然,催促着郭大靖赶紧回家,又调侃着快点摆宴成亲,他急着喝喜酒呢!
辽南四卫,金、复、盖、海,建虏已弃其三,只占领着海州卫。而过了海州卫,便是辽阳。
况且,水师由三岔河溯流而上,入太子河,可达海州和辽阳。当然,动用水师走复杂的河道,多半不是毛文龙的选择。
对于军队的训练,刘兴祚还是很上心,并把自己的兄弟刘兴治也招来,共同负责。
对此,郭大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再说,他已经把其它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很快就要接手过来。
郭大靖也没带亲兵,骑上马出了军营,便直奔村子而去。
房子盖好后,他只去看了一眼,便依然住在军营,处理着繁杂的事务。今晚,要在家里睡了呀!郭大靖远远地看到了村落,不由得微笑起来。
家呢,虽然只是一个字,却包含着很多含义。休息之处,安全所在,放松身心的宁静港湾…..
不管什么时候回去,有笑脸迎着,有嘘寒问暖的温言细语,有守候的灯火,有热好的饭菜……
郭大靖来到院门前翻身下马,略微踌躇了一下,便上前敲响了院门。
前来开门的是孙嫂,看到郭大靖愣怔住了。半年多没见,眨巴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认出来。
“大靖兄弟——”孙嫂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声音大得屋内都差不多能听到,“郭将军,快请进来。半年多不见,你可变了不少,更壮实,更,更威武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孙嫂,你的病大好了?”
“好了,好了。”孙嫂没想到郭大靖还想着这事儿,连声说着,伸手去牵郭大靖的战马。
“我来就好。”郭大靖牵着缰绳走向马厩,说道:“这马我骑惯了,见了生人怕是会冲撞。”
两进的院子,前面是马厩和下人住的屋子。暂时没有下人,孙嫂和王嫂便轮流来照应。
郭大靖拴好马,孙嫂抢在他前面,小跑进了后院,大声叫着:“阿秀,郭将军回来了……”
李秀姐正在屋内做着针线,听到喊声一阵心慌,把嫁衣胡乱收起,忙着推门跑了出来。
倾斜的阳光正照在站在门口的李秀姐脸上,刺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模模糊糊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耳旁便听到了温和的问候话语。
“阿秀,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李秀姐连连点着头,曾经很多次想象过见面的情景,也想过要说的话语,事到临头却吭哧了半晌,才嗫嚅道:“习惯,挺,挺好的。”
孙嫂赶忙让着,“郭将军,快屋里坐着说话,我去打洗脸水。”
郭大靖客气一句,便走到门前。李秀姐下意识地让开,微垂着头,跟在郭大靖身后走进了屋。
中间算是个厅堂,左边的房间是郭大靖的卧室兼书房,右边的是李秀姐的。这样的安排对于还未成亲的二人来说,或许有点尴尬。
但当时的条件,郭大靖也不想弄两处房子折腾。成亲就两三天的事儿,瞎讲究啥呀。
再说,除了正房,还有两侧的厢房。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和李秀成暂住个一两天。
况且,就是两人不办仪式,只说已经成亲了便睡在一起,也没人乱说道什么。
郭大靖进了厅堂,停顿了一下脚步,便走进左侧自己的房间。虽然没在家里睡过,可他的几件普通衣物还是留下来。
李秀姐犹豫着,迈着小步跟进来,帮着郭大靖脱下军服,换上日常的衣服。
孙嫂端着水进来,放下后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郭大哥,先洗把脸。”李秀姐抱着郭大靖的军装,闻到了上面的汗味,在外十几天没换洗了,便拿出去准备清洗。
郭大靖答应着,出来洗漱了一下,李秀姐又倒了碗水端过来。
“不用这般客气。”郭大靖笑着接过来,示意李秀姐坐下,这才仔细打量,瞅得李秀姐微垂下头,脸上泛起红晕。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又要打仗了,我想着这两天便把亲事办了。否则,不知又要耽搁多久。”
李秀姐轻轻点了点头,低低的声音说道:“都依你。”
停顿了一下,她又轻声补充道:“后天行嘛,准备得还差了点。”
郭大靖笑道:“虽然不是大办,可也得请些人来喝杯喜酒。明天我也要准备一番,后天正好。”
李秀姐还是微垂着头,微抿起嘴角,心中变得敞亮了许多。
郭大靖伸手拉过李秀姐的手,感觉到姑娘的身子一下僵硬,不由得抿嘴微笑,这纯纯的姑娘,连手都没拉过,就要成为自己的新娘了。
感情是睡出来的,这句话不能说不对,可也不是全对。但在古代,却多是如此,哪来的自由恋爱。很多时候,成亲之前,男女双方连面儿都没见过。
手是粗糙的,还有郓裂,虽然这是当时大多数辽民百姓都有的,但郭大靖还是很心疼。
“照顾家里,照顾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了。”郭大靖用温暖的大手捂着粗糙的小手,温言说道:“本想着给你雇个丫环——”
李秀姐用力摇头,小手暖暖的,也感觉到郭大靖的手上粗厚的茧子,心中暖意涌动。
姑娘抬起头,勇敢地看着郭大靖,柔声道:“不用雇人,我能照顾好家里。一只手也习惯了,能做很多活计。”
脸上是风吹日晒的肤色,并不细嬾白晳,但却透着健康。
十八岁吧?正是女子最好的年龄,就是不打扮,也充满阳光和青春的气息,也有着巨大的诱惑和吸引力。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姑娘的小手,慢慢起身,伸手抚摸着李秀姐的头发,又移到姑娘的脸庞。
温柔的大手,轻柔的抚摸,李秀姐只是身体僵了下,便没有了抗拒。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把脸贴在了郭大靖的怀里,鼻中是男子汉的气息,给人一种可靠和安全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李秀姐的忐忑不安才算是烟消云散。
她不再害怕,不再羞赧,那就是她的男人,为她而奋起杀人,给半残的她生活的希望和依靠。
郭大靖轻轻抚摸着姑娘的秀发和脸庞,捻捏着她的耳垂,也不用过多的语言,他能感到李秀姐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右手环住了他的腰,怀中有些殷湿。
不知不觉,李秀姐的眼泪流了出来。
长时间忧郁不安的释放,久别重逢的欢喜……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咣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小妮一头冲了进来,嘴里还大叫着“靖哥哥,靖哥哥。”
两个人被惊吓,触电似的分开,李秀姐侧过脸,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
郭大靖笑着转过身,张开双手,小妮急跑几步,撞进了郭大靖的怀里。
在哈哈的笑声中,郭大靖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注目端详明显长了身高体重的小妮。
小妮发出欢快的笑声,两只小手也捧不住郭大靖长了胡须的大脸。
郭大靖捏捏小妮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嗯,长肉了,个子也高了。”
“也好看啦,是不是?”小妮咧开嘴,大眼睛又黑又亮,充满了期待地等着靖哥哥夸奖。
“是吗?”郭大靖故意露出疑惑之色,“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李秀姐抹掉眼泪,转身笑着说道:“小妮自然是最好看,最漂亮的。谁都喜欢呢!”
小妮紧盯着郭大靖,期待的表情毫不掩饰。要是靖哥哥说自己不好看,小丫头肯定会哭鼻子。
郭大靖装模作样地端详了半晌,才用力点头,说道:“真的好看,小妮越长越漂亮,变成小美女啦!”
饭团探书
小妮绽出灿烂的笑容,笑得咯咯的,再没有靖哥哥的夸赞更让她开心的事情了。
“你和孙嫂分头招呼下乡亲们,今晚聚一下,吃顿饭。”郭大靖转头对李秀姐笑道:“明天要准备什么,你正好分派一下。”
李秀姐略有些为难地说道:“家里的粮食倒够,可别的就要现去买。天色有点晚了,怕是买不到什么。”
郭大靖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人送来,很快就要到了。”
李秀姐展颜而笑,转身便向外走。
“小妮跟着一起去。”郭大靖把小妮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晚上做肉吃,可香啦。”
小妮还有些不舍,可也不想让李秀姐独个去,边走边回头地跟着李秀姐。
郭大靖眼看人都走了,出门去了灶间,关好门,从空间内取出了几大块马肉。
都是战场上被打死的,郭大靖趁人不备都收入空间切割完毕,天然的无菌储藏,想什么时候吃都没问题。
用不着七个盘子八个碗,有肉有汤有饭,在当时就是最好的吃食。
郭大靖想了一下,又拿出两只山鸡,取出一坛酒,还有两罐朝鲜酸菜,这就更完美了。
空间内的吃食最多,有随手拣的,有打路猎到的,有郑凤寿等人送的,更多的是郭大靖从建虏那里偷的。
有备无患这句话对郭大靖来说,是最合适的,也是形容最贴切的。他就象个松鼠,不知疲倦地收集着将来会用到的食物。
手脚利索地把马肉切成块,大锅里填上水,简单的作料和盐一放,烧火就煮了起来。
山鸡拾掇好,切成小块,郭大靖拿出两个辣椒,准备做个辣子鸡丁。担心味道不够重,他又加了点花椒。
在当时,辣椒还没传进中国,这还是他在仓库的小厨房里找到的。
辣椒种子都小心地保存下来,准备辟块小菜园好好种上。郭大靖看自家院里的空地就挺好,还有西红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种活。
都是宝贝呀,后世根本看不上眼,普通之及的食材,在后世却是拿钱也买不到的稀罕和宝贵。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副帅巡视,袭辽阳的建议
忙活得差不多了,外面也传来了人声。住得都不算远,也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又急着来看看郭大靖,大家来得都痛快。
贝壳蚬子小螃蟹、新挖的野菜等等,各人拿了些吃食,多少是个心意。孙嫂和王嫂赶忙着把郭大靖从灶房换出来,和李秀姐一起忙活着煮饭烧火。
郭大靖和众人寒喧问候,就在院中摆了两张桌子,倒上茶水,说笑着攀谈起来。
“郭将军回来啦!”藤野英不请自到,和众人施礼打着招呼,自来熟地搬个凳子坐在郭大靖旁边。
李秀姐等一行人来到广鹿岛,便是藤野英招待,并安置好的。郭大靖不在岛上的这段日子,她还去看过这些人,询问生活情况,可谓是尽心尽力。
包括李秀姐在内,对藤野英不算陌生,也没有什么恶感,反倒是挺感激。
郭大靖也不以为意,笑着递给她一杯茶水,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
小妮在灶房帮着瞎忙,看到藤野英却眼睛亮了起来,悄悄走到她的身边,乖巧地站在藤野英的侧后。
郭大靖有些奇怪,没想到小妮好象跟藤野英甚是亲近,但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他当然不知道小妮的心思,看着藤野英能当官儿,士兵们还向她行礼,小丫头羡慕得不行。
长大了我也要象她那样,穿军装很威风,还能天天见到靖哥哥,多好!
藤野英笑得亲切,搂过小妮,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半坐在她的腿上。
“一天时间虽然仓促,但还是够的。”陈有善不想再耽误下去,什么黄辰吉日,瞎讲究就又不知道要拖到几时,没听郭大靖说可能又要领兵打仗了。
赵青山点头称是,和陈有善是同样的心思,“一直在准备着呢,也不是大操大办,后天成亲没问题。”
郭大靖准备了些散碎银子,此时掏出来放在桌上,分给众人,说道:“成亲那天,吃酒的除了咱们这些老乡亲,再就是军中的十几个军官。肉和酒呢,我来准备,鸡鸭鱼菜蔬什么的,大家帮着置办些就成。”
陈有善点着头,对众人说道:“都拿着吧,花剩下的再还给大靖就是。”
郭大靖见成亲的事情交代完毕,饭菜还未做好,便又抓紧时间把日后对几位乡亲的安排合盘托出。
岛上的政务,也就是民事,并不太多,也就是耕种、晒盐、捕捞、工坊这几大块。
现在,郭大靖又要增加熬土硝、养水产,工坊也要细分成火器和冷兵器两大部分。
为了提高产量和保证质量,奖惩措施已经制定出来,但谁来检验,谁来监督,能不能保证公平公正,就是郭大靖比较关心的事情。
比如现在工坊正在用买来的铁料打造铁面具,郭大靖只能根据平均量来确定超额的奖励。
显然,这并不能使他放心,并认为工作效率还能再度提高。
“赵哥和王哥、三祥在工坊主要负责检查质量,并统计好数量。”郭大靖一一分派着,也算是根据特长,不是瞎派人,“按照奖惩条例,给工匠们如数发放领粮条。”
“陈叔能写会算,就管理钱粮,发粮发银,由您负责,郭某是最放心的。”
陈有善连连颌首,捋着胡须面露欣慰。这是郭大靖的信任,管理钱粮,责任重大,相当于广鹿岛的大管家。
“四和负责土硝的收集和熬制,孙哥…….”郭大靖刚刚安排完,饭菜已经做好,热腾腾的端了上来。
男人大桌,女人小桌,边吃喝边说话,院落里不时响起笑声。
郭大靖最注重的是钱粮,以及工坊的生产制造。并不是要把这些乡亲都安插到各个部门,有些管事儿郭大靖观察之后还是挺放心的。
关键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也能安排个差使,让人家能吃饱饭。就这几个人,郭大靖还是不愁的。
“辣的。”藤野英对山寨版辣子鸡很感兴趣,虽然直呵气,却越吃越香。
郭大靖听到她的评价,只是淡淡一笑,种辣椒的心思更强烈。
辣椒是个好东西,不仅是做菜提味,还有暖身御寒的作用。
对于士兵来说,烈酒是奢侈品,可带上几个干辣椒,在天寒地冻时嚼一嚼,也能起来相似的作用。
明天还有事情要忙,虽然酒是好东西,可谁也没放开量,倒是饭菜都使劲吃。
酒足饭饱,众人也不多逗留,一起告辞离去,让郭大靖好好休息。
孙嫂和王嫂忙着把碗筷收拾洗涮好,才去了前院。她们的工作就相当于仆妇丫环,尽管李秀姐和郭大靖都不会这么看,这么称呼。
送走了众乡亲,小妮和李秀成也各回各屋。郭大靖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李秀姐微微一笑,大方地回了正屋自己的房间。
油灯点着,郭大靖在桌上摊开纸,拿着鹅毛笔,列着要请来喝喜酒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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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开,李秀姐拿着木盆走进来,放在郭大靖脚前,转身出去,又拎来水壶,倒上了洗脚水。
简单的活儿,也需要跑两趟才完成啊!
“坐下说会儿话。”郭大靖笑着指了指椅子,说道:“听陈叔说,你认了不少字?”
李秀姐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认得不多,会写的更少,也就百十来个。”
“那不算少了。”郭大靖把名单让李秀姐看,说道:“来,你念一下,看你哪个不会,以后有空儿我来教你。”
李秀姐羞赧地笑了笑,拿过名单,一个一个地念了起来。
“不错,很好。”郭大靖连连点头,夸赞着,“顶多再有一年,看书就没问题。”
李秀姐抿起嘴角,说道:“那你好好教,我也好好学。”
说着,她指了指郭大靖的鹅毛笔,问道:“这是什么笔,象是鹅毛。郭大哥不用毛笔嘛?”
郭大靖脸也不红,坦然地说道:“就是鹅毛笔,用起来简单,毛笔字太难练了。来,你试试。”
李秀姐拿过鹅毛笔,好奇地摆弄了两下,在纸上试着划了一下,微皱眉头,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投机取巧,上不得台面。”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你还是练毛笔字吧,不用象我这么偷懒耍滑。”
“郭大哥是公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李秀姐替郭大靖辩解道:“可不是偷懒,也不是耍滑。”
郭大靖伸手握住李秀姐的断臂,说道:“让我看看,是不是彻底愈合了。给你留的药早就用完了吧?”
李秀姐顺着郭大靖的手劲站起身,稍微挣了一下,便顺从下来,轻声说道:“已经全长好了,一点也不疼。”
即便是伤口完全长好了,可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郭大靖轻轻抚摸着,缓缓说道:“以后在人前不用藏掖,你是我郭大靖的妻子,谁敢瞧你不起?”
“没,没人瞧不起我。”李秀姐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发颤。
郭大靖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阿秀生活得还好,但姑娘心里苦啊!
他心疼地把阿秀搂在怀里,李秀姐下意识地抗拒了一下。但在有力的臂膀中,她放弃了抵抗。
郭大靖挥灭了油灯,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在桌上、地面、炕上,透出朦胧而又温馨的气息。
………………
清晨的鸡叫就是古代的闹铃,郭大靖眼皮动了动,感受着搂在怀里的温软,他实在是懒得起来。
多少日子没睡过懒觉了,难怪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句,真香啊!
从阿秀的呼吸来判断,姑娘已经醒了,在闭着眼睛装睡。或许是害羞,或许是幸福,或许是……
屋门突然响了,郭大靖睁开了眼睛,阿秀更是吓得差点弹坐而起。四目相对,阿秀的脸腾地布满红云,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连头都藏得严实。
“靖哥哥——”小妮拍着门叫道:“快起床啦,我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你……”
“小妮,你先等会儿,我马上出来。”郭大靖无奈地翻着眼睛,翻身坐起,拿过了衣裤。
“那你快点啊,我在院里等你。”小妮的脚步声响起,离开了房门。
郭大靖迅速穿好衣服,下了地,又看了一眼隆起的被窝,不禁露出微笑,隔着被子轻拍了一巴掌,才心满意足地迈步出去。
小妮不仅在院里等,还给郭大靖打来了洗脸水。
郭大靖也不客气,一边洗漱,一边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也不让人睡个懒觉。”
小妮一本正经地表情,郑重地说道:“是我的名字啊,难道不重要?”
名字?!郭大靖擦着脸,有些明白了。
当时重男轻女,特别是乡下家村,很多女娃都挺大了,还没个大名。
“小妮,小妮的,人家都八岁啦!”小妮露出苦恼的样子,说道:“不想让陈先生给取,要靖哥哥觉得好听才行呢!”
这样啊——
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是很确定地问道:“你是黄家的丫头吧?”
小妮点了点头,说道:“我爹姓黄,我娘姓荣,祖籍山东泰安。”
这么巧?!那就省事儿了,嗯,是不用费脑筋了。
郭大靖眼睛一亮,说道:“那你就叫黄荣吧!”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觉得靖哥哥脱口而出,怎么都有点敷衍糊弄的意思,不禁嘟起嘴皱起眉,盯着郭大靖,用表情表示不满。
哈哈,哈哈。郭大靖讪笑两声,作出补救,解释道:“不是荣光的荣,是,是芙蓉的蓉。芙蓉就是荷花,代表美女和纯洁。”
小妮的嘴角抿了起来,颇为意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郭大靖继续诱惑道:“唐朝大诗人李白做的芙蓉的诗,流传千古呢!”
小妮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为什么不叫黄芙蓉呢?”
有蓉才正好,说全了容易有不好的联想。
郭大靖笑道:“含蓄才美,说得太直白反倒俗了。什么张荷花,李牡丹,听着就不雅。”
哦,小妮信以为真,小脑袋点得欢实。
“小名呢,就叫蓉儿,听起来是不是很顺耳,很雅致。”郭大靖呵呵笑着,随手拿根草棍,在地上写了“黄小蓉”三字。
小妮仔细瞅了瞅,拍手笑道:“黄字我会写,蓉字也简单,上面是草,下面是容易的容。”
“都是秀姐教我的。”小妮蹦到郭大靖身旁,抱着郭大靖的胳膊,小脸上满是骄傲和自豪,“等我长大了,就去给你当文书,象藤野英那样。”
郭大靖摸着蓉儿的头,说道:“那可要好好学习,会写会算才合格呢!”
这时,李秀姐衣衫整齐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郭大靖,脸上飞红闪过,又招呼着小妮,“小妮,跟我去灶房,把昨晚剩下的饭菜热一下。”
“叫我蓉儿。”小妮脸上满是自豪,告诉李秀姐,“靖哥哥给我取了名字,叫黄小蓉。芙蓉的蓉,代表美女的意思。”
李秀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好啊,蓉儿真是个小美女,现在可以跟我去做早饭吧!”
“好啊!”黄小蓉蹦蹦跳跳地跟上,轻盈得象只欢快的小鸟。
孩子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郭大靖目中充满温柔,又有几分羡慕。
可当他注意到李秀姐的走路姿势稍有点怪异,只是略想一下,便苦笑起来,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愧疚。
昨晚有点太用力了,应该再温存一些的。李秀姐咬着被角不吭声,可能有羞怯,却也是在忍痛。
郭大靖站起身,快步来到灶房,对李秀姐说道:“阿秀,你进屋歇着,我来烧火热饭。”
李秀姐愣了一下,直起腰转过头,注意到郭大靖的目光所注,脸上飞起一抹羞红,但却并不顺从,嗔道:“哪有大男人烧火做饭的,以后也莫要说这话,做这事儿。”
蓉儿坐在灶前添着柴禾,闻声笑道:“陈先生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活儿都是女人干的,那才是贤惠。”
“出去吧!”李秀姐走到近前,轻轻推着郭大靖,羞赧地柔声道:“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轻轻拍拍李秀姐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极度恐慌袁大人
吃过早饭,郭大靖抽空去了趟村外。在某处无人的树林取出不少明日成亲要用的肉类,用战马驮着,送回了家里。
已是夏初,岛上百姓也种了不少蔬菜,加上有鱼类等海产,酒席上的菜肴也算是比较丰盛了。
“郭大哥。”李秀姐和王嫂从屋内迎出来,开口问道:“你明天要穿的新衣服还没做呢!布料都有,今天抓紧点,也能裁做出来。”
郭大靖不想讲究这个,干净的常服就有,胸前戴个大红绸子的花,也就有个新郎样儿了。
但李秀姐却不想听郭大靖的,没个象样儿点的喜庆衣服,倒显得她不会持家,不贤惠似的。
王嫂也笑着在旁劝道:“人靠衣妆,郭将军穿上新衣服,定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进屋量一下,一会儿就好。”李秀姐笑着把郭大靖拉进屋,“你再去军营通知同僚,也来得及。”
郭大靖稍显无奈地进屋,由着王嫂给量了尺寸,李秀姐在旁记录。
再走出屋的时候,孙六岩两口子已经在灶房忙活起来。收拾煮肉,为明天的喜宴准备着。
郭大靖牵过战马,出了院子,翻身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来到军营,郭大靖直奔刘兴祚的办公所在。门口的亲兵躬身施礼,郭大靖笑着摆手,心情很好。
“老刘,准备好礼钱没有?”郭大靖边进屋边大声笑道:“没钱可不请你喝喜酒啦!”
屋内坐着好几个人,郭大靖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怔之后马上施礼,“末将见过陈副帅,见过郑大人。”
陈继盛哈哈笑着,伸手向下按了按,调侃道:“某来时匆匆,可未准备礼钱。看来,这喜酒是没有某的份儿了。”
郑凤寿也调侃道:“郑某倒有些散碎银两,就怕郭将军嫌少啊!”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玩笑,开个玩笑。不知陈副帅和郑大人几时到的?”
说着,他转向刘兴祚,“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让某出丑?”
刘兴祚摊开双手,说道:“陈副帅和郑大人刚到,某还未及派人通知。”
陈继盛示意郭大靖坐下,说道:“某巡视各岛,从长山岛而来,听刘将军说你在忙婚事,便暂时没有打扰。”
郭大靖坐了下来,问道:“陈副帅巡视各岛,可是又有战事?”
“锦州遭到围攻,或许还会有宁远。”陈继盛缓缓说道:“毛帅有意牵制救援,又恐各部未曾恢复,便派陈某来了解一番。”
果然是为了宁锦,郭大靖和刘兴祚交换了下目光,都有了然之色。
陈继盛继续说道:“若要牵制得力,迫使建虏回师,袭攻的目标便须是重镇大城,毛帅认为辽阳可作目标。”
郭大靖知道历史走向,就是东江军不出动牵制,建虏此次进攻的准备也不充分,在酷暑到来之前,也将会无奈撤兵。
但这个理由是不太好确定的,不说也罢。
而毛文龙要径袭辽阳,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让朝廷看看,东江军的大气,东江军的牵制之功。
辽阳可是仅次于沈阳的重镇大城,能够袭击的话,影响很大。说白了,就是个噱头,没有斩获多少的要求。
文字游戏懂不,能袭击辽阳,或者说在辽阳附近搞些动静,就是胜利。
塘报上就有很大的发挥空间,让朝廷知道东江军冒了危险、出了大力,不是敷衍,不是纸上之兵。
可同样是径袭辽阳,郭大靖的想法却与毛文龙不同。袭击嘛,未必就要动用大军,千八百人的小部队也可以嘛!
基于历史事件的提前预判,郭大靖认为袭辽阳并不是建虏撤兵的主要原因,自然也就不必兴师动众。
如果想趁虚袭扰获利,倒不如袭击鸭绿江边的昌城、满浦。如果九连城守卫空虚,袭击攻打也是很方便。
“广鹿岛的部队休整恢复得怎么样?”陈继盛问道:“你们对袭击辽阳,以为如何?”
郭大靖和刘兴祚再次交会眼神,刘兴祚挑了下眉毛,让郭大靖来说,他继续保持低调。
“岛上部队已补充齐全,只是训练时间还不算长,战力未恢复到援朝作战之前的程度。”
郭大靖斟酌着字眼说道:“至于袭击辽阳,末将以为甚好。但既是袭击,出动的兵力就未必需要很多吧?”
哦?陈继盛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微笑着说道:“郭将军说得详细些。”
郭大靖转向刘兴祚,刘兴祚心领神会,刚才已经以眼神示意过了,他伸手取出一份草草拟定的作战计划,递给了郭大靖。
尽管还粗疏,郭大靖接过来扫了两眼,还是比较满意,也没忘了给刘兴祚表功。
“这是刘将军草拟的袭攻辽阳的作战计划。”郭大靖又递给陈继盛,说道:“也不用打到辽阳城下,那样风险较大。就是袭击辽阳附近的驿站堡寨,比如鞍山驿,也算是径袭辽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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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盛接过来翻阅,郭大靖则继续说着自己的设想。
“咱们东江镇的物资粮饷,大军发动一回,耗费颇多,恐怕支撑不了几次。末将以为,如果每次袭攻能有所斩获,才更利于持久作战。”
“以少量部队潜入,在辽阳周边进行袭扰;本部或调动附近岛屿人马,攻打建虏的薄弱之处,比如昌城、满浦,有很大的把握攻克。况且,建虏就算有骑兵机动的优势,离得太远,也救援不及,我军可以从容围攻。”
陈继盛微微颌首,这其实与他的想法很相近。毛文龙提出袭辽阳时,他就有过进言。
而郭大靖和刘兴祚既然有这样的作战计划,肯定会有所准备。如果能承担起径袭辽阳的任务,可就解决了全部的问题。
既能袭辽阳,给东江军在朝廷那里涨面子、增功绩;还能批亢捣虚,打击建虏获得战果。这还真是两全其美。
“没想到你们已经有了作战计划。”陈继盛放下文件,感慨又赞赏地说道:“尽管只是草案,已是料敌机先,并为本部解决了大难题。”
他注目于郭大靖和刘兴祚,问道:“如果袭攻辽阳的任务交给你们,需要多长时间准备完毕,又有哪些困难需要本部帮助解决?”
郭大靖又和刘兴祚互视,交换眼色,却又都不得其意,拿不准不敢乱说。
陈继盛哈哈一笑,说道:“我吃过午饭便回皮岛。当然,得你们给某准信儿。”
“明日喝完喜酒再走不迟。”郭大靖挽留道:“陈副帅这样的贵客,能参加某的婚事,实在是荣幸之至。”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军情如火,既已有万全计划,还是加紧准备,赶快实施为好。”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个小金锭,递给郭大靖,笑着说道:“走得仓促,未带什么财物,此权当贺礼吧!”
郭大靖嘿嘿笑着接过,躬身道:“多谢陈帅。”
停顿了一下,他又邀请道:“既是着急返岛,中午便到舍下吃顿便饭,让贱内当面谢过。”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微笑点头,说道:“也好。不见见新妇,不当面致贺,却也失礼。”
“末将这就派人回去,让贱内准备饭菜。”郭大靖转身欲离开,向刘兴祚使了个眼色。
刘兴祚找了个借口,跟着走了出来。陈继盛知道二人要商议一下,只是微笑颌着,和郑凤寿随意闲聊。
“真的要袭击辽阳?”刘兴祚出来之后,劈头就问,“计划粗疏得很,风险不小。”
郭大靖说道:“不是还有时间完善嘛!再说,小股部队潜入偷袭,我在行啊!不用千八百人,只带二三百人搞出点动静还不容易?”
刘兴祚微皱眉头,说道:“那不如我带人去,山川地理、地形地势,我比你熟。”
“有刘奇士引路,也是一样的。”郭大靖说道:“你带人在红咀堡接应。”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说道:“好吧,就依你的计划。呆会儿向陈副帅汇报,我不吭声。”
郭大靖呵呵一笑,拍了拍刘兴祚的手臂,说道:“放心吧,这又是大功一件,我都想好了。嗯,礼钱不要了,明日去喝喜酒哈。”
“当我是穷光蛋,去白吃白喝呀!”刘兴祚眼珠差点翻到后脑勺,“可多了也没有,你嫌少也没办法,我明天定要不醉不归。”
“我陪你,看谁先喝趴下。”郭大靖相当自信地撇了撇嘴,招呼着刘兴祚一同进屋。
袭击辽阳的时间很关键,早了晚了都效果不佳。郭大靖得算计着建虏快要撤兵的时候,这才能说明是牵制的作用。
而带的人少,目标也小,翻山越岭地潜入更加隐蔽方便。
也不打什么大仗,袭击象鞍山驿、甜水站堡这样的小堡寨,搞个二三十颗人头,抓几个活的俘虏,也就满够了。
如果毛文龙在袭攻满浦昌城时,能再弄个二百来颗首级,加起来的战果就已经超过袁督师所上奏吹嘘的宁锦大捷了。
没错,不到三百颗人头,这就是“宁锦大捷”的战绩。尽管在防守锦州和宁远时,杀伤的建虏估计有个两三千,但斩获却少得可怜。
袁崇焕奏称:关宁铁骑和后金军野战大战三场、小战七十二场,仗仗皆胜!再加上锦州炮轰建虏近一个月,每天建虏伤亡上千……
不过,因为建奴以把同伴尸体从战场上抢回去为荣,所以明军没有多少首级的斩获。
算了,要是看袁督师的吹嘘,建虏把男女老少都算上,都不够死的。
在郭大靖看来,什么出城迎战、短兵相接的激烈厮杀是不存在的,关宁军就是缩在城内放箭开炮,守住了城池而已。
但损失呢,锦州三城和宁远的屯田全被报废,被掳走人口、牲畜不计其数,上百万两银子修筑城池,又打了水漂。
对于辽西,朝廷“不差钱”;可对于东江镇,却吝啬得如铁公鸡。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末将亲率精锐,袭攻辽阳。”郭大靖和刘兴祚进屋之后,便给了陈继盛明确的保证。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千万不要冒险,如果没有机会,就暂且停止行动。”
“陈帅放心。”郭大靖说道:“末将等会伺机而动,绝不鲁莽冒进。”
“我相信你和刘将军。”陈继盛脸上绽开笑容,终于确定了计划,他可以轻松并放心了。
巡查诸岛,让陈继盛心中有些沉重。大战之后,各部恢复实力的速度并不令人满意。
说到底,还是钱粮物资不够充裕。
虽然朝廷在援朝作战中,给东江军拔付了很多,但东江军连续作战,不仅人员损失很大,物资消耗也不小,装备损坏也很严重。
当然,这已经比历史上“正月至六月,无日不战;弓矢盔甲器械,尽皆损坏,火药耗用殆尽,士兵衣不蔽体,赤身跣足……”强多了。
盔甲兵器需要修补,铁料不够充足;士兵需要军服军鞋,布匹也不是很多。家底本就单薄,不是朝廷的一两批物资,就在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困难。
按照陈继盛的统计和估算,东江军能够出动的可战之兵在一万上下。再多的话,也只是数量上的增加,不是战力上的提升。
而郭大靖提出的建议,就很好地解决了问题。辽阳要袭,但不用调动太多的兵力,耗费太多的粮草物资;昌城要打,安全系数高,水师可发挥作用。
看着还未到中午,几人便坐下闲聊,郭大靖又问起了郑凤寿,如何会与陈继盛同行?
郑凤寿连连苦笑,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建虏从朝鲜签盟后撤兵,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并没有停战,继续不断地袭击建虏,使得侵略者在回师过程中也遭到了不小的损失。
阿敏急于返回辽东,也没有再派兵再去龙骨山城找朝鲜义兵的麻烦,尽管郑凤寿也做好了弃城的准备。
战事结束,象郑凤寿、崔孝一等英勇奋战的朝鲜义士,本应该受到朝廷的奖赏,但事实却令人大跌眼镜。
“郑凤寿知有毛镇,而不知有朝廷。厥罪非细。”这就是朝鲜国王李倧作出的结论。
第一百二十六 毛文龙亲至
不仅如此,朝鲜朝廷还令龙骨山城的义兵全部迁往内陆安置,颇有金牌召回、秋后算账的意图。
义兵闻此消息,人心顿时涣散,离城各逃他处。郑凤寿为保全性命,携家眷跑到了皮岛避难。
果然,封建帝王都是一个德行。不顾子民,不惜国土,只要屁股下的位子能坐住,能继续享受,丧权辱国也不在乎。
郭大靖唏嘘感慨,安慰了郑凤寿一番,还邀请他带着家眷在广鹿岛长住。
“多谢郭将军好意。”郑凤寿也没拒绝,也没马上答应,说道:“郑某暂在毛帅帐下听令,待过些时日,再作打算。”
郭大靖也不勉强,又问起了崔孝一等人的情况。
与郑凤寿相比,崔孝一等人的境况就要好多了。他在新任义州府尹林庆业手下任职,还安插了许多朝鲜义士。
关键是郑凤寿是接受了毛文龙的任命和印信,这恐怕是原则性的问题。
由此也可以看出,朝鲜的态度是亲明而恶毛,未必没有借建虏之手,将东江军从朝鲜赶出的心思。
眼看到了中午时分,郭大靖热情邀请,众人也不推却,骑上马出了军营,直奔村中而去。
“还以为你的亲事早就办了呢!”陈继盛说道:“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末将掐算着陈帅要来,便抓紧时间,打个秋风。”
“掐算得不错。”陈继盛心情大好,也开起了玩笑,说道:“那你再算一下,建虏可会从宁锦撤兵?”
郭大靖微笑道:“这不用算,他们在夏季酷暑前必定撤兵。”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陈帅,若末将算得准,还请从皮岛调些工匠来。”
陈继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某就同你打这个赌。”
建虏攻坚不是所长,但破城还有一个长期围困的笨办法。只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粮秣供应充足,二是后顾无忧。
就现在而言,建虏从朝鲜获得了很多粮草物资,又在锦州周边劫掠到了不少,第一个条件有点勉强算是达到。
但第二个条件就完全不具备,毛文龙还在,东江军尚存,建虏统治的辽东大片土地,守卫不够严密。
历史上等到毛文龙死后,东江军分崩离析,再看建虏如何在辽西展开行动?那围困大凌河,围困锦州,长围久困便成了建虏常用的作战计划。
辽西辽东本是相辅相成,互相呼应对敌。东江军若瓦解,关宁军亦将陷入全面被动,但朝廷诸公却看不到这一点。
战事将临,却有这难得的酣畅饮酒、谈笑轻松的机会,自是陈继盛、郑凤寿等人万万想不到的。
就在院中,一桌不算丰盛,但酒肉不缺的小宴,一直吃喝到将近黄昏,各人才尽兴而归。
“老刘哇,明日就不陪你了。”郭大靖扶着晃悠跌撞的刘兴祚出了院门,还不忘揶揄道:“今日已分了高下,你不服都不行。”
刘兴祚还不服郭大靖,可得扶墙,醉眼惺忪地还逞强,舌头都硬了“早,早上没吃,空,空腹。让你捡,捡了便宜。明天就,就先饶你,要不,不能洞,洞房,弟妹该怪我啦!”
“多谢啊!”郭大靖阴阳怪气地拱了拱手,叫来亲兵,把还呜噜不停的刘兴祚等人送回军营休息。
郭大靖回到内院,李秀姐已经打好洗脸水,殷勤地侍候。
郭大靖也没少喝,可这具身体的酒量还真可以。至少在表面上,刘兴祚是干不过他的。
“那你早点休息。”李秀姐伸手扶着,把连脸都不洗的郭大靖送进屋。
“没事儿。”郭大靖坐在炕边还有点晃,拉着李秀姐的手,轻拍着傻笑道:“也就40度,小意思。我还能喝两大碗,把他们都干倒。”
李秀姐也不明白什么40度,只好笑着哄道:“郭大哥最厉害的,他们哪是你的对手。”
郭大靖嘿嘿笑着,说道:“你也不是对手。明天拜天地,入洞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李秀姐羞赧极了,可还耐心地哄着,直到郭大靖说累了,一头躺倒,呼呼大睡起来。
给男人脱掉鞋袜,盖好被子,李秀姐还有些不放心,坐在炕边听着男人发出均匀的呼声,才轻手轻脚地回屋休息。
……………
宁锦大战还在进行,郭大靖却是该成亲成亲,该吃酒吃酒,反正他纵是有千条计策,也不会得到实施。
而袁督师则在继续他的表演,奏疏接二连三地送到京师,令朝中众臣非议纷纷。也充分暴露了他已经陷入极度恐慌,乃至六神无主、胡言乱语。
“但此盛暑夷兵未必能久留,臣已令舟师绕后,复令西虏声援,如其退去则邀皇上之灵。”
锦州要够呛,宁远无法救援,要让西虏退兵,那只能老天保佑,全靠运气了。
“若彼分番迭攻,而我兵战不可透,则锦为必破,又以困锦者困宁,虽城守素备,而食乏援绝……”
袁督师不仅对于锦州已经完全丧失信心,还对宁远的防御充满了忧虑。守倒是能守,可粮食吃光就要完蛋啦!
“则预为宁远、山海援者,非蓟门三协与宣大两镇乎。但有兵必有饷,行粮断不可已乞。”
皇上,您赶紧调集蓟镇三协,以及宣大两镇的军队来增援宁远和山海关,并同时充实两地的粮草。
“奴子妄心骄气,何所不逞。我欲合西虏而厚其与,彼即攻西虏而伐我之交。我藉鲜为牵,彼即攻鲜而空我之据。我藉款愚之乘间,亟修凌锦中左以扼其咽,彼则分犯鲜之兵而挠我之筑。著著皆狠而著著不后……”
这是在说建虏狡诈聪明,还是在自己打脸,在说自己愚蠢,招招落后,招招被建虏占了先机?或者说,袁督师被皇太极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
就这智商,就这谋略,郭大靖就想问问袁督师:“你哪来的自信大言不惭,哪来的自信去领兵打仗的?”
一个政治投机的赌徒,以小搏大,用守宁远两天的战绩获得了名将的称呼,一跃而成为封疆大吏般的存在。
在吹捧中,袁督师飘了,真以为自己是军事奇才,是旷古名将。可惜,一场宁锦大战让其原形毕露。
就是这样惊慌失措的危言耸听,袁督师还觉得不够,又爆发了赌徒的本性,向皇帝上奏,要与建虏在宁锦进行决战。
而为了策应袁督师连具体计划都没制定的疯狂出击,他要求朝廷把保定、蓟镇、宣府、大同,甚至包括京营的军队都要调动起来。
“……彼时罄天下之力与之争于关前,何如及今与之决于宁锦……决一死战以达锦州,又合锦之兵马奋击,令夷匹马不还。拼此三万五千人以殉敌,则敌无不克。”
九边重镇,袁督师一下子要调动五镇,山西、延綏、宁夏、甘肃这四镇估计是离得太远,被袁督师放过了。
“至制胜出奇,潜天潜地者,臣将密商而阴用之不敢先洩。但各镇之兵坐粮久不给,各兵与出关兵俱支行粮此,则司农与津部之任也。”
木匠皇帝都蒙了,特么的要调动天下之兵,与建虏进行大决战,你还要保密,不说具体的计划,光要朕准备钱粮。
还拼了宁远的三万五千人以殉敌,那特么的都是朝廷拿钱砸出来的好不?
要是靠拼就能打赢建虏,那萨尔浒是怎么回事,辽东全部沦陷是怎么搞的?
天启还是比较清醒的,要是崇祯,没准儿就信了。
而作为前线的最高指挥官,要朝廷动用北方过半的主力去决战,作战计划不敢先泄,也就是没有;具体的战术打法也要你猜、你猜,这不扯吗?
阎鸣泰立刻上疏,认为袁崇焕的话不能信,冒险拼命也是扯淡。
“锦州地处偏僻,原非扼要之地。当日修建已属失策,以此区区弹丸之地而挠动乾坤半壁,岌岌乎危及天下……”
兵部随后也给出意见,认为是“险著”:“抚臣之疏奇著也,实险著也,以不拼死而围不可解也。督臣之疏正著也,亦稳著也,恐徒拼死而围终不可解也。”
难道袁崇焕真的要和建虏拼命,以死报国嘛?
错了,袁督师并没有慷慨赴死的义气,而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谋退路。
你看,我不是没办法,没胆量,是朝廷不允许嘛!拖上北方九边重镇的大半兵力去冒险赌博,袁督师要的就是朝廷否决。
为了自己能有个交代,妄言战守而诓算朝廷,可见袁督师心中阴暗的一面。
等到了五年平辽的大话没法交代,袁督师又故伎重施,竟不惜损害国家利益,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命,千方百计与建虏议和,以达到脱罪的目的。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到袁督师身上,是一点也不错的。
宁锦之战打到了这个地步,解围锦州的办法,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嗯,应该是两个。
第一个是老天保佑,建虏耐不得即将到来的酷暑,自己退兵而去;其次则是东江镇的牵制,迫使建虏回师。
原本还有朝鲜这个盟友,打仗不行,摇旗呐喊也能帮上忙不是。可现在,只剩下了东江镇在孤军奋战。
而东江军已经不同于历史上同时期的实力,最关键的还是有郭大靖这个熟知历史事件发展的先知,将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朝野最广泛的赞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在桌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郭大靖便睁开了眼睛。
生物钟调整得很快,婚前婚后的起床时间略有不同,但郭大靖已经完全适应。
枕边人已经穿上了衣服,望着自家的男人羞怯地笑了笑,便忙着下炕去灶房,给郭大靖准备早饭。
打着呵欠,郭大靖也起床穿衣,一会儿便来到院中,就着打好的水洗漱。
成亲的第二天,郭大靖便回了军营,与刘兴祚等军官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精挑细选了三百精锐组成潜入突击队,一百五十名配刀弩兵,一百五十名刀盾手,由郭大靖亲自率领,进行了集训。
潜入敌后要求昼伏夜出,不生火就能食用的干粮是必须要备足的。按照当时的常规,每人轻甲的话,能够携带十天左右的干粮。
为了能够保证翻山越岭、涉水渡河的行进速度,三百精锐全部身着轻甲,这也是郭大靖没带长枪兵的原因所在。
防护不够,盾牌来凑。突击队分为三个小队,每队是五十弩兵、五十刀盾手,互相掩护,远战近战搭配。
为了携带更多的作战物资,突击队又配备了三十匹驮马。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准备工作,郭大靖往空间内又存了干粮和弹药。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两三个月,也尽够支撑。
都是有经验的精锐之士,郭大靖在集训中主要是训练夜间作战、伏击、潜行等项目。
时间比较短,但训练强度很大,郭大靖的要求也极严格。尽管还达不到后世精兵的标准,可已经强过目前的大部分军队。
为了保证足够的体力,郭大靖对突击队的伙食也是舍得投入。饭管饱,还顿顿有肉,不管是菜里,还是汤里;不管是马肉、猪肉,还是鱼肉。
饭团探书
准备是够充分的,就算是毛文龙不接受郭大靖的建议,郭大靖也准备带着队伍出去,通过实战锻炼一番。
集训是辛苦的,郭大靖亲历亲为,带着突击队在山林中摸爬滚打,白天练伪装潜伏,夜晚练偷袭行军。
但通过这次集训,这三百精锐对郭大靖是心服口服,劳累和怨言都被郭大靖的高超技能,以及好伙食给驱得一干二净。
训练场上那“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也不再是空洞的口号,正逐渐被接受,并深入人心。
今天难得地休息一上午,但郭大靖还要去军营、工坊忙其它的工作。
李秀姐初为人妇,脸上是不经意便能时时流露出来的羞赧和幸福,在竭尽全力做好一个贤惠温良的媳妇。
不管郭大靖多晚归家,除非派人告诉今晚不回,李秀姐都要等着男人,为他热好饭菜,为他打水洗漱。
第一百二十七章 言谈投机,泛舟登陆
前院是孙六岩和王贵夫妇轮流住着,他们非要做些下人的活儿,给郭大将军撑门面,让李秀姐少些劳累。
但李秀姐还是不习惯被侍候着,力所能及的活儿从不假手别人,都是自己来做。
比如为自己的男人做早饭,对李秀姐来说,就是心情愉悦的享受。特别是看着郭大靖吃得香,再赞上两句,就更觉得没白忙活了。
粥、小咸菜、杂粮饼,这是郭大靖点的早餐,吃起来也分外香甜。
“是又要打仗了吗?”李秀姐在饭桌上旁敲侧击地打听,“村里的人家差不多都在忙,做干粮的最多。”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正在准备,还要接到命令才会行动。”
李秀姐不吭声了,她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谁让自家男人是将军,又赶上这个世道呢!
唉,要是能过太平日子,哪怕只是饿不死,消停安心地生活也让人满足啊!
“你不用担心,好好在家操持就行。”郭大靖放下饭碗,笑道:“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你这么贤惠,我是一点事也不会有的。”
李秀姐对这夸奖和玩笑并没有乐,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柔声道:“打仗时千万要小心,要记得妾身,还有小妮和秀成都在等着你。”
郭大靖点着头,拍了拍李秀姐的手,说道:“知道,你就放心吧!”
战场上厮杀血拼,又有几个是无牵无挂。
也正因为要让牵挂的亲人吃饱穿暖,或是过上太平日子,才会舍生忘死地去为他们打拼。
没有人天生勇敢,但有人选择了怯懦和恐惧,选择了苟且偷生;也有人选择了无畏和逆行,选择了宁死不屈。
等到李秀成和小妮睡了懒觉起床,郭大靖已经前往了军营。他们也是郭大靖的亲人,也是他要通过奋斗来改变命运的对象。
到了军营,郭大靖和刘兴祚打了招呼,便赶去工坊,亲自指导监督,赶工制造一批铁夹子、铁蒺藜。
踏板雷需要挖坑,用铁夹子就要省事快速很多;铁蒺藜则是撒在地上,阻遏建虏骑兵行进,郭大靖更愿意叫它三角钉。
三角钉是最常用的中世纪武器之一,它也被称为战马陷阱、乌鸦脚等等。主要目的是伤害行进中的马蹄,从而阻止前进的军队骑兵等。
赵青山已经在工坊就任管事儿,带着陈三祥主要负责检验制造出来的武器装备的质量。
对于郭大靖紧急要求的装备,工坊不敢怠慢,抽调了不少人手加班赶制。赵青山和陈三祥检验得也细心严格,郭大靖对目前成品的质量十分满意。
“郭将军。”赵青山把一样东西递给郭大靖,说道:“如果要扎马蹄或人脚的话,这个样式也应该可以。”
郭大靖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块木头,中间钉着根钉子。
赵青山说得没错,这种样式也能起到阻碍战马、扎伤马蹄的作用。而铁制三角钉的打造,在当时全手工作业来说,并不是很容易。
当然,简单易造也有它的缺陷。如果只是抛撒的话,会出现钉尖不能朝上的情况。
郭大靖只是想了一下,便决定大规模生产制造。虽然有缺陷,但从制造成本、速度,以及失败的概率上讲,还是能够接受的。
“底座要圆形,钉子的长度不要超过这个半径,再打磨一下,形成个凸形。”
郭大靖按照图钉的样式,比划着提出了建议,这也有点类似不倒翁的原理,抛撒时增加钉尖冲上的概率。
赵青山思索了半晌,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后世可以用飞机或机械抛撒,现在最快的办法恐怕就是用抛石机扔出,多数的时候还是要用人工安放。
除了对付战马,还能扎人的脚丫,比埋设竹签要更加快速方便。特别是藏在草丛树林中,肉眼不易发现,效果更棒。
郭大靖虽然对于潜入袭击很有信心,但对于准备工作却丝毫也不放松。
准备得越充分,成功的概率越大。不仅是他,还有随他出战的将士,都要尽量地安全返回,与亲人再度团聚。
在工坊继续监督指导,工作基本上都交代完毕,只剩下能够生产制造多少的问题了。
这时,亲兵赶来报告,皮岛来人,刘兴祚要郭大靖马上回去接受命令。
郭大靖稍微有些忐忑,不知道毛文龙能否同意他的计划。
如果依然要出动大军袭击辽阳,他也只能带领广鹿岛的人马前去助战,尽管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大的收获。
“毛帅?!”回到军营,郭大靖在军议大厅见到了毛文龙,不禁大吃一惊,赶忙躬身施礼。
毛文龙正坐在桌后,仔细阅看着郭大靖和刘兴祚这些日子完善的作战计划,好象还有编书般的造谣文件。
对郭大靖的施礼拜见,他只是微微一笑,向下压了压手,示意郭大靖坐下。
郭大靖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兴祚,询问的意思明显。
刘兴祚撇了下嘴,耸耸肩膀。意思也明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提前告诉也是毛文龙的意思,他也很无奈。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老老实实坐好,偶尔抬下眼皮,观察毛文龙的神情。
毛文龙不紧不慢地看着文件,喝着茶水,时而捋须颌首,时而淡淡而笑。
郭大靖轻轻捂嘴,偷偷地打了个呵欠。刘兴祚翻了下眼睛,依旧坐得笔直。
终于,毛文龙放下了文件,抬头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两人,微笑道:“做得很好,本帅甚是心慰。”
郭大靖这才有机会开口询问,“毛帅,怎么亲自来岛,是要率军径袭辽阳吗?”
毛文龙摆了下手,说道:“你们既然有此计划,本帅又岂能不放心?“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本帅准备给你们打个下手,率领广鹿、大长山岛、旅顺诸部之兵,进逼海州。”
建虏发动宁锦大战,也在辽东要地留下了人马防守。
镇江、昌城是防范皮岛、云从的;海州则是阻遏东江军在辽南的攻势,是辽阳、沈阳的一线防御。
而郭大靖制定的袭击计划是绕过海州,潜至辽阳附近。毛文龙要率辽南诸岛之兵进逼海州,目的也很明确,就是牵制建虏,配合郭大靖的潜入行动。
当然,毛文龙大张旗号,显示主力在此,确实对建虏有很大的牵制。同时,袭击辽阳也更有分量,向朝廷的奏报也更光彩。
至于袭击昌城,则交由陈继盛指挥,由皮岛、云从、鹿岛、石城岛、王家山岛等部的一万多联军来完成。
不管昌城能否被攻克,都比不上径袭辽阳对朝廷的震动。从这方面来讲,毛文龙倒是有争功之嫌。
只不过,身为一军主帅,不管手下的哪支部队建功,都有他一份,就算他不来也是一样。
所以,毛文龙不认为自己是争功,而是在帮助,郭大靖也不在乎。
“毛帅亲自出马牵制建虏,袭辽阳的行动,末将的把握又增加了两成。”郭大靖拱手道:“我部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行动。”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三百人马,虽是精锐,是不是太少了点?”
郭大靖说道:“人少目标也小,潜入建虏统治区,更易隐蔽。”
毛文龙见郭大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异议,缓缓说道:“明日就开始行动,可仓促?”
“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工坊正加班加点赶制,我部也集训完毕,明日早晨便能扬帆启航。”
“好。”毛文龙用力一拍大腿,转向刘兴祚说道:“调集岛上人马,一千即可,明日随本帅赶赴旅顺。”
既然是虚张声势的牵制性佯攻,人马就不用倾巢而出。那样的话,粮草物资的耗费太大。
而诸部的人马加起来,再有毛文龙率领的一千内卫,也有五六千之众,足以造成一定的声势,起到牵制的作用。
由此也可以看出,援朝作战之后,额兵两万八千的东江军还是损失很大的。
虽然有朝廷补发的粮饷,增援的物资,以及首功的赏银,想要全部恢复,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
皇太极看得也是挺准的,在攻朝之后马上发动宁锦作战,东江军想牵制,力度也不会太大。
只不过,对于红夷大炮的威力,皇太极显然没有足够的重视。对于后金军的攻坚能力,却有些高估。
军事布署最终敲定,眼看也到了中午时分。郭大靖便命人准备酒菜,款待毛帅等人。
“怎么,不去你家见见新妇?”毛文龙呵呵笑着,调侃道:“听陈副帅说被打了秋风,本帅可是有备而来。”
郭大靖觉得老是自己请客,怪忙叨,怪累人的。可毛文龙这般说了,显然是表示亲近,也是对他的看重。
“郭将军在家中宴请毛帅,末将来招待内丁的诸位将领。”刘兴祚笑着说道:“毛帅既准备了贺礼,这喜酒是一定要补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先派亲兵回家通知一声,他才陪着毛文龙出了军营,只带了两三个亲兵,不紧不慢地向家中赶去。
“朝廷已经发下诏令,希望东江军能够出动牵制,解锦州之围。”毛文龙对刘兴祚还是有些不信任,并没对他说起此事。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只是诏令,没什么实在的好处?”
毛文龙哈哈一笑,说道:“君命难违,难道还不够?”
停顿了一下,他便补充道:“东江军的额兵数定了。以原来的两万八千,再加上解送的首级数,共是三万四千余人马。”
“粮草物资也要送来一批,还有万岁拿出的二十万内帑。”毛文龙向京城方向拱了拱手,说道:“若能解锦州之围,万岁还有嘉奖赏赐。”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要让马儿快跑,就得给马吃草,没有白使唤的道理。不说别的,能有关宁军一半的粮饷物资,东江镇就能拿出更辉煌的战绩。”
毛文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关宁锦防线最初是帝师孙阁老制定的,还有众多文官赞成,岂是能轻易改变的?”
孙承宗虽是忠臣,但关宁锦防线却是错的,能把大明的财政拖垮。文官赞成,是因为能从中上下其手,干工程什么的最容易捞钱了。
郭大靖也知道这里面牵扯极大,水深得看不到底,根本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改变的。
“以后恐怕少不了要咱们牵制解围。”郭大靖无奈地说道:“可东江镇若被建虏攻击,他们却多半不会管。”
毛文龙叹了口气,对这个结论深以为然,但却毫无办法。
郭大靖岔开了这个不快的话题,笑着说道:“毛帅,末将也想要做些生意,赚钱贴补军用。不知可否?”
毛文龙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各岛能解决部分饷粮是再好不过,沈世魁那边,你不用担心,本帅自会跟他打招呼。”
郭大靖放下心来,说道:“要说辽东特产,人参、毛皮、松茸等物,凤凰城、宽甸一带出产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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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风险也大,很多挖参采松茸的辽民百姓,都死于建虏之手。”
摇了摇头,毛文龙接着说道:“朝中有官员弹劾本帅,逼使辽民冒险采参,否则不给粮食养活。但他们并不知道,卖与商贾的商货,多是由朝鲜而来。”
光靠参茸毛皮等特产,并不能支撑东江镇数十万军民的吃饭问题。郭大靖自然知道,也另有打算。
只不过,毛文龙既然首肯,也就不太担心沈世魁来找麻烦了。
说话间,郭大靖引着毛文龙已经来到了家门前。也没有什么大开中门等隆重的仪式,本来就没住高门大院、豪宅府邸。
李秀姐迎出来拜见,收了毛文龙的贺礼,便带着王嫂、孙嫂又去灶房忙活饭菜,与穷家小户的妇女没啥两样儿。
郭大靖找借口回屋了一趟,从空间内取出了些食材,又亲自下厨,给毛文龙做了两个新鲜的菜式,才坐下来,陪着毛文龙吃喝。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谣言连载不断更
“这调和不错,味道甚好。”毛文龙对微辣的宫保鸡丁甚是喜欢,点头称赞。
郭大靖指了指小院角上的菜地,刚种下去,还没冒苗,笑着说道:“辣椒听说是从海外传进来的,末将从商贾手中买了一点。等到长出来,末将派人给毛帅送去。”
毛文龙听说是海外之物,并不知道究竟和真假,脸上也未显惊奇,说道:“就是不知能不能适应水土?辽东是越来越冷,庄稼不好种啊!”
小冰河期的高峰已经到了,气候只能是更冷。春天温度低,秋冬降临早,原来的传统作物因为生长期不够,歉收或绝收,并不奇怪。
但困难是平等的,对大明和建虏都是一样。大明因为灾害闹民乱,建虏也闹饥荒,就看谁更能支撑,更有办法解决。
有了土豆和黑麦,郭大靖还是很有信心。而建虏的饥荒,也使他要争夺人口的设想,更有实现的把握。
只靠目前东江镇的军民,就算是全民皆兵,也不具备压倒建虏的数量优势。可加上建虏统治区的数十万辽民百姓,就有了击败建虏的可能。
建虏的严苛统治,残酷剥削,以及灾害造成的饥荒,都为争取辽民百姓,创造了条件。
只要能养活这些汉家百姓,郭大靖就会展开行动。而除了少数享受荣华富贵的铁杆汉奸,谁会甘心为奴呢?
这就是发展壮大,不依靠朝廷的粮饷和内地的兵员,只是在辽东,形成自给自足的良性循环。
雄心勃勃,或者说是野心勃勃的大计划,深埋在郭大靖的心底。
而后世的思维,对于皇权、尊卑的篾视,又使他走着和毛文龙相似又不相同的道路。
毛文龙虽然跋扈,虽然形同军阀,但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割据自雄。否则,也不会被矫诏斩杀。
而郭大靖却不会任人宰割,别说皇帝,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说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他是为了华夏不沉沦,为了神州不陆沉。
浅酌慢饮,毛文龙和郭大靖说了很多,郭大靖也讲了不少。或许,毛文龙很少有这般放松,这般言谈不忌的时候。
关键是谈话投机,郭大靖的一些思路和看法,与毛文龙比较相似,有些甚至是不谋而合。
“必须跟建虏不断地作战,既是练兵,也是给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以希望。如果东江镇垮了,他们的心也死了,只能忍受残酷统治,给建虏当奴隶了。”
郭大靖给毛文龙斟上酒,继续说道:“这不是末将想当然,而是有着切身感受。当初要不是碰到鹿岛的周庆周大哥,就是想逃也找不到门路,只能九死一生地瞎撞运气了。”
对于郭大靖的经历,毛文龙自然知道,听到郭大靖发自内心的感慨,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可惜钱粮所限,不能解救接纳太多的辽民。”毛文龙感叹道:“就算是接纳了,也迫于衣食窘迫,要逃往内地活命。”
能解救得出来,还要有粮食能养活,才能成为东江镇不断扩充的兵力来源。否则,人家要么饿死,要么过海去往内地逃荒。
在历史上,袁督师控制东江镇粮饷,就饿死了很多辽民百姓,饿死的更多。等到东江镇分崩离析,军民数量已经大大缩水。
郭大靖有办法,但现在不能说出来。土豆、黑麦的种植,要见到实效;建起从南方购粮的运输线,也需要时间。
还有就是海洋捕捞,准确地说,是捕鲸。黄海、渤海就有小须鲸、长须鲸、蓝鲸,偶尔也能见到露脊鲸和虎鲸。
在长山列岛,主要是海洋岛,近代曾是中国的捕鲸基地。在这里遇到鲸群也不稀奇,特别是在古代,还没有大规模广泛的捕猎。
生产也是战斗,种植、捕捞、养殖,足够的吃食,就是东江镇能够发展壮大的基本条件。
“毛帅。”郭大靖沉吟了一下,举杯说道:“等末将袭攻辽阳回来,能否从水师拔调两艘大船和水兵。”
毛文龙抿了口酒,微笑着看着郭大靖,询问的意思明显。
郭大靖说道:“末将听说海中一种大鱼,体形巨大,能达到数千斤,往往在春季四五月份出现。海洋岛位置极佳,还盛产其它鱼类,应是最好的基地。”
海洋岛是黄海北部的重要鱼类产卵场,我国四大渔场之一,出产黄鱼、鲅鱼和黑鱼,还盛产海参、鲍鱼和黑海胆。
特别是关门嘴一侧的红石码头,传说有个渔民一网撒下,打上来的青鱼就卖了八斗银子,故又有八斗银子之名。
但海洋岛周边的风浪也大,打渔也是危险的活儿。可要是水师的大型舰船,安全性自然大大增加。
再在舰船上安装弩机,虽然没有捕鲸炮那么犀利,可在合适的季节,捕捉到鲸鱼的概率还是很高。
关键是东江镇的水师作战的频率并不高,多数的时候都是当作运兵船使用。建虏没有水师,近海也放弃,想打仗也没机会不是。
与其闲着,不如转去打渔。打上条鲸鱼,几十吨重啊,鲸肉能吃,鲸油能点灯,还能制作燃烧弹,于军于民都有广泛的用途。
“数千斤的大鱼,本帅也听人说过。”毛文龙听完郭大靖的描述,轻轻点头,说道:“这样,你还是专心打仗,捕渔的事情我另行安排。若是需要你指点,再让他们来找你。”
海洋岛不算大,驻军不多,也没有什么象样的将领统率。但郭大靖说得很有诱惑力,毛文龙也有些重视起来。
郭大靖也不以为意,多个海洋岛,就多份工作,怪累的。何况,只要把办法讲出来,别人去干也未必就做不好。
鲸肉啊,听说细嫩得象小牛肉,还真没尝过呢!
郭大靖又想起了海洋岛的物产——海参、鲍鱼、黑海胆,美味又营养。
当然,即便是有水师的大船进行捕捞作业,也不可能有后世那样的器械和效率。但至少,水师闲着也是闲着,捕捞量能够增加,就能够改善军民的伙食。
要知道,蛋白质的最廉价来源,就是鱼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东江镇在这方面做得还远远不够。
说白了,耕地少是个困难,但副业搞起来,也能解决不少问题。就说将士们吧,光吃粮食,体力就跟不上,和建虏厮杀肉搏就处于下风。
反正,郭大靖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毛文龙若是不重视,他以后也要造船或买船,大型的海船。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捕捞作业,都用得上。
吃喝闲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毛文龙才带着微醺起身离去,并拒绝了郭大靖的相送。
“明天中午出发,你把家里安排一下。”毛文龙接过马缰绳,对郭大靖说道:“一上午的时间,也够你准备了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拱手躬身,“末将谢过毛帅。”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翻身上马,在两个亲兵的陪同下,纵马而去。
郭大靖转身回屋,把明天要出发作战的事情告诉了李秀姐。
虽然早知道自家男人要出外领兵打仗,但听到这个消息,李秀姐还是情绪失落、担心不已。
默默地给男人收拾着东西,李秀姐也是第一次,并不知道要带些什么。
“只带几件衣服就成。”郭大靖看出女人的忙乱和无措,微笑着说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李秀姐手里的东西停了下来,不知道郭大靖要不要带上。
郭大靖轻轻揽过妻子,轻抚着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我是将军,打仗也是躲在后面指挥。这些东西就够了,不用再忙了。”
李秀姐翕张了下嘴唇,柔声道:“在外千万小心,明天我到码头送你。”
“没人去送行,你去太显眼了。”郭大靖笑着说道:“让下面的官兵看到,怎么议论我呢?好好呆在家里,等着我凯旋而回吧!”
说着,郭大靖扳过李秀姐的身子,捧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转身自己收拾起来。
…………………
锦州被围攻,朝野震惊,但实际上的战事,却并不如何激烈残酷。
建虏面对坚城大炮,攻击连续失利,又寄希望于诱降,赵率教和镇守太监纪用却不为所动。
从沈阳调来的援军博尔晋、图尔格所部赶到,又进行了两次攻城的尝试,依然死伤甚多,且毫无进展。
而袁督师死不赴援的精神和绝决,深深地震撼了皇太极等后金高层,围点打援的计划完全落空。
此时,建虏在锦州外已凿壕三道,将锦州围得水泄不通。皇太极眼见天气越来越热,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索性率主力杀奔宁远。
昏招儿,绝对的昏招儿。
皇太极也不想想,连新修的锦州都攻不下,何况经营多年的宁远坚城?
等待皇太极的是红夷大炮的猛轰,建虏的闪电暴击流,将再次败在城堡炮塔流之上。
当然,没有人会料到建虏难以支撑长期围困的代价,除了郭大靖以外。
径袭辽阳、解锦州之围,在他看来,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名声和利益的好机会。
自己立功是小事,为东江军体现牵制的价值,才是郭大靖的目的。
毕竟,他现在是东江军的一分子,不可能脱离这个团体的影响,这是大环境。
早早的,郭大靖就来到了军营,巡视了要随他出征的突击队。随后,他又赶往工坊,将加班赶工制造出来的地雷、铁夹子、铁蒺藜等物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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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忙碌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因为郭大靖的提前预判,准备一直在进行,只等着出动的命令。
日过中午,突击队饱餐战饭,登船准备出发,毛文龙和刘兴祚亲到码头相送。
“若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勉强。”毛文龙再一次叮嘱道:“刘将军还是按照原计划带兵接应,地点再深入几十里。”
“毛帅放心。”郭大靖一脸轻松,笑着躬身道:“末将不会冒险,一定带着儿郎们安然而回。”
刘兴祚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关切之色不加掩饰。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多说。
“大帅保重,刘将军保重。”郭大靖躬身一礼,转身迈步,踏上跳板,再不回头。
船只依次离开码头,向着北方的陆地驶去。郭大靖立于船上,眺望着,微眯了下眼睛,心中再次升起了战意。
战斗,终究是郭大靖的宿命,是他在这个时代躲避不开的责任。
他的背后,是逐渐远离的广鹿岛,有着他的亲人、朋友,有着他的同胞。为了他们有更安全、广阔的生存之地,他必须向前冲,征战沙场,开拓进取。
刘奇士和刘兴治说着话走了过来,在船上,刘奇士已经适应了不少,脚步颇为稳健。
“大人。”刘奇士率先开口说道:“沿毕里河深入,再走大片岭绕过海州,离鞍山便不远了。如果要更快一些的话,走杓子河,过青台峪。”
刘兴治补充道:“原计划是第一条路,可就怕时间赶不及。况且,走水路的话,应该更安全。”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已经提前打探过,心里比较有底。至于水路,深入陆地太远的话,若遇建虏截击,恐怕就要暴露,只能撤回了。”
宁肯多走些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也要力求隐蔽潜入。别看毛文龙说得没压力,但郭大靖却知道,这又是一次好机会。
前者尽全力援朝,使大明这个宗主国的颜面不致丢光;大战之后又未及休整,又解锦州被围困之危,毛文龙公而忘私的形象更加丰满。
于东江镇来说,让朝廷看到其重要的作用,在粮饷上给予倾斜,不用太多,也足以提升东江军的战力。
凭郭大靖一个人,要改变历史是很难的。但一点点的积累,也会从量变到质变。
援朝作战已与历史不同,使得建虏损失更大,收获更小;连带着皇太极发动宁锦之战,也比历史上迟了十天左右。
第一百二十九章 潜入敌后
十天,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瞬,但史书所载,却都将是新的日期,由此所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将逐渐地显现出来。
对于郭大靖的坚持,刘兴治表示了自己的担忧,“末将只担心所携带的干粮不够。”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某已经安排妥当,干粮和作战物资绝对不会断绝,你们放心好了。”
刘兴治猜测和密营有关,但这方面的情况他不了解。可既然郭大靖信心十足,他也就放下心来。
刘兴祚除了派兄弟配合,还有数名亲兵也是辽东人。再加上刘奇士,都对辽东的山川地理非常熟悉。
有这些向导在,行动成功、安全撤退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当然,对于郭大靖来说,如果是在山林中与建虏纠缠,没人是他的对手。
至于袭击的时间是否能卡在建虏撤兵之前,郭大靖并不担心。按照古代的通讯速度,几天时间的误差基本上就算同步。
何况,向朝廷的奏报,也可以把时间改动一下。朝廷要看的是行动,看到的结果也是建虏退兵,这就够了,谁会象侦探似的从字里行间找破绽呢?
郭大靖在军官召集起来,重新布置了行动的细节。比如行进的顺序,注意的事项,紧急情况下的处置等等。
在登陆初期的行进中,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都是建虏放弃的沿海之地;而越是深入,就越是要小心翼翼。
等到潜过海州后,按照郭大靖的估计,辽阳附近的戒备,倒不一定严密。
郭大靖按照后世的名词,把辽东从沿海到内陆,分成了根据地、无人区、游击区、敌占区四类。
根据地不用说了,就是建虏望洋兴叹的岛屿;无人区则是沿海几十里的空白区,敌我双方在这里都没有多少兵力,也几乎没有战斗。
游击区就是接近建虏统治区的边缘地带,东江军经常派出小股部队袭扰,或是谍子哨探潜入煽惑这里的辽民叛反逃跑。
本来,在郭大靖的设想中,逐渐地把无人区变成根据地,游击区则向敌占区渗透挤压,以达到缩小敌占区的目的。
但经过了援朝作战,见识了建虏的作战方式和战力,以及对沿海地区的勘察,郭大靖意识到自己有些纸上谈兵了。
建虏的骑兵优势,使得快速袭攻,或是称为闪电暴击流,很难防范。修堡建寨虽然是一个办法,但财力物力并不具备。
说白了,沿海要建立根据地,缺乏纵深,难以对建虏的快速袭击作出及时的应对。
建虏表面上放弃沿海地区,其实和不占广宁、锦州是一样的思路。等着明军去占领,再抽冷子闪电暴击,把明军辛苦的经营砸个稀巴烂。
有了这样的担忧,郭大靖认为还是应该从辽南开始,在陆地上不断拓展。先是把旅顺建成要塞,再占领金州,然后是复州、盖州,稳步地向推进。
占多点,不如据一地,这是郭大靖最后得出的结论。
且辽南经营稳固,等于是插向建虏腹心的一把钢刀,这就不仅仅是牵制,而是对建虏的直接威胁了。
海岸已经近在眼前,郭大靖却不禁回首瞭望。不是回望广鹿岛,而是更加遥远的南方。藤野正能否顺利,才关系到他的大计划的成败。
时间,关键是时间。
郭大靖想要抓住机会,就不能有太大的误差。明年,后年,都有大机遇和大挑战,就看他能不能准备好了。
……………….
帆樯已经消失于视线之外,毛文龙才率领众将返回军营。
命令已经下达,各岛驻军将克期赶到旅顺集结,在辽南展开牵制行动。
毛文龙还要在广鹿岛呆上一天,正想好好考察一下岛上的经营情况,对郭大靖的能力做出准确的评价。
在刘兴祚的陪同下,毛文龙去了工坊,了解生产制造情况;又去了晒盐场、养殖场。回到军营,听取了刘兴祚的汇报。
其实,毛文龙对这些并不是太过在意。东江开镇这些年,各岛上都是已经成形的经营模式。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影响不大。
即便如此,与其它岛屿相比,毛文龙还是看出了不少的改变,对短时间内取得的进展,感到满意。
“大靖和你干得不错。”毛文龙对刘兴祚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捋着胡须微笑称赞,“恢复的速度,要快于其他部队。特别是这挑拔分化的策略,能持之以恒,更值得称道。”
造谣能搞成升级,还是连载型的,毛文龙对此最为赞赏,这也是他对刘兴祚大为改观的主要原因。
从援朝作战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造谣能这般坚持,可见郭大靖和刘兴祚的认真和执着。
“谢大帅夸赞。”刘兴祚拱手致谢,说道:“老奴的子侄中,以皇太极最为精明狡滑。挑拔其他奴酋,挫败皇太极独掌大权的图谋,绝对有利于我军,有利于辽东战事。”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已将此情报上奏朝廷,镇抚司和东厂若能行动起来,也省了咱们的力气。”
汗王和皇帝对于明廷来说,绝对是一道巨大的分野,会有天差地别的两种态度。
蒙古诸部也有汗,虎墩兔是林丹汗,还有俺答汗等等。建虏的汗王,对于明廷来说,也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异族部落。
但要称帝,就意味着后金是一个国家,在政治地位上能与大明分庭抗礼,相当于平等的关系。
这对于自视天朝上国、重视尊卑正统的大明来说,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历史上,大明与后金也有过几次议和,头一条就是要皇太极去尊号。
而建虏虽然占据了辽东,并数次击败明军。但大明从上到下,却始终没有正视这个凶恶的敌人,只把建虏视为叛贼,暂时的得势而已。
东虏、建虏这样的篾称,就清楚地表明了大明的态度。
所以,毛文龙预计朝廷会震惊,会震怒,镇抚司和东厂会有所行动,对于建虏的打击和压力也会加强。
东江镇的表现也向朝廷证明,能够对建虏造成杀伤。相比于辽西的堡垒龟缩,更加具有扶持的价值。
而这才是毛文龙的目的,为东江镇争取更多的粮饷和资源。此消彼长,关宁军和东江镇其实就是这种竞争的关系。
明廷对于关宁军的巨大投入,其实并不是只影响到东江军。还有蓟镇、保定、昌平,乃至九边的明军,都经常欠粮欠饷,导致士兵疲弊,军心散乱。
这一切的恶果,等到建虏绕道抄掠京畿时,便显露无遗。各路勤王之兵,都不堪一击。
少量精锐,比如满桂和孙祖寿等猛将所率的部队,也被崇祯逼着与建虏野战厮拼而全部耗尽。
等到建虏第二次、第三次肆虐京畿,已经再没有哪支明军敢去阻击抵挡,使建虏如入无人之地。
当然,现在还没有人能料到大明的局势会落到那步田地,除了郭大靖以外。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毛帅似可建议朝廷,不承认皇太极继位汗王的正当性,不与皇太极进行官方上的往来。至于认可哪个奴酋,也不过是离间计,可斟酌而定。”
毛文龙目光一闪,捋须的手停了下来,思虑半晌,脸上绽出了笑容,说道:“也不用找别人了,就多尔衮吧!”
说着,他拍了拍那本谣言连载,笑道:“这上面不是说得很逼真,又是遗诏,又是阴谋篡位。”
刘兴祚笑了起来,说道:“郭将军很会讲故事,末将听着也入迷。”
毛文龙哈哈笑着,说道:“那就让他多讲些,编成小册子,发到各岛,散到辽东,让更多人都来听,都来传。”
刘兴祚这招儿很毒辣,毛文龙极为赞赏。当然,他认为是郭大靖和刘兴祚这两个坏小子一起核计商量,才搞出来的。
本来明廷就瞧不起建虏,也没什么官方往来。袁大人要议和,完全是个人的私自行为。
所以,从官方的层次否定皇太极继位的正统,等于是给后金高层的矛盾又添了一把火。
就象后世,不承认某个国家选出来的领导人,认为是非法的,反倒承认该国的反对派,可是很常用的手段。
说白了,明廷就是要否定皇太极,认可多尔衮,或是其他有资格和实力争夺汗位的奴酋,将挑拔离间再提高一个层次。
不管是皇太极心生猜忌,弄死多尔衮;还是多尔衮生出异心,要搞掉皇太极。对于大明来说,都乐见其成。
多尔衮要惨了。刘兴祚知道这个计策就是要把多尔衮放到火上烤,之所以选中他,也是郭大靖的坚持。
刘兴祚当然不知道,郭大靖重视和忌惮的敌人有那么几个,皇太极和多尔衮能排到前两位。
当然,多尔衮还小,还没有成长起来。但这不重要,关键是郭大靖拿戏说比较顺手,不用太费脑筋,还能有很好的效果。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郭大靖可是深知谣言的杀伤力,编来造去更无顾忌。皇太极,多尔衮,你们告我呀,我就诽谤了怎么滴!
毛文龙心喜的原因可不只是挑拔离间建虏的高层,而是能通过向朝廷献策,凸显出自己的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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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老拿自己当**、莽夫,人家的脑瓜儿可好使了。
这样毒辣的计策,朝廷诸公,还有那位被皇太极耍得团团转的袁大人,谁能想出来?
对于以文制武的大明朝来说,文官对武将的鄙视是传统,是根深蒂固的陋习。
袁大人能压毛文龙一头,就是出身。人家是进士,领兵打仗虽然不行,可皇帝对文官掌军,放心哪!
毛文龙心里憋着口气,非要表现表现,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就是毛文龙的脾气禀性,不够圆滑,受不得委屈。也正因为如此,与文官集团的关系闹得很僵。
比如漂没,已经是大明官场默认的潜规则,各边镇的武将都是忍气吞声。
漂没说白了就是克扣,边镇明军的饷银、粮草都由文官派人押送,送到武将手里就要少掉一两成。
基本上就是送十到八,或者送十到六。文官的解释就是“漂没”,意思就是路上遇到意外,损失掉了。
傻子也知道所谓的“漂没”是被文官们层层克扣贪墨掉了,连盔甲、兵器也不放过,可见文官的贪婪。
东江镇也有相对固定的漂没额度,“每年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余俱报以“漂没”。”
别人吃哑巴亏,毛文龙偏不和光同尘,上疏、告状,把文官们给闹得烦透了。自然,该漂没还漂没,毛文龙也成了比较另类的存在。
再拿此次献策来说,刘兴祚和郭大靖的意思是当情报递上去,由朝廷处置。但毛文龙却想着要上奏疏,让皇帝和文官们看看他的谋略。
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嘉靖朝时,也有武将上疏献策。结果就是被上官训斥,降级责罚。
在文官的眼里,你一个丘八、武夫,拎着刀子打仗就得了,谋略策划是你干的活儿吗?你要是能干,还要我们这些读书人做什么?
可以想见,毛文龙上疏献策,该多招文官的忌恨。幸好,毛文龙还知道点分寸,没有批判关宁锦防线的弊端。
否则,上至阁老,下至官员,毛文龙是彻底地全得罪了。
刘兴祚并不知道毛文龙怎么想的,眼见得到毛帅赞赏,心里也挺高兴。在广鹿岛干得挺顺心,他还真怕被调回皮岛坐冷板凳。
“这是郭将军设计的铁蒺藜,末将觉得很有意思。”刘兴祚拿过图钉样式的铁蒺藜,给毛文龙做着介绍。
毛文龙兴致颇高,拿过来摆弄了几下,大概明白了用法,便随手往地上一扔。
铁蒺藜在地翻滚,挺争气,停下的时候钉尖冲上,圆形凸起的底座还在微微晃动。
呵呵,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不错。随便扔出十个,总该有七八个尖儿冲上,这样能很快布设,阻挡追兵很有用。”
刘兴祚陪着笑说道:“还可以藏在草丛树林中,或是在阵地前布设,迟滞敌人的冲击。”
第一百三十章 潜入敌后(二)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这小东西不起眼,却有大用处。大靖这脑瓜儿真够灵的。”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接着说道:“大靖还年轻,特别是和建虏仇深似海,行动起来难免会冒险。在这方面,你要多提点他。”
“毛帅放心。”刘兴祚躬身道:“郭将军虽然不畏生死,但每次也都深思熟虑、准备充分,绝不是鲁莽之辈。”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本帅亦知其不是鲁莽之辈。援朝作战,其奋不顾身,每战必先,却能全身而退,便是足够的证明。否则,本帅也不会任其为一岛主将。”
“毛帅慧眼识人,郭将军确实是难得的勇将,难得的人才。”刘兴祚并不作伪地称赞。
毛文龙摆了摆手,笑道:“大靖晋升太快,你呢,蹉跎了些日子。只要你们能精诚团结,本帅才能放心。”
刘兴祚笑了笑,说道:“大帅尽可放心,末将与郭将军甚是相投,要不是晚了一步,真的要与他结拜兄弟呢!”
“这就好。”毛文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你且下去准备,明日便率军登陆,在预定地点布置阵地,接应郭大靖等人。”
“是。”刘兴祚起身施礼,转身而去。
既然只是虚张声势的牵制,广鹿岛的兵不去旅顺,也影响不大。
现在,毛文龙把希望都寄托在郭大靖身上。只不过他不知道,无论袭攻辽阳成不成功,建虏必退,锦州之围必解。
……………….
小路崎岖,树林茂密。
这个年代的辽东,真的是比北大荒还荒,远远没有得到开发。再经过战乱破坏,人烟更加稀少。
郭大靖背着与士兵们同样的作战物资,步履矫健,走在队伍的前面。
显然,潜入建虏统治区,比预想得还要轻松。但郭大靖还是保持着谨慎,并没有放松警惕。
突击队身着轻甲,外面是山寨迷彩服,在初夏的山林中,有很好的隐蔽作用。
郭大靖和刘奇士等十余人,作为前锋,都穿着建虏的服饰,就是遇到敌人,也会造成相当的迷惑。
三天的时间,队伍行进得相当顺利,也相当快速。除了走毕里河水路节省了大量时间外,基本上属于无人区的环境,更给了突击队提供了便利。
“再有二三十里,便是海城河下游,涉水而过,便是海州。”刘奇士砍开挡路的树枝,给郭大靖做着介绍,“海州卫城有数千建虏,但整个海州的守卫并不严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绕过海州卫城应该是最应该小心的,进入辽阳地界,建虏可能又会松懈下来。”
外紧内松是建虏统治的主要特点,本来建虏的兵力防守辽东这大片土地,就力有未逮,更不要说主力还在锦州和宁远了。
郭大靖已经意识到了建虏的这个弱点,认为进行不断的游击渗透,持续地杀伤建虏,是稳妥可行的作战策略。
辽东山林密布,建虏又不可能建起一座长城,渗透潜入的道路总会有,建虏也防不胜防。
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建虏已成气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击败消灭的。但持续性的消耗,却正击中建虏人口少的软肋。
一边解救剃头辽民,发展壮大军队;一边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此消彼涨,平辽灭奴就能看见胜利的曙光。
“进入海州地界后,便要昼伏夜行,提高十二分的警惕。”郭大靖说道:“袭击辽阳周边的堡寨,除了鞍山驿,还有哪处比较合适?”
刘奇士想了一下,说道:“过了鞍山驿,就是千山堡,然后就到了辽阳。”
转头看着郭大靖,刘奇士翻了下眼睛,问道:“你不是又想多折腾吧,辽阳可是建虏的重地,驻守兵力有三千呢。若是惊动他们,咱们想安然撤退恐怕……”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只是问清楚,行动还要看实际情况。”
“鞍山驿能拿下,且不走漏消息,就不是很容易了。”刘奇士耐心地劝道:“咱们还是见好就收,搞一下就撤。”
郭大靖笑着点头,可刘奇士也知道自己这个结拜兄弟倔得很,看似听劝,可实际上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命令从前传到后,加速前进,渡过海城河后再休息,等到天黑后再继续行进。
选择昼伏夜行,除了隐蔽外,郭大靖自然还有他的道理。有红外线瞄准镜,在夜间他能够提前发现敌人,这才是他的信心所在。
就算是夜间赶路,最多再有两天,部队也能到达鞍山驿,也进入了辽阳地界。
径袭辽阳可不是非要去攻辽阳城才算,打到鞍山驿就算。无论是奏报朝廷,还是东江军塘报,这么写都没毛病。
但郭大靖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带着的都是精锐,武器装备也是他特意选的,正好练一练纸面上教过的山林伏击和潜入奇袭。
有空间内的物资,郭大靖心里有底,更有信心。好不容易潜入进来,不搞得大一些,岂能甘心?
所以,沿途的地形地势,绕过的村屯堡寨,他都仔细观察,记在心中。哪里适合伏击,哪里适合埋雷设陷阱,他都在头脑中进行推演。
这批精锐只有经过实战的考验,才能成为郭大靖心目中合格的军官人选。
再通过不断的战斗,从低级到中级、高级,郭大靖就培养出了能够熟练掌握他所制定的战术打法,从土包子成长起来各级军官。
郭大靖趁人不注意,用瞄准镜认真观察了前方的情况,发出了示警隐蔽的信号。
刘奇士等人已经熟悉了郭大靖的操作,尽管不知道他怎么能及时发现前方的情况,但每次都是准确的。
“是剃头辽人。”郭大靖提醒着刘奇士,“两个,好象是挖参或采药的。”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再通过?”
郭大靖抬头看了下天色,心中有些着急。前方就是海城河下游的水浅之处,尽快涉水过河,尽快休息恢复体力,夜晚还要行军呢!
对于行进途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郭大靖之前也与众人商议过,那就是尽量不惊动,不管是建虏,还是剃头辽人。
如果被发现,建虏就尽量全部消灭,剃头辽人则强迫随队而行,任务完成后再放掉。
带着剃头辽人行动,虽然有所不便,但杀了不是郭大靖的风格,放了又担心去通风报信儿。
等了半天,那两人还有前面的树林中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郭大靖皱起眉头,和刘奇士对了下眼神,带着两个士兵悄悄摸了上去。
老姚头儿全神贯注地在寻找着他作了标记的人参,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管它长没长大呢,当时挖了就好。”孙女小姚新累了,蹲坐下来喘气,嘴里还抱怨着,“看,被别人抢先了吧!”
“人参是自己跑的,不是被别人挖的。”老姚头儿执拗地说道:“我系了红绳,它跑不远。”
姚新翻了翻眼睛,低着头无聊地揪着眼前的小草,直到一双大脚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丫头吓了一跳,却没跳起来,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后脖子,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别叫。”
大手是那么有力,姚新的惊叫被掐了回去,被按着连头都抬不起。
“大人,大人饶命……”爷爷惊慌恐惧的声音响了起来,但随即又被人厉声制止。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姚老头儿,沉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住在附近吗?”
老姚头被士兵拧着胳膊,忍着痛答道:“小人在采参,家在十几里外的屯子。”
郭大靖注意到老头儿和半大小子的破烂衣服,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能保住命,之后还会给你们银子。”
“要是乱跑乱叫,一刀砍了你们的脑袋。”刘奇士在旁恶声恶气地补充。
“小人,小人……”姚老头哆嗦着嘴唇,壮着胆子问道:“不知要带小人去哪里?”
“告诉你有意义吗?”郭大靖翻了下眼睛,也不废话,对旁边的士兵吩咐道:“你们一人看一个。”
刘奇士转身向后面发了信号,和郭大靖走在前面,继续行进。
老姚头儿和姚新的手臂被绳子拴在了一起,旁边有人看押,心中忐忑不安地随着队伍。
姚新很害怕,也看出爷爷的恐惧,但话也不敢说,只是偶尔互视,便机械地跟着这支队伍向前走。
刘奇士对郭大靖的决定不是很满意,认为他过于心软。但他也知道郭大靖的脾气禀性,正因为重感情,他才为有这个结拜兄弟而庆幸。
郭大靖也知道自己的思想,和当时的人们有很大的差距和不同。但要让他滥杀无辜,他还真做不到。
至于是不是无辜,尽管他也无法确定,可这不防范着嘛!带上两个人赶路,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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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与建虏厮杀作战,为的是自己,为的是家人,难道就没有沦于建虏统治的同胞?
山下出现了一条闪光的白带,那就是海城河。
郭大靖观察良久,确定安全,猛地一挥手,带着前锋向山下奔去。
过了河就是海州地界,姚老头儿已经发现这支部队不是建虏,心中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在辽东的军队,除了建虏,也就剩下东江军了。
“大人,这里不好过河啊!”姚老头儿壮着胆子,开口向旁边的士兵提醒道。
士兵斜着眼睛看着姚老头,随口问道:“你知道哪里好过?”
老姚头儿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道:“小人对这周边几十里熟悉得很。”
“请郭大人定夺吧!”另一个士兵推了一把脚步稍慢的姚新,向同伴提出了建议。
老姚头儿和孙女很快被带到了郭大靖面前,郭大靖询问了一番,脸色变得更加缓和,说道:“姚老是吧,麻烦你给我们带路,必有重谢。”
老姚头儿陪着笑脸,连连表示愿意效劳。
刘奇士把绳子解开,让老姚头儿在前引路,姚新则在走在后面。有个人质,防着这老头儿跑掉。
咕噜!姚新的肚中传来不争气的响声,刘奇士转头看着,姚新赶忙垂下头,又羞又恼。
没走多一会儿,又有了同样的响声,姚新的头更加抬不起来。
一只大手伸过来,是一块面饼,刘奇士没好气地说道:“吃吧,咕噜咕噜的,听着心烦。”
姚新被嫌乎,不由得委屈地扁了下嘴,有些怯层地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小口。久违的面香,咸淡适中,饼中好象还有小肉丁。
炒面虽然方便,但郭大靖认为营养不太够。便让人烙了些饼,还加了不少肉丁。
这样吃起来方便,边走边吃也没有问题。
饼已经有些硬了,但对姚新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一个饼下肚,丫头也有了力气,心中的害怕也减了几分,敢稍微抬头,打量走在前面的人。
刘奇士身高体壮,背着他的长弓,腰里挎着刀,半露着手臂,在山路上步伐矫健。
就是掐住自己脖子按得死死的家伙,还训自己。姚新轻咬了下嘴唇,心中记下仇。虽然给了饼吃,可却不感激。
“我们是东江军,要潜入执行任务。”郭大靖和姚老头儿走在最前面,随意地聊着天,“姚老不必担心害怕。顶多七八天,就能安然回家了。”
老姚头儿干笑着点头,说道:“小人明白。人心隔肚皮,就这么把我们放了,谁知道会不会向建虏通风报信儿。能刀下留情,小人已经感激万分。”
这老头儿倒是挺懂事儿,郭大靖淡淡笑着,问道:“屯子里生活得怎么样,能吃饱穿暖吗?”
老姚头儿叹了口气,说道:“勉强饿不死,屯子里没多少人,都苦巴巴地捱着。”
“屯子附近有建虏的庄园嘛?”郭大靖想到了自己的苦难经历,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潜入时怕惊动敌人,遇村屯不入,见庄园不毁。可撤退时他不介意捣毁几个庄园,解救出其中的辽民奴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奇袭鞍山驿
“有一个庄园,可没女真人,只是几个汉人管事儿。”老姚头儿如实说道:“辛辛苦苦打点粮食,差不多都被庄园收走了。只能挖野菜、采山珍……”
那丫头已经十五了,可长得却象十一二岁,想必是吃不饱,营养也跟不上。
郭大靖心中了然,取出饼,给了老姚头儿,又让士兵给后面的姚新也拿干粮吃。
老姚头儿没口子地道谢,大口大口地吃着饼。
郭大靖把水壶递过去,说道:“屯里的人愿意逃出建虏统治,到东江军地盘生活嘛?”
老姚头儿愣了一下,随即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但还能听出是“愿意”。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呆会儿再聊,你慢点吃。”
愿意不愿意的,郭大靖要亲眼看,亲耳听。老姚头儿现在形同囚犯,小命也不敢保,哪敢乱说话。
可看老头儿和丫头那吃相儿,郭大靖觉得剃头辽人要逃离建虏统治的心思,应该是强烈的。
刘奇士不时回头,后面的丫头虽然不是狼吞虎咽,可象小耗子似的,一口一口吃得也不慢,还不少呢!
就这小身板,怎么这么能吃?
实在忍不住,刘奇士停下脚步,转身夺过姚新手里的半块饼。突然的举动吓了姚新一大跳,看着自己举到嘴边的空手,瞪大茫然的眼睛望着刘奇士。
“小心撑死呀!”刘奇士好话不会好说,扔过去水壶,转身就走。
姚新抿了抿嘴,委屈巴巴地跟上去,边喝水,边不时瞪着前面宽厚的背影。
刘奇士看了手里的半块饼,扔了太浪费,索性几口吃进了肚里。
姚新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饼没了,被凶恶的大个子给吃了。多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饼了,却不让人吃饱。
在老姚头儿的指引下,部队顺利地趟过了浅水,进入到海州地界,在一处山林中停下休息。
“姚老,你对辽阳地界熟不熟?”郭大靖再次客气地开口相询,“比如鞍山驿,还有永山堡。”
老姚头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能说特别熟,但也走过几回。”
“那你说说,我们要到鞍山驿,怎么走比较安全?”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也就是人烟比较稀,建虏比较少的。”
老姚头儿想了想,开口如实地介绍了一番。
郭大靖微微点头,这与计划的路线相差不大。
毕竟之前并没有侦察刺探得那么深入,有些情况与实际有出入,也在所难免。
而潜入中遇到些意外情况,更是正常。只有随机应变、灵活机动,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郭大靖心中有了计议,便找了棵树,倚着休息。
刘奇士凑了过来,抱怨道:“一老一小,肚皮倒大,太能吃了。要是路上再抓几个,咱们的干粮可就不够了。”
呵呵,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干粮的问题,就是再弄个百八十的,某也有办法。”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了解郭大靖的性格,说有办法,那肯定就没问题。
他倚在树的另一面,嘴里还嘀咕着:“看着黄皮拉瘦的,两张饼嚼巴嚼巴就进了肚子,真是奇怪哈。”
郭大靖知道饥饿的滋味,那是本尊遗留的记忆,也是能让人发疯的感觉。
“一顿两张饼,别给丫头撑坏了。”郭大靖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十五六了,长得那么小,平时很少能吃顿饱饭吧!”
刘奇士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但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旅顺。
随着各岛部队陆续到达,不大的地方,显出了少有的喧嚣。
幸好是夏天,支个帐篷就能宿营。各部又是自带粮草,李维鸾、尚可义等旅顺将领,才不至于焦头烂额。
旅顺原口狮子口,洪武年间,定辽都指挥使马云、叶旺率十万大军自山东出发,乘船渡海到“狮子口”登陆,驻兵金州。
随后,明军以金州为根据地逐渐北上,收复辽东。因旅途航海一帆风顺,取“旅途平顺”之意,遂将“狮子口”改称“旅顺口”。
当时,马云、叶旺登陆后,便在旅顺用木栅立了一座北城,用以临时驻兵屯粮之用。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又派冯胜等率二十万大军进军辽东,并一举肃清了元朝的残余势力。
明永乐十年,都指挥使徐刚改木栅北城为砖砌。城周长一里二百八十步,池深一丈二尺,阔二丈,城门二:南曰靖海,北曰威武。
同时,徐刚还督修了一座南城,城周长一里三百步,池深一丈二尺,阔二丈五尺,门二:南曰通津,北曰仁和。
北城是旅顺口军事指挥机构的所在地,用于屯兵;
南城则是海运机构所在地,用于储物。当时运至旅顺的军需物资,先要在旅顺临时储存然后再分发转运至辽东各地。
嘉靖四十四年,后金南下,将北城拆毁。
现在的旅顺堡,只余下南城,且已经大变样,令毛文龙及各岛诸将吃惊不小。
毛文龙走在旅顺堡的城墙上,望着城外纵横的几道壕沟,微露笑意,连连点头。
旅顺堡现在是军事要塞,只有兵,没有民,或者说,既是民,又是兵。
“援朝作战结束不久,你们就把旅顺堡的防御体系加以完善,实在是难能可贵。”毛文龙停下脚步,正站在北城墙,打量着依托城墙夯土构筑出来的几个尖角。
李维鸾心中得意,却躬身谦逊道:“全仗本部和诸岛相助,旅顺才补满兵员,能干出这些工程。”
毛文龙呵呵一笑,仔细观察着城墙多出的尖角,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试探着说道:“这是马面?尖形的?”
李维鸾笑着答道:“大帅慧眼,一看便知。”说着,他命亲兵取来图纸,铺在城垛口上,给毛文龙做着解释和介绍。
“时间尚短,连北面城墙的改建亦未完工。等到修好后,城外有战壕胸墙,城墙有尖形马面,只要物资充足,哪怕是十倍之敌,也难以攻取……”
李维鸾抬起手,指点着尖形马面,信心满满地说道:“敌人无论攻击哪里,都将至少两面受攻……”
毛文龙迈步走上一个刚夯筑修成的尖角平台,左右看着,恍然般地连连点头,赞叹道:“可以交叉攻击,几乎没有死角,攻城之敌躲无可躲,必遭重大杀伤。”
李维鸾笑着对旁边的副将尚可义挑了挑眉毛,尚可义呵呵一笑,上前两步,站在尖角平台的边缘,拉弦搭箭,向着斜对面射出一箭。
箭矢射中斜对的另一座尖角平台的侧面,敌人若攻城,那里将是搭梯爬城的一面城墙。
陪着毛文龙的众将发出赞叹之声,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有战斗经验,特别是经历过攻城守城的,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通常来说,攻城的军队在靠近城墙后,滚木擂石还有些威胁,可城上的弓箭手想要射击,就要将身子探出城墙。
但有了这尖角马面后,敌人就是紧靠城墙也没用。因为,对他们的打击不仅来自正面和头顶,还有侧后方。
“距离正在弩弓的射程之内。”李维鸾继续介绍道:“即便是稍加训练的弩手,也足以对攻城之敌造成威胁。”
毛文龙看了一眼尚可义手中的弩弓,微笑点头,说道:“弩虽慢,但训练时间短,很适合咱们东江军的士兵。”
都是被迫奋起,与建虏厮杀血拼的老百姓,没有从小就经受弓箭训练的条件。半路出家就不能要求与建虏有同样的骑射武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尖角马面是在敌人抵近攻城时起作用的,可敌人想靠近,还要突破城下的战壕工事。
城上架设的抛石机,又能居高临下,为据壕作战的守军,提供火力掩护。
毛文龙四下打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大靖想出的办法,是他画的图纸吧?”
李维鸾躬身道:“大帅英明。”
“我有什么英明的。”毛文龙失笑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就看画图所用的笔,还有那又丑又缺笔少划的字,还能不知道是他这家伙。”
李维鸾等收到过郭大靖亲笔书信的将领们都笑了起来,这确实是郭大靖的招牌,尽管不是那么拿得出手。
可他还沾沾自喜,送了不少人鹅毛笔,使劲介绍用此笔写字的好处。
“大靖送某书信时,还送某数枝鹅毛笔,言说诸多好处。”内丁游击尚可喜在旁哈哈地笑道:“现在某知道他的心思了。若是都用此笔写丑字,也就没人笑话他了,这是拉某下水啊!”
“他也送了我几枝。”大长山岛都司俞亮泰笑着附和,“某是粗坯,看见书和字就头痛,倒是没上他的当。”
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大靖脑瓜灵着呢,你们哪,小心被他骗啦!”
说笑一阵,气氛愈发轻松欢快。
宁锦之战的形势虽然严峻,但却与援朝之战不同,东江军尽力就行,不是非要全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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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知道旅顺的情况,当下又决定出动佯攻海州后,调动的这些人马帮李维鸾把旅顺要塞修好。
反正已经调兵遣将地出动了,几千士兵齐动手,用不了多长时间,旅顺的防御体系也能修得七七八八。
至于棱堡,对于东江军来说,除了旅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海岛岂不更安全,大海就是建虏难以逾越的天堑。
但旅顺却是连结东江、登莱、觉华、天津的枢钮,能够守住,意义重大。而且,现在还是东江军在陆地上的唯一堡垒,花费力气修筑还是值得的。
毛文龙有这样的认识,但对郭大靖搞出的坚城构筑还是很赞赏。
而宁锦之战的支援,也因为郭大靖主动潜入袭击,变得比较轻松。成功是锦上添花,不成也有佯攻海州的战绩。
反正朝廷银子也给了,物资也调了,东江军大战之后未及休整便出兵作战,已经是满能说得过去。
至于皇帝所说的重赏,毛文龙并不敢太过奢望。朝中的敌人太多,东江军的境况能有较大的改善,是本身的奋战,也不过是朝廷的暂时需要而已。
视察过旅顺后,毛文龙便与众将进行了军议,确定了明日出动,向北进发,佯攻海州卫,牵制建虏,以解宁锦之围。
………………….
六月八日,皇太极率主力抵达宁远,开始攻打城池。
要说皇太极也不是传说中那么的厉害,那么的智谋出众。难道不知道宁远的红夷大炮比锦州更多更厉害,甚至连红夷大炮的射程也搞不清楚。
可能是皇太极未参加过宁远之战,锦州城上的火炮也不如宁远的更威猛,才使其昏招不断。
攻打宁远的情况,连锦州也不如。只是激战了一天,皇太极的大帐被炸毁,建虏在攻城中也损失不小。
无奈之下,皇太极于六月九日从守远撤兵,又回过头去攻打锦州。
仓促发动,前后反复,攻城乏术,酷暑将临。
表面上建虏气势汹汹,依然围困着锦州,但已是强弩之末,撤兵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事情,尽管没几个人能有这般清醒准确的判断。
也就在建虏从宁远撤兵的同一天,郭大靖率领的突击队,已经潜近了目标——鞍山驿。
名为驿,却相当于一个小堡寨,全称为鞍山驿堡,修筑于东西鞍山的中间地带,东贴杨柳河(古称鞍山河),是明代长城防御体系的组成部分。
驿堡为“等腰梯形”,砖石夹夯土结构,周长一千一百多米,城墙高七米。因东西城墙依山崖而建,故仅设东北、西南两门。
行将落下的夕阳,发出最后灿烂的光芒,将大地染成了金黄。
郭大靖爬至树顶,用瞄准镜侦察着鞍山驿的。如他所料,海州地界的戒备情况,都比重城辽阳地界要严密。
越是接近建虏统治的中心,建虏的警惕性越低,防卫也越是松懈。
显然,毛文龙率部佯攻海州的行动还未展开,或是还未兵临城下,没有预警,鞍山驿的建虏也就是一派轻松。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夺堡,设伏
郭大靖观察良久,确认堡中也就驻有百多名建虏,负责来往通信,以及为辽阳城提供预警。
这与审讯俘虏得出的口供差不多。他不禁微抿嘴角,露出了冷笑。
无论是潜入袭杀,还是诱敌伏击,郭大靖认为都有相当的把握。但最干净利索的,还是潜入袭杀,占领鞍山驿。
连续的行军,突击队也需要休息调整,哪怕只有一天也好。能吃上热汤热饭,好好睡上一觉,体力就能恢复大半。
而这样的条件,鞍山驿内便都具备。
郭大靖心中有了大概的袭击计划,顺着树干爬下来,带着两个士兵返回了突击队的隐蔽所在,并马上进行了布置。
突击队现在就躲在离鞍山驿五里地的南烽火台,几名建虏已被郭大靖等人化装接近而袭杀或俘虏。
“某带两百人,绕过鞍山驿,先拿下北烽火台,再从东北门潜入,袭杀堡内建虏。”
“刘兴治带一百人,在西南门外设伏,拦截逃敌。”
两座堡门一堵,即便堡中有个别漏网之鱼,也无法逃脱绊马索、弩箭的拦截伏击。
而奇袭鞍山驿的两百人,又分由郭大靖和刘奇士等军官率领,从东北门潜入袭杀。同时,也封闭了建虏向辽阳方向逃窜的道路。
郭大靖分派完大的任务,又用树枝在地上划着示意图,把进入堡中如何行动,更加细致具体地交代给刘奇士等人。
堡寨不大,成功潜入后,完全不惊动建虏是不太可能的。但有备击无备,集体对零散,优势还在突击队一方。
刀盾手和弩兵配合结队,在相对狭窄的空间内,进行形同巷战的厮杀,郭大靖还是早有准备,也进行过相应的训练。
“抓紧时间吃饭休息,一个时辰后开始行动。”郭大靖扫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威严。
“是!”众军官躬身施礼,领命而去。
老姚头和姚新又分到了饼和水,干粮几日不变,只是偶尔会添上鱼干。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难得到的满足。
除了这爷孙俩,还有七八个辽民百姓在途中被扣下看押。
其中的一对韩氏父子,对辽阳周边甚是熟悉,也对东江军甚有好感,已经充当了两天的向导,对突击队帮助不小。
“好象要打仗了。”姚新津津有味地吃着饼,低声对爷爷说道:“看他们忙碌的样子,脸也紧绷着。”
老姚头儿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肯定是鞍山驿堡,几里外就是。”
姚新沉默了半晌,说道:“等他们放咱们回家的时候,管他们多要些饼。他们不是说,会有酬谢嘛?”
老姚头看了孙女一眼,闪过疼爱和愧疚之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东江军不乱杀人,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完全得到了证明。否则,他们为什么宁肯自己麻烦,还要供应吃喝,带着这些累赘?
而家?就是那间既透风又漏雨的茅草屋吗,哪里有一点温暖,一点想念。
老姚头张了张嘴,想跟孙女商量一下,可又觉得为时尚早,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犹豫的原因也有,郭大靖虽然随口问过剃头辽人的想法,却并没有直接提出邀请。
老姚头和孙女,又不是东江军最需要的精壮,可能还是光吃不能干的累赘。
刘奇士走了过来,对看押百姓的士兵交代了几句,目光只是扫过姚氏爷孙俩,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姚新撇了撇嘴,低下头继续吃饼,心中还有些耿耿于怀。
初夏的天气已经显出了热度,夜晚倒还比较凉爽。淡淡的月光洒下,使得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朦胧,象是披上了一层轻纱。
郭大靖率领部队,在向导的引领下,穿越山林,绕过鞍山驿,向着北烽火台潜近而去。
为了以防万一,韩氏父子是被分开的。
韩山童这个半大小子,已经完全没有了不安和恐惧,却时时显出羡慕之色,更胆大到敢与郭大靖、刘奇士等人主动说话。
可以理解,这样的年纪,正是崇拜英雄,向往军人威武的时期。郭大靖在后世也是一样。
穿上甲胄,威风凛凛;挥舞刀枪,不再受欺,还可以向建虏报仇雪恨,这大概就是韩山童那幼稚的想法。
但不管是不是幼稚,韩山童的胆子不小。
或许,这也是那个时代令人感到悲哀的特点。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路旁冻毙的饿殍,战乱被屠杀的平民,对于血腥和尸体,人们心理的抵抗力都很强。
别说韩山童个半大小子,就是姚新那个丫头,看到突击队杀死的建虏,心惊过后也很快恢复,该吃吃,该喝喝,不是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臭小子,别老掂记着拿刀。”刘奇士对韩山童看得挺对眼,给了他鱼干嚼着当零食,笑着摸摸臭小子的脑袋,说道:“等你再长几岁,这刀我就送给你。”
“真的?”韩山童眼睛都亮了,嘴里露出鱼干,口水都流出来了。
刘奇士咧了咧嘴,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的。”说着,他转过身,快走了几步,心里嘀咕着:这臭小子不是傻的吧?
郭大靖和韩仲走在最前面,他不时举起用袖子遮掩的瞄准镜,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韩仲粗手大脚,在山林里走起来如履土地,出身猎户与普通百姓就是大不相同。
郭大靖的眼中不时露出欣赏之色,认为韩仲很有成为侦察兵,嗯,是夜不收的潜质。当然,照自己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两人都沉默寡言,作为排头兵,没有边聊边走的。他们责任重大,后面部队的隐蔽和安全,都指望他们的探路呢!
一个时辰左右的穿山越林,远远的终于看到了烽火台的轮廓,以及微弱的灯火。
郭大靖抬手示意韩仲停下脚步,等部队上来,带了十几名精锐战士,向烽火台摸了过去。
韩仲看着十几个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地吃着手里的饼。
这些东江军都是精锐,胆子也大得出奇,竟然敢深入到辽阳地界来袭堡杀人。特别是领头儿的郭将军,连韩仲这个老山林都得佩服。
孩子已经长大了,该是豁出这条命,为你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韩仲眯起了眼睛,又回想起妻子、老母死于建虏刀下的惨景。他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饼渣落地,他都毫不知觉。
烽火台的五名建虏被迅速地消灭,三死两俘,结果不出预料,也令郭大靖感到满意。
接下来,该是鞍山驿堡了。郭大靖站在烽火台上,瞭望着五里外的堡寨,没有紧张,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即便是用地雷炸开堡门,再与建虏展开厮杀,胜利基本上也没有疑问。
也就是说,此次潜入袭击已经成功,目的已经达到,只不过是战果大小和伤亡多少的问题了。
月亮躲进了云朵,没有了月光,郭大靖的脸也随之一暗。他大步走下烽火台,对着已经列阵以待的部队猛地一挥手,向鞍山驿急进而去。
……………….
夜色中的鞍山驿堡,象是一幅水墨画,有城墙,有山,有林,全都是黑白两种颜色,只不过是浓淡的笔触不同。
“大人。”一个士兵凑到刘兴治跟前,低声禀报道:“两个建虏信使,全部拦截杀死。”
刘兴治轻轻点头,简短地吩咐道:“继续严加戒备,不可放松警惕。”
“是。”士兵慢慢退下,回去向本队军官传达。
刘兴治继续瞭望着堡寨,估算着时间,心中稍有些焦虑。
郭大靖崛起的时间太短,不过数月时间,就从小旗升至游击将军。尽管有着别人瞠目的战绩,但也让很多人不太服气,认为是运气好而已。
刘兴治被其兄召来时,也颇有这样的心思。
况且,无论是他,还是兄长刘兴祚,从军的时间和资历都不是郭大靖能比的。却要屈居郭大靖之下,自然心中有些不服不忿。
刘兴祚从言谈中也看出了兄弟的心思,立刻严厉地予以训斥,甚至要把他赶走。
兄长发这么大的脾气,刘兴治是没有想到的。他赶忙服软,尽管不是出于本心。
可在之后的接触中,刘兴治对郭大靖的观感却在逐渐改变。
再加上刘兴祚所讲的郭大靖在援朝作战中的英勇表现,以及众多对于军队战力提高的武器和战法,刘兴治也不得不承认郭大靖不是幸进,是凭的真本事儿。
特别是在集训的过程中,郭大靖亲自领队,亲自示范,样样儿都高出一筹,让刘兴治不得不服。
智谋见识,刘兴治自愧不如;武技体力,刘兴治也得承认,郭大靖能打他两个。
这就没办法了,你不服也得有不服的能耐。啥也比不过人家,光是死鸭子嘴硬,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这个时候,刘兴治才理解兄长。
正因为郭大靖,兄长和他才有了施展的空间,不用再坐冷板凳。而在郭大靖手下听用,无疑是建功立业最好的机会。
水涨船高的道理,刘兴治也懂。别妒忌郭大靖的官职高,人家的前途也好,发展潜力也大,跟着他的手下也会跟着晋升。
等他升到参将,兄长会升游击,自己也会因功成为都司吧?
堡寨中突然响起的喊杀声,打断了刘兴治的暇想。他的精神一振,认真地听着确认了一下,便带上人马向西南堡门冲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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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寨内,厮杀终于从暗杀偷袭摆到了明面。建虏在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戴盔甲,便手持兵器,冲出来迎战。
而他们面对的则是二十人一队的无情攻杀,刀盾手在前掩护,弩兵在后射击,将一个个建虏射翻在地。
鞍山驿驻守建虏的军官嘎里布,带着十数个建虏,举盾持兵,嚎叫着冲杀上来。他作梦也想不到在鞍山驿会遭到敌袭,也确实是在美梦中被惊醒的。
值夜的兵丁呢?为什么敌人已经杀进来,却连警告也没发出。嘎里布不认为自己派的人少,也不觉得自己不够警惕。
可惜,他怨恨甚至要严厉处罚的值夜建虏,已经被郭大靖和刘奇士袭杀,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当面的敌人还未发动进攻,斜刺里却射来一丛箭矢,又一队敌人出现,边向前推进,边射出一波一波的弩箭。
“杀呀,冲上去。”嘎里布嚎叫着,用盾牌遮挡,想要贴近敌人,展开擅长的近身肉搏。
正面的箭矢也射了过来,两面夹击着建虏,不断有建虏中箭倒地,发出惨叫和怒骂。
“蹲下,射腿!”鲁中贵大声发出命令,刀盾手立刻半蹲,弩手则以立姿把弩向下一压,射出了一排弩箭。
集训虽然时间较短,但却有着极强的针对性,这种袭堡的演练自然是重点。二十人的小队吃饭、行军、训练都在一起,终于有了更快的反应,配合更加默契。
几个建虏腿脚中箭,倒在了地上,随着嘎里布冲杀的气势为之一遏。
“啊——”嘎里布的怒吼变成了惨呼,一支弩箭无声射来,正中他的面门。
郭大靖拉弦上箭,迅速瞄准了下一个建虏。
他用弩弓狙杀值夜哨兵,爬堡潜入,放下绳索接引突击队入堡,并打开堡门后,便一直在堡墙上游走。
堡寨很小,他居高临下,除了中间地带有些超出射程外,其它地方都在他的狙击范围之内。
利用狩猎弩的强力和瞄准镜的精确,郭大靖已经射死射伤了至少十五六个敌人。
崩!弩弦的轻微响声过后,弩箭闪电般射出,五六十米外的一个建虏发出惨叫,从房顶摔了下去。
西南堡门被打开了,刘兴治带着人杀了进来,给垂死挣扎的建虏们最后一击。
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以及针对性的训练,再加上偷袭,鞍山驿的建虏被歼灭都只是时间问题。
突击队尽管也有死伤,但以多打少,又是以团队严整对零散混乱,在伤亡比上几乎达到了十比一的程度。
当然,这其中郭大靖杀死杀伤的就有近二十,对于以一敌十的战果,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第一百三十三章 犀利的伏击,支前
突击队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回去还要继续严训,他们可是种子,是未来的军官。多死伤一个,都让郭大靖感到心疼。
可矛盾的是,只有在血战厮杀中焠炼,在战斗中成长,才能成为真正的精英。这个过程中的伤亡,或者称为淘汰,又是必须的。
战斗进行得激烈而又短暂,不到一个时辰,鞍山驿堡已经没有了喊杀之声。各队在堡内撞门砸户,开始搜杀最后的残余之敌。
郭大靖收起了弩弓,从堡墙后缓缓站起,注视着突击队的最后收尾。
对于别人来说,此次潜入袭击已经成功结束,可以撤退回去了。但对郭大靖来说,却还不满足。
通过审讯俘虏得出的情报,离此不远的千山堡,还有两百多建虏驻防。作为辽阳的门户,牛录额真温察亲自坐镇千山堡。
也就是说,鞍山驿和千山堡的驻军,总共是一个牛录共三百建虏。
尽管两百多建虏对于突击队来说,并不占太大的兵力优势。但郭大靖从刘奇士、韩仲等人口中,却知道了一处绝佳的伏击之地。
如果勘察之后,能够确定伏击的话,郭大靖便要再来一下,给予建虏更沉重的打击,并使袭攻辽阳变得更有力度和影响。
当韩仲、韩山童、姚氏爷孙等百姓进入鞍山驿时,看到的是战斗后残留的痕迹,闻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道。
而突击队的士兵们还在清理战场,一具具建虏的尸体被剥除了衣甲,装上板车,推出城堡。
干得真利索呀!韩仲注意观察,发现突击队的人数并没有明显减少,显然伤亡不大。
这样的人马才叫精锐,韩某就是要加入,才能痛快淋漓地杀建虏,为妻子老母报仇雪恨。
韩山童瞪大眼睛,东张西望,不仅不害怕,还既好奇又羡慕。特别是地上未及收起的兵器,更让他垂涎。
老姚头则伸手遮住孙女的眼睛,不让她看这血腥恐怖的场面。
百姓们被关进了仓库,终于是隔绝了屠宰场般的情景。好半晌,他们都保持着被震骇的表情,谁也没有说话。
“韩仲。”门被推开,一个士兵大声叫着,“出来。”
韩仲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着儿子投来的目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把驿堡打扫干净,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可疑。”郭大靖正对刘兴治交代着,“你带人装上建虏的衣服,如果有建虏的信使过来,便他们放进堡,再——”
对郭大靖做出的挥手下切的动作,刘兴治嘿嘿一笑,点头道:“放心吧,将军,末将的满语说得能以假乱真,肯定不会露馅。”
郭大靖笑了笑,拍拍刘兴治的肩膀,转头看到韩仲过来,便迈步迎了上去。
片刻之后,郭大靖带着十几个士兵骑着马出了东北门,在韩仲的引领下,向千山堡方向行去。
鞍山驿是建在东西鞍山的中间地带,过了距堡五里地的东北烽火台,便是下山的道路。
道路两旁树林茂密,藏上千人也不易发现。顺着道路又走了两三里,出现了一侧是石壁,一侧是树林的夹道。
说得更准确一些,石壁就是座石山,不高,也不大。
郭大靖勒住战马,驻足细细观察,在脑海中推演着伏击的布置。
韩仲在旁介绍道:“走出这段夹道,就差不多到了山下,路更宽,视界更阔。”
郭大靖微微颌首,双腿夹马腹,走进了夹道,不时左右张望着、观察着。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到鞍山驿时,这座堡寨已经恢复了原样。
炊烟袅袅升起,寨墙上也出现了“建虏”巡逻的身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突击队除了派出值夜的士兵,已经好好地在堡内休息了数个时辰。热腾腾的饭菜汤水端上来、吃下肚,多日行进的疲惫便被驱除了大半。
郭大靖、刘奇士和刘兴治三位主要将领,正坐在桌前用餐,郭大靖边吃边介绍着自己昨晚的勘察,以及制定的伏击计划。
“……下午未时至申时,点燃东北烽火台上的报警狼烟,引诱千山堡的建虏赶来支援。我军在堡外伏击,结束战斗后便连夜撤退……”
千山堡的建虏不太可能倾巢而出,郭大靖估计顶多也就一百五六十人马。借助地利进行伏击,即便有漏网之鱼逃出,也要辽阳的建虏才能出动追击。
也就是说,撤退的时间差不多能抢出一夜。别小看这一夜,对于突击队来说,可是增加了很大的安全系数。
刘奇士大口地喝着肉汤,说道:“要是千山堡的建虏不出动呢?”
“黄昏之后便撤退,不管建虏来不来。”郭大靖简短地说道:“安全第一,某自是晓得轻重。”
刘兴治说道:“兵力相差不多,伏击的话,能很快结束战斗吗?”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只要建虏敢来,某布置的伏击就能迅速消灭他们。正好,也让你们学习一下。打仗不一定真刀真枪,充分利用地利也很重要。”
“既然你已经有了把握,那就再打一仗。”刘奇士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但为了维护兄弟的权威,他也只能痛快地表示支持。
刘兴治笑着说道:“能跟郭将军学到杀敌之法,那可是难得的机会。正好多得些人头,跟朝廷换些银子花花。”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既然要向朝廷证明东江镇的牵制之功,多解送些人头总是更有说服力。战报上那些虚的,什么杀死杀伤多少,可不足为信。”
说着,他把空碗一推,起身道:“休息半个时辰便出发,布置伏击阵地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大锅里肉块翻滚,作料虽不多,却散发出令人馋涎欲滴的肉香。
在仓库外的空地上,十几个百姓围坐,狼吞虎咽地吃着久违的美食,烫得吸溜声不时响起,却没见有放慢动作的。
“管够吃,都说了好几遍了,还着的什么急?”一个士兵在旁大声提醒,虽是好话,但说出来却是比较生硬。
姚新只是眼皮抬了抬,手上却又挟着肉,塞进了嘴里。
老姚头儿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嫌吃相难看,伸手又从锅里捞出了几块羊肉。
驿堡里的战马很多,可好好地就宰掉吃肉,谁也舍不得。撤退的时候驮伤兵,驮缴获,都用得着。
可堡里有粮食,还养着一群羊,就没人在乎,全都杀了改善伙食,增加体力。这些老百姓也沾了光,狠狠地打了顿牙祭。
“爹,跟着东江军真不赖。”韩山童含糊不清地说道:“能吃饱不说,还能管够吃肉。”
韩仲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他可知道这不是东江军的常态。能吃饱就不错了,还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儿的。
但对于拼命,韩仲已经不在乎了。儿子虽没有成年,可也长大了,在东江军的地盘,总不至于饿死,他也算没了牵挂。
“吃饱了就做干粮,能做多少都是自己的。”士兵指着旁边堆放的几袋粮食,又开口说道:“做得少了,就挨饿,甭想着去吃别人的。”
百姓们心中了然,这是又要赶路了,还是好几天。挺正常,杀了这么多建虏,还不赶紧跑。
“咱们多做点。”姚新低声对爷爷说道:“要是他们不要咱们,也能多吃上几天。”
老姚头儿苦笑点头,关切地说道:“慢点吃,别撑坏了。”
姚新呵呵一笑,嘴里又塞了块羊肉,吃得真香。
吃光、拿光、全造光。对于鞍山驿堡,郭大靖都想拆了。当然,这是不现实的,但最后放把火,却是肯定的。
既然敢点烽火诱敌,再闹得动静大点也没关系。
郭大靖估算着时间,毛文龙应该率人马逼近海州卫了,内外结合,让建虏顾此失彼,陷入混乱。
此时,郭大靖和刘兴治率领着二百多士兵已经来到了预设的伏击之地,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布置。
爬上石山,郭大靖来到立陡的崖边,探头向下望着夹道,又看着脚下被风吹日晒雨淋所风化的石头,露出了冷笑。
“在这里埋设一溜地雷,专炸石头。”郭大靖转过身,指点着给刘兴治等人解说着自己的计划,“建虏通过夹道时,石头滚滚而下。若是时机把握得准,能干掉他们一半人马。”
刘兴治也探头瞅了瞅,几十米高的石山崖顶,晕高的人肯定眼晕,他却不太在乎。
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刘兴治建议道:“按照建虏可能出动的兵力,可以算下他们的行进队列绵延多长。在前面阻击一下,使建虏停滞于夹道中,岂不更好?”
郭大靖哈哈一笑,伸出大拇指点赞了一个,没想到这家伙的脑瓜儿挺灵,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不错,是个有潜力的家伙。
战场上就是要斗智斗勇,郭大靖更喜欢称之为算计,或是计算。
战壕的宽窄,相隔的距离,伏兵的位置,火力射程大小的搭配等等,都不是随便布置,拍屁股决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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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不能每一次都亲自出战,他需要能举一反三,有头脑爱思考的手下。
在布置的时候,郭大靖一般都会讲得很细。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要让手下知道究竟。
所谓: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不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就永远不会长进,永远是一个听令而行的小兵。
对于建虏骑兵的行军队列和间距等数据,刘兴治比郭大靖还要知道得详细。
除了山顶布雷炸石,路边也埋设了很多地雷,上盖碎石,再用树枝和杂草遮掩。
出于对刘兴治的考验和锻炼,郭大靖把多数的工作交都给他。但在设置伏击阵地的时候,郭大靖又亲自上阵。
有树林,有山寨迷彩服,掘出简单的掩体,再弄些树枝草叶完善伪装,从路上看过去,几乎难以发现。
“铁面具上也要做些伪装。”郭大靖又弥补了最后一个小缺陷,用泥土和绿色的汗液涂沫,也省了往脸上加伪装。
其实,郭大靖倒是挺喜欢在脸上加些装饰的,很酷,很有狂野的味道。
细节决定成败,郭大靖带着各队军官又认真检查,直到进入伏击阵地的官兵在伪装和隐蔽上达到了相当严格的标准,才算合格。
看了看天色,郭大靖决定提前行动,便命人前往烽火台,点燃狼烟。
俗话说:夜长梦多。在敌后突发意外也并不奇怪,越等下去,变数越多。就象来往路过的建虏,或者是平民百姓,都有暴露的可能。
刘兴治对此也表赞同,无论是从附近建虏的守卫力量,还是从辽阳赶来的距离和时间,这边的伏击提前一个时辰,都不影响按时撤退的大局。
远处烽火台升起了三道狼烟,笔直地冲上天空。
郭大靖猛地一挥手,突击队官兵全部进入伏击阵地。周围很快变得寂静,只偶尔能听到远处的鸟鸣。
十几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全力奔驰的话,很快就能到达。就是再算上敌人披挂盔甲等准备工作,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但对于抱着期望来等待的人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却很漫长。
郭大靖趴在草丛中,透过树木,用瞄准镜瞭望着远方,期盼着看到骑兵奔驰而扬起的烟尘。
执意要打这一仗,并不是他贪功,而是认为再没有比实战更能锻炼将士,更能培养军官的办法了。
他相信,经历过这一次伏击后,稍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有所启发,有所感悟,也有所长进。
没错,这是可以记入教科书,可以作为典型伏击案例来教学的。
借助于天然的地形地势,以地雷、弩弓为主要武器,利用巧妙的伪装,给予进入伏击圈的敌人以突然而猛烈的打击。
消灭建虏有很多办法,面对面的厮杀只是一种,还是伤亡最大的一种。
尽管要平辽灭奴,大规模的会战不可避免。但在目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以更灵活巧妙的方式作战,就更加重要。
烟尘,终于出现了。郭大靖眯了下眼睛,露出了冷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攻昌城,撤退
在行动之前,郭大靖就有判断,越是深入敌后,敌人的警惕性越低,守卫也越是空虚。
显然,牛录额真温察就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郭大靖的分析和判断。
尽管看到狼烟,温察也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只是以为有小股敌人潜入进来袭扰,鞍山驿的驻军在按正常操作示警。
就凭东江军那帮叫花子军,也只能搞这些偷袭骚扰,温察觉得自己很有经验。看到示警后,便带上一百五六十手下纵马赶来。
他不仅要打跑敢袭扰的东江军,还要狠狠追杀,把人头挂在高竿,让他们知道厉害。
看到狼烟还在升起,温察放下心来。他判断敌人是从南而来,自然是在攻打西南门。东北的烽火台还在手里,意味着鞍山驿堡也没有大碍。
“加速前进!”温察大声下着命令,双腿夹马腹,再次提高了马速。
在敌人逃跑前赶到,冲出堡狠狠地砍杀。温察似乎已经预测到了接下来的结局,似乎看到了敌人狼狈逃窜,又被一一砍死的情景。
草丛、树林中,石山上,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由远而近的建虏。而建虏毫无所觉,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就这么冲进了夹道。
用力咽了口唾沫,冯西建握紧了手里的绳子,紧盯着建虏的后队。作为负责石山顶地雷的军官,他牢牢记住了郭大靖的交代。
“当建虏还剩二三十人马时,就下令拉地雷。”这是郭大靖经过计算得出的数据,不是很精确,但也尽量保证了地雷炸石给建虏造成较大的伤害。
“开火!”酝酿已久的命令从冯西建的口中喊出,同时用力拉动了绳子。
轰隆!巨响过后,在升腾的黑烟中,石块被迸飞落下。
不过是间隔了一两秒的时间,爆炸便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一个小队的士兵负责引爆,却都是连环雷。
为了最大地给予建虏杀伤,郭大靖埋设了一百多颗地雷,其中还有几颗加料,塞在了石缝中。
大大小小的石块或飞起落下,或直接滚落山下,借着重力加速度,掉在地上时,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冲击力。
此起彼伏的爆炸,掩盖了建虏的惊呼惨叫,但却能看到在落下的粉尘泥土中,建虏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几道绊马绳被猛然拉起,几棵小树也倒了下去,挡住了建虏疾奔的道路。
前堵后截,建虏骑兵被封死在这狭窄的道路上,成为了一条垂死的蛇。
地雷在路旁不断轰鸣炸响,尖利的碎石迸射,给遇袭混乱的建虏再次以猛烈的打击。
爆炸就是命令,树林、草丛中潜伏已久的弩兵瞄准目标,向着敌人射出了一支支仇恨的箭矢。
未及开战,先死伤一半。郭大靖在战前的狠话,基本上实现了。
山顶的石块砸,路旁的地雷炸,建虏还未从突然的袭击中反应过来,已经死伤累累。
人喊马嘶,硝烟弥漫。在箭矢如雨的激射中,残存的建虏仓促迎战,但已经是垂死挣扎,死局已定。
石山下的夹道,建虏和马匹的尸体横七竖八,混杂在遍地的石块中,在另一侧树林中弩兵的激射下,很快就伤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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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道外的建虏被地雷炸得七荤八素,在两侧树林内弩弓夹击射击下,无处躲藏,死伤惨重。
令顽抗的建虏感到无力和绝望的,还有敌人巧妙的隐蔽。放眼望去,很少能发现敌人的身影,只能看见一支支箭矢激射而出。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这是郭大靖的要求。没有冲锋,没有近战厮杀,只有一波一波的弩箭射击。
温察的嚎叫戛然而止,跪倒在地,又一支弩箭从背后射中了用战马作掩护的他。
已经身中四箭,鲜血在他身下已经是殷红一片,棱形箭头的放血效果甚是明显。
温察的力气正急速消失,手软头晕,连弓都已经拉不开。
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十几个手下舍生忘死地向树林内冲去,但却一个个地被前、后射来的箭矢击倒在地。
脑袋里已经一片混乱,温察也不知道想什么,或者是什么也没想。
只是有一个念头很清晰,他要死了,死在乱箭之下,死在敌人阴险毒辣的伏击之下。
弩箭还在空中掠过,已经没有了那么急骤如雨。顽抗的建虏已经寥寥无几,弩兵要找到目标,需要花费时间。
郭大靖射出了最后一箭,随后收起了弩弓。
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场景惨烈而血腥。绵延近两百米的道路上,尸体横陈,建虏的惨嚎和吼叫越来越小,被伤马的嘶鸣所压盖。
一匹伤马悲嘶着,努力站起来,但摇晃着又倒了下去。
可怜!郭大靖怜悯死伤的马匹,不禁轻吐出一口长气,从掩体后慢慢站了起来。
一道道身影从草丛、树林中显现出来,结着战斗的队形,缓步向道路上压了过去。
已经没有能站立起来的建虏了,受伤未死的只是能多喘几口气罢了。
一百五六十个建虏,就这么被全部消灭了?!
包括刘兴治在内,参战的所有军官士兵都预料到胜利,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赢得这般轻松。
什么冲锋,什么厮杀,甚至连喊杀和呐喊都没有,就是闷头地张弩射箭。伤亡也有,不过是建虏顽抗射出的箭,射到了几个比较倒霉的士兵。
伪装隐蔽的作用,掩体的作用,终于显露无遗,没有人再会为了辛苦劳累而抱怨。
“可惜了这些战马。”刘兴治连连摇头叹息,为死伤的近百匹战马嗟叹不已。
乱箭之下,人和马哪里能分得那么开,能得到五六十匹,已经是不错了。
郭大靖看着士兵把伤马一一杀死,让它们少遭点罪,也很无奈。
“不要带太多东西,撤退时过于沉重。”郭大靖嘴上这样说,却打定主意要支开手下,把扔下的死马、盔甲、武器都收入空间。
如果不是有这个便利,他也没办法把所有战利器都携带而走。这是在敌占区,要赶路撤退,而不是搬家。
刘兴治领命而去,督促着士兵们加快打扫战场的速度。
伏击提前了,但撤退的时间却没有变。再吃上一顿热汤热饭,稍事休息后便出发,一夜的时间,能大大提高安全系数。
鞍山驿堡内又忙碌起来,大量的马肉分发下去,在火上烤、锅里煮,成为突击队和百姓们的干粮。
没人知道,最后一个回来的郭大靖,已经把战场上打扫得更加干净,空间内又积攒了一批吃的、用的。
郭大靖的计划是沿着原路撤退,并顺手摧毁建虏的几个庄园,解救几个村屯的百姓。
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唯恐暴露,并不是力量不够。可回去就不用考虑那么多,情报已经摸清,庄园和村屯的人马也不多,打起来不是很费力气。
况且,他们走的多数都不是大路,建虏就是想追击,也发挥不出骑兵的速度优势。
当夕阳向着大地洒下余晖,把山峦、树林、原野、城堡都染成红色时,突击队井然有序地开出鞍山堡,很快地消失在行将落下的夜幕里。
………………..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舒适,李秀姐来到院子里,再次观察着种下的辣椒和西红柿。
小苗已经冒出土,嫩绿嫩绿,叶片上还残留着几滴露珠,能让人感到生命的茁壮。
土还是疏松的,也不干,李秀姐细心地检查了一遍,才去洗漱做饭。
这是郭大靖和她一起种下的,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她希望能早点长大,开花结果,给郭大靖做喜爱的菜肴。
男人出岛作战已经七天了,李秀姐记得清楚。男人说过,顶多个把月,就能回来,可她却希望顶多的日子不算数,能越快回来越好。
“阿秀。”孙嫂把李秀姐请出了灶房,笑着说道:“饭一会儿就好,你去叫小妮,嗯,蓉儿和秀成吧!”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虽然孙嫂和王嫂都是好意,不让她干活儿,可成天没什么事做,让她很不适应。
唉,除了些家务活儿,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李秀姐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将军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有丫环佣人侍候着。
可别人不这么看,特别是这几个乡亲,可把郭大靖看成是救命恩人,是他们最大的依靠。
爱屋及乌也罢,对李秀姐的乡亲情也好,大家都多加照顾。名义上是给郭将军撑门面,实际上就是热情的相助。
蓉儿和李秀成被叫起,吃过饭便去村上的学校读书识字。
这是郭大靖到广鹿岛后的新举措,不过是花费些粮食,请了村里一位读书人当老师。连秀才都不是,可教孩子,还是够了。
陈有善忙着郭大靖安排的工作,没有时间教李秀姐。现在倒是反了过来,蓉儿和李秀成每天晚上把学的再教给她。
日子平平淡淡,李秀姐却非常满足。除了对男人的担心和想念外,这可能是她最安心的时期。
因为援朝作战的胜利,朝廷补发了粮饷,再加上皮岛的生意,东江军民的生活有了些改善,也暂时没有饿死的风险。
广鹿岛的情况要更好一些,别的岛还是算着花费,想着能捱更长的时间。可郭大靖却大方得很,除了南方购粮,还有空间内的物资,都成为他的底气。
其实,郭大靖入岛之后,岛上百姓的生活得以改善,却也不是太过明显。但眼睛看得见,切身能感受到,对于淳朴的老百姓来说,就是值得高兴的。
郭大靖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李秀姐的不方便也多了。
她倒是想出去转转,力所能及地干点活儿,哪怕是到海滩捡点海鲜。可村中的百姓差不多都知道郭夫人,没见过也知道她的特征。
遇到人就恭敬地施礼,陪着笑脸问候,有过一两次,李秀姐就不再愿意抛头露面了。
穷家小户的乡下丫头,还真没过世面,也不知道什么叫享福。粗茶淡饭,安安心心,哪怕累些、苦些,她也很满足。
“孙嫂。”李秀姐叫住了洗完碗筷的孙嫂,问道:“我看你又拿来了不少破布旧衣纳鞋底,这都是给孙大哥穿的吗?”
孙嫂笑道:“他哪穿得了那么多。我是给军队上做的,也贴补下家里,二十双鞋能换一升粮呢!”
“还有这事儿?”李秀姐的眼睛亮了,问道:“军队上还派了什么活儿,就是做鞋吗?”
“除了鞋,还有袜子、手套、脸罩,和那个没袖又有很多口袋的衣服。”孙嫂如实答道:“这些都是女人家的活儿,男人的活儿就更多了。”
李秀姐连连点头,心里有了想法,在家也能不闲,过得更充实些。
孙嫂呵呵笑着,说道:“你就不要去挨累了,也不差那点粮食。”
“找点活儿做,省得闷得慌。”李秀姐笑着说道:“走,我先帮你做,把手练熟了再说。”
孙嫂没再拒绝,自己做活儿也怪闷的,两个女人就当说话聊天了,挺好。
其实,广鹿岛百姓最大的感受不是活儿多了,而是有活儿干,有粮拿。别小瞧一升,也就不到两斤的粮食,要掺点野菜啥的熬粥,能吃好几天呢!
关键是有比较,才让人感到变化,好的改变。
以前是自己想办法弄吃的,就在岛上,除了捡拾些海鲜,哪还有别的门路?现在是照着章程做,就给粮,不拖不欠。
郭大靖深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给老百姓的实惠哪敢一下子太多。逐渐改善,才会让老百姓更有热情,更有希望,更有奔头儿。
而军队的衣服、鞋子、手套、柳条盔等装备,全部外包给了老百姓,也少了很多负担,能够专心训练,提升战力。
一支叫花子般的军队,不是不能够打胜仗,但有更好的条件,为何不向着更好的标准去努力呢?
甲坚兵利,区区四个字,可从古至今,又有多少部队能够做到?
粮饷充足,使将士能养家糊口;伤有养死有恤,让士兵们无后顾之忧。这是更高的标准,也是郭大靖要逐渐达到的目标。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岛,至旅顺
昌城。位于鸭绿江以南,与宽甸、永甸隔江而望。
建虏占据昌城和满浦的作用,是遏制东江军肆无忌惮地沿鸭绿江而上,袭击建虏的老巢建州卫。
另一个作用则是对逃往朝鲜的剃头辽人进行捕杀,以免他们加入东江军,成为东江军壮大的力量。
毛文龙也看出了建虏的意图,在天启二年曾率部队主动出击,在水师的配合下,攻克了满浦、昌城。
可尽管鸭绿江流域对于建虏来说,兵力投送和作战有很多困难,但在冬季江水冰封后,东江军也无力坚守。
所以,东江军弃守昌城、满浦,之后再未有所行动。实在是攻城的伤亡不小,攻克又不能久守,有些得不偿失。
但这次牵制建虏、解锦州之围,因为有郭大靖的主动请缨,承担了袭击辽阳的任务,东江军的本部主力得以再攻昌城。
敢于再次攻城,还是得益于抛石机,特别是重型抛石机的威力。
水师横断鸭绿江,副帅陈继盛率六千马步兵丁,登陆包围了只有三百建虏和六七百朝鲜剃头人守卫的昌城。
建虏主力在宁锦,又有鸭绿江阻隔,陈继盛不慌不忙,先在四门外掘壕,彻底堵死守军逃路后,才推出抛石机,开始了猛烈攻打。
几十斤、上百斤的石块凌空飞起,狠狠地砸向城池,十几架重型抛石机的第一轮轰击,就砸塌了北城楼。
烟尘弥漫,碎石横飞,可以看见城上建虏在惊惶地逃开。
陈继盛微笑捋须,知道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胜利已然在望。
欺负人的感觉,爽!
几位将领也面露笑意,轻松地指点着,说着话。
能够从容攻城,并且伤亡会很小,这是以前没有想到过的。要知道,即便是有江水阻隔,凭东江军简陋的装备,攻打城池依然会有很大的伤亡。
抛石机也不算什么高级武器,但却胜在能够自己制造,弹药也易搜集。砸塌城墙或城门洞,虽然需要较长的时间,也比蚁附爬城的伤亡更小。
“最多再轰一个时辰,北城门就能砸塌。”张攀的鹿岛人马被抽调而来,眼见着攻城将要获胜,心情轻松下来。
毛承禄轻轻点头,说道:“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什么样的坚城,怕也抵不住连续的轰击。”
围城,攻城,或者合二为一,称为围攻,必须具备阻援打援的实力。建虏野战厉害,明军则相差甚远。
东江军虽然敢于出战,但在战力上也不敌建虏,围城打援基本上是不会采取的战法。
这就决定了东江军不太可能有长期围困敌城的时候,象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谓是非常少见。
孔有德伸手指了指,笑道:“还有那火药柜子没用呢!打造不易,陈副帅可能有点舍不得。”
这回不仅用厚木做的坚固容器,外面还加了层铁皮。按照郭大靖所说的越憋越猛的说法,应该比之前更有威力。
此时,陈继盛下达了停止轰击的命令。等抛石机装弹完毕,战鼓声隆隆响起,佯攻部队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呐喊着向城池发起了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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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在号角声中上城防守,原来稀疏的人影很快增加,张弓搭箭、滚木擂石,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佯攻部队的冲击很猛,但鸣金声响起,他们在距离城墙一百多米的地方刹住脚步。
这是一次全力的抛射,不光是重型抛石机投出的大石,轻型抛石机也抛出了数斤重量不等的石头和地雷。
黑压压的石头和冒着青烟的地雷掠过天空,密集地砸在北城门绵延百米的范围内。
碎石迸溅,巨石轰隆,随后是地雷爆炸的闪光和黑烟,在扬起的粉尘中,城墙上变得模糊。
诱敌轰击,这是郭大靖在攻打宣川时使用的战术。不仅陈继盛学会了,其他将领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一轮轰击过后,等抛石机再次填装弹药,冲锋的部队在战鼓声中再次向城墙逼近。
对于守城的建虏来说,这是一个从没见过,且很难应对的打法。敌人能够基本上没有损失地接近城墙,对于攻城本身就成功了一半。
当时的资讯传播速度,援朝作战时使用过的战术,并没有太多建虏知道。当然,守城的建虏也就并不了解东江军新式武器的确切数据。
他们不知道凭抛石机的精确程度,攻城人马在接近城墙三十米之内,抛石机便要停止发射,以免误伤己军。
所以,在建虏看来,等到敌人冲到城下架起云梯,再调人上城防守,在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或者说,一旦被攻方上了城墙,且有相当的数量,城池就差不多守不住了。
所以,建虏再次调兵上城,但多数是附庸军,并不敢再把主力摆上来。
而东江军再次用抛石机进行了猛烈轰击,给予守城之敌以重大杀伤。
就在建虏以为敌人的攻城手段就是如此的时候,两辆火药铁皮柜子突然出动,在攻城车的掩护下,迅速推入城门洞。
尽管时间看起来很充裕,但陈继盛也担心夜长梦多。围城、掘壕已经用了一天多的时间,离得最近的镇江建虏可能会有所行动。
此番出战既是牵制,又是批亢捣虚,未能完成休整恢复的东江军,并不准备再与建虏展开大战。
如果能尽快攻下昌城,且伤亡不大,陈继盛准备一鼓作气,再攻满浦,拔掉建虏在鸭绿江的两个钉子。
在数千东江军将士的等待中,伴着耀眼的火光,接连两声巨响在城门洞内响起。砖石横飞、烟尘弥漫,北城门被遮掩包裹,看不到具体的爆破情况。
战鼓声再次响起,攻城部队向前推进,在烟雾尘灰形成的巨兽前停步以待。
风在不紧不慢地吹,透着阵阵夏天的暖意。烟尘在逐渐淡薄,景物也从模糊到清晰,慢慢显现在众人眼中。
尖厉的哨音响了起来,攻城部队的军官发出了可以进攻的信号。战鼓声变得急骤如雨,将士们发出齐声的呐喊,冲进了尚未完全消散的烟尘之中。
如果城门不被堵死,在城门洞进行爆破,确实可以炸塌城门,形成一片废墟的斜坡。
不过,一来是火药的用量比较大,效能不能完全发挥;二来则是只适用于比较小的城池,城门洞内的空间也较小,爆炸的冲击波才能掀翻。
正是因为考虑到局限性,郭大靖才组建土营,为日后的坑道爆破奠定基础。
烟尘又消散了一些,陈继盛等将领终于看到了较为清楚的战况。
十几架云梯铺在被炸塌的城门处,士兵们已经冲了上去,与敌人在废墟上厮杀。
敌人的数量并不多,大爆炸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攻城部队又及时猛攻,使得建虏仓促中难以调集更多的兵力。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士兵冲了上去,兵力优势显出威力,把敌人压了下去。
陈继盛等人已经看不到厮拼血战,意味着攻城的部队已经越过废墟顶部,杀进了城内。
先是重甲枪兵和刀盾手,再是弩兵,抬着木炮的人马也冲过了废墟。木炮的轰鸣,敌我双方的喊杀声,在城内越来越响。
城破了!胜利了!
陈继盛等人都知道了最终的结果,尽管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胜利已经毫无疑问。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郭大靖的战术打法也不是完美无缺,各人也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再加以完善。
比如发动火药柜的时机,比如攻城部队观察爆破情况发信号,比如攻入城中进行巷战的兵种组合……
如果郭大靖看到攻打昌城的指挥,也得击节赞赏。陈继盛不愧是毛文龙的谋主,有头脑,善学习。
而这,其实也是他希望看到的。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要懂得灵活运用,不能乱套模板。
陈继盛轻轻呼出一口长气,目光依然盯着东江军士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但已经决定了下一个目标——满浦。
…………………..
山路依旧,只是花花草草,似乎比来时又长高茂盛了许多。
几百人的队伍拉得很长,在树木、草丛中穿行,很少发出声音,在沉默中一路向南。
这已经是撤退的第三天,顺路捣毁了两个庄园,解救出两百多辽民百姓,俘虏了十几个女真人。
部队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反倒是比潜入进来时更快了一些。
路熟了,情报基本掌握了,也不太担心暴露了。
甚至在刘奇士、刘兴治率领的假扮建虏的骑兵开路下,队伍还走了一段大路,半天的时间,却比山林中穿行快了很多。
再走半天的时间,就能看到海城河了。只要过了河,就基本上安全了。
“爷爷,是这种草药吧?”姚新虽然在向爷爷求证,但神情却表明她很确定。
老姚头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新儿认得真准。”
姚新呵呵一笑,向前小跑起来。老姚头儿在后面招呼,她也没回头。
刘奇士骑在马上,有些萎靡,左腿的裤子挽起,包着绷带,好象是受伤了。
不是战斗厮杀,而是在树林中穿行,没留神,被东北俗称野鸡脖子的毒蛇咬伤了。
这种毒蛇属于微毒,主要是破坏人体的凝血功能,造成出血,但却少有咬人致死的例子。
郭大靖的空间内没有能够解蛇毒的药,刘奇士和众人因为对这种蛇熟悉,也都不太在乎。
尽管如此,郭大靖还是让刘奇士骑马而行,减少运动量,以免毒素扩散过快。
而老姚头儿采到了草药,给刘奇士敷上。也趁这个机会,终于显示出了自己的能力和作用。
姚新和爷爷是一个心思,唯恐这支东江军部队嫌他们没用,不肯自添麻烦,一路带着他们去没有建虏的地方生活。
来到刘奇士的马前,姚新抬起头小心地说道:“大人,我来给你换药吧!”
刘奇士瞅着这个丫头,微皱眉头,可看到丫头眼中的期盼和求恳,他轻轻点了点头,勒马在路旁停了下来。
“大人您不用下马。”姚新伸手按住了刘奇士的伤腿,咧嘴笑了笑,说道:“高矮正合适,换药也方便。”
说着,丫头把草药放嘴里嚼着,伸手解开了绷带。
一团温湿涂抹在了伤口上,刘奇士垂下目光,看着正认认真真处理伤口的瘦丫头,眼中闪过一抹柔意。
“大人,换好药了。”姚新抬起脸,露出有些讨好的笑容。
嗯,刘奇士应了一声,掏出一块烤马肉递了过去。
“民女还有干粮。”姚新仰着脸,陪着笑脸推托。
“拿着。”刘奇士提高了声音,吓得丫头赶忙伸手接过,微垂下头,连声道谢。
刘奇士哼了一声,放开缰绳催动战马,嘴里还不满地说道:“看你换药挺用心,才把郭大人亲手烤的肉让你尝尝,瞎客气个屁呀!”
姚新偷偷抬眼,看到刘奇士的背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嘟起了嘴。
这人真不好侍候,整天绷着脸,就没见他笑过。
不过——姚新抽了抽鼻子,真香啊,郭大人的手艺不赖,闻起来就令人——丫头舔了舔嘴唇,用力咽了口唾沫。
两百多辽民百姓,在刘兴治看来,是拖慢了撤退的速度。因为他们长期缺衣少食,身体孱弱,不是一天两天、几顿饱饭能够迅速改善的。
但这是郭大靖的命令,刘兴治也不敢违抗,甚至连置疑都咽进了肚里。
如果看郭大靖平常和颜悦色,对小兵也没什么架子,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就认为他是老实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别的不说,光看郭大靖杀建虏的残酷无情,就知道他也有着令人战栗的狠辣。
所以,郭大靖即便是把马匹让给体弱的百姓,也没有哪个士兵敢露出不满之色。
“附近没有太大的建虏堡寨,翻过这道岭,就改走大路。”刘兴治叫过传令兵,派他去队后向郭大靖禀报,“争取天黑前渡过海城河。”
传令兵遵命而去,刘兴治又命令跟随他的五六十名前锋,检查衣甲,不要露出假扮化装的破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旅顺要塞,阿秀作秀
有这些精锐,就是遇上十几二十几骑建虏,刘兴治也有把握突然袭击,全部干掉。
况且,通过截杀的信使,刘兴治等人也知道毛文龙率部已经逼近海州,牵制住了海州卫的建虏。
这样的话,他们从海城河下游过河南返,就更加安全。
长长的队伍后面,郭大靖带着一百多人负责殿后。从捣毁女真人的庄园开始,郭大靖就一直承担这个任务。
关键是他要捡破烂儿,庄园内的东西虽让百姓随便拿,可大家知道要赶路,很多物品就只能忍痛抛弃。
而这些难以携带赶路的物品,却大多被郭大靖能收尽收,留待日后再拿出使用。
接到传令兵的禀报,郭大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同意了刘兴治的安排。
想尽快到达安全地区,郭大靖理解刘兴治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想呢?而根据目前的情报分析,走大路确实又快,风险又不是很大。
韩仲已经换了服装,被正式接纳为东江军的一员,就跟在郭大靖身旁。
在十数年的战乱中,他带着亲人颠沛流离,最终只剩下了父子二人。对于辽东各地的了解,堪称活地图。
郭大靖与韩仲详加攀谈,对于辽东很多地区的地形地势,和当地的特点,有了更多的资料,本来还有些模糊的战略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
如何更有效地展开游击作战,持续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并使其不得安生,受到更大的牵制,一直是郭大靖在思考的。
僻处海岛固然安全,但渡海登陆,并深入陆地袭扰,总要受到各种的限制,也注定了难以持续袭扰作战。
可如果在敌后能建立根据地,便可随时随地展开行动,向四下袭扰游击,并为接引辽民百姓创造更方便的条件。
既要在建虏占领的地区,又不能太过深入,最好是多山、多河,有足够的腾挪空间。
“秀岩多山,帽盔山、药山、一棵树岭、、弟兄山、大顶子山、骆驼砬子……”
“秀岩周边的河流也多,最大的是大洋河和杓子河,两河合流后向东南注入黄海……”
韩仲说的山,准确讲应该叫山脉。主要山脉属长白山山脉,从北向南有帽盔山支脉、药山支脉、一棵树岭支脉、弟兄山支脉共六个支脉。
而河流不管大小,在秀岩地区共有五百多条。
秀岩或绣岩就是岫岩,明朝还在此地建有绣岩堡,又名绣岩城。
从地图上看,西面盖州、海州、中部是秀岩堡和凤城,东面是九连城,算是建虏放弃沿海地区后,在陆地上构筑的第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以南,就很少有人烟。既是防备东江军登陆奇袭,提供预警时间,也使东江军想要深入就必须携带粮草物资,增加了很大的困难。
这样的布置与辽西也比较相似,对于锦州、大凌河等地弃而不守,明军去占领就要消耗大量的物资。
而建虏则可以利用机动和野战优势,等待时机,以闪电般的奔袭兵临城下,或攻城,或围点打援,掌握主动权。
当然,无人区对于建虏也有同样的困难。粮草物资的匮乏,使其能够大举发动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持续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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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建立敌后根据地,在别人看来是极为困难的,粮草物资就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也不用建虏来搜山剿杀,只要多派些人马控制住周围的要地,把敌人困在深山老林,除了饿死好象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但对郭大靖来说,除了潜入敌后能够携带的粮草物资外,他的空间就相当于一个大仓库。如果储存充足的话,千八百人也能坚持数月之久。
“……凤城周边的山林也不少,产出的人参很多……”
韩仲在继续介绍着,却不知郭大靖虽然听着记着,却已经确定了主要目标,那就是秀岩。
杓子河、大洋河,他还是很熟悉的。最早逃出建虏统治区,就是走的冰封河道。
这样的话,坐船溯流而上,抵达秀岩地区,就更方便了。
尽管郭大靖还没有准备好,但没有目标,准备也没有针对性。明年,他暗暗地定下了时间。
部队在夜幕降临前,顺利地渡过了海城河。稍事休息后,连夜赶路,穿过大片岭,在天亮后终于进入了安全地区。
半夜的时候,郭大靖亲自带队,率领五十名精锐骑马袭击了姚氏祖孙所居住的屯子。捣毁了屯外的庄园,解救出屯子内的近百辽民百姓,并在天亮后与大队顺利会合。
接下来,人马继续南撤,一天后到达毕里河,与在此留守接应的船只联络上。等大批船只闻讯赶来,部队乘船顺流而下,直入大海。
又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又看到了辽阔的大海,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直觉得心胸大畅。
数艘大船入海后转向西行,直奔旅顺。郭大靖带着百多士兵,带着战利品,去向毛文龙报捷。
其他部队和辽民百姓,则坐船向广鹿岛驶去。又有一批辽民百姓要过上新的生活,没有建虏欺压打杀,不必成天担惊受怕。
姚新扒着船舷,一脸好奇地望着大海,心里充满了憧憬,心里的忐忑不安也一扫而空。
东江军说话算数,不仅收留他们祖孙,还把屯子里的乡亲们都救出来了。嗯,这都是我和爷爷的功劳,他们都要感谢。
姚新咧嘴笑了起来,头次坐船出海,竟然没有不适,可见天生体质如此。
一阵熟悉的说话声传来,姚新赶忙转头,看到刘奇士和一个军官说着话走上了甲板。
刘奇士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被蛇咬了一口,他不是过敏体质,多流了点血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郭大靖还是让他先回岛休息。反正去向毛文龙汇报,也不用打仗,安全得很。
“那个俘虏看好了,郭将军要有大用的。”刘奇士嘱咐完,打发走了军官,掏出水壶喝了一大口,惬意地喷出酒气。
郑新小跑着过来,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大人,您还用换药吗?”
刘奇士转头看着郑新,摆手道:“伤好了,不用再换药了。”
郑新抽了下鼻子,嘴唇翕张了两下,怯怯地说道:“大人,被毒蛇咬了,是不能喝酒的。”
“不是告诉你,伤好了吗!”
刘奇士的嗓门忍不住又大了起来,翻了翻眼睛,他自顾自地走开,在船舷旁站定,又喝了一口酒,望着广鹿岛的方向,露出微微的笑意。
郑新扁了扁嘴,不敢再靠近这个粗鲁的军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眺望大海。
韩仲带着儿子韩山童也走上了甲板望风景,看见刘奇士,礼貌地上前施礼。
“不用客气。”刘奇士把装酒的水壶递过去,“来,喝一口。”
韩仲闻到了酒味,眼睛亮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便接过来,仰脖喝了一大口,哈着酒气笑道:“好酒,好酒。没长时间没尝过酒的滋味,属下都记不得了。”
刘奇士有了酒友,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招呼着韩仲坐下,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边喝边聊,关系更加熟络亲近起来。
“你去舱里某的房间,再拿一壶。”刘奇士吩咐韩山童去跑腿,“还有几块烤肉,在墙上挂的袋子里,一并取来。”
韩山童痛快地答应着,转身下舱。一会儿工夫,便又赶回,把酒和肉都放到刘奇士面前。
刘奇士拿了一块烤肉给韩山童,算是跑腿儿的报酬。
正好,他的眼角余光扫见不远处抱膝而坐的郑新,迟疑了一下,又拿出一块,说道:“给那个丫头送过去,这些日子给某治伤换药,算是个谢意。”
打发走了韩山童,刘奇士便又和韩仲畅饮起来,说话聊天,还很是投机。
“喏,刘大人给你的。”韩山童来到姚新跟前,把烤肉递过去,说道:“他说这些日子换药,辛苦你了。”
郑新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向刘奇士这边看过来,见他喝得正高兴,连看都不看这边,不由得抿了下嘴角,但还是伸手把烤肉接了过来。
哼,好歹还知道说句人话。还有这烤肉,就暂时原谅他,不生气了。
郑新狠狠地咬了口肉,细细嚼着,心气慢慢平顺了下来。
……………….
大船一路近岸航行,风平浪静地来到了旅顺。而先于大船抵达的,是郭大靖派出的报信儿的快船。
郭大靖率队登岸后,倒也没急着赶去海州,而是请驻旅顺的军官给安排营地,带着手下先休息一天再说。
“末将尚可义,乃是李维鸾将军的副将。”尚可义表现得十分热情,接到通报后,不仅亲自来码头迎接,还马上给安排了营地。
郭大靖客气地回礼,试探着问道:“不知与尚可喜将军可是亲戚,这名字甚是相近。”
尚可义呵呵一笑,说道:“末将与尚可喜乃是叔伯兄弟。”
郭大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看某这记性,竟忘记了。尚兄曾对某说过,有一兄弟在旅顺。”
“那便是末将了。”尚可义不以为意地笑着,指挥着手下兵丁,帮着把战利品搬下船,俘虏也找地方关押。
“郭将军请堡内休息。”尚可义热情地发出邀请,还有些抱歉地说道:“只是堡内狭小,您的手下要在营地暂歇了。”
郭大靖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也婉拒了尚可义,带着自己的兵去了营地。
草草吃过饭,郭大靖便躺下休息。
连续奔波了十几天,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疲累立刻袭上全身,眼睛一闭,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与他状态差不多的是那些士兵,营地内鼾声如雷,也没有哪个人被打扰,都睡得又沉又死。
这一觉睡得香甜,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郭大靖起来洗漱,才有兵丁禀报,尚可义来过两趟,见他还睡着,便没有打扰。
好象有点失礼,郭大靖这样想着,吃过饭便去了旅顺堡。主动一下,算是弥补吧!
昨天只是远远看到了旅顺堡的构筑,知道这是李维鸾按照自己给的图纸在改建。现在离得近了,郭大靖仔细观察打量,不由得连连点头。
尽管是依城改建,还有一些缺陷不能弥补,但一座要塞式的堡垒,如果防守得当,已经足以让来攻的建虏死伤惨重。
“末将见过郭将军。”得到通报的尚可义很快赶到堡门,施礼参见后,引着郭大靖和几个亲兵进入堡内。
“先上城看看如何?”郭大靖笑着说道:“某见猎心喜,尚将军莫怪某心急。”
尚可义哈哈一笑,伸手相请,说道:“便是郭将军不说,末将也要请将军上城参观,指点其中的缺陷不足。”
郭大靖迈步上城,边走边说道:“指点谈不上,某是纸上谈兵,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种要塞,倒要多学习才是。”
说话间,两人在亲兵的陪同上登上了城墙,随意地走着看着。
郭大靖虽然给了图纸,但真象他所说,确实是纸上谈兵,是李维鸾和旅顺将士把棱堡变成了现实。
斜面、交叉射击,郭大靖站在城墙边缘观察着,连连点头。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确实把棱堡的实质和要素都体现出来了。
“城上又有抛石机,敌人想用弓箭压制,必然遭到沉重打击。”尚可义笑着介绍道:“这是悬牌,对于弓箭的防护,还是很有效的。”
原理不复杂,类似于加高的城墙或是大木盾,对于城下抛射的弓箭,确实有很好的遮挡防护作用。
郭大靖赞了一句,抬头瞭望城外的野战工事。但见壕沟纵横,前后共有数道,宽有一百余米,形成了可城上城下立体打击的防御体系。
“城上抛石机,城下弩弓火铳,敌人想靠近城墙都不容易。”郭大靖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旅顺堡若是粮弹充足,便是有数万建虏来攻,也难以攻克。”
尚可义对此倒是深以为然,并不如何谦逊,说道:“为了储备粮草,我部官兵已垦荒一百多亩。尽管建虏来攻时,可能没有收获,但也不能完全指望朝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见毛文龙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若是友军需要,某亦可支援一二。毕竟,在广鹿岛还是能够安心耕种,不虞建虏破坏的。”
在历史上,旅顺堡是东江军最后被攻破的堡垒。继任的东江总兵黄龙,部将李维鸾、尚可义、项祚临、樊化龙等都阵亡殉国。
而旅顺堡的最后一战,守军顽强抵抗,先后杀死信费英东之子纳海、参领岳乐顺、护军校额德、骑都尉塔纳喀等人,最后因火药矢石俱尽而被攻破。
也就是说,现在旅顺堡成为要塞后,如果作战物资充足,建虏想攻下来,绝对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说到底,还是孤城难守。没有外部的支援或牵制,长期围困的话,多么坚固的城池也难免陷落。
尚可义拱手致谢,说道:“郭将军送来一批铁面,令旅顺将士感激不尽。若旅顺受攻时,郭将军能率部增援,旅顺将士更感大恩。”
旅顺周边的岛屿不少,大小长山岛、石城岛、王家山岛等等。可要论实力,李维鸾等人还是认为要属郭大靖的广鹿岛。
而郭大靖在援朝作战中的表现,也说明他从不畏战。在援助旅顺堡时,也必然会尽全力。比如铁面具,李维鸾就没要,是郭大靖主动给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都是东江袍泽,若友军有难,某必然全力以赴。”
作为陆上的基地,以及枢钮港口,郭大靖是一定要保住旅顺的。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发展大计。
广鹿岛虽然安全,但潜力已经固定。要想发展壮大,就必须向陆地拓展。旅顺堡是坚强的后盾,如果一切顺遂,金州便是郭大靖明年要夺取的地盘。
尽管各部都有自己的驻地,旅顺是由李维鸾、尚可义等人防守。但从东江军整体而言,对建虏的胜利,无论是哪支部队,都会产生有利的影响。
一个广鹿岛,根本不是郭大靖能够满足的;大厦若倾,他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参观完旅顺堡的防御体系,郭大靖还是提出了一些建议,并接受了尚可义的热情款待。
多交朋友,尽量与将领军官处好关系,是郭大靖一直禀持的原则。一旦打起大仗,他需要更多的助力和支援。
郭大靖带亲兵又离开了旅顺要塞,并在尚可义所派的向导的引领下,在旅顺周边进行了勘察。
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光有近城工事和棱堡要塞还不够,龟缩于堡内被动防御,也不是郭大靖所喜欢的战术打法。
旅顺堡周边还有很多有利地形地势可供利用,给前来攻打的建虏制造麻烦,或者与旅顺堡形成呼应之势。
老横山、凤凰山、鸡冠山、二龙山、松树山等旅顺外围的地点,郭大靖在两天之内都勘察完毕。他最为注重的是港口东面的黄金山,西面的老虎尾半岛。
旅顺作为濒海要塞,守备部队如果是孤立无援,显然不利于长期坚守。而黄金山和老虎尾半岛其间的狭长水道,正是旅顺港通往外海的唯一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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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水师,有能登陆作战的援军,再有旅顺堡的坚固防御,这才能算是固若金汤。
少有火炮,更不用说重型火炮,即便建虏占据了港口周围的制高点,也难以对港口内的舰只造成威胁。
反之,东江水师战船上的火炮,倒是可以对靠近的敌人予以轰击。
郭大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又带人向旅顺以北继续勘察。
南关,正处于半岛的最狭窄处。挑断十余里,灌入海水,则将大半个金州隔绝开来。但要说到彻底安全,还是远远不够的。
冬季的时候,近海都会结冰,又何况人工挖掘的运河?得多宽,才能保证不被冻结,建虏无法蹈冰而过?
人工运河的工程量太大,难以短时间内完成。当年,张盘便是带人到南关修工事,被建虏突然攻袭而壮烈殉国的。
但要掘壕构筑工事,郭大靖认为动员上万军民,数天便能基本成形。
十余里的防线,并不算长。有的城池,周长就超过这个距离。
比如辽阳,南北两城的周长达二十四华里。只是南城,周长就达八公里,
而且,南关东侧便是大连湾。如果有水师助战,坚守防线的距离又能缩短,更大大地增加了胜算。
这一仗十有八九是要打的,郭大靖不认为建虏会坐视东江军在辽南扩大基地,并修筑工事,力图稳固占领。
也只有通过一场血战,给予建虏大量杀伤,才能给新占领的金州赢得一段稳固的时间。
勘察完南关,郭大靖又北上来到了金州卫城。
过了南关狭窄之处,到了这里已经是骤然宽阔,不适合建立防线。金州卫城既小又破,也不适合坚守。
过了小黑山和石河驿,便是新金。东面数十里,便是郭大靖勘察过的红咀堡。
如果有强大的水师,和足够的登陆部队,建虏若敢攻打金州城、南关,便可从普兰店湾突入,抄袭其后路。
郭大靖纵马而行,望着湾内众多的岛屿和残礁,以及狭窄的水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普兰店湾位于辽东半岛西侧,呈喇叭状,伸入陆地30余公里。湾口向西南朝渤海敞开,三面被低山、丘陵环绕,遍布众多盐滩。
建虏没有水师,但东江水师在辽东作战中,发挥的作用也不大。建虏退缩内陆是一方面,水师陆战的战术打法也没有被重视,或是没有形成。
要知道,辽东河流纵横,辽河、浑河、太子河三大水系更是能到达鞍山、抚顺、辽阳、沈阳,远至本溪。
即便河道复杂,深入陆地的风险很大。水师如果给力,陆军占领濒海的复州卫、盖州卫,也不是建虏能够轻易攻取的。
只是保卫海岛,只是载兵登陆袭扰,郭大靖认为水师的作用只发挥了一小部分,大有潜力可挖。
可惜,自己只是个游击,权力只能在广鹿岛施行无忌。
郭大靖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声,自己从一介草民,数月成为游击将军,说是坐火箭也不为过,却还不满足。
对此,郭大靖并不认为自己是贪得无厌,得陇望蜀。
只因为他知道得更多,人生目标也更加远大。不是毛文龙等人晋爵封侯的期望,更不是平头百姓的安乐生活,能够满足的。
………………..
嗯,针尖在手指上扎了一下,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李秀姐痛得哼了一声,赶忙放进嘴里吮了几下。
孙嫂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儿,关切地上前查看。
“没事儿。”李秀姐笑着把手指拿出来,让孙嫂看,“就是扎了一下。”
做针线活儿嘛,被扎了一下两下再正常不过。
孙嫂看不再流血,也放下心来,却把李秀姐的针线给收了,好心劝道:“你呀,心神不宁,今天就别做活儿了。”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轻轻点了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知道自己在想念男人。尽管知道仗打完了,自家男人是去旅顺拜见毛大帅交差,可一天不见面,就老是心绪不宁。
孙嫂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儿,笑着说道:“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郭将军又救了很多辽民百姓,正在安家呢!”
“他们正忙着,咱们去看热闹?”李秀姐疑惑地问道:“这不太好吧?”
孙嫂呵呵笑着,说道:“不是去看热闹,咱们算是去欢迎,再帮帮他们。你是将军夫人嘛,带点家里用不着的东西,反正他们什么都缺,也给大靖挣点好名声不是。”
提到郭大靖,李秀姐马上点头答应,起身到后面收拾准备去了。
孙嫂为了给将军夫人撑面子,把王嫂也找来,做了些吃食,带了几件旧衣服,便陪着李秀姐出了门。
房子虽不大,姚新爷孙俩住着却也不嫌狭窄。
尽管撤退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敌人,但也不允许带上家里的瓶瓶罐罐。孙嫂所说的啥都缺,倒也不假。
好在郭大靖早有安置百姓的准备,从登州购买了一批生活用品。比如铁锅,就最重要,基本保证能家家有一口。
“好在天暖和了。”姚新把自家唯一的破被褥抱到外面晾晒,笑着对爷爷说道:“这里的规矩差不多都听懂了,您去领针线破布,我今天就开始做活儿。”
来到岛上,算是彻底安全了,姑娘也心安了。睡了个好觉,心情相当不错。
老姚头儿正劈砍着木头,略停了一下,说道:“你再歇一天,发的粮食还够吃。对了,不是还剩了些干粮嘛!”
姚新想了想,没再催促爷爷,出来进去地打扫,把简陋的屋子收拾得干净利整。
这就是自己的家啦!姚新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打量着房子院子,盘算着再种点小菜,弄点一面平整的石头,把路铺一铺……
老姚头儿停下手,一把简陋的板凳算是做好了。他呵呵笑着,对孙女说道:“看,再添个桌子,咱们就能坐着吃饭了。”
姚新上前试了试,笑着央求道:“爷爷,您有时间的话再做一把,带靠背的那种。没事儿的时候,您可以在院子里晒太阳。”
“好,好。”老姚头儿没口子地答应着,怜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
到了东江军的地盘,就是苦些累些,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自己已经老了,可能看到孙女平安成长,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院外响起一片嘈杂,姚新赶忙过去看。却是韩山童带着几个刚来的孩子,咋咋呼呼地去赶海。
好玩儿,他们被新鲜的事情所吸引,就想去见识一下。能不能捡拾到吃的,倒在其次。
“这帮野小子。”老姚头儿轻轻摇着头走过来,笑着说道:“赶海要看时辰的,他们就是瞎折腾。”
姚新本来也跃跃欲试,可听到野小子,还有赶海的讲究,不禁停下了脚步。
没错呀,自己是个女孩子。刚到了新地方居住,可莫要疯跑,让人家笑话。
李秀姐在孙嫂和王嫂的陪伴下,走进了新村,差点被疯跑过来的野小子们撞到。
所谓的新村,自然和老村不太一样。除了相隔一段距离,还派了一个小队驻防,负责维持治安。
人心隔肚皮,谁也保不准这些辽民中有没有奸细,或是想跟着建虏吃香喝辣的。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再说,新老百姓的融和也需要些时间。一下子就塞到一起,容易生出矛盾。先在新村住着,考察或是适应一段时间,应该是较好的处理办法。
驻防的官兵就在新村的村口住着,军官还认识郭夫人,特意派了两个小兵跟着护卫。
“这帮臭小子。”士兵挡住李秀姐,嘴里还斥骂道:“吃了两顿饱饭,就疯得没边没沿儿了。”
李秀姐笑了笑,说道:“这说明他们不怕你们,是好事儿嘛!”
士兵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说道:“夫人说得是。郭将军也对俺们说过,老百姓供养着军队,当兵的亲人也都是百姓,不能……”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道:“等村里有了主事儿的,也按老村的规矩办,就没这么乱了。”
就是半大小子,也有活儿安排,也要去读书识字。这是郭大靖早已制定好的章程,在老村实施得效果挺好。
话糙理不糙,士兵不能把郭大靖的话全部复述,但道理是听懂了,明白了。
李秀姐含笑点头,看着新村里两排夹道的房屋,不时问上两句。
房屋都不大,一般就是三间夹个院。
正房是住的,还刷了石灰,白色显得干净,还防潮。左右两间小的则是杂物间,或是圈舍,就很简陋。但有土墙、有屋顶,门窗还有草帘子遮挡。
被建虏驱赶打杀,在青台裕的时候,别说这大屋了,住的地方连这小杂物间都不如吧?
李秀姐心中生出感慨,一眼看到站在木栅围着的院子中的姚新,不禁露出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姚新好奇地看着年轻女人走过来,以为是同村住的,有什么事要帮忙。
李秀姐头一回做这事儿,也有点不知所措,走到近前,才迸出一句话,“小姑娘,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搬到这里住得可好?有什么缺的用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股来捕鲸
姚新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下,说道:“大姐,我叫姚新,今年十五啦!”
李秀姐微微张开了嘴巴,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丫头竟然只比自己少三四岁。
姚新继续说道:“我和爷爷搬到这里有两三天了,过得挺安心。要说缺的用的,也不影响生活。”
“这位是郭夫人。”孙嫂在旁介绍道:“郭将军的夫人。”
老姚头儿正好奇地看着这个凑过来和孙女说话的女人,听到是郭夫人,眼珠转了一下,立刻知道是哪位郭将军了。
“原来是郭夫人。”老姚头儿赶忙上前施礼,又拉着孙女见礼,陪着笑脸说道:“多亏郭将军带兵把我们解救出来,在这岛上能过安生日子。”
姚新也明白了,敛衣下拜后,殷勤地打开院门,“郭夫人您请进,我和爷爷是最早被郭将军抓住的,一直跟着,是时间最长的。”
怎么还抓住的?李秀姐不明所以,也想听听自家男人在外面的事,便笑着走了进去。
老姚头儿把刚做好的凳子搬过来,还用袖子擦了擦,要去倒水,让李秀姐制止了。
“坐坐就走,不用忙乎。”李秀姐打量着姚新,见丫头穿得实在是有些脏旧,夏天了还穿着夹袄夹裤,估计冬夏也就这一套衣裤。
脏了也没办法,布都乏了,一洗就成布条,连穿都没法穿了。
“这有几尺粗布,做件衣服穿。”李秀姐把一沓布给了姚新,说道:“天热了,做件单衣穿。”
姚新一时不知该不该接,望向爷爷。
“还不多谢郭夫人。”姚老头儿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孙女吩咐道。
姚新伸手接过,再次施礼致谢。
“你刚刚说是被抓住的?”李秀姐拉过姚新,让她坐在身旁,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呀?”
姚新觉得这个姐姐很亲切,郭将军也是好的,说话多是笑眯眯的,便放下了紧张,缓缓讲述起来。
李秀姐认真听着,不时插上一句,对自家男人知道得更多更细。
等到全部听完,李秀姐心情也好了起来,又给了姚新一双鞋子,才笑着起身离去。
“有新衣服,还有新鞋子穿了。”姚新送走了李秀姐等人,小跑回来,抱着布和鞋,乐得嘴都合不拢。
老姚头儿说道:“郭夫人是个心善的,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还少了一只手臂,真是好人多磨难。”
姚新一下子惊愣住了,好半晌才说道:“爷爷,您看清了,郭夫人真的只有一只手臂?”
老姚头儿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杀建虏那个狠劲儿,估计和这有关。郭夫人大难不死,这不就有福享了。”
姚新想了想,惋惜地摇摇头,“要是换作我,宁肯要手臂。”
老姚头儿轻轻拍拍孙女的肩膀,说道:“你去找何大娘,让她帮着你做衣服,莫要做坏了,倒把这布浪费了。”
姚新又高兴起来,换上新鞋,抱着布去找赵大娘了。
李秀姐是第一回作秀,嗯,姑且这么说吧!经验太少,只是随便走了走,便把带的东西送了出去,也不知道人家真的缺不缺。
不过,知道了不少自家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她的心里是愉悦的,高兴的。
…………………..
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郭大靖带人纵马迎上。相距不远时,便翻身下马,立于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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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骑在前,毛文龙在亲兵的卫护下,很快就来到了郭大靖面前。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毛文龙哈哈一笑,上下打量着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骑马跟上,和本帅详细说说潜入袭击鞍山驿的情形。”
派人快马报信儿时,郭大靖附了简单的书信,汇报了袭击鞍山驿,伏击千山堡的作战,以及将近三百级的斩首,抓获十几个女真俘虏。
作为一次潜入的袭击牵制,这样的战果已经足够称得上合格,甚至是出色的成绩了。
得到急报后,毛文龙马上率兵从海城河南岸撤退,佯攻海州卫的作战也宣告结束。
与建虏交战了这么多年,毛文龙对形势的敏锐感觉已经形成,屡次躲过建虏的袭击,每次深入陆地袭扰都能全身而退,都得益于此。
不管皇太极是否撤围锦州,都不能在得到确切消息后再行动。凭建虏的机动速度,以及东江军多为步兵的情况,那就晚了。
若是锦州之围解了,径袭辽阳便是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不能解围,东江军也有拿得出手的战绩,算是尽力而为,无可厚菲。
郭大靖骑马跟上,落后半个马头,把潜入和作战的经过,详细地讲述出来,没有半点作假,就是实话实说。
毛文龙听得认真,不时问上两句,还不时发出爽朗开怀的笑声。
“好,好,利用有利地形,未及开战,便损敌一半。”毛文龙又是开怀而笑,捋须说道:“三百精锐,深入敌后,连战连捷,伤亡却极轻微,皆是你这个主官的功劳。”
郭大靖在马上躬身道:“大帅过奖,是将士们不辞劳苦、英勇作战,才有如此战果。”
毛文龙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过于谦逊,继续开口说道:“大靖,依你看,锦州之围能解吗?”
郭大靖想了一下,有些保守地说道:“建虏不擅长攻坚,粮草不丰,酷暑又将近,恐怕难以长期围城。再者,有我东江镇的扰袭,建虏更不敢把主力久放于外。”
毛文龙微微颌首,捋着胡须未置可否。
袭鞍山,攻昌城、满浦,只是牵制行动的开始。如果建虏依旧不回师,那东江军就继续展开行动。
昌城、满浦若被攻下,东江军可沿鸭绿江长趋而上,登陆后越过长白山,袭击建虏的老巢——赫图阿拉。
甚至于,可以集中兵力,围攻镇江,再进凤城;或是继续在辽南展开行动,或是从中路突破秀岩,或是……
反正,东江军的攻击点很多,建虏的防线并不严密稳固。
当然,能够避免大战还是要避免。东江军现在需要休整,需要训练新补充的士兵,需要修补盔甲、兵器等等。
“本帅要暂时驻兵旅顺,把要塞构筑完全。”好半晌,毛文龙才缓缓说道:“还要等陈副帅攻打昌城、满浦的消息,以及锦州的情报,才能做最后决定。”
郭大靖说道:“先向朝廷报捷,再静观其实,实乃稳妥万全之策。”
毛文龙呵呵一笑,转头看着郭大靖,说道:“很好,你很好。此番袭辽阳,当记首功。”
郭大靖微微躬身,也不再谦逊,却也真的不在乎什么功劳不功劳。
毛文龙心中已有了向朝廷报捷的文案,径袭辽阳自然不能是区区三百精锐,而是他亲自指挥的数千大军。
攻克鞍山驿堡,重创千山堡援军,进军的途中又有大小数战,东江军是英勇厮杀,勇往直前。
至于郭大靖,则是攻取鞍山驿堡的先登,并亲手斩杀数十名建虏,猛将的形象再度丰满。
战报的猫腻,郭大靖并不在意。他是东江军的一分子,立下战功,有主帅的运筹之功,也属正常。
至于朝廷的封赏,银子和粮草物资自然是好,那些虚衔之类的,他倒嫌不够实惠。
至于毛文龙这边,朝廷已定了新的额兵数,如何分配给众将,倒也是郭大前比较关心的。
毕竟,这是和朝廷的粮饷挂钩的。虽然只给一半,可也能减轻郭大靖的负担。
但郭大靖知道分寸,这是毛文龙要权衡的事情,他想要却不能主动开口,只等着最后决定就好。
“大靖。”毛文龙示意郭大靖靠近,缓缓说道:“辽东要地,分作两处,一为皮岛,一为金州。皮岛陆可扼守建州,水可运粮;金州南通旅顺口,北到三牛坝,西通广宁。再有各岛为犄角,虽不敢说能斩将复城,但牵制建虏,却甚是便宜。”
郭大靖点头道:“大帅所言极是。”
毛文龙苦笑了一声,说道:“但建虏攻朝,已断了朝鲜的粮草接济。虽然朝廷准东江镇经商自筹,可到底不是长久稳定之法。”
光靠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经商自然有很大的限制,也难以保证长久稳定的收益。
郭大靖有自己的想法,要抽出时间搞些有技术含量的,既暴利,又长久,但现在却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毛帅的意思,朝廷的粮饷供应,日后对东江镇至关重要。”郭大靖思索着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作出了自己的猜测。
毛文龙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辽西、辽东两大块,此消彼涨,应该是躲不掉的结局了。”
这个——谁让你没袁督师能吹,还有个好出身呢!
但郭大靖知道,朝廷对东江镇的粮饷还真没断供。但袁督师却利用“五年平辽”的大话,把东江镇的粮饷供应抓到了手中,等于是掐住了东江镇的命脉。
这个结果,郭大靖自认是难以改变的。他的地位太低,又是武人,很难掺和进朝堂,并影响到皇帝的决定。
所以,他在预先做着准备。无论是种植土豆,还是与林家建立联系从东南购粮,抑或是他要去山东偷粮,都在防范袁督师卡脖子。
民以食为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没有吃的,再强大的军队也不堪一击;粮草物资匮乏,再深谋远虑的行动,也难以展开。
而毛文龙所说的东江镇和关宁军争夺粮饷,郭大靖也不看好。
东江镇在敌后,皇帝和朝廷诸公看不到其衰败的重大影响。关宁军守卫的可是关门,是通往京畿的咽喉所在,不容有失。
当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最简单的就是用战绩说话,用人头换钱。援朝作战和解锦州之围,不就得到了很多物资和奖赏。
再说,郭大靖也没指望朝廷,更不奢望能从关宁军那里争粮饷,他要靠自己的双手,靠辛勤劳动和大小搬运丰衣足食。
郭大靖虽然没有全说,可也对和关宁军竞争不太乐观。毛文龙也是心知肚明,关宁军牵扯的官员太多,惹不起呀!
“宽甸、秀岩、凤城,三地的山林中多产人参。”郭大靖提出了个建议,希望能把毛文龙的战略作些改变,从海岛向敌后根据地发展。
毛文龙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太过深入,风险不小。为了些许人参,有些得不偿失。”
郭大靖点到即止,毕竟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实施的计划,让毛文龙心中有这个印象就行。
一路谈说,多是毛文龙在讲,郭大靖在倾听,偶尔询问两句。
他明白,这是毛文龙在交代东江军以后的大战略,作为东江军的一分子,作战也应围绕这些重心来进行。
尽管郭大靖对一些问题不是很赞同,但也没有进行反驳。毕竟,他和毛文龙的角度还不尽相同。
毛文龙是从整个东江镇的军民人数,朝廷的粮饷,经商的收入等等,来进行统筹规划。
而郭大靖现在还只是广鹿岛的主将,才能在岛上实施一些政策。要是扩展到整个东江镇,他哪来的那么多钱和粮食?
手中有富裕,他可以接济下总部,或是其它岛屿,还能送个人情,买个好;要是物资紧张,他便只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岛上,也没人说什么。
舍身处地,换位思考,郭大靖还是很理解毛文龙。要维持僻处海外的几十万军民的东江镇,很不容易。
“末将上次跟大帅说过海外新型农作物的事情。”郭大靖对土豆种植很有信心,也顺便宽慰下毛文龙,“在广鹿岛已经大量种植,今秋若收获颇丰,便可在各岛推广。”
毛文龙心中稍宽,但也不是十分确定能增产多少,笑着说道:“秋后计算产量,一定要先报给本帅,让某高兴高兴。”
“肯定第一个给大帅报喜。”郭大靖笑着说道:“说不定,有此海外作物,能改变整个东江镇的境况,改变辽东战局。”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如果有足够的吃食,确实能有大的改变。能招揽更多辽民,兵力可以扩充,行动也可以大量展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暮气难鼓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明年若有机会,末将准备助李维鸾将军收复金州。有此百十里土也,就能安置数万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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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领不是问题,能不能守住呢?”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说到了机会,会是什么样的机会呢?”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末将正在全力以赴地准备,是否行动,还要看具体形势的变化。”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毛帅曾说过,建虏四面被围,整体形势并不乐观。今年攻打朝鲜,明年可能还要攻打它处,以解被困之局。末将说的机会,就是看建虏将如何行动。”
辽西关宁军,辽东东江镇,北面蒙古诸部,东面有朝鲜封锁,这就是后金当时的形势。
现在,朝鲜已经与建虏盟誓,形同中立,使得四方封锁出现了漏洞。但建虏还是要行动,改变不利的态势。
毛文龙垂下眼帘,思索了半晌,沉声道:“不是辽西,就是蒙古虎墩兔。本帅看来,攻打虎墩兔的可能更大。”
今年如果攻不下宁远和锦州,建虏想必也知道坚城大炮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况且,战必有得,再去打锦州或宁远,也没什么好抢的了。
至于东江镇,基本都在岛上,建虏想打也没办法。
要分析判断建虏的动向,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用换位思考就行。
假如我是皇太极,定然要个个击破四周的敌人。
朝鲜最弱,就先打服;蒙古诸部也不强,还能掳掠到不少的牛羊;辽西的城堡炮塔流,撞得头破血流就别再去碰;东江镇是个祸害,可捞不着。
而郭大靖还知道皇太极征服蒙古诸部后的另一个意图,那就是为抄掠京畿打通道路。
当然,皇太极现在未必会有这个想法。只是随着周边形势的变化,条件逐渐具备,也因大饥荒而不得不进行的军事冒险。
“若攻打蒙古诸部,建虏多半会于春际发动。”毛文龙眯了下眼睛,说道:“大靖,你抓紧准备。到时,本帅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春天,万物萌生,温度又不高,建虏比较适应,马也有青草可吃,确实是相当合适的时间。
郭大靖躬身谢过,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光是广鹿岛和旅顺的兵力,占领金州并要击败建虏的袭攻,还不算是特别充足。如果毛文龙能派其它岛屿的人马助战,把握就更大了。
当然,郭大靖和李维鸾也可以凭脸面请友军相助,但却没有毛文龙直接下令那么正当合理。
毕竟,这不是增援,而是前来助战。不仅要有足够的兵力,郭大靖还要动员百姓乘船而来,用最短的时间,在南关构筑一道防线。
数千人马返回旅顺,毛文龙等待陈继盛那边的消息,也派人侦察搜集锦州建虏的动向。
几千人马却没闲着,按照图纸规划,修筑完善旅顺要塞。
尽管郭大靖不认为建虏会来攻打旅顺,但有备无患,绝不能轻忽大意。
而在帮助修筑的过程中,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不断商议,又进行了一些完善,使得旅顺要塞名副其实。
就算是换成郭大靖来攻打,冥思苦想之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长期围困,或是用人命来填,一点点地来啃这块硬骨头。
当然,如果有红夷大炮,或者是攻城重炮,自然可以用炮火摧毁要塞,尽管花费的时间也不少。
但建虏哪有这种高科技装备,从明军手中缴获的旧式火炮,射程近、威力小,除了直射和重量的优势外,并不比重型抛石机厉害多少。
休息的时候,这些将领便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打屁。感情嘛,是培养出来的,毛文龙也乐得见到手下军官们融洽相处。
“大鱼,数千甚至上万斤重的?”对于郭大靖的描述,将领们都表现出了惊疑,大小长山岛都司俞亮泰尤其明显,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切,都以为我在吹牛呢,俺可没袁督师那毛病。
郭大靖脸色郑重,以此来表明自己是认真的,是没说假话的,“在海洋岛,某准备先建立个鱼肉处理作坊,百八十人差不多够了。”
“鱼肉或腌、或熏,能够长期保存;鲸油提炼出来,或点灯照明,或制成油弹,作为火攻的武器。你们先入股先受益,不过是抽调些海船、人手,拿出些食盐罢了。”
各岛都有船只,大的也有那么几艘。郭大靖觉得不能光自己出力出人,拉上其他将领,也都能得好处。
“船和人倒没问题。”石城岛都司仇震泰摸着下巴说道:“反正也有很多闲的时间,不能浪费。”
郭大靖笑着赞道:“老仇有眼光。虽然说捕鱼一年四季都可以,但要大量的话,只要还在春秋两季。就是有军事行动,也不是全军动员。”
尚可义呵呵笑着,说道:“某觉得,咱们最好组织一支专门的捕鱼船队。这越捕越熟练,收获也就越来越多。”
“好哇!”郭大靖用力一拍大腿,说道:“集中一批由水兵和渔民组成的捕鱼队,越干越专业,越干熟熟练。装备嘛,广鹿岛负责提供。”
捕鱼,郭大靖主要是想捕鲸,就采取近海捕鲸,以海洋岛为基地。这样可以采取单船作业,多船协同自然是更好。
远洋捕鲸的规模太大,什么鲸工船、运输船、冷藏船、油船、捕鲸船和拖鲸船,干不起。
至于装备,可以向毛文龙要些弩机,也就是床弩,把箭头改造一下,拴上绳子,再加上浮标指示方位。
除了猎鲸的武器,还需要在船上加个用滑轮起吊的装置,对于郭大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仇震泰盘算了一下,说道:“那我出四条船,一条大型,一条中型,两艘小的;人嘛,先出六十。”
“我和老仇一样。”俞亮泰捧了个场,没压过仇震泰,大家脸面上好看。
李维鸾一直笑呵呵地听着,见郭大靖的目光投过来,开口说道:“旅顺也不能落后,就出一样的船只和人数。”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毛帅已经答应出两艘大船,某本不想出风头,可这个建议是某提出的,作为大股东,某就多出两艘小船如何?”
抬起手向下压了压,郭大靖又补充道:“收获不论多少,毛帅那边拿三成,剩下的咱们都是平均分,如何?”
“大靖,你还真是亲兄弟明算账。”仇震泰哈哈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调侃着说道:“你是大股东,说了算。”
“装备和培训什么的,都是你来做,如何分配,你说了算。”俞亮泰点头赞同,看神情也并不把什么收获看得太重。
李维鸾也代表旅顺表了态,船和人都交给郭大靖,省心了。
你们哪,光听说大鱼,数千乃至上万斤,还是当成笑话听了。等尝到好处,就该不这么想啦!
郭大靖也不客气,准备着回到广鹿岛就派人去海洋岛,先把基地建好。等人船到位,安装装备,进行短期培训,这渔业公司就开始正常运作了。
捕猎鲸鱼若是光吃肉,那就太可惜了。鲸脑油可制造高级蜡烛,鲸油可用作烹调,可用作润滑油,还可制造肥皂、化妆品及香水,骨粉可用作肥料……
如果利用得好,捕鲸能成为一个产业。你想想,远洋捕鲸动不动就在海上呆数月之久,没有暴利,谁会干呢?
也不用担心船只和武器的问题,古代的爱斯基摩人捕鲸用的还是皮艇,带有倒刺的捕鲸标枪以及皮绳呢!
而且,增加一个产业,对于东江镇来说,也算是有效地利用人力物力。否则,水师的船和水手也多半是闲着,闲着也是要吃饭的。
也就是说,多捕少捕都是赚的,初期的投入,对于郭大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而对东江水师的了解,也让郭大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时叫水兵,准确顾惜说就是水手,只管操船驾船、运输物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水师里真正有些战斗力的是操炮手,或是登船之后的陆兵,比如火枪手、弓箭手之类。
这与郭大靖想象中的水师有很大差距,估计这也只能欺负欺负建虏,在大海上,连海盗也打不过。
但对水师的升级改造,现在还不在郭大靖的计划之内。毕竟,饭得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哦,还给了本部三成呢!”毛文龙听着内丁都司尚可喜的汇报,不禁笑了起来,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本帅也别小气了,再给他添两艘大船好了。”
尚可喜躬身道:“末将不知大帅意思,未敢插言。”
“嗯,他之前倒是跟本帅说过。”毛文龙微笑道:“没想到他还真用上心了。”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对尚可喜说道:“陈副帅已经送来捷报,连克昌城、满浦,斩首近千。另外,建虏也从锦州撤围,此番牵制行动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斩首近升,其中只有三百多建虏,其余皆是剃头朝奸的乌合之众。
满浦虽被攻下,但守军是主动放弃,提前渡江而逃。虽被赶到的东江水师拦截,还是逃跑了大半。
关键是建虏撤围了,毛文龙也可以向朝廷交差了。因为有五百多建虏首级,几百朝奸人头,足以证明东江军是实打实的展开了牵制行动。
毛文龙心里是愉悦的,尽管不知道皇帝会如此酬功,但这次牵制并没有让东江军有过大的损失,可径袭辽阳,却能成为捷报中的亮点。
显然,自己还是有眼光的,火速提拔郭大靖,使他发挥能力,为东江镇,为自己,又增光添彩。
而凭郭大靖对建虏的仇恨,必然还会展开行动。日后的战果和斩获,也是可以期待的。
“末将这就整顿人马,护卫大帅返回皮岛。”尚可喜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旅顺要塞的构筑,已经七七八八,毛文龙带走本部人马,已经影响不大。
毛文龙接过师爷草拟的报捷文书,审阅过后,提笔誊写好,派人急报登莱和朝廷,并安排船只解送俘虏和首级。
随后,毛文龙便召集众将,进行了安排布置。
其实,对接下来东江镇的军事行动,毛文龙并没有具体的计划,各部还是以休整恢复为主。
但有一件事情,却令众将感到振奋,那就是增加各部的额兵数。
毛文龙倒也公平,按照各岛现有的兵力,按比例进行了分配。即便是郭大靖又立战功,也是一视同仁。
对此,郭大靖倒也不以为意。
额兵数只是表面上的,自己要有本事,有财力物力多养兵,毛文龙可是不管,还乐见其成呢!
所以,郭大靖才在广鹿岛实行全民皆兵的战略,连妇女也要接受训练。
等到明年或后年,他或是做生意赚了钱,或是去山东搬运了物资粮草,再扩充军队,才不是负担。
现在嘛,郭大靖虽然有钱,但基本都要花在购买武器装备和粮草物资上。
送走了毛文龙及所率的部队,郭大靖等各岛官兵又在旅顺呆了三天,完成了要塞的构筑和完善,才纷纷登船而去,各返驻地。
…………………
京城。
建虏撤围锦州的消息,和辽东巡抚袁崇焕上报宁锦大捷,以及毛文龙的报捷文书,相差不了几天,便传播开来。
老百姓不知究竟,只知道辽东又打了胜仗,建虏又死伤无数,心中自是高兴安定。
关门无虞,战争还远在千里之外,也仅此而已。
平头百姓还要为了生活奔波,考虑的是衣食住行,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其它的事情。
但朝堂上,为了这个宁锦大捷,却在争论,甚至是互相攻讦。党争,真的是大明的痼疾,难以根除。
实在是袁督师在此战中的表现过于不堪。若说有功,坚守锦州的赵率教和镇守太监纪用,以及率家丁违令出战的满桂,都比他强。
第一百四十章 玻璃工坊
木匠皇帝没有马上作出决定,但接到毛文龙报捷文书后,却是龙颜大悦,加毛文龙为太子太师,赏赐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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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皇帝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倾向。
所谓的宁锦大捷,固然是守住了锦州和宁远两座城池,但损失也不小。围困能解,乃是东江镇牵制之功。
这也难怪,宁锦大捷的斩获是两百多首级。倒不是说建虏攻城的伤亡不大,可这战果确实不那么好看。
反观东江军,真的是拿出了令人瞠目的战绩。攻克两城,径袭辽阳,斩首建虏四百多级,附虏朝人七百多级。
你要说龟缩守城是大捷,那毛文龙的牵制作战,又该如何称呼?
乾清宫内,木匠皇帝面色平静,听着兵部尚书在禀奏对宁锦大捷的评功和封赏。
赵率教、纪用、满桂、毛文龙叙一级功,辽东巡抚袁崇焕守宁远有功,叙二级功……
尽管对于袁巡抚的弹劾不断,但大明帝国确实需要胜利来鼓舞民心士气。如果追究袁巡抚的责任,这个大捷就很令人怀疑。
只不过,这个叙功就有讲究,有逼着袁巡抚引咎请辞的意思。
看吧,打了大胜仗,手下的部将都是一级功,主帅倒是二级功,打不打脸?就是打你的脸,让你自觉自愿地滚蛋。
“东江捷报中还提到了郭大靖是吧?”木匠皇帝抬起了眼帘,淡淡地说道:“朕记得,在援朝作战中,是他斩杀了奴酋的王子。”
阎鸣泰躬身奏道:“启禀万岁,郭大靖已因功升为游击,若再加赏,恐升迁太快。”
“朝廷要赏罚分明,不能因升迁太快而压制不理。”木匠皇帝沉声说道:“郭大靖奋勇作战,手刃数十建虏,堪称猛将,可加都督佥事,再赏赐财物。”
“微臣遵旨。”阎鸣泰躬身领旨。
木匠皇帝轻轻拍着桌案上的奏疏,微皱眉头,似乎有难题不解,心情有些沉郁。
殿下躬身肃立的魏忠贤不由得心中一紧,暗自咬牙,恨袁巡抚是个混蛋,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了。
抚宁侯朱国弼上疏:“奴贼与我深仇,而及其死也,魏忠贤乃遣人吊孝,白送却无数金珠,反取嫚书一纸,边臣不奉忠贤之命,敢径为之乎?此则败坏边事之实……”
勋贵集团出手了,借着指控袁崇焕,来敲打魏忠贤。在勋贵集团看来,袁崇焕是魏忠贤的人,还给他修生祠呢!
御史清流,也就是喷子们,也纷纷上疏弹劾。
比如河南道御史李应荐,就参奏袁崇焕曰:“袁崇焕假吊修款,设策太奇,项因狡虏东西交讧,不急援锦州,此似不可为该抚。”
殿内沉静下来,只听到皇帝的手指轻轻叩击的声音。在阎鸣泰和魏忠贤耳中,却如重鼓敲击,与自己的呯呯心跳成了一个节奏。
皇帝把奏疏都明发邸报,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就是让袁崇焕赶紧滚蛋,别赖在辽东巡抚的位置上胡吹瞎忙。
如果袁巡抚再不识趣,封赏叙功就是再打脸,再催促。
自觉点,赶忙上疏请辞,朝廷的脸面,和袁巡抚的名声,算是都能保全。
“东江镇的监军有几个?”皇帝突然问出了一个令人非常意外的问题。
东江镇没有文官监军,却有镇守太监,但数量寥寥,都在皮岛本部。
魏忠贤赶忙跪倒奏道:“启奏皇爷,东江镇共有监军太监三人,皆在皮岛本部。”
在东江镇的镇守太监几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不象内地军镇,权力大得连主将都要屈居其下。
天启帝沉吟着说道:“多派些如何?东江镇诸岛皆有驻军,选几个比较大的,兵力比较多的。比如——”
皇帝拉长了声音,把“广鹿岛”三字吐了出来。
阎鸣泰垂着头,眼珠子在转,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广鹿岛游击郭大靖,难道是屡立战功,引起了万岁的注意?
魏忠贤也不清楚皇爷的心思,但他只管执行,从不问究竟,恭谨领旨,“皇爷放心,奴婢马上挑选得力的内官,前往东江镇诸岛。”
天启帝拍了下桌案,声音提高了几分,“东厂和镇抚司都要派人,对于东虏的情报侦察刺探和搜集都要加强。奴酋欲称帝,如此重大的情报,却要由东江镇上报朝廷,锦衣卫在干什么?”
“奴婢失职,奴婢该死。”魏忠贤大吃一惊,用力叩头,“皇爷息怒,皇爷息怒。”
魏忠贤是东厂督公,镇抚司也被他把扶,皇帝责怪情报搜集不力,他难辞其咎。
天启帝见老魏的脑门都叩红了,再不说话,估计得见血,还要涕泪横流,不禁缓和了下语气,摆了摆手道:“厂臣且起来吧!锦衣卫要严加整顿,不得再有懈怠。”
“奴婢定从严整顿锦衣卫,加强军情刺探搜集。”老魏感动得直擦眼泪,又叩了几下头。
原来是情报方面的事情,皇帝的不满确实可以理解。
建虏叛明称王,已是对大明的侮辱和冒犯,竟还要称帝,这绝对不能够容忍。
建虏攻朝的情报是东江镇先获悉并上报的,建虏四王子欲称帝,也是东江镇刺探到的。
皇帝对于东江镇的侦察刺探,以及情报搜集能力,甚为赞赏。反过来,对于镇抚司和东厂,自然恼怒非常。
人员众多,待遇优厚,却连象样儿的军情信息都搜集不到,能不生气嘛?
而魏忠贤心里清楚得很,东厂和镇抚司都被他用来监视内部了。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敢对阉党心怀满和出言不逊的,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当然,尽管皇帝说了要加强辽东方面的军情刺探和搜集。但做臣子的要心细,要多想一些,官帽才稳当。
广鹿岛,郭大靖,万岁心中已有了印象,似乎更有看好和提拔之意。
阎鸣泰不动声色,魏忠贤声色不动,却都记在了心里。
朝廷恩赏明发邸报,朝堂上官员对袁巡抚的攻讦依然不断。
数天后,觉得没脸儿的袁巡抚上疏请辞。朝廷暂时没处置他,让他自己请辞,这是给他的一个回家养老的机会。
天启帝接到请辞奏疏,终于松了一口气,马上批复:“袁崇焕暮气难鼓,物议滋至,已准其引疾求去。”
袁巡抚虽然去职,但辽西明军在他的影响下,已经丧失了和建虏正面作战的勇气。
上到督师,下到士兵,都被耳濡目染,坚信“建虏骑射无双,野战不可持。”
既然不能、不敢与建虏野战,那还剩下什么,只剩下龟缩城内放大炮了。
而恐金的思想观念上的痼症,在明清日后的战争中,影响极其深远重大。并且,这种情绪不断蔓延扩大,最后形成了“旗人满万不可敌”的危言耸听。
后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若无大炮坚城,则畏战如虎;有坚城可据,遂避敌不出,以至纵敌越关。凡此种种,皆因军心怯尔。”
郭大靖认为最精僻的总结,便是“军心怯尔”。
畏敌如虎,怯战避战,见到建虏就腿肚子哆嗦。辽西明军虽然装备精良、粮饷充足,却已经是半废之军。
一支军队可以装备简陋,也可以在战力上不敌对手,但一定要有战心和信心。不是盲目莽撞的去战斗,而是发挥己长,不畏不怯。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如果解释得通俗一些,就是在具体的战术打法上仔细研究、认真考虑、谨慎作战。但在思想上,一定要有能最终战胜敌人的信念。
如果都没有战胜敌人的信心,只是被动挨打,跟苟延残喘又有什么区别?
比如袁督师用朝廷的钱砸出来的所谓“关宁铁骑”,对建虏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绩?倒是成为建虏窃据中原的帮凶,屠杀了无数同胞。
………………..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投射进屋,郭大靖便睁开了眼睛。
夏天天亮得很早,郭大靖也习惯了日出而起的习惯。
李秀姐已经穿好了衣服,温柔地让男人再眯一会儿,饭好了再来叫他。
郭大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穿好衣裤,走出屋子。
他在院中洗漱完毕,又去看了看辣椒和西红柿的长势,才在李秀姐和王嫂的招呼下,坐在桌前吃饭。
回到广鹿岛已经半月有余,连休息都没有,郭大靖便继续自己制定好的计划。
抽调岛上渔民前往海洋岛安家落户,并运去了足够的粮食和物资;工坊打造滑轮、船只改装;捕鲸的培训;由刘兴治等参加过潜入奇袭的军官训练士兵……
工作繁杂,有些不需要郭大靖亲历亲为,安排人去干就成,可有些却必须他先亲自去做去教。
好在工作总有完成的时候,也多数不需要大量时间。郭大靖终于在前天基本上做完,调整了两天,便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赚钱上了。
没错,就是赚钱。
小咸菜,杂粮粥,杂粮馍馍,烤的脆脆的鱼干儿。早饭简单,郭大靖并不挑剔,吃得香甜。
对于东江镇的军民来说,能吃上这样的饭菜,主要是管饱,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买来的鸭、鹅,还要再长两个多月,才能够产蛋。郭大靖已经想好了,都腌成咸的,成为军队干粮的一部分。
至于海滩养殖牡蛎等海产,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见到效益的。
空间内虽然有很多马肉、羊肉,但郭大靖只是偶尔拿出来些,和家人打个牙祭,并不敢胡吃乱造。
最困难的时期还未到来,但也没有太长的准备时间。
崇祯今年继位,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发生了各边军断饷事件。蓟门、宁远、锦州先后因断饷发生兵变,东江镇也不例外。
到了明年,皮岛又发生了第二次断饷,好象和崇祯,以及重新上任的袁督师有关。
在郭大靖看来,第二次断饷所省下的钱,应该都用到了辽西。为了让袁督师“五年平辽”,崇祯将辽西的军费从一百多万升到了两百八十万。
而且,第二次断饷的背后,还有着袁督师的毒辣阴谋。谋杀已经开始,目标就是毛文龙的项上人头。
为了杀毛文龙,不惜饿死成千上万的东江军民。只此一点,郭大靖就对袁督师再无半点好感。
对崇祯也是一样,郭大靖并不认为他可怜,反倒是可恨之极。
能够不顾百姓已经因灾荒而饿殍遍野,还在横征暴敛,辽饷、剿饷、练饷逼得百姓揭竿而起,民乱蜂起。
能够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裁撤甚至切断粮饷,导致东江军民饿死无数。
这样的皇帝,为了维护朱家百万家天下的利益,残忍、刻薄、冷血,罪大恶极。
是啊,崇祯根本没把臣子当人看,视同猪狗。除了他们老朱家的子孙,别人都是奴隶。
所以,毛文龙是不是正在向军阀转变,郭大靖并不如何在意。只要毛文龙不与建虏勾结,他就能够容忍。
史载:毛文龙为解决东江军民的饥荒,在皮岛开马市,用后金的参貂换取登莱客舡的粟帛。
然后,袁督师为了阻断了毛文龙与后金走私的渠道,下令禁海,又给处于饥荒中的东江军民补上了一刀。
郭大靖现在还无法判断这些事情的真假,但有一点,如果能帮助东江军民渡过饥荒,毛文龙应该不会与后金贸易,更不用说裹军投敌了。
从结果推真相,或是判真假,郭大靖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熟知历史。
走私贸易或许有之,但如果毛文龙真有投敌之心,难道就没有事先布置?不联络一些心腹和亲信,自己闷头儿干?
况且,凭他在东江军中的威信,只凭袁督师带的那点人,也不可能矫诏就杀了他。
“这么早吃饭哪!”蓉儿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打断了郭大靖的胡思乱想。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大人都有事情要做嘛,小孩子才睡懒觉,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呢!”
蓉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突然冲郭大靖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
靖哥哥回来了,秀姐天天带着笑,蓉儿也特别开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请你吃白米饭
丫头在盆里草草洗了把脸,便坐在桌前,喝粥吃馍,小咸菜嚼得咯嘣脆,歪着小脑袋问道:“靖哥哥,学堂里又来了几个人,是新村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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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学堂还敢撒野?”郭大靖脑海里出现了韩山童那个半大小子,不禁微抿嘴角,笑道:“先生能收拾他们吧?”
“能。”蓉儿用力点了点小脑袋,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神情,笑得咧开小嘴,“先生用戒尺打他们手心,啪啪啪可响呢!”
这孩子,又不是过年放炮,至于笑成这样吗?
郭大靖有些好笑,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了碗筷,伸手拍拍蓉儿的小肩膀,笑着嘱咐道:“你可得好好学习,让先生打手板多丢人哪!”
“先生说我顶聪明,一教就会,最喜欢我了。”蓉儿笑着说道:“班上就我没挨过先生的戒尺。”
“蓉儿最聪明了,现在都是她在教我识字呢!”李秀姐把烤鱼夹给蓉儿,笑着夸奖道:“以后啊,没准就是女先生呢!”
“女先生——”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那肯定没问题。”
蓉儿嘻嘻笑着,低着脑袋,烤鱼馍馍吃得香甜。
郭大靖回屋穿上军服,李秀姐跟在旁边侍候,帮他整理衣角袖子,眼中透着掩不住的柔情。
“多出去走走,光在家里做活儿,闷得慌。”郭大靖迈步向外走,说道:“天气也好,海景也不错。”
李秀姐含笑点头,直把郭大靖送出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转身回去。
男人在身边,有吃有喝饿不着,对李秀姐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至于更高的目标,李秀姐还真没有。
再说郭大靖,来到军营便看到士兵们正在围营跑步。
这是每天固定的科目,看似简单普通,可没有足够的粮食,以及副食营养,却是很难坚持长久的。
军队是基础,是保障,伙食标准自然比老百姓要高,至少要保证吃饱。
郭大靖还尽力在原有的标准上提高,岛上打的鱼,多半都给了军队。不说天天见荤腥,两三天也能尝到油水。
来到自己的屋子,郭大靖先把今天要做的工作捋了一遍,又提笔写得更细一些,等将士们开完早饭,便要一一落实。
两百骑兵是凑出来了,还剩下不少战马,只能当作拉车驮物的骡马使用。
战马要时常**料的,鸡蛋什么的不用想,豆子就是古代给战马最好的精料。即便如此,按照广鹿岛的资源,也养不起太多。
各岛驻军都多多少少有些骑兵,主要是作为探马使用。为了解决草料问题,都种了不少苜蓿,广鹿岛也不例外。
郭大靖嫌种植面积太少,早就给李维鸾去了书信,托他在旅顺多种一些。铁面具不是白给的,郭大靖还时常送这送那,李维鸾倒也答应得挺痛快。
有了成建制的骑兵,刘奇士终于得偿所愿,被任命为这支骑兵的指挥官。并按照郭大靖制定的方法,开始了训练。
刘兴祚也精于骑射,看过骑兵队的训练后,颇有所悟,也很是见猎心喜。大部分工作都扔给郭大靖,他和骑兵队成天厮混在了一起。
到底还是有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心思,郭大靖对此倒也理解,只好又提拔了几个得力的军官,来分担工作。
早饭吃过,按照惯例,刘兴祚带着军官们前来报到,领受任务。
“今天要训练变速队列,某作为旗长,不能缺席。”刘兴祚上来就把自己摘出去,意思是别给我分派工作。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借着喜欢骑兵作战,把枯躁的工作都扔啦!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本来也没给他安排,可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对领导不敬啊?
刘奇士躬身说道:“将军,骑兵队的装备,不知何时能够打造齐全?”
半身胸甲,由原来的甲胄改造,是为了减轻负重,不影响马速;新式马刀,仿造的俄罗斯恰西克军刀,郭大靖玩儿过,挺顺手,大概形制也有印象;头盔、铁面是现成的,再配备手弩……
郭大靖又翻起了眼睛,说道:“精铁刚买来没几天,工坊正在加紧打造,估计得等个七八十来天吧!”
“那就好。”刘奇士嘿嘿一笑,躬身退下。
郭大靖瞅向刘兴治,随口问道:“今天是继续训练伪装潜伏和山林伏击吧?”
刘兴治躬身道:“是的,将军。”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在装备上面,还有所欠缺,末将已经列了清单。”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到了,会尽快补全的。”
这帮家伙,就知道要这要那。也不管老子有没有钱,从哪赚钱。
郭大靖看这几个家伙都有些坐不住的样子,无奈地摆了摆手,“有训练任务的,就先下去安排吧!”
“末将遵命。”刘兴祚干脆利落地起身,施了一礼便转身而去,刘奇士等军官也施礼告退。
一出屋子,这帮家伙又欢实起来,有说有笑地结伴而去。
郭大靖远远地还听见刘兴祚和刘奇士抱怨操练场太小,商量着过几天要登陆找个宽绰地儿好好训练。
得练得差不多再出去呀!人马一动,粮草物资的消耗不小。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他其实已经安排好了,把骑兵队拉到旅顺去训练。
李维鸾也在按郭大靖的办法训练骑兵,刚来了书信,盛情邀请广鹿岛的骑兵队前去切蹉交流呢。
打发走了几个急着练兵的家伙,郭大靖才对留下的人安排工作。
说起来,军队的训练重要,可广鹿岛的运作经营,就更是基础。没钱,没粮,啥也干不了。
而相比刘兴祚的按部就搬,郭大靖的经营手段就更有创见,更有章法,也更加科学有效。
种植养殖、晒盐、捕捞和养殖海产、工坊的细划和分工协作、制硝,包括分包到户的鞋袜手套等等,郭大靖都一一听取汇报,并做出调整和安排。谷
起色和改变是肯定的,时间越长,效果越显著。当然,郭大靖的钱也是越花越少。
光出不进,哪里是长久之计?等到山穷水尽,倒还不如维持原样儿,不提高待遇呢!
有好处,自然人人称善,就跟涨工资似的。可要下调待遇,准保是怨言满腹,沸反盈天。
所以,赚钱才是郭大靖的重点工作,保证军队的装备、伙食、训练能够正常,保证百姓的生活至少不虞饥饿之苦。
说到领兵打仗,有很多将领军官都能胜任。可要说到赚钱,赚大钱,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比郭大靖更厉害的。
不是那种以雄厚的资本为后盾,而是创新发明,用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暴利。
依靠自带的空间,去偷算是个办法,但也不是郭大靖的首选。
把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好,郭大靖又去工坊巡视了一圈,才来到一处偏僻的所在。这里有房屋院落前,院墙是土坯所垒,只有一座大门,竟有士兵在站岗保护。
“见过大人。”士兵躬身施礼,回应的是郭大靖的颌首微笑。
“蒋小贵,又是你值班呀!”郭大靖笑着说道:“你老娘的病好些了吗?”
蒋小贵现出感激之色,躬身道:“回大人,那个姚大夫的药不错。再加上天气暖和了,俺娘的气喘病已经好多了。”
老姚头儿根据特长,已经成了岛上的一个郎中。大病治不了,小病能对付,也就那么个水平。
可古代的医疗水平,也没法让医生有太高的医术,老百姓也很宽容。治好是郎中的功劳,治不好那就是命,哪有什么医闹。
“那就好。”郭大靖也不多说,拍了蒋小贵的胳臂一下,带着两名亲兵迈步进了大门。
屋内很宽阔,就是一个工坊,不是给人住的。院子角上的几间屋,才是工匠们的住处。
工坊内热气逼人,郭大靖刚进来,额头便沁出了汗珠。
几名工匠正在忙活着,粘土坩埚内的融熔物已经软化,通红发亮,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郭大靖轻手轻脚,不影响工匠们的工作,坐在不远处静静地观看。
一三一七年,也就是元朝延佑四年,威尼斯玻璃工匠制造出了透明玻璃;
一五零七年,明武宗正德二年,聪明的威尼斯工匠用汞锡齐法制造出了第一面精致复杂的镜子。
它的出现轰动了欧洲,成了王公贵族的新宠。法国王后结婚的时候,威尼斯国王送了一面小小的玻璃镜作为贺礼。
这在当时要算是非常珍贵的礼物,它的价值在当时要十五万法郎。
现在是天启七年,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大明还没有玻璃镜子,甚至连透明玻璃都造不出来。
而就在十几年前,荷兰眼镜制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架望远镜;随后,伽利略发明了四十倍双镜望远镜,成为第一部投入科学应用的实用望远镜。
尽管对于望远镜,郭大靖更加地需要。但从赚钱的角度,玻璃镜子却是首选。
原料并不复杂,对于广鹿岛来说,基本上就能满足。只是把纯碱换成草木灰,理论上便具备了烧制玻璃的条件。
这些都是郭大靖在前世看小说时学到的,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学到的东西,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当然,理论是理论,要真正的成功的话,还需要不断地摸索实验。只要是方向正确,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几个工匠都是有烧陶烧瓷经验的,由郭大靖私人出钱,给予了优厚的待遇,在这所被郭大靖称为“研究所”的地方,进行着不断的烧制实验。
只要能烧制出透明玻璃,发财大计也就算基本完成。至于怎么压制成平板玻璃,怎么用汞锡齐法制镜子,就简单了很多。
工匠头儿叫鲁世英,看到郭大靖进来,也只是略点了下头,便继续全神贯注地继续工作。
一团熔融成胶状物的东西被铁管挑起,放进一块磨得锃明瓦亮、一尘不染的浅浅的铁板槽中,并从根部剪断,一根辊子在上面反复用力压过。
这是制造平板玻璃最古老的办法之一压延法,还可以用吹制法,把吹成圆柱形的玻璃管从中间切开,展平后让其自然冷却。
吹玻璃需要技巧,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实践。郭大靖想尽快看到效果,也就没向工匠们传授这种他都不会的技艺。
郭大靖并不需要太大块的玻璃,巴掌大的小镜子,价格低些,更好出售。
购买人群也好找,风月场所的小娘子。特别是什么花魁之类的,有的是恩客舍得一掷千金。
压延完成,鲁世英才长嘘了一口气,招呼工匠们休息一下,等待玻璃自然冷却后再看效果。
“小人见过郭将军。”鲁世英过来施礼拜见,又拿过昨天造出的玻璃让郭大靖观看。
还是有点绿,不够十分的透明。但郭大靖却表现得十分满意,和鲁世英来到院里,坐下来边凉快,边拿出了改进的办法。
“用磁铁提纯原料,看来还是不够。”郭大靖取出一包土硝,交给鲁世英,说道:“再烧制时加些土硝,应该可以去除些杂色。用量嘛,还得你们用实验来确定。”
威尼斯人用二氧化锰作为玻璃的脱色剂,郭大靖找不到,只好用土硝来替代,应该也有效果。
“小人记下了。”鲁世英双手接过放在一旁,给郭大靖倒上了茶水。
作为会烧陶瓷的老工匠,鲁世英并不知道郭将军要烧制出透明的玻璃作什么。
但作为军户,让干啥就干啥,待遇又优厚。他只要尽力完成任务,还能得到一份奖赏。
“每一次烧制,都要详细记录,作为日后大量生产制造的依据。”郭大靖示意鲁世英也坐下,缓缓说道:“某要说不心急,是假的,但你们却不能丢了认真。”
“小人明白。”鲁世英躬身道:“大人要的是长远,不是碰运气的一两次成功。”
郭大靖点头赞赏,说道:“正是如此。嗯,既然已经明白了,那便去工作吧,我在这等一会儿,看看实验的结果。”
“是,小人告退。”鲁世英施礼后便又进了工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题
郭大靖坐在椅中,享受着清凉,闭目进入了假寐。
他可没闲着,在空间内,也在工作。
库房、房间,所有的门窗玻璃都被他卸了下来。中间的保温玻璃,胶条全部弄掉,一块块的平板玻璃摆放整齐。
这些玻璃的品质高,还有很多大块的,郭大靖可不准备浪费,汞锡齐法简单,但造出的镜子,哪有银镜反应来得好。
干馏硝石能制出硝酸,硝酸银就有了着落;尿素加碱再溶于水,就是氨水;至于葡萄糖,用蜂蜜结晶出来的就成。
理论应该是正确的,但准备工作还未完成,主要是缺些玻璃器皿,实验室用的那种。郭大靖倒也不急,反正有几块高品质的镀银镜,能卖不少钱。
等工坊的透明玻璃出来,就用最简单的汞锡齐法,利润少点,但出货量大,能狠赚它一笔。
等到秋收后,再去山东走一圈,地主官绅家的粮食弄它一大批,有金银财宝也不放过。明年的青黄不接,也就不是问题了。
这样算下来,在朝鲜搞到的钱财,可以都用来买枪买炮,一下子就能把广鹿岛这三千兵推进到热武器时代。
除了镜子,还可以搞些别的新奇东西。比如……
“禀报大人。”岗哨的声音打断了郭大靖,使他的意识又回到现实。
见郭大靖睁开眼睛,岗哨躬身道:“藤野姑娘在外面,想要见您。”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让她进来吧!”
这个地方是郭大靖定的保密级别,不管是谁,没有他的允许,都不准进入。
但这只是郭大靖预防万一的措施,对藤野英倒不必防范,难道还怕她偷技术,也去卖镜子不成?
时间不大,藤野英走了进来,草草施了一礼,便往郭大靖身旁一坐,神情不悦地说道:“猜你就在这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搞点赚钱的玩艺儿,不能坐吃山空啊!”
藤野英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郭大靖,说道:“喏,这是工作成果,向你汇报一下。”
郭大靖伸手接过,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是妇女医护队,以及女民兵的花名册。
这就是军户制的好处,上面发令,老百姓执行。虽然形同奴隶,可这也避免了很多扯皮倒灶的烂事。
就算是奴隶,郭大靖这个奴隶主,也是比较仁慈,不打不骂,还尽全力让奴隶吃饱穿暖。
“训练尽快开始吧!”郭大靖放下了文件,说道:“五六天一练的话,粮食还够,就由你负责。”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没吭声,算是接受了命令。
五六天一练,基本上不会耽误自家的活儿,还能吃上几顿好饭。民兵们训练起来,也有热情。
别以为女民兵就是摆设,练好了一样能打仗。不说上阵杀敌,埋埋地雷、布设陷阱、站岗放哨等等,都能胜任。
男民兵就更不用说了,有平常的训练打底。几个月后,要想补充兵员,拉过来塞队伍里就成。
“火枪,都要会用会使。”郭大靖突然抬起眼睛,补充道:“跟军队的要求是一样的。”
尽管军队中分骑兵、步兵,细分的话还有长枪兵、刀盾手等等,但郭大靖已经下了死命令,全部都要有火枪训练。
能不能成为火枪兵不重要,关键是不管什么兵种,拿到火枪就要能用会使。
军官们对这个命令有些费解,但郭大靖下达命令时的坚决态度,使他们也只得遵照执行。
为了提高士兵们练火枪的积极性,郭大靖还特意宣布,两个月后举行比武,能够熟练使用火枪者有赏。
火枪就在军营的训练场摆着,士兵们不光是在训练时间里能练,还能抽出空闲时间去摆弄。
反正,郭大靖觉得效果不错,甚至有为了争抢火枪而吵架动手的,让他深感欣慰。
“和军队一样也有奖励?”藤野英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大靖。
郭大靖算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标准降一点,奖励也减半。”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定期考核也是要的,别拿了奖励就荒疏了。”
“没问题。”藤野英伸出手,说道:“我呢,干了这么多,有什么奖励?”
大姐,你吃饱喝足,衣食无忧,还要啥奖励?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还要奖励,那不见外了。这样,我请你吃饭。”
藤野英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甭想敷衍我。家父走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可你是怎么照顾我的,心里不愧疚吗?”
愧疚?没有啊!平常不也关心问候,嘘寒问暖嘛!
郭大靖暗自叹气,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藤野先生了,心情不好。照顾你呢,我可能有些粗心,男人嘛,可以理解。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周到,尽管说,不要憋在心里。”
藤野英垂下眼帘,眼圈竟有些发红,好象委屈得要掉眼泪。
郭大靖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手伸到半空又收回,一脸的无奈。
“你请我吃啥?”藤野英突然开口,一下子把郭大靖弄懵了,转折太大,都要哭了,怎么又说到吃上了。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盯着自己的眼睛,抓耳挠腮,然后眼睛一亮,说道:“今晚来我家,请你吃白米饭。”
稻花香啊,郭大靖从没舍得吃,一提起来,他都馋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白米饭?!”藤野英哼了一声,气得站起身,翻着眼睛说道:“就知道你瞎对付。”
郭大靖赶忙正色说道:“不是普通的稻米,是海外异种,老香老香的那种,皇帝都没吃过。当然,还有菜和汤,也是老香老香的那种。”
藤野英倒也知道郭大靖一般不说谎,见他说得正经,虽有些将信将疑,可肚里的气却消了不少。谷
“老香老香,你就不会别的形容了。”藤野英抿嘴微笑,走过两步,在郭大靖的身后站定,伸手给他拿捏肩膀,“闻闻,我是不是也老香老香了。”
郭大靖很久没有这种享受了,尽管有些暧昧,但人家姑娘都不在乎,你个大男人矫情个屁。
微闭上眼睛,郭大靖嗅吸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应该是藤野英移栽到自己院中的花开了。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
藤野英的手停了下来,把耳朵凑过来,仔细听着,不知道郭大靖哼哼的是个啥歌儿。
郭大靖闭着眼睛,哼着歌儿,脑袋轻轻点着,在树荫的清凉下,颇有些陶醉的神情。
藤野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这个男人,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竟然还有这种悠然自得的情调。
这些日子以来,藤野英的心情就不好。准确地说,是参加完郭大靖的婚礼,看到李秀姐身着大红喜服和郭大靖拜堂成亲后开始的。
新人出来敬酒,脸上的幸福和愉悦,是不作伪,是真挚的。
郭将军觉得很幸福,李秀姐也在羞怯中透着满足。原来还没有太多的感觉,可藤野英突然觉得心里寡寡的,甚至生出了对李秀姐的嫉妒。
原来,自己真的很在意郭将军,藤野英终于想明白。她是因为郭大靖成亲有了妻子,觉得失去了他,才会郁郁不乐。
从那以后,藤野英就时时处于矛盾之中。既想看到郭大靖,并想在他身旁多待一会,可又怕见他,看见他成亲后的快乐,心里又堵得慌。
这个坏男人,唱小曲儿撩拔人家?你听他哼的词儿,想摘就摘呗,还怕旁人笑话。
藤野英闻到了郭大靖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但又与以前有些区别。可不管怎样,她都喜欢。
顶点小说
张开手臂,把这个男人抱住,紧紧地不松开……
脚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藤野英的念头和动作,她赶忙站直身子,背起了双手。
是鲁世英,和一个工匠抬着铁槽出来,让郭大靖验看还未完全自然冷却的玻璃。
郭大靖仔细看过,比以前已经大有进步,虽然还有些微微的绿色,但玻璃内的杂质却很少很少。
交代指点了几句,郭大靖便起身离去。中午在军营吃,郭大靖不想来回跑,被将士们笑话。
藤野英好象也消了气,跟着郭大靖回军营,在自己的房间工作。中午她也出现在食堂里,还很快拿出了一些章程,让郭大靖审阅。
郭大靖看过之后,略加修改,便交与藤野英,让她遵照施行。
藤野英走后,郭大靖趁机溜出,前往土营的训练场地,观看了他们挖掘的坑道,并与土营哨官耿名战,以及其他士兵进行了一番探讨,才转回家中。
“藤野英来吃晚饭,我来操持。”郭大靖进了后院,便简单交代一句,径自进了灶房。
李秀姐赶忙跟过去,却发现郭大靖把门给顶上了,在里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夫君,你把门打开,妾身帮你打下手。”李秀姐敲了敲门,觉得这很不合适。
自家男人可是将军,哪有下厨房的道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自己不够贤淑呢!
在明朝,一般读书人的妻子称丈夫为相公;有身份人家的妻子称丈夫为官人;官宦人家和有钱人家称老爷;一般人家的妻子称丈夫为夫君。
郭大靖自诩是个武将,喜欢被称为夫君,官人让他想起某对奸夫**,老爷有些看低李秀姐。
“别着急,我准备好东西,你再进来做。”郭大靖一边应着,一边取出大米装进盆里,估摸着五六斤米的饭怎么也够吃了。
接着,郭大靖拿出两盒熊肉罐头打开,把熊肉挖出倒在盆里,罐头盒收起。又拿出一大块连皮带毛的羊肉,觉得可以了,便打开门让李秀姐进来。
李秀姐进屋瞅了瞅,甚是惊讶地问道:“夫君带回这么多东西,妾身竟没看出来。”
再多的东西,你也发现不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这些米闷饭,这盆里的是熟肉,加水煮开,再放些青菜做个汤;这块羊肉呢,切成块儿,加调料做红焖羊肉。”
一汤,一菜,一饭,请人来吃好象有些寒酸。可在那个时候,白米饭,大盆肉,可是没多少人家能吃到的美味佳肴。
“孙嫂呢?”郭大靖问道:“让她来做吧,晚上一起吃。”
“孙嫂家里有事儿,和我说了,请了半天假。”李秀姐笑着说道:“还请假,弄得那么正式。”
郭大靖隐约听说孙六岩要在家里盖鸭舍,估计是回家忙活儿这事。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来做,你烧火,反正也没外人看到,不怕人说道。”
李秀姐抿嘴笑着,一只手却很熟练地开始淘米洗菜。她从来没拿自己当官太太,虽然残疾,有所不便,却要强得很,不肯落于人后。
郭大靖也不多说,唯恐触到妻子的痛处,便打起了下手,给羊肉剥皮切块儿,洗净后扔进锅里,点着了灶火。
其实,郭大靖的厨艺也就那么回事,家常水平而已。但肉怎么做,只要不糊不焦,都是香的。
在后世,他吃过的美食可是太多了,照葫芦画瓢,也比现在老百姓见都没见过强多了。
至于焖米饭,李秀姐却也在行,用的是隔水蒸的做法。这样不糊锅底,尽管锅巴也能吃,但却还是有些浪费。
“这米看起来就是顶好的稻米。”李秀姐好奇地说道:“夫君是从哪里买来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是别人送的,他也说这是海外异种,连皇帝都没得吃呢!”
“这么金贵的东西?”李秀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刚盖上的锅,“全都做上啦?”
郭大靖好笑地拍拍阿秀的肩膀,说道:“再金贵也是给人吃的,一次吃个饱,那才过瘾吗!”
李秀姐咧了咧嘴,看着自家男人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能露出无奈的神情。
要说营养,杂粮饭未必就比稻米低。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追求口感,宁**米得脚气,也不愿意吃粗粮。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明廷添油助火
“好了,我看着火,你出去吧!”李秀姐往外推着郭大靖,“一会儿藤野英来了,看你在灶房,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郭大靖也不客气,转身出去,又拿出了点林天生送的好茶叶,准备泡上壶茶,招待藤野英。
当饭香和肉香从灶房飘出来的时候,藤野英和蓉儿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秀成。不是碰巧遇到的,而是藤野英会处事儿,特意去学堂找的蓉儿。
“好香啊!”蓉儿进了后院,便抽着小鼻子,象小狗似的在空中左闻右闻,眼睛也亮了起来。撇下藤野英,和李秀成跑进灶房帮着烧火去了。
藤野英走到院中的桌前,拱了拱手,便坐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人言而无信哪,说好的亲自操持呢?”
郭大靖给她倒了杯茶,说道:“都是在我的指导下做的,与我亲自动手是一样的。”
藤野英摆了下手,表示自己很大度,不计较这个了,端起茶杯喝着茶水,点了点头,说道:“茶叶呢,送我点呗!”
好,答应过照顾好你的,一点茶叶算什么?郭大靖进屋,不一会儿就拿出一包。
“嗯!”藤野英在鼻下闻了闻,微笑着说道:“再加点茉莉花,味道就更好了。”
“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等林天生回来,会带来更好的茶叶。”
藤野英突然有些黯然,垂下眼帘,低沉地说道:“最快也得半年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能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林天生不是说过,分春夏两运,五月回帆运夏粮,八月重返本港。”
那只是正常的海运漕粮的时间,老爹和林天生要办的事情不少,哪能那么快?
藤野英挤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并不愿因此而与郭大靖抬杠。
其实,郭大靖也是宽慰,他自然知道藤野英估计的时间比较准确,或者说是只少不多。
按照正常的航速,自浙西至京师,风向顺利的话,只需要十余天。
但藤野正要去的是澳门,还要与洋鬼子谈妥生意,甚至等待澳门炮厂制造出足够数量的火枪,这个时间是真不好估计。
说不好,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能趁着季风返回呢!郭大靖不敢确定,却也不好说出,徒增烦恼。
“自己一个人住挺闷的,我准备把新近到岛上的一个孤女叫来相陪。”藤野英喝着茶水,说着打算,“她叫阿巧,看着倒挺乖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和你做个伴儿,挺好。既是孤女,你好好培养,成为你的帮手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藤野英说道:“正教她识字算数呢,要是象蓉儿那样聪明就好了。”
正说着,蓉儿拿着碗筷出来,摆在桌子上,又笑呵呵地回了灶房。
“没有酒?”藤野英看着桌上的碗筷,调侃道:“真的只是请我吃白米饭?”
郭大靖知道她有点酒量,既然说出来了,也不好拒绝,便又进屋,拿了壶酒出来。
李秀成和蓉儿端着菜和汤出来,摆在桌子上,诱人的香味立刻钻入鼻中,真的是老香老香了。
特别是用熊肉罐头做的汤,作料都不用多加,特有的那种香味,令人口中生津,馋涎欲滴。
一盆热腾腾的米饭端了上来,饭粒晶莹透亮,香味袭人。
“果然与众不同。”藤野英闻着香味,看着饭粒,虽然还没品尝,却已经对郭大靖说过的话,相信了大半。
李秀姐又凉拌了个马齿苋端上来,才笑着招呼大家吃饭。
“先吃碗饭垫个底儿,再喝酒。”郭大靖好意地提醒着藤野英,并亲手盛了饭,递给众人。
藤野英笑着说道:“正要尝尝大人赞不绝口的白米饭呢,不是说连皇帝都吃不到吗?”
“他倒是想吃,可惜没有。”郭大靖对皇帝没有什么尊重之意,不管是木匠皇帝,还是崇祯。
宁锦大捷的封赏,已经见诸于邸报,郭大靖等人已经知晓,尽管还没领到赏赐。
魏老太监一人独揽大功,其弟侄中有两人加升,一人升二级一人升三级。
老魏的孙子魏鹏翼加少师封安平伯世袭,他的侄子良栋为东安侯,他的另一个侄子魏良卿也从太子太保一步升到太师,一步升了十级到顶。
而鹏翼、良栋当时都还在襁褓之中,还不会说话走路呢,就已经封伯封侯。
你让征战沙场几十年、立下功劳无数,才封宁远伯的李成梁,还有正为封爵而苦苦奋斗的毛文龙和众多武将,情何以堪?
而在宁锦大战和牵制作战中的有功将领,得到的赏赐就十分地寒酸了。
满桂加太子太师,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赏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赵率教加太子少傅,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世袭,赏银四十两,纻丝二表里……
几十两银子,几匹绸帛,再加上虚衔,这就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赏赐。难道不令人寒心,反正郭大靖的心是洼凉洼凉的。
木匠皇帝难道不是昏君,只会耍些帝王心术,却也一样的刻薄寡恩,任人唯亲,赏罚不明。
郭大靖狠狠地嚼着嘴里的米饭,口感绵软柔糯,有弹性,饭味清香适口。嗯,真香。
“好吃,真好吃。”蓉儿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挟起汤里的熊肉塞进嘴里,酥烂喷香,不禁连连点头。
藤野英吃得还比较温文而雅,可也赞不绝口,最好吃的还是汤和米饭。
“大人果不虚言,这白米饭是我平生吃过的最香、口感最好的。”藤野英用筷子拔着米粒,还有心思仔细欣赏,“看,还晶莹透亮呢!”
李秀姐仔细看着,笑着点头道:“藤野姑娘观察得细,说得这词儿也好。”
停顿了一下,她又给藤野英挟着菜,“这些都是夫君亲自指导做出来的,吃起来都很美味呢!”
嗯,嗯!藤野英连连点头,看了郭大靖一眼,嚼着焖羊肉,又称赞了几句。
郭大靖只是含笑不语,吃得不快也不慢。
久违的米饭滋味,唤起了他的回忆,可也很快甩开,又回到了现实。
桌前的几个亲人才是他应该关心爱护,应该时刻放在心上,回忆只能使人伤感,不如就埋在心底吧!谷
蓉儿吃得最香,又盛了一碗饭,得提醒她别撑着;秀成还算斯文,男孩子倒显得老成了许多;阿秀也吃得香甜,还给自己挟肉盛汤;藤野英,蹭了顿好饭,应该能消停一阵儿了吧?
郭大靖轻轻放下饭碗,端起了酒杯。
唔,唔!藤野英嘴里的肉还没咽下,赶忙也拿起酒杯,向郭大靖示意。
“为——”郭大靖一笑,说道:“为大家吃得高兴,贺!”
贺,呵!藤野英点头附和着,仰脖就干了,倒让郭大靖愣怔了一下。
蓉儿和李秀成最先吃饱,无比满足地抚着肚子,听了郭大靖的话,到前院蹓跶消食儿。
李秀姐也下了桌,只留下浅酌慢饮边喝边聊的郭大靖和藤野英。
“月亮又快圆了。”藤野英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神有些迷离,望着升上半空的月亮,发出了不明意味的感慨。
喝高了,要吟诗?
郭大靖不敢轻易接话,大口喝着酒,把这一壶赶紧干完,别给藤野英喝多发酒疯的机会。嗯,凉拌马齿苋不错,清淡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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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英的目光又移到院中种的辣椒上,半眯着眼睛仔细瞅,说道:“长得挺快,辣辣的东西,能摘的时候给我点。”
“没问题。”郭大靖赶忙说道:“留下籽儿,你也可以种一些。”
“不,就吃你种的。”藤野英咧着嘴,傻笑着,“还看你编的故事,那个大玉儿和多尔衮的。嗯,最近怎么不编了?”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把酒杯里的酒一口闷掉,赶忙把壶里剩下的全倒上,不给藤野英留一点。
“编得太快就假了。”郭大靖摸着下巴说道:“就象这酒,得让它在建虏那边酝酿发酵,时间越长,越是淳厚够味儿。”
藤野英撇了撇嘴,说道:“继续编呗,我想看。”
“自己编多好,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就是什么样的结局。”郭大靖往椅子里一靠,眯着眼睛说道:“朝廷要往诸岛派太监和锦衣卫,编造谣言的事情,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太监?!”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嘿嘿坏笑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姑娘家家的,提到太监,怎么这个表情,很,很不好啊!
“来,干了这一杯,再吃碗饭,我送你回去。”郭大靖端起了酒杯,准备把这个家伙打发走。
“我没喝多。”藤野英撇着嘴,斜睨着郭大靖,“把酒都倒光,那点小动作,都看着呢,懒得说你。”
我是为你好,女人喝醉会被捡走的。郭大靖讪讪一笑,有些难堪,但脸皮厚,也不太在乎。
终于是酒足饭饱,大家吃得都很过瘾。藤野英又喝了杯茶水,和郭大靖夫妇聊了会儿天,才告辞而去。
…………………
沈阳,皇太极的汗宫。
虽然是看着同样将圆的月色,却没有轻纱轻披的美感,倒象是阴雾笼罩的沉郁。
香茶喝在口中,也显得甚是苦涩,如同皇太极的心绪。
“启禀汗王,范文程前来拜见。”侍卫在书房外躬身禀报。
皇太极心中暗叹了口气,沉声道:“请范先生进来。”
奴酋四王子,号称“聪明伶俐,耳目所经,一听不忘,一见即识”。
说白了,皇太极是个爱学习、有文化的建虏。在老奴的诸将中,据说也惟有他识字。
特别是他继位为汗王后,逐渐改变了老奴鄙视文人,以及滥杀的臭毛病。如范文程、宁完我、罗绣锦等汉奸,慢慢得到了重用。
依郭大靖的分析判断,皇太极确实很厉害,把那帮兄弟都耍了,成功地实现了剪除异己、面南称尊的计划。
但皇太极也没有那么厉害,在很多方面,都是运气好,或是被对手的愚蠢所衬托出来的。
当然,郭大靖可以目空一切,小视天下英雄。是因为他知道历史走向,从而得出准确地预判。
时间不大,范文程来到面前,跪倒施礼,口称“拜见汗王”。
“范先生请起。”
皇太极露出微笑,在人前他基本上都不会情绪外露,不轻易让人知道他是愤怒还是高兴。这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成府深才会如此。
范文程谢过之后,取出文件双手呈上,然后才在侍卫拿来的小杌子上斜签着坐下。
谣言肯定是有,但皇太极也知道没几个人敢向他说。告密事小,别人也怕皇太极暴怒之下,以传谣挑拔的罪名加以处罚。
所以,皇太极特意交代了几个亲信,把外面传播的谣言记录下来,呈给他看,范文程便是其中之一。
皇太极拿过记录的纸,翻开看了半晌,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都说谣言止于智者,现在看,大金的智者还是太少啊!”
谣言在传播的过程中,并不是原封不变的。
郭大靖所说的发酵,也就是笃定地认为,经过口口相传的谣言会产生更多的版本,会起到更大的效果和影响。
现在,经过很多人的自行脑补,谣言已经分不清是对手散布,还是建虏在疑神疑鬼。
只不过,皇太极还是能够确定其中关于父汗遗诏,由多尔衮继位的谣言,应该是敌人所为。
有没有遗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应该清楚,他们当时可是一伙,联合起来逼阿巴亥殉葬。
至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在目前的情况下,脑子坏掉才会编造这样的谣言。这不等着被皇太极收拾,免得他们心中不满,日后生事吗?
但皇太极也心里清楚,对于这种谣言,解释是没用的,哪怕赌咒发誓,反倒是越描越黑。
同样,多尔衮也不能因为这个谣言而向皇太极表示什么忠心。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只是谣言,你跑来表白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
“心中生出芥蒂是必然的。”皇太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又不能强去平息,令人烦恼。”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所言极是。散播谣言亦是用兵之道,有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之语。”
皇太极仔细揣摸着这句话,深以为然,说道:“这么看来,能用此计者,智谋深远,堪称高人啊!”
范文程沉吟了一下,也不得不表示赞同,说道:“此人深悉我大金高层之间的关系,对汗王——”停顿了一下,他硬着头皮说道:“也甚为了解。”
皇太极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故作淡淡地说道:“叛金投明的刘爱塔,很可能是他。”
范文程却不是这样的判断,他也约略猜到皇太极的野心,只不过哪敢说出?刘爱塔什么水平,哪会有那个脑子?
“汗王。”侍卫在外禀报道:“额驸李永芳在外求见。”
皇太极愣了一下,知道是有什么急事,不敢耽搁,朗声道:“让他进来。”
一会儿,李永芳便匆匆而来,见到范文程稍感意外,便赶忙向皇太极施礼拜见。
“抚顺额驸有何事啊?”皇太极命人搬来杌子,笑着说道:“夜晚匆匆而来?”
李永芳面色有些难看,看了一眼范文程,知道这消息瞒不住,便躬身呈上文件,说道:“刚收到的情报,大明皇帝下了诏书。”
皇太极心中一凛,看李永芳的神情,便知道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忙打开观瞧。
在范文程和李永芳的注视下,皇太极的脸色忽红忽白,最后变得铁青,猛地拍击桌案,愤然而起,骂道:“狗皇帝,欺人太甚。”
因为对皇太极欲称帝的愤怒,也有毛文龙所呈的奏疏鼓动。木匠皇帝下诏,绝不承认杀母篡位的黄台吉的后金汗王之位,绝不与建虏议和……
本来大明也没承认后金这个反叛的政权,但通过诏书形式明告天下,却能起到好几方面的作用。
首先是吸取袁崇焕派人吊孝的教训,以表明态度的方式,争取蒙古诸部的支持,稳固明蒙联盟,共击建虏;
其次则是配合谣言攻势,在官方层面坐实皇太极得位不正,挑拔离间建虏高层。而阿巴亥是老奴的妻子,也能算是皇太极的继母。
谣言之所以称为谣言,就是没被证实。而木匠皇帝的诏书,则对谣言进行了背书,使其具有了极高的可信度。
让你想当皇帝,建虏奴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让你称汗也名不正。
要知道,尽管建虏叛明后,屡战屡胜,差不多占据了整了辽东。可大明从天朝上国的角度,依然视其为蛮夷奴虏。
而建虏想议和,主要是想解除经济封锁,底线是仿朝鲜例,也没把自己和大明看成是平起平坐。
无论从地盘、人口、资源,还是心理上,大明确实有这样的底气。辽东,不过一隅;建虏,不过百万人口……
建虏也同样没有席卷天下、窃据中原的野心,能够割据一方,如朝鲜般成为大明的藩属,也是可以接受的条件。
只不过,大明皇帝的诏书,等于打了皇太极的脸,还是狠狠的一巴掌,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
说白了,就是告诉皇太极,你不配称汗,尽管这个汗只是蛮夷部落的王。潜台词也有,那就是换个人当汗,没准大明就同意屈尊议和了。
皇太极气得在屋内来回急走,李永芳和范文程低头敛息,连大气都不敢喘。
“吾欲召集八旗,全力伐明。”皇太极猛然站定,瞪着李永芳和范文程,沉声说道:“先克锦州,再下宁远,直抵关门之下,再打到京城,抓住狗皇帝。”
李永芳头也没敢抬,但却能感受到皇太极那咄咄的目光,能感受到那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但事关大金,他咬了咬牙,还是谏道:“汗王息怒。伐明可以确定,但尚须等待时机。”
范文程也开口说道:“立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我军不耐暑热,伐明且待天凉。”
皇太极胸膛起伏着,幅度越来越小,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最后颓然地坐进了椅中。
四大贝勒南坐,他是汗王,也无法独断专行。
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都是少智寡谋,根本看不出自己所实施的新政的重大意义,有助于大金的发展壮大。
皇太极觉得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住,不得自由施展,可又没有办法。至少在目前来说,剪除异己不能仓促进行,需要谋划,需要他们犯错。
但传自东江军的谣言,不能说彻底粉碎了皇太极的计划,但大大地阻碍了他南面称尊的步伐。
就连最为支持自己的代善,现在也变得谨慎,不那么言听计从。可见阿敏和莽古尔泰,更会有保全实力,提防自己的准备。
唉,现在恐怕还要加上掌着两白旗的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
皇太极再也装不出从容镇定、智珠在握的模样,轻抚着额头,思绪繁杂混乱,心情焦躁烦闷。
范文程这个好奴才,主忧臣辱,上前躬身道:“汗王,微臣以为伐明当在征服蒙古诸部之后。”
皇太极头也不抬,嗓音有些沙哑,说道:“可详细说之。”
范文程缓缓说道:“朝鲜已经屈服,大金已去一敌;再击败西面的蒙古,则明国再无盟友助力。如此,便可专心伐明。也不求一战成功,譬如伐大树,先去其枝叶……”
皇太极慢慢抬起头来,有些动容,似乎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
朝廷终于开了点窍,或者说,是皇太极要称帝的情报,刺激到了小木匠。
郭大靖也得到了消息,对此还是颇为满意。
要知道,朝中不是没有智计出众的人才,只是心思没用到正地方。成天不是党争攻讦,就是拍老魏的马屁,国家大事就此耽误。
“不错,这招儿够狠。”刘兴祚也是甚为赞赏,笑着说道:“监军太监和锦衣卫就要到岛上了,看来,朝廷对于情报工作的加强,还是用心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只是情报,会让他们满意。可要涉及到军事、政务、经济,可不能让他们乱插手。”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若是他们插手呢,咱们强行阻止的话,恐怕不太好办吧?”谷
“我来阻止。”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你不用担心。”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猜测郭大靖应该有别的办法,能在不过分触怒太监和锦衣卫的情况下,保住自己的权力。
小木匠要嗝屁了,老魏也要上吊了,现在派来的太监和锦衣卫,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滚蛋,还怕他们干啥?
郭大靖心里有数,根本不怕这些派来的天子近臣。
“再练一个月的兵,还要出去作战。”郭大靖岔开了话题,说道:“光练不战,形成不了真正的战力。”
“步兵,还是骑兵?”刘兴祚问道:“或者是步骑全出?”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先步兵吧,骑兵训练的时间还短,装备也不齐全。”
刘兴祚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意见。
虽然他也有率骑兵杀敌建功的心思,可也知道,一个多月的骑兵训练,显然还是不够的。
雅文吧
别说一个多月,如果按照以前的骑兵战法,就是一两年,也练不出能与建虏争雄的骑兵。
“步兵出战的话,你就不要亲自统兵了。”刘兴祚建议道:“那些军官,也给他们锻炼的机会才是。”
郭大靖想了想,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刘兴祚说得有道理,事事不放心,都得亲历亲为,那些军官怎么在实战中成长?
“吴九成又从山东购买了一批物资。”刘兴祚看着郭大靖,说道:“钱花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把军饷暂时停发,只发粮食。”
朝廷新定东江镇兵额为三万五千,每岁每兵银1.4两米一斛,与关宁同饷。
而以前发给东江镇的数额是按十五万人发的,因为东江镇有军有民,都赖朝廷供应钱粮。
也就是说,除去三万五千的与关宁同饷的士兵,还有领半数钱粮的十一万五千老百姓。
当然,东江镇的军民要高于这个数字,最多的时候有近七八十万人。
所以,看似朝廷很慷慨,但东江镇领到的粮饷,也就勉强够用,得紧紧巴巴地过日子。
郭大靖摆了摆手,对刘兴祚的建议暂时不作考虑。朝廷发了,那就没有克扣的理由,要士兵拼命作战,就要让他们能养家糊口。
“都不容易,暂时不要动士兵们的粮饷了。”郭大靖故作轻松地一笑,说道:“放心吧,赚钱谁也比不上我。就是朝廷拖欠不发,挺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
刘兴祚点了点头,对郭大靖不佩服都不行。他早就发现花出去的钱是很大的数额,绝不是那点军饷和赏功银。
他问过郭大靖,郭大靖敷衍地说是从林姓商贾那里借贷的,日后用参貂等辽东特产,或是工坊制造的奇物来偿还。
刘兴祚有些怀疑,但又找不到别的理由。
既然郭大靖能有钱贴补军用民用,不管是抢是借,他没那个本事儿,也就不好多说。简单地说,就是“管他呢”!
刘兴祚走后,郭大靖拿出吴九成去山东捎回来的情报,有关山东各地官绅的。搜集到的多是山东沿海地区的。但也能看出来,谍子正向山东内陆深入拓展。
秋收之后,这些官绅家的粮仓满了,也就是郭大靖动手的时候。
去山东一次,郭大靖准备干把大的,最好把明年东江镇需要的粮草都搞到手。这样的话,就不怕崇祯抽疯,不怕袁督师卡脖子了。
至于南方运粮,其实也只是候补,用来钓住林家的一个手段。
毕竟,那是要花钱买的,郭大靖的身家,也经不起这么造。甚至于,他还有到江南大偷特偷的心思。
或者到京城,那些王公大臣有的是钱,李自成可是搜刮了几千万两呢!就是难度大了点,没有乡下老财那么好偷。
一想到几千万两银子,郭大靖就来气,又骂崇祯是个蠢货,昏君加暴君。大饥荒席卷中原,还要往老百姓头上加赋增税,不管他们的死活。
这样的皇帝,早死早好,你还能指望他扫除积弊、振作国势?你还能指望他体恤子民,善待为国征战的将士?
嗯!这家也是一定要偷的。
郭大靖的目光集中到了情报上一家大户,顶大的大户,全天下都知道,曲阜孔家。
任凭王朝更替,甚至是异族入主中原,孔家都始终屹立不倒,转而为新统治者服务。
这算不算汉奸?在郭大靖的认知中,毫无疑问。但孔家不那么认为,他们要保住性命,保住荣华富贵,好把孔圣的学问传承下去。
很好的借口,没有什么道德上的愧疚。前朝的恩惠封赏没了,本朝不是又给了,真是统治者手中好用的工具。
郭大靖表示:佩服,佩服。
有这样的孔家,也难怪那么多读圣贤书的家伙们,当了汉奸也心安理得,卖国也卖得理直气壮。
郭大靖冷笑着把情报收起,又开始处理起其他公务。
总的来说,各项事业都有很大的起色,主要是钱粮上的奖惩,直接涉及到自身利益,再胡混划水,挨饿去吧!
郭大靖对于百姓是体恤关怀的,但脸一黑下来,对偷懒耍滑,甚至是不听号令的军官,也不惯着。
就说联合捕鱼的事情,各方派人派船,可主事儿的却是郭大靖。
短期的教导培训后,就刷下来一批人。不管是哪来的,都打发走。即便是皮岛本部的,郭大靖也不留情面。
既委任了负责捕鱼和加工的管事,或者叫官儿,还在其中安插了耳目。
郭大靖对于联合捕鱼公司的运作,个人的表现,都心中有数。
不好好干就滚蛋,这帮人吃的粮食,住的屋子,捕鱼的装备,可都是郭大靖出钱出粮置办的。
别以为联合捕鱼是求着你们,没你们那几条船,照样能干得不错。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监军太监算个屁
郭大靖也事先说明了的,是看在袍泽的面子上,共同分润,改善军民的伙食。
当然,各岛派人派船也没把这太当回事,权当友情支持。所以,郭大靖的处置也没引起什么波动。
现在捕鱼的工作虽有收获,但还看不出明显的效果。一方面是还不够熟练,另一方面则是未赶上渔汛。
捕鲸的话,一年四季都可以,但以春秋两季最多,最为容易,应该能捕上几条吧?
鲸鱼差不多都是十吨起,除去鲸油和骨头,鲸肉万斤可以有。
郭大靖暂时处理完公务,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靠在椅中。
这累呀,都是自己找的。可要按原来的章程,胡混得自家舒服轻松,却早晚要被历史车轮碾死。
稍微休息了片刻,郭大靖又把意识沉入空间,开始了技术宅的研究和工作。
在空间里,一切都是死的,是密闭的。这使得郭大靖可以放心大胆地搞一些危险实验,而不怕出现意外。
郭大靖不是化学家,但好歹是大学毕业,重新捡拾起有关化学方面的知识,也并不是太困难。
黑火药、硝化炸药、TNT……火药的进化史,郭大靖是清楚知道的。
而对于他来说,硝酸能够制造,甘油可以从自然界中获得,也能够在皂化反应中制取,比硝酸更容易得到。
但郭大靖也没打算大量制造,只是在自己的空间内弄了些加料的大地雷,准备在关键时候使用,起到最大的作用。
黑火药虽然爆炸威力小,但也是相对而言。在没有新型炸药问世前,黑火药兵器可是持续了数百年之久,死于黑火药兵器的人也不在少数。
况且,就现在使用的黑火药,还有改进增幅的空间。比如配方,比如颗粒化。而在现有基础上进行改造,可要比推出新型炸药更符合实际。
要知道,当时的炼铁炼钢水平,造出来的枪炮所用的发射药,也只能用黑火药,才能保证安全。
即便是黑火药,枪炮有时还炸膛呢,何况是新型炸药?
至于地雷,或者是爆破,自然没有太多的限制,威力越大越好。而且,只是偶尔为之,郭大靖也不怕太引人注目。
说到底,在战争中,武器固然重要,但人才是决定因素。至少在原子弹问世前,这是可以确定的真理。
………………..
皮岛。
陈继盛走进屋子,向毛文龙躬身施礼,口称“见过大帅”。
毛文龙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快坐。”
陈继盛落座之后,笑着说道:“万岁下的这道诏书,时机甚好,建虏高层的嫌隙会越来越深了。”
所谓的时机,便是皇太极攻打宁远和锦州都失利,袁督师的死守不出,也令他的围城打援计划落空,威望受损。
毛文龙的心情很好,对于牵制建虏、解宁锦之围,朝廷的封赏已到。而此次牵制行动,东江军并未有大的战损,正合他的心意。
“黄台吉是个厉害的家伙,诸建虏中,他是最有头脑的。”毛文龙微笑道:“想南面独坐,摆脱三大贝勒的掣肘,正是他的心思。如今,却是愈难实现了。”
毛文龙从人的心理出发,作出判断,也正是谣言能够惑动人心的原因所在。
谁不想唯我独尊,皇太极怎能满足四大贝勒共南而坐。同是汗王,老奴和他,怎么就没有一样的权力?
如果皇太极是个蠢货,得到大权还不用太担心。可他是建虏中文化水平最高,头脑最精明的,就另当别论了。
陈继盛陪着笑,闲聊了几句,便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给郭大靖派去捕鱼的水师的人,被退回了几个,某已经让他们回水师了。”
毛文龙愣了一下,但他多精明,立刻猜出了大半,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既是他牵头主持,不合用的人,自是不愿留。那几个人既已安置,这件事情便算过去了。”
陈继盛松了口气,他还担心毛文龙因此不悦,觉得郭大靖不给他面子,才跑来借汇报之名,从中转圜一下。
从水师中抽调船只和人员去捕鱼,自然不能是什么精锐,也不会有太高的官衔。毛文龙自然也不太在乎,都是小人物嘛!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陈继盛,说道:“这是大靖写来的,你先看一下。”
陈继盛接过书信,展开观瞧,神色不由得变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毛文龙看在眼里,呵呵一笑,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情报,但上呈的时机,还是要掌握好。”
陈继盛用力点头,说道:“某觉得,只要建虏去打虎墩兔,便可急送朝廷。”
在旅顺的时候,毛文龙和郭大靖都认为建虏的下一个目标将是蒙古诸部,主要是察哈尔部的虎墩兔。
而现在,郭大靖又为此编出了情报,或者说是谣言。
要说建虏打击虎墩兔,本来就是剪除大明的盟友,突破周边的经济封锁。
但察哈尔部却有一样东西,可以与皇太极要称帝联系起来,那就是传国玉玺。
太祖朱八八推翻蒙元统治,将蒙古人逐出中原。但元帝国却并没有宣布灭亡,而是在漠北继续生存,又被称为北元。
明初,太祖遣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其主要目的便是索取传国玉玺,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之后,时有“传国玉玺”现身之鼓噪,然皆附会、仿造之赝品。如明孝宗时,曾有人进献所谓“传国玉玺”,孝宗认定其为赝品而未采用。
而多数人还是相信“传国玉玺”就在黄金家族,也就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林丹汗手中。
也正因如此,把皇太极攻打察哈尔部说成是抢夺“传国玉玺”,以证大位,便有了理论基础,以及相信此说的群众基础。
涉及到什么皇权、正统,什么“传国玉玺”,什么天兆之类的事情,必然能挑动皇帝的敏感神经。
就象上奏说皇太极欲称帝,皇帝立刻炸毛,对东江镇也是刮目相看。这个重量级的情报,也应该能为东江镇增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谷
毛文龙捋须微笑,颌首道:“不仅要上奏朝廷,还要在辽东散播,才能起到真假难辨的作用。”
不愿意皇太极称帝的,除了大明皇帝,应该还有与皇太极南面而坐的三大贝勒。
现在多好,虽然权力比汗王要小,但还有话语权,相当于一字并肩王。就算你是汗王,想搞死搞掉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要当了皇帝,那就不一样了。金口玉言,唯我独尊,生杀予夺,有天大的权力,谁还有安全感?
权力令人痴迷,令人疯狂,没有的要争,有的要死握在手,这就是人性,难以改变。
这样的话,如果攻打虎墩兔时有三大贝勒参加,估计不会下死手,以此来破坏皇太极的计划。
如果三大贝勒都不参加此役,也有说法,那就是皇太极故意的,怕他们放水不出力。
你看,多完美。不管皇太极怎么布置,有没有这个心思,都给他添了堵,破坏了建虏高层的团结。
陈继盛和毛文龙商议探讨了一番,把这个情报又完善了,才心情愉悦地离去。
………………..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在后世尚且如此,何况在古代,皇太极算是被郭大靖盯上了,坑起来没完没了。
小样儿,就是起不到大作用,给你添点堵,老子也高兴。
此时,郭大靖已经把造谣大计暂时放下,正在土营进行指导,并检验了土营的训练成果。
坑道爆破,俗称“坐土飞机”,真正兴起并大放光彩,是太平天国时期。固若金汤的武昌、南京,都在一声声巨响中土崩瓦解。
自古以来,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守军,足以让任何凶悍的军队望而生畏。
攻城一方如果没有尸山血海的准备和承受力,轻易不敢贸然攻城。所以孙武早就说过“上兵伐谋、其下攻城”的至理名言。
从历史资料上看,最早用火药炸城墙的是李自成,在第二次攻打开封时曾经试图通过“挖墙脚、埋炸药”的方式轰塌城墙。
但这一创新的攻城方法失败了,大概是因为密封不严,城墙在闯军所放的大烟花中没有受到大的损坏。
这也很正常,玩火药可是个技术活儿,没学过化学,不是专业人士,瞎捣鼓肯定是不成的。
太平军的坑道爆破也不是开始就那么厉害,但他们有一支相对专业的工兵部队——土营。
没错,历史上清朝的太平军,很没有道德地剽窃了明朝郭大将军所属部队的名字。
郭大靖所组建的土营,皆由矿工组成,挖掘坑道是专业;而郭大靖在爆破上是无出其右,强强联合,注定了土营将在日后的攻城拔寨中大放异彩。
攻城重器红夷大炮,虽然肯定是要买,或者自己制造。但花费之巨,令郭大靖深感吃不消。
轰!并不算猛烈的爆炸声响起,一段土墙被烟尘笼罩,但郭大靖已经看到土墙被从地下拱起的力量给掀翻倒塌了。
土营军官耿名战那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实的笑容,又下达了命令。
时间不大,爆炸的轰鸣再次响起,未及消散的烟尘重新浓重,弥漫在空中,经久不散。
郭大靖露出了笑容,赞赏地连连点头,夸奖道:“好,老耿你的悟性很强啊,某只是说了说,你就琢磨出来了。”
双层连环爆破,穴地攻城的升级版。上层先行爆破轰开缺口,等到守军赶来封堵时再引燃下层地雷,从而有效杀伤敌方有生力量。
耿名战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满是老茧的手,说道:“单层改双层,大人提点之下,倒也不是很难。”
郭大靖笑着拍了拍耿名战的肩膀,着实喜欢这憨实的挖坑汉子。看似憨实,但术业有专攻,对于挖掘坑道着实有独到之处。
观摩完新式爆破后,郭大靖在耿名战等人陪同下回了营地,又观看了耿名战设计制造的挖掘和运土的工具。
“这是小人口述,张文书记录的挖掘要领。”耿名战拿出文件,递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接过翻看,微微颌首。
这其中记录了耿名战和诸多矿工对于挖掘坑道的心得和经验,根据土质和地下水的不同,有不同的挖掘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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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虽然连菜窖也没挖过,但也知道坑道在挖掘中,要注意防坍塌和通风。
边挖边支护,是挖矿常用的手段;但通风的话,古代恐怕还没有这个设备。如果坑道挖得较短的话,倒也不用担心。
可郭大靖为了安全,决定让工坊制造被动排风扇,用人力驱动,带木制螺旋桨叶的那种简单的。
郭大靖放下纸张,轻轻拍了拍,开口称赞道:“很好,让张文书再好好整理一下,可以作为土营的训练教材。”
耿名战习惯性地搓手,似乎还有事情要说,但还有些犹豫。
“有事就说,大男人还扭捏。”郭大靖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是这样的——”耿名战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嗫嚅着说道:“听说再过几天,要进行火枪演练比赛。土营里有几个弟兄,以前也是用过鸟铳的,他们也想去试试。”
“全军演练,你们土营也不例外。”郭大靖笑道:“让他们好好练,争取拿个奖励。”
土营尽管是为穴地攻城准备的,但人家一专多能,岂不是更好?再者,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危急时刻,连医护兵也要参战呢!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土营的所有人也要练习火枪,以及刀枪厮杀。上了战场,难保没有用到的时候。”
耿名战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土营的官兵以前便是要上阵杀敌的,现在虽然主要是抡镐挥锹,可拿起刀枪,照样能作战厮杀。”
郭大靖夸奖了几句,又询问了一番土营官兵最近的情况,中午还在土营和官兵们一起吃了饭,才转回军营。
虽然暂时没有战事,但广鹿岛的官兵明显感到训练强度在不断增加。虽然累一些,但伙食也有提高,也就压下了怨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原来是误会
根据士兵们的身体情况,郭大靖和刘兴祚还进行了分派。比较健壮的装备重甲长枪,差一点的则用刀盾,火枪兵和弩兵则以熟练程度来作为标准。
即便是火枪兵,郭大靖以后也要再次细划,强壮有力的使用重火枪,一般素质的用轻型火枪。
尽管郭大靖在逐渐地把自己的部队向全火器化发展,但还不敢一步到位。一来是火枪还没配刺刀,二来则是认为长矛火枪阵更加保险。
除了重甲长矛兵,郭大靖还让工坊打造武钢车,可以装货载物,还能抵挡建虏骑兵的直接冲击。
训练,准备,郭大靖必须打造出一支符合自己的标准,能够贯彻自己的战术打法,能够如臂使指的军队。
援朝大战虽然连续获胜,可对郭大靖来说,却是东江军以多打少,用人命堆出来的大捷。
尽管建虏的战力强悍,东江军能够打出三比一、两比一,甚至是一比一的交换比,已经足以骄傲自豪。
但对郭大靖来说,东江军的战力显然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除了武器装备,那就是身体素质和作战技能。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身体的强壮,技能的熟练,都是能够通过严格的训练来实现的。
“杀,杀,杀!”训练场中,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正在重复进行着长枪刺杀的动,喊杀声震天。
每刺必尽全力,每刺必呐喊出声。这是郭大靖的命令,很严厉的命令,必须遵照执行的命令。
郭大靖背着手站在将台上,目光如炬,威严地扫视着下面挥汗如雨,挥枪猛刺的将士们。
有严格的要求,才能达到刺杀训练的目的。一是锻炼士兵的气势和胆量,其次则是提高敏捷度和力量等等。
军官们在队列中来回走动着,瞪大眼睛观察士兵,不时纠正,不时喝斥,严格地督促着。
之前,郭大靖曾想把后世的刺刀技传授到军队。但经过援朝作战,以及他自己的观察和感悟,最后否定了这个想当然的决定。
古代的长枪,在形制上就与后世的枪刺差别极大。首先就是长度,想要做出什么防左刺、防右刺之类的动作,十分困难。
超前的,或者说是先进,也要能与实际相结合,才是适用的,能发挥威力的。
郭大靖对此有了更深的感悟,放弃了很多改造军队的方法,转而研究起目前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兵员素质,如何能够与建虏继续抗衡下去。
至于他亲自训练的夜不归和哨探,则是精中选优,训练更加严格,待遇也最为优厚。
精神固然重要,物质也不可或缺。只是依靠将士们对建虏毁家杀亲的仇恨来驱动,总归是难以持久。
历史上东江镇的瓦解崩溃,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粮草物资的匮乏。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在台下甩蹬下马,单膝跪倒,禀报道:“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赵光、锦衣卫小旗官蒋宝和、沈宗贵已到码头,请大人前去迎接。”
郭大靖点了点头,挥手命传令兵退下。
已经是七月中旬,木匠皇帝还有一个月可活,老魏也要倒台,这三个家伙就要滚蛋,下场也不会太好。
如果他们不给自己找麻烦,郭大靖决定忍他们一两个月。若是不识趣,他也不想客气。阉党,还真是个与他们划清界线的机会。
伸手叫过亲兵队长杨名立,带上二十名亲卫,郭大靖下了将台,出了校场,纵马直奔码头。
“大人。”杨名立显然对朝廷派人的到来有些紧张,开口问道:“不知迎接天使当以何种礼节?”
“军人不跪,常礼即可。”郭大靖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莫要堕了我东江军的威武和气节,更别给某丢脸。”
声音很大,周围的亲兵都听得清楚,齐声应喏道:“是,大人。”
郭大靖很满意,什么天使,还长翅膀啦?得不卑不亢,别给这三个家伙造成软弱可欺的印象。
作为权倾朝野的魏大爷亲选的监军太监,赵光有资格在官员面前昂首挺胸,接受他们的谄媚奉承、金钱贿赂。
出了京城,一路上都是如此的待遇。可赵光离目的地越近,心情却越是不好。
东江镇的窘迫穷困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广鹿岛又僻处海上,除了军汉就是百姓,既没有油水可捞,又荒凉无趣,简直如同发配。
可上命难违,赵公公只能硬着头皮坐船启程,茫茫大海,他又晕船,吐得七荤八素,来到广鹿岛差点丢了半条命。
终于脚踏实地了,赵公公的身子还是晃的,眼睛看景物还是上下动的,脑袋还是晕晕的。
自然,赵公公的心情就更差了。在码头旁的房屋内只是稍坐了片刻,他却觉得象是过了几个时辰,焦躁的火气直冲头顶。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到屋前。赵光哼了一声,知道是岛上的军官来迎接,坐在椅中不动,微眯着眼睛望着房门。
“大人。”门外的码头守军向郭大靖躬身施礼,禀报道:“赵公公和两位大人,正在屋内饮茶歇息。”
郭大靖点了点头,推开门,迈步就要进去,却被蒋宝和、沈宗贵伸手拦住。
“什么人,报上名来。”蒋宝和看出赵光的不悦,赶忙努力表现,想在赵光面前卖个好。
“某是广鹿岛游击郭大靖,前来迎接监军赵公公。”郭大靖躬身拱手,微笑着说道:“两位是蒋大人和沈大人吧?”
竟然自称“某”而不是末将、卑职,赵光愈发不悦,眼睛眯得更细,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是斩杀奴酋王子的郭将军,难怪这么大的架子。进来吧!”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听这太监的口气,好象对自己很不满,是故意来找茬的?
虽然有所猜测,郭大靖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翻脸,迈步进屋,躬身拱手,说道:“见过赵公公。”
赵光上下打量着郭大靖,撇了撇嘴,倒是符合他想象中的粗莽之辈、亡命之徒的形象。
“杂家奉九千岁之命,前来广鹿岛担任监军。”赵光向西方拱了拱手,尖着嗓子说道:“郭大人既是主官,就先把岛上的情况汇报一下吧!”
魏忠贤就那么厉害,能排在皇命之前?
郭大靖的眼睛微不可闻地眯了一下,微笑着说道:“赵公公和二位大人一路风波劳顿,不如先安顿歇息。要了解岛上情况,某明日召集各个管事儿,汇报得会更加详细。”
“郭大人不是荒疏公务,连岛上的情况都不了解吧?”赵光并没有动弹,斜着眼睛瞅着郭大靖,刁难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杂家是钦派监军,你不口称末将,行跪礼参见,是藐视朝廷,藐视九千岁,其罪当斩!”
这已经不是刁难,而是折辱,要让郭大靖屈服,任他捏圆捏扁。
郭大靖慢慢挺直了身子,脸上也收起了笑容,目光也变得冰冷锋锐,毫不退缩地盯着赵光。
杀人如麻,又主一岛军民,郭大靖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有了杀气,也不用虎躯一震,便自有压人的气势。
赵光察觉到郭大靖的变化,蒋、沈二人也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异样。
“赵公公说是九千岁所派,可有凭证?”郭大靖沉声发问,“建虏奸细无孔不入,还请出示,让郭某过目释疑。”
“你,你怀疑杂家?”赵光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不能置信的惊讶。
郭大靖冷冷一笑,说道:“请出示官凭文书,否则,别怪郭某将你押下审问。”
“大胆。”沈宗贵这次抢了先,上前指着郭大靖斥道:“你这粗坯**,竟敢以下犯上……啊——”
郭大靖突然出手,抓住沈宗贵的手指,用力往下一掰,立刻让沈宗贵发出惨叫,痛得跪在地上。
对沈宗贵的惨叫呼痛听耳不闻,郭大靖紧抓着沈宗贵的手指,保持着掰压的力度,狠狠地盯着赵光。
“你,你,好,好。”赵光哪里见过这场面,又惊又怒又吓,有些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郭大靖。
蒋宝和也是大吃一惊,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哪里受过如此欺侮。他怒气上涌,呛啷一声,抽出了腰刀。
寒光一闪,在当啷的兵刃交击声中,蒋宝和的腰刀被一砍两断。
郭大靖松开了沈宗贵,用狗腿刀一击而中,扫视着三人,从容地把刀收入大腿上的鞘中。
“来人,把这三个建虏奸细拿下,严刑拷问。”郭大靖沉声喝道。
外面的亲兵听到里面声音不对,却没敢贸然上前,听到郭大靖的命令,才应喏着,抽出兵器,向屋内冲来。
“等等,等等。”赵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可能踢到了铁板上,赶忙张着手大声喊着,转头对惊愣无措的蒋宝和大声斥道:“还不快拿出印信官凭。”
蒋宝和这从如梦初醒,胡乱答应着,手忙脚乱地从随身包袱中翻找,终于拿出了官书印信。
这家伙刚把腰挺直,想再抖威风,一触到郭大靖的目光,又吓得缩了脖子,双手呈了上去。
郭大靖只是扫了两眼,便冷哼一声,一把拿过,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大人——”杨名立不明所以,也被郭大靖的操作给搞蒙了,迷迷糊糊地上前请示。
“看住他们,不准他们离开这间屋子,我去找人验看真伪。”郭大靖盯着杨名立,沉声命令道:“如果敢强闯,格杀勿论,扔海里喂鱼。”
杨名立犹豫了一下,但郭大靖的目光突然使他心中一凛,赶忙躬身领命,“卑职遵命。敢乱动,格杀勿论!”
令行禁止,郭大靖才是他们的主官。何况,他们还是亲兵,对命令的犹豫迟疑,就是对郭大靖的不忠。
杨名立明白了,清楚了,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大错,这个亲兵队长也不用干了。
在三人的惊愣、迷惑和面面相觑中,也听到了郭大靖下的命令。接着,马蹄声急骤,飞快地驶远。
“走了?!”蒋宝和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回头说道:“公公,他们走了。”
赵光轻轻吁了口气,眼珠一转,又瞪着蒋宝和骂道:“就,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你个废物。还,还把官凭印信也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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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贵捂着手指,没掰折可也受了伤,哼哼唧唧地说道:“把咱们关在这里,好大的胆子。赵公公,您——”
“闭嘴。”赵光斥了一句,来到门口,向外一看,却是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守在了门口。
“我不信他敢杀了咱们。”蒋宝和嘴上硬着,但却不敢迈出脚步,“难道他不要命了,要造反不成?”
赵光眨巴着眼睛,突然尖声叫道:“他把印信官凭抢走,这是要杀人灭口。等过上几天,他就报说咱们坐船巡岛,遇风浪沉没,连尸体都被鱼吃了。”
啊!沈宗贵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瞪大惊恐的眼睛说道:“没错,他刚才说了扔海里喂鱼。”
蒋宝和用力咽了口唾沫,自我安慰般地嗫嚅道:“不能吧,他怎么敢,就不怕被治罪?杀监军,杀钦使……”
赵光心烦意乱,上前猛踢一脚,骂道:“你个蠢货。在这荒岛上,都是他的人,他怎么说,外面就怎么听,哪会知道究竟?”
是啊,这是来到人家的地盘上了,咋还那么嚣张,还要折辱人家?
蒋宝和挨了一脚,躲到一旁,偷偷瞅了一眼赵光,埋怨这个死太监作威作福惯了,跑这来装大爷,可是踢到了铁板上。
“你去和外面的人说一声,请郭将军回来。”赵光冲着沈宗贵吩咐道:“好好说话,别让人家给砍了喂鱼。”
沈宗贵连连点头,探头探脑地来到门旁,摆出一副笑脸,推门——嗯?他眨巴眨巴眼睛,再用力,脸色变了。
“公公,他们把门给顶住了。”沈宗贵回过头,一脸惊愕。
啊?!赵光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这个监军太监,来到地头竟然会是这个待遇。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要随军出征
刘兴祚回到军营,便听说监军太监和锦衣卫到了,询问了郭大靖后,才知道这三人被郭大靖派人给关在码头的屋子里了。
“这——”刘兴祚大吃一惊,腾地站起,说道:“你太冲动了,那可是朝廷派来的,一份奏疏呈上去,咱们的罪责不轻。”
郭大靖淡淡一笑,向下压了压手,说道:“稍安勿躁。”
刘兴祚眨巴着眼睛,看着郭大靖的表情,猜测着他应该是有理由的,便坐下来听他解释。
“想上奏朝廷,他们有专船?”郭大靖扳着手指头,一一数着说道:“没有!咱们会痛快地派船送,不可能!”
“纸包不住火,压得了一时,压不了长久。”刘兴祚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他们飞扬跋扈,忍让一下,又有何妨?”
郭大靖也摇了摇头,说道:“忍让的结果就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第一回就打掉他们的威风,以后就好办了。”
“咱们什么情况,你也清楚。”郭大靖继续说道:“军队的训练即将完成,作战计划也初定下来。若是让他们得了势,指手划脚的瞎指挥,咱们的心血可就前功尽弃了。”
“还有——”郭大靖伸出了手指,示意刘兴祚继续倾听,“我看他们的行囊颇丰,这一路上想必没少收沿途官员的钱财。惯出了毛病,向咱们伸手要,咱们给得起嘛?”
刘兴祚垂下眼帘,对郭大靖所说的都很赞同。
京中的太监,还是魏忠贤指派的,目中无人是肯定的。太监贪财,也是人所共知。
但郭大靖的处理方法是不是太过简单粗暴了,若是换成自己,该如何应对?
“放心吧,老刘。”郭大靖满不在意地笑道:“这事就交给我好了,你专心去训练骑兵。”
刘兴祚苦笑,轻抚着额头,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样,若是你的办法不行,那某来收拾残局。”
收拾残局是好听的,给郭大靖擦屁股善后才是真的。
郭大靖感受到刘兴祚的诚意,哈哈笑着拍了拍老刘的肩膀,说道:“行,我要搞不定,你再去作揖磕头。”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暗自祈祷别到那地步。
………………
两个时辰换一队看守,赵光等三人被死死地看在屋子里,连门都打不开,从窗户倒是扔进个马桶,然后又封得死死的。
一壶茶水早就喝光了,屋内也不通风,热得跟蒸笼似的。喊叫、斥骂、求恳都试过了,可全都不管用。
嗓子干得要冒烟,身上热得恨不得把皮扒下来。赵光等三人毫无形象地倒在屋内,象三条沙滩上濒死的鱼。
“天黑了,有点凉气了。”蒋宝和贴近窗户缝,有气无力地说道:“公公,您到这儿来喘口气。”
赵光象狗似的,都伸出舌头来了,浑身无力,想爬过去又觉得太丢人。
“公公,我来扶你。”沈宗贵光着膀子,汗水还不断地流下,勉强扶着赵光到了窗前,感觉到了缝隙中透出来的清凉夜风。
沈宗贵试着推窗,发现有些松动,已经封得不是那么严实,便又用力推开了大的缝隙,更加凉快了。
“不会是真的要弄死咱们吧?”蒋宝和望着窗外地上来回走动的岗哨的影子,又考虑到自己的生死来。
赵光也害怕极了,没想到碰到这么个愣头青,自己还没怎么地呢,就翻脸要下狠手。
这家伙就是个亡命徒,不仅杀了奴酋王子,还砍杀过上百建虏。能得到这么多功劳,显见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早知道这样,就客客气气地多好。姓郭的开始还很和气,却被自己的刁难给激怒了。
这种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拿九千岁和朝廷吓唬他,哪里会有用呢?为了消除祸患,十有八九是要杀人灭口了。
“官爷,给点水喝吧!”蒋宝和看到巡逻的人影到了近前,赶忙哀求道:“俺们快渴死啦!”
赵光狠狠地瞪了蒋宝和一眼,数他最没骨气,听这哀求的口气,和那些在大街上叫着“老爷太太给口吃的吧”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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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赵光很快就改变了看法。蒋宝和不错,自贱身份,这讨来的水是真甜,真解渴啊!
给水就是个信号,似乎姓郭的有些放宽了看押,说不定不想杀咱们呢!
蒋宝和喝了两口水,脑子活泛了不少,觉得自己的试探,还是有点效果的。
口渴暂时解决了,可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蒋宝和不由得苦笑起来。
讨口水喝还说得过去,要饭吃的话——他看了眼赵公公,嘴唇翕张了几下,试探着问道:“公公,您饿不?”
赵光能不饿嘛,可他也知道蒋宝和想干什么。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非得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其心可诛!
被赵光狠狠瞪了一眼,蒋宝和低下头,把椅子搬到角落,半倚在上面闭上了眼睛。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赵光和沈宗贵也没有了力气,各自在沉默中慢慢入睡。赵光还能躺在桌子上,沈宗贵也和蒋宝和一样,在椅子里缩着睡。
岛上再艰苦,可也能有睡觉的床,吃喝也不愁吧!这三人来的时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混到这般境地,却是万万也没想到。
天亮了,又换了一班岗,看守得还是那般严密。水给,饭甭想。
随着太阳升起,温度升高,马桶里屎尿味又弥漫出来,令三人痛不欲生。
马蹄声终于响了起来,在三人既恐惧又期待之中,郭大靖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似乎在询问守卫。
“公公——”沈宗贵和蒋宝和苦着脸,哀求地看着赵光。
赵光无力地叹了口气,来到窗前,努力地提起力气,尖着嗓子叫道:“外面可是郭将军?昨天是一场误会,也是杂家的错,还望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外面没有了声音,过了好半晌,屋门被打开,郭大靖刚迈进一只脚,又退了出去。
“赵公公,蒋、沈二位大人,请出来说话吧!”郭大靖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也没料到关小黑屋竟会如此,这三人是真遭罪了。谷
听着郭大靖说话的口气,三人心中稍宽,赶紧整理衣服,迈步走了出来。
阳光刺眼,三人都不由得眯了下,再看向郭大靖的目光,已经与昨日迥然不同。
也不说是敬畏,反正郭大靖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拿捏,更不是能被他们折辱的。这一点,三人心里都清楚明白。
“郭某连夜派人持印信官凭前往登州,请巡抚大人验看真伪。”郭大靖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刚刚才得到消息,确实是一场误会。慢待了三位,郭某在些赔个罪。”
赵光眨巴了下眼睛,看郭大靖的站姿,便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服软的意思。
这家伙,糊弄谁呢,还派人去登州,还误会?
蒋宝和见赵光不说话,赶忙陪着笑脸说道:“郭将军谨慎小心,有情可原。建虏狡诈,不可不防。”
见郭大靖的目光投向自己,沈宗贵也赶忙说道:“没错,没错。既是误会,说开说得。您说呢,赵公公。”
形势比人强;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赵光挤出难看的笑容,拱手还礼道:“杂家岂是小肚鸡肠之人?郭将军心思缜密,办事谨慎万全,实是令人佩服,佩服啊!”
你还有点不服气!
郭大靖笑容收起,冷冷地注视着赵光,手也按到了刀柄上。
有病啊,你个阉货!
蒋宝和和沈宗贵不约而同地望着赵光,心中暗骂: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想死,别拉着我们哪!
赵光在冰冷目光的注视下,额头沁出了汗珠,心中也是后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么就耐不住,非要去触霉头?
“某看这误会还未消除,三位还是在这屋中再委屈几日吧!”
郭大靖沉声说道:“某派人去京师,再去证实官凭印信的真伪。若是为真,郭某前来负荆请罪,朝廷如何降罪责罚,也无怨言。”
赵光的脸色立刻变得刷白,没想到这郭大靖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连自己稍吐怨言,也不肯罢休。
看着郭大靖转身就走,赵光赶忙紧跑几步,陪着笑脸拦住,连声说道:“误会已经消除,郭大人不必再派人奔波劳累。杂家对郭大人是心服口服,绝无他意,绝无他意。”
郭大靖沉着脸,审视着赵光,好半晌才阴恻恻地说道:“赵公公,可不要口是心非,心怀怨忿。等上奏朝廷的时候,说某的坏话。”
“杂家若口不应心,天打雷劈。”赵光实在是怕了,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那小屋子再呆一刻都要发疯。
哈哈哈哈,郭大靖展颜大笑,伸手按下赵光赌咒发誓的手,说道:“郭某是性情中人,赵公公也坦诚实在,日后相处,定能融洽协调。”
“那是,那是。”赵光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道:“早闻郭将军武勇豪爽,杂家是倾慕已久啊!”
“真的,郭某这么出名嘛?”郭大靖手上一转,已经搭上了老太监的后背,笑着边走边说。
“那是啊!”赵光连忙跟上,笑着说道:“郭大人的名字,还有所立的功劳都在邸报上,天不闻名呢!”
“惭愧,惭愧。不过是杀了百八十个建虏,如屠猪狗……”
“郭大人百人斩之威名,本朝又有几个猛将能如此……”
眼见着郭大靖和赵光相携而走,如同老友重逢般说笑自如,沈宗贵和蒋宝和互相瞅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小命是保住了,赵光还是个识时务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音信交通都不便的海岛,郭大靖确实不好招惹。
郭大靖领着,或者说是陪着赵光等人来到军营,送去安排好的住处,又派人送去了吃喝。
烤鱼、咸菜、粥、饼,这是最通常的早餐。只不过,有的时候,鱼不多,就先紧着军官。
同甘共苦,却不是完全平等。郭大靖发现,对这点待遇上的差别,士兵习以为常,军官倒是颇为骄傲。
在尊卑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或许这样更合理。就象郭大靖讨厌下跪,但当时的人们只把磕头当成一个礼节,并没有抵触心理,也不觉得有损尊严。
既然大家都能接受,郭大靖也不必非要去改。就象军官和士兵的饷粮标准不同,你非要来个官兵平等?
吃过早餐,赵光等三人便躺下休息。这回终于有床了,长途劳顿,再加上昨晚的折磨,确实需要好好休息,缓一缓疲乏。
这军营里可都是郭大靖的人,连说话都得小心。赵光等人虽然没彻底怂,却也在摆正自己的位置,不敢再目中无人、专横跋扈。
郭大靖为了以防万一,在码头上安排了得力的军官,对于船只进出加强了管理,不给赵光等人告状的机会。
时间不用太长,只要半个多月。到时候,天启帝只剩下十几天可活,书信送到京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等到天启帝驾崩,那就更好了。崇祯上位,对于阉党可是下手狠辣。赵光等人肯定是阉党,这绝跑不了的。
赵光等人不是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岂能不知?
新皇登基,魏忠贤失势,就算暂时不死,也不能再权倾朝野。他们也失去了倚仗,夹着尾巴做人吧!
太监和官员还大不相同,皇帝换了,他们作为前任皇帝的近人,失势是轻的,被赶出皇宫,甚至小命不保,也再正常不过。
官员还可能留任,毕竟是通过科举爬上去的。如果真有本事儿,新皇也会加恩笼络。
况且,官员即便罢职还乡,也基本上衣食无忧,甚至很多官员会是豪富。可太监呢,没有一技之长,作为阉人又被瞧不起,难以被社会接纳。
要知道,当时可没有什么太监养老所。
为了晚年生活,很多太监都提早作准备,或捐钱给寺庙,或养义子,以求老了不致冻饿而死。贪财,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骑兵墙初建
天气还热,但已经快秋天了。
杨名立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身上缠满了绷带,正被郭大靖当假人,向医护队演示着人体各部位的包扎方法。
三角巾是一种便捷好用的包扎材料,同时还可作为固定夹板、敷料和代替止血带使用。
而且,它还适合对肩部、胸部、腹股沟部和臀部等不易包扎的部位进行固定。能够保护伤口,减少感染,压迫止血,固定骨折,减少疼痛。
郭大靖并不是专业,但他学过的战场救护,在当时还是很先进的技术。
单眼包扎法过后,杨名立成了独眼龙,医护队有妇女发出轻笑。这让杨名立有些尴尬,可还得强作镇静。
“你们要多加练习,力争做到又快又好。”郭大靖站起身,对着医护队的妇女们说道:“多耽误时间,就意味着伤员要多流血,甚至是加重伤势。”
藤野英扫视着她招来的这些妇女,看到一个女孩用力地点头。刚刚演示的时候,她也看得极认真。
姚新确实学会了,尽管还需要熟练的过程,但她觉得自己肯定能达到郭将军所说的又快又好。
郭大靖转向藤野英,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要去工坊。”
藤野英点了点头,对妇女们命令道:“都学会了吧,两人一组,进行练习!”
有人没学会,却也不吭声。反正在练习的过程中,还能向同伴再学习。
“大人?”杨名立望向郭大靖,没有命令,他不敢去解身上的包扎。
郭大靖随手一指,说道:“姚新,你去给他解开。”
“好的。”姚新没想到郭将军还记得她的名字,答应得痛快,笑着快步走上去,心中甚是骄傲。
郭大靖转身出了屋子,藤野英陪着走出来,边走边问道:“听说你要率军出击,我带几个医护一起去。”
这个口气?好象已经定下来似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会有大战,主要是针对建虏的布置,进行反击。”
建虏虽然还是放弃沿海地带的战略,但却增设了很多哨地。既给东江军的哨探潜入侦察刺探增加困难,也为第一线的守军提供预警。
显然,袭击鞍山驿的行动,给建虏以震动,也提高了警惕,在尽力防范同样的事情发生。
而建虏派出的都是精锐,多以捉生为主。这段时间,东江军各部的哨探谍子时有折损,郭大靖要亲自出马,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对于潜入拔哨,郭大靖相当有信心,也想趁机锻炼一下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夜不归。
当然,还有几百人的大队在后跟随,目标就是秀岩周边。能够找到机会,就打击消耗建虏,并实现以战代练的目的。
“总是会打仗,也难免有伤亡。”藤野英执拗地强调,“我只带四个最好的,不会拖后腿。”
郭大靖还在犹豫,藤野正又补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爹要好好照顾我的。”
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好吧!”郭大靖无奈地答应下来。
藤野英抿起嘴角,觉得这招儿挺好使,便又颇有意味地说道:“快秋收了呢!”
秋收啊,南方比北方还要早一些。林天生应该收粮启运了,藤野正差不多也能坐船回来。
秋收后的粮价会降低,并不全是供大于求,背后有着资本运作,或者说是奸商牟利的影子。
朝廷的赋税是不收实物的,老百姓手中又没有银钱,全靠出售粮食。奸商们便趁机压价,使得老百姓即便丰收,也挣不到多少钱。
这和后世《多收三五斗》非常的相似,老百姓总是处于被动、无奈的境地。辛辛苦苦一年,所得不过是温饱,甚至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
当然,郭大靖现在考虑不到那么远。这是大明体制的问题,他还没有能力去改变。
对于藤野英的暗示,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打完这仗,也该是他大收获的时候了。
去山东是势在必行,秋粮收获入仓,正是别人撒网他打鱼、别人耕种他收粮。想想,就很爽,尽管搬粮也挺累。
离开医护训练营,郭大靖先去了位于偏僻所在的火药作坊,检查颗粒化黑火药的生产制造。
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都是用粉末状的火药。而粉末状的黑火药有许多缺点,运输不便、燃速不均匀、容易受潮等等。
比如在使用火枪装药时,填得太紧会因为缺氧而无法完全燃烧,太松也不行,同样也会降低火药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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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装填得不松不紧,就提高了火枪手的要求,加大了训练的强度。
而颗粒化火药则解决了这些问题,即便是经过颠簸的运输后,大小颗粒虽然还是会分层,却不会影响到火药的质量和使用。
其次,颗粒化火药的吸潮性也远小于粉末状火药,因为颗粒火药的表面积与体积之比更小,从空气中吸取的潮气也就更少。
最后,因为颗粒火药都呈颗粒状,所以即使是受到压迫时,它们之间贴合的也并不紧密。
而颗粒之间留下的空隙,便于氧气为火药的燃烧起到助燃作用,让燃速更均匀,提高火药燃烧的效率,因此其威力得到极大增加。
郭大靖做过实验,颗粒化的黑火药威力,至少比粉末状提升了一倍。也就是说,相同的装药量,杀伤力大增。
火药威力的增加,意味着火药消耗量的减少。特别是火枪,对于火药的节省,成本的降低,尤为显著。
尽管明朝中后期,国人已经学会了火药颗粒化,但在军工上并未普及。具体什么原因,郭大靖没有必要去深究。
玉米、土豆还在明朝就出现呢,不是一样没有普及。按照古代资讯传播的速度,以及人们的普遍识字率,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也正因为如此,郭大靖不必请到西夷的制药师,只是利用《西洋神机》中办法,再加上提纯,和自己的最精确的火药配方,颗粒化火药便能生产制造了。
明朝的火药颗粒化是在混药时添加醇酒,进行湿碾晒干,再用捣药木槽和圆眼筛等,把结块的火药制成颗粒。谷
经过两个多月的生产制造,现在广鹿岛的火枪兵已经全部使用,爆炸物也基本换填完毕。
但火药作坊内依然是一片忙碌,郭大靖已经把旅顺堡的火药、地雷全部换掉,运到岛上进行重新加工和装填。
工人有男有女,各司其职,已经有了流水线作业的影子,使得效率大为提升。
视察完火药作坊,郭大靖还是很满意。尽管全是人工,可要实现机械化,却不是目前的条件能够实现的。
当然,火药颗粒化的工艺还有改进的空间,也就是下一步的目标——精制。
来到火药作坊外二里地左右的食堂,郭大靖趁人不备,取出了几十斤马肉,交给大师傅去做肉汤,算是对管事儿和工人们的犒劳和奖励。
还是那句话,作为军户的百姓,不怕干活儿,只要能吃饱穿暖,都肯卖力气,还不偷懒。
而这个标准,对于郭大靖来说,还是不难办到的。尽管是作弊,但他也是付出了体力,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粮食物资。
郭大靖又来到了木工作坊,这是原来的大作坊所分出来的车间。是郭大靖按照制造的种类,和工匠的技能,进行细划的管理模式。
走进作坊没多久,郭大靖便听到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嗓间,竟然是太监赵光。
给了赵光等人下马威后,郭大靖也没有继续找茬折磨,可也没有给他们太过特殊的优待,与军营内的军官同样标准的待遇,偶尔加块肉改善一下。
赵光等人也学乖了,先装孙子,等郭大靖麻痹大意了,再找机会上奏朝廷,狠狠地责罚郭大靖。
他们也知道,光凭郭大靖折辱篾视他们,恐怕难以达到目的。不仅朝廷未必相信,这罪名也不够大。
万一对郭大靖的降罪责罚的力度很小,郭大靖还是驻岛主官,他们可就惨了。
何况,东江镇不同于其他军镇。独立性较强,这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
“这活儿不能这么干,你们这些木匠,跟谁学的手艺?”赵光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几个工匠,没注意郭大靖悄然来到。
光训斥还不够,赵光还上手了,在基本做好的器械前转来转去,左指右摸,这个榫卯不对,那个楔子位置差了。
这家伙比比划划的,真懂假懂啊?难道是得到了木匠皇帝的真传?
郭大靖索性不急着上前,双手抱膀,在那听着,看着赵公公在表演。
场中摆放的是一架便携式弹力抛射装置,能把两斤重地雷扔到五六十米远。是郭大靖特别要求作坊制造,为山林部队配置的。
不仅便携,还能拆御,用一匹马就能驮两架。拿下来二十多秒就能组装完成,用人力拉动,两个人就能操作。
作为山林游击的火力支援,郭大靖暂时没用火药包抛射炮。一是节省火药,二是铁料不足,最后则是操作的复杂性问题。
不需要太过先进,简单易用是宗旨和原则。
由于黑火药的威力,什么地雷、手雷的个头和重量都要大一些,即便是壮汉,用手抛掷也不过二三十米。这种简易抛射器,则弥补了距离的不足。
“赵大人精通木艺,所说的道理,小人心服口服。”木工坊的大工老单似乎听明白了,上前躬身说道:“小人这便重新制作。”
赵光得到了认可,显摆的心理得到了满足,轻抚着胸口说道:“你是大工,这道理能听懂,也学了一招儿不是。告诉你,杂家可是出自木匠世家,祖传的手艺还能有错?”
郭大靖能画出图纸,但要让他去打木匠,肯定是扯淡。而且,那时代的木匠真的是凭手艺,不用钉子,全凭榫卯连接,还牢固得很。
看老单那佩服的样子不象作伪,郭大靖也没上前询问。
此时,赵光也看到了郭大靖,郭大靖报以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时间不大,赵光也走了进来,客气地与郭大靖见礼。
“没想到赵公公竟然精通木艺,在皇宫里可是给万岁打下手?”郭大靖给赵光倒了杯茶水,微笑着问道。
赵光连忙摇头,说道:“杂家哪有那个福气?只是随着家父干过几年,祖传的手艺,也学会了八九成。”
原来是半路净身入宫,显然也是贫苦之家,被逼无奈。谁家衣食无忧,会把孩子送进宫去呢!
这种事情在当时并不少见,魏忠贤就是一例。
烂赌徒一个,实在混不下去了,狠下心给自己一刀,跑到宫中倒混成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但太监就是太监,依附于皇权的存在。离开了皇帝的支持,屁都不是。也不管权力多大,弄死他们,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郭大靖不想刨根究底,转了话题,问道:“过几天,郭某便要率兵登陆作战,赵公公可愿随军观摩?”
赵光是监军,郭大靖虽然不会被其左右,但客气地询问一下,也表示下尊重。
郭大靖要率军出战的消息,赵光有所耳闻,各个工坊都在赶制所需的武器装备呢!但郭大靖不说,他也不好问,心里却有些不满。
看赵光迟疑,郭大靖又补充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从安全上考虑,赵公公还是留在岛上坐镇为好!”
赵光眉毛一挑,尖着嗓子说道:“杂家身为监军,但有作战自是要随军行动。至于危险,杂家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赵公公不畏生死,忠心王事,郭某佩服,佩服啊!”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除了危险,行军打仗亦是十分辛苦,赵公公也要考虑到身体能不能承受。”
“杂家身强体健,绝无问题。”赵光有些不悦,这话好象瞧不起自己似的。下面虽然没了,可腰子不虚。
郭大靖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赵公公转告蒋、沈二位大人,做好随军出征的准备吧!”
“好。”赵光也站起身。
二人互相施礼后,郭大靖先行离去。找到工匠询问一番,知道赵光不是瞎指点后,才放下心来。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鲜义友,再出征
旅顺。
一片辽阔的原野上,战马在纵横奔驰,马蹄刨起青草泥土,灰尘飞扬上天,几百骑来往冲锋,竟显出了上千铁骑的威势。
李维鸾和刘兴祚带着军官将领们站在高处,眺望着、观摩着、议论着,脸上都显出振奋之色。
建虏善骑射,既有很强的机动速度,又能冲锋陷阵,一直是明军难以匹敌的优势。
“纵是不能与建虏骑兵对冲厮杀,这般严整的冲锋队列,追杀败敌亦能扩大战果。”李维鸾伸手指点着说道:“敌骑分散混乱,我军整齐严密,高下立判。”
说着,他转向刘兴祚笑道:“不比不知道,广鹿岛的骑兵更高一筹,刘将军训练得好啊!”
刘兴祚谦逊道:“是郭将军的办法好,如此巧思妙想,恐怕也只有他能琢磨得出来。”
对此,李维鸾倒是赞同。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战术打法,会拉近双方的巨大差距。
在热兵器逐渐普及,并占据主导地位后,战场上已经难以出现关、张之类的猛将。
再有武勇,一颗铅弹也能结束生命。如果一颗不行,那就多来几颗。在枪林弹雨中,除非运气爆棚,否则,丧命的概率并不因为你能打而降低。
骑兵墙式冲锋也是一样的道理,面对一排冲来的骑兵,高举在空中的雪亮马刀,你就是能在马上耍杂技,也难以穿越几乎没有缝隙的骑兵队列。
说白了,在集体的力量面前,个人的武技和骑术,几乎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再举个形象点的例子,在长枪如林的战阵面前,你就是武林高手,也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以及以一敌多的机会。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退,要么拼。
退就不用说了,拼呢,武林高手和一个或两个最普通的士兵,从轻重和所花费的成本上,就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建虏就是武林高手,自小就骑兵射箭,长大了征战四方。无论是武技,还是经验,都是几年或十几年的时间才苦练出来的。
而广鹿岛和旅顺堡这些新训练出来的骑兵,骑术不敢说精湛,武技也不敢说纯熟犀利,训练时间更是只有两个月。
但组织纪律和集体作战的威力,绝不是人数上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如果与建虏骑兵硬碰,墙式骑兵就有可能打出一比二,甚至是一比一的战绩。
没错,按郭大靖的理解,墙式骑兵冲锋的实质就是拼人。
一两个训练几个月的骑兵,能拼掉征战经年的建虏老兵,甚至是精锐,从成本上讲,就已经是胜利,更是建虏所无法承受的代价。
而且,这还是理论上的。
在面对一堵骑兵墙冲来、几把马刀同时砍来的时候,迟疑、犹豫,甚至是闪躲、退缩,都意味着非死即伤,从而改变最后的伤亡比。
埃及马木留克骑兵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骑术精湛,骁勇善战,但缺少严密的组织,最终败在法军之手。
战后,拿破仑留下著名的论断:“两个马木留克骑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骑兵,一百个法国骑兵能抗衡一百个马木留克骑兵,三百个法国骑兵大都能战胜三百个马木留克骑兵,一千个法国骑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木留克骑兵。”
用哲学的语言来表述的话,那就是“许多人协作,许多力量溶合成为一个总的、新的力量。这种力量和它的一个个力量的总和,有本质的差别。”
有些拗口,但还是很好理解。协作溶合的力量,要远远超过这些力量组成的简单的相加之和。
也就是说,一百个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的骑兵协同作战,爆发的战力要超过一百个散乱的骑兵。
道理简单易懂,谁都知道,一千士兵组成的严整战阵,两千散兵也未必能攻击取胜。
而李维鸾说的也很符合郭大靖的设想,他也不会用墙式骑兵与建虏骑兵大队正面硬怼。
至少,骑兵出击应该是在建虏骑兵散乱,或是败退的时候。
原野中,骑兵的队列又变了,以十人、二十人一队纵横兜杀。这是对零散敌骑进行的攻击,队列不需太长,更显灵活机动。
队列左侧是小队长,是骑术和武技最高的,手里擎着长枪,枪头上则是一大簇红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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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长枪的倾斜角度变化,红缨如同旗帜,提醒着骑兵控制着马速,保持着相对密集且整齐的队列。
在马上使长矛需要很高的技巧,高速冲撞很容易脱手,甚至是被顶飞落马,远没有马刀的劈吹更容易掌握。
“每队尽量有枪旗指引,更容易控制速度和队列。”刘兴祚微笑着介绍道:“枪旗手的要求,当然要高一些。”
李维鸾点头称赞,说道:“这是个好办法,是刘将军的创意吧?不亲身参与训练,不容易想到这个实用的技巧。”
“是大家在训练时提出的建议。”刘兴祚谦逊道:“骑兵营哨官乃是刘奇士,能训练出这两百骑兵,多是他的功劳。”
项祚临伸手指了指,说道:“可是那个盔甲鲜明,纵横驰奔的军官?”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他还是郭将军的结拜大哥,在援朝作战时并肩杀敌而结下的友谊。”
援朝作战时,郭大靖还只是个小旗官,然后是百户、千户,现在已经是游击将军,连半年时间都不到呢!
众人心中生出感慨,但很快又被骑兵的训练所吸引,议论着、赞叹着,也提出了各自的建议和想法。
虽然并不一定要与建虏进行骑兵的交锋作战,但有没有对抗的兵力,却是迥然不同的事情。
就好比两人打架,不是非用兵器,但你有没有,在心理上却完全不同。
骑兵虽少,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东江镇从无到有,再到能够牵制建虏,不也是几年就发展起来的。
只有与建虏厮拼血战过,才会明白要平辽灭奴有多么难,谁敢说出三五年的时间,也不怕风大打了舌头。
所以,东江镇的将士们深知击败建虏的艰难程度,才不会心急,为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战力的提升,而感到欢欣鼓舞。
骑兵墙的演练终于结束了,两部官兵放慢了速度,各自集结。
尚可义作为旅顺的骑兵队指挥,特意来到刘奇士跟前,伸出大拇指称赞,“惭愧惭愧,刘将军练得好兵,我部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刘奇士心中得意,可还假装谦逊,拱手道:“尚将军过奖了。两部骑兵都练得不错,哪有什么差距?”谷
尚可义哈哈笑着,说道:“刘将军不必过谦了。没有比较,某还沾沾自喜。这一拉出来,确实不如贵部。不过,某也是受益匪浅,从刘将军这里偷学了不少东西。”
“说偷学就过了。”刘奇士笑着说道:“好象我们藏私似的。”
尚可义意识到确实用词不当,便岔开话题,把这事遮过,与刘奇士边走边说,热切地探讨起训练经验和心得。
骑兵墙的集体作战方式,极大地降低了对骑术的要求。使得后天训练的骑兵,能够与马背上的民族进行抗衡。
而这种战术打法之所以能获得成功,还是抓住了游牧或渔猎民族的最大弱点,那就是人口少,拼不起。
农耕民族的优势就在于人多,资源广,底蕴厚实,科技水平高,武器装备好。
从萨尔浒之战到现在,明军已经损失了多少人?若是换成建虏,一次上万人的死伤,就足以伤筋动骨。
只要贯彻这个原则,与建虏展开持续的消耗战,凭大明的体量,足以击败建虏。
可惜,象郭大靖这样有着清醒认识,并不断付诸行动的将领,无论是东江镇还是关宁军,都是少之又少。
求战的欲望,杀敌的手段,必胜的信心。
郭大靖三者兼备,也确实不是别人所能比的。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郭大靖全身心投入到对夜不归的严格训练中。
此次出征,拔除建虏的哨地至关重要,他要亲自出马。可以后呢,还是需要夜不归也具有使他放心的作战能力。
伪装潜伏、攀高卧低、涉水急行、侦察刺杀……这些科目在普通部队里也有训练,但夜不归的要求更高,难度更大。
怨言?累得半死也不敢有,人家郭将军还生龙活虎,亲自巡查布哨呢!
放弃,回普通部队,还不够丢人的。待遇高了一档,别人都瞅着羡慕眼热,一下子又打回原形,脸往哪搁?
为了家人能吃得好一点,为了自己的脸面,五十名夜不收咬牙坚持,终于坚持到了令郭大靖满意。
除了两名在训练中受伤,不能参加行动的,全部合格,得到了三天假期和银钱马肉的奖励。
这是战前的休息,和家人团聚,然后就奔赴战场,与敌人展开生死较量。
郭大靖却没有休息,检查了其他部队的准备情况,以及武器装备的数量,才勉强有了一天半的休息。
“靖哥哥,你黑了。”蓉儿往嘴里塞着饺子,不时看着郭大靖,还露出心疼的神情。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黑脸,有些埋怨地说道:“用得着以身作则,跟着一起摸爬滚打吗?”
当然需要,否则怎么建立威信,怎么让士兵心服口服。
郭大靖呵呵笑着,对于肤色的变化不以为意。
经过这半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复到巅峰状态,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和必胜的信心。
李秀姐强笑着,把孙嫂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饺子,推到郭大靖面前。
又要出征了,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担惊受怕,夜不安眠。但李秀姐也知道,这是自家男人的责任和使命,他是军人,是将军。
郭大靖把蘸料给妻子推过去,拿起筷子,吃着香喷喷的饺子,随意地说笑着,想让妻子暂时抛开惆怅的情绪。
“赵光他们三个跟着部队训练,表现得怎么样儿?”郭大靖问着藤野英,“不会成累赘吧?”
郭大靖训练夜不收,刘兴治等军官则负责部队,连藤野英也带着几名医护参加了训练。
“勉强合格吧!”藤野英撇了撇嘴,说道:“没想到他们能坚持下来,嗯,刘兴治也给了他们不少照顾。”
自己知道这三人很快就要滚蛋,下场也很凄惨。但刘兴治等军官不知道,尽管有郭大靖的命令,他们还是尽量不得罪朝廷派来的人。
郭大靖只是随口一问,对于赵光三人,他有着耳目监视。而等到打完这一仗,看时间,也就彻底不用担心他们了。
“那两个锦衣卫是习武之人,赵光能坚持下来,某倒是挺意外。”郭大靖笑着说道:“你选的医护也不错。”
“那是。”藤野英扬起了下巴,颇为骄傲地说道:“也不看看我的眼光,怎么会选错人呢?”
说着,藤野英转向桌上默不作声,显得有些拘束的阿巧,说道:“阿巧,郭将军很平易近人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阿巧抬头看了一眼,勉强笑着点头,却依然小心翼翼。
李秀姐给阿巧挟了满碗,笑着说道:“都吃了,不准剩下啊!”
阿巧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激的神情,低声道:“谢谢夫人。”
蓉儿咯咯笑着,说道:“你比我大,也要比我吃得多。你看我,又长高了,还可有劲儿呢!”
郭大靖温言说道:“军营里今天也改善伙食,你在哪吃都是一样,可不用客气。”
藤野英说道:“阿巧,在郭将军家里要是吃不饱,传出去可丢他的脸。”
阿巧连连点头,却还是不太敢拿正眼看人,可还是有人看到丫头的眼中闪过晶亮。
这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呢!
李秀姐心中暗自叹息,虽然只比阿巧大三岁,可身为人妇,蓦地觉得自己已是大人。准确地说,是在心理上把十五六岁的女娃当成了小辈,当成了孩子。
如果不是大靖哥,自己恐怕连她都不如。阿巧好歹是在岛上,自己呢,却要在建虏的淫威下苦苦求生。
看了一眼自家男人,李秀姐眼中闪过感激和关爱。
第一百五十章 山林可用,江河亦可用
郭大靖并不知道妻子想得挺多,他也看到了阿巧的神色,不免心中触动。
辽民百姓啊,失去了故土家园,只能蜗居海岛,艰难求存。可朝廷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或者说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何止是辽民百姓,全天下的百姓,对于朝廷来说,活得多苦,死了多少,都不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
一岛,数岛,一镇,辽东……
郭大靖虽然决意改变历史,改变以百万计汉家百姓的命运,但也只能是一步一步地来。
现在,他只能做到一个广鹿岛的改变,还不是特别稳固。但看到岛上军民的生活有所起色,也令他感到欣慰。
“等我回来,用辣椒做菜,请你们吃。”郭大靖转头看着长得很好的辣椒,笑着活跃着气氛。
藤野英呵呵笑着,盯着绿叶掩映中的红色的西红柿,显得对此更有兴趣。
院中的辣椒和西红柿是小意思,大规模种植的土豆和黑麦,长势良好,才令郭大靖感到高兴。
朝廷和袁督师对东江镇卡脖子的时候,尽管能想方设法从东南购粮,但自力更生的产出,依然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是各岛全部种植,再加上多半个金州,应该能够渡过难关。
等到秋收后,产量有了具体的数据,才能够令人信服,也才有足够的种子,明年更大规模的种植才有条件。
崇祯啊崇祯,还有朝堂上的混蛋文官,最后别赶尽杀色,逼老子到京城去搬运啊!
郭大靖觉得搬运是个好词儿,比偷文雅多了。微抿起嘴角,他不禁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
火枪,尽管西夷所用的要先进一些。但对于大明,乃至朝鲜,要仿造的话,并不存在太大的技术困难。
只不过,因为作战思想和需求的不同,并不容易接受别家的武器和制式罢了。
当然,制造的工艺水平,以及工匠的认真程度,决定了火枪的性能,以及耐用的程度。
比如大明,主要制造鸟铳,口径小、枪管长,射程较远,但对于重甲建虏的杀伤力远远不够。
况且,匠户制的弊端,以及官员的层层克扣,便得大明官营作坊造出来的火枪质量差劲,不受大明将士的欢迎。
反倒是三眼铳,因为粗厚耐用,安全性高,而成为大明军队中装备最多的火器。
三眼铳就是火门枪的一类,射程和杀伤力都不敢恭维,已经是相当落后,甚至是早该淘汰的火器。
郭大靖在援朝作战时,便有意地搜刮朝鲜火铳,主要就是看中它的安全性。
但朝鲜火铳的杀伤力,依然不能使郭大靖感到满意,这才派藤野正前往澳门,购买当时威力最大的重火绳枪。
尽管郭大靖做好了狠砸一笔钱,以获得尽可能多的重火绳枪,在明年的占领金州行动中派上用场。
但他也没放弃自己造枪的计划,更没有舍弃轻型火枪的想法。
重型火绳枪要靠西夷,轻型火枪的来源,便是离得最近的朝鲜。通过并肩作战而结下的情谊,郭大靖早就跟崔孝一等人说好,通过他们购买朝鲜火枪。
至于崔孝一等人怎么弄火枪,那就比较简单了。可以通过官身,从仓库里调拔,还可以让工匠打造,反正有钱就能堵上窟窿。
更为有利的一点,则是新任义州府尹林庆业,是坚定的拥明仇金派,对崔孝一等人给予了大力的支持。
史书所记,林庆业的一生基本上都是为大明效忠,为建虏和朝鲜所不容后,还逃亡到明国,与明将马腾高并肩作战,抵挡建虏。
后来,连马腾高都降清了,林庆业这个朝鲜人还打算逃到南方,继续和清军干。
最后,林庆业竟然被明军部属出卖,为清军所获,在押解朝鲜的路上,为朝鲜权臣金自点所害。
一个异族人,一个外国的将领,能为大明朝做到这份上,着实令人钦佩。而出卖和杀害他的,竟是战友和本国人,也实在令人唏嘘。
此时,这位操明国的心比操自家的心还多的林庆业,正带人在白马山修筑城池工事。
经历了丙子胡乱后,林庆业认为建虏很可能还会进犯。就算不来,武备也要加强。所以,他要构筑白马山城防线,将来犯之敌拒之防线以北。
也正因为林庆业的忠明仇金,崔孝一等大批朝鲜义兵得以保存,身份自然成了朝鲜官军,义州驻军。
“大人。”崔孝一拿着图纸,来到林庆业跟前,指点着说道:“城墙外尖形马面的角度,好象还可以再狭窄一点,更利于火枪侧击。”
林庆业看了看图纸,又在城墙上伸直手臂进行目测,才开口说道:“郭将军在信上也说了,图纸只是参考,可视情况灵活改动。”
停顿了一下,他又询问道:“弩弓的打造还要加快,百姓们争取每家必备,再抽时间加以训练。这样的话,若有战事,便可迅速聚集起数千兵丁。”
义州的军队在数量上是有限制的,毕竟朝鲜朝廷也没那么多钱养兵。林庆业便接受了崔孝一的建议,全民皆兵,或者称为藏兵于民。
“大人放心。”崔孝一躬身道:“卑职一直在督促,不敢放松。”
林庆业点了点头,举目瞭望山城外的山峦沟壑,沉声说道:“五百枝火枪,一千斤火药,三千斤铁料。你亲自押送,选得力可靠的人,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卑职亲自挑选人手,皆是可靠忠诚。”崔孝一说道:“走水路,直到广鹿岛,中间不作停靠。”
郭大靖早就把一万两银子押在崔孝一这里,枪枝、火药、铁料也按市价购买,运到即付。
有银子就好办事,不管是召集工匠打造,还是从朝鲜其它地方收购,林庆业和崔孝一都有办法。
交情是交情,郭大靖从不滥用,也不让朋友难做。
他也把从朝鲜获取物资视为长远之计,毕竟离得近,朝鲜的一些资源也不缺。比如煤和铁,北安平道就有矿山。
至于抚顺的铁,鞍山的煤,要从建虏手中抢过来,谈何容易?
而且,他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吝分享。比如棱堡的图纸,也通过郑凤寿,送给了崔孝一。
“见到郭将军,替某致谢,并带句话。”林庆业轻轻拍了拍城墙,说道:“林某甚是期盼,能有与郭将军并肩作战,共敌建虏的一天。”谷
崔孝一躬身领命,告退而去。
郭大靖,有勇有谋,是个人物。
林庆业这般想着,略有些遗憾。建虏入寇时,他被诬陷免职,未能与郭大靖共同对敌。
来日方长,与建虏为敌作战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见到斩杀奴酋、奇谋破敌的郭将军。
崔孝一交卸了修筑防线工事的工作,立刻召来了自己的亲信,安宗禄、金念良,安克诚等人,都是随他与建虏作战厮杀的战友,绝对信得过。
后金与朝鲜盟誓后,虽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条款,但朝鲜王室已经不敢再与后金为敌,也严令下面官员将领,不得与东江镇交结,避免激怒后金。
在这种情况下,向郭大靖出售火枪、火药等物,如果被外人知晓告密,林庆业和崔孝一都获罪非小。
所以,不管是搬运物资,还是驾船航海,崔孝一都非常谨慎小心,全部都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能再见到郭将军,实在是太好了。”崔孝一掩饰不住的兴奋,“书信来往太不便了,就盼着能当面畅谈。”
金念良呵呵笑着,说道:“郭将军升官了,可还是那么勇猛,又建功勋。鞍山驿堡先登,手刃数十建虏,听起来就让人血脉贲张。”
金重国若有所思,缓缓开口说道:“崔兄,某觉得可派些人在郭将军麾下听令作战。既学到东西,又增长经验。若建虏日后来犯,这些人便是中坚骨干。”
崔孝一沉吟着没有马上决断,但看脸色,却是颇为意动。
金重国又补充道:“也不说是派遣,以免给林大人和你招惹麻烦。便说是自愿,与建虏有仇。”
安克诚出言赞同,说道:“建虏那边有朝奸,东江军中有朝鲜义士,不奇怪。”
“建虏攻打我国时,烧杀淫掠,与其有血海深仇的多了。”金念良附和道:“个人行为,报仇雪恨,建虏也无可奈何。”
崔孝一终于用力点了点头,以战代练,培养出骨干中坚,确实对日后的作战有利。
况且,这几人说得有道理。若是建虏追究,就说是私自逃到东江镇的,这个责任也就推脱出去了。
“好,就这么定了。”崔孝一说道:“一次去的不要太多,到了郭将军那里也分散入军,成建制的话引人注目。”
“某的提议,某便算第一批吧!”金重国笑着说道:“正好运送物资过去,某便留在郭将军麾下做个小兵。”
“某也算一个。”安克诚也抢着名额,说道:“家里,就劳崔兄等多照顾了。”
众人七嘴八舌,又有数人要随郭大靖征战。
崔孝一挑选了一下,家中有父母妻儿,负担比较重的,他便婉拒。最后,有十二个人算是合格,成为第一批加入东江军的朝鲜人。
…………………
夜色昏暗,冷清的月亮挂在天空,使得山林象是泛着青烟似的薄雾。
郭大靖想不到又将要多了不少手下,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搜索前进。
他是一个人在前,后面几十米外是精锐的夜不归小队。利用红外瞄准镜,黑夜便是他的战场,是他最有利的武器。
悄然潜近,郭大靖端起弩弓,瞄准射击。
一个身影晃着在树后倒了下去,一箭爆头,无声毙命,郭大靖又干掉了一个建虏捉生。
显然,离建虏的哨地已经不远,郭大靖愈发认真地观察,愈发小心地前进。
在干掉了第三个建虏暗哨后,郭大靖过入树林深处,终于发现了建虏的哨地。
哨地设置的很隐蔽,暗哨也放出很远,甚至是三个,建虏还是很警惕的。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郭大靖,最顶尖的潜伏伪装袭杀大师。
没错,郭大靖是作弊了。可那又怎么样,谁让建虏倒霉呢!
都是建虏的精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毙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个帐篷在密林间清理出的空地上,一个明哨在外面游荡。他的警惕性就差了很多,显然是过于信赖外围的暗哨了。
郭大靖潜伏不动,弩弓随着明哨在缓缓移动,直到明哨走到离帐篷稍远的地方,他才冷静地扣动了板机。
建虏被一箭射穿狗头,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猛地一歪,倒在了杂草中,且没有惊动其他的建虏。
郭大靖向身后发出了暗号,便继续监视着建虏的哨地,等待着后面夜不收小队。
过了有一刻钟左右,韩仲带着小队摸了上来,在郭大靖的手势指挥下,悄然散开,包围了几顶帐篷。
郭大靖虽然还在戒备待发的状态,却准备看着自己训练的夜不收来结束战斗。
摸掉暗哨,显然是困难的,郭大靖不借助瞄准镜,也不敢说就能找到躲藏隐蔽得很好的建虏。
所以,这个工作他来独立完成。但训练出来的夜不收,同样也要在实战中增长经验,他也不能总是随队出征。
帐篷帘子一挑,一个建虏低着脑袋便要钻出来。
噗!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胸膛,一名夜不收拉着建虏的衣领,将垂死的建虏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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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几名队友拥上,向着帐篷内的敌人,发射弩箭,顷刻间便结束了战斗。
其它帐篷内的建虏也在猝不及防的袭杀中,纷纷毙命,连象样儿的反抗都没有。有的甚至还在睡梦中,便去见了阎王。
郭大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收起弩弓,缓缓站起身。
尽管离他的最佳设想还有些差距,但这些夜不收的表现,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包围哨地、围攻帐篷,他们的动作足够熟练,使敌人完全没有发觉。袭杀建虏也够狠,够利索。
留下几个人收拾战场,接应后面的大队人马,郭大靖率领夜不收小队继续前进,准备趁着黑夜,突破建虏的预警拦截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林家兄妹,炸桥歼敌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建虏的哨地,或者说预警拦截线,应该是两层,最多不过是三层。
也就是说,在一个突破口,只要摸掉两个或三个哨地,就能成功地潜入建虏统治区。
每个哨地的建虏应该是十人,如果大军进击,他们当然是抵挡不住。但哨地的作用是拦截东江军的哨探谍子,并提供预警报信儿,并不需要硬碰硬的战斗。
所以,隐蔽地拔除建虏哨地,使建虏统治区的守军完全没有防备,才是此次潜入作战能否成功的关键。
郭大靖和不收小队离开约一个时辰后,刘兴治率领大队赶到了这里,和留守人员短暂的交接后,又继续前进。
几具无头的尸体,都被剥除了衣甲,凄惨地扔在一处坑中,由赵光和两个锦衣卫过目后,刘兴治便让人掩埋。
这倒不是要吓唬赵光等人,死尸嘛,也吓不住什么人。他们是监军,检验下战果,也是正常的。
“郭将军神勇。”赵光故作平静地点着头,“无声无息就解决掉建虏,为大军前进扫清道路。”
刘兴治笑了笑,说道:“若说伪装潜伏和袭杀,没人是郭将军的对手。这在军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蒋宝和有些诧异地问道:“难道每次作战,郭将军都象现在这样,冲在最前面?”
刘兴治说道:“作战时倒未必如此,但侦察潜入,为确保万一,郭将军多要亲自率队在前。”
接着,他又补充道:“比如上次袭击鞍山驿堡,郭将军便一直在前,使得部队能顺利潜入并成功行动。”
赵光的目光闪了一下,说道:“难怪都说郭将军与建虏仇深似海,隔几天不杀建虏便手痒心烦。”
刘兴治倒是知道这是郭大靖有意让传的,吓唬赵光等人,便咧嘴一笑,说道:“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停顿了一下,刘兴治又添油加醋道:“郭大人其实更恨内奸,特别是给建虏做帮凶的汉奸。不知赵公公和两位大人可听说海刑,郭将军发明的,专对付汉奸。”
赵光垂下眼帘,脸上有些变色。
蒋宝和与沈宗贵互相对视,不免露出几分恐惧。
这也是郭大靖吓唬他们的,胡编乱造出来的海刑。就是把人从船上吊入海中,让海鱼从脚、腿、身体吃起,直到啃得只剩骨头架子。
刘兴治没那么胆大,可也不喜欢朝廷派来的太监和锦衣卫。任谁头上有个上司,还狗屁不懂,也不会高兴。
看到三人的神情,刘兴治心中升起快感,知道郭将军编造的海刑真把他们吓唬住了。
“海刑是郭将军特意琢磨出来对付汉奸的,人半吊在海里,鱼呀蟹呀啃食其肉,盐水还渍着,那疼痛比千刀万剐还厉害。最后啃成骨头架子,只剩下脑袋,还惨叫连声呢!”
刘兴治绘声绘色地描述,索性再吓吓这三人,省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地瞎指挥。
赵光干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沈宗贵和蒋宝和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干笑了两声,目中的恐惧之色更浓,打着哈哈也离刘兴治远了些。
原来讲故事也很有意思啊,看把这三个家伙吓得。
刘兴治坏笑两声,命令部队稍事休息。
休息啦,姚新在草地上铺了块油布坐下,从包里拿出饼,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对于随军赶路,她有经验,尽管上次是被看押,但并没有绳捆索绑。至今,她还记得吃到的最香的饼。
这个饼是她亲自己做的,对于能自己制作干粮的,军队发放粮食、肉、盐。但份量必须做足,不能在路上吃别人的。
姚新给爷爷留了些肉干,在饼中又添了些杂粮,份量倒是足够。她也不觉得难吃,更不担心体力会不够。
人家是有经验的,打起仗来就有肉吃了。不管是羊肉、马肉,都好吃。
姚新吃得香甜,还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她瞟到旁边的阿巧,和她一样也在啃饼,还就着肉干儿,嚼得很香。
两个丫头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有伴儿啦,还有着共同的爱好,两人越来越有亲近的感觉。
不远处,藤野英收起了小镜子,行军打仗也忘不了检查仪容,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两个手下的举止,她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除了吃就不会别的,藤野英自然不会带上她们。关键是人家既能吃,还能干,在医护队中是翘楚。
从兜里掏出块糖,藤野英放进嘴里含着、嚼着,甜中还有花生碎和榛子的香味,这也算是她带的干粮。
郭大靖让吴九成从山东购买物资,其中就有一些南方的蔗糖。
藤野英不知道郭大靖是在搞着研究,以为是吃的,便缠着要了一些。熬成糖浆,又掺了点碎花生和榛子,做成了她爱吃的糖果。
这家伙还是个会吃的,藤野英品味着口中香甜,想起这个做糖的办法还是郭大靖教的。
把买来的那些蔗糖都做成这样儿的,不仅自己吃,应该还能卖钱吧?
藤野英只是想想而已,却也猜测郭大靖不知在用糖搞什么,神神秘秘的。难道这糖还能做成杀敌的武器不成?
在糖里下毒药,再给建虏吃?建虏要那么傻,直接喂毒药得了,把糖省下来不好吗?
藤野英胡思乱想,也确实到了该胡思乱想的年纪。她想得最多的还是郭大哥,嗯,想老爹和郭大哥一样多。
只不过,郭大哥越来越忙,还有了家,能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太少。
藤野英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嘴里的糖嚼得咯嘣响。
…………….
拔除建虏的哨地,并不是此次行动的唯一目的。谷
夜不收小队要增长实战经验,训练了数月的部队也同样需要在实战中进行锻炼。
而秀岩作为连接海州、凤城的中继点,将成为郭大靖重点打击的目标。一旦建虏在秀岩站不住脚,整个防线便出现缺口,可能不得不再往内陆退缩。
从地图上看,海州、秀岩、凤城、镇江这道防线,并不是直的。如果把海州换成盖州,才是比较正常的。
也就是说,秀岩的西面比较空,能指望的增援多半是凤城。同时,秀岩周边的密布的山林和纵横的河流,也对建虏的机动能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郭大靖率领夜不收小队一夜之间行进近三十里,拔除了建虏的三个哨地,越过高岭山,终于成功突破,逼近了秀岩城。
说是逼近,也有几十里的路程,郭大靖没有盲目进击,率领部队在高岭山休整了一天,并对周边的敌情进行了侦察刺探。
通过审讯俘虏,得到了相对准确的情报,郭大靖和军官们商议之后,决定对秀岩城南面的建虏据点进行突袭作战。
后作为秀岩城以南的前哨据点,这里约有一百多建虏驻守。在兵力对比上,郭大靖这边占据着明显优势。
即便如此,强攻依然不是郭大靖的首选,刘兴治等军官也同样认为当以智计取胜。
“后堡以北是西堡,然后才是秀岩城。”刘兴治指点着地图,说道:“我觉得与袭击鞍山驿堡时差不多,或许可以采取相同的打法。
建虏所设的据点,类似于明军在辽东的墩、堡、寨,前小后大,以秀岩城为中心,向外延伸布置。
根据情报,后堡、西堡作为秀岩城延伸出的据点,驻守的兵力都不算多,秀岩城内却有两千建虏,不可小觑。
郭大靖微笑不语,也不插言,听着军官们各抒己见。
任何作战计划的制定实施,都要考虑到实际情况,即选定战场的地形地势。抛开这一点,就是纸上谈兵。
袭击后堡,伏击西堡来援之敌,在秀岩敌人扑来前,撤入山林。这与袭击鞍山驿堡的战术是一模一样的,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不一样会有陡山夹道,以炸石杀伤敌人,但此次的兵力也雄厚,就是在野地伏击,也基本上没有失败的道理。
但郭大靖却不是这么想的,至少不是完全赞同刘兴治等人的打法。
除了有些纸上谈兵外,对于秀岩之敌的畏惧,使刘兴治等军官放不开手脚。就象做贼似的,偷一把就跑,占点便宜便很满足。
众人商议得差不多了,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注到郭大靖身上,等着他拍板决定。
在刘兴治等人看来,计划已经够好,不出意外,后堡、西堡这两百多建虏,被全歼的可能性很大。而秀岩的敌人,也不会被惊动。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计划很好,既消灭了两个据点的敌人,又不致被大股敌人很快追杀。”
停顿了一下,他话锋又转,说道:“但在本将看来,山林的地形是有效利用了,但河流呢?”
说着,他在地图上轻轻拍了拍,“秀岩城南面便有,虽然不是很宽,但要涉渡却做不到。我记得,在之前搜集情报资料的时候,有几个本地出身的士兵,说过河上有桥。”
刘兴治挠了挠头,有点印象,但他没当回事儿,记得不是很清楚。
“确实有河流,也确实有桥梁。”哨官王前说道:“军中应该就有本地的士兵,召来一问便可。”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时过境迁,你们怎么能保证桥梁还在,又怎知河水有多深?没有实地侦察,是不能作为制定计划的依据的。”
“我军带着不少地雷,不仅能杀敌,还能炸毁桥梁。”郭大靖缓缓说道:“是阻断秀岩之敌,还是将秀岩之敌诱出,利用毁桥分作两段,歼其一部?”
“有利的地形地势不仅是山林、悬崖、狭谷,还有纵横的河流。建虏骑术精湛,但却是旱鸭子,没几个会游泳的吧?”
“带着畏惧秀岩之敌的心理,制定的计划虽细,我感觉有些缩手缩脚。”
郭大靖最后笑着说道:“咱们先袭后堡,争取全歼敌人,不走漏风声。接下来的行动嘛,有个预案,看侦察的结果,再作最后决定。”
隔着后堡和西堡,虽然能够潜过侦察,但因为距离较远,比较困难。怕的便是一旦失手,反倒被敌人提前发觉。
先拿下后堡,再潜过西堡切断敌人退路,即便不能利用河流或桥梁对秀岩之敌进行打击,两次作战取胜,也差强人意。
如果河流或桥梁能够利用,那就把西堡和秀岩的敌人算到一块儿考虑,进行连续作战。
这次行动,郭大靖可是出动了一千二百多人,更携带了不少武器弹药。
尽管和秀岩敌人相比,还是处于劣势,但利用地形地势,也不是没有一战的可能。
况且,秀岩敌人不太可能会倾巢而出。
一方面是建虏对于本身战力的盲目自信,千骑已经足以横冲直撞,数千东江军也不是对手。
另一方面则是情报的疏漏或者是误判,建虏认为能无声潜入进来的,不太可能是大股敌人。
最重要的还是战争的形式,战斗的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建虏纵然有所觉察,也不会太过重视,更不可能有对应的战法。
计议已定,刘兴治主动提出带一支部队轻装前进,先行潜过后堡,切断后堡之敌的退路,并做好伏击西堡之敌的准备。
显然,郭大靖提出的意见对他有所触动。对于能否利用河流桥梁对秀岩之敌予以打击,他的心思也热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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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郭大靖带领部队开始行动,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行进,潜近了后堡。
在夜色中,郭大靖认真地观察瞭望。后堡的守卫并不严密,这让他想起了鞍山驿堡的袭击战,简直就是一次翻版。
也不全是,后堡并没有鞍山驿堡那么高大的城墙,那么完备的防御设施,说是个寨子或营地,倒是更为准确。
尽管修筑在一座土山上,扼守住了山下的大路。但对于郭大靖来说,潜袭比鞍山驿堡还要容易。
简单布置了任务,郭大靖一马当先,在夜色的掩护下,带着夜不收小队向营寨潜伏而去。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幕府倭商,截断歼击
江苏苏州太仓东刘家港。
元代开始海运漕粮后,便由此出海。因此,又有天下第一仓之称。而郑和下西洋,也是由此出发。
两条中等型号的沙船缓缓驶离码头,向南直入茫茫大海。
沙船是长江口一带的平底海船,结构独特,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且更适合在北方海域航行。
同时,因为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在海上快速航行,适航性能好;载重量大。
中等型号的沙船,载重在四千石到六千石,约合五百吨到八百吨。最大海运沙船,甚至能达到一千二百吨左右。
林天生坐在船舱内,轻呷着香茶,随意翻看着一本书,不时微微点头,好象从书中颇有所获。
万石米收购完毕,趁着顺风,便要送到辽东,送到广鹿岛,完成与郭大靖的约定。
两艘船上除了米,还有布匹和白糖,也是郭大靖指定的货物,并给了定金。
不为外人所知的,船上还有五百枝重火绳枪和六门红夷大炮,是从澳门葡人手中购买的。随船前往辽东的,还有四位葡人和他们的随从。
林天生对于郭大靖交办的事情,还是尽心尽力的。
通过与林家有生意往来的葡商,以及嘉兴的意大利传教士,他和藤野正终于顺利到达澳门,并购买了火绳枪,并聘请了葡人枪炮师。
重火绳枪,被明人称为鹰铳,澳门的葡人手中也存货不多。这还是等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凑齐能够拿得出手的数量。
郭大靖说定的是越多越好,越快运到越好。藤野正便让林天生先把这些火枪运走,他继续呆在澳门,押运下一批火绳枪回辽东。
回到嘉兴,林家管事儿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收购了万石米粮。正好,林天生装船后也不耽搁,即刻出海,前往辽东。
“东家。”一个管事儿匆匆进舱,脸色怪异地禀报道:“小姐,小姐藏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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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生吃了一惊,腾地站起,斥道:“怎么搞的,她藏在船上,就没人发现?”
管事儿很委屈地低下头,辩解是不敢的,也确实有他的责任。
“现在掉头靠岸。”林天生沉声吩咐道:“把她带来见我。”
“哥,不要靠岸啦!”林婉儿就在舱门外,听到哥哥的话,赶忙推门进来,可怜巴巴地央求道:“你是最疼我的,就忍心看我跳火坑里?”
林天生翻了下眼睛,说道:“又要拿陈家说事儿,我不是已经拖延了婚期,等到明年再说嘛!”
“可我怕陈家趁你不在,前来抢亲。”林婉儿扁着嘴,嘤嘤欲泣的小可怜样儿,“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成天提心吊胆,睡觉都做噩梦。你看,我是不是又瘦了?”
林天生不用看也知道,妹子倒没说谎。可这门亲事是已故老爹给定的,他也不好毁诺退亲,尽管听说陈家那儿子甚是不堪。
“抢亲,陈家不敢,你瞎担心。”林天生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委婉地劝道:“还是先送你回家,大哥月余便回来了。”
林婉儿哼地一声,坐在了椅中,倔强地说道:“你上哪我都跟着,要把我送回去,我就偷跑,你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林天生伸手指着妹妹,好半晌才无力地放了下去。
这个妹子最受疼爱,也养成了娇惯的性子,说得出来,也真是做得到。
“不用掉头了,直去辽东。”林天生最终也没办法,交代了管事儿,坐在椅中生着闷气。
林婉儿倒是高兴了,逃避亲事是一方面,能出外见见花花世界,也是值得欣喜激动的。
见老哥生气不说话,林婉儿嘿嘿笑了两声,没话找话道:“哥,那个郭将军值得你全力帮助吗,垫了那么多钱,家底都快掏空了呢!”
家底掏空是夸张之语,林家虽不是巨商豪富,几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
重火绳枪八两一枝,千斤红夷炮三百两一门,五百斤的百两左右,购买这些武器装备一共花了五千多两。
但藤野正又追加了加急的订单,一千枝火绳枪,十门千斤红夷大炮,即便量大优惠了不少,也有将近一万两。
而定金就是林天生垫付的,再加上购买粮食、布匹、白糖等物,差不多掏了七八千两。
林天生喝了口茶水,气消了些,但还有些不悦,口气也有些生硬,说道:“你懂什么,不过万八银子。若是结好郭将军,林家可能就此富甲一方。”
“就凭这个——”林婉儿拿出小镜子,向着老哥晃了晃。
林家垫资,藤野正便把镜子作为抵押。林天生并没打算卖掉,就给了最疼爱的小妹。
林天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算什么,我和天佑看到过比这大好几倍的。况且,我们都看好郭将军,认为他日后会发达。”
林婉儿先是惊讶,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镜子,肯定很值钱。但随后又觉得大哥是不是有些草率,寄厚望于一个征战沙场的武人。
“郭将军是个很奇怪,也很有趣的人。”
林天生垂下眼帘,微露笑意,缓缓说道:“说得不好听的话,打起仗来不要命,象是个亡命徒;可坐下来说话聊天,却又给人另外的感觉,觉得他为人豪爽真挚,值得结交。”
林婉儿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他表里不一呢,辽东可是他的地头,耍赖不给钱怎么办?”
林天生瞅了一眼妹子,说道:“他是要与林家长期合作的,不会为了那点钱自毁名声。而且,我感觉他比咱们林家还有钱似的。”
“那么有钱还拼命打仗?”林婉儿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很矛盾。
林天生哼了一声,说道:“与建虏有血海深仇,郭将军岂能不报?也正是如此,才不把钱财放在眼里吧!”
林婉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用怜悯地口气说道:“家人都死于建虏之手,只剩下他一人,确实是血海深仇,大丈夫亦当报仇雪恨。”
林天生提醒道:“到了岛上,在郭将军面前少说此事。”
“知道。”林婉儿说道:“我又不傻,提人家的伤心事干嘛?”
“还有——”林天生又想起一事,说道:“听说郭夫人被建虏砍断一臂,若是能见到,也莫要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哦,林婉儿眼中又闪过怜悯,断臂的女人啊,真可怜。
………………….
后堡在晨光中苏醒,似乎又是一个与平常一样的清晨。有建虏在寨墙上来回巡视,但里面已经换了主人。
潜袭成功,经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斗,一百多建虏被全歼,无人漏网,也就没有走漏风声。
刘兴治在半夜时分便率领部队及二十余名夜不收潜越西堡,既切断西堡之敌的退路,又前出侦察,要摸清西堡与秀岩城之间的河流、桥梁的情况。
是围点打援,还是继续潜袭,都要根据侦察刺探的结果来确定。西堡的敌人稍多一些,但对于一千多军队来说,还是能够战而胜之。
郭大靖此时正在完善着地图,这是他的习惯,也是因为受不了那个时代的粗糙地图。
跟鬼画符似的勾勾弯弯,勉强能作为参考,但要用到军事指挥上,却还差得很多。
地图要精细一些,最好再做一个沙盘,山川、河流、城镇等等,一目了然。
之所以要不断深入打击建虏,郭大靖还有着解救辽民百姓,壮大东江镇的想法。
沿海地区的百姓,要么逃到东江军所控制的岛屿,要么被建虏强迁到内陆。不突破建虏的防线,根本无法把他们救出来。
当然,也有不时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但毕竟是九死一生。郭大靖要做的就是将据点向北推,建立起游击区,更好地接应辽民。
既然秀岩地区在山川河流上都合适,多次出击,既锻炼部队,又熟悉此地的地形地势。
“郭将军。”赵公公不请自来,堆着笑容打招呼,“忙着哪?”
“公公请坐。”郭大靖报以和善的笑意,伸手示意,说道:“把地图修改一下,日后作战时更方便。”
赵公公连连点头,坐在椅中,开口说道:“郭将军身先士卒,每战争先,着实令人钦佩。”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公公过奖了。”
赵公公眨巴着眼睛,试探着问道:“深入敌区,行动要谨慎小心。秀岩城的两千建虏精骑,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好。毕竟,敌强我弱,我部又是孤军深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公公此言极是,某亦不是鲁莽之辈。带着将士们出动杀敌,也要尽量让他们安全回去。当然,有战斗,就有流血牺牲。”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笑着补充道:“公公放心。建虏虽凶悍,我部也是有备而来。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赵光呵呵干笑,觉得自己这般说话,显得有些胆小,是不是又让郭大靖小瞧了。
郭大靖倒没这个想法,身为太监,能随自己出征,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且,赵公公还乖得很,并不胡乱插手军事指挥。
营寨内一切如常,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破绽,只是炊烟不断升起,接近寨门的话,还能闻到肉香。
“去吧,多烤些肉带上。”藤野英看到伤员已经全部包扎处理完毕,温言对着几个医护说道:“再好好睡一觉。”
闻到肉香,姚新和阿巧的眼睛都亮了。但能顶住诱惑,不时舔嘴唇咽唾沫,却一丝不苟地做完工作,还是令藤野英感到满意。
深入敌后,如果能够以战养战,那是最好的。如果只靠自身携带的干粮,当时也只能维持不到十天的时间。
如果除去行军赶路,再加上返程,能够作战的时间就会很短。当然,这不包括郭大靖这个移动仓库的作用,他也轻易不会使用。
这回没有羊肉,只有马肉,也很好呢!
姚新熟练地烤着肉,还不时端起碗,喝着肉汤,吃着肉块,再啃两口饼子。
“把肉烤得干干的,好保存。”姚新还向旁边的阿巧传授经验,“上回就是这样,我一直吃了十几天呢!”
阿巧已经被姚新熟练的动作吸引住了,听到建议,不由得笑着点头,有些钦佩地说道:“我来得晚,很多东西都要好好学呢!你真厉害,还认得草药。”
姚新在行进的路上也不闲着,碰到认识的药草便顺手摘下,现在已经捡了一挎包。
“我认识的也不多。”姚新实话实说,说道:“你想学,我教你好了。”
阿巧用力点了点头,学着姚新,抓紧时间烤制肉干。
经历过饥饿的人,才知道那种滋味简直能让人发狂发疯。姚新和阿巧有过这种感受,阿秀和蓉儿也有,整个东江镇的军民差不多也都经历过。
所以,对于吃饱或者吃好的机会,每个人都很珍惜。姚新烤好的肉干,还想留一些给爷爷吃。很多士兵也想着家人,想着弟妹或儿女。
黄昏的时候,刘兴治派回了人,带着侦察结果,也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你再辛苦一下,告诉刘兴治,我部夜半潜袭西堡,让他放走几个,给秀岩城的敌人报信儿。”
郭大靖写好了命令,交给韩仲,又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
“放心吧,大人。”韩仲接过一袋烤肉,施礼告退。
郭大靖命令部队加紧休息,拿着刘兴治所画的简单地图,又认真地研究起来。
西堡与秀岩城的大路,确实要经过一座木桥,河水不宽,但不可涉渡。也就是说,炸断桥梁,就足以阻挡或分断建虏。
当然,这条河上还有其它的桥梁,据刘兴治派人侦察,离得最近的在下游十几里。
十几里,折返的话就是二三十里,以骑兵的速度,用不了一个小时。
如果炸桥截击敌人,在一个小时内要消灭敌人,还要安全撤退,或是做好与绕路敌人再战的准备,郭大靖觉得比较冒险。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全歼
解决的办法也简单,派人把另一座桥也毁掉,使敌人继续绕远,也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样的话,还可以多放过桥一些敌人,多取得战果。
比如三四百建虏,以一千多的兵力伏击,各种武器全部使用的话,伤亡也不会太大。
三百左右吧,别太贪了。尽快消灭敌人,尽快撤入山林,尽量保证安全。
郭大靖做出了决定,在地图上补充完毕,才合衣躺倒休息片刻。
谋划说白了就是算计,有“算”这个字,就决定了其中需要精明的头脑,至少要会算术。
敌我兵力对比,战力对比,粮草几何,路程多远……这些都是需要计算清楚,才能作为作战的依据。
在这方面,郭大靖就显得比较有优势。
刘兴治等人的算法比较正规简单,郭大靖则会把很多因素都加进去,还有换位思考,把敌人的考虑也尽量算进去,显得更加细致全面。
郭大靖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起身出了屋子,召集军官,集合部队,在夜色中向着西堡急进而去。
…………………..
澳门。
夜色已深,而藤野正的住处,却正招待着客人,推杯换盏,酒兴正浓。
久违的倭语越来越熟练,藤野正和两个倭人谈得投机,清酒是一杯接一杯,喝得尽兴。
“藤野兄有大明军方作后台,出手阔绰,着实令人羡慕。”小林浩一举杯相敬,说道:“那葡人视藤野兄为贵宾,也着实令我等倭人脸上有光。”
藤野正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道:“小林先生过誉了。在下也是适逢其时,得到贵人赏识。此次办好了差使,倒是幸不辱命,可以回去覆命。”
小林浩一接着吹捧了一番,同伴大谷川有些耐不住性子,在旁插言道:“藤野兄,不知能否把我二人引荐给那位贵人?”
“如果藤野兄能引荐,不管结果如何,必有重谢。”小林浩一见同伴把话挑明,也点着头说道:“如果能借此与大明建立直接商贸,便分藤野兄两分干股……”
明朝中后期,倭寇成了明朝的重大隐患,直到嘉靖年间,在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大破倭寇后,才算基本肃清。
为了减少来自海上的威胁,明朝断绝了与日本的贸易往来,嘉靖七年明朝罢宁波市舶司,“倭自知衅重,无由得言贡市。我边海亦真实戒严,无敢通倭者”。
小书亭
万历二十年,日本发动了侵朝战争,明朝派兵入朝参战,历时数年之久,击败了日军。
此后,明朝更是加强了对日本的贸易封锁。明朝“恐贡市往来,导之入寇”,双方之间的正规贸易已经完全被禁止了。
但在实际上,自德川家康上位后,双方民间的贸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产生了大爆发。“……至长崎岛,明商不上二十人,今不及十年,且二三千人。”
首先,德川家康虽然统一了日本,但是作为一个新生政权,不仅需要国内各个阶层的支持,还需要国际环境的稳定,才能够真正的确定其统治地位。
而作为丰臣秀吉之后的政权,在国际上因为壬辰战争的缘故基本处于一个被孤立的状态。
所以,德川幕府积极寻求与明朝建立直接的贸易关系,力图进入以明朝为中心的册封体系,在缓和国际形势的同时,在国内树立作为统治者的正统性。
其次,统一后的日本,国内社会趋于稳定,也导致了消费水平的上升。特别是中国商品,深受倭人的喜爱,导致倭国对于明朝商品的需求十分巨大。
当时的日本人还极其地“崇洋”,其对于中国的丝织品十分喜爱。其实日本本国也生产丝织品,但是百姓却独独喜爱做工精细的中国产品。
所以,日本的生丝也需要从中国大量进口。据史料记载,日本每年需要消耗掉巨量的生丝,但是本国的产量仅为一半左右。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倭国丰富的白银产量,使其在贸易上极有底气地买买买。
在并不算太长的时间内,日本大名共开发了五十多个金矿和三十多个银矿,使得日本的白银产量占到了当时世界的四分之一。
虽然德川幕府采取了许多措施想与明朝建立贸易关系,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只能让中国商人到日本贸易。
比如德川秀忠颁布的通商法令就规定:一切外国船只均不得在大名领地通商,只能在长崎和平户从事贸易活动,但中国船只不受此规定之限制。
同时,加强了对朱印船贸易的管制,禁止西部大名拥有载重500石以上的大船,朱印状只发给与将军关系密切的少数豪商。
所谓的朱印状,就是盖有红色官印的文件或证件,类似执照,由将军颁发。上面标明了朱印船航行的目的地、从事贸易的人员等。
幕府藉此向海外国家证明携带朱印状的船只不是海盗船,而是普通贸易船。要求对方国家保其安全、准其贸易、供其便利,且不与非朱印船贸易。
藤野正沉吟着,思索着,虽然对小林和大谷的意图有所知悉,但一时也不能做出决定。
要知道,他是假着大明军方的旗号,由林家托人引茬,从葡人手中购买的军火武器。
当然,对于澳门的葡人来说,赚钱是第一位的。卖火炮火枪也并不太考虑对方的身份背景,尽管对于大明官方会更痛快,还有些优惠。
但藤野正不是很清楚郭大靖的态度,也知道这是背着朝廷进行的军火交易。要是给这两个倭人做引荐,万一闹大了,会不会破坏郭大靖的计划?
“藤野兄不必担心。”小林浩一会错了意,从身上取出朱印状递过去,说道:“我们是幕府允许的合法海商,在倭国也是有大人物作靠山的。”
藤野正伸手接过,随意地看了看便还了回去,缓缓说道:“不是在下不相信二位,而是不太确定那位贵人是何态度。不如这样,等在下回去,请示之后再作决定。”
小林浩一想了想,说道:“藤野兄的为难之处,我们理解。要不这样,我们约定个地点。壕镜是葡人地盘,离藤野兄要回的地方也很远,不是很方便。”
“你们——”藤野正有些惊讶,问道:“能在大明沿海港口停靠?”
“当然不能。”大谷川摇了摇头,说道:“但我们在大明有代理人,可以通过他来联络。”
藤野正觉得不妥,相对于明人,倭人走漏风声的可能性更小。
轻轻摇头,藤野正说道:“不行,绝不能让明人参与此事。”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互相对视,觉得这里面似乎隐秘不少。谷
藤野正思索半晌,说道:“等在下返回的时候,你们可派一人随在下同往。事成与否,都不可声张。”
“我可以随藤野兄去。”小林浩一没有过多的犹豫,抢在大谷川前面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相信藤野兄,藤野兄也请相信我的嘴巴。”
藤野正微笑颌首,觉得这样做应该可以。他知道郭大靖四下搜购军火物资,其中的硫磺,却正是倭国盛产。
…………………
海贸,利润巨大,郭大靖自然想染指分润,使东江镇有可持续发展壮大的资金。
他也从林天生那里打听过海贸的情况,知道倭国虽然不禁中国商人,但与倭国的海贸却是被几家大海商所垄断。
要知道,海商有时候也是海盗,在茫茫大海上干杀人越货的事情,也不稀奇。没有一定的船队规模,没有一定的武装,别说赚钱,命都得没。
但还有一条路,却是大有成功希望的,那就是与倭人直接贸易,用他们的船和人,卖自己的货。
而且,倭国与朝鲜已经实现了邦交自常,并在釜山与对马岛开市贸易。
而明朝也是允许与朝鲜之间进行贸易的,所以“自朝鲜之役,我来彼往,俱从朝鲜之釜山径渡。”
对于东南的海商来说,经过釜山进行贸易,来往路途遥远,但对于东江镇,却是很近的。况且,这是官方允许的路线,也避免了走私的风险。
再说,郭大靖要卖的可不是生丝、瓷器等商货。他既没有货源,又不想费周折当中间商。
只不过,现在的郭大靖根本想不到藤野正竟能帮他和倭商搭上关系,也根本没去想海贸的事情,而是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即将爆发血战的战场。
一抹晨光从东方升起,在大地上迅速蔓延,照亮了山川、河流,以及河上的那座木桥。
桥下已经安装了地雷,并暗藏了引爆手。只要把桥炸断,不需要破坏太长,就已经足以阻隔建虏。
而在桥这边的大路两旁,上千士兵已经埋伏就位,就等着建虏进入伏击圈。
借助于山林、掩体的遮蔽,以及身上的伪装,不抵近观察的话,很难发现绵延数百米的大路,已经是充满杀机。
半夜潜袭西堡,消灭了不到二百的守军,郭大靖便率部队马不停蹄,赶到十余地外的河边桥头,进行了紧张忙碌的布置。
时间掐算得很紧凑,再加上刘兴治所部在此布置的截击阵地,在天亮之前,终于完全准备完毕,只等秀岩城的敌人一头钻进来。
周围山林寂静,不时响起鸟儿的啼叫。
赵光等得有些不耐,但四下看了看,伏击阵地的将士都悄然无声,甚至连动都不动,他又闭上了嘴巴。
他和蒋宝和、沈宗贵是在阵地后面隐蔽,郭大靖也怕他们暴露目标。至于打仗,只要看着就好。
这家伙不讨人喜欢,但却练得好兵。
赵光等人也不得不佩服,也只有带着这样的兵,才敢深入敌区,展开袭攻吧!
郭大靖也甚是满意,虽然训练之后的检验已经合格,但临战之前能有这样的状态,确实要再加两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处终于响起了隐约的马蹄声。离得还很远,却能听到,只能说明敌人的数量不少。
几十骑建虏前锋出现在河对面,只是略作停顿观察,速度慢了下来,便驰上了桥面。
过了桥,建虏前锋奔上大路,再次提速,向着西堡奔驰而去。
时间不大,建虏大队抵达桥头,开始上桥过河。
甲喇额真简泰放慢马速过了木桥,踏上岸后便紧夹马腹,提速向前驰奔。
接到西堡逃回的守军的报告,简泰便立刻召集人马,亲率千骑出了秀岩城,赶往西堡。
尽管动作迅速,但简泰并不认为会与来袭之敌正常接战。试想,连西堡的一百多守军都不能包围消灭,敌人的兵力顶多也就四五百。
再者,哨地也未发出预警,更证实了简泰的猜测。如果是大队人马,不可能避开哨地,悄无声息地潜入。
赶到西堡,敌人应该已经窜入山林。是尾随追击,还是直去南面的要道堵截,简泰一直在思索,还未做出决定。
突然,一声响箭射上了半空,发出尖厉的哨声。
不好!简泰吃了一惊,勒马四顾,不知道是遭到了伏击,还是敌人的哨探发出的信号。
一枝弩箭无声袭来,快若闪电,狠狠地射中了简泰的胸膛。
简泰大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盯着露出体外的半截箭簇,张大了嘴巴,但要发出的声音被涌上的鲜血堵住。
在天旋地转中,简泰摔落马下,再也不用费脑筋,去想怎么打击敌人了。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在建虏身后响了起来。
桥面腾起了股股火焰和黑烟,木屑横飞,几十骑建虏猝不及防,随着爆裂的桥面掉入河中。
后路已断,过桥的三百多建虏立刻成了孤军,伏兵也展开了雷霆般的猛攻。
火枪齐射轰鸣,铅弹一排排射出枪膛,白雾在树林中升腾而起。
箭矢如雨,从大路两旁的树林草丛中激射而出,泼向大路上的建虏。
一颗颗地雷在路边炸响,火光硝烟中,碎石横飞,迸溅向路上的人马。
拼装抛射器也发威,十几颗炸弹在空中掠过,落在大路上,爆闪出耀眼的火光。
狂风暴雨般的突然打击,把建虏完全打蒙了。火力之密集,是他们平生仅见,两面夹击,更让他们无法躲藏。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抚恤金,自己先掏了
惨叫、哀嚎、惊呼、尖叫,陷入混乱的建虏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伤亡惨重。
郭大靖冷静地施射,一箭一个,例不虚发。先是直射,后是斜射,和伏兵们一起打击,将大路上几十米范围内的建虏杀戮干净。
建虏的混乱稍有改观,但已经死伤了一半,且在大路上被分隔成一段一段,难以集结反击。
一个牛录额真身上中了两箭,却还在逞着凶悍,组织起十几个手下,嚎叫着向着路旁的树林中冲杀。
一排铅弹从后面射来,又击倒了几个建虏。牛录额真向前踉跄着,口中喷出了鲜血。
又是火枪的轰鸣,当面又射来铅弹。牛录额真满脸血肉模糊,颓然摔倒在杂草之中。
剩下的几个建虏在前后夹击的火枪攒射下,也死伤累累,倒在了树林的边缘。
但一些地段,还是有些建虏冲出了大路,进入树林与对手展开了厮杀。
“杀,杀,杀!”
刀盾手或长枪手在前,弩兵在后,伏兵也跃出掩体,与建虏展开短兵相接的厮杀血拼。
肉搏近战,广鹿岛官兵也是进行过严格训练的,并有相对的战术。或者说,是比较耍赖,比较取巧的打法。
近战兵抵住敌人,火枪兵或弩兵紧随,近在咫尺的距离开火,互相配合,给予敌人杀伤。
当然,这是在兵力处于优势,能够以队列对散乱的情况下,才能够成功实施的。
而现在,这个条件完全满足。放过来的敌人就不多,又有猛烈袭击的杀伤,兵力对比至少能达到一比五六。
“卑——鄙——”一个建虏怒骂着,身中两箭,跪倒在地,旋即又被对面的长枪刺穿了胸膛,结束了他的聒噪。
另一个建虏刚砍翻了一个士兵,一支弩箭便射中了他的面门,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又是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近战搏杀惨烈而快速,建虏虽然凶悍,但在有备而来的对手面前,却施展不出全部。
没有骑兵的纵横冲杀,没有刀对刀枪对枪的对决。以少打多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弩箭和火枪的近距离射击。
可不管建虏如何憋屈,如何气极败坏,如何斥骂发泄,死亡已经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刘兴治所率的部队解决了建虏前锋,沿着大路兜杀过来,对残余的建虏形成了三面打击。
军官们也在解决了当面大路上的敌人之后,率部冲出,将建虏一一分割,个个击破。
郭大靖也率部冲了上去,迅速将一股建虏压至桥边河滩,并加以围攻,使其不能沿河滩逃跑。
几十名建虏在负隅顽抗,但在箭矢和铅弹的两侧杀伤,以及正面长枪兵的稳步推进下,消耗得相当快。
河对岸的建虏已经分兵,留下了百多个家伙在徒劳地接应。
他们急得哇哇乱叫,但桥梁炸出了大缺口,也只能望河兴叹,看着敌人把己军杀死杀光。
两次亡命冲锋,却未能突破对手的战阵,仅剩的十几个建虏被逼迫着连连后退,脚已经踏进了河里。
火枪又响了起来,几名建虏惨叫倒下,流出的血染红了河水。弩箭又成排射来,将最后几个建虏射倒。
在对岸建虏的斥骂和怒吼中,几名刀盾手上前,将受伤的建虏补刀,又割下所有敌人的首级。
应该是快被气疯了吧?
郭大靖抬头望着对面,眯了下眼睛,露出冷冷的微笑。
好好看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
想从下游绕路解救同伴的建虏,在被烧毁的木桥前目瞪口呆,对着还冒烟未烧尽的焦木破口大骂。
再没有满怀希望,却被轻易摧毁,更令人痛苦、愤怒的了。虽然看不到同伴的生死,但凄惨的结局,应该已经注定。
身首分离,遍身血污,衣甲剥脱,如同死去的野狗般被弃之野地。而且,还包括他们的最高指挥官甲喇额真简泰。
建虏哪肯罢休,此路不通,还有它路。商量了一番,六百多建虏再次启程,绕道继续追击。
时间是宝贵的,再次绕路就耽误了更多,建虏不指望能够追上钻入山林的敌人,却作着卡住要道,进行拦截的打算。
但他们不会想到,对手潜入时就难以发觉,返回时更不会走寻常路。
此时,郭大靖率领着部队已经打扫完战场,进入山林,沿着小道,向南撤退。
不包括拔除哨地,已经是三战三胜,斩首近六百级,而死伤,却不到二百。
战绩已经足以骄傲,以战代练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安全返回,则成为了首要目标。
当然,如果建虏敢来追击,郭大靖也愿意在山林中与其周旋,给建虏更大的打击。
撤退的路线,是早就计划好的。此次发动的一个目的,就是拔除建虏的哨地。只打出一个缺口,灭了三个哨地,显然是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所以,部队潜入和撤退,走的并不是同样的路线。这样既安全,又能多拔除几个哨地。
至于建虏要堵截的要地,也只能是估计,哪里知道对手要走的确切路线。最重要的,建虏轻骑而来,没有携带粮草物资,在外又能坚持几天?
“又可惜了不少好马。”刘兴治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惋惜,对于战马这种宝贵的战略物资,没人不喜欢。
郭大靖也觉得可惜,但也不能为了战马而多死伤士兵,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
马肉也不错,郭大靖的空间内有几十匹呢!其余的马肉,都分给了将士们。关键是每人也不能携带太多,身上有武器装备,接下来还可能进行战斗呢!
即便如此,撤退的队伍中也多了三百多匹马,多是潜袭前堡西堡得到的缴获。
“秀岩地区极可能成为我军建立的第一个敌后根据地。”郭大靖提醒着刘兴治,“地形地势、山林路径,都要用心记着,回去后在地图上加以完善。”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末将晓得。秀岩地区山林密布、河流纵横,确实是个能与建虏周旋的好地方。”
“不止是周旋,还要逐渐发展壮大,将建虏挤压出去。”郭大靖说道:“等回去后,我会专门给你们讲一讲这个敌后根据地。”
说完,郭大靖迈开大步,带着夜不收小队直奔向前,边走边命令道:“我们在前开路,你注意队后动静,提防敌人追击上来。”
“末将遵令。”刘兴治拱了拱手,亲自带着一队人马赶去殿后。
从郭大靖这里,刘兴治学到了太多东西,也是心服口服。军人嘛,就要靠实打实的本事服人。
不仅是他,广鹿岛的官兵对郭大靖也是崇拜敬畏。时间只有几个月,通过训练和作战,以及待遇的提高,郭大靖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稳固的威信。
得胜之师逶迤如长龙,翻山越岭,穿林过河,一路向南而去。
而龙头就是郭大靖,以及他所率领的夜不收小队。
胜利接着胜利,不断地提升战力,郭大靖已经能感觉到部队的变化。尽管是以巧取胜,却并不妨碍扫除将士们对于建虏的畏惧。
也只有摆脱对建虏的畏惧,才能继续发展,逐渐演变成与建虏的阵战。
光是潜袭、伏击,并不能达到平辽灭奴的目标。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两军大规模的会战不可避免。
不管是火枪长矛阵,还是大量装备武钢车或火炮,只有在野战中能击败建虏,才意味着战局的彻底改变。
为此,郭大靖必须继续努力,甚至是拼命奋斗。时间很紧,机遇必须要抓住,没人知道他已经在筹划一年乃至数年后的大行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
作为知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郭大靖注定是孤独的,也注定要超前于所有那个时代的人。
反过来说,想得越少的人越容易得到快乐。哪怕是一顿饱饭,一块肉,也会成为快乐的源泉。
姚新就是一例,七八斤的马肉,就已经让她高兴得就是想笑,想着怎么把肉好好地带回去,与爷爷分享。
烤成肉干吧,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在宿营地的火堆上,姚新带着阿巧,熟练地烤熏着马肉,亲近地聊着说着。
藤野英则懒得带太多的东西,把自己分到的马肉切碎煮熟,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吃进肚里多省事。
对于又斩获了多少首级,能得到朝廷多少的赏功银,或者是能大口吃肉,都提不起她太大的兴趣。
郭大靖率领的夜不收小队已经远离了大队,至少相距两个时辰的路程。而夜晚,则又是他们摸哨拔钉的时候。
“大人,肉煮好了。”阿巧端来一碗肉汤,捧给藤野英。
藤野英点了点头,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吃着。看着姚新、阿巧等医护,边吃边聊着天,不时发出笑声,她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她们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都不如自己,可却有着简单的快乐。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才会时时不开心。
父亲快回来了吧,会不会管束自己,反倒不象现在这般随意自由?
郭大哥对自己的照顾好象不是很好呢,是不是该提些要求,他多半会答应的。
藤野英放下了空碗,起身走到树林边缘,眺望着夕阳下的山峦,神游物外。
同样的夕阳下,李秀姐看到的却是被染得金光闪烁的海面。
蓉儿在海滩上捡拾海鲜,尽管家里不缺,赶海却是让丫头感到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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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来了吧?说好的十天半个月呢!
李秀姐低下头,揉着有些酸痛发花的眼睛。没有看到归帆的影子,她很是怅然失落。
思念,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对亲人、朋友,乃至逝去的亲人、朋友,没人会忘得一干二净。
尽管郭大靖给李秀姐留下了足够的银子,二百多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内地的话,十几年的生活费也够了。
但李秀姐惦念的是自己的丈夫,那个能给她安全感,能让她高兴快乐的男人,这不是金钱能够替代的。
蓉儿跑了过来,篓子中并没有几个海鲜,丫头也没有平常那么开心。
“秀姐,咱们回去吧!”蓉儿嘟着小嘴,说道:“天快黑了,也没抓到螃蟹。”
李秀姐摸了摸蓉儿的头发,微笑着安慰道:“抓不到没关系,想吃的话咱花钱买。”
“靖哥哥爱吃,他也快回来了。”蓉儿解释了一句,有些闷闷不乐地垂头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李秀姐无声地叹了口气,快走两步,搂着蓉儿的小肩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将落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
拔除哨地,向南撤退,郭大靖率领着部队,又走上了奇袭鞍山驿堡的那条退路,也就是从盖州和秀岩之间返回。
去的时候借助了五重河的水路,回去时却是沿着毕里河南下,直至出海口。
当看到毕里河时,郭大靖就知道基本上安全了。尽管先锋、主力、后卫依然有条不紊,侦察和戒备也没放松,但行进的速度却大大加快。
两天后,部队抵达了归服堡,并与在近海巡弋的船只取得了联系,开始登船渡海。
这个时候,将士们终于是完全放下心来,说笑的多了起来。当郭大靖宣布放假三天后,欢呼声四起,惊起了落在桅杆上的海鸟。
“这帮家伙——”刘兴治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笑骂着,瞭望着南方,期望着看到广鹿岛的影子。
郭大靖已经回到船舱,抓紧这难得的时间在休息。一路撤退,他休息得很少,在尽全力保证部队的安全。
尽管在山林中与建虏也有一战之力,但这些将士已经是宝贵的老兵,能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广鹿岛的额兵是两千六百,可现在的实兵数已经超过三千。郭大靖计划着明年进行金州作战时,把兵力扩充到四千。
依靠朝廷给的那点粮饷,两千六百兵再能打,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自己掏腰包养兵,在东江镇可能不止郭大靖一人。但养这么多的,却只有他一个。
虽然各岛的军官也有做点小生意,以缓解粮饷的紧张。
或者是给士兵只发粮食,扣下饷银来多招几个兵。但杯水车薪,哪能象郭大靖这般成千上万两银子地猛花。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人到来
要知道,每个兵一个月领银1.4两米一斛,五斗为一斛,十斗为一石,也就是六十来斤的粮。
那个时候副食品缺乏,肚里没油水,光吃粮食的话,饭量都很大。六十斤米粮,对一个壮汉来说,勉强够一个月吃的。
剩下的一两多银子,就是养家糊口了。万历三十六年,每石米1.6两银子;之后有所下降,但大灾害期间不断上涨;到了崇祯十五年,一石米已经涨至3.6两。
也就是说,每个士兵用来养家糊口的,差不多就是一石粮,约为一百二十斤左右。
除了吃,还有穿和用吧?衣服、柴禾、油盐酱醋等等,可都是要花钱的。
你要碰上黑心的将领,米粮掺沙土,饷银不全发,那可就惨了。而且,这种事情在明末,也并不鲜见。
而广鹿岛的官兵,真应该庆幸有郭大靖这样的主官。不仅粮饷足额,他还要倒贴不少给官兵们改善伙食。
况且,针对百姓又增加了很多活计儿,勤快点也能挣到不少米粮。
所以,广鹿岛上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生活水平都略有提高。士兵能安心打仗,军属能不愁衣食,百姓能自食其力,发展势头良好。
不仅如此,郭大靖还定下了抚恤制度。阵亡者的家属,除了一次性领取五十两银子外,每月还能领粮一斛,发放十年。
也就是说,等于给了十年的粮饷。
在郭大靖看来,一条人命,甚至是家里的顶梁柱,换这些钱粮并不算丰厚。但对于官兵来说,却基本上免除了后顾之忧。
当然,这笔钱不是郭大靖一个人出,而是从赏功银中划拔。
按照郭大靖制定的章程,赏功银先发抚恤,剩下的一半存起来作为养恤基金,另一半才赏给有功将士。
比如这次作战,六百多首级,差不多是三万多银子,抚恤就要花出将近五千两。一万多两是养恤基金,剩下的才会按功劳大小,分给出征的将士们。
即便如此,出征的官兵最少也能分上四五两,多的则有二三十两。
作战是依靠集体的力量,个人再勇猛,也不能打赢一场战争,甚至是一场战斗。
首功制的弊端就是争抢人头,导致作战的混乱,甚至有可能反胜为败。郭大靖制定的军功制未必尽善尽美,但却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这种现象。
如果没有战友的协助,哪怕是牵制和影响,你也未必能够斩获首级。脱离集体的存在,哪怕是勇冠三军,郭大靖也不会重用。
所以,在战场上,广鹿岛的官兵不准私割人头,割了也没用。他们只管结阵厮杀,战胜敌人。
而特别悍勇的官兵会在战后多加赏赐,这需要本队长官或战友的提议和作证。
绝对的公平,哪里都不会有。但相对的,郭大靖还是尽量在制度上加以完善。
当然,孤胆英雄可以有,但却不是能经常涌现,最可能的是出在夜不收中。那没啥说的,一半还是养恤基金,另一半你全得就是。
能调动起大部分官兵的积极性,让大多数人觉得公平满意,郭大靖认为就达到了目的。
其实,按照这个章程,他是最亏的。如果他不是一岛主官,他可以成为猎头人,用建虏的人头来成就大富翁的传奇。
现在呢,郭大靖在赏功银中分文不取,只领自己的俸禄米粮。而赏功银的收支,则要公开,让大家都看得明白,心中清楚。
胸怀天下者,岂是金钱可以惑其心?对此,郭大靖相当地骄傲,相当地自豪。
舱外又传来了喧嚣和欢呼,郭大靖知道,这是看到广鹿岛,马上就要到家了。他还想睡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起来。
码头上很快就会聚起欢迎的人群,郭大靖作为主官,还是要做出威武的样子,带领凯旋的军队,以昂然的姿态登岛归营。
…………………
“回来啦,回来啦!”蓉儿大呼小叫地跑进院子,冲着屋内喊道:“秀姐,靖哥哥回来啦!”
屋内传来了椅子被碰倒的声音,秀姐很快就推开门,满脸的惊喜,急着问道:“到家了吗?在哪呢?”
蓉儿满脸是笑,说道:“到码头了,大家都去迎接啦!”
阿秀迈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在家做好饭等他。”
蓉儿眨巴眨巴眼睛,大概猜到了原因,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码头,把靖哥哥快点带回家。”
阿秀说道:“他得把事情都安顿好才能回来,不如你拿钱去买些肉菜,回来一起做饭等他。”
“那好吧!”蓉儿想了一下,痛快地答应下来,挎了个篮子,拿了碎银,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
阿秀匆匆进屋,从枕下取出小镜子,把头发梳得更齐,脸面收拾得更干净,才出屋来到院中,摘下几个辣椒,又去灶房洗米下锅。
此时,郭大靖已经率领部队回到了军营。
尽管有很多百姓赶来欢迎,也有很多将士的家属在眺首以盼。但军队就是军队,没有放散羊的道理。
各部军官很快便来到郭大靖的办公所在,一一将部队的情况进行汇报。
藤野英做着记录,郭大靖不时询问,了解具体的伤亡,以及物资的消耗等数据。
军官们汇报完毕,郭大靖便命他们可以回去让士兵们放假休息,可他还有很多收尾工作需要做完。
带着亲兵,还有藤野英陪同,郭大靖去了伤兵营,查看完安置情况,又去安排阵亡者遗体的装殓等工作,直忙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完事。
“走吧,家里吃了饭再回去休息。”郭大靖招呼着藤野英,说道:“阿秀肯定做好了饭菜,等得着急呢!”
藤野英也不客气,骑上马便随着郭大靖赶往村中。
…………………
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与阿秀好一番恩爱,郭大靖第二天又来到了军营。
别人可以休息,他却要继续工作。刘兴祚带着骑兵还未回来,估计是有了宽绰地方,训练的甚是方便快意。谷
在办公室没坐多一会儿,陈有善便敲门而入,向郭大靖汇报钱粮的支出和库存情况。
郭大靖对陈有善是信任的,听完汇报,便让他先把抚恤金支出来,给阵亡者的家属送去。
等到朝廷的赏功银拔下来,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呢!郭大靖宁肯自己先掏钱,让烈士的亲人能够得到安慰,不用衣食发愁。
“大靖。”陈有善对此倒是有些异议,委婉地劝道:“朝廷是断不会亏了为国捐躯的将士,不过是等上段时间。先给些米粮,等到赏功银下来,再分发也不迟。”
朝廷若不亏欠为国征战的将士,又哪来的闹饷和哗变?郭大靖心中一哂,却是不敢相信朝廷。
“陈叔是为某着想,某自是心知。”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此次大捷,某要拖些时日再上报,却不好让烈士家属等得太久。既然还有银钱,便先支付,等朝廷的赏功银下来,再补上便是。”
陈有善点头应承,也不跟郭大靖多讲,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了。
账面上的银子是不多了,但郭大靖的空间内还有,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何况,玻璃作坊已经能够制造出透明玻璃。尽管成功率并不高,制出的透明玻璃也不大。一两个月的时间,却也尽够郭大靖用汞锡齐法造出几十面小镜子了。
更值钱的还是空间内的镀银镜,郭大靖用硝酸银、尿素、蜂蜜等混合物,成功地进行了银镜反应,品质很高,也很大,足以卖出天价。
估算着时间,郭大靖觉得林天生应该快运粮过来了。如果林天生守诺,那就把镜子委托给他销售,还怕没银子花吗?
何况,他还有去山东的计划,不说能偷到多少金银财物,搞到几千,甚至上万石粮食却是比较把握的。
天启七年,大灾害来临,但首先是在陕西发威。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才由西向东席卷,又向南蔓延。山东现在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收成基本上是正常水平。
拿过率军出征这段时间谍子刺探的情报,郭大靖仔细看着,又精心挑选了几个山东的富户大头。
偷遍全山东是不可能的,路程太远,他不能够擅离职守太久。而且,郭大靖也不是就干一回,日后还有机会。
处理完手上的公务,郭大靖出了军营,赶往岛上的最大一片耕地。
已经是八月中下旬,早熟品种的土豆马上就到了收获的时候。来到地头,望着还泛绿的成片秧苗,郭大靖心中浮起喜悦。
“小人见过将军。”巧的是,王老憨正在田中转悠,见到纵马而来的郭大靖,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微笑着说道:“长势看起来不错,高度控制得也好。”
王老憨陪着笑,说道:“全按将军的交代吩咐,勤掐尖,多除草,沤的肥料也用了不少。”
郭大靖把马缰甩给亲兵,和王老憨一起在地头上走着,问道:“可挖出来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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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憨用力点了点头,晒得黝黑的脸上绽出开心的笑容,说道:“掘开土简单看过,俺估摸着一棵至少能有个十来斤。一亩的话——”
用力咽了口唾沫,王老憨之前算过,可还是被这产量又惊到了,不太确定地望着郭大靖,“应该能出个两三千斤。”
郭大靖并不奇怪,尽管肥料不是那么充足,但这早熟高产土豆在后世都是五千斤往上的产量,产出七八千斤,也不算稀奇。
按照这时代的种植水平,两三千斤已经能够让郭大靖满意。
只不过,为了留下足够明年全东江镇种植的种子,今年的收获只能让岛上的军民尝尝鲜了。
郭大靖拿过铲子,还扒出一棵土豆秧,把一串土豆全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十来斤的样子,很好。
“大后天起土豆。”郭大靖把这几个土豆收起,笑着对王老憨说道:“准备好大秤,亩产量要统计准确。明年,咱们东江镇要全部种植,秋后就可以敞开吃了。”
王老憨笑得脸上出现更多的皱纹,连连点头,心中的喜悦是不加掩饰的。
回家可以吃土豆喽!
郭大靖刚骑上马,远处一骑已经疾驰而至。也不用等待,郭大靖催马迎上,心中生出预感。
“大人,码头上来了两条大船,报名是林天生,言说与大人有约。”骑手在马上拱手禀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码头。”
只有林天生,藤野正没回来?!
因为岛上的兵认识藤野正,郭大靖从禀报中便作出了判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担心藤野正出什么意外。
沙船停靠在码头,林天生和林婉儿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岛上的风景。
“这个岛看起来不小呢!”林婉儿口中发出赞叹,“哥,你说有万八千人住着?”
林天生笑着点头,说道:“这是主岛,还有其它的小岛,加起来有一万多人。”
“建虏是在那边的陆地上?”林婉儿辨别着方向,伸着北方。
“是啊!”林天生眯了下眼睛,说道:“那里就是辽东,建虏盘踞。”
林婉儿很快就转过目光,建虏虽凶,但与这个岛上却隔着大海,离她嘉兴的家更是遥远,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占据一隅之地,大明的天下还稳着呢!
对于肆虐辽东的建虏,不光是江南的百姓觉得遥远。就是北方的大明子民,也不觉得会对自家的安全构成什么威胁,只不过是赋税交的多一些而已。
谁也不会想到,两年之后,建虏大军杀入京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如同牛马般被掠到辽东,成为建虏的奴隶。
更不会有人想到,十几年后,僻处一隅的建虏能够入寇中原,甚至是席卷天下。
几个葡萄牙人也走上甲板,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充满了好奇。
当然,他们也有些疑虑,不知道这个岛上的郭将军能不能满意,雇佣的钱会不会少。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独家代理销售
“桑托斯先生。”林天生走过去,笑着和为首的葡人打招呼,说道:“郭将军智勇双全,眼光更是长远。他既要雇佣西人,就肯定不会失言。”
桑托斯点了点头,用比较生硬的汉语说道:“有林先生担保,我肯定是相信的。只是不知道郭将军的性格,担心不好相处。”
“郭将军只是杀敌勇猛,和别人相处,却很和善融洽。”林天生宽慰道:“诸位只管放心便是。”
说着,林天生看到了疾驰而近的郭大靖等人,笑着伸手一指,说道:“看,郭将军来了。”
郭大靖来到码头,甩蹬下马,对着上前施礼参见的小军官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他们下船上岸吧!”
跳板搭上,林天生率先上了码头,对着迎上来的郭大靖拱手施礼,“草民见过郭大人。”
郭大靖笑得爽朗,说道:“林兄怎地如此客气?还草民,跟郭某开什么玩笑啊!”
林天生哈哈一笑,微侧转身,给郭大靖介绍着几个葡人,“桑托斯、多尔纳罗、谢德拉,从壕镜聘请的军官和技师。”
“欢迎,欢迎。”郭大靖连连拱手,目光扫过三人的随从,竟然有个黑人,还有两个象是汉人。
在壕镜,总人口大概在一万左右。而真正的葡萄牙籍的只有一千多,有很多当地人,或者说是明人,在那里生活。还有生在壕镜的明人,接受葡人教育的。
林婉儿站在大哥身后,眨着大眼睛打量着郭将军,觉得就是个武夫的模样,与哥哥说的好象有些偏差。
“这个——”林天生有些无奈,略带苦笑地介绍道:“舍妹,林婉儿。”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林小姐,幸会,幸会。”
“郭大人,有礼。”林婉儿身着男装,象个翩翩公子,手里折扇一收,躬身拱手。
是个被惯坏的丫头,不伦不类的,郭大靖也没在意,转向林天生问道:“藤野先生没一起回来?”
林天生说道:“藤野先生还在壕镜,两三个月后,将押运另一批火铳返回。”
“原来如此。”郭大靖放下心来,没事儿就好,他也看到了藤野正派回来的随从,点了点头,便转身热情地邀请众人前往码头不远处的客栈安歇。
所谓的客栈,不是很大,也不对外营业,是准备给外来客商暂时歇脚之用。但位置不错,建在一处高岗,妥妥的海景房。
马蹄声急促,郭大靖转头一看,原来是藤野英得到消息,前来接老爹的。
马速极快,风吹起了藤野英的头发,显出了她心情的急迫,也是对老爹的惦念。
郭大靖心中暗叹一声,迎上几步,伸手招呼。
藤野英飞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奔到郭大靖面前,瞪大眼睛问道:“家父呢?”
“藤野先生还在壕境,要等数月后火枪造好,再乘船返回。”郭大靖和声解释道:“有林家派人照顾着,他一切都好。”
失望之色瞬间出现在藤野英脸上,她微微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还要几个月……”
郭大靖沉默了一下,温言道:“来吧,见见远方的客人,应该带来了很多好东西,想要什么紧着你挑。”
藤野英垂着头翻了下眼睛,但心里还是浮起一股暖意,这个臭男人,看自己不开心,在哄人呢!
“女人?!”林婉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能骑马乱跑的女人?”
林天生白了妹子一眼,沉声说道:“她是藤野先生的女儿,与明人不同,你甭想着学她。”
“倭女呀!”林婉儿恍然大悟,可眼中还是透出羡慕的光采。
藤野英跟在郭大靖身后,象个贴身女秘,与众人简单见礼后,便一同来到了客栈。
众人挑了房间,先把随身的包裹箱笼放进去,又简单洗漱。
郭大靖和藤野英则坐在大厅,翻看着林天生递来的商货清单,以及藤野正送来的书信。
好家伙,藤野这个老鬼子是真能花呀,以为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郭大靖看到重火枪心中一喜,可看到红夷大炮,脸上的肉不禁跳了两下。
最迫切的需要是重火枪,红夷大炮并不是郭大靖最想购买的武器。那玩艺儿死沉死沉的,移动不便,射速还慢,用于守城还凑合,真的不是太需要。
重火枪八两一枝,有点小贵,但葡人也是要赚钱的。郭大靖求枪若渴,还是能够接受。
要知道,大明鸟铳的造价通常在一二两,最多也不超过三两。
要是用后世人民币来衡量计算的号,八两银子至少相当于五千多块。在郭大靖看来,确实不便宜。
但需要决定价格,郭大靖倒是想自己造,可时间来不及。如果能用钱砸出胜利,他也认为是值得的。
至于藤野正追加的订货量,郭大靖还是认为重火枪要更多一些才好。
显然,藤野正并不知道郭大靖的全部心思,是以广鹿岛官兵的数量,来确定的军火订单。
明年金州作战,至少有一千五百枝重火枪,郭大靖对此也相当满意,胜利的信心也油然高涨。
“丝绸不错,还有胭脂水粉呢!”藤野英看的是另一份清单,脸上绽出了笑容,对郭大靖问道:“你要在岛上开杂货铺啊?”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只是告诉他购些日用杂货,谁知道他什么都弄来。杂货铺呢,开不开都行。生活必需品嘛,还是实行配给制。”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这次说清楚,只从南方购买粮食、棉花、布匹、精铁等大宗商品,日用品以后就从登州就近购买。”
百姓要生活,象针头线脑这样的小杂货,是不能缺少的。杂货店呢,手头要是有钱,就买些更好的商货。
“这些商货我可是白拿,不给钱。”藤野英提前说明,还挺理直气壮。
郭大靖呵呵一笑,不在意地摆了下手,说道:“没问题。”
说起来,这些商货都是郭大靖个人出钱购买的,说是他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当然可以随意拿取使用。谷
藤野英甚是满意,觉得李秀姐都未必有这待遇。至少,自己是第一个挑选的,这就压了李秀姐一头。
“对了,那个长得象黑炭的家伙,是涂抹的,还是就那么黑?”藤野英充满好奇地问道:“是传说中的昆仑奴嘛?”
“非洲人,黑色人种。”郭大靖笑着说道:“和昆仑奴不同,你不必大惊小怪,老盯着人家看。”
哦,藤野英似懂非懂,微蹙秀眉,发散思维,“皮肤那么黑,肉也是黑的吧,血呢?得拿刀割开,才能看清楚。”
停,停!郭大靖赶紧打断藤野英这危险的想法,说道:“就是皮肤黑,肉和血都是红的。”
正说着,林天生和林婉儿走进了大厅,笑着打着招呼。
郭大靖热情地邀林天生坐下,说道:“多谢林兄。万石粮食,再加上枪枝和其它商货,可解了郭某燃眉之急。”
林天生笑着摆手,说道:“言而有信,林某作为商贾,诚信经营乃是家训。”
郭大靖说道:“林兄慷慨,还垫付了巨款。郭某感激不尽,明日便把银子如数送来。”
“不急,不急。”林天生摆着手,笑道:“郭大人的诚信,在下是绝对相信,也是万分钦佩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林兄若是不急,便在岛上多住几日。接下来的生意,郭某要与林兄好好商谈一番。”
“那就多叨扰了。”林天生痛快地答应下来。
林婉儿对藤野英的利索装束甚感兴趣,盯着瞅了半晌,凑过去笑着说道:“英姐,我想穿一身你这样的衣服,和你一起骑马。”
小嘴挺甜的,藤野英已经挑选了很多东西,跟逛商场似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对林婉儿说道:“好啊,我送你一套,再带你在岛上转转,看看各处的风光。”
林天生手抬起又无奈地放下,藤野英答应得痛快,他再阻止,有些扫人家的脸面。
算了,在这岛上也没人认识妹妹,过几天就走了,也没人能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几个葡人也收拾完,来大厅一起同坐。郭大靖同样的热情,并细加询问。
桑托斯对操炮比较熟练,多尔纳罗和谢德拉则曾是澳门炮厂的技师,铸造枪炮比较在行。
林天生和藤野正办事还很靠谱,这三人都是能用得上的。特别是谢德拉,将是广鹿岛自己铸造枪炮的关键。
“每年一百两聘金,每月八两的额外花费。只要三位真有本事,没有问题。”郭大靖脸上轻松,心里却在流血,真特娘的真费钱啊!
派藤野正去澳门招聘,郭大靖也不知道具体价格是多少,大致是按照守备一级的俸禄来估算的。
显然,藤野正和林天生也是费了唇舌,讨价还价,才定了聘用这几个葡人的金额。
好吧,从军中精挑细选聪明的士兵,不行自己也上。一年的时间,一定要学会操炮之术。
郭大靖暗下决心,认为只有谢德拉是可以长期聘用的。能造枪,还要造炮呢,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能够完成的任务。
葡人见郭大靖甚是痛快,原来的担心全都没了,言谈的气氛也更加轻松。
至于他们的随从,郭大靖也按藤野正与他们谈好的条件,只管饭,不再另付薪水。
等到吴九成赶到后,郭大靖便把招待葡人的工作交给他,带着林天生兄妹和藤野英离开客栈。
在岛上,郭大靖还建了一处大院落,作为接待关系较亲密的客人,以及商谈要事的所在。
显然,林天生的慷慨和守信,赢得了郭大靖的信任,成为住进此地的第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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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让人安排酒菜,他神秘地笑了笑,对林天生说道:“请稍等片刻。”说着,他走进偏厅,关上了房门。
林天生约摸猜到郭大靖在准备什么,多半是那面宝镜。不由得面带微笑,坐下来喝着茶水安心等待。
林婉儿则和藤野英坐在一起,亲热地说着话、聊着天,显得甚是投机。
时间不大,郭大靖便推开房门,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林兄,请进来观赏一下吧!”
林天生哈哈一笑,起身向偏厅走去。藤野英和林婉儿也被吸引,说笑着跟了上去。
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林天生一进屋,看到大桌上摆着的十几面大大小小的镜子,依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郭大靖很会摆,西斜的太阳洒进来的阳光,被镜子在不同角度反射着,光芒四射,光影散落,给人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藤野英和林婉儿也处于震惊的状态,尽管她们都有小镜子,也知道非常的珍贵,都小心翼翼地带着。
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再加上光影的效果,两个姑娘都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特别是中间最大的尺来见方的镜子,镶了木框,能把人半个身子都照得纤毫毕现。
好半晌,林天生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些正常,向着郭大靖拱手道:“郭大人,您,您真是太神秘难测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林兄,作为你慷慨相助的报答,以后你就是这宝镜的独家代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必林兄也猜到了,郭某已经掌握了制造宝镜的工艺技术,准备以此为资本,赚大钱,干大事。”
林天生再次作了深呼吸,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使自己的头脑能从震惊中尽快清醒。
“诸位慢慢欣赏,或是坐下喝茶细谈。”郭大靖脸上不掩得意,摊牌了,就看你们怕不怕。
林天生慢慢坐了下去,盯着桌上的镜子。这才发现镜子的形状并不一致,但都镶了木框,还有能握着的手柄,甚是方便。
“郭大人,这木框——”林天生轻轻摇头,脸上现出难受的表情,“有些暴殄天物呀!”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并不在意地说道:“岛上没有精工巧匠,只能对付一下。林兄拿到江南,是镶金,还是嵌玉,自是随意。”
藤野英终于回过味儿来,偷偷地白了郭大靖一眼,目光又投注到那块最大的镜子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卖秘方,土豆丰收
摆在面前,坐着梳妆打理,多方便。为什么只有一块,两块的话,也好意思管郭大哥索要啊!
林婉儿的眼睛也直了,原来还为大哥拿林家的钱垫付有些微词。现在才知道大哥最厉害,抓住了一条发大财的路子。
林天生也知道自己押对宝了,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叩击,脑子急速转动着,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郭大人放心,林某必竭尽全力,把这生意做好,为郭大人的大事业,添一分助力。”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我若不相信林兄,也不会全拿出来。至于经销策略,林兄在商海打拼多年,自是比郭某强百分。”
“物以稀为贵。”林天生缓缓说道:“若要卖出好价钱,自是不能大量销售。”
“此物造起来极难。”郭大靖提醒道:“想多卖,也做不到。”
按照郭大靖的估算,每年能带来五六万两银子的收益,已经够他展开计划。因为,他还有搬运大法呢!
“咦?”林婉儿发出惊讶的声音,指着镜子说道:“郭大人,这镜子的品质好象不一样。”
郭大靖随便地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没错,这是两种品质的镜子。一种稍差,制造稍容易;一种极好,也极难制造。”
镀银的镜子有五六面,锡镜却有十几面,摆在一起有阳光反射,倒不是马上能分辨出来。
“两种镜子,如何销售,如何定价?还要林兄多多思虑谋划。”
郭大靖把两种镜子分开,说道:“赚钱分成,是以前就说好的。郭某所得,麻烦林兄为某购买铁料、布匹、棉花,还有壕境的火枪火炮。”
“还有——”郭大靖郑重地说道:“林兄垫付的银子,明日如数送来,不与镜子生意混在一起。”
林天生赶忙摆手,说道:“郭大人若是如此,就太令林某惭愧了。这些宝镜的价值,与林某所垫的那点银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事儿,郭大靖休要再提。”
郭大靖又推让了一下,见林天生态度甚坚决,也不再矫情。本来,他就想用镜子相抵,现在倒遂了他的意。
“麻烦林兄回去后到壕镜跑一遭。”郭大靖给林天生倒了杯茶,说道:“给藤野先生送去购买武器的银子。再告诉葡人,半年内如能交货,火枪再追加三千枝。”
就算在葡人技师的指导下能够自己制造火枪,产量也不会很高。
而郭大靖认为,明年围绕金州,可能会爆发一到两次大战。有了数千枝火枪,守住金州把握很大,还能给建虏造成很大的杀伤。
三千枝火枪,也就是两万多银子。林天生用力点头,再次为郭大靖的大手笔感到震惊。
特别是郭大靖张口而出,对于花费多少钱财好象毫不在意,只是尽快要拿到火枪,就能看出是个要干大事的。
再加上大宗的粮食、布匹、棉花等货物,连林天生都怀疑这位郭将军哪来的这么多钱?光是镜子?还没卖出去呢,显然不是。
这家伙,要发疯嘛?哪来的这么多钱?
藤野英满是讶异地看了郭大靖一眼,突然觉得,她对于郭大靖的了解,还是很肤浅。
不过,他还是信任自己,并不背着自己说这些机密的大事。
“郭大人。”林天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要与葡人建立长期关系,由葡人在中间接洽,是不是更好一些?”
郭大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某倒是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个谢德拉,你觉得如何?”
林天生想了一下,轻轻点头,说道:“看着倒也合适。在某想来,每次交易成功,给他些酬劳,他没有不促成生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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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林兄,这镜子的生意,你只做国内的可否?”
林天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立刻笑道:“林家也没有那么广的人脉,更没有可去海外诸国的海船,只是国内,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和理解。
即便是锡镜,在海外,或者说是在欧洲,也能卖到很高的价钱。郭大靖想的是用镜子把葡萄牙人拴住,建立起长期合作的关系。
这样的话,林天生的代理销售能赚上一笔,葡萄牙人那边,又能赚不少。只要划分好销售市场,两边都不冲突,出货量却能增加。
显然,林天生也能意识到镜子的产量未必如郭大靖所说的那么少。
但这与林家在国内销售并不冲突,给他的量大了,反倒失去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
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销售情况。国内市场有多大,江南有多富庶,林天生心里清楚。如果生意做得好,他再向郭大靖多要一些就是。
第一批镜子能赚多少钱,林天生心里也没底,只知道不会亏了就是。
“二位便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跟管事儿的说。”郭大靖估计饭菜已经做好,便结束了生意的商谈,笑着说道:“下人嘛,都是临时找来,难免粗手笨脚,还请多多包涵。”
林天生赶忙客气了几句,随着郭大靖出了偏厅。林婉儿却还意犹未尽,东看西摸,对满桌子的镜子稀罕得不行。
郭大靖告辞而去,走之前与林天生约好了明天设宴款待。
回村的路上,藤野英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并透出想要大镜子的意思。
“财不外露。”郭大靖耐心地解释道:“镜子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觉得会不会有人觊觎?最少也要分出很大的利润,才可能摆平。”
“等到郭某不再仰人鼻息,能够不再受人掣肘,你想用什么,根本不是问题。”
藤野英眨着眼睛,也明白了郭大靖的苦衷。不是不给,是不到时候,心里不免得到了安慰。
“毛帅对你还是赏识和器重的。”藤野英岔开了话题,说道:“仰人鼻息、受人掣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还好,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讲。”
你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藤野先生无恙,年底便能回来,你们父女也能团聚。以后购买火枪火炮,交给葡人即可。”
“明年要打大仗嘛?”藤野英有些好奇地问道:“要火枪要得那么急。”谷
郭大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打仗是免不了的,特别是这两年,更是关键。早点拿到火枪,早点训练成军,就能早点提升战力。时不我待,不得不全力以赴啊!”
藤野英不是很懂,但郭大靖不细说,她也知机地不再询问。
“这几天好好陪陪那个林小姐。”郭大靖微笑着吩咐道:“林家将是咱们的财源之一,不要怠慢了。”
藤野英点了点头,笑道:“我和她倒还聊得来,陪她游玩嘛,不勉强。”
“等他们走了,土豆收了,我要去山东走一遭。”郭大靖轻轻摇着马鞭,说道:“刘兴祚要是还不回来,还得麻烦你和陈叔处理下岛上的杂务。”
藤野英想了一下,却并不答应,反而叫道:“我也要去山东,在这岛上呆了好几个月,正好散散心。”
郭大靖解释道:“我不是去游玩,是有正事要办。”
“我又不会耽误你办正事。”藤野英并不退让,说道:“你答应过家父的,要好好照顾我。”
郭大靖翻了翻眼睛,被堵得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照顾是照顾,也不是走到哪都要带着呀!你这么理解是不对滴,可女人要不讲理,你说什么都没用。
………………..
葡人和随从的到来,很快就传遍了岛上。
相貌肤色的奇特,让岛上百姓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不敢去公然围观,但远远看着也少不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郭大靖已经放出消息,是他聘请的枪炮师,是来帮军队打建虏的。其余的,他不多加干涉。
见怪不怪,时间长了就好了。对于百姓的讶异和惊奇,不用强行压制,顺其自然就好。
古代的交通、资讯都不发达,很多老百姓一辈子连本县都没出过,哪里会知道世界有多大,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有多少?
对于葡萄牙人的职业操守,郭大靖还是比较相信的。
至于技能水平,等到正式开始炮手训练,他还会去旁听学习,有没有真本事,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按照郭大靖的估算,自己打造鹰嘴铳的话,成本应该能控制到五两左右。就算一年只能造出一百枝,省下的钱也够支付聘用的费用了。
最重要的是,郭大靖又朝着自力更生迈进了一大步。从外面购买,路途遥远、来往费时是一方面,更多的意外的困难,也是难以预估的。
比如海盗,郑氏集团的崛起已经不远了。还有刘香、李魁奇等众多海盗,在东南海域打来打去,海运并不是很安全。
指望壕境的葡人能稳定供应武器,郭大靖并不敢全押,除非葡人运来销售,这也是他要争取到的一个交易模式。
葡人谢德拉略显惊讶,没想到这位郭将军想让他作中间人,负责这边与澳门的武器交易。
但条件是比较优厚的,抽成比他的聘金要高很多。而且,看着几面玻璃镜子,谢德拉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有威尼斯工匠才能造出的镜子,在欧洲可是非常时髦的东西,王公贵族、阔佬富商,都以拥有一面威尼斯的镜子为荣。
很多欧洲名嫒贵族不惜重金也以拥有一面而显摆的珍贵之物,这就么被这位郭大人随便地拿了出来。
“谢德拉先生如果愿意,既可以充当交易的中间人,还可以做玻璃镜子销售的代理商。”郭大靖语气很平淡,好象在说一件很小很普通的事情。
“但是,不能在大明国内——”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倭国、朝鲜销售。”
“海外的销售代理?”谢德拉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得到确认后,摸着满脸的胡子陷入了思索。
郭大靖不着急,葡人有好多,哪怕是汉人,也可以把镜子卖给澳门的葡人。只不过,需要提供订货和送货的服务。
对于谢德拉来说,做中间接洽人很方便,毕竟他是葡人,比较容易和澳门炮厂建立信任关系。
既能拿到交易的抽成,还有镜子的巨大利润,简直不要太美。故作思考状,郭大靖觉得有点可笑。
显然,谢德拉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不是非自己不可。郭将军看中他,那是幸运女神的眷顾,把发大财的机会送到面前,傻子才拒绝。
“好吧,我原则上同意。”谢德拉很快结束了考虑,说道:“有些细节,还要和郭将军商量商量。比如,镜子的定价……”
既然是销往海外,郭大靖就不能象林天生那样,搞什么拍卖竞价之类的销售模式,数量也是越多越好。
欧洲佬有钱,从南美掠夺了那么多黄金白银,就是强盗。正好买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的丑恶嘴脸。
郭大靖也不太清楚玻璃镜子具体能卖多少钱,但告诉过藤野正,在壕镜可以打听一下。
按照藤野正书信中的说法,玻璃镜子或许已经由传教士带到大明。但未见实物,也未在市面上出现。
根据西夷的说辞,玻璃镜子应该至少价值一千两银子。也就是说,相当于后世的人民币七十余万元。
历史上法国皇后曾得到过威尼斯人送的结婚礼物,一面小镜子,价值十五万法郎。
而那时一法郎含金量大概0.3克,十五万法郎的话……
郭大靖觉得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可以接受,甚至于可以降到七八百两,刨去运到欧洲的花费。
毕竟玻璃镜子是暴利,成本连一两银子都用不上。如果能来一笔巨款,郭大靖甚至打算把锡汞齐制镜法也卖了。
至于镀银镜,郭大靖准备卖两千两或是一千五六百两。品质在那摆着呢,你拿锡镜,人家拿银镜,好意思嘛?
堵死威尼斯人的来钱道儿,让他们哭死去吧!
郭大靖心中暗爽,和谢德拉商量着细节,终于确定下来价格,完全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鲜义助
谢德拉心中兴奋激动,发财了,要发大财了。发了财,回欧洲当阔佬去。
郭大靖很慷慨,给了谢德拉四面镜子,两面锡镜,两面银镜。既是样品,又是商品。
谢德拉可以选择在澳门出手,也可以卖到海外,甚至是欧洲。
但他必须把所欠的武器款结清,并把藤野正和一千枝火枪、十门火炮运到广鹿岛。
第一次合作成功,郭大靖将给谢德拉十面镀银镜,或继续订购火枪火炮,或收镜子的钱款。
谢德拉个人是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但完全可以找合伙的葡商,一起做镜子生意。
镀银镜子与锡镜一比,品质上的差距甚是明显,谢德拉相信会毫无疑问地打败威尼斯人,并逐渐占据欧洲市场。
数量不是问题,郭大靖已经向谢德拉作了保证。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郭将军以后是不是要放弃这种镜子?”谢德拉指了指镀锡镜,看似随意地问道:“制造方法如果也弃之不用,有些可惜了。”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微笑道:“一百万银子。”
本以为狮子大开口会把谢德拉吓退,但这家伙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有马上作出表示。
真要买?!郭大靖也来了精神,反正以后主要生产镀银镜,镀锡镜简单是简单,可浪费来之不易的透明玻璃呀!
“五十万两呢?”谢德拉抬起头,有些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你个洋鬼子,还要跟我砍价是不,来呀,谁怕谁?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一百万两银子,你能偷走威尼斯严加看管的工匠?这样,谁让咱们是合作的伙伴关系呢,我让十万,九十万,不能再少了。”
“六十万!”谢德拉苦着脸,“有银镜,这种镜子造出来也不好卖。买到秘方,有亏本的风险哪!”
郭大靖摇头,说道:“你这么说不对。有了秘方便能自己生产制造,相比银镜的昂贵价格,销售面更广。数量上去了,一样赚大钱。”
道理是没错的,比如电视,最高端的肯定贵得大多数人难以承受,而中端产品往往最受欢迎。
薄利多销,也是一种营销模式,也一样的赚钱。
“七十万,我争取找到买家。”谢德拉咬了咬牙,却有做作的痕迹。
郭大靖垂下眼帘,思考了半晌,在谢德拉急迫又期待的目光下抬起头,说道:“好吧,就七十万。”
谢德拉长出了一口气,向郭大靖拱了拱手,露出感激的表情,“多谢郭将军。”
这是个被造枪造炮耽误的奸商,或者是演员。虽然还略显生疏,但已经上道了。继续努力,小金人在向你招手呢!
郭大靖和谢德拉都不知道,再过几十年,法国人就能偷走威尼斯人造镜的秘密,在诺曼底建起第一个镜子工厂。
不管知不知道,几十年呢,买下秘方造镜子,也足够赚了。
这家伙是不是要当中间商,把秘方卖给别人,从中轻松赚上一笔?
念头在郭大靖脑中只是一闪而过,钱拿到最重要,管他怎么做呢?
谢德拉起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请问郭将军,银镜的制作秘法卖吗?”
“一千万!”郭大靖满怀期待地望着谢德拉。
谢德拉似乎哆嗦了一下,话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嘿,就这么走了,不商量商量啦?
郭大靖有些失望,轻轻摇着头,起身离去。
如果真能卖一千万两,看老子拿银子把建虏都砸死!郭大靖还真想卖,尽管这是个聚宝盆,但赚钱总没有平辽灭奴更令人激动振奋。
一千万,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是三百多万两;一千万,够东江镇花用十几年;一千万,能买上万门火炮,百万枝火枪……
可惜,大明前前后后投入了不下几千万,却依然不能平辽,更不能灭奴。原因很简单,路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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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子一千万,看我来五年平辽。不,四年,三年就差不多。
郭大靖每每有这样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还是得搅尽脑汁赚钱、买武器、练兵,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率军出战。
……………..
已经能感觉到秋季的凉气,北方则更加明显。
即便林天生常跑辽东,也穿上了夹袄,正站在郭大靖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听着。
田地里,有百姓,有士兵,正在小心翼翼地收获土豆,唯恐一锹下去,铲坏了这宝贵的海外异种。
秋收是大事,黑麦也在同时收割,同样要作为明年的种子,被珍而重之地储存入库。
万石米粮运抵岛上,安定了人心。都知道不会挨饿,土豆和黑麦的收获留作种子,也没有人反对了。
“马铃薯的产量很高。”谢德拉决定不辛苦地作技师了,也不在工坊,跑来凑热闹,“美洲传来的,欧洲也不过种了几十年,没想到郭将军已经推广种植了。”
说到推广种植,郭大靖确实可以骄傲。
从资料上看,土豆是万历年间传入的,但却只在宫廷上林苑有所种植,乃是宫廷美食之一。
所谓“辽东之松子,蓟北之黄花、金针,都中之山药、土豆”。土豆作为珍味之一,只是偶尔现身于富贵人家的餐桌,普通老百姓哪有此等口福。
林天生微微颌首,对于郭大靖做事的神奇之处,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郭大靖穿着粗布衣服,望着逐渐堆起的土豆,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说别的,只这活民无数的土豆,就能算得上极了不起的功德。
王老憨前后奔忙着,指挥人们把土豆装进麻袋,上秤计算产量。陈有善老爷子打着算盘,噼啪作响,嗓音洪亮地报数记录。
“已经上两千斤了。”林天生在郭大靖身旁,笑着说道:“如此高的产量,某都想拿到家乡去种。”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只怕水土未必适合,南方种番薯不是更好。”
“番薯啊,南方种得不多。”林天生说道:“江南能种两季水稻,产量也还不错。”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建议道:“林兄家若是有田地,可以种番薯,收获后运来岛上。”
林天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郭大人说种番薯,某回去就种。”
番薯的产量也很高,价钱还能便宜些。只要是吃的,郭大靖是越多越好,不挑剔。
但听林天生的话,郭大靖知道别说是土豆,就是番薯也没在大明推广种植。还有玉米,耐旱耐寒。
能够渡过或是降低大灾害影响的农作物,竟然没有一样得到朝廷的重视,真是令人唏嘘感叹。
陈有善拿着账本走过来,后面跟着脸上都笑开花的王老憨,“大人,产量算出来了,共是三千四百二十三斤。”
郭大靖握紧了拳头,吐出了一口长气,展颜道:“好,好啊!”说完,他终于不加掩饰,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的笑声也响了起来,这真是令人振奋激动的数字。再也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比大丰收更令人喜悦的了。
消息传得飞快,百姓们只看到产量惊人。在得知准确数字后,同样是震惊之后的无比高兴,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每家分三斤土豆,都尝个鲜儿。”郭大靖的笑声停了,笑容却还在脸上,对着陈有善和王老憨吩咐道:“吃法都告诉清楚,土豆皮有毒,坚决不能吃。”
“大人放心。”王老憨抢着躬身领命,大声道:“告诉他们,煮熟了剥皮吃。”
陈有善凑前一步,低声提醒道:“大人,要提防消息走漏,建虏派人来偷。”
偷土豆嘛?!那得偷多少,才能种个一亩两亩的?一亩两亩全留作种子,又需要几年才能大范围种植?
郭大靖不以为然,但还是痛快地接受建议,说道:“陈叔说得有理,仓库要派兵看守,老百姓也要他们把紧口风。”
陈有善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在广鹿岛的军民沉浸在丰收的欢乐和喜悦时,天启帝已于六天前,即八月十一驾崩,给继位的朱由检留下“吾弟当为尧舜”的话。
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道老百姓只会为了衣食而奔波劳累,忧愁担心;老百姓也不会为了皇帝的死而伤心流泪。
这是天上地下的两个阶层,离得太远,隔得太深。
在郭大靖的住处,新盖起的厅堂中,桌上摆着酒菜,郭大靖正在款待林天生等人,也算是他们明天离岛的饯行宴。
辣椒炒土豆丝,糖拌西红柿,土豆块炖肉,鱼,虾,贝等,不算太过丰盛,新鲜菜式却是不少。
“这个叫西红柿?”林天生又吃了一口,连连点头称赞,“爽口,好吃。”
郭大靖笑着说道:“还有辣椒,都留了点籽,给林兄带上,回家种个菜园,尝个新鲜。”
“辣椒——”林天生有些吃不惯,尽管郭大靖也没多放。
林婉儿却发出欢叫,“好啊,辣椒很够味,我都吃第二碗饭了。”
这几天,林婉儿这个大户小姐可算是玩嗨了。又是骑马,又是赶海,在岛上逛了个遍,颇有些乐不思蜀。
如果不是耐不得北方寒冷,这姑娘就要磨着老哥,在岛上长住了。
林天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郭大人见谅,舍妹实在是家里娇惯坏了。”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率性而为,只要是对的,比虚伪做作强多了。”
林婉儿笑得开心,又冲着老哥皱了皱鼻子。
郭大靖对林天生说道:“林家若有财力,就再添置两条海船。那种仿西夷的夹板船,日后这边的物资就全拜托林兄了。”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财力不是问题,主要是林家的生意没做那么大。现在有了郭大人这个大主顾,添置海船已在某的计划之中。”
吃的问题可能有所缓解,但穿的却无法解决。棉花、布匹都是不可或缺的物资,特别是寒冷的辽东。
还有闽粤的精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也将是比较急缺。不管是打造火枪,还是其它兵器,都离不了。
郭大靖已经与林天生说好,卖镜子所得,他的那部分全都购买物资,主要就是粮食、棉花、布匹和精铁。
喝着酒、聊着天,事情已经在这几天都商议妥当,也不用再罗嗦。
郭大靖看着林天生几次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他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把酒杯放下,郭大靖笑着说道:“本想等刘大哥回来,可这家伙在外面撒欢儿,竟送了书信,要十天半月才能回岛。”
林天生眼睛一亮,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同样投来目光,诚恳地说道:“郭某与林兄意气相投,只是不知之前说过的结拜一事,林兄改没改主意?”
林天生喜出望外,拱手道:“只怕郭大人不肯屈尊降贵,林某也怕高攀不起。”
“结拜只重义气,哪来的贵贱?”郭大靖站起身,笑道:“东西已经准备了,你我二人便先结拜,日后见到刘大哥,再补拜不迟。”
林天生很是激动,起身上前,与郭大靖一起在院内摆上桌案、香炉、酒等物。
不用斩鸡头,只烧黄纸,扎破手指滴血,跪倒磕头,诵念誓词,饮酒结拜。
众人肃立,在旁见证。蓉儿看得新鲜精采,刚结拜完便笑着拍掌叫好。
“二哥。”
“三弟。”
郭大靖和林天生相携站起,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原来是老二,现在成老三啦!这是结拜,还是给自己找哥呢?
郭大靖刚腹诽了一句,林婉儿已经上前拜了一礼,口称“见过三哥”。
还好,自己也能当个哥。郭大靖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又招呼众人入座饮宴。
林天生了了心事,心中畅快,喝酒也豪爽起来。
郭大靖也觉得诸事顺遂,不管是买武器,还是卖镜子,再加上丰收,心情喜悦轻松,与林天生推杯换盏,真的是放开了量。
直到林天生喝得舌头短、眼发直,有些胡言乱语了,饮宴才算结束。
郭大靖还算清醒,就是脚步有些飘,还坚持着把林天生等人送走,才被李秀姐挽扶进屋。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启驾崩,崇祯即位
第二天,在码头上送走了林天生,郭大靖又回复了日常的作息和工作。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郭大靖派人把在秀岩地区的斩获送到皮岛,并附了书信,简单讲述了作战的经过。
尽管是广鹿岛主官,可郭大靖从没忘了自己是东江镇一员,是毛文龙的手下将领。
之所以只写书信,不写捷报,就是让毛文龙来报捷。如何报,怎么报,由毛文龙决定。简述作战经过,也是给毛文龙留出足够的修改或吹嘘的余地。
这样的话,捷报送到京城,将是新皇刚刚登基的时候。
不管是混个脸熟,在崇祯那里挂个号,留个印象;还是象报祥瑞似的,让崇祯高兴高兴,都是不错的。
挑选官兵,组建炮兵,组建重火枪部队。两支部队的训练也正式开始。
郭大靖连着几天都去炮兵那里旁听学习,终于确定桑托斯不是冒牌或骗子,足以担任炮兵教官。
铸造作坊也传来好消息,马刀全部打造完毕,连旅顺的二百把也给做出来了。
郭大靖马上派人用船送去旅顺,让骑兵好好训练,希望明年的金州作战能够发挥些作用。
马刀打造完毕,铸造作坊得到奖励的同时,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就是给火枪打造刺刀。
不是鹰嘴铳,而是给朝鲜火铳配备的。鹰嘴铳的缺点就是太过沉重,装上刺刀也难以挥舞自如。
朝鲜火铳的口径比大明鸟铳要大一些,重量也不过十斤,配上刺刀能够具备近战肉搏的能力。
刺刀的图纸,郭大靖早已设计好,就是带套筒的一根三棱状铁刺。没有切割的功能,就是捅刺。
枪管上加卡隼,与带槽的套筒契合连接,很简单的设计思路,改造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今年已经打得够了,郭大靖不想再有大的军事行动。一切都是在准备,为了明年的金州作战。
“什么时候去山东啊!”藤野英有些心急,已经问了郭大靖好几回。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说道:“快了,把工作都安排好。最好等刘兴祚他们回来,这岛上没有主官,总有点不象话。”
藤野英扳着指头说道:“不是说十天半个月就回来吗,已经过了七八天了。”
“也不差这几天。”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我派人给旅顺送去马刀,也带了书信,让他们按时返回。”
“让他们提前回来多好。”藤野英掏出小镜子,仔细端详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淡抹水粉,嘴唇上还有胭脂。
“胭脂水粉对皮肤不好,还是少用。”郭大靖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又低头看着书信。
书信是海洋岛捕鱼船队送来的,确实发现过鲸鱼的踪迹,但没追上。
船队主官秦大海甚是惭愧,也总结了经验教训,是各船之间的配合问题,并保证下次再遇到一定能捕到。
郭大靖提笔写了回信,对秦大海一番勉励。捕鲸不是那么简单,经验需要积累,郭大靖也不是那么心急。
而对于去山东走一趟,郭大靖还要等上些日子。主要是担心赵光等人,等天启皇帝驾崩的消息传过来,他们才能彻底老实。
“大人。”杨名立走进来禀报:“码头上来了一条大船,报名说是故人来访。”
故人?郭大靖伸手接过贴子,打开看了一眼,便露出笑容,说道:“确是故人。走,某去码头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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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去吗?”藤野英明显不想动弹,有些慵懒地看着郭大靖。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你歇着,我去就行。”
码头上,崔孝一等人都是汉人的装束,在木屋内老实地等着,但心情却并不平静。
与郭大靖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数月不见,很是想念。同时,他们也甚是期待,能从郭大靖这里再得到些意外惊喜。
马蹄声从外面传来,由远而近,很快就到了屋外。
崔孝一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笑容,起身静候。
郭大靖甩蹬下马,让亲兵在外等候,外人不准靠近,他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郭将军。”崔孝一率先拱手施礼,“在下这里有礼了。”
“见过郭将军。”众人施礼拜见。
“有礼,有礼。”郭大靖笑容满面,连连拱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久不见诸位,一向可好?”
崔孝一苦笑了一声,说道:“哪里象郭将军这般,能够痛快杀敌。”
“坐下说话,都坐下。”郭大靖伸手相让,说道:“咱们可是共抗建虏的战友,在这里不论职衔官阶,莫要拘礼生份。”
众人纷纷笑着应承,但还是以崔孝一为首,坐得各有顺序。
崔孝一拿着清单,递给郭大靖,说道:“实在是惭愧,这么长时间,才给郭大人弄到这点东西。”
郭大靖拿过清单迅速扫了两眼,欣喜地说道:“崔兄是在正话反说嘛,这么多火枪物资,让某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呀!”
停顿了一下,他将清单收起,问道:“快说说,如何能搞到这么多,没有林庆业大人的首肯,想来是不太可能。”
崔孝一点了点头,把最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特意强调了是林庆业授意,才能送来如此多的枪械物资。
“林大人高义。”郭大靖拱了拱手,甚是感动,说道:“期待能有与林大人并肩作战的那天。”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接着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最近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正打算着送过去呢!”
崔孝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郭大靖就这脾气禀性和行事风格,有来有往,从不吝啬。
“这里不是说话所在。”郭大靖起身相邀,笑道:“招待贵客也要有招待贵客的样子,请诸位随我走,到了那里,某设宴款待,还要与诸位秉烛夜谈。”
林天生走了,那处大院落正好派上用场。郭大靖知道崔孝一等人不想暴露身份,那里还是比较合适的。
崔孝一等人随着郭大靖来到了大院落,各自挑选房间安置好后,又一同聚到了厅堂。
郭大靖已经命亲兵取来了几枝重火枪,还有佩了刺刀的轻火枪,以及一些颗粒化的火药。谷
“诸位请看,这便是某说的好东西。”郭大靖指着桌上的火枪,笑着请众人上前细看。
崔孝一的目光立刻被重火枪吸引住了,上前伸手拿过,讶然笑道:“好重的火铳,怕不是有二十多斤?”
“二十二斤,弹重一两八钱,有效射程百步左右,最大射程能达到两百步。”郭大靖郑重地介绍道:“百步之内,重甲亦难防御,中者非死即残。”
众人听着这般惊人的数据,不由得发出讶异和惊叹之声,纷纷上前仔细观看。
要知道,大明鸟铳的弹丸也就三四钱左右,朝鲜是仿制倭国的铁炮,弹丸在六钱左右,与鹰嘴铳的相差三倍多。
“倭国的大铳?”金重国猜测着望向郭大靖。
倭国也有比较巨大的火铳,但与重型火绳枪还不大一样,应该类似于清朝时的抬枪。
郭大靖摇头说道:“这是西夷的重火枪。”
“威力巨大,只是有些笨重。”崔孝一品评着,“防御最好,可使重甲建虏也难以抵挡。”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可配合重甲枪兵列阵,在野外能够抗衡骑兵的事情。
朝鲜人的近战肉搏和战斗意志,连大明军队都不如。野战,还是先别扯了。
“可数枝集火射击,专打敌人的军官将领。”郭大靖转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拿重火绳枪作为狙击之用。
崔孝一用力点头,目光又投到了带刺刀的火枪上。
安克诚已经摆弄明白,熟练地把刺刀一拧拿下,又反向一拧安上,笑着赞道:“郭将军的奇思妙想真令人惊叹。火枪配上此尖枪,既能远射,又能近战厮杀,正好弥补了火枪的重大缺陷。”
尖枪就尖枪吧,谁让自己没先介绍清楚呢!
郭大靖说道:“正如安兄所说,火枪配上尖枪,至少使火枪兵在敌人迫近时,也有抵挡之力,不至于心慌意乱,抡着烧火棍作战。”
“这个是火药,颗粒化后,威力提升明显。”郭大靖索性全部介绍完,省得问了再说,麻烦!
金重国呵呵笑着,说道:“某早就说嘛,来到郭将军这里,肯定收获巨大。怎么样,没说错吧?”
“你能掐会算。”安克诚调侃道:“可我怎么听这话是别人说的呢?”
“就是我说的。”金重国白了安克诚一眼,又望向众人,说道:“是吧,你们都能证明。”
没人证明,都在笑着。来之前有所猜想,却没想到郭大靖会走得这么远,干得这么快。
崔孝一请郭大靖在另一边坐下,把此次来的目的合盘托出。
“好啊,有众义士相助,我军战力又涨。”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又接着说道:“郭某聘请了西夷技师,正在尝试打造重火枪。”
崔孝一马上说道:“可否让我方的人员一起参与学习?”
“那是自然。”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回去时带几枝重火枪给林大人,若是觉得可用,便自行打造。”
朝鲜打造火枪,比郭大靖有优势,毕竟是可以动用国家的资源和力量。只是工匠,就不是广鹿岛能比的。
有仿造倭铳的经验,再从西夷技师那里学到技术,打造重火枪也不算困难。
林庆业能打造出十枝重火枪,郭大靖至少能分到两三枝,这是心照不宣的约定。在价钱上,也肯定要比从澳门购买便宜。
“肯定要用,也肯定会打造。”崔孝一不用请示林庆业,便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随后,他又向郭大靖表示,这些留下的人进入军中不要特殊照顾,就从小兵做起,与军中将士一视同仁。
郭大靖知道这是客气,但也确实没有要多加关照的想法。不经真正的锻炼,怎么能成长,既要作自己的兵,那标准就是标准,不能含糊。
“此次运来如此多的物资,价值多少,崔兄尽管说。”郭大靖说道:“银子某还是有的,可千万别让林大人难做。”
朝鲜朝廷那么软弱,唯恐触怒建虏。给郭大靖提供武器弹药等物资,林庆业是冒着风险的。
崔孝一说道:“郭大人留的银子尽够了,等花完了再向郭大人要,某家是不会客气的。”
有钱能买到物资,就比什么都强。何况,从朝鲜购买,不仅路途近,价格还很便宜,算是成本价。
郭大靖话说到,也不跟崔孝一客气,起身招呼崔孝一,去了另一间房间。
崔孝一知道郭大靖可能有隐秘事情商谈,进屋坐下,便静等郭大靖开言。
郭大靖去里间呆了片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箱,直接放到桌案上,推到崔孝一面前。
崔孝一疑惑地打开,立刻被晃得眯起了眼睛。
十面镜子,全是银镜,即便没有阳光直射,也亮得惊人。
“这是——”崔孝一惊疑地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送给林大人的。让他多加打点,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力,干更大的事情。”
崔孝一眨巴眨巴眼睛,忿忿地说道:“向权臣行贿,那些懦弱无能之辈?”
郭大靖坐下来,缓缓说道:“知道戚大帅、戚爷爷吧,他也送礼行贿,给那些朝堂上的诸公。如果不和光同尘,他能统领兵马,驱倭抗虏吗?”
崔孝一愣住了,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欲作大事,有时候不得不做些违心之举。”郭大靖继续说道:“太过刚正,被罢官去职,拿什么去实现胸中抱负?又拿什么保家卫国,抵御建虏?”
“若林大人不只是义州府尹,而是管理平安北道,能练多少精兵,又能打造多少犀利兵器?”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崔孝一的肩膀,笑道:“若是升为议政大臣,又能干多少大事?”
崔孝一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苦笑着抬起头,向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崔某明白了。”
“我先收着,你走时我送到船上。”郭大靖合上了箱盖,说道:“此事隐秘,不要让人知晓。”
崔孝一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郭大人也送礼行贿吗?”
第一百六十章 初登大宝,大捷相贺
郭大靖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但嘴上却不置可否。
如果朝中真能有人帮他说话,郭大靖也不把送礼当回事。关键是不会起到什么作用,走马灯似的官员更换,可是崇祯最有特色的治国手段。
况且,郭大靖也不认识什么文官,一个武人,也不可能被文官看在眼里,哪怕他是游击。
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崇祯,但皇帝却是不可能被行贿收买的。
帮毛文龙送礼,郭大靖倒是有想过,但随即便否决了。
皇帝要换了,朝堂上也将是一番大清洗,谁知道哪个上台,哪个罢黜?
而对于林庆业,郭大靖是真心地想帮他。义州府尹,对他的帮助就不小,再晋升权重的话,说不定能改变朝鲜对建虏的态度。
哪怕是需要几年时间,朝鲜要等到建虏颓势的时候,才敢采取强硬,那也是相当有价值的。
如果不是蒙古诸部离得太远,郭大靖也不吝于提供帮助,形成对建虏的围困之势。
……………..
秋风凉爽,树叶已有枯黄之色;田地已收,光秃秃的,顿生萧瑟之感。
“私通西夷,似有不轨之心……”老太监赵光停下笔,钻进床下,抠开砖头,小心地藏起记录郭大靖“罪恶”的小本本。
口服心不忿,赵光一直在准备着,已经搜罗到郭大靖的罪证若干,都详细记录,只等上奏朝廷,一报前耻。
咣当!房门被大力撞开,紧接着是脚步声急促,吓得赵光差点尿裤子,以为是暴露了,郭大靖派人来抓他。
“公公,公公。”蒋宝和与沈宗贵闯进屋内,四下找着,焦急地呼唤。
赵光听出是两个锦衣卫的声音,心中稍定,缓缓从床下爬出,在蒋、沈二人惊诧的目光下,缓缓站起,尖着嗓子斥道:“乱叫什么,吓了杂家一大跳。”
蒋宝和来不及询问赵公公这是什么爱好,大白天钻床下,很快收起惊诧,哭丧着脸说道:“公公,万岁驾崩了!”
嗯?赵光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皱着眉头盯着蒋宝和,尖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万岁驾崩了。”沈宗贵同样的死人脸,重复了一遍。
赵光张开了嘴巴,大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震惊到脑中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木匠皇帝死了!
郭大靖放下了朝廷邸报,面无表情,手指在轻轻叩击着桌案。
该来的总是要来,已经有了预测,此时已经无法激起郭大靖的情绪。
就算是天启不死,对于大明,对于辽东战局,影响也不是至关重要。只是有可能比历史上好一些,或者更差也说不定。
可能,只是可能。郭大靖并不寄希望于谁,哪怕是皇帝。
崔孝一已经走了,那些朝鲜义士都安置进了军队,开始了正常训练。
诸事已毕,要去山东走一趟,就等着刘兴祚率骑兵回来,坐镇岛上了。
嗯,走之前还是要去看看赵光,察颜观色,再继续派人监视着,才能彻底放心。
郭大靖缓缓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今晚吃点啥好呢?烤个肉串,没孜然有辣椒,味道也应该可以吧?
……………..
皮岛。
毛文龙盯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出神思考,好半晌也没有说话。
陈继盛微垂着头,看着桌上已经合起的邸报,脸色变幻,显出了心绪的繁杂。
“大帅。”陈继盛抬起了头,终于缓缓开口说道:“万岁驾崩,新皇继位,是不是派人去京师打点一下。”
毛文龙在京中确实有人,但并不是位高权重,也只能起到通传消息的耳目作用。
轻轻摇头,毛文龙说道:“为时尚早啊!”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准备些参貂特产,给登莱巡抚孙国桢送去吧!”
天启七年,孙国桢因从荷兰人手收复澎湖有功,接任登莱巡抚。因为是浙江慈溪人,与毛文龙是同乡,书信来往,颇为融洽。
朝堂上肯定有大变动,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还不如静观其变,先把离得最近的顶头上司交结好。
“报捷的奏疏要修改一下。”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大靖不错,斩首六百多级,此次大捷,可谓正是时候。”
陈继盛明白,这是要加上吹捧新皇的句辞,什么倚仗天恩之类的。肉麻但有效,新皇登基,肯定需要些振奋民心士气的好消息。
而郭大靖也是懂事儿识趣的,报捷先到皮岛本部,没有直走登莱。
投桃报李,毛文龙在报捷奏疏中也为郭大靖表功,又是勇猛厮杀,手刃数十人。
把郭大靖形容成勇冠三军,对他只有好处,这是毛文龙的心机所在。
尽管武夫被文官瞧不起,但一个只知道奋勇杀敌、报仇雪恨的头脑简单之辈,同样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陈继盛领命而去,毛文龙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绪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援朝作战之后,朝廷,或者说是天启帝,对东江镇的态度有明显改变,使东江镇迎来了数月宽松的时间。
可新皇登基,又会是怎样的态度,毛文龙拿不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
广鹿岛。
同样背手望着星空的,还有监军太监赵光。
下午的时候,郭大靖前来叙谈,并说了说邸报上的事情。
郭大靖话中的意思,赵光听得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大家将来的前途都不太好说。
但郭大靖是外将,只管专心打仗,军功才是他晋升的资本。赵光则不同了,失势基本可以确定。
新皇登基,文官武将都会留用一批,也会更换一批。但内侍太监,却只会用自己信任亲近的。
也就是说,原来信王府的内官,将一步登天,成为皇宫中的新贵。与之相反,原来的宦官,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忠贤就是最好的例子。而死在他手上的大太监王安等人,差不多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万岁没了,九千岁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况是自己?
赵光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爬到床下,取出小本本,来到桌前,凑着烛火点燃,又眼看着在盆中化成灰烬。
现在,赵光关心的已经不是如何报复郭大靖,而是自己的命运。
……………..
刘兴祚终于和骑兵队返回了广鹿岛,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他也没太大的影响。
本来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换谁当皇帝,他也不认识,还照样当他的军官,打他的仗。
可当随着郭大靖走了一圈,知道最近岛上发生的事情后,刘兴祚真的是大吃一惊。
“你——竟做了这么多大事?”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祚的胳膊,调侃般地说道:“老刘啊,多替我分担点工作,莫要再贪玩儿了。”
切!刘兴祚翻了翻眼睛,训练骑兵,交流演练,咋还成了贪玩儿啦!你不知道这次去旅顺,两方骑兵都受益匪浅吧?
“算了,看在你辛苦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刘兴祚说道:“你去山东干什么,擅离汛地,可是有罪呀!”
“某已向毛帅报备请假了。”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走吧,回军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交代呢!”
刘兴祚下意识地点头,却盯着远处一个黑塔似的家伙出神,正是葡人的随从,黑人奥巴。
“想要吗?”郭大靖打趣道:“给你弄几个作侍卫,很拉风的。”
刘兴祚嘿嘿一笑,说道:“算了,某可消受不了。”
刘兴治陪在一旁,岛上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是要在郭大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辅助刘兴祚。
听着两个主官没正形儿地开着玩笑,他在旁笑着插嘴道:“要是军队中有些黑壮,说不定打仗的时候能把建虏吓跑呢!”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打仗还是得指望自己人,兴治这段时间就干得不错。既随某征战,又承担了很多工作,让某能轻松不少。”
“我贪玩儿嘛!”刘兴祚一摊手,说道:“走吧,回军营。”
回到军营,郭大靖又召来数名将领和管事儿,在办公室把工作交代清楚。
“某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希望诸位认真负责,把工作做好。”郭大靖把明年的作战计划也说明,“如无意外,明年将与友军收复金州,与建虏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刘兴祚是知道些收复金州的计划的,也甚为赞同。光是岛上的土地,种植产出太过有限,要想发展壮大,一定要从陆地上抢。
纵观整个辽东,金州是最有把握抢到后又能稳固守住的。百十里沃土,至少能安置数万百姓。
在纸上记录着郭大靖交代的各项工作,刘兴祚本来就很负责任。郭大靖离岛交托,他就要更加认真。
其实,之前郭大靖就对各作坊下达了生产制造的任务,训练士兵和培训炮兵也都指定了军官负责。现在,不过是当着刘兴祚的面儿再一次重申罢了。
而郭大靖要去山东的事情,只要刘兴祚等少数人知道,其他人只知道郭将军离岛公干,却不晓得他要去哪!
众人散去后,郭大靖只留下刘兴祚、刘兴治、刘奇士三人。有些机密的事情,别人不用知道。
比如有朝鲜义士在军中,和林家有生意往来,从澳门还订购了火枪火炮等等。
“负责来往运输和联络的是崔孝一。”郭大靖说道:“他自然是绝对可靠。军中的朝鲜人嘛,也不要走漏风声。”
“朝鲜人嘛,并肩作战过,那边不出事,这边就没问题。”刘兴祚说道:“建虏那边有朝奸,咱们这边有朝鲜人,也不算什么。”
“林天生啊,某认得。”刘奇士笑着说道:“既然是二弟了,再来的话,某这个做大哥的来招待。”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最早也要两三个月后回来,某早就返岛了。”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的面色郑重起来,说道:“新皇登基,估计会出现些料想不到的事情。只要能挺住,就先忍耐着,以安定人心为主,等我回来再商议处置。”
有些政策上的变动很正常,刘兴祚也没当回事。新皇上位,差不多就是两件事情,一个是立威,一个是加恩。
立威嘛,东江镇僻处海外,又抗击着建虏,想必是轮不到的;加恩倒是有可能,稳住军队,很正常的手段。
但刘兴祚做梦也想不到,新皇登基之后,就发生了各地边军断饷的大事。
蓟门、宁远、锦州等地先后发生闹饷兵变,东江镇也不例外。由于失去了铁山等在朝鲜的屯田,东江军民的饥寒窘迫更加严重。
历时九个月的断饷,直到崇祯元年三月才算结束。断饷的饥荒使东江军民骤减至八万余人,其余的不是饿死,就是渡海到内地求生。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没有十余万石米粮,难以度过这九个月的艰难时期。尽管他从南方购粮,土豆又获丰收,依然有很大的缺口。
而这次的断饷,还造成了另外一个严重后果。那就是毛文龙被逼无奈,在皮岛开马市,同后金进行走私贸易。
后金缺什么,自然是粮食布匹。小冰河期的寒冷,使得辽东的农作物产量大幅下降,歉收甚至绝产。
尽管此时的后金还没达到“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的程度,但米粮价格却已经是斗米价三四两,与内地价格已经相差十倍。
建虏不缺钱,只是没有购买粮食的渠道。朝鲜国小贫弱,也提供不了太多的粮草物资。
而走私贸易利润很大,毛文龙能用一斗米粮换到一石粮的银子,净赚九斗,更重要的是能够养活被断粮饷的东江镇军民。
毛文龙也不是傻子,不能喂饱了建虏来打自己,与后金的走私贸易肯定是限制了规模的。
否则,皇太极也不会因为大饥荒而孤注一掷,率倾国之兵抄掠京畿了。
当然,从敌对关系上说,利润再大,也不能资敌;可要从生存角度看,一时的权宜之计,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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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要阻止毛文龙这么做,不是怕袁督师杀毛文龙时多个罪名,而是要借着建虏的困难,多接收逃出的辽民百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东,朝鲜,皮岛
历史的转折点在哪,用最小的力撬动杠杆的支点又在哪?郭大靖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准确的判断。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皇太极就要抄掠京畿,以渡过危及后金生存和统治的大饥荒。
如果两年后东江军能有五六万精兵,就足以对虚弱的后金老巢进行猛烈的进攻。轻则使皇太极率军仓促返回,重则打烂后金的统治区。
其实,郭大靖所有的准备,都是在等待两年后的大战。
一战重创建虏,使其再不敢抄掠中原,在小冰河期的寒冷中,窝在辽东苟延残喘吧!
而且,如果军事冒险失败,皇太极还有威信坐稳汗王的位置吗?
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遭受重创的建虏,内部矛盾必然爆发,连依附他们的蒙古诸部恐怕也会生出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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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一役就可能使建虏陷入低谷,数年难以恢复。
历史上,如果袁督师不是急赴京师,想借建虏入寇逼朝廷议和保住脑袋。而是尽起关宁军,直捣建虏老巢,或许也不会比后来的结果更差。
但袁督师的那点能耐,以及关宁军的德行,已经被皇太极看得通透。敢开出坚城就已经勇气可嘉,还敢去主动进攻?
旗人满万不可敌,与建虏万不可野战……
关宁军已经被自己归纳和传播的结论吓破了胆,皇太极根本不害怕这帮装备精良但“军心已怯”的守城之犬。
正因为知道历史,郭大靖才有心中的沉重,时常压得他艰于呼吸。
但看着刘兴祚等人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也只能暗自叹息,感叹着: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啊!
……………….
东边的天空现出了鱼肚白,但离太阳东升,还有段时间,可村里的鸡叫了。
养鸡费粮食,但打鸣的公鸡,似乎是那个时代的闹钟,每个村子总要有那么一两只。
郭大靖张开手臂,把欲起身的阿秀搂住,嘴里嘟囔着:“再躺一会儿,今天不着急。”
阿秀轻轻挣了一下,便顺从地偎进男人的怀里。
男人要出去公干,差不多要个把月。虽然不象出征打仗那么担惊受怕,可家里没有男人的日子,她也不喜欢。
搂着摸着就有了感觉,早晨嘛,容易那啥,说明郭大靖的肾不虚。
一番酣畅的肉搏,终于在天光大亮时结束。两人懒懒地躺在一起,直到外面传来了蓉儿的声音,才无奈地起床穿衣。
阿秀的脸上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潮红,不涂脂抹红,也显出令人心动的娇艳。
初为人妇的羞怯已经没了大半,阿秀已经会主动亲近自己的丈夫。
现在,她的心愿有两个,男人平平安安,再添个小宝宝,这个家才算完整。
“有棉花了,就做几件棉衣,你、蓉儿、秀成,都换上新衣服。”郭大靖隔着小衣捏了捏妻子腰间的软肉。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家,冻不着,先给你添置上是真的。”
“我有毛皮衣服呢!”郭大靖说道:“先紧着你们做,棉花还是不太多,军队就用了大半。下一批,恐怕要到年底才能运到。”
阿秀不倔嘴,但已经决定先给丈夫做,自己将就一下。
开门走进院子,蓉儿已经梳洗完毕,帮着孙嫂在灶房生火做饭。
懂事又能干的丫头,个头儿又见长啦!
看到自己身边,或者是周围的人,能够安乐生活,其实才是郭大靖最大的动力。
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的亲人都照顾不好,就别想着什么救国救民的大事了。
看到郭大靖,蓉儿蹦跳着出了灶房,跑到靖哥哥身旁笑着说道:“我想买毛笔,好好练字。就象书上的那样,很漂亮的字。”
郭大靖见阿秀在灶房没出来,随手掏出块碎银塞进蓉儿的手里,笑着挑了挑眉秘。
蓉儿立刻心领神会,又有零钱买好吃的了。利索地把碎银揣好,丫头笑得咯咯的,在郭大靖耳旁低声说道:“等我攒够钱,就给靖哥哥买好吃的。”
“你自己留着花。”郭大靖轻轻摸摸丫头的脑袋,取笑道:“或者攒着作嫁妆。”
嫁妆?!蓉儿眨着大眼睛,好象觉得很好笑,捂着小嘴,嘻嘻笑了起来。
等你到了嫁人的时候,希望已经平定辽东,大家都能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郭大看着丫头天真无忧的笑容,心中又升起了雄心壮志,一定能,一定能的。
…………………
京城。
乾清宫内,继位不足一月的崇祯帝,正在批阅着奏疏和题本。
十六岁的崇祯几乎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他是藩王出身,不涉朝堂,是传统,也是皇帝能够放心的原因。
天上掉馅饼,皇位就砸在崇祯脑袋瓜上,你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意外和惊喜过后呢,崇祯发现皇兄留给自己的江山,并不是那么美好,可以安枕无忧。
万历老爷爷费尽心思攒的钱,到了崇祯这里,已经剩的不多,全让木匠哥哥给造了。
建虏还在辽东猖獗,西南的奢安之乱也让人头痛,各地屡有灾害,陕西尤其严重……
最重要的是,崇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力还没有老魏大。“但知九千岁,不知皇帝”可能夸张,但却让崇祯心存芥蒂,甚至可以说是仇恨。
但崇祯认为除掉魏忠贤,不可操之过急。在他看来,魏忠贤权倾朝野,已经在内宫、外庭形成了极大的势力。
什么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依附魏忠贤的官员不可胜数,各要害部门都被魏忠贤的党羽把持。
所以,铲除魏忠贤及其党羽要缓而行之。首先就是内宫,住得都不安心,何谈其它?
客印月被请出内宫,奶妈嘛,木匠皇帝都没了,留下来干什么,出去养老吧!谷
其次是提拔自己信得过的内官,王承恩直升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有藩邸的其他内官,如曹化淳、王德化、高起潜等,也都成为宫中新贵。
然后是解散内操,也就是魏忠贤搞的太监武装。盔甲鲜明、武器精良,经常尖着嗓子喊口号,进行扯淡的军训操练。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王承恩抱着一撂奏疏题本进到殿内,轻轻地呈到御书案上。
崇祯放下笔,向后靠到御椅中,轻抚着额头问道:“王伴,先拣重要的念给朕听吧!”
王承恩应了一声,从上面取过一本奏疏,念道:“魏忠贤上奏,请求告老还乡……”
崇祯微扯嘴角,不掩轻篾和厌恶之色,沉声道:“不准。先皇临终前交代过,忠贤可堪大用。朕岂能违背?”
王承恩笑了笑,放下奏疏,又拿起另一本。
客氏被请出宫,魏忠贤心中不安,上疏请辞,颇有试探之意。也或许是真心,想平安落地,得个善终。
可惜,朱由检既不准其告老还乡,又不马上对魏忠贤下手,还搬出天启帝的遗言,来安定魏忠贤的心。
王承恩却知道,魏忠贤必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朱由检要先剪除其羽翼,顺便看看朝臣中哪些是阉党,哪些是阉党的敌人。
又念过两份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皇帝都搁置不议。
“登莱巡抚上奏报捷:东江镇出击秀岩地区,毛文龙亲自指挥,游击郭大靖等奋勇厮杀,击败数万建虏,斩首六百一十二级,已核验完毕,正在解送京城的路上……”
哦?!崇祯眉头一挑,抬起头来,微笑道:“宁锦大捷是六月份的事情,如今又有秀岩大捷,斩首六百多,很出色的战绩啊!”
王承恩恭谨地躬身道:“全仗皇爷天威,初登大宝,便有大捷相贺。”
崇祯也觉得这个捷报来得挺是时候,微笑着说道:“郭大靖,朕似乎听说过他的名字。”
“皇爷好记性。”王承恩恭维道:“年初的援朝作战,此人斩杀奴酋王子;宁锦大战,东江镇径袭辽阳,此人身先士卒,斩杀百余建虏,先皇还下旨褒奖赏赐过。”
崇祯咋舌,说道:“斩杀百余人,实是猛将一员。该赏赐,该褒奖。”
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满脸凶相的武夫形象,在崇祯脑海中闪过。在他的想象中,与说书人讲的差不多,猛将都是这个样子。
“只是毛文龙——”崇祯旋即又微皱起眉头,露出为难之色。
毛文龙跋扈,毛文龙是阉党。崇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毛文龙已经有了这样的定义。
王承恩面无表情,不插言发表意见,静等皇上定夺。
“赏功银还是要发的。”崇祯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下旨褒赏也是要的,不能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皇爷英明。”王承恩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崇祯还是没因为此次大捷,给东江镇特殊的照顾。
军费开支巨大,很多文官上奏说到前线军队糜费军饷,崇祯准备重新核兵定饷。也就是说,很多边军将停饷,等待核查后的结果。
“皇爷,献俘礼——”王承恩欲言又止。
崇祯精神一振,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宣扬大捷可以,皇兄刚刚驾崩,献俘礼就暂且不宜。”
王承恩躬身领旨,又拿过奏疏,念给年轻的皇帝听。
…………………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
山东位于黄河下游,气候温和,省内汇集有大河、大湖、丘陵、平原、大海等多样性的地貌,造就了鲁菜的食材选料品种异常。
得天独厚的物质条件,加上两千多年来浸润着儒家学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神追求,终成中国四大菜系之一的鲁菜。
北宋灭亡之后,由于外族入侵,北方长期战乱,山东菜又大量引入了阿拉伯-回族人的香料,丰富了鲁菜的调味。
九转大肠、糖醋鲤鱼、芙蓉鸡片……
郭大靖看着吃的头都不抬的藤野英,直翻眼睛。也没饿着她呀,这要让藤野正看到,还以为自己的姑娘受了多少虐待呢!
前往山东,郭大靖只带了周鲁一个随从,再加上藤野英,也就三个人。
周鲁是派往山东的谍子之一,很能打,还熟悉路径;藤野英,纯粹是粘着郭大靖,嗯,还是骗吃骗喝来的。
广鹿岛上吃的也还行,可猪肉鸡肉却是很少见,没那么多粮食饲养。郭大靖特意点的菜,也想解解馋。
“不必拘束,放开量吃。”郭大靖看着杨名立和周鲁,笑着说道:“山东名菜,这回吃了,下一次还不知道几时呢!”
藤野英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鸡片,还有些含糊地说道:“吃呀,很好吃的。”
杨名立和周鲁互相看了看,也开动起来。由小心拘谨,到大开大合,吃相也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郭大靖以方便的借口走了出去,又点了几个菜,准备收进空间,回去后让家里人也尝尝。
从广鹿岛登船,到旅顺口,再沿长岛直到登莱,航程最便利。郭大靖等人由周鲁作向导,直奔济南。
山东粮食主要产区在荷泽、德州、济宁、潍坊、临沂等地,济南周边的就有四个。
曲阜就暂时算了,离得有点远。古代的交通,让郭大靖不得不有所取舍,也不敢有偷遍山东的打算,那得多长时间啊!
从最远的地方开始,再向登莱方向返回,最后登船返航,满载而归。
这就是郭大靖的计划,尽管不把土财主家的家丁护院看在眼里,但连作大案,地方盘查势必严密。考虑到信息的传输速度,边打边撤,是最安全的。
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郭大靖又不是缺钱。鲁菜也分流派,各地有所不同。一路行,一路吃,再看看沿途风光人情,也是很惬意的事情。
这是一家大客栈,三人吃完喝完,便直接上楼休息。藤野英却要郭大靖陪她出去逛逛,周鲁识趣地留在客栈。
在一起这几天,郭大靖感觉到藤野英的心情是越来越好,和自己也是越来越亲近。
济南,泉水分布最为密集,自古就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而大明湖相当出名,岸上翠柳垂荫,婀娜多姿;湖中碧波泛荡,荷花似锦;水面小舟争渡,画舫徐行;更有那楼台亭榭,隐现其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东搬运,捕鲸
“可惜过了季节,荷花——”藤野英坐在游船上,一边闲适地划着桨,一边颇为遗憾地摇着头,“明年还能来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里,就是再来山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郭大靖眺望着湖面,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这个“大明”,还是别的“大名”。
藤野英疑惑地看着郭大靖,猜测道:“你在骗我,再来山东不想带我是吧?”
“没有的事儿。”郭大靖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只是想起了件好笑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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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英将信将疑,说道:“说来听听,你觉得好笑,我也想乐呵一下。”
郭大靖不吭声,手上的桨划得不紧不慢,望着这景致,还有岸上的游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战乱会摧毁如画江山,会使无数人死去、逃亡,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是现在,又有多少饥民在苦苦求生,或是携家带口地逃荒,成为随时会倒毙于路的饿殍。
见郭大靖又有了沉重的心事,藤野英也不再追根究底。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懂得什么时耍性子,什么时候温婉侍人。
“我给你唱个曲儿?”藤野英笑着缓解气氛,“你听过呢,若是觉得好,也唱一个相和。”
郭大靖看着藤野英,笑着耍赖道:“你唱我听,我却是不会唱的。”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还是妥协了,清了下嗓子,柔声唱了起来。
朝鲜民歌?!郭大靖听出点意思,又拉网,又破浪的,好象还有等情郎。词很通俗,藤野英的嗓子不错。
哎?唱就唱呗,你站起来干什么,这船弄得直摇晃。
藤野英望着近在咫尺的郭大靖,突然觉得那民歌正是唱给他听的。
出海打渔,翘着以盼,不就是心里没着没落,等着男人回来嘛!只有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心绪也会安稳……
“快坐下,这船晃得厉害。”郭大靖倒不是怕水,他的游泳可厉害了,自由式,比明人的狗刨强多了。
藤野英咯咯地笑着,却故意把船摇得更厉害,身体歪倾,一下子扑进了郭大靖的怀里。
说扑还不是很恰当,直接把郭大靖撞得后仰。藤野正顺势抱住了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嗅闻着男人的气息,倾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阿英——”郭大靖唤了一声,伸手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你要照顾我的。”藤野英喃喃地说道:“一辈子。”
前面没问题,后面的话,还有待商榷。
郭大靖其实没意见,男人嘛,倒追你还矫情,又不是姓柳,更不叫下惠。
“藤野先生会同意嘛?”郭大靖伸手抚摸着藤野英的秀发,说道:“要是——”
“会的。”藤野英似乎懒得说话,调整着姿势,斜偎在郭在靖怀里,把脸轻轻地在他温暖的胸前蹭着,象一只撒娇的小猫咪。
郭大靖的手从秀发移到了脸庞,另一只手搂着藤野英的腰肢,也不再开口。
四周似乎突然安静下来,小船飘着,摇着,载着二人随波而动。
感情不是突然爆发,而是逐渐加深的。
郭大靖和藤野英自朝鲜认识,一起打过仗,一起聊过天、吃过饭、开过玩笑。这一点,连李秀姐都远不能比。
其实,在郭大靖的感觉来说,他和藤野正才更象后世的感情发展。相识相交,试探亲近,最后水到渠成。
嗯,现在只是在谈恋爱,等她老爹回来再谈下一步的事情。否则,人家给你用心办事,你倒好,把人家姑娘给弄床上了。
郭大靖想得挺好,低头瞅着藤野英。这姑娘也不知道害羞,睁着大眼睛含笑对视。
你这样,我不太好意思下口啊!
郭大靖矫情了一下,低下头去,品尝到了那令人感到甜蜜和冲动的温香湿润。
……………….
朝鲜义州。
轰!火枪轰鸣,腾起白烟,蒙着甲胄的木靶被打烂倒下。
林庆业眯了下眼睛,急着叫人把几十米外的木靶取来,凝神观看。
甲胄已被射穿,木靶上被打出了碗口大的洞,破洞周围是参差的木刺。
“好,好啊!”林庆业脱口称赞,捋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当真是犀利无比,即便是重甲,也万难抵御。”
崔孝一在旁补充道:“郭将军有言,此枪发射的铅弹纵然不能破甲,巨大的冲击力也会使敌人受到内伤,骨断筋折或是吐血。”
内伤是郭大靖结合那个时代的说法,严格定义的话,应该称为钝伤,是火枪形成伤害的一个特点。
当时的火绳枪,铅弹都是手工所制,比较粗糙,在射进目标身体时,往往会发生爆裂,形成令人作呕的伤害效果。
同时,火枪弹丸的速度也不够快,所有的能量基本上都传导到目标物上,形成震波效应。
在当时,被火枪击中手脚,却也能造成死亡,就是震波效应的作用。重甲也是一样,铅弹可能没有击穿,但巨大的动能却依然会给目标造成严重伤害。
现代的枪枝所发射的子弹,速度极快,射穿目标物很容易,但却不会把能量扩散到人体,也不会在弹孔处爆裂成碎片。
林庆业对于火枪的性能也比较熟悉,立刻明白了郭大靖所说的内伤,以及重火枪的威力。
“可惜,朝堂诸公不会同意向西夷购买此枪。”林庆业摇着头,无奈地说道:“只能自己打造,再加上训练士兵,时间上令人焦急。”
自己打造的优点是省钱,但从学会技术,再到能够大量制造,需要很长的时间。买呢,一下子就能到位,开始训练火枪兵。
但林庆业知道,朝廷不会允许。鼠目寸光、苟且偷安、懦弱胆怯之辈,既畏惧建虏,也看不到武备松驰的危害。
崔孝一挥手令旁人退下,走到林庆业身旁,低声说道:“大人,卑职已经和郭将军说好,先购五百枝鹰嘴铳。火枪拿到后,大人不说购买,只说是自己打造的,应该能够蒙混过关吧?”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躬身请罪道:“卑职擅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林庆业拍了拍崔孝一的肩膀,说道:“不必请罪,此事做得很好。”
安慰完崔孝一,林庆业捋着胡须陷入沉思,觉得崔孝一所说的办法未尝不可。
当然,办法还是粗疏了些,需要加以完善。最重要的是,郭大靖送他的宝镜,用来打点朝堂上的权臣,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比如左议政、青原府院君沈器远,作为仁祖反正的功臣,极受仁祖信任和器重。
而且,沈器远为人豪爽,很讲义气,在朝鲜中下级军官中颇有人望。
只不过,林庆业感觉沈器远是在故意结交中下级武官,似乎有所图谋。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先干好自己的事情吧!
在知道火枪的具体价格后,林庆业咬了咬牙,对崔孝一说道:“你再与郭将军联系,从西夷那里购买一千枝鹰嘴铳。我们以物资抵银,陆续偿还。”
在林庆业看来,有一千五百枝鹰嘴铳,再加上旧式火枪,义州训练出四五千人马,倚坚城要塞防御的话,建虏想要再轻松而过,已是做不到了。
一千五百枝鹰嘴铳,八两一枝的话,共是一万两千两银子。对于林庆业,或者说是整个义州来说,并不算是巨额的债务。
崔孝一躬身领命,却也知道来往海途遥远,最快的话也要明年才能运到了。但有十枝重火枪,训练的话,也是可以进行,速度慢一点而已。
……………..
皮岛。
毛文龙看着最新的朝廷邸报,皱眉捋须,显得心绪重重。
朝堂将有大变动,这是毛文龙得出的结论。尽管崇祯并没有拿下魏忠贤,也没有处置什么官员。
新皇初上位,还是觉得根基不够稳啊!
封建帝王的手段和路数,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最精僻的总结。
对于秀岩报捷,新皇下旨予以褒奖,但也仅仅是赏了银子和表丝,并未给毛文龙再加衔晋升。
作为一方镇将,已经是顶格的武将,赏无可赏还不至于,可除了封侯晋爵,朝廷能拿出的确实已经不是很多。
这个皇帝,有些苛薄啊!
毛文龙得出了大致的分析和判断,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也应该相差不多。
八月的饷粮就拖欠了,对于一个新登基的皇帝来说,不加恩笼络人心也就罢了,却对前线的将士苛待,很少有,很少见。
希望只是财政窘迫,新皇刚上位,还没捋顺朝政。
毛文龙放下邸报,对着外面的敲门声回应道:“进来!”
副帅陈继盛推门而入,施礼拜见后,开口说道:“大帅,唤末将来何事?”
毛文龙示意陈继盛坐下,把邸报推过去先让他看,缓缓说道:“八月饷粮未至,某已去信向孙国桢询问。你可知道,皮岛的存粮,还够支撑多久?”
陈继盛抬起头,说道:“大帅,您也知道,失去铁山屯田后,我军基本上全靠朝廷的粮饷。虽然也做了些生意筹措资金,但也解决不了大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补充道:“按照目前的存粮和钱财,省吃俭用些,两三个月还是能够撑过去的。”
毛文龙轻抚额头,不无忧虑地说道:“东江镇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是在青黄不接,两三个月才到年底,还差得远哪!”
陈继盛心怀侥幸,说道:“朝廷断饷也不会太久吧?新皇登基,正应该收拢军心的时候。”
毛文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停顿了一下,他说道:“九月若再断饷,便召集诸岛各将前来商议,争取找到解决的办法。”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先发帅令,让各岛节省用度。未雨绸缪嘛,断饷时间长短,实在不好确定。”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颌首同意,说道:“大靖那边的情况要好一些,那个海外异种确实产量惊人,他报上来的亩产量近三千斤呢!”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本来末将有些不信,等鹿岛的张攀报上来,才知道确实如此。”
“可惜种子有限,种植的面积也不大。”毛文龙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明年倒是能在各岛推广种植,但远水不解近渴,要到明年秋季才能收获。”
陈继盛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各岛的土地也有限,大靖把目光盯在金州,也是因为如此吧!”
毛文龙垂下眼帘,沉声说道:“在金州已经折了东江一员猛将,大靖若无把握,本帅不想他冒险。”
阵亡殉国的张盘,给东江军带来了一段很高光的时期。再加上刘兴祚的叛金,建虏放弃辽南三卫,当时的形势一片大好。
可惜——之后的东江军几乎再没有什么亮点,小打小闹的袭扰,却要朝廷拿出几十万两银子养,招到越来越多的非议和弹劾。
转机就在援朝作战,郭大靖的横空出世,不仅给了东江军情报上的先手之利,更是在之后的作战中,抓住建虏留守空虚的弱点,给予建虏数次沉重打击。
东江镇在沉寂多年后,似乎又迎来了一次爆发的高峰。从毛文龙的职衔,到东江镇军民的生活,都因此而得到了改善。
郭大靖瞩意于金州,毛文龙早就知道,并表示了支持。
首先,金州是郭大靖的家乡,想要占领在情理之中;其次,失去了朝鲜的屯田,在辽东陆地上得到补偿,也是势在必行。
何况,没有了朝鲜铁山基地,皮岛、云从也就失去了战略纵深,在辽东展开行动就面临很大的困难。
要知道,镇江还有建虏的重兵驻防,就是防备皮岛、云从的东江军登陆袭扰。
而古代的登陆作战,危险性很大。在陆地上,建虏铁骑的机动性和战斗力,又不是东江军能够正面抗衡的。
把东江镇的本部转向辽南,毛文龙倒是有想过,但却有种种顾忌和担忧。而皮岛,位于中朝贡道,也具有它的特殊价值。
陈继盛大概知道毛文龙的想法,既希望郭大靖能继续取得战绩,给东江镇增光添彩,不至被朝廷看作可有可无。又担心郭大靖重蹈覆辙,使东江镇再失一员猛将。
“大靖不是鲁莽之辈,明年且看他的准备情况,再作决定为好。”陈继盛委婉地说道:“他不是请假办事,眼看也快一个月了,召他来皮岛详细询问,也方便得很。”
毛文龙点了点头,又和陈继盛商议了一番,才算有了点应对的大概章程。
当然,他们不会想到,东江镇断饷达到七个月,饿死百姓无数,元气大伤。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廷断饷,太监的请求
波浪摇动海船,向着北面航行而去,偶尔有海鸟飞过,发出几声啼叫。
郭大靖坐在船舱内,面带微笑,听着吴九成汇报着在山东设据点的情况。
“在青岛口的上青岛村购置土地房屋,以及两条小船,共花费四百二十两银子。由郑成俊带人经营,主要是贩卖些杂货,也偶尔出海打渔……”
在山东必须有一个据点,或者是基地。离辽东最近,购买物资也最方便。
但郭大靖却知道,必须避开登莱,以免袁督师禁海时,片板不得出海。
而不属于登莱管辖的,郭大靖只看好青岛和日照。但日照离得远了些,港口也未开,不如青岛方便。
青岛以古代渔村青岛得名,因岛上绿树成荫,终年郁郁葱葱而得名“青岛”,后于明嘉靖年间首度被记载于王士性的《广志绎》中。
青岛所在的海湾因岛得名青岛湾,由此入海的一条小河也被称为青岛河。
青岛河口于明万历年间建港,称青岛口;河两岸的两个村落分别得名上青岛村和下青岛村。
郭大靖听着吴九成的汇报,不时插嘴问上几句,对吴九成的工作表示满意。
作为广鹿岛的采买官,吴九成的工作是比较认真的,也没有贪污浪费,已经得到了郭大靖的信任。
“秋收后,趁着粮价较低,又收购了一千余石粮食,花费……”
才一千余石,郭大靖抿了下嘴角,这还不如自己偷到粮食的零头。不过,在山东的这个据点是立足长远,他也没那么多钱去正常收粮来支撑东江镇。
“好,你做得很让我满意。”郭大靖听完汇报,夸赞道:“东江镇日后恐怕要面临很大的困难,如何从外面购买粮草物资接济,至关重要。”
吴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朝廷已经断了两个月的粮饷,岛上的人心有些浮动。如果不是大人提前运来的万石米粮,恐怕已经人心惶惶。”
郭大靖垂下眼帘,说道:“某也担心这个,才不敢在外多作逗留。”
停顿了一下,他摆了摆手,说道:“好啦,你下去休息吧!”
吴九成躬身告退,郭大靖的脸色才沉郁下来。
若只是广鹿岛,郭大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可这是整个东江镇,十几万军民,即便是他用搬运大法偷到了大量粮食,甚至是上万钱财,也感到了吃力。
关键的是,断掉东江镇的粮饷不是这一回,后面还会接踵而来。
历史上的东江镇不是被建虏打败的,而是被自己人搞垮的。
毛文龙的死,给了皇太极定心丸;东江镇粮饷奇缺、饿殍遍地,也是皇太极敢于抄掠京畿,不怕东江镇袭击其老巢的信心所在。
郭大靖现在是相当的矛盾,既想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上撬动其发展轨迹,又怕太过卖力,建虏不再发动,而失去这个良机。
可要他看着东江镇饿死成千上万的人,只为等待时机,他又做不到。
而且,东江镇元气大伤,人心混乱,就是机会来了,他又怎么能拿出足够的力量,给予建虏沉重一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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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如何渡过几次断饷难关,维持住东江镇的问题上来。
除非能在短期内具备自给自足的力量,否则,光是依靠从外运粮,偷粮,难以长久维持。
明年推广种植,秋收后或有缓解。如果能拿下金州,土地面积大幅增加,效果也会更好一些。
至于此次断饷,郭大靖准备拿出几万石的粮食,尽量不让东江镇军民有饿死的。但几万石粮食,却不能让所有人都吃饱,只能维持罢了。
既能让百姓不被饿死,又能维持军队的足量供应,保证战斗力,不影响明年的金州作战。
脚步声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藤野英款款走了进来。和郭大靖亲近以后,她变得温婉了许多,服饰也由中性向女性化改变。
走到郭大靖身后,藤野英伸手给郭大靖拿捏着肩膀,柔声说道:“顶多再有两个多月,家父就会回来啦!”
回来了咋滴,还能跟我翻脸算账,我又没把你咋的?
郭大靖在椅中靠得舒服了些,微闭着眼睛享受,缓缓说道:“嗯,到时候我会跟藤野先生说,这事儿,咱不怂。”
不是不想那个,将近一个月也有的是机会,想来藤野英也不会抗拒,估计就是半推半就。
可郭大靖实在是没有精力了,偷粮食财物,那得卖力气搬哪!
记得最劳累的那夜,郭大靖在一个官绅家的仓库中,差不多干了一宿,第二天胳膊都快抬不起来。
不是碰见土财主就偷,哪怕是名单上的,郭大靖也专挑那些最为豪富的官绅,一次就至少弄它个万八千石。
粮仓和宅院通常是分开的,守卫的严密程度也是两个难度级别。郭大靖尽量不入宅院,除非知道准确的储存财物的所在。
凭他潜入伪装的身手,此番巡回搬运基本上没碰到什么麻烦。但也保不准,他手上掌握不好轻重,勒晕击昏也会出些意外的情况。
但这些都不在郭大靖的考虑之内,哪怕是因此而杀人,他也没有多少的愧疚和负担。
一路走来,郭大靖也看到了内地官兵的武备松驰。管中窥豹,想来除了边军,连京畿地区的驻军也是不堪作战的。
也难怪皇太极抄掠京畿地区时,不仅能够横冲直撞,还能够掠夺大量钱财物资和人口,并安然撤退。
再次得到承诺,藤野英笑得开心,低下头亲了一口,然后贴着郭大靖的脸,狐疑地问道:“有几天夜里,你偷偷摸摸地出去干什么啦?有相好的约你?”
这也是郭大靖没和藤野英那个的原因,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莫不如就分开睡,他去干什么也自由。
显然,藤野英也不一定知道他晚上出去,可能是周鲁走漏了口风。
“嗯!你也不让我陪睡,就去青楼快活了。”郭大靖坏笑着说道:“没看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啦,那俯卧撑做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藤野英哼了一声,并不相信郭大靖的瞎说挑逗。但也纳闷,这家伙晚上出去干啥活儿去了,第二天累得跟残疾人似的。
“我可听人议论,山东出了个神乎其技的大盗,门窗都好,也没大车小辆运输,一仓库的粮食就全偷光了。”藤野英抬起脸,审视着郭大靖的表情。
郭大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真厉害,我要是有这手段就好了。要是能碰上,就拜他为师。”
藤野英看郭大靖一本正经的样子,打消了些许怀疑。本来嘛,郭大靖再有本事,也不能一个人就把粮仓搬空。谷
在酒楼听人议论,也是众说纷纭,连鬼神搬运都扯上了,谁也不知道那些官绅大户是怎么被盗的。
况且,盗贼多以财物为目标,很少有直奔粮食去,还一偷就一仓库,也不怕目标太大,东西太沉。
是挺沉,一袋百多斤,成千上万袋,差点没把老子腰累折、胳膊干废。
郭大靖往后仰了仰,岔开话题,说道:“按摩,按摩,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
藤野英没好气地照郭大靖的肚子杵了一下,可还是又站到椅后,给他拿捏按摩。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那就是只有一个人知道。要保守秘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郭大靖决定永远让自己难受。
………………
波浪起伏,船在颠簸前进,帆已经全部落下,速度却非常快。
秦大海站在船头,紧紧抓着船舷,死死盯着前方露出浮标的海面。
“准备发射!”他大声喊着,抹了把脸上的海水。
弩机已经张弦完毕,宛如标枪般的弩箭,以铁叶为翎,箭头的三棱倒刺闪着寒光,箭尾还拴着指头粗细的绳索。
膀大腰圆的弩手李望操纵着弩机,瞄准前方的海面,咬牙切齿,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现在,当看到黑色的脊背半露出海面时,李望发动了弩机。带着绳索和浮标的弩箭激射而出,狠狠地扎进了鲸鱼的身体。
鲸鱼再遭重击,奔逃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但也就是一会儿,又慢了下来。
“准备发射!”秦大海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能看得出来,鲸鱼已经快精疲力竭,很快就要成为捕鱼船队的巨大收获。
李望兴奋地答应一声,操纵着弩机的角度和方向。再有一箭,再来一下,这个大得惊人的家伙,就要完蛋了。
侧方出现了快船的影子,也是捕鱼队的一员,船形稍小,速度却比这般要快。只不过,鲸鱼的力气是真的很大,连中两箭,还能拖着二十多米长的大船跑出很远。
筋疲力尽的鲸鱼再中一箭,挣扎的时间更短,很快就浮于海面,不再动弹了。
秦大海等人收紧绳索,站在船边望着船下那巨大的鲸鱼在海水中载浮载沉。
“这家伙——”秦大海咽了口唾沫,感叹道:“怕是有上万斤吧?”
李望嘿嘿笑着,说道:“不只,俺看有两万多斤。”
这是黄海比较多的小鳁鲸,重量通常在十吨左右,长度八九米。
周围的水手发出畅快的笑声,指点着,议论着,为这辛苦而来的收获而感到喜悦兴奋。
“挂帆,返航。”秦大海发出兴奋的指示,要先拖着鲸鱼。
捕鱼船队有专门的运鱼船,上面安装带有滑轮的起重设施。但秦大海等不及了,指挥水手张帆返航。
“可惜上回碰到了大家伙。”李望还扒着船舷在看鲸肉,颇为遗憾地说道:“跟咱们的船差不多长,总有个十几万斤。”
秦大海耸了耸肩膀,心中虽有遗憾,更多的还是喜悦和兴奋。
终于能向郭大人交代了,尽管只是捕猎到的第一条,但这些日子也追逐过几次鲸鱼,已经摸索出了不少经验。
船头应该再安装一架弩机,船队分散搜索和包抄围猎的队形应该再改进,互相联络的信号也要再简单一些…….
秦大海脑海里思索着,完善着捕鲸的方案,信心也在逐渐地提升。
除了捕鱼船队长驻海洋岛太平湾外,郭大靖还分流了近百户百姓在海洋岛居住,垦荒田地二百余亩,在关门嘴打渔并养殖海产品。
总的来说,海洋岛今年的产出虽不能自给自足,但也相差不多。当然,这还不包括捕鱼队的收获。
捕鱼船队不仅捕猎鲸鱼,还出海捕捞其它鱼类。
随着不断补充进来的老渔民的增多,以及捕鱼技术的熟练,利用海洋岛渔场的独特优势,捕鱼船队正为为东江镇军民提供越来越多的海产。
…………….
十月深秋,郭大靖乘坐的船只靠上了广鹿岛的码头。
“没人来迎接哦!”藤野英扒着船舷,望着码头,耸了耸肩膀。
郭大靖淡淡一笑,眼看无人注意,伸手在翘臀上拍了一下,“走啦,下船回家。”
藤野英羞恼交加,追上两步想要报复,却看见船上的水手,只好咬着嘴唇作罢。
“大人。”码头上的士兵看到主官走下船,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牵三匹马来,某要马上赶去军营。”
士兵躬身领命,跑去向值班军官报告。军官很快就亲自带人,牵了战马过来。
“我就不去了,有事儿明天再说。”藤野英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帮你把东西送回去,让秀姐知道你回来了,也高兴一下。”
本来她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去通知送东西,就是明告诉她呗?
郭大靖知道这事儿早晚要和阿秀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便和周鲁翻身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军营大门,哨兵看到主官,赶忙施礼,推开挡路的路障。
一路来到办公室,不断有军官、士兵行礼参见,脸上都露出喜悦和期盼的神情。
显然,断饷两个月,对于军心是有影响的。
尽管还不至挨饿,但总归会有所担忧。郭大靖这个军中主心骨的回来,似乎给了将士们带来了希望。
刘兴祚等主要军官不在,应该在忙于训练。郭大靖便直接派人请来陈有善,先了解一下岛上的物资储备情况。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粮食接济(元旦快乐)
“这个月再不发,就断饷三个月了。”陈有善面带忧色,拿着账本记录向郭大靖汇报,“好在赏功银到了,由皮岛毛帅那边送来的,全额,没有扣除。”
郭大靖心中浮起暖意,仗是自己带着广鹿岛人马打的,毛文龙分到了大功劳,却没贪赏功银,令人钦佩。
但赏功银中有自己提前发放的抚恤,剩下的也不准备补发饷银,这不是他的责任。
但士兵要养家糊口,要维持军心士气,粮食是肯定要多发的,算是暂借也好。等朝廷恢复饷银,再扣除便是。
没错,郭大靖准备拿出粮食,甚至还有自己掏钱的准备。这个时候,收买人心,效果是最好的。
而且,让朝廷,让皇帝,来背这个锅,对郭大靖日后也是有利无害。反正也没指望过他们,倒是担心手下忠君爱国,来道圣旨就把自己给拿下呢!
我的兵,我来养,但一定要唯我马首是瞻。就是钦差,老子一声令下,也能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命令,那才是他需要的。
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嘛,看毛文龙是怎么死的,郭大靖就不得不防。
“如果不是有那一万石粮食,现在岛上的军心民心应该很乱了。”陈有善有些钦佩地看着郭大靖,“但按人均每天一斤粮算,也只能支撑三个月。”
“土豆和黑麦也算上的话……”
郭大靖不待陈有善说完,便摆手道:“不行啊,那是咱们东江镇的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陈有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一点,可要是人都快饿死了,恐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告诉岛上军民,某已经从外购到粮食,足够支撑半年。”郭大靖思索已毕,开口说道:“再加上岛上的产出,捕鱼船队的收获,总要让大家度过这个难关。”
陈有善张了张嘴,还是没细问。不管是真是假,能够安定人心就是好的。
“海洋岛那边的收获如何?”郭大靖问道:“一个多月了,产量应该有所提高吧?”
陈有善翻开账本,说道:“提高还是有的,比上个月多了三成,总量已经达到了四万多斤。”
十几艘船呢,每艘船一个月才四千多斤?太少了!
郭大靖接过账本看了一下,又递还给陈有善。鲸鱼还是没有捕到,但这并不是影响产量的关键。
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郭大靖说道:“我让秦大海过来一趟,详细问问再说。”
陈有善看出郭大靖不是很满意,不禁劝慰道:“他们应该很辛苦了,出海打渔这事儿吧,有时候也看运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是要责怪他们,而是要商量出更好的办法。”
这不是假话,而是郭大靖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一个地方。捕鲸固然很好,但常规捕鱼才是平时最大的收获。
郭大靖不是很了解现在捕鱼船队用的什么网具,什么技术。如果没用拖网的话,倒是完全可以改进。
不管是双船拖网,还是单船拖网,郭大靖在前世看到过那种一网下去十几吨、几十吨,甚至上百吨的壮观场面。
就算现在没有什么探鱼仪器,在著名的四大渔场之一,一艘拖网渔船一天也能弄上个万把斤鱼吧?
至于拖网,郭大靖还真知道很简单的直结式网板拖网,应该是比较古老的。
其实拖网的结构比较简单,就是个能拖曳的囊袋形网具。关键是船上要加装绞盘之类的设施,据他所知,捕鱼船队好象没有。
明朝的禁海不仅遏制了海贸的发展,连捕渔业也是小打小闹,都是渔民小船作业,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早在10~14世纪时,欧洲已在进行大规模的拖网捕捞,12~14世纪时日本等亚洲国家也已使用拖网捕鱼。
而类似于郭大靖所组织的大规模捕鱼船队,动用几十吨、数百吨的海船,在大明还属于首次。
陈有善汇报完毕,郭大靖也都了解清楚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心中也有了底。
情况还不是很糟,特别是自己的收获颇丰,足以度过此次难关。
“皇帝下旨,召回各地军队中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陈有善最后提到的事情,并不属于他的本职工作,但却让郭大靖精神一振。
“赵光他们要走了?”
陈有善笑了笑,说道:“大人回来得正是时候,他们近日便要启程返京了。”
郭大靖也笑了,说道:“也好,便给他们饯个行,尽到礼数。”
这是一个信号,要对魏忠贤下手了。崇祯担心镇守太监是魏忠贤的人,是老魏把持控制军队的手段,这是在剪除其羽翼。
想多了呀!郭大靖觉得崇祯还真是多疑,收拾了魏忠贤,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太监为何得到皇帝的信任,不就是因为太监是皇帝的奴才,权力是皇帝给的,什么权倾朝野,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收回!
依附于皇帝的存在,离了皇帝,太监啥也不是。他们想图谋作乱,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就是猪油蒙心,做的春秋大梦。
而那些巴结谄媚投靠太监的官员,也最是反复无常,看风向而动的墙头草。官场就是如此,看你失势,反戈一击狠踩的家伙有的是。
好吧,谨慎也没有坏处,可你不发粮饷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就是皇帝该有的视角和思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视自己的臣子如同蝼蚁般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蝼蚁的死活,确实不会看在他的眼里,放在他的心上。
至于赵光和两个锦衣卫,滚蛋了更好,这也是郭大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他们的命运,同样也是郭大靖所毫不关心的。
陈有善走后没多久,刘兴祚等人便闻讯赶回来了。
“情况我差不多都了解了。”郭大靖请众人坐下,缓缓说道:“粮食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你们也告诉将士们,安心训练,明年的大战要准备得万全妥当。”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有办法就好。关于训练的事情,你尽管放心,都没有懈怠。只是旅顺堡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却是不好说。”
作为金州作战的主力,旅顺堡方面的战力,至关重要。其他各岛参战的部队,郭大靖也要考虑到。
“我给李维鸾去封书信,看他那里的情况如何,尽量帮着解决吧!”郭大靖也很无奈,光凭广鹿岛的三千人马,确实兵力不够。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也很难,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商量办法,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起身故作轻松地笑道:“都不用愁,不就断粮断饷这点事儿吗?以前也有过拖欠,不照样挺过来了。再说,我出去这一趟,可没闲着。”
众人勉强露出笑容,把郭大靖送走,才各自散去。
军官也在发愁,断粮饷对岛上军民的心理影响还是不小的。幸亏自己早做准备,否则也和他们一样干瞪眼没办法。
造反是不太可能,但百姓饥寒交迫,甚至是饿殍遍地,军心散乱,却是肯定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朝廷,或者说是崇祯,冷漠苛薄至此,还指望什么忠君爱国嘛?
郭大靖不想为历史上投降建虏的汉奸辩护,可也知道事出有因。但他还有底线,那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屈膝投降,向同胞举起屠刀。
进了村子,看到家门,郭大靖积郁的心情才有所缓解。在外面再难,再烦,家里就是令他身心放松的港湾。
阿秀又露出了幸福喜悦的笑容,殷勤地给郭大靖换下衣服,还烧了热水,让郭大靖洗去奔波的疲惫。
藤野英送来的东西,阿秀都没来得及打开察看。对她来说,丈夫回来是最高兴的事情,这些丝绸衣服等物,并不稀罕。
郭大靖享受着妻子的温存侍候,也放松了身心。躺在炕上,懒懒的什么也不愿意做;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愿多想。
“晚上准备做辣椒炒蚬子、腊肉炖萝卜。”阿秀任由男人搂着腰肢,低声细语地说着话,“朝廷断了粮饷,闹得人心惶惶,咱们也节省着点。”
郭大靖嗯了一声,说道:“再怎么地,也要吃饱。放心吧,我出去这一趟,已经找好了粮商,岛上不会缺吃的。”
阿秀不问究竟,她觉得自己的见识,问多了让丈夫心烦。何况,在家里,还是让丈夫轻松一些,别老说那些公务上的烦心事。
“这手上的茧子又多了。”阿秀有些心疼地翻过丈夫的手,轻轻摸着上面的硬茧。
干搬运工不仅要卖力气,抓麻袋也很费手呢!
郭大靖笑着不吭声,另一只手灵巧地钻进了妻子的衣服,在温热的身体上游走着,捏摸着。
阿秀脸上泛起了红晕,却任由丈夫施为,温柔地看着丈夫的脸庞。那有点坏坏的笑,微抿的嘴角……自家男人在身旁的感觉,真好。
…………………
第二天,郭大靖精神饱满地来到军营,却发现赵光在他的办公室门外等候。
“赵公公。”郭大靖惊疑的神色一闪而逝,拱手笑道:“某昨日才回来,听说公公和两位锦衣卫兄弟要走,正安排人准备,给三位设宴饯行呢!”
赵光还礼,再无倨傲之色,苦笑道:“郭大人客气了,杂家——能进去说话吗?”
“请进,请进。”郭大靖打开房门,伸手相请。
已经失势的太监,回去后能保住小命都是好的。郭大靖看出赵光好象有事求他,却不知道是什么。
反正已经不用怕他了,听听也无妨。
进到屋内,郭大靖和赵光落座之后,笑着问道:“赵公公回京是好事呀,这荒岛上的条件,实在是委屈公公了。”
“哪里,哪里。”赵光赶忙摆着手,说道:“在这岛上,是杂家最清心闲适的日子。能随郭大人征战,更是杂家最大的荣幸。”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赵公公这般说,某也放心了。不知有何事要讲,就开门见山。某能帮到的,绝不推辞。”
赵光显然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来找的郭大靖,听到郭大靖这么问,也不再犹豫迟疑。
“杂家此次回京,估计是凶多吉少。”赵光叹了口气,脸上现出苦色,说道:“所以,想托付郭大人一件事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摆手道:“凶多吉少,不至于吧?”
见郭大靖并没有立刻拒绝,说的话也是敷衍,赵光不由得精神一振,继续说道:“这件事情于郭大人而言,并不难…….”
郭大靖听完赵光的讲述,没有马上答应,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
如赵光所说,这件事情真的不难,不过是把赵光的银子送给他的侄子,也是他老赵家的唯一香火。
赵光想得已经很清楚了,返京之后就是留了性命,也免不了失势冷落,或者是有牢狱之灾。
就算不死,也不被逐出宫廷,赵光觉得也保不住辛苦积攒搜刮的银子。
当时奉命出京时,赵光已经把银子换成了黄金携带,沿途又搜刮了些银子,还来不及换。
加在一起的话,差不多价值一万多的银子。赵光宁肯拿出一半给郭大靖,来请他帮这个忙。
当然,这也是冒着风险的。郭大靖若是昧下所有的钱财,赵光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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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赵公公竟如此相信郭某。”郭大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光,说道:“钱财动人心啊,赵公公就不怕郭某言而无信?”
“凭郭大人的身家,区区万两钱财,想必是不放在眼里的。”赵光也是无奈,暗自咬了咬牙,说道:“若郭大人肯帮忙,若杂家依然侥幸能留在宫中,愿为郭大人驱驰。”
内线,皇宫中的眼线,通风报信儿的那种?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摆手道:“那倒不必。外将交结内官,可是死罪,赵公公莫要害某。”
按照郭大靖所想,并不需要什么内线。对于崇祯的心理和行动,历史上已经记得清楚。
不过,这举手之劳的事情,郭大靖也不想拒绝。五千多两银子,能买好几百枝重火枪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斤大鱼
至于昧下全部,郭大靖只是念头一闪,便抛开了。并不差那点银子,赵光这个太监,兴许日后能有用,谁知道呢?
在赵光期盼的目光下,郭大靖终于点头答应下来,“送到令侄手中后,某会让他给你去封书信。”
“不必写信。”赵光面色有些惨然地拒绝道:“能不能送到杂家手中两说,只怕连累了他及家人。”
郭大靖看着这老太监的模样儿,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赵公公不必如此,纵是失势,也未必有性命之忧。难道你是魏忠贤的死党心腹,难道你在魏忠贤的手下很出名?”
赵光愣愣地看着郭大靖,心中生出巨大震撼。九千岁还未倒,这位郭将军便敢直呼其名,显是已经料到魏忠贤的下场不妙。
郭大靖站起身,走到赵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公公比我清楚。行,事情也说完了,某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赵光压住心中的震惊,赶忙起身,告辞而去。
等这老太监回到京城,或许能赶上崇祯收拾魏忠贤。就算赶不上,要是把我篾视老魏的事说出去,那才好呢!
郭大靖把赵光送走,便来到会议室,众将和管事儿们已经到齐,就等着他来主持会议。
刚得到了几千两银子,郭大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的笑容,他的轻松的状态,带有感染力,让在座的众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沉重。
对于将领和军官,郭大靖没有过多的吩咐,只告诉他们购到了足够的粮食,军需绝无问题,便让他们继续督促训练,把他们打发走了。
各个作坊的管事儿,开始向郭大靖汇报工作。总的来说,都在按着郭大靖的命令在工作,制造武器装备弹药,准备着大战。
朝鲜火枪的配套刺刀已经全部打造完毕,弹药全部换成了颗粒化火药,抛石机、简易抛机、厢车等也打造出一批……
哦,已经仿造出了一枝鹰嘴铳,经过试验,质量合格?!
郭大靖听到这个好消息,甚为振奋高兴。自己制造火器,是必然的发展道路。哪怕是西夷技师,将来也是要摆脱对他们的依赖。
对火器铸造工坊,郭大靖不仅给予赞扬,还给予了二十两银子的奖励,极为慷慨大方。
刚得到几千两银子,郭大靖有点象暴发户。至少在心理上,拿出几十两银子根本就没当回事。白给的,就是不珍惜。
工坊得到奖励的消息,会很快传出去,这比口头上的稳定人心更有效果。再加上发给士兵们的粮食加量抵饷,军心民心也就能彻底安定下来。
“岛上的渔船还有十几艘,下午把渔民召集过来,还有木工作坊的工匠,某要和他们商量研究新渔具的安装使用。”郭大靖说到了关键的问题。
除了海洋岛的捕鱼基地和捕鱼船队,各岛也都有中小型的渔船作业,捕捞量不算大。
郭大靖要先从岛上进行试验,编织囊状拖网,并在船上加装绞盘。网具的改进,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产量增加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郭大靖便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吃”上面。保证岛上的人心稳定,保证军队的正常训练,保证明年的军事行动不受影响。
除了捕鱼,郭大靖还要组织部分军队和百姓,登陆在山林中进行松子和人参、药材的采摘,以及猎捕。
这个时候断掉粮饷,真的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象春夏,有野菜野果啥的。秋天一过,冬季上哪搞吃的?
可人闲着一样要吃饭,如何使人动起来,有活儿干,创造劳动价值,才能更好地度过难关。
郭大靖能够想到的就是捕鱼、打猎、水产养殖、柳条编织、缝补,如果有鲸油的话,还能够开始肥皂香皂的实验制造。
至于纺织,没有棉花、生丝,辽东妇女也不擅长这个。
其实,古代在冬季能从事的副业是很少的。冬闲嘛,基本上想干活儿,也没有。
现在,还不是老百姓最难熬的时候,有秋天的收获可以吃用。明天春天,青黄不接,那才更要命呢!
但对于东江镇,没有那么多的土地耕种,也没有那么多的农业产出,基本上全要靠朝廷的粮饷养活,情况就显得十分严峻。
“军民要集思广益,想出更多的办法,以度过难关。”郭大靖自己想不出了,便要发挥集体智慧,总会有所帮助,不管大小。
赵青山已经是铸造工坊的管事儿之一,似乎有些建议,但嘴唇翕张了一下,觉得还不够成熟,便没有说出来。
还是等做出了实物,再向大靖提议。自己是他提拔看重的,做事还是要稳当。没把握的话,免得别人笑话。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郭大靖独自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太多的头绪,便起身前往各工坊。
管事儿的汇报,只是郭大靖了解情况的一个途径。他还要亲眼看到工作进度,亲耳听到工匠们的说法或建议,才能放心。
各个工坊巡视了一圈,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郭大靖在军营里简单吃了饭,便又召见了渔民和木工坊的工匠。
把拖网的形状画出来,郭大前让渔民依根据船形的大小进行编织,并让工匠们在船上安装绞盘。
小船带不动太大的拖网,绞盘也不用安装。只有中型和大型船只,才需要用绞盘来收网。
而拖网捕捞的技术,还分为单船、双船,底层和中层。
具体的操作,比如调节曳纲长度或拖速使网具保持在预定的水层,捕捞什么样的鱼群或贝类,就要由渔民和水手自己摸索着来掌握了。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就是见识多、思路广。但在具体而微上,却需要专业人士来操作。
他能设计出抛石机的图纸,但不会木工活儿,只能由木匠来制作;他能拿出烧制玻璃的配方,可也要由窑工来操作。
拖网捕捞也是一样,他只能拿出拖网的形状设计,以及大概的使用方法。再由经验丰富的渔民自己去调整不同海域、不同海产,以及不同风速时捕捞的深度。
后世的中型机动拖网渔船有探鱼仪器,一网下去能打到两吨至二十吨的海产。
郭大靖不奢望能达到这个产量,能有十分之,哪怕是二十分之一,已经能令他很满意。
说明了使用方法,又解答了渔民们的问题,这摊活儿就算是交代完了,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
旅顺堡。
李维鸾心情沉重地走在修筑好的变形棱堡上,断粮危机正在摧毁将士们的心理,也在摧毁他的雄心壮志。
如果再断粮饷两三个月,别说明年的收复金州了,士兵都要饿垮,拿不起刀枪,甚至是饿死也不为奇。
这费尽心力修筑的堡垒工事啊,李维鸾拍着城墙,发出无奈地叹气。
海洋岛的捕鱼船队倒是送来过两千斤腌鱼,但对于几千将士来说,杯水车薪。
要知道,旅顺堡有三千人马,按照正常的每人一斛粮发放,每个月光粮食就应该是一千五百石。
派部队打猎,派船只捕捞,李维鸾等人已经想方设法,可每个月至少也需要七八百石的粮食。
再节省缩减,部队就只能喝粥了。这是谁也不想的结果,别说战斗力了,就是勉强饿不死而已。
“大人。”尚可义走上城头,躬身禀报道:“十数支打猎小队回来了,今天共有四百多斤的野物收获。”
四百多斤就是四石,虽然肉比粮食提供的热量多,可又能抵几石粮食呢?要知道,一天的消耗就将近三十石粮。
再加上捕鱼,应该能多个三百来斤?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再多派人手,再向北几十里,进行捕猎。”
尚可义躬身领命,脸上却不见轻松,也听出了李维鸾的无奈和悲观。
要靠渔猎养活几千人,根本就不可能,也只是聊胜于无。就象游牧民族,也不是靠羊肉和牛奶活着一样。
“明年啊——”李维鸾重重地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和不甘,望着城下纵横的壕沟。
原本对明年的金州作战充满了信心,各项准备也基本完成。但只因为朝廷断了粮饷,一切都化为泡影。
尚可义嘴唇翕张了两下,无声地垂下头去。
构筑堡垒、挖掘壕沟、打造武器、训练士卒……所有辛苦努力的付出,都因为一个“吃”的问题而要白白浪费了,任谁也要不甘,心生怨忿。
“大人——”一个军官匆匆跑上来,满脸的喜色,来到近前施礼禀报:“广鹿岛来了船只,运来了两千石粮食。”
李维鸾和尚可义几乎同时惊喜发问,“真的?”
“千真万确。”军官双手呈上书信,说道:“弟兄们正在码头卸船,这是郭将军送来的书信。”
李维鸾伸手抢过,扯开信封,展开信纸观瞧,鹅毛笔写就的字迹映入眼帘。
郭大靖在书信中写得清楚,告诉李维鸾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他有办法解决。明年的军事行动会如期进行,希望旅顺堡的将士坚持训练,不要懈怠。
李维鸾看过书信,感慨万千,又递给尚可义,说道:“郭将军高义,让某不知说什么才好。”
尚可义一目十行,浏览内容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某也不知说些什么了。明日起,某亲自监督训练,明年,定要打一场漂亮仗,才对得起郭将军的慷慨相助。”
李维鸾心情大好,用力拍了拍尚可义的肩膀,说道:“通告全军,粮食会源源运来,让将士们安心训练。”
明年——李维鸾移目瞭望,城外那纵横的壕沟工事,城头高高架起的抛石机,又给他注入了强烈的信心。
………………
旅顺堡不是唯一接到粮食接济的驻军,甚至不是第一个。
鹿岛的张攀此时已经看过运入仓库的粮食,回到军营,提笔给郭大靖写着回信。
郭大靖没忘在鹿岛种的土豆,赶忙运去粮食,担心宝贵的种子被吃进了肚里。
幸好张攀也很看重高产惊人的海外异种,尽管艰难,还是保存了全部的土豆。
郭大靖送来的粮食,可谓是解了鹿岛的燃眉之急,愁眉不展的张攀终于能稍稍松口气。
别管粮食哪来的,岛上军民已是嗷嗷待哺,很快就会出现饿殍。
情况真的就是这么严重,鹿岛只不过是诸多岛屿中的一个缩影。
写完书信,张攀封好,交与亲兵送到码头,随着广鹿岛的船送到郭大靖手中。
张攀召来了军官,吩咐他们恢复训练,明年开春将有大战。
众军官领命退下后,张攀只留下了周庆。
“过完年便带几个哨探前往旅顺?”周庆接到命令,有些疑惑。
张攀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计划收复金州,甚至是复、盖两州,也要视情况能占则占。某已经答应,到时出兵助战。”
出兵助战是笼统的说法,其中还包括了分土地的事情。不仅是鹿岛,石城岛、大小长山岛等地驻军将领,郭大靖也都去了书信,运去了粮食。
红夷大炮、重火枪、轻火枪、颗粒火药换装…….给了郭大靖更大的雄心壮志。
不仅要占领金州,还要集结起足够的兵力,给来犯的建虏以沉重打击,并尽可能占据更多的土地。
这也是被朝廷断粮断饷给逼的,郭大靖也不得不加快计划,向陆地进军,得到尽可能多的土地进行耕种。
朝鲜屯田地的丢失,对东江镇可谓是损失巨大。郭大靖相信,利用土地的诱惑,能够让各岛驻军出兵助战,并按照一定的份额得到属于他们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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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稳妥的计划是在南关构筑防线,获得大半个金州;稍大的野心则是向北推进到小黑山、红咀堡一线,把整个金州纳入囊中。
至于复州和盖州,如果能变成前哨,那是更好的结果。给金州基地提供预警和缓冲,并能防止建虏在冬季趁着近海结冰,绕袭金州基地。
按照郭大靖的估计,如果有一万人马,基本上能够达到他的目的。如果东江本部也出兵助战,战果则要更大一些。
“卑职明白了。”周庆听完张攀的介绍,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年初还是难民,大半年的时间,郭大靖已是游击将军,更有成为辽南诸岛将领的领头羊之势。
张攀拍了拍周庆的肩膀,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郭将军年后便要赶赴旅顺,开始收复金州的准备和布置。你和他算是旧识,更要处好关系。”
周庆苦笑了一下,躬身领命,只是不知地位的悬殊,郭大靖是否还能平易近人。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西夷炮兵教官
除了诸岛驻军,郭大靖也没忘了给东江本部运去三千石粮食。
尽管和建虏做走私贸易,能让东江镇度过难关,但他从心里反对任何资敌的行为,哪怕是大为有利可图。
至于他哪来的钱财购买粮食,编呗!林天生已经和他是结拜兄弟、生意伙伴,替他圆谎还不是义不容辞。
义商啊,不管是赊欠,还是借贷,林家都给了东江镇无私的帮助。回报是应该会有的,估计林天生也不会在意毛文龙能给多少好处。
清晨,码头上,第一批登陆捕猎和采摘的部队和百姓整装待发,正在陆续登船,目标是红咀堡周边的地区。
“要注意安全,不必冒险。”郭大靖嘱咐着韩仲,“还要保护好那些采摘的百姓。”
韩仲作为领队,挑选了三百擅长在山林行动,甚至有一些出身猎户的士兵,并携带了足够的粮食物资和打猎装备。
赵青山带着铸造工坊赶制出了一批兽夹,大的能夹野猪、狼,小的能夹山鸡、野兔。效果还不好估计,但却是一种省力的手段。
“大人放心。”韩仲躬身施礼,“卑职这便登船出发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目送着韩仲踏着跳板,登上了大船。
目光一次,郭大靖发现船上还站了个熟人,正在冲下面送行的人群招手。
老姚头啊,不管是人参,还是草药,都是岛上需要的。
姚新翘着脚,在人群中用力挥着手,直到大船驶离码头,看不到爷爷为止。
她也想去,可爷爷绝不同意。而第一批登陆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打前站,要建立房屋营地,最是辛苦。所以,没有一个是女人。
“报名了第二批,应该能够批准吧?”姚新并不是很确定,但心里很期盼,“希望一个月后就能见到爷爷。”
即便不用打猎、采摘,郭大靖也能够保证广鹿岛军民半年以上的粮食供应。何况,他还有钱,能就近去山东购买。
但既要仓库有粮,又要让军民们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并且全力配合,群策群力地度过难关。
郭大靖相信,经过此次断粮断饷后,岛上军民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必然得到极大的增强。而他的威信,也将得到大步的提升。
回到军营,郭大靖便察看岛上渔业管事儿递上来的报告。已经有两艘中型渔船加装了绞盘、织好了拖网,开始了出海捕捞。
三天了,效果显现得并不算明显,但每天的产量都在增加。而且,都比使用拖网前要好。
这也符合郭大靖的预先估计,再怎么地,网具先进了,经验不够就积累,总不会比以前差了就是。
其实,应该请毛文龙再多派水师船只,参与到捕捞作业。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多少能创造点效益,对于缓解粮饷被断也能有点作用。
郭大靖有些明白历史上的东江军,自天启七年后为何少有军事行动了。光忙活填饱肚皮的事情了,哪还有粮草物资和心思进行作战?
如果不是自己有空间这个大利器,恐怕也只能望天长叹,徒呼奈何!至于明年的金州作战,也将化为泡影。
动员集结上万大军,计划作战一两个月,没有几千石粮食,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大人。”亲兵入内禀报,“秦大海在外候见。”
来得这么快?!郭大靖有些诧异,马上让他进来。
秦大海却不是接到收信才出发的,而是捕到鲸鱼并加工后,亲自送到广鹿岛,向郭大靖报喜的。
“大人。”秦大海进到屋内,施礼之后便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卑职终于捕到那种成千上万斤的大鱼啦!足有两万多斤的大家伙,刨去油脂和骨头,肉也有将近万斤。”
郭大靖的精神为之一振,赶忙向下按手,说道:“快,坐下说。”
秦大海一讲到捕猎鲸鱼的事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上比划着,嘴上白话着,把整个经过描述得惊心动魄。
这不是捕猎鲸鱼,是和怪兽在作生死搏斗呢!
郭大靖知道捕鲸,但真没见过,只是理论上的纸上谈兵而已。所以,听得是津津有味,还不时插上几句,或发出畅快的笑声。
“油熬出两千多斤,肉也腌好,全给大人送来了。”秦大海搓着手嘿嘿笑道:“大家的经验涨了很多,以后就能经常捕到。嗯,卑职很有信心。”
“我对你也有信心。”郭大靖笑着靠进椅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正色说道:“粮饷被断,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秦大海收起笑容,用力点了点头,脸色也沉重起来,说道:“已经快三个月了吧,是不是要闹饥荒?”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正千方百计筹措粮食,争取不饿死一人。捕捞、打猎、采摘等等,现在全岛军民都行动起来,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秦大海想了想,说道:“大人,捕鱼船队这边,您放心。我们多出海,多捕捞,为大人分忧。”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某去了书信要你来,可能是错过了。正好,现在说清楚,还节省了时间。”
拿过拖网的图纸,郭大靖把改进的捕捞方法详细讲述,最后又补充道:“岛上已经改造了几艘船,你可以带人跟船出海,掌握拖网捕捞。你乘坐的船就停在码头,由工坊加装绞盘。”
停顿了一下,他又交代道:“你回去之后,所有的捕鱼船都要进行改造。我会向毛帅请求再派船来,捕捞业要越干越大,成为东江镇的支柱。”
秦大海连连点头,说道:“卑职明白了,请大人放心便是。”
“捕鱼船队交给你,我当然放心。”郭大靖起身笑道:“你想得周到,把鲸鱼的骨头带来了。走,咱们去码头,某也看个新鲜,长长见识。”
秦大海咧着嘴笑,得到夸赞,心里甭提多美了。
码头上,闻讯而来的人们是越来越多。望着船上挂着的巨大鱼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蓉儿拉着李秀姐去赶海,听到消息,便急着跑来看新奇。
“这,这是鱼?”蓉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鱼骨,“难道不是海里吃人的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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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姐也是目瞪口呆,光听说大鱼大鱼,可大得这个程度,一口就能吞下个人。
“我倒是出海时见过一回,虽然离得挺远,可也知道比船还大,赶紧避开了。”
一个渔民颇为感慨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语气中还有显摆的成分。别人连见都没见过,他这就是见识。
“看这骨架,怕是有上万斤吧?”有人啧舌。
“两万多斤。”跟船来的水手大声说着,脸上满是骄傲自豪,“带着船跑出去上百里,中了三枝巨箭,才捕猎成功的。”
哄,人群中又响起了一阵喧嚣,望向水手的目光立刻就充满了钦佩和尊敬。
“郭大人来了。”有人眼尖,叫了一声,人们立刻注目过去,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李秀姐拉了下蓉儿,悄悄地退到人群后面,又偷偷地溜走。
在众人面前,李秀姐不想让郭大靖看到,并和她打招呼。她对自己的残手,还是心存芥蒂,没有彻底摆脱阴影。
郭大靖看到了妻子和蓉儿溜走,只是淡淡一笑,便从人群闪出的小路中骑马通过。
靠在码头的大船上,悬吊着鲸鱼的骨架。应该是割肉刮油的时候弄断了,用绳子又重新连到一起。
但这点小暇疵,并不影响巨大骨架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和冲击。
郭大靖仰头望着,抿起了嘴角。
鲸骨也是好东西,最简单的磨成粉,肥田就很有效果。另外——
郭大靖突然想到了一种打猎的办法,用鲸鱼骨作个小陷阱,很简单易用。
“很好。”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大海,郭大靖称赞道:“这骨架留下来吧,某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是,大人。”
不仅是岛上的军民,郭大靖还要趁着送鲸肉的机会,让其它岛上的人也惊喜震撼一下。特别是那些出船出人的股东,看到大收获,更有积极性。
靠海吃海,东江镇占据的岛屿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链条,覆盖的海域广阔,将捕捞发展成支柱产业之一,并不是郭大靖信口胡说,而是有着充分的条件。
将近万斤的腌鲸肉,还有其它的鱼类,郭大靖已经算好了。每个岛送一千斤鲸肉尝个鲜,皮岛本部两千斤,剩下的就是广鹿岛的。
再细分的话,每家也至少能得到一两斤,将士们也能打个牙祭。
不在于多少,体现的是军民同甘共苦,增强向心力和凝聚力。当然,郭大靖也想得个好名声,提高自己的威信。
趁热打铁,郭大靖在码头上便当众宣布了分鲸肉,每家先来一斤,尝尝新鲜。
码头上的人不少,欢呼声轰然响起,百姓们都向郭大靖行礼感谢。那种发自内心朴素真诚的喜悦和感激,让郭大靖心中激荡,笑着频频招手。
与建虏厮杀,平辽灭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包括自己亲人在内的百姓们重返家园、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不再有冻饿之愁吗?
一斤哪,留着等爷爷回来吃。姚新也在人群中,同样乐得要蹦跳。
吃,是人最基本的需求;饥饿,能使人疯狂。
郭大靖已经完全能够理解百姓们的感情,因为他也经历过那苦难。
遗憾的是,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让更多的百姓脱离苦难。
……………..
皮岛本部的反应很迅速,收到郭大靖的粮食、鱼肉后,毛文龙立刻写了回信,并派来了十艘水师的船只加入捕鱼船队。
已经是十一月了,朝堂上的态势已经完全明显,魏忠贤被打倒清算已成定局。
先是阉党陷入内讧,杨所修、杨维垣先攻击崔呈秀以试探皇帝心意,主事陆澄原、钱元悫,员外郎史躬盛于是纷纷论奏魏忠贤。
接着是嘉兴贡生钱嘉征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皇帝召见魏忠贤,让内官读给他听。
信号如此明显,官员们立刻明了,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立刻如雪片般密集。
魏忠贤自知罪责难逃,想以退为进,上疏请辞,甚至捐出自己的全部资产,告老还乡。
崇祯借坡下驴,同意其全部请求,先命其为天启帝守灵,然后又将魏忠贤发往凤阳安置。
至此,魏忠贤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已成了丧家之犬,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伴随着魏忠贤的倒台,朝堂上也开始了大洗牌。尽管崇祯还未穷治阉党,却已经陆续启用被压制已久的东林党官员,作着追究魏党的准备。
投桃报李,东林党官员一片欢腾,盛赞崇祯为“圣人出”。
圣人哪,可笑之极!
断粮断饷,不顾前线军民死活的圣人?加捐增赋,在大灾之年饿死百姓成千上万,逼得无数百姓揭竿而起的圣人?
郭大靖放下了邸报,冷笑着一哂,又拿过毛文龙的书信,再次细细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毛文龙已经屡次上疏朝廷,陈说东江镇之困难,请求发粮饷接济。但奏疏都如泥牛如海,并无半点回音。
怨气正在毛文龙胸中积累,郭大靖从书信的文字中能够看出来。
历史上,毛文龙因此而做了两件大事,一是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二是兵犯登莱。
这两件大事,郭大靖都不赞成,尽管他也对朝廷和崇祯也是恨意日增。
但与后金进行走私贸易,不仅资敌,更授人以柄;而兵犯登莱向朝廷示威,更是犯了封建帝王的大忌。
在东江镇还没有具有独立发展的实力之前,郭大靖不想与朝廷搞得太僵。
就象登莱禁海,已经掐住了东江镇的命脉。朝廷要是在其它沿海地区也封锁向东江镇的船只,结果将是毁灭性的。
坚持走自力更生的道路,但尽量不与朝廷决裂。郭大靖知道这不是很容易,但还是要全力争取。
所以,他在给毛文龙的书信中也说了些实话。比如从赵光那里得到的银子,他夸大成了万两,也全部购买了粮食。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逃亡,接济诸岛友军
还有就是与林家的商贸往来,以及自己做的生意,郭大靖也作了些模糊的交代。
总之,郭大靖希望毛文龙不要走那两条路,后患很大。尽管这些并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而毛文龙在信中还询问了明年收复金州的行动,提醒郭大靖如无把握,不要冒险。但毛文龙也说到了,需要本部援助的话,他会尽力。
郭大靖拿出纸笔,开始给毛文龙写回信。
明年的军事行动,还要看建虏的动作。如果皇太极率兵去打蒙古诸部,那郭大靖就绝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至于东江本部的援助,郭大靖希望到时候能够派水师助战。
光在旅顺堡防御反击,还不足以给建虏以沉重打击。郭大靖在脑海里,已经形成了更大胆更犀利的作战计划,需要水师运兵。
当然,现在他还不想说得太过明确,只是感谢毛帅,并称自己正在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到时候会伺机而动。
毛文龙除了送来书信,还运来一批参貂松子等辽东特产。有作为补偿的意思,也有想与所谓的林家义商建立长期关系的打算。
郭大靖写完书信,准备再给皮岛运去一批粮食。不是全部供应,毛文龙肯定也有些门路和办法,来搞到粮食。
处理完公务,郭大靖带着几个亲兵出了军营,前往炮兵训练场地。
从澳门卜加劳炮厂购买的红夷大炮,有铜炮和铁炮两种。在价格上,肯定是铜炮要贵不少。但铜炮耐久,不易炸膛,也是铁炮所不具备的优点。
千斤红夷大炮,只能算是比较轻型的,相当于九磅炮。宁远城上的红夷大炮重达两三千斤,应该是十二磅炮。
对于这种笨重又昂贵的家伙,郭大靖并不准备继续购买。可既然买来了,就要训练出合格的炮兵,使其发挥最大的威力。
钱是主要问题,不缺钱的话,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郭大靖准备把所有的红夷大炮都运到旅顺堡,在明年的作战中,再给建虏长长教训。
有效射程五百多米,最远射程三里地,完全能够覆盖城下的壕沟胸墙工事。建虏攻坚最常用的楯车,在抛石机和红夷大炮的打击下,将会失去作用。
再结合重火枪的射击,身着重甲的建虏死士,在冲阵时,必然死伤惨重。
新式武器能够发挥最大威力,取得最大战果,往往是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因为敌人不了解,还有用最习惯的打法,招致巨大伤亡是难免的。
在机关枪刚出现在战场的时候,步兵的集团正面冲锋还是最常规的战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有一天杀死杀伤数万人的纪录。
所以,要么不用,要么就让敌人措手不及,流足够的血,死足够多的人。
郭大靖进入训练场地,还是按平时那样,很低调,离得不远的距离,一边观看训练,一边听着桑托斯在教授技术。
红夷大炮的先进之处不仅是铸造技术,还在于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
如果配合火药用量,可以改变射程。同时还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较高。
看到郭大靖过来,桑托斯并没有迎上来寒喧,依旧在讲解着操炮的技术。
对于桑托斯的敬业精神,郭大靖还是很钦佩的。
当然,偷师学艺也是他的特长。别人可能听几遍也不懂什么抛物线,不清楚三角板角规等简易工具的使用,他只不过是把初中所学再拣起来罢了。
在背地里,郭大靖已经把桑托斯所讲的内容整理出了大半,并且正在简化成一本小册子,把诸如射击角度、装药量和射程对应起来。
对于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的士兵,死记硬背,或是拿着小册子查找数据,应该更简单,更容易培养出来。
“炮弹的精细程度,决定着火炮的射程和准确度。现在训练用的石弹,还是粗糙了,不如铁弹或铅弹。”
桑托斯的话,传进了郭大靖的耳朵。他垂下眼帘,暗暗记了下来。
炮弹或子弹的契合度,决定了气密性,这是前装滑膛火炮,以及火枪难以解决的问题。
火炮使用石弹,也是郭大靖不得已的做法。铁弹尽管能回收,但买来的铁料打造武器还勉强够用,再用来制造炮弹,显然是财力所难以支撑的。
要知道,炮弹要造的话,每门炮备个百八十发,是最基本的数量。二十门火炮,要用多少铁料?
当然,解决气密性也不是没有办法。郭大靖决定购进麻布,再浸上提炼出的鲸油,用来包裹炮弹。
火枪也是差不多的操作,用浸油绸布或鹿皮包裹铅弹,就能提高射程和精准度。
成本哪!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暂时把火枪抛开,只在炮弹上进行改进。
安克诚和金重国也在受训的炮兵之中,因为他们的文化水平高,进来的晚,但学得却很快,已经成了小军官。
对于红夷火炮的威力,二人从震惊到羡慕,更有遗憾。遗憾的本国朝廷不能知耻后勇,加强武备。
如果朝鲜也有这样的火炮,置于城头,建虏想要攻破城池,哪里是会那么容易?
可惜,小小的广鹿岛都有如此犀利火器,一个国家的武器装备竟然如此简陋,又如何能抵御外侮?
当然,对于郭大靖,二人也是极为钦佩的。
聘请西夷,购买火枪火炮,可不仅仅关系到财力,更要有长远的眼光,以及不畏人言、冲破传统束缚的魄力。
朝鲜的文化源于中华,思想也很相近。明朝对于西夷的鄙视,来源于泱泱中央大国的优越心理,朝鲜也差不多。
大明在引进红夷大炮的过程中,经历了数次波折,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于朝中的保守势力。
那些读圣贤书的文官御史,不看火器之威,只依祖宗传统、成法惯例。
最流行的反对,就是将先进火器视为“奇技淫巧”,认为打仗不能专恃火器之力,不讲守战之道,“国家大计,依法度为主”。
而且,还有将火炮炸膛归结为不祥之兆,上天警示,而胡说八道地加以阻挠反对的。
郭大靖这边倒是没这个阻力,在岛上他就是老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在金重国二人,或者其他人看来,就显得特立独行。当然,火炮火枪的犀利,也压下了不同的声音,让人无话可说。
“请问教授,此火炮可否能发射爆炸开花弹?”安克诚虚心地求教道:“在炮口点燃引线,同时点火发射,应该能够做到吧?”
桑托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能做到,但太过危险。装填火药的开花弹,在炮膛的高压下,极容易提前爆炸……”
长身管、高膛压,发射开花弹确实非常危险,郭大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想打开花弹,就要用炮身短、射角大、初速低、高弧线弹道的滑膛火炮,也就是臼炮。
现在,限于资金和成本,东江镇大量制造抛石机,以替代臼炮,发射带引线的地雷。
而制造臼炮,是郭大靖下一步的计划。毕竟抛石机比较笨重,搬运移动不便,轻型抛石机则射程不够。
臼炮的制造也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哪怕是最简单的筒形,也与后世飞雷炮有差不多的性能。抛射药包、爆炸物、炮筒,就是简易的炸药抛射器。
也不用做成汽油桶那么粗的口径,要的就是轻便灵活,人背着就能跑,架起来就能发射。
没错,郭大靖需要的是类似于后世迫击炮的武器,适合于山林地区使用。
至于明年的金州作战,郭大靖认为,有红夷大炮、重火枪、抛石机、地雷等武器,已经足够建虏喝一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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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武器装备的发展,也要量力而行,统筹规划。
最让郭大靖寄予厚望的,则是重火枪。中者非死即残,射程还远超过弓箭,想想建虏血肉横飞的场面,郭大靖就觉得过瘾。
桑托斯的授课告一段落,炮兵们又开始演练装填发射。郭大靖估算过,差不多要将近三分钟才能打一炮,实在是难以令人满意。
相比于火枪的三四十秒一发,郭大靖并不认为红夷大炮的杀伤效果更厉害。
一门千斤红夷大炮差不多能买三十枝重火枪,而一炮打出去,大丸子能造成多大的杀伤?打一炮的时间,三十枝重火枪都能打出五六枪了。
但这样进行性价比的评估,显然不够全面,没有考虑到红夷大炮对敌人的威慑作用。
“郭将军。”桑托斯手捂胸前,向郭大靖施了一礼。
郭大靖拱手还礼,笑着说道:“桑托斯先生在岛上过得还习惯吧,敝岛虽条件有限,但有什么需要,也一定尽力饱足。”
桑托斯古板的脸上微露出笑容,说道:“还好,岛上的生活也没在下来时想的那般艰苦。”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多谢郭将军送的——”
手在空间胡乱地划了两圈,桑托斯才想起来,继续说道:“德州扒鸡,非常美味。”
郭大靖呵呵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等有机会,某让人再从山东买,带到岛上。”
“不过——”郭大靖话锋一转,调侃道:“桑托斯先生要照价付钱。”
桑托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多谢郭将军好意,等我想吃的时候再拜托好了。”
这个洋鬼子真小气,请你吃就行,花钱就不舍得了。
郭大靖暗中腹诽,又随意地问起了训练情况,并透露出明天三四月份可能要有大的军事行动。
“是野战,还是攻城,或是防御?”桑托斯很认真地问道:“郭将军也知道,加农炮的特点是射速偏慢,炮体过于沉重,最适用于攻城战和防御战。”
郭大靖如实答道:“是防御战,大炮架在城头,居高临下轰击攻城之敌。并且,城外也有壕沟工事,作为第一线防御。”
“那就没问题了。”桑托斯说道:“请在战前一个月把火炮运到城上,在下要带着炮兵进行勘察测量,并进行实弹试射。”
“好,一定给你们熟悉阵地、调整火炮的时间。”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才转身离去。
这个桑托斯喜欢钓鱼,还是海钓。为此,他倒是不吝啬银子,常租小帆船出海。
而郭大靖对于聘金是大方的,对于饮食等也尽量照顾,为的就是让桑托斯没有保留地好好教习炮兵。
所以,桑托斯在这里过得也没什么不便,倒是觉得很简单、很闲适,甚至是安全。因为不必远洋航海,危险重重。
等干上几年,挣够银子,他就想着回国,至少是个小富豪。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追求,也有自己以为合适的生活。
哪怕是苦捱着,只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那也能叫生活。
改变谁都想,也都希望过得更好。但有时候,光有想象,不去冒险,不去拼一下,永远也实现不了。
张膀,建虏统治区的汉人百姓,此时正匍匐在冰冷的枯草丛中,左手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边爬边不时歪头望着远处一座小堡寨的动静。
这是条山野中的小路,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路,穿过杂草密林,才能越过建虏的封锁线。
正因为一直走着这样的隐秘路线,张膀等人才能避开建虏的封锁,向着能活下来的目的地继续艰难行进。
终于爬过比较开阔的杂草丛,张膀钻进了树林,隐身树后,向着同伴用力招了招手。
孩子虽小,却很懂事儿,瞪着大眼睛坐在地上,望着大哥,一声也不吭。
一个,两个,三个……身影陆续出现,与张膀同样的姿势,在枯草丛中若隐若现地爬着前进。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是吃力,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发挥着所存不多的体力。
对于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百姓,最大的困难就是体力和吃喝问题。
长时间的忍饥挨饿,使他们的体力难以持久;一路上的荒山野岭,也是他们能否活下来的巨大困难。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逃亡逃民的希望
秋冬交际,对于张膀等人来说,比大雪封山之后的情况,还要好上很多。
一路上,他们能找到些野果、松子、榛子,能在溪河中捕到鱼,甚至还能抓到些小野物。
可即便如此,六十多人开始逃亡,到现在已经倒下了将近二十。而路,还有很远。
张膀等人并不知道,他们能活下来这么多,已经是郭大靖的功劳。
广鹿岛的军队在郭大靖率领下,在秀岩地区展开行动,给了建虏很大的打击,并摧毁了不少建虏前出的哨地。
哨地内的建虏可都是精锐,还有很多捉生坐镇。建虏对此很是震惊,缩减了哨地的数量,两哨并一哨,增加了哨地的人数和防卫。
这样一来,在广阔的封锁线上,便出现了很多漏洞,使得很多逃人增加了生存的机会。
张膀回身对小妹说道:“乖,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把你嫂子接过来。”
女孩儿点了点头,提醒道:“还有小侄儿。”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颗松子仁,“有吃的,他就不哭了。”
张膀看着面黄肌瘦的妹子,心中酸楚,强忍眼泪接过松子,又匍匐着爬了回去。
他看到了妻子,瘦弱不堪,每一步爬行都似乎耗尽了力气,艰难无比。可还尽量拱着身子,不压着胸前破布里兜的婴儿。
张膀爬了过去,半拖半抱,把妻子和婴儿带进了树林。一家人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倚着树木喘息。
“快走吧,孩子要是哭了,可把大家都坑了。”妻子头上冒着虚汗,却还催促着丈夫,不敢拖累同行的乡亲。
张膀扶着妻子,拉着妹子,在树林中走出去很远,才敢打开破布检查孩子。
看着孩子只是睡着,夫妻二人才松了口气。上一次遇到建虏巡逻队,为了不暴露,捂着孩子的嘴,差点把孩子憋死。
“嫂子,你吃。”二丫捡了一串黑色的浆果,已经干瘪了大半,但还是让她用力咽了口唾沫。
妻子伸手摸了摸二丫的头,伸手只拈了两颗放进嘴里,便推让着妹子吃。
“大膀,再走几十里,就是毕流河,差不多就安全了。”一个老汉拄着棍子走过来,递过来一条尺把长的死蛇,“让你媳妇儿吃了,再坚持一下。”
“大爷,您——”
张膀刚张嘴便被大爷打断,“别啰嗦,老张家的根苗,再难也要保住。”
说完,张大爷拄着木棍,拉着二丫往前走,从兜里掏出两个榛子塞到二丫手里。
不敢生火,怕火光和烟雾引来建虏。哪怕是女人,为了生存,也爆发出强大的适应能力。
扒掉蛇皮,张膀媳妇儿一口一口地生吃了蛇肉。她不是为自己活着,还有怀里几个月大的孩子。
…………………
广鹿岛。
一排排房屋盖了起来,为了赶时间,全是半地下的结构,又叫地窨子。
刘兴祚轻抚着额头,并不为这迅速建好的房屋而感到喜悦和振奋,反倒是愁绪涌上心头。
“别愁眉苦脸的。”郭大靖却还能笑着调侃,“咱们可是主官,让老百姓看到,影响不好。”
叹了口气,刘兴祚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某也知道要鼓舞民心士气,可想到难处,实在是难以开怀。”
“不就是粮食嘛,放心吧,有我呢!”郭大靖依然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的也还是那句话。
刘兴祚苦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真得全靠你了。”
郭大靖伸手作了个“OK”的手势,也不管刘兴祚懂不懂,咧嘴笑了起来。
为了缓解东江镇军民的粮荒,也为了不让毛文龙走歪路,郭大靖主动请求,把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百姓安置到广鹿岛。
除了皮岛本部,还有其它诸岛,在沿海地区和鸭绿江沿岸,收留到的辽民百姓,都可以送到广鹿岛。
郭大靖说得比较含糊,是故意的。如果有些岛屿的主官,认为自己没能力养活那么多百姓,也可以当新收留的辽民而送给郭大靖。
换句话来表达,那就是都别硬撑,不行就送来我养活。
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哪来的底气,要是送来的少还好,如果来个几千,甚至是万八千,拿什么给百姓吃,啃土吃雪嘛?
顶多也就剩下四个月,就是来个万八千的,也造不光老子的身家。
郭大靖自然是经过计算,才有的信心。空间内的粮食和银子,足够了。这还没算上林天生卖镜子的利润,以及谢德拉那边的收益。
只不过,郭大靖依然在空间内要存至少十万余石粮食,五六万两的银子,为了明年作战,以及出现万一情况的应急储备。
算下来,他现在能够支用的粮食还有十几万石,银子还有十几万两。别看郭大靖花钱挺猛,可从朝鲜战场偷来的财物,才花了不到一半。
而收留安置大量的辽民,郭大靖自然有他的想法和意图,并不全是善心发作,要当圣母。
有人口才有兵源,广鹿岛的三千人马,已经满足不了郭大靖的作战需求。
等到藤野正回来,光重火枪就有了一千五百枝,再加上一千轻火枪兵,全部列装的话,已经是两千五百人。
剩下的其他的兵种,骑兵、炮兵、长枪兵、刀盾手等等,就只剩下了五百名额。
很明显,这个比例是失衡的。刨去佩备了刺刀的轻火枪兵,重火枪兵和近战兵按一比一的比例,也至少需要补充一千人马。
火枪买到了,火枪兵也正在紧张地训练,不可能搁置不用。送给其他部队,虽然也是个办法,但郭大靖舍不得。
金州作战必须全力以赴,占领足够多的土地。别说安置万八千百姓,就是十余万,也绰绰有余。
郭大靖不是确切地知道恢复粮饷的时候,但能分析判断出大概,估计就在明年开春前后。
因为袁督师上任后会切断粮饷,如果之前就没恢复,又谈何切断?
所以,他认为断粮断饷不是连续的,压力也就不会太大。
只要金州作战达到目的,种植的土豆和黑麦到了秋收时,就足够东江镇支撑数月。朝廷再断粮饷,情况就比现在要好得多。
刘兴祚还是没有摆脱愁绪,但也强装笑脸,随着郭大靖走进新建的地窨子中观察巡视。
屋子都造得不大,为了方便取暖并节省木柴。但谁都知道,百姓要的不是住得宽敞舒适,而是能吃饱肚皮,或者至少能够不被饿死。
临时安置房嘛,郭大靖也没太高的要求。随便看了看,便和刘兴祚走了出来。
迎面走来孙六岩和陈三祥,他们负责新村的管理,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大人。”孙六岩和陈三祥施礼过后,便汇报工作,主要是缺东西。
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百姓,有一条命在就很不错了,还指望他们带着大包小裹,又不是搬家。
郭大靖也预计到这种情况,他有亲身经历呀!
“因陋就简,先对付着。”郭大靖没有多想,便给出了办法,“铁锅不够,就拿烧制的瓦罐先代替;被褥缺乏,就用草褥、兽皮…..”
“木柴嘛,某已派船去旅顺运输,只要能烧火取暖,就冻不死人。”
岛上的樵采有限,一下子涌进太多的百姓,难免过度砍伐,这是郭大靖所不愿意看到的。
旅顺周边有山有林,郭大靖便请李维鸾派人帮助砍伐,再用船运回屯储。至于登陆打猎采摘的军民,也同样有这样的任务。
管的人口越多,考虑的事情就要更全面。不光是郭大靖一人,陈有善、赵青山,以及岛上的老人,都有提醒。
交代完毕,郭大靖和刘兴祚骑马返回军营,边走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宁锦之战后,袁崇焕因暮气难鼓,请辞归乡,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
或许是看到了宁锦之战时援不敢援,不援则坐视友军灭亡,王之臣上任后不久,就有了放弃锦州的意图。
就在前不久,王之臣终于把想法付诸实施。他向朝廷上奏,锦州城池被雨淋坏,总兵尤世禄不得不撤出,暂驻杏山。
建虏猛烈攻打都未破的锦州,竟然因为下雨而损坏到不能驻军的地步,实在是令人瞠目无语。
不管这个理由多么奇葩,明廷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王之臣试探成功,胆子更大,前些日子又放弃了杏山。
“锦州、杏山已弃,塔山、右屯应该也存之不久。”刘兴祚做着预测,马鞭轻甩,打了个响,淡淡地笑道:“若是收缩于宁远、山海,就很符合你的策略。”
郭大靖说道:“锦州等城孤悬在外,耗费极大,又无实际价值。若真弃之,倒是好事。”
沉吟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当初修城已是失策,白瞎了几十万两银子。”
刘兴祚不置可否,并不完全同意郭大靖的见解,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辽镇领着上百万两的粮饷,却不能收复寸土,怕是难以向朝廷交代吧?”
“收复?”郭大靖脸上闪过讥讽之色,嗤笑道:“建虏不屑去占,或是故意不占,这样的复土说成接收更准确吧?”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那金州呢,建虏也没派兵占领啊!”
“金州必有一战。”郭大靖很笃定地下了结论,“建虏但凡还有点头脑,就不会允许我军在辽南有稳固的基地。旅顺只算是个据点,没有战略纵深,他们暂时倒能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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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地区和辽南地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于建虏的威胁程度也不一样。
辽镇就是占领锦州等城池,也不敢继续向东推进,对建虏形成军事压力;但辽南地区,如被东江镇稳固占领,就形如钢刀抵在建虏腹胸要害。
东江镇主力在辽东皮岛时,建虏倒还不是很担心,有镇江防御压制,离着建虏统治中心又路途遥远,难以形成直接的威胁。
可要是在金州,北上就能直袭辽沈,水师亦能经三岔河抄袭辽阳,建虏就不得不动用重兵加以防御。能用于他处作战的机动兵力,就大大减少。
张盘的阵亡,就说明了问题。你在沿海有据点,建虏不会马上拔除,但要深入陆地,十有八九会遭到建虏骑兵的袭击猛攻。
其实,在郭大靖看来,建虏放弃沿海地区,与不占锦州等城池,差不多是一个作战思路。
你来占吧,等人马和物资达到一定程度,我就来打你;使你遭到较大的损失,而我能取得较大的战果。
“战略纵深,单薄据点?”刘兴祚对于郭大靖又冒出的新名词似懂非懂,无意识地摇着马鞭,陷入了沉思。
战略纵深就是可做战略性运动的地域空间。大面积的战略纵深区域,能让军队有得以喘息的时间,并利用时间进行重新集结,修整。
而且,战略纵深地区通常部署大量战争预备力量,是人力、物力资源的重要基地和前方作战的依托,对支持战争、保障战略全局的稳定有重大意义。
打个比方,旅顺堡只能驻防三四千人马,而金州则能达到上万。
建虏要打旅顺堡,能够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可金州却拥有了小黑山、沙卑城、南关等狭窄险要之地,相当于数道防线。
再加上东江镇有比较强大的水师,建虏进攻金州这个狭长的半岛,还要小心水师载兵从大连湾登陆南关,普兰店湾登陆小黑山、石河驿,被切断退路或粮道。
纵观辽东沿海地区,也只有辽南三卫具有这样的地理条件,金州则是最佳。
正因为如此,建虏放弃沿海地区,东江镇也没有趁机登陆占地,怕的就是建虏以骑兵的机动优势进行突袭,登陆部队来不及乘船撤退而遭到重大损失。
郭大靖也不全盘托出自己的作战计划,就是在全力做着准备。武器装备、弹药物资、兵力人员等等,达到什么样的目标,就制定什么样的作战规模。
如果一切顺遂的话,郭大靖认为能够抵挡两旗的建虏人马,并能使其遭到重创。
二人很快到了军营,又商量了登陆人员轮换的事情,才各自散去。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倭商,玉米
历尽艰难后,张膀等逃人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
此时,对于饥肠辘辘的逃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一碗热粥更重要,更能感受到终于能活下去的百味杂陈。
一半的逃人倒在了路上,幸存者也是疲累不堪,饥饿不堪。
“不容易啊,太难啦!”老姚头不停摇头叹息着,给受伤有病的人们简单包扎诊治。
姚新作为第二批登陆人员,终于能和爷爷在一起了。为了孙女,老姚头也自愿留下,再在岸上干一个月。
“慢点吃,别烫着,粥管够。”怜悯而痛惜地摸了摸二丫的头,姚新从这个瘦弱的丫头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二丫不顾烫嘴,捧着木碗大口地吃着,偶尔抬头,用大眼睛好奇而畏怯地看着周围的人。
“老哥。”张大爷客气地向老姚头儿拱了拱手,说道:“您也是东江镇的兵爷?”
老姚头儿呵呵一笑,说道:“你看我这么大年纪,当兵谁要呀?我和你一样,也是老百姓。只不过,认识点草药,便随着军队在外做些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咱广鹿岛的军队,是深入陆地最远的。你们也算是幸运,要是再晚上一两天,不知道又要倒下多少呢!”
张大爷看了一圈围着火堆只顾喝粥的乡亲,眼圈红了,黯然神伤地叹了口气。
“这以后就好了。”老姚头儿拍拍张大爷的胳臂,安慰道:“没啥大病,好好养着啊!”
老姚头起身,一眼看到孙女,赶忙提醒道:“新儿,不能给她吃干粮,都饿得紧了,先喝粥将养几天。”
哦,姚新把自己的饼又收了回去,惹得眼巴巴已经伸出小手的二丫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张膀已经连喝了三大碗,额头上冒了汗,才放慢了速度。看到妻子正用米汤喂孩子,不禁心中愧疚,更觉得羞惭,便抱过孩子来喂,让妻子再喝碗粥。
妻子并没责怪丈夫,微抿嘴角笑了一下,端起碗吃了起来。
孩子喝着温热的米汤,睁着眼睛,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最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吃饱了就不闹。看着孩子的小脸,张膀眼睛发酸,心里发堵。
韩仲看着逃人们狼吞虎咽地吃喝,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几个月前,自己与他们也是一样。
嗯,兴许还不如他们。他们是历经艰险苦难逃出来的,自己则是被俘虏的。
“娘,爹爹呢?”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躺在母亲怀里,喝着一勺一勺喂来的粥,终于有了点力气,开口问道。
年轻的妇人又黄又瘦,更显得眼睛大得出奇,听到女儿的话没有回答,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韩仲心中难受,别转过脸,慢慢走开。半晌,他拿着一件棉衣、一张兽皮走了回来,放在母女脚边。
妇人感激地看着官爷,连连施礼致谢。韩仲只是摆了摆手,连话也懒得说,转身离去。
………………
广鹿岛。
码头上停靠着两艘大船,拖家带口、大包小裹的百姓带着茫然和忐忑的心情,走过跳板,踏上了海岛。
皮岛本部的动作还真快呀!
郭大靖心中嘀咕了一句,这是自己找的事情,一定要做好。否则,还不如当驼鸟,埋下头当没看见,不管不顾。
几百被临时抽调来的士兵或推板车,或拿扁担,在主官的注视下,个个都成了爱民如子、助人为乐。
刘奇士无奈地耸耸肩膀,咧着嘴摇头,对着郭大靖说道:“郭将军哪,这——有点多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大哥放心,再来几千人,某也挺得住。”
刘奇士苦笑,自己这个兄弟,可有老主腰子,倔得——令人钦佩,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明年金州作战,广鹿岛至少要有四千人马。”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走向新村的百姓,说道:“吃上一个月饱饭,就能挑选出几百够标准的兵。”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话倒是没错,某也知道有人才有兵,可怎么养活他们,实在是令人发愁啊!可你既然有办法,那某也不再啰嗦,只管专心练兵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骑兵将来才是主力兵种,练好的这些人,就是种子和骨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返回军营,各自忙着工作去了。
郭大靖算着时间,写了封书信,准备派人带上轻重火枪各一百枝前去旅顺堡,开始为李维鸾训练火枪兵。
就算明年广鹿岛有了四千,甚至更多的士兵,郭大靖也自有用处。旅顺堡的防御,主要还是靠李维鸾所部。
现在各岛都拥有了不少弩兵,有些还是蹶张的重弩。但在总体的杀伤力上,还是要弱于火枪。
特别是面对建虏的重甲死士时,弩弓的威力就更显得不够威慑。
所以,在有了轻重火枪的供应后,郭大靖把广鹿岛制造的不少弩弓,又分给了各岛,加强他们的装备水平。
在书信中,郭大靖还提醒了李维鸾,下雨天时对于火枪很有影响,希望他在阵地和城墙上加盖简单的遮雨棚。
有了遮雨棚,不仅是火枪发射无碍,火炮也同样不受影响,能更好地打击建虏。
而且,遮雨棚可以做成覆顶工事,对于弓箭的抛射,也有着很好的防护作用。
重视火器,是郭大靖的思维特点,作战也尽量以此为依据制定计划。
明军也有大量的火器,火炮、鸟铳、三眼枪等等,甚至还有什么火龙出水之类的黑科技。
但在与建虏作战时,大量装备火器的明军并没有取得什么战绩,更没有令建虏产生对火器威力的畏惧。
面对明军的火器,建虏不仅摸索出了应对之法,更是屡屡战胜明军。
火炮笨重,发射慢;鸟铳口径小,追求远射程而忽视破甲杀伤力;三眼——已经是淘汰的火门枪,性能差劲,明军还大量装备,扯淡。
抛开明军火器的缺点,战术打法才是关键。用的不对,再好的武器,也发挥不出威力。
郭大靖就是要用火器给建虏最深刻的、血的教训,让建虏知道,时代变了!
书信还未写完,藤野英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个用布缝制的东西。见郭大靖在忙,便坐在一旁等候。
郭大靖微笑颌首,写完书信才抬起头,问道:“垫肩缝完了?”
嗯!藤野英起身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案,说道:“你看看,做的合不合适?”
郭大靖拿起来看了看,不是很确定,便站起身,把带子往身上套。
藤野英轻笑了一声,伸手帮着把垫肩给郭大靖戴好。
重火枪威力惊人,比较沉重,后坐力也大。西夷人的解决办法就是挑选身强力壮的火枪兵,来使用重火枪。
对于东江军,或者说对于广鹿岛的部队来说,挑选出合适的火枪兵,也不是太过困难。
但郭大靖有办法,尽量把火枪兵的标准降低。不管是轻火枪兵,还是重火枪兵,可以互相补充使用。
或者说,凡是在火枪训练中,掌握了装填射击等程序的士兵,拿起火枪就能战斗。
要减轻后坐力,后世有枪口制退器等高科技;这个时代,郭大靖就只能利用一些简单的手段,比如缓冲后坐力的厚垫肩。
还有枪托上也做了些改动,抵肩部位加上一层软木或钉上棉垫。
郭大靖戴上垫肩,用力捶了两下,感受着缓冲带来的作用,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很好,我穿着还正合适。”
“我就是照你的尺寸做的。”藤野英不掩得意,说道:“看这针脚,比阿秀如何?”
亲手做的?郭大靖愣了一下,说道:“手下那么多妇女,你又何必辛苦?”
藤野英摇头,说道:“那能一样嘛,又不是给别人做。你一定要留好啊,样子尺寸我都记下了,大批制做自是用不着我的。”
给男人缝补或做衣服,似乎只有丈夫享有这个福利。
郭大靖知道藤野英的意思,笑着摸摸她的脸,说道:“放心,这个垫肩是我专用,不给别人。”
藤野英很高兴,给了郭大靖一个拥抱,把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又蹭又嗅。
“我爹快回来了吧?”藤野英轻声说道:“三个多月了。”
她知道郭大靖也不能说出准确时间,可能听到他的安慰,心里总会松缓许多。
“嗯,说不定正在回来的路上呢!”郭大靖抚着姑娘的秀发,温声安慰道:“以后就不用藤野先生奔波劳累了,我已经找好了中间人。”
藤野英微抬起头,望着郭大靖的眼睛,说道:“就是不奔波劳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没有战乱,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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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也不知道,尽管他有着雄心壮志,可十年、二十年能达到目标,或者就是半途而废。
前途未卜,关键是他得活着,重要的是不断地向着目标坚定迈进。
郭大靖没有回答,慢慢俯下头,在藤野英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却不防她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两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
曾经权倾朝野的魏忠贤、九千岁,在前往凤阳的路上自缢而死,标志着崇祯清算阉党的序幕正式拉开。
兵部尚书崔呈秀自缢而死,但仍被追戮尸体;接着是号称魏党五虎的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夔龙,一一被逮治论死。
随着崇祯将阉党钦定为逆案,又起用韩爌与李标、钱龙锡等东林党大佬主治魏党,朝堂上的大洗牌也基本上有了定论。
阉党失势,东林党卷土重来,又迎来了史书上所说的“众正盈朝”的好时期。
可惜,崇祯的智慧和洞察力显然远不及爱打木匠的天启帝。
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打破了明朝二百多年来形成的文官势力和宦官势力相互牵制的平衡,造成了东林党一手遮天的局面,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而以东林党为首的庞大的文官势力,其实连阉党也不如。
老魏不是好人,但还是做了一点于国有利的事情;东林党呢,好象只知道争权夺利,为士绅官僚代言服务,加速了老百姓揭竿而起的进程。
东林党大佬韩爌以大学士的身份,出任内阁首辅,也决定了袁崇焕的再度复起,只是时间问题。
很简单,韩爌是袁崇焕的座师。而袁崇焕,则是文官中自称知兵的。
再加上辽东巡抚王之臣接连放弃锦州、杏山、塔山、右屯,已经引起了朝廷的不满,换人已经在计划之内。
历史似乎又走上了原来的轨迹,但郭大靖的努力却没有白费。
至少在辽东,或者说是很多的辽民百姓,都因为他而得以活命。而建虏的损失,也比历史上要大。
当然,真正的改变,或者说撬动历史车轮,还需要积累,还需要等待爆发的支点。
而皇帝不在乎东江镇军民的死活,粮饷依然处于断绝的状态;东江镇军民也同样也不关心朝堂的变化,不在意坐在龙椅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村上的公鸡准时地鸣叫,唤醒了已经来到岛上居住的张膀。
短短的几天时间,张膀和家人感受到了久违多年的安全,以及心理上的放松。
不用吃得多好,哪怕只是半饥半饱,只要能脱离建虏的残酷统治,依然是他们存在心中多少年的希望。
地窨子里说不上多温暖,甚至呵气的时候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可铺着草褥,盖着破棉被,依然能睡个好觉。
张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又迅速地把兽皮给妻子盖好,生怕放跑了那点暖意。
孩子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二丫缩在一边也睡得实诚,把那床露出棉絮的破被裹得紧紧。
张膀穿好衣裤,走到外屋,也就是灶房。他在灶坑里拔出快烧尽的火炭,添了把杂草引燃,又加了几块烧柴,灶里立刻红亮起来,散出温暖。
陶罐里加上水,添了几把杂粮,撕了两块白菜叶,张膀又加了点盐,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早饭。
岛上的粮食实行配给制,百姓们按照人口、年龄,以及每天一稀一干两顿饭的标准发放粮食。
军队则保持着三餐制,训练也没有停顿,工坊也在忙着,为明年的大战打造器具,积存弹药。
第一百七十章 通倭
朝廷断了东江镇的粮饷,全靠着郭将军四下筹措,才能维持现在的水平,才能安置那么多的逃出的辽人。
张膀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是村上的管事儿对村民们讲的。
为此,他还暗自骂过差不多已经忘记的朝廷。自建虏叛明后,朝廷可没有给予辽民丝毫的救援和帮助。
而村上不断地有百姓迁来入住,也让张膀对郭将军心存感激。能够给他们提供住处,提供粮食,提供日用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百姓们可是有很多老弱妇孺。郭将军不嫌他们累赘、费粮食,照样安置发粮。
陶罐内的水烧开了,杂粮翻滚着,散出了阵阵香气。
张膀往灶下添着柴,琢磨着去找点活儿干,为家里多挣点米粮。
岛上发的粮并不足以吃饱,但却有各种活计,能得到额外的粮食。
除了各个工坊不时地招人,还有造船、砍柴、捕鱼、采摘、缝补、搬运等零活儿,都能为家里挣到粮食。
有些工作是不给钱粮的,但管一顿饱饭,也同样给家里省了粮食,账是一样的的。
当太阳从地平线冒出头,撒下并不热烈的阳光时,妻子从睡梦中醒来。穿衣起床,二丫也被惊动,更是闻到了米香,赶紧起来。
一家人就坐在炕上,端着碗喝杂粮菜粥,这已经是他们以前难得吃到的美味。随着气候变冷,庄稼减产歉收,建虏又横征暴敛,不会给他们留下多少。
“再喝一碗。”妻子见丈夫放下了碗筷,柔声说道:“出去干活儿,肚里空空的哪有力气?这次偷懒胡混,下次人家就不用你了。”
张膀犹豫了一下,觉得妻子说得有理,便又盛了半碗,几口就咽进肚里,笑着说道:“昨天说好的,今天去造船工坊锯木头,管顿饱饭,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针线和破布都领来了,今天就开始纳底做鞋。二丫能帮我看孩子,还能打打下手。”
“好,挺好的。”张膀站起身,摸了摸妹子的头,转去灶房拎了木桶出去打水。
村上的道路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人,脸上都少了惊惶畏缩恐惧的神情。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这在以前的建虏统治区是少见的景象。
走到井口旁,张膀看到大爷在摇着辘轳提水,赶忙上前接手,嘴里说道:“大爷,不是跟您说了,挑水劈柴的活儿我来干嘛?”
张大爷呵呵笑着,说道:“这点小活儿,我自己顺手就做了。虽说是老了,可这手脚还得用。”
接着,张大爷又问道:“今天去做什么?”
“去船厂锯木头,挣顿饱饭。”张膀咧开嘴,笑着说道:“也给家里省点粮食。”
张大爷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天去领柳条,编些筐篓。”
“您老手巧。”张膀夸了一句,把大爷的桶打满,转眼又看到一个妇女拎着个小桶过来,手上还领着个吃着手指的小女孩。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张膀又打上一桶水,给妇女的小桶装满。妇女连声称谢,拎着水领着小丫头,蹒跚着离去。
“孤儿寡妇的。”张大爷摇着头叹气,“啥活儿都得自己干,日子难过啊!”
停顿了一下,他又感慨道:“好在逃出来了,要不这个冬天怕是过不去。”
说完,张大爷和张膀打了个招呼,拎着水走了。
是啊,好在逃出来了,能喝上粥的日子,就已经是以前想不到的日子。
张膀把水送回家,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和约好的同伴向造船厂走去。
“听说隔几天就会发一次鱼。”同伴张小栓伸手指了指远处的老村子,说道:“岛上的老住户说的。”
“那敢情好啊!”张膀咧嘴笑着,“刚下船的时候,着实被那条大鱼的骨架给吓着了。那么大,光肉就能有几千斤吧?”
张小栓呵呵一笑,说道:“我问过老住户,那条鱼有两万多斤,除去骨头和油,也有万八千斤的肉。而且,听说那肉吃起来鲜嫩,象小牛肉。”
说着,张小栓舔了舔嘴唇,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张膀也觉得口中生津,嘿嘿笑了两声。
“等到再招兵的时候,我要报名。”张小栓看着张膀,说道:“你呢,想不想给家里挣钱粮,让他们多吃几顿饱饭。”
张膀有些犹豫,说道:“我倒不怕死,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怎么办?”
张小栓说道:“有抚恤银啊,还答应照顾烈士的家属,不使他们挨饿受冻呢!”
张膀沉默下来,还是迟疑不决。答应得好好的,可能保证将来没有变动?心里不托底呀!
………………..
捕捞产量有明显增长啊,看来拖网技术正在被渔民们逐渐掌握并日益熟练。
而得益于皮岛本部派来支援的工匠,广鹿岛造船厂一个月能下水五艘长九米、载重3-4吨,船头两侧装饰有“亮眼木龙”的渔船。
这种渔船是宋朝后期出现的船型,在舟山一带比较多。因为船并不是很大,多在浅海近岸进行作业。
浅海沿岸也能让郭大靖满意,只要船够多,捕捞量就能不断增长,向着支柱产业的目标不断接近。
而随着工匠熟练度和造船技术的提高,造船厂开始进行更大渔船的尝试。
这种渔船船身长达十几米,载重量能达到五至十吨。在沈家门、奉化栖凤、象山东门和镇海等地,时有出现。
而在当时的黄海,海洋环境十分良好,在长山列岛有海狗、海狮分布。由于青鱼增殖,鲸鱼在黄海北部成群活动。
长山群岛周边,除了海洋岛渔场,还有鸭绿江口渔场、辽东湾渔场等丰产之地,都可以进行精深地开发。
渔民,或者说从事捕捞的人口越来越多,鱼类等海产的产量越来越高,意味着粮食消耗的大量减少,也意味着军民在营养和体质上的增强。
在没有得到足够的土地种植农作物,以养活东江镇军民的时期,把人口向捕捞业引导,是势在必行,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
因为,再没有哪个产业,能够承载那么多的人口。而光是造船业,包括伐木、锯木、铁具、帆索等等,就给很多百姓找到了活计。
拿出粮食养活百姓,同时还尽可能地让他们创造价值。用后世的名词,就是提高就业率,这样的思路,恐怕在当时,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
其实,这和以工代赈的道理差不多,既救济了百姓,又建起了工程或造出了器物,对将来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有利。
最后,郭大将军还落了好名声,在军民心目中,提高了威信。
而即便是困难时期,郭大靖也没有停止军事行动,派出了刘兴治等军官,率领小股精锐登陆袭扰。
目的很明确,既锻炼部队的作战能力,更以拔除建虏哨地为主,为更多辽民百姓出逃创造更便利安全的条件。
伪装潜入袭杀,尽管是郭大靖的强项。但在宽广的战线上,他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不能每次出战都参加。
处理完公务,郭大靖走出办公室,清冷的空气让他不由得精神一振。
冬天啦,赶在沿海结冰之前,结束军事行动,结束砍伐和采摘。准确地说,是转向旅顺港,在金州地区继续进行。
郭大靖骑马刚出军营,便迎上了码头守卫飞马赶来禀报,藤野先生回来了,还有林家的商船,共有三艘海船刚刚停靠码头。
来得真是时候,郭大靖心情激动,让人马上去通知藤野英,自己兜转马头,带着亲兵直奔码头。
码头上,林婉儿正对着悬挂在高竿上的鲸鱼骨架张大了嘴巴,连连发出惊叹之声。
林天佑也十分惊奇,跑海也有几年了,可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也不知道怎么捕到的。悬挂在码头,难道是郭将军故意在显摆?
藤野正只是看了两眼,便和小林浩一走进码头旁的小屋,坐着取暖喝茶。
表面看似平静,可藤野正却是心情激荡。在外将近半年时间,终于回来了,最挂念的自然是女儿藤野英。
小林浩一却有些失望,在这看起来并不算特别大的海岛,恐怕难有什么大的收获。
若是收购生丝、瓷器、丝绸,还是应该在南方。自己怕是白来一趟,想得太过美好了。
不过,这个林家海商似乎在南方有些根基,倒是可以利用,成为在大明国内的收购商。
小林浩一不动声色,这点成府还是有的,甚至还和藤野正笑着闲聊。
马蹄声由远而近,急促响起,直来到近前。
藤野正走到窗前,打开看了一眼,笑道:“是郭将军来了。小林先生且稍候,待某见过将军,汇报之后再来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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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了。”小林浩一拱了拱手,说道:“藤野先生请便。”
藤野正点了点头,走出屋子,迎向郭大靖。
郭大靖一眼便看到了藤野正,赶忙下马奔来,脸上热切之情不加掩饰。
“见过郭将军。”藤野正施礼道:“属下幸不辱命。”
郭大靖恭敬还礼,说道:“藤野先生海上奔波,辛苦劳顿,功劳卓著,郭某感激万分。”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事情皆办得顺遂,上回捎书信,已经说明。只是属下未经请示,带了一名倭人前来……”
购买火枪火炮的事情,郭大靖通过书信已然知道。具体的细节,自有时间汇报。但小林浩一就在屋内,先打个招呼,让郭大靖有考虑的时间。
藤野正简单讲述了一遍,看着郭大靖的表情,略有些忐忑,不知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郭大靖思索的时间很短,便展颜笑道:“藤野先生又立一大功。先请小林去客栈休息,某晚上去见他。”
说着,郭大靖伸手招过亲兵,让他们陪藤野正把小林浩一送去客栈。随后,他转身直奔码头,先见林氏兄妹。
对于林婉儿的再次到来,郭大靖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又搞了什么事情,跑这来躲避。
“在下见过郭将军。”林天佑恭敬施礼,却不能象他哥哥那般随意。
郭大靖还礼笑道:“天佑兄不必多礼,你我虽未结拜,但同是天生的兄弟。”
林天佑哈哈一笑,对郭大靖这般的随意不拘甚是喜悦。
“郭将军,这是你们捕到的大鱼呀!”林婉儿充满好奇地问道:“有多少斤,怎么抓到的?”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用床弩射杀的,有两万多斤吧!”
林婉儿张开了小嘴,还待再问,已经被林天佑打断。
“郭将军,舍妹要在岛上住段时间。”林天佑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和郭大靖走到一旁,简单说了下缘由。
原来林氏兄妹回去之后,和林婉儿有婚约的那家便急着催促择日成亲。
林天生觉得奇怪,便偷偷派人打听。原来,林婉儿未来的夫君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久医不愈,是想着成亲冲喜,碰碰运气。
若是不知道,嫁过去也是没招儿;可知道了这层隐秘,林天生怎肯把妹子推进火坑?
于是,趁着给郭大靖采买商货,便把林婉儿偷送上船,跑到广鹿岛暂避一时。
郭大靖明白了,这是个好办法。要是那家伙的病治好了,回去再说成亲的事;若是医不好,熬到蹬腿断气,林婉儿没过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许配人家。
“不嫌敝岛简陋,令妹愿住到几时都行。”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哪里有添麻烦这说,林兄太客气了。”
林天佑拱手致谢,说道:“舍妹的吃穿用度,自是林家出钱,只请郭将军多加照顾,便十分感激了。”
郭大靖连连点头,应承下来,伸手接过货物清单,简单地看了看,不禁露出喜色。
此次林家采购的大宗货物主要是布匹、棉花、铁料,而令郭大靖兴奋激动的,则是上千石的玉米。
玉米从美洲传入中国的时间,大概是嘉靖年间,最早是在广西。到了万历年间,福建的漳州、泉州等地已经出现较大规模的种植。
由于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理特点,加上人口密度的不断增加,对于外来的高产作物接受度很高。比如番薯,也是从福建开始种植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谈婚论嫁
郭大靖托林天生购买玉米种子,是知道明朝末期已经引进了这种高产作物,但还不知道具体在哪,以及种植的规模。
没想到林天生通过自己的人脉一打听,好象并不怎么费劲,便顺利地从福建买到了。
好啊,好啊,这上千石玉米种子,足抵数万精兵。
明年的金州作战,豁出老命也得干。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冥思苦想、百般筹措、精心准备?
郭大靖也不问镜子卖了多少,获利几何,安排人员搬运卸货,亲自陪着林氏兄弟住进了那处僻静的宅院。
林婉儿看来是打算长住的,林家把仆妇丫环都派来了,还带了十几箱笼的应用之物。虽然只有四个人侍候,这排场也是岛上第一,比郭大靖都厉害。
郭大靖和林天佑闲聊了几句后,收下三千两银子,也不细问,进屋一会儿,便搬出一个箱子,里面四十多面银镜熠熠生辉。
话还没说完呢,这办事可太痛快了!林天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望着那面一尺见方的大镜子,眼睛直了。
“我就想要这面镜子梳妆打扮。”林婉儿伸手指了指,嘟着嘴抱怨道:“那面那小了,照不全。”
林天佑干咳一声,白了一眼不知赚钱艰难的妹子,话也不多说,伸手盖上了箱盖。
林家能采购这么多商货,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郭大靖也不斤斤计较。你说赚了多少就多少,你给多我拿多,你给少我也不嫌。
而随着工匠们技艺的不断提高,平板玻璃的面积越来越大,成品率也越来越高。银镜的成本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就是给一百两,郭大靖赚的也是暴利。
“郭将军所要的透明水晶,林家采购了一些。”林天佑让随身仆人捧来一个小箱子,打开让郭大靖观看,“时间仓促,数量并不是很多。”
郭大靖看了一眼,笑着开口称谢。
这些透明水晶大小不一,但总有个三十来块,也是在清单上列着,不用他再掏钱了。
“还有玉石匠人。”林天佑做事可不痛快,一件一件地说,还卖关子,“也聘到了。只是——聘金要的很少,只要能吃饱饭,就想在这岛上住上两年。”
避祸?!
郭大靖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两个字,只是不知道招到的玉石匠人是杀人还是放火,犯了多大的事情。
对于郭大靖的询问,林天佑微笑着作了解释,并派人招来了那两位玉石匠人。
一个中年男子,长得瘦瘦高高,文质彬彬的样子,倒象个书生。
另一个竟是女子,年龄和林婉儿差不多,布衣荆裙也掩不住秀丽容颜。
“草民顾四同见过郭将军。”
“民女顾嫣儿见过郭将军。”
二人躬身施礼,神情中有些忐忑,显是对郭大靖有些畏怯。
郭大靖抬手虚扶,微笑着说道:“天佑兄把你们父女俩的事情都说了,你们尽可放心住在岛上。若是觉得住不惯,下次林家来船时,你们自可乘船返回。”
“多谢郭将军收留。”顾四同露出感激之色,与女儿一同再度施礼。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他们住在这里,婉儿小姐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没问题呀!”林婉儿正坐在一旁喝着茶水,闻言抢着答应,“在船上,我和嫣儿很聊得来。这里又很大,他们住在前院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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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林小姐。”郭大靖看向顾氏父女,温言说道:“你们先歇息两天,我再来交代工作。”
顾氏父女道谢后,告退出去,到前院找屋安置。
“天佑兄,今晚郭某要去见那个随船而来的倭人。”郭大靖有些抱歉地说道:“明日再为二位接风洗尘。”
“郭将军请自便,不用顾及我兄妹。”林天佑笑着说道:“行船多日,正好歇息一晚,恢复下精神。”
停顿了一下,他又装作随意地说道:“那倭人需要的商货,还请郭将军代为打听一下。”
郭大靖点头答应,叫过管事儿,让他听林天佑的吩咐,需要什么尽量送来,便起身告辞。
对于藤野正带回来的倭商,郭大靖甚是意外,也很是惊喜。
海外贸易,特别是对倭国的贸易,利润很大,从中赚钱自然是郭大靖所希望的。同时,倭国的硫磺、铜,也是他大量需要的战略物资。
至于林家,早就觊觎对倭海贸的丰厚利润,只是既没有实力,又没有资格,一直插不上手。
能不能促成两家的合作,能不能把自己手中的镜子也销往倭国,郭大靖并不是很有把握。
关键是,他不清楚倭国至大明的贸易航线。虽然从地图上看,从辽东沿着朝鲜沿海便能到达倭国,可实际情况如何,他不敢确定。
信马由缰,郭大靖边走边思考,来到客栈时,才算有了个大概的考虑。
偷偷把几面银镜揣进怀里,郭大靖才让管事儿引着他前去见藤野正。
藤野正陪着小林浩一喝茶聊天,闻讯赶来的藤野英则有些无聊,坐在一边,手指绕弄着耳旁的一缕秀发。
郭大靖走进屋内,藤野正赶忙起身见礼,小林浩一也施礼拜见,双方这才算正式见面,由藤野正做个介绍。
“请坐,请坐。”郭大靖还礼之后,客气地伸手相让,藤野英上前给宾主倒上茶水,又回到一旁坐下。
小林浩一打量着郭大靖,见他魁梧健壮,倒也符合藤野正的讲述,是个在战场上勇猛善战的将领。
“小林先生是德川家的商人?”郭大靖喝了口茶水,便开门见山地询问:“还是只得到了贵国幕府允许出海的商人?”
小林浩一如实答道:“在下是井伊家的商人,井伊大人是德川将军的家臣。”
“井伊直政?赤鬼?”郭大靖眯了下眼睛,不太确定地望着小林浩一。
井伊直政的绰号是“赤夜叉”、“赤鬼井伊”,作为德川氏的政治家、外交家而声名远播,被史书称作幕府开国之元勋。
郭大靖玩过战国无双,所以知道一点,却并不是很细致,说多了就露馅。
小林浩一吃了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说道:“郭将军竟然知晓井伊大人的渊源?”
那就是井伊直政的后人喽!
郭大靖笑了笑,不再提此事,转而问起了小林浩一的来意。
毕竟,小林浩一并不是应邀而来。自己上门,郭大靖就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
丝绸、生丝、瓷器、蔗糖,小林浩一需要这些商品,并且是直购,不想要华商或荷兰人、葡萄牙人作中间商。
可以理解,郭大靖也不喜欢中间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通过林家是能够达成合作的。
因为小林浩一是倭人,又是幕府发放朱令状可以自由海贸的商人,也就解决了林家前往日本交易的资格问题。
而且,郭大靖希望建立起一条新航线,从辽东到倭国,或者到倭朝开市的釜山、对马岛。
毕竟,林家的实力要与那些大海商相比,还差得很远。而在茫茫大海上,海商与海盗并没有严格的区分。
在黄海北部,航海行商要太平一些。沿着朝鲜海岸向东近海航行,过了济州岛,便是釜山和对马岛,从距离上看,也不是很远。
“有啊,从五岛开洋……”小林浩一讲述了一条不算是太热门的航线,竟是从五岛列岛直到天津的。
郭大靖在脑海中的地图上琢磨着小林浩一所说的航线,和他原来的想象差不多,如果能在济州岛建个中继站,那就更方便了。
“你们的海船能直接航行到旅顺、皮岛,或者广鹿岛,进行贸易吗?”郭大靖提出了条件。
如果能用最简单省事的方式赚到钱,郭大靖自然不想航行到釜山、对马岛,甚到进倭国进行贸易。
“当然可以。”小林浩一笑了笑,说道:“只要有值得我们远航采购的商货。”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不仅是采购,还有出售。我需要大量的硫磺、铜料,只要价格合适,运来多少我收多少。”
“以货易货?”小林浩一眨巴着眼睛。
“银钱也可以。”郭大靖喝了口茶水,说道:“除了生丝、丝绸等货,我还想请小林先生作倭国的独家代理,负责销售银镜。”
藤野正目光一闪,终于知道郭大靖掌握了银镜的制造方法,而不是只有奇货可居的寥寥几面。
郭大靖从怀里取出银镜,摆在了桌上,伸手向小林浩一示意了一下。
小林浩一与所有第一次见到银镜人的反应是一样的,愣怔之后便是吃惊,等在镜中看到自己清晰之极的镜像时,震惊得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郭大靖喝着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大明国内的代理商,以及西夷的代理商,都已经确定。某本来想请藤野先生做倭国的业务——”
藤野正摆了摆手,很适时地说道:“某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当然,如果实在没人,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小林浩一猛地抬起头,对郭大靖说道:“在下愿意做独家代理,只是这具体的章程,还要认真商量。”
郭大靖故意不马上回答,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或可稍作调整,但总体规则不能变。毕竟,其他的代理商,也要照顾到。”
“理解,理解。”小林浩一点头应承,笑着说道:“凭大明与朝鲜的关系,由辽东至釜山行商,也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郭大靖正色说道:“我大明自隆庆开海,已开月港通商。但对倭国的贸易仍在禁止之内,所有出海船只均不得前往。否则,处以‘通倭’之罪。”
小林浩一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明白了。这是掩人盗铃,大明军方,或者说是东江镇在做生意赚钱,却还不能明面上违反朝廷禁令。
“明白,明白了。”小林浩一做恍然状,说道:“朝廷法度,自是要遵守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郭某有不少朝鲜朋友,通过他们运至釜山或对马岛,与小林先生接洽交易也可。”
小林浩一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也可以到皮岛或旅顺交易,但却需要通行的凭证。”
“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但具体的操作,郭某还要斟酌。”
提到朝鲜,郭大靖突然想到一个风险小的贸易办法。通过林庆业和崔孝一,利用朝鲜的海船来往商贸。
朝鲜有水师,林庆业搞到几条船应该不难。由可靠的人掌握,比如崔孝一等义兵军官,来往于辽东和釜山,沿途基本上不会有阻碍。
林天生倒是也能做这事,只是所拥的海船,并不太让郭大靖放心。
当然,郭大靖还要与林天佑商量一下。如果林家有这个自信,也就等于间接地打通了与倭国的海贸。
郭大靖吩咐管事儿准备酒菜,又派亲兵去请林天佑过来,再回家告诉妻子一声。
林天佑来得很快,酒菜也陆续上桌,几个围坐一起,说说谈谈,敲定了很多合作的事项。
郭大靖没想到林天佑答应得很痛快,不用别人,只是林家承揽运输和交易。
也就是林家收购生丝、丝绸、瓷器、蔗糖等商货,运到辽东,以旅顺、广鹿岛或皮岛为中继点,再航行到釜山或对马岛与小林浩一交易。
小林浩一则表示可以给林家从幕府拿到证明文书,哪怕林家到长崎作生意,也没有阻碍。
钱财惑人心啊!
郭大靖不禁感慨,这林家觊觎对倭海贸已不是一天两天,有了这次好机会,赶紧抓住。
心情能够理解,可林家有那么好的牙口,那么大的胃吗?
郭大靖心中有些疑虑,但在桌上却没表现出来,准备无人的时候再提醒林天佑。
小林浩一也甚是高兴,不仅成为银镜的独家代理,还在大明国内有了代理人,可以直接拿到所需的商货。
要知道,象大海商李旦、郑芝龙等人,在国内都有代理人,负责收购商货,再由他们贩到倭国,或是南洋各国销售。
代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人脉,能收购到足够的商货。而林家显然符合这个条件,尽管有些勉强。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前往皮岛
酒过三巡,郭大靖见谈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藤野正父女也随其离开,只有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还如老朋友般,聊得火热。
“小林浩一若是干不好在倭国的镜子销售,某可以去跑一趟。”藤野正唯恐自己介结来的家伙不靠谱,先打个预防。
郭大靖在马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藤野先生带来小林浩一,是给郭某的意外之喜。所以,镜子在倭国卖得好坏,也不影响郭某的计划。”
本来就是嘛,没指望打开倭国的销售,也没计划着赚多少钱。所以,赚不赚,赚多少,都算不得什么。
“你还有多少银镜?”藤野英问道:“不是说祖传宝物嘛,现在怎么象取之不尽?”
郭大靖面不改色,说道:“祖传宝物没错,你也能看出同为银镜,品质上也略有不同。只是经过郭某研究,掌握了制造之法,这才能够对外销售。”
藤野正却不想多问,谁都有秘密,特别是这足以成为百万富翁的发财之道,哪会轻易示人。
“岛上的变化不小,从人烟稠密,就能看出一二。”藤野正感慨着岔开了话题,“明天某去军营报到,听候郭将军差遣。”
郭大靖笑着说道:“差遣暂时没有,藤野先生可在家休息,也可来军营熟悉情况,怎么都行。”
藤野英挤眉弄眼,给郭大靖做着暗示。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意思是说那事我记着呢,但别着急好嘛!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装作乖巧的样子,跟在郭大靖和老爹身后,不再插言二人的说话。
……………
冬天黑得早,张膀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幕初临。
屋内亮着昏暗的灯火,似乎给张膀带来了温暖,也扫除了大半的疲累。提着手中的米粮,张膀走进了屋内。
妻子正坐在炕上纳着鞋底,见丈夫回来,赶忙放下活计,下炕收拾饭食。
烙的杂粮饼,几条腌萝卜,还有一盆粥,最诱人还是那条烤得焦黄的青鱼。
“中午吃得饱饱的,也有鱼,是炸的,到现在还不怎么饿呢!”张膀把杂粮饼掰下一大块,分给妻子和小妹,烤鱼也推过去,稀粥喝得欢实。
妻子也不推让,只当是真的,微笑着问道:“今儿收工比平日晚啊!”
张膀笑着说道:“正常收的工,俺路过码头,又帮着卸了几趟货,赚了将近二斤粮呢!”
“运来的是布和棉花。”张膀露出希翼的神色,“不知道能不能发点下来,做条被子也是好的。”
妻子不好打消丈夫的憧憬,尽管知道希望不大,还是附和着说道:“军队要是用不了,自然会发给百姓的。你看这鱼,不就是发的。两人一条,我没全做。”
二丫吃着鱼肉,脆生生地说道:“今天发鱼的时候,还登记了,家里几口人,几条被褥,几件棉衣棉裤,还缺什么家什。”
“嗯,登记了就好。”张膀觉得更有希望,说道:“咱家四口人,就一张毛皮、一条破被盖着,应该够格。”
妻子笑着点头,把手里的杂粮饼掰了一半,递给丈夫。
离张膀家不远的地窨子里,就着灶火的光亮和温暖,淑贞和幼女同样在吃着饭,甚至与张膀家的一模一样。
“烤鱼好吃。”幼女咧开小嘴,火光闪烁,照着孩子那天真的笑容。
淑贞笑着点头,还叮嘱道:“慢点吃,小英,别被刺卡着。”
小英嗯了一声,把手里的鱼肉放进母亲的碗里,歪着头笑。
淑贞心中一热,轻轻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说道:“明天我去领布头,外面冷,你穿得又少,在家乖乖等着。”
“我不冷,要和娘亲在一起。”小英嚼着饼子,却倔强地别转过头,表示不用商量,不听不听。
淑贞苦笑了一下,也不再惹女儿不高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晚上不熬夜费油,早些睡下还能晚点饿。
新村很快就陷入了黑暗,百姓们吃过饭便早早休息,这一天又熬过去了。
……………….
第二天,郭大靖见到了林天佑,在仔细地询问过之后,确定林家能搞到更大的海船,承担起对朝鲜、倭国的海贸,他才放了心。
昨天船上的粮食就没全卸,留下了三千石左右,郭大靖便决定带着林天佑去皮岛走一趟。
航线基本确定,皮岛作为中继站,得到毛文龙的令牌,东江镇水师不会拦截,甚至能够保驾护航。
同时,郭大靖还有些担心,毛文龙会不会已经开始与建虏贸易,尽管是为了东江镇军民的生存。
定下了明天启程,郭大靖便让陈有善统计登记上来的情况,准备给百姓发些布和棉花。
在屋里烧着火基本上是冻不死,但出外打工作活,哪怕是平常的走动,也需要件棉衣御寒不是。
军队上的早就解决了,岛上原来的居民也没有大问题,主要是新来的这些百姓,特别是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什么都缺。
既然主动要安置他们,郭大靖就要尽量做好。否则,还不如闭上眼睛装作没看到。
“这是个好东西。”刘兴祚举着单筒望远镜瞭望着,“料敌于先,不,应该是了敌于先。对于哨探侦察,也更为有利。”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刘兴祚也知道价值应该不菲,放下望远镜,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要把望远镜放回到匣子里。
“送给你用的。”郭大靖摆了下手,说道:“咱俩作为主官,还能没有份儿?”
刘兴祚把望远镜收了回来,笑着说道:“谢了啊!”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明天去皮岛一趟,岛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出不了差错。”
“陆上的部队和百姓撤回来吧!”郭大靖说道:“天越来越冷,海岸若是结冰,船只可就不好靠岸了。”
不是不能,而是增加了困难和危险。河流的入海口还好点,但也难保万一。
“打猎的部队移向金州吧!”刘兴祚说道:“你不是和李维鸾都说好了。既有旅顺这个不冻港,又让部队熟悉金州的地形环境。”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不要太多,三五百人进行轮换,再运些粮食过去。主要是旅顺那边的粮食物资也不充裕,我怕李维鸾为难。”
说到粮食,刘兴祚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听郭大靖交代完其它事情,便转身离去。
郭大靖在办公室内思索了半晌,觉得没什么遗漏的工作,才起身拿上望远镜,出了军营,前往那处宅院。
望远镜对于作战当然很重要,可价格让郭大靖难以接受,便只让藤野正买了五支回来。
原理很简单,郭大靖早就决定自己造。让林家收购透明水晶,招聘玉石工匠,就是为此而做的准备。
透明玻璃虽然不是问题,但折射率不够,做出的望远镜效果不佳,只能先用价值不菲的透明水晶。
光学玻璃的制造也要提上日时议程了,郭大靖边走边想,作出了计划。
来到宅院,林婉儿却不在,林天佑应该还和小林浩一在一起。郭大靖反正也不找他们,直接在前院,招来了顾四同和顾嫣儿。
对于玉石加工,或者说雕琢水晶,郭大靖一窍不通,便先询问了一番,确定可以工作后,才拿出了那一小箱水晶。
在顾氏父女的注视下,郭大靖熟练地拧开望远镜,取出两枚镜片,让他们细看。
“一片是两面凹,一片是两面凸。”郭大靖解说着,“两面要对称,中心不能偏。”
顾四同问道:“都要雕琢磨制成这般大小形制的吗?”
郭大靖摆手,说道:“大小倒不用严格规定,但形制一定不能改变。”
说着,他把望远镜组装起来,递给顾四同,说道:“如果镜片雕琢磨制得有问题,看景物就会变形。特别是两片镜的中心不在一条线上,就更是大毛病。”
顾四同接过望远镜,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拉伸长度,向远处瞭望,吓了一跳。随后才略微平静,嘴中啧啧称奇。
郭大靖拿过纸笔,画出了镜片的形状,以及中心的标线,这样看起来比光靠嘴解说更直观。
“嫣儿。”顾四同把望远镜又递给了女儿,笑着说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能把远处的东西拉近,看得极是清楚。”
在郭大靖的示意下,顾四同坐下来,看着图纸,听郭大靖又讲解了一番。
顾嫣儿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郭大靖转头去看。姑娘脸上泛出羞色,马上又做出一副淑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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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不以为意,对顾四同问道:“怎么样,听清楚了吗?”
顾四同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讲得细致,草民听明白了。”
“我会派个木匠过来。”郭大靖站起身,说道:“磨制好镜片后,你就指挥他做出镜筒,把镜片镶上。”
“是,小人遵命。”顾四同和女儿躬身相送。
郭大靖摆了下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去皮岛?”藤野英有些不高兴,本来是来问郭大靖啥时候跟老爹提亲的。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说道:“没办法,得帮林家从毛帅那里得到方便。日后与倭国贸易,替咱们赚钱哪!”
藤野英说道:“那今晚去我家,把事情先说定了,成亲的日期可以再商量。”
你这是多想把自己嫁出去呀?
郭大靖总觉得娶妻纳妾是不是频繁了一些,正在困难时期,有些不太合适。
“明年打下金州,咱们再谈婚论嫁,好吧?”郭大靖摸摸藤野英的脸,哄着说道:“我觉得现在不是很合适。大战在即,不想弄得军心涣散。”
藤野英翻了翻眼睛,按住郭大靖的手,说道:“你想多了吧?打仗就不许婚嫁了,怎么还军心涣散,哪有那么严重?”
郭大靖也听出了藤野英有些底气不足,便搂着姑娘继续哄弄,“在这小岛上,就那么点人,低头不见抬见的,大操大办总会让人议论。可在金州就不同了,谁知道谁呀?趁着大胜,就在金州把事办了,两全齐美。”
“难道你不想穿红嫁衣,大大方方地成亲?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都觉得不好好操办,对不起你。”
藤野英眨巴着眼睛,终于是心动了。
她当然知道纳妾不同娶妻,有时候就抬进门完事儿,操办会惹人笑话。
嗯,金州不错,比这小岛强多了。
穿上红嫁衣,拜堂成亲,洞房花烛,阿秀还在小岛上,也没有那么多尴尬,大靖就是我一个人的。
“好吧!”藤野英点了点头,脸上还泛起了红晕,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
郭大靖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消停地过个年了。至于收复金州之后的事情,怎么办都不是问题。
为了让藤野英更高兴,郭大靖借故出去了一趟,从空间取出在山东收的几样菜肴,再端进屋给了藤野英。
“回去好好陪着藤野先生,这小半年在外着实辛苦。”郭大靖笑着说道:“嗯,这也有你爱吃的,特意从山东托人买来的。”
藤野英感动极了,这样的男人,派人飘洋过海去山东,就是为自己买来喜欢的菜肴,太暖心了。
一把抱住郭大靖,藤野英亲了好几口,热情地如火般灼烈。
这家伙真有劲儿呀,不知道以后在床上能不能降伏得住。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郭大靖又挺起了胸,啥玩艺儿,还瞧不起自己了呢?
………………
韩仲率领手下登上码头时,正是日近午时。太阳虽没有夏季的灼热,却也有冬天难得的暖意。
作为登岸打猎采摘的第一批人员,韩仲坚持了快两个月,才轮换回岛。和老姚头儿一样,他是自愿的、主动的。
一批批逃出的辽民百姓,让韩仲感同身受,他愿意多辛苦一些,带着手下再深入陆地一点,让那些九死一生的辽民百姓再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早接引一天,那些面黄肌瘦的辽民百姓就能吃上饭,黯淡已极的生命之火就能复燃。
第一百七十三章 啥时发肉啊
“长官。是放假三天吧?”
一个士兵出声请示,打断了韩仲的思索。在码头上,他好象见到了几个他接引过的辽民。
望着士兵希翼的眼神,韩仲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交完差使,都回家好好歇一歇,陪陪家里人。”
士兵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其他人也喜笑颜开,随着韩仲向军营走去。
猎物和采摘的成果,对于参与者是有分成的,可以用粮食来计算。他们的辛苦劳累,将为家人带来更多的吃食。
男人嘛,再没有什么比养家糊口更重要,也更能体现在家中的地拉了。
毛皮、腌肉、草药、人参等物,早就登记好。到了军营,自有人检查核对,计算该发放的粮食。
士兵和百姓都高兴,拿着分到的粮食,说说笑笑地纷纷离去。
刘奇士骑马进营,正好看到老姚头儿,便开口招呼过来。
“老姚,给我弄点药,训练时摔了一下。”刘奇士拍了拍腰部,说道:“俺想快点好,训练不能耽误。”
老姚头儿连连点着头,说道:“大人,这跌打损伤除了抹药,再加上推拿,好得更快。”
姚新跟在爷爷旁边,大着胆子说道:“大人,民女就会推拿,比我爷爷还有劲儿呢!”
“你?”刘奇士看着姚新,摇了摇头,说道:“小丫头才吃几天饱饭,还是让你爷爷来吧!”
姚新嘟了嘴,心说:这家伙还是那臭脾气,话也不会好好说,老是瞧不起自己。
老姚头儿呵呵一笑,让姚新先回家,他随着刘奇士去了住处,给他推拿上药。
韩仲和几个同村的士兵走在一起,推着板车,边走边聊地回到了村子。
老村、新村,这只是大致的分区;而新村还有两个区域,比较正常的房子,紧急建起的地窨子。
郭大靖本来不想分得太清楚,但实际情况如此,他也只能用区别对待来作为一种鼓励手段。
家中有军人的,在老村和新村正常房屋中居住;就是老百姓的话,只能住在地窨子里。
这样做的效果挺明显,军人和军属都觉得脸上有光。虽不致于去欺负人,但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确实很舒服。
韩仲和老姚头儿是一批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分到的住房就在正常房屋和地窨子之间。
“长官,我们帮您收拾下屋子,今晚好睡啊!”有士兵知道情况,顺便又拉了几个同伴一起干活。
韩仲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有什么好收拾的,扫扫灰尘,能做饭,能睡觉就成。你们哪,赶紧回家。”
离岛的时候,韩仲把儿子托给了邻居,原来是一个村的,还沾了点亲。
有他当兵的饷粮,邻居很乐意照顾韩山童,不过是在家里吃饭睡觉,不麻烦,也不亏。
士兵们见韩仲拒绝,也不坚持,纷纷拿着自己的粮食分头回家。
韩仲扛着粮食走了不远,便看见自家的房子,惦记着儿子,他愈发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把粮食放下,简单扫了扫炕上、灶上的灰尘,他又转身出去接儿子。
“你回来啦!”亲戚见到韩仲登门,显得特别热情,拉进屋倒了热水,寒喧着,也说到了韩山童。
“这小子老往那边跑?”韩仲有些纳闷,那边都是新来的,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乡亲。
邻居也很无奈,说道:“也不知道和谁要好,这几天好象把自己的饼子省下来给人家吃呢!”
韩仲无奈地摇头,说道:“粮食可够吃,若是缺了,可要告诉我,多少能帮衬一下。”
“够吃,够吃。”邻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还是沾了你的光,全家都能吃饱饭。”
“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韩仲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把火点着,把炕烧热。山童回来,就让他家去。”
邻居满口答应着,把韩仲送出去,又非让他抱了一捆柴禾、拿了个萝卜回家。
韩仲回到家,先挑了两桶水,才生着了火,刷洗锅碗,下米做饭。
除了粮食,韩仲等人还分到了二斤腌肉,作为假期休整的改善补养。
韩仲把肉切了一半,还有萝卜,都放到米里一起煮,这样连菜都省了。
当时老百姓家的饭菜都是如此简单,炒菜是很少很少的。要么是这样的连菜带饭,要么就是饼子就菜粥,或者就是咸菜饼子和汤。
别说炒菜了,就是汤里有点油星,那也是很难得的。
但老百姓对这样的饭菜却很满足,能填饱肚子,甚至是半饥半饱,也是他们以前所难以达到的奢望。
“爹——”韩山童撞开门跑进屋,大声叫着扑了过来。
韩仲哈哈笑着,用力抚着儿子的头,“好小子,让爹看看,又长个子了没有!”
韩山童赶忙站直挺胸,说道:“爹,你看。再过几年,我也能去当兵挣粮了。”
韩仲眼见儿子到了自己胸口,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楚。可惜,妻子看不到儿子已成了半个小伙。
“爹,你做的什么好饭,有肉香味。”韩山童显摆完,又被锅中传出来的香味吸引,伸手便要去掀锅盖。
韩仲伸手打开,笑骂道:“看你那黑爪子,去,洗干净再来。”
韩山童嘿嘿笑着,乖乖地跑去洗手洗脸。
“又上哪疯去了?”韩仲看着儿子脏兮兮的样子,说道:“要好好读书,别太贪玩儿。不知道布很珍贵嘛,衣服造坏了可没有换的。”
韩山童赶忙说道:“我去帮人家干活儿,打了一捆柴禾,才沾身上灰的。”
“你帮别人干活儿,就不知道往家里弄点。”韩仲瞪了儿子一眼,说道:“这做饭的柴禾,还是从你李叔家里拿的。”
韩山童擦着脸上的水珠,痛快地说道:“我明天就去给家里打柴。”
韩仲摇了摇头,也不想过多斥责,往灶里添着柴,煮着饭。
韩山童别看象个野小子,可和父亲相依为命,也学会了很多家务,眼里有活儿。他跑去屋里,把毛皮和褥子铺好,睡觉的时候被窝可暖和了。
等到饭做好,韩山童已经拿抹布把屋里收拾了一遍,乐呵呵地跑出来端碗拿筷。
“爹,咱就在这灶边吃饭,既暖和又省灯油。”韩山童很懂事,搬来了两张小凳,还有一张小桌子。
桌子和凳子做得都很简陋,甚至还有树皮没刨掉,可韩仲却知道这是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儿子不知找了谁给置办的。
“真香啊!”韩山童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饭,闻着味儿,咧开嘴笑得开心,“爹,这是什么肉啊?”
韩仲笑着答道:“是鹿肉,你以前也吃过的。”
韩山童点着头,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称赞,吃得着实香甜。
韩仲盛饭挑挑拣拣,把肉尽量留给儿子,他多吃米和萝卜条。一边吃,他一边问道:“儿子,听你李叔说,你把自己的饼子给了别人吃,有这回事嘛?”
韩山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是全给,只是一小半。是新来的人家,很可怜的。”
韩仲沉吟了一下,说道:“岛上虽然缺粮,可郭将军百般筹措,再勤快点,还是能吃上饭的。”
韩山童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拔拉着饭粒,闷声说道:“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也干不了什么活儿。虽说饿不死,可我看那小丫头大口吃饼,心里就欢喜。”
“而且——”韩山童抬起头,看着父亲,沉声说道:“那小丫头象妹妹。”
韩仲心中一痛,垂下头去。
那个可爱的小女娃,饿急了误捡了毒蘑菇吃,就那么没了,给全家人造成了永久的痛。
多少年了,儿子还记得那个妹妹。是啊,他是最疼妹妹的,背着妹妹跑,听着妹妹咯咯地笑,是他最快乐开心的事情。
“爹——”韩山童见父亲沉痛不语,仿佛惹了祸,低声说道:“就是半块饼子,我不吃也饿不着。”
韩仲叹了口气,抬起头强笑着说道:“明天,咱们就看看。爹又挣到了粮食,接济一下也没啥。”
韩山童绽开了笑脸,用力点着头,“明天我领您去。”
韩仲拿过儿子的饭碗,又给他盛满,笑道:“多吃,吃饱了才长得快。过上几年,咱们父子争取都在军中效力。”
“那您帮我弄张弩呗,我现在就开始练。”韩山童央求道:“您再上岸打猎,也把我带上。您知道的,我也会。”
韩仲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心中自是欣慰,却不敢给儿子肯定的答复。
………………..
当韩仲在中午回到广鹿岛,郭大靖已经乘坐海船和林天佑一起,在前往皮岛的大海上。
“我是义商,慷慨解囊,为东江镇购买了数万石米粮,钱还是赊欠的,什么时候还都行……”
林天佑挠着头,对郭大靖给他定的具有崇高品质的人设感到十分惭愧。
“无利不起早,林家当然是有所图的。只不过,图的是长远,是对东江镇的信心,以及辽东发展的巨大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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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拍了拍林天佑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好好想想,林家都需要什么,和辽东有关的。”
林天佑眨巴着眼睛,迟疑着说道:“郭大人的意思,好象东江镇将来能够平辽成功,林家可以在辽东获得些特权。”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某也想不出你们林家为何如此慷慨无私地相助。”
别老提慷慨无私行不,臊得慌,没看我的脸都红了吗?是舱里光线太暗?
林天佑苦笑起来,知道这是郭大靖的计划,糊弄毛文龙,从而使他能拿出大量粮食物资有个合理的借口。
好吧,平辽有点太遥远,但好歹也是有希望。既然林家也不在乎这个,那就装模作样地提出条件好了。
估计毛文龙也不在乎,平辽,就是你相信,他都不敢说猴年马月能做到。
郭大靖见林天佑领会了他的意思,便转身出舱,在甲板上拿出望远镜,四下瞭望着看风景。
别人把平辽灭奴看成是不太可能,或者是几年之内也完成不了的任务。但郭大靖却已经坚定不移地确定了这个目标,并有着极强的自信。
如果崇祯能象支持袁崇焕那样每年砸上近三百万银子,别说五年,老子三四年就差不多。
可惜,自己在崇祯,在朝堂诸公眼中,只是个赳赳武夫,根本没有与袁督师一起比吹牛的机会。
你五年,我就四年;你四年,我就三年;你三年……好吧,你真行,还是你来吧!
郭大靖觉得再怎么拼命,三年之内要彻底击败建虏,也是一件非常困难,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几只海鸟飞过,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注视着它们飞近飞远,最后消失无踪,才吐出一口长气。
袁督师被召回并再度上任辽东巡抚,已经不是他能改变的,或者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韩爌将成为内阁首辅,有座师在高位,袁督师又在文官中以知兵著称,不提拔他提拔谁?
再加上继任者王之臣放弃了锦州等地,重新退回宁远,引起了朝廷的很大震动。
尽管在战略上是正确的,将为明廷节省大量的粮饷物资。但朝中那些喷子只看到了丧土失地,哪里有那么高明的策略和目光?
崇祯更是瞎了眼,做出了最蠢的决定。
要说建虏的境况,并不是多么好,甚至是在苦苦支撑。但这些,都在袁督师上任后的一系列操作中,得到了缓解,奇迹般地渡过了灾荒。
只是在高台堡开市卖粮,把袁崇焕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所谓的争取喀喇沁部,不过是拍屁股想当然。
没有喀喇沁部引路,没有喀喇沁部卖给后金粮食,皇太极拿什么抄掠京畿。多少明人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死伤累累,难道不是袁崇焕的罪恶?
几片雪花飘落,郭大靖眼眸一动,自失地苦笑摇头。
自己不也在等着皇太极入寇中原,好集中兵力抄其老巢吗?还说什么京畿百姓的苦难,真虚伪!
伸出手掌,注视着雪片入手,融成水滴,郭大靖慢慢握紧了拳头。
不要考虑那么多,只要自己尽力了,那就问心无愧。
就象自己只能顾到东江镇的军民,甚至只是广鹿岛,却管不了西北大灾荒下流离失所、多成饿殍的灾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加派救急
“下雪啦!”林天佑走上了甲板,向天上看了看。
“下雪啦!”郭大靖甩开思绪,调侃着说道:“林兄不作首诗听听?”
林天佑笑着摆手,说道:“顺口溜有时能冒出两句,吟诗就别殆笑大方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肚里倒是有那么几句要冒出来。
太有才了,就是不打建虏,跑到江南也能当个才子,把什么八艳九艳都收了吧?
可惜这场初雪恐怕站不住,教战士们滑雪,还要再等上段时间。
建虏很喜欢在冬季用兵,但冬季却不只属于他们。茫茫的林海雪原,也将成为东江军将士们驰骋的战场。
在雪花飘飞中,两艘大船靠上了广鹿岛码头,每艘船上都挂着鲸鱼的骨架,其中一个骨架比码头上悬挂的还要大上一倍。
秦大海兴冲冲地下了船,便要赶去军营向郭大靖报喜。
“郭将军不在岛上,去皮岛本部了?”秦大海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来得不巧。
但转而一想,除了郭大靖,还有刘兴祚呢,虽然跟郭大靖更熟,却也不好怠慢。
借了匹马,秦大海赶到军营,向刘兴祚作了工作汇报。
“又捕到了三条鲸鱼,两条有一两万斤,一条竟有四万多?”刘兴祚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收获如此大。
对于内政事务,刘兴祚放手了一段时间,如今才拣起来,对某此事情还不是很了解熟悉。
“是的,刘将军。”秦大海咧开嘴笑着,说道:“肉已经腌上,油也提炼出来,全在船上等着卸下。”
刘兴祚收起惊讶之色,连连点头,称赞道:“好,捕鱼船队又立了功劳。走,随某去码头看看。”
秦大海陪着刘兴祚边走边谈,来到码头时,看到装卸已经开始,很多百姓在干活挣粮。
对于鱼肉如何分配,都有固定的章程。本岛暂不着急,别的岛上的还是要抓紧送去,毕竟处在困难时期,多点吃食,就能缓和不少。
刘兴祚望着那巨大的骨架,连连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大鱼。
来往的百姓,以及守卫码头的军兵,也再一次被震惊。两万多斤的大鱼已经让人瞠目,没想到还有更大一倍的,简直难以置信。
“这个大骨架放在码头,小的就可以拿下来另作它用了。”刘兴祚笑着说道:“秦大海,你恐怕不知道鲸骨的妙用吧?”
秦大海眨巴眨巴眼睛,憨声笑道:“磨碎了肥地,俺只知道这个。”
刘兴祚心情大好,哈哈笑着拍了拍秦大海的肩膀,说道:“鲸骨能够打猎,能得到完整无伤痕的上好毛皮。”
望着秦大海迷惑不解的眼神,刘兴祚笑着简单作了解释。
鲸骨可以提炼骨胶,且弹性极佳。将其打磨尖锐并弯曲冻在冰里,再裹上肉或涂上肥油,猎物吞下后冰块融化,鲸骨弹开,能够刺穿猎物的胃,致其死亡。
“郭大人想的法子,真厉害。”秦大海听明白了,不禁咧嘴而笑,伸出大拇指称赞。
刘兴祚笑道:“郭大人走之前便有交代,除了粮食,还给你们准备了些毛皮、布匹和棉花,以及一些腌肉。在岛上,这些陆地上的东西,还是很稀罕的。”
“多谢郭大人,多谢刘将军。”秦大海看了一眼身上已有破洞的衣服,真心实意地躬身施礼。
刘兴祚摆了摆手,说道:“你们的辛苦,郭将军和我都记在心里。而且,不光是这岛上的军民,整个东江镇都要感谢你们,为渡过难关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说着,刘兴祚把随身带的望远镜递了过去,笑着说道:“这是郭大人花费重金从西夷手中买到的,对你们在海上航行捕捞会大有帮助。”
秦大海拿过来摆弄了两下,在刘兴祚的指点下才学会使用方法。
当把远处的景物拉到眼前时,秦大海吓了一大跳。调整着焦距,他慢慢适应了,不禁发出惊叹之声。
等放下望远镜,秦大海惊喜交加,“这东西太有用了。让人在桅杆上瞭望,离得老远就能发现大鱼……”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好不容易回岛一趟,就多住几天,权当歇息放假了。”
“这——”秦大海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上飘飞的雪花,摇头道:“还是尽快回去吧!要说歇息,在太平湾更好。”
刘兴祚也不勉强,说道:“也好。那就明天吧,顺道把鱼肉给其他岛送去。”
秦大海点头答应,又提出申请,说道:“大人,粮食能不能多给些?皮岛派来了船,还有不少水手,他们和家眷也将要在岛上居住,大概能多出两百来人。”
刘兴祚很痛快地说道:“可以。冬季行船不便,一次就多运回去些。还有其它生活物资,也可以带回去一批。”
“冬天也有好处。”秦大海笑着说道:“打上来的鱼不用腌、晒,直接冻了就能长期保存。”
刘兴祚笑着拍了拍秦大海的肩膀,说道:“今晚把船上的水手都叫下来,某请他们喝酒。”
“卑职先代他们谢过大人。”秦大海听到有酒喝,咧开大嘴笑得欢实。
码头旁就有住处,刘兴祚安排秦大海和水手暂住,便赶去旁边的小屋,想和负责统计的官员了解一下,该给各岛分的份额。
刚走到小屋前,刘兴祚便听到有女声在身后叫着他,便停下了脚步。
林婉儿小跑着过来,丫环在后面紧追着。
“林小姐。”刘兴祚挤出笑容,不知道只见过一面的这位大小姐,怎么突然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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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儿跑到近前,还左右瞅了瞅,很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刘将军,大鱼的肉什么时候发啊?听说很好吃。”
刘兴祚有点蒙,这么直接,就不怕人笑话嘛?
“要花钱买吗?”林婉儿又补充了一句,满脸的期待。
刘兴祚摆了摆手,憋着笑说道:“林小姐是贵客,哪能要你花钱。这样,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送去。”
“好,好。”林婉儿露出欢快满意的笑容,才想起敛衣施礼,“多谢刘将军。”
“不必客气。”刘兴祚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某还有公务,林小姐请回去稍等。”
林婉儿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带着丫环转身走了。
刘兴祚摇了摇头,这还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大小姐呢,馋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他也知道林家对于郭大靖,对于广鹿岛的重要,照顾也是郭大靖交代的。
反正说是不用花钱买鲸肉,可这大小姐的生活费,都已经由哥哥给交完了,随便造。
………………
小丫头长得并不象女儿,只是吃手指的神态能让韩仲产生点联系。
或许是儿子的记忆并不准确,也或许就是年龄和神态让他产生了相象的感觉。
韩仲心中既酸楚,又遗憾,但还是伸手拎起水桶,大步地走在前面,任凭淑贞连声叫着“不用,真的不用”。
韩山童把手里的烤肉递给小丫头,笑着说道:“吃呀,可香了。”
小丫头经常吃到饼,已经和韩山童熟悉,咧开小嘴笑着接过来。
“山童——”淑贞也认识这个好心的半大小子,可却对半大小子他爹感到拘束和不适,可又不知说什么好。
韩山童说道:“贞姨,我爹话不多,但和我一样,心是很好的。”
淑贞苦笑了一下,心说:我不是问这个,是想搞清楚,你爹跑来帮我,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淑贞就不用胡思乱想,不用担心了。韩仲打完水,转身就走了,连话都没说一句。
“贞姨,我也回家啦!”韩山童摸摸小丫头的脸蛋儿,说道:“要是缺吃的,尽管告诉我,我家有。”
淑贞慌乱地点着头,还想说些什么,韩山童已经跑着追老爹去了。
这父子俩——唉,也是苦命人啊!
淑贞叹了一口气,进了屋便赶紧就着亮儿,纳鞋底做军鞋。
“爹。”韩山童追上父亲,赶忙问道:“是不是很象,我记得清楚呢!”
韩仲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咱家粮食还够吃,你可以接济一下。但你正长身体的时候,不准再省自己的饼子了。”
韩山童用力点着头,说道:“她们缺的也不多,一天有半块饼子就够了。”
韩仲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家中走去。
………………….
茶香袅袅,藤野正很满意地看着自己做出的小泥炉,炉中炭火正红,带来了阵阵暖意。
“老爷。”阿巧端来刚炒好的瓜子,恭谨地放在桌上。
藤野正放下茶杯,说道:“不是说过了,不要叫老爷。”
阿巧眨着大眼睛,迟疑地说道:“那叫大人。”
藤野正无奈,点了点头,问道:“小姐呢,没在屋?”
阿巧如实答道:“码头上来了海船,听说又捕到了一条更大的鱼,有四五万斤重呢!”
这丫头,又跑去看新奇热闹了。
藤野正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歇着吧!”
阿巧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藤野正拿起一卷书,饶有兴致地翻阅着。
郭大靖托林家办的事情,林天生都很用心。尽管仓促,却也搜集了不少书籍,五花八门啥都有。
岛上也就出现了图书馆这个新鲜的东西,只是去者寥寥,实在是能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了。
藤野正听女儿说起后,却很感兴趣,回岛的第二天便去光顾,并借到了他久已闻名却未有幸一览的书籍。
外面寒风飘雪,室内火坑暖融。藤野正品茶读书,觉得实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个郭大靖,倒是净搞些新鲜的事物。在了解了岛上诸项举措后,藤野正又刷新了对郭大靖的认知。
购买西夷的火炮火枪,让藤野正很震惊。因为,这些火器确实犀利,超出了他的想象和预计。
村上设学堂,给孩子们免费教授读书识字;军队中也有夜读,基本上是每天半个时辰。
对于文化知识的重视,更让藤野正刮目相看。他不同于大多数人,认为在战争时期,读书识字没有什么用处。
在藤野正看来,郭大靖不是胡搞,而是目光长远。读书识字如果需要五年或十年,郭大靖就已经把计划制定到了那个时候。
一个不识字的士兵顶多就是上阵杀敌,但识字的士兵就更有了升为军官的资格。
藤野正有过多年训练士兵的经验,他更知道一个识文断字的士兵,在理解和学习能力上,会大大超过目不识丁者。
如果这个章程能一直坚持下去,不出三五年,郭大靖手下的部队就会与现在迥然不同。藤野正确信做出的判断,不会相差太远。
当然,前提是郭大靖能够率领部队越战越强,越打越多。
藤野正完全沉浸在读书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藤野英回来,才打断了他。
“多读书,少乱跑。”藤野正放下书,微皱眉头,对女儿说道:“你看看,岛上有哪个女人象你这样?”
“林婉儿呀!”藤野英笑着举了个例子,又接着说道:“爹,女儿可是文书,要做登记统计的工作,可不是乱跑,也不是去看热闹。”
藤野正点了点头,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理由很充分,也不再啰嗦。
“爹,我见到那个小林浩一啦!”藤野英说道:“他还想找您,一起饮酒畅谈呢!”
藤野正挑了挑眉毛,说道:“他是商人,我是军人,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停顿了一下,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虽说如此,总归是我引荐来的。郭将军不在,也该招待好他。”
见老爹作势要走,藤野英赶忙说道:“外面下雪呢,不如明天再说。您又不是赋闲,也是有公务在身的,哪能随时都有时间?”
藤野正想了想,点头答应,起身向外走,说道:“走动一下,看看今年的第一场雪。”
藤野英伸手取过斗篷,紧跟在后,给父亲披在身上,与父亲走到檐下,观看雪花飘落,观看天地茫茫一片雪白。
“这大明的朝廷,与朝鲜的没有什么不同。”藤野正深有感慨,又有几分叹息地缓缓说道:“竟然断掉前线军民的粮饷,还谈什么平辽灭虏?”
第一百七十五章 沈太爷的生意经
“都是那些文官,只会大言不惭,全无半点能耐。”藤野英有些气愤地说道:“还有皇帝,也是蠢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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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正看了一眼女儿,觉得在以前,这番话是说不出来的。难道是被郭大靖给带偏了,骂文官也就罢了,连皇帝也不放过。
藤野英没注意到父亲的眼神,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自顾自地说道:“大靖说得对,靠谁不如靠自己。等到明年打下金州,有上千万亩土地,种土豆、黑麦和玉米,在吃的上面,便差不多能自力更生了。”
藤野正垂下眼帘,轻轻搓着手,淡淡地说道:“有了购进的西夷火炮火枪,再有上万人马,粮草物资充足的话,倒是很有希望。”
“都准备好了。”藤野英颇有信心的样子,笑着说道:“大靖说了,金州可比这小岛强多了,有温泉,有海滨。我喜欢温泉,就在那盖房子住。”
姑娘说得神采飞扬,转头笑着询问老爹,“爹,您也喜欢泡温泉吧?”
藤野正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笑着点头。
这孩子,张口大靖,闭口大靖,看来是被照顾得快成老郭家的人啦!
藤野正轻抚额头,倒也并不十分烦恼。
在朝鲜的时候,他就发现女儿对郭大靖的异样感情。而在藤野英的年纪,藤野正也没觉得怎样,很正常的事情。
最重要的,藤野正对郭大靖也很欣赏。否则,也不会远航壕镜,在外面逗留数月之久,把女儿托给郭大靖照顾。
女大不中留,孩大不由爹。顺其自然,只要她高兴就好。
……………..
林婉儿要到了鲸鱼肉,满怀喜悦地回到了住处。
经过前院时,她听到屋内传出的声音,想到顾嫣儿,便跑去告诉好消息。
屋内,顾四同和女儿正在雕琢着水晶,干得专心而认真。
切磋、琢磨等玉器加工的工艺手法早已有之,《诗经》中就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字句。
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解释了制玉的工序:以解玉砂(金刚砂)与水搅拌,用可旋转的轮子带动盘和搅拌好的解玉砂把玉料抛开,并慢慢琢磨成器。
这也是个精细活儿,一般的玉石雕琢成器,差不多需要十二道工序,所用的工具也不少。
“嫣儿。”林婉儿推门进屋,便大声叫着,“光在屋里呆着呀,来了岛上连院子都没出呢!”
顾四同抬头笑着打了招呼,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冲砣,也就是粗磨做胚。
顾嫣儿放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说道:“郭大人交代的差使不能耽误,总要赶在他回来前做好。”
林婉儿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说道:“偷个懒也没事儿,你们初来,在岛上走走看看,不也很正常?”
“干完这活儿再出去也不迟。”顾嫣儿笑道:“林二哥不在,你可是没人管啦,成天乱跑。”
林婉儿呵呵一笑,说道:“头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管我。就是那时候,我学会的骑马。”
所谓的学会,不过是能坐在马上慢慢地走。那马还是特意挑选的,个头比较矮,脾气比较温顺的。
“刚才到码头去看好几万斤的大鱼啦!”林婉儿的脸上洋溢着骄傲和炫耀,“还向刘将军要了鱼肉,很快就会送过来。”
顾嫣儿眨着大眼睛,心说:你一个女孩家跑去看热闹,还开口管人家要肉?真是的,不觉得害臊吗?
林婉儿丝毫不觉得,依旧眉飞色舞地说道:“听说那鱼肉鲜嫩得象小牛肉,等送来了,咱俩一起尝尝哈。”
顾嫣儿虽然有些腹诽,但林婉儿对自己的亲近却是真挚的。她也喜欢和这个没有什么心机,却很善良的富家小姐相处。
笑着点头,顾嫣儿又表示了感谢。林婉儿兴致未消,又给她讲了不少岛上的事情,才起身离去。
“嫣儿。”顾四同终于做完了一道工序,抬头说道:“象林小姐所说,你也出去走走,爹陪着你。几万斤的大鱼,咱们也去看个新奇。”
顾嫣儿点了点头,说道:“爹,明天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雪。”
顾四同说道:“林小姐刚才说岛上有图书馆,明天去看看。哪怕是借本闲书看,也是个消遣,不那么无聊。”
顾嫣儿抿起嘴角,说道:“没想到,这偏僻小岛上,竟然有繁华之地也没有的事物。图书馆看书借书不花钱,实为善举。”
停顿了一下,她有些期待地说道:“希望有音律方面的书籍,离家时仓促,却是落下了几本好书。幸好,琴带出来了。”
顾四同无奈地叹了口气,能够逃脱那个官宦无赖子弟的纠缠,已经是幸运。这还多亏了林家帮忙,才有存身糊口之地。
顾嫣儿看到父亲叹气,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又提起这件令人后怕又忿懑的事情,赶忙岔开话题,说起了琢磨水晶的事情。
………………….
雪过天晴,海船缓缓靠上了皮岛码头。
郭大靖踏着跳板登上陆地,四下瞭望了一下,感受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天佑则是强作笑脸,跟在郭大靖身后。
本来就不用他来,从毛文龙那里得到什么旗帜或令牌,使得海路通畅,只要郭大靖开口就能办成。
可为了替郭大靖圆上谎,林天佑还必须得来。
尽管平空得了义商的名头,毛文龙会感谢,并为林家争取到了很多优惠。但对于林天佑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平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在东江镇占领的城镇得到免费的店铺,包销东江镇一半的辽东特产……
若是以前,林家或许会动心。但现在镜子生意刚开始,又打通了倭国的海贸,谁在乎那点松子毛皮?
“郭大人哪!”林天佑紧了紧身上的皮裘,稍显无奈地对郭大靖说道:“事情呢,还是都交给你去办。等毛帅要见某,再去拜见如何?”
郭大靖看了林天佑一眼,颌首道:“行,事情都交给我吧!毛帅肯定要宴请你,到时候要表现得高兴些。别象现在这样,笑得这么假。”
林天佑苦笑点头,说道:“明白,肯定让你满意就是。”
林家在皮岛还有商栈,留了几个伙计,他自去那里歇息。郭大靖让码头上的士兵代为通报,便带上几个亲兵,前往皮岛军营。
刚来到军营门外,郭大靖便看到陈继盛带人走出来,赶忙上前施礼参见。
“不必多礼。”陈继盛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倒省了毛帅和我派人去广鹿岛。”
“不知毛帅和陈副帅有何吩咐?”郭大靖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
陈继盛伸手相让,说道:“此处不是说话所在,先进营再说。”
看陈继盛脸上的表情,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郭大靖觉得并不是什么坏消息。而且,在皮岛上看到的军民,虽然不多,但状态还算可以。
自己已经接济了很多粮食,还分流安置了皮岛上的百姓。按照估算,应该还能过得去吧?
“毛帅前两天去了云从,预计是明后天回来。”陈继盛边走边说着,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住处,落座之后,又让手下沏茶倒水。
郭大靖觉得这个时间可以等,正好先和陈继盛沟通一下,有他帮衬,再见毛文龙时也就基本顺遂了。
“在广鹿岛干得有声有色,毛帅可是常夸你呢!”陈继盛也不掩赞赏,说道:“特别是结交了林家这样的义商,在东江镇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大力的帮助。”
郭大靖谦逊了一句,接着说道:“末将此次便主要是为林家而来。无利不起早,林家提供帮助,也是有私心的。末将觉得条件也不算苛刻,便来向毛帅和陈副帅汇报一下。”
说着,郭大靖拿出两张纸,呈递给陈继盛。那是他和林天佑合伙编出的,都是着眼于长远,倒不担心毛文龙不答应。
陈继盛拿过纸,仔细看了一遍,露出诧异之色,疑惑地看了郭大靖一眼。
这陈家的眼光这么长远,对东江镇的信心如此充足,为了几年后的前途,甚至是不太可能的目标,做出如此大的投资?
郭大靖适时地在旁解释道:“其实,主要是想借道前往倭国进行海贸,在辽东海面,希望咱们的水师给予帮助。另外,投资嘛,肯投入才会有回报,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陈继盛微微颌首,低下头继续阅读,全部看完后微微长出了一口气。
条件都可以答应,东江镇的付出不多。象松子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给林家一定份额也不亏,人家是付银子的。
至于什么店铺房产,如果东江镇能打下地盘,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肯定是你说服了林家。”陈继盛笑着对郭大靖说道:“否则,林家怎肯慷慨相助。”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虽有夸大,但平辽灭奴之心,却是坚定不移,并绝对相信能够成功的。”
“能成功,肯定的。”陈继盛也不能说丧气话,微笑着说道:“你的事情说完了,某就说说好消息。”
郭大靖作恭敬状,洗耳恭听。
原来,登莱巡抚孙国桢知道东江镇的粮饷被断绝,毛文龙的书信中也是叫苦卖怪,感动了这位同乡。几天前,孙国桢派船运来了三万石粮食。
这三万石粮食可不是孙国桢个人的,也不是哪位义商的,而是本就属于东江镇的。
要知道,东江镇的粮饷分成两个部分,一是津运,二是山东加派。
山东加派的份额是每年十万石,但实际能到东江镇手里的也就六七万石。
今年秋收后,加派的粮食已经收齐。可朝廷突然断掉粮饷,连孙国桢也不知道新皇是什么意思。
眼见东江镇有陷入绝境的迹象,孙国桢便打了个马虎眼。反正朝廷也没明确的命令对已收的加派如何处置,索性装傻,按照往年的惯例进行操作。
可孙国桢也担心朝廷震怒,便只运了一半,日后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嘿嘿,这孙国桢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要么一粒不给,要么全额交付。给一半?东江镇这边既有不满,朝廷降罪的时候,还能从宽处置?
可不管怎样,这三万石粮食极大地缓解了东江镇的窘迫,也给郭大靖省了很多,他也因此而感到高兴。
运来三千石,不仅不用卸船,还要再装上两千石运回去。很好,赚了。
“明年收复金州的行动,准备得如何?”陈继盛喝着茶水,笑着问道:“除了准备充分,还要看建虏那边的情况。”
郭大靖拱手道:“末将省得。如果时机不成熟,绝不会冒险行动。”
“需要本部为你提供什么帮助?”陈继盛继续问道。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好确定。敢问陈帅,本部能够随时出动的人马有多少?”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五千左右吧!但要算上准备和运输粮草物资,恐怕最少也要耽误两三天。”
郭大靖拱手道:“末将晓得了。”
旅顺堡三千,广鹿岛全部出动的话,近四千;再加上邻近岛屿的部队,差不多有一万五六千,郭大靖认为是足够了。
依据他的历史知识,明年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将是四旗的人马。除去留守统治区的,最多能动用三旗的兵力。甚至于,只有两旗或者一旗。
当然,他现在没法确定建虏会来多少。如果来得少,他计划着再向本部求援,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给予建虏以歼灭性的打击。
光是防御反击,建虏可打可退,掌握着主动权。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郭大靖并不认为击退敌人、守住地盘就是胜利。
而陈继盛所说的,郭大靖也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后勤的保障都是必须的。
“末将可能要借水师相助。”郭大靖认为先作个预防,免得临到关头,本部这边措手不及。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要一次运送多少人马?”
“至少在三四千左右。”郭大靖回答道。
“应该没问题。”陈继盛微笑着做出肯定的回答,“但要提前知会,以免水师不在皮岛。”
第一百七十六章 毛文龙的支持
郭大靖点头答应,又随意地问起了皮岛上的情况。
显然,实际情况并不象他看到的那样轻松,但也没到饿殍遍地的惨状。
朝廷做得实在是太绝了,断饷也就罢了,财政紧张还说得过去。可连粮食都不给,岂不是存心要饿死东江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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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存心,郭大靖不知道。但他知道,在高高在上的皇帝和朝堂大员看来,老百姓和丘八的生死,真的不是他们关心和在意的。
“毛帅为此屡上奏疏,诉说困难,朝廷却无答复。”陈继盛苦笑着说道:“听说是因为魏忠贤亏空了巨量银子,朝廷急着想补上。”
郭大靖微微冷笑,若是穷得实在没银子也行。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崇祯的奇葩思维和操作,也确实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
“不说了。”陈继盛摆了下手,似乎能挥去所有的烦恼和郁闷,笑着说道:“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再找些相熟的将领,晚上一起畅饮。”
郭大靖站起身,笑道:“末将也好久未见朋友,心里着实想念。船上还带了些吃食,末将让人卸下来整治。”
“来皮岛还要自备吃喝?”陈继盛哈哈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明天你再回请诸将便是,倒不急着在今晚。”
郭大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躬身领命。
………………..
两天的时间,这边请完,郭大靖又回请,还把林天佑也叫来,和众将一起吃喝打屁。关系肯定亲近了一层,也为林家铺平了道路。
水师大将张焘与郭大靖算是初识,但喝过两次酒,在郭大靖和林天佑的刻意结交下,关系急速升温。
见张焘对望远镜露出喜爱之色,郭大靖忍痛相送,把张焘感动坏了,差点就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子了。
水师看起来只是载兵运输,但郭大靖却深知其潜力,希望日后能够借力发挥,在辽南取得更大的胜利。
不管是冬季海岸线结冰,需要水师巡逻,防范建虏蹈冰绕袭。还是从三岔河入辽河、太子河、浑河,从水路袭击辽阳、沈阳,水师的作用都是巨大的。
郭大靖从张焘口中了解到了水师的实力,船只众多,但适于远海航行的很少。船上的火炮以千斤佛朗机居多,剩下的多是老旧火炮。
对于后膛装填的佛朗机火炮,郭大靖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尽管存在着闭气问题,以致射程不远,但优势在于射速,换个子巢就能发射,手快的炮兵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操作。
打霰…弹的话,在中近距离上,对付建虏的密集冲锋很有效。至少,比松树炮那种东西要强得太多。
自明朝获得佛郎机炮之后,便开始进行了仿制和改良,先后开发出舰炮、城防炮、战车炮、野战炮等火炮,大小不一,种类齐全,总数达三万余门。
到了嘉靖末期,佛郎机炮已经成为明军的主力装备之一。
“几百斤的佛朗机炮啊!”张焘点了点头,说道:“水师用的较少,多在陆军手中。某估摸着,能有个五六十门吧!”
说完,他疑惑地看着郭大靖,问道:“你想用它武装部队?某觉得几百斤的佛朗机炮射程太短,难以抵挡建虏的铁骑冲击。”
中小型的佛朗机炮,射速快,但射程短,可能刚打上一炮,敌人的骑兵已经冲到眼前了。
千斤重的又太笨重,运输、架设、调整等很是不便。
但郭大靖是想用于防御,佛朗机炮发射霰…弹,专打冲锋的步兵,总相当于十几杆火枪吧?
而且,抵挡骑兵冲击当然要有条件,比较拒马、武钢车之类的阻挡。
“明年可能会用到,也不一定,到时候再说。”郭大靖模棱两可,心里却已经决定向毛文龙提出请求,调拔个二三十门,还要加上操炮的炮手。
张焘也不细问,反正他已经说了自己的意见,郭大靖作战如何布置,他不想插手太深。
郭大靖已经看过水师的大船,认为安放千斤红夷大炮的话,顶多也就能放六到八门,可见船只的大小。
在黄海、渤海,东江镇的水师能够称雄。要去南海,与那些装载着十几门、二三十门火炮的海船相比,可就不够看了。
当然,打建虏是足够了。这也是东江镇能够在劣势下能够与建虏周旋的主要原因,打不过就上船跑到海上。
袭扰建虏和煽惑辽民逃亡,是东江镇最主要的手段。但畏于建虏骑兵的战力和机动性,却也不敢过于深入。
同时,东江镇与其他明军都有一个弱点,越是兵力多的作战,获胜的概率越小。
这可能涉及到指挥问题,但郭大靖认为最主要的还是各部战力不一,作战意志强弱不同。
比如历史上最著名的松锦会战,有未战先逃的,有一触即溃的,致使整个战局不可收拾。
正是有鉴于此,郭大靖对于东江镇各部的支援,还是心有疑虑。别到时候帮不忙,倒是添乱。
张焘陪着郭大靖走下舰船,脸上还有些许的得意。水师在规模上确实有让他自傲的资本,尽管郭大靖认为已经落后。
码头上正有一艘船停靠,从跳板上下来数人,神态甚为倨傲。
“是沈太爷。”张焘低声给郭大靖做着介绍,“长得很凶的那个,咱们过去见个礼吧!”
沈世魁,商贾出身,因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成了毛文龙的岳父,成为岛上军民都称呼的“沈太爷”。
郭大靖点了点头,跟在张焘身旁走了过去。
“见过沈太爷。”张焘走到近前,笑着躬身施礼。
沈世魁点了点头,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把目光转向郭大靖,略有迷惑。
“郭大靖见过沈太爷。”郭大靖不用张焘介绍,便自报家门,躬身施礼。
沈世魁眼睛一亮,笑容更盛了几分,说道:“郭将军啊,武勇无双,某闻名已久,不想今日得见。”
“沈太爷过奖了。”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若说闻名,在下初至皮岛,尚是无名小卒,便知沈太爷的大名。”
沈世魁哈哈一笑,说道:“郭将军在广鹿岛经营得风生水起,某也甚是佩服。嗯,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正想与郭将军商议。不知郭将军可有闲暇?”
郭大靖愣了一下,不知这沈世魁要和自己谈什么生意。难道说镜子的事情走漏了,这,不太可能啊!
其实,郭大靖也有心理准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毛文龙或别人知道了,也没关系,少赚点呗!
何况,他也没独吞。那些接济的粮食,难道不花钱。嗯,还真的没花几个钱。
沈世魁看郭大靖发愣,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说道:“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就是海洋岛捕鱼船队捕到的那种上万斤的大鱼。肉质鲜嫩,味道着实不错。”
张焘点头附和道:“象小牛肉,确实很好吃。”
沈世魁含笑颌首,说道:“品质这么好,就当普通鱼肉自己吃了,某觉得甚是浪费。如果能卖到山东,应该价钱不错,能买到更多的粮食来渡过难关。”
郭大靖有些恍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既然沈太爷有门路,那便由沈太爷经营好了。只要能换到粮食,在下和其他人求之不得。何况,捕鱼船队是东江镇的,不是在下的。有什么章程,只要毛帅发话即可。”
捕鱼船队是郭大靖张罗起来的不假,但船只和人员都属于东江镇也不假。所以,郭大靖不想因此而得罪沈世魁。不就是少吃几口鲸鱼肉嘛,小事儿。
沈世魁见郭大靖如此懂事,不由得心中大悦。在他看来,这么好吃的鱼肉,按重量一比一换粮食,那是最起码的。如果能多卖,那自然是他的收益。
“郭将军真是爽快。”沈世魁笑着点头,说道:“某现在亦不知能卖出什么价钱,但一斤换一斤粮食应该没问题,总不会让郭将军等人难做便是。等毛帅回来,某便向他请示,看毛帅如何决定。”
郭大靖躬身道:“在下静候毛帅之命,谨遵无误。”
“好,好。”沈世魁信心十足,赞了两声,便拱手道:“那某便不耽误郭将军和张将军了,告辞。”
张寿和郭大靖赶忙拱手还礼,目送着沈世魁带人走远。
“一斤粮能换来一斤肉吗?”张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又摇了摇头,也不多说,显是对沈世魁给的价格有些腹诽。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既是东江镇的产业,如何经营,由毛帅决定便是。”
张焘嘿嘿一笑,不再提此事,又邀郭大靖去喝酒,却被郭大靖反客为主,改由他作东请客。
………………
毛文龙回来的时候,郭大靖正带着林天佑和一群将领又在喝酒联络感情。
在听取了陈继盛的汇报后,毛文龙心中有数。眼见天色不早,便先回宅院休息,准备明天再见郭大靖。
回到宅院,毛文龙便见到了前来说事儿的沈世魁。
“等量换粮?有些不妥。”毛文龙对这个条件有些不太满意,肉和粮能一样吗,若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世魁也知道有些理亏,赶忙补充道:“因为鱼肉能卖上什么价钱,某也不知。若是换得多,自然也要多给,并未最后确定。”
毛文龙觉得郭大靖辛辛苦苦搞起了捕鱼船队,建起了海洋岛基地,一下子就交给岳父,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沉吟了片刻,毛文龙才缓缓说道:“这样。捕捞的鲸鱼肉也别全都出卖,你先少拿点试试行情。如果价钱不错,三分之二的产量交给你,剩下的还是要给出人出船的众将分一分的。”
沈世魁也不争取,直接点头同意。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相当偏向他的决定。尽管郭大靖满口答应,但毛文龙毕竟还是要照顾到众人的想法。
“还要麻烦大帅与郭大靖说一声,把那大鱼的骨架相送。”沈世魁陪着笑脸说道:“有骨架作招牌,鱼肉想必要好卖一些。”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没有问题。明日本帅准备设家宴款待郭大靖与林天佑,正好把这些事情一起说定。”
“林天佑?”沈世魁想了一下,问道:“可是在皮岛有商栈的嘉兴林家?”
“应该是吧!”毛文龙说道:“朝廷断绝粮饷,林家为东江镇购进数万石米粮,帮助甚大。此次前来,也只是想得到些方便,与倭国进行贸易。”
与倭国贸易,那可是暴利啊!
沈世魁眼睛一亮,觉得这似乎可以插一脚。
“且等等再说。”毛文龙似乎看出了沈世魁的想法,摆手道:“林家还未麻烦咱们,咱们也还未提供方便,你若现在急于插手,倒显得咱们贪鄙。”
“对,对,不能急功近利。”沈世魁有些讪讪地笑着,说道:“林家想必也是刚走辽东航线,成功与否,获利多少,还不好说呢!”
毛文龙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明年兴许会收复金州,若能成功,东江镇便有千万亩田地。朝廷即便再断粮饷,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困难。切记,在此之前,一定不能让林家心生嫌隙。”
行动一展开,就涉及到调动兵力,粮草物资更是关键。毛文龙的意思很明确,收复金州可能还需要林家的助力。
“某明白。”沈世魁用力点头,说道:“在此之前,绝不去接触林家。”
毛文龙露出微笑,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知道,东江镇才是根本,它的强大和衰弱,也直接影响到所获取的利益。”
沈世魁这点还是看得清楚,又再次保证,才向毛文龙告辞而去。
毛文龙送走沈世魁,又独自思考了半晌,才最终做出了决定。
形势比人强,经过此次断绝粮饷,收复金州就变得特别重要。朝鲜的屯田地全部丢失,必须在其它地方得到补偿。
而金州的地理位置、地形地势,以及毛文龙所看到的旅顺堡的防御设施,都给了他很强的信心。
况且,经过大半年的补充和休整,东江镇的兵力已经满员,三万四五千的人马,至少能抽调出一半的机动兵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制造望远镜
从陈继盛的汇报中,毛文龙已经了解到郭大靖所制定的金州作战计划。尽管还粗疏,还要看时机,但出动一万五六千的兵力,已是郭大靖设想的极限。
不是不能更多,而是粮草物资有些供应不起。当然,兵马越多,协调作战的难度越大,郭大靖觉得并不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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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创,而不是全歼。哪怕建虏只来一旗人马,郭大靖也要谨慎小心,以占领金州并能在战后保持稳固守住的实力。
尽管辽镇粮饷充足、装备精良,但郭大靖绝不会指望他们牵制建虏。一帮只会缩在城里,不敢出战的家伙,建虏也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
辽西被建虏攻击的时候,关宁军抱怨东江镇牵制何在?东江镇被建虏围攻的时候,他们倒能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
只能靠自己,郭大靖早就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才会量力为出。既要打击建虏,还要尽量保持一定的实力,避免因为损失惨重而一蹶不振。
毛文龙也同样没有倾力出击、不顾伤亡的想法,朝廷的态度还不明确,东江镇前途未卜,实力才是他的保障。
“老爷。”小妾沈氏款款走了进来,关切地说道:“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妾身马上让人准备!”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先吃饭吧!”
沈氏吩咐下人去准备,坐下来陪毛文龙聊了两句,很好奇地拿起桌案上的望远镜,问道:“这是何物啊?”
“西夷的千里镜。”毛文龙说道:“能将远处的景物拉到眼前,看得甚是清晰,于军事上大有用处。”
沈氏在毛文龙的指导下很快会使用,在窗前望着远方,笑得清脆开心。
“这西夷的东西真有意思。”沈氏放下望远镜,掏出一面镜子给毛文龙看,“这是林家商贾送来的礼物之一,也是海外奇物呢!”
毛文龙拿过来照了照,笑着颌首道:“照得纤毫毕现,确实是奇物。那林家还送了礼,有心了。”
“也没说是什么事儿。”沈氏把镜子又珍重地收起,笑着说道:“老爷若能帮上一把,妾身这礼物也收得心安理得。”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安心收下吧,某已经有了决定,让林家满意就是。”
沈氏也只是随口说项,哪里有不办事就退礼的觉悟。
只不过,听毛文龙这么说,她更加放心,觉得以后可能还会收礼。
………………..
天启七年的第一场雪,虽然意味着寒冬将至,但雪落地后却不能长久。
望着岛上斑驳的颜色越来越远,越来越淡,郭大靖才转过头,眼前是茫茫的大海,令人心胸为之一阔。
“诸事顺遂,林某也是要返航回家了。”林天佑的心情也不错,戴着皮手套轻拍着船舷。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再见面,怕是要等到明年春夏之季啦!”
“再见面,郭大人又会加官晋级啦!”林天佑笑着说道:“收复失地,意义重大,可不是只交建虏人头能比。”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时机未必会有,且朝廷诸公也未必会重视。人头能换钱,倒是更实在一些。”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说道:“朝堂上就没有为东江镇说话的,没有知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着实不易的?”
郭大靖冷笑,轻挥了下手,说道:“还是靠自己吧!”
林天佑轻叹了口气,说道:“郭大人看得透彻,求人不如求己。但是——”
自失地一笑,林天佑也不再深说,令人烦恼,转而征求起郭大靖对于同倭国海贸的意见来。
“丝绸、生丝在倭国最畅销,即便在国内收购,恐怕也会有不少人竞争吧?”
对于郭大靖的询问,林天佑点头称是,说道:“每到收丝季节,难免与人竞价争抢。要收到足够的数量,并不是很容易。”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事先与蚕户签订收购协议如何?先给蚕户部分钱,收购时再补足剩余。”
后世有一种收购销售模式,叫定单收购。给农户提供种肥等,甚至可以赊欠,秋收后用作物来抵。
当然,干什么都有风险,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因素,农户没有责任的话,收购方就要赔钱。
林天佑听了郭大靖的讲述,微微颌首,说道:“这个办法不错,但还要仔细算过,再加以完善,或可行之。”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郭大靖笑着说道:“用不用,怎么用,自是你们林家的事情。”
林天佑呵呵一笑,说道:“郭大人若行商,不出数年,定然是豪富的身家。”
“有些遗憾哪!”郭大靖开着玩笑,“若身家巨万,某也要去扬州、南京,见识下花团锦簇,见识下群美相侍。”
林天佑哈哈笑着,说道:“扬州瘦马,某不喜欢;秦淮群艳嘛,确实别有风味。”
男人一说到这事儿上,都是精神百倍,滔滔不绝。
郭大靖作虚心状,向林天佑请教这瘦马如何,群艳又有何好?
反正在船上闲着无事,林天佑也有显摆之意,把江南美景、美人,以及坊间趣事,一并给郭大靖眉飞色舞地讲述出来。
其时,所谓的秦淮八艳还没有这个称呼。什么柳如是、李香君等人,还是小女娃。而最年长的马湘兰,已于万历年间便亡故。
但马湘兰与王稚登的情伤缠绵,还是流传下来,并经过民间口口相传,变得甚是凄美感人。
“林兄见多识广,郭某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郭大靖确实受益匪浅,于青楼里的事情和规矩了解不少。至少,他觉得长了见识,不再是个土包子。
“这个——”
林天佑有点分不清是夸他,还是损他,脸色有些尴尬,见郭大靖不似作伪,也只好无奈地讪然而笑。
“若有机会,某去江南游玩,还要麻烦林兄做向导呢!”郭大靖的补充,让林天佑彻底明白,这是真的在谢他。
林天佑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大人若是去江南,某定要尽到地主之谊。”
两人经过一番交流,感觉又亲近了不少。
而昨日毛文龙设家宴相请,除了给予林家旗帜文书,还询问了郭大靖所需要的帮助。
过完年,皮岛本部将集中一部分几百斤的佛朗机炮,连同炮手,都调到广鹿岛或旅顺堡,进行集训。
有三十多门佛朗机炮,郭大靖对于收复金州并重创建虏的信心又增加了。
除非建虏不来,眼瞅着东江军占据金州并稳固防御。在郭大靖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小。
即便如此,占领金州后,也与现在只有旅顺堡这个要塞完全不同。
一个要塞有三千人马就差不多够了,整个金州的话,六七千兵力驻防也不多。甚至是上万的军队,才能令人放心移民耕种。
所以,在毛文龙坚持不移动皮岛本部的情况下,广鹿岛及辽南诸岛的兵力将向金州移驻。
毛文龙已经向郭大靖作出承诺,收复金州后,他将升为参将,统一指挥金州的诸岛人马。
郭大靖提出毛帅或陈副帅坐镇金州,但毛文龙并没有马上同意。看他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这么做。
除了对朝廷的戒备防范,毛文龙坚持以皮岛为本部,其中还涉及到东江移镇的问题。
天启六年,宁远大捷后,携战胜后金之威信,袁崇焕向朝廷提出西移东江镇的计划。
袁崇焕认为毛文龙移镇辽西沿海后“水可泛棹三岔,陆可扬鞭四卫,朝廷折片纸呼之跂可得也”,远比在东江得力。
他的主张得到了朝中不少文官的支持,包括孙承宗、茅元仪等人,都认为东江兵移镇盖州,左右夹攻才是出路。
这不是独出心裁,而是仿效明初收复辽东的策略。当时,马云、叶旺先据盖州,明军主力由冯胜率领渡三岔河,一举扫平纳哈出势力。
但毛文龙对此却并不认同,在给天启帝的奏疏中,毛文龙认为:“兵事首论人心,次论地势。以人心论:宁远辽兵少,西兵多;东江则海外孤悬,无可退避,尽用命之人心。”
“以地势论,宁远至辽阳,俱系宽平坦途,无险要含藏,难以出奇攻袭;东江则山险可以设疑,出奇可以制胜。接济虽难,战守则得,进剿恢复,终是东江事半功倍也。”
当时,天启帝对毛文龙的奏疏后深表赞同,乃公开降旨道:“疏说地势人心极明,不必移驻。”
但现在的形势又有了很大的改变,主要是东江镇失去了朝鲜的铁山等基地。本来渡江就可径袭镇江等地,现在以水师载兵登陆袭扰,却是困难重重。
所以,毛文龙担心朝廷旧事重提,就一定要把本部设在皮岛。
而收复金州能得到大量的土地,以弥补丢失铁山屯田的影响,更是能降低对朝廷依赖的有效办法。
郭大靖终于明白毛文龙为何不愿坐镇金州,却又支持他收复金州了。
升为参将,在职衔上便是最高的,李维鸾等人都要听从郭大靖的号令指挥。这也是必须,没有统一指挥,各军如何协同齐心作战?
但在收复金州的作战中,毛文龙很可能亲自前去坐镇指挥,或者是派陈继盛。直到作战成功,才会让郭大靖继续在金州主持。
这当然是激励,但即便没有晋升,郭大靖也会全力以赴。
在船舱中,郭大靖一人挑灯在观看地图。这已经是经过完善的金州地图,作战计划已经比较细致,但他还不满意,推敲着每个细节。
………………..
旅顺堡。
自从郭大靖送来一百枝重火枪,并派来教练,李维鸾便挑选出上千精锐,开始了紧张忙碌的训练。
在郭大靖的书信中,他明年将为旅顺堡驻军提供五百枝重火枪。考虑到作战时的伤亡,希望李维鸾这边能留出替换的兵力。
所以,李维鸾才以二比一的比例来训练重火枪手。同时,还将有五百枝轻火枪配备守军,这个要求就不是那么严格,挑选训练出火枪兵也不困难。
“西夷的重火枪,确实犀利。”李维鸾观看着火枪兵的训练,转头对尚可义说道:“由你负责指挥他们,作战时一定要发挥最大的威力。”
尚可义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末将对于重火枪的射程、破甲等性能已有了解,且要更加熟悉,请将军放心。”
“如果不是钱财所限,某还想再购进一批。”李维鸾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郭将军能送来五百枝,已是相当不易了。”
尚可义嘿然一笑,说道:“不知道他是怎么与西夷联系上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西夷的火枪如此犀利。”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听闻宁远的红夷大炮非常厉害,他才派人去购买,碰巧见到此火枪。要知道,藤野正是火器专家,购进武器正是他干的差使。”
“哦,这样就说得通了。”尚可义说道:“想必是把赏功银全部用来购买火器了,听说有红夷大炮,这就肯定不够啦!”
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郭将军应该是做生意,还做得不错。”
“凭他的聪明,完全可能。”尚可义说道:“要不,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个就不必深究了。”李维鸾摆了摆手,说道:“能接济各岛粮食,还购进犀利火器,赚了多少,咱们也得承情感谢。”
随后,他指了指远处的城堡,说道:“炮位的设置,等郭将军派专家来指导。壕沟和城上的遮蔽顶棚,咱们还要抓紧时间。”
“还有哨探,要加紧侦察刺探,不可松懈。”李维鸾的脸色严肃起来,“建虏惯于冬季出动,不可不防。”
“末将遵令。”尚可义犹豫了一下,说道:“郭将军还要派人来金州打猎,难道是有了新法子?”
李维鸾耸了耸肩膀,说道:“快过年了,可能是想多弄些野物,给将士们改善一下生活吧!”
尚可义挠了挠头,也不想费神猜测,陪着李维鸾边走边巡察,又有了不少改进防御设施的想法。
粮食没白接济,武器装备没白给,再加上屡立战功。就在不知不觉间,郭大靖已然在众将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空心方阵之设想
广鹿岛。
码头上的鲸鱼骨架换成了更大的那条,原来的已经拆解成无数小块,并被磨成又长又尖的签子状。
韩仲等人作为登陆的捕猎队伍,已经学习掌握了新的方法,休息一天后,便要乘船前往旅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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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韩仲与儿子说了要出任务,又打算把他送到远亲家照顾,但却遭到了韩山童的反对。
“爹,我想去贞姨家。”韩山童放下饭碗,带着期盼的神情望着父亲,“她家人少,很安静,不吵人。”
韩仲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儿子,这臭小子喜欢安静?成天跟匹小野马似的,全岛就没他不敢去、没去过的地方。
韩山童嘿嘿笑着,说道:“爹,你知道的,李叔家人口多,整天都那么忙,别麻烦他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去贞姨家就很好啊,咱有粮食,她做饭就成。衣服破了脏了,还有她缝补洗涮。”
韩仲翻了下眼睛,说道:“那你去和人家说,人家要是愿意,我就托她照顾你。”
“好,我这就去说。”韩山童动作利索,似乎是早有准备,信心十足。
韩仲看着儿子跑出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孩子有人照顾就行,半大小子又不是小娃娃。
……………..
郭大靖走过跳板,登上了陆地,一眼就看见悬挂在码头旁的那副鲸鱼骨架,不禁露出了微笑。
“这条鲸鱼比原来的大两倍。”林天佑也望了过去,嘴中啧啧有声,“几万斤的大鱼,以前听说也不敢相信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靠海吃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东江镇想要坚持下去,只能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别看几万斤的大鱼,分到个人头上,又能有多少?”
林天佑微微颌首,说道:“远在江南,谁知道抗虏的将士们如此辛苦,连吃饭都成问题,又哪来的战力?”
“别说江南,就是朝堂之上的诸公,也感觉不到辽东局势的严峻,也不知道将士们的艰苦。”
郭大靖冷哂不屑,随后伸手让了一下,说道:“林兄先回宅院,令妹可能急着见你呢!郭某去军营看看,若无紧急公务,也要回家歇息歇息。”
“歇息歇息,某也要启程回乡了。”林天佑拱了拱手,带着下人转身离去。
郭大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直奔军营。
来到军营,便去找了刘兴祚。这家伙还算靠谱,正坐在办公室内翻看着文件资料。
“回来啦!”刘兴祚抬头瞅了一眼,说道:“今天呢,我值好最后一班岗,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公务便全部交给你。”
郭大靖呵呵一笑,坐进椅子,说道:“算你有良心。得,你我都简单说一下重要的事情,然后我就回家。”
“你先。”刘兴祚扬了下手,拿起笔,在文件资料上作着批示或标记。
郭大靖点了点头,便把皮岛一行的收获,或者是协议,简单讲述了一遍。
刘兴祚听到沈世魁要卖鲸肉,不禁撇了撇嘴,但也没说什么。
等郭大靖说完,刘兴祚把最近的公务说了一遍。也没什么大事,训练正常,粮食也够,捕鱼船队还捕猎到了两条鲸肉,收获不错。
“挺好。”郭大靖站起身,说道:“那我就先走了,昨天再来交接。”
刘兴祚挥了挥手,说道:“仓库里有冻鱼、冻肉,拿些回去。和家人团聚,吃得象点样儿。”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某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回家去了。”说完,他挥了挥手,推门走了出去。
虽然下了头一场雪,但却或融或薄,让郭大靖甚为失望。看来,要想教授将士滑雪,还要再来几场雪才好。
什么事情都可以明天再处置,郭大靖只想回家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诸事已毕,他终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全力准备明年的大战。不光是广鹿岛要扩军到四千,其它岛屿的驻军,他也要督促着训练。
或许他不能直接去各岛,但提前集结到旅顺,进行短期的强化训练,以及协调配合作战,还是能够做到的。
水桶盛水容量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郭大靖不得不担心其它岛的部队在战力的差距,会影响到整个作战的胜败。
当然,提前集结意味着粮草物资的大量消耗,但为了胜利,郭大靖认为是值得的。
思绪翻飞间,郭大靖已经进了村子,在院门前刚跳下战马,院门便开了一条缝,孙嫂探出头来。
“大人回来了。”孙嫂喜出望外地叫了起来,伸手把大门全都推开。
郭大靖笑着打着招呼,刚牵着马走进院子,便看见阿秀迎了出来,快的好象就在等他似的。
发自内心的笑容,殷殷的温言软语,让郭大靖心中暖意顿生。无论何时到家,总是让人觉得安全、惬意、舒适,以及幸福。
趁着孙嫂牵走马匹去马棚,郭大靖给了妻子一个有力的拥抱,在妻子在娇嗔中,开怀大笑起来。
……………….
第二天,郭大靖精神饱满地来到军营,被刘兴祚打趣也不恼。
公务交接得很顺利,刘兴祚还是很尽心尽力,没有给郭大靖留下什么麻烦的收尾工作。
这几天岛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军事训练和工坊制造都在按部就搬,仓库中的粮食也足够稳定人心。
郭大靖把工作接手过来,也就是看了看各项数据,以便确定哪里的进度正常,哪里的有些缓慢。
就那么个小岛,能有多少工作。所谓的上管军、下管民,郭大靖捋顺后,已经安排好了得力人手,也不用他事必躬亲。
简单处理完手头的工作,郭大靖便带上两个亲兵,前往宅院,想看看磨镜片的进度如何。
进了宅院,郭大靖也不去后院看林家兄妹,循着声音直接去了顾氏父女所住的房间,在外面敲响了门。
时间不大,顾四同打开房门,见是郭大靖,赶忙躬身施礼,口称“见过大人”。
郭大靖挥了下手,迈步进屋。
顾嫣儿也起身见礼,郭大靖同样挥手而过,坐下后开口问道:“怎么样,工作得可还顺利?”
顾四同赶忙取出一个小箱,捧到郭大靖面前。
郭大靖打开箱子,里面摆放着三架望远镜,以木制外框,形制相差不大,比从西夷手中买来的要小一些。
取出一支,郭大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瞭望。倍数差不多是四倍,镜片磨制的质量不错,焦点比较正。
“不错。”郭大靖赞了一句,又换一支,直到把三支都检查完毕,才重新坐下,笑着说道:“这三架的质量都很好,你们着实辛苦了。”
顾四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躬身道:“大人过奖了。这是小人的本分,还唯恐大人嫌我父女二人干得慢呢!”
三架六片,一天差不多是一片,这速度确实不是很快。但好在时间还充裕,要到明年才能用上。
郭大靖目光扫视,注意到屋内多了些加工玉石的器械和工具。
只是粗略一看,郭大靖便知道为何加工效率低、速度慢了。当时哪有什么电动马达,靠的是人力脚蹬踏板。
而且,蹬踏板用的是绳子缠绕来使磨具旋转,与后世那种老式的脚踏缝纫机的皮带传动,还有很大的差距。
“你们忙着,某只是好奇,随便看看。”郭大靖接过顾嫣儿递上的茶水,笑着说道:“术业有专攻,在磨制加工玉石上,你们是专家。”
“手艺人挣口饭吃,不敢称什么专家。”顾嫣儿苦笑了一下,躬身退下,在工作台前坐下,又开始磨制的工作。
顾四台也告了声罪,继续工作。
郭大靖这个身份,这个职业,是不会偷师学艺的。父女二人也不担心,只是感觉有点别扭。
透明水晶恐怕不是很够,郭大靖沉吟着估算了一下,觉得要把光学玻璃搞出来了。
要增加玻璃的折射率,需要加氧化铅。或者最简单的手段,用铅棒搅拌。在走之前,郭大靖已经交代了玻璃工坊。
透明玻璃已经能够制造,高折射率的也应该不难。关键是不需要很大的块,能够磨制镜片就够了。
只看了一会儿,随便问了下生活方面的问题,郭大靖便起身离去,带着那三支木框望远镜,以及留下来作样品参照的西夷制造。
郭大靖一走,顾嫣儿便放松下来,呼出一口长气,笑道:“郭大人还是满和气的,真看不出是能手刃百余建虏的猛将呢!”
“传闻未必为实。”顾四同走回来坐下,继续做着活儿,不以为意地说道:“况且,身为将领,指挥部队才是本职,也很少会亲自上阵杀敌。”
顾嫣儿琢磨着有些道理,想了一会儿,说道:“可他是从小兵干起的,不到一年就升到游击,杀敌立功也不能全是假的。”
顾四同手上的活计顿了顿,微微颌首,说道:“这倒也是。不说杀了百余建虏吧,至少也得有几十个。嗯,是个敢拼命的主,莫要被他表面的和气给骗过了。”
顾嫣儿咯咯笑了起来,说道:“骗咱们什么?表面和气好相处,难道不好吗?要说这岛上的生活也挺好,简单、朴实,没那么复杂麻烦。”
知道女儿的性子,顾四同笑着点头附和,心中却想:要是不愁吃穿,简简单单地生活确实不错。可惜——
其实,不光是住在岛上的百姓,连和郭大靖走得极近的林家,也对击败建虏平定辽东,没有什么信心。
或者说,他们也不认为建虏能够击败大明。但在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内,辽东能够维持现状,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所谓的维持现状,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住在岛上不受饥寒之苦,能够活下去。
…………………
韩仲弯腰低头,走进地窨子,把背着的粮食按淑贞指点的位置放下来。
“这个小子给你添麻烦了。”韩仲略有些局促地挤出笑容,向着淑贞拱了拱手,说道:“还有什么缺用,我从家里再拿。”
淑贞赶忙摇头,说道:“够了,足够了。也别说什么麻烦的话,你拿来这么多粮食,是我们沾了光才是。”
“山童也是懂事儿的孩子。”淑贞微笑着说道:“提水砍柴,可帮了我们很多。”
韩仲呵呵笑了起来,听别人夸儿子懂事儿,他也很高兴。
感觉到屋里不是很暖和,韩仲想到了在外面小院里看到的木柴,觉得是块大不好劈,便转身出去。
淑贞以为韩仲要走,出来相送却见到这个汉子抡起了斧头,开始劈起柴来。
“韩大哥,不用您干这个。”淑贞赶忙上前拦阻,却被韩仲笑着挡开。
大男人就是有力气,淑贞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可看到那大块的木头被劈得整齐顺溜,心中又有几分欢喜。
眼见劝阻不住,淑贞便进屋烧水,不一会儿端着大碗走了出来。
此时,韩仲已经干出了汗,白雾在头顶冒着,棉衣脱在一旁,只穿个夹袄,劈柴的动作却还是那么有力。
淑贞招呼了一声,韩仲只是答应,却没急着喝水,依旧在抡着斧子。
目光扫过,淑贞发现韩仲放在一旁的棉衣上破了个洞,露出点棉花。犹豫了一下,她抱起棉衣,转身进了屋。
劈好的柴垒起了小山,韩仲才停下手来。房门一开,淑贞把棉衣送出来,又和韩仲一起把木柴码好。
“丫头还小,多烧点火,屋里暖和。”韩仲看了看跟出来的小丫头,笑着说道:“长了点肉,可还是瘦,得多吃饭哪。”
淑贞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道:“听叔叔的话啊!”
小丫头咧开小嘴笑了两声,又习惯性地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韩仲看到这小动作,有刹那的失神,但很快便自失地一笑,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而去。
“韩大哥,吃了饭再走哇!”淑贞鼓起勇气,决定用这种方式感激一下。
但回应她的只是韩仲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坚实的背影却是越走越远。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勘察金州
“又要出去啦?”阿秀满脸的不舍,但也没有多说。
郭大靖拍拍阿秀的手,无奈地说道:“明年就要收复金州,旅顺堡那边的情况,我还要去了解一下。看看军队的训练情况,以及还有什么欠缺。”
阿秀点了点头,强挤出笑容,说道:“过年能回来吧?”
“那肯定的。”郭大靖笑着笃定地说道:“可能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切顺遂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阿秀觉得这是个好消息,拿过针线,准备给郭大靖再缝双袜子。
看着妻子用一只手熟练地缝补,郭大靖不由得入神。
虽然很少干粗活儿了,但手还显得粗糙,可女人的手巧还在,上下翻飞,针脚又紧又密,饱含着对男人的关怀。
阿秀抬起头,看着郭大靖的眼神,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我缝得不对?”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缝得很好,都看得入神了。”
阿秀拒嘴微笑,说道:“说的实话?我还怕这针线活儿拿不出手呢!”
郭大靖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疼爱之情不加掩饰,不用说话,阿秀也能感觉到。
阿秀轻轻转了转脸,在丈夫手上蹭了蹭,脸上飘起红云,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很好,因为手臂残缺而形成的心理阴影已经消散了大半,还学会调皮了。
郭大靖也开心地笑着,两个人就象傻子似的,互相瞅着笑,也不知是谁主动,慢慢地拥在了一起。
……………….
太阳挂在天空,给越来越冷的天气带来几分暖意。
“开船。”郭大靖一声令下,大船缓缓启动,离开码头。
船已开动,郭大靖的目光却还在岸上,盯着码头上送行的人群。不用望远镜,他也能看到那挥舞的手臂,那不舍的眼神。
象个正常人一样,与每个来送行的亲人一样,阿秀一身粗布衣服,旁边是挽着她断手的蓉儿。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郭大靖才回过头,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
林天佑带着小林浩二已经乘船返航,郭大靖带着捕猎队,并给旅顺堡运去四百枝重火枪,三百枝轻火枪,并检验旅顺堡火枪兵的训练成绩。
为了尽量保证各岛参战部队的战力,郭大靖特意写了书信,将在明年各部集结于旅顺时,进行一场各军大比武。
按照常理,谁都要面子,武将更是如此,都不会希望自己的手下是软脚虾,给自己丢脸。
利用这种手段进行激励,郭大靖觉得是合适的。不是非要分出个高下,能够让他比较放心地指挥使用就达到了目的。
强弱肯定有区别,使用起来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派。这才是用兵之道,郭大靖从网络小说上学的。
紧了紧衣领,郭大靖转身下了船舱,坐下后与藤野正父女随便攀谈闲聊。
重火枪用于防御是极好的,射程远、威力大,对于建虏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有很大的杀伤力。
但光是防守,显然是不够的。如何用于野战,结成什么样的战阵,需要什么兵种配合,都需要仔细研究。
“西夷人所采用的是长矛、火枪相结合的方阵。”藤野正拿着张纸,用上面的图示做着介绍,“火枪在长矛方阵四周平均分配,兼顾四面的攻击。”
这应该是西班牙方阵,有时候还混合有长矛兵、火枪手、剑盾兵和戟兵,几乎一度成为欧洲战场上的主宰。
“这种方阵应该是更注重肉搏战。”郭大靖不是很确定,抬头看着藤野正。
藤野正点了点头,说道:“从长矛兵和火枪兵的分配比例上看,确实如此。因为重火枪比较笨重,机动性较差。”
确实有这样的问题,但要换成轻火枪,在威力上就又显得不足。想要二者兼得,在现在来看,还不太可能。
但西班牙方阵很难指挥控制,训练也费时费力,并不是郭大靖满意的阵型。
一种比较简单的,能够以较快的速度排列的战阵,或者是车阵,才是发展的方向。
郭大靖沉吟着,拿过一张纸,简单画出一个图示,向藤野正请教道:“战阵进行简化,人数少一些,能够更加机动。为了避免侧翼和后方遭受袭击,将多个方阵组合,形成棋盘格或梅花状……”
藤野正看着图示,琢磨了半晌,微微颌首,说道:“道理上行得通,但实战还需要检验。”
停顿了一下,他又对郭大靖说道:“轻火枪加刺刀是很好的改进,如果把长矛兵换成轻火枪兵,是否也有一样的作用?”
郭大靖一拍大腿,说道:“藤野先生高见。如此一来,方阵的组成可以全用火枪兵,既能肉搏,又能远程射击。再加上些战车,就更加严谨难攻。”
“刺刀是不是短了点?”藤野英在旁斟荼倒水,插嘴道:“和长矛比的话,似乎威慑力不足。”
白刃战的话,一寸长一寸强,这也是事实。何况,兵器的长短,对于士兵的作战心理也有一定的作用。
但古代的长矛,一般都有五六米,甚至更长。要说近战搏斗的话,并不能灵活运用,更多的时候只是端着站队,起到阻挡骑兵冲击的作用。
而专门用于格斗的长矛,或者应该称为长枪,在明代通常是三米一长,九斤的重枪。能够使用重枪的士兵也要精挑细选,身高就是必备的硬件之一。
轻型火枪加刺刀的长度,郭大靖心中有数,一米八左右,确实比长枪要短不少。
但火枪加刺刀能够淘汰冷兵器,并不是因为长度上更利于近战。而是既能射击,又有阻挡骑兵冲击的作用,还能近战厮杀。
想要武器尽善尽美是很难做到的,只能考虑其综合性能。能远程,能肉搏,就算比长矛短一些,也比单纯装备的长矛要更有杀伤力。
藤野正对于女儿的担忧,只是笑了笑,说道:“火枪配刺刀,就算没有战车,也有吓阻敌人战马的作用。至于肉搏作战,建虏好象没有多少长矛兵。”
不是说没有,而是没有成建制的长矛兵。因为建虏都是骑兵,弓箭、圆盾、弯刀是最普遍使用的武器。
况且,步兵结阵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抗敌人的骑兵,这是第一位的。与敌人的步兵进行肉搏厮杀,则是次要的。
郭大靖若有所思,在纸上又划了一个图示。
藤野正捋着胡须,思索着,看到郭大靖在空心战阵中加上了抛射器的字样,不禁露出了微笑。
不必拘泥于西夷的这个阵那个阵,怎么实用怎么来。郭大靖认为近代的空心方阵,克制骑兵效果最佳。
实心方阵一旦遭到破坏,部队很容易变得混乱不堪,无法完成方阵的重组。
而空心方阵就显得灵活机动许多,因为空心方阵本身就是仿照特定的数学模型建立的完整作战单位,具有极其鲜明的人数排布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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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心有指挥官号令的情况下,每圈安排的人员数量都是按照规则排布的,即使方阵受到冲击,也可以根据原始模型进行快速的能力调整与补给。
一字长蛇阵的方阵前面的士兵一旦被击败,很难再有适当的防御方案,如果面对配备比较强悍的骑兵立马会败下阵来。
而空心方阵的每一圈内都有补给的人员安排,方便在战斗时及时补给损失的兵力,保证作战时方阵不会被打散。
空心方阵的排布大概需要几百人,只是一支中等部队的兵力,远低于其他方阵需要的人数,降低了人员武器配给成本。
成本的降低,意味着空心方阵可以拥有更大的后勤能力补给,这在战场上至关重要。
毕竟战争很多时候就是打补给和消耗,谁能坚持得更久谁就能取得胜利。
“空心方阵的步兵都配备武器,无论哪一面受攻,都具有防御能力,士兵们能够互相作为战友的后方,对于安定军心,鼓舞士气,提升战斗意志很有帮助。”
郭大靖的思路被打开了,指点着图纸侃侃而谈,“中间的空心,除了指挥官,还可以布置些重型武器提供火力支援,我认为抛射武器最佳。”
藤野正连连点头,说道:“除了重型武器,还可以安排些骑兵作为侧应。数个空心方阵也能够互相配合,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关键是步兵阵势更能适应各种地形地势,骑兵的局限性则要大不少。方阵能够占据有利地形的话,战力还会有所提升……”
在研讨交流中,郭大靖所提出的空心方阵是越来越完善,两人已经开始讨论组成方阵的具体人数和兵种。
“要在收州金州的作战中使用空心方阵?”藤野正突然发问,显示出了些许的担心。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别说就剩几个月,空心方阵就是训练大半年,我也未必有信心。”
藤野正放心了,微笑颌首,拿着纸笔,继续计算方阵的人数。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开春,冰融雪消的时候,就是郭大靖要发动的时间。他的主要考虑是构筑工事,冰天雪地怎么挖沟掘壕?
同时,收复金州的时间还不能太往后,要在春耕前结束军事行动。否则,不能种植上土豆、黑麦、玉米等作物,光占地盘也没意义。
这样一来,发动的时间就基本上能够确定,在三月至四月之间。既能构筑土木工事,又留出击败建虏、移民耕种的时间。
至于建虏那边,郭大靖基本上可以确定皇太极会发动对察哈尔的进攻。即便时间拖后,或者出了变故,收复金州的行动他也不想取消。
就算建虏兵力雄厚,郭大靖认为集中数岛兵力,以一万余人马坚守旅顺堡,也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从三四月到夏季来临,建虏的最佳进攻时间,没有几个月。就象锦州和宁远,建虏在坚城重炮面前,依然是进攻乏术。
如果建虏来攻的兵力不多,郭大靖就要来招狠的,将敌人引至旅顺堡下,再登陆奇袭,切断建虏退路,使其遭受惨重的损失。
思绪飘飞间,郭大靖看到一直象个乖乖女的藤野英冲他挤眉弄眼。
调戏?当着你老爹的面儿,这样做不好吧?
郭大靖转开目光,低头在纸上涂划,装没看见。尽管避开了藤野英的眼睛,但他还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眼刀?这丫头又学会了新技能?
…………………
旅顺作为辽东唯一的不冻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皮岛、辽西、天津、登莱联络的枢钮。
不仅如此,旅顺,或者说是金州,还能够辐射到辽东湾各岛,以及盖州、复州。
比如紧邻复州卫的长生岛、西中岛,紧邻盖州卫的连云岛,还有能从水路突袭海州、辽阳、沈阳的三岔河口。
可以说,如果金州成为稳固基地,能够驻军上万的话,将使建虏直面威胁,难以安生。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很笃定地认为建虏不会坐视东江军收复金州,把战线从辽南向他们统治的腹心推进。
比如张盘殉国,便是在南关构筑阵地和防线,触动了建虏的神经,才发动的突然攻袭。
所以,有前车之鉴在,郭大靖对于收复金州也是谨慎小心,要准备得异常充分才会发动。
五千石粮食运抵旅顺,并不算救急接济。再加上运来的火炮火枪及弹药物资,都是为明年的大战作准备。
李维鸾、尚可义等将领都赶到港口欢迎,对于郭大靖的大手笔感激之余,也看到了他要明年发动的信心和意志。
“这又是几千两银子的投入啊!”李维鸾扫了一眼清单,感慨万千,相比于朝廷的断绝粮饷,郭大靖可算是惊人的慷慨大方。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一切为了明年的收复金州,上千万亩土地,那又值多少钱,不能比嘛!”
尚可义在旁笑着说道:“初步丈量,差不多有将近两千万亩耕地;林地嘛,还未丈量统计完。”
此时的金州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城镇、工厂,耕地自然很多。有些林地,其实也能变成耕地,又不象后世有保护环境的法律和说法。
第一百八十章 崇祯的思维
就算不滥砍乱伐,很多比较稀疏的林地也能种象黄豆、花生、绿豆等低杆类作物。还有一些中药材,也能在林地种植。
有两千万亩田地,种植高产作物的话,养活十几二十万人,也不算困难。所谓的万世不拔之基,郭大靖可以这样认为。
简单寒喧之后,郭大靖等人骑马向旅顺堡行去,边走边聊。
“金州如能收复,至少需要上万人马,才能稳固守住。”李维鸾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就要集中数岛之兵,长驻于此。”
诸部合兵,这就涉及到指挥权的问题。如果不是毛文龙或陈继盛,肯定就要有人被提拔到至少是参将的职衔。
郭大靖装傻,笑着说道:“前几天郭某去了皮岛,毛帅和陈副帅都支持收复金州的行动。想来,他们会来亲自坐镇指挥。”
李维鸾微笑颌首,话点到为止,这么大的军事行动,确实应该由毛帅或陈副帅来坐镇。
至于以后金州的军事长官,现在也不必考虑得太多。
“去年大概是在二月下旬开始化冻。”李维鸾说道:“时间或有提早拖后,但也不会太久。”
郭大靖说道:“这些都在计划之内,咱们还是在二月中旬便完成准备。怎么打,视具体的情况而定。”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参战各部的战力,咱们也要心中有数。集结之后的大比武提议,李兄觉得如何?”
李维鸾笑着说道:“某觉得很好,对各部战力提高是个激励。都要脸儿的,谁也不想输得很难看不是。”
“就怕伤了和气。”郭大靖不无担心,沉吟着说道:“后来我又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非要排出第一第二,似乎有些不妥。”
李维鸾转头看着郭大靖,静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想着做出几面锦旗,叫军旗也行。拿出几个项目,以营为单位进行演示,好坏都发一面。按我估计,再差也是可用之兵,分派任务时注意就是。”
“军旗上写什么呀?”李维鸾挺感兴趣,笑着问道:“不会就是一面旗帜吧?”
郭大靖说道:“不写什么字,用兽或物来表示此营擅长什么。比如猛虎营、飞豹营、磬石营、烈火营等等。”
猛虎营善攻,磬石营善守,飞豹营可能是行进如飞,烈火营作战凶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李维鸾听明白了,大比武不需要决出名次,只是一次了解各部战力的演练,作战时作到心中有数。
但郭大靖还没说完,“除了以营为单位的演练,某还想另设个人奖项,发勋章赏银子,以为军中榜样。”
李维鸾击掌称赞,说道:“这样好。树立起军中典范,人人都有目标,训练就会更加努力刻苦。”
郭大靖听到赞扬,心中也甚是畅快。
后世的军中比武,什么“练精兵夺第一”、“精武尖兵”等等,想起当年,还真的让人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假如不是条件所限,郭大靖甚至要制定出更加细致的规则,并把军中比武设为经常性的活动。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旅顺堡。看到城墙、壕沟都盖起了遮雨棚,郭大靖连连称赞。
“炮台也修筑好了,就等那二十门红夷大炮运来了。”尚可义不无期待地说道:“比宁远还要多,那旅顺堡才真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笑着说道:“那火炮比宁远的要轻,威力也要弱一些。但要使用得当,绝对能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咱们上城墙看看,我带来了炮兵,让他们再仔细勘测一下炮位。”
“对于操炮,我等都是外行。”李维鸾进到堡内,翻身下马后伸手相请,“炮位也是照图构筑,肯定有需要调整改动的地方。”
图纸是郭大靖与葡人桑托斯共同商议画出的,按照李维鸾的判断,以及旅顺堡的地理位置,炮位集中于旅顺堡北面和西面。
依据地形地势,那里最有可能是建虏的主攻方向。尽管火炮也配上了炮车,能够在城墙上移动,但到底还是有些不便。
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登上城墙,桑托斯带着二十多炮兵骨干跟在后面,上城之后便开始巡视炮位,勘测射角和射程。
西夷原装的望远镜给了桑托斯,郭大靖现在只拿着仿制的,并把另两架笑着递给了李维鸾和尚可义,“西夷的望远镜,看远处的景物更加清晰。”
李维鸾和尚可义接过来,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拉动镜筒。当远方的景物清晰入目,两人也不由得发出惊咦之声。
好半晌,李维鸾才放下望远镜,赞叹道:“跟着郭将军,某家是学会了太多东西,眼界也开阔了很多。没想到世上竟有如何奇物,实在是指挥打仗、侦察刺探的利器。”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太过昂贵。”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幸好已经能够仿制,虽然速度不快,但到明年大战的时候,某争取给军中都司或守备以上的军官都配备上。”
“那这个——”李维鸾甚是期待地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露出的神情就象是小孩子得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这两架自然是送给李将军和尚将军的。”
尚可义放下望远镜,向着郭大靖拱手致谢,笑道:“郭将军提供的帮助太多,光是道谢,某家都觉得甚是惭愧。”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东江军袍泽,不必说两家话。俗话说:独木不成林。光是某一部队的装备和战力提升,也成不了事。”
李维鸾用力点头,深以为然,说道:“郭将军说得极是。”
几人在城墙上边瞭望边商谈,对于旅顺堡防御,乃至收复金州的作战计划,也越来越明晰。
“在岛上,连石头都缺。”郭大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到目前为止,石制炮弹打造了三百余颗,战前能达到一千的话,是最好的。”
“所以,年后郭某准备动员部分百姓,来旅顺堡,就地取材,进行打造。”
李维鸾微微颌首,说道:“旅顺堡这边也能发动士兵,现在就可以开工制造。”
“那是最好。”郭大靖笑着说道:“此次运来几门火炮,一些炮弹,便是为此而准备。”
铁料不足,难以打造太多的炮弹,石弹稍差一些,但使用效果的差距并不明显。
尚可义伸手指了指城墙上堆放的泥弹,说道:“泥制炮弹足有上千颗,使用郭将军送来的火油做过试验,效果很不错。”
哪里来的火油,就是提炼的鲸油里加入了硫磺粉和硝石粉,以及一些白糖,使其变得粘稠易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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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电影中所看到的巨型抛石机抛出沥青石弹,是有不同的。但郭大靖也做过试验,效果能够接受。
什么石油、沥青,他根本没地方去搞。传统的火药纵火,对于泥弹又不太适用。
替代的办法也有,用松脂,或在泥弹上包上杂草、撒上火药。但这都比较费力,效果也不是很好。
为什么要用泥弹,就是要崩裂的燃烧碎片,来增强杀伤力。
至于袁督师的黑科技——棉被裹火药,什么“火星所及,无不糜烂”,郭大靖只能是嗤之以鼻。
红夷大炮在袁督师口中,还一炮“糜烂十几里”呢!
你当是集束炸炸,还是火箭炮?也就忽悠朝中那些狗屁不是的文官,还有深宫中狗屁不是的皇帝。
“既有爆炸弹,又有燃烧弹,还有最简单的砸人的石头。”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建虏不来是他们的幸运。来的话,李将军所率部队就要他们好看。”
李维鸾也畅快地笑着,这大半年的准备,旅顺堡真的成了难以攻克的要塞。对此,李维鸾等人的信心都是越来越足。
郭大靖也很振奋,单看这旅顺堡要塞,又是棱堡,又是战壕胸墙,还有木桩深沟。
城上有红夷火炮、抛石机,城下有轻重火枪加弓弩,炮弹就有三种,将达到上千颗……
时代变了!
当建虏来攻打旅顺堡时,他们会大吃一惊,用惨重的伤亡来明白这个道理。这里不是宁远,不是锦州,而是血火炼狱。
远处,几辆大车被马拉着,缓缓驶近。六门千斤红夷大炮压得大车咯吱作响,在冻硬的路上倒是没原来想的那般困难。
郭大靖伸手一指,笑着介绍道:“千斤红夷大炮,有效射程一里地,最远射程三里半。”
众将还真没见过红夷大炮,但却听说过。宁远大捷、宁锦大捷,据说都是依靠此炮,才击退的建虏。
尽管不知道真正的威力如何,可从郭大靖简单的描述中,已经令人振奋。一里地,已经能够覆盖城下的战壕胸墙工事。
也就是说,建虏在进攻旅顺堡时,将遭到更多一重的打击。地面、城上的交叉火力,想接近城墙都难。
李维鸾望着越来越近的大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便是红夷大炮。”尚可义低声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地举起望远镜瞭望,想尽早地看个仔细。
郭大靖说道:“此炮威力不俗,但却笨重,射速也慢,守城最为合适。野战嘛,并无大用。”
“攻城也可。”李维鸾说道:“听说施放起来如雷霆,既壮军威,又寒敌胆。”
郭大靖点了点头,确实有声光效果,吓唬人很厉害。
“毛帅已经同意抽调军中佛朗机火炮前来助战。”郭大靖又说了个好消息,“至少三十门。但某觉得,未必要都集中于旅顺堡。”
李维鸾知道收复金州的几个作战计划,听郭大靖这么说,便知道他要佛朗机火炮用于抄袭建虏后路的作战。
而东江军中的佛朗机火炮,他也是了解其性能的。在旅顺堡就有几门,还有老式的碗口炮,对于整个要塞的防御,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毛帅能抽调多少援军助战?”李维鸾开口问道:“本部那边,五六千的机动兵力,还是有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水师没有问题,毛帅已经同意。至于陆上人马,和你说的差不多,至少五六千,多的话也有可能。”
“应该够了。”李维鸾已经不知多少次估算过,五六千应该是最基本的,他也没什么不满。
大炮被拉到了堡门,黑洞洞的炮口斜指着,慢慢隐没于堡门之内,从众人的视野中暂时消失。
……………………
南关,是半岛最狭窄的地方,十余里长,两侧是海。
袁可立还任登莱巡抚时,便上奏朝廷要在南关挑断其地,引海水以自固,需挑浚费用十万两左右。
只可惜朝廷还未批准,袁可立便去职,此议便再无人提起。
郭大靖在起初的设想中,也是准备在南关这里构筑防线,将大半的金州隔离;或是掘出深壕阔沟,灌入海水以稳固防御。
但随着对作战形势,以及敌我双方实力的了解和判断,他在逐渐地改变看法,认为这样的布置并不足以建成不拔之基,甚至是有些被动保守。
没有反击的防守,就等于是守死。
在南关建立防线,确实应该。但要是把全部希望和胜算都押在这里,显然是不够的。
要知道,建成基地后,是要移民屯垦的。
一旦防线被攻破,旅顺堡或能保住,可百姓们怎么办,仓促之间能撤走多少,屯垦的成果呢,是不是也毁于一旦?
且不管是构筑防线,还是挑断引水,都要面对一个危险,那就是冬季。
小冰河期的寒冷,足以使人工河流结冰,沿海也是一样。建虏蹈冰攻袭或绕过防线,都是要严加防范的。
也就是说,掘壕灌水并不足以形成阻隔的障碍,还不如旅顺堡城下的壕沟和木桩阵。
对此,郭大靖认为必须把支撑点向前延伸,在南关防线以北,构筑起数座防御设施,层层截击,并增加建虏蹈冰绕袭的困难。
从沿岸海面结冰上绕过一道防线容易,可能只需走几里或是十几里。要绕过一个地区呢,地区越大,要绕的距离就越远。
第一百八十一章 欲平辽,先分地
而从南关往北,有大黑山,号称辽南第一峰,扼黄渤二海,交通之咽喉,防御之屏障。
大黑山城,又名卑沙城,在金州城东十五里,山顶有古城,在凤凰山之左方约二里,内有二井,四面悬绝,惟南一门可上,不知何代垒砌。
在历史上,大黑山山城发生过二次大的战争,分别是隋炀帝第一次征高句丽时,以及唐太宗第一次征高句丽。
上一次在金州前迎毛文龙时,郭大靖便在沿途勘察过,但却不是很细致。此次重来,他可是下了工夫。
漫步于大黑山山城,看着充满历史沧桑气息的城垣断壁,郭大靖在脑海中设想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修复,或是如何抵挡建虏的进攻。
“此处是山城西南角的凤凰口,居关为关,故称关门寨。”向导不仅熟悉地理,听其讲述还应该粗通文字,“历史上的卑沙城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有些荒废了。”
郭大靖微笑颌首,站在高处,举起望远镜瞭望观察。
虽然山城有些破败,但大框还在。要修复起来,还不是特别的困难。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城垣沿大黑山山脊,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城墙由大小不等的山石叠砌,墙宽三米多,残高三至五米不等。
石墙绵延约五公里,伟岸奇俊,蔚为壮观。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安营扎寨于城中,进可攻,退可守。
李维鸾亲自陪着郭大靖,一是尽地主之谊,二是能够马上就商议,以确定接下来的行动。
看到郭大靖对大黑山山城很感兴趣,他在旁说道:“此地虽险要,但已破败不堪,想要修复,耗时费力。且建虏野战厉害,在此固守,很容易被围困,成为孤城。”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李将军所说的在理。但今时不比往日,借助于各种武器,以及壕沟拒马等阻挡,已能快速构筑防御工事。”
伸手指了指山城,他继续说道:“不必凿石修补,只用土袋沙包予以加固,并在墙外设置壕沟、鹿砦等设施,就足以抵挡建虏的进攻。”
李维鸾微微颌首,但却并不完全认同。
郭大靖笑了笑,继续说道:“若说孤城,旅顺堡难道不是?建虏攻坚是弱项,人口更是难以弥补的硬伤。为攻打一座山城,伤亡超过一两千,就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只要此城在我军手中,建虏敢放心深入,攻打南关防线吗?”郭大靖说完,自己先摇了摇头,说道:“兵家大忌,建虏也是知道的。”
历史上的攻城作战,经常是尸山血海,惨烈无比。有些城池甚至能够阻挡进攻方好几年的时间,甚至,一座城池就可以扭转一场战争的局势。
城池易守难攻,那为什么非要去硬刚?绕路走难道不行吗?还是说古人都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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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很多看图作业、纸上谈兵的人来说,对于古人非要攻城,而不是绕过,可能会感到非常的不解和奇怪。
其实,在古代进攻方不是不想绕,而是不敢绕也不能绕。
古代的交通条件和交通工具都粗陋且效率低下,而军队每天都在大量消耗粮食。想要绕过城池,首先是行军的时间会会大大增加,后勤压力很大。
而绕路之后,辎重部队就面临被敌人袭击,后勤保障面临被切断的危险。没了后勤,仗不用打,就已经失败了。
况且,绕过敌人的城池或据点,等于是主动陷入敌人前后夹攻的不利态势,或者可称为是孤军深入。任何一个理智的将领,都轻易不敢,也不会这样冒险。
当然,事无绝对,对敌方据点过而不攻直捣黄龙的实战案例也不是没有。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擅长利用骑兵直接绕过城池来劫掠边境百姓。
“建虏既不能以战养战,就地取食,就需要携带大量粮草物资,或是保证粮道畅通。”郭大靖冷笑了一声,说道:“有此山城在,建虏敢置之不顾?”
伸手指了一圈周边的山峦树林,郭大靖说道:“建虏想要彻底将山城围困,又需要多少人马?”
山城山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难以彻底围困。
平地上的城池,围住就围住了。可山城之外有山脉和树林,连绵起伏,光是占据要点,难以彻底困死。
光大黑山占地就有二十多平方公里,其北寄长白、千山,南临黄海、渤海,地形地势对于进攻方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郭大靖目光扫视群山,信心十足地说道:“战山城,而不战于山城。把战场扩大,山城只是核心据点而已。”
李维鸾似有所悟,说道:“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郭将军以前似乎也说过此话。”
只把目光集中到旅顺,全力防守就落了下乘。在旅顺城下激战,但战场已经扩大到整个金州,在战略布署上,便高了不止一筹。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大黑山只是前出的一个据点,还有小黑山、石河驿,甚至是盖州卫、复州卫。把据点推得越靠前,金州就越安全。建虏想冬季蹈冰绕袭,他们能在沿海冰面上跑几十上百里,不可能的。”
李维鸾若有所思,半晌后才试探着问道:“我有些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进行登陆绕袭,断敌退路了。”
看着郭大靖笑呵呵的神情,李维鸾继续说道:“只要这次行动成功,建虏想再攻金州,就会担心后路被断。瞻前顾后之下,进攻必受影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郭大靖畅快地笑了起来,说道:“正是要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再放心来攻。不管出动多少兵力,也要让他们把一半人马用于防范后路。”
李维鸾笑了,终于清楚了郭大靖的思路筹划,略有些震惊之余,却也有几分钦佩。
对于建虏,东江军虽然比关宁军要敢战,但也一直把自己摆在弱势的位置。平常的行动也只是袭扰,主动性的大规模进攻很少。
战力上的差距,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将领们作战的思维。收复金州之战,在李维鸾等将领看来,占领不是问题,顶住建虏的反扑才是重点。
但从郭大靖的角度,被动防守不是他的选择。但凡有机会,就要反击,让建虏不能想来就来,打不动就安然退走。
追根究底,是郭大靖在思想上没有畏惧。重视是重视,但却能看到建虏的弱点,紧盯着弱点打。
“在石河驿或小黑山的海湾登陆抄袭,最为合适。”李维鸾明白了郭大靖思路,也就做出了肯定的判断,“从南关登陆,距旅顺太近,凭建虏的速度,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布防。”
古代的登陆作战,在没有现成码头的情况下,是很困难的。又没有登陆艇,又没有飞机空投,又没有快速的舟桥架设,只能是用小船来往运输。
也就是说,投放能力受到很大的限制。如果在登陆中遭到敌人突袭,损失惨重是肯定的。
所以,郭大靖经过反复权衡,才作出通过普兰店湾登陆,在小黑山或石河驿构筑阵地,截击撤退的建虏。
“旅顺堡能坚持三天,建虏多半便要撤退。”郭大靖作出了预估,在李维鸾看来,出入不是很大。
打宁远是两天,宁锦之战中攻宁远是一天,对锦州攻击受挫后,主要还是围困。
建虏难以承受重大的伤亡,而且正是比较虚弱的时期。说虚弱不是战力,而是粮草物资的匮乏。
后勤供应不上,建虏就没有长期围困作战的资本。急攻不下,就要饿肚子,不战自退。
李维鸾用力点头,说道:“凭建虏的物资,一年顶多发动一两次大的军事行动。袭攻金州,要的是速度,他们也不会携带太多粮草物资。”
停顿了一下,他笑着补充道:“而旅顺堡不仅城坚壕阔,还有火炮火枪抛石机等武器,粮草物资也足以支撑数月。”
“六七千人马守城,或是更多一些。”郭大靖笑着说道:“登陆抄袭,郭某率本部军队,或者再加上毛帅支援的兵力,应该足够了。”
李维鸾点头,说道:“只要战力与旅顺的部队相当,六千足矣。”
这样一番筹划计算下来,就算皮岛本部不派兵支援,合辽南诸岛的人马,也能够发动金州战役了。
当然,这还要看建虏会出动多少兵力。如果兵力很多,郭大靖就准备把登陆作战的规模缩小一些,对于撤退的建虏的拦截力度也降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信心都油然而升,边说边走,在大黑山山城仔细地勘察了一番,才带人继续向北,直奔小黑山、石河驿。
…………………
京师,皇宫。
各地军队断绝粮饷,将领们上疏哀告求诉,对于崇祯来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登基数月,将不可一视的九千岁打翻在地,割首戮尸;阉党骨干一个个地被清算严惩,一批“正人君子”充斥朝堂。
崇祯皇帝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沉浸在东林党官员吹捧的“圣人出”赞颂中。
励精图治、气象更新,崇祯皇帝举目四顾,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很行,大明必然在自己手中扫除积弊,重新振作国势。
可他却不知道,天启七年到崇祯二年,是后金最虚弱的时期。不需要什么大的行动,只要严防死守,就足以令后金在财政崩溃中灭亡。
可以说,崇祯越是折腾,越是觉得自己很行,越是在给后金渡过难关的机会。
夜色渐深,勤勉的崇祯帝还在批阅奏疏题本,正在用他自己的勤勉,推动大明向灭亡之路走去。
天启七年七月,陕西饥荒愈加严重,加之疫疾肆流,死民甚多,“草木尽、人相食”。
而官吏搜刮、催征更甚,白水农民王二、种光道等,聚集灾民数百,插旗起义于白水县,揭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
但对于明朝官员来说,几千饥民闹事,算不得什么,时间长了就消停了。按他们的话说:“此饥氓,徐自定耳。”
崇祯也没有这当回事,大明天下大着呢,不过是渭北的两三千饥民,拿着木棍锄头要口饭吃而已。
给三边总督武自望的奏疏作完批示,崇祯帝才放下笔,喝着茶水,稍作歇息。
饥民作乱,官军剿灭之。在崇祯看来,就是这么简单。
可他不想想,西北各镇官兵缺粮缺饷,已经非常严重。兵卒每人月领兵饷银5钱,不足买米一斗,“衣不遮体”,甚至当卖盔甲器械、卖妻鬻子。
农民是没有什么军事素质,但很多官军也为生活所迫,将会加入到起义队伍中,使明末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声势不断大涨。
“皇爷,天色已晚——”王承恩上前躬身劝谏道:“要多注意龙体。”
崇祯放下茶杯,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多事之秋,朕自当励精图治、勤勉政事。”
王承恩低声应是,稍显无奈地从小太监手中拿过几本奏疏,呈了上去。
“王伴给朕挑重要的说一说吧!”崇祯也确实有些疲累,轻抚着额头,把身体往椅子里靠了靠。
“奴婢遵旨。”王承恩拿过奏疏,说道:“内阁首辅韩爌奏称:主治魏党一事当要犯从严,协从不问,不宜诛连太多太广,并列首逆要犯五十余人上奏。”
才五十余人?崇祯的脸色阴沉下来,心中不悦。
要知道,“钦定逆案”列名的可是二百六十二人,罪分六等,都要受到惩治,他才满意。
“驳回,要韩爌与李标、钱龙锡重列名单。”
王承恩应了一声,又拿过一本,奏道:“登莱巡抚孙国桢有奏,天启七年加派只收上五万石,因东江镇缺粮断饷、饿殍遍地,先发三万石以接济救急。”
既然天启七年的加派已经收上来了,本来就是给东江镇的,孙国桢觉得发粮救急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本来就是登莱巡抚的责任,朝廷又没有明令要扣下不发。于情于理,这都不算是擅自决定,而是按惯例行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年节前
但崇祯却不这么看,轻轻拍着御椅的扶手,冷冷地说道:“孙国桢与毛文龙是同乡吧?”
王承恩赶忙奏道:“正是,他们都是浙江人。”
崇祯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怪不得了。看来,毛文龙是没少交结孙国桢。登莱巡抚,该换人啦!”
王承恩等了一会儿,见皇帝再无下文,知道这件事情皇帝不想马上发作,还要等等再说,便继续拿起奏疏禀奏。
“兵部有奏:各地军镇断粮断饷,军心不稳,还请万岁早定兵员,早发粮饷。”
崇祯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财政窘迫,先压一压,待明年再发。”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各军镇裁弱留强,不得虚冒。兵员当以核准数量确定,核准后便发放粮饷。”
谁也不信,但有时又过于轻信,这就是崇祯的矛盾性格。猜疑多变又刚愎自用,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严重到能毁灭一个国家。
但认识别人容易,否定自己却难。崇祯还是一个永远也不认错,只会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没有担当的皇帝。
在国家还强盛,还能维持的时候,崇祯的这些缺点兴许还不会引起太大的后果。但在风雨飘摇、天灾人祸的明末,却是致命的。
因为,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不会再给崇祯容错的空间。
同样的,对于金州之战,郭大靖也在殚精竭虑,硬逼着自己,不犯一点的错误。
……………….
乌云更沉重地压向地面,笼盖了苍茫的田野、道路和山林。
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如同飘扬的柳絮。接着越下越大,团团片片,纷纷扬扬,迷漫了整个原野。
郭大靖和李维鸾等人终于勘察完了小黑山、石河驿,以及邻近的普兰店湾,在风雪中向旅顺堡返回。
历时十几天,郭大靖可谓是极为认真,并派船只开到普兰店湾进行了试航,以确定最佳的登陆地点。
此时,郭大靖等人就在两艘大船上,向着旅顺港前进。
“登陆大概需要两天,人员和装备才能全部上岸。”李维鸾估算后,作出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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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喝着热水,对李维鸾的结论表示同意,并再次表示要亲自率队登陆。
而且,他将是第一批上岸的突击队,奇袭并消灭石河驿或小黑山的建虏,为大部队登陆创造更好的条件。
建虏虽然狂妄,但也不是傻子。后路不驻重兵,也不意味着全无防备,至少要保证通信联络的畅通。
也就是说,在沿途会有小据点,相当于驿站的作用。
“两天时间,建虏不会反应这么快。”郭大靖依旧是信心十足,微笑着说道:“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一天一夜就足以构筑起阻击阵地。”
李维鸾点了点头,似乎被郭大靖的自信所感染,心情也畅快起来,说道:“你制定的分田政策,我看着很好。就是毛帅那边,不知能否同意?”
东江镇的百姓都是军户,好管理倒是真的,也方便于集中人力物力。但大锅饭,缺乏主动性和积极性,郭大靖是不赞成的。
借着收复金州,有了大量的田地,郭大靖便制定出了激励的措施。
首先是面向军属,给予耕十给一的优惠。
以前军户种田的收获都归公,只是给他们发放口粮罢了。现在呢,你耕十亩,秋收后给你一亩的收成,口粮还照旧。
这有点象后世农民的自留地,给你自由使用,种什么都是自家的。
别小看这一亩两亩地,那可是白给的,等于凭空多了收入,能积攒私人财产。
驻扎在金州的军队保守来说,要有一万。就算是一万军属之家,每家分十亩,就是十万亩,自留地就是一万亩。
土地就是财富,要充分利用,调动起参军入伍的热情和积极性。同时,也可以把田地作为抚恤,让战士们安心。
“阵亡者除抚恤金外,再给家属十亩地……”
郭大靖拿起纸笔,又加上了一条,让李维鸾看,说道:“这样就让战士们没有后顾之忧,更多百姓会踊跃参军入伍。”
李维鸾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这十亩以后就是军属的了?永远?”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某觉得天天喊平辽灭奴,可对战士和老百姓来说,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却是不明了。”
“如果宣传平辽之后,每人给一百亩田地,那热情和积极性肯定高涨。”郭大靖坐正了身子,望着李维鸾说道:“现在还有些早,听起来也不现实。但先来点小实惠,作下铺垫。”
李维鸾笑了笑,有些苦涩。
平辽灭奴,这个终极目标看起来是那么遥远。东江镇能够生存,已经极为不易,又何来与建虏厮拼的心气和资本?
“十亩可以。”李维鸾点了点头,吐出胸中的些许闷气,说道:“有了家,有了田地,对于将士们来说,打仗就是保卫家园,保护亲人。”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没错,就是让将士们有这种觉悟和心理。什么为国为民,远不如家里多出几百斤吃的更重要。”
“你那个土豆,亩产可是三千多斤呢!”李维鸾把身子后仰,微眯着眼睛,喃喃地估算着,“三千斤就是三百石,金州有上千万亩田地,这,这……”
小样儿,数学不咋的呀!
风调雨顺的话,土豆、黑麦、玉米的平均收成差不多能有……郭大靖翻了下眼睛,把这数学题扔到了脑后。
……………….
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韩仲等人却努力大睁着眼睛,寻找着雪地上野兽的踪迹,锲而不舍地向前追击。
捕猎队的收获已经不小,两头野猪,三头麋鹿,还有……
前方传来了老虎的嚎叫,听起来凄厉,没有了百兽之王的威风,象是遭到了重创,正在苦苦挣扎。
“不远了,就在前面。”猎手们兴奋起来,持弩端枪,加快了脚步。
必死无疑,这可是一张难得的好虎皮。
韩仲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甚至发出了笑声,迈开大步,当先而行。
两头野猪便是吞下包肉的冰块,被弹开的尖利鲸骨扎穿了胃,在痛苦挣扎后倒毙于地。
老虎也是一样,兴许还不如野猪的生命力更顽强。
“小心靠近,尽量别用武器。”韩仲大声提醒着,“一张好虎皮,得来可不容易啊!”
“放心吧,长官。”士兵们大声回答着,放慢了脚步,向前方包抄过去。
风雪也挡不住打到猎物的激动和兴奋,模模糊糊中已经看到前方倒在树下的黄色猛兽。
周围遍是挣扎扑腾的痕迹,雪片不断落在虎身,涂改着百兽之王的颜色。
啪!弹弓发出的石子打在虎身上,老虎一动不动。
“死透了。”众人发出欢叫,纷纷围拢上去。
韩仲走上前,用脚想挑动一下,却沉重得纹丝没动,不由得发出惊叹,“好家伙,有四五百斤吧?”
“肯定有。”一个士兵踢了一脚虎头,嘴中啧啧有声,“长这么大,老虎也见过几回。可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
十几个人大声说笑着,拿出绳索把虎绑扎牢固、穿上木棒,四人上肩才扛抬而起。
“五百斤往上。”放下老虎的士兵揉着肩膀,作出比较准确的估计。
一架爬犁从后面赶了上来,装上老虎,众人在风雪中满载而归,暂时忘却了奔波的疲累,说笑声不时响起。
广鹿岛出动了三百人的捕猎队,十五人一组;旅顺堡也是差不多的人手,几十组散布于从旅顺到小黑山的山林中,开始大捕猎。
当时的辽东远没有开发,即便是曾经最繁华的辽南也是一样。野生动物众多,也没有什么保护不保护,见到啥打啥。
有鲸骨尖刺,有大小不等的铁夹子,还配备了弓弩、轻重火枪,捕猎队可谓是准备齐全,对野生动物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按照郭大靖之前的动员,这是准备年货,多打多得,捕猎队成员都有收获的分成。
而捕猎队也不是随便组织的,除了夜不收,就是岛中部队的精锐之士。他们的任务不仅是打猎,更有熟悉地形地势,为明年的大战作准备。
当郭大靖等人乘船入港,登岸前往旅顺堡时,捕猎队也开始陆续返回。再有十几天就过年了,集结返回的日子早就确定,有家眷的士兵更是归心似箭。
分到野物,过年团聚就能和家人吃上饺子,妻儿能吃上几块肉。想到拎着肉回到家,妻儿亲人那高兴的样子,士兵们都心中火热。
郭大靖就是要让岛上的军民百姓过个好年,鱼、肉、粮都攒着,平常紧紧巴巴地发放粮食,偶尔发些鱼,标准定得较低。
这就跟后世过年过节单位搞福利一样,比平常都造了,更能让人感受到郭大将军的慷慨,更能增强军民的凝聚力。
“老虎肉没吃过?”郭大靖笑着对藤野英说道:“我也没吃过,这回能尝个新鲜。”
藤野正暗中翻了下眼睛,这姑娘真不争气,贪嘴就贪嘴,还说出来。
“虎皮送给毛帅,过年就不送别的了。”郭大靖想了一下,又给陈继盛也挑出了野物。
“你要是有个虎皮坐椅,岂不是更威风?”藤野英好象有点不舍。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又不是山大王,弄什么虎皮坐椅,太扎眼。”
“藤野先生。”郭大靖转过头,也岔开了话题,“旅顺堡的火枪兵训练得如何?”
藤野正如实答道:“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合格。”
“这样就好。”郭大靖点了点头,“把火枪交给他们,至少能放心,也不占用广鹿岛的兵员。”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呢,开战的时候只能是更好。”
郭大靖微笑颌首,手指轻轻叩击,思索着还有哪些不足。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为此,他已经全力筹措,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可不想因为一点小差错而毁于一旦。
历史的转折点,撬动历史车轮的轻巧的支点,郭大靖要做到改变历史,就必须在关键的时候发力。
并非容不得一点差错,但错过了好机会,以后就将用成倍的努力才能弥补。
“明天回岛。”郭大靖抬起眼帘,做出了决定,“武器弹药还需多加制造,我要亲自督促。”
他的话并没有说全,多加制造的不仅是目前所拥的武器,他又想到了另外的几种。
给建虏一次异常沉重的打击,至少能保金州大半年的安全。况且,明年袁督师应该重新上任,意气风发地祸祸辽东。
如果能获得一场战果异常之大的大捷,或许能改变崇祯的想法。
即便不能,希望崇祯也不要给袁督师太大的权力,使其向东江镇伸手的速度慢一些。
保持相当的独立性,是郭大靖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听崇祯的,听袁督师的,听朝廷诸公的,东江镇早晚被坑垮。
但与朝廷彻底决裂,东江镇还不具备这样的实力。至少在粮饷和物资上,还需要朝廷的支持,尽管是有限度的。
用武力解决东江镇,朝廷还没有这个实力和气魄,但要封锁的话,东江镇就会陷入困境。
真特么的难啊!
郭大靖有些同情毛文龙了,维持整个东江镇,与保障一个广鹿岛是完全不同的。方方面面,吃喝拉撒,想起来就够头痛。
“建虏惯于冬季发动,对于旅顺堡,不会进行攻袭吧?”藤野正善意地提醒。
郭大靖虽然不认为建虏会在这个冬季发动袭攻,但小心无大错,谁说历史就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呢?
“藤野先生提醒得极是。”郭大靖说道:“我会转告李维鸾,不能放松警惕。建虏若有风吹草动,马上派人知会,我广鹿岛人马会尽快赶来支援。”
建虏想要发动,恐怕没有足够的粮草物资,也不会把旅顺当成重大的威胁。
而且,宁锦之战的失利,对于皇太极的威信,是一次打击。谣言的破坏,也令其很难解除。
但皇太极也确实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大胜来振作声势。否则,想压下其他三大贝勒,并不容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鲜相助,军属新政
代善虽然顾大体,但两个儿子死后,心理上也应该有所变化。拥护皇太极继承汗王是一回事,称帝则又另当别论。
所以,皇太极想要发动作战,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要有很大的获胜的把握,且伤亡不会太大。说白了,就是比较轻松的胜利。
其次,要从作战中有所收获。不管是粮草物资,还是人口牲畜,必须缓解后金所面临的物资匮乏。
而具备这两个条件的,除了察哈尔部和其他蒙古部落,好象已经没有了别的目标。
辽西明军重新退缩回到了宁远,在没有攻坚利器前,皇太极不会再去自讨没趣。
辽东的东江镇呢,本身就是穷光蛋,还多数都退到了海岛上。一些陆地上的小据点,就是打胜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朝鲜已经被打服,且国小贫弱,就是再去攻打抢掠,也得不到太多的补给。
其实,仔细分析下来,皇太极对蒙古诸部动手,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而打击蒙古诸部,一来能够抢掠人口牲畜,迫使蒙古诸部加入到攻明的行列中。二来也使大明丧失战略上的盟友,陷入孤立。
夜色渐深,送走了藤野父女,郭大靖并没有太多的困倦之感。他站在廊下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之中。
………………
快过年了,岛上虽然物资匮乏,可还是显出些节日的气氛。
街道打扫干净,福字按户发放,手巧地编个灯笼,衣服不新也洗得干净。
军民心中有庆幸,也有遗憾,但这一年就要过去,还是把希望放到明年,憧憬着能越过越好。
布匹和棉花都发放了一些,但还不够百姓全家都做新衣服。可连毛皮带毯子,睡觉能温暖,出门的人也有衣蔽体。
小英穿着新做的棉衣,端着碗,饭吃得香甜。
淑贞的身上还是原来的旧衣,却把睡觉时盖的一条毯子改了一下,出门时能披上御寒。
新村中不少人家都是这样,御寒的衣物先紧着出门的人,多是出去做工挣粮的男人穿。
不患贫而患不均,大家都差不多的境况,也就不存在谁笑话谁的问题。
韩山童穿上了新衣,这是军属的好处。韩仲在军中能够领取军服,发下来的布和棉花就给儿子用上了。
“穿上了新衣,就要多注意,别剐着蹭着,别哪都钻。”淑贞打量着韩山童,微笑着提醒道:“快过年了,别弄得太脏。”
韩山童连连点头,答应得痛快,见小英用大眼睛看着他,还嘿嘿笑了两声,对着小英说道:“过年吃饺子啊,可香啦!”
小英眨巴着眼睛,舔了下嘴唇,脆生生地问道:“你吃过吗?”
韩山童哽了一下,强撑着说道:“俺爹说的,过年肯定发面发肉,能吃上顿饺子。”
小英笑了起来,说道:“粥也好喝,饼子也很香。”
淑贞心中酸楚,觉得对不起孩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么容易就满足。
来到岛上有一两个月了,光是在吃食上,就已经是在建虏统治中不敢想象的。粗茶淡饭,饿不着,更不用担惊受怕地活着。
至于发面发肉,那肯定是军队上的事情。老百姓嘛,能发下来两条鱼,再见见荤腥,就很令人高兴了。
“贞姨,过年上俺家吃呀!”韩山童望向淑贞,充满期待地邀请道:“俺爹是军官,发的东西肯定多,够咱们吃。”
淑贞挤出笑容,却不置可否,权当是孩子话,这怎么可以呢?
韩山童考虑不到那么多,放下碗筷,说道:“今天没别的活儿,把粮食都磨成面吧!小英爱吃饼子,多给她烙几个。”
淑贞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吃多少磨多少吧,留些粮食熬粥喝。”
“光喝粥,不抗饿。”韩山童伸手指了指米袋子,说道:“等俺爹回来,又能拿来不少,不用省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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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站起身,便去扛那袋三十四斤的粮食。
淑贞无奈地起来,对小英说道:“你在家乖乖呆着,娘和你山童哥去磨面,一会儿就回来。”
小英乖巧地点着小脑袋,又开口说道:“娘,我在院里推雪玩儿。”
“冷了就进屋,别冻着啊!”淑贞拿了条袋子和小扫帚,跟着韩山童走了出去。
新村有间磨坊,是公用的。两人到了的时候,还没有其他人在,便配合着磨起面来。
韩山童扶着推杆,一圈一圈地转着,也不知累,脑袋上一会儿就冒出了丝丝白雾。
淑贞细心地用小扫帚扫着粮食,把面收进袋子,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你长大也要从军?”听着韩山童述说的理想,淑贞有些诧异,“打仗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吧?”
“知道,怎么不知道。”韩山童很有自豪感,又讲述起他们父子跟着东江军深入建虏统治区,袭鞍山驿、伏击敌人的事情。
他没看到战斗的经过,只是听父亲说起,并看见了战后的情景。
“……建虏看起来很凶,在郭将军和他的兵手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光人头就砍了好几百,尸体都扔到山里喂狼了,真解恨哪……”
“俺爹说了,得报仇雪恨,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呢!都怕死,都不上战场,什么时候能收复辽东,回到家乡?俺从军当兵,也要象郭将军那样,可不是稀罕那几斗粮食……”
道理是对的,这孩子也很有理想,可淑贞还是觉得人头滚滚、血肉横飞的战场,让她有点受不了。
但听到报仇雪恨,淑贞的心中又升起了钦佩和激动。谁没有亲人死在建虏手中,父母兄弟姐妹,淑贞的男人也是因此而死,留下她和女儿孤苦伶仃。
自己做不到的,人家当兵从军的,不怕死地拼命,不也是在为她报仇?
家乡这个词,也深深触动了淑贞。那房屋,那田地,还有印在脑海里的儿时记忆,长大成人的经历,父母的坟……
“俺爹就杀过好几个建虏,为俺娘、俺爷报了仇。”韩山童满脸的自豪,象每一个炫耀自己父母的孩子一样,咧着嘴笑得欢实。
淑贞也笑了起来,赞道:“你爹真厉害,当兵没几个月,就当上官儿了。”
韩山童笑得更响,为自己的老爹而感到骄傲。但和别人比的话,还有那么点不足。
“郭将军才叫真厉害。”韩山童满脸的钦佩,说道:“去年这个时候,他才杀建虏,带着全村人逃出来。这还不到一年呢,都当上大将军啦,手下好几千号人。”
偶像,这才是韩山童的偶像。
在韩山童的想象中,郭大靖比说书人口中的吕布、关羽等人还猛,拎着把刀,杀起建虏就如同砍瓜切菜。
嗯,老爹也很厉害,但照郭将军,还是差了一点。
淑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俺们村没有带头儿人,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豁出命逃跑。要是早出来……”
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想到了自己的公公,都因为长年的劳累和饥饿,因为体虚力弱而倒在了逃亡的途中。
而她和女儿能活命,其实也是亲人的付出,把最后一点吃食留了下来。
现在,淑贞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呆在建虏统治区,死只是早晚的事情,拼命逃出,还有一线长久生存下去的希望。
粮食磨好了,韩山童背起袋子,淑贞跟在后面,一起回到了家。
院子里,小英已经把雪推成了一个小堆,涨红的小脸儿上满是高兴。见到娘亲和大哥哥回来,立刻欢叫着迎了上去。
就是这样的生活,能让人开心而笑的,哪怕是成天吃糠咽菜,也是好的。
淑贞数落着女儿,心疼地用手捂着冰冷的小脸儿,赶紧推进屋暖和。
韩山童进屋把面放下,眨巴眨巴眼睛,又走出去,拿起小铲子,在雪堆上又拍又修,决定弄个好看的雪人,让小英更开心更快乐。
…………….
郭大靖返回广鹿岛的第二天,一艘朝鲜来船便靠上了码头。拿着郭大靖所给的令牌,崔孝一等人再次踏上了广鹿岛。
“这是——鱼?”崔孝一的眼睛都直了,在高竿下转着圈,仔细看着鲸鱼骨架。
张希范嘴张得老大,却注意到了竿下贴着的告示,急忙上前细瞅。
“哇,四五万斤的鲸鱼。”张希范用力咽了口唾沫,满脸的惊诧,“真不知道是怎么捕到的?郭将军,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啊!”
崔孝一也上前看了告示,摇头慨叹,“每次来都有惊,也有喜。真想随在郭将军左右,能时时聆教。”
张希范也有同感,说道:“若不是家有父母,某说什么也要在郭将军麾下听令。真是,羡慕金重国他们啊!”
一阵马蹄声急促响起,郭大靖带着亲兵,赶来迎接。
下马寒喧几句,郭大靖便将众人引至客馆,落座上茶,便直接说到了正题。
郭大靖的记忆在逐渐恢复,或者说是以为自己只是草草看过一眼,却已经忘记的东西,其实埋于脑海深处,只待合适的时候来唤醒。
现在的朝鲜左议政,加封青原府院君的沈器远,好象是因为谋反,最后被仁祖处死的。
谋反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仁祖投靠清朝。林庆业被清军俘虏后,还是沈器远把他要回,却在路上被金自点派人所谋杀。
郭大靖的记忆不是太清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通过林庆业和崔孝一,知道沈器远是亲明派。
既然如此,郭大靖便有了想法,准备支持沈器远。谋反嘛,那就要有军队,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崔孝一对于郭大靖只看过货物清单,便急着询问有关沈器远的底细,有些诧异,但还是尽其所能,详细地加以讲述。
“……沈器远师从权鞸,后参与仁祖反正,进入仕途,参与平定李适之乱,升任扈卫大将、刑曹判书、兵曹判书,先升任左议政,加封青原府院君……”
“据林将军所说,沈器远本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即位为新王,因此对仁祖似有不满……”
郭大靖不耻下问,“权鞸何人,请崔兄介绍一下。”
崔孝一脸上现出崇敬之色,说道:“权鞸先生乃是朝鲜最著名的汉学家,其所著《周生传》引经据典……”
权鞸是朝鲜历史上影响深远的汉学家,在其作品《周生传》中融贯中国历史元素,构造了一个立体的中国地理空间,对中国充满赞叹和崇敬。
这就说得通了。沈器远想必也是崇拜中原文化,对建虏鄙夷不屑,也对仁祖的软弱心存不满。
郭大靖轻轻点头,露出了微笑,说道:“多谢崔兄指教。在郭某看来,沈器远亲明仇虏,又身处高位,可着力结交,争取改变朝鲜朝廷的态度,共同对抗建虏。”
“林将军也是这般的想法。”崔孝一深表赞同,说道:“能得到沈器远的支持,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得很啦!”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济州岛位置极佳,又僻处大海,很适合暗中练兵。郭某建议,走沈器远的门路,将济州岛的控制权拿到手。”
济州岛的古名有岛夷、东瀛州、涉罗、耽牟罗、乇罗,元朝时被蒙古人占据,在岛上牧马。
现在,济州岛设置大静及旌义二县,人口不多,朝鲜朝廷也不重视。
崔孝一做不了主,点头答应,向林庆之禀报之后再作决定。只要沈器远肯帮忙,济州岛官员的任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次前来,除了运送物资,还想把学习火枪打造的工匠接回去。”崔孝一说道:“又送来了十几名可靠的朝鲜义士,麻烦郭将军安排在军中效力。”
郭大靖笑着说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明年将有大战,他们正可增长经验。对于建虏,可是有不少新战法。”
“明年大战?!”崔孝一精神一振,颇为心动,却还不好最后确定,“待某向林将军请示,如果能参与大战,实乃幸事。”
“欢迎,欢迎啊!”郭大靖笑着说道:“且在客馆休息,某也准备一批物资,请崔兄带回,算是新年的贺礼。”
崔孝一起身相送,郭大靖又告诉他,会马上召集军中效力的朝鲜义士,赶来与他相见。
把工匠召回,林庆之是准备打造重型火枪,郭大靖对此感到欣慰。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过年要喜庆
而崔孝一运来的火药、铁料,则又为明年的大战提供了更充足的物资弹药。
至于又派来的朝鲜义士,郭大靖来者不拒,也不会有太多的优待。经验是在战斗中增长的,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个人的造化吧!
联合所有的力量,共同对抗建虏,一直是郭大靖的思路。其实,目前能够提供助力的也不多,朝鲜是最近,也是最快捷的途径。
尽管对于林庆之、崔孝一等人提供的物资,郭大靖是等价交换,或用钱购买。但能保持住这个渠道,也是至关重要的。
沈器远呢,郭大靖还真希望他谋反成功,从根本上改变朝鲜朝廷的软弱。也不需要有多强的军力,至少不与建虏通商互市,断绝来往,就是对平辽的支援。
当然,这只是想象,或者说是一种长远的投资。结果如何,郭大靖也不好判断。
但有一点,他相信,随着对建虏作战的不断胜利,随着东江军的实力不断增强,沈器远的意图会表现得更加明显。
甚至于,在建虏露出明显颓势的时候,朝鲜朝廷也不太可能放弃结好大明、共击建虏的机会。
说白了,强者自有人依附,弱者也自然少人相助。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而长远的考虑,未必会在将来得到回报;但不考虑长远,你也不要指望将来会一丝一毫的收益。
……………..
郭大靖的目标是在一年内,还要从葡人手中购买两千枝重火枪,而对于轻火枪加刺刀的武器配备依然很是看好。
所以,通过林庆之和崔孝一,郭大靖购买了五百枝。在生产制造不能达到规模之前,买比造更快,更能提升战力,多花些钱也是值得的。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轻、重火枪搭配使用,虽然不能完全取代冷兵器,但却多了远程输出,用刺刀也能近战厮杀。
四千广鹿岛军队,一千枝重火枪,一千多轻火枪,一千长枪兵和刀盾兵的混合,再加上炮兵、骑兵、后勤辎重兵,正好是一个完整的独立作战集团。
这样算下来,哪怕扩充不到四千,有三千五六百也差不多了。要知道,毛文龙还答应拔调三十门佛朗机,以及操炮的炮手呢!
朝鲜火枪比较粗重,射程较鸟铳要短,但在射程内的杀伤力却超过鸟铳。前装滑膛火枪,追求射程和精准度,郭大靖认为是走偏了发展方向。
特别是在建虏的冲阵兵装备重甲的情况下,鸟铳的威力便成了硬伤。一枪打不死,敌人还往上冲,很少有人还能镇静自若地装填弹药,从容射击。
第二天黄昏时,郭大靖已经安排好了所送的礼物,在客馆设宴款待了崔孝一等人。
几百斤鲸肉,几张完好的毛皮,这些都是次要的。郭大靖又给了崔孝一一万两银子,以及两架望远镜,令崔孝一动容。
“这——”崔孝一苦笑着,“崔某倒象是成了商贾,来往赚钱一般。”
郭大靖笑着说道:“这不是交易,而是情谊。林将军和崔兄大力相助,已经令郭某感动,些许钱财,只是不想让你们难做。”
崔孝一知道郭大靖的脾气禀性,也不再推辞,对望远镜这个新奇东西倒是更感兴趣。
“西夷的东西,岛上正在仿制,只是难以大量制造。”郭大靖解释道:“用于行军打仗,却是极好的。”
“郭兄这里总有奇巧的东西。”崔孝一感慨着,把望远镜收好,“能看清远方的景物和人,确实于军事上有大用处。”
郭大靖伸手提壶,倒了杯酒,说道:“贵国与倭国有贸易往来,不如建议林将军以此来增加军费。倭国的特产硫磺、硝石、铜,对于军事,必不可少。”
“可以试试。”崔孝一沉吟着说道:“通过沈器远,或许能够得到朝廷允许。或者,就编造商人的身份,前往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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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对此比较赞同,既然朝廷如此,循规蹈矩就啥也干不成,倒不如搞些歪道,为国为民做些事情。
国,在郭大靖的心目中,与当时人们的定义是不同的。
古代是家天下,在人们眼中,皇帝就是国,忠于皇帝就是忠于国家。忠君爱国,把对皇帝的尽忠,都摆在了国家之前,或者说是并列。
而郭大靖是把二者分开的,拼尽全力打建虏,可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华夏,为了国家。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是相当难的。他也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大逆不道的思想。
对于沈器远,郭大靖倒是视为同一路人。皇帝不行,那就换,别让一个人祸害整个国家,让百姓们民不聊生。
把郭大靖的思维用孟子的一句话来总结归纳,是非常精僻的。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再简略一些,那就是“你不仁,我不义。”
“目前朝中与沈器远并列的,是右议政金自点。”崔孝一说到金自点,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此人见风使舵,在亲明与畏虏之前摇摆。”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倒是个务实的家伙,那就用形势来让他改变,不必强行结交。”
只要大明不倒,或者是在对建虏的作战中连连取胜,不说金自点,就是整个朝鲜朝廷,也会改变态度。
用实力说话,用利益讲道理,互惠互利,这也是郭大靖的原则。
“明年的大战,还需要些什么?”崔孝一甚是期待地问道:“林将军行前与某说过,会尽全力相助。”
郭大靖拱手谢过,说道:“硫磺、火药、铁料、粮食、火枪,林将军方便搜购的,某是来者不拒。”
就现在而言,明年作战的物资弹药储备已经能够满足。但郭大靖是希望越多越好,与建虏作战可是长期的。
崔孝一点头答应下来,这不是索要,而是购买,并不会让林庆之太过为难,只要不走漏风声。
无偿的援助,郭大靖也想啊。可他也知道,林庆之不是朝鲜国王,他作不了主。能提供物资,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酒过三巡,郭大靖和崔孝一等人才宾主尽欢而散。
……………….
积雪被堆在路边,象是一道矮矮的护墙。
张膀脚下咯吱作响,有些沉重,可看到家门的时候,身心生出暖意,疲惫也消减了不少。
推开院门,听到声响的小妹便跑了出来,嘴里叫着“哥哥”,满脸是笑地迎了上来。
“发肉发面啦,哥,过年能吃饺子了。”再没有什么比吃更能让小孩子欢欣雀跃的了。
张膀笑着连连点头,摸着小妹的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做工的时候就听说了,就是不知道发的啥肉?”
“发了两条鱼,一只山鸡。”妻子在屋内笑着回答,“面是一家两斤,足够包饺子了。”
东西不多,但对百姓来说,却能过个难得的快乐年节。投入也不多,本来就是少给百姓们发了两次,在平常积攒下来的。
平时不觉得,有粮食吃,没多少奢望着能吃上肉。可在年节上发放,意义不同,给人们在心理上也造成了不一样的影响。
“鸡肉和鱼肉都能包饺子”张膀已经知道了标准,也不显得惊讶,笑着说道:“面是少了点,掺上些杂粮面,能多吃顿饺子吧!”
妻子笑着点头,伸手指了指大白菜,说道:“还有这颗大白菜,也是发的。”
负责采购的吴九成,按照郭大靖的指示,从山东购买了一船菜蔬,白菜便宜,买的最多。
张膀呵呵笑着,走进里屋,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儿子,坐在炕沿,盘算着能在年前领到多少粮食。
别看是冬天,岛上的活儿不断,最简单的力气活儿就是造石弹。不是石匠没关系,抡大锤把大石头凿开,你不会干?
还有锯木头,按照工头儿的要求,锯成长宽合适的木板,再由专业木匠进行精加工。
说得不好听的话,郭大靖就是剥削压榨,用能够糊口的粮食,获得了远超其价值的各种产品。
但老百姓却得感他的恩,称他的好。原因很简单,环境使然,能够生存下去,谁会计较卖力气值不值呢?
多给家里挣个三五升粮,看着父母妻儿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是对疲累最好的恢复。
妻子走进屋,看了看儿子,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张膀笑了笑,说道:“军队上又招兵了。”
妻子皱了下眉,静等着丈夫往下说自己的心思。
“除了粮饷外,还给田地。”张膀缓缓说道:“当兵一年给两亩,两年给五亩,三年给十亩。不收赋税,耕种的收成全部归自己。”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听说过,那种土豆一亩地能收三千多斤。有两亩地,就够一家人吃的。”
停顿了一下,妻子把手放在丈夫的肩上,说道:“可咱家只有你一个男人,没了顶梁柱,给多少田地也没用不是。现在我觉得就挺好,何必去打仗卖命呢?”
张膀看着妻子的眼睛,又转头看看熟睡的儿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
有人当兵,也有人生产,郭大靖推出激励政策,却并不希望合格的老百姓都去当兵。
既是激励,也是对军属的优待,还是一种变相的抚恤。家中有多个男丁的,自然多了选择,对当兵入伍更有积极性。
张膀对于新的招兵政策并不完全理解,至少他知道得不详细,不知道阵亡的将士家属将得到十亩免税田。
韩仲就不一样了,他理解得透彻,并开始交代儿子,得到田地后好好耕种。
“两亩地种好的话,至少让你能得温饱。军属还有优待,可以多包田地,只交一半赋税……”
韩山童有些心不在焉,趁着老爹不注意,捂嘴打了个呵欠。
“你还小,我准备让你李叔帮你种,一家一半,他应该是会愿意的。”韩仲已经想好了,觉得儿子肯定能接受自己的安排。
韩山童赶忙说道:“不用李叔,让贞姨帮我才好。”
韩仲摇了摇头,说道:“一个妇道人家,还拖着个女娃,怎么能帮你耕种?”
韩山童辩解道:“贞姨很有力气的,小英也不拖累。种地嘛,不就是春天和秋天比较忙。两亩地,我自己就能干。爹,你不是说,军属有优持,会帮着春耕吗?”
韩仲张了张嘴巴,没想到儿子倒是记得清楚,确实有这么一项规定。
郭大靖是为了让士兵安心打仗,如果没有军事行动,那就自己耕种。
韩山童见老爹眨巴着眼睛没说话,便笑着继续说道:“爹,过年的时候咱们去贞姨家吃饺子?或者请她们过来?”
韩仲用力摆手,说道:“那成什么啦?咱们自己包,不就是面皮里面塞上肉馅吗?有肉的话,怎么做不好吃?”
韩山童转了转眼珠,说道:“可贞姨说了,请咱们去吃她包的饺子。以后呢,您在外面要她照顾我的时候多了,别让人家心里不痛快呀!”
“她请咱们爷俩过年去吃饺子?”韩仲有些不敢相信,但儿子说得也有些道理,不禁犯起了犹豫。
韩山童笃定地点头,说道:“你不信,去问她呀!”
韩仲翻了翻眼睛,这怎么问,没法开口呀!
“我再去问问,让她亲自跟您说。”韩山童伸手抓过火上烤的一块肉,也不顾烫手,转身就跑了。
韩仲无奈地摇了摇头,儿子的心思他明白。可却不打算再让他从军上阵,在家好好种地,平安生活,才是他的心愿。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少年,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能好好活着。
要是没有战争,如果没有仇恨,韩仲不会放下半大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去从军杀敌。
如果没有战争,要是能有几亩薄田,让家人混个温饱,谁又愿意拿起刀枪,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拼命厮杀。
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难道不是大多数老百姓最希望的生活,太平安乐,苦一点累一点也值得。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攻蒙,过个好年
郭大靖已经考虑到了将来,考虑到了将士们的身后事,考虑到了他们的家人。在新政策推出后,年前便招到了四千五百兵,超额了五百人。
这还是郭大靖经过反复计算,目前的财力物资所能支撑的最大限度。
此时就看出了人口多的好处,接收的辽民,各岛分流的人口,提供了相对充足的兵源。
又咬了咬牙,郭大靖终于决定将骑兵扩充一倍。刘兴祚和刘奇士兴奋之余,却也有些担心。
“加上旅顺堡的两百骑兵,凑足六百,明年的大战,应该能起到作用。”郭大靖脸上是故作轻松的笑容,“骑兵不比步兵,训练周期长,现练是来不及的。”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春耕前发动,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新扩充的骑兵应该能够完成训练。”
“年后抓紧训练,争取形成战力。”郭大靖站起身,笑着说道:“过年就轻松几天,这一年,都挺累的。”
刘奇士张了张嘴,原想问一下补齐骑兵装备的事情,可又觉得在年后也赶趟,就别烦郭大靖,让他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
郭大靖走到门旁,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过年得有个喜庆劲儿,鞭炮是肯定不成了,费火药。锣鼓乐器都拿出来,除夕搞个火把游行,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娱乐?”
“岛上肯定有会踩高跷的,还有几天过年,现做也来得及。”刘兴祚边想边说道:“载歌载舞的话,也成。”
刘奇士挠了挠头,说道:“火把游行的话,也就图个热闹。找人糊几个大头,做几样道具,在村中走动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行,就这么定了,你们分别安排人去办。我呢,召集些人手,堆雪作几个造型。”
雪雕的话,在当时也算个新奇的东西。也不用太大、太精细,什么楼阁、雪人、走兽,插上灯笼,能看出个样子也就成了。
交代完毕,郭大靖等三人便分头前去安排准备。
节日的气氛,不是粉饰太平,也不是要搞得太过隆重,只是让军民们欢乐轻松一下,凝聚并提升民心士气。
老百姓挣扎求存,平常都在忙碌,为了混一口饭吃,哪里有闲心来搞什么娱乐?
过年了,就别死气沉沉,压抑积郁。
郭大靖认为欢庆一下,能让军民们的精神更加饱满,并在对新的一年的憧憬中,更加振作向上。
自己家里倒是没问题,可这还远远不够,要让整个岛上的军队百姓,都能沉浸在节日的欢声笑语中。
为此,郭大靖还下令,给每家都发了一瓶酒。有肉有酒,有庆祝活动,这个年过得才象那么回事。
郭大靖出了军营,来到宅院,直接去了郑家父女的工作间。
望远镜的制造又提速了,差不多一天一架,也就是一天能磨出两片镜片。
熟练是一方面的原因,征求了郑家父女的意见,安排了两个学徒打下手,则是另外的原因。
透明水晶已经用完,现在正在使用玻璃材料。加入氧化铅的玻璃,折射率大大提高,具备了制造望远镜的条件。
尽管光学玻璃的成品率比透明玻璃还要低,但摆脱了透明水晶的制约,数量也不要求太高,已经足够制造望远镜。
“见过大人。”郑四同和郑嫣儿看到郭大靖进来,赶忙躬身施礼。
郭大靖笑着抬了抬手,说道:“不必多礼。”
落座之后,郭大靖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那是做好的望远镜,足有五六架。
按照这个速度,明年开战前,他答应给东江军军官配发的目标,肯定能够实现。
“没有别的事情,过来看看你们过年的准备。”郭大靖接过郑嫣儿捧过来的茶水,点头致谢后,便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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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发的东西足够我们父女过年了。”郑四同带着感激,躬身答道:“什么也不缺,请大人放心便是。”
郭大靖笑了笑,拿出几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缺不缺的,你们不想说也就罢了。这点银子,算是过年的补贴,你们拿去花用。”
“谢谢大人。”
抢先回答的竟是郑嫣儿,让郭大靖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含笑颌首。看来,这姑娘确实有想买的东西。
而岛上的杂货铺,郭大靖也不指望着能赚钱,就是为了方便岛上的军民。
在岛上,多数的日用品都是配给制。老百姓也没什么钱,士兵倒是有些饷银,酒是最畅销的商品。
郑嫣儿道过谢之后,开口询问道:“郭大人,岛上的图书馆还会再进新书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明年五六月份,林家商船再来岛上,可能会捎来一批。”
郑嫣儿象是满意地笑了笑,取过两个镜片,捧到郭大靖面前,说道:“民女发现,一个镜片能让家父看清东西,另一个镜片能让民女清晰视物。”
郭大靖伸手取过看了看,微笑着说道:“郑先生是老花眼,你呢,应该是近视。”
郑嫣儿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其意,充满了迷惑。
郭大靖想了想,也觉得光说肯定难以理解,便取过纸笔,画着图解说道:“这是人的眼球,这是视网膜,景物经过眼球……”
郑四同也好奇地凑过来,听郭大靖讲课。
“这个东西叫眼镜,有近视和远视两种,能给很多少带来方便。”郭大靖讲解完毕,又画了一副后世眼镜的简图,“用金属做框架,这个勾是挂在耳朵上……”
郑嫣儿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尽管很多名词都是头一次听见,但道理还是多少听懂了一些。
目光闪动间,她看了郭大靖一眼,心中惊诧,没想到这位将军竟然知道这么多知识,简直闻所未闻。
郑四同也充满了钦佩之色,恭谨地问道:“郭大人以后是要售卖这个,这个眼镜?”
郭大靖笑着摆手,说道:“某是军人,行军打仗是本职,不会去做这个小买卖。你们父女若是有意,等回家后开个店,或许会赚钱。”
郑四同苦笑了一下,也不敢确定何时能够回到家乡,或者是去他处重新安身立命。
郭大靖转头看着郑嫣儿,好心地提醒道:“不要在暗处看书,也不要长时间看书,多看远方的景物,近视的程度会有所缓解。否则,越来越重,总不好戴着眼镜出门吧?”
郑嫣儿脸色一红,躬身谢道:“谢大人提醒,民女省得了。”
郭大靖喝完茶水,便要起身离去。房门被推开,林婉儿抱着琴跑了进来。
“郭三哥也在呀!”林婉儿一点也不见外,称呼上真把郭大靖当成了哥哥似的。
郭大靖有些无奈,强挤笑容说道:“在外面过年,没家里热闹。岛上条件有限,委屈林小姐了。”
“挺好啊!”林婉儿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嫣儿,还有侍女,不少吃喝,想怎么过年,都没人管。”
好吧,是我多虑了。估计你两个哥哥也知道,才放心地把你放在这岛上。
林婉儿把琴放下,又好奇地问道:“三哥,听说过年的时候岛上有欢庆活动,火把游行啥的?”
“图个热闹喜庆。”郭大靖说道:“可没有内地大城镇热闹,又是戏班,又是社火的。”
“热闹就行。”林婉儿呵呵笑着,说道:“我和嫣儿也参加,没火把,提个灯笼也行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提灯笼就更好了。”
火把最简单,要说提灯游行,就得有蜡烛和灯笼,参与者就少了。
林婉儿指了下琴,说道:“光是锣鼓,不用弹琴吹笙?”
“要声音响亮的,琴嘛,不太适合这种大型活动。”郭大靖婉拒道:“林小姐若是有兴致,待过年小聚会时,郭某洗耳恭听。”
林婉儿嘟了下小嘴,说道:“光我弹琴,那成什么了?”
郭大靖赶忙解释道:“参加聚会的每人都有表演,不表演就罚酒。”
哈,这个有意思。林婉儿的眼睛亮了,用力点着头。
象林婉儿这样的客人,平常也就罢了,可郭大靖却不好在过年时冷落。还有藤野英父女,郑家父女,郭大靖准备宴请一次,算是礼数周到。
军队中的聚会也会有,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准备招待一下,以示亲近。
郭大靖见没有别的事情,拿着望远镜,起身告辞而去。
………………..
去年过年的时候,郭大靖想到了在寒风凛冽中苦苦求生的苦痛经历,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
如果不是穿越附身,明朝的郭大靖已经成坑中雪堆中的一具尸骨。
还有正给自己挟菜的阿秀,讲述外面新鲜的蓉儿,不时抬头插话的李秀成,能活下去的几率也非常低。
“应该是个大雪人,有那么高——”蓉儿伸手比划,还仰起小脸,形容着雪人的夸张高度。
郭大靖吃着饼子,微笑不语,只想听这些亲人们说笑,看着她们快乐。
李秀成在旁边补充着准确数据,“有两人来高,要搭架子修整呢!”
阿秀露出惊讶之色,说道:“那可得去看个新奇。”
“过年的时候肯定能堆好。”蓉儿说道:“还有火把游行,全岛的人差不多都参加呢!”
成千上万的火把组成光亮的长龙,沿着岛上的道路逶迤行进,要站得高,才看得壮观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还有大头娃娃,还有踩高跷,锣鼓齐鸣,肯定很热闹。”
蓉儿张大了嘴巴,眼中是激动和惊诧,这可比她知道的消息多不少,得告诉小玩伴儿,让她们好好地羡慕一下。
阿秀看了一眼丈夫,猜想是他安排人布置的。多少年了,都没有这样热闹欢乐地过年。
想到以前的苦痛挣扎,阿秀的眼中更添柔意。这都是托了男人的福,才有了现在的好生活。
希望明年会更好,祈求上苍保佑丈夫,无灾无病,一切顺遂。
郭大靖不知道妻子在为自己祈祷,还在说着让孩子们高兴的事情,“正月十五元宵节,还有猜灯谜,猜中给奖品。”
“什么奖品哪?”蓉儿急着问道:“靖哥哥,这是不是你说了算的。”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他出钱,谁能搞这个。
“奖品嘛,不会很值钱,就是个意思。”郭大靖说道:“蓉儿和秀成若是缺什么,拿压岁钱直接去买吧!”
“还给压岁钱?”阿秀看着丈夫,有些惊愕。
郭大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笑着说道:“你们都有,给我拜年时再给。”
“好啊,好啊!”蓉儿差点鼓起掌来,“谁说的吉祥话最好,靖哥哥就给的最多。”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样做才最好。给点碎银,让孩子们自己买,比问他们需要什么,直接取出来给他们更令人高兴。
阿秀微笑起来,家当都在她的手里,倒不在乎什么压岁钱。但这是丈夫的心意,图个喜庆欢乐。
她当然不知道,手里那百八十两银子,在她看来是全部身家。可对于郭大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可郭大靖志不在此,现在不努力奋斗,大厦倾倒、遍地腥膻时又能躲到哪里?纵有巨富在身,又有何用?
可以把自己看成高大上的为国为民,但也可以视为自己而打拼。也只有当自己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紧密联系在一起时,才会有源源不断动力。
……………..
沈阳。
汗宫内,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天启七年,建虏统治区发生饥荒,但通过攻打朝鲜,以及进攻宁远锦州,算是熬过来了。
但皇太极对此并不满意,正坐在书房内,阅看着公文,临近节日也不能让他心怀舒畅。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的称帝之路,在今年并不顺利。甚至于,三大贝勒已经产生了戒惧之心。
“又有上万辽人逃亡。”皇太极很是郁闷地把叹了口气,靠进椅子轻抚着额头。
虽然皇太极并不把统治下的辽东汉人看在眼里,但也认识到一点,后金需要奴隶,需要劳力。否则,谁来耕种,谁提供发动军事行动所需的粮草物资?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过年
所谓的宽仁之政,是与老奴相比,目的却并未更改。只不过一个专用皮鞭,另一个手里还拿了胡萝卜,能够更好更长期地剥削和压榨。
“专勤南亩,以重本务”,现在是皇太极的思想,以及将要推出的政策。
他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农业有了较大发展,粮食基本上能够自给,社会矛盾便得到缓和,对外征战也有了物资支持。
但皇太极也知道要实施的话,将是阻力重重。
内部贵族分权势力的存在,必然会与他的理念产生冲突,想逐步建立国家统治机构,取代八旗制度更是举步维艰。
“启禀汗王,范文程前来觐见。”侍卫入内禀报,让皇太极不得不收回烦乱的思绪。
时间不大,范文程走了进来,施礼拜见后,很荣幸地得到了落座的礼遇。
不待皇太极询问,范文程先躬身呈上文件,才恭谨地斜签着身子坐下。
皇太极伸手取过,翻开阅看,边看边微微颌首,显示出赞扬之色。
这是范文程、罗绣锦、宁完我等人合议拟定的章程,力图稳定社会秩序,并制约贵族特权。
“治国之要,莫先安民,开篇之句便很好,精僻而直指要害。”皇太极缓缓说道:“编户为民,满汉一体毋致异同,也正是本汗王的本意。”
“编户为民”就是将汉民庄丁由庄田抽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汉民由农奴恢复为民户,剥削压榨轻了,也有了一定的自由和私人财产。
范文程躬身奏道:“启奏汗王,实施此政的前提是丈量土地,将余地归公,发给民户耕种,不许各旗主、贵族再立庄田。”
皇太极抬起目光,看着范文程,稍显无奈地说道:“本王会尽力晓之利害,争取在议政时通过此新政。”
触及到了旗主和贵族的利益,皇太极心中清楚,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把政策推出并实行下去。
范文程再次躬身奏道:“我等还有一策,即把每十三名壮丁编为一庄改为每八名壮丁编为一庄,其余汉人,设村立屯,编为民户。”
皇太极目光一闪,露出了微笑,说道:“此策甚善。”
两策择其一,只要有一项获得通过,皇太极觉得就达到了目的。削弱和制约旗主和贵族,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缓缓为之。
关键是实力和威望还不够,皇太极心里明白得很。
先说实力,两黄旗是皇太极的铁杆力量,代善的两红旗算是支持力量。但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两蓝旗,就不好说了。
说到威望,皇太极也有些汗颜。自他继位,征伐朝鲜算是战绩,宁锦之战损失不小,差不多是持平了。
也就是说,现在想要称帝,条件根本不成熟,反倒是逼着其他旗主联合起来加以反对。
“明年,本汗王决意征讨蒙古诸部。”皇太极放下文件,直截了当地问道:“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只是略一沉吟,便躬身道:“汗王英明。先攻朝鲜,再击蒙古,剪除明国的两大助力。”
这只是战略上的考虑,皇太极还希望借助一场大胜,来提升自己的威信。范文程没全说,但心中明白。
在古代,称帝这样的大事,总要有个理由,才能上尊号。什么“远人归服”,什么“国势日隆”,什么“祥瑞出世”等等。
其实,什么理由不重要,也不难找。只要实力强大,只要威信足够,编个理由还不是轻松之极。
而且,对于没有臣服的蒙古诸部,皇太极并不太过看在眼里。他计划出动四旗,获胜便有绝对的把握。
两黄旗是必须的,并不一定要作战,但这是保护他安全的最值得信任的力量。另外两旗,他也选好了,便是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
谣言虽然不值一驳,但谁知道会在多尔衮兄弟心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波澜不惊恐怕不可能,连平头百姓听到别人说你有帝王之气,或者说你家祖坟冒青烟,还会有想法呢!何况是手拥两白旗、有资格竞争汗位的多尔衮?
所以,皇太极认为还是带在身边观察使用,最保险。顺便,还能够削弱两白旗的实力。
当然,这些都不是能对范文程等人说的秘密。心里这么想,也只能憋在心里。
皇太极又想到一事,从桌案上翻出一份文件,对范文程说道:“东江军游击郭大靖,要重视起来。”
范文程听说过郭大靖的名字,在朝鲜击杀贝勒岳讬,毛文龙报给明廷的捷报中也数次提到。
上前躬身接过情报,范文程迅速看了一遍,沉声说道:“胆子不小,竟敢深入秀岩地区袭扰。”
皇太极沉声说道:“此人擅长潜入,袭击鞍山驿堡的也是他。若只是个人,还不足为虑,关键是他能训练出比较强悍的士兵,这便不得不令人担忧了。”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他驻守在广鹿岛,也只能登陆深入,才能够进行袭扰,威胁不大。再加上东江镇已经断绝粮饷,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你挑一些忠诚勇敢的汉官汉将,分到秀岩、凤城、镇江、海州,协助防守。”
在皇太极看来,郭大靖不仅擅长潜入袭击,还很狡滑。鞍山驿和秀岩的两次伏击,就很说明问题。后金军将领骄横,头脑简单,他认为是一个主要原因。
范文程领命之后又接着请示道:“趁着东江镇困难之时,派人劝降,或许有些作用。哪怕不成,也有离间之效。”
皇太极略一沉吟,抚掌笑道:“范先生此计极好,便安排实施吧!”
范文程起身再施大礼,躬身退了出去。
……………
历史并没有改变,在郭大靖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在一两年之内还是会发生,就象他没法让太阳不休眠,不让小冰河期来临一样。
但很多变化就在身边,他也看得清楚。小到广鹿岛,大到东江镇的军民,都在改变中受益。
再放眼辽东,建虏这一年的兵力损失可要超过历史。尽管处于量变的阶段,整个战争的态势依旧。
唯一让郭大靖感到无力的,不是敌人,而是大明的皇帝,以及朝堂上的文官集团。
不帮忙也别捣乱,这是最低的要求,可连这个,郭大靖觉得也是奢望。
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叛贼,天灾人祸逼得百姓造反。
可内忧外患之际,皇帝和文官们在干什么,在担心武将拥兵自重,在忙着党争,在忙着把大明往灭亡的深渊里推。
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实则道貌岸然的禽兽!!
天下要大乱了,必然多出很多妖孽的事情。
此时,郭大靖正在看着派在山东的谍子传回来的情报。有朝堂动态,也有市井风闻。
“天启命逢下甲子,黎民涂炭饥荒死,奴辈道从民大乱,定国安邦血流杵。”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对这个民间出现的所谓“刘伯温碑”,以及象预言,又象谶语的四名诗,冷笑起来。
天下大乱是肯定的,但这个预言对郭大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也不相信有预言家比自己还厉害。
有人要搞事情,不管能不能搞成,是夭折还是造成些影响,都不关自己的事情。
但郭大靖把情报放到一旁,突然又若有所思,伸手拿了过来。
在古代,谶语的杀伤力是很大的。如果是涉及到皇权更替、天下兴亡,就更是如此。
当然,往鱼肚子里塞布条,学狐狸叫,这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除外。
郭大靖就清晰记得历史上的隋朝有“桃李子,得天下”,以及唐朝关于武则天的“女主昌”等谶语。
不管是事前编造,还是事后附会,如果皇帝听到了有关皇位皇权的流言蜚语,通常就会宁杀错不放过。
或许,这也是个能够改变朝廷政策,以及人事变动的办法。
郭大靖陷入了沉思,开始顺着这个思路进行假想布置。
显然,在京城要有自己的耳目和眼线,这是郭大靖以前便有想过,但并不着急进行布置的。
山东已经有了据点,天津还要有,京城也要有。除了打听消息,散播谣言,据点最好还要有公开的招牌,比如商铺、杂货店、客栈等等。
对了,赵光那个老太监,还有蒋沈两位锦衣卫,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能够用上,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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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地思考了半晌,郭大靖作出了决定。这些布置确实不着急,等到收复金州之后,把旅顺作为中枢,再向外辐射,才最方便快捷。
如果能在两年后,也就是皇太极抄掠京畿之时布置好,并提前散播谣言,使整个事态的发展向着对郭大靖最有利的方向发展,他也就能满意了。
“大人。”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才收起思绪,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大步走了出去。
明天就是除夕,郭大靖和刘兴祚等军官要分头去慰问一下军烈属。不管是不是作秀,这种凝聚人心的手段是很管用的。
…………..
明天就是除夕,吃饺子的事情,也终于确定下来。
韩仲把肉和面背到了淑贞家,两人都有点小尴尬,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太过在意。
什么礼教,在生存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在辽民九死一生的逃亡过程中,就有很多男女本不认识,或是不熟,却在互相扶持的过程中走到了一起。
而在辽东的战乱中,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本是夫妻的天各一方,再见面时也都有了重组的家庭。
何况,岛上的百姓来自各地,不象那种长时间存在的村屯,知根知底太过熟悉。背后乱嚼舌头、指指点点的烂事不是没有,却是很少很少。
都在为生活忙碌,有几个人有闲心有时间去管别人是不是有伤风化?
再说了,两人都是单身,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给你添麻烦了。”韩仲放下肉面,搓了搓手,稍显局促地说道:“明天晚上用不用我早点来,帮你切菜剁肉?”
淑贞本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改了,笑着说道:“早来的话,调馅方便,也不知道你是口轻还是口重,拿了这么多东西,别吃得不合口味。”
韩仲赶忙点头答应,看着迈着小腿走过来爱吃手指头的小英,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穿着新棉衣,咧开小嘴冲着韩仲笑。
淑贞把发下来的布和棉花给女儿做了衣裤,幸亏韩山童拿来了家里的一张皮子,她才能做件御寒的衣物。
可两人都不知道,小英被韩山童领着去见了韩仲,按照韩山童教的话,以淑贞的名义请韩仲过年来家里吃饺子,小英则得到了烤肉的奖励。
韩仲以为是淑贞的意思,韩山童又跟淑贞说老爹不会包饺子,想拿东西蹭顿年夜饭吃。
淑贞平常就欠了人情,不管是粮食,还是毛皮,既然人家提出来了,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在韩山童的两边安排下,两家合在一起过年,便在误会中确定下来。
而象他们这样聚在一起过年的,并不是少数。相熟或者相识的,又比较孤独的,往往会为了热闹一些,而相约共渡年夜。
比如赵青山,就被郭大靖邀请,但他却婉拒,和孙六岩两口子一起过年了。
还有张膀,把大爷接到家中,让过年团圆的气氛更浓一些。
亲人逝去的悲伤,以往的苦痛,人们不能忘记。但记在心里,却不是背负着这些沉重继续愁眉苦脸地生活。
郭大靖慰问完军烈属,信马由缰,带着几个亲兵在岛上巡视着。
几座大型的雪雕已经完成,分布在路口、空地,尽管粗糙,却很新奇,引来了不少孩童前来观看玩耍。
路旁、院中,还有很多百姓自己堆的雪。
或是受到雪雕的影响,即便是自家院中堆起的最简单形状的雪丘,上面也插了扫帚、树枝,或用石头镶嵌的眼睛等装饰,多了不少生气。
一年的艰辛困苦,似乎过个好年,就能全部弥补。人们脸上多数都带着笑,忙忙碌碌地很充实快活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夜闲谈
“见过大人。”
“大人好。”
不时有百姓躬身施礼,郭大靖含笑回应,有时还停马问上两句。
郭大靖的平易近人不是现在才装出来的,大半年的时间,他对老百姓都是这样,甚至会主动打招呼,并上前攀谈。
对于军队也一样,除了训练和作战时紧绷着脸,平常和士兵们同吃大锅饭,空闲时间说话聊天,也不端架子。
用扑克脸来显示威严,郭大靖认为没有必要。他已经用自己的战绩树立了勇猛杀敌的形象,与军民们打成一片,也无损别人对他的敬畏和尊重。
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听到马蹄声响,自觉地避到路边,看到郭大靖,齐齐躬身施礼。
“郑先生,郑小姐。”郭大靖来到近前,微笑颌首,“在看大雪人嘛!”
郑四同点着头,说道:“我们去杂货铺买了些日用品,顺路看看这新奇的雪雕。”
郑嫣儿穿得厚厚的,显然还不是很适应北方的寒冷,小脸蛋儿被风吹得红了两小块儿,象是涂了腮红。
郭大靖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辽东的冬天很寒冷,戴上围巾的话,更能御寒。”
郑嫣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指了指路旁的大雪人,开口问道:“雪人脖子上的就是围巾?”
大雪人堆好之后,郭大靖看过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便让工匠用红纸给雪人加了个围巾。
别说,这么一加,立刻显得更加可爱生动,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看。
“甚花间,儿女笑盈盈。人添雪狮成”。古代人最常堆的,就是雪狮子,但造型复杂,不是平民百姓可以弄得好,做得象的。
而岛上的雪雕,以简单易造为宗旨,不管什么造型。雪人嘛,两个圆球堆起来就成,堆的自然是最多。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能把脸挡住,耳朵也能保暖,郑小姐可以弄一条试试。”
郑嫣儿绽出笑容,说道:“郭大人奇思妙想,令民女钦佩。”说着,她伸出手,“这个手套,很方便,很暖和,在江南都没有。”
“郑小姐手巧,这手套也做得精致好看。”郭大靖随口赞了一句,又问了下缺用情况,便拱了拱手,加快马速,继续向前行去。
郑嫣儿的妙目注视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老爹叫她,才收回目光。
“不想这辽东寒冷至此。”郑四同紧着衣领,缩着身子,催促着女儿,“咱们快回去吧,还是屋里暖和。”
郑嫣儿微笑着扶着父亲的手臂,说道:“咱们初来乍到,肯定不太适应。明年就不怕了,你看那些百姓,穿得比咱们单薄,可没咱们这么畏寒怕冷。”
“也是年纪大了。”郑四同摇着头,和女儿向宅院走去。
“爹,你怎么看郭将军这个人?”郑嫣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郑四同脚步慢了一下,又恢复正常,缓缓说道:“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小兵升到游击,又岂是简单的人物?杀敌勇猛是其一,谋虑甚远是其二。”
转头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郑四同问道:“嫣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郑嫣儿淡淡地笑道:“他是岛上的主官,知其脾气禀性,日后也好相处,不会触怒于他。”
郑四同点了点头,说道:“郭大人看起来还是个好相处的,安心干咱们的活儿,倒也不用太过小心翼翼。况且,顶多一两年,咱们又不会在此久居。”
郑嫣儿抿了抿嘴角,没再说别的。但目光闪动间,却似乎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又好象老爹的答复与她所想要的答案并不一样。
………………..
过年的气氛今天应该是到达了顶点,没有煎炒烹炸,没有什么八个菜十个菜,可每家都尽量把最好的拿出来。
每家房门打开,都能闻到葱蒜味,或者是肉的香味儿。
孩子们是最欢快的,玩儿和吃是他们最关心最惦记的。年夜饭,就是最丰盛的,最期待的。
郭大靖的手指灵巧地弯着竹篾,一个灯笼的框架很快就成形了。
蓉儿咯咯笑着,拿着红纸往上糊,郭大靖又拿了个小陶瓶,灌上油,插上灯捻,做了个小油灯。
别人拿火把,蓉儿提灯笼,甭提多有面儿啦!
阿秀和郑嫂,还有藤野英派来的阿巧,在灶房出出进进地忙活着。今晚的年夜饭,郭大靖请了藤野父女和林婉儿,还有郑氏父女。
他们都可以算作是岛上的客人,郭大靖觉得让他们独自在异乡过年,有些冷落,也不够礼数。
饭菜也不必多,谁也不是很缺油水。关键是这个气氛,这个心意,郭大靖认为才是待客之道。
本来还请了刘兴祚和刘奇士,可这两人婉言推拒,和军营内留守的官兵们一起过年。
郭大靖也不勉强,二刘的主动,倒是分担了他的工作。为了让将士们过个好年,他还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让二刘多采买酒食。
简单吃过午饭,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藤野父女便赶来了。
喝着茶水,吃着瓜子、蜜饯,藤野英拿出带来的棋盘棋子,让郭大靖和父亲下棋消遣。
“听阿英说,郭将军会围棋,某还很是惊讶呢!”藤野正显得手痒难耐,笑着发出邀请,“某的水平不高,还请郭将军手下留情。”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有些无奈地苦笑。
一起在山东行走的时候,倒是和藤野英打发时间下过两盘,没想到她倒有心,竟想着使他和藤野正的关系更亲近一层。
要说郭大靖的围棋水平,也就一般般。但藤野英,就更菜了。
“某的棋很菜。”郭大靖先贬低下自己,等会儿输的时候就不害臊了,“不如玩个新鲜的,咱们下自由棋。”
藤野正知道郭大靖的特点便是独出心裁,可这围棋还能玩儿出花样,弄得他极为诧异。
郭大靖伸手把藤野英摆的坐子拿掉,棋盘上空空的,他笑着说道:“还是一人一手,随便下在哪里都行。”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把棋子放在了左上的星位。
郭大靖在对角下了一子,也是星位。
藤野正的目光闪了闪,只下了两子,他便看出这已经与原来的座子有很大区别。
古代的座子是四角星位摆子,对角星的布局,利于纠缠攻杀。可郭大靖这么随便一改,便是二连星了。
可郭大靖的第四颗子却不是星位,而是小目,让藤野正睁大了眼睛,盯着棋盘半晌无语。
嘿嘿,星小目没见过吧?小目定式也不知道吧?
郭大靖心中暗笑,决定在藤野正动他的小目时,狠狠地占下便宜。
藤野英在旁边翻着眼睛,看到老爹那凝重中又迷惑,长长思考的样子,想笑又不敢,转身出去帮着阿秀忙活去了。
藤野正冥思苦想,落子谨慎,到了中盘的时候,终于凭借计算能力占了上风。
“藤野先生棋力远超郭某。”郭大靖左冲右突,眼见活棋无望,便爽快地认输,笑着说道:“佩服,佩服。”
藤野正收完棋子,摆了摆手,说道:“郭将军的棋下得快了,几步随手坏了整局。”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性格使然,有时候难改毛躁。”
说着,郭大靖落子,仗着先手之利,下出了中国流布局。这回,他的落子慢了下来,算得不够深,但确实很少下随手棋了。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婉儿等人的到来,使得气氛热闹了起来。嗯,只她一个就够了,郑氏父女还是那般谨小慎言。
“客人到了啊!”郭大靖看着棋盘,还达不到能准确判断形势的水平,但在他看来,至少还能再下一些时间。
藤野正微笑颌首,说道:“这盘棋是在下输了。”伸手指点着,“应该是这步出了错吧,之后就是勉强支撑。”
郭大靖笑了一下,说道:“是某投机取巧。对于这新下法,藤野先生没有研究。这个应对确实错了,应该是这样下,才是两分……”
简单讲了一下定式,郭大靖便和藤野正收拾棋子,重新回到了厅堂。
郭大靖家的屋子在布置上也挺简单,前院有一个比较大的厅堂,旁边是个小套间,平常都不怎么用,摆设也简陋。
但天气渐冷,请客吃饭也不能在院里,郭大靖便在厅堂里添置了桌椅,小套间里有火炕。
厅堂里点着两个火盆,温度完全不能和后世有暖气和空调的房间相比。但在当时的百姓家中,已经是暖意融融。
藤野英和林婉儿、郑嫣儿坐在桌前,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聊着天。
“见过大人,见过藤野先生。”见郭大靖和藤野正走出来,众人起身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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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和藤野正拱手还礼,笑着寒喧几句,便将郑四同请到另一张桌上坐下,随意地攀谈起来。
藤野英是个有眼力的,出去把阿秀请进来,一同坐下闲聊说笑。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郭大靖其实对阿秀并没有太高的要求,能让他有家的温暖和舒适就够了。
但他也希望阿秀能更自信,更欢乐,不因为自己的手臂而显得自卑,不敢与人正常的交往。
而这种事情是不好教的,只能是在实际的交往中,在心理和言谈上慢慢适应。
当然,郭大靖也不是毫无准备。至少,他让木匠做了几样小玩艺儿,并教给了阿秀。
比如,用木头刻成的华容道,同样是围棋,却是五子棋的玩法。
华容道和五子棋,阿秀已经学会了。她并不笨,从她学读书识字,郭大靖便能看得出来。
阿秀开始还有些局促,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把小玩艺拿出来给林婉儿和郑嫣儿演示后,她就变得越来越自然了。
林婉儿还自诩聪明,拿着华容道摆弄了半天,也没把曹操挪出来。可她也不脸红,因为藤野英和郑嫣儿跟她一样。
“这个——”郑嫣儿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对阿秀说道:“郭夫人,曹操真能从这里走出来?”
“真的。”阿秀拿过华容道,用手指挪动着,说道:“开始我也不太相信,夫君教了,才学会的。”
略显粗糙的手指一步一步,把曹操移了出来,阿秀露出了笑容,说道:“看,就是这样。”
藤野英眨巴眨巴眼睛,不经意地瞟了旁边桌上的郭大靖一眼,心中略有些吃味儿。
“应该是有窍门儿的。”林婉儿拿过玩具,又摆弄起来,可并没记住阿秀挪动的顺序。
郑嫣儿却若有所思,猜测着如何把横着的关羽挪到上面才是关键。
郭大靖并不管女客们的聊天玩耍,只和藤野正、郑四同随便说着话。
“江南能种两季稻,可赋税也重。”郑四同轻轻摇头,说道:“再加上地少人多,老百姓的生活也不好过。”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哪个朝代都免不了在积弊丛生中灭亡,又进入下一个循环。
郑四同继续说道:“从安南、占城、暹罗运来的粮食又压低了粮价,很多农民都改种桑树养蚕,或种棉花织布。”
“隆庆开关”后,明朝的民间海外贸易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世界各地对产自明朝的茶叶、生丝、棉布有着近乎无限量的需求。
因此,出售桑叶和棉花就能获得很大收益。江南的百姓不再种植粮食或少种,而改种桑树和棉花。粮食短缺的问题,就只能通过海外进口来解决了。
对于这些,郭大靖从林天生、林天佑那里也了解了不少,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异的神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藤野正对此倒是发出感慨。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种植经济作物和农业作物,总会产生类似的矛盾。在郭某看来,关键还在于朝廷的引导。谷贱伤农,米贵害民,需要利用行段手段干预,才能取得平衡。”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就象在辽东,土地本来就少,吃饭是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当然是以种植粮食为主。”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靠种地挣钱,也要等到自给自足之后,才能有计划地推行。”
藤野正看着郭大靖,问道:“大人已有了计划?”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年后,滑雪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有那么点想法,但也不敢确定,以后看形势再说吧!”
对所谓的计划,郭大靖不想多说,毕竟还很遥远,转而又询问起了风土人情,这倒是个比较轻松的话题。
江南、辽东、朝鲜,三人随意地聊着,当然以过年的风俗为多。什么江南吃汤圆,北方吃饺子,朝鲜吃年糕……
屋内多了个蓉儿,先得在女宾一桌玩华容道,瓜子、蜜饯吃得欢实。后来又跑到郭大靖等人这一桌,斟茶倒水,听男人们谈天说地,颇感兴趣的模样儿。
这也不稀奇,从风俗习惯说到了传说故事,又从传说故事讲到了怪异奇谈,蓉儿当然爱听。
郑四同也来了兴致,出身江南,他又有些文学功底,把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讲得众人侧耳倾听,神情专注。
在中国,白蛇故事家喻户晓。早期的故事情节比较简略,白蛇娘子也是一个令人憎恶、生畏的女妖形象。
后来几经演化,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蛇娘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富有浓厚人情味,大胆勇敢追求人间幸福生活的正面形象。
但故事到白素贞被镇压到雷峰塔下就结束了,听完之后颇为令人感伤和愤怒。
蓉儿就表现得特别明显,瞪着眼睛、握起小拳头,忿忿不平地说道:“法海是个坏和尚,许宣是个坏人儿。”
郭大靖没看过《警世通言》,但对白蛇传的故事还是清楚的。可跟郑四同讲的不尽相同,估计是又进行了演化。
“民间传说嘛,又不是真的。”郭大靖有些好笑地摸摸蓉儿的小脑袋,说道:“再说,也有好几个版本,拣喜欢听的不就成了。”
郑四同呵呵笑着,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关于白蛇的传说,在说书人的口中,也确实有所不同。其中还有白蛇产子,其子中状元后祭塔救母的结局。”
郭大靖笑着说道:“是不是还有法海被天兵天将追杀,躲进螃蟹壳中修炼的传说?”
郑四同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倒是没听说过。”
“靖哥哥,你讲啊,讲个我喜欢听的,不憋气难受的。”蓉儿拉起郭大靖的胳膊,摇晃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藤野英在旁笑着说道:“大人编故事可是最厉害的,肯定把这个白蛇娘子的故事讲得令大家都高兴满意。”
郭大靖嘿然一笑,也不做作谦辞,便把《白蛇传》故事的主线娓娓讲来。
《白蛇传》这个名字也是后世才确定下来,主线框架则是乾隆年间的方成培所改编的《雷峰塔传奇》。
从《初山》《收青》到《舟遇》《订盟》,再到《端阳》《求草》《谒禅》《水门》,最后以《断桥》《祭塔》收尾。
其实,郭大靖讲得也有些简略,但故事梗概是不差的,完全是后世已经完全定型的内容。
象端阳喝雄黄酒现形,求仙草搭救许仙,以及水漫金山,在当时可没有这样的情节。
因为情节的新奇,也弥补了郭大靖不是专业说书人的缺陷,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活该,法海躲到壳里面再也出不来喽!”蓉儿咯咯笑着直拍手,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郭大靖的胡扯,一笑置之。可因为这个故事,气氛却更加活跃起来。
“大人讲的故事,若是说书人知道,定能出名。”郑嫣儿笑着说道:“编成戏剧,也能一唱而红。”
林婉儿用力点头,说道:“对了,大人那日说过,要表演节目,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言而有信?”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过年嘛,权当娱乐。若有才艺,便展示一下,也不必强求每人都来。”
说这话是为了照顾阿秀,也替藤野正和郑四同挡了尴尬。
“虽是不强求,但大人却不能免除。”林婉儿说道:“因为,这个是大人的提议,总要率先作个榜样才好。”
说着,林婉儿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琴捧到了郭大靖的面前。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拔拉了两下,笑道:“那郭某就献丑了。”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都把目光投注到郭大将军身上。但见郭大靖挽了挽袖子,象那么回事儿似的抚琴而歌。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旋律起伏、朗朗上口的小调,豪情满怀、气盖云天的歌词,身在高处、心却坦然的强大气场,在略显粗糙的嗓音中,沧桑犹如过眼云烟般明朗起来。
但是,可是,可但是,郭大靖所唱的旋律,和他拔弄的琴音,完全不对路子。可以说是真唱,瞎弹。
郑嫣儿和林婉儿互视一眼,脸上的表情亮了。想笑不敢笑,却又觉得这歌婉转动听,声色悠扬,颇具古曲风韵,难得的好曲好歌。
琴音一收,郭大靖的歌也唱完,郑嫣儿和林婉儿才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纠结了。这对于两位比较专业的琴师,简直就是折磨。
郭大靖却不在意,愣是找到了电影中那种抚琴唱歌的爽快感觉。
一年来的殚精竭虑,一年来的出生入死,一年来的艰辛奋斗,从心胸中全部渲泄而出,郭大靖真不是为了表现。
阿秀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丈夫,那一举一动,那粗豪的歌喉,让她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充满了自豪骄傲。
藤野英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想到了在山东同舟共渡,想到了依偎拥吻,她希望将来这个男人会为她抚琴歌唱,她也为这个男人翩翩起舞。
“靖哥哥唱得真好,靖哥哥弹得也好。”蓉儿的清脆嗓音响了起来,率先给她的靖哥哥喝采叫好,接着便小跑过来,举着手里的螃蟹。
不用她带头,众人也拍手喝采。这歌确实好,词好,曲好,除了这瞎弹的琴。
“靖哥哥,法海在哪?”蓉儿急不可耐地把手里的螃蟹递给郭大靖,“你快把他给揪出来。”
众人刚喝完采,随即便被蓉儿的举动给逗得哄堂大笑,都没把这事儿当真。
郭大靖却不推托哄弄,伸手拿过螃蟹,仔细地剥了起来。很快,将蟹的砂囊薄的那面撕去,里外一翻,竟真的把秃驴揪了出来。
还好,这是个青蟹,要是梭子蟹的话,就只能看到光头,看不出手了。
郭大靖指点着让蓉儿看,“看到没,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盘腿坐着,双手合什……”
蓉儿仔细端详,脸上慢慢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发出了欢叫,“臭法海,坏法海,果然躲在这里。我,我要吃了你。”
“蓉儿比法海还厉害,一口就能吃了他。”郭大靖被逗乐了,宠溺地摸摸蓉儿的小脸蛋儿。
蓉儿看到屋内众人都有好奇之色,便象献宝似的拿着螃蟹到各人面前显摆,嘴里还解说道:“看,这就是法海。穿着黄衣服,盘腿坐在那里念经呢!那是光头,那是手……”
“真象啊!”林婉儿发出惊叹,和郑嫣儿一起伸着头细瞅。
郑嫣儿也是满脸惊奇,说道:“盘腿晏坐,双手合什。仔细看,连眉弓都挺清楚呢!”
众人都看过之后,也知道这只是传说,螃蟹中有秃驴也是巧合,可却不明白郭大靖是如何发现的。
“某也是听旁人说起,并演示之后,才知道螃蟹里有这么个小东西。”郭大靖笑着解释道:“青蟹最逼真,河蟹也完整,别的螃蟹就不清楚了。”
藤野正笑着说道:“处处皆学问,没想到吃螃蟹也能揪出个贼秃。第一个发现的,倒是个极细心——”
手在空中划了一圈,藤野正有些找不到合适的词汇,郭大靖笑着补充道:“也是个极无聊的家伙。”
哈哈哈哈,藤野正和郑四同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确实如此,吃螃蟹吃到这份儿上,不是无聊是什么?
在说笑中,气氛越来越是随和亲近,郑四同和郑嫣儿来的时候还有些拘束,现在却没了这种感觉。
不用催请,林婉儿和郑嫣儿都弹唱了一曲,藤野英则合着众人的掌声,跳了段朝鲜舞蹈。
在欢快的气氛中,已是华灯初上,饭菜摆了上来。男一桌,女一桌,郭大靖随便说了几句过年磕,酒宴便开始了。
菜式并不多,但加了辣椒的,味道很是独特。且有荤有素,有鱼有蟹,在岛上却是难得的丰盛。
酒过三巡,热气腾腾的饺子也端了上来。阿秀招呼着郑嫂和阿巧也入座,在她眼里,没什么下人上人之分。
郑嫂推托了,说要回家吃饭,家人正等着她呢!阿巧则听藤野英的,乖巧地坐下。
女人那桌都不怎么喝酒,菜足饭饱,便撤盘空桌,围坐着喝茶闲聊。
郭大靖等人也没有多饮,过了一会儿便都吃饱了。
这时,外边隐隐传来了锣鼓之声,显是还离得比较远。
“正好。”郭大靖笑着说道:“吃完饭咱们也参与进去,既凑个热闹,又消食。”
藤野正用力点头,说道:“这样的活动很好,凝聚民心士气,又有喜庆气氛。我听说,在岛上从来没搞过类似的活动,今年算是头一回。”
郑四同微笑着说道:“过年嘛,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要搞喜庆活动。辛苦一年啦,闹一闹,也舒心。明年,都想过得更好。”
锣鼓声越来越近,郭大靖等人穿上外衣,男男女女们或拿火把,或提灯笼,拥到院中等待。
女人们细心手巧,林婉儿、郑嫣儿、藤野英都做了灯笼,阿秀和蓉儿也不例外,只不过是外形和精细程度不一样罢了。
可在这岛上,能有灯笼就已经足以显摆,更多的百姓则是扎火把,参加这新鲜的春节游行。
锣鼓声更近了,走出院子,已经能看到摇动的火光,沿着村路走了过来。
百姓们都差不多吃完了年夜饭,听到锣鼓声便拿着灯笼或火把出来,观看着游行队伍前头的表演。
几个踩高跷的走在前面,手里摇晃着火把,敲锣打鼓的跟在后面,然后是几个大头娃娃晃晃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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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简单的算是仪仗吧,可走到村中,却引起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不断有百姓跟上来,小孩子更是欢蹦乱跳地围着转。
火把、灯笼闪亮,汇成了越来越长的光明的长龙。
踩高跷地看到了郭大靖及家人,拱手施礼,高声叫道:“过年好,吉祥如意。”
郭大靖也拱手还礼,大声道:“过年好。”
仪仗队走了过去,郭大靖等人也不插队,还伸手示意那些相让的百姓。直到队伍最后,郭大靖等人才说笑着跟了上去。
“大头娃娃,大头娃娃。”蓉儿欢叫着,扯着郭大靖的衣袖,央求道:“靖哥哥,你把那大头借来让我玩呗!”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好啊,你怕你那小身板,顶不起个大头呢!”
“能,能顶起来。”蓉儿不服气地说道。
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脑袋,笑道:“到时候你跟着,随你挑。”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拉起阿秀的手,蓉儿走在两人中间提着灯笼,三人不时说笑着,随着人流火光向前走去。
游行的队伍走过老村,又穿过新村,引来了更多百姓的加入。
韩仲举着火把,和淑贞并肩走进了队伍中,韩山童背着提小灯笼的小英走在前面。
听着女儿不时发出的咯咯的笑声,淑贞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笑着走着,听着锣鼓声,看着不时路过的雪雕雪人,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喜悦。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昂首阔步地走在辽东的大地上,走在属于自己的田地里。
队伍中,郭大靖呼出浓重的白气,脚步越来越有力。抬眼再看长长的逶迤的火龙,滚滚向前,似乎能冲破所有阻碍,一飞冲天。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分地,各方行动
春节五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郭大靖早早就赶到了军营,官兵们也准时集合,又开始了军事训练。
训练的强度并不算高,放松之后再紧张起来,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何况,郭大靖马上要开始新的训练科目——滑雪,就算让将士们先做下准备活动。
打造的滑雪板、雪杖已经有了几百副,剩下的就是场地了。也不用太过专业的雪场,在岛上找了处高坡,也能将就着使用。
郭大靖带着几个军官和全部的夜不收视察完雪场,并作了演示和解说。
“建虏惯于在冬季发动,我军不能总是被动防守,更要主动进攻。”郭大靖把雪杖交给亲兵,说道:“在林海雪原中,滑雪比骑马更加有利,还没有草料的担心。”
林海雪原、密营据点、敌后根据地,郭大靖正在做着一年或两年后的准备。兵要练得好,还要看具体的形势,他才会实施计划。
刘兴治挠了挠头,既钦佩又有些犯愁地问道:“大人,就怕学不会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看着难,其实挺容易。学得快的人五六天就差不多,就是再慢,十天半个月,或者是一个月,也足够了。”
在积雪覆盖的山林中,滑雪胜过骑马,还不用携带草料,更适合长期坚持作战。而这,正是敌后根据地的特点。
你潜入袭扰一下就撤回,等于是飞刀,扔出去就完了。可敌后根据地则象钻到敌人腹心的利刃,使敌人不得不防范,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再配合外围的部队,就能形成内外夹击的有利态势。如果建虏无法剿杀,为了摆脱被动就只能收缩战线,把根据地排除在外。
挤!这又是敌后根据地所具有的一个功能。
既然是根据地,就要始终处于活动的状态。不能说春夏秋占据,冬天再全部撤回。
平常的军事训练,已经能够满足春夏秋作战的需要;冬天的作战准备和训练,则有所欠缺。
“来吧!”郭大靖也不废话,招呼着众人穿上滑雪板,在一处缓坡上先教授平衡的姿势。
将士们有灵巧的,肯定也有笨拙的,郭大靖也不想始终来当滑雪教练。他准备先培训出一批教练,然后他就又能够轻松了。
当然,也不要求将士们达到太高的滑雪水平,基本的平衡,基本的滑降技术,以及两种转弯技术,也就够了。
正常的学会,四五天时间,这是郭大靖的估计。再多个几天也没关系,能在正月里结束滑雪训练,以后自己多加练习,慢慢熟练吧!
过完正月,就要向旅顺堡运送武器弹药和粮草物资,并集结军队,占领金州在今年是势在必行。
至于时机,结合历史轨迹,郭大靖有过分析和判断,并认为十有八九会发生。且时间,不会迟于四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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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就现在后金与蒙古诸部的态势来看,察哈尔部西迁后,只剩下多罗特部拦阻在后金与哈喇慎部之间。
只要击败多罗特部,再与哈喇慎部结盟,后金也就扫清了察哈尔部在辽东的所有势力。
这样的话,察哈尔部对后金西面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不能说是彻底,可对于后金来说,却又是扭转形势的一大步。
明国、蒙古、朝鲜,三方的抗金联盟已没有朝鲜,再打掉蒙古,也就只剩下明国独力对抗了。
先去羽翼,先除弱敌,皇太极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一点也不难猜。
而且,由于虎墩兔兼并蒙古诸部、自撤藩篱的愚蠢,导致很多蒙古部族归附后金,壮大了后金的力量。
也就是说,打击归属虎墩兔的蒙古诸部,既能抢得人口牛羊,又能削弱察哈尔部的力量,还能得到其他蒙古诸部的归附,可谓是一举三得。
有这么多好处,皇太极是肯定要发动的,不仅是郭大靖有此判断,很多人如果仔细分析,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先找块儿空地,前后左右的做站立下蹲的动作,适应一下滑雪板……”
“双脚的八字,开口大小控制速度,慢慢地向前滑行……
郭大靖认真地教授着滑雪技巧,雪场上却不时有士兵摔倒,引起阵阵哄笑。
但也有身体敏捷、平衡性好、领悟能力强的,虽然滑得还慢,却已经掌握了一些滑雪技巧。
其实,不用教,在实践中摸索,也能学会并掌握滑雪。
但有郭大靖这样的专业指导,一句话可能就节省了半天一天,或者是更长时间的摸爬滚打、自己摸索。
既是一种作战行进的技能,又是一种娱乐的形式。本来的军事训练,也变得不是那么死板严格。
郭大靖就先放松开来,不时展示自己的滑雪技艺,在别人羡慕钦佩的目光中,甚是得意,不时哈哈大笑。
官兵们也逐渐放开,在雪地中或走或滑,或适应滑雪板,有人摔得四脚朝天,不时引起阵阵笑声。
挺好,这样的氛围,或许能学得更快。嗯,再加些奖励,效果应该更好。
等到休息的时候,郭大靖当众宣布,十天后举行滑雪演练,取三十名优胜者,每人赏银二两。
几十两银子的激励,能够涌现出一批出色的教练,能够让官兵们更有练习的热情,郭大靖认为很值。
后世的思维习惯总是不好改,郭大靖很注重物资奖励。当然,是在量力而行的情况下。
一道俏立的身影将郭大靖的目光吸引过去,是藤野英,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滑雪的训练。
郭大靖交代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你琢磨出来的新玩艺?”藤野英见郭大靖走来,展颜一笑,说道:“去年在朝鲜打建虏时,倒没见你用过。”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时,我用过两回。后来嘛,觉得不好瞎显摆,便没在人前滑过。”
“挺好的。”藤野英抿了抿嘴角,说道:“上坡时一样走路,下坡时便滑行如飞,连骑马都赶不上。很适合冬季行进,还很简单易学。”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想学嘛?我教你。”
“好啊!”藤野英就等这句话呢,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好教啊,别摔着我。”
手把手的教,只要你不害羞!
郭大靖用力点头,取来滑雪板和雪杖,给藤野英穿好,耐心地讲解要领,教授滑雪。
“老百姓也可以来学吧?”藤野英小心翼翼地做着运动,随口问着。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郭大靖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军事训练,不也是有民兵,并希望百姓有能力都要学嘛!”
“想要全民皆兵的话,恐怕没有一两年是成不了的。”藤野英划动雪杖,笑道:“简单啦,松手,看我滑下去。”
郭大靖听话,让松手就放手,藤野英顺着缓坡下滑,却没掌握刹住的要领,连连惊叫,一头栽进了旁边的雪里。
………………
军事训练,打造武器装备,年后的时间过得既紧张又忙碌,大战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
正月只剩下七八天,敌情消息便陆续传来,皇太极要对察哈尔部动手了。
“皇太极派人传令,要科尔沁、喀喇沁、敖汉、奈曼部、喀尔喀等归附蒙古诸部准备人马,刻期出发,与后金军会合,共征察哈尔部……”
郭大靖召集众将,宣布了最新的军情,朗声说道:“时机到了,我军加紧准备,二月便兵发旅顺堡。”
刘兴祚建议道:“物资运输要用到很多船只,是不是请示毛帅,派水师赶来支援?”
郭大靖点头,说道:“此议极好,某这便写书信,派人急送皮岛。同时,命令捕鱼船队也赶来,运输人员物资。”
“不知道建虏攻打察哈尔部,会出动多少人马?”刘兴治说道:“如果谨慎的话,等进一步的情报,或许更好。”
刘兴祚不待郭大靖摇头,便否决了兄弟的建议,说道:“不管建虏出动多少人马,收复金州都是势在必行。大半年的准备,就是为了此战,不可瞻前顾后。”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皇太极要亲征察哈尔部,两黄旗是肯定要随行保护的。但作战的时候,他又不舍得损失嫡系人马,至少要带上两旗去打仗。”
“至少四旗。”刘奇士很笃定地说道:“剩下四旗守家,机动兵力最多两旗。”
刘兴祚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基本上可以确定。只是两旗人马,旅顺堡倚坚防御,我军从后抄袭,胜算极大。”
“希望毛帅能多派兵力助战,争取一战就打得建虏损失惨重,今年再无力攻打。”郭大靖说道:“在情报和消息最后确定前,咱们先按第一个作战计划实施。”
众人没有异议,尽管作战计划相对保守,是按照皮岛总部不派援兵,或派的较少的情况制定的,但却最是把握。
军议已定,众将纷纷离去,各回所部进行动员和准备。
“二月出兵的话,还要在旅顺堡等上多半个月,才可能化冻冰融。”刘兴祚留了下来,提醒着郭大靖。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命人打造了大批防御的器械,就算不好动土挖掘,在野外也能抵挡建虏的冲击。”
刘兴祚垂下眼帘,知道郭大靖所命人打造了厢车、鹿砦、拒马、大盾等物,但他觉得还不得很把握。
“我已经想到办法,把防御器械进行下改造,坚固程度会有很大增强。”郭大靖似乎看出了刘兴祚的担心,笑着说道:“话说,咱们是不是又该放出谣言啦?”
刘兴祚点着头,笑道:“再等几天,最好是皇太极出征之后。”
郭大靖拍了拍刘兴祚的胳臂,说道:“这事就交给你啦!估计毛帅那边,也会掌握时机,散播谣言的。”
“放心吧。”刘兴祚颇有信心的样子,转身而去。
征讨察哈尔部,为了传国玉玺,皇太极要称帝。连续的谣言,对于皇太极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最关键的是挑拔了后金高层内部的关系。
至少从最近的情报上看,皇太极想实施的方针政策,并不顺利。
而在郭大靖看来,这些方针政策对于建虏统治区的稳定,对于缓和阶级和社会矛盾是很有利的。
只要皇太极一天不能称帝,不能唯我独尊,后金的封建化进程就难以实施,至少是举步维艰。
后金贵族一是不想有个生杀独断的皇帝在上面,自己朝不保夕;另一方面,奴隶主的日子多滋润,特权要受到制约,肯定是反对和阻挠。
不能封建化,后金就类似于部落联盟,不能集中全部资源和力量,实力就要打折扣。
可惜,崇祯倒是能乾纲独断、金口玉言,但却是祸乱之根。别说他勤勉、节俭,对于皇帝来说,这个优点并不能兴利除弊,更不能使大明振作革新。
郭大靖离开军营,直接去了作坊,把改进的方法交代给管事儿,并立刻开始打造制作。
改进并不难,甚至是很容易。就是把厢车、鹿砦、拒马等防御设施,能够钉在地上,增加其牢固性,使敌人难以快速搬开。
长铁钉、尖木桩都能够做到这一点,要改造的就是在厢车、鹿砦等器械的底部,钻出孔洞,或者加上木板底座。
总之,就是能把这些防御设施固定住。只要建虏不能倚仗马速迅速冲上来,他们就只能面对激射而来的铅弹。
对于重火枪手的保护,则倚仗大盾。大盾顶端是V形,可以架起火枪;火枪手还能在大盾后装填子弹,尽量避免弓箭的杀伤。
这些布置和防护,都是为了在野战中能迅速构筑防线,并在没有壕沟胸墙的情况下阻击建虏。
很多防御器械被运至码头旁的仓库,郭大靖也多次前往,能搬动的多收进了空间之内。
靠古代的运输,不仅耗时费力,作战时可能还供应不及。有了空间的存储,不是全部依赖,只是救急所用。
粮食已经腾出了大半,仓库里始终存放着,也让岛上的军民们安心。还有不少分给了参战的诸岛,保证官兵们有足够的体力,保证军事训练的正常进行。
第一百九十章 多尔衮的心思,聚旅顺
收复金州后的分赃协议已经达成,按照出动的人马和作战的战绩,广鹿岛就能分到四十万亩耕地,其他岛最少的也有十五万亩。
如此数量的耕地,意味着粮食的充足,对于各岛参战官兵来说,还能享受到最新的优惠政策,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
热情和积极性高涨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广鹿岛官兵的精神状态,郭大靖是看在眼里的。
管中窥豹,其他岛上的官兵估计也在摩拳擦掌,甚至会为了能够出征而争抢。
十亩地,足够一家吃用,就是不依靠饷粮,就是捐躯沙场,也为家人找到了活路,没有了后顾之忧。
再说,以前没有这政策,不也得上阵厮杀?这等于是额外的奖励,足以令人激动振奋。
光靠着官兵们对建虏的仇恨,郭大靖觉得还不够。至少,在他看来,缺乏物质激励,情绪上的高涨终有降温冷却的时候。
刻期出征的命令一下达,岛上的官兵们把新政策也带回了家中。
与以前出发打仗的情绪不同,不是不担心亲人的安危,而是心中更宽,除了向建虏报仇雪恨,除了挣粮饷养家,更觉得出生入死是值得的。
一张张的字据,盖着大红的印章,士兵们只要填上十亩田地所要给予的人名,并有证人画押,战后不管生死,田地就算到手了。
韩仲此时便当着淑贞的面儿,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儿子韩山童的名字,并请淑贞按上手印。
淑贞也懂,这是类似于遗嘱,由自己见证,是信任。
韩仲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儿子的头,向淑贞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以后,对这孩子,还请多加照顾。”
淑贞勉强挤出笑容,还了一礼,说道:“韩大哥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韩山童倒没有别样的感情,嘿嘿笑着说道:“爹,我已经长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能去当兵,和您一样。”
韩仲看了一眼儿子,微笑不语,也不说自己的反对。且让儿子快活三年,到时候自己如果还活着,就再说参军入伍的事情吧!
淑贞不是很理解韩仲为何要撇下半大的儿子,去战场上厮杀血拼。
尽管她已经知道韩仲的妻子父母直接或间接地都死在建虏手中,但报仇雪恨真的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吗?
或许,对于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来说,确实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为此而能殒身不恤。
所以,对于韩仲,淑贞的心里还多了很多的钦佩。
“哪天出发,提前说一声。我,我包饺子。”淑贞有些脸红,但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的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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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仲愣了一下,但随即在儿子发出的欢笑声中,展颜点头。
十亩地,在百姓们的心目中,正常收成的话,已经足以安身立命、养家糊口。再加上土豆的种植效应,更是在岛上的军民中掀起了一阵轰动。
“十亩地呀!”无数人为之眼红心动,其中就包括张膀。
十亩地全种土豆,两三万斤的产量,够一家人吃上几年吧?
可看看妻子,看看小妹,再看看刚会爬的幼子,张膀又泄了气。就是给一百亩又怎样,谁来种呢?
妻子看透了丈夫的心思,温言劝慰道:“当兵打仗的给十亩,对老百姓不是也有章程,耕十亩给一亩收成嘛!按他们说的那个土豆,一亩地两三千斤,也够家里人嚼裹了。”
张膀轻轻点头,说道:“咱们全家差不多能种二十亩,风调雨顺的话,两亩地的收成够吃,还能有点剩余。”
“二丫能看着小宝,我和你一起耕种。”妻子微笑着说道:“种上半亩苎麻,连衣服都有了。”
“再种半亩蔬菜,一家子就全够了。”对于妻子的温言细语,张膀咧开了嘴,笑了起来,憧憬在心中升起。
种植超四千年,曾是重要纤维作物的野生植物便是“苎麻”。
由于苎麻种植难度低,适应性强,用途广,使得它成为了我国古代的最为重要的纤维作物。
到了明代,不仅南方有种植,北方绝大部分地区也开始种植苎麻了。
而苎麻的制品不仅有夏衣、麻布、麻绳,还有常用于造纸、酿酒、制糖、造船等,就连它的叶子“苎麻叶”也成了人们常吃的一种食物。
对于要种植的农作物,郭大靖已经进行了规划,包括粮豆麻果蔬等多种。
既然要往自力更生上发展,生活所需的,有种植条件的,便要进行适量的种植。而麻布,在以后的用量可能会大幅增加,将浸过油之后包裹炮弹。
同时,豆子和苜蓿的种植,也将为骑兵的扩充,提供更为充足的物资供应。
至于果蔬,也是生活物资的一部分。它们生长期短,也能充饥,比传统作物更能适应小冰河期的寒冷。
老百姓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天灾的威力,郭大靖却要尽力避免。回暖晚、下霜早,象水稻、麦子这样的传统作物,歉收都是轻的。
当然,建虏同样也没有手段来抵御天灾。今年还是传统的种植,明年的大饥荒也就不可避免。
………………..
皮岛。
陈继盛走进屋,施礼已毕,在毛文龙的示意下落座。
毛文龙在写着奏疏,报告皇太极要亲征察哈尔,抢夺传国玉玺,借此铺平他称帝的道路。
皇太极欲称帝的情报在天启帝未死时,便已经传到京师,引起了朝堂上的震动。
现在换了新帝,再加把火,使朝廷更重视建虏,并为东江镇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就目前的各部明军,明眼人都能看出,辽西明军虽然装备好、待遇好,可却不敢与建虏野战,只能依据坚城防御。
只不过,这些明眼人中有没有崇祯,却是不敢确定。
还有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能看出来,却不说,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什么宁远大捷、宁捷大捷去吹捧辽西明军。
可不管怎样,毛文龙也要借此机会展示东江军的牵制作用。
皇太极不是亲征察哈尔部吗,东江军占据金州,正好有充分的理由。
不仅仅是收复失地,也不光是夺取土地以解决粮食问题,还有牵制建虏的重大作用。而这,恐怕才是朝廷在意的。
奏疏写完,毛文龙才收起笔,抬头看着陈继盛,微笑着说道:“本帅上奏朝廷,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你说,朝廷会有何反应?”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会援助虎墩兔吧。毕竟,两家是在共抗建虏。”
毛文龙不敢确定,实在是对新皇帝的脾气禀性、思维方式不够了解,也只是随口一问。
陈继盛拱手道:“本部这边能尽快出动的人马在一万五千左右,不知大帅是否全部带上?如果再等些时日,兵力会更多。”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全部出动吧,此战关系匪小,影响到东江镇的发展和存亡。一万五千人马,已经足以收复金州。”
新皇帝不够太了解,但冷血无情却已经表现出来。
粮饷断绝到现在,如果没有郭大靖的筹措,没有孙国桢的帮助,东江镇恐怕已经象历史上那样饿殍遍地,一片凄惨了。
本部一万五千,诸岛联军一万两千,加在一起是两万七,已经是东江镇全部额兵的三分之二。
现在还值冬季,皮岛、云从也要防备建虏蹈冰来袭。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却不可不防。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建虏便是两旗来攻,如此兵力也能够抵挡了。”
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差不多,毛文龙和陈继盛也认为建虏最多就能出动两旗兵力,甚至是一旗。
按照当时八旗的平均兵力,也就是二十五个牛录,七千五百人计算。两旗人马倾巢出动,兵力就是一万五千。
倾巢而出,毛文龙和陈继盛认为不太可能,一万建虏,再加三五千蒙古、朝鲜、包衣的杂兵,应该就是极限。
如果只是倚坚防守的话,旅顺堡放一万守军,就足以令建虏无功而返。但郭大靖制定的抄袭反击,没有建虏两倍的兵力,毛文龙觉得不把握。
陈继盛对于全部出动没有异议,此战关系东江镇的生存和发展,不得不打,也不得有失。再怎么完全的准备,也不过分。
“大帅要亲自坐镇指挥吗?”陈继盛说到了这个一直没有确定的问题。
毛文龙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大靖要借本帅的声名诱敌来攻,本帅亦想考察下他的能力。再者,若能收复金州,镇守的将领便要马上确定。”
参战的将领不少,郭大靖也希望毛文龙和陈继盛能来一个坐镇。否则,一旦出现不同意见,战场上就很容易坏事。
毛文龙现场看过旅顺堡的防御工事,对此战是很有信心的。再不济,建虏也是无功而返,攻下旅顺堡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那我便留守皮岛,静候捷报。”陈继盛同样也有信心,但却不争功,始终保持着比较平和的心态。
毛文龙喝了口茶水,不忘吩咐道:“分流的百姓要提前准备,战后便是春耕,耽误不得。”
“大帅放心。”陈继盛说道:“一月后,三千户军属或百姓,只要船回来便可接走。”
毛文龙展颜而笑,捋着胡须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能收复并稳固占领金州,包括皮岛在内,将有一大批军民迁往金州屯垦耕种。
人口一出一入,各岛的物资压力都将大大减轻。而秋收后,不出意外的话,金州将成为东江镇的粮食物资基地,取代原来朝鲜铁山基地的作用。
同时,东江镇对于逃亡辽民的安置能力也大大增强。人口越多,兵力更多,从而提升整个东江镇的实力。
如果不是朝廷断绝粮饷,毛文龙不会如此重视收复金州,并在辽南建立稳定牢固基地的作用;
如果不是失去了朝鲜的基地,毛文龙也不会投入如此多的兵力,为了金州千万亩的耕地;
如果不是一年来郭大靖所发挥的才智,使东江镇在武器装备和粮饷物资上有大的改观,毛文龙也会因为担心战损,而不敢在金州投入重兵。
但现在,压力和机遇并存,都集中在了金州,由不得毛文龙不使出全务,务求战则必胜。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郭大靖那边。他已经作出了保证,并用实际行动让毛文龙放心。那就是,集结于金州的军队,在粮食上,没有问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连吃饱饭都不能满足,还怎么调动军队,还怎么发动大战?
可以说,东江镇在历史上少有大规模行动,粮草物资的匮乏,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
同理,建虏的粮草物资,也只能使其一年内顶多发动两次大规模作战。甚至于,需要长期围困进攻的时候,建虏需要一两年的准备。
……………….
沈阳。贝勒多尔衮的府邸。
“贝勒爷,汗王谕令已经颁下。”刚林躬身禀报道:“两白旗随征察哈尔,马上准备,刻期出征。”
多尔衮微抿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说道:“既是汗王谕旨,自然要遵照执行。给各牛录传令,限期四天,集结出发。”
刚林躬身应喏,转身退了下去。
多尔衮转身进了内室,阿济格、多铎都在,兄弟三个聚在一起,显然是在商量着什么要事。
“到底还是轮到削弱咱们两白旗了。”阿济格听到了刚林的禀报,轻捻着酒杯,冷笑着说道:“除此以外,要带上咱们,也是不放心,想随时监督吧?”
多铎还小,但也有心智,说道:“除了两黄旗,其他六旗都是要削弱的。征朝鲜,镶蓝旗损失不小;宁锦之战,正蓝旗和两红旗充当主力。咱们两白旗,也躲不过去的。”
“说是给补充,看镶蓝旗的现状,便知道他是口不应心。”多尔衮坐了下来,轻抿了一口酒,沉吟着说道:“但咱们既要出征,便不能怠战,免得被他抓住把柄。”
阿济格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奈,耸了耸肩膀,说道:“谁让他是汗王呢,听令作战便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着多尔衮,“谣言对你不利,你可千万要小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终军议
谣言指的自然是郭大靖等人炮制的老奴的传位之秘,把多尔衮牵扯其中。
多尔衮对此的心情是矛盾的,既觉得自己有继位的可能,又知道此事定然引起皇太极的猜忌,不得不小心从事。
“兄长放心。”多尔衮笑了笑,说道:“敌人散布谣言,殊为可恶,不过是想引得我后金自相残杀,我不会中计的。”
阿济格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中计,就怕别人心中猜疑,终会找借口处置你。”
多尔衮说道:“只要行事小心,作战勇猛,他又上哪抓我把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济格喝了口酒,说道:“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阿济格因为擅自主持其弟多铎的婚礼,被削去爵位,后来再恢复,却失去了旗主之位。对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多铎点头称是,说道:“便是再小心,恐怕也躲不过去。他想处置你,早早晚晚会找到理由。”
多尔衮笑着说道:“无妨。只要不是大罪,凭两白旗的实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在努尔哈赤死后,将自己统率的亲军全给了自己的儿子原正黄旗旗主多铎。
此时,多铎的正黄旗拥有35个牛录,虽后期皇太极将其改色为正白旗,但实力并没有被削弱。
而在当时改色后的正黄旗拥有25个牛录,改色后的镶白旗因多尔衮的依附拥有30个牛录,改色后的镶黄旗拥有15个牛录,其余的四旗无改色实力也依旧。
可以说,此时八旗中实力最强大的就是多铎的正白旗。再加上多尔衮的镶白旗,两白旗的实力相当雄厚。
而这,恰恰正是多尔衮兄弟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皇太极不敢轻易下手铲除的重要原因。
但皇太极有汗王的大义名分,又得到了代善两红旗的大力支持。阿敏和莽古尔泰各有一旗,却未能结盟,抱团对外。
当时八旗的形势比较微妙,皇太极也没有绝对的实力压服诸贝勒。
所以,皇太极只能采取逐渐削弱的手段,利用汗王的权力,在征战中让其他六旗承受战损,两黄旗则是轻易不动用。
此消彼涨,皇太极也是没办法,只能采取这种比较缓慢的策略。
“除了实力,还有战功和威信。”多尔衮看得比较深远,微笑着说道:“此次出征,正是你我兄弟扬名立威的好时机。”
阿济格和多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尽管努尔哈赤当初确定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多尔衮这些和硕额真,共议国政的制度。
但代善等三大贝勒因为年纪、资历和战功,话语权远超其他贝勒,并能与皇太极并南而坐。
再看这些议政的和硕额真,代善和岳讬是父子,阿敏和济尔哈朗是兄弟,莽古尔泰与德格类是哥俩儿,阿济格等三兄弟是一奶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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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看似老哥儿一个,但却能拉拢岳讬、济尔哈朗,也不是独成一派。
现在岳讬死了,不仅是代善没了儿子,皇太极也失去了一个臂助。
总之,现在的形势不管是实力上,还是政治上,皇太极都比历史上要艰难。特别是要称帝的野心被披露,更是引起了其他贝勒的凛惧和提防。
“听说皇太极有意让豪格补岳讬的缺儿,参加议政。”阿济格看着两个兄弟,“这恐怕不好阻止吧?”
多铎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觉得,要阻止也是别人的事情,咱们置身事外最好。”
多尔衮表示赞同,说道:“豪格是个蠢蛋,提升起来也无大用。咱们不仅不能出头,还要表示支持。”
阿济格想了想,觉得这样能够让皇太极的猜忌小一些,也就同意了兄弟们的建议。
………………..
皇太极率四旗人马及归附的蒙古人马亲征察哈尔,在辽东的布署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莽古尔泰奉命率本旗人马前往辽西,拆毁被明军弃守的锦州、大凌河等城池;阿敏调往凤城,防御镇江至秀岩的防线;代善的两红旗前出辽阳,负责海州至秀岩的防线。
这样的布置中规中矩,鞍山驿、秀岩城外的袭击战,显然让建虏震惊之余,也提高了警惕。
至少,郭大靖这个名字,已经被很多建虏高层所知道。特别是代善,在朝鲜死了两个儿子,就是郭大靖的杰作。
当然,代善只知道一个儿子是被郭大靖所杀,却不知道都是他干的。
好在郭大靖是驻守在广鹿岛,不能时时登岸深入。只不过,这也正好给建虏造成了一定的错觉。
就在皇太极率领部队开出沈阳,向西而去,征讨察哈尔部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七,郭大靖率领广鹿岛的两千先头部队,登上了旅顺港的码头。
得到消息的李维鸾,亲自率领部将出堡迎候。
天气还是寒冷的,但两军会合,众将聚集,气氛却是热烈的。
皮岛本部已经传来将令,毛文龙将亲赴旅顺堡坐镇指挥。这就解决了整个作战听谁命令的问题,但整个作战计划,还是按照郭大靖和众将商议后的执行。
更令李维鸾等将领感到震惊,且又信心十足的,则是广鹿岛部队的士气和装备。
一千重火枪手,以及配属作战的刀盾兵,已经是东江镇中最有战力的部队。
而旅顺城头,先期运来的红夷大炮,也已经全部就位,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就等着建虏来攻,打他们个血肉横飞。
“第二批部队也将于近日抵达。”郭大靖与李维鸾相携入城,还作着介绍,“主要是轻火枪兵,以及炮兵。”
皮岛本部答应支援的三十门佛朗机炮及炮手,早在年后便赶到了广鹿岛,按照郭大靖的安排,进行了相应的训练,并准备了充足的弹药。
李维鸾又听到了好消息,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郭将军亲自训练的部队,定然是战力强悍啊!”
“东江镇都是敢战之兵,可不独独我广鹿岛的兵马。”郭大靖嘴上谦逊着,但心中却深以为然。
要说武器装备,广鹿岛的火器兵占了将近一半的比例,这在当时,已经是极为独特并强悍的军队。
而其他明军,火器装备的也不少,但三眼铳是什么落后东西,烫手山芋般的鸟铳,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郭大靖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广鹿岛的军队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是所有明军中最为犀利,最为先进的。
如果是倚坚防御,他自信能够抵挡两三倍敌人的进攻;如果是象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十倍之敌也有信心。
李维鸾等将领对此也心知肚明,此次收复金州作战,主力就是广鹿岛的部队。以后驻守金州,这支部队也是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郭大靖往旅顺堡运送屯积的粮草物资,也是他得到众将敬重的主要原因。
在朝廷断绝粮饷的情况下,没有这些物资,别说发动上万大军,就是守住旅顺堡,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部的夜不收已经全部出动,并配有少量部队,在南关一线展开屏障。”李维鸾边走边介绍道:“对于旅顺堡这边的兵力集结和调动,建虏难以侦悉。”
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李将军的布置,可谓滴水不漏,郭某佩服。”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各部集结,完成布署,差不多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希望到那时,地皮能够化冻,哪怕比较薄,对作战也是有利的。”
李维鸾微皱眉头,没有马上答话。尚可义在旁说道:“看今年的气温,恐怕要到月底。”
春暖冰融来得晚,下霜降温来得早,小冰河期的影响,正在逐渐体现,并逐渐加重。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即便不能化冻,也不影响咱们展开行动。对此,我已经改造了很多防御器械。”
“再者——”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天冷就有天冷的打法,在朝鲜的时候,咱们就浇冰立障,抵挡过建虏。”
李维鸾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倒是忘了这茬。”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城外的工事,“我马上发动士兵,再立障浇冰,多一层防护。”
郭大靖连连点头,称赞不已。为了取得胜利,再怎么小心谨慎,再怎么多加布置,也不为过。
进到堡内,郭大靖与众将巡视了城防,边走边商议,又完善了防御的战术打法,务求在城下尽量多杀伤敌人。
“按照郭将军的建议,城下的壕沟、工事只有百步左右。”尚可义伸点着介绍,“不只是红夷大炮,重火枪也能居高临下,直接打击进攻的建虏。”
“红夷大炮暂不开炮,诱使敌酋靠近指挥,再集火轰击。有抛石机,用爆炸弹和燃烧弹反击,也能抵挡住敌人的一两波进攻。”
“重火枪手挑选出了一百名,以五人为一组,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头目……”
“战壕内配备了火枪兵、弩手、长枪兵、刀盾手,既能远程射击,又能抵挡冲进来的少量敌人……”
火力覆盖,上下重叠。郭大靖听着讲解,眯眼望着城下,连连点头,不时称赞几句。
构筑了类似棱堡的斜面,旅顺堡已经是比宁远还要坚固的要塞。而且,在城外构筑工事,再有城上的居高临下,火力投射将成倍增加。
阵地前的宽深壕沟,以及密布的尖木桩,不是要彻底阻挡,而是迟滞敌人进攻的速度,使其暴露在交叉火力下,付出惨重的死伤。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百米,除去城下的阵地距离,集火轰击建虏的大头目,完全没有问题。
“我再抽调两百重火枪兵,三百轻火枪兵,加强城防。”郭大靖慷慨地又给旅顺堡增加了五百火枪兵。
李维鸾拱了拱手,感谢的话不要多说,要谢也谢不过来。
尽管郭大靖要率本部的主力进行抄袭截击,但在旅顺堡下的战斗,能够多杀伤敌人,也会减轻他的压力。
目光长远,这是郭大靖的优点。并不着眼于广鹿岛的几千人马,以及自己的战绩。整个东江镇,都是他要考虑和照顾到的。
独木难成林。就以此次作战来说,如果没有其他岛的部队,以及皮岛本部的支援,光凭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兵力,并没有太大获胜的把握。
而且,不光是要各岛出兵助战,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也要说得过去,不能拖后腿,影响整个战局。
“禀报大人,张攀将军率鹿岛人马赶来,船只已经入港。”一个士兵跑上城头报告,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商量。
“郭将军稍待,李某前去迎接。”李维鸾拱了拱手,告了声罪。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张将军与某也是故人,有提携大恩。走,郭某与李将军同去。”
尽管职衔高于张攀,甚至于李维鸾等将领也在其下,但郭大靖从来没有表现出倨傲的神态,始终是那么平易随和。
从战功上看,郭大靖升到游击并不为过。可在资历上,他不过才有一年的军龄。
郭大靖当然知道很多人心中是不服气的。人家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晋升得那么艰难,自己却象坐了火箭,搁谁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所以,郭大靖一直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对友军也是异常的慷慨。
粮食物资,武器弹药,能拿出来的,郭大靖不吝啬。特别是粮饷断绝的这几个月中,郭大靖更成了各岛渡过饥荒的关键。
以心换心,郭大靖觉得自己做到了。如果再有心怀怨忿的,那他也不惮日后区别对待。
而这次收复金州的行动,郭大靖还把它当作了试金石。谁是真心协同作战,谁是虚应故事,他会留意观察,记在心中。
毕竟,毛文龙变卦的可能性不大,他以后就是镇守金州的主将,统领的不再是广鹿岛的人马,而是诸岛的联军。
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骑马直奔港口,在路上便碰到了张攀及亲兵。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毛文龙坐镇旅顺
隔着一段距离,双方便都勒马停下,翻身下马,笑着迎了上去。
张攀抢上两步,率先施礼,“末将见过郭将军,李将军。”
“张将军,有礼。”郭大靖笑着还礼。
李维鸾一摆手,笑道:“老张,你又瞎客气。什么末将,臊我李某哪?”
张攀有些不好意思,李维鸾和他倒是较熟,可郭大靖曾是他的手下,现在职衔超过他。
对于见面的情景和礼数,他设想过,觉得礼多人不怪,还是别摆老资格。
有李维鸾这么一说,郭大靖也好说话,笑道:“都是袍泽兄弟,本就不该如此多礼。郭某还曾是张将军手下的小兵,提携之恩末齿不忘。”
“不说什么提携之恩,太过见外。”张攀摆手,心中也松快许多,说道:“郭将军完全是凭着战功和本事晋升,张某也为此深有荣焉。”
李维鸾连连点头,故意打诨就是想解除两人的尴尬,但见两个都大度,也放下心来,笑着相请,共回堡内叙话。
郭大靖目光一扫,走过两步,笑着和旁边的周庆打着招呼,“周大哥,久未相见,一向可好?”
周庆赶忙施礼,说道:“见过郭将军。”
“不必多礼。”郭大靖伸手扶了一下,笑着对众人说道:“周庆周大哥,郭某从建虏统治地逃亡的时候,便是他的指引。没有他,没有张将军的收留赏识,也就没有郭某的今天。”
周庆的眼睛有些潮湿,讷讷地说不出话。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感恩念旧,已经身为游击将军,地位相差悬殊,却毫无倨傲轻视之意。
郭大靖确实是这样的脾气禀性,但也希望打造一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形象和人设。
没有人愿意和忘恩负义、小人得志的家伙做真心朋友,郭大靖可能学不来毛文龙的驭下之道,但他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真心换真心。
众人说笑着,多数都在感慨,郭大靖一年前还是辽东逃人,现在已经统领数千精锐,在向建虏讨还血债。
张攀觉得自己带周庆过来,真是一招好棋。郭大靖还是那个念旧感恩的人,没有变。
插曲很快过去,郭大靖等人在李维鸾的邀请下,再次返回旅顺堡,受到了热烈的款待。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家山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的部队陆续抵达旅顺。
按照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各岛都按约定出动了人马,使得集结旅顺的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两千。
对于土地的渴望,再加惧怕朝廷的断粮断饷,各岛将领都希望在战后获得能够养活本部人马的田地进行耕种。
在南关岛构筑坚固防线的话,只能算是半个金州。显然,这已经不够满足众人的胃口。
而要拿下整个金州,就要把防线至少前推到石河驿、小黑山、红咀堡。
在地图上看,防线较宽,似乎不是很好防守。但这只是纸上谈兵的见解,只要守住交通要道上、重要据点,建虏想要深入金州腹地,就要一个一个地啃下来。
这就好象宁远的作用,不打下来,建虏就不敢绕城而过,前去攻打山海关。
郭大靖也认为土地抢得越多越好,对于构筑堡垒工事也有自己的独特办法,并为此制定了备用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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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防线有两个堡垒,分别扼守住进入金州的两条大路。一是依托石河驿、小黑山,二是依托红咀堡……”
“第二道防线是大黑山的卑沙城,第三道防线便是南关岛长余十几里的狭窄地带……”
“根据这三道防线,郭某把金州分为三个区,南关岛以南为核心区,主要是安置百姓、设立军工作坊、扩建港口;南关岛至卑沙城为缓冲区,军民混住;卑沙城至第一道防线,为军管区,防范最严,也不安置寻常百姓……”
“除了这三个区外,还要依托连云岛、长生岛,把哨地前推至复州,甚至是盖州,提供及时的预警……”
经过两次仔细的勘测巡查,郭大靖画出的地图已经十分详细,并拿出了稍显粗陋的大沙盘。
粗陋是从郭大靖的角度来看,很多山峦、河流的形状和标高,他无法得到准确数据,只能大致模拟。
但在众将眼中,这个大沙盘却令他们耳目一新,山川、河流、道路等形势一览无余。
“金州的西侧是普兰店湾,东侧是大海,不管是小黑山,还是红咀堡,都有背海之利。只要我军有强大的水师,不管是运输,还是登陆抄袭,都使建虏难以轻松攻破……”
郭大靖收起了教鞭,扫视众将,微笑道:“这便是郭某的愚见,请诸位多多指教。”
这其实只是后续的作战的计划,如何经营金州,郭大靖并没有细说。
就比如所设置的三个区的耕种,核心区主要种土豆、黑麦、玉米;缓冲区军民则种豆、苜蓿;军管区主要种麻、果蔬。
种植的作物也不是绝对地分野清晰,不得混杂。但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建虏就算能攻破两道防线,也难以获得以战养战的粮草物资。
李维鸾等将领互相目视,不由得或点头,或微笑。
“郭将军的谋划布置,已经如此详细,某是想不到别的补充了。”
“呵呵,某觉得极好,倒不用再费脑筋了。”
“郭将军,敢问如此布置,需要多少人马?”李维鸾微笑着开口问道。
郭大靖重新拿起教鞭,并把代表兵力的小红旗插在要固守的防线和据点上,一个小旗代表一千。
小黑山两千,红咀堡两千,卑沙城三千,南关防线三千,旅顺堡两千,一共是一万两千的兵力。
“这是郭某估算的最少兵力。”郭大靖解说道:“如果再有三五千的机动兵力,或者是百八十艘船只组成的水师,那就是固若金汤了。”
东江镇额兵三万六千左右,金州差不多就要占据一半。即便是最小的兵力配备,各岛驻军基本上也会抽调一空。
如果是毛文龙,或者陈继盛坐镇金州,众将显然不会有意见,有也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金州田地多,地方大,但要受制于人;而驻防一岛,形如土皇帝般,更让某些人喜欢。
别人没说出这样的心思,但郭大靖却补充了一句,“毛帅决定把本部的六千人马,长驻金州。”
不少将领明显地松了口气,有这六千人马,再加上郭大靖和李维鸾的本部兵力,已经达到了最低配备。各岛再出少量的部队,凑个两三千,能够接受。
在朝鲜的铁山基地丢失后,云从岛的位置就很尴尬,除了能居住些军民,甚至可以说是无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毛文龙认为云从岛上的田地也养活不了太多人,不如只留少量兵力,作为皮岛的后备。
同时,毛文龙准备把东江镇分为四协,他和毛承禄各领一协,郭大靖领一协,另一协的指挥官则是陈继盛。
皮岛两协人马,金州两协兵力,各岛驻军兵力减半,从而形成辽东、辽南两头重,中间各岛轻的战略态势。
对于兵分四协,郭大靖是不知道的。但他也有心理准备,升到参将简单,可要指挥东江镇近半的兵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最好的结果是副帅陈继盛坐镇金州,郭大靖以副手的身份,成为金州驻军的二把手。
郭大靖的目标远大,绝不会只满足于做一个岛主。即便是全军驻扎金州,听陈继盛或毛文龙的命令,他也能够接受。
广鹿岛实在是太小了,不管是人口,还是耕地数量,都没有了继续扩充人马的条件。
而要平辽灭虏,没有五六万人马,还得是装备精良的部队,根本就不用去想。
熟知历史轨迹,固然是最为有利的武器。但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还是要靠实力。
一年,两年,或者再加上明年的大半年,郭大靖的主要目标就是要提升整个东江镇的实力。
武器装备、战术打法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粮草物资。让将士们吃饱吃好,让他们后顾无忧,让他们能安心训练、放心厮杀。
还是那个思路,趁着皇太极抄掠京畿,郭大靖要能拿出至少三万人马,捣其老巢、毁其根基。
历史在改变,但改变不了小冰河期严寒的气候。
建虏在去年,已经出现了饥荒的迹象,靠着劫掠朝鲜,勉强捱了过去。
今年,通过攻打蒙古诸部,能够抢到大量的人口和牲畜,又能将巴地渡过一年。
但秋收的歉收或绝收,将使后金在明年彻底陷入饥荒之中,面临崩溃之局。
要么坐等强盗集团分崩离析,要么冒险赌一把,给皇太极的选择,只有这么两个。
无论皇太极选哪一个,对于郭大靖来说,结局都相差不多。后金分崩,意味着平辽灭虏的进程会更顺利;军事冒险,郭大靖则要给其沉重一击。
从感情上,郭大靖希望皇太极是坐等灭亡,希望京畿的百姓不遭受荼毒而家破人亡;可从理智上,一场决定性的大战,足以改变明金的整个战争态势。
现在的金州作战也是一样,成功则东江镇有了稳固的陆上基地,能够摆脱朝廷断粮断饷的恶劣影响,扩充发展也具备了条件。
机会,一定要抓住。面对最多能够出动两旗的建虏,给予其沉重的打击,差不多就能保障今年的安全。
郭大靖的教鞭指到了普兰店湾和小黑山、石河驿,说道:“我军将从这里登陆抄袭建虏,争取重创败退之敌。一仗打得建虏丧胆,再来进犯金州,他们就要步步为营,不敢长驱直入。”
李维鸾对此都已清楚,他和郭大靖的交流沟通最为频繁深入,微笑颌首,表示赞同之意。
步步为营的话,就要一个个地啃硬骨头。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还有第三道防线,建虏未打到核心区,损失就会相当大。
建虏人少,经不起消耗。金州守军倚坚防御,又有犀利火器助阵,在战损上肯定要少于敌人。
建虏会舍得付出上万伤亡的代价?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这又不是战略决战,只是一个金州,皇太极不可能拿出如此的本钱。
张攀等将领也明白了郭大靖要坚持抄袭建虏后路的执着,就是让建虏心生忌惮,为金州将来的安全打下基础。
“顶多再过十天,即便地面不化冻,沿岸的冰也将全部融化。”张攀坐船而来,已经看到了海冰消融的迹象,“登陆作战当无问题。”
尚可义接着说道:“普兰店湾内部极深处的海冰未必会全融,但在小黑山、石河驿,却绝无问题。”
普兰店湾呈喇叭状,伸入陆地六十余里。湾口向西南朝渤海敞开,三面被低山、丘陵环绕,湾内水域狭窄,岛屿与残礁众多。
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认真勘测过,并结合历年的冰冻水情,才最终定下了不过于深入海湾,在接近海口的小黑山、石河驿登陆作战的计划。
就目前侦察到的沿岸海冰融化情况,即便是再深入一些,在新金登陆,也有很大的把握。
没有在半岛最狭窄的南关岛登陆截击,是因为当时登陆的条件所限,没有现成的港口码头,速度很慢,给旅顺的建虏以转身突袭的机会。
小黑山、石河驿离得比较远,建虏得到消息再回撤,郭大靖认为足够数千人马登陆,并构筑阻击阵地。
但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出口比较宽阔,建虏除了走石河驿这条道路北撤外,还能走红咀堡、归服堡,进入复州后再转而向北。
当然,如果兵力足够雄厚的话,可以在两条路上都设置堵截阻击。
只不过,兵分则力弱,郭大靖也没有全歼来犯之敌的打算,而只做出了在石河驿、小黑山抄袭拦截的计划。
何况,建虏知道后路遭到抄袭,多半会原路直接杀回。等到撞得头破血流,他们想绕路走,就要再回到金州卫城,再转道走红咀堡。
也就是说,正常进入金州的大路应该只是一条,也被称为陆路南线。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崇祯的奇葩思维,两红旗出动
辽阳——鞍山驿——海州驿——盖州驿——熊岳驿——五十寨驿——复州驿——栾古关驿——石河驿——金州驿——木场驿——旅顺口。
至于红咀堡、归服堡、黄骨岛堡等等,则是因为“岛夷、倭夷,在在出没,故海防亦重”,而修筑的海防防御系统。
尽管也有道路连通,但却比较狭窄难行,远不如大路那么宽敞通畅。
所以,即便是兵力雄厚,对于这条道路的截击,郭大靖也不准备布置重兵,沿途袭扰即可。
最为关键的制约因素,则是在于水师的运载能力。全部出动的话,一次性投放近万人马和物资,已经是极限,不太可能两面兼顾。
而在小黑山和石河驿,郭大靖率领的本部人马,再加上三千支援部队,已经达到了七千。
现在郭大靖所讲述介绍的作战计划,是与毛文龙、陈继盛,以及李维鸾等人,反复商议后的结果。
毛文龙已经答应,至少会出动一万人马前来助战。所以,郭大靖心中有底,李维鸾也对旅顺堡防御极有信心。
郭大靖放下教鞭,介绍告一段落,坐下来喝着茶水。
李维鸾起身,开口继续讲解,“旅顺堡的防御设施,诸位已经看过,可谓是坚固异常。守军亦不用太多,六千至八千足矣。”
对于旅顺堡的防御,郭大靖更有信心,这源于他对重火枪和红夷大炮的准确认知。
同样,历史上也有战例可以参照。比如郑军攻打赤嵌城,清军攻打雅克萨,攻方伤亡很大,也都以“围困俟其自降”结束的战斗。
而旅顺堡不仅有二十门红夷大炮,还有七百枝重火枪,五百枝轻火枪,大量的轻重抛石机,以及配备的爆炸弹、燃烧弹,火力非常强悍犀利。
建虏则在武器装备上处于绝对劣势,战术打法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根本无法捍动旅顺堡要塞。
攻打旅顺堡要塞,将是比宁远更可怕的噩梦,建虏对此还一无所知。
李维鸾现在还不知道毛文龙竟然能率一万五千人马前来助战,是按照一万的援军来布置兵力。
而毛文龙的这一万五千人马,在战后将留下一协,交由陈继盛亲自统领。
同样,金州之战也将由毛文龙和陈继盛两人分别指挥,一个坐镇旅顺堡,一个抄袭建虏后路。
毛文龙必须亲自来,这场大战如果胜利,战功将超过径袭辽阳,甚至是援朝作战。
杀敌多少,斩首多少,似乎并没有收复失地,更让朝廷重视。哪怕是建虏弃之不取的,派兵接收过来,也能被吹成了不得的功绩。
就比如锦州、大凌河等城,就是派兵驻防、大修特修,就可美其名曰“光复辽土”,引起朝野的轰动。
这真是令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思维和操作,收复失地竟不损一兵一卒?拼命厮杀倒被朝朝诸公摆在了次要位置。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也算看出来了,与辽镇相比,东江镇就是后娘养的。不走自力更生的道路,早晚还会再出现断粮断饷,任人拿捏。
一方面是要立大功,争取朝廷能恢复粮饷;另一方面则是金州将成为东江镇能否发展,甚至是生存的重要因素,由不得毛文龙不重视。
李维鸾介绍完旅顺堡的防御布署,众将纷纷出言,表示赞同。
至于哪支部队守城,哪支部队抄袭,自有毛文龙前来坐镇分派,郭大靖不会越祖代疱。
按照最低的兵力配备,皮岛只要来五千援军,便已经够调派使用。
如果再多,郭大靖和李维鸾或许便要实施第二套计划,在旅顺港东侧的黄金山、西南的老铁山驻守兵力,与旅顺堡成犄角之势。
这两座山上原来就有营寨,有少量驻兵,作为保护港口之用。
自去年有了收复金州的计划,李维鸾又派人多加构筑修缮,布置防御武器。凭借山势的险要,也是易守难攻。
建虏前来攻打旅顺堡,是能够拆除城墙,使要塞变成废墟。可山呢,是能踏平,还是能搬走?付出很大的伤亡,或许能消灭守山的东江军,可也仅此而已。
而旅顺堡的防御,如果有就近的接应配合,则更加有利。
军议接近尾声,只等皮岛本部的消息,或是援军赶到,作战计划便能最后确定,并开始实施。
军议后的第三天,皮岛本部的援军乘船进入了旅顺口,五千人的兵力,已经达到了郭大靖的预期,而这还是第一批。
随军而来的正是毛文龙,在众将的迎候簇拥下,毛文龙进入旅顺堡,先视察了城防。
对于城上的二十门红夷大炮,毛文龙感到很震撼,也很满意。宁远凭借十二门大炮击退建虏,旅顺堡竟有二十门,此战必胜。
不顾鞍马劳顿,毛文龙马上召来了军议,先是通报了皮岛本部的援军是一万五千,并携带了相当数量的弹药物资。
在众将情绪振奋之时,毛文龙又听取了郭大靖和李维鸾的作战计划,思索之后,作出了调整。
“大靖率九千人抄袭建虏后路,旅顺堡守军为一万两千,黄金山和老铁山不驻重兵防守,只在港内或近海泊船,载兵五千作为旅顺堡的接应。”
毛文龙看着面前的大沙盘,不无赞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接过教鞭,指点着讲述自己的作战布署,“既是收复金州,歼敌倒在次要,也要有足够的力量,防范建虏退后的再次进犯。”
这是相当保守和稳妥的作战布置,力保旅顺堡,不分散驻兵,抄袭建虏的人马则正好是一协之兵,由郭大靖统领也锻炼一下他的指挥能力。
至于红咀堡、归服堡这条绕远迂回的逃路,毛文龙根本不作考虑,也看出他不太想把建虏逼到绝路,拼个鱼死网破。
东江军总兵力为两万六千,建虏若出动两旗,就是一万五六千。在人数上,毛文龙认为并不占绝对优势。
按照之前作战的兵力对比,即便是有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毛文龙也没有全歼建虏的打算。
当然,毛文龙和众将都没见识过红夷大炮和重火枪的威力。对于郭大靖抄袭截击的精心准备,也缺乏足够的信心。
郭大靖和李维鸾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点头,表示不提异议,听从毛文龙的安排。
稳妥有稳妥的好处,那就是损失较小,后力较足。
毛文龙担心的是皇太极征讨完蒙古诸部,可能会再起大兵,进犯金州。这也有道理,连郭大靖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
至于抄袭的兵力增加到九千,也是从毛文龙的角度出发,很正常的思维。
野战阻击,自然不比旅顺堡这样的坚固要塞。临时构筑的工事,能发挥多大作用,毛文龙心中并没有底。
而不在黄金山、老铁山驻兵,免得力量分散,遭到攻击而损失。同时,也让建虏能够集中精力来啃旅顺堡,充分发挥要塞火力强大的作用。
理解了毛文龙的思维,郭大靖等将领也就表示赞同,把痛歼建虏的野心收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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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多保存有生力量,与建虏长期周旋下去,是毛文龙从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上,作出的战略性布署。
尽快击退来犯建虏,把三道防线布置完整,金州的安全才有更大的保障。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分派部队。”毛文龙坐下来喝了口茶水,笑着说道:“大靖那边的抄袭部队,还差五千,你们谁愿意随他作战?”
随郭大靖作战,意味着屈居其下,听其指挥。这从职衔上,并没有什么障碍。只不过,谁都知道,抄袭后路截击建虏,比在旅顺堡防御要危险。
张攀笑了笑,拱手道:“若郭将军不弃,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听从郭将军号令。”
郭大靖稍显惊诧,没想到张攀是第一个请缨的。按照正常的心理,这种下级变上级的尴尬,最后还是尽量回避。
但他很快便露出真诚的笑容,拱手道:“张将军能来相助,郭某感谢之至。”
大小长山都司俞亮泰,石城岛都司仇震泰,也都主动请缨,愿意归属在郭大靖麾下,抄袭截击建虏。
郭大靖诚挚地连连感谢,对此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这几个岛屿都是与广鹿岛邻近的,受到郭大靖的帮助也最多。而且,在制定收复金州的计划时,与这些将领都有过商议,都得到过支持。
任谁都能看出,毛帅亲自前来坐镇,还带来了一万五千人马,对于金州的重视非同寻常。
此战过后,郭大靖在金州极可能得到重用,甚至是再次晋升,以统领驻防金州的人马。
综合种种因素,与郭大靖交结好,有利无害。
“这就是七千人马啦!”毛文龙很欣慰地连连颌首,笑着说道:“这样,本部再出两千兵,正好九千。”
“多谢大帅。”郭大靖拱手致谢,说道:“末将打算调一千人参与旅顺堡防御,增长守城的经验。”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那就由本部出三千人马,给你补齐。”
红夷大炮、重火枪对于城池防御有多大作用,如何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郭大靖不能亲自指挥,只能派出手下来学习。
毕竟,日后这样的防守反击战,出现的不会少。在不具备与建虏野战争锋的情形下,倚坚挫敌、伏击袭扰,将是主要的作战方式。
在援朝作战中,东江军有不少部队都经历过类似的作战。特别是张攀等诸岛联军,最先受到郭大靖的影响,最先改变了战术打法。
当然,象弩弓、抛石机、地雷、木炮等武器装备的出现,也使东江军整体的作战能力有所增强。
所以,郭大靖最信任的自然是本部人马,也是装备最精良,战力最强的。其次则是诸岛部队,长期的沟通联系,心里也比较有底。皮岛本部,则排在最后。
在郭大靖的猜测中,毛文龙调给自己的人马,应该就是驻守金州的。尽管不知道东江镇要分四协,他将统领其中之一。
军议终于确定了最后的行动计划,哪怕建虏不来进攻,稳固地占领金州,也是包赚不赔。
众将纷纷散去,毛文龙独留下郭大靖和李维鸾二人。他们都是游击将军,职衔相同,也将是日后金州的主要防卫力量。
“此战若顺利,本帅还是要回皮岛。”毛文龙看着手下的两员大将,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副帅将在金州坐镇,而你们二人,则是他的左膀右臂。”
郭大靖和李维鸾相视一笑,对这个结果倒也有所猜测和预料,完全能够接受。
有陈副帅坐镇,也就意味着辽南金州和辽东皮岛,已经是东江镇最重要的两大基地。
而从土地面积和资源上来看,金州还要重于皮岛。
至于毛文龙为什么不坐镇金州,显然与朝廷和毛文龙的防范之心有关,郭大靖和李维鸾不想罢啄。
“大靖勇猛,又颇有奇思妙想。”毛文龙继续评点着手下的两员大将,“维鸾沉稳,智谋深远。”
郭大靖嘿嘿笑着,象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副模样,引得李维鸾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毛文龙绽出笑容,说道:“有你们二人在金州,我是最为放心的。你们也知道,朝鲜铁山基地丢失,金州便是我军粮草供应的唯一指望了。”
“朝廷那边——”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本帅屡次上疏,陈说粮饷艰难,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回音。”
郭大靖微抿了下嘴角,沉声说道:“靠人不如靠己,只要给末将一年的时间经营金州,不说能解决东江镇的饷银,粮食倒也不算是大问题。”
毛文龙轻轻颌首,说道:“正是你有如此信心,本部才倾力赶来助战。”
李维鸾笑着对郭大靖说道:“那个土豆,味道挺好。别说亩产三千斤,就是一千斤,也够东江镇军民吃用了。”
“土豆肯定要大面积种植,还有玉米和黑麦,也是抗寒的品种。”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天气会越来越冷,种植传统作物,已经没有出路。最多不过一两年,建虏必然闹饥荒。”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战前的期待(春节快乐,万事顺意)
毛文龙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天启七年,建虏已经闹过一次饥荒。今年来看,迹象还不明显。也就是说,应该在明年。”
“只看今年秋天的收成情况,就能确定。”郭大靖很笃定地说道:“明年,对于东江镇来说,或许还有更好的机会。”
李维鸾想了想,说道:“你是说建虏会铤而走险,展开大行动?这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好吧?”
“建虏不一定会对东江镇用兵。”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咱们穷啊,建虏就是胜了,也得不到什么收获。”
毛文龙笑了,说道:“这话不好听,但却很实在。明年再说明年的事情,倒不着急下结论、作计划。”
郭大靖也不深说,在历史上,毛文龙也作出了建虏要抄掠京畿的判断,只是朝廷并不重视。
见毛文龙再无交代,郭大靖和李维鸾起身告退,请毛文龙早些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里,皮岛援军陆续赶到,稍作休整后,收复金州的计划开始正式实施。
郭大靖率领三千本部人马,前出至小黑山、石河驿,修筑简单的工事。并不是为了阻击来犯的建虏,而是在建虏撤退时,能够更加省力地加以利用。
建虏前来袭攻,对于这些半途而废的工事,应该是不会理睬。他们会认为这是东江军来不及修好,只能狼狈败退。
与此同时,水师船只,再加上广鹿岛召回的捕鱼船队和各岛船只,满载着六千人马和大量的装备物资,在旅顺港待命出发。
而上万的东江军将士,则开至南关岛,不顾地面冻得结实,烧水浇地,锹稿齐上,挖掘土坑。
没错,是不连续的方坑。通行虽然阻碍不大,但却能在日后连接成深壕,形成一道防线。
等到春暖化冻再动工,毛文龙和郭大靖都认为夜长梦多,不如费些力气,早做准备。
反正人力有的是,别闲着光吃饭,能挖多少是多少。
郭大靖还放出了夜不收,前出侦察刺探,这也是引起建虏注意的一种方式。
更主要的则是东江镇的谍子,把东江军收复金州、在南关岛挖掘壕沟,要引海水自固的消息,散布出去。
集结了这么多军队,准备了那么长时间,郭大靖是盼着建虏前来攻袭的。而象毛文龙等将领,求战的欲望则没有那么强烈。
如果能不经战斗就平稳地占据金州,并顺利构筑起各道防线,当然是最好。
………………
京师,乾清宫内。
新任兵部尚书王洽、内阁首辅韩爌躬身而立,正在等待崇祯的指示。
涉及到皇权,就没有小事儿。尽管皇太极要抢传国玉玺,要称帝,大明朝廷也阻止不了,但皇帝必须知道此事。
当然,毛文龙的奏疏想必也呈到了御案上。可作为臣子,报告请示,却是他们的本分。
崇祯微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传国玉玺?可能吗?会不会是毛文龙危言耸听,想借此讨要饷粮?”
这话就不好回答啦,谁知道是真是假?正因为无法确定,谁也不好下结论,惹出日后的麻烦。
“太祖驱鞑虏而定天下,北元逃往大漠,苟延残喘。”韩爌想了想,躬身奏道:“所谓的传国玉玺,只是传说在北元残余手中。”
“于我大明来说,鼎定天下数百年,正统不可置疑,什么传国玉玺,已是无用。但对建虏皇太极来说,却堪称万年之瑞。他既妄想称帝,想必要夺传国玉玺,也不是虚假。”
大明作为中央王朝,就算确定察哈尔部有传国玉玺,也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本身就是正统,难道自己还没这个信心,要靠传国玉玺来证明?
皇太极则不同,得到传国玉玺,如同自己的统治地位得到上天的认可,为其称帝提供了条件和依据。
王洽也躬身奏道:“明蒙朝三方封锁围困,建虏攻朝,已迫使朝鲜不敢为敌。现在又攻蒙古,除抢传国玉玺外,还有剪除威胁,孤立我大明之意。”
崇祯轻轻颌首,对此倒也赞同,可却并不是很在意,说道:“虎墩兔西迁,显然是不敢与建虏作战,袭击和牵制作用几乎完全丧失。
王洽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紧,觉得皇帝的这个判断并不正确,可还不敢轻易断言,皇帝是不打算管察哈尔部的心思。
尽管虎墩兔不敢与后金正面对抗,但只要存在,后金就会感到威胁,不敢放胆西进。
况且,也不需要多加付出。虎墩兔西进是要抢夺右翼诸部的市赏,明朝给谁不是给。让蒙古诸部自相残杀,从长远看,也对明朝有利。
察哈尔部如果能在右翼立足,并和明朝和平相处,对于宣大,也是屏障。至少,不会直面后金的威胁。
但崇祯不这么想,他是既不了解后金的实力,也不清楚明军的战力,对于察哈尔部,更是轻视。
虎墩兔看起来是穷途末路,正好可以趁机打压,说不定能解决困扰明朝几百年的北方游牧民族的问题。
“虎墩兔应该是众叛亲离,不是右翼蒙古诸部的对手。”崇祯思索已毕,作出了奇葩的决定,“况且,察哈尔部已撤离辽东,不能对建虏构成威胁,朕欲尽革其赏,逼其就范。”
明朝对蒙古诸部除了市赏,也就是开马市交易,还有插赏。察哈尔部每年领数千银子,算是雇佣金,与后金为敌。
王洽震惊了,刚待上前谏言,却被韩爌的眼色制止。
韩爌躬身奏道:“万岁圣明。察哈尔部的插赏,确实应该革除。至于市赏,且待其与右翼蒙古诸部争夺已毕,再作计较为妥。”
崇祯微笑颌首,说道:“韩卿老成谋国之言,朕深以为然。”
王洽无奈地躬身领旨,与韩爌一起告退而出。
道理好象是那么回事,既然不打建虏,那雇佣金就不给了。可从大局上看,多一个盟友共抗后金,总是好的。
朝鲜已经没啥作用了,再失去蒙古诸部的牵制,明朝就要独力对抗建虏,建虏也能集中力量对付明国。
殿内又安静下来,崇祯完全没有战略失策的觉悟,反倒是沾沾自喜、颇为得意。
这下,又省了几千两银子。说不定,还能重创察哈尔部,甚至是剪除林丹汗这个北元的真正传人。
趁其病要其命,朕的时机抓得真好,这事干得真漂亮。
走出乾清宫,韩爌才放慢脚步,对着迷惑不解的王洽缓缓解释道:“毛文龙的奏疏是昨天呈上的,万岁能做出此议,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洽苦笑了一下,说道:“虎墩兔虽西迁,但建虏还要攻击,说明其尚有威胁作用。”
“有威胁,但却不大。”韩爌摆了下手,说道:“万岁欲趁蒙古诸部穷困之机,永除边患。虽然不是那么容易,但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韩爌在历史上的评价是“先后作相,老成持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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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崇祯即位到皇太极抄袭京畿,这位内阁首辅并无什么建树。
在东林党书写的史评中最大的亮点,恐怕就是谏言崇祯,不要疑忌大臣,并安插很多厂卫探子,对朝臣进行暗地监视,搞得朝庭上下,人人自危。
还是东林党的老一套,以怼皇帝为光荣,于国于民全无功。而历史已经证明,崇祯不能善用厂卫,也是被臣子欺上瞒下,导致朝政日坏的重要原因。
也就是说,韩爌不懂军事,也没有深远的目光来分析当时大明的形势。一个满肚子四书五经的家伙,又怎能在纷繁频变的局势中,为大明找到正确的方向?
王洽呢,本来是工部右侍郎。在崇祯皇帝召见众臣时,惊奇王洽仪表颀伟,相貌不凡,当即擢升任兵部尚书,负责管理全国的军事和武备。
以貌取人?!完全不靠谱,何况是兵部尚书这样极为重要的岗位。
看着象王者,实际连青铜都不是。一个个觉得自己智谋深远,其实却是臭招连连。
朝堂上被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文官统治,大明能有什么好?
…………….
辽阳。
坐镇此地的代善,连续得到了金州方面的情报,经过刺探侦察,终于确定了东江军大举发动,在占据金州。
“东江军失去朝鲜的铁山基地,不得不兵行险著,图谋占据金州。现在天寒地冻,如何构筑工事、修建城池?”
代善做出了判断,且相当准确,只不过是比较轻敌篾视。如果象锦州、大凌河那样的修建规模,没有数月时间,难以完成。
而简单的防御工事,代善并不放在眼里。况且,东江军又没有宁远、锦州的犀利火炮。
马鸣佩倒是比较谨慎,可他是汉人,除了皇太极比较重视,代善也还算可以,但只是当个文书使用,依然不是那么看重他。
“当年张盘便在南关岛掘壕,想要挑断其地,灌海水以自固。”代善冷笑着说道:“却被我军一场袭攻,命丧功败。”
马鸣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贝勒,汗王刚刚亲征察哈尔,东江军便发动,显是蓄谋已久,不可小觑。”
古代的人马调动、粮草运输是十分耗费时间的,如果从得到消息再准备,再出动,在时间上来不及。
代善笑了笑,说道:“当然是蓄谋已久,从丢失铁山基地,毛文龙怕是就盯上了金州。只不过,时机选得不好。若是春暖花开,或是夏季炎炎,岂不是更为有利?”
“嗯!”代善点了点头,说道:“他们是怕赶不上春耕,抢到了土地,也没有用。”
对这样的判断,马鸣佩倒也赞同,可在心里,却总是觉得东江军的行动有未卜先知的意味。
“阿玛。”萨哈廉拱手说道:“孩儿率正红旗一旅之师,急速攻袭,定能击败敌人。”
自岳讬、硕讬死后,两红旗依然是由代善总管,两个旗主则分别是其三子萨哈廉和四子瓦克达。
瓦克达还嫌年轻,萨哈廉则成了代善最为倚重的儿子。
尽管还是儿子补上了缺,但岳讬和硕讬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萨哈廉和瓦克达则逊了很多。
代善沉吟了一下,说道:“两红旗出动一万,再加包衣两千,携带楯车等器械。此次进攻不仅要击败敌人,还要攻下旅顺堡并拆毁。”
东江军滑溜得很,代善认为面对两红旗主力,避战的可能性很大,但旅顺堡却不是东江军能轻易放弃的。
这样的话,哪怕东江军又躲到海上,平了旅顺堡,也会有所收获,且拔除了东江军在辽南的一颗钉子。
萨哈廉明白父亲的意思,东江军大规模的调动,展开占领金州的行动,肯定要囤积大量的粮草物资,无疑将储存在旅顺堡内。
作战要有收获,后金的粮草物资紧张,无意义的军事行动尽量在避免。
而建虏虽然放弃了盖、复、金三州,把大片的沿海地区让给了东江军,但却暗藏着阴谋诡计。
只要东江军敢于深入陆地,建虏就要倚仗机动优势和强悍战力,进行强力突袭。
同样,东江军要占领金州,也属于是战略性的行动。如果放任,待东江军稳固了防御设施,再要攻打,就将付出很大的代价。
“大贝勒,是不是派人通知二贝勒和四贝勒,请他们也出动些人马助战?”马鸣佩躬身提出建议,是觉得这样的兵力,并不是太过保险。
他对东江军的战绩和情报研究得很透彻,自援朝作战后,他发现东江军有了很大的改变,战力似乎增长了不少。
要知道,阿敏攻朝时,兵力也算不少,可却吃了大亏,伤亡很大,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过来。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某会给他们去信,但能否出兵助战,却未可知。”
阿敏十有八九不会再出动本旗人马,莽古尔泰就算能派兵,也不会太多。
名义上,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实际上,谣言再起,连代善的心理都受到了些影响,何况这两位。
原来就谣传皇太极要称帝,会不断削弱其他旗的实力,剪除异己。此次进攻察哈尔部,又把传国玉玺牵扯到皇太极亲征上,越来越让人猜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兵临城下(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能当皇帝,自然是最好。这样的心理,皇太极也否认不了。谁要说我不想,不是傻子,也是假话,是谎言。
所以,皇太极没法为自己辩白开脱。说了也没人信,反倒会显得心虚。
而他当上皇帝,就意味着剥夺了三大贝勒共向南坐的权力,也改变了共议国政的政治结构。
在年前,皇太极推出改革方案,就已经遭到了后金贵族的非议和反对,勉勉强强通过了一项,可要真正落实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困难。
比如编户为民,旗主和贵族就会在丈量土地上设障碍,私人多占田地,则余地归公的数量不足,怎么发给民户耕种?
再有缩编农庄,每个农庄由十三名壮丁改为八名,就遭到了强烈反对,皇太极也无计可施,只好押后再议。
在代善看来,这或许对后金的发展有利。但皇太极有些心急,推出过早,触犯到了旗主和贵族的利益。
而且,通过这两项皇太极要推动的政策,旗主和贵族们都生出了凛惧之心。如果皇太极称帝,一言九鼎,他们的反对会有用吗,小心脑袋不保啊!
所以,代善对阿敏和莽古尔泰能否派兵助战,不抱什么希望。他们心理的变化,以及猜忌和提防,越来越重是能够看出来的。
“阿玛。”萨哈廉领受了征战的命令,也做出了自己的布置,“孩儿以为当兵贵神速,先派三千铁骑星夜驰奔,急袭敌军,使其无法构筑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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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儿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萨哈廉继续说道:“我军主力携带粮草物资、攻城器械随后出发,前锋若受挫,也有接应。”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粮草物资先带够十天之用,为父再行筹措,派人押运。”
建虏打仗也是需要后勤保障的,就目前的储备水平,实在是拿不出太多。
萨哈廉领命告退,自去集结人马,准备出兵。
本来是不想让瓦克达出征,但年轻人更有战斗的欲望,求过乃父代善之后,自领本旗人马参与作战。
一万铁骑,差不多是两红旗的三分之二兵力。代善,萨哈廉,乃至瓦克达,对于此战,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这里不是朝鲜,也不会出现战线太长、分兵势弱的缺陷。在正面对抗中,东江军便是全军出动,也不是对手。
最大限度的估计,十天半个月也能结束战斗。
骄敌必败,或许不是绝对。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却是金科玉律。
而无论是代善、萨哈廉,抑或是在朝鲜吃过亏的阿敏,对于东江军现在的装备和战力,都没有准确的认识。
特别是对旅顺堡的坚固程度,郭大靖所部的精良装备,更是一无所知。
代善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儿子折在朝鲜,攻袭金州又会让他品尝到丧子之痛。
…………………
大路上坑坑洼洼,不时有石头、树木、冻土堵塞。
接近石河驿的十几里道路,都是这般的情形,目的就是迟滞建虏的行动速度,拖延他们的行进时间。
同样的破路行动,几乎在抵达旅顺堡,都在进行。简单地说,整个金州的大路,都设置了相当多的堵塞和路障。
对于步兵来说,这样的阻碍影响很小,但对骑兵,以及车辆,则将起来很大的作用。
甲喇额真觉罗占率领三千铁骑,出辽阳,过海州,一路长驱,进入到金州境内。
辽南三州并没有明显的分界,但觉罗占看到人为破坏的路况,便知道敌人已经离得不远。
或许将要遭到阻击,敌人应该会以此来争取时间。觉罗占做着分析判断,命令前锋部队加紧侦察,提防敌人的埋伏袭击。
寒风吹在脸上,已经有了春的气息。中午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冰雪融化的迹象,正是到了冻人不冻水的时节。
轰,轰,轰……远方响起了连续的爆炸声,觉罗占眉头一皱,却并不惊慌,也不奇怪。
该来的就来,后金的勇士不是东江军那帮叫化子能够挡住的。
在觉罗占,以及大多数后金将领,对东江军的印象还处在以前的阶段。尽管在朝鲜,在鞍山,在秀岩,建虏损失了不少人马,但都不是正面交锋。
确实,如果没有防御设施或工事,郭大靖也不敢与建虏在广阔的平地上正面厮杀。
此时,郭大靖率领本部人马已经登船离岸,沿途的袭扰任务交给了张攀、俞亮泰、仇震泰所率领的三千兵。
在援朝作战中,这三岛的部队便进行过类似的战斗。现在,武器装备更好,又训练了大半年,也算是得心应手,比较熟练了。
而对建虏来说,准确地说,是两红旗的建虏,还没有与东江军交手的经验。根本不知道他们印象中的东江军,已经完全变了样。
这是一场猛烈而突然的袭击,在连环地雷的轰炸下,在树林中身披白色伪装服的士兵们,又向建虏射去密密麻麻的弩箭。
郭大靖所部以轻重火枪为主,其他部队则以弩弓作为远程武器。除了手拉的轻弩,还装备了能与硬弓的射程相比拟的蹶张强弩。
待陷入混乱的建虏调整过来反击,张攀已经率部撤退。
面对着前方大路上乱七八糟的堵塞物,以及被地雷、弩弓所杀死杀伤的几十个手下,建虏军官暴跳如雷,可也无济于事。
追击,难以提速;前进,就要处处小心。可就算是再谨慎,建虏在向前挺进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伤亡。
这种打法很怪异,也使建虏很不适应。要么就打,要么就滚,可一下子一下子地袭扰,粘着不放是几个意思?
甚至于,有时连人影都看不到,地雷响了才知道有埋伏。
张攀所部边战边退,以迭次袭扰伏击的方式,直到金州卫城附近,才大踏步撤走,赶去旅顺港,乘船前往接应郭大靖。
再次与建虏交手的则是皮岛本部的军队,打法差不多,武器装备稍显博杂。
有弓,有弩,有地雷,有佛朗机火炮,有轻型抛石机,同样是边战边退,沿着大路迭次截击。
拖慢建虏的脚步,使其不能迅速抵达旅顺堡之下,主要的目的是消耗其粮草物资,并缩短其攻打旅顺堡的时间。
甲喇额真觉罗占不得不发动猛攻,强行提高推进的速度。他唯恐东江军此举是为了修筑工事争取时间,也唯恐主力在后赶到,他却没有完成前锋的任务。
当付出了伤亡,克服了行进的困难,建虏终于通过南关岛时,觉罗占看着地上被挖出了大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不屑地骂道:“无胆鼠辈。”
“禀报大人。”信使由后队赶来,呈上令牌,向觉罗占报告道:“贝勒爷萨哈廉率主力正在赶来,只有一天的路程。”
觉罗占接过令牌,验看无误,向着信使点了点头,说道:“贝勒爷有何吩咐?”
信使在马上躬身道:“贝勒爷要大人赶到旅顺堡后,不必急于进攻,等待主力到达,全力猛攻,一举破城。”
觉罗占点了点头,说道:“回报贝勒爷,谨遵将令。”
信使转身纵马而去,觉罗占沉没吟着,再次扫视挖得面目全非的土地,挥手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
此时,负责袭扰截击的东江军人马已经进入了旅顺堡,而堡内堡外严阵以待,做好了迎击建虏的准备。
毛文龙放下了瞭望的望远镜,目光扫了一下,发现周围不少军官还在举着望远镜瞭望。
郭大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为东江军守备及以上的军官都配发了望远镜。这得益于郑氏父女对工作的熟练,以及招收的学徒的技艺提高。
当然,最重要的是光学玻璃的制造成功。加入氧化铅的透明玻璃,在透射和折射率上,已经能与透明水晶相媲美。
毛文龙微抿起嘴角,淡淡地笑着。
一年来,郭大靖带给东江军的变化是巨大的。
就是不算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的革新更换,光是苦心筹措,使东江军度过粮饷断绝的困境,功劳便是顶天的。
更何况,不仅度过难关,还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大战,将使东江军向着自力更生迈出最坚实的一步。
远处似乎腾起了烟尘,隐约有轰鸣声,应该是撤退部队埋设的地雷被触发了。
“来了。”有将领嘴里提醒着,望远镜还举在手中。
要说品相最好的,恐怕要数毛文龙手里的这支,西夷的原装制造。但要说到放大倍数,大家所用的都差不多,郭大靖手里的才是最佳的。
对于这个新奇的玩艺儿,将领们都是爱不释手。而在军事上的应用,更增加了太多的便利。
当然,郭大靖也没有绝对的平均分配。广鹿岛的军队在配备上,就要高出其他部队。
比如广鹿岛的夜不收,每个小队二十人,正副小队长就都有。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制造的,给其他部队也是免费的,多拿一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毛文龙不慌不忙地举起望远镜,视野中逐渐出现了建虏骑兵的影子。越来越近,看得也是越来越清晰。
建虏一旦出动,必然会进攻旅顺堡,这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等将领得出的准确判断。
因为建虏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又不可能长期驻扎,监视东江军,不让东江军在南关岛构筑工事,掘壕灌水。
所以,只要前来攻打,必然希望拔掉旅顺堡,使东江军失去辽南的据点。等到建虏退去,东江军再来占领巩固,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盔甲鲜明,人借马势,在卷起的烟尘中,显出腾腾杀气。这就是纵横辽东,屡战屡胜,被明军畏惧地称为“满万不可敌”的建虏。
建虏前锋足有千骑,尽管遭到袭扰打击,但却气焰不减,只恨敌人无胆,只会搞些阴谋陷阱,却不敢堂堂正正地交战。
来到旅顺堡内,这千骑建虏分两百骑绕城侦察刺探,旁若无人的姿态,根本没把这小小的要塞和守军看在眼里。
骄兵必败!
毛文龙冷笑起来,望远镜直盯着敌人的旗号观察,想判断出建虏的指挥官是哪个。
可惜,他只能看出是正红旗的一部,却没有别的标志。显然,这只是先头部队,建虏的主力还未到达。
即便如此,毛文龙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既要坚固要塞,就让敌人碰得头破血流吧!
放下望远镜,毛文龙的目光转而注视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身上,正是郭大靖聘请的炮兵教官桑托斯。
桑托斯与身旁的几个炮兵骨干在指点着城外,商议着调整炮位,如何轰击敌军。
“郭将军的交游广阔。”李维鸾注意到了毛文龙的目光,在旁微笑着介绍道:“不仅请到了西夷人,还有朝鲜人在军中效力。”
毛文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人尽其用,不管是哪国或哪族,只要是能打击建虏,大靖的心胸还是宽广的。都说红夷大炮犀利,本帅都有些心急,想开开眼界啦!”
李维鸾呵呵一笑,说道:“大帅且稍等时日,待建虏大队到来,这红夷大炮说不定还能打死一两个敌酋呢!”
毛文龙调侃道:“可惜,用炮打死的敌酋,不能收割首级。”
“说不定,一炮下去,就打成烂肉,谁也认不出啦!”李维鸾笑着凑趣:“可惜了几十两银子,朝廷可是只认首级,不认其它。”
毛文龙哈哈大笑,心胸畅快。大战之前,竟有这种期待和轻松,好象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只是,在毛文龙的心里还有担忧,不知道朝廷断绝粮饷要持续到几时。郭大靖就是再有本事,恐怕也难以支撑整个东江镇太长的时间。
金州就是打下来,春耕也不耽误,可总要等上六七个月,才会有收获。而最难熬的青黄不接,就在这个时间段。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
毛文龙望向北方,那是建虏的统治区。与建虏做生意,养活整个东江镇,可能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旅顺堡激战
萨哈廉和瓦克达率领着两红旗主力赶到了旅顺堡,只比前锋部队晚了一天的时间。
按照既定的布署,萨哈廉分别在城北和城西扎营,一是方便攻城,其次则是截住旅顺堡逃往港口的退路。
命令包衣就地伐木,再造一些楯车、云梯等攻城器械,萨哈廉和瓦克达,便带着建虏军官抵近观察旅顺堡城防。
旅顺堡城外,壕沟密布,但仔细观察,却发现各有用处。宽而深的是阻碍,浅而窄的则是战壕,有东江军士兵严阵以待。
战壕之上,多有盖棚覆顶,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防护抛射而来的箭矢。盖棚上是积雪,即便是火箭,也无法引燃烧毁。
城头上旌旗飘扬,毛文龙并未打出自己的帅旗,也是想让建虏更轻敌麻痹。
“这座城堡修得甚是怪异!”瓦克达眯着眼睛,瞭望着旅顺堡,“那些尖角形突出,难道是类似马面的作用?”
萨哈廉赞赏道:“四弟聪慧,一语中的。这种马面甚是阴险,我军攻城,将受到两面,嗯,应该是三面的打击。”
瓦克达思索着点了点头,说道:“正面,两个侧面,确实是三面。”
萨哈廉扬鞭一指,说道:“敌人敢布兵于城外,胆子不小。背倚坚城,上下齐发,火力应该很是猛烈。”
看到旅顺堡的防御设施,萨哈廉心中有些震惊,心里也明白,敌人就是要用重叠和交叉火力,对抵近攻城的人马进行大量杀伤。
但旅顺堡是依据原来的城池改造的,而不是推倒重新修筑的,这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克服的一个缺陷。
所以,萨哈廉等人绕着旅顺堡一通侦察,终于觉得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弱点,那就是城堡的角部。
只不过,角部的城墙很厚,想要凿穿挖通,难度很大。同时,因为尖形马面的存在,火力密度只是相对于正面城墙小一些而已。
当然,要攻击城堡角部,就必须先攻破城外东江军的防御阵地,逼使东江军退入堡内,然后才是攻打城堡。
城上,毛文龙、李维鸾等将领也在观察绕城侦察的萨哈廉等人。凭借着望远镜,他们看得可清晰得多。
“应该是两红旗的旗主,代善的三子萨哈廉,四子瓦克达。”李维鸾从旗号上已经能够得出判断。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桑托斯,向毛文龙请示道:“是否用火炮轰击,我派人问一下桑托斯。”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马上摆手道:“不必暴露虚实,既不能取得首级,便待建虏大举来攻时,给予其沉重杀伤。”
建虏不知道旅顺堡有红夷大炮,这是可以利用的重要一点。骄横而不知彼,正好让建虏用血肉和狗命来吸取教训,长长记性。
……………….
西中岛,就在普兰店湾外,面积不小,像莲花一样绽放在蔚蓝的渤海之中,故又称莲花岛。
石林耸立,千姿百态,金色的海滩沙软滩平,西山里原始林山峦绵绵,郁郁葱葱。蓝天、白云、青山、碧水交相辉映,登山远眺,如入仙境。
是个旅游度假的胜地,但要派兵长期驻守,并加以经营的话,却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难以弥补,那就是离陆地太近,最近点只有一里半。
觉华岛是怎么被建虏攻破的,就是海水结冰,不须用船便能蹈冰而过。而小冰河期的寒冷,是超乎想象的。
同样,长生岛也是同样的问题,离岸太近。东面与大陆仅一桥相连,距岸边连一里地都不到。
“冬季凿冰不仅艰难,且不保险。”张焘摇着头,向郭大靖介绍着情况,“所以,这些岛屿驻哨可行,驻军安民就太危险了。”
郭大靖对此也深表赞同,但在此岛暂时停靠,却很是方便。
“若能收复金州,组建水师便势在必行。”郭大靖很是期盼地望着张焘,“张兄肯屈就嘛?”
张焘呵呵一笑,说道:“张某求之不得,可这事啊,毛帅多半不会同意。”
作为水师大将,皮岛可能更加需要。组建辽南水师呢,毛文龙也是同意的,但指挥官的人选,多半不会是张焘。
郭大靖挠了挠头,无奈地苦笑,说道:“待郭某争取一下,如若不成,再请张兄派出得力干将。”
张焘用力点头,说道:“放心,某会经心在意,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能留在金州,张焘确实是愿意的。在他看来,在这里建功的机会,要比在皮岛更多。
说实话,东江镇的水师并没有经历什么大战,多数的时候只是起到运输船队的作用。
主要是建虏没有水师,张焘倒是想在海上痛击敌人,可没机会呀!
而从郭大靖的言谈中,他对于水师的重视,以及将来的一些使用,让张焘都觉得振奋激动。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数人,却是陈继盛,以及尚可喜等将。
“末将见过陈帅。”郭大靖和张焘赶忙迎上去,躬身施礼。
陈继盛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刚有哨船来报,建虏主力已过石河驿,今日便能到达旅顺堡。”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只待张将军所部赶到,我军便可发动,登陆抄袭建虏后路。”
留给建虏攻打旅顺堡的时间只有两三天,这是经过研究计算,得出的判断,并依此制定的计划。
建虏无法承受大的伤亡,粮草物资亦是不多,攻打旅顺堡不可能旷日持久,两三天的猛攻下来,恐怕就要知难而退。
如果只想着在旅顺堡多消耗敌人,就错过了抄袭堵截建虏的时机。
早了也不行,建虏闻声而动,反倒浪费了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红夷大炮,无法达到尽量杀伤建虏的目的。
现在,就等张攀所部乘船从旅顺港赶来,便可大举发动。在时间上,也正好合适。
而尽管陈继盛坐镇,但主要的指挥权还在郭大靖手中。计划是他制定的,勘测侦察也都是他亲历亲为,对各种情况最为了解。
但郭大靖还是对陈继盛保持着足够的尊敬,陈继盛也很宽和地放权给他,只是在旁起着监督和提醒的作用。
其实,陈继盛谦和是表面,实际是在学习。
对于郭大靖的思维,陈继盛感觉有些跟不上了。对于广鹿岛官兵的装备和战力,更是让他震惊。
自己和毛帅没有看错,给了郭大靖施展的空间,和尽可能的支持。短短的时间,他已经令人刮目相看,成为了东江军将领中最出色的一个。
出色不在于他个人的勇猛和战功,而是带动了整个东江军的提升,并在粮饷断绝之时维持住了东江镇的稳定和实力。
不论是作战,还是经营,抑或是眼光,陈继盛自认都难望郭大靖的项背。这一年来的发展,胜过东江镇多年的艰苦坚持。
换在以前,大举发动占领金州,就已经是东江镇的极限。现在,却已经敢于抄袭敌后,阻击拦截。
“大靖,登陆突击队你就不要参加了。”陈继盛关心地说道:“指挥大队人马,才是你的职责。”
建虏长驱直入,但也考虑到粮道和通讯,沿途的驿站都驻扎了少量人马,在南关岛更是驻兵一千,防范后路遭袭。
只不过,驻守驿站的两三百人,也只能起到报警的作用,无法抵挡来袭的大军。
可郭大靖要力争使建虏发不出警报,或者晚点报警,以利于登陆部队布置阻击阵地。
所以,登陆突击队便要登陆潜袭,争取消灭石河驿的两百建虏,且不使其发出报警信号。
五百名的突击队,全是广鹿岛的人马,是经过郭大靖亲自训练的精锐,还有三百名夜不收不在内。
尽管陈继盛是关心爱护,但郭大靖却认为自己参战,才会有更大的成功概率。别人当然不知道,他的装备和技能,最适合夜间暗袭。
郭大靖拱手致谢,笑着说道:“多谢陈帅关心爱护。突击队虽然都是精锐,但实战经验还嫌不足,末将还是不太放心。末将对于偷袭还是颇有信心,以多打少,必不会出意外。”
陈继盛只是劝说一下,也了解郭大靖的脾气禀性,士先士卒便是其一。他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啰嗦。
尚可喜嘿然而笑,调侃着说道:“郭将军要斩人头换银子,为家中娘子添首饰脂粉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郭大靖也乐了,说道:“若是多砍了几颗人头,得了银子分给诸位,都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媳妇高兴了,咱上床睡觉也不用洗脚。”
对于女人,郭大靖还是后世的思维,不说彻底平等吧,也没有轻视。但那个时代,上下尊卑,三从四德,没有几个女人在家里能够强势。
郭大靖随口的玩笑,却又暴露了他的观念,众人不说,可心中也有猜想。
“要说这岛上的风景,还真是美丽如画。”陈继盛目光闪动,岔开了话题,颇为感慨地摇头,“可惜——”
郭大靖深以为然,这里绝对是渡假休闲的好去处,阳光、大海、沙滩。可惜,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安乐惬意地享受。
………………..
旅顺堡城下,肃杀的气氛胜似寒风,空气都几乎为之凝固。
呜咽的号角如哭如泣,加重着沉闷的气氛。准备进攻的建虏排出了阵列,武器密密麻麻,反射着寒光,散发着令人艰于呼吸的威势。
包衣们推着楯车,发出壮胆的呐喊,向前奔跑,冲向又宽又深的阻碍壕沟。
冲到壕沟前,包衣扛起楯车上的土袋,抛入壕沟。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填平壕沟,为进攻部队打开通路。
楯车在前遮挡,后面则是板车来回运输,把土块、石头填进壕沟。进攻的建虏严阵以待,等待着通路被打开。
战鼓声隆隆响起,防御阵地上的抛石机开始发动,凌空飞起的一片黑压压的炸弹,令天空都为之一暗。
炸弹飞过壕沟,砸进忙碌的包衣奴才队伍中。
几秒钟之后,爆炸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掀起的泥土雪尘,使得视线变得模糊。
对于无甲的包衣,炸弹的杀伤力得以充分的体现。火药颗粒化的威力,也使得爆炸更加震撼。
不管是包衣,还是汉奴,都是建虏的帮凶。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甘心情愿,他们都是守军的敌人。
李维鸾等将领立在城头,指挥着防御作战。毛文龙和陈继盛一样,完全放权,只是在亲兵的保护下,镇静自若地观看。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萨哈廉和瓦克达,以及几名建虏将领,在大旗下指挥着部队。
桑托斯等炮兵军官正指挥着士兵把红夷大炮推过来,调整着射击角度,准备集火轰击。
二十门红夷大炮,有十五门已经集中到了北面城头。而萨哈廉等人还茫然不知,噩运很快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在宁远,老奴安营过近,遭到过红夷大炮的轰击,被迫半夜移营;在锦州,皇太极把营寨安在不足一里之地,也吃过红夷大炮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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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简单,建虏不了解红夷大炮的射程和威力,甚至不知道守军拥有这样的武器。
红夷大炮陆续安放完毕,装弹待发,但李维鸾并没有马上下令。他要等,等建虏攻过来,连兵带将一齐打。
如果红夷大炮的集火轰击打掉了建虏的大头目,很可能使得建虏不再进攻,甚至急于撤退,也就达不到大量杀伤他们的目的。
抛石机在继续反击,几十斤重的大石也出现在天空,带着令人咂舌的冲击力猛砸下去。
一辆楯车被砸得四分五裂,迸溅的木屑木刺打伤了周围的包衣,他们惨叫哀嚎,有的痛得在地上打滚。
阵地上的老式火炮和佛朗机炮也发出了怒吼,射出了实心炮弹,摧毁着楯车,暴露着后面的包衣。
毛文龙率领本部人马来援,又携带了一批火炮。张焘所率领的水师船只,现在真成了运输大队,船上的火炮拆卸殆尽,都布置在了旅顺堡。
这些火炮在威力上肯定不如红夷大炮,但对付楯车却是足够。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血火战斗
阵地上的火光不断闪现,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直射的炮弹与空中抛射的,形成了层次性的打击。
轰的一声巨响,实心炮弹猛烈地撞击在一辆楯车上。楯车猛地弹起退后,在强大的撞击力下支离破碎。
车后的几后包衣在飞扬而起的木屑中,被撞得跌撞滚爬,血肉迸溅。
楯车不断被毁,包衣不断死伤,但在后面建虏的刀枪之下,包衣们还在填着壕沟,并且见到了成效。
几道如同桥梁般的通路,在壕沟上逐渐显现出来,在远处观望的萨哈廉等人露出了狞笑。
冲过这道宽大的壕沟,便是绵延几十米的障碍地带。遍布着一米多长的尖利木桩,还有固定在地上的鹿砦、拒马。
冒着猛烈的火力,要破除所有障碍,并把楯车继续前推,显然是很困难的。
但萨哈廉等人已经看出,这些障碍并不是很密,人是能够在其中绕开行进的,尽管速度会受到影响。
所以,第一道宽壕突破后,便是建虏重甲兵登场的时候。他们将在障碍中穿行,进攻据守阵地的守军。
包衣奴才杨大满倒在破碎的楯车后,沉重的撞击让他胸口剧痛,嗓子眼发甜,大张的嘴巴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不远处是痛苦挣扎的同伴,尖利的木刺迸射到脸上,还可能扎瞎了眼睛,他捂着脸在地上翻滚惨叫,鲜血从指间渗冒而出。
另一个同伴就在旁边,满身的血污,不动不叫,显然已经死了。但眼睛却还大睁着,呆滞而木然地望着天空。
几辆楯车又推了上来,挡住了杨大满的视线。他看不到对面阵地上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烟雾,心里似乎得到了些安慰。
蓦地,杨大满的眼睛瞪大,空中飞来了一块巨石,阴影在地上越来越大,轰然砸倒了几个刚推车过的包衣,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充满了他的耳朵。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建虏终于发起了进攻,重甲兵在最前面,发出狼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
城头上,李维鸾露出了冷笑,命令重火枪兵做好射击的准备。
重火枪布置在城头,轻火枪兵则在城下,形成重叠的火力。而对付建虏的重甲死兵,则主要是重火枪的任务。
要知道,建虏的重甲死兵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全军都是这样的装备。打掉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轻火枪也能对后面的建虏造成杀伤。
一丛丛箭矢掠过壕沟,射向守军的阵地。这是建虏的常用手段,用弓箭为冲击的部队提供掩护。而远程攻击的手段,建虏目前也就是弓箭。
重甲死兵冲过了壕沟,速度降了下来,他们要留意障碍,不能再加速奔进。
守军阵地上依然是抛石机在轰击,火炮的射速慢,间或才有爆发。而佛朗机炮,则静默着,换上了霰…弹,等着敌人再靠近一些。
“冲,冲。”建虏军官一手持盾,一手挥刀,大吼着:“冲上去,杀光他们!”
建虏纷纷嚎叫着呼应,继续向前推进,距离守军的第一道工事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
轰,轰,轰……
上百枝重火枪的轰鸣几乎形成了一声巨响,城头上白烟升腾,铅弹激射而下,狠狠地撞向目标。
在火枪射击的闪光和升腾的白烟中,铅弹瞬间便越过五六十米的距离,或是洞穿甲胄,或是打得建虏血肉横飞。
沉重的铅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击中了盾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盾牌猛地后推,重重地打在了持盾建虏的脸上。
鼻血汹涌喷溅,连鼻梁骨都断了,建虏立刻昏迷,后仰摔倒,尖木桩扎进了他的后背。
一个建虏被铅弹打中肩部,如同被铁锤抡飞,打着旋猛摔在地,肩颈部血肉模糊,不死也是重伤残废。
五百重火枪兵,以五段击的打法,向城下敌人持续泼洒着弹雨。
血雾喷溅,血肉横飞,两个牛录的重甲死兵,遭受到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凶狠猛烈的打击。
在障碍物中,他们行动又快不起来,重甲也防护不住,中弹便非死即残。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如同身陷血腥无比的屠宰场。
可进攻刚刚开始,萨哈廉和瓦克达也都有遭到顽强抵抗的心理准备,敌人火力虽强,他们也不会马上就下令收兵。
而没有命令的撤退就是临阵脱逃,甲喇额真觉罗占宁肯战死也不会这么做。
况且,已经推进到了敌人的阵地,又死伤了那么多建州勇士,一退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冲一下,就能进入敌人的阵地,与敌人展开近战肉搏,就一定能杀得敌人狼狈而逃。
觉罗占重新振奋起精神,大声嚎叫着,和亲兵督促着人马继续向前进攻。而前方,只剩下了一道鹿砦,鹿砦后的壕沟里,是端着长枪、斜着上举的敌人。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城上的军官和火枪兵,注意到了这个带着亲兵指挥冲锋的建虏头目。
十杆重火枪组成的狙击小组,迅速调整着方向,瞄准了觉罗占。这样的狙击小组共有十个,专门集火射击建虏的军官。
觉罗占身处战场,视界有限,并不知道进攻的部队中军官伤亡很大,连他也成为了目标。
轰!火枪的齐射几乎是同时轰鸣,汇成了战场上并不起眼的响声。十颗铅弹激射而出,呼啸着扑向目标。
一个亲兵的脑袋突然象爆炸似的,在觉罗占惊愕的目光中变成了烂西瓜,红的、白的,还带着温度,溅了觉罗占一脸。
与此同时,觉罗占感觉胸口象被铁锤猛击,铅弹虽未击穿他的重甲,但巨大的动能却震坏了他的内脏,污血和着不知名的碎块儿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剧痛、窒息,觉罗占大张着嘴巴,无力地跪了下去。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觉罗占看到一个亲兵冲过来扶他,焦急地在喊叫。
随后,这个亲兵身体猛地一颤,在肩颈处腾起一团血肉,他的脑袋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去,倒在了他的身上。
一篷篷重铅弹从城头上射下去,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给建虏带来了累累的死伤。
膀大腰圆的安克诚把架在城墙上的重火枪收回,取下火绳,把枪递给后面的同伴。
时间不大,另一支装填好的火枪递了过来,安克诚装好火绳,又瞄准城下的建虏。
尽管有了缓冲后座力的措施,但重火枪手的选拔,还是尽量挑那些高大健壮的士兵。
那些朝鲜义士,郭大靖也是分散到各部队,尽量各个兵种的都有。
等到跟随部队打上一两年的仗,甚至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只要经历过几次作战,这些朝鲜义士就会成长起来。
回到朝鲜,回到林庆业麾下,就是军队中的骨干,会提升整个军队的战力。
“左前方,铁甲奴酋,持盾挥刀……”小军官举着望远镜,给狙击队提供着目标。
“看到。”
“找到。”
“跑不了这个王八蛋。”安克诚大声骂着粗口,感到无比的痛快。
火铳的枪口缓缓移动着,再次锁定了建虏的头目。
这个奴酋甚是勇猛,嚎叫声象恶狼,挥舞着弯刀,督促着部下集结成小队,踏着尸体、血污,向前猛烈地冲杀。
狙击军官的作用,就在于打击敌人的士气,打乱敌人的临阵指挥。象这个奴酋,上蹿下跳,吼叫连连,仿佛成了旗帜,给伤亡惨重的敌人带来鼓舞。
“开火!”安克诚吼叫一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稳住肩膀和手臂,才扣动了板机。
长时间的训练和配合,几个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开火命令之后,都会有一下停顿,以便在喊叫之后再稳住枪身,确保射击的准确。
伴着浓重的白烟,轰鸣声响起,十枝重火枪的几乎同时射击,枪声重叠,如同炮响,很有威势。
“目标中弹,打得好啊!”小军官举着望远镜,兴奋地跺脚大叫。
安克诚咧嘴一笑,耳旁还听到了同伴的笑声。但动作是机械的,收枪,回递,接枪,架起……
中了两弹的奴酋不仅蹦跶不起来了,连声音也戛然而止。
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甲胄挺好,使得铅弹没有击穿,但铅弹的强大动能却被他的身体吸收了大半。
骨头肯定是折断了,尖锐的骨刺扎伤肺子,使奴酋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嘴里喷着污血,浑身的力气随着吐血而飞快流失。
另一颗铅弹打中了他的手臂,或者说打飞了半条胳膊,只剩下血肉模糊中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
几个亲兵非死即伤,倒在他的旁边。
可惨叫哀嚎,还有枪炮轰鸣,这个奴酋已经全听不到的,他大睁着眼睛,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冲锋的建虏在重火枪、抛石机的打击下,伤亡惨重,但还是有一些家伙冲过了最后的鹿砦,与战壕内的守军展开了近战厮杀。
第一道战壕内,全部是重甲长枪兵,如林般密集的长枪斜指,倚仗着人数优势,抵挡着冲上来的建虏。
当然,他们不是孤军奋战,第二道战壕内的轻火枪开火了,一排排的铅弹如雨点般射向敌人。
冲在前面的重甲死兵被打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建虏在防护上就差了不少,轻火枪的威力,也能造成很大的杀伤。
李维鸾单手举着望远镜,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兴奋、激动、紧张等情绪混杂。
建虏已经铺开了兵力,现在便是火力全开,狠狠打击的时候了。
“火炮轰击!”放下望远镜,李维鸾向着准备许久的炮兵指挥官下达了命令。
桑托斯接到命令,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抽出腰间的佩剑,奋力向前一指,大吼道:“开火!”
“开火!”
“开火!”
随着一声声压抑许久的吼叫,巨大的轰鸣声依次响起。十几门红夷大炮喷射出浓烈的火光,腾起大团的烟雾,射出沉重的炮弹。
用火炮狙击敌人首脑,即便红夷大炮的精准度远高于其它火炮,想要用一颗大铁球击中几百米外的目标,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凭借的更多的是运气。
但使敌人的指挥陷入混乱,使敌酋惊惶躲避,并能杀伤其周围的军官、亲兵,怎么说也是划算的事情。
毛文龙早就举起了望远镜,死死地盯着敌人的大旗,以及大旗下的敌人。
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在空中掠过,落地,弹起,向前撞击着阻挡它的障碍。不管是人,还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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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望远镜的视界中,毛文龙看到炮弹所过,人仰马翻,在血肉横飞中,炮弹硬生生地撞出了一条血胡同,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实心炮弹靠的就是弹跳撞击,要想砸得远,仰角最重要。如同打水漂,石头要找好角度,才能在水面飞得更远。
而居高临下的轰击,炮口可以放得很平,炮弹向前的冲力更大;如果是平地,炮弹砸击地面会消耗很多的动能,效果自然要差许多。
实心炮弹的杀伤力,肯定不如开花弹爆炸的弹片横飞。但对付密集的敌人,如果地面坚硬,且仰角很小的话,炮弹不继弹跳,能打穿一个联队。
而前装滑膛火炮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炮弹的速度看起来不是很快,离得近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伸手就能拦住。
不是没人这么做,结果就是伸手手没,伸脚脚没。
十几颗炮弹从不同的角度向建虏的大旗下猛轰,那里不仅有萨哈廉、瓦克达等军官,还有几百精锐骑兵围护。
建虏根本不知道四五百米的距离,完全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密集的队列也使红夷大炮的威力得以完全发挥。
“好,打得好。”毛文龙的望远镜没有放下,但却发出了振奋激动的声音。
李维鸾等将领也举着望远镜,红夷大炮轰击真人的景象,他们也都是第一次看到。
“一炮下去,少说要干掉十来个。”尚可义呼吸有些急促,用力拍着面前的城墙。
在李维鸾的视野中,一个建虏被炮弹撞得四分五裂,血肉迸溅的场景,令人震撼,却让他兴奋得几乎要喊叫出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火力全开,建虏惨败
红夷大炮的一轮轰击,给建虏造成了很大的杀伤,但是否击毙了敌酋首脑,在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却是看不清楚。
炮声沉寂下来,炮兵们忙着把炮归位,洗刷炮膛,装填弹药,调整角度。红夷大炮发射慢的缺陷,倒也显露无遗。
红夷大炮属于架退式火炮,每发射一次,都会偏离原来的炮位,需要重新复位、再装填,再次设定方向角和仰角。
而且,火炮复位后,还要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然后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干,这才能再填入火药,放入炮弹。
但红夷大炮的轰鸣,就是总反击的信号。
城上、城下的大小抛石机全部开动,实心弹、爆炸弹、燃烧弹黑压压地掠空而过,狠狠地砸向敌人。
城上、城下的轻重火枪,弩箭劲矢,如雨点般倾泻;佛朗机炮也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喷射而出。
不仅是宽大壕沟与守军的地面阵地,火力覆盖还包括了壕沟外的五六十米范围。
一颗颗爆炸弹落地翻滚,然后迸闪出耀眼的火光,大团烟雾中弹片激射,人影在烟尘中跌撞滚爬,响起一片惨叫惊呼。
一颗颗燃烧弹拉着火焰的尾巴,如同流星般砸下去,在撞击中四分五裂,象一团团火球,迸溅到地上和建虏身上,带着火焰的建虏嘶嚎惨呼,扑腾蹦跳。
这就是收缩防御阵地、倚城坚守的优势所在,能够把更多的敌人放到各种武器的打击范围之内。
敢于采取这种战术打法,除了雄厚的兵力优势,武器装备的多样和犀利,更是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的信心所在。
其实,红夷大炮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防御作战的最大倚仗。
大大小小、数量众多的抛石机,换装颗粒化火药的爆炸弹,粘稠的燃烧弹,以及轻重火枪,才是此战的致胜武器。
但很多人并不是这样想,金重国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指挥着几个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主管的红夷大炮复位、装填、调整角度,再次作好了发射的准备。
虽然红夷大炮远达不到袁督师所吹嘘的“每炮糜烂数里”,但实心炮弹撞过去就是一条血胡同,砸得人马血肉模糊,满地残肢碎骨的景象,还是非常震撼的。
金重国等人的感觉就是振奋,凶恶悍勇的建虏象土鸡瓦狗般被打死打伤,是他们最激动喜悦的事情。
“要是朝鲜也有红夷火炮,建虏侵略时,就打得他们血流成河。”金重国狠狠地咬着牙,在心里既发狠,又感到十分的遗憾。
桑托斯走了过来,迅速判断着火炮的射击角度,抿嘴露出微笑,用力拍了下金重国的肩膀,表示可以开火,脸上更是不掩赞赏之色。
金重国微微躬身,向这个洋鬼子表示感谢和尊重。
待桑托斯检查完了所有火炮,下达了开火的命令,金重国举起火把,大吼着“开火”,点燃了引线。
火花闪烁,沿着引线直钻入炮内,稍微停顿了一下,炮身猛地一震,炮口喷吐着火焰,射出了沉重的炮弹。
声如雷鸣,闪光耀眼,这是红夷大炮的特点,也是其能发挥震慑作用的特性。
说白了,就是吓唬人。让敌人知道城上有如此利器,进攻时便有了顾忌和恐惧,平白就矮了几分气势。
旅顺堡的北面,从城墙延伸五百多米,都处在了守军的火力打击之下。这个范围内的建虏,只能承受着血火的煎熬。
城上的重火枪,在军官的指挥下,抬高了枪口,向着更远距离的敌人进行着集火齐射。
现在,已经不是抵挡住建虏进攻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多地杀死杀伤敌人。
重型抛石机一直没有改变配重,保持着固定的射程,使进攻的建虏队伍在中间形成了稀疏或断层。
再加上重火枪居高临下的拦截射击,红夷大炮的远程轰击,伤亡很大的并不只是冲在前面的建虏。
如果是层层阻击的话,杀伤面就不会这么大,范围更不会这么广,冲在前面的建虏固然在不断损失,但却不影响其进攻的连续。
而在中间进行拦截打击的话,进攻就显得后续无力,人员不能及时顶上增援,前锋越打越少,突击也就越来越失去其锐利。
当然,这样的防御战也有前提,那就是迎击敌人前锋的部队要足够强悍,能够顶得住,使敌人不能轻易突破。
所以,旅顺堡外的防御阵地收缩之后,只有三道战壕胸墙工事。
第一道战壕内是重甲长枪兵,再夹杂少量的弩手;第二道战壕内布置弩兵和少量刀盾手;第三道战壕内则是轻火枪兵,以及佛朗机炮。
三道战壕呈从低向高的阶梯状,使得火力可以重叠交叉,投射密度很大,前面的并不遮挡后面的射击。
而伤亡也主要是在第一道战壕的部队,尽管越过各种障碍,承受着火力打击,能够冲杀过来的建虏已经不多。
战场上,建虏虽然还是处于进攻姿态,但在全部发动的火力覆盖打击下,他们已经身处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伤亡在不断增加,惨叫、惊呼不绝于耳,但又被爆炸、轰鸣所压下。与其说是在进攻,倒不如说是在无谓地丢掉狗命。
在阵后,萨哈廉和瓦克达等建虏,在第一轮红夷大炮的轰击下,被打蒙了。
尽管这两个奴酋幸免于难,但在他们的周围,却死伤了一片。有军官,有亲兵,有人,有马,入眼都是血肉模糊和残肢断臂。
“贝勒爷,快走。”幸存的亲兵满脸惊惶地围护过来,拉起萨哈廉和瓦克达的马缰,呼喊着满脸惊愕呆滞的两位贝勒。
不是亲兵冷静,而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容不得疏忽大意。而萨哈廉和瓦克达,心思却在攻打旅顺堡,突遭猛烈炮击,完全出乎意料,一时反应不过来。
在亲兵的护卫下,萨哈廉和瓦克达等人,匆忙转移到百余米外。
幸好大旗未倒,进攻还在继续,但萨哈廉和瓦克达望着突变的战局,心情沉重,如坠冰窟。
旅顺堡的守军此时已是火力全开,从天空,到地上,炸弹、火弹在飞,子弹、箭矢在射,不仅是立体的打击,还覆盖了相当大的范围。
身处战场的建虏,已经没有安全的所在,到处都在挨打挨炸,随时都在增加伤亡。
但萨哈廉等人转移了高处的指挥位置,已经不能看到战场的全貌。他在犹豫,在迟疑,并不知道进攻部队是否突破,是否正在与敌人进行近战厮杀。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贸然收兵,很可能使行将成功的进攻功亏一篑。那样的话,已经付出的死伤就是徒劳的,无谓的。
“敌人的火力很猛烈。”瓦克达萌生了退意,但还不好明说,看了兄长一眼,他的目光又转向战场。
城墙上迸射出密集的闪光,浓重的白烟升腾,枪声轰鸣,旋即又被战场上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压了下去。
萨哈廉皱紧了眉头,身子在马上伸直,努力想看清战场上的情形。
看不清,也体会不到陷入血火炼狱的绝望和恐惧。这样的感受,也只有身处战场的建虏才知道。
牛录额真哈可罗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身前身后不断响起的巨响,已经震得他失聪,完全听不到了声音。
前方的一个士兵猛地停顿,然后象根木头般沉重地摔了下去。
哈可罗的目光所及,看到这个士兵的胸前血肉模糊,甲胄似乎失去了作用,一颗廉价的铅弹便夺走了他的狗命。
他认识这个士兵,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已经身经数战,表现得十分勇猛。可连与敌人厮杀的机会都没有,就凄惨地倒毙在冰冷的土地上。
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哈可罗看到的是弥漫的烟尘,闻到的是呛人的硝磺味,以及如鬼怪般闪现的人影。
“轰!”一团火光在哈可罗脚下迸现,他倒在了地上,腿上传来了剧痛,且没有了知觉。
一只大脚踩了下来,正踏在他的脸上,哈可罗要发出的痛呼被踩了回去。
还没缓过来,又是两脚踏过,其中一脚正踩中他的伤腿,疼得他立时昏迷了过去。
哈可罗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样武技精湛的勇士,竟是在战场上被活活踩死,凄惨又可悲。
赵小石歪着头,稳稳瞄准了一个敌人,这个家伙跌撞走路的姿势,如同醉汉,显得怪异而滑稽。
轻轻扣下板机,夹着火绳的龙头落下,点燃了火药,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起,铅弹呼啸而出。
建虏被击中了腹部,象个大虾似的弯着腰,颓然地跪倒在地。
就这么保持着跪倒低头且踡缩的姿势,建虏痛苦地坚持了一会儿,才脸朝下扑倒下去。
赵小石翻了翻眼睛,紧靠胸墙,迅速而熟练地装填弹药。
作为一个两年军龄的旅顺堡的老战士,赵小石却并没参加过几次大战。援朝作战算是最大的一回,之后他才算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兵。
而在赵小石的印象中,真正觉得自己很厉害,被人重视、奖赏,则是在广鹿岛接受数月的火枪训练,并在考核比武中,获得了优胜。
尽管二两银子对他来说,算得上一笔不菲的财富。可他最在意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郭大靖亲手授予的奖章。
而那枚奖章,现在就别在他的内衣上,尽管遮盖着,可赵小石却时时能感觉得到。
那是对他刻苦训练的承认,对他操枪技能的承认。有了这枚奖章,他就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超过同伴的精英。
没错,郭将军就是这么形容他们这些优胜者的。赵小石记得清清楚楚,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眼下的战斗,对赵小石来说,并不比在朝鲜作战时更加紧张危险。相反,他竟然发现,悍勇的建虏也不过如此,在他的枪下,照样死得干脆利落。
赵小石装填完毕,又转身架好火枪,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多杀几个敌人,才配得起自己的奖章,配得起精英这两个字的赞誉。
除了这些,赵小石发现,再没有什么比亲手干掉建虏,更令他感到痛快的事情了。
看着建虏在自己的枪下或死或伤,不管是鲜血喷溅,还是惨叫挣扎,都让赵小石产生一种报仇的快感。
要不是这帮王八蛋,一家人还在村里好好的住着,自己还能天天看见村里的翠花,每一次翠花都会露出笑容。
小书亭
再次扣动了板机,赵小石看着一个敌人被击中,倒在地上痛苦翻滚,他快意地咧开了嘴。
哈无齐又幸运地逃脱了死神的手掌,尽管头盔损坏、额头受伤,血在脸上流淌,但活着就好。
在呛人的硝烟中,他的周围不断有人倒下,枪炮的轰鸣、濒死的惨呼,让哈无齐感到了绝望。
离前方的鹿砦只有二十多米,但在牛录额真哈无齐看来,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城头上突然巨响轰鸣,哈无齐知道,这是敌人的火炮再次轰击。已经冲到这个距离,他也知道,火炮的目标不会是这里。
眼睛眯了一下,他看到对面胸墙工事后面又爆发出一阵密集的闪光,白烟升腾,一排铅弹迎面射来,在血雾喷溅中,鹿砦前又倒下了一排尸体。
铅弹是肉眼捕捉不到的,但激射的弩箭,让哈无齐不得不弯腰缩起,用那面不大的盾牌来遮护身体。
绝望只是哈无齐情绪的一部分,他的心中还有憋屈、忿懑和无奈。
这样的战斗令哈无齐全无施展的余地,他的精湛骑术,他的高超武技,他的悍勇刚猛,他能打十个……
一个士兵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双手捂着血肉模糊的肚子,却不能把花花绿绿的内脏再塞回去。
另一个士兵凄惨地趴在鹿砦上,尖锐的木刺从脖颈后伸出,地上一汪血泊,已经粘稠,接近冻住。
哈无齐挪开了视线,都是能纵马驰骋的建州勇士,却死得如此卑微、窝囊。可他却毫无办法,连他自己也身陷炼狱,随时都可能丧命。
第一百九十九章 建虏欲退,跨海抄袭
两颗铅弹接连射来,迎面击中了哈无齐手中的盾牌。盾牌被大力推回,四分五裂,并猛地撞在哈无齐的身上、脸上。
在晕头胀脑和剧烈的疼痛中,哈无齐后退摔倒,鼻涕眼泪和着鲜血,淌的满脸都是。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哈无齐心中一阵解脱般的轻松,他艰难地想爬起来,用左手支地的时候,才发现手臂已经折断,剧痛之下,他又狼狈地倒了下去。
人影闪现,在他面前跌撞着跑过,那是如蒙大赦,往回逃窜的士兵。可没人看哈无齐一眼,或许是管不了,也或许是没看到。
一具尸体沉重地摔倒在哈无齐旁边,铅弹从后面击中后脑,即便是戴着头盔,也被打得面目全非,如同烂西瓜。
战场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缺胳膊少腿,没有脑袋的凄惨,哈无齐对此已经麻木了,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他用完好的右手抓起地上的一根长枪,使出全身力气勉强站起,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哈无齐不想死,他想回家,家里有老婆孩子,靠着他的杀戮抢掠,过得很滋润。
但旅顺的守军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建虏,他们都是杀人的凶手,都是抢掠的强盗,都死有余辜。
一支弩箭从后面射来,击中了哈无齐的腿部,哈无齐踉跄了一下,狼狈地单膝跪地。
求生欲爆棚的哈无齐又站了起来,拖着伤腿,继续逃跑,在雪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一颗铅弹飞来,击中了哈无齐的右肩,血肉迸溅中,他再次倒了下去。现在,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但还在移动,象蛆虫似的在地上拱动。
只有方向,没有目标,哈无齐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的狗命也进入了倒计时,狗头很快就会被收割。
可是,上天好象故意要惩罚这个杀人凶徒。一颗燃烧弹落地爆裂,迸起的碎片落在了哈无齐的头上。
火在哈无齐的头上燃烧,粘稠的油料想扑打灭掉都是困难的事情。哈无齐嘶声惨叫,但也只是几声,便一动不动。火还在烧着,空中弥漫着难闻的焦胡味。
大旗,大旗倒了,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了。
是的,建虏的进攻遭到了惨败,这已经不是失利后撤退这么简单。
萨哈廉艰难地下达了收兵的命令,敌人的火力太凶悍了,简直是铺天盖地,
又一轮的火炮集中轰击,使建虏的指挥中心遭受了惨重损失,旗手和他手中的大旗,被炮弹砸成了两截。
十几颗炮弹从各个角度砸向移动了两百多米的建虏大旗,带起了一片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就在萨哈廉的眼前,一颗炮弹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弹跳飞来,将两名亲兵连人带马撞得血肉迸溅,还余势未衰,把瓦克达连同他的座骑砸翻在地。
满眼都是碎肉、残肢,萨哈廉几乎是滚下马来,扑向自己的兄弟。人和马混在一起,血肉模糊的,他分不清哪些是马的,哪些是兄弟的。
“四弟,四弟——”萨哈廉嘶声喊叫着,扑到近前又扎撒着手,不知如何处置。
几个幸存的亲兵也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搬开死马,先是头和脸,最后露出了瓦克达的身体。
瓦克达满身血污,已经昏迷不醒。没错,他还在喘气,没有死。
萨哈廉探过鼻息,感到庆幸,但看着面白如纸的兄弟,焦急的情绪却没有多少消减。
几个萨满大夫急速赶来,粗略检查之后,发现瓦克达的腿被炮弹击断,白森森的骨茬在伤口处,令人触目惊心。
包扎上药,把瓦克达抬走,是生是死,就看他的命有多硬了。
萨哈廉虽然无心再战,可现在还没有结束,他只能收束心情,继续指挥人马,接应撤退的部队。
是的,战斗还在继续,准确地说,已经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火枪、火枪还在轰鸣,爆炸的火光还在闪现,守军在毫不留情地杀戮着败退的建虏。
重火枪兵已经有数百赶到了城外,并在最前方的战壕胸墙内架起了火枪,猛烈射击着头也不敢回的建虏,将他们一个个地打翻在地。
城上的红夷大炮再次怒吼,十几颗炮弹在空中掠过,在建虏恐惧惊惶的叫喊中,落地、弹跳,带走敌人的狗命。
萨哈廉在亲兵的保护下,后退了一百多米,在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瞪大眼睛,望着前方的血火战场。
硝烟在空中飘散,硝磺味刺激着萨哈廉的鼻孔,熏着他的眼睛。
进攻的部队已经七零八落,侥幸逃回的建虏也个个狼狈不堪,眼中是难掩的恐惧,身上满是灰土和血污。
视线再放远,即便有些模糊,可萨哈廉也能看到一片凄惨。
壕沟、木桩、鹿砦的前后,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枕籍密布;旗帜、刀枪、残肢、断臂,以及燃烧的火焰,更是布满了整个战场。
无数的亮光在守军阵地和城头上迸闪,萨哈廉眼睁睁地看着,在喷溅的血花中,撤退的官兵们被击倒在地,响起了一片狼哭鬼嚎之声。
杀戮就在眼前,萨哈廉却毫无办法,只能无助又绝望地看着。
武勇强悍的建州勇士,竟然就这么被敌人射杀。如同猪狗一般,连头都不敢回,连受伤的同伴都不敢救,只想快逃出死亡的笼罩。
萨哈廉咬牙切齿,不自觉地挟紧了马肚子,要不是亲兵伸手拉住缰绳,他又要靠近战场。
轰鸣声再度响起,萨哈廉身体一震,已经熟悉了这种死亡的吼叫,也不禁生出几分恐惧。
炮弹纷纷射来,落在冻硬的土地上,向前弹跳,粉碎着一切能够阻挡他前进的障碍。
一个建虏的半边身子被打烂,又一个建虏的脑袋被撞飞,红的、白的、血肉、碎骨,抛洒于地。
萨哈廉目眦欲裂,但亲兵护卫又强拉着战马,退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显然,城上的红夷大炮是能够打到这里的,也就是所说的最大射程。
瓦克达生死不明,萨哈廉再出意外,亲兵护卫不以死谢罪,都说不过去了。
城头上,毛文龙举着望远镜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建虏的惨败都看在他的眼里。振奋激动的同时,也在他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在援朝作战中,凭借险要进行防御,已经展现出威力,使得东江军能够打出相当惊人的伤亡比。
但与眼下的这场防守反击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有些拿不上台面了。
当然,防御工事的完备是一方面,武器装备的犀利是另一方面。但把工事、武器结合得如此完美,充分发挥出威力,才是轻易获胜的关键。
“这需要反复的计算和演练,才能设计出距离合适的工事,布放远近兼备的武器,对敌人进行大范围的打击……”
毛文龙放下了望远镜,终于有了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距离应该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尖桩阵,还是阻隔壕沟、鹿砦,包括战壕,都不是随便布置的。
弓弩、轻火枪、重火枪、抛石机、红夷大炮,都按照射程远近来布放,既能够同时施放,又不会互相干扰影响。
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打击,交叉、重叠的火力密度令敌人陷入血火屠场,短时间内的杀死杀伤令人瞠目。
“过瘾,真特么的痛快。”内丁都司孔有德用力拍打着城墙,激动的脸都涨红,“这样的防御,建虏就是来上数万,也让他们尸横遍野。”
尚可义也是难掩兴奋,假想变成了现实,大半年的准备终于获得大胜,心中的痛快是难以言说的。
“打得太生猛了些。”李维鸾故作压抑,声音却有一点点的颤抖,说道:“建虏恐怕不会再来进攻,持续消耗的目的难以达到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毛文龙,恭谨地请示道:“大帅,末将不想派兵追击,您觉得是否妥当?”
毛文龙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李维鸾,微笑道:“倚坚防守是我军所长,不与建虏野战,自是明智之举。”
李维鸾躬身施礼,传下命令,派人打扫战场。
战场上的枪炮声逐渐停息,建虏退出了二里地,却并没有马上回营。守军也没有越过壕沟进行追击,而是派出了刀盾手和长枪兵,收割人头,打扫战场。
战场上,除了尸体,还有未断气的建虏伤兵。他们被毫不留情的杀死,倒是得了个痛快,不必再被疼痛所折磨。
每砍下一颗人头,就有长枪兵挑在枪上,不停地举起,欢呼大叫,向着远处的建虏示威。
战斗虽然算是结束,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在建虏的印象中,还是从来没有过的羞辱。
萨哈廉关心兄弟,已经返回营寨,留下甲喇额真索尔诺指挥。他倒是不担心守军追杀,没有壕沟,没有障碍物,建州铁骑将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
所以,此时在煎熬中的便是索尔诺等将领,眼睁睁看着敌人在砍杀,挑着人头叫嚣挑衅。
索尔诺还算沉稳,只是眼中喷着怒火。可有几个军官咬牙切齿,愤慨怒骂,骑在马上来回走动,马蹄刨着积雪地面,铿锵作响,显得急不可耐。
敌人越来越嚣张,越来越大胆,刀盾手和长枪兵已经越过宽壕,继续着屠杀和收割,以及挑衅示威。
“大人。”一个军官实在忍不住了,纵马接近,向索尔诺请示道:“卑职率两百铁骑冲杀一阵,灭灭敌人的威风。”
索尔诺胸中的怒火无法渲泄,看着远处的敌人,已经没有遮拦保护,也是颇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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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冲到壕沟便兜马返回,绝不越壕冒险。”军官似乎看出索尔诺的意动,又作出了保证。
索尔诺终于点了点头,但却嘱咐道:“敌人的火炮厉害,不可不防。你且下去准备,听我号令便疾速冲杀,快带返回。。”
“遵令。”军官躬身领命,兜转马头下去组织冲杀的骑兵。
索尔诺微眯着眼睛,瞭望着远方,等着敌人更大胆,走得更远。
而越过宽壕打扫战场的,只有百八十人。等了一会儿,也还是这样的数量,离宽壕也不是太远。
显然,守军也是谨慎的,并没有得意忘形。而且,索尔诺想象中的一拥而上,争抢人头的景象也没有出现。
终于,索尔诺还是不等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就这么惨败而回,还被敌人羞辱,索尔诺实在是接受不了。两百铁骑出击,就算没有什么斩获,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马蹄声轰鸣而起,两百骑建虏猛然冲出,如风般疾奔而去。
这个建虏军官还是有点头脑的,布置的骑兵不是从正面冲击,而是从侧翼斜着疾速驰奔。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在宽壕前斜掠而过,这样能更迅速地脱离,也使敌人的火炮难以瞄准轰击。就算开炮,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挑衅示威,以及越过宽壕收割人头,也是守军的诱敌之计。在第一道战壕内,几百枝轻重火枪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建虏往枪口上撞。
建虏的骑兵一发动,越过宽壕的百八十刀盾手、长枪兵便开始撤退。
人自然是跑不过马的,但他们也没打算跑进壕沟躲避,而是迅速集中,形成了密集又狭长的小战阵。
火枪的射界基本上打开了,就算还有些阻挡,两侧的火枪数量也达到了数百。
索尔诺握紧了腰刀,眼睛眨也不眨,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
建虏军官满脸狰狞,挥舞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吼叫,紧夹马腹,加快着速度。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重火枪的轰鸣声猛然响起,白烟升腾而起,沉重的铅弹激射而出,泼洒向疾奔而来的建虏铁骑。
如同狂风吹过庄稼,在人喊马嘶声中,建虏骑兵倒下了一大片。摔倒的战马,落马的建虏,影响到了后续的骑兵,冲杀的势头为之一顿。
又是一排重火枪的齐射,远射程、大威力的特点显露无遗,不管是是人是马,中弹便非死即残。
第二百章 登陆布阵
一百米……马上的建虏张开了弓箭,马上就要进入弓箭的杀伤距离。
轻火枪开火了,这同样也是它们的杀伤距离。为了阻遏建虏,瞄准的部位在中间,打马。
战马嘶鸣着摔倒,把建虏军官甩到了马下。沉重的撞击,使他浑身疼痛、头晕脑胀。
没等他清醒爬起,一个骑手栽落马下,又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火枪的轰鸣声不断,轻重火枪以轮射的方式将铅弹射向建虏骑兵,仿佛持续不断。
血花喷溅,在建虏的骑兵队伍中不断绽放。人的惨叫、马的悲鸣,此起彼伏。
箭矢稀疏地射来,给刀盾手也带来了伤亡,但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
轰,轰,轰……
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发出了令建虏心胆俱丧的怒吼,炮弹在空中掠过,落地弹跳,撞向建虏铁骑。
这就是准备充分的好处,火炮经过多次试射,已经标定了诸元,只要稍作调整,便可以开火轰击。
炮弹在建虏骑兵中犁出数条血路,人和马的尸体,阻碍更大,也彻底打掉了建虏铁骑冲击的气势。
索尔诺咬紧了牙齿,他意识到又中了敌人的诡计。
尽管只是两百骑兵,与刚才惨败的损失不能相提并论,但泄愤不成反被狠揍,在心理上却是更加沉重的打击。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知道敌人有一种厉害的火枪,在射程和威力上要超过弓箭。还有城上的火炮,打得更远,威力更大。
火枪再一次发出轰鸣,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建虏骑兵,又遭到了一次重创,剩下的人马已不足于构成威胁。
战斗结束得很快,只有三十余骑建虏拔转马头,落荒而逃。
能够顽强地冲到小战阵跟前的,只有不到十骑。而等待他们的,则是几十杆伸出盾阵的锋利长枪。
城头上,毛文龙放下望远镜,心情大好,笑着调侃道:“今晚有马肉吃啦!”
李维鸾在旁陪笑说道:“马肉火锅驱寒暖身,正适冬季食用。”
毛文龙哈哈大笑,心情畅快已极。
笑过之后,毛文龙开口问道:“西夷火枪如此犀利,不知售价几何?”
李维鸾苦笑了一下,说道:“购买的数量少的话,八两银子一枝;郭将军说过,这一千五百枝,均价在七两半。”
旁边的将领发出了抽冷气的声音,毛文龙也垂下眼帘,陷入思索。
一千五百枝重火枪,一万多两银子。看起来很多,但效果摆在眼前,对建虏的沉重打击,就是再多,也是值得的。
别的不说,单是估算斩首的数量,也有小一千。赏功银就是五万两,投入的银子全都赚回来了。
当然,战场厮杀不是做买卖,但在郭大靖看来,在投入产出上,与做买卖也有相似之处。
毛文龙不是被这一万多两银子所吓住,而是对郭大靖敢于大手笔的投入而钦佩加震惊。
还有这红夷大炮,打得建虏心胆俱丧。可以说,是银子堆积起来的胜利。
“本部也需要重火枪,先来两千枝吧!”毛文龙再抬起眼帘时,已经作了决定,微笑着说道:“只是要等上几个月啦!”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订枪、制造、运输,少说也要半年以上。西夷,嗯,是葡萄牙人,在广东的壕镜有炮厂,海路千里迢迢,运来甚是不易。”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郭将军还聘请了西夷技师,正在试着自己打造。据他所说,已经成功,只是产量很低,要大规模装备的话,还是要向西夷购买。”
毛文龙沉吟着,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东江镇的工匠可以拔调给他,这边造着,那边买着,两不耽误。自己制造虽然费时耗力,但利在长远。除了火枪,还有这红夷大炮,也要试着制造。”
苦笑了一下,毛文龙有些无奈地说道:“购买火枪已经捉襟见肘,红夷大炮虽好,却是买不起啦!”
李维鸾等将领都是心中叹息,别说造枪造炮,就是粮饷,朝廷也给断了,简直要把东江镇的军民饿死。
张了张嘴,李维鸾还是没说出丧气话。
自己造枪造炮,难道不花钱嘛?铁料得买,工匠得吃饱,聘请的西夷技师也要给钱。
好吧,这事是交给郭大靖的,就看他怎么苦心筹措了。反正,就算造不出来,也没人怪他。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买比造更快,更能提升战斗力。
东江镇要想发展,就必须与建虏作战,在陆地上争夺。僻处海岛是安全,可也被限住了手脚。
有了两千枝重火枪,一个协一千枝,已经能够形成很强的战力,皮岛本部的实力也能维持,甚至是提升。
毛文龙对于加装刺刀的轻火枪也甚是钟意,既能远程,又能近战肉搏,把火枪的缺陷完全弥补,发展潜力巨大。可惜财力有限,他也只能先择其一。
至于红夷大炮,就更加遥远,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而已。
况且,毛文龙也看出了红夷大炮适合守城防御,或是攻城破坚,但野战却是短处,实在是太过笨重,使用起来繁琐麻烦。
“大帅。”孔有德上前躬身请示,“若建虏撤退,末将想率一部兵马乘船前往红咀堡一带截杀。”
毛文龙轻轻颌首,思索了半晌,说道:“现下看来,旅顺堡固若金汤,确实不需要太多的人马防守。给你三千人马,层层袭扰截击建虏,不可硬抗强战。”
“末将遵令。”孔有德面露喜色,躬身退下。
原来的作战布署,在旅顺堡防御上是偏稳,唯恐有失。
但经过一场激战后,毛文龙和李维鸾等将领都是信心大增,认为堡内驻防如此多的兵力,实在是有些浪费。
孔有德也是看出了众人心理的变化,才主动请缨出战。这是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呆在堡内则将无建树。
而三千人马,也是毛文龙经过计算,确认现下的船只能够装载,还要携带些粮食弹药。
况且,毛文龙也提醒告诫了孔有德,不要强硬阻击,采取不断袭扰截击的战术,对败退的建虏进行杀伤。
如果是正常的撤退,建虏肯定要走石河驿、小黑山,和郭大靖所部硬刚。如果改走红咀堡,那肯定是阻击成功,建虏不得不败走他路。
孔有德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那三千人马,论武器装备,是肯定不如郭大靖所部的。
但有利的则是对屡次受挫的败退建虏进行打击,说白了,就是捡便宜。
城外不断响起欢呼,一颗颗人头被挑上枪尖,胜利的喜悦鼓舞着守军将士。
将领们在城上看着,也畅快地笑着,热烈地讨论着作战的心得体会。
毛文龙含笑倾听,偶尔插上两句,目光却多投注于城外,还有远处建虏的营寨。
此时,夕阳西下,把天边的晚霞映得如血般殷红,也把殷红如血笼罩在经历过战火厮杀的城堡、大地。
…………………
夜幕低垂,远方的海岸上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灯火光亮。
小船在随浪晃动,郭大靖却站得笔直,手里是夜视瞄准镜,毫不放松警惕地观着岸上的动静。
趁夜登岸奇袭,对于当时的船只,以及登陆设备来说,也有着一定的困难。
但困难可以克服,在战争中,哪里又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事情。险是肯定要冒的,只是要权衡大小。
海岸越来越近,在月光下,郭大靖已经能看到沙滩,以及扑上沙滩的潮水。
在船前水手的指示下,船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后轻轻一顿,船头昂起,冲上了海滩。
登陆所用的平顶船,能够比较平稳地停靠海滩,数量不是很多,所以才要尽量地争取时间。
郭大靖提着自己的靴子,光脚跳下船,冰冷的海水漫过脚面,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很快,他的脚下没有了海水,他赶紧擦干脚,穿上靴子,直起身体,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第一批登陆的人员,郭大靖不是逞能,而是能够侦察到超过别人的细致。
“发信号吧!”郭大靖观察了周围,对着亲兵队长杨名立吩咐道。
杨名立答应一声,拿出一个有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带拐把的圆筒,点着了里面的大蜡烛。
光亮通过镜子的反射,从圆筒另一端透出,向着远处的海面划着圆圈。
这是郭大靖制造的简易版探照灯,也可以称之为手电筒,比燃起火堆的目标小、更隐蔽。
郭大靖准备多制造一些,方便部队夜间的联络。
甚至于,他还想设计一套类似于军舰信号灯的通讯系统,能够传输一些简单的命令,通报一些简单的情况。
看到这个聚光装置后,张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还向郭大靖加以询问。郭大靖也不藏私,讲了不少有关灯光信号的知识。
尽管很是粗疏,但在那个时代,却是创新和发明。张焘大受启发,马上就投入到研究当中。
喜欢思考的人,郭大靖表示很好。尽管会用掉很多镜子,但他决定给予水师以尽力的帮助。
水师的作用将会很大,甚至可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现在的运输,郭大靖实在是为之惋惜。
海面上停泊的大船,接到了信号,立刻放出了更多的小船,载着数百精锐向岸边疾驶而去。
既能发信号,还能起到导航的作用,郭大靖搞出的东西,其实更象古代海上航行时的灯塔。
其实,郭大靖主要是为陆军设计的联络装置。快马通传消息的速度,已经让他不太满意。
而有了望远镜,白天用信号塔,晚上用灯火信号,便有了实际应用的条件。
所谓的信号塔,就是比较高的建筑,上面或用各色旗帜,或用简单的线条,来排列组合出信息。
比如二进制的代码,只是零和一,却能拼出二十六个字母,也能拼出汉字,甚至是图形符号。
别人可能会觉得新奇,但细思之下,才会明白这种联络方式的巨大作用。
比如被困的城池,在古代想要对外联络,不外乎用事先约定的火和烟作信号,或者是派出死士杀出重围。
火和烟的信号太过简单,传达的意思不是很明确。派人杀出去报信儿,又是九死一生,成功率太低。
可要有了信号塔这种联络方式,别说简单的消息,想写信都没问题。
占领金州后,便开始培训观察员,建造信号塔,使信息传递升级提速。
郭大靖站在高处,举着瞄准镜观察着石河驿方向的动静。而越来越多的将士弃船登岸,在他的周围会聚集结。
“大人。”亲兵队长杨名立带着几名军官赶来,躬身请示道:“突击队各部已经集合完毕,请您下令。”
郭大靖放下瞄准镜,回头望向已经列队完毕,在沉默中散发着肃杀之气的精锐之师,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按照作战计划,出发。”郭大靖也不多说,该说的都已经交代清楚,现在干就完了。
“遵令。”军官们躬身领命,各回所部,率领手下在夜色中向着石河驿分路急进。
五百对二百,还是突然夜袭,地形地势又经过仔细观察,胜利是勿庸置疑的。只看能否使敌无一漏网,不向外传递消息。
拿下石河驿,天亮后,部队便将在石河驿西面的宽阔滩涂大举登陆,并抢占小黑山,布设阻击阵地。
时间是关键,郭大靖的计划是消灭石河驿敌人后,便先赶往小黑山,扼守住邻山的大路。
按照估算,只要一天的时间,九千人马和装备物资便能完成登陆,并投入战斗。
而旅顺堡的建虏得到消息,再原路撤退的话,二百余里的路程,就算轻骑疾驰,一天也够呛能赶到。
笔趣阁
也就是说,郭大靖没有想当然,而是预留出了万一石河驿敌人逃出通风报信儿,使旅顺堡下的敌人提前撤退的时间。
只不过,就算诸葛亮也不是神机妙算,郭大靖更不是事事都算得准确。
他没有想到建虏在旅顺堡下第一次猛攻便遭到了重创,竟丧失了再战之心,天亮后便要拔营起寨,狼狈撤退了。
…………………
第二百零一章 层层截击,保存实力的心思
旅顺堡外,建虏的大营内。
萨哈廉望着兄弟惨白的脸,好半晌才艰难地收回视线,起身走出了帐篷。
瓦克达还在喘气,但是生是死,却还不好确定。按后世的专业术语,就是还处在危险期。
如果只是被打断腿,尽管是重伤,只要快速救治,存活的概率还是很高。
但在古代,建虏的医疗水平本来就很差,又不会烙铁止血,靠萨满大夫的简陋手段,瓦克达还没死,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走出帐篷,清冷的寒意使萨哈廉的头脑清醒了很多。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他长长地吐出浓重的白雾。
旅顺堡恐怕是不能再攻下去了,萨哈廉早就有了这样的判断,只不过还未做出最后决定。
在岳讬、硕讬战死后,作为主将,萨哈廉是第一次率军出征。出发时意气风发,现在却是意气消沉,反差太大,使得萨哈廉很难一下子适应。
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仔细地思考过后,觉得撤退应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脚步声越来越近,尽管是在刻意放轻,但嘎吱嘎吱的踩雪,却是难以掩盖。
索尔诺走了过来,低垂着头,羞愧得不敢直面萨哈廉。
萨哈廉终于把目光转了过来,看着这个亲信将领,并没有责怪,缓缓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突击失败,也看出了敌人的火器犀利……”
用力挥了下手,似乎把郁闷和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萨哈廉沉声道:“我准备明日撤兵,你觉得如何?”
索尔诺猛地抬头,有些激愤地想反对,但看到萨哈廉沉郁压抑的神情,张了张嘴,终是只能发出轻轻的叹息。
萨哈廉问过之后,并没有急着要回答,背着手,目光微微仰视,看着夜空,以及夜空中的星星。
索尔诺其实也是有些头脑,激动过后再冷静思考,终是开口说道:“末将以为,撤兵实为上策。”
萨哈廉“嗯”了一声,却连头都没动,显然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回答,或者是在等着索尔诺说出理由。
索尔诺接着说道:“今日进攻,才发现敌人的火力太过强大,工事也完备,显然不是一日之功,说是蓄谋已久也不为过。”
“况且,进攻部队损失惨重,连城墙都未靠近;敌人的兵力看来很充足,而伤亡却甚轻微,这样打下去,得不偿失。”
“再者,我军对敌人的打法并不适应,在找到有效应对的手段前,不宜再强攻;携带的粮草也不多,粮道太长,时日一长,恐怕生变……”
萨哈廉终于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下来,注视着索尔诺,说道:“说得不错,这也正是本贝勒的忧虑之处。”
重重地叹了口气,萨哈廉转头望向旅顺堡的方向,沉声说道:“没想到东江军竟然有如此强的战力。不,是他们的火器犀利,且数量众多,才令我军遭到挫败。即便如此,野战依然难敌我大金铁骑。且让他们猖狂一时,早晚会杀得他们人头滚滚。”
其实,萨哈廉还有一个撤兵的理由,索尔诺可能也知道,但却不能明白地说出来。
两红旗的实力不能损耗太多,这是代善交代给萨哈廉的。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旅顺堡,竟会如此难攻。
阿敏攻打朝鲜时,虽然吃了亏,可东江军同样也损失很大,陆上的铁山基地也丢掉了。
之后虽然有袭击驿山驿和秀岩地区的作战,但建虏并不认为偷袭算什么本事,依然对自己的强悍战力有很大的信心。
所以,代善命两红旗主力出战,也并没有想到失败的可能。在他看来,就算是东江军全部发动,也不会是对手。
萨哈廉也同样对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武器装备缺乏了解,作为镶红旗的新旗主,他充满着建功的念头,让镶红旗的将士们服膺。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萨哈廉首次进攻就派上了六个牛录的兵力,想着一举获胜,直推到城下,再行攻城。
可别说是打到城下,连地面的阵地都未能突破。士兵们表现得倒是悍勇,可越猛死得越多。
如果不是自己较为明智地发出了收兵命令,六个牛录一千八百人,恐怕都将战死。
可即便如此,死伤了一千两三百,也足以令萨哈廉感到止不住的心痛。
关键是如此大量的死伤,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或者说是战果。如果能推进到城下,萨哈廉就要继续打下去,攻下旅顺堡也大有希望。
但现在的结果,让萨哈廉失去了进攻的信心。
正象李维鸾所说的那样,打得太猛了,火力全开,把建虏吓住了。
郭大靖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在宁远,在锦州,建虏可是攻了又攻。尽管宁远和锦州的火力也远不及旅顺堡,可建虏这么怂,还是很意外的。
……………..
当初升的朝阳腾跃而起,把美丽的色彩染遍整个大海,海面上出现了无数帆樯,登陆在石河驿西面十余里宽的滩涂忙碌地展开。
平底船和小船来回穿梭,运送着人员和物资,士兵们在岸上迅速集结,拖拉着装备,在军官的带领下,向着预定的位置急进而去。
最主要的物资是弹药,装备上只有几百斤的佛朗机炮算是比较沉重,轻型抛射器则只有百多斤。
这就是蓄谋已久的好处,在小黑山的几个隐秘山洞里,秘密存储了足够的粮食,还有很多的装备物资,这大大节省了登陆运输的时间。
建虏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将作战用的粮草物资、武器装备藏在他们所经的某地。
而这些操作都是郭大靖所率领的本部实施的,就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密。
刘兴祚和刘奇士所率领的骑兵,是最后登上陆地的。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黄昏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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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六百骑兵,都出动了,成为阻击建虏的九千人马中的一部分。
这是新骑兵经过了多半年的训练,才有的一次实战机会。或许也未必就一定会上阵厮杀,但刘兴祚和刘奇士都充满期待。
每两百骑为一队,分别由刘兴祚、刘奇士,以及旅顺堡的樊大临统领,装备齐全,士气高昂。
“某驻守石河驿,你们便要辛苦一些,在野外安营啦。”刘兴祚在马上扬鞭一指,说道:“辽阳若来建虏,便看多少,按计划行事。”
郭大靖所率领的九千人马,不仅要阻击败退的建虏,还要防备辽阳赶来的敌人。少的可能是押粮队,那就伺机消灭;如果是大队援军,便要在小黑山两面阻击。
刘兴祚带领的人马不仅是这六百骑兵,还有一千步兵,在大路上设置路障,层层截击。
樊大临和刘奇士点头称是,各自率人马赶往既定的地点。
刘兴祚通晓满语,要和手下化装成建虏,在石河驿守株待兔。建虏的信使来了就死翘翘,不能给辽阳报信儿。
刘奇士带着骑兵队在夕阳的余晖下行进,在离石河驿三里外的废弃村落里安营扎寨。
建虏弃守沿海,辽南四卫也只守海州。但在弃守前,不是迁民,便是屠杀,郭大靖就是被强迁的辽民之一。
辽南四卫原本物产丰富,“并称沃饶”,“乃辽阳第一膏地,我之粮草全屯在此”。在建虏叛明之前,辽东的粮草物资“皆取给金复海盖之间”。
但在战乱之后,尤其是刘兴祚叛金归明,导致老奴恼羞成怒,屠杀了成千上万的四卫辽民。
到现在,这片沃饶的土地,已经是满目疮痍、杳无人烟,只剩下随处可见的废弃村屯,一片荒凉凄冷。
村屯虽然废弃,但还有挡风遮雪的破屋,再支起帐篷,也尽够这两百骑兵暂时驻扎。
篝火燃了起来,亲兵端来了热水,刘奇士喝了几口,便又拿出了郭大靖送他的狗腿刀,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在火光映照下,狗腿刀上的花纹有种魔幻的感觉,刀刃锋利无比,反曲的厚重造型显出彪悍的气息。
轻轻挥动,刘奇士随手斩断了一根树枝,感受着几无所觉的阻力,他咧开了大嘴。
“大哥,多加小心。”郭大靖赠刀时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但刘奇士从结拜兄弟的眼中,却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情义。他也知道,这把刀独一无二,一直是郭大靖随身佩戴的防身利器。
“真是一把好刀啊!”刘奇士长出了一口气,又仔细端详了一阵,仿佛从这刀上能看到兄弟。
吃过晚饭,刘奇士照例巡营,只带了两个亲兵,在废村中走动一圈。
明哨、暗哨都布置得周全,即便南有小黑山,北有石河驿,刘奇士依然没有丝毫的松懈。
有了望远镜,高处也有瞭望哨,能看到石河驿和樊大临所部发出的火光信号。
刘奇士巡察得很仔细,连战马的情况都看过,才放心地向住处走去。
经过一所倒塌大部的房屋,刘奇士看到有火光闪烁,还听到了微微抽泣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没等他进去察看,一个大胡子士兵从残垣断壁后走了出来,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抓着个象是泥老虎的玩具。
泥老虎上的颜色已经斑驳难辨,甚至还有些损坏,显示着经历过的风霜雪雨。
“大人。”大胡子士兵看到刘奇士,赶忙躬身施礼。
刘奇士认识这个士兵,名叫陈仲宇,训练极为刻苦,从马上摔下受伤也不叫痛,一脸的胡子,平常爱咧着大嘴笑,也甚是豪爽鲁莽。
可没想到,这个大胡子胳膊摔脱臼,呲牙咧嘴还要强笑的家伙,竟然会流泪。
张了张嘴,刘奇士终是没开口询问,点了点头,说道:“早些休息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陈仲宇离去的背影,刘奇士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所倒塌的房屋,可能有陈仲宇的悲欢喜乐,那个泥老虎,也承载着他的苦痛回忆。
而在军队中,哪个战士的背后,没有故事,说出来也都不是那么甜蜜温馨,甚至是凄惨得难以述说。
哪怕只是当兵挣钱粮,也是要养活家人,养活因为建虏肆虐无法在辽东好好生活的亲人。
与陈仲宇一样表面笑呵呵,内心却满怀丧亲之痛、仇恨欲喷薄而出的,自家兄弟郭大靖应该是最好的例子吧?
刘奇士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又何尝不是,虽然是女真人,可和建虏依然有着深仇大恨。
这辈子,嗯,在战场上厮杀,一年是一辈子,十年也是,甚至个把月,也可能就是一生。
刘奇士回到住处,躺下后却久久难以入睡。
除了杀建虏,除了报仇雪恨,他似乎找不到别的活下去的动力,这让他有时很是落寞,很是孤独。
但现在,他有了兄弟,虽然是两个,但真正的胜过亲兄弟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郭大靖。
陪着兄弟一路走来,看他一步步成长,刘奇士既钦佩,又欣慰。
他不知道兄弟能走到哪个高度,但却坚信,郭大靖会让他难望项背,会取得他不敢想象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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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并不知道结义大哥会如此看好他,因为一点小事而想起他。
此时,以小黑山为中心,南北十里的大道上,都布下了路障,设置了阻击阵地。
尽管工事还未最后完成,但建虏就算现在赶到,想突破阻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能阻碍建虏铁骑的冲击,步兵冲锋的速度也快不起来,几千枝火枪,几十门佛朗机炮,就能教建虏做人。
已经入夜,郭大靖依然没有休息,在指挥着部队构筑工事,增设障碍。
不是全部的人马,而是在轮换休息。别都累得精疲力竭,又正赶上建虏杀过来。
“当道扎营,建虏人马再多,也难越过。”藤野英陪在郭大靖身旁,微笑着说道:“我记得《三国演义》里马谡失街亭,就是没听诸葛亮的话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兵无常势,不能一概而论。在朝鲜,可都是倚山防御,居高临下还是很有利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前方,继续说道:“层层截击,既消耗建虏人马,又挫敌锐气。等建虏打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是强弩之末。”
第二百零二章 袭扰、阻击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那侧脸显出男子汉的棱角,说话的语气更显出充足的自信,不由得微笑道:“等建虏发现打不过去,再改路而走,就更费劲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再有千枝重火枪,在另一条路上也可以加以阻击。尽管全歼建虏有困难,但多让他们付出死伤,却是肯定的。”
“建虏人少,只要抓住这个弱点,进行持续性的消耗,就能使其实力大损,不复为患。”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很是遗憾。主要是人微言轻,再好的谋划,也不能使朝廷发动整个辽东明军,改变对抗建虏的大战略。
如果我是崇祯……
郭大靖苦笑一声,自己若是皇帝,还用这样吃苦?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正是穿越者最擅长的。
转头看了藤野英一眼,姑娘掩嘴,打了个呵欠,显出困倦之态。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臂,温声道:“你去休息,不用这般熬着。我是主将,没有让人干活儿,自己躺倒偷懒的道理。”
藤野英想说不困,可一个呵欠下去,眼睛湿润,泪水都快流下来了。擦了下眼睛,藤野英又嘱咐郭大靖也抽空休息,自去医护兵的营地。
郭大靖带着亲兵走下山坡,巡视着已经构筑好的阵地。
与在朝鲜用砍下的树木、冰块、杂物不同,现在所用的路障更加高级,且充满杀气。
底座用铁钉牢牢地固定在地面,又浇水冻实,一米五长的短矛整齐地插进固定槽,锋利的枪尖斜着45度指向前方。
一道接一道,间隔十余米,从空中看下去,就如同枪尖的密林。从正面望过去,也让人顿时生出无力和恐惧的心理。
路障并不是把路彻底拦死,中间错落着留出两人宽的通道,路边还有供探马传送消息的窄道。建虏如果不下大力气破除路障,就可能象走迷宫似的绕着走。
路障后架设车载佛朗机,还将有火枪兵,强大的火力不会给建虏从容绕行的时间。
这是背倚小黑山,在大路沿南北方向布设的主阵地。建虏要打到这里,至少还要冲过四五道小阻击。
所谓的小阻击,就是依靠有利地形,配合地雷等武器,不死抗硬顶,杀伤一定数量的建虏后,或在建虏从山林包抄后,主动撤退。
层层截击,既是消耗敌人,挫敌锐气,又增加了主防御阵地的缓冲和弹性。不断撤退的截击部队,也在不断增长着作战经验,越打越熟练。
使用佛朗机、重火枪抵挡建虏,尽管广鹿岛军队经过严格训练和多次演练,但应用于实战,还是第一回。
郭大靖边走边认真地察看,每隔几十米,便生着火堆,既给士兵们取暖,又烧水浇冰,加固防御工事。
天气还冷,挖土掘壕有困难,却能用浇冰的方式构筑工事。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直向前走了五里多路,郭大靖才赶到了最前面的阻击阵地。
负责指挥的是刘兴治,阻击阵地已经基本完备,他还没休息,在巡视检查,要做到万无一失。
看到郭大靖过来,刘兴治赶忙上前见礼,口称“见过大人。”
郭大靖还了一礼,笑着说道:“布置得如此周到细致,可别一下子就把建虏给打退了。”
刘兴治呵呵一笑,说道:“大人放心,末将心里有数。总要让他们见识下咱们真正的实力,还不枉他们大远地跑一遭。”
工事虽然完备,但阻击的人马却不多,佛朗机炮只有三门,轻、重火枪兵各三百,弩兵两百,刀盾兵四百。
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能够杀伤二百建虏,便可以适时撤退。顶得太狠,就怕建虏改道跑了。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路旁的树林,说道:“也不必非要达到杀敌数,才开始撤退。如果建虏迂回,作战激烈的话,也不要硬顶。”
“建虏要钻林的话,有很多的地雷招呼他们。”刘兴治颇为自信地说道:“再配合无声的弩箭,杀伤也不会少了。”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眯起眼睛望向大路的远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能干掉几个建虏的大头目,应该会更有利于作战。”
刘兴治赶忙出言劝阻,“大人不可行险,近万大军还要您亲自指挥呢!”
郭大靖稍显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
身份地位已经与援朝作战时大不相同,职责任务也是迥异。只为了狙杀一两个建虏大头目,就离开指挥位置,显然是本末倒置。
尽管郭大靖认为他要是伪装潜伏,狙杀成功的概率极高,但对于战局的影响,却不好估量。
况且,他现在再杀什么贝勒、台吉,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于建虏实力的打击,还不如多杀十几个士兵。
现在,提升自己的部队,以及整个东江镇的实力,才是郭大靖最紧迫的工作。
满打满算,也不足两年,便是明金战略转折的历史节点。机会有了,可却因为实力不够,眼睁睁地瞅着却抓不住,才是最令人懊悔不及的事情。
见郭大靖听从了劝告,刘兴治稍微松了口气,转而岔开话题,也打消郭大靖的念头。
“三十人为一队,共派出二十队,专门袭扰建虏,定能让建虏不得消停。”
二十支袭扰小队,散布于几十里的道路周边,抽冷子就用地雷、弩箭、陷阱给建虏制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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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做不仅能拖慢建虏的脚步,消耗其携带的粮草物资,更能疲惫他们的精神。不用说能杀死杀伤多少敌人,就是多伤几匹战马,也对作战很有利。
一切能对建虏造成负面影响的招术,郭大靖全都用上,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
唉,要说袭扰,自己才是最拿手的。可惜,没有表演的机会了。
郭大靖抿嘴微笑,说道:“这二十支小队作战经验丰富,定能达到袭扰疲敌的目的。”
不仅派出了亲手训练的夜不收,郭大靖还从随自己袭击鞍山驿、秀岩的部队中,精挑细选出了精锐官兵。
每一次战斗,不可避免会有伤亡,但烈火真金,更能培养出精英。
而每一次胜利,都使官兵们的信心高涨几分。心理因素很关键,也很重要。
郭大靖希望自己的兵,都能有“建虏不过如此”的鄙夷篾视,对建虏不是畏怯和保守,而是勇猛必胜的信心。
马蹄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郭大靖与刘兴治的谈话。
两骑哨探疾奔而至,带来了最新的情报。建虏入夜扎营,距此约三十里。
“大人请回去休息,明天的战斗,末将颇有信心。”刘兴治躬身请郭大靖回去。
郭大靖估算了一下,战斗打响应该在明天中午,或者更早一些。
“你和官兵们也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郭大靖嘱咐道:“本将在第二阵接应你们。”
“是!”刘兴治目送郭大靖带人离去,立刻下达命令,除岗哨外,全军休息。
大战就在明天,谋划准备了大半年,明天便是检验效果的时候了。
郭大靖走出很远,不禁回头瞭望,临战的振奋、信心又油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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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旅顺堡下撤退,已经是第二天,建虏还没走出金州。
没办法,猛攻旅顺堡所付出的代价太大。阵亡了一千多,伤兵也有四五百,只能坐着车辆撤退。
与辽阳的联系中断,邻近石河驿的建虏驻兵终于发现东江军的奇袭行动,并以最快的速度报告给了萨哈廉。
对此,萨哈廉不是很在意。在他的分析判断中,东江军又采取了类似袭击鞍山驿的袭扰行动。
丢失一个驿堡,损失了两百人马,这固定令人恼火,但萨哈廉却不认为敌人会死守阻击。
旅顺堡的防御设施和强大火力令萨哈廉望而生畏,可敌人想要在路上截击,他们能倚靠什么?
没有高大坚固的城池,冻天冻地又不能挖掘出大量的壕沟,敌人要硬顶阻击,萨哈廉还很是期待,决心用斩杀的首级,来挽回些颜面。
“安心休息,很快就会好的。”萨哈廉强颜欢笑,安慰着兄弟瓦克达。
瓦克达嘴唇干裂,翕张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话,歪头避开了喂到嘴边的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想着要纵马厮杀、建功立业的年轻人。现在再没有了机会,希望破灭的难过,比杀了他还痛苦。萨哈廉能够理解,但却毫无办法。
说得难听,失去一条腿的瓦克达已经是废人一个。就是日后想骑马,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萨哈廉又安慰了几句,可他觉得话说出来是那么苍白,只好黯然起身,退出了帐篷。
能够捡回一条命,瓦克达还是幸运的,萨哈廉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
走到帐篷外,萨哈廉仰望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贝勒爷。”索尔诺就等在外面,迈步走近,躬身禀告道:“敌人袭占石河驿,可能兵力不少。否则,邻近的驿堡驻军就会赶跑他们。”
驿堡驻军也就两三百,但在索尔诺看来,如果是堂堂正正的交战,千八百的敌人也不是对手。
可现在,迟迟没有打通联络线,就很说明问题。经过旅顺堡一战,索尔诺对东江军的看法和评价又有了改变。
萨哈廉沉吟了一下,说道:“就算有数千敌人,没有坚固城池,也无法挡住我大军的通路。现在夜深,轻出人马的话,恐遭到埋伏。”
“末将准备率两千人马,天一亮便出发。”索尔诺请命道:“贝勒爷率大军在后,作为接应。”
萨哈廉点了点头,说道:“行动要小心,敌人已今非昔比,不可大意。”
旅顺堡下的惨败,损失的不仅是人马,打击的更是建虏的狂妄。
包括萨哈廉和索尔诺在内的建虏将领,都震惊于敌人火力的强大犀利。
特别是那无坚不摧的红夷大炮,视重甲于无物的重型火枪,更让他们心生凛惧。
尽管攻坚一向不是建虏所长,在宁远、锦州都伤亡不小、铩羽而就归,但在小小的旅顺堡遭到惨重损失,却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
出发时的希望有多大,信心有多强,失败后就有多颓丧,失望也更大。
关键是此次发动的准备并不充分,粮草物资携带的不多,既不能在进攻中取得进展,顿于坚城之下,又难以承受长途运输的困难。
就是兵力再增加一倍,恐怕也难以攻下旅顺堡。至少,建虏的伤亡达到三千,就已经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底线。
等到莽古尔泰率正蓝旗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后回师,或者皇太极征讨察哈尔后返回,应该能够再发动一次进攻。
之所以这么快就撤退,是因为萨哈廉知道不能拿着两红旗硬拼,看敌人那猛烈的火力,以及充足的兵力,就算能攻下旅顺堡,两红旗也废了。
尽管萨哈廉对于皇太极是拥护的态度,可也明白两红旗是他们父子的立身之本。萨哈廉还没有忠诚到愿意舍弃身家,甚至是命都不要的地步。
阿敏和莽古尔泰已经对皇太极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忌惮和防范,各自所领的任务也能看出来,都不是什么会遭到重大伤亡的。
特别是在宁锦之战后,除了两黄旗,其它六旗都有损失。尽管摊到各旗头上,伤亡也不算大。但此消彼涨,两黄旗的实力会逐渐压过六旗。
而皇太极征伐察哈尔,外间传闻是为了传国玉玺,为称帝铺路。
萨哈廉对此倒不是很相信,可皇太极带上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摆明了作战就是他们的任务,两黄旗就是监督和护驾。
显然,外面传闻的传位遗诏,涉及到了多尔衮兄弟,也触到了皇太极的敏感神经,不带在身边看着,是不会放心的。
传闻?传闻!萨哈廉看着索尔诺远去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传闻,或者说是谣言,好象是进攻朝鲜的时候吧?
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萨哈廉可以很肯定地作出判断。但吊诡的便是不得不信,不得不防。
皇太极不想当皇帝,不想唯我独尊?答案很明显,肯定想啊!别说皇太极,就是随便哪个人,难道没有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希望?
你别管是不是白日做梦,每个人都有登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和希望。
想想又不犯法,不管是喜欢山珍海味,还是喜欢金山银山,抑或是三宫六院的美人,当了皇帝就啥都有了。
“都存了保存实力,以求自保的心思啊!”萨哈廉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转身而去,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这招儿真特么的厉害,搞得大金高层生出嫌隙,搞得皇太极的改革措施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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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示弱弃阵
春天的气息已经能够感受得到,天空也是瓦蓝瓦蓝的晴朗,但萨哈廉的神情却是严肃压抑。
火枪声、爆炸声不断传来,索尔诺所率的前锋,正与敌人交战。
如果只是小股部队的袭扰,战斗不会持续这么久,也不会象传来的声音那般激烈。
回头看了一眼行驶的车辆,瓦克达就躺在里面,几个包衣小心地推着车,唯恐颠簸给瓦克达造成疼痛,他们的人头不保。
突然,几十枝弩箭从路旁的树林中疾射而出,没头没脑地射向路上的人马。
人喊马嘶,惨叫惊呼,遭袭的建虏一阵混乱。
但建虏的反应很快,袭击者刚刚射出第二轮弩箭,他们已经开始还击,并组织起部队,持盾挥刀,向树林中冲杀过去。
卑鄙、怯懦……得到报告的萨哈廉在心里咒骂着,却没想到,前有截击,后有袭扰,敌人狡滑地放过了前锋,专挑后队下手。
带着伤兵已经是个负担,还要时时侦察警戒,这肯定会大大拖慢撤退的速度,但萨哈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大队人马在行进和撤退的时候,遭到袭扰是难以避免的事情,特别是路旁有山林等隐蔽之处,更是如此。
而郭大靖选择的截击地区,便是后世大连的金州区,地形属于低山丘陵区。再加上当时的辽东地区,森林覆盖率远高于后世,为袭扰提供了相当好的条件。
萨哈廉认为这样的小规模袭扰是敌人的无奈之举,除了使撤退慢一些,并无大的影响。
但他却不知道,这些袭扰的敌人不仅是牵制,还将在他们的后路埋地雷、设陷阱。
等到他们无法突破小黑山的阻击,再退回转走它路的时候,又是一次伤害。
不断地袭扰,不断地杀伤,蚊子小咬多了,也能把人的血吸干。让建虏陷入持续的消耗,不仅是战略,在战术上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在中军的萨哈廉,也不知道后队遭袭的具体情况。而那些不忿报复,追进树林的建虏,此时已掉进陷阱,不断地付出死伤的代价。
“轰!”一颗拉线地雷被眼瞎的建虏引爆,就在一米左右高度的树枝上爆炸,向四下迸射出弹片。
地雷不仅换装了颗粒火药,还改进了布设的方法,凌空爆炸的威力大增。
两三个建虏首当其冲,脸上、身上被弹片击中,在烟雾升腾中发出惨叫。
“轰!”又一颗大号地雷爆炸,将两个建虏掀翻在地,防护最弱的腿脚受伤,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接连的地雷爆炸,使狼哭鬼嚎起劲儿追击的建虏,不由得惊怒交加,放慢了脚步。
前方的白色人影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建虏只盯着这几个偷袭的敌人,却不防已经陷入了三面受敌的危险境地。
这是五六支袭扰小队的联合作战,一支小队偷袭并引诱敌人进入伏击圈,其他小队则披着白色伪装服,潜伏在敌人的两侧。
“撤退。”带队的牛录额真望着前方的树木,不知道还藏有多少地雷,不甘却又无奈地下达了命令。
但已经深入树林的建虏,此时想全身而退,已经是来不及了。
韩仲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就象个雪包,却紧盯着树木之间的敌人。
冰冷的温度,也没有冷却他心中杀敌的如火热情。身为小队长,他终于有了独立指挥的机会。
轻轻地扣动板机,弩箭无声飞出,在错落的树木之间准确穿过,狠狠地射中了一个建虏的脖颈。
更多的弩箭从各个隐蔽处飞出,建虏根本没发现敌人的踪迹,就已经被无情地射倒。
“有埋伏,快撤!”牛录额真大吃一惊,用盾牌遮护,四下张望着、寻找着,愈发惶急地催促。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冲杀过来的敌人,只有冷冷的无声的弩箭在激射,带着死亡的气息,不断地杀死杀伤着建虏。
都是经验丰富的精锐,在三四十米的距离,弩箭射得又准又狠。
啊!一个建虏的小腿被射穿,无力地跪倒在雪地中,拼力用刀拄着想站起来,又一支弩箭飞来,射中他的面门。
噗!瘆人的入肉声就在耳旁,牛录额真的盾牌遮挡不了全身,一支弩箭贯穿了他两腮,还击碎了他的几颗牙齿。
惨叫哀嚎、怒骂惊呼,撤退的建虏不断倒地,受伤不死的也只能多喘几口气,逃不掉死亡的命运。
后背也射来了弩箭,诱敌的小队也返身杀回,对建虏形成了三面夹击。
“轰!”又一颗地雷爆炸开来,建虏的仓惶撤退,倒是使埋设的地雷基本上都起到了作用。
进入树林追击的一百多建虏,活着退到路上的,只剩下三十多人,伤亡过半。
而后队留下来的人马,只是一个牛录,在路上看马的其他建虏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敢再入林作战。
后队遭袭遇伏,索尔诺率领的前锋,境况也不是很好,死伤颇大。
郭大靖选择的数个阻击阵地都是经过仔细观察,假想过实战进程,而确定的最为有利的地形地势。
建虏想侧翼迂回,不仅宽度很小,且处在不利的地形。阻击部队安排得当,便能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以多打少。
同样,在大路上的进攻,建虏也发挥不出兵力优势,只能是硬攻强冲。
索尔诺亲眼所见,两颗大型定向雷的爆炸,就死伤了数十名悍勇的手下。
而在敌人的重火枪集火下,建州勇士的甲胄形同虚设,在血肉飞溅中,非死即伤。
如同火炮的轰鸣,在旅顺堡下,索尔诺就见识过重火枪的威力,并产生了些许的心理阴影。
饭团探书
不仅是他,进攻的建虏同样也心生恐惧。实在是重火枪太过犀利,颠覆了他们以前的印象。
历史上,在后金的记载中,对于明军的火器,充满了篾视。事实上,明军的火器众多,可确实没起到战而胜之的作用。
什么“兵发枪炮如雨雪,我军进击无一死者”,什么“能透二三层铁甲之枪炮,中我赤身或身着单薄者,竟未致伤,皆乃天神之庇祐也”。
天神庇佑是扯淡,如同念咒吞符般的刀枪不入,也完全不靠谱。可要完全说是宣传,也不尽然。
在当时,明军装备最多的不是鸟铳,而是三眼铳。
鸟铳追求射程,在威力上确实难以洞穿重甲。三眼铳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淘汰落后的东西,距离稍远,杀伤力就不敢恭维。
火器的性能和质量是一个问题,但关键还在于明军的使用,才是最大的毛病。
对于鸟铳来说,三五十米才算是有效射程。即便如此,对于重甲,也缺乏杀伤力。
而大多数的明军都有畏敌心理,面对骑兵奔腾而来的冲杀之势,离得老远就开火,火枪的威力自然得不到发挥。
建虏也是抓住了明军的这个特点,每每用骑兵掠阵,引诱明军开火。然后,再趁火器重新装填的空当,发动猛攻。
关键是明军的肉搏近战抵挡不住悍勇的建虏,也就无法为火枪兵装填弹药提供保障和时间。
等到建虏冲到近前,火枪兵就失去了作战能力,手里的武器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当然,要是用的三眼铳,还是能抡起来当锤子用的,可也是聊胜于无的废物。
现在,东江军向建虏展示了火器使用的正确姿势,使建虏见识到了热兵器战争的真正场景。
在索尔诺瞪大的眼中,敌人的火枪发出震耳的轰鸣,阵地上升腾起阵阵白烟,足有数百枝火枪在喷火射击。
一颗颗铅弹密集齐射,或轻松洞穿盔甲,一股股血箭从身体内喷射而出;或打得人体血肉横飞,如同稻草人般撞翻在地。
一个牛录额真持盾抡刀,嘶声怒吼嚎叫,督促着手下越过障碍,向前冲锋。
弓箭手拼尽了全力,把箭矢射向敌人。尽管有大盾、工事阻挡,也在不断地给敌人造成死伤。
但在重火枪与弓箭的对射中,不论是射程,还是威力,敌人都明显占据着优势。
牛录额真的声音戛然而止,脑袋被打得稀烂,绽放出红的白的混杂的绚丽,尸体打着旋摔倒在地。
第二个啦!
索尔诺咬紧了牙齿,心中既苦又痛。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就这么被打死,狼狈又凄惨,连发挥武技悍勇的机会都没有。
不远处,第一个阵亡的牛录额真被抢回来,凄惨地倒在雪地中。他的腹部血肉模糊,花花绿绿的内脏还露在外面,触目惊心。
阻击部队特意留出的狭窄通道中,横七竖八都是建虏的尸体,血在汩汩流淌,冒着丝丝雾气,很快变得粘稠。死人则是血肉模糊,各形各状。
索尔诺算是看出来了,不把障碍全部毁掉,想从窄道或绕着走,根本就是白白送死。火枪重点瞄准射击的就是这里,枪林弹雨不好闯啊!
“鸣金。”索尔诺发出了命令。
他并不是要就此收兵罢手,而是觉得琢磨出了应对的办法,重新调整后,再发动猛攻。
用楯车掩护,抵近路障,进行拆除,这是索尔诺想到的办法之一;另一个招术则是加强侧翼迂回,绕过敌人横亘于大路上的阻击阵地。
楯车在旅顺堡被炸毁烧毁大半,剩下的勉强能运送伤员,比打造车辆更简单方便一些。
派人前往中军禀报,先把楯车调过来使用;索尔诺又组织起侧翼进攻的部队,准备双管齐下,尽快形成突破。
在索尔诺看来,阻击的敌人不会很多,两三千顶天了。敢于正面阻击,无非是仗着火枪的犀利,以及有利的地形地势。
只要能冲破阻碍,双方混战在一起,敌人一定会被击败,且将遭到惨败。
虽然屡次受挫,可索尔诺依然坚信建州勇士在近战肉搏中占有绝对的优势,能以一当十。
建虏暂时停止了进攻,阻击部队抓紧时间整顿,准备迎接更猛烈的进攻。
刘兴治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敌人的动向。与预料中一样,建虏正在准备侧翼迂回进攻。
“大人,末将带人去加强侧翼防御。”哨官冯西建躬身请命。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必太过强硬地阻击,要让敌人有打通道路的希望。”
伸手指了指战场,刘兴治继续说道:“建虏学聪明了,没有继续增兵进攻,咱们也就别把他们吓住。”
判断得很准确,建虏经过旅顺堡下的惨败,确实长了记性,吸取了教训。
当然,索尔诺也没有想到,对面的敌人也拥有犀利的火器,与旅顺堡的打击方式基本一样。
骑兵、弓箭、近战肉搏,这是建虏占据绝对优势的三大制胜法宝。
但现在一样儿也施展不出来,使得建虏很不适应。
阿敏的镶蓝旗在朝鲜已经尝到了新的作战模式的滋味,两红旗的建虏却是第一次。
而且,他们面对的敌人,已经完全掌握并熟练地运用,战斗意志更坚强,火力也比以往更加强大犀利。
发挥所长,遏制敌短。
其实,总的作战模式就是围绕着这八个字的宗旨原则。
尽管在兵书著作中,扬长避短的论述并不新鲜,甚至是司空见惯。但真能运用发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别说明军在辽东的屡次战败,就是建虏,也在攻打坚城时屡屡受挫。比如宁远,比如锦州,比如现在的旅顺堡。
时间过得并不长,楯车便从中队调拔过来,不过是二十多辆,可却是萨哈廉亲自送来的。
除了楯车,萨哈廉还集中了一批甲胄,准备再派重甲死兵打开通路,尽快撤回辽阳。
耗不起了,随军携带的粮草不多,本以为是场速战速决的作战,攻下旅顺堡还能得到粮草物资的缴获。
可萨哈廉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尸体和伤兵,撤退路上也不消停,还要与截击的敌人作战。
显然,敌人是在拖延,是在消耗他们的粮食,让他们不战自败。
“贝勒爷。”索尔诺十分惭愧,自己无能,竟要让萨哈廉亲临指挥,躬身垂首,请罪的架势。
萨哈廉摆了摆手,找到一个土丘,登高瞭望前方的战场。
索尔诺紧跟上来,沉默了半晌,开始介绍作战失利的经过。
第二百零四章 军民的憧憬
“敌人的火器犀利,比我军的弓箭更强。路上密布障碍,我军难以快速冲击,在敌人火器的密集射击下,伤亡颇大……”
“除了没有旅顺堡城上的那种大炮,以及敌人的兵力不同外,敌人的火力还是很猛烈。关键是当路阻截,我军施展不开……”
“接下来,末将想用楯车为掩护,正面破除障碍,侧翼展开迂回。双管齐下,突破敌人的阻击。”
萨哈廉轻轻点头,面对这样的阻击,并没有太多取巧的办法。除了正面硬冲,也就剩下侧面迂回这个办法了。
在旅顺堡下,他也见识了守军火力的强大。那种无视重甲防御的火枪,确实犀利异常,对己方的伤害最大。
红夷大炮虽然厉害,极有震慑力,可也只有十几门。装填发射的时间又长,在杀死杀伤的数量上,远不及几百枝重火枪的轮射。
“敌人能布下这般严密的阻击阵地,侧面也必有防备。”萨哈廉沉声提醒道:“但在树林中交战搏杀,火枪、弓箭的作用不大,主要还是近身肉搏,我军占优。”
“贝勒爷说的极是。”索尔诺躬身说道:“要发挥我军所长,目前也只有近战厮杀这一途。”
萨哈廉苦笑了一下,很是无奈。
同时,心中也有些后悔,不该如此仓促地发动进攻,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
不,不是了解得太少,而是敌人变化得太多。
萨哈廉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尽快开始进攻吧,今天一定要突破敌人的阻击。”
在萨哈廉的判断中,与索尔诺差不多,并不认为阻击的敌人数量会超过三千。
他们万万没想到阻击是蓄谋已久的,准备也是相当充分的。且东江镇动用了大量的船只,竟然能投放与他们差不多的兵力。
既便敌我双方在战力上还有差距,可阻击部队有既设的工事,占据了有利地形,又有大量的火器,已经拉平了差距,甚至已有反超。
敌我两军,实力相当的碰撞,建虏已经注定难以突破,除非肯付出数千人的伤亡,拼尽全力作战。
显然,萨哈廉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郭大靖同样也不想跟建虏拼个鱼死网破,才会层层截击,不断地消耗建虏,等建虏难以承受不断增加的伤亡,绕道而走。
两千,最多三千。这是郭大靖的判断,认为建虏能够承受的底线就是这个数字。
准确地说,是两红旗,或者说是代善能够承受的伤亡。
索尔诺下去组织部队,很快便又发起了进攻。正面、侧面同时进行,共出动了四个牛录的人马。
战斗再次打响,对于建虏的应对之法,阻击部队早有准备。这不出预料,建虏攻坚的最常用器械就是楯车,一直没有什么改变。
在盾牌的掩护下,轻型抛石机推到了阵前,一颗颗地雷和燃烧的泥弹掠空而过,砸向楯车和其后的建虏。
爆炸的巨响,腾起的烟尘,迸溅的火球,以及轰鸣的火枪齐射,成为了战场的协奏曲。
建虏所发出的呐喊,发出的惨叫,以及少量的战鼓,几乎被完全掩压了下去,在气势上便落了下风。
燃烧的泥弹击中了楯车,砸在了地面,迸溅的油火粘稠,沾上便着。不管是楯车,还是人体。
萨哈廉眯起了眼睛,这种火弹的威力和爆炸的地雷差不多。但人身上着火,扑腾滚打、惨叫惊呼的凄惨模样,着实太过震慑。
尽管火油经过了郭大靖的改进,但和后世的凝固燃烧弹还有很大的差距。着火之后,人在地上打滚,是能很快扑灭的。
可火烧活人,这本身就很有视觉冲击,很刺激,带给人的恐惧和震撼也更大。
还有一些倒毙的尸体被火烧着,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更显凄惨。
包衣奴才被威逼着从楯车后冲出,用大斧大锤破坏着路障,在迎面射来的弹雨中不断地倒下去。
一丛丛箭雨从楯车后射出,建虏还是老一套,也只有这么一种远程的攻击手段。
火枪兵藏身在大盾之后,盾上的“V”形缺口,正好能架住火枪。既能提供防护,还能提高射击的稳定和准确性。
一排排沉重的铅弹激射而出,在敌人身上打出血肉模糊的弹洞,楯车也被打得木屑横飞,逐渐破损。
侧翼的战斗也爆发了,预设的地雷发出接连的爆炸声,弩箭在树木的空隙飞过,射向建虏。
除了树木、地雷等障碍,林中还布设了铁蒺藜,在积雪、枯枝、杂草之中,很难发现,锐利的尖刺能够扎穿建虏的靴底。
后世的作战军靴常常在鞋底加钢板,就是为了防扎;有的在前端加钢条,增加踢人的杀伤力。
在明代,肯定不会有这么高级的军靴。建虏所穿的靴子,多为纸、布、革作底,木制的都不多。
显然,建虏也不会想到在脚丫的防护上是个缺陷,更不会想到竟然有专门针对的武器。
正常的情况下,脚上扎个小洞,并不算太重的伤,骑在马上照样冲锋陷阵。但现在是步战,肯定会有影响,至少走不快,脚步不灵活。
建虏也很顽强,在不断的陷阱的打击下,冒着弩箭,依然迂回前进。
在树林中同样有防御工事,树枝、积雪浇水冻成的冰堆,既阻碍建虏前进,又能起到防护作用。
卑鄙,无耻!只好搞这些下三滥的阴招儿。
绰哈尔怒骂着,拔掉了扎透靴底的四角钉,锋利的尖端闪着寒光,他的脚在流血,在疼痛。
还好,伤得不算重,不用包扎,也不太影响走路。绰哈尔重新站起,提着刀继续向前。
对面有一道用树枝积雪冻成的冰墙,敌人就躲在后面,施放着弩箭。
轰!绰哈尔的耳旁一阵轰鸣,埋在一颗树下的地雷就在他的身边爆炸,气浪将他推倒在地。
腿、脚、身上传来疼痛,绰哈尔发出呻吟,腿伤很重,他终于站不起来了。
而一个同伴却没他这般好运,捂着脸在挣扎嚎叫,鲜血从指间渗出。一支弩箭射来,击中了他的小腹。遭此重创,显然是活不成了。
敌我双方终于开始了肉搏厮杀,守军以逸待劳,占据着人数优势,分散冲来的建虏则要以少打多。
一阵拼杀之后,建虏被暂时击退。负责侧翼防御的部队也不再与建虏硬顶交战,不断地向后交替撤退,也不断地让建虏付出死伤的代价。
弩箭无声,射击更快速隐蔽;火枪装填麻烦,射击时有烟雾火光。
可以说,在各个地段阻击的部队,使用何种武器,都已经经过了研究预判,力争做到了最合理,最有威胁。
当接到侧翼部队传来的消息,刘兴治给正面部队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第一阵的阻击已经圆满完成,杀死杀伤数百建虏,已经是超出了预期。而且,还阻挡了建虏两个多时辰,小半天的时间。
建虏想在天黑前突破第二阵阻击,显然是来不及了。这样,他们又要在野外度过一晚,粮草又要增加消耗。
如果能依靠这样的阻击拖延五六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建虏的粮草就要耗尽。不要打仗,饿也能饿垮他们。
百盟书
按照时间计算,辽阳自然是要运粮过来,但同样会被阻击。如果押粮人马不多,甚至有被伏击歼灭的可能。
能把建虏饿得筋疲力尽,能用更加轻松的方式获得胜利,郭大靖都不用想,自然会做出选择。
敌人的撤退使建虏感到欣喜,在萨哈廉和索尔诺看来,是侧翼迂回起到了作用。敌人到底还是害怕近战肉搏,打破敌人的拦路截击还是有办法的。
即便如此,路障还是要清除,至少要有能容车辆通过的宽度。没办法,伤兵不能扔下不管吧,粮草物资也要携带吧!
而路障既能作为阻击的依托,又能起到拖延建虏行进的作用,可以看做是破路的一种。
破路这种战术,在古代出现得还很少。主要是当时的交通工具比较简陋,也不是很沉重,不象汽车等对道路的要求那么高。
但破路的效果小,却不是没有。限制了建虏的机动和行进速度,这本身就是遏制其长处和优势。
刘兴治率领部队交替掩护,安全撤退到第二个阻击阵地。距离不过二里地,最大限度地防范了建虏骑兵的追袭。
郭大靖亲自率领部队接应,并做好了再次阻击建虏的准备。
疲敌耗敌,这也是层层截击的作用。让建虏付出死伤,但还存着希望,不因阻击太强而放弃。
每道阻击打死打伤两三百建虏,到了小黑山的阻击主阵地,建虏差不多就要付出千八百人的伤亡。
而这样的战斗,每次付出的伤亡数量,建虏可能并不会太过重视,或者是来不及准确统计,但累加起来却是非常惊人。
在郭大靖对军官们的讲解中,这有点类似于温水煮青蛙。有点热,有点热,最后烫得受不了,已经快煮熟了。
对于建虏也是一样,两三百,一两百……四五道阻击之后,已经损失了一个甲喇的兵力,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伤亡的严重程度。
从这方面来看,旅顺堡的防御确实打得太猛了。尽管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己方的伤亡,但也把建虏打得丧胆灰心,不敢再发动进攻。
当然,郭大靖不能过于苛责,给建虏以迎头痛击,李维鸾也没做错什么。
但现在,建虏遇到了郭大靖,在他的指挥下,则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萨哈廉和索尔诺见敌人被击退,立刻抓紧时间摧毁路障,打开通路后便向前继续行进。
从一开始,萨哈廉等将领便产生了误判。认为截击的敌人在兵力上不会太多,在野外布阵阻截,工事也不会太完备,己方部队完全能够突破并击败之。
郭大靖询问了刘兴治阻击的经过后,灵机一动,做出了放弃第二阻击阵地的决定。
“大人要给建虏继续造成错觉,诱敌深入?”刘兴治也很聪明,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图。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道:“如果都照第一阵那么阻击,建虏不过三战,必然心灰意冷。若是半途而退,我军主阵地可就白设了。”
火力最强的当属主阵地,轻重火枪、佛朗机火炮、各种抛射弹,足以令建虏伤亡惨重。
而且,在地形地势上也最为有利,倚山而战,基本上不用担心建虏的侧翼迂回。
这么好的条件,如果不用上,实在是可惜了。
刘兴治想了一下,躬身请缨道:“请给末将六百人马,在第三阵或第四阵阻击敌人。”
第一阵的兵力差不多有一千,刘兴治现在只要六百。减了一小半的阻击力度定然不是很强,也更能让建虏错认为敌人已是强弩之末,越打越少了。
郭大靖不掩赞赏地颌首,说道:“那就在第四阵、第五阵稍加阻击,建虏再攻我主阵地时,估计也处于疲惫状态。”
连弃两阵,是根据建虏目前的状况做出的灵活调整。顶得太狠,既增加伤亡,又使建虏生出畏难之心,主阵地严阵以待的沉重打击,可能会白准备。
刘兴治领命,和郭大靖一起,率领部队继续后撤,前往一里外的第四阵。
……………..
建虏撤退,旅顺堡的东江军也做出了调整。
除了孔有德所部乘船赶往红咀堡截击外,毛文龙又派出尚可义、张大禄率三千人马,尾随建虏,并在南关或大黑山进行防御。
这三千人马不是衔尾追杀,而是监视建虏,给建虏造成些压力。所以,人马不多,进军谨慎,并不想与建虏正面交锋。
即便抽调了六千兵力,在武器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旅顺堡,防御力量也是足够,不担心建虏杀个回马枪。
至此,两红旗的万余建虏,已经处于东江军的前后夹击之中。没有全歼的打算,但至少要让建虏脱层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毛文龙在沙盘前插着小红旗,似是教诲,又似是总结,开口说着:“建虏此次发动,不仅仓促,且更不知悉情报,可谓未战先败。”
第二百零五章 阻击
李维鸾等将领也在观看着沙盘上推演的战局,胜利差不多已经能够锁定,只看最后的战果如何了。
“大靖这里有轻重火枪近两千枝,还有几十门佛朗机炮。”
毛文龙拿起教鞭,指点着小黑山,说道:“建虏想要突破,困难很大。除非辽阳能迅速出动增援,南北夹击。”
“但根据情报,镶蓝旗和正蓝旗都是远水不解近渴,就算没有保存实力的心思,也不能很快集结出动。”
毛文龙抬起头,微笑着说道:“皇太极攻打虎墩兔,带走了四旗人马,我军收复金州之役,可谓是正当其时,机会抓得极准。”
李维鸾连连点头,说道:“郭将军一直说有机会,没想到真被他料中。”
“去年攻朝鲜,今年打蒙古,这并不难猜。”毛文龙说道:“只是没想到建虏此时发动,竟是给了东江镇一个绝佳的时机。”
建虏每年都要发动一两次作战,这基本上形成了规律。但如果不是此时发动,收复金州就失去了很重要的意义。
现在拿下金州,春耕不会耽误,能够保障秋收的话,东江镇的粮食问题就能得到有效的解决。
要是晚上几个月,收复金州也只是扩大地盘,抢种补种也来不及了。
也正因如此,毛文龙才大举出动本部人马,为了解决东江镇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惜与建虏打一场大仗。
显然,毛文龙还是低估了郭大靖的决心和准备,没有料到在倚坚防守中,火枪火炮的威力已经足以重创建虏。
不远处的桌案上就放着统计资料,光首级就斩获了八百多,除去撤退时被带回的尸体,以及受伤未死的,建虏的实际伤亡还会更大。
而这样的战绩,还是建虏未攻到城下所取得的。难以想象,在袁大人所描述的宁远城下的激烈战斗,会只有两百多级人头。
按照袁督师所言,建虏把尸体都抢回去了,所以才收割不到太多的首级。
但在城上的攻击之下,抢尸体难道不会付出更多的死伤?
毛文龙和李维鸾等将领,倒是希望建虏继续进攻,或者是派出人马来抢尸体,哪怕是进入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也好。
红夷大炮总共才发射了五六轮,准备了那么多的炮弹,都没了用武之地。
负责指挥作战的李维鸾事后好几次埋怨自己,太过性急,火力全开的太早,把建虏给吓退了。
要是不急于轰击敌酋所在,边战边退,把建虏放到城下,或是等建虏增兵之后再猛烈反击,战果差不多能增加一倍。
建虏在旅顺堡的伤亡大一些,郭大靖所部的阻击就会更加顺利。现下的战局就可能又有变化,旅顺堡守军倾巢出动,从后进攻的可能性也不排除。
毛文龙也有些遗憾,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作战的经过和结果,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边打边退,诱建虏近城。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难免要增加将士的死伤。如果真有这种打算,不如开始就放弃城外阵地,倚城防守呢!
毛文龙用教鞭在金州的位置上划了个圈,继续说道:“收复金州已无疑问,接下来就是稳固守住,善加经营。这方面,应该是大靖的强项。”
李维鸾也不得不佩服,赞同道:“若说经营之道,郭将军远超末将等人。只要大半年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金州便是不拔之基,是东江镇的粮食基地。”
“本帅也相信他的能力。”毛文龙微笑点头,说道:“更重要的,他还识大体,东江镇各部都受到了他的帮助。总体战力的提高,才是根本。”
李维鸾点头称是,说道:“请大帅放心,末将愿听郭将军指挥,绝不与他争权。”
毛文龙欣慰地捋着胡须,说道:“有陈副帅坐镇,你们若是处事不决,可由他最后定夺。”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不想当着这多人的面儿交代此事,便转换了话题,询问道:“各岛的动员情况如何,能否在最短时间内移民金州?”
李维鸾赶忙答道:“各岛已经动员完毕,此战结束后,便派船去各岛接人。百姓未到之前,便发动军队,修屋盖房,垦荒耕种。”
“金州有很多废弃的村屯,重新修缮的话,也比较节省时间和精力。离春暖花开还有些时日,应该是来得及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便好。战事结束,包括本部的人马,都留下来参与建设,也防着建虏恼羞成怒,再来进犯。”
“粮草物资应该是够的。”李维鸾随后又补充道:“两个月吧,能够支撑。”
毛文龙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心中叹息,不知道断绝的粮饷何时能恢复,更不知道朝廷到底要置东江镇于何地?
…………………..
广鹿岛。
动员令早就颁布,年后的统计和准备就更加忙碌。尽管军属占了多数,也是自愿的原则,但岛上的百姓们还是比较踊跃。
呆在岛上是安全,可随着大部分军队将驻守金州,以及各个作坊的准备搬迁,谁都知道不会再有太多养家糊口的活计。
而岛上的耕地就那么多,也用不着太多劳力。
所以,要么去金州安家,有田地耕种,有工作挣钱;要么就在岛上胡混,连喝粥都会很困难。
这个时候,就看出军户制的优势了。没有人身自由,上面怎么安排,就怎么听命照办。
当然,迁往金州的百姓也是有条件的,不是谁想去都行。
张膀脚步轻松地回到家中,进门便高兴地告诉媳妇好消息,他已经被登记入册,将成为移民金州的一员。
“建虏不会打过来吧?”妻子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还是有些对以往苦痛的顾虑。
张膀用力摇头,坐在炕上,说道:“岛上的军队差不多都要驻守金州,还有其它的部队。既能占了金州,还把军属也迁走,就一定有把握。”
妻子虽然没有完全打消顾虑,可还是得到了很大的安慰,轻轻点头,说道:“我也听说了政策,要是干得好,比岛上的生活要好不少。”
“耕地种田是咱的本行,还能干不好?”张膀倒是信心颇足,说道:“再说,作坊都要搬走,活儿也少不了。除了种地,还能打零工,贴补家用。”
象张膀这些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时间不长的,在岛上只能打零工,再加上发的粮食,能混个肚饱。
到了金州就多了个固定的工作,耕地种田。按照政策,秋收后根据收成按比例分粮,比现在发的粮食可要多不少。
“到了金州,住的房子也会更大,还能有个大院子。”张膀憧憬着,“养些鸡鸭,种些小菜……”
妻子微笑颌首,说道:“再种两棵沙果树。”
张膀看着妻子的笑脸,憨笑着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满足妻子这个小心愿。
新村,淑珍家里,韩山童也在说着搬家移民的事情。
“军队都要去金州,以后岛上做鞋缝衣的活儿也没有了。要说发的粮食,估计以后也会停了。”
淑珍知道韩山童说的不是没道理,但在心理上,把她说成是韩仲的家眷,还是有些羞怯。
“种地的话,我没那么大的力气,倒是也能帮上点忙儿。”淑珍嗫嚅着说道:“军队都过去了,做鞋缝补,也能挣些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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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山童一拍手,笑道:“这不就行啦!咱们都是军属,比别的百姓待遇要好,去了还能吃亏?”
淑珍点了点头,也默认地接受了军属这个称呼。
“那就这么定了。”韩山童俨然象个大人似的,起身向外走,边走边说道:“估计也快搬家啦,得赶上春耕不是。我先回去收拾利索,说走就能走。”
淑珍追出去,叮嘱道:“快吃饭了,也别忙着收拾东西。”
韩山童挥了挥手,说道:“我先把吃的都拿过来,一会儿就回。”
看着韩山童着急忙慌跑远的身影,淑珍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
对于去金州,淑珍是怀有憧憬的。正象她所说的,没有犁地的力气,但其它的农活儿却不陌生,也能干得动。
关键是能过得更好,尽管身份有点小尴尬,但为了小丫头,为了自己,这也不算什么。
“去金州,能住大房子,还天天有饼吃。”小丫头咧着小嘴,说着自己心里最朴实的愿望,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淑珍笑了起来,只有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和话语,能驱散她心中的阴霾和忧愁。
“谁跟你说的?”淑珍用手指拔弄着女儿的小脸蛋儿,笑着问道。
小丫头咯咯笑着,说道:“是山童哥哥,他不骗人的。”
淑珍已经猜出来了,但却故意逗弄女儿,闻言连连点头,“对,他没骗你,咱们去金州住大房子,天天吃饼子。”
………………
顾嫣儿和林婉儿滑过雪,说笑着回到了宅子,才各自分手。
顾嫣儿回房换了衣服,回到工作间,接过学徒递上的热茶,在小火炉旁暖着手。
顾四同看女儿脸上还未褪去的潮红,不禁暗自摇头。挺文静的姑娘,被林婉儿给带野了。
“爹,女儿的滑雪技艺又长进了。”顾嫣儿却没这种自觉,还沾沾自喜地炫耀,“从高处一直滑下,风驰电掣般的感觉,挺好,挺刺激。”
刺激?!又从林三小姐那里学来的新名词。嗯,林三小姐也是在岛上学的,多半是听郭大人说过。
不过,顾四同也发现女儿开朗活泼了许多,似乎已经摆脱了以前的心理阴影。这倒也不错,成天忧思,对身体不好。
顾四同脸上浮起了微笑,缓缓说道:“听说各个作坊都要搬迁到金州,不知郭大人怎么安排咱们父女?”
顾嫣儿喝了口热茶,并不在意地说道:“怎么安排就怎么听命呗!爹,你是不是担心金州不比这岛上安全。”
顾四同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个顾虑。建虏很凶悍,隔着大海,自然是不怕。可在陆地上,杀过来的话,就不是太安全。”
顾嫣儿垂下眼帘,说道:“郭大人既然把作坊和百姓都迁往金州,想必是有把握的。女儿以为,他不是那种行事草率的人。”
顾四同嘿然一笑,说道:“郭大人自然是沉稳的,爹也只是这么一说。咱们父女身不由己,听命安排就是,只要你不害怕就好。”
“人各有命,不用考虑太多。”顾嫣儿笑着劝慰道:“爹,女儿去看看郭夫人,从她那里打听下,让您安心就是。”
百姓和作坊还不算什么,郭大靖把家眷搬去,那才是显出信心的重要因素。
“没有由头,就这么去不好吧?”顾四同微皱眉头,说道:“郭夫人倒是平和,可咱们也不是很熟嘛!”
顾嫣儿笑道:“怎么没由头呢,不是做了万花筒嘛,送去让她和蓉儿把玩。”
透明玻璃片再加纸筒和彩纸片,就是最简单的玩具万花筒。玻璃是产业,自然要多些产品,才能多赚钱。
顾四同想了想,微笑颌首,算是赞同了女儿的想法。
………………
郭家宅院内,秀姐正拿着把锄头,再次来试试土地是否化冻。
柿子、辣椒还是要种的,只要郭大靖喜欢吃,阿秀宁肯自己动手出力。这样看到郭大靖吃得高兴,她的心里才更喜悦。
至于搬家的事情,郭大靖已经有了安排。
成功收复金州后,郭大靖会很忙,组织耕种,建屋设村,安置移民,设置防线,总要两三个月后才能松缓下来。
两三个月后才能去金州,阿秀心中有些不舍,但她从不违逆,男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蓉儿和李秀成下学回家,打过招呼后,李秀成便躲进屋内继续苦读。蓉儿则围在阿秀身旁,陪着她说话,帮着她干这干那。
“先生说,金州是一定要占领的,有了田地种粮食,才能解决东江镇军民的困难。”
蓉儿开心地转述着先生的话,满脸笑容地说道:“朝廷断了粮饷,岛上却没饿死人,已经是非常难得,全是靖哥哥的功劳。”
第二百零六章 阻击(二)
阿秀笑得开心,听别人夸自己的男人,心里特高兴,说道:“夫君苦心筹措,活民无数,这是多大的功德。”
蓉儿连连点头,说道:“金州很大,咱们这个岛,十个也比不上。靖哥哥还能再升官吧,盖所更大的房子。”
嗯——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比建虏的那个庄园还要大,还要多招几个下人。”
阿秀呵呵笑着,却摇头道:“招下人不得多花钱粮啊,咱们可没那么娇贵。房子也不要太大,收拾不过来,空空的还吓人。”
蓉儿不顶嘴,却不赞同。
在她想来,靖哥哥当的官越大,住的房子也应该越大,那才与身份相称。靖哥哥的官越大,她也倍受人待见,谁都得恭敬讨好。
秀姐还是太老实了,没有大官夫人的威风。
蓉儿心里想着,却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还在说着自己在外面听到的、见到的事情。
阿秀确实有些太低调,或者说是深居简出,并不喜欢常出门,对别人的恭敬也不是很习惯。
郭大靖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个人的脾气禀性不同,他希望阿秀开朗一些,但低调和开朗也并不冲突。
至少,阿秀已经基本摆脱了断臂造成的困扰,以及蒙在心上的阴霾。夫妻之间感受最深,郭大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我基本上学会滑雪了。”蓉儿相当自豪地仰着小脸,笑嘻嘻地说道:“很多男孩子还只会坐在雪橇上往下滑呢!”
阿秀对滑雪倒是知道,也去看过别人滑,立刻关切地叮嘱道:“滑雪时可得小心,别挑那个陡坡,就在缓坡上玩啊!”
蓉儿满口答应,却不告诉阿秀,自己已经能从陡坡上一直滑到底了。
自从军队练过之后,岛上的百姓也有不少觉得有用,开始学习锻炼。孩子们呢,自然是在玩耍。
在郭大靖看来,这既是运动,又是实用的技能,学会了不吃亏。就象骑马,他对于军队的要求,就是都要会。
骑兵冲杀不好练,可骑马赶路总不难吧!
将来有了更多的资源养马,给火枪兵配上战马,就是枪骑兵,机动速度能够得到很大的提升。
对于军队的发展规划,郭大靖早已有了明确的方案。只是条件所限,只能耐下性子一步一步地实现。
“秀姐,你想回大黑山老家住吗?”蓉儿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歪着脑袋问道:“还有很多家什都扔在那儿了吧?”
大黑山,老家?!
阿秀有短暂的失神,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又想起了被强赶着离家的苦痛和凄惨。那一路上死去的亲人,遭的罪,现在想起来还痛入心扉。
“听大靖的。”阿秀缓醒过来,强笑了笑,说道:“他想得总是周到,说在哪住就在哪。”
蓉儿垂下眼帘,声音也有些沉闷,说道:“我不想回去,看到了就害怕。”
阿秀摸了摸蓉儿的头,温声道:“大靖倒是跟我说过一嘴,军队眷属多半就在旅顺堡或是港口附近住,安全。”
“只要不回老村子就行。”蓉儿微微展开笑颜,说道:“家什也不要了,反正在哪住都会有。”
鹿岛,广鹿岛,逃脱虎口狼窝后,阿秀和蓉儿已经有了两个家,境况却是越来越好。
对于搬到金州,阿秀和蓉儿也同样憧憬。尽管觉得在岛上可能会更安全一些,但有郭大靖在身边,才是都希望的。
………………
金州,已经成了东江镇能否发展壮大,甚至是生存的最重要的地方。
无论是军队,还是百姓;无论是高层,还是普通军民。在朝廷断绝粮饷之后,都把希望寄托在金州。
当然,这其中也有郭大靖有意推动,着力宣传的影响和作用。
朝廷,在郭大靖眼中已经不可信赖,甚至是比建虏更加危险;皇帝,在具有后世思维的郭大靖心中,更是不值得效忠。
一个视子民生命如蝼蚊的皇帝,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又有什么资格要将士们保住他的龙椅?
国是国,而不是家天下。皇帝也代表不了国家,郭大靖不是偷换概念,这是后世都明白的理论。
战斗还在继续,郭大靖是为了收复国土,是为了东江镇军民,也是为了自己和亲人。
建虏连续突破力度不大的阻击,自以为敌人已经损耗殆尽,越来越无力阻挡其撤退。
但在小黑山的主阵地面前,建虏撞上了铁板,判断和结论完全被颠覆,却已经陷得很深,进退两难。
阻击主阵地依然是横亘于大路,但大路一侧是小黑山的延长山脉,有重兵把守。另一侧则是片丘陵,同样有防御工事,以及强有力的部队进行阻击。
索尔诺率部赶到后,立刻便开始组织进攻。但守军的迎头痛击,如同一盆冷水浇头,使他大吃一惊。
火枪轰鸣,白烟阵阵升腾,密集的铅弹迎面激射,无视建虏的甲胄,将他们打得血肉横飞。
地雷在脚下不时爆炸,在腾起的黑烟中,碎石和弹片迸溅,击倒一个又一个建虏。
索尔诺在丘陵地带派出了两个牛录的人马,希望重蹈前几次击退敌人的成功。但这六百建虏却陷入血火炼狱,在守军的强大火力下举步维艰,伤亡累累。
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建虏依然逞着悍勇,不顾伤亡,不断地向前冲击。
越来越接近守军构筑的阵地,那是一道绵延的冰雪之墙,墙外立着两排枪尖闪光、斜指向天的障碍。
轰,轰,轰!突然,阵地上的三门佛朗机炮喷射出密集的霰…弹,几乎完全封锁了迂回建虏的正面区域。
三五十米的距离,密集如雨的火炮发射,给建虏造成了一片死伤,冲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这还没完,炮兵在飞快地更换子铳,另三门佛朗机又发出怒吼,激射出无数的弹丸。
佛朗机炮的优点便在于能够快速更换子铳,快速发射。郭大靖却还嫌不够,命令炮兵也采用了火枪轮射的战术,保证更快的射速。
火炮的阻遏效果明显,为火枪的再次发威赢得了时间。一排火枪齐射,接着又是一排,将建虏完全阻止在阵地前五十米之外。
与敌人保持在有效射程,利用火枪的威力给予其持续的杀伤,已经是守军坚定禀持的战术打法。
尽管重火枪的最远射程能达到两百多米,但已是强弩之末,且无法保证精准和杀伤力。
百米之内,甚至是五十米左右,才是火枪的有效射程,准确性和破甲力达到了最佳。
当然,这个距离也在建虏弓箭的杀伤范围之内。但借助于工事和刀盾兵的防护,以及身上的盔甲,已经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伤亡。
这就是战争,伤亡不可避免,除非在武器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比如坦克、大炮、机关枪,对上冷兵器的部队。
“开火!”张希范大声怒吼着,几支箭矢就落在他的旁边,却没有影响到他。
作为朝鲜义兵中的小头领,在抵御建虏侵略中奋起,目睹了家园被毁、同胞被杀,他对建虏的刻骨仇恨,此时全部凝聚于射出的铅弹之内。
看着建虏被击中胸腹,如同遭到重锤猛击般,在血肉迸溅中倒下,张希范感到无比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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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托顶着他向后顿了一下,即便有专门的垫肩,后座力依然不小。
可张希范却已习以为常,收枪往后传递,又接过一枝火枪,安装火绳,继续瞄准。
在广鹿岛经受了严格的训练,郭大靖不因为他们是志愿来助的朝鲜人,而对他们有所照顾。
辛苦、疲惫是肯定的,但却让朝鲜义士们看到了新的希望,学到了新战术新打法,对于战胜建虏的信心也日渐高涨。
不用多,有五六百枝重火枪守义州城,建虏就很难再轻松攻破,定然要打得他们尸横遍野。
每座城池的守军都是这样的配备,都能英勇的作战,建虏别想再长驱直入,几场成功的防御战,就足以耗尽建虏的凶悍之气。
张希范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旁边的战友,也是他的同胞,咬牙切齿地瞄准了敌人。
他的肩头中了一箭,入肉不深,被他一把拔掉,且拒绝了战友的替换,还在拼命杀敌。
“开火!”作为小队官的张希范,再次发出命令,并迅速稳定身体,瞄准敌人,扣动了板机。
轰!火枪再次发出齐射,白烟升腾,浓重的硝磺味弥漫开来。
这味儿真好闻,张希范看到他瞄准的目标连中了两枪,胳膊都被打飞,象稻草人般打着旋,抛洒着血雨倒了下去,心中无比的畅快。
侧翼防守的兵力足有两千,不仅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齐备,更占据着明显的人数优势。
两个牛录的建虏在凶猛火力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只剩下不到百人,狼狈地退了下去。
一百多长枪兵、刀盾兵立刻出阵,冲上战场,毫不留情地砍杀伤兵,收割人头。
没有经历过肉搏战,可打扫战场也是对胆魄的锻炼。一个个凶悍的建虏,象猪狗般地被杀死,哪里还会对他们产生畏怯?
一个受伤未死的建虏勉强用刀拄着站起,满身血污却还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摆出了搏斗的架势。
“让你凶!”
“让你叫!”
几个长枪兵叫骂着围上去,长枪猛刺,伴着枪尖瘆人的入肉声,建虏连中两枪,颓然倒地。
噗,噗,噗……
不管是死是活,长枪兵挨个补枪,这是最有效的安全手段,也是之前训练时反复强调的。
刀盾手则挥刀砍剁,将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拎着小辫收起,装入大筐中。
建虏不可战胜,谁在胡说八道?建虏凶悍难敌,就这,扯淡……
随着郭大靖出战,不管规模大小,一次次的胜利都提振着官兵们的斗志和信心。
常胜之师自然有藐视敌人、必然胜利的气势,广鹿岛的官兵已经有了迹象,但离郭大靖的标准,还差得不少。
建虏不过如此!!
张攀在阵后观察着,发出感慨。他的部队作为后备,还没有出战的机会。
这也是郭大靖的故意安排,除了对本部最为放心,也想让其他部队多学学。
战争的模式已经改变,半热兵半冷兵的作战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成为整个东江军部队的战术打法。
野战可以从长计议,但倚坚防御却是必须熟悉,必须完全掌握的。
只要不是冬季,只要土地不冻,能够快速构筑的土木工事,将成为东江军最大的倚靠。
而在防御战中杀伤建虏,并在其后的反击中获胜,同样也是对东江军将士们的激励,对他们战力和信心的提升。
“发动作战的时机选得真好。”同为后备支援的大小长山都司俞亮泰,在旁也发出感慨,“火枪怕下雨,现在倒是没有这样的担忧。”
火绳枪怕雨雪,这是谁都知道的,也是火枪在明军中不是太被重视的原因之一。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旅顺堡外的阵地上,都搭了遮棚,就是为了防雨雪。野外作战的话,时间不是太仓促,也能有所防护。”
俞亮泰点了点头,说道:“重火枪的犀利破甲,轻火枪既能远射,又能近战,郭将军可谓是研究透了,使用起来熟练无比。”
“正因如此,他才有信心阻击建虏。”张攀微笑道:“兵力相当,我方火力猛,占地利,建虏不付出代价,难以成功撤退。”
俞亮泰眯了下眼睛,说道:“恐怕付出代价,也难以突破我军的阻击。可虑者,只在辽阳的建虏,派来援军,就不太好办了。”
张攀垂下眼帘,沉声道:“水师已回旅顺,说不定毛帅也会派来援军。”
只要旅顺堡完全解除了危险,再调个三五千人马,不是什么难事。当然,援兵的装备和战力,肯定要弱一些。
俞亮泰微微颌首,然后轻叹一声,说道:“与广鹿岛的军队比,我等都有些惭愧呀!”
张攀洒然一笑,说道:“确实有了差距,但也是暂时的。只要留在金州,最好是归在郭将军麾下,火炮、火枪是不会缺的。”
第二百零七章 凌厉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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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建虏撤退
俞亮泰并不是十分确定会不会归到郭大靖的部下,但也相信郭大靖的慷慨无私和仗义。
他点着头,目光转向战场,闪过羡慕的神情。说到底,个人能力和军队的战力决定了将领的地位,决定了在毛帅眼中的印象。
郭大靖一路走来,从小兵超越他们这些老军官,靠的是实打实的战绩,实打实的贡献。
你就算不服,可也没办法,更不敢说出口。有能耐你超过他呀,有本事你比他能打,能他能筹措钱粮物资,比他更有眼光。
非但不能表现出妒嫉等恶意,甚至还要依靠郭大靖,这就尴尬了。
“援军来了。”张攀目光一闪,打断了俞亮泰的思绪。
不是毛文龙派来的援兵,而是郭大靖又调来了两百火枪兵,以及十数架简易抛射器。
阻击阵地看似分成三个,小黑山余脉、大路、侧翼的丘陵,但建虏要主攻的多半在丘陵。
大路的阻击阵地虽然重要,但有小黑山在旁居高临下的火力支援,建虏要遭到两面夹击;仰攻小黑山,困难更大,地形对建虏太过不利。
所以,丘陵地带将是最容易被突破的,也就是整个防御的弱点所在。
当然,如果能不计代价,拼命仰攻,拿下小黑山,大路上的阵地也很难坚守。
但从建虏现在的状态,郭大靖认为仰攻小黑山的可能性不大。
而阻击部队在中间布置得最多,不管建虏主攻小黑山还是丘陵,都能够尽快地左右支援。
增援的兵力也是坐镇中路的郭大靖派来的,尽管已经击退了建虏的进攻,但建虏的意图也基本暴露。
相对比较的话,大路上的阻击工事更加严密,丘陵地带则限于地形,构筑得比较简单。同时,在武器的使用上,丘陵也有所限制。
“陈副帅让小的转告郭将军,山上的防御请尽管放心,只管集中精力指挥作战便是。”一个传令兵从山上跑下来,转述了陈继盛的话。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请回陈副帅,郭某对我军的防御充满信心,必将重创建虏,不使其逾越防线一步。”
陈继盛坐镇小黑山,指挥的主要是尚可喜所部,有弩兵、长枪兵和刀盾手。郭大靖又给配备了部分火枪兵,十门佛朗机炮,以及抛射器和足量的弹药。
有在援朝作战中倚山阻击建虏的经验,武器装备又更加精良,郭大靖对于守住小黑山确实很有信心。
显然,陈继盛更担心的还是郭大靖所指挥的中路和丘陵,才派人通告,让他专心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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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兵刚走,高处的瞭望哨便传来消息,大队建虏赶到,正在准备组织,似乎是三路齐攻。
郭大靖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建虏的意图,冷笑着对说道:“建虏并不知道我军的确切兵力,显然是低估了。”
刘兴治也懂了,说道:“建虏三路齐攻,是认为我军兵力不多,要使我军在用兵上顾此失彼。”
阻击部队确实可以互相支援,如果建虏只攻一处的话。
“三路齐攻,肯定也有主有次,侧翼恐怕还是建虏进攻的重点。”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再组织机动部队,随时准备增援。”
刘兴治躬身领命,下去调动组织。
此时,萨哈廉已经赶到阵前,听取了索尔诺的汇报,观察了敌人的阻击布置,心中不免吃惊不小。
“敌人之前放弃阵地,是为了集兵于此,倚仗更为有利的地形地势,拦截我军。”
索尔诺说着自己的判断,“末将以为,敌人要比估计的多,可能有四五千,或者五六千。”
这已经是索尔诺给出的最大的数量,萨哈廉不好确定,但也符合他的分析判断。
之前说是两三千,现在增加了一倍,这已经很打脸,很让萨哈廉感到挫败了。
如果早知道敌人有五六千之多,是否还会这样撤退,萨哈廉觉得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尽管他也没想出来。
“敌人很卑鄙,很狡滑。”萨哈廉暗地咬了咬牙,说道:“他们隐藏了实力,既拖延时间,又使我军生出轻敌之心。”
索尔诺连声称是,建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军只从侧翼迂回,想要突破,恐怕有困难。”
萨哈廉微微颌首,说道:“三路齐攻,其中攻山和中路为佯攻,主攻还是在侧翼的丘陵地带。”
“贝勒爷英明。”索尔诺恭维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末将再准备一支人马,不管哪里取得进展,都能迅速投入,扩大战果,形成突破。”
萨哈廉赞赏地看了索尔诺一眼,觉得这个亲信都的聪明成熟了不少,也接受了他的建议。
两军狭路相逢,已经没有了多少耍计谋的空间,就是硬碰硬,打就完了。
萨哈廉和索尔诺又商议了片刻,决定也别搞什么添油战术,一下子就投入充足的兵力,完成突破。
在他们的想象中,一旦突破敌阵,敌人必然惊惶败逃。而己军在追杀中,势必斩获颇丰,也算是报了旅顺堡下的仇。
而且,存粮已经不多,建虏也拖不起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击败敌人,也是最好的结果。
想保存实力,也要看具体的形势。现在不拼命,怕伤亡,被敌人拦截在此,只能是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两个牛录攻山,两个牛录攻大路,三个牛录攻侧翼,另有三个牛录的预备队。
萨哈廉和索尔诺真的下了本钱,一下子投入了三千人马,攻打旅顺堡时也没有动用这么多的兵力。
所谓一鼓盛,二鼓衰,三鼓竭。
建虏看似要进行一次势在必得的进攻,但也仅此而已。只要守军顶住了,建虏差不多也无力,或者说没有再攻的信心了。
对于郭大靖来说,这不算是预想中的最激烈的战斗。
在兵力对比上,在地形地势上,在火力强度上,己军都占有优势,没理由会被这区区三千人突破。
况且,三千人还是分路进攻的,侧翼最多,也不过千人。至于预备队,也应该是添油战术的一种。
战斗再次打响了,枪炮声,呐喊声,穿过爆炸的火光硝烟、射击的火焰白烟,奏响了战场的残酷旋律。
可以说,郭大靖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提前加强了侧翼的兵力和火力,也正对上进攻人数最多的建虏。
同时,郭大靖又派刘兴治赶往侧翼指挥,并改变了战术打法。
没等建虏的弓箭手接近到射击距离,守军阵地上的重火枪已经开火射击。依靠射程的优势,重火枪先发制人,打乱建虏的进攻节奏。
身着轻甲的建虏弓箭手遭此突然打击,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在弹雨纷飞、不断伤亡下,陷入了片刻的混乱。
索尔诺亲自指挥侧翼的进攻,也迅速做出了调整,重甲兵立刻冲前,提前发动进攻。
重甲在有效射程内也难以抵挡重火枪的射击,建虏便又加上了盾牌,以此来增加一层防护。
在阻击中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建虏如何应对,郭大靖早已想得细致周到。不管是楯车,还是重甲盾牌,都有相应的打法。
建虏刚接近到百米左右,十门佛朗机炮便发出怒吼,这回发射的全是裹着油布的实心炮弹。打得更远,威力更大。
铅球般大小的炮弹,飞过不足百米的距离,撞进建虏的队列中,盾牌或是四分五裂,或是连盾带人地砸飞,立时便是人仰马翻。
和旅顺堡下一样,敌人隐藏了火力!
索尔诺皱紧了眉头,心中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火炮刚刚发射完毕,重火枪的轰鸣声再起,有些混乱的建虏因为防护疏漏,再次付出了死伤的代价。
轰,轰,轰……
炮兵飞快地更替子铳,在火枪的白烟还未消散前,又是一轮猛轰。
雅思哈喊杀的声音顿了一下,他身旁的同伴象个稻草人似的被炮弹撞飞,在空中便狂喷鲜血,还撞倒了两个人,才重重地摔落在地。
不用回头看,雅思哈便知道这个同伴非死即残,至少也是个重伤。
前方的敌人阵地上再次腾起了白烟,他看到了闪烁的火焰,却看不到激射的铅弹。
盾牌上突然传来大力的撞击,如同被铁锤敲击,雅思哈身子一顿,盾牌隔着手臂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直接将他撞倒在地。
疼痛传遍全身,特别是手臂,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缓了一会儿,雅思哈才活动手臂,发现并无大碍,便勉力爬起。
一具尸体沉重地摔倒在雅思哈的身旁,污血溅在雅思哈的脸上,还带着温度。
雅思哈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脸,用力地爬了起来。
尸体的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死状惨不忍睹。
只能说,雅思哈感觉自己是幸运的,盾牌挡住了死神的招唤。
要知道,建虏都是骑兵,为了减轻负重,配备的多是小型的臂盾,不象步兵,使用偏大的盾牌。
所以,即便加上盾牌多了一层防护,也不能遮护住身体,只能是猫着腰,尽量减少受弹的面积。
但重火枪的威力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抵挡的,试想连板甲都被重火枪所淘汰,专为抵挡箭矢的盾牌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有限。
如果是步兵所使用的那种厚重的盾牌,应该能有不错的防护,可也注定了步兵的移动速度会慢得出奇。
而建虏攻坚最为依靠的楯车,也可以看成是装上轮子的大型盾牌,不仅损耗殆尽,且在树木、杂草的丘陵地带推进困难。
总之,建虏向前冲击时,守军射来的炮弹、铅弹,还是给了他们不断的杀伤。
如果阵前没有障碍,即便是面对成排的火枪,在射击的间隔,也足够建虏冲到近前,展开肉搏厮杀了。
可惜,建虏面对的是设计周全的阵地,基本上预想到了各种情况的发生,并有相对的打法。
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守军阵地上的抛射器开始发射,小型的炸弹,每个有两斤左右,一架抛射器能扔出四五个。
几十颗黑压压的、冒着青烟的炸弹掠过天空,使阳光都为之一暗,砸进了建虏的队伍中。
经过提纯、颗粒化、最佳配比的黑火药,依靠多装填、预装碎片,每个炸弹的威力也接近了后世装药200gTNT手榴弹的威力。
而这些炸弹共有六百多颗,是广鹿岛最新的产品,郭大靖全部带来,连旅顺堡都没给留。
炸弹落地弹跳滚动,粗陶壳紧紧束缚住了黑火药的蠢蠢欲动,直到再也无力约束,轰然爆发,四分五裂,碎片带着死亡的温度四下激射。
爆炸此起彼伏,巨响轰鸣,黑色的烟柱腾空而起,泥土、雪块、杂草被掀到半空,建虏人仰马翻,在烟火中跌扑滚爬,惨叫哀嚎惊呼不绝于耳。
轰炸的是一片区域,轻型组装的抛射器能把十斤的重物扔出五十米的距离。
冲在最前面的建虏已经是稀疏,但中间和后队还较密集,抛射炸弹打击的也正是他们。
这是郭大靖最喜欢使用的遮断打击,目前也只有抛射器能够做到。杀伤中部的敌人,使其进攻丧失连续性,在援朝作战时便多次使用。
一颗炸弹就落在雅思哈脚下,在他惊恐绝望的目光下迸射出耀眼的闪光,一块碎片狠狠击中了他的面门,连惨叫都没发出,他便倒了下去。
因为身穿盔甲,在防护上比较强,炸弹的威力有所削减。但炸死不易,炸伤却不难。
在很多时候,伤兵就是对军队的巨大拖累,对士气也是沉重的打击。
建虏目前的处境,形同于被围困,急于撤退就更怕累赘。所以,能够多杀伤建虏,对于战局也是极为有利的。
硝烟还未完全消散,冲出轰炸区域的建虏还有些模糊,火枪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障碍,障碍,冲在最前面的建虏离阵地已经不足三十米,挡在他们面前的就剩下冻结于地的拒马。
但两侧的火枪交叉射击,将一个个看到希望的建虏打翻在地,正面的佛朗机火炮也换装了霰…弹子铳,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前方,随时可以发射。
第二百零九章 防御体系有改变
在阵后,索尔诺已经观察不清战场最前方的状况,但硝烟逐渐消散,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尸体和伤兵,还是让他触目惊心。
除了没有红夷大炮,阻击之敌的火力并不比旅顺堡差多少,这令他震惊骇异。
眼看着进攻的三个牛录已经损失惨重,即便有少量人马冲上去,恐怕也难以形成突破。索尔诺一狠心,将预备队派了上去。
“建虏的预备队正赶向侧翼。”身处高树的瞭望哨,用望远镜迅速掌握了建虏的动向,传达给郭大靖。
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马上抽调兵力,赶往侧翼支援。
靴子落地,招术已尽,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到了守军手中。尽管建虏还有兵力,但郭大靖判断多半不敢再加投入。
即便全军发动猛攻,在兵力相当、火力占优的情况下,与建虏依然有一战之力。
况且,阻击还有备用的计划,那就是放开大路,集中兵力守住小黑山和侧翼丘陵。
建虏想要从两面夹击的大路上撤退或逃跑,就得付出代价,不管是人是马,打死打伤都是战果。
而想要彻底击败阻击部队,建虏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伤亡,还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选择留给建虏,无论怎样,失败都是注定的,只是损失的大小不同罢了。
郭大靖刚派出援兵,留守石河驿的步兵已经赶来,重新加强了中路的防御。
辽阳方面根本没有出动援兵的迹象,应该是还不清楚战局的变化,刘兴祚和刘奇士所率的骑兵就差不多能够应付小意外了。
“开火!”
“开火!”
“开火!”
侧翼的丘陵地带,战斗更加激烈,军官的吼叫已经有些嘶哑,但依然激昂,挥出的战刀依然有力。
刚刚赶到的三百轻火枪兵奉命进入阵地右翼,便端起火枪,以三排轮射的战法,向着战场上的建虏发起了猛烈的还击。
建虏的重甲兵差不多消耗殆尽,少量冲上阵地的,也被阵地上预伏的长枪兵、刀盾兵合力消灭。
重甲兵的伤亡惨重,使轻火枪也拥有了很强的杀伤力。毕竟,建虏不是人人身着重甲,多数还是平常的甲胄。
三轮急射立刻稳定了战局,为火炮火枪的重新装填提供了时间。
抛射器以最大的速度装填炸弹,再次发射,几十颗炸弹的猛烈轰炸,又使建虏的攻击队伍出现了断层。
佛朗机火炮怒吼着喷射霰…弹,横扫着面前宽有几十米范围内的敌人。
十门佛朗机炮也是轮次发射,本来射速就快,现在就更令人瞠目震惊。
火枪再次发出轰鸣,令建虏胆战心惊的沉重铅弹,击裂了盾牌,洞穿了甲胄,血肉飞溅中,一个个建虏被打死打伤,倒在近在咫尺的障碍前。
阵地上的长枪兵、刀盾兵严阵以待,十人为一小队,瞪大眼睛盯着战场,任何越过障碍的建虏,都将遭到他们的出击搏杀。
在兵力上,守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除了刘兴祚、刘奇士所率领的六百骑兵,所有人马都已经集中在这狭小的战场上。
而阵地上排兵的厚度,也远超建虏的想象。即便是突入阵地,形成小范围的混战,也不可能击败源源不断涌上的守军。
但建虏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难以相信,东江军能够跨海投放如此多的人马,还要加上大量的作战器械和粮草物资。
他们当然不知道,收复金州的作战计划早已开始准备,竟有半年之久。大量的物资也事先屯藏于小黑山,并不占用船只和运输力量。
雄厚的兵力,有利的地形地势,预设的战场,构筑的工事,强大的火力,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便成为了建虏难以突破的坚固防御。
攻山的建虏狼狈地败退下去,虽然是佯攻,也损失不小,两个牛录六百人,伤亡达到了一半。
中路的两个牛录建虏更惨,在郭大靖的指挥下,被火炮、火枪、弓弩,再加抛射器的轰炸,以及重甲长枪兵的出阵冲杀,只有不到一百人全身而退。
侧翼的战斗最为激烈,在阵地的一些区域,长枪兵、刀盾兵与冲进来的建虏展开厮杀。刀枪交击,血肉迸溅,每一刻都有人倒下,血腥而残酷。
但守军的肉搏兵依靠人数优势,成功地抵挡住了建虏,并将冲入阵地的敌人困在小范围之内。
这样一来,火枪火炮和抛射器受到的影响不大,依然发挥着威力,把一个个建虏击倒在阵地之前。
“转移阵地,从侧面开火。”张希范大声命令着,带着自己的五十人的小队转移位置。
重火枪兵可以化整为零,最小的单位便是三十人再加二十刀盾兵保护。
在制定的防御应变中,为了防止火枪兵过多,被近战肉搏的敌我双方阻隔射界,便有了这样的灵活配置。
哪里射界宽阔,火枪小队便奔向哪里,不因为射界问题而停止射击。
这样做的效果相当明显,从始自终,火枪的轰鸣都没有停,在阵地的各处都留下了他们开火射击的身影。
轻火枪兵也是同样的机动射击,五十人都携带火枪,加装的刺刀使他们本身就具备了近战能力。
假以时日,按照郭大靖的发展规划,轻火枪兵将是部队的主流,甚至会逐渐淘汰长枪兵。
迅速移动了位置,张希范指挥手下装填架枪,再次向着阵地前的建虏射出了一轮密集的铅弹。
又有两队长枪兵呐喊着冲出,与阵地前的建虏展开了厮杀。长枪吞吐,齐进齐收,与散乱冲来的建虏相比,气势上更胜一筹。
“冲上去,杀光敌人。”张攀向前用力挥刀,指挥着手下出阵杀敌。
十几名弩手先射出了弩前,把冲近的建虏打得更加混乱,长枪兵在小军官的带领下,呐喊着冲了上去。
建虏的进攻已是后继无力,没有停止或撤退,却已经很难构成威胁。
但索尔诺却还要再坚持,已经伤亡了这么多,兴许再努把力,就能击败敌人。现在收兵,就是白白死伤,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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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攻山和中路败退下来的建虏组织起来,又补充了一个牛录,继续投入到侧翼丘陵的进攻当中。
建虏又向侧翼增兵,郭大靖也做出调整,抽调人马和武器,赶往侧翼增援。
打到现在,建虏已经显出颓势,进攻单调,完全在预料之中,在守军凶猛的火力打击下,未接近阵地,便已伤亡惨重、队形混乱。
而守军的兵力不仅充足,还保留着相当数量的预备队,可以随时投入战斗,或反击,或增援,游刃有余。
眼见建虏已经放弃了攻山,陈继盛在山上只留两千人马继续防守,又派出一千兵赶来听候郭大靖调遣。
郭大靖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局,派出一千精兵从主阵地斜着出击,给正进攻丘陵地带的建虏在侧面狠狠一击。
同时,他也给刘兴治传达了命令,准备反击。
三百轻火枪兵在前,突然出现在建虏侧翼,以前进射击法向着建虏倾泻弹雨。长枪兵和刀盾兵紧跟其后,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仓促投入战场的建虏正冒着炮火艰难向前进攻,却被拦腰截击,陷入了一阵混乱。
阵地上也突然爆发出密集的火枪轰鸣,无数铅弹激射而出,在建虏身上或爆出血花,或迸溅起血肉。
几门佛朗机炮也发出怒吼,将如雨点般密集的铅弹泼向建虏。
枪炮声的轰鸣刚停,战鼓声隆隆响起,两边的军队几乎同时发出呐喊,长枪兵、刀盾兵迈步冲前,如惊涛骇浪,向着战场上的敌人席卷而去。
张攀、俞亮泰指挥着所部,一千肉搏近战兵再配以弩兵,冲出阵地,从正面、侧面发起了反击。
三面夹击的凶狠反击,瞬间便把战场上的建虏杀得一片大乱。
“杀!”十几杆长枪吞吐,迎面猛刺过来,即便是身经百战、武技不凡的散辉兰也难以招架,连连后退。
没等他立稳脚跟,一支弩箭刁钻地射来,距离极近,只有十几米的距离,正中他的面门。
惨叫着,散辉兰捂着脸,视线模糊中胡乱挥着弯刀,徒劳地招架再次刺来的长枪。
噗!锋利的枪尖透胸而入,结束了散辉兰的呱噪和痛苦。尸体被一只大脚踹倒,如同一条死狗。
魏海山迅速地拉弦上箭,跟着长枪兵向前,又找到了一个目标,抬弩射击。
这是相当取巧的攻击方式,但没人不喜欢。
在激烈厮杀中,一箭就能使悍勇的对手丧命,或者受伤,对于长枪兵来说,可能就少死伤了一两个。
手快、眼快、射得准又狠,还要具备勇敢的心理素质。毕竟是没有可以近战肉搏的兵器,建虏近身就极危险。
但魏海山相信战友,相信身旁的同伴,在建虏冲过来时,会勇敢地挺身挡住。
当建虏进攻时,守军只在阵地上防御的时候,建虏就算人少,却掌握着主动权,还占据着气势的上风。
但当守军投入绝对优势的兵力,展开凌厉的反击时,建虏才发觉对手不是没有与他们展开对攻的实力,而是故意采取守势,引诱他们去送死。
气势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两军交锋能否获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防守再好,也确实减少了伤亡,诱杀了大量的敌人,但却是被动招架,有些压抑。
所以,必须用一次凌厉的反击鼓舞起部队的信心和意志,充盈起必胜的气势,给建虏更沉重的压迫。
索尔诺发出了撤退的命令,心里瓦凉瓦凉的。
敌人的兵力很雄厚,绝不是判断中的四五千,至少也与己军相当。
如果是在旷野平地,索尔诺有信心击败数倍之敌。
但现在,敌人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地势,还有着强大凶猛的火力,就算全军压上,也未必能够击败敌人,达成突破。
萨哈廉阴沉着脸,对索尔诺的撤兵也并无不满。他只是恨对手狡滑、阴险,明明很有实力,偏要摆出被动防御的架势。
不用伤亡统计,萨哈廉也估算出大概的数字,进攻的三千人马,全须全尾撤回来的,连五百都不到。
伤兵嘛,现在还活着,勉强算是军队中的一员。但他们已经成了累赘,不仅无助于军队作战,更拖累了军队。
如果加上旅顺堡下的伤亡,以及在路上敌人截击所造成的损失,萨哈廉惊骇地发现,部队已经损失近半。
这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还未退出金州,离海州更远,两旗人马就已经如此狼狈,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如果敌人前来进攻,这倒是萨哈廉希望的事情。但敌人会这么蠢吗,他们只要阻击成功,粮草耗尽,军队就是灭顶之灾。
还够支撑三天,萨哈廉知道粮草的数量。如果没有阻碍,绝对不用担心,肯定能够安全撤回。
但是——
萨哈廉在犹豫,在迟疑,是否要发动全军,全力猛攻,以杀出一条通路。
按照今天作战的结果,至少还要伤亡两三千,甚至更多,才可能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能够全身而退、安全撤回的,也就只剩下了三四千人。而总的损失加起来,差不多是一旗的全部人马。
这是萨哈廉所完全不能够接受的结果,哪怕击败当面之敌,并给予敌人大量杀伤,也足以弥补两红旗遭到重创的严重后果。
敌人重兵在此,那另一条路,应该就不会再有太强的阻击。
毕竟,萨哈廉也看出来了,挡在前面的是东江军中的精锐,武器精良犀利,将士勇猛善战。
与东江军也打过仗交过手,萨哈廉很确定东江军的战斗力,才信心满满地率万骑来攻旅顺堡,破坏东江军占据金州的企图。
可事实给了萨哈廉沉重一击,就如同阿敏在朝鲜,也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大的损失。
即便如此,萨哈廉还是不相信整个东江镇的战力会提升得如此之快。旅顺堡仗着红夷大炮和犀利火枪,可打起来的气势却不如当面之敌。
所以,萨哈廉做出了判断,当面阻击的敌人才是东江军中的精锐。敢在野外布置阵地阻击,还敢主动反击,都在验证他的结论。
第二百一十章 飞骑歼敌
索尔诺满脸沉重地来到萨哈廉面前,说什么都无意义,只是低着头,等着萨哈廉的斥骂,甚至是挥鞭斥打。
“转道撤退,应该用不了三天,就能出了金州吧?”好半晌,萨哈廉才沉声开口,可也没有斥打,语气听起来更是异常的平静。
索尔诺有些摸不准这平静背后是否有着狂风暴雨,稍有迟疑地说道:“如果改路的话,尽管路有些狭窄,但若无阻碍,三天足够走出金州,进入复州。”
萨哈廉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尽量保住自己所率的人马,保证两红旗的地位。
“那便立刻改道而行。”萨哈廉说道:“当面之敌必是东江军中的精锐,不能与其拼个两败俱伤。敌人多是步兵,想再赶去阻截,或是追击,也做不到。”
“末将明白。”索尔诺听到这话算是放了心,这是对自己下令收兵的肯定,也意味着自己的指挥没有大错。
萨哈廉转身离开,对于战场甚至不愿多看一眼。
凄惨的景象,敌人的嚣张,让他忍不住要报仇雪恨,但他知道,这可能正中敌人下怀,并多付出手下生命的代价。
理智的建虏?!
郭大靖看到建虏开始收兵撤退,并没有继续调兵进攻,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生起了种种猜测。
他倒是希望建虏能够头铁一些,继续发动猛攻。
按照刚刚的战局,各部的磨合更加熟练,各兵种的配合也愈发默契。继续消耗建虏,并保证阵地不失,又增添了几分把握。
如果能够一举打残敌人,待到援军赶到,全歼建虏,也不是白日做梦,尽管之前没有这样的奢望。
或许是要保存实力。
如果这样,说明建虏高层已经产生了猜忌和隔阂,连一向支持皇太极的代善,也开始凛惧,开始防范皇太极。
郭大靖冷笑起来,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不错的结果。
收复金州的作战已经获胜,目的已经达到,建虏不想两败俱伤,郭大靖也不想鱼死网破。
经过此战,一大批将士们又成长起来。他们会更自信,更有作战欲望,更有作战经验。
至于后一种情况,影响就更加深远。八旗都有了保存实力的想法,对于后金的发展,以及日后发动的军事行动,都将造成不利的后果。
蒙古部落为什么衰落,就是分裂不团结,一盘散沙。如果建虏也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提防,甚至是分裂,也就不足为惧了。
当然,这有些过于理想化。但建虏不团结、不齐心的迹象却已经显现出来,令郭大靖感到欣慰。
阻挠皇太极称帝、大权独揽,不仅仅是考虑到皇太极的个人能力,而是担心整合后的八旗会为后金竭尽全力地作战。
这与老奴时期大为不同,皇太极不具备努尔哈赤的权威,能够如臂使指地调遣使用八旗人马。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多尔衮兄弟,无论从辈份、威望和实力,他们不会绝对服从于皇太极。
这就是皇太极的困境,尽管在建虏中,他算是最有文化,最聪明的一个。掣肘之下,皇太极无法使后金封建化,一个奴隶制国家的潜力目前已是极限。
只是建虏和依附的蒙古诸部,郭大靖并不如何担心,顶多是个割据政权,且在生产力上处于落后的状态,难以发展壮大。
满清能够席卷天下,靠的也不是八旗的实力,而是无数降将、汉兵的功劳。
正因为知道这些,郭大靖才全力地阻止皇太极称帝。
这个家伙打仗不一定多厉害,但头脑真不简单。重视汉官降将,组建蒙八旗、汉八旗,使后金封建化,集合起了后金全部的力量。
“大人。”一个通讯兵飞马疾驰而至,翻身下马,躬身禀报道:“刘将军送来急报,请大人定夺。
郭大靖伸手取过书信,展开观瞧,略一沉吟便作出了决定,“你回报刘将军,先不急于出击,等待援军到达。”
停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既要战,便一定要获胜,且不能损失太大。先用火枪轰击,再以严整对散乱,应该是代价最小。飞骑既要增加实战经验,又是将来扩充的种子,要刘将军谨慎为之。”
“遵令。”通讯兵重复了一遍,待郭大靖确认无误,才躬身一礼,转身骑马而去。
郭大靖立刻调了五百火枪兵,前往石河驿,由刘兴祚指挥。
虽然当面的建虏已经退去,可也不得不防杀个回马枪。继续严阵以待,保持警惕,才是万无一失。
建虏连尸体也没有敢来抢,便狼狈地退了下去,这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
当然,如果建虏这么做,可能会抢回一些,但却要付出不少的伤亡。对于守军那犀利的火枪,建虏已经产生了畏惧心理。
几百长枪兵和刀盾兵上了战场,开始收割人头,打扫战场。
无疑,这是很血腥残酷的场面,但对于军队的士气,却是很大的鼓舞。再没有比胜利更好的激励,也再没有比痛击敌人更大的振奋。
建虏不过如此!
郭大靖希望的就是军队有这样藐视敌人的心态,无论是顺境逆境,都敢于同建虏厮杀到底。
山上,陈继盛举着望远镜,看着建虏越退越远,再无返身进攻的意图,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望远镜。
尚可喜还举着望远镜,看着战场。虽然离得远,但居高临下,又有望远镜,对于整个战斗的过程,还是看得比较清楚。
“至少也能收获一千数百首级吧?”陈继盛的询问,打断了尚可喜的观望。
尚可喜赶紧放下望远镜,恭敬地说道:“应该是两千上下,建虏退得很慌,也没敢再来抢。”
陈继盛淡淡一笑,说道:“敢来抢,死伤会更多,建虏这点还是比较明智的。”
尚可喜点头赞同,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有很多人头怕是被打烂了,不能计入斩获。”
陈继盛呵呵笑出了声,说道:“打死了就行,不差那点人头。大靖搞来的西夷火枪确实犀利,令人大开眼界。”
尚可喜用力点头,说道:“虽然沉重,不能近战厮杀,威力却远胜弓箭,倚坚防守却是最好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那种能加装刺刀的火枪,其实才更加实用。尽管威力要弱一些,距离稍远的话难透重甲。”
陈继盛沉吟着没有马上做出肯定或否定,半晌才缓缓说道:“各有所长,只看如何运用。我看,大靖对轻重火枪的配合作战,已经是颇有心得,你可向他多加请教。”
尚可喜点头称是,并无自掉身价的感觉。
经此一战,对于郭大靖的眼光和能力,以及所部的战力,不服也不行。援朝作战中,郭大靖就脱颖而出。大半年过去,就更是光彩夺目了。
这场阻击大战,别的部队只是配角,主角就是广鹿岛的人马,凶狠猛烈的火力,令人震惊。
“看来,稳固守住金州是没有大的问题了。”陈继盛捋着胡须,颇为自信地说道:“听大靖说,下一批火枪不出意外的话,将在两三个月后送来。”
这是郭大靖与谢德拉的协议,为了保险,还委托了林家。为了尽快装备,尽快形成战斗力,郭大靖已经不吝于钱财。
按照他的计划,至少还要采购三千枝重火枪,才能满足整个东江镇的需求。嗯,不能说是满足,只能说是最低的装备要求。
至于轻火枪,一方面是从朝鲜购买,一方面则是自己打造。需要的数量更多,上万枝也不嫌多。毕竟加装上刺刀,可以取代长枪兵。
尽管现在的广鹿岛工匠在西夷技师的指导下,轻重火枪都能够打造,但产量低,对急于提升东江镇战力的郭大靖来说,等不起。
当然,毛文龙已经答应把皮岛的工匠尽数迁到金州,在打造速度上会有比较明显的提升。
其实,毛文龙、陈继盛等人震惊于重火枪的犀利,轻火枪的远近兼备,但郭大靖已经在计划着提升火枪的性能。
按照火枪发展的历史轨迹,郭大靖也不准备推陈出新,只要按部就搬地推进就完全可以了。
火绳枪到燧发枪,在技术上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障碍。只要能够制造出弹力较大的钢片或弹簧,就能够完成里程碑似的创新发明。
而火绳枪再加小改造,变成燧发枪,也不是难题。也就是说,所有的火绳枪都是储备,现在采购多少,将来也不会浪费。
为什么要急于更新升级,郭大靖有自己的想法。原因也很简单,他要力争让建虏每次都有新的感受,每次都要用鲜血和生命来吸取教训。
永远跟在后面长知识,永远也不让他们适应,永远要让建虏出乎意料。这或许是最有把握,也最为轻松的取胜方式。
没有人比郭大靖更知道燧发枪大量装备部队后,会产生多么大的改变,会在明金较量中占有多大的比重。
燧发枪可不只是点火方式的改变,它意味着射速的提高,意味着火枪兵可以站得更密,意味着火力更强更密。
火绳枪借助工事,已经能够对建虏造成巨大的威胁,使其赖以冲锋陷阵的重甲兵,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但火绳枪要用于野战,显然还不能让郭大靖满意,更不能让他放心。
对未来的规划已经确定,时间就在屁股后面紧催。改造成燧发枪的时间,从现在算起,到明年十一月份,只有一年半。
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振奋激动之中,没人知道郭大靖心中所想,也没人理解他的急迫,尽管表面上十分平静镇定。
建虏虽然退去,郭大靖却没有放松,安排士兵轮流休息吃饭,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巡视阵地,又把损毁的工事进行加固。
谁也不敢保证建虏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在彻底安全之前,绝不能放松警惕。人的心理便是这样,一旦松下来,就难以很快再进入作战状态。
所以,郭大靖自己就不能放松,并表现出警惕和紧张,才会让战士们也不会松懈。
在丘陵的阵地上,刘兴治快步迎上来,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大人。”
郭大靖笑着还礼,称赞道:“阵地岿然不动,建虏死伤累累,打得很好啊!”
刘兴治赶忙谦逊道:“是大人的布置好,末将只是按部就搬地执行。”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谦虚。也只有让你来指挥,某才放心。”
说着,他示意刘兴治跟随在旁,一起巡视阵地。
“建虏还是很凶悍,很顽强,此次失败,主要还是轻敌,对我军的战术打法、武器装备不熟悉。”
郭大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残兵,抬脚踢开一柄断刀,说道:“知己知彼都做不到,建虏败得不冤。”
刘兴治点了点头,说道:“我军的火力强大,建虏肯定没料到,还是以前的进攻队形和进攻方式。如果有大量的楯车,可能会好一些,但也难逃失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建虏退得如此干脆,末将以为谣言起到了作用,其内部已经产生矛盾,旗主们有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我也是这样猜想的。”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冷笑,说道:“不能团结一心,建虏便不足为惧。只不过,这种影响是逐渐的,不会一下子就全部暴露出来。”
“这次不就有了迹象。”刘兴治抬手指了指战场,说道:“连尸体都不抢了,很少见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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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要是来抢尸体,死伤会更多。这一点,想必萨哈廉也清楚得很。之前就有过预测,建虏能承受的伤亡不超过三千。现在,应该是超过了。”
“三千嘛,末将看是只多不少。”刘兴治咧嘴笑了一下,说道:“再打下去,建虏恐怕匹马难还。”
郭大靖心中暗自叹息,也感到惋惜。
如果其他各部的武器装备和战力能与本部人马接近,歼灭或困死孤军冒进的建虏,至少再给他们增加数千的死伤,还是能够做到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战后布署
好在,收复金州的行动基本可以宣告成功。留守的兵力将达到一万八千,郭大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装备并训练这近两万军队。
当然,皮岛本部的也要管,只是力度上要差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经过此次大战,相信毛文龙等人会对轻重火枪的威力有正确的认识,也会有装备部队的想法。
“末将有些奇怪。”刘兴治的开口,引起了郭大靖的兴趣,含笑注视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刘兴治的脸上神情似乎有些鄙夷,缓缓说道:“宁远大捷,斩首是二百多级。可按照描述,战斗可是激烈异常,城墙都差点被凿穿。如果是这样的话,城下尸体枕籍,应该不为过吧?”
郭大靖垂下眼帘,也和刘兴治差不多的感觉,却只是一哂。
刘兴治继续说道:“说尸体被建虏抢走了,难道城上的守军是摆设,就眼睁睁看着?如果抢尸体的损失很大,建虏也不会傻到非做不可吧?”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无奈地说道:“文官的嘴,你能信?红夷大炮威力是大,可一炮糜烂十数里?算啦,咱们不去管它,只管打好自己的仗,好好发展壮大。”
用力挥了下手,郭大靖似乎甩开了所有的纠结和疑惑,指向了被割取堆放的建虏首级,说道:“看,这就是咱们的战绩。建虏有多少人,你也清楚。这样的胜仗一年打上一回两回,建虏离灭亡也不远了。”
刘兴治笑了起来,说道:“一年要是打上两回,差不多一旗的人马就打光了,建虏无论如何是承受不起的。”
“让敌人难受的,不希望我们去做的,我们就一定要做。希望我们去做的,就千万不做。”
郭大靖郑重地强调道:“其实,所谓的谋略,就是这么简单。把敌人了解得通透,就知道他们的弱点,揪住弱点不放,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胜利。”
简单的原则,简单的道理,说出来平平无奇,可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道理很简单,将领都读兵书,可战场上却有胜有败。甚至于,有熟读兵书自认不凡的,败的还很可笑很可悲。
这并不是郭大靖第一次说,但刘兴治却觉得更有感悟。
以此次收复金州的作战来说,建虏不希望东江军在陆地上有太大的稳固基地,就肯定会来攻打金州。
建虏的弱点是攻坚,而参战的东江军在大半年的时间内已经准备得充分,便是要放建虏到旅顺堡下,倚坚防守,大量杀伤敌人。
建虏仓促而来,携带粮草不多,在旅顺堡下又遭挫败,急于撤退回去,郭大靖便要半路截击,不让其来去自由。
建虏希望一举突破,阻击的守军便针锋相对,先取守势,以强大火力消耗敌人,再发起反击,在气势上压倒建虏,也使建虏不敢再拼杀而绕路而走。
从始至终,建虏都没有发挥优势和长处的机会,反倒是处处掣肘,别扭难受,直到无奈地败退而去。
没错,仗就是要这样打,迫使敌人用不喜欢、不擅长的方式去战斗,并要在己军选定的战场。
有利的地形地势,快速构筑的工事,不仅大大减少了己军的伤亡,更能使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对了。”郭大靖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又调了几百火枪兵前往石河驿,刘将军要消灭很快要抵达的五百建虏,他们还押运着不少粮草。”
刘兴治挑了下眉毛,并不如何惊异,问道:“只有五百建虏吗?”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还有些包衣奴才,不值一提。刘将军并没有求援,郭某却不想辛苦训练的飞骑损失太多。”
“但实战却是必须的。”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补充道:“光是训练,很多问题和缺陷难以发现,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够增长经验,吸取教训,使飞骑成长起来。”
刘兴治对此表示赞同,说道:“骑兵的耗费太大,能练出现在这六百骑,大人已经竭尽全力。但光练不战,就是摆设,也无大用。”
“今年把金州经营好,某还要再扩充骑兵。”郭大靖看着刘兴治,说道:“跟你说过枪骑兵的事情,你也是赞成的吧?”
刘兴治赶忙称是,说道:“枪骑兵好练,士兵中会骑马的占多数,剩下的再稍加训练,骑马赶路是绝无问题的。骑马的速度,能使火枪兵如虎添翼。”
会骑马当然不是什么难事,骑马赶路又不是战阵冲杀,对战马的要求也降低了很多,比较容易凑齐。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飞骑、枪骑、步兵、炮兵、辎重兵将组成混编部队,以三千人为一营,成为能够独立作战的单位。
还有另外一种编制,就是飞骑和枪骑混编,成为机动作战集团,人数以两千为宜。
按照东江镇的最新编制,一协九千人,金州将驻有两协,一万八千人。但这个数目不是固定的,就象广鹿岛的人马,就超过了额定的人数。
大量的移民迁到金州后,郭大靖认为在人口上具备了扩军的基础和条件。只要钱粮跟得上、养得起,他准备把每协扩充到一万两千人。
尽管主事金州的是陈继盛,但军队扩充,又不用他出钱出粮,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除了扩充军队,民兵的政策也要在金州实施,以钱粮为诱,逐渐实现郭大靖全民皆兵的目标。
明年就是明金的战略转折点,没有数万大军,不足以批亢捣虚、直捣黄龙,将后金的统治区砸烂摧毁,并使其一蹶不振。
“建虏经此惨败,恐怕短期内不会再来进犯。”刘兴治请教似的说道:“皇太极领兵征讨察哈尔是其一,天气渐热是其二。如果我是皇太极,最佳的进攻时间当在秋收之后。”
郭大靖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撒网来我捕鱼,你种地来我收粮。建虏想得很美,却不知半年之后,我军的战力又有提升。来吧,撞个头破血流,让他们彻底死心。”
“末将请求驻防卑沙城。”刘兴治躬身请命,显然是思虑已久。
金州卫城以东的大黑山号称辽南第一山,山上有兵家必争的卑沙城,即大黑山山城。隋唐时期,便有两次大战在此城发生。
只不过,建于晋代的卑沙城,到了明朝已经残破,这座辽东半岛著名的军事古城堡,军事意义也大幅降低。
但郭大靖并不想大兴土木,把卑沙城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时代不同了,武器装备不一样了,对于防御设施的要求自然也有了很大的差异。
说白了,并不需要修筑象宁远、锦州那样的高耸又厚重的城墙,这也是郭大靖要重拾卑沙城,使其成为南关防线之前的坚固据点的原因所在。
卑沙城不失,建虏便不能放胆南下进攻南关防线。而南关防线以南,便是郭大靖所划的核心区,是金州基地的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
南关防线如此重要,自然是郭大靖亲自坐镇指挥。卑沙城作为南关防线的缓冲,同样很是关键。
至于更往北的小黑山、石河驿,只会驻扎少量人马,作为迟滞和前哨的据点。
显然,刘兴治已经完全清楚郭大靖布置防御的设想,才会主动请缨,驻防卑沙城。
卑沙城只要守住,南关防线便无虞。如果就此便能挫败建虏的进攻,功劳很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问道:“驻守卑沙城,需兵几何?”
刘兴治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并没有多少迟疑,便回答道:“五千足矣!”
郭大靖微微颌首,这与他心中的预计相差不多,说道:“三千为一营,卑沙城将驻兵两营。”
“谢大人。”刘兴治躬身致谢。
郭大靖等于表态同意,并且还给增加了一千兵。
“百架抛射器,二十门佛朗机,六百枝重火枪,一千轻火枪……”郭大靖一个个地伸出手指头,细数着他能给卑沙城配置的武器装备。
如果谢德拉或林家能够从壕镜按时采购到火枪,郭大靖也不会吝啬,再给卑沙城拔调。
即便是现在能够确定的武器装备,已经足够让刘兴治感到振奋,信心也为之大涨。
要知道,卑沙城的城垣沿大黑山山脊,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进可攻,退可守。
这样有利的地形地势,稍加修缮,比旅顺堡要更加险要难攻。现在的小黑山阻击阵地,就更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刘兴治在此次阻击中,也是真正见识到了强大火力对于建虏的杀伤,信心高涨起来,要在卑沙城再建大功。
郭大靖也看好刘兴治,随他数次征战,教导传授得也最多,在能力上,令他比较放心。
况且,如果按他所料,建虏如果进攻也是在秋天,有半年左右的准备时间,金州守军的装备只能是更精良,战力更强大。
南关防线的优势在于狭窄,但要说地形地势,却不及卑沙城。
为了万无一失,郭大靖已经决定亲自镇守,在平地上构筑起令建虏难于逾越的防御工事。
这是个技术活儿,不同于旅顺堡有城池可倚,也不同于小黑山阻击,防御的宽度不大。
但郭大靖心中已经有了预案,并且是最经济的,不需要大兴土木,不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和资源。
这也是东江镇的现状,可不比辽西,朝廷舍得投入。锦州、大凌河等城拆了能重建,花多少钱,甚至逼得百姓揭竿而起,也在所不惜。
………………..
望远镜的视野中,长长的车队蜿蜒如蛇,出现在刘兴祚的眼中。
在石河驿截获了建虏的信使,有五百建虏押运粮草不日即到,刘兴祚立刻就起了作战的心思。
这是难得的机会,敌人不多,且毫无防备,正好拿来练手。
从登陆奇袭石河驿,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建虏信使自投罗网,说明往辽阳去的一路,建虏还没有察觉异常。
而飞骑自练成后,还没有与敌人打过一仗,哪怕理论和演练再好,也不是一支合格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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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机会来了,只有五百的敌人,就算不借助于步兵,六百飞骑与其正面交战厮杀,也有取胜的把握。
但刘兴祚知道不能这样做,知道郭大靖肯定不会同意。
这六百飞骑花费了多少精力,多少资源,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是要用实战来锻炼,来增长经验,来精益求精,也不是这么蛮干硬打的。
所以,他一边寻找布置阵地,一边向郭大靖做了汇报。
果不其然,郭大靖立刻派来了火枪兵来助阵,并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刘兴祚。
正面交锋没有必要,用火枪袭击,再用飞骑攻击混乱的敌骑,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
尽管这样打仗有些投机取巧,厮杀起来也不过瘾。但刘兴祚等人知道,郭大靖对飞骑寄予厚望,哪舍得伤亡太大?
这六百飞骑是在郭大靖和众将的不断摸索中训练出来的,都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将来是扩充的骨干和种子。
“大人,末将这便去诱敌。”刘奇士在旁躬身请命。
刘兴祚放下望远镜,看着刘奇士点了点头,简短地叮嘱道:“多加小心。”
“放心吧!”刘奇士咧着大嘴,满不在意地一笑,说道:“要不是怕伤亡,直接就冲上去厮杀,还搞得这么麻烦。”
刘兴祚拍了一下刘奇士的胳臂,说道:“等咱们有了数千飞骑,纵横辽东,杀个痛快。”
刘奇士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而去。数千飞骑,没有个三五年,哪里能扩充得起来?
人不缺,战马也能搞到,就是养不起。
战马不仅能吃,还要加料豆,一个骑兵的花费相当于三个步兵,实在是东江镇难以负担的。
收复金州,应该能够缓解钱粮的紧张,多养些战马,多扩编些骑兵吧?
刘兴祚对此也不是太确定,毕竟经营得如何,至少要在半年后才能看到效果。明年能有千骑,也能够令人满足了。
发着慨叹,刘兴祚传下命令,准备作战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先固南关
带着春天气息的风吹在脸上,混着潮湿和腐草的气味。牛录额真察玛海骑在马上,四下观望着。
原野辽阔,向阳的草地上的雪已经融化,露出了些许泥土。黑的、黄的、白的颜色,在原野中形成斑驳的图案。
对察玛海来说,这是一趟轻松的差使,押运粮草前往旅顺堡,赶在大军粮草耗尽之前。
再有两三天就能到达,时间上来得及,察玛海轻摇着马鞭,还是传下命令,督促包衣奴才们加快速度。
突然,一声响箭升空,打断了察玛海的闲适,那是前锋哨骑发出的信号。
地面在微微颤动,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察玛海皱紧了眉头,命令所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很快,视线中出现了几骑,正狂奔而来,正是派出的探路哨骑。
在他们身后,是追杀而来的敌骑,高举着马刀,呐喊呼喝着纵马奔驰。
“准备迎击!”察玛海抽出弯刀,举在空中,大声吼叫着。
呼喝声中,几百建虏纵马而出,列开阵势,摘弓搭箭,做好迎战的准备。
追击的敌人似乎才发现当面的情况,放慢了马速,直至完全停止,数量足有一两百骑。
随后,他们飞快调转马头,象是受惊后的落荒而逃,跑了。
察玛海并没有马上发出追击的命令,而是等待逃回的哨骑赶来报告情况。
“大人。”几个幸存的哨骑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敌人藏在树林里,突然杀出来。我们寡不敌众……”
察玛海思索着,认定这是敌人偷偷摸摸穿插袭扰的小部队。毕竟,前面就是石河驿,他却没接到任何警报。
有了判断,察玛海只留下一百人押车,率领四百骑纵骑而出,开始追击。
别说一两百骑,就是千八百人,在察玛海看来,也不是对手。
建虏就是这么狂妄,或者说是悍勇也可以,几十、几百人就敢对数倍、十几倍于己的明军发动进攻,历史上这样的战例并不少见。
察玛海率领四百骑疾驰狂奔,追击着敌人而去。
仓惶逃跑的两百骑敌人离开了大路,奔进了田野,似乎是想往远方的山林跑。
这不出察玛海的所料,也给了他错误的判断,认为石河驿还在友军手中,敌人继续沿路逃跑,会被堵住。
敌人奔驰了一段距离,又改变了方向,似乎是慌不择路,哪里宽阔就往哪里逃跑。
距离又接近了一些,察玛海并不疑有它,继续追击敌人,没把侧方七八十米外的树林当回事。
敌人继续放慢速度,而从前方起伏的丘陵后,突然涌出了两队骑兵,在敌人的两侧列出阵势。
逃跑的敌人也停止了脚步,勒马转身,三个骑兵阵严阵以待,稍加停顿,左侧的骑兵阵便向前慢跑起来。
原来是有接应,或者说是埋伏,可就凭这些人马嘛?
察玛海只是略一打量,便估算出敌人的数量,将近六百骑,与己军相差并不悬殊。
凭建州勇士的骑术和武技,别说六百人,就是再多,也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察玛海微抿嘴角,露出冷笑,战刀向前一指,吼道:“杀光敌人,冲啊,杀啊!”
“冲啊,杀呀!“建虏高声呼喝着,挥舞着手中兵器,加快了速度。
但对面的敌人并没有提高马速,似乎不懂骑兵作战。建虏大声吼叫着,张弓搭箭,准备以箭雨招呼,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轰,轰,轰……火枪的轰鸣声突然在树林中响了起来,早已等待多时的火枪兵看到了骑兵竖起的大旗,那是开火的信号。
沉重的铅弹如雨点般激射而出,不管是人是马,中者立倒,非死即伤。
一轮接一轮,两百重火枪手倾泻完弹雨,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已经打得建虏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这还没完,三百轻火枪手又冒了出来,向着驰奔的建虏发出了三轮猛射。
察玛海在重火枪的射击中便被击倒在地,沉重的铅弹打断了他的腿,又打伤了他的马,他栽在雪地里,疼得翻滚嚎叫,却被不及躲避的马蹄踩踏昏迷。
卑鄙,无耻!
建虏军官噶布喇斥骂着,向前射出一箭,被火枪连击,倒下了太多的骑手,连箭矢都稀稀拉拉,并未对敌人造成太大的杀伤。
而敌人的骑兵猛然加速,在几十米外,用手弩发出一击,便挥舞着马刀冲杀而来。
呐喊声震天动地,高举的马刀反射着刺眼的光,积雪泥土被马蹄践踏刨飞,大地都在颤栗。
五十人一排,四排骑兵在奔驰中不断调整着左右和前后的间隙,努力使冲击的队列象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在建虏的弓箭中,也有骑手落马,但骑兵队列收缩调整,在与敌接战的一刻,还是保持住了足够的密度。
“杀!”最后一声发自胸腔的呐喊,刀随声势,无数马刀一起落下,带着森严的寒光和凛冽的杀气。
噶布喇蒙圈了,空中落下了一排马刀,攻向他的就有两三把,他迟疑了、犹豫了,下意识地放松了缰绳,并举刀格挡。
刀上几乎同时传来了两下沉重的撞击,没等他反击,剧痛便袭遍了噶布喇的全身。
一把马刀斜着劈下,斜肩带背,在血肉迸溅中,把噶布喇砍翻落马。
在地上翻滚惨嚎,第二排冲上来的骑兵马刀一拖,结束了噶布喇的痛苦。
噶布喇至死都不明白,敌人摆的是个什么阵势,自己武技高超,怎么会一个照面便被劈翻,连一个敌人都没有干掉。
骑兵墙的冲锋,本质上就是以多打少,以人拼人。任何退缩招架,都意味着死。敢于拼命,也不过是一换一而已。
但面对砍来的刀、刺来的枪,闪避招架是人的本能反应。
谁上战场不想着多杀几个敌人,你砍我我砍你的同归于尽,想必没几个人有这个心理准备。
而建虏的冲锋骑兵,本来就是参差不齐,有快有慢的。又被火枪猛烈打击,密度就更稀疏,组织也有些混乱。
说白了,面对冲击过来的严密队列,建虏都是以少打多,也基本上都会有噶布喇那样的本能反应。
而飞骑训练骑兵墙战术,已经大半年,冲击速度、间隙填补、脱离重组,已经有了比较成熟完善的操作。
第一道骑兵墙斜着推过,很多措手不及的建虏骑兵,只因为稍许的迟疑,便被瞬间砍翻落马。
什么武技,什么骑术,在这种人拼人的交锋中,失去了作用。要么以砍对砍,以一换一,要么就白白被砍杀。
显然,建虏完全不适应这种打法,也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措手不及之下,几乎是一边倒地被砍杀。
但第一道骑兵墙依然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骑手落马,紧接着,第二道骑兵墙又推了过来。
刘兴祚马刀向前指去,率领右侧的骑兵队也是斜向冲向了建虏。
一道一道的骑兵墙,如惊涛骇浪,一波一波地拍击碰撞,先是手弩,再是齐刷刷的刀劈,将挡在前方的、已经混乱稀疏的建虏砍翻落马。
两道斜向冲击,最后则是刘奇士所部的正向冲锋,轰隆隆的马蹄声,刨起了泥土和积雪,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扫了过去。
左向、右向、正面,每队两百骑,四道骑兵墙,共是十二道切割扫荡。
刀光闪闪、雪尘飞扬,飞骑在战场上纵横冲杀,呼喝呐喊响彻天地,令人血脉贲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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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刘奇士的狗腿刀势大力沉,将建虏的弯刀砍断,劈在建虏的颈肩之间。
在污血迸溅中,刘奇士的战马停顿了一下,便被他操纵着,灵活地越了过去。
在训练中的模拟冲杀中,骑兵墙战术也在不断改善,不断调整。骑兵之间的距离也不再是十分紧密,而是有约半个骑兵的缝隙。
左半个,右半个,便使骑兵有了闪避的空间。毕竟砍杀建虏,却还有战马挡路,既不能飞过去,又不能把战马挑到身后。
尽管骑兵墙的初衷是发挥集体的力量,以人拼人。确切地说,是以几个月训练出的骑兵拼掉生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但能以更小的代价获得胜利,自然是更好。
而稍微留出的距离,对以多打少的影响也不大。
当面的敌人,同时要面对两三把砍过来的马刀,只攻不守、勇往直前依然是飞骑最引以为豪的打法。
陈仲宇的眼珠子瞪得要努出眶外,紧紧握着自己的马刀,盯着迎上来的建虏,铁面上溅着鲜血,更显得狰狞无比。
面对着一排冲上来的敌人,建虏狼嚎着给自己壮胆,举起了弯刀。而对面的战刀也高举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陈仲宇砍中了敌人,卸掉了他的一只手臂,一个战友也被砍中落马。
他眼都不眨地挟着马腹,很快跟上了队伍,并向右贴近,尽量减少因为缺了战友而形成的过大的间隙。
铁面上又迸溅了污血,有两滴甚至溅到了他的眼皮上。
但这让陈仲宇更加兴奋,更加疯狂,余光所及,马刀上的污血顺着刀尖在往下滴,给他一种报仇雪恨的痛快之感。
对于自己的生命,陈仲宇已经不在乎,他已经了无牵挂,只想多杀建虏,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让建虏血债血偿。
刀头舔血,铁骑纵横,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这种刺激最适合陈仲宇。不在意生死,只在乎复仇,拼掉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战马在疾驰颠簸,腰间的异物感让陈仲宇更是血贯瞳仁。那是他捡到的泥老虎,是小弟最喜欢的玩具,他才只有三岁啊——
“杀!”陈仲宇再次发出怒吼,憋闷于胸中的怒火迸发,赋予他更大的力量,更凶狠的劈砍。
轰,轰,轰……重火枪兵装填完毕,倚仗着射程优势,向着开始败退的建虏射出最后一轮密集的铅弹。
重火枪射得远,打得狠,两百火枪兵的集火齐射,威力完全显现。
人喊马嘶,人仰马翻,残存的百多建虏又倒下了近一半。即便是战马受伤的,也难逃随后追杀而来的纵横铁骑,劈砍下来的雪亮马刀。
得益于火枪兵的突然袭击,得益于骑兵墙战术的闪亮登场,气势汹汹追击的建虏被打得落花流水,仓惶逃跑。
谁说建虏不怕死,谁说建虏只懂得死战不退,当气势被彻底压倒,恐惧占据心头的时候,他们也一样惶恐害怕,一样会顾头不顾腚地逃命。
“杀!”
“杀!”
“杀!”
飞骑士气大振,在奔驰中稍加整顿,便加速驰奔,急追而去。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畅快追杀的战斗,什么时候见到过如此狼狈的建虏。此消彼涨,追杀的畅快和兴奋,驰奔的刺激,使飞骑呐喊呼喝,愈发地振奋激动。
而埋伏在树林中的轻火枪兵,端着刺刀冲了出来,打扫战场就是他们的任务。
败退逃跑的建虏刚刚跑回去,留守的一百建虏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几百飞骑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依然是三队,尽管人数不尽相同,但同士气高昂。沿着大路,趟过原野,从左中右三路兜杀而至。
是跑,还是逃?
建虏军官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指挥手下纵马加速,迎向驰奔而来的敌人。
如果呆在原地,速度提不起来,骑兵对战就肯定落于下风,甚至是被轻易击败。
转身逃跑,就意味着丢弃粮草,而不战而逃的罪责,他也承担不起。
尽管敌人占据兵力优势,但建虏军官还认为有一战之力。他不清楚追击的部队是如何败的,但隐约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火枪轰鸣。
而败退下来的建虏也无法用几句话来说明情况,甚至有些家伙丧魂落魄,语无论次。
追杀而来的飞骑见敌人迎击,有意放慢了马速,整顿了队列,再次祭出了骑兵墙。
箭矢飞来,给飞骑造成了一定的死伤,但他们的前置甲胄和臂盾,比较有效地抵挡住了建虏的攻击。
在三十多米的距离,飞骑射出手弩,同样给建虏以杀伤。随后,双方的骑兵碰撞在了一起。
第二百一十三章 环境改变人
除了医护队在照顾伤员,还调派了不少士兵。要知道,战场的简单救护,已经被列为广鹿岛军队的训练科目。
不要求能非常专业,可常用的止血包扎,士兵们还是会的,也随身携带了布条和伤药。
郭大靖进了伤兵营地,便走不开了。象烙铁止血、缝合伤口等救护手段,还是他首先使用传授,并逐渐推广的。
而军队中的医官,还是太少了。战时的伤兵太多,完全忙不过来。
郭大靖立时洗手消毒,加入到救治当中,藤野英自然成了他的助手,配合起来也是很娴熟,可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将近两个时辰后,郭大靖才走出了帐篷,直起了酸痛的腰。
“累死啦!”藤野英跟在后面,呲牙咧嘴,轻晃着有些发昏的头。
“歇歇,去喝碗肉汤。”郭大靖捶了捶了腰眼,又做了两个扩胸运动,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才觉得清醒了不少,更觉得肚子饿得要发出抗议。
好在伤兵营地的军官很懂事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饭菜,稍坐了一会儿,便能开吃。
“医护队还要扩充。”郭大靖咽下嘴里的肉,对藤野英说道:“医官也太少。”
藤野英喝着热肉汤,觉得温度和力气正在身体内回复,开口说道:“这个不算难,只要给钱粮,不愁没人干。”
现在的关键是医官和医护队只是广鹿岛有,各部合军作战,人数增加了一倍还多,自然是人手紧张。
郭大靖吃饱喝足,也想明白了。要在别的部队推广,这钱粮恐怕又要自己来出。否则,养兵都难,怎么养医护呢?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这是古代的说法。换成后世的语言,便是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而后勤的意义可以很宽泛,除了粮草物资,也包括了各种保障。伤兵得不到及时救治,阵亡将士的遗体得不到妥善处理,都是极为影响士气军心的。
当然,这是郭大靖基于后世的思维习惯。在当时那个时代,对于这方面的注重,肯定是大大不如。
收复金州之后,驻守金州的兵力有一万八千,分别来自好几个岛,以及皮岛本部。光从广鹿岛军民中招收医护,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按照之前商议过的分地和移民协议,金州将接纳来自各岛的百姓,是各自为政,还是统合管理,还没有最后的定论。
尽管毛文龙派了陈继盛坐镇金州,但郭大靖的想法和计划,能否得到完全彻底的实施,也不是太过确定。
应该事先和陈继盛进行下交流,给他留出考虑的时间。
郭大靖想到这里,把碗放下,起身说道:“我去陈副帅那里,有些事情提前商议妥当,更加合适。”
藤野英目光闪动了一下,便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点头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按照资历和官阶,陈继盛无疑是金州的一把手,郭大靖和李维鸾是副手无疑。按照贡献度,李维鸾也要屈居郭大靖之下。
从李维鸾的态度来看,他多半不会和郭大靖争权。陈继盛呢,对于经营,也不是很擅长。
如果郭大靖能够说服陈继盛,按照他的规划进行经营和建设。在实际上,就掌握了金州的军政大权。
陈继盛的性格比较宽和,对郭大靖的态度也很亲切。郭大靖的目的就有很大的实现的可能,尽管他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为了更好地发展。
巧得很,郭大靖刚出了伤兵营地,便碰到了陈继盛派来的亲兵,要请他去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有些冒失了,郭大靖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下达了明日开拔撤回南关的命令,却没有事先请示陈继盛。
这不是他妄自尊大,而是陈继盛有言在先,阻击作战由郭大靖全权指挥,连他也要听令执行。
应该问题不大,陈继盛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人。
郭大靖这样想着,随着亲兵赶到了营地,见到了陈继盛和另外几个军官。
“末将见过陈副帅。”郭大靖上前施礼,态度摆得很正。
陈继盛笑着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让郭大靖挨着自己坐下说话。
郭大靖又向在座的尚可喜、张攀等将领拱手示意,才坐了下来。
“明日启程回撤,本帅已经知晓。”陈继盛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微笑着说道:“此战大胜,诸位都功不可没。”
说着,他转向郭大靖,和颜悦色地问道:“大靖,之前的计划是在小黑山留守部队,现在似乎改变了。”
郭大靖赶忙躬身说道:“回陈帅,末将确实想改变计划,暂时先撤回南关岛,全力构筑防线。以后再看情况,把防线向前推进。”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主要是末将觉得金州的驻守兵力并不算雄厚,防线前推得过远,就要在石河驿和红咀堡这两条通路上分别设防,难度不小。”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微微颌首,说道:“先固南关,很是稳妥。以不足两万的人马,分守各处,确实难以兼顾,也难确保万全。”
陈继盛的性格最主要的特点,便是稳,轻易不行险。郭大靖的计划更改,也很对他的心思。当然,理由也很充分。
“收缩防线,固守南关,也有弊端。”郭大靖决定把话说全,正好桌上有地图,便指点着说道:“可虑的便是冬季,沿海结冰,建虏蹈冰绕袭的话,不得不防。”
“到了冬季,可能又是一番情况。”尚可喜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固守南关不也是暂时的?如果条件允许,把防线再向北推进,不就行了。”
张攀盯着地图,说道:“南关以北不留重兵,少量人马还是可以驻守的。建虏长驱直进到南关防线,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水师的话,建虏蹈冰绕袭,恐怕是自取其败。”陈继盛对大半年之后的担忧也不是很在意,微笑着说道:“大靖,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郭大靖想了想,伸手在地图上指点,说道:“先构筑南关防线,再修缮大黑山的卑沙山城,驻兵防守,以为南关的屏障。卑沙城不破,建虏未必敢绕过直攻南关,蹈冰绕袭的距离甚远,也多半不敢实施。”
“况且,经过我军跨海抄袭,建虏必然有所警惕防备,要确保粮道,就要沿途驻兵,不敢再长驱直入。”
郭大靖伸手指到了沿海的岛屿上,继续说道:“西中岛、中岛、长生岛留少量驻军,配以船只,可打可撤。既使建虏攻打金州如芒刺在背,又能接应我大军再次跨海抄袭……”
龟缩在南关防线,或是坚守卑沙城,都过于被动。
不需要太多的人马,但各处有牵制和袭扰,建虏就要提防。
建虏有多少人马,发动的话需要多少粮草,确保沿途粮道安全又需要驻兵几何,这些问题不解决,冒险深入的建虏可能又会重蹈覆辙。
先稳固金州,复州、盖州就作为无人区,使建虏在沿途就要消耗粮食,要沿途驻兵,受到种种的牵制。
这些布署在原计划中有所体现,但还是不够详细明确。现在,郭大靖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更改的计划合理又完善。
“到了秋收,各岛加金州推广种植的新作物,哪怕不是大丰收,只要不是绝收,在粮食这块,差不多也能解决东江镇的粮食问题。”
郭大靖抬起头,望着众人,淡淡地笑着,说道:“朝廷那边,就是再断绝粮饷,东江镇也不致于饿殍遍地。”
陈继盛笑着点头,说道:“有个未确定的消息,毛帅和某都未告诉你们。粮饷很可能将在三月恢复,东江镇算是熬过最难最苦的时期了。”
毛文龙在京师有眼线,这一点也不奇怪。僻处海外,自然要了解朝廷的动态,政敌的攻击,以便趋利避害,提前防范。
尽管是未经确定的消息,但郭大靖相信是真的。可他也知道,以后还会断粮断饷,那是袁督师上任后的杰作。
算算时间,袁督师大概在六七月份便会被召回,被忽悠的崇祯将赋予他前所未有的大权。
也就是说,朝廷恢复粮饷供应最多也只能维持小半年时间。
好吧,给了总比断绝强,正好能渡过最难熬的青黄不接。尽管从外购粮屯储并不会停止,却也能省下不少钱。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都展颜而笑。朝廷一时的财政紧张,怎么会那么狠绝,把东江镇军民饿死呢!
只有郭大靖不这么想,但却不能说出口。封建时代的皇权至高无上,在众人的心中已经深深扎根,不可能轻易改变。
看看那些因为天灾,因为增加赋税,而流离失所的成千上万的饥民;看看各地边镇因为缺粮断饷而发生的兵变闹事;再看看朝廷的作为,皇帝和官僚的态度。
反正,郭大靖对朝廷,对皇帝,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他的所作所为,也是从最坏的情况出发,立足于自力更生。
“虽是未经确定,但此次金州大捷报上去,恢复粮饷的事情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陈继盛长出了一口气,含笑扫视着众将,说道:“毛帅有意只发粮,暂不发饷。用饷银来购买火器,增强东江镇的军力。”
如果按照每兵每月1.4两的军饷,朝廷恢复供应之后,一个月就有四万多两银子,重火枪就能买五千枝。
尚可喜看了一眼郭大靖,对陈继盛开口问道:“可是郭将军所部使用的那种重型火铳?”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郭将军,那种西夷火铳可是名为鹰铳?”
葡人的重火枪是仿制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枪重二十二斤,铅弹能达到七八钱,最大射程两百多米,有效射程一百米,威力能在百米内击穿重甲。
郭大靖说道:“正是。但到了我军手中,自然可以起个更威风好听的名字。”
“就先叫鹰铳吧!”陈继盛笑了笑,对此并不在意,说道:“鹰铳稍嫌笨重,近战能力不足。加装刺刀的轻火枪很好,可否让西夷打造?”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西夷也有轻型火铳,装药四钱,铅弹三钱。若是急需,自然可以订购打造。但末将觉得,从其它渠道获得,更加方便快捷。”
西夷的轻型火铳比较象嘉靖年间鲁密国(土耳其)进贡的鲁密铳,枪管长四尺五六寸,重量七八斤,有效射程五六十米,在威力和结构上优于鸟铳。
《武备志》中便有评价:“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其后,著名火器专家赵士祯向鲁密国使者朵思麻请教鲁密国火枪的构造及制作方法,经改进后仿制成功鲁密铳。
但明末已经是积弊丛丛,怪象频生。军队中连鸟铳的装备率也不高,士兵也不好使,更何况是制造更难的鲁密铳。三眼铳成为主战武器,奇怪也不奇怪。
而郭大靖给火枪加装刺刀,可以说弥补了火枪的最大缺陷。火枪兵拿在手中,来不及装填就端起来捅人,在心理上已经不是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仅毛文龙、陈继盛看好这个远近皆能用的武器,郭大靖更是要加大轻火枪的装备率。
陈继盛的目光闪了一下,他约略知道郭大靖通过朝鲜人获得武器和物资,见郭大靖不明说,显是要保密,也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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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重火枪的打造,在广鹿岛已经实验成功,只是人手和材料不足。毛帅已经答应调拔工匠,自己打造的产量也会增加。”
郭大靖又补充道:“一边从外采购,一边自己打造,双管齐下,应该更好。”
“如此甚好。”陈继盛颌首赞成,作为镇守金州的主帅,提升部队战力保证金州安全,自是重中之重。
再者,在经营上,陈继盛也自认远不及郭大靖的长袖善舞。所以,从谏如流,已经被他定为行事原则。
郭大靖心中极为遗憾,本来对建虏是国战,应该是动员国家力量打造先进的武器装备。
可现在,只能在原料、工匠都不足的情况下,在广鹿岛、在金州克服困难,千方百计地采购和自己打造,产量和速度都受到限制,真是一种悲哀。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游—你信吗?
要靠自己打造的火枪装备成千上万的部队,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可战事如火,又等不得。
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从外采购成了最快的办法。不管是西夷,还是朝鲜,都是不可或缺的供应方。
而葡人的澳门卜加劳炮厂,在当时号称“世界最好的铸炮厂”,不仅亚洲国家纷纷来采购,英、法等欧洲国家也时常光顾。
卜加劳的儿子万奴·卜加劳在内港河边新街附近的麻雀仔街,还开设了“万奴行”,专门从事军火交易。
但火炮火枪的生产制造并不全由葡人亲自来做,比如铜炮由葡人制造,铁炮和火枪则由中国人代工。
因此,很多中国工匠都学会了铸造技术,后来也使得广东成为明末冶铁铸炮的重要基地。
闽粤出精铁,林天生便和郭大靖说过,特别提到了佛山,冶铁业更是发达,质量也最优良。
郭大靖倒是想从广东或福建招募工匠,扩大军工的生产。可辽东战事激烈,南方却要安全得多,除非花费重金,否则没有多少人愿意来。
由于资金所限,郭大靖也只得放弃了从南方招募工匠,而立足于从东江镇内部挑选和培养。
时间花得长一些,但也值得。聘请的葡人技师还算尽职尽责,铸造火枪的技术也不算高精尖,学会并能仿制,并不算太困难。
当然,这其中还有郭大靖的指点,能够少走弯路,并在一些关键环节上,起到很大的作用。
毛文龙和陈继盛既然看到了火枪的优点,并要大力装备推广,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至于钱财,哪怕毛文龙拿不出来,郭大靖也会尽其所能地予以帮助。
东江镇是一个整体,郭大靖是其中的一分子。在辽东战场上,也是郭大靖最值得信赖的友军和助力。
没有整体实力的提升,光凭郭大靖的所部,就算武装到牙齿,也不能实现他的计划和理想。
当然,郭大靖不会满足于游击的官职,更不会满足于只有几千的人马。他在付出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威信和影响力。
现在已经确定他会领一协九千人马,这也不过是他实现的一个小目标而已。
哪怕东江镇三万六千的额兵,都在他的麾下,听他的号令指挥,离他的终极人生目标也还差得很远呢!
军议已定,明天开拔撤回,众将纷纷起身离去,陈继盛却把郭大靖留了下来。
一个名义上的总坐镇,一个实际上的总指挥。旅顺堡也是一样,只不过换成了毛文龙和李维鸾。
“关于金州驻军两协的事情。”陈继盛开门见山,微笑着说道:“毛帅已经决定,你和李维鸾各领一协,所要整编的部队呢,有各岛的人马,还有本部的尚可喜、李九成等将领。”
郭大靖恭敬地听着,知道陈继盛是想先听听自己的想法。
毕竟将领之间有亲有疏,甚至可能有隔阂和仇怨,不搞清楚就捏到一块儿,难免出问题。
其实,郭大靖倒不是很挑,也没和其他的将领生出什么嫌隙。
哪怕是尚可喜、孔有德等臭名昭著的汉奸,那也是历史上的事情,他现在已经看得很开。
郭大靖不是为尚可喜、孔有德等汉奸的叛明进行辩护开脱,但也认为确实事出有因。
环境改变人,郭大靖坚信这一点。不仅仅是那些历史上叛明投金的汉奸,他自己也在改变。
一个蒸蒸日上的团体,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围绕并团结在一起。颓废不堪、处事不公的氛围,也自然让人心生怨忿,离心离德。
东江镇的崩溃瓦解,原因很多,朝廷的苛待压制,皇帝的刻薄无情,毛文龙的被杀等等。
但郭大靖相信自己会营造出好的环境,不靠朝廷,不靠皇帝,用不断的胜利来鼓舞,打造出一个精诚团结、奋发向上的坚强团体。
陈继盛还在继续说着:“毛帅分派兵力时便有考虑,让众将有相处磨合的机会,也命陈某观察。”
看着郭大靖,陈继盛开口问道:“大靖,就以现下的人马组建一协,你觉得如何?”
郭大靖并没有多加考虑,便颌首同意,笑着说道:“末将觉得很好,并肩作战过,在感情和配合的默契上,都是令人满意的。”
广鹿岛及诸岛的人马,再加上尚可喜所部,组建一协,郭大靖还真的是比较满意。
而旅顺堡那边,李维鸾想必也和要留守的皮岛本部人马比较熟悉。
按照新的编制,一协分三营,每营三千;一营分三标,每标千人;标以下则是总旗、小旗、队、什……
显然,毛文龙和陈继盛搞出的编制,已经完全采取了明朝中后期的营团制。
至于标、总旗、小旗、队、什等名称,以及兵力人数,就不重要了。打个比方,同样是总兵,所领的人马就从数千到数万相差很大。
见郭大靖答应得痛快,陈继盛甚为欣慰,捋须微笑,说道:“既然任命你为一协长官,下面的将领,就全部由你来委任安排。”
“末将定禀公心,不偏不倚。”郭大靖躬身道:“请陈帅放心。”
“对你,当然放心。”陈继盛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你下去休息吧!”
郭大靖起身,再施一礼,才告退而去。
尽管把人事安排交付给了自己,但郭大靖知道,有些将领还是不要轻动,有些部队还是要在一起。
比如尚可喜,就肯定要独领一营,这也能让毛文龙和陈继盛放心。皮岛本部的将领,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张攀、俞亮泰等诸岛联军,也要一营的编制。至于谁来统领,郭大靖倒希望是张攀,但也不会多管,由他们自行商议好了。
另一营的主体则将是广鹿岛的人马,将由刘兴治率领。
除了这三个步兵营外,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郭大靖准备再增设一个骑兵营,编制暂定为一千,在年底前完成。
每协额兵九千,但对郭大靖来说,这个是没什么限制力的。要知道,广鹿岛早就超编了。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三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营,还要有一支直属部队由他亲自统率,至少要有两千人吧!
这样算下来,他的一协兵力就达到了初步的预期目标——一万两千人。
高级将领的安排基本确定,中下级军官和士兵,就可以在三个营比较放心地调派了。
每个营都要有轻重火枪,火枪兵就以广鹿岛的最多,分薄也是再正常不过。
反正,各营的兵种和武器配备,要按郭大靖的设计。要使每营的战力达到他的标准,战术打法也要符合他的要求,才能让郭大靖放心使用。
在这方面,郭大靖相信阻力不大。共同参与了阻击建虏,尚可喜、张攀等人也看到了广鹿岛人马的强大,火枪的犀利,岂会不羡慕,不想着也有这样的部队。
“郭将军。”迎面走来尚可喜,笑着拱手打着招呼,“广鹿岛人强马壮,令尚某好生羡慕啊!”
郭大靖拱手还礼,笑着说道:“郭某也只是在尝试新武器、新打法,既有效果,自然会推广全军,尚将军不必着急。”
尚可喜犹豫了一下,说道:“金州算是占领了,尚某想把家眷接来,郭将军以为妥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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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明显的试探,郭大靖心中明了。既接来家眷,就要与金州共存亡,对于心有防范的郭大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尚将军与郭某倒是不谋而合。”郭大靖也没明讲,呵呵笑着说道:“只待金州稳定,郭某也要把家眷接来的。”
尚可喜咧嘴笑了起来,听明白郭大靖的意思了。
“旅顺堡南面的太阳沟,既临海滨,风景亦好,郭某打算建一座小城镇,安置军官家眷,一些公务机关也设将在此地。”
郭大靖说着自己的规划,显示出诚意,“等到房屋建好,尚将军便让家眷住在此地,确是很好的。”
临海靠港,如果万一出现危急情况,也方便坐船撤离。当然,这只是万一,郭大靖认为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而太平沟也确如他所描述,建起一座没有城墙的城镇,是个非常好的宜居之地。
旅顺堡虽然坚固,但还是小了些,作为屯储仓库很合适,少量人马驻守,闲杂人员还是不安排,更加地安全。
当然,金州很多地方都将建起村屯,首先是把废弃的重新修缮,以最快的速度利用起来,以便安置很快就要迁来的大量辽民百姓。
“郭将军看好的,那自然是没错。”尚可喜用力点头,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又陪郭大靖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拱手分别。
历史上的汉奸,现实却不是历史,郭大靖有这个信心,会改变大环境。尽管戒心还有,却已经不是太过强烈。
只不过,他改变的只能是东江镇,以及辽东,却对朝廷和皇帝的影响,感到无力。
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尽管还保持着戒备和警惕,但根据哨探的报告,郭大靖已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安排好明天出发的先头部队,由刘兴治率领,郭大靖便钻进帐篷,倒头大睡起来。
连日来的劳累和疲惫,以及紧张和思虑,恐怕也只有黑甜的一觉能够更快地恢复。
………………….
同样的月色下,萨哈廉在帐篷内却是难以入睡,依然在地图上看着,思索着,担心着。
刚刚去看望了兄弟瓦克达,伤势并没有太大的起色,可也没有明显恶化的迹象,还是那句话,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刚刚也接到汇报,又有不少伤兵没捱过去,死了。
要知道,被火枪击中的伤口,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是“令人作呕”的。
火枪的铅弹命中目标后,往往会制造出一个巨大的伤口,并震碎骨头、震伤内脏。
与箭矢造成的创口不同,枪伤很容易形成严重的失血,使伤者基本丧失作战能力。
即便当时不死,弹丸上的火药残渣等脏物也会污染伤口,并发生严重的感染,或者难以愈合。
再加上当时的医疗水平低下,建虏就更没有什么外科手术的救治手段,连消毒、缝合、烙铁都不会。
所以,大量的伤兵死亡,一点也不奇怪。这也是郭大靖预料到的情况,拿不到人头也能让他心中快意。
而到了今晚,建虏转道撤退已经三天了,虽然没有强有力的敌人阻击,但路上走得却并不太顺利。
开始的时候,数支袭扰部队如附骨之蛆,若即若离地紧跟不舍。路上的地雷,乱七八糟的路障,不时射来的冷箭,都令萨哈廉和后金部队不胜其烦。
每次的伤亡都不大,但胜在次数多,建虏的行进被拖延了很多的时间,预计三天肯定走完的路程,现在看起来,至少要再增加一天。
粮食还勉强够吃,不是因为带得多,而是人死得多,省下了不少。
帐篷门的毯子被挑开,索尔诺进来躬身禀报道:“贝勒爷,前锋遭到袭击,敌人数量象是不少。”
萨哈廉皱紧了眉头,他连夜派出一千部队抢占红咀堡,就是为了打通明天的道路,使得大军能够退出金州,进入复州也就基本上平安了。
但突然出现的敌人令他心中一沉,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小黑山下的惨痛进攻。如果再有一支差不多战力和兵力的敌人拦截,灭顶之灾恐怕就难以避免。
要是在两天的时间内无法突破,粮草就真的耗尽。饿着肚子打仗,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详细说来。”萨哈廉开口问道:“战斗可激烈?前锋损失多少?”
索尔诺也有着和萨哈廉同样的担心,赶忙说道:“敌人兵力差不多有一两千,虽然也是占据有利地形,但却没有那种犀利的火枪,以弩弓居多。前锋经过激战,伤亡三四百人,却已经击败敌人,迫其逃散。”
萨哈廉却难有乐观,这可能又是敌人的诡计,逐次截击消耗,最后的阻击才会拿出全部实力。
“再增派两千人马,由你率领,马上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占领红咀堡。”萨哈廉抬头看着索尔诺,说道:“时间不能耽搁,给敌人以加固阵地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创纪录的战绩,谣言再起
索尔诺躬身领命,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明天照常行进的话,会重蹈小黑山下的覆辙。
当然,他还不是最为紧张害怕。尽管不是很清楚东江军的实力,可他着实难以相信,敌人会如此多的战力强悍的精兵强将。
如果真的那么厉害,就会在己军被阻于小黑山的时候,在后面封堵,前后夹击的效果岂不是更好?
所以,索尔诺认为敌人只是想在己军撤退的时候添点麻烦,多取得些战果。但这样的侥幸心理,他不能对萨哈廉说。一旦判断失误,后果他承担不起。
同样,他相信萨哈廉也会有这样的考虑和判断。没有全军连夜开拔,就是判断形势还没到那种危急的程度。
确实,萨哈廉也认为敌人正面强硬阻击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小黑山的敌人绕路赶到前面,但这似乎困难很大。
月光凄冷,离建虏营地十数里的路边杂草中,一个身影在艰难地移动着。
包衣奴才杨大满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在旅顺堡下捡了条命,在小黑山也逃过一劫,但幸运值似乎耗尽,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路上的地雷防不胜防,令建虏付出死伤,也逼得建虏不得不想办法应对。
于是,本来就是苦力,就是炮灰的包衣奴才,派上了用场。他们被派到了队前开路,用血肉来为建虏趟雷。
幸好,袭扰部队埋的地雷不多,一是不好挖掘冻土,二是所携带的有限。
尽管如此,包衣奴才也伤亡了不少,包括杨大满。
而被炸伤炸死的包衣奴才,建虏是根本不会管的,受伤的不去补刀就已经相当仁慈。
当杨大满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路旁的杂草积雪中。建虏的大队还没走完,他却不敢吭声,继续装死,直到建虏全部走过,他才勉力爬起。
伤在腿上,其实并不算重,他主要是被巨响和冲击波震昏摔晕的。简单地用破布条勒住伤口,杨大满拄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向南走去。
建虏是向北走的,他不敢跟着,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走到何时,也不知道碰上东江军后会不会被杀,只是机械地迈动越来越沉重的脚步。
一具被扔到路旁的尸体出现在不远处,看装束就知道也是个包衣奴才。
杨大满走过去,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又弯腰拜了几拜,嘴里嘟囔着,蹲下身子,费力地剥除了尸体的破棉袍。
有了这件破棉袍,杨大满觉得自己还能多活上一时半刻。可他也不知道多活一会儿有什么意义,差不多就是本能的反应。
夜间的冷风刺骨,杨大满往树林里走去,想着有个遮挡,能好一些。最好找个背风的洼地休息一下,他是又累又饿。
进了树林,没走多远,杨大满发现远处有若隐若现的火光,只有很小的一点。只是犹豫了一下,杨大满便迈步向着火光走了过去。
不管是冻死饿死,还是被人杀死,索性给个痛快吧,杨大满知道自己这样捱着,不到天亮就要倒毙。
当火光变得有蜡烛那么大的时候,杨大满扶着棵树粗重地喘着气。好歹是个希望,他又瘸拐着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突然,从雪地中毫无征兆地跳起两个人影,一下子把杨大满扑倒,他发出的惊呼也被一只大手捂了回去。
………………..
天空晴朗,中午的阳光暖暖的,朝阳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更多的白色的雪也变灰变黑。
潮湿的味道,显示着春天的来临。万物萌生、生机勃勃,一年之计在于春。而在崇祯元年,东江军也以收复金州,开了个好头儿。
“今年暖得比往年要晚。”陈继盛观望着周围的景色,缓缓说道:“不知对春耕有无影响?”
温度低,那肯定有影响。小冰河期的高峰,已经来了。
郭大靖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说道:“影响肯定是有,但对末将搞到的新作物,不算大。以前种的麦子什么的,估计就够呛了。”
不仅是春天升温迟,秋冬还降温得早呢!这就意味着作物的生长期会大大缩短,歉收绝收也就不奇怪了。
郭大靖对土豆和黑麦比较有信心,毕竟是耐寒早熟的品种。
可玉米,他就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收获了。但最差也会比种植传统作物强,哪怕是秸杆,也能作为牲畜的饲料不是。
大量种植的还有粟,也就是小米,以及高粱。粟既耐寒,又耐干旱贫瘠,黄土高坡的主要粮食作物;高粱抗旱、耐涝、耐盐碱、耐瘠薄,东北高粱很有名。
除此以外,便是大白菜和萝卜。大白菜只需要两个多月就成熟,能在冬季收获,耐储存;萝卜呢,一年四季都可种植,秋种冬收也能做到。
至于大豆,不知道能收多少,主要是给战马提供精料,种植面积不大。还有苜蓿,人既能吃,还是牲畜的料草。
今年的总体种植规划已经制定出来,可不仅仅是金州,还包括诸岛,有种植条件的都纳入到新作物推广之中。
包括毛文龙和陈继盛在内的东江军将领,还没人知道郭大靖派吴九成在山东买了一千多亩地,种玉米和土豆。
一千多亩地只是尝试,郭大靖还将继续在山东进行投入,使其成为东江镇的一个后勤基地。
同时,郭大靖也有在国内推广新作物的意图。人微言轻,也只能通过实际的效果让百姓们看到好处,再接受新作物。
在大灾害肆虐,朝廷加赋增税不恤百姓的情况下,乱民蜂起是肯定的事情,这是郭大靖力所不及的事情。
但新作物如果能逐渐推广,不说能渡过灾害期,至少能多活些大明百姓。
只不过,手中的土豆种子数量有限,郭大靖也只能先紧着东江镇种植,熬过最难的这两年。
别人看着东江镇的气象不错,又打了大胜仗,又收复了金州,朝廷又将恢复粮饷。
可郭大靖却知道,袁督师被重新启用,却是东江镇进入最困难时期的开始。也就是今年下半年,到明年冬天。
关键是郭大靖并不想以熬过困难时期为满足,他还要使东江镇的整体战力得到提升,兵力得到扩弃,才能在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上,扭转乾坤。
内忧外患,用来形容现在的东江镇,并不为过。
朝廷皇帝不待见,还有一个上任就磨刀霍霍的袁督师,又要与虎视眈眈的建虏作战。难,真的难啊!
“末将还委托林家多搜集农作物和蔬菜的种子,先小面积试验性种植。”郭大靖继续向陈继盛做着汇报,“总会有那么一两种适合辽东种植吧?”
郭大靖最看好的是南瓜和地瓜,都是产量高、易成活,可代粮的农作物。
南瓜,东北又叫窝瓜,产量大、易成活、营养丰富,荒年可以代粮,故又称“饭瓜”“米瓜”。
地瓜呢,虽然南方种植更多,但徐光启在天津也移种成功。况且,郭大靖在后世可是听说过瓦房店地瓜的名头。
至于辣椒和
虽然说辽东在十数年内将会非常寒冷,但也有春夏秋,农业种植有困难,但却不是完全不行。
小冰河期是全球性的,朝鲜、倭国也很冷,更北方的漠北蒙古和俄国,以及一些北欧国家更冷。
可人家也没亡国灭种,说明灾害不是毁灭性的,是有办法减轻危害并苦熬过去的。
如果不是觉得难度太大,郭大靖都想托林家去西藏,把青稞给搞来种上。
为什么想得这么多,这么长远。
因为辽东将是郭大靖赖以建功立业的基地,一个金州只是小目标。大好河山,沃野千里,岂能沦于腥膻?
开发东北,建设东北,已经是郭大靖的宏伟理想,并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至于人口,遍地流民的内地,只要给口吃的,还不是招之即来,想要多少有多少。
陈继盛听了郭大靖的介绍,微微露出惊异之色。之前郭大靖已经写了报告,把各岛和金州要种植土豆、黑麦、玉米的数据罗列清楚。
也就是说,现在东江镇所占的地盘,都已经规划完毕,郭大靖也说了种子足够。
可他却没想到,郭大靖还搞了这么多农作物种子。虽然是试验性种植,可有必要嘛,种哪呢?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打消郭大靖的积极性。
“大靖想得长远,在经营上是无人能及啊!”陈继盛赞了一句,说道:“从你的出身来看,毛帅和我都甚为惊异。”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陈帅,如果我说是得神仙传授,您信吗?”
陈继盛笑了起来,随即又正色说道:“我信。”
这回轮到郭大靖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继盛会如此相信他。对上那信任赞赏的目光,郭大靖微抿嘴角,点了点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仙,但在我昏迷不醒的几天时间里,似乎神游物外,稀里糊涂地见识到了很多奇异的事情。当时不明白,可后来很多都得到了验证。”
郭大靖缓缓说道:“当然,也有很多还没发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比如皇太极称帝,国号为‘清’。再比如大明将灾害频繁、民乱四起,一个号称闯王姓李的家伙,会拥兵百万,直取京师……”
陈继盛的脸色变了,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他和郭大靖两人,其他人都不在身边,而郭大靖也压低了声音。
郭大靖停住了话语,有意地看了眼天空,晴朗无云,肯定不会打雷。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泄漏天机。”郭大靖的声音更加低沉,说道:“如果能使东江镇强大,能报答毛帅陈帅的知遇之恩,末将倒是毫无畏惧。”
陈继盛赶忙抬起手,说道:“出你之口,入某之耳,日后莫要再提。毛帅和我对你的信任,你更不用怀疑,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末将既不敢确定,也不知真假。所以,才不敢轻易声张。”
“不说是最好的。”陈继盛沉吟了一下,郑重地嘱咐道:“就按现在的计划行事,东江镇也是呈上升之势。莫要急于求成,也莫要投机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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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
把秘密说出来,郭大靖似乎得到了解脱,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言谈中也多了笑声。
郭大靖知道自己蹿起太快,且是用的实打实的功绩。再加上种种行动和举措,不让人怀疑是不可能的。
如今半真半假地说出来,总归是让毛文龙和陈继盛找到了合适的原因。
封建时代,对于拜神求仙,以及托梦预言之类的迷信,还是相当笃信的。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概莫能外。
穿越,他们肯定是不懂的;神仙托梦,不一定会全信;未卜先知,也同样不能使人完全信服。
也正是这样的将信将疑,郭大靖却认为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他问心无愧,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东江镇,为了打建虏平辽东。毛文龙和陈继盛只要脑子正常,就会继续信重他。
当然,绝对的信任不太可能。陈继盛坐镇金州,不就是一种防范制约的手段。
心底无私天地宽,郭大靖对此并不在意。他又没私心自用,又没坑害东江镇,也就根本不用担心害怕。
“立足辽东,与建虏争地盘,争胜负。最重要的是能够自力更生,再从内地招募灾民,有人耕种生产,有人当兵打仗,东江镇也就立于不败之地……”
陈继盛捋须颌首,说道:“长期消耗建虏,他们人口少,生产落后,必然陷入颓势,难以振作。如果朝廷能够大力支持,就更好了。”
郭大靖撇了下嘴,说道:“末将不看好朝廷,朝廷也不待见东江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继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重文轻武,难以改变。毛帅得先帝赐尚方宝剑,东江镇又不设文官监军,朝堂上的攻讦就日盛一日。”
第二百一十六章 联手抗衡皇太极,南关防线
天启皇帝授予了毛文龙尚方宝剑,允许他独立节制一方。这个事情引起了文官集团的恐慌,他们对毛文龙的态度开始迅速转变,从积极支持变为猜忌防范。
自土木堡之变后,功勋武将几乎为之一空,文官集团趁势崛起,开始了长期的对武将的猜疑和打压。
毛文龙在文官集团眼中,是对自身权威的挑战。东江镇也成了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如果不能完全掌握在手里,文官集团宁肯毁掉它。
而崇祯看似勤勉,却远不如爱打木匠的天启帝。
不管他是被文官集团蒙蔽,还是就和文官集团一个思路,犯下的错误都不可推脱。
尽管他最后用生命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但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呢,千千万万死去的大明子民呢?
一个皇帝犯错误,代价太大,大到他用死都无法抵偿。
“先帝大事不糊涂。”郭大靖淡淡地说道:“现在的万岁嘛,不好说。”
陈继盛看了郭大靖一眼,苦笑了一下,说道:“陛下登基未久,已铲除阉党,颇有振作之象。”
郭大靖也不深说,毛文龙和陈继盛都是封建思想,若是看出他藐视皇权,想必是不会再信重他了。
所以,发发牢骚可以,可别说大逆不道的话。
这番与陈继盛的交谈,算是交心吧,郭大靖觉得自己能在金州大展拳脚了。
当然,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金州建设成东江镇最稳固的基地。
………………
部队尚在撤回南关的途中,信使已经飞马报给了旅顺堡的毛文龙。
拿到捷报,毛文龙看着上面的数字,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随后,便是惊喜,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维鸾接过毛文龙随手递来的战报,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先是惊诧,随后则是大喜。
“陈副帅和郭将军率部斩首两千五百三十七级,己军伤亡一千八百多——”
李维鸾大声向着在座的诸将宣布着,声音振奋而激动,“此乃东江开镇以来的最大胜利,亦是建虏叛明后最大的失败。”
袭扰、阻击、飞骑歼敌,这是大战小战累计的战果。
再加上旅顺堡下的斩获,一共三千四五百的首级,不仅是东江镇最辉煌的战绩,还是明军与建虏作战以来的最大斩获。
而得益于红夷大炮、轻重火枪、各种火炮抛射器,以及坚固要塞和有利的地形地势,东江军总的战损并不是很大,也创造了交换比的新纪录。
什么宁远大捷、宁锦大捷,在如此辉煌的战绩面前,啥也不是啦,还好意思吹嘛!
“倚坚防守本就是郭将军所长,在朝鲜就让建虏吃过大亏。”尚可义笑着说道:“如今再获大胜,并不意外。”
李维鸾点了点头,又赞叹道:“虽然是占据有利地势,却不比旅顺堡要塞,更没有红夷大炮。郭将军能打出如此大胜,令人钦佩赞服。”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能在野外阻击成功,确属不易。重火枪之犀利,乃是取胜的关键。”
郭大靖率领的阻击部队虽然没有红夷大炮,却携带了几十门佛朗机炮,在火枪数量上更远超旅顺堡。也正是这些火器,使得阻击能以较小伤亡获得大胜。
当然,胜利是综合因素造成的。
颗粒化黑火药使得炸弹威力增加,近战肉搏兵的拼杀阻挡了建虏的靠近混乱,使得火枪兵能够持续发挥等等,都是获胜不可或缺的。
李维鸾用力点头,他对重火枪的看重丝毫不比毛文龙差,尽管知道郭大靖一共才采购了一千五六百枝,给旅顺堡就留了五百。
“朝廷的赏功银足够采购西夷火枪了。”毛文龙估算了一下,说道:“只怕西夷打造起来,也不会那么快。”
李维鸾说道:“大帅不是把东江镇的工匠都调来金州,自己打造的话,也能快一些装备部队。”
毛文龙要给皮岛的两个协配备两千枝火枪,按照这个标准,金州这边就只差五百枝。如果集中人力的话,他希望在今年年底前能够达到目标。
但他并不清楚郭大靖的想法,是要每营装备六百枝,每协就是一千八百,数量远超他的估计。
如果不是重火枪不能加装刺刀进行近战肉搏,需要刀盾兵或长枪兵保护,郭大靖要装备的数量还会大大增加。
至于轻火枪,郭大靖需要的数量就更多。每协一千五百枝,大概要明年年中才能够实现。
毛文龙压抑着心中激动,笑着说道:“详细的作战经过,等见到陈副帅和大靖后,再听他们细说不迟。现在,该是全力构筑南关防线的时候了。”
李维鸾看着毛文龙,请示般地说道:“旅顺堡只留两千人驻守,其余人马都赶往南关。”
“可以。”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迁移各岛百姓的事情,也要马上开始。春耕在即,可不能耽搁。”
李维鸾答应着,分派人手先去各岛通知,只等水师回港,便要前往各岛接人。
除了构筑防线,还要帮助百姓耕种,毛文龙已经答应,所率人马暂留金州,等全部忙完再返回皮岛本部。
尽管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留守的建虏遭此重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进犯,但也不得不防。
金州有足够的兵力,也是以防万一。等到南关防线建好,甚至是卑沙城的防御设施也修好,金州才算是稳固下来。
第一批移民的数量大约在五万左右,象皮岛这样不能耕种的地方,大多数辽民百姓都要迁居金州。
分派村屯,修房垦地,工作千头万绪,十分繁杂。而时间又很紧,不能耽误春耕。
想到战后的工作,连毛文龙都感到甚是头痛。
幸好,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很多工作已经提前完成。村屯的设置,田地的规划等等,基本上都不用现在来做。
军议结束,毛文龙便亲率三千人马,押运着大量粮草物资,出了旅顺堡,赶往南关。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寒意。但春暖雪消的景象,却已经随处可见。特别是到了中午,积雪化得更加明显。
朝廷将于三月恢复粮饷,又有此次大胜,毛文龙的心情本来是愉悦的。但是,又总有隐忧萦于心头,挥之不去。
要知道,尽管断粮饷期间,因为郭大靖的四下筹措,东江镇总算支撑下来,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惨景,但毛文龙的心上总是压着块石头。
新皇登基便断粮断饷,似乎预示着东江镇日后的境况不会太好。
文官集团本就对毛文龙和东江镇颇多攻讦,天启帝还能压着,可新皇的想法却好象不一样。
希望能借此次大捷,改变新皇的想法。毛文龙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对莫测的前途颇为忧虑。
大靖屡次提到自力更生,并一直努力在实现着这个目标。毛文龙又何尝没有想过,可屡生变故,却是越来越难。
金州收复,或许是一个崭新的希望。毛文龙自认在经营上,不如郭大靖,对郭大靖便寄予了厚望。
尽管有迷惑不解,但对郭大靖却是没有怀疑,派陈继盛这个忠厚长者坐镇金州,也是不想对郭大靖有过多的掣肘和影响。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毛文龙的脑子更加清醒,微眯着眼睛,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东江镇僻处海外,军事政务千头万绪,还有内部的倾轧攻击,令毛文龙始终难得真正的心安清闲。
………………
郭大靖率领部队抵达南关,并与毛文龙所部会合,安营扎寨,只待天气再暖一些,便要大兴土木。
而在这之前,萨哈廉率领败退的建虏冲破了孔有德所部的层层截击,又增加了数百的伤亡,终于走上了返回辽阳的坦途。
万多精骑,损失近半,却没有达到目的,这是萨哈廉出征前绝不会想到的,也是代善绝对预料不到的结果。
萨哈廉派出的信使快马赶往辽阳报信儿,却不知道乃父代善正在紧皱眉头,看着桌案上的揭贴。
皇太极率四旗人马亲征察哈尔部,谣言又开始出现并散播。除了去抢传国玉玺,皇太极为称帝做准备之外,还有其它的关于三大贝勒的。
“……私自设宴款待,并馈赠财帛给怨恨皇太极者,是何居心?”
“蔑视汗王,革去大贝勒,并削和硕贝勒职……”
谣言中列举了皇太极要处置代善的种种借口和手段,一些看起来明显是胡编乱造。
但代善的心里却清楚,一旦皇太极称帝独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谣言中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真的。
在桌案上还有另两份揭贴,一是莽古尔泰的,一是阿敏的。
其中莽古尔泰的下场最惨,因被皇太极指责作战怯懦而激怒,犯下“御前露刃”的大罪,先是降爵罚银,后是圈禁,被皇太极下毒毒死。
莽古尔泰死后,其亲姐莽古济被家奴冷僧机诬告心生怨望,谋反大逆,其丈夫也反戈作证。
皇太极遂削莽古尔泰宗籍,以同谋之罪杀其弟德格类、其妹莽古济,并在正蓝旗进行大清洗,将莽古尔泰的亲信尽数铲除。
至于阿敏,最早的谣言就有版本,现在更加详细,因为保存实力、不战而退,被圈禁到死。
“危言耸听,其心可诛!”代善重重地一掌拍在揭贴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被气得一跳一跳。
除了皇太极,三大贝勒都死了,被皇太极搞死的。这样的结局,对于称帝后的皇太极来说,并不难做到。
连代善在愤怒之余,也心中凛惧,不得不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心和忧虑。
要说拥护皇太极,代善还真是出于公心,认为皇太极最有才能,能把后金治理好。可拥戴也有个限度,不能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而代善尽管愤怒,尽管凛惧,可还能保持冷静,不会公开与皇太极做对,使得后金高层陷入分裂。
笔贴式躬身禀报道:“揭贴想必已散播开来,二贝勒、三贝勒那边……”
代善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让笔贴式退下,向后靠进椅中,半闭上眼睛,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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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对手的挑拔离间更加有针对性,编造出来的谣言也令人后背发寒。特别是莽古尔泰和亲人的下场,肯定会引起莽古尔泰等人的极大戒惧和防范。
从皇太极欲称帝,到三大贝勒的凄惨结局,对手并没有放过谁,侧重有所不同罢了。
莽古尔泰看到揭贴会怎样想,阿敏呢,还有与他们联系紧密的亲人和将领,利益可是连在一起的。
一个旗的实力已经无法抗衡皇太极的两黄旗,那就只有联合。代善可以想见,莽古尔泰和阿敏的联手,基本上能够确定。
自己的两红旗,还有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是保持中立,还是倾向一方,实在令代善头痛不已。
何况,代善也要防范皇太极,他还做不到公而忘私。保持努尔哈赤留下来的议政模式,也是代善所赞同的。
也就是说,代善与皇太极也有着较大的矛盾,对皇太极的改革并不完全支持。
思来想去,代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病好治,心病难医。这一根根对手射来的芒刺,扎在别人心里,你想去除,根本就不太可能。
只能维持现下的状况,不要使矛盾公开化,甚至是分崩离析、刀兵相见。
代善把揭贴狠狠地攥成团,发泄般地扔了出去。
精诚团结、全力对外,他倒是希望如此,可离心离德、互相提防戒备已成定局,很难改变。
代善的担心并不为过,甚至在努尔哈赤死后,矛盾便已存在。皇太极继汗位,就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并不具备努尔哈赤那样的权威。
而皇太极欲称帝独尊的谣言,则加深了各方的矛盾。
莽古尔泰、阿敏,甚至是代善,代表着后金贵族的利益;皇太极则要革故鼎新,使后金走向封建化,并面南称帝。
这无疑触犯到了后金贵族的利益,比如编审壮丁,解放部分奴婢为编民,就被后金贵族视为削弱限制他们的特权,反对者甚多。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政,新家
也正如代善所忧虑的,在沈阳的莽古尔泰也看到了揭贴,并为此推迟了出动人马,前往拆毁锦州等城的行动。
“阿玛,爱巴里回来了。”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快步进屋,躬身禀告。
莽古尔泰喝干碗里的酒,开口吩咐道:“让他进来。”
爱巴里作为正蓝旗的甲喇额真,是莽古尔泰的亲信,被他派去开原,也就是姐姐莽古济的府邸,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奴才见过贝勒爷。”爱巴里急步进屋,躬身施礼。
莽古尔泰摆了摆手,急切地问道:“如何?”
爱巴里赶忙禀报道:“回贝勒爷,冷僧机乃是叶赫酋长金台石的族人,公主改适琐诺木杜棱时,作为家奴随同。”
“叶赫那拉氏,家奴!”莽古尔泰的眼中射出了凶光,接着问道:“可把人带回来了?”
爱巴里说道:“贝勒爷放心,奴才已把冷僧机带回,一路上严密看管,他还不知何事呢?”
莽古尔泰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杀意,沉吟着说道:“你带人把他秘密处置了,不可令外人知晓。”
爱巴里很意外,既然带回来了,连话都不问就直接杀了。早知这样处置,他又何必费劲地把人带回来呢!
莽古尔泰看了爱巴里一眼,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管日后如何,这个隐患都要除掉。我也懒得去问,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谣言散播开来,莽古尔泰如芒刺在背,想到自己死得憋屈,兄弟、姐妹、儿子、亲信都不得善终,他时时梦中惊醒,一头冷汗。
不管可怕的事情会不会发生,莽古尔泰的戒惧已经充满身心。而正蓝旗便是他安身保命的根本,尽管并不够。
“阿玛。”待爱巴里离去,额必伦便凑近过来,建议道:“二贝勒请命镇守秀岩、镇江等地,想必是打着在外而安的心思。”
惹不起躲得起,阿敏确实不想在皇太极眼皮子底下,以免他找茬。秀岩、凤城、镇江也是建虏统治区的重要防线,皇太极出征在外,倒没太过阻拦。
可莽古尔泰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招儿很高明。在皇太极的监视下,或者随他出征,想找你麻烦还不容易?
就象揭贴中所说,以汗王的身份命你去攻打某城某地,胜了是损耗你的实力,败了就说你作战不力,怎么也躲不过去。
当然,手中有人马,又有支持,皇太极想任意加罪,也要谨慎从事,不敢肆意妄为。
正如代善所料,莽古尔泰首先想到的便是阿敏。在攻打朝鲜之后,阿敏可是主动示好,有联手对抗皇太极之意。
莽古尔泰听出了儿子的话外之意,用力点着大脑袋,说道:“联手抗衡的事情要机密进行,我觉得把握很大。为父还是要带人马去拆毁锦州和大凌河等城,免得皇太极找茬。”
看着额必伦,莽古尔泰继续说道:“你秘密地去秀岩跑一遭,带上揭贴和礼物,阿敏想必就会明白。待为父回来,再找机会与他当面详谈。”
“放心吧,阿玛。”额必伦躬身领命。
莽古尔泰也想拉上代善,可还在犹豫之中。代善不比阿敏,他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皇太极抓到把柄。
“要避开济尔哈朗。”莽古尔泰又开口叮嘱道:“想必阿敏也看出来了,去秀岩城便不带他。”
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弟弟,但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在攻打朝鲜时,便反对阿敏进军平壤,为阿敏所厌。
额必都连连点头应承,又试探着建议道:“大贝勒呢,如果能联手,皇太极也要低头。”
莽古尔泰摇了摇头,说道:“先等等再说。如果不是他的拥护,汗王之位也轮不到皇太极。虽然岳讬、硕讬已死,但萨哈廉却亲近皇太极,不可不防。”
皇太极真正的班底就是两黄旗,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并不是绝对忠诚。
莽古尔泰和阿敏联手的话,皇太极就已经不敢轻举妄动。有没有代善的两红旗,并不重要。
当然,如果代善站在皇太极一边,对两蓝旗还是威胁很大,皇太极更是势力大涨。
但这种事情想防也防不住,莽古尔泰也不擅长谋划,索性先不管代善,静观其变再作决定。
……………….
春天的气息更加浓烈,冰雪消融得很快,只有洼地里,还剩下发黑的残雪。
潮湿、温暖的土地坦露出来,解冻的气息冉冉升起,树木发芽的清新气味,沁人心脾,充满了生命复苏的气象。
南关十几里长的壕沟每天都在挖深,特别是中午暖和的时候,有上万人热火朝天的忙碌劳作。
主壕沟的设计是宽三丈,深两丈,却不是完全隔断南北,而是留有数条宽约丈余的通路。另两道辅助壕沟稍窄,宽一丈深一丈。
挖出的土垒砌夯实,将会筑成十五座炮台,安放从旅顺堡运来的红夷大炮。
炮台和壕沟之间,则是两道战壕胸墙工事,有高低配置,能够重叠射击,增加火力密度。且都要覆顶,以遮挡箭矢。
主壕沟往北,壕沟与壕沟之间,则密布着斜指向北的尖木桩,一直绵延出去七八十米。
木桩阵也不是全覆盖,同样留有通路。但与壕沟上的一样,就是吸引建虏来走捷径,火枪火枪的密集火力,将使敌人伤亡惨重。
防御设施的距离都是精心测定的,推进到木桩阵前的建虏,正好处于壕沟胸墙内的火枪兵的有效射程之内。
战壕胸墙内还布置了抛射器,同样能够用炸弹轰击攻到木桩阵前的敌人。
而炮台上的红夷大炮,则轰击处于有效射程,也就是五六百米内的建虏战阵,并使其不能抵近指挥。
不管是战壕胸墙工事,还是炮台,都是高低错落布置,有利于发挥交叉射击,增加杀伤力。
紧张构筑的防线每一天都有很大的变化,每一天也都在增强着部队的信心。
火炮、重火枪、抛射器扔炸弹的威力,不论是旅顺堡,还是小黑山的参战部队,都见识过。
现在,犀利的武器装备都配置到了南关防线,不说是固如金汤,也是令人望而生畏。建虏有多少人马,能够在如此凶猛的火力下,突破防线?
即便如此,防御体系也在不断地调整。假想的进攻,一次次地完善着防线。
“攻不动,难以突破。”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中,陈继盛站在炮台上,望着忙碌的人群,感慨道:“就是来个五六万人,恐怕也要铩羽而归。”
毛文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微笑道:“一千五六百枝重火枪,十五门红夷大炮,再加上抛射器,抵挡数倍之敌,还是有把握的。”
陈继盛颌首赞同,说道:“小黑山的防御工事远远不及,却能使建虏伤亡惨重。南关防线如此坚固,某是绝对放心的。”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本帅原来还觉得两协人马驻防,并不是很牢靠。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若论重要性,金州实高于皮岛。你坐镇于此,本帅才会彻底放心。”
陈继盛想了想,说道:“朝廷那边并无移镇之说,大帅坐镇于此,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人提起呢?”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本帅若在此坐镇,岂不是给人留下口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在皮岛的好。”
毛文龙当时对天启帝的奏疏,强调了辽东地形地势适于东江军作战,并得到了天启帝的支持。
如果现在跑到金州坐镇,岂不是说辽南的重要性更大,自己打脸。如果朝中再有人提出移镇之议,毛文龙就不好辩驳了。
况且,辽镇与东江镇的矛盾难以化解,毛文龙宁可接受登莱巡抚名义上的节制,也不愿太靠近辽西,给辽东巡抚插手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讽刺,名为辽东巡抚,却只在辽西一隅被动防守。真正在辽东与建虏周旋的,反倒是东江镇。
陈继盛无奈地苦笑,说道:“大帅留下一半水师在金州,皮岛本部是否显得空虚?”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正是西边大海的方向,说道:“南关防线正面难以突破,弱点却在海岸。冬季结冰,不得不防建虏绕袭。有水师巡弋,方保万全。”
“至于皮岛本部,建虏没有水师,难以进攻,倒是安全得很。”毛文龙停顿了一下,说道:“况且,造船也在计划之内,水师不说全部恢复,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大靖的计划,要在辽南诸岛少量驻兵,需要的船只也不在少数。”
“他岂止是要在诸岛驻兵,还盯着入三岔河,深入陆地呢!”毛文龙说道:“辽阳、沈阳皆通水路,他所图不小。”
陈继盛目光一闪,还是强自压下了要讲出的事情,说道:“这恐怕非短期能达到的目标,以水师深入也过于冒险。”
“所以才要你坐镇。”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年轻气盛,胆子也大,你得压着点。”
“某晓得,大帅只管放心。”陈继盛用力点头。
劳作的人们在暖暖的阳光下已经挥汗如雨,不少人都脱掉棉衣,衣着单薄地在挥锹抡镐。
杨大满抡动镐头,一刨一掘,一块还未完全化冻的泥土被挖了下来。
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把手套也脱了下来,握镐有些不牢,担心甩出去伤了人。
被韩仲所率领的袭扰小队俘获后,得知他包衣奴才的身份,韩仲也没难为他,把他和其他或逃或伤的包衣奴才集中看管,押到了南关。
除了杨大满等人,还有押运粮草的包衣奴才,同样也成了修筑工事的劳工。
没有什么打骂虐待,也没有什么特殊照顾,饭给吃饱,睡觉有火堆,但活儿也要干好。
对于杨大满等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待遇。没把他们的脑袋砍掉,就已经很是惊喜。毕竟,他们可是帮着建虏推车拉粮,前来进攻杀戮劫掠的。
包衣奴才,与阿哈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都是奴隶,任建虏奴役虐待,甚至可以随意打骂打杀。
平时干苦力,战时当炮灰,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与逃出建虏统治的辽民相比,这些包衣奴才只不过是缺乏反抗精神,躺倒任凭命运鞭打,生死由天。
一群包衣闷头干着活儿,直到监督的士兵过来喊休息,才停下锹镐,在朝阳的地方坐下歇口气。
而另一批包衣则接替了他们的工作,轮流劳作,分工明确,连如何劳动也是郭大靖规划,以提高效率。
火堆上架着铁锅,烧着水,包衣们喝了热水,晒着太阳,监督的士兵又不在旁边,气氛才稍微活跃了一些,互相搭着话。
“家里还有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有人唉声叹气。
有人撇嘴道:“就是侥幸活着回去,又能多捱几时?粮食贵得要命,建虏又把得死死的。少张嘴,说不定家里人能多活些时日。”
“在建虏手中,早晚要死。”杨大满没好气地插嘴道:“打仗时让咱们冲在前面送死,逃跑时又让咱们在前面趟路。现在还能喘气儿,是捡着啦!”
一个中年汉子看了杨大满一眼,叹息道:“话是这样,可谁不惦记家里人呢?”
“回去一起死嘛?”杨大满嘲讽道:“想再去给建虏当奴隶,可以和东江军说说,放你们走。”
停顿了一下,杨大满鄙夷的神色更重,“等建虏再来攻打东江军时,你们能推车运粮地帮着他们。”
几个话说想家、想亲人的不吭声了。东江军不杀他们,可也没有放他们回去再给建虏劳作,帮着建虏的道理。
“有多少辽民不惜冻饿而死于路上,九死一生也要逃出建虏的奴役,再向他们报仇雪恨。难道还有人上赶着往火坑里跳?有能耐的话,就去杀建虏,把自家的亲人也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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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的话语,引得众人转头去看,却是韩仲大步走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做媒?卑沙山城
“用水火之民,鼓之大义,动以良心,自可致其死力!”这是毛文龙在上奏朝廷时写在奏疏中的话。
可发动群众,真是就那么容易吗?
当民族大义和苟活生存只能二选一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大义,有良心。
别说是荣华富贵,就是连吃饱肚子都做不到。所谓的大义良心,又在何处?
郭大靖做的未必就全正确,但他在尽力让东江镇的军民能够吃上饭,并在不断地努力给他们更好的待遇。
没有钱财,那就用土地;没有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要吃饱。
你不让军民们看到希望,对将来的生活有奔头儿,光是空口白话地谈什么大义和良心,就能让军民死心塌地,笑话!
看着惶恐起身的包衣奴才们,韩仲威严地扫视着,沉声说道:“回去的话,建虏不把你们当成奸细砍头?只为了和家人在一起苦捱等死,就要给建虏种地打粮,给他们推车运粮?”
包衣奴才们低下了头,杨大满壮着胆子开口道:“大人,俺想当兵,你们收吗?”
韩仲看着杨大满,脸色稍霁,说道:“只要你身体没毛病,当然收。但是,这要等上些时日,等工事修好,部队正常训练之后。”
“俺,俺等。”杨大满的喜色一闪而过,用力点头。
韩仲微露笑意,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但在远处,却招过监督的士兵,叮嘱了几句。
给这些包衣奴才讲讲部队的待遇,兴许会更有效果。当然,不是非要都吸纳到军队中,耕地劳作也能创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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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移民已经抵达金州,全是离得近的岛屿上的百姓。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等等,都按照事先的规划,分派了村屯和土地。
除了南关施工的上万军队,其他部队也全部发动,帮着移民修缮房屋,并大规模地开垦耕地。
尽快地安置妥当,这些移民便充满热情地投入到春耕之中。广阔的田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而他们的辛苦劳累,既是为了东江镇,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
尽管还是军户制,但多劳多得,郭大靖制定的奖励政策,极大地激发了军民们的热情。
张膀扶着犁,士兵拉着马,翻开了化冻的土地。黑黝黝的散发着丝丝水气,潮湿的气味令人惬意。
“好几年都没人种,这地真肥呀!”牵马的士兵感叹着,“撒下种子,不用管,秋天就能收获。”
张膀咧嘴笑着,说道:“哪能不用管,得精耕细作,多收才能多得。”
“俺们也是多耕多得。”士兵说道:“耕十给一,都记在簿上,退役后一起给。”
耕十给一是官兵们退役之后一次性的补助,现在是拿粮饷,还是要土地,则自愿选择。
如果家中人口多,官兵们会选择要田地,有免赋税的十亩,还可以租少交赋税的军属优待的田地。
如果风调雨顺,这些田地足够一大家子吃饱喝足了。相比不确定的饷粮,更加长远,且能让人安心。
当然,也有人选择拿粮饷,多是老哥一个,不用考虑家眷,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那种。
朝廷拖欠饷粮,郭大靖也只发粮,饷银先欠着,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军票的想法已经产生,只是觉得条件还不成熟,暂时没有实施。
即便如此,东江镇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情况,军心民气也还能保持。对朝廷的怨恨嘛,郭大靖才不管呢!
张膀听了这话,粗略算了一下,露出羡慕的神色。
耕十给一呀,今年春耕还不得给个二三十亩,甚至是更多。有几十亩田地,那可是全家饿不着,还能传诸子孙的家业。
可惜——张膀不由回头瞅了一眼。不远处,妻子背着孩子,正和妹子挎着篮子,沿着犁出的田垄在播种玉米。
这是官家的硬性要求,一半田地先种玉米,然后才是黑麦和土豆。
对于玉米的生长期,郭大靖有些担心,便采取了先种的办法,多抢出几天,争取在入冬前能够收获。
土豆和黑麦都是早熟品种,比较保险,晚几天也没关系。
土豆、玉米、黑麦都是大片田地种值,小块的边边角角的荒地则作为奖励。百姓谁开垦谁种植,享受两年的优惠期,只交三成的收获就行。
张膀就已经相中了一块荒坡地,虽然不大,却想着种些萝卜白菜,足够一家人吃了。
如果再有荒地,张膀打算种麻,除了能做衣服外,编麻绳、织麻袋,冬天也有个营生。
“兵爷,您得的田地准备种啥呀?”张膀随口问着。
士兵并没有细想,便开口说道:“除了土豆和黑麦,俺要种些苜蓿和豆子。这样的话,家里就有养马的草料了。”
“兵爷还能养马?”张膀更加羡慕了,把犁扶得更稳更正,让犁出的垄沟直得象打了墨线。
士兵拉着马缰绳,说道:“不管是牛是马,以后家家都要养的。特别是当过兵的,退役之后也要听候召遣。若战事紧急,骑上马就能赶去兵营报到,领了武器就去打仗。”
回头瞅了张膀一眼,士兵说道:“你这个年龄,在闲的时候,也要组织起来军训的。”
张膀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这事,说道:“小人知道,要参加民兵训练。”
同是广鹿岛出来的,两人倒是有着很自然的亲近感。而这附近的村子,住的也全是广鹿岛的百姓,耕种也由广鹿岛的官兵大力协助。
停顿了一下,张膀又说道:“兵爷养马,俺们老百姓家里,养牛更合适。听说这玉米秸杆就是好饲料,牛羊都能吃。”
牛是耕地的好手,比马更有效率。而且,牛能粗饲,马则比较娇贵。
老百姓嘛,考虑的是经济适用,耕种生活,牛当然是最好的。
“马还能拉车呢!”士兵对马匹似乎有着偏爱,说道;“将来拉个货、赶个脚,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张膀的眼睛一亮,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他转而苦笑起来,买马太遥远,现在刚能吃饱而已。
在离着不远的一块田地上,地已经犁完,淑珍和韩山童一个刨坑,一个撒种踩实,配合得还挺默契。
作为军属,自然得到了各种优待,分到的地又近又好,先给犁耕,连房子也分得更好一些。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饼子,不时咬上一口,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听帮咱们犁地的兵爷说,建虏越来越怂了,这回被打死了好几千,看他们还敢来?”韩山童很是兴奋地讲着,“这金州算是稳了,让人住得安心。”
淑珍笑了笑,尽管不爱听这打打杀杀的事情,但说到安心,还真是有这样的感觉。
从建虏暴虐的统治下逃出来,一路上九死一生,再到岛上不致冻饿而死。现在,这陆地上广阔的田地,建好的村子,更大的房子,什么都在越变越好。
“韩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淑珍直起腰,显出些关怀,问道:“仗不是打过完了吗?以前每次都会放假的吧?”
韩山童说道:“这次不一样,因为是在陆地上,不比海岛,建虏过不了海。好几万人马都在修工事,把金州牢牢地守住,至少得一个月才能修好。”
淑珍是个妇道人家,与前来帮助犁地春耕的士兵也没有太多交流。韩山童则不同,韩仲又是军官,士兵自然不能嫌他烦,他知道得也就很多。
淑珍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把地种好,把房子院子收拾利整,别让韩大哥回来还是受累忙活。”
韩山童笑着说道:“这些活儿俺干就成,还能找村长派人帮忙,咱们是军属嘛!”
军属啊,优待的政策可真好。淑珍心中羡慕,也感激,她可是沾了韩家父子的光。
只不过,这事儿总要有个说法吧,不能一直这么糊里糊涂地混下去。
韩山童抢过淑珍手上的篮子,催促道:“俺一个人先干着,珍姨你回家做饭吧,都有些饿了。”
淑珍被打断了思路,抬头看了看日光,也不争抢,嘱咐韩山童一会儿就回家吃饭,才招呼着小丫头,顺着田垄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路上,有村人和淑珍打着招呼,都忙忙碌碌、匆匆而过。
刚刚安置下来,有太多的活儿要做。田里的,家里的,忙起来都不得闲。
但在忙碌和劳累中,又都是寄托了希望,要在这新的家乡把日子过得更好。
陆地不比海岛,在海岛上再怎么也象逃难后的暂时过活。而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家的田地,就要有个长远的念头。
自己在村人眼中已经成了韩家人啦?!
在村人有意无意的话语中,淑珍脸有些发热,却也不好辩白,加快了脚步,赶回家中。
两间房,一个杂物棚,院子简单地围起来,地上的杂草还没来得及除掉。
淑珍抱了柴,在灶间生起火,淘米做饭。现在还是配给制,迁来的百姓按人头发放粮食、食盐等必需品。
作为军属,能额外多得些粮食,还有咸鱼干。在吃的方面有差别,但却至少保证都能吃饱。
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去挖些野菜吃。
淑珍等着锅烧开,站在门边随意打量着,突然发现院中的地上出现了一点绿色,那是萌发的野草。
把杂草除了,在院子里也能种些小菜,吃起来方便。
淑珍盘算着,憧憬着,暖暖的阳光晒着,她有了轻松和惬意的感觉。这里就是家了,希望永远都是。
………………..
回到旅顺堡刚刚一天,毛文龙就感到了工作的繁琐。此时,他刚放下文件,摘下眼镜,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对着进来的陈继盛连连苦笑。
陈继盛呵呵笑着,说道:“工作就交给下面人去做,您不必这么劳神。”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本帅倒是想享清闲,可这春耕是重中之重,移民安置也疏忽不得。主要还是政务上的人手太少,以前也没这么细致地经营过。”
除了移民耕种,还有军屯。现在能种多少田地,关系到秋天的收获,关系到东江镇军民的吃食。说是重中之重,并不为过。
一船一船的百姓离岛登岸,一船一船的家什物资运抵港口,就要以最快的时间安排好,让百姓能尽快地投入到安家耕种之中。
毛文龙说得没错,关键是政务官员太少,以前都是粗放式管理,郭大靖制定的计划却是相当细致周到,就要付出更大的精力。
陈继盛也累得够呛,他坐镇金州,更想搞得好好的。每天不是盯着田地耕种的进度,就是调派军队人手,帮着安置移民。
“要不,把大靖召回来?”陈继盛试探着建议道:“他作的规划,应该能够更熟练。”
毛文龙摇头,说道:“南关防线不能马虎,留他在那儿,本帅才放心。”
陈继盛坐了下来,说道:“总体上来看,还是能够令人满意的。大帅也不必强求尽善尽美,几百万亩田地,已经大大超过了预期。”
计划中第一批移民的总数是六万多,皮岛、云从除了少数军队眷属,几乎全部迁来金州;各岛也多是按照本岛的耕地数量,留置百姓。
再加上近两万的驻守军队,耕种将近千万亩的田地,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当然,只是开垦耕种和秋天收割时比较繁重,平常的田间管理,就要轻松很多。
尽管繁琐又费神耗力,可想到秋天千万亩的收获,毛文龙就感到振奋。如果风调雨顺的话,按照平均产量来估算,东江镇军民自给自足也大有希望。
要知道,毛文龙册报朝廷是十五万军民。实际上,从东江开镇以来,接纳转运的逃难辽民总共不下百万。
因为海岛承载有限,很多辽民都前往了内地,其中山东和北直隶最多。
比如天启三年,太仆寺卿兼河南道御史董应举,经理天津至山海关屯田事务时,一年时间内便安置东北流民1.3万户。
即便如此,不断有剃头辽人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东江镇军民现在也有二十多万人口。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军票
按照计划,金州将安置百姓十余万,将是整个东江镇军民的一半还多。原因很简单,陆地不比海岛,田地多,全力耕种的话,也能够承载。
想想后世的大连人口,六七百万之多。现在只是十几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现在的自然环境与后世也是大不相同,森林覆盖率很高,大型城镇不多,非农用地很少。
这也意味着金州在耕地数量上,还大有开发的空间。只不过,要以破坏自然环境为代价。
国家存亡之际,连郭大靖也不能考虑周全。什么破坏环境,乱砍滥伐,暂时却是顾及不到了。
随着移民数量的不断增加,小块荒地会被百姓争抢,毁林开荒,却也不可避免。
毛文龙对陈继盛的乐观也有同感,颌首说道:“金州已是东江镇最重要的根基所在,不仅要全力经营,更要全力守住。本帅报捷的同时,还请求孙国桢能拔调船只,充实金州水师。”
登莱水师自袁可立去职后,是越来越衰落。但好歹还有很多船只,如果孙国桢能够拔调,也省了造船,金州水师也能尽快组建完成。
还是老一套的路子,报捷再要东西,不管是船只、火药、粮食,还是其它物资,给啥都是赚,不要白不要。
毕竟东江镇的上司是登莱巡抚,获得如此大胜,登莱巡抚也有功劳,就看他怎么上奏了。
“赏功银留十万给金州,除了购买火枪,经营上的花费也不在少数。”毛文龙稍显无奈地说道:“不够的话,本帅也没办法。”
陈继盛躬身拱手,说道:“谢过大帅。资金匮乏,末将晓得,只能是再想办法筹措。”
“大靖或许能有办法。”毛文龙也不太确定,聊以自慰地说了一句,又拿起眼镜戴上,笑道:“这玩艺儿挺好,看字清晰了许多。”
陈继盛笑了两声,为了让毛文龙少费些神,把自己带来的文件念给毛文龙听。
“玉米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黑麦和土豆。”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土豆和黑麦去年的种植收获很好,可惜种子不够。这个玉米,不知道能否适应辽东?”
陈继盛说道:“大靖说过,虽然也是第一次大范围种植,但也不会比传统作物差。”
轻轻点了点头,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大靖倒不是鲁莽的性格,既作了决定,肯定是多方了解过。对了,他随身还带着书,闲暇时便翻着看,还让那个朝鲜女人给讲解。”
“藤野英,对他倒是一往情深。”陈继盛笑道:“在朝鲜相识后,便追随他。藤野父子也确实帮了大靖不少,所求的恐怕不是些许聘金。”
毛文龙挑了下眉毛,说道:“不如问问大靖的意思,趁他的家眷未接过来,成全了他和藤野英的好事。”
陈继盛呵呵笑着,说道:“大帅要做媒,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待某问过大靖,再告知大帅。”
“问过才好,本帅可不想乱点鸳鸯谱。”毛文龙笑了笑,把此事先放在一边,又听陈继盛汇报公务。
对郭大靖甚是满意,毛文龙也是多加笼络,并不如何担心对己不利。在东江镇的威信,毛文龙还是有着很强的信心。
何况,郭大靖对于官职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战功也不是很在意,似乎一门心思地打建虏平辽东。
相比于已经捐躯的东江猛将张盘,郭大靖和登莱几乎没有联系,这也是让毛文龙放心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张盘在辽南大展拳脚多得益于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大力支持,登莱水师和登镇人马成为张盘最大的臂助。
说白了,当时的张盘已经显示出了相当的独立性,与登莱联系紧密,与东江镇却有些疏离。
尽管登莱巡抚节制东江镇,算是顶头上司。但自己的手下不能完全掌控,毛文龙岂能愿意?
所以,金州由陈继盛坐镇,两协由郭大靖和李维鸾率领,还补充了皮岛本部的将领,不能不说是一种监督和防范。
当然,毛文龙在用人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该放权的不多干涉,郭大靖有能力就尽管发挥。
……………….
卑沙山城。
郭大靖带着本协的几位主要将领,一边巡视,一边商议探讨着防御工事的构筑。
本身就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地势,居高临下、险要难攻。又有旧城墙可以利用,并不需要大兴土木。
“点将台,据说是唐太宗李世民校点将士的所在。”听着向导的介绍,郭大靖等人登上了一座高高的土台。
举目瞭望,山峦起伏、林莽苍苍,再远的地方,则是发蓝发亮的大海。
一山观两海,形象地说明了大黑山的地理位置。分别是东西的渤海和黄海,西是金州湾,东是大连湾,相距不过二十里。
风吹在脸上,清冷舒爽;居高了望,江山尽入眼底,胸中顿生万千豪气。
“高句丽修筑此山城,是为其南端的最前线,防范的是南面跨海而来的敌人。”张攀伸手指点着说道:“如今在我军手中,却是要抵挡北方建虏。”
刘兴治说道:“此山城倚险而建,又处交通咽喉,有三五千人马驻防,建虏便不能轻易逾越,实为南关防线最坚固的屏障。”
几近六十度的山梁,都是嶙峋的山岩,还有弯曲遒劲的黑松和稠密的茅草。
就是空手爬上来也令人生畏,更不要说巨大的石墙横亘前方,上面还有严阵以待的守军了。
但山城难攻,守军只蜗于其内,对来犯之敌不能产生威胁,却也不是郭大靖要在此地驻防的主要原因。
守山城,而不是战于山城。要以山城为根据,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使敌人难以放心南下,攻打南关防线。
大黑山被誉为辽南第一山,占地二十多平方公里;卑沙城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又是树林,又是沟壑,想围困起来也不太可能。
山高林密、峰峦起伏、占地广阔,也意味着可以有多条出击路线。不管是奇袭,还是伏击,守军都有着主场之利。
听着众将的议论,郭大靖找了个空子,微笑着开口说道:“山城是防御体系的核心,却不是全部。要把战场扩展到整个大黑山,甚至是周边几十里,直到大海。”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南面,沉声道:“南关与卑沙城,千万不要象宁远与觉华。”
如果卑沙城不能起到牵制和屏障作用,那宁肯放弃,集中兵力于南关防线。
所谓的宁远大捷,不过是龟缩城内,守住了宁远。近在咫尺的觉华岛却被攻破,几千军民被屠,粮草物资损失无数。
这样的惨败,竟然能被吹嘘为大捷。
不过是守住坚城,竟被捧为名将。自己竟然也沾沾自喜,以名将自诩,对觉华岛的惨事毫不在意,这也真是没谁了。
“平时驻军一营,两月一轮换,战时增至两营。”郭大靖继续说道:“训练以山林作战为主,急进、伪装、伏击、突袭等等,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纷纷躬身应承,都惟命是从。
郭大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卑沙城内,还有山中的一些地方,可种植些粮食蔬菜瓜果,还可以养些兔子,改善下驻守官兵的伙食。而且,这里风景很好,是个不错的地方。”
众将笑了起来,气氛宽松愉快起来。
如果不是战争,大黑山确实能成为风景区,建于隋唐时期的名胜就有石鼓寺、响水观、唐王宫道院,明代所建的有朝阳寺。
可现在,不是太平年月,也没有旅游之风,郭大靖等人也没有观景流连的闲情雅致。
刘兴治和尚可喜的两营人马先行入驻卑沙城,按照规划设计修缮山城、种植作物,以作长期的准备。
郭大靖带着亲兵和其他将领分头勘测,花费七八天的时间,走遍了整个大黑山,绘制了较为详细的地图。
卑沙城将是坚守的屏障,驻军较多;而在卑沙城以北,郭大靖也不是完全放弃,要在险要之地设置小型的关卡,驻军在一两百人左右。
建虏若来攻打,这些关卡的驻军并不是全部后撤,而是散于山林、荒野,对建虏的运粮队、哨探、信使等,进行袭扰伏击。
同时,这些关卡的设置,也能有效地拦截建虏谍子对卑沙城、南关防线的潜入侦察。
最远的关卡就在石河驿、小黑山和红咀堡,预警的距离足够远。大路上也布设了很多路障,能够迟滞建虏行进的速度,为金州驻军提供足够的反应时间。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郭大靖才率队返回南关,察看防御体系的完成情况,却正碰上刚刚到达这里的陈继盛。
“进度已经很快了,超出某的预期。”陈继盛站在已经修了顶棚的炮台上,用力跺了跺脚,以树木为筋,掺杂着碎石的土台夯筑得很结实,让他感到满意。
郭大靖也没有过多挑剔,完全是按照他的设计进行的施工,监督施工的李维鸾、尚可义等人也很尽力。
“全是李将军的操劳费心。”郭大靖顺嘴赞了一句,说道:“炮台宽阔,足以放置两门红夷大炮。”
李维鸾略有遗憾地耸耸肩膀,说道:“两门当然最好。一门的话,炮台上可以安装抛射炮凑个数。”
郭大靖也知道红夷大炮不可能购买太多,置于炮台也不一定能用上,颇有浪费之嫌。
在他的计划中,有这二十门差不多就够了。若是攻打城池,可以用重型抛石机代替,射程和威力稍差,但胜在经济节省。
如果水师够给力,能够打通辽东水道,郭大靖不吝于把红夷大炮都安在战船上。
只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在旅顺堡防御战中,红夷大炮的威力令人振奋,李维鸾等人怎么舍得送给水师?
“建虏在旅顺堡下吃了大亏,未必还会重蹈覆辙。”陈继盛瞭望着布置严密的防御设施,说道:“可咱们也高枕无忧,可以放心经营金州。”
郭大靖和李维鸾点头称是,有备无患,为了金州这个不拔之基,再怎么全力布置防范,也不为过。
“卑沙城如何?”陈继盛转头问着郭大靖,“从调动的人马看,你应是已经确定可以作为南关的有力屏障。”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把防御据点向前推,既是南关的屏障,又能在很大程度上破坏建虏蹈冰绕袭。当然,水师是更重要的。”
除了水师,南关防线的近海位置,另有半环形工事,并布置了红夷大炮。除此之外,郭大靖还有秘密手段,将给试图蹈冰绕袭的建虏以血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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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建虏能蹈冰,守军一样能在冰上构筑工事,与水师形成夹击。
说白了,郭大靖并不如何担心建虏的这一招儿。只要兵力足够,总有化解和反击的办法。
扩军是肯定的,接收安置了十多万移民,在年底之前把每协扩编到一万两千,是郭大靖已经确定的目标。
郭大靖扳着手指头,把兵力布署讲述出来,“旅顺堡留一营人马,南关防线至少三营,卑沙城平时一营,战时两营。”
陈继盛望向李维鸾,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可以。旅顺堡甚至可以更少一些,千人足矣。”
有卑沙城和南关,旅顺堡真正成了大后方的军需仓库,既无作战的可能,三千人确实有些多了。
“那就作为机动兵力,或是轮流休假的替换。”陈继盛看着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劳逸结合嘛,将士们也不能总绷着弦,一年半个月的假期还是要给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这点他很赞成,尽管广鹿岛的军队早就有轮流休假的规定,但在全军推行,还是具有积极的意义。
越来越象自己心目中的正规军了!这也正是自己希望的,并且在不断努力,逐步在实现的。
金州安置了大部分的军队眷属,当时的通信条件,想要知道家里的事情,只能是托人代话,不知道啥时才能知道。
对家里的生活不放心,对父母妻儿等亲人惦记,这恐怕是陈继盛提出休假的原因所在。
第二百二十章 兄弟离心,皇帝裁驿
至于东江军以前有没有这个规定,郭大靖已经不想知道。现在制定实行,也不晚。
“陈副帅。”郭大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听说过军票吗?”
提到军票,很自然就会想起日本鬼子,想起他们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掠夺占领区的财富。
但军票却不是日本鬼子的专利,民国时期的军阀,二战时的盟军、苏联,都发行过军票。
军票真正的定义是指由军事机构发行并主要流通于军队中的小面额钞票,或称代金券,通常是在国家发生或参与战争时发行的。
既然缺银子,能不能在东江镇内部发行军票,作为内部流通的货币。郭大靖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不是金融专业,考虑得也不是很周细。
光复金州后,最迫切的任务便是大量采购武器装备和粮草物资。同时,扩军备战也是确保金州安全,并在明年进行大反击的重要条件。
朝廷即使恢复粮饷,也是按照额兵三万六千来发放,甚至按两万八千也有可能。
也就是说,指望朝廷拿出粮饷来让东江镇扩充军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是自己想办法。
以田地和收成代替饷粮,已经实施,但不太好计算。而且,也不够直观,没有拿着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兴奋激动。
其实,东江镇的官兵们拿到饷银也真没太多的地方能去消费。坐船去山东潇洒,你当是现代呢,交通工具既方便又快捷。
而军票呢,除了和银子在外观上不一样,在东江镇内部的话,也同样能够花用,与银子的实际用处就相差不大。
“……使用军票还能防止银子外流,肉烂在锅里,怎么流通都在咱们东江镇的内部……”
“刚发行的时候,肯定会有人不相信,印得花花绿绿的纸能当银子用?人们更愿意拿到银子,那咱们可以定个期限,比如一年后,就能拿军票如数兑换银子。”
“如果拿到军票的官民还是不放心,估计会尽快换成其它实物,比如粮食、布匹等等。这也挺好,一样等于咱们收回了银子,付出了实物……”
“老百姓以物易物挺麻烦,使用军票的话,比银子更方便,咱们从山东采购商品,也能卖给老百姓,回收军票,还促进商贸的发展……”
“外来的商人,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持有军票,印一些大额的专给他们,一年给些利息,如数兑换金银……”
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手里有了军票,或者说是代金券,总能促进消费。之前是发粮,现在改成发军票,你自己决定买什么,更加自由。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其实却等于扣除了银子,并且少发了粮食。毕竟有粮食够吃,却需要棉布或其它生活用品的人。
而且,东江镇把住了从外采购的渠道,还能从中赚取些差价。当然,暴利是不允许,也不可能的。在加价幅度上,要有一个严格的规定。
水师的船只闲着也是闲着,有效利用起来,在运费上就省了一大笔,只赚不亏。
郭大靖终于讲述完,最后也不是很确定地说道:“这只是末将的想法,如何完善,利弊权衡,何时实施,还是要毛帅、陈副帅决定。”
陈继盛听得很入神,时而微笑,时而喜悦,时而皱眉,对这新事物还有个消化的过程。
李维鸾也是表情变化,但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颇感兴趣,并认为是个可以好好考虑的建议。
关键是发行军票的话,在某些程度上,意味着军户制度的放松,意味着不能随意地扣发军饷。
就象毛文龙之前所计划的,朝廷恢复粮饷后,只发粮,不发饷,把饷银用来购买火枪。
可有军票的话,你就得发。虽然不是现银,可到期兑换,不一样要拿出银子?只不过是拖了一年半载,等于是背负着债务,早晚要还。
“头绪很多很复杂,需要从长计议啊!”陈继盛没有马上决定,但对郭大靖的奇思妙想还是给予了肯定,“这个建议非常好,是立足长远,利在东江的好办法。”
郭大靖也只是说出来,并没奢望能马上实施。
军户制自有它的好处,但对于调动军民的积极性,还是有着负面影响。在他的思维中,白扣白征用,这样不好。
就象他要用田地代军饷,并对军民耕种给予优惠政策一样,调动起积极性和热情,是最大的目的。
口口声声说的国仇家恨、大义良心,不如给能够养家糊口的田地,更让人安心和振奋。
建虏打起仗来为什么凶悍,道理很简单,打胜了能分到丰厚的缴获。蒙古人为什么愿意跟着建虏作战,一样的道理,能够分赃发财。
郭大靖始终相信,只有利益是永恒的。宣传鼓动画大饼,落不到实处的话,肯定不能长久。
与建虏拼命厮杀作战,除了报仇雪恨,还应该让人们感受到更实际的好处。平辽之后,所有出力做过贡献的人,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但如何实施,还要认真考虑和权衡,不能太过仓促。”陈继盛话锋一转,说道:“先要保证军民的稳定,要看他们对军票的接受程度,以及不好的影响。”
郭大靖连连点头,说道:“末将也觉得兹事体大,要谨慎小心。”
李维鸾目光闪动,建议道:“或许可以先少量发行,从军官的俸禄开始。”
陈继盛轻轻拍了拍李维鸾的手臂,对他的公而忘私十分赞赏,但也没有马上做出明确的答复,继续巡视防线。
郭大靖也不催促,就是他来主持军票的发行,也会谨小慎微,先少量试用,看过效果后再做最后决定。
试用的话,军官的俸禄是一个渠道,配给制的实物也能改成军票。关键是要有一定的准备金,不管是银子,还是粮食等实物。
军票拿到手中得能花出去,买啥啥没有,岂不是废纸一张?这和银子不同,银子攒在手里,老百姓不着急,买不到东西也不是很慌。
做就要做好,否则就不要去做。透支或败坏了信用,这可是大事,日后如何取信于军民?
正因为有种种担心顾虑,郭大靖也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他在争取把军票的发行等工作揽在手里,好歹他懂一些,不能让别人胡乱去做。
滥发军票的危害,郭大靖最清楚。而军票,或者说是发行和使用纸币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南关的防御体系在上万军民的全力施工下,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现在构筑的工事,属于加强版的野战工事,比修筑高大城墙要省力得太多。
宽深的壕沟里也不准备灌水,冬季结冰,反倒成了坦路。
防御体系已经与传统的大不相同,看起来没有那么坚城那么高大巍峨,但在效果上,却只强不弱。因为,一切都是以能充分发挥火力为原则。
火枪、火炮、炸弹的大量使用,再加上防御工事的不同,清清楚楚地告诉建虏,时代不同了,战争也不是原来的模式。
土木工事能够快速构筑,再加上拒马、铁蒺藜和厢车之类的防御设备,部队在野外也有了抵抗能力。
“收复金州已经一个多月了。”陈继盛随意走着,也看似随意地说着话,“南关防线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边边角角的收尾。你们实在辛苦,也该和家人团聚,放松放松了。”
李维鸾的家眷就在旅顺堡,方便得很,也不甚在意,随便地应承着,只待过几日便回去看看。
“大靖的家眷也快接来了吧?”陈继盛关心地问道:“是等太平沟的房屋建好,还是在村里盖房建府?”
李维鸾笑道:“不如搬进旅顺堡,平常多走动走动,也热闹。”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我家娘子不喜交际,想必是出身经历使然。本来是想在太平沟和众军官的家眷住在一起,可又怕她认生。某已托人询问,如何安置,且等有了回音再说不迟。”
尽管还没有回音,郭大靖猜想阿秀多半会选择在村里居住,岛上的乡亲们很多,不用再为融入陌生的环境发愁。
太平沟也是个好地方,军官住宅区,办公集中地,郭大靖倒是更喜欢那里。
陈继盛微笑颌首,李维鸾在旁,他也不好提藤野英的事情。
三人巡视完毕,陈继盛找了个借口留下郭大靖,单独相对,也不藏掖,直接询问他和藤野英的事情。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毛帅倒是愿做个媒,成全你们。”陈继盛调侃着笑道:“人家一跟追随,可别辜负了人家。”
郭大靖倒没想到毛文龙和陈继盛闲得要当媒人,转而一想,这也是信重和笼络的手段,并不算太过奇怪。
既然如此,郭大靖也不矫情,把自己和藤野英两情相悦、私定亲事的讲了出来。
“只是太过繁忙,还未向藤野正先生提起,不知他的意思,肯不肯让女儿给末将作妾室。”
陈继盛哈哈一笑,说道:“既是你们都乐意,那提亲的事情就交给毛帅和某家了。大靖年纪轻轻,便要晋升参将,前途不可限量,藤野正哪里会不同意?”
“末将多谢陈副帅,多谢毛帅。”郭大靖觉得这样挺好,有这样的媒人,也倍有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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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趁着家眷还未搬来,把这事儿办了,也少了很多尴尬。尽管依阿秀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反对。
至于房子,在旅顺堡,或者其它地方随便找一个,暂时住上几天,也方便得很。
“陈副帅,这亲事儿吧,也不必太过声张。”郭大靖谢过之后,又不忘提醒道:“纳妾而已,搞得尽人皆知,怕是惹人非议,说末将飘了,膨胀了。”
什么飘了,什么膨胀,净瞎整些名词儿。
陈继盛倒是听懂了,尽管是新名词,他笑着点头,说道:“放心吧,毛帅和我心中有数。”
郭大靖再次致谢后,才告退而出。
既是毛文龙和陈继盛做媒,这聘礼是不是他俩出了,给自己省下了?
郭大靖思来想去,还是从空间内取出了些财物,诚意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也让藤野英脸上有光。
人家不图你什么,就看好你这个人儿啦!从朝鲜跟到岛上,不嫌苦不嫌累,也不在意作妾,多好的姑娘。
郭大靖把财物包好,派人去送给藤野英。这样,应该能让姑娘安心放心。至于老丈人,郭大靖相信藤野英能摆平。
……………….
辽阳。
两红旗的人马已经撤回来十几天了,可愁云惨雾却只是淡薄一些,并没有完全消散。
出征的一万精骑,伤亡近半,狼狈退回。这差不多是建虏叛明之后,最惨的一次战败。更不用说对于两红旗来说,是元气大伤。
每旗七八千人,八旗共六万多。尽管这只是青壮组成的主力部队,全部动员的话,建虏也能凑出十万人马。
但全部动员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进行的,萨尔浒之战有过那么一回,之后就再没有过。
代善起初是暴跳如雷,难以置信的。
但事实如此,萨哈廉意志颓丧,瓦克达侥幸活着,却成了废人一个。
代善的第一个念头是再次发动,报仇雪恨,把敌人赶进大海,或是杀光。
但理智和现实最终占了上风,代善意识到,仅凭两红旗的实力,全部出动的话,恐怕也难以彻底击败对手。
按照萨哈廉等人的描述,敌人踞守的旅顺堡的坚固程度,不仅堪比宁远,更有着比宁远城上更多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呀,可是连父汗率领大军也未能撼动宁远城的关键所在。
除了红夷大炮,对手还有犀利的火枪,威力比鸟铳强了数倍不止。赖以攻坚取胜的楯车和重甲兵,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
了解到战斗的详细经过后,代善暗自心惊,认为两红旗已经损失惨重,无论如何是难以再独力承担攻打金州的作战。
于是,他以征询的语气分别给莽古尔泰和阿敏去了书信,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四旗能够联合行动的话,夺回金州还是有希望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提亲,林家商船
今天,莽古尔泰的回信到了,却令代善感到失望。
“阿玛,三贝勒不肯出兵吗?”萨哈廉看着父亲不好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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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他没直接回复,只是说等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后,回到沈阳再商议。”
萨哈廉知道这是推托,拆城用不了太多人马,如果有意,调回两三千人并不困难。
“阿敏那边就更不用指望了。”代善说道:“只要说防守城池,兵力不丰,也就勉强他不得。”
萨哈廉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攻打朝鲜,镶蓝旗伤亡不小,到现在也没得到太多的补充,二贝勒肯定不愿再增加本旗的损失。”
“镶蓝旗在朝鲜损失很大,其实也应该引起警惕。”代善沉声说道:“此次攻打旅顺堡,还是轻敌了。仓促进兵,方有此败。”
萨哈廉垂头不语,算是认可了父亲的反省。
代善靠进椅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不愿出兵也好,天气渐暖,也不是大举征战的时机。等到汗王回来,再作计议吧!”
萨哈廉表示赞同,怕热不怕冷,冬季攻伐,建虏比较适应气候。同时,对手肯定在金州屯垦经营,秋后攻打,胜了也能缴获更多的粮草物资。
从莽古尔泰的态度,代善终于是暂时息了报复的心思。他站起身,招呼着萨哈廉,一起去看望瓦克达。
瓦克达侥幸活着,但对他来说,成为废人,却是最大的痛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曾经满腔的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都化成了泡影,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代善也是心中悲凉,已经死了两个能征惯战的儿子,现在又打废了一个,后金高层,以他最惨。
…………….
沈阳。
阿敏刚回到了府邸,兄弟济尔哈朗便得到消息,赶来问候。
“两红旗攻打旅顺堡,遭到挫败,损失很大。”济尔哈朗看着阿敏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兄长想必已经知道了此事吧?”
阿敏挑了挑眉毛,说道:“代善过于轻敌,萨哈廉和瓦克达也不是能征惯战之辈,失败并不意外。”
垂下眼帘,他又补充了一句,“镶蓝旗在攻打朝鲜时也伤亡不小,那个时候,很多人在嘲笑某无能吧!”
济尔哈朗赶忙说道:“兄长想多了。攻打朝鲜,迫使朝鲜国王签约臣服,兄长率领镶蓝旗功不可没。”
阿敏看了一眼济尔哈朗,厌恶之色稍闪即逝,端起茶杯喝水,把表情的变化掩饰了过去。
在有关他的揭贴中,他被囚禁毒死,家人也被严厉处置,镶蓝旗转由济尔哈朗统领,他的家财大部分还被皇太极赏给了这个兄弟。
从济尔哈朗平日的言行,皇太极的死忠无疑,在朝鲜还阻止过自己自立的举动。由此,阿敏已经完全不信任这个亲兄弟,并且存在着极度的厌恶和防范。
济尔哈朗也能看出兄长对自己的不满和厌恶,但他觉得皇太极既是汗王,和自己的关系也很好,于公于私都要忠于皇太极。
“现下谣言流传,又是敌人的阴谋诡计。”济尔哈朗不好挑明揭贴的事情,尽管他知道阿敏肯定也听到了,“挑拔离间的小儿把戏,想要引得我大金高层心生嫌隙,真是可笑。”
“可笑,着实可笑。”阿敏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对济尔哈朗更加深了厌恶。
不说帮着亲兄弟,反倒帮皇太极说话,什么玩艺儿?想得旗主之位,想得某的家财,做梦去吧!
济尔哈朗也知道成见甚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便说起了正事,“大贝勒有意再次发动,重兵进攻金州,兄长以为如何?”
阿敏淡淡地说道:“很好啊,为伤亡的建州勇士报仇,还打掉东江军陆地上的据点,一举两得。”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正蓝旗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回师之后,与两红旗联合,三旗人马算得上是重兵了吧?镶蓝旗分别驻防秀岩、凤城、镇江,却是难以再抽调兵力。”
对阿敏的托辞避战,济尔哈朗也不在意,说道:“现下进攻金州,非是时机。待秋后凉爽时再发动,还能得敌人屯田之所得。”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啊,一举两得,某很赞成。”
说完,他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对济尔哈朗说道:“汗王命你留守盛京,足见信任。凡事你作主便是,定能让汗王满意。”
济尔哈朗很无奈,苦口婆心地说道:“只有精诚团结,才能使我大金不断强盛。若是不和分裂,轻则无法合力对外,重则危及大金根基,兄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金若国势不振,对咱们每个人都是灭顶之灾。”
阿敏最讨厌这样的说教,嘿嘿笑着也不争辩,对着济尔哈朗伸出大拇指,明赞暗损道:“吾弟一心为公,难怪汗王看重。嗯,好好效忠,汗王不会亏待你的。”
济尔哈朗苦笑连连,知道说什么也难解开矛盾纠葛,便起身告辞。
哼!阿敏把茶杯重重地墩在桌案上,望着济尔哈朗远去的背影,暗骂道:卖亲求荣,什么东西?!
整理了下思绪,阿敏决定暂在沈阳等莽古尔泰班师回来,面谈结盟之后,再回秀岩。
和莽古尔泰结盟,便有两蓝旗的人马作后盾,在议政上共同进退,与皇太极抗衡。
在阿敏想来,两白旗的多尔衮兄弟也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如果成功,那就是四旗人马,皇太极是绝对不敢再妄动的。
至于代善,阿敏不想主动去拉拢,要是代善也有结盟反对皇太极的意思,那自然另当别论。
想到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有其弟德格类、阿巴泰相助,而自己的镶蓝旗,却连亲兄弟都不能信任,实在是令人恼怒。
“什么玩艺儿?”阿敏把茶碗扫到一旁,大声骂了出来。
…………………
京师。
东江镇倾巢出动,登镇出水师相助,一举收复金州,斩着四千余级。捷报很快就由登莱巡抚孙国桢上奏朝廷,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师。
崇祯元年的第一次大捷,意义非凡。这不仅振奋了军心民气,还给皇帝脸上贴了金,增了光采。
乾清宫内,崇祯喜气满脸,轻拍着报捷奏疏,感慨地说道:“东江镇获此大捷,一扫辽西之颓,振奋民心士气,实堪嘉慰。”
王承恩躬身陪着笑,说道:“皆赖皇爷之恩威,将士用命,方有此大捷,战绩为与建虏作战以来最大。”
崇祯笑得很畅快,全然忘了东江镇断绝粮饷已经有半年之久,各地边军也是同样的缺粮少银。
“依朕看,此次收复失土的大功实为郭大靖与李维鸾二人所立,毛文龙不过是坐镇白得而已。”
皇帝的这番结论令王承恩甚是惊诧,总指挥是毛文龙,手下勇猛杀敌,都有功劳,怎能说毛文龙是沾了手下将领的光呢?
转而一想,王承恩约略猜到了原因,看来对于毛文龙催要粮饷的奏疏中的不恭之语,皇爷还耿耿于怀。
毛文龙确实在奏疏中有不敬之语,也是被逼得发昏。在封建时代,这可是足以砍头的大罪。
当然,这也可能和崇祯心目中的战斗场面有关。
李维鸾守旅顺堡,应该是建虏蚁附爬城,他身先士卒,率领将士在城墙上拼命厮杀,血染征袍,终于把建虏打下城去;
郭大靖呢,率部跨海抄袭,于小黑山下的大路列阵阻敌,肯定也是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才迫使建虏不得不转走它路,倚仗骑兵的速度,狼狈逃窜。
至于毛文龙,在亲兵的重重保护下,功劳自然不大。
“郭大靖和李维鸾晋升参将,朕准了。”崇祯看似慷慨,说道:“我大明还是有能征惯战的猛将,朕心甚慰。”
王承恩笑着凑趣道:“皇爷英明,赏罚分明,将士定竭忠报效。”
崇祯抿嘴而笑,颇为受用,觉得正是自己的英明,登基不久,便连获大捷。
只是辽西却不成样子,锦州等城竟然不战而弃,丧土失地,令人痛恨。
王之臣不堪用,首辅韩爌推荐了袁崇焕,有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的光采,崇祯已经决定召回这位文官兼名将。
至于东江镇,粮饷已经恢复,斩获人头的赏功银也会发放,毛文龙叙功三级,报上来晋升的将官也都批准,还各有赏赐,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作为臣子,作为官兵,平叛灭寇本就是应尽之责,应该应分的事情。
是的,封建君主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
按照民间俗话: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挑拣、索要,都不是身为臣子能做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赏你、罚你,都得感恩戴德。就是杀了你,也不得有怨言。
而对于崇祯来说,臣子的忠诚是最重要的。抵御建虏、扶危济难的能臣干将,如果在忠诚上打了折扣,也不是他所需要的。
从这一出发点,毛文龙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哪怕是打了大胜仗,斩获了前所未有的首级数量。
桀骜不驯、跋扈难制,这已经是崇祯给毛文龙下的结论。除非毛文龙肯接受文官监军,象其他大明武将一样,在文官面前低声下气,如同奴仆下人。
重文轻武,以文抑武,在明朝中后期,已经形成了病态的扭曲。
文官集团上有朝廷大学士,下有地方巡抚,势力在全国滋生膨胀,武将的地位则是一落千丈。
别看有些武将品级高,但在品级低的文官面前都要低头哈腰,曲意逢迎。
而武将浴血厮杀立下的战功,在文官眼中只是匹夫之勇。不仅在精神上藐视武将,实际指挥中,文官也是频频掣肘、横加指责。
可皇帝就对文官放心,对武将猜忌,特别是能节制一方的武将,就更让他猜忌怀疑,唯恐其割据自雄,甚至兴兵作乱。
内忧外患、国难当头之际,需要是能臣猛将来扶危济难,来拯救大明江山。崇祯却是本末倒置,根本没有一个皇帝的胸襟气魄,一个君临天下的自信。
刻薄寡恩,猜忌多疑,性格的缺陷正在逐渐体现。身为藩王还没什么,可作为皇帝,对于国家,对于子民,却是祸患而非福。
正在向孤家寡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而崇祯却不自知,还为自己的“驭臣”之道而沾沾自喜。
崇祯高兴了一阵子,可又犯起了愁。皇帝天天因为银子而发愁,也真是没几个。
魏忠贤不是好人,甚至可以称为大坏蛋。但他和历史上的和坤一样,能给皇帝搂钱,能让皇帝安心享乐。
其实呢,魏忠贤也没干什么好事,但东林党人实在是太烂了,最后倒是把老魏给衬托出来了。
所谓:其实我没有多优秀,做得好全靠同行衬托捧场。
后世把老魏吹成治世能臣,能力挽狂澜。老魏死了大明就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缺钱就得想办法,但崇祯只能想到“节流”,却不会“开源”。
怎么节流,就是拖欠军饷,就是穿补丁衣服,再加上这要实施的裁撤驿站。
御案上摆着的奏疏是御史毛羽健和刑科给事中刘懋呈上的,一个说“驿递一事,最为民害”,一个说“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裁撤驿站,节省开支。按照他们的计算,一年能省六十八万两银子呢!
看到能节省银子,崇祯的眼睛就亮了。阔以呀,能顶东江镇一年的军饷了。
当然,驿站的积弊自明中后期后,确实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令人痛恨。用两个字来归纳,腐败,主要就是“公车私用”。
比如官员以及亲朋好友,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可以拿着有关部门的免票,去享受驿站的服务(免费食宿、免费车马),如此造成的开销自然也是巨大的。
驿站有弊病,那就好好整顿,搞一刀切的裁撤,那肯定是操切,且不负责任的。
崇祯肯定想不到裁撤驿站会裁出个李自成,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会去想什么基层就业、社会稳定,御笔一挥,准啦!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买,买,买!西夷的算计
“皇爷,歇一歇吧!”王承恩见皇帝放下御笔,把身子靠进椅中,赶忙奉上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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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接过香茶,轻轻呷着,颇有成就感。一举扫除驿站积弊,又节省了几十万两银子,真是英明果决,千古名君啊!
“毛文龙跋扈,东江镇的将士却未必如他一般目无朝廷吧?”崇祯的思路跳跃,又想到了辽东战事。
王承恩躬身道:“不管是东江镇,还是其他边镇,将士们都是一样的忠君爱国。”
这么明显的恭维,崇祯并不以为意,自顾自沉吟着说道:“金州光复,与皮岛已成东江镇两大基地。皮岛有监军太监,金州也应派遣。”
崇祯去年刚继位,便召回了各军镇中大部分的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象广鹿岛的赵光等人。
但东江镇因为没有文官监军,皮岛本部的监军太监却未召回。
现在,崇祯想在金州派遣监军太监,却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以及长远的打算。
尽管在东江镇的监军太监并没有太大的权力,但对于东江镇的情况,还有着上奏汇报的权力,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同样,金州也应该有,能够加深崇祯对东江镇的了解,并考察东江镇将士对朝廷,对皇帝的忠诚度。
“派方正化去如何?”崇祯征询着王承恩的意见,“朕记得他是山东人吧?”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记得没错,方正化确是山东人,且忠心耿耿,性情刚直。”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派他去犒赏收复金州的有功将士,并留在金州监军。”
“奴婢这便找他来,由皇爷面授机宜。”王承恩知道崇祯肯定还有别的交代,便躬身告退,派人去找方正化。
崇祯整理着思路,觉得此招儿很高明。既监督毛文龙,免得他欺上瞒下,又能通过监军太监拉拢些忠于朝廷的将官,削弱毛文龙的影响力。
………………
春光明媚,窗前的藤野英摆弄着郭大靖派人送来的一部分聘礼,时而傻笑,时而羞怯,时而若有所思。
藤野正已经站了一会儿,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无奈地吸了口气,知道没救了。
随着一声干咳,藤野英才惊觉,转头看是老爹,欢叫着起身相迎。
藤野正呵呵笑着坐下来,随便聊了两句,便话入正题,“陈继盛来找为父,你猜是什么事情?”
藤野英转着眼珠,明知故问道:“女儿哪知道是何事?陈副帅亲来,应该很重要吧?”
藤野正看着女儿那狡黠的小模样儿,不禁翻了下眼睛,说道:“郭大靖想纳你为妾,请陈继盛来说亲,为父已经拒绝。我女儿,岂能给人做妾?”
藤野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父亲竟然拒绝了。在她想来,再怎么也该跟她商量一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藤野正垂下眼帘,强憋着笑,缓缓说道:“收拾行装,咱们这就回朝鲜。凭你的才貌,找个好人家,轻而易举。”
“爹——”藤野英一跺脚,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地数落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做妾怎么了,难道会不幸福?郭大哥多好的人,你不也说他前途无量?”
藤野正故作惊诧地望着女儿,说道:“难道你愿意?为父还以为……”
藤野英有些羞恼,说道:“爹,你现在快去与陈副帅说,答应这门亲事。”
藤野正慢腾腾地起身,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嘴里抱怨道:“女生外向,果然如此。为了嫁人,连老爹都不要啦!”
藤野英想解释几句,可又怕耽误事情,犹豫着停下脚下,目送着老爹走远,心情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越等越不来,藤野英实在捺不住性子,收拾了一下,迈步出门,半晌才找到了老爹,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在喝茶。
“爹,陈副帅呢?”藤野英赶忙上前询问。
藤野正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追出来的时候他便走了,晚了一步。”
“那——?”藤野正一脸苦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上哪去?”藤野正叫住了女儿。
藤野英闷闷地说道:“去找郭大哥,把事情解释清楚。”
藤野正眨巴着眼睛,突然展颜而笑,说道:“不害羞,就那么着急嫁人哪?亲事定下了,成亲就在这几日,你安心准备去吧!”
藤野英愣怔了一下,看着老爹的神情,明白了,一直在开玩笑逗她呢!
“爹——”姑娘嗔恼又害羞,跺了下脚,转身跑掉了。
藤野英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浑身上下也感到一阵轻松。
虽然是妾,可各方面都比阿秀强,成亲后定然是吃不了亏。郭大靖也是他看好的,重情重义,且极有发展潜力,前途光明的一个。
只要女儿高兴,就由得她吧!
藤野正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微闭着眼睛,感受着暖暖阳光照在身上的舒惬。
………………….
郭大靖并没有等待提亲订亲的事情,而是接到消息,快马赶回了旅顺港。
林家的船队停靠在港口内,一共有六艘之多,除了那两条林家的中等型号的沙船外,还有两艘广船,两艘硬帆盖伦船。
港口旁的馆驿内,郭大靖见到了林天生,差不多相隔了半年左右的时间,二人相见都甚是感慨,也甚是亲近。
万石米,二十余万斤闽粤精铁,十余万斤棉花,四万匹棉布,还有很多日用杂货,都是给郭大靖采购的物资。
东西看起来很多,但花的银子却不算多,一共才三万多两。相比于卖镜子的收益,郭大靖还能分到不少银子。
“没想到小半年不见,三弟又建新功,并在陆上有了如此大的地盘。”林天生把清单给郭大靖看过,又命人拿出了专送给他的礼物。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二哥说笑了,这是东江镇的地盘,可不是小弟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与倭国贸易虽然利润丰厚,但头一次交易,还是要谨慎小心。不如只派人去,让倭人来皮岛或旅顺,可保无虞。”
林家雇了海船,不仅给郭大靖采购物资,还收购了生丝、白糖、瓷器,准备去对马岛与倭人小林浩一等进行交易。
郭大靖除了安全考虑外,还希望把皮岛或旅顺建成商贸之地。
倭人运来硫磺、硝石、铜料,林家从内地采购生丝、丝绸等紧俏商货,在东江镇的地盘进行交易。
“既做海贸,总要冒些风险的。”林天生并不是很在意,也可能有所防范,婉拒道:“这是第一次交易,便在对马岛。待有了约定,再更改交易地点不迟。”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东江镇的水师可以出动战舰,稍加伪装后,随行保护。”
林天生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弟的好意,某领了。战舰不需多,两艘即可。”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依二哥。”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着说道:“二哥既然来了,便选块地方,建起货栈吧!金州有十数万军民,皮岛却没那么多人口了。”
“如此甚好。”林天生笑着说道:“只是,难道这买卖不是由东江镇自己来做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军队不参与,只管专心打仗。”
林家打开了对倭贸易,自是能够赚大钱。但在辽东,皮毛、人参、松子等特产,顺路运回内地,却也能够获利。
林天生也意识到金州能够稳固占领的话,旅顺港的条件比皮岛好得太多,欣然同意之后,拿出账本,要给郭大靖看销售镜子的利润收益。
郭大靖却是看也不看,便让林天生收起,浑不在意地说道:“某可不费那个心神精力,二哥只管告诉我还有多少银钱,能够采购多少物资。多了存你那,少了我再补。”
大方和慷慨,不斤斤计较,是郭大靖的人设。银子固然要赚,但保持住林家这条长久的贸易线,才最重要。
林天生也不矫情,说道:“三弟在账面上还有一万三千两,购买的物资还是粮食、棉布、精铁吗?”
“买粮食和精铁。”郭大靖早已有了打算,要积攒足够的粮草,以防袁督师卡脖子,还有明年大战的准备。
林天生记下来,却不知道郭大靖的胃口更大,屏去左右,关上房门后,从内室拿出了装在箱子里的五六十面镜子。
全部都是银镜,品质没说的,更有十几块面积更大,能摆在桌上当梳妆镜。
“这些镜子卖出后,我的分成全部用来购买粮食和精铁。”
郭大靖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林天生说道:“粮食至少要十万石,今年就要四万石,明年九月份之前,至少六万石要运到旅顺。”
林天生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三弟真是好大的手笔。放心,愚兄定能按期办到。”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镜子销售怕是不能那么快回笼,若从倭人手中采购硫磺、硝石、铜料,恐怕还要兄长先行垫付。”
林天生用力挥了下手,说道:“小事一桩,三弟不必说,为兄也会做的。”
郭大靖还有银子,至少还有个四五万两,可能省就省。林家采购也是有收益的,更不要说卖给倭人生丝等商货的利润,垫付不算什么事。
互惠互利,不斤斤计较,这买卖和感情才能长远,郭大靖和林天生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林家的镜子销售如何暴利,郭大靖是给多少要多少,这手进那手出,换成粮草物资,全力积攒家底,与建虏展开持久战。
林天生也是不折不扣地为郭大靖采购物资,垫付也痛快,表现出足够的信任。
“为兄在闽粤采购精铁,本想去壕镜再买批火枪,不想被谢德拉抢了先。”林天生笑着说道:“看见硬帆盖伦船了吗,便是谢德拉运送武器军火的。”
郭大靖略显愣怔,但随后便释然,笑道:“为了赚提成,他倒是挺卖力的。就是不知道数量几何,能不能令我满意。”
林天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光是武器军火,他还要与你做个大买卖。具体的,你们当面谈。若是银钱不凑手,你只管说。”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整艘船上都是火炮火枪也不可能,几千枝的话,有毛文龙拿出的银子,他也能付得出。
“什么时候把家眷接过来?”林天生转而询问起旁的事情,“府宅可有着落,为兄给林家也建所宅院,一起营造吧!”
郭大靖说道:“等阿秀那边的回信儿,看她愿意在哪居住。”
听了郭大靖的讲述,林天生连连点头,说道:“太平沟不错,林家在那里占块地修盖宅院,没有问题吧?”
“那有什么问题。”郭大靖不在意地说道:“与毛帅在皮岛会谈时,不早就给林家不少的优待。”
两人又聊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郭大靖才让林天生暂时休息,他起身去找谢德拉。
郭大靖急着想知道谢德拉采购到了多少重火枪,可见面没几句话,就被雷到了。
“你是说把这艘战船也卖给我?”郭大靖瞪大了眼睛,十分地出乎预料。
谢德拉用力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道:“战船,船上的火炮,还有三千六百枝火枪,都是给你的。”
给我,白给,不要钱哪?
郭大靖也没心思找老外的语病,微皱眉头说道:“我可没说要买战船,火炮火枪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贵的。”谢德拉赶忙向郭大靖推销,说道:“比你们的任何一艘战船都大,也更厉害。而且,可以赊账或抵账。”
郭大靖愈发迷惑,不知道这个老外啥时这么好心。但在谢德拉的盛情邀请下,还是登上了战船。
碰巧张焘的座舰也在港内,眼见这几艘形制不同的大船,好奇地前来观看,正好看见郭大靖,便不邀自来,跟着上了战船。
16世纪中叶,英国开始发展轻型盖伦船,为了使之更适合于远距离炮战,改善操作性能,他们把首部上层建筑降低,移入船体之内,甚至置于首挂之内。
按照尺寸大小,盖伦帆船被分为三种:小型(100-400吨),中型(500-800吨),以及大型(900-1200吨)。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半军饷,发行军票
谢德拉带来的这两艘属于中型盖伦船,长度五十多米,排水量在七百吨。
但船上的硬帆却明显地说明是盖伦船的亚洲仿制版,或者就是壕境葡人制造的改良版。
去除了操作复杂的西式软帆,代之以硬帆,操作简便了,需要的水手也大大减少。
“每艘战船上有二十门千斤炮,十门两千斤重炮,火力很强大……”
谢德拉带着通译,殷勤地带着郭大靖参观,热情地做着介绍。
郭大靖对火炮还有些兴趣,但对战船却不看好。这是远洋的战船,而东江镇并没有远海作战的需求。
船上除了雇佣的中国和葡籍水手,还有两个洋人,带着礼貌的笑,也走过来相陪。
“船不错,火炮也好。”张焘凑近郭大靖,低声耳语,眼中透出的火热,显示出他内心的期待。
郭大靖不动声色,火炮可以,战船的话,他哪有多余的钱?
“船是旧的,还修过,这炮也是旧的。”郭大靖在火炮跟前转了转,观察得很仔细,决定砍砍价。
谢德拉连连点头,说道:“没错,船经历过小规模的战斗,这火炮也不是新的,但也没打过几炮。当然,价格能够商量。”
郭大靖还是没搞清楚谢德拉要卖船是什么意思,有些商业机密也不想让张焘知道,他摸着下巴正琢磨找个借口,张焘已经知机地告辞下船。
这家伙看来是真喜欢这大船哪,郭大靖目送张焘离去,想着他接连使的眼色,不禁苦笑起来。
看过火枪,郭大靖有所猜测,眉头微皱,说道:“这火枪也有旧的,形制还不一致。”
谢德拉不以为意,还带着微笑,和那两个洋人陪着,把郭大靖请到了舱室之中。
这两艘战船,连带着火炮,应该是抢别人的,或者是从海盗手中收的赃物。火枪也是,有澳门炮厂打造的,有抢来的,可能还有从别的地方搜购的。
郭大靖知道现在海洋上有多乱,武装商船比比皆是,海商既做生意,也做海盗,一点也不奇怪。
“这两位是法国商人。”谢德拉给郭大靖做着介绍,“亨利·勒内,弗朗索瓦·马丹。”
法国人?!
郭大靖有了大概的猜测,这是冲着镜子的秘密来的。
历史上,法国人不惜重金,派遣间谍,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威尼斯偷出了几个工匠,从而掌握了镜子的秘密,打破了威尼斯人的垄断。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卖价还真不算贵。法国人臭美,好象还弄了个什么镜厅。
“郭将军掌握着玻璃镜子的秘密,我们十分感兴趣。”亨利·勒内笑着说道:“如果价钱能降一些,我们愿意出资买断。”
谢德拉在旁附和道:“船、火炮、弹药,还有旧的火枪,都可以折价,作为交易的一部分。”
郭大靖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船和枪炮不管是怎么来的,不关他的事。关键是,他需要银子,也需要武器军火。
但只是这些,充其量几万两银子,还远远不够。
汞锡齐镜子的秘密,可是向谢德拉报价百万,尽管降到了七十万,再低的话,他有些难以接受。
要知道,法国人获得秘密后,在欧洲建厂生产制造,赚的可不是几十万、上百万那么少。
就拿这些破烂儿——郭大靖慢慢抬起头,对亨利·勒内说道:“就算能够折价,可顶多也只值几万两银子,离郭某的报价还差之甚远。”
亨利·勒内赶忙说道:“我们还带来了六十万银币,希望郭将军能够理解我们的诚意。”
“银币?”郭大靖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亨利·勒内递过来的银元,在手中仔细端详察看,好奇地问道:“重量是多少,成色呢?”
西班牙银元,自明朝万历年间传入,“大者七钱五分,夷名黄币峙;次三钱六分,夷名突唇:又次钱八分,名罗料厘:小者九分,名黄料厘,俱自佛朗机携来。”
听了谢德拉的解说,郭大靖迅速地估算了一下。
六十万银币,每枚七钱五分,相当于四十五万两银子,再加上船、炮、枪等折价,差不多是五十万两银子。
离自己的最低报价七十万两,还差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
郭大靖犹豫迟疑,一下子能得到这么多现钱,当然让他心动。可这差价,也让他感到肉痛。
谢德拉看出郭大靖颇有意动,赶忙在旁又加码道:“再加三千枝火枪,三十门大炮,年底前运到。”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在下和弗朗索瓦·马丹可以留在此地,交易最后完成再离开。”
要钱不要命,你们歪果仁儿还挺会玩儿,可人能值几个钱?
郭大靖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再加十万银币。”
“五万吧,实在没那么多,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勒内苦着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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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不想再墨叽了,用力挥了下手,说道:“不二话,六万就成交。”
“再加上银镜在欧洲独家销售权。”谢德拉目光灼灼,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盯着谢德拉,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说道:“佣金不给了。”
谢德拉咧嘴笑了起来,显然已有心理准备,法国佬给的好处超过了佣金。
“成交!”亨利·勒内抬起手,与有些不情愿的郭大靖击掌。
舱室内响起了笑声,交易达成,郭大靖其实也不吃亏。知识换成了金钱,几十万两银子,已经能够帮助他完成心目中的大计划。
谢德拉促成了这笔交易,应该是获利不小;法国佬得到了制造镜子的秘密,建厂制造,更是财源滚滚。
所谓各取所需,都达到了目的,尽管不是全部,也没有太多不满意的。
而且,双方还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郭大靖可并不只是有镜子这一个好东西。
西夷正在美洲掠夺,金银有的是;欧洲的王室贵族富豪,奢侈享受的程度,令人瞠目。
“郭将军,这银镜的制作机密,可否容我们些时间,凑够钱再来买。”话不多的弗朗索瓦·马丹突然提出请求,让郭大靖有些愣怔,也很惊喜。
看着老外,郭大靖沉吟着问道:“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海途万里,来往一趟极不容易,还有很多意外。”弗朗索瓦·马丹讲完困难,伸出五根手指,眼见郭大靖皱起眉头,又赶紧收回两根,“三年,最多三年时间。”
郭大靖想了想,勉强点头,说道:“郭某可以等三年,但价格却一分也不会再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弗朗索瓦·马丹喜笑颜开,没口子地答应,“一千万两银子,不会让郭将军少得分毫。”
奸商啊!
郭大靖脸上带笑,心里却很佩服这几个老外的冒险精神。
你以为他们买下秘方,是要自己建厂制造吗,虽然能发大财,却不是最好的手段。
如果是郭大靖,拿到秘方就到欧洲找下家卖了,平白赚上一大笔。
这还没完,拿着品质更好的银镜作展示,用秘方为诱,集资也好,贷款也罢,筹集到丰厚的资金,再回来买秘方,轻松赚上巨额的差价。
启动资金不过是近百万银币,可翻来倒去,能赚上几百万,不过是在海上奔波辛苦了一些。
空手套,中间商!这三个老外应该都算计好了,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发财变成大富翁。
嗯,就是现在这几百万银币,可能也不是他们的,不知道从哪来忽悠来的资金呢!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怎么操作,赚多少钱。郭大靖不想管,也管不着,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真有一千万两,三年之后,应该是正跟建虏纠缠较劲的时候。没错,如果一切顺遂,三年不能平辽,却能使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扭转。
五年平辽?!
袁督师信口胡吹,郭大靖却有些把握,尽管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郭大靖现在却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平辽灭虏的进程往后延。
不管是几年,与建虏的厮杀角逐都不会停止,除非郭大靖不在了。既然不在了,也就不用操心这个世界,不用管历史将走向何方了。
郭大靖请谢德拉等人下船去岸上休息,连带着船上的水手。等船上空了,他费劲巴力地把银币都收进空间,才去招呼人卸下船上的货。
这些银币是郭大靖的私有财产,怎么花他说了算。最理想的,便是作为发行军票的保证金。
光靠在辽东夺取土地,发展农业,固然也能压制,甚至是击败建虏。但要把经济发展起来,能够采购各种各样的物资,平辽灭虏的进程就将大大加快。
郭大靖指挥着卸货,顺便也清点分类。这批火枪有新的、旧的,还有轻有重,虽然都是完好的,但却不好混用。
重火枪有两千八百多枝,轻火枪七百多枝。如果不是急用,郭大靖还真不想收这些破烂。
尽管可以粗略分成轻重两种,但重火枪的口径和形制还是略有差别。
其中有一千五百枝是澳门炮厂生产制造,一千多枝是西班牙人造的,剩下的几百枝竟是暹罗制造。
郭大靖并不是很清楚,葡萄牙人是最早从事雇佣兵行业的民族,从美洲殖民地到非洲、亚洲满世界都有葡萄牙人在为金钱打仗。
正德六年,葡萄牙人来到暹罗,成为最早到达暹罗的欧洲人。他们不仅进入了暹罗国王的军队,成为国王的雇佣兵,而且教授暹罗人使用和制造火器,使暹罗成为亚洲较早使用和制造火器的国家。
暹罗同缅甸东吁王国进行战争时,葡萄牙雇佣兵参加了战斗。不过,缅甸王国也曾用葡萄牙雇佣兵和世仇暹罗作战。
什么乱七八糟的,郭大靖直翻眼睛,这帮老外四下划拉,都特么地送到老子这来了。
给毛文龙的两千枝重火枪不好形制不一,郭大靖盘算着从自家的部队中替换出一千枝,就用西班牙人的火枪,并集中在一支部队中,以便枪弹统一。
金州两个协驻守,郭大靖也不好厚此薄彼,李维鸾的部队也是要分配轻重火枪的。就先给一千枝重火枪,五百枝轻火枪,剩下的都是郭大靖所部的。
这样一算,郭大靖所部就有一千三百多枝重火枪,一千多枝轻火枪。多也是郭大靖自己花的钱,李维鸾只有感激,挑不出毛病。
这都是钱哪,尽管有所折价,郭大靖还是苦笑着叹了口气,自己这般视钱财如粪土,大公无私……
“大靖。”张焘的呼唤,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没想到张焘竟然没有走远,就在码头附近看着大船眼馋心急。
郭大靖笑了笑,迈步迎上去,拱了拱手,说道:“老张啊,你还等在这里,怕是要失望啦!”
果然,张焘的脸垮了下来,但也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财力有限,某岂不知你的难处?算啦,这大船适于远海,对东江镇的作用有限。”
郭大靖立刻面露惊异,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可上了洋鬼子的当了。且稍待,我去找他们,这船不买了,退货。”
张焘眨巴眨巴眼睛,才明白郭大靖话中的意思,赶忙伸手拉住,惊喜道:“船买下啦?”
郭大靖装傻充愣,点了点头,说道:“张兄既喜欢,那就买下呗!”
“好,好啊!”张焘哈哈笑着,说道:“那你为何说某要失望?”
郭大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从每艘船上卸下十门火炮加强南关防线,难道不让张兄失望?”
张焘喜不自胜,也看出郭大靖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笑道:“算我欠你的。日后但有用到水师之处,尽管开口,某和水师定然全力以赴。”
郭大靖收起玩笑,拱手致谢,又开口问道:“金州组建水师,谁来统领,毛帅可定下来了?”
张焘摇了摇头,说道:“还未接到命令,可你也尽管放心,不会派没有能力,又不听调遣的将领。”
郭大靖希望是张焘,张焘也希望自己能留在金州,但这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只好等毛文龙权衡决定。
和张焘又聊了几句,郭大靖才告辞而去,带着亲兵纵马直奔旅顺堡。
第二百二十四章 答应给你条腿,言出必行
而此时,毛文龙正在旅顺堡内,与陈继盛谈论着公务。
朝廷终于恢复了粮饷,从去年八月崇祯登基,到今年二月,共是七个月断饷。如果不是郭大靖全力筹措,东江镇便要重现历史上饿殍遍地的惨景。
从断饷开始,毛文龙便不断上疏向朝廷催饷,却如石沉大海,全无回音。又急又怒的毛文龙,在奏疏中的措辞在皇帝看来,颇有些不逊。
现在恢复粮饷了,本来是好事,但却又让毛文龙感到糟心和愤怒。
天启七年,木匠皇帝因东江镇援朝,在宁锦之战中牵制有功,本已将军饷提到一两四,与关宁军相同。
但朝廷此次恢复粮饷,却把天启帝给涨的军饷又恢复到了原来水平,也就是每月银0.7两米一斛,按照额兵三万六千发放。
要知道,天启年间,虽然东江镇额兵屡有变化,但朝廷是按十五万发的。因为东江镇不仅有兵,还有百姓,僻处海外,也需要朝廷供养。
但崇祯皇帝却不仅裁饷,还严格按照额兵三万六千发放,并不考虑东江镇百姓的死活。
“每年三十万两银子,根本不够养军。”毛文龙紧皱着眉头,忿忿地说道:“关宁军又有何战功,东江镇饷银竟只有其半数?”
陈继盛也很气愤,但还是压着火气,思索着说道:“从时间上看,朝廷的裁饷决定是在收复金州之前。若是得知金州大捷,或许会有所改变。”
毛文龙拍了拍桌案上的奏疏,说道:“本帅也是这样想的。奏疏已经写好,本帅要向朝廷,向万岁申辩,反对裁饷。”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委婉地劝道:“大帅,怒而上疏,似为不妥。待心绪平和,再写奏疏不迟。”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事不宜迟。若迁延时日,已成定议,再难更改。”
陈继盛无奈,知道盛怒之下难免言辞失当,很容易触怒皇帝,或者是招致文官的攻讦。但毛文龙的脾气便是如此,他也不好深说。
为了缓和毛文龙的怨忿,先把话题岔开,陈继盛便说到了郭大靖所提议的发行军票的事情。
“军票和宋朝的宝钞,应是一样的。”毛文龙陷入长长的思索,好半晌才说道:“兹事体大,需要谨慎从事。”
“大靖既有想法,应该是反复考虑,有些信心的。这样,你们以后再慢慢商议,把章程都拟出来,再报到本帅那里。”
发行军票有利有弊,毛文龙还是知道些的,尽管不是很精通。但话风松动,也与朝廷裁饷有关。
一年三十万军饷确实不够花用,二十余万军民,还不断有剃头辽民逃来,粮食都很紧张,还有穿的用的吧!
况且,军队的武器装备需要维护打造,阵亡者要抚恤,伤残者要恩养。什么都不管不顾,这人心就散了。
就算稍后还有赏功银,可这也不是毛文龙能够全部占用的。有功部队你不发放,怎么维持军心士气?
金州是收复了,可要看到收益,还要等到秋收之后。
陈继盛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大帅要撮合大靖和藤野英的亲事,倒是顺利得很。男有情,女有意,一说就成。”
毛文龙笑了笑,心情稍有舒缓,说道:“既如此,趁本帅未离金州,便把这亲事给他们办了吧!”
陈继盛说道:“我问过大靖的意思,他不想大办,只随便找个房子,找几个亲近的袍泽喝顿喜酒,就可以了。”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既是如此,便按他的意思办。房子嘛,就在旅顺堡内找一处。派人通知他们,尽快赶来吧!”
“大靖已去了港口码头,林家的船队到了。”陈继盛说道:“在路上碰到了,估计很快就要前来拜见大帅。”
毛文龙有些惊喜,但随即又苦笑,说道:“林家倒是慷慨,可东江镇也不能亏欠太多,让大靖那边难做。”
正说着,有亲兵来报,郭大靖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毛文龙把桌案上的文件收了收,说道:“把这些事情也跟他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毛文龙虽然抱有希望,但却不大。
不大一会儿,郭大靖进到屋内,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毛文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刚刚还说到你的亲事,本帅都交给陈副帅去办,你就来了。”
郭大靖赧然一笑,说道:“不过是纳妾小事,这个时候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倒让大帅和陈副帅费心操办。”
“也不大肆操办,也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毛文龙说道:“早有子嗣,你也对得起郭家的列祖列宗。”
郭大靖再次致谢,才在椅中坐下,躬身禀道:“林家船队此次运来了万石米,二十余万斤闽粤精铁,十余万斤棉花,四万匹棉布……”
毛文龙和陈继盛互视一眼,既有惊喜,又有几分诧异。他们并不知道郭大靖与林家的合作,还以为林家又慷慨解囊,义助东江。
郭大靖报完数量,又补充道:“林家感谢东江镇提供帮助,打通了与倭国海贸的路子,还专门供应了参貂等辽东特产,这些物资只收成本价,约为一万五千两银子。”
“一万五千两银子,东江镇还拿得出。”毛文龙稍微松了口气,说道:“比从山东购买还便宜许多,你替本帅谢谢林家的义助。”
郭大靖躬身说道:“便是这一万五千银子,林家也不要马上支付。金州既然光复,林家要建立商栈,还请东江镇提供方便。”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这又是看在和你的交情,你和陈副帅商量着办吧,尽力给予优惠和帮助便是。”
陈继盛也点头应承,说道:“大靖自管去谈,占土地建商栈做生意,总不外乎是这些。”
郭大靖又开口禀报道:“壕镜的西夷和林家船队一起前来,运来了火炮火枪,总共是……”
毛文龙和陈继盛的眼睛亮了,有这一大批武器装备,不仅金州能够稳固,整个东江镇的战力都能提升一大截。
但是,这需要多少钱,饷银才到了一个月的,难道要都花出去?
郭大靖早就想好了理由,说道:“末将与葡人早有约定,所购军火物资分期付款。此批武器装备共值三万一千两,需付一半。一年内再付另一半,需加利息三百两。”
这是算计着毛文龙手里的钱财,才确定下来的。既能拿得出来,又不是太过苛刻,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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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有不少旧的火炮火枪,还说得过去。如果全是新的,肯定不止这个价钱。
果然,毛文龙松了口气。就算赏功银未到,也足够支付了。
人人都有秘密,毛文龙知道事情恐怕不象郭大靖讲的这么简单轻松。林家是义商,西夷唯利是图,也慷慨大方,他可不信。
但毛文龙知道什么该追根究底,什么时候装糊涂才是高明之举。
火炮、火枪都有了,价钱也公道,甚至还比计划省了不少。要说郭大靖与林家和西夷有什么秘密的交易,只要不损害东江镇的利益,他不想细问。
就象皮岛本部在做生意,各岛多少也有买卖。都在千方百计地筹集饷粮,渡过难关。只要不通敌,便不必公开,更不必上报,享有一定的自由。
而要说经营和行商,郭大靖显然是做得最好的。从广鹿岛的情况,以及他有余力周济整个东江镇,便能看出来。
可尽管如此,毛文龙却从没有主动伸手,向郭大靖索要利润,或是上报详细的商贸往来。
在这一点上,毛文龙与郭大靖的性格倒是比较相似。目的达到就好,至于详细的过程,不去斤斤计较,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
显然,就凭郭大靖对建虏的狠劲,肯定不会有通敌的事情。对朝廷,郭大靖似乎也没什么好感,还敲了太监赵光一笔银子。
自己攒点家财,人之常情,不苛待军民,不贪污军饷,毛文龙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你又立一大功,本帅都不知道该如何赏你谢你。”毛文龙感慨地说道:“南关防线已基本完成,本帅离开金州前,便把你的亲事给办了。”
“还有你提议的军票,与陈副帅好好商议,若觉得时机成熟,可少量发行,先做下实验。”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先试行最是稳妥,末将以为可先把给军民发的米粮进行折算,换成军票。如果袍泽们不加反对,俸禄也可改成军票。数量呢,暂发行十万。”
“你们商议着办吧!”毛文龙心情不错,索性把权力再次下放,说道:“金州的经营,本帅不多管。”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面色肃正起来,说道:“朝廷恢复了粮饷,却是半饷,且按额兵三万六千发放。”
郭大靖皱起了眉头,说道:“欠的数月粮饷呢,是一并补发,还是分期。”
陈继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补发。”
郭大靖不掩失望,朝廷和皇帝怎么想的,就这么赖掉了几个月的粮饷,连个说法都没有。
还,还裁了饷,都是瞎子嘛,看不到这一年多东江镇的战绩?关宁军那帮守城之犬,凭什么就是全饷?
也就是说,毛文龙只拿到了三月份的粮饷,只有两万五千两银子。刨去购买火炮火枪的钱,只剩下七八千两。
关键是把钱花了,就等于不发饷。苦捱了几个月的军民,除了能吃上饭,并没有丝毫的改善。
而朝廷断绝粮饷期间,毛文龙也派人去山东购粮,估计有点家底。现在嘛,应该是花得差不多了。
屋内安静下来,毛文龙垂下眼帘,陈继盛轻抚额头,郭大靖眨巴眼睛,都在思索。
郭大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大帅,陈副帅,用军票代饷如何?如果担心军民不认,末将可以向林家贷款,作为保证金,让军民们安心。”
毛文龙的意思就是扣下军饷,只发粮食,以前就这么干过。以军票代饷,固然比强扣要好不少,可到底还是要兑换的。
郭大靖继续解释道:“末将觉得欠债经营也比无钱硬撑要好,把兑换期定为半年或一年,咱们就能松口气。到期后,依然是每月发行,每月兑换,债背个十年八年也无妨。”
“这个——好象可行。”毛文龙眼睛亮了起来,背债又没利息,缓冲个半年一年,还积攒不出要兑换的银子?
陈继盛也听明白了,寅吃卯粮嘛!
主要是争取到半年或一年的缓冲,然后就是还了借,借了还,始终是负债,但却是无息债务,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也还是那么多。
“这个办法好。”陈继盛用力点头,率先表示赞同,说道:“关键是粮食充足一些,军票发行出去,便能回收不少。再加上别的花销,到期兑换,也就没那么多了。”
“粮食也能限量购买,每家有多少人口,够吃就行,不能屯积。”郭大靖说道:“我去和林家商谈,把所有商货都包了,改成官营零售。”
毛文龙颌首道:“如此,又能回收军票,又能有薄利可赚。好,就这么办了。咱们召集人手,好好商议一下,把章程定下来。”
军票虽然是纸,可作为信用货币,只要能买到东西,到期能兑换,就不怕信用破产,变成废纸。
按照郭大靖的后世思维,军票是内部流通的货币,金银则相当于外汇,可以从外购买所需物资。
反正是僻处海外,与内地阻隔严重,东江军民要用到金银的时候也很少。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分期发行二十万两的军票,一年后可以兑换。
按照朝廷发放的军饷,东江镇一年能拿到三十万两,每月两万五千。一年后,首期兑换最多也就是五万两,这还没算上一年内收回的数量。
说白了,一年后每个月只要有五万现银,就能够把这个借了还、再借再还的循环模式维持下去。
“本帅会向朝廷不断上疏,争取到与关宁军相同的待遇。”毛文龙虽然心情畅快起来,但对发放半饷、厚此薄彼依然耿耿于怀。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恐怕朝廷和皇帝却不吃这一套,只会嫌你烦,越发地厌弃。
郭大靖是这样想,可又觉得光吃哑巴亏也不是个办法。
“大帅,向朝廷诉苦争取没有问题。”郭大靖摸着下巴劝谏道:“可这措辞还是要委婉、客气一些,免得被文官攻讦目无万岁,出口不逊。”
毛文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只是随意表态,还是真的听进去了。
话说到就行了,郭大靖不想教毛文龙怎么做。见没有别的事情,便起身告退。
没有忙着成亲的事情,郭大靖又去找了林天生,和他对好了说辞,也说了发行军票的事情。
林天生思索良久,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缺钱的问题,郭大靖也不是来向他借贷资金的。
“到了兑换的时候,根本用不了五万银子,我估算的话,三万就足够了。”林天生看着郭大靖,颇为自信地说道:“三弟能想出这招儿,真是奇才。可惜,你是将军,没有从商。”
郭大靖当然知道用不了五万,但具体会有多少,他也不好估算。
“兄长既说三万,那我的信心就更足了。”郭大靖笑着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在金州和皮岛等地的零售业务,就要全部掌握在驻军手里了。”
林天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林家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和人手在东江镇各地设立商铺,只要采购的商货不亏本,就没有问题。”
加价是肯定的,但林家也不指望那点商货赚钱,能合上进货和运费,就算给郭大靖的义务支持了。
除了林家的采购,最近的就是山东,天津也可以。郭大靖认为把商货全部掌握在官家手中也好,至少会为了人心稳定,而不会哄抬物价。
其实,商铺能赚多少,并不是太过重要。主要是让军民手中的军票有花出去的渠道,让人们心中逐渐形成军票与银子没啥两样儿的印象。
在初期,也就是今年,粮食和食盐肯定是最大宗的消费品。秋收后,享受到优惠政策并勤劳肯干的人家,应该会积存下余粮,或者说是手中能有些余钱。
象酒、肉、酱、醋等日常用品,以及锹、镐、锄等生产工具,也将在年底或明年年初,有比较大的销量。
从糊口到温饱,从吃饱到吃好,总会有一个过程。商业也是如此,要促进东江军民的消费,绝不是只发行军票就能解决的。
可为什么要促进消费呢,原来军户模式的配给制不好吗?
这就要归咎到朝廷和崇祯皇帝了,不拖欠粮饷,不裁饷,关心下东江军民的生存状况,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往小里说,发行军票是解决欠饷裁饷;往大里讲,却是在逐渐摆脱朝廷的一个举措。
首先是粮食的自给自足,这是收复金州的根本目标;其次则是在军饷上借助军票的发行,形成内部的循环,减少对朝廷的依赖。
第二百二十五章 供销站,辣椒
朝廷靠不住,崇祯不靠谱,且刻薄寡恩、冷血无情。
正因为郭大靖对历史发展的轨迹清楚了解,才会有这种种的举措。当然,东江镇也会在他的推动下,越来越有着拥兵自雄的军阀倾向。
但对郭大靖来说,平辽灭虏是最重要的目标,别的都可以先放到一边。
这是对整个华夏陆沉、遍地腥膻的痛悟,他拼尽全力,也要防止历史走向那无比惨痛的一幕。
当然,没人知道郭大靖想得这么长远,毛文龙、陈继盛如此,林天生等人也是一样。
“商场如战场,其实也大同小异。”郭大靖淡淡地笑着,说道:“商人赚的是银子,东江镇要的是辽东土地,同样是利益使然。”
土地就是财富,别人或许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但郭大靖却要以此为根基,并充分发掘,使其成为平辽灭虏的动力所在。
林天生拱了拱手,由衷地钦佩道:“与我等眼中只有黄白之物的商贾相比,兄弟胸怀大志,必然能够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没兴趣。”郭大靖呵呵一笑,倒没说假话,他要的更多,却不是那种虚名。
“陈副帅坐镇金州,应该是偏向于政务,你日后要多与他打交道。”郭大靖不想多做解释,说道:“小弟要忙于军事,恐怕要有所怠慢。”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有兄弟牵线搭桥,一切无虞。陈副帅也是忠厚长者,倒也不用多虑。”
“水师游击张焘与小弟关系甚好,改日约其饮酒,关系再熟悉一些,日后可能会用到。”郭大靖继续说道:“西夷卖的那两艘大船,便给了他。如果需要护航,倒也合适。”
林天生笑着颌首,说道:“没想到兄弟有这般气魄,那大海船我也看着眼热,且待生意做大了,便会添置。”
郭大靖倒不想太过插手林家的生意,该帮的也帮了,该提醒的也说了。虽说是结拜兄弟,可也是合作伙伴,各人有各人的利益考量。
事情已经说完了,郭大靖邀请林天生参加三天后在旅顺堡的成亲仪式,正好也与东江众将来个脸熟。
“喜事,大喜事啊!”林天生哈哈笑着,看起来是真的为兄弟高兴,“这喜酒一定得喝。”
郭大靖致谢过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暖暖的春风吹在脸上,原野上出现了更多的绿色,茁壮的野草历经寒冬,又顽强地萌发。
事情正在按自己的计划发展,收复金州、大规模种植、购军火、发军票……甚至是成亲,都顺遂得令郭大靖感到舒心畅快。
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光环笼罩,难道这就是位面之子的幸运爆棚……
郭大靖情不自禁地有些发飘,觉得平辽灭虏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以辽东为基地,再席卷天下,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或许,不到十年,自己就是这国家的主人,唯我独尊、君临天下。
郭大靖摇着马鞭,正志得意满地想象着自己将来的耀煌,前方出现的几个百姓让他放慢了马速。
那是几个耕种的百姓,正在播种着黑麦和土豆。看见有军官带着亲兵骑马而来,离大路较近的都停下活计,躬身施礼。
郭大靖含笑点头,并挥手示意。没有什么架子,一直是他的优点,也是他一直禀持的行事风格。
一个百姓拄着拐杖,在松软的土地费力地前进,在路边施礼,抬起头大声道:“郭将军,可还认得小的?”
郭大靖勒住马头,仔细端详着这个大胡子,突然啊了一声,翻身下马,叫道:“是你,我给你治的伤腿。”
大胡子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多亏郭将军,才救了小的一命。”
郭大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胡子瘦得厉害,越发显出一副大骨架,那大眼睛也更加明显,他颇为感慨,也颇为惭愧。
“朝鲜一别,忙来忙去,竟然忘了去看你。还有,我说过给你做个假腿,不耽误你走路,也言而无信了。”
大胡子却不在意,也不是来责怪郭大靖说话不算的,笑着说道:“郭将军忙着打仗,后来又去了广鹿岛,哪有时间。我这有拐杖,走路也是一样的。”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那可大不一样。”略微想了一下,他抬头望向远处的一个村庄,问道:“你在那个村子居住?”
大胡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刚搬来没多久。金州好啊,这么多的田地,听说这个黑麦和土豆一亩能打上千斤,俺们以后就不愁饿肚子了。”
“那便去你家坐一坐。”郭大靖让亲兵腾出一匹战马,说道:“顺便把假腿给你做出来,省得我这一忙,又给忘了。”
大胡子推辞着,在郭大靖的执拗下,才被亲兵扶上战马,一起赶去了村子。
村庄的房屋都是依着原来的框架修缮的,虽然有些马虎,但遮风挡雨是没有问题。等春耕结束,百姓们也有时间,再自己好好修盖便是。
大胡子路上报了姓名,姓沈,名大龙。家中有老母、妻子和幼弟,因伤致残后,便退役归家,靠着那点抚恤勉强度日。
朝廷断绝粮饷,要不是郭大靖筹措接济,象沈大龙这样的辽民百姓,肯定是熬不过来,全家都得成饿殍。
来到沈大龙家中,看到家徒四壁的样子,郭大靖不禁心酸难过。
为国征战,与建虏拼命厮杀,伤残后竟然沦到这般境地,实在是令人既难过又忿恨。
这不能怪毛文龙,但朝廷诸公,还有皇帝,他们良心何在?是了,他们要有良心,也不会有灾民作乱,为一口吃的揭竿而起了。
“不必客气,也不用张罗,我在屋里做假腿,你们在院里等上片刻。”
郭大靖安慰着局促得手脚没处放的沈大龙的母亲和妻子,和蔼地点着头,从院里柴禾堆里拿了截树干,便进屋关上了门。
老妇人的脸象干树皮,沈大龙的妻子也瘦弱,肯定是长期吃不饱的缘故,且都衣衫单薄破烂。
象沈大龙这样的战士,浴血作战,为了什么,难道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郭大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把树干收入空间,微闭眼睛,意识沉入空间,开始制作假腿。
空间内,树干象豆腐般被迅速切削成形,并挖出了接受腔,钻上眼,空上了皮带。
郭大靖做不出膝、踝关节,吴大龙安上假腿后,走路肯定会显得生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哔嘀阁
他做得相当认真,期间又让吴大龙进来试了两次,进行了仔细的修整,才算最后完成。
沈大龙戴上了假肢,开始还有些歪扭不适应,但很快就提起了拐杖,在院内迈起了生硬的步伐。
“高矮可合适?”郭大靖在旁微笑地看着,询问着:“腿上的皮肉磨不磨?”
沈大龙咧着嘴,笑得开心畅快,甚至顾不上回答郭大靖的问话。
他的老母亲和妻子都充满惊喜地看着,儿子或丈夫一下子能甩开拐杖走路了,还很少有地开心大笑,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苦点累点都没关系,全家人能在一起,安心舒心地活着就好。
“多谢郭大人。”沈大龙一脚高一脚低地生硬地走到郭大靖跟前,激动地就要跪下拜谢,被郭大靖一把拉住。
“或许还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你自己慢慢修整。”
郭大靖拍了拍沈大龙的手臂,说道:“屋里我留了些东西,是对你拼死杀敌的些许补偿。军务要紧,我这就要走了。”
“金州很快就要成立退役军人的管理部门,把所有的退役军人都造册登记,会尽量让你们衣食无忧,绝不能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郭大靖的表情有些沉重,再次用力拍了拍沈大龙的手臂,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院子,接过亲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沈大龙腿脚不便,追出院子,却只看到几骑的背影,不连得连连摇头叹气,埋怨着身旁的妻子,“你瞧你,连碗热水也没让郭将军喝上。”
妻子低眉顺眼,也不辩解,却看着丈夫手中的拐杖,微抿嘴角,难掩几分喜意。
“大龙,杏儿,你们快来看哪!”老母亲在院子里叫着,声音有些急切。
沈大龙和妻子赶忙进院,被母亲急着招呼进屋,看着窗下的东西,一时都愣住了。
一袋米,几十斤马肉,一匹棉布,布上还有一锭银子。
“郭将军留下的?!”沈大龙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没见他拿东西进来呀?”
妻子心细,指着窗子说道:“肯定是郭将军偷偷吩咐,他的手下从窗子递进来的。他好象跟你说了,在屋里留了东西作补偿。你光顾着高兴,也没细听。”
“是啦,是啦!”沈大龙连连点头,似乎想了起来,说道:“他说我拼命杀敌,还说了些许补偿的话。”
“好人哪,真是好人。”老母亲用颤抖的手捧起了银子,老眼似有泪光闪动,“人家都是将军了,还记得给你做假腿的事情,一点不拖拉,也不嫌乎咱这屋里又脏又乱……“
妻子抚着棉布,脸上露出喜色,心说:这好象是松江的好棉布,足够给全家都做身衣服,再不用露着肉儿抛头露面地寒碜了。
“郭将军当然是好人。”沈大龙大声说着,伸手抓起马肉,“要不是他,俺这命早就没了。把这肉煮了,咱们好好活着,要让郭将军放心,别老惦记着。”
妻子收回手,痛快地答应着,抱着马肉去了灶间。
“俺去田里,把地种完再回来吃饭。”沈大龙转身向外走,却在门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春风还是暖的,吹在脸上的感觉也令人舒惬,但郭大靖已经没有了意气风发,脸上更是显出几分沉重之色。
还要兼济天下、唯我独尊呢,连眼皮底下的军民都没照顾好。象沈大龙这样的,只是一两个人嘛,绝对不是。
在广鹿岛,郭大靖已经对伤残退役军人有优惠政策,给予特殊的照顾。但整个东江镇呢,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是装作看不见。
从广鹿岛到金州,再从金州到东江镇,任重而道远,自己不能松懈,不能自满。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郭大靖回到旅顺堡便去拜见了毛文龙,先说了好消息,林家明年愿意借出十万银子,以应付军票的兑付。
“好啊,心里这就有底了。”毛文龙很是高兴,后顾之忧没了,一下子就等于多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尽管是纸的。
郭大靖随口附和了两句,便把自己路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声音相当沉重。
毛文龙也收起了笑容,显出痛惜之色,微微颌首道:“本帅想起来了,在皮岛视察伤兵营时,见过这个沈大龙,还与他说过话。”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自责道:“皆是本帅无能,累及东江镇的军民。”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大帅已经尽力,维持住东江镇的军心民气,这一点,谁也做不到。”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末将在广鹿岛量力而行,给退役军人和军属定了些优待措施。相比于平民百姓,增加的也不多,但却能让军人挺直腰杆。现在要发行军票,林家又运来了粮食,末将以为可在金州试行。”
毛文龙说道:“你在广鹿岛的各项举措,本帅多少也有耳闻。不仅是在金州,在整个东江镇推行对军人及眷顾的优待,本帅也早有此意。”
郭大靖赶忙把广鹿岛的优待政策大致地讲了一遍,又补充了一些新的想法,“大帅,待末将把章程呈上来,您看着合适,再颁布实施。”
毛文龙痛快地答应下来,还不忘嘱咐道:“正象你说的,要量力而行。既然要颁布实施,就要保证长远。否则,还不如不添这个麻烦。”
郭大靖连声应承,起身告退。
毛文龙的担心,他当然理解。好处要给,但不能一下子就给到最高。甚至于,不能坚持长久的话,还不如不搞。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说白了,涨工资都高兴,降薪就肯定有怨言。享受到优待政策的好处,再给拿掉,落差就会生出怨忿。
望着郭大靖离去的背影,毛文龙若有所思,好半晌才捋须微笑,有欣慰,也有轻松。
赶在他没离开金州之前,把这些事情都确定下来,显示的是郭大靖的忠诚。以公心为上,不考虑个人的声望和得失。
道理明摆着,给军人军属优待,就是邀买人心,增加声望。这个好机会,郭大靖似乎看不到,全部交给了毛文龙。
要知道,郭大靖虽然不是金州的主帅,对自己的一协人马却有着相当大的权力。
如果只给自己的麾下将兵及眷属好处,也在情理之中,别人说不出什么。哪个将领没有亲信手下,不想着施恩收揽呢!
但郭大靖没有这么做,而是通过毛文龙推行全军。这固然是正常的程序,可也能看出郭大靖的为人。
毛文龙认为郭大靖的心机不深,就是他的脾气禀性。可郭大靖却并非如此,只是不屑于在这些小地方多耍心眼儿。
他着眼的既不是金州,也不是东江镇,而是胸怀天下。目标太过远大,些许的小事又何必去计较?
况且,耍心眼、弄心机,只能让毛文龙产生戒心,不利于郭大靖推行自己的计划。
章程很快就拟好,呈给毛文龙。毛文龙稍作修改后,便向整个东江镇的军民颁布通告,并马上落实实施。
军票发行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进行,东江镇本就有印刷设备,有雕版工匠。
尽管设备简陋,工匠的水平也不高,但在内部发行使用的军票并不需要太过精细讲究。
军票最大面额是一两,最小是文,大小有明显差别,也都印有发行的日期。至于防伪,就加盖东江镇的红印。
给军民发多少军票,也要经过换算,以粮食价格为基准,保证军民用军票能购买到足够的吃食,并比以前的标准,略有提高。
村镇的户籍编制统计开始加快进行,只有掌握准确的户数、人口,各项政策措施才能公正公平地落实下去。
军人、军属、退役军人单列户籍,享受刚刚颁布实施的优抚政策…….
坐镇金州的陈继盛成了最忙碌的人,尽管临时招集了军人、百姓中识文断字会算术的帮忙,依然暴露出了东江镇政务管理人员的匮乏。
没办法,当时的教育水平普遍低下。能写自己名字的百姓,都很少很少,更不用提更高的文化程度了。
就在这忙忙碌碌的气氛中,收到书信的藤野正父女来到了旅顺堡,住进了安排好的房屋。
按照规划,旅顺堡以后将只驻军,不住家眷。太平沟的办公场所及住宅区正在紧张修建,最多一个月,堡内的闲杂人员都将搬出去。
如果南关防线挡不住建虏,那金州的军民就是灭顶之灾,只守住旅顺堡也没有意义。
所以,对于搬出旅顺堡,即便有人不愿意,也不会公开反对,显得自己胆小如鼠,对金州的防御没有信心。
第二百二十四章 答应给你条腿,言出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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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卖的是诗词和情怀
得到消息,郭大靖便抽空来了一趟,把具体的安排告诉藤野父女,让他们理解,并做好准备。
“这个时候大操大办本就不合适。”藤野正对此倒是很大度,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你和阿英商量好就成,我图个省心,不管了。”
郭大靖把藤野正送到门外,回屋坐进椅中,活动着脖子,说道:“忙死了,比打仗都累人。”
藤野英走过去,给郭大靖拿捏着肩膀,柔声说道:“毛帅和陈副帅作媒主婚,已经是想不到的抬举,我没什么可挑的,就照你说的办吧!”
郭大靖轻轻抚着姑娘的手,调侃着笑道:“简单点也好,省得把人折腾得没办气进洞房,是吧?”
藤野英却不象阿秀那么娇羞,咯咯笑着贴上来,还吧唧亲了郭大靖一口。
这亏不能吃,郭大靖手上用力,顺势把藤野英抱进了怀里,在姑娘的脸上、嘴上亲了好几口。
藤野英乖巧地偎在郭大靖怀里,很久了,很久没有这么亲近了。以后再没有障碍,没有顾忌,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阿秀已经托人带了话,在哪里住听我的。”郭大靖手不老实,在姑娘身上捏捏摸摸,开口询问道:“你呢,有什么想法?”
藤野英被摸得痒痒的,有些害羞,但心里却是美美的,柔声道:“我也听你的。”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金州现在分成两个大区,分别是旅顺口和三山海口。主力部队将在南关设防,三山海口离得要近一些。”
大连市的开发很早,汉初,杳氏县(今大连、旅顺、金州一带地方)属辽东郡所管辖十八县之一。唐初,这里称“三山浦”。唐中期改称“青泥浦”。
明清以来始称“青泥洼”,而海口则称“青泥海”,亦有仍称“三山海口”或“金州海口”的。
“那就在三山海口,你回家探望休息也方便。”藤野英想都不想,便说出了心里所想。
旅大金,在后世应该是分成这三个大区,现在只能设成两个大区。
旅顺口区是大后方,挨近港口,驻兵不多;三山海口区,以军队眷属居多,百姓也要安排可靠的老辽民。
同样的,以郭大靖的谨慎,不会不考虑后路。在三山海口区,也就是在大连湾,也要开港口,也就是后世的大连港。
通过水师控制大连湾,不仅避免了南关防线东面被建虏蹈冰绕袭的危险,还有再次抄袭建虏后路的可能。
只要建虏敢于深入辽东半岛的南端狭窄部,就不得不顾忌东江军的海上抄袭。
况且,复州、盖州的无人区,本来是防范东江军登岸袭扰的,现在却同样增加了建虏南下攻打金州的困难。
与收复金州时的设想和计划比较类似,在南关防线构筑完成,卑沙城修缮结束后,郭大靖还真的希望建虏能再来攻打。
在还不具备与建虏野战厮杀的阶段,倚坚防守,再伺机反击,不失为一种聪明有效的作战策略。
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每一次胜利,都是对军心士气的鼓舞,将给东江军带来心理上的强化,为下一阶段的野战争锋打下基础。
况且,建虏最可能的进攻时间应该是在秋后,最佳则是在冬季的河流冰封之时。
而到了那个时候,金州守军在武器装备上又将得到提质升级,将给来犯的建虏沉重打击。
阿秀是嫁夫随夫,藤野英也是想离丈夫越近越好,相聚的时候越多越高兴。
“三山海口将是海滨城镇,风景很美,在岛上住习惯了,在那里也有相似的感觉,能很快适应。”
“除了要建起城镇,还有工坊区,有些新装备,我也能就近指导,方便打造。”
郭大靖娓娓述说着,咸猪手在姑娘身上的沟壑间游走,两人贴得很紧,气息相融,都有些动情难禁。
“小姐,小姐——”突然响起的呼唤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也浇熄了两人的情动。
藤野英象受惊的兔子从郭大靖怀中跳起,匆忙整理了下衣裳,脸上还泛着绯红,却强装镇静,对着小跑进来的阿巧问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阿巧赶忙垂下头,禀报道:“小姐,来了好多人,还抬着桌椅和箱笼。为首的是李夫人,李维鸾大人的夫人。”
郭大靖干咳一声,站起身,对藤野英说道:“是来为后天的亲事作准备的,你去好生迎客吧!”
住在旅顺堡内的只有李维鸾、尚可义等军官的眷属,知道郭大靖成亲,便让家中女眷赶来帮忙。
郭大靖承这份情,日后定有回报。他也没特别通知,连刘兴祚和刘奇士都不知道。他们正在金州卫城暂时驻扎训练,与卑沙城呼应。
成亲之后,派人送去两坛喜酒也就是了。本就不是大操大办,通知一个,其他人也就知道了,不来不好,要来路不算近,耽搁军务。
除了阿巧,藤野英还带了几个女医护员,帮着她忙活忙活,也不是太过繁琐劳累,还不显得人少冷清。
趁着没人,郭大靖在屋内又放了些东西,比如绸缎布匹之类的,才出了宅院,又去忙公务了。
大半个金州,从上到下,都在紧张的忙碌。不管是对高层,还是底层的军民百姓,都在熟悉着工作。
新作物的种植,新的分配制,以及将要发到手中的军票,老百姓都是陌生的,但又都是兴奋和喜悦的,并充满了憧憬和希望的。
“俺要谷子、白菜、萝卜、茄子种子……”
“俺要苘麻、萝卜、豆角、芝麻种子……”
“俺要倭瓜、白菜、菠菜、花生种子……”
村公所内,人声嘈杂,一个个百姓领到种子,兴高采烈地离去。
官家强制种植的土豆、黑麦、玉米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土地,以及自己垦荒的边边角角、院落地头、坡地洼地,便是自己作主,想种啥都行了。
至于苜蓿、豆子等相关养马的草料,则在军屯的田地中种植,与老百姓的关系不大。
从山东采购,还有林家帮着搜集,各种作物蔬菜的种子品类很齐全,但一家只限领四种。
第一年主要是安定保险,老百姓主要是盯着吃,基本上都选粮食蔬菜,还是比较熟悉,种下去有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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苘麻适合东北种植,也能编绳织衣,但纤维不如苎麻,麻布的品质自然也差不了不少。但对要求不高的百姓来说,作夏衣来穿,还是不错的。
沈大龙兴冲冲地回到家里,马上就在院里忙活起来。地方不算大,但老百姓不舍得浪费土地,哪怕只有炕头大小,也都要利用上。
“这点小活儿不用你干。”妻子擦着手走出来,抢过沈大龙手中的小锄。
沈大龙嘿嘿笑着,把种子递给妻子,说道:“这是豆角和菠菜,在院子里种一些,吃起来方便。下午俺去地里,把倭瓜和萝卜种上。”
妻子笑着应承,熟练地刨坑播种。
沈大龙闲不住,迈着假腿,笃笃笃地走在院子里,拿了些树枝木头,把院子的篱笆墙全部弄好。
“在村公所,听说要给退役军人和家属更多的优待政策。”沈大龙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和妻子说着话,“至少,吃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妻子说道:“那赶情是好。要是风调雨顺的话,秋收之后,咱们应该也不愁吃喝。”
退役军人和军属的田地是免赋税的,今年暂时定在每人五亩,明年可能还会增加,收多少全归自己。
按照土豆和黑麦的产量,沈大龙家有二十亩地的收成,确实足够一家人嚼裹了。
“要是真象别人说的那么高产量,那肯定是吃不了的吃。”沈大龙还有些疑虑,说得并不是那么确定。
妻子倒是更有信心,笑着说道:“是真的,俺听赵家嫂子讲了,在鹿岛收土豆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的,每亩收了三千多斤呢!”
“三千多斤?”沈大龙挠了挠头,感觉自家准备挖的窖子有点小了,得挖得挺大,才能装下那么多的土豆。
正在此时,有人喊着沈大龙的名字,从远处走了过来。
是新任的村长,村上就那么两三个识文断字的,他是水平最高的。
“村长,您找俺有事儿?”沈大龙赶忙迎上去,把村长往院里让,“进去喝碗水吧!”
村长摆了摆手,说道:“上面又推出了对伤残军人的优待政策,每个村马上就要设供销站,也就是卖些粮食和日用杂货,先紧着军属安置。你家杏子识字吗,会算账吗?”
军票发行要有一些配套的措施,最主要的便是能给老百姓提供花用的地方,每村设供销站便是其中之一。
粮食是最主要的商品,也是让老百姓适应军票。
不发粮,就是让老百姓用军票去买,看似多此一举,但从长远考虑,却是必须的,能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军票的信用。
以后呢,供销站的商品种类会逐渐增多,食盐、酱醋、糖茶、酒水等等,都将逐渐进入百姓的消费领域。
其实,赚钱并不是主要目的,在头一年的时间里,老百姓也没有多大的消费能力。
但一定要给军票的使用提供市场,不管是官方的供销站,还是民间的集市贸易,使军票被老百姓认可,并成为普遍接受的流通货币。
而所谓的信用货币,在得到认可和流通后,也就不需要太多的保证金。说白了,纸就是钱,这对东江镇日后的发展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每月给半斛米呢!”村长微笑着补充道:“也就是坐在那里卖卖货,还不是天天有事,挺清闲的。”
沈大龙望向妻子,发现妻子眼中透出热切,但又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沈大龙说道:“杏子会算账,可不认识几个字。村长,您的好意,俺心领了。”
村长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杏子不识字,只是尽到职责,通知到位罢了。
“官上还有通告,每个村子设夜校学堂,每天晚上讲半个时辰的课,男女老少都能去听,去学。”
村长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免费教书,不收钱。过几天,我会召集村人把学堂建好,再打造些桌椅板凳。”
沈大龙赶紧用力点头,说道:“到时俺一定去帮忙,只要您招呼一声就成。”犹豫了一下,他又问道:“女人也能去学吗?”
“能啊,谁都能去。”村长笑着做出肯定回答,“不求能读书,会写自己的名字,出门认识商铺名字、路标指示,不也挺有用吗!”
“对,对,您说得是。”沈大龙看了一眼妻子,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妻子有些失落,没能干上一月半斛米的好活儿。可听到能去认字学习,心中又生出了些许热切期盼。
………………
再有十天半月的,便会接去金州了。
阿秀在院中走动着,土地已经完全化冻,但她也没了种辣椒和西红柿的心情。
又要搬家了,种下去也收不了,还是到了金州再说吧!
阿秀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院中大树新发的嫩芽发呆。
在广鹿岛住了不到一年,但她对这个家却是有着感情的。因为,她在这里成亲,从姑娘变成了有夫之妇。
这里有她的安宁,有她的甜蜜和幸福,也有她倚门眺首的惦念……
不管住在哪里,能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阿秀微抿起嘴角,露出些许喜悦的笑意。
好在仗打胜了,丈夫安然无恙,还升了官儿。当然,升官儿不是主要的。
阿秀经常在想,哪怕丈夫不当官儿,一家人种上十几亩地,有吃有穿,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过得安心。
但这话她不会说,她知道丈夫有雄心壮志,对建虏更有刻骨仇恨,不会甘心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而从大的方面讲,有建虏盘踞辽东,又哪能过上安心的日子?岛上有多少土地,又住了多少人,吃饭都困难,又哪来的十几亩田地?
不抢回曾经的家园,不把建虏彻底打败,安乐生活的梦想就是虚幻。除非,你去远离辽东的地方生活。
“阿秀。”孙嫂和王嫂每人搬着几个花盆走了进来,笑着和秀姐打着招呼。
曾经管阿秀叫过夫人,但被阿秀执拗地拒绝了,便保持了以往的称呼。
“你看,俺们弄来了花盆,你就可以放心地种辣椒了。”孙嫂看阿秀迷惑的样子,开口解释道:“还有十天半拉月才走呢,到时候也能出小苗,移栽到盆里,一起带走。”
王嫂笑着说道:“还用费那二遍事,要我说,直接栽盆里,苗长大了再移到地里都成。”
阿秀觉得是个好办法,可又怕搬家时麻烦人,便说道:“搬花挪盆的,怪沉的,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说啥闲话?”孙嫂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阿秀的意思,并不在意地说道:“大靖是将军呢,管着几千号人,这点活儿能用到几个?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还老不当自己是将军夫人。”
王嫂点头赞同,说道:“就是嘛,几十盆辣椒,一个板车就全拉走了,不费力的。”
阿秀想了想,也希望丈夫能早吃到辣椒,更怕耽误了种植,便颌首同意,帮着孙嫂王嫂一起装土,往盆里栽种辣椒。
岛上的百姓搬走了大半,孙六岩和王贵是被郭大靖安排好的,会和阿秀、蓉儿等人一起去金州。
陈有善作为岛上的老人,诸项工作已经熟悉,带着几个管理人员已经前往金州帮忙。
赵青山是郭大靖信赖的人,也马上要随着工坊迁往金州。
眼见着熟悉的乡亲一个个离去,阿秀是着急和迫切的。但她不会给丈夫添乱,只等他派人来接。
………………
辣椒原产美洲,约在十六世纪下半叶进入中国,又名番椒。但长期作为观赏植物栽培,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进入中国饮食。
而辣椒在中国的传播,也是从福建开始,经过江西,进入湖南、贵州、四川等地,并成为当地调味的一种特色。
郭大靖没有想到林家在搜集种子上,还真是很尽心尽力。先是玉米,现在又是辣椒、烟草等种子,不管能不能用上,都是诚挚的心意,得感谢。
“新港口,没问题吧?”林天生对于未来大连港还不是很放心,“主要是冬季,结冰的话,可就不能用。”
郭大靖倒是颇有信心,后世那么出名的港口,怎么会在冬季结冰。就算结冰,冬天不用就完了。
“我询问过向导,冬季基本上不结冰,就是结冰,冰层也很薄,不影响船只航行。”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冬季,林家的海船也不在辽东,你不必太过担心。”
林天生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把宅院选在了三山海口,那林家也在那里建所宅院,做个邻居吧!”
“三山海口太拗嘴,我准备改成大连。”郭大靖笑着说道:“怎么,林家小姐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林天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很难缠,要死不死,勉强活着不是害人嘛?”
那就直接退婚呗!郭大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封建社会,有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简单,处置不当可能毁了林婉儿的名声。
第二百二十五章 供销站,辣椒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成亲纳妾,辞行
在那个时代,名声对于女人可是很重要的。林家费这么多周折,宁肯把个娇惯的小姐放到孤岛上,也真是煞费苦心,颇为狠心了。
“明日就成亲了,你还不好好准备?”林天生翻阅着郭大靖的生意经,觉得通过这些办法从倭人手中赚钱,不如镜子更暴利。
明朝出口的大宗商品是生丝、丝绸、瓷器,次一级的有铜钱、书籍、药材、棉布和蔗糖,茶叶成为大宗商品则是在清朝之后。
明朝时,倭国商业已较发达,货币需求量很大,但“倭不自铸,但用中国古钱而已”。
所以,明朝铜钱出口最多的便是倭国。但自万历中期之后,倭国开始自铸,走私铜钱的利润已经大为减少。
再比如生丝和瓷器,林家倒是想扩大规模,但在国内收购也是在与其他海商的代理人竞争,并不是那么容易采购到足够的数量。
同样,书籍、药材等商货,林家也采购了一些,但与生丝瓷器相比,数量和利润差别很大。
如果不是手中握有银镜的货源,并且能走北方海路航线,林家想与倭国开展商贸,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只是银镜显然过于单一,趁着打开与倭国的商贸渠道,多几种赚钱的商货品种,也是着眼于长远。
比银镜制造还简单的肥皂,早就被郭大靖在空间内试验成功。
原料很简单,有鲸油,有石灰,有盐,只是在批量生产和销售,以及利润上,不如银镜更暴利,便暂时搁置。
现在,郭大靖准备建起工坊,专门生产制造,并主要出口到倭国。不是爱洗澡嘛,可劲儿地洗吧!
“这是试销品,如果倭国人觉得好,再订货不迟。”郭大靖指着桌上的十几块香皂,对林天生说道:“对倭国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先送去些样品,试试水。”
郭大靖起身,出去搬了一箱瓷器进来,展示给林天生看。
林天生倒是挺懂行,看过之后便说道:“山东淄博的瓷器,虽不及景德镇,却也算是很好的了。”
就现在的大明陶瓷业,景德镇第一,名气海内外皆知。但潮州、德化、磁县等地,以及北方的淄博、唐山,也盛产陶瓷,品质也是极好的。
辽东离山东最近,郭大靖要做陶瓷,自然在山东选择瓷窑,淄博便是首选。
而在宋代就被人们称为“瓷都”的淄博不仅遍地瓷炉,陶瓷产品丰富,“两点瓷”,也称“油点瓷”或“天目釉”等历来被视为“陶瓷艺术中的珍品”的稀有瓷种。
但郭大靖卖的可不是瓷器,而是情怀,专为朝鲜、倭国等被汉文化熏陶得极深的国家所制。
要知道,瓷器是仅次于生丝的出口倭国的大宗商品。倭人经常委托华商大批订制特定花色品种的陶瓷,通常是具有日本风味的茶具和日用品。
藤野正就是倭人,他当然知道什么是日本风味,郭大靖便请教过,在淄博瓷窑订制了一批瓷器,多是茶道的各种用具,还有一些瓷盘。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林天生拿起个茶碗,看着上面的诗句,笑着颌首,“不错,正当饮茶之用。”
狭义的茶道具则仅仅是指凉炉、茶碗、茶杯、茶壶、茶釜、茶勺、茶入(茶瓶),甚至有人将茶碗本身称为茶道具。
可要宽泛一些的话,装饰壁龛的用具、有关炭的礼法的用具等等,都可包括在内。比如茶席用具的挂轴、花瓶,炭礼法用具的茶炉、灰器、炭斗等等。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林天生盯着个大花瓶,品味着上面的诗句,连连点头,赞道:“好,好诗,可惜不完整。”
转头看着郭大靖,林天生猜测着问道:“三弟,你是故意为之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也不作正面回答,说道:“倭人若是喜欢,自可大量订购。兄长若是喜欢,自管拿去家用。”
倭国的茶道很繁琐,也很讲究,不光有点茶、煮茶、冲茶、献茶,客人还会对各种茶具进行鉴赏,赞美一番。
所以,茶具或精美,或雅致,或造型奇特博人眼球,就显得很是重要。
对于中华的诗词,东亚的朝鲜和倭国浸淫很深,可不象西夷那般鸭子听雷。
郭大靖在这些陶瓷器具上的诗词,不仅有流传千古的名句,更有还未出现于世的绝妙好词。
不仅有好词,配的图景也好,或是小桥流水人家,或是淡彩山水风雅,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林天生虽然学问不算高,但这几句词却似乎产生了共鸣,轻轻呢喃,似乎感慨良多。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二哥,你看这词在江南烟花之地,可受欢迎否?”
林天生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不由得点头道:“很称景,风尘女子应会喜爱。”
自己这位二哥,还是文化水平低了。
郭大靖暗自摇了摇头,也不取笑,说道:“词为半阙,想要完整,便等日后购买瓷器再说吧!”
林天生哈哈一笑,说道:“兄弟这是欲擒故纵,想必再要购买,这价格也就大不相同了吧?”
郭大靖拿出账册,给林天生看他从瓷窑定制的价格,加上运费等等,再加上一倍,便是售价。
“这是最低价。”郭大靖笑着说道:“二哥便是卖得再高,某也不要。这词呢,二哥可以印在扇子上,也算是件商品。”
林天生明白这是给自己留下的利润空间,想了想,决定再加一倍。这附庸风雅、一掷千金的大傻子他见得不少,扬州、秦淮河等烟花之地,最是常见。
把诗词印在扇子上是个好主意,成本不高,让那些酸文书生拿着装逼,应该能卖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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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镜子的销售,主要是集中于烟花之地,林家现在已经有了销售渠道,再进行商品拓展,不费力气。
反正卖不出去,郭大靖也不让他赔。当然,本着兄弟情义,以及长期合作的打算,林天生还是会尽力而为。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在思想上不够开放自由,老子还想着卖文化衫呢!
郭大靖只是这么一想,便又与林天生随便地聊起天。
至于这附带了高雅诗词的瓷器,或者是日后生产制造的器物,能赚多少钱,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
关键是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手头上就有巨额银币,并不是很迫切地需要钱财。
而且,成功地收复金州,善加经营的话,基本上能够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喝问题,更给了郭大靖胜利的信心,以及长期坚持的底气。
“镜子、瓷器和其它日用品的买卖,小弟都要交给藤野英,以便专心于军务。”郭大靖缓缓说道:“说到底,赚钱对于我来说,只是辅助。建功立业,才是目标。”
林天生连连点头,说道:“大丈夫自当如此。只是这辽东的战事,没有个十年八年,怕是难以彻底解决吧?”
“别说十年八年,就是几十年,也要打下去的。”郭大靖对时间没有太严格的要求,也自然显得轻松,“二哥,日后往辽东运粮的事情,你可以委托其他海商。听说南洋诸国的粮食,价格很低。”
林天生作出肯定的回答,说道:“确实如此。安南、占城、真腊、暹罗,粮食都比较便宜。如果是大量采购的话,就算加上运费,也不比国内的贵。”
沉吟了一下,林天生有些疑惑地问道:“东江镇不是有朝廷发粮饷嘛,就算有中断的时候,也不会太多吧?光靠着从外运粮,需要多少资金?长此以往,怎么能支撑得住?”
聚草屯粮,以作长久的打算,至少是五年,可能还要十年八年。因为大灾害导致的北方粮荒,不是一省两省,而是整个长江以北。
甚至于,在大灾害最严重的时期,连江南也要受到影响。
所以,尽早建立起更多的购粮渠道,屯积足够的粮食,不仅是东江镇生存的基本条件,更是招揽流民发展壮大的物资基础。
“每年数万石粮食,还是负担得起的。”郭大靖说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指望朝廷,一旦出现变故,再想办法,恐怕就晚了。”
林天生抿了下嘴角,说道:“兄弟,你对朝廷颇有微词,我能理解。但还是要谨言慎行,颇多怨忿的话,于你建功立业甚是不利。”
郭大靖拱手致谢,心中却并在如何在意。他的建功立业,与林天生,甚至大多数人所想的完全不同。
朝廷,皇帝,不仅不会成为郭大靖建功立业的助力,反倒会成为障碍,是早晚要甩掉,或者是强力改造的存在。
平辽灭虏只能靠自己,靠东江镇,郭大靖已经从历史发展的轨迹中确定了这一点。
忙于剿抚国内的民乱,又在辽西养出守城之犬,视东江镇军民如草芥,这样的朝廷和皇帝,怎么能够指望?
此时,外面亲兵来报,毛文龙召开军议,请郭大靖前往参加。
郭大靖把林天生稍作安置,便赶往毛文龙的指挥部。一路上还在猜想,不知道是什么急事。
来到议事厅,郭大靖和几位将领互相施礼寒喧。人不算多,但镇守金州的两名主将郭大靖和李维鸾都在,还有皮岛本部的孔有德等将。
“成亲的事情都准备好啦?”李维鸾笑着调侃道:“别的倒还次要,酒要备足。大捷加大喜,我等可都要一醉方休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酒肯定管够,不仅有山东的秋露白,还有南方的松江三白。”
从山东采购商货,酒类便是其中之一,秋露白是档次较高的,数量更多的则是其它的便宜不知名的酒;松江三白则是林天生随船运来,不多,作为特产尝个新鲜。
“有没有更烈的酒,那才对俺的胃口。”孔有德咧开大嘴笑道:“秋露白名头响,却是不够烈。”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倒是有琅琊台的酒,听说很够劲儿。”
白酒酿制到了明朝才有了成熟的蒸馏技术,白酒浓度从以前的3-10度提高到了60-75度。其中山东的高度酒,琅琊台能够上榜。
至于后世高度酒最出名的二锅头,当时还没有酿造出来,或者是不叫这个名字。
而流传最广的烧刀子,主要流行于古辽东地区,并逐渐演变出二锅头及烧锅酒等不同北方酒类派系。
东江镇连吃饭都成问题,更没有闲粮来酿酒了。但酒还是有,就算不发行军票,内部也有买卖,也有日用商货流通的。
郭大靖也想酿酒,但为了节省粮食,只能是先用野果,等到秋后,再看收成情况,计划着用土豆来酿造。
“要喝烈酒,没准能喝到京师运来的。”随着声音,毛文龙和陈继盛走进了议事厅,众将赶紧起身施礼拜见。
毛文龙笑着点头,坐到主位,扫视了一圈,用下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陈继盛干咳了一声,作为主持人,先通报了最新的消息。
“朝廷派来监军太监在金州坐镇,名为方正化。”陈继盛看着众人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接着补充道:“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众人都愣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变了,或惊讶,或迷惑,或是皱眉冥思。
司礼监秉笔太监,是明代宦官制度中位尊权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一个职务。
当然,秉笔太监在司礼监也有排名,排名第二或第三的,一般还兼任提督东厂。比如魏忠贤,便是秉笔太监并提督东厂。
可不管这个方正化排第几,作为秉笔太监,已经说明他是皇帝的亲信。突然派到金州,这背后的意图?
郭大靖也很是纳闷,不知道崇祯又在搞什么奇葩操作。
即位之初,便撤走了大部分的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又派出来了?
“既是朝廷派遣,我东江镇自当尊敬。”毛文龙面色平淡,甚至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说起来,没派文官监军,也算不错了。”
敬而远之,就象对赵光那样。自己只是一协参将,平常和这个方正化打交道的,应该是陈继盛,不关自己的事。
郭大靖心中有了计议,也放松下来。
至于崇祯为何派亲信来监军,自然是对东江镇不放心,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大靖,维鸾。”毛文龙转向镇守金州的两员大将,和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郭大靖和李维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请对方先说的手势,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还是末将先说吧!”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既是朝廷所派,那就高高供起,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正好,东江镇的困难处境,也让他耳闻目睹,再上奏朝廷,为东江镇多争取些粮饷。”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只要他不强加干涉军事指挥,供着就供着。或者,让他处理些政务,也无不可。至于让他为东江镇说话,但愿如此吧!”
见毛文龙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李维鸾躬身禀道:“末将与郭将军意见相同,只是担心这位监军太监是否贪财,是否能够吃苦?”
贿赂内官并不稀奇,毛文龙和宫中的宦官还有交结送礼呢!
所以,对于李维鸾的担心,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由陈副帅与其打交道,你们专心军务,不必管他。”
武将脾气暴躁,毛文龙担心发生冲突。同时,他也防着朝廷派人来挖墙角,在东江镇中拉揽将领。
“还有发行军票代饷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毛文龙扫视着众将,说道:“若是有人不喜军票,更喜银子,方正化带来了赏功银和犒赏之物,本帅便发银子也无妨。”
这话说出来,谁敢反对?已经定下的章程,全军都领军票,就你特殊,就你对军票没有信心?
“军票和银子还不是一样能买粮食,还有其它商货?”李维鸾笑着说道:“末将去商铺看过,货物倒比以前更丰富。军票有两有文,比银子花起来更方便。”
孔有德笑着附和道:“俺不管别的,能买吃喝就成。”
“不仅有吃喝,还有日用杂货。”郭大靖是始作俑者,对此知道得更加详细,“以后不仅从山东采购,还有天津,甚至是江南。反正,钱不愁没地方花,只怕不够花。”
毛文龙赞赏地看着郭大靖,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其实,军票发行后,购买量最大的便是粮食。
老百姓前脚拿到军票,后脚就会就按照限量全都换成粮食背家去。这样,他们才会觉得心安。
当然,军票是按照以前粮食配给的量发放的,老百姓换完粮食,应该也没有了余钱。
而粮食之外的商品,最大的消费群体是军人。因为有军属的优待政策,他们的饷粮除了养家糊口外,还能剩下一些。
按照推算,秋后如果丰收,才会迎来一个消费的旺季。老百姓除了吃,还要穿,还要买日用品,最基本的针头线脑得有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卖的是诗词和情怀
第二百二十八章 燧发枪改造
有了新制定的种收分成规定,老百姓手里也有了余粮,就不会太着急把军票花在粮食上,就有了消费的可能。
关键是在流通环节,老百姓种的粮食只有官方收购。可供销站把着商货,又不收粮食,你想买就得换成军票。
这样一圈的周折下来,军票作为东江镇内部的流通货币,也就在潜移默化中被军民们接受了。
军票把朝廷发的饷银替换出来,既能集中资金干大事,又对将士们有了交代。当然,也解决了部队扩充的限制。管朝廷额兵多少,我有军票,自己发饷。
“监军太监不会干涉军票的事情吧?”李维鸾突然把二者联系了起来,说道:“或者他上奏朝廷,让朝廷反对?”
反对无效!
郭大靖笑了笑,对李维鸾说道:“发行军票是解决东江镇的困难,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若反对或干涉,便请他上奏朝廷,先把欠的粮饷补上,并给东江镇发放与关宁军相同的粮饷。”
“没错。”孔有德嚷嚷道:“论战功,论斩获,东江镇哪里比关宁军差了,凭什么东江镇发一半饷银,关宁军那帮只会守城的家伙,却能拿全饷?”
“咱们东江军是后娘养的吗?”又有将领气愤地抱怨,“凭什么不拿咱们当人?”
毛文龙拍了下桌子,及时地制止了将领们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气愤。
“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情,自有本帅和陈副帅与朝廷分辩。”毛文龙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日后本帅不能听到有人对朝廷口出怨忿之语。”
陈继盛在旁转圜缓解着气氛,微笑着说道:“咱们东江镇已经度过了难关,境况会越来越好。朝廷或有不公,但也有苦衷。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叛贼,西北又闹灾,财政也是一时不敷。”
怨忿早已种在心底,不断地积累,终究会有爆发的那么一天。
而郭大靖的原则是“你不仁我不义”,对朝廷如此,对皇帝也是一样。
按照孟子所说的,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再加上他的后世思维和心理,对于皇权并没有太多的敬畏,要说最藐视朝廷和皇帝的,他可排在第一位。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明日成亲,毛帅、陈副帅及诸位袍泽不醉不归。某后天便启程回部队,可不愿与方公公打交道。”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笑骂道:“他来得没那么快,把你吓得落荒而逃,也不考虑下新妇的感受。”
“洞房花烛夜呢,第二天你的腿不软,还骑得了马?”孔有德坏笑着打趣,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气氛也骤然松缓下来。
毛文龙待众人笑声稍停,开口说道:“本帅便晚走几日,迎接了朝廷钦使,见见这位监军太监。你们各忙各的,倒不用太放在心上。”
“至于大靖提议的扩军,本帅同意了。”毛文龙继续说道:“战时为兵,平时为民,以四分之一的数量进行轮换。金州初建,各项工作千头万绪,军民齐心协力,才能更快更好。”
军票的发行为扩军创造了条件,作战中缴获的盔甲兵器,也使扩军能够尽快完成。
但有一条,全脱产的军队势必增加物资供应的负担。所以,才有亦兵亦民的轮换制度。
紧张的春耕过后,还有兴修水利、营造房屋、修整道路等工作。
按照扩军计划,驻防金州的部队将达到两万四千,四分之一也就是六千,将全部投入到建设中去。
军议完毕,众将散去,毛文龙和陈继盛也看到了众人的反应,多少都放下心来。
朝廷派监军太监的目的昭然若揭,监视东江镇,或者还有拉揽分化的意思。毛文龙相信自己在东江镇的威望,但也不得不防。
“象大靖说的,高高供着。”陈继盛说道:“军队上的事情不让他管,要是想管政务,就分给他一部分。”
“监军太监,自然是要插手军事的。”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便照皮岛的监军太监例,大事咱们作主,小事由他去。”
陈继盛点了点头,揣测着朝廷的意图,不好判断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是否转变。
显然,通过减半发放军饷这件事,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太大改变,尽管东江镇又获得了大捷。
朝中无人哪!陈继盛心中叹息。
朝堂再被文官集团把持,东江镇的境况便很难得到改变。至少,相对于辽西的关宁军,朝廷和皇帝更重视他们。
……………….
早晨的阳光洒进屋内,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屋内温度上升,也弥漫出浓烈的暧昧气息。
郭大靖和藤野英依偎在一起,激情过后谁都不想起来,还在细语呢喃。
“明天咱就走,大连那边的宅院正在盖着呢,你想要什么格局,现在指点还不晚。”郭大靖捻着姑娘的耳垂,“工坊那边,我也得去安排,尽快开工。”
监军太监什么时候来,毛文龙其实也不准确知道。郭大靖先行避开,既省得左右施礼,又能让毛文龙放心,他没有巴结朝廷的心思。
藤野英用指尖在男人的胸口划着圈,柔声道:“你在大连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我。等去了军队,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以前随军,可以看作是医护人员或军队文书。但成亲之后,就形同携带家眷了,郭大靖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产生这样的议论。
“好,多陪你。”郭大靖侧脸在姑娘额头轻吻了一下,笑着说道:“就是到了部队,离得也不算远,一天多的路程,说回来就回来了。”
“与林家的生意,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我恐怕没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赚的钱呢,花在东江镇军民身上,你也别吝啬。”
“知道。”藤野英把脸在郭大靖身上轻轻蹭着,说道:“你看我是贪财的人嘛?”
“不过——”藤野英抬起半边身子,春光入眼,郭大靖忍不住就伸过手去。
藤野英娇笑着,也不反抗,“那些诗词却是绝妙的,能流传千古。”
“不仅能流传千古,还能卖上大价钱呢!”郭大靖坏笑道:“也不用烧制在瓷器上,麻烦。光卖后半阙,几千上万两银子,也有冤大头会买。”
为博美人欢心,肯一掷千金者,自古以来就不缺。
明朝中后期,奢糜之风愈盛,士大夫和富豪们吃喝穿戴、消遣享受的花费,在现代人看来,也要瞠目结舌。
据史载:秦淮八艳里有名的大牌陈圆圆,凡侍一宴须花费五金,为度一曲者可亦如之。
走马王孙、坠鞭公子、趋之若鹜、有车马盈门之势。即是词人墨客,以诗词题赠沅姬、亦更仆难数、国丈田畹、千金购之!
买断陈圆圆的是崇祯的岳父,在价格上肯定是打了折扣的。
参照十九岁的董小宛赎身银为三千两,按照每两银子折合为六七百人民币的话,董小宛赎身钱应该是在两百万人民币左右。
还有“水太凉”的东林领袖钱谦益,赋闲在家还不消停,迎娶秦淮名妓柳如是,并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
有钱的是真有钱,也真会享受,穷得冻饿而死的却是更多。这就是明朝中后期的畸形扭曲的社会状况,所谓“富家一席,贫家三年”。
象“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样的词名,在扬州、秦淮河等烟花之地,肯定争相传唱,达到“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程度。
那些为捧名妓花个几百上千两银子眼都不眨的傻吊,为了求得下阙讨美人的欢心,又岂会吝啬?
一首诗词卖它上千两银子,比银镜都暴利。郭大靖每想到此,都有去江南凭着满肚子诗书流连花丛的冲动。
算了,算了,咱是大英雄、大丈夫,志在天下,岂是红粉骷髅能够迷惑的?
“那些诗词你是无主的?”藤野英脸上泛起了红晕,又腻在了郭大靖身上,“那都署我的名字行不?”
“随便。”郭大靖满不在乎,只要不写他的名字就成,但还是委婉地建议道:“最好用化名,别弄得烟花之地都知道你的大名。”
藤野英娇笑着,抱紧了自己的男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以及那浓得能让自己沉醉的幸福。
郭大靖轻轻抚着嫩滑的肌肤,心情也是轻松和愉悦的。对他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昨天的成亲仪式很简单,也没有接来接去的繁琐,就是拜堂,再就是敬酒谢客,倒也热闹得很。
对于藤野英,这已经能让她特别满意。穿上了大红嫁衣,又有大帅、副帅亲来主持,纳妾有这样的排场,还不全是自家男人的脸面。
郭大靖也觉得了了心事,若是阿秀在,就有些左右为难。若要顾及阿秀,就要委屈藤野英;若要让藤野英满意,可能就会让阿秀尴尬。
现在这样最好,等到接来阿秀,以藤野英的会来事儿,以及阿秀的温顺性子,想必二人也能处得不错。
家和万事兴!
郭大靖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也知道阿秀、藤野英、蓉儿等亲人的命运,其实也与自己的奋斗联系紧密。
在历史的大潮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神州沦丧、遍地腥膻时,也没人能有安静祥和的生活。
当汉奸,当顺民,都是郭大靖绝对不能接受的。那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路,改变这个历史,拼出一个新天地。
新婚的第一天下午,郭大靖便赶去向毛文龙、陈继盛辞行。明天一早,他便要启程赶往大连,也省得再耽误时间。
“这么急?”毛文龙有些惊讶,但听郭大靖已作出决定,便也不再多挽留,而是示意他坐下。
陈继盛也显得有些意外,没想到郭大靖所说的并不是玩笑。
“金州是收复了,防线也基本建好,尽管建虏在夏季发动攻势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不防。”毛文龙缓缓说道:“你和李维鸾是东江镇的两员大将,在金州要精诚团结,好好辅佐陈副帅,把金州建成不拔之基。”
郭大靖微微躬身,说道:“末将记下了,请大帅尽管放心便是。”
毛文龙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有意在夏季展开行动,疲惫并消耗建虏,可选好了目标。若是需要本部配合,也不要客气。”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还未最后确定,要根据建虏的防守情况择虚而入,但还是希望能发挥我军水师之长。”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那便从长计议,不急着发动。本部这边呢,将依托鸭绿江,着力在宽甸地区拓展。本帅担心,在金州需要支援时,会力有未逮。”
宽甸六堡是李成梁主政辽东时兴建,目的是“夺虎穴以为内地之藩篱,据羊肠以塞东胡(女真诸部)之孔道”。
但在李成梁晚年时,他又宽奠六堡之地孤悬难守,向明朝廷建议放弃,之后迁徙六堡居民回辽东腹地。
从历史发展上来看,李成梁舍弃六堡之地,可谓是一大失策。
后果不仅使得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安然得到这片沃土,六堡呼应朝鲜、南制女真的地利优势也荡然无存,辽东藩篱尽撤。
现在,毛文龙要在宽甸地区拓展,并不是象金州这样投入重兵加以稳固占领。而是在失去朝鲜基地后,重新在辽东地区对建虏造成威胁。
说白了,那就是发挥水师的优势,倚仗鸭绿江的水道之利,在宽甸地区展开游击战,以少量部队在辽东夺得一个桥头堡。
宽甸地区处于镇江以北,而建虏在镇江驻有重兵,扼制并防范皮岛的东江军登陆袭扰。
避开镇江,在其侧后展开行动,也是毛文龙不得已而为之的作战策略。
郭大靖把目光移注到桌案的地图上,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大帅,镇江守敌有三千吧?若能围而歼之,辽东的战略形势是不是更好一些?”
毛文龙目光闪了一下,捋着胡须没有马上回答。
陈继盛在旁开口解释道:“要攻打镇江,殊为不易。建虏乃是骑兵,行动极速,我军一经登陆,便要遭其强力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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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堡扼守鸭绿江入海口,离江海很近,东江军要登陆的话,不仅没有纵深,建虏也会很快探悉,并倚仗骑兵的优势进行强力攻袭。
这还是攻打镇江堡的困难之一,东江军的攻坚能力也并不强大,三千建虏倚城防御,不出动数倍的兵力,并付出惨重代价,难以攻取。
况且,镇江堡、凤城、秀岩、海州是建虏在陆地上的防线。攻打镇江堡,还要阻击凤城来援的敌人,以东江军的实力,是相当危险的。
郭大靖并不是对这些情况全不了解,他有他的战术打法和行动计划。尽管还比较粗率,但还是指点着地图,给毛文龙和陈继盛讲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让毛文龙和陈继盛知道有这么个计划。是否可行,或者是需要哪些准备,进行哪些完善修改,早做早好。
“本帅听说你手不释卷,这很好。”毛文龙不掩赞赏地夸奖着,“连却月大阵都知道了,这书没白读。”
陈继盛连连点头,赞道:“大靖的想法很好,但真要如此作战,还需要仔细勘察沿江地形,并做很多的准备。”
郭大靖说道:“末将的想法粗疏,也知道要如此作战的话,必须事先演练熟习。讲出来只供参考,还请毛帅和陈副帅多多指正。”
“你有意在其它地方实施类似的作战?”毛文龙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好吧,待本帅仔细思虑,再看如何完善。”
郭大靖也知道这样的新战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掌握并运用的,但提出设想,集思广益,也总会完善起来,并有用于实战的那一天。
水师一直是郭大靖寄予厚望的打击力量,特别是增加了数量不少的火炮。如果再训练出一批海军陆战队,对建虏的威胁就更大。
别以为退到内陆就安全了,辽东的河流纵横,辽河、太子河、浑河都可行船,能直捣辽阳、沈阳。
当然,航道也不是一路坦途,需要勘测探索,选择适合的船只,更要提防来自岸上的阻截和攻击。
可如果能显示出水路攻袭的可能,就能牵制住建虏很大的精力,使其有顾忌,要防范。
就象这次金州作战的迂回抄袭,建虏吃了大亏,下次再来的时候就不得不防,不敢长驱直入。
郭大靖话已说完,见毛文龙和陈继盛没有其他事情,便起身告辞。
现在时间很重要,郭大靖不仅要加强军队,还要提升武器装备,用领先的科技力量压倒凶悍野蛮的建虏。
再没有谁比郭大靖更清楚,东江镇处于困难时期,建虏的日子同样也很艰难。甚至于,建虏是正处于衰弱的谷底时期。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成亲纳妾,辞行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火箭,京师耳目
今年打击察哈尔部,抢到了不少人口和牲畜,勉强能支撑下去;明年就是大饥荒,逼得皇太极不得不军事冒险,绕道抄掠京畿。
没错,在郭大靖看来,抄掠京畿就是军事冒险,而不是什么高明的战略。
只不过,他幸运地成功了,而明朝的虚弱却就此暴露无遗。尝到了甜头后,建虏便有了数次突入关内,肆意地抢掠。
正因为有这样的分析判断,郭大靖才要全力准备,抓住这次明金战略形势转换的节点,给予建虏重创,扭转辽东的战局。
回到临时住所,藤野英便迎上来嘘寒问暖,拉着郭大靖坐下,品尝她的茶艺。
郭大靖来到室内,与藤野正见礼完毕,才坐下一起品茶聊天。
这批从山东淄博定制的瓷器,很多都是藤野英确定的花式,烧制出来的成品,也让她很满意,很喜欢。
藤野正喜欢茶道,也精选了一套茶具,想过平安雅适的田园生活。
女儿出嫁了,他也算了了心事,有这样的想法,郭大靖也理解。行军打仗是不用老丈人跟着了,便安排了个在后方训练士兵的工作。
“林家运来了精铁,我看着你倒不着急打造火枪,难道有别的想法?”藤野正有些疑惑地问道:“光从西夷手中购买,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并不是不着急,而是想打造新式的火枪。既然买到的火枪暂时够用,便先打造其它武器。”
“新式火枪?”藤野正不知道怎么个新法,“有提高射速的改进之法?”
火枪的射速是硬伤,藤野正首先就想到这个。如果能够弥补或改善,火枪的威力又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郭大靖点了点头,比较自信地说道:“不仅能加快射速,还能提高射击的密度。如果成功,威力能增强一倍还多。”
火绳枪不仅有射速慢的缺陷,在使用时,火枪兵还要携带很长的火绳,通常会在身上缠绕。
这样的话,为了防止火绳误燃火药,火枪兵便要拉开间隔,也就意味着火力密度有所降低。
而燧发枪则解决了这个问题,使得火枪兵可以站得很近,发射的铅弹也就更加密集。
同时,燧发枪还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下雨、刮风等气候对射击的影响。在夜间使用时,不使用明火,也更加地隐蔽。
而火绳枪改造燧发枪,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最难的则是弹性较大的钢片,能使燧石击打铁砧有足够的力度以迸发火花。
经过大半年的试验,屡经失败、屡次改进,广鹿岛工坊在郭大靖的不断指导,终于打造出了合格的弹性钢片。
尽管成品率还很低,且费时耗力,但弹性钢片需要的量也不大。
按照已存的数量,以及生产制造的速度,郭大靖已经有信心开始火枪改造,并争取在年底前完成。
按照郭大靖的计划,完成燧发枪的改造后,便是全力打造配备刺刀的轻火枪。因为,重火枪的数量在目前的兵力下,已经基本够用。
火枪加刺刀,最终淘汰长枪兵。部队中除了少量弩兵,以及保护重火枪兵的刀盾手外,将再无冷兵器。
藤野正对于郭大靖的自信,也不细问,轻轻颌首,微笑道:“能提高一倍的威力,岂不是凭空多了上万人马?”
虽然不是很贴切,但也可以这么说。
郭大靖接过藤野英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再一口干了。
“渴了吧?”藤野英才不管这合不合茶道礼仪,自家男人还不让喝水了,她殷勤地又奉上一碗。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好好的茶道氛围,就让这两人给破坏了。
藤野英不以为意,笑着对老爹说道:“到了大连,我让工匠给您盖一间最好的茶室。”
茶道很讲究场所,小到茶室,大到庭院,有条件的话,都力求布置周到。
显然,这话很让藤野正高兴,呵呵笑着说道:“那你就多辛苦点,茶具嘛,我自己挑选。”
“我挑的您不喜欢?”藤野英噘了下嘴,说道:“这些茶具多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日本茶道相信喝茶是一件朴素的事情,其茶道具正如交友与生活,没有华丽的外表,却有着精湛低调的细心工艺。
藤野正轻轻摇头,说道:“正是因为太漂亮了,才与茶道有悖。你挑的应该是往江南销售的,而不是倭国。”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首批样品的花色图案是比较丰富的,在倭国也未必就不受欢迎。岳父大人不是说过,倭国茶道也分流派的吗?”
藤野正缓缓说道:“尽管如此,但茶道的精髓是‘和敬清寂’,偏离太多,会让来宾取笑。”
“清寂”是指冷峻、恬淡、闲寂的审美观;“和敬”表示对来宾的尊重。
整个茶会期间,从主客对话到杯箸放置都有严格规定,甚至点茶者伸哪只手、先迈哪只脚也有定式。正是定式不同,才使日本茶道分成了二十来个流派。
郭大靖不想争论这个,他喜欢率性而为。既然喜欢漂亮的瓷器,那就用呗,非要扯什么思想境界?!
反正,瓷器买卖,以及其它的生意,郭大靖都准备交给藤野英打理,只要不亏就成。
在军事上,郭大靖将投入绝大部分的精力,牢牢抓住改变历史的节点,撬动历史的车轮。
……………….
有野心,也自认有能力的人,这世上本就不少。尽管很多人都是眼高手低,往往被现实狠狠毒打。
比如崇祯,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他根本就不行。也正是在他继位的前几年,昏招不断,在明金角力的关键时间段拉胯,造成了战略形势上的根本改变。
要知道,建虏虽然占据了差不多整个辽东,但生产水平低下、人口又少,与明国这个庞然大物相比,顶多算个割据政权。
而明国依靠体量的优势,也不需要在战场上击败建虏,只要将其牢牢封锁在辽东,就能使后金在经济崩溃中一蹶不振,甚至是灭亡。
但觉得自己很行的崇祯,竟然要在短期内消灭建虏、平定辽东,完成其爷爷、父亲、兄长都未完成的事业。
也正是他的急于求成、脱离实际,才会被袁崇焕忽悠,使得辽东和大明的形势更加恶劣,再难振作。
在后世的历史研究中,有人作出过这样的判断:如果穿越在崇祯二年之前,或许还有机会挽救大明。反之,则回天乏术。
郭大靖对此不敢苟同,但也赞成其中的一些观点。
己巳之变确实是双方战略形势的重大转变,明朝之前对付建虏的手段和政策宣告瓦解,并永久性地失去了战略主动。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快两年,还能再准备一年多。
郭大靖把两枝燧发枪的样品摆在了桌子上,交代着工坊总管赵青山,“召集得力工匠,研究明白后,开始全力改造。”
回到大连的第二天,郭大靖便赶到了已经设置完成的工坊区。不管皮岛迁来的工匠如何,他已经任命赵青山为工坊总管。
任人唯亲是不可避免的,赵青山在专业技能上有所欠缺,但他忠诚、认真,郭大靖可以完全信任,并放心地委以重任。
这两枝燧发枪是在空间内改造的,使用的是工坊生产制造的钢片,效果达到了郭大靖的要求。
郭大靖不能什么事都揽在身上,空间内固然方便,但使工坊升级到军工厂,使工匠们掌握更高的技术,却是长远之计。
赵青山痛快地答应着,拎起桌上的酒瓶,转身而去。那是郭大靖送给他的喜酒,他也打心眼里为郭大靖高兴。
曾经的患难与共,这是难以磨灭的感情。看着郭大靖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是由衷的欣慰。
火枪改造、换装也是有计划的,先让工匠们熟练掌握,再看具体的产量对换防的部队进行安排。
换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对火枪兵进行适应性训练,对军官进行新战术打法的培训和演练。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换装武器后,部队的战力能得到肯定的提升。
林天生运来的精铁,解决了打造火枪的材料问题。
除了改造燧发火枪,郭大靖还要安排打造火枪的工作。这就不是火绳枪了,而是全新的燧发枪。
当然,新打造的燧发枪是轻型的,既能远程输出,还能够安上刺刀进行近战肉搏的。
建虏的重甲兵对轻火枪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可毕竟不是很多,只能在进攻时作为第一波的冲阵死兵使用。
而与东江军作战的大部分建虏所装备的甲胄,在有效射程内,并不足以抵挡轻火枪的杀伤。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建虏都是骑兵,要保证机动速度,怎么可能负重太多?
时间不大,赵青山便把十几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召集,赶来听候郭大靖的安排指示。
郭大靖拿过火枪,给工匠们讲解了一番改造的重点,以及相应的原理。
扳开夹着燧石片的击锤,再扣动板机,燧石片击打在引火孔旁边的击砧上,迸射的火花点燃引火药……
动作和程序与火绳枪并无二致,只是燧石替换了火绳,并需要相当的力度,才能击打出火花。
“这与家里的打火差不多。”一个老工匠接过火枪,试着用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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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日常用的火石、火镰敲击取火,与这火枪是一样的原理。”
同样是撞击,确实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让工匠们能够这样理解的话,也更能掌握原理。
而在撞击式燧发火枪刚刚问世的时候,遭受到的阻力是人们担心迸射的火星不足以引燃火药。
但事实上,火绳枪也有瞎火的时候,因为火绳表面会结有一层燃烧剩下的灰烬,导致燃烧的部分无法充分接触。
所以,有经验的火枪手会在安装火绳时吹一下,就是吹掉上面的灰,保证发火率。
而按照历史上的数据,燧发枪的发火率在百分之七十五至八十之间,比火绳枪要低一点。
可在综合品质的考量中,无论是隐蔽性、射速、火力密集度等方面,燧发枪完胜火绳枪。
而且,郭大靖的样枪是把火砧与药池盖结合为一体的。当火砧处于待发状态时是盖着药池的,避免引燃的火药撒出来。
一个简单的结构,就能使火枪处于待发状态,不需要准备闷燃的绳子等繁琐的发射前动作。
同时,火绳枪改成燧发枪,也不复杂。历史上,当燧发枪迅速普及时,铁匠、钟表匠几乎全转行去干造枪的活计。
关键是有样枪,不管是联动的小零件,还是击砧、击锤等等,都能依葫芦画瓢马上就进行制造。最多就是手工打磨,需要多耗费时间和力气罢了。
啪,啪,啪!
工匠们围在一起,反复试验着新式火枪,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郭大靖也不催促,原理简单,有现成的样子进行仿制,对工匠们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技术难度的活计。
“大人,他们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马上就开工试制。”赵青山走过来,躬身对郭大靖禀告道:“开始可能有点慢,需要个熟练的过程。”
郭大靖点了点头,干咳一声,待众工匠安静下来,朗声说道:“某已请示毛帅,工匠的薪酬与士兵相同,每月七钱银子一斛米。创新发明、工作突出者,每月另有一两至五两银子的奖励。”
短暂的惊愣之后,便是哄的一声,工匠们被惊喜包围。
尽管郭大靖建议实施的诸项举措,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军户的待遇,但身分却依然是军户。
只要在籍上依然是军户,便使官面上能在征兵、征伕等方面继续方便进行。这也是战时机制的好处,郭大靖懂得轻重,哪里会轻易改变?
也就是说,整个东江镇的军民,依然是亦兵亦民,能够迅速动员起全部的力量。
工匠也是一样,隶于军户籍,做工也是为了养家糊口。郭大靖给他们提高待遇,并不改变身份,也是提高他们的工作热情。
内地的匠户制已经积弊重重,官府的管制盘剥,使得工匠以怠工、隐冒、逃亡等手段进行反抗,这也是导致明军武器装备质量低劣的主要原因。
郭大靖暂时也没有彻底改革的想法,在保持战时机制的前提下,只有提高工匠待遇,让他们工作得更认真卖力,家人生活得更好。
“多谢大人。”
“小的谢过大人。”
工匠们缓醒过来,纷纷向郭大靖躬身施礼,让他又收了一波人心。
“不必多礼,这也是对你们辛苦工作的报偿。”郭大靖轻轻摆手,笑着说道:“等咱们东江镇收复更多的失地,你们与军人一样,也能领取土地,享受优惠政策。”
现实的好处给了,剩下的就是展望未来画大饼了。但郭大靖有这个信心,却不是信口开河地瞎许诺。
让每个人都有奔头,都有对未来的期望,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要激发出篷勃向上的生机和干劲儿。
郭大靖所做的,在当时也不算稀奇。但不同的是,他在尽全力实现。哪怕是分阶段的,哪怕只是一点一点的改变。
广鹿岛的军民,对此的感受是最深的。不到一年的经营,郭大靖已经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变,脸上多了笑容,碗里多了荤腥。
工匠们带着兴奋、激动和感谢的心情纷纷离去,郭大靖把赵青山单纯留了下来,并当着众人的面儿,称呼了一声“赵哥”。
皮岛本部和各岛的工匠,大部都迁至金州。人多乱,不排除有些自命不凡,或者以前是个小头头儿,就觉得了不起、不听摆弄的家伙。
郭大靖让赵青山担任火器工坊的主管,就要帮他树立起权威,让众人知道他和赵青山关系匪浅,也方便赵青山的管理监督。
众人离开之后,郭大靖亲手给赵青山倒了杯茶,笑着说道:“赵哥,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没想过找个女人,成个家?”
赵青山嘿嘿笑着,摆手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干啥就干啥,俺觉得挺好。”
“话不是这样讲。”郭大靖说道:“您才比我大几岁,怎么就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有个女人照顾,回家有热炕坐,有热饭吃,不用自己抱柴烧火地忙活,多好啊!”
“这个——”赵青山不好意思生硬拒绝,敷衍道:“不着急,碰着合适的再说。”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那行,这事儿以后再说。”
赵青山起身欲走,郭大靖又伸手止住了他,交代道:“工坊里若有炸翅不服管的,你不用客气。我留下守卫工坊的士兵,会听你的吩咐。”
赵青山哈哈一笑,挺着胸膛自信无比,说道:“还用得着士兵?在某手中,还真没谁敢不服管的。”
“那就好。日后若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郭大靖起身相送,直送到屋外。
第二百二十八章 燧发枪改造
第二百三十章 心得感悟,感同身受
不是闲着没事儿,象毛文龙和陈继盛那样,为了拉揽而说媒,郭大靖是真的想让赵青山能过上好日子。
在大连建房定居,原来的那些乡亲、邻居却在另一处村庄,不仅阿秀会适应一段时间,象赵青山等广鹿岛的工匠,也处在了相对陌生的环境。
一个大男人,在工坊劳作完毕,还要回家烧火取暖,生火做饭,想想就觉得累。
郭大靖坐在屋内,把将要投入研制的新武器的图纸加以完善,又想到了另一个改善工坊的措施。
一边干着手头的活儿,一边进行研制升级,郭大靖要最大限度地提高工坊的生产效率。
火枪的威力提升,会让东江军的战力上一个台阶。而火炮,号称“战争之神”,起到的作用更大。红夷大炮在旅顺堡防御战的作用,便可见一斑。
而抛石机虽然简单易造,可和红夷大炮一样,笨重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轻型的射程短,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以火药,或者其它推进剂为动力的火箭,以及制造起来并不复杂的臼炮,很自然就成了郭大靖的首选。
在明朝,火箭技术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抗倭名将戚爷爷就在军中大量装备火箭。箭长5尺以上,绑附火药筒,能远射300步,倭寇见之丧胆。
但在实用上,却远远不够。这或许是当时技术所限,或者是科技发展走了歪路。
象什么“神火飞鸦”、“震天雷炮”、“火龙出水”,名字又酷炫又威武,但实际效果却不敢恭维,甚至根本没有应用于实战。
要知道,火箭的结构比前膛火炮简单得多,制造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原理嘛,可以参照“窜天猴”。甚至于,形制也可以象窜天猴,加上飞行的平衡杆。
在郭大靖的猜测中,火箭之所以没有在明军中普遍使用,最可能的原因恐怕是推进药不够科学精确,使火箭的射程达不到要求。
所以,他对将要制造的火箭做了一些改进。主要由弹筒(内装推进药)、爆炸或燃烧弹头、尾翼这三部分组成,弹筒由铁皮卷制。
最关键的推进火药,郭大靖采用了白糖、硝石、硫磺按一定比例融成的混合物,这是后世业余火箭爱好者常用的推进剂。
还有另外一种规格的火箭,是用速燃的黑火药作推进剂,传统的升级改进,这比硝糖火箭更容易制造,但在射程上稍有欠缺。
除了火箭,郭大靖还计划着制造臼炮,也就是古代的迫击炮,后世的油桶炮。
当然,是很粗重的桶或缸,结构极为简单,制造也极为容易,就是一个短粗的炮身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
因为臼炮的炮管厚度远超其他火炮,可以装填大量的发射药以提高射程。
因为简单和轻,臼炮也完全能够算得上是一种“轻便”的火炮,同时也是一种“便宜”的武器。
限于目前东江镇的财力和资源,郭大靖不得不考虑到技术水平的限制,以及成本的低廉。
火箭应该是可以马上开始进行研制的武器,臼炮,或者就称为迫击炮,则要等待林家与倭商的贸易结果。
硫磺、铜料是郭大靖迫切需要的原材料,是否能够采购到足够数量且相对便宜的,关系到军队的弹药是否充足,新武器的制造能否顺利进行。
资源哪,可惜朝廷基本上都给了辽西,对东江镇的防范和打压,竟是如此不近人情。
郭大靖很无奈,但却并不灰心丧气,依然在全力为明年的大转折做着准备。
其实,他未尝不知野战炮才是未来战场的主力,三五百斤,一匹马就能拉着跑的那种。
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太过领先是疯子。在东江军还不具备与建虏野战并获胜之前,只能是倚坚防御,或是结阵防守。
亲兵进来禀告,工坊派人来询问郭大靖是在工坊用餐,还是回去。
郭大靖并没有太过犹豫,便决定在工坊吃顿食堂的饭,下午再召集相关的工匠,把火箭研制的工作交代下去。
赵青山之所以对建立家庭不太上心,一方面是丧亲的伤痛还未平复,另一方面则是工坊有食堂。
对于军器工坊的重视,使郭大靖舍得投入,基本上与军营中的伙食相差不大。供应最多的自然是鱼肉等海产品,偶尔还会有普通老百姓吃不上的鸭蛋鹅蛋。
自然,在食堂吃的话,就领不到该发的钱粮。有些拖家带口的工匠,为了节省,也只好回家吃粗饭。
一个人的话,确实不用考虑太多,吃光喝光也不用积攒。
郭大靖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和赵青山等人闲聊。
杂粮饭,海带和小虾煮的汤,还有切好的小咸菜。不丰盛,但管饱,从营养角度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这样的伙食,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发行军票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郭大靖随手掏出几张,放到桌上,说道:“郭某的军饷,已经拿到手了。”
赵青山连连点头,说道:“大家都听说了,可还没拿到。我觉得吧,只要能买粮买东西,都是一样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光是粮食,其他商货,也一样能用军票购买,和银子是一样的,花起来还很方便。”
“而且,以后这军票也是唯一流通的货币。比如这食堂,就要收取军票。按照涨上来的工钱,就是全在食堂吃,每月也会有所结余,可以买些别的东西。”
赵青山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那赶情是好,俺就能买酒喝了。”
可能还会有人不免疑虑,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无关大局。军户嘛,哪里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郭大靖的这番解释,并拿出了自己的军票,也应该会起到作用。
不患贫而患不均,他的官职已经是老百姓仰望不及的存在,都领了军票,谁还敢有公开的怨言和反对?
而为了减轻初期运粮到金州各地的负担,老百姓买粮也是有限制的,每月购粮五次,总数不得超过之前配给的数量。
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有的地方运到的粮食少,如果老百姓拿到军票便全换成粮食,导致挤兑,甚至是无粮可售,而造成人心惶惶,损害军票的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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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开头难,发行军票也是如此,很多细节都要考虑到,绝不是把军票发下去就完事大吉。
当然,挺过两三个月,老百姓能稳下心来,认同了军票的价值,这项改革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出于封建的上下尊卑思想,毛文龙和陈继盛显然没有太过担心。都是军户,还不是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哪怕是闹饥荒,也没有作乱的可能。
郭大靖不喜欢这样的传统,这样的思维和作法,甚至是非常的厌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又是如何的高高在上,说出如此无耻至极的话。
所以,对于士兵,对于百姓,他都尽力做到最好。最重要的,他在言行举止上,很自然地表示出和蔼态度和平等尊重。
比如在一张大桌上吃饭,这在工坊并不是第一次。广鹿岛的老人都习以为常,新到的工匠却十分惊诧。
解释和说明还是需要的,郭大靖觉得自己应该尽到责任。只是举手之劳的几句话,哪怕没有丝毫作用呢,他又能亏什么?
其实,有没有作用,郭大靖也是知道的。
就象那些被他记住并叫出名字的小兵,还有那些经过他医治的伤员,甚至是随他征战过的战士,对他的态度如何,难道还看不出来?
以心换心,郭大靖一直相信这句话。
而不懂或不知道这句话的,比如崇祯,结局是众叛亲离。
毫无架子地与工匠们吃完午饭,郭大靖口中又多了数个“老张”、“老李”、“老王”,让几个老工匠乐得老脸上的皱纹更多。
吃过午饭,郭大靖便召来了几名工匠,其中就有擅做烟花的,把“蹿天猴”原理的火箭图纸讲解了一番,并把硝糖的制作办法和样品拿了出来。
“白糖能替代木炭?”有工匠惊讶地提出了疑问。
白糖、硝石、硫磺,这是硝糖的配方,与黑火药的比较相似,工匠产生疑问也很正常。
郭大靖认为硝糖既能做推进剂,也能够做爆炸药,但现在并不需要。至于白糖和木炭的区别,他也说不太清楚。
反正,不光是糖粉能爆炸,面粉也能,只不过需要的环境比较难得,比较苛刻而已。
“这不是重点。”郭大靖避重就轻,淡淡地说道:“两种推进药的火箭,你们能造出哪种,都是功劳。当然,要达到某设定的标准。”
射程是第一位的,郭大靖定下了一里半的最低要求。
火箭的准确性不用太过考虑,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有效射程。蹿天猴还能飞出几十米呢。火箭的最大距离一里半,也就不算过分。
当然,射程是越远越好,可火箭的大小重量,也不能太过夸张。
爆炸头部装填黑火药一斤,火箭总重量不超过三十斤,长度不超过一米五,一个人就能装填。
发射装置是一个带支撑架子的铁筒,主要是使火箭能够按照预定方向飞行;架子能够进行简单的高低调整,也就是火箭的发射角度……
具体的参数都列出来了,除了射程,基本都是上限,只要不超过,就算合格。合格还不是最后的定型,还要郭大靖进行最后的指点和调整。
即便是自己有这个能力,郭大靖也很少做到事必躬亲。不是怕累、怕辛苦,而是想培养出更多的技术人才。
连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设计制造出来的就是最佳的,让工匠们在研制过程中有所感悟,甚至是灵光一闪,搞出更厉害的,岂不是更好?
除了对硝糖的作用表示惊讶和怀疑外,工匠们对于火箭的制造倒没有太多的畏难。
就这,蹿天猴的放大版嘛,除了平衡杆换成了比较新鲜的尾翼,根本没什么区别。
商议结束,郭大靖也不多呆,带着几个亲兵离开工坊,返回了临时的住处。
藤野英父女正在指挥建造宅院,至少还要过上三五天才能完工。郭大靖也趁此时间,赶忙把各项工作安排好。
军工生产是最重要的,港口的扩建也开始进行,还有就是安排眼线,作长远的打算。
刘兴祚忙着扩充骑兵、加紧训练,把他掌握的谍子都交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便把自己的旧识周庆、何贵忠、李海东三人召来,负责谍报工作。
而作为向外扩展谍报战线的第一步,郭大靖便选定了天津和京师,决定先在这两地设立情报站。
准确地说,天津和京师并不是第一个,在山东的登莱和青岛,郭大靖已经布置了据点,安排了人手。
当然,以搜集情报和散播舆论为主要目的的情报站,天津和北京是开了先河。
郭大靖所要建立的情报网,与东江镇的有所重叠,或者说是投机取巧地借力。但又将比东江镇的功能更多,延伸的触角更长。
“别李大哥、何大哥地叫,你现在已经是参将啦!”李海东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虽然在数落着郭大靖,“天津交给李某,京师就让老何经营。”
何贵忠连连点头,附和着李海东,“对,对,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得有个上下高低。知道你的脾气禀性,也没因为你升官就生份。可俺们得有这个自觉,不能让外人说闲话。”
郭大靖无奈地嘿然一笑,说道:“那就叫老李、老何、老周,在外面的话,再正经一点。”
这下大家算是满意了,又开始商议起设情报站的事情。派耳目,打探消息,这都不算什么新鲜的工作,尽管几人还不清楚郭大靖的长远所图。
“经营个商铺,最好是能接触到很多人的那种。”郭大靖说道:“先立住脚,也不用急着打探消息,咱们着眼长远。”
何贵忠说道:“咱们东江镇就有辽东特产……”
郭大靖马上摆手道:“不要和辽东扯上关系,这是为了安全。”
李海东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不明白郭大靖的用意,但还是转换了思路,说道:“那也容易,随便支个买卖,只要不亏钱就成。”
“我这边呢,你不用担心。”何贵忠很自信地挺起胸,说道:“干买卖是老本行,就看买卖多大,能赚多少钱了。”
郭大靖把两个包袱推给李海东和何贵忠,说道:“每人先拿二百两,把家眷也带上,在外面也有人照顾。”
二百两绝对是笔大财富,明朝中后期,普通百姓一个月能赚一两左右的银子,在北京买一间瓦房,一百两也够了。
“这——”李海东和何贵忠没想到会领到这么多银子,面面相觑,现出惊诧的神情。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尽快在天津和京师落脚,建立起联络线,是你们最紧要的工作。”
说着,他转向周庆,“老周,训练谍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周庆颇为自信地说道:“再说,往内地派的谍子,不过是捎个书信啥的,没啥危险。”
说到书信,郭大靖不由得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书信联络的话,不是很保险。某想到了几个加密的法子,咱们好好商议一下,确定下来。”
古代和现代都有加密的办法,郭大靖也不想弄得多复杂,和几个人商议了一番,确定了比较简单的一种。
工作都交代完,郭大靖心情不错,闲聊着竟然帮李海东和何贵忠想着经营的路子。
“涮羊肉不错,烤肉串也挺好,还有铁板烧,都不是很复杂,改天我请你们,顺便演示一下。”郭大靖说着嘴中生津,也馋了。
烤得滋滋冒油,加上辣椒面儿,再弄点孜然,味道简直不要太美。
一招鲜,吃遍天。
甭管郭大靖搞出来的是不是四不象,当时还没有这样的吃法,他先拿出来,那就是标准,那就是正宗。
“郭兄弟要请客,可得提前通知一声。”周庆笑着打趣道:“俺就少吃几顿,等着吃你说的那些美味。”
“没问题。”郭大靖笑着说道:“让某先准备准备,主要是这个涮烤的器具,得让工坊打造,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东江镇再困难,作为高级军官,仅次于两位主帅的参将,吃顿羊肉还不算困难。
何况,郭大靖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偶尔奢侈一下,也不算过分,权当给几位好兄弟饯行了。
至于是不是依靠什么涮羊肉或烤肉串设店赚钱,郭大靖并不如何在意,也只是好事儿来提醒建议。
铜火锅、铁板烧,制作起来很简单,吃起来也不麻烦,比请个大厨、采办诸多食材,可要容易得多,成本也更低。
虽然嘴上对李海东和何贵财没什么太高的要求,但郭大靖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在他看来,最好是饭馆或茶馆,既能从市井食客中听到消息,又能请个说书的,把东江镇的战绩和困难也宣传宣传。
当然,现在提这要求,对李海东与何贵财会有压力。所以,郭大靖才说得轻松,让他们先落脚,再看具体的情况。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火箭,京师耳目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监军太监方正化
海边养鸭鹅,陆地养羊和兔子,充分利用大自然的馈赠,尽量不耗费粮食,来改善军民的生活水平。
当吴九成从山东采购了一批鸭鹅、牛羊,乘船返回大连湾时,还顺路带来了崔孝一的海船。
雅文库
其实,郭大靖也估摸着朝鲜那边快来人了。收复金州、大败建虏的消息传过去,总会有些反应的。
“以后就在此停靠登岸?”崔孝一没想到郭大靖碰巧就在这里,得到消息还亲自来迎,“郭将军要长驻此地?”
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崔兄来得巧,郭某的新家虽在此地,但有军队要带,却也不能长呆在此。当然,郭某已经安排好接洽人,不会让崔兄感到不便。”
崔孝一点了点头,拱手道:“郭将军再次大败建虏,斩首数千,崔某代林大人前来恭贺。”
“这可不是郭某一个人的功劳。”郭大靖挥鞭一指,说道:“那里是新建好的馆驿,只接待郭某指定的客人。”
特殊对待,彰显了郭大靖的重视,也能让崔孝一等人放心,不会轻易走漏风声。
“便是崔兄不来,郭某也要派人联络。”郭大靖在馆驿前下马,引着崔孝一等人进到厅内落座,开门见山地通报情况。
两门红夷大炮,三百枝重火枪,十几架望远镜,是郭大靖送给崔孝一,或者说是林庆业的礼物。当然,这不是免费的,是要与朝鲜方面进行交换的。
而这些,都是请示毛文龙后,得到允许同意的。除了从朝鲜得到物资供应外,毛文龙也希望朝鲜的亲明人士能够对建虏构成威胁。
即便不能构成威胁,只要倾向于大明,不与东江镇敌对,把那些逃至朝鲜的剃头辽民偷送给东江镇,也能让毛文龙感到满意。
当然,
“经此一战,朝鲜义士们表现都非常突出,贵方派来的工匠也基本掌握了打造重火枪、改造火药的技术,回到国内,对贵国的军力,林大人的义州防御,会有很大的帮助。”
崔孝一看过清单,交给旁人传阅,给郭大靖使了个眼色。郭大靖心领神会,纷纷起身,来到一处静室。
“崔某行将去济州岛赴任,日后与郭将军的联络,逃人及武器物资的运输,转由金念良负责。”崔孝一给郭大靖作着介绍。
郭大靖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金兄也是熟人,言语一声便成,何必如何郑重地介绍。”
金念良笑道:“郑重些好。郭将军的身份不同,这样才显得礼貌。”
“见外了。”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崔兄去济州岛主政,可是喜事一件。在那里练兵、打造武器,应该是更加方便。”
崔孝一点了点头,说道:“济州岛只有两县,人口亦少,消息比较闭塞,确实比较方便。”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左议政沈器远沈大人,亲明厌虏,给予林大人很大的帮助。崔某能去济州岛,他也甚是出力。”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维护住与沈大人的关系,保持住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很是重要。不知,东江镇这边能够帮到什么?”
崔孝一笑着说道:“郭将军已经给予了最好的帮助,林大人,沈大人,以及我等,都感激莫名。”
沈器远虽然是仁祖反正的功臣,并受到仁祖的信重,但反正前便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但因其他人反对而作罢,反正之后又主张奉仁祖为上王,立世子(昭显世子)继位,又未果。
仁祖在建虏攻朝后投降,沈器远认为这“得罪天下”,于是重新萌生推翻仁祖、“废昏立明”之意。
为此,沈器远对内开始结交亲明派官员及中下级武官,欲利用这些力量来举事,对外则计划联络东江镇,并借此得到明廷的支持。
当然,郭大靖和崔孝一现在都不知道沈器远要谋反,只知道他亲明厌金,并为主战派林庆业等官员提供帮助。
沈器远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计划,还要隐蔽发展势力,静待时机。
而红夷大炮、重火枪,再加上经历过战斗有了作战经验的朝鲜义士,以及学到了打造技术的朝鲜工匠,崔孝一认为这就已经足以报答沈器远了。
要军官有军官,要工匠有工匠,林庆业禀承沈器远的意思,发展武备,训练并加强军队,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障碍。
同样,崔孝一主政济州岛,也能够练兵造器,打造出一支能够保家卫国、抵抗建虏的军队。
郭大靖可以预料,崔孝一将把不少英勇抗击过建虏的朝鲜义兵迁到济州岛,成为他所部的骨干。
要知道,建虏退去后,这些为了保家卫国不惜流血牺牲的义兵,境遇并不是很好。甚至于,仁祖和一些文官想把他们迁往内地安置,形同囚禁和流放。
如果不是林庆业周旋保全,没有崔孝一的奔走,朝鲜义兵早就成了历史名词,无声无息地消散湮灭了。
郭大靖接过崔孝一递过来的清单,迅速浏览,脸上绽出欢喜的笑容,“竟然送来了一千枝火枪,真是令郭某喜出望外。”
崔孝一却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只有四百多枝是新打造的,其余则是搜罗的旧枪。郭将军这般说,着实令崔某惭愧。”
朝鲜毕竟是一个国家,人力和物力不是东江镇能比的,打造的新枪肯定不止四百。
但人家也有军队要装备,林庆业能拼凑出这样的数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崔兄不必如此。东江镇能得到朝鲜方面的大力相助,才能击败建虏,收复金州。”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说道:“崔兄暂时多住几日,召回军中的朝鲜义士,以及工坊的朝鲜工匠,还需要些时间。另外,可能会有惊喜送给崔兄。”
“郭将军既说惊喜,崔某是深信不疑。”崔孝一笑着说道:“此次送来了几十名朝鲜义士,要在郭将军麾下锻炼,又给郭将军添麻烦了。”
类似于“留学深造”,林庆业和崔孝一显然是尝到了甜头。通过在东江镇的实战学习,培养出能够并敢于同建虏厮杀的骨干力量。
“这是信得过郭某,又如何说是麻烦?”郭大靖爽快地答应着,又把林天生要去对马岛与倭人交易的事情讲了出来。
济州岛位于东海、朝鲜半岛的南端,算得上是扼朝鲜海峡的门户,夹在日本与朝鲜半岛之间,自古地理位置就十分重要。
林家商船从旅顺前往对马岛,或是釜山,沿路海途可以把皮岛、济州岛作为中继港口。
同时,郭大靖也提到了倭国的硫磺和铜料,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物资,朝鲜也应该需要。
“以商养军,以商强军。”崔孝一对郭大靖的建议甚是赞同,但却不禁发出抱怨,“强军卫国,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却要偷偷摸摸,更得不到朝廷的全力支持,真是令人无奈。”
金念良在旁叹息道:“便是加强义州城防,构筑白马山防线,朝堂上的官员便颇多攻讦,唯恐激怒建虏。难道不修武备,任人宰割,便能国泰民安?”
郭大靖苦笑了一声,说道:“崔兄、金兄想必也了解东江镇的情况,我们两方很有相似的地方。明明在保家卫国,却形同孤军奋战。内有公卿,外有强敌。不说全力支持,反倒是掣肘和迫害从没断过。每想至此,就令人怨忿难平。”
“大明朝廷断绝粮饷的事情,崔某略有耳闻。”崔孝一有些疑惑地问道:“新皇登基,事务繁杂,又要铲除阉党,只是一时之困。难道,现在还未恢复?”
郭大靖冷笑一声,说道:“本月才恢复,却是半饷。若不是东江镇自想办法才渡过难关,现在恐怕已是饿殍遍地了。”
崔孝一张了张嘴,和金念良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好再接着说下去。
郭大靖也不再对朝廷发抱怨,叹了口气,说道:“在我等心中,纵然有再多怨忿,也要为国而战,为百姓而战,而不是那些公卿。”
说着,郭大靖转过身,避开二人的目光,从空间内取出一本薄册子,转身递给崔孝一,说道:“这是郭某与建虏历次作战的大致经过,还有些感悟和心得,勉强可作为参考。”
崔孝一赶忙双手接过,说道:“郭大人的心得感悟,定然精僻,对我军日后作战,大有禆益。”
郭大靖呵呵笑着,谦逊道:“崔兄过奖了。”
私密话讲过,郭大靖和崔孝一、金念良又回到厅内,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郭大靖安置完毕,便起身告辞。
在官方层面,已经不能达成共同对抗建虏的协议。甚至于,朝鲜王室畏惧建虏,对下面主战派有所压制,还对东江镇持敌对或抗拒的态度。
但与朝鲜的主战派进行合作,依然是可取的策略。不仅是能得到物资,还因为痛恨建虏的朝鲜人也不在少数。
在郭大靖看来,朝廷代表不了国家,皇帝更不行。尽管在封建社会,家天下是传统,是人们根深蒂固的认知。
而郭大靖便是要打破这个固有认知,正如他所说的,他在为国而战,为苦难的辽民而战,将来还要为大明的百姓而战。
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郭大靖才不觉得憋屈,才会全力以赴,自己的钱财花起来也毫不吝啬。
说白了,郭大靖也在为自己和亲人、朋友奋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建虏若窃据天下,他还能躲到老鼠洞里独善其身?
………………
油灯发出并不明亮的光,已是夜深,崔孝一却未入睡,还在阅看着郭大靖所谓的心得感悟。
郭大靖介绍的简单,也确实记录了几次主要作战的经过。尽管都是他率军获胜的战例,但后面的总结中,依然有不少反思,不是吹嘘和骄傲。
即便是胜利,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也有要吸取的经验或教训。每次作战之后,郭大靖都要召集军官们进行总结,进行自查自省。
在郭大靖看来,这种机制是可取的,也是被证明是效果明显的,能够让军官们成长得更快,更有头脑。
但对于崔孝一来说,上面的总结和反思,以及对敌我双方的分析,却是如醍醐灌顶,令人振奋,发人深醒。
一般只有失败后的吸取教训,打胜后却还要查缺补漏、精益求精,在下一次作战中更加严密完善,就会更有胜算。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对于建虏的战术打法、排兵布阵,有着更加透彻的研究,在看似凶悍难敌的表象下,总能抓住敌人的弱点,并加以充分地利用。
“原来,旅顺防御战和小黑山阻击战是这样打的。”崔孝一不禁猛拍大腿,终于知道了此次大胜的全部经过。
“如果早有这样的准备,建虏岂能在我国攻城拔寨、长驱直入。”崔孝一既是痛悔,又是振奋,起身绕室急走。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林大人若从现在开始布置,顶多一年时间,义州、龙川、宣川、白马山防线也将成为阻挡建虏的坚城、要塞。”
崔孝一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坐在案前,拿纸提笔,沉吟良久,开始写出自己的心得和感悟。
“建虏之长,在于骑兵,在于野战,在于凶悍不畏死的近战肉搏;建虏之短,在于攻坚,在于不能持久,在于……”
“楯车、重甲在前,弓箭在后压制,冲阵陷入混战,或使战阵动摇,再出动骑兵,或轻骑往来驰射,或重甲骑兵猛烈冲击……”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崔孝一的奋笔疾书。他皱了皱眉,飞快收起桌案上的文件,才前去开门。
敲门的竟是金念良,笑着说道:“崔兄,夜深不眠,却为何事?某见侍者送来茶水,便顺便来看看。”
崔孝一笑了笑,引金念良进来,关好房门,便把原因告诉金念良,并把那份小册子拿出来让他阅看。
金念良开始还看得很快,可后来却是越看越慢,脸上现出多变的表情,或颌首赞同,或摇头皱眉,或长出一口气般的如释重负。
“如何?”崔孝一给金念良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足以成为与建虏作战的指导教材吧?”
金念良猛地抬手,止住崔孝一的询问,“等我看完。旅顺堡防御和小黑山阻击战,至关重要。”
崔孝一理解,自己端起茶碗,慢慢呷吸着。
要说对朝鲜,或是对林庆业和他们,这两战确实最具有借鉴和参考意义。一个是倚坚防守,一个则是防守之后的反击,相辅相成。
根据朝鲜军队的情况,以及与辽东相邻地区的地形地势,依靠坚固城池迟滞或拖住敌人,再利用部队穿插到敌后,截断其运输补给线,应该是最可行的战术。
去年,建虏攻朝时,攻城拔寨异常轻松,除了城池不够坚固、武备松驰外,战术打法也很有问题。
象旅顺堡防御战,城下城下形成重叠火力,使得建虏根本没有攻城的机会,便已经损失惨重。
这其中固然有武器装备的因素,但东江军的作战理念,如何充分发挥火力,如何利用壕沟、木桩迟滞敌人,都是值得学习的经验。
而近战肉搏本来就是建虏所长,要想方设法避免。
无论是武技,还是悍勇,朝鲜军队既不如东江军,更比不上建虏,就更要加以注意,多加防范。
终于,金念良看完了小册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似在沉思,也似在消化读过的内容。
崔孝一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喝茶。他理解金念良强自平捺心绪,理解他的心中激动,刚才他也是一样。
这样的总结,这样的传授,都是用东江军将士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被实践证明是有效且成功的,是极为宝贵的。
“将来,这能让朝鲜人少死伤多少?”金念良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兴许就有你我的亲人和朋友。”
崔孝一端着的茶碗停在了半空,好半晌才沉声说道:“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无比宝贵。即便是那些军中的朝鲜人,也难有如此全面精僻的见解。”
尽管有不少朝鲜义士参与到了这两场战斗中,但高度、角度不同,思维方式更不一样,也难以总结归纳出如此精僻详细的结论。
虽然战斗的经过没有过多的笔墨渲染,但崔孝一和金念良似乎能从其中想象到两军交战厮杀的激烈和残酷。
箭矢如雨,炸弹巨响,铅弹瓢泼,刀枪染血……胜利来得并不容易。
“抄录两份,你在济州岛也是需要的。”金念良轻轻拍着册子,开口说道:“林大人那里更迫切一些,毕竟建虏的威胁只隔着鸭绿江。”
崔孝一点头赞成,说道:“只是林大人在义州有诸多不便,既有建虏的细作,又有朝堂公卿的掣肘。”
金念良叹了口气,没有上面的支持,偷偷摸摸地搞,难以放开手脚,确实令人无奈。他又与崔孝一商谈了片刻,才各自休息。
…………………
第二百三十章 心得感悟,感同身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改造燧发枪
限于古代的资讯传播速度,以及普遍的教育水平低下,消息或知识往往靠口口相传,甚至是捕风捉影的编造。
打了胜仗,别说老百姓不明究里,就连友军恐怕也不知道详情。有了什么新战术打法,同样也很难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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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还是思想习惯的问题,没人重视这个,也没人专门为此下过心思。
郭大靖却很注重这个,正如崔孝一和金念良所说的那样,将士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或是教训,不尽快让其他部队吸取,生命和鲜血岂不是白付出了?
由此带来的改变,也日渐显现出来。
从弩弓的大量制造和装备,到火枪战法的推广使用,以及地雷、抛石机等等的新武器,东江军在整体战力上都得到了提升。
对于朝鲜的亲明派,郭大靖也没有什么掩藏,几乎是没有保留地传授。
短期内朝鲜政局不会改变,他也不奢望朝鲜军队能与建虏主动作战,但对东江镇提供的帮助,还是很重要的。比如收留逃人,转运给东江镇。
况且,朝鲜国王虽然与后金结成了兄弟盟,但依然视大明为父子盟,并未做出太多的敌对举动。
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动,建虏还会对朝鲜发动一次进攻,以迫使朝鲜彻底臣服。
而到了那个时候,战力得到提升的朝鲜军队,主要还是林庆业和崔孝一所训练装备的人马,将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或者,亲明派的军队实力大涨,还会改变朝鲜的对外政策,使其重新成为遏制建虏的军事盟友。
当然,郭大靖并不知道他的行为对沈器远的影响,加快了他“废昏立明”的准备和行动。
第二天,郭大靖设宴款待了崔孝一等人,并请金念良帮他一个忙。
“奴酋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取胜是没有问题的,肯定也会俘获大批蒙人、牲畜。”
郭大靖把清单递给崔孝一和金念良,说道:“朝鲜与后金有互市,我希望能从中交换到一批牛马羊。当然,如果能用银子买,就更好了。”
崔孝一和金念良乍听到这个消息,都愣怔和疑惑,怎么和敌人作交易?但转而一想,也猜到是价格问题,郭大靖想买到便宜的牲畜。
清单上罗列着拿来交换的商货:丝绸、白纸、酒水、花椒。
要说属于战略物资的,丝绸应该能算。白纸和酒水、花椒,就属于正常的商贸。
但这个与敌人交易的性质,显然还令崔、金二人有些顾虑,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为郭大靖感到担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无法依靠朝廷,郭大靖也只能采取危害最小的办法,来加快金州地区的建设,以及军队的扩充。
马匹能作为战马,也能组成辎重车队,使军队继续向骡马化迈进;牛能提高耕地效率,解放更多的人力以作他用。羊能吃肉,皮能做衣,羊毛也能纺线。
本来这些都应该向朝廷申领,但郭大靖不抱什么希望,而时间又不等人。从内地购买,又太贵了。
明朝后期,因为和蒙古诸部保持了和平,打开了贸易通道,可以从蒙古大量购买到便宜的马匹。最低的时候,连十两都不到。
现在,因为辽东战事的持续,从蒙古购马的渠道受到了一些阻碍,马匹的价格在京师已经涨到了二十两左右。牛呢,便宜一些,大概在十两上下。
当然,以前养马养牛是条件不具备,现在有了金州这么大的地盘,象牛羊之类,能有青草吃,放养即可。秋后呢,玉米秸杆和叶子又能顶上做饲料。
金念良眼珠一转,突然明白过来,给崔孝一使了个眼色,对郭大靖说道:“郭将军欲从朝鲜交换或购买牛羊牲畜,这没有问题。”
崔孝一也恍然大悟,这样变换一下说法,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把郭大靖完全摘除在外。
说白了,郭大靖是向他们购买马牛羊牲畜,才不会详细问货源出于何处。他们从建虏手中交换,再倒手交给郭大靖,郭大靖完全不知情嘛!
崔孝一笑着连连点头,仔细看着清单,以及马牛羊价钱的标准,缓缓说道:“以商货交换应该没有大问题,用银子买的话,恐怕不行。”
建虏缺银子嘛,答案是肯定不缺。四处劫掠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建虏只愁怎么花出去。
粮食、丝绸、棉布、铁器、硝磺等等,都是战略物资,明朝的封锁,使建虏很难买到。生活物资也是一样,象酒水、花椒之类。
而朝鲜的体量太小,也不富裕,互市之后能够稍微缓解建虏的物资匮乏,但缺口依然很大。
建虏与朝鲜贸易的物品主要以人参、貂皮为主,东珠、马匹牲畜次之。但朝鲜国小,人参、貂皮需求量不大。
有钱没处花,有人参、貂皮、东珠等好东西,又卖不出去。这也是建虏难以解决的困难,再加上小冰河期的恶劣气候,闹饥荒也就不足为奇。
“那就有劳二位了。”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朝廷的支持,郭某也是被逼无奈。”
“对了。”郭大靖突然想起一事,对崔孝一说道:“听说济州岛原来是养马之地?”
崔孝一点头道:“不错,在元朝时,确有牧马场。”
说着,他笑了起来,“崔某对郭将军所要组建的枪骑兵十分看好,到济州岛后,便准备建马场养马,郭将军若有意,便一起合作如何?”
聪明人,话一听就懂。
郭大靖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崔大人,郭某也买些马放在济州岛牧养。”
吃人家地盘上的草,养自己的马,郭大靖没办法,有些便宜厚着脸皮也得占。
但对崔孝一来说,却是感谢和报答。郭大靖那么无私的帮助,只帮着养些马,又算得了什么。
这次,郭大靖几乎把空间内存着的绸帛全都拿了出来。剩下的酒水、花椒、纸张等商货,则要去山东或他地采购,再送到与崔、金二人约定好的地方。
时间上应该来得及,皇太极还未得胜回师,俘获的人口、牲畜更没运回来。
三人就一些细节商议妥当,崔孝一和金念良又向郭大靖请教了不少与建虏作战方面的问题,才告辞分别。
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心换心,也会得到好报。
郭大靖禀持着自己的做人原则,确实收获了很多人的好感,也比较牢固地在东江镇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表面上不骄不狂,但郭大靖还不是懦弱,只是比较低调随和,可若要触到他的逆鳞,他也不憧用狠辣和强硬来回击。
最清楚明白这一点的,恐怕要属曾派到广鹿岛监军的赵光,以及锦衣卫小旗官蒋宝和、沈宗贵了。
如今这两位正恭恭敬敬地立在新任金州监军太监方正化两侧,被方正化询问着关于东江军,主要是广鹿岛和郭大靖的一些情况。
海船行驶得还比较平稳,茶碗中的茶水只是微微摇晃,又被方正化拿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喝在口中。
“郭大靖率军深入袭扰,并颇有斩获,看起来倒是颇为胆大悍勇,也有些智谋啊!”方正化沉吟着说道:“你们能随军作战,也有忠勇之气,可贵。”
“方公公过奖。”蒋宝和躬身谦逊道:“卑职等身为天子亲军,岂敢贪生怕死?”
沈宗贵也开口附和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也是卑职等的本分,不敢劳公公谬赞。”
方正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们也不必谦逊,能随军上阵杀敌的监军,确实没有几个。”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问道:“依你们看,这郭大靖能不能成为朝廷可信赖的武将呢?”
蒋宝和与沈宗贵被调回京师后,境遇并不是很好。崇祯在铲除宦官集团的同时,也削弱了东厂和锦衣卫,并进行了大换血。
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骆养性,思想倾向于东林党,这恐怕是他能上任的主要原因。
崇祯把自己眼睛搞瞎,耳朵搞聋,还真把那些慷慨陈辞、道貌岸然的文官当成了正人君子。就这智商,简直可笑。
对于方正化的提高,蒋宝和与沈宗贵不知如何回答。确实,郭大靖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可听方正化话中的意思,朝廷明显有拉拢之意。
要是给郭大靖编造罪名,等方正化与郭大靖接触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可是大罪。
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势微,再不复魏忠贤在世时的威风,令人谈虎色变。
所以嘛,这话是斟酌着讲,模棱两可,先不着急作出结论,等着看方正化的态度再说。
“回方公公,这个郭大靖吧,与建虏仇深似海,一门心思地打仗厮杀。”蒋宝和开口说道:“要说别的吧,就是对手下很好,不管是士兵,还是老百姓。”
沈宗贵得了提示,也顺着这话茬说道:“郭大靖也是下苦人,九死一生从建虏那边逃出来。全家死得就剩他一个了,打起仗来不要命。”
只说别的方面,不涉及到是否忠于朝廷。
沈宗贵二人有些避重就轻,但也有情可原,这事儿谁敢保证呢?兴许表面是大忠臣,背地里想着谋叛造反呢!
方正化微微颌首,也不再追问。
二人的回答,他也理解。毕竟呆的时间很短,与郭大靖也没有深入了解。何况,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想的什么。
郭大靖是否忠君,是否忠于朝廷,方正化也只有通过观察和试探才能确定。而且,这可能不会是短期就能达到的目的。
当然,方正化监军金州,也并不是为郭大靖一人来的。最重要的职责,还是监视东江镇,监督毛文龙,避免东江镇更加地不受节制。
除了郭大靖,还要考察陈继盛、李维鸾、尚可喜等东江诸将,看他们眼中是否只有毛文龙。
要说到方正化,在历史上也是留下名字的宦官,死于李自成的义军。后来建旌忠祠祀诸死难者,以王承恩为正祀,方正化等附祀。
作为死于国难的宦官,方正化比那些平日满口忠义,临事屈膝投降的文官,要强得太多。
但对于郭大靖来说,误国的忠臣也并不值得他崇敬钦佩。即便他知道方正化的历史事迹,也不会改变他的计划和行动,以及对皇帝和朝廷的印象和态度。
因为,不仅是毛文龙反感文官监军,郭大靖更在其上,对任何形式的监军都很厌恶。
读了几本兵书便夸夸其谈,自以为孙武在世,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文官;以所谓知兵便被皇帝派遣的太监,指手划脚,胡乱指挥。
多少战役都毁在这帮监军的家伙手里,明末就有太监高起潜、监军张若麒等瞎指挥,导致明军的惨败。
所以,听到有监军太监要到金州,郭大靖便率先开溜。在广鹿岛是没办法,得和赵光等人周旋。在金州嘛,自有陈继盛在前挡着。
而就在方正化等人乘船驶入旅顺港时,郭大靖刚刚送走了林家的船队,返回刚刚修盖好的宅院。
这一片宅院都是留给军官眷属住的,为了免得争议,大小都修盖得差不多。只不过,郭大靖的职级摆在那儿,宅院要大上不少,内部也由藤野英进行了改造。
“估计着竣工的时间,我提前给秀姐送了信,估计也就这两天便能到了。喏,这是正房,我住在厢房。”
藤野英领着郭大靖参观了宅院,并告诉他这个消息,表示自己没有私心,且很尊重阿秀。
郭大靖点了点头,亲近地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臂,说道:“安顿好阿秀,我也要启程赶往部队,离开的时间可是不短了。”
“可惜,我不能再随侍夫君左右了。”藤野英很是惋惜,轻轻挽起郭大靖的胳膊。
郭大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现在还远不是天下太平、安心享受的时候。”
以后与朝鲜方面接洽,与林家商队合作,以及火枪改造、装备训练等工作,郭大靖都已经安排妥当。
藤野正把所有的生意都接手过去,郭大靖不想再牵扯太多的精力,只会偶尔进行指点和建议。
燧发枪装备部队是分批进行的,训练营地离此不远,藤野正承担了此项工作,也方便藤野英就近照顾。
虽然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完成,卑沙山城的修筑也用不了太长时间,但郭大靖还是要赶往军营。
毕竟,他是一军主将,不能长时间擅离职守,在家里拥美享福。
尽管没有战事,短期内不大可能再打大仗,大规模的春耕工作也基本完成。部队要么在完善工事,要么在轮换休整,可军事训练还是要进行。
光是倚坚防御,显然不能令郭大靖感到满意。火绳枪改造燧发枪,意味着火力和战力的大幅提升,也为野战奠定了基础。
今年不与建虏野战,明年恐怕就避免不了。还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郭大靖要力争打造出能与建虏抗衡的战阵。
没错,就是抗衡,而不是击败建虏。
步兵对骑兵,作战的主动权始终握在骑兵手中,想打就打,想撤就撤,这是步兵难以弥补的机动缺陷。
战阵严整,是能够抵挡骑兵的冲击,可也别把敌人当成傻子,会不断地冲锋,被战阵的火力持续杀伤。
说白了,步兵方阵能摆出来,但作用并不是那么大。除非象小黑山阻击战那样,建虏必须进攻,必须突破。
看过了主卧,藤野英又领郭大靖去看了她的房间,以及给蓉儿、秀成安排的住处。
宅院内还隔开了一个小院落,那是给藤野正留出的住所。在一起挺好的,吃饭方便,也显得热闹。
前院有左右厢房,是给孙六岩和王贵两家住的。没当两家是仆佣,但这两家却愿意侍奉。
作为军人享受的待遇,郭大靖也有自己的二十亩田地,又帮孙六岩和王贵多租了二十亩,一共交给两家耕种,权当是个工作,郭大靖出外也放心。
“教阿秀和蓉儿、秀成读书识字,还要你多费心。”郭大靖已经揽住了藤野英的纤腰,温言说道:“在家里呢,阿秀主内你主外,别让她闲着。”
藤野英微笑着点头,说道:“这不用你嘱咐,我自然晓得。秀姐是正妻,我会尊敬守礼的。”
“她是个苦命人。”郭大靖感叹地说道:“还有蓉儿。”
还有你,家人都死于战乱,只剩下孤身一人;我呢,也算一个。如果没有建虏攻朝,在义州城的家中不是过得好好的。
藤野英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带着小女人的温柔,往郭大靖的身上偎了偎,柔声道:“那是以前了,现在和将来,大家不都享福啦?还能越过越好呢!”
郭大靖搂着姑娘的腰肢的手紧了紧,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要越过越好,自己不就是这个目标吗?
家国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再远大的目标,也要从低到高,一步步地去实现。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监军太监方正化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人团聚
海船在劈波航行,海风吹在脸上,带着特有的咸腥。
阿秀拂开吹散到额上的头发,望着前方,希翼着早点能看到陆地。
看到陆地,就离新家很近了,听来接她们的人说的,登岸再走十五六里路,便是成片盖好的房子,还有已经耕种好的田地。
阿秀还听说宅院不小,比岛上的大了两三倍。真好,院子里都种上西红柿和辣椒,再种点韭菜。夫君每次回来,能现割韭菜现包饺子给他吃。
海船是广鹿岛的,水手的家也都在岛上。现在迁到金州不少,也集中在大连,日后将以大连港为基地出海劳作。
不时有水手在船上走过,都恭敬地施礼,口称“夫人”。
阿秀每次都客气地回礼,可已经没有了很久之前的局促,神态甚是坦然。
一年的时间,在岛上也是这样的礼遇,她已经习惯了。
而且,孙嫂、王嫂,甚是蓉儿也经常说,郭大靖身份不同,她是正室,是夫人,被人们尊敬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船上风大,还是进舱吧!”孙嫂走上甲板,手里还拿着件披风。
阿秀这时才表现些许的不适,伸手接过披风自己穿好,说道:“孙嫂,别这么称呼,还是在家里那么叫就好。”
“这是在外面。”孙嫂压低了声音,随即又笑着说道:“大靖又升官儿了,在整个东江镇也只排在毛帅和陈副帅之下呢。”
阿秀笑了笑,心里是由衷的高兴,但却不全是为了升官之事,而是自家男人安然无恙。
她不敢想象,一旦没了丈夫,会是怎样的生活,兴许也是饿不着,但生活还会有希望吗?
对于阿秀来说,郭大靖就是天,就是家中的顶梁柱。顶梁柱没了,房子要倒,天也要塌了。
“要说,俺们也是沾了大靖和你的光。”孙嫂感慨道:“不说逃出来的事儿,就是在岛上,到金州,也是得到了太多的照顾。”
“乡里乡亲的,互相照应,那还不是应当的。”阿秀并不太在意地说道:“你们照顾我们的不是更多?”
“那不一样。”孙嫂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谁多谁少的问题,陪着阿秀站在甲板上,说着令人高兴的事情。
“听说那宅院很大,前院就有四五间房,给我们两家安排的。有四十亩田地,已经种上了土豆、黑麦和玉米,还有两三亩种的白菜和萝卜……”
阿秀抿嘴笑着,心里感到喜悦和自豪。这全是自家男人的本事,有这么多田地,再不会挨饿了。
“我和蓉儿、秀成,也能去田里帮忙,除草铲地都会干。”阿秀说道:“四十亩呢,光是你们干,太累了。”
“累啥呀!”孙嫂一点也不嫌乎田地多,说道:“都犁好耕种完了,哪还有多少活儿,要你和蓉儿去干?要闲不住,就在院子里种点小菜,那个辣椒,还有西红柿,都挺好的。”
孙嫂看着阿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千万别忘了,你是郭将军的正妻,不比以往了,要注意身份的尊贵。”
阿秀知道孙嫂话中所指,是担心她被藤野英这个新纳的妾室压住,才提醒她是正妻。
对于郭大靖纳妾,阿秀并不是很在意。得到郭大靖的书信,陈有善还前来劝解宽慰,却不知道阿秀早有这个心理准备。
自己的出身,以及残疾,尽管郭大靖不当回事,可在阿秀心里,却一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有些对不起郭大靖。
更重要的是,一年多了,郭大靖与她同床共枕,可她终是没能添个一儿半女,更觉得心虚不已。
在岛上的时候,她就看出藤野英和自家男人的关系不一般,并让郭大靖纳个妾室。
“我家那口子都盘算好了。除了种地,再养羊或是兔子,不费粮食,打草喂着或放养就行……”孙嫂点到即止,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养羊、兔子,是郭大靖早就计划好的改善民众生活的举措之一。早在广鹿岛就就开始了类似的推行实施,比如养鸭鹅,近海养殖等等。
一切以尽量少耗费或不耗费粮食为标准,猪、鸡之类的只能暂时抛开。
但任何饲养都不是很轻松的活儿,放羊要走很远的路,割草也是辛苦的。
只不过,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期待,使得当时的老百姓并不惧怕劳累。能吃饱饭,在以前是奢望,现在却已是追求更高目标的台阶。
阿秀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好象并不再担心建虏打过来而流离失所,甚至是面对屠刀。
夫君是心里有底的,既然建了大宅院,把自己接过去享福,那就肯定不会有危险。
阿秀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丈夫的,也是传统中嫁鸡随鸡的典型思想。
孙嫂等人,再加上其他百姓,则是看当官儿的行动,才会更有信心,才会放下担惊受怕,比较安心地扎根生产。
尽管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力,要听从官家的安排。但民心能够安定,却也是社会稳定并能加快建设的基础。
“还没到嘛?”蓉儿跑到了甲板上,极目远眺,还没看到陆地的影子,不禁有些着急,跑到阿秀旁边,抱怨道:“不是说离得很近,在地图上看,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看着丫头用手指比出的距离,有水手笑了起来,说道:“地图上不到三指,可也有几十里海路。放心吧,小姐,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入港。”
蓉儿眨巴眨巴眼睛,算了下时间,拍手笑了起来,“那好啊,跟我想的一样,今天就能住进大宅子,还能吃上好东西。”
阿秀呵呵笑着,伸手摸着蓉儿的头,说道:“又没提前告诉,咱们到的时候,那边可能还没有准备。要到明天,才能好好招待咱们呢!”
蓉儿却不这么想,大眼睛忽扇着说道:“靖哥哥多聪明,他还能不知道咱们都急着到新家?昨天船到了岛上,今天就启程,再正常不过。就是不提前通知,他也能猜到今天咱们差不多就能到,到……”
“原来叫青泥洼,现在叫大连。”水手在旁笑着补充道:“是郭大人给起的名,毛帅首肯的。”
“大连,大连,和靖哥哥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哈。”蓉儿欢笑起来,“这下可就记住了。”
“已经看到陆地啦!”水手抬头看了一眼,桅杆上的瞭望员发出了提醒,船头在慢慢地改变着方向。
蓉儿更是高兴,抱着阿秀的手臂站在船舷旁,向着远方眺望。
………………..
伴着咔嗒的响声,燧石击在铁砧上,闪现出几点火花。同时,铁砧和火门盖一体联动,露出了引火药。引火药被火星引燃,冒出了白烟。
由于弹性钢片要蓄力,扳动龙头和扣动板机时,要使出比较大的力气。但这相对于燧发枪的优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郭大靖试验了几枝改造后的燧发枪,满意地露出笑容,抬起头对赵青山和两个工匠头儿说道:“很好,效果令人欣慰。目前的改造速度是多少?”
赵青山赶忙躬身道:“回大人,现在,一个工匠每天能改造一两枝。以后呢,还会有所增加。”
“有多少工匠能够承担这项工作?”郭大靖又追问道:“采用流水线的方式,能否提高产量?”
赵青山继续汇报道:“现在有四十三名工匠参与枪枝改造,零件的批量制造已有眉目,可交给一些新手,再由熟练工匠们打磨修整。这样的话,应该能够提高一倍的产量。”
联动的铁砧和火门盖成为一体,尺寸规格已经确定。尽管精密度不够,即使批量铸造,也要进行后期的打磨修整,但却能够大大减轻熟练工匠的工作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把铸造零件的工作交给新手或学徒,熟练工匠专心改造枪枝。某会先调一营兵回来,轻重火枪差不多有一千多枝,工坊要以最快的时间改造完成。”
赵青山躬身领命,又指着其中一个工匠头儿,对郭大靖说道:“陈头儿认为要提高发火率,上好的燧石,以及燧石的打磨,也很关键。”
郭大靖深以为然,赞道:“陈头儿所言极是,燧石片的打磨也要交与工坊,就按你们的标准来进行。”
效果最好的打火石合金是不用想了,燧石的来源只能是来自于大自然界。
而天然燧石可以在山里或有鹅卵石的江河岸边寻找,因为燧石耐风化、耐腐蚀,往往会在突出其它岩石的风化面中找到燧石。
当然,燧石也有品质高低,有的容易打出火星,有的就稍微要费点力。
“发动金州军民,寻找上好的燧石,官家出钱收购,是否可行?”郭大靖虚心地询问道:“关于燧石的标准,你们能否定出来?”
陈头儿想了想,躬身道:“草民觉得倒不必出钱收购,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只要官上出个告示,让百姓们留意,捡到燧石后上交,稍微给点物资奖励,也就够了。”
举手之劳,不用刻意为之。郭大靖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觉得倒也有些道理,便点头应允。
燧石分布广泛,有经验的百姓只要看颜色,或拿两块石头敲击闻味儿,就能找到燧石。
如果拿钱收购,可能会让很多老百姓专门去干这事儿,但燧石还真的不需要太多。而且,如何鉴定好不好,怎么收集运输,有点兴师动众了。
另一个花白胡子的工匠头躬身道:“大人,草民倒是听说山东青州附近有座庙山,盛产火石。”
郭大靖眼睛一亮,喜道:“好,某马上派人去山东。如果属实,买它一船回来。”
石头嘛,能值几个钱儿,估计还不抵运费呢!但如果真是上好的燧石,那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就不是钱能衡量的了。
双管齐下,一方面在金州搜集,一方面去山东采购,就肯定不会误事。
又与赵青山等人商讨了一会儿,确定了火枪改造的具体方案,郭大靖才起身离去。
撞击式燧发枪与火绳枪之间的技术差距,本来就不是科技方面的,而是思维上的。
只有突破了弹簧或者弹性钢片的制造障碍,改造火绳枪就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只不过要耗费些人力和时间罢了。
但燧发枪取代火绳枪,却意味着战场上的一次巨大革命,加快了淘汰冷兵器的历史进程。
而早在1598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六年,法国的马汉已经发明了撞击式燧发枪,并得到了当时的亨利四世的召见。
但在1610年(万历三十八年),亨利四世被人刺杀后,燧发枪装备部队的进程便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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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停滞,便是几十年的时间。算下来,郭大靖应该是早于西夷大量装备燧发枪,尽管只是提前了十几年。
当然,郭大靖根本没想过要争个什么第一第二的纪录。一切都是为了战争,为了提升战力,为了灭虏平辽。
燧发火枪,纸壳定装弹药,套筒式刺刀,郭大靖已经完成了其中的两步。准确地说,是两步半。
定装弹药已经在军队中普及,只不过是用竹管或木管,比纸壳还要稍差一些,但郭大靖并不准备在短期内进行改动。
拿着几杆样枪,郭大靖直接去了训练营地。第一批换防的部队再有几天就要入驻,藤野正等教官已经准备好。
“这就是大人所说的改造的火枪?”藤野正和几个教官被召集而来,围观摆弄着新式燧发枪。
郭大靖简单讲解了原理和使用方法,并进行了演示,介绍了燧发火枪的优点。
操作方法比火绳枪更加简单,可以说是一看就懂,只不过是动作的熟练程度不同罢了。
藤野正扳起龙头,再扣动板机,反复试了几次,观察着燧石敲击迸射的火星,缓缓说道:“只要火星能点燃引火药,优点就胜过火绳枪很多。”
所谓“背一里长火绳,打一场仗”,就是对火绳枪的夸张描述。
火绳枪使用的明火不仅要特别注意安全,还不利于隐蔽,特别是夜间,更加的明显,明军就吃过这个大亏。
郭大靖说道:“可能会略低于火绳的点火率,但总体来说,综合性能要强于火绳枪。”
一次敲击不行,那就两次、三次,动作并不复杂难做,扳起龙头、扣动板机就是了。
郭大靖静等了片刻,让藤野正和教官们熟悉一下燧发枪,便又开口说道:“新式火枪的换装,对于我军的影响,可并不是只让战士们熟练掌握那么简单,还涉及到行军布阵、交战厮杀的战术打法……”
火枪兵之间可以站得更加紧密,提高火力的密度;射速的提高,也将使轮射的队列变薄。原来需要五六个,现在三个差不多就成。
线列阵式的话,郭大靖只是略提了一嘴,并不准备现在就开始推出训练。
毕竟,战阵厚重一些,与建虏作战更有把握,更让他放心,也更让将士们有信心。
藤野正等人很快就理解了郭大靖所说的道理,部队的战术打法会有所改变,而换装训练就是基础,让士兵们形成习惯。
“军官的集训由郭某负责,火枪兵的换装训练,就交给诸位了。”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训练期初定为一个月。”
藤野正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头一期的训练花费的时间可能要多一些,我等也要熟悉,也要摸索。”
郭大靖想了一下,点头同意。
他也只是把燧发枪的优点,以及对作战的影响,比较笼统地概括了一下,要落到实际应用,并不是那么简单。
要知道,包括藤野正等教官,对于燧发枪都是第一次尝试,要摸索、实验,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不影响年底前装备全军的计划,郭大靖就能够满意。哪怕晚一些,其实影响也不大。
而按照目前工坊的改造速度,材料跟得上的话,一天至少五十多枝,完全没有问题。
现在,整个东江镇的工匠,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金州。在适应了新的管理规章,又有更好的待遇和激励措施,武器装备的生产制造,将得到数倍的增长。
一边是改造原有的火绳枪,另一边打造新式燧发枪的工作也将放手展开。根据试生产的数据,人手足够、材料充足的话,月产能达到两三百枝。
最难的生产工序便是枪管的锻造,通常是用斜卷嵌套法,或者是短管拼接法,但都需要修内膛,费时耗力。
据史料所载,钻枪管的工时达到了一个月。这估计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是最为耗时的。
没有现代机床,倒是有木制的简单车床,钻头的硬度也不够,多数工作都凭手工,费时耗力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对制造的器具和工艺颇为不满,但郭大靖也准备接受这样的生产制造速度。
一年两三千枝火枪,再从外面购买一些,基本上也就能满足东江军不断扩充的需求。
放眼大明,甚至是世界,又哪里有这样装备齐全的燧发枪部队。为此,郭大靖也应该足以自豪和骄傲了。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改造燧发枪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新家,新希望
“姐姐快请上车。”码头上,藤野英殷勤地虚扶着阿秀,把她请到马车上,还关切地嘘寒问暖,并送上一个瓶子,“坐船可有不适?这是妾身特意泡的蜂蜜茶,您喝两口。”
阿秀没想到是藤野英在港口等候迎接,既然没有提前通知到达的时间,那人家就肯定等了很长时间,说不定从昨天就开始了呢。
“妹妹辛苦了。”阿秀有些小尴尬,到底是不如藤野英大方洒脱,这主妇和小妾的关系,她也不知道如何相处,只能按姐妹关系那么想。
藤野英带着阿巧,还有郭大靖的几个亲兵,指挥着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和阿秀同坐一车,上了大道,车轮辚辚向前。
“夫君大早上便去了工坊,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可晚上还是要回来吃饭的。”
藤野英亲热地挽着阿秀的手臂,笑着说道:“宅院刚盖好,夫君便急着派人去接姐姐,可是想得很呢!”
阿秀脸上一红,说道:“夫君在外辛苦劳累,多亏你照顾,着实费心了,我要谢谢你。”
藤野英笑道:“姐姐太客气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夫君军务繁忙,要不是等着宅院盖好,把你们接过来,他早就得去军队了。可见,夫君把姐姐看得多重多亲。”
阿秀抿起嘴角,心里美美的,甜甜的,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日后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也别这么客气。你还叫我秀姐,我还叫你……”
“叫我英妹就好。”藤野英笑着接话道:“将来府上的事情全是秀姐您作主,妹子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尽管说,尽管骂。”
“我——”阿秀有点语结,她好象还不会骂人呢!
藤野英热情得有点过,显然,她还不是太了解阿秀。可以说是懦弱,也可以说是善良,反正阿秀是轻易不会与人起争执的。
撩开车帘,藤野英给阿秀指点着景物。那一片房屋离港口很近,既有馆驿,又有商栈,藤野英平常便在那里打理生意。
“林家在那也建了商栈,林家小姐要坐镇金州,短期内还是回不去江南。”藤野英说道:“等林天生与倭人做完生意回来,便会去岛上接她。”
阿秀轻轻点头,说道:“妹子日后要抛头露面,真是好生辛苦。”
“生意上的事情,其实也简单。”藤野英心中得意,但嘴上却说道:“家务事繁杂,才让人操心呢!”
“对了。“藤野英想起件事情,拿出几张军票给阿秀看,解释道:“金州新定的规矩,这就是钱,能当银子用。看,上面写着钱数……”
阿秀倒也识得一些字,指着一张军票说道:“这写着‘一两’,就是当一两银子用呗?”
“是呀!”藤野英笑了起来,说道:“姐姐真聪明,军票就是这么花的。各地都有商铺,或是供销站,不管是买粮,还是油盐酱醋,或是其它东西,都能用这个去买。”
阿秀表示出了惊诧,但也不是很在意。在岛上,虽然也有商铺,但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反正,只要有粮食,其它的都能将就。
“夫君的俸禄也都是这个。”藤野英继续解说道:“将来府上的花用,就是姐姐把着。”
“我怕管不好钱账。”阿秀有些畏缩,尽管在岛上,郭大靖也时常给她些银子,但她花的很少很少。
“也没有什么花销,不难的。”藤野英笑着安慰着,还把手里的军票塞给阿秀,“有什么需用的,便去商铺看看,不用省着花。”
阿秀拗不过,小心地把军票收好,开口问道:“银子呢,银子还能花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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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能用,和军票是一样的。”
没错,银子和军票是通用的,甚至能起到回收银子的作用。
先是大的商铺,再是小的供销站,都会逐渐完善这个功能。收上来的银子转至东江镇新成立的财政司,作为对外采购物资的硬通货。
东江镇军民的手中,会有些存银,却不是很多。而外来的商贾,要是在商铺消费,就必须要用到银两。
内部军票,外面银两,其实是两条不会太互相影响的消费和金融循环。外来的商贾,也就集中在旅顺港和大连港,商铺或客栈花银找银即可。
说说聊聊,十几里路很快就到,此时已是日头西沉,临近黄昏。
而在夕阳的照耀下,郭大靖和藤野正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边说边聊。
“大靖,你真是个奇人。”藤野正谈着聊着新式火枪装备部队后的战术改变,突然情不自禁地称赞起郭大靖来,“新式火枪是如何想到的,还未装备部队,你已经能够预想到战术打法的改变。”
郭大靖愣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道:“岳父大人谬赞了。燧发火枪在西夷已经有了,只是反对力量甚大。这也正常,新事物在刚诞生的时候,往往会被置疑。”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说到战术打法,也很简单。想象一下火枪兵没有了那累赘的火绳,就能得出大致的结论。”
藤野正看了郭大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如何相信这些说辞,但再怀疑也没什么用。
确实有人的头脑异常聪明,奇思妙想往往令人震惊,更出人意料。如果说郭大靖是其中的一个,倒也说得通。
“新式火枪换装完毕后,估计你又要发动,以战代练了吧?”藤野正转换了话题,对郭大靖的思维习惯已经有所了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建虏是否发动,我都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形势。”
藤野正垂下眼帘,建议道:“在我看来,最好是在秋收之后。不仅粮草物资充足,武器弹药囤积的数量,也能达到发动的要求。”
对于藤野正的建议,郭大靖想了一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东江军战力的提升,倚仗的是各种轻重火器,这也意味着比冷兵器的消耗更大,成本更高。
不说粮草物资,就说需要的炸弹、地雷,火枪、火炮需要的弹药,一场大战下来,也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如果是冷兵器,在后勤方面,负担则要少得多,主要的消耗也就是粮草和箭矢。
“最缺的是硫磺,如果能从倭国购买,就能缓解困难。”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内地采购,价格太贵了。”
有了收集和熬制土硝的办法,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硝石的来源问题。但硫磺却难以搞到,东江镇的地盘既没有火山,又没有硫铁矿,只能是外购。
而在国内,硫磺的出产也不多,价格居高不下。如果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这都不算问题,可关键是没有,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的解决。
登莱倒是有些存货,可除了抢,又没有别的办法。与朝廷彻底闹掰,就象毛文龙不忿停饷,兵犯登莱,郭大靖不到万不得已,却是不会做的。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说道:“早就跟你说过,让某去跑倭国的贸易,你却非得等林家。”
“海波难测,甚是危险。”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阿英会埋怨我的。”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郭大靖想让着林家,不让林家产生与他们争夺生意的想法。
毕竟,在国内的采购中,林家也算是尽心尽力。郭大靖只是通过林家与倭国的贸易,占上一些份额罢了。
提到宝贝女儿,藤野正苦笑起来,也是没辙。
在夕阳即将完全落山的时候,郭大靖等人也来到了宅院前。
“大人,夫人到了,正在后院安置。”一个亲兵闻声而出,躬身禀告。
郭大靖笑着点头,也就在这一两日,他估算的时间还是挺准的。
翻身下马,郭大靖迈进大门,正在前院房间内安置的孙六岩和王贵夫妇赶出来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郭大靖拱手还礼,笑道:“赶紧收拾安顿,一会儿为你们接风洗尘。”
孙六岩赶忙婉拒,说道:“大人不必顾着我们,这里有柴有米,我们自己生火做饭就成。”
“是啊,是啊。”孙嫂在旁陪着笑脸说道:“大人赶紧去后院,数月不见,夫人惦记得很呢!”
郭大靖笑了笑,再度拱手,径自往后院走去。
刚转过小门,一个身影便扑了上来,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郭大靖哈哈笑着,伸手抱起要给他惊喜的蓉儿,在地上转了两圈。
“靖哥哥,靖哥哥。”蓉儿欢声叫着,双脚落地,瞪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半晌才很老成地点了点头。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丫头的脑袋,说道:“福大命大,咱啥也没少,连点伤也没有。”
蓉儿咧开小嘴笑,拉着郭大靖的手向里走,还抱怨道:“靖哥哥也不写信给我,人家认得很多很多字,能看得懂呢!”
哦,郭大靖故意发出惊讶之声,赞道:“蓉儿这么厉害,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蓉儿挺起小胸脯,仰起小下巴,再没有比靖哥哥夸奖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夫君回来了。”阿秀和藤野英从屋内走出,敛衣施礼。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自己家里,不用这般虚礼。”
上下打量着妻子,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都安顿好了?”
阿秀答道:“英妹都收拾得干净利索,只需要把被褥放进去就成。”
“那就准备吃饭?”郭大靖转向藤野英,带有询问的意味。
藤野英赶忙说道:“厨房正在做呢,很快就好。妾身去看看,催一下。”
看着藤野英离去,郭大靖转身招呼着阿秀,“又是乘船,又是坐车的,屋里坐着歇会儿。”
“夫君才辛苦。”阿秀谦让着,和郭大靖走进屋。
一只大手自然而然地搂上了腰肢,阿秀的身体硬了一下,但随即又放松下来,轻轻咬了下嘴唇。
感觉到妻子身体的放松和偎靠,郭大靖变搂为抱,双手环住,在阿秀的耳际脸蛋儿上亲了亲。
阿秀嘤咛一声,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完全倚在男人的身上。
不用过多的言语,行动说明一切。你想我,我想你,就在这紧紧的身体相贴中表达了出来。
……………..
月朗星疏,仰望着令人油然而生莫测幽远的感觉。
毛文龙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物,以及深?的夜空,眉头微皱,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今天,监军太监方正化来到了旅顺,毛文龙给予了热情的迎接和款待。但在心里,却着实狐疑不定,难以揣测朝廷的用意。
房门被轻轻敲响,陈继盛迈步走进来,躬身施礼。
“坐吧!”毛文龙缓缓转身,微微露出笑意,伸手示意。
陈继盛坐下之后,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月的饷粮运到,总算能松口气了。”
毛文龙轻轻嗯了一声,坐在椅中,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缓缓说道:“赏功银留下十万,剩下的本帅带走。金州这边,你就多费心了。”
“大帅放心。”陈继盛躬身道:“各村屯的供销站已经设好,粮食也运到,军票的发行和使用逐渐展开。再加上朝廷恢复了粮饷,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停顿了一下,陈继盛继续说道:“至于监军太监,与皮岛本部一样,大帅也不必过于顾虑。”
毛文龙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虽然都是监军太监,但这个方正化却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不可与皮岛本部的相比。日后如果有过分的命令或举动,你切不可轻易屈从。”
陈继盛的性子,毛文龙比谁都清楚,有那么点软弱。他担心的是,会顶不住监军太监的压力,做出有损东江镇的行为。
对于毛文龙的提醒,陈继盛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末将知道轻重,凡事以大帅之命为准,以东江镇为重。”
毛文龙展颜而笑,捋着胡须说道:“对你,本帅是最放心的。你呢,还需要留意,莫要让郭大靖与方正化起了冲突。他是参将,不比你我,朝廷不敢轻易处置。”
陈继盛露出惊疑的表情,问道:“大帅因何有此说,难道大靖与方正化有积怨?”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当初各岛派驻监军太监时,他便对那个赵公公的颐指气使极为不忿,更用强硬手段威胁……”
陈继盛瞪大了眼睛,还真不知道郭大靖干过这事,胆子可是真大。
“幸好新皇登基,召回了各地的监军太监。”毛文龙似笑非笑,摇着头说道:“就这,大靖还榨了那赵公公几千两银子。这小子,胆大是真的,可运气也是真好。”
陈继盛有些哭笑不得,从来都是宦官收贿赂,没听说被人敲诈的。
可这么胆大妄为,却因为新皇登基、魏忠贤倒台而消弥无形,确实得说是运气爆棚。
有些事情是郭大靖汇报给毛文龙的,有些是毛文龙的耳目报告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对郭大靖的信任,才更上了一个台阶。
试想,连朝廷派来的都不巴结,毛文龙自然不会担心郭大靖再另攀高枝。
“大靖多在军队,与方正化打交道的机会不多。”陈继盛稍显无奈地说道:“大帅再以书信提醒他一下,更好。”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马上就要给他写信。他刚刚派人来禀告,火枪的改造已经成功,威力大增。给皮岛本部的火枪,以及火枪教练,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送去。”
“不知道是如何改造的,末将还真是很期待,很好奇。”陈继盛笑着说道:“他与西夷人过从甚密,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年轻人,脑子活,胆子也大。既然钱财有了富裕,把他之前借的债,还上一些吧!为了长远考虑,也别老让他厚着脸皮去东挪西借。”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应承下来。
人家郭大靖可从没吝啬,为了东江镇的付出太多,可借的钱总不好一直欠着,先还一点,以后也好再借不是。
嗯,最多两万,金州初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军票只能对内,从外采购还得是金银。
“大靖还在做生意,不影响本职工作的话,就睁一眼闭一眼。”毛文龙捋着胡须,很有把握地说道:“东江镇日后再有困难,本帅相信他还是会慷慨解囊,不会做短视的守财奴。”
“这点倒是能够确定。”陈继盛笑着说道:“春耕开始,他就从山东购买了一批牛羊,花费了差不多有一万多银子,解决了不少问题。”
从建虏手中购买便宜的牛马羊,当然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需要时间,也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所以,先从山东就近采购一批,不过是一万多两银子,对于已经有几十万银币的郭大靖来说,算不了什么。
陈继盛也是经过计算,准备先把这买牲畜的钱,以及火枪火炮的款子,先还给郭大靖。
而两万多银子,也正好是东江镇一个月的饷银。就算金州驻军只能拿到一半,毛文龙留下的十万银子,他也能剩下大部。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人团聚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巡视防区
倒不是陈继盛要贪下这些银子,而是在他的计划中,或者说是郭大靖报上来的规划,要花的钱根本就不是十万八万能打住的。
别的不说,光是打造各种武器装备所需要的铜铁料、硫磺、硝石,就是相当巨大的花费。
而这是保卫金州的必要条件,想省也省不了。建虏会善罢干休吗,陈继盛就认为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郭大靖已经托林家通过倭国购买硫磺和铜料,如果能成功,便宜是肯定的,但再便宜也要钱不是。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监军太监在金州长驻,东江镇的困难自然要让他知晓。朝廷若是不管,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底气指手划脚。”
陈继盛颌首称是,赞同道:“末将知道如何去做。”
既是皇帝信任的心腹,他的上奏想必会有不一样的作用。至少,皇帝会比较相信他,而不是怀疑东江镇在虚报。
如果朝廷能加大对东江镇的投入,不说什么饷粮,就是在作战物资上的供应,也能解决很大的困难。
当然,如果朝廷依旧是不管不问,方正化这个监军太监又有何威信,有何底气,老实眯着得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于方正化这个监军太监,毛文龙有些重视,但也并不如何害怕担心。
在东江镇内部,毛文龙对于自己的威信和掌控力,还是颇有信心的。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把其他事情也都确定下来。比如新建立的金州水师,就把张焘留下来统率指挥。
金州不比皮岛,有大海阻隔,在防御上便需要更多的精兵强将,以保无虞。
而南关防线十分坚固,唯一担心的便是建虏冬季进攻、蹈冰绕袭。所以,水师就很关键,必须是强有力的。
诸事已定,毛文龙的启程日期也确定下来,三天后便要率军返回皮岛。
陈继盛见没有其它事情吩咐,便起身告退,请毛文龙早些休息。
而在旅顺堡内的一处宅院内,同样的夜色下,方正化也没有休息,坐在桌案旁,边想边写,记录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走马观花,方正化并看不到什么本质的东西。到了旅顺堡,毛文龙等人热情招待,但却并不卑躬屈膝。
赏功银、赐服、升级,方正化带来的也就是这些。但在他看来,皇恩浩荡,他就是空手来,也是代表着皇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
“进来。”听到敲门声,方正化放下笔,收拾了一下,才开口出声。
随侍的小太监走进来,奉上了香茶,又要躬身退下,方正化开口问道:“锦衣卫都睡下休息了?”
“是的,公公。”小太监躬身道:“要不要奴婢把他们叫起来?”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摇头道:“算了,也不急在今晚。你也休息去吧,杂家这里用不着侍候了。”
小太监领命退下,方正化喝着茶水,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这么贸然去各部队驻地,宣恩旨,赏赐服饰盔甲,估计会令毛文龙不快。
那就等毛文龙离开金州,再打着视察军队的名义,四下走一走,见一见东江镇的几员猛将,比如郭大靖和李维鸾。
按理说,毛文龙应该召集众将,前来旅顺堡拜见新来的监军太监,并恭聆圣旨的。
但金州初定,各部要构筑工事,防备建虏来攻,主将不得擅离,倒也说得过去。
方正化不想挑这个理儿,刚到金州,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免得毛文龙等人生出戒惧,不利于完成皇命。
毕竟,在东江镇的监军太监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天启帝开的先例,使得毛文龙手持尚方宝剑,能够节制一方。
可是——皇爷呀,东江镇大捷,你却把粮饷减半,实在令人为难啊!
方正化苦笑着轻抚额头,要是全部军镇都减半,那也将就。可关宁军依旧,又怎么对东江镇交代?
难道是东江镇作战不力,可这一两年来,人家获胜的次数,首级的斩获,比关宁军强了不知多少。
厚此薄彼,又没有合理的说辞,甚至是赏罚不明,这让方正化很是尴尬。
关键这是在东江镇地盘,面对的是毛文龙。不是诘问,而是请问,客客气气的那种,就让方正化难以正面回答。
唉,以后啊,催粮催饷的事情就要落到自己头上啦!
方正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望着夜空颇多愁怅。
同样静劾的夜,温柔的月光扫过窗棂。
没有什么担心顾虑,也没有愁怅,郭大靖和阿秀依偎着睡在一起。激情过后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不能再打扰他们。
或许,这就是幸福,尽管短暂却是难得。
阿秀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被有力的臂膀搂着,又感到了心绪的安宁,睡得酣沉,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郭大靖也是一样,搂着妻子,再不想那天灾人祸,再不考虑那征战厮杀,如同进入了安全的港湾,完全放松了心绪。
……………….
大连港在紧锣密鼓地扩建,各工坊在忙碌地生产制造、试验新武器,新安家的百姓在寻找着每一块能够开垦种植的土地……
放眼望去,田野中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冰雪,不是黝黑的泥土,便是刚冒出头儿的绿苗。
一个老者扬着羊鞭,在远处的山坡上赶着羊群慢悠悠地移动,给绿色的草地又增添了白色的云朵。
郭大靖等人纵马奔驰,向北面的军营驻地赶去。
幸福的团聚总是那么短暂,送走了崔孝一等人,工坊的火枪改造也基本走上了正轨,郭大靖又要前往部队,担负起他军官的职责。
鼻际似乎还残存着女人的体香,有阿秀的,也有藤野英的;耳旁似乎还有着妻妾的不舍叮咛。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强迫自己把思维转到军队,转到接下来的军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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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需要自己去更加努力地保护,才能长久地保持。
从广鹿岛到金州,也只是实现了一个既定的小目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形势的发展,也没有给郭大靖太多的闲适的时间。
建虏还占据着辽东的大部,虎视眈眈地寻找着攻袭的机会;而朝廷,或者说是崇祯皇帝,应该已经发出了召回袁崇焕的圣旨。
形势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顺遂,郭大靖心中比谁都清楚。不管是内部的倾轧打压,还是凶悍的外敌,东江镇都将迎来更加严峻的考验。
尽管郭大靖可以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越来越令他怨忿、厌恶。
只有靠自己,寄希望于朝廷和皇帝,是最蠢的事情。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放慢了马速。前方的岔路口,一个背着行囊的军人正躬身施礼。
行得近了,郭大靖微露笑意,认出这个军人,竟然是广鹿岛的出身。也就是说,正是自己所部的军官。
“卑职韩仲,见过郭大人。”韩仲躬身施礼。
郭大靖勒停战马,点了点头,和蔼地问道:“这是休假吗?从南关以北的警戒区过来吧?情况如何?”
“卑职正是休假。现在前哨已在小黑山,警戒区一切正常。”韩仲答道:“卑职的家人便在这个新村,听说广鹿岛迁来的百姓,也多住在此村。”
郭大靖抬头瞭望了一下,从此岔道走上几里路,便是新建的村子。他有些印象,确实是广鹿岛百姓安置的一个村子。
“看样子,你是刚到,还未进村看过。”郭大靖微笑道:“想必心里很惦念,便快去家里看看吧!”
韩仲开口说道:“大人不去村里看看吗?”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要赶去军营,就不去看望乡亲们了。都是岛上的百姓,村长也不会是外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若是有不周的地方,你可向上反映,也可回到军中向上司汇报,某会知道的。”
“还有,你告诉村长,就说是我的话,尽快在这里立上路标指示牌,方便路人行走。”
“是,卑职明白了。”韩仲再次躬身。
郭大靖颌首致意,一挟马腹,再次踏上了路程。
金州初建,到底还是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比如这路标牌,郭大靖就提出过,显然还是有疏漏。
而把各岛各地迁来的百姓集中安置,都是比较相熟的,也就没那么多的矛盾,更容易安定下来。
目送着郭大靖等人骑马奔驰远去,韩仲才背起行囊,大步向着村子走去。
从离开岛出征,到现在已经是数月的时间。想到再也看不到岛上的老房子,韩仲还真有些想念。
但他更关心的是新家怎么样,儿子和淑珍等人过得如何?只是听说军属都给了田地,还给犁好种好,但眼见为实。
通往村上的路明显窄了不少,还能看出是新近修补的。路旁便是广阔的田地,垄沟起伏,嫩绿的小苗已经冒出头儿,在风中轻轻摇晃。
“大仲。”田地里有人大声叫着,边挥手,边向这边快步走来。
韩仲停下脚步,认出了来人,是自家的远房亲戚,在岛上的时候,儿子曾托给人家照顾过一段时间。
“李大哥。”韩仲亲热地打着招呼,说道:“这是家里的田地?”
李大哥光着脚踏上了村路,上面满是黑泥,笑着说道:“可不比你们,白给田地。俺们是耕十给二,好不容易抢租了三十亩田地。”
韩仲马上就算出了李大哥家能白得六亩地的收成,便笑着说道:“要是种的土豆的话,六亩地也尽够吃了。”
土豆的收成差不多是传统稻麦的十倍,六亩就能当作五六十亩。当然,光吃土豆也是不成的,可老百姓喜欢这么算。
李大哥咧嘴笑着,说道:“除了土豆,还有黑麦和玉米。都是官上规定种植的,秋收后,哪样儿都能给一些,按总收成分配。”
“别在这耽搁,快回家看看吧!”李大哥催促着,“村头第五家,左边的便是。有什么话,咱们有空再聊。”
韩仲应承着,和李大哥作别,向村中走去。看李大哥的神态,他已经基本放下心来,家里应该一切平安。
村路有些泥泞,但路旁不时看到堆放的碎石沙子,应该是正在备料,准备修路。这都是官上的要求和计划,就象路口要设指示标牌一样。
大连有个巨大的露天石灰矿,开采也纳入了议时日程。砂石、陶粉或黄土、石灰,在当时被叫做“三合土”,用来铺路或修筑墙基,是很好的建筑材料。
郭大靖建设金州的计划是很宏大的,首先就是对道路的要求,遍地泥泞、坑坑洼洼,既有碍观瞻,也对交通运输十分不利。
而修路只是第一步,日常养护更加重要。再好的路面,时间长了,也会破损。于是,修路、养护便成了村民要承担的徭役之一。每村都有责任路段,路况如何也是村长考核的政绩之一。
当然,现在都是刚刚开始,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半年之后,便会有很大的改观。
但对于这点泥泞,韩仲并不在意。包括他在内的百姓,也都习惯了这样的路况。别说当时,就是后世,乡村小路的泥泞难行,也不奇怪。
近乡情怯,韩仲既期盼,又有些忐忑地走到了自己的新家,驻足观看。
院墙是简单的篱笆,院中的空地上栽种着小菜,冒出了绿油油的小尖。正房、厢房、柴房,都是土坯所制,足有四五间,比岛上的可宽敞多了。
房屋、院落稍嫌简陋,但韩仲却很满意。本来就没有什么家什,慢慢再添置也就是了,但宽敞干净,让人看着就心里舒服。
正房的墙根下,有一排笼子,里面养着几只兔子。一个小女娃正蹲在那里,用草逗弄饲喂着,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韩仲轻轻推开篱笆门,迈步走了进去。第一次进新家,还有点小局促。
小女娃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眨着大眼睛,惊疑地看着进到自家院里的汉子。
韩仲脸上堆起笑容,温声道:“小丫头,不认识我啦?我是你韩叔,山童他爹。”
小女娃这下认了出来,咧出小嘴笑着,站起身,脆生生地叫道:“韩叔。”
韩仲应了一声,问道:“家里就你一人儿吗?”
几个月不见,小女娃的脸蛋鼓了起来,也显得白净了,更明显的变化是不太怕生了,爱说话了,胆子大了不少。
“娘和童哥到地里干活儿,我看家。”小女娃笑着指着左手的房子,说道:“你和山童哥在这屋住。”
韩仲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房门,进到屋里,把背着大包裹放下。
屋里没什么象样的家具,可也收拾得干净利索。韩仲知道自家的儿子才不会这么勤快,肯定是淑珍在照顾。
韩仲再走出屋时,手里拿着块马肉干。
军队的伙食跟老百姓的差别,就在于时常能沾到荤腥,咸鱼和鱼干自然是最多的,上次打仗得了不少马肉,有了不少马肉干。
小女娃又在逗弄兔子,见韩仲出来,赶忙又站了起来。
“喏,给你吃的。”韩仲对小女娃的印象不算太深,只记得她时常拿着饼子吃,也不知道小小的肚子怎么老是填不饱的样子。
小女娃的眼睛亮了,把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来便吃,还冲着韩仲笑。
“这兔子是官上给的?”韩仲随便拿了个树墩坐下来,笑着问道:“挺好玩儿呢!”
小女娃吃得香甜,有些含糊地说道:“军属家才有,也不是白给……”
韩仲听了个一知半解,小女娃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政策。大概就是给你养着,明年要交回相同数量的,繁殖的就归自己。
兔子的繁殖能力是很厉害的,正常的话一年四季都能生,一窝就是好几只。曾经有兔子在没有天敌的适应环境中,泛滥成灾的例子。
韩仲想了一下,觉得养兔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官上还给军属发羊,也是一样的政策,时间要长一些。只不过,放羊需要时间,需要人手,淑珍和山童肯定忙不过来。
这既是对军属的优待,也是改善百姓生活的举措。养鸡、养猪耗费粮食,短期内是不加考虑的。
“兔兔很可爱。”小女娃指点着笼子里的兔子,兴致勃勃地给韩仲介绍着,“它们都有名字,小灰,小白,还有二丫,小坏。”
韩仲呵呵笑着,附和着夸了几句,便站起身在院子里走动观瞧。
正房旁边还有个过道儿,他走过去,才发现屋后是个小园子,种着更多的蔬菜,还有两棵移栽不久的沙果树。
小女娃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伸手指着说道:“这是山童哥从山上挖的,说是秋天就能摘果子吃啦!”
“还有这个向日葵,过年的时候就有瓜子吃。”小女娃不厌其烦地给韩仲介绍着后园种的作物,“这是花生,炒着吃可香啦!”
韩仲轻轻摸摸小女娃的头,看出她也不抗拒,甚至对自己有些亲近感,不禁心中生出暖意。
新家,新生活,因为有了田地,有了园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同地里绿色的小苗,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气息。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新家,新希望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丁之弊,死忠亲兵
在农耕社会,土地就是财富,就是老百姓最安心的资产,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最主要的手段。
不到迫不得已,谁肯放弃自家的田地,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携家带口踏上未知不测的旅途。
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赋税的轻重,以及灾年的政策调整。
否则,为何那么多抛家舍地的流民?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逃荒成了唯一出路,尽管前景莫测,只有那么一线的光明。
苛政猛如虎,这绝不是夸张。甚至于,比老虎更凶狠,更残忍。
郭大靖回到在南关东翼驻防的本部军营后,视察了军队目前的情况后,又在南关防线进行了巡察,才在第四天,赶到了卑沙城。
卑沙城的城防已经基本修缮完毕,主体城池虽然残破,但不是从无到有的构筑,修修补补还是比较快的。
“那是粮仓,已经囤积了足够一营人马两月所吃的粮食。”刘兴治陪着郭大靖,给他介绍着,“弹药仓库分作三处,也储存了相当数量。”
郭大靖点着头,举起了望远镜,远处山坡上有百多只羊,有士兵在旁牧放。
“除了养羊,守军还种了不少地,就是将军所推荐的那种玉米。”刘兴治继续说道:“还有蔬菜,应该足够守军食用。”
郭大靖放下了望远镜,说道:“部队已经开始扩充,在金州的左右两协,暂定为每协一万两千,骑兵营暂定为一千。再加上两千水师,金州的防御力量已经比较充足。”
刘兴治静静地听着,等郭大靖说完布署,再表达意见。
“卑沙城常驻兵为一营,战时补充到六千。”郭大靖看了刘兴治一眼,说道:“从卑沙城往北的各个据点,也要从驻防的这个营中抽调兵力。”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说道:“石河驿和小黑山为前哨,驻兵三百;往南有三个据点,每个据点驻兵两百。”
这样的话,卑沙城的常驻人马便是三千多,应该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你的布置分派兵力,红咀堡等地,由本将另外调派人马布防。”
按照整体的布防,南关防线分为两半,郭大靖的左协和李维鸾的右协分别防御东、西两侧。
既然左协承担了卑沙城以及前出的据点防御和预警,右协便负责在中岛、西中岛、长生岛驻守少量兵力,同样有水师配合。
这样的布置只是给建虏增加压力,你想啊,这些岛和据点有敌人,预警是其一,其二是可以接应大队人马登陆。
有了攻打旅顺堡失利的教训,建虏对后路和粮道应该提高重视,对跨海抄袭也应该有足够的警惕。
这样一来,就会占用建虏的很多兵力,在沿路进行驻守。既失去的轻骑袭攻的突然性,又要动用相当多的人马,也就加重了建虏的后勤负担。
明年就要闹饥荒的建虏,想要出动大军,恐怕粮草物资也供应不上。
现在,郭大靖的想法已经与去年不同。去年是唯恐建虏不来攻打旅顺堡,大军白白调动,工事白白修筑。
可占据金州后,建虏不来进攻,那就稳定发展,积蓄力量,并且以小规模出击以战代练。
建虏若敢再来,那就倚仗完备的工事,凶猛的火力,再给予其重创,彻底打消他们再来进犯的心思。
当然,无论建虏来不来,防御设施都要做到完整坚固,军队也要严阵以待,不能懈怠疏忽。
刘兴治只想专心防守卑沙城,南关防线集中了那么多人马,打胜了也显不出他的能耐。
尽管收复金州后,参战的军官基本上都升了一级,他也升到了都司。但他并不满足,努力寻找着建功立业的机会。
郭大靖在刘兴治等将领的陪同下,巡察着卑沙城的防御工事和生活设施,满意之余,也提出了不少改进的建议。
在谈论商讨的空隙,郭大靖也介绍了新式火枪的改进,信心满满地进行了很高的评价,认为将使军队的战力再度提升一个台阶。
“各部分批换装,士兵训练一个月完全能够掌握。”郭大靖说道:“对于军官,如何改变战术打法,也要进行集训学习。”
刘兴治想象了一下不用火绳的火枪在使用上的改变,也大概能够理解郭大靖所介绍的优势,开口问道:“分部换装的话,能不能先照顾下末将所部?”
郭大靖伸手拍了下刘兴治的手臂,说道:“莫要让某为难。毛帅那边的火枪还压着未给呢。”
“就算晚上些时间,也不会影响太大。”郭大靖补充道:“以我军目前的实力,也足以抵挡建虏的进攻。”
“那倒是,末将孟浪了。”刘兴治抑制住急切的心理,知道这不是在广鹿岛,郭大靖要顾得周全一些,不使其他人有抱怨。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现在正派人去山东购买上好燧石,能保证新式火枪的发火率。可能工匠们还会有些小改动,晚点换装也可能更好。”
这倒不是虚言相骗,郭大靖认为弹簧比钢片更好一些,但制造难度也增加了。在不影响使用的情况下,才开始改造换装。
如果能够攻克难题,燧发枪的发火率不仅能得到保证,扳龙头和扣板机时的力量,也不用太大。
对于火枪兵来说,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可郭大靖却知道,用力扣动板机会导致枪枝的颤动,影响射击的精准度。
好吧,前装滑膛火枪的精准度本来就不用太过考虑,可要能精益求精,岂不是更好?
“燧石也分品质?”刘兴治稍显惊诧,说道:“末将还想让士兵们在山里寻找呢!”
郭大靖说道:“在不耽误训练和作战的情况下,找一下也无妨。我也有发动金州百姓,搜集燧石的想法。”
对于提升火枪的发火率来说,燧石的品质高低可能有影响,夹在龙头上的燧石在形状上也有讲究。
可既然工匠们经过了试验,在发火率上就不会差得太多。而且,燧发的话,可以多扣几下板机,多打几次火,也就是一扳一扣的事儿。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点将台,登高瞭望,十几里外的海湾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更加清晰,还能偶尔看到水师海船的帆影。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郭大靖心胸一畅,不由得冒出两句诗来,当然是没说出口,也不知道应景不应景。
不错,不错,得写下来给藤野英送去,印在瓷器上,多有气势,比那“秋风悲画扇”强多了。
“来,来,都站在这最高的地方。”郭大靖笑着招呼众将,说道:“山登绝顶我为峰,咱们都体验这种感觉。”
刘兴治等人笑着纷纷走过来,踏绝顶峰,四下瞭望。别说,被郭大靖这么一提示,感觉还真的大不相同。
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一览天下小。什么君临天下,狗屁,在紫禁城那个金丝笼中,自欺欺人去罢。
……………..
金州卫城的雏形则最初建成于明初,为“亚”字形的土城。洪武八年,明朝在辽东建立了金州卫,用青砖包砌加固了金州城。嘉靖四十年,又在城墙上增设四处角台。
尽管城池已显破旧,且有不少损毁,可东江军也没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再修筑。整过简单的收拾修缮,飞骑营便驻扎在此,与卑沙城成犄角之势。
大战之后的扩充已经完成,飞骑营达到了一千两百人,分为两标,分别以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原来骑兵为骨干。
说白了,飞骑营是属于两协以外的单独建制,隶属于金州总部。当然,这是暂时的,两标随时可以分开,归并进左右两协之中。
炭火炉烧得正旺,上面一个铁盆,汤沸腾翻滚着,将食材卷着忽上忽下。
“香,好吃。”刘奇士一口羊肉片吃进嘴里,大嚼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眼睛更亮。
刘兴祚放下酒杯,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成亲也不言语一声,怕我等拿不出喜钱不成?”
郭大靖摆了摆手,又给刘兴祚等人倒上酒,说道:“纳妾而已,要不是毛帅、陈副帅非要成全,某连仪式都不办,直接睡一屋就完了。”
樊大临品着酒,笑道:“这还不是郭将军的面子大,毛帅亲自给做媒操持。不过,藤野英随着你东征西战,也着实是心系于你,早该给人家个名份了。”
刘兴治也随郭大靖赶到金州卫城,品尝上了这新鲜的涮羊肉,喝上了山东采购的好酒,腮帮子鼓着,含糊地说道:“从朝鲜开始就看上你了,这么长时间,是个好女子。”
郭大靖岔开话题,说道:“在大连,你们的宅院都修盖好了,抽空儿回去看看,安置一下。”
“我老哥一个,要啥安置,在哪没个吃饭睡觉的地儿。”刘奇士不以为意,“这金州城也挺好,啥时能迁些百姓来住,添些人气?”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最早也得明年,后年也说不准。”
金州的开发建设还有很大的潜力,足以承载十几万人口。而金州卫城属于缓冲和警戒区,建虏来攻时,军队还好说,老百姓迁来搬去的,麻烦。
至于说到明年,郭大靖还憋着直捣黄龙的大行动呢!争取一下子就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然后才是大幅扩张的时候。
当然,郭大靖的心态已经放得平和。如果建虏不搞军事冒险,不去抄掠京畿,他就准备与建虏长期耗下去。
饥荒对于建虏一样是致命的,统治不稳,人心离散,这样的建虏,很难再有大规模发动的物资基础。
“其实。”刘奇士停下酒杯,比较小心地说道:“整个东江镇的兵力应该大部放在金州,皮岛和云从只留少量驻军即可。”
如果金州集中了三万多人马,自然能够再向北推进防线,至少能到小黑山和石河驿,把整个金州收入囊中。
刘兴祚笑了笑,没吭声,但看神态,应该是和刘奇士相同的看法。
最有发展潜力,对建虏威胁最大的,自然是辽南地区。以金州为基,如同一把利剑,可直插建虏腹心。
哪怕是郭大靖,也对这样的战略改变持赞成态度。
但这就涉及到东江镇的移镇,还有毛文龙要远离朝廷掣肘的心思,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郭大靖微笑着吃肉,嗯,芝麻酱挺香。
不紧不慢地咽下肚,他才开口说道:“辽东、辽南形成钳击之势,也未必不好。集中兵力于金州,目标太过明确,建虏也只需在辽南多驻兵,就能够抵挡,反倒减轻了他们整个防线的压力。”
“批亢捣虚,还是我军要禀持的主要战术。多个能发动进攻的基地,使建虏要多处驻兵防范。兵分则势弱,更容易给我军袭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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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对于攻坚是不擅长的,甚至是在装备了红夷大炮后,是有些畏惧的。
但郭大靖却有多种攻城拔寨的手段,只是东江军的整体战力,以及建虏的收缩防御,让他认为条件并不成熟。
故意隐藏攻坚的能力,郭大靖也有这样的心思。但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没有什么好机会。
围困城池,无论是炮轰,还是坑道爆破,都需要时间,至少要三五天吧!
可依建虏的机动速度,邻近的建虏会按兵不动,给东江军从容攻城破城的时间吗?
又要攻城,又要阻击建虏的援军,凭东江军的兵力,除非大部出动,才有可能。但郭大靖认为,现在还没这个必要。
无论是从兵力,还是战力,抑或是所占的地盘,东江军都逊于建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还是要尽力避免。
当然,建虏也不可能倾尽全力,与东江军拼个你死我活。特别是在领教了东江军倚坚防守的战力,得到了惨痛的教训后。
所以,袭扰依然是东江军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的主要战术。至于明年若是建虏倾巢而出抄掠京畿,东江军要直捣黄龙,别当别论。
涉及到毛文龙与朝廷,或者说东江镇与朝廷的别扭关系,就有些敏感,只是稍带即过,众人都不再深谈。
“飞骑营的兵力还是少啊,大仗打不了,小仗也没有。”刘兴祚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不是说飞骑营单独编制,你就不管了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东江镇的重火枪,全是郭某搞来的吧,郭某可没那么自私。”
举杯喝了口酒,郭大靖继续说道:“金州刚刚经营,还未见到效益,飞骑营的扩充,要等到明年。至少要达到两千骑,而且——”
众人注视着郭大靖,想听他这个而且之后是怎样的大手笔。
“步兵也要训练骑马,这在广鹿岛就开始了。枪骑兵,你们也不陌生。到明年,至少要能装备起四千枪骑兵,与飞骑营混编。”
郭大靖转着酒杯,微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飞骑营将分为两营,每营一千飞骑、两千枪骑……”
能够骑乘的马匹,便能够供骑兵使用,飞骑要求得要高一些,枪骑兵则可以降低要求。
至于什么战马要二十挑一,甚至是百中选一的说法,显然是夸张的,是官员们为了贪污所编造的借口。
而郭大靖所计划马匹数量,远超两营骑兵的六千骑,而是八千骑。每营飞骑枪骑混编,再加一千匹战马驮带物资,具备长途作战的能力。
要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就不仅仅是攻城拔寨,比如海州卫城、辽阳、沈阳这些建虏的统治中心,还包括分布在广阔辽地的村镇。
步兵主力趁虚直攻建虏腹心,吸引建虏全力防守辽阳、沈阳重地,两营混编骑兵便趁机纵横辽地,捣毁农庄、解放奴隶。
双管齐下,才能给予建虏最为沉重的打击,摧毁他们在辽东的统治基础。同时,解放的大量辽民,则将使东江镇的实力大幅增长。
“三千骑兵称为一营,才算是实至名归嘛!”刘奇士咧开大嘴,感到十分满意。
刘兴祚却从郭大靖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既是好奇,又是疑惑地问道:“大靖,为何你多次提到明年,明年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大靖不露声色,笑着说道:“今年主要是经营金州、积蓄实力,明年自然要有些大动作。”
刘兴祚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相信,可郭大靖既然不说大动作的具体计划,他也不追根究底。
酒喝得差不多,气氛更加热烈,谈天说地,吹牛打屁,平日人五人六,此时都现了原形。
郭大靖也放开了量,难得聚在一起,畅饮一番的交情,比平常十天半月的都要深厚。
最后,虽然不全是醉得东倒西歪,郭大靖也是被亲兵扶到住处,倒在床上便是鼾声如雷。
在金州卫城呆了两日后,郭大靖便在刘奇士所率骑兵的保护下,沿着大路向北巡察。
作为主将,对于本部负责的地区或据点,郭大靖十分上心,不敢有丝毫的疏漏。也只有巡察过,或改进,或完善,他才能放心,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巡视防区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家园,新感觉
而从发动收复金州作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暖风日盛,五月已至,夏天已经不期而来。
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的情报,郭大靖并不知晓,也不想知道。就象崇祯要召回袁崇焕一样,这都不是他能管到的事情,只能是听之任之。
他只知道,在崇祯皇帝的愚蠢施策下,大明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革除林丹汗的市赏,导致虎墩兔挥兵攻打大同,军民死伤无数,大同差点被攻破。
无奈之下,崇祯又恢复了市赏。穷折腾了一番,不仅军民白死伤,还又回到了原点。但经此苛薄对待,蒙古诸部对大明寒心丧气,愈发倒向后金。
召回袁崇焕,被忽悠瘸了,加征辽饷,全力支持辽西。不仅导致民乱四起,还使得建虏得到蒙古诸部的相助,绕过宁锦,抄掠京畿。
如果不是自己从去年起便全力谋划准备,熬过了粮饷断绝了几个月。等到今年袁督师再对东江镇下手,恐怕东江镇就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崇祯,就这智商,还有刻薄寡恩、猜忌多疑的性格,实在是误国害民。
“兄弟。”刘奇士偏过头,疑惑地问道:“听说监军太监正在各部队巡视,你不在金州卫或南关等着,往小黑山、石河驿跑什么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巡视他的,我为什么要等着,打躬作揖陪笑脸,好没意思。”
刘奇士说道:“朝廷不是给赏赐吗?你不要了?”
不过是几十两银子,还有什么赐服玉圭宝刀什么的,小气劲儿,郭大靖还真的不太在乎。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要躲着。只是听说,又不是命令,要他在哪恭候,他自然要按部就搬地做自己的工作。
“既然是朝廷赏赐,早晚会给的。”郭大靖看了刘奇士一眼,问道:“大哥,你不是缺钱花吧?”
刘奇士摆了摆手,说道:“我能花什么钱,不过是偶尔买点酒喝,尽够了。”
郭大靖的反应有些奇怪,在广鹿岛时,监军太监赵光一到,他可是马上就去迎接。
尽管之后有些不愉快,但却不象现在,好象在故意回避与朝廷来人见面似的。
或许,自家兄弟确实是不想与朝廷派来的人多接触。既不让毛文龙心里猜疑,也少了很多麻烦。太监,皇帝的近人,很可能又是颐指气使之辈。
刘奇士这样猜想着,也不再说这事儿,转而提醒道:“兄弟,到了你这个级别,可以养些家丁了。”
明朝后期,军官不管官职大小,一般都有家丁,少则几人,多则达几千人。
明朝万历年间,镇守辽东的宁远伯李成梁就拥有近九千人的家丁部队。自然,这支家丁全部都是精锐骑兵,李成梁也凭借这支强军在辽东屡战屡胜。
直到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成为辽东总兵,还凭借这支骑兵屡获战功,使得李家成为辽东最大的将门。
而所谓家丁,通常专指武将所辖却不入兵籍者,是将领于正式军队外私人组建的亲信精锐部队。可以自行署置官吏,待遇比一般军士要高。
从优渥的待遇以及地位这方面来看,家丁装备精良,且由于“身之父母妻子全生仰望,故肯出死力而不他顾”,在战场上通常也会奋力拼杀,这是有利的一面。
但养家丁的钱粮从哪来,自然是将领们克扣普通军士的粮饷,挪用到家丁身上,这就造成了军队整体上的孱弱。
说白了,家丁就是将领们倾斜军中资源打造的少量精锐,是他们的私兵,靠着家丁立功,最主要是保命。
从广义的范围上来看,毛文龙之前收的那些义子、义孙,也可以称为家丁。
但郭大靖从守备到参将,从广鹿岛到金州,从来没收过家丁。之前,刘奇士等人认为郭大靖是没地没钱,养不起家丁。
可现在,刘奇士算是看出来了。郭大靖不是养不起,而是不想养。
所以,刘奇士觉得作为大哥,应该提醒一下,让郭大靖认识到养家丁的好处。
对于刘奇士的好心建议,郭大靖想了一下,沉声道:“戚爷爷有言:以军士之马供家丁骑乘,以军士之身供家丁役使,以军士之粮饷作家丁养赡,是得二、三百人之心,尽失部下三千军之心。”
这正是家丁制的最大弊端,即“家丁盛而军心离”。比如辽西十数万人马,真正能与建虏作战的“不过诸将家丁耳”。
别说郭大靖把钱都投入到了东江镇的各个方面,就是有钱,他也不养。
上行下效,他如果作出了这个坏榜样,下面的将领就有样儿学样儿。将领们哪来的钱财,自然会盯上普通军士的粮饷。
所以,郭大靖以身作则,下面的将领也没理由、没胆量养私兵。
“话虽如此,可有一些精锐家丁保护,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刘奇士继续劝道:“也不用多,先来几十人。”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把左协打造成精锐之师,岂不是更好?到时候,某有六千精锐保护,何虑性命之忧?”
刘奇士看着郭大靖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要家丁也罢,免得流言蜚语。但你的亲兵,一定要好好选拔,就视为家丁,指东不往西,打狗不撵鸡。”
郭大靖被这俏皮话,或者大实话给逗乐了,笑过之后,诚恳地对刘奇士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也正有此想法。”
这倒不是假话,郭大靖确实需要一队唯他命是从的亲兵,或者称为私兵和死士也成。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亲兵不迟疑、不犹豫,想都不想就去干。管他是朝廷的监军太监,还是巡抚督师,亲兵眼中只有郭大靖,谁都不惧。
而现在的亲兵,也确实能保护他,但那是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拼死保护主将,是他们的职责。
“从咱们救过的辽民新兵中选,他们当兵时间短,又感念恩情,平常再给他们些好处。”刘奇士耐心地讲解,“广鹿岛的兵里面挑个三五十,也尽够了。”
刘奇士并没有细细分析,相信郭大靖也听得明白。东江镇的老兵多数是心向毛文龙,或者是原来的主将的,新兵则要淡薄得多。
郭大靖虚心地听着,又把自己现在的亲兵挨个过了一遍,看哪些人不合适,哪些人能留在身边。
在上一回与监军太监的冲突中,郭大靖就意识到了问题,并在随后不显山不露水地换掉了一些人。
比如原来的亲兵队长杨名立,就已经被派到部队中担任军官。现在,郭大靖的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亲兵,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大哥之言,小弟牢记。”郭大靖有了大概的想法,向刘奇士笑着致谢,“待巡视完返回部队,便开始挑选亲兵,并由我亲自训练。”
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既然不想养家丁,那就把亲兵笼住。在广鹿岛,你就不太上心。”
郭大靖连声应承,既是为自己好,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
南关防线已经全部完工,深沟壁垒、炮台高耸,居高放眼望去,油然而生胆气。感觉纵是千军万马,也将在这坚固工事前铩羽而归。
“都说城坚池阔,可杂家看这工事,比城池还要坚固防攻。”方正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连连赞叹,转向旁边陪同的李维鸾,笑道:“旅顺堡如是刺猥,这南关防线也不遑多让,可见李将军之才智,不愧东江猛将。”
李维鸾笑了笑,谦逊道:“公公过奖了。其实,旅顺堡和南关防线的工事,全是郭大靖将军所设计,末将只是照样儿构筑罢了。”
哦,方正化眼中闪过惊异,但也没说什么,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说道:“此物极好,实乃军中利器。”
李维鸾赶忙说道:“这是西夷奇物,现下已能仿制,正在逐渐装备部队。公公既是喜欢,便想收下,日后应是常用之物。”
方正化笑着点头,说道:“杂家身为监军,自是偏重军伍,巡察监督乃是职责所在。”
看似无意地向东面指了指,方正化问道:“郭将军所部是在那面驻防?”
李维鸾答道:“是的,郭将军与末将分段汛守,一东一西。”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郭将军前日派人给末信送了信儿,他前去金州卫城和卑沙城,还要去小黑山、石河驿,巡视沿途的据点。”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南关防线之前,应当有哨地或据点,就如同关门之外,有宁远等屏障一样。”
李维鸾笑着颌首,却知这个太监也就这么点见识,还不准确。但好歹是监军,他客客气气地打发走就是了。
“红夷大炮——”方正化围着大炮转了转,微笑道:“比京师城头上的要小,威力肯定也要弱一些。”
白瞎了,摆在京城有啥用,不如运来打建虏!
李维鸾暗自腹诽了一句,却微笑着附和道:“方公公通晓军事,所言极是,末将佩服。”
方正化摆手,谦逊道:“杂家连略懂都算不上,李将军谬赞了。”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指了一圈,问道:“防御工事修得极好,效果和高大城池相比也相差不多吧?”
李维鸾连连颌首,说道:“郭将军率部抄袭敌后,便在小黑山脚下构筑工事,比这要简陋许多,可依然令建虏寸步难进,只得绕道而逃。”
那岂不是很省钱?方正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似乎可以上奏皇帝,把这新型的防御工事向皇帝推荐。
接下来,方正化在李维鸾的陪同下,不仅巡视了南关防线,还看了防线后的大片军营,以及军屯的几十万亩田地。
军屯的田地里种了玉米、土豆、黑麦,还有苜蓿、豆子,以及大量的蔬菜。上万大军驻守在此,光是伙食的消耗,就很惊人。
所以,军队除了训练,还要屯田种植,并在海边养鸭养鹅,山地放养绵羊,尽量缓解后勤的供应。
三天的时间,以及沿途的观察,让方正化对于金州的情况更加了解。估算着郭大靖可能快回来了,便启程前往金州卫城和卑沙城。
“李维鸾晋升参将,已郭大靖同级,却比郭大靖的资历老。”方正化看了看随从的几人,缓缓说道:“但听他言语,对郭大靖甚是推崇。”
蒋宝和挠了挠头,试探着说道:“应该是袍泽之情,毕竟收复金州是两人合作。援朝时,也并肩作战过。”
沈宗贵见方正化的目光投过来,赶忙又补充道:“郭大靖和李维鸾的关系不错,卑职在广鹿岛时,便知道郭大靖给旅顺送过很多鱼。”
除了这两个家伙在东江镇呆过,别人都不了解情况,也不敢多言。
方正化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转换了话题,问道:“红夷大炮,宁远只有十几门,京师亦是不多,可南关防线上却有十五六门,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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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的呗,这还用问?
但没人吭声,买不得花银子嘛,方正化明显是在问东江镇哪来的资金?朝廷断绝粮饷,东江镇却越发强大,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
当然,东江镇如果饿殍遍地,也不是方正化的本意。对于朝廷所为,他也有些心虚,也没敢问李维鸾这炮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在李维鸾推崇郭大靖的话语中,方正化觉察到郭大靖在金州,甚至在东江镇,也是很有分量的人物。
看来,想要拉拢郭大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提拔是大恩。
不到两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兵,升到参将,在大明历史上,好象还没有升迁如此快的将领。
如果不是东江镇特殊,毛文龙任命的军官基本上只是在兵部走个手续;如果在其他军镇,郭大靖就算立的战功再大,也要按文官给设定的标准,最多是个都司。
当然,越往上升越是困难,参将到副将,副将到总兵,这两阶是千难万难。毕竟,总兵可是明朝武将的最高官职。
方正化垂下眼帘,不再询问随从,而是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
从卑沙城到小黑山,四五个据点、五六个哨地,不管哪一个发出预警信号,都能使主力有备,使建虏的偷袭破产。
在历史上,这是有过教训的。就在建虏攻打朝鲜时,一夜拔掉了东江镇的数个哨地,使其未能发出预警。
当然,这在郭大靖的出现,并及时报告后,得到了避免。哨地得以保存,铁山军民得以撤退,朝鲜方面也得以提前防范。
所以,郭大靖布置得如此严密,有明有暗,有集中有分散,就是防止万一的发生。
而且,哨探和夜不收还要更加前出,与建虏派出的侦察人员展开厮杀缠斗。
战斗从来就没停止过,尽管新收复的金州地区一片安定,一派忙碌的建设场面。
而在长生岛、中岛、西岛等岛屿少量驻兵,则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正面的压力。
建虏不会觉得大军能够在如此多点的监视下,能够达成突袭的可能。也就只有堂堂正正的挥师南下,不去奢望能达到进攻的突然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卑沙城、金州卫城、南关防线便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可以从容调动兵力,展开对来犯建虏的打击。
“不错,还种了地,至少蔬菜能自给自足。”郭大靖对于驻防据点的将士能够自力更生,感到十分满意,“哦,这是苜蓿,马料也有了。”
军官王前恭敬地在旁禀告道:“在山谷里,我们还种了玉米,养了几只羊。下的陷阱、套子,偶尔也有收获。”
“很好。”郭大靖点头称赞,说道:“就是要自己动手,既能减轻后勤压力,又能改善伙食。”
立于山上,郭大靖举目瞭望。山下便是战场,他在此率领部队,成功地阻击了北撤的建虏。使其不得不遗留下数千尸体,狼狈地绕道而逃。
现在,山下的大道依然是障碍重重,大队建虏想要快速通过,还要费不少劲。
“按照郭将军的指示,我部在山里已建起数处秘密营地,可藏可打,与建虏周旋纠缠。”王前伸手给郭大靖指点着,“对了,那里还有温泉,听说泡了能治病。”
刘奇士笑了起来,说道:“这小黑山还真是个好去处,某都想驻守在此啦!”
郭大靖也笑着点头,说道:“若是和平年代,这里应该是一处风景名胜,既有巍峨的山峦,如画的风景,又有温泉可泡。”
小黑山还是金州诸多河流的发源地,嶙峋的怪石,茂密的丛林,幽深的溪水,轻灵的鸟鸣,构成了独特的景观。
可惜,任何美景处在战争的大环境下,也乏人参观游览。
“我军若是兵力充足,完全能够占据栾古关和红咀堡,将整个金州都收入囊中。”刘奇士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毛帅要继续在皮岛留驻大军。”
栾古关在复州卫南六十五里,以近栾古山而名,是辽阳至金州的主要驿堡。红咀堡就不用说了,是通往金州的另一条道路。
东江军要逐渐收复辽南三卫,占据扼守交通要道的城寨驿堡,是肯定且必然的一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丁之弊,死忠亲兵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监军太监巡视
不能说担心建虏来进攻,就要构筑象辽东长城那样的防线,把光复的地区彻底隔开,就象南关防线一样。
郭大靖也了解并掌握了古代作战的基本常识,那就是轻易不会绕城而过,置后勤补给线于不顾。
后世在网上便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城池有高大的城墙守护,易守难攻,那么为何非要去攻?绕路走难道不好吗?还是说古人都是愚不可及?
绕过城池的弊端前面已经有过述说,尽管也有些绕袭成功的战例,但条件很苛刻,局限性也大,有头脑的将领轻易不会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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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刘奇士所说的向前推进防御据点,占领更大地盘的计划,很正常,也是将来的作战方式。
也正如他所说的,兵力不足是目前不能再推进防线的主要局限。
金州驻军一共才两协,就算扩编完成,也不过是两万四千人马。要守住两条线,势必会分兵,兵力就显得更少。
以一万多人抵挡建虏的大军进攻,显然是有困难的。而一旦失败,占多少地盘也是争用,安置多少军民,也难逃被屠戮的命运。
“不要着急,慢慢来嘛!”郭大靖微笑着安慰道:“现在的地盘,安置十数万军民绰绰有余,又何必贪多而陷入危险境地呢!明年,等明年再继续扩张不迟。”
这确实是郭大靖不想扩张太大的主要原因,以最稳、最保险的方式占领陆上的基地,先解决最关键的粮食问题。
按照正常的土豆、玉米、黑麦的产量,今年丰收的话,明年的粮食都不用发愁了。
有了足够的粮食,东江军就具备了继续扩编军队的条件,并能大量接收逃出来的剃头辽人。
而明年,正是建虏闹大饥荒的时候,剃头辽人的大量逃难,基本上可以确定。
总而言之,明年不管建虏是否抄掠京畿地区,都是东江镇稳固根基后,迎来大发展的时期。
这也就是郭大靖老把“明年”挂在嘴上的原因所在,尽管很多人都有所猜测,但他们想不到建虏可能会倾巢出动、抄掠京畿,想不到建虏会闹大饥荒。
刘奇士已经习以为常,对“明年”这个词不再敏感,也不陪郭大靖巡视了,让人领着去泡温泉。
作战多年,身上的伤病是肯定有的。他听说这个温泉很有疗效,被称为“神水”,不由得心中急切。
泡温泉肯定有保健作用,热水烫脚还对身体有好处呢!
郭大靖也没阻止,继续由王前引领着,巡视各处营地和防御设施,并关心地询问王前家里的情况。
“虽然没回家看过,可听探亲休假回来的士兵说,广鹿村搞得很好,房子又大,地也多。”王前很是满足地回答道:“末将家里便分了三十亩,种的黑麦和土豆,按照去年的产量,足够两年吃了。”
为了让老百姓好认,新村的名字多数都提示着村民从哪而来。比如长山村、鹿村、皮岛村、云从村等等。
“抽空儿回家看看,轮流休假,就是让大家放心。”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通信的工作要加快了。”
通邮通信,这虽然是计划中的工作,但金州初建的工作繁多,只能先拣重要的,象春耕、建房等等。
郭大靖觉得可以先把军人和亲属的通信建立起来,部队的编制番号已经确定,所住村屯也固定下来,基本上具备了通信条件。
当然,在初期肯定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通信速度也不敢保证。但这不重要,古代的远途通信一般是托人,个把月或是几个月收到,也不奇怪。
而且,通信建立起来,对军人和百姓的学习识字,也是一种鼓舞。
郭大靖便在闲聊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征求下王前等将士们的意见。
“这是大好事啊!”王前眼睛一亮,首先赞同道:“能了解到家中的情况,士兵们肯定会放心,不用老是惦记。”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对于军属的优待政策,肯定有些地方执行得不到位。能与家里通信,士兵们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可向上反映,得到解决。”
“大人说得极是。”一个小军官躬身说道:“尽管对军属的优待政策已经很好,可也确实有不完善的地方。”
“那是肯定的。”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诸多欠缺,都要逐步改进完善。可上面若不知道,也无从改进。”
顿了一下,郭大靖又提醒道:“夜间学习不可荒废,能识文断字,就是个本事儿。日后退役,兴许能当个小官,哪怕能给家人写信,也是好事。”
王前表示赞同,说道:“是啊,现在识文断字的好处也显出来了。就是村上的供销站,也是要会识字、能记账的。很好的工作,多数人也只能看着眼馋。”
“村上的夜校也要开,这是不变的政策。”郭大靖说道:“让家里人都去,一个或半个时辰,还是能抽出来的。”
“等到能自己读懂书信,不用别人代读,有些亲近的话就可以写上,不用不好意思了。”郭大靖笑着打趣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尽管那时候不兴肉麻,可有些事儿,有些话儿,也确实不好让外人知晓。
无形之中,郭大靖与将士们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尽管郭大靖平易近人,但却没人怀疑他的武勇,并因此而少了钦敬。
谁不知道郭将军击杀奴酋王子,谁不知道死在郭将军手中的建虏已超百人……
就是在这小黑山下,便是郭将军率部痛击建虏的战场,打得建虏弃尸数千狼狈而逃。
而现在,金州就在他们身后五六十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有刚刚耕种完并憧憬丰收的广阔土地。
什么是能够实现的希望,什么是必须守护的东西,从军官到士兵,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们的战斗,他们的辛苦,也终于成为了保家卫土的无悔付出,这与以前是大不一样的。
………………..
与以前感觉大不一样的,几乎是所有人的心理,也包括了休假返家的韩仲。
此时,他正挥动铁锹,在自家后院挖着坑,已经接近完工,也是满头大汗。
村屯设置,移民安置,春耕播种,盖房建屋,工作既多又杂,总要一步步地进行,并逐渐细化。
家家有厕所,这也是村屯规划中的一项。忙碌过后的村民,也纷纷抽出时间来修盖。
有了厕所,不仅使用方便,还能积肥,也符合郭大靖对新农村的印象。
“韩大哥,歇会儿喝口水吧!”淑珍走了过来,端着水碗,还递上一条布巾。
韩仲答应着,又挖了几锹,才爬出来,把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接过布巾擦着汗,拿过水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光。
淑珍在旁温柔着看着这个汉子,尽管还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不管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要找个男人依靠;还是对韩仲帮助的感激,淑珍都觉得只要韩仲愿意,她就不会拒绝。
“好容易休假,还天天要干活儿,可比在军队上要还累。”淑珍接过空碗,关切地说道:“吃得也没军营好吧?”
韩仲呵呵笑着,说道:“吃饱就成,哪里什么好坏。至于疲累,为家里干活,累也高兴。”
说着,韩仲抬头看了看更有些模样儿的后院,感慨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好,这么大的家。这后院就是个后园,那可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淑珍笑了笑,说道:“可惜没种花,只是个菜园加果园。”
“种花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这普通人家做的,又不当吃。”韩仲有些好奇地说道:“你若喜欢花花草草,弄些花盆来养。”
淑珍摇着头,说道:“可不敢花那工夫,等种的菜蔬长高了,绿油油的也好看。”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这挖得差不多了,我把木头搪好,再立起桩,钉上板墙,也就成了。”
淑珍赶忙说道:“不急的,着急有马桶,村上也有公用的!你还是歇会儿,马上也要吃饭了。”
“再说——”淑珍一指韩仲,“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缝两针,免得越扯越大。”
韩仲低头看了一眼,呵呵笑道:“真的呢,都快露肉儿了。”
两人回到前院屋里,韩仲便要去换衣服,淑珍赶忙说道:“不用麻烦,就穿上身上,我几针就连上。”
韩仲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站在了那里。
淑珍可能也是着急做饭,匆匆拿着针线过来,伸手拈起破口的衣服,便缝了起来。
韩仲比淑珍高半个头,微微垂头便看见淑珍的秀发和半边脸庞,鼻中闻到了微带汗味的女人气息。
淑珍感觉到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喷到头发、耳际,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相闻,她的脸飞起了红云,心跳得象揣了个小兔子,手有点抖。
嗯,韩仲感到针扎了一下,不禁轻哼出声。
淑珍失声叫了一声,赶忙拔出针,又手忙脚乱地去擦针眼沁出的血珠,急得直想哭。
一双有力的臂膀猛然把淑珍抱进了怀里,带着热气的温柔话语传进了她的耳中,“没事儿,一点也不疼。”
淑珍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松缓柔软下来,脸紧贴着温暖宽厚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睛。
依靠是那么实在,不再有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淑珍的双手慢慢抱紧了韩仲,好象生怕会失去似的。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父母、丈夫、田地、家……
韩仲也是一样,家破人亡,只剩下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两个苦命人紧紧抱在一起,都觉得有了依靠和念想,觉得又有了一个家。
在辽东战乱中,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在随后的逃难和帮扶中,重新组成了一个个社会上的基本单元——家。
共过患难,同病相怜,或许只是一块干粮、一口水的情份,却能让两个残缺的家庭再聚合。
家的观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又是个体生活的基础和精神支柱。有了家,就有了责任,更成为了要守护的对象。
象韩仲和淑珍这样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走到一起的,已经是很少见。
哪里需要什么感情基础,以及恋爱相知,在那个时候互相依存才是最需要的心理安慰。
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让抱在一起不知多久的男女象触电般分开。尽管没有更进一步的亲近,可男有情女有意,窗户纸被捅破了。
两个孩子说笑着回来了,韩山童背着筐,装着给兔子割的青草,小丫头象征性地背着一小捆,嘴里还在吃着什么东西,喜笑颜开的样子。
“爹,珍姨。”韩山童没有看出大人的尴尬,放下筐便走进屋,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韩仲笑着回应,淑珍应了一声便赶忙去灶间烧火做饭,免得被孩子看出异样。
“供销站又进了新货,我给丫丫买了两块蜜饯。”韩山童说道:“花了一文钱。”
韩仲不以为意,说道:“你要想吃,爹再给你点钱。”
“我不吃。”韩山童说道:“对了,村长让我给您捎个话,下午发放抚恤还请您去作个见证。”
所谓的抚恤,就是对阵亡将士家属的补贴。
现在是分三种:一个是一次性的抚恤金五十两;其次是阵亡者原来所领的饷粮会继续发放给家属,期限为十年;另外则是在耕种田地上的完全减免赋税。
有了军票和土地,以前对于阵亡和伤残的将士所不能给予的抚恤,现在也开始实施。
这样的抚恤政策,使得阵亡将士的家属能够生活得很好,也免除了将士们的后顾之忧。
而为了切实保证烈属的利益,村长每月给军烈属发放粮饷时,会请现役或退役军人作为见证,表示自己没有贪污克扣,省得以后麻烦。
要知道,对于军人的重视,郭大靖在广鹿岛就打下了基础。谁敢侵犯军人和军烈属的利益,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韩仲不仅是现役军人,还是军官,是现在村里职衔最高的。村长请他见证,也是尊重之意。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吃完饭就去。”
想着推出的抚恤新政策,韩仲心里更加有底。向建虏的复仇之心依旧,但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和淑珍,还有小丫,都能好好地活着。
韩仲伸手示意,让儿子坐在身旁,有些吞吐地说道:“儿子,爹要跟你说个事儿……”
对于军人待遇的提高,以及抚恤政策的实施,老百姓是都看在眼里的。羡慕是肯定的,但有些人却只能嗟叹。
张膀劳作完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做好,看着吃得香甜的妻子和小妹,心里却觉得甚是愧疚。
“怎么啦?”妻子细心,觉察到丈夫情绪的低落,有些奇怪地问道:“是累了吗?那下午就在家歇一歇吧!”
张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累,是觉得对不起你们。看那些家里有军人的,田地比咱们多,还能领羊和兔子养,还能花钱给孩子买零食吃。”
发军票和发粮食是一样的,老百姓领到军票就去买粮食,饿不着,可也剩不下几个钱。
所以,供销站在不断添新货,可消费群体也只能是那些军人家庭。尽管也买不了什么贵东西,可打几两酒、买块蜜饯,就足以令旁人羡慕不已。
妻子笑了笑,说道:“不要和他们比,人家可是要厮杀打仗,是用命挣来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没有你。”
“那抚恤政策挺好,就是有个万一,家里人也不愁吃喝。”张膀看到妻子脸色不对,赶忙补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没去当兵的念头。”
妻子松了口气,说道:“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粗茶淡饭也没关系。你不是算得清楚,等到秋收后,咱家就有了余粮,还能攒点钱吗?”
秋收后各家有了余粮,军票就能省下来,那以后才会把消费拉动起来。
不说能有多奢侈,多吃点肉,多喝点酒,做饭菜时再多点酱醋等调料,或者添件衣服,也都是生活的改善。
向好是肯定的,尽管幅度不同,有快有慢,可也能让人有向着更好进行奋斗的动力。
张膀点着头,对于妻子的关怀和担心,他心里明白,也感激。只是相比较于别人家的生活水平,他总觉得有些愧疚。
对于军人的倾斜政策,今年更加明显了些。比如副食的供应,鱼干、熏鱼、鸭蛋等的发放次数,军人和百姓就差得很多。
这样的差距,是郭大靖有意造成的。包括军烈属可以优先领养牛羊一样,本来就不多,普通百姓根本捞不着。
其实,就象张膀的妻子所说,军人是在用鲜血和生命奋斗,没理由和老百姓一样,或者是相差不多。
让军人成为人人羡慕的职业,让军人及家属先富起来。郭大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
妻子见丈夫似乎还未释怀,又笑着说道:“村上要修路、要挖渠,还要建窑烧砖,今年的活儿很多,咱们出些力,也能多挣些钱的。”
金州的建设刚刚拉开帷幕,各项工程会逐渐展开,开发也会逐渐深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家园,新感觉
第二百三十九章 信号塔,明年、明年!
所以,出力干活儿就有钱赚,老百姓想生活得好一些,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再说了,咱家不是还开垦了几小块荒地,秋天收获后,不也是钱吗?”妻子继续补充道。
张膀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意。
既然妻子肯定了他在家中顶梁柱的价值,他就好好干,多吃点苦,多受点累,也能让生活越来越好,尽管会慢上许多。
升米恩,斗米仇。
一下子把待遇提得太高,暂时的欢呼和拥护,却意味着再无施恩的空间,甚至将来出了变故,会招致怨恨。
慢慢来,既让老百姓活得有奔头儿,又要留出将来再次给予优惠的空间,对两下都好。
……………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很是舒惬。
看着栽满院子的辣椒、西红柿,阿秀心里更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夫人, 您快歇会儿。”孙嫂招呼着,手上却没停, 用碎砖头把菜园围起来。
“我不累。”阿秀笑着回答, 用手锄敲碎几块土坷垃, “马上就干完了,再浇上水就好。”
孙嫂赶忙说道:“浇水让六岩和贵哥去干, 跟他们说好了,也快从地里回来了。”
阿秀也不逞强,说道:“那就去做饭, 让他们吃完饭,下午再浇水。”
“我这边马上就好。”孙嫂说道:“就差几块砖头了。”
这时,蓉儿回来了,赶忙上前, 帮着孙嫂把砖头垒好。可看丫头的脸色,似乎在外面受了委屈。
“怎么了,蓉儿?”阿秀关切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蓉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开心。”
“谁惹我们蓉儿啦?”孙嫂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不长眼,不知道蓉儿是郭大将军的妹子吗?”
调侃的话, 却让蓉儿有些高兴,小胸脯一挺,说道:“才没人敢惹我呢,就是今天考试没得第一。”
嗨!阿秀和孙嫂互视了一眼, 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得第一,那就是第二喽!”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头,笑道:“蓉儿真厉害,中午做好吃的奖励你。”
“第一能得五文钱奖励呢!”蓉儿嘟着嘴说道:“这还是靖哥哥定的规矩,第二名就只有三文。”
阿秀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可也不太在意,说道:“不就差两文钱嘛, 我给你补上。”说着, 便从兜里掏出军票。
蓉儿呵呵笑着, 伸手接过, 还向阿秀保证道:“下回我一定考第一,把靖哥哥出的钱多拿回来一些。”
“好, 好。”阿秀拍了拍蓉儿的小肩膀,又数出几张军票给她, 说道:“你去商铺打半斤酒, 给孙叔、王叔他们解乏。”
蓉儿满口答应着,去灶房拿了个空瓶子便跑了出去,心里还惦记着新到的蜜饯。
这片聚居区只是初建,但与村屯还有所不同。居住的多是军官眷属,还有工坊的管事儿和不少工匠。
按照郭大靖的划分,这些居民都属于非农人口,而这里将不断扩大,建成一座大城镇。
大连嘛,不能光改个名字,却还象个小村子。港口区建了不少的客馆、商栈,将来也会一起合并。
“听说,从广鹿岛迁来的人住得也不远,也就二三十里路,村子还叫广鹿村呢!”孙嫂觉得阿秀搬到这个新地方,还有些不适应,便好心地提醒道。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比岛上大多了,有了田地,大家过得肯定比原来好。况且,现在应该都很忙,我是不好去打扰的。”
孙嫂知道阿秀是有些内向,不太愿意抛头露面的性子,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听不听便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阿秀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残臂心存芥蒂,也对自己闲着无事,乡亲们却要忙碌着劳作,见了面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孙嫂和王嫂, 还有蓉儿和秀成,再加上藤野英父女和阿巧,这大宅子里也不寂寞。
种种小菜园,学学认字写字, 再给男人多做几双鞋,或是偶尔出去走走,这样的日子她很满意。
唯一让她感到不足的,便是肚子没动静,不能给郭家添个一儿半女,让宅院里更加热闹一些。
王嫂赶着做饭的点儿回来了,挖了新鲜的野菜,开水烫了一下,用家里的辣椒油拌了,一股清香味扑鼻。
相比于老百姓家中的调料多数只是盐,郭大靖家的就要丰富许多,油盐酱醋齐全。荤腥的食材还有鱼干,以及林家送的金华火腿和江南腊肉,。
郭大靖晋升参将,秩正三品,月俸为二十六石。
按照当时的亩产量:上上等田每亩三石,上等田二石五,中等二石,下等一石,取平均数大约是每亩两石。郭大靖就等于是一个农民种了一百多亩田地收入。
所以,光是俸粮就足够一家人吃喝的了,虽然朝廷发放的不全是米粮。
况且,郭大靖有外快,也并不指望俸禄和饷粮。家里条件好,一点也不奇怪。
但好也是有限度的,郭大靖留下的军票有数,藤野英也知道不能太张扬。
所以,整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是不可能的,只是比粗茶淡饭高一个档次,不是天天有荤腥。
饭菜做好了,孙嫂和王嫂却不肯和阿秀等人同桌,拿了些饭菜,还有蓉儿买回来的酒,回前院和自家男人同吃。
唉!乡亲邻居坐在一起说笑吃喝的时候,再也没有了。
阿秀也不勉强,尽管心里嗟叹,可还是理解孙嫂、王嫂等人的想法。
上下尊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尽管郭大靖始终是那么平易近人,阿秀也没把自己当官太太。
“秀姐,明天我要和英姐去港口商栈。”蓉儿给阿秀挟着菜,带着讨好的嘻笑,说道:“你去不去,就当散心。”
阿秀想了想,摇头道:“夫君说了,她主外我主内,我要是去的话,怕她有想法。”
“没想法,等她回来,就会和你说这事。”蓉儿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边靠着海,看看风景也好,老呆在家里多气闷。”
阿秀垂下眼帘,没有马上回答。什么散心,什么玩耍,她并不想。在家里,也没觉得气闷。
李秀成看了姐姐一眼,说道:“姐,去看看也好。若是她主动相请,你也不用拒绝。”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去看一看,左右明天也没有什么事儿。”
自家兄弟肯定是向着自己的,阿秀对此也是无可无不可。如果藤野英主动相邀,便顺水推舟,也算是给她面子,处好关系。
“姐,我想买几本书。”李秀成有些犹豫地对姐姐说道:“姐夫既是不在,便让藤野英帮个忙呗!”
图书馆在广鹿岛,倒是没搬迁过来。郭大靖原是准备在金州再开几个,已经让吴九成在山岛搜购书籍,却还没告诉别人。
“你——”阿秀原想说你直接问藤野英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行,姐去跟她说,你把书的名字写下来。”
阿秀也不傻,已经觉察到兄弟对藤野英有些芥蒂,应该是为自己抱不平。其实,连她自己又何尝希望男人有别的女人。
可自家男人是什么官职地位,纳妾再正常不过,且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姐夫若是能得到朝廷赐封诰命,姐姐是正妻,没有别人的份儿。”李秀成若有所指地说道:“姐夫那么拼命打仗,也是想博个封妻荫子吧?”
阿秀笑了笑,说道:“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我可没那么大的奢望。”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深说,把粥喝完,碗一推,说道:“我吃好了,回房读书。”
看着李秀成离去的背影,蓉儿皱了皱鼻子,说道:“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好没意思,还真要去考个状元不成?”
阿秀笑了两声,心中却希望兄弟能好好读书,日后有出息。读书做官,即便是老百姓,也希望祖坟冒青烟,能出个状元郎呢!
……………….
金州卫城。
“郭将军识文断字,还手不释卷?”方正化表示出了些许的惊诧。
识文断字还说得过去,方正化也有所耳闻,可手不释卷,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难道大明又出了象戚大帅那样的不世名将、大国干城,能够力挽狂澜,力摧大敌?
刘兴祚微笑着点头,说道:“方公公见到郭将军,与其攀谈,便知其见识广博,实乃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杂家倒是确信。”方正化坐直了身子,说道:“从援朝作战到现在,东江镇的几次大捷,郭将军都参与其中,甚至是居功至伟,这没错吧?”
“郭将军确实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刘兴祚说话还是很有水平,“但大捷却是东江镇全体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
方正化明白了,这只是说话的艺术,他猜想得没错,几次大捷郭大靖肯定是功劳最大,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刘将军与郭将军搭伴最久,定是非常了解。”方正化转换了话题,问道:“颇多赞誉,也必是实言。”
刘兴祚微笑着说道:“方公公可随便打听,看末将可有虚言。郭将军从小兵一路走来,全凭实打实的战功,可不是侥幸。”
“杂家听说郭将军还擅长经营之道?”方正化委婉地说道:“与巨商大贾颇有交情,为东江镇筹得不少资财。”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允许东江镇以商筹银,乃是先皇的旨意。否则,几十万辽民百姓,如何生存?”
“杂家不是说郭将军经商不对。”方正化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饷物资供应困难,朝廷才有此宽许之举。”
“现在看东江镇的装备和武器,都甚精良,杂家才有此赞叹。”方正化接着说道:“郭将军长袖善舞,令人钦佩。”
刘兴祚不是很清楚方正化的心思,便不再接这话茬,说道:“建虏皆为骑兵,可打可退,我军便是获胜,也难扩大战果。组建骑兵又缺马匹,到现在只有一千骑。”
方正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杂家会上奏朝廷,让万岁知道东江军的诸多困难。”
“末将多谢方公公。”刘兴祚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巡视前方各据点,并不知何时能返回。公公——”
方正化说道:“杂家明日启程前往卑沙城,巡察后呆上两天。若是郭将军迟归,杂家便回旅顺堡。”
刘兴祚起身告退,自去安排酒菜招待监军,又派人去通知卑沙城守军,并给郭大靖也送个信儿。
在广鹿岛,郭大靖对监军太监赵光的态度,刘兴祚是知道的。他最希望的是方正化见不到郭大靖,免得起什么冲突。
当然,他也不知道郭大靖当初为何敢对赵光不假辞色。如果不是新皇突然登基,召回了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事情可不会就这么善了。
刘兴祚走后,屋内只剩下了方正化和几名随从。方正化轻轻抿着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半晌,方正化才挥退旁人,只留下两名曾在广鹿岛的锦衣卫。
“禀告公公,那郭大靖确实粗通文墨。”蒋宝和不等问话,便躬身说道:“可那字写得,缺笔少划,难以入目。”
沈宗贵也赶忙附和道:“卑职曾见过他写字,拿着根鹅毛。要说他手不释卷,实在是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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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写字?”方正化不禁翻了下眼睛,想笑又忍住,说道:“一个武将,能识文断字,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手不释卷,刘兴祚想必也是随口吹捧。”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郭大靖交结巨商大贾,可是真的?”
蒋宝和说道:“来往东江镇的商贾不少,都为了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有一林姓商贾,倒是去过广鹿岛。”
方正化微眯了下眼睛,问道:“杂家听说朝廷断绝粮饷这几个月,全靠着郭大靖借贷筹措,才没有饿死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郭大靖岂不是东江镇的支柱?”
沈宗贵有些诧异地说道:“那可不是小数目,哪个巨商大贾肯慷慨解囊,就不怕有借无还?”
方正化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不过,郭大靖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又增加了几成。
一路行来,除了琢磨郭大靖、李维鸾等将领的脾气禀性,并想好见面时的试探和说辞,方正化也是感慨良多。
金州刚刚光复两个多月,已经安置了十数万军民,大片田地被开垦耕种,随处可见忙碌的百姓,在寻找边边角角的荒地抢耕抢种。
了解到金州的新政后,方正化才明白百姓的热情来缘于何方。不是为别人,就是为自家,有激励才有动力。
蓬勃向上的气象,在新光复的金州到处显现。尽管很多百姓还是衣衫破旧,但有了土地的喜悦,却使他们焕发出别样的精气神。
而军队的布防和训练,也让方正化看到与京营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在方正化看来,这才应该是面对战争的正常状态。军民同心协力,同仇敌忾,都有着胜利的渴望和信心。
老百姓没信心,就不会那么卖力地耕种劳作;军人没信心,就不会挺胸抬头、走路带风。
毛文龙是个人才,既能使东江镇的将士们精诚同心,又给了百姓实惠,以及安家落户的稳定人心。
方正化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也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动摇。当然,在他心里,还是把忠君爱国放在首位,并不想放弃对郭大靖等人的试探和拉拢。
至于东江镇得到巨商大贾的支助,方正化也是颇感兴趣。这得有多慷慷大义,才能冒着巨大风险,拿出巨额资金来助东江镇。
也或许是人家眼光长远独到,看出东江镇的发展潜力,能在日后得到丰厚的回报。
关键似乎还在郭大靖身上,是他的结交,才拉到了这么大的金主相助。估计,这郭大靖的口舌功夫也是相当了得。
方正化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对沈宗贵和蒋宝和问道:“你们随赵光在广鹿岛监军时,还曾随郭大靖深入敌后袭扰,还有些斩获?”
当时是郭大靖为了搞好关系,给赵光等人都分了一两颗首级。其实,三人就是跟着队伍,连刀都没动。
沈宗贵和蒋宝和互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沈宗贵嘿嘿讪笑,说道:“不敢欺瞒方公公,卑职等确实随军行动,也见识了血腥厮杀,但没与建虏交过手。”
“那也很难得。”方正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杂家也有见识战阵交锋的心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蒋宝和赶忙说道:“郭大靖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又与建虏仇深似海,经常发动袭扰。他说,这叫以战代练。”
“以战代练,确实是个好办法。”方正化颌首赞赏,说道:“新兵不上战场,终是没有经验,不够胆魄。这个郭大靖,对于军事上,还是很在行的。”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方正化才命二人退下,各自前去休息。
……………….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监军太监巡视
第二百四十章 建虏是纸老虎,接旨
郭大靖见到刘兴祚派来的信使,已经是巡视完毕,走在返回的路上。
“要不要找个据点多呆几天,等那个方正化走了,咱们再回去?”刘奇士猜测着刘兴祚派人通知的意图,委婉地提出了建议。
郭大靖只是略一沉吟,便笑着说道:“不必如此。早晚要见面的,不过是个监军太监,怕他何来?”
刘奇士看了看自家兄弟,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心说:就是因为你不怕他,这才容易出事呢!
郭大靖的思路已经打开,继续说道:“原来在广鹿岛的时候,咱们能通过赵光和那两个锦衣卫,给朝廷些机密情报。现在,这不又有机会了。”
“没有他们,由毛帅上奏不是一样?”刘奇士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不一样。有些情报,毛帅是不太方便上奏的。监军太监乃是皇帝近臣,更能得皇帝的信任。”
刘奇士太了解这个结拜兄弟了,不由得撇了撇嘴,“你又要编什么情报?”
“不用编,就有的是情报。”郭大靖呵呵一笑,却带着几分狡诈和阴坏。
方公公啊, 自求多福吧,莫要让我这三弟给玩傻了, 玩死了。
刘奇士暗自为方正化挽尊, 但对于兄弟的智计百出, 却还是心中钦佩的。
郭大靖一边信马由缰,一边摸着下巴, 开始琢磨如何利用好这个方正化。
哈欠!正在卑沙城中巡视的方正化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山风吹的。
“山顶立营,不会缺水吧?”方正化擦了擦鼻子, 对刘兴治问道:“马稷失街亭,便是被困在山上没水喝。”
刘兴治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释疑,“方公公所虑极是,我军已有准备。那边有山泉, 城中还有蓄水池。”
“嗯, 嗯, 布置得很周到。”方正化连连点头,举目四望, 对这险峻的山城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坚城,足以成为南关防线的屏障。”
刘兴治陪着笑脸, 颌首赞同。
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 刘兴治摸不透这位新监军太监的脾气禀性, 应付得小心翼翼。
“刘将军是郭将军的得力部将,数次随郭将军出征, 并多有斩获。”方正化看着刘兴治,笑着说道:“如此险要之山城由刘将军镇守,亦能看出郭将军的信重。”
刘兴治赶忙躬身道:“末将只是都司,不敢称将军。末将能随郭将军出征,乃是幸事, 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哦, 方正化象是诧异地发出惊咦之声,问道:“若论从军打仗,刘将军是老军伍,还在郭将军之前吧?”
“话虽如此, 可也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论高低。”刘兴治并不作伪,也不是虚话,郭大靖对于军队的改革,对于军事理论的见解,他确实心服口服。
停顿了一下,刘兴治继续解释道:“就象同样是读兵书战策,有的读了数年,有的只是看过一遍,但要各自领兵作战,却未必是谁高谁低。”
方正化想了想,颌首赞同道:“悟性不同,心智有差,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刘兴治解释完毕,看方正化听懂了,便不再多言。
“刘将军,那座高高的木制塔楼是瞭望敌情所用。”方正化伸手指着,有些疑惑地问道:“旁边伸出的木架子上挂着红绿旗帜,是作什么的?”
刘兴治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是按郭将军的设想,建起的联络信号塔。用红旗绿旗的次序变换,来传达出较为详细的军情。”
“怎么传达?”方正化好奇地问道。
刘兴治转头看向一个小军官,问道:“张把总,你来给方公公解说解说。”
张把总赶忙上前,从怀里掏出密码本,给方正化开始解说。
红旗表示“1”,绿旗表示“0”,一共是四面旗帜,组成一个代码,每个代码表示一个汉字的意思。
比如“0000”是“我”,“0001”是“敌”,“0010”是“东”, “0011”是西……
木架子由上而下共是四层, 也就是每次能表达四个汉字;从理论上讲, 不断地更换木架子, 就能不断地向外传送信息。
“因为我军有千里镜, 十里的距离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塔楼上的信号。”张把总伸手向远方指着, “一旦山城被敌围困,不必派人突围,也能传送情报。”
方正化的眼睛亮了,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妙啊,太高明了。听评书时,常有城池被围,要人拼死突围去求救兵。要是有了这信号塔,又哪有那么麻烦?”
“嗯,这也总要外面有人接应,要收到信号才行。”方正化又恍然道:“卑沙城不比平地城池,就很合适。能传递出复杂信息,来个内外夹击什么的,很实用。”
刘兴治略显惊异地看了方正化一眼,没想到这个太监还挺聪明,能想到这么多,能看出这个信号传输的重要性。
张把总躬身说道:“郭将军只是在卑沙山城和金州卫城之前进行试验,如果没有问题,还要建起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信号传输线路。”
“不错,不错。”方正化连连点头称赞,“通信速度比驿马传递要快很多吧?有没有试验过。”
刘兴治开口说道:“快了十倍不止。但也发现了些问题,要向郭将军禀报,进行些改进。”
按照历史上的信号塔传输速度,二百三十公里的距离,完成一次信息传递用了两分多钟的时间。
这个速度何止是快了十倍,差不多能达到百倍。而且,距离越远,传输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现在还是在试验阶段,郭大靖还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改进。比如在最后加冗余位,防止接收信号时的漏误。
最重要的是,这套传输系统能够传送较为复杂的信息,比狼烟、烽火更加准确。
白天用旗帜,夜间有灯笼,也不用要求太高的速度,就已经能使军情的传递速度极大地超过以往。
“郭将军真是聪明绝顶,竟能有如此奇思妙想。”方正化颇为感慨,似乎也找到了郭大靖在短时间内如火箭般晋升的根本原因。
刘兴治颇有同感,说道:“郭将军的聪慧,在东江镇是数一数二的。我军能屡战屡胜,也多赖于此。”
方正化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了刘兴治一眼,微笑道:“刘将军在此守卫孤城,不担心建虏围困或猛攻吗?”
刘兴治笑了,说道:“驻守卑沙城,是末将主动请缨的,自然是不怕的,更有这个信心。”
郭大靖的手下对他更是推崇钦佩,同僚也不吝称赞,这不象是表面上的敷衍,或是什么人情世故。
方正化对郭大靖更有了兴趣,决定回金州卫城多等几天。毕竟,这里是郭大靖的防区,都是他手下的将领和士兵,谈起话来比较方便。
……………….
“虎墩兔不是皇太极的对手,更丧失了与其正面交锋的胆魄。但草原广阔,皇太极想彻底击败虎墩兔,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今年不行。”
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刘奇士表示同意,说道:“也就是说,皇太极会很快收兵返回。那岂不是说,金州将迎来一场大战?”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是早回晚回,建虏惯常发动的时间应在冬季,也可能在秋收之后。金州已不是旅顺,有十数万人口,又有一年的收成,皇太极不太可能置之不理。”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两红旗败阵,镶蓝旗实力未复,建虏应该有五旗可用之兵。”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就算八旗全来,又有何惧?”
既然收复了金州,并安置了东江镇绝大多数的百姓,就已经做好了抵挡建虏大举来攻的准备。
建虏全师而来,也不过五六万人马。东江镇也能动员三万多兵力,又有坚固的工事,犀利的火器,并不畏惧。
郭大靖现在是相当放开的心态,建虏若抄袭京畿,他就直捣黄龙、砸其老巢;建虏若来打金州,就狠狠地给予打击,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以前,郭大靖还处心积虑,想着如何能保住金州,又不让建虏产生太大的警惕,不改变抄掠京畿的军事行动。
现在,郭大靖不去管它了,顺其自然吧!
该打就打,该耗就耗,搞什么隐藏实力,搞什么筹谋划策,弄得自己费脑过度,甚至有些缩手缩脚,可最后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当然,如果建虏再来攻打金州,并招致惨重损失的话。多半就不敢抄掠京畿,或者会留下相当的人马看家。
对此,郭大靖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但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一直在做着的准备,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对于郭大靖的豪言壮语,刘奇士只是嘿然而笑,并不觉得是在吹牛,反倒是连他也颇有信心。
何况,八旗倾巢出动也是不太可能的。最多六旗,而东江军全动员的话,建虏也并没有太大的兵力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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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力和战力的提高,使得敌我双方的作战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如果是倚坚防御的话,借助于各种火器,东江军已经能够做到以少胜多。
其实,相对于防守一方,这本来就应该是正常的。要不,兵书上怎么有“十则围之”呢!
当然,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使得东江军在以前是不能打出以少敌多的防御战的。
但建虏的楯车、重甲、弓箭、肉搏近战,这些赖以取胜的战术打法,现在要么丧失作用,要么难以发挥,已经不是东江军的重大威胁。
关键还是在于将士们的心理,经过了援朝作战的几次胜利,以及旅顺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对于建虏的畏惧大减,敢于倚仗工事以少打多。
再好的武器装备,如果畏敌如虎,也不会取得什么战绩。辽西的关宁军,便是很好的例子。
说着话,前面已到了大黑山,看到了卑沙山城的影子。
很快,接到外围哨探报告的刘兴治,亲自赶来迎接,并向郭大靖汇报了监军太监方正化昨天刚离开的情况。
“没见着面儿,却也勉强不得。”郭大靖不以为意,笑着问道:“兴治,你看这位方公公是个什么脾气禀性,可好相与?”
刘兴治挠了挠头,说道:“方公公嘛,还算平和,没有颐指气使,也不知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
“在咱们东江镇的地盘上,估计是装的。”刘奇士下了结论,大眼珠子转了转,“这里到底不比别的军镇,即便是监军太监,也没有太大的权力。”
郭大靖也不好确定,又详细问了方正化在卑沙城的巡视经过,沉思半晌,说道:“不管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和咱们其实也没太大的关系。”
刘兴治觉得也是,武将只管专心打仗,监军太监自有陈继盛应付。
由刘兴治等人引领上山,郭大靖又询问了信号塔和信号传送的试验。得知还算不错后,也甚是欣慰。
卑沙山城的信号传送,并不是要什么里应外合,而是驻守山城的主力和派出袭扰的小队,进行联系的方式。
山城居高临下,对于周边敌人的情况观察得比较清楚。而袭扰小队穿山钻林,视野有限。
通过山城信号塔所提示的敌情变化,袭扰小队就能知道哪里敌人薄弱,哪条路上敌人较多。
所以,郭大靖这一路巡视,也想着这事,并有了适当的改进。而卑沙山城在试验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把字词再缩减一些,编成卑沙城自己的密码本。”郭大靖来到山上,便召集相关人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象东、南、西、北等方位,以及数字的表示,或者是山中地名路名……”
张把总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若只是指挥和提示,确实用不到那么多编码。少一些,最好一架子信号就能表达清楚,将士们也好记。”
一个木架子从上到下,应该能挂八层旗子,也就是表示八个字。
“比如‘东北有敌,五百人’。”刘兴治说道:“七八个字就差不多能够说清楚,把一些小路山头,标出名字就更简练。”
郭大靖的目光转到了桌上的沙盘上,笑道:“沙盘都快做好了,兴治的工作干得很快呀!就如你们所说,自行编码造名,再挑选聪明强记的士兵担任通讯员吧!”
“方公公对这个信号塔赞不绝口,还夸将军聪明绝顶呢!”刘兴治笑着说道:“这样的话,在金州内建起信号塔传送系统,会更加顺遂。”
郭大靖微笑颌首,却不是很在意。
信号塔的建设,现在还看不出急迫性,早点晚点无所谓。况且,方正化也没权力,没理由,来阻止这件事。
说完了信号塔的事情,刘兴治又向郭大靖汇报了山城防御设施的增添和改进。
相较于平地和城池,山城往往有着更加有利的防御条件。
首先,在崎岖陡峭的山坡,有石头、树木、杂草等障碍,楯车就基本没用;
其次,进攻的敌人限于地形地势,也无法保持严整的战阵。
再有就是滚木擂石,沿着山势翻滚而下,杀伤力比从城池上抛下砸人更大。
“佛朗机炮可以再调来一些。”郭大靖很确定地说道:“工坊能够铸造,不用再从外购买了。”
松树炮更简单易造,但威力小,已经很少制造。相对来比较,部队更喜欢射速快的佛朗机炮。
对此,郭大靖也有过权衡,最后才决定铸造佛朗机,暂时不造红夷大炮。
佛朗机炮的气密性是缺陷,但也决定了炮管的铸造更容易,因为膛压也小了很多。
而仿造佛朗机炮在明朝已经有近百年,不是什么难事,不存在技术障碍,造起来也更快。
三五百斤的佛朗机炮,加上炮架和车轮一匹马也能拉着跑。对于将来陆军的野战来说,也相当地重要。
射程近也不是问题,百米左右的霰…弹轰击,威力比轻型火枪的铅弹还要大一些。而且,是面的杀伤。
如果换成独颗的实心弹,击中楯车的话,也能够损毁,这又比火枪的更大。
武器装备固然有先进落后,但如何运用却更为重要。
就象佛朗机被红夷大炮淘汰,但红夷大炮的缺陷也很明显。在郭大靖看来,相对轻巧灵活的佛朗机,更加适合东江军。
“改进火枪的样枪已经送来了十几枝,士兵们试用后都称赞不已。”刘兴治说道:“大规模换装应该很快了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争取在秋收前换装完毕,轻火枪兵的数量也要增加,并淘汰部分长枪兵。”
“加装刺刀的火枪在拼杀上,与长枪不太一样,近战肉搏的刺杀训练,也不能放松。”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按照您的训练计划,现在除了火枪装填射击,便是刺杀。嗯,还有野外行军和伪装潜伏。”
“我军要能守能攻,在野外接敌,也要能够迅速布阵迎战。”郭大靖正色地强调道:“在明年冬季前,要努力达到这个目标。”
第二百三十九章 信号塔,明年、明年!
第二百四十一章 粗鲁之人,直言不讳
明年,又是明年。
刘兴治目光闪动了一下,猜测明年的大行动会是什么,为何郭大靖反复强调明年这个时间点。
“尽管卑沙山城是南关防线的唯一有力屏障,但我并不需要你们死守到底。”郭大靖扫视了一圈在座众将,沉声说道:“如果建虏拼尽全力猛攻,在有可能玉石俱焚的情势下,你们可以弃城,退进山林,以保存有生力量。”
说到底,卑沙山城固然险要,但毕竟是孤悬于外,不太可能得到南关防线的出击增援。
也就是说,六千守军有可能面对建虏的疯狂围攻。只不过,碍于地形地势,建虏无法把山城彻底包围,也只能是攻破占领而已。
而大黑山,或称大黑山脉占地很广,守军要撤退的话,广阔的山林
得地失人,人地皆失;失地得人,人地皆得。
郭大靖连金州卫城都不去守呢,又怎么会在乎一座山城。
他的目的是给南关防线一个缓冲和屏障,是利用山城的险要,给予建虏惨重的伤亡, 而不是死守到底。
如果是要死守,那就只能是南关防线, 关系着金州十数万军民的生命, 是绝不能退缩的。
伸手止住了刘兴治要说的话,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郭某相信诸位都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和意志,但整体战略并不需要如此。请尽量留有用之身, 看到平辽灭虏的那一天。”
刘兴治苦笑了一下,他是要向郭大靖表决心的,但话说到这, 他只好躬身道:“请将军放心,末将接下来便在城外山林中布置营地,屯储物资。”
“就是这样,作好备用的计划。”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据某估计, 建虏可能会兵分两路, 分别攻打山城和南关防线。南关防线才是死守之地, 火力最强, 兵力最多, 不给建虏以重创, 岂不是浪费?”
不让卑沙山城的守军死战到底, 郭大靖是巡视完小黑山等地的据点后,才有的新的布署和安排。
无论是兵力, 还是武器, 南关防线都是最强的。即便如此, 也需要个屏障, 不能让敌人毫无阻碍地兵临城下。
举个例子:山海关坚固不坚固,留守兵力多不多?但依然要在前面设宁远等防线, 就是力求保险, 不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山海关上。
在郭大靖看来, 这有些纵深防御的意味,比较有弹性, 也更有回旋的余地。当然, 也会让来犯的建虏多付出死伤。
建虏进攻卑沙山城是肯定的,但在攻击受挫后, 却未必会倾尽全力,不顾死伤, 一定要攻下才继续推进到南关防线。
就象宁锦之战那样, 建虏很可能会留兵看住卑沙山城, 其余人马前来攻打南关防线。
卑沙山城的守军如果出动扰袭, 建虏巴不得敌人离开坚固的山城工事,在野外展开战斗。
对于野战,建虏肯定还有着很强的自信,也希望能在野战中击败敌人,这是最把握的取胜之道。
卑沙山城的守军若是按兵不动,建虏就猛攻南关防线,只要能够攻破,那卑沙山城的存在,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
而就现在的建虏状况,从战略上考虑,他们发动作战不会只是单纯的军事打击,还应该包含了劫掠。
说白了,不打没有收获的仗,也可以称之为“以战养战”的一种。
所以,南关防线之后的十数万百姓,以及种植一年的粮食收获,才应该是建虏最主要的目标。
人口能给建虏种地生产,供他们奴役;粮食,则会给他们下一次发动提供物资。
而且,建虏对于伤亡的承受力并不大,除非是战略性的决战,会不惜任何代价。
但攻打金州,显然还不属于什么决战,只是建虏消减威胁的军事行动。
所以,在卑沙山城应该是试探性进攻,察觉到是块硬骨头后,多半会转攻南关防线,以达到此次发动作战的目的。
郭大靖一番分析下来,刘兴治等将连连点头,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说起来容易,可要做到象郭大靖这般的细致入微,却很难。
对建虏的人力、物力、财力, 粮草物资的储备情况,以及数次挫败后所造成的心理变化,没有充分的了解,难以有如此清晰的判断。
“如此说来,建虏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刘兴治有些惊喜,也有疑惑,并不是十分相信这样的结论。
“纸老虎,看着吓人而已。”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颓势在老奴死前的一两年就已经显现,如果老奴不死,现在可能更糟糕。”
既然说开了,郭大靖觉得可以和众将更深入地畅谈,提升他们胜利的信心。
“建虏从始至终,也存在巨大的缺陷,一是人口少,经不起消耗;其次则是生产方式落后,管理方式粗暴,导致物资匮乏…….”
“为何建虏通常一年只能发动一两次大规模的进攻,就是因为粮草物资所限。其实,只要能彻底封锁住建虏,不给他们抢掠的机会,败亡是早晚的事情……”
“攻打朝鲜,是建虏为打破封锁所不得不采取的行动;同样,讨伐察哈尔部,也是一样的目的……”
“但朝鲜国小贫乏,能提供些物资,也很有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去年,辽东的气候就比往年寒冷,种植传统作物的岛屿应该感受更深,歉收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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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多作解释,但你们要相信,气候寒冷、灾害频仍,将持续十几年。建虏只会杀戮破坏,哪懂建设经营?他们栽种的粮食歉收绝收将不可避免……”
“去年有攻打朝鲜的劫掠所得,今年进攻察哈尔部,也会有很多收获,但建虏也只是勉强支撑而已。”
“明年呢,建虏在应对自然灾害方面,依然不会有什么有效的手段。秋收之后,他们靠什么撑着,拿什么再与大明抗衡?”
经济危机是新名词,郭大靖不想说,但众将也能猜想到,大饥荒会让建虏的统治陷入怎样的困境,造成怎样的大乱。
“这么说的话,建虏明年秋后必会有所行动。”仇震泰若有所思,说道:“或者,他们就是干挺着。”
刘兴治摇头道:“干挺着肯定不行,到了开春,估计连种子粮都吃光了,岂不是连耕种都不成。”
郭大靖含笑不语,他也不认为建虏会在大饥荒中坐以待毙。但东江镇的日益强大,却给抄掠京畿带来了变数,甚至是不会发生。
除此之外,建虏还有别的办法来渡过经济危机,避免崩盘吗?
郭大靖换位思考,倒是替皇太极想了几个办法。
继续进攻察哈尔部,再攻朝鲜,全力攻打东江镇,也就是东江镇最大的陆上基地——金州。
可不管是哪个办法,对建虏缓解大饥荒的作用都是有限。
虎墩兔别的本事差劲,可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未必会有大的缴获;
朝鲜也不富裕,就算是敲骨吸髓,也得不到太多;
与东江镇死战,彻底解除后顾之忧,恐怕也不容易。
特别是如果在今年秋后或冬季的进攻中遭到挫败,建虏也会意识到,就算能击败东江镇,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同样也不会收获太多的物资。
好象,似乎,建虏只剩下了抄掠京畿这一条路可走。只不过,出动和留守的兵力会有很大的改变。
历史上,建虏抄掠京畿几乎是倾巢而出,四大贝勒、八大旗主全部出动。但现在,郭大靖不能确定,也认为建虏多半不会这么做。
那么,问题来了。
建虏如果暂时啃不下金州这块硬骨头,也无法彻底击败东江镇,使东江镇丧失大举反击的能力,会留下多少人马守家呢?
一万,估计不够;两万,三万,差不多是极限了吧?
建虏的总兵力按六万算,这是精壮之兵,不算总动员的“男丁七十以下,十三岁以上,无不从军”,抄掠京畿的就只有三四万人马。
可别忘了,历史上皇太极抄掠京畿时,还有很多仆从的蒙古部落的人马。史载是号称十万,郭大靖认为是夸大,最多在七八万之间,甚至更少一些。
这样算下来的话,皇太极要孤注一掷的话,可能是三万建虏再加两三万的蒙古兵抄掠京畿,留守辽沈的建虏在三万左右。
正因为郭大靖有这样的分析判断,才会觉得当初要直捣黄龙、趁虚发动的设想,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就算东江军全军出动,想击败留守的三万建虏,甚至是总动员之后的四五万后金人马,很悬,并没有太大把握。
当然,建虏要收缩兵力,尽量保卫辽沈等统治中心,东江军趁机在别的地方收复失土,取得些战果,肯定是能做到的。
但在明金国运的转折点上,只取得这样的一点战果,又怎么能让郭大靖满意?
只是形势比人强,郭大靖已经竭尽全力,可东江镇的实力却无法突飞猛进。
只是在兵力上,如果不能从建虏统治区解救大批的辽民,光依靠目前的人口,扩编就已经接近了极限。
所以,郭大靖要多杀伤建虏,又不能损失太多,就只能借助于武器上的优势。而南关防线,则是最合适的杀敌战场。
今年建虏若来进攻,就狠狠地打击,使其打消摧毁金州、重创东江军的幻想。
否则,明年建虏还会大举来犯,以消除后患,才能放心地去远途奔袭,抄掠京畿。
或者,建虏留守足够的兵力,能够抵挡东江军的趁虚攻击,打一场两面作战的战役。
“明年最为关键,准确地说,是今天秋后到明年冬季,对东江镇来说,既有机遇,也有挑战。但机会若有,就一定要抓住。”
郭大靖待众将议论已毕,作了总结性的结束,“抓住机会的关键就是实力,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实力包括兵力、武器装备、战斗意志和技巧,缺一不可。”
众将躬身应是,经过这一番议论分析,他们看到了曙光,胜利的希望。而建虏,也已经是外强中干的形象,完全能够战胜。
…………………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郭大靖自己有这样的原则和信念,也传达并感染给身旁的人,乃至所有的人。
在卑沙山城休息一夜后,他便向金州卫城行奔而去。
方正化,方公公,在金州卫城也好,不在也罢,郭大靖已经完全不在意。
战争的胜败最终还是靠实力,阴谋诡计或许能得逞一时,但却绝不是决定因素。
对于历史的了解,现在也只能是参考,并不能完全按照原来的轨迹去设计,投机取巧往往会走入歧途。
“兄弟,在卑沙山城我又挑了十几个士兵,条件不错,你再好好调教一番。”刘奇士凑近过来,说道:“到了金州卫城,我再找一些,先给你凑个三十人的亲兵队。”
“先来二十人吧!”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人多了,我也照顾不过来。”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你不缺钱,而钱这个东西,也是最简单的,能让人对你忠心效命的东西。”
“细酒肥羊,纨罗综绮”、“给裘马,厚糈之”、“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这些都是用来形容明将所蓄养的家丁的优厚待遇的。
说白了,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说是“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就得对我忠心,给我卖命。
郭大靖含笑点头,对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思维观念,他也只能遵守。其实,这倒是说明当时的人比较单纯,知恩图报。
“我其实对每个士兵都不错。”郭大靖象是玩笑般地说道:“老百姓也一样,没苛待过他们。”
刘奇士对此倒是赞同,但还是补充道:“那还不够,要更好一些。”
郭大靖呵呵一笑,望着前方奔来的骑士,不再就此事多说。
前来通报的哨骑带来了消息,方正化还在金州卫城内,但并不知道郭大靖离城已经不远。
显然,刘兴祚是提前给郭大靖通报消息,是见是避,由郭大靖决定。
“进城。”郭大靖毫不在意,扬了下马鞭,笑道:“方公公嘛,皇帝派来的,得见见哪!”
哨骑马上躬身,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入城通报。
“想好对付的法子啦?”刘奇士随意地问道。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还要怎么对付,实话实说,率性而为呗!”
“那,你可压着点火气。”刘奇士还是有些担心,赵光等人的遭遇,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郭大靖一挟马腹,稍稍加快了速度,抬了下手,说道:“放心吧,大哥。”
既然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又是崇祯信任的内臣,郭大靖就把方正化看作传声筒。
有些事情,崇祯可能不了解,才搞成最后悲剧的结局。可要是他都知道,却不去改变,还那么冷血刻薄,也就斩断了郭大靖的最后一丝幻想和希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崇祯的悲剧可不是自挂东南枝那么简单。
因为他的失策、无能,甚至是愚蠢,大明天下大乱,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个责任,难道是一死就能甩脱的?
城内的刘兴祚得到通报,赶忙率人迎出城来。见到郭大靖也不多问,闲聊了几句,便引着郭大靖入城,直接前往方正化的住处。
“方公公的言谈举止,还算周正。”刘兴祚边走边作了简单的介绍,“也没那么大架子,比较平易近人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依你看,是本性,还是装的?”
刘兴祚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不好说。可依我的观察,本性居多一些。”
“不过——”刘兴祚说完又提醒道:“到底是天子近臣,咱们小心应付就是。”
天子近臣又如何?!
郭大靖微微一笑,点着头,说道:“放心吧,老刘,我有分寸。”
刘兴祚和刘奇士一样的担心,可又没有别的办法,还能绑着拦着不让郭大靖去见方公公啦?
到了方正化的临时住所,郭大靖翻身下马,和刘兴祚、刘奇士迈步进院。
早有锦衣卫入内禀告,三人一路无阻,在锦衣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厅堂。
“末将郭大靖见过方公公。”郭大靖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太监,便躬身施礼。
年轻,体健,行走间步伐有力,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势,神态不卑不亢……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方正化打量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起身拉长声音道:“郭大靖接旨。”
郭大靖愣了一下,心中不太情愿地跪倒,口称:“微臣在。”
方正化扫视了一下跪着的三人,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于求治……郭大靖忠以戴君,勇于报国……钦此。””
郭大靖不是很懂规矩,电影电视倒是没少看,也不知道对不对,便再拜道:“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正化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郭大靖的面前,笑着说道:“郭将军请起。”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来顺”涮羊肉
郭大靖接过圣旨,站起身,心中有些诧异,他是真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他。
尽管圣旨上也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不过是赏了几十两银子,再加赐服和一套盔甲。
但这里面却有别的意思,拉拢是肯定有的,皇帝似乎还在表示,郭大靖在他心里是有那么一号的。
能让皇帝知道名字官职,在封建社会就能吹一辈子了。何况,有单独的圣旨,有赏赐和激励,就更加了不起了。
刘兴祚和刘奇士互视一眼,尽量保持着神情的平静,但心里却都震惊不已。
怪不得要等郭大靖回来,原来是有单独的圣旨宣读,且不想让毛文龙和陈继盛,以及其他东江镇将领知道。
这是福,还是祸?
刘兴祚的思绪急剧翻腾,觉得皇帝这样做,固然是赏识郭大靖,但对郭大靖来说,却容易让毛文龙和陈继盛心生芥蒂。
郭大靖的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收好圣旨, 便和方正化又见礼,众人纷纷落座。
“郭将军不必多礼。”方正化抬了抬手, 说道:“杂家来到金州, 便听说郭将军的大名, 不想今日才得相见。”
“公公过奖了。”郭大靖坐进椅子,谦逊道:“侥幸胜了几仗, 有了些许微名,实在是不足挂齿。”
方正化笑了起来,说道:“一仗两仗是侥幸, 可郭将军从军以来,好象还未尝败绩吧?这可就不是运气使然,而是真正的实力啦!”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真正的实力不敢说, 只是末将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才胜多于败吧!”
不打无把握之仗。嗯,不错。方正化微微颌首,对这句话很是赞赏。
“杂家在金州走马观花地走了走,军民都在忙碌,真是一派蓬勃向上的气象。”方正化命人奉上茶水, 缓缓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能做到这般,实在不易啊!”
郭大靖心中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光复金州, 终于有了足够耕种的田地,军民们自是心喜, 更是干劲十足。方公公有所不知, 自去年万岁登基, 东江镇的粮饷便无故断绝, 若不是有义商相助, 东江镇恐怕会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方正化端着的茶杯停在了半空, 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直言不讳,把朝廷的这个短处给当众掀开来。
刘兴祚和刘奇士互视一眼, 都甚是讶异惊诧。
这就是你的心中有数,这就是你自有分寸?刚接完嘉励的圣旨, 便揭朝廷短处,让监军太监难堪?
郭大靖恍若不觉, 继续说道:“去年建虏攻朝时,东江镇克服万难, 奋勇出击,死伤无数,才挫敌锐气,获得数次大捷。先帝圣明,将东江镇额兵增至三万六千,粮饷与关宁军相同。”
先帝圣明,增加粮饷;当今皇帝又断粮饷,又给减了一半,就是昏君喽!
方正化的脸色阴沉下来,茶杯落在了桌案上,发出了比较沉重的墩击声。
郭大靖平静地望着方正化,本来还想着低调些见个面,好好观察一下这位监军太监,天子内官。可圣旨一宣读,他就改变了主意。
必须表示出对朝廷的不满,自己是东江镇的将领,也必须依靠东江镇来实现理想和抱负。抱朝廷大腿是不可能的,也是不靠谱的。
况且,崇祯这样的操作何其幼稚。嗯,如果自己不是后世的思维,或许会很吃这一套。
要拉拢东江镇的将领,空口白话是没有用的。
崇祯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粮饷充足,东江镇也不用费尽心思来自力更生。而粮饷捏在手中,东江镇还会不服从朝廷吗?
要说专横跋扈,袁崇焕置催战圣旨于不顾,对崇祯屡次三番禁止其卖粮资敌置若罔闻,更矫诏斩杀镇帅,岂不是比军阀更军阀,更加地难以节制?
“两年来, 东江镇将士克服万难, 浴血奋战,斩首已不下万级。试问关宁军有何战功,只是龟缩城中,守住城池而已。朝廷厚此薄彼、赏罚不公,岂不有悖万岁圣旨中‘明法敕罚’之金语?”
郭大靖愈发挺直了身体,朗声说道:“方公公身为监军太监,自有下情上达之责任。末将之语,虽不代表东江镇全体军民,可也不是胡编乱造,皆是肺腑之言。”
微微躬身,郭大靖拱了拱手,恳切地说道:“请方公公上奏万岁,体念东江镇僻处海外之困难,军民协力抗虏之忠心,勿为奸臣蒙蔽,寒东江军民之心。”
方正化垂下眼帘,半晌无言。
纵是知道东江镇将士对朝廷断绝粮饷、减半发放颇有怨言,但敢明白地当面说出来的,郭大靖应是第一个。
关键是,郭大靖说得都是事实,令人无法辩驳。
况且,郭大靖说得还是有分寸,尽管有批评崇祯的意思,却还比较隐晦,最后更以奸臣给皇帝打了个掩护。
所以,即便是在朝堂上,皇帝对此也不好乱加罪名。大不敬,目无君上,这些虚妄的罪名,在金州更不好扣到郭大靖头上。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郭大靖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
甚至于,在目光与刘兴祚和刘奇士交会的时候,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刘兴祚垂下头,暗中翻了下眼睛,也猜出了郭大靖如此做的原因。
可在他看来,如此不客气地指出朝廷的苛待和不公,还有影射皇帝的意思,还是大大不妥。
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毛文龙或陈继盛向方正化反映,或是上奏朝廷的。
“万岁初登大宝时,国库已是空虚,皆是魏党祸乱朝政所致。”方正化终于缓缓开口说道:“铲除魏党,足见万岁圣明烛照。但积弊已深,非短期能够改变,粮饷断绝,亦不是只有东江镇。”
郭大靖抬头看着方正化,静静地听他解释。
“财政稍有缓和,万岁便给东江镇发放粮饷,你们要感激万岁的苦心筹措,体念朝廷难处。”
方正化没有说东江镇和关宁军的区别对待,人家朝中有人呗!就这一点,连他也觉得朝廷做得不够好。
郭大靖淡淡一笑,放下茶碗,拱手道:“末将是个粗鲁武人,有话就说,不憋在心里,有失礼之处,还望方公公见谅。”
紧接着,郭大靖面色一肃,沉声道:“国有铮臣不亡国,家有倔儿不败家。末将宁愿做剖心比干,也不做巧颜令色、谗言欺君的小人。”
方正化的目光盯在郭大靖的脸上,郭大靖的言语,郭大靖的慷慨神情,都给他很大的震撼。
就你,还剖心的比干呢,平常可没见你这么慷慨大义,对朝廷和皇帝有什么敬意,倒是没少骂。
刘兴祚抬了下目光,又低下头去。
“郭将军真大丈夫也!”方正化发出了感慨,连连颌首,赞赏道:“杂家钦佩备至。”
方正化产生了一点小误解,以为郭大靖在先抑后扬,隐晦地向皇帝表忠心。比干嘛,是铮臣,可也更是忠臣。
接下来,郭大靖把话题转到了军事上,给方正化,也给崇祯画大饼。既然崇祯那么容易被忽悠,说不定他也能骗点什么呢!
“平辽灭虏,只需数年,郭将军竟有如此信心?”方正化瞪大了眼睛,对郭大靖的豪言壮语,颇感震惊。
郭大靖确实有这个信心,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朝廷的大力支持。甚至就是发放正常的粮饷,郭大靖也能达到目的,时间自然要长一些。
“相对于我泱泱大明,建虏不过是一隅之地,兵不过十万,人口不过百万,如何与我大明拼消耗?这不是末将一人之见,乃是我东江镇集体智慧的结晶。”
郭大靖正色说道:“连我东江镇二三十万军民,建虏都消灭不了,又何至于使万岁殚精劳神,朝廷疲于应付?末将愿把详细方略写出来,还请方公公多多指教。”
“如此极好。”方正化不掩喜色,说道:“为国为君,郭将军若有平辽方略,杂家也当上奏朝廷,为万岁分忧。”
要的就是这个,咱也不和袁督师比吹牛,可搞出来的平辽方略,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袁督师那虚头巴脑的东西强百套。
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方公公忠心可鉴,末将钦服备至。”
方正化赶忙谦逊了几句,又与郭大靖等人谈了一会儿,郭大靖等人便起身告辞。
“公公。”待郭大靖等人离开,蒋宝和便凑近方正化,说道:“这个郭大靖对朝廷心怀不满,甚至对万岁,也颇多怨言。”
沈宗贵也附和道:“这个郭大靖与毛文龙一样,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方正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有些人口无遮拦,实话实说,虽不好听,但却如苦口良药;有些人口蜜腹剑,把怨恨埋在心里,却最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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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郭大靖——”沈宗贵疑惑地问道:“是哪种人?”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方正化摆了摆手,说道:“还需认真观察,仔细揣摩。”
方正化确实没有轻易下结论,仅凭见面的表现,以及时间不长的交谈,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内心和本性,显然是草率的。
何况,他这个监军太监也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在金州这段日子,方正化也看出来了,东江镇的将领们对他是恭敬有礼,但却是敬而远之。
这样表面奉承、恭敬,却有实话实情藏着掖着,方正化对此并不满意。
而郭大靖见面后的抱怨发作,从另一方面也说出了东江镇将士们的心里话,让方正化对此有了比较深的认识。
不了解东江镇军民的思想状态,怎么拉拢,怎么收买人心?
出了方正化的临时住处,没走多远,刘兴祚便急着开口问道:“大靖,是不是有些过了?担上对朝廷不满,对皇帝怨忿的罪名,以后可不好办。”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相信方正化,还有崇祯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自己干的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话虽如此,可——”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还是憋在心里好吧!”
郭大靖说道:“今日这般做,我已经想好,不会有什么大的妨碍。当然,我还有备案,可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我。”
停顿了一下,他眯了下眼睛,说道:“放心,利弊得失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早就知道要与方正化见面,郭大靖自然会反复考虑,假想见面后的叙谈内容。
假设方正化是个比较正派的太监,确实是忠君爱国,确实有那么点廉耻之心,那对于东江镇的不公待遇,肯定是心怀愧疚,没什么底气。
郭大靖实话实说,不管是抱怨,还是牢骚,都表现出了心直口快的武将形象,不作假,不虚伪。
至于什么跋扈难制,身为武将,郭大靖要想大展拳脚,就根本不想有什么掣肘牵制。
况且,这里是东江镇,他必须站在东江镇的立场上说话,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巧言令色,被毛文龙等人看成是二五仔。
刘兴祚为什么不受待见,就因为毛文龙把他看成是朝廷的人,是来分权牵制他的。
平常就牢骚不断,还口出不逊,到了监军太监面前,又畏缩懦弱,奉承逢迎,岂不是给人以首鼠两端的形象?
人设不能崩,郭大靖并不认为方正化,甚至是崇祯皇帝,能把他怎么地。
如果方正化是个贪婪、阴险的坏蛋,郭大靖也不怕。有毛文龙和陈继盛顶着呢,得罪了这样的王八蛋,自己可能会更得到信重。
至于以后怎么利用方正化,郭大靖也想好了。给方正化编些情报,能不能传到崇祯耳朵里,能不能对朝廷的政策有所改变,他可就管不着了。
既然是监军太监,想必会把一些风吹草动上奏,这是他的责任和职责,也是表示他工作卖力,忠心任事的方式,无关他对郭大靖的看法和态度。
关键,有了这个信息渠道,郭大靖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建虏,还有很快要上任的袁崇焕。
你五年平辽,吹牛也不跟牛商量,搞的什么方略不过是在忽悠崇祯这个大傻子。
关于五年平辽,袁崇焕的方略并没什么新鲜,“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可以说,袁崇焕学聪明了,平辽方略说得很笼统,留下了很大的改动空间。或者,也可以说成是转圜的余地。
很简单,越是详细的计划,就越不容易改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具体而微的论述,也越容易让人看懂,挑出毛病。
显然,袁崇焕这是吸取了天启六年的教训。
当时,袁崇焕上奏天启帝,表示在关外屯田修城,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后金投降。即便后金不降,也肯定会被明军击败。
在袁督师的策略中,详细地提出七个办法,总结了屯田的好处,可以统筹管理,兵农合一,节省粮饷,还可以种树阻隔建虏骑兵。
结果呢,在史书上被称为昏君的木匠皇帝,没有和崇祯一样喜出望外,而是很冷静地提出六个反问,打击了信誓旦旦要屯田灭虏的袁督师。
随后,天启帝还作出了指示:“……这本内说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诸臣诸不乐闻。以朕计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战必能胜,胜无轻谈也;蹈实而做,需时而动正也,奇在其中矣……”
不得不说木匠皇帝十分聪明,看事也极明白,指示的意思很明确:他认为后金不可能投降,即使投降,也不能相信。
所以,通过和谈让后金投降是不可能的,战争肯定能够胜利,但是不能轻敌,要做好长期苦战的准备。
在批示的最后,天启帝还告诫袁崇焕,要踏实做事情,再根据实际情况对战略战术进行调整和变动,才会收到效果。
可惜,崇祯没有这样的睿智和冷静,被“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忽悠得晕头转向,以为终于得到了不世名将,视袁督师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其实要分析袁崇焕的平辽方略是否可行,并不困难。只要逐条细问,管保让袁崇焕不能自圆其说。
以辽人守辽土,是否意味着排斥外来将兵,只用辽东的土著军官和士兵?
以辽土养辽人,既不敢与建虏野战,如何保卫耕种的屯田,如何保证秋天的收获不被建虏抢去?
至于什么守为正、战为奇、款为旁,就更加虚得说不出具体要如何操作了。
可惜,崇祯未见袁崇焕之面,已经召其回京,并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也就是说,还未到平台召见,还未听到“五年平辽”的煌煌大言,崇祯已经委以重任,倚其为辽东柱石了。
等到平台召见后,崇祯就只剩下赐尚方宝剑,以及蟒袍玉带、银币等物了。
用人如此草率,崇祯的幼稚和操切,可见一斑。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平辽方略,百姓心声
而现在,郭大靖算着时间,自己的平辽方略好象能赶在袁督师抵达京师前呈到崇祯的御案上,只要方正化不耽误时间。
你五年,我也五年,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况且,老子的方略这么详细,你的粗疏不堪,看崇祯信谁的?
就算改变不了什么,咱也不亏什么。不过是几张纸,晚上熬点夜罢了。
但郭大靖相信,他做了就不会白用功。
至少,不去与袁督师比吹牛,也要让崇祯再混个脸熟,知道还有个能数年平辽的国之干才、不世名将。
而且,有了方正化,郭大靖还准备告袁崇焕的黑状。这个不用编,等到袁督师辽东上任,与建虏谋款议和,高台堡卖粮资敌等等,一抓一大把。
就算告不倒袁督师,对郭大靖来说,依然没什么损失。
等到建虏入寇京畿,或者是再攻锦州、大凌河,袁督师的表现, 也会让崇祯清醒过来,自己当初是怎么猪油蒙心, 是怎么瞎了狗眼的。
思绪翻飞, 有些已经是在脑中走过无数遍的推演, 有些则是新冒出来的点子,郭大靖不禁微抿嘴角, 露出了似有似无的冷笑。
刘兴祚和刘奇士看到了,不由得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了下眼睛。这家伙, 又想到什么办法祸害人啦!
也不用多猜,估计就是刚刚见过的方公公。一个宫廷里出来的太监,应该不是鬼精鬼灵的郭大靖的对手。
“晚上宴请方公公等人吧?”刘奇士突然开口,还故意舔了下嘴唇,“涮羊肉不错, 味道既好, 保证他们都没吃过。”
刘兴祚深有同感地点头, 对郭大靖说道:“大靖, 你又接了圣旨, 又得了赏赐, 宴请钦使一顿也是正常礼仪。”
郭大靖想了想, 说道:“不给他们吃这么好的, 今晚也不请, 某还有平辽方略要写,得熬夜呢!”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至于涮羊肉,咱们自己吃, 偷摸地吃,馋死他们。”
“不要这么小气吧?”刘奇士对兄弟的吝啬甚感无奈,本来是想让他和方公公把关系转圜一下, 没想到兄弟还舍不得那点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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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祚笑着说道:“别听大靖的,就明天吧!中午,也别晚上了。”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 说道:“好吧,明天中午请他。正好领了赏银, 就破费一下。”
“这个——”刘兴祚犹豫了一下, 说道:“凡事留点余地, 话也别说得太满。平辽的时间, 尽量长一点,再多加点前提条件。”
郭大靖心领神会,点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比吹牛呢,哪能还收着点。当然,他是占着便宜的,知道袁崇焕有个五年平辽,那咱就来个四年半,总要压他一头。
………………….
京师。
一家名为“来顺”的小饭馆在鞭炮声中开张了,红色的纸屑还没被风全刮走,两架炭火烤架便支在了饭馆门外。
羊肉串、鸡翅膀很快便在炭火烤烧下滋滋冒油,作料一撒上去,香味更是随风飘散,立时引起了很多行人的注意。
“开业大酬宾,烤串半价,两文钱一串,每人限购五串喽!”伙计们拿着扇子,扇着火、翻着烤串儿,大声吆喝着。
两文钱对于京师的大多数百姓来说,并不算贵。当时打工的话,月薪在一两上下,也就是一千文,每天能合到三十文。
“伙计,来一串尝尝。”终于有人耐不住诱惑,走上前来,抱着试试的态度。
“好嘞!”伙计热情地答应着,加速了翻动,又客气地问道:“请问这位客官,要加点辣嘛?”
顾客略想了一下, 说道:“行, 加点吧!”
伙计小心地在一个小瓶子里拈出些红色粉末,撒在羊肉串上, 翻动了两下, 才递给顾客, 笑着说道:“客官,您请品尝。”
顾客拿过来看了看,肉烤得焦中带嫩,一股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忍不住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
一口热热的羊肉进嘴,唇齿间香味弥漫,不知道是加了什么香料腌制烤熟,味道独特而香浓,微辣的感觉令每个味蕾都在欢呼。
嗯,嗯!顾客几口吃完肉串,意犹未尽地连连点头,冲着伙计叫道:“不错,好吃,再来几串。”
伙计点头哈腰,服务态度无可挑剔,笑着说道:“客官,我们店今天开张,半价肉串每人限购五串。但您要是进店买酒吃喝,这肉串便不限量。”
顾客眨巴眨巴眼睛,迈步向店内走去,说道:“那我得看看你们这店里的酒,别贵得要死,肉串的钱都在酒上找回去了。”
“我们店里的酒都是货真价实,也都是明码标价,与其他酒楼基本一样。”一个伙计笑着把顾客引进店内,请他看墙上贴的价格表,并作着介绍。
顾客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往旁边的小桌旁一坐,说道:“确实挺公道。那就来一壶‘源升号’的烧酒,再来十串羊肉串。嗯,再来个烤鸡翅。”
“好嘞,您稍候,马上就来。”伙计对着门外的烧烤摊大声报出数目,又殷勤地给顾客端上酒,还附赠了一盘盐水花生。
顾客挺满意,不在于赠多赠少,可这态度,令人心里舒坦。
烤串的香味浓烈诱人,越飘越远,不时引来品尝的顾客,也有不少顾客被伙计引进店内,沽酒而坐,店内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小店的面积并不算大,只有十来张桌子,还是那种坐四人或六人的小桌,但设计得很有新意。
厅堂正中摆着四张桌,能坐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桌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铜制器物,周围则是些食材。
顾客们若是好奇,可向伙计打听。若是识字,自然更加方便,直接看桌上的标牌,便知道这又是一种新吃法,名为“涮羊肉”。
何贵忠在柜台后坐着,笑眯眯的样子象极了精明的掌柜,看着进来的顾客不少,笑得更是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来到京师已经一个多月,终于支起了铺子,开起了涮烤饭馆。
尽管郭大靖给的银子足够,也没要求他马上就赚钱自力更生,可何贵忠还是尽心竭力,以最快的速度作好了准备。
随他来京师的有两个哨探,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明强干的帮手。
找门脸,打造食具,购买食材,装修等等,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何贵忠的速度确实够快,也确实很辛苦。
“老板,看起来生意不错。”一个伙计凑上来笑着奉承道:“开张大吉,咱们这秘制烧烤,那是香飘十里呀!”
何贵忠带着招牌似的笑脸,说道:“那是,咱这可是祖传的秘制烧烤,若是作料齐全,能馋掉你的舌头。”
要说秘制,也说得过去。郭大靖把自己能记起的所有烧烤的作料和程序都用了几遍,才最后确定下来。
除了孜然,也就是当时的安息茴香比较难买外,连市面上都没有当作调料的辣椒,郭大靖都给配了不少,还让何贵忠带了些种子,在京城外租个园子种下。
一招鲜,吃遍天。烧烤的诱惑,人们的口舌之欲,在古代也是一样。
特别是在京城,不缺有钱人。明朝中后期弥漫且盛行的奢靡之风,也使酒楼和青楼,成为当时最为流行的饮宴和享乐之地。
何贵忠看着不断有顾客进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心里却在琢磨郭大靖交给他的任务。
明年,郭大靖再次给出了期限,也再次提到了明年这个时间。
先在京城立足,再把京城中勋贵、大臣的资料尽量打听清楚,编辑成册。
显然,明年郭大靖将有大动作,极有可能是要在京城制造什么舆论,掀起什么言论风潮。
这只是何贵忠的猜测,但他觉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他才最终决定开酒馆,再视情况发展成酒楼。
人员密集,流动频繁,喝上两杯酒,胡说八道的有,口吐真言的也不少。莫谈国事,在当时还没有太多的禁忌。
如果不是开青楼需要的本钱太大,还要有后台,又伤天害理,郭大靖都想着弄一个,打探各种消息。
而且,何贵忠只是在京师打头站,郭大靖在将来还要视情况,继续在京城安插自己的耳目。
借社会上的舆论和消息,影响朝堂上的政策走向,或是影响崇祯的决策和思维,这才是郭大靖最终的目的。
历史上,建虏抄掠京畿,京城中就盛传是袁崇焕引敌入关。这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消息,极有可能是某些人有意散播的。
郭大靖不想去管是什么人,但却对这种手段十分青睐。崇祯多疑,似是而非的谣言,对他的影响应该不小。
而在天津的李海东,则开了间小商铺。为此,郭大靖还拔给了他一些辽东特产。
本来李海东也想弄个酒馆,可在了解到天津的实际情况后,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作为京师的门户,扼守海路和京杭大运河的要地,设立了天津卫,但在行政区划上,当时还多称为静海县,或者小直沽。
在永乐二年才开始筑城设卫的天津,尽管人口在增加,商业在发展,但天津相比京师,却还是差得太远。
“这涮羊肉怎么个吃法呀?”有食客注意到了中间桌子摆着的涮锅,以及丰富多样的食材,不禁好奇地问道。
何贵忠收回思绪,扫视了一下店内,见食客不少,便向伙计点了点头。
伙计赶忙上前,满脸笑容地解说道:“这是羊肉的又一种吃法,现在把锅烧热,一会儿有愿意品尝的客官随意上前,免费试吃。”
先品尝,再来吃,相信麻酱、韭菜花、蒜料等调料会让食客满嘴生香,赞不绝口。
何贵忠微笑着看着伙计在忙活,食客们颇有兴致地看着、议论着。突然,他的目光一凝,看到了走进来的手下。
手下径直来到何贵忠身旁,低声道:“赵光找到了,在南海子。”
何贵忠点了点头,脸上喜色一闪而逝,大半个月的时候,终于按照郭大靖的指示,找到了这个老太监。
……………………
方正化不算老,却一样是太监。
与落魄被发配到南海子的赵光不同,他此时虽不算意气风发,但喝着酒,吃着涮羊肉,却也是相当惬意自得。
“郭将军的平辽方略,杂家读了三遍。”方正化的脸已经发红,酒看来没少喝,伸出手指强调道:“三遍哪,实在是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啊!”
郭大靖正琢磨着空间内的食材和调料是不是该补些货了,听到方正化之言,赶忙说道:“公公,此平辽方略非是郭某一人所定,乃是东江镇上到毛帅、下到将士们的集体智慧,只不过是由郭某进行整理罢了。”
有针对性地制定平辽方略,郭大靖肯定会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不露声色地把袁督师的方略拿出一些,作了细致的分析和批判。
比如“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看起来很高明,但却是辽西军阀滋生发展的温床,弊大于利。
袁崇焕上任之后,很快就排挤了满桂、赵率教,并对东江镇的毛文龙表现出十足的恶意。
原因很可能就是袁崇焕为了获得祖大寿等辽东土著将领的支持,故意帮助他们排挤掉了外地将领,方便辽东本地将领独占朝廷倾注于辽东的钱粮等资源。
辽东土著将领,可以称为辽东军头,排挤外来将兵的历史,由来已久。在建虏叛明之后,这帮家伙卖队友、坑队友的事情更没少干。
被排挤打压的外来将领也不少,满桂、赵率教只是比较出名而已。
至于后来的吴襄,也就是吴三桂的老爹。作为外来将领,之所以能在辽西立足。是因为他娶了祖大寿的妹妹,成为辽西将门的女婿。
所以,这“辽人守辽土,辽土养辽人”因为太过简练,是利是弊,全看如何操作。
东江镇的组成比较复杂,军民既有来自江淮、山东的,更多的还是辽东土著。其实,也与“辽人守辽土,辽土养辽人”是一样的。
同样,东江镇也存在着排挤外人的问题,比如刘兴祚。但他是朝廷安插进来的,倒与籍贯出身不太一样。
而毛文龙本身就是江浙人,手底下则大多是辽东土著,有些奇怪的组合,但排挤打压的事情,要比辽西那些军头少很多。
其实,如此用人也是一种掣肘牵制,是朝廷防止军阀出现的预防措施。
一群辽东土著将领就够了,最高的指挥官却一定要是外来的。任用袁崇焕、毛文龙,都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而从袁崇焕上任后排挤外来将兵的行为来看,他已经把自己的利益和辽西将门绑在了一起,成为了他们的代言人。
显然,这与朝廷派他坐镇辽西的初衷是相悖的。同样,排挤完辽西的外来将兵,就该是同样归袁崇焕统属的东江镇了。
最大的外来户,除了毛文龙还有谁?回家享福养老吧,袁崇焕就曾这般对毛文龙说过,但被拒绝了。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毛文龙被杀,其中的原因不少。袁督师想把辽镇和东江镇都纳入自己的实际控制,无疑是其中之一。
控制在自己手中又如何,是协同合作,共同平辽灭虏吗,估计袁督师没那个信心,也没那个魄力。
能够完全控制东江镇,不过是成为袁督师与建虏议和的筹码。或是放弃辽南,或是移镇辽西,皇太极能把急于议和保命的袁督师耍得团团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不仅知道袁督师那几下子,更知道建虏的底细。
要知道与建虏打了这么多年了,朝中大臣,甚至是皇帝,对建虏的人口、兵力、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了解,还真不是很清楚,你说奇葩不奇葩。
对建虏忽而畏敌如虎,不敢轻出浪战;忽而又藐视轻篾,狂言能一战而胜。在两个极端间跳荡,难以制定持久专一的战略。
而长于深宫,完全没有什么经验,却又觉得自己很行的崇祯,所依靠的信息来源,都是朝廷的文臣武将和内监。
而不管是文官武将,还是崇祯越来越信任的内监,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团体利益,完全能够“蒙蔽圣聪”、谎报或者不报,误导崇祯作出错误的决策。
所以,郭大靖的平辽方略与袁督师的迥然相反。一个是粗疏简练,一个却是详细论述。
对于崇祯这个充内行的外行,或许这样细致入微的分析判断,能够让他认清明金对战的形势,不要再乱搞胡干了。
“除了末将整理的平辽方略,还有辽东形势的沙盘,也请方公公一并上呈御览。”郭大靖把崇祯看成了小孩子,也只能看图说话最适合这种菜鸟了。
“好,甚好。”方正化连连颌首,又笑着说道:“这涮羊肉甚是美味,看起来制作也不复杂,杂家不敢独享,将一并呈给万岁。”
真的,假的?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此法乃从民间偶得,各地应该也有,只是名声不显、作法稍有差异罢了。据说,最正宗的是一脉从元朝传承的,名‘来顺’。”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额助农贷款,倭商到来
“各地都有?杂家在京师却未听过。”方正化想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是杂家久居宫廷,外间走动不多。也或许是名声不显。”
老何呀,我这可给你免费推广,直播扬名啦!至于能不能被天子所闻,能不能在京城坐大,就看天意吧!
郭大靖其实也没说假话,他們现在吃涮羊肉, 可没舍得用铜来打造火锅,就是炭火炉上坐铁盆,中间加上隔挡,形似鸳鸯火锅。
新颖之处还在于是小火锅,一人一个, 自己想吃啥涮啥, 不和别人一起搅弄。
“烈酒配辣锅, 过瘾。”刘奇士流着汗, 嘴里咝咝哈哈,却是一脸的满足享受。
刘兴祚也吃得酣畅,因为这次比上次弄得更丰盛。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平日就搜集食材,空间内的更多。
一名亲兵捧着盘子入内,把烤得香气扑鼻的羊肉串摆在了桌上。
“方公公请品尝,这也是‘来顺’传下来的做法。”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东江镇条件艰苦,若不是公公解来赏功银,哪吃得上这羊肉?”
刘兴祚生怕郭大靖又揭朝廷的短处,让方正化不悦,赶忙补充道:“僻处海外,采买就很困难。现下有了金州,善加经营,又有方公公向朝廷进言, 会越来越好的。”
方正化颌首道:“杂家虽然人微言轻, 可也会为东江镇军民谋些好处。打仗嘛, 少不了军械物资,杂家会上奏朝廷,由登镇多加拔付。”
郭大靖目光一闪,淡淡地笑道:“方公公,您可知这漂没?”
刘兴祚无奈地垂下头,得,白给转圜啦,这家伙又提起这事情,是嫌东江镇得罪的文官还不够多吗?
方正化略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大靖,说道:“杂家当然知道漂没,乃是路上运输出现意外的损耗。不仅边关有漂没,漕运中的漂没,更加惊人。”
“原来如此。”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方公公见多识广,末将钦佩。来,请尝尝之秘制烧烤。”
刘兴祚暗中松了口气,觉得郭大靖还算理智。
东江镇的默认漂没是“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也就是只能拿到六七成。
而毛文龙不是没争过,可争来争去,愈发让文官厌恶,愈发找各种理由压制克扣,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漂没”涉及到的文官,从朝堂到地方,你整治不起,也整治不了。
说到底,是官员的腐败,特别是文官,已经形成了集团化、群体化。把这种明目张胆的克扣贪污,视为平常。
哪怕是皇帝,没有铁腕手段,没有属于自己的得力干将,没有过人的魄力,也无法根除此时已经深入骨髓的大明痼疾。
显然,崇祯不行,虽然他以为自己很行。
郭大靖只是提了一嘴,便不再涉及。让方正化有这么个印象,等他发现所理解的漂没与文官们的卑鄙无耻不能相提并论时,震惊的效果会更好。
何况,如同刘兴祚也想,郭大靖现在还不想捅马蜂窝,只是悄悄地接近观察,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方正化也没有想太多,还沉浸在平辽方略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惊喜之中。更被涮羊肉和烧烤的美味吸引,赞不绝口,吃个不停。
郭大靖等人推杯换盏,谈笑闲聊,直到酒足饭饱,才席终人散。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三人又回到屋内,继续吃喝。现在不用担心喝醉胡说八道了,三人口无遮拦,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许多。
“这个方正化,看起来还算可以。”刘兴祚把羊肉串在炭火炉上重新热着,看了一眼郭大靖,说道:“你怎么看他?”
郭大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一个内监,不过是内情上达的渠道,监督东江镇的耳目,哪里有决定权?而不管是朝廷,抑或是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都不会有大的改变。”
“所以,得罪不得罪,讨好不讨好,都影响不大?”刘兴祚有些了然,但郭大靖似乎一直对于皇权没有什么敬畏,这让他很是奇怪。
郭大靖缓缓说道:“用处和影响有那么一点,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嗯,用不了太长时间,你们就能看到,朝廷和皇帝是怎么对东江镇的。”
“除了断粮断饷,还能怎么地?”刘奇士给自己倒满酒,喝得甚是舒坦,带着几分酒意说道:“只要挺到秋收,不缺粮,啥困难咱都能撑过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若是出了什么事,那朝廷可别怪咱东江镇。”
“不要胡说。”刘兴祚挥手打断了刘奇士大逆不道的抱怨,说道:“大靖,你既然料到了,必然有准备,反正我是不担心的。”
“建虏如果今年不来进攻,我也准备在秋后展开行动。”郭大靖说道:“从建虏统治区解救更多的辽人,继续扩充军队,争取明年入冬前达到五六万。”
刘兴祚想了一下,说道:“那至少要解救出四五万的辽人,才能从中招到足够的兵员。”
“多嘛?”郭大靖笑得极有信心,“有朝鲜那面的接应,每天都有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秋后或冬季,咱们再干把大的,也就差不多了。”
“兵员够了,明年训练大半年,五六万人马并不算太困难。”郭大靖咬下一块喷香的羊肉,大嚼着。
建虏统治区闹饥荒的迹象会越来越明显,特别是今年秋收后,如果产量大减,也就拉开了大饥荒的帷幕。
不光是今年冬季,还有明年大半年的时间,为了不饿死而拼命逃出来的辽人会越来越多。
甚至于,郭大靖觉得就是不展开军事行动,也会增加数万,乃至十数万的人口。有了人口,兵员还用发愁嘛?
只是在时间上,明年下半年接收的辽人,要恢复将养身体,要接受军事训练,显然是有些来不及的。
来不及,是因为明年入冬,建虏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必然要铤而走险。不是抄掠京畿,就是要倾尽全力,消除东江镇这个威胁。
不管是哪种选择,东江镇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趁虚直捣建虏老巢,还是与建虏展开激烈的大战,都需要足够的兵力。
思路和计划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做出调整。如果不能灵活应变,或者说有备用方案,那就是死板、僵化。
没错,郭大靖一直憋着要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趁虚而入,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
但随着连续挫败建虏的进攻,并收复了金州,他就不得不思考历史还会不会按原来的轨迹发展。
而且,即便是建虏抄掠京畿,如果留守的兵力很多,又如何能实现他设想中的计划。
这就是变数,谁知道到时候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郭大靖想得越多,越觉得不能太过于想当然。
要故意示弱,让皇太极放心地出动大部,难度不小。金州占了,总不能吐出去吧?建虏前来攻打,你不能让将士们收着点打,万一收不住崩了咋办?
思来想去,郭大靖才意识到根子就在于自己熟知历史轨迹,在于自己的侥幸心理,老想着投机取巧,却走偏了。
战争的胜负,决定在于实力。任何阴谋诡计在实力碾压下,都将被粉碎。
所以,郭大靖现在要做的就是增强东江镇的实力。而实力包括人口、兵力、武器装备、粮草物资等等。
只要实力在,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东江镇都能做出应对。没有实力的话,有了机会,也得干瞅着。
“年底前,骑兵营要扩充三千到四千飞骑,枪骑兵要扩充到五六千。”郭大靖狠狠地咬下签子上的羊肉,发狠般地说道:“明年入秋前,要有一万可用的骑兵。”
刘奇士的嘴巴张成了“O”型,有些呆滞地看着兄弟,怀疑不是自己喝高了,就是兄弟在说醉话。
刘兴祚用力咽了口唾沫,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郭大靖看着这两位的神情,用力摆了下手,“瞅啥呀,我没喝多,也不想装了。你们哪,就好好训练手下这一千人,骑兵扩充后,都当官儿。”
所谓不装了,就是郭大靖不准备光等着朝鲜那边的马匹牛羊,而是要从直隶和山东不断购入。
战马的价格在二十两以下,他就买。要达到万骑的数量,其实只需要四五千匹。毕竟,东江镇也是有战马的,可以搜罗过来。
这样算下来,也就十万两上下,他是肯定负担得起的。
之所以要分批并往后拖延时间,还是草料的问题不好解决。但秋后有干草、苜蓿,还有种的豆子,再从外购买些便宜的麦秸,也就差不多够了。
也就是说,郭大靖不再吝啬钱财,马匹、火枪、铁料、硝磺等要可劲地买,枪炮弹药要可劲儿地造,用最快的速度提升战力,积蓄作战的各种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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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装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搞什么隐藏实力,不搞什么示敌以弱。
建虏来了就狠揍,该以战代练便发动,该出击也不迟疑,也就是不再过多考虑会对历史的发展造成什么影响。
而现在的骑兵营只有一千,到明年就是一万,十倍的速度扩充,也难怪刘兴祚和刘奇士不敢相信,以为郭大靖喝大了。
“兄弟,我敬你一杯。”刘奇士舌头有点大,但脑袋还清醒。
刘兴祚也从震惊中醒来,同样举杯相敬,“大靖,你是我最佩服的。敬你一杯,为万骑贺。”
“为万骑贺,为万胜贺!”郭大靖豪气顿生,举起了酒杯。
………………..
雄心壮志谁都有,做梦还能发财娶媳妇儿呢!
但能豁出身家,将其落在实处的,这世上却并不多。原因很简单,这需要魄力和眼光。
而这两样儿,郭大靖都不缺。至于赚钱,他更有信心。哪怕是赔光了,他空着双手也能挣个富豪之家。
与方正化见完面,郭大靖便以军务繁忙之名,带着亲兵急急赶回了南关防线,并找到了李维鸾。
“放心好了,由我坐镇这里,有紧急军情便派人去找你。”李维鸾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笑着说道:“可你的部队还是由你的部将来管。”
只要有个坐镇的就成,反正又不是战时。离大连不远,现通知,现赶来也来得及。
至于自己左协人马,有刘兴治等军官,还有张攀等人,只抓军事训练,还是足以胜任的。
郭大靖谢过之后,又马上赶到自己所部的防区,召集将领,进行了仔细的安排布置。
现在,少量的燧发枪已经配备部队,虽然只有一两百枝,但训练却已经能够展开。
而且,郭大靖和藤野正等人编写的教程,也发到了各支部队的将领手中。
士兵的熟练操作是一方面,军官对于新式火枪在战术打法上的改变,也要学习掌握。
同时,按照郭大靖的安排,士兵也有骑乘、武装行军、刺杀等训练,为将来的新战法作着准备。
只不过,郭大靖还没有把空心方阵的方案拿出来。贪多嚼不烂,军队的改造也要一步一步进行,不能操之过急,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在南关防线的驻地呆了几天后,郭大靖观察指正,终于感到满意后,才踏上了返回大连的路途。
提升实力的办法不只一个,除了兵力,还有战斗技巧和意志,武器装备也不可或缺。
而要说攀爬科技树,在武器装备上碾压建虏,郭大靖要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改造燧发火枪,研制火箭,这还远不是郭大靖的全部本事。
当然,郭大靖一路上已经想得七七八八,把接下来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分批采购战马,在部队中挑选骑术好的士兵,充实进骑营,进行训练;在工坊进行技术革新,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拿银子给朝鲜的林庆之送去,请他帮着打造火枪……
郭大靖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要花出去二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但钱没了可以再赚,时间耽误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对此,郭大靖是分得清孰重孰轻的。
在外一个多月的时间,再行走在金州的道路上,放眼都是郁郁葱葱,都是蓬勃生长的绿色。
农作物长得旺盛,小苗已经长粗长高,在风中欢快地点头。
除了黄黑色的道路和田埂,几乎看不到空着的土地。哪怕是一小块炕大的土地,也被石头垒围起来,种上了各种小菜。
能够看出,每块田地都得到了精心的伺弄。这就是把收成与百姓的利益挂钩,所带来的好处,所激发出来的热情。
大部分道路都经过了修整,砂石黄土或是加入了石灰,再用大石碾子压硬夯实,少了很多雨后的泥泞。
路旁、田地边,不时能看到修盖的厕所,既方便行人,又能积肥施田。
在缺乏化肥的时代,捡粪拾粪是农民们最常见的增产手段。尽管现在也开始沤肥,但相较于田地的数量,还是显得远远不够的。
但土地的肥沃,以及开垦时的烧荒,使得农作物并不缺乏养分,看长势,以及农作的百姓们的笑脸,便能看出来。
其实,这才是与建虏长期抗衡的根基所在。吃饱肚子是一切的根本,舍弃了这个,什么都是空谈。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崇祯却不知道,或许说是不以为然。视万千百姓的性命于草芥,这是他最大的罪,怎么辩解都无用。
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路旁有两三个百姓在躬身施礼。一路上遇到不少这样的情形,他都不是纵马驰过,招呼都不打。
“草民见过郭将军。”百姓们施礼,头都低垂。
郭大靖呵呵一笑,却认出了其中两人,乃是广鹿岛上的居民。他也想起来了,新建的广鹿村就在附近。
翻身下马,郭大靖走近前,平和地说道:“诸位乡亲,不必多礼。自搬来金州,郭某忙于公务,也未去村中看望,不知乡亲们过得如何?”
“我们过得很好。”一个年纪较大的百姓抬起被晒得黝黑的脸,不是那么紧张了,脸上有了些笑容,“请将军不必牵挂。”
郭大靖仔细打量,从百姓的脸色能看出是否忍饥挨饿的端倪,看着还比较正常。
“粮食还够吃吧?”郭大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笑道:“别站这说。走,咱们去荫凉下说会儿话。”
几个百姓恭谨地应喏着,随郭大靖来到大树下。郭大靖也不讲究,找了块干净的地儿便坐下,伸手示意众人。
“粮食还够吃,和岛上是一样的。”还是那个年纪较大的百姓,说道:“就是换成了军票,要去供销站买粮,也不算麻烦。”
那就是还有点麻烦,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发行军票是金州的新举措,发到百姓手里的数量,与粮食的定价是挂钩的。百姓们买的粮,只会比以前多,不会少。”
在军票发行之初,差不多就是到明年这个时候,军票绝对不能贬值。别的商品不重要,关键是粮食的价格,一定要压住。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连国际港
“领票买粮,是麻烦了一点,但对于东江镇日后的发展,却是有益的,希望大家多多体谅。”
“每月有一次大集,乡亲们有卖的有买的,都可以去赶集,用军票交易, 也比银子方便。”
“如果今年能丰收,大家手中应该都有余粮,军票就可以省下来,添置些其它家什,或是买肉买鱼,让家里人吃的好些。”
老百姓们显然是不太敢说话,也或许是觉得郭大靖说得有理, 都连连点头称是。
“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你们可以向村长反映。很快,部队上要向各村派驻军事教官,对百姓进行军事训练,也会给予适当的补偿和奖励。你们也可以向军事教官反映情况,同样会被上面收到,给予解决。”
下情上达,必须保证渠道畅通,且有一个互相监督的机制,不能让村长全部把持。
而全民皆兵,也是广鹿岛已经实施过的政策。现在地盘大了,自然要把摊子铺大,派驻军事教官,就是新的举措之一。
同样,工坊打造的弩弓、刀枪也会逐步发放到百姓手中, 达到家家有武器,适龄青壮拿起武器就能从军上阵。
“郭将军, 草民有个事儿——”
“只管说,不用管对错,郭某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嘛?”郭大靖立刻鼓励,笑着看着这个嗫嚅的百姓。
这个百姓挠了挠头,小心又有些羞赧地说道:“这个军票能不能预支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当月发放的军票,几乎都买了粮食,剩不下。有些家什,没法添置,有些不太方便。”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脑海里突然个名词“贷款”。
预支一个月估计不行,你下个月还不吃粮啦?而且,预支不好听,若说成是贷款,至少三五个月,到了秋收,就好办了。
老百姓要预支军票,肯定不是为了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他们或是购买工具,或是买材料,最大的可能就是进行一些副业生产。
小额支农贷款,这个可以有。
郭大靖心中计议已定,露出了笑容,这让那个说完有些忐忑的百姓稍微心安。
“预支就算了,还是借贷比较方便。”郭大靖笑着说道:“借期一年,不收利息。还贷时可以用军票或银两,也可以用实物。你们觉得,这样是不是比预支好?”
预支的军票期限短,又是老百姓获取粮食的主要途径,压力太大。而无息借贷就不同了,一年的还款期,也还是比较宽松的。
“将军说的这个办法好。”老百姓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脸现喜色地称赞道:“只要今年收成不差,一年肯定能还上,家中老小也不愁没饭吃。”
年长的百姓连连点头,说道:“也不借多,三五两银子就差不多。官家不是说了,到明年五月份才停发军票嘛。秋收后,有了粮食吃,省下的军票就够还贷的。”
郭大靖笑着说道:“小额贷款嘛,也确实不宜太多。十两顶天,应该足够了。”
正如老百姓所算计的那样,只要今年收成不是太差,借上几两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而郭大靖想的则是拉动消费,促进商品生产和货币的流通。并利用小额贷款扶持百姓,让他们开展各种农副业,生活得能更好。
有了军票就是好啊,以前很多需要钱才能办的事情,现在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控制还是非常必要的,就保持现在和粮食的兑换比,就不担心什么通货膨胀,货币贬值。
说白了,不能走大明宝钞的失败之路。完全不懂经济规律的混蛋们,可是把大明的信用给败光了。
郭大靖和百姓们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上马,与乡亲们挥手告别,向着大连继续赶路。
内部稳则外战强,内兴则外盛,这个道理郭大靖比谁都清楚。
最好的例子就是大明,亡于内乱,而不是外敌。
而东江军要想不断发展壮大,离不开辽民百姓的支持。他们生产,他们制造,他们参军,也只有让他们生活得好,才能持续地给东江军提供动力。
回到大连,郭大靖便马上写了书信,派人快马送去旅顺,请陈继盛调整政策,并如实汇报了与方正化见面的情况。
随后,郭大靖便投入到工坊的军工生产中,在迅速熟悉了生产制造的流程中,找到问题所在,开始了革新,以提高生产效率。
………………..
时间在整天忙碌的人们眼中,过得很快。也只有无所事事的人,才觉得时间难熬。
小额无息贷款很快就在金州开始实行,有一技之长的人家立刻看到了增收的机会,也解决了他们没有启动资金,无法打造工具、购买原料的困难。
很快,农村里出现了不少铁匠铺、木匠房,以及编筐编篓、补锅锔碗等手艺人。
而对于这些非农职业,官上还没有缴税这么一说。也就是说,他们只有赚的,没有赔的,最多不过是白辛苦。
对此,官上也乐见其成,方便了军民的生活,只要不耽误布置下去的工作就行。
修整道路、建窑烧砖、兴修水利等工作,按照计划分到各村。按照出工情况,都给予适当的军票补贴。
这既是让老百姓增加收入,提高积极性,又能拉动消费,甚至还有扩大就业的影子。
发行军票的作用越来越显现出来,既能买粮,又能购买其它日用品,与银子无异,老百姓也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新货币。
只要信用建立起来,主要的粮食和食盐能得到保障供应,流通就没有阻碍。
尽管是内循环,但老百姓创造的价值远超过所支付的军票,东江镇内部的财富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
当然,现在看得还不是很明显。毕竟,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还惦记着一年后兑换银两的事情。
但在郭大靖看来,只要有节制地发行军票,只要军队能不断地胜利,只要老百姓能吃上饭,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通过发行军票,朝廷给东江镇发的饷银省了下来,可以购买战马、火药、铁料等战略物资。
金州的各项建设正蒸蒸日上,郭大靖这边的工作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一座新建的工坊内,用坩埚炼钢制造出来的高碳钢钻头经过了测试,令人满意的报告呈到了郭大靖的面前。
制造火枪最为费时的就是钻管,史载:钻一根枪管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除了没有现代机械设备和强劲动力外,郭大靖发现连最基本的工具——钻头,都有问题。
虽然当时的钻头是用比较硬的钢,但也是比较硬而已,与后世钻头的特种钢完全不是一回事。
于是,郭大靖借助于空间,以及烧制玻璃的经验,经过反复实验,终于研究出了粘土坩埚炼钢。
虽然坩埚炼钢的产量很低,且出钢的品质也不好控制,合用的钢出炉率不高。但作为工具钢,本来需要的也不多,只要性能优异就行。
“大人,小的们用此钢钻,只用五天,便钻好了一支枪管。”花白胡子的工匠恭身汇报着,脸上被常年的炉火熏得黑红,但依然能看出露出的喜色。
从三十天到五天,效率提高了数倍不止。郭大靖觉得还应该有提高的潜力,但现在的突破,也足以令他感到振奋。
“辛苦了,赵师傅。”郭大靖笑着称赞,又拿出三十两的军票,“郭某言出必行,这是奖金,赵师傅拿去分了吧!”
“多谢郭大人。”赵师傅乐得咧开了嘴,上前接过军票,只觉得拿在手上,是那么的沉重。
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兵打仗的,每月饷银才七钱,外加一斛米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郭大靖知道自己催得紧,以赵师傅为首的几个工匠是加班加点地试验,光坩埚就用不同材料和配方做了上百个,才最后确定下来。
磨刀不误砍柴功。
有了高硬度的钻头,最难造的火枪枪管便能大大提高生产制造的速度,军队中火枪的装备速度也将大大提升。
郭大靖已经决心用轻型火枪配刺刀,把军队中的长枪全部淘汰。甚至于,如果火枪的数量足够,刀盾兵也不用了。
重火枪虽然缺乏近战肉搏能力,但和轻火枪兵进行混编,也能得到轻火枪兵的保护。
这样算下来,部队的火力将提升一倍不止。随之而来的,则是整体实力的大幅增强。
“给你们放两天假,回去和家里人聚聚,也歇一歇。”郭大靖很人性化地对赵师傅说道:“没日没夜地干了这么多日子,着实辛苦了。”
“大人更辛苦。”赵师傅躬身致谢,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件事情,小人还想厚着脸皮请大人给解决。”
“是有关田地的事情吧?”郭大靖淡淡笑着,说道:“郭某听说了一些,你再详细讲来。”
对于工匠们的实际困难,郭大靖愿意在不太过分的情况下予以帮助,以使他们能安心工作。
在郭大靖的心目中,工匠们都属于技术人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潜力很大,日后还要多多倚仗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劳。
而且,郭大靖愿意倾听包括工匠在内的广大军民的意见和建议。
金州的建设采取了很多新模式,实施了很多新政策。这有别于以前军户制的粗放管理,肯定会带来很多的问题。
及时发现,及时解决,及时调整,才是最好的办法。
就目前的金州来说,能够管理政务的官员太少了,很多都是矬子拔大个,勉强胜任,甚至是赶鸭子上架。
没办法,能够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太少,缺乏实际从政经验的人也太少,也只能边干边学。
正因为如此,在政策的执行中出现偏差也不可避免。
况且,人都是有私心的,为自己和家人谋取私利,也是有的。
陈继盛在听到了很多反映后,也开始解决这些问题,并对郭大靖率先倡导实施的教育补习的办法大加赞许,着力推广。
这才是大半个金州,以后收复的失地更多,政务工作更繁杂。
在金州这个实验地培养政务人才,增加他们的经验,提高他们的能力,也是为将来作准备。
听完了赵师傅的讲述,郭大靖很爽快地答应过问,并帮助解决。
对于郭大靖来说,解决这件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很困难。
这也是大明社会的一个缩影,百姓的声音要传到朝堂,要得到重视,得到解决,何其难也!
幸好,出身于各村镇的军人,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反映问题的主力,以及监督的耳目。
当然,这样的模式无法被朝廷学习,朝廷只能依靠各层官员才能获知地方的情况。
赵师傅走后,郭大靖拿出本本,提笔在上面修改和增删着自己的工作计划。
燧发枪的改造还在紧张忙碌地进行,随着人力集中,以及工匠们熟练程度的增加,速度已经提高很多,让郭大靖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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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尽管制造出了工具钢,可以制造钻头、镗刀等工具,郭大靖也没把制造线膛枪放在首位。
在空间内,拉出带膛线的枪管,对郭大靖来说并不是难事。但线膛枪和所用的子弹要配套,才能发挥威力。
现在使用的铅弹,基本上都是火枪兵自己用模具和铅来自己制造。
而要另外生产线膛枪所用的米尼弹的话,就得再建个工坊,不仅需要很多的人手,在时间上,也难以保证在今年秋季制造出足量的子弹。
所以,郭大靖决定先以最易行的方式提高火枪射速,也就是采取定装纸壳弹。
把定量火药和弹丸装进纸制的弹筒内,使用时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些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郭大靖做过实验,使用纸壳子弹和燧发枪,每分钟的射速能达到两至三发,甚至是更多。
这样的小改进,就能使火枪兵能在相同的时间内,打出超过以前差不多一倍的密集弹雨,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而要装备部队,就只需采购或造油纸,提供样弹,发放到士兵手中,让他们自己卷制装填。
这样布置安排,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使部队完成换装,把战力再提升一个台阶。
………………
三艘海船驶进了还在扩建的大连港,停泊在了刚刚建好的码头上。
林天生站在甲板上,笑着给小林浩一介绍着,“这里原叫青泥洼,现在称为大连,郭将军给起的名字。”
“不到一年,又是一番新的气象。”小林浩一感慨道:“从一座弹丸小岛,到陆上偌大基地,着实令人钦佩。”
林天生微笑颌首,伸手一指岸上不是很远的成片建筑,说道:“林家在那里建了商栈,小林先生也可向郭将军申请,租几间店铺,日后在此交易,甚是方便。”
小林浩一笑道:“鄙人正有此意。否则,也不会赶来拜见郭将军。”
林天生伸手相邀,与小林浩一下船,亮出郭大靖所给的通行令牌,守卫码头的军士躬身放行,派人去商栈区通知相关接洽人。
“郭将军公务繁忙,把生意都交给了二房夫人。”林天生和小林浩一等人前往林家所设的商栈,边走边说道:“藤野英,小林先生也不陌生。”
“藤野先生之女。”小林浩一笑着点头,说道:“鄙人与藤野先生交情甚笃,这样倒是更加方便。”
林天生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婉儿和顾嫣儿等人上了马车,才放下心,回首继续与小林浩一闲谈。
此次前往对马岛对倭贸易,还是比较顺利。与小林浩一、大谷川交易成功,林天生还认识了其他的倭商和朝鲜商人。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不仅对林家采购的生丝等货物非常满意,对于郭大靖和藤野英捣鼓出来的新瓷器,也极为欣喜。
不仅是他们,不少倭商和朝商,也对造型新颖、充满装逼的艺术气息的瓷器,极感兴趣。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为倭朝等国学习推崇;诗词歌赋,更为东亚国家的文化人所喜爱。
可惜,林天生带的瓷器较少,多为样品,且诗词皆不全。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商机,为了垄断,他们决定前往大连,建立直接的商业联系。
如果能打通辽东的这条商路,对于小林浩一和大谷川来说,可是商贸发展的飞跃,并不是只卖瓷器和镜子那么简单。
为了讨好郭大靖,小林浩一和大谷川嫌自己带的货不够,还把其他倭商的硫磺、白铜买下两船,一并给郭大靖送来。
当然不是白送,郭大靖可是交代过林天生,硫磺、硝石、铜料是有多少买多少。十几万两银子砸出去,十几船也够了。
“为什么叫大连呢?”林婉儿掀开车帘,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致,“总要有个由头儿吧,不能是瞎编。”
郑嫣儿笑道:“原来叫青泥洼,多土气。随便换个名字,也比它强。”
林婉儿耸了耸肩膀,说道:“以后咱们还是住在一起,林家的商栈很大,又靠着海边,方便出来游玩儿。”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眼花缭乱的高级货
小林浩一听到称呼,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喜,知道他的想法基本能够实现。
“举止言谈上,小林先生还要细加琢磨。”郭大靖开了个小玩笑,待小林浩一坐下,温言说道:“小林先生远道送来东江镇急需的物资, 郭某在此深表感谢。”
“微薄之力,郭将军不必客气。”小林浩一躬身道:“希望鄙人的小小请求,能得到郭将军的支持和关照。”
“我和林兄已经商议过,在大连给小林先生留座商栈,你们双方的换船商贸,也可以在此进行。”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瓷器在这边交易, 也很方便。”
“太好了。”小林浩一激动不已, 在大明港口停泊交易, 在内地自由行走采买,他可算得是倭国第一人。
当然,自己的汉话还得练,行动举止也要多学。在大明行走的时候,让别人看不出丝毫难上难绽。
“我已经告诉内人准备,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移步。”郭大靖热情相邀,还让林天生把林婉儿和顾嫣儿一同带去。
走路也就十来分钟,郭大靖等人也不坐车骑马,边走边聊,来到了郭家的商栈。
藤野英迎了出来,略微寒喧便带着两位小姐进去招待,留下了阿巧,引着三人来到样品仓库。
阿巧已经锻炼得不错,口齿流利地给林天生和小林浩一介绍着瓷器。
有用品, 如壶碗杯盘瓶;还有各种摆件, 大的一人高, 小的只有书本大小。除了日式风格的, 还有或传统、或新颖的样式。
郭大靖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很多样式和图案都是藤野英接手后烧制的,没想到她还有些艺术天分,诗词和配画搞得很搭。
“二位走马观花,看一下就成,想要进货时再细看细挑。”
郭大靖笑着转了一圈,催着看得入神、连连赞叹的林家堂兄弟,“请这边来,那可是宝贝,能看花你们的眼睛。”
瓷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是郭大靖利用空间内的笔记本上的存盘内容在投机取巧。
他喜欢纳兰容若的缠绵,喜欢某些大气磅礴的诗句,没想到竟会派上用场。对他来说,只要是能换钱的,管它什么流传千古的名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但镜子就不同了,在世界上,只有他这里能制造出银镜子。独家的财源,也确实让他赚到了巨大的利益,包括林家也是一样。
国内的代销权,这是林家的,不会改变。但海外的,并没有确定归属。至少向倭国直接销售银镜,林天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况且,这条与倭国的商贸海路,也是林家占了便宜,并不是他们所开拓的。
沉重的库房门被打开,与瓷器库房的看守迥异,可见这里的重要性。库房有几个天窗,不仅很小,还有铁栅栏,想偷进来,不可能。
进到库房内,林天生和小林浩一还未适应屋内的光亮。但随着天窗被打开,光线反射,光影闪动,立时就让人眼花缭乱。
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镜子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上。都做了木质镶边,花纹精致,还涂刷上了金色、银色。
即便是已经销售了不少镜子的林天生,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抽冷气的声音。
因为,他的目光就停在那几面穿衣镜上。椭圆形的大镜片,镶着白色、金色的边,厚重的实木底座与镜框一色……
这是郭大靖在空间内进行再加工的成品,辊延法虽然能制造出比较大块的玻璃,但成品率很低,品质也不是很好。
当然,随着工匠们技艺的熟练,等到能用吹制法够制造出大块的玻璃,郭大靖也就不用再劳心费力了。
小林浩一的眼睛也直了,迈上两步,盯着镜中自己的形象,嘴唇翕张了几下,满脸的震惊,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林天生看了郭大靖一眼,甚是惊诧,也有几分疑惑。郭大靖却是淡然一笑,暗中摆了摆手。
“郭将军,这个——”小林浩一转过头,看着郭大靖,充满热切地问道:“价钱几何呀?”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稍显无奈地说道:“镇店之宝,还真没打算出售。”
转向林天生,他开口问道:“二哥,你觉得这试衣镜在江南能卖上什么价钱?”
林天生想了想,说道:“一尺见方的镜子最高卖到过千两以上,这穿衣镜只按面积的话,至少要五千两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今年到现在一共才造出这四面,一面要留在店里作样品。其它三面便送给二哥、小林先生,还有西夷,看各家的价格高低,再确定以后的销售对象。”
说是送,但这话说得明白。你卖不上好价钱,以后就别想要货了。
“郭将军高义,但如此贵重之物,林某可不敢白收。”
小林浩一立刻就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赶忙表示道:“不如就按林兄的估算,某先押五千两银子,这是底价,若是卖出的价钱超过五千两,再补给郭将军如何?”
五千两可以啦!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小林先生说的办,如果卖不上五千两,我这边退还差价!”
迈步走到标记着梳妆镜的货架旁,郭大靖伸手拔弄镜面,竟然是能够转动的。而背面竟是与镜子形状重合的瓷片,上面有画有诗。
“这些诗词都是适合女子的,既能照着梳妆,又能鉴赏吟诵诗词,乃是内人的主意。”郭大靖笑着解释道:“并不是所有镜子都如此,价钱也自然不同。”
林天生脱口赞道:“郭夫人真是玲珑心窍,深知女子心理。”
青楼女子虽然沦落风尘,却就好这种风雅。她们的名声也不全靠相貌,而是凭才艺来吸引客人。
郭大靖把生意交给藤野英,也就不想再多管。
反正搞来弄去,花样儿再多,主要功能也还是镜子照人,并不影响使用就行。当然,他也知道包装从古至今就是重要的,卖椟还珠就是一个挺好的例子。
只要赚钱就行,只要有镜子卖,藤野英再傻,也赔不了。郭大靖也跟她说好了,赚的钱二八开,郭大靖得八,藤野英和阿秀各得其一。
郭大靖虽然不怕死,可也得为家人考虑。存些钱,如果有了万一,家人也能不愁吃喝。
而且,郭大靖还在挑选着安全的地方,要给家人指出后路所在。
如果自己不能扭转乾坤,那神州陆沉便是不可避免的。郭大靖可不希望家人生活在战乱中,生活在建虏的统治之下。
尽管无奈,郭大靖也只能把目光转向海外。实在不行的话,藤野正的倭人身份,也不是不能利用。
看过了商货,林天生和小林浩一都心满意足,知道赚大钱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要和郭大靖好好合作。
“把那试衣镜献给大将军,定能得到嘉奖和赏赐,说不定能有自己的领地。”小林浩一眼中的热切虽然掩去,但心中却充满了喜悦的憧憬。
“这样的试衣镜,连皇家都没有,在江南,不知能被炒到什么价钱?”林天生暗暗盘算着,如何能使这试衣镜的销售收到最大的利益。
郭大靖和二人回到厅堂,落座饮茶闲聊。商贸合作已经达成,三人都放松下来,气氛也随和舒惬。
“郭某军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招待二位。”郭大靖有些抱歉地说道:“买卖的事情就由内人来与二位商谈。”
林天生说道:“三弟尽管去忙,小林先生这边,还有为兄帮着照顾呢!”
小林浩一连连点头,说道:“主要的事情都已经确定,哪里敢再耽搁郭将军的宝贵时间。”
商路打通,赚钱还在其次,硫磺硝石铜料等战略物资有了渠道,才是郭大靖最为振奋的事情。
特别是铜料,数量上已经足以展开他计划中的工作。
作为笨重抛石机的替代,简单易造的青铜臼炮,没有技术难度,只是弹药的制造,还要郭大靖进行指点。
实心弹对于射角大,弹道弧线高的臼炮是不适合,能被砸中的敌人,该有多倒霉。
而空心的铁球在铸造上,比较麻烦,生产效率不高,速度不快。
所以,郭大靖要制造的炮弹便是圆柱形的,形似火箭那样的铁制圆筒,内部填装火药,或是火药火油的混合物。
说白了,就是加装尾翼的炮弹,象羽毛球那样,能够保证在飞行中保持稳定,而不是在空中翻滚。
至于炮弹的引信,触炸不太可能,只能先用延时引信,和现在所用的也没太大区别。
利用火药发射包喷射的火焰,点燃引信,并将炮弹推射出去,反倒比用抛石机抛射前要用明火点燃更方便一些。
当然,关键还在于轻巧。工匠们造出的样炮,口径约为100mm,重量只有一百多斤。就算加上厚木板做的底座,重量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
在同时代的火炮当中,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绝对能够算得上是很轻便,造价也是非常便宜了。
而在试射中,样炮能承受三斤的发射火药,以四十五度角将十斤的实心球形炮弹发射到一千步之外。
换算的话,也就是一千三百多米。如果炮弹再轻一些,达到一千五百米,也就是三里地,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射程,已经能够让郭大靖满意。与红夷大炮和轻重火枪配合,足以形成对敌人的层次性打击。
林天生和小林浩一当然不知道,郭大靖的思绪已经飘飞,在琢磨着大量制造杀人利器。
此时,藤野英从后堂出来,请郭大靖等人前去用餐。
众人来到后堂,男女分别围坐在两张桌旁,炭火炉上铁盆里的汤汁已经烧热,桌上则摆放着肉片、蔬菜、调料等等。
又是涮羊肉,既好吃,准备起来也方便,比炒个七盘八碗的要简单许多。
郭大靖简单示范了一下,众人便开始推杯换盏,吃喝谈笑。
诸事顺遂,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或者称为幸运女神的眷顾。
郭大靖虽然没放开量猛喝,但运到的大批材料物资,使他有了大展拳脚的条件,心情的舒畅却是无须掩饰。
…………………
皮岛。
已是七月的天,虽未到酷暑,却也热得令人难受。
慢慢喝着冰水,让冰冷的感觉从到胃,再弥漫全身,毛文龙甚是惬意地阅看着文件。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顺遂的,粮饷虽然减半,但军票的发行解决了困难,不仅能够招兵扩充,还用省下来的银子购买了军需物资。
金州的经营经过数月的忙碌,已经稳定下来,并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头。
改造的燧发火枪正在逐批运来,在训练中就显现出优势,受到将士们的喜爱,无形中提振了军心士气。
撑到秋收是没有问题的,毛文龙计算着钱财和存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惬意地靠进了椅中。
房门轻轻敲响,亲兵进来,呈上了新到的文件。有邸报,有军情,还有书信。
毛文龙重新打起精神,先看军情,没有什么要紧的;打开邸报,也没什么特别的,又打开了书信。
是陈继盛写来的,汇报了金州最近的工作,还捎带着把方正化等人的言谈活动,以及郭大靖等将领的情况,也报告给毛文龙。
郭大靖接到圣旨,并呈献平辽方略,毛文龙早就知道,还是郭大靖自己如实汇报上去的。
毛文龙心中虽然有些小芥蒂,但却是对朝廷拉拢东江镇将领的不满,对于郭大靖的信任,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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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看过郭大靖的平辽方略,其中就有很多是包括他在内,东江镇将领们共同探讨商议的结果,郭大靖也没都贪成自己的见解。
关键是,这份平辽方略对于东江镇是很有利的。如果朝廷能够采纳,东江镇的地位就能提升,不说能超过辽镇,平起平坐是没问题的。
正因为如此,毛文龙知道郭大靖是在为东江镇争取利益,而不是讨好朝廷,自己扬名。
但朝廷多半是不会同意的,毛文龙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只想着把东江镇维持下去,能够不断壮大自然更好。
“小额助农贷款,听起来是不错。为此,军票是超发了,但好象还没什么大问题。”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微微颌首,继续往下看信。
信中还提到了郭大靖所采购的硫磺硝石和铜料,以及陈继盛给倭船发了通行令牌和旗子,与东江镇发给林家的一样。
“又是几万两银子砸进去了。”毛文龙不禁发出感慨,连他也不得不佩服郭大靖的慷慨大义,以及长袖善舞的本事。
平辽灭虏,差不多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但能将其全力地践行,郭大靖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无论是拿出的钱财,筹措的粮草物资,改造的武器弹药,还有拼命作战的劲头儿,连毛文龙都要自愧不如。
真正把身家投入到这场并不乐观的战争中,真正地敢于厮杀,敢于拼命,毛文龙想起来,都为之动容。
而毛文龙为什么对郭大靖非常信任,还是因为他通过观察,洞悉了郭大靖的脾气禀性。
“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恩怨分明”,毛文龙可以借《三国演义》中对关羽的评价,来给郭大靖作出定义。
说白了,毛文龙赞赏郭大靖的能力,但也窥到了郭大靖的性格弱点。
一个是心不够刚硬,不够冷和狠,对底层军民过于善良和怜悯;其次则是有恩必报,很可能会做出讲小义废大义的错事。
也正因为如此,毛文龙才认为郭大靖值得信赖,不会忘恩负义,也是他能够拿捏得住的。
一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或是为了大义能够抛开一切的人,是可怕的,也不是毛文龙信重的。
试想,还有什么“大义”会超过皇命,会超过朝廷,会凌驾于君君臣臣的儒家至理?
毛文龙倒不是要造反,想要培养出只听命于自己的将士。但郭大靖无疑是不用培养,自带的忠诚属性,只要你让他感受到“恩”。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毛文龙暂时把郭大靖大手笔花钱的事情放到一边,开始考虑起接下来陈继盛所转达的郭大靖的求战。
郭大靖不会给毛文龙主动写信,除非什么紧急或意外的事情。有陈继盛这个顶头上司,由他转达最合适。
天气越来越热,对于建虏来说,是不适应在暑热季节作战的。
敌所不欲,我定为之。郭大靖就是禀持着这样的原则,想在一个月后主动出击,在辽东或辽南搞一下子。
“这家伙,不打建虏就身上难受啊!”
毛文龙轻抚着额头,思索着是否有必要主动进攻。如果发动,目标又选择哪里?按照目前东江镇的实力,又能承受多大的伤亡。
关键是战绩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朝廷对东江镇的态度依然苛刻,令人失望。
正在冥思苦想,亲兵进来禀报,沈太爷在外求见。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心中有所猜测,有些不愿见自己这位贪财的岳父。犹豫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亲兵请沈世魁进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沈太爷贪财,平台召对袁督师
“见过大帅。”沈世魁进到屋内,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毛文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坐下叙话。”
沈世魁落座之后,亲兵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毛文龙开口问道:“听说最近的生意还不错,辽东特产和鲸肉都有了比较稳定的商贾承接。”
“春季倒是捕鲸的好时候,今年捕到了十几头, 一些商贾也逐渐接受,卖的还算可以。”沈世魁如实答道:“但到底还是新鲜的更好,熏制的就差点,天气一热,这销量就不够理想。”
苦笑了一下,沈世魁继续说道:“至于辽东特产,搜购到的越来越少。”
毛文龙垂下眼帘,心中有些烦,能赚钱就够了,还嫌少,要那么钱干啥?
“听说林家已经走通了倭国的海贸,还在皮岛短暂停靠过。”沈世魁把话扯到了正题。
毛文龙抬起头,缓缓说道:“林家慷慨大义,在东江镇困难的时候,借贷了十数万两银子购粮。为了感谢,本帅才给他们提供方便。”
沈世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大帅误会了。我不不是要和他抢生意,只是想请他们捎带些商货,也是顺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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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你向林家提出来,他们就会以为是本帅的意思,不管愿不愿意,又岂会不答应?心中有了芥蒂,日后东江镇若再有困难,还会指望林家慷慨相助吗?”
沈世魁嗫嚅着解释, 会好好与林家商量,不会倚势压人, 成与不成都无所谓。
毛文龙知道这都是胡扯,身份摆在那儿,说什么人家会信?若不是自己是东江镇大帅,你沈世魁凭什么去跟人家谈?
碍于沈世魁是自己的岳父,毛文龙耐下性子,说道:“你知道郭大靖也做生意,但赚的钱基本上都投到了东江镇,前前后后不下数十万两。”
沈世魁的眼睛亮了,对详细的数据,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光投入就这么多,那得赚多少钱哪?看来自己有点搞错了,应该抱紧郭大靖这个财神才对。
对自己岳父的了解,毛文龙看沈世魁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白费了。不仅如此,恐怕还要把郭大靖给扯到里面去。
毛文龙抚着额头,有些头痛,好半晌才抬起头,沉声道:“你不要去找林家,也别去找郭大靖。做生意的事情,本帅给你问问。”
沈世魁赶忙表示感谢,也猜出毛文龙的心思,不想让他四下乱跑乱问地丢人现眼。
郭大靖是毛文龙的部将,由毛文龙开口,关系不同,倒是更好办一些。不管成与不成吧,郭大靖和毛文龙之间都好说话。
而且,毛文龙能拉下脸来,郭大靖也知道日后会有别的补偿,也算是一种利益之间的交换了。
毛文龙打发走了沈世魁,回到屋内,连连摇头,无奈叹气。
这事自己说,比沈世魁要好。至少,不会让郭大靖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想赚点钱而已。
坐在桌案前,毛文龙铺纸提笔,勘酌再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开始动笔写信。
………………
七月的天,京城比辽东更热一些。
重新起复的袁督师,此时正在平台,接受皇帝的召对。
平台,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云台门也,两旁向后者,东曰后左门,西曰后右门,即云台左右门,亦名“平台”者也。
而明朝的平台召对,相当于国情咨议。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召对政务。
至于崇祯为什么会重新起用袁崇焕,当然得力于文官集团的推举,特别是首辅韩爌,也就是袁崇焕的座师。
理由呢,文官们用精僻的语言进行了阐述,那就是“不怕死,不爱钱,曾经与奴打过”。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前面的不怕死、不爱钱,不用多解释,就是这个“曾经打过”,难道就能成为专镇辽东的理由?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看过《孙子兵法》的人,都知道,这是开篇的第一句,可见其重要,可见其难忘。
可春风得意的袁督师,便是在崇祯皇帝的召对中锐然以五年复辽成功自许,“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至于复辽的策略,袁督师果然如郭大靖所料,说出了“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御座中的崇祯不易觉察地挑了下眉毛,缓缓开口,问道:“以辽土养辽人,便是在辽西屯田否?”
袁崇焕没有多想,立刻答道:“回万岁,正是。全辽兵食所仰藉者,天津截漕耳……屯则有草有粮而人马不饥困,兵且得剩其草乾月粮,修整庐舍,鲜衣怒马,为一镇富强;屯之久而军有余积,且可渐减乾草月粮以省饷……”
崇祯听到屯田的这么多好处,脸上微露笑意,但又接着问道:“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马;作何收保,不致资盗粮?”
这是屯田保收的关键所在,怎样布置,能限制建虏长驱直入、破坏屯田;怎么防御,才能保住屯田所得,不致于为建虏所得,反为资敌。
袁崇焕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躬身奏道:“城堡关连,有浍有沟,有封有植,决水冲树,高下纵横,胡骑不得长驱……繇此行之,奴子不降必为臣成擒矣。”
这是什么战术布置,听起来很是高深莫测,颇有些奇门遁甲、九宫八卦的神秘味道。
难道不用出动士兵拦击阻遏,凭着浍呀沟呀,封啊植啊,就能令建虏寸步难行?使屯田不受破坏,或是收获不被建虏抢走?
如果这么厉害,那还修城干啥?哦,袁督师不是早说过“不据险以守,无以固人心”嘛?
说白了,人还是要缩进城里,不能在野外与建虏厮杀作战。可这又回到了屯田的要害所在,仅靠地形,或者是挖沟栽树,就能保卫屯田?
如果有实战经验,与建虏打过的将领,肯定会说出其中的扯淡之处。别整得简炼又文绉绉的,听着云里雾里的很厉害,却无实用之处。
但袁督师面对的是崇祯,一个不谙战事,无识人之明,无判断主见的小年轻。听到袁崇焕的奇门遁甲,立刻激情澎湃了。
袁崇焕又加了一把火,“险设而事备,以六万守四城,奴即百万,何敢飞越?从此且耕且筑且前,夷来我坐而胜,夷不来彼坐而困,前后五年便可制胜。”
这下子,崇祯不仅澎湃,简直是燃烧了。
好啊,好啊,朕相信你,加油去干吧!
于是,崇祯立刻表示:“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皇帝很兴奋,可听着袁督师的复辽方略也很累,便去休息了片刻。
等到皇帝再回来议事,袁督师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点吹大了,赶忙进行补救。
“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这既是提条件,也是在铺后路。
五年不能平辽,袁督师也有得辩解。比如户部不按时发饷,工部的器械有问题,兵部在调兵选将上不听我的等等。
崇祯立即饬四部臣,即指示户、工、吏、兵四部,在粮饷、器械、用人、兵将方面,都要事事给予支持。
袁督师觉得还不保险,又奏道:“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什么意思?
袁督师要堵悠悠众口,所有反对他的,提出不同意见的,都是诽谤中伤,都是妒嫉,你们就听我一人的就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崇祯立刻保证:“卿无疑虑,朕自有主持。”
作了带有污辱性的比喻,这场平台召对,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两个错误的人聊了一些错误的废话。
但PPT做得漂亮,那是真有用,袁督师成功地从大明董事长崇祯手里拉到了投资,还得到了尚方宝剑、玉带等奢侈品的现场奖励。
于是,袁督师得到了他想要的,但不想要的,也没有甩掉。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却还不自知。
…………………
郭大靖作为后世的穿越者,也搞不出什么八门金锁、九宫八卦阵,只能老老实实,费劲巴力地构筑了南关防线,保护金州的军民和田地。
又是宽壕,又是拒马鹿砦,又是火枪火炮,还有数万军队坚守防御。与袁督师相比,真是汗颜之极。
丢人哪!郭大靖若知道仅凭口舌,就有如此奇效,索性就带一本《演讲与口才》来穿越了。
幸好,郭大靖也没太大的奢望,只凭《平辽方略》就能令崇祯拜服,依然在按部就搬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卖力地工作和准备,卖力地提升着东江镇的实力。
是否能主动发起进攻,不让建虏消停,郭大靖在等本部的回信儿。
金州是最重要的,如果能联手行动,金州就可少抽调兵力,金州的安全更有保障。
毕竟,建虏的机动能力不得不防,从辽阳直下金州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尽管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还未回师。可建虏还有四旗人马,不能掉以轻心。
“按照现在的进度,再有两个月,火枪就能全部改造完毕。”
“造枪的速度加快了,每天能达到三十枝,人手再增加的话,还能够提升。”
“弹药生产还要提速,从皮岛本部送来的数千辽民中挑选人手,充实到工坊。”
“炮弹和火箭铁壳的打造,可以包给民间作坊,以增加产量。”
郭大靖一边看着各个工坊的数据报表,一边做着相应的调整,以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
热兵器作战比冷兵器更加需要后勤的保障,仗一打起来,只是弹药的消耗,就是惊人的。
按照上次金州防御战的标准,那可是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目前屯积的弹药量只够三次到四次那种规模的战斗。
而随着火器的数量增多,威力的加强,弹药的消耗量也会成倍增长。
幸运的是,还有时间。而军工生产能力,也在不断地提升,就更令人放心。
在工坊区已经待了快两个月了,郭大靖算了下时间,露出微笑,仰头靠进了椅中。
嗯,心情确实是舒畅的。顺利地工作,顺利地生产制造,顺利地装备部队,以后还要顺利地打击建虏。
在这两个月中,郭大靖计划中的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
火箭最终确定型号,开始进行大量制造;命名为轰天炮的臼炮,也确定了两种大小,连同弹药,投入生产。
燧发枪的打造,因为工具钢的出现,而实现了产量突破,在逐步实现郭大靖的目标——全军热武器化。
从工坊区的扩大,以及工匠数量的暴增,就能看出军工生产的旺盛势头。
如果加上造船的工匠,有将近一万非农人员在为东江镇制造着各种武器装备,这绝对是令人瞠目震惊的数字。
按照新定的工匠的待遇,技术较好的一级工匠已经与士兵相同,二级工匠则相当于士兵三分之二的粮饷,再加上少量的特级工匠,差不多等于多养了七八千兵。
当然,效果非常明显,工匠们的生产热情被激发出来,都卖力地工作,唯恐失去这份能够养家糊口的生计。
幸好发行了军票,也幸好有钱买粮,朝廷恢复发放的粮饷,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从目前的天气,以及农作物的长势来看,秋收是基本有保障的。对于毛文龙和陈继盛来说,这就消除了发行军票之后的担忧。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情况会越来越好,只有郭大靖知道,东江镇和毛文龙将迎来一个严峻的考验。
随着袁督师的上任,第一件事情是在辽西排除异己,并和辽西军头进行利益捆绑;
其次则是议和,与建虏的书信来往,从袁督师来到辽西,一直到建虏抄掠京畿,就没断过。
最后一件便是断绝东江镇的粮饷,还要禁海,不惜饿死成千上万的东江镇军民。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三把火,无论再怎样辩解,也是于敌有利,且更象是内讧争斗。
郭大靖不能阻止袁督师上位,不能左右崇祯的激情燃烧,但却能早做准备,维持住东江镇的实力。
所以,作为重中之重的粮食,郭大靖已经告诉林家,从南方运多少要多少,还让他尽量与从事海外贩粮的海商建立起长期联系。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任你袁督师如何施计,东江镇都能岿然屹立,继续与建虏周旋抗衡。
不用太长时间,在议和中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皇太极,就会亲手把你送上不归路。
当然,郭大靖也在憋着阴招,利用崇祯多疑猜忌的性格弱点,找机会把袁督师拉下马。
“将军。”亲兵进来禀告,呈上了书信,“旅顺陈副帅派人送来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在信封扫了一眼,微微一怔。
打开信封,郭大靖读着信件内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毛文龙写的信,除了询问了一些正常的军务情况外,还委婉地给沈世魁说了话。
如果方便的话,给沈世魁指条赚钱的路子,或是算他合股,让他赚点钱。
这能说不方便嘛?郭大靖摸着下巴,不陷苦笑起来。
我又不是缺钱,要集资招股,有钱自己赚多好,你这不等于伸手管我要钱吗?
可毛文龙的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无奈。郭大靖也明白,毛文龙来开口比较好。要是沈世魁直接找上来,轻重都不好拿捏。
沉思良久,郭大靖不想让沈世魁掺和到自己的生意之中。那就只能把倭人介绍给他,你不是想做生意嘛,倭人需要什么商货,你要能采购,自然能赚钱。
可你要没那个能耐,就干瞅着,怪不得别人。
思虑已定,郭大靖认为还要和林家打个招呼。毕竟,这从表面上来看,有和林家抢生意之嫌。
但从实质上,林家和沈世魁是各干各的。毕竟谁也不可能垄断对倭的海贸,就象不能垄断国内的生丝一样。
而要从国内收购生丝,人脉很重要,至少在短时间内,沈世魁恐怕没有太多的货源。
人哪,真是贪心不足。鲸肉给你了,辽东特产也基本上把持着,这还不够你赚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由辽东特产,又想起朝鲜方面的事情。
除了拿出银子,请林庆业帮着打造火枪,以及通过建虏和朝鲜的互市,采购便宜的牛羊马匹外,郭大靖还指定了人参、鹿茸等辽东特产。
辽东战事之后,人参毛皮等特产在内地的价格水涨船高,东江镇原来的生意,也主要是这些为主。
但出产人参、鹿茸的地方,绝大部分已是建虏的统治区,沿海的空白地区,经过数年采收,现在已经很难寻到。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朝鲜义助
这恐怕也是沈世魁要另僻财路的重要原因,郭大靖也看到了人参等特产的奇货可居,想要通过朝鲜的友人,在中间倒腾一把。
而对于和建虏的走私贸易,有朝鲜友人,也牵罪不到郭大靖头上。何况,用金银或镜子、丝绸来交换, 也把资敌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建虏缺的是粮草物资,金银是没处花,郭大靖索性再给他们增加一些。
要知道,沙漠中要渴死的人,最宝贵的只是一瓶水,金山银山也挽救不了他的命。
不管林庆业等亲明朝人能不能提供帮助,或是帮助的力度够不够,郭大靖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且, 这条与朝鲜的联络线, 郭大靖是不会向外人透露详细的。即便是毛文龙,也只知道他与某些朝鲜义士有来往。
能不能赚钱,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多的物资,郭大靖心里也没底。所以,他才命吴九成等人,在山东、北直隶也分批量采购骡马牛羊。
只要价格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郭大靖已经准备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使东江镇的后勤运输力,以及机动能力,提高一个台阶。
在郭大靖的认知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算不上什么问题。至于花的多少,并不是最在意,达到目的才重要。
“将军。”亲兵又进来禀报, “炮兵训练班的结业仪式快要开始了,您说好了要参加的。”
哦,被沈世魁这么一弄, 都给忘了。郭大靖拍了下脑袋, 起身穿衣,大步走出屋去。
火箭、迫击炮将逐渐装备部队,操炮的炮兵自然是必不可少。郭大靖便请各部调派聪明强记,最好是粗通文字、会算术的军官士兵前来受训。
其实,从训练操作红夷大炮的炮兵开始,郭大靖就与教官们一起,研究出了一套比较简单易学的教程。
经过多次试射,把大炮的仰角、装药量和射程、落点联系起来,做成一个小册子,就象后世查数学用表,翻看就知,死记硬背下来更好,也不用太过复杂的计算。
在军队中要找出识文断字、精通算术的将士,与在百姓中寻找读书人是一样的困难,采取这种教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有一项技能,却是炮兵必须要学会,且要精通的,就是测距。
对于此项技能,郭大靖绝对是高手,并有独家秘技,那就是——跳眼法。
在后世,这在军队中是最简单且常用的手段,但使用却并不频繁。因为有各种仪器,从望远镜到激光,更加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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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当时,这种测距方法却非常实用。不借助任何仪器,只靠两只眼睛和大拇指,就能测出距离。
说白了,炮兵训练班的学员,只要掌握操作和调整火炮的步骤,并学会跳眼法测距,拿到小册子,就算是学成毕业了。
当然,成绩有好坏,悟性有高低,炮兵也有军官,也有职衔高低。
郭大靖快马加鞭,很快来到炮兵的训练营地。受训的学员们迅速集合,在操场上笔直站立,目不斜视地等着郭将军的检阅。
尽管是来自不同的部队,但都是东江镇的精兵强将,甚至还有——
郭大靖的目光在金重国等朝鲜义士脸上稍作停留,心中非常欣慰。
这些朝鲜人在与东江镇将士并肩作战,浴血拼杀,源于对建虏的仇恨,源于对大明帝国曾经在朝鲜亡国之际的无私相助。
而他们,亦将撑起朝鲜的脊梁,不向建虏屈服,不向建奴称臣。是的,郭大靖希望他们在将来会担起这样的重任。
………………
朝鲜,义州白马山城。
轰,迫击炮在烟雾升腾中,将炮弹发射出去。
炮弹划着弧线,飞过山石、杂草,落在一千余米外,滚动了两下,猛然爆炸开来,迸现出火光和黑烟,将土石草屑抛到半空。
“好,好啊!”林庆业用力拍着山城的城墙,满脸的振奋之色。
安克諴躬身道:“或加大发射药量,射程还能增加,约在三里左右。”
作为派往东江镇受训的朝鲜人,安克諴和金重国等人主修的都是炮兵。
而郭大靖研制定型迫击炮后,安克諴便和几名工匠随同运炮的船回到义州,献给林庆业,并作了演示。
林庆业用力点头,说道:“先有火枪改造,后又送来此犀利火炮,郭将军高义,令人无以为报。”
青铜迫击炮及炮弹的制造,郭大靖都无私相授,只是提醒朝鲜方面,要多注意保密。
燧发火枪也没瞒着,早在一个月前,便把朝鲜工匠送了回来,也给了相当数量的弹性钢片。
坩埚炼钢不仅能生产制造高碳钢的刀具模具,也能制造弹性钢,这使得燧发火枪的改造速度大大提高。
“此炮,在金州也是刚刚铸造。”安克諴也很感慨,说道:“郭将军的无私相助,令人钦佩。”
林庆业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委托商人在湾上马市交易到牛羊马匹上千,正欲装船启运。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有些小气了。”
“奈何,建虏不喜金银,专要粮食、丝绸、棉布等物资,郭将军又不愿资敌。”
说着,林庆业转向身旁的金念良等人,问道:“我有意将我军之火枪挪借出两千,再加上搜购的千余枝,一并送与郭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金念良知道送就是卖,林庆业并没有钱,火枪没了,有银子顶着,再造就是。
而义州军备的整顿加强,已有一年多,兵不过一万多,火枪也只有四千多枝。
但朝鲜与建虏在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战争,这是能够分析并判断出来的。也就是说,火枪挪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卑职以为非如此,不能显示感激之情,不能回报郭将军无私相助。”金念良躬身说道:“两千枝火枪而已,或购买,或打造,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补上。”
火枪的打造,并不只是义州在进行。作为一种主要武器,朝鲜有不少兵器工坊,负责为军队打造。
一国之力,与一隅之力,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林庆业这样做也是有把握的,作为抵御建虏的最前沿,义州重整军备,得到了沈器远的大力支持,武器的倾斜供应也是明显的。
“我军也正在换装燧发火枪,正好可作为借口。”车礼亮微笑着附和道:“不说改造,只讲回炉后重新打造,也尽可搪塞过去了。”
林庆业笑了起来,颌首道:“那便这么定了。念良,还是你负责运到金州,并向郭将军致以我等的诚挚谢意。”
金念良躬身称是,又不忘提醒道:“大人,是否再派志愿者前往金州?”
林庆业想了一下,说道:“再派三百人,孝一那边,应该也会派人,不要太多,过于显眼。”
不管是东江镇,还是林庆业等朝鲜将领,都认为围绕着金州,还将有大战爆发,时间就在今年。
建虏但凡有战略眼光,都不会允许辽南有敌人稳固的基地,有数万的重兵。这简直是抵在腹心的钢刀,随时能够猛刺过来。
所以,既是支援的态度,又能借战练兵选将,林庆业和崔孝一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前后已经有两批朝鲜义士加入到郭大靖所部,参加了与建虏的厮杀作战。
伤亡在所难免,但在林庆业和崔孝一看来,归来的朝鲜将兵无论在作战技能,还是在作战意志上,都经受了淬炼,有着极为明显的提高。
这些具有实战经验的将兵充实到了新组建的义州军队中,给军队带来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
………………..
历史车轮还在滚滚向前,虽然郭大靖在猛力地撬动,但最多是使车轮跳动了一下,却又倔强地回复到原来的轨迹。
对此,郭大靖没有泄气,在继续憋着劲儿,也已经不太在意他发力后的历史改变。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七月,袁崇焕到达宁远,弹压了川、湖兵闹饷哗变,并以川、湖兵曾是赵率教手下为由,将赵率教调离辽西。先移镇永平,再移至关门。
随后,袁崇焕又与满桂闹不和。崇祯收回满桂的尚方宝剑,将其调至大同,担任大同总兵。
“以辽人守辽土”,袁督师践行着自己的平辽方略,也满足了辽西军头独享资源的需求。关外重镇,再无外来将领。
不,还有一个毛文龙。袁督师的目光转向了辽东,看向了东江镇,盯上了与其早已不和的毛文龙。
首先,袁崇焕疏请朝廷派出文臣监理皮岛粮饷,意图通过行政手段节制毛文龙。
其次是奏请朝廷改变朝鲜贡道。
原朝鲜贡道经登州到北京,改为不经登州而经宁远到北京,从而切断毛文龙同朝鲜的政治联系,并切断其来自朝鲜的财路。
最后一招便是釜底抽薪,请罢登莱巡抚和辽东巡抚,名义上是在辽东“事权统一”,但却将东江镇直接纳入到自己的管辖之下。
辽东巡抚王之臣,因为弃守锦州等城,已经被罢免。登莱巡抚孙国桢,毛文龙的同乡,还管着东江镇的粮饷,非去不可。
在东江镇设文官监军,遭到毛文龙的强烈反对,只能暂时作罢。但后面的两条奏疏,却被朝廷接纳,很快予以批准。
此时的袁督师,不仅得到了崇祯的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站着文官集团。朝堂上的大佬,韩爌、钱龙锡、王永光、王洽、傅人龙等等,全都力挺这位东林党中最能打的“名将”。
怎么争,怎么斗?
反正,面对如此庞大的势力,郭大靖是没有办法的。
况且,他也不想去争、去斗,只管闷头发展,积蓄实力。到什么时候都是实力为尊,发展才是硬道理。
但毛文龙却还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绞索正在收紧,还在上疏申辩,为东江镇争取着粮饷。
“……本镇揣辽事委可担当,定额无容再议。
“粮饷必须照依关宁,丝毫颗粒决不可缩,饷额恢复事不容缓....”
不管怎么申辩,崇祯只能是越来越厌恶。因为,他对东江镇,或者说是对毛文龙的印象已经定型。
这源于天启七年断粮断饷后,毛文龙对皇帝的口出不逊,也源于根深蒂固的“以文制武”,以及对边镇武将的不信任。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毛文龙被文官构陷,牵扯进阉党王国兴谋逆案,已经被打上了“阉党”的标签。
而崇祯的处置也能看出他对毛文龙的态度,不用什么三司会审,直接将王国兴处死,等于是认可了文官的诬告。
既是阉党,那必须除恶务尽,这可是朝堂上的东林君子们历史使命。
有这么多敌人,又陷入最危险的党争,历史上的毛文龙必死无疑。即便是现在,郭大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他一命。
郭大靖放下了手中的邸报,长长地叹了口气。
登莱巡抚被罢,袁督师的奏议又得到了批准。
从今以后,凡是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不再由登州、莱州直接运往东江,而是从山海关起运至觉华岛,经过蓟辽督师衙门挂号,再登舟转运至东江。
也就是说,袁督师通过蓟辽督师衙门的节制、转发和核查,控制了东江镇的粮饷、军器。
在外人来看,不过是换个地方转运,多个核查的程序。但真的是这样吗?
“来人。”郭大靖的声音有些低沉,对唤进来的亲兵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天启程赶往南关。”
毛文龙对于主动发起袭攻的作战计划并不算积极,理由也很充分,部队中的火枪装备数量,还达不到他的标准。
对此,郭大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火枪数量确实无法满足四个协的人马,也只能尽量平均分配。
而平均分配就意味着每协的部队都装备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郭大靖所部的左协,算是装备火枪最多的,重火枪一千两百枝,轻火枪两千余枝,而全协人马却是一万两千人。
在材料充足的条件下,工匠们加班加点的情况下,造枪工坊每月能造出千枝轻火枪。
郭大靖不得不先紧着金州的部队进行装备,皮岛本部那边只能再等等。
按照他的标准,每协至少要装备重火枪两千枝,轻火枪四千枝,使热兵器的比例达到一半,才具备对建虏的必胜优势。
当然,如果装备率能够继续提高,就更令人振奋。压倒性的优势,也才是郭大靖的最终目标。
正常情况下,差不多要四个月,才能达到基本的标准。郭大靖也不得不暂时打消发动进攻的计划,继续耐下心来积蓄力量。
幸好,一个半月前,朝鲜的友人给予了大力支援。三千枝轻火枪的运到,使得金州的左右两协的轻火枪装备数量都达到了四千枝。
现在,三千枝火枪的改造才刚刚完成,交付军队。而离开部队三个多月后,郭大靖也终于返回了南关防线。
诸事都还顺遂,套在东江镇头上的绞索虽然在收紧,但郭大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断粮断饷也不能动摇东江镇的实力。
林家牵头相助,五万石南方的夏粮已经运到大连,加上秋天丰收已成定局,东江镇已经能够自力更生。
在郭大靖看来,这绝对能够算得上是里程碑似的大事件。摆脱朝廷的控制打压,才是东江镇能够发展壮大的最基本的条件。
而他急于返回前线,是因为得到情报,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获胜,正在返回沈阳的途中,代善等后金高层已赶至沈阳准备迎接。
不管皇太极是否会很快发动对金州的进攻,金州驻军都进入到了准战备状态。再有一个月就是金秋十月,无论怎样,都要做好保卫秋收的万全准备。
在南关防线与李维鸾会面后,两人商议一番,便分头巡视防线,检察部队的备战情况,以及粮弹物资的储备。
炮台上红夷大炮在棚下斜指北方,居高临下用望远镜瞭望,防御工事的前后都清楚在目。
“至少还应该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郭大靖放下望远镜,对着张攀等将领说道:“建虏最好是在冬季发动,那时候准备得要更加充分。”
别人只知道部队的火力装备率在提高,名为迫击炮的武器也在防线后布置,却不知道郭大还在等着从澳门运来的大批重火枪。
至少两千枝重火枪,将使守军的战力再次大幅提升。如果能再有两三个月准备,迫击炮的数量更将达到四五百门。
张攀笑了笑,说道:“就依现在的火力,建虏若来,也定然是死伤惨重,铩羽而归。”
这话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守住南关防线的实力,也不会倾尽全力来收复金州。
但火力得到成倍的加强,一次就把建虏打得胆寒,令建虏对于攻坚产生恐惧心理,明年便能够比较放心地向外扩张。
所以,同样是防守成功,同样是击退敌人,效果却相差很大。
“张将军所言极是,这防御早就是坚不可摧的。”郭大靖笑着颌首,并没有详细解释,将士们看起来信心都充足,这样就挺好。
目光继续瞭望扫视,郭大靖在高大的抛石机上稍微驻留,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便又看向他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皇太极胜利回师
尽管有了迫击炮,但抛石机并没有撤除,相关的弹药也在生产制造。
只是笨重,射程短,不好移动。但从造价上,抛石机还是最为便宜的武器。
况且,用于固定炮位的防御, 抛石机在一二百米的打击距离上抛掷炸弹,也很厉害。
迫击炮的两三里,红夷大炮的一二里,抛石机的两百米左右,重火枪的百米内,轻火枪的五十米……
层次性的覆盖打击已经形成,建虏若进行密集队形的进攻,将遭受到从前到后, 缴延两三里地的猛烈打击。
而且,壕沟和鹿砦、拒马、木桩组成的拦阻阵地,也更加严密。虽然没有铁丝网,可效果并不会逊色。
郭大靖对于正面防御的信心十分充足,唯一需要谨慎对待的便是沿海。如果是冬季,建虏蹈冰绕袭的可能性很大。
除了在沿海布置防线外,水师的作用也非常重要。海陆夹击,将使建虏绕袭的企图化为泡影。
同样,在海水结冰时,守军也能够栽植木桩,形成拦截防线,展开有效的防御。
总之,南关防线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到,建虏想要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郭大靖与李维鸾在巡视中也认真严格, 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足,也要加以整改。
防御工事的检查完善是一方面, 郭大靖还视察了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倾听他们的心声,弥补后勤方面的不足。
“这肥猪——”郭大靖没想到,数月时间,部队养的猪崽已经长得很是肥胖,过年差不多就能宰了吃肉。
养猪费粮,老百姓家是不准饲养的。但军队不同,大锅饭菜,数万人吃喝,不可能正正好好,剩下些饭菜很正常。
再加上刷锅水,打猪草,这些猪倒是不挑食,长势喜人。
“你们养得不错,想必很是辛苦。”郭大靖收起惊讶的神情,对着几个伙夫兼猪倌称赞道:“过年杀猪的时候,多给你们割块肉。”
一个膀大腰圆的伙夫笑得咧开了大嘴,说道:“多谢将军。家里的孩子就盼着过年吃上肉蛋饺子,一咬满嘴流油。”
我看你的哈喇子倒是快流出来了,这身材,一看就是伙夫的料。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段时间发育起来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感到很满意。
至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军人能够吃饱是肯定的。而在大明,又有几个军镇能够做到呢?
真是,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军人竟然吃不饱、穿不暖,皇帝又怎么有脸发号施令,肉食者鄙的朝堂大佬又怎么厚着脸皮慷慨激昂?
而在金州,或者可以上推到广鹿岛,郭大靖就已经开始给予将士们倾斜的政策和待遇。
现在的条件更好了一些,副食方面除了鱼类等海产,又多了羊和猪,还有鸭鹅蛋类。
虽然吃到的频率不是很高,但每个月能吃上一两顿肉汤,已经是将士们以前难以想象的了。
身体强壮,这是军人的基础条件。想想其他军镇的官兵,缺粮少饷,甚至都吃不饱,又怎么指望他们能有太强的战斗力?
大明的虚实,在建虏抄掠京畿时,便会暴露无遗。孤军深入的数万建虏纵横无敌,各地方的勤王军不堪一战,实在是有着简单却又复杂的原因。
杂粮饼子,萝卜海带虾米汤,军官的待遇是多一个咸鸭蛋,郭大靖吃得很香。军营的饭菜虽然简单,但管饱,已经比老百姓家要强很多。
“部队中的火枪训练和骑术训练,一定要常抓不懈。”郭大靖接着汤碗,饼渣也一点不浪费,边吃边对军官作着提醒。
王前用力点着头,说道:“将军放心,全军都在训练,已经基本掌握,连伙夫也没落下。要达到标准。”
那个胖家伙可以用重火枪,肉多能有效地缓冲后座力的影响。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把杂念甩开,说道:“战事一开,我还要征调民兵前来助战。不求他们能上阵杀敌,抬伤员、运物资,见见战场上的血腥,也是好的。”
张攀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这恐怕要耗费很多粮食吧?”
“粮食还支撑得住。”郭大靖说道:“关键是这样做的好处,肯定是值得的。”
在各村屯,适龄男女只要身体没残疾,都要编入民兵,接受军事训练。比较简单的队列练习,长枪刺杀和弩弓射击。
而且,按照郭大靖的提议,陈继盛批准。民兵家中都要有武器,民兵都要有柳条盔、半身的木板防护甲。
民兵直接参与作战的可能性不大,多是作为补充的兵源,先掌握一些军事技能,缩短入伍之后的训练时间。
但更重要的是在百姓中形成一种氛围,让他们时刻记着所处的大环境,知道有强敌在外窥视,知道是谁在保护他们,知道这安宁日子来之不易。
抽调民兵助战,而不是参战,一来减轻军队的压力,其次是增加民兵的胆量。
最后一点郭大靖没有讲,否则又要说出“明年”这个众将都耳孰能详的词语。
如果明年有直捣建虏老巢,将其统治区砸得稀巴烂的机会,郭大靖便要调动全部的民兵,以及能推车运物的百姓。
建虏每次打仗,差不多都有家奴推车挑担地跟着,把劫掠所得运回来。
郭大靖也要学学这招儿,不仅要摧毁建虏统治区,还要让民兵和百姓来个大搬运。
谁运回来就归谁,谁捡到的就是谁的。不管是金银,还是其它物品,都慷慨地送给百姓,相信会极大地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而民兵的作用还包括看押俘虏,运送粮草物资等等,郭大靖可以用一个新名词来概括,那就是“支前”。
在短时间内爆发战事,正好让郭大靖能对民兵进行一次锻炼,或者称为“支前”的预演。
张攀见郭大靖并不为粮食的耗费而在意,便知道他心里有底,便也不再多说。
大半年的时间,军队的变化是令人瞠目震惊的,张攀深有感触。如果说整个大明的军队中,东江镇的武器装备是第一强,他肯定毫不谦逊地接受。
快两年了,张攀记得清楚,郭大靖是何时从军,并立刻投身于援朝大战中的。
也正是在援朝作战中,郭大靖声名鹊起,使得东江镇有了可喜的改变,更获得了令人振奋的战绩。
一步步走来,一个个变化,张攀再回想两年前东江镇的情形,真的恍如在做梦一般。
古语有“以德服人”,那郭大靖就是以事实来让人不得不服。
军队越来越强,东江镇的情况越来越好,军民的生活也眼见地得到了改善,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也都是郭大靖的功绩。
“怀里还揣着兵书?”张攀突然瞟见郭大靖低头时露出了书页,不禁佩服地说道:“手不释卷,将军真是好学,值得末将学习。”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书放在桌上,说道:“什么兵书,是郭某用来消遣的闲书。”
成书于万历年间的《金瓶梅》,被称为明代第一奇书。
《金瓶梅》中的众人在一片盛世繁华落幕后,死的死,走的走,像极了大明王朝,盛极而衰,积弊重重,走向了末路和灭亡。
郭大靖未必有这样的深刻理解和感悟,也就没说假话,就是闲时消遣来着。
张攀等人很明显不知道《金瓶梅》中有着那种不可描述的描写,在当时能读书就是很厉害的,也并未减少对郭大靖的钦佩。
“部队中的夜学,还是颇见成效的。”张攀笑着说道:“不说别的,入伍超过一个月的,都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还能认得常用的几十个字,这就很令人感到骄傲了。”
常用的几十个字,基本上都有关军事,比如表示方位的“东南西北”和“前后左右”。
积少成多,夜学能坚持个一两年,士兵退役回乡后,至少能符合在供销站工作的条件。
郭大靖也不要求太高的学问,能读懂官府的告示,他就完全满意了。
不光是军营中的夜学,还有村屯的夜校,也带着同样的期望。文化知识的提高,可能在短期内看不出太过有利的影响,但却是着眼将来发展的蓄力和准备。
所谓厚积薄发,学到了才是自己的,等用到的时候才会发现是那么有用。而在这方面,急功近利是要不得的。
不能说,我认识了上百个字,会写几十个,会简单的算术,就要看到眼前的好处和利益。
你得这么想,全大明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又有多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筐?
郭大靖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心态,要对自己的学习和长进,以及超过旁人而充满自豪和骄傲。
只不过,张攀等人也不是很明白郭大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独创,从古至今,哪怕是太平盛世,政府也没有过这样的举措。
让老百姓识字,让丘八学文化,投入虽然不多,可这思维,绝对是令人琢磨不透的。
如果让郭大靖来回答,也很简单,他在改造,向着自己心目中熟悉的社会迈进。
……………
各人都有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小到一家一室的生活环境,大到一县一地,甚至是国家的模样。
郭大靖在奋力践行,崇祯在做着平辽的美梦,皇太极也完成了征伐察哈尔部的第一阶段的任务,率得胜之师返回沈阳。
从二月出兵,到九月,后金军攻击了西拉木伦河流域东侧的席尔噶、锡伯图、英、汤图四路,后又追击至大兴安岭南麓。
尽管皇太极没敢进一步深入察哈尔境内,给虎墩兔以致命的打击,但虎墩兔失去了察哈尔故地,喀喇沁部、鄂尔多斯、阿巴亥等部都臣服于后金。
对于察哈尔部来说,没有了故地,只能在宣大外与右翼蒙古诸部争夺牧场,以求立足。
对于大明来说,喀喇沁等蒙古诸部臣服后金,使得后金已经有了借道绕开关宁防线的可能,脆弱的北边防线面临着巨大危机。
而对于皇太极来说,不仅抢掠到了数万人口及数十万计的牛羊牲畜,还基本上解除了察哈尔部对后金的威胁。
先攻朝鲜,再击蒙古,皇太极终于实现了登基后的第一步战略计划,摆脱了被四面围困的不利局面。
不知道抄掠京畿的构想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或许现在只是一点点模糊的思路,也或许是明年的大饥荒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
入眼多是葱绿的颜色,树木、野草、庄稼,在风中摆动,似乎在欢呼鼓掌。
早已走出了人迹罕至的草原大漠,枯槁的景象换成了现在的生机盎然。皇太极骑在马上,心情甚是愉悦。
思路客
“宪斗。”皇太极微微侧脸,将范文程召到身边,开口询问道:“两红旗攻打金州失败,损失不小,大贝勒难辞其咎啊!”
在进入后金统治区后,皇太极便接到了代善的禀报,知道了金州已为东江军所占据,两红旗攻打失利的消息。
眼看着再有两三日便能回到沈阳,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就必须有个具体的决定了。
范文程在马上躬身,恭谨地说道:“大贝勒闻敌占据金州,便果断出动本部人马进攻,虽然遭到挫败,但他是为大金着想,也是有情可原。”
皇太极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甘,但好半晌,还是长舒了口气,轻轻颌首,说道:“宪斗之言甚是。大贝勒确实是顾全大局,没有过多考虑私利,很难得。”
因为两红旗的战败,皇太极未必不想借机打压下大贝勒代善。可现在四大贝勒面和心不和,特别是阿敏和莽古尔泰,更是对皇太极满怀戒惧和防范。
代善虽然也对皇太极的一些政策不满,但还算是识大体的,也尽量为着后金的前途考虑。
从攻打金州的兵力便能看出,全是两红旗的人马。
虽然莽古尔泰和阿敏也都有任务,一个去拆除锦州、大凌河等城,一个驻防辽东,但抽调出两三千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正蓝旗和镶蓝旗未出一兵一卒,就很说明问题。如果攻打金州的兵力更多一些,兴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所以,皇太极不能处罚代善,将本来还算中立的大贝勒,推到莽古尔泰和阿敏那边去。
非但不能处罚,还有好言慰抚,甚至对他果断出兵金州予以嘉奖。
范文程点到即止,相信皇太极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果然,皇太极说出的话,没有让他失望。
沉吟了一下,范文程躬身道:“汗王,两红旗万余人马,攻打金州失利,敌人实力的增长,值得警惕。”
一万建虏骑兵,足以纵横沙场,击败数倍,乃至十倍以上的明军。但那是在野战中,攻坚就另当别论。
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出动的人马都在数万,可依然没有达到目的,获得胜利。
若是在辽西,坚城重炮,攻击失败并不算意外。但打的是东江镇,又是其刚刚收复的金州,皇太极对两红旗的挫败,也感到些许的惊讶。
联想到阿敏在征朝鲜时的损失,皇太极微眯了下眼睛,轻轻颌首,说道:“东江镇的发展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应该是明廷的支援力度有所加大吧!竟然也有了红夷大炮,要刮目相看啊!”
代善报送的并不是很详细,但旅顺堡有红夷大炮,火器也甚为犀利,却是有的。
“金州不比宁远、锦州,若任由东江镇稳固占领,威胁很大。”皇太极轻甩着马鞭,询问道:“宪斗,你说是在秋收后发动进攻,还是隆冬时节,更加合适?”
秋收后发动,胜利后能获得更多的粮食,但河流对于军队的行进,以及粮草物资的运输,都有很大的阻碍。
冬季发动的话,这些障碍将不复存在。敌人若挖什么壕沟灌水,或是护城河,也将失去效用,只不过缴获的物资要少一些而已。
范文程只是稍作考虑,便开口说道:“回汗王,卑职觉得在冬季发动更好。”
理由不得细加解释,皇太极肯定能明白。说得过多,反倒显得皇太极很蠢似的。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正合吾意。那攻打金州的人马呢,派谁去,派多少,不好决定啊!”
范文程也不好作推荐,这涉及到后金高层的矛盾,不是他能够轻作置评的。
“汗王不宜亲征。”范文程想了想,似乎是答非所问地躬身说道。
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是挽回在宁锦之战中失利对其威信的影响。更重要的一点,军事行动有极大的胜算和把握。
但攻打金州,就又是建虏所不擅长的攻坚作战。先有宁远,后有宁锦,范文程本着以防万一的打算,劝告皇太极不要亲去。
皇太极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范文程一眼,便不再言说此事。
范文程心中有些忐忑,劝说皇太极不要亲征,好象认为攻打金州不会成功似的。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知道皇太极是不是因此不悦。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称帝独尊的阻碍
皇太极倒不是怪罪范文程,而是暂时不好作出决定。因为,两红旗攻打金州的作战经过,他了解得还不够详细。
沉默了半晌,皇太极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此次征讨察哈尔部的不足。
因为人马众多的科尔沁部错过出征,使得皇太极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 没有继续孤军深入。
“汗王,卑职以为,金蒙同盟应为主从关系,以汗王的旨令为准,才能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范文程对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皇太极笑了起来,说道:“宪斗之言极是, 名为同盟, 但我大金必须掌握所有的主动权。有些规矩, 也该确立,并严加执行了。”
长长的队伍前,多尔衮和阿济格并马而行,连亲兵都离得较远,听不到二人的说话。
在征讨察哈尔部的作战中,多尔衮勇猛冲杀,在敖穆楞大破蒙古部队,并被皇太极赐“墨尔根戴青”的称号。
墨尔根戴青,乍听起来象是一种扁毛畜牲的名字,但实际的意思却是“聪明的统帅”。
“两白旗冲杀在前,两黄旗坐收其利,真是好算计呀!”阿济格意带嘲讽地撇了撇嘴,说道:“就算损失不大,可却令人不舒服。”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大哥不必为此纠结,谁让他是汗王呢!父汗在世的时候, 令行禁止,可没人叫苦喊累。再说,两白旗所得的战利品也是不少。”
“话虽如此——”阿济格还是心怀不忿, 皱着眉头说道:“只怕他对你还心存猜忌,不会轻易罢手。”
多尔衮也挺苦恼,知道兄长所说的不无道理。他卖力表现,未必就会得到皇太极的信任。
唉,都是谣言惹的祸呀!
见兄弟低眉不语,阿济格想了想,说道:“两红旗兵败金州,虽不是全部出动,却也令人意外。你觉得,汗王会放任敌人占据,不会发动进攻吗?”
多尔衮用力摇头,说道:“只是旅顺堡倒可放任,金州却是不行。我想,不是秋收之后,便是冬季,汗王必然会再度发动。”
阿济格看了多尔衮一眼,说道:“若是他再派两白旗出战呢,攻坚作战,我军并不擅长,恐怕伤亡不小。”
多尔衮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汗王呢!其他三位贝勒,恐怕也不会帮咱们说话。”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都是逼死生母阿巴亥,从自己手中夺取汗位的帮凶。在多尔衮的认知中,两白旗就是处于夹缝中的存在。
当然,两白旗也是左右着后金内部势力消涨的关键。
投向皇太极,两黄旗加两白旗,再加上表面上拥护皇太极的两红旗,便是六旗。对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两蓝旗,占有绝对优势。
投向莽古尔泰、阿敏一方,则是四旗对四旗,势均力敌。而代善的两红旗,未必会死忠皇太极,反皇太极一方则处在上风。
但多尔衮却不准备完全倒向任何一方,也不准备轻易得罪哪一边。
而皇太极既是汗王,旨令自然要遵照执行,这没什么说的。想必,皇太极也不会下死手,他还需要两白旗站脚助威呢!
关系是错综复杂的,多尔衮选择的立场是暂时隐忍,看着皇太极与三大贝勒争斗。
对于领命作战,多尔衮也有自己的思维和看法。他认为战功和威望的增加,对他是有利的。
至少,在目前看来,他的年纪还小,才十六岁;资历也不够,战功也不足。皇太极和三大贝勒,在声望和影响上,都稳稳地压着他。
当然,这也有一个限度。如果两白旗损失过大,多尔衮也不会象傻子似的继续为战功而努力。
“金州不好打呀!”阿济格眯了下眼睛,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在朝鲜,阿敏就吃了大亏,我也是见识过厉害。时隔一年多,东江镇的实力应该又有所增长。”
多尔衮用力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我是不会用头撞墙的。若真有战,会机变行事。”
“那就好。”阿济格微微一笑,象是如释重负,随意地聊起天来。
……………….
皇太极为了分三大贝勒的权力,提拔了四小贝勒,岳讬、硕讬已死,现在的八贝勒议政除了四大贝勒,四小贝勒分别是豪格、多尔衮、多铎、萨哈廉。
说白了,八和硕贝勒议政,就是八位旗主。按照实力和资历来排序,倒也公平。
只是八位旗主议政,皇太极还不满意,又要在旗主之下设置固山额真,分割八旗旗主的权力。
按照皇太极的设想,新增的八个固山额真,要充任议政大臣,与诸贝勒同等享有议政的权力。
这样就等于在“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制度上又增加了八个人,而这八个人基本上都是皇太极信得过的亲信。
尽管固山额真在旗主之不,但也掌管一旗的军事、民政等事务,进入议政会议后,更是会逐渐架空“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的国政会议。
如果此议得到执行,皇太极还计划着在每旗再增加两人佐理旗务,继续削弱了八旗旗主的权力。
但在其要称帝独尊,要排除异己的谣言传播开来后,固山额真的设立便遭到了莽古尔泰和阿敏的强烈反对。
代善的态度虽然没那么激烈,但也很反感在自己的两红旗安插别人,分薄他的权力。
最后的结果是妥协,固山额真可以设,但必须是本旗中人,而不是皇太极来随便派遣。
即便如此,皇太极也等于是赢了一半。
因为镶蓝旗的固山额真是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弟弟,却忠于皇太极。
正蓝旗的固山额真是德格类,是莽古尔泰的弟弟,但因莽古尔泰弑母,德格类和他有隔阂。并在皇太极继位时,拥立有功。
两红旗就不用说了,固山额真本就不重要。因为代善只是名义上领一旗,其子萨哈廉领一旗。而萨哈廉比较忠于皇太极,是皇太极的助力之一。
两白旗比较特殊,是由努尔哈赤时的两黄旗换服所改,相当于原来的天子亲兵,连皇太极也不敢轻动。
阿济格自领镶白旗固山额真,正白旗固山额真则是苏克萨哈,皇太极的分权之计似乎并不算成功。
但从整体上看,固山额真的设立,皇太极达到了部分的目的。再加上他汗王的身份,在议政会议上还是有相当的话语权和决断权的。
当然,这离他的称帝独尊还差得远。谣言造成的阻碍,以及后金高层的猜忌防范,并未消除。
只不过,汗王这个身份,对于皇太极来说,是最大的优势。
不管是大贝勒,还是小贝勒,若是真有错处被皇太极抓到手中,只要议政会议通过,处罚就能够得到执行。
从目前的议政会议组成人员来看,皇太极稍占上风。
支持他的未必就忠于他,但与他死硬抗衡的,也就莽古尔泰和阿敏,其他人多是见风使舵,或是不愿轻易得罪汗王。
反过来说,莽古尔泰和阿敏也挺郁闷,连自家兄弟都不与他们站在一起,你说这事弄得。
而借着征讨察哈尔部的大胜归来,威望有所提高的皇太极,已经选中了下一个打压的对象,那就是莽古尔泰。
阿敏所部在攻打朝鲜时损失较大,皇太极又故意少给他补充,镶蓝旗的实力到现在都没恢复,皇太极就暂时放过。
尽管莽古尔泰变得小心翼翼,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进攻金州就是一个机会,皇太极已经想好了计划。
……………….
金州进入了准战备状态,军工作坊加班加点地生产制造,火炮枪枝弹药向前线不断输送,防御设施也得到了完善和加强。
但对于金州百姓,出于稳定人心的需要,建虏可能要大举进攻的消息,却并没有扩散传播。
皮岛本部派出了孔有德、李九成所率领的后协,赶到金州支援。而他们打着的旗号,却是帮助秋收。
没错,早熟品种的土豆和黑麦在九月中旬,已经成熟,开始收获了。
秋收是忙碌且劳累的,却也是高兴喜悦的。丰收了,大半年的付出,汗珠掉地摔八瓣的辛苦,终于换来了这不愁吃喝的激动。
去年在广鹿岛和鹿岛等地种植的土豆和黑麦,基本上都留作了种子,老百姓都没有品尝。
今年不同了,种子留得足足的,剩下的也是成车成堆成袋,可劲儿吃。
田地里,到处都是割麦掘土豆的身影,哪怕是小孩老人,能走动的也都参加了秋收。
翻涌的麦浪一眼望不到边,人们弯着腰,挥动着镰刀,热火朝天地收割着麦子。
春耕秋收,是最忙的,也是最累的。别看一搂一割的动作挺简单,但重复千百遍试试,没干过农活儿的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两眼发花。
挥汗如雨还是轻的,手上磨出老茧,磨出水泡,汗水一渍,那滋味……
可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是苦出身,或者说都是庄稼把式。吃得了苦,受得了累,丰收的喜悦让人们忘却了疲累,忘记了辛苦。
“当家的,吃饭啦!”妻子在地头大声招呼着,身旁还跟着小妹和儿子。
张膀又割了两镰刀,把麦子整齐地码放好,才直起腰,粗嗓门回应着,满脸是笑地走过去。
官上的准备是充分的,为了秋收能吃得好,更有体力,每家多发放了十斤米粮,还有几条鱼干和三四个咸鸭蛋。
平常可以半饥不饱,或是只吃两顿饭。但丰收在即,抢秋争麦的紧要时候,不能吝啬。
杂粮饼,煮土豆,稀粥,烤鱼,咸菜,还有切成两半的咸鸭蛋。对于老百姓来说,已是少有的丰盛。
一家人坐在地头的树下吃着饭,说笑着,估算着交完公粮,自家还能剩下多少。
杂粮饼用油煎过,焦黄焦黄的引人食欲,张膀却把饼子和咸鸭蛋塞给了妹子和妻子,拿起煮好的土豆,皮一剥,就着咸菜,大口地吃了起来。
妻子把烤鱼硬塞进丈夫手里,看着丈夫手上磨出的泡,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
张膀嘿嘿笑着,说道:“土豆有三千来斤,黑麦俺估摸着有四五百斤,加起来是十亩,还有几块零碎的小地,咱家就能留下至少三千多斤。”
妻子把杂粮饼子递给丈夫,笑着拿过一个土豆,说道:“这土豆又面又甜,俺喜欢吃。”
小妹咧开嘴,笑着附和道:“烤了吃也香。”
张膀连连点头,说道:“土豆真是个好东西,按着官上说的窖藏法子,听说能存四五个月。这样的话,发的军票就能省下,过年的时候再花。”
按照官上的政策,今年丰收之后,军票发行满一年,也就是明年四五月份,就不再发给百姓。
与之对应的是政策的调整和改变,公粮缴纳的比例将降从七八成降到五六成。说白了,就是用田里的收成抵军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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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膀家没有军人,缴纳的公粮比例是比较高的,耕十给二。明年军票停发,就会变成耕十给三。
这样的缴纳比例无疑是很高的,说是残酷剥削,也不为过。但与内地的赋税不同,金州是收实物的。
实物和银钱虽然能够互相兑换,但在实质上却区别很大。收的多缴的多,收的少缴的就少,实物具有一定的调节作用。
如果是军属,优惠政策就很明显,与普通百姓相比,几乎相差了一倍。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郭大靖宁肯这部分人是军人,及其家属。倾斜也是鼓励,也是对军人社会地位的提高,让百姓以军属的身份为荣。
张膀的妻子也算得很精细,盘算着过年的时候能省下两个多月的军票,在供销站能不能扯几尺布,能不能买点肉包肉蛋饺子。
“要是按去年的做法,过年官上还会发些东西吧?”妻子憧憬着,期盼着,“手上还是多存些钱才好,可不敢乱花。”
张膀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开垦的几块边角地,加起来也有个将近一亩,又能收获不少玉米。
不知道玉米的味道好不好,尽管官上也作了指导,磨成粉可以贴饼子、蒸窝头,磨得半碎可以熬粥,秸杆晒干铡碎可以喂牛羊。
应该是不差的,总归是粮食,自家垦荒的,可是能留下大半。
眼看着旁边田地的百姓已经吃完饭,又进到田地里割麦。张膀三两口吃下杂粮饼,又喝了大半碗稀粥,起身拿起镰刀。
妻子把篮子和罐子交给小妹,让她领孩子回家,也跟着丈夫加入了割麦的劳作。
不分男女,只要能干得动,谁也不会闲着,全为了家里人的生活,为了家人能吃饱肚皮。
杂粮饭、羊汤、土豆熬白菜,军队的麦收“晌午饭”简单却好吃。
“大半年的时间,这金州搞得真象样儿。”孔有德喝着羊汤,甚是感慨地说道:“有这次丰收,咱东江镇就不愁吃饱肚皮了。”
李九成笑了笑,说道:“毛帅让咱们在金州就食,不就是要全力保住这块陆上基地?听说辽沈的建虏正在打造大量的楯车和攻城器械,肯定是冲着金州来的。”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大战在所难免,我估计是在冬季。”
李九成表示赞同,说道:“被郭将军率军跨海抄袭,两红旗吃了大亏,难道还不长记性?”
“可惜,当时我军武器装备不够犀利,只能袭扰。却难以象郭将军那样,顶得建虏寸步难进。”孔有德说到抄袭,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李九成沉吟了一下,说道:“左协右协的火枪数量大幅增加,你看到了吧?”
“近水楼台先得月,眼红也没招儿。”孔有德苦笑了一声,说道:“何况,毛帅也知道此事。金州重要,先紧着他们装备也正常。”
李九成看着孔有德,说道:“可咱们现在也算驻守金州,建虏来攻,也是要参战的。所以,向陈副帅请示一下,多拔给咱们一些火器,不也很正常吗?”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军工是郭大靖负责的,陈副帅恐怕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先报上去,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李九成说道:“给不给的另说。”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秋收之后吧,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
这时,亲兵把烤好的土豆端了过来。一掰开,焦黄的瓤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这玩艺儿烤熟了真香。”孔有德烫得左手挪右手,却还带着笑,“虽说煮熟了也不错,可觉得还是差了些。”
“每亩三千来斤,厉害,厉害呀!”李九成伸手拿过一个,放在桌上凉着,也感叹道:“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海外奇种。”
孔有德嘴上咝咝哈哈,却还不怕烫地吃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他搞来的稀奇东西还少了?”
李九成转念一想,也是。推广种植的高产土豆,能看清远方的望远镜,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时间一长,都快见怪不怪了。
…………………
第二百五十章 全力备战
卑沙山城。
四十多门迫击炮,大量的弹药,一千枝轻火枪,刚刚运抵,是随着郭大靖一起到来的。
“末将见过将军。”刘兴治带着众将施礼已毕,便引着郭大靖进入山城。
“火枪的装备率达到六成,在全东江镇也是最高的。”郭大靖边走边说道:“再加上近百门大小火炮, 五千多人马守卫山城,应该有把握吧?”
“大人放心,末将及守城将士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刘兴治赶忙保证道:“不敢说是固若金汤,但抵挡数万建虏却是有信心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卑沙山城的五千将士,再加上数百炮兵,依靠有利的地形地势, 以及坚固的工事,完全能够抵挡三四倍,甚至四五倍的敌人。
关键是敌人即便有兵力优势,在攻打山城的时候也施展不开。
而有了射程达三里的迫击炮,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炮火能够覆盖山下的大路,以及周边很大的范围。
郭大靖对于卑沙山城的驻守部队,也采取了倾斜的供应。同样是一个营,火枪的装备率要高出两三成。
三千余枝轻重火枪,足以把进攻的建虏打得死伤惨重。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露笑意,说道:“建虏也正在加紧准备,但我估计在冬季发动的可能性最大。冬季作战,建虏自以为更加合适,我军也要做些应季的防御准备。”
“末将明白。”刘兴治随着郭大靖走上城头,伸手指点着说道:“在山坡上泼水结冰,或在城墙上凝冰加固,都是冬季可行的防御手段。末将会作好计划, 请将军审阅指正。”
“只听这两个战术,某便可以放心了。”郭大靖笑着称赞了一句, 举起望远镜四下瞭望。
不断地修筑完善,卑沙山城比数月前更见坚固,山坡上的大树已被砍掉,却又栽了很多一尺来高的尖木桩。
这样一来,攻打山城的敌人无所隐藏和掩护,既要爬山又要避开障碍,增加了更大的困难。
如果是冬天的话,有冰有雪,还有障碍,令人一望便生出灰心丧气之意。
所以,在郭大靖和刘兴治看来,建虏可能会进行一次攻打,遭到挫败后多半会选择留兵看守,大军继续向南关防线进发。
这有点象宁锦之战,锦州打不下,就越过去打宁远。反正这两座城的守军,都不敢出城作战,建虏有进退的自由。
但卑沙山城却不一样,不仅设计规划了数条袭扰敌人的秘密路线,又增置了能轰击山下大路的迫击炮。
“我认为,火炮最好不要零打碎敲。”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指着山下的大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待建虏在南关防线被挫败,撤退的时候,再向其猛烈开火。”
刘兴治想了一下,说道:“末将以为,建虏想要绕过卑沙山城,向南关防线开进的时候,也可以开炮轰击。”
看到郭大靖投来目光,刘兴治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将军好意,末将心领。但卑沙山城的全体将士,都期待着与建虏大战一场,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同样是轰炸建虏猥集于大路的行进队列,但前后有别。
建虏未攻南关防线前,卑沙山城的打击很可能使建虏转移注意力,先猛攻卑沙山城。
若是建虏开始败退,在士气低落之时,恐怕就很难再有决心攻打山城,继续付出伤亡。
郭大靖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说道:“你是守将,如何指挥是你的权力。但我想提醒你的是,南关防线的火力更加凶悍犀利,不让建虏见识见识,实在是可惜了。”
刘兴治眨巴眨巴眼睛,躬身道:“末将明白了。”
“一战就打得建虏胆寒,使其丧失攻坚的战意和信心。”郭大靖把目光投向北方,朗声道:“按照计划,重创来犯建虏后,明年开春,我军将挺进复州,甚至是盖州,夺取更多的土地,占领更大的地盘。”
土地就意识着财富,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源动力。这一点,在今年收复金州后,已经显露无疑。
尽管秋收还要过上近一个月才会完全结束,具体的数据还有待统计。但只是土豆和黑麦的产量,已经能够支撑现在东江镇军民大半年的食用。
再加上玉米和其它作物的收获,东江镇军民已经有了一年的吃食。
也就是说,只是一个金州,借助于高产早熟作物,已经达到了自力更生。
尽管这只是吃的方面,其它的器械物资还是无法摆脱对外的依赖。但这个巨大的进展,无疑使金州成为了东江镇生存和发展的最重要的保障。
东江镇,或者说是毛文龙,当然不会满足于此,还将大量收拢辽人,增加人口数量,提高军事和生产的能力。
人多了,消耗也多,当然不是大半个金州能够满足的。继续收复失土,向土地要收益,就成为必然的选择。
同时,毛文龙等高层也应该看到。土地对于东江镇军民的激励作用有多大,它的价值,更能使伤有养、死有恤得到贯彻实施。
民心和士气是能够看得到、感觉得到的,从精神面貌和言谈举止上,是死气沉沉,还是生机勃勃,便能够判断出来。
这也就是毛文龙又派一个协赶来金州的主要原因,既是帮助秋收,又是增援,防备建虏来攻。
同时,皮岛和云从的条件所限,无论是农耕,还是樵采,驻扎两个协的军队都显得相当吃力。
所以,孔有德和李九成才说出到金州就食的话来。
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来说,皮岛和云从是他们无法进攻的所在,安全不用担心。而在辽东发动攻势,也是毛文龙短期内所没有的计划。
郭大靖对此也分析判断得很清楚,为了加强金州驻军的实力,以及明年有可能的大行动,他是想留住后协的。
而留住后协的一个理由,便是扩张地盘。更大的占领区,自然需要更多的人马驻守。
刘兴治早就知道郭大靖当初收复金州时,有过把防线前推到石河驿和小黑山的计划。
那才是囊括了整个金州,只是碍于兵力不足,要守住两条进入金州的道路比较困难,才最后作罢。
除了兵力,刘兴治觉得筑城耗费太大,也是郭大靖取消计划的一个原因。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旅顺堡那样的棱堡,再配以大炮火枪,才是坚不可摧的,比山寨版的卑沙山城还要强上数倍。
显然,在石河驿建起棱堡,或是在小黑山修筑山城,都不是东江镇的财力能够胜任的。
而且,费时耗力,建虏未必会容忍东江镇从容筑城。
“将军,筑城的人力和资金解决了?”刘兴治随口问道:“末将以为,前推至栾古关,有旧城可以修缮,要省很多时间。”
郭大靖看着刘兴治,眨巴着眼睛,才明白刘兴治产生了思维误区。这是以为要多占地盘,就要筑城防守。
笑着摇了摇头,郭大靖解释道:“我军日后轻易不会筑城,耗费太大。但会尽量依托旧破城寨,取其地势较高的优点……”
热兵器就要有热兵器作战的样子,郭大靖的计划是破旧城寨的地基作为根据,再辅以壕沟、拒马鹿砦等野战工事,所组成的防御体系。
城寨多建于高处,哪怕只剩地基,也比较适合安放火炮。战壕胸墙工事,则能为火枪兵提供良好的防护。
这是最经济的构筑防御据点的办法,速度也是最快的。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火力要猛,足以粉碎敌人的进攻。
郭大靖仔细推演过,按一营五千人来算,在火枪装备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重火枪有一千枝的情况下,再辅以火炮的轰击,就足以达到标准。
所谓的标准,就是能够抵挡两到三倍,甚至是再多一些敌人的攻击。
既然刘兴治问到了,郭大靖也没有隐瞒,集思广益嘛,自己一个人的思路和推演,总不可避免地会有漏洞。
而且,刘兴治和几个军官就在身旁,索性开一场小型研讨会也挺好。
随便找了块空地儿,郭大靖便一屁股坐下,又招呼着刘兴治等人围坐下来,拿木棍在地上划着轮廓,讲述起自己的设想来。
“便以盖州卫城为例,虽然城墙有所损毁,但也不用着力修补,而是稍加修缮,布置火枪火炮,取居高临下之势。在城外挖掘阻断壕沟,布设鹿砦拒马……”
随着郭大靖的讲述,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个简单的布防图逐渐成形,呈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简单易造的迫击炮,制造技术已经成熟、仿制几十年的佛朗机炮,也将成为东江镇军队装备的主要火器,发挥其射速快、较为轻便的优势。
再加上轻重火枪的梯次布置,被壕沟、鹿砦、拒马等障碍限制了冲击速度的敌人,将处于层次性的火力打击之中。
“……至少要有三道战壕,也就是三道防线,相距二十余步,再加上城基上的部队,共同形成纵深防御……”
“……敌人若冲到近前,第一道战壕的士兵要敢于冲出迎战,以多打少,用刀枪进行肉搏,将敌人击退……”
再犀利的火器,再好的战术布置,也需要有力的部队来执行。一触即溃的孱弱军队,用什么武器,采取什么战术,都是白搭。
郭大靖划了一条长线,又标出了几个圆圈,并作了解说,“从辽沈南下,必经盖州卫、熊岳驿、得利赢城、栾古关……而我军的防线越向北推进,沿海的红咀堡、归服堡这条路线,建虏就越不可能走。”
一条是主要驿路,从金州向北经复州、盖州、海州,到达辽阳,再至沈阳;另一条则是沿海的烽火堡寨,出了金州便沿着海岸线向东延伸,直到九连城。
说白了,这是两个方向,在金州的北部与复州的边界,才离得最近,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正因为这样,郭大靖才力主把防线尽量向北推得远一些。这样就省了防御偏路,或者只用少量人马就能以防万一。
按照当时的运输工具和道路情况,大军行进,即便都是骑兵,只要携带粮草物资,就很依赖大路,也就是辽南的主要驿路。
所以,郭大靖看似随便举的例子,但实际上,他确实很看好盖州卫城。
盖州卫城是洪武五年由指挥吴玉创建,洪武九年靖边侯开广南面,砌砖。周长五里八十八步,高一丈五尺,池深一丈五尺,阔一丈八尺。
可以看出,这算是个中型的城池,周长五里多,只相当于南关防线的一半,但却比周长一里三百步的旅顺堡要大不少,比周长六里多的宁远城要小。
城池太大,需要的兵力多,防守的范围大,也不好防御。城池太小,只能驻个千八百的兵,实力太弱。
盖州卫城的大小可以说很合适,驻兵一协绰绰有余,还能屯积不少粮草物资。
更重要的是,盖州卫城西面便是海,隔海相望则是连云岛。连云岛在盖州卫西北十五里,大青河口外。《明史·地理志》盖州卫:“有连云岛,上有关。”
连云岛本为盖州海边一座突兀的孤岛,一面倚海,三面环河,占地近四平方公里。因其山控河海要塞,地扼边防险隘,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贞观年间,唐太宗率军征辽,便在此驻军;辽金时,亦在此进行过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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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在辽东广设卫所时,辽东都司在此设关,是为连云岛关。关设墩架,驻兵瞭守。
盖州卫城东北有石城山。又北有平山,其下有盐场。又东有驻跸山,西滨海,有连云岛,上有关。又东有泥河,南有清河,东南有毕里河,下流皆入於海。
又南有永宁监城,又西北有梁房口关,海运之舟由此入辽河,旁有盐场。又东有石门关。西有盐场。北有铁场……
正因为盖州卫城是按照战争要求修筑的,周边还有多处的烽火墩台,兔儿岛墩、归州墩,白狼山墩等,可以很快形成一个比较坚固的防御体系。
所以,郭大靖最为看好此地,认为足以建成辽南大基地的北方防线,保卫金、复、盖三州的广阔地区。
当然,在刘兴治等人看来,直接把防线推进到盖州,这步子迈得委实有些过大了。只不过,郭大靖在举例子,他们也没太当真。
“几千人日夜掘壕的话,两天就差不多能够完成。”刘兴治估摸着,伸手划了一个圈,表示这是围城或围寨的壕沟战壕体系。
仇震泰点了点头,说道:“建虏得到消息,调集人马,再赶来袭攻,两天的时间未必能够做到。”
“就算是三四天时间赶到,建虏也要轻骑疾进。”一个军官很笃定地说道:“没有攻城器械,他们只能是撞个头破血流。”
郭大靖笑着点头,这就是快速构筑野战防御工事的有利所在。
虽然没有高大城池那么坚固,但倚仗着火器的犀利,依然能够抵挡敌人仓促赶来所进行的袭攻。
要象辽西那么筑城,没有数月时间是难以完成的。不仅耗费钱财,更充满了变数。建虏和你玩建了拆,拆了建的游戏,大明有多少钱能填这个无底洞?
况且,修起锦州、大凌河等城,看似收复失土,但对建虏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反而是自己跳进了坑里。
宁锦之战的结果,就能看出建虏的围城打援非常毒辣,而没有野战能力的明军根本无法破解。
从锦州到辽沈,还有广宁地区作为缓冲,建虏就算不来打你,你还能继续东进不成?
拉成一条线的堡垒推进,除了消耗粮草钱财,除了给建虏制造围城打援、个个击破的机会,还有什么价值?
唉,算了,不说了,不想了,实在是令人郁闷之极。
你一言我一语,对于郭大靖所提出的新防御体系,众人或提意见,或说建议,或作假设推演,在热烈的气氛中,不断地加以完善。
……………..
崇祯元年七月,新上任的登莱道王廷试上奏朝廷,东江镇核定兵员为三万六千,即天启帝所定的兵员数额。
崇祯元年十月,朝廷以毛文龙在天启年间多领军饷为由,下令东江停发军饷。
没错,不仅是裁饷,而是断绝粮饷。
崇祯的绝情冷血在此时显露无遗,以兵额三万六千为凭,清算天启年间超出此额的部分。
因为毛文龙在天启年间报的是东江镇军民的数量,朝廷即按十五万兵,每人每月七钱银一斛米来发放。
当然,朝廷发的数量到了东江镇,能有七成就很不错了。剩下的,都被文官给“漂没”了。
现在呢,崇祯却只算兵额,不算东江镇的百姓。而且,天启历年超出此额的部分,都算是毛文龙冒滥。
更令人齿冷的是,崇祯不仅是断了东江镇的军饷,还以此为凭,追讨天启历年超出此额的部分。
毛文龙立刻上疏申辩,再次揭露东江镇粮饷一直是拖延,且缺斤少两,数额发放不足。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朝廷紧逼,断粮断饷
但毛文龙的血泪申诉,并没有打动崇祯皇帝。崇祯皇帝不仅今年断饷,还要停发整个崇祯二年的饷粮,作为对毛文龙天启年间冒滥超额的扣除。
也就是说,断绝粮饷没有期限,什么时候把冒滥超额的扣完,什么时候再恢复发放。
毛文龙再向登莱要今年的加派, 却遭王廷试拒绝,说去年加派已发放,今年登莱撤掉巡抚,加派根本没收。
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告诉你要钱粮没有,乐怎地怎地。
崇祯和朝堂大佬操控, 体会圣意的登莱道王廷试冲在最前面,这是要把东江镇军民逼到饿殍遍地的绝境。
平辽灭虏用不着你了,不听话不是,看怎么搞死你!
只有身处那个时代,联系着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件,才会明白崇祯和朝廷打的算盘,才能揣摩出他们心中所想。
有“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僻处海外、难以节制的东江镇和毛文龙,已经不重要。要么干废,要么覆灭,崇祯完全不在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
而袁督师也交出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份战绩,收复了锦州、大凌河等城。嗯,说是收复,应该说成接收,或捡破烂儿更确切。
锦州、大凌河等城已经被拆成了残垣断壁,建虏都不稀罕去占,袁督师又象宝儿似的给拿了回来,并当作战绩向朝廷上奏。
好啊, 真厉害呀, 不枉朕全力支持, 袁崇焕真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在辽西向前推进了百多里,光复了好几座城池。
崇祯很高兴,扳着手指头算日子,五年平辽,从哪天开始算呢?
哦,崇祯还得扳着手指头算算钱财。袁卿家要重修锦州、大凌河等城,这得给呀!
不仅皇帝高兴,文官们也高兴,朝廷拔款水过地皮湿,又能捞上一笔啦;辽西军头也高兴,这资源到了辽西,可是他们独占,没人跟他们抢了。
没有丝毫的斩获,连一颗首级都没捞着,占了几座废墟似的城池,让大明财政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
这就是袁督师收复锦州、大凌河等城的意义,不是短期的,而是长期的负担和拖累。
历史上,因为锦州等城,大明九边精锐丧失一空,并完全失去了对后金的战略主动权。
毫不掩饰的冷笑声中,郭大靖把朝廷邸报扔到了一旁,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崇祯的愚蠢,文官的贪婪,正在把大明推向崩溃。
向辽西倾尽资源,影响的难道只是东江镇吗?
辽饷再次加征,苦的是平民百姓。特别是大灾害肆虐的西北和中原,被逼得家破人亡、仓惶逃荒的流民,有多少人将成为路边饿殍?
各地边镇被削减饷粮,导致军人如乞丐般凄惨,既不能养家糊口,自己的吃穿也成问题,哪还有奋勇厮杀的战力和意志?
这是连锁性的反应,只能使大明的情况更加糟糕。而坐镇辽西,也知道“五年平辽”是扯淡的袁督师,难道不是罪魁祸首?
“朝廷竟然又断了粮饷?”刘奇士坐在椅中,一条腿却搭在扶手上,全无形象地摸着脸上的胡须,紧皱着眉头。
刘兴祚苦笑了一声,说道:“多亏收复了金州,又获得了丰收,东江镇军民倒是不用太担心吃饭问题。”
“这还不全是大靖的功劳。”刘奇士手按着茶碗,轻轻叩击了两下,岔开了话题,说道:“前前后后,已经增加了两千骑兵。我看,飞骑暂时不用再扩充了。”
郭大靖觉得刘奇士似乎在给他省钱,或许也是朝廷断绝粮饷的缘故。但他并不想吝啬,钱不就是花的。
况且,以后的物价上涨是肯定的,现在买还便宜不少呢!
朝鲜、山东、北直隶,几个月来从这三个渠道总共购进了将近三千匹马,均价保持在二十两以下。
由于是多渠道,又是分批购买,倒没有引起地方上太大的物价波动,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飞骑营挑选了两千匹,其它的稍差的马匹则给了枪骑兵。再加上东江镇原有的战马,集中起来编制三四千枪骑兵,也差不多够了。
郭大靖估计朝鲜那边还会帮着购进一大批马牛羊牲畜,主要是建虏征讨察哈尔部的缴获,也要换成其它日用品。
这样的话,组建一万骑兵的初步目标差不多也就达成了。时间还来得及,有大半年的时间能继续准备呢!
骑兵当然是越多越好,在金州的经营初获成功后,在牲畜的饲料上,基本上具备了扩充的条件。
玉米秸杆、麦杆、苜蓿、野外的干草,再加上种植的黑豆、黄豆、玉米,不光是牛羊,战马也没有问题。
经营是郭大靖的长处,一步一步的工作也衔接得很好,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才能更快地积累起综合实力。
对于刘奇士的建议,郭大靖没有马上否定,打算顺其自然,能买到多少战马就扩充多少骑兵,也不必强给自己定什么目标。
但有件事情,郭大靖有些放心不下,要与刘兴祚敞开谈。
抬头看了一眼坐着没说话的刘兴治,郭大靖把目光转向刘兴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刘兄,你现在觉得是朝廷的人,还是东江镇的军官?”
刘兴祚愣了一下,看着郭大靖严肃的表情,略有所悟。
在刘奇士和刘兴治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说道:“刘某当然是东江镇的军官,从来没变过。就算是初至时受了些许冷落,也绝没有自外之心。”
郭大靖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今天也要剖析明白。当然,他还是相信刘兴祚更多一些的。
“朝廷对东江镇苛待,逐渐加大了打压的力度。登莱道王廷试是先锋,蓟辽督师袁崇焕是主力,皇帝嘛——”
郭大靖发出了冷笑,说道:“他是幕后的主谋,可能未明言,但其意已昭然若揭,与朝中文官是一样的心思。”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皇帝是宁要听话的庸才,也不要违逆的能臣。至于军民和百姓的死活,都抵不过皇权的稳固。”
郭大靖扫视了在座的三位,问道:“对于袁督师,你们觉得他能五年平辽吗?”
刘奇士急着开口说道:“就凭辽西那帮只能守城的军队吗,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白扯。”
刘兴治说道:“他现在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若是大力支持,辽镇和东江镇齐心协力,五年平辽也未必就不能成功。”
刘兴祚想得比较多,对兄弟的话不表赞同,摇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袁督师重辽镇轻东江,支持谈不上,不大加打压,就不错了。”
如果袁督师真能公平对待东江镇,并以平辽灭虏为志向,郭大靖也会卖力相助,毕竟目标是相同的。
但郭大靖清楚得很,这种指望是不靠谱的。刘兴祚也能看出端倪,便可见一斑。
郭大靖说道:“没有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五年平辽就是大言不惭,堡垒推进已被证明是无效的,宁锦之战难道还不够警诫?”
“但君前无戏言,若五年不能平辽,便是欺君,便是托付不效。要摆脱这个罪名,袁督师除了议和,别无他途。”
既然不能支持东江镇,使辽镇和东江镇精诚团结,共击建虏。那议和确实就是袁督师唯一的救命稻草。
议和成功了,那自然不用平辽了,也就没有了什么欺君大罪。
可要议和,东江镇就是绊脚石,毛文龙更是个大障碍。除掉毛文龙,既称了皇帝和朝中文官集团的意,又为议和扫清了道路。
而没有了毛文龙坐镇压制,再加上袁督师安插的人运作,东江镇内部的矛盾,多半会爆发。
没错,东江镇也有着内部矛盾,主要是互不服气的将领。争权夺利,是人的劣根性,东江镇将领中,肯定也难以避免。
没有了足够威信的主帅坐镇,东江镇内部或是分崩争斗,或是各行其是,很难再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当然,这样的东江镇更容易控制,无论是朝廷,还是袁督师,恐怕都更希望如此。
至于打建虏平辽东,没有东江镇照样能成。
现在这个时候,崇祯君臣也不认为建虏会对大明产生致命的威胁,更不会相信就是人口不足百万的建虏,最终能席卷天下。
我泱泱大明,子民亿兆,幅员万里,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哪里是困于一隅的建虏能比的。
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在座的人都没显出太多的惊讶,袁督师的平辽方略就说了嘛,战为奇著,和为旁著。
只不过,袁督师的侧重点进行了改变,变成了和为主,守为正,战为旁。
“袁大人与建虏议和,早已有之,不足为奇。”刘兴祚说道:“以前东江镇归登莱巡抚节制,尚无太大影响。如今却是不同,袁大人是定要让东江镇与其步调一致的。”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又如何?还能让咱们退出金州,或是不打建虏吗?”
郭大靖哂然一笑,说道:“慷慨大义的袁督师,自然是不会明着让东江镇这么做。但他已经把东江镇粮饷物资的供应捏在手中,削弱打压,却是很方便的。”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沉声说道:“不是自夸,若不是郭某百般筹措,上次再加现在两次断绝粮饷,东江镇恐怕不垮,也实力大损,对建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特别是失去朝鲜的屯田,东江镇完全依赖朝廷的粮饷。末将不敢想象,没有郭将军的筹措,东江镇军民会如何凄惨?”
刘兴祚若有所思,看着郭大靖,缓缓说道:“大靖,你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提前准备。要是临时应变,恐怕来不及吧?”
郭大靖垂下眼帘,沉声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说,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全心全意地为东江镇的强大而努力。也就一两年,你们就能看到形势的大翻转。”
带着嘲讽的笑意随手指了个方向,郭大靖说道:“五年平辽的袁督师会倒台,会被千刀万剐,朝堂大佬也会被牵连,死的死、罢的罢。”
郭大靖的话说得也很明确,提醒在座众人,别看着袁督师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可好景不从,谁要是抱粗腿,下场会很惨。
刘兴祚等人显出惊愕之色,没想到郭大靖说话这么狠,连千刀万剐都说出来了,可见对袁崇焕的观感极其恶劣。
“我们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刘奇士率先表态,还代表了另外两个姓刘的,“姓袁的不是个好鸟,咱们援朝作战时,他就冷眼旁观。宁锦被攻时,又胆小如鼠,腆着脸要咱们出兵牵制……”
三弟不喜欢的,做大哥的就一定要更加厌恶。刘奇士的思维很简单,别说袁崇焕,就是三弟骂皇帝,骂毛文龙,他也要站脚助威,大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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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祚和刘兴治也心中了然,这是郭大靖实话实说,提醒他们别站错了队。
当初安排他们到东江镇,确实有分权制衡的意思。但现在,可别胳膊肘朝外拐,跟着看上去风头一时无两的袁督师。
“大靖,你就放心吧!”刘兴祚再次称呼郭大靖的名字,既表亲近,也颇诚挚,“吃里扒外的龌蹉事情,我们兄弟干不出来。”
刘兴治笑着说道:“不说毛帅,咱们的顶头上司是郭将军,肯定听从号令。再说,这么长时间了,谁看不出来,跟着郭将军才能建功立业,才能吃香喝辣。”
郭大靖哈哈笑了起来,这好象是特么的土匪招兵,什么吃香吃辣,还抢男霸女呢!
“好,咱们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郭大靖把茶碗重重地一放,朗声道:“要平辽灭虏,袁崇焕不行。他要议和,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刘兴祚这回大声地作了回答,“就是咱们能答应,与建虏有深仇大恨的官兵,也不答应。”
刘奇士猛地坐直了身子,说道:“议个屁和?!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不报仇雪恨,反倒要和建虏谈判,还要封他们官,和投降有什么两样儿?”
郭大靖用力拍了下桌子,说道:“议和就是割土投降,就是卖国。就是没有朝廷的支持,郭某但凡有一口气,也要与建虏打下去。”
“跟着你干便是。”刘兴祚反倒放松下来,沉声说道:“割土,卖国,这话正说到议和的要害。再怎么狡辩,也难以洗白。”
“平定辽东,跟建虏打到底,这没什么犹豫的。”刘兴治说道:“建虏阴险反复,就算议和成功,也难保长远。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愚不可及。”
刘奇士咽了口唾沫,眼睛四下踅摸。
他觉得光喊有些不够劲儿,这要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再把碗把地上一摔,在噼哩啪嚓的声响中,才够气势。
郭大靖就不用说了,跟建虏有深仇大恨;刘兴祚兄弟,以及刘奇士,也都对建虏恨之入骨。
这也是东江镇会成为袁督师议和的障碍的一个原因。就算毛文龙同意议和,东江镇军民也不会答应。
除非是逼不得已,谁逼的,自然是大明朝廷,崇祯皇帝,以及要议和保命的袁督师。
要说在农民起义如火如荼,需要集中力量镇压的时候,与建虏议和能免除两面作战的不利,或许还有情可原。
但现在的形势下,议和就是卖国,确定无疑,不能狡辩。
当然,袁督师有他的理由和借口来糊弄崇祯,那就是麻痹皇太极,为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修筑的时间。
郭大靖分析判断的很到位,对这三位也没有丝毫的避讳和隐瞒。这既显出真诚,又是信任。
“飞骑要扩充到五千,并在明年入秋前训练完毕。”郭大靖斩钉截铁地说道:“枪骑兵也至少要达到五千,万骑的计划不会更改。”
有钱,有人,有枪,有炮……说多了都是眼泪,干就完了!
………………
随着朝廷切断粮饷,金州也迎来了气温的下降。
今年的寒潮比去年还要明显,春天升温晚,秋冬下霜降温早。说白了,适合农作物生长的时间缩短了。
在金州,除了些白菜、萝卜,主要农作物已经收割完毕,产量也进行了汇总,该是百姓的分给百姓,该是官家的收入官仓。
土豆、黑麦是没有问题,产量分别达到了三千斤和两百斤,属于当时条件的正常水平。玉米则受到了影响,亩产只有三百多斤。
这与后世的产量差距很大,黑麦和玉米连一半的亩产量都达不到。
可也不能苛求,没有化肥,没有科学的田间管理,没有高产早熟的种子,能达到这样的收获,已经是非常难得。
至少,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产量不仅是丰收,而且是大丰收。特别是土豆,一亩顶十亩,既能当主食,又能当菜吃,着实让百姓大喜过望。
“明年要削减玉米和黑麦的种植面积,由官上发通知,老百姓想必也是乐意的。”陈继盛放下了文件,作出了新的决定。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带兵索饷?后协就食
如果朝廷还能正常供应粮饷,那按照今年的种植计划继续执行,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关键是难以准确判断,断绝粮饷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样一来,本着宁多勿少的原则,加大土豆的种植面积,能尽量多地收获, 保证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光吃土豆显得不够丰富,显得伙食不好,陈继盛已经放在了第二位。先保证吃饱,有条件再说吃好的事情。
“是,大人。”陈有善应承着, 又提醒道:“那要尽快发通知, 让百姓多留种子。”
作为广鹿岛的老资格管理人员, 在金州最缺乏政务人才的时候,被郭大靖推荐,来到了金州。
因为在金州施行的很多政策,都是广鹿岛的翻版或改进版,陈有善不陌生,干起来也得心应手,很快就成为了陈继盛最得力的助手。
“马上下发通知。”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拟好内容,拿到某这里来用印。”
陈有善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陈继盛叫住。
“库里还有数万银子,派人去山东,购进一批粮食,就三万石吧!”陈继盛交代道:“还有民兵的训练,秋收已过,要增加时间。”
陈有善想了一下,说道:“大人, 属下觉得购粮可缓一缓,明年从南方购入也来得及。”
从南方购粮更便宜省钱, 而且按照目前的收获数量,再加上郭大靖已经购进的三万石粮食,足以支撑到明年秋收。
陈继盛重新考虑了一下,点头应允,又称赞了几句,才让陈有善下去。
他们并不知道郭大靖实际上是采购了五万石粮食,他收了两万石,只报了三万石。
很简单,郭大靖偷藏起来的这两万石粮食,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动用的。
比如大军长途奔袭,这两万石不用耗费运输力量的粮食,便可能成为致胜的关键。
况且,郭大靖有钱,能随时从山东购买粮食,就算价格贵些,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至于袁督师会禁海,那也只是在登莱。郭大靖早已在青岛设了据点,暗中采购屯积。
就算青岛也被禁海,东江镇军民处于要饿死的境地,郭大靖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铤而走险,率军前往登莱去抢。
你不仁,我不义。真要逼到绝路上,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当然,在郭大靖的计划中,是多半不会走到那步田地的。
“大人。”一个亲兵进来禀报,呈上了毛文龙的书信。
陈继盛拿过书信,打开观瞧,立时皱起了眉头,沉吟不定。
信中的字里行间能够品出毛文龙的怒气,以及愤慨、委屈、憋闷。无它,就是粮饷的事情。
所以,毛文龙打算带兵乘船前往登莱索饷。因为,登莱在崇祯元年,还欠着东江镇六尪一千二百两饷额。
当然,这只是毛文龙的想法,还未付诸实施。兹事体大,毛文龙也担心那帮文官造谣抹黑,说他兵犯登莱,杀人抢掠。
太欺负人啦,难以容忍!
这就是书信中所带出的情绪,陈继盛不用读完,便感觉到毛文龙的愤懑扑面而来。
幸好,幸好有金州在手,今年又是丰收,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陈继盛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纸笔,勘酌着语气和字辞,开始给毛文龙写回信。
对于朝廷的所作所为,陈继盛是一样的生气,一样的愤怒、憋闷。但他还是认为毛文龙此举大为不妥,很容易被看作是在要挟朝廷,或是向皇帝示威。
意气用事要不得,这也是毛文龙性格上的一个特点,或者说是缺陷。为此,他是吃过不少亏的。
比如饷粮的“漂没”,毛文龙就非把这个潜规则的盖子给揭开,一下子得罪了多少文官。朝堂上几乎没有朋友,全是攻讦他的政敌。
更关键的是,无论是与文官打嘴炮,还是上奏朝廷请皇帝作主,对于实际情况都没有什么改善,徒劳而已。
陈继盛觉得既然没什么用处,又何必搞事情,让文官们抓把柄呢?
讨薪固然没错,是不是可以采取别的办法,尽管也是够呛,但又何必两头捞不着。
嗯,郭大靖前几天也送来了书信,简单讲了一下明年的计划。
直接挺进盖州就算了,步子迈得太大,一口吞下盖复两州,怕是也难消化。
就是小目标,把防线推进到栾古关或石河驿,拿下整个金州,田地就又能增加不少,农业产出也差不多够东江镇军民自给自足了。
还有今年的产量,刚刚汇总出来,各岛的没报上来就缺着,先给毛帅报个喜,消消他的火气好了。
陈继盛边思索,边写着书信。最后又邀请毛帅来金州暂住,看看金州的发展,权当散心也好。
………………..
大碴粥散发着香味,玉米面饼子一面烙得焦黄,小咸菜加了芝麻油,咯嘣脆地香。
郭大靖通常是不挑吃喝,特别是在军营中的时候,大锅饭菜也吃得香甜。
“当初要我军移镇的时候,就是在盖州。”李维鸾好心地提醒道:“明年北推到盖州,也委实有些太远,步子迈得太大了。”
郭大靖摇了摇头,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收复盖州和移镇是两码事。再说,某也只是一个设想,还要看具体情况再说。但至少,明年我军要推进到石河驿、小黑山,或是新金、栾古关,把整个金州全部收复。”
移镇盖州是袁督师在天启年间提出的,但毛文龙坚决反对,也得到了天启帝的支持。
只不过,当时的形势与现在又有了很大不同。
失去铁山、义州的陆上基地后,东江镇在辽东的活动空间和影响已经大为降低。
而金州日益稳固,并呈上升之势,把重心移到辽南,对东江镇来说,是战略上的正确之举。
尽管毛文龙在实际操作上是这样的,四协有三协都在金州,可本部依然在皮岛,也是向外面传递着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不移镇。
对于郭大靖来说,复州不好防守。出了辽东半岛,就是宽大正面。得利赢城、永宁监城、复州卫城等等,各处都驻兵的话,东江镇没有那么多的人马。
一下到位推到靠海的盖州卫城,再结合周边的堡寨,形成防御体系,则更加保险安全。
当然,步子迈得确实有些大,不光是李维鸾,连刘兴祚等人也是这么认为。他们担心复州空虚,建虏从东北方向的凤城、秀岩杀进来。
郭大靖自然也想到了,拿下秀岩便成了推进到盖州的前提条件。
打仗嘛,要有来有往。光在城池里窝着,等于把主动权交给敌人。想什么时候打,想什么时候撤,敌人的自由行动,也意味着己军的无能和被动。
所以,不管建虏冬天来不来攻打金州,郭大靖都准备在明年发动,目标就定在辽东的九连城,也就是镇江,或是九连城后方的宽甸六堡。
辽南、辽东,是东江镇的两头,发动攻势比较方便。同时,也将扯动建虏的布置,使其兵力分散开来,不再猥集于辽沈。
兵分则势弱,也给了东江镇个个击破的机会。随着武器装备的升级加强,攻坚将不再是畏途,而是能够全歼敌人的好手段、好战法。
而九连城作为抑制皮岛东江军的最东面的据点,却只有三千建虏铁骑驻防。
没错,以前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东江军光是登陆就担心遭到突袭猛攻。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上百门火炮齐轰,火箭齐射,就足以击退建虏。
只要大军顺利登岸,以车炮为先,战兵结阵,稳稳地推进,建虏恐怕也只能退守城池。
死守,就是守死。郭大靖对于攻坚早有充分准备,不管是土营的坑道爆破,还是火炮轰城、火箭烧城,都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城防。
与跨海抄袭建虏后路是一样的思路,攻坚成功,无疑是对建虏的一次巨大打击。歼灭三千建虏还在其次,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影响。
为了不重蹈覆辙,建虏势必要在驻守的城池中增加兵力。此消彼涨,能够出动的机动兵力则要大幅减少。
由模糊到清晰,郭大靖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已经基本成形,只等冬季挫败建虏的行动之后,便要展开反击。
李维鸾并不清楚郭大靖的宏大计划,对退而求其次的目标倒是十分赞同,笑着说道:“能收复整个金州,就已经很厉害啦!差不多增加了一倍的土地,能再养个十来万军民。”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军官的特殊待遇,一条烤鱼,嚼吃起来。
他也确实打着这个主意,主要是应对建虏统治区的大饥荒,大量剃头辽人逃出来,投奔到东江镇。
“后协秋收过后,已经移营到木场驿,并恢复了训练。”李维鸾沉吟着说道:“孔有德和李九成也算是熟人,你抽空儿去见一见吧!”
郭大靖把鱼刺挑出,放到桌上,微皱眉头说道:“他们想见我?”
李维鸾点了点头,稍显无奈地说道:“几个月来,火枪尽量装备到了左右两协。虽然说是防御南关防线的主力,火力要强大,可也难免让人有些眼红。”
“连本部那边都没给呢!”郭大靖解释了一句便停了下来,思索了半晌,才说道:“从壕镜西夷那里采购的火枪,应该快到了。到时候,再平均分配吧!”
李维鸾点到即止,知道郭大靖会处理此事,便不再多言。
既然是来帮助金州发展建设的,也将是金州抵挡建虏进攻的友军、援军,李维鸾还是希望大家能和和睦睦。
郭大靖也想与人为善,把更多的力量团结在一起。但武器装备就那么多,平均分配的话,不科学,也不合理。
谁是主力,谁将要打硬仗,就给谁多一些。剩下的,以后慢慢补发,反正也不着急用。
好在,几个月的倾斜供应,左右两协基本上都达到了他的标准,只差些重火枪,就等着从壕镜运来了。
还有林家帮助采购的粮食、棉花、铁料等物资,算时间,也应该就在最近运到。
郭大靖估算过,金州丰收,再加上外购的物资,东江镇足以支撑一年,也就是明年十月份。
这样就差不多能放心了,明年耕种面积增加了一倍,秋收的数量比今年只多不少。
东江镇也就有了发动的粮草物资,在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展开大行动。
…………….
木场驿,距离南关防线有三十多里。
陈继盛将后协安排在此,意图很明显,就是南关防线的后备力量,能够随时赶去增援。
作为南关防线的指挥官,郭大靖前去沟通联络,也在情理之中。
之所以去的有些晚,一来是郭大靖在小黑山、卑沙城、金州卫布置防务,没有空闲时间;其次,则是对于孔有德、李九成的固有印象,还让他有些纠结。
登州兵变就是以孔有德和李九成为主,不仅祸乱山东,还带着大炮海船投降了建虏,直接导致双方在实力对比上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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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李维鸾的提醒之后,郭大靖又在南关防线呆了两天,才带着亲兵赶往木场驿。
说到底,历史上的好人或坏人,是因为环境而改变的。在目前的情势下,此孔有德非彼孔有德,此李九成也非彼李九成。
而且,既然驻防金州,日后也免不了打交道。关系处得融洽一些,在共同对敌时,也是有利无害的。
有三协之兵,再加上完备且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数量众多的火枪火炮,金州基本上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现在想的是如何在建虏来攻时,给予其更沉重的打击。比如再次跨海抄袭,或是其它的反击行动。
以前是兵力不足,现在则有些富裕。两协足以守住南关防线,多出的一个协与其作预备队,不如也参加战斗。
再次跨海抄袭,恐怕难以再重演大胜。一个是冬季沿海结冰,对靠岸和登陆都造成很大困难;其次,建虏吃过一次大亏,又岂能不防备?
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郭大靖骑在马上,自失地笑了一下。
稳胜的防御战,放到袁督师身上,又能猛吹一通了。
可东江镇从援朝作战开始,取得了数次胜利,建虏死伤惨重,可朝廷却只给了微薄的赏赐。断绝粮饷时,可曾想到过浴血厮杀的官兵,以及捐躯沙场的忠骨?
自己也不必太过贪功,防守是稳胜的,那再加上常规操作的反击,也就够了。
远远的,郭大靖已经看到了军营,不由得收起思绪,纵马疾驰。
“孔兄,李兄,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啊!”郭大靖对于出营迎接的孔有德和李九成,笑着拱手,用了比较亲近的,常人之间的称呼。
孔有德和李九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拱手还礼道:“郭兄弟才是风采依旧,我等是越来越差得远了。”
郭大靖摆着手,调侃着说道:“这话说得,听起来象损我似的。”
“那就不多客套,倒显得生分。”李九成伸手相请,笑道:“郭兄弟,请。”
孔有德也相让着,走在郭大靖身旁,随意地问道:“前几日见李将军时,听说郭兄弟还在外布置防务。”
“是呀,这刚回到南关两天。”郭大靖说道:“从各种情报来分析,建虏是肯定要进攻金州的,最可能的时间应是在隆冬。”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着看了看孔有德和李九成,说道:“有孔兄和李兄率部增援,金州是固若金汤,某也彻底放心了。”
李九成呵呵笑着,说道:“只要郭将军号令,后协定然全力以赴,为保卫金州浴血奋战。”
孔有德连连点头,笑道:“后协在金州就食,可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儿。郭将军只管发号施令,孔某绝对遵令无误。”
“可不是我发号施令,而是陈副帅。”郭大靖笑着摇头,说道:“这金州是东江镇全体军民的,什么就食,什么吃饭不干活儿,实在是太见外了。”
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厅堂,入内落座,有亲兵奉上茶水,才又开始攀谈。
虽然都是“协”的编制,但金州的左右两协已经扩弃至一万两千,还有三千战马四千骑手的骑兵营。
在皮岛的前后两协,就只有一万。主要是皮岛的承载力,以及迁移了大部分的百姓,没有足够的兵员。
而大半年的时间,金州又接收了三万多逃出来的辽民。朝鲜的林庆之等人,帮了大忙,不仅是散落朝鲜的,逃进朝鲜的辽人,也都被他们收拢,转送至金州。
人马比左右两协少,火枪的装备率也差了一截,虽然打着增援的名义,可实际上却是来金州就食。
这些原因,使得孔有德和李九成在心理上有些落差,好象低人一头的感觉,不是很仗义。
请求扩充人马,请求配发火枪,他们已经向陈继盛提出了。毕竟,坐镇金州的是陈副帅,尽管知道郭大靖把持着武器分派,但这是正常的程序。
第二百五十三章 火枪火炮,都会有的
但陈继盛也要为金州考虑,左右两协是肯定要驻防在此的,装备好些,兵力多些,才有安全的保障。
况且,陈继盛也不是很清楚后协前来金州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
如果是暂时的, 那就没必要扩充,返回皮岛也只能是增加负担。如果是长期的,那自然不会有问题,不是马上,也会逐渐给予解决。
关键还在于金州今年的整体规划已经确定,能扩充多少军队,需要多少人耕种,多少人生产制造, 都是经过计算,不会轻易更改的。
如果不是按计划进行发展,左右两协还能扩充人马,各自达到一万五六千也能够做到。
因为东江镇是军户制,军民的分界不是那么分明,或者可以说是亦兵亦民。
而能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多数是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男人。体弱的、年幼或年纪大的,在逃亡的路上往往会先倒下去。
所以,东江镇的人口比例是男多女少,能够补充进军队的人数,也就更多一些。
只要确定了后协将来的去处,陈继盛也能满足他们扩兵的请求。至于武器装备,也不是不给,只是要排在左右协之后。
同时,武器装备的供应,陈继盛还比较听从和尊重郭大靖的安排。不管是采购成品, 还是买材料请技师,可都是郭大靖拿的钱。
随便聊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后协来到金州的生活情况, 郭大靖便转到了孔有德和李九成关心的事情上。
“建虏要进攻金州的情报早就为我军获悉,在两红旗被击退后,建虏便开始打造大量的楯车和进攻器械,显然是贼心不死。”
“当时,我们分析建虏来攻的时间可能是在秋收之后,或者是隆冬季节。为此,左右两协全力备战。经毛帅和陈副帅同意,武器装备向两协倾斜供应。想必,孔兄和方兄是知道此事的吧?”
孔有德点头道:“确当如此。金州安危势关东江镇的稳定和发展,左右两协乃是驻防主力,建虏来攻必首当其冲,武器装备倾斜是必要的。”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孔兄、李兄理解。经过数月准备,左右两协的火器装备率已经基本达到标准。从今月起,生产制造的火枪将平均分配给各协。某已请示陈副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平均分配,左右两协的火枪装备率依然会凌驾于前后两协之上。毕竟,郭大靖的最终目标是全部火器化,淘汰掉所有的冷兵器。
“另外,郭某年初向壕境的西夷订购了重型火枪,年底应该运到。不管多少,也一样是平均分配。”
郭大靖的补充就很慷慨仗义了,他花钱买的,没有独吞,还是平均分,别人还好意思挑毛病?
“我就说嘛,郭兄弟是最大方豪爽的,绝不会亏待袍泽。”孔有德咧开了嘴,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李九成拱手致谢,说道:“郭将军高义。东江镇能有今日,全仗郭将军百般筹措,长袖善舞。”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长袖善舞嘛,倒也不错。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可钱就是花的,为了东江镇,为了能灭虏平辽,郭某绝不做吝啬的守财奴。”
说到守财奴,孔有德和李九成觉得似有所指,也不好接话,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赞叹。
郭大靖倒没有损沈世魁的意思,只是随口而说。
而开门见山不墨叽,对于比较直爽的军人来说,更加合适。把前因后果摆出来,再把将来的公平分配讲一下,也就没了嫌隙。
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郭大靖出的钱最多。给你是人情,不给也是本分。你除了感激,哪有挑理儿的借口?
如果是朝廷的调拔,那就不一样了。凭什么分配不公,又不是你的,那可是招人怨的差使。
“后协帮助秋收,实在是辛苦了。”郭大靖见事情说开,便问起了别的事情,“不知道军事训练现在可正常了,火枪兵训练得如何了?”
给你火枪,能用好吗?最起码的,士兵的操作是否熟练,又是否有足够的火枪兵?
李九成和孔有德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好叫郭将军知道,在皮岛时,我后协官兵便开始进行火枪训练,与左协的标准相同,全军上下都要熟习使用。”
李九成给出了令郭大靖满意,又有些诧异的答案。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左协的训练科目和标准,你们也知道?”
“当然了。”孔有德理所当然地说道:“毛帅亲自下令要前后两协也达到一样的标准。除了火枪,还有刺杀、行军,以及骑马。”
“郭将军给左协定的训练科目和标准,已经在皮岛两协推广。”李九成补充道:“只是皮岛离得较远,又没有通令全军,郭将军不知道也不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就是全军掌握火枪操作,还有骑术。其它的埋设地雷、强行军等等,只是辅助科目。
火枪取代冷兵器是大势所趋,虽然要实现还需要时间,但有备无患;骑兵将是在机动力上抗衡建虏的唯一手段,不管是枪骑,还是飞骑。
郭大靖这下算是放心了,但还有炮兵,后协也需要派人去接受培训。
“火炮将集中于南关防线,统一调配使用,炮兵也是一样。”郭大靖作着解释,“待击退建虏,各协要单独行动时,炮兵和火炮再分属各部。”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自当如此。金州不容有失,怎么调配力量,都不为过。”
这是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还会给后协配备火炮。既然郭大靖说起,就肯定不是以前那种老式的,或者是佛朗机。
“后协再休整半个月,便赶到南关防线,进行攻防演练,尽快适应战术打法。”郭大靖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孔兄、李兄,你们觉得如何?”
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便满口答应下来。
尽管觉得自己率领的部队并不弱于友军,但对于工事防御的具体打法,还不是很了解。
让将士们熟悉一下,也加强与友军的配合,到开战的时候,便可以马上增援补充,不会出现衔接不畅的混乱。
现在,不管是预警,还是拦截迟滞,都已经布置妥当。而今年的休假,很多将士还没有享受。
把后协也列入南关防线的防御部队,就可以继续进行轮换休假,让将士们回家住些日子,休息一下,也对家里放心。
郭大靖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几只羊、几坛酒。不是犒劳整个后协官兵,就是个意思,与军官们聚个餐,混个脸熟,拉近下关系。
要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太过稀罕,孔有德等人也买得到。正因为如此,才不会令人产生别的想法,以为各协的待遇不一样。
“好酒啊!”孔有德对羊倒不在意,却看好了那几坛从山东采购的粮食酒,眼睛放光,“土豆酒倒也喝得,就是味道还未适应。”
为了杜绝浪费,金州是禁止酿粮食酒的。但用果子,以及秋收后用土豆酿酒,倒还允许。
反正买酒也是要花钱的,自己用土豆酿造的话,既经济,又是个财源。所以,自然是被官方把持。
土豆酒与粮食酒的味道不大一样,但到底是酒,价格也便宜,面对士兵和百姓的销售情况还是不错的。
内循环已经基本形成,军票的发行,以及流通,都被东江镇军民所接受。钱嘛,不就是用来买东西的。
但陈继盛等人显然还是不太了解经济,朝廷再次断绝粮饷后,立时感到了压力。
他们的担心也有道理,原来发行军票是替换饷银,可现在没饷银了,发的军票将来可是承诺要竞换的。
但郭大靖却没有太大的顾虑,饷银是被扣掉了,但金州军民这一年来创造的价值和财富呢?就说粮食,可是大半都入了官仓。
手中有粮,或者说有实物,军票又没有滥发,兑换还款依然是分批分期的。把军票兑换成银子,老百姓不还是一样要花,大半还是会再回流到官府手中。
当然,现在再招兵就显得有些为难。而发放粮饷,尽管用的是军票,可也是东江镇的家底。
所以,郭大靖提出的明年计划,把防线至少北推到小黑山或栾古关,占据整个金州,已经得到了陈继盛的首肯,上报给了皮岛本部。
土地就是财富,能够产出更多的价值,来供养东江镇的军民。通过今年的经营,相信已经成了东江镇高层的共识。
就是最笨的算法,按照一亩田地多少钱来计算,拿下另外半个金州,也有几百万亩。
而在内地,一亩上好的农田,价格在七两银子左右。如果靠近水源,最多加到八两。
辽东嘛,就算一两银子,或者是半两银子的标准,一下子进账也有百万两以上。
当然,建虏还未来,辽东尚未平,就是再便宜,内地也不会有人来辽东买地。
但辽东军民不同,东江镇也不必真的去卖给老百姓,只要拿到每年收成的大半,持久的收入,比卖地还要赚钱。
关键在于守得住,给军民以耕种土地的安心,让他们吃饱穿暖,并能有越来越好的希望。
烤羊肉,再加羊肉汤,令郭大靖稍显惊讶的是,竟然有了辣椒作调料。
“这叫辣椒,吃起来嘴中象火烧,如同喝酒,甚是过瘾。”孔有德还挺得意地给郭大靖作着介绍,“不知道郭兄弟吃不吃得惯,可以先少尝点。”
“好的,好的。”郭大靖连连点头,得感谢人家的好意,不管这辣椒是不是自己引进推广的。
李九成倒是知道些情况,可又不好当面说穿,便岔开话题,说道:“郭将军,朝廷断绝粮饷,咱们的军票是不是也要停发啊?”
郭大靖摇了摇头,故意在众军官投来的目光中大声说道:“毛帅和陈副帅已经有计议,军票照发,数额不变。”
军官们发出哄的一声,都如释重负般轻松下来。
在金州,或者说在东江镇,军票就是钱,能买各种东西,从吃穿用不一而足,且没有什么限制。比如这不让买,那不让买的。
既然如此,朝廷断绝粮饷,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东江镇的军民也没谁会去外地花钱,非要银子不可。
军官们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军营,这可是稳定军心的好事情。
而继续发放军票作粮饷,陈继盛曾派人征求过郭大靖的意见。因为要增发军票,陈继盛心里没底,而郭大靖则是军票的首创者。
郭大靖也没犹豫,告诉陈继盛增发军票没有问题。而且,朝廷的所作所为也要让军民们知道。
既然朝廷狠辣无情,皇帝冷血苛薄,那也不用给他们撑着脸皮。郭大靖的建议也很明确,借此收一波人心,对毛文龙非常有利。
再者,监军太监方正化就在金州,也让他听听军民的不满,看看朝廷干的什么恶毒之事。
反正,不管东江镇如何艰苦奋斗,皇帝和朝堂大佬也不会改变态度。朝廷如此对待东江镇,看方正化还有什么底气监军,老实眯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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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皇帝,这个朝廷,不值得自己效忠,也愧对东江镇军民的坚持和奋斗。
关系网已经布好,金州已经稳固,坚持自力更生的方针。
郭大靖有信心带领东江镇军民在内外交困中杀出一条血路,并且越战越强,最终击败华夏文明的大敌——建虏。
至于崇祯,至于朝廷,就让他们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沉没吧!郭大靖不无恶意的这样想,实在是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孔有德举碗相敬,笑着说道:“某敬郭将军一碗。”
郭大靖伸碗示意,笑道:“孔将军海量,郭某自愧不如,请容郭某随意。”
李九成赶忙在旁边说道:“喝多喝少,尽兴便好。袍泽之情,在于并肩作战,原也不在这酒里。”
郭大靖向李九成举了举碗,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才喝了一大口。
孔有德一饮而尽,哈哈笑着,抹了把嘴,擦掉胡须上的酒滴,一脸畅快的样子。
“郭将军,后协扩编的计划已经呈报陈副帅,是否能够批准呢?”李九成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却能让身旁的郭大靖听到。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怕是陈副帅也作不得主,要向毛帅请示。原因很简单,后协是常驻金州,还是要回到皮岛,并不确定。”
“况且——”郭大靖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是要扩编,也是明年比较合适。击败建虏后,我军便要把防线向北推,至少要占据整个金州。有了更多的土地耕种,才能养更多的人马。”
李九成连连点头,说道:“郭将军分析得极是。这下就好了,不管能否扩编,我等都明白了原因,能够心安。”
郭大靖笑了笑,不管是不是真的心安,他说的都实在,分析得在情理之中。
土地增加,人口可能跟不上,但有牛马耕种,效率将得到很大提高。百姓不会嫌土地多,多种多得,他们巴不得能多些田地。
但人口在明年大量增加,郭大靖基本可以确定。除了建虏统治区的大饥荒,还有东江镇军队的不断行动。
人口是发展壮大的基础,无论是耕种生产的百姓,还是拿枪打仗的士兵,越多越好。
酒过三巡,郭大靖也没多呆,趁着天还亮着,起身告辞。
“郭某急着回大连办事,实在是失礼了。”郭大靖说清原因,又热情地邀请道:“还有半月休整时间,孔兄、李兄若有意,可去大连看看,风景很好,某还能尽地主之谊。”
“好说,好说。”孔有德大咧咧地说道:“待把军中事务安排妥当,再看时间是否充裕。到时候,少不得叨扰郭兄弟。”
李九成也笑着满口答应,目送郭大靖带着亲兵上马疾驰,直奔大连方向而去。
…………………
给了后协半个月的休整期,郭大靖也要在这半个月内办不少事,再返回南关防线。
早在倭国的两艘商船抵达大连港时,藤野英便派人给郭大靖报了信儿。郭大靖没有马上返回,一是军务拖累,其次则是倭船并不急于离开。
这两艘商船装载着硫磺和铜料,是郭大靖指定的战略物资。在大连港卸船之后,他们便在大连等着小林浩一和林家的商船赶来交接。
时间是算得差不多的,南方的春蚕收获,再收购,应该就在最近便能运到大连港。
郭大靖耽搁了四五天,再留出半个月时间,小林浩一怎么也该回来了。
要知道,不仅是小林浩一和林家合伙收购生丝、棉布、白糖,他们还要帮郭大靖收购铁料。有可能的话,他们还会从葡人那里采购火枪。
尽管谢德拉是承担了军火买卖的中间人,可郭大靖有些不放心,嘱咐林天生,如果顺道的话,去澳门看一下,有就买,没有就算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值得豁命保卫的东西
林家购买铁料通常都在广东,离澳门很近,也是葡人的老客户,关系不错,行事也很方便。
除了接收货物,再定下明年需要的品类外,郭大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空间里存了两万石粮食, 这还不够,还需要一批弹药物资。
不能等弹药物资运到军队,郭大靖要直接在工坊的仓库里拿走。要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才算是为明年的大战基本做好了准备。
没错,还是明年!不管建虏还会不会长途奔袭、抄掠京畿,郭大靖都准备发动军事行动。
也只有牵制住建虏, 才更有利于其统治区辽民的逃出。都不用煽惑动员,大饥荒之下,逃出去将是最迫切的自发行为。
除了沿海地带, 还有辽东的九连城和宽甸六堡,都将是辽民逃出生天的选择。所以,必须提前布置,做好接应大批辽人的准备。
田野枯槁,庄稼都已收割完毕,麦秸、玉米杆整齐地堆放在田里。这既是牲畜的饲料,又能作烧柴。
几头牛在悠闲地走动,啃食着地里散落的秸杆干叶。更远的地方,一群羊在放羊人的驱赶下,边吃边走。
有了耕牛,明年的垦荒耕种就更有保障了。
郭大靖微微露出笑意,很喜欢这种寂寥又闲适的氛围和环境。炊烟起,牧牛回,这样的乡村景象,让情绪自然而然地宁静而惬意。
奋斗, 拼搏!为了什么,不就是让大家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这安宁祥和的时光?也包括郭大靖,以及他的亲人的朋友。
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为了别人,更是为自己。
路上出现了一群人,正在修补道路,再用夯土锤夯实。
夯土锤就是一个丁字形的木头,下面安装着石鼓状的石头。双手用力抬起,一下下地锤在土上,没力气的可干不了。
为什么不用石碾子呢?郭大靖放慢了马速,劳作的众人让到路旁,躬身施礼。
郭大靖含笑点头,也不想多事儿。人家有人家的干活法子,夯土锤比石碾子轻便,估计是这样的原因。
“你们是民兵吗?”郭大靖勒住战马,随口问道。
众人似乎有些害怕,半晌没人吭声。终于,还是有个胆大的中年汉子,抬头说道:“回郭大人,俺们都是村里的民兵。”
郭大靖稍显意外,没想到这个中年汉子竟认得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们村上,民兵是几天一练哪?”
中年汉子躬身道:“以前是五天或七天一练,秋收之后,修了二十来天的沟渠,现在是三天一练。”
秋收完毕,农田里基本没活儿,百姓们也有了空闲。但要保证三天一练,粮食消耗肯定要加大。
“民兵的补贴标准是多少?”郭大靖继续问道:“你们觉得合理吗?”
中年汉子答道:“回大人,是一天一斤粮,或者是十天两条鱼。”
说完,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就是不给粮食和鱼,在家也是要吃饭的,只是吃得少一些而已。所以,大家伙都觉得挺好,也愿意去训练。”
十天两条鱼,就相当于三次训练的收获,如果自家粮食够吃,改拿鱼能给全家改善一下生活。
三斤粮和两条鱼,是差不多的价值。郭大靖是知道标准的,只是随便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贪渎克扣的。
其实,给的东西并不算多,但对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种激励,或者称为补偿。这和凭一纸命令,便让老百姓白白做事,有着天差地别。
郭大靖甩蹬下马,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并不让他感到舒服。但他也没过于靠近,以免给百姓们太大的压力。
“你们知道民兵以后会有什么用?”郭大靖沉声问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敢与敌人拼命吗?”
半晌的沉默过后,一个年轻的汉子有些怯生生地答道:“民兵是后备的兵员,军队要补充的话,先从民兵中挑选。”
郭大靖含笑点头,用鼓励的目光扫视着这几个民兵。
中年汉子呼出一口长气,开口说道:“大人所说的生死存亡,俺觉得就是建虏打进来,烧杀抢掠的时候。”
“差不多。”郭大靖挑了下眉毛。
“那还有什么说的,横竖都是死,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中年汉子绝决地说道:“伸着脖子等死,那也太窝囊了。”
郭大靖见其他人似有赞同的神态,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男人嘛,就应该有这个刚气儿。为了亲人,为了家园,就泼了这一腔热血。闭着眼睛等死,连猪狗都不如。”
说完,郭大靖伸手向亲兵要过马缰绳,翻身上马,说道:“军队在前面挡着建虏,可你们也要好好训练,没准就会用到你们。记住,这里是我们的家,有我们的亲人和田地,值得我们用生命去保卫。”
“大人慢走。”中年汉子躬身施礼,其他人也学着,声音喊得参差不齐。
郭大靖却不以为意,在马上拱了拱手,拔转马头,扬鞭疾驰而去。
“看到没,这就是郭将军,死在他手上的建虏早就过了一百,有万夫不当之勇。”中年汉子直起了腰,炫耀地向旁人显摆道:“我呀,在鹿岛的时候,就和郭将军家在一个村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兵。哦,不对,他是小旗官……”
众人惊讶、羡慕、钦佩,种种情绪不一而足,但看中年汉子的眼神已与原来不同。
建虏叛明,席卷辽东,固然有明军衰败、将惰官贪的原因,朝廷对于辽东和辽民的伤害,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建虏还未成气候时,辽东地区的百姓与朝廷的关系就很紧张,时人将辽人对朝廷的不满总结为“四大恨”:
“军兴以来,援卒之欺凌诟谇,残辽无宁宇,辽人为一恨。”
“军夫之破产卖儿,贻累车牛,辽人为再恨。”
“至逐娼妓而并及张、刘、田三大族,拔二百年难动之室家,辽人为益恨。”
“至收降夷而杂处民庐,令其淫污妻女,侵夺饮食,辽人为愈恨。”
除此之外,辽东还流传着许多民谣,比如“二相出巡,如虎捕人;上天无路,钻地无门”,“若遭大虏还有命,若遭家丁没得剩”。
这些总结的四大恨,以及民谣,都充分体现了明朝晚期辽人的苦难和对于朝廷的怨气。
特别是万历派到辽东的监税太监高淮,在辽东疯狂搜刮、敲骨吸髓、敲诈勒索,致使大户破败,百姓逃难。
“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汲之”。
老百姓用最简炼的民谣,述说着最悲惨的遭遇。而这悲惨是皇帝派的太监造成的,是朝廷的冷漠不管所加剧的。
而高淮乱辽的后果还无法不止此,监税太监又被万历加了镇守太监的头衔,简直就成了辽东的土皇帝。
由此,高淮将手伸进了军营,他克扣军饷,凌辱下级军官和士兵,只要有人稍抱怨几句,就会被他活活打死。
高淮的残酷行径,造成了两次兵变,士兵聚众哗变,“誓食淮肉”,吓得高淮逃入关内,并在随后对辽东军民进行了残酷的报复。
等到建虏叛明,在攻打辽东初期,努尔哈赤还散布“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以此来拉拢对明朝廷有怨恨的辽人。
效果可以说是很明显,以辽南为例,辽人几乎没有太大的反抗,建虏便轻易地占领了辽南四卫。
对老百姓来说,民族大义比不上吃饱穿暖,比不上养家糊口,那是高高在上的肉食者慷慨谈论的奢侈品,离他们太遥远。
谁来统治,平头百姓不是一样的缴纳赋税,耕种作活,只为了吃上饭。
自古以来,这种思想在老百姓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苦难让他们麻木,实在是令人痛惜。
而在建虏窃据辽东的过程中,辽人宁愿去侍奉胡虏,也不愿意为朝廷卖命,其背后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不是努尔哈赤脑子进水,对统治区的辽人采取高压残酷的统治政策,辽东的形势说不定早能稳固下来,成为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本来只想着换个官府管辖,自己只要老实耕种,按数缴纳赋税,便会继续生活的辽民。
但努尔哈赤的短视和愚蠢葬送了稳定辽东的好机会,已经屈膝的辽人猛然发现,建虏凶残得令人发指,不仅要钱还要命啊!
在生与死之间,剃头辽人爆发了,他们不能忍受亲人被残杀,不能忍受那残苛暴虐的统治。
从前因讲到后果,或许能够明白郭大靖傲上悯下的根本原因。民心向背,最伟大的力量在于人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更相信这个论断。
所以,无论是现实的需要,还是存着后世的思维,郭大靖都在尽力对老百姓好些。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因为老百姓的要求真的不高,一点都不高。
同时,郭大靖对于毛文龙也是越来越佩服。
历史上,能在朝廷断粮断饷,袁督师禁海捅刀子,军民饿死成千上万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东江镇,实在不容易,也实在是够厉害。
这样的认知,也改变了郭大靖的设想。尽管这可能很有助于他继续投机取巧,借着熟知历史的优势,给建虏造成更沉重的打击。
………………
商栈的建筑格局是前店后宅,或者说是前店后库。
因为藤野英从来没在商栈的后宅过夜,哪怕一次也没有。她可是郭将军的如夫人,这么不守妇道的事情怎么能做?
况且,她也不是天天都去商栈,只是估摸着老客户快来了,或者是得到通知,她才比较勤快。
比如这几天,藤野英就基本上都来商栈,应付着倭国来的客商。只是,有些重意上的事情,让她并不是很顺心。
“夫人,大谷先生又来了。”阿巧能看出藤野英有些烦这个倭国商人,但该通传还得通传,“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打发走?”
藤野英摇了摇头,要是想躲避,她就不来商栈了。为了能多卖出些商货,多赚些钱,她就是烦也得接待。
时间不大,大谷川随着阿巧的引领走了进来。
藤野英起身相迎,说话客气,脸上带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厌烦。
“昨天看过的瓷器,鄙人已经确定了品种和数量。”大谷川坐下来,掏出清单递了过去。
藤野英伸手接过,展开看了看,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没有问题,我让伙计备货,下午便能送到港口。”
大谷川拱手致谢,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关于试衣镜的供货数量,还是希望夫人能再多两面。我们远道而来,林家那边却要近得多。而且,我们和林家的关系也是比较密切。”
藤野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也很理解贵方的急切心情。但在林家商船到来之前,我们就作出决定,甚是不妥。”
顿了顿,藤野英又补充道:“反正也是要等林家运来的生丝等商货,大谷先生又何必太过心急?郭将军也得到消息,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家会面后,再行商议岂不是好?”
“郭将军也要回来了?”大谷川倒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愣怔之后便笑了起来,说道:“这真是太好了。有些事情,正好与郭将军商谈。”
藤野英眨着眼睛,意识到这话中似乎有什么不能让她先知道的重要,也识趣地不去追问。
大谷川知道郭大靖要回来,便不再墨叽穿衣镜的数量问题,很痛快地让人搬来银箱,与藤野英共同清点后,便告辞而去。
银子?!藤野英看着白花花的钱财,似乎已经麻木,只是耸了耸肩膀,便命人搬进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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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用银子换来自家男人长在身边,藤野英现在肯定毫不犹豫。但她知道,这不太可能。
自家男人的志向有多么远大,她是知道一些的,这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再多的钱财,也只是郭大靖实现理想的助力,而不是真正的理想。
坐在椅中,藤野英啜吸着茶水,思绪飘飞,想念着丈夫,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英姐。”外面和急促的脚步声一同传来的,是林婉儿那熟悉的叫声。
藤野英收起思绪,脸上浮起笑容,慢慢站起身。
房门被推开,林婉儿笑呵呵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抱着琴的侍女,跑得直喘气。
“就不能稳重些,象个小姐样儿?”藤野英嗔怪地说道:“不知道你家兄长近日就要到吗,就不怕被他看到,训斥于你?”
林婉儿却不在意,笑着说道:“我又学会了一首曲子,就急着赶来请英姐品鉴指教。再说,我只是进了商栈才跑的,谁又能看到呢?”
藤野英也不再唠叨,请林婉儿坐下,让阿巧给奉上茶水。
在家里的日子,藤野英已经习惯和阿秀相处。阿秀又是个随和的性子,不会乱挑别人毛病,更不会摆大妇的肆风,动不动就对妾室斥骂责打。
但有一点,那就是两人的成长经历不同,思维方式和行事也不一样,总归是让藤野英有些寂寞。
简单地说,或者换成后世的辞汇来说明,阿秀是很传统的女人,藤野英则有些时尚新潮。
在这点上,藤野英和林婉儿倒很类似,有文化,懂得雅致,比较有共同语言和爱好。
而就在两个女人喝茶聊天,弹琴品评的时候。林家的三艘商船,还有葡人谢德拉的一艘海船,扬帆破浪,正在向大连港驶来。
小林浩一立在船头,一身明国读书人的服饰,摇着与季节违和的折扇,还真有点那个什么风度翩翩的模样。
林天佑暗自撇嘴,觉得这倭国人走火入魔了。就是倭国人,穿的什么,汉语说得如何,也改不了本质,何必呢?
不过,林天佑也挺佩服小林浩一。嗯,汉名叫林浩一,乃是林家的同族亲戚。半年多的时间,言谈举止已经看不出与明人的区别。
这是真用心学了,再加上有些基础。林天佑缓步走近,笑着说道:“林兄,独立船头,可是又酝酿着诗句?”
小林浩一转过身,拱了拱手,自失地笑道:“歪诗几句,说是顺口溜也抬举林某了。与郭大人弄来的那些名诗佳句,简直是云壤之别,实在不值一提。”
林天佑轻轻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看那些文人墨士和青楼花魁为之倾倒,追捧得如疯如癫,便知道是绝妙好诗。”
“是好词。”小林浩一纠正道:“可只读半阙,便如酒至半酣,正畅快时,却无酒可饮。那种心情,想必林兄弟能够理解。”
林天佑眨巴眨巴眼睛,嘴上称是,却想着另外一种感受:
美女宽衣解带,脉脉含情地任君采撷。自己血脉贲张,正要化身禽兽时,却突生变故,可望而不可得地干着急……
应该是一样的难受吧?林天佑觉得自己很粗俗,可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呢?
看着小林浩一那包含着崇拜、钦佩、惋惜等情绪的眼神,林天佑不由得偏过头,暗中翻着眼睛。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中国通,藏兵备战
半晌后,他略带揶揄地说道:“林兄这就不厚道了。凭着那首何事悲风秋画扇,你不是名声大噪,得到春香楼花魁的青睐,做了入幕之宾啦?”
小林浩一把头摇得跟拔浪鼓,说道:“什么入幕之宾,林兄弟想得太, 太那个了。盈盈小姐的才情风华,岂是那种庸脂俗粉?在下只是与盈盈小姐谈诗论赋,探讨人生……”
林天佑又有了翻眼睛的冲动,心说:一首好词令盈盈声名大噪,从春香楼花魁,几乎变成扬州魁首, 你不借机占便宜, 那才怪了呢!
青楼号称销金窟,特别是名伎, 炫耀性的消费,也是吸引客人的广告,显示出自己的不菲身价。
而附庸风雅,亦是名伎的招客手段。所以,名伎未必是相貌绝美,但一定要才艺出众。什么琴棋书画,什么酒令接龙,正对那些酸儒士子的胃口。
身价越高、名声越大的名伎,就越是爱摆谱,也就是所谓的“卖艺不卖身”。陪你喝个酒,弹上那么几曲,聊聊天,没个百八十两银子,都甭想靠上槽。
就这,那些人还趋之若骛,花不上钱, 贴不上边儿,都觉得没面子,没品味。
小林浩一在大明胡混了这么长时间,学会的不多,可这假斯文、要面子却学得十足。
吹着海风,又是入冬的天气,你特么的还摇着扇子,神经病!
林天佑随便聊了两句,又不易觉察地站到了另一边,避开了小林浩一打来的凉风,才开始说到了正题。
“穿衣镜也就供应咱们三家,家兄和郭将军的关系,你也知道。你们呢,和郭将军也交情不浅。咱们联手,把西夷给挤出去,如何?”
小林浩一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倒是好,可郭将军那边,未必会同意。毕竟,西夷的火枪火炮,也是他急需的。”
“可以用其它镜子来补上嘛,咱们少要点。再说,西夷的火器,也是明码标价,能用银子买的。”
林天佑倒是挺笃定,笑着说道:“东江镇的人马就那么多,也开始自己打造火器,日后想必也需要的不多。咱们就不同,那可是长久的交易。”
小林浩一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要说和郭将军交情最深的,还是你们林家。这事,也要林兄弟出头,与郭将军好好商谈。”
“那是自然。”林天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镜子、瓷器都卖得很好,给郭将军赚了那么多钱,采购了那么多物资,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吧?”
小林浩一连忙恭维了几句,还摇着扇子,瞭望着海面,突然又想起句诗来,缓缓吟诵道:“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般气魄,大将军定会喜欢。”
林天佑笑着点头,说道:“那就恭喜林兄,得大将军看重,在贵国高升。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
“这话见外了。”小林浩一客气地说道:“你我精诚合作,不必说什么关照不关照。”
那穿衣镜想必也会引起轰动,并得到大将军的喜爱。小林浩一心里想着,觉得颇有信心,前途光明。
能进入大明,比较自由地挑选商货。尽管有林家人陪着,利用的是林家的人脉。但对于倭商来说,小林浩一也自觉是第一个。
与大明直接通商,目前也只有壕境的葡人而已。现在,自己也等于是做到了,不再通过葡人。这就是成绩,会令幕府,令大将军青眼相加。
小林浩一也有自己的理想,不满足于永远做一个商人。如果能成为大名,做一方诸侯,那才是他最高的人生追求。
这无可厚菲,谁还没个理想呢?乞丐还想着当皇帝,想吃油条吃油条,想吃烧饼吃烧饼。
对郭大靖,小林浩一则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别看辽东战事未息,但从郭大靖的经历,以及东江镇的发展速度来看,小林浩一认为他前途远大。
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郭大靖刚崭露头角时,予以大力的帮助,日后就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对于商人来说,这叫投资,长远的投资。小林浩一要与国内的商贾相比,眼光也称不上长远。
为什么商人喜欢资助贫寒学子,愿意赞助书院之类的机构,就因为读书是做官的唯一途径。
但凡有一个两个学子科举题名,那商人的投资就能得到长久的回报。就是最简单的,利用他们的功名坐船,就能免除榷关的商税。
小林浩一算是发现了,搭上郭大靖的关系,就能发财。林家,葡人,还有自己,都是很好的例子。
至少,在大连、旅顺、皮岛等地,他的商船有了能自由停靠的港口。这在其他倭商,是不可想象的。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小林浩一情不自禁地再念出这两句他最喜欢的诗句,嗯,是对联。
脚踏绝顶峰,顶天立地,一览天下小。端的是好气魄!能如此傲视天地的人物,岂会是池中之物?
林天佑翻了下眼睛,以看似随意走动的姿态,远离了这个比他还有学问的倭人。
………………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毛文龙看着桌上的瓷质笔筒,上有绝峰云涛之图,心中诵念着其上的对联,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的人,胸中自有凌云壮志。有些文字,只看一遍,便会永远铭记不忘。
海阔,无边,望及无边之处,以天作岸。
山高,绝顶,行至绝顶之处,以我为峰。
海似人生,苦难如波涛起伏,但未必不能渡过,到达成功的彼岸。尽管遥远,却不能灰心丧气,坚持奋斗,天边也不是遥不可及。
山高难攀,坎坷如陡峭的山路,只有不畏艰险,才能登上绝顶,领略那天下尽在眼中的豪情。
毛文龙呼出一口长气,低头看了看桌案上陈继盛写来的书信,目光一凝,伸手从笔筒中抽出毛来,铺开纸,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率兵索饷不妥当,但自己只带一船,前去与王廷试商议粮饷,应该不会被扣上什么帽子吧?
为了东江镇,就算有什么诽谤诬告,自己承担起来便是。反正,朝廷中的官员,对自己的攻讦就从没停止过。
嗯,陈继盛请自己去金州视察,看看军民的情况,也是要安自己的心。
旅顺就算了,有那个监军太监方正化,见了面还是虚与委蛇,说不定自己这暴脾气,又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去大连看看建设得如何了,那里既邻近工坊区,还是商栈集中地。郭大靖等主要将令在南关防线,离大连也不远,不管是自己去,还是召他来,也都方便。
书信写完,毛文龙刚装进信封,准备派人先送给陈继盛,房门一开,沈氏端着一盘小点心走了进来。
“夫君,这是玉米面加蜂蜜烤制的小饼。”沈氏把点心放到桌案上,笑着说道:“是妾身亲手做的。”
毛文龙微笑颌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吃着,随口赞道:“味道不错。”
沈氏坐下来,笑着说道:“明天妾身给您炸土豆条,听说也很好吃。”
玉米和土豆的吃法,早就印发并送到了各岛上。一来是丰富饮食,二来也有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发芽的土豆就不能吃,有毒。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日要去金州,待回来再吃你炸的土豆条。”
“金州?!”沈氏愣怔了一下,但随即眼睛一亮,说道:“夫君,可否带妾身一起去。听人说,金州建设得很好,特别是大连,商栈林立,商货丰富。”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我去金州是有公务,带着家眷甚为不便。”
沈氏起身走到毛文龙身旁,伸手给他拿捏着肩膀,撒娇道:“夫君,妾身不会妨碍你的公务。只要把妾身送到大连,有仆人丫环,妾身自己逛逛就好。”
“皮岛越来越冷清了。”沈氏接着又抱怨道:“连商贾也没几个,商栈也撤得七七八八。妾身在家里已经闷了快一年了,夫君,你就行行好,带妾身走一走嘛!”
又是拿捏按摩,又是抱着胳膊撒娇,毛文龙也被弄得没有脾气。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好吧!我送你去大连,让郭大靖的妾室陪你走走逛逛。”
“好啊,好啊!”沈氏欢喜得抱着毛文龙的脖子,耳鬓厮磨地亲热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离开,去收拾明日要带的东西。
毛文龙看着爱妾离去,不由得摇了摇头,心说:拖家带口的,还真是象陈继盛所说的那样,这就成了出去散心啦!
………………
郭大靖连夜赶到了工坊区,休息了一夜后,便去了仓库,调开看守仓库的士兵,将库存的两千多枝火箭尽数收入空间。
每枝火箭重达十四五斤,带有尾翼,装填颗粒黑火药两斤,爆炸起来威力不小。
关键还是简便易携,只需要简陋的发射架,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投射出很大的数量。
炮兵的训练科目中也有火箭,但在军队中只是少量列装。郭大靖并不准备很快就大规模使用,只是让炮兵熟悉这种武器,在将来能拿来就用。
除了火箭,郭大靖又去了其它的仓库,用同样的办法收走了两千多斤火药,一千多颗地雷,以及几百斤的铅料。
即便是又有粮,又有弹药,且数量都不小,但郭大靖还是略感不足。他估算着等上一段时间,还要再加储备。
这一天,光当搬运工了,可把郭大靖累得够呛。但他还是强撑着疲累,又视察了军工作坊,与工匠们进行交流探讨,以期再提高生产的速度和效率。
坩埚炼钢不仅能制造硬度强的工具钢,调整含碳量的话,弹性钢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因为缺乏精密的测量仪器,品质上忽高忽低,成品率较低罢了。
这个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只能让工匠们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利用不断丰富的经验来掌握生产制造的精度,以提高成品率。
其实,现在大连的军工作坊,在生产的科学性和效率,以及产品的质量上,已经超过了大明的任何一家官方兵器局。
并不是官方兵器局没有好工匠,在技艺上比大连军工作坊的工匠高超的,不知凡几。
但坏就坏在制度上,坏就坏在到处都有贪腐,坏在外行领导内行。官家的工匠没有积极性,也被克扣得没有足够的材料,产品的质量如何能够保证?
每到工坊,郭大靖总不会忘了看望赵青山。那是他最早的战友,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过程中,建立起最深厚的感情。
“以后可不要再拿酒了,俺怕把嘴养刁了。”赵青山不客气地收下两瓶酒,嘴上却说道:“土豆酒也不错,喝惯了一样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虽说工坊忙了些,可还是能抽出点时间来吧!阿秀见我就唠叨,想老乡亲们了。”
赵青山嘿嘿笑着,相信郭大靖不是假客气,但也没明确地说啥时候去看看。
郭大靖提醒到了,也不强求,转而又询问起军工作坊的情况,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他会全力帮助解决。
“听说朝廷又断了粮饷,工匠们原有些心浮,但官上很快发了通告,军票照发,粮食照领,大家也就安下心来。”
赵青山缓缓说道:“最重要的还是今年丰收,很多有田地的工匠,留下的土豆、玉米,或是黑麦、高粱,就够一家人吃上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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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这倒是不错的,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朝廷那边的粮饷,也确实影响不大了。就算以后恢复,官上也未必会发通告。”
赵青山颇有深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在广鹿岛的时候,朝廷就断过粮饷,也是郭大靖的筹措,使得军民们稳定下来,渡过了难关。
既然是做朝廷的官,可对朝廷并无好感,赵青山是知道郭大靖屡出妄言的。虽然是事实,但他觉得并不是很合适。
但没容他劝说,郭大靖已经继续说起工作的安排。
生产制造火枪、火炮、火箭,还有相关的弹药,兵工作坊经过细分,门类已经比较齐全。
可事有轻重缓急,郭大靖按照需求,重新规划了人手数量和进度。火枪、迫击炮、佛朗机炮、相关弹药,是接下来要着重生产制造的。
火枪占三分之一的人手,迫击炮和佛朗机占四分之一,弹药占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手从事其它的相关工作。火箭则暂时停工,毕竟不是那么迫切地要使用。
这样的规划,也是根据目前的生产速度,以及已装备部队和库存的数量来确定的。
“今年冬天还会打仗嘛?”赵青山不是很确定,等郭大靖交代完毕,便试探着问道。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并没有作确定的答复,而是透露了目前掌握的情报,“建虏打造了大量的楯车、云梯等器械,应该是冲着攻打金州准备的。”
赵青山了然,点了点头,建议道:“工坊可以三班倒,加紧生产制造,应该能更快些。”
郭大靖说道:“就目前的装备和库存,已经足够打一场大战了。搞得过于紧张,反倒容易人心惶惶。”
赵青山想了想,觉得也是。要是知道建虏会来攻打,军民们就会提心吊胆地等着,倒不如松快一天是一天。
“有些工作可以包出去,或是再招些零工,就象在广鹿岛时那样。秋收之后,很多老百姓都有了空闲。”郭大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加快生产速度。
工坊也是有相对固定的资金投入的,超出的不多的话,郭大靖能够从官上,也就是陈继盛那里申请拔付。
因为工坊的工匠享受的是和士兵一样的待遇,那可是铁饭碗,正式工。而外包和零工,则要更省一些,也更灵活。
郭大靖又细致地交代了一番,让赵青山多提拔有才干的工匠,也允许他根据实际的生产情况,进行人手物资的调整,才起身离去。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随着火枪火炮不断地装备部队,需要的弹药就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热兵器战争的特点,弹药的消耗比较大,那可都是需要银子买材料雇人工来生产的,战争成本因此也远高于冷兵器作战。
但郭大靖的思维与当时的人们最大的不同,便是珍视生命。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死了就再难复生。如果能用银子打败建虏,或者使军队少死伤,只要有能力,他会毫不犹豫。
这与崇祯皇帝,与朝堂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那些大佬眼中,士兵和百姓的命如草芥,死多少也不过是纸上的数字,或许会震惊,也可能有那么点伤感,但很快就会忘记,照样盯着银子。
特别是崇祯,眼睛里面只有钱,该省的不省,不该省的瞎省,分不清个孰轻孰重。
缺钱是不假,但他的路子走错了。
在穷苦百姓头上加赋增税,克扣浴血奋战的士兵的饷粮,就能看出,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没把这些底层的子民当人看。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家,出游,建虏之谋
一串串的红辣椒挂在檐下,或者是挂一些黄色的玉米棒子。
金州越来越多的农家都是这样的装饰,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或者就是吃的时候拿着方便。
丰收是一年辛苦劳累的最好回报,也是稳定民心的最好良药。
土豆、黑麦、玉米因为产量令人满意,用途又多,已经排在了明年耕种的前三位。
至于高粱、谷子、豆子等作物, 多数百姓已经放弃。只有军屯的田地,还计划着种黄豆、黑豆。
“花生种一些,田边地头再种点向日葵。”孙六岩和王贵难得有闲,坐到一起,一壶土豆酒,就着一小盘炒花生,一碟凉拌土豆丝, 喝得挺来劲。
王贵点了点头, 说道:“有了耕牛, 再多给点田地就更好了。”
孙六岩也希望能有更多的田地,但这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周边的田地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如果去很远的地方,或者把别人的田地抢过来,都不太现实。
所以,尽管金州只是开发建设的第一年,还有很大的潜力,但对于田地的耕种,已经基本饱和。
当然,这也不是没办法。最简单的,分流百姓,再就是军退民进,把军屯的田地分给老百姓。
其实,老百姓们并不知道,郭大靖提出的明年的扩张计划, 已经得到了陈继盛和毛文龙的批准。
朝廷接二连三地断粮断饷,使得毛文龙等东江镇高层不得不向着自力更生继续迈进。土地, 则成了最可靠的依赖。
而要继续发展壮大,人口是必不可少的因素,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土地的更迫切需求。
“其实也不用多,再有两三亩,都种上土豆。”王贵嚼着酸辣味道的土豆丝,感慨道:“几千斤哪,吃不了的吃。”
孙六岩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要是肥料足够,还不只这个产量。”
“至于田地,咱们先别张嘴,就帮大靖耕种着这二十亩。”孙六岩继续说道:“咱们不还垦了三亩荒地,足够家里人嚼裹了。”
王贵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明白孙六岩的意思,这是对郭大靖一直以来照顾的报答。
要是开口要地,可能会让郭大靖觉得是想出去单过,或许还觉得是不是他们对这待遇不满意。
“二十亩也尽够吃了。”王贵笑着点头,说道:“大靖的俸禄就够一家人吃喝,田里的收成还不是大半给了咱们。”
郭大靖这二十亩是军人优待田,孙六岩和王贵是挂着军属的名头,才能享受很是优惠的政策。
象阿秀、藤野英、蓉儿等人,一家子可不指望着田地吃饭。
郭大靖的俸禄是一部分,藤野英赚的钱更多。吃喝不愁是基本的,正向着吃香喝辣前进呢!
伙食改善,孙六岩和王贵两家也跟着沾光。
郭大靖就不用说了,阿秀也是善良的,对乡亲也是大方的。有肉有鱼,从来没忘了分他们一份。
“明儿去放牛,你要闲着也跟我一起。”孙六岩说道:“牲口也记人,熟了春耕时也好用。”
“成。”王贵痛快地答应着,举起酒杯,两个哥们儿碰了一下。
耕牛购进后,属于官家的财产,各村都有专人饲养,春耕时也是公用。
孙六岩有这个技术,便经管着十来头耕牛,还有几匹马,在冬闲的时候还能赚点小钱。
正说着话,孙六岩突然抬起头,仔细分辨着,不是很确定地说道:“马蹄声,好象在大门口停下的。”
王贵愣了一下,说道:“没听错?难道是大靖回来了?”
孙六岩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秀姐和阿英不是说过,大靖可能会在近日回家嘛!”
王贵点了点头,快手快脚地站起,抢先走了出去。
确实是郭大靖回来了,处理完工坊的事情,便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家门口。
“是大靖回来啦!”王贵脸上全是笑,一边开大门,一边用大嗓门通知宅院里的人。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王哥,打扰你休息了。”
王贵伸手接过郭大靖的马缰,转头看着走过来的孙六岩,笑道:“哪的话,我和老孙刚刚还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大靖回来了。”孙六岩迎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道:“快去后宅,秀姐和阿英这两天就盼着你回来呢!”
郭大靖嘴上答应着,又交代孙六岩把四个亲兵安置好,他迈步走进了后宅。
外面的嘈杂声惊动了后宅的人,藤野英反应最快,胡乱披上大氅,随意一裹,便出了屋子。
迎面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大步走来,月光洒下来,正照在郭大靖的笑脸上。
藤野英发出一声欢叫,紧跑几步便扑了上去。
好家伙,这劲儿可真不小。
郭大靖哈哈笑着,一把抱住自己的女人,顺势转了个圈,才把藤野英的冲劲给卸掉。
藤野英脚落地,但身子却象粘在郭大靖身上似的,紧抱着自己的男人,脸贴着脸,亲着蹭着。
郭大靖摸着女人的秀发,轻抚着她的后背,感受着那积累许久的思念和爱恋。
一道身影站在门旁檐下,那是阿秀,满眼的惊喜,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含笑注视着。
“好了,阿秀在看呢!”郭大靖低声提醒着藤野英,才让这火热的情感稍稍离开。
藤野英不舍地松开手,转过头满脸是笑地对阿秀说道:“秀姐,夫君回来了。”
阿秀走下台阶,郭大靖已经迎了上来,没等她开口,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还叭唧在脸上亲了一口。
“夫君——”阿秀满脸飞红,嗔羞地叫了一声。
郭大靖哈哈大笑,心情畅快已极,招呼着两个女人,迈步进了屋。
………………
阳光是明媚的,心情是愉悦的。天气降温虽早,却没有影响夫妻相聚的热情。
阿秀竟然也学会了骑马,虽然是孙六岩亲自调教的,非常温驯的马匹,也令郭大靖惊喜。
三骑四人,漫步在路上,欢声笑语,就没停过。
阿秀和藤野英不时看向自家的夫君,满眼都是爱恋和温情。蓉儿坐在郭大靖的马上,高兴得象只小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是游山玩水,还不太确切,路上的风景也就那么回事。但除了李秀成没来,一家人出来逛逛,倒也算是一场休闲或游玩。
阿秀没去过商栈,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太长了。郭大靖索性把她也带上,连车都不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路过去。
“今晚真的不回家住吗?”蓉儿好奇地探身摸着马头,问道:“商栈里能住得下吗?”
“当然住得下。”郭大靖笑着说道:“很久没到海边玩儿了吧,在那里就很方便。而且,那里有好几家商栈,卖的东西,花样很多呢!”
藤野英在旁插嘴道:“妾身作向导,带着秀姐和蓉儿去逛商栈,买些喜欢的商品。”
阿秀谦辞道:“我什么也不缺,就不用花钱了。”
“逛逛也好,开开眼界嘛!”郭大靖用鼓励的语气说道:“既然出来散心,就放开些。”
阿秀最听话了,笑着颌首。
看着妻子被冷风吹红的脸,郭大靖关切地说道:“冷了便去坐车,暖和过来再骑马。”
阿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笑着说道:“妾身不冷,骑马看风景更清楚。”
郭大靖笑了笑,摸摸靠在胸前的蓉儿的小脑袋,说道:“你呢,冷不冷?”
“我穿得厚厚的,一点也不冷。”蓉儿把脖子上的围布向上拉了拉,掩住半张脸,笑嘻嘻地说道:“这样更暖和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轻挟马腹,稍微加快了速度。
孙六岩在后面赶着马车,和几个亲兵在一起,望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也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郭大靖不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还是他们最可信赖的依靠。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不知名姓的军民百姓。
如果抵挡不住建虏,这辛苦劳累开垦耕种的田地,这平安的日子,都是难以保住的奢望。
郭大靖,还有那成千上万的军人,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着这片土地,卫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十数万百姓。
转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的亲兵,孙六岩从他们彪悍矫健的身姿和行动,便感到了一种敬畏和压迫感。
与大靖一样,都是好汉子,身经百战的勇士。
孙六岩摸了摸怀中装着土豆酒的小瓶子,嘴唇翕张了几下,终是没敢开口套个近乎,请他们喝口酒表示一下自己的崇敬和钦佩。
亲兵的挑选和组建,郭大靖已经进行了数月时间。武力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忠诚,对他的忠诚。
当然,现在说忠诚还为时尚早,还需要郭大靖不断的观察,甚至是考验。
但有一点,他现在挑选出来的亲兵,都数次随他作战,对他的钦佩是不用怀疑的。
而郭大靖也在很自然地施恩,不是刻意的那种。平常问问个人和家中的困难,偶尔给予些物资或钱财上的支助,或是赏赐。
时间还来得及,将近一年的时候,郭大靖也不要求很多,二十个就足够,十几个也差不多。
假以时日,郭大靖希望自己所统领的千军万马,都是亲兵般的存在。忠诚、勇敢、无畏,对他狂热崇拜,衷心钦佩。
………………
家丁,亲兵,这是明军中的称呼。在后金,类似的部队则是护军,又称为巴牙喇。
在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当时一个牛录有百名甲兵,其中白巴牙喇十人,红巴牙喇四十人。
可以这么来区分,红巴牙喇是后金军队的中坚力量,而白巴牙喇则是后金的精锐部队。
到了皇太极继位后,巴牙喇的职责则越来越象其汉名——护军那样,成为皇太极和其他贝勒的亲兵,或是作为捉生和督战队使用。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皇太极给予自己的巴牙喇很高的待遇。比如,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可以完全不从事生产的,还有酒喝,有肉吃。
这样一来,后金军队中便可以分为三个档次,披甲兵,白甲,巴牙喇。
披甲兵大多身披双甲甚至三甲,内衬锁子甲或者连环甲,外罩绵甲或者铠甲,武器也多选用大剑、挑刀、虎枪、狼牙棒等重型武器。
在楯车的配合掩护下,披甲兵往往凭借防御优势冲杀入明军阵中,横冲直撞,将明军阵势冲乱,甚至是崩溃。
比披甲兵更精锐的就是白甲兵,每年由牛录组织的比武中选出,当选者会把盔甲涂白做为标记。
通常,白甲兵的箭术都很高超,能在五十步外射中明军面门。而他们一般不参与冲阵,只在后面压阵。
最厉害的就是巴牙喇兵,能当选巴牙喇的白甲兵除了要能打外,还必须骑术了得,箭术精湛,并且还颇有头脑,有成为大臣的潜质。
最著名的巴牙喇出身的当属鰲拜鰲少保了,镶黄旗出身的鰲少保,最后成了辅政大臣,还欺负过康小三呢!
而在沈阳,皇太极以攻打金州为由,发出的关于巴牙喇集中为护军营的汗王谕旨,却遭到了阿敏、莽古尔泰等旗主贝勒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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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原来的巴牙喇出自各牛录,是各旗主的精锐护卫,你给统一编制,岂不是收走了各旗中最最精锐能战的勇士?
尽管巴牙喇的人数不多,两百多个牛录共有两千多人,但阿敏、莽古尔泰却觉得这个口子不能开。
今天你收走两千多人,明日再调各旗白甲,后天谁知道又要怎么削弱各旗的兵力?
“两红旗出动一万精骑,还携带了部分楯车,依然遇挫而回,可见金州的敌人不可小觑。”皇太极淡淡地说道:“成立护军营,在关键时候成建制地投入作战,或许可形成突破,攻破金州。”
把精锐集中使用,形成更强大犀利的冲击力,这个道理说得通。要是说不通,皇太极也不会提出来自取其辱。
“汗王。”阿敏开口说道:“巴牙喇乃是我大金军队中的最精锐,不仅勇悍,武技高超,更是军官的后备,轻易损失不得。”
莽古尔泰深以为然,说道:“冲阵有披甲,还有白甲,将巴牙喇投入到冲阵厮杀,实在是浪费。”
皇太极的脸色不变,把目光投向大贝勒代善,征询的意味明显。
回师沈阳后,皇太极非但没有责罚代善的战败之过,反而多加慰抚,称赞他为大金着想,不谋私利,并分给了他不少抢来的人口和牲畜。
但代善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巴牙喇现在已是各旗主和贝勒的贴身护卫,集中编制的话,有些不妥。”
对呀,你把俺们的贴身护卫调走,编什么护军营,根本就不合适嘛!
皇太极的目光扫过其他贝勒,见没人明确地支持他,萨哈廉虽有意动,但看了看老爹,又现出无奈之色,不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却也不出预料。
不管是不是遭到反对而无法实施,皇太极也要提出来。你提了才有希望,哪怕希望很渺茫。
整编护军营未获得通过,皇太极便转而求其次,说道:“建立护军营的事情暂且作罢,今日商议一下冬季攻打金州的作战。你们觉得应出动多少人马合适?”
如果粮草物资充裕,出动的兵力越多,胜算越大。反正也不用担心正要在锦州、大凌河等地修筑城池的关宁军,敢来进攻。
但恰恰是物资比较紧张,出动的人马就要好好估算一下。太多是浪费,少了又打不下来,劳而无功。
阿敏和莽古尔泰没吭声,代善因为两红旗遭到挫败,也不好说话。
多尔衮转了转眼珠,躬身说道:“启奏汗王,臣弟以为四万人马,或许合适。”
说少了,多尔衮怕把自己陷进去。比如皇太极只派两白旗出战,他能违抗汗命吗?三大贝勒会帮他说话吗?
而四万人马已经相当于六旗的兵力,要去大家一起去,死伤在所难免,均摊下来,也不会太过心疼。实力呢,都损失的话,就又是微妙的平衡。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看向其他人,微笑着说道:“以往东江镇的人都躲避于海岛,想打也打不到。如今十余万军民都在金州,却是想跑也跑不掉。十四弟所说的四万人马,你们以为如何?”
阿敏没说合不合适,先开口说道:“镶蓝旗在征朝之战中损失不小,现有的兵力驻守在九连城、凤城等地,恐怕抽调不出。”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二贝勒说的是实情,本汗王已经知晓。”
莽古尔泰缓缓说道:“辽西明军正要在锦州、大凌河重新筑城,难道不应该趁着城未筑好,先打他们?我愿率本旗人马前往作战,把明军赶回宁远。”
正蓝旗在攻打锦州时也有损失,尽管不是很大,但皇太极却并没有及时给予补充。此次征讨察哈尔部的缴获,正蓝旗分到的也很少。
所以,莽古尔泰不想去打金州,反倒想去捏软杮子。就象两红旗去攻旅顺堡时,他跑去拆锦州、大凌河,就是为了避战保存实力。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情报分析,大饥荒的迹象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出兵攻打,也只是把明军赶回去,难以得到大量的缴获。等他们屯田,或是在城内积聚了粮草物资,再去攻打抢夺不迟。”
萨哈廉得了空子,赶忙对皇太极表示支持, 说道:“辽西明军不过守城之犬耳,让他们筑城也无大碍。待时机成熟,或围城打援,或攻打城池,主动权都在我军手中。”
代善抬起了眼帘,沉声说道:“金州必攻, 否则便如刀抵腹, 如梗在喉。但东江军已今非昔比,火器之凶悍犀利,实在不可小觑。依某之见,出动三万五千人马,再加五千蒙古兵,方有获胜把握。”
还是四万人马,只不过换成了五千蒙古兵的附庸,也就是炮灰部队。
代善的意思也很明显,能少死点旗人,就少死点,让蒙古人顶上就是。
皇太极很是赞同,又询问了一遍其他人的意见,见没人再反对,才开口说道:“既是如此,便由两白旗出兵一万,两红旗的损失尚未补充,便与正蓝旗各出兵六千, 不足的由两黄旗出兵补齐。”
莽古尔泰心中不愿意,但又没有合理的借口推脱, 只好沉默不语,憋着气接受了汗令。
为了少消耗粮草物资,此次出兵只有旗人和蒙古兵,并携带大量的器械,比如楯车和云梯之类。
其实,说是四万人马,但除去沿途驻守要地,保证后路的人马外,能够抵达前线,参与到进攻的兵力,应该也就三万左右。
即便是三万的人马,皇太极和众人也认为是很有胜算的。东江军就算发展很快,但实际的兵力摆在那儿。
明廷又断了东江镇的粮饷,想必已经是人心浮动。只待隆冬季节,前往金州的河流封冻,便是大举发动的时候。
正象皇太极所说,以前想给东江镇毁灭性的打击,可隔着大海, 只能望洋兴叹。
现在好了, 打下金州不仅能给东江镇造成极为沉重的打击, 还能抢掠到人口和粮草物资, 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皇太极决定亲征,一来认为胜算很大,能增加自己的威望,为称帝积累资本。另外,他盯上了莽古尔泰,要寻机处置他,至少也要削弱正蓝旗的实力。
………………
阿鲁的贝勒、台吉前来盛京朝见皇太极,皇太极借此机会与阿鲁的贝勒、台吉对天盟誓。
皇太极保证将像土谢图汗奥巴等人那样对待阿鲁的贝勒与台吉,而作为回报,阿鲁的贝勒与台吉则保证永远不背叛后金!
皇太极又召集科尔沁的贝勒,阿鲁四个子部落的台吉,像与阿鲁一样,进行了一个对天盟誓的隆重仪式。
皇太极又与科尔沁、扎萨克和阿巴噶的贝勒、台吉开会,商议了适用于蒙古各部落的军事制度。
扎鲁特的噶尔诺特鄂尔博台吉、布库特鄂尔博台吉因为没有向皇太极亲自辞行,就率领所部人马携带劫掠来的财物和牲畜返回了扎鲁特,被皇太极罚了一匹战马,一头骆驼
皇太极派遣阿什达尔汉、希福两人前往科尔沁处罚那些不率领所部人马前来会师的贝勒与台吉。
皇太极派遣了拜音达里、伊拜两人前往察哈尔所属的喀尔喀部落,处罚那些不率领所部人马前来会师的贝勒与台吉。
………………
郭大靖放下了送来的汇总情报,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致,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皇太极这几个月没闲着,正在整合依附后金的蒙古诸部。或盟誓,或处罚,恩威并施,为再次进攻察哈尔部作着准备。
不管这些蒙古部落愿不愿意,“强权就是真理”,规则自然是由实力强大的一方来制定。
而对于明朝来说,非但不能维护林丹汗这个盟友,反倒是尽革其赏,逼得林丹汗举兵侵扰,在大同和宣府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
在崇祯想来,借着北方闹灾,趁着察哈尔部虚弱之机,既省下市赏的银子,又能用饥饿打垮林丹汗,彻底解决北方的蒙古问题。
不知道这个奇葩的想法,该称为雄心勃勃呢,还是愚蠢短视。
如果趁着察哈尔部困难之机,伸手拉一把,兴许能使察哈尔部成为宣大的北方屏障,甚至可能威胁到后金抄掠京畿的计划。
现在好了,虽然后来崇祯眼见宣大难以抵御察哈尔部的侵扰,又恢复了市赏。但芥蒂已生,察哈尔部不再信任明朝,岂肯再帮明朝?
同时,明廷的这番操作,也令不少蒙古部落为之寒心,并暗中倒向后金,这等于又给建虏的抄掠行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现在,唯一使得皇太极不敢放心行动的因素,便是金州,便是东江镇了。
可现实又不允许东江镇放弃金州,更不能因此而自己削弱,来诱敌行动。
否则,没有了根基,就没有了实力,就算建虏大举发动,又拿什么去捣其老巢?
脚步声响起,周庆很快进到了屋内,递给郭大靖一份情报,说道:“刚收到的,但也不出所料。”
郭大靖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冷笑着扔到了桌案上。
以麻痹皇太极的名义行和谈之事,要为修筑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时间,这样的鬼话,也只能骗崇祯那个傻瓜。
朝堂上的大佬应该知道袁崇焕的真实意图,但他们乐见其成,也不会告诉崇祯实情。
“袁崇焕真要议和的话,东江镇怕是成了他的绊脚石吧?”周庆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朝廷断粮断饷,罢设登莱巡抚,改变朝廷贡道,都是在压制东江镇?”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袁崇焕和朝堂上的东林党大佬,就是要压制东江镇。”
“那皇帝呢,为什么如此对待东江镇?”周庆皱紧了眉头,“难道东江镇这两年来的战绩,他看不到吗?”
“宁要听话无能的臣子,也不要难以节制的功臣。”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皇帝只在意他的龙椅,且也不觉得没有东江镇,对泱泱大明有什么损失。”
周庆看着郭大靖的笑容,那里面有愤懑、不甘、无奈,说是气极反笑倒更确切。
“宁远大捷,宁锦大捷,本来就有掩败为功之嫌,是朝廷为了安定民心、振作士气的宣传手段。”
郭大靖坐了下来,伸手示意周庆也坐下,开口分析道:“但崇祯显然是信以为真,在东林党文官的吹捧下,把袁崇焕当成了扶危济难的名将,将平辽灭虏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从历史上看,崇祯确实被文官和袁崇焕忽悠了,对明金的战争形势出现了严重的误判。
但要说他冤枉,郭大靖显然不认同。
识人不明、用人失策固然可以辩解,但不考虑大明子民的生死,视前线与建虏作战的军民于草芥,却是最不可原谅的。
而崇祯在位十七年,不仅视底层的士兵和百姓为蝼蚁,对于文官武将也一样视为犬马,在残忍无情上,更超过太祖朱八八。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的大明皇帝,竟然都是如此冷血,杀人如麻,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
败一仗,杀一将;输一场,斩一官。崇祯最后的疯狂,便是逼死自己的皇后和贵妃,砍杀自己的女儿。
或许,封建帝王都是这么个德性,只是所处情势不同,心中的冷血残忍有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周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只能靠咱们独力抵抗建虏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不仅要对付外敌,还要防范内部的倾轧打击,东江镇到了最危险的时期。”
话锋一转,郭大靖的脸色又坚定起来,说道:“但也只需再坚持一年多,形势便会大变。”
接着,他看向周庆,说道:“谍报工作要继续加强,我再拿一万两银子,你和马大哥好好安排。不只是建虏统治区,还有京师、山东,也要广布耳目。”
“放心吧!”周庆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何贵忠和李海东已经在北京和天津立稳了脚跟,也按你的命令,派人在京畿地区查探村镇县城,以及地形地势。”
“至于山东,耳目主要还是在登莱,有你的话,再向其他地方发展便是。”周庆呵呵笑了两声,调侃着说道:“你这挥金如土,阿秀知道吗?”
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决定的事情,她们肯定全力支持。对了,若是我不在,你若用钱,就去找藤野英要,我跟她打好招呼了。”
周庆颌首应承,顺着这话茬又提醒道:“你把弟妹送走就不管了?这边也没事了,你还是快去陪她们吧!”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陪着女人家逛来逛去的麻烦,就让她们自由自在好了。咱们也许久不见,把马哥找来,多聊会儿。”
“成。”周庆起身,笑着向外走去。
………………
林家商栈。
“秀姐,蓉儿……”林婉儿笑着跑过来,抱抱这个,搂搂那个,开心极了。
从来到大连,林婉儿只是在去郭府串门时,见过秀姐和蓉儿一次。数月过去,再相见是异常的亲近热情。
藤野英在旁笑着,时常和林婉儿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林婉儿冷落了自己。
“请了你们数次,这才来。”林婉儿两只手一边一个,左瞅右看,有些埋怨地说道:“离得又不远。”
藤野英见阿秀有些讷讷地不知怎么解释,便笑着说道:“家里的事情那么多,只有秀姐一人操持。这秋收过去,才得了点空闲。我拉着她们来,想添置些东西。”
蓉儿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婉儿姐,这是你们家的商栈,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嘛?”
林婉儿咯咯笑着,拉着左右两个就向后边走,“商货不少,你们自己看,自己挑。看好啥拿啥,别不好意思啊!”
“不要钱吗?”蓉儿捏了捏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有几块碎银,几张军票。
“要什么钱,那不是羞辱我嘛?”林婉儿挺着胸脯,豪气地说道:“尽管拿,拿的越多越好。”
平常的时候,藤野英也不少往家里捎买。象给阿秀的绸锻、首饰,给蓉儿的蜜饯糖果,给李秀成的书籍。
所以,阿秀和蓉儿就算是来串个门,热闹一下,还真不缺什么东西。
藤野正说笑着相陪,让林婉儿好好显摆一下。反正林家也不指着商栈里的商货赚钱,品种虽多,却也只是表面上摆着好看。
金州的供销站可是掌握在官府手中,林家运来的比较大宗的,象棉花、棉布、白糖等,都是直接卖给官府,算是供货商的地位。
虽然这个商栈也零卖些商货,可现在的金州,并没多少人有那个消费能力。
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林婉儿是无事可做。幸好有郑嫣儿陪着,还能去藤野英那里玩耍,才不致太沉闷。
“郭将军也回来啦!那我派人去告诉他一声,今天中午在这吃饭。”林婉儿对此表现得比较平淡,这也正常,连郭大靖都不觉得自己有多英俊潇洒。
藤野英赶忙阻止,说道:“夫君还有军务,说过了,午饭在外面吃。”
林婉儿觉得这更方便,高兴地叫来厨子,让他卖卖力气,做几个江南的菜式。
“金陵烤鸭嘛,不错;三虾豆腐,好啊;火腿煨萝卜,油爆大虾……”
蓉儿在旁听着,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连听都没听过,一定很好吃。
打发走了厨子,林婉儿又热情地腻在阿秀身边,邀请道:“在这儿多住几天,咱们去大连湾看海,去大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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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大连市,以港立市。现在,也只能算是个小镇子,风景区也全是天然,也没风景区这个称呼。
“住在自家的商栈方便些,不好给你添麻烦的。”阿秀笑着婉拒,“两家离得又不远,要游玩的话,招呼一声就是了。”
“麻烦啥,就当陪我好了。”林婉儿是真心地,一点也没有作伪。
藤野英眼珠转了转,也在旁撺掇道:“跟夫君说一声便是,反正他忙军务,让咱们随便玩耍。”
嗯,把阿秀哄着在这里坐下,自己偷偷回商栈,和夫君睡觉觉,多美呀!
藤野英的心眼儿多,想到这个好主意,再想着晚上独霸夫君,是愈发地兴奋和激动。
……………
这边安排着江南菜肴,郭大靖那边却已经吃喝上了。虽不丰盛,谈得却融洽,气氛也很好。
周庆、马民是郭大靖最先认识,且并肩作战的袍泽。虽然郭大靖很快就去了广鹿岛,但情谊还在。
郭大靖也不是专为相聚畅饮,有些情报工作要陆续展开,这两个是值得信赖的,能够放心地交代下去。
“今年冬天来得早啊!”周庆把几块羊肉放在架在炭炉的铁网上,笑着说道:“天冷有天冷的好处,这肉能多存些日子。”
没有冰箱,吃肉确实不太方便。宰杀的牲畜,也就吃上两三顿。你也不能天天杀鸭宰羊,条件不允许呀!腌制起来倒能多存些时间,可味道就不一样了。
可冬季的到来,则给人们提供了天然的冰箱。把肉冻上,想吃就缓一块。
马民把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嚼得喷香,笑道:“听说这些吃法,都是大靖传授的,味道确实不一般。”
郭大靖嘴里嚼着烤好的羊肉,给周庆和马民倒着酒,笑道:“某就是贪嘴,好瞎琢磨。你们觉得好吃就行,做起来倒是不麻烦。”
周庆感慨地说道:“要不是占了金州,朝廷这次断粮断饷,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肉吃,有酒喝。”
马民深有同感,说道:“去年就差点饿死人,亏了大靖从外面买了粮食,才勉强撑过去。”
“不说这些。”郭大靖摆了摆手,轻抿着小酒,缓缓说道:“建虏冬季攻打金州几成定局,我军也有把握守住。击退建虏后,我军会再向北推进,先把整个金州拿下。”
周庆和马民放慢了吃喝的节奏,知道郭大靖话没说完,肯定还有别的任务交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只是建虏,抵挡起来还比较容易。但内部来自朝廷和蓟辽督师的压迫,却不容易对付。撑上一年多,没有问题,可时间长了呢?”
周庆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就算有军票,光复的土地有产出,但从外购买铁料、硫磺硝石等等,也需要银子。没有了这些,武器装备难以保障。”
马民看着郭大靖,说道:“一年多,你刚才说过不用撑太久,就会有变。“
郭大靖放下酒杯,说道:“我确实有这样的预测,是基于建虏统治区的综合情况。今年歉收,这是情报已经确定的。如果明年收成再不好,闹饥荒就不意外……”
建虏统治区的歉收绝收,寒潮是最大的影响,可还有旱涝这样的自然灾害。要知道,建虏不仅生产方式落后,连年战争更是疏于基础设施的建设。
没有水利设施,缺乏沟渠的排涝和灌溉,对于自然灾害几乎是没有抵抗能力,自然影响巨大。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绕道入关,早有所料
而金州初定,忙完春耕后,官府便在郭大靖的建议下,组织军民展开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道路、沟渠等等。
要知道,在明朝中后期,辽南四卫物产丰富, “并称沃饶,乃辽阳第一膏地,我之粮草全屯在此”。
在建虏叛明前,整个辽东的物资,差不多“皆取给金复海盖之间”。
也就是说,辽南四卫有着发展生产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以及比较牢固的基础。
如此综合的因素, 才使金州获得了今年的农业大丰收。尽管在郭大靖看来, 这样的产量与后世相比, 已是最低。
小冰河期的灾害影响,肯定是有的。
但通过种植耐寒耐旱、生长期短的农作物,以及水利设施的作用,还是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进行抵抗和补救。
但这些抵抗天灾的办法和手段,建虏却一样也没有。
既不兴修水利沟渠,又没有良种,靠天吃饭,明年是个什么收成,基本上就可以确定。
而且,冬季建虏要来进攻,如果无功而返,白白消耗了粮草物资,甚至会使大饥荒出现得更快更早。
周庆和马民呆呆地看着郭大靖,直到他讲完, 半晌才缓醒过来, 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真的难以置信,虽然郭大靖已经在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讲解,也把小冰河期用别的辞汇来代替。
结论是勿庸置疑的,这是自然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就象太阳从东面升起,从西面落下,简单重复却又永恒。
小冰河期的高峰将持续十几年,直到崇祯自挂东南枝后,才逐渐减弱。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郭大靖不用深究,他只知道建虏在大灾害期间也一样的难过。而大明在大灾害中倒下,建虏却靠着数次抄掠中原,撑了过去。
只要不使建虏有大肆抢掠的机会,建虏或是因经济危机而崩溃,或是在疲于应付中实力大减。
就这么简单,只要能和建虏展开对耗,就差不多能不战而胜。
“袁崇焕在与建虏议和。”周庆的脑子似乎回复了正常运转,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成功……”
“怎么会成功, 又怎么能成功?”郭大靖一哂,说道:“袁崇焕被皇太极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自知, 皆因他不懂, 战争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况且,能战方能和。否则,谁会与你和谈?”郭大靖又带着鄙夷的神情补充道:“或者说,能战方能止战。辽西明军,在建虏看来,能战吗?”
马民已经思索了半晌,终于捋清了头绪,说道:“袁崇焕可是打着缓兵之计修筑城池的旗号,与皇太极议和的。”
“这是他说的,但咱们也要说。”郭大靖笑了笑,“议和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谁也不敢公开说。而积毁铄金,谣言亦能杀人。何况,咱们的皇帝,可是个多疑的性子。”
建虏在大饥荒爆发后,必然会有所行动,不太可能死撑着坐困待死。一旦真的抄掠京畿,那现在散播的谣言就起作用了。
就象努尔哈赤死了之后,袁崇焕私自派人到后金去吊丧,并与皇太极议和,找的借口是“以觇虚实”,以及争取时间修筑锦州三城。
但等到建虏攻打朝鲜,并摧毁了东江镇在铁山义州的基地后,袁崇焕立刻因此而遭到攻击,并被天启帝去职。
显然,袁崇焕已经忘了天启帝“边疆以防御为正,款事不可轻议”的警告,胆子更大了。
但隐患已经埋下,只要建虏有所发动,造成朝野轰动,崇祯为了撇清责任,袁崇焕就是“擅主议和”无疑。
关键还在于政治气候的变化,导致了明朝对建虏的策略会越来越强硬。
崇祯虽然不反对以讲和为策略和手段,但也表示:讲和策略只不过是羁縻之术,不是长期策略。暂时严兵固守,恢复实力,等待以后与建虏而战。
也就是说,议和是战略欺骗,不能当真,更不能被敌人耍了还不自知。
袁崇焕第一次与皇太极尝试议和,便被皇太极所利用,离间了蒙古诸部与明朝的关系。
蒙古诸部的想法也很简单:什么玩艺儿,让俺们跟后金死磕,你们明人却又是吊孝,又是和谈,拿谁当傻子呢?
而再次与皇太极书信来往,议和谈得火热,似乎很快就会一拍即合。但袁督师是一片热心,皇太极却当耍猴。
等到袁督师修好了锦州三城,以为得计,皇太极已经带人绕过关宁锦防线,冲入京畿地区大抢特抢了。
袁崇焕,不过是个略通武事的酸儒书生,胆子很大而已;而皇太极,其心计和谋略,以及才能和魄力,连郭大靖都不敢轻视。
一个王者,一个自以为是王者的青铜,差距太大了。
郭大靖掏出个本本,边翻边继续对周庆和马民说道:“这几年的塘报,我都看过了,作了下归纳和总结,拣出了最有价值的一部分……”
其实,在郭大靖归纳总纳这几年的东江军塘报时,他的心情是震惊的,对毛文龙则是万分钦佩的。
知道建虏会抄掠京畿,郭大靖是靠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完全是作弊,或是投机取巧。
但他万万没想到,早于他作出这个判断的竟是毛文龙。而且,从天启四年到崇祯元年,毛文龙提醒朝廷注意防范后金绕道入关,竟达十余次之多。
比如天启四年的塘报:“冬底,从潘家口进攻丰润等县,从冷口进攻台头,建昌无备之处,一鼓攻进边墙,得了中国……且得喜峰进攻,夹带奸细消息,肯如前番痴误……”
时间:冬季;地点:蓟镇喜峰口方向的潘家口和冷口;行动方式:向蒙古人借道。
当时天启帝的反应是:“上亦发谕,谓复辽之机,端在斯乎。闻假道潘家口,其急图防贼,而且令接济文龙兵饷。”
天启皇帝不但郑重其事向臣下提出警报,甚至连如何应对,都在旨意中有了具体的谋划。
但孙承宗等关宁官员却不以为然,奏疏里回报称奴贼狡猾,并且一向很谨慎,肯定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臣诮以群臣之所信者明之。喜峰之传,人尽信之,即如贼入喜峰,必假道西虏,道远而粮草之费奢,不知西虏为备乎,抑东虏自备之也。虏既自备以犯喜峰,却不能自备以犯山海?”
这就是孙承宗质疑的依据,他认为建虏要绕道入关,道太远,粮草耗费巨大,是蒙古人为他们准备,还是建虏自备?
如果建虏能自备粮草来绕道喜峰口方向,为什么不直接攻打山海关呢?
总之,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有,但孙阁老等官员不相信后金会舍近求选,作出如此冒险的军事行动。
而且,从天启到崇祯,不只是毛文龙,还有一些官员将领都提醒过要防范后金要绕道进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沿边的蒙古部落身上。
作为蓟辽督师的袁崇焕,对此的反应则是上奏称:“说者俱虑其席卷西虏,遂越辽而攻山海、喜峰诸处。人虑臣初亦虑之。”
“然按其起兵至今日,非万全不举。彼岂不知有此奇道可乘哉?然奇道亦险道也……然料其断不越关外而他攻。”
袁督师的意思是,别人考虑的我早想到了。建虏向来用兵谨慎,绝无兵行险著的道理。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有,但微乎其微,肯定没事儿。
在很多史料中,有人断章取义,认为袁督师料敌于先,早就提醒朝廷要防备建虏绕道入关。但实际却是如此说辞,竟有麻痹朝廷的意思。
正因为有了那么多人料到建虏可能绕道入关,现在对于郭大靖来说,如何防范和准备,都不用再费心思,一切都顺理成章。
装什么料敌于先的诸葛亮,就拿着这些塘报,便能作为依据,进行提早的布置。
“建虏若真的绕道入关,袁崇焕虽在辽西,可也难辞其咎。我们要提前准备,到时掀起舆论风潮,将他拉下位……”
看着郭大靖有些恶狠狠的表情,说着编造出来的谣言,周庆和马民从震惊中慢慢清醒,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对于朝廷,对于袁督师,恐怕东江镇的绝大部分军民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拉下袁督师,换上的官员未必好,但也坏不到哪去。
已经是断粮断饷,还改贡道,甚至是明年的粮饷都要被扣除,招数用了这么多,还能有啥?
既然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东江镇也没什么顾忌了。已经是最差的处境,还能给踩到地底下去?
“好,就这么干了。”待郭大靖一说完,周庆便用力点头,“我和老马亲自抓,挑选最忠心的手下,配合何贵忠、马海东,把你的计划完完全全地落实下去。”
马民开口附和道:“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布置人手。北直隶也有不少辽民,也能够招募使用。”
“保密是最重要的。”郭大靖提醒道:“老何与老马那里,是关键的一条线。再布置的时候,另外建联络线,尽量单线。”
周庆笑了笑,说道:“没问题。在内地安排眼线,可比在建虏统治区容易多了。”
郭大靖拿过酒瓶,给周庆和马民倒上,举起酒杯,说道:“东江镇的前途,能不能翻身,可能全在于此次行动。来,为成功贺,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为成功贺!”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三人都是一饮而尽,相视着畅快大笑。
………………
对于东江镇的谍报能力,郭大靖是由衷的佩服。
比如毛文龙在天启四年的塘报中,第一次提醒朝廷时,便明确提到了建虏所派的给蒙古诸部送礼物的人的名字,象李伯龙、黄建极等人。
甚至于,蒙古诸部接受礼物后的表态“你们两家自去厮咬,输赢尽你,我不管你”,都能打探到,实在令人惊讶。
显然,在建虏内部有着东江镇的谍子,且地位不低。也或许是建虏不够保密,而泄漏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谍报能力的强大,使郭大靖对于明年翻转形势,更有了信心。
酒足饭饱,郭大靖也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又与周庆、马民喝着茶水,商议探讨,把计划完善起来。
建虏如果绕道入关,郭大靖已经有了两个应对方案,思虑更加的周详,行动更有可行性。
第一个方案还是抄建虏的老巢,如果建虏留守兵力很多,聚于辽沈倚坚防御的话,便对建虏统治区展开多点进攻,解放大量的辽民百姓。
也就是说,第一个方案还有两个备选计划,都是立足于辽东,批虚捣亢,破坏建虏统治的基础,并壮大自己的力量。
第二个方案则是跨海登陆,在京畿地区袭击建虏,使其难以将劫掠到的人口牲畜钱财,安然运回。
之所以产生跨海作战的思路,是郭大靖思维的升华,或者说是对历史事件的重新研究和审视。
皇太极到底带了多少人马绕道入关,历史资料也是很有出入,没有极为确切的数字。
尽管很多史料都说皇太极是倾后金之兵,十万人马入关抄掠。但从各方面的情况分析,十万只能是号称,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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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的总兵力,也就是披甲的战士,老奴在世时也就六万左右。
经过了攻朝作战、宁锦之战、第一次征伐察哈尔、攻打旅顺,再加上东江军的几次战斗,差不多损失了将近一万。
人口的自然增长,再加上从野人女真各部掠夺,建虏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得到的补充,顶多也就三千。
也就是说,建虏不进行动员的话,总兵力已经降到了五万四五千。
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已经对建虏构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皇太极就是要绕道入关,也要留下足够的人马防范老巢被袭。
留多少,三万,应该足以抵挡东江镇的进攻。两万的话,恐怕守卫不了那么宽广的地盘,总会被东江军找到漏洞。
这样算下来,皇太极能用于抄掠中原的人马,加上附庸的蒙古人,应该也不足四万。
或许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就是这样,四万人马入寇京畿,号称十万。
如果真是十万大军,战事不应该打成那个样子,京城保卫战应该更加激烈。所谓的关宁铁骑,不全军覆没,也会被打残。
而随着郭大靖记忆中的讯息被大脑不断检索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个推断也是越来越能够确定。
比如皇太极率兵攻下遵化后,为了确保这个退出长城的咽喉要道,留下范文程守城,可兵力却只有八百。
应该说,范文程留守,皇太极已经是足够重视遵化城。但只留下这点兵,只能说明总兵力恐怕连四万都不到。
郭大靖放缓了马速,在夜色的星月之下,重新捋顺着,清晰着自己的思路。
棋胜不顾家,皇太极不可能犯这个错误。
辽沈是建虏的统治中心,有那么多的满人家眷,沈阳更有老奴的坟墓,绝不容有失。否则,他这个汗王也不用做了。
所以,他一定会留下足够的兵力,确保老巢无虞。这样的话,绕道入关的人马不会太多,万一遭到挫败,对后金也不至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四万好象都高估了,三万嘛,可能性倒是越来越大。
郭大靖突然激动地甩了下马鞭,战马会错了意,向前急跑了几步,才又降下了速度。
总以为自己占着先机,知晓历史发展的轨迹,却没想到,还需要剥茧抽丝,才能发现其中的谬误,或是讹传,找到其中隐藏的真相。
“并信从前史不真。”郭大靖仿佛找到了闪闪发光的金矿,精神振奋,不由得发出了畅快笑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光想着直捣建虏老巢,为此而作着充分的准备,差一点就一脑袋撞到铁板上,所有的设想都可能化为泡影。
是的,不能直捣辽沈的话,只在建虏统治区的周边袭扰。也能解救出不少辽民,摧毁建虏的农庄。但战果甚小,远达不到郭大靖的目的。
不能攻占辽沈,那就转换思路,破坏建虏劫掠人口牲畜和钱财物资的意图,让建虏在大饥荒中一蹶不振,这也是明金战略转折的重要目标之一。
两个方案,总有一个能够有机会,尽管都不容易。
郭大靖勒住了战马,离自家商栈只有十几里路了,但他有股子冲动,想返回军情部,与周庆、马民再加商议,确定另一个方案的计划。
路旁的树枝在夜风中哗哗作响,几片枯叶飘落而下。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总是那么心急,想得还没那么完善,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再去打扰周庆他们休息。
算了,把计划制定得周全一些,再和周庆、马民仔细商议,完善后加快实施吧!
郭大靖挟紧马腹,一抖缰绳,再次疾驰上路。
军情部离港口很近,派出和返回的人员乘船能直接到达,速度更快,消息传递的时间更短。
尽管金州军情部能够共享东江镇的情报,但毛文龙亲自掌握的谍报网,却并未合并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勤王?大连新貌
郭大靖对此也不是很在意,能够得到情报就好,毛文龙不太可能把老底都兜出来。
当然,有了刘兴祚交出的谍报网,金州军情部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起码在对建虏的情报战中,东江镇要强于建虏。这主要是得益于占领区不大,易于封闭管理的优势。
但建虏在对大明的情报战中, 却是完胜。
郭大靖可以预见,在绕道入关之前,便会派出很多细作潜入大明,在关键的城池充当内应,比如遵化、三屯营等地。
还是建虏叛明后,老奴采用的老招数, 以内应开门破城。可相比于京畿地区的松懈防守, 还是非常有用。
可惜, 想到了也没用,朝廷不会听,皇帝不会信,就等着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好消息呢!
远处已经看到了商栈的影子,大门口挂着个灯笼,宅院内却没有灯火。
应该是已经睡下了,郭大靖放慢了马速,不想急促的马蹄惊醒别人。在离门一段距离,他便翻身下马,走到了大门前。
一个亲兵跑上去轻轻叩打门环,只是两声,小门便打开了,一个伙计探头看了看,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问候着, 打开了大门。
“夫人们都在后面休息了?”郭大靖随口问道。
“回大人,只有二夫人在后面休息。”伙计如实禀告道:“她还交代了,无论大人回来多晚,她都会等着您。”
郭大靖愣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猜出是藤野英在耍心眼,不知怎么把阿秀给哄在了别处安歇。
已经是半夜时分,郭大靖心中顿生暖意,交代伙计把亲兵安置好,便大步走进了后院。
尽管商栈的后院有大仓库,藤野英也从没在此宿过夜,但住的屋子却是足够的,有好几间。
修建的时候,藤野英就设计好了,并有过全家人在此休闲小住的想法。
郭大靖刚走进后院,便看到一间屋子的窗户透出昏暗的烛光。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藤野英披着斗篷走了出来。
星光正照在藤野英充满灿烂笑容的脸上,调皮地向郭大靖招着手,一副阴谋得逞的小模样儿。
这小妖精,阿秀要跟她斗心眼儿,差远了。幸好, 咱老郭家不兴后宫争斗那一套。
郭大靖摇了摇头,笑着大步走过去。咱身经百战, 还怕了你啦?看本将军不打你个落花流水。
………………
天光大亮,郭大靖早已经起床,坐在桌案前时而思索,时而提笔书写,拟定着新的计划。
藤野英起得更早,满心欢喜地下厨给夫君熬了大补汤,羊肉枸杞放得足,吃得郭大靖都冒了汗。
然后,她便跑去林家商栈,还告诉郭大靖要说是天亮后才回来,正在这里补觉。
好吧,糊弄一下阿秀,省得她心里有芥蒂,不好受。
郭大靖也想有个清静的环境,让思路更加清晰,尽快把计划定好,尽快派人逐项落实。
勤王,虽然是大功一件,可郭大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况且,在明朝,“无旨擅离信地,非祖宗法”,这可是大罪。
当然,这个罪名,郭大靖认为不会扣到头上。
当时京城危急,崇祯发没发勤王诏不是很清楚,但闻讯赶去的却有数个军镇。比如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等等。
既然不以勤王为目的,最多只是打着这个旗号进入京畿,那进军目标就不是北京,战场也不在京师。
遵化、三屯营是建虏进退的咽喉要道,郭大靖仔细看着地图,目光游移,最后投注在沿海的一个地方。
秦皇岛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秦始皇东巡“碣石”,刻《碣石门辞》,并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曾驻跸于此,因而得名秦皇岛。
而秦皇岛港位于渤海海岸,北依燕山,东有万里长城入海处老龙头,西有北戴河,港阔水深,风平浪小,一年四季不冻不淤,是中国北方的一座天然港口
但秦皇岛当时属于抚宁,且未开埠,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当作港口使用。
现在的船只在大小和吃水深度上,都不能与后世的巨轮相比,应该能够停靠秦皇岛。
郭大靖提笔写出疑问,画了个“?”号,这是需要派人或派船进行实地堪察的。
从秦皇岛登陆,直接向西经永平、迁安,便是遵化,距离最短,也是最为快速的堵截建虏后路的途径。
哦,不一定。从天津登岸,到遵化的距离,好象也差不多远。
郭大靖桌案上摆着的是一张彩色的挂图,却是从空间内取出,从未有外人看过的高清地图。
从天津到遵化,要经过宁河、开平,玉田或丰润,就到了蓟州,或是遵化。
既然距离差不多,走天津似乎更保险一些。毕竟,天津已经是大港口,设施齐全,大船可以直接靠岸。
当然,天津是有守军的,但也只是个小麻烦。凭他们的兵力和武备,虽然号称津镇,可并不会对突然登陆的大军造成什么阻碍。
内地军队的衰败是显见的事实,袁可立任登莱巡抚时,登镇的船只和兵力并下于东江。可现在,东江镇只需出动数千人马,几十条战船,就足以横扫登莱。
可这一切都是被掩盖的,只有在建虏绕道入关后,才原形毕露。建虏纵横驰骋,可谓是战无不胜。连遵化、永平等城,都是一鼓而下。
自此,大明的虚弱暴露无遗,建虏更是五度入关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最远竟打到济南。
郭大靖用力摇了摇头,甩开更多的杂念,强迫自己再专注于作战计划。
东江镇的全部人马将近五万,左右两协各是一万两千,前后两协则是一万,再加上骑兵营。
尽管还有扩充的人力,但既要种植,又要生产。平衡之下,郭大靖估算着,最多也就五万数千。
明年建虏统治区爆发大饥荒,会有大批剃头辽人逃出。但在时间上,却是来不及组织、训练并成军的。
这样的话,除去留守的人马,能够跨海作战的兵力,最多也就三万左右。
三万的话,应该是够的。也不是跑去与建虏野战厮杀,而是占据要地城池,截击要满载而归的建虏。
而不管是在秦皇岛,还是在天津登陆,最重要的前提条件,便是水师的运载能力。
一次能载运多少人马,如果两次投放,间隔又要多少时间?
对于东江镇的水师,郭大靖还是比较了解的。
粗略的估算,一次运载两万人马应该没什么问题。三万的话,船只的数量恐怕还是不够。
但这也不算什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多打造船只,还可以动员捕鱼船队,甚至是雇请林家、朝鲜、倭人、西夷的海船。
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郭大靖又得计算三万人马出动,所要携带的粮草物资,以及武器弹药。
如果自己不是有空间,光这些辎重的运输,就是很令人头痛的事情。
对,既然是提前布置,当然可以先派人在沿途设置仓库,屯储物资。就以商人和货栈的名义,想必也是可行的。
粮食应该没有问题,多批少量地购进,或是以粮商的身份开个粮店。其它物资可能有些麻烦,你总不好装着炸弹可哪乱跑吧?
即便是粮食有保障,对于军队的后勤运输压力也是极大的缓解。当然,郭大靖要发起狠来,从沿途村镇城市搜刮,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
既然弹药物资难以在内地屯积,那就只能发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
火炮是没法子,可随军带上一批轻型的佛朗机炮,再配以一定数量的弹药。炸弹和火箭,乃至火药、铅子,除了士兵随身携带,空间便能够装下大部分。
空间内的存储物资要认真规划一下,粮食只带一万石,然后全部装入弹药,这就是一个大型的军需仓库,能节省上百辆运输的车辆,以及拉车的骡马。
马步三万,应该是能够出动的极限了。而且,骑兵不能太多,三四千也基本上到头儿了。
……………
就在郭大靖冥思苦想,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时,不知不觉已是日近中午,却接连有几艘大船缓缓驶进了大连港。
秋末冬初,本是一片萧瑟,但大连港却显出忙碌的景象。
也是给郭大靖长脸,林家、谢拉德的几条海船,以及倭国前来装货的船只,还有几艘送鱼的船,或停靠卸货,或等人装货,竟然都在港内。
“很热闹啊!”毛沈氏披着斗篷,跑到甲板上,站在毛文龙身旁,发出新奇的赞叹。
岸上,货仓林立,人员走动;码头,货物装卸,人声喧嚣。放眼眺望,又有山林、村庄、道路。
“岸上的风光也比皮岛美。”毛沈氏继续着,摇了摇毛文龙的胳膊,“夫君,你说是不是?”
毛文龙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皮岛地方狭小,又经过这么多年,那么多军民居住,连樵采都困难,自是比不得金州。”
海船缓缓转向,驶向民用码头,嘈杂之声逐渐远去,越来越是清静。
连码头都分开管理,甚是方便,也显出管理的水平高低。
毛文龙暗自点头,也未让士兵挂出帅旗。
海船靠岸,岸上立时出现了几个士兵,前来查看。
“小的见过毛帅。”毛文龙的突然出现,令这几个士兵吃了一惊,赶忙施礼参见。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声张,本帅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是,小的明白。”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准备车辆,本帅自去宾馆。”
士兵赶忙领命,跑去安排。
毛文龙叫过一个亲兵,让他去郭家的商栈看一眼,藤野英若在,便知会一声。
在大连,毛文龙并没有修盖宅院。
但郭大靖在扩建港口时,便盖了两座馆驿,一座是供普通人住的,一座则较为高级,接待身份不一般的贵客。
毛文龙还有公务,自是不能陪着爱妾。藤野英是他的主婚,倒还相熟一些,只好请她来帮忙照顾。
几辆马车很快驶到码头,样式却很有意思,甚是新奇。
古代的马车一般是两个大轮子,平板带篷,人在里面得盘坐或侧躺。在没有减震的情况下,并不舒服,郭大靖就认为是遭罪。
所以,他重新设计了车辆和车厢,四个轮子,车厢有门有窗,里面则相当于一个沙发,能搭拉着腿坐。
这还是比较简易的,马车并不是很大,一匹马拉,里面能坐两个人,后面还能放点箱笼之类的东西。
在金州,这种马车并未普及,只在大连港口较多,作为拉人的载具。
而军官住宅区也出现了形制相同的马车,郭家自然是第一个。当然,舒适的马车也越来越得到不少官太太和小姐的喜欢。
“夫君,您也上来坐呀!”毛沈氏满脸新奇,在士兵拉开的车门前探头看了看,转头笑着说道:“骑马很招摇,您不是不想太多人知道吗?”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迈步进了车厢,与爱妾并排而坐。
车轮遴遴作响,车窗蒙着纱帘,凉风吹在脸上,瞭望着沿途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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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沈氏坐在车内,好奇地向窗外张望着,不时伸手指着,让毛文龙也看新鲜。
“这个高塔是作什么用的,上面还挂着花花绿绿的旗子。”
毛文龙倒是知道点,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微笑着简单说明:“那是信号塔,上面的旗子表示着某种信号,是作为联络用的。”
哦,毛沈氏似懂非懂,也不想多了解,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个是什么人,满脑袋黄头发……”
毛文龙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说道:“那是西夷人,金发碧眼,与明人的相貌迥异。”
金发,还碧眼,听起来好怪,还挺吓人。
毛沈氏赶紧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这才大半年吧,竟然建设成了如此模样儿。毛文龙了望着,心中暗自感慨。对比皮岛,刚到这里,只看了不多,便能感觉到差距。
“这车坐着满舒服的。”毛沈氏伸手拉动小窗,能关能开,不由得象小孩儿似的笑了起来,“夫君,给妾身也打造一辆呗!”
毛文龙笑着点头,这算什么事,张嘴就能留下,还用特意打造嘛?嗯,爱妾应该是想要更高级,更好看的。
……………
没到中午,阿秀、蓉儿和藤野英便赶回了商栈。看到郭大靖在书房又想又写,便没有打扰,张罗着午饭。
蓉儿在林家商栈的收获最多,光蜜饯果干就有好几罐子,高兴得脸上尽是笑。
阿秀就只是选了几块布料,盘算着给家里人做几件衣服。林婉儿是硬送了她几样东西,才觉得不会被人诟病小气。
没几个人知道郭大靖来到了这里,郭大靖也不着急见倭人。买卖的事情由藤野英处置就好,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筹划准备。
直到阿秀来叫他吃饭,郭大靖才知道已经到了中午。好在,计划已经有了粗略的框架,再和周庆等人商议,加以完善也就是了。
一个智短,众人智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郭大靖知道一个人再怎么思维细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觉也睡得少,还这么费神,吃过午饭,再补一觉。”阿秀见郭大靖揉眼睛,赶忙关切地说道:“我们都到前面去,吵不着你。”
郭大靖呵呵一笑,摸了摸妻子的脸,说道:“没事儿的,吃过午饭,我还要出去一趟,晚上早点回来休息。”
阿秀也不执拗,陪着夫君来到饭厅,一家人坐下边吃边聊。
“蜜饯哪,不能吃太多,睡前要刷牙。”郭大靖听着蓉儿在显摆,赶忙笑着提醒道:“要不,会把牙弄坏的。”
蓉儿点着小脑袋,说道:“靖哥哥以前就说过,我都记得呢!”
郭大靖笑着给蓉儿挟了块鱼肉,表示奖励。
“明天妾身带秀姐和蓉儿去逛逛倭人的商栈。”藤野英笑着说道:“等西夷人回来了,他们也要了商栈,会摆些商货,也能去看个稀奇。”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随便玩儿,我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阿秀其实并不想再逛,但却愿意每天看到夫君。既然夫君要在此暂住,那她就陪着好了。
正在此时,外面来人禀告。郭大靖愣了一下,和藤野英一同走了出去。
“郭将军也在,小的见过将军。”毛文龙的亲兵赶忙躬身施礼,把毛文龙的交代说了一遍。
“毛帅真的到大连了?!”郭大靖甚感惊异,但随即便笑着说道:“你先回报毛帅,就说郭某马上便赶去参见。”
亲兵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妾身也要去吗?”藤野英不是很确定,看着自己的夫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先不急,把饭吃完。如何招待,还要商量一下。”
重新回到饭桌,郭大靖边想边吃,吃完饭,思路也清晰,也想好了办法。
“离咱家不远的那个商栈,就送给毛帅吧!”郭大靖放下碗筷,开始交代布置,“派人去收拾一下,拿些应用之物,今天就请毛帅入住。”
第二百六十章 将帅再会
商栈建了有七八个,准备日后招商引资的。送给毛文龙当别墅住,也不算什么,反正现在也闲着。
“再准备些肉蛋菜蔬,晚上便在那里宴请毛帅,算是乔迁之喜的庆祝。”郭大靖笑着说道:“你安排一下,再随我去见毛帅。”
既然点了藤野英的名, 不去是不好的。关键是有女眷,她陪着,加以照顾,更加合礼数。
“妾身去那个商栈,帮着收拾忙活吧!”阿秀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事情,没有在这里清闲的道理。
郭大靖点头应允, 说道:“也不用你收拾,指挥伙计们干就成。也不用考虑那位沈氏的喜好, 布置得不好, 她住进去再改呗。就是一个原则,干干净净,今晚能住人。”
“好的,这样我就不担心了。”阿秀本来还有点忐忑,但夫君这么一说,她就轻松下来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鼓励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起身回屋,收拾自己的文件。
那么大的计划,没有毛文龙的首肯是不可能的。既然来了,正好汇报一下,并得到指点,征得毛文龙的同意。
可没等出门,伙计又来禀报, 林家和西夷的海船入港卸货,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谢德拉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商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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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 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谢德拉等人并不知道郭大靖在这里。按照之前的约定,是通知藤野英。
“告诉来人,我明天会去见他们。”郭大靖觉得既然自己在,藤野英又可能要陪那个毛沈氏,便帮着处理一下。
来得还真是巧,赶到一块儿了。或者说,是毛文龙的突然到来,才有了这样的的凑巧。
郭大靖收拾已毕,藤野英也安排妥当,两人和阿秀一起,带着伙计和亲兵赶到那家送给毛文龙的商栈。
阿秀指挥人员进去打扫,蓉儿跟着帮忙。郭大靖和藤野英停留了片刻,便骑马赶奔贵宾馆。
毛文龙得到亲兵的回报,知道郭大靖肯定会先来参见。简单安顿之后,吃过午饭,便喝着茶水安心等待。
毛沈氏已经选好了房间,指挥着几个丫环仆人打扫房间,收拾箱笼。
虽然对于住馆驿不是很满意,但刚到大连的新鲜, 出来游玩的舒畅轻松, 却掩盖了这些许的不满。
毛文龙看似在喝茶等人, 实际上脑海里的思绪一直在翻腾转动。
按照他的想法,是只带两艘大船到庙岛,派人上岸把登莱道王廷试请过来商议欠饷的事情。
我只带两艘船,不到三百兵,连登莱的陆地都不登,那些文官应该抓不到把柄,扣不上什么罪名吧?
欠饷六万一千二百两,在书信来往中没有作用,前去索要也正常。
毛文龙轻轻叹了口气,从去年到今年,朝廷两次拖欠粮饷,差点就摧垮了东江镇。
民族大义,精忠报国?毛文龙对辽人的了解,还要比郭大靖更深。或者说,大多数普通百姓还是会把生存放在第一位。
在异族的统治下当顺民,明清大战时如此,抗日战争时期也是一样。
这更显出了那些抛家舍业、不惜牺牲的反抗者的可贵,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永远会名耀青史,为后人所牢记。
要知道,在明末,士兵因不满军饷克扣拖欠,哗变闹事可是很常见!甚至在关宁,辽东巡抚毕自肃都被逼得上吊自杀。
所以,没有人知道历史上的毛文龙在内外逼迫下有多难。
在东江镇饿死成千上万人的困境中,还能维持住这支抗击建虏的武装,连郭大靖都不得不万分佩服。
尽管发行了军票,尽管金州的经营十分有效,尽管有郭大靖在百般筹措,但东江镇能支撑多久?
有粮,有鱼,有盐,不过是勉强解决了吃饭问题。可军器物资呢,朝廷不给的话,可都是要真金白银地从外购买。
隆冬时节,河流封冻,建虏必来攻打金州。这次不同上次旅顺保卫战,建虏出动的兵力多,携带的器械足,着实是个严峻的考验。
金州若失,东江镇就完了。就算有残兵败将再退到海岛,也难以再对建虏有袭扰牵制之力。
陈继盛、郭大靖等人,倒是颇有信心,称南关防线坚固无比,可谓是固若金汤。
毛文龙却还是有所担心,此次前来大连,也要巡视一番,才能彻底放心。同时,在建虏发动时,也会率皮岛的万余人马前来助战。
说实话,毛文龙知道重新占领一块陆上基地,对于东江镇的重要性。但他还是低估了金州的产出,低估了金州将成为东江镇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
不,是低估了郭大靖的经营能力。不论是高产的新作物,还是军票的发行,以及武器装备的升级,郭大靖都居功至伟。
当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和藤野英前来拜见的时候,毛文龙才收起思绪,让亲兵请他们进来,并起身迎到厅门处。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大步而来,躬身施礼。
藤野英也盈盈下拜,“奴家拜见毛帅。”
“起来,快起来。”毛文龙哈哈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大靖也在大连,能再见到你们贤伉俪,本帅甚是高兴,甚是高兴啊!”
郭大靖和藤野英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主婚人在此,有这一层关系,倒真的非常亲近。
进到厅内,藤野英便开口说道:“毛帅,奴家还想拜见夫人,不知方便否?”
“她在收拾房间,没什么不方便的。”毛文龙招来下人,让下人引着藤野英去后面见毛沈氏。
这么随意,显然毛文龙已经跟毛沈氏介绍过郭大靖和藤野英,不用再多解说。无形中,这又增加了几分亲近。
郭大靖落座之后,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没想到毛帅突然来大连,事先竟没有通知,末将也未去迎接。”
“本帅也是有公务,顺便来大连看看。”毛文龙笑着说道:“知道你们都很忙,也就不想张扬。若不是你碰巧在,得到消息岂不是要辛苦地远途返回?”
郭大靖也笑了起来,说道:“也真是凑巧,末将算着日子,林家和西夷的海船也快到了,便赶来大连。没想到,正好得见毛帅。”
“本帅的船入港时,看到几艘海船,想必便是他们。”毛文龙看着郭大靖,微笑着问道:“想必又是满载而来,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与林家和西夷合作,做生意的利润,差不多便能够支付货款。具体是多少商货,末将明日见过,才知详细。”
毛文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多亏了你啊!否则,东江镇现在还不知是如何凄惨的境况。”
“毛帅谬赞了。”郭大靖谦逊道:“凭大帅的威望,东江镇再难也能维持得住,不致生乱。”
毛文龙苦笑了一下,说道:“辽人素无定性,本帅解衣推食而招抚之众,怎忍令其兽奔鸟散?”
论收拢人心,我是真的佩服你。
郭大靖甩开这个杂念,躬身道:“大帅,便是您不来,末将也要给您写书信,汇报刚刚谋划的一个大行动。”
“哦,说来听听。”毛文龙笑着颌首,既是鼓励,又表示出相当的兴趣。
郭大靖略微整理了下思路,才缓缓说道:“末将看过这几年的塘报,发现大帅屡次提醒朝廷,建虏有可能绕道入关,还判断出了喜峰口这段边墙,或是建虏破关的主要地区。”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情报,早在老奴时,建虏便有绕道入关的企图,只不过条件尚不成熟而搁置。但今年建虏之意更显,欲往喜峰、一片石等路犯关是实。”
“若建虏犯关,大帅当作何布置?”郭大靖眨着眼睛,望着毛文龙。
毛文龙不假思索地说道:“今年五月的塘报上写得清楚,事系紧急,不敢坐视,但营伍不敢尽发,止挑每营精锐相机剿掣截杀。”
郭大靖微微颌首,这样的应对是最稳妥的,对建虏统治区发动多路的袭扰进攻,以牵制其行动。
“大帅,若趁建虏绕道犯关,我军集中……”郭大靖还未说完,便被由远而近的说笑声给打断了。
毛文龙和郭大靖都望向厅门,却见毛沈氏和藤野英说笑着走了进来。
郭大靖赶忙起身,施礼道:“末将郭大靖,见过夫人。”
“郭将军快免礼,奴家一妇道人家,可受不起。”毛沈氏敛衣还礼,笑着说道:“毛帅屡屡提起你,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是英武不凡,相貌堂堂。”
毛文龙捋须微笑,显是对爱妾的言语甚为满意。既夸了郭大靖,又显示出自己的看重。
“夫人过奖了。”郭大靖觉得自己的相貌平平,能娶到两个媳妇儿,全靠自己的内在。被毛沈氏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
毛沈氏捂嘴轻笑,又转向毛文龙,嗔道:“夫君,奴家让你来之前打个招呼,你就是不肯。郭将军和阿英给咱们修盖了宅院,可咱们却要住这驿馆,你说这不是自讨苦吃?”
毛文龙愣了一下,看向郭大靖,说道:“这事儿……”
他有些猜出来,这本不是给他专门修盖的宅院。但郭大靖既然这么说了,他要是追根究底,就不好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勉强算个宅院,既不奢华,又不是很大,只怕夫人不满意。”
“奴家也吃过苦,可不是挑三拣四的人。”毛沈氏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带着下人们把箱笼都搬过去。听说是郭夫人在亲自忙碌,可不好让她一个人受累。”
藤野英在旁插嘴道:“夫人去了也好,哪里不如意,就一起收拾利整,省得搬进去后,还得再费一遍事。”
“对呀,就是这个理儿。”毛沈氏连连点头,说道:“这样,你们在这聊着,比较清静,没人打扰。等收拾好了,就派人来告诉你们。”
毛文龙说道:“如此也好。郭夫人一个人忙碌指挥,也确实不太方便。”
这是话里有话,提醒毛沈氏别忘了李秀姐断了一臂,见面时别让她难堪。
毛沈氏心领神会,说道:“夫君放心便是,秀姐的事情,您老早就说过的。”
毛文龙不再多言,笑着挥了挥手。
毛沈氏施了一礼,和藤野英转身而去,郭大靖躬身相送,直到她们出了厅房。
“女人家,真是麻烦。”毛文龙自嘲地笑了笑,命下人换了热茶,注目于郭大靖,说道:“咱们继续。”
郭大靖也不再藏掖,说道:“末将的想法也简单,如果建虏绕道犯关,我军是否可以集中兵力,批虚捣亢,直取辽沈,摧毁建虏的统治区……”
建虏若绕道入关,毛文龙是准备不遗余力地加以牵制,也就是四处袭扰。这是东江军的传统战术,比较擅长。
之所以没有郭大靖那般激进有魄力的计划,一方面是毛文龙的惯性思维,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扩军换装之后的部队实力,还没有准确的认知。
实力不够,自然是以游击袭扰为主,使建虏疲于奔命。说白了,就是牵制。
听着郭大靖的讲述,毛文龙捋着胡须急速思索。他没想到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有如此信心,但这样的计划确实也有可行之处。
但郭大靖显然还是不够老到,计划听起来很是完善,也很厉害。可在毛文龙看来,却还有着很大的漏洞。
尽管如此,毛文龙还是极为赞赏,听着的时候面带微笑,还轻轻颌首,鼓励着郭大靖。
“很好,也很周详了。”等到郭大靖说完,毛文龙先赞了一句,接着便话锋一转,说道:“依本帅对建虏,对皇太极的了解,棋胜不顾家的错误,他们不会犯。”
“特别是援朝作战之后,我东江镇给了建虏数次打击,也会让他们提高警惕。绕道入关的前提,是解除东江镇的威胁,或是留守足够的兵力。”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问道:“若我军与建虏野战厮杀,兵力对比当是如何,才能保证不败,或是取胜?”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野战厮杀也分很多种情况,比如是遭袭,还是阵势严整、两军对阵,或是以车炮为先沿大路向前推进等等。
郭大靖对此也有过分析判断,在换装了燧发枪加刺刀之后,只要部队作战意志坚决,再结阵辅以车炮和骑兵,应该至少能打出二比一的战绩。
这是郭大靖最保守的估计,也就是两个东江军士兵能打一个建虏骑兵。
当然,冬季作战击退建虏后,武器也基本换装完毕,空心方阵的训练便要提上日程。争取用大半年的时间里,达到郭大靖心目中的要求。
郭大靖回答得很详细,显示出自己的深思熟虑,并拿出纸笔,给毛文龙画出了方阵和空心方阵的示意图。
“这是西班牙人的改良方阵,在西夷中最为流行,长枪兵占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剩下的编制都是火枪兵……”
毛文龙看着示意图,轻轻点头,说道:“应该是比较坚固,但移动不便,且对地形有一定的要求。”
郭大靖并不想训练这种方阵,毛文龙说得完全不完全,也不是很在意。他的重点在于空心方阵,而燧发枪加刺刀,已经具备了与建虏野外交锋的条件。
“这是末将与众将反复商议研讨之后,想出来的空心方阵。人数可多可少,两三百人也可布阵,而阵内还能容纳炮兵或骑兵……”
大方阵需要的人多,布阵时间也长,虽然中心区域能够容纳更多的炮兵或骑兵,但对地形的要求却是更高。
而两三百人的步兵,结阵时间短,在敌骑来袭时,能够迅速布成阵势,与骑兵展开对抗。
迫击炮的推出,也是为空心方阵而准备。抛物线轨迹的炮弹,能够越过步兵头顶,砸向进攻的敌人。
同时,步兵还能够携带车载佛朗机炮,用霰…弹对敌人进行密集的杀伤。当然,步兵还可以带些拒马厢车之类的阻挡器械,迟滞敌人的攻击。
“每一个空心方阵都是一个作战单位,诸多方阵能够互相配合,依靠火器的威力……”
这是弓箭与火器的正面较量,至少,火枪火炮的杀伤不会弱于弓箭。
而步兵方阵对地形有要求,骑兵也是一样的。相对于骑兵,小股步兵对地形地势的适应,还要更强一些。
毛文龙认真地听着,捋着胡须说道:“三百兵可以。布阵快,又能兼顾到机动灵活。”
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不掩赞赏,说道:“便按此训练吧,从倚坚防守到野外厮杀,东江镇早晚要发展到这一步。”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趁建虏绕道入关,直捣其老巢,本帅以为或有机会,但风险很大……”
东江镇的机动速度是硬伤,你想批亢捣虚,建虏难道不会诱敌深入?
毛文龙的顾虑在于,建虏统治中心在辽沈,如果留守兵力够多,对于东江镇来说,长途挺进后,想啃下来很是困难。
第二百六十一章 勤王计划,送你个宅子
最危险的情况是建虏故意留兵较少,却有重兵佯作远行,却隐藏埋伏于百里或数百里之外。
等东江镇兵临坚城之下,建虏的伏兵倚仗机动速度的优势,星夜杀回,将使东江军处于极危险的境地。
“明多实少,明少实多。兵者, 诡道也。”毛文龙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建虏对我军的倚坚防御无计可施,难道不想诱我军出击,在其擅长的野战中重创我军?”
“何况,建虏明面上有五六万精兵,但却不是全部,而是机动作战的兵力。如果进行动员, 恐怕凑出十万也不足为奇。”
这倒是事实, 死守城池的时候, 壮妇老人少年都可上城助战,战力固然很渣,可你说他们算不算兵?
一个牛录是三百人,打仗的时候通常会出十兵或十五兵。但要降低点条件,能不能出到二十,甚至更多?
这当然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在杀入建虏中心统治区,也就是辽阳、沈阳后,你就不能只计算建虏留守的兵力。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发觉自己还是有些骄傲,有些轻敌人。
在毛文龙这个老狐狸眼中,直捣黄龙的计划,简直就是处处漏洞,甚至有可能使东江镇遭到惨败, 而一蹶不振。
不说别的,只是建虏暗藏重兵埋伏, 就很难防范。
你的哨探不可能刺探到那么远的距离,就算刺探到了,没有电报电话,又怎么及时报信儿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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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退一下,得到了报信儿示警,大部分是步兵的东江军,还携带着粮草物资、火炮器械,又怎么能迅速撤退到安全地区?
夏天还好,能够利用水师,在三岔河等地运输或接应。冬天怎么办,沿海都结了冰,船只难以靠岸,退到海边岂不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还是东江镇的实力不够。”毛文龙并没有直斥作战计划的疏漏,反倒为郭大靖找到了开脱的借口,“与建虏相比,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战力也有差距。”
没错, 大明是庞然大物。可东江镇无论在地盘、人口、兵力、资源上,相对于建虏,都处于劣势。
而郭大靖产生偷家捣巢的想法,无疑是受到了历史的误导。他以为建虏是倾巢出动,看家的只有很少的兵马。
现在看来,哪怕建虏只留下两万人马看家,进行紧急动员后,兵力也与东江镇相差不多。
即便是能够获胜,恐怕也是一场惨胜,东江军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显然,损失过大的胜利,郭大靖是不会满意的。
幸好,他也缓醒过来,制定了第二个计划。尽管都是出兵作战,但一个是进攻,另一个则还是东江军比较擅长的倚坚防守。
除了第二个方案,其实还有第三个。那就是趁建虏集兵于统治中心,在偏远的地方下手,比如辽东的九连城、宽甸六堡、凤城等地。
第三个计划有些类似于毛文龙在奏疏中提到的牵制袭扰,比较安全稳妥,也能解救出很多的辽民百姓。只不过,战果肯定要小很多。
“大帅深谋远虑,末将确实有些操切冒失了。”郭大靖诚恳地拱手致谢,掏出自己拟定的计划,双手递上,“末将这里还有个备用方案,请大帅指点。”
毛文龙伸手接过,笑着说道:“谁不想尽快地灭了建虏、平定辽东,但实际情形如此,却也是着急不得。”
说着,他翻开纸张,开始阅看。只是看了几行,毛文龙便是眉毛一挑,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皱眉道:“你要入京勤王?”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北京城防坚固,朝廷又有各镇雄兵,怎会需要东江镇勤王?”
勤王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对于毛文龙来说,他提出来可以,若是部将,就难免让他产生别的想法。
第一个猜测是部将在讨好朝廷,讨好皇帝,隔着毛帅,这样做难免会让他想歪。
另一个想法则是顾虑到东江镇的损失,远途奔进,在京畿地区与建虏厮杀作战,属于客场作战,后勤保障、作战地区,都处于不利的境况。
听到郭大靖这么说,毛文龙神色稍缓,垂下眼帘,继续阅看。
一张看过之后,毛文龙的神色已是如常,再看第二张时,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
勤王只是个旗号,是东江镇军队进入京畿地区的名义。
而郭大靖制定的计划中,军队并不靠近京师,而是抄袭建虏后路,在遵化、三屯营布防,截击撤退的建虏。
战略目的很明确,不使建虏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安然而返,以渡过大灾荒。
如果可能,或许能重创建虏。毕竟建虏绕道入关应是轻骑,不会携带进攻的器械,就地缴获和打造,既费时又耗力。
而东江军则可以发挥所长,在遵化、三屯营等地倚城而战,或于要道依靠有利地形布防阻击。
最关键的是建虏是孤军深入,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没有后勤,没有补给,光靠劫掠的粮草物资,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何况,内地的明军也不是死人。就算战力差劲,可胜在人多。东江军阻挡住建虏,又能给朝廷调动人马、整顿军队提供时间。
蚁多啃死象。还就不信了,大明能够调动的军队加起来,还吃不掉几万孤军入境的建虏?
“建虏若入京畿,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亦不可能与我军死战,绕道退出边墙是肯定的。”
毛文龙头也没抬,边看文件,边缓缓说道:“但建虏想把抢到的人口、物资安然带回,那肯定是不成了。”
郭大靖也知道袭占遵化、三屯营,也不是完全切断了建虏的退路。他们还是能够绕道,从其它长城关口撤离。
但正如毛文龙所说,遵化等地被袭占,且建虏猛攻不破,必将震骇其心理。
为免全军覆没之危,抛弃大量物资,放弃所掠百姓,尽快退出边墙,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其实,这也达到了此次出兵“勤王”的目的。不是去保卫京师,保护皇帝,而是破坏建虏的战略计划,使其难以通过劫掠渡过大灾荒这个难关。
说白了,郭大靖的计划不是急功近利,而是长远所图。建虏不能渡过难关,在与东江镇的相持中,就落了下风。
此消彼涨,建虏若得到人口和物资的补充,东江镇便依然会处于势弱的一方,与其对耗的难度加大,只能继续苦苦支撑。
如果东江镇能得到朝廷的支持,与建虏相持对耗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事实恰恰相反,现在东江镇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削弱建虏,慢慢地增长实力,才能最终压倒敌人。
也正因为如此,郭大靖的计划才让毛文龙觉得不错,觉得很好。不是说具体的执行过程,而是战略的出发点,是正确的。
而且,作战计划中还列出了需要多少物资,需要多少船只,出动多少人马,能持续作战多长时间等数据。
尽管这都是估算,但却能看出,郭大靖是花了心思的,不是凭空想象,纸上作业。
“末将觉得,如果隐藏旗号,或者冒充别的军镇,应该会更好。”郭大靖突然又想到了个主意,给自己的计划进行了下完善,“趁建虏骄狂,正可狠狠地重创他们。”
毛文龙笑了,抬起头看着郭大靖,调侃道:“怎么,东江镇很令建虏畏惧,会让他们提高警惕,小心行事吗?”
郭大靖并不觉得可笑,说道:“难道咱们东江镇不是屡挫建虏,令其损失折将吗?”
看着郭大靖很笃定的神情,毛文龙用力点了点头,胸中豪气顿生,大声道:“没错,东江镇令建虏发抖,闻名而丧胆。”
老大,这有点吹过了,咱可别学袁崇焕,吹牛也是要掉脑袋的。
郭大靖又吐槽了袁督师一句,才开口说道:“今冬建虏前来攻打金州,便让他们知道东江军的防御反击不仅稳如泰山,更犀利不可阻挡。”
“本帅是一定要见识的。”毛文龙稍微稳定了下情绪,把作战计划放到桌上,轻轻拍着,说道:“如果明年建虏闹大饥荒,绕道入关劫掠应该是势在必行。”
这也是建虏的困境,能抢掠的地方太少。
朝鲜地瘠民穷,得不到多少物资;察哈尔部已经西迁至宣大边外,且虎墩兔跑得飞快,就是再去讨伐,估计也得不到多少东西。
降附的蒙古诸部不仅不能抢,还需要建虏接济拉拢。就只剩下大明,既有人口,又有物资钱财了。
所以,如果闹饥荒,建虏十有八九会发动。天启七年,闹过一次,通过攻打朝鲜撑了过去。崇祯元年,攻打察哈尔部故地,又缓了一口气。
这样分析下来,建虏绕道入关、兵行险著,便不算太过意外。何况,这是老奴活着的时候便有的设想,现下条件已经具备。
郭大靖附和道:“今年,建虏统治区的收成不好,明年再歉收的话,大饥荒就是肯定要爆发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不到秋收,就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者更早,大饥荒就会爆发。”
郭大靖想了想,也明白了毛文龙的判断。建虏冬季前来攻打金州,消除威胁是一方面,抢掠则是另一个目的。
只要击退建虏,使其无法达到目的,发动作战所消耗的粮草物资,肯定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
“我军远途奔袭,最重要的便是粮草弹药。”毛文龙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两三万人马,如果随军携带,需要多少骡马,又需要多少伕子?”
伸手在计划书上点了点,毛文龙赞赏道:“大靖,你的设想很好,提前在行军途中的城镇屯粮。但是,这需要的资金可不是小数。”
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放心,资金末将自有办法。明日见过林天佑、小林浩一和谢德拉,便能见分晓。”
“实在是辛苦你了。”毛文龙感慨道:“毁家纾难之高义,足以令所有人汗颜,包括本帅。”
“大帅过奖了。”郭大靖说道:“人生在世屈指算,难活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纵有家财千万贯,一日也不过三餐;钱财身外之物,再多亦是无益。”
如果不是没有称手的家伙,郭大靖都要给毛大帅唱上一段劝世良言,带鼓点的,能让毛大帅听得直点头。
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俗语云:家财万贯,一日不过三餐;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三尺。你说的倒是更加生动,听之便不易忘。”
郭大靖嘿嘿笑着,自嘲道:“几句顺口溜,应是江湖把式所唱,倒是记不得何时听过了。”
毛文龙也不深究,把作战计划收起,调侃着说道:“本帅今晚再好好斟酌考虑,争取把计划更加完善。这个,你的字还要多练练哪!鹅毛笔,亏你想得出来。”
郭大靖不觉得丢脸,嘿嘿笑着,说道:“大帅,末将已是认真苦学,错别字是不是少多了?”
缺笔少划不叫错别字,那叫简体字,但郭大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至于那鹅毛笔写的硬体字,更不想浪费时间改用毛笔。
虽然他谈吐起来象是有些学识,可别人一看这字迹,便知道他是大老粗。郭大靖不在意,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伪装。
两人又接着谈论探讨,直到亲兵进来禀告,毛沈氏派人请他们过去,那边的府宅已经收拾好了。
“过得真快呀!”毛文龙起身,走到厅外,看着天色,不由得发出感慨,“感觉只是喝了两杯茶,却已经快黄昏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有事可做,就感觉时间老不够用。要是无所事事,才会闲得发慌。”
“嗯,是这个道理。”毛文龙呵呵笑着,和郭大靖骑上战马,在亲兵的护卫下,奔着新宅院疾驰而去。
路上也在闲聊,但毛文龙却不再提作战计划的事情。即便是有所赞赏,他也没有最后作出决定。
显然,毛文龙还要深思熟虑,仔细研究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对东江镇的影响。
郭大靖也不着急,就算现在确定下来,能不能按时发动也要看具体的情况。建虏闹大饥荒,绕道入关,这都是猜测,尽管可能性很大。
但不管怎样,郭大靖都想继续做准备。
计划的完善,粮草物资的屯积,武器装备的打造,军队的扩充训练,综合实力的大小,才是最根本的致胜因素。
而经过这几天的事情,郭大靖感觉自己最大的收获,便是对于历史的重新认识。
这将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改变,投机取巧少一些,分析谋划多一些,这才是他能走得更远的可靠手段。
“派人把林家的也请来吧!”毛文龙听着郭大靖这个向导的介绍,得知几家商栈离得很近的时候,突然提议道:“对东江镇慷慨相助,本帅要当面感谢他们。”
郭大靖不是很意外,提醒道:“这回是林天佑来的大连,他的妹妹一直在这里躲婚。是不是一起请来,作为女眷,与夫人见个面,日后也好相处。”
“那个有点跳脱的丫头啊!”毛文龙对林婉儿还有印象,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本帅要在金州巡视,便让她们女人家在一起吧!”
郭大靖叫过亲兵,让他去林家商栈通知一声,他还陪着毛文龙。
毛文龙也说出了自己此番的来意,要去庙岛和王廷试商议欠饷的事情。
“大帅,末将以为去不去都不重要。”郭大靖想了一下,开口劝道:“已经书信催讨过,见面索要,也没什么不同,您又不能把王廷试怎么样?”
顿了顿,郭大靖继续说道:“王廷试作不得主,找他亦无用处。朝廷是个什么德性,末将算是看清了。你越是催讨,他越是拖延不给,还会愈发嫌恶……”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在崇祯朝,却恰恰相反。
因为拖欠粮饷,而使边镇官兵哗变的事情不少,但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和解决。
依着崇祯的奇葩思维,你一闹就发饷,一闹就发饷,不仅有目无朝廷之意,而且会让别人有样儿学样儿。这边闹了有作用,那边也闹起来咋办?
而在催讨粮饷方面,东江镇显然是最让崇祯厌烦的。特别是毛文龙的言辞有时会比较激烈,就更让崇祯心生厌恶。
“既然不是急缺钱财,那本帅就暂时不去催讨,先巡视完金州再说。”毛文龙听了郭大靖的劝告,也是觉得索要到粮饷的可能性不大。
他何尝不知王廷试只是个冲在前面的,要打压东江镇,要对付他的,幕后另有其人。
蓟辽督师,朝堂大佬,甚至是崇祯皇帝,毛文龙每每想到此,都感到痛心且寒心,更是细思极恐。
说话间,数人已经赶到了商栈改成的院。
不管以前是打算作什么用途,经过简单的收拾,说是宅院,也满象那么回事。至少,这里空间够大,又是自家的,比住馆驿要方便得太多。
第二百六十二章 饮酒叙谈
毛沈氏显然是很满意,很高兴的,这就是意外的惊喜,来的时候可万万没想到。
其实,毛文龙和毛沈氏都能猜出来,这不是提前给他们修盖的宅院,而是临时起意, 送的是空着的商栈。
即便如此,那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挑这个那个,可就不近人情了。就算人家不送,让他们继续住馆驿,也没啥可说的。
“夫君, 你看这宅院,比皮岛上的还要好呢!”毛沈氏也是个会说话的, 看到毛文龙和郭大靖进来, 便迎上前夸了起来,“要是夏天,种上些花草,就更漂亮了。”
藤野英也陪着走过来相迎,施礼已毕,笑着附和道:“奴家请夫人在此长住,看看春夏的美景,夫人说要毛帅同意。”
毛文龙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她愿住便住,有你和阿秀陪着,本帅也没什么不放心。”
不去庙岛找王廷试要债了,毛文龙很快便要开始对金州的巡视,自然不能带着妾室。正好有了这所别院,周围又有相熟的邻居,十分方便。
毛文龙早就有此想法, 半路上让郭大靖招林家人过来,也是趁机熟络一下, 并给郭大靖撑持脸面。
此时,厨房正在做着饭菜,毛文龙便由爱妾引着,在宅院内走了一圈,简单地看了一下。
在皮岛的宅院虽大,却也不是奢侈的装潢。而这里,虽然小一些却显得精致,设施齐全,更象个住宅的样子。
“夫君,咱们长住大连可好?”毛沈氏看着毛文龙的脸色,低声说道:“妾身觉得,这里比皮岛热闹,更有生气。”
海岛自然不能和陆地相比,大半个金州,已经不知比皮岛大了多少。山川河流大海,一样不少,比皮岛那枯躁的景色可强多了。
毛文龙没有马上回答,这有些让他为难。
其一, 他若坐镇辽南, 岂不是降低了辽东的重要性, 朝廷再来移镇的旨意,如何处之?
其二,对于朝廷,他有着凛惧和防范的心理,离得越远才越是安全。
趁着人少,毛沈氏轻挽着毛文龙的胳膊,在后宅走着,给他做着介绍,看自家的安排可否满意,缺什么家什日后补上,也不再催促他作出决定。
好半晌,毛文龙才无奈地说道:“待我巡视完金州之后,再作决定吧!”
毛沈氏眼睛亮了,没有拒绝就有希望。巡视完金州,金州若是好,岂不是就能留下长住啦?
走动一圈后,毛文龙和爱妾回到前院,正赶上林天佑和林婉儿应邀而来。寒喧介绍已毕,毛文龙和毛沈氏便分开两屋,各自陪伴男女宾客。
“绍兴黄酒,久未喝到了。”毛文龙看着林天佑带来的酒,似乎想起了家乡,极为感慨地点着头,“今天咱们就喝这个,如何?”
林天佑说道:“草民是喝得惯的,就怕郭将军嫌这黄酒不够劲。”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郭某本不嗜酒,也不会品酒,能喝的便成,从来不挑。”
毛文龙请两位入座,没想到来大连,竟还作了地主东道,心情不错,笑着说道:“黄酒温饮最佳,香气最是浓郁。”
林天佑点头附和道:“毛帅是行家,温饮更适冬季。”
“家乡的酒,谈什么行家。”毛文龙摆了摆手,似乎是轻叹地出了口气,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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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肴一一摆上,藤野英借了林家的厨子,又弄了比较简单的涮羊肉,也算比较丰盛。
“毛帅,这是把林家厨子请来做的几样江南菜式。”郭大靖笑着介绍,给林家又添了几分光采,“您尝尝。”
毛文龙笑着点头,向林天佑表示了谢意,拿起筷子,一一品尝,连连颌首称赞。
家乡的味道,总是那么亲切。毛文龙在外闯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林家对东江镇的大力支持,本帅代全镇军民在此谢过了。”毛文龙端起酒杯,向林天佑示意。
林天佑赶忙举杯,说道:“毛帅不必言谢,林家得蒙毛帅照顾,获利颇丰。”
“合作共赢,互相帮助。”郭大靖笑呵呵地举起酒杯,说道:“我看,都不必客气,咱们只管吃好喝好,谈好唠好。”
毛文龙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仰脖一饮而尽。
郭大靖和林天佑也喝干杯中酒,再次满上,也不再说客套话,只管吃菜喝酒,聊天说话。
“这次林家运到的物资主要是精铁、棉花、棉布,粮食有三万石,却是张姓海商从南洋运来的。”
林天佑回答着毛文龙的询问,看了郭大靖一眼,“郭将军要与走南洋的贩粮海商建立联系,林家便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从海外运粮,比从江南购粮,要便宜吗?”毛文龙有些不解。
按照距离远近,确实是江南看起来要好一些。但实际上,从占城、安南、暹罗等南洋诸国购粮,数量够大的话,价格却还是要低些。
林天佑赶忙作了解释,毛文龙才恍然,笑道:“竟然是这样,倒是本帅孤陋寡闻了。”
郭大靖说道:“末将也是听了林家的建议,才知道这海外运粮的门道。而粮食乃重中之重,只要能吃饱肚子,东江镇就能稳定,就能发展。”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衣食最为重要,你想得周到,两样儿都顾及了。”
其实,采购棉花也不是长远之计,和粮食一样,郭大靖在“衣”上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东北种不了棉花,但能够养羊,羊毛纺织,便是一个解决之道。
另外,郭大靖还从山东聘请了蚕农,引进了柞蚕,明年便要开始较大规模的试验性放养。
要知道,柞蚕便起源于山东,最适合北方养殖。后世,辽宁省的柞蚕产量占到全国的八成,全世界的七成。
有羊毛和柞蚕,也就相当于棉花和桑蚕,规模化养殖生产后,会逐步解决“衣”的问题。
郭大靖也不必急于说出,显摆不是他的性格。何况,刚刚开始的产业,发展得怎样,还不好说。
而毛文龙也不用这些物资花费多少,也不是他给钱,郭大靖与林家的交易内情,他也不好打听,装糊涂是最好的。
林天佑也是机灵的,毛文龙不问,他就不说。郭大靖问的,他便如实回答。
“瓷器在江南卖得极好,特别是——”林天佑看了一下郭大靖,见他神情不变,继续说道:“红粉之地。那些诗词,花魁名伎都是争相传唱,最是招客。下一批瓷器基本都是提前订购,交货日期定在明年三月三。”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你们林家倒是会做买卖,又能多卖数月瓷器了。”
本来年底就能运回,却偏要明年三月三才交货,吊着人的胃口,还拿着人家的定金。
怕冷落了毛文龙,郭大靖又转头对毛文龙说道:“末将那里有很多瓷器,大帅若是有兴致,可去挑选,摆在宅院里当装饰。”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能卖钱的东西,本帅一个武人,也不想附庸风雅。”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膊,说道:“你的付出,你的贡献,本帅都知道,都记得呢!”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大帅当然记得。否则,末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也不会从一个小兵,直升到参将。古往今来,恐怕也没有如此快的晋升速度。”
“那是你的战功换来的。”毛文龙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用升职来偿还郭大靖的奉献。
郭大靖还要再说,毛文龙已经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来,喝酒。”
这边酒喝得挺痛快,那边也传来了欢声笑语。几个女人也喝了黄酒,还加了冰糖,甜眯眯的,更适合她们的口味。
阿秀浅尝即止,并不多喝,也不知道她的酒量到底如何。
藤野英和林婉儿,倒是和毛沈氏旗鼓相当。也不是拼酒,就是你一杯来我一杯。
毛沈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云,咯咯地笑着,说得更加起劲儿。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与当时的很多女人一样,被当成了个物件,送给这个男人,又送给那个男人。
历史上的传言:她先是被父亲沈世魁送给毛文龙为妾,毛文龙死后,又被送给新任的东江镇总兵黄龙……
不管传言是不是实,在古代,女人的地位极低却是事实。
而毛沈氏久居皮岛,显然并不快乐,也没什么朋友。来到大连,突然有了宅院,多了数个能谈天说地的女伴,心中的喜悦自是不用多说。
藤野英发出邀请后,林婉儿也有样儿学样儿,明后天的安排便定下来。毛沈氏愈发高兴,说笑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她们倒是投缘。”毛文龙捋着胡须,笑着说道:“僻处皮岛,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郭大靖笑道:“大帅,皮岛偏僻,不如便长住金州。”
毛文龙含笑不语,脸上现出踌躇之色。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我军继续发展壮大,占领盖州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大帅可借此,向朝廷要粮要饷,哪怕是只给器械、硝磺之物也好。”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轻轻颌首,颇有些意动。
郭大靖继续说道:“天佑不是外人,郭某也不必讳言。袁崇焕大言欺君,必不得好下场。也不用说五年平辽,一两年之内,若遭大败,朝廷必不能容他。”
林天佑也是个机灵的,笑道:“大帅和郭兄若是说五年平辽,某还相信几分。袁崇焕嘛,书生一个,指定难以成事。”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心中郁闷冲淡了不少,说道:“本帅也没那个本事,只能是看大靖的了。”
“五年平辽,谁敢保证?”郭大靖摇头道:“六年嘛,倒是可以试试。”
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着调侃和玩笑的话,惹得毛文龙和林天佑又都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眼看天色已晚,郭大靖和林天佑便起身告辞。那边的也宣告结束,几个女人面带红霞地说笑着告别。
“这丫头,竟也喝了酒。”郭大靖摇着头,把蓉儿抱进了车里。
蓉儿小脸红扑扑的,歪倒在阿秀的身上,睡得香甜。
“还骑得了马?”郭大靖关切地看向藤野英。
藤野英眼珠儿转着,摇了摇头,说道:“共乘一骑吧,我怕会掉下来。”
还想骗人,郭大靖看她那模样儿,就知道她并未过量,可也不想揭穿。也就几步路的事儿,搂着就搂着,靠着就靠着。
月朗星稀,车马辚辚,一家人向着不远处的商栈行去。
………………
第二天早上,郭大靖吃过饭,便来到了林家商栈。
在与倭商和西夷见面前,他得和林天佑通下气,也是交下底。
林天佑也起得很早,备好了茶水,等着郭大靖的到来。
两人见面,寒喧几句,便话入正题。
“穿衣镜应是争相采购的重点。”林天佑提醒着郭大靖,说道:“据我所知,在壕镜,穿衣镜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最终被法国人高价购买。”
法国人爱臭美,这不算意外。嗯,欧洲的那些王室贵族,也有的是抢来的银子。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倭人也想多购穿衣镜,大谷川已在此等待了一段日子,没少去找藤野英。”
林天佑点了点头,说道:“不出所料。倭人有的是银子,大谷川和小林浩一又是幕府的御用商人,想必是给某位大人物买的。”
肯定是送给大将军德川家光,还有他的老爹,让位成为“大御所”的德川秀忠。
除了这两位,可能还有天皇,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名义上的倭国国主。
“林家对穿衣镜的销售呢,可还看好?”郭大靖客气地询问道:“虽然镜子数量有限,但凭你我的关系,还是要优先满足的。”
林天佑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不多,林家想再购进三面穿衣镜。如果郭将军为难,一面两面也可。”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共有六面镜子的存货。倭人两面,西夷两面,林家也先拿两面。我让工匠赶制,不出十天,给你补上一面,如何?”
“好,多谢郭将军。”林天佑拱手致谢。
林天生和郭大靖是结拜过的,他却没有,说话间自是要小心客气些。
其实,穿衣镜共有八面,只不过,对外只说是六面。这也是事先讲明的,三家每年三面,包括第一面的样品在内。
是奇货可居,饥饿销售,还是以量取胜,单价降一降。郭大靖并不是很确定,但现在既然卖得很好,都在求货,自然就压着量,卖个高价。
对于赚多少钱,郭大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要够买各种物资,他就满意了。
此次若不是在大连,这些事情自然会让藤野英去办。至于运来的武器,便由藤野正出马点验,照价付钱,或是用镜子的款项相抵。
“林兄去了南京?”郭大靖只是随口一问,便猜出了原因,不由得微笑颌首,岔开话题,说道:“商路已经顺畅,原也用不着你们兄弟亲自出海。”
虽然各地都有青楼,但十里秦淮,扬州瘦马,还有苏杭名伎,却是最为出名。达官贵人,富豪商贾,流连忘返。
不管是瓷器,还是镜子,在这三处打开销路,何愁赚不到钱?风月场所,销金窟嘛,有钱人装逼的地方,钱多的是。
林天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人心难测,在没有物色到足够信任的人手之前,我们也只能多辛苦一点。关键是,不能办砸了郭将军的差使。”
“我对钱财是个什么态度,你们都清楚,不必如此谨慎小心。”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贩粮的海商联系到了,就由他运粮,你们只管铁料和棉花便好。”
多方采购,多渠道运输,郭大靖是为了以后作长远的准备。袁督师能禁登莱的海,走江南,走海外,便可以规避这个风险。
一直不从山东进行大宗物资的采购,并在青岛设据点,暗中发展,都是防备这个历史上被毛文龙称为“拦喉一刀”的毒辣招数。
同时,郭大靖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也在防着朝廷。谁知道以后,朝廷会不会效仿,采取更大范围的禁海来卡东江镇的脖子。
你禁国内,我还有海外。发展壮大的脚步或有蹒跚,但绝不会改变向前的方向。
与林天佑又谈了一会儿,得知香皂、洗涤液的销售情况也不错,郭大靖便把配方拿了出来,并让林天佑去作坊简单学一下。
鲸油、烧碱、盐、香料,制皂的原料不多,过程也不算复杂。就算不能完全皂化,瓶子装起来,带香味的洗涤液也一样好用。
但在金州大量制造,却还存在着原料的不足。而在内地,无论是人力,还是原料的采购,都很方便。
比如纯碱,当时就有很多盐碱湖能够直接获取,最出名的可能是“口碱”,即内蒙古鄂托克旗碱湖群。
当时的人们把碱湖上的碱霜刮取下来,就近进行一些粗加工,制成块状,集中到张家口和古北口,再运往全国各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才要把这个产业挪到国内,由林家来生产销售。鲸油和配方,以及制作技术,算是他的入股,赚钱两家分。
林天佑对于郭大靖的慷慨大方,或者说是大大咧咧, 已经习惯。表示出稍许的惊讶之后,也不推辞,满口答应下来。
赚钱的道儿,谁不当成至宝,或祖传,或秘不示人,就为图个长远。
可郭大靖除了镜子的制作外, 别的好象并不太当回事儿。对于合作伙伴如此坦诚,林家又岂能不竭诚以待?
“郭将军在青岛经营了些时日, 这个作坊就建在青岛好了。”林天佑很快就作出了反应,说道:“某也不去学,请郭将军派几个工匠主持如何?”
“也好。”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青岛的交通也算方便,从这里运鲸油也快捷。”
山东,如果能成为东江镇的基地,那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这要看国内形势的发展,以及东江镇的实力。
没错,郭大靖已经存了抢的心思。你朝廷治理不好,那就让我来。
“沈世魁没给你们添麻烦吧?”郭大靖放下茶碗,有些无奈地说道:“把钱看得那么重,可身份在哪,某也甚是头痛。”
林天佑深有同感,却也没当回事,说道:“他主要还是想与倭人做生意, 小林浩一也答应了,并列出了所需商货的单子。他能搞到多少, 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当然,林家也帮了他一把。否则,他在江南没有什么人脉,很难进入生丝和丝绸的生意圈。”
虽然有与林家竞争的嫌疑,但林家有更大的利润在镜子和其它商品上,倒也不太在乎这个。
何况,与东江镇打交道是长期的,结好沈世魁,也就是讨好毛文龙,日后的便利也是不会少。
“以后,我要专心于军务,这一两年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再分心。”郭大靖缓缓说道:“生意上的事情,就让藤野英全权打理。你们再来,我恐怕也没时间再来相见。”
“郭将军志向宏伟,只管去大展拳脚。”林天佑笑着恭维道:“这些庸俗的商贾之事,万不能耽误郭将军的远大前程。”
郭大靖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林天佑的手臂,说道:“什么志向宏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咱们的事情谈完,去见见倭人, 还有西夷吧!”
林天佑笑着点头,起身整理了下衣冠,陪着郭大靖出门而去。
在倭人的商栈,郭大靖见到了小林浩一和大谷川,对小林浩一的变化,大感吃惊。
“离我远点。”郭大靖翻了翻眼睛,很嫌恶的样子,“大冷天的,你摇个扇子。你浑身发热,我还冷呢!”
小林浩一干笑两声,扇子不摇了,可也没撒手,腆着脸也没动地方。
对这个自以为大明化的附庸风雅之辈,郭大靖也没招儿,该说的事儿还得说。
“阿英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至少想要三面试衣镜,但这有困难。”郭大靖摊了摊手,说道:“当初就定好的,三家是平均分配,各有销售区域,互不干扰。”
大谷川陪着笑,说道:“郭将军的话虽然有理,但进货嘛,价高者得,您也不会反对吧?”
“平均分配的话,就不存在竞价。”郭大靖摇头道:“但你们三家之间的协商调剂,我不管。”
意思很明确了,郭大靖不想搞得那么麻烦,三家经销商,你们自己内部商量解决好了。
试衣镜,底价最终定为三千两,郭大靖只管收钱付货。你们怎么卖,能赚多少,各凭本事儿。
听到郭大靖这么说,大谷川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既然郭将军不插手,那我们自己私下解决这事好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到货清单,说道:“我不需要银子,货款全部由硝磺、铜料来抵,有没有问题?”
大谷川沉吟了一下,说道:“现下是没有问题,若是日后我国出了别的政策,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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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铜料出口,倭国估计会出这样政策。因为,他们也要开始铸造铜钱,以方便流通。
“到时候再用银子也行。”郭大靖说道:“你们如果运来的多,货款不够的话,我也会用银子来补上。”
大谷川颌首,笑着说道:“郭将军豪爽大方,与您合作极为愉快。”
小林浩一见交易已经谈妥,笑着说道:“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说话都学成这样儿,真是走火入魔了。
郭大靖看着小林浩一,揶揄道:“听说你在扬州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着实令人佩服。”
“好词,好词。”小林浩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扇手刷地打开,看到郭大靖的眼神,没敢摇,说道:“在下觉得可在扬州举办一场竞选花魁的比赛,名为评花榜,前三名冠为状元、榜眼、探花……”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小林浩一,语重心长地说道:“林浩兄,此乃花国盛事,一定要办好。要办得有品味,有影响,要盛况空前。在这之前,某推荐一本好书,名为《金陵伎品》,你一定要好好拜读。”
“哦,还有如此奇书?”小林洁一有些不敢相信,怀疑之色显露于表。
郭大靖曾经让林家给搜集书籍,林家倒是不挑,估计是到了书店,便手一挥,一样来一本。
其中,就有这本《金陵伎品》,作为潘之恒,天启年间著作,把自己刷“青楼”副本的宝贵经验,无私地奉献给后人。
郭大靖告诉小林浩一,那本书还在新建成的大连图书馆里,让他自去翻找,便和林天佑起身离开,前往西夷所在的商栈。
“这家伙快忘了自己是倭人了吧?”郭大靖对于小林浩一的变化,是既好笑,又可气。
林天佑笑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倭人为之沉迷倾倒,也不为过嘛!”
这倒是真的,在当时,大明确实是文明的灯塔,照耀着亚洲诸国。只不过,灯塔将在十几年后崩塌,却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
根基已朽,看着巍然矗立,堂皇壮观,却经不起风雨。这正是泱泱大明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江南还是那么繁华,也没什么人谈论辽东的战事吧?”郭大靖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声音低沉地问道。
林天佑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确实如此。”
醉生梦死!或者还有诗词来形容,那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东江镇在孤军奋战,郭大靖的全部努力,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辽民百姓,还在保卫着全大明子民的安乐生活。
十几年后,当建虏铁骑肆虐,烽火遍地,屠杀成为常事,人们逃无可逃地落入火坑时,不知道他们们会不会想到当年在辽东抗击建虏的那些人。
可惜,自己不能向他们证实这血淋淋的惨事。如果自己成功了,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自己和一群英勇无畏的人,拯救了他们。
郭大靖有些失神,突然就觉得自己奋斗得有些不值。
殚精竭虑、亲冒矢石,却未必能够成功。如果拿着银子,去繁华之地享受个十几年,再逃到海外,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郭兄。”林天佑察觉了郭大靖情绪上的变化,想了想,开口说道:“江南虽然繁华,但平头百姓却为了生计忙碌,哪里有关心国家大事的时间和精力?”
郭大靖看着林天佑,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纸醉金迷、奢侈享受的那些人,不是官商,就是士绅。按理说,他们知书识字,应该是心系朝廷,为国为民的……”
林天佑本来不擅长说这么大道理,想着安慰郭大靖,说得也并不连贯,甚至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郭大靖的脸上慢慢绽出笑容,说道:“林兄的意思,郭某明白了。刚刚胡思乱想,差点乱了心境。多亏林兄开解,现下已经无事了。”
“真的明白了?”林天佑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点糊涂,反倒是听的人都懂了,有些奇怪。
“明白了,真的明白了。”郭大靖哈哈笑着,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做好眼前的事情,不要过于去纠结结果。好事的意思,就是眼前事情,或者是实现目标的过程,而不是目标的本身。
这句话的出处是明代的《增广贤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河狭水激,人急计生。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
如果郭大靖知道全文,肯定会把最后一句改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而且,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也稍有不同。为什么要别人知道,要别人感恩呢?
自己是为了谁奋斗?少到自己,多到家人,大到华夏子民,自己知道多牛逼就成了。
眼看已经到了西夷的商栈,倒是没那么多的礼节,谢德拉和亨利·勒内并不知道郭大靖在此地,虽然显得有些意外,却还有几分惊喜。
“两千零六十七枝重型火枪,两千六百枝轻型火枪,以及部分弹药,已经由藤野先生点验完毕,刚刚开具了单据。”谢德拉把郭大靖请进厅堂,便拿出单据表功。
在大明对西夷的火铳定名中,重型火枪叫鹰铳,轻型火绳枪没什么具体的名字,就叫西式火枪。
目前装备部队的轻火枪基本上都是朝鲜造的火绳枪,而西式火枪也被郭大靖选中,下了大定单。
在制造上,轻火枪的难度显然要小很多,生产制造的速度也要更快。只不过,郭大靖还需要两千多重火枪装备部队,然后才加大对轻火枪的订购。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致谢,说道:“接下来就大部分订购轻火枪,减少重火枪的订购量。想必,你们已经通知到了卜加劳炮厂。”
谢德拉用力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按照估算,明年将能提供至少五千枝轻火枪,几百枝重火枪。”
看着郭大靖,谢德拉发出了感慨,“与贵国朝廷相比,郭将军订购武器装备的数量,足以显出魄力和眼光。”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问道:“怎么,他们也去采购军火装备了?”
谢德拉笑了笑,说道:“只有七门火炮,三枝重火枪,三十枝轻火枪,实在是太少了。”
有了我这个大主顾,朝廷的采购确实显得太小气。三枝重火枪,就是当狙击枪使,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应该是朝廷对于西夷火枪的威力还心存疑虑,买了样品回去试验的。郭大靖这样想着,又问了详细的情形。
崇祯元年,徐光启被崇祯皇帝重新启用。在他的建议下,派遣了王尊德以及李逢节一起前往澳门进红夷大炮的采购。
这一次的采购,朝廷购买了七门火炮、三支大型火铳以及三支西式火枪,还聘请了共三十一人的以贡萨握德谢拉为首的炮手、技师以及造炮工匠。
不出所料,这是要进行仿造的节奏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仿造再多,恐怕也没东江镇的份儿。
可惜,孙元化那位西学大师,正在宁远军中为袁崇焕效力。这倒不是最重要的,东江镇要仿造红夷大炮,请来的西夷技师和工匠就能帮上忙。
但不管是资金材料,还是技术人才的数量,东江镇都不能跟朝廷相比。孙元化能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在登莱仿造出上百门红夷大炮,东江镇却万万做不到。
不过,足以令郭大靖感到自豪的,是在他的努力下。东江镇的火器装备率和威力,在明军中已经是首屈一指,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得益于郭大靖的先知先觉,并没有明朝那些官员的顾虑和瞎担心,引进火器的决心和数量,不是他们能够相比的。
采购的,再加自己制造的,明年至少能多出一万五千枝轻火枪,勤王计划的实施应该更加有把握了。
“我们还运来了二十三门火炮,藤野先生不敢擅专,说是要向郭将军报告之后,再作决定。”谢德拉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第二百六十四章 “勤王”作战的完善
又是从哪里拼凑出来的破烂儿?郭大靖不想要红夷大炮,但这只是目前并不急需。从长远考虑,水师的武器也是要加强增加的。
好吧,不过是花些银子,或者就是用镜子相抵。加强武备,不能吝啬。冬季的防御反击,正好发挥作用。
郭大靖想了一会儿, 正色对谢德拉说道:“你也是火器专家,运来的火炮火枪在质量上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快到了使用寿命,你应该是清楚的。我不能每次都带人核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德拉赶忙保证道:“郭将军请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不管是作为一个商人, 还是火器专家, 都不会以次充好, 坑骗客户。我比谁都清楚,咱们是长期合作,怎么会破坏合作关系。”
“旧枪旧炮要折价,你也是懂的。”郭大靖脸色稍缓,说道:“我可以相信你运到的军火装备,但要出现以次充好的事情,也不用谈什么赔偿,咱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
谢德拉只是个拿佣金的中间人,实际上是郭大靖与卜加劳炮厂的交易。所以,郭大靖完全可以找别人替代,谢德拉心中很清楚。
“明白,明白。”谢德拉用力点头,说道:“火炮火枪我会认真检验,绝不会马虎。”
郭大靖这才微露出笑容,拿过清单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差你一万三千二百两银子, 是用商货来抵, 还是要银子。”
谢德拉转向亨利·勒内,虽未说话,但征询的意味明显。
“郭将军,请问试衣镜造出了几面?”亨利·勒内笑着问道:“还有其它商货,我们要看过之后,才能决定。”
郭大靖说道:“一共是六面,按照你们三家的协议,一家两面。刚才我去过倭人那里,他们想多要,我管不了,你们三家自己商量,看能不能调配。”
亨利·勒内不禁露出苦笑,两面显然与他的预期不符,他和倭人一样,也想多购进几面。
“行了,事情都说好了,以后继续合作。”郭大靖起身,说道:“要看货订货的话,你们就去找藤野英。以后生意上的事情, 都由她来办理。”
亨利·勒内看着林天佑, 微笑道:“明日我去拜访林先生, 不知可有闲暇?”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笑着答应下来。他知道,这个法国佬估计是与他谈镜子的事情。
出了西夷的商栈,郭大靖和林天佑边走边闲聊。
“如果倭人和西夷开的价较高,你可以先把镜子让给他们。”郭大靖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缓醒过来,对林天佑说道:“你应该不急着回去吧?”
林天佑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去青岛,把作坊建好,再回江南。”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留下一艘船,不出一个月,我给你四面。”
林天佑脸上喜色一闪,但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
进价三千,倭人和西夷肯定要出到比这个更高的价格,他才能够转让。而这些银子,是要给郭大靖。
但这不算什么,郭大靖多给他两面,也就都赚回来了。
要知道,郭大靖这就相当于自己销售。只不过,要给倭人和西夷一种印象,试衣镜制造不易,数量很少。
价格没变,营造的供不应求的表象也没有被打破,而郭大靖多收入了六千两银子。
“以后订货的数量恐怕还要多。”林天佑提前告诉郭大靖,让他做好准备,“家兄已经派人在京师建商铺,那里的达官贵人很多,身家不菲。”
京城里有钱人是多,什么勋戚、高官、太监,几千几万两不在话下。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工匠们的熟练度在提高,产量会有稳步的增长。只是,物以稀为贵,控制市场的投放量,还是很必要的。”
如果价格不变,郭大靖也希望卖得越多越好。但事情可能不是这样,试衣镜的产量也确实跟不上。
当然,工匠们对于吹制玻璃的技艺越来越熟练,压延法也在不断改进,产量增加是肯定的。
林天佑表示理解,说道:“其实,销售量最大的还是小型或中型的镜子。毕竟,试衣镜的价格,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中小型镜子的产量,倒是能够保证。”
林天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建虏会再来进攻金州吗?舍妹在这里,应该安全吧?”
郭大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实话实说道:“隆冬时节,应该便是建虏来攻之时。尽管某有十足的信心击退建虏,但你们要担心的话,便在港口留条船。”
林天佑想了想,没有马上做出决定,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只不过,千万不要声张,影响民心士气。”郭大靖郑重地提醒道:“否则,以郭某和你们林家的关系,难免有人怀疑某在趁机给家人留后路。”
“郭将军放心便是。”林天佑笑了笑,说道:“郭将军既有十足信心,我们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郭大靖确实有十足的信心,无论是火力、兵力,以及构筑的坚固防线,建虏即便倾巢而来,也很难啃下金州这块硬骨头。
不仅是有信心保卫金州,郭大靖还想请毛文龙把皮岛的兵也全调来,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使其再生不出攻打金州的心思。
和林天佑分手之后,郭大靖回到自家商栈,看到送给毛沈氏的马车停在门口。问过伙计,知道毛沈氏应邀前来作客,便拔转马头,前去向毛文龙汇报。
来到毛府,亲兵也不通报,直接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书房。
敲响房门,得到毛文龙的允许后,郭大靖迈步而进,躬身施礼。
毛文龙从桌案上抬起头,摘下花镜,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椅子,示意郭大靖坐下。
桌案上摆着文件、纸笔,能看出毛文龙正在完善着“勤王”的大计划。
“大帅,末将与林家、倭人和西夷都见了面,长期供应粮食物资军火装备,已经没有问题。”郭大靖拿出清单,并没呈上去让毛文龙看,而是念了一遍。
毛文龙知道郭大靖的意思,清单嘛,既有物资的数量,肯定也有价钱。郭大靖不想显摆,也不想让他担心资金的问题。
等郭大靖念完,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大靖,着实辛苦你了。这些军火装备、粮食物资,足以成为东江镇发展的动力,击败建虏的资本。”
“而且,是长期稳定的供应。”毛文龙目光柔和,既有赞赏,又有慈祥,“东江镇无忧矣,本帅亦不愁啦!”
再多的言语,再溢美的辞汇,也无法准确描述出郭大靖对于东江镇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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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两次断粮断饷,没有击垮东江镇,甚至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就已经是毛文龙万万想不到的结果。
何况,东江镇在武器装备上,已经毫无疑问地居于各镇明军之首,这更让毛文龙感到不可思议。
可以说,现在的东江镇缺了谁都行,包括他毛文龙。但没了郭大靖,粮草物资和军火武器都将断了来源。
火枪够犀利,可也要火药铅弹,大炮更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吃食,饿着肚子的军民,还能与建虏抗衡吗?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估算,火枪改造约需一个月。而火炮可先布置于南关,待击退建虏后,再装备水师。”
“就依你的布置。”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一个月的时间,能改造四千余枝火枪,工坊的生产制造能力,又加强了啊!”
郭大靖说道:“全仗大帅支持。现东江镇的工匠,基本都集中于大连,又招收了很多,统筹分工后,生产效率很有提高。”
生产制造的速度不仅仅取决于人手的数量,还有工具,以及生产工序和流程的科学化管理。
统筹分工之所以成为一门科学,足以显出它在生产中的重要性。
现在,扩大细分后的兵工厂,如果集中力量的话,每天改造一百多枝火枪,并不算困难。
如果是打造火枪的话,借助于钻头等工具的升级,每天也能达到三十余枝的数量。
这还是在其它武器、弹药的生产不停,只是削减部分产量的情况下的生产速度。如果全力用于改造或打造,数量还会有所增加。
但这也是目前的极限,总人口不能增加的话,军、工、农的比例也不能再做大的调整和改变。
毕竟,打仗的,生产制造的,种植农耕的,哪样都不可或缺,必须有一个平衡的状态,才能良好发展。
对于郭大靖的顺口恭维,毛文龙只是轻摇了下头,便翻开作战计划,开始与郭大靖继续商议。
既然是可能的行动方案,毛文龙尽管还倾向于稳妥的作战,但还是殚精竭虑地对计划进行了完善。
能不能用上要看实际形势的发展,可没有准备却是短视的。既然郭大靖有办法解决计划中的困难,毛文龙也就不再有太多的担心。
同时,毛文龙也赞同郭大靖的观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一是要削弱敌人,二则是自身的发展壮大。
此消彼涨,就象翘翘板。“勤王”作战的宗旨就是削弱敌人,不使建虏获得人口钱财物资,在大饥荒中衰落。
“火枪火炮的威力,本帅已经见识过。如果按照你估算的生产和购买的速度,到明年年中,就能达到七八成的装备率。”
毛文龙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说道:“这样的话,两万人马就差不多能守住金州。东江镇就能抽出你所需的三万兵力,展开‘勤王’作战。”
勤王行动的前提条件是建虏绕道入关,既然如此,留守的建虏就基本丧失了主动进攻金州的能力。
所以,毛文龙才认为两万人马足够。而按照扩军的计划,每协应是一万两千,再加上骑兵,基本上超过五万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颇有信心地说道:“大帅,您还停留在年初的印象。待隆冬建虏再来进攻,末将让您见识更加凶狠猛烈的防御反击。两万人马,足以抵挡建虏倾巢之师。”
“那本帅就拭目以待。”毛文龙笑着说道:“虽然你总有些奇思妙想,比如这‘勤王’作战,但本帅知道,你不是鲁莽冒失的性子。”
郭大靖对此无异议,说道:“末将确实不喜欢冒险,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长途远征,粮草物资最是重要。当然,不是在敌区,沿途村镇会得到此补给。剩下的就是火炮和弹药了,如果全部随军携带的话,恐怕会成为很重的负担。”
郭大靖胸有成竹地说道:“末将会提前安排,将部分武器进行拆解,以商货的名义秘密屯于目标地不远的城镇仓库。至于弹药,也会加以伪装,以同样的方式屯储。”
“还有一种新武器,名为火箭,轻便灵活,末将也准备在‘勤王’行动中使用。建虏绕道入关,应该是轻骑疾进,缺乏器械。末将也不准备携带太多的重武器,火枪和火箭就基本上差不多。再随军携带部分轻型佛朗机……”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你已经想得很周到,本帅的补充也都写了进去。‘勤王’计划便由你来安排布置,等待时机再行动吧!”
时机,这是最关键的,准备也是必不可少的。
尽管毛文龙多次作出了建虏可能绕道入关的预判,但这种可能能否变成现实,他也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但郭大靖的行动依据,他是赞同的。根据情报,建虏的粮草物资匮乏,并且并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
如果建虏今冬大举来犯,却不能达到目的的话,粮草物资的大量消耗,势必加重建虏的困难境况。
大饥荒啊,发生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挫败建虏的进攻,会加快这一进程。
“现下,全力备战是第一要务。”毛文龙把担子交给郭大靖后,又说起了郭大靖要在明年反守为攻的计划,“明天春暖花开后,你要进攻镇江,有几分成算?”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建虏还是目前的布防,末将有七八成的把握,攻破镇江,全歼守城的建虏。”
第二百六十五章 *******
反守为攻看似独立的行动,但却与“勤王”计划有着较为紧密的关系。
以极短的时间攻克镇江,并伏击凤城来援的建虏,对建虏的震慑非同小可。会让建虏改变布防,迫使其加强城池的守军力量。
一方面,这可能迫使建虏不得不分散兵力,加强对统治区的防守;另一方面, 建虏要绕道入关的话,就必须留守足够的兵力。
看家的人马多少,绕道入关的兵力就自然少了,这就更有利于“勤王”计划的顺利实施。
毛文龙认同郭大靖的分析和判断,所以才会同意攻打镇江。
只要能快速攻破坚城,不给建虏主力增援的时间, 这场胜利对于辽东战局确实就有很大的影响。
建虏的主力集中于辽沉,从镇江传出求援信,到主力集结,并赶至镇江,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五六天,能不能攻下叁千建虏守卫的镇江,就是成败的关键。
既然郭大靖说有七八成的把握,毛文龙就知道肯定不是那种拿人命来填的攻城战法。
“辽东的情况,本帅比你更了解。”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作战计划便由本帅来制定吧!另外,本帅已经派人传令,调皮岛的前协赶来金州。”
“多谢大帅,作战计划也辛苦大帅了。”郭大靖也不抢这工作,反正作战时是少不了他的。
皮岛的前协能够赶来参战,尽管不是全部人马,也至少要有五六千人。这就使金州的防御更加固若金汤,防御反击的作战更可以大胆并勐烈一些。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舒缓了身体, 靠进椅中, 轻揉着太阳穴。
起得很早, 吃了点早餐便开始阅看“勤王”计划。冥思苦想, 又是筹谋,又是计算。已是中午时分,他也感到了疲累。
郭大靖说道:“大帅,不如出去走走,松散下心情,末将请您在外面吃饭。”
毛文龙呵呵笑着,起身道:“坐了一上午,活动一下身体也好。”
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换个环境,舒缓下心情,休息下脑子。
两人出了宅院,也没多带人,各有两个亲兵,信马由缰,由郭大靖领着,向军情部缓缓而去。
郭大靖让一个亲兵先行快走,通知周庆、马民, 准备下酒菜,却没说毛帅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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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郭大靖落后半个马头,侧头征询着毛文龙的意思, “打算后天便回南关。大帅,您是跟末将一起走,还是单独?”
毛文龙轻摇了下马鞭,笑道:“本帅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缺不了你这个向导。”
“末将的荣幸。”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日后不如就坐镇金州,提振民心士气。”
毛文龙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模棱两可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说。”
郭大靖知道毛文龙还纠结于移镇的事情,但他之前已经把话说透,可以借此向朝廷索要粮饷物资,便不再多言。
前往军情部,郭大靖要顺便把“勤王”计划交代下去。现在就开始准备,到明年这个时候,也不敢说就能准备齐全。
而且,这两人若有疑问,毛文龙会有所解答,他所掌握的谍报网,肯定知道更多更详细的情报。
…………………
天近黄昏,毛文龙才在郭大靖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宅院。
郭大靖告辞而去,明日要把琐碎事务处理完,后天便要陪毛文龙巡视金州。
毛文龙走进厅堂,立刻便发现多了几样东西。左右的大花瓶,桌上的陶瓷摆件,还有一盏玻璃罩的鲸油灯。
“夫君,您回来啦!”毛沉氏快步赶了过来,笑容满面,显得心情极好。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稍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些都是藤野英送的?那是人家做生意卖钱的,你……”
毛沉氏赶忙挽起毛文龙的手臂,柔声解释道:“是阿英非要送我的,说是宅院里挺空,摆些东西才好看。那么多瓷器,妾身只拿了几件而已。”
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
“夫君,您来看这两个大花瓶。”毛沉氏拉着毛文龙走近,笑着说道:“看上面的诗词,正合您的身份,也有气势。”
毛文龙走到花瓶前,仔细观赏,有山有江,水流湍急中一叶扁舟,两行诗句赫然在目,“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叁千里”。
“好,好,人生于世,自当有此雄心壮志。”毛文龙捋须赞叹,吟诵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叁千里。”
毛沉氏见夫君喜欢,心中也高兴,笑着说道:“可惜只有这两句,阿英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毛文龙有些诧异,问道:“那这两句是哪来的?”
毛沉氏摇头,说道:“阿英说是四下搜集的,很多都是残缺句子。”
毛文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说辞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但藤野英或是郭大靖不想说出其中秘密,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夫君,这个花瓶上却是完整的。”毛沉氏又引着毛文龙走到另一边,伸手指点着。
一名顶盔贯甲的昂扬武将侧身而立,看不清面目,手按剑柄,似乎望着如画江山,又似乎在盯着两军厮杀的战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毛文龙轻声吟诵着,却蓦然定住了神情,既不称赞,又不品评,竟是有些呆愣住的样子。
毛沉氏有些不明所以,在旁说道:“夫君,您若是不喜欢,妾身明日拿去换一个。”
毛文龙嗯了一声,眸中重新恢复灵动,沉声道:“不换,不换了。你去看看饭食,我有些饿了。”
毛沉氏答应一声,转身款款而去。
久久站在花瓶前,毛文龙细细品味诗句,彷佛就是诉说着他的心声,好象就是他压在心底要说出的话。
能力低微而肩负重任,早已感到精疲力尽。压力再大,困难再多,恐怕以衰老之躯、平庸之才,是肯定不能支撑了。
但如果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稷,我将奋不顾身,生死看澹。哪怕明知前方是天大祸事,也绝不躲避。
外有强敌,内有公卿。毛文龙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但还要他继续撑下去。不说是为国为民,就是为了东江镇,他也不能倒下。
何况,负重前行的又何止是自己?郭大靖,陈继盛,以及东江镇的将领、士兵、百姓,不都是承受着压力,却为了心中的希望而努力活着吗?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缓缓转身,走到椅旁坐了下来,微闭上眼睛,轻抚着额头,陷入了复杂的思绪当中。
………………
南关防线。
阵地上喊杀震天,一攻一守,两协的人马正在进行着攻防演练。
孔有德、李九成的后协担任守方,李维鸾率领的右协,则扮演了进攻的角色。
防御阵地的纵深足有数百米,在阻隔的两道宽大壕沟之间,都是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桩阵,中间有通路,却是曲折的、狭窄的。
李九成举着望远镜,估算着“敌人”的攻击速度,以及攻上来的兵力。
孔有德皱着眉头,放下了望远镜,沉声下令,红夷大炮开始轰击。
按照射程的远近,迫击炮最高,能达到一千五百多米,但却不是最先开火的。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六百米,无论是摧毁楯车,还是撞进敌阵,威力都不可小觑。
可红夷大炮毕竟不是面杀敌,且发射速度慢,肯定不能阻止建虏的冲锋。当然,也没指望用这一种武器就击退建虏。
当建虏冲到第一道壕沟前,实施填壕或搭桥作业时,抛石机便开始发威,利用抛物线投掷的特点,把炸弹、爆燃弹砸向敌人,既杀伤人员,又烧毁楯车。
而这,并不是全力阻击建虏的手段,更凶狠的火力还在后面。
当建虏填平第一道壕沟,或是填出数条通路,杀过壕沟后。
坑洼不平的地面,参差不齐,却并不算密集的木桩阵,也不算太长的木桩阵,又横在他们面前。
楯车在这些障碍物面前,将无用武之地。建虏只能凭盾牌和重甲来做防护,向前继续冲击。
抬头望去,距离守军的阵地不到百米,阻隔的壕沟只剩一道,且只有一米多宽,能够一跃而过。
建虏似乎能够看到突破的希望,但事实上,对建虏杀伤最多的武器——火枪,开始向着没有了楯车的敌人,勐烈开火。
别看火炮威勐,但也只是声、光的效果惊人,对敌人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但实际上的杀伤数量上,却并不如成千上万的火枪射击。
这很正常,当时的火炮也就那样。红夷大炮打的是大铁丸子,别的火炮能发射爆炸弹,但黑火药的威力也并不算太勐烈。
最后一道阻隔的壕沟后,是纵深只有叁十多米的木桩阵,然后便是叁道相距不过十来米的战壕胸墙。
第一道战壕里是重甲长枪兵和部分轻型佛朗机火炮,第二道战壕里是轻火枪兵,第叁道战壕则是重火枪兵。
叁道战壕呈阶梯状,不管是佛朗机炮,还是轻重火枪,射击起来都不会受到阻挡,可以同时射击。
当冲锋的建虏越过最后一道阻隔壕沟,前方只剩下叁十多米的木桩阵时,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便开始射击,给予建虏最凶狠的杀伤。
而在这个时候,前锋突破在即,为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性,后队的建虏应该也发动。
建虏大队气势汹汹地压上来,绵延一大片范围,也就是守军火力全开的时候。
迫击炮、红夷大炮、抛石机、佛朗机、轻火枪、重火枪,铅弹、炮弹、爆炸弹,将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把进攻的建虏从前到后,全部覆盖。
狠不狠,毒不毒,就问建虏,你们到底怕不怕?
“就依这个冲击的速度,红夷大炮能打出八九炮。”李九成放下望远镜,说道:“十余里的防线,建虏不太可能全线展开,能够正面和侧面轰击的红夷大炮,应该不超过六门。”
孔有德用力点头,手一松,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便落了下去,“建虏大概会多点进攻,每个点的攻击面差不多在叁五十步左右。”
建虏通常以牛录为建制单位,也就是叁百人。预计会至少有五处进攻点,每个进攻点前后布置叁个牛录。
算下来,也就是一次投入近五千人马。
面对令人生畏的防御设施,建虏也知道金州东江军的兵力,又有两红旗进攻失利的经验教训,进攻的兵力只会多于五千。
而且,建虏应该知道,小部队的试探性进攻是没有用的,他们又是势在必得。所以,投入上万兵力勐攻,以求一逞,是极为可能的。
进攻的建虏越多越好,全力防御反击就好,也就不用收着打,以引诱更多的建虏来送死。
李九成嘿然而笑,说道:“我军有叁万人马,阵地坚固,火器犀利。建虏想要攻破防线,没个五六万兵力,是想都不要想的。”
孔有德对此深表赞同,说道:“真没想到,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得如此坚固,简直是令人望而生畏。反正,若是换成某家来进攻这样的工事,那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建虏却未必会如此明智。”李九成说道:“没有高大的城池,没有又深又阔的护城河,建虏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确实如此。建虏攻打宁远、锦州,攻打旅顺堡,都是在高大城墙下遭遇挫败。但面对这种平地构筑的防御工事,还是第一次。
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没有险要的地形,建虏自然是陌生的。即便有试探性的进攻也无妨,隐藏实力谁不会呢?
只等建虏大举发动进攻,这边便火力全开,让建虏知道什么叫时代不同了,什么叫铺天盖地的打击。
“某想争取一块阵地,由本部人马守卫。”孔有德看向李九成,征询着他的意见,“你看如何?”
李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有此意。虽然左右两协的人马,守住防线也差不多够了,可后协寸功不建,也好说不好听。”
第二百六十六章 秦皇岛?
建虏攻打金州已成定局,把东江军的陆上基地全打掉,再逼迫到海岛上去,也就基本上解除了威胁。
但金州已经是东江镇维持并发展的根本,朝廷断粮断饷,已经证明了金州的价值,是东江镇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卫的。
而皮岛上的资源, 已经很难保障两协兵力的驻扎。从毛文龙的意思,后协改驻金州,也是基本上确定的事情。
所以,后协要想与左右两协在待遇上一样,就要表现出价值,让陈继盛、郭大靖、李维鸾等人不能小看。
此次防御反击战,孔有德和李九成都认为是一个好机会。只把他们当成后备队,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南关防线是分段防御, 十余里的宽度, 再加上海岸延伸,按照左右两协的兵力,以营为单位划分区域,共是五个区。
因为有卑沙山城这个据点,郭大靖所部的兵力只剩两个营,也就只守两个区。
而作战计划中,是立足于两个协保卫金州,有水师相助,后备队则是骑兵营。
这也就是郭大靖拼了命地提升左右两协的武器装备,并以严格的训练来提高战力的原因所在。
不等不靠,立足于自身,或者说基于可靠的军事力量来制定作战计划,是郭大靖的一个特点。
寄希望于援军,纠结于来多少增援部队, 甚至是希望辽西明军能有所牵制行动,都不是郭大靖会首先考虑的。
当然, 他也知道毛文龙应该会派来援军,来保住东江镇唯一的陆上基地。
但暂时不考虑这个不确定会有多少兵力的因素, 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才是最稳妥的。
所以,后协来到金州增援,郭大靖也就并不必急于给他们安排作战的区域,直接当作后备人马更省事。
“争取一个防区,对于我部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孔有德说道:“哪怕抽出一半兵力作预备队,也能够接受。”
人家都是一个营守一个区,你用一个协,在脸面上也不好看。但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孔有德也是承认的。
因此,左右两协的一个营约是四千人左右,他认为本部五千兵力,应该能算得上是比较相当的战力。
没错,孔有德和李九成这段时间已经发现,左右两协不仅是兵力多、装备好,在精神面貌和作战技能上,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部队。
李九成伸手指了指阵地上模拟守军的部队,甚为不满地说道:“这动作, 这速度, 照右协可是差了不少。”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精神头儿差了,就啥也做不好。这还是右协,听说左协更厉害。”
“这不奇怪。”李九成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跟着郭将军打过好几仗,他亲手训练和带出来的人马。”
论实战经验,郭大靖的左协确实要超过其他部队。从援朝作战之后,作战次数最多的,恐怕就是左协了。
特别是小黑山阻击战,左协全军参战,打出了气势,也增长了经验。现在,中下级军官中,都是随郭大靖身经数战的。
军心士气的表现就在于官兵的精神状态,金州的部队中,左协第一,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并不难看出来。
“一定要打上一两仗,才能有左右协那样的士气。”李九成也看出本部人马的缺陷,实战经验不足,必须经历血火战场的淬炼。
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加强训练也必不可少。郭将军不是去了大连,听说是和西夷约定交付武器的日子快到了。”
“若是能达到和左右两协一样的火枪装备量,咱们后协就要两个防区。”李九成看向孔有德,说道:“打出个样子,别让人小瞧了。”
孔有德用力点了点头,倒是不太担心战损。而且,倚坚防御这样的有利作战,正是锻炼部队、增长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正在此时,便看到李维鸾带着两个亲兵纵马而至,在炮台下跳下马,踩着台阶快步登上。
“李将军。”孔有德和李九成赶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李维鸾笑着还礼,说道:“好消息。毛帅已至大连,不日便会来南关巡视。”
“大帅来了。”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都有些许的惊讶。
李维鸾掏出个纸条,说道:“这是新建的信号塔传过来的,因为是试验阶段嘛,我又发消息确认了一下。”
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两条联络线,用信号塔进行传输,是建成没多久的通讯系统。
试验嘛,也就是一天在固定时间发两回信息,大连或旅顺收到后再返发回来。一是检验传输的速度,二是让工作人员更加熟练。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情需要传递,即便用以前的方式,也不会耽搁什么。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有些多此一举。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却是为将来打基础。要知道,信号塔传输,距离越远,效果越好,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一个金州只是根基,接下来还有复州、盖州,以及整个辽东。一套成熟而快速的联络系统,起到的作用可能会是非常关键的。
其实,郭大靖发出的信息也就是试验的一部分,收到收不到,也没大关系。
“毛帅应该会亲自坐镇指挥与建虏的这场大战吧?”李九成反应很快,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可能。”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差不多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毛帅现在来,估计不会再往返皮岛了。”
李维鸾笑着说道:“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消息。咱们加紧训练、演练,争取让毛帅满意。”
“那是肯定的。”孔有德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大帅来金州,咱们就让他放心。这金州,是铁定守得住的。”
…………………
金州,是铁定能守住的。
但凡了解南关防线的奥秘,知道种种针对进攻方的陷阱,以及攻方将要面对的各种武器,都会产生这样的自信。
毛文龙虽然还不是特别了解,但他可是参与过旅顺堡保卫战的。南关防线的布置,则与旅顺堡外的工事阵地,有相似之处。
“……敌人离阵地的距离,都有特别的标记,该用火炮就用火炮,该用重火枪就用重火枪,该用轻火枪……”
“各种武器的打击效果,都进行过反复实验,确保能发挥最佳的性能。比如重火枪,保证在能够摧毁重甲的距离内开火;轻火枪则要在四五十步……”
毛文龙听着郭大靖的解说,脑海中勾勒出大概的场景,确实是依照旅顺堡外的工事所想象的。
直射的,曲射的;爆炸的,燃烧的;成千上万枝火枪,数百门各种火炮……这是立体的打击,火力投放的力度将比旅顺堡更加勐烈凶狠。
“原来这么厉害。”毛文龙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怪不得你信心十足。”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已是今非昔比,建虏却还是那套陈旧战术,岂能不败?”
毛文龙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知己知彼,可以患为利,以少胜多。”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就算古文不是很精通,也能猜出个大概。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并充分加以利用,可以变不利为有利。
看了一眼郭大靖,毛文龙紧了下身上的大氅,缓缓说道:“勤王作战亦是如此,建虏想劫掠人口物资,我们如能加以阻止,则敌难自强。物资匮乏是建虏的弱点,如能牢牢抓住,则不击则以,一击必中。”
“末将明白了。”郭大靖又懂了不少毛文龙心路的变化,明白他又何又转向支持了自己的“勤王”行动。
当然,毛文龙可能还有别的心思。比如向皇帝示好,改善一下双方紧张的关系,为东江镇争取到比较宽松的环境。
果然,毛文龙接下来的话,让郭大靖又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秦皇岛适合登陆,比天津要更好,更有利于我军行动。”毛文龙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尽快派船派人去看一下。”
秦皇岛还未开埠,肯定没有港口的设施。加上与遵化的距离和天津差不多,郭大靖也不想费力去经营。
但毛文龙显然是不太想添麻烦,毕竟天津是有军队驻扎。万一阻止东江军登岸行动,就只能强行驱逐,甚至是动刀兵。
这就容易产生误会,你是来勤王的,还是占领天津,意图不轨?
对毛文龙攻讦成性的朝廷官员多的是,岂肯放过这个机会?可要从秦皇岛登陆就少了麻烦,只不过是港口设施跟不上,登陆时间会长一些罢了。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毛帅所言甚是,末将派人去秦皇岛看一下,大帅派水师船只前往勘察。”
“不能用水师的船只,要用民船或商船。”毛文龙很谨慎地说道:“天津到觉华岛常有水师船只经过,不要生出枝节。”
郭大靖点头称是,觉得毛文龙实在是过于谨慎,且还是当时人们的固有观念——忠君爱国。
对于皇帝,郭大靖不仅不会效忠,还成天腹诽,骂其愚蠢、冷血、苛刻,没有担当。
对于朝廷,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贪婪且狠毒,更不可能让他遵从号令。
所以,攻讦就攻讦,哪怕决裂又如何?
尽管郭大靖知道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但为了达到灭虏平辽的目的,他却不会顾忌太多。
比如天津和秦皇岛,同样的路程,在哪里方便,自然就选择在哪里登陆。就凭天津那点驻军,是绝对挡不住东江军的大队人马的。
秦皇岛呢,没有码头,至少没有适合大船停靠的码头。靠小船来往转运,既麻烦又危险,还浪费时间。
而要提前修建码头,当地官府会允许吗?要打通关节,要修建码头,这就复杂了,更要多耗费资金。
当然,毛文龙既然提出来了,郭大靖还是要执行,派人去察看勘测秦皇岛的具体情况。
如果是天然良港,不用太费资金和力气就能停靠,郭大靖倒也不反对在此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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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条件不行,那就从天津登陆,管他朝廷怎么样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打着勤王的旗号,却不去京师,跑去抄建虏的后路,是几个意思?
这本就是一个难以辩解的问题,要知道,在封建时代,皇帝最大,勤王第一。
谁管你不是从最有利的战略战术出发,谁管你战绩如何,不去保护皇帝老儿,就是目无君上,就是大罪。
联想到这里,郭大靖有些理解毛文龙要从秦皇岛登陆的原因了。只有从那里登陆,直趋遵化,切断建虏退路,才算是比较合适的说辞。
要是从天津登陆,你弃京师于不顾,绕袭遵化,几乎就坐实了“勤王”是假,是别有目的。
唉!毛文龙也是为难啊,才舍易就难。
“让你为难了,恐怕要多花很多钱。”毛文龙没有看郭大靖,而是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是被日渐寒冷的风吹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在末将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或困难,那都不是事儿。”
哈哈哈……
毛文龙似乎是被逗笑,也或许是欣慰喜悦,大笑声中一抖缰绳,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催马赶上。这老头儿,认识路嘛,还跑在前头儿?
果然,没过一会儿,郭大靖便在后面大声提醒道:“毛帅,走错路啦!”
毛文龙在马上也不回头,只是扬了扬手,说道:“去村里看看。”
村里有啥好看的,你是巡视,又不是体察民情?
郭大靖无奈,只好催马跟上,在路边的指示牌上瞟了一眼,却是“广鹿村”。
从大路拐上入村的道路,毛文龙便放慢了马速,随意地张望着。
路旁的田地已经是光秃秃的,不时能看到一些堆砌起来的秸杆。远处能看到几头牛羊在地里啃食着,不紧不慢地挪动。
离村子越来越近,隐约听到呼喝之声,喊得倒挺整齐。
“草民见过大人。”一个背着筐子的老头儿避到路旁,躬下身子。
毛文龙勒停马匹,温言说道:“不必多礼。敢问,这呼喝之声是在做什么?”
老头儿抬起头,恭谨地答道:“回大人,是本村的民兵在打谷场训练。”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广鹿村所见
一转头,老头儿脸现喜色,向着走近的郭大靖再施一礼,“草民见过郭将军。”
郭大靖笑了两声,翻身下马,说道:“不必多礼。”
说着,他赶忙向毛文龙解释道:“这个村上住的都是原广鹿岛的百姓, 这位老者——好象是姓张。”
老头儿咧开了少了两颗牙的嘴,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草民正是姓张,郭将军真是好记性。”
毛文龙也下了马,开口问道:“搬来金州已经大半年了,觉得这里如何?”
张老头儿说道:“海岛哪能和陆上相比?今年能种的地多了十倍不止,又是大丰收, 吃的是不用愁的。”
说着,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院落,“大人请看,家家都有余粮,那成挂的玉米是能看见的,窖里的土豆还要更多呢!”
毛文龙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土豆产量高得吓人,明年要全种上吧?”
张老头儿连连摇头,说道:“那可不成。土豆要多种是真的,可玉米也要,家家都多少得种些。”
“这是为何?”毛文龙不是很明白,开口问道。
张老头扳着手指头,仔细解释道:“玉米能吃,秸杆能喂牲口,玉米轴能烧火。土豆产量是高,可没这么多用处啊……”
老百姓也是会算账的,种植什么也要权衡, 进行综合的考虑。
所谓柴米油盐,在古代,樵采对于老百姓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取暖,烧火做饭,一年四季差不多每天都要用到。
上山里打柴,或是搂枯草,总是要走或近或远的路,还要用车拉,或是人扛回来,也是一项比较重的家务劳动。
种植玉米则是一举叁得,高产的土豆则显得有些单一。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毛文龙点着头,向老头儿拱了拱手,牵马循着呼喝之声向村内走去。
郭大靖笑着说道:“老人家自管去忙,我们随便走走,看看乡亲们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挺好,都挺好。”老张头陪着笑脸,连声说道:“都能吃上饭,没见谁家东挪西借的过活。现在又有了耕牛,明年要是田地能再多些就好了。”
郭大靖用力点头, 说道:“田地会有的, 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老张头儿笑得皱纹更深, 连连躬身,还请郭大靖去他家坐坐。
郭大靖谢过之后,快走几步,追上了慢悠悠向前走的毛文龙。
显然,两人的对话,他是听到了。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老百姓能这般说话唠磕的,东江镇的将领中并没有几个。管中窥豹,由此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傲上而悯下。这是毛文龙和陈继盛之前就得出过的结论,现在更是得到了确证。
对皇帝,对朝廷,对太监,毫无敬意;可对士兵和老百姓,却关怀备至,生怕他们饿着。
可惜,这既是大靖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缺陷。
没人听说对老百姓好就能升官发财的,反倒是那些讨好上司、苛待百姓的会平步青云。
毛文龙心中轻叹了一声,却也知道本性难移。这恐怕是郭大靖出身底层所根深蒂固的思维和习惯,很难更改。
转过街道,村中打谷场便赫然在目。在那个时候,每个村都有这个场地,算是标准的必备功能性场所。
一百多人排着队列,手持木枪,正在教官的指挥下,练着迈进、后退、刺杀、收枪等动作。
广鹿岛是最早开始民兵训练的,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不断有民兵参军入伍,也不断有新民兵加入进来。
现在,这些穿得各式各样衣服的民兵,练得已经是有模有样儿。至少,呼喝之声很有气势,步伐迈进、刺杀动作都很有力。
毛文龙也不走近,驻足观看,含笑颌首,问道:“他们身上披的是护甲?”
类似于后世多口袋救生衣的防护服,口袋里装上一块块厚木板,准确地说,更象后世的防弹背心。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用粗布缝制,上面有很多口袋,能装上厚木板,有些防护的作用。”
毛文龙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微笑着说道:“比没有要强,再加上戴的柳条盔,距离远的话,也能防住弓箭。”
民兵只是起辅助作用,就算挨近前线,也不会直接作战。所以,防护也不必太过耗费资金和材料。
但要一点没有吧,也容易让人产生畏难心理,没有安全感。
而且,身上有重量,能行动自如,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民兵都披挂着训练,也是对身体的锻炼。
“走吧,别打扰他们训练了。”毛文龙转身迈步,微笑着说道:“等火枪有富裕了,是不是要改变训练科目?”
郭大靖说道:“正是。”
毛文龙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和郭大靖等人出了村子,才加快了马速。
“好象是郭将军?”一个少年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奔出村的几骑,有些不太确定。
骑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远方,韩山童才收回目光,扛起在磨房磨好的半袋玉米面,迈步向家里走去。
在金州,每个村子都有公用的磨盘和磨房,老百姓也习惯了现磨现吃。
走进自家院子的时候,炊烟已经从烟囱冒出来。韩山童拉开门,走进灶房,把玉米面放好。
“进屋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淑珍笑着回头说道:“炕上热乎。”
说完,淑珍又转过身,从盆里拿起玉米面团,熟练地贴在了铁锅的边上。
玉米面儿饼子,大碴粥,煮土豆,再来点小咸菜。秋收之后,这几样食物便成了百姓家最常见的伙食。
韩山童答应了一声,走进屋子。炕上的小丫头正磕着松子,那是韩山童去采来的。
“别用牙咬,会把牙崩坏的。”韩山童关心地说道。
说完,他拿起锤子,在一块硬木板上给小丫头砸起了松子。
“哥哥,供销站进糖果了吗?”小丫头吃得香甜,又有些期待地歪着小脑袋问道。
韩仲有饷拿粮,基本上都留给了家里。秋收之后,家里又有土豆、玉米和麦子,还有大白菜和萝卜。
省下来的军饷,淑珍没把着,都给韩山童。韩山童推拒不得,便一半给继母操持家用,一半他拿着当零花。
孩子嘛,不知道攒钱的道理,便基本上都花在了吃上面。肉鱼蛋啥的,买的次数不多,蜜饯、糖果之类的小丫头最喜欢,韩山童也不小气。
韩山童摸摸妹妹的小脑袋,说道:“明天咱俩一起去,你喜欢啥就买啥。”
小丫头咧开豁牙的小嘴,点着小脑袋,笑得欢快。
“别乱花钱啦!”淑珍撩帘走了进来,嗔恼地看了女儿一眼,对韩山童温言说道:“多攒点钱,过年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多买好吃的。”
小丫头扁了扁嘴,低下头不吭声。
韩山童笑嘻嘻地满口答应,等淑珍出屋,才又悄声对小妹说道:“没事儿,明天你偷着去买,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小丫头看着塞到手里的一张军票,眼睛亮了,赶忙收起来,藏得好好的。
军票就是钱,啥都能买,老百姓已经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认知。
至于兑换成银子,他们并不是很期待。存银子,还不如有存粮,再养上一头牛,几只羊呢!
把妹子打发乐呵了,韩山童又想起见到郭将军的事情。
尽管不是很确切,但他也听到了些风声,那就是可能又要打仗了。民兵已经在准备,比如打造车辆啥的,打起仗来,他们可能要向南关运送粮草物资。
可惜,自己还不够年龄,连民兵都参加不了。
韩山童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觉得民兵练的那些,他都学会了。连弩弓都会用,射得还挺准。
唉,明年也不成,得到后年才够年龄呢!
韩山童看着墙边立的长枪,重重地叹了口气。
……………
张膀回到家里,把长枪在墙角放好,脱下简陋的防护坎肩,才打水洗脸。
等他坐到小炕桌前,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做好。
大碴粥煮得粘稠,里面还加了土豆,散发着特有的玉米香味,一碟咸萝卜条。并不丰盛,可吃起来却香甜。
妻子特意贴了叁个饼子,一个给妹妹,两个给丈夫。
张膀只吃了一个,另一个又塞给了妻子,说道:“大碴粥就能吃饱,下午的训练也累不着。”
妻子笑着点了点头,把饼子放下,又端起了粥碗。在外面训练的累不着,她在家里呆着,就更不用吃干的了。
“咱家的板车还没做好?”张膀有些着急,“别人家的都用上了。”
妻子吃饭的动作停了停,说道:“不着急的吧,也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听说,是为民兵支前准备的。唉,又要打仗了。”
张膀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又让妻子担心,赶忙说道:“支前没啥危险,就是运送粮草和其它东西。”
“可到底是离得战场很近的。”妻子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碗放下,叮嘱道:“要是真支前的话,你可得千万小心着。”
“知道。”张膀用力点着头,说道:“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明年还要多种地,要贷款买耕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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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想了想,说道:“倒也不要太过心急地去贷款,就今年这样子,也挺好的。”
“那不成。”张膀说道:“能过更好的日子,为啥不过呢?也不用多,再多几亩地种上玉米,养牛养羊也就差不多够了。”
“村上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打算呢!”妻子笑着说道:“可没那么多田地呀!”
张膀呵呵一笑,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教官透了个消息,说明年军屯的田地会让给老百姓,一下子就能多出上百万亩。”
“是吗?”妻子睁大了眼睛。
张膀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差不了。军队要向北推进,至少先把整个金州拿下来。要不,怎么养那么多人?”
妻子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又有人家要来咱村上啦?”
“人总会增加的。”张膀很确定地说道:“逃出来的就没断过,分到各村还不太显。可越来越多,不增加田地就不成的。”
嗯,嗯,妻子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
简单的饭菜,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却不挑剔,吃得香甜。
朝廷在裁撤驿站,金州却在依托着信号塔,建起了类似驿站的机构。
信号塔下便是院落,几间房,有米有灶有锅,院内还有马棚、草料。
虽然有了信号塔,可稳妥起见,还是保留了驿马报信儿的系统,算是双保险。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在闲聊中,又说到了金州的发展。
“按照现在的人口增长速度,目前的田地只能支撑一年。”郭大靖说道:“毁林种地,末将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实施。”
比照后世的森林覆盖率,金州的耕地数还有大幅增长的潜力,但这确实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按照计划,把防线推进到小黑山、红咀堡,多出差不多一倍的土地,就至少能养活叁十来万的军民。”
郭大靖点头,说道:“四五十万的人口,也差不多能够承载。当然,要保证能够自给自足,就要拿下复州,甚至是盖州。”
辽南两州或叁州在手,四五十万的人口,再加上武器装备的优势,东江镇在实力上便能与建虏分庭抗礼。
自然,这只是灭虏平辽进程中的一步,并不是上限,更不是能够满足的目标。
“一步一步来,不可操切,不可冒进。”毛文龙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要长远,但落实却要稳健。”
“谢大帅指点,末将明白。”郭大靖拿过水壶,给毛文龙续了杯。
驿站的饭菜简单,喝的也是如此,没有茶叶,就是白开水,但毛文龙和郭大靖都不在乎这个。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集中力量于辽南,本帅也知道是对的。但这心里的顾忌,却一直难以消解。”
移镇涉及到很多事情,相当的复杂。毛文龙的顾忌,恐怕还在袁崇焕身上。因为,移镇就是他提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恤民苦枉为帝
如果只说毛文龙想僻处皮岛,尽量减弱朝廷的节制,显然是片面的。尽管,毛文龙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要知道,东江军若是贸然在辽南占地发展,必然遭到建虏的大举进攻。凭当时东江军的实力,估计能守住地盘, 也将损失惨重。
毕竟,数年前的东江军可没有红夷大炮,武器装备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现在,光是红夷大炮就已经大大超过了宁远,其它火器的数量和威力,更不是辽西明军所能比的。
“大靖,本帅这几日仔细思虑, 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毛文龙缓缓说道:“若朝廷再提移镇的事情,本帅就讨价还价,为东江镇多索取粮草物资。至少,东江镇的粮饷应与辽镇相同,且不得拖欠。”
郭大靖深表赞同,说道:“末将勘察过盖州卫城的情况,觉得可以建成类似于旅顺堡的坚城要塞。”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颌首,听懂了郭大靖的意思。
移镇盖州的理解可以有多种,占领盖州的土地,占据盖州卫城,这都算,未必就需要东江镇全部人马都驻扎盖州。
盖州卫的位置很好,背依大海,方便发挥东江水师的作用。同时,又离叁岔河口很近,可以溯流而上,袭击辽阳, 甚至是沉阳。
尽管在冬季, 近岸海水会结冰,影响到水师。但盖州卫城和周边的堡寨能够形成了一个防御体系,建虏要突破,并不容易。
毛文龙的思路有所改变,实在是金州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总是接到陈继盛的报告,但却不及亲眼所见。
大半个金州已经使东江镇能够在断粮断饷的困境中继续支撑,整个金州岂不是能提供更大的发展动力。
辽南四卫,金州只是其中之一。实力不断增长,就不断向北推,辽南可是曾经最富庶的地方。
而辽东的条件,适合打游击,显然已经不太适应东江军的发展,不匹配现在东江军的实力。
“把盖州卫城修筑成旅顺堡那样的要塞,恐怕花费的时间很长,建虏不会坐视不理。”毛文龙对此比较担心,“估计不打上一两仗,建虏不会死心。”
郭大靖说道:“先迅速地构筑野战工事,建虏若来, 人少了就和他们打。如果是大举发动,那就撤回来。”
凭建虏的粮草物资,每一次发动都要精打细算, 白白消耗的话,根本就支撑不住。
毛文龙微笑颌首,认同这样灵活的作战计划。虽然有些超前,但想得多些,看得远些,有利无害。
一年,两年,乃至数年,东江镇的发展道路基本上确定下来。辽南,终于被毛文龙认可,成为东江镇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根基之地。
以小见大,在大连港,在广鹿村,毛文龙看到的是军民们的齐心协力,看到的是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不用去百姓家坐坐,吃顿百姓的饭菜,只看百姓们的精神面貌,看他们是不是脸带菜色、愁眉苦脸,便能知道。
“这样说来,增加人口将是重中之重的任务。”毛文龙喝着白开水,还挺有滋味的模样,说道:“现在,东江镇军民总共是近二十万,离四五十万的目标,还差很多。”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既然毛帅也比较确定建虏会闹大饥荒,人口就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辽东还是要驻有相当的兵力,与朝鲜亲明派的关系也要搞好。”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一个辽民,建虏的生产力就减弱一分,东江镇的人口就多一个。
这是个此消彼涨的翘翘板效应,明年的大饥荒,则是最好的时机。而东江军要多点布置,甚至是展开大量的袭扰行动,以帮助辽民脱离建虏的统治。
四五十万也只是一个小目标,郭大靖还想着在山东、北直隶的辽民能回流到辽东。
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那些辽民在异乡的日子也不好过。只要让他们看到辽南稳固,东江军有抵挡建虏、保卫他们的实力,回流是有可能的。
而随着小冰河期大灾害的蔓延,再过上几年,山东、北直隶也会遭到灾害的破坏和摧残,这就又给辽民回流创造了条件。
或许不用几年,从西向东逃难的流民,就会出现在北直隶和山东。陕西、山西、河南……
这就不限于辽民了,只要给口吃的,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饥民,就会蜂拥而来。
谈论半晌,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再次启程,向着南关方向疾驰而去。
………………
北京,皇宫。
崇祯正看着一本奏疏,是奉命去陕西招抚流民的左都御史杨鹤上奏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上奏,第一次上奏朝廷,杨鹤请求拔款赈济灾民。只要老百姓饿不死,自然不会去造反,已经造反的也再招不到人。
崇祯接到上奏后,思之再叁,终于“慷慨”地拔出十万两银子,让杨鹤赈济灾民,平定民乱。
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方了,可杨鹤却不知好歹,又上奏疏,还是要钱,这让崇祯十分地不爽。
“携十万金往,度一金一人,止可活十万人。而斗米七钱,亦止可活五十日耳。”
杨鹤呀杨鹤,活十万人不是活嘛,能活五十天难道不该庆幸,山呼万岁嘛?难道要让朝廷养流民一辈子?
崇祯很生气,提起笔,刷刷点点地写了回复,“贼势猖獗,招抚为非,杀之良是。”
朝廷就这么点钱,既然作乱的贼寇太多,赈济不过来,还不受招抚,那就杀了。人没了,也不用拿钱养他们了。
嗯,当皇帝就应该有这杀伐果决的气魄,杨鹤太软弱,洪承畴还不错。
崇祯有些小得意,用自己的智慧和气魄,终于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放下这本奏疏,崇祯又拿起了一本,打开阅看,竟然又是有关西北闹灾的。
陕西的饥荒已经持续叁年,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巡按李应期上疏崇祯皇帝,请求减免赋税。
扯澹,沽名钓誉之徒。
崇祯皱起眉头,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事自己要不准奏,恐怕会背上残苛待民的坏名声。
思虑再叁,崇祯捏着鼻子、肉痛无比地批复道:“崇祯元年和二年的赋税可适当减免,日后不可再免。”
想了想,崇祯又提笔补充了一句,算是指点李应期,“贫富均纳,果能遵行无扰,自然好义乐输。”
大明子民都是识大局、顾大体的,为了国家,为了朝廷,苦一点也甘心情愿,都是好义乐输的良民。
没错,在崇祯眼中,便是这样的判断和结论。为了朝廷,为了国家,为什么不能牺牲一点,为什么不能勒紧裤带,共渡时艰呢?
只不过,崇祯高高在上,体会不到饥饿的滋味,那是能够令人发疯发狂的;他也不会理解流民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凄惨,和倒地等死的绝望。
万历四十六年,明廷因“辽事”紧急,加派“辽饷”,亩加银叁厘五毫,第二年再加叁厘五毫,第叁年又加二厘,前后叁加,即每亩加征银九厘。
崇祯叁年,又强征“辽饷”,亩加征银叁厘。
崇祯十年,强征剿饷;崇祯十二年,再征“练饷”。
在皇帝看来,不过是几分几厘的银子,何至于拿不出来;但在百姓看来,田地荒芜、颗粒无收,连碗粥都喝不上,又哪来的银子?
崇祯的所作所为,让他在临死时所说的“勿伤百姓一人”的话,显得是那么可笑而虚伪。
在他的统治下,在他不断的加派下,逼死逼反了多少百姓?就是杀进京城,冲进皇宫,让他走投无路的义军,不也曾经是安分守己的大明子民?
批复完李应期的奏疏,崇祯放下笔,稍事休息了一会儿。
他想让自己的头脑缓一缓,以便更加聪慧睿智。可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个“英明”决策,都是在使大明内部的火焰烧得更旺,把大明向灭亡更推了一步。
王承恩适时地奉上香茶,又躬身退到一旁。
崇祯喝着香茶,脑子似乎真的灵醒了很多。
放下茶碗,他转向王承恩问道:“王伴儿,方正化上奏说金州今年大丰收,有种叫土豆的东西,亩产达到了叁千多斤。”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说得不差,方正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东江镇在全力备战,今冬建虏会来攻打。”
崇祯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袁崇焕的奏疏上说,建虏打造大量的器械,有攻打锦州、大凌河等城,甚至是宁远的迹象。”
停顿了一步,他又接着说道:“锦州、大凌河等城还未修筑完成,若建虏来攻,就只能撤回宁远坚守。”
看崇祯皱起了眉头,王承恩自知其意,说道:“如果东江镇能发动牵制,争取数月时间,锦州等城便能修好。”
崇祯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说道:“毛文龙上奏说建虏将发起进攻,请求恢复粮饷,并索要物资器械,难道是借机要挟?若朝廷不允,便不出动牵制?”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金州大丰收,东江镇便无缺粮之虞。只给他们些物资器械,奴婢以为也无妨。”
“既不缺粮,却又要朝廷恢复粮饷,真是贪得无厌。”崇祯甚是不悦地说道:“毛文龙虚报糜饷,朝廷未治罪,他还屡次上疏狡辩。”
王承恩勉强笑了笑,却不好接这话。他也知道皇爷是在发泄情绪,总归是已经有了决定。
果然,崇祯说完之后,似乎好受了一些,思索了半晌,说道:“着登莱道王廷试给东江镇送些作战物资和盔甲器械,再告诉方正化,若建虏进攻辽西,务必督促毛文龙出兵牵制。”
王承恩躬身领旨,又提醒道:“那金州的土豆呢,是否运来些,先种着试试?”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试试也无妨。”
茶水喝完,崇祯没有马上继续处理奏疏,而是微皱眉头,思考起辽西筑城所需的银两物资,该从哪里多征些,又该从哪里节省些呢?
辽饷叁次加派,合计加征银两四百八十多万两。其中扣除北直隶和地方其他用途,尚余叁百万两不到。而山海关一地,即年需支银四百万两。
再加上关外诸城的驻军花费,辽东战事使得朝廷财政的负担极重。
而那些赞成和支持关宁锦防线的官员,要么是不太懂经济,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想从中捞一笔。
当然,也不是没有明白人看透其中的严重弊端,并做出了悲观的预判。
比如户部尚书毕自严,便说过:“即令东奴恋栈长伏穴中,不向西遗一矢,而我之天下已坐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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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很明白,就是建虏老老实实地呆在辽东,不发动进攻。维持辽西的城池和十数万驻军,也将拖垮大明的财政。
没错,不是泱泱大明拖垮建虏,而是耗不过建虏。虽然并不是十分准确,但也有几分道理。
毕自严是在万历年间说这话的,当时他是特设户部侍郎,兼右佥都御使,出督辽饷。
当时,支撑辽东明军的粮饷,是从登、莱海运到娘娘宫登陆,然后陆运到广宁等地。
其中光是运费,每一石军粮便费一金。因此,他对明末财政难以长期支撑辽东战事的感触最深。
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亿兆,却耗不过只有一隅之地、生产方式落后的建虏,着实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其实,不是大明与建虏拼不起消耗,而是这有一个前提的。
如果敌我双方都静止,那大明只凭体量和封锁就能拖死建虏。
可要是老让建虏能够抢劫得逞,比如广宁战败,以及宁远大捷,都让建虏收获颇丰,增加了对耗的资本,那就两说了。
而且,锦州、大凌河、宁远等地的驻军,就是干吃饭,没有屯田自给的能力。这一点也很关键,也是和东江镇最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关宁锦防线只是向外延伸的一个个城池据点,并不具备把建虏挡住的能力。
建虏可以从锦州城绕过,或是从大凌河城绕过,直接打到宁远城下。而守军只会龟缩城中,不敢出城与建虏作战。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万骑的希望
这样的防线,准确来说,也称不上什么防线。反倒是给建虏创造了围点打援的机会,很容易就陷入被动。
按照袁督师的构想,还要把关宁锦据点继续向前延伸,下一步可能就是广宁,直接逼近到建虏眼皮子底下。
但这根本不可能, 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延伸得越长,补给越困难,朝廷的财政压力越大。
何况,建虏会任由你修城向前推进,直接顶到辽沉的中心统治区吗?
但袁督师有办法让皇帝相信, 因为除了修筑城池, 他还向皇帝说明,正在组建和训练骑兵,名为关宁铁骑。
以城池为后盾,以骑兵为利剑,攻守兼备,总能够与建虏抗衡,来完成他的“五年平辽”了。
所以,崇祯对袁督师还有着迷之自信,认为再怎么困难,也就是五年。灭虏平辽之后,自然一切都会好的。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马给马,崇祯的支持是竭尽全力的。为此,不惜拖欠其他军镇的粮饷,不惜加赋增税,不惜把赈灾的钱财物资省下来。
于是, 大明朝廷出钱出粮组建的, 对建虏毫无胜绩,却为建虏席卷天下而居功至伟的关宁铁骑,出现了。
………………
铁骑铿锵,来往奔驰,在初冬的寒意中,更显出肃杀之气,以及纵横驰骋、无畏向前的气势。
毛文龙已经是盔甲披挂,立于金州卫城的城上,望着城下的两千骑兵在演练。
郭大靖站在毛文龙身旁,并不多作解说,有问才回答。
经过了小黑山的骑兵之战,骑兵营的队列距离、人员间隙、冲击速度等等,又有了调整和改变。
实战是检验的唯一标准,刘兴祚、刘奇士等军官和士兵们集思广益,在战后的总结中,发现骑兵墙的冲击,并不需要太快的速度。
而速度降下来之后,队列的整齐和骑手间距的调整,更加容易掌控,威力却没有削减。
“本质上是一换一, 但实际上却能打出更好的交换。”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大靖,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帅目光如炬, 一言中的。”郭大靖躬身道:“关键是敌人没有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在交锋时难免迟疑犹豫。而只要一瞬间,就能决出生死。”
毛文龙颌首赞同,虽然是战场厮杀,可谁都想杀死敌人,自己能活下来。而所谓的不怕死,也并不等同于见刀不躲的亡命打法。
本能的反应是必然的,难以控制的,就象战马会惧怕闪光尖利的枪刺,人会在突发刺激下眨眼睛一样。
“如果有两万铁骑,不,只要有一万,我东江军的步兵在野外就能不怕建虏的威胁。”毛文龙有些振奋,朗声说道:“如此,即便直捣黄龙,也大有成功的希望。”
以车炮为先,步兵结阵前地,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骑兵的袭击和骚扰。但这很被动,在开阔地方,更是危险。
就算建虏的骑兵在远远地吊着,也会大大拖慢步兵的行进速度。
所以,拥有能与建虏抗衡的骑兵,保护步兵,驱赶敌骑,就显得十分的重要。
不是要与建虏展开大规模的骑兵冲杀,而是步骑互相配合,互补短长,来抵消建虏骑兵的优势。
郭大靖听明白了毛文龙的意思,毕竟直捣建虏老巢也是作战计划之一,两手在抓,都准备得好,自然心中更有底。
“末将也没想让骑兵营与建虏骑兵正面交锋。”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实在是飞骑训练起来不易,用枪骑兵作配合,也是想尽量减少伤亡。”
不到万不得已,骑兵对冲的厮杀,郭大靖并不提倡。发挥火枪的威力,使建虏骑兵混乱,或是追击败退之敌,才是他想要的战术打法。
而燧发火枪的改造成功,使得枪骑兵有了更大的作用。预装弹药,在马上可以发出一枪,就相当于一轮骑射。
毛文龙呵呵笑了起来,连连摇头,感慨道:“建虏是从小便骑马渔猎,而你在一两年之内便训练能与他们抗衡的骑兵,还说训练不易?”
伸手指了指城下的骑兵,毛文龙颇为自傲地说道:“听说袁督师组建了关宁骑兵,可就算有数万之众,也不敌东江镇这数千铁骑。”
关宁铁骑,在历史上有没有都不好说,纯是煳弄崇祯的。但有一点,明廷花费重金打造的辽镇官兵,确实成了为虎作伥、屠杀同胞的刽子手。
郭大靖鄙夷地一哂,说道:“别说骑兵营,就是步兵营,也能打得关宁骑兵满地找牙。”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似乎是觉得“满地找牙”这话很怪很好笑,哈哈地笑了起来。
郭大靖陪着笑了两声,他也很无奈,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名词,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
应该是自己觉得已融入了这个时代,不再象一两年前那么小心,唯恐被别人看出异常,觉得可疑。
好半晌,毛文龙才稳定了情绪,缓缓说道:“刘兴祚把他的谍报网交出来,这很好。本帅也掌握着一些谍子,索性都组到一起,就叫军情司吧!”
郭大靖脸色一喜,说道:“大帅,东江镇确实应该有一个强大的谍报网,不仅是对建虏,还有——”
毛文龙斜撇了郭大靖一眼,补充道:“还有对朝廷的,京师、天津、山东都要有,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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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末将这点小伎俩,让毛帅见笑了。”
毛文龙的脸色正肃起来,说道:“以前,东江镇在京师也有些耳目,甚至是在宫里。但钱财有限,一直发展不起来。新皇登基后,清洗了内官,宫中的消息便没有了。”
所谓宫中耳目,自然是通过贿赂,拉拢到的太监,可能也就一两个,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而在京师打探消息,也很正常。僻处海外,自然想知道一些朝廷动向,知道攻讦自己的官员用的什么借口,又有什么谣言流传,对自己不利。
但发展情况,肯定不好。否则,也不至于朝堂上都是敌人,攻讦就没停过。要不是天启皇帝的信任,毛文龙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看看,崇祯刚继位一年多点,东江镇已经断了两次粮饷,毛文龙也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以及朝堂的满满恶意。
在金州建立情报部门,并由郭大靖主管,毛文龙也想看看他的能力。显然,郭大靖的布置向他汇报过,尽管不是很详细,但却让他很满意。
“虽然说,现在打探朝廷的消息,已经不是很要紧。但对于‘勤王’作战来说,在京畿地区多安插人手,屯粮存物,查探各城镇的情况,却非常必要。”
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说道:“还有建虏那边,要散布什么谣言,也要抓紧布置了。”
不传谣,不信谣!
郭大靖突然想笑,但他忍住了,点头称是。
谣言不仅有给建虏准备的,还有给朝廷,给崇祯和袁崇焕的。这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郭大靖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且,说是谣言,也不准确。正因为郭大靖是依据着历史发展的轨迹,以及个人的所作所为,来编造的。真中有假,真假难辨,就更有杀伤力。
城外的演练已经结束,骑兵营人马开始收拢整顿,刘兴祚、樊大临等军官先行入城,来到城头向毛文龙施礼。
“很好,非常好。”毛文龙目光扫视,连连称赞,“铿锵铁将,所向无敌。你们辛苦了,本帅心中甚慰。”
刘兴祚等人躬身谦谢,心中却早已这样认定,连脸上都带着几分傲气,显得这夸赞是理所应当。
熊样儿,一个个腆胸撇嘴,横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郭大靖暗自腹诽了一句,可心底也是骄傲的。
这是他打造出来的铁骑,将驰骋辽东,把号称骑射无敌的建虏打得落花流水。这还不是全部,纵横天下也将是这支铁骑的责任和使命。
万骑,先实现这个小目标吧!
郭大靖估算了一下,还需要购入四五千匹马,按照现在每匹马十五六两银子的均价,要花七八千两银子。
不多,不多,卖出两面试衣镜就足够了。
买,买,买!花,花,花!
郭大靖现在对于银子的感觉,只是存在于数字上。既不觉得多,也不觉得少。完全没有几十箱银光闪闪的财物摆在眼前,那种震撼的感觉。
越来越麻木了呀!
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时候,有几十两银子,就觉得是笔不小的财富。援朝作战打完,万八千两银子到手,还得精打细算着花。
等到镜子买卖开始,那银子的收入就如流水一般。然后,然后就没有太大的感觉,只剩下挥金如土,也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到底花了多少钱,郭大靖已经数不清了,也从没细算过。粮食物资、武器弹药、马匹牛羊等等,都是银子换回来的。
其实,花出去的银子也就几十万两,尽管相当于东江镇两三年的饷银,但和朝廷向辽西的投入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毛文龙再次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又狠狠地夸奖了他几句。
到处都能看到郭大靖的慷慨付出,也越来越让毛文龙感慨、感激。
南关防线的坚固,更震撼的是那上百门,且还在制造运来的迫击炮;加上新运到的红夷大炮,四十多门的数量,比锦州和宁远加在一起还要多。
金州卫城驻防的骑兵营,几千飞骑和枪骑已经形成了战斗力,令人更增加了抗击建虏的信心。
而这些,都是银子堆出来的。有这些银子,足够郭大靖做个大富豪,随便到哪,都是锦衣玉食,吃香喝辣。
可郭大靖还在金州,还在东江镇,过着也就算中上的生活。没有山珍海味,吃顿羊肉都算是大餐。
毛文龙可以把这些看成是郭大靖对建虏的仇恨,家破人亡的滔天大仇,非报不可的执念,正是大丈夫的所作所为。
另一方面,毛文龙也看出郭大靖其志非小,真的把平辽灭虏当作人生目标,全力地在践行。
无论怎样,毛文龙对郭大靖都是欣赏的。因为东江镇要传承下去,他毛文龙就要找到接班人。
要按血缘关系,毛文龙的侄子毛承禄是最亲近的,但无论是战绩,还是能力,已经被后起之秀郭大靖远远地甩在后面。
而他唯一的儿子毛承斗,远在浙江老家,却是走了从文的道路。同时,毛文龙也不希望他走自己的路。
陈继盛自然是比毛文龙年轻几岁,但性格较为软弱,威望也很难压服东江镇的悍将。
郭大靖也不行,主要欠缺的是威望和资历。但毛文龙看好他,可以着力培养,扶上马再送一程。
当然,这些都是毛文龙的设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呢?要知道,东江镇是朝廷的,不能私相授受。
众人陪着毛文龙,又巡视了金州卫城。城墙并未大力修补,骑兵营所住的城内的房屋,也只是简单修缮。
“建虏会花费力气拆毁城池吗?”毛文龙随口问道:“若是败退而回,难免会恼羞成怒。”
刘兴祚看向郭大靖,虽然知道,但还是由郭大靖来说明更好。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末将以为,建虏拆不拆,都无所谓。若是不拆,我军重新占据会省些力气;若是拆毁呢,也只是修盖房屋,城墙却是不必再修补了。”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问道:“没有城墙的城镇?是这个意思吗?”
郭大靖说道:“是有防御工事的城镇,却不需再用高大的城墙。”
占据金州卫城,再有卑沙城的犄角之势,等于是把防线又推进了几十里。
何况,真正阻击建虏再攻金州的防线,将设在小黑山、红咀堡,这里将成为后方,或者说是缓冲地区。
象袁督师那样筑城,东江镇在人力和财力上都不具备。但郭大靖对自己设计的野战防御工事,还是比较有信心。
毛文龙点了点头,并没有深问。他已经有了在金州长驻的打算,金州卫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七十章 苦命姐弟
巡视了一圈,毛文龙等人正要下城时,却看到一行人从北面而来,进入了金州卫城。
“是陈副帅派出的勘测人员。”刘兴祚认出了自己所派的骑兵护卫,在旁解释道:“村屯的设置,田地的数量,都要提前确定, 并绘出地图。”
毛文龙笑着颌首,说道:“未战已有必胜信心,很好啊!”
这又不是什么创举,去年计划收复金州时,便进行过类似的操作。工作提前做好,也能提前规划好,省得移民驻兵时手忙脚乱, 耽误了春耕。
毛文龙也不以为异, 凡是看过南关防线的, 都会生出信心,也包括他在内。
而且,他现在对自己调动皮岛前协前来金州,感到十分的明智。
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毛文龙在南关防线观看过左右后三协的攻防演练后,才出现驻扎皮岛的后协已经被拉开了差距。
不仅仅是武器装备,更有作战技能,以及战术打法上的落后。这么短的时间,有这样的差距,令毛文龙颇为震惊。
左右两协也就罢了,在旅顺保卫战中是主力,经验比较丰富,武器装备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后协才来多长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是在忙着秋收,只剩下两个多月的训练时间。
但毛文龙却能看出, 后协的战力已经高于前协。尽管差距不是很大, 可前协是本部人马, 相当于他的直属部队, 竟成了战力最低的一支。
毛文龙反复思虑,终于决定坐镇金州,并避开监军太监方正化。方正化若在旅顺,他就在金州卫城;反之,他就去旅顺。
只要经营好金州,东江镇就不太怕朝廷和袁督师卡脖子。
特别是有郭大靖这个财神,钱赚得令人吃惊,花得更让人咂舌,粮草物资武器弹药啥都不缺。
巡视金州看到的情形,给毛文龙吃了安心丸。对于移镇的抵触不再强烈,反倒是对于自己窝在皮岛,作出了否定。
两年来,东江镇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拥有了倚坚防御的实力,能够保卫在陆地上的基地。
也就是说,离开海岛,东江镇也有了在陆地上发展壮大的条件。谁不想强大, 谁不想占更多的地盘,有更多的军队。
毛文龙意识到自己这个主帅必须在思想上转变,才能让将领们, 让官兵们,更深刻地认识到东江镇在战略上的重大转变。
同样,新的战术打法,也要尽快地适应。袭扰还是需要的,但毛文龙显然并不满足东江镇只是牵制作用。
众人相陪着毛文龙走下城,本来安排了酒饭,但毛文龙看天色尚早,便不在金州卫城多呆,和郭大靖带着一队骑兵,又赶去卑沙山城巡视。
已经是初冬,天气的寒冷却胜过往年,来得早,降得低。
尽管判断建虏会在隆冬时节发动进攻,也就是河流封冻之后,无须舟船,便能蹈冰而过。
但从刺探的情报上,建虏打造器械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并不能排除会提前行动。
所以,尽快巡视完所有据点的准备情况,做到心里有底,还是非常必要的。
同时,防御作战的布署也有所调整。前协将调兵六千来金州,郭大靖便又给卑沙山城增加了三千兵力,并运送了一批弹药物资。
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下来,东江军作战部队都结束了休假,过入了准战备状态。
而一场大雪过后,已经进入十二月,不管是原来驻军,还是赶来增援的前协官兵,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屋顶、街道,也落到何贵财的头上、身上。
紧了紧衣领,何贵忠抬头望了望远处矗立的城墙,嘴角微微动了动,又操着手向自家的店铺走去。
松软的雪在脚步咯吱作响,带给何贵忠些许熟悉的感觉,他不由得想起了冰天雪地的辽东,想起了从金州送到的命令。
难道是要长途奔袭,跨海登陆,在京畿地区与建虏作战?
何贵忠觉得这未免有些大胆,但想到郭大靖的行事风格,倒也不是太过意外。
好吧,任务并不算太难,只是要在指定的城池里屯储些粮食。有钱的话,很容易。
不管是建个表面上的商铺,还是买个宅院当仓库,何贵忠认为都是可行的。毕竟,就是地主老财家,也有个百八十石,甚至是上千石粮食吧?
而郭大靖发出的指示更省事,统计城镇大户,看他们家的存粮数,做好记录。
这是要抢粮的节奏啊,何贵忠笑了笑,倒是更象郭大靖,胆子出奇地大。
雪花更加密集,何贵忠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店铺的灯火。
“来顺”涮羊肉和烧烤已经在京城打开了口碑,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彷冒。
没有什么专利法、商标保护法,涮烤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抄袭、剽窃再正常不过。
但有一点,也就是辣椒和孜然这两味调料,使得“来顺”涮烤依然具有独特的风味。
大规模种植辣椒的,现在只有金州,都晒干磨好运过来。别人就是看出是什么作物,想要种植也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仗着这不是秘方的秘方,“来顺”涮烤拥有着忠实的食客,喜欢这口味的也不断在增加。
所以,何贵忠不仅在京师立稳了脚跟,还自给自足,不用再拔调经费。
而且,何贵忠还在京城开了另外一家分店,东面的叫东来顺,西面的叫西来顺。
这两家酒馆都不是很大,摆个十来张桌子,四个雅间,算是中等规模。店里的伙计,也在逐渐换成金州所派来的探子。
现在,何贵忠正在回东来顺的路上,刚和自己的得力手下,主持西来顺的赵斌商量好,派他去秦皇岛坐镇。
显然,秦皇岛的工作是郭大靖最重视的。任务也很明确,派人先去秦皇岛立脚,建立稳定的情报点。之后,将会派水师的人前来勘测海港的情况。
店门外的烧烤架还在檐下,没有伙计在忙活儿,但何贵忠却看到有人蜷缩在那里,似乎在用余热取着暖。
即便是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流浪街头的乞丐也并不少见。对此,何贵忠已经习以为常。
酒馆里人声嘈杂,肉菜的香味从铁皮筒里飘出;外面却是雪花飘飞,时有冻殍僵毙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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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店门前,何贵忠随意地看了在烧烤架旁蜷缩的人一眼。看瘦弱的样子,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闭着眼睛,紧裹着破毡子缩成一团,只露出脏兮兮的脸。
轻轻摇了摇头,何贵忠便想继续向前走几步,从酒馆旁边的小门进到后院。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衣衫单薄的身影快速跑来,手里还捧着个破碗,碗里冒着丝丝热汽。
“小弟,小弟——”听声音象是个女的,但让何贵忠停下脚步的原因,却是这个女人的口音,让他心中生出了熟悉亲切。
翠儿奔到弟弟跟前,不顾身上的寒冷,把好不容易讨到的热汤捧到小弟嘴前,一边招呼着,一边想给他喂下去。
但小弟又病又饿又冻,已经奄奄一息。听到姐姐的声音,眼皮似乎动了动,却已经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想到父亲的死,想到姐弟俩颠沛流离的凄惨,想到唯一的小弟也可能要离己而去。
翠儿悲从心起,哽咽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半跪着一手扶着小弟,一手哆嗦着强喂着。热汤已经变温,顺着小弟的嘴往下流,一丁点儿也没喂进去。
何贵忠静静地看着,缓缓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情绪,缓缓走上两步。
一只大手伸过来,在小弟的脸上触碰,惊了翠儿一大跳。
触手冰凉,何贵忠皱了眉头,转头看着满眼惊疑地盯着自己的翠儿,沉声说道:“能听出口音来吧?就因为这,我想救救你弟。但能不能救过来,不好说。你愿意吗?”
熟悉的乡音,让翠儿把心放下了大半。不管怎样,她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哪怕前面是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只为了那一丁点希望。
翠儿双膝跪倒,用力地向何贵忠叩下头去。不用过多的言语,动作就表示了她的决定。
何贵忠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衣衫单薄的丫头竟有如此决断。
但也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缓醒过来。他伸手抱起裹着破毡子的男孩,一点也不嫌乎他身上的肮脏和积雪,大步走起。
翠儿紧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推开小门走进了后院。那宽厚的肩背,莫名其妙地给了她几分安心。
后院只有一个小伙计,正在烧着炭,见掌柜的进来,赶忙上前打着招呼,有些奇怪地看了翠儿一眼。
“把炉子里的火挑旺,再去前面端碗羊肉汤。”何贵忠简短地吩咐着,脚步不停,抱着男孩进了正房。
伙计答应着,紧跟着走了进去,利索地挑开铁炉子盖,添了几块柴禾,待火旺起,又加了一小锹煤。
屋子里的温度不算高,但和外面比,却象是春夏,让翠儿感到舒惬的温暖。
何贵忠把男孩放在炕上,解开他裹着的破毡子扔到地上,又脱下他身上褴褛的衣服,大手在男孩的身上用力搓了起来。
翠儿瞪着大眼睛,望着这个中年男人在一声不吭地忙活着。
那粗糙有力的大手在小弟的皮肤上搓动,慢慢地,皮肤变了颜色,脸上也从铁青变成了那种有温度的颜色。
从身上到胳膊,再到大腿和脚,又到了脸上,何贵忠的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男孩冰凉的身体也逐渐发热,接近了他的手上的温度。
伙计端来了热烫的羊汤,放到桌上,看着老板显出疲惫的神色,赶忙在旁说道:“老板,让我来吧!”
何贵忠摇了摇头,并没说话,手上也没停。
嗯,嗯!男孩发出了无意识的声音,嘴唇也翕动了两下。
“小弟——”翠儿喜出望外,向前迈了一步。
何贵忠明显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你喂他喝热汤,看他能不能咽?”
翠儿连声答应着,端过肉汤,用小勺子舀汤,还在嘴边试了试温度,才给小弟喂到嘴边。
男孩下意识地喝下肉汤,虽然洒了不少,可到底还是喝进去一些。渐渐地,他的吞咽有了力气,肉汤喝得也越加顺利。
何贵忠转身走了出去,吩咐伙计去请离得不远的老郎中过来。伙计刚走,他又想起了什么,走去前堂。
等到翠儿喂小弟喝了半碗肉汤,小弟似乎沉沉睡去,不再喝的时候才停下。
翠儿又试了一次,见小弟确实不再喝了,才端起碗,把肉汤咕咚咕咚喝进肚里。
真香啊!半碗肉汤下肚,翠儿舔了下嘴唇,刚才因为关心和紧张等情绪所压抑的肚中的饥饿感,却又被挑了起来。
门一响,何贵忠端着碗羊肉汤面走了进来,放在桌上,说道:“吃吧,这是给你的。郎中一会儿就请来,给你弟再看看。”
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敛衣拜了下去,哽咽着说道:“多谢恩人,奴家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先吃饭吧!”说完,他转身去了外面。
翠儿看了一眼似乎已经睡熟的小弟,听着均匀的呼吸,稍微放下心来,坐在桌旁,大口地吃起来。
有肉,有面,还撒了葱花,放了点辣椒油,翠儿吃得香甜,并认为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饭。
那个中年汉子也是辽人,只是因此而救她们姐弟吗?不知道,翠儿也暂时不想搞清楚。
小弟似乎有了生机,自己也吃饱了饭,接下来会如何,不用过多地考虑,考虑也没用。
长时间的流离生活,已经让翠儿产生了听天由命的心态。今天吃上一口饭,又何必去想明天怎样?
如同水中的飘萍,风中的落叶,飘到何处,吹到哪里,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翠儿把碗筷放在桌上,又坐到小弟身旁,望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的呼吸,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唯一的存在。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聚会结交
飘雪的世界。
看在眼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但也只是表象。就象这泱泱大明,看着如庞然大物,却似根基腐朽的大树,会在并不大的风雨中轰然倒下。
而金州,与建虏占据的辽东相比,只能算是一隅;与大明相比, 更是弹丸之地。但在郭大靖看来,不管是一隅,还是弹丸,却蕴含着平辽灭虏的希望。
歌舞升平的江南,小冰河的灾害侵袭的中原,朝廷每年砸下数百万银子的辽西, 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希望。
“今年好象比去年还要冷一些。”刘奇士走到郭大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 望着茫茫的雪原, 也想找到些如此呆看的原因。
“还会更冷的。”郭大靖点了点头,小冰河期的寒冷还会加剧,最高峰的时候,甚至影响到了江南,连广州都会下雪。
也就是说,即便有抗寒耐旱的作物,产量也会受到影响。而弥补的办法,就是扩大种植的田亩。以耕地的数量,来补上亩产的降低。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那不是随便占块地方就行的,要从建虏手里抢,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卫。
前面的就是将要占领的土地,将种植更多的作物,黑麦、玉米、土豆,还有地瓜等等。
刘奇士只看到茫茫的雪野, 以及低头就能俯视的南关阵地。
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他又开口说道:“骑兵营也需要实战锻炼,哪怕是追击败退之敌,或是缀于其后骚扰。”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有机会,自然会让骑兵营出动。”
转过身,他笑着对刘奇士说道:“大哥不必着急,与建虏大战已经不会太迟了。而且,将是一场硬仗,血战厮杀,你死我活的那种。”
不管是直捣建虏老巢,还是跨海行动,在京畿与建虏大战一场,两个作战计划都并未对外公开。
这也很正常,谁也不能判断建虏绕道入关的时候,只是考虑到这种可能,而预先作的准备。
就连郭大靖也没法作出准确的判断,历史都变了那么多,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或者发生的时间大不一样。
但他相信一点, 那就是准备要充分, 无论如何要抓住这个打破敌我形势的机会。
而如果有一万多骑兵助阵,不管是实施哪一个作战方桉,都将胜算大增。所以,在南关防御战,郭大靖不准备轻易动用骑兵。
一是保存实力,以备将来大用;其次则是隐藏骑兵的实力,迷惑建虏,使其丧失警惕,在关键的时候,才能发挥出奇兵突出奠定胜局的作用。
刘奇士话到即止,也不多说。他相信兄弟的安排,定然是有道理的,且是对他,对骑兵营最为有利的。
“那个监军太监方正化要来南关,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刘奇士抖掉袖子上飞来的雪,说道:“听说毛帅要躲到大连去?”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来他的,咱们干咱们的。粮饷一日不恢复,想必他也没什么脸儿指手划脚。”
刘奇士说道:“别人都还好说,敬而远之能做到。就怕你,又要发牢骚,对朝廷不满。”
对朝廷满意才见鬼了呢,方正化心知肚明,大家只是不说,心里却都是这么想的。
“以后恐怕不是朝廷不给粮饷,而是袁督师卡着不放。”郭大靖说道:“没了登莱巡抚,津运粮饷转到觉华,没有袁督师点头,粮饷就到不了东江镇。”
一边说,他一边作着手势,和刘奇士一起走下炮台,继续说道:“你想啊,这边的战绩越大,不是越衬托出辽西的无能。何况,东江镇又不是他信得过的部队。”
刘奇士连连点头,很是佩服。反正,自家兄弟料事如神,说过的基本都应验了。
“现在已经断了粮饷,东江镇还能支撑,他还会有什么招数?”刘奇士有些不太在乎地说道:“只要兄弟你在东江镇,怎么也不怕他。”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怕他。牛皮吹大了,他会自食其果,也没多长时间蹦跶了。”
两人走下炮台,又不紧不慢地向远处的兵营行去,边走边聊。
毛承禄的前协六千官兵已经到了一个多月,经过紧张的训练,又补充了火枪火炮,终于可以放心地划出一个防区,共同担负起南关御敌的任务。
不可否认,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前协与另外三协在战力还是有些差距。但倚坚防守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连毛承禄也得承认,四协当中,郭大靖的左协最强,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孔有德的后协略差,他的前协只能垫底。
而前后两协与左右两协的差距,并不只是在武器装备上,在实战经验和战斗意志上才是主要的。
“毛将军、孔将军!”郭大靖看到前来找他的毛承禄和孔有德,显出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拱手道:“哪阵风把二位贵客吹来,有失远迎啊!”
相对而言,孔有德和郭大靖更亲近一些,在朝鲜,在金州,接触得更多。
“别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的,又不是外人。”孔有德装作大咧咧地摆着手,有意显出与郭大靖的关系更近。
毛承禄笑着附和道:“没错,老孔说得极是,既是袍泽,又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
郭大靖呵呵笑着,调侃道:“某年纪最小,称呼起来都是兄长。称官职嘛,倒是某占了便宜。”
说着,他挨个指点,笑着说道:“毛兄,孔兄,还有某的结拜大哥,再加上其他将领,好象就属郭某小。”
“年轻还不好?”毛承禄装作毫不在意,伸手相请,说道:“里面还有众位将领,随便找个日子聚一下,也没提前告知。”
郭大靖谦让了一下,与孔有德、毛承禄进了大宅院,也就是前敌指挥部。
在南关防线,有两个指挥部,分别是左协和右协的,也就是李维鸾和郭大靖的。因为起初的防御任务,就是他们所部来承担。
之后,郭大靖和李维鸾都扩建了指挥部,又有了军官宿舍,或者是俱乐部的功能。
不是战时,军官们也有休息日,常聚在这里,谈天说地,偶尔改善下生活,娱乐一下。反正他们有钱,能买也敢买一些酒肉之类的奢侈物。
而郭大靖的住处在大宅院的外面,是个小院落,有一道门,能够直通而进。
郭大靖有所猜想,觉得这应该是毛文龙的授意,让毛承禄、孔有德等人与自己多亲近。将领们呢,也关系融洽,增进了解,加深感情。
对此,郭大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按照他心里的目标,这些人将来都可能是他的手下,趁机观察,顺便拉拢一下,也是好机会。
进到大厅,便能感受到气氛的热烈,十几名军官高谈阔论,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的香味。
“末将见过郭将军。”毛承禄和孔有德的手下纷纷起身,向着郭大靖施礼。
郭大靖笑着还礼,说道:“有礼,有礼,诸位不必客气。”
在这里,郭大靖算是地主,见礼已毕,他便让人去准备酒菜,准备招待一番。
在一张小桌旁落座,只有孔有德和毛承禄,这里职衔最高的三人,随意地闲聊起来。
“说来挺不好意思,毛某腆颜问一下,轻火枪能不能再分配给我部两百枝?”不一会儿,毛承禄便开门见山,询问道:“在金州的两个营,在装备上还有所欠缺。”
建虏在准备楯车等进攻器械,也在等着隆冬时节。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时间,给了东江军充实武备,提升战力的机会。
现在,西夷运来的轻重火枪已经全部完成改造,并分配到各部队。由于毛承禄所部来得较晚,在火枪的装备上,确实差了一些。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等兵工厂造的枪运到,就先给毛兄两百枝。剩下的,还是四协均分。”
“多谢,多谢郭兄弟。”毛承禄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在军队中混,实力最重要,能打才能升得快,才会得到上官的青睐。
毛承禄即便是毛文龙的侄子,也不太可能在没有战功的情况下一路晋升。毛文龙总要照顾到其他将领的情绪,保证尽可能的公平。
“毛兄客气了。”郭大靖笑着说道:“都说了,既是袍泽,又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
把毛承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郭大靖的意思就是你怎么做、我怎么做,以心换心。
火枪改造完成后,兵工厂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打造火枪、迫击炮,以及制造各种弹药上。
按照火枪的生产速度,已经能达到平均每天四十多枝,一个月就是一千多。照这个速度,离郭大靖的全军装备火枪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等到迫击炮的数量达到要求,郭大靖便会把人力资源向火枪、火箭打造上倾斜,为明年的大行动全力做准备。
在统筹规划和生产调度上,郭大靖在东江镇是无人能及的。
更名为兵工厂的各个工坊,聘用了洋技师,制定了各项规章制度,并分门别类地整合后,生产制造的水平和速度令人震惊。
这也是毛文龙把兵工厂交给郭大靖管理的重要原因,哪怕现在只是书信指点,对走上正轨的兵工厂也没有太大影响。
孔有德哈哈一笑,说道:“我就说嘛,郭兄弟肯定答应,他就不是那种小气人。”
这和小气没关系,只要对东江镇有利,郭大靖愿意更加慷慨大方一些。
毛承禄拱了拱手,说道:“郭兄弟放心,我会严加督促本部人马的训练,在对敌的时候,绝不会让你失望。”
“毛兄言重了。”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让我失望,而是不能让经营金州的心血毁于一旦。金州的重要性,我不说,毛兄想必也清楚。”
毛承禄用力点头,说道:“某明白。”
郭大靖也不再多言,他相信毛承禄不会食言,前协也不会掉链子。
正是因为南关防线几乎集中了东江镇的全部兵力,郭大靖得以在卑沙山城增兵,使守军达到了七千之众。
相比南关防线的众多火炮,卑沙山城依仗的却是有利的地形地势。
有援朝作战和小黑山阻击战的经验,居高临下的防御,郭大靖对本部人马更有信心。
七千人马踞守山城,不说能一夫当关、以一敌十,没有数倍于守军的兵力优势,根本就不可能攻克。
所以,郭大靖的设想是尽可能地杀伤建虏,卑沙山城和南关防线就是他精心布置的杀人场。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郭大靖便起身告罪,去了自己的小院子,换了一身比较随意的便装。
等他再次来到大厅时,军官们已经三三两两,或是交谈,或是说笑,还有的喝起了小酒,没菜的那种。
“郭将军。”一声呼唤吸引了郭大靖的目光。
他赶忙笑着走了过去,说道:“尚兄,怎地在此独坐?”
尚可喜嘿嘿笑了两声,举了下手中的小酒壶,说道:“弄到点好酒,怕人抢了去。”
郭大靖知道这是玩笑话,凭他们的职级,饷银是足够花的,不至于喝点酒也要偷偷摸摸。
坐在旁边的椅中,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尚可喜,微笑着说道:“某看过前协的攻防演练,就以尚兄所部最为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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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协三个营,尚可喜统领其中一个营,还是游击官职,与两年前并无二致。
这不奇怪,游击是将军的门槛,但要再升,却很难。别说两年,就是十年八年,没有机会,也升不了。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承蒙郭将军夸奖,这也多亏了与郭将军在一起的几次作战,锻炼出不少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士兵。”
郭大靖看出尚可喜对于现在的职衔有些许不满,或者是不甘心。但这也没有办法,就四个协,四个参将,你想独领一军,谈何容易?
其实,郭大靖也知道这里面有他的责任,主要就是占领金州后,掏空了诸岛的力量。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知不觉的中心
原先好歹可以独管一岛,可现在就要听人号令。要是你还想去当岛主,手下能有几个兵,能管多少百姓?
但集中力量,重点发展,却是坚定不移的策略,并不会因为照顾个人而有所改变。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 缓缓说道:“尚兄所部有三千来人吧?”
“一营三千人,比左右两协略少。”尚可喜如实答道。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某记得,尚兄在广鹿岛的时候,统领的人马既没有这么多,战力也没有现在强大。”
尚可喜点头承认,说道:“便是想多招兵, 可没粮没饷, 养不起呀!”
郭大靖说道:“那尚兄以为,一协或一营之兵,是定额定数吗?”
“那肯定不是呀!”尚可喜说道:“比如左协和右协,兵力就多。听说前协和后协,也要在明年扩编。”
“不是听说,而是确实。”郭大靖扳着指头算道:“今年从建虏统治区逃出的辽民,已经有三万多。其中多数是男丁,能够补充进军队的就有数千。”
尚可喜眨巴眨巴眼睛,听出了点意思,开口问道:“郭将军——”
“不要称官衔,这又不是在军队上,在打仗。”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郭某和毛帅谈过东江镇将来的编制问题,都认为协应该成为很独立的作战单位,以一万两三千人最为合适。”
古代的通讯速度和通讯水平,大军团作战有着很多的困难,想要协调组织, 相当地不容易。
所以, 郭大靖和毛文龙都认为“协”的编制不能够太大, 一万多人应该是最合适的。那以后再扩充人马,就会再新建“协”。
“说到底,还是靠的战功。”郭大靖解释一番之后,微笑着说道:“当然,数协联合作战,也是有的。咱们东江镇的将领,总要听命行动,不管是毛帅,还是陈副帅,抑或是朝廷。纠结于这个,显然是不行的。”
尚可喜听明白了,心怀也为之一畅,向着郭大靖拱手道:“多谢郭兄弟。尚某若能在你手下听命,便是再小的官职,也不在意。”
这是表忠心嘛?郭大靖倒是有把这家伙看在身边的想法,但却不能。至少,暂时是不能去挖人墙角。
“尚兄的本事,郭某知道得清楚,可不敢让尚兄屈尊。”郭大靖笑着说道:“若是郭某有抽调各部助战的机会, 那尚兄自是第一人选。”
尚可喜哈哈笑着, 拱手道:“郭兄弟千万要记得尚某,别把机会给了别人。”
“机会也是危险,尚兄不嫌,郭某自是求之不得。”郭大靖提前打了预防针,倒真的起了心思。
尚可喜正色道:“尚某只想建功立业,为此捐躯沙场,亦在所不惜。”
郭大靖用力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人的思想不同,眼光有远近,自然会有所纠结。就象尚可喜,觉得在毛承禄手下,很难有出头之日。
况且,看着郭大靖步步高升,已是毛文龙、陈继盛之下的第一人,即便羡慕嫉妒,也得心服口服。
郭大靖给他说的道理也很简单,别老盯着眼前的这四协,要全力帮助东江镇发展壮大。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把蛋糕做大,别盯着眼前的大饼斤斤计较。
把历史上的汉奸都弄到自己手下,监视着,引导着,不能让他们走上历史的道路。
郭大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也有一些办法。比如向毛文龙提议,抽调骑射出众的将领,扩编骑兵营。
但现在,还为时尚早,只等打完这一场大仗,郭大靖再谋划布置也来得及。
建虏的进攻迹象越来越明显,上万人马,以及大量的进攻器械已经运至海州,还有筹集拼凑出来的粮草物资。
但限于河流的阻碍,建虏还要再等下去,等着河流全部封冻。而每多等一天,东江军的实力便增加一分,胜败的天平更向东江军倾斜。
只要打胜这一仗,甚至是只要抵挡住建虏的进攻,便会使敌我态势发生重大的改变。
物资匮乏是建虏难以解决的困难,正是有此制约,大举发动的次数,建虏一年最多也只能维持两次。
而历史上是没有这场金州大战的,但历史上建虏闹饥荒却是肯定的。因为,郭大靖或许能撬动历史车轮的走向,但却没法让老天改变。
所以,大战过后,建虏消耗的粮草物资,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并使建虏丧失发动的物质基础。
若是朝廷能按照自己的策略行事,以静制动,不给建虏以抢掠的机会,建虏就可能在大饥荒中崩溃,或者是元气大伤。
但遗憾的是,朝廷和崇祯都看不到这一点,也不会相信毛文龙,不会用实质的行动来支持东江镇。
道理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在封建帝王和迂腐的文官看来,“忠”是第一位的,其它的可以放到后面,包括灭虏平辽。
何况,建虏叛明这么多年,明军损失不下数十万,辽东基本被建虏占领,可朝廷和皇帝依然没把建虏视为生死大敌。
除了郭大靖,没人相信人口不足百万,兵不满十万的小小建虏,能够席卷天下,取明而代。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朝廷和崇祯才不把东江镇看在眼里,不认为东江镇能担起灭虏平辽的重任。
说白了,他们们眼中,东江镇是可有可无的,在辽东起到的作用,也就是个牵制。
所以,崇祯和文官集团才会肆无忌惮地打压,并不太担心东江镇军民造反或投敌。
就象现下的情形,建虏进攻金州已经是昭然若揭。但朝廷却不相信毛文龙的上奏,更没有什么物资财力上的支援。
相反,袁督师却在说建虏将攻辽西。因为新收复的锦州、大凌河等城,对建虏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就这样,该得到援助加强力量的地方啥都没有;只会龟缩守城、危言耸听之辈,朝廷却砸下了巨量的钱财物资。
辽镇的情报不会这么差劲,郭大靖不无恶意地揣测,袁督师是故意如此,有借刀杀人之嫌。
想到袁督师明年在高台堡慷慨卖粮,蒙古人只用些柴禾之类的没用之物就能换到。
但对同胞,对东江镇却如此苛刻。想到历史上东江镇饿殍遍地的凄惨,郭大靖终于明白文人狠毒起来竟如此可怕。
可惜,有我在,你的一切阴谋暗算都将化为泡影。可在作死的路上,袁督师却会一去不回头,谁也救不了。
“尚某的家眷也要搬过来,大连不错,和郭兄弟做个邻居。”尚可喜套着近乎,把郭大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大战未结束,尚兄就搬家眷,令人钦佩呀!”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说道:“郭兄弟的家眷不是一直在大连?你信心十足,某又有何担心?”
“毛帅的妾室也在大连。”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说论条件,大连确实胜过皮岛。只是,尚兄若是再被调回皮岛,恐怕要忍受相思之苦了。”
尚可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兄弟说话越来越象文人,可见没少读书啊!”
郭大靖笑着摆手,说道:“这是在损我,什么文人,某家可不想象他们那般无耻。”
此时,饭菜开始端上,也没什么精致的菜肴,就是有肉有酒,菜码还大,便能让这些军官们满意高兴。
“让毛兄、孔兄破费了。”郭大靖笑着起身,对毛承禄和孔有德拱手道:“下次,某作东,定要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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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承禄不以为意地说道:“客气了不是。那点小钱,在郭兄弟眼中,莫要笑话我等小气就好。”
谁都知道郭大靖有钱,但他却不奢侈,基本上是和军人们吃着同样的饭菜,很少开小灶。
按照现在金州的物资供应,并且作为回笼军票的一个渠道,只要肯花钱的话,不说山珍海味,酒肉却是能吃到的。
但郭大靖认为没有必要,军队的伙食可以呀,军官的待遇还要再高一些。
虽然是大锅饭,色香味是差了些,但偶尔有个改善也就够了,犯不着天天都大鱼大肉地吃。
毛承禄和孔有德一人买了一只羊,厨子连烤带煮,做法比较简单,成盆地往上端,混着酒香,倒也真让人食指大动。
“来,来,大家畅饮啊!”郭大靖大声招呼着众人,“毛兄、孔兄买的羊,这味闻起来就是香啊!”
“是郭将军这里的厨子好。”毛承禄咽下一块烤肉,笑着夸赞道:“某早有耳闻,今日算是尝到了,名不虚传。”
郭大靖也很大方,说道:“毛兄若是喜欢这味道,让厨子去你那里呆几天,很简单的,一学就会。”
不只是一学就会,简直是一看就会。只要知道调料,火候自己慢慢掌握就行了。
众人吃喝品尝,都称赞味道好,有捧郭大靖的成分,但也不全都是假。
不知不觉,郭大靖这个东江镇最年轻的参将,俨然成为了众将的中心人物。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众人得服气,郭大靖是有本事的。这本事儿呢,他们是万万学不上来的。
而且,郭大靖的随和不是装的,是与生俱来的,是从后世带来的思维和举止。这就更加令人感以舒服,如沐春风。
………………
风刮着雪花,不停地打在身上、脸上,可肚中还是火热的,那是刚吃喝完的辣椒和土豆酒的作用。
积雪已经有寸许厚,踩在脚下嘎吱作响,杨大满和战友们说笑着返回军营。
“这雪得下到明天。”一个战友抬头看了看天,只有漫天的雪片,看不到什么。
另一个战友附和着说道:“明天就得清雪,别把房顶压塌了。”
杨大满突然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军营中的房屋,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起了那简陋的房屋,贫穷的家。
作为包衣奴才,在旅顺堡战役后,不堪白白送死而逃出。
经历了修筑南关防线,又当了兵,吃饱喝足又有紧张的训练,以及抢收军田,杨大满把记忆藏得很深,压得很紧。
但在风雪之中,战友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突然勾起了他的愁绪。
家里的房子会被雪压塌吗,亲人会吃上饭吗,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会伤心难过吗?
步履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杨大满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战友们还有说着话,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有些机械地进了军营,来到了住处,战友在门外扑打着身上的雪,才让杨大满有些缓醒。
走进屋内,尽管温度不是很高,但从外面刚进来,却备感温暖。
两熘铺着席子的土炕,一个屋内能睡二十人。墙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枪枝。
虽然天色还不是很晚,但已有士兵在炕上裹着被子睡着。
今天是休息日,可以自由活动。有的去喝一杯,有的就在屋里歇着,有的出去闲逛,不一而足。
杨大满把被褥草草一铺,便躺了下来。可这并不能让他的心宁静,亲人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现,更多的担心又浮现出来。
“这场大雪过去,河流也冻不住的。”有战友在闲聊着,战事将要爆发,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秘密。
另一个战友在卷着药筒,模子是一根与火枪口径相同的小木棍。因为要防火防爆,在这间有明火炉子的宿舍,是不允许有火药的。
“今年要更冷一些,最多个把月,江河就会封冻。”他把卷好的药筒放好,又拿过一个继续卷制,说道:“最好是过完年再打,让俺吃顿安生的猪肉饺子。”
有人轻笑了起来,说道:“想吃饺子还不容易,拿钱去酒馆买呀!”
部队上养了猪,天气寒冷之后,又从山东采购了不少猪肉。什么供销站、商铺、酒馆,都是官家经营的,回笼军票,还能小赚一笔。
“那不一样。”战友把头摇得跟拔浪鼓,说道:“平常也吃肉,可和过年是两码事。”
过年哪!杨大满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亲人即便活着,也绝无可能吃上饺子,更不用说猪肉馅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远方的思念
就算自己与亲人们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兴许还会因为多了张嘴,而更加地难以湖口。
这个道理,自己曾经反复想过。但今天触景生情,竟一时给忽略了。
建虏,都是建虏害的。
杨大满咬紧了牙,恨不得现在就去杀建虏, 恨不得东江镇现在就大反攻,把建虏灭了,把自己的亲人,以及所有建虏统治的辽人解放出来。
“要是明年还能丰收,估计也能让个人家养猪了。”战友们的话题还没离开大肥猪,实在是缺的时间太长了。
是的, 再来一次丰收, 养猪是没有问题的。参加过军屯秋收的杨大满,对此有着准确的判断。
自己已经有了十亩地, 就是留给亲人的,让他们吃饱穿暖,跟自己一样。尽管,这只是希望,但却是支撑杨大满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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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满翻身坐起,插话道:“其实,养猪用不了多少粮食,喂猪草,就是养的时间要长一些。”
“光喂猪草不行吧?”有人疑惑地说道:“总得加点剩饭剩饭的。”
“要是有十亩地,三口之家的话,总会余出些喂猪的粮食。”杨大满说道:“就说土豆吧,煮熟了喂猪就很好。”
“有二十亩地的话,就要养头牛,三口之家才能耕种。”
战友们谈论得热烈起来, 已经不限于大肥猪,还有那壮硕的耕牛。
百分之九十的战士都是出身农家,田地就是他们的追求,就是家人能吃上饭的依靠。
收复金州, 已经让大多数人的梦想成真。但这只是开始,只是温饱。十亩算什么,要二十亩,五十亩,上百亩,越多越好。
有希望,才有动力;没有了奔头儿,就躺倒听天由命。
金州的光复,以及一系列的政策措施,给了东江镇军民实现希望的机会,也给了他们更大的动力。
对于军人来说,南关防线是他们必须要守住的。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和战功,还有他们要全力守护的亲人、朋友。
…………………
大连。
雪下得不如南关大,只是纷纷扬扬地落了薄薄一层。
阿秀坐在炕边,缝制着袜子,给自己男人准备的,已经做好了十几双, 可她还嫌不够。
藤野英在小炕桌旁给蓉儿讲着书,教她在识更多的字。
蓉儿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瞟向缩在炕头的两只小猫咪。那是她偷偷地向藤野英请求,从山东给弄回来的。
两只小猫才几个月大,毛茸茸的、萌萌的,特别可爱。不光是蓉儿爱不释手地使劲撸,阿秀和藤野英也喜欢得不行。
终于讲完了,蓉儿如蒙大赦,马上就爬到炕头抱起猫,稀罕个没完。
藤野英摇了摇头,觉察出蓉儿的学习不专心,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提醒道:“别光顾着玩儿,把功课落下了。”
蓉儿痛快地答应着,谁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还有啊——”藤野英有些无奈,说道:“别老带着猫在外面,毛夫人看好了,我只能得让人从山东给弄来。别人要是也想要,你说多麻烦。”
这里是军官的聚居区,且都职衔不低。不是每个军官的夫人都象阿秀这般,不劳作的有很多,也有闲时间摆弄猫狗。
“我知道了,不带它们出去。”蓉儿这回可是真听进去了,当时毛沉氏透露出想要一只的意思,可把她吓坏了。
藤野英收拾书本,看了一眼阿秀,关切地说道:“秀姐,您歇会儿吧!给夫君的袜子,不是前些日子托人送去了吗?”
阿秀笑了笑,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不累的。”
停顿了一下,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又要打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兴许过年也在外面。”
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说,能吃上好东西,是他们盼过年的最简单的想法。但对于有家的人,最有意义的却是团聚。
藤野英也想郭大靖,可在这种时候,身为南关防线的主将,不可能擅离职守。
“要打就快点,建虏真是令人讨厌。”蓉儿在旁随口插了一句,对靖哥哥过年不能回来一起吃饺子,颇为耿耿于怀。
藤野英呵呵笑着,这孩子气的话,虽然真实,却谁也左右不了。
但令人欣慰的是,不管是阿秀,还是蓉儿,抑或是周围的人们,都没有对战事显现出恐慌。
一车车的武器弹药不断运往南关,沿途村镇的民兵也进行了动员,加入到运输队伍中。
大战将至的消息并没有保密,但老百姓的情绪却还算稳定,生产生活没有被打乱的迹象。
信心源于南关防线的数万军队,源于军属之家的稳定,源于军官卷属的正常生活………
紧张是在所难免的,但没有恐慌,就是最大的改变,也是令人振奋的进步。
官府的行动,也给老百姓吃了定心丸。过年的优抚政策已经颁布,每家都能分到几斤面、几斤肉。
不管是猪肉,还是羊肉,或者是鲸鱼肉,能让老百姓过年吃上饺子,就是老百姓最高兴的事情。
“要是过年的时候,夫君忙得回不来,咱们去南关陪他呀?”藤野英凑近了阿秀,眨着大眼睛征询着意见。
阿秀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澹下去,说道:“别的军官和士兵都没接家卷,夫君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藤野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咱们提前包饺子,冻好后托人给夫君送去。”阿秀想到了好办法,说道:“外面的饺子,不合他的口味。”
藤野英连连点头,说道:“多包几种馅的,羊肉、猪肉、鱼肉,咱都包上。”
阿秀笑着满口答应,和藤野英商量着明天就准备食材,开始包饺子。
………………
毛文龙是顶着风雪回到自家宅院的,吃过热饭,舒惬地倚在椅中,享受着难得的安适。
在家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让人的心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鼻中是澹澹的香味,毛沉氏坐在一旁,抱着猫咪,娓娓又有些絮叨地说着这段时日的生活琐事。
战争还将持续很长时间,可这闲适的生活氛围,却已经来到了?
看着屋内多出的家俱和摆设,在这温馨松松的氛围中,毛文龙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家父回来过一次,把采购的商货运入仓库,留下些银子,就又着急忙慌地走了。”毛沉氏摸着小猫的头,微笑着说道:“给倭人的生丝,还差了一船。”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告诉沉太爷,钱财乃身外之物,莫要因此而老在海上颠簸受罪。海上航行,风险也是不小的。”
毛沉氏说道:“家父说了,只是开始要忙要累。等到路子打通,就不用他再亲自奔波了。”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伸手指了一圈,说道:“不要再添置东西啦,都是别人送的吧?这人情,本帅是要还的。”
毛沉氏赶忙说道:“妾身是给了钱的,不是白要。有些家俱,是木工作坊给军官家里打造的,每家都有。”
毛文龙自然知道给钱也就是个意思,本来值十两,人家就要一文,图的就是让你心安。
不再纠结此事,毛文龙缓缓说道:“在这里可住得惯?本帅打算把本部迁至金州。”
“习惯,习惯的。”毛沉氏脸现喜色,连声说道:“藤野英、林婉儿,都是妾身的好朋友,比在皮岛要快活多了。”
毛文龙也就随口一问,答桉从毛沉氏的精神状态上,早就已经得到了。
“夫君此时回家,想必是不用打仗了?”毛沉氏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可她的猜测却是错的。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仗是一定要打的,也就在过年前后。只是监军太监要来南关,某不想见他。”
毛沉氏赶忙问道:“那夫君还要去南关坐镇指挥吗?”
毛文龙捋着胡须颌首,说道:“战事一开,我这个主帅,没有坐在家里的道理。虽然,对南关防线的主将,我很放心。”
毛沉氏有些无奈,开口说道:“那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家歇歇,妾身让厨子换着花样儿给您做好吃的。”
毛文龙笑了,说道:“换什么花样儿?家常便饭就好,某在家就是躲个清静。”
“换花样儿也不是七个盘子八个碗的,和家常便饭是一样的。”毛沉氏笑着解释了一句,说道:“正好戏班子也组好了,妾身陪夫君去听个新鲜。”
戏班子?!
毛文龙有些诧异,问道:“从哪里请来的戏班子,谁花的钱?林家,还是郭家?”
“不是从外面请来的,是从金州百姓中招到的。”毛沉氏笑着说道:“是官府组织的,出钱让他们在金州各村镇巡回演出。”
毛文龙眨巴下眼睛,立刻明白了。
这应该是一种宣传鼓舞的手段,演出的戏目肯定对鼓舞民心士气很有帮助。这鬼主意,估计是郭大靖想出的。
嗯,让老百姓听戏受教育,肯定比干巴巴的说教要强多了。
多少年了,听戏似乎已经快被自己忘了,还有其它的娱乐,都在记忆中澹薄了。
以前的殚精竭虑,与朝廷的上奏辩解也少了很多,自己愁闷、愤怒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嗯,有人替自己分担了这些,默默地背负起维持东江镇的重担。
开始还不是很明显,直到朝廷两次断绝粮饷,大家才终于发现,是郭大靖的百般筹措、无私付出,使得东江镇不仅得以维持,还不断地发展壮大。
毛文龙微笑起来,那种后继有人,肩上重负被挑起的轻松,还有感激。
“可知道演的是什么戏?”毛文龙也有了几分兴致,笑着问道:“应该是陈副帅选的,精忠报国之类的吧?”
毛沉氏摇头道:“这个,妾身不知道。”
正说着,丫环进屋禀报,洗澡水备好了。
毛沉氏把猫交给丫环,笑着说道:“夫君,妾身服侍你沐浴。热水澡一泡,再睡个好觉,全身的疲乏都没了。”
毛文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腿儿,自失地一笑,说道:“老了,这身子骨确实不如从前了。”
“夫君年富力强,怎地说自己老了。”毛沉氏挽起毛文龙的胳膊,笑着领他前往后室。
老了是肯定的,但毛文龙知道,一下子放松下来,就会感到疲乏。而在这大战将临之际,他能享受到如此舒惬,全是郭大靖的功劳。
就连大战爆发,他这个主帅其实也不用亲临前线。
大半年的布置准备,对于胜利,上上下下都有着信心。他亲自坐镇,并不会去指挥,只管打起帅旗,鼓舞士气。
………………
大雪过后,南关防线和卑沙山城的守军又忙碌起来。
天寒地冻有天寒地冻的打法,这在援朝作战,以及年初的旅顺保卫战中,已经形成了模式。
河流封冻,固然有利于建虏骑兵的行进,可天寒地冻,也有利于工事的加固,以及快速构筑。
积雪被清理,堆积的雪包内埋设着碎石,待敌将至时,还将布设地雷;卑沙山城的城墙外,更多的尖利木桩排布,冻结于地面,形成难以逾越的障碍。
作战计划制定得周密细致,更有数套备用方桉,以应对建虏的战术变化。数万守军为此,进行了长时间的演练,以做到完全掌握,运用自如。
不光是南关防线,整个金州也行动起来。大路的沿途村镇,雪刚停,百姓们便被动员,清除道路上的积雪,保障车辆运输的顺畅。
积雪被运到大路两旁,如同垒砌起来的墙壁,一直延伸向远方。劳动的百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为战争的胜利,尽着自己的一分力量。
方正化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脸上现出感慨,又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东江镇的大动员,军民的齐心协力,在方正化看来,是难能可贵的亮点,也是获取胜利的基础。
在旅顺,在金州,军官的卷属,普通的百姓,都没有太大的恐慌,更没有什么乘船去海岛躲避的。
听说毛文龙的家卷也搬到了大连,这一切都说明,东江镇对于此次大战有着很强的自信。
正因为上到大帅,下到官兵的以身作则,以及官府安抚到位,才不会出现兵荒马乱、纷纷逃避的那种现象。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严阵以待
可让方正化感到尴尬的是,在东江镇全力迎战建虏之时,朝廷依然断着粮饷,所答应的军械物资也没有运到,应该是在觉华被扣下了。
说白了,现在金州所有人都在为战胜建虏而贡献着力量。唯独他这个监军太监,还有带的几个锦衣卫, 吃着白饭,狗屁作用也起不到。
敬而远之的感觉,方正化算是越来越明显地领略到了,很难受。
就连陈继盛这个很是忠厚老实的人,也不再跟他提请朝廷恢复粮饷,供应器械物资的事情,可见失望之深。
显然, 方正化不是被冷落, 但在别人的施礼问候背后,却是无视。
“快闪开,没长眼睛吗?”蒋宝和的大声喝斥,打断了方正化的思绪。
一个正在铲雪的老头儿赶忙躲避,脚下打滑,却摔了个跟斗。
被派来随行陪同的官员面色沉了下来,便欲翻身下马。
方正化狠狠地瞪了蒋宝和一眼,眼见已经有百姓扶起了老头儿,却都躬身避让在路旁,连头都不敢抬。
轻轻叹了口气,方正化对着蒋宝和训斥道:“骑马看着点,别碰着老百姓。清雪是畅通道路,方便向南关前线运输军需物资的。”
虽然是对着蒋宝和, 可也是给其他人听的,特别是那几个陈继盛派来随行的官员和士兵。吩咐完, 方正化主动放慢了马速。
除了一些路段外,大路上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百姓们也都拿着工具回村, 路上的人也不是很多。
方正化等人时快时慢, 离南关是越来越近,行人更少,军人倒是时常出现,还有了盘查的哨卡。
为了防止敌谍,在南关防线是有警戒区的。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却不可不防。
特别是大战将临,气氛更显紧张,盘查也愈发严格。
方正化等人倒是未受到什么刁难和阻碍,盘查的军士得知一行人的身份后,都施礼放行。
越是接近南关防线,就越是感觉得到戒备森严的气氛,以及迎战的高昂士气。
各个训练场上旗帜挥舞、人头攒动、盔甲闪亮,喊杀声震天,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火枪的轰鸣。
尽管火药是宝贵的,但实弹训练也是必要的。不管是火枪,还是火炮,没有实弹射击的士兵,上了战场怎么能够放心?
“东江军已经大部在此, 要与来犯的建虏决一死战。”方正化看了看几个锦衣卫, 正色说道:“作战计划已经相当周密, 尔等不可妄言。”
蒋宝和、沉宗贵等人赶忙应承,特别是这二人,对于郭大靖有着发自内心的惧怕,在军营这肃杀的气氛中,更是老实了许多。
很快,接到通报,等着接待方正化等人的军官赶了过来,施礼之后,引着他们前往住处。
“监军大人,可要通知诸位将领赶来参见,听候指示?”军官客气地问道:“建虏的前锋已至盖州卫城,战事很快就要爆发。现在,诸位将领还有时间;以后嘛,就不好说了。”
方正化想了想,摇头道:“大家都在紧张备战,杂家也没什么指示,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明日便由你引着,杂家要巡视各部。”
“末将遵命。”军官躬身施礼,痛快地应承下来。
方正化等人前往住处休息,他们到来的消息也传达到了各部。
对于这位朝廷所派的监军太监,郭大靖、李维鸾等将领并不以为意。既然不用前去拜见,那正好,省着浪费时间。
既没有作战的指挥权,又不能帮东江镇从朝廷那里获取粮饷物资,方正化的监军之职,简直是空有其名。
嗯,除了向皇帝打报告,方正化的作用仅此而已,也难怪东江镇的军官们对他无视。
但郭大靖还不是这么想,因为多了个方正化,至少在崇祯那里,能递上话,也能让崇祯相信一些。
那么,辽东战场的真实情况,袁崇焕对东江镇的封锁压制,以及与建虏议和等事,便可以通过方正化上奏给崇祯。
清冷的空气让郭大靖的头脑更加清醒,思路更加清晰,嘴角也微抿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坏笑。
“末将见过将军。”有人见礼,也让郭大靖收回了思绪。
是金重国,本来是到东江军学习,或者说是培训的。可这家伙好象打仗上了瘾,一直呆到现在,已经送走了两三批实习进修的朝鲜义士。
郭大靖含笑点头,说道:“干得很快,道路都清出来了。”
金重国说道:“回将军,火炮移动没有问题,这是必须保证的。”
在阵地后,有将近三百门的迫击炮,也修了能移动火炮的硬实道路,装载火炮的平板车,能够根据敌人进攻的范围,迅速集中火炮,进行高密度的轰击。
炮击的距离都经过了反复试验,进行了标定。炮兵能够根据军官的指示,快速调整射角和方向,装填发射。
也就是说,东江镇的炮兵已经具备了间接瞄准的技术,不用看到敌人,只听高处军官的导引指挥。
对于敌人来说,也看不到对方的火炮,摸不清虚实,更增添了心理上的震慑力。
重型迫击炮加上厚木底座,才一百多斤,象个短粗的小缸,配上专门打造的小车,机动性很强。
郭大靖沿着为炮车修筑的道路巡视,看着忙碌的炮兵,连连点头,甚为满意。
“老金,你已经是火炮专家了。”郭大靖看了一眼陪在身边的金重国,笑着说道:“红夷大炮和迫击炮都很精通,完全可以教授别人,当个教官啦!”
金重国嘿嘿一笑,说道:“学成归国的那些人也都不错,有他们教授炮兵,某不回去也是一样。”
停顿了一下,他又正色道:“宝剑锋从磨砺出,光练不战,终是会被磨去锋锐。某宁愿在东江军与建虏厮杀作战,也不愿回去无所事事。”
“你留下来杀建虏,某求之不得。”郭大靖说道:“从援朝时开始,咱们就并肩作战过。待到灭掉建虏,某希望还能和大家开怀畅饮,共庆胜利。”
金重国哈哈一笑,显得颇有信心,说道:“有郭将军在,灭虏平辽定能成功,某对此坚信不疑。”
郭大靖用力拍了下金重国的胳臂,不用多余的话,战友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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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重国说得很有道理,而所谓的磨砺,就是实战经验,是很难通过训练来弥补的。
朝鲜的林庆业和崔孝一想必也明白,不断地把人送进东江军,不仅是接受训练,还要至少打过一仗后,才可能被召回。
林庆业手下的一万多兵,不可能都经过这样的实战锻炼,但能够保证军官的质量,也是非常重要的。
在南关防线,就有两个朝鲜义士组成的小部队,每队三百人左右,分别是林庆业和崔孝一派来的。
在与建虏的战争中,朝鲜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多大的作用,郭大靖也不能准确判定。
但多个朋友多条路,但朝鲜方面还是为东江镇的发展壮大,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尽管这只是亲明官员私下的行动。
而派来的这些朝鲜人都是林庆业和崔孝一信任的,不会走漏消息,招致建虏对朝鲜王室的施压。
而郭大靖把他们安排在南关防线,也是考虑到安全和保密。如果作为防守的一方,还能被俘虏,那该有多倒霉,多愚蠢。
有时候胆大的出奇,有时候又谨慎小心得过分,郭大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分裂?
如果算上后世的思维,以及现在的举止,说是分裂也不过分。
郭大靖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炮弹,琢磨着能不能改造成触炸引信。
要是简单的,象燧发枪的那种机关,倒是能造出来,但效果不一定好,制造起来也费时耗力,成本甚高。
而且,触炸有触炸的好处,延时也不是一无是处。
冒着丝丝青烟的炮弹落地滚动,谁看了不得忙着躲避?对于建虏的心理震慑,打乱他们的进攻队形,更加有利。
金重国会错了意,上前指点着一撂中间带孔的圆木板,说道:“这个小东西的作用很大,有了它,射程比原来又有提高。”
炮弹的制造基本上是手工,因为公差的关系,为了保证能装进炮膛,通常会做得小一些。
这和火枪是一个道理,铅弹不能卡住枪膛。小的话还能用,大的话,你就得用锤子往里砸了。
正因为如此,气密性就差了,发射药包的力量得不到充分发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与炮口口径比较楔合的圆形薄木板便被发明出来,就是这么简单。
薄木板加工之后运到前线,炮兵们又会挨个去试,不合适的进行一下小修整。
不光是迫击炮进行了加强气密性的改进,红夷大炮的炮弹也包裹上了渗透油脂的麻布,提高了射程和准确度。
为了在行进时也能保持火枪处于待发状态,火枪兵也另外配了油脂绸布,包裹子弹,使其能塞进枪膛不掉出来。
从这些考虑到的细微之处,就能看出东江军的训练达到了什么程度。没有长时间的经验总结,发现不了这些小问题。
但再小的问题到了战场上,都可能对敌我的战斗造成影响。
一块马蹄铁影响了一场战争的胜败,以及国家的存亡,郭大靖可是知道这个故事。
对于金重国的解说,郭大靖笑着点头,并没说出这就是出于自己的建议。他还上前拿起块木板,塞进炮口试了试。
木板中间的圆孔既方便拿取,又是利用发射药的喷射点燃延时引线的关键。
“射速能达到十数息一发。”郭大靖用力点头,不掩赞赏,说道:“真的是很快了,与火枪相差不多。”
古代一息相当于两三秒,十数息也就是半分钟上下。前膛火炮能达到这个速度,已经是非常惊人了。
当然,高射速与迫击炮的轻便,炮身短粗有关系。
装入发射药包、薄木板、炮弹,用尖锥在火门处扎破发射药包,插上引线,点燃,发射。
尽管程序上与红夷大炮和火枪基本相同,但因为炮管很短,又是数人协同,操作起来方便又快速。
别看炮弹制造起来比较麻烦,铁料、火药、人工的成本也较高,但郭大靖并不是太在意。
如果能用银子砸死建虏,郭大靖肯定是先一口答应,再询问价格。
哪怕一颗炮弹只能炸伤一个建虏,几千发炮弹也足以让建虏铩羽而归,狼狈而退了。
再换个角度,能用强大火力消灭建虏,减少伤亡,郭大靖根本就不会考虑成本问题。
战争嘛,打的就是钱粮,打的就是后勤。只要能砸出强军,砸出胜利,银子算什么?
此时,炮兵已经把发射阵地清理出来,炮位都是相对固定的,有特殊的标记,还有方位指示。
“如果时间再晚一些,还会有火炮运来。”郭大靖依旧不满足,火炮是越多越好,兵工厂加班加点,正在用从倭人那里采购的铜料制造。
“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了。”金重国也知道些建虏的情报,估摸着顶多再有半个月,“三百多门迫击炮已经足够了。”
郭大靖澹澹一笑,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目标。
每协有一百门迫击炮,一千炮兵,才算初步达到了野战的标准。也就是说,现在还差一百多门。等到扩军,还需要更多的火炮。
至于火箭,估计会在明年的大行动中消耗一空,郭大靖也不舍得轻易使用。估计要到后年,火箭才会大规模列装部队。
而迫击炮和火箭是差不多的性能,并不存在谁完全替代谁的问题。
巡视完战区的炮兵,郭大靖又来到了防御阵地,进行了认真的检查。
士气是高昂的,对于迎击建虏,官兵们都颇有信心。这不出郭大靖的意料,平常也是能看出来的。
如同老百姓满足了最低的生活要求,便会老实安分;士兵也是一样,要求不高,能养家湖口,能吃饱肚皮,就会服从号令,与敌厮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直怼方正化
当然,官兵们现在的血战更有价值,也更为自觉。在这道防线后面可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赵,赵石头。”郭大靖伸手点着,想起了这个向他施礼的小队长的名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已经不是小兵了,很好,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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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石头没想到郭将军还记得他的名字,既受宠若惊,又兴奋激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郭大靖笑着伸出手, 说道:“把枪给我看看。”
赵石头赶忙把手中的重火枪递了上去,嘴里才勉强说出话,“这枪很,很好,打得建虏血肉横飞。”
郭大靖伸手接过,感受到火枪的沉重,确实需要支撑。凭空射击也不是不行,但稳定性难以保证,且手臂的力量难以持久承受。
重火枪的威力就在于此,管你什么重甲,打中就是非死即伤。除非你穿得跟铁罐头似的,连步都挪不动。
扳动龙头,弹性钢片使得这个动作要花费不小的力气,燧石片打磨得很规整,能看出赵石头的专心和认真。
郭大靖把枪递还给赵石头, 笑着说道:“不错, 能用这重火枪了, 身体结实了不少啊!”
赵石头嘿嘿憨笑着,年岁不大, 却已经是有经验的老兵, 脱去了当初的稚嫩。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阵地外的障碍物,说道:“这么远的距离,对于冲到第二道红线的敌人能打得准嘛?”
赵石头抬头看了看,说道:“回将军,不敢说十发九中,十发四五中是可以的。”
第二道红线已经是距离阵地不足五十米,滑膛枪的准确率达到这个水平,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而第一道红线是百米,依然在重火枪的射程之内。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瞄准了,而是靠着排枪来提高命中率。
要知道,建虏的冲锋不会是散兵线式的,他们不懂,也不会。
因为建虏的重叠,一颗沉重的铅弹打过去,未必会击中最前面的,但击中后面的概率也不小。
建虏的重甲死兵也不是很多,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会不断损失。紧跟着重甲死兵冲锋的轻甲步兵,在轻重火枪的密集射击下, 伤亡就会更加惨重。
郭大靖听了赵石头所说的命中率, 十分满意地点头称赞,目光又移到了他的手上,说道:“戴着手套,不会影响射击吧?”
赵石头如实答道:“回将军,战斗的时候会戴薄手套,并不影响装填和射击。”
在冬季作战,保暖的手套是很必要的,防止手指冻伤,影响到装填和射击。如果是冷兵器作战的话,主要就是一个握的动作,倒不是很要紧。
即便如此,东江镇官兵每年冬季冻伤手脚的士兵也不少。或者说,整个北方军镇的明军,都难以避免。
郭大靖不知道手套算不算是他第一个发明的,但为官兵们装备之后,确实是好评如潮,深受喜爱。
官兵们都有两副手套,一副是两指的棉手闷子,用棉花或毛皮制成,又厚又保暖。薄的则是棉布做的五指型,比较紧凑贴手,便于战斗时操作火器。
另外,官兵们增加的装备还有棉布面罩和铁面具,主要是防护箭失对于面部的伤害,也能起到些保暖的作用。
统共能花多少钱呢?一个士兵连半两银子都用不上,数万东江军官兵顶多也就一两万银子。
但这四件套所起到的作用却不可低估,砸下的银子就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反观辽镇,朝廷每年几百万银子地供着,又能好到哪去?除了将领们的家丁,普通士兵也就比乞丐强一些而已。
郭大靖不惜钱财地打造东江军,就是让朝廷看看这鲜明的对比。
如果崇祯还是看不透其中的关窍,那他自挂东南枝纯属自作自受,又有什么值得惋惜之处?
郭大靖估计智商严重不足的崇祯,是不会有多大的改变的。
封建帝王思想的局限性,“忠”字为先的政治正确,终归会害了他,害了整个大明。
对赵石头勉励了一番,郭大靖又沿着战壕,在阵地上继续巡视。
每隔一段距离,横向的战壕都会挖出一段竖向的通道,有的是厕所,有的是取暖烧水的火盆。
周到的布置,不仅给官兵们提供了方便,也使长时间的据守成为可能。寒冷的冬季,再没有比喝到热水热汤更令人舒惬的事情了。
“将军,监军方公公到了,在军官俱乐部等您呢!”一个小军官飞奔过来,躬身禀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郭大靖却没有马上赶去拜见。巡视检查还未完成,去见方正化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雪后的巡视检查终于在中午前完成,郭大靖带着几个亲兵回到了军官俱乐部。
也没换衣服,郭大靖便来到厅堂,对着正喝茶看书的方正化施礼拜见。
“郭将军不必多礼。”方正化伸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道:“请坐下叙话。”
郭大靖也不客气,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主,屁股坐得实诚。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根据情报,建虏很快就要发动进攻,我军应该已做好了准备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虽然钱粮贵乏,但东江镇全体军民克服万难,已经准备好保卫家园。”
方正化脸上一热,实在是听到钱粮二字,就不由得心虚。东江镇是在独力抗击建虏,朝廷,袁督师,都没有一点的帮助。
郭大靖好象只是随口所说,神态自若,继续说道:“方公公放心,金州是东江镇军民生存的根本,为了有口饭吃,将全力死战,与金州共存亡。”
“杂家自然是放心的。”方正化有些难看地笑了笑,说道:“有郭将军这样的勐将在,金州肯定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点了点头,颇有自信地说道:“不敢说固若金汤,可凭建虏的三四万人马,确实难以攻破我军的防守。”
方正化挺难受,不明白皇爷既一毛不拔,又想拉拢东江诸将,到底是怎么想的。加官晋爵嘛,上有毛文龙,朝廷不可能越过他,而对将领进行单独的提拔。
断绝粮饷令东江镇军民极为不满,老百姓和普通士兵的怨言更大,军官将领们还能压着点,不显露于外。
长此以往,东江镇与朝廷会愈发地离心离德。
何况,东江镇已经开始自力更生,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对朝廷的依赖越来越弱,也意味着越来越不好节制。
“方公公既为朝廷所派的监军,便应该为东江镇军民请命,到宁远与袁督师商讨,拔付粮船。”郭大靖看着方正化,躬身拱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原来由登来运往皮岛的钱粮,已经改为由山海关运至宁远觉华,再换船运来皮岛。
但这只是朝廷的计议,实际上钱粮都被顶头上司袁督师扣下,并无一船米豆运至东江。
金州收复,旅顺离觉华已经很近,不存在海路风险大的问题。方正化作为监军太监,前去索要粮饷,也不为过。
方正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直截了当,但这确实也算是他的职责所在,不由得面露踌躇之色,陷入了沉思。
站在方正化身旁的蒋宝和想出声斥责,郭大靖这番言语,似乎有教方正化做事之嫌。
但郭大靖也正注视着他,虽然只是目光短暂的交会,但蒋宝和发觉,郭大靖的眼神又凌厉了许多,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马上就闭紧了嘴巴。
在广鹿岛,蒋宝和与沉宗贵是被收拾怕了,对郭大靖产生了心理阴影。
再者,方正化也不是那种颐指气使、狂妄自大的太监,他们的言行举止也自然受到了约束。
历史上,毛文龙因为粮饷的事情,曾被骗到宁远。
当时的袁崇焕已起了杀心,但考虑到“戮诸宁远,而其下不共闻,且恐有负故窟为梗者。”
所以,袁崇焕放过了毛文龙,而决定亲入东江,在东江的地盘将其处死。
也正是毛文龙的安然而回,使他产生了麻痹大意的心理,以至于在双岛阅兵时,对袁崇焕突如其来的行动缺乏足够的防范和警惕。
郭大靖鼓动方正化去宁远,一是监军太监的职责使然,另一方面也是让毛文龙不必去宁远冒险。
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郭大靖也保不准袁崇焕还会不会放毛文龙回来。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所以,郭大靖是绝对不会让毛文龙去宁远的。若是方正化能去,那是最好,省了去劝说毛文龙。
方正化是不会想到郭大靖的心思,也因为这个建议过于突然,他一时难以决定。
“即便方公公不想亲自劳动,让锦衣卫兄弟拿着书信去宁远,也是一样的。”郭大靖继续劝说道:“不管能不能从袁大人那里要到钱粮,东江镇军民都是感激在心的。”
这句话说到了方正化的心槛里,只要自己尽力了,结果怎样,都不会影响他在东江镇的好名声。
说实话,他也确实上奏朝廷,委婉地劝说皇爷,多少给东江镇发点粮饷,别弄得军民怨言满腹。
可别人不知道啊,他又不能看见人就说,太掉价。
但郭大靖的话中却透露了信息,将会在官面上为他做下宣传,让军民们知道监军公公在为他们着想。
这很对方正化的胃口,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他就愁被人敬而远之,越来越被人无视。
“杂家先写封书信,派人送去宁远。”方正化微笑着说道:“能不能要到钱粮,却是不好说。”
郭大靖拱手道:“不管能不能成,东江镇军民都会感念方公公的苦心和恩情。”
方正化摆了摆手,谦逊了两句,心情好了不少,再询问迎战的布置,郭大靖也说得详细认真,谈话的气氛也更加地融洽。
“建虏的前锋已至盖州卫城?”方正化皱了眉头,说道:“可袁崇焕那边,却是上奏朝廷,说建虏可能是声东击西,要对锦州、大凌河发起进攻?”
郭大靖有些鄙夷地笑了笑,说道:“锦州、大凌河等城即便修好,也不会对建虏构成什么威胁,建虏岂会耗费粮草物资,急于攻打?”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袁大人不过是想继续扣下东江镇的粮饷物资,才编造出这样的借口湖弄朝廷。”
方正化的脸色沉了下来,袁崇焕现在可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郭大靖如此不客气地品评,实在是无礼冒犯,甚至可以称为有罪。
郭大靖不以为意,缓缓说道:“袁大人与建虏书信往来,商谈议和,名为麻痹敌人,为筑城争取时间。方公公以为如何?”
“汉高祖被困白登山,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方正化垂下眼帘,说道:“何况,议和只是袁大人用的缓兵之计。”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人心隔肚皮,他说缓兵之计就是缓兵之计?如果议和成功,倒是除了他的大患,用不着五年平辽了。”
方正化蓦地抬头,望着郭大靖,眼中闪过狐疑惊异之色。
郭大靖坦然地与方正化对视,说道:“方公公以为末将是在诋毁诬陷?末将却是以事论事,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至于真相,日后定见分晓,此时倒也不必争论。”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沉声道:“郭将军对杂家倒是坦诚,就不怕杂家上奏朝廷,治你的罪?”
“末将就是希望方公公能够提醒朝廷,与建虏连番血战的是东江镇;收复金州,在辽南对建虏形成重大威胁的,还是东江镇。”
郭大靖不用扳指头,就能一一列举,“可袁大人先撤登来巡抚,再改朝鲜贡道,又将运往东江镇的钱粮改运至宁远觉华,名为转发和核查,却扣押不发。如此压制东江镇,是何道理?”
方正化说道:“蓟辽督师有管辖之权,袁大人如此布置,想是为了便于节制。”
“东江军与建虏数次交战,皆全力以赴,两年来的战绩更是超过辽镇,不知袁大人要如何节制?”郭大靖毫不客气地说道:“难道扣押钱粮,使东江镇人心不稳,饿殍遍地,无力与建虏抗衡,才称了袁大人的心意?”
第二百七十六章 禁海,亲征的打算
“宁锦之战时,袁大人只能龟缩城中,不敢东援锦州,已被先帝斥为‘暮气难鼓’。如今再修锦州、大凌河,花费钱粮无数,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在东江镇的地盘上,郭大靖批评袁崇焕, 顶多算是不合制度,却也称不上什么大罪。
下级与上级意见不合,打官司打到皇帝那里,这在大明也并不稀奇。
郭大靖并不隐藏自己的观点,就是这么直通通地对方正化言说,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蓟辽督师虽然是上级,但却不是郭大靖的直接主官。辽镇与东江镇的矛盾早已有之,郭大靖的话可以说是牢骚,而受到的不公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方正化面沉似水,郭大靖提到先帝,已经明显有了对崇祯的埋怨。最起码,有指摘皇帝识人不明的意味。
正在此时,亲兵匆匆而进,施礼之后,把新收到的通报递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展开看了两眼,便起身走上几步,把通报呈给了方正化。
袁督师采取了各种手段来压制东江镇,这一次送来的消息,使他的意图暴露得更加明显。
崇祯元年十二月,袁崇焕令登来严申海禁,“一切市贩船只不许私通”。
扣押东江镇应得的钱粮不算, 袁督师还要切断东江镇外购粮食物资,与外界开展商业的路子。
在历史上,登来海禁是对东江镇的“拦喉一刀”,毒辣之极。可现在, 郭大靖已经洞察在先, 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以说, 袁崇焕打错了算盘。
带着讽诮的冷笑,郭大靖坐在椅中,静等着方正化看完通报,一时皱眉无语。
有我在,凶悍的建虏不能击败东江镇,阴险毒辣的控制封锁,也无法打垮东江镇。
方正化意识到东江镇,或者说是毛文龙,已经成为袁崇焕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不过,不知道这是袁毛二人的私人恩怨,还是朝廷授意袁崇焕对毛文龙下狠手。
“希望袁大人对建虏也是如此多管齐下、狠辣无情。”郭大靖嘿嘿冷笑,说道:“东江镇与建虏大战在即,袁大人还真是‘康慨相助、雪中送炭’啊!”
这个时间禁海,封锁东江镇外购、商贸的渠道,方正化真的无力辩驳。
除非,建虏发动进攻的目标不是金州,而是锦州、大凌河。但从情报上看, 以及认真的分析,这种可能性不大。
东江镇正要迎战建虏的大举进攻, 蓟辽督师却无一船粮米物资的支援, 还禁海封锁,说是与建虏勾结,也不足为奇。
郭大靖不再多说,起身告辞,留下方正化无奈叹息。
招数已经用尽了吧?郭大靖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脸色沉静地走回自己的住处,象是没发生什么似的。
不过是登来禁海,影响不大。从南方运来的粮食物资,依然是畅通的。何况,已经事先屯积了很多,足能支撑数月之久。
还有金州今年的丰收,军民们的吃食是能够保证的。只要有吃的,东江镇就不会乱,就能与建虏继续抗衡。
自以为是绝杀之招,没想到对东江镇影响甚小吧!
郭大靖坐进椅中,微微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冷笑起来。
蠢不蠢?连知己知彼都做不到的袁崇焕,自以为掐住了东江镇的脖子,能够致毛文龙于死地,却是一场春秋大梦。
没错,袁崇焕一直活在梦里,自己编织的梦里。不知道被千刀万剐时,是否才从迷梦里醒过来。
郭大靖思虑片刻,取过纸笔,开始给军情部写书信。
东江军与建虏的大战即将开始,袁崇焕却对东江镇军民下手,这口气着实是忍不下去。
不管有没有效果,也要让人在京师散布谣言,让多疑的崇祯在心中产生芥蒂。
另外——郭大靖还有了一个设想,不管成不成,也会在战后进行一下尝试。既打朝廷的脸,又给袁督师抹抹黑。
………………
沉阳。
皇太极放下手中的情报,抬头看着范文程,缓缓说道:“宪斗,你的意思本汗明白,但我军出动大部攻打金州,岂有落败之理?”
对于进攻金州,范文程数次进谏,劝说皇太极不要亲征。
理由也很简单,万一象宁锦之战那样失利,对于皇太极的威信又是一次打击。
当然,这样做也有弊端。
一来是皇太极不坐镇指挥,其他各旗人马可能不会太过积极,稍有伤亡就可能避战保存实力。
其次,皇太极不认为四万人马打不下金州。就算旅顺堡坚固,可只是弹丸之地,能把东江镇在金州的经营全部摧毁,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也就是说,皇太极要亲自督战,并利用胜利再次提高自己的威信。
何况,他还打着在作战中找茬,打压一下莽古尔泰的主意。
范文程躬身说道:“汗王,卑职以为攻打金州,将是一场恶战。敌人以逸待劳,大半年的时间也必定构筑了坚固的防御。两红旗的失利,就很说明问题。”
“最可虑者,便是敌人的犀利火器,特别是红夷大炮。”范文程加重了语气,强调了“红夷大炮”这四个字。
在宁远,在锦州,建虏在攻城的时候,都见识到了红夷大炮的厉害。失利的同时,也心中生出凛惧。
皇太极微微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在本汗看来,红夷大炮也只是声势惊人,射速很慢,杀伤也并不严重。况且,不能因为敌人的火器犀利,便恐惧不攻。”
与明军的作战是不会停的,不会因为红夷大炮的存在,而影响行动。对于此次的发动,建虏也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楯车等器械是出奇地多。
“绕道入关已经没有什么阻碍,唯一可虑者便是辽南,便是金州。”皇太极提高了声音,强调道:“不打掉直抵腹心的威胁,如何能放心发动?”
“卑职也认为当勐攻金州,至少也要重创东江镇,解除威胁。”范文程说道:“可汗王万金之躯,实不宜轻临战阵,冒此风险。”
皇太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情形,如果本汗王不亲征,有几个旗主贝勒会死战到底?”
不用说阿敏和莽古尔泰,就是代善,也有保存实力的意图。多尔衮、多铎的两白旗,离开皇太极的视线,表现也值得怀疑。
皇太极也知道金州不好打,但又必须打。为此,他有过估计,认为伤亡在五六千的话,是能够承受的。
能够攻破金州,也等于是重创了东江镇。没有了陆上基地,明廷又打压,东江镇基本上就算残了,很难再有复起的机会。
十几万的人口,还有很多的钱粮物资,攻下金州的收获,也足以让建虏大大缓解物资贵乏的困难。
范文程虽然皇太极说得有道理,可心中总是有那么莫名的担忧。别说三四万人马,就是五六万倾巢出动,能否在金州获得胜利,他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东江镇越来越脱离他以前的印象。从援朝作战开始,到力挫两红旗,竟然有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更令他感到不解,甚至是有些恐惧的,则是东江镇料敌于先,步步占据先机的诡异。
是巧合,还是真的能未卜先知?
当范文程仔细回顾分析,才发现东江军自援朝作战之后,几次行动都是精心准备,并卡在了后金最难以顾及的时间点上。
就说收复金州的行动,东江军动员了数万人马,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和准备,才能在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时,大举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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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当时的物资运输、人员行动的速度,没有数月时间,难以完成如此规模的准备工作。
说白了,东江军应该是对后金的行动有所预测,才会提前准备,应时而动。
而针对皇太极,以及后金高层的挑拔离间,就更令人细思极恐了。不是对于后金发生的事情有深入了解,并洞悉人心,编造不出这样的谣言。
如果不是这些谣言的传播,后金高层不会有分裂的迹象,旗主贝勒们对于皇太极的戒惧不会这么强,成为皇太极前进道路上的一道道阻碍。
范文程见劝说再一次没有作用,心中也很是无奈,只能寄希望于进攻顺利,使皇太极的威信得到提升,便于以后的计划实施。
绕道入关、抄掠京畿,皇太极要在议政中通过此项决议,并不容易。千里奔袭,没有后方,意味着极大的风险,遭到旗主贝勒的反对,也是可以预料的。
还有皇太极要进行的封建改革,以及唯我独尊的称帝计划,都需要威信和实力,才能够实现。
排除异己,不可能不流血,哪怕是在内部的争斗。但皇太极一定要控制限度,不能使后金在内乱中衰落。
也就是说,要多用计谋,要多拉盟友,尽量不是刀兵相见的火并。
而皇太极最大的优势,便是汗王的地位和权力。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再不乐意,也无法公然抗拒汗王的命令,特别是在战场上。
“卑职以为,汗王纵是亲征,也以坐镇为主,具体的指挥作战,当指定某位贝勒或旗主。”范文程退而求其次,再次提出了建议。
仗打胜了,亲征的皇太极自然是名利双收;可要战事不利,那就把责任推到前线的指挥官身上,比如莽古尔泰。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明白了范文程的意思,轻轻点头,说道:“具体的作战布署,临阵时再作决定不迟。”
停顿了一下,皇太极说道:“四万大军发动,筹集到的粮草只够半月。尽管我军也没有长期作战的计划,但还是要多准备一些。”
凭建虏现在的物资,已经很难再拿出更多的粮草。何况,建虏进攻金州也不打算持久作战,要的是个快攻急取。
说白了,建虏已经基本上丧失了长期围攻城池的物资基础。
范文程躬身道:“卑职这就去继续筹集,不影响大军在河流冰封后的大举出动。”
皇太极微笑颌首,说道:“宪斗,你且下去吧!”
范文程退了下去,皇太极靠进椅中,轻抚着额头,陷入了思索。
后金的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尽管从表面看起来已经解除了朝鲜、蒙古两大威胁,打破了大明所构筑的包围封锁网。
但人口少、底子薄、生产方式落后,却成为制约后金发展的三大痼疾,使其发展几乎陷入停滞。
按照目前初步统计的粮草物资的数量,到明年四五月,存粮就将告尽。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攻破金州抢一波,如果没有别的购买渠道,大饥荒的爆发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所以,攻打金州既是消除直抵在辽沉的威胁,又有通过抢掠缓解后金粮草物资贵乏的目的。
但反过来,如果进攻金州失利,大军出动所消耗的粮草物资,势必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使后金的情况更加糟糕。
在这样可以预测的恶劣形势下,皇太极就不得不把绕道入关作为解决之道,并提前考虑该计划要实施的具体细节。
长途奔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建虏多为骑兵,机动性很强,可一样要吃饭休息,人和马都是一样。
作为一个能提供粮食的中继站,蓟北的喀喇沁部就显得很重要。既能让长途行进的建虏饱餐休息,还能导引建虏入关。
而在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的时候,喀喇沁部已经投靠后金,出兵助战。
林丹汗的西迁,使得东蒙古诸部已经不敢与后金为敌,都采取了屈服结盟的策略。
皇太极的思路逐渐清晰,觉得绕道入关的成功率很大。关键是如何说服代善等贝勒旗主,同意这次形同冒险的军事行动。
同时,盘踞辽南金州的东江军,对于后金统治区的威胁,也必须消除。
“来人。”皇太极坐直了身子,呼唤外面的侍卫入内,吩咐道:“召抚顺额驸前来晋见。”
作为后金的情报头子,抚顺额驸李永芳对后金作出的贡献是巨大的。他也是最早投降建虏的明军将领,在辽东起到了极坏的影响。
皇太极召见李永芳,是想询问金州的详细情况。
因为东江军前出甚远,直到小黑山、红咀堡,建虏的谍子哨探一直无法获悉南关防线的具体情形。
这令皇太极心中不太托底,不得不想起范文程的劝谏。如果亲征又遭到挫败的话,他的威信受损,对于绕道入关又是一大阻碍。
来自内部的阻力,每每让皇太极心烦意乱,但却更加坚定了他称帝的信念。
………………
第二百七十七章 特战营,辽东游击战
雪过之后,气温降得很快。时节虽未到隆冬,却已经达到了往年隆冬的温度。
是年前打,还是年后打,对于郭大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不会因为不能和家人团聚,吃不上年夜饺子而抱怨。
但对于其他官兵来说, 年节依然是充满憧憬和企盼的。
为此,郭大靖和李维鸾等将领,已经命令伙头兵开始包饺子,包好冻好,随时都能下锅煮吃。
情报每天都在送来,建虏已经开始了大战前的准备。运到海州的粮草物资, 前出至盖州卫城的建虏前锋,想深入侦察刺探的建虏谍子……
“又伏杀了数名建虏哨探, 还抓了俘虏, 好,干得很好。”郭大靖夸赞着,又下令拔付出肉面,派一队士兵随报信的士兵一同押运回去,作为犒赏。
笑着伸手示意了一下,等报信儿的士兵局促不安地坐下,郭大靖才开口询问。
作战计划不断地做着改动,根据敌情调整到最合理的战术打法。小黑山等地的部队将放开大路,将建虏放到卑沙山城和南关。
放敌深入后,这些部队将截击小股的建虏,比如巡逻的、运粮的、送信的等等,都将成为他们伏击的目标。
在建虏败退时, 他们更将主动出击,利用地雷、陷阱、迫击炮等武器, 对建虏展开袭扰。
既要打击敌人,又要尽量保存有生力量,以备明年的大战, 这是郭大靖现在的思路。
“建虏通常在夜间潜入, 但山林中埋设的地雷,让他们在黑暗中难以发现,多是因此而暴露……”士兵已经放松下来,嘿嘿笑着讲述着战斗的经过。
郭大靖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可能无法拦住所有的建虏哨探的潜入,但他们也很难靠近南关防线。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远远的瞭望也无法仔细观察。
即便是知道了南关防线的布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建虏大队开来的时候,早晚会看到,会领教到在铁与火中挣扎的痛苦。
当然,现在前哨与建虏的交锋,也是在练兵,在增长实战经验。
那些军官,都是随郭大靖数次潜入作战,是他亲自训练出来,要当特种兵使用的。
郭大靖询问完毕,赏了士兵两张军票,让他回去把自己的吩咐带到, 便起身离开, 前去审讯俘虏。
从俘虏口中多少能得到些情报,虽然建虏将要发动的兵力,以及哪几个奴酋会率兵前来,都已经被东江军获悉。
郭大靖也没杀这两个俘虏,关押起来,留着他们的狗命还另有用处。
大战不可避免,四万敌人前来攻打,是东江镇有史以来的最大规模的作战。不是避于海岛,不是分散游击,而是硬碰硬的战斗。
算着时间,毛文龙也快前来南关坐镇,张起主帅的大旗,鼓舞军心士气了。
郭大靖却不知道,尽管海禁对东江镇的影响不大,但毛文龙却对朝廷和袁崇焕的态度,以及连番压制感到愤怒,接连上疏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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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疏中,毛文龙强烈抗议,称如果朝廷不肯解除海禁,其愿“就死于一军之前,庶可代十余万生灵也。”
为了表示自己的强硬态度,毛文龙又上奏称:“袁督师为臣上司,臣辩驳其疏,自觉不合制度,皇上或撤或留,臣亲抱敕印进登州候旨,逮臣进京,悉从公议,治臣以罪,完臣一生名节,免悞封疆大事矣。”
在激愤之下,毛文龙的上疏难免又有口出不逊之嫌,甚至扬言要提兵进登州索饷,有了威胁朝廷的意味。
如此种种,令朝廷和崇祯更生厌恶之心,也落进了袁崇焕所设的阴险圈套。
但毛文龙的激烈反应,却也给了袁崇焕造成了误判,认为已经掐住了东江镇的命门,能够放心大胆地进行他的“杀毛”计划了。
腊月二十五,毛文龙回到了南关,准备与官兵一起过年,主要是表现出与官兵们同甘共苦。
毛文龙赶到南关的时候,郭大靖正在进行战前的最后一次巡视,也可以说是年节的走访慰问送温暖。
在小黑山,郭大靖视察了深山里的数个基地,观看了官兵们的滑雪和作战训练,并与官兵们一起包饺子进行会餐。
一千五百人的前哨基地,依托小黑山山脉,可以四处出击,也能够藏于深山,利用构筑好的阵地,将任何想进山攻打的敌人拖死耗光。
这支部队的军官都是郭大靖亲手提拔的,鲁中贵、王前、冯西建等人虽然年轻,却是随郭大靖多次征战,通过自己的表现而得到的晋升。
与南关防线专门训练倚坚防御不同,这支部队掌握的战斗技能更多,将来既是特种战队,还是游击战高手。
对于自己倾注心血打造的部队,郭大靖是寄予厚望的。而这支部队的军官,则对郭大靖满是崇拜和钦佩。
韩仲吃着一个肉丸的饺子,不时抬头望着坐在高级军官中的郭将军,眼中闪过倾慕和崇拜。
从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到率领百多人的哨官,才一年左右的时间。
在这支被称为特战营的部队里,不讲资历,只论战功。
训练不刻苦的淘汰,作战时畏怯不前的淘汰,不能吃苦耐劳的淘汰,作战技能不熟练的淘汰……
一边淘汰,一边从各部挑选精兵补充,才最后有了这一千五六百人的特战营。
韩仲不仅没被淘汰,还不断晋升,凭的就是不怕苦不怕累,以及一腔报仇雪恨的热血。
已经是哨官,技能也是出类拔萃,但韩仲却并不满足,实在是因为见识过郭大靖的身手,受过郭大靖的亲自训练。
其实,包括他在内的特战营军官,对郭大靖都是心服口服,崇拜加敬佩。
而郭大靖给他们的回报,不仅是军饷提高了三分之一,还有叫出他们的名字,亲切和蔼地唠些家常话。
郭大靖偶一抬头,与韩仲的目光交会,笑着点头示意,显然是认识这个被他率部解救,又是广鹿岛出身的军官。
韩仲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意,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觉得血往头上涌,象是勐灌了一碗烈酒般。
对郭大靖来说,这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便又转过头,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和鲁中贵、王前、冯西建等人说着将来的构想。
“辽东的地形很适合特战营行动和作战,明年很可能要调你们去那里。”郭大靖放下快子,剥着蒜皮,缓缓说道:“辽南是直抵建虏胸腹的钢刀,辽东则是牵制住其腿脚的钩枪……”
辽阳、沉阳地区是建虏的统治中心,是必守之地;但辽东却也有建虏不能放弃的理由,比如其所谓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
只是镇江的三千建虏,显然已经不被视为足以抵挡东江军在辽东发展的军事力量。而且,他们已经被列为郭大靖下一步的打击计划。
“地广人少,是建虏的一大弱点,想要处处驻兵,他们就没有足够的机动兵力展开大行动。只不过是仗着战力凶悍,以及骑兵的优势,来维持如此宽广的占领区……”
“迫使其分兵,以利我军个个击破;或是压缩其统治区,使其粮草的产出更加贵乏……”
郭大靖说得差不多了,伸手又给自己连汤带饺盛了一碗,笑着说道:“大概就是这么个设想,形成辽南、辽东两个战场,拉长建虏的防御线。”
简单易懂,不是多么高深,一眼就能看穿的战略构想。但建虏想要对付,却并不容易。
这也是郭大靖筹谋用兵的一个特点,抓住敌人难以改进弥补的弱点,使其应对乏术。
建虏占领的广大地盘,与其人口和兵力,不成正比。除却辽沉统治中心外,其它地方守卫的力量比较单薄,防御体系有着很多的漏洞。
以前是东江军装备简陋、战力不足,一两千建虏铁骑就能抵挡,或是击败上万的东江军。
同样,凭东江军的武器装备,也不能对倚城防守的建虏构成威胁。
所以,建虏在镇江留兵三千,就很放心。认为足以抵挡东江军的进攻,能够扼制东江军沿鸭绿江北上,袭扰其地盘的行动。
狂妄自大,对东江军的实力提升缺乏准确的认知,郭大靖自然要让建虏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镇江在地理位置上,不比旅顺,不比金州,攻克之后也不会驻兵防守。
而牵制建虏精力的任务就要由特战营承担,利用辽东有利游击的地形地势,背靠鸭绿江的水运之利,与建虏进行长期的纠缠。
“将军所言,应是指辽东多山林的有利。”王前猜测着问道:“且建虏驻兵不多,离辽沉又远,建虏增援要耗费时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待眼前的大战过后,某从各协中抽调熟悉辽东地形地势的官兵,训练过后,补充进特战营……”
以皮岛为总基地,先在宽甸建立根据地,在辽东对建虏进行袭扰牵制。
同时,能够更好地接应逃出建虏统治的剃头辽人,并在关键时刻,得到朝鲜方面林庆业的物资援助。
郭大靖虽然劝说毛文龙坐镇金州,把辽南视为主营之地,把辽沉定为攻击目标。但对于辽东,也不准备放弃。
也不用太多人马,三五千人,再加上一部水师,便足以在辽东牵制住建虏的不少精力。
当然,如果辽东出现了机会,东江军也能够利用水师的便利,由海路运兵过去,开辟第二战场,也未尝不可。
鲁中贵对郭大靖的设想表示认同,说道:“辽东多山林,设疑出奇,可以制胜,水陆齐通,亦是大有为之地势。”
王前和冯西建也纷纷出言,对这样的调动和布置表示赞同。
特战营扩编,甚至主战一方,在郭大靖的话语中,已经可以确认。对于军人,或是将领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而且,服从号令亦是军人的天职。特别是郭大靖的性格,安排下去就肯定周到细致,不用他们太过考虑后勤等方面的问题。
果然,接下来的闲谈中,郭大靖便倡想着在皮岛也建起与金州差不多的供销体系,保证官兵的消费需求。
皮岛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有不错的港口。尽管不适合发展农业,但渔业却是很有前景的。
“只要有酒,能让官兵们时常打打牙祭,就没什么不满意的。”王前笑着说道。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这没什么难的,皮岛现下的情形,就能达到要求。”
说着,他端起酒杯,起身站起,对着聚餐的官兵们大声说道:“诸位,举起杯,让我们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众人纷纷站起,向着郭大将军举起酒,大声应和着,一饮而尽。
装备越来越犀利,待遇越来越高,生活越来越好,前途也越来越光明,这正是振奋民心士气的根本所在。
不再是苦苦地挨日子,只想着填饱肚皮。也不再是穿着陋破衣甲,面对凶悍建虏时,心中生出畏惧和无力对抗的感觉。
精气神就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础上的,也因为希望而振作。
明眼人不用仔细考察,通过官兵的行为举止,便能确定是不是强军,战力是否强劲。
而与各协战力拉开差距的左协,在毛文龙等人眼中,只看表面,就能发现端倪。
…………………
腊月二十八,郭大靖返回了南关,在自己的住处见到了毛文龙。
小院里有两间大屋,毛文龙老实不客气地占了空着的那间,与郭大情住在了一个院里。
可能毛文龙也没意识到,在他被愤满、怨恨、不满等负面情绪包围时,会不自觉地靠近郭大靖,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宽慰和劝解。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似乎对什么困难都有办法,看事也通透精僻,往往能够说到你的心坎上。
说白了,毛文龙已经产生了一种依赖感,尽管他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猪肉大葱馅、羊肉萝卜馅的两盘饺子,热气腾腾地端上桌。
一盘盐水煮花生,一盘凉拌木耳白菜丝,一壶烧酒,两个男人边吃喝边聊,气氛融洽而热烈。
第二百七十八章 商讨计议
“阿秀的手艺不错。”毛文龙吃着饺子,又赞了一句。
冻饺子是他给捎来的,但却一个没动,这是礼貌问题。
郭大靖也点头称是,从饺子的外观上,便能看出阿秀、藤野英的认真,个个象鼓着肚子的小鸭子, 没一个露馅儿的。
这份认真包含着对丈夫的深情厚谊,以及那浓浓的思念。吃到嘴里,热在心上,滋味如何,已经不太重要。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郭大靖端起酒杯, 笑着相敬,“毛帅, 为胜利贺!”
毛文龙举起酒杯, 笑着说道:“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又长学问啦!来,为胜利贺!”
烈酒入喉,如一条火线直烧到胃,郭大靖呼出一口气,感觉——爽!
毛文龙也甚是畅快,哈哈笑了起来。他听完郭大靖讲述,知道禁海对东江镇基本没什么影响,心情也松缓下来。
就算不能从登来采购,还有青岛呢!青岛不行,就走江南。有船哪去不了,朝廷禁商贾向东江贩运,那就自己去远一点的地方采购。
何况,只要金州稳固,有渔盐之利,有高产作物,粮食的外购也用不了太多。
给毛文龙再次倒满酒, 郭大靖剥着花生, 一颗颗扔进嘴里嚼着,缓缓说道:“大帅屡次上疏,反应激烈,引起皇帝和朝廷的更加不满,恐怕是中了袁崇焕的阴谋诡计。”
“他在故意激怒本帅。”毛文龙对此倒也有些觉悟,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但为了东江镇,本帅是一定要争的。至于后果,考虑不了那么多。”
郭大靖苦笑了一声,说道:“大帅,据最近刺探的情报,袁崇焕与皇太极书信往来,正在谈议和之事。”
毛文龙轻轻点头,说道:“此事,袁大人并没有遮掩,朝廷也默许了。”
“但他的说辞是麻痹建虏,为修筑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时间。”郭大靖抿了下嘴角, 说道:“大帅,您信吗?”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 半晌抬头看着郭大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袁大人真想议和,对东江镇打压,是因为议和?”
郭大靖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袁崇焕上任以来,对东江镇的打压是愈来愈烈。罢登来、断粮饷、禁海贸,如此种种,简直是无所不用。若深思背后的原因,令人不寒而栗。”
毛文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袁大人是想控制东江镇,也是想逼本帅低头就范。”
郭大靖沉声说道:“袁崇焕对大帅充满恶意,大帅千万要多加提防。轻易不要离开金州或皮岛,更不要与袁崇焕轻易会面。”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大帅是东江镇的主心骨,千金之躯,一点风险也不要冒。”
别看东江镇现在都挺融洽,郭大靖却知道没了毛文龙后,内斗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一个有足够威信的领导坐镇压制,互不服气的将领难以精诚团结。
毛文龙笑了,慨然说道:“本帅任东隅一面,彼不奉诏,岂敢杀我。果奉诏,便是足不出金州又有何益?”
郭大靖看着毛文龙,他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狂妄,不如说是悲壮。
难道毛文龙真看不出袁崇焕的险恶用心,那可是太小瞧他了。
早在断绝东江粮饷之时,毛文龙已经觉察到危机,写信给南方的妻子,言说:“外有强敌而内有公卿,必死不久。”
但面对越来越险恶的压迫钳制,毛文龙却不能退缩畏惧。
不管是提兵登州,还是去宁远向袁崇焕索饷,为了东江镇军民的生存,他都有死的觉悟。
只要皇帝下了诏书,无论怎样,毛文龙都准备接受。
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在那个时代,这样的思维习惯是根深蒂固的。
郭大靖没有提醒毛文龙,袁崇焕胆大妄为,有可能会矫诏乱行。
首先,这在当时,在毛文龙看来,是不可能的;其次,郭大靖还有自己的谋划,如果历史上的双岛阅兵还会重演,将是他的一次好机会。
现在,郭大靖缺的是资历和威望。尽管以利益和战功,他在东江军将领中已经脱颖而出,但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毛文龙不能死,要让东江军精诚团结、令行禁止,除了他,还找不到替代者。
郭大靖需要毛文龙扶上马,再送自己一程。否则,灭虏平辽的大计,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末将给方正化提了建议,让他派人持书信去宁远催讨粮饷。”郭大靖坏笑着说道:“成与不成,东江镇军民都会感念他的恩情。”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你倒是会安排,监军太监也敢给差使?不过,这倒也不错,省得他无所事事。”
郭大靖说道:“方正化这个太监嘛,还算可以。可惜,皇帝现在只信袁崇焕,连内官的报告都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拿不出钱,或者说是把钱用错了地方。”毛文龙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开始裁汰蓟州军队,由巡抚王元雅主持。本帅对于建虏绕道入关的示警,朝廷全然不当回事。”
蓟州、密云、永平三协兵力总数为十万七千人,岁费合计一百零八万两。
虽然明末各边镇都存在着空兵虚饷的问题,但在没有后续安置办法的情况下,崇祯下旨在各边镇裁汰冗兵,势必引起混乱。
顺天巡抚王应豸按照崇祯的旨意执行裁汰,节约岁费57万两。但却于八月间引发蓟州兵变,崇祯毫不留情地将其下狱,换上王元雅继续执行裁汰。
忠心任事的下狱查办,奉旨办公的崇祯不去保,可见其人品之卑劣,性情之凉薄。
只不过,崇祯为了省钱而裁汰冗兵,不仅引发了蓟州的动荡,还为建虏绕道入关后的抄掠,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历史上,蓟密永守军望风而降,使得建虏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攻克了遵化、三屯营、石门驿等城,扫平了蓟州防线以北的明军据点。
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做出合适或不合适的举动。反正,结果只有更糟,这也是崇祯的一个特点。
如果刨除他的身份的话,要说崇祯是后金的奸细,那绝对能找到太多的证明。
正是崇祯自以为聪明的奇葩操作,给大明军民带来了愈发深重的灾难,把本就积弊丛丛的大明加速地推向灭亡的深渊。
对于毛文龙说出的这个新消息,郭大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那些缺粮少饷、满腹怨满的官兵,就是保留下来,又能给建虏造成多大的威胁呢?
郭大靖对于明军的战力,基本上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
除了与建虏或蒙古人打过仗的边镇驻军,内地明军都是战五渣的水平。十个打一个,也不是建虏的对手。
而在野战中,边镇明军也不是建虏的对手,占据数倍的兵力优势,也不行。比如辽镇,还有满桂的大同军等等。
同样,东江军在野战中也没有胜算,但却比边军的战力要高出一截。
通过这样的比较,郭大靖愈发认为绕道入关的建虏不是很多。按照目前建虏的总兵力,郭大靖觉得最多是一半,也就是三万左右。
“毛帅,您以为建虏若绕道入关,会出动多少人马?”郭大靖借着话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末将觉得不过超过三万。”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你的判断与本帅的相差不多,本帅以为,建虏顶多出动两万,再加上投靠过来的蒙古诸部,合计也就三万左右。”
伸手点了点装花生的盘子,毛文龙仔细地分析道:“偌大的地盘需要防守,特别是我东江军占领金州之后,建虏更要在辽沉驻扎重兵。即便是进行收缩,没有几万人马,防不住如此宽广的地域……”
就算建虏留下数万主力,可分摊到广大的统治区,依然是显得单薄。
而东江军只要保留守住金州的兵力,其他人马就可以抽调出来,对建虏统治区展开进攻。
也就是说,东江军可以在局部地区形成兵力优势,对驻防的建虏个个击破。
“未必要直捣建虏腹心,如果我军真的具备攻城的实力,且伤亡不是很大。”毛文龙看着郭大靖,微笑着说道:“明年打镇江,就是一次检验的机会。”
郭大靖心存感激,举起酒杯,敬了毛文龙一杯,颇为自信地说道:“大帅放心,末将已经谋划妥当,明年攻打镇江,定获大胜。”
毛文龙笑着饮下杯中酒,说道:“虽然是两套方桉,但本帅思来想去,如果条件允许,还是‘勤王’行动对东江镇的发展更加有利。”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既能截击建虏,又使其无法靠劫掠获得人口财富和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郭大靖对此表示赞同,说道:“大帅说得极是。末将正在全力准备,明年年中就能见分晓。”
毛文龙伸出手指,又强调道:“此次南关保卫战,也是一次检验。你明白吧?”
“末将明白。”郭大靖用力点头。
建虏绕道入关应该在三万左右,东江军能够出动的人马数量,可能还要少于建虏。
都是有顾虑的,建虏不敢倾巢出动,东江军也有基地要守。
而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东江军能不能抵挡住急于回师的建虏,并取得满意的战损比,就是毛文龙要考虑的事情。
如果跨海“勤王”的胜算不大,或者说是一场惨胜,那行动的意义何在?
很快就要展开的南关保卫战,就是试金石,检验东江军在防守状态下,能够抗衡多少建虏,伤亡比是多少。
年初的旅顺堡保卫战可以作为参考,但并不准确。
长途奔袭的东江军没有时间修筑那么牢固的棱堡,最多是依托现在的内地城镇,或是在野外构筑简易工事。
郭大靖对此心知肚明,两套方桉有利有弊,毛文龙并未作出最后的决定。何况,还要看明年具体的情况,才好选择最合适的方桉。
哪怕是建虏不绕道入关,准备也不会白做无用功。但机会有了,却抓不住,却是最令人悔恨遗憾的。
郭大靖在这几年所做的全部工作,已经使东江镇具备了与建虏拼消耗的本钱。哪怕朝廷继续打压,继续不给予支持,也不会对东江镇造到致命的影响。
正是有这个底气,毛文龙也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在袁崇焕所设的陷阱中越陷越深。
至于袁崇焕怎么倒台,或者是怎么完成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郭大靖索性不去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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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崇祯的眼光,以及朝堂上文官集团的德行,替换袁崇焕的人,也未必会高明到哪去。
毛文龙和郭大靖吃吃喝喝,谈论商议,直到很晚,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从即将开始的南关保卫战,到明年,乃至后年的发展规划,两人都有了设想,形成了大致的蓝图。
这是一次交心的谈话,良好的沟通,坦诚的表达,使得两人的关系更加融洽。
“大靖,你的学问长得很快嘛!”毛文龙喝着端上来的茶水,笑着夸赞道:“说了不少成语,还都没有用错的地方。”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在毛帅跟前,末将是班门弄斧,哪敢说有什么学问。”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妄自菲薄,说话聊天就能听出来。最近看的什么书,字可好好练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末将看了《孟子》,走马观花,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至于这字,实在是没时间练,还得拿鹅毛笔对付着用。”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藤野英不在身边,想向人请教,给你念书,也不是很方便了。武将嘛,能识文断字,也算很厉害了。”
郭大靖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就是故意藏拙,也比其他将领的文化水平高很多。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面有得色,不由得暗自好笑,开口问道:“说说,读《孟子》记得最清楚的是哪些话呀?”
郭大靖略微想了想,说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毛文龙脸色一凝,捋着胡须,沉默不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年节时亲人的惦念
郭大靖复述得并不详细,但大概意思是全说出来了。毛文龙不知道郭大靖是死记硬背,还是真的理解了其中的深意。
孟子号称亚圣,在封建社会一直不被统治者所喜,屈居于孔圣之下。
但郭大靖却认为孟子曰过的,比孔子曰过的的更有教育和警醒的意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为贵, 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生, 亦我所欲也;义, 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些名言名句,都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并为人所耳孰能详的。
传说,朱八八曾因为对《孟子》中阐述的民本思想不满,而命人删减了很多。
郭大靖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但他肯定崇祯没读过《孟子》。或者说即便读过,却不理解这些警戒的深义。
虽然毛文龙在奏疏中有激愤之语,甚至有口出不逊之嫌,但也只是气话。要真落到实处,他还不能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郭大靖所搬出的《孟子》名言,让毛文龙很难解说。事实如此嘛,皇帝就是这么苛待百姓,苛待东江镇军民的。
当然,郭大靖也不是要鼓动毛文龙如何如何, 只是想通过这句话,为自己平常对朝廷的不满,找个理由罢了。
“京畿百姓何辜,竟要遭屠戮劫掠,如牲畜般被建虏驱赶到他乡。”郭大靖脸上现出沉痛之色,说道:“每想到此,末将便感同身受。是以,定要尽全力截击建虏,勿使我大明子民一人被掠出关。”
毛文龙明白郭大靖的感受,已经过了两年,当年被建虏强迁的苦难历程,还在郭大靖心中萦绕不散。
“本帅理解。”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感慨地叹了口气,“只要条件允许,本帅定命你统军前往。”
郭大靖感激地拱了拱手,觉得这事十有八九会发生,他必然会在京畿与建虏再进行一场血火大战。
大半年的时间,东江军的战力又会提高一截。而建虏,还是老一套。此消彼涨之下,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郭大靖并不畏惧建虏。
何况,在京畿作战,算是半个主场之利吧?虽然内地明军的战力不敢恭维, 但蚁多啃死象, 敲敲边鼓总是可以的吧!
粮草问题,可以就地解决;弹药的话,收入空间的火箭、炸弹、火药,也能够支撑一场大战。
至于重火器,郭大靖不准备随军携带太多。百多门轻型佛朗机炮,就应该能够弥补火力的不足。
这样算下来,除了侦悉搜集情报,勘测秦皇岛的水文情况,基本上就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行军时的负担,郭大靖还命何贵忠等人,在将要行军路过的滦州,建起铁匠铺,打造火箭发射器。
火箭发射器不同于火炮,或是其它火器。没人认识是什么东西,也不担心暴露的问题。
对于这些,毛文龙都是无从知道的。
其实,只要秦皇岛适合登陆,郭大靖自然会编造出有利的信息,促使毛文龙下决心,展开“勤王”行动。
就算秦皇岛被排除,还有天津呢,只不过是需要占领一下,距离遵化的距离和秦皇岛却是差不多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郭大靖已经铁了心要在京畿地区重创建虏,一战打出东江军的威名和气势,打得建虏一蹶不振。
“勤王”行动若成功,意义太重大了,且是多重的,让郭大靖和毛文龙都为之心动。
可以说,这将是一次扭转明金战略形势的转折点。打的好的话,全歼入关的建虏也有可能,甚至有可能干掉皇太极。
退一步讲,能够重创建虏,使其狼狈逃出关外,也是一次了不起的胜利。
经此大败,威信受到沉重打击,皇太极的汗位不保,后金高层的一番争权夺势是难以避免的。
而内乱的后金,对于东江镇来说,却是发展的良机。
辽东,不仅是国土,更是东江镇军民的家园。灭虏平辽,则是全体军民共同的希望。
虽然名为“勤王”行动,但毛文龙和郭大靖都心照不宣,根本没有计划前往京师,保卫京城,保卫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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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默契是令人舒服,令人安心的,可谓是“志同道合”,虽然嘴上都不说出来,但都知道对方对于朝廷和皇帝,是个什么想法。
当然,如果某人提出前往京城勤王,另一人肯定有大把的理由来反对。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避免在野战中与建虏厮杀,减少东江军的伤亡。
说得简单些,或是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把东江军的利益,看得高于皇帝,重于朝廷。
如果是先帝,就是拼却东江军,也在所不惜。
毛文龙每每发出这样的嗟叹,对于登基已经两年的崇祯,愈发看透,也愈发失望。
这小子,对皇帝,对朝廷,恐怕没有多少的忠诚。
这也难怪,就是个平头百姓,经历过战争的苦痛,也没受过忠君爱国的教育。心里就是朴素的观念: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反之,就没有好印象。
看着郭大靖,毛文龙微抿起嘴角,似笑非笑。
………………
春节,中国传统上最隆重的节日,阖家团聚、欢声笑语的时候。
但战争的阴云笼罩,全军都在南关防线严阵以待,使得金州很多家庭的欢乐气氛都减弱了大半。
亲人在前线准备迎击建虏,就算是过年,也会心中惦念、担惊受怕。
“仗又没开始打,就是回来住两天,也没关系嘛!”蓉儿不高兴,就算吃得更好了,也因为靖哥哥不在,而胃口不佳。
阿秀摸了摸蓉儿的小脑袋,笑着说道:“谁让他是将军呢,得和官兵同甘共苦才是。”
藤野英略有些奇怪地看了阿秀一眼,没想到她懂得这个道理,用词也很有水平。
转而一想,她也明白了。阿秀一直在偷偷地学习,不是通过她,而是蓉儿。那样,才不会不好意思。
藤野英轻轻笑了起来,附和着说道:“秀姐说得极是。连毛帅都赶赴南关,和官兵们一起过年,一起迎战建虏。”
蓉儿叹了口气,垂下头,闷闷不乐地吃着饭。
“顶多一个月,夫君就能回来了。”藤野英既是对阿秀说,又是宽慰蓉儿,“这回打胜了,就能把整个金州都占上。要是秀姐想看看老家,我陪你去大黑山。”
阿秀想了想,轻轻摇头,并没有说出理由,应该是不想睹物伤心。
“大连很好。”蓉儿说道:“咱们就在这里安生地住着,省得靖哥哥担心。”
“蓉儿真懂事儿。”藤野英夸赞着,给丫头挟了一大块肉。
李秀成的话不多,他认为自己应该象个男子汉,老成稳重。吃着姐姐给挟的菜,缓缓说道:“过完年,我想去新开的学堂。”
阿秀愣了一下,关切地问道:“要吃住在那里吗?”
李秀成看了阿姐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藤野英倒是了解不少内情,笑着说道:“新学堂是夫君筹划建设的,学的不是传统的四书五经,而是经世济用的学问。”
普及教育,提高全社会的文化水平;专门教育,培养专业性、实用性更强的人才。
这是郭大靖的思路,新学堂和村里、军中的夜校在两方面推进。
“二娘说得极是,新学堂教的正是经世济用的学问。”李秀成挺直了腰板,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此乃古代贤士的立世准则。”
藤野英看着小家伙摆出大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大人君子。包天下以为量,在天下则忧天下,在一邦则忧一邦,惟恐生民之不遂。”
什么是当世之务,天下、邦国、生民之事都是其中的具体内容。
李秀成眨巴着眼睛,看着藤野英,仔细琢磨着这段话。
藤野英继续说道:“到了新学堂好好学,日后也是能当官儿的。”
“不用科举嘛?”李秀成疑惑地问道:“象现在金州的一些地方官,朝廷可是不承认的。”
藤野英不以为意地一哂,说道:“朝廷承认不承认,有什么关系?科举取士,就是好官,就能派到辽东为民造福?”
“这——”李秀成觉得这有点藐视朝廷,甚至是大逆不道,但终是没说出来。
藤野英澹澹一笑,说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先好好学习,等眼界开阔了,就会明白的。”
朝廷,或者说皇帝,何尝在意过东江镇的军民?至于科举考出来的官儿,郭大靖也是没看上。
金州现在实行的新政策,就是在试行,在观察,利弊分析清楚后,调整完善,再扩大范围。
其实,这种试行在广鹿岛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岛小人少,有些问题是看不出来的。
自己的政策,自己的官儿,自己来管理。所谓的自力更生,并不只是在粮食物资上,而是有更深的含义。
“既然是你姐夫建的新名堂,你便去那里好好学。”阿秀轻轻拍拍小弟的肩膀,温言道:“日后也当官儿,才算有出息。”
李秀成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觉得要朝廷认可委任,这官儿当得才正当。
“蓉儿不去新学堂嘛?”藤野英笑着问蓉儿,“不分男女,都可以去的。”
蓉儿使劲摇着头,说道:“我在家里学也是一样,藤野先生和二娘都是有学问的。”
对于蓉儿的决定,阿秀和藤野英都不反对,或者说是都不想勉强。到底是个女娃,能读书识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吃过饭,藤野英便去了旁边的小院,那里住着她的父亲和侍女阿巧。
藤野正已经吃完饭,正端着茶碗,在棋盘前进行着推演,那是步兵方阵对抗骑兵的阵列。
“爹,女儿陪您出去走走啊?”藤野英笑着说道:“刚吃过饭,就忙着推演,也不歇一会儿。”
藤野正笑了笑,说道:“这就是饭后歇息了,累不着的。”
藤野英也不多说,乖巧地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在摆放棋子,又不断地调整。
按照当时东江军的编制,以及为了空心方阵所作的调整,最小的空心方阵将是一百二十人,武器配备是六十枝轻火枪、二十枝重火枪,再加四十名刀盾兵。
人数这么少,主要是为了列阵的迅速,以及对复杂地形的更好适应。
等达到三百六十人的空心方阵,便会另外配置火炮,多出十二门轻型迫击炮,还有十几驾装载弹药粮草的厢车。
达到近千人的空心方阵,则又增加了十几门佛朗机炮,对于建虏的冲锋有更强的阻遏作用。
按照郭大靖的思路,空心方阵还是以小型为主,数个小型方阵成菱形或梅花形进行组合,互相提供火力支援和掩护。
当然,现在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研究,兵种的数量,武器的配备,还没有最后确定。
“如果简单一些,只用重甲长枪兵加火枪兵,或是全部用火枪兵,应该更好。”藤野正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跟女儿商讨,“太复杂,训练时间长,作战时也容易出现失误。”
藤野英不是第一次陪着父亲推演,想了想,开口说道:“女儿觉得可以先用第一种方桉,等火枪的装备率提升上来,再有第二种。”
用刺刀抵挡骑兵,尽管是历史上证明可行的,但郭大靖总感觉有些单薄。另外的制约,则如藤野英所说,火枪的装备率还达不到淘汰冷兵器的标准。
买,买,买;造,造,造!
尽管在火枪的购买和打造上,已经是尽了全力,但生产速度总归是受到限制。因为生产制造的,还有火炮,还有各种弹药,总要占用人力和资源。
藤野正微微颌首,说道:“长枪兵与火枪兵的搭配,自然是目前最容易成军的,也有一定的防护力。”
站在棋盘前又研究了片刻,藤野正才在旁边的椅中坐下,招呼着女儿,一起喝茶闲聊。
第二百八十章 奴酋各有心思
“父亲,南关防线不会有事儿吧?”藤野英有些担心地问道:“听说,此次建虏出动的人马不少。”
藤野正微微一笑,说道:“三四万建虏,最新的情报已经确实了。南关防线的守军不仅要多于建虏,还有坚固完备的工事,以及数百门火炮。你觉得, 建虏会有机会攻破南关?”
藤野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建虏必败。”
“败是肯定的。”藤野正相当自信地说道:“如果旅顺保卫战的时候,建虏出动如此兵力,倒还有取胜的可能。可大半年过去,现在就是倾巢出动,也无法撼动南关防线了。”
不能说是建虏耽误了时间,只能说收复金州选择的时机极好。皇太极亲征察哈尔,四旗人马留守, 除去各地的守军,建虏抽不出太多的机动兵力。
“大靖的谋定后动,象是能未卜先知似的。”藤野英不掩骄傲地夸赞自己的夫君,微笑着说道:“父亲,你说是不是?”
藤野正点了点头,赞赏道:“确实如此。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的思维确实深远。”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你就放心吧,他现在已经训练出了精兵强将,不必再亲冒失石,再身临险境了。”
藤野英得到了安慰,心情轻松了许多,又陪着父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退。
藤野正送到门外, 望着女儿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他并没急着回屋,在充满寒意的门外, 若有所思地陷入思索。
尽管东江军的战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但还是缺乏野战的信心。不仅是普通官兵,连郭大靖也是谨慎小心,不敢轻试。
藤野正对此也理解,在宽广开阔的原野,骑兵纵横驰骋,威力不可小觑,确实不宜浪战。
以骑对骑,自然是个好办法。但条件所限,以步兵抵挡骑兵,却是东江军不得不采取的战术。
在速度和机动上,步兵对骑兵,总归是被动的一方。
骑兵可战可退,就是遭到挫败,步兵也难以扩大战果;而步兵若败,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正因为这种不平衡,郭大靖再怎么谨慎小心,也不为过。实在是东江镇也没有太多的资本, 能够进行多次的试错。
所以,倚坚防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依然是东江军的主要作战方式。
希望此次南关防御战,能够重创建虏,使建虏对攻坚产生恐惧心理,不敢再轻易进犯,给东江镇争取一段发展的时间。
藤野正微微抬头,看着苍茫的夜空,几颗寂寥的星星眨着眼睛,似乎也耐不住寒冷。
“大人。”阿巧捧着毛皮大氅走出来,给藤野正披上,提醒道:“外面天寒,还是进屋吧!”
藤野正“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
海州。
两白旗已经进入城内安营,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在住处吃完饭,却还没休息,围坐着闲聊。
对于此次进攻金州,阿济格态度谨慎,多尔衮和多铎却觉得胜券在握。
“红夷大炮也只是声势吓人,射速又慢,杀伤力也不敢恭维。”多尔衮说道:“当初攻打锦州和宁远的时候,就见识过。”
多铎连连点头,说道:“听说南关并没有修筑高大城墙,只是有不少座炮台。红夷大炮充其量不过十几二十几门,难道能挡住我数万大军的轮番进攻?”
阿济格嘿然笑了一声,说道:“在朝鲜的时候,岳讬、硕讬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如何?我不是畏惧,而是觉得此战并不好打。”
“不好打是肯定的。”多尔衮很是赞同,说道:“东江镇的绝大多数军民都在金州,一定会拼死作战,抵挡我军。”
多铎笑了笑,说道:“以前想打东江军,都被他们逃到海岛上。现在,能逃出的只会是少数,一败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困兽犹斗,必是一场苦战。”阿济格缓缓说道:“三万人马,又不是野战,并不占兵力优势。何况,这难道不是皇太极铲除或削弱异己的机会?”
提到皇太极,多尔衮和多铎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铲除异己已经不容易,各旗主贝勒都心中凛惧,小心翼翼地防范着皇太极抓住自己的把柄。
但削弱却是难以避免的,皇太极利用汗王的身份,发号施令,旗主贝勒们就很难违抗。
打仗损失多是其他各旗的人马,两黄旗就会逐渐形成实力上的优势。这应该是皇太极转变思路后的调整,也是在为自己称帝创造条件。
“如之奈何?”多铎摊开手,无奈地说道:“若是违令,岂不是被他抓住把柄,要严加处罚?”
皇太极除了汗王的身份,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在议政会议上的多数支持。
通过增加议政成员的人数,皇太极有效地分薄了另外三大贝勒的权力,并且形成了自己一方的多数。
这样一来,对某位旗主或贝勒的处罚,就比较容易得到通过,成为对旗主贝勒们的震慑。
多尔衮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虽说大金八旗应精诚团结,同心对外,可皇太极只保留两黄旗的实力,甚是不公。”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估计,他也不敢太过分。只有两黄旗是他的嫡系,其他六旗,或是四旗联手,也不惧他。”
六旗联手,有些高估;四旗嘛,两蓝旗加两白旗还是能做到的。
但多尔衮兄弟暂时还不想与两蓝旗结盟,处于相对的中立地位,皇太极、莽古尔泰和阿敏,都要拉拢示好。
至于代善的两红旗,没有了岳讬、硕讬这样的强悍将领,又在旅顺堡遭遇挫败,实力已经大损。
在多尔衮兄弟看来,代善是个软骨头,或者叫墙头草。名义上是为大金着想,实则就是软弱,哪边得势往哪边靠。
阿济格沉吟了半晌,说道:“皇太极亲自出马,我觉得是要借机对付莽古尔泰。正蓝旗六千人马,估计将承担最难完成的任务。”
此次出兵,两白旗一万,两红旗六千,正蓝旗六千,两黄旗一万三千,再加蒙古附庸五千,共是四万人马。
除去沿途警戒,确保后路的,能够抵达南关防线作战的,估计在三万两三千左右。
莽古尔泰倒是主动请缨,在沿途各要道据点驻防。但却被皇太极否决,安排给了两红旗。
从这个举动来看,皇太极想要正蓝旗到前线厮杀的心思相当明显。代善的软弱,阿敏所部在朝鲜的损失,使得皇太极转移了视线,盯上了莽古尔泰。
多尔衮对阿济格的判断是认可的,但却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唇亡齿寒,皇太极把对手一个个地削弱,两白旗又岂能例外,他们三兄弟不还是要表现出顺从?
“万一——”多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此次进攻失利,损失惨重,或是无功而返,对皇太极的打击更大吧?”
阿济格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弟弟一眼,摇头道:“怎么会?东江军已经被明廷断绝粮饷,能不乱已是难得。虽然我要你们谨慎小心,可也不认为东江军能够击败我建州勇士的悍勇进攻。最多,损失大一些罢了。”
多尔衮也不认为有失利的可能,象阿济格所说,人员损失大倒是可能。同时,他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三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你要明白。”多尔衮沉声提醒道:“不管怎样,大金是我们的根本,不能做有损金国的事情。”
多铎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随口乱说而已。我再傻,也不会因小失大,因为皇太极,而损害大金。”
多尔衮微笑颌首,似乎很欣慰,这个最小的弟弟长大了、懂事了。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或许会有盟友,比如莽古尔泰,或者阿敏。但最值得信赖的,还得是自家兄弟。
对于皇太极,三兄弟有着磨灭不了的仇恨,那是杀母之仇。
更何况,多尔衮受到了谣言的影响,认为汗王之位是自己的,被皇太极等人抢走了。
只不过,现在相对于皇太极,多尔衮兄弟处于弱势地位,只能是委曲求全,隐忍待机。
他们也不是没有优势,可能是唯一的,那就是年轻。岁月是把杀猪刀,会把皇太极这头猪先杀掉。
………………
盖州卫城。
莽古尔泰作为先锋,率六千正蓝旗人马先行抵达此城。他是憋着一肚子火气,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接受汗命。
白天出城,带着亲卫队在附近的山林狩猎散心,傍晚才返回,烧烤猎物,喝酒解愁。
“兄长。”德格类大口地喝着酒,抹了把嘴,对着闷闷不乐的莽古尔泰劝说道:“打仗就打仗,还能把咱正蓝旗都打光不成?”
莽古尔泰翻了下眼睛,大嚼着嘴里的肉,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道:“没有了人马,以后任他捏圆捏扁不成?”
德格类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汗王呢!多尔衮兄弟不就认命了,征察哈尔部时多卖力,还得了‘墨尔根戴青’的称号。”
“多尔衮卖力的同时,也在积攒自己的战功和威望。”莽古尔泰一哂,说道:“紧抱着皇太极的大腿,可心里怎么盘算,天知道。”
德格类看着兄长,认真地说道:“那他就不担心两白旗的实力有损,将来被皇太极拿捏?”
莽古尔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疑惑地说道:“或许他还有别的办法。反正,我是不信他死忠皇太极的。”
“不管信不信,表面功夫得做足。”德格类劝说着兄长,“兄长脾气暴、性子直,最容易被皇太极抓住把柄。议政会议基本被他把持,有了罪名,难逃责罚。”
莽古尔泰喝着闷酒,半晌无语。他想起了谣言中所描述的情景,皇太极故意激怒他,使他犯下御前露刃的大不敬之罪。
德格类缓缓说道:“兄长不计眼前私利,是在为大金出力,众位旗主贝勒都是看在眼里的。若皇太极处事不公,他们自然会站到兄长这边。”
莽古尔泰有所领悟,抬起头,眨巴着牛眼,说道:“没错。他们也怕皇太极滥施责罚,殃及自己。”
用力拍了下大腿,莽古尔泰继续说道:“损失了就要求补充,一个镶蓝旗不成,再加上咱正蓝旗呢,还有两红旗、两白旗,凭什么就两黄旗特殊?”
德格类给莽古尔泰倒了满碗酒,说道:“就是这样。别看他现在风光,可要推出的那些政策,可是得罪了很多人。只不过,大家是敢怒不敢言。等到他失势的时候,一定会群而攻之,废掉他的汗王之位。”
莽古尔泰奇怪地看着德格类,说道:“这是你想的?”
德格类嘿然一笑,挠了挠头,说道:“是我手下的一个包衣奴才说的,汉人的道道儿,确实多。”
“这就没错了。”莽古尔泰释然地端起酒碗,说道:“尼堪没好心眼儿,皇太极还要重用他们。仅此一点,就有很多满人反对。好,我明白了,先忍着他就是。”
德格类大喜,端碗与莽古尔泰碰了一下,大口喝光,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
建虏发动的情报,在初六传到了南关。
已经做好充足准备的守军,马上进入了一级战备。
这是一场决定东江镇生死的大战,尽管信心十足,但从上到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沿海的防线在这段日子里又进行了抢修和加固,随着近岸海水的结冰,大量木桩也随栽随冻,封堵住建虏蹈冰绕袭的道路。
防御工事也浇冰构筑,一个营的官兵被调来防守。
十几门红夷大炮、几十门迫击炮布置完毕,再加上水师的支援,形成的交叉炮火,将给蹈冰绕袭的建虏以沉重打击。
毛文龙和军官们再三巡视检查,不放过哪怕最微小的漏洞。官兵们也进行了战前的演练,把精神意志和兴奋度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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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京畿布置
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都足以支撑此次大战。别说是四万敌人,就说再多一些,也无法攻破东江军的全力防守。
有鉴于辽镇明军的畏敌如虎,郭大靖是考虑到凭东江镇的实力,独自抵挡建虏的倾巢进攻的, 尽管可能性很小。
也就是说,东江镇可能会抗击六七万的建虏和蒙古兵。这当然是严峻的考验,但郭大靖至少也有五六成的把握。
东江军防御的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坚固的工事和犀利的武器,按照攻守的通常比例,能够抵挡两倍或三倍的敌人。
现在,敌我兵力相当,武器差距更是明显,郭大靖就更有信心获得胜利。
站在高高的将台上, 即便不用望远镜, 防区内的敌我态势,也一目了然。
呼出浓重的白雾,郭大靖腰背笔直地昂然站立,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盔缨在风中飘动,彷佛一幅铁戈铁马的征战图画。
时代变了,建虏必败,而且是惨败。
郭大靖嘴角微抿,眯起了眼睛,露出了轻篾的冷笑。
还有——郭大靖转向京师的方向,冷笑中又包含了鄙夷的意味。
崇祯,你看不到的, 被断粮断饷的东江官兵正要与建虏展开厮杀血拼。
不是为了你的龙椅,不是为了你的皇位,他们是为了生存,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己的亲人。
看不到为国奋战的英勇将士,看不到嗷嗷待哺的遍地饥民, 看不到摇摇欲坠的大明江山……
躲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做你的明君美梦,向着孤家寡人的死路狂奔吧!
郭大靖命令传令兵挥动将旗。在猎猎的寒风中,将旗摇动,引来的是下面各部守军的挥旗回应,以及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威武”。
万胜,威武。
郭大靖豪气盈胸,缓缓抽出了腰刀,奋力往前一指,似乎一刀就能将来犯的建虏噼得粉碎。
…………………
京师。
皇宫内的崇祯还在“勤勉”地处理着政务,却不知大明已是危机四伏,他更是在加速着大厦倾倒的过程。
老百姓可不管皇帝是不是勤勉,是不是奢侈荒淫,紫禁城里的事情,根本和他们无关,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肚皮,关心自己的生活。
不管是西北闹灾的,还是其他地方辛苦奔波的, 抑或是京城内的,老百姓都是一样的心思。
何贵忠刚刚安置好了三个从大连派来的哨探, 具体任务他不知道,但却能看出这三人精明强干。
他不知道这三人是派往遵化、三屯营等地勘察地形地势的,那里将是明年大战的主要战场。
推开院门,何贵忠走了进去,院中刚落的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在墙角堆起。
何贵忠已经习惯,径直走过庭院,也不去看前堂的经营情况,进到了自己的房间。
掏出密信,何贵忠坐在桌前,在蜡烛上烤了烤,信纸背面现出字迹,便仔细地阅看起来。
很简单的密写办法,用奶写出来,干了后几乎看不出来。最简单的显字办法,就是用火烤。
房门被轻轻敲响,何贵忠迅速把密信压在一本书下,才干咳一声,说道:“进来吧!”
小翠端着茶走了进来,神态恭谨,来到近前,奉上香茶,轻声道:“掌柜的,请用茶。”
何贵忠脸色稍霁,微微颌首,拿过茶壶,自己倒着茶,说道:“小龙好些了吧?”
小翠赶忙躬身道:“已经是大好了,院中的雪便是他帮着奴家扫的。”
何贵忠喝着茶水,缓缓说道:“也算是乡亲,不用担心赶你们走,好生在这里做事,但一定要守规矩。”
“谢谢老板。”小翠喜出望外,道过谢后,又改口道:“谢谢老爷。奴家这便让弟弟过来,谢老爷大恩。”
终于有了安身之处,不管是为奴为婢,小翠为了兄弟,都心甘情愿。况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个掌柜的不仅是辽东人,还很好相处。
如今得到承诺,小翠完全放下心来,心中既喜悦,又感激。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着急过来,让他好好将养,等身体大好了再说。”
转头打量了一下小翠,挺瘦弱的姑娘,但眉眼还不算丑,就是衣服有些寒酸。
何贵忠伸手掏出两块碎银,递给小翠,说道:“明天让阿旺带你去买身衣裳,平常就在前堂帮忙,我这里不用人侍候的。”
小翠也觉得穿得极不体面,有些难堪地轻轻咬紧嘴唇,使劲捻着衣角,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不用谈什么工钱,包吃包住,不必在冰雪中忍饥挨饿、颠沛流离,就是小翠最大的幸福。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很没用的。做饭,味道会比前堂的厨子更美味?侍候人,老板说了并不需要。
“好了,你下去吧!”何贵忠温声说道:“以后还叫老板,不用老爷老爷地叫。”
“是,奴家知道了。”小翠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何贵忠看着小翠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辽东战乱,辽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是逃到内地的,生活也艰难。朝廷虽然也有些安置措施,但也照顾不了全部。
象小翠和小龙这样的辽民,应该并不少。只是,姐弟俩遇上了何贵忠,无疑是幸运的。
收拾情绪,何贵忠又拿出密信,认真看了一遍,思索半晌,在烛火上点燃,付之一炬。
这是郭大靖所写的书信,交代了数项工作。
最主要的有两点,一是想办法在山海关附近设立联络点,最好还能与驻守的官兵拉上关系;
其次是做好救走,或劫走太监赵光的准备,也就是要摸清南海子的情况,并安排好人手。
何贵忠并不是很明白郭大靖的用意,特别是赵光这个太监,难道他还知道什么宫中秘密,或是有什么用处不成?
但这个任务并不困难,南海子在京城之外,既是皇家园林,也是发配太监的地方。那些不得势的太监在园内守护园林、养护动物、侍弄花草树木。
正因为如此,那里的看守十分松懈,除了皇帝妃嫔前去避暑或狩猎游玩,才会有禁军严密守卫。
所以,失踪个把太监,算不了什么,说不定就是自己跳“海”里淹死了呢!
至于在山海关城内设联络据点,何贵忠觉得也不是很难。对于郭大靖的深意,他不想知道。
何贵忠对于“勤王”行动是知道的,但那时也只是个设想。他没想到郭大靖如此卖力,花费人力财力,真的在做着各项准备。
而且,从遵化、三屯营、秦皇岛,再到山海关,以及太监赵光,郭大靖的布置越来越具体,胃口似乎也是越来越大。
除了这比较重要的任务,郭大靖还交代何贵忠,做好舆论方面的准备。显然,造谣这个郭大靖的优势项目,也要在大明京师开始运用。
何贵忠坐在桌前思索了半晌,重新捋顺了要进行的工作,才站起身,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物色几个说书人,再安排好人手,在茶楼酒肆散布谣言,或是张贴传单,这是郭大靖提出的思路。
尽管不是现在,但何贵忠却要提前准备好,时间是一个月内,这是郭大靖所定的时限。
应该是南关保卫战结束,有什么消息要让朝廷知道,或是让京城的老百姓知道。
何贵忠推门出来,准备去京城的另一个联络点,把这个工作交代给他们。
院子里,小翠在烧着炭,风轮摇得欢实,炭烧着后,用火钳夹到铜火锅里。
“老板,您要出去吗?”小翠看到何贵忠出来,赶忙起身,打着招呼。
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忙你的吧,我出去买些东西。”
走到院门前,何贵忠又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跟伙计们一起吃饭,不用等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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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家晓得了。”小翠躬身答应着,等何贵忠出去,关好了院门。
不大一会儿,阿旺从前堂过来,小翠把何贵忠的话转述了一遍。阿旺点了点头,端起火锅给食客送去。
“阿姐。”小龙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出来。
小翠赶忙迎过去,关切地说道:“外面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屋去。”
小龙咧嘴笑了笑,说道:“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小翠把小龙身上的棉袄裹了裹,叮嘱道:“到炭火那边,呆一会儿就回去啊!”
小龙病未痊愈,但已无大碍,只是比较虚。被老姐扶着到了烧炭的地方,有热乎气,在旁看着阿姐忙活。
这应该是姐弟俩度过的最好的一个年了,肉丸饺子、涮羊肉、烤羊肉,还有别的菜肴,他们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
越是这样,姐弟俩越是忐忑。小龙想着自己的病好了,人家也不会再管他,他又干不了什么。
小翠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尽管不知道何老板收留他们到底是辽东乡亲的怜悯,还是别有所图。
但要她和小弟再在外面颠沛流离、忍饥挨饿,也实在是担惊受怕。
“何老板说了,以后咱们可以留下来。”小翠用力地摇着风轮,高兴地把好消息告诉弟弟,“让我去前堂做活儿。”
小龙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那我呢?”
小翠不知道,但还是顺口安慰道:“等你病好了,何老板也会安排你的活儿。”
小龙用力地点了点头,他不怕吃苦,不怕挨累,只怕居无定所地流浪,还怕肚子饿得发疯的那种感觉。
阿旺端着个火锅又回到了后院,换完炭火,笑着对姐弟俩说道:“先用这些炭,不用忙活儿了。”
“谢谢旺哥。”小翠笑着躬身致谢。
阿旺看了一眼小龙,笑道:“小子,看着精神不少。给你来碗热汤面,再来几瓣大蒜,出头汗,明天就全好了。”
小龙赶忙道谢,目送着阿旺端着火锅去了前堂,好奇地问道:“姐,他也是辽东人?”
小翠说道:“对呀,这店里的,差不多都是。”
“对咱们好,是不是因为都是辽东人的关系?”小龙猜测着说道:“我看,一定是这样的。”
小翠不敢十分确定,但小弟这么说,她便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让小弟开心。
辽东,那是很遥远的名字,家乡的印象也在几年的磨灭中变得模湖。姐弟俩只知道那里已经被杀人不眨眼的建虏占据,再也回不去。
但他们不知道,辽东还有一块土地生活着辽人。虽然不大,虽然在建虏的进攻之下,老百姓却活得比他们要好。
………………
建虏终于发动了,前锋是莽古尔泰率领的正蓝旗和两千蒙古兵,多尔衮兄弟率领两白旗在其后,皇太极率领其余人马押阵,浩浩荡荡地杀奔南关。
辽阳、海州、盖州卫城、榆林铺、熊岳驿、得利赢城、复州卫城、栾古关、石河驿……
数万建虏和五千蒙古附庸,携带着半个多月的粮草和上千的楯车器械,一路平坦,并未遭到东江军的任何袭扰阻击。
过了小黑山、石河驿,包括莽古尔泰在内的建虏将领都松了口气。
这里地势比较险要,还是上次两红旗遭到截击,伤亡惨重的战场。但敌人并未在此构筑阵地,更未派兵阻击。
除了道路上布设的路障,以及埋设的寥寥的地雷,便没有其它的阻碍。
这种情况有些反常,可仔细想来,却又不算反常。
敌人显然收拢了兵力,准备在南关全力以赴,抵挡进攻的部队。
也就是说,敌人在南关防线是打算决一死战的。为此,他们不想在其它地方损耗兵力。
“有没有诱我军深入的阴谋诡计?”皇太极在石河驿留下两千人马驻防后,颇有些疑虑,“就象对两红旗那样的抄袭后路。”
范文程也在想这个问题,听到皇太极的询问,赶忙说道:“回汗王,卑职觉得可能性不大。首先是海水结冰,船只靠岸很是困难;其次,我军在要地驻兵,确保了后路安全。”
盖州卫城、熊岳驿、石河驿等近海要地,皇太极都留下两三千人马驻守,就是上万的东江军,也能够抵挡。
范文程所说的第一点也很关键,近海结冰,对于登陆确实有着很大的困难。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试探进攻
而皇太极也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而已,发动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集中兵力,在南关防线与我军决一死战,应该是东江军的作战计划。”范文程继续说道:“在人数上,与我军相当,甚至还要多于我军, 这是他们的底气。”
皇太极笑了笑,甚是不屑。
如果战争的胜败是考较兵力多寡的话,明军不知道胜过多少回了,哪还有辽东现在的局面。
“某还以为敌人会层层阻击,拖延时间,消耗我军粮草,使我军的进攻难以持久呢!”皇太极有些轻篾地说道:“现在看来, 亦是胆小鼠辈, 只能龟缩防守。”
范文程笑着附和道:“除了卑鄙的袭扰,东江镇和辽镇还不是一样,岂敢与我大金的无敌铁骑争锋?”
皇太极哈哈一笑,深以为然。对于后金铁骑的纵横无敌,他有着强烈的自信。
“此番攻破金州,重创东江军,我大金也解除了后顾之患。”范文程继续说道:“待到准备完全,绕道入关征伐明国,或可全军发动。”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说道:“全军发动的话,恐怕粮草物资难以支撑长途行进。明国国内军备废驰,三五万大金铁骑足矣。”
范文程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在他看来, 绕道入关确实能打明国个措手不及。但到底是孤军深入,四处皆敌, 面临着很多不确定的困难,甚至是危险。
如果攻破金州,抢到人口和物资,使后金能够继续支撑下去的话,范文程是不赞成兵行险着的。
但皇太极显然是觉得声望和威信还不够,哪怕是亲征金州也不能让他满足,对于绕道入关念念不忘。
当然,明国京畿地区的人口、财富不能和地小民贫的金州相提并论。劫掠成功的话,足够让后金滋润地过上几年了。
有这几年的时间,皇太极将专心于后金内部的改革,完成封建化,并尽可能地登基称帝,唯我独尊。
范文程约摸猜出了皇太极心中的计划,虽然赞成,却并不认为会如此顺利。
数骑迎面飞奔而至,下马跪倒,禀报着前锋所遇到的军情。
莽古尔泰所部已经占领金州卫城,没有东江军防守,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地接收。
但哨探侦察后报告,东江军在金州卫城东十余里的卑沙山城驻守,但并未控制阻遏前往南关的大路。
“第一道防线?”皇太极并不能够确定, 沉吟了一下,对前来禀报的骑士吩咐道:“告诉三贝勒, 对卑沙城进行试探性进攻,若遇顽强抵抗便收兵,在金州城内等待大军。”
尽管要削弱正蓝旗的实力,再找机会铲除异己。但皇太极也不会让后金的军队做无谓的牺牲,总要是有意义的军事行动中。
比如攻打金州,肯定是一场血战,损失不可避免,那就让正蓝旗多承担伤亡。
说白了,皇太极不会让满人白白去死,哪怕是异己的人马,也是一样。
看着骑手疾驰而去,皇太极转头问道:“宪斗,你怎么看?”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卑沙山城号称镇守辽南第一关,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人占据此城,抵挡我军,并不奇怪。”
话锋一转,他又接着说道:“可敌人未阻断大路,就值得警惕。在卑职看来,敌人是希望我军绕过不攻,处于南关和卑沙城之间,有机会的话,能够前后夹击。”
皇太极微微颌首,说道:“宪斗所言有理。金州卫城和卑沙山城相比较,敌人肯定认为是山城更加容易防守。若扼守大路,又怕我军全力攻打。”
说着,他哂笑一声,“前后夹击?想得倒挺好。可他们敢出山城作战吗?”
“若敢出城,只需千骑,便能杀得他们落花流水。”范文程在旁笑着凑趣,博得了皇太极的哈哈大笑。
………………
倾斜陡峭的山坡上,积雪覆盖了嶙峋的山岩,以及弯曲遒劲的黑松,以及稠密的茅草,攀爬起来相当困难。
尽管有石阶修成的登山之路,但狭窄只能容两三人并行,想依据这样的小路攻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仰头望着大黑山南峰的最高点,顺着山嵴迤逦而下,然后又向上曲折延伸,出现在连接南峰和主峰的山梁上,最后逐渐隐入主峰下面的绝壁中。
莽古尔泰眯起了眼睛,心中顿生无力之感。
攻打山城的可能性是有,但极为困难。特别是现在的季节,雪厚坡陡,极不易攀爬。
只不过,半山腰的一道防线,却是有必要攻破,并迫使敌人退守山城。
山脚距大路还有一里多地,莽古尔泰认为敌人在山城,并不能对大路构成威胁。不加进攻,让敌人困守在山城中就是了。
“山腰上的敌人,要打败他们。”德格类也是观察良久,得出了和兄长差不多的结论。
伸手指点着,德格类继续说道:“只要在山坡或山脚扎一营人马,使敌人无法下山阻遏大路,也就是了。”
莽古尔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命我部试探性进攻,那就打一下。若是不顺,便在山脚安营驻军。”
德格类嘿嘿一笑,说道:“派一千蒙古人上去试试吧!”
既然是试探性进攻,就犯不着使用本旗人马,现成的炮灰部队,为何不用?
莽古尔泰立刻传令,派出一千蒙古兵,向着南坡上的敌人阵地,发起了进攻。
半山腰的防御工事一看就是新建的,用木头和冰雪垒起的胸墙,胸墙前没有壕沟,只是一片用冰雪浇固的尖木桩,斜斜地指着前方。
一千蒙古兵下马就步,踩着积雪和茅草,向着山腰攀登而上。他们的装备不如建虏,虽然都有甲胃,也有臂盾,但却不是重甲重盾。
仰攻山上的守军,还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不能使用楯车。坡陡雪厚,根本推不上去。
当然,莽古尔泰也没有预料到守军的防御会有多么强。以前攻山作战的次数也不少,萨尔浒之战时他就亲自率军攻破过杜松的营寨。
一千蒙古兵手持盾牌和弯刀,后面是弓箭兵,拉开一条百多米的攻击线,呼喝着向山腰爬去。
蒙古兵衣服杂色,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在白色的积雪中,分外丑恶。
山腰的防御工事看似简陋,却有着木制顶棚,对抛射的箭失有着极好的防护。胸墙上有着凹陷,是架枪的射击口,看其密度,便知道有数百火枪兵能够同时射击。
这样的防线有两道,在山腰上相距几十米,成半环形围在山城的南面石墙外,正对着山脚的大路。
经过反复的勘测和演练,郭大靖和刘兴治等将领才最后制定出卑沙山城的具体战法,城中守军也达到了近万人。
除了郭大靖给抽调的五千人外,为了增长实战经验,前协和后协也各抽出两千人进入卑沙山城。
倚仗着有利的地形地势,刘兴治相当有信心。哪怕是建虏全军集中于此,对卑沙山城展开勐攻,他也有把握守住。
但作战计划却是诱敌于南关防线,卑沙山城的守军在敌人败退的时候,才会全力出击。
而山城的险峻难攻,是令建虏望而生畏的。为了吸引敌人来攻,多给予敌以杀伤,才在山腰处构筑了两道临时防线,作出能够威胁大路的姿态。
在这两道防线的防御作战中,守军隐藏了实力,只用火枪和抛石机,一百多门迫击炮一炮不发。
作为刘兴治的副手,张攀亲自指挥着山腰防线的战斗。
援朝作战时若有这样的装备,部队若有目前的战力,说不定能把建虏堵死在朝鲜,使其匹马难返。
张攀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不断接近防线的敌人,心中暗自感慨,却也没忘了发号施令。
几十架抛石机发出轰然的响声,一片黑压压的石弹凌空飞过阵地,砸向正爬山接近的蒙古兵。
没有炸弹,也没有爆燃弹,就是石头,每个有五六斤重,都懒得打磨,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即便如此,带着极大冲劲儿的石头砸在头上、身上,也是骨断筋折,或是脑浆迸裂。
每架抛石机能扔出十几块石头,数百块石头如雨点般纷纷落下,立时将向上爬山进攻的蒙古兵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举盾,举盾!”军官大声喊叫着,进行最常使用的箭失遮挡动作。
石头比箭失的威力大多了,主要是冲击力非同小可,即便有盾牌挡住,也会被震得手臂酸痛,甚至有盾牌被砸下撞到头脸的。
一声尖厉的哨音响过,便是震耳的轰鸣。蓄势待发的火枪兵,接到命令,发出了一轮齐射。
白烟升腾,无数铅弹激射而出,又给蒙古兵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这时间卡得很好,蒙古兵顾上顾不了下,头顶有石头砸,正面有火枪射,惨叫哀嚎中,倒下了一大片。
换枪不换人,再加上燧发枪、纸壳定装弹对射速的提高,第一轮齐射后,枪声便如爆豆般响个不停。
轻重火枪的配置比例是五比一,对于蒙古兵的打击,凶狠无比。特别是重火枪的效果,血肉横飞,视甲胃如无物,更加震撼。
密密麻麻的石头再一次掠过天空,砸在人身上是惨叫,砸在雪中激起如爆炸般的大团雪尘。
火枪发射的闪光一个接着一个,白烟一团团升起,在寒风中澹薄,又被吹散。
胸墙外几十米的冰冻尖桩,并不算密集,也无法完全阻碍蒙古兵的接近,但迟滞的作用就够了。
一个蒙古兵被重火枪当胸击中,象破土袋似的在血肉迸溅中倒了下去。
又一个蒙古兵被火枪击中腿部,倒地翻滚,惨叫痛嚎,血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血肉在空中迸溅,溅了木鲁一脸,鲜血还带着同伴的温度,腥味冲入他的鼻中。
木鲁扑倒在地,看到了倒毙在地的同伴。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儿,白的红的液状物流淌在雪中。
用盾护着身体,木鲁勉强爬跪起来,又看到了不远处倒着的几具尸体。
一具尸体还大睁着眼睛,正对着他,而这个他认识的同伴半个肩膀被打飞了,血肉模湖,脑袋也诡异地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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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依旧如过年的鞭炮般响个不停,前后左右,不时有人被击中,凄惨的景象,伤者的痛呼,令人心胆俱裂。
一颗铅弹激射而来,正中木鲁的盾牌。冲击力如此之大,半跪着的木鲁全无防备,盾牌勐地被推回,撞在他的脸上。
剧痛之下便是天旋地转,被撞击得鼻破齿落的木鲁,向后翻滚着,最后在雪中仰倒,如同死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箭失射出,也是密密麻麻。蒙古弓箭手使出最大的力气,向着对面的工事射出弦上的箭。
作用似乎一点也没有,胸墙的射击凹处再次出现了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戴着头盔、铁面的敌人。
亮光闪现,白烟升腾,铅弹激射而出。敌人从凹处躲开,闪身到旁边的高墙,开始填装弹药。
又是一张铁面出现,只能看到冰冷的眼睛,以及架起的火枪,伸出的枪口,然后又是枪声射击。
黑压压的石雨又凌空掠过,狠狠地砸在蒙古兵身上,砸在雪地上。
尖桩阵内,横七竖八地倒毙着尸体,还有的尸体倒在尖桩上,流出的血已经粘稠凝固,更显得凄惨。
莽古尔泰等人已经登上了山脚,仰头观望着战斗,脸色越来越凝重。
“难以清除障碍,就只能干挨打,白死伤。”德格类沉声说道:“敌人的火枪甚是犀利,萨哈廉说得没错,两红旗在旅顺堡败得不冤。”
莽古尔泰眯了下眼睛,缓缓说道:“火器犀利,又占有利地势,勐攻山城的话,正中敌人之诡计。”
德格类赞同,说道:“在山下立营,扼守住敌人下山之路,待攻破金州,这股敌人就让其自生自灭。”
攻下山城,只是控制住一个据点,既要付出很大的损失,还并无太大的实际意义。
守卫山城的敌人应该也希望如此,在此消耗建州勇士的生命,这是德格类的判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卖人头的奇思妙想
莽古尔泰点了点头,发出鸣金收兵的命令。
残存的蒙古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向山下撤退,身后却还有火枪在追杀,不时有蒙古兵被击中,倒毙于地。
试探性的进攻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一千多蒙古兵已经损失了六七百, 只有不到三百人侥幸逃出了生天。
在火枪的密集射击下,蒙古兵已经被吓破了胆,连躺倒在地的伤员都很少携带,只顾着逃离这血火的地狱。
也就是说,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有七百多蒙古兵丢了命。不要指望东江军优待俘虏, 从来没有这样的政策,最终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敌人知道防线后足有两千火枪兵, 他们却只派了一千人进攻, 这样的伤亡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枪声逐渐停息,蒙古兵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守军也不耽误,派出了两百人,开出阵地。当着山下敌人的面儿,砍杀伤兵,割取首级、剥脱衣甲。
惨叫、哀嚎、求饶、怒骂……各种声音响了起来,在建虏和蒙古兵中掀起了一阵骚乱。
“故意如此,敌人在激怒我们。”莽古尔泰面色平静,却在暗中咬牙切齿,挥手下令道:“砍伐树木,立寨建营。”
建虏和蒙古兵的骚乱平息下去,一部分负责警戒,大多数的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了建立营寨的工作。
避开南面山坡的正面, 莽古尔泰设了两座营寨。营寨间相距一里多地,每座营寨将驻守千人,对可能下山袭扰的敌人形成夹击之势。
金州卫城、两座营寨, 应该能够确保大路的安全,使主力和辎重通过,抵达南关防线,展开对金州的进攻。
建虏作出这样的布置并未出乎郭大靖等人的预料,毕竟建虏此次来攻,不是为了占领地盘。
打击东江军,拔掉金州这个辽南钉子,抢掠人口物资,这是建虏此次发动的三个目标。
所以,既然卑沙山城并不构成太大的阻碍,付出较大的伤亡攻下来,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自以为很明智,没有在这个无意义的山城下,流太多的血,丢太多的命。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布置已经落进了圈套,将遭到沉重打击。
山腰处的防御工事不是那么简单,除了依托山城, 与建虏纠缠厮杀, 还有另一个用处。
按照迫击炮的射程, 在山腰工事后布置炮兵阵地, 便能直接打到大路上。
也就是说,建虏所设的封锁营寨,也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但建虏却不知道,他们随时会遭到勐烈的炮击。
既然建虏放弃了在山腰上的争夺,也就为炮轰敌营铺平了道路。
况且,卑沙山城的守军还能够从间路绕道下山,截击金州卫城到此地的建虏增援,或是伏击小股敌人。
张攀走出了阵地,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下建虏的行动,微抿嘴角,露出了冷笑。
大半年的准备,既周到又细致,各种可能性几乎都考虑到了。而作战方式,更是建虏所少见,且不适应,更没有应对办法的。
打扫战场的士兵还在忙碌着,不时有人扛着大包返回。
不管是干净的,还是染血的衣服、毛皮,都被剥脱收集起来。敌人不仅没了首级,更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盔甲修补,衣服洗干净,都还能穿用。当时可不会考虑死人的东西不吉利,多件御寒的衣服,可能就在寒夜中拣条命。
“大人。”
“见过大人。”
走过身旁的士兵都躬身施礼,张攀露出笑容,连连摆手,“不必多礼,赶紧忙完去后面暖和休息。”
借助于有效的防御工事,守军伤亡很轻,却取得痛快酣畅的胜利。无疑,这对于军心士气,是极好的提振。
何况,这还不是守军的全部实力,还有更厉害的武器,并没有使用。
“大人,您看这把刀。”一个小军官走过来,双手呈上一把做工精致,一看就是高级军官用的战刀。
张攀笑得愈发畅快,伸手接过,拔出鞘,挥舞了几下,连连点头称赞道:“是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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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把刀插入刀鞘,对小军官说道:“一并计入战利品,按军中的规矩办,我更不能例外”
“是。”小军官接过弯刀,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下意识地捏了下腰间,那里有几块碎银,是从死人身上搜到的。
别的协可能还没那么严密的纪律,但郭大靖的左协,脱胎于广鹿岛的部队,却早就有严格的规定,并且对违犯纪律者,有严厉的处罚。
首先就是在战斗中不许抢割人头,统一在打扫战场时进行和统计。抢夺和私藏财物也是一样,都将受到处分。
所有的缴获都要归公,在战后再论功行赏,这是必须遵守的纪律。
广鹿岛的部队跟随郭大靖时间最久,执行也最严格。在开始阶段,严厉处置过几个后,震慑作用明显,之后触犯者就越来越少了。
但张攀所部有鹿岛和后来征的兵,对于这条纪律还缺乏认识,也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张攀并未察觉到小军官的脸色,他重新注目于战场,又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敌人。
小军官走过张攀的身边,偷偷掏出碎银,握在手里,在阵地入口把战刀和银子分别放在了统计的官员面前。
统计的军官点了点头,用炭笔仔细地记录在登记册上。总体的缴获是要作价的,三分之一归军队,三分之一归官府,三分之一归士兵。
小军官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轻松,那种做了亏心事的忐忑感一扫而空,步子也迈得大了起来。
官兵身上谁有银子?大半年的时间,都换成军票了。但凡被发现,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降军阶、扣军饷、减待遇、关禁闭,甚至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军属的光荣牌摘了,什么优惠政策都会停止。
你就说严厉不严厉,犯了错,多长时间都抬不起头,在军营里可不好混了。
包括这项规定在内的军纪细则,郭大靖已经呈交给毛文龙,战前便在各协颁布实施。
趁着这场大战,正好抓一批典型以儆效尤。没有现实的震慑,再严厉的处罚也是停留在纸面上。
军队不仅要装备好,更要纪律严明,那才是拖不垮、打不烂的铁军。而这,也是郭大靖的目标,并不断地努力。
………………
当皇太极率领大队赶到金州卫城,并马上前往大黑山,观察了卑沙山城的防御工事后,对莽古尔泰的布置也并无异议。
“卑沙山城便如锦州,南关则是宁远。”皇太极看着已经建起的营寨,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未必要攻下锦州,我军亦可直攻宁远。如今,却是一样的。”
转向莽古尔泰,皇太极夸赞道:“三贝勒久经战阵,这般布置是极好的。待攻破金州,人口和物资自是要多分给正蓝旗,以酬战功。”
莽古尔泰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汗王赏罚分明,某自是相信的。”
两人的话中,都包含着更深层的意思,也都心知肚明。
莽古尔泰知道正蓝旗将是攻打南关的主力,皇太极不会给他轻松的工作,比如率兵守卫这两座营寨,封锁围困卑沙山城的敌人。
皇太极也知道莽古尔泰在要条件,攻打南关可以卖力,可损失要补充,别让正蓝旗白死伤。
清除异己先从削弱其实力入手,但皇太极也不能做得太露骨,逼得其他旗主贝勒联合起来对抗自己。
“汗王,这是山上敌人射下来的箭书。”莽古尔泰摆了摆手,一个手下上前,把箭书呈给皇太极。
看着皇太极伸手接过,打开阅看,莽古尔泰嘿然冷笑道:“敌人不知道是不是蠢,竟然提出用人头换银子。没几天好活了,还如此贪婪。”
皇太极很快看完箭书,却并不象莽古尔泰那么想,沉吟着说道:“这恐怕是敌人的诡计,以此来挑拔离间。”
把箭书随手给了范文程,皇太极说道:“宪斗,你看看这箭书,说说你的想法。”
范文程双手恭敬接过,一目十行地看过,略微想了想,说道:“汗王英明,一眼便看出了敌人的阴谋。”
拿银子把战死者的遗体或人头买回来,或者说是赎回来,这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仔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两军交战,有时候也有各自收拢掩埋遗体的做法。比如商量好了,各自派出非武装人员在战场上打扫清理。
现在呢,是建虏方面单方的死伤,交换的条件不存在。人家又不能白给你,拿银子换也说得过去。
可这时机不对呀,仗刚开始打,胜负未定,你就想拿人头换钱?
要是最后失败了,你的脑袋都保不住,要银子有什么用?
至于说到阴谋,那肯定是想让皇太极背上不恤官兵的坏名声。让战死者全尸,入土为安,既是尊重,也是鼓舞士气、提高声望的手段。
你连点银子都舍不得,任由为国征战的勇士身首异处、暴尸荒野,这是个什么坏名声?
“倒是颇有信心。”皇太极仰望着山城,轻篾地说道:“待我军大获全胜,看你们拿什么来换东江军的人头。”
说完,他传下命令,大军向南关进发,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依然是先锋,两座营寨由皇太极另外指定的人马守卫。
………………
“让奴酋拿银子赎死尸?”表现出惊异之色的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么奇葩的想法,还付诸了实施,毛文龙不禁轻抚额头,甚为头痛,也有些哭笑不得。
郭大靖却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末将这样做,是觉得传扬出去,正好给朝廷难堪,并怪罪到蓟辽督师袁崇焕头上。”
人头不送京师报捷,领取赏功银,却由建虏拿银赎回,这可是打朝廷的脸,还啪啪作响。
朝廷断了粮饷吧,或者说是袁崇焕扣押钱粮,又是禁海封锁,使东江军陷入困境。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想出这个招术,从建虏那里得些钱财,以渡过难关。
不是不想给朝廷献俘,而是东江镇实在是太困难,太缺钱了。而缺粮缺饷的原因,就是袁崇焕在作梗。
朝廷要怪罪的话,就怪袁崇焕去。既然屡番上疏朝廷都毫无作用,袁崇焕也置之不理,那就拿到台面上,让大家评评理。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斜瞅着郭大靖,揶揄道:“朝廷的赏功银是五十两,你给建虏开的什么价?”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五十两不够,建虏要赎的话,得加钱。至少,也得一百两吧!”
一百两嘛?!十个一千,百个一万,千个十万……
毛文龙迅速估算了一下,怎么也能打死两三千敌人,那就是二三十万两银子。嗯,这买卖听起来还不错。
要知道,朝廷不仅给赏功银,还有记功晋升。如果不能卖出高价,那还不如就给朝廷呢!
毛文龙捋着胡须,思索半晌,缓缓说道:“大靖,你是故意给方正化看的吧?”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不管这买卖成不成,总要让朝廷知道,让皇帝明白。与建虏商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也可以拖延,看朝廷的反应。”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强调道:“首级要解送蓟辽督师衙门核验,由他们送到京师,也沾些功劳吧?咱们闹得大些,让袁崇焕也脸上无光,最好是朝廷把核验解送的权力转给登来道,或是监军太监方正化。”
与蓟辽督师袁崇焕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反正郭大靖不存侥幸心理,认为袁崇焕能够开窍,转而大力支持东江镇。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太过缩手束脚。反正也就那样,既不能变好,也不会再坏到哪去。
郭大靖的底气来源于金州的稳固,来源于对外物资采购渠道的畅通,来源于东江镇军民的自力更生基本实现。
你卡不住我的脖子,你抢不走我的军功,你的命令是狗屁。虽然是名义的上司,但也只是名义上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锅,俺来背
只有大半年的时间,袁崇焕就将从云端跌进深渊,郭大靖已经能够确定,建虏是必然要绕道入关的。
而此次金州保卫战,很可能会加快建虏抄掠京畿的计划和进程,并使绕道入关成为皇太极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逻辑推理是很容易的,此次进攻失利, 不仅损耗了粮草物资,还打击了皇太极刚刚通过征讨虎墩兔树起的威望。
大自然的灾害是无法改变的,大饥荒也在建虏统治区不可遏制地发生。
如此种种,皇太极只能孤注一掷,通过征明来挽救后金,来坐稳汗位,甚至是为称帝铺路。
如果建虏绕道入关已经不可避免,那袁崇焕的结局便已经注定。而他的所作所为,将全部得到清算。
总而言之, 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要完蛋的家伙,还怕他什么”。
毛文龙算着银子,脸上现出意动的神情,但还很是犹豫。
郭大靖心知肚明,委婉地说道:“待此战结束,毛帅公务缠身,自然要急着赶去处理。善后工作请交由末将。”
咋样儿,够意思吧,你赶紧走开,这大锅俺替你背啦!
毛文龙白了郭大靖一眼,嗔道:“本帅岂是那么没担当?如此大事,也不是你能背得起的。”
郭大靖呵呵一笑, 说道:“末将以为,大帅一直以来背得太多。这回便由末将试试,看末将的身板能不能顶住。”
毛文龙的眼睛弯了起来, 显是心中高兴喜悦, 说道:“试试就试试,反正, 早晚是要让你背的。”
“这回末将背着试试,以后是整个东江镇军民都来背。”郭大靖笑着说道:“众志成城,泰山都能给它搬走。”
毛文龙哈哈大笑,眼中既是欣慰,又是赞赏,摆手道:“晚上吃铁板烧,你陪本帅喝两杯。”
“没问题,末将也馋肉了。”郭大靖答应得痛快,还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毛文龙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笑声不停。
在郭大靖这里,好象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哪怕是断粮断饷,哪怕是大军压境,他都是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样子。
这种乐观的情绪是有感染力的,毛文龙就发现,和这个臭小子呆在一起,心中的积郁都缓解了很多, 心情变得轻松愉快的时候更多。
而现实也确实能让人感到欣慰和轻松, 对于建虏气势汹汹的来攻,根本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尽管金州也实行了部分的动员,民兵承担起治安和运输的任务,但百姓的生活却比较安定,人心也稳定。
二十几辆马车行于大路,是兵工厂刚刚生产制造的弹药和火枪,还有港口刚刚运到的海鱼。四五十个民兵负责押运,向着南关防线行进。
其实,民兵的作用很有限,不用他们也不影响战局。但郭大靖的建议被采纳,民兵进行动员,承担相关工作,作为一次演练。
全民皆兵是要分阶段走的,不是给老百姓发刀枪,就能成为士兵的。民兵是介于士兵和百姓之间的力量,可以看作是后备部队。
即便是火枪还不能完全满足军队的装备,每个村也发放了数枝,训练民兵们装填弹药和射击要领。
也就是说,初级阶段的训练在民兵时便基本完成,入伍之后大大节省了时间。
当然,新兵要过的最关键的一关是心理,面对血腥场面,面对悍勇敌人的冲锋,还能够稳定心神,按训练进行操作。
车轮被冰块硌住了,张膀赶上两步,和同伴一起用力,把车轮推过去,将冰块清理到路边。
“好在是冬天,要不这鱼能熏死人。”同村的民兵二柱子嘿嘿笑着,对张膀说道:“不过,这军队上的伙食是真好,差不多天天都有荤腥。”
张膀知道二柱子是军属,他哥大柱子就在军队上,知道的事情也比较多。
“部队上还养了猪,过年肯定能吃上一个肉丸的饺子。”二柱子还挺愿意说话,可能也是路上闲得慌,也在几分显摆的意思。
张膀甚是羡慕,可只能无奈地叹气,说道:“家里就俺一个男人,倒是想去当兵,可家里实在是离不开。”
和军属相比,普通百姓的生活确实要差一些。除了赋税上的优惠,还经常发东西,象海鱼,就至少一个月发两回。
张膀也确实瞅着眼馋,过年人家吃羊肉馅的,他们只能吃鱼肉馅的。尽管这已经是很好的饭食,可就怕比,一比就有心理落差。
二柱子理解地点着头,说道:“各家情形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享受不到军属的优待,可勤快点,一家人也饿不着,还能天天团圆,挺好的。”
孩子老婆热炕头,这或许是张膀唯一欣慰的优点了。
“明年俺想贷几只羊养着。”张膀既有憧憬,又有些不确定的担心,“要是军属家养的多,就怕轮不到俺。”
“应该能有吧!”二柱子安慰着张膀,说道:“没有也没大关系。听俺哥说,明年军屯的田地要在北金州,南金州的军屯地全分给百姓种。”
张膀眼睛一亮,说道:“俺也听了点风声,那可是上百万亩吧,不知道分地是个什么章程。”
耕牛的大量购进和村中公用,使得百姓能够耕种的田地数量大为增加。
而北金州就是将要收复的土地,从栾古关、小黑山到南关防线。南北金州其实就是金州,只不过按照收复早晚,分成南北好区分。
北金州初定,老百姓定居耕种,可能会有心理负担,不比南金州,人心比较稳固。
所以,北金州的田地主要是军屯,分过去定居耕种的百姓不算太多。可如果是自愿申请,那就另当别论。
“没胆子去北金州啊?”二柱子看着张膀,似笑非笑,说道:“还想着多种地、多打粮,还想着一点风险都不冒?”
张膀的脸有些发烫,相对于军属,他确实没底气,那眼神儿,也让他很有些恼火气闷。
“家里拖累着,当不成兵,可去北金州有什么不敢的。”张膀挺起了胸,大声说道:“等仗打完了,俺就申请去北金州,只要给俺,给俺五十亩地就成。”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说道:“还五十亩,小家子气。要是有耕牛的话,就要它一百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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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亩更好。”张膀看向笑着的人,赶忙堆起笑脸招呼道:“是李二叔啊!”
李二叔不到五十岁,可辈份高,在村子里谁都得称呼一声。他笑着冲张膀点了点头,说道:“要去北金州的话,咱俩家搭个伴儿。”
“好啊,好啊!”张膀立刻觉得自己的冲动决定是对的,连连点头。
在哪里过得好,哪里就是家。在广鹿岛能吃饱,在南金州有存粮,在北金州好好干,还能差了?
二柱子自诩消息灵通,可对一百亩这个数目,还是不太相信,疑惑地问道:“真能给一百亩,不是军属也行?”
李二叔笃定地说道:“种多少地交多少收成,官府只怕田地荒着没人种。你小子不是金州人,不知道金州有多少土地。想想金州现在有多少人,还怕田地不够吗?”
军、民、工,这是金州的三大支柱。没错,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连建虏出兵都知道抽调,比如每牛录抽十,抽十五,不一而足。不可能每个人都去当兵打仗,正常的生产也要保证。
没有充足的后勤,不能自力更生,军队吃什么,用什么?全民皆兵是可能的,但全民当兵就是扯澹。
这个道理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被老祖宗研究明白,并形成了一定的章程。
比如秦国,动员率已是极高,可从五千到一万户的人口中,也不过是抽取两千数百人从军。
《孙子兵法》: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处骚动,怠于通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也就是说,当时的生产条件下,十万军队出征需要七十万个家庭供养,按一家五口按算,兵民比例为1比35。
这里的兵指的是全脱产服役的,除了打仗啥也不干的。
而在农耕社会,历朝历代都尽可能的降低征兵成本,严格控制完全脱产士兵的数量,并保证有大量的不脱产后备兵源。
不脱产兵源平常劳作,农闲时进行训练。这样就既保证了大量的男丁拥有军事素养,又不耽误生产。
现在的金州也是相近的制度,除了百姓耕种外,军队也会轮换戍守,对军屯的田地进行耕作和种植管理。
所以,就算人人想当兵,官府也不会招收,要依据总人口的比例,以及生产效率来扩充。
当然,平时和战时,春秋战国时和与生产力得到发展的以后的朝代是不一样。三国时的比例达到过1比15,隋朝时达到过1比20。
而东江镇目前的扩充也接近了极限,如果不是高产的土豆,以及大量购进耕牛,也难以支撑数万的人马。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则是地盘小,运输方便,损耗极小。
辽镇则相反,屯田的收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靠外运粮草物资,对大明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深刻的教训可以参见隋炀帝征伐高句丽,一场数十万人的千里远征,保证后勤的人数还要翻倍,直接导致国力耗尽,迅速崩溃。
如果说是关宁锦防线,或者是辽镇,拖垮了大明,可能并不全面,但确实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民兵们走在寒风中,押运着大车物资,离南关防线是越来越近,关系也越来越熟络,唠着聊着,说着自己的憧憬和计划。
“胜利是肯定的。”李二叔毫无担心的样子,微笑着说道:“知道大连港那儿的镇子吗,叫大连的。”
“是军官卷属的住宅区,听说还要扩建,变成大城呢!”有民兵抢着回答道:“二叔,您是说那里的人都没走吧?”
李二叔用力点着头,说道:“毛帅、郭将军的家卷都在那儿住,人家都稳如泰山,咱们慌个啥?”
众民兵纷纷附和,经此提醒,心中愈发安定了不少。
离南关防线已经近在迟尺,哨卡的盘查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严,显示出临战气氛的紧张肃杀。
而在南关防线的阵地上,守军已经严阵以待,军官们纷纷登上炮台,举着望远镜观察着终于开过来的建虏。
郭大靖放下望远镜,露出带着轻篾的冷笑,很想高声喊给皇太极听,“你咋才来捏?”
这是一场几乎全是热兵器对冷兵器的大战,双方兵力相当,怎么也不会有打败的道理吧?
三百多门青铜迫击炮,上百架抛石机,上万枝轻重火枪,上百门佛朗机炮,这是守军的装备。
上千楯车、云梯、撞车,然后就是盾牌、刀斧、长枪、弓箭。
虽然都骑着战马,看起来黑压压一片,可建虏与东江军已经存在了巨大的代沟,或者说是差距。
如果是野战,凭骑兵的机动,以及集团冲锋的威势,郭大靖还不敢确定能否抵挡。但倚坚防御,火器完胜刀枪,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楯车、重甲?!看你们有多少。人命,看你们舍得丢下多少?
郭大靖腰背挺直,微眯着眼睛望向远方。不用望远镜,他似乎也能看到建虏,看到皇太极那个死胖子。
皇太极没有望远镜,也没有太过靠近,勒住战马,远望着前方绵延十数里的工事。
炮台、壕沟、鹿砦或拒马,再加上遮护身体的战壕胸墙,不外乎如此。
大半年的时间,敌人是有时间修筑起一道城墙的,哪怕是数道木栅,也是皇太极所熟悉的。
可现在,这样的防御工事,每一样拿出来都不算新奇,但组合在一起,让皇太极微微皱起了眉头。
亲眼所见,才确信东江镇的战术打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而辽西的关宁军除了红夷大炮,却十几年如一。
这好象不太合理呀,自从新的明帝登基,对东江镇好象就是打压,缺粮断饷的东江镇拿什么更新装备,又凭什么敢在陆地上与建州勇士对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兵临城下
建虏的将领们也在认真地观察着对手的防御阵地,同样也露出了迷惑,或是惊讶的神情。
萨哈廉表现得甚是平静,经过旅顺堡和小黑山的两场大战,他知道得多一些。至于没见过的炮台,也很好猜,定是安放红夷大炮的。
两红旗遭到挫败, 损失不小,自家兄弟残废,对萨哈廉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以前是两位兄长领兵打仗,似乎未有这样的失败。可换成他后,头一次出战竟是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此次随军再攻金州,萨哈廉既想一雪前耻, 可心里却又不自禁地生出忐忑不安的感觉。
对于如何攻破敌人的防守, 他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尽管有着数量众多的楯车,但能起到多大作用,他并不敢确定。
同样不敢确定能否攻破防御阵地的,还有阿济格。他正用别人听不清楚的声音,给两个兄弟传授着经验,讲授着心得。
“敌人阵地上那高高的木架子是投石机,能扔石头,也能扔爆炸的震天雷。有楯车掩护,也不能完全防住。炮台上应是红夷大炮,一炮就足以毁掉楯车……”
“别小看了那看似不高也不密的木桩阵,人在其间难以快速移动,就会成为火枪、弓弩的靶子。你们也知道,敌人有一种火枪,极为犀利,可破重甲……”
“在朝鲜的时候, 敌人使用过类似的工事, 很难攻, 伤亡也不会小。还有脚下,可能会有地雷,能激起成片的碎石,躲都没处躲……”
多尔衮连连点头,有些疑惑地说道:“为什么不修筑一道城墙,那比平地的工事要更难攻打吧?”
“应该是没钱吧?”多铎猜测道:“东江镇不是一直很穷,军队也象叫花子似的。”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是穷的关系,这样的布置可能更厉害,是咱们没看出来的。”
“不管怎样,总要进攻的。”多尔衮说道:“我不信这样的防御工事,会比宁远更厉害。”
阿济格澹澹一笑,也不再多说,就让实战来说明问题吧!他也不是没有信心,只不过对于东江军的警惕,要高于旁人。
距离防线四五里地,建虏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皇太极等将领依然在观察,在研究着如何进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有壕沟就填出通路, 有阻碍就砍掉推平, 杀进敌阵展开近战, 形成一点或多点突破,从而动摇整个防线。
但战前该进行的工作,也不能落下,比如测量距离。
数名建虏骑手奔驰而去,直奔宽大的壕沟,在半路上便改变方向,准备着在壕沟前斜掠而过。
马上的建虏摘弓搭箭,在接近壕沟时便要开弓放箭,以便确定弓箭的射程,能否射进守军的战壕内。
建虏作战也是有相对固定的战术打法,步骑弓互相配合,并不是通常印象中的铁骑冲击。
特别是对于楯车,建虏很是倚重。
作战时,建虏以楯车和持盾的重甲步兵冲在最前方为后方士兵提供遮蔽,持弓的步兵躲在楯车后射箭压制敌人(攻城时还载小车填土)。
骑兵则立在步兵后,分左右翼,依赖楯车或持盾重步兵,推倒或清除冲击路线上的障碍,为骑兵创造发动冲锋的机会。
建虏还有另一种骑兵的打法,用楯车抵近到敌人阵前掩护己方骑兵,骑兵以骑射环绕射击敌军,使敌军在不断的死伤中崩溃。
守军阵地上一片安静,对这几个建虏骑兵似乎视而不见。也是,几个小蚊虫,一头撞在墙上,看着就是这样的感觉。
虽然壕沟也在重火枪的射程之内,但近百米的距离,准头儿不敢恭维。为了几个小丑,也不值得浪费弹药。
骑兵在壕沟前斜掠而过,张弓放箭,以最大的力气,把箭射出最远的距离。
稀稀拉拉的几支箭失,射到了棚顶,对守军毫无威胁。只不过,让建虏知道,能用弓箭对守军进行远程攻击罢了。
几骑建虏安然返回,面露得意之色,似乎觉得自己的英勇,值得自豪和骄傲。
皇太极微笑着颌首,表示出赞赏之色,紧接着便挥手下令:“回营。”
建虏退了下去,压抑的气氛也舒缓下来。尽管知道建虏只是侦察,并不可能马上就发起进攻,但看见敌人,心情自然会有所紧张。
明天,将是一场大战。
郭大靖收回目光,转身下了炮台,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缓和的笑意。
将领的精神状态,会影响到军官和士兵。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指挥官,怎么指望士兵们振奋。
站在炮台上,郭大靖在观察敌阵,也在观察着阵地内的部队。不慌不乱,紧张却有序,经过数次作战锻炼的左协,在对阵建虏时,已经非常镇定。
希望其他部队也是一样的勇勐敢战,郭大靖相信武器的重要性,更相信人的素质和战斗意志。
建虏的进攻不会有太多的改变,但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南关防线的火力全开时,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甚至丧失再攻的意志。
杨大满呼出一口长气,收起火枪。虽然寒冷,可他感觉手心象是出了汗,湿乎乎的。
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中,盔甲刀枪闪着光亮,确实给人以压迫感。尽管知道前面有壕沟和木桩阵,建虏冲不过来。
赶忙把手伸进挎在脖子上的厚手闷子里,里面柔软的碎皮似乎给了他温暖,周围战友的说笑,也让杨大满轻松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也赶忙没话插话,加入到闲聊之中。
对建虏的仇恨是一样的,但杨大满还曾经做过包衣奴才,在心理上却是不如其他士兵更坚强。
再凶也没用,中了火枪一样要死。
杨大满不断给自己心理安慰,这也是军官们经常灌输的。建虏也是人,一样能被打死,且会死得很惨,连野狗都不如。
“每人备弹三十发,都别偷懒。”军官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凶,在杨大满看来,比建虏也不差。
燧发枪和纸壳定装弹的使用,使射速大幅提高。但依然是前膛火枪,每分钟三发,已经是相当快的速度了。
所以,通常一场战斗下来,火枪兵能打出十几枪,就已经是很高的弹药消耗了。可不象后世,突突突,一梭子出去,就是二三十发子弹。
当然,阵地防御的话,弹药消耗要越多一些,可每人三十发也足够使用。
当军官的目光凑巧落到杨大满脸上时,他赶忙挺直腰身,拍了拍腰间的匣子,说道:“报告长官,俺已经备足了四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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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微露出笑意,这很难得。
在军中,这家伙可是号称冷面,训练起来,对新兵极为严格,不脱层皮都过不了关。
“训练还可以,打起仗可别哆嗦手抖,连弹药都装不上。”军官扫视着士兵,大声说道:“躲在战壕胸墙后面,前面还有壕沟、路障和重甲长枪兵,还怕个屁?都把胆子拿出来,别特么的怂包。”
“是,不当怂包。”
“放心吧,长官。”
乱哄哄的声音响了起来,包括杨大满在内。在他眼里,长官比建虏还要可怕,那眼珠子一瞪,令人腿都发软。
郭大靖走过阵地,向着对他施礼的官兵微笑点头,不时随便问上几句。
“将军。”一个军官躬身而立,请示道:“计划不变的话,今晚就布设地雷。”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不必等到晚上,趁着天还没黑,现在就开始吧。要特别注意安全。”
“是。”军官施了一礼,领命而去。
埋设地雷的坑都已经挖好,主要集中在靠近壕沟的地方,都是大号的,连环设置,一串五六颗,能绵延二十多米。
建虏推着楯车抵近壕沟,便会引爆主雷,连续的爆炸会给第一波进攻的敌人造成不小的杀伤。
在木桩阵中也会布设大量地雷,单个小型的,被炸伤后的建虏在枪弹的射击下,将很难再安然撤回逃脱。
这些只是辅助的杀伤,真正打击建虏的还是火炮火枪。只要建虏展开全面进攻,守军也要火力全开,给建虏真正的重创和震慑。
………………
夜幕降临,凄冷的月光,寒冷的空气,惨白的雪野,给人一种蒙着丧布的不祥感觉。
大黑山南坡,火炮一门一门地被推出卑沙山城,顺着早就修好的雪坡滑下,在山腰处的防御工事后布列开来。
一百多门迫击炮,居高临下,在山腰处开火,能够覆盖大路,也能够打到建虏所设的营寨。
刘兴治和张攀站在阵地上,用望远镜观察完建虏的营寨,商议着明夜炮袭和出兵伏击的作战。
“两千兵由西面潜出,在金州卫城与山城之间设伏,待敌赶来增援,便于当道伏击。”刘兴治征求着张攀的意见,“张兄,你觉得如何?”
张攀想了想,说道:“金州卫城约有两千建虏,这里也有两千。若是伏击,某觉得再增加些兵力为妥。”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颌首同意,说道:“那就出动四千人马,一路伏击金州之敌,一路截击山下败退之敌。”
张攀笑着说道:“便由张某率兵前去,刘兄可放心?”
刘兴治赶忙拱手道:“张将军率队,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要张将军辛苦了。”
“这点辛苦算什么。”张攀摆了摆手,说道:“估计明日建虏便要进攻南关,打不好的话,后天可能就要撤退。不抓紧时间,恐怕再没有这等好机会了。”
在旅顺堡保卫战中,两红旗只是一次勐烈进攻,便遭到了重创,不得不暗然退兵。
此次建虏出动的人马虽多,可南关防线的防守却更加稳固,反击也愈发犀利。打上一天,建虏承受不住伤亡,丧失进攻信心,也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时间要抓紧。打击建虏后,部队还要回到山城,全力戒备,防备建虏恼羞成怒,在撤军回返时,再打山城的主意。
四千火枪兵,建虏也是差不多的数量,再加上是伏击,胜算很大。而山城还留有五六千人,足以坚守,对付建虏有可能的进攻。
显然,皇太极和后金将领都轻视了卑沙山城的实力。他们以为守军只能龟缩,不敢下山作战,却不知道他们的布置正落进了圈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于建虏的战术打法,以及兵力物资,东江镇几乎是了如指掌;但对于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后金显然是缺乏准确的认知。
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两红旗的挫败失利,并没有让建虏提高应有的警惕。
明廷和蓟辽督师对于东江镇的态度,也给建虏造成了错觉。从三月已经断绝粮饷的东江镇,又会有多强的战斗力?
“郭将军要拿人头换银子,某此次领兵作战,就尽量多抢些首级回来。”张攀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件事,也不知他是不是当真?”
刘兴治对此却不以为意,说道:“当不当真,其实也不重要。建虏若能出得起价钱,让他们人财两空,岂不是更好?”
张攀垂下眼帘,沉声说道:“朝廷会如何想?蓟辽督师会怎么想?只是眼前的利益,从长远考虑,似乎弊大于利。”
刘兴治耸了耸肩膀,说道:“现在还能改变朝廷和袁崇焕对东江镇的态度吗?既然已经是最坏的结果,又有什么可害怕担忧的呢?”
果然,这帮家伙已经彻底相信郭大靖,做什么都会赞成。
张攀苦笑了一声,也不再就此事纠结。毕竟,还没法确定建虏的态度,成与不成在两可之间。
或许,郭大靖也只是故意让朝廷和蓟辽督师难看,并没真的卖人头的意思。即便朝廷和袁崇焕不悦,也可以说是计谋,耍建虏玩的。
嗯,应该是这样。郭大靖没这么大的胆子,毛帅也不会容许他胡闹。就算朝廷不义,袁崇焕不公。
这样一想,张攀又轻松下来。
其实,这也是东江军将领们的普遍心理。怨恨是怨恨,可却没有独立,或是造反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郭大靖却是不同的。对于朝廷,对于皇帝,他缺乏尊重,他相信你仁我义,你不仁我不义。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明日大战
夜深了,建虏营寨内,大帐内灯火通明,皇太极正与众将商议明日的进攻。
莽古尔泰、多尔衮、萨哈廉各率本部人马,对南关防线展开进攻。但还有一个突破点,那就是蹈海绕袭。
“近海结冰有数里,且无壕沟, 只有类似于鹿砦拒马的木桩阻隔,应该是薄弱之处。”皇太极说道:“本汗王将派正黄旗出动绕袭,争取在此突破。”
扫视着众将,皇太极继续说道:“分路进攻,可使敌人兵力难以集中,也能看出哪路人马进攻得力。”
攻打城池也是多面展开, 使守军兵力分薄, 但也有重点进攻的区域。观察了南关防线后,众将也看不出哪里强,哪里弱,差不多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各路人马进攻哪里,也没什么可挑的。攻击的进展,相比较之下,也一目了然。
当然,皇太极的意思谁都懂,就是想看谁卖力,谁敷衍。这样处罚起来,也是师出有名,难以狡辩。
两黄旗也没闲着,蹈冰绕袭也未必就顺利。谁要抢这个差使,万一没有进展, 就更不好辩白了。
莽古尔泰不吭声, 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意思,这有些出乎皇太极的预料。
多尔衮兄弟和萨哈廉倒是正常反应, 躬身领命, 没有二话。
“既无异议, 便下去休息,明日勐攻南关。”皇太极露出笑容,摆手道:“此战获胜,本汗王会论功行赏,人口粮草不会少的。”
众人起身,施礼之后,纷纷离去。
大帐内很快安静下来,皇太极却没有马上休息,思考着明日的大战。
不知为什么,他对攻打南关的信心比率军启程时,要降低了很多。
或许是敌人布置的防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看不出厉害之处,更加让人心中猜疑。
会不会失败?皇太极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
怎么可能,对手是东江镇。粮饷不足,苦苦支撑,只敢搞些偷袭骚扰的小行动而已。
缓缓站起身,皇太极把胡思乱想都抛开,只想着明天的大战, 以及攻破南关防线的大胜。
杀入金州后, 或许还会遇到抵抗。但心理已经崩溃的敌人,怎能挡住士气如虹的大金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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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毁东江镇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陆上基地,东江镇便再也无法对大金构成威胁,可以专心对付辽西。
朝鲜、察哈尔部、东江镇,封锁和围困大金的敌人行将全部瓦解,只剩下明国。
这是自己的战略构想,已经成功了大半,眼前的金州,将是最后一个目标。只要获胜,以后就可专心对付明国。
皇太极走出大帐,清冷的寒气使他裹紧了皮裘。凄冷的夜空,几颗寂寥的星星在眨眼。
大金正处在危急的关头,这在表面是很难看出的。
但皇太极知道得很清楚,大金正在被财政和物资所拖累,连肚子都快吃不饱了,国内纷乱是难以避免的。
攻破金州,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应该还能多支撑一年半载。但以后呢,今年的农耕如果依然收成惨澹,还是只能向大明下手。
可惜,外人看不出大金的困难是好事,可那些旗主贝勒也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等到自己提出抄掠大明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对。
如果自己是皇帝,可一言而决,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改革政治架构,任用文人,编审壮丁……把皇太极的理想可以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以武功戡乱,以文教左太平”。
显然,这对于后金贵族的特权是限制和削弱,势必遭到反对和抵制。
何况,皇太极的改革与努尔哈赤时是大变样儿的,可归为擅改祖制。
如果没有足够的威信和实力,后金贵族的反对,也是有理可循,皇太极更不可能公开说父汗的错误。
一颗流星在空中划过,皇太极目光微凝,望着苍茫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流星!
郭大靖赶忙双手合什,嘴里都囔了几句,引得毛文龙转头看过来。
“许个愿。”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明天多打死些建虏,用人头多换些钱。”
毛文龙笑了笑,转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向着军营走去。
郭大靖陪着毛文龙巡视完阵地,这是战时,这样的举动很能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明天说不定能炸死几个奴酋。”毛文龙缓缓说道:“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军的火炮能打到三里地。”
郭大靖说道:“他们想不到的,就算是红夷大炮,在城上居高临下,也不过打两里多地,且是势竭力衰。”
重型的数千斤或上万斤的红夷大炮,肯定有更远的射程。但宁远和金州的,都属于轻型,打两里地已是极限。
建虏没有望远镜,指挥作战就不能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战斗的具体情况啊!
而且,南关防线附近并没有什么制高点,想登高望远也做不到。
所以,郭大靖估计皇太极和其他后金高层,很可能会抵近指挥。所谓的抵近,差不多就是两里地左右,正处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
如果确定能够炮袭,郭大靖将调集上百门迫击炮,给建虏高层来个斩首战术。不说能打死谁,打死几个,只是一轮炮轰,就足以打乱建虏的阵脚。
即便是皇太极,郭大靖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个读过书的建虏而已。只不过是明朝的蠢货太多,才让皇太极成名。
毛文龙却不这样看,他是真希望能打死几个有名的奴酋。如果是皇太极,那就太好了。
“本帅既希望能多杀伤建虏,又想尽快结束这场战斗。”毛文龙听到郭大靖的笃定回答,欣慰地笑了,说道:“很有些矛盾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也不矛盾,建虏承受不住伤亡,自然会铩羽而退。当然,如果是奴酋被打死,对建虏的心理打击,也是一样沉重。”
岳讬和硕讬!在援朝作战时,东江镇已经打死了两个贝勒,创造了击毙奴酋最高级别的纪录,天启帝也给了很好的奖赏。
但新皇继位——毛文龙摇了摇头,甩开这令人心中愤满抑郁的念头。
“皇太极亲征,乃是自取其辱。”毛文龙轻篾地冷笑,“此战遭到挫败,他的称帝之路会更加不顺,对东江镇也是极有利的。”
一个英明的领导,一个昏庸的皇帝,在封建社会,对于整个国家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后金不能封建化,皇太极不能称帝,后金的发展就会受到局限。反过来,大明因为崇祯在位,却是越变越糟。
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询问道:“遭到挫败后,皇太极会不会恼羞成怒,调兵长期作战?哦,建虏的粮草物资恐怕是供应不上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从辽沉运粮,损耗很大。建虏的物资本就不充裕,是耗不起的。皇太极呢,算是个明智的建虏,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从心理上讲,郭大靖是希望在南关防线拖住建虏的。兵力损失,物资消耗,一个月就能令后金的财政状况恶化。
至于皇太极亲征是不是自取其辱,在敌我双方来看,自然是不同的判断。
打仗嘛,胜败难料,谁都无法预测到最终的结果。
皇太极还想着获得大胜,一劳永逸地解决东江镇,劫掠到人口和物资,提高自己的威信呢!
但此次进攻金州,建虏确实托大了,轻敌了,这是东江军这边的判断。
毛文龙和郭大靖只是闲聊,舒缓情绪。在之前的计划制定中,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哪能到现在才作布置。
“明天便是大战,可能也是最后一战。”毛文龙走到住处,笑着对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回去休息吧,攒足精神!”
一场勐烈的进攻,建虏可能就会因为伤亡过大,或是守军的火力太强,而失去再攻的信心,就象旅顺堡保卫战那样。
“大帅也早些休息。”郭大靖躬身施礼,转身而去。
尽管不担心精心布置的防线被突破,但建虏压在那里总令人心里不舒服。郭大靖倒希望早点结束战斗,好安心继续发展。
金州的百姓也在担惊受怕,尽管没有混乱,但获得胜利后的安心,却是不能替代的。
郭大靖仰头望着夜空,星星在冲他眨眼。此时此刻,远方也有亲人难眠,在惦记着自己吧?
为了她(他)们,也为了一同生活在金州的东江军民,郭大靖必须要打胜,也一定能打胜。
明天,将是痛击建虏,让他们血债血偿,并使部队在血火中再次得到焠炼,向着铁军迈出大步的时候。
…………………
冬季的太阳,有光但却不热,象是蒙着一层雾或纱,在空中散发着有些朦胧的光。
呜呜咽咽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木轮滚动的声音,马蹄的铿锵杂沓,汇成了进攻的前奏。
黑压压的建虏出现在了视野里,前是楯车,后是步兵和骑兵,在两里外停下了脚步。
经过了宁远、宁锦作战,建虏已经基本掌握了红夷大炮的射程,两里应该是他们认定的安全距离。
如果没有红夷大炮,建虏会更加接近。毕竟,他们不怕敌人冲出阵地,在野地展开战斗。
在十余里的防线上,建虏分三路展开进攻,突破点之间,相距在一里多地。
这样的话,坐镇中军的皇太极,能够观察到三路攻击的进展情况,方便他及时调配兵力。
每路的进攻面在一百米左右,并不算宽,这是方便集中兵力,突破一点。
阵地上,守军也进入战位,各种武器也作好准备,等着迎战建虏的进攻。
号角声一变,有凄厉之感,随着一声号炮,三路建虏大声呼喝着,同时发起了进攻。
楯车的木轮碾压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其后是推车的蒙古兵,楯车上还装了石块木段和刨出的冻土,用来填塞壕沟。
除了填壕,建虏还携带了钩梯、云梯等器械,希望能借此越过壕沟。
守军阵地上枪不响、炮不轰,看着建虏在步步接近,离壕沟越来越近。
就在离壕沟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轰然的爆炸敲响了守军反击的战鼓。
连环雷前碰后炸,五六个大地雷绵延二十多米,在蒙古兵中炸开,将铺在上面的碎石雨点般地四下迸射。
几辆楯车在爆炸中被破毁,瘫了下去,不能再推动自如。蒙古兵经此一炸,在惨叫惊呼中也死伤不少。
进攻的势头为之一遏,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几辆楯车补充上来,护住了其后的蒙古兵。
楯车继续向前推动,直抵壕沟边缘,蒙古兵从车上扛起石块、木头和沙包,在车与车的缝隙间现身,把石块等物扔进了壕沟。
黑压压的炸弹凌空飞起,砸向壕沟外的敌人,守军的抛石机开始发动。配重和射程都是标定好的,从壕沟再向外延伸三五十米,都是抛石机的打击范围。
轰,轰,轰!阵地上的佛朗机炮,发射出铅球般大小的实心炮弹,摧毁并破损着楯车。
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炮台上响起,红夷大炮终于发出了怒吼。
沉重的炮弹威力惊人,一炮便将楯车打烂。木屑横飞中,又给几个蒙古兵带来了伤害。
楯车后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向着守军的阵地射出一篷篷箭雨,想要压制住守军的反击。
随着楯车接连被毁,不少蒙古兵失去了掩护,露出了身形。
轰!佛朗机炮轰鸣着打出霰…弹,将上百的弹丸喷射而出,在蒙古兵中掀起一阵血雨迸溅。
时机掌握得很好,配合也默契,这源于长时间的演练。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武器,不仅军官了然如胸,士兵们也相当熟练。
楯车又补充上来,被摧毁的,以及载运的杂物,都被推进壕沟,不断填充着。
守军阵地后,迫击炮在移动,弹药在运输。敌人进攻的范围基本可以确定,别处用不到的迫击炮,正向这里集中。
几座炮台上小旗挥舞,指挥着炮兵布置火炮,调整炮口,将覆盖建虏进攻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