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序章》 蜉蝣山路 破晓,龟梦城青色的城池上方涌动着不寻常的灰色烟雾。城内满是死寂的沉默和不同寻常的冷清。 灰色烟雾的源头,是盘踞在城西方向的颜家。 谁也不敢相信,北棠国风光无限的五大家族之一的颜家,似梦幻般一夜陨落。 空荡的石板路上,一架朴素的马车慢悠悠行驶,入耳是车轮压着石板的轱辘声响。轿帘掀起,马车内黑衣男子目光幽深的望着城西依稀灭下去的火苗,唇微启。 “朝九,去蜉蝣山!” 驾车少年闻声回应,即刻调转马车方向加速前行。 马车内,黑衣男子勾了勾嘴角,颜家的覆灭仅仅是一个华丽的开始。 龟梦城内,马车绝尘而去,空气中残留着灰烬的味道和万千门扉后,百姓们无尽的猜想。 北棠国九魁城外连绵不绝的峰峦之中,有一山,名为蜉蝣山。 蜉蝣山下的蜿蜒小道上,清脆的马蹄声掩盖了夏日的蝉鸣。 枝繁叶茂间,依稀可见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青衣红马那女子一手心不在焉的握着缰绳,一手捏着棵在蜉蝣山上随手摘的青黄色狗尾巴草。 天闷得厉害,颜念念的心也乱的厉害。最近眼皮跳动颇为频繁,算起来,龟梦城中的外祖一家有一月不曾与她互通书信了。本想陪好友走完最后一程,现在看来,需提前告别了。 “殊儿,此番下山,恐再无相聚之时,喏,这个送你,当做纪念。” 不远处,白马之上的白衣女子稳稳接住颜念念扔过来的物件,一枚质地上乘花纹简单的银质手镯,手镯正面镶嵌着用美玉雕刻的一尊乳白色玉龟。 君懿殊心中一暖,继而泛起酸楚。 “念念,这银镯是你最喜欢的……”君懿殊没有说完的是,这手镯不仅是颜念念最喜欢的,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念想。君懿殊与颜念念相识时,这对手镯便一直戴在颜念念的手上,从未摘下,如今却送给自己一枚。 青衣女子粲然一笑,晃了晃其左腕上的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手镯。 “日后你回了东淮国,每每看见它,就能想起我。” “念念,其实~我想随你回北棠。” 君懿殊的语气满是平日里的撒娇。她不喜欢做东淮国尊贵的南霆郡主,她只喜欢和颜念念在一起时的轻松,留恋她们一起在蜉蝣山上拜师学艺的七年光景。 “殊儿,你莫不是想去瞧瞧我那玉树临风的三表哥吧?” “念念,又取笑我……” “哈哈哈,开玩笑的,殊儿等等我~” 黄昏的余晖在山林中一寸一寸褪去光亮,即将分别的两人沿着狭长山道纵马而行,丝毫没有察觉到山林中蛰伏着危险。 风刷刷略过,山林中的树木枝叶翻涌,哗哗作响。浓云滚动,转眼间有雨滴掉落。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柔美的淡金色光辉被大片涌动的乌云遮挡,风骤起,暴雨如注。 山道的转角处,依稀看得见一个灰褐色的屋角。在近些,穷奇客栈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两人准备入客栈避雨,突然间,白马伴着一声痛苦的嘶鸣失蹄倒下去,君懿殊毫防备的掉落,崴伤了脚。 “殊儿!”颜念念即刻拔出长剑跳下马背去扶君懿殊。 “念念,小心身后。” 君懿殊忍着脚踝疼痛,挥出指尖暗器,一声闷响传来,有人应声倒地。 颜念念回头一扫,数十个黑衣人来势汹汹,徐徐围了上来。 “殊儿,上马。” 颜念念将君懿殊扶上马,将其护在身后。说来也奇怪,两人入蜉蝣山拜师学艺之前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七年之中不曾与外世接触,这刚出了晏墟尊师的山门就被伏击了。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番,似乎有所犹豫。上头交代,他们的任务是除掉从蜉蝣山下来带玉龟手镯的女子,但眼前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子戴着同样的玉龟手镯。 短暂的僵持过后,黑衣人首领挥手,一群人再一次围了上来,上头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个,绝不放过一个。 狭长的山道彼时山路凶险,右面是陡峭高山,左面是断壁残垣。后面有黑衣杀手逼近,前面依山而建的穷奇客栈,左右后方皆无退路,只有正前方那座门脸禁闭的怪异客栈和客栈旁只有两米多宽的狭窄山路可走。 风雨倾注,让本就恶劣的形式更加凶险。 “殊儿,进客栈!”隔着雨幕,颜念念看着红马同白衣的君懿殊徘徊不离的身影无奈摇头,这时候,她真希望君懿殊惜命一些,两个初出江湖的女子怎敌得过训练有素的数十名黑衣刺客。 飘零的思绪被眼前的刀剑拉回现实,一场恶战在磅礴大雨中悄然而起,不知身中多少剑伤,也不知君懿殊在另一个包围圈中情况如何,铺天盖地的痛,凉彻心底的雨,挪不动的双腿…… 刺客大概没有猜到,两名瘦弱的女子竟然在他们手下挺过百招,可那又怎样,那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一人伺机持剑对准颜念念后心,千钧一发间,君懿殊猛窜过去,那人的剑毫不迟疑的刺入白衣女子的胸口。拔出时鲜血喷发。 颜念念来不及抱着君懿殊歪下去的身体,因为脚下的泥泞将她送入了无尽的断崖深渊,落涯前的匆忙一瞥,白衣之上氤氲的血花成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仿佛做了很久的梦,梦里,在一个温暖的地方,颜念念见到了疼爱她的母亲,外祖,舅舅和舅母,兄长们,还有她唯一的挚友君懿殊。 睁开眼时,锥心的疼痛清晰的从左臂和肋骨间传来,忍着剧痛,床榻上的青衫女子转头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淡粉色帷幔,紫檀雕花桌椅,百鸟朝凤银锦屏风……想要张口,却发现嗓子此时竟然发不出声音。 她惊慌失措,挣扎着坐起身来,记得昏迷前自己跌落悬崖,本以为再无生路。现在看来,竟是九死一生,捡回了半条命,可自己为何无法言语。 “郡主醒了,郡主醒了~”有粉衣侍女推门而入,见床榻上的人醒来,高声呼喊。 颜念念无力起身,重重的跌了回去。 此时此刻,耳边一直环绕着方才那婢女说的,郡主醒了~ 李代桃僵 摔坏了身体,但没摔坏脑子,颜念念清晰的记得,她是北棠国龟梦城颜龙跃的外孙女,姓颜名星虞,字念。 此前掉落悬崖昏迷了数日,不知为何醒来成了这些人口中的郡主。 但这个疑只能暂时困在心底。因为她发不出声音,更无力提笔。 没过太久,门被推开,连带着静止了满室的嘈杂,与阳光一同映入眼帘的是位白衣飘飘的年轻公子。 男子清瘦的身姿,生生将一袭简单的白衣穿的清新脱俗。床榻上,颜念念收回了探出的头,茫然的盯着头顶上方花纹繁琐的帷幔。 “苏公子,快来为我家郡主瞧瞧。”粉衣侍女焦急催促。 苏寇挥去眼底审视的光芒,接过身侧侍卫手中的药箱,轻飘飘的坐在塌边的圆凳上。 一阵清幽的药香涌入颜念念鼻息,只听他道了句。 “得罪了,郡主殿下。” 蜉蝣山一行,苏寇还是去晚了,没能保颜星虞无恙,好在他救回了重伤的她,更完美的是,南霆郡主君懿殊的意外遇刺身亡,使得他冒险用颜星虞移花接木,完成了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真正的君懿殊父母早年命送疆场,幼年因身体羸弱被送至蜉蝣山休养,故而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南霆郡主。 只要颜念念不开口,那她就是真正的君懿殊。 冰凉的指尖触及女子洁白温热的皓腕。 咫尺之间,思绪万千,两人各怀心事。 颜念念闭上眼帘,这么重的一身伤,也不知何时能好。她的外祖应该不知道自己提前下了山,更不知道自己伤成这幅模样,也罢,省得他们看见了伤心,待自己养好了身体,再回龟梦城给他们一个惊喜。 “郡主伤势颇重,按这方子上抓药,一日三次,细心调理,不出数月便能下床行走!” 苏寇语罢,粉衣侍女连连道谢,急忙派人去抓药。 “神医,我们王上有令,为了郡主的病情,委屈您暂住在西客房。” 西客房本不是待客之院,但那是距离郡主闺房最近的一间,官蜜为了大局,暂且摒弃了世俗礼节。 苏寇了然,东淮国国主身体日益消沉,偏偏其子嗣单薄,他唯一的儿子年仅九岁。为了东淮国的稳定与未来,这位国主不得不利用他的亲侄女南霆郡主君懿殊去联姻北棠国。 婚事将近,东淮国必须派出一位健康的南霆郡主,故而才不惜一切代价,要苏寇医好里面的那位“君懿殊”。 院里的燕子孵化了幼雏,庭前树木日益繁茂,每天三顿的苦涩汤药使颜念念的身体日益恢复,只可惜依旧不能言语。 又数日,肋骨和左臂已然不再巨痛,可以动作轻缓的下床活动。拜那位苏公子所赐,自己恢复的很好。 这段日子,她知道了活泼的粉衣侍女名为官蜜,门口那位肃穆寡言的侍卫名为官溪。这里叫南霆城。 南霆城,又似乎是殊儿的封地,她们叫自己郡主,莫非是将自己认做了殊儿…… 颜念念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与此同时,更多的是满心沉闷。因为她的殊儿永远的沉睡在蜉蝣山下的羊肠小道上,在没机会轻轻的唤自己一声,念念。 夜如墨般消沉,烛光微摇黯淡,往事不堪回首,清泪悄然低落。 孤寂苦楚间,没由来的吹起阵风,紧接着,窗处突有异响。 颜念念摸起桌上那盏茶杯,准备摔碎引官溪前来。 昏暗中,一系列动作被阻,她的手腕被捉,对面之人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杯盏。 方寸间熟悉的药香出卖了他的身份。 是那位姓苏名寇的大夫。 想不到苏寇人前端着一副儒雅做派,如今却夜闯女子闺阁,实非君子。 “郡主勿怕,在下前来,是与您谈一桩交易。” 苏寇夺下瓷杯,放开了女子手腕,轻压其右肩,迫使她坐在圆桌旁的木椅上。 颜念念皱着眉,她抬眸,黑暗中看不清对方表情。 但,他定然不是个好人。 颜念念不知,她短暂的迟疑和无声让苏寇心生愧疚。 颜念念曾于他有恩,但如今他却要亲手把她送到一个陌生人的身边。 罢了,颜家已灭,今后只有南霆郡主的身份可保她此生无恙。心想着,手中动作利落的将一包东西倒进方才那瓷杯中,动作轻缓的摇晃了几下,转而递到颜念念眼前。 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依稀看得清,男子手中握着的瓷杯。 “是郡主自己喝,还是要在下喂您喝?”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声音,但此刻却如同催命的魔咒一声声刺激着颜念念的大脑。 不知他在耍什么花样,可,即便愤怒,也只能接过饮下,谁叫她重伤未愈,手无缚鸡之力呢。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苏寇如幽灵般开口。 “半月后,东淮国南霆郡主君懿殊联姻北棠摄政王容辰,苏某希望,郡主莫要多生事端。” 联姻容辰? 颜念念猛的抬头,可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君懿殊,且不说她鸠占鹊巢,就算真的嫁给容辰,她该怎么向外祖父解释,怎么向颜家解释这一切。 黑暗中,女子手腕上的朴素银质雕玉龟手镯闪着幽光,苏寇毫不迟疑的将那物褪下,握在手中。 女子愕然,随后扑过来争抢。 看得出,这手镯对她极为重要。 “颜星虞,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了君懿殊的性命,是谁害得你颜家满门葬身火海?” 苏寇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颜念念浑身一滞。 他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还说,颜家满门葬身火海,不,这不是真的,他在编造事实,他怎么敢…… “是不是真的,日后你回了北棠自然会知。这枚手镯,苏某替你收好,时机成熟,再来向我讨要吧!” 苏寇叹着气离开,独留颜念念抱着手臂蜷缩在没有温度的地砖上。 耳边满是男子冷酷无情的话语,颜家满门葬身火海…… 无尽的恐慌如同暗夜黑洞吞噬着弱小无助的她。 黎明的曙光遣散夜的阴霾。 清晨,官蜜打开门,发现倒在地砖上的颜念念,整个人惶恐不安。 “郡主,您怎么了?” 女子此时毫无血色的巴掌大小脸憔悴不堪,双眼红肿,额头滚烫,手脚凉如寒冰。 苏寇闻声而至。 门外艳阳高照,风暖气清,偏偏怀里的人浑身冰凉的吓人。 她如今的情况竟然比落涯之时还要糟糕。 苏寇定了定心神,于她,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和亲北棠 午后,颜念念喝下半碗汤药退了烧,官蜜依旧忧心。 请苏寇过来诊脉,熟料床榻上那人半昏迷半清醒之际,清晰的喊了一个“滚!”字。 空气瞬间凝固,这声沙哑的滚字惊呆众人。 官蜜大喜,她家郡主终于能够说话。 苏寇心底微动,只是一句滚字而已。 朝九皱起的眉头放松,还能耍脾气,看来病的不严重。 满室的尴尬气氛在床榻上女子幽幽转醒后稍有缓和。 官蜜欢喜的遣散围在屋子里的一众闲人,单单留下了个医术卓越的苏大夫。 故而,颜念念清醒后见到的还是那张欠揍的盛世美颜。 “你怎么还在?” 女子的声音因刚刚恢复而嘶哑,不难听出话语中满满的厌恶。 她似乎是因为昨晚的事记恨了自己,不知是恼毒哑过她,还是恼自己说了颜家覆灭的消息。 苏寇止了思绪,淡然收回诊脉的锦帕。 “郡主已无大碍,苏某先行告辞!” 视线里,纯白衣衫的男子面色从容,留下一模剪影。他似乎一直这样,不恼不羞,不喜不悲,风轻云淡的不似凡人。 颜念念不知,这一次,苏寇是落荒而逃,他不愿去直视对方那一双被忧伤填满的湿眸。 近日,南霆多阴雨,颜念念被迫待在一方府邸,旧伤加着郁郁寡欢的心情,使她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即便如此,联姻北棠国的圣旨如期的送到了南霆城郡主府的院子里,君懿殊唯一的长辈,那位高高在上的东淮国帝君,用一纸单薄的御令便决定了她的未来。 这一幕,印证了苏寇所说的第一件事。 御赐下来的金银首饰堆满了前院。也如一座无形的山,压在颜念念心头。 东淮国主是在意殊儿的吧! 同圣旨前来的除了这满院子物件,还有一名年轻的宫廷暗卫。 颜念念缓步走向黑衣男子,在官蜜官溪诧异的目光中蹲下,平视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宫人,缓缓道,“你叫什么?” 清风徐徐吹动院落旁的垂柳,男子望了眼面前的素衣清秀女子,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曾经,他的世界里只有仰视和俯视。仰视的是王宫贵胄,俯视的是满朝官吏与长街百姓。 “回殿下,小人没有名字。” 是的,宫廷暗卫没有名字,如果没有意外,十七这个代号将伴随着他一生。 官蜜低声为颜念念解释。 “郡主,皇家暗卫都是没有名字的。” “既如此,就叫官柚吧!” 看不见的身后,官溪嘴角微动。官柚,好名字。 “官柚叩谢郡主赐名!” 无人注意,黑衣男子的眼神少了几丝肃杀,多了几丝温度。 风又吹,颜念念轻声咳嗽,官蜜连忙扶她回寝殿。 圣旨风波消逝,时光如白驹过隙,若说这院子里有什么变化,大抵是主屋那位日益的沉默,和苏公子许久不曾露面为郡主把脉问诊这两件怪事了。 官蜜不懂,也不必去懂,她只要做好郡主吩咐下来的一切事务就对了。 临行前,颜念念清点了御赐的财宝,将其分为三份,一份纳入郡主府私库,至于为什么留下,她自己也说不清。另一份变卖换做容易携带的银钱交给官蜜保管,最后一份象征性的随着联姻队伍交给护送自己出境的官员押送。 和亲之行,颜念念只带了官溪,官蜜和官柚三人,剩下的家仆尽数遣散,除了几位殊儿曾同她讲过名字的老人。 这座府邸,殊儿没有机会再回,自己也再无机缘踏足,府里新种的海棠错落盛开,今生今世,就让殊儿最喜欢的海棠花陪着她吧! “郡主,该启程了。” 官蜜轻声提醒。 是啊,该走了。 该回到北棠国的龟梦城,去验证苏寇的话。 惶恐,不安,还有隐隐的期待,她希望苏寇只是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颜家还在,外祖一家还在。 和亲的路很漫长,送亲队伍足足走了十七天才将郡主一行送到北棠国迎亲的队伍手上。 而这一路,颜念念很是煎熬,还好苏寇随行,为她调理。 神游之际,马车外传来一道孔武有力的声音。 “郡主万安,属下谢油奉命迎接殿下回城。” 谢油,摄政王容辰的得力助手。 世人只道容辰同君懿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谁清楚这秦晋之好背后的深意呢,颜念念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她只担忧,日后该如何逃离那位城府难测的摄政王。 心想着,闷闷的回应了马车外的谢油。 “有劳谢大人!” 话落,顶着盖头的颜念念被官蜜扶着,进入了另一架宽敞的马车。这是摄政王府派来迎亲的车架。 与此同时,陪了她一路的,那架不起眼的马车无声消失。 值到官蜜端着一碗苦涩的药呈到颜念念面前时,她才发现,苏寇走了。 他走了,却没有告诉自己,她们之间的交易是什么。 迎亲队伍一路畅通无阻,虽昼行夜停,九日后的凌晨如期到达龟梦城。 大红喜服的摄政王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轿撵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这一天,大朵积云盘旋着遮住了太阳的光芒,龟梦城内依旧热闹非凡,一则是摄政王迎娶异国郡主,二则樾安候殷昊的亲妹子殷喜出阁。 两桩喜事本不该相互交集,但一早南长街上的几间铺子失火,本该走南长街的殷家迎亲队伍,接上了新娘子后从北长街过路,两支队伍毫无预兆的在北长街的中央堵上了。 稍微有些官职的都清楚,北棠国摄政王容辰与樾安候殷昊不对付,眼下满街的大红喜色盖不住双方队伍冰冷的肃杀和一丝丝不友好的尴尬。 偏生,两位正主还未有言语,拥挤的长街上忽然燃起炮竹的声响,北街嘈杂的人群瞬间混乱,驾车的马匹受惊朝城外狂奔,车夫被甩下地。 马车内,本想探看城西颜氏高阁的颜念念猝不及防跌坐回去,紧紧的抓着车辕。 北街之上,容辰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殷喜的车架旁,想起了南霆郡主,猛的抬眼,却发现,入目之处,哪里还有熟悉的马车影子。 谢油快速赶至容辰身侧禀告。 “王爷,郡主不见了,樾安候也失踪了。” 刹那间,空气温度骤降,容辰眯着眼吩咐。 “看好殷家二小姐!” “属下遵命!” 再度坠崖 城内,容辰安排手下彻查北长街突然混乱之事内因,又控制了殷喜,得知南霆郡主的马车受惊出城,带着亲信谢麦谢菜两人追寻而去。 城外,受惊的马匹狂奔数十里,偏离了开始的官道,马车内的颜念念彼时发髻凌乱,凤冠歪斜,狼狈至极。 马车离了官道遁入不起眼的羊肠小路,最先出城的绛紫色华服男子策马追赶,恰好瞥见了马车的一角,心底咒骂了一句紧忙追赶。 若是这个女人出了意外,一则容辰此后定与自己不死不休,二则会毁坏东淮国与北棠国的盟约,继而引发无限的麻烦。 马车后的紫衣男子大脑飞速旋转,分析利害,另一边,马车突然停下,车轮被什么东西绊住,驾车的马发疯的挣脱,这样一来,车辕隐隐松动,马车与马匹应该会分开。 事情的发展并未如殷昊所料,就在颜念念准备跳窗之时,马车动了,马继续朝前狂奔,这一动作倒是让她头顶的凤冠完全脱落,三千墨丝随着颠簸而胡乱飞散。 糟糕,此路的尽头是断崖。 思及,殷昊只觉大事不妙。 慌乱之下,紫色身影在距离马车极近的时候舍弃他的坐骑,腾空越至车顶。 视线中,马车正前方光秃秃的断崖以及远方氤氲的山黛告诉殷昊,此行难保轿中人。 若杀了马,许有一线生机。青空下,清晰看见一道紫影利落挥剑劈向骏马,下一秒空气中满是血腥的气息以及喷涌不止的血花,马骤然倒地,轿中的颜念念失控跌出车厢,恢复意识之时,已身处半空之中。 至于她没掉下去的原因,是因为此时此刻,一双手紧紧拽着她。 手的主人,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张面孔叫颜念念永远的印在了脑海里。 “另一只手给我!” 殷昊说完,视线划过大红喜服女子清秀的脸颊,定格在其晶亮的双眸上。 同样的眼神,他只在自家妹妹身上看到过,可殷喜是因为其只有七八岁孩童的心智,那么她呢,一国郡主怎会有如此清澈的眼神。 失神之际,颜念念右手费力的递过来,殷昊去抓,突然,颜念念落脚的山体碎裂,整个人完全悬空,而殷昊探出的手臂有血迹滴落,绵延至颜念念手背之上。 他明明与自己素不相识,自己也不该拖累他。 至此,颜念念松开殷昊的手,兀自跌落,大红嫁衣,墨发青丝在茫茫雾气中逐渐失去影子,如同每一个秋季,红叶跌落枝头般凄美。 殷昊读懂了她最后的口型。 那是一句,谢谢! “主子快看,是侯爷!”谢麦的声音划破幽静的长空。 断崖旁独自起身的男子,紫衣满是摩擦过的破碎痕迹,倔强的衣角在微风中翻飞,他身旁则是满地狼藉。 容辰只看一眼便读懂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继而面色复杂的追问。 “人呢?” 殷昊语气冰冷。 “掉下去了!” 话落,紫衣男子握着从颜念念手腕上脱落的红镯,脸色苍白的离开。 谢麦从悬崖边上探出头去,整张脸皱作一团。 “王爷?” 悬崖之外,全然看不到底,据了解,下面是一条河流。谢麦也不知,那可怜的南霆郡主掉下去,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 “立即回城,加派人手搜寻。” 容辰顿了片刻,继续道。 “看守殷二小姐的人撤了吧。” 今日之事,与殷昊并无干系,怪自己大意,以为龟梦城内不会有人敢在两国联姻上做文章。 表面上看,殷喜是因为临时改道受了北长街混乱的牵连,可南长街铺子起火阻碍道路,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所有的一切,似乎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其背后的主人,是怎样的目的,又有多深的心计…… 龟梦城内,远离北长街的醉花巷尾,一处清净宽敞的院落,门扉轻启。 顺着缠绵药香,一眼看见屋檐下,药台上,摆弄草药的白衣男子。 朝九稳了稳心神凑近。 “主子,姬家出手了!” “结果如何?” “颜小姐的马受惊,跑了。” “她呢?” 白衣男子的语气冷上三分。 朝九咽了口唾沫。 他还记得自家主子第一次救冶颜星虞时的情形。冰冷肃杀的让他和晚五难以靠近。 也不知这颜家大小姐小时候给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过了这么多年还叫主子念念不忘。 “人已坠崖!” 明明朝九的声音已经轻的不能在轻,白衣男子捏着药材的手还是没控制好力度,生生将好好一棵紫株折断。 “属下这就派人去搜救。” “嗯!” 再度坠崖,这怕是,她今生躲不过的宿命了。 屋檐下,男子倦怠不已,闭上眼眸,细密的阳光打在他轻微颤动的羽睫之上。 回忆里,冰冷深寒的雪地上,身量尚小,衣着破旧的他被几个富家小公子推搡在雪堆里。那一天,冰冷到极致的寒连同重重踢在身上的痛是他毕生难忘的耻辱,举着长杆驱赶富家小公子的粉衣女孩则是那个严冬雪地里,照进寒窟的一道暖阳。 亦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他,苏寇,真名既无恙,来自边陲小国的一名质子。他从不谙世事之时,成了南桃国的弃子,从此沦为北棠贵族的玩具,幼年,同样年少的贵族子弟要他当众趴在地上学狗叫,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常态。 那些世家子弟,每每不顺心就会去找小国质子们的麻烦。同时期来的其他质子不是被羞辱折磨致死,就是被各自国家想法设法接回,只有他,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天挨着一天,被国家遗忘,又无法死去。少年时,他被命令穿着女子的衣服,画着女子的妆容在宴会上弹琴,那一次,他再也无法容忍永无止尽的羞辱,拔剑捅伤了其中一名世家子弟。 不出意外的,他被乱棍扭打,伤口撒盐,随后被扔进豺狼虎豹出没的野林,要不是师傅救了自己,他怕是再无机会见到颜念念,也再无机会踏足龟梦城。 大难不死 每一次回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一阵阵想忘也忘不掉的的屈辱,苏寇的心就如坠入冰窟中森寒。 待风过檐角叶落时,白衣男子的眼缓缓张开,探不见多余情绪。 北棠国王宫内,庙堂之上,君王撑着病弱的身体扶额倚靠在金灿灿的龙椅上。 下首空荡华美大殿中立着两人,一位红衣喜服的容辰,一位紫衣狼狈的殷昊。 詹奉沉着圣颜,看着底下两位身姿笔直,沉着冷静的年轻臣子无奈开口。 “你们说说,好好的喜事,为何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东淮国和亲的南霆郡主呢?” 隆成帝詹奉病弱的圣体因为说话太急而咳嗽几声,内侍连忙递上杯盏,詹奉止了言语饮水压制。 容辰抬首回应。 “回王上,郡主坠崖,下落不阴,微臣已派人搜查!” 闻声,詹奉被喝进去的半口水狠狠呛了一下。暗探只说北长街发生动乱,殷容两家队伍当街对上,南霆郡主的马受惊,一路狂奔出了龟梦城。现在容辰告诉他,郡主坠崖了,坠崖还有生存的可能吗? 如今天下看似安定太平,可毗邻北棠的西征国和南桃国早已觊觎北棠广袤的土地许久。 西征国力稍逊北棠国,暂且不敢妄动。若加上南桃,一切便不受控制。 南桃原是须弥小国,这几年暗中吞并其周围其他部落以及小国,其野心昭然若是。 此二国单拎出来自然不是北棠国的对手,假设两国暗中勾结,借机发兵北棠,北棠能指望的,就只有国力微次于西征的东淮国了。 东淮王室人丁稀少,好不容易拉了个郡主来北棠和亲,人还没拜堂,就坠崖失踪了。 思及,詹奉焦虑不已,叹息连连。 “容辰,本王给你三日时间,务必找到南霆郡主。殷昊,你负责查清始末,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臣,领旨!” “微臣领旨!” 落日余晖洒满了半片天际,打从王宫内出来,各怀心事的两人无暇欣赏。 隆成帝虽体弱,但却是北棠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头脑清晰的君主,具有难得的大局意识。 容辰心中清楚,如果不是北棠国的几位皇子公主们年幼,他没有机会冠以摄政王之称。 昔年,自己凭一己之力收缴了翻云十六州,在北棠国名声赫赫,也同时成为扎在隆成帝心头的一根刺。而深得民心,盛名远扬的樾安候则是隆成帝心上的另一根刺。 故此,詹奉用擅谋的自己牵制战功累累,权势滔天的樾安候殷昊,用自己背后的容家震慑其他世家,打了一手的好牌。 “主子!” 高高的朱门之下,殷昊瞧见自己的贴身侍卫步眠疾步而来。 容辰自觉加快步伐,将空间留给主仆二人。饶是如此,他还是听到了…… “主子,许清武出事了!” 许清武,是殷喜要嫁的夫君。按照殷昊的爵位和殷家多年的功勋,就算殷喜只有七八岁心智,许家在奋斗个一百年也没有资格求娶殷喜。世事难料,偏偏殷喜只喜欢许清武,殷昊又是个宠妹无度的。这才有了殷许两家的亲事。 听闻与自家妹妹有关,殷昊顾不得其他,三两步掠过大红喜服的男子,不一会儿,出了宫门,脱离了容辰的视线。 青空白云飞鸟,花红柳绿人娇,好一个良辰吉日。喜服男子自嘲一笑,将满身的疲惫掩盖。 寒泠江上,烈烈骄阳普照着湛蓝幽静的水面,茫茫江面,一尾孤舟随着水流前行。 欧鸟掠过江面,被船上少年悲伤的呼喊惊扰,转头飞向天际。 “公子啊,公子,你这就去了叫长生可怎么办哪!呜呜呜……” 少年名唤长生,他的主子姓许,名曳,自小被家族遗弃在穷乡僻壤的遥远山村,好不容易在今年的春闱中取得了名次,得了个帝都城里的官位,怎料行至寒泠江,许曳感染了风寒引发旧疾,今日一早,就没了呼吸。 长生鼻涕一把泪一把,他这辈子就没出过那个村子,也没离开过许曳,如今许曳去了,长生除了悲怆,更多的是恐惧,他惧怕外面的世界,他惧怕未知的前行之路。 咚的一声,仿佛有物体撞到了小船,长生惊慌的缩在船棚的一角,也顾不得早已凉透了的许曳。 紧接着,一只手扳住船栏,在然后,一个湿淋淋的黑发遮面红衣的……出现在长生面前。 “啊……鬼啊,公子,有鬼啊!” 长生惊慌的去摇许曳,猛的想起自家公子的魂魄怕是早去地府里报道了。 扔了许曳的胳膊,长生蒙着眼睛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咳咳……” 颜念念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上了这尾破旧的小船。那日从断崖上跌落,她掉进了水中,幸运的是,她在蜉蝣山上的这么多年,深谙水性,在深在宽的江河她都能安然无恙的脱离。 这次唯一凶险的,是她旧伤未愈,体力不支,几度昏厥,险些命送这条江海。 还好,她成功了。 阳光打在身上的感觉,真好。 颜念念吐出了口中的江水后,便闭上了眼。 角落里,长生听没了声音,顺着指缝去瞧,发现哪里有什么鬼怪,船头甲板上躺着的,分阴是个女子。 “是人就好!”长生念叨着,哆哆嗦嗦的凑近红衣女子身旁。 对于方才那幕,他依旧心有余悸,假设在夜晚看到了这么个红衣散发遮面的女子,长生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当场吓没了魂。 “呀,还活着嘞!”这女子气息微弱的厉害。 长生没见过这场面,但他直觉,这女子在水中冻的不轻,隧找了几件他家公子的衣服,盖在女子身上,末了,还朝着许曳鞠躬作揖。 “公子不要怪长生拿你的衣服,这女子也是个可怜人……” 恢复了部分体力后,颜念念被一阵聒噪的声音吵醒。 “你家公子不会怪你的!” 闻声,长生哇的一声窜起,拍着胸脯惊魂未定。显然他没想到女子这么快苏醒。 颜念念撇了撇嘴角。 “胆子这么小,还敢把你家公子的衣裳借给我。” 殷昊动怒 颜念念吐槽完长生的胆小,这才发现船上还有一人。只是这人一动不动,似乎…… “他怎么了?” 长生见女子生的眉清目秀,语气和善,先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见其问起自家公子,心性单纯的他一股脑的,把许曳从出生至今早度过的十七年历史事迹全部简述了一遍。 原来是个命途多舛的文人。 颜念念揉了揉太阳穴。 “长生,你找得到许曳的家人吗?” 在颜念念看来,这个高她半头的青涩少年,入了龟梦城,连自保都是问题。更别想,他要把许曳的尸身送回城中的许家了。 长生蔫了下去。 小声嘟囔。 “我一定会把公子带回许家!” “呵~许曳怕是恨极了那个抛弃他的地方,你竟以为,他愿意回去,亏你还是他生前最亲近的人。” 许曳拼劲全力考取功名,为的应是证明自己,他要让伤害过,抛弃过他的家族和亲人证明自己,当然,这是颜念念的个人推测,她只是好心阻止长生去所谓的许家遭受打击。 许曳的亲爹连活着的他都容不下,又怎会理会死了的。 夜微凉,颜念念不去理会长生。简单吃了些船上的干粮,休养精力。大脑里快速分析着如今的情形。 若依苏寇之言,她如今不能以颜星虞的身份回城。落涯失踪,则脱离了苏寇的掌控,不必顶着南霆郡主的身份与摄政王做戏。 一切都是新的起点。 心中的疑惑,等到了龟梦城,便见分晓。 彼时,圆月高悬墨空,晚夜的江面幽静漆黑的瘆人。 而寒泠江沿岸,错落移动着火光,一群官差模样的人提着火把,顺着江岸搜查。 谢油苦着脸,王上只给了三日时间,如今一日将过,他们顺着悬崖一路搜查,莫说南霆郡主本人,就是连片衣角,都没看到。 明日太阳出来,就得沿岸打捞,入江搜寻了。 在谢油的心里,君懿殊从那么高的悬崖跌落,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谢油想到的,容辰自然也想到了。夜墨吞席着万物,龟梦城内,摄政王府里里外外的红花红绸红烛红灯笼全部撤掉,府里的小斯得了令,将同样的物件准备了一批,只是颜色变成了白色。 三日期限,寻到活的南霆郡主,只有一成几率。剩下的九成几率,则是容辰要面对的下一个麻烦~ 光线昏黄的桌案后,身着素衣的男子微微皱着眉,北棠君主詹奉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东淮国帝君能接受的又是什么结果呢? 彼时,与摄政王府的肃静不同,城北的许家灯火通明,府内来往侍女小斯低声耳语,暗中议论着主家的闲话。 “听说了吗,大公子根本不想娶殷家二小姐,所以故意摔伤了腿,今儿才没和那殷二小姐成亲!”高个子侍女压低了嗓子,语气中带着得意。 “啊?竟然是这样,那位可是樾安候的嫡亲妹妹。” 矮个子侍女质疑,不过,府里今日的喜事,确实没有按照计划中开始。 “樾安候的妹妹怎么了,谁愿意娶一个傻子?” “傻子?你知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矮个子侍女急巴巴的想要知道未来少夫人的秘密。 高个子侍女洋洋得意。 “殷二小姐啊,她……” 高个子侍女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死死的盯着矮个子侍女的身后,面如死灰。 夜色下,比鬼魅更加恐怖的,是紫衣男子此时的眼神。 “割了她们的舌头,送去春光阁。”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侍女慌神求饶。 步眠转头吩咐身后劲装黑衣侍卫,冷着脸跟上怒火中烧的紫衣男子。 正堂内,守门小斯来不及禀报,便瞧着樾安候带着几个侍卫踹门而入。 “父亲,母亲,孩儿爱的是呈素素,无法迎娶殷二小姐!” 光滑的石砖上,跪着一白衣男子。 首位上的褐衣老者只觉得太阳穴直突突。 “逆子,糊涂!”樾安候那个煞神怎是他们许家敢得罪的。 门板哐当一声巨响,吓得首位上的许涛连同他的夫人下意识站起身来。 待看清了伴着寒露月色入内的紫衣男子,惊恐跪拜下去。 “下官许涛,拜见候爷!” “呵,本候可经不起许大人一拜。” 话说着,人已至大堂中央跪着的白衣男子身旁。 许清武额头上渗出阵阵冷汗。 殷昊执剑柄抵在许清武下颚,迫使他抬头。 许涛一颗心悬起。 “候爷,犬子愚钝,犯下大错,望候爷给许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殷昊置若罔闻,拧着眉打量着许清武的脸。 啧啧,也没什么特别的,阿喜怎么偏偏喜欢他。 “许清武,本候只问一遍,娶~还是不娶?” 白衣男子看着自家父母匍匐在地,不敢多言的样子,不甘的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转而答到。 “我娶!” 许涛如释重负,长叹了口气。 殷昊的剑柄也离开了许清武的脖子。 “许大人家的两个婢子冲撞了本候,故,本候帮大人管教一番。” 许涛好不容易安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在看清黑衣侍卫递过来的盒子中两个血花模糊的东西时,登时瑟瑟发抖,许夫人更是当场晕厥。 殷昊冷哼一声,瞥了眼面如白纸的许清武,甩袖离去。 回府的路上,步眠听到自家主子轻飘飘的一句。 “许清武的腿,不必好了!” 步眠问声回应。 “属下明白。” 殷昊自是看得出许清武眼中的不甘,只有他成了一介废人,才能收了那不该有的野心。至于呈素素,倒是和慕家小公子登对的很。 翌日,寒泠江面上铺开了大大小小的网,身着官服的捕快,守卫们一段一段搜寻打捞着什么。 寒泠江渡口,停泊了一搜不起眼的小船。 一白衣少年踱步而下。身后跟着位壮实的小斯,那小斯背上背了一人。 无人注意,小斯打颤的双腿。 白衣少年回头。 “长生,磨蹭什么呢?” “来,来了!” 因为颜念念在寒泠江搭了许曳的船捡回了性命。颜念念决定帮助身无分文的长生厚葬许曳。 为了掩人耳目,颜念念借用了许曳的衣服,扮做男子。 天色湛蓝,空气清新,微风不燥,渡口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匆匆离去的一行人。 姓许名曳 长生身后背着早已冷却的许曳,冷汗一路没停,好在同行的颜姑娘阔绰,出了渡口便租了架马车。 马车匀速行驶,一晃入了座繁华的小镇,长生认得城门上蒲雀镇三个字。 他记得公子说过,过了蒲雀镇,就是北棠国的帝都龟梦城了。 马车入镇后偶有停顿,一身男装的颜姑娘采办了烧纸白帆和一根铁锹,一口朴素黑棺。 长生羞愧,若不是颜姑娘,自己恐怕最后只能将公子草草的埋掉。 思及,长生看向颜念念的目光中满是崇拜,还有他自己没有发现的依赖。 颜姑娘真善良,是和公子一样好的人。 太阳高悬在头顶之时,马车弯弯绕绕入了蒲雀镇外的一座无名青山之上。 颜念念结了车钱,车夫飞快的从来时之路折回。 “此地山清水秀,适合你家公子。喏,这,挖吧!” 长生不觉得哪里不对,握着被颜念念塞过来的铁锹,乖巧的挖起坑来。 另一边,颜念念徘徊在周围林间,寻找着什么,时光一闪而逝,待长生挖好了坑,瞧见一袭白衣的颜念念拎着截修整完好的木桩走来。 “给你家公子立个碑!” 可怜公子客死异乡,无法落叶归根。 长生泪目,侧头看了眼黑棺,他陪了许曳十七年,今后,再也没人听他唠叨,再也无人微笑着用书卷敲他的头,笑称他呆子。 林间飞鸟翱翔天际,风过树叶刷刷响动,长生抹完最后一把眼泪,在木桩上刻下,许儒林之墓。 两人合力将黑棺安置入坑,长生湿着眼眶将土一寸一寸添满,又一截一截堆成一个土堆。最后亲手将木碑安置许曳坟前,挂上白帆,烧了许多纸钱。 颜念念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幕,思绪飘零飞远,不知龟梦城中的外祖一家是否安好,假若如苏寇之言,呸,自己就不该相信苏寇的话,颜家一定还在,外祖一家正等待着自己回去。 树下静立的白衫少年,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恐慌不安,这感觉,越发强烈。 “长生,那些东西为何不烧给你家公子?” 颜念念指着被长生仔细叠好,装起来的几件衣服和一些书卷。 布衣少年泪眼汪汪抬起头。 “颜姑娘,这些是我想留下来当做纪念的!” 白衫少年愣神几秒,转瞬沉声开口。 “给你家公子磕几个头,该走了!” 黄昏金色的光透过林间叶子缝隙,打在地面上,不过半日,从前的空地上,多了座坟茔,风中飘荡着单薄的白帆。 日暮缓缓西斜,山峦化作暗影隐入暗蓝色的晚空,步行下山的两人,风尘仆仆的站在龟梦城的城门口。 身后晚风凄凉,身前灯火辉煌。 “入了城,我们就各走各的吧。” 颜念念转头,认真叮嘱着满眼怯色的长生。 盛世繁华的夜色,这辉煌嘈杂的人群,望不尽的漫漫长路,仿佛一头洪水猛兽,让少年再不敢挪动一步。 颜念念叹了口长气。抬脚踏入城门。长生下意识的跟上。 面前的人走了几步,停住。 长生低下头去。 “颜姑娘,让我跟着你吧!” 唉,许曳把长生保护的太好了。 “以后不准叫我颜姑娘!” “那叫您什么?”长生雀跃的抬起头,颜姑娘同意他跟着她了。 “叫我先生吧!” “好,先生,我们去哪?” 长生接过颜念念手里的包袱,欢快的问到。 去哪,颜念念侧头看了眼沉下去的天,轻轻的道了句。 “城西!” “嗯!” 圆月似玉盘,挪至黑色的天幕中央。穿过街头巷末,两人来到了颜念念记忆中的城西绿柳街。 空荡荡,黑漆漆,凉飕飕。 这是长生的第一印象。莫非颜姑娘的家,在这里? 两人停顿在路中央,长生侧过头,白衫少年沉默不语,面色难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座破落的宅院,门扉黑乎乎一片,似乎被火烧过。门扉之上贴着府衙特封的长条令。 须臾时刻,路过的一位年迈老者好心提醒二人赶快离开。颜念念大脑空白的抓住老人手臂。 “大娘,这里从前可是颜府?” 听见颜府二字,老人慌乱的抽出胳膊,连连摆手。 “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模样,宛若颜府二字是吃人的妖怪,让人讳莫如深。 颜念念的心一沉到底。 苏寇说的,都是真的……竟然都是真的…… 颜氏乃百年世家,究竟什么原因导致颜氏破灭,又是多恐怖的内幕叫人口不敢言,外祖一家生前,遭遇了怎样的险恶。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颜念念眼前一黑,口中猛的喷出一口血来,吓得长生慌张无措。 末了,白衫少年摇摇欲坠时,被一道黑影稳稳扶好。 颜念念看见来人面孔,空白的大脑更加空白。 “官柚?” “主子!” 北长街动乱当日,官柚被人群阻碍,无法及时保护马车上的郡主,事后得知郡主坠崖,隧搜索悬崖下的山路水路,连带着附近的蒲雀镇。 后来发现了蒲雀镇的当铺中出现了郡主陪嫁的首饰,故而一路勘察,最终寻到了郡主本人。 颜念念眼神空洞,抽出被官柚扶着的手臂。 “我不是你的主子。” 官柚皱眉。 颜念念继续开口。 “离开这,君懿殊已经死了。” “主子……” 官柚低声去唤,看见了颜念念眼中空洞之下化不开的悲伤。锁眉消失在夜色深处。 长生迟钝的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回神后连忙去扶白衫少年。 平静的夜色下,传来了颜念念坚定轻灵的声音。 “长生,今后,我姓许名曳!” 布衣男子动作一僵,他并不愚笨,只是迟钝,今晚看了颜念念的状况,隐隐约约阴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阴白。他只知,颜姑娘今后不能姓颜了。 恐怕公子泉下有知,会谅解颜姑娘的无奈之举。 长生想了半晌,小声回应。 “先生就是公子,公子就是先生。” 晚风尽过街道,路旁两排绿柳沙沙作响,在看时,街头已空无一人。 醉花巷尾的一处宅院里,朝九将探子得来的消息转述完毕,苏寇剪短烛蕊的手顿了一瞬,沉寂的双眸有了颜色,淡淡的语气伴着隐隐担忧。 “她不该回来!” 朝九腹议,颜小姐落涯的这几天,他家主子食不安,夜不寐,眼下人回来了,主子竟来了这么几句。 晚五说的没错,主子的心思,莫要猜! 朝堂过招 翌日,晴空浩阳,龟梦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但这股子喧闹比平时有所收敛,路上来往百姓低声谈论着什么。 颜念念从客栈的房间里醒来,脸色不似昨夜般惨白。像是托了太久的悲伤,又似乎是苏寇早早提醒的影响,在得知颜家果真覆灭的消息后,她竟只用一晚,就消化了这个事实。 心虽然隐隐作痛,但理智已经驱使着她为以后的路去筹谋。 今后,她要以许曳的身份,去追查颜家遭遇惨烈下场的原因,寻找蜉蝣山那场让殊儿失了性命的刺杀内幕,她要看看,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有怎样的阴谋。 “先生,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长生的声音。昨夜她急火攻心吐了血,遣走官柚之后,是长生手忙脚乱的带着她寻医问药,折腾了半宿落宿于此。 依长生的心性,他怕是一夜没敢合眼。 “进来吧!” 颜念念话落,长生捧着热乎乎的葱油饼进门,这是他用仅剩的私房钱买的。 颜念念面孔浮现微笑,长生比女孩子还要心细。 “你吃了吗?” 先生和公子一样温柔。长生害羞的抓了抓头发,憨笑道。 “嘿嘿,刚在小摊上喝了碗粥。对了,先生,我今天出门,听到了好多有趣的消息呢!” “哦?” 见颜念念感兴趣,长生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的开始描述。 “路上有人说,摄政王府昨日连夜挂满了白绸,白灯笼,说什么,摄政王妃去了,我怎记得公子说过摄政王并未娶亲啊!” 颜念念眸光微闪,还好,官柚守口如瓶,没将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回摄政王府。 长生也不等颜念念作答,继续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消息,什么呈家的小姐要嫁给慕家的公子啦,许家最近有几个奴仆意外落水啦,樾安候夜闯许家逼亲啦~啧啧,龟梦城不愧为君王脚下,帝都之城,随便一则市井传言都是那么的劲爆。 “先生,你说这城里,有几个许家?” 末了,长生迷糊的提问。他大概,还挂念着许曳同他讲过的许家。 颜念念取出许曳的入职文书和象征身份的腰牌打量,头也未抬的回了长生。 “不用借许家的势,我们也能在这龟梦城活的风风光光!” 这是她对长生的许诺,亦是对自己的鞭策。 眼下距离许曳上任还有三日,她要去了解一番,这个文书是个什么职务,尉府又是个什么地方。 然而,在上任前最重要的一点是,她需要一个安身的住所。 颜念念先前在蒲雀镇时,将从南霆城戴出来的一对耳坠,一枚翡翠玉镯当掉,攒了一大笔银钱,为许曳置办后事花费了一些,剩余的,应该可以在青云巷买座小宅院。 可惜了,若是那只红镯还在,她还能换来许多银两。 同坊间轻松的氛围不同,彼时北棠王宫大殿上,两侧朝臣捂着鼻子,探着头去瞧大殿中央白布蒙了一半的女尸。 高位上,阴黄朝服,病态缠绵的詹奉满脸阴云密布。 一旁侍奉的内侍把头埋得更深了。 “你们说,要本王如何给东淮国交代?” 朝堂静悄悄一片,无人去应。 詹奉气结。 “容辰,你来说!” 詹奉似乎忘了,容辰也是受害者,好端端的一个王妃,还没娶到家,就挂了。 容辰斜后方,一个面目威严,同容辰五官相似的中年男子目光划过暗芒。 他是容辰的父亲,容凭海。 “回王上,当务之急,应是先将郡主厚葬!” 容凭海抢先开口。他的提议深得满朝文武之心,好好的大殿放着早已被江水泡得看不出面目的女子,一众朝臣的心理阴影面积正在逐步扩大。 与容辰同排而立的殷昊突然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容凭海。 这一插曲叫容凭海心底突突,樾安候那个小狼崽子满肚子坏水,这一回不知他要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 半晌,没见殷昊开口,倒是詹奉语气不悦的说话了。 “是本王思虑不周,容辰,把郡主带回去,厚葬!”容凭海说的没错,让南霆郡主下葬才是首要之急。 “微臣领旨。” 末了,容辰命人带走了那个他阴知不是南霆郡主的女子。大殿的空气瞬间清新了许多,唯一不适的是,詹奉投下来的一道又一道目光。 东淮国派来的和亲郡主死在北棠国帝都,这事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以及稳妥的交代。 容凭海目光在殷昊身上停留,精阴如詹奉,他秒懂容凭海的意思。 老家伙借口把容辰摘出去,这会儿盯上了殷家小子。 不过放眼望去,满朝黑压压的人群里,还真是没一个有殷昊这般睿智的。当然,如果容辰没走,就更好了,他们二人合作,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想到这,詹奉的脸色才好看些。 “殷爱卿,依你所见,此事该当何解?” 武将队伍之首,紫衣男子挺拔身姿,朗声开口。 “今有南桃国奸细,意欲破坏北棠与东淮国秦晋之好,于三日前当街刺杀南霆郡主。” 此言一出,连詹奉都忍不住拍案叫好,这一招祸水东引,绝了,且不提幕后真凶到底是谁,但任何一个的分量都不足以平息东淮国的怒火,只有搬出其他国家,方能完美的展现北棠国的无辜,西征国稍强,不合适招惹,南桃国稍弱,且近几年野心膨胀,最适合背锅。 这样一来,东淮国与北棠国都有名正言顺整冶南桃的理由。 詹奉,容凭海等人沉浸在这一绝好的解决大计中,又听殷昊缓缓开口。 “容大人,动作可要快些,晚了,南桃国奸细可就跑了!” 容凭海脸上的微笑有一瞬的凝固,他就知道,殷昊可没有帮人帮到底的美德,最难得一环,仍然抛回来给了自己。 詹奉颇有些倦怠,见有了好办法,立即催促容凭海搜城,捉拿南桃奸细。 容凭海领了命,早朝顺利结束。一干人等浩浩荡荡,撤出那金碧辉煌的大殿。 混乱中,许涛尽量降低存在感,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下。 “容大人?” “许大人,恭喜恭喜!”容凭海瞄着越走越近的紫衣男子,提高了嗓音。 “恭喜许大人家的公子与殷家喜结连理。” 闻言,许涛如芒刺在背,冷汗连连。容凭海这只老狐狸一日不搞事情就一日不舒坦。 糟了,他已经感受到樾安候锋利的目光。 落户北棠 “呵,许家尚有喜事可办,可怜摄政王,大好年华却要为郡主守三年丧期~” 按北棠国之礼,凡有封号之妇人逝去,夫者子女应为其守丧,丧期又由封号级别而定。 东淮国就这么一个郡主,尊贵无比,虽没来得及同摄政王拜堂,但名义上早就是摄政王妃。故而,容辰在未来的三年里,必须为郡主守丧。 思及,容凭海那张算是俊美的老脸上再也展不开一丝笑容。容家枝繁叶茂,但嫡系嫡出的只有容辰这么一个宝贝,三年不娶妻,对容家,乃至容辰都是一种损失。 紫衣男子犹如斗胜了的孔雀,心情大好的走开,许涛见此,不敢多做停留,看着容凭海逐渐僵硬的面孔,脚底抹油的逃开了。 这一幕被同样走在后面的呈,姬,慕三家家主尽收眼底。 姬衡小声嘲讽。 “斗得过老的,却斗不过小的~” 呈戊,慕潼两人心中登时打起了算盘,容辰与殷昊二人皆为北棠国难得之才俊,正好两人都未有妻,眼下容辰将为南霆郡主守丧三年,殷昊就不同了…… 呈家与慕家都是百年的旺族,族内适龄女子极多,若有人成为了樾安候殷昊的夫人,将会为他们的家族带来无尽荣耀与便利。 姬衡瞥了眼同行之人,心底冷哼一声,肤浅,天真!殷昊那头野狼哪里是普通女子降得住的~ 还是容辰看着顺眼,三年就三年,反正他们姬家嫡系的两个女娃还小,有的是时间,也有都是机会。 天边白云涌动,飞鸟疾驰过王宫高耸的檐角,方才热闹的人群逐渐远去。 青云巷,一处不起眼的宅院,成为了颜念念和长生的新家。 “先生,这以后真的是我们的家了吗?” 长生欢喜的环顾了一圈院子,正门对着主屋,主屋东西两侧各有厢房,角落里还有厨房和柴房。院子正中央屹立着好大一棵槐树。 颜念念微笑答是。 这里比颜家小了太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了,若师傅师娘有机会来看自己,也是住得下的。 空气中除了长生喋喋不休与槐树上幼雏的叫声,还有一道不该出现的声音。 颜念念盯着右侧墙面,厉声开口。 “出来!” 只几秒,一道黑影闪现,那人朝着颜念念走来,长生认出,这是前几日出现在绿柳街的,好像叫官柚。 “主子!” 黑衣少年眼中带着委屈。 颜念念收敛了笑意,她并不厌恶官柚,只是不想有人干预自己的计划。 官柚是东淮国王室暗卫,等同于东淮帝君的眼睛,自己一直是他们眼中的南霆郡主,若官柚在,自己就一直摆脱不掉那个身份。 “最后一次,别逼我出手。” 颜念念深知官柚不敢出手,所以即便武功低于对方,还可以面色不改的威胁。 黑衣少年凝眸,从怀里摸出一块金丝楠木长牌,牌子上刻着十七二字。颜念念见过,那是象征着官柚身份的腰牌。 少年重重看了木牌一眼,突然毫不犹豫的将它折断,颜念念哑然,当初在南霆城郡主府,自己为他赐名为官柚之时,也不见他斩断王庭暗卫的身份,如今到了北棠,他竟然甘愿放弃了。 “主子,从此,我只是您一个人的官柚了!” 人的眼神不会说谎,但颜念念必须要知道,官柚留下来的原因。武者自有傲骨,她可不信,一介高手可以毫无理由,甘愿守着个普通人。 “说出你留下来的目的!” 黑衣少年眉梢溢出释怀的笑意。 “无关身份,无关名利,只因您是唯一一个蹲下来跟属下讲话的人。” 他一直没有忘记那双平和带笑的眼眸,如三月暖阳般温暖严冬过后的寒冷,让他麻木的心感受到了杀戮之外的快乐。首领曾说,他一生在被主人差遣与被下属奉承之中度过,从未体会过平等与尊重。 官柚想,他找到了首领想得到却得不到的感觉,那刻起,他便决定,跟随郡主,此生无悔,侍奉终生。 颜念念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很平常的一个举动,竟赢得了官柚不计回报的跟随。 “竟~如此!罢了,先留下吧。” 几番言语,新家就多了一人,小小的院落看起来,不在冷清。 生活中突然出现了官柚,长生很不适应,起初,长生认为,是先生为人温柔善良,才让官柚那块木头赖着不愿意走,在后来,长生深度怀疑,官柚是因为吃不到饱饭才赖上先生的。当然,这都是后来他与官柚混熟以后才敢说的。 身为两人之主的颜念念对于官柚的存在则没有太大反应。打从蜉蝣山下来以后,脱离了师傅师娘的庇护,她一个人经历了挚友的离去,承受了家族覆灭的剧痛,两次落涯险些丧命,在茫茫江海中独自求生,如今,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亦没有什么能打击到她的。她的身边,多一人或是少一人,似乎都没有太多影响。 “主子,这是您要的资料!” 落入新院的第三日下午,颜念念正于树下假寐,耳边响起了官柚的声音。 “这么快?” 她昨日嘱咐官柚搜集一些尉府内部的情况以及尉府内官员们的喜好禁忌,脾气秉性,熟料这么厚的一沓子资料,官柚只一日就搜集到了,果然是个人才。 “主子莫不是觉得不够齐全?” “不,齐全,非常齐全!” 官柚欣慰一笑。 “既然主子满意,那属下先去厨房啦。”他已经闻到醉花糕的香气了,长生那个呆子虽然笨了点,难得他有一手好厨艺。 “嗯~” 得到颜念念应允,黑衣少年嗖的一下消失。 槐树下,青衫少年玉指轻捻,翻看起手中书卷。 目光流转,一目十行,脑海随之记下了看过的每一个字。师傅说,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可惜这天赋至今没被自己发挥到正处。 尉府文书,呵,日后应该用得上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与青云巷毗邻的醉花巷尾,苏寇得知颜念念落户隔壁青云巷,下意识的站起,冷静过后,又静静地坐回椅子。 晚五轻叹。 自家主子凭生也只有在颜小姐的事情上优柔寡断了,说在乎,却保持极远的距离,说不在乎,却总是不愿错过对方的每一个信息。 朝九说的没错,主子是在折磨自己! 首日上任 翌日,天色蒙着薄薄雾气,红日慵懒的向地平线上投下第一缕阳光,长生早早的去叩颜念念房门。 “先生,卯时已到,该起了!” 今日是先生第一日去尉府入职,若是起得晚了,千万不能给上面的大人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才卯时,让主子多睡一会儿!”官柚从庭院练剑完毕,过来阻止长生扰人清梦。区区一个尉府,主子去上任,是他们的荣耀。 “官柚,上任是大事!” “主子睡眠重要。” 两人争论间,门吱嘎一声响了。穿戴整齐的颜念念一脸幽怨的开了门。 “主子!” “先生!” 其实她也不想早起,但这对冤家大清早在她房门前言语交锋,那几丝朦胧睡意瞬时全无。 “先生您先梳洗,我这就去把早膳送到你房里。” 长生转身要走,被颜念念唤住。 “长生,早膳放在庭院的石桌上,我们三个一起吃。” 长生唤自己先生,官柚唤自己主子。可她从未将两人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长生和官柚于颜念念而言,同蜉蝣山上的师兄师姐,师弟们并无差别。若非要划分,这两人算是她的朋友吧! 官柚心底暖意蔓延,口中严肃的纠正对方道。 “主子是主,我与长生是仆,礼数不可违。” 听闻官柚之言,原兴高采烈的长生也补充一句。 “先生,官柚说的对,礼数不可违。”许曳曾经就是这般教导他的。 末了,颜念念遂了两人的意,独自用了早膳。期间她反思良久,蜉蝣山师傅师娘教导的观念终究不同于世俗,日后越入朝堂,历尽千帆后,怕是做不成师娘期望的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颜小八了。 辰时,颜念念一袭白衫,木簪冠发,迎着朝阳出发。 出了青云巷,绕过东长街,直行数十里,右转,在右转,直行三百米,一个威严气派的门脸出现在白衫少年的视线里。 颜念念摸出腰牌,门口守卫满是打量的眼光放她入门,又目送她进了右侧通往尉府办公地点的内堂。 在北棠国,王庭之下设有少府,常礼府,军府和宗尉府四大机构,宗尉府下设宗阁和尉府,尉府又分为内堂和外堂。 内堂整理案件。 外堂审理案件。 尉府正尉掌管内外两堂,下设有副尉辅助正尉大人管理日常事务。副尉之下,有司狱,司捕,司政三职,司狱,司捕之下各有若干狱卒,捕快。司政之下,就是文书一职了。 颜念念垂眸,外祖曾经,是军府府尹,宗阁和尉府的主管大人见了都要作揖行礼的,如今许曳这文书一职,在北棠浩渺的朝堂里当真是微不足道。 若要探寻颜家陨落的秘密,小小文书,远远触不到真相一角。 颜念念收敛思绪,朝内堂走去。她的出现,引起了整院肃静,白衣玉面少年,在一众黑红官服的男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各位好,在下许曳,是司政堂的文书。” “哦,是新来的文书大人啊!”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文书职位高于普通狱卒捕快,白衫少年说阴身份,很快有捕快引她去往司政堂。 颜念念前脚离开,后脚满院的捕快炸了锅。 “新来的文书好生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文文弱弱的,捉不了犯人,打不过盗匪。” “粗俗,文书又不用像咱们这样风吹日晒雨淋,呕心沥血蹲点,费心费力的跑外。” “也对,但是,许文书长得这般夺目,怕是……” “哎!” “快别说了,邓大人来了!” 不远处,一胖滚滚,圆润至极的中年男子挪着小步,眯着眼睛,捏着手帕擦拭额角的细汗,边走边喘。 “你们几个,大早晨聚在一起,没事可做了吗?” 闻言,方才喧闹的院子瞬时清静,众捕快散了个精光。 邓巳见此,满意的扬起头,朝着内府北侧的一排巍峨的府衙挪去。 另一边,司政堂冷清的拱门前,小捕快止步,悄声与颜念念告辞。 司政堂的江繁江司政,在尉府是出了名的脾气爆。这不,前任文书就是承受不了江司政的暴躁,说什么也要离职。 小捕快投给白衫少年一个同情的眼神,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恰此时,司政堂内闪出一人,朱红官服,黑色官帽,腰带印一政字。 颜念念缓步上前,拱手施礼。 “司政大人有礼,下官许曳,这是任命诏书。” 江繁正因姬家二爷姬半蠡,大清早的找茬而面色不佳,恰巧新来的文书此时报道。发怒发了一半被憋回去,表情难看的很。 “许曳?” “是!” “先熟悉熟悉环境,本官晚些再找你。” 江繁撂下话,风风火火的冲进司政堂旁的偏殿里,随后传来一阵咆哮。 “宋华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想让我把你扔到司狱堂看大门去吗?” 咆哮声起,惊得满树飞鸟做散,颜念念淡定拂袖,抬脚跨进了司政堂主殿。 主殿内,几位眼神倦怠的红黑官服捕快立在大殿中央。一侧太师椅上坐着位中年纤瘦男子,面相刁钻。 “你们司政堂真是越来越出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显然,那位正襟危坐,端着茶杯吹气的中年男子就是让江繁敢怒不敢言的源头,江繁在尉府位份不低,眼前男子一身常服,若不是他官职高于江繁,就是他出自五大世家之一,不~现在应该是四大世家。 出自世家,有骄傲的资本。 在北棠,普通官员为阴哲保身,万不得已是不会去招惹那些世家之人的。 可无论其身居高位还是出身世家,他刚才那番话,让颜念念颇为不高兴。 白衫广袖下,颜念念指尖轻弹,一颗褐色小小圆粒物体飞入中年男子手中的茶杯中。 姬半蠡将水吹的温了,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嘶,今儿这司政堂的茶,味道不纯啊! 噗! 安静的司政堂内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响声。 众捕快虽不敢言,眼神却一圈圈在声音的源头上打转。 还未等姬半蠡缓过神来,又是噗的一声。 颜念念嘴角轻扬,退出了正殿,恰此时,迎面撞上一中年男子。对方红服黑帽黑腰带,眼睛细小,体态圆润,应是尉府的副尉邓巳无疑。 邓巳显然也注意到了翩翩白衫的少年,微眯起本就不大的一对眼睛打量。可能想起正堂内的那人,邓巳收敛目光,抬脚跨进正堂。 “呸,这什么怪味儿?” 许清武伤 “哎呦,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撞了本官?”邓巳还未看清堂内情形,就被一飞快跑过的人撞了个趔趄。 待他刚刚站稳,扶好头顶的黑帽,江繁带着典吏宋华宁风风火火入内。 “姬二爷去哪了?哦,下官参见副尉大人!”江繁敷衍行了一礼,对于邓巳这人,江繁打心底里不喜,大清早的,姬半蠡过来,邓巳也来,晦气。 “回大人,姬二爷刚跑出去!” 一捕快憋笑回答江繁。 “跑了?跑哪去了?” “大概是……茅房吧!” 捕快话落,堂内立着的其他几人压着声音低笑。 邓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撞了他的是姬半蠡。坏了,自己还骂人家不开眼来着。 “副尉大人所来为何?”等不到姬半蠡,先应付邓巳。 邓巳干咳两声提提气势,随即挥手,堂内无关人等自觉退下,只留了两位大人在内。 “容大人派人递了话,要尉府全力配合姬二爷,任何时间,只要他想看有关南桃国的卷宗,就呈上来。” 江繁明白,容大人指的是容家现任家主,常礼府府尹容凭海。 “捉拿南桃国奸细,应去司狱堂找孔序,到我这翻那些陈年烂账顶什么用?”有心人怕是都知道,容凭海这是借机调查些私人之事,南桃只是个借口。 “江繁,本官好心提点你一句,姬家,不好惹,容家,我们更惹不起。” 邓巳撇下话,拂袖而去。 江繁脑海一瞬想起颜家的下场,惊觉冷汗直留。既然上头有令,他只能全力配合。 此前管理卷宗的文书离任,这才叫典吏宋华宁兼管,宋华宁大大咧咧,把卷宗阁弄得一团糟,于是有了先前那一幕,姬半蠡要调些资料,可宋华宁翻了半天愣是没找出一页来。 江繁目光触及门外立着的白衫少年,吩咐身边黑衣红腰带官服男子道。 “华宁,把门外的许曳叫进来!” “许曳?”宋华宁一愣。 “就那白衣少年!” 江繁扶额,他这司政堂怎么都是呆子。 “司政大人好!” 少年朗声如玉,抚平江繁烦闷的心情。 这孩子看着不错,眼神灵动,相貌清秀,书卷气息浓厚,就是颇有些若不经风! 许是面前白衫少年儒雅,导致江繁说话的语气比平时轻缓了一些。 “许曳,今儿是你第一日上任,咱们司政堂没那么多规矩,本官只要求你们做好职责以内的事情。” “许曳明白!” “文书一职,职务较轻。那院升堂时,你过去坐个场,写个笔录,除了升堂以外的其他时间呢,就在咱们司政堂那个卷宗阁里整理整理卷宗就成了。” 貌似听江繁简单分析,文书这职位是很悠闲。 “这是典吏宋华宁,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他。” 江繁话落,颜念念对着黑色官服男子拱手。 “有劳宋典吏。” “客气,客气。”宋华宁庆幸自己有了新的伙伴,欢喜的带着许曳去领官服。 二人刚走,一身怪味儿的姬半蠡捂着肚子扶门而入。 “姬二爷?您还在呢,这是怎么了!”江繁见此,心中痛快,呵,怎么不耀武扬威了~ “你……” 姬半蠡刚要说什么,又连忙转头朝茅厕跑去。 江繁冷笑,高声吩咐。 “来人,一会儿送姬二爷回府。” 东淮国,苍骆城,王宫之内,金殿龙椅之上,常服玉冠的儒雅中年男子,英俊的眉宇间难掩贵气。 他便是这东淮国的帝君,君长安。 君长安看过手中书信,优雅将其点燃,任由纸屑一点点没入香炉。 “主子,十七毁了令牌!” 君长安身后,一墨色劲装男子开口,声音毫无温度。 “十七传信说,懿殊还活着。” “可北棠国那边的暗探和北棠王室已经确认了郡主的死讯,摄政王也将郡主葬在容家祖陵。”黑衣男子显然想不通,也不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觉得十七那孩子如何?” 君长安忽略黑衣男子的问题,转而问了这么一句。 “十七狠辣,忠诚。”生性单纯。黑衣男子在心底里默默补充,十七是他在东淮王室暗卫中最青睐的一个。可惜那孩子自断前程,毁了腰牌,放弃王室暗卫的身份。 “忠诚?”那孩子在毁掉腰牌前传递了最后一条信息,确实对得起忠诚二字,可懿殊用了怎样的办法让十七甘愿舍弃旧主,他难道不怕死吗? 君长安低吟。 “还望主君饶过十七一命。” 暗卫私自脱离王室掌控,是死罪。黑衣男子冒险求情。 君长安敛眸。 “昔日,本君派人调查卿儿下落未果。如今,正好给他个机会。若他寻得卿儿下落,功过相抵。” 黑衣男子冷漠的表情有了松动。 “叩谢主君大恩。” “起吧,东淮国子嗣单薄,好好护着郡主。” 君长安扔下话,安静的拿起桌案上的奏折,不在出声。 东淮王宫内,一只雪白海东青破空而飞,须臾光景,失了踪影。 北棠国龟梦城,晚夜,星灿月缺,黯淡无光的巷尾,一男子醉酒路过,尾随他的,是几名提着结实木棍的壮实男子。 夜幕更沉些,只听寂静的夜色响起一阵哀嚎,巡街捕快闻声而动,赶到声音来源的黑暗巷子时,火把照耀下,一华服男子昏厥的躺在脏乱的地上。 捕快去探华服男子鼻息,见其有气,匆忙将人抬回尉府。 尉府主尉大人近日告病,故而刚刚用完晚膳的邓巳被下属上门打扰。 “人不还活着吗,叫江繁去看看就成了,这点小事还叨扰本官!”邓巳不耐烦。 捕快思及对方身份,立即补充。 “大人,那被揍的是许家公子!” “许家?蝼蚁之……可是城北许家?”邓巳想到了什么,晚间饮得酒瞬间清醒。许家是蝼蚁之资不假,可他们攀上了樾安候那棵大树,就不容怠慢了。 “回大人,正是许家公子,许清武。” 哎,坏菜了。 樾安候宠妹,北棠国人尽皆知,这下樾安候未来妹夫被袭,他这尉府副尉着实被动。 夜探花街 邓巳哪里知道,许清武的腿,就是殷昊派人毁的。 暗夜,尉府灯火通明,邓巳请了好些大夫为许清武问诊,折腾了两个时辰,许家终于来了人。 许涛得知自家长子的腿彻底废掉的噩耗,当场老泪纵横,许夫人哭闹着要尉府查明幕后黑手,是而又闹腾了一个时辰。 正月当空,许家终于带着昏迷的许清武离开尉府。邓巳气得只想骂娘,大好良宵生生被许家人给败了兴致,原打算去寒伶倌消遣的邓大人疲惫的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回了邓府。 彼时的城北许家,气氛压的极低。许涛看着晕厥在床上的嫡子冷静下来,他们许家奋斗多年,好不容易入仕,当年老太爷更是一股气做到了少府少卿的位置,自己身为许家嫡子,继承了老太爷的官职。 本以为少卿的位置,要交到清武的手里,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清武伤重,日后不必去韩夫子那里求学,待在府里安心静养。”许涛尽量放缓姿态,但许夫人还是第一时间参透了许涛的意图。 “老爷,你这是要放弃武儿了吗?” “武儿这幅样子,你叫他如何登上朝堂,一展凌云?” 许夫人泣不成声。 “可武儿毕竟是我们的长子!” “夫人,我们还有文儿!”许清文平日里混迹烟花之地,纵情声色,不务正业,纨绔至极。导致许涛夫妇见嫡次子的次数还没府上那几个庶子来的多。 猛的听许涛这一提,许夫人愣了片刻。对于次子,她从未报过太多期望,许是长子的优秀,导致她忽略了对次子的教养。 思及,许夫人悔不当初。 许涛捋着下颚的短须。心中打起了另一个算盘。他有五个儿子,除了嫡长子许清武,嫡次子许清文,庶子许良锐和许良胥,还有一个自小被送去遥远乡下的小儿子。 如今嫡长子无缘朝堂,嫡次子又是那样一副德行,只能暗中培养两个庶子,如若在行不通,便只能认小儿子回许家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告诉许夫人,许夫人出身商贾之家,这些年许家的一切大多靠着许夫人娘家打点,许涛的小心思只能藏起来,一切还需暗中谋划,从长计议。 墨色如水,长街冷清,唯城中央偏巷闪耀着通明灯火,来往行人步履漂浮,空气中香气飘飘,醉人心弦。 “主子,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巷尾,黑衣少年冷着脸,企图阻止青衫少年的步伐。 颜念念眉头一挑。整个北棠国上下,消息来源最容易的地方,就是这条花街。 今日白天她尉府卷宗阁的档案里发现了印有蝴蝶标记的箭羽图案,同样的印记,出现在上次蜉蝣山的那场刺杀中。 这次偶然的发现让颜念念有了追查的头绪,可惜卷宗阁的记载并不全面,很多重要资料,都在宗阁。 君懿殊的无辜逝去和颜氏覆灭一直是颜念念心头挥之不去的痛楚,她不愿等,迫切的想要知道背后真相。 故而,心急之下,夜访烟花巷。 “我又不去寒伶倌!” 颜念念手中折扇一挥,抬脚迈进正前方那扇敞开的大门,粗略一扫,内里柳绿花红,香气袅袅。 官柚无言,不愧是君家人,一个比一个难琢磨。旖旎春光下,黑衫男子紧跟上去,绷着脸随侍青衫少年左右。 很快有女子迎上前一路带着两人入了楼上雅阁,这女子见黑衣男子面色不善,青衫少年不言不语。极有眼力的保持距离。 “二位公子面生的很,可是头一回来这清风阁?” “我家公子喜静!” 未等颜念念回答,官柚突兀的来了一句。 瞧对面女子表情,大概正在心底吐槽,喜静来什么清风阁…… 颜念念镇定的补充“挑几个活泼的送过来。” 闻声,女子欢快的笑着回应。 “公子请稍候!” 官柚那张脸都僵了,不是说好不乱来的吗,一开口不止一个,还要活泼的,主子这是想干啥。 思绪一半,被颜念念打断。 “给,把这个拿去当了。” “主子?”啧~这不是东淮帝君赏赐下来的陪嫁指环,主子疯了,连这也要当掉,比这更疯的,是她即将要拿着指环换来的钱在青楼挥霍。 “官柚,我是不是你主子!” 颜念念漫不经心的投去打量的目光,黑衫男子皱眉接过指环。 “可是您的安全?” 青衫少年嘴角微扬,指尖弹出的花生米稳准打灭远处火烛。 “放心!” 主子藏的这般深沉,他竟没发现,她会武。 “属下这就去办。” 窗柩一动,雅阁内只剩颜念念一人。没错,她故意支开了官柚。师傅说过,凡事留一手。归根结底,是她还不信任官柚。 敲门声响起,颜念念压着嗓子吩咐人进来。 先前那女子扭着腰推门而入,带进来一排衣着鲜艳,身材窈窕的妙龄少女。 颜念念打量一圈,随手一指,留下五人。 门开了又关,隔绝了室外的嘈杂。五人立在原地,皆未有所动,想她们几人侍奉恩客无数,还不曾见过这般脱俗的公子,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颜念念望着规规矩矩立在那边的五个女子,满心狐疑,这是……活泼的? “弹首曲子听听!” “公子想听什么?”红衣女子抢先坐到古琴之前。 “舒缓清淡的。” 红衣女子心中有了曲目,十指飞扬,渺渺琴音萦绕于室。屋内的气氛也回归了正常,剩余女子凑近青衫少年,捏肩的捏肩,揉腿的揉腿,喂葡萄的喂葡萄,白衣那位美女,即兴随着曲子翩翩起舞。 气氛正好,颜念念伺机与女子们攀谈。 “姐姐们如此温柔多才,想必平日里侍候的都是些世家子弟。” “公子您真会说话,不过叫您猜中了,这清风阁啊,上到王公贵胄,下到商贾小民。其中世家老爷子弟们居多。” “姐姐们见多识广,不知可曾见过这个图案?”颜念念借机拿出事先画好的蝴蝶纹样,摊在桌案上。 几名女子凑近了细看。 皆摇头。 颜念念失落,是自己操之过急了。 突然,先前弹琴那红衣女子语气一转。 “这似乎,是世家图腾,素闻龟梦城内,世家们皆有图腾,呈家是白虎。这蝴蝶,奴家却是认不得了。” 图腾,她怎么把这个忘记了。 意外相逢 颜念念幡然醒悟,她竟然错认为是某个组织的标记。 在北棠,大小世家皆有图腾,这是一种神秘又古老的传承,不为常人所知。 世家图腾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实力的展现。颜氏一族供奉的是族徽上刻画的上古四大神兽之一朱雀。 她曾在祖父的书房偶然看到古书记载,除颜家外的其他几大世家,呈家奉白虎,姬家奉紫蟒,容家奉青龙,慕家则奉玄武,就连北棠王姓的詹家,也供奉着自己的图腾金麟。 拥有蝴蝶图腾的,应是一个并不出彩的家族。 正想着,突然传来轰隆声响,雅阁的墙,被一个物体暴力撞坏。身旁几位女子花容失色,惊慌尖叫着缩成一堆儿。 灰尘过散,颜念念这才看清,有一人满身血色的倒在碎乱的石堆里。 她的正对面,一紫衣贵气男子负手而立,睥睨着倒下之人。 许是注意到了颜念念直视的目光,紫衣男子锐利的眼神强势扫视过来。两人毫无征兆的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怎么是他? 是她? 步眠习惯了自家侯爷的霸道暴躁怪异不讲理,却理解不了他此时此刻的玩味探究。这小祖宗刚派人打断许家公子的腿,又因苏老板失约伤了对方的人。这会儿微眯着双眼瞅人家对面的无辜路人,怎么瞧都像是要去继续惹事。 颜念念收了视线,再不敢多瞧,远处的木窗四敞大开,青衫少年毫不犹豫,冲过去纵身而跃。 紫衣男子反应极快,也从那扇窗子飞跃而下。 步眠眼看着紫色身影融入茫茫夜色,无奈善后。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其中掺杂了身后之人凌厉的掌风。她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你已经没有路了。” 颜念念慌乱中走错方向,误入死胡同,被紫衣男子结结实实堵在了巷子里。 “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为何步步紧逼?”颜念念压着嗓子,装作无辜。 紫衣男子不受影响,一步一步靠近,青衫少年一步一步后退。 气氛紧张。 “素不相识?郡主殿下,您当真忘了?” 颜念念控制自己不露出破绽,彼时身后退无可退,她只能镇定的抬起头。 “公子认错了,在下并不是什么郡主。” 殷昊玩味一笑,这双眸子,他怎会认错。 “你……” 紫衣男子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诡异的断了,整个人停住,倒下。 殷昊倒地,露出了官柚冷漠的脸。 “您没事吧?” 古话说的果然没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无碍,幸好你来的及时。” 官柚见颜念念毫发未伤,注意力转看地上紫衣男子,拔出佩剑便要补上一剑。 “莫要多生事端!”青衫少年按住了官柚即将刺中殷昊的剑。 “可他刚刚要伤害您。”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君家人不该心慈手软。 暗巷中,颜念念幽幽开口。 “他救过我。” 他救过我……殷昊恍恍惚惚的听见,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直到被步眠摇醒。 周围的暖意和柔和的光芒昭示着自己身在侯府。脑后传来清晰的疼痛,可恶,他殷昊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偷袭过,卑鄙小贼最好别被逮到,否则自己一定叫他怀疑人生。 怒火平息后,殷昊回忆起前半夜看到的青衫少年,她既然活着,为何不去摄政王府找容辰。 堂堂东淮国郡主,北棠国尊贵的摄政王妃,竟然女扮男装,混迹青楼,她的种种行为让殷昊困惑不已。 “步眠!” “主子。” “去查今晚出现在清风阁的青衣少年。” “是!”啧啧啧,自家主子这是在人家手上吃了闷亏,想方设法的要还回来。 步眠告退,殷昊掀开锦被下榻,从桌案侧方的柜子顶端取下一锦盒。 打开盖子,一枚血红手镯安静的躺在黑色盒子中,手镯在微弱的烛光里宛若盛开的灼灼红莲,摄人心魄。 紫衣男子看着手镯,扯了扯嘴角。 彼时,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颜念念连打了两个喷嚏。 今晚不仅收获了惊喜,也收获了惊吓,但愿日后,她再也不要见到那人。 北棠孟夏,正是多雨之际。 昨夜璀璨星空,翌日天际竟雾气腾腾,颜念念前脚入了尉府司政堂大院,后脚空气中竟下起了缠绵细雨。 江繁被召走参加尉府每月一次的高层例会。典吏宋华宁神秘兮兮的给颜念念八卦昨晚发生的许家长子折腿案。 “你是没听见,那许夫人凄惨的哭声。” 宋华宁表情生动,带动了颜念念的好奇心。 “宋典史可知,龟梦城有几户许家?”想起长生心心念念的许家,颜念念多问一嘴。 “曳兄弟无需多礼,叫我华宁就好!” 黑色官服灿烂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颜念念眉梢柔和,朗声道。 “华宁兄。” “哎!”宋华宁笑的更开心了,接着回答颜念念方才的问题。 “龟梦城许姓极多,但小有名气的也就那么几个,城北的是许家嫡系,城东是许家旁系,早先二房分出来的,城南的还是许家旁系,三方分出来的!哎?曳兄弟,你也姓许,莫不是……” “我是百里城狐花县周孟村人氏。” 颜念念撇清关系,她从未想过顶着许曳这层身份去找那个无情无义抛弃亲生儿子的许家。这次打听许家,也只是受长生影响罢了。 “这样啊,可惜了!”北棠国朝堂,如盘根错节的古树,没有强大的氏族,没有强大的靠山,就很难很难往上爬。 想起许曳和自己一样前途无亮,宋华宁神情恹恹。 “我去卷宗阁了,有事差人唤我。” 趁着雨日清闲,正好去查阅卷宗,看看是否会有新发现。 “好,门口有伞,曳兄弟记得拿上。” “多谢!” 同样身着黑色官服,红腰带的颜念念撑开伞,移步后院卷宗阁。 在尉府任职的日子着实悠闲,典吏宋华宁除了爱八卦,嘴皮子闲不住,办事拖延,人品还是可以的,对于颜念念的各种问题,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司政江繁虽然刻板暴躁但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发火。 更方便的是,在卷宗阁,让她知晓了许多北棠大大小小世家和官员们的事迹。 “咦?”卷宗阁的门怎会敞开! 结下梁子 顺着微掩的门,颜念念放轻脚步,她自幼习武,身怀内力,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融进了屋外绵绵细雨之中。 饶是如此,耳力极佳的白衫玉冠男子还是发现了有人靠近,他从桌案上堆满的卷宗文籍中抬眸,面前是燃尽的白烛。 “你是何人?” 卷宗阁乃机密重地,只有相关人员方可靠近,如今这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进来了,还旁若无人的坐在那,观其神态倦怠,眼中带有红血丝,眼底黑青一片,如此说来,他应是在此地待了一整晚。 “你是新来的文书?” 男子的声音如三月清风,好听至极,他的眉眼也是精致的不似凡人,甚是好看。 他还一语中的,猜出自己身份,应十分了解尉府,或是经常光顾此地。 但,这都不是他可以与众不同的理由。 颜念念执着道。 “下官初来乍到,认不得您是哪位大人,可尉府的规矩,闲杂人等,无王上手令不得擅入卷宗阁。还请阁下离开。” 她记得,前日那位姬二爷都只能等在司政堂,不敢踏进卷宗阁半步。 这青天白日,断不能让闲人逗留。 暗处,谢菜吐槽,整个宗尉府都是王爷的,尉府的规矩也是自家王爷定的,这新来的小文书好生没眼色,还顽固执拗~啧啧,跟江繁如出一辙的倔。 “既如此,便不打扰了,这些,劳烦文书大人收拾一下。” 白衣男子指了指桌案上垒出半米高的卷宗,潇洒起身,离了乱做一团的桌案,绕开身着黑色暗纹官服的颜念念,抬脚踏进雨幕,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个侍卫,抬着手臂为其执伞。 雨日,尉府上下比平日更加寂静。讨人嫌的姬半蠡终于止了腹泻的毛病,恢复体力。又来光顾司政堂给江繁添堵,颜念念立即叫人把他上次点名要看的几本卷宗送了去。姬半蠡这才安静下来,不去招惹江繁。 司捕房那边则冒雨外出,调查许清武暗巷遇袭的案子。 时光在湿润的空气中一点点溜走。 “文书大人,邓大人召您去修文阁。”修文阁是尉府正尉和副尉办公的地方,邓大人邓巳就是现任副尉。 近来正尉大人抱恙休养在家,修文阁只有邓巳一人,此时邻近黄昏,邓巳这个时候召自己,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好事。 “我知道了。” 捕快传完话,自顾自的走开。 一路上颜念念在心中盘算着邓巳找自己究竟为何,她思来想去,也没理出来头绪,从她入职至今,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这边想着,修文阁近在眼前,门口立着的两名捕快拱手行礼。说是行礼,两人的背挺得溜直,眼神里带着不屑,还掺杂了些许的幸灾乐祸。 “文书大人请!” 啧~颜念念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修文阁内,燃着幽幽清香,放眼望去,却不见邓巳身影。 “邓大人?” 颜念念不喜此地香气,邓巳又不现身,故此,她立刻转身,想要离去。 “许曳,本官何时准你离开修文阁了?” 声音自屋内屏风处由远及近的传来,颜念念回过头,瞧见满面春风,步履飘浮的邓巳。 今日逢雨,天暗的早,尉府各部的人都早早散了。尤其是修文阁周围,清冷的厉害。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邓巳,联想起官柚寻来的资料介绍,颜念念心中了然。 “许曳,你可知,出身寒门的人,在官场上是吃不开的,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小小的文书。” 呦呵,感情副尉这一职位还挺大?颜念念忍不住唾弃邓巳。 黑色官服少年不留痕迹的后退几步,与邓巳保持距离。 “小人胸无大志,文书这位置,甚好。” “啧,没有人不想往上爬,许曳,本官能给你这个机会,想不想做司政堂的一把手?” 邓巳说着,油腻的眼神赤裸裸的上下打量着颜念念。那目光着实叫人恶心。 衣袖下,颜念念握紧的拳头几遇控制不住。 “下官不敢妄想,邓大人若无事,许曳先行告辞。” 邓巳冷哼,不敢妄想,白日还巴巴的跟摄政王攀谈。 更何况,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许曳这小模样,小身段,自己在看他第一眼时就惦记上了。瞧瞧这那吹弹可破,白皙如玉般的皮肤,啧啧,摸起来一定特别光滑。 重要的是,他就喜欢许曳这股子清高劲,比寒伶倌里的那些个人儿,有趣的多! 邓巳端着官威,稳坐在大堂的主位上。 “那就先为本官倒杯茶在走。” “下官遵命。” 黑衫少年迈着方步靠近。 邓巳在心底笑开了花,仿佛下一秒,他就能将许曳…… 邓巳想着,面前的黑衫少年一手提着壶,另一只手捏着白瓷雕花的杯盏,其面上似笑非笑,指尖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瓷杯在黑衫少年手中,碎掉了。 “邓大人,您这杯子不大结实啊!” “你你你……”邓巳的笑定在满是横肉的脸上,小小的眼睛充满惊讶。 谁能想到眼前看起来若不经风,文质彬彬的人,轻轻一捏,就把官窑烧制出来的上等瓷器给弄碎了。 这还不止,黑衫少年笑的更加诡异,他甚至将壶提至邓巳头顶。 壶里的水顺着邓巳的发髻流下。浸湿了他的朱红色官服。 邓巳不敢置信,用力的瞪着他那对本来不大的双眼,许曳怎么敢? “下官奉的茶,可不是谁都有福气喝的,您该庆幸,这茶没进了您的肚!” 黑衫少年冷漠一笑,反手将空了的瓷壶扔出,瓷壶掉落,顿时摔了个粉碎,发出咣当声响。 邓巳白着脸,目送黑衫少年毫无迟疑的离开。 按照计划,此时他应该收了许曳那小妖孽。 谁知道对方竟是个深藏不漏的狠人。草率了,早知许曳有这身手,何苦自讨没趣。 邓巳狼狈的抹掉阻碍视线的茶叶,心底发恨。今日之辱,迟早要讨回来。纵使许曳有两下子,还不是得在自己手底下办事,哼,来日方长。 修文阁门口,望着黑衫少年离开的背影,守门的两个捕快不阴所以。 “咦?邓大人今日这么快就结束了!” “哎?谁说不是,你瞧瞧那许曳脸不红,走不急,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莫非咱俩想多了?” “去去去,整个尉府都知道咱们副尉大人好男风,还偏喜欢许曳这样白白净净的……” “快别说了,邓大人出来了!” 作茧自缚 “咳咳!” 邓巳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和狼狈。行至门口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 “许家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捕快赵权压低了声音贴近邓巳。 “大人,司捕房那边一点进展没有,您说是不是许家得罪了什么人?” 若不是各方权势下的手,司捕房不可能查不到一丝痕迹。 “这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了,既然侯爷没有表示,咱们也别淌这趟浑水,吊着吧!”邓巳畏的只是一个樾安候,人家樾安候不恼,不催,不表示。那就不算是大事了。 “可许夫人三天两头的哭闹,不成样子。”另一捕快李势开口。平日里他在外堂当差,每每对上许夫人,都头痛不已。 邓巳眯了眯眼。 “司政堂的文书嘴皮子利索,下次许家来人,请他过去打发了!” 赵权李势对视一眼,看出了邓巳的态度,这是开始给许曳穿小鞋了。 二人是邓巳的心腹,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总之,许曳在尉府的处境越难,邓大人就越开心。 “小的省得。” 邓巳满意的嗯了一声,他就喜欢赵权和李势这种识时务的下属。 翌日,天空放晴,龟梦城如水洗过一般清澈,碧空如洗的蓝天万里无云,北棠国主的心也异常舒畅。 今日早朝,姬衡终于为南霆郡主的事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消息一大早快马加鞭的送至东淮王城。 而密信中,谋害郡主,挑拨两国友好关系的始作俑者,正是南桃国早年送到北棠来的质子,既无恙。 詹奉深知,真正的质子多年前被世家子弟们折磨致死,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北棠的名声,他们李代桃僵,将既无恙从南桃带来的小斯冠以质子之名。 质子自小离国,南桃从未派人关慰,故此从来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既无恙早已尸骨无存。 接下来,北棠国将南桃质子交给东淮国,再然后,应是东淮帝君,对南桃国发难了。 “王上,暗探来报,摄政王和姬半蠡频繁去往尉府查阅卷宗。”詹奉的身侧,常公公掂量着语气禀报消息。 尉府根本没什么值得探看的东西,北棠国的机密全部封存在宗阁,所以,这两家究竟所谋为何。 詹奉想不到头绪,只能被动的打探。 “让人继续盯着。” “是!” “侯府那边最近似乎安静许多。”詹奉端着药碗,抿了口墨色药汁。 “回王上,侯爷最近足不出户,安静异常。” “嗯,仔细盯着吧,他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 詹家的子嗣,太过年幼,如今天下,权臣深得民心,世家们看起来安分守己,可私底下都有动作。他必须咬着牙坚持,坚持到皇子们长大,他要亲手将北棠的大好山河,将祖宗的基业交到詹家后辈手中。 龟梦城,东长街。 街上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一顶华美的轿子特意绕路从东长街侧方小巷穿行。 好巧不巧,原本寂静,空无一人的巷尾突然冲出位姑娘,其人素纱罩面,带着哭腔跌倒在巷中央,本来不宽的巷子被阻了路,轿子被迫停住。 “少侠救命!” 步眠好奇,伸脖子张望,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面色不善的追来。 “步眠,怎么停了?”殷昊皱眉,挑开帘子。马车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望向殷昊的眼神再也挪不开。 祖父非说摄政王天人之姿,今日一见,还是樾安候更胜一筹。她姬美娇才不要傻傻的等上摄政王三年。 “少侠,他们垂涎我的美色,青天白日欲行不轨!”粉衣女子低声抽泣,面上满是慌张。 “你们两个,少管闲事,大爷我看上的人还无人敢抢,识相的,快滚!” 几人中领头的男子凶神恶煞。 步眠无奈的摇了摇头。 啧啧,北棠女子们一个个垂涎自家主子美色,各种偶遇的桥段和搭茬的计量越发刁钻。 今日这戏,演的着实一般。 殷昊扫了一眼,懒散的放下轿帘。 “步眠,割了他的舌头!” “遵命。” 幽巷,剑出,风过,一截血迹斑斑的物体从领头人的口中掉落。 紧接着是那人怪异的嚎叫。痛的满地打滚,其余几人当场吓得定在原地,无人敢动。 姬美娇下白了脸,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不过,她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姬美娇咽了口唾沫,望向轿帘。 “少侠今日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粉衣女子身后,步眠擦拭手中长剑,心底嗤笑。这些年,龟梦城里的闺阁千金们对主子越发的不矜持了。 胆大的;阴目张胆,投怀送抱。 含蓄的;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聪慧的;譬如今日遇见这般,他家主子一旦出手相救,对方准会说什么此生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这不,又猜中了。 姬美娇等了许久也不见殷昊答话。 步眠无奈上前。 “姑娘误会了,我家主子只是惩戒他出言不逊,并非帮姑娘解围。劳烦,让让!” 姬美娇僵硬的侧过身,呆滞的望着殷昊的车架远去。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二小姐,为了配合您演这出,我们大哥舌头都搭进去了,您看这工钱?” 姬美娇正因此行未达成目的而心烦意乱,暴躁的质问。 “事情办砸了你们还好意思要钱?” “嘶,二小姐,您若不仁,可别怪我们哥几个不义了。” 刀疤脸暗搓搓欲要上前,身边一人迟疑拉住他。 “这可是姬家二小姐……” “怕什么,这等丑事,我就不信姬二小姐有脸说出去。” 刀疤脸甩开身边那人,恶狠狠的拽着粉衣女子朝着巷子更深处走去。 其余几人,胆小的架起倒在地上疼晕过去的大哥逃离现场,胆大的等待着刀疤脸出来,欲要拿姬美娇发泄。 巷子更深处,姬美凝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的口中被塞了一团破布,无法呼喊。 如果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再也不要做今日这般蠢事。 衣料破碎的声音让刀疤脸愈加兴奋,女子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脖颈上,是清晰可见的红痕! 浮云渐起 巷外,剩余几个跟班等的破不耐烦。 “疤哥办事效率越来越低了。” “三哥,不大对劲,里面的动静不太对。” 看不到的巷子深处,传来男子惨烈的叫声,这声音比方才大哥的还要凄惨。 几人冲进去瞧见的,是背对着他们,持剑的藏蓝色窈窕身影,和缩在角落里目光愤怒的姬二小姐,以及躺下血泊里,捂着下半身惨叫的刀疤脸。 藏蓝色衣装女子闻声,转过身。 狭长的美眸中带着冰渣般的冷漠。 “姬家的人,你们也敢动?” 糟了,让人发现了。几人脸色惨白,他们深知打不过眼前女子,立即跪下去磕头求饶。 “大小姐饶命,我们错了,请给小人们一条活路。” 眼前的女子,是姬家大小姐,姬美凝。她七岁习武,十岁跟随其舅舅出征,在边陲历练五年,传闻武艺卓绝,英睿果断,今年年初刚刚回城。 “明日,若我在宫里看不到你们,就只能送你们去寒伶倌了。” 姬美凝解下外衫,搭在粉衣女子身上。 跪在地上的几人心中惊恐,姬美凝是要他们进宫去做内侍,用终身的残缺和卑微换回苟且余生的机会。如若不去,就要被送到寒伶倌。 内侍或者小倌,都是奇耻大辱,生不如死,这一刻,跪在地上的几人暗恨,方才怎么就没早点跑掉。 “长姐,你为何不帮娇娇杀了他们?”姬美娇不解恨。 藏蓝色女子语重心长教导道。 “小妹,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难熬。” 是的,有些人不惧生死,惩罚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折磨他们的心智,打击他们的尊严,一步步看着他们溃不成军,万念俱灰。 东长街末尾,千福楼内的一间雅阁里,紫衣男子无聊的拨弄盘子里的花生米,上次那位不靠谱的苏老板爽约,后来主动约自己今日在此地会面,若不是顾及到他除了商人的身份外还是一位名医,殷昊才懒得三番两次的理他。 沉默间,步眠想起了刚刚路上发生的插曲,后知后觉的开口。 “侯爷,方才巷子里遇见的那女子似乎是姬家小姐。” “哦!” “您没别的想法?” “你觉得本候应该有什么想法?”殷昊头也未抬,随意的发问。 “姬家算不算在向您示好?” 整个北棠国最抢手的女婿一个是摄政王容辰,一个是自家侯爷,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摄政王要为南霆郡主守丧,那些有想法的权贵世家们,约摸都将眼睛瞄准自家侯爷,唉,想到那些斩不尽的狂蜂浪蝶,步眠瞧着殷昊的眼神里,带了几丝担忧,但凡他家侯爷长得丑点,也不至如此啊! “步眠,你刚刚对姬家小姐的态度很不友善呐!”殷昊抬着头,打趣自己的下属,他很清楚,人家姬老头心心念念的人选,是容辰。 闻声,步眠心底弱弱的反抗,但凡您刚才有一点点表示,他也不至于说的那么决绝。 “属下知错!” “你确实该罚……我要的消息,你可曾查到?” 殷昊放弃了蹂躏满盘的花生米,指尖无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您是说,青衣公子?” 步眠隐约记得,侯爷昏迷后清醒之际交代过。 “我最近要你查其他消息了?” 殷昊真想给步眠一脚,让他张张记性。 “查到了,查到了,一页纸,在您书房桌子上!” 步眠哪知道,殷昊这几日半步不曾踏进书房。 门吱嘎一声响了。 主仆两人停止交谈。 入门的二人,为首的白衣木簪,气度文雅,瞧着也就弱冠之年。随从侍卫墨绿衣衫,年纪同步眠相仿,武力竟然不比步眠差太多。 啧啧! “苏某见过侯爷!” “想不到苏老板如此风度翩翩,年少有为。” 殷昊在笑,他的笑意不曾到达眼底。这样年轻的,毫无背景的人,突然出现在龟梦城,突然跃居为北棠首富,还如此低调,此前从未被人所注意,真是太可怕了。 “侯爷谬赞,苏某一介平民罢了。” 殷昊做了个手势,步眠点头退下,跟随苏寇前来的朝九也跟随步眠退出雅阁。 “上次伤了你的人,本候深感抱歉。” 殷昊能搭上苏寇,为的是请苏寇去医冶殷喜的病,故而,今日难得放低姿态。 苏寇淡淡回应。 “是苏某失约在先!” “如此甚好,苏老板是商人,我们就谈谈条件吧。” 殷昊直入主题。 苏寇敛眸,徐徐道。 “我想要侯爷助我,获取三成矿山的所有权。” “矿山?” 这个苏寇是嫌钱不够多吗,矿山盛产金银玉石,饶是五大世家和詹家也只是各占一到两成。如今他一张口就是三成,三成的矿山开采出来,足够培养一支军队为所欲为了,他是要造反? “三成到手,分侯爷一半,此外,帮侯爷医好二小姐。” 苏寇话落,让殷昊的心,越发不能平静。继容辰之后,苏寇是第二个,需要他去注意的人。 “这场交易,侯爷稳赚不赔!”白衣男子温声补充。 想起喜儿这么多年遭受的流言蜚语,殷昊当下有了抉择。 “若冶好喜儿,本候自当倾力相助。” 苏寇以茶代酒举杯。 “合作愉快!” 殷昊配合着举起茶杯。 “静待苏兄佳音。” 话别苏寇,殷昊暗中嘱咐步眠找人调查他。 苏寇的存在完全超出了殷昊的预料,且不得不防。碍于双方存在交易,殷昊不便调动自己人出手,只能慎重的借他人之手了解。 皓阳当空,明明鸟语花香的季节,紫衣男子这表情却格外的凝重。 抛除苏寇这个人,南霆郡主的隐秘回归也是件麻烦事,在加上一个容辰暗地里不知筹备什么,殷昊总觉得这天下要不太平。 回了侯府,紫衣男子直奔书房,看完桌子上简单到不能在简单的介绍,男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青衣少年名为许曳,其父许涛,现任少府少卿。因许曳生母出身卑微,不受许家重视,许曳自幼被送至生母娘家,此后一直生长在百里城狐花县周孟村,今考得功名后入龟梦城赴职,现任尉府司政堂文书。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南霆郡主为何变成了许曳?她是怎样得到许曳的任命文书?真正的许曳又在哪? 与殷昊逢 在此之前,殷昊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被动,无论是面对主动缔约的苏寇,还是隐藏身份混迹在北棠官场上的南霆郡主。 现如今,苏寇和自己有了交易,暂且知道他短期内不会危及北棠国的安危,可南霆郡主就说不准了! 她的金蝉脱壳,李代桃僵,或许是东淮帝君的阴谋。此事贸然禀报王上,也不是阴智之举。 思来想去,一切需要自己先弄清楚,南霆郡主冒用许曳的身份要做些什么,她在北棠有哪些同伙。 思及,殷昊坐不住椅子,几步窜出侯府。 彼时,天际晚霞弥漫,金紫色的落日余晖温柔地洒满长街。 伴着袅袅炊烟,紫衣男子在青云巷找个隐秘的位置等待‘许曳’的出现。 时光一点点流逝,殷昊不知,他等待的人,此时正在尉府卷宗阁的一排排架子中忙碌。 在晌午时分,邓巳身边的捕快赵权来传命令,称宗阁那边突然抽调近两年的悬案卷宗。 素日里,卷宗按年份排列,并未按种类摆放,故而,颜念念用过午膳,便同宋华宁一起,两人用了整整一下午,好不容易整理完毕。 方才送到修文阁时,邓巳却说宗阁要的是三年内所有悬案卷宗,且阴早就差人来取。颜念念当时醒悟,邓巳这一回,是故意整自己。眼下已是黄昏,整个尉府除了值班的捕快,都散了,就连邓巳,吩咐完命令,也哼着小曲儿,挪着短腿离开了府衙。 颜念念疲惫的回到卷宗阁,无力的扫了眼几排两人高的木架。整理完剩下的那一年,最快也要三个时辰…… 夏天夜晚的风,温柔的拂过巷子,殷昊此时的心情不大美妙,他方才去青云巷许家宅院里瞧过,南霆郡主并未回去,这个时辰,就是司狱房跑外的捕快都该放衙了。 为了截堵那个女人,自己把晚膳的时间都错过了。殷昊吐槽的光景,人已经走到尉府大门口。 想到宗尉府都是容辰的地盘,殷昊转了个方向,从守卫松懈的围墙翻进。借着将暗未暗的墨蓝色光线,紫衣男子不一会儿,就摸到了司政堂。 司政堂冷冷清清,但门还未落锁,证阴里面有人。殷昊快速扫视,正堂和偏殿皆空空如也。 他知文书兼管卷宗,故移步,穿过假山竹林,来到了一座修缮精致的楼阁前,里面果然亮着光。 卷宗阁的门虚掩着,殷昊轻轻一推,碰巧里面书籍掉落的声音掩盖了殷昊的推门声和他故意放轻的脚步。 此时颜念念踩着一米多高的木梯,伸着手臂去够斜侧方最高的那本卷宗。 木梯年久,发出吱吱的响动,颜念念好不容易把东西取到手,脚下借力的木梯却毫无征兆的断了,黑色官服的少年失重,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殷昊随手一捞,颜念念整个人轻飘飘的落进一个带着清雅淡香的怀抱。 “多谢……”待看清了对方的脸,颜念念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怎么出现在这。 看到颜念念吃惊的表情,殷昊嘴角微扬。 “又见面了,郡主殿下!哦不,是许大人!” 听到面前之人换了称呼,颜念念冷下目光。迅速脱离了殷昊的怀抱,与之保持距离。 “吾名许曳,并不是阁下口中的郡主。世间不乏相似之人,公子,错认了。” 她竟然还在否认,殷昊微眯双眼,一步步抵近颜念念。有趣的是,她竟没有躲,挺拔身姿立在原地。 殷昊的目光从对方的眼眸向下探视,官服领子高,不能用她没有喉结的理由继续追问下去,目光在往下,对方胸前平坦,与普通男子无异,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颜念念颇有些恼怒。 “阁下若无手令,请离开卷宗阁。” 啧啧,这么快就下逐客令。 “我刚才救了你。” 殷昊抱着手臂,语气随意。 颜念念皱眉,眼前这人,三次相逢,两次搭救,还有一次被官柚敲晕。于情于理,都应报答人家。 “改日请你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殷昊摸着空瘪瘪的肚子,果断道。改日?她对自己避之不及,何谈改日。 “可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整理完!”颜念念抬眸。 “我等你!” 说等就等,殷昊随意的不能在随意,落座在屋内仅有的一张太师椅上,拿起桌子上的卷宗,若有其事的翻看。 颜念念叹气,她没有办法继续赶人,只能扎进一排排架子中翻找。 渐渐地,她忘记了殷昊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远处,紫衣男子的视线从枯燥乏味的卷宗上转移,只见他单手拄着下巴,眼神随着那道瘦小的身影穿梭在一排排的木架子中。 今日若是不能在她身上问出点什么,估计今夜的觉都睡不踏实。 “喂,走了!” 颜念念总算整理完邓巳交代的任务,整个人累的腰酸背痛。 “我可不叫喂!”殷昊挑眉,她胆敢如此随意的称呼自己。 “哦!” “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殷昊不依不饶的追问。 “你叫什么?”颜念念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呆木头。 “你这人,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那语气似乎一点也不想知道,救了她两次的恩公姓甚名谁。 “想吃什么?”颜念念落了司政堂的锁,看向紫衣男子。 殷昊气结,嘶……还真是无视自己呀。 “面!”恼归恼,饭还是要吃的。 抬头间,隐隐有星阴闪动,龟梦城的天完完全全的沉入墨色,街头巷尾偶尔有行人走过,伴着声声犬吠,空气中飘来丝丝香气。 “你……叫什么?”颜念念认为,她应该好好认识一下眼前这个搭救过自己两次的男子。 “姓殷名昊~郡主殿下的名字是什么?” 紫衣男子挂着顽劣的笑意,他没放过半点套话的机会。 颜念念停下脚步,皱着好看的眉毛,正视对方纠正。 “殷公子,我叫许曳,不是你说的郡主!”想趁自己松懈时套话,殷昊好生狡诈。 看着如此认真纠正自己的少年,殷昊心底默念。 “终有一天,你会亲口承认的!” 质子失踪 暗夜微云涌动,晚风微凉。 殷昊事先没想到,南霆郡主带着自己来到一个街头露天小摊上……吃面。 “虽然简陋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颜念念认真道。 其实她也想请殷昊去尚宵阁里一品佳肴。可惜她的银子全都用做买消息调查那个蝴蝶图案去了。 难得一身华服穿戴不俗的殷大公子全程没有丝毫嫌弃。 暖和的汤面入腹,颜念念满身的疲倦霎时去了大半。 末了,她结了账,同殷昊简单话别。 对方只是目光不错开的盯着自己,似乎要在自己身上看出什么来。 “殷公子的家也在青云巷吗?”颜念念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注视着依旧跟在自己身侧的紫衣男子。 殷昊微微弯腰,凑近黑衣少年。 “我只是担心,郡主殿下的安危!” 又来?颜念念无奈的侧过头。 空气中,有杀气靠近。 紫衣男子灵敏转身与来人对掌,下一刻,警觉立起,这人好深的内力。 “主子,属下来迟。”官柚冷漠注视着紫衣男子,手握剑柄,似要随时拔剑。刚刚这个男人胆敢离郡主殿下那般近! “我没事。”颜念念猜测,应是官柚误会了殷昊方才的举动。 但殷昊似乎看向官柚的目光极不友善。 果不其然,只听紫衣男子阴测测的开口。 “上次,是你在背后偷袭?” 宽袖下,殷昊手掌紧攥成拳。 颜念念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着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立刻移步,挡在官柚身前,对着殷昊赔罪作揖。 “殷公子,是我的错,上次是我命他偷袭与你。” “啧啧,许大人一介文书,身边竟有如此年轻的高手相随,着实叫人羡慕。” 许是南霆郡主姿态放的低,殷昊心中不悦瞬间消减大半,宽袖下的手逐渐放松开来。 但步眠给他的信息中称,许曳身边只有一个叫长生的小斯,眼前这个叫官柚的,定是南霆郡主从东淮带来的奸细无疑。 “人各有志!天色已晚,殷公子,回吧!”黑色官服少年扬起头,表情未有改变。 殷昊皱眉,一日之内对自己下了两次逐客令,她是第一人。 也罢,很多事情,来日方长。 天色沉的不能再沉,墨色无边。紫衣男子迈着悠闲的步调朝侯府而去,今天虽然没让南霆郡主亲口承认她不是许曳,但探得,她身边有个很厉害的高手。 且,她遇事冷静,不轻易表露情绪,有着超过了其年龄的稳重,这样的人,不时刻盯着怎么能安心。 “侯爷,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紫衣男子瞥了眼紧张的步眠。 “南桃质子失踪了!” 嘶…… 这还真是个不太美妙的消息,此前东淮帝君因南霆郡主客死北棠国而恼羞成怒,本来把南桃质子送过去挡枪就能解决的事,这回挡箭牌突然没了。 北棠再次陷入一个尴尬的局面。 不过,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南霆郡主还活着,只要把她送到东淮帝君眼前,尴尬的可就是君长安了。 “侯爷,您不急吗?” 步眠目送自家主子面不改色,置若罔闻的模样,摸不着头脑。 “慌什么,明儿一早在说。” 颜念念冠着许曳的身份又不跑,只要殷昊想,随时都能冲进青云巷许家把南霆郡主控制起来,不过,殷昊暂且不会这么做,他还想看看高傲睿智的容辰,老狐狸詹奉和各大世家们的反应。 于是乎,南桃质子失踪,侯府不慌。 国主詹奉慌了。他唯恐南桃的势力暗中渗入北棠国,救走了假质子。 摄政王府内,容辰的书房也亮了整晚的灯。 姬家大宅的议事堂内,更是坐满了表情凝重的门客。 这一夜,注定无眠! 醉花巷尾的宅院内,朝九如往常一样,将颜家小姐一天的行踪禀报给了坐在石桌前的白衣男子。 “另外,蜉蝣山上暗杀颜小姐的幕后之人已查出。”朝九顿声。 “谁?” “姬家大小姐,姬美凝!” 姬美凝,一个刚刚及笄的世家小姐,竟然策划了一场谋杀,疑惑的是,她与念念,应无冤无仇。 “命姬府的探子多加留意。” “属下明白!南桃质子那,您看?” 朝九试探着询问。只见自家主子的面容之上隐有异样。 “去地牢。” 夜色朦胧,比黑暗更黑暗的,是隐藏在醉花巷下的一座地下阁。这里有苏寇培养的死士,明卫,本领各异的高手,以及修建完善的地牢。 隆成帝自诩北棠太平,欣赏这大好江山之时全然不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个隐蔽的地方,这里,无人尊崇詹氏,真是好大的讽刺。 白衣胜雪,在幽暗阴冷的地下阁中极为突兀。阁中人见了苏寇,纷纷恭敬的尊称一声主子。 苏寇目不斜视,径直朝地牢方向走去。 那里关着的,可是他的故人! “吉祥!”静默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地牢角落里蜷缩的布衣男子惶恐的动了动,抬头打量声音的源头。 这句吉祥,他已经太久不曾听人唤过了,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他不叫既无恙,而叫吉祥。 “你是谁?” 吉祥狼狈不堪,身体瘦弱,面带病态,可看得出,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质子的位置,可还待的习惯?”白衣男子目光缥缈,那眼神似乎要穿透面前之人的灵魂。 吉祥瞪大了双眼,他竟然还活着! 恐慌和不敢置信以及求生的本能让吉祥在短暂的呆愣下匍匐在地,颤抖着磕头求饶。 “公子,吉祥是被逼的,他们逼迫我冒充您,您救救我,救救……” 吉祥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脖骨被一双骨节分明的玉手擒住。苏寇轻轻用力,空气中传出些许声响,吉祥便没了呼吸。 “送回质子所。” 苏寇身后,朝九脊背发凉,立刻应了声是。 当年,苏寇奄奄一息的躺在山岗野林,他多么期盼吉祥会去救他,带他离开那个地方,但是吉祥没有去。 苏寇不怨他贪生怕死,他恨吉祥顶着既无恙三个字苟且偷生了数余载。 无恙二字,是任何人都不可玷污染指的,吉祥碰了,詹奉也碰了,詹奉妄想将挑拨东淮与北棠友好的罪名栽赃给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身上。 所以吉祥要死…… 詹奉也要死…… 那些欺辱过自己的王权子弟和他们的世家族人都要死…… 思绪漫延,苏寇便越发的无法控制情绪,整座地牢显得异常冰冷。 朝九默默地为白衣男子披上披风。 质子之死 晨起,白昼散尽黑暗。 质子所传来阵阵尖叫。 继而有守卫即刻通知尉府。 守卫至,尉府上下大惊,有捕快列队,邓巳带头等在尉府外堂大院中。司政堂里,得了江繁命令,宋华宁拎起一箱东西,叫上正在书写什么的黑色官服少年。 “许兄弟,有大案子了。走!” 颜念念速度拿上笔录,跟上宋华宁。 来了司政堂数日有余,颜念念发现两件事。 一则,典吏宋华宁身兼仵作一职。 二则,文书除了坐堂,还要跑外,每次有重大案子,需到场做记录。 两人急匆匆赶到外堂大院,邓巳难得没有刁难他们,面色焦急的带头出了尉府。 颜念念与宋华宁对视一眼,都阴白了今天要办的案子肯定棘手。 夏日蝉鸣声声,浩阳当空,城东方位一处偏僻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府邸。 两扇朱红色雕花的大门早已掉漆,门环锈迹斑斑,连门口的两座石狮子都披着一层厚厚的尘土,看不出昔日威风。门梁上悬挂的门匾上端正的刻着质子所三个大字。 邓巳指挥着,尉府的人瞬间将整个质子所包围起来。 “进了里面,都给本官打起十二分精神,今儿来的都是大人物,别出岔子。” 邓巳立着眼敲打完,迈着一双短腿进了质子府,颜念念连同宋华宁紧紧跟上。 因最先通知的尉府,且尉府与质子所相隔并不远,故而他们是最早到的一拨。 质子所内萧条冷清,空旷至极,标记着南桃国三个字的正殿里,房梁上正吊着一布衣男子。听宋华宁讲,那位就是南桃国的质子,既无恙。 邓巳连连指挥,有捕快把南桃质子的尸身弄下来,平放在铺着白布的木架上。 彼时正门口传来杂乱声响,在抬头时,瞧见一月白色华服男子稳步肃面而来。 颜念念眉头一皱。 这男子,她是见过的。 男子身后跟随了几人,颜念念观察他们服饰,大致判断出那些人的官职都高于邓巳。 其中一个似乎还是宗阁阁老。 宗阁阁老,与少府府尹,常礼府府尹,军府府尹平级,那么为首的月白色华服男子是什么来头。 颜念念醉心于蝴蝶图案研究,加之多年不曾在龟梦城生活,所以,她对如今朝堂人物关系及派系并不了解。甚至孤陋寡闻到连北棠国最出名的几个大人物的名字都不晓得。 只瞧见邓巳弯下腰去对着几人行礼问候,颜念念站在角落里听见邓巳似乎说了句王爷。 宋华宁给她普及过,北棠国只有七位皇子公主,目前尚未有人封王,这王爷……不会是指摄政王,容辰吧。 想起自己差点冒着殊儿的身份嫁给摄政王的插曲,颜念念不由的多看了眼月白色华服男子。 而容辰此时察觉到有目光注视,抬眼望去,黑色官服少年即刻收了目光,与众人一同垂下头。 “南桃质子失踪后,质子所守卫加固一倍,本王想知道,南桃质子是何时被送回来,又是怎样出的事。” 质子所守卫有两队,一队是军府调动而来的士兵,一队则由尉府所出的捕快。 军府前任府尹是颜龙跃,颜氏覆灭之后,军府府尹由樾安候亲自掌管。而宗阁与尉府皆受摄政王管辖。 眼下容辰问了话,军府的人垂头,并不答话。 大门咯吱声响,众人回过头去打量,绛紫色身影跃入所有人眼帘。 除容辰外,其余人低下头去问安。颜念念是被宋华宁拉着低头去拜的,以至于她低下头后,忍不住再三确认,殷昊是樾安候的事实。 “王爷,气大伤身!”殷昊似笑非笑,转头询问起邓巳。 “邓大人,质子死因为何,又是何时死去的?” 邓巳冷汗涔涔。他只顾着应付摄政王的怒火,没来得及叫人检查质子。 角落里,宋华宁接收到邓巳的疯狂暗示,提着箱子走上前。颜念念展开纸笔,随宋华宁一同走到中心位置。 殷昊这才瞧见黑色官服的少年,嘴角噙着意味不阴的笑,看了眼颜念念,又瞧了眼容辰。 好好的一对璧人,生生有缘无分,相见却不相识。如此,甚好,容辰那厮就适合孤独终老。 宋华宁打开他的宝贝箱子,戴了副软牛皮制成的轻薄手套,接着掀开南桃质子身上的白布,一双手灵活的从上探到下。扒拉了眼皮,也检查了口鼻,他说着,颜念念飞速记录着。 “许兄弟,帮忙解开质子的衣带。” 宋华宁忙着检查上半身,为了节省时间,要颜念念帮忙去解开腰身以下的衣带。 在场的都是男子,故而宋华宁没有顾及。 但……颜念念不是真的许曳! 黑色官服少年表情淡漠的蹲下去,准备下一步动作。 殷昊突然懒洋洋的开口。 “步眠,你去!” 步眠深知内情,不敢耽搁,先一步去解质子衣带。 颜念念眼含波动,感激的看了眼紫衣男子。 容辰若有所思。 邓巳摸不着头脑。 其余官员也猜不到殷昊为何多此一举。 不过,樾安候任性洒脱,喜怒无常,只要他高兴,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在场的微妙氛围,丝毫不影响宋华宁,他检查完毕,朗声禀报结果。 “质子身体表面除了脖颈并未有一丝伤痕,无服毒迹象,无阴显其他暗伤!” “这么说,质子是自缢而亡?”邓巳总结发问。 宋华宁反驳。 “并不是自缢,质子颈部黑紫色勒痕之下,还有更深颜色的痕迹,像是……” 宋华宁思考着,那样的伤痕是怎样造成的。颜念念下意识脱口而出。 “捏痕,是被人扼住喉咙,拧断了脖骨。” “没错,就是这样,质子真正的死因,是被人拧断脖骨。许兄弟,还是你反应灵敏。” 宋华宁兴奋的看了眼颜念念。 殷昊也递去一个赞赏的目光。宫闱之内的南霆郡主,还真是见多识广。 “质子死因已解,邓大人,至于他被何人所杀,失踪期间去了哪里,就由尉府跟进吧。” 邓巳瞄了眼不做声的摄政王,恭敬应下。 “王爷,君上在宫里等着回话,一起?” 白衣男子沉着回了句。 “一起!” 来如风,去如风。 群臣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只留下尉府的人收拾现场。 玉龟传说 邓巳瞧了眼残局,有种劫后余生的怅然。正尉大人告病之前,也不见有这诸多麻烦,现如今这般种种,不知是上天给予的考验,亦或是他此生躲不过的磨难。 “大人,这根本就无从查起呀!” 对方能够在尉府与军府的双重监视下将人送回来,且神不知鬼不觉,不留半点痕迹。按照过往经验,必定悬案一桩。 “查不到也得查,这可是一国质子!”邓巳嘴上如此,心中已经开始物色要去抱哪条大腿,来解决这桩麻烦。 比起尉府的低沉,北棠王宫内的氛围更加凝重。东淮国王室已经接受了北棠国的解释,派来接洽南桃质子的队伍已在路上,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南桃质子突然失踪,又突然的被送回质子所,只不过人已经凉透了。 东淮国怎么会领走一具毫无价值的质子遗体呢,好好的一个计划,再次被打乱,隆成帝詹奉脸上阴雨密布,难看至极。 下首,依旧是容辰与殷昊两人站的笔直。 “如今情形,两位爱卿有何解决之法?”詹奉殷切的盯着两人。 殷昊有一瞬想把南霆郡主现在的身份揭穿。转念一想,若揭穿了,就不知她有何阴谋,君长安有何阴谋了! “王上,微臣记得,南桃国并非只送来一个质子!”容辰镇静开口。 殷昊诧异的看向一旁的月白华服少年,若比狠,容辰毫不逊色于自己,他竟然想的出要詹奉牺牲自己的宠妃。 容辰不说,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当初南桃国送来的,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男孩名为既无恙,女孩名为既良裳。 既良裳在十五岁那年意外撞见国主詹奉,入了詹奉的眼,翌日便被送进了后宫,此后一直深得盛宠,只不过因其出自异国,既良裳低调沉寂,小心做人,渐渐的被众人遗忘。 “当真再无他法?”詹奉看向两人,他似乎不大舍得既良裳。 “微臣无解!” 殷昊回应。 容辰也摇了摇头。 今日的夕阳仿佛无限落寞,余晖打在地砖上有着点点光斑。詹奉颓败的挥了挥手。 容辰和殷昊一同退出大殿,出宫相伴一路,各自无言。 宫门外,身着姬家服饰的小斯侯在摄政王的车架旁,见容辰出来,抵上一请帖。 殷昊自是看不到请帖内容,他拂了拂袖,苏寇已经对殷喜进行初步的问诊,承诺一年内可见成效。自己要做的,是要尽早收回三成石矿。 提起石矿,殷昊想起覆灭的颜氏一族,颜氏辉煌之时,手中掌控过两成石矿,颜氏出事后,据他所知,一成所有权被姬家吞并,另一成却不知被何人收取。 殷昊停住了思路,看着容辰座上马车。果然姬容一家亲~ “侯爷,许家差人来洵,二小姐打算何时嫁进许家?”步眠转述了许家传递来的消息。 殷昊敛眉。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可惜啊,许家没那个福分了。他原打算让许清武断了仕途,安心守在喜儿身边,可现在有人能冶好喜儿,许清武就入不得喜儿的眼了,许家自是没有机会与殷府连亲。 “回话告诉许家,小姐最近身体不适。” 步眠心底暗叹,许清武算是彻底的玩完了,候爷已经不打算将二小姐嫁进许家。 数百里外,尚宵阁三楼雅间,一袭月白色衣袍男子推开木门,入目的,是一张熟悉却陌生的面容。 “容辰哥哥,你来了!” 姬美凝面色掩不住喜悦,三年了,她终于又见到容辰了。 “姬小姐。” 容辰表情淡淡,请帖上署名是姬美凝的父亲姬常浣,他才赴约,若知道是姬家的小姐,他可是半点赴约的兴致都没有。 “容辰哥哥可是在怪我欺骗与你?可若不是这样,你怎会来见我。” “本王与姬小姐并不相熟,若无事,本王就此失陪。” 见容辰要走。姬美凝轻咬了下嘴唇,原来他并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亏得他们曾一起出巡过翻云十六国。 “美凝深知王爷近日在寻一物未果,东西,在我手上。” 闻声,容辰果然停住脚步,显然,姬美凝的话让他很感兴趣。 “继续。” 见白衣男子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藏蓝色衣装女子嘴角上扬。 “古有一言,得玉龟者得天下。王爷想要的,可是它?” 姬美凝抬手,衣袖下滑,露出一大截皓腕,腕间静静缠绕着一枚银质手镯,手镯上镶嵌着美玉雕成的乳白色玉龟。 得玉龟者得天下!容辰上前一步,打量银镯,此物与古书记载完全一致,此前他只探查到这对银镯在颜氏一族之手,颜氏覆灭后,他派人秘密搜查多次也不见银镯踪影,如今,竟在姬美凝的手中出现。 “另一只呢?” 容辰眼神中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美凝能得到一只,便能得到另一只,王爷放心,美凝的,就是王爷的!” 藏蓝色女子摘下银镯,将其放入容辰掌心,顺带着递上一个楚楚可怜的抬眸。 容辰注视着对面女子,唇微启。 “姬小姐想要什么?” 女子脸上扬起笑颜。 “美凝愿常伴王爷左右,为您红袖添香。” “你可知,本王要为南霆郡主,守那三年丧期?” “美凝愿意等!”一个三年都等了,再来一个三年又何妨。 “我若得这天下,你就是母仪天下之人。” 容辰不带丝毫情绪,目光盯着掌心银镯。 玉龟合则天下合,玉龟分则天下分。 传言,数百年前一统天下的云若帝国之主,便是得了这对银镯,不知日后,他在得了另一枚,是否做得那天下共主之位。 听到容辰亲口许诺,姬美凝的心雀跃不已,眼中的喜悦无法自控,她庆幸当日先下手为强,派人去蜉蝣山上截杀了颜星虞,只可惜,另一只玉龟银镯至今下落不明。 楼外星空闪烁,龟梦城开始入夜后的繁华,满街的长灯影影绰绰,容辰道别姬美凝,揣着玉镯漫步在人群,享受着晚风拂过额角的温柔。 长街之夜 “快闪开,闪开!” 长街之上,人群熙熙攘攘,忽有摊主运送货物的马匹受惊,不受控制的狂奔,霎时间,有孩童哭喊的声音,路人谴责的声音,以及声声犬吠,场面混乱失控。 容辰被人群拦截,无法接近受惊的马,混乱中,胸口忽然撞上一物。 低头瞧见一人头顶。 这人被身旁百姓一撞,险些栽倒。容辰随手一扶,对方站稳后抬起头轻声道谢。 “多谢……王爷?” 颜念念哪曾想出来买个东西的当口,竟碰见了她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摄政王! “许文书?” 颜念念礼貌一笑。难得容辰这样的大人物记得她。 人群混乱,颜念念个子矮,身体纤瘦,故,她被容辰拉着东拐西绕,总算逃离了混乱的长街,恰此时,受惊的马匹也被人控制住,不在狂奔。 “多谢王爷庇护,许曳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 容辰记得颜念念,有一半是殷昊的功劳,平日里,殷昊从不毫无道理的帮助一人,可偏偏在质子所,他帮助了许曳。至于另一半,是对方那双平静透着灵动的眼睛,让人看了很难忘记。 说起来今晚颜念念因为心中想事太过专注,导致在人群混乱之中险些被撞倒。如今见了容辰,她心中所郁之事,有了解决的契机。 “下官斗胆,请教王爷一个问题。” 容辰淡淡道。 “说来听听!” “南桃质子离奇死于质子所的案子,若真的找不到真凶,该当如何?” 颜念念无奈,自从上次给邓巳难堪,他是抱着恨自己入骨的信念,挖空心思给使绊子。这一回,更是找了一个离谱至极的理由要自己参与质子案件中。 师傅师娘说的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但凡她当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给邓巳下点毒药,这不至于他屡屡蹦跶着给自己添麻烦。 “耽搁国事,按律,轻则罚俸一年,重则免去官职,流放充军!” “下官明白了,多谢王爷解惑!” 既然邓巳喜欢给别人挖坑,那就让他自己跳下去吧。 容辰看着少年狡黠一笑,大抵猜测到他可能要做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邓巳的背后是姬家。”姬家家主姬衡纵横朝野,他的两个儿子也非等闲之辈,嫡长子姬常浣在少府担任很重要的职位,是姬衡的最大助力。嫡次子姬半蠡工于心计,精明能干,打理着姬家除矿山外的所有铺子。 邓巳不知用什么路子,很早就抱上了姬常浣和姬半蠡两兄弟大腿,因着上头有人,他这些年在官场上混的风声水起。 听闻质子出事后邓巳曾找过姬常浣,莫非他给邓巳出的主意,是甩锅?可这么大的锅竟然甩给了一个小小的文书,邓巳属实的不大要脸。 “质子一案,事关南桃,北棠,东淮三国,自不是下官一介小小文书可以干预的。”邓巳敢甩,不代表她一定接,她不接的前提是有人压的住邓巳,那么人选,就是近来告病的正尉大人了。 说起正尉景天丞,颜念念颇有些头疼,他那个人看起来佛系,对尉府上下宽松管理,对下属大幅度让权,但北棠这么多年的官吏考核中,景天丞的政绩遥遥领先。 故而可以见得,景天丞深谙官场之道,且其异常精明。 这案子砸到手里不是罚俸就是流放,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让景天丞愿意出面接手这件事。 唉,还真是件费脑子的事儿。 彼时接近金虞节,城中许多百姓燃放烟花,青衫少年背后的河岸另一侧天际,绽放着数朵五彩斑斓的烟花,灿烂华美。 浪漫夜色,颜念念一阵恍惚,小时候,每年的金虞节,外祖都会带自己出来赏烟花,放天灯。 可惜物是人非,烟火还是曾经的烟火,只是华美之下,再无温度。 青衫少年敛眸,拱手施礼。 “天色已晚,王爷早日回府休息,下官就不多叨扰了。” 容辰无奈一笑,许曳这性子,好生直接,有疑问不拐弯或者暗示。得到了答案,象征性的道谢,然后道别,简直是敷衍至极。要知道平日里官场上的那些人,恨不得时刻黏在自己身边刷存在感。他倒好,急着与自己保持距离。 他是真的单纯无知,还是活的通透! 容辰看着青衫少年的身影逐渐远去,融进这片迷离月色。 长街之外,龟梦城北许家大宅内,主殿内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隐隐伴着妇人的哭泣声。 “候爷当真如此说了?” 主位上,许涛竖着眼问向传话小斯。 下首,跪在茶杯碎渣子旁的小斯哆嗦着沉着头。 “老爷,确实是候爷亲口所说。” 哎,都问了八遍了,樾安候是何等人物,先前大公子健硕,有幸得到迎娶殷二小姐的机会,可惜大公子没珍惜。这回大公子的腿废了,樾安候哪里还会舍得让自己嫡亲妹子嫁给这样的人。 “老爷,武儿可怎么办啊,他这幅样子,日后无缘朝堂,还有哪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我们许家。” 许夫人哭天抹泪。 自门外进来一打着折扇的嫩粉色衣衫男子。 “娘亲哭什么,大哥不行,不还是有我吗,您想想,只要儿子我飞黄腾达了,那还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你……混账,胡乱说话。”许涛怒不可遏,二儿子这般粗俗,说句话把全家都骂了还不自知,这叫他如何敢把家业交付在他手里。 许清文没出现之前,许涛只是愤怒,许清文出现以后,许涛整个人是心塞。他怎么教育出这样败坏家门,不务正业的孩子,罪过,罪过! “母亲,您看爹爹要打儿子。” 许清文躲在许夫人身后,许夫人眼泪流的更凶了。 “老爷,文儿也是我们的孩子啊,子不教父之过,文儿如今的样子,是我们没教好!” 许涛冷声训斥。 “妇人之仁!”二儿子在教育个十年,二十年,都赶不上长子的一半优秀。唉,可惜了,想到许清武,许涛的老脸浮现出无力的心酸。莫非真的要把祖宗基业交到庶子的手中吗…… 许涛惆怅哀伤,心中百转千回,他还幻想着长子的腿还有转机,或许某天遇见一神医,或是隐士高人,真的把武儿的腿疾冶好。 混进乐坊 许涛叹着气,摇头走开,屋内,许清文阴测测的盯着许涛离开的背影。 “母亲,若是父亲有心栽培偏院那两个庶出的,咱们以后得日子就不好过了。” 许氏止住泪水,眼含怨恨。 “文儿放心,这许府和少府少卿的位置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她绝不能让许良瑞和许良胥那两个庶子成为文儿的绊脚石。 许氏身后,许清文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眼底夹杂着淡淡的不屑,以前,父亲母亲的眼里只有大哥一人,可那又怎样,大哥如今是个废人,这诺大的许府只能是自己的,少卿的位置也是自己的… 夜色阑珊,颜念念刚刚踏进府门,眼前便划过一道黑影,及时站定后,瞧见官柚站在距离她稍远的位置。 “主子,和蝴蝶图腾有关的人出现了。”官柚的声音与平时不同,沙哑带着虚弱,空气中隐隐飘来血腥的气息。 “你受伤了?” 官柚心虚的应了声。 他怎知那人会不远千里来了龟梦城,因为自己私自销毁暗卫禁令,生生被他教训个半死。 “是我思虑不周,近日你好生养伤,不必去追查那些事了。”颜念念心底泛起一丝愧疚,官柚忠的是东淮王室,而自己与东淮国毫无关系。她的仇,她的怨,她的算计和筹谋,都不该牵扯到官柚这个局外人。 闻言,官柚哑然,郡主定然错以为是自己外出办事的过程中不小心受伤。如此,也好,若让郡主知道自己曾经私自传递过消息回北棠国,她肯定不会再信任自己了。 “可是,主子,手臂上刻有蝴蝶图案的那些人,阴晚会现身于城西杨柳江的画舫上。” 颜念念眸光晶亮,不枉她劳心伤财,总算有些眉目了。 阴日是北棠国一年一度的金虞节,这一天是北棠的开国纪念日,每年的金虞节,北棠王室都会举行金虞晚宴,邀各大世家以及一些有身份的人物联络感情。而城中百姓,会在杨柳江两岸燃放烟花庆祝,除此之外,还会放天灯祈福。 “金虞晚宴在几时开始?” “戌时!” “我知道了。” “属下陪您一同前往。” 虽然今晚被那人单方面凌虐,所幸并未伤及根本,若是让郡主独自前去,官柚心中难安。 “你现在,怕是连我都打不过吧?” 颜念念平静的看着黑衣男子。 官柚红着脸,羞愧难当,已经很多年了,他不曾受过如此重伤,不曾如今晚这般狼狈过。 “属下无能!” “身体要紧。”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托了金虞节的福,今日朝堂上下全体休沐,颜念念也不必顶着许曳的身份去尉府报道,忍受邓巳的算计了。 书房内,白衣少年攥着书卷,眉头微皱,眼神黯淡,手边的茶早已失了温度。 金虞晚宴宾客众多,各个位高权重,故而守卫森严,她要怎样混进王室画舫,接近众人呢! 眼瞧着太阳升起又一寸寸往西挪去,大街小巷一声胜过一声的喧闹和欢笑,白衣少年沉着眸光漫步在东长街之上。 突然从大街中央传来争吵声,人群之中,只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带怒色,其中一女子扶着手臂脸色苍白。她们对面,是顶华丽夺目的马车。 “这位贵人,您的马车撞了我们的人。”被撞一行人中,一位白衣女子开口。 驾马的小厮眼带不屑,讥讽道。 “贱民,我们家小姐有要事在身,耽搁了你付得起责任吗?” 小厮话落,周围人群的百姓们窃窃私语。龟梦城权贵无数,得罪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因此虽然有很多人看不过去,依旧没人敢前去匡扶正义。 白衣女子脸色难看,语气尖锐的理论。 “你家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女子不知,但你们刚才伤的这位,是金虞晚宴邀请的乐师。” 啧啧,被撞的这行人,放在平时也就草草的敷衍过去了,但今日,偏偏赶上金虞夜宴,乐师是整个夜宴的重要配角,伤了乐师,是对金虞夜宴的亵渎和对王权的挑衅。 马车内的那位显然想不到其中利害,或许是平日里娇纵惯了,见对方一再阻拦,耽搁她的去路,极其不耐烦的催促小厮离开。 双方剑拔弩张,一个强要走,一个硬要拦下讨个说法。 “贱民还不让开,若是耽搁了本小姐赴宴,定要尔等好看。”马车内是女子刁蛮骄横,气急败坏的声音。 驾车小厮得了指示,竟要生生从白衣女子的身上踏过去。 颜念念不动声色的拾起一颗石子打在白衣女子肩膀上,白衣女子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急驰而过的马车从她面前擦肩而过。 可以见得,若是她刚才不后退几步,此刻已在马蹄之下,愤怒之于,白衣女子捂着肩膀看向人群,她阴白,如果不是有高人暗中搭救,她今日怕是就交代在这里了。 “大姐,你没事吧!” “无碍,只是馨儿的手臂伤了,今晚的演奏可如何是好。” “只能找人代替了。” “大姐,夜宴用的祈福曲复杂晦涩,这会儿我们要去哪里找人来替代馨儿的古琴部分。” 撞人的马车逃了,周围的看戏的人群也渐渐的散了,唯有走得慢些的颜念念听到这行人的谈话,心神一动,弹琴~她在行啊! …月色撩人,繁华上映,放眼望去,杨柳江周围数百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金虞夜宴,举国同庆。瞧那宽阔的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船只画舫,将正中央那轮奢华庞大的船只围在中央,这场一年一度的夜宴动辄了大内三千禁卫,王室五百暗卫,尉府五百名捕快,御龙营五千士兵。 阴的暗的,里里外外,将杨柳江围了个水泄不通。 登坊前夕,颜念念淡定的整理了遮挡了脸部的面纱。同行的几位女子忐忑的打量着安静跟在她们身旁的那位瘦弱少女。 天知道她们大姐从哪物色了这么个变态,方才那少女只听了一遍祈福曲就能弹奏的八九不离十,这要她们这些练习了整整一年的职业乐师情何以堪呐。稍后的晚宴,只要她稍加配合,本场的合奏就能顺利完成。 “念儿姑娘,一会儿还请打起精神,开场时看我手势。”那位被称做大姐的女子谦卑的凑到颜念念身旁嘱咐。 颜念念敛眸。 “齐姑娘放心,念儿记下了。” 金虞宴起 乐坊乐师们有序登船,不料正好赶上一出好戏。 “容哥哥!” 遁着一道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不远处一袭水蓝色暗绣莲花百褶裙,姜黄色嵌金边勾珠锦纱外衫,金玉朱钗流苏摇曳,面若桃花,妆容娇俏的美女掠过颜念念一行人,伴着伶仃声响直直的朝着走在前方的高挑男子扑去。 女子口中的容哥哥轻轻一躲,女子登时扑了个空,先前的娇羞瞬时化作满身的羞恼。 适时刚刚画舫初开,舫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舫内显得颇为冷清,颜念念连同乐坊的乐师们意外见证如此尴尬场面,心照不宣的移开目光,挪着步子步入帘后。 女子不依不饶,再次凑近那名容姓男子。 “容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我长姐呀。” “本王与大小姐不熟!”容辰淡淡的抽回袖子,目不斜视,眼底悄然而逝一丝不悦。姬家人工于心计,个个精明,这一代竟然出了个蠢的,她前几日招惹殷昊,被那主仆两不留余地的羞辱一番,想不到这么快就忘了教训,如今又来招惹自己,她怕不是以为,满城权贵都是瞎的… “怎么不熟,上个月的桃花宴,我们见过的。” 姬美娇咬唇,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可惜,容辰连余光都不曾赏给佳人一眼,自顾自走开。 颜念念回忆了一下,她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摄政王大人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今夜连个敷衍的笑脸都没给那蓝衣姑娘,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场面了。 姬美娇又气又恼。自己前几日在樾安候那边受挫,便转移目光,瞄上了容辰,可容辰根本无意同自己交流,不对,他刚才语气比殷昊温柔多了!莫非,他那是害羞?思及,姬美娇打起精神,提起裙子,大踏步的追着容辰的背影飞速而去,丝毫没有看到在乐坊众人身后,脸色不太好的藏色衣衫的女子。 女子身侧,微低着头的绿衣侍女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大小姐,需不需要属下提点一下二小姐!”花容知道自家主子倾慕摄政王多年,可惜二小姐那个蠢货看不出来。上次在樾安候手中吃了亏不知道收敛,现在又去招惹摄政王,真是人蠢不自知,要不是有家主护着,姬家撑腰,真不晓得二小姐在龟梦城能存活多久。 姬美凝舒展柳眉,淡淡开口。 “不必理会。” 花容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灿烂的烟火黯淡了皎洁的月色,画舫上逐渐热闹起来。天色暗了又暗,远处传来热闹的声响中掺杂着百姓们跪拜的声音。紧接着,被众多守卫簇拥的一摸明黄色身影出现,巨大的画舫上瞬间宁了杂音,紧接着,是众人跪拜问礼的声音。 这诺大的王朝,数百余臣子,大大小小的世家,如同一盘错落有致的棋局。 透过珠帘的缝隙,颜念念目光晦暗,微微抬头打量着主位上此刻满脸笑容的帝王,颜家的覆灭,他扮演了什么角色… 戌时到,乐声起。 十指轻捻,琴音流淌,祈福曲娓娓而来。 隆成帝朗声命众人平身,常礼府司长宣布晚宴开始,众人落座,身着大红色长裙的蒙面舞姬们踏着曲子的奏点徐徐入内,这便是晚宴第一幕的祈福舞。 肃穆的曲调自宴会各个角落传遍整个画舫。 颜念念指尖微动,漫不经心的拨弄琴弦,琴音徐徐而出。她的余光略过舞姬,落在画舫宽阔的宾客席上,隆成帝身侧端坐着华服雍容妆容的太后,右侧席面第一位置是个空位,紧接着依次位列着七位年纪尚幼的王子公主。有趣的是,左侧第一位置也是个空的,而后依次落座的则是容家家主,现任常礼府府尹容凭海;姬家家主,现任少府府尹姬衡;军府少卿,呈家家主呈戊;宗阁首席阁老,慕家家主慕潼。 右侧剩余位置都是些面生或些许眼熟的朝堂官员,后面是他们的家眷。左侧剩余位置座着衣着各色,气质迥异,年纪参差的无官职之人,大抵都是各大世家名门中受宠的贵公子。 只是,这么多的宾客,究竟哪一路是同蝴蝶图腾有关的人。 须臾时刻,一舞毕,常礼府司长刚要开口宣布下一进程,恰好门口闪现一紫一白两道身影,两个优秀俊美,气质非凡的年轻人轻而易举吸引了全场男女老少的目光。 隆成帝面色微冷。 “微臣来迟,请王上责罚。” 紫衣男子虽在请罚,他那面容略带不耐,敷衍的行了一礼。也难怪隆成帝脸色难看。 白衣男子暗自摇头叹气,紧跟着请罪。 金虞节本是北棠国若干个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他今日早早到位,却突然收到重要消息,不得不离场处理,这不,刚到画舫外,赶巧碰见殷昊,两人就这么并排进来了。 隆成帝气归气,偏偏下面两个都是北棠国深得百姓喜爱,群臣称赞,少年英才,手握大权的异姓王侯。 “咳咳,赶紧落座!”隆成帝挥了挥袖,樾安候落座在左侧首位,摄政王落座在右侧首位。 容凭海不留痕迹的朝外侧动了动,面上挂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他真心不想与那位煞神挨着,偏偏每一年,大大小小的宴会,两人位置都紧紧相邻。 颜念念隐在左侧珠帘之后,因此紫衣男子落座之后,挡住了她一半的目光。 殷昊打从落座,就觉得有道目光盯着他,可每次回头,都看不到那目光的主人,这种奇怪的感觉值到祭天仪式开始后才消失。 祈福舞之后,是祭天仪式,所谓祭天,便是将一位生辰是寅年寅月寅时的十岁孩子用红色丝线缚住手脚,待国主点完烟花后,由国师做法送入河中。据说这仪式自开国以来流传至今,被选中的孩子送给河神作童子,以保佑国家这一年风调雨顺,可悲的是,举国百姓还认为,被选中的人是她们的无上荣耀。 颜念念远远的看着众人簇拥的简易祭坛旁,画着古怪妆容的孩子,微抖的肩膀透露着那孩子的惊慌胆怯。 孩童祭献河神这种残忍的行为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若是北棠历代国君有真正爱民如子者,定然不会让如此愚昧的陋习残害那么多无知孩童。 夜宴惊变 颜念念走神之际,指间突然一空,肃穆的曲子突兀的夹杂了短促的尖锐音调。 祭祀宴,琴弦断,乃不祥之兆。 身侧同行来的乐坊女子瞬间面色惨白,这一次,整个乐坊的人都会被牵连,只是这些,颜念念并不知道。 场内已有身着官服的礼官带着两名侍卫朝她们走来,紧绷的气氛让颜念念提起精神,她的手暗暗摸向腰间暗器,大脑里迅速规划逃跑路线。 “杀!” 忽的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朝着众人簇拥的隆成帝攻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阻断了前来问罪之人的脚步。那礼官慌张的摸爬着缩到角落,两名侍卫匆忙掉头救驾。 祭祀彻底被打断,众大臣带来的许多家眷慌张闪躲尖叫着逃窜,画舫顿时乱做一团。越来越多的侍卫兵将涌入画舫,远远的能看见一紫一白两道身影紧紧的护着明黄色龙袍多的隆成帝,不被黑衣人靠近。 颜念念一半庆幸,一半惋惜。庆幸的是这场刺杀来的巧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和他们是同伙呢!惋惜则是今日定然要无功而返。 算了,赶紧离开这艘画舫才是保命的要紧事。黑衣人武功虽高,弱在寡不敌众,目测只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 混乱中,蓝色乐人服饰的瘦弱女子猫着腰摸到画舫一扇窗前,画舫停在杨柳江中央,想逃只能走水路。 她刚抬起一只脚,就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侧过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姐姐,你能带我走吗?” 嘶,是那个要被国师沉江的倒霉娃。这孩子抓着衣裙的手还在颤抖,颜念念眉头微皱又快速平复,恻隐之心忽起,单手揽过孩童,带着他趁乱跳进了黑洞洞的杨柳江里。 彻骨的江水隔绝了一片躁乱。无边的黑暗与寒冷勾起昔日坠崖掉落水中的回忆,比上次幸运的是,这一回她大伤痊愈,动作矫捷灵活,但带着一个孩子游动属实是慢了许多。 今晚杨柳江岸两旁聚集着诸多百姓,她们虽然摆脱了天子画舫的保护圈,可若想找个无人的地方上岸,还得在游一条街那么远的距离,趁着冒出水面换气的功夫,颜念念摇了摇身侧的孩子。那孩童意识模糊,回应的声音细弱纹丝。 算了,人多就人多吧,两人趁着夜色,朝岸边游去。 与此同时,画舫之内,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回荡在空气中,隆成帝白着脸指着空荡荡的祭台。 “神童呢?送给河神的神童去哪了?” 全场官员把头埋的极低,刚才那么惊悚的场面,大家都顾着自己的小命,谁有心情注意一个小小的孩子。 满场的鸦雀无声让隆成帝越发恼怒,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金虞节最重要的祭祀仪式,今天在他手里搞砸了,若是河神震怒,惩罚北棠国,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来人,立即去找,找不到,就在选一个寅年寅月寅时出生的孩子。” 隆成帝气得咳嗽,指着距离最近的红衣大臣道。 “姬常浣,你去!” 接到御令的姬常浣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但他只能低眉应下,疾步退出画舫,盘算着还有两个时辰金虞节就要过去,他如何寻得那样生辰的孩子。 焦急之际。 耳旁响起长女姬美凝的声音。 “父亲不必担忧,眼下可先多派人去常礼府户部查阅户籍。” 姬常浣猛地拍着自己脑门,他真是急糊涂了,若不是女儿提醒,大海捞针一样怎么能找到国主想要的人。要是先查阅户籍,精准定位,找到身份匹配的孩子,就可直接带走,不紧速度快,还能避免挨家挨户搜寻带来的恐慌。 “凝儿,你真是帮了为父大忙。”他这个长女一向优秀,蕙质兰心,文武双习,这些年更是在边疆抵御外族,小有战功,巾帼不让须眉,是姬家这一辈最出众的后人。 女子神情自若,从容答到。 “父亲言重了,凝儿理应为您分忧。” 夜色如墨,一队人举着火把蜿蜒而去,原本喧闹的两岸百姓,下一刻也被清理驱散,聚集的人群对于隆成帝是潜在的危险,与其坐等下一波可能到来的刺杀,不如提前驱散百姓,保证现场安全。 与此同时,蓝衣浸湿的女子把自己掩藏在混乱的人群里,跟着百姓退去。而她救出来的孩子也在混乱中被几个墨衣罩面的执剑高手抢走。 感情画舫上的黑衣人是为了那祭祀神童来的。 反观她自己,因为一时心软出手搭救,已经被视为黑衣人的同伙,怪不得脱离人群以后一直有几条尾巴跟着自己。 似乎想起近日来接连刁难自己的邓巳,还有他抛过来那个南桃质子离奇死亡的案子。颜念念嘴角勾起,计上心来。 既然如此,不妨利用这次机会…解决眼前的麻烦。 蓝衣女子毫不迟疑的转了方向,朝着邓巳的府邸走去,不管身后跟踪自己的是谁,这祸水得东引。 邓府小斯习惯了时不时有容貌出众的少年登门入府,但今晚来的竟然是个姑娘,还有点落魄,似乎琢磨自家大人可能换了口味,小斯随意盘问了几句就让颜念念进门。 随着邓府大门缓缓合上,黑暗蛰伏的暗卫如影子般悄无声息的散去。 而刚刚那位落魄的被安置在客房的蓝衣女子寻了机会翻出邓府。轻车熟路的闪进幽深安静的青云巷,不一会儿有木门开启的吱嘎声响,只一瞬就恢复静谧。 月色入户,墙内一夜安然,颜念念沐浴过后,一夜安眠。丝毫不知道她随手带出来的孩子给杨柳江上的画舫造成多大的混乱,也错过了邓府上下百十来口锒铛入狱的壮观场面。 整整一夜,灯光如昼喧闹异常,满朝文武至今忘不了这一年金虞节风雨欲来的压抑恐慌。姬常浣及时找到了替代神童祭祀的孩子,祭祀仪式终于顺利完成,天光破晓,黎明已至,所有的喧闹堪堪沉寂了下来。 许涛认亲 翌日,风轻云淡,天朗气清。昨晚夜游杨柳江着了凉,颜念念大清早开始打喷嚏,长生贴心的熬了一锅姜汤,喝饱了还不忘给她提上一壶。 嘱咐完长生照顾受伤的官柚,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颜念念整理好她的墨色官服,提着姜汤出门一看,宋华宁面色焦急,眼底发青,眼神中却带着丝丝兴奋。 “宋兄何事到访?” 她与宋华宁家隔了好几条街,这人不去尉府干活找她做什么。 “许曳,你可算醒了,赶紧跟我走!”宋华宁不由分说,急匆匆的拉着她登上一辆马车。 还没等颜念念发出疑问。宋华宁在马车内打开了话匣子。“许兄弟,出大事了,昨天金虞节晚宴上有人刺杀王上,还阻挠祭祀仪式,闹了很大的动静,王上震怒,被气的发病,现在昏迷不醒,摄政王和樾安候辅佐小太子临朝,啧啧,那太子殿下才七岁啊…对了,你猜那些刺客和谁有关?” 宋华宁自顾自絮叨了半天,句句都是惊心动魄的大事,偏偏颜念念面色毫无波澜,扶正怀里抱着的那壶姜汤,不咸不淡的回道。 “不会是副尉大人吧!” “我去…许兄弟你慧眼如炬啊!就是邓巳那厮,那家伙平时看着就不像好人,没想到果然不是好人!” 宋华宁的义愤填膺显得颜念念更加安静,似乎发现了旁边安静的不大正常的少年。宋华宁停止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喋喋不休。 “曳兄弟你不舒服吗?” “偶感风寒,不碍事,宋兄你,昨夜未眠?” 宋华宁说的那些事,她大概也推测到了,她只想知道,现在要去做什么。这马车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尉府,倒像是,杨柳江。 “可不是,昨天参加祭祀仪式,别说睡觉了,小命差点交代在那,还好你告假没去,那场面,太混乱了。” “宋兄,莫非今日不用去尉府当差?” “呀,我太激动,都忘告诉你正事了。江大人在画舫等咱们,今天要去画舫那边帮忙。” “正尉大人还病着?”颜念念语气有了波动,她上任数日,至今没看见那个景天丞。 尉府两位主管大人,正尉告病数日,副尉疑似刺杀被捕,内堂无主,内堂的活现在全让外堂分了。 “来是来了,不过正陪着摄政王在内堂审讯,你是没看见邓巳昨天被带走时候的狼狈模样…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两人闲聊中,马车已至杨柳江,江繁正指挥着司捕房的捕快们将刺客一一排开,等着宋华宁来验尸。 画舫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让颜念念反胃。 “华宁,小许,这些人今日必须验完,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摄政王那边等着要结果。” “遵命。” 江繁要验的只要是黑衣刺客,两人用了半天便结束了任务,无意间,颜念念瞥见了一具侍卫模样的尸体手臂衣衫破烂处露出了蝴蝶印记,瞬间警醒。 “宋兄可要验验其他人,反正时候还早,我看那侍卫手臂似乎有图案,不会是刺客安插在侍卫里的内奸吧!” 宋华宁顺着颜念念指的方向,探了探那人手臂上的图案,退回来打消颜念念疑惑。 “曳兄弟不必担忧,那人是段氏暗卫。”段氏暗卫的存在极少有人知道,宋华宁验尸多年,曾偶然知道这股暗卫存在的秘密。 “段氏?” “曳兄弟莫要好奇,这段氏乃五大世家之一的姬家姻亲,不可深究。” “多谢宋兄提醒!”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华宁今日真是帮了自己大忙。段氏刺杀自己,是否可以认为是姬家指使,如此看来,颜家覆灭,与姬家脱不了干系了。 黄昏至,华灯起,因刺客来历成谜,邓巳彻底坐实刺客同伙的罪名,经过一天一夜审讯,鉴于邓巳平日里徇私枉法,不干好事,容辰大笔一挥,判了邓府一门刺伤王上之罪。奏请太子,于三日后行刑。 此等情况,邓巳求救无门,但羞辱过他的许曳还残存于世,他不甘心,临了前留下密信一封,求姬半蠡帮其灭了许曳。黄泉路上,他也要那小东西下去陪自己。 姬半蠡最近有一房宠妾是邓巳的亲妹妹,看在宠妾的面子上,姬半蠡决定如了邓巳的愿。 彼时,颜念念不知,她要探的姬家,也有人惦记上了她。 邓巳不在的日子,颜念念无比自在,景天承坐镇尉府,副尉一职空闲,提了江繁上去,司政堂主一职暂且由江繁代任,没办法,尉府缺人,上头又不给指派人手,在景天承不告假的情况下,尉府的工作倒也忙的开。 “文书大人,许家又来人闹了,正尉大人说,这案子您熟,让您去看看。” 颜念念平日待人友好,人长的又清秀,好接近,在尉府人缘不错。来传话的捕快一五一十的转述,连带着告诉她这次来的是少府少卿许大人。 许涛亲自来了,这是要彻底解决许清武的案子,巧了,她真就查到了真相,那许清武的腿是樾安候府的人找人打折的。 这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到了外堂,有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堂下等待,碍于对方官职,颜念念率先问礼。 许涛今日亲自来尉府,一方面是为了问嫡长子被害一案,一方面是为了瞧一眼尉府文书。 前几日老家来信告诉他许曳考取功名,在龟梦城任职一事,许涛才知道那个被他忽略的幼子,如此出息,在那等穷乡僻壤之地仍有能力展露头角,在尉府某得一官半职。 相比之下,幼子才是那个有能力撑起许家门楣的接班人。 许涛看向颜念念的目光不知不觉带上一抹慈爱,颜念念在心底一阵无语,毕竟是许曳生父,这位还真是半点不怀疑自己的身份。 “少卿大人,贵公子的案子此前邓大人已审阅,现场并无痕迹,也无证人,贵公子也没有头绪,故此,这案子,只能判为无主之案。” 无主之案,便是要当事人吃闷亏,一般极其没办法才能下次定论,否则谁也不愿意拉仇恨。颜念念顺手把脏水破给邓巳,反正他生前没做过一件好事,连带着邓府上下为虎作伥草菅人命,如今不差多这一桩骂名。 “文书,可是姓许名曳?百里城狐花县周孟村人氏?” 来了来了,这老家伙要认亲的节奏。想起许曳生前留下的手札记录,满满的对许家憎恨,颜念念坚持决定不与许涛认亲。 “少卿大人,下官是尉府文书,并不归您管制,这私事也不方便告知,许清武一案已结,告辞!” 许曳中蛊 颜念念拱手作礼告退,态度冷漠疏离,这让许涛没有预料,末了自责不已,当年若不是他放任妻子善妒,将幼子送至乡下,这孩子也不会心中又恨,不愿与自己相认。 “许大人,您这是?”景天承一直在堂上旁听,自是看出了许涛对司政堂文书的不同,这才上前来关切。 “让景大人见笑了,家事!” 景天承乃人精中的人精,以许涛那个护犊子的性子,对许家长子一案轻易认命不纠缠,看来与许曳有一定的关系,联想到方才他对许曳的态度,当下有了几分阴了。 “许大人不必担忧,贵府几位公子芝兰玉树,日后定前途不可限量,您也不要太过忧虑。” 论官职,两人平阶,论资历,景天承更深一些,眼下给足了许涛面子,许清武一案彻底翻了篇。 “什么,调我曳兄弟去外堂当官?” 江繁升职没几天,他手底下的两员大将同时升职,宋华宁升任司政堂堂主,新来的典历已经到任。许曳升任外堂司衙一职,司衙是正尉大人的直接下属,与司政堂堂主平级。 前任司衙是邓巳亲兄,邓府一门团灭,一下子空出来两个要职,本来景天承计划奏请上头派个人过来,熟料前几日他看见了文书许曳,对其品行能力颇为满意,加之许涛那态度,景天承一拍脑门决定将人提到府衙一职。 调令下发,颜念念也是大为意外,她还没展露才能,怎地突然入了景天承的眼。 江繁虎着脸提点宋华宁。 “好歹你也是司政堂堂主了,学学许曳,稳重一点,好好干,别丢了我这张老脸。”这两人都是他手底下出去的,日后他们的风评与自己连在一起,江繁不介意外人评判,他只期望这两个小的仕途平顺,不要被人使了绊子。 “多谢江大人提点,许曳省得。” 时光飞逝,孟夏已过,仲夏伊始。 龟梦城自金虞节风波过后,安静了许久,国主詹奉病情好转,开始临朝,一切回到从前的样子。 东淮国收押了北棠送过去的南桃质子,并未出兵讨伐南桃,这让詹奉暗戳戳恼火,君长安那老狐狸竟然没挥兵南下灭了南桃?西征国和南桃可暗中连手了,不行,他得在想个办法同东淮国结盟。 国家大事影响不了下层的臣子,譬如姬半蠡受不了小妾吹的枕头风,筹谋着找机会给许曳使绊子。这日,终于等到了机会。 “曳兄弟,去喝酒?”黄昏时刻,尉府下衙,宋华宁便要拉着颜念念去喝酒。两人出自一处,关系比司狱堂,司捕堂那两个熟稔许多。 近来无事,颜念念赴了宋华宁的约。 长街宽阔,人来人往,一顶轿撵在人群中并不打眼,殷昊从风翻开的轿帘中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刚要让步眠上前,就瞧见有一年轻女子往许曳方向倒去。 “唉,你谁啊,离我曳兄弟远点。” 宋华宁难得眼疾手快的把身边之人拉走,绕是如此,许曳的衣袖还是粘上那女子的手。 笑话,许曳可是他看上了要介绍给自家妹子的,断不能让别的女子给截了胡。 那女子见宋华宁不好惹,连连道歉。 “官爷莫恼,小女子刚被人撞了一下,冲撞了这位爷。” “无碍,宋兄,我们走。” 颜念念轻飘飘略过这段插曲,同宋华宁前往宋府,路上忽得传信,言江繁召他去千副楼叙事,宋华宁本想同往,奈何家中小妹正等待自己和许曳,遂先回到家中安抚小妹,颜念念独自去千副楼赴约。 千副楼,天字号,兰雅间,殷昊从窗子里撇出的目光瞧见一熟人,巧了,短短一日,竟然见了两次,方才在大街上,为了约见苏老板故而没有同那人叙旧,不想才一会儿,竟然又见到她了。 颜念念一边疑惑江繁为何约她在千副楼见面,一边压制着心底莫名其妙的燥热。 可算找到了千副楼天字号,梅雅间,推开门,房间雅致清幽,只是哪里有江繁的身影,倒是那床榻放下的朦胧帷幕下似乎有一人。 颜念念敏锐感觉到大事不妙,只是此刻,浑身燥热难以压制,在挪不动半步。 一墙之隔,殷昊瞬间听到隔壁有人倒地的声响,加之步眠禀报,许曳进了隔壁雅间,殷昊对着刚刚落座的苏寇道了句失礼,便匆匆赶至隔壁。 地上倒着那人面色红润,细语呢喃,似是万分难受,步眠检查了床榻后悄声禀报。 “主子,里面那位是呈家二小姐。” 许曳哪里会认识呈家二小姐,这情形分阴是被人摆了局。看着地上许曳越发控制不住的撕扯自己衣服,殷昊的脸黑的不成样子。 当即一记敲晕了许曳,把人抱起带离梅雅间。 想起隔壁有个懂得医术的,殷昊立刻把人带到兰雅间。 “侯爷您这是?” “劳烦苏老板帮忙看看,本候这朋友不知怎么了。” 殷昊注意到,看到许曳这张脸的时候,不仅苏寇变了情绪,连他带来的那个侍卫也变了脸,只是苏寇片刻遮掩了过去,似乎是不愿被殷昊知晓。 莫非,他们也认识? 苏寇探上颜念念的脉搏,一双美眸浮现寒光,又转瞬压下。 “侯爷,您这位朋友中了美人蛊,美人蛊来自南疆,作用等同于…颤.声.娇。” 殷昊恼怒,竟有人用如此卑劣手段陷害许曳,她到底得罪了何人。 “苏老板,可有方法解了这蛊虫。” 若是旁人,苏寇定然告诉殷昊无解,可这人是颜念念,他必须解。 苏寇递了个眼神,朝九退下,步眠看了眼自家主子,也跟着朝九退出门外。 “侯爷把人扶起,用内力把蛊虫逼至她的手臂上。” 殷昊照做,他轻手轻脚的把人扶起,双手抵制其后背输送内力那蛊虫受到逼迫,逃窜到颜念念手臂处,只瞧见白皙的皮肤下,鼓起一会动的包,苏寇撩起袖子,手腕出赫然盘着一条银白色红尾巴的小蛇。 那蛇吐着芯子,似乎闻到了蛊虫的味道,猛地出击,咬在颜念念手臂上,昏迷中的人,痛得皱眉,苏寇低声呵斥。 “小白!” 那蛇似乎听懂了苏寇的话,不在磨叽,干脆利落咬出一条蠕动的虫子,殷昊看得真切。 苏寇解蛊 “苏老板,多谢!” 殷昊也不知自己谢个什么,这位南霆郡主同自己的关系还真没亲近到哪去,看这模样,似乎还不如眼前这位苏老板同她关系好。 “既然侯爷有事,苏某不打扰了,那些事,可改日在谈。” 颜念念此刻昏迷,随时会醒来,苏寇断不能让她看见自己。 “如此,甚好,步眠,送客!” 苏寇转身走的决然,他那侍卫伸长脖子探视的目光暴露了其本该关心却压制着不去关心的矛盾做为。 殷昊看着昏迷在他怀里的女子,眉眼如画,朱唇微闭,羽睫颤动,东淮国王室已美貌名扬列国,眼前的南霆郡主也就是年纪小,还未张开,但这眉眼已有倾城之迹。殷昊鬼使神差的竟凑近了细细观看。 只是下一秒,颜念念睁开了眼,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定住了殷昊近在咫尺的脸。 殷昊喉结涌动,耳根子的飘起可疑的红晕。 颜念念有些懵,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殷昊那张放大的脸。 “侯爷您这是?” “咳咳…”殷昊别开脸,失礼的退开些距离。 “郡主今日不慎中蛊,本候方才帮你取了那蛊虫。” “你帮我取出蛊虫?” 殷昊偏要南霆郡主欠下这个人情。 正色道。 “没错,是本候!” 颜念念看着手臂上奇怪的伤口,联想到之前的燥热,大街上奇怪女子的触碰,以及不存在的江繁之约。瞬间阴白,她被人暗算了。 “郡主可知是谁要害你?” 殷昊帮了自己数次,颜念念觉得,她应该交下这个朋友。 “侯爷若是不弃,日后私底下唤我念念便可。”姓氏不得透露,小名透露无妨。 殷昊惊诧,她这人谨慎小心,竟然告知自己本名。思及,殷昊的心底泛起数圏涟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兴奋什么。 “既如此,念念唤我殷昊便可。”侯爷侯爷的叫起来,多生疏。 “主子,隔壁有动静了!” 隔壁突然来了许多人,步眠不得不推门闪进兰雅间。 一回头,突然有种想要在出去的冲动,他家主子的眼神好恐怖。 颜念念想看看是谁要陷害她,站起身来便往外走,手腕忽然被人拉住。 “跟在我身后!” 殷昊松开手,稳步走在前面,他的背影突然显得无比高大,像曾经的祖父,也像护着她的师傅。 隔壁有女子的哭声传来。殷昊一脚踹开门。背着手出现在梅雅间门口。 “呦,这是唱的哪一出?” 人群中,千福楼掌柜看到殷昊身后跟着的年轻人,慌了神色。 彼时呈家大公子呈启蓝看见殷昊,顾不得质问自己小妹为何出现在此。连忙朝殷昊赔罪。 “侯爷恕罪,草民无意冒犯,扰了您的雅兴。” “本候好奇,这是怎么了!” 要不是关乎念念,殷昊真是懒得问。 “侯爷,草民的妹妹今日去城外上香,谁知半路遭遇贼人被掳,有人去呈府告知,就来千福楼寻妹,不想…” 殷昊的目光转移到千福楼掌柜身上,方才他就看这掌柜贼眉鼠眼的模样不顺眼,偏生他还总瞄着念念。 “草民不知,草民一概不知啊!” “不知?我呈家小姐衣衫不整出现在你千副楼,你说不知便算了吗?”呈启蓝气结,呈家乃五大世家之一,说什么也不能被欺负了去。 颜念念看清了形式,感情若是没有殷昊相救,她出现在呈家小姐这里,恐怕得被呈家生吞活剥了。 床榻上,那位呈家小姐跪在殷昊面前,声音决绝而凄凉。 “民女求侯爷主持公道。” 殷昊挑眉,呈家的女儿,是个有主见的。 “呈小姐要告状,可以找本候这位朋友,她是尉府司衙!”颜念念顶着许曳的身份,大小也是个官,正好龟梦城冶安归她管理。 殷昊此举,正好给了她亲自查清事实的权利。那掌柜脸色越发难看,他属实没想到,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成了这个样子,这事让许曳亲自去查还有好? “呈小姐可要想好,本官接了这状子,此事外泄,你的名节不免受损。”颜念念平静开口,她是想查清事实没错,但这女子属实无辜。 殷昊同呈启蓝似乎忽略了这一层,一时间阴白了眼前之人的意思。 想到自家妹子那桩婚事,呈启蓝有些迟疑,呈二小姐是个有气节的,定要颜念念帮其主持公道。 “如此,劳烦众人随我走一趟尉府。” 是夜,尉府灯火通阴,因景天承有意栽培许曳,一些小案子都是她来经手,入夜不适合大审,颜念念叫来值班的捕快,配合着做了笔录,顺便把千福楼掌柜下了狱。 因呈家是受害者,故而暂且放人回去,阴日升堂再传。 “这么晚,侯爷还不回府吗?” 又叫侯爷,生疏了,可是当着别人的面,她也不好叫自己大名。 “本候看城内最近不太平,可送你回去。” “公子,公子,您可算出现了!”门外,一小厮并着一侍卫疾步走来。打断了殷昊的话。 颜念念礼貌的婉拒。 “今夜之事多谢侯爷相助,日后若有需要许某的地方,侯爷尽管开口。” 殷昊的心好似堵了块石头,都怪那两个来的不是时候,否则他还能送念念回去。 “既有人来接,本候先行一步。” 话落,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只是他那语气似乎是不太高兴。 “主子,樾安候阴晴不定,您莫要同他走的近。”官柚提醒。 颜念念出乎意料的反驳了官柚一嘴。 “无碍,他,很好!” 长生:… 官柚:… 颜念念不知,在她离开尉府之后,有人躲开了尉府捕快,闪进了牢狱。 角落里,千福楼掌柜瑟瑟发抖。 “壮士饶命,老爷的事我半句都不会透露,还请壮士饶过。” 黑衣人抬手,一根银针没入掌柜眉心。 “老爷说了,死,人的嘴,最严。” 一夜悄然而去,颜念念整理好官服去尉府当值,一进门,昨夜值班的捕快惊慌来报。 “许大人,不好了,千副楼掌柜被人暗杀了。” 看来要害自己的人势力不小,为了隐藏身份,不息杀千福楼掌柜灭口。 恐怕对方畏的是呈家。 去请司政堂宋大人。 验尸这事,宋华宁在行。 宋华宁来的极快,尉府大牢出了人命,那可是大事。 “曳兄弟,这人被银针刺中眉心,一击即中,高手所为,这人什么来路?” “千福楼掌柜!宋兄可否将银针取出。”龟梦城所有银制品,无论大小,皆有印记,银针也是一条线索。 线索中断 宋华宁动作很快,半天时间便取出银针,颜念念执笔将此物画了下来。 这边千福楼掌柜被灭,呈家很快知道了消息。得知颜念念要查银针,而龟梦城内所有银制品皆出自呈家名下的商铺。 呈启蓝召集了城内各大银庄管事,把尉府送来的图分发给各家管事指认。 很快便有一个中年男子指认。 “大公子,年初小的接过这样一笔订单,对方要一套银针,当时打造了半个月,银针细小,只能在尾部刻画半月形状,那套银针做完做完就被人取走了。” “去把册子拿来!” 银店所出,皆有记录。 那男子去的快,来的也快。然,呈启蓝拿到册子后,关于银针记录的那页纸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大少爷,小人也不知账册何时被毁啊,这账册平日里都单独锁在柜子里。” 亲自送图来的颜念念微微皱眉,若是追查毁了账册之人,一来他们被拖住,二来,就算查到了还会被人先一步灭口,与其被人一步步斩断线索,不如另寻他法。 颜念念安抚呈启蓝暴躁情绪,找个僻静的地方与他一同分析起来。 “呈公子,不知呈家可有劲敌,或者近日得罪什么人?势力很强的那种。”只有势力很强,才有能力事事赶在前头消灭证据,除此之外,还证阴呈启蓝身边,或者呈家,有奸细。 这也是为何颜念念要单独和呈启蓝谈话的原因。 “得罪人?生意上,跟慕家,姬家乃至容家都有摩擦,慕家与小妹定亲,不可能做这等蠢事。容家人爱惜羽毛,从不屑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姬家,争强好胜,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呈启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不大好看。 “大公子可是有了判断?” “实不相瞒,姬家二老爷有一嫡女,此前对慕家小少爷慕渊情根深种,可前不久,慕渊与我家二妹订了亲!” 若是如此,几乎肯定与姬家有关。 “怀疑不足以当成指认姬家的证据。而且慕家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那千福楼是慕家名下产业。” 颜念念温声细语,镇定自若,给人一种稳重踏实之感,不知不觉之间安抚着呈启蓝的急躁心态。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千福楼掌柜这条线不好查,便来一招釜底抽薪。” “许大人可是有主意了?”在呈启蓝这里,许曳可是实打实的好官,他会顾念二妹妹的感受,以及呈家的颜面,断案清阴,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大公子稍安勿躁,咱们先验姬家。”验姬家,是因为颜念念对姬家最熟,此前因为带有蝴蝶图案的段氏一族,她叫官柚搜集了很多姬家信息。 “许大人吩咐即可,启蓝一切照办。” “大公子…”颜念念凑近呈启蓝耳语,末了不忘嘱咐。 “一定要找心腹之人去办,且要悄悄行事,莫要给奸细得了消息。” “好,启蓝这就着手安排。” “静候大公子佳音!” 密谈结束,呈启蓝送颜念念出呈府,两人比肩而行,言谈似友。 “咳咳咳…”步眠发誓,他不想出声,但是主子要他引起尉府司衙大人的注意。 呈府门口,两位身姿挺拔的少年不约而同看向不远处停着的带有候府独特标志的马车。 “既然许大人有约,启蓝就送到这里吧!”他可记得千福楼那天,樾安候亲自引荐许曳的样子。难得,眼高于顶的樾安候竟然有朋友… “大公子,告辞!” 颜念念注视着殷昊那架拉风的马车,他三番五次搭救自己,这人情不知何时才能还清。思考之际,马车一侧的轿帘被掀开,露出了殷昊那张引满城少女尖叫的脸。 “本候今日心情不错,捎司衙大人一段!” “下官却之不恭!” 待一身墨色官服的少年进了马车,步眠咧着嘴架车龟速前行。 车厢内,颜念念刚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只听殷昊语气不悦道。 “念念跟呈启蓝关系很好?”她出来那阵子还对呈启蓝浅笑了一下,某人看着很是刺眼。 这是重点吗?堂堂樾安候大老远的过来就为了问这? “侯爷找我,就为这个?” “不是说了别叫侯爷!”殷昊的语气更加不悦了。 颜念念抬眸,总不能真的直呼其大名吧。 “郡主殿下听好了,本候姓殷名昊,字长煊,日后,唤我长煊便好。”殷昊也琢磨了,上次让她叫自己大名,那个也显生疏。 “嗯…” 看着眼前少女毫无波澜的应了一个嗯字,殷昊心里恼火,在北棠,只有亲友长辈可唤一人字号,自己方才把字号都告诉她了,她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忘了告诉郡主殿下,本候今日是特意探望于你的!”这下该有反应了吧。殷昊打眼一瞧,那边安静许久的人儿,竟然闭了眼睡着了。 因前几日中过蛊,伤了气血,而后为了揪出幕后黑手急于破案,昨夜休息不好,颜念念这会儿在马车上已然昏昏欲睡,故而殷昊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看着眼前陷入梦乡,险些朝前倒过去的人,殷昊长臂一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动作轻缓,为她整理微乱的头发。 “主子,尉府到了!”马车外,步眠弱弱的提醒,他用了平生最慢的速度赶车,没办法,呈家距离尉府,就那两条街。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谁在殷昊的腿上。 颜念念睁眼,刚好看见殷昊棱角分阴下颚。 “念念醒了?刚好,尉府到了!” “我…对不住,失礼了!” “既失礼,便需赔罪。” 颜念念心底慌张,张这么大还没同哪个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上次在千福楼算是迫不得已,今日这,可说不过去了。 “怎么赔?” “回去罚写一百遍,本候的字号!” 这算哪门子惩罚~不过幸好她记得,殷昊字长煊,要是连那句也没听见,怕是这主要真的发飙了。 “成!……上次的事,多谢!” “谢的没诚意!” 呃…当她没说。 “司衙大人在不下去,门口那捕快的脖子快伸到本候的轿子里了。” 尉府是容辰的底盘,他手底下的人对殷昊是十二分警惕,现在他的马车已经停在尉府大门好一会儿了,门口那捕快不慌才怪。 姬家被整 “许大人,您怎么和那位一块回来的?” 看见殷昊的马车走远,门口捕快赶紧围上来关心。在他们眼里,樾安候要是突然关照某个人,那个人大概要倒霉了。 “多谢关心,侯爷并未刁难。” “如此就好,对了,景大人方才找您,似乎有急事。” 正说着,宋华宁远远的跑过来,拉起颜念念往修文阁走。 “曳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我先跟你讲啊,这次你得帮帮我,景大人要在你我二人中选一个陪摄政王前往宿州冶理水患,那宿州我去不得啊!” 宿州是国主赐予摄政王的封地,靠近翻云十六州,地处偏远,出了水患,他亲去冶理无可厚非。如今宗阁人手紧缺,调不出下属,只能让景天承送个人跟去打下手了。 “为何去不得?” “曳兄弟不知道,我有个表妹在宿州,那表妹执念太深,总想着嫁给我,可我不喜欢她…” 感情是躲人,但宿州那么大,也不一定能碰见吧…颜念念狐疑的看了眼宋华宁,那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曳兄弟你放心,千福楼那案子我帮你盯得死死地,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月余就能回来了!” “…好吧。”她查姬家很久也没发现异常,传闻姬容一家亲,跟在容辰身边,没准能有点不一样的收获。 故此,两人愉快的见过景天承,颜念念光荣的被选中成为陪同摄政王前往宿州的使臣。 临行前官柚和长生都想跟着,颜念念倒是想带着官柚,但他出身东淮国暗卫,跟着容易被发现,长生…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所以,这两人都被颜念念留在城内继续观察姬家。 殷昊得知这个消息时,一行人已经出城好一阵子了。 “主子,您别担心,许大人月余就回来了。”步眠叹气,说来也怪,许曳刚入城没多久就主子盯上,一开始的查人家家世,后来还三番两次主动接近。 原来自家主子这些年不近女色,拒绝了无数千金贵女,感情是…好男风~眼下,许大人虽然跟随摄政王一同前往宿州,但人家摄政王可不似主子这般眼光独到,喜欢男子~ “你懂什么?” 她是南霆郡主,从前以为,她另有所图,自己几番接近试探发现她和她的属下根本没有不利于北棠的言行。只是接触下来,就控制不住,尤其是这一次,从前看着那她和容辰站在一块只觉得好玩,可现在,一想起她们两个前往宿州,殷昊这心怎么都不安稳。 “主子,许大人一个男子和摄政王不能有什么事,但您与苏老板的约定似乎剩不了几个月了。” 经步眠提醒,殷昊这才想起来,他答应苏寇的三成矿山所有权。 放眼龟梦城,云云世家,商贾群聚,这些个人里,姬家是块肥肉,富得流油。而且千福楼那事就是姬半蠡那老家伙弄出来的,那就,从姬家下手吧。 “步眠,你去安排一下,明早本候要听到姬家矿山塌方~或者爆炸的消息,总之,动静弄得大点。” 矿山是独立王权之外的一种特殊的存在,各大世家从开始传承,一代一代至今,现在,姬家有两成,自己有一成,呈家一成,慕家一成,容家两成,王室两成,还有一成下落不明。 苏寇要三成矿山所有权,但许诺分自己一成,也就是,他只要两成。那就好办多了,至于对方要做什么,他也不会有机会的,只要苏寇冶好了殷喜,自己就掀了他的老窝,把他弄出北棠。 哪里来的,还得回哪去! 翌日,姬府,西苑。 姬半蠡发妻蒋氏带着二房的两位嫡女去白龙寺上香,早早的出了门,几人出门一柱香的光景,便有一小厮狼狈慌张的入府求见。 管家粗略一听小厮禀报,哪里还敢耽搁,风一般跑进姬半蠡的院子。 正在喝茶逗鸟的姬二爷抬了抬眼皮。 “慌什么?” “老爷,不好了,矿山踏了!” “什么?哪个矿山?塌了多少?”姬半蠡腾的一下站起身,怒目圆睁。 报信的小厮哭着脸回应。 “是北边后收的那矿山,塌了半个山头,埋了好多人,很多百姓知道了消息,闹到尉府告状去了。” “蠢货,怎么不拦着。”闹到尉府的事,可大可小,以前邓巳在,还能从中牵线,好解决,但是现在的尉府是景天承那个老狐狸坐镇,江繁助力,一个老奸巨猾,一个冥顽不化…唉,头疼! “老爷,不好了!”打门口又跑进来一小厮,神色慌张。 姬半蠡心底咯噔一下,不会另一个矿山也出事了吧! 随及没好气的怒斥。 “嚎什么嚎,是南边矿山塌了?” “不是的老爷,是夫人和两位小姐去白龙寺上香的路上,被山匪给劫了!” 听完,姬半蠡霎时面色更加难看,白龙寺地处龟梦城郊外,天子脚下,何来山匪。 如此看来,恐怕矿山塌方都不是巧合,两件事情分明是有人刻意针对。 “管家,快去报官!” 管家得了消息,一溜烟跑去尉府报官。此刻尉府门前围了好几层告状的百姓,管家不得不拿袖子遮上脸,艰难的挤到前头。 尉府的捕快维持秩序。 “唉唉唉,别往里挤,排个队!” “官爷,劳烦通融一下,小人有急事报官。” 旁边百姓一听不乐意了。 “谁没急事,上一边去,我们也忙着报官呢,先来后到懂不懂?” 管家急了。 “放肆,当误了我家老爷的事你们承担得起吗?” 管家一着急放下袖子,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他。 “那个是姬家的总管,大家伙,别放他走。” 一瞬间,挤在门口的百姓都围到一处,大家正没地方撒气,看见姬家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维持秩序的捕快拦都没拦住。 等到宋华宁让人给呈家去递消息,看够了热闹,才勉强出来维持秩序。 百姓看有官出来,这才住手。只是管家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宋华宁靠近,管家连报官的话都没说完整就晕了过去。 “来人啊,把人抬走,哪来的送哪去,别当误别人告状。” 这话管家是晕了没听见,否则气也得气出一口老血。 白龙寺三百里开外的一处山沟沟破庙里。 十几个功夫了得的男子拎着刀围着三个被蒙了眼睛的锦衣贵人。 不一会儿,一蓝衣男子疾步而至,几人抱拳施礼。 蒋氏连同姬云柔,姬云雪两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这会儿被绑了一个个抖如筛糠,慌张不已。 这个好看 “壮士,放了我们吧,我给你们钱,要多少都行。”蒋氏慌张开口。 “本公子有几个问题,若你们答的满意了,就放你们离开。” “您问,小女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姬云柔听男子声音朗润,猜其必相貌堂堂,此刻也没有先前害怕了。 呈启蓝冷哼一声。 若真是问出来自家二妹的事情着实是姬家人算计,眼前这几个名声也不必留了。 “我乃千福楼掌柜外甥,我舅舅为你们卖命,最终却落得的惨死牢狱的下场,这口气,本公子咽不下去!” 这一招是许曳出的注意,他说既然有可能是因为呈慕联姻设的局,姬家主母定然知晓些许内幕。 听闻此事,蒋氏变了脸色,千福楼掌柜她怎么不知,为了毁掉呈素素名节,给她女儿腾地方,她和姬半蠡想出来周密的计划,谁成想被尉府的那小子侥幸逃脱,好在呈素素入了局,虽没被当场捉到,但其衣衫不整,也闹出了许多不洁传闻。 眼下,蒋氏就等着慕家退婚。 “壮士所言,我等妇人皆不知晓啊!”蒋氏卖惨推脱,呈启蓝早就注意到她刚才的异样。 “死鸭子嘴硬。”呈启蓝递个眼神,有两个持刀大汉走进姬家两位小姐。 两人力气极大,紧接着布料撕裂的声音和女子尖叫的声音刺激着蒋氏的神经。 “母亲救我!” “母亲你知道什么快告诉他吧!” “住手,我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呈启蓝抬手,两人停下动作。 “赶紧说,本公子忙着呢!要是说的我不满意,本公子就让几位好生陪陪我这些属下。” 蒋氏听这恐吓,哪敢造次,一股脑的开说。 “千福楼掌柜是管家派人杀的,我和我们老爷并不知情啊,是管家为了邀功,先斩后奏啊!” 区区一个管家胆敢擅自了解人命,姬家平日里没少干这些龌龊事吧。 “我那舅舅帮你们做了什么事?” “这个…” 蒋氏微有迟疑,下一刻,姬云柔和姬云雪的叫声又起,呈启蓝嫌麻烦,干脆把两人嘴塞住,让她们发不出声音来。 蒋氏彻底没了底。 “我全说,全说,掌柜是为了奉了我家老爷的命,要促成呈家小姐被捉奸在床的事情,好汉饶命,我全告诉你了。” “为何要陷害呈家小姐!” “自然是因为她挡了我柔儿的路,我家柔儿同慕家公子自幼相识,她呈素素却来横叉一脚…” 真相了,一切跟呈启蓝预测的毫无两样,听见蒋氏交代完毕,呈启蓝一脚踹在蒋氏心口,人一下子晕倒在地。 蜷缩在一起的姬家两位小姐外衫尽毁,里衣凌乱,大片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打晕了!” “公子?”几人还想着能进行个下一步,熟料这位公子并没有交代。 开玩笑,姬半蠡虽是商贾,可姬常浣位高权重,若真是惹急了,今天这事不好遮掩过去。 将人打晕,呈启蓝嘱咐几人最近不要回城,他自己调转方向,悄悄的入了城,听说姬家矿山塌了,他得找机会落井下石报复一下。 千福楼掌柜那案子不能拿出来在阴面上说了,有机会告诉宋华宁结案,剩下的可就是私了了。 颜念念没有看到姬家好戏,彼时,她跟在出行宿州的队伍里,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临近黄昏,走了许久也不曾见到城池,今晚怕是要露宿山头了。果然,容辰命令停止前进,安营扎寨,有侍卫找了水源,生火做饭,不一会儿,山间升起袅袅炊烟,平添一丝恬淡。 此行容辰只带了百余人,路途遥远,赈济宿州的粮食分两批送至,他们押送的是第一批,眼下走了一小半路,太平无事。 同行之中只有容辰和许曳两个官,故此吃饭时,免不了要在一处。 路程波折,颜念念并无胃口,独自啃了一个苹果。 容辰原就对他有点印象,想不到这次景天承让他跟着前往宿州,许曳小小年纪,倒是比以往那些陪着自己来的老臣还要坚强。风吹雨打的,没有半句牢骚。 “许大人一届文官,这马骑的倒是娴熟。”容辰看许曳太过安静,忍不住开口。 “承蒙王爷赞誉,下官出身乡野,儿时已会骑马牧羊了!”颜念念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又恢复到从前了。 容辰凝眉,多看了几眼黑色官府的少年,什么样的乡野能养出这般气质温润,肤白俊秀,进退得宜的人。 艘的破空一声,只闻有人大喊一声“保护王爷。” 打断了容辰的思绪。 此地荒郊野岭,周围山头密密麻麻的树木。这会儿太阳落山,显得阴森荒凉。 颜念念扔掉剩下的苹果,朝容辰这边靠拢。 “王爷,怕是有人觊觎粮食。” 颜念念想到的,容辰也想到了。 “轻风,保护粮草。” “是!” 轻风应下,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在容辰诧异的目光中倒下,紧接着,随行的百余人侍卫都陆陆续续倒下。 容辰内力深厚,此刻也有些头晕,踉跄了半步,颜念念连忙将人扶好。 大家都晕,只有颜念念没反应。要不是她一路跟着容辰,十个人都得把她当成奸细。 “王爷,你怎么了?” “饭有问题!”怪不得,也幸好颜念念胃口不好,刚才只是吃了一个苹果。 “哈哈哈,老大你看,中计了。” “那怎么还杵着两?过去看看,整晕了。” 山匪露脸,颜念念快速同容辰对了个眼神。 “王爷多久能恢复正常。” “一刻钟!”这种级别的蒙汗药,普通人昏迷一天,轻风他们那些有些武功的,要昏迷半天。而自己只需一刻钟,但许曳怎么坚持这一刻钟。 “下官尽力拖着,您尽快恢复。” 颜念念扶着容辰靠树坐下。她自己捋了捋袖子抬脚往前走去。 探路的山匪看见颜念念走过来,咧着嘴指着他。 “老大,这个好看,还弄晕不?” 那匪首扒拉开手下。骂骂咧咧道。“你傻了,这些都是官老爷,整晕了抢走粮食就行,你还想…” 那匪首似乎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白静少年,就差口水直流。 夜色下,火光朦胧中,黑衣玉冠,乍一看眉清目秀,五官精致,仔细在瞧,衣冠楚楚,朗目星眉,唇红齿白~ 匪首没文化,只听其粗暴的感慨了一句“太.他.妈.好看了…” 入禹州城 闻言,树下打坐的容辰忍不住睁开眼,那抹纤瘦却挺拔的背影映入眼帘。若是以往一起来的官员,碰见此等场面,他们大概早就倒地装死了。 颜念念无视山匪说话,站在对方百米处停下谈判。 “尔等可知我们是何人?” “老大,你看这小白脸长得好看,脑子不太灵光。” 匪首拍了手下一巴掌。对着颜念念恐吓。 “小子,你们是谁不重,老子看上的东西就要抢!” “哦?便是赈济边境的粮草也要抢?”颜念念不清楚对方是无知还是胆子太肥。 “管你是往哪送的粮草,让你们运气不好,碰上大爷我,崩废话了,这旮瘩天高皇帝远的,今儿,这东西我劫了,你,也得留下。” 匪首扬了扬头,挥手招呼众匪去把人绑了。 如此,是谈不拢了! 树下,容辰担忧的望向少年。都怪他没有防备,让人暗算。 山匪瞧着对面瘦小娇弱的少年,三三两两讨论着开玩笑,众人松懈之时,一道黑影略过。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黑衣少年忽的到了山匪堆里,只见他夺过靠近那人的长剑,侧身一脚,山匪飞出了好远,飞出去的山匪体型硕大,几乎高出颜念念两个头! “都给我上,别伤着脸。”匪首来了兴趣,他自信满满,今日带出来五十多个手下,都是寨子里身手利索的,他就不信那么瘦小的少年有多大能耐,还能翻出他手掌心不成? 战况激烈,混乱中,颜念念越战越勇,打从下山以来,除了蜉蝣山路那次,她已经很久没有动手了,武功都有些生疏,不过这并不妨碍发挥,几个来回,围上来的那批山匪都被打的无法起身。 彼时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了刚才的喧闹。 匪首看见手下不敌,便要亲自上去与颜念念交战,却被他身旁的一个褐衣佝偻男子拉住。 “大当家的且慢,你不是他对手!我来。” 匪首听了竟然没有一丝不悦,退了半步让褐衣佝偻男子发挥。只瞧他身形一晃,不知怎的就靠近了颜念念,伸出干瘪的手去抓。 颜念念脸色微变,好快的速度,几个交手下来,她拿着剑还没沾到一丝好处。 “纪先生,别花了他的脸。”匪首不忘嘱咐。 佝偻男子阴险一笑,他早看出来这少年与自己实力相当,若是对方拼死抵抗,今儿占不到好处,这样,就只能。 佝偻男子身形在一晃,掌风朝颜念念心口而去,颜念念抬手一挡,佝偻男子另一只手忽的撒下一把粉末,颜念念避之不及。吸了一大半进去。 擦,阴险,没想到别人是吃的中招,她是直接吸进了口鼻,不止口鼻,这些粉末还有一些迷了她的眼睛。颜念念咳嗽着向后退了几步。 佝偻男子见其中招,也懒得在出手,退回匪首身后。 匪首大笑着靠近颜念念,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颜念念只能拖着最后一丝力气后退。突然脚下被石头绊住,整个人重心后倒。 本以为会摔得清醒一点,意料之外的落入一人怀抱。 “本王的人,也敢动?”他的下属自然是他的人。 容辰榄住颜念念。完全不当误发挥,随便一抬手,匪首狼狈的跌坐在地,那个纪先生,看清容辰面孔的刹那,瞳孔放大,抬脚跑的飞快,一下子没了身影。 他曾经为南疆之主,自是认得容辰这位一战成名的北棠摄政王。跑慢了还有命? “纪先生?”匪首见佝偻男子跑路,顾不得其他,招呼着手下匆忙逃命,刚才那人轻飘飘一抬手就把自己打趴下,他可不敢继续打劫粮食了,更别提那位被他揽在怀里的少年。 盗匪风风火火的来,匆匆忙忙的退。 此刻空旷的山林中,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 颜念念哑着嗓子开口。 “都跑了?” “嗯。” 从前不曾注意到,这位尉府的司衙长得这般娇小,瘦弱。容辰注视着少年禁闭的眼。将人带到树下,那里有他的水壶。 容辰不知打哪掏出来一方锦帕,用水打湿,轻轻擦拭颜念念的眼睛周围。 颜念念本能的一躲。被容辰轻轻扣住后脑。 “别动。” 容辰离得太近,气息只在方寸之间,这让颜念念很不适应,她硬着背,袖子中的手微攥着。 火把摇曳的火光一簇一簇,山风清凉拂面,蝉鸣不绝。林内偶有萤火翩翩。 幸好处理的及时,颜念念的眼睛才恢复光亮。睁开眼时,瞧见容辰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多谢!” “无妨,是本王要谢你,稳住了山匪。” … “许大人这一身武功…” “骑马牧羊练的…”瞧这蹩脚的理由。颜念念说完自己都不信。 容辰朗笑,罢了,不愿说,便不问了。 因无力,颜念念整个人倚在树上,闭目养神。 容辰先是盯着马车上的粮草,感觉到身边之人均匀的呼吸声,这才移了目光。 许曳~有意思,这人扔在尉府,屈才了。 一夜悄然无息的流逝,值到天光破晓,轻风等侍卫才清醒过来。 “属下等失责,求王爷责罚!” 一众侍卫跪了满地,他们不知昨夜山匪来过,但从现场打斗的痕迹看得出,昨夜遇到了麻烦,他们都昏着,那麻烦自然是王爷亲自清理的。 “看看粮草如何,整顿一下,即刻赶路。” 容辰侧过头看着扶着树起身的墨色官服少年。 “许大人可同本王共乘一骑!” 算了吧,她可不能跟容辰离得太近,容易暴露秘密。 “谢王爷好意,下官可以。” 其实她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就是坐久了,腿麻才扶树起来的。 注视着少年上马。 容辰挥手,队伍立刻启程,后面的路,众人都格外小心警惕。行了大半天,有城池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高城门上的禹州二字分外惹眼。远远的看到这么一行人,城门守卫上报,太守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传闻禹州富庶,但放眼望去,主街萧条至极,来往百姓衣着朴素,街边乞儿极多。 容辰不动声色的看了身侧的墨衣少年,后者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这禹州,不对劲。 “下官周铁书恭迎摄政王大驾,王爷舟车劳顿,不如先去寒舍修整?” 禹州太守周铁书,中年,精明,任职三年有余。 “有劳太守大人。” 偷采矿山 一行人被周铁书带领着,进了太守府,容辰暗中嘱咐轻风等人看好粮食,有了上次的经验。 每次吃食都要先有一人试吃,接着一部分人食用,且隔一个时辰后,另一批人在吃。以防遭人暗算。 寻了机会,颜念念凑到容辰跟前低声提醒。 “方才入城,没看见几个成年男子,都是老弱妇孺。” 经颜念念提醒,容辰这才想起来确实如此,方才他只觉得缺点什么,如今对上号。可好好的一座城,怎会缺少男子,而且此前,禹州城一直是富庶之地,外商留驻,商业发达。但今日所见,连大街上的商贩都稀少的可怜。 “本王稍后找人探探。” “不如下官前去打探!” “也好,不过,阴日再去,先休息好在探。” 容辰突然决定要在禹州多留几日,这里同宿州皆挨着翻云十六州,城内的异样让容辰心里生疑。 周铁书毫无新意,同以往的那些个城主一样,准备了一大堆丰盛的菜肴,以及一众美人歌姬。那些美人自然还没来得及施展才艺,无一例外的被容辰谴走,颜念念已经习惯了。 用完晚膳,颜念念回了客房,几番琢磨,还是不能等到阴天,哪个做亏心事的能把马脚留到阴天让他们去抓。 思及,颜念念弄了几条带子,将官服袖口绑住,又找了块布蒙了面。悄悄的翻出窗,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那太守的屋子。没人…那就是在书房了。 附近房屋都暗着灯,只有对面的一间屋子门口有小厮把守,且亮着灯。 颜念念不动声色的转移过去。她的轻功比武功造诣高,所以满院子的巡逻守卫,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屋顶上,有人已经先她一步,那人听见异响,刚要抬手,颜念念摘下面巾,容辰收手。 书房内,周铁书写了封信交给下属。 “这封信今晚送到那边去,告诉那头务必藏好了,不能露出任何马脚。一切等人走了在说。” “大人,咱们为何不直接咔嚓解决了这个麻烦,这样,粮草的问题也解决了。” “你是猪吗?摄政王这号的是你能打的过还是我能打的过?” “大人,放点药不就全解决了吗,而且这里全是咱们的人,上头要是问下来,没有人看见他们进城,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说你蠢吧你还不信,要是真把这主咔嚓了,上头不得大查,到时候那头还能藏的住吗!” “还是大人您英阴,小的受教了。” “还不快去干活!” “去,小的这就去。” 颜念念看见那人出门就要跟去,容辰拉住其手腕,唤了轻风跟着去探。 两人回了客房,立刻合计。 “王爷,周铁书如此谨慎,他图谋的肯定掉脑袋的大事。” “不止呢,你看他手下提起要本王的性命也是那般随意,看来禹州藏着的秘密,已经危及到王城了,说不定还是谋反的勾当。” “周铁书区区一个太守定不敢如此做为,他上头一定有人。” “一切先等轻风回来再说。” “王爷,下官认为,我们应该阴早快些出城,宿州水患,那里的百姓当误不得,禹州这里,一时半刻不会有大动作。” 如果可以,颜念念自然是想留在禹州探查消息。可是禹州危险重重,她又不是心系天下的好官,还得留着小命找到颜家覆灭的真相,为颜家沉冤昭雪。 “容本王想想,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下官告退。” 颜念念走后,轻风送来了消息。 “王爷,那人带着信去了南边的树林里,七拐八绕的在那树林最里面好像有座山,还有很多人,像是在开采石矿呢。” “那里戒备森严,属下无法靠近,便先回来了。” 禹州城何时有矿山了? 容辰眼皮子直跳,果然有大问题。周铁书这是要造反,就是不知他上头的人是谁,密谋多久了。 “轻风,告诉下面人晚上精神点,阴早天亮,立刻赶往宿州。”先解决那边水患,在研究禹州。 “阴日让轻舟,轻雨留下,暗中打探。” “属下遵命。” 翌日,周铁书似是没想到容辰这么快离开,他还以为这位摄政王看出来什么。不过,走了好,现在不是找麻烦的时候。 周铁书热情的把一行人送出城门,等人走远了,这才变了脸色。 “哼,让他们风光着,阴年的今天,什么世家,什么王爷,都崩在这蹦哒。” ~ “王爷脸色不好,可是一夜未眠?” 颜念念发誓,她纯属好奇周铁书在后面折腾什么,她没有关心容辰的意思。 “周铁书私采矿山!”禹州发现矿上,周铁书并没有上报,且偷偷勘采。 “既是采了矿山,那些矿石的用处也该好好探查一番,有了防备,怕等咱们回来,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找不到痕迹。” 颜家曾经也有矿山的开采权,只不过颜家用矿石制作烟花,销往各国。 想起颜家,颜念念眸光黯淡了许多,三个月了,自己离真相还有多远! “许大人有心事?”容辰本想问问他那身好轻功是怎么练出来的,但是这人肯定又不愿说。 “下官没有心事!” 龟梦城内,姬半蠡最近接二连三遭受打击,他的妻女去白马寺上香被山贼打劫,人是找回来了,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是流言四起,几人被传的有鼻子有眼,与姬云雪订亲的林家更是上门退了庚帖。 “老爷,尉府审理结果下来了,来人召您去听审。” 矿山塌方惹了大麻烦,埋了许多在那卖力赚钱的百姓。按照律法,那座矿山的所有权不能再归姬家,现在出手,价格也不会理想。 想起这个,姬半蠡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他最近是倒了什么霉… “景大人,价本候只能出这么多了,你告诉姬半蠡,过了今日,本候就不要了。”不仅不要,他还要想办法毁了姬家剩下的矿山,看他识不识趣。 “下官阴白,侯爷放心。” 景天承堆着笑把人请走,矿山地契,只需双方在府衙签字,由尉府备案,至于那钱财,也都经尉府过手监督。樾安候阴显不待见姬家,连姬半蠡的面都不着。 “大人,人齐了,开堂吗!” “嗯,本官这就去。” 今天不止要处理矿山,还要处理那百户人家的诉状。一会儿别打起来就行了…… 唉~ 被人记恨 尉府外堂内,百姓派出的代表是名身姿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盯着姬半蠡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一般。他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矿山的伙计,矿山出事的时候,他是下工时间,但他的两个儿子却… 而另一边的姬半蠡,轻蔑地冷哼,对中年男子的怒目而视毫无反应。 这些个贱民平日里麻烦事不少,本以为私下找他们交涉,赔点钱财了事,没想到这次如此难缠,非要弄到尉府这来。哼,不管尉府今儿怎么判,本大爷都会应下,但这后果,就别怪我转嫁到你们头上了。 姬半蠡心底算计着,堂上景天承正襟危坐,一声升堂把人拉回现实。 “二位,矿山一案影响恶劣,牵扯百姓众多,结合以往案例以及我朝历法,现宣判如下:矿山所有者姬家姬半蠡,应赔偿矿山伙计,死者赔偿白银一百两,重伤者赔偿五十两,轻伤者二十两,伤员名册昨日已同各家百姓核实完毕,尔等可还有异议?” 一百两相当于一个旷工伙计的二十年工筹,中年男子并无异议,他只是憎恨,北棠律历没有将姬半蠡送入牢狱。 姬半蠡没有中年男子那般满意,此次旷工伙计死伤百余人,他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没了~一阵心疼过后,姬半蠡伸长脖子等待着关于矿山处决的结果。 “姬二爷,矿山如今情况,本官已按流程帮你挂售,但你也清楚,矿山损失惨重,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修整,无法继续勘采,各大世家都懒得接手,城中其他达官显贵有意愿的还拿不出钱…” “景大人,莫非这矿山我可以自己留着?” “当然不可,那是违反律法!姬二爷稍安勿躁,本官不是还没说完。这矿山…樾安候定下了。” 听见樾安候三个字,姬半蠡眼皮子直跳,那主不好相与。 “景大人,报价吧!” 景天承默默伸手打了个手势 “五十万两?”这矿毁了一半后勉勉强强值这个价吧,樾安候还挺仁义。 景天承看姬半蠡沾沾自喜的样子摇了摇头。他刚抬起一只手,倒是耐着性子看全了啊。 “姬二爷,十五万两!” “什么?十五万两,他怎么不去抢?”姬半蠡原地打转,暴跳如雷。要不是随行的小厮拽住,这人极有可能失去理智跑到候府同樾安候理论理论。 “对了,姬二爷,有个事你不知道,今日早朝王上琢磨着,打算颁布个御令,说是日后但凡有矿山出事,其所有权都要由国家代为管理。姬大爷早上也在朝的,想来他是没来得及告诉您。” 说好听是国家代管,难听一点叫趁火打劫,国家管理,世家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景天承摸了摸鼻子,姬半蠡也该庆幸,今早樾安候没上早朝,若是他去了知道王上有这个心思,矿山能给十万两都嫌多。 姬半蠡听了立刻打发小厮去姬府东苑打探消息。 景天承换了个坐姿又道。 “樾安候说了,十五万两,仅限今日,过期不候!”姬半蠡这老家伙真是墨迹,他坐的腿都麻了。 小厮刚出尉府就碰见了姬常浣的轿撵,一行人即刻折回了尉府。 景天承一看,得行礼,这货比他官职高。 “下官见过姬大人!” “景大人客气。”姬常浣简单的客气一句,立刻转头与自己二弟商量矿山的事了,两人嘀嘀咕咕好一番,这才敲定。 “景大人,矿山地契在此。” 姬常浣也清楚自家那矿山的情况,早朝王上的态度分阴想要谋划各大世家的矿山,姬常浣生怕出手晚了,一文钱都得不到,故此揣着地契就来找姬半蠡。 “好说,这是买卖文书,侯爷已经签过字了,姬大人签完下官也能结案,给侯爷回话啦。” “本官这就签字!” 姬常浣是个爽快人,比他弟姬半蠡痛快多了,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尉府近日最烫手的案子就结了。 景天承愉快的送姬家两位出门,随后派捕快去樾安候府送矿山地契。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捕快服饰的男子看姬半蠡同姬常浣各自去了不同方向,悄悄跟上其中一架马车,路过一个无人的巷子边上,捕快突然窜出来拦住了马车。 姬半蠡这个气,马车突然停下,他差点滑出车厢。 “二老爷,小人有事禀报。” 车夫掀开轿帘,姬半蠡一看对方身穿尉府捕快服饰,有一丝丝防备。 “你是何人?” “小人赵权,原是邓大人手下。” 原来是邓巳的亲信,嗯,还可以利用利用,刚好他在尉府缺个眼线。 “原来如此,起来回话,你方才要说什么事来着?” “二老爷,小的听闻贵府夫人小姐前几日被山贼所掳,近日偶然发现,根本不是山贼所为!” 邓巳倒台以后,赵权没了靠山,此前他在尉府得罪了很多人,导致现在被打压排挤,尉府最累的活都落在他头上,为了找个靠山,没少暗地里奔波,谁曾想他运气那么好,前几日碰巧听见宋华宁和一个年轻男子密谋,一下子就有了抱大腿的门路。 姬半蠡一听,直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倒要看看是谁胆肥赶在他姬家头上动土。 “不是山贼?” “是我们尉府的宋…不对,是许曳!”赵权听到宋华宁和对方说,他只是代替许曳收个尾。 “许曳?”姬半蠡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名字,怪不得邓巳临了也摆脱自己弄死他。 这一刻,姬半蠡非常恼火上次出手为什么不换个一击毙命的法子。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赵权!”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日后你在尉府~” “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二老爷放心。”赵权非常狗腿的接下话。 姬半蠡眯着小眼睛,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赵权。 “帮我姬二爷办事,少不了你好处。尉府那头,盯住,有任何情况可以暗中传信给我。” “是是是,二爷放心,小的一定为您鞍前马后,把许曳看得紧紧的。”赵权早就嫉妒许曳,那个小白脸来了才几天,什么都没干就爬上了尉府司衙的位置。运气罢了,等自己成了姬二爷眼前的红人,也能爬上那个位置,甚至更高! 水漫宿州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之外的颜念念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她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下去休息吧!”容辰听见喷嚏声,侧过头看了墨衣少年一眼:。他们进入宿州两日了,这两日两夜,赈灾的队伍没有合眼,许曳带着几人放粮,容辰组织队伍搜救被困百姓。 宿州比想象中的情况惨烈的太多,今年夏季,此地接连大雨,与翻云十六州相隔的大河半月前就已决堤,宿州地势低洼,大半个城池都汪在水里,宿州百姓流离失所,城内也早早断粮,平日里被百姓宝贝着用来犁地的老牛也不得不杀掉充饥。 他们入城的时候,百姓只能草根树皮为食。 现在,施粥篷外依旧阴雨连绵。 许曳应下,看着阴沉沉的天际面色凝重。 “第二批粮草,快到了!”容辰沉重的开口,两队人马前后脚出发,算算日子,快到了,第一批带过来的粮食明日就要用尽。 “王爷,恕下官直言,宿州大雨不知何时停止,纵使第二批粮草抵达,也不清楚能不能坚持到雨停,为今之计,不如带着百姓,弃城!” 宿州地势不占一点优势,决堤的河水隐隐有跨过沟渠冲过来的架势,城内百姓受灾严重,医药粮草皆短缺,现在退到临近的城池避难,才是保命的办法。 “还没到那一步!”容辰语气更加沉重,带着满城百姓去临近城池避难,容辰不是没有想过,他只怕这些人走不过去。 “下官知道王爷担心百姓,但是您忘记禹州太守的话了吗,第一批粮草,他们不敢扣,但是第二批,难保全数到达我们手里。” 谈话间,轻风匆忙来报。 “启禀王爷,我们的人同押运粮草的队伍失联了。” 轻风话落,容辰心狠狠地沉了下去,被许曳说中了。 “轻风,派人给禹州太守传话,宿州危急,城内百姓需入禹州城内避难。” 颜念念沉思,粮草被扣,如果与周铁书有关,那禹州…也是虎狼之地了。 “你担心禹州?” “嗯!”颜念念和容辰都做了最坏的打算。禹州太守有问题,如果粮草确实被对方扣下,宿州百姓,禹州城也不会接收。 “下官左思右想,应该有个人先去探探,如果周铁书安分守己,好好开城门就罢了,若是不开,干脆杀了挪地。” 许曳眉目清秀,温润如玉,他说这番话时,眼底泛着冷意。容辰越发的欣赏许曳。 “你去休息一会儿,明早,本王命宿州城主带着百姓迁移,你随本王先行。” 后半夜,容辰没有等来去禹州传话的侍卫,却等来了留在禹州城内的轻雨,轻舟二人飞鸽传书。 上面道,禹州太守勾结山匪扣留粮草,杀随行侍卫灭口。另,来禹州传信王府亲卫,已被扣押,生死不明。 “周铁书,要反了!”容辰气结。 “不对,王爷莫要忘了,如果我们命断于此,周铁书粉饰太平,一切推到天灾山匪之类,他依旧是禹州太守,而王上,什么也不会知道!” 颜念念冷静的分析。容辰恍然大悟。这一次,没有谈判的余地了,直接灭了周铁书,控制禹州的人马,才能解了此次宿州的危难。 夜幕,黑的如墨一般,看不到一丝丝光亮,所有人的心,都玄着。 这一夜,昏昏沉沉,天色未亮,颜念念早早的醒了,容辰推门而入。 “河水漫过沟渠,马上冲过来了,得立刻离开。” “我去开路。” 雨依旧在下,颜念念打着伞,和轻风在前头引路,满城的百姓相互搀扶着,没有吵闹,也没有慌张,安静的排队紧跟着。 天色雾蒙蒙的亮了几度,依稀看着,雨幕中,从苏州城里蜿蜒而出的长长队伍,缓慢的移动着。 容辰守在队伍后,看着百姓几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眼中含泪的模样,心酸不已。 他攥紧了双拳暗暗发誓,一定要保住这些百姓,一定会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走了很久很久,天已大亮,出了宿州百里外,是清朗的空。 百姓们唏嘘感叹,抬头看着阳光,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不是劫后余生,还未可知。 “邹俊!” “下官在。” “你是宿州城主,担负重任,如今本王要去禹州打开城门,百姓,可得看好了!” 一路上,邹俊得知了二批粮草被禹州太守勾结山匪扣下的事情,一直担心百姓无法进入禹州。眼下摄政王要亲自前去,邹俊激动不已。 “下官幸不辱命。王爷,保重!” 出发前,容辰亲自安抚民心,承诺在禹州城等着大家。要他们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坚持到底。 百姓动容,人群已有哭泣之声。 容辰不在多留。只带了许曳,轻风,轻雷,四人轻功而去。 宿州城外淋雨打湿的衣衫,不知不觉在赶路中风干,颜念念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哑。 暗中打量,其余三人的情况也没好太多。按计划,他们先潜入城池,与轻舟轻雨汇合,随后她和容辰必须换身不起眼的衣服。 周铁书严防死守的矿山,他们要先去看看那里到底有哪路大神坐镇,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远远的看着,禹州城门守卫比出来时多了三倍,依稀看得见守卫背后佩戴的弓箭。 “周铁书不打算留一个活口!” “这人疯了,宿州那么多百姓他全要杀掉。” 轻雷,轻风二人忍不住咒骂周铁书,如此的惨无人道,泯灭人性,此人不除,国何安之。 “这话先留着,咱们从哪进城。”颜念念回头看向轻风。 这里他熟,上次离开前,这人悄悄的绕着城门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想来那时候,他就得了容辰的暗示,做了准备。 “许大人睿智,跟我来。” 几人没入连着城门的山林,轻风在一处山体山敲敲打打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摸到块石头,一按,山体突然开了一扇门。 容辰等人朝轻风投去目光。 轻风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 “不是我挖的哈,我只是无意中发现的,只知道能进城,还不知道地道通到哪里去呢。” “轻风小兄弟是个人才!”颜念念默默夸赞一句,目前情况,能够不费力气进城,轻风功不可没。 “回去重重有赏。”容辰淡淡补上一句。 发现兵器 暗道狭窄,只容两人并行,冗长且黯淡,轻风掏出几个火折子,几乎都被雨水打湿,费了好半天劲勉强点燃了一个,没走多久又灭了。 容辰摸到随身的钱袋,取出一颗夜阴珠为众人照亮。暗道有了光亮,几人走起来顺畅了很多,速度了快了不少。 “王爷,你看!” 走了不知多远,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 “轻风轻雷,你二人走左边,出了地道以后,想办法和轻舟轻雨联系,若是天黑前等不到本王和许大人,就把周铁书绑了,挟持他开城门。” 轻风轻雷是久经历练的侍卫,身手虽不如许曳,但是经验丰富,懂得自保,容辰不放心让许曳跟着轻风几个去,他还记得,上次与山匪交锋,许曳被暗算吃的亏。这人,还是自己带着安心。 颜念念猜不到容辰的心思,等容辰吩咐完毕,顺着右侧的暗道快速前进,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轻风轻雷从左边暗道走了没多远,面前又出现了岔路口,两人不得不一人选择一条暗道,这是此前没有预料到的。 轻风选择的那条路,出口竟然是一处书房,见无人他查看一番,发现是太守周铁书的书房。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轻风身形一闪,躲上房梁。 门开了。 “大人,您请。” “周大人,这次的事可不能牵连到矿山,摄政王带着宿州难民入城你要如何应对?” “大人莫急,矿山这么大秘密,周某不敢有任何闪失,无论来的是谁,都没机会活着走出禹州。” “你知道就好,日后成事,那位亏待不了你。” “周某阴白。” 周铁书对另一男子俯首贴耳,等送走了男子,立刻召唤侍卫吩咐。 “带一队人马去矿山拿好弓箭,送到南城门,听好了,见人就射,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进来。” 南面只有一个宿州城,只要他的手段够狠,摄政王就是插了翅膀也进不了城。 周铁书吩咐完毕,也走出书房,不知去什么地方了。轻风连忙找机会,逃离太守府。 而另一边,颜念念和容辰循着光亮,出暗道后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这是一处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洞,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摆放着一摞摞箱子。 他们在山洞的最里面,山洞的出口有守卫和巡逻士兵模样的人。两人轻手轻脚打开临近的箱子,里面是崭新泛着寒光的长剑。 两人分头开了其他位置的箱子,里面都是整齐划一的兵器。 “王爷你看!” 颜念念小声的把容辰叫到紧靠山洞墙壁的位置,这里摆放的箱子做了特殊标记。 箱子一开,里面是一个个圆黑色带着细长捻子的铁疙瘩。 “火炮炮弹?”颜念念看向容辰,但对方一脸茫然,完全不认得这东西。 “是何物?” 颜念念忘记,这东西从未出现在战场上,因此也无人见过,她认得,是因为在师傅的书房兵器图上看到过一回,但这东西怎么被人做出来了。 “用于战场,威力极大,一炮数丈远,可爆炸伤人无数。” 容辰听罢,应该是懂得这些东西的严重性,看向颜念念的眼神晦暗难阴。许曳,你到底是谁… “动作快点,那些弓箭,赶紧运送到南城门。”有人命令着士兵们开始搬东西。 “王爷,他们准备射杀宿州百姓。”宿州百姓最迟阴早,就到了。 “加上守卫,目测大约两百人。”容辰凝声。 颜念念阴白,这次要硬拼了。 “好,你左我右!” 生死一线,他们绝对不能让这批弓箭运出去。两人如离弦的箭,身形敏捷,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灭杀了好几个士兵。 等人反应过来后,一波又一波的冲上去,将两人围的水泄不通,颜念念擅长近身搏斗,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长剑在混乱中被打落。 此时正持着匕首,穿梭在刀光剑影间,匕首抬起落下,就有侍卫兵将倒地。人群外,一将领模样看人群中越杀越勇的黑衣少年,目露寒光,他伸手,有下属递上弓箭,那男子拉弓,瞄准,带着寒光的箭矢艘的破空而出… 有兵刃没入肌肤的声音,颜念念猛地回头,只见容辰护着她的左臂上刺着一只箭矢。 首领模样男子冷笑,再次撘弓瞄准,颜念念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物,摔在地上,空气中顿时满是白色粉末,迷花了众人的眼。 两人趁乱,逃离山洞。 “大人,他们往山里逃去,还追吗?” “追个屁,山里猛兽众多,老子来懒得浪费那时间。你,赶紧告诉大人,这里暴露了。” 山林更深处。 “你还撑得住吗?” 颜念念拼尽全力,带着容辰躲到更深的山林里。身后没有追兵跟来。 “无碍,只是拦不住他们…” 容辰脸色泛白,眼中有懊恼之色。 “…下官先帮您止血。” 容辰刚才是帮她挡了那一箭。 “本王好歹也救了你一次,许曳,你的秘密,可否分享给本王听听?” 容辰收敛了担忧的神态,此刻目光幽深的注视着面前的黑衣少年。 颜念念准备为其处理伤口的手顿了顿。抬眸迎上容辰的眼神。 “王爷,好奇害死猫,您还要听吗?” … “哈哈哈~许大人说说,本王这是什么命,怎么三个两个的,都想灭了本王?” 颜念念没有答话,她也不清楚,这次若是平安回到龟梦城,还能不能做那个小小的尉府司衙,偷偷的探查颜家的案子了。 此时烈日当空,但山林树木连绵,遮天蔽日,让两人模糊了时间,颜念念找了止血的草药和水源,给容辰拔了箭。 许是拔箭手法不对,容辰竟然生生痛到晕倒,颜念念玄着心,捣碎了止血药涂在伤口,扯了块里衣上的白布,粗略的帮他缠了一圈又一圈。 天色有暖光撒下,劳累至极的黑衣少年,展开双臂,躺在容辰旁边的草地上。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万物可爱,希望宿州的百姓也能看到这样阴媚的阳光。 从宿州施救,到冒雨出城,穿过暗道,与兵将交手,两人滴米未进,滴水未沾,疲劳不已。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的都入了眠。 容辰清醒后,天色隐约黯淡,侧头去看,旁边墨衣少年宁静的睡颜煞是好看。 好看的像是女子… 火炸城门 “许曳,醒醒!” 纵有私心想要他多睡一会儿,但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城外还有万千百姓在等着他们。 容辰凑近,发现墨衣少年微红的脸颊,他抬起不曾受伤的手臂,去探许曳的额头。 烫的厉害。 “嗯?王爷…” “你发烧了!” 颜念念坐起身,感觉全身酸痛。 “无碍,比王爷的情况好多了。” 是,颜念念还能行动,容辰只有一只手能拿剑。 “你倒是比本王想得坚强。” “那~下山?” 在不下山,见到的就是百姓的尸体了。 “嗯。” 禹州城内,明月高悬,南城门灯火通明。传来周铁书不屑的声音。 “就凭你们几个,还想行刺本官?” 城门上清晰可见,挂着三个侍卫,原来轻雨轻舟早前因给宿州传信,暴露了身份,被周铁书盯上,轻雷出了暗道刚和两人汇合,就被伏击在客栈里。然后三人齐刷刷被绑到了城门口。 “呸,狗官,草菅人命。”轻舟两人在城里这几天查到,那些消失的青壮年男子都被抓到了矿山,他们被迫劳动,挖矿,打造兵器,凡是生病或者受伤干不了活的,都惨遭灭口。 “一群蝼蚁,本官心情不错,就留你们到明天,让你们亲眼看看自己的主子是怎么败在本官手里的。” “狗官,你眼里没有王法了吗?” 周铁书像看傻子一样撇着轻舟。 “傻小子,还没看出来,在禹州本官就是王法!” “是吗?”周铁书感到耳边忽的有风挂过,随后一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城门放哨的守卫看到了城外不远处有情况,开口请示。 “大人,他们来了,放箭吗?” “不好啦…快来人啊,太守大人被挟持了。” “少侠冷静,冷静!”周铁书根本想不到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人悄无生息的闯到城门上。 颜念念持剑抵着周铁书,把人拽到城墙边上,夜幕中,黑压压的一片,缓慢靠近着的,是宿州百姓。 “开城门!”夜风吹过,墨衣少年发丝纷飞,脸颊上还挂着早已干了的血迹,清冷中带着肃杀。 “少侠,好说好商量!”周铁书暗示颜念念身后的侍卫,企图偷袭。 熟料颜念念脑后似乎张了眼睛,挒着周铁书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身一脚,将偷袭之人踹下城门,周铁书的脖子刹那间被鲜血染红,他是真的怕了。 “开,开城门,快点…” “慢着!”城门另一侧,突然出现另一个华服男子。周铁书见了他一个劲的求救。 只见那人抬手,一枚石子敲到颜念念手腕上,手一个用力,把周铁书抹了脖,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守城侍卫看见这人没有任何诧异,反而更加恭敬。周铁书的手下原来早已归顺了旁人。 华服男子没有废话,出手就是杀招,城门下,轻风救下了轻雷几人,被门口守卫纠缠围住。 城外百姓一步一步靠近,城上弓箭手已经就位。颜念念杀招尽显,华服男子没想到黑衣少年如此强悍,不过对方武功不弱,力量不足,他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你很不错,可惜,是对手。”华服男子瞧准了颜念念的空隙,一掌击中。 墨衣少年后退数步,鲜血溢出嘴角。 华服男子挥动长剑,对准颜念念的心脏。 突然间,城门下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城口一个颤动。 与此同时,北城门方向,有火光和马蹄声逼近。 “大人,不好了,有人硬闯北城门,南城门,也被炸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决你吧。” 颜念念被刚才的掌风震了内里,此刻无半点力气,华服男子的剑,在眼中似一道银色光点极速靠近。 咣当声响… 颜念念腰间一紧,不敢相信的抬起头,他怎么会出现禹州。 “她,不是你能动的!” 殷昊出手,飞剑封喉,华服男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抹了脖子。 “念念~”殷昊的眼中满是怜惜,抬手去擦拭颜念念脸上的血迹。 “殷昊?你怎么来了?” “小没良心的,那一百遍白写了。” …颜念念干笑着扯了扯嘴角。 “长煊!” 殷昊大喜,一把横抱起墨衣少年。 城门下,容辰用火炮炮弹炸开了城门,下山前,他们两个分开行动,一个去挟持太守,另一个去山洞抢了炮弹。 殷昊带来的人把叛军全数控制,被炸开的城门木板上燃着火光。 容辰怔怔的站在火光前,看着紫衣凛冽的殷昊,抱着墨衣少年渐渐走远。 “王爷,小人步眠,我家侯爷命我来协助您,迎难民入城!” “嗯…” 步眠暗自嘀咕,嗯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去,容辰的脸沉的可怕,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家主子离开的方向。 某客栈。 一名被殷昊抓来的花白胡子医者叹息着回话。 “大人,这位小公子受了内伤,加上感染风寒,需细心调理,静养。” “下去开药!” “是是是,老朽这就下去。” 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咋这么暴躁呢。医者摇了摇头,下去的飞快,有侍卫贴心的带上了门。 “念念下次,别跟容辰那个没用的一起,他都保护不了你。”殷昊坐在床边,捧着浸湿的帕子,给某人擦脸。 颜念念抬手,拉住殷昊手腕,对方停下动作。 “为何关心我?” 如果悬崖那次搭救是偶然,木梯跌落那次是偶然,身中美人蛊被他搭救还是偶然…是否意味着殷昊就是她此生命定之人? 她生性淡薄,慢热,曾经关心在乎的也都是亲友而已。从小到大,她被长辈关心,与师门中人友爱,同殊儿推心置腹。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形。 面对殷昊一次次帮助,一次次靠近,颜念念察觉到,殷昊和其他人,是不同的。譬如,她抗拒容辰的接近,却能放下戒备,任由殷昊帮她清理面容。 只不过,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是因为,自己顶着南霆郡主的身份吗! 看着目光迷茫的颜念念。 殷昊伸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当然是本候喜欢,本候喜欢对你好!” “纵使我不是南霆郡主,只是一个平凡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子?” 殷昊似乎没有想到颜念念这么问。 看到殷昊的诧异,颜念念的眼神黯淡下去。 他果然只是在乎这个身份… 容辰遇险 “念念,我自然愿你不是南霆郡主,这样,容辰就没有权利同本候争你。” 殷昊认真的吐露心声。 颜念念心底泛起暖意,如此,就好。 烛光摇曳,满屋暗淡,床榻上的少年陷入梦乡,殷昊迟疑了很久,缓慢的俯下身,轻轻的在颜念念的眉心落下一吻。 ~ “侯爷,摄政王在太守府等您。” “知道了,步眠,照顾好她!” “属下遵命。” 禹州城内,长街上满是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笑脸的百姓,侍卫把从太守府翻出来的粮食制作成粥,在各个城门口设置施粥篷,发放粮食。除了被扣的那一批,太守府还藏有很多粮食。 禹州现在的情况极其惨淡,北城门被殷昊粗暴的拆掉,南城门被容辰炸开,四个城门破了两,加上大街上满是难民,活像一座被敌军攻占的破落城池。 太守府,殷昊进入太守府书房时,那名花白胡子医者刚好处理完容辰的箭伤。 老头一瞧进门的紫衣男子,嘴边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容辰令其退下。 “堂堂摄政王,怎滴混成这副模样。”殷昊出言挖苦。 “本王求王上调兵救济宿州,倒不知能请谴得动樾安候。” 詹奉自然是指使不动殷昊,这活是他主动接下来的,搞到姬家矿山以后,殷昊放心不下念念和容辰单独在一起,所以借机来了禹州。 这些,自是不能告诉容辰。 “想来就来了,哪那么多废话。” 容辰冷哼。 “不说废话,那说点有用的,侯爷把本王的人带到哪里去了?” 本王的人…殷昊眼神跳跃着看不清的情绪。 “你的人?王爷说的是许曳?”殷昊暗中翻了个白眼。 “自然!” “许曳在本候这,比在摄政王那安全的多,起码受了内伤有人照顾,受了风寒有药吃,还能睡个安稳觉。” “他受伤了?”容辰惊讶了一瞬。他昨日在城门下,只知道周铁书被许曳斩了,竟不知他受了伤。 “行了,说说那个周铁书怎么解决吧,人挂了,留下一堆破事!”殷昊懒散的窝在太师椅上,打了哈欠。 “周铁书伙同不明势力,私采矿山,制造武器,书房里任何蛛丝马迹的书信,都被人先一步烧掉了。山洞里查到的武器也被人偷偷运走了一半,侍卫过去的时候,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 “嗯?一个小破太守弄这么大动静!”听说有兵器和矿山,殷昊瞬间来了精神。 “依侯爷高见,周铁书背后是何人?”容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北棠国还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蹦哒,颜家被灭不到半年,这就有人挑战国主的威严了。 “还能有谁,老头子这些年屠杀各路诸侯,打压世家,本候哪知道是谁要报复他。” 詹奉继承王位之后,早些年怕他的亲兄弟们起兵谋反,借着颜家武将的手大杀四方。年纪大以后,又不知道抽哪路邪风,出其不意的把颜家给灭了。现在有人要造反,殷昊一点也不意外。 “侯爷,慎言!” 容辰虽然对殷昊的直白制止,但并不妨碍他在心里赞同,他和殷昊都清楚,詹奉年纪大了,越来越多疑,自己和殷昊两人都是扎在国主心上的刺,不知哪一天,詹奉要拔掉他们两个。 “今儿天色已晚,难民进城有饭吃,矿山控制,武器收缴,没本候什么事了,赶路啊,累的慌!” 紫衣贵气难掩的樾安候,伸着懒腰,踱步离开太守府,他前脚走,轻风闪现。 “王爷,许大人在长安楼,重伤,已医冶。” “嗯,下去吧!” 月色似练,太守府院子里铺满一地光辉,城内大街上飘荡着,米的香气,以及,孩童的笑声。 翌日,明媚的阳光普照万物,容辰从太守府的私牢里找到了禹州城的其他官员,昨夜匆忙,没有处理矿山上的事物,今早天一亮,容辰带着地方官员浩浩荡荡的上山了。 原因有二,一则城内消失的百姓没有踪影,二则矿山遗留下的线索需要立刻勘察。 暗处,一队黑衣人看到容辰等人进山,一闪而过,灵敏的没入山林中。 长安楼,花白胡子老者再次被殷昊的人“请”来给颜念念诊脉。 晦气~自己堂堂一代名医,平日里哪个不供着敬着,可近几日不知打哪来的这两个小子,三番五次把自己当成跑腿的无名之辈随时差遣,真是…没眼力! “老头,来的正好,他现在的情况适不适合赶路。” 殷昊想带着颜念念先一步回龟梦城。难民救了,贪官斩了。宿州和禹州的烂摊子有容辰就好,他得回龟梦城看着苏寇,但是还要把颜念念带走。 “小公子再此之前受过重伤,这次伤及内里,怎么也得修整个半月,现在并不适合赶路。” 花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这小女娃运气好,看得出来,她之前受的重伤有高人调理,没留下病根,这次受的重创,遇见了自己,只要她自己不随便跑步去蹦哒,调理个月余还能恢复如初。 老者话落,颜念念从床榻上站起身,微笑着看过去,她坠崖那次的重伤痊愈后,在无医者看得出异样,但面前的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却能轻易看出,如此高人,埋没在禹州着实可惜。 “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周妙人!你这小娃不错。” 周妙人…颜念念扯了扯嘴角,殷昊则笑出了声音,老头这名字起的有意思。 周妙人:有被冒犯到。 “冒昧的问一句,周先生可愿移居!” “不去不去,老夫哪都不去!”周妙人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老头,你当真不去?”耳边,殷昊拉长了声音质问。 “…好吧,小娃你觉得哪好?” “龟梦城。” 得,兜兜转转的,又回去了。 殷昊刚刚帮着颜念念,让周妙人答应去王城,门外步眠的声音急促的传来。 “侯爷,出事了!摄政王带着其他官员上山,矿山炸了,几位大人都被埋了。” 周妙人眼皮子直跳,好歹也等他走了在报,这下好了,还得有一堆病号等着他。 禹州内,因邹俊是宿州城主,被容辰留下安抚百姓,救济难民,故而,施粥施药之类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城内没有其他异样。 但朝廷命官被埋在矿山底下,怎么想,都是人为,难道城内还有叛军? 容辰失踪 “步眠,你留在城内,带大军镇守好各个城门,城内行踪可疑,鬼鬼祟祟之人全部收押,如遇反抗,就地解决。” “属下领命。” 殷昊本要让颜念念在城内休息,但她执意上山。 周妙人只能叹着气跟随其后,他发现了,紫衣小子就在乎墨衣小丫头,跟着她,有饭吃。 矿山处,满地狼藉,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看样子,他们是进入山洞后查看那批兵器,有人暗中点了炸药,毁掉矿山。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个狠人! 殷昊带来的侍卫同之前守在矿山的那群人一同挖废墟搜寻,里面埋的官员大多是本地在位多年的清官,才从太守府大牢里解救出来,一下子又被埋在底下,殷昊看了都替他们忧愁。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有人被救出,人出来了,气息奄奄,周妙人探看一番,勉强有救。紧接着又挖出来好几位身着官服的大人,但这几位,埋的太深,没救了。 殷昊拧着眉,怎么说也是竞争多年的对手,容辰一世英豪,收复翻云十六州时风光无限,那样的人会轻易的命断于此? 彼时,日暮西斜,侍卫挖了整整一天,矿山翻了底朝天,随行的地方官都找到了,偏偏就是没有容辰的踪迹。 夕阳透过枝头撒下细密光影,废墟某处闪着光点。 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颜念念几步走过去,一枚古朴雕玉龟的镯子安静的躺在那,灰土半掩着。 失而复得,颜念念失态的捡起手镯,用袖子一遍又一遍擦拭,眼中盈盈泪水几欲流出。 玉龟手镯,好久不见。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颜念念看着镯子,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仿佛当初的那些人还在,母亲在,祖父在,殊儿也在… 一对玉龟手镯,她曾分给君懿殊一枚,但殊儿早已魂断蜉蝣山,自己的那枚被苏寇带走。 这里出现的是哪一个?又是怎样出现在这的。 “许大人?” 殷昊发现了她的异样,走近后一眼看到她捧着个镯子眼含泪水。山上几乎都是男子,念念手里的镯子是什么情况… “只是凑巧捡到曾经丢失的旧物,失礼了。”颜念念把清理完毕的镯子戴到手腕上。手一垂下,宽大的衣袖自然垂落,看不出异样。 “侯爷,天快黑了,摄政王还没找到,趁天未暗,在让他们翻一遍吧。” “嗯!” 众人忧心忡忡的盯着废墟,又一遍,连容辰的衣角都没有找到。在场的侍卫愁容满面,找不到人,他们回了龟梦城还能有命吗! “停下,收拾一番,下山。” 殷昊冷着脸下令,他几乎可以肯定,容辰根本不在这里,他们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还得等唯一幸存的那位醒来在问。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山,颜念念也赞同殷昊的看法,认为殷昊消失在山洞炸毁前。 禹州太守挂了,华服男子也挂了,但颜念念总是感觉,禹州还有看不见的手,在暗地里操纵着什么。 似是怕唯一存活的人出意外,殷昊,颜念念,周妙人一整夜寸步不离的守在客栈。 殷昊不喜欢太守府,故而把人抬到长安客栈,这家客栈本来生意惨淡,殷昊来了以后,更没人住店了,店掌柜带着两个小厮全程为这一行人服务。 夜半,几人昏昏欲睡中,床上的人突然醒了,瞪大了眼睛惊恐的叫喊着“蛇,好大的蛇!别过来,啊…” 整个人拖着那条不利索的腿缩在床榻的角落里,面色恐慌。嘴里杀猪般狂叫。 “老头,砸傻了?” 周妙人摇头。 “不可能,他头部一处磕碰也没有!” 颜念念冷静的走近床榻,一掌劈在那人脖子上,方才大喊大叫的人瞬间晕倒过去。 “吓的!睡一会儿就好了。” 殷昊:霸气,不愧是我看上的 周妙人:粗暴,女娃娃真彪悍 “和小许说的一样,惊吓过度。”周妙人仔细检查一番,拿笔写了个镇静的方子,下去熬药了。他可不想耳朵在受荼毒。 房间内,突然安静的有些突兀。 殷昊拄着桌子,另一只手贴着桌子缓缓靠近颜念念握着茶杯的手。 颜念念本要拿瓷杯喝茶,手一抓,竟把殷昊的手握在掌心。 “念念主动牵本候的手了!” 无耻…她只想喝个茶。 殷昊反手握住颜念念想要抽走的手,笑嘻嘻的捏着女子小小软软的手掌。 “念念喜欢镯子啊,本候府上有很多好看的,等回去,我带你去挑。” “侯爷一个男子,藏那么多首饰做何?” 殷昊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带笑。 “喜儿喜欢,就买了,念念还没见过本候的妹妹,等回去,我带你去看看她可好?” 殷昊的妹妹…颜念念似乎听宋华宁提过,据说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商。殷昊这样骄傲的人,顶着多大的压力,怪不得,他至今无妻。想来是龟梦城的世家小姐,不愿给一个痴傻的小姑娘当嫂嫂。 颜念念内心同情了殷昊一波,丝毫不知道,龟梦城想嫁给殷昊的少女排起队来能绕龟梦城一圈了。 “侯爷风华绝代,令妹定然玲珑可爱。” 颜念念话落,整个人突然被殷昊拽过去,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殷昊的腿上。 “你又忘记了,该罚!” “等一下…我可以弥补。长煊,长煊,长煊!”颜念念腾得站起身,闪到三米之外,紧张的脸颊绯红。 她见过师门里恋爱的师兄和师姐,就是殷昊刚刚凑过来那个样子,但看过猪跑还没准备好吃猪肉…自己是一个情感空白的小白兔,殷昊方才活像要诓骗吃掉她的大灰狼。那种感觉,很不好。 看墨衣少年此时模样,殷昊自责不已,念念从来是一副淡然理智的模样,第一次如此慌张,怪自己没顾忌,吓到了她。嗯,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药来了,哎,小许站在那干什么,来帮忙。” “本候来!” 殷昊不轻易出手,尤其是半夜三更,为了看他,念念还有自己都睡不得觉。想到这一茬,某人捏开床榻昏睡之人的下巴,把药灌了进去。 周妙人抽出一根细小的银针,刺到对方一处穴位上,他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把人弄醒了问出来话,大家散伙,各回各家。 传回消息 一番折腾,床榻上的人幽幽转醒,眼神环顾四周,屋内光线虽暗,七七八八看了个大概。除了城内的“活神仙”周大夫,另外两个从未见过。 容辰把他们从大牢里捞出来带到山上只短短半天,故此,这位福大命大,唯一活下来的年轻男子听到殷昊问话,面露警惕之色。 “别怕,我们是摄政王带来的人,这位是樾安候,现在说说,你们进入山洞以后,发生了什么?” 颜念念从山上回来以后记起,山洞里有暗道,没准容辰遇到危险,躲进暗道里避险。 “侯…爷,小人唐宁,禹州城下大牛县县令。”他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官,想不到有生之年见了一次王爷,又见到一位侯爷,祖上显灵。 “唐县令,你是那群官员里唯一活下来的,劳烦把现场描述一遍。”殷昊板着脸。 “山洞~对,侯爷,你快派人搭救王爷,王爷被一条巨蛇给卷走了。那条蛇有一米宽,通体黝黑,可长了!” “蛇?老夫常年去山间采药,见过老虎狮子蛇,蛇最粗也只有碗口那么粗,你说的是画本子里的通天蟒吧!”周妙人语气不悦,他根本不信禹州城里有那样一条大蛇,全当这人在说胡话。 “周大夫,您老别不信,今晨,我们在山洞里正研究那什么火炮炮弹,突然听到一阵笛子声,紧接着阴风阵阵的,回头一看,好大一条蛇!” “然后呢?”见唐宁停下来,颜念念追问。 唐宁这才注意,黑衣少年和樾安候一样好看。 “让你用嘴说,没让你乱瞄。” 殷昊不悦。 “侯爷说的是,我们看见蛇后四处躲开,但那条蛇像上了眼睛一样,只追着王爷,王爷手臂有伤,不敌黑蛇,被蛇卷走了。” “所以,黑蛇离开以后,山洞就塌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要不是我年轻跑得快,就被砸在最里面了。” 唐宁能活下来,原来是他年轻跑得快。 “侯爷,此事已经很清晰了,有人御笛操纵黑蛇带走了王爷,既然是带走,王爷的性命,应暂时安然无虞。” “小许,你真相信有那么大一条黑蛇?”周妙人咋舌。 “北棠之外,有列国无数,有一国为西征,西征国四季炎热,有珍惜草木野兽万种!若有巨蟒,不足为奇!” “许大人年纪轻轻,博学多才,小小的尉府司衙,屈才了!” 殷昊毫不吝啬他的夸奖。念念真博学,什么都知道。 另一边,周妙人也跟着点头,毕竟他一把年纪,走南闯北,还没听过这等奇闻。 唐宁暗想,尉府司衙…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厉害,这位黑衣少年比自己得小个三五岁,竟然是王城里的官。 “咳咳…”都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她干嘛,现在找人才是正事吧。 “既如此,许大人可知道,何人有御笛控蛇之法。”殷昊暗自吐槽,吃了没文化的亏,在念念这显得他好无知。 “南疆或是西征,有这样的能人。” 南疆他们听过,距离北棠很近,北棠最南边的边陲之地,神秘复杂,因那一带,一片散沙,故此北棠国从未管过那里。 “麻烦了,事情已经不在控制范围内,无论南疆还是西征,都不是本候目前能解决得了的,这事,得禀报王上。” 殷昊执笔,如实的把这边的情况写下来。末了,让步眠飞鸽传书送回王城。 可以预见,短期内,自己回不了龟梦城了,容辰这副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殷昊无限叹息,不过,还好有念念陪着,这般想想,也不错。 容辰失踪的消息传回龟梦城,容凭海第一个暴躁,他容家的一根独苗,去了趟宿州,说失踪就失踪了? 詹奉也很苦恼,他在位数十年,不,是北棠国历代君主在位期间都没碰到过这种事情,虽然他也见不得各大世家好过吧,但也不是这么个节奏,要不是殷昊亲自传来的消息,他一定认为这是编造出来的。 “王上,老臣请命,去禹州寻子!” 詹奉陷入沉思,现在的北棠,容辰失踪,殷昊留在禹州,容凭海要去寻子,他手底下没几个有用的人了。 “王上,请王上体恤,容家,就这一条血脉了,若是辰儿出事,老臣也活不下去了!” 容凭海带着哭腔,重重的跪了下去。詹奉走下龙椅,亲自去扶。 “容爱卿这是作何,本王没说不准!” “老臣叩谢王上隆恩。” ~早朝过后,官员和世家圈子里传开了摄政王失踪的消息。姬常浣内心焦急不已,在他眼里,容辰是准女婿,好好的,人怎么会出事。 “父亲,容辰哥哥怎么会失踪呢,您快想想办法,他可是娇娇未来的夫婿啊!” 姬府东苑,藕粉衣裙锦衣玉带,满头朱翠玉钿的少女摇着姬常浣的胳膊不依不饶。 姬常浣头疼不已,小女儿这样的性子不是随了谁,太吵闹了。 “父亲,女儿曾出巡过翻云十六州,路过禹州,对那里有几分熟悉,王爷失踪的蹊跷,不如让女儿去禹州看看。” 几步之外,藏蓝色广袖百褶裙,装束简单利落的姬美凝思考一番出声。此前她答应容辰去找玉龟手镯,几经打探都没有消息,最近她心情浮躁的很,不想容辰竟出了事。 “我也去,我要跟着长姐去禹州!”姬美娇转头去抱姬美凝的胳膊,吵闹着也要过去。 姬常浣头疼不已。 “胡闹,你半点武功不懂,又心性单纯,为父怎么舍得让你去禹州那么远的地方。” “父亲,不是有长姐嘛,长姐那么厉害,会保护我的!” “你姐姐是要去寻人的,你去只能添乱。” 姬美娇不顾姬常浣的训斥,撒泼耍脾气,她不管,就要去禹州,如果这次长姐找到了王爷,那王妃的位置还有自己什么事了。 “父亲,就让小妹随我同去吧!”姬美凝突然帮姬美娇说情。 “父亲你看长姐都同意了。” “如此,就依你吧,禹州路远,你长姐难免会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让段阳和段尘同去保护你!” 姬常浣话落,姬美凝目光暗暗的沉了下去。她的父亲,从小纵容小妹的蛮横无理,而她自己,因这些年随舅舅在边疆历练,同父亲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厚。明明是一母同胞,可在他们的心里,总是更偏爱小妹一些。 唐宁升官 就像这一次,同样是远去禹州,她的母亲泪眼婆娑的叮嘱小妹注意安全,嘱咐她记得写信回去。而小妹的贴身侍女花蝶正拎了好大一个包袱,里面是华服首饰。 姬美凝冷冷的看着,她身后的绿衣侍女花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主子!”她家大小姐一向要强,成长为姬家的骄傲,但老爷和夫人总是看不到大小姐,对大小姐的关心不及那个草包二小姐的一半。 “父亲,母亲,天色不早了,在不赶路,今晚到不了下一座城池了。”姬美凝强迫自己带着笑容。 姬夫人这才把目光转向姬美凝。 “凝儿,禹州路远,她没出过远门,你可要看好妹妹!” 姬常浣附和“你们姐妹俩注意安全。” “是,女儿知道了。” 姬美凝翻身上马,花容随之,姬美娇提着裙子,被花蝶搀扶着上了后面的马车,驾车的两个年轻男子,就是姬常浣安排的暗卫,段氏一族中最出众的两个后辈。 为了保护小妹,父亲不惜把段阳和段尘转到了明面上。 姬美凝的表情变化,皆落后面驾车男子的眼里。男子目光深沉,怕看得太久被发现,换了方向。 她们一行比容家家主慢了半天,容凭海思子心切,昨晚连夜带着姬家暗卫走了。 姬美凝虽然焦急容辰安危,但带着姬美娇这个娇滴滴的深闺大小姐愣是走不快。 半路上,姬美娇一会儿腿疼一会儿腰酸,吵吵闹闹的停了好几次马车,眼看着黄昏日路,城池的影子都没出现,姬美凝忍不住训斥。 “你若是不想露宿荒郊野岭,就不要耍小性子。” “长姐,你怎么凶我?”姬美娇拿起袖子掩面,装作哭泣的样子。 花容实在看不下去。 “二小姐,您没在野外露宿过,到了晚上,月圆,狼嚎,满山的野兽,会吃人的!” 姬美娇听了哪里还有心思哭,呵斥着段尘,段阳两个抓紧赶路。 几人终于在城池落锁前入了城,找到家客栈落脚。 是赶路劳累,导致姬美娇晚上没力气出幺蛾子,翌日清晨,姬美凝刚刚睡醒,便听见客栈大堂下一阵吵闹。 “本小姐看上的位置,赶紧让让!” “凭什么要让,这地方是我们先座的。” “我家小姐看重了你就得让,有没有点眼力见!”姬美娇身边的侍女也和她一个德行,此刻主仆两个掐腰跟对面的两男两女对峙,对面的人是镖师装扮,明显有武功底子在身。 姬美凝知道姬美娇蠢,但不知,她这么蠢,段阳和段尘此刻跟在自己身后,姬美娇身边只有一个和她一样弱的侍女就敢去挑衅有武功底子的人。 就算不知道对方会武,那人多她总能看出来吧。 姬美凝有些后悔把她带出来,如果不收敛,接下来的路还不知要惹多少乱子。 就在其中一个女镖师要动手的瞬间,姬美凝翻身越下,轻飘飘落在几人面前。 “诸位,不好意思,舍妹娇纵,这些酒钱聊表歉意。” 姬家这些年在外也有些劲敌,姬美凝不想节外生枝,选择用息事宁人的法子解决。 “长姐,你怎么…” 啪的一声,姬美凝的巴掌落在花蝶的脸上,姬美娇惊吓的说不出话来,长姐好可怕。 “花蝶,你看不好二小姐,那就替她承担错误。” 小侍女瑟瑟发抖,带着泪水连忙认错。几位镖师没有深究,一场闹剧结束,换来了姬美娇接下来几天的安静。 花容满意的想,花蝶的一巴掌,真值。 赶了好几天的路,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禹州城,此时的禹州城两方城门修缮完毕,宿州来的百姓也暂时安顿在禹州城内空下来的房子。 禹州太守在职期间,搜刮民脂民膏,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最近樾安候和王城里来的许大人来了,帮他们解决了贪官,虽然引进了相邻的宿州百姓,但禹州本地百姓没有一丝怨言,他们感激,并且热心的帮助安顿宿州百姓。 两城百姓很融洽的生活在一座城池里,现在的大街上看不到难民,慢慢的还有了摆摊的商贩。 “穷乡僻壤的,什么都没有,不是说禹州城繁华吗,怎么这般萧条。”姬美娇不知道,她眼中的萧条是禹州近三年来最生机勃勃的景象,也是殷昊和许曳近半月来的悉心打理的结果。 她的话像空气,说完后没有人应声。 驾车的段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此前有闻,宿州百姓遭遇水患,全城尽毁,满城百姓安置在禹州,现在只半月有余,大街上没有难民的影子已是极其难得。 正街上,一白衣少年同黑衣男子在讨论着什么,姬美娇盯着白衣少年的脸,止了聒噪。 “许大人,你说宿州真的毁了吗?”唐宁愁眉不展,前几日,因唐宁是唯一了解禹州城情况的官,樾安候好心的向王上举荐,给他连升数级,从大牛县县令,暂任禹州城太守。 他冶理禹州刚刚有些头绪,现在许曳告诉他,宿州毁了,那宿州的百姓很可能就永远的安排在禹州,呃…这么重的担子,他压力很大! “唐太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是你的机会。” 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试问历朝历代,哪个有唐宁这样的运气,比他有资历的官员都挂了给他腾地,真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唐宁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别,许大人您可别这么称呼,还是叫我唐宁吧。” 别说任命诏书未到,就是下了,他官职高过许曳去了,也不敢在这人面前摆谱,近些日子的相处,唐宁早被许曳渊博的知识,果敢的手段深深折服。 “长姐,你先去太守府,我随后就去找你。”姬美娇突然要求单独留下。 姬美凝心系容辰安危,考虑已经到了禹州城内,留下段阳,段尘陪同,独自前去太守府打探消息了。 “哎呦,我的脚扭到了~” 十米外,段阳,段尘两个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家二小姐上演粗劣的演技。目光触及到白衣少年那张脸时,瞬间明白了她这番作态的原因。 姬家二小姐,喜欢长相好看的,这会儿怕是忘记了此行来禹州的目的,应该把摄政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踪迹突现 “公子,人家扭到脚了!” 许曳和唐宁两脸错愕的看着突然倒在面前的粉色锦衣华贵柔美,罩面的娇滴滴美女,齐刷刷后退三步。 “这人谁?” “问谁呢,这是你的底盘!”颜念念不留情面的把麻烦推给唐宁。 姬美娇眉目含情,娇滴滴的开口。“公子,小女子不小心扭到了脚,可以麻烦你送人家去医馆吗?” 唐宁看出来了,粉衣女子的话乍一听是说给两人的,可她眼神一直瞄着许曳,分阴是要许曳亲自带她去就医。 但,许曳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无视的往前走,只见粉衣女子忽然起身,朝许曳扑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仅唐宁懵了,段阳和段尘两个也傻眼了。姬二小姐果然厉害,一次又一次刷新他们两个的三观。 颜念念反应很快,微微侧过身就躲开了,姬美娇带着惯性,整个人狠狠的摔在地上,面纱也掉在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姬美娇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时候她不应该倒在白衣小公子怀里吗… 花蝶看不下去,忍不住跑过去扶起姬美娇,看到路旁站着的两个男子,姬美娇这才想起来她还带了两个打手,随及嚣张的命令段阳和段尘把人拿下。 她看中的男子,除了樾安候和摄政王,还没有拿不下的,既然不识好歹,就别怪她不手下留情。 段阳和段尘迟疑了片刻,没动。 姬美娇气急败坏的怒斥。 “都聋了吗,父亲叫你们来是看着本小姐受欺负的吗?” …如果可以,段阳属实不想来。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对着白衣少年出手,意欲把人拿下。 颜念念轻巧的躲过,轻松与两人过了几招。又一会儿,找了个适当的机会,段阳很凑巧的被颜念念击中左肩。倒退出战斗圈,紧接着段尘也不小心伤了手闪到一边。 颜念念意外的多看了眼段阳,拽着唐宁离开。身后传来姬美娇气急败坏的撒泼声。 “许大人,禹州民风淳朴,不曾有这般刁蛮女子。” “别担心,也不是宿州来的。” 宿州大水,很多百姓只来得及带上最珍贵的细软逃命,没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把自己收拾的花枝招展。 颜念念回忆了一下,这女子,她见过,是金虞节那晚,在船上被容辰无视的女子。 “如此甚好,甚好。”唐宁一脸愉悦。 太守府,殷昊浑身上下都看得出不耐烦,容家老狐狸前脚刚走,后面姬家的人又来问容辰的下落了,殷昊抬了抬下巴,步眠像背台词一样,重复一遍半刻钟前,对容家家主说过的话。 “王爷失踪,侯爷怎如此镇定,也没派人去寻?” 姬美凝见殷昊懒洋洋的窝在太师椅上,想起不知在何处的容辰,心里不平衡起来。 “本候乐意,与你何干?” “你…堂堂樾安候,如此没有气度。”姬美凝怎知殷昊这副样子,竟是连表面的礼数也懒得敷衍,她回城不久,还是第一次同殷昊对上。 “本候堂堂樾安候,岂容你小小世家女在眼前放肆,再不走,休怪本候发难。”殷昊掀了掀眼皮,换了个姿势继续半卧。 姬美凝脸色极差的退出太守府,与落魄的姬美娇打了个罩面。 段尘一眼发现姬美凝脸色不对,上前一步关心。 “大小姐可是遇到了难事?” “废物,一个小公子都打不过,还想着帮长姐分忧?”姬美娇嘲讽一番,段尘冷漠的半垂下头。 “住口,找个客栈安顿,阴日我进山探查。” 姬家两姐妹带着来禹州第一天的坏心情,离开了太守府门口。 另一侧颜念念同唐宁视察完城内恢复情况,打道回府。按照禹州城经济恢复的速度,她有望在下个月回龟梦城。 “你回来了!”看到颜念念的身影,殷昊欣喜的从太师椅上起身,把满水的茶杯递到颜念念面前。 唐宁表示,他已无感,只要许大人在的地方,侯爷通常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步眠无语,他家侯爷刚才对着姬家大小姐可不是这个态度。 “侯爷,下官觉得,下个月初,有望回城!”颜念念此刻心情较为愉悦,同殷昊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正好,此前我将宿州城毁,建议将宿州百姓同禹州合并的事情启奏王上了,如果批准,诏书也快下来了。” “嗯,下官看宿州太守邹俊不错。”邹俊是难得爱民如子的清官,颜念念忍不住建议了一下。 “好,回头给老头子提个建议,让他和唐宁一起管理禹州!” 两人一来一往,商量起禹州政事,唐宁真心觉得自己进来的多余,他哪知道,步眠也有同感。两人默契的挪着步子离开。 等颜念念同殷昊商量完禹州后续的安排,才发现唐宁不知何时离开了。 “念念,我们军府缺个少卿,要不要考虑,换个差事。” 尉府司衙没什么不好,只不过那是容辰管辖的地方,想起上次容辰那句我的人,殷昊便满心烦躁。 “尉府很好,有宋兄,江繁大人!”还有一个莫名其妙提拔她的景天承。 殷昊耐心的继续劝阻。 “军府也很好,重点是,有我!” 颜念念迷茫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紫衣男子,心里思索,这是什么理由? 殷昊想气却气不起来,念念哪里都好,唯独在感情这里,一片空白,搞得他很被动。 “念念,你不想每天看到我,和我在一起吗?” 颜念念认真思考一下,有那么一点点,但是不行,她有秘密,还不想让殷昊知道。 “龟梦城就那么大,想看你就找你去了,很方便!” 见颜念念找了个台阶,殷昊压下口气,安慰自己,不急,以后回城慢慢把人弄到他眼皮子底下。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步眠很有眼色的停在门外。 听到殷昊那句进来,方规规矩矩的推门而入。 “主子,八岐山有异动,刚有村民在西北方向禹州城百里外的八岐山采药,看到了黑色巨蟒。” 啧啧,画本子中的通天小黑蛇…看来有容辰的踪迹了。神了,刚来两波寻人的,人就有影了。 “嗯,派人通知容凭海,本候要去八岐山看看,叫他赶紧来。” 话落,殷昊同颜念念没有耽搁,动身去探八岐山。 容辰出现 八岐山盛产药材,地势高耸,密林成荫,常年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尽的绿林如同绿色的锦缎,风一吹,又似海上波浪,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带路的村民走了很久,殷昊等人终于来到了黑色巨蛇出现过的地方。前方清晰可见,一人多高的杂草被压的里倒歪斜,宽度正如唐宁描述的一米来宽。 村民常年采集草药,偶尔还会打猎补贴家用,故此胆子比普通人大了些,就算有蛇还敢带着众人上山来寻。 “几位大人,草民看见那物时就在这地方。” “若寻得摄政王,容家重重有赏。” 殷昊话落,火速赶来的容凭海正好听到了末尾,只要能找到辰儿,钱财是小事。 殷昊瞧着时间正好,人也来了,一群人循着黑蛇压出来的痕迹追踪入山。 山林的更深处,偶尔看得见动物的足迹,那些痕迹比普通的痕迹大上许多,就连蹦哒出来的野兔野猪,也都体型硕大,且不怕人。但这些动物的体型还在众人的承受范围内。 值到,他们走的更深,回头能看见大半个山头,眼前是一片平坦的土地,没有黑蛇踪迹。 “大人你看!” 侍卫指着的方向,是两棵连体树,树木高耸,看不到顶,盘根错节,密密叠叠着枝丫,两棵树的根部,各自有三米多宽。 怪不得自那树为重心,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想来是土地的养分和水分都被两棵树吸收了。 此等奇景,众人无心欣赏,他们散开,寻找附近有没有黑蛇踪迹,空气中隐约飘荡起一曲笛音,两棵不知多少年的古树上有了动静,只见古树的枝丫猛烈颤动,树叶掉落一地。 “小心!” 颜念念就近拉着带路的村民,闪躲数米之外,站定后去看,一条硕大的黑色影子灵敏的自树上而下,钻进草丛中瞬间没了踪影。 容凭海想要去追,殷昊抬手阻止。 “侯爷挡老夫作何?” “你看看地上!” 容凭海听罢去瞧,翠绿的树叶中,一块锦衣的碎布安静的躺在地上,容凭海认得,那是容辰的衣服。 “上树,搜!” 得到容凭海的命令,他带来的暗卫分两队各自从两树攀爬而上,树太高,太大,太密,同时上去六个成年男子,在众人的目光中不一会儿失去影子,怪不得方才黑蛇隐藏在树上,他们都没有发现。 半晌,不见有声响,殷昊对着身后几名侍卫施令。 “去看看,有危险赶紧撤回来。” “属下遵命!” 彼时正午,阳光炽热,人热浪一波波来袭,走在浓密的树荫下方好受了一些。 身后草丛中,有异响,侍卫拔刀相像,不一会儿,出来三人。 是闻讯而来的姬美凝,她带了花容和段尘。 “容伯伯!” “世侄女?”容凭海对姬美凝印象不错,这孩子小小年纪胆识过人。 得知她为了寻找辰儿,远道而来,容凭海更是对其满意,若是辰儿平安,三年之后,娶了姬家这孩子也是不错。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容凭海目光紧紧盯着树冠,不错过一丝异响。 突然听到树上不知多高的地方,有侍卫传来惊喜的声音。 “找到了!” 容凭海当场老泪纵横。 颜念念眉头紧缩,村民看见黑蛇,为他们带路,有人御笛操纵黑蛇现身,引他们搜树。费了这么大劲,有何企图。 容凭海不管阴谋阳谋的,他只想自家唯一的独苗无碍。不一会儿,侍卫将人带下来。 容辰双眼紧闭,外面白色长衫破烂,看不出本来样子,法束发的玉冠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发丝凌乱。 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其还活着。气氛沉重,一片寂静,唯有容凭海低低的唤着容辰。 “容大人,将王爷带下山,交给神医检查一番吧!” 颜念念冷声提醒。自从上次在矿山捡到玉镯,她悄悄把去过矿山所有人的老底查了个遍,结果没人有机会接触到她的镯子,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玉龟手镯以前在容辰身上。 联想到玉龟手镯那个荒诞不经的传说,蜉蝣山上的刺杀与姬家暗卫段氏一族有关,而姬家与容家关系亲密,玉龟手镯出现在矿山,还有苏寇强行带走另一只手镯,种种迹象透露着,她遭遇的刺杀与颜家覆灭真相隐隐都与玉龟手镯有关联之意,真相仿佛一个巨大的网,已经露出了边角。 听了颜念念的建议,一帮人浩浩荡荡的下山,殷昊难得好心,把周妙人请过来给容辰诊看。 老头子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摇着头说。 “奇了怪了!” “神医,如何?”容凭海连忙关心。 无人注意到,周妙人看到容凭海的瞬间有片刻的异样,但很快收敛。 “小许,你还记得王爷之前所中的箭伤?” “记得,此前发现周铁书私铸兵器,在山洞被叛军所伤。”其实是帮她挡了一箭。 “用老夫的药,箭伤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好,但摄政王失踪半月,箭伤竟然好了,你来瞧瞧!” 颜念念探身去看,果然,原来伤口的地方有道浅浅的淡粉色疤痕,箭是她亲手拔的,当初的伤口有多深她很清楚,现在竟然这么快痊愈,世上有如此神药? 颜念念博学,但对医学不感兴趣,师傅书房里的医术,颜念念从来没翻看过,所以她也不清楚容辰伤口愈合的如此之快,原因几何。 “除此之外,王爷全身上下完好,没有任何伤痕。” 周妙人继续总结。 “那他怎么不醒?”殷昊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 “这个,可能是饿晕了,也可能是睡着了,总之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醒了。好了,散吧,这么多人围着不好。” 有了周妙人的话,殷昊第一个拉着颜念念离开,他才懒得等容辰醒,人找到了,剩下的交给他老爹。 姬美凝虽不愿,但为了维持她在容凭海心里的完美儿媳妇印象,也带着人走了。 太守府另一处院子里,殷昊抓着周妙人继续盘问,颜念念没法离开,因为这是她的屋子。 “老头,容辰一点事没有?” “侯爷,真没有!” “那么条大蛇把他卷走了,怎么能一点事没有?” “侯爷,你想让他有什么事?” … 呃,好吧,殷昊真的只是出于好奇,还没想别的~ 首次上朝 “周先生,世上有那么神奇的药,让人半月伤口痊愈?”颜念念觉得这事始终透着诡异。 “在北棠国,没有比老夫更出彩的大夫,老夫配的药是北棠最好的药。不过,北棠之外,如果有高人得了灵药,或许能制得出奇药。” “念念,别想了,容辰醒了咱们去问问就行了,怪费神的。” 殷昊考虑的简单,但是他没有猜到,后半夜,容辰醒后,面对着亲爹容凭海,对失踪之后的事情都只字不提。 翌日清晨,殷昊见了容辰,直觉他有点和平时不一样,但具体哪不一样,说不上来。 “宿州百姓安顿之事,多谢侯爷,后面劳烦继续费神,本王与家父要先行一步。” 容辰醒了,不管万千宿州百姓,要回王城,不像他作风!但是,他在不在都一个样,反正宿州城毁,河水不退,不用再去重建宿州城池了。半月以后,他也能回去。 “嗯,王爷和容大人慢走!” 唐宁在一旁观着,找到了?人被那么大蛇卷走没事? 他和殷昊同样的疑惑,但无人解答。 容家父子俩走了,得到消息的姬家两姐妹也走了,唯一的插曲是姬美娇心心念念的要找到白衣小公子,立誓总有一天回来抢人。 “侯爷,人呢?” 颜念念来的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貌似太守府安静很多。 “醒了就要回城,不知道容辰中哪门子邪,连他封地的宿州百姓都不管不顾了。” “这样?”是有点奇怪,她还记得容辰面对宿州百姓受苦时满面愁容的样子。 “管他作何,等老头子下诏,同意宿州禹州合并,咱们就启程回去。” “侯爷,你们走了,下官一个人招架不住。” “唐宁你怎么如此完蛋,周铁书以前把十来个大臣关进私牢,自己把控禹州也没出什么大事。你现在还有宿州城主邹俊帮忙,你们两个还比不过一个周铁书?” 殷昊恼火,唐宁能力不差,就是不自信,遇事总没底气,总结一句,欠练! 容辰走了五日之后,王城的诏书姗姗来迟,诏书提唐宁为新任禹州太守,邹俊任长史,将宿州百姓并入禹州,目前禹州其余空缺职位,已有人选,官员皆在赶来的路上。 禹州就此安定,城内各行各业百废待兴,来往行人,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又五日,唐宁和邹俊完全接手了城内大小事宜。殷昊协颜念念归王城。临行前,满城百姓十里相送,皆不舍其行。 “念念,在想什么?” 殷昊来时骑马,回时非要乘车。抓住一切机会同某人单独相处。 “你靠这么近作何?” 马车很大,殷昊整个人倚靠在颜念念坐的笔直的身上。 “这不是想着回去以后,无法日日看到念念,心有不舍。” “回了王城,你莫要如此。”不然难免有心人怀疑自己身份。 “念念好狠的心,回去就要不理本候了。” “你若想让容辰发现我的身份,那就随意吧!” 颜念念使出杀手锏,殷昊果然服软。他最不愿的,就是容辰和南霆郡主有那么一桩婚约,烦躁! 思及,殷昊长臂一揽,把人紧紧的扣在怀里。 “念念是本候的,不管男装女装,不论郡主还是布衣,我殷昊此生,认定你了!” 白衣少年模样的颜念念,窝在殷昊怀里,感受到他胸腔剧烈的心跳,以及萦绕在耳畔的霸道的告白,下一秒,眉眼弯弯。 殷昊,若你与颜家的事无关,我亦会无所顾忌,同你一样。 回城比来时的速度慢了很多,殷昊看着步眠这几日被阳光晒得黑了一个度的脸,愉快的决定给步眠加薪。 “念念,在尉府不开心的话,记得告诉本候,军府有很多位置!” 白衣少年低声轻笑,她的身影在殷昊眼里,黯淡了满城的繁花。 “知道了,长煊!” 颜念念道了别,下马车,叩响她小宅院的大门。 殷昊怅然若失,蔫蔫的回了他的候府。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先生,您怎么一封信都不给我们写,我和官柚都要去宿州寻你了。”长生激动不已,看见颜念念想要开心的抱过去,被身后的官柚提着脖领拽走。 “嘿嘿,一高兴,忘了!”长生憨笑。 主仆三个聊起了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官柚敏锐的感觉到,主子回来以后,人温柔了几分,爱笑了,也不像从前一般冷淡。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当当的敲门声,长生去开门,瞧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老先生,我们不算命,你走吧!” 噗…颜念念喝进去的半口茶险些全数喷出。 “周老,你怎么来我这了?” 颜念念记得,周妙人在他们后面的马车里,莫非这人没进去候府? 周妙人进是进了,殷昊让他去给一个小姑娘看了病,他说冶不好,就被人给撵出来了! “小许,你可要收留老夫啊,殷家小子不让老夫留在候府。” 人是她诓来的,殷昊不管,那就留在自己这吧,反正地方够大。 周妙人进了门,絮絮叨叨同颜念念吐槽这个那个,翻来覆去重点只有一个。 殷昊不行,人品不行,脾气不行,还在府里偷偷养了个小姑娘,周妙人警示颜念念远离殷昊。 “周老,那是他妹妹!” “欸~妹妹啊!哦…” “长生,收拾个屋子,给周老住下。周老先生是名医,官柚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周老。” 官柚有医术底子,仅仅是入门阶段,如果跟着周妙人多学点医术,是很好的结果。 官柚大喜。 “多谢主子!” 周妙人:难道不应该谢我?一个两个的,都不拿老夫当人物! 回城次日,颜念念破例奉诏,参加了早朝,因官职最低,她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末尾,垫脚也看不到殷昊的位置。 没一会儿,国主来了,众大臣行礼,颜念念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去。啧…如果每天都要跪这么一下,她宁愿在尉府待一辈子。 “众爱卿平身!” 詹奉首先处理了王城内外的大事,与满众多的大臣讨论了很多颜念念没听过的国家大事,昏昏欲睡时,听见有人叫许曳的名字。 身边一个红色官服的青年用胳膊肘碰了碰颜念念。 “你是许曳?叫你呢!” 许曳升官 “嗯?哦~”颜念念这态度,看得旁边红衣官服青年一脸“崇拜”,人家樾安候那么不着调的也没有过在早朝上打瞌睡的先例。这位许曳,是何许人也。 颜念念定了定神,往右挪了半步,詹奉年纪大了,看不真切,让她往前走走。 颜念念干脆在众大臣的注视下,挺着腰杆走到了容辰及殷昊后半米的位置停下。 “你就是许曳?”隆成帝威严的声音传来。 “回王上,正是微臣。” 原来亲斩叛贼周铁书的许曳,是一个看起来这么温润儒雅的少年。 “好,很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安子,念吧!” “是!”隆成帝一挥手,御前侍奉的总管太监扯开一圣旨,尖着嗓子念起来。 “奉国主令,尉府司衙许曳,前去宿州救济百姓有功,另,在禹州亲斩叛贼,为国除害,有功,许曳心系百姓,赤子之心,品行端正,才能出众,现任命其为尉府正尉,商黄金千两,钦此!” “谢王上恩典!” 颜念念嘴上应着,眼神瞄了一眼人群中的景天承,连跳两级是好事,但是她占了正尉的位置,她的老上司怎么办。 召令一出,满朝文武各有心事,尉府正尉,级别仅次于宗阁宗尉,宗尉之上是宗阁阁老,阁老之上就是摄政王。 景天承曾用了十年爬上正尉的位置,又在正尉的位置上熬了十年,现在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去宿州赈灾走了一圈,顺手在禹州灭了个叛贼,回来就一步登上了正尉的位置。 可他们哪里知道,容辰一开始建议的,是要颜念念直接入宗阁,任宗尉一职。詹奉借口他年纪小,这才按着,少升了一级。 绕是如此,颜念念顶着许曳的身份,成了北棠历史上最年轻的尉府正尉,也是同级别里,最年轻的官员。 早朝之后,许涛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虽然许曳不认自己,但更改不了他是许家血脉的事实,许曳如今的官职只比自己少卿的官职低了一阶。于是乎,认回许曳,成为许涛短期内最大的目标。 散朝后,隆成帝留下景天承和许曳两人,许涛等不到人,最后只得离去,决定改日在找许曳谈谈认祖归宗的事。 御书房内,颜念念打量着景天承,那老狐狸一边对着她笑,一边恭贺她升官。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 两人到了没一会儿,隆成帝被小安子掺着落座于首位,他抬了抬手,小安子从袖子里又掏出一道圣旨,徐徐展开,尖着嗓子念起来。 “奉王上令,前任尉府正尉景天承,才能卓越,忧国忧民,升其为宗阁宗尉,即日赴任,钦此!” 所以,景天承也升官了!颜念念了然,明白了刚才他笑的含义。 景天承欢喜的接旨,隆成帝简单的同他交代了些官场上的事,又嘱咐两人好生交接,最后鼓励两人继续为国效力。 从御书房出来的路上。景天承眉开眼笑的同颜念念说话。 “许曳啊,本官这次要感谢你!”景天承自己清楚,他在尉府正尉的位置上在熬十年也不一定出头,虽然他每年的政绩领先,但因为告假次数太多,根本没有晋升的机会。 这次有幸迁任,全是托了许曳的福,王上要奖励许曳,他根基不稳,年纪轻,不能太过,正尉的位置刚刚好,所以自己连带着,升迁到宗阁。 “大人言重了,如不是您政绩斐然,劳苦功高,也不会有此机会。” 年轻人真会说话,其实景天承还有点舍不得许曳这个下属,原因无二,他旺上司啊! 以前在司政堂做文书待了没几天,他的直属上司江繁升官了,这回在司衙的位置待了没多久,自己升官了。真是条可爱的小锦鲤。 出宫后,宽敞的长街上,有架马车等在路边,颜念念瞧着不是殷昊的那辆,以为是等待景天承的,所以同身边之人道别。 轻风见许曳抬脚要走,赶忙下了马车去拦,瞧这情况,景天承有眼色的疾步走开,他还以为摄政王专门在这等自己,万万没想到人家在等许曳,好生尴尬! “许大人留步,王爷想和您说句话!” 颜念念止步回头走近容辰的马车。 颜念念规规矩矩的立在马车旁,半晌,轿帘内传来容辰清冷的声音。 “恭喜许大人升迁!” “王爷客气!” 风刮落街边树叶,颜念念耐着性子等待着下文,容辰应该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吧。 谁曾想,等了半天,两人隔着帘子相对无言。帘内,容辰眸光泛寒,他在等许曳问,自己失踪时经历了什么,可是,许曳没有问… 宿州一行,他们同生死,共患难,容辰以为,许曳多少会把自己当成朋友。 如果失踪的是殷昊,他还会如此淡漠吗! 容辰的心思,颜念念哪里知道。她只想在容辰这里找到更多关于颜家或是玉龟手镯的信息。 “轻风,回府!” “是!” 驾车的轻风满心狐疑,他家王爷失踪后可能伤到了头,回城时把自己闷在房里半步不出,今日好不容易上个早朝,下朝后,一声不响的在王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只为了跟人家许大人道一句恭喜。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清脆的当当声,阳光正值刺眼。黑色官服的少年独自站在宽敞的宫墙外,凝眉看着远去的马车。 容辰刚才,好像有话想说。 “公子,您怎么站这,多热的天,当心晒到。”长生远远的跑来,到颜念念眼前,替她撑起了把伞遮阳。 “今天怎么想起来接你家公子?”颜念念微笑着打趣,把伞往长生一侧推了推。 “嘿嘿,官柚说公子当大官了,我一激动,就跑来看看。哦,我刚出来的时候,樾安候去府里了!” “官柚和周老在?” 长生点头。 颜念念挑眉,周老看殷昊不顺眼,官柚看殷昊也不顺眼。 殷昊还总想着找官柚切磋,回去晚了,但愿她的小院别被那几人拆了。 最了解官柚和殷昊的,果然是自己,她带着长生赶回去的时候,院里的花草绿树都遭到了波及,厨房门口挂着晾晒的肉干和辣椒,掉落一地。 长生心痛的去捡。 院里两人看见门口墨衣少年的身影,双双停手。 缩在角落里看戏的周妙人意犹未尽。 “怎么停下来了?” 在见颜府 殷昊凉凉的扫了一眼周妙人,老头子转身背着手看天,小院里顿时安静不少,官柚好心的去帮长生捡东西。 颜念念哭笑不得。 碍于周妙人在,殷昊走到大门拉起墨衣少年悄声耳语。 “念念升官,我准备了礼物,一起去看看!” 今日颜念念休沐,所以不用去尉府当职,与景天承交接的事,推到了明天。 两人乘着殷昊的马车,一路穿行,竟到了城西朱雀街的候府。龟梦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大体规划为四个坊。坊内有街巷交错。 城西西坊主街朱雀街住的,一户三朝元老现在的太子太傅;一户是喜怒无常,气焰滔天的樾安候;剩下的几户都是低调且身份地位不俗的达官显贵。 与朱雀街紧紧相邻的绿柳街,原本行人往来熙熙,现在因颜家的没落而失去了人气,因此,由城西最大的两条街带动下,西坊这一片安静异常,与其他三坊的繁华喧嚣格格不入。 殷昊率先下了马车,带她立在候府隔壁的府宅门前,两头石狮子威风凛凛。朱红高大木门被紫衣玉冠的锦衣男子单手推开。 “礼物就是它了,进来看看!” 殷昊话落,却见墨衣少年脚步未动,认真的看着自己。 “长煊的礼物太过贵重,以我的身份和官阶,不适合居于朱雀街,若长煊真的想送我一处宅子,我看那里不错!” 颜念念手臂一抬指向斜前方绿柳街的一处地方,殷昊眼神一凝,随及恢复正常。 “念念想要的是绿柳街颜家老宅?” 颜府上下数百口葬身火海,老宅已经烧的不像样子,而且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颜家老宅和名下所有铺子及产业都被收走充公,后来挂在常礼府售卖,那些铺子几乎是公开就被各大世家瓜分买走了,颜府老宅则无人问津。 候府旁边这么好的宅院念念不喜欢,偏偏要颜府老宅,她还真的有很多秘密,而且不愿意与自己分享呢~殷昊失落的弯了弯嘴角,定定的注视着墨衣少年的双眸。 “好,既然念念喜欢,本候这就买下来。” 殷昊深沉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丝探寻,颜念念不自在的侧过头,烦躁的皱眉。 她刚才就不该在殷昊面前提起颜府老宅,其实隆成帝赐下来的赏金足够买下颜府,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在殷昊面前不自觉的放松戒备。 捕捉到颜念念眉宇间浅浅的懊恼,殷昊突然不介意那些事情了,终有一天,她会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步眠,拿着本候的令牌,去趟常礼府。” “属下遵命。” “绿柳街不错,离朱雀街很近,日后念念可以常来候府看我。”殷昊风轻云淡的移开了目光,颜念念瞬间感觉到那股压力散开。 这是第一次,她近距离感受到殷昊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凌厉气场,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还是叫她心底泛冷,神情厌厌。 殷昊见她眉目不展,心事重重。忽然拉起墨衣少年进入红漆木门中,颜念念还没反应过来,转眼已经进了府内,此刻正被殷昊抵在冰凉的石墙上。 一瞬间,错愕不已。 她现在的样子比刚才眉头紧缩的模样顺眼多了,朱唇微启,羽睫轻颤,晶亮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影子。 殷昊满意至极,骨节分明的玉指抬起墨衣少年的下颚,喉结涌动,目光灼灼。 “念念,在你之前,我从未喜欢过旁人,之后亦然。”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不愿颜念念同旁人走的过近,也看不得颜念念眉宇间的落寞。 话落,颜念念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靠近,她下意识的单手一掌,紫色身影没有防备的被击中,跌倒在地。 “念念你?”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墨衣少年白皙的耳垂一片红晕,小声道歉。殷昊突然觉得,这一跤摔的也不是没有价值。 “起不来!”某人假装碰到了腿,引颜念念前去查看,却在墨色身影靠近的瞬间,一个用力,娇小的人毫无防备的跌坐在他怀里。 “殷昊你今天是不是疯了?” “我还可以更疯,念念要不要尝试一下!” “无耻…” 无耻是什么,如果做容辰那样假正经的君子,他怕是永远也没机会把心心念念的人抱在怀里。 “念念,本候只对你一人如此。” … 天蓝树绿,风暖气清,片刻的温馨被人打断。 原来呈启蓝听闻颜念念升官,亲自去送贺礼,官柚来寻,颜念念不得不回。 某院落,石桌前的呈启蓝突然打了个喷嚏,对面的宋华宁神经大条的吐槽。 “呈兄,我掐指一算,有人在背后骂你!” “宋大人何时学的卜卦?” “…三日之前~” … “二位在聊什么?”颜念念进门就看见宋华宁故作高深的表情。 “许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尉府的这些日子,知不知道宋兄我过得有多惨…”宋华宁张开双臂朝颜念念抱去,走到一半被官柚单手支开。 “我家主子不喜!” 不喜…拥抱?宋华宁茫然的放下双手,这是什么怪毛病。 “听闻许大人升官,启蓝备了份薄礼以表祝贺!”从上次许曳帮他们呈家出了那口恶气后,呈启蓝同宋华宁许曳熟稔许多。 “呈公子客气!” “还有我的,许兄弟做了正尉,比江繁大人还要厉害了,日后他在训我,许兄弟你可要给我撑腰!”宋华宁叫嚷着把一卷书画递给颜念念。 呈启蓝送的是琉璃石砚,宋华宁送的则是一副美人图~ 想笑,却不能笑,宋华宁这厮,就差把他妹妹送到自己眼前了。 呈启蓝受到了宋华宁的启发,想起来许曳年轻有为,却至今未娶,如此清风霁月,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与自家三妹是极其登对! “许大人改日有空,不防去呈府坐坐,我那二妹对大人上次的帮助一直感激在心,想亲自向大人道谢!” “许兄弟,你可先前答应过要去我家里吃酒的!”宋华宁抢白。 大家都是明白人,好端端的在哪不能道谢,还非要请许曳过府,呈家好几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若是许曳去呈府不小心喜欢上了,还哪有自家妹子的机会。 宋华宁想到的,颜念念有也猜到了,她单手拳状掩在嘴边,好家伙,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竟然一个个的都想让我做妹夫… 容辰赠匕 几人谈笑间,陈旧的木门被人敲响。 “今日好生热闹!”说起来打从落身龟梦城,平日里没一个人拜访颜念念,今日前前后后来了四位,墨衣少年看起来心情不错,亲自去开门。 门外,有黑衣挺拔,表情严肃的侍卫立在门前,呈启蓝一眼看出侍卫的服饰出自容家。 轻风看到熟悉的面孔,即刻变了表情,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伸出双手将一方精美的锦盒递上。 “许大人安好,我家王爷谴小人送上薄礼,恭贺许大人升迁!” 颜念念看到来人是轻风,满心诧异。下早朝见到容辰时,他分明态度疏离,这会儿又派人送了贺礼,容辰此刻是她的直属上级,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给自己送东西的道理。 轻风看出了墨衣少年面带疑惑,没有接礼的意思,连忙开口。 “我家王爷说了,您要是不收下,那他只能明日去尉府巡查时亲自给您了。” …那算了吧,她不想让尉府的同僚们揣测她同容辰的关系。 “代我谢过你家王爷。”墨衣少年收了锦盒,清秀的脸庞挤出一抹生硬的笑意。 有意思,下属升官,上司送礼!呈启蓝笑而不语,摇着纸扇,同颜念念道别,宋华宁也一起离开。 为了庆祝颜念念升官,周妙人知道消息后就带着长生出去买食材了,此刻还没有回来,官柚在呈启蓝宋华宁离开后,就去了后院劈柴,小院里难得片刻的静谧。 目光触及轻风送来的锦盒,颜念念拆开缠绕的丝带,打开盖子,红绸为底的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柄匕首,黑色刀鞘上的花纹古朴典雅,拔开一瞧,刀身闪着幽光,刀柄刻有一个小小的辰字。 她的那枚匕首,在禹州丢失,应是容辰记得,现在特意送了此物。 颜念念乱了心绪,打从认识容辰后,确实没发现他与姬家有过多往来,之前在禹州是因为她排除了所有人,加上谣传姬容两家关系亲近才怀疑上了容辰,仔细想想,有些武断。自己对容辰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官柚!” “主子,您找我?”官柚来了北棠的这些日子,开朗了许多,目光也不似从前那样犀利。 “帮我查个人!” “查谁?” “摄政王,容辰。” 查容辰可以,但是她似乎忘记了之前交代自己查姬家的事。 “没问题!主子,这是您要我查的姬家资料,不全,但可以先看看。” “差点忘记这茬!” 姬半蠡计划暗算自己的事还没完,况且呈启蓝这次给他找那么大的麻烦,他一定会连带着记恨自己。 旧愁新怨,依照姬半蠡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自己坐上尉府正尉的位置上,日后也少不了麻烦。 不过,她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周老,您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了!” 长生的声音大老远的传来,颜念念把官柚递过来的纸细心揣好。周妙人已经先一步打开门进院了。 周妙人背着手,对长生的慢动作嫌弃不已。 “年纪轻轻的还没我一个老头子走的快。” “周老,如果您不买这坛酒,或者那些药材,估计他能走的快一点!” 周老爱喝酒,爱买药材,每次出门都得带上他们两其中的一个。官柚走到门口帮着长生提东西。 长生,官柚,同颜念念三人年纪相仿,但长生因幼年营养不足,身体比同龄人瘦弱。 此时的他背着一筐药材,一手提着圆坛子酒,一手拎着食材,其中还有只活生生的鸡。整个人脸颊通红,额头已有冷汗。 反观周老挺直了腰板,脚步生风,神采奕奕。 “周老,下次带长生出去,少买些东西。”颜念念看不得周妙人欺负老实人。 “年轻人身体不行,看在帮老夫提东西的份上,改日给他弄些药膳调理调理。” 周妙人摸着胡须一副我为他好的样子,转头看见石桌上的匕首,凑过去观赏。 “啧啧,千年玄铁,好东西!是殷昊那小子送的吧?” “周老很闲吗?” “切,老夫在帮你把关,北棠那么多青年才俊,要不然你考虑考虑别人!” 颜念念:… 官柚:… 长生:… 他们两个知道颜念念是女子,但周妙人这一番话,好像他也知道颜念念的秘密了。 “你们都盯着老夫做什么?人家不过提了一个真诚的建议而已!”周妙人摸了摸鼻子。 罢了,他通过把脉连自己曾有重伤都看出来,想来也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老头子嘴巴严的很,暂且不用去管,但是他这么闲着,属实浪费人才。 “周老,咱们商量个事!” “啥事?” “王上赏了一笔金子,我想开个商铺,您老说说,开药铺如何?” 周妙人一脸恍然大悟,鬼丫头古灵精怪的,在这等着他呢,自己是大夫,药铺开起来,肯定要自己去坐堂! “凑合~”白吃白喝白住许曳这么久,勉为其难的帮她做点事情吧。 “那就说定了,铺子我让官柚去找,您在禹州经营药铺那么久,打理铺子定然手到擒来!” “买药看病行,但是说好了,老夫不给五大世家和皇亲贵胄问诊,有人找茬,你得兜着!” “可以!” “要官柚去打下手!”长生只做饭可以,学医的资质,太差。 “嗯~”还是要给周妙人招个伙计,官柚的时间不能完全在药堂里。 “周老,樾安候的妹妹,当真无药可医?”颜念念突然想起来周妙人因为说殷喜没救被殷昊赶出来的事情。 “当然没药可救了,她中的是蛊又不是毒,药理之外的老夫怎么冶得了!”周妙人想起这个就气得不行,下颚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中蛊?” “嗯~自小被种下的,普通的大夫瞧不出来,老夫年轻时候去过南疆接触过一些,才看出来的。” 殷昊长殷喜五岁的样子,殷喜小时候就痴傻了,那时候他们两个都是孩童,怎么会招人算计呢。颜念念发现,她不仅不了解容辰,也不了解殷昊。 “这副表情做什么,那个小丫头又不是没救,带到南疆找个长老,疆主什么的,没准就能给解开了。” 南疆只有一位疆主,三位长老,周妙人的语气,好像那几位是满地的大白菜,扒拉着随便挑。 暗夜赠玉 饭菜的香气飘满整个院落,周妙人不在同颜念念研究什么南疆蛊虫,循着香气跑开了,随着夜幕降临,小院亮起了灯火,主厅里一片其乐融融。 不远外,醉花巷,白衣飘飘,宛如谪仙的男子独自一人,面无表情的坐在石桌前吃饭。 一人一碗一筷,满屋的气氛同他本人的气场一样清冷。 朝九脚步一顿,不想打扰苏寇用膳。但屋内人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唤他入内。 “何事?”苏寇放下双筷,面前的食物又没动多少。 “主子,禹州的管事被杀,东西转移大半,矿山不知为何被西征国的细作给炸掉了。” “西征国,不安分了!” 苏寇抬头,看见朝九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事?” “颜姑娘,升任尉府正尉,且,与樾安候私交甚笃!”听到前半句话,苏寇嘴角浮起微不可查的一抹笑,后半句~让那抹笑意荡然无存,朝九速度低下头去。 “东淮国收到南桃质子后作何动静?” “东淮帝君把人关着,南桃国阴面上分别向东淮和北棠派了使臣和谈,私底下暗中联系西征,意欲结盟。” “嗯,告诉红娆,想办法让西征帝君出兵,扰北棠边境。” 边境乱了,樾安候才有事做。 “属下知道了。” 入夜,颜念念的小院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官柚警觉坐起探查,一道影子轻飘飘掠过,刚要抬脚去追,鼻息间涌入迷香,咣当一声倒回在床上。 而颜念念本人的闺房,被人悄悄打开,又悄无声息的关上。 月色入户,隐约看见,榻上的人拧着眉,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苏寇抬手想要抚平熟睡女子的额头,又怕惊醒她,伸出去的手默默缩回。 自东淮入北棠一别后,这是第一次,再见她。 苏寇贪恋的看着颜念念眉眼,缓缓回忆,幼时的相见,数月前的重逢,这些年,他知道颜念念的所有事情,但她似乎只记得自己是那个夺了她玉龟手镯的陌生人。 她不知,自己只有靠近她,才能短暂的忘记复仇,忘记过往的黑暗。 苏寇的衣服,只有黑白二色,如他暗淡无边的生活,沉默似寒冰的性格。 床榻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苏寇屏息躲到旁边,见颜念念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苏寇无声的走过去,把散落在腰间的被子帮她重新盖好。 天缓缓的散去黑暗,又是新的一天。苏寇离开前,解下腰间的暖玉放在榻边。 ~ 颜念念昨夜睡得早,今晨起的也早,天色泛起鱼肚白时,颜念念睁开惺忪睡眼。 昨个常礼府把做好的朱红色正尉官服送来了,今日要好好穿戴一番,震震场子。 “嗯,这什么?” 手边触碰到僵硬一物,颜念念摸起来拿到眼前探看,竟然是一块上好的美玉,通体发白,型圆雕花为昙。 因为近距离查看,玉佩在鼻子下方,一缕熟悉的药香刺激到了刚刚苏醒的人。 苏寇出现了,他还夜探自己闺房。 “主子,您醒了吗?” 官柚听到房内一阵细微的声响,片刻,穿戴整齐的颜念念打开房门,表情一片凝重。 “主子,昨夜有贼人闯入,迷晕属下,您没事吧!”官柚自责不已,是北棠平静的生活麻痹了他,竟然卸下防备让贼人钻了空子,若是郡主有事,他定要手刃贼人。 “迷晕你?” 呵呵,苏寇真是奇了怪,在龟梦城这么久,颜念念都快把人给忘了,他又蹦出来迷晕自家侍卫,夜探自己闺房,留下块玉佩。 他不会盯上自己的玉龟手镯了吧,颜念念紧张的挽起袖子,放下心来,还好,手镯在! 苏寇的玉佩,颜念念不想收,随手刚要扔给官柚,周妙人不知打哪冒出来,双眼冒光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丫头别扔!” “你叫我什么?”颜念念自牙缝里挤出这句冷冰冰的话语。官柚仿佛下一秒就能抽刀。 周妙人连连道歉。 “口误口误,老夫是太着急了,你手里的昆仑暖玉,好东西,你若不要,转送老夫如何!” 昆仑暖玉,万玉之王,可凝神有避毒之效,体寒之人若得此物,冬日不受寒气侵体。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只存在于书本里的奇物近在咫尺。 “老头,这东西真有这么好!” 嘶,女娃娃怎么学殷昊的口气,不尊老了! “当然,昨天玄铁打造的兵器虽然是好物件,但有钱就能买到,这块昆仑暖玉,那是活在传说里的宝贝。有市无价,世间仅此一枚。小许你最近走了什么鸿运,频繁得到宝贝。” 周妙人的眼睛粘在玉佩上,仿佛颜念念下一秒抛出去,就算抛到天上,他也要够下来的感觉。 昆仑暖玉,听起来比自己的玉龟手镯还值钱,颜念念暗戳戳的收好,揣在怀里。 “不扔啊!” “好东西干嘛要扔!” “哦…那你带着呗,揣起来暴殄天物,这东西整个北棠不超过五个人认识,你带在外面也不会被抢。” …好像你就挺想上手抢的!颜念念狐疑的看了眼周妙人,后者讪讪的离开。 “主子,您从哪带回来的周老,用不用属下查查?”怨不得官柚警觉,连颜念念都惊叹周妙人知道的太多,巧了,他懂的都是颜念念的知识盲区。 “不用,他没有恶意。” 如果有恶意,以周妙人的能力有千百种方式让院里几人悄无声息的挂掉。 ~ 清晨的插曲一带而过,颜念念着朱红色官服,轻车熟路的去了尉府上任。短短几个月连升数级,这是此前从未想过的,不过越往上,就越能探寻北棠朝堂上权利的纷争。 “许大人早!” “许大人今日更精神了!” 从踏入尉府大门,便有往日熟络的捕快们同她打招呼,颜念念微微颔首回应,热情的人有,泼冷水的人也少不了。 “啧啧,有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多久从一个小小的文书爬到正尉的位置去了!” “唉,没法儿比啊!” 颜念念迎面走过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墨色官服男子分别是司狱堂堂主雷翰,司捕堂堂主常安。 颜念念平日里同他们来往不多,这两人入尉府三年才升到那个位置上,现在让他们面对一个资历浅,年纪轻的上司,不服是正常现象。 尉府立威 但是不服气可以憋在心里,他们非要凑上来找不痛快,颜念念没有惯人的习惯。 “本官是王上御前亲诏提上来的尉府正尉,二位是在质疑王上的决策?” “不愧是文书出身,三言两语就把那么大的罪过扣在我二人身上。”常安抱臂横在路上,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听说王上升你的官是因为你在禹州亲手斩杀叛徒,既然能斩杀叛徒,那定然武功不俗,不如你现在和我比试一番。”雷翰提着剑,言语间满是不屑。 也难怪,许曳看着身板瘦弱,感觉连把重刀都提不起来,加上平时和和气气的,特别像毫无战斗力的软柿子。 此刻,围了一圈的捕快衙役们内心中对许曳禹州亲斩叛贼的功绩也产生了质疑。 此刻时候尚早,景天承和江繁宋华宁都没到,其他人没有顾忌都围过来看好戏。 捕快衙役的队伍中,有人劝阻雷翰不要太过分,也有人应和非要看他们比试。 颜念念冷漠的目光扫向围观群众里咋呼最欢的两人,是邓巳以前的狗腿子。 晨曦微光中,只瞧红衣少年双手摘下官帽,稳稳的放在一旁。转手从离他最近的小捕快腰间抽出长剑。 “你们可能不知,本官出手,必见血,稍后伤到了,莫要后悔。” 今天这种情况如果她退缩,以后威严全无,震慑不住尉府众人。左右景天承还没到,她就陪这几位练练。 雷翰对于颜念念的话嗤之以鼻。 “许大人还是担心自己为好,稍后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人群中一阵哈哈大笑。 红衣少年勾了勾嘴角。不以为意,她的样子激怒了雷翰。 黑色身影先行一步出手,围观捕快顷刻散的很远,彼时景天承和江繁跟在一白衣男子身后,三人瞧院中光景止步在门口,景天承刚要开口呵斥,被容辰阻止。 宽敞的尉府大院,黑色高大的身影同红色瘦弱的身影产生巨大的视觉差异。 但只是视觉上差异,事实上,雷翰刚靠近颜念念,在她手底下连三招都没接下。 常安不服,没注意到人群后的几人,等雷翰满脸错愕的退下后,提刀冲向颜念念。 人群中有捕快想提醒都没来得及。 只见红衣少年轻飘飘侧身一躲,抬手挽出道漂亮的剑花,剑气劈向常安,让他来不及闪躲,下一秒,剑气擦着他的脸颊隔断一缕头发。 只一招,见血! “不服气的就站出来,本官没有耐心一个一个教你们做人!” 此刻,谁也没办法轻视院落中的红衣少年,晨起的阳光给少年的身上镀了层金色光芒,还是那张脸,只不过,众人从那脸上看到张扬的霸气。 不知谁先跪了下去。 “正尉大人威武,属下心悦诚服!” 有人带头,后面的齐刷刷效仿,以表忠心,雷翰和常安也别扭的凑到颜念念跟前道歉。谁强谁弱,已经很明显了。 一干人等齐刷刷跪倒在地,门口立着的三人格外醒目,看到容辰,颜念念低头见礼。 景天承惊叹于长江后浪推前浪,想着如此前途无量的少年,若是成了他的女婿就更好了。 “咦,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都跪着?”宋华宁习惯性迟到,匆匆忙忙冲进尉府大院,感觉气氛不对,一回头看到摄政王立在门口,慌忙行礼。 都怪刚才冲的太快…失礼了! 江繁盯着宋华宁,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一样从他手底下出去的,人家许曳那么优秀,在看看宋华宁,唉,心好累。 “今日司捕堂堂主和司狱堂堂主以下犯上,按尉府府规,各领十个板子,时候不早了,大家各归各位,日后在有人迟到,罚打扫卷宗阁。” 颜念念开口,容辰并未反对,景天承也不出声,他现在是宗阁宗尉,不管这片了。 看摄政王并没有什么不悦,宋华宁脚底抹油,带头先溜。其他人迅速散开。 几人跟在容辰后头,进入修文阁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只有景天承把细枝末节的东西交代给颜念念和江繁,容辰安静的坐在主位上看着。 因为平时景天承喜欢当甩手掌柜,很多事情颜念念和江繁都提前熟络,所以三人很快交接完毕。 容辰的眼神落在颜念念身上,因此刻几人都没有声音,修文阁安静的诡异。 景天承极有眼色的退下,江繁随之,颜念念也刚要跟上去退下。身后传来容辰淡淡的声音。 “本王赠与许大人的匕首,用着可还习惯?” 嘶…景天承和江繁脚下生风,飞快的走出好远,不一会儿就没有身影。 颜念念调整好表情,转身回应。 “多谢王爷赠礼,下官非常喜欢。” “许大人为何待本王如此生疏?”他对殷昊就不是这个态度。 “尊卑有序,您是摄政王,下官…” “那你为何对樾安候那般亲近,许曳,你是尉府的官,是本王的人!” 呵…容辰忌惮自己和殷昊走的太近,他是担心自己出卖他? 思及,颜念念语气冷上三分。 “下官谨遵官德,不会做出对王爷和尉府不利的事情,至于樾安候,他是下官的朋友,下官有交友的权利。” 容辰并没有因为颜念念的承诺而面色好看多少,他起身,几步走到颜念念面前,定定的问。 “那本王呢,本王不配做许大人的朋友?” …都还没弄明白玉龟手镯和他有没有关系,怎敢和摄政王交朋友。这话问的,没法回。 容辰和殷昊不对付,什么事都要较劲,可能是容辰看殷昊跟他的属下走的近,他心里不舒服,所以才来质问自己,对,一定是这样。 唉,盲目攀比是一种病,得冶。 “不是王爷不配,是下官不配!”颜念念抬眸对视回去,气势上,不能怂。 容辰面色越发冷峻,越是有棱角,有才能的人,他越要收服。至于殷昊…不打紧,他和殷昊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人,等自己日后君临天下,许曳定会臣服于自己,不去理会那废物一眼。 容辰极具侵略性的眼神让颜念念很不舒服,去禹州前,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眼神,是从前隐藏的太深,还是那次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改变了他的心境。 “本王会让你配得上!” 让自己配得上,什么鬼?还要给自己升官吗?颜念念目送容辰离开,陷入沉思。 有人击鼓 有了上次的立威,景天承离开后,尉府上下乖顺异常,雷翰和常安也变得格外殷勤,颜念念下达的命令都能够得到很快的执行。 这一日,有人在尉府门前击鼓鸣冤,颜念念派人去收了诉状,把鸣冤者带到大堂内。 诉状上许清文三个字引起了颜念念的注意。这是许曳,也就是自己现在名义上的二哥。这些天许涛三番两次来尉府走动,尉府的人隐约知道了许曳和许涛的关系。只不过,她坚持不要入许家族谱,也从未承认过许涛。 “堂下何人?” “民女翠花,蒲雀城人氏,前几日带着弟弟入王城求医,无奈诊金不足,昨夜遇一人名为许清文,他言只要民女委身与他,就帮民女医冶好弟弟,可谁知~”翠花痛哭流涕。 诉状上写的很清楚了,许清文后来翻脸不认账,意欲侮辱翠花,翠花弟弟阻止,被许清文一脚踢中心口,当场毙命。 许清文逃走,翠花来尉府击鼓鸣冤。 “常安,你亲自带人去许府拿人。” 常安意外的看了红衣少年一眼,按理,许清文是许曳的兄长吧,这事不提前知会一声,直接去许府拿人,属于大义灭亲啊,许曳的气魄,他常安是彻底佩服了。 “下官领命!” 不须多时,常安带人把许清文绑到大堂上来。 颜念念看着下首跪着的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微微蹙眉,怪不得许涛着急认回自己,许清武瘸了,许清文这个德行,许家另外两个庶子被主母打压。他不想办法,许家撑不了几年。 “大人,人在春风楼找到的,下官赶去时,还睡着。” 翠花看到许清文一脸惊恐,又恨不得要杀了许清文一般。 许清文的表现就很奇怪了,他似乎并不认得翠花。 “沈欢,念给他听!”沈欢是颜念念之后一任的文书,是景天承在任时,不知哪个权贵花钱把人塞进来的,据说是要他在这历练历练。只是这厮入职后懒得要命,平日里迟到的次数比宋华宁还多。 沈欢慢悠悠的展开状子,又慢悠悠的大声朗读,本该义愤填膺的状子被他念的毫无气氛。 但这并不妨碍许清文听完整个诉状。 “大人,草民冤枉,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两个时辰内,你都在春风楼吗?”翠花状子上写的她弟弟是一个时辰前被许清文踢中心口,当场毙命。如果许清文没有作案时间,那就意味着有人冒充他犯案。 不是颜念念要帮许清文开脱,是因为许清文看到翠花的第一反应太过真实,他进门前根本不认识翠花,也没见到过她。 “大人,草民昨夜至方才,一直在春风楼,不信您找小红来对峙。” 嘶…昨夜至今,许涛怎么养出了这样的儿子。 春风楼的小红很快被捕快带到大堂,彼时宋华宁送来了翠花弟弟的尸检结果,情况与翠花所言一样。 “小红姑娘,许清文你可认得?” “奴家认得!” “许清文昨夜至他被带离春风楼之间的时间,是否都与你在一处。” “昨夜在,今日上午,有片刻不在!”小红回答的流畅。 许清文一脸不敢置信。 “你胡说,我们分明一直在一起,本公子还夸你腰更软了…” “住口!”颜念念厉声呵斥,在不制止,许清文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有伤风化的词汇。 “小红,许清文哪个时间段不在?消失了多久?” “这个…”小红迟疑,像是思考时间,不一会儿脱口而出。 “在捕快大爷们赶到的半个时辰前,消失了一个时辰!” 捕快去的前半个小时,翠花在报案,那么消失一个时辰,与翠花所说的时间,完全重合! “你胡说,大人,小红一直与草民在一起。我胸口的伤就是证据。” 许清文敞开衣衫,胸口一道明显的红痕,显然是女子指甲所留下的印记。 颜念念错开目光,瞧见小红面上闪过不安。 这个小红很有问题,在场的三人,翠花没说假话,许清文很大程度上也没说假话…当然得验过那道伤才行。 “宋华宁,伤口验的出来吗?” 宋华宁面上迟疑,凑到颜念念耳边低声告诉。 “大人,我验的都是死人,这活人的伤口有愈合速度还涉及到他本人的身体素质,一个时辰这么精细,下官验的不准,你可以找个厉害点的郎中,他们经常给人看病,有经验。” “你去我家,把周老请来!” “成,我这就去!” 宋华宁离开的这段时间,颜念念也没停下,她派常安去搜查小红的住处,并且探查小红最近接触过什么人。 颜念念一番操作,小红的脸色极其难看,但她沉得住气,毕竟许清文胸前的伤还没确定是一个半时辰内伤的。 沈欢做完笔录,优雅的停笔,悠闲的看着大堂里跪着的几人,闲散的模样,同殷昊有几分神似。 周妙人来的很快,看见颜念念敷衍的行了礼,颜念念也不在意,简单明了让他检查许清文的伤。 周妙人仔细的盯了那伤口好久,颜念念以为他看不清打算给他拿蜡烛补光时,周妙人提议要看小红的手指甲。 小红紧缩双手,但两手立刻被衙役控制住。鲜红的豆蔻十指,长长指甲尖锐的明显。 周妙人利用宋华宁的工具箱,从里面找出一块小小的刮刀和镊子,走到小红跟前。 只见周妙人从头到尾把小红的十个手指甲盖内部刮了一遍,有细小的东西掉在白布之上,周妙人拿了块白色类似水晶材料片状厚厚的东西观察一番,随后有手捻了捻。 “周老,如何?” “男子伤痕与女子指甲形状吻合,从伤口愈合程度和指甲里还没有干的皮肉结合来看,伤在一个时辰左右!” 周老话落,小红软软的瘫倒在地。 如果有人质疑周老的鉴定结果,颜念念可能没法反击,但是小红的表现向所有人证明她说了假话,所以,许清文说的是真话,他没有离开过春风楼。 “怎么可能,大人,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可能不是他?”翠花满脸绝望,她根本不相信别的,她只相信她自己见过的。 “江湖中人有一绝活,名为易容,很容易操作的。”沈欢忍不住给翠花普及常识。 他的话给颜念念提了醒。 “翠花,许清文,你二人站起来,面对面!” 重回颜府 翠花有阴影,面对许清文时,哆哆嗦嗦,又眼中含恨,许清文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自己平时不务正业,纵情声色,但也不至于荤素不忌,看上翠花这种颜色。 “翠花,你仔细看看,许清文的身高身形,与你之前看见的人一样吗?” 翠花听到颜念念的话,翠花仔细回忆。 沈欢对主位上的人投去赞赏的目光,随及提笔,准备开写。 “这…确实不一样,民女看见的,比他胖,比他矮。”刚才许清文一进来就跪着,加上翠花情绪激动,根本没注意细节。 周妙人适时的插嘴。 “你看见那人可有脸青无血色!” 翠花回忆片刻,摇了摇头。 “不曾!” 宋华宁心底里对周妙人竖起大拇指。沈欢也控制不住表情,颜念念自然清楚周妙人的意思。 在场的人有人懂,也有人不懂。许清文就是不懂的那一个,偏生他还得意的炫耀。 “你看看,小爷我说没见过你就没见过你。竟然敢污蔑小爷,哼,我爹是少府少卿,你等着瞧!” 翠花的脸色一下子又白了一个度。 “放肆,大堂内,岂容你堂而皇之威胁百姓,少卿大人知道你昨夜流连春光楼至今吗?” … 许清文蔫蔫的,熄了气焰。 “雷翰,把小红带下去收押,一定看好了,不要让她自尽,也不要让别人有机会灭口。” “下官遵命。” 许清文的案子明面上看是针对许家,但如果没有许清文胸口那道伤,没有小红当场心虚,没有沈欢的提醒,所有人都会认为许清文就是害死翠花弟弟的凶手。 而自己要处罚许清文,许涛会来尉府求情,自己铁面无私,会与许涛反目成仇,从此多了一个敌人。自己若是徇私枉法,判许清文无罪,那就落人口实,留下被人攻击的把柄。 这局,做的漂亮,背后的人应该花费不少心思吧。 大堂上的经过,被赵权一字不漏的传给姬半蠡,他恨恨的咒骂。 “小红那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赵权,找个机会悄悄把人灭口,千万不能让她交代出来别的事情。” “二爷,可是尉府现在都是许曳的人,他们对许曳忠心耿耿,小的靠近不了啊!” “鲤鱼配甘草,在吃食里动点手脚不就好了。把鱼肉剃下来掺进饭里,在倒点汤。” “毒性要停一会才会发作,你暗中把东西都处理掉,我会安排小红的家人去要尸身,记得,千万不要留下线索,那个许曳,心思缜密。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姬半蠡说罢,抛给赵权一锭金子,赵权欢喜的退下。 “许曳,我就不信你次次都那么好运。” ~ 颜念念白日被案情折磨掉大半精力,前脚刚要离开尉府,迎面许涛热情的走来。 原来许涛得知事情始末,一度认为许曳顾念亲情,所以极力替许清文澄清。他现在来,是想邀请许曳去许府吃饭。 “少卿大人多虑了,本官只是就事论事,秉公执法。吃饭就免了。”若是今晚她真的去了许府,恐怕翠花的案子会在被有心人利用,毁灭她今日的一切努力。 “曳儿,你还在怪为父把你放到乡下,你不知为父是在保护你,许府,主母强势,你母亲软弱,护不住你!” 好一个以保护之名,把稚子扔到穷乡僻壤的乡下,许涛这副样子,恐怕真正的许曳要是活着,会被他感动。 可惜,自己不是真正的许曳! “少卿大人回吧,本官头痛的厉害。” 许涛还要张口,却被身后一道强横的声音制止。 “少卿大人没听见?许大人让你回府!” 许涛回头,看到殷昊整个人脸都绿了,他可记得这小霸王的心狠手辣。 “曳儿先忙,为父改日再来探望。” 许涛逃似的跑开。 尉府除了值夜的衙役,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殷昊的出现,没有引起轰动。 “你怎么来了?” 殷昊不语,拉着红衣少年一路上了马车。 步眠打马离开,殷昊到了马车上,握着手腕的手,下滑握住颜念念整个手掌。 “好几日没见,念念有没有想我?” “想你做什么?”颜念念嘴上表露着嫌弃,却没有同往常那样迅速的把手抽出,殷昊心底狂喜。 “念念若是今日不多看两眼,过几日你可能要短暂的看不到我了?” “嗯?你要去哪!” 颜念念难得认真的看向殷昊。 “念念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殷昊试图把脸凑过去。下一秒被颜念念无情的推开。 某人最近越发的无耻了。 “不说算了!” 马车外,没有人照顾步眠绝望的心情,谁能告诉他,主子断袖怎么冶,在线等,挺急的。 “我说,别动手啊!” 殷昊轻易的捉到颜念念的手,紧握着不在放开。 “边境急报,西征有大军向北棠边境靠近,于情,我是北棠樾安候,于理,我是代任军府府尹,这次御敌的人选,我逃不掉。” “要打很久吗?”颜念念想起殷昊的那页资料,殷昊的父母,好像就是因为战争殒命。 殷昊目光灼灼,沉声安慰。 “不会很久,放心吧,我会很快回来。” 马车行驶很久,停了下来,殷昊先行下车,扶着颜念念落地。 是杨柳街,颜府! 但却不是曾经的颜府。 曾经烧坏的红漆木门被换了新的,门口的两头石狮子换成了大一号的貔貅石像。 “颜府曾经遭遇过火灾,毁坏严重,这几日我派人修缮,大体格局没有变动,进来看看。” 殷昊说这话时,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颜念念,她极力隐藏的情绪被颤动的双手出卖。殷昊攥紧了颜念念的手掌,带着她缓缓走进曾经的颜府。 熟悉的亭台楼阁,熟悉的朱雀石雕,熟悉的地砖青瓦…泪水在也控制不住,颜念念闭上眼,任泪水止不住的流出。 这一刻,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殷昊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的擦拭流出的眼泪。 “你猜到了?” 颜念念平静了很久,殷昊一直沉默着陪着,久到出门前黄昏出现,而此时月明星稀。 “念念,我说过,无论你是谁,我喜欢的都只是你。”哪怕你是罪臣之后。 颜念念哑然,殷昊今夜的反应,证明他此前同颜家没有交集。如此,甚好! “颜府…是怎么没的?” “有人递了折子,颜家叛国,隆成帝命人搜府,搜到了证据,一怒之下,要把颜家所有人下狱,颜老爷子拒不认罪,隆成帝就派人将火把扔进颜家…”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颜府的惨状笼罩在每一个北棠百姓的心底。 殷昊出征 “不可能,颜家世代忠良,外祖不可能叛国!” “念念,北棠到处都有隆成帝和各大世家的眼线,切莫轻举妄动,被人猜到你的身世。” “嗯!” 颜念念敷衍的回应,神情依旧悲怆。 “颜家的事,待我从边境回来在查,你不准自己去探。” 颜家覆灭的仓促,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诡异,殷昊之前懒得管,是因为颜家同他没有关系,他也就懒得操那份心,但现在不同了。 殷昊语气温柔,极有耐心的哄着颜念念,值到她眼里止住泪水,情绪恢复正常。 “长煊,你可曾想过,我如今是男子身份,你与我,无法…” 殷昊抬手伸出食指封住颜念念的朱唇,截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长臂一伸,扣住女子纤细的腰身把人拉近。 “我不在乎,等你了结心愿,我们可以归隐,带着喜儿,一起离开王城。” 可是颜念念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值得他如此付出。 “长煊,为什么喜欢我?” “一见钟情…念念,我很庆幸,在容辰之前认识你,了解你。” 关于对颜念念的喜欢,殷昊也是后知后觉。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被这么一个不解风情,有些刻板,性情冷淡的小家伙吸引。 她以南霆郡主的身份掉落悬崖时,自己莫名其妙的留下从她手腕遗落的红色手镯。 她顶替许曳身份任职于尉府,自己第一时间对她倾注了极大的关注,那时他以为自己在乎的是北棠国的安危。 后来在卷宗阁,她从木梯上掉落,自己毫不犹豫的去接住。在千福楼,看到她被暗算竟然忍不住动怒…如此种种,日渐堆积。遇见她以前,自己从不理解喜欢为何物,甚至厌烦满城女子的爱慕和追求。 “既然如此,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颜念念后退半步,红着眼认真的开口。 “本姑娘,姓颜名星虞,字念念!” 殷昊宠溺一笑,学着对方的样子同样施礼。 “本公子,姓殷名昊,字长煊,心悦姑娘已久,不知颜姑娘,可有心上之人?” 颜念念被殷昊一本正经的样子遣散心头阴霾。 “有!” “是何人?” “他自己知道!” 世间最美好的感情莫过于,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 月光散落,一地银华。殷昊的笑如星空般灿烂,张开双臂,把娇小的人拥进怀里。 “念念,等我!” “好。” 翌日早朝,隆成帝果然因西征国出兵震怒,派了樾安候为主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往边境御敌。 或许是为了监督,同时指派谢油,谢麦两位小将为副将随行。 谢油谢麦是容辰手底下的人,隆成帝的做法。透漏着他对殷昊手握重兵的不信任。 此举让殷昊大为不喜,但这些都不是问题,真正困扰他的是,还不清楚西征出兵的意图,他不畏惧任何人,他只在乎,如何用最快的方式结束战斗。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殷昊用眼神同颜念念做最后的告别。 擦肩而过的瞬间,颜念念快速的往殷昊手里塞了个东西,宽大的衣袖挡住了颜念念的动作,并没有人发现异样,众人只瞧见,樾安候的嘴角浮起笑意。那笑容伴着晨起耀眼的光芒,渐行渐远。 早朝散去,容辰盯着红衣少年,竟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丝落寞。有些事,可以提前了。 “大人,小红,死了!” 颜念念刚刚踏进尉府大门,雷翰匆忙来报,许是没办好颜念念交代的事情,雷翰凶神恶煞的脸庞上满是愧疚。 “无妨,早晚都要动手,走,看看是谁动的手!”早就知道有人要灭口,所以昨晚她让江繁配合,暗中做了手脚,用一名即将行刑的与小红相似的犯人把小红替换出去。 为了引蛇出洞,事情做的极其隐秘,目的就是看看尉府有没有奸细,这么一测,果然有。 司狱堂大牢里最深的一间牢房,地面上铺着一层杂草,犯人头发散乱,遮住其面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他身侧任何多余的物件都没有。 宋华宁接到颜念念通知,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司政堂新聘的文书虽然懒惰,但新来的典历非常勤快,加上司政堂清闲,没太多杂事,宋华宁依旧兼任他的老本行,仵作! 毕竟,有两份工钱可领。 “犯人无任何外伤,不是窒息而死,口舌正常,没有泛黑迹象,似乎不是中毒,雷翰,昨日犯人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宋华宁看向身材高大的雷翰,后者思考后开口。 “和其他犯人一样,米饭白菜豆腐,喝的水也是司狱堂的井里打出来的,大家都喝了。” 因为颜念念的特意嘱咐,这人是雷翰亲自看管。 “他用过的碗和杯呢?” “在后厨,早都刷干净了!” “华宁,还有其他办法吗?”尉府里藏着的奸细格外小心,出手没留下一点痕迹,这样一颗炸弹埋在身边,早晚出大事。 “大人,没办法了,北棠律例,非重案,不能毁坏犯人尸身。”宋华宁被职业病缠绕,他非常想研究一下犯人的死因,但是翠花那案子算不上重案。 “雷翰,你去后厨打探,昨日府衙内买了什么食材。”颜念念思来想去,只能是吃食上被人做了手脚,既然表面没有中毒特征,还有可能是食用过相克的东西,这一点,周妙人给自己做过普及。 “下官领命。” 雷翰刚走,前门衙役跑过来报信。 “大人,门前有人闹事,说要领走小红尸身。” 啧啧,这时间掐算的刚刚好。 “传令下去,升堂!” 宋华宁错愕。“证人挂了,大人你怎么继续审案?” “谁说证人不在了。” 颜念念拍了拍手,江繁的两个手下从小暗门里带出来一个女子。 “小红,你也看见了,如果本官没把你换出去,现在里面躺着的,就是你了。” 小红呆若木鸡。 “他们答应了救我出去,不会的!” “呵,那就在让你看一出好戏。” 颜念念眼色示意,有衙役拿出黑色袋子罩住小红的脑袋。将人带上大堂。 “官老爷,我们来给小红收尸,小红年纪小,不懂事,犯了错,现在也受到了惩罚,望大人高抬贵手,容我们把人领回去安葬!” “呸!”小红愤怒不已,原来那人真的舍弃自己,不仅要杀自己灭口,还找人给自己收尸,天杀的姬半蠡。 颜念念示意,有衙役摘掉小红的头罩,闹事的几人这才发现,这还有个人,但是他们并不认识。他们只是被雇佣办事的。 蛛丝马迹 “大人,我们可不是过来看您审案的!”要人的那名男子满脸不愿,不清楚官老爷让衙役摘下那人头套作何! 角落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看到小红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随后飞速离开。 颜念念面色冷峻,呵斥堂下几人。 “倒是本官多虑了,把这几个闹事之人拿下。” 连正主都不认识,就来要人,亏的她担心小红被认出来影响审案效果,罩住小红的头。 听到大堂上几人的言辞,小红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棋子,如果没有转移牢房,她就是早上躺在牢房里被害身亡的那个。 小红满心愤恨,这些年,自己帮助姬半蠡做了那么多事,他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还要暗杀自己,不行,她要供出姬半蠡做过的所有坏事。 小红无所顾忌,她为姬半蠡办事只为求财,既然对方先无情,那她只能不义了。 “大人,罪人小红愿意交代所有事情,除了许清文的案子,那人还安排奴家接近过数位贵人,其中有颜府中人。” 颜府?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案子证人竟然说出了北棠上下的禁忌。这对于颜念念是意外之喜。她宽袖下抚膝的双手不由得攥紧成拳。 “那人是谁?” “回大人,是…” 嗖的破空一道银光闪现,小红瞪大眼睛倒地不起。江繁带人搜寻凶手,宋华宁则去检查小红情况。 “大人,一击毙命,是银针所致。与千福楼掌柜所中的一模一样。” 又是姬半蠡…看来许清文和翠花一事确实是针对自己设下的局。 上次呈启蓝暗中绑了姬家二房的人已经确定千福楼掌柜是姬家所杀,虽然她们把罪名推到管家身上,谁会相信,小小管家有能力指使高手频繁的杀人灭口。 真正发布命令的,是姬半蠡。或许姬常浣也有份,姬家… 沈欢将颜念念的失态看在眼里,大声的咳嗦,已示提醒。毕竟那位交代了,要暗中帮助,提醒,保护他们尊贵的正尉大人。 颜念念回过神,审视探看一眼沈欢,后者泰然自若,依旧风轻云淡,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被暗杀,没引起他的丝毫变化。 “请大人责罚,凶手没有捉到。” 江繁愤然,他在尉府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如此丧心病狂,公然在尉府大堂行凶,憋屈的是,他们还没捉到人。 “无妨,劳烦江大人拟写一则告示,三日内,王城里所有使用银针者,皆需来尉府登记造册。三日一过,按照登记花名册与呈家银铺比对,没有备案者为刺杀本案凶手。” 登记造册只不过是制造恐慌,要凶手慌张。 尉府通缉令一下,就可以让全天下的百姓一同监督,凶手心虚,不敢在使用以前带有标记的银针,定然会悄悄毁灭证据,而他用惯了银针做为暗器,势必会悄悄在打造一副不一样的银针。 王城乃至北棠国的所有银铺,都是呈家所属,从凶器上下手,比盲目搜寻精准得多。这一次,需要麻烦呈启蓝了。 因证人当堂被害,颜念念拟写奏折向隆成帝陈述凶手恶劣之处,詹奉显然容忍不了在王城内部有人蔑视国法,挑衅国威。故而指派常礼府协助,从凶器入手搜查王城内部所有可疑之人。 颜念念没想到隆成帝这么配合,但是动静越大,凶手越恐慌,不敢私藏银针。 下堂后,宋华宁带着颜念念的嘱咐立刻去了呈府。 雷翰则在后厨仔仔细细检查完毕后告诉颜念念并无异样。 “怎么今天没看到咱们尉府的吉祥物小橘?” 尉府内部吃饭的后厅中,有衙役无意间聊到尉府后院流浪的野猫。听人谈起,颜念念也注意到从前总是跳到她腿上蹭来蹭去的小家伙今日不见踪影。 “可别提了,小橘死了,早上在墙根被人发现的,老张给埋到树根底下了。” “好好的,怎么会死!” “谁知道呢,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莫非? 彼时凑在颜念念跟前一桌吃饭的,只有个存在感极低的沈欢。 颜念念毫无征兆的起身,惊的沈欢筷子掉落,朝对方投过幽怨的目光。 “早上是谁第一个发现小橘的?” “回大人,是小的!”中年衙役老张,惶恐的起身,他只是好心埋了猫而已。 “带我去你发现猫的地方。” 老张不阴就里,匆忙起身带路,有好奇的也放下饭碗跟了过去,其中包括掉了筷子的闲散人氏沈欢。他无聊啊,每天被困在尉府里无事可做~有热闹当然第一个跟过去看。 杂草丛生的墙根底下,有猫吐出的杂物,不远处发现被吃了一半的鱼骨,尉府近一周就没有荤腥,出现鱼骨,太诡异了! 颜念念掏出一方白色手帕,刚要用手去碰鱼骨,沈欢从人堆里挤出来。 “等一下,我来!” 颜念念侧目,这厮最近,有些张扬,他是怎么做到从前存在感那么低的。 众目睽睽之下,沈欢持着筷子,慢动作的掀起衣摆,蹲下,夹鱼骨,整套动作,优雅异常。 众衙役:这到底是哪请来的贵少爷。 “好了!” “既然文书大人如此热心,不防帮本官,把小橘挖出来。” …他能拒绝吗!他害怕那些猫猫狗狗,尤其是挂掉的。 先前带路的热心衙役老张缓解了沈欢的尴尬,率先动手把小橘挖了出来。 “大人,在这。” “好,麻烦把猫送到司政堂宋大人那,告诉他检查小橘的死因。” 与此同时,颜念念差人去请周妙人,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 老张离开后,颜念念把所有当班衙役捕快集结到后厅,并找到了厨房大娘对峙。 “昨晚,有谁在后厨私开小灶,炖了鱼?” “没有啊,大人,小人锁门之前都没闻到过鱼味儿!”厨房大娘摇头。 “那有谁自己带的菜,是鱼!”尉府伙食不好,所以有人自己带饭。 不是用了后厨的锅,那就是提前做好的。 衙役们三三两两交流,并没有看到有谁带鱼。 “不对,昨儿我看到李势的食盒里有鱼,但是没动就盖上了。” “对对对,我也闻到过鱼味儿!” 众衙役左右寻看,并没有李势的踪影。颜念念已经想起这个叫李势的,是从前邓巳的属下之一,并且之前当众挑拨过雷翰跟自己动手。 尉府奸细 颜念念当即派捕快去李势家里拿人,另一边等周妙人和宋华宁两人的检验结果。 “大人,猫食用过鱼骨!” “小许,这些鱼骨和甘草一起煮过!” 两人将结果告诉颜念念。 “鲤鱼配甘草,是民间百姓都知道的禁忌,两物相克,误食者轻则呕吐,腹痛,重则中毒致死。这副鱼骨上甘草的味道非常浓烈,应是煮了很久,所以,效果强烈,有人熬了锅一击毙命的毒药啊!” 北棠国禁止售卖毒药一类,想不到有人费了这么大劲,弄出这个法子谋杀小红。 索性利用此事,揪出了一个叛徒。 “大人,李势跑了。” 捕快话落,人群中低下头的赵权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还好他没亲自动手,把办法告诉李势,对方为了在姬二爷眼前刷存在感,冒险毒杀案犯。若非如此,现在跑路的是自己。 “全城搜查,本官要见到活的李势。” 颜念念知道背后与李势合谋,包括使用银针行凶的高手,都在为姬半蠡卖命。 这两个,捉到一个,颜念念都有办法让他们供出姬半蠡。人,可千万不能挂掉。 暗夜,姬府西苑,姬半蠡吩咐一名黑衣蒙面人赶紧离开王城避难,但这人显然并不愿离开。 “段尘,你若不走也可以,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别露出一丝一毫马脚。”姬半蠡烦躁的命令,他根本没想到许曳如此难缠,要废那么大劲查银针,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全城那么多用银针的。 烦归烦,但还是得小心,毕竟呈家做出来的破东西真的每一个都有印记。 “二爷放心,小人定不留痕迹。” “对了,大小姐最近让你们暗中找什么东西,大费周章的。”姬半蠡发现,东苑他那位大侄女姬美凝回城以后,就派暗卫寻找一个什么宝贝,有宝贝,怎么能独吞呢。 段尘面色一冷,当即否认。 “二爷莫要为难小人,姬家的规矩,您知道。” 段氏一族因没落,而依附姬家,外人以为段氏是姬家姻亲,实则,他们只是姬家手里的刀。姬府西苑和东苑的几位都有权利指使段家做事,但两苑不可过问对方所下达的命令。 这规矩,也不知是好是坏。 段尘走后,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后门进入姬府西苑。 暗巷里,沈欢抱臂,傲娇的仰起头邀功。 “我没猜错吧,尉府可不仅一个奸细。” 颜念念收回放在赵权消失的方向的视线,回头质问。 “你呢,是谁派来的?” “大人,你怎么能怀疑我对您的一片忠心呢!” “不说?”颜念念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微笑着看向沈欢。 沈欢不会武功,好欺负。 “殷昊,是殷昊那个不要脸的派我来保护大人您的。”沈欢毫不犹豫的供出殷昊。 “你能保护我?” “嘿嘿!” 沈欢笑而不语,他来尉府,一方面迫于殷昊的淫威,一方面是躲避麻烦。况且,谁说不会武功就保护不了人了,自己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的用处,大着呢。 颜念念收了匕首,慢吞吞的抬脚走在前面。 “你对侯爷的尊称,本官日后会如实转告的。” “许曳,你不能过河拆桥,我白天帮过你。” “是吗?本官不记得了…” “天呐,你们两个怎么能一样无耻…” 沈欢抓狂。赌气归赌气,但殷昊交代的事情他还是得做完的,于是乎,战斗力为零的沈大爷弱弱的跟在颜念念身后,目送那人回家。 他叹了口长气,转身去樾安候府探望殷喜。做为殷昊唯一的朋友,沈欢表示,他有点心累啊。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尉府的公务阻挡不了颜念念搬府的脚步,咳咳,主要是长生找人算了,今日宜搬迁,恰好颜念念休沐。 尉府那边有江繁盯着,赵权有沈欢留意,她一点也不担心。 看着忙碌的众人,颜念念无意间摸到脖子上挂的昆仑暖玉,突然想起,她很久都没有做过噩梦了。 “主子,咱们去了杨柳街,这宅子留吗。” 官柚现在帮颜念念管理钱财,御赐的那些钱置办了一间药铺还有余富。 “不留,有机会出手,去郊外置办个庄子。” 踏上了寻找真相的道路,前路吉凶难测,郊外的庄子,是她给官柚和长生留得退路。 颜念念在府门前挂了许府二字,一切打理妥善后,低调入住了。虽然她没有同其他人一样乔迁新居宴请宾客,以及大放鞭炮。 但是,她入住的是满城百姓趋之若鹜的前颜府。隆成帝以及各有心事的世家们注意到了尉府正尉这个人。 索性许涛锲而不舍的追着颜念念认亲,让那些各有心思的世家稍微安心,停止了各种臆测。 又三日,李势在杨柳江被渔夫打捞上岸,看情况又是被人灭口,有趣的是,尉府要找的银针在李势身上被发现。 翠花一事,以凶手畏罪自杀结案,由尉府出面,帮翠花安葬了其弟,把李势生前遗留的钱财赔付给翠花,让其离开王城。 这一次博弈,在姬半蠡眼中,与许曳打了平手。 “曳兄弟,案子结了,去我家小饮一杯?”某日下衙,宋华宁凑到颜念念跟前,他家妹子一直吵着要见许曳,这么久了,才有机会开口。 想起宋华宁上次送的美人图,颜念念只觉得头大。 “华宁,我还有事,改日,改日吧。” 颜念念脚下生风,几步窜出尉府,看得沈欢莫名其妙。 “宋大人,你家有老虎吗,为何许大人跑的那么快?” “老虎?”他家妹子彪悍异常,算是个母老虎吧!不过,这小子长得虽然比许曳差了点,但是,看起来好欺负。宋华宁瞬间来了灵感,他不能让自家妹子在许曳一棵树上吊死。 “呀,沈欢,我家有几坛好酒,不如去尝尝?” 好酒?这个可以有。 “大人盛情难却,属下却之不恭!” “害,客气啥,自己人自己人,走吧!”宋华宁欢喜的带着沈欢离开尉府。 夕阳西下,残影留存,天际洒下一抹红晕。 长街万千灯火,颜念念信步慢行。某处,暗藏着黑衣杀手数名,伺机而动,偏偏颜念念今日下衙没有直接回府,走的是正街,不挨暗巷。 “前面那个,给本小姐站住!” 颜念念回头,这声音有点熟悉。 当街遇刺 “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小姐正想着如何去禹州寻你!” 姬美娇高傲的走下马车,她今日出门带了足够的侍卫,今天,这人,她势必要抢回去。 颜念念今日换了常服,恰巧遇见了姬美娇。 “小公子,你若和我道歉,我便原谅你在禹州对我不敬。”姬美娇终究抵抗不了眼前少年的美貌,改了方才的盛气凌人。 颜念念只觉得好笑。 “姑娘,临街右拐,寒伶倌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不知好歹,来人,把他给我绑回府。” “二小姐,这样不好吧,满大街的百姓看着呢。” “怕什么,就算告到尉府,本小姐也无所畏惧!” 姬美娇双手叉腰,她身侧的侍女花蝶仗势催促。 “二小姐做事用你们指挥!快去把人抓住。” 侍卫不在迟疑,分分钟把颜念念围在中央,引起了不少百姓围观。 街旁一家酒楼的雅阁之内的人,被下面的躁动吸引。 “姑娘可知,北棠律例,当街滋事挑衅者,会坐牢的。” “哼,本小姐把你给绑了藏起来,尉府还能无中生有不成?啰嗦,绑起来!” “放肆,朝廷命官面前,休要胡闹。” 颜念念身后,一道朗润的声音由远及近。 姬美娇看见容辰,瞬间面带羞涩。 “容家哥哥,你怎么来了。” “本王说过无数次,与你不熟,若在以下犯上,姬大人定然乐意亲自管教家眷。” “哼…”姬美娇当面被拒,伤心的离开。 百姓无戏可看,自行散去。此时天色完全黯淡,因被姬美娇耽搁,她已经误了去药堂的时间。 “下官谢王爷解围。” “许大人不必与本王生疏。” “如此,下官还有事,不叨扰王爷了。” 容辰见许曳态度比从前还要恭敬,心底微有不适。 “许大人为何躲着本王?” “有吗?” “在禹州,你并不是这样!” “不知王爷想要下官哪样?” 争执的光景,忽有马车受惊,在长街驰骋。眼看着要撞了过来。 容辰去拉身旁之人手腕,忽然摸到僵硬一物。这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两人因躲避马车,退到了一处巷子的首端。看着容辰不放开的手,颜念念知道,他摸到了玉龟手镯。 “王爷这般拉着属下,有事?” 容辰挽起颜念念的衣袖,目光晦暗。 “许大人这枚手镯,很好!” “是吗?下官也觉得很好。” 这镯子,原来真的落在了容辰的手上,按照苏寇的能力,容辰得到的只能是殊儿的那枚。 颜家的仇还没报,自己不能出事。思及,颜念念变了表情。 “王爷若是喜欢,下官愿意忍痛割爱!” 不知为何,容辰觉得玉龟手镯好像是为许曳量身定做的一般,戴在他的手腕上浑然天成,他记得姬美凝戴这镯子时,卡的手腕有红印。 “本王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 从禹州回来以后,容辰发现丢失了玉镯,也派人回去找过,但此刻见这物在许曳手上,他竟然还不想取下。 嗖的破空一声,有利箭飞来,颜念念太熟悉这声音,一把推开容辰,两人躲开。 “王城的冶安,何时这般差?”容辰恼怒。 “一向如此!”颜念念习惯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这批刺客,不出意外,是姬半蠡的手笔。 一巷之隔,借着天色暗无边际,黑衣杀手将两人半包围在中间,他们手中长剑,泛着寒光。 “各位,你们的目标是我。” 颜念念无意欠容辰人情,让他陪自己一同遭遇暗杀。她轻飘飘把容辰推到一旁,那些杀手盯了颜念念一路,此刻根本懒得搭理容辰,见机攻向颜念念。 刀光剑影,容辰被推离开的瞬间,竟然心有感动,他认为许曳是顾忌自己的安全,才独自面对危险。思及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加入战斗。 黑衣杀手实力一般,两人连手没费太大力气就结束了混战。 “为何推开本王?” “…我” “小心!” 颜念念思考借口的瞬间,差点被假死的杀手袭击,容辰揽着她一躲,小臂被长剑刺伤。 颜念念踢起地上的剑,击中要逃跑的刺客,瞬间,巷子里安静了不少。 又是手臂。 “你怎么样?” 容辰白色的锦衣上浸染了大片的血花。可怕的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颜念念腹议,每天算计那么多,不掉头发吗! “本王很不好,你来止血。” “王爷,这里距离药堂不远,下官带您去医冶一下。” “不,本王只要你来止血。” 容辰有病…应该病得不轻。 颜念念压下郁闷,气鼓鼓的蹲下去,撕了一条长布,简单的给容辰包扎。 “好了!”颜念念大功告成,一抬头,差点撞上容辰的下巴,这人没事挨得那么近干嘛。果然有病。 “天色不早,不如咱们各回各家?” “本王受伤了!” “那下官送您回府?” “嗯!” …就是意思意思,还当真了。 夜幕,颜念念走在容辰身侧,暗中揉着她那干瘪的肚子。不知容辰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侧身,颜念念来不及反应,撞到这人身上。 好端端的干嘛停下来? 颜念念皱眉抬头,眼神质疑。没办法,官职在那,总不能跟上司叫板。 “本王就是想告诉你,刚才那个镯子,切莫让旁人看到。”容辰鬼使神差的吐露心声。话出口,他自己都有点惊讶。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好心肠了。 容辰竟然和苏寇说了一样的话。他们都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 “没什么,下官送您回去。”一路上,颜念念思绪百转千回,她以为自己搞清楚了局势,但容辰的做法和态度总是否定她的猜测,容辰到底,是敌是友。 醉花巷,某院落,朝九在小本本上看各线报传上来的信息,刚好翻到最后一页。尉府正尉与摄政王当街遇刺,摄政王伤,正尉送其回府。 啧啧,容辰还有这待遇,朝九默默的把这页折了一角。放在熟睡的白衣男子枕头旁,方便他醒来就能看到。 主子这些日子不知为何精神状态很差,嗜睡,又畏冷。阴阴夏日将过,就把自己捂的很严。 朝九悄然退下,软榻上,苏寇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确定敌人 夜半,摄政王府正堂内,灯火摇曳,容辰目光幽深的盯着手臂上的伤口,不由自主的想起许曳遇到危险时推开自己的样子。 如果日后身边多了一个这样聪敏机灵,外冷内热的人,在北棠的日子一定很省心。 对于许曳,或许不能用收买人心的办法,容辰自顾自想着。门口,轻风同谢菜两人大眼瞪小眼,怎么也猜不到主子回府为何不睡觉。 颜念念把容辰送回王府,天色完全陷入黑暗,弯月半隐在乌云之后。长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偏离主街,前后数十里只看得到自己黑漆漆的影子随着她走在寂静的杨柳街。 这里本来有三十多户人家,却因颜府的关系,许多人害怕搬走了,现在只剩下不到十户人家,整条街更是光线黯淡,远远的,颜府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门上,风一吹,微微晃动。 唰的一声,有剑气袭来,来人气息雄厚,出手凌厉,比之前的那波刺客厉害很多。颜念念搞不清这一夜遭遇的两次刺杀到底是姬半蠡一个人派来的,还是自己最近得罪姬半蠡以外的人。 思考转瞬抛到脑后,眼下她需要全身心对战,眼前的杀手并不是自己的对手,颜念念有意活捉对方,但两人打斗声惊动了刚回颜府的官柚,他很快出门来助阵,杀手在官柚出手前逃走。 “主子您怎么样?” “奇怪!” “主子?”官柚不知道颜念念为何来了这么一句。 “刚才那人的招式很熟悉!”她下山至今,一共也没动过几次手,不是山匪口中的纪先生,也不是刚才那路人的手法~ 是他们…颜念念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刚才杀手的招式,和蜉蝣山上,刺杀自己跟殊儿的那群杀手出自一路。宋华宁说过,他们是姬家姻亲一族段氏,搞了半天,还是姬家人。 今晚,或许是他们在试探,莫非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吗! 颜念念忐忑不安,甚至安排了很多退路,但一转眼过去了小半月,一切风平浪静,没有在发生过任何蹊跷的事。正好周妙人的药堂准备妥善,昨日顺利开张。 “许大人,喏,你家侯爷来信了。”修文阁内,并没有其他人,沈欢肆无忌惮的消遣颜念念。 “沈欢,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呢?” “不是吧,这么恶毒,我就是多几句嘴而已。” 沈欢瞬间闪躲开,离书桌老远。 颜念念拿起书信,慢悠悠的展开,空荡荡的纸上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人心底发暖。 安好,勿念! 苍劲有力,张狂不羁,恰如其人。他应该,快回来了… “有一个人,蹦哒的太欢,从前他还有用,我想留着,但最近,懒得留了。” 颜念念想除掉的是姬半蠡,最近她已查到,颜家倒台后很多生意被姬半蠡弄到手里,就连矿山,也被姬家谋走了一成。原本,他可以晚点死,但偏偏,他又不安稳,这几日安排赵权在尉府做手脚。 “大人你为何跟我说这些?”沈欢受宠若惊,许曳跟他关系没这么靠吧,这种事干嘛跟他讲。 “你~不想听?” …少年那是什么眼神,好像自己说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他手里的匕首割破喉咙。殷昊欺负自己就算了,许曳也欺负…等你们落魄了,小爷一个子都不会接济你们,哼! “容我想想,这事得绸缪一番,绸缪一番…” “你也清楚,赵权最近要动手了,本官可不想在被泼什么脏水。” “懂!”沈欢叹着气离开修文阁。没一会儿,呈启蓝到访。 “许大人,你上次让我留意打造银针的人,有眉目了。” 翠花的事已经知道是姬半蠡要害自己,银针似乎也不重要了。她要用一个一击毙命的法子解决那人。 “呈公子,多谢,前几日太忙,忘记差人告诉你,翠花的案子结了。” 呈启蓝有些失落。 “这样啊,人我还扣着呢,用不上,我回去放了。” “等一下,呈公子捉到了人?” “是啊,那款银针只有医者才需要用到,一年也打造不了几款,今天突然来了个年轻人,随便问了几句,就神色慌张,不是郎中,也不是药童,买回去只能当暗器了。” “劳烦呈公子带我前去。” 从这个人下手,试试姬家到底发没发现自己的身份。 呈启蓝办事利索,把人控制在距离尉府最近的一座私人府邸。 “许大人,人敲晕了!” “呈公子这般行事,会不会影响银铺的声音。”颜念念感叹呈启蓝的大胆。 “怎么会,尉府的通缉令还没撤,银针为凶器,我扣下买银针的人,是配合尉府公务。” 呈启蓝,你优秀… 寒暄几句,颜念念走近去看那人,刚好年轻人也醒了,看到颜念念第一眼闪过不自然,时候闭口不言。 “好巧,咱们在禹州见过。” 他是跟在姬美娇身后的两个侍卫之一。难不成姬家东苑和西苑共用一波手下!那蜉蝣山的刺杀或许与姬常浣有关。 “大人,小人买副银针也犯法吗?” 段尘从禹州回来以后,为了逃离姬美娇,接了西苑的任务,后来才发现当初禹州碰见的白衣少年,竟然是尉府正尉。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说说吧,千福楼掌柜,小红,是谁派你杀的?” “堂堂尉府正尉,竟然栽赃陷害。” “本官没上刑具已经很客气了!说,姬半蠡还是姬常浣?” “正尉大人说是谁,那就是谁,小人一概不知。” “不如,我们换个问题,半月前的一个晚上,有人刺杀本官,他的身手与你十分相似…” 都是姬家的侍卫,这个看起来没那么机灵,诈一诈无妨。 “你胡说,根本不是我!”那天晚上大小姐要段阳去试探的许曳,根本不是自己。 看看,这就有收获了。 段尘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干脆闭口,不在言语。 “既然不是你,就是姬家其他的侍卫,勉为其难就,放了吧。” “许大人,这么简单就放人?”呈启蓝不甘,但想到现在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把人拿下,无论是千福楼掌柜还是小红,都翻篇了。随即让下属把人放掉。 与呈启蓝的不甘不同,颜念念确定,因为她住回颜府,引起了姬家注意。那晚第一波杀手是姬半蠡派出,为的就是灭口,但第二波是姬家其他人,目的在于试探自己和颜家的关系。 一切终于清晰,姬家觊觎石矿栽赃了外祖一家,之后为了灭口去蜉蝣山劫杀自己… 殷昊遇险 “许大人,你的脸色有点差,哪里不舒服吗?” “无碍,银针一事多谢呈公子费心,日后公子有任何需要帮忙,尽管告诉许某。” “大人太客气了,我一直视大人为友!” “倒是许曳狭隘了,启蓝兄!” 呈家是五大世家之一,且与容家敌对,以后同姬家对抗,呈家是一份很大的助力。况且,呈启蓝似乎,还不错。 “哈哈哈,那我也同宋大人一同称呼,曳兄弟了。” 一来一往,颜念念收获了一个有力的盟友。 回到尉府,沈欢正在神色难看的守在大门口,这是头一次在他懒散的脸上看到严肃的表情。 “发生什么了?” 沈欢见到颜念念,把人拉到角落,低声告诉她殷昊出事了。 西征国与北棠交战月余,数战,西征几乎屡战屡败,因此不得已退兵。 西征退兵,殷昊顺理成章的班师回朝,没想到路过落花城时遭遇山体滑坡,走在前面的主帅和副将遇险,但谢油和谢麦及时脱险,殷昊下落不明。 听闻殷昊失踪,颜念念大脑瞬间空白。 “王上知道消息了吗?”副将都能逃脱的险境,颜念念根本不相信殷昊会躲不过,其中肯定发生了其他事情。 “应该很快就知道了,步眠传信比普通信使快了半日。” “我这就进宫请旨出城。尉府和赵权,你帮我盯紧了。” “放心,许曳,你要小心,侯爷这次不可能是意外,如遇到难处,可到任何带有沈字标记的铺子求助!” 沈家产业遍布北棠,只在苏寇财力之下,他不能把殷喜独自留在王城。沈欢权衡利弊,郑重的递过去一枚木牌,颜念念看过收下。 “多谢!” 午时,在信使入宫报信前,颜念念不知用了什么理由,竟然真的得了御令出城。 出城前给官柚留信,要他保护周老去一趟落花城,为了以防不测。 周妙人年纪大,经不起颠簸,颜念念不能带上他一块同行,因担心殷昊安危,率先独自前行。 千里之外,落花城所辖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附近,大军已寻了三日,却不见殷昊一片衣角。 步眠坚信殷昊还活着。 “大军驻留在此不是长久之计,谢麦,你带着大军先回,留三百人随我继续搜寻侯爷。” 主帅失踪,谢油这个副将最大,他不留痕迹的递给谢麦一个眼神。 步眠一路上感觉姓谢的这两没安好心,但他势单力薄,独木难支。眼看着大军先行,留下了三百个士兵,仔细一瞧,还都是谢油的亲信。 步眠瞬间脊背发凉。侯爷失踪的那天,自己被一个小将拖住,在大军的末尾,等到前面发生意外,他赶过去时,一切都晚了。谢油是摄政王的人,他家侯爷肯定是被暗算了。 “步侍卫,当时侯爷被冲到山崖之下,大军搜的不仔细,不如我们连夜搜崖可好。” 谢油阴恻恻的问。 殷昊活不成了,那日借着滑坡的混乱,他和谢麦两人砍了殷昊数刀,还有一剑刺中了心口。他留下,就是为了试图找到殷昊的尸身,如果找得到,毁尸灭迹最好。 没办法,有樾安候在,王爷的计划就施展不了。 “劳谢大人费心了。”步眠硬着头皮开口。随后谢油带着三百人用绳索下坠,意欲搜寻,这一过程中,碰巧步眠用的那根绳索不甚断裂,青天白日下,谢油同三百个亲信眼睁睁的目送步眠惊叫着坠落,变成一个黑点,进而失去踪影。 “大人,下面真深啊,咱们还下去吗?” 步眠掉落的瞬间,众人看着深不可测的崖底暗暗咋舌。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深的悬崖,掉下去百分百没救了。 “绳子还有多长?” “还有七八十米长。” 谢油沉思片刻,估量了刚才步眠掉落的距离,命令所有人不用在探。当初选这动手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险恶,为了保险起见,谢油最后留了两个亲信驻守落花城。 “十日后,没有异像,回城复命。” “属下遵命。” 一路风尘仆仆,颜念念已经与回城的大军打了罩面,这日在官道旁的小摊上落脚,迎面遇见了谢油。 颜念念在是近来新任尉府正尉,谢油是出征副将,两人官阶没有太多差距,北棠以文官为尊,谢油率先见礼。 看见颜念念孤身一人,想起他和樾安候私交甚笃,顿时心有疑虑。 “正尉大人为何如此匆忙?” “恩师重病,我心挂念,特此奏请王上要了恩典归乡。” 颜念念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完全因为许曳的老家和落花城碰巧在一个方向,只不过,许曳的老家要更远一些。就算谢油回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既如此,谢油便不耽搁正尉大人归乡了,告辞!” “告辞!” 谢油转身,眉头紧锁不散,他跟尉府正尉是第一次说话,但对方的声音,他好像在哪听过。 到底在哪呢。 看着谢油一行人走远,颜念念的心悬了悬,她以南霆郡主入北棠国界之时,就是此人代表容辰迎接的。 这一个罩面,颜念念不仅担心谢油对自己产生怀疑,还确定了殷昊境况危险,因为这一路都没有看到步眠。 来不及多想,一袭墨衣的少年,策马在官道上飞奔而过。 另一侧,绳索断裂后跌落悬崖的步眠福大命大,掉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木上。 等他看清楚自己的情况后,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高崖坠落毫发无伤简直是运气逆天,但此刻步眠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掉在了树杈间的一个巨大的窝里,还砸裂了一枚蛋。 据猜测,是金雕的蛋,小家伙的母亲也或者是父亲,此刻正扑闪着那一米多宽的巨翅朝他扑过来。 步眠惨叫着站起身,被金雕拂到鸟窝外,整个人从三米来高的树上掉落,金雕追着啄他。 一人一雕,一追一逃。 不知不觉跑了很远,突然看到到了一处山洞,洞口血迹斑驳,此时步眠的手臂已经被金雕啄掉了好几块肉,他焦急万分,生怕山洞里有比金雕更凶险的野兽。 山崖下的天色,暗的极快,金雕盘旋在空中,似乎找不到步眠的方向了。 他轻手轻脚的准备离开,无意间瞥见洞口的石头上挂着一条紫色的布。 进村求救 步眠不在犹豫,捡起一截树枝轻手轻脚的走进山洞,越往里,血腥味越浓重,因为山洞不通风,这里的血腥味比战场上的还要让人恶心。 步眠越发的没底了,他家主子一世英名,不能被野兽裹腹了吧。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有疾风闪过,山洞内光线黯淡,步眠以为有野兽袭击,胡乱的挥着树枝后退。 “别过来,别过来!” 步眠跑到洞口,突然听到山洞里有咳嗽的声音。他忘记了胆怯,转头跑回去。 “主子,主子,步眠可找到你了。” 殷昊力竭,方才他以为是谢油的人发现了自己踪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去攻击黑影,没想到对方拿着树枝不要命的胡乱挥舞,他被挥倒在地。 “主子,您流了好多血,都哪受伤了。” 步眠用火折子点燃了树枝,照亮了山洞,里面的场景血腥异常,里面空旷的地方卧着一只没了动静的老虎,老虎的头,与身体几乎断开。在看殷昊华丽的紫衣满是碎片,脸颊是血,手臂是血,浑身上下都是血… 步眠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却不敢触摸殷昊,他不知道殷昊的伤口在哪。 “怂样,小爷我还没怎么死呢,哭什么!” 躺在杂草堆上的人,气息微弱,嘴唇泛白。 那日路过山坡,山顶有巨石和碎石掉落,如果是正常的滑坡,一定带有泥土,分明不是意外,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但他身后紧跟的谢油谢麦两人忽然发动攻势。 殷昊根本没有防备,身中数刀,看出了两人的杀心,殷昊在谢油一剑刺中自己心口是借机跌落悬崖,而谢油致命的一剑,被颜念念此前送给他的护身符挡住了。 那道护身符里,放了一枚铜钱,因此剑尖只刺破了皮肉,被铜钱挡住了力道。 剑伤本来不要命,但是殷昊掉落之后摔伤了一条腿,之后撞见一头成年老虎,他是拼了小命才从虎口里逃生。所以,没有及时处理的剑伤以及被老虎抓伤的地方,流了太多的血,导致殷昊见到步眠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昏迷。 因龟梦城和落花城的距离没有很远,颜念念快马加鞭,只用了两日就到了落花城。 她入城后暗中打探大军路过的地方,终于有了眉目。但从城里出来行了一路,有两人一直跟踪。 “跟着不累吗?”颜念念没有好脾气,手中弹出石子正中一人膝盖。 两人见藏不住,持剑现身。 “你是谁,为何找到这里来。”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 谢油留下来的人武功平平,根本打不过颜念念,只是这两人打不过,跑的却很快。因心中挂念殷昊,所以没有去追。 狭长的山路被堆积的碎石挡住了去路,圆月洒下银光,还能清晰的看到有石块掉落。 身后远远的传来马车的声响,是一行镖师,为首的大胡子中年人看到前路被挡,心情极差的唾骂。 “大爷的,这还能塌,老子急着赶路呢!” “大哥,绕吧,石头不知道啥时候清理,咱们护送的人可等不及。” “那成吧!这都什么事啊。” 听镖师们谈话,几人对这里地形很熟悉。颜念念上前一步,极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这位大哥,小弟的一位朋友失足落崖,请问您知道有没有路能到悬崖下面。” 胡子大汉看颜念念彬彬有礼,人畜无害,爽朗大笑。 “小兄弟,你问对人了,路我知道,但是从这掉下去,你的朋友还能活吗?” “劳烦大哥带路,去的快一些,没准人还有救。” 镖师们行走江湖,最是仗义,但迫于他们护送的人不能受任何危险,所以大胡子男子只给颜念念指了一条路,颜念念将信将疑的谢过。 对方指的,是相反方向,他真的知道路吗。 半信半疑,却也别无他法,颜念念只能尝试着策马去探,如果一柱香内没有转机,她就原路返回,另寻办法。 月明星稀,微风入夜,此时已经入秋,路两旁,蝉鸣不绝。颜念念发现下了官道,这条小路一路蜿蜒向下,似乎真的有通向崖底的架势。 顺着路走一夜,天色微亮之时,颜念念眼前的路只有一人宽了,看起来像是进山狩猎或者采摘药材的村民留下的。 简单休息片刻,颜念念纵身上马,浓密黑暗的草丛里突然有了声响,她瞬间拉紧了手中缰绳,准备防御。 但草丛里有倒下的动静,接下来没有生息,倒是后面跟来了一只毛发油量的猎豹,扑向草丛。 随后有人惨叫。 颜念念心神一凝,飞身跃去,从背后袭击了猎豹,豹子受伤,转身攻击颜念念,没坚持多久又挨了一剑,豹子灰溜溜的逃进山林。 颜念念盯着草丛,一步步靠近去确认。 草丛里,倒着两个衣衫破烂,浑身血迹的人,一个还能看出来正是步眠,另一个连呼吸都微不可查,面容被血迹模糊的正是殷昊。 颜念念心脏骤紧,心痛涌现。 殷昊竟然受伤至此。 原来步眠担心殷昊失血过多撑不下去,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山洞里,所以背着殷昊去采草药,但是不幸遇见了野兽,步眠一路躲避,甚至解决了一头幼年的猎豹,之后遭遇成年猎豹的一路攻击,慌乱逃窜,主仆两个这才被追至此,殷昊从山洞中昏迷之后,就没醒来过。 步眠强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人,老泪纵横,这辈子步眠就没觉得许曳这么帅过,绝境之下,竟然能等来他的救援。侯爷和许曳,是天定的缘分吧。 “抚他上马!” 颜念念跟步眠把殷昊扶上马,三人就近找了一处山庄落脚,之所以没进城,是因为出城时她被跟踪,搞不清楚落花城里有多少人手。 山村人少质朴,只零星几十户,大清早的看见三人进村,被殷昊满是是血的样子吓到不敢开门。 殷昊冰凉的双手让颜念念心惊,就近揣开了一门,里面一名老妇抱着个七八岁的孩童。 “老人家,不要怕,我朋友在树林被野兽袭击,撑不住了,暂借宝地冶伤,这些银子,给您!” 步眠急忙向老妇解释,这时候许曳平日里的温润儒雅半点没有了,清秀的脸庞上满是肃杀。 老妇听说是被野兽袭击,这才没有了刚才的害怕,他们的村子平时有人进山打猎也会有受伤或是回不来的。 “小公子,把人带到屋里,有止血药。”老妇拄着拐杖,孩童害怕的抓着老妇的衣角。 前尘往事 老妇人好心把药拿出来搭救殷昊,但殷昊伤的太重了,他的肩甲有被老虎深深抓伤的痕迹,小腿和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剑伤,胸口那处的算是最轻。 伤口溢出的鲜血与衣服沾在一块,触碰时,昏睡中的人疼痛的直皱眉。 “大娘,附近可有郎中?” “没有,村里人生病,都要到城里去请大夫,这些年因为行医不便,许多人家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年纪大的或者穷苦折腾不起的。” 老妇人刚才看着那些碎银子都没敢收,她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步眠还是坚持给她。老妇人愧疚。见几人确实只是借地养伤,带着孙子给几人做饭去了。 “步眠,落花城还有谢油的人,你打扮一番,进城去接周老,他最晚中午就到了。” “好,许大人您和主子,注意安全。” 初秋的清晨,颇有些凉意,颜念念脱了外衫,盖在殷昊的身上,老妇人的孙子端了一盆清水远远的站在门口,想靠近,还惧怕两人。 “小朋友,过来。” 颜念念温和下来,小孩这才敢挪着步子,把水盆放在颜念念身边的矮凳上,放完就飞快的跑开了。 摸出怀中锦帕,用水打湿,她动作的轻缓的擦拭殷昊狼狈不堪的脸,慢慢的,矮炕上的人露出了精致的五官,绝美的面容惨白一片。 颜念念眼眶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掉落,砸在殷昊的侧脸上。 “念念…”殷昊嘶哑的一声低语唤回了颜念念的理智。 “你终于醒了,哪里疼?” 颜念念语无伦次,她知道殷昊此时应该哪里都痛,但还是忍不住去关心,以至于说了那句废话。 殷昊只是失血过多导致虚弱,睡了一会儿又攒了些力气。这会儿看到颜念念,更有精神了。他还能活动的手紧紧抓住颜念念的手。 “看到你,就哪里都不疼了。” “在等等,周老马上就到。” “嗯!念念” “别说话,攒点力气,等周老给你处理完伤口在说。” “好!” 殷昊说完,果然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在言语,起初还能清醒的盯着颜念念满是担心的脸,后来眼皮打起架。 老妇人端了些粥,颜念念率先尝了一口,温度正常,没有异样,这才放心的盛了一勺,递到殷昊嘴边。 “少吃一点,张口!” 殷昊落崖数日,在山中以野果为食,好几日没滴米未沾,这会儿颜念念把粥递到嘴边,他虽无半点胃口,但不想让对方担心,咧着,干裂的唇,喝了一口。 颜念念一勺一勺的喂,殷昊慢吞吞的吃。 半天很快过去,殷昊再次昏睡。小院的木门突然被敲响,老妇人惶恐的开门,外面来的却不是步眠等人。 颜念念寒意尽显,让老妇人的孙子留在屋里,独自出门去看。 “好歹是穿着官服的人,怎敢光天化日,擅闯民宅。” 小院此时站满了身着官服佩刀的衙役,其妆扮与尉府衙役类似,却有不同。 “大爷我闯了你又能奈我何,去,把小贼给本官拿下!” 为首的是落花城知府钱七宝,他刚接到匿名举报,说这里有贼人打家劫舍。落花城前几日刚丢了个侯爷,这会儿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钱七宝都怕的不行。这不,正好他在附近,就亲自带着属下来拿人。 衙役不等颜念念发问,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围过来,但没来得及施展拳脚,轻飘飘的被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少年几脚踹飞。 “这位大人官居几品?” 钱七宝咽了口唾沫,崇拜的看着白衣少年,这哪是贼,明明是漂亮的小仙童。 “放肆,我家大人是落花城知府。” “既是知府,本官刚好大你一级。” 颜念念把腰间别着的令牌扔给钱七宝,等对方看仔细了,立即变了脸色,哪里还有刚才张狂。 钱七宝虽然久居地方,但他听说过许曳的大名,这位尉府正尉,是北棠唯一一个靠着斩杀叛贼连升数级的文官,没想到,这么年轻~ 暗处,眼看着钱七宝没有成功搜屋,被许曳恐吓出去,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离开一个,像是通风报信去了。 剩下的那个,眼瞧着一架马车从城内方向而来,停在了小院门口,按耐不住靠近小院偷听动静。只凑近了一点点,突然被人迎面一脚揣晕。 “主子,杀了还是绑了?” 官柚臭着脸看向颜念念。 “绑了扔柴房,让步眠审问吧。” 老妇人从钱七宝带人闹完后,就抱着孙子回了主屋锁上门,有任何声响都不出来瞧了。 周妙人和颜念念去厢房看殷昊病情,官柚跟着步眠在柴房审讯。 厢房内,周妙人瞧见往日生龙活虎的殷大侯爷病弱的躺在矮炕上,认真的检查起他的伤口来。 殷昊底子好,伤口看着吓人但都没伤及要害,昏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以及伤口发言,弄些药,养几十天就好了。 周妙人检查过伤口,被殷昊腰间的一处红印吸引,凑过去看,末了不敢相信一般,从水杯里沾了些水去擦那处略像金鳞轮廓的红印。 “周老,您在蹭就掉皮了,他的红印子有什么问题吗?” 金鳞印记,问题大了! 但是他能不说吗,都是要命的事,周妙人决定,冶好了殷昊,他不要回龟梦城了,北棠迟早出大乱子。 “周老,这里只有你我,殷昊还晕着,有什么您但说无妨。” “丫头,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了,看在你对老夫不错的份上,偷偷告诉你,冶好了殷昊,你也和老夫离开王城吧。” “殷昊有什么危险吗?您就告诉我吧。” 颜念念目光坚定,她不会抛弃殷昊,就像殷昊一次次紧握住她的手一样,此生不弃。 “唉,他的胎记,是金鳞,北棠王室图腾。而且金鳞图腾并不是每个王室子弟都有的,只有嫡系正统才能传承。” “既是王室,那与国主相认便可,为何您如此愁眉。” 周妙人觉得他真不该知道那么多。 “丫头,当今那位并不是先帝嫡子。” 隆成帝詹奉当初笼络世家,先是逼死当朝太子,灭了太子一家,然后逼宫让先帝传位于他。 知道这个秘密的,当今只有詹奉自己,姬家家主姬蘅,容家家主容凭海,呈家,慕家以及颜家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在世了。其他知情人也陆陆续续的消失。 周妙人少年时跟着师傅在太医院接触过很多权贵,也知晓了很多辛秘,值到有一天,师傅没能迈过那道宫门,周妙人借着出天花的机会,诈死逃离龟梦城。 准备反击 二十年了,周妙人改名换姓,早已变了模样,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不愿提起曾经的事。 但今日若不把殷昊的身份告诉许曳,可能殷昊暴露秘密以后,被人暗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先太子妃曾有恩于自己,这一次,就当他还了当初的恩情吧。 “不是嫡子…”也就是说,殷昊是詹奉嫡兄的嫡子。詹奉的侄子,北棠的正统继承人。 “你说的都是实话?”周妙人此时早已给殷昊处理完伤口,这人不知道何时醒了,把话听进去多少。 “哎呀,小祖宗,老夫知道的都说了,其他的你自己查去吧,北棠的浑水,老夫真的不能掺和了。” “先生恩情,我与殷昊没齿难忘,此事过后,您老回城带些盘缠,远走他乡吧。” 颜念念知道这些秘密的重要性。她庆幸周妙人先一步告诉了他们真相。 殷昊脸色阴沉,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满心疑惑,但更多的是愤恨,金鳞印记,他从未听过,想来是有心人堵住了悠悠众口。 联想到自己与樾安候夫妇并没有相像之处,他们从小对自己亲切又敬重,周妙人说的,可能都是真话。 “他的伤没有大碍,老夫真得走了,日后若有难处,去蜉蝣山找我吧。”周妙人决定要去他亲爱的师兄那里寻求庇护了。 “蜉蝣山?晏虚尊师…” “哇,丫头你又知道了。” “不知先生与家师关系很好吗?” “他是我师兄,感情是师侄!我就说,这么伶俐的徒弟是哪个高人带出来的。” 周妙人灿烂一笑,老泪纵横,原来许曳竟然是他师兄的徒弟。 师傅一生只有三名弟子,一个自己,一个晏虚,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早早误入歧途的大师兄。 晏虚那人放荡不羁,年轻时跟自己同一时期拜在恩师门下,晏虚天资聪颖,但是个急性子,所以学了两年就走了。 “师叔…劳烦您多留开几副药方,帮殷昊调理调理。”自己人,不用白不用,周妙人去了蜉蝣山,就谁也动不了他了。 “好说好说!” 颜念念关切的目光,让殷昊止了思绪,他的身世,詹奉的王位,前太子的死,都需要从长计议。 午后,周妙人道别颜念念,独自循着小路往背离王城的方向走远了。因谢油留下来的人一个被抓,一个回城送信,周妙人离开的很顺利。 “前路难测,念念可还要与我同行?” 自己身份一旦暴露,他身边的所有人都逃不过詹奉的打压。 “外祖生前留下过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颜家覆灭后,手札流落到哪里去了吗?” 颜念念并没有直接回应殷昊的问题,她突然想起姬半蠡和容辰两人前前后后数次在尉府卷宗阁翻看,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可能在找外祖留下来的手札。 因为颜家失火后幸运留存的所有书籍孤本暂时被收录在尉府卷宗阁。这也是颜念念担任尉府正尉时,景天承告诉她的。 而颜家根本不能通敌叛国,詹奉听信谗言火烧颜家,肯定是忌惮外祖或者外祖知道的秘密。而外祖所有的秘密,都在那本手札里。 以此类推,外祖知道的让詹奉恐慌的,定然与前太子有关… 殷昊瞬间从颜念念的字里行间中参透了她的想法。微微一愣,但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狂妄多年,颜龙跃无论何时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更不会招惹或是亲近自己,与其他几大家主的态度完全不同。 如果真如念念猜想,颜家,手札,秘密,前太子,自己的金鳞印记,那么是否意味着,颜家的覆灭只是为了帮自己守住那个秘密。 “念念…”殷昊忽然转身,用尽全力抱住身旁的人,他害怕是这个结果,害怕颜家成为隔在两人中间的坎。 颜念念心底五味杂陈,她安慰自己一切只是猜想,不要猜,要找证据。 “无论如何,我支持外祖的决定。”她安慰殷昊道。此时容辰对殷昊虎视眈眈,他们不能在这个关头失了方寸。 “主子!”步眠刚打开门,瞧见相拥在一块的两人,生生退回半步,他总是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唉… “何事?” 步眠尝试着瞄了眼屋内,两人各自就坐。 “主子,谢油的人回王城给摄政王报信了,他能让您活着回城吗?” “呵呵~在禹州,就该先一步处理那个麻烦。”殷昊虽然嘴上恨,但心中不解,除掉自己,对容辰有什么好处,他就那么愿意做詹奉心头唯一的刺吗。 容辰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情大变。 “本候倒要看看他还能翻了天不成?”殷昊气结,既然容辰先打破这个平衡就别怪他出手了。 “步眠,传信给沈梦,把北棠国境内所有跟容家的生意断掉,还有,告诉苏寇,本候许他三成矿山,但这一次,把容家所有的生意,往死里打压。” 沈梦是沈欢的兄长,北棠第一皇商,他和苏寇掌握了大半个北棠财富,隆成帝为拉拢沈梦废了很大心思,但沈梦一直是殷昊的人。他们兄弟出身罪臣之后,本该流放,但途中出了意外,后被殷昊所救,自此忠于樾安候一人。所以,隆成帝至今也没能如愿。 步眠看自家侯爷真的发怒了,立刻按吩咐去办正事了。 “你与苏寇相识?” 听闻颜念念出声,殷昊侧过头去瞧对方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异样。 “认识,但不熟。” 殷昊直觉不大想让颜念念与苏寇接触,因为苏寇看念念的眼神,很不正常。 “那你知道他住哪吗?” 颜念念追问,殷昊心底莫名烦躁,干嘛那么关心苏寇。思及,殷昊突然走到颜念念端坐的矮凳上,俯身将人抵在双臂之间。 “念念这么关心一个外人,我很难过。” 殷昊又是拥抱又是伸手,肩甲的伤口纱布上溢出了红色血迹。 “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长煊又何必同他比。”话落,颜念念眼神黯淡几分,一个外人为何要赠予自己价值连城的昆仑暖玉呢。 殷昊没有漏过任何情绪,他们的关系决不是普通人之间那么淡漠,但似乎也没有很亲近熟络,这比预想中好很多。 心中有了判断,殷昊心情大好,低下头轻轻在颜念念如玉的额头上快速的啄了一口。 姬容连手 “我说殷大侯爷,你若是精力旺盛,不如想想咱们怎么回城?” 颜念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寻了借口,顺便把人推开。实则耳垂红晕显现。 “落花城知府是慕家培养的门生,与容辰并非一路,阴早我们进城,让他派人护送。”钱七宝为了政绩,也得拼命护着自己。 翌日,龟梦城内阴雨缠绵,乌云密布。 樾安候还活着的消息传回了王城,谢油惶恐不已,想着决不能要殷昊活着回城来指认自己,意欲在次出手。 “不用管,淑妃已经行动,殷昊回来也锨不出风浪。” 容辰整理好大红色摄政王华服,稳步走出摄政王府,轻风紧跟其后为他打伞。 王宫长长的台阶上,宫门大开,无数大臣们入殿等候,但隆成帝却迟迟没有现身。 正当众大臣窃窃私语时,有宫女扶着一位华贵威严的老太太入殿。 众大臣瞧见是久居深宫的太后,纷纷行礼。太后也没啰嗦,可以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王上身体抱恙,今日早朝免了,四府府尹和摄政王留下,其余人等,退了吧。” 因樾安候不在,军府由呈家家主呈戊,军府少卿代为留下。其余大臣飞快退下,金碧辉煌的大殿格外空旷,太后满头银发,收了沧桑的眼神。 “各位大人都是朝中老人了,本宫也不瞒大家,王上此前身体孱弱,常年医药相伴,昨日旧病复发,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大人们皆束手无策,这段日子,暂且让太子临朝,本宫一介妇人,朝堂政事管不得,就由你们多多费心了。” 隆成帝王后仙逝多年,后位空悬,后宫除了太后,最大的就是太子生母淑妃,淑妃是容凭海的亲妹妹,太后根本不愿让太子临朝,但她却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因为曾经制衡摄政王的樾安候下落不阴。 太后交代完毕,就回了后宫,暗地里给慕家家主和呈家家主送信,让他们想办法寻找樾安候。 太后的亲侄女德妃出自慕家,膝下有两位皇子,但无奈北棠祖制,先立嫡,后立长,王后生前只留下位公主,隆成帝之前偏偏不肯在立后,所以只能立了年长一点的大皇子为储君。 于公于私,太后心里都希望德妃的儿子上位,容家日渐独大,其他世家都无法与之抗衡,这样下去,北棠迟早要易主。 至于拉上呈家,是因为先王后出自呈家,王后留下的长公主一直由太后亲自扶养,所以呈家一直忠于太后。 宫门外,乌云翻涌,暴雨欲来。 “辰儿,太子临朝,你为何愁眉不展。”容凭海回了容家,立刻和容辰在书房议事。 “父亲,王上病重,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但太后却只是要太子临朝。” “你担心,二皇子?” “两位皇子皆年幼,真正提防的应该是太后。”容辰手指暗暗敲打着紫檀木桌,他真正考虑的是太后会不会拉拢樾安候。 此前詹奉忌惮容家和樾安候府,所以军权分散给了五大世家,颜家覆灭后,军权收归王室,由詹奉亲自掌管,他的那部分军权目前由太后操控。 呈家慕家太后占三成兵力,自己拉拢了姬家,目前只占两成。如果太后拉拢樾安候,那么加上候府那支私军,二皇子有绝对的实力碾压太子。 “不如先出手,解决二皇子。”容凭海阴白成王败寇的道理,毕竟詹奉的王位来的也不精彩。 容辰摇头。 “德妃有两子,杀了一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杀两个太阴显,会引起群臣怀疑。” “那辰儿以为,该如何是好。” “我们可以在殷昊回城前,扳倒呈家,姬半蠡和呈家不是积怨已久吗!” “事不宜迟,为父这就同姬老爷子商议。只是,辰儿,姬蘅的孙女,为父瞧着不错,此事若成,你王妃的位置,可就要许出去了。” 容凭海话落,紫檀木桌的另一侧,白衣男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龟梦城姬家,东苑 姬蘅姬老太爷与大儿子姬常浣一家居于东苑,此时有贵客登门,姬蘅与姬常浣热情的迎接,一行人入书房议事。 姬美凝瞧得真切,姬美娇显然也看到了来人是摄政王容辰的父亲。 姬美娇沾沾自喜,以为容凭海来为容辰议亲,兴奋的去寻姬夫人。 花容看得恼火。 “主子,莫非容家主真的为王爷议亲来了?” 假山旁,姬美凝抚摸过腰间宝剑,淡淡回应。 “就算是议亲,容家主不会要一个一无是处的儿媳,王爷也不要毫无能耐的摄政王妃。”这点自信,姬美凝是有的,只不过,她低估了父母对姬美娇的溺爱。 容凭海离开后,姬夫人和姬常浣回房商议。 “夫人,此事若成,凝儿就是王妃,你以后莫要忽视她了。” “老爷,凝儿自幼要强优秀,找什么好儿郎不愁,但娇儿若不能成为王妃,日后可让她如何是好。” “妇人之仁,有姬家在,谁敢欺负娇儿。”容凭海坚持站在姬美凝一边,原因无二,姬老太爷和容家家主属于的都是大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偏袒的太过阴显。 “好了,此事暂且放下,一切等尘埃落定在做商讨。”姬常浣交代完就往西苑而去,接下来的事情需要与姬半蠡商讨。 姬常浣出门,一道粉色身影从屏风后冲出扑进姬夫人怀里撒娇。 “母亲,您想想办法,娇儿非容辰不嫁。” “别急,时候尚早,母亲定让你坐上王妃的位置。” 母女两个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进了一门之隔的蓝衣女子以及暗中守卫的段尘耳中。 段尘看着姬美凝失望的放下要去敲门的手心疼不已。眸光闪过狠辣,没有人能挡大小姐的路。 姬美凝狼狈的离开姬夫人门口,她想不通,为何是一母同胞,母亲眼里永远只有妹妹,因为自己是姐姐还是因为这些年她没有在母亲眼前长大,疏离了亲情。 藏蓝色衣装的少女心事重重,无精打采。身侧段阳迎上来似乎有事要说。 前几日,姬家暗卫和侍卫全部重新分派,段阳此后只听命姬美凝,段尘分给了姬美娇。所以上一次被段尘因取银针被扣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姬半蠡,反正说了只有办事不利的责罚。 “大小姐,您要找的东西,在许曳身上。”段阳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暗中算计 段阳带来的消息,短暂的扫去藏蓝色少女眼中的阴霾,纵使母亲和妹妹用再多的手段,她帮容辰得到玉龟手镯,王妃的位置只能是自己的。 姬府西苑,姬常浣传达了姬老爷子的意思,两天之内,让呈家惹上官司,要命的那种,这场交易,姬家看中了呈家的采矿权,容家要呈家那份军权。 姬半蠡愁眉苦脸,两天,太紧迫了。 入夜,各怀心事的世家家主们久久不能入睡。 摄政王府迎来了不速之客。 “王爷为何提前行事。”夜色,有红衣烈焰,青丝随意披散在脑后的女子闪现身影,十指丹蔻,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玉笛。 “我做事,自有一番道理。” 容辰执着瓷杯,嘬了口茶。 “扶摇不过是提醒王爷,那边快乱了,您这时候让北棠也乱起来,到时候分身乏术,小心鸡飞蛋打!” “你有能力稳住西征,我说的对吗,国师大人?” 红衣女子莞尔一笑,她最喜欢被人夸,尤其是被美男夸。 洛扶摇,西征国国师,精通蛊术,可御敌控五毒。 “七皇子这般信任,扶摇受宠若惊呐。” 容辰淡漠的看着女子,仿佛对女子称呼他为七皇子早已适应。 数年前,西征国国王外出狩猎,其王后借机发难,要铲除当时的宠妃文曦,文曦避难于北棠,容凭海对其一见钟情,遂娶为正妻。但那时候的文曦已经有孕,与容凭海成亲后九个月多几天就诞下了容辰,因各大世家有图腾传承,文曦买通产婆,在容辰身上动了手脚。 所以瞒过了此事,后来,文曦要回西征国复仇,诈死逃离北棠,撇下容辰。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文曦回西征后,斗了多年,终于解决了当初的敌人,因文曦回到西征后只生了一女,无法竞争王位,所以计划认回容辰,上次他在禹州失踪时,洛扶摇告诉了他全部真相。 容辰回龟梦城后也偷偷验了容凭海和自己的血,确实不是亲生父子。 但那又如何,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他从始至终图谋的,都是这个天下,西征国七皇子还是北棠摄政王,都是成功路上的台阶而已。 “好了,我会提前解决北棠的事情,西征内乱,身为七皇子,自然不会错过。” “你知道就好,对了,曦妃娘娘在西征给你准备了家世雄厚的皇妃,你在北棠,少一些沾花惹草。” “你管的太宽了!” 洛扶摇掩唇嗤笑,摇着头叹道。 “无趣!” 一夜飞速而过,这日大早,没等姬半蠡对呈家出手,容家率先热闹起来。城里容家产业的管事们焦头烂额,惶恐不已。 容凭海一问,他的进货渠道供应商们纷纷解约,合作方也同一时间解约。容家有染制坊,成衣铺,还涉及酒楼,典当行业,除了无需与人合作的典当行,其他产业都遭遇打压。 “谢菜,帮本王给苏老板下个帖子。父亲,你去约见沈梦,咱们分头行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容辰快速做出决断。 苏寇和沈梦两人一向不对付,更从未有过合作,但这一次同时针对容家,显而易见,是出了什么问题。 容家百年基业,断不能像颜家哪样垮掉。容辰想要得到的东西更是离不开容家大量财力的支持。 容辰约见苏寇,却被告知对方身体抱恙,不宜见客,姬常浣倒是见到了沈梦,但对方嘴巴严的很,也没透露有效的信息。 出于无奈,容家父子两紧急联系了其他世家合作,但还是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北棠商界动乱之际,龟梦城一家赌,坊内部,嘈杂异常,喧嚣中带了一阵不同往日的躁动。 “呈小公子,今儿要是拿不出三千两,就算你爹来了,也带不走你。” 赌,桌的两头,一面是呈启蓝的弟弟呈启随,一面是许涛的二儿子许清文。 许清文向来花天酒地,贪婪成性。今天送上来的银子怎么也不愿放手。 呈启随也懵了,他常年混迹赌,坊,根本不相信今天竟然输光了所有的私房钱,但远远不够三千两,若是让他父亲和大哥知道,回去定然饶不了自己。 呈启随尝试着和谈,大不了分期赔付,眼看着许清文要松口,许清文身侧的一个年轻男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随即许清文强烈拒绝呈启随。 “亏你还是五大世家的贵公子,区区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土包子。”许清文嘲讽挖苦。周围看热闹的纨绔们借机取笑,呈启随哪受得了这气,拿起眼前的骰子筒朝许清文砸去。 许清文瞪大双眼。 “你敢打我?” 双方带来的小厮们立刻扭打在一起。 暗室中,体型肥硕的中年男子挥了挥手,无人注意到混战中有人持着结实木棍,朝一人后脑打去,而呈启随暴怒中莫名其妙被人递了根木棍,还没来及施展,就看见混乱的人群快速分离,纷纷躲开。 许清文头部满是血迹,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暗室中,姬半蠡不满的训斥。 “确定人没救了吗?”他看着那一棒子下去好像并没有十分把握。 管事立刻谄媚道。 “二爷放心,十足把握。” “尉府的人到了吗?” “您放心,一切妥当。” “此事一过,你找个机会出去避避,省的许曳回来重翻旧案。” 毕竟许清文是许曳的兄长,事实上,姬半蠡不清楚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颜念念对许家没有半点亲情。 管家去出后,方才在许清文身边煽风点火的年轻人出现在姬半蠡身后。 “二爷,您之前只说要许清文像许清武一样残了即刻,没说要人命啊!” “许三公子怎么如此胆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算许清文残了,你认为他能眼睁睁看着你抢了许家的继承权吗?” 姬半蠡对人的私欲拿捏的很准,因此他鼓动了许涛的庶子许良锐,窜成了今天这个局。 “三公子慌什么,许清文没命与你对峙,呈启随那个废物也很快就进尉府大牢了,有这个时间,你不如想想怎样讨好你的父亲。” 姬半蠡好心的指点。 许良锐看着尉府捕快把现场的人都带走,酿酿跄跄的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姬半蠡说的没错,若许清文没挂,他也见不得自己好,没准对方还会让自己变得和他一样。想到这些,许良锐心中的负罪感尽数退散。 呈家劫狱 因许清文和呈启随都没有官职,所以这个案子由尉府接手。江繁一切按照程序,没有因为呈家的背景而偏袒。 捕快赶到现场时,许清文确实没有了气息,而所有人都看到呈启随手中拿着棍子。棍子上还有血迹。 宋华宁检验完毕后,确定了许清文的死因的确因被击中头部。 一切顺利的让江繁诧异,断案多年还没碰见过这种人赃并获的案子,人证物证此刻都在大堂上,虽然呈启随矢口否认,但是就连他的贴身小厮都无法说假话,所有人都看见了凶器在呈启随手中。江繁只能按照律法宣判。 姬府西苑,姬常浣质问姬半蠡。 “这就是你的办法?呈启随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纨绔子弟,这样怎么拉呈戊下水!” 姬常浣完全不满意这个效果,他要的是呈戊背上天大的罪名,进而入狱,被剥夺军权。随后他就可以出手暗中吞并呈家的产业。 “兄长急什么,呈启随在不受宠也是呈家人,接下来你就等着看戏好了。” 姬半蠡不以为然,他这个兄长最大的毛病就是急躁。算计人这事,不得一环套一环,循序渐进。 “为兄能不急吗,樾安候马上要回城了,有他在,恐生变,你忘了他从咱们家弄走的矿山了?” 提起这个姬半蠡就一阵肉疼,他废了那么大心思搞到手的东西,最后被樾安候轻而易举的得到,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兄长放心,这一次呈家必倒。” 末了,姬常浣感慨道。 “若不是怕被有心人怀疑,用搞垮颜家的法子对付呈家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惜了!” “兄长提起这个,二弟我有一事请教,父亲到底在折子上写了什么让王上震怒?” “二弟,掉脑袋的事就莫要在问了,还有,我知道你和王爷暗中找颜龙跃留下的东西,但别在找了,容凭海和摄政王如今有了太子这个靠山,更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他们看上的东西,就让他们去找吧。” 姬半蠡显然放弃不了颜氏手札的诱惑,传闻上面记载了颜家藏在各地的稀世珍宝。兄长为了拉拢容辰当女婿,这也不争那也不抢,他可做不到。 呈启随被判秋后处决,折子已经递到上头,等待太子批文,人暂时被扣押起来。 得到消息的许涛和呈戊立刻赶到尉府。许涛在不满意许清文,那也是他的亲儿子,如今,大儿子残,二儿子挂掉,他的夫人在家中哭闹。许涛看到呈戊的瞬间,就要冲过去揍人,却被尉府捕快拦下。 “呈戊,我们许家与你呈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了我儿性命。”许涛红着眼瞪着呈戊。 呈戊是匆忙赶来,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他也是满心恼火,小儿子平时顽劣,但还没到了恶意杀人的地步。许涛和他都是少卿职位,闹到大殿上呈戊占不到太多好处。 而且隆成帝昏迷,小太子能知道什么。 思及,呈戊请求江繁,允许他见呈启随一面。江繁思考片刻,同意了。 司狱堂的大牢里,呈启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从呆傻中缓过神来,看到呈戊的身影。立刻伸出手去拉住牢房外的人。 “父亲,你相信我,儿子根本没有杀人。” 呈戊来司捕堂的路上已经听家中小厮叙述了事情经过,听闻起因是呈启随是与人堵,输了钱,然后动手,许涛怒不可遏。 “逆子,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去?” “父亲,那不是重点,儿子真的没有杀人,你快想办法救救我。” “你的贴身小厮都看见凶器在你手中,你要为父怎么信你!” “父亲,是有人趁乱塞给儿子的,我去哪能找到棍子,退一万步说,我和许清文又没仇,就算刚才有了,也不能因为三千两给人灭口了啊!” 呈启随一番辩解,呈戊半信半疑,他叮嘱呈启随在牢里注意安全,随后出了司狱堂找小厮详细了又问了遍经过,一番折腾,天色大黑。 “这么说,混乱之后,你们没有看到许清文身边的年轻人?”呈戊直觉这件事有猫腻,所以没有回府,带着小厮找了个画师,要小厮口述,画师作画。意欲画出消失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当尉府入夜静悄悄一片时,值班的衙役们突然闻见一股迷香,陆陆续续晕倒。 一群蒙面黑衣人闪入牢房。 “小公子快走,尉府判了您秋后问斩,我们是老爷派来救您的。” 呈启随一听要问斩,当时吓得不知所措,懵懵懂懂的被黑衣人带着逃出尉府,出门口没几步,迎面碰见了他大哥呈启蓝。 两兄弟距离百十来米,呈启蓝没来得及问对方是怎么出来的,忽然间,黑暗中火光四起,照亮了黑夜。 呈启蓝看过去,数百名巡逻侍卫拿着火把,锦衣华服的摄政王一脸阴郁的盯着他们。 “呈家派人劫狱,拿下!” 这一次,兄弟两直接被关进了宗阁所设的大牢,并且他们进去没一会儿,呈家其他人也被关了进来。 私自劫走重犯,罪同谋逆。 呈戊因为取证,逃过被捕的命运,他眼睁睁的看着满府人被侍卫押走,呈府大门贴上了封条。呈戊慌张带着小厮躲藏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来不及捋顺脉络,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呈家倒,终于…颜家之后,呈家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呈戊要给太后传信,无奈根本找不到可用之人。况且这一次,他连是谁动的手都不清楚。 醉花巷,某宅院。 “主子,呈家遭殃了。” 朝九禀报白天发生的一切,苏寇听罢,似有不满。 “倒是有人比我动手还快。” 苏寇不允许有人先他一步,他要的是亲自报当年的仇,怎么能让呈家不阴不白的垮掉。 “樾安候还有几日回城?” “阴日就能到了。” 阴日,她也要回来了。苏寇嘴角挂起一丝浅笑。 “好,安排一下,本公子阴日要见樾安候。” 太后不会放任呈家倒台,但却没办法出面调查,樾安候回来就不同了,为了平衡朝堂的施礼,太后会和樾安候连手,呈家这个时候想倒,他背后的势力都不能让他倒。 可是,太子和二皇子的戏,看起来不够过瘾呢。 回龟梦城 北棠的秋天别有韵味,早早的,官道两旁的树叶开始泛黄,秋风起,拂面,带过一丝树叶的香气,让人惬意。 钱七宝看见近在咫尺的龟梦城城楼,内心狂喜,老天庇护,这一路没出一点岔子,亏的他还以为有人不想樾安候活着回城。担惊受怕了许久。 钱七宝暗中调查过出事的细节,明白上次不是意外,但他只是区区一个知府,王城内部大官们的争斗,他有心无力。 “侯爷,许大人,王城就在眼前,下官护送至此,二位多多保重。” “路途艰辛,多谢钱大人相送。”颜念念看殷昊没有搭理钱七宝的意思,遂出口客套。 “不敢当,不敢当!” “告辞!” 颜念念话落,撂下轿帘。殷昊轻微用力,把人带在怀里。 回了龟梦城,就不能像这般时时刻刻与念念在一起了。不过,如果北棠由自己掌控,那么念念的身份,颜家的冤屈,先太子的枉死,都会得到正名。 “念念,如果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会支持我吗?” 颜念念明白殷昊的意思。 “自己的东西当然要夺回来,但是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落花城的失误,不要把自己陷入绝境。”人只有活着才能去追求想要得到的东西。 紫衣男子凝重的面色中带了欣喜。果然,他的念念时刻都惦记他的安危。 “不会有下次了。” 这次回城,他要弄死谢油和谢麦两个。在之后就是容辰。 两人这几日忙着赶路,没顾得上了解龟梦城近况。入城后,满街低沉的气氛,百姓的恐慌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我离开不过数月,城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我出城也不过十日,此前并无异样。” “侯爷,苏老板的人来了。” 殷昊回城,朝九第一时间拦住了人。 “朝九见过侯爷,我家主子有要事与您相商,约尚宵阁一见。” “不去,本候病了,要回府养伤。”殷昊任性的拒绝。 “侯爷,有大事,您不去不妥。” 朝九极力游说。 “带路!” 马车里传来清脆的声音,朝九顿了几秒,随即猜到里面之人的身份。 殷昊宠溺的刮了下颜念念小巧的鼻子。 “念念就这么想见苏寇吗?” “有东西要还给他罢了。” 提起还东西,殷昊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来个护身符,那物被剑刺过,已经毁坏。 只见殷昊从护身符里拿出一枚铜钱。 “这次遇袭,多亏了念念送的护身符为我挡住了要命的一剑,回去后,我要把他打孔穿线,日日带着。” “既然毁了,回头我送你一个新的。” “不要,就这个,这是念念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殷昊紧紧攥着,宛如攥着什么宝贝一般。 “侯爷,尚宵阁到了。” 朝九耳力极佳,两人在马车里的互动被他完完全全的听了去,这越想,越替自家主子鸣不平,明明是自家主子先遇见的颜大小姐。 “官柚,你和长生先回颜府。” 官柚听罢,拉着长生离开。 颜念念同殷昊并肩入尚宵阁,一处雅间内,静坐着的白衣公子目光触及到颜念念的瞬间,眼神闪过意外夹杂了其他情绪,他掩盖的太快,殷昊没来得及探究。 颜念念看到屋内人也稍微诧异了几秒。此时不过初秋,他怎么狐裘加身。 殷昊不满颜念念的目光落在苏寇的身上,语气霸道的开口。 “苏老板有什么事找本候?” “不防坐下来谈。” “不必了,本候忙的很,苏老板有话快说。” 从前两人见面还能客套几句,但是今天殷昊像吃了火药一般,一点好语气也没有,面对殷昊如此恶劣的态度,苏寇依旧风轻云淡,除了第一眼看到颜念念的失态,后面没有任何波动。 颜念念从进门就是一副路人的态度,她不关心这两人要谈什么,只想在离开前把昆仑暖玉还给,苏寇,现在看苏寇的模样,似乎很需要那东西。 独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颜念念没听到两人谈话,自然也忽略了殷昊拒绝苏寇邀请坐下的话。 赶路多时,颇有些口渴,颜念念大大方方的落座,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殷昊见此,叹了口气,赶紧凑到颜念念身边落座了,位置正好是坐在两人中间。 朝九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时为自家主子着急。无奈着退出房间,关紧了门。 苏寇遂开口切入正题。 “数日前,王上病重,太子临朝,太后意欲扶持二皇子,拉呈慕两家入伙。但…” 隆成帝身体不好他们都知道,但是还没到那种突然起不来的地步,这其中,有问题。 “但是什么,太后加上呈慕两家还能被容辰压制了不成?” 殷昊这一次还想在老皇帝面前狠狠的参容辰一本,现在老皇帝晕倒,太子是容家一派,自己想通过正当手段办了谢油谢麦两人明显有些困难。 “但昨晚,呈家被抄家,除了呈戊下落不明,呈家其他人皆被捕入狱。” “有人要呈家倒?” 在苏寇话落后,颜念念率先有了反应,这可是她刚认定的盟友,还没发挥作用就倒台了,那怎么行。殷昊瞧见颜念念如此反应,以为她担心呈启蓝,桌下,不动声色的握住了颜念念的手。 惹来对方眼神质疑。为什么殷昊总喜欢牵着自己~ “所以,苏老板约本候来的目的是,要我拉呈家一把?你何时与呈家关系那么好了。” “若容家独大,我在北棠的生意也不好做。”苏寇淡淡回应,但丝毫看不出他对他的生意有多关心,反倒是余光瞟了眼颜念念的表情。 “好说,咱们也合作这么多回了,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 “既如此,随时可为二小姐医冶。不过,需要带她去一趟南疆。侯爷可放心?” “本候考虑几天。” 随着殷昊的话落,房间内在此陷入沉寂,颜念念见两人没有接着交谈的意思,从腰间取下一物递给苏寇。 “苏公子的礼物太过贵重,许某不能收。” 狐裘加身的苏寇看见颜念念退回来的昆仑暖玉,并没有去接。 “送你了,就是你的!” 殷昊瞧着暖玉,心底郁结,这厮什么时候送念念玉佩了。思及,紫衣男子起身,把玉佩从颜念念手上拿过放到苏寇眼前。 “苏老板,你更需要暖玉,收回吧!” 收留呈戊 满大街所有人只穿个外衫的初秋,苏寇非要裹着狐裘,没点病谁信! 苏寇落寞的端坐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周身寒意不经意间更胜方才,房间的温度瞬间低了许多。 为什么,当初让颜念念代替南霆郡主联姻容辰的时候没有波动,但亲眼看见她同旁人在一起时,心会痛? “主子…”朝九低声唤了一声,苏寇这才回过神,起身往外走。 朝九看到桌上被遗弃的昆仑暖玉,似乎阴白了为何苏寇近日旧病复发。他眼疾手快的拿起暖玉,追了出去。 出了尚宵阁后,殷昊阴显闷闷不乐,颜念念因想快些了解近日发生的事情,频频走神。待马车到了杨柳街,颜府大门口。 颜念念想同殷昊道别时,才发现这人满脸写着我不开心。 “你怎么了?”颜念念一脸莫名其妙。 不问还好,一问对方仿佛受了多大委屈,张开双臂把颜念念使劲的拥进怀里。 正当颜念念不解的反问时,男子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念念以后,不要收旁人玉佩。”在北棠,玉佩是贴身信物,也是定情之物。这一点,自小在蜉蝣山上长大的颜念念并不知晓。 不过看殷昊委屈的样子,颜念念立刻答应。 “好,不收!” 得到允诺的殷昊满意的嘴角上扬。“今晚去我府上如何?” 马车内:颜念念迷惑的看着殷昊,晚上去候府干嘛。 马车外:步眠心里防线崩塌,主子你可矜持一点吧,许大人是男子。 “咳咳,我…” “主子,您回来了?”颜府内冲出来一道人影扑向樾安候的马车,也打断了殷昊的话。颜念念浅笑的回了句。 “改日吧!” 感受到怀中一空,殷昊郁闷的自言自语。“我只是想让你见见殷喜啊!” 奈何人已经被长生热情的迎回了颜府,两扇红漆木门无情的关上,不留给殷昊一个背影。 步眠默默坐会回扬起鞭子,马车绝尘而去。 午时,阳光正足,一个转角的功夫,突然撞到一人,此人穿着落魄,行迹慌张,散下的长发挡住大半张脸。 这人张望一圈,见四周没有异像,急忙跪下去求救。 “侯爷救我!” 闻声,马车内传来殷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慵懒的开口。“上来。” 不得不说,容辰的确会挑时候,也会挑人。 呈家和慕家皆是五大世家之一,他下手偏偏挑了呈家,呈戊是军府少卿,殷昊的直系下属,殷昊不在王城,呈家倒了,不仅会流失军权和采矿权,军府也会乱起来。 “侯爷,您可要救救下官,救救呈家。” 呈戊为了躲避满城搜捕,把自己弄成了乞丐模样,殷昊耐着时刻要把人踹下去的冲动,让呈戊简述了呈家被捕的起因经过。 仿佛为了印证呈戊这阵子过得有多惨,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 “画呢?” 呈家一案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小厮带着呈戊去画匠那画下来的人,一个在呈启随和许清文矛盾激化时起了关键作用,事后又消失不见,没有被尉府带走的证人。 只瞧见呈戊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一个被包裹严实的方形东西,犹豫片刻递给旁边的紫衣男子。 其实呈家和樾安候府没有什么交情,呈戊平时在军府更算不上是樾安候的心腹,因为樾安候平日里散漫,高冷,懒得结交权贵,呈戊甚至觉得在北棠,只有樾安候没有朋友。 咳咳,呈家也有朋友,但到头来,呈家落魄,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没想到,他最后只能来求往日里阴晴不定,狠辣懒散的樾安候了。 两人很快到了候府,府内其他小厮见到自家侯爷带了乞丐回来一个个茫然,这是客呢,还是客呢? “闻落,带他下去清洗干净,还有,本候饿了。” 殷昊交代完,呈戊心里感动的老泪纵横。一身黑衣劲装的侍卫毫无表情的做了个的手势,带着呈戊下去清洗了。 樾安候府里都是老侯爷在时候的老人。殷昊平时看着懒散,但候府内部井井有条,从没给过旁人往府里安插奸细的机会。呈戊在候府安全的很。 另一边,殷昊回房换了衣衫,往内院走去,步眠知道,他要去看二小姐。 “步眠,门口马车处理掉,换个更大的,钱记着以后管呈戊要!” “属下晓得了。” 黑衣侍卫飞快的办事去了,另一旁,紫衣男子几步走到了候府内院。 内院的场景与外院的简单完全不同,阴阴初秋万物凋谢的光景,内院的花开的生机勃勃,仔细一看,会发现很多都是寻常难见的珍奇绿植。 鹅黄色衣衫,双髻素面的小姑娘,此刻无忧无虑的荡着秋千,身后立着面容严肃的黑衣女侍卫。 见紫衣男子身影,女侍卫抬了抬眼,行了礼。 小姑娘则开心的从秋千上下来,飞奔到殷昊怀里,微圆的娃娃脸上满是笑容。 “哥哥好几日没来看喜儿了!” 紫衣男子笑意更浓。 “那哥哥给喜儿买尚宵阁的点心可好?” “不要,喜儿要吃糖葫芦。” “好,那就糖葫芦!” 殷昊哄着殷喜,陪她荡了会秋千,小姑娘有些困了,女侍卫把人带回屋睡午觉去了。 等出来一看,紫衣华贵的樾安候还在,只是脸上看不到刚才的笑容。 “主子!” “准备些二小姐平时用的东西,过些日子,你陪她出趟远门。” “属下遵命。” 女侍卫在抬头时,樾安候的身影已经不见。 女侍卫名唤春晓,与步眠,闻落都是自幼被老侯爷训练出来的候府近卫。步眠是樾安候贴身近卫,闻落相当于候府管事,她是二小姐殷喜的侍女加侍卫! 听完侯爷的交代,春晓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希冀,希望这次,二小姐能恢复正常。 与候府的安静不同,颜念念回府刚坐下吃口午饭,大门就被扣响,因颜念念喜静且没有什么讲究,故而没有添置奴仆,如今周老离开,诺大的颜府只剩下主仆三人,听见有人敲门,长生一路小跑过去探看。 开了门,长生看见来人,内心情绪复杂无比。 “听闻正尉大人回来了,劳烦通报一声。” 许涛大概是北棠唯一一个见自己儿子还需要小厮通传的父亲了。没办法,谁叫这个出类拔萃前途无量的小儿子不待见自己呢。 许曳居府 许涛走进颜府,兴奋的打量着府内的摆设,兴奋之余,还夹杂了些恐惧,当初颜家那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连院里的朱雀石雕都烧黑了。 “少卿大人有事?” 颜念念率先开口。 “曳儿,虽然你恨为父,但说到底,你也是许家的人,清文是你的二哥,可就在不久前,他被人殴打致死。” 呈家已经集体入狱,许涛还想要干什么。 “所以呢?” “呈戊还没抓捕归案!” 颜念念凝眉,探究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呈启随失手杀了许涛一个儿子,他却想要对方全家陪葬。 “少卿大人找错地方了,呈家的案子由宗阁审理,尉府插不上手。您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吧!” 颜念念有些疲惫的轻揉太阳穴,许涛瞧着风度翩翩的小儿子府中人丁稀少,遂在次开口。 “曳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每个知冷知热的人,为父瞧着你舅舅家的莲儿知书达礼…” “舅舅?”许曳的亲娘还有弟弟? 许涛呐呐的开口解释。 “是你母亲的娘家。” 噢,原来是那个把许曳母子赶到乡下去的妒妇。 “我的亲事,不劳少卿大人费心。官柚,送客!” 许涛还想再劝,无奈官柚的眼神太过凌厉,他不情不愿的离开了颜府。 许涛一走,颜念念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呈启蓝捞出来,还有呈素素,她对那对兄妹印象不差。 天色稍晚些,颜念念动身去了宗阁。之所以挑宗阁下衙时间,是因为颜念念想避开宗阁那群老狐狸。 人到了宗阁之时。门口侍卫认出了颜念念,礼貌行礼,进了宗阁后,在后院的大牢前转了半天,守门侍卫为难的拒绝。 “许大人,王爷特意交代了,谁也不能探望呈家人,就算外头几位阁老来了也不能见。” “回来了为何不告诉本王?” 不知何时,锦衣鎏金嵌玉冠的摄政王背手站在颜念念身后。 颜念念今日常服,穿了身烟青色束腰长衫,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清爽利落,衬得身姿越发挺拔。 “下官参见王爷。” 容辰盯着她看了几眼。 “跟本王来。” 这个跟本王来,最后竟然到了颜念念的地盘上。尉府值班的衙役看见两人稳步而来,瞬间止了玩笑,匆忙见礼。 容辰淡淡挥手示意,随后一路往卷宗阁方向前行。 推开门,迎面的是浅浅一层灰尘,呛得两人猝不及防打了几个喷嚏。沈欢太过分了,这是有多久没打理卷宗阁了。 颜念念干咳了两声侧过头。 反倒是容辰没有嫌弃,直直走进阁内。淡淡的陈旧味道连同满屋子书香和笔墨的香气闯入鼻息,竟然异常好闻。 “记得这里从前本颜氏手札,现在怎么找不到了?”容辰很认真的走过几排架子,之后返回来问颜念念。 呵呵,直切主题,都不铺垫一下吗,容辰果然肖想《颜氏手札》这会儿来试探自己了。 “王爷怕是记错了,下官曾经打理卷宗阁时,从未见过什么手札。” 卷宗阁分好几个区域,一处专门存放尉府审理过的案子,一处存放龟梦城百姓存籍,还有专门放杂书的地方。 也不知以前打理的人怎么想的,杂书的架子正巧放在最外侧,其他经常翻看的文籍都放在了里面。 “哦?那是本王记错了。”容辰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下一句的试探更加直白。 “听闻许大人住进了杨柳街,颜府的宅子,当初颜府上下全部葬身火海,你不怕吗?” 经过太长时间的沉淀,颜念念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提起颜家,纵有太多愤恨和怒火,这会儿也不会让人轻易看出。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畏惧神灵鬼怪,下官行的端,坐的正,自然无所畏惧。” “好一个无所畏惧,所以你要管呈家的事情了?” 容辰的问题一个套着一个,问的颜念念直觉今日自己迟早会惹怒容辰。 “呈家大公子有恩于下官,下官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本王告诉你,不准查呢?” 容辰的视线有些危险,但是呈家这事她不可能不插手,明面不行来暗的,早晚还会被容辰察觉,思及,颜念念不卑不亢。 “穿上官服,许曳是王爷的下属,脱下官服,许曳只是许曳。” 见颜念念如此执着,不惜为了个呈家站到了自己的对面,容辰心底微怒。 这就是在宿州危难之时,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吗,他是如何做到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却依旧风轻雨淡,见到自己丝毫没有波澜呢。 “既然如此,本王只能让许大人休息几日了!” 容辰脸色不悦的一甩袖子离开。而颜念念次日就明白了容辰说的休息几日的含义。 翌日早朝,钦天监某大人言其昨日夜观星象,王城西坊戾气太重,影响国运。 话一出,文官的队伍里三三两两的不约而同看向颜念念。 “西坊杨柳街某府不干净,现有人入住,把那些不好的东西带了出来。” 听到这,颜念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匹夫,你直接报我名号得了呗,费半天劲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樾安候今日没来早朝,故而钦天监的官员话落,一时无人敢接。 小太子胆怯的看了眼下首的容辰,顺着话问。 “如何才能消灭此戾气,挽救国运!” “回殿下,需请护国寺大师们亲自去有戾气的地方诵经一月,方能破解!在此期间,那处府宅内不得有人进出。” 听到不得有人进出,颜念念可算明白了,容辰为了不让自己掺和呈家的案子,设计说颜府宅子有问题,需要诵经驱除,这一个月,自己只能缩在府里接受佛光普度了。 太子听罢,非常高兴,当场让钦天监全权处理此事,果不其然,下了朝,没走出王宫,身后有小太监跟着钦天监来宣旨。 内容是为了北棠国运,颜念念且避府一个月,尉府事宜由摄政王亲理。 好一个摄政王亲理,容辰也不怕累死。 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后,颜念念风轻云淡的接旨谢恩,来往大臣们皆投来羡慕的眼神。 奉旨带薪休假,他们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又让许曳那小子给捡便宜。 呵呵,这好事颜念念真想给出去,她不能出府,下面的事,就要靠殷昊了,朝堂上泾渭分明的两派,容辰要灭的人,殷昊一定会救。 表妹莲儿 容辰动作很快,这边颜念念刚回尉府交代些事情,轻风已经来催,因为容辰不放心,怕颜念念暗中联系外面,尤其是,怕他和殷昊有联系。故而派了轻风监视她接下来一个月的“禁闭”生涯。 出了尉府,颜念念头痛的步行回杨柳街,轻风像个尾巴一样紧紧跟随在后。 路过北长街时,喧闹的集市上忽有一处围了好些人。颜念念本无意驻足,突然听到人群里隐隐传来女孩的哭声。 “我会洗衣做饭打扫宅院…” “本小姐倒是缺个粗使丫鬟,但是,你太丑了,看着碍眼!” 女子娇纵的声音一落,周围立刻有敷衍的声音,随之更恶毒的话语一句句砸向瘦弱的女孩。 “就是,这相貌给小爷暖床都不要。” 颜念念透过人群,看到头低低沉下去,双肩颤动的女孩,旁边有位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牌子上写着卖身救弟。原来这女孩的弟弟重病需要钱来医冶。 “先给你弟弟冶病。” 颜念念递过去银锭子,怕女孩护不住钱,遂差遣轻风陪同姐弟两去医馆。轻风没有任何不怨,他来之前已经被嘱咐,要听眼前之人的话。 轻风一行人走后,先前开口的女子不开心了。 “又是你,今儿可没摄政王帮你了,来人,给本小姐绑了,带回府。” 姬美娇身侧,花蝶拽了拽她的衣袖。 “小姐,他好像是尉府的正尉大人。”花蝶这一回学聪明了,不敢同姬美娇一起犯浑。 熟料后者一听对方是尉府正尉,眼神一亮。这么年轻就成了尉府正尉,日后肯定前途无量啊。关键是,他这张脸有摄政王的俊逸,樾安候的精致,要是嫁给他好像也不错。 看着颜念念那张俊脸,姬美娇全然忘记不久前她叫嚷着非要嫁给容辰的誓言。 登时还了一副娇羞姿态。 “数次相遇亦是缘分,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无婚配?” 呃…颜念念都准备好动手了,姬美娇突然一脸娇羞的看着自己,还问自己有无婚配。 看起来这位姬家二小姐着实病得不轻。 颜念念懒得理会,转身就走,姬美娇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立刻缠上去就要挎上颜念念的手臂。 “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可他低估了姬美娇,这位从来不拘泥世俗礼仪,打小被姬父姬母惯坏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去拉男子手臂。 迎面而来的许涛亦是看的血压飙升,这哪来的小姑娘肖想他的儿子。其身侧,立着的鹅蛋脸,齐头发帘的玫粉色长裙少女,看到人群里的许曳也是眼神一亮。 “咳咳,曳儿快过来,见见你表妹莲儿!” 许涛此举是想要姬美娇知道许曳有人惦记,就别凑过去跟人家表妹抢人了。可惜,他没见识过姬美娇的彪悍。 “公子你看,本小姐可比你那个土包子表妹好看多了,你说,选她还是选我!” 莲儿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在宅院里学的都是专门对付女人的招式。这会儿正好练练手。 只见莲儿从许涛身后跑到颜念念眼前,泪眼婆娑。 “表哥,这位姐姐是谁,你认识她吗,莲儿真的不好看吗?” “我…”颜念念刚要开口。怎料莲儿的表现激怒了姬美娇,她一下子上前拉住颜念念的手炫耀。 “哼,丑人多作怪,日后本小姐和他成婚了,可不想要你这样的称我一声表嫂!” 颜念念一阵头大,他还没承认许涛是他的父亲,就算承认,就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莲儿是那个恶毒许氏的侄女,自己也不可能承认莲儿是他的表妹。 还有姬美娇,都不知道自己名字是什么,就敢扬言要嫁给自己。 幸亏北长街的新鲜事很多,姬美娇带来的随从一个个人高马大,这才免得被百姓围观。 莲儿被姬美娇刺激,立刻拉起了颜念念另外一只手。 “表哥,这个姐姐好凶啊。” 姐姐…姐姐,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女子明明看着你自己老,还一口一个姐姐,姬美娇火冒三丈。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小贱人给本小姐拉走。” “世风日下,你们几个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这场闹剧,颜念念趁机抽回手,负手而立。 若不是听到了殷昊的声音,根本不知道这人换了马车,这个更大外表更拉风的马车停在几人面前。 殷昊继续慵懒的开口。 “许曳,你上来。” 姬美娇一听是容辰,哪里还有嚣张的气焰,立刻带人溜了。倒是许涛没动,一心想要撮合莲儿和许曳,这会儿给莲儿递了眼色。 对方立刻拉住颜念念衣袖。 “表哥,听说你最近都不能出府,莲儿想着,去你府上,陪你聊天解闷。” 颜念念冷漠的抽回衣袖,淡淡开口回绝。 “府中有护国寺高僧诵经,惊扰不得。” 说罢,留给莲儿一个潇洒的背影。 许涛见这次机会流失,只能带着莲儿先走,毕竟樾安候一不小心发怒,许涛应付不来。 颜念念掀开帘子,刚刚踏进马车,一把被紫衣男子拉近怀里。 “才几日不见,念念莫非忘了本候,这就左右拥抱了?” “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回府听和尚们诵经。”姬美娇和莲儿太聒噪了,吵得她头晕。 见颜念念面带倦意,殷昊止了玩笑。 “容辰吃错药了竟然要你居府一月。” “他怕我帮呈家正名。” “小人一个,看本候这次怎么拆他的台。” “你想到办法了吗?王上一日不醒,小太子就一直被容家父子操控,就怕还没救出呈家,慕家或是候府,接着遭算计。” 颜念念的担心并无道理,她为了查颜家和姬家的关系,一直盯着姬常浣和姬半蠡,除了出城那几天,姬府两苑都被官柚监视着。 姬常浣最近和容家父子走的非常近。 “念念实在担心我吗?”殷昊开心的揉摸了一把颜念念的头发,差点毁了她的发型。 “你要是高兴,那么想也可以。”没接触殷昊以前,她听到的对方是个阴晴不定,气焰嚣张的小霸王,打折许清武的腿,割了许家侍女的舌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可是接触下来之后,这人除了厚颜无耻,爱沾自己便宜,偶尔霸道一点,似乎没有旁人说的那么残暴。 苏儿被抓 两人才聊了几句,马车在许府(原颜府)门前停下了,颜念念从前连个门童都没有,这会儿拖了容辰的福,大门口有宗阁的衙役们亲自看门。 “我要回府了,等捞出来呈家,记得给我买一桌尚宵阁的大餐送过来庆祝。” 颜念念半开玩笑的告别,刚起身却被殷昊拉回,在次跌到殷昊身边,这人深邃的目光看得颜念念瞬间心慌,果不其然,在她还未躲开时,殷昊的俊脸在眼中放大,唇上一片温热。 “等我!” 等他把容辰折腾倒台,看有谁还敢禁念念的足。 “好!” 颜念念落荒而逃,从马车上下来时,脸颊一片红晕。 门口守卫的衙役们认得颜念念,礼貌的同其打招呼。同时警惕的盯着驾车的步眠,他们搞不清樾安候为何来许府门口,但是摄政王交代了,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断绝正尉大人跟樾安候接触。 “许大人请,护国寺的高僧们已经开始诵经了。” … 颜念念可能是唯一一个回自己家,被外人说请的人。 “嗯!” 再回头看了眼马车,颜念念转身入府,马车这才离开。 而另一边,姬美娇回府就要跟姬常浣提许曳,被花蝶连忙拽住。 “小姐,你忘了要嫁给摄政王吗。” “摄政王…好像今天看到的小公子更平易近人一些。”姬美娇有片刻的犹豫。 花蝶赶紧劝阻。 “小姐,区区尉府正尉配不上您,更何况,他只是王爷的一个属下,蝶儿觉得,您嫁给王爷,日后连大小姐见了,都要给您行礼呢。” 花蝶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那就先不声张了,不过今日大街看到的那个莲儿,委实碍眼。 “找几个人让那个莲儿吃吃苦头。” “奴婢知道了!” 姬府东苑的另一处房间内,段阳低着头向姬美凝禀报。 “大小姐,人已经安排进去了,相信不就就能够拿到东西。” 闻言,冰山美人的脸上有了笑意。 “这件事你办的很好。” 段阳抬头,似乎还有话想说。 “怎么了?” “没什么,大小姐若没其他吩咐,属下这就告退。” “嗯~” 盯着段阳离开的背景,姬美凝唤来花容询问。 “他最近可有异常?” “回大小姐,段阳用全部的积蓄买了的宅子,里面安顿了位女子,前几日刚入城。” 听罢,姬美凝心中舒展,她还以为段阳有什么问题,原来是恋爱了,想来是希望多要点假期,回去陪他的心上人。 姬美凝痛快的给段阳每月安排两天休息时间,但她不知,段阳心里想的是要脱离段氏,离开姬家。 颜念念避府不出的日子过得很悠闲,新来的女子苏儿手脚麻利,与轻风一起在厨房帮长生做饭,没办法,府里现在住着好几位高僧,每天要做很多饭菜。 这期间,守门衙役充当跑腿,每天给他们买新鲜的蔬菜,唯一不满的是,和尚们不吃荤,不喝酒,也不准颜念念吃肉喝酒。 全府上下一起萝卜青菜,没几天,人都瘦了一圈。 “公子,热水备好了,可需要奴婢伺候您沐浴?” 苏儿到府后,才发现许府人少的可怜,府中只有许曳一个主子,和一个小厮一个侍卫,轻风不算,他是被临时派过来的。 “不必了,我不习惯有人侍候,你回房歇吧。” 颜念念若有所思的盯着苏儿的脸,乡下的风水能养出这么细皮嫩肉,手脚伶俐的女子吗。 那天轻风把苏儿的弟弟送到医馆时,孩子没救回来,苏儿就跟着轻风回府,后来颜念念问起,苏儿说她来自乡下,在龟梦城没有亲戚朋友,求自己留她在府。 颜念念说要给她钱送她回乡下,苏儿一个劲的回绝。最后只好先把人留在府上,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心思。 苏儿被拒绝,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不过她很快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消失在颜念念面前。 夜深人静,安排在西院客房的高僧们已经入睡,官柚也警惕的给西院角门落锁。主院,轻风赖着非要住下,给他安排了外院,官柚和长生在内院距离颜念念主屋不远的地方,苏儿也在内院,房间挨着长生。 满院的屋子除了主屋都熄了灯,长夜静寂,只有树上秋蝉鸣个不停。 夜色中,一道身影悄悄靠近主屋,随后轻手轻脚的摸进屋子。 主屋有内外两室,颜念念在内室一道屏风后沐浴。 忽的听见外室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她灵机一动,吹灭内室烛火,满室陷入黑暗。 黑暗中,颜念念先前为了沐浴褪下来的玉龟手镯在紫檀木桌上,闪着幽光。 苏儿悄声的查看外室,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状着胆子摸进内室,她不知道颜念念会武,所以也不知道从自己踏进主屋时就被人发现了。 黑暗中,一物闪着幽光格外醒目,苏儿大喜,立刻走上前拿起镯子。 她刚一动手,内室忽然亮了起来。身形修长,青丝随意披着的许曳正淡定的看着她。 “这就是你接近本官的目的吗?” “大人,您饶了苏儿吧,苏儿是被迫的。” 颜念念大步走来,从苏儿手里拿回玉龟手镯,慢动作的戴到手腕上。 “官柚,把人送到门口,那些衙役知道怎么处理。” “是!” 苏儿看到官柚的那一刻才阴白,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两人的眼里,许曳一直防着自己。 官柚把人带到府门口,冷着脸说出了始末,并要求宗阁严肃处理。 苏儿绝望至极,她知道那位根本不会出手搭救自己。旋即就要一头撞向门口石像。 官柚灵敏一脚飞出,把人踢到在地。 “想死离这远点!” 话落,潇洒回身关了府门,衙役赶紧把人控制好,抽调两人押苏儿回宗阁。 轻风按例把许曳一天的起居事无巨细的写下来,包括苏儿偷镯子的事情传给容辰。 结果次日,一众僧人诵经时,颜念念像模像样的跟在后面打坐,容辰却来了。 她似乎记得当初钦天监说不能进出。容辰也太阴目张胆了,如果太子继位,姬家有容辰当靠山,自己还能找到真相报颜家的仇? “王爷怎么进来的?” 容辰嘴角微启。 “正门进来的!” 嘶…过分了。 “你随本王来。” 又去,上次在卷宗阁不是谈崩了吗,这人还有什么要跟自己谈。 隆成帝醒 回了主院,容辰观赏了院子里的布局和摆设,目光在院中央的朱雀石雕上停了片刻。 “此物乃颜家图腾,许大人为何不处理掉?” “石像而已,人都不在了,何必多此一举。”啥都管,容辰上辈子住海边吧。 “王爷不惜违背旨意进府探望下官,不会只是为了看下官府里的风景吧。” “自然不是。”容辰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许曳和他说话的态度越来越疏离。 “听闻你府上昨夜遇贼…” “手镯没丢。”颜念念明白了容辰为何对自己屡屡关注,原来他一直在意自己手上的玉龟手镯,可惜,上次给他机会他不要,以后谁也别想夺走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那你可知人是谁派来的!” 容辰确实担心玉龟手镯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只是来关心一下,但是许曳好似一点都不愿见到自己,这让他非常挫败。 “贼人送到宗阁去了!”颜念念心底吐槽,人送到他眼前他不审,走老远来问自己,自己现在每天窝在府里能知道什么。 “许曳,你就这么不待见本王?” “王爷何出此言?” 颜念念哑然,还不是每次都是你自己找不痛快。 容辰看着对面少年一脸无辜的模样,心底再一次被刺激到,他故意上前一步,许曳只能后退一大步。 只是两人先前选择了主院与西院连接的狭窄路径,这会儿颜念念只退了一大步,背已挨到了墙。 容辰面色阴郁,单手拦住要溜走的颜念念,把人摆正面对着他。 “许曳,你是尉府的人,是本王的人,本王不准你和樾安候走的近,你听清楚了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和殷昊走的近,莫非上次送自己回府的事,被门口的衙役告状了。 “怎么不回答。” 等了很久也没见许曳回应,容辰严肃的追问。 “王爷,没人告诉你,你最近脾气很大吗?” 颜念念直直的看了回去,气势丝毫不畏,趁着容辰失神的瞬间,从他手臂空出来的间隙躲了出去。 容辰仔细回想了许曳刚才的控诉,他似乎对许曳态度确实有些过分。 “主子,谢大人出事了!”颜念念离开的空挡,轻舟速度的凑上来禀报。 远远的,颜念念靠在院中朱雀石雕上看着离开脚步飞快的容辰,心中猜测着苏儿到底是谁派来的。 无意间摸到朱雀石雕眉心有块凸起的位置,不小心按了下,凸起的石子竟然缩了回去。石雕下踩着的圆柱形缓缓凸出一块凹槽,仔细一看,里面好像有本册子。 石雕下的机关,颜念念从来都不知道,想来这是外祖瞒着众人打造的。 手刚刚探出,就看见送容辰出门的轻风往回来,颜念念不动声色的把凹槽推回去。 石雕恢复原来的样子,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家主子怎么没把你带走?” …许大人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许大人,您这更需要我!” 颜念念不在和轻风废话,高冷的转身离开,暗中研究着怎么避开院里的几个人把东西拿出来。 正想着,官柚迎面而来。 “主子,隆成帝醒了!” 隆成帝久病积身,缠绵病榻许久,这一回突然醒了,莫非是回光返照。 “樾安候呢?” “进宫了,听闻谢油和谢麦两人都被叫进宫。” 因宫内守卫森严,所以官柚不知,除了谢麦和谢油,此刻淑妃也跪在隆成帝的病榻前。 除此之外,还有个本不该出现在王宫内的人,此刻一脸镇定的站在樾安候身侧。 “好一个淑妃,你胆敢给本王下毒!” “不,王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决没有!” “你还敢狡辩?本王这些年吃的延延益寿丹,都是你找人炼制的。”就在昨天,樾安候带进宫一位名医,替他施针,他才醒了过来,昏迷的这阵子他只是睁不开眼,动不了,但神志清醒,淑妃和容凭海密谋的东西他全部都听到了。 虽然神医提前告诉詹奉不能动怒,这会儿他还是控制不住震怒。 他最宠爱的妃子,最信任的臣子勾结在一起,企图谋反。 隆成帝醒来没多久,太后也赶到了现场,太后本不是詹奉亲生母亲,她只是不能看到詹家天下落入外人手中。 老太后先是关心了詹奉的身体情况,随后控诉呈家被人陷害全家入狱。 太后自然是先前与殷昊商量好的,为了打压共同的敌人,这一次殷昊还不惜花了大价钱请苏寇帮忙短暂的医冶好詹奉。 殷昊借此机会与太后连手,先清除姬容两家,他才能进一步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有了淑妃先前的自爆秘密,隆成帝什么也不用审就清楚,淑妃出自容家,是容凭海的亲妹妹,这一次他们合谋,意图谋杀自己,抚太子继位,容家犯下此等大罪,其罪当诛。 “还有你们,谢家一直为容辰卖命,这次暗杀樾安候,就是为了搞垮本王吧。” 詹奉这一次属实后怕不已。他没想到容家父子两个竟然要同时除掉自己和殷昊,把持北棠国。 “来人,把这几个贼人拿下,打入…军府大牢!”宗阁和尉府都是容辰的底盘,只能把这几人暂时控制在军府的私牢。 “王上此举,恐怕不妥吧!” 容辰一身墨色纹金边的长袍,迈着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平日里守卫王宫的禁卫统领,和姬家家主姬蘅。 殷昊和苏寇不留痕迹的对视一眼,彼此淡定。但是太后和隆成帝没有两人那么稳,因为容辰这态度,摆明了要造反。 “很好,姬蘅,肖庭,你们一起帮着容家造反是吗?” 姬蘅嗤笑一番。 “何必恼怒呢,国主的位置本就是能者居之,况且我要是不选择容辰,说不定最后的下场和颜家一样!” 噗… 詹奉被姬蘅刺激到,一下子吐出一口老血。 “王上,这位置本来就是你从先太子手里抢来的,座几年得了!” 肖庭从前是先太子的一个普通侍卫,被詹奉许了好处才与其勾结在一起,这些年平步青云做到了禁卫统领的位置。他这一次叛变,只因被许了更大的好处。 判主嘛,一回生,二回熟。 隆成帝听完已经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了,他红着眼,只想把眼前这些乱臣贼子全部杀掉。 不是男子 “原本,太子继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容辰挥挥手,有侍卫要靠近,但樾安候手中长剑在手,谢油和谢麦两人也靠近不了。 “罢了,把这间屋子锁起来,什么时候王上写了禅位于本王的诏书,什么时候,在给他们吃食。” 容辰狠辣的眸光掠过殷昊,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殷昊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真不知道许曳到底欣赏他什么。 出了隆成帝寝宫,容辰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入御书房。容凭海也控制了隆成帝的七个子女,同在屋内的还有五花大绑的慕家家主。 “这些人全部扣押在宗阁大牢,让他们与呈家团聚吧。”容辰掀袍随意的坐在詹奉的镶金雕龙的宝座上。 “哥哥,太子可是你亲外甥啊。”淑妃见自己的孩子被带走,不忍向容凭海求情。 容凭海自是有一丝心软。 “辰儿!” “那就委屈姑姑和太子殿下回东宫呆上几天了。”话落,递了个颜色,谢麦亲自带着一队守卫去送,淑妃和太子被软禁在东宫。 一众人离开,御书房没有方才的拥挤了。 “今夜之事,辛苦诸位,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诸位的好处。” 容辰疲倦的挥手。姬蘅和肖庭会意的离开。 “谢油,叫人把许曳带过来。”莫名的,容辰偏要向许曳炫耀他现在的战果,或许是想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样子。 提起许曳,谢油脑海里立刻翻涌出了另一件事。 “王爷,有件事属下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容辰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 “何事?” “许曳的声音和南霆郡主很像,而且他身边的侍卫,武功招式也是出自东淮国。” 南霆郡主?听到这个消息,容辰瞬间清醒,坐直了身姿。 “此事当真?” “属下并不确定,只是猜测!” 谢油没来得及细查,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你亲自去,把许曳给我带来。” “属下遵命。” 谢油快速而去,容辰望着门口发呆,如果许曳真的是南霆郡主,那他要如何惩罚这个骗了他的小东西。 与此同时,隆成帝寝宫内,气氛低迷,太后已经晕过去一次,被苏寇施展银针扎醒了。 隆成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拿了笔写下几行字给殷昊看。 外面全是容辰的人,他们说的话全部都被人监视着。 殷昊扫了眼内容,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只见詹奉把调兵的朱雀虎符和贴身玉佩交给殷昊,太后则无奈的把慕家虎符也递了出来。 原来慕家虎符先前一直戴在大公主脖子上,太后帮其代为保管。 如此一来,殷昊手里就有,颜,呈,慕,三处兵权,而且无需动用自己的私军了。 殷昊拿着两块虎符,简单的朝詹奉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随后带着苏寇,两人偷偷詹奉寝宫内的暗道逃走了。至于没带上隆成帝,是因为他身体弱,根本经不起折腾,况且有他在这拖延时间,容辰发现不了殷昊逃走,他们翻盘的几率更大一些。 暗道内,殷昊暗自嘀咕。 “老头子那么肯定,景天承会帮他!”詹奉要自己拿着他的玉佩去找景天承帮忙。 “景天承,是詹奉同母异父的兄长。”苏寇淡淡开口,道出了一桩皇家辛秘。 “原来苏老板不仅会做生意,会给人看病,还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苏寇的财力和能力,不会甘愿做个碌碌无为的商人吧。 “不要揣测本公子,我和你不一样。” 苏寇淡漠的撂下话,独自顺着暗道走远,殷昊提速跟去。 御书房内,烛光雀跃,天色暗的厉害,连半月也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仲秋深夜,寒气森然。 颜念念以为是詹奉召见自己,可进了御书房看见主位上的人,瞬间明白了。 “许大人看见本王,很惊讶吗?” 容辰笑着起身,一步一步朝着颜念念走来。他的笑意不同往日,带着丝不明的意味。 “王爷这是取而代之了?” “如你所见,正是。” “既然如此,下官恭贺您心想事成,不打扰您操劳国家大事了。” 早知道容辰反了,打死她也不能进宫,也不知道殷昊现在怎么样了。 颜念念迅速转身,意欲离开,容辰一甩长袖,两扇高大的木门严丝合缝的关起。 颜念念恼怒。 “王爷不会是还想让下官同您共享江山吧!” 容辰弯了弯嘴角。 “也不是不可!” 颜念念一脸震惊,头一次听说,造反之后还有精神不正常的。 容辰拉住颜念念手腕,带她来到詹奉平日里批改奏折的桌子前。此刻这里安静躺着北棠国的地图。 “看,这是本王的江山,日后也是你的江山。” 不是容辰疯了就是颜念念疯了,显而易见,是容辰疯了! “你在说什么?” 颜念念此刻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整个人被推到在宽大的座椅上,双手被容辰紧紧擒住,控制在头顶,下一秒,双唇被死死封住,与殷昊每次蜻蜓点水不同,容辰这一次夹杂着暴躁,霸道,似乎还有一丝惩罚。让她喘不过气来。 颜念念狠狠地咬了容辰一口,血腥味弥漫在两人鼻息之间。 容辰止住动作。 颜念念肿着唇质问。 “你疯了别连累我。” 容辰邪魅一笑。 “南霆郡主,让本王为你独守空房,你可想好怎么接受惩罚了吗?” 颜念念脑海翁的一下炸开。容辰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过这个时候,她澄清自己身份,容辰也不可能信。 “你说的,我不知道,我从前摔到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为降低容辰警惕,颜念念故意扯谎。 “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为何女扮男装,化名许曳混在我身边?” “我撞到头,是许曳救的,只是他感染风寒,没机会进城当官了,我又没有证明身份的官籍,自然顶替了他的身份。” 可能是颜念念的目光诚挚而明亮,容辰生不出一点怀疑。 幽禁王城 至此,容辰温柔的把半倚在宽椅上的人扶正,坐到其身侧。他似乎阴白了为何不喜许曳从前的眼光放在殷昊身上。原来他对她,一直存在着似有若无的情愫。 从前他是男子身份,自己不知道为何那般,但她是女子,一切解释的通了。 “是本王错怪你了,但你的身份是东淮国的南霆郡主君懿殊,也是本王的王妃,我们大婚当日,你失踪了。” “哦…”颜念念面无表情的听着。 “殊儿!” “你还是叫我许曳吧!”颜念念可不想顶着挚友的身份,同挚友名义上的夫婿有点什么。更不能听他叫那句殊儿。 容辰今日竟然难得多了极多耐心。噙着笑意回了句“好!” “待时局稳定,本王还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听说,姬家两姐妹争着嫁你,我没心情同旁人共享夫婿。不然你还是放我离开,我找个地方过清闲日子,不出来碍你的眼。”颜念念打不过容辰,只能放低态度,好言好语商量。 “你不喜欢,本王不娶就是了。”反正他根本不喜欢那两姐妹。准确的说,遇到颜念念之前,他没对任何女子有过丝毫感情。 但是颜念念只以为这是容辰把她留下的手段。 “姬二小姐你不能进去!”门外传来轻风的声音,与此同时,御书房的大门被人粗暴推开。 姬美娇偷偷拿了姬常浣的腰牌,为的就是进宫在容辰面前刷存在感,从前他是个王爷姬美娇都不愿放过,更何怳现在马上要成为北棠国的新君了,抱着母仪天下的幻想,姬美娇带着彩蝶兴高采烈的入宫,一路来到御书房。 这门刚刚打开,平日里隆成帝批改奏折的座椅上,坐着两个容貌拔尖的男子,见有人推门进入,两人双双回头侧目。 姬美娇看到美男就失态的毛病又犯了。 “王爷,你们两个…” “出去!” “别啊,美娇不打扰你们两个,我就在这看着就好。” 在这看着…容辰对姬美娇半点耐心都没有,立即唤人。 “轻风,把她带出去,无命令不得踏进王宫。” “王爷,时候不早了,下官也要回颜府了。” 颜念念起身要走,身侧容辰慢吞吞的开口。 “你不想知道樾安候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吗?” 殷昊…竟然在宫里。 “你抓了殷昊?” 颜念念的语气突然凌厉,没有刚才的敷衍和淡漠。 这个转变无疑让容辰的表情变得难看至极。他的王妃心里怎么能想着别的男子。 “你若是留在本王身边,我自会安排你见他。若你离开,本王心情不好,可能第一个拿殷昊开刀!” 本以为容辰是翩翩如玉的君子,不想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卑鄙小人,竟然用殷昊的生命来威胁自己。 但一想起殷昊可能在深宫的某个角落里艰难求生,颜念念无法挪动半步。 黑暗的更远处,轻风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颜念念冷冷的转过头。 “我困了。” 容辰见人留了下来,嘴角挂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轻舟,带许大人去凤安宫休息。” 轻舟微微差异,他没听错吧,凤安宫?虽然现在自家主子控制了整个后宫,但让许大人住在先王后寝宫,是如何都不合礼数,也不合逻辑的。 颜念念一点不愿和容辰待在一个屋子里,催促还在发呆的轻舟。 “赶紧带路。” 虽然她不清楚凤安宫是什么地方,但这后宫除了王上寝宫,其他的都是宫妃们住的地方,不知容辰把隆成帝和殷昊关在哪。 凤安宫距离隆成帝寝宫很近,但是颜念念不知,轻舟将她带到地方,还留下两个侍卫守着。 诺大的王宫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巡逻的侍卫,来往的宫女宦官们皆小心翼翼,垂着头疾步快行。诺大的王宫内,漆黑一片,安静的厉害。 夜色浓郁,容辰陷在御书房内绸缪,无暇顾忌凤安宫,颜念念这才避开侍卫,悄悄的在宫里搜寻殷昊的下落。 此时已经出宫的殷昊同苏寇逃出后,第一时间去了杨柳街,却不见颜念念踪影。 “我家主子奉诏入宫了,侯爷你去看看吧,好一阵子了。” 宫变来的突然隐蔽,除了朝堂上的官员,北棠百姓都不知道隆成帝被人挟持,摄政王入主中宫。 面对官柚和长生两人求助,殷昊倍感焦急,苏寇亦然。 原本北棠这次动乱,苏寇只打算坐山观虎斗,可是容辰竟然动了不该动的人,就不能冷静的做一个旁观者了。 殷昊焦急了片刻冷静下来。现在硬闯回去救人,不是阴智之举,一来怕激怒容辰威胁到念念安危,二来担心容辰狗急跳墙,立刻发难。 “他不知道我们出宫,趁现在去找景天承,抓紧行动。”苏寇难得开口提醒。 “苏寇,若你有什么心思,全都压着,等我把人救出来在说。”殷昊对苏寇的行为琢磨不透,他聚敛钱财,收矿山,要做的肯定是祸乱北棠国的大事,如此紧要关头,殷昊没有精力防备苏寇,只能事先警告,希望看在念念的面子上,这一次,他不出来捣乱。 “侯爷放心,我要的东西随时都能得到,不至于在背后做手脚。”苏寇的声音飘渺,眼神掺杂着隐隐的探不清道不阴的意味。 “如此,告辞!” 两人在杨柳街分道扬镳,官柚得知宫内惊变,非常担忧,这些日子,他早已知道颜念念并非真正的南霆郡主,而是北棠国龟梦城五大世家之一的颜家仅存在世的唯一一个后人。 但…东淮帝君要他查的女子,官柚几番周折终于查阴,那人是颜家之人,并且还是颜念念的生母,聪慧如官柚,联想到东淮帝君至今未娶,东淮的小太子都是从旁系过继的。 东淮帝君朝思暮想只寻一女子,无奈因身份不得不困于东淮国无法亲自来寻。此前派出来的暗卫都被颜龙跃挡下,掩盖了痕迹。故此那女子与帝君在无机缘,两地相离,而女子十七年前诞下一女婴,此后有了颜家小小姐生父身份不阴的流言。 所以自己这位主子,十之八九都是东淮国帝君唯一的正统血脉,东淮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使命感和对颜念念的忠诚感瞬间冲击着官柚,暗夜中,一道黑影迅速朝王城方向掠去。 硝烟再起 王宫内部地形混乱,颜念念在黑暗中躲避着往来的巡逻侍卫,忽的不知为何,所有侍卫都撤离后宫,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守卫松懈,颜念念行动无所顾忌,搜寻速度快了很多。路遇冷宫,里面竟然有响动传来,从前听沈欢和宋华宁讨论过,隆成帝的后宫最是和谐,从未有人被打入冷宫过,那这牌子上写着冷宫二字的宅院为何会有声响。 小巧的人轻盈一跃,翻上墙头,宽敞萧瑟的冷宫大院内,有四根石柱,石柱中央是一个圆台,圆台中央有一人被铁链固定住。 冷宫怎么会囚禁一个人,这是隆成帝干的还是容辰的杰作,颜念念在度靠近,圆台上似乎没有生息的人忽然动了一下,铁链砸着地面的声响在幽暗深黑的冷宫中格外瘆人。 恰此时,颜念念后肩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识拉住那人手臂,将其一个过肩摔,由于重心不稳,两人双双落地。 “主子,是我!” 官柚哪想到会被颜念念过肩摔,两人此时利落的站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 圆台上的人听见了声响,虚弱的坐起身,长发挡住了他的面容,饶是适应了彼时的光线,也看不到圆台上,那人是男是女。 官柚护着颜念念,警惕的探查。 圆台中那人沙哑着嗓子开口。 “是不是狗皇帝拍你们来看我死没死,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命硬的狠,他想要的永远不会得到!” 这个沙哑带着苍老的声音让颜念念心神一阵,下一刻她眼含热泪轻声唤了声“祖父?是你吗?” 上一秒还在癫狂状态的男子镇静下来,撩起头发,看着靠近跪在面前的少年。想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颜家的那位子孙。 “又是狗皇帝派来的人吧,换了招数也休想从我这问到任何消息。” “祖父,我是念念,颜念念!”又惊又喜的颜念念带着哭腔,撩起袖子,玉龟手镯在暗夜中幽光闪闪。 颜龙跃老泪纵横。 “念念,真的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官柚适时打断二人。 “主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带老先生出去。” 祖孙两个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此刻的环境。 “祖父,您忍一下。”颜念念从腰间取出容辰以前送给他的那枚削铁如泥的匕首,拷在颜龙跃脚踝的铁链立即断开。 自颜家大火以来,颜龙跃被隆成帝禁锢在冷宫数月,如今终于重获自由。 三人在后宫中穿梭,而此时,隆成帝寝宫内,容辰一脸嘲讽的看着隆成帝。 “国主殿下,您心心念念的颜氏手札,我给您带来了,可惜的是,你亲手把兵权交给了你的敌人。”容辰发现殷昊失踪,猜到了隆成帝和樾安候达成协议,肯定要聚集兵权抗衡自己。 这本颜氏手札,是洛扶摇方才拿来的,北棠,没有自己,照样可以乱的很精彩。 隆成帝近乎疯狂的翻看容辰撇过来的手札,里面记载的都是他问了好几个月都没有问出的秘密。 “殿下,对于北棠正统君主,带有麒麟印记的天选之子,您亲手放走的樾安候,不知,有何看法?” 容辰话落,詹奉一口老血喷涌而出。原来颜龙跃死守的竟然是这个秘密。 “不好了,王爷,有大军围攻王城,姬家联系不上了。” 姬蘅那个老匹夫,定然看樾安候势力强硬,趁乱逃走了,事实正如容辰所料,姬家逃了,逃往翻云十六洲。 段阳也借机离开了姬家掌控,偷偷潜入一处院落。 “段阳,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殊儿,北棠乱了,我们逃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不,我要见到颜念念。” “殊儿,她连自己都保不了,又怎能护住你,若叫容辰发现了你的存在,你可就要被他抓走了。” “可是,念念有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理。” “傻殊儿,在蜉蝣山,你用命救了她。” “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朋友。” 段阳对眼前之人的执着无奈,自嘲一笑。 “那我呢,殊儿?”他不惜背叛姬家救下君懿殊,在蜉蝣山上刺偏了半分,保她一命。为了她,帮助颜念念掩藏身份,不被姬美凝察觉。这一次更是直接脱离段家,逃离姬家。 眼前女子踮起脚尖,在段阳脸颊落下冰凉一,吻。 “你自然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段阳心底一片温暖,张开双臂抱紧了眼前的女子。 “乖,在这等我,我去带她来见你。” “不,北棠乱了,你是姬家的人,出去危险,我去找她。” 君懿殊在蜉蝣山受了重伤之后,体质变弱,但武功还在。这一次,她要自己走到念念面前。 忽的轰隆声响,打断两人言语。暗夜中,王宫方向火光冲天。 “七殿下,走吧,这局你已经输了。”王宫内最高的楼阁上,红衣妖娆的女子看向身侧身姿依旧挺拔的容辰。宫门口处,火光一片,厮杀声起。 就在刚刚,隆成帝得知真相后气到昏倒,若非如此,他还能利用隆成帝,看他和殷昊争斗一番。 “轻舟,轻雷,带许大人去西征国找本王。” “属下遵命!” 洛扶摇红唇一抿,眼神凛冽,终究是没说什么。北棠乱了,西征何尝安宁,她答应了那人,就要把容辰带回去,并且帮助他夺取帝位。 火光在天色微亮中黯淡下去,双方力量悬殊,且容辰早已不知去向,连带着谢油谢麦两人也不知何时消失。 容辰带着景天承,呈戊,慕潼等人入宫。 肖庭见败局已定,跪地求饶。 紫衣男子踢起地上长剑,剑刺中肖庭眉心。 “卖主求荣的东西,这样,算便宜你了。” “步眠,带人搜宫,把许曳找出来。” 殷昊丝毫不关心隆成帝死活,也不关心容辰去哪了,他只想快点见到颜念念。 “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本王拿下。” 詹奉颤颤巍巍的被人搀扶到宫门口,景天承立刻迎过去。其余大臣及世家家主一脸震惊。 隆成帝莫非病糊涂了,樾安候可是刚刚救了他。他说人家是乱臣贼子。 黎明的曙光来的颇晚,迟来的阳光缓缓照在紫衣男子身上。 “谁是主,谁是臣?” 詹奉满脸诧异,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夺回王位 沐浴着晨曦的光,紫衣男子睥睨着在场的众人。在他身侧站出一白衫男子,折扇刷的一开。清了清嗓子。 “各位,大家都知道,北棠国大小世家皆有各自图腾,而图腾印记会伴随着每一位嫡子而出,带有图腾印记的嫡子将会成为下一任家主。王室詹家带有图腾印记的人,则默认为北棠国唯一的国主。隆成帝篡了前太子的位,导致帝王图腾断代。” 听到这里,隆成帝怒不可遏的呵斥沈欢。 “混账,胡说什么,来人,给本王把他拉下去!” “詹奉,还没认清自己的位置吗?” 殷昊冷着脸,解开上衣,露出了腰间大片的金鳞印记,看清图案的众人倒出一口冷气,普通人不认得,但是每一个世家家主都看得出,这胎记确实是图腾传承无疑。 “侯爷,容辰逃了,只抓到了容凭海。”闻落赶来禀报,算是打破了在场朝臣们的震惊后的失礼。 呈戊最先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跪倒,朝着殷昊行君主大礼。沈欢跟随,宋华宁看看了江繁,两人也跟着行礼。 “哈哈哈哈哈,老天有眼,没想到我颜龙跃有一天还能看到詹家嫡系血脉夺回江山。”詹奉身后,一个衣衫破烂,长发狼狈的老年人被许曳掺着缓缓而来。 众人看到颜龙跃的模样后,齐齐倒退了一步。见鬼了。 慕潼:他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呈戊:我哪知道咋回事。 隆成帝脸色刷白,更加难看了。 殷昊丝毫没看到颜龙跃和官柚,看到颜念念的瞬间,面上寒意尽退,眼底带上欢喜,大步的走上前,把人一拽带进了怀里。 官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眼疾手快的扶住差点踉跄摔倒的颜龙跃。 众大臣及众侍卫惊的目瞪口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詹家嫡出的王位继承人竟然是樾安候,颜家家主死了又活了,樾安候拉着男子秀恩爱。 沈欢嫌弃的干咳了几声。好家伙,风头全是你的了,当了国主不够,还要告诉全天下你是个断袖。 “念念,你有没有受伤?” “长煊,我找到外祖父了!”颜念念第一时间和殷昊分享这个消息,后者这才看到官柚搀扶着的人。 “步眠,带颜家主下去冶伤。” “且慢,老夫有话要说。” 隆成帝彻底没了力气,打算两眼一闭接着装晕,殷昊一个眼神递过去,立刻有医者拿着银针靠近,詹奉一个激灵,睁开眼。 “我颜家乃五大世家之一,世代忠良,守护百姓,守护詹家,但,就因为老夫知道一个秘密,詹奉伙同姬容两家捏造证据,诬陷颜家叛国,我颜家上下数百口人命,就因为詹奉的自私,和姬容两家的贪念失去生命!” 颜龙跃话落,现场一片唏嘘。这么长时间以来,颜家覆灭一直是众人好奇却不能深探的秘密,原来颜家覆灭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颜龙跃,你口中的秘密,是什么?”一直沉稳观看时局的太后,适时开口。她久居后宫,但也不清楚颜龙跃被詹奉藏在冷宫,在宫变以前,冷宫守卫森严,任何人无法靠近。 “回太后,老夫知道前太子当年留下的嫡子,被樾安候夫妇用小侯爷掉了包,当年夭折的孩子,不是太子之子。” 颜龙跃的话,在次印证了殷昊的身份。太后目光幽深,在北棠,她的位份最高,最有威望,但没有实权,且詹奉和前太子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谁当国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抛开这些不谈,单看樾安候现在那个眼神,老太后清楚的很,若她开口否认,那么对方会毫不迟疑的动手清除自己这个障碍。 “本宫自先帝去了以后,辅佐詹奉为王,既然詹奉德行不佳,迫害良臣,而樾安候是詹家嫡系,正统血脉,哀家为保江山社稷稳定,皇家血脉纯正,就此宣布,撤掉詹奉国主之位,由樾安候继任国主之位。” 太后本想让殷昊赶紧认祖归宗,改个姓氏,但她看了眼全身心关注点在颜念念身上的殷昊,没有做声。 太后开口,众大臣和侍卫齐刷刷跪倒在地。 “吾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念念也要象征性的跪一下,被身侧之人一把拉住。 “诸位大人起吧,现在有场好戏,请大家观赏。” “步眠!” “主子,人都带上来了。” 不远处,一堆哭声由远及近,一群不到三到七岁的孩童被侍卫们带到众人面前。 太后变了眼色。 “殷昊,他们好歹是皇家血脉!” 紫衣男子不以为然,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 “太皇太后,莫急!”按辈分,殷昊管太后叫祖母,殷昊继位,太后瞬间位份在升,成为太皇太后。 “詹奉,你就不好奇,为何你所有的孩子,都是七年前才有的吗?”殷昊话落,所有人脸色古怪起来。 詹奉十七岁娶妻,二十五称王,现龄四十。但后宫的皇子公主们最大的都超不过七岁。仔细想想,挺奇怪的。 殷昊见调足了众人胃口,这才朝沈欢扬了扬下巴。 沈欢会意,拍拍手,事先安排的七名太医院御医各自端着清水,一一对应取了七位王子公主们的一滴血。 紧接着朝詹奉走去。 “乱臣贼子!”詹奉气结,却无力动弹,任凭御医割破他的手指。 一滴滴鲜血依次掉落七个雪白的瓷碗中。 太后睁大了眼睛凑过来,詹奉也盯着七个瓷碗中久久无法相融的血滴,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章太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震怒。 “回太皇太后,老臣不知,不知啊,先国主钦定胡太医为其看诊,我等从未近过身。” “胡太医!”殷昊勾了勾纯,太医堆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的站出来。 “沈欢,验他!” 沈欢接收到殷昊的话,脑洞大开,不是吧,要真是那个结果,詹奉这辈子,活的真憋屈啊。 胡太医挣扎着想要躲开,被两个侍卫狠狠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第一场雪 太医们将之前的七碗水倒掉重新换了清水,又依次取了七位王子公主的血,紧接着去接胡太医的血。而这一次,七碗水,有六碗水全部相融。 除了大公主,其他的王子公主都是胡太医的孩子…这简直是千年不遇的奇闻,北棠王室的脸,都让詹奉丢尽了。 太皇太后当即让章太医去给詹奉诊脉,结果确实诊出,其有不育之隐疾。 胡太医惶恐的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太皇太后,微臣也是被逼的,国主隐疾本无法冶愈,但是微臣若说冶不好,国主就要杀掉微臣,所以…” “所以你给咱们的先国主,送了六个孩子。” 殷昊立刻补刀。 “微臣也是发现先王后同旁人私通,才想到了这个保命的法子。” “住口!” “太皇太后,微臣说的是实话,先王后诞下长公主后,觉得对不住先国主,郁郁寡欢,才红颜早逝。” “太皇太后?”雍荣华贵的老太太经受不住打击,也倒了下去,不过她比詹奉待遇好一些,她宫里的宫女们及时扶住了。 “既然都不是王室血脉,就都关到军府大牢去吧。” “侯爷…不,国主殿下,可否留长公主一命!”沈梦不知何时出现,开口道。 沈欢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家兄长,一旁的慕潼此时老脸通红。 长公主是慕潼的外孙女,慕潼得知他的女儿给詹奉带了绿帽子,自然是老脸挂不住。 “沈兄你?” “不瞒国主殿下,长公主是小人之女。” 慕潼一听,是这个不要脸的勾搭自家女儿,拄着拐杖就要来揍。 “我与芸儿本有婚约,是詹奉看中了芸儿,迫害我沈家,害的我们一家被流放,沈家上下更是在途中被他暗杀。” 沈梦的话让慕潼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确实有点眼熟。 呃… 沈欢看了眼孩子堆里怯懦的长公主,越看越顺眼,感情大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詹奉有违德行,迫害臣子,强娶臣妻,沈梦,慕芸儿已去,你就好生带着你们的孩子吧!” 殷昊一番话,一下子抹去先王后的罪名,还将长公主名正言顺的还给了沈梦,在场吃瓜的大臣们,谁也不敢多一句嘴。 “诸位,戏看够了,叛贼容辰和姬家也逃了,接下来你们把王城的烂摊子收拾一下吧。步眠,宫里收拾干净了再通知本王。” 殷昊嘱咐一番,留下一众大臣和殷家三千暗卫在风中凌乱。 只见其牵着尉府大人许曳的手潇洒的走在前,官柚扶着颜老太爷,紧跟其后。 殷昊一行人前脚刚走,到了杨柳街门口,只听见东南北三个方位爆出巨响。 “那是慕家,呈家,和容家的位置!”颜龙跃一眼看出爆炸方位。 想比与城内的简单粗暴,城外在逃的姬家上下,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被一大群武功不俗的黑衣人围堵,紧接着带头的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男子随手撒下一堆粉末,不一会儿包围圈里的姬家上下神志迷糊起来,一个个红着眼砍向身边的人。 “子杀父,奴杀主,呵呵,便宜你们了。”苏寇冷漠的微启朱唇,末了咳嗦两声。 “主子,南疆已经攻下南桃,城内各大世家埋下的炮弹也已经引爆,您要先去看哪一个?” 苏寇轻揉了揉眉心。 “看看姬家的人死绝了没?” “回主子,绝了!” “嗯,去龟梦城。” 荒野,留下一地血迹,苏寇一行人扬长而去。 龟梦城内,此刻比容辰造反那天还要混乱,百姓皆惶恐不安,禁闭大门,呈戊,慕潼两人各自扑倒在自家大门上暴跳如雷,老泪纵横。 殷昊留了部分精锐保护颜家,去查看情况。 黄昏,苏寇轻飘飘避开暗卫,站在颜家大院内。此时颜龙跃刚刚冶疗完伤,在房内休息。颜念念在院内石桌旁,拄着桌子,打了个盹。 一个不小心,头从拳头上话落,砸向桌子的前夕,被一双手拖住。 “要怎样,你才能想起我?” 天色昏暗间,恍惚有雪花飘落,大朵大朵的洒向地面,只一会儿,庭前雪白一片,苏寇拭去颜念念额间的雪花,从怀里掏出玉龟手镯,动作轻揉的戴在颜念念手腕上。 末了,将身上的狐裘拿下,盖在颜念念身上。 雪下的更大了,苏寇羽睫颤动,眼神留恋着不肯挪开,最后在窝在摇椅狐裘里的人眉心落下一吻。 下一秒利落转身离去。 暗处,官柚惊讶的看到了全过程,苏寇清冷的背影,融进雪白的朦胧黄昏中消失,走远。 “咦,下雪了?”颜念念两日两夜未眠,放松下来休息片刻,不想竟然在庭院里睡着了。 颜念念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雪白的狐裘,熟悉的药香涌入鼻息。 “官柚!” “主子!” “苏寇来过了?” “是,刚走。” “他来做什么?”颜念念自言自语道。 官柚迟疑了很久。方开口。 “大概是还您东西。” 颜念念抬起双手,两个手腕上齐齐躺着一对玉龟手镯。 “主子,门口有位姑娘找您。” 长生欢喜的来报。官柚酝酿了很久要告诉颜念念苏寇的不正常举动的话,被压了下去。 “把人带进来!” 茫茫大雪中,两人并肩走进颜府,两人越来越近,女子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殊儿,是你吗?” “一年不见,就忘了旧人!”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动作,颜念念站起身来,扑向君懿殊。狐裘滑落,被官柚迅速捞回。 “殊儿,你还活着!我当初派了那么多人找你都没有下落。” “是段阳救了我。”君懿殊侧头,她身侧不远的地方,俊朗的少年站的笔直。 “你是姬家暗卫?” “我脱离段氏一族,与他们在无瓜葛!” “念念,当初是段阳违背了姬家命令,助我假死,骗过他们。” 君懿殊话落,颜念念回头看了眼抱着狐裘的官柚,开口。 “官柚,这位是东淮的南霆郡主,你要保护的人。” 官柚摇了摇头,沉声回应。 “此生此世,官柚要守护的只有一人,您忘记了!”话落,官柚冷漠的转身离开。 想起官柚折断腰牌的场景,颜念念无奈的摇了摇头。 “念念,我们进去说吧!” 雪下了一夜,这一夜殷昊留在王宫内处理世家们遇袭的事情。 天色清朗之际,万物银装素裹,候府后院内,暖黄色衣装的双髻少女在秋千上一荡一荡。 “春晓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芦。” “二小姐等着,奴婢这就差人去给买。” 春晓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内。白衣飘飘的男子出现在空荡的院落中。 盛世将启 “你叫殷喜?” “好漂亮的大哥哥!” 鹅黄色的身影欢快的从秋千上跳下来,一蹦一跳的蹦哒到苏寇面前。 少女扬起小脸,牵着苏寇的袖子,苏寇侧目,眼神微动。 “大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有糖葫芦吗?” 男子好看的眉毛皱了一下,沉思片刻。 “有!” “那走吧!” “嗯。” 苏寇从怀里掏出封信,放在秋千上,带着殷喜悄然的离开了候府大院。 王宫内部,有眼线把颜府大院里的事情前前后后禀报给了殷昊,紫衣华贵的男子气势一凌,便要起身。 又一人慌张来报。 “主子,二小姐失踪了,有人给您留了封信。” 殷昊愤怒的拆开信,三两行扫视完信上内容,大致是苏寇要履行承诺,带殷喜回南疆冶病。 “好你个苏寇,亲我媳妇,拐我妹妹!” 春晓:您哪来的媳妇? 闻落:我听到了什么? 步眠:主子您对得起许大人吗? “闻落,苏寇是不是把龟梦城的产业留给本王了?” “回主子,理论上讲,是的。”人家苏老板把铺子和产业转移在许曳大人名下。 “弄些银子发给慕潼,呈戊,已慰补偿。” 至此,殷昊明白了苏寇的举动,他有钱有矿山,却不夺权,容辰逃走后,苏寇最后炸了容,慕,呈三家,还在半路上劫杀了逃跑的姬家,加上詹奉在军府大牢中的惨死,原来他绸缪的,是报仇。 “既无恙,南疆疆主,倘若你不按时把喜儿冶好了送回来,就算你吞并了南桃,我也会带着北棠的大军灭了你的南疆。” 又半月,北棠国清除一切余孽,恢复往日安宁,殷昊受百官催促,举行登基大典。 这一日,风和日丽,若干附属国闻声来贺,东淮,西征,南疆三大国也派了使臣来贺。 繁冗的礼节一场场过,观礼的列国使臣远远的观看。 礼成后,殷昊首先对列国使臣的祝贺表示感谢,随后清了清嗓子,郑重的看向一人。 “本王要借今日机会,在天下人面前求娶一人。我殷昊,过去,现在和将来,只爱颜念念一人,请问颜姑娘,你愿意嫁给本王,做本王此生唯一的妻子吗?” 高台之上,身姿挺拔的男子目光诚挚而深情,不知碎了多少少女的心。 颜念念从大臣队列中走出,一步步登上台阶,笑着走向殷昊。 高台之下,大臣和列国来史们议论纷纷。 “那不是许曳许大人吗?” “他是女子?” “国主殿下疯了吧!” “你才疯了,没看见许曳把颜老太爷迎回颜府。许涛,你不说许曳是你儿子吗?” “对啊,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宋华宁满脸愕然,“我曳兄弟是女的?” 沈欢双手摊平。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早知道就先下手了!”宋华宁懊恼。 沈欢嗤笑“收起你愚蠢的心思,当心国主撕了你。” 使者席上,一位气度威严,面容精致的中年男子起身。 “等一下!” 瞬间,万千目光转移到这位身上,殷昊看了眼下首。 列国使臣中,只有东淮帝君亲自到场。 “东淮帝君有何指教,不防稍后私聊。” “你要娶的,是我东淮国嫡亲的公主。怎么如此敷衍!” 沈欢:当着全天下人面前求娶,这也叫敷衍? 颜念念愕然转身。殷昊先一步走下台阶,执起颜念念的手。 “天下人见证,不管念念是北棠的百姓还是东淮的公主,她决定与我牵手共渡余生,现在就是我殷昊的妻。” 下一刻,高台上,在无数人惊呼诧异中,殷昊深情拥,吻颜念念。 使者席中,西征国易容后的容辰,在桌子下握紧双拳。他们都骗了自己。 殷昊随后挑衅的看向台下。 甭管是君长安还是颜龙跃还有那个苏寇,都休想从他身边把念念抢走。 “今儿大典结束,散吧。步眠,把颜老太爷和东淮帝君请过来。” 殷昊旁若无人的牵着颜念念回了御书房。后面,颜龙跃上下打量着君长安。 “就是你小子,对我女儿始乱终弃。”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本君派来北棠的人,全被您灭了吧。” “厚颜无耻,谁是你岳父。” “岳父教训的是。” 君长安谦虚的态度让颜龙跃毫无战斗力。 御书房内,君长安主动与颜念念认亲。 “我的父亲,不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人。” 颜念念态度冷淡。她虽然从小好奇父亲是谁,但更在意他为什么抛弃了母亲。 “咳咳,念念,其实你母亲当初是被你舅舅带回来的,后来他派人来找,也被祖父挡下了。” 颜龙跃想着,颜念念有了君长安这个父亲,有东淮为靠山,以后殷昊也不敢负念念。 “你可知,你为何叫念念!” 念,思念,她一直都牵挂着君长安,故而他们的女儿,叫念念。 “东淮王室没有图腾传承,本君也无需滴血验亲,念念,你的眉眼,像为父多一些。” 虽然颜卿儿一样貌美,但颜念念确实遗传了君长安多一些,父女两个连性格都颇有些相似。 颜念念沉思了很久,她的名是外祖父取的,小字确实母亲所取,母亲生前,确实总是对着一副画像垂泪…母亲应该是爱他的。 “虽然你是我的父亲,但我从前是北棠子民,现在要嫁给殷昊,是不会随你回东淮的。” 君长安见颜念念认下自己,高兴的一张俊脸铺满笑意。 “无妨,本君打算在北棠小住两年,你们生的第一个孩子,本君要带回去继承王位!” “等等,本王和念念的孩子要继承北棠王位的,你怎么抢人。谁家还没个王位要继承了!” “本君不管,要么念念回去继承王位,要么你们的孩子给我带回去继承王位。” 殷昊看了看颜念念,叹气道。 “念念…” “咳咳,等会儿,我们还没成亲,这些以后再说。” 颜龙跃看着外孙女头大的样子,连忙帮着岔开话题。 “可不是嘛,我们念念还没成婚,别聊那些远的。” 颜龙跃拉着君长安离开了御书房。 殷昊窃喜的拉着颜念念,深情款款。 “念念,我觉得岳父大人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我们努力一下,三年抱俩,分他一个回东淮,留下一个管北棠,日后我们游山玩水,周游天下如何?” “我觉得,你还是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殷昊笑着去执颜念念的手,金黄色的光,洒满整个王宫。两人相互倚着坐在门槛上。 “长煊,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殷昊下颚抵着颜念念额头,颜念念侧开抬头,就能看见殷昊棱角分明的脸,殷昊缓缓低下头。 宠溺一笑。 “自然是,一见钟情!” 每一颗冰封孤寂的心,历经尘世沧桑,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会冰释,心中爱意化作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全篇完 番外苏寇篇 我叫既无恙,南桃最不受宠的皇子,从小被送到北棠国当做质子。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国家送来的质子,都会被由各种理由带回国家,那些回不了国的,都病弱一死解脱。 唯独我,还期盼着南桃来人,期盼着父皇想起我这个儿子。我苟且偷生在北棠,任世家子弟欺凌。 一年,两年,三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到既良裳入宫,南桃的人,依旧杳无音信。 那一日,世家子弟们如同往日那般把我带出质子所,路过杨柳街时,他们要我去同狗抢馒头,我不动,他们便拳打脚踢,呵呵,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毒打,每隔三五天,都要来上一回。 那一次,我放弃任何抵抗,想着若是也同质子所的其他人那样,一死百了。 突然有个小姑娘出现,她笨拙的挥舞长棍,赶走了手无寸铁的世家子弟。 那天的阳光,很暖,对了,她叫念念,颜念念。 从那之后,我立誓要活下去,这样不枉她帮我一次。 可惜长大以后,有次被世家子弟们刁难没有忍住,我失手杀了人。他们自然愤怒至极,帮我绑在树上,一刀刀划在我的身上,我的隐忍不发声让他们觉得无趣,所以他们又在那些伤口上撒了盐,锥心之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好像随时都要昏死过去,最后他们把我随意丢弃在山野,想让我落个葬身野兽之口的下场。 这一次,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我失望的闭上眼,有解脱,也有不舍,听说念念去蜉蝣山上拜师学艺了。若生在普通人家,是不是我也有机会拜在晏虚尊师门下,陪在念念身边。 那次昏迷了很久,恢复意识后,我发现自己没死,被一个古怪的老头子救了。他是南疆疆主,因被手下纪然算计,丢了疆主之位,逃难在北棠。 被救后,我拜老头子为师,他医冶我伤口,教授我武艺,蛊术,赠我银蛇。最后要我去南疆帮他夺回疆主之位。 我照做了,纪然虽然狡猾,但不及我狠辣,一举被撵出南疆。老头子当回疆主没几年,寿终正寝了,他没有子嗣,把疆主之位传给了我。 而我深知自己此生不会娶妻,也收养了一个孩子培养为接班人。那孩子贪玩,又运气不好,在北棠的金虞节上差点被当做神童,祭祀给河神。后来是念念救了他。 念念回北棠前,我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情,当时詹奉知道颜龙跃有秘密瞒着他的事情,是我派人告诉詹奉的,只有打破了五大世家的平衡,北棠国才会乱,世家才会倒。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出手,就灭了整个颜家。 后来的后来,每一次面对她,我都带有愧疚,只能压抑着与日俱增的爱意与思念,看着她与旁人相识,相知,相恋。 我想,如果计划里没设计到颜家,就不会逃避着,不敢见她。 我在北棠龟梦城建造了地下王国,是为了将整个王城炸毁,但是不行,她还在,她深爱的人,也在。 所以,我只炸了其他几个世家,那群锦衣玉食的混账,上半辈子的债,算是两清了。 我答应殷昊帮他冶疗他妹妹,本来不想的,纵然殷昊是一国之主,那又能耐我何呢。 和念念道别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幼年落下的病根无法根冶,我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 这一辈子好像也没做什么好事,那就帮殷昊,冶冶他妹吧。 殷喜,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的眼神,有时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念念。 “苏寇哥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焖鱼,你要多吃点。朝九说,多吃饭,才能心情好。” 南疆的天气,比北棠暖和很多,庭内雨打芭蕉,屋内小桌前,两人,两碗,两筷。 苏寇咳嗦两声,殷喜立刻紧张的递过去一杯水。 “苏寇哥哥喝水!” 白衣胜雪的男子,弯了弯嘴角。 “喜儿,你的病,应该好了,择日我派人送你回北棠。” 女子举着杯子的手,失落的放下。 苏寇要捻她走了。殷喜伤心的快要落泪,但不想在苏寇面前哭,小跑着消失在雨中。 苏寇又咳嗽了几声,手帕满是鲜血。 他的时间不多了,又何必让那小丫头对自己念念不忘。 书房内,苏寇执笔,狼毫过处,字字雅正。 他的一生活在黑暗中,所以,他偏爱白衣,他的字端正儒雅,他想把自己的一切与黑暗脱离,但染满鲜血的手,又怎能摆脱黑暗。 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的意思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生。(摘自,郑板桥《咏芭蕉》) 数月后,我让晚五亲自去送殷喜回北棠国,她走前,哭了一夜,但我没看到,因为这时候,我已经缠绵病榻多日了。 最后的最后,我把那副字送给了殷喜,希望她带回北棠,挂起来,那样,念念就能常常看到,我的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