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子弹的人》 第一章 背井离乡翻是客 那一年,bigbang的歌声还在,周杰伦的‘告白气球’大卖了上百万张专辑,寨卡病毒闹得人心惶惶,李世石与阿尔法狗的围棋大战总是满场,有个笑容纯净的女生挂印封金,赢得了第一枚金牌。 那年,神舟十一号载人飞船成功发射。 那年,云衡二十五岁。 窗外飞驰而过俊疾的山脉,火车隆隆地沿着一条笔直而又绵长的轨道行驶,轨道两侧千里荒漠,阳光照下来金灿灿的,似乎无穷无尽,列车上的人像是集体涌向一片未知的平行世界。 云衡扒在车厢窗沿上,两手托腮静静望着外面的景色,列车行驶到一片无人区,距离乌市还有两小时的车程,沙漠闪烁着刺目的日光,在极远处一道崎岖不平的地平线上,隐约看到两匹骆驼前后走过去,最后消失成黑点。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家门,以后就不再是我云家的人!” “云衡,我们分手吧。” “教授,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去新疆完成这篇博士生论文,这既是我哥哥的遗志,也是我的心愿。” 发着呆,云衡想到了上车前的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为了完成这篇有关西域精绝古国的学术论文,她已经失去了至亲至爱。 也许自始至终,她从来就是一个人战斗,即使没有任何人支持她的想法,她也无路可退。 “天罗罗,地罗罗,你的钱,我挣着,你的地,我种着,你的房子我住着,你说快活不快活,走着嘞!” 杯罩拿开,骰子齐刷刷摞在一起,一一二三四,单数。 “嘿嘿,我看你他娘地真快活!” 坐在骰子另一面的光头幸灾乐祸笑着,露出一口难看的黄牙。 “奇了怪,怎么我老是输呢,再来再来!” 与光头对阵的人穿着蓝工服黑布鞋,是个返乡的农民工,云衡从刚才就看到两人掷骰子赌钱,旁边一群人围着看热闹,七嘴八舌地猜测输赢。 噹啷啷啷啷,农民工再次把骰子摇起来,咣一声拍在桌上,生怕对方看见,他两手死死捂着,打开骰子杯的杯罩,又警惕地看光头,见对方悠哉地咬着手指甲,这才放下心来。 旁边有人起哄:“好了好了。老葛快猜吧!” 光头衿了衿衣领坐正,看着被农民工捂住的骰子杯,手指头敲敲桌子,神神叨叨:“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快显灵,是单是双显个灵!” 稍后,光头嘴皮一弯,两根手指抬起来:“我猜,是双!” 农民工面如死灰,耷拉下脑袋来,灰溜溜离开了座位,有好事者掀开骰子杯看,二三四四五,果然双数! 围观的人群不由得哗然,光头说他有祖传秘法听骰子,一听一个准,开始大家笑他扯淡,现在,已经有人准备掏钱拜师了。 嗤! 人群外围,一道刺耳的嘲讽传进来,敌意很明显,所有人看过去。 女人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香烟,倚靠在车厢门旁,红唇鲜艳,大波浪头发披在肩后,下身一条紧致修身的牛仔裤,上面是裁剪合体的纯白色长袖衬衫,镂空而又性感。 一口薄烟从她肺里缓缓吐出去,车厢的很多男人都看直了眼,云衡朝他们走过来,平底凉鞋哒哒响:“下三滥的手段,也敢人模狗样的出来收徒弟?” 众人反应过来,视线齐刷刷朝光头看过去。 光头脸色微囧,目光却冷下来:“小姑娘,出门在外的,说话可得注意点!” 云衡眼皮耷着,垂眼睨他:“那咱们赌一局?” 光头趾高气昂:“来来来,我把钱全给压上,你敢跟吗?” 云衡淡淡磕掉烟灰,坐在了光头对面,两腿搭在一起微微晃着:“你包里的钱一起拿出来吧。” 她把背包的拉链拉开,里面是五万块现钞。 “这……”光头看着周围的目光,咬咬牙,“好,我跟!” 噹啷啷啷啷,云衡右手拿烟,左手握着骰子杯随意晃了几下,乌黑的杯身,白皙的手指,嫣红的指甲,露出的掌纹脉络清楚可见。 她也掀开杯盖看了眼,没用手挡,光头也极讲规矩的把头扭向另一边。 “好好好,猜吧猜吧!”旁边的人起哄,似乎急于看到这一场博弈的胜利者会是谁。 光头动动耳朵,煞有介事的敲了敲桌板,脸色凝重看着云衡,说:“我赌一把,是单!” 云衡笑起来,窗外的阳光投在身上,像是镀了金边,她意味深长地朝身后那个瘦男人看一眼,对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分明只是个弱女子,可那种眼神,却极富侵略性。 她把手中的骰子杯往光头那边一推:“自己打开看吧。” 光头讥讽道:“怎么,输了不敢看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骰子杯,脸色却陡然凝住。 二三三五五,双! “这……这怎么可能……我分明看得是……”云衡身后的瘦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忽觉说漏了嘴,发现四周一些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云衡吸尽最后一口女士烟,抬头缓缓吐向天花板,笑容更深:“最后一个五的骰子,我故意漏了一半,心理学上第一眼都会把它看成四个点的骰子……所以,葛先生,你的托儿该去治治眼睛了,这些钱,我就笑纳了。” 云衡将桌上一沓钱揽进包里,弹弹烟屁股,放在光头面前空荡荡的桌面上,小脸认真道:“葛先生,后会无期!拜拜~” 下火车的时候,午后阳光更甚,乌市的天空湛蓝一片,几片浮云飘着,仿佛一絮絮棉花,热风吹过去,肌肤像被狗尾巴草扫过,痒痒的。 云衡背上旅行包,藏蓝色的,像是大海,与金黄色的城市形成冷暗分明的格调对峙,她戴好墨镜帽子走到出站口,外面车来车往,里面人流如梭,无人区里难得的热闹景象。 身后,那个穿着工装布鞋的农民工走来走去,脸上有深深的皱纹,可能在都市的车水马龙里显得不接地气甚至遭人厌弃,但在他所支撑的那个家里,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是希望。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对着每一位从身边经过的旅客说谢谢,说得很诚恳很简单,谢谢,谢谢,谢谢…… 他不知道该对谁说谢谢,只是牢牢攥着五万块钱,最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朝着每个方向使劲磕头,声音因为不住地哽咽而语不成调:“谢谢恩人……谢谢好人呐……我儿子差点就因为我这个老糊涂……上不了大学啊……” 谢谢,谢谢。 出站口,两片墨镜折射出一幢幢高楼,白色的鸭舌帽上缀着一瓣金线菊花,云衡听着,走着,开始没什么表情,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细细的牙齿,像是米粒一样。 乌市是这片广袤西部区域的省会,虽然也是处处高楼大厦,但在建筑风格中又带着少数民族独有的特色。七月份正是瓜果成熟的时节,不少游人从外地纷至杳来,街头巷尾处打着某某旅行社招牌忽悠顾客购买希珍和田玉的队伍比比皆是。 云衡坐在出租车里默默看着这些任人宰割的游客,zippo擦亮火花点燃了白色万宝路,女人优雅的双指夹着香烟。 眼前所见,一边愿打,一边愿挨,如果个个忍气吞声,这种事情永远没个头。像见义勇为这种事情,她从不会刻意为之,在这个社会,做好人可以,但是,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所以,做好事一定要在不威胁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这些某某的旅行社,都与当地商场或者酒店有利益链,自己初来乍到,没必要去惹一身骚。 出租车拉着云衡在市里转来转去,从达樊城古镇到红山,从塔塔尔寺到滑雪场,半个下午的时间,云衡几乎是将这些知名旅游景点一带而过。 现在的旅游景点太讲究商业化,已经失去了自己本来的特色。她千里迢迢来到新疆是为了看古城遗迹和西域文化,而不是看摩天轮跟阿拉斯加雪橇犬的。uu看书 .uukan 最后,出租车停在了省博物馆门口,这是一栋山字形高层建筑,云衡拿着包下来时,顿时感受到一股浓厚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她仰头看着这栋楼,夏季的热风如浪,楼前红色的国旗飒飒摇摆着。这片博物馆的楼群就像一枚印鉴,被巨人从天空使劲扣下来,立于天地之间,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云衡掐灭香烟,买票进馆。 博物馆里各种珍贵文物分门别类,她一边拍照一边参观,珍贵的有汉唐丝织品,古文字简牍,晋唐时期木雕,泥塑俑像及纸本、绢本人物,花鸟绘画,具有斯基泰文化特征的青铜器。此外,还有部分古生物化石和古尸标本等。 二楼古尸展厅是云衡重点参观的地方,陈列分为罗布泊的楼兰居民、小河埋葬千口棺材的墓地、戴金额面具的营盘人、扎滚鲁克的彩绘面人、精绝国夫妻情、阿斯塔那地宫等。 正中位置是举世闻名的楼兰复原美女,让世人可以一睹古代罗布泊女子的美丽容貌。楼兰美女尖高鼻梁,长长睫毛,下巴尖俏,栗色直发披散于肩,甚至体毛、指甲、皮纹均清楚可见,因而吸引了不少游客过来合影留念。 云衡并没有过去留影的打算,一是她不想麻烦别人,二是她认为这是对千年古尸的亵渎。 她转身来到展厅角落一尊玻璃罩前,里面静静陈着一页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像是某种帛书。 与展厅别处熙攘的人群鲜明对比,这边门可罗雀,只有……两个人,云衡,还有一个男人。 第二章 冤家 男人默默站立在玻璃罩前,身上穿一件黑夹克,里面罩着黑衬衣,小麦色的脖颈上挂着吊坠,下半身束脚裤、马丁靴,在水晶白的大理石地板映照下,他整个人身躯挺拔,硬黑短发干净利落。 他笔直而又长久地看着里面的帛书,一动不动,像是要将这帛书刻进他脑子里去。云衡偏头打量他,对方的眉毛漆黑凌厉,带有一丝野性,眼瞳很漂亮,像是幼年玩过的玻璃球,清澈到近乎透明的感觉。 男人察觉到目光,扭头,目光与云衡撞到一处。 云衡倒也没有慌张躲开,反而更加有恃无恐的打量起对方,她微勾唇角,背着手看他,大大方方,甚至连自己微微抬起的脚后跟都没察觉到。 他的身材轮廓是黄金比例。 他的脸庞就像世间最出色的匠师打磨出来一样。 他的眼底黑沉,仿佛带有一股奇异的魔力,要将她吸噬进去。 男人眼睛微微眯起,眉心拧到了一处去,随后,转回身,继续看帛书。 云衡浑身的焦躁感顿时消失,她静静看着对方的侧身,天花板的吸顶灯灯光洒在他肩上,白灿灿的,像是一件铠甲穿上去,她脚底生根,仿佛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体里似白杨般坚挺不屈的力量。 她想撩他。 深呼吸五次,云衡拿出相机,极其郑重地给他的侧面来张特写,又挪动步子来到他后面拍一张背影,最后小碎步走到他正前方,隔着玻璃罩子,他的眸光清澈如古井潭水。 她有些紧张,对方会不会赶她走? 男人一点反应没有,云衡不禁有些懊丧,难道自己长得不够漂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罩杯,似乎找到原因所在,两只手在不可描述部位使劲揉揉,似乎圆一些,男人还是不看她。 云衡心里忍不住骂他,这男人就没把她当女人看?合着自己在他眼里还不如一卷破图? 心里这样想着,举起相机的时候,云衡就忍不住把脚垫高些,似乎一分一毫也不想让镜头前的玻璃罩子上镜,看它的眼神隐约带了些幽怨。 正要按下快门的时候,男人居然抬了头,眼神越过玻璃罩锐利地看向她,云衡吓了跳,下意识地就按下快门。 咔嚓, 闪光灯亮起, 高挑冷俊的黑夹克男子, 男子陡然亮起的双眼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玻璃罩折射出抱着相机拍照的白衬衫女人, 周围的人声、广播里的轻音乐、安检口的滴滴声,全都模糊成背景。 像是白糖沉入温水,慢慢地融化。 甜得细水流长。 拍完照后,云衡变得有些局促起来,先前想着偷拍美男子的变态小刺激嗷地一声全都散了,她低眉顺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心想对方哪怕批评自己两句也好,或者干脆过来把自己的相机夺过去删除照片。 反正自己的照片自动上传云盘了。 对方又低下头去,继续看帛书,冷漠得像一座大山。 云衡顿生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沮丧的朝玻璃罩走回去。 看了一眼帛书,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列列小字,依照她的经验判断应该是西域某国古文字,但是记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她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执着地看一份帛书,但想到刚才对方的缄默,又气得牙根痒痒,她瘪着嘴,像吐净水的生气鱼,小眼睛死死瞪了对方三秒,于是气冲冲地去参观别处了。 云衡一面气哼哼走着一面数落着照相机屏幕上那个被偷拍的男人,骂着骂着就咯咯笑起来,她摸着这张厚脸皮拍来的照片,居然觉得自己有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负罪感。 博物馆展厅间狭窄的走廊上,优雅的轻音乐缓慢而有节奏地播放着,悦耳的钢琴声回荡在耳边,仿佛整座展馆都活灵活现起来,跳跃在每个人的心头。 音乐如泉水叮咚,带有古图腾与圣哲印记的馆藏品似乎有了生命,煌煌数千年的西域文明犹如一块块大荧屏呈现在人们眼前,一切都闪耀起来,无数的古代魂灵要破茧而出。 云衡没心情再欣赏,走到半道,她突然折回去,又回到帛书那里,果不其然,那个男人还没有走。 云衡凑过身去,在看玻璃罩内帛书上的内容,男人不躲不闪,就站在那里看云衡八爪鱼似的围着帛书看,脸皮微不可见地抽动一下。 两人离得很近,云衡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的皂荚香气以及淡淡的雄性荷尔蒙,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对方手掌很宽,指节分明,隐隐地能看见上面遗留伤疤。 “月色匆匆,食夜仰望天相,永生花于焉降临人间,苏毗得宝行宫枕碧流,白龙落泪古庙依山青。龟蛇静,天堑舒,西天石壁,神山风雨,猿啼便是秋。天子气绝,舞剑自刎,神女应无恙,永生花自开。” 看着帛书上的古代文字,云衡跟着念出来。 旁边的男人神情动了一动,竟主动开口了:“你也认得这上面的字?” 云衡有些得意的昂了昂脑袋,男人看到她毛茸茸的后脑勺离开,映进眼里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对呀,这不就是古代尼雅人的佉卢文嘛,我大一的时候就学过了。” 男人哦了声,没再搭话。 倒是云衡兴致勃勃,身子半倚在玻璃罩上,左脚搭在右脚跟上,轻轻晃着,她托腮看他:“喂,你好像对这卷帛书很感兴趣?”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一声,算作回应。 云衡再接再厉,又继续问:“你也认识上面的字嘛?” 男人又嗯一声。 云衡瘪了瘪嘴,道:“你这人可真没意思,女孩子主动跟你讲话你都爱答不理的,呵,没意思。” 说完,她起身走开了。 走出去几步她又悄悄回头瞄一眼,发现男人已经移步去了其它展厅,丝毫没有为刚才的失礼道歉或者脑壳突然开窍回来搭讪的意思。 云衡使劲跺跺脚,咬牙走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气什么。 乌市正值旅游热季,大街小巷全是操着各地口音跟当地人问路的游客,云衡从博物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日头西斜,鲜艳的晚霞笼罩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大片业火熊熊燃烧着,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此刻披上一层红光,宛若一个个娇滴滴的新娘,她们安静而冷漠的矗立着,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云衡从口袋拾出一根皮筋,将波浪头扎起来,绑成马尾的样式,小脸白白净净,杏眼红唇,一种别致的、清纯的性感。 背着包来到一家酒店门口,还没等掏出身份证来,前台就很干脆的告诉她已经没房了。 沿街共有酒店、旅馆、招待所六家,全部爆满。 其它地方也是。 云衡从最后一家旅馆出来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一脚踹在电线杆上,结果疼到了脚丫子,她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生气。 擦亮打火机,云衡抽出一根烟吸燃,长长吐了口烟,许久,目光注意到下水道旁一张花花绿绿的小卡片,正面是某某高级会所的某某服务,反面是一间地下旅馆的联系方式。 掏出手机照着卡片上的联系方式打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电话那头约莫是个中年妇女的乌鸦嗓:“喂,星星旅馆,上门服务还是住店啊?” 云衡听见电话里有咔咔的声音,猜测老板娘在嗑瓜子,隐约还能听到电视机的广告声,她说:“住店,双人间。” 老板娘咯咯笑起来,很热情的样子,但是听得云衡起鸡皮疙瘩:“住店啊,呵呵,钟点一百,全天五百,童叟无欺啊。” 云衡烟头抖了抖,翻白眼:“你怎么不去抢……” “住不住啊,我这边还有客人排着队呢?”老板娘说。 云衡咬牙,点头:“住!” 云衡背着旅行包找到这家星星旅馆的时候,有股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还好卡片上的指示比较明确,七拐八绕地倒也找到了地方,不过门口……公共厕所的牌子? 她掉头就要走,怀疑被人坑了,这时公共厕所边一道铁栅栏动了动,吱剌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个小孩脑袋来,双眼亮晶晶地看她:“漂亮姐姐,你是来住店的吗,我娘怕你找不到路,出来接一下。” 云衡见小孩一脸无害的笑着,又看了看公共厕所……旁的栅栏门,黑着脸进去了。 里面是一条十几米长的过道,没有灯,黑黢黢的,小孩走得轻车熟路,时不时还会提醒一下地上有东西,走到头,白炽灯吊在头顶,豁然开朗。 云衡心想晋朝那位武陵人找到桃花源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惊讶吧。 她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地下赌场。 柜台上摆着一台老旧的tcl,播放着赵本山与小沈阳的‘不差钱’,老板娘喜滋滋的躺在摇椅上看小品,嘴里嗑着瓜子,时不时发出诡异的怪笑,云衡搓搓鸡皮疙瘩打断了她。 她说:“老板娘,我刚才打电话预定过的,全天房,双人间。” 老板娘抬头看见她,呵呵的从摇椅上起来,身材臃肿,目测有两百斤重。 老板娘从抽屉里掏出把钥匙给云衡,钥匙已经生锈,云衡在想这把钥匙会不会比刚才那个孩子年纪还大。u看书uukanhu.cm 老板娘抬头看她身后,张望了半天没见有人,很是疑惑:“不是双人间吗,你男人呢?” 云衡不动声色地说:“我陪他来乌市见朋友,他晚上过来。” 老板娘哦了声,没再细问。 给了老板娘五百块钱,云衡问:“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吗?” 老板娘抓起把瓜子嗑着,摇头:“没有。” “热水呢?” “二十元一壶。” “……” “吃饭的地方呢?”云衡又问。 “出门右拐走二百米有家超市。” 云衡:“……” “姑娘,还有啥事不?没事我看电视了啊。”老板娘重新坐回摇椅上。 云衡掂了掂破钥匙,自己找房间去了。 地下旅馆设施很简单,就是一条过道,过道两旁全是房间,木头门,隔音效果极差,云衡远远地就能听见男人们抽烟喝酒打牌的吵闹声,烟雾缭绕中夹杂着各种诨话和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云衡看一眼手上钥匙的号码120,又对比着左右两边的房间号,推断她的房间应该在走廊尽头。 路过一间房的时候,房门大开着,里面有两个人在打牌,光着膀子,胳膊上全是纹身,壮的那个一面出牌一面骂娘,似乎很不爽。 云衡匆匆看一眼,低着头走开了。 房里骂娘的汉子察觉到有人经过,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又转回头去继续骂。 云衡心里砰砰跳,找到120房间,匆忙把钥匙插进去开门,进去直接挂了锁。 第三章 路窄 插好门梢,云衡又扒在门口听了会儿,确认对方没有发现自己,这才安心打量起房间。 地下旅馆设施简陋,巴掌大的房子里硬生塞进两张铁架床,尤有余地的位置也被摆上了小木桌,小木桌上一台有线电视,天线斜斜挂着,要掉不掉的样子。 云衡极艰难地挤过放电视的桌子朝里过去,把旅行包丢在房间靠里的床上,脱鞋盘腿坐上去,脚丫白白嫩嫩,露出来的两截小腿肌肤细腻,藕段一样。 她打开电视,能清楚地听见电路滋啦啦一闪,电视屏幕上投出一片雪花。 没信号。 云衡骂了句脏话,起身去摇天线,手指碰到冰凉的铝合金构件时像触电一样,她把手缩回去,沾了一层灰以及某种昆虫的粪便混合物。 她咬咬牙,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继续捞天线,终于够到,吱吱呀呀转了几圈,她目光笔直盯着电视屏幕,终于,画面有些波动,渐渐显出人像。 屏幕上,少男少女穿着干净的校服坐在一起,少男眼神专注唇红齿白,少女嘴角微扬眉眼含笑,一个在专注做着练习题,另一个在打渔晒网青眼偷看,很温馨的画面。 云衡看着电视里惹人艳羡的一对高中情侣,心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下,她重新坐回床头,摸兜掏出烟盒,手遮着打火机点火,吸燃了香烟。 淡淡的烟雾在房间里笼罩起来,她心情有些低落下去,曾几何时,她和男友也跟电视里耿耿余淮那样,有着自己的小美好。 曾经她以为会和男友携手共度余生,彼此经历人生的大起大伏,白头偕老,到最后……他却劈腿了。 电视里,耿耿把脸抬起时印上了试卷的字迹,余淮倚在门口捧腹大笑,蒋年年笑得最大声,简单笑得最含蓄,全班人看着她,她愣愣看着他,耳边全是年轻时最天真无邪的笑语。 云衡也靠着枕头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笑得五内翻腾,笑到烟卷烫了手,笑到眼角噙了泪花。 今天是七月九日,农历六月初六,她的生日。 云衡把旅行包里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看着手机屏幕,擦口红,上眼线,化妆,她的嘴微微张着,像是含了枚鹌鹑蛋。 屏幕里的人越来越清晰,白皙的脸,娇艳的唇,妩媚的眼,她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好像这世间最优雅的公主。 只是王子跟着恶毒的小三跑了。 云衡起身开门出去,路过刚才那间房时下意识放轻脚步,那间房里的俩人,正是火车上被自己修理过的骗子。在火车上还安全,下了火车,这两人无疑就是定时炸弹,一旦找自己麻烦,云衡甚至不知道该依靠谁。 西部地区昼夜温差大,白天时为防晒云衡特意穿着衬衫牛仔,那时仍觉得出汗,到了晚上顿感冷意袭人。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几条主干街道上各种霓虹灯笼、广告招牌鳞次栉比的挂着,外地游客逛得不亦乐乎,那一点点闪烁的灯光,犹如这座城市化身而成的巨兽的眼睛,冷漠地注视这一切。 云衡抬头看夜空,漫天的星辉灿烂如汪洋大海,两边路灯交织的地面上撒着淡淡白光。 她把衬衣扣子全部系上,缩缩脖子,两手一面搓着一面往超市走过去,买了些面包还有火腿肠,想了想,又拿两瓶青岛啤酒。 回去的时候提着大大的黑塑料袋,路灯把孤影拉得长短交纵,夜风吹过,更显逼仄。 再次回到地下旅馆的时候,走道里能嗅到方便面的汤水味或者白酒的酱香味。 刚掏出钥匙开门,云衡忽觉呼吸一滞,走廊顶上的白炽灯映出两道人影在门上,嗅到浓烈酒精气味的刹那,她被人踹进了房间。 “草,臭娘们,冤家路窄啊。”光头领着瘦子进门,瘦子反手就把门插上。 云衡摔在床边,手上的塑料袋哗啦丢在床上,她狠狠地回头瞪他们:“识相的话你们就赶紧出去,我朋友一会就来了!” 光头嗤一声,身子逼过来:“你朋友?呵,等他来了老子跟你孩子都有了!” 云衡心头一沉,攥紧了拳头:“我可以赔钱。” 瘦子在一旁插话:“想谈条件?今天你钱得留下,人也得留下。” 云衡倚在床边瞪他们:“你们敢胡来,我朋友绝饶不了你们!” 光头笑得阴沉:“我看你长得也挺水灵,怎么说话这么不留余地呢?来,让哥哥好好调教调教你——” 说着话,光头就朝云衡扑过来,像打了鸡血,云衡感觉一股汗味与口臭交织着逼过来,她一皱眉,抓着光头的胳膊就咬上去。 “啊!” 光头被咬得翻眼白,气急,一巴掌打上去。 云衡脸上挨了一巴掌,妆容精致的脸颊很快浮现一道掌印,她脑袋砸在床上,头发披散,猛地又抬起头,直勾勾、恶狠狠地回瞪他,像愤怒的母狮。 “我、草、你、妈!” 云衡眼睛充血怒了,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人这么打过,她挣扎着站起来,对着光头又踢又打,光头抬脚踹开她,云衡被蹬回床上躺着,衬衣扣子挣开两颗,黑色蕾丝内衣下波涛汹涌。 光头眼都看直了,朝一边的瘦子喊:“愣什么,给老子摁住她啊!” 云衡想要起来,却被瘦子在一旁死死摁着手脚,她拼命挣扎,手腕脚脖都淤青了,但是挣脱不过男人。 光头直接脱掉上衣压过来,像一条发情的雄鬣狗,他粗重地喘着气,一把扯开云衡的白色衬衣,有枚扣子叮叮当摔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云衡咬牙切齿,挣扎得更剧烈了:“畜生!” 褪去衬衣,云衡的上半身只剩黑色蕾丝内衣,肌肤窕白丰乳细腰,肚腩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牛仔裤往上有半截蛇形纹身。不得不承认,这具酮体任何男人看了都会血脉喷薄。 瘦子立在一旁已经呆了,光头更是火急火燎地一边解裤腰带一边摸着云衡平坦的小腹,云衡胳膊被放松,她一把抓起塑料袋里买来的青岛啤酒,砰地一声砸破了光头脑袋。 瓶子里的啤酒哗啦喷溅出去,像一株含苞怒放的海棠花,光头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一股血线顺头顶滑到眼边,他睚眦目裂。 “草,臭婊子!” 光头一巴掌打在云衡脸上,不够解气,又打一巴掌,云衡头发披散着,仍倔强地扭回头瞪他,嘴角流出血来。 “老子今天非把你办得要死要活!” 光头使劲摁住云衡,抽出手来就要解她的裤腰带,云衡两眼充着血,想要挣扎,却力不从心。 她不甘心认命,但不后悔来到这个城市。 只是遗憾。 牛仔裤被人脱到一半,饱满的臀部露出来,光头更是欲火焚心,这时一阵剧烈的炸雷声在耳畔响起,木头门轰地一下倒在地上,门口站着人。 光头跟瘦子都停下动作,云衡挣扎着抬头看,来人黑夹克束脚裤,背脊挺拔,走廊的灯光吊在他头顶,将脸廓划分成一明一暗的两部分,明的一面春暖花开,暗的一面冷厉毒蝎。 她泪汪汪的看着他,终于哭起来,哽咽着说:“救救我……” 光头提好裤子站起来,指着他:“你小子他妈的是——” 话没说完,光头忽觉眼前一阵风带过,指着对方的那根手指咔吧一声,被人拧断了。 “嗷——” 光头撕心裂肺号起来,另一只手握拳要捶过来,黑衣男人偏头轻松一闪,松开攥指的手,架住光头腋下往回带胳膊,脚下移步,砰一声,光头被男人反押着撞在墙上。 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往墙上砰砰地砸,每一下听着都像击鼓。 瘦子冲过来帮忙,云衡刚要喊小心,男人背后像长了眼,回头一脚踹瘦子小腹,把他踹到另一边墙上,破旅馆的墙皮簌簌往下掉。 男人来到云衡床边,云衡双眼亮晶晶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分,她郑重而认真地说:“谢谢你,谢谢!”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不客气之类的话,云衡见他盯着自己看了眼,很快又别头去,耳朵红了。 云衡这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但也没有刚才的羞耻感了,好像这是件极其光荣的事情,有种面红耳赤的变态小刺激。 穿好衣服,云衡衬衣上面两颗扣子没系,一枚松了,一枚掉了。 光头跟瘦子两眼冒星地被男人揪到床前,两人跪着,光头格外惨,脑袋上有三个鸡蛋大的包,油光瓦亮,似乎弹指可破。 这么大的动静,走廊里探出好几个脑袋看,旅馆老板娘拖着两百斤重的身子赶过来,见到木门被踢坏,顿时掐腰骂起来,像包租婆一样: “哎唷这是谁啊,敢砸我店里面的东西,是不想住了吧,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啊,你们都是什么人呐,来找麻烦的是吧?信不信老娘一个电话……” “这些东西我们双倍赔你。uu看书 ww.uukashu ”黑衣男人冷冷地开口。 老板娘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又看了眼地上的两人,有些迟疑地说:“那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是给点教训。” “那就好,你们可别再闹事了啊。”老板娘斜了地上两人一眼,骂骂咧咧转身走了,“散了散了啊,没什么好看的,都他妈回去回去!” 人一散,男人还没说什么,就见身后人影显出来,云衡一巴掌朝着光头打过去,咣地一声响。 云衡嗖地抽回手来猛吸气,光头皮糙肉厚,疼得倒是她自己。 光头可怜兮兮的抬头:“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别报警抓我啊,钱!赔钱行不行!” 瘦子也清醒过来,使劲讨饶:“是啊我们不敢了,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得罪了您们两位!” 云衡摸着脸睨他们一眼:“你们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 光头没了话说。 云衡眼珠转了转,右腿抬起,她把凉鞋脱下来,在手里掂一下。 光头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吓得痛哭流涕:“姑奶奶,姑奶奶别啊,我知道错了啊,这玩意儿打人可疼啊——” 云衡气笑了:“刚才你打女人的时候不是挺威风吗?” 说完,她右手举鞋一扬,快要落下去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她扭头瞪男人:“他刚才打了我,我现在还回去,你别管!” 男人冷峻的脸微微一弯唇角,下巴朝自己脚下努努:“用我的鞋,结实。” 云衡侧目,是鞋跟五厘米厚的马丁靴。 第四章 秦先生 云衡接过对方四十四码的鞋,沉甸甸的,她顺便摸了把他的手背,皮肤粗粝很有触感,她摸着很暖。 男人不着痕迹的把手拿开,云衡讪讪,转身,提着马丁靴在光头和瘦子脑袋上狠狠地敲,一晚上的怨气与怒火全都发泄出来,甚至包括一直以来埋藏胸口的那股积郁。 光头脑壳笃笃笃敲得最响,像木鱼一样。 两个人都努力摆出一副被打得很疼的样子。 “哎哟,哎哟,疼啊姑奶奶!” “嘶……嘶,别打脸别打脸!” 男人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就云衡这几下敲打,还没自己刚才拎着光头往墙皮砸的那三下实在,他看着女人气鼓鼓的样子,两腮如胀起的气球,鼹鼠似的。 一人敲了十下,云衡扶着腰喘气,脸颊红彤彤的,她指着两个人问:“知道错了吗?” 两人忙不迭点头:“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错在哪儿了?”云衡又问。 “有眼不识泰山!” 笃笃笃,笃笃笃。 一人又挨三下。 云衡小脸认真地告诉他们:“不能打女人!” 光头跟瘦子使劲嗯着:“是,是,不能打女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衡丢掉鞋,指着门口:“滚吧。” 瘦子扶起光头,两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走到门口,却被人叫住:“等等。” 男人淡淡看着他们,说道:“记得把钱给老板娘。” 两个人互相搀着走了。 出了恶气,云衡觉得心情大好,走过去把木门扶起来斜靠在门框上作遮挡,她坐回床上,与男人隔着一个屁股的距离,她两手撑在屁股两边,双脚悬着轻轻晃。 “今天很感谢你。”云衡笑着看他,眼睛亮闪闪的,“我叫云衡,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脸皮极其浅淡的动了动,又恢复漠然,他说:“萍水相逢,没必要打听这么仔细。” 云衡正正身子,往他那边一挪:“那怎么行,今天要不是你,我可就惨了,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做人也太失败了吧?” 男人说:“好人。” “这个姓挺少见啊。”云衡嘀咕着,“……” “这笑话可真冷。”云衡说。 她把床上的塑料袋拽过来,从里面掏出面包,撕开包装,递给男人一个:“喏,给你分一块我的生日蛋糕。” 男人看着面包一愣,顺从地接过去,面包又香又软,带着麦芽的香气,他咬了口,嘴角弯上去:“这一定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生日蛋糕。” “嘻嘻,是吧。”云衡脸上笑容大大的,也撕开一块面包放在嘴里嚼,“今天是我的生日啊生日,过了今晚我就二十六岁了,又老了一岁。” 男人说:“我以为你才二十出头。” 云衡憨憨的笑:“我当你是在夸我咯,谢谢你的生日祝福。” 说完,想起什么来,她拿出塑料袋里最后一瓶啤酒,拿到桌子上一把磕开,极为娴熟,递过来说:“今年生日呢没有香槟也没有舞会party,只有这瓶啤酒啦,不要嫌弃啰。” 男人抬头,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没有杯子?” 云衡不怀好意地笑:“大家都是成年人啦,我反正不在乎,你还在乎?” 男人说:“我在乎。” “……” 云衡去找老板娘要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十块钱。 回来两人一人一半啤酒喝着,云衡喝酒上脸,没一会儿就红成猴屁股。 她说:“从小到大,每年我的生日都是家里人最重视的事情,爸爸妈妈哥哥会为我准备生日party,会有好多的朋友来参加,每一年我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 “哥哥每年都会送礼物给我,有一年我看中的那条白色礼服一万多块,哥哥就出去打工,过生日的那天,哥哥把它装在盒子里送给我,你不知道,看到它的时候,我感动得要哭了……” 男人默默坐在床边,一手捧着纸杯喝酒,听着她讲故事。 “哥哥最喜欢的就是罗布泊,他说,这片方圆千里的无人区,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地方,在这片无人区的黄土之下掩埋着千年前的密辛,所以我也来了……” “家里人都反对我,男朋友也反对我,没有一个人支持我,我能怎么办……” 男人肩膀一沉,云衡趴在他身上哭起来,树袋熊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我跟家里人都翻脸了,男朋友也劈腿了,你说,我是不是活得很失败……就连,过个生日……也要被陌生人欺负,我这么软弱,怎么帮哥哥完成愿望……”云衡泣不成声。 男人不知道说什么,放下纸杯,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云衡感觉后背像是被烙铁压着,男人的掌心暖暖地。 她抬头看到男人脖子上的吊坠,目光斜进去,棱角分明的胸肌,看得她脸红心跳。 黑绳尽头挂着的,是一枚子弹。 男人扭头看她,眉心拧着,有些不悦。 云衡摸摸鼻子,说:“别人都是戴个菩萨或者貔貅的,你倒特别,挂一颗‘花生米’。”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一位故人的……念想。” 说完,他从床上站起来,就要离开:“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就住你对面房间,有什么事敲门叫我。” 男人搬开门出去了。 云衡颇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身姿挺拔,衣服下面能看到肌肉线条凸显出来,她突然想去摸摸那些肌肉,那些肉疙瘩。 正走神,男人又探进头来,云衡抬头看过去,男人的眼眸漾着,像清澈的湖水:“差点忘了。生日快乐,云衡。” 男人拉上门离开。 房里,云衡咧嘴笑了,粉舌舔舔细白的牙齿,她像是得到糖的孩子,起身向后仰倒在床上开心地打滚,笑声实在憋不住,她把脑袋戳进被窝里咯咯地笑。 第二天,阳光明媚,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拔起,照得人发亮。 云衡收拾好背包,去公共卫生间洗漱回来,敲敲对面的房门,没人应。 她来到前台结账,跟老板娘打听:“昨晚在我房里那个是我朋友,他走了吗?” 老板娘说:“刚走没多久,你跟他这是两口子?” 云衡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吧。” 老板娘说:“两口子怎么还分房睡了?” 云衡秒答:“吵架了。” 老板娘信以为真。 云衡沾沾自喜,像是占了他多大便宜。 “老板娘,给你钱。”云衡从女士钱包掏出五百元递给她,其中一张崭新的红票子不小心丢在地上。 老板娘俯身去捡。 二百斤的身子好不容易起来,老板娘收回钥匙,云衡拍屁股走人。 老板娘说出门走两条街就是卖早点的地方,这附近偏僻,只有两家。 云衡找到第一家,从外面扫了眼,大清早只有寥寥几名食客,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走到第二家早点店门口。 顾客多一些,坐在一群人中间,一张孤零零的小桌子上,男人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啜着粗瓷碗里的粉汤。 指节分明的手扶着碗的边缘,微醺的晨光笼罩他的侧脸,鼻梁高挺,轮廓清晰,黑短发整齐向上支棱着,干净利落。 “hello,秦先生,早上好呀!”云衡很自来熟地过去打招呼。 男人放下碗,有些无语的看她。 云衡从别处搬来一张长凳,自顾自的坐上去,招呼老板:“给我来和他一样的,粉汤一份……薄皮包子四个……” 她又将目光撒向别处,指着旁边一桌上的黑瓷碗问男人:“那是什么好吃的?” 男人懒得理她,倒是老板过来说:“那是酸奶疙瘩,给姑娘来两个?” 云衡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然后托腮看着男人吃饭,小脸白白的,眼珠亮晶晶的,像只女色狼。 男人喝了口汤,又放下碗,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姓秦的?” 云衡得意的扬扬下巴,两手抱在胸前,狡黠地笑:“我还知道……你叫秦岭。” 秦岭眼神越发锐利。 “谁告诉你的?” 云衡贼贼地笑,不告诉他,就是不告诉他,两只手撑着板凳,像小狐狸。 男人吃得快,倒也没有着急离开,他默默看着眼前的女人狼吞虎咽。 云衡在火车上吃得是泡面跟盒饭,uu看书 ww. 下了火车吃得是面包,肚皮早就抗议,此刻见到热腾腾的食物,哪里还管眼前的帅哥有多正点。 风卷残云,云衡拿起一张纸巾擦擦嘴。 秦岭右眼皮微挑,看着她说:“看不出来,你挺能吃的。” 云衡骄傲的一扭腰,拍拍小肚皮站起来:“可是我瘦呀!” “……” 乌市去天山天池有一趟班车,云衡打算去天池转转,第一次来到西部,不去见识见识那多遗憾。 天空蔚蓝如洗,风追着大巴车呼啸,太阳悬在头顶,一圈圈放大的日晕逐渐烤得人发烫,早穿皮袄午穿纱,这句话有理可据。 云衡喜滋滋地坐在座位上,车窗外一览无遗是绵延的土丘跟荒漠,偶尔有放羊人赶着羊群从路边经过,大巴车鸣着喇叭催他们过去,继续行驶。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云衡后面坐着秦岭, 好巧,大家又是一路人, 这下就说得通了。 古人说,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男人身上的皂荚香气与淡淡烟卷味飘入鼻孔,云衡很舒服地蜷在座位上,被天边日光晒着,懒洋洋地,渐渐入了睡。 几小时前,地下旅馆柜台。 云衡故意把一张钞票丢在地上,老板娘弯腰去捡。 她迅速起身去看电脑屏幕上的登记表。 119房间:秦岭;退房时间:7月10日早上七点钟。 她默默记在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这个男人叫秦岭,人如其名,像大山一样冷峻。 第五章 风 大巴车途径的准噶尔盆地多是寒武纪时期沉积演化而来的风蚀石,周围一大片荒漠,极少处可见胡白杨于风中飒立,其它地方几乎寸草不生。 一座座金黄的小土丘像棋盘上的点位,偶尔跃出视线几所村落,远远望去,如中世纪欧洲的城堡一样。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云衡在睡梦中被颠醒了,她往上拉拉眼罩,只有前后两条绵延至天边的公路,路上三五米一个小坑。 行驶得快了,汽车直接从坑上飞过去,车速稍慢了,汽车一上一下晃过去。 阳光刺眼,日头全方位的从车窗外晒进来,云衡只觉眼前白灿灿的,眼前的色彩如流水一样,像是在南极冰川上,不一会儿她就吃不消了,有些晕车,有些恶心。 她拉下眼罩重新缩回座位上。 座位旁边的游客似乎很嗜睡,一直没醒,除了上车时同她打过一个招呼就再也没说过话。 云衡眯瞪着眼睛强忍呕吐感,无奈汽车摇得厉害,在无人区的偏僻古路上像过山车一样。 她又拉起眼罩找水喝,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咕嘟咕嘟灌了三大口农夫山泉。 恶心感稍稍被压下去。 这时旁边的男人动了一下,似乎醒了,又似乎只是梦呓。 云衡舌头舔了舔唇,正要把水放回去,忽然目光一凛,快速在旅行包内翻找起来。 她的钱包跟手机不见了。 她又快速在身上的口袋摸找起来,身上只有寥寥几个兜,她嫌膈应把东西都放包里了,重找一遍果然还是没有。 她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游客,两个座位紧挨着,他的嫌疑最大。 “喂,你醒醒!”云衡推了他一把。 “嗯……怎么了?”游客摘下护目镜,睡眼惺忪地看她。 “东西还我。”云衡直截了当。 “什么……东西啊……你搞什么鬼?”游客很茫然,不知道云衡胡说些什么。 云衡目光死死盯住他,声音带了不耐烦:“你把东西还我,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如果我报了警,你麻烦就大了。” 游客呵呵笑一声,从座位上支起身子:“姑娘,你这血口喷人也得有理有据吧,我好端端睡觉呢,你无缘无故就冤枉我偷你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哪只耳朵听见了?” 云衡被呛住,不知道如何作答,但自己的钱包跟手机睡觉前明明还在,包就在两人中间放着,摆明了就是他干的。 “你敢不敢让我搜一下你的包?”云衡说。 游客乐了:“你他妈是谁啊,警察?我的包你说翻就翻,我要是说里面有十万块钱,你一翻就没了,我找谁说理去啊?” 周围的游客都被这边的争执吸引过来,他们或探出脑袋,或趴在座顶上,抻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像鲁迅的‘药’里那群毫无感情的看客。 这里是无人区,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旅行只是来图个乐子,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更谈不上交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云衡有些悲凉地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偶尔有几个人被她的眼神看得羞愧低下头去,却没有一个肯出来为她说话。 云衡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游客,她伸出手,指如葱削,却渐渐攥成拳:“最后一遍,把东西给我!” 游客似乎也怒了,他解开安全带同样起来,挽袖子:“草,你他妈的是有病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伸巴掌,朝着云衡脸上箍过来。 云衡听着掌风过来,眯了眼睛,仿佛这又是她引以为傲的人世间给予她的一记响亮耳光。 许久,云衡脸上没落下巴掌。 她睁眼,看到一只胳膊拦在眼前,一截一截整齐挽起的黑衣袖子,里面小麦色的皮肤,肌肉稍微绷紧,逆着日光,仿佛带有一丝金属光芒,带有一股野性。 游客看着被攥紧的右手腕,怒道:“你他妈又是谁啊,给我松手!” 秦岭面无表情地看他,声音低沉,却又像重金属音乐一样带有磁性:“你妈在家没教过你,不要打女人吗?” 说完,他拧着对方的手腕,陡地一转,近二百七十度,咔吧,脱臼了。 游客嗷地叫起来,呼哧呼哧抽着冷气,他指着秦岭骂:“你……你这是蓄意伤人,我要去法院告你!” 秦岭又要抬手,游客吓得把手缩回去。 秦岭说:“东西还给她,告不告地,随你便。” 游客狡辩:“天地良心,我真没拿她东西!” 云衡在一旁急了:“不可能,之前还在的,我包的位置,只有你能够到!” 秦岭示意她冷静,他看着游客,目光冷冽,像结冰的古井潭水:“我刚才看见你拿了。” 游客愣住:“你……你别胡说八道啊……” “没有你把柄我敢这么伤你?”秦岭淡淡说道。 游客被周围人看得没了底气,认了怂,终于灰溜溜蹲下身子,把云衡的手机和钱包还她,还有五万块钱。 云衡横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追究什么,这回把东西放好,她把包搁在怀里,想起刚才秦岭的仗义相助,想要回头说些什么,发现对方已经靠在座位上睡了。 他的睡颜很好看,脸廓像被刻刀精雕细琢过,高挺的鼻梁在上嘴角留下一道浅浅壑影,眉毛冷厉,如果是在大自然中,他一定是位于食物链最顶端的雄狮。 云衡回过头去,想着刚才他拦自己的一巴掌,乐呵呵地又闭了眼。 后座的男人眼睛睁开一条缝,嘴角极淡地弯了弯。 一路上身旁的游客老老实实,下车的时候磨磨蹭蹭到最后,等云衡和秦岭他们走远了才出去。 刚走出几步远,眼前的太阳光线被遮住,一个男人如拦路虎挡住前进的路。 游客抬头,又是那个男人。 秦岭手指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在肺里酝酿一圈轻吐出,他说:“刚才你在车上偷得东西,光现金就有五万,报警的话,够你进局子了吧?” 游客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点头。 秦岭抬起手,笑起来,夹烟的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烟雾惨淡的随南风往北飘:“放心,我不会报警。” 游客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但是,”秦岭语气沉下来,游客的心陡然又提上去,“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满,给我咬牙咽下去。刚才那个姑娘,你敢起什么报复的念想,我保证你会后悔生出来。” 游客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拱手说:“不敢,绝对不会报复的,我就当吃了个教训,大哥!” 秦岭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走远。 日光很盛,云衡戴着护目镜和口罩,脖子上系了围巾,跟随着游客们往上山的路走,风涌过来,撞在护目镜上嗡嗡响。 云衡脚踩在坚硬灰白的山石上,四处打量,没有秦岭的身影,只有一片惨淡的世界。 天山脚下多是崎岖怪石,道路不平,走在路上,头顶是长蛇般的人群小心攀爬。 终于,爬到一处平地,云衡猛然呼吸一滞,很多人站在这个地方,没有嬉闹,没有话语,不约而同保持着静默,生怕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群山环绕之间,盐田一样的雪峰之下,中间是一大片湛蓝的湖泊,倒映下雪山的容貌,无边无际,仿佛一块巨大的宝石。 周围的山坡上,上万株红花含苞怒放,漫山遍野的红色,仿佛给天山披盖了红嫁衣,天空低矮的云层像是在红地毯上奔跑的羊群,给澄净的湖面投下阴影。uu看书 ukanshu.om 红与蓝与白的强烈视觉冲击,云衡只觉眼前一片清白明朗,眼瞳里映着一切,像是纯净的琥珀,一路奔波的疲惫与恶心感烟消云散。 她拿出相机,给天池拍照片,一张又一张,每一帧都是绝佳,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度的美景,她走来走去,山、湖、天、花,梦境一般的圣地。 镜头里再度出现秦岭的身影。 黑色的夹克,修身的束脚裤,五厘米的马丁靴,墨镜,香烟。 她屏住了呼吸,将镜头聚焦,对准他, 有风从山坡涌过来,吹动他的衣角和指尖的烟雾, 花开满山,云霞缤纷,光影斑驳,浓墨重彩, 周围的人群走动,她的镜头里只有他, 一瞬间定格。 云衡觉得自己已经沦陷了。 秦岭很合时宜的走过来,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云衡与他并肩站着,看向湛蓝的宝石湖,脸上大大的笑容:“看,多美啊!” 秦岭说:“是的,很美。” 云衡细白的牙齿露出来,歪头看他:“秦岭,谢谢你刚才解围啊,你又帮了我一次。” 秦岭安静了一瞬,扭头跟上游客们的脚步,走在前面说:“不客气。” 云衡脸上的笑意更深,快步跟上去,越靠近天池的地方风越大,她感觉浑身被风包拢着,快是要飞起来,自由自在。 她迎着风大声问他:“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当时不拦着他?” 风里传来淡淡的回应:“我当时诓他的。” “……” 第六章 露营 路上是一望无际的山野和梯田,爬上最后一座山头,眼前出现一排排具有民族特色的平顶房屋,田埂上牧羊人驱赶羊群从视线里闪过,房顶上风马旗飘扬。 云衡眼睛眯成月牙儿,拿出相机咔嚓拍上几张。 秦岭走在前面,不着痕迹地拽她一下。 云衡趔趄一下,正要发作,看到刚走过的地方有个绊马坑,要不是对方拉自己,可能现在她已经骨碌从山上滚下去了。 “谢谢啊。”云衡赔笑。 秦岭不理她,朝那排房屋走去。 云衡背好相机小跑跟着,像个甩不掉的跟屁虫。 来到木屋所在的山脊处,秦岭站在高处不动了,他视线眺望一个方向,长久而孤独的立着,像一座风化的火山岩。 云衡跟着看,那个位置是风吹过来的方向,风起南方,目光所及被一片朦胧的薄雾掩盖。 那一处的天山若拔地而起,剑一样的犀利陡峭,绵延各处相连接,又像一头硕大无朋的鲲。 “那边是什么?”云衡问。 “一千六百里远的地方,就是罗布泊。”秦岭声音有些沙哑。 “四大无人区之首。”云衡笑了笑,“罗布泊,阿尔金,可可西里,羌塘。” 秦岭嗯了声。 “你想去无人区?”云衡又问道,“你看过南方好几次,我都记着呢。” 秦岭歪头看她,阳光洒在她肩膀上,脑袋上,亮灿灿的,像是一顶金箍。 她的耳朵小小只、晶莹的,像是两枚月牙。 “我住在那个地方。”秦岭回答说。 云衡吃惊:“那种地方,也会有人居住?” “无人区只是字面上的说法,有些地方,必须要有人看着。一旦真的让那里成了无人区,法治与道德不复存在,那里就是地狱。” “那你在罗布泊做什么呢?” “养羊。” “……” “哦,我知道了,你是农场主吧!”云衡反应半晌,兴奋起来,“现在市场上羊肉很值钱,你一定是大老板啰,这次出来是休假嘛?” 秦岭嘴皮抽了抽,没回应她。 云衡又自言自语:“养羊诶,一定很有意思吧,又蹦又跳的,还会咩咩叫。” 秦岭说:“那是羊驼。”又补充,“也叫草泥马。” 云衡讪讪,过一会儿又试探性问道:“那么,我去做客的话,能不能也让我出去放羊,我从小就想当牧羊童,手舞皮鞭,指哪走哪儿。” 秦岭说:“我把羊扔给牧羊犬都比交给你放心。” 云衡:“……”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无是处?”她鼓着眼睛,像泡泡鱼。 “毕竟我们也不是一路人,”秦岭淡淡瞥她,“罗布泊不是个能怡情养性的地方。” 云衡嘻嘻笑起来,围着他转圈圈:“遗憾,我本来就是要去罗布泊的!” 秦岭眼神波动,看她,仿佛在问你过去做什么。 云衡接话说:“我过去做调研啊。” 秦岭颇为捧哏的哦了声,随即,像是记起什么,脸色有些冷,他沿着山脊走上去。 云衡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变脸是什么意思,兴许是担忧自己不在羊儿们会被牧羊犬欺负吧? 山脊的另一侧花花绿绿一片,粉红黄白深蓝湛蓝,一个个带颜色的小点从山野间隆起,那是游客们的帐篷。 不时还会有几个小点随风滚动起来,像是膨胀了的热气球,后面一群人追着跑,那是不会搭帐篷的游客玩砸,把帐篷鼓飞了。 羊群在远处咩咩叫着,一个个土黄土黄的,与云衡想象中棉花糖一样的羊毛相差甚远。 “这羊可真丑。”云衡嘀咕说。 “那是大耳羊,你脑子里那种羊在这边见不到的。”秦岭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时,两只公羊争宠起来,互相用犄角顶着,年纪大点的、下面留着络腮胡的公羊猛地一顶,把另一只羊撞飞,随后蹦蹦跳跳来到母羊身旁,咩咩叫着。 云衡给它们拍了照。 天空忽然传来几声啸叫,几只大鸟从低低的云层冲出,像子弹瞬间穿透西瓜,是鹰隼。 只见原本互相打斗的公羊迅速集结一处,牧羊犬也汪汪地吠起来,公羊把母羊和小羊围在中央,它们犄角一致对外,勠力同心地保护羊群。 终于,牧羊犬把牧羊人唤来,牧羊人举起猎枪放几下,鹰隼赶跑,危机解除,公羊们又相互顶撞起来。 “这群羊还挺团结。”云衡拍了刚才的画面,正翻着照片笑。 “羊尚且如此,可人呢?”秦岭走远了。 云衡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患有重度抑郁症。 小木屋有卖帐篷的地方,云衡跟着秦岭到柜台上,她打量房间,陈设简单,墙壁上还挂着一些游客们的照片,天蓝水清,象牙塔系着一圈圈经旗彩幡,游客们笑容绚烂,灿如夏花。 秦岭买了顶黑色帐篷,云衡则是要了顶蓝色的。 “我还以为你会买粉红色。”秦岭走在前面说。 “我又不是小女生。”云衡顶嘴说。 秦岭带云衡来到另一间小木屋,这是家小饭馆,刚过饭点,正是人少的时候。 秦岭拉开一张长凳坐下,他微仰着头,脖颈上锁骨连着经络,肌理分明,充满了男人味。 云衡跑到他身边,屁股刚要挨着长凳的边儿,他扭头瞪她,眼神硬冷。 他下巴朝对面努一努,意思是,你过去,我不想跟你挨着。 云衡颇不满地哧一声,很不情愿的挪到对面去,她没觉得男人矫情,反认为他更man,硬汉力爆棚的感觉。 这男人可真是个尤物。 云衡拄着一双筷子,拿出湿巾来回地擦拭,一遍又一遍,擦得悠然发亮,抬眼发现秦岭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问。 “你吃什么?”秦岭举着菜单问她。 “什么好吃我吃什么。”云衡轻快地说。 “新疆的食物都好吃。” “那就点最好吃的。” “全是最好的。” “……” “菜单给我。”云衡朝他伸手,像是问主人要骨头的小奶狗,她睫毛一眨,满身灵气。 秦岭看着她吸一口气,把菜单放在她手上。 “嗯……手抓肉,烤馕,风味包子,新疆大盘鸡……羊肉串,这五样……”云衡一边指着一边念。 “老板——”秦岭招呼人过来。 “除了这五样,我都要吃。”云衡接着把话说完。 秦岭又深吸一口气。 “你是猪吗?”秦岭说。 云衡抱着肩膀,挺直了腰,下巴一扬:“可是我瘦呀!” “……” 油塔子、面肺子、纳仁、黄面、熏马肉、胡辣羊蹄、马肠子、骆驼奶…… 老板摆了满满一桌,像是满汉全席。 秦岭抄兜看着,心想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 云衡拍拍小手,粉舌舔舔嘴唇,像只小馋猫。 她夹起一片马肠子放入口中,美美地咀嚼。 秦岭喝了口骆驼奶,说:“城里人还吃马肠?” 云衡含糊不清地回答:“这有什么,烧白子我都吃过呢。” 秦岭:“……” “看不出来,你除了能吃,口味也挺重的。”秦岭好像是夸她。 云衡挺挺胸脯,摆出一副我很能干的样子。 两个人吃完饭去搭帐篷,秦岭带着云衡来到一处背靠山脊的空地停下,然后就抱着黑帐篷到一边去刨坑,不一会儿就叮叮当当敲起来。 他的帐篷搭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骨架支起来,黑帐篷从塑料袋鼓成热气球,云衡在一旁看着,男人干得累了,就脱下外套,里面只穿一件背心。 她看着男人胳膊上线条流畅的肌肉,额头微微沁出的汗水,空气里仿佛充斥着荷尔蒙清香,她看得焦躁,摸出香烟点上,倚在一棵树旁毫不避讳地观察他。 他偶尔间抬手擦汗,她色色看着他,脑子里臆想他。 阳光笔直洒下,山脊逆着光,宛若镀了金的琉璃瓦。 秦岭搭好帐篷,看到平地另一侧仍是空荡荡的,云衡的蓝帐篷动都没动。 他起身寻找她,发现云衡正坐在山脊上抽烟,地上好几个烟头,她在看羊玩。 秦岭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烟,语气像在呵斥小孩子:“过去搭帐篷!” 云衡讷讷的抬头看他,发梢顶着光,毛茸茸的。u看书 .uukanshu.om 她说:“我不会搭帐篷。” 秦岭憋得胸疼:“那你刚才不跟着我学?” “我看着你搭了呀,”云衡满眼无辜地望他,眨呀眨的,“可我就是学不会嘛。” 秦岭平复了几次呼吸,走回去:“过来看着。” 云衡得意地拍拍屁股起来,小尾巴一样在他后面。 秦岭办事很有效率,拆帐篷、打地基、穿帐杆,一气呵成,就像拼魔方一样,云衡甚至来不及看清哪一步是哪一步,帐篷骨架就像神奇的魔方被还原六面。 她看他健壮的手臂,目光专注而认真,男人特有的性感。 秦岭挂帐篷时遇到点麻烦,外帐被另一边的纤维杆扯住,这边没法打结。 云衡见秦岭左右分不开身,就过去把另一边外帐的绳结打开,抖一抖,重新系好水手结,固定好帐篷。 秦岭在那边也系好水手结,蓝帐篷被固定好,大功告成。 很快,云衡看见身后一道影子逼近,回头见秦岭居高临下地瞅着自己,他眉心拧成川字,没什么语气的说了句:“你这系绳结的手法挺熟练的。” 云衡一时没明白,很快,红了脸。 秦岭冷着脸,舔舔牙齿,拿眼角看她一眼,朝自己帐篷走回去,风里传来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呵呵,不会搭帐篷的人。” 云衡噘着嘴看他离开,半晌,抿唇哼笑一声,又拿照相机给他拍一张。 镜头转来转去,云衡突然从镜头里看到远方有骚动,一群人在山脊高处平地上大喊大叫,镜头里的表情,焦急而又惊恐。 第七章 滑雪场 蓝天一碧如洗,偶尔几只鸟从天空飞过去,在云层间穿梭。 秦岭从帐篷走出来,朝骚乱声的源头看过去,那是一片雪山。 云衡走过来,揪揪他衣角,问:“好像出事情了,要过去看看吗?” 秦岭回头看她,说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云衡说:“我不。” 秦岭:“……” “待会儿你会后悔的。”说完,他朝那边过去。 云衡忙不迭跟上。 他们的帐篷营地大约在海拔1900米的位置上,而骚乱声是从与营地相差45度角的斜上方传来,海拔约3000米。 目测过去似乎并不远,但只是水平距离较近,算上海拔与高原反应等因素,那个地方其实很危险。 云衡跟着秦岭往上爬了段距离就累得气喘,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秦岭仍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走。 云衡跟他较劲,又起身追上去,白净的脸蛋变得红彤彤。 临到海拔三千米的地方,空气逐渐稀薄,饶是云衡想要跟上秦岭的脚步也有心无力,她还觉得有些冷。 秦岭走到前面停下,回头看一眼云衡狼狈的模样,嘴角勾了勾,走回来拉她:“怎么,这就不行了?” 云衡不服软,硬着头皮打开他的手:“谁不行了?你才不行了呢。” 她踉踉跄跄往那边走。 秦岭嘴角笑容更深。 他又走过去拉住云衡。 “我说了我还行,你……” 云衡回头看见秦岭在脱外套,丢到她怀里:“把这个穿上,上面冷,冻坏了我可不管你。” 秦岭很牛逼地只穿一件背心爬上海拔三千米。 云衡哧了声,想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无奈对方走得快,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咬咬下嘴唇,把夹克穿上了。等追上了再把衣服还他,他肯定也冻得不轻。 外套上有男人独特的气息,酒精的味道与烟草的气味混杂,男人洗澡用过的皂荚香,成年男人荷尔蒙的香气。 她裹紧衣服使劲吸吸鼻子,两眼冒红心地追他。 骚乱发生在海拔三千米的一处滑雪场,起因是一名滑雪爱好者为了寻求刺激,跑到滑雪场围栏外的一处山脊玩特技,结果途中与朋友的对讲机忽然失去信号,朋友找不到他,怀疑人出了事故,联系滑雪场的工作人员,所有人被迫中止滑雪活动,动员起来寻找失联人员。 滑雪场选址十分巧妙,正卡在三座山脊中央,处于背风面,四面八方都是积雪,白茫茫一片,像有人把牛奶倾倒在山顶上,牛奶顺着山脊流淌,覆盖山顶。 山顶的风涌下来,秦岭赶到时打了个寒噤,他搓了搓胳膊,后悔把外套丢给云衡了。 失联人员的朋友正与工作人员争执:“你们既然开办了这个滑雪场,就应该对每一位游客的生命安全负责,现在我朋友失联了,你们居然束手无策,要你们干嘛吃的!” 工作人员安抚他:“你朋友擅自离开滑雪场规定的安全区域,出了事情我们滑雪场也已经动员所有人去搜救了,你不要着急。” 朋友语气更大声:“不着急?呵,敢情失联的不是你朋友是吧?从我朋友失踪到现在都多久了,半个钟头了,你看看你们搜救队,就在这附近瞎摸索,我看你们纯粹就不想救人!” 秦岭朝滑雪场外面看去,除了专门修建的那条小路,周围全是白茫茫的雪地,雪地不同于其它地形,尤其是这些不知积压多少年的厚雪层,稍不注意,可能就要一脚踩空从山上滚下去,要么活活摔死要么栽进雪堆活埋冻死。 几名穿着滑雪场工作服的搜救队员小心翼翼地呈扇形散开,附近甚至连一棵可供支撑的树木都没有,他们小心地将绳子绑在滑雪场外一根电杆上,然后拉长绳子绑住一人的腰,再由这人放出绳子丢给下名搜救队员,像猴子捞月一样,一点点朝外围搜索。 尽管这样极其耗费时间精力,就目前而言,这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方法。 秦岭望着这些年纪并不大,但很卖力地拉绳子的搜救人员,皱紧了眉头。 这边,那位朋友不依不挠:“你们滑雪场到底行不行啊,这都下午六点钟了,再不抓紧,我朋友出了事情,你们全都得担责任,我把你们全部告上法庭!” 另一名领班模样的工作人员过来,他脸上也是愁云惨淡,解释说:“请你不要着急,我们的搜救队员都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我们也并没有拖延时间,你先到休息区耐心等待,一旦有你朋友的消息我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朋友不干,粗暴的打断了对方话头:“草,你们这些人永远都是唯利是图,是不是怕我们付不起请搜救队的钱?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我朋友要是能救回来,你们收多少钱都没问题,要是救不回来,你们全得完!” 对方气火攻心,领班同样也不好受,他忍着气说:“我还是那句话,救人,我们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了,但是——” “飞机呢?你们滑雪场难道没有直升机吗,叫直升机来救人啊!”朋友急昏了头说。 秦岭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群山纵横,世界由湛蓝的天和洁白的雪组成,太阳贴在地平线上,直升机要是能飞上来,起码得是军用级别。 领班摇了摇头说:“抱歉,我们滑雪场并没有配备直升机。” 朋友失了控,揪住领班的脖领骂:“草,我看你们这个滑雪场就是坑人的,要设备没设备,要救援没救援,磨磨蹭蹭,吞吞吐吐,是不是等我朋友晚上冻死在山里了你们才甘心!” 旁边的工作人员脸色一变,过来拉他:“先生,请你放开手,我们已经在尽力了!” 朋友不听,转身一拳挥在工作人员脸上,打出了鼻血,他骂:“去你妈的,尽力你妈啊!” 一拳不解气,他还要再打,胳膊却被人给拉住,回头,秦岭冷厉的眉毛紧蹙,眼瞳漆黑一片,瞪着他。 朋友正要跟眼前这人理论,胳膊被他陡然一拽,抛出去,在雪地里滚了一遭。 “你闹够了吧?”秦岭沉声呵斥,“你朋友提出要去滑雪场划定的安全区外冒险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不吭声了。 “你跟你朋友关系这么好,他敢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滑雪,事先给你打过招呼了吧?”秦岭继续质问他。 那人默然,最后,点点头。 “他当时一定也叫着你去吧?你呢?你不敢去对吧?但是你却怂恿他过去,你明知道那边危险,你自己不敢去,却骗你朋友说不会有问题吧?” 那人矢口否认:“不……不是这样的……我本来想跟去来着……” “你本来?”秦岭嗤一声,笑意更冷,“临阵反悔了吧?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明知道自己的朋友去了很危险的地方,不加劝阻也就算了,事后也没有及时通知滑雪场的工作人员,反而是失联了,你他妈责怪人家搜救不力,你自己呢?你他妈像个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一样,在这里耀武扬威耍横,你就一点错没有? 人家滑雪场已经明确说了外面没被开发过,属于危险地带,你他妈自己都不敢过去,你嫌人家搜救人员慢吞吞地不肯救人?” 那人低着头,咬着唇,这次没有反驳一句话。 秦岭胸膛剧烈起伏,他开口:“你他妈睁开眼睛看看那些搜救队员,他们不像你们,从大城市来的,啊,有教养有财势,他们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人家甚至还没你年纪大。uu看书 w.uukanhu.m他们的胳膊腿甚至还没你粗。但他们也是有父母有妻子的人,不比你低贱多少,他们在滑雪场只是为了每天一百块钱不到的工资养活家人,而不是他妈的为了一个自己找死的人把命给搭进去!” “你他妈懂吗?”秦岭过去推他一把,那人木楞的一屁股坐在雪上,“你嫌人家慢,你自己去救人啊,你敢吗?” 那人胆怯的抬头看他,摇摇头,面红耳赤。 “那你就给我在这儿老实等着!”秦岭撇下他,朝领班走过来。 领班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了。” 秦岭摆摆手:“现在不说这些,你们滑雪场除了人力救援外,就没别的办法了?” 领班想了想,说:“有,不过,这里用不上。” “什么?” “无人机。” “为什么不用?”秦岭问。 领班面露苦色:“不是我们不想用,而是,根本没人会用。我们滑雪场就一个会玩无人机的,上个月结了工钱跳槽走了,而且我们这里荒山野岭的,一直没聘到合适的飞手,况且这滑雪场地形复杂,没有丰富的经验,无人机拿出来死路一条。” 秦岭拍拍他的肩膀:“让我来。” 领班睁大眼睛看他:“你能行?” 秦岭耸耸肩膀,下巴朝身后那人努努:“飞坏了,他会赔的。” 领班让身后工作人员去拿无人机,看了看秦岭,又补充道:“再拿一件棉服过来。” 秦岭说:“拿两件。” 他看到身后蜗牛一样慢慢挪上来的云衡。 第八章 雪崩 无人机取过来,秦岭操纵着遥控器升起来,领班抱着平板打开监控页面,上面清晰地显示出无人机摄像头下的广角视野。 秦岭一面看着平板的画面,一面取消无人机上的安全系数设置,确保无人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大速度找到失联人员。 屏幕里,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白雪,北面山坡是一片白桦林,失联者不会到那里滑雪。南面山坡属于风向,滑雪下去比较困难,唯一的可能就是东西向的山脊。 无人机迅速从东向西滑行,四只机翼嗡嗡转着,像铁甲钢拳里来自未来纪元的超级机器人,它冷厉而又专注地检索每一块区域,天地间仿佛宁静下来,奶酪一样的山地里只剩它的声音。 五分钟过去了,平板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所有人的呼吸也都越来越急促,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如果在天黑前确定不了失联者的位置,那么他将被活活冻死在雪山的夜里。 云衡已经赶过来,大体了解事件的走向,她紧张看着秦岭操纵遥控器的双手,说:“人看雪地的东西极容易被雪盲症迷惑,看到了东西也会忽略掉,如果利用超视距和超低空飞行,或许能有一线希望。” 秦岭回头看她一眼,眼眸黑而深:“你也懂飞行器?” 云衡说:“我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当然知道。” 她又补充说:“不过,目前国内除了那些顶尖的无人机团队,就只有特种部队才具备这种专业技术。” 刚说完,她看到平板上的画面陡然一沉,无人机像是跌落下去,但是画面更加清晰,飞行高度降了一大半。 她愣住:“你这么厉害?” 秦岭死死盯着平板,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这么厉害。” 超低空飞行,顾名思义就是让飞行器在离地面极低的地方活动,而超视距飞行是指在飞行器超出人的肉眼视线范围后,由飞手凭借丰富的飞行经验以及平板雷达界面操控飞行器继续活动。此时秦岭操纵着飞行器驾轻就熟,让很多人心里都有了些底气。 飞行器已经出发十分钟,在海拔三千米的雪山上,气温骤降,环境恶劣,电量消耗更加严重,眼看还有几分钟就要坠机的时候,平板上出现一只滑板,附近有明显擦坠痕迹。 “那是我朋友的滑板!他就在下面,快仔细找找!”刚才被秦岭呵责的朋友激动喊起来。 秦岭不动声色地操纵遥控器让无人机在周围搜索,嗡嗡的机翼声几乎要将地面的积雪吹起,终于,一处被雪埋住的地面露出个人脑袋,他使劲挥着手,嘴巴开开合合,又蹦又跳,像只滑稽的猴子。 失联者站在雪地上大声地喊:“喂!我在这里呢,快点来救我!嘿!看这里——” 声音传递出去,重重回响在周围雪山的壁崖激荡回来,一串串声波来回地邮递,山体微不可见地震了一下。 滑雪场里,无人机近乎摇摇欲坠,电池接近百分之零,秦岭狠狠地把遥控器摔在地上,骂了句:“草,蠢猪!” 云衡正想过来问发生什么,这时,听见远处山顶上炸雷似的响了一下,脚下地面剧烈的晃动,耳朵里全是轰轰隆隆的声音。 “雪崩了!”领班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拿出对讲机,“搜救队迅速撤离,搜救队迅速撤离!” 滑雪场里很多人都惊慌失措起来,以为是发生地震了,领班通过扩音喇叭告知众人是远山的一处雪崩,不会危及到滑雪场,请大家保持镇定。 人们的情绪逐渐稳定,但失联者的朋友却又发了昏,他揪住身边每个工作人员的衣服问:“我朋友怎么办,我朋友怎么办?你们去救我朋友啊!” 此时,领班手上的平板画面一黑,无人机坠落下山崖,彻底坠毁,屏幕上最后一串坐标是在滑雪场北方,离雪崩地点很近。 但是没有人理他,领班心情也很不好,他阴沉着脸打开朋友的手,怒道:“雪崩了,你的朋友还怎么救?难不成你要我的搜救队员都过去送死吗?他们是搜救队,不是敢死队!” 领班知道,这次出了事故,滑雪场的生意基本凉了,他怒不可竭地说:“我们一次次的提醒你们这些游客不要离开安全区,不要离开安全区!可你们呢,一味地寻找刺激,像蛾子一样专往荒山野岭钻。 结果呢,出了事情找搜救队,人救回来了还好,那是理所应当的。可救不回来呢?脏水全都泼在我们身上,说我们无能、废物,谁来可怜可怜我们?我们的搜救队员就不是肉做的?你们这些游客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些尊重!” 朋友痛哭流涕,他没了话说,千错万错,都是他和朋友的错,此刻遇了险,没有人能为他们豁免。 秦岭拉了拉领班的胳膊,说:“给我一只雪地撬。” 云衡惊恐地看他一眼,说:“秦老板,难道你……” 秦岭扭头朝她一笑,这一次像冬日暖阳一样:“我去救人。” 我去去就回。 云衡着急地喊出来:“雪崩不是闹着玩的!” 秦岭脸上笑容更深,带着一丝难以抗拒的决绝,他说:“我会回来的。” 云衡嘴角有些委屈而难过的瘪下来,不断往下弯:“可是……万一回不来呢?” 他走过来摸摸云衡的脑袋,握住她的后脑勺,说:“那你把我的尸体送回罗布泊。” 秦岭踏上雪地撬,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右手举起在脑后,摆了摆,随后,一骑绝尘。 远处山坡上,积雪一股脑儿的向下翻滚,如同一条白龙,气势磅礴的压过去,遮天蔽日,隆隆作响。 滑雪场的游客们第一次见雪崩,叹为观止,不少游客掏出手机录视频拍照片,然后发到网站上跟朋友分享这一奇景,朋友们点赞、转发。 对他们而言,这场雪崩只要不会威胁到自己,随便往什么地方去都行,哪怕山下有一个世代繁衍的村落也无关己身。 也没有几个人会关心刚才那个滑着雪橇冲出去的男人做什么,这场雪崩,只是他们此次旅途的调味剂,给旅途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已。 或许明天的头条上,出现天山雪崩的新闻,两人意外死亡,然后他们这些‘见证者’在网上列出几张可怕的雪崩照片,点支蜡烛烧支香祭奠一下不幸遇难者,随后,各自回到正轨。 这些不幸遇难者,与他们又有何干? 云衡看着秦岭身影逐渐消失成黑点,她摸出手机来,却发现已经没电了,她又找旁边的人借手机打电话,可是那人忙着录视频,极不耐烦地将她推走。 云衡接连被推了几次,有些绝望的看着他们,吼了一声:“不要再拍了!你们打电话报警啊!会死人的!” 滑雪场瞬间安静下来,终于有人反应,给警察、消防队、医院打了电话。 云衡扭头去滑雪场的瞭望塔,领班他们早早上去,用望远镜密切观察着秦岭的状况。 云衡走上去,眼睛红红地,领班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没说,要了一个望远镜,朝北面的山坡看过去。 雪崩是所有雪山都会有的地表冰雪迁移过程,它们不停地从山体高处借重力作用顺山坡向山下崩塌,崩塌时速度可以达20至30米每秒,随着雪体的不断下降,速度也会突飞猛涨。 一般12级的风速度为20米每秒,而雪崩将达到97米每秒。 北面山坡上,一个黑色的小点在飞速移动,秦岭踩在雪地撬上飞速移动着,北面山较南面要低出几百米的海拔,而失联者就在这片区域,一旦被雪崩盖住,永远无法逃出生天。 背后轰隆隆的雪崩如溃堤的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秦岭,瞭望塔上云衡捏紧了拳头,她祈祷着雪崩慢一些,再慢一些,可是雪崩的速度有增无减,她一个人的渺小祈求,又能感动得了谁? “得想点办法才行,不然,被雪崩追上是早晚的事情!” 秦岭飞快地向前滑行,两边的事物如流水般闪过,他舔舔牙齿,感受着后背愈发清晰的冷冽感,拳头越攥越紧。 雪崩越逼越近,突然,秦岭看到前面的东西,他精神一振,飞速的朝那边滑过去。 轰—— 远方,望远镜里,云衡看到那个不断滑行的黑色小点被身后大雪盖了进去,像是贪婪的雪兽张开巨口,吞没一切。 “秦岭……”云衡咬破了唇,绝望地看着那里。 雪浪迸溅在岩石上,像是一朵朵盛放的花,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岩石磕断,那一瞬间,白茫茫的雪雾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冲出来,如离弦之箭。 秦岭的雪地撬借着断崖处的岩石高高跃出去,在空中滑起一道弧线。身后,是吞噬掉半座山的疯狂积雪。 他一跃而起,脚底踏着雪地撬,那一刻被黄昏和雪光照亮得他的挺拔身姿,牢牢凝固在她的眼睛里,牢牢定格在她不灭的记忆中。uu看书ww.uuknhu “他没事。”云衡大大笑起来,她眼角噙着亮光,拳头渐渐松开,“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瞭望塔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雪地撬砰地落地,又疾速向前滑行,秦岭眼角看到了那个呼救的失联者,他矮声骂了句脏话,随后,朝他冲过去。 “你们终于派人来救我了!”失联者兴奋地挥着手,脸色冻得发白。 秦岭没搭话,借着雪地撬滑行带动的惯力一把将他箍起,扛在了肩上,他骂:“雪崩了,你他妈不赶紧找地方躲,站在这里等死吗?” 失联者被扛在肩头上下颠,呜呜咽咽说着什么,秦岭懒得听他解释。 雪地撬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速度陡然减缓,秦岭骂了句:“可恶,坚持住啊,再撑一会儿就要到了啊!” 身后,漫天的雪浪再次席卷过来,像是一张渐渐铺开的渔网,伴着落日的余晖,雪幕映着火红一片,轰地砸下去。 “快逃啊——”云衡拳头捶在瞭望塔的栏杆上,马尾被风吹得扬起来。 “加油,加油啊!”很多人都开始为秦岭加油鼓劲。 突然,雪浪带着雷霆之势砸在了望远镜里那两个黑点身上,黑点被巨大的力道撞飞出去,云衡怔怔看着他们,看着他,眼睛红起来:“不要!” 雪崩逐渐停下来,两个被撞飞出去的黑点早已看不见人影,厚重的积雪覆盖一米多深,望远镜唯一可以看见的地方,倒插着一只雪地撬。 雪地撬前方,林木俊秀,火红的树冠映着夕阳,一片横纵笔直的白桦林拦住了积雪。 第九章 名片 整片白桦林像是一座沉寂的牢笼,廖无人烟,渐渐地,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秦岭——” “秦老板!!!” “陈近……” 滑雪场搜救队的人员赶过来,如刀削般整齐的树林被雪崩的巨大冲力摧残成废墟,最外围的几棵参天大树甚至拦腰折断。 云衡踉跄冲在最前方,看着面目全非的白桦树,西边日头已经落下一半,只剩红彤彤的光晕殊死挣扎,树林里回荡着两个人的名字。 她来到雪地撬倒插的位置,回头向远方的瞭望塔看去,心里计算了一下,她朝斜前方两百米的地方跑过去。 脚下积雪像流动的牛奶,她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目光里,天地是雪白与墨绿交织成的油画,宛若恶魔的巢穴,扭曲而狰狞。 云衡想了想,把鞋脱下来,光了脚丫子走在雪上,脚底一片冰冷,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脚底传来更加真实的触感,雪白的脚丫像是走在云端,云衡缓缓在四周摸索着,小小的脚丫印在雪地里,连五根脚指头都格外清晰。 她吸紧了脸颊,仔细而紧张地捕捉着丛林中每一丝动静,生怕错过。 忽然,她脚掌踩在什么东西上,硬邦邦、冰凉凉,有着金属的质感。 她弯下腰从雪里把它抛出来,是秦岭的子弹头。 “吴领班,他们在这边!”云衡朝众人招手。 随后,她拼了命的在脚下这块区域往出扒雪,虽然只是普通的干雪雪崩,但依然有些地方已经凝固成块,她奋力的抠着,不知不觉在雪地留下殷红的指印。 吴领班带人赶过来,把云衡从地上拉起,吩咐手下的搜救队员迅速挖掘。 云衡欲上去帮忙,吴领班眼神制止她,说:“你的手都磨破了,在一边看着,有我们呢。” 她就在一边乖乖等着。 挖掘工作很顺利,从雪里刨出只明黄色的冲锋衣帽子,再往下就是那个失联者。 但是没有秦岭。 云衡再次慌了神,她抬起手看一眼腕表,从雪崩埋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距离黄金救援时间十五分钟只剩两分钟。 再过两分钟,如果再找不到秦岭的掩埋位置,即便第十六分钟把他从雪里挖出来,也再无生还可能。 云衡几乎咬破了嘴唇,她四处张望,跪在了雪地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双手合十,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 随后,她把头放在雪地上,耳朵贴着积雪,在聆听什么,心跳?呼吸?灵犀? 没有人知道云衡在听什么。 在一片刚刚经历过雪崩的白桦林里,积雪超过一米的地方,有人妄图用耳朵突破泥土的禁制,听到来自地层深处的声音。 这场景看上去很可笑,但是在场的没有任何人会去嘲笑她,他们神情肃穆而认真地望着她,就像那些千里迢迢赶到圣城耶路撒冷朝拜的基督教徒一样,虔诚且满怀善意。 突然,云衡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正前方十多米的一棵白桦树,说:“那个地方,你们挖开看看!” 吴领班立刻带人过去刨开积雪,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忙活着,云衡紧张看着腕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十四分五十秒、五十一秒、五十二秒…… 她白净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沁满,她来不及考虑自己为何会流这些汗。 砰—— 距离吴领班他们不远的另一棵白桦树下,一只拳头使尽了全部力气从积雪中砸出来,藏蓝色的棉服袖子,像生化危机里破墙而出的丧尸。 吓人一跳。 云衡先是一惊,随即眼睛亮起来,她喜极而泣,她朝着那只手狂奔过去,陡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将那只手的主人从雪堆里拉出来。 吴领班他们也都松了口气,秦岭冷峻的脸廓冻得发白,但双眼依旧黑澈富有生机,他牢牢地看着又哭又笑的云衡,嘴角噙着笑意:“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云衡倔强的吸吸鼻子,拿棉服胡乱擦干泪水,花猫一样:“谁、谁哭了。我是、冻得。” 秦岭脸上笑容加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平常不是挺能装小大人的嘛,演不下去啦?” 云衡跟个芭比娃娃似的呜呜噘嘴:“谁、谁装啦,我本来、就是大人。” 秦岭笑容更大了。 他说:“不哭了嗯。” 云衡站着看他,居高临下,眼尾撇着好看的弧度,又变成了那只骄傲的小狐狸。 太阳落幕之际,最后一线光明投在两人身上,他的脸廓一明一暗,虚幻在光影里,肌腱带动锁骨,格外撩人。 滑雪场的工作人员过来为他检查伤势,上下按压几下,有几处淤青,秦岭咬着牙没有吭声,他说大家先回去。 云衡主动过来搀着秦岭,当他的小拐杖,秦岭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肩膀软软的,露出来的半截脖颈肌肤雪白,柔软细腻。 像是两个合体的机器人,步调一致地往回走着,吴领班带领众搜救队员看着两人的背影,俊男靓女,珠联璧合,嘴唇露出两颗门牙, “啧。” 一群人平安返回,滑雪场里的游客都为他们欢呼,庆祝英雄凯旋而归。 秦岭微微一蹙眉头,云衡看见,连忙让他们噤声:“嘘,英雄现在病了,需要安静,懂哦?” 众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懂~” 失联者的朋友跑过来,见自己的朋友无恙,拉着他来到秦岭面前,语气诚恳地说:“秦先生,这次……真的十分感激您,要不是您挺身而出,恐怕……秦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什么条件都可——” “报答就不必了,”秦岭淡淡打断他的话头,下巴朝吴领班那边努努,说,“看到吴领班身后那个工作人员了吗?对,就是无缘无故挨你一拳的那个,你去给他道歉。” 那名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当时这位先生也是情急,我可以理解的。” 秦岭说:“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协商就好。对了,还有滑雪场的损失,你也该承担。” 失联者跟朋友果断点头,称一定负责。 最后,那位朋友塞一张金色名片到秦岭手上,说:“大家萍水相逢,秦先生就如此舍命相救,您这个朋友我认下了。留给您联系方式,以后秦先生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哪怕是进局子坐牢,我们哥俩也鼎力相帮。” 秦岭看了眼卡片,蓝天集团,高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蓝天集团是国内最大的一家武装押运公司,与不少银行和企业甚至部队都有合作。 秦岭把名片塞到上衣口袋,笑笑:“但愿不会有这样一天。” 云衡扶着他往医疗室走去,亦步亦趋,仿佛一对老态龙钟的夫妇,风从山顶涌下来,仿佛为他们歌唱。 秦岭在医疗室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太大问题,身上多是擦蹭、摔打、冰冻之类的皮外伤,攃上药养几天就可以康复。 医生给秦岭脱衣服检查的时候,云衡在一旁直勾勾地看,像只不怀好意地大尾巴狼。 她堂而皇之看着,他自然从容地让她看,不时动动胳膊,露出小臂上那截精干的肌肉,吸顶灯懒懒散散的洒光,他的侧脸很朦胧,又清晰可见,比暖阳还暖。 如此明目张胆地撩拨,划拉得她小心肝嘣嘣跳,她垂涎三尺。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医生擦拭伤口敷药时金属器械的叮当撞击声。 上完药,秦岭让云衡扶着,他谢绝了所有人的善意挽留,执意回到营地,自始至终从容不迫,气势隐隐恢复起来,举手投足皆得体到位。 回到营地,天色已经黑透,两顶灰蒙蒙的小帐篷若隐若现,秦岭那顶黑帐篷几乎要掩身进黑夜,uu看书.uukanshu 云衡走过时险些一头栽进去。 “小心点,不要踩了我的帐篷。”秦岭拉她一把。 云衡讪讪,扶着秦岭进帐篷。 秦岭坐下,轻咳一声,吸引过来云衡的注意力,他指了指堆在门口的一坨东西,眉毛抬抬说:“会生火吗?” 云衡走过去看,发现这坨东西是碎木柴和干草。 她食指跟拇指掐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嘀咕说:“不会。但我可以学。” 秦岭很明显地笑出声,说:“我相信你能学会的。” 云衡收到对方夸奖,比小学生收到班主任奖励的小红花还高兴,她弯了眼睛像月牙,抱起柴禾就要出去点,被秦岭叫住。 “等等。” “怎么了?”云衡回头问。 “抱远一点儿。”他说。 “为什么?”云衡有些不解,“夜里不会冷吗?” 秦岭:“……” 他不好意思说怕你把帐篷给点了。 他说:“柴禾烟太大,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云衡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云衡掀开帐篷出去,来到十多米远的一个背风坡,找到小铲子埋头捣了捣,刨出一个坑,又捡来几块石头垒在四周,做了个简易的炉灶。 秦岭在帐篷里懒洋洋看着她,翘起二郎腿,像爷爷看着调皮捣蛋的孙女和泥巴玩。 云衡抱着木柴跟干草塞进去,拿铲子拱了拱,弄得像个巢,看了一会儿,她苦巴巴的回头看秦岭:“就这点柴禾,不够我们烧的呀。” 秦岭下巴抬了抬,朝远处努努。 第一十章 篝火晚会 云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片背风坡上燃起了一个个小火堆,青烟袅袅,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帐篷在火光辉映下变得生动起来,像彩虹糖。 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那里的火光最盛,被游客们搭了一圈,像是在举办篝火晚会。 云衡问:“我们要过去蹭火烤?” 秦岭翻翻白眼,说:“我是让你过去顺几根柴禾。” “……” 云衡拍拍屁股过去了。 姑娘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去到那边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一通猛夸,忽悠得游客们一愣一愣的,不一会儿就背回来一大捆木柴,有个热心的男青年甚至抱了小箱木炭过来给她烧。 走到小土灶前,发现帐篷里还有个帅男人,眉毛漆黑冷厉,眼神近乎透明地望着他。 男青年刚想问你是谁,注意到身边的女人,便从对方眼睛里读出另一种意思:“我跟这女人帐篷挨得那么近,我还能使唤她生火,我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点数?” 男青年放下木炭箱,溜回了营地。 秦岭如果知道对方脑补些什么,定会大呼冤枉。 云衡起身见人已经走远,感到莫名其妙。 她把脑袋趴在土灶边,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干草,鲜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眼珠亮晶晶的。 云衡找了根树枝戳戳火堆,让空气流动起来,又丢几块木炭进去,火势渐渐旺盛且稳定。 她放下树枝,伸手抓了抓火苗的热气,暖洋洋地,还痒手。 她招呼秦岭过来一起烤火,两人一块盘膝坐在土灶前,秦岭嘴角隐隐地抽动。 “怎么了?”云衡侧着头看他,觉得不对头。 秦岭没说话,吸了几口气,和往常一样安静而冷漠。 云衡觉得有鬼。 渐渐地,她看到秦岭肩膀一抽一抽地,喉咙传来吭哧吭哧声。 他在憋笑。 他喵了个咪的,他在笑什么? “喂,你瞎折腾什么呢?”云衡拍拍他肩膀。 秦岭抬头,与她视线对到一起,两人鼻息相交,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甚至能透过对方漆黑的眼眸看到自己的模样…… “秦岭,我日你大爷,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云衡从眼影中看到自己脸上一抹灰。 秦岭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彻底放开大笑。 云衡咚咚地拿小拳头捅他。 两人闹了一会儿,秦岭拍拍她的手,安静下来,他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说服领班带你过来找人的?” 云衡狡黠地眨眨眼睛,把胳膊上一道红色的袖章摘下来给他看。 秦岭一看,红底黄字:滑雪场搜救队。 她说:“我从男队员更衣室里找的,帽子一遮脸一蒙,就跟着他们混下去了。” “……” 他说:“你真聪明。” 云衡憨憨笑:“我本来就机智地一匹。” “……”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危险。”秦岭认真而严肃地告诫她。 云衡装模做样的答应了。 两人心照不宣,像是例行公事。 云衡说:“你好像对无人机很熟悉。” 秦岭抿了唇,没接话。 “你以前当过兵?”云衡又问。 问完,她自己笑了笑,说:“我猜也是,你这样的体格和意志,也只有真枪实弹的沙场上能磨砺出来。” 秦岭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云衡把子弹头从兜里掏出,还给他。 秦岭系在脖子上,没发出一点动静。 他面色沉沉,火光映着脸颊,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云衡注意到他的手指紧攥起来,在咬牙。 许久,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是啊,以前当过兵,后来光荣退役,就来到新疆了。” 云衡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异样,但是又察觉不出这异样因何而起,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阴暗面,有的人疯了垮了,有的人忍着熬着,有些事情,追究得太过明白,反而是伤了自己。 他问:“你呢,你一个人来到新疆,就为了做调研?” 云衡说:“这难道还是小事嘛?罗布泊不知埋葬了西域多少个王朝,里面的秘密数不胜数,哪怕我只是窥得半角,也一定是大收获。” 秦岭摸出烟来,靠近火堆吸燃,烟雾缓缓从嘴唇溢出,他说:“你们这些搞学术的,总是这么不惜命。” “……”云衡愣了愣,消化他的话,说,“学术研究是项很崇高的事业。” 她缓缓把头低下去,瘪了嘴唇角往下弯:“而且,这是我哥哥没有完成的论文,我要替他完成心愿。” 秦岭问:“你哥哥去哪儿了?” “他死了。”云衡语调有些哽咽,难过地说,“十年前,我哥哥也是做罗布泊的专项论文,在这里遇到盗墓团伙,被迫害了。” 秦岭手上的烟灰抖了抖,他重新咬进嘴里吸一口,极为凉薄地吐出清烟,他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云权。” “你父母为你们兄妹取了个好名字,”秦岭弹弹烟屁股说。 “那当然啰。”云衡眼睛闪闪发亮,“取自《淮南子》里面‘欲知轻重而无以,予之以权衡,则喜’这句话。”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他笑着说。 这时,远处的野营阵地放起了烟花,夜幕下噼里啪啦闪着的亮光,格外耀眼。 云衡拉拉他的手说:“对面在举办篝火晚会哎,我们也一块过去玩吧?” 秦岭本想说不去,看她一股脑的兴奋劲儿,又不忍心拒绝,只能任由她拉着过去了。 这边的篝火圈围了很多人,老的、少的、年轻的,大家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有从小木屋邀请来的本土族民,四海八方的口音掺杂一起,好不热闹。 云衡拽着秦岭找个空档钻进去,两人坐在地上,伸出手烤火取暖,虽然夜里气温骤降,但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又有种别样的温馨。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篝火圈唱起了歌,一开始很多人还都含蓄,只有寥寥几个放得开的男女大声唱,他们扯着嗓子吼,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就在这一瞬间才发现 你就在我身边 就在这一瞬间才发现 失去了你的容颜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参与进来,会唱的人嗷嗷地唱,不会唱的人也都跟着旋律哼。 场地中央甚至出现一支来旅游的民谣乐队,他们拨弄着吉他、贝斯,拉起手风琴,拍手鼓,将歌曲一遍又一遍推向高潮。 篝火熊熊燃烧,歌浪震耳欲聋,秦岭被感染着,嘴角渐渐漾开笑容。 他看着身边兴奋挥舞双手跟唱的云衡,她唱得很卖力,也很悦耳,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身子一扭一扭地。 她脸上化了美美的妆,笑容精致,发套脱开,大波浪头发一甩一甩地,小脑袋晃来晃去,dy gaga。 一瞬间,秦岭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场疯狂的演唱会上,而眼前的女子,就是演唱会的主角。 她又唱又跳,小脸因激动而绯红。她洋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成熟的妆容又将她扮得像个小大人,她的眼睛清纯而澄澈,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人们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跳到篝火堆中央跳踢踏舞,云衡很高兴地回头拉秦岭,秦岭冲她笑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示意有伤。 云衡一个人蹦蹦跳跳上去,一群人手拉着手,步调一致地跳,手鼓的鼓点有节奏地拍打着,云衡在场地中央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 仿佛整座篝火晚会都是为她而开,所有的镁光灯都为她而打,所有的烟花都为她而绽放。uu看书 .ukashuom一群人中,她是最亮眼的那个。 人们松开手,又跳起了民族舞,云衡双手掐着腰,两只脚笨拙而认真地学着,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学得有鼻子有眼,只是身子晃起来有点像唐老鸭。 大人们笑着,小孩子们吵闹着,篝火晚会载歌载舞,热热闹闹。 云衡晃晃悠悠地跳着回来,累得喘气,她笑着说:“真好玩。” 秦岭嗯了声,你也挺好玩。 云衡身上出了细汗,除了衣服上的香味,女人独有的体香也散发出来,混杂到一起,更像是软腻的奶香。 秦岭轻轻一吸鼻子,淡淡笑了。 他突然问道:“我很好奇,雪崩之后,你是怎么确定我的位置的?” 云衡愣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说:“因为我是蒙得呀。” 秦岭眉心抽了抽,笑容漾开:“你蒙得还挺准。” 云衡双手掐腰:“那是必须的。” 她悄悄看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抿着唇,像藏有心事的孩子。 篝火晚会,一切都模糊成背影,人群传递着未完的歌声, 什么都能忘记 只是你的脸 什么都能改变 请再让我看你一眼 在白桦林,云衡跪在雪地上,双手合十,她虔诚地说:“佛祖啊,一直以来你就没给过我什么好运气。我想,你是把我的好运气积攒到今天了吧?佛祖,我虽从不信你灵验,但也不曾亵渎过你,今天,求求你,一定让我找到他!” 她深吸一口气,说:“拜托了!” 第一十一章 逗你玩 第二天,坐了车回乌市,一路颠簸,晃得云衡心肝儿颤。 秦岭耷着眼皮看窗外,不知瞌睡还是养神,他就这么一直杵着胳膊到下车。 下车后,秦岭对跟在后面的云衡说:“我要去一趟吐鲁番,不能陪你去罗布泊了。” 云衡眼珠子一转,连忙道:“那我也去吐鲁番。” “……” “你跟过去做什么,我不是过去玩的。”秦岭很严肃地说。 云衡表情也很认真:“那我也不是过去玩呀。” 他问:“你说说,你去吐鲁番做什么?” 她低头思考了一下,胡诌道:“去买和田玉!” “……” 秦岭破天荒地没戳破她,他准许她跟着去了。 吐鲁番近期有一场古董拍卖会,里面还真的有和田玉珍品。 姑娘蒙得挺准。 秦岭收到消息,拍卖会上将出现几件汉代陶器,是土夫子从罗布泊挖的,有人判断那极有可能出自精绝古城。 尽管只是流言,但仍然吸引不少人从各地赶往吐鲁番参加拍卖大会,现在市面上随便一件罗布泊古董价值数十万,如果出自精绝古城,价值能翻几番。 秦岭极其重视这件事,一旦消息属实,罗布泊必将掀起腥风血雨,会有无数的盗墓贼、探险者、科考工作者前来,届时,这片宁静的土地动荡不安,他必须提前掌握情况。 云衡跟着秦岭找到一家酒店入住,这一次没碰壁,两人各开了间房入住。 电梯门缓缓打开,云衡看到里面站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正黑西装洇蓝色袖扣,手指像和田玉一样细腻,右手中指指骨有一处亮闪,是枚金属指环。 青年留着向上掀的短背头,干净利落,像是上市公司的年轻总裁。 他与两人侧身而过,衣服上有名贵香水的味道,云衡微微吸一吸鼻子,细眉皱起来。 电梯门关上,秦岭侧身看她:“怎么了,不舒服?” 云衡淡淡笑了笑,摇头:“没事,对甲苯过敏,刚才那人身上喷香水了,觉得味道很熟悉。” 秦岭双手插兜,笑:“我也闻见了,tiffany的圣罗兰香。” 云衡小脸望他:“没想到你还懂香水?” 秦岭一怔,像是僵住,他舔舔牙齿,说:“一位故友用过这种香水。” 说完,电梯门打开,秦岭拔脚就走。 云衡跟他房间挨着,打开门进去,高档的家具和设施,金黄的主色调以及精致前卫的玻璃幕墙。 她把旅行包丢在沙发上,往床上一躺,身子立马陷下去,舒服得直哼哼。 躺了一会儿,她从床上起来,出门去敲隔壁的房间。 秦岭开门把头探出来,眼睛迷瞪着看她:“干什么?” 云衡眼睛弯弯:“陪我出去逛街。” “你有病吧。” 砰地一声,秦岭把门摔上。 云衡:“……” 她说:“我一个人出去,要是给人贩子拐跑了怎么办?” 房间里没有搭理她。 云衡忿忿地轻踢墙皮一脚,正要离开。 吱呀,门又打开了。 秦岭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来,夹克上的纽扣一颗颗拧进去,衬出笔挺的胸膛,他说:“我陪你去。” 云衡转过身,两根食指勾在腰后,侧着头打量他,很下流地笑了。 “嘻嘻,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秦岭从后面催着她走,脸色看不出阴晴,嘴唇抿了一道线。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商场,秦岭带着她闪进去,里面熙熙攘攘,全是从外地来的游客在里面挑东西,好不热闹。 两人坐电梯上四楼,云衡绕着这些服装专卖店晃悠。 “秦老板,你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吗?”她从衣架上取下一款红色长裙。 秦岭倚在服装店玻璃门上,没进去,远远地瞧着说:“还行。” 云衡兴冲冲跑到试衣间试衣服。 秦岭再一抬头的时候,眼前一晃,一片红色,云衡立在他眼前,雪白的肌肤、嫣红的长裙,她提着裙子在眼前盈盈一转,笑靥如花:“怎么样,真的还行吗?” 裙摆飞扬,就像红蔷薇,美得动人心魄,秦岭感觉自己抖了一下。 他浅浅笑起来,认真地说:“很好看。” 云衡本就肌肤细腻,身型富挑,配上这件红裙,女人的知性与优雅彻彻底底体现出来。 她笑得更灿烂,围着他走来走去:“真的嘛,真的很好看嘛,那我就要这件啰?” 发梢香气与女人体香缭绕在鼻尖,秦岭有些意乱神迷。 云衡去柜台买下衣服,红色的信用卡,上面有hellokitty图案。 她还没有逛完。 女人,总是要把商场走个两三遍,才罢休。 秦岭就跟着她乱晃。 “秦老板,你觉得这个牌子的洗发水好用嘛?”云衡从一排排货架间抬起头,脖子细长而白皙。 那是海飞丝一款新推出的产品。 女人专用。 他抽抽嘴角,搪塞说:“应该挺好用。” 云衡扔在购物车拉走了。 两人在商场折腾了三个多钟头出来,云衡买的东西很多,还有一个大行李箱。 行李箱在秦岭手里拉着,云衡脚步轻快地带着路。 前面,有支北京来的摇滚乐队在路边唱歌,摇滚乐震天响,像是要把天掀翻。 他们弹着吉他,握着话筒,主唱一手握话筒一手摆出rap的姿势,撕心裂肺地唱, 无聊望见了犹豫,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斗志却抑止 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主唱的音色并不好,但是唱得很卖力,他扯着嗓子,青筋从脖子上鼓出来,唱至高潮处还会破音,但是气氛感人,很多路人围着他们看。 oh…我有我心底故事 亲手写上每段,得失乐与悲与梦儿 oh…纵有创伤不退避 梦想有日达成,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 终可见 音浪翻滚,秦岭杵在那里默默地看,云衡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见他入神的表情,笑着说了句:“……” 音乐声太大,秦岭只嗅到鼻尖的香气,他侧身看她时,并没有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他摆出疑惑的表情。 云衡更贴近了他,嘴巴咬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撩人心扉,她大声说:“你也喜欢beyond吗?” 秦岭笑了笑,点点头,黄家驹是他那个时代每一人的青春。 音响里,黄家驹的声音低沉却不乏气势,略略带些沙哑,他们奋力歌唱,歌颂青春、歌颂理想,要将这个缤纷开满鲜花的世界谱写出来。 仿佛还是那年那月,黄家驹抱着心爱的吉他与三子游走于天地间,自由自在,风一样自由。 云衡又指指旁边的‘十元一首’牌子,大声问:“要不要上去唱一首?” 秦岭摇摇头,说:“回去吧。” 他提着云衡的行李箱从人群闪出去,走远了。 两人回到酒店门口,有三个人在门前马路牙子蹲着,背着东西,像是徒步新疆的驴友。 秦岭把行李箱放回云衡手上,过去打招呼。 “石头,阿曼,六六。” “岭哥!” “队长。” “队长。” 三个人看见来人,站起身打招呼。 原来他们认识。 云衡拖着箱子过来,面色有些不善。 她睨着秦岭,笑中带刺:“难怪秦老板会好心陪我逛街,原来只是顺势而为。” 秦岭耸耸肩,不可置否。 他这不加辩驳的态度更令人气恼,云衡一口气闷在心里,索性瞪眼看另三个人,幽幽地。 左边的人瘦瘦高高,头发有些自来卷儿,地地道道的新疆人,叫阿曼。 中间的人矮小敦实,古铜色皮肤,他介绍说:“你好,我是西安人,叫我石头就行。” 云衡火气噌地降下去一半。 最右边的人面容清稚,看上去还没她一个学生年纪大,有点木楞,一笑白牙就露出来:“你好,我是六六,我从山东来的。” 云衡无名火彻底熄了,她忍着笑咬牙问:“那个叫石头的长得也确实像块石头,你为什么叫六六?” 六六被云衡要笑不笑的神情弄得尴尬,他搔搔头皮说:“因为……我每年都要过六月初六的生日……所以大家都叫我六六。” 云衡若有所思,咯咯笑起来:“照这个说法,那么我也可以叫六六,咱们俩重名了。” 六六反应半天明白过来,兴奋地说道:“姐,你也是六月六的生日呐,好巧喔!” 云衡嗯一声,扭头看秦岭,目光很深,在暗示他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秦岭没理她。 云衡白他一眼,u看书 .uuanshu 自己说:“你们好,我是秦老板的朋友,我叫云衡,是b大学生,要去罗布泊做调研的。” 阿曼、石头、六六均是一楞,随即,都挠挠头笑起来,莫名奇怪的紧张氛围。 云衡看秦岭那边,对方在看电线杆的小广告,没什么动作。 她问:“你们呢?” 石头回答说:“我们都是罗布泊保护站的队员,秦队长叫我们来执行任务。” “罗布泊保护站?”云衡咂了声,“那破地方还有保护站?” 石头说:“当然有了,罗布泊虽然是生命禁区,但里面毕竟埋葬了不少遗迹,而且常有探险者进入,如果没有保护站的话,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禁区里。” 云衡想想也是,忽然抬眸,目光笔直地去看秦岭,对方津津有味看着小广告上的寻狗启示,她的话却在问三人:“你们那里……没有养殖场吗?比如,养羊的那种。” 石头摇头说:“罗布泊连人都不好活,哪还有人在那里开养殖场。倒是我们保护站里养了几只山羊,怎么了?” 云衡摆摆头,没接话,她走到秦岭身边,舔舔牙齿,忿忿地说:“你不是说你放羊的吗?” 秦岭低眉看她,日光照在她脸上,晕了一层金粉,他站定身子,语调轻快地说:“我逗你玩的。” 他转身带着三个队员进了酒店,顺道拉着她箱子,头也不回。 云衡肩膀颤半天,摸烟的手都在抖,她低头点燃含在嘴里的烟,还没等吐完,又生气地掐灭烟头,朝消失在门里的身影嚷:“秦岭,我草你大爷!” 第一十二章 盯上 秦岭走得理直气壮,没搭理她,也没跟三人解释什么。 云衡回到酒店房间,行李箱在门口老老实实立着,她拖进门,砰地摔上,柔软的胸脯剧烈起伏。 她来到房间里拿旅行包,把物品收拾进行李箱。 收拾到一半,她手停下来,将一个笔记本拿起来看,中间一页有道折痕,折痕的中间又有一道不浅不深印记。 看上去,就好像有人读书看到这一页,于是折一下作个标记,可是在合上笔记时这页折纸翘起来,于是被压成两道折痕。 她眉心拧在一起,又急忙爬到床头去掀开枕头,找出塞在下面的一簿密码本,拨对密码打开,无恙,她的心也放下来。 但很快,她的脸色阴沉起来,她把密码本放回枕头下,想了想,决定拿在手上。 她出门去找秦岭。 隔壁房间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四个男人在笑闹,她能听见其中爽朗而带磁性的声音是秦岭发出的。 跟与她聊天时截然相反的语气,恣意而又狂野。 她敲了敲门,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夹杂着男人们匆忙穿衣的声音,不一会儿,六六打开门,隔着安全链看到是云衡,疑惑着问:“云衡姐,有事情吗?” 云衡说道:“给我叫秦岭。” 六六哦了声,回头喊:“队长,云衡姐找你。” 踢踢踏踏的拖鞋声过来,秦岭还在拿毛巾擦头,身上裹着浴巾,像是刚洗完澡,他声音嗡嗡地问:“什么事?” 云衡看着被白色浴巾包裹住的男人,上半身袒露着坚挺的胸膛,两块硬邦邦胸肌上是男人性感的锁骨,肌理分明、线条流畅,他的下巴还有细小的碎胡茬,小麦色的脸廓鼻梁高挺。 她一瞬间走了神,忘了要说什么。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又黑又亮,像是百兽之王在盯着猎物看,极富野性。 “说话。”他轻微却利落的低下头俯视她。 云衡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毫不示弱,她眼睛里亮闪闪的:“我的房间进过外人。” 他变了变脸色,追问:“你能确定?” 她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咽咽口水,说:“我的笔记本被人翻过。” 他拉开安全链,说:“带我去看看。” 秦岭跟在云衡后边进了房间,他头发未干,有微醺的洗发水香气,身上还有皂荚香气,一走路肌肉就绷起来,像是有质感的金属体。 他半蹲下身子,翻着云衡的东西看了看,云衡则立在一旁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胸肌看,秦岭看半天没看出所以然,只是盯着笔记本上的折痕问:“就凭这个,你确定房间进了人?” 云衡挑眉看他:“这还不够?” 他回道:“说不定是你不小心……” 云衡凉笑一声打断他:“我做事情很严谨,从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把纸张折好之后都会很小心地把笔记本合上,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出现。” 说完,她抱肩看着对方,笑得意味深长:“怎么,难不成你认为是我故意编这么个烂借口骗你来我房间独处?” 她放下肩膀,俯身把笔记本夺回去,塞进行李箱,又把随身携带的密码本放进旅行包,小锁一搭,继续道:“我才没这么无聊,这是小女生才玩的把戏,我二十六岁了。” 秦岭没说话,刚才他的确是这样想的,被戳穿心事,他也有些尴尬,站起来说:“我去找酒店经理调一下监控录像。” 云衡屁股坐在床上,看着秦岭说:“你心里明知道查监控一定没什么线索了,还去做什么呢,在我房间呆一会儿就这么困难?” 秦岭身子一滞,叹一口气,走回来也坐在床沿上,没看她,自己抽出支烟吸燃。 云衡说得没错,能在乌市一座星级酒店自由出入房客房间还不留痕迹的人,要想没点手段关系怎么可能做到?如果秦岭下去问监控的事,百分百得到的答案是监控坏掉了。 最后若不是云衡平时有仔细整理书签的习惯,恐怕连自己的房间来过人都不知道。 这件事情,细思极恐。 秦岭那边缓缓吐出烟雾,云衡吸吸鼻子,也犯烟瘾,她摸摸衣服,发现烟盒空了,伸手去要秦岭的。 “给我支烟。”要得理直气壮。 “……” 秦岭分神去碰烟盒,谁知另只手指缝一空,香烟被对方轻巧掠去,转身已见对方含在嘴里,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 他咬咬牙,要过来夺烟。 云衡挪开屁股坐得离他远一些,作对似的从口中喷出两个烟圈,她嘻嘻笑:“怎嘛,吸你两口烟就不高兴了?” 他绷着脸,很不自然:“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支新的。” 秦岭身子逼过来,身上独特的气味涌进鼻腔,她一阵彷徨,吸进胸腔的烟迫不及待地咳出来,她呛得脸红,白皙的脖颈粉霞遮天。 秦岭没再夺烟,板着脸给她抚摸后背,慢慢顺气。 云衡顿觉舒服极了,脸色好了许多,后背轻轻被人碰着,痒痒的,像狗爪的肉垫垫摸在身上。 令人一阵意乱神迷。 秦岭看到她踩在地板的脚趾情不自禁地上勾,看到胸前柔挺的一团时,不自觉地呼吸加重。 云衡歪着脑袋看他,显得乖巧极了,她说:“怎嘛,你还生气了呢?不就是吸你支烟吗,我又不嫌你脏,反正你抽得不是我碰过的烟嘴就是啰。” 秦岭没说话,她继续道:“如果你觉得我嘬了你吸过的烟嘴算是间接接吻,就要对我负责些什么的话,那大可不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做这种可笑的事。”最后不忘接一句,“当然了,如果你非要负责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啰。” 她说完话,满脸期待地看着秦岭,目光殷切,眼神像是在将他的浴袍一点点扒开。 秦岭被看得不自在,移开目光去瞧别处,下体一股燥火却在酝酿。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冷笑说:“你的房间没进过人对吧?” 云衡脸色一凝,站起来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秦岭环视房间四周,u看书 .uukans 目光游回来继续盯着她,像微敛的潭水泛起涟漪,他说:“你不过就是想找个由头骗我来你房间而已。”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针落可闻,阳光被窗帘遮住,昏暗一片,他的身子立在阴影下,模糊到看不出喜怒。 云衡把烟一把掐灭,摔在地板上,被对方气笑:“你他妈还真抬举自己!” 秦岭耸耸肩,把烟头踢开,小小的一截烟屁股骨碌碌滚到电视机柜下面,浮萍一样,无依无靠,任由摆布。 他说:“女人歪心思太多就不叫女人了,那是婊子。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他转身出去,关门时,又回头激她:“还有,我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云衡瞪眼,气冲冲朝门口骂:“滚蛋!” 声音被关在房间里回荡。 云衡脸上忿忿的,越想越气,转身使劲踢床一脚,疼得掉眼泪,坐在床上抱住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揉了半天脚指头,仿佛一只受伤的波斯猫。 过了会儿,她似乎还是很生气,从床上捡起枕头砸床,砸行李箱,气哼哼地,最后一脚把藏蓝色旅行包踢开,房里只剩哼哧哼哧喘息声。 旅行包也被踢到电视机柜旁边,好巧不巧地落在烟头位置上。 云衡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女人,身材富挑,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多完美一人。 本来应该恼羞成怒的女人,却渐渐向上弯了唇角,贼贼笑了。 她看着被旅行包挡住的地方,笑容更大了。 第一十三章 火车 第二天,秦岭出门便看到短袖蕾边衬衣搭紧身短裤的云衡等在门口,她屁股倚在行李箱上,右手夹着香烟,见到他们时,烟雾袅袅喷出来,充满原始的狂野与性感。 石头他们跟在后面出来时都看直了眼,云衡的白衬衣跟蓝牛仔裁剪合身,如同量身定制,她婀娜的身段很完美地凸显出来,胸口饱满,两腿修长,皮肤白皙,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对于这些见惯被灼日曝晒得皮肤黝黑姑娘的大老爷们讲,云衡这位从大城市来的漂亮女人就是一道十年难得一遇的靓丽风景线。 秦岭不着痕迹的咳了声,把他们从神游中拉回现实,最年轻的六六仍望着云衡窕白的脖颈发呆,被石头拽了一下,回过神来,一脸窘迫,耳朵都红起来。 云衡从行李箱跳下来,拍拍屁股问:“出发?” 秦岭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走廊的摄像头,嗯一声:“走吧。” 云衡又大大方方把行李箱给他推过去,说:“你给我拿着。” 秦岭没拒绝,把行李箱拉杆一拽就拖着走了,石头他们跟在后边。 昨天好像什么矛盾也没有。 云衡把挂门把手上的旅行包背在肩上,凉鞋哒哒踏着轻快的步伐。 房间里,电视机柜旁,一截被踩扁的烟屁股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将视线上移,柜子的把手下有个针眼大小的黑洞,极不起眼,看上去,就好像被黑皮蠹咬过。 黑洞隐隐闪烁着奇异的光。 下电梯后,尽管知道监控应该已被删除或者损坏,秦岭仍试探性向酒店经理询问了这件事,果不其然,酒店经理回答说昨天监控器维修,所以很抱歉。他建议秦岭去公安局报案。 秦岭没再理会他,叫上等在门口的几人打车离开,无凭无据的事情报了案也是一通乱查,最后不了了之,他没这个时间浪费。 刚好有班从乌市前往吐鲁番的火车,他们到了火车站时已经人满为患,石头拿着证件挤进售票口买票,其余人等在外围。 无聊的间隙,云衡见秦岭蹲在地上抽烟,她也走过去蹲下,撕开烟盒的锡箔封线,咬出一根烟吸燃。 女士香烟有股清淡的薄荷香,云衡看着你推我挤的火车站,愁容满面:“这可怎么进去啊?” 秦岭捏着烟说:“挤进去呗。” 她嘴角一抽,看着一个个乘客被挤得面孔狰狞的模样,使劲摇头:“不挤不挤,我等他们上完了再过去也不迟。” 秦岭扭过头看她,她肩膀的锁骨在白皙的皮肤里清楚凹显出来,仿佛能蓄一汪碧泉,他突然有种要把手指头伸进骨眼捅捅的冲动。 他嘴角噙着笑,眼前仿佛浮现湛蓝天空下那样的场景。 他说:“你那是没经历过春运的噩梦。” 云衡摇头,大波浪头摇着风:“春运怎么了?” 他轻轻笑着:“惨绝人寰。” 云衡小脸望他,眼神发光:“那你带我挤进去,你护着我,我就不用挤得跟孙子一样了。” 秦岭挑眉,蹲直了身子俯瞰她:“凭什么?” 云衡不甘示弱的也挺直,勾勒狐狸眼尾的杏眼睁得大大地:“就凭我找人把你从雪地里刨出来!” 秦岭笑容加深,抬手摸了下她脑袋,说:“你指得那地方偏了好几米呢,好意思邀功?” 云衡咂咂嘴,说得好像是这样子。 她白眼看看对方手上的烟头,烟灰长长一截,很神奇地一直没落下来,她在想还有什么可以邀功的。 她说:“你受伤是我扶你回来的。” 秦岭食指一搭烟身,那截金箍棒似的烟灰终于落地,云衡舒了口气,好像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得到了解救。 秦岭笑着说:“按你这个道理,我好像也有不少能邀功的,比如说那天晚上救你。” 云衡讪讪,没反驳,这个功劳,能甩出她那些鸡毛蒜皮几里地。 她说:“这个情算我欠你的。” 秦岭反问她:“怎么还?等下次我被别的女人强奸时你踹开门进来救我?” “……” 这男人丫挺难伺候啊,云衡使劲咬咬烟屁股。 她脑子灵光一闪,两眼放光地说:“我把自己送给你!” “吭——咳咳咳……” 旁边,秦岭一口烟呛在喉间,涨得面红脖子粗,刚吸进去的一口烟慌慌张张从嘴巴、左鼻孔、右鼻孔喷出来,看上去十分滑稽。 云衡蹙眉,主动帮他拍拍背,忧愁地说:“你表演杂耍吗?” 附近传来咯咯偷笑声,云衡回头看,阿曼跟六六笑作一团。 秦岭咳完,抬头看云衡,见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话到嘴边,他讷讷着说:“你还是把自己留着吧,我受不了。” 云衡问:“为什么?” 秦岭还没回答,石头已经满头汗地拿票回来,远远朝几人招手。 秦岭起身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说:“走吧,上车了。” 云衡蹲在地上动动脚后跟,发现麻了,她巴巴望着秦岭:“拉我一把……” “……” 秦岭把手伸过去,云衡很利索的抓着手起来,顺便胡摸一把,他的掌心有些粗粝,指肚有层厚厚的老茧,与她细腻的肌肤一摩擦,身体小小的、刺激的战栗。 云衡站起来仍厚脸皮地拽着她的手,秦岭抽了半天才给松开,正要走,他忽然叫住云衡。 “等一下。” “怎么了?”云衡回头望他,太阳照得她暖暖的,耳朵小而弯。 他伸手摸摸大波浪头发,说:“把辫子扎起来。” 云衡哦了声,乖乖拿出皮筋,拽过秦岭的手放上去:“你来给我扎,这里没有镜子我扎不好的。” 说完,她转过身去,后脑勺对着他,顶着光圈的发梢绒绒地。 秦岭呵呵静笑两声,抬手给她揉了揉脑袋,笨拙的手指从发丝间穿过去,将头发一点点捋直,挽起,橡皮筋缠绕上去,云衡站在原地温顺得像只享受主人安抚的猫咪。 “还有橡皮筋吗,我觉得缠两根好看些。”秦岭语调温和地问。 “有哇!”云衡手往后一伸,变戏法似的又掏出根皮筋,秦岭甚至没看清她从哪儿摸出来的。 云衡静静感受着发丝的牵动,他的手指绕了发香,小麦色的指尖被黑发映得益发清晰,他轻轻挑起一绺细发,细水流长一般地缠绕,像是专注于作品的油画大师,他神情专注而认真,不容有一丝懈怠。 两分钟后,他移步来到她身前,目光审视着她,如同在打量自己的作品。 终于,他扯开半边唇角,语调轻快地说:“扎好了,我们上车吧。” 云衡被他笑得春心荡漾,花痴了一会儿赶忙跟上脚步,拖着行李箱挤进人流。 检票处摩肩接踵,石头他们早不知道被推到什么地方去,云衡抓紧了秦岭的胳膊往前走,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秦岭步调不徐不缓,却也没有丝毫磨蹭,很快带着云衡挤上了火车。 火车上所有人都挤在门口,秦岭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云衡,就连他一时也没办法再进一步。 火车上的人都想着等别人找到了座位坐下自己再进去,于是一个个滞留在车厢口,人同此心,于是挤作一团,到最后谁也没找到座位。 云衡身边不时有些中年男人挤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来来回回好几个,云衡甚至已经面熟。 秦岭把行李箱放在一边,也不怕被人偷走,转身把云衡拉到自己身前的车厢墙壁上,两手一撑将她笼了进去。 两人挨得很近,云衡再往前些就能触到对方的鼻尖,她看着男人为自己撑起的一方小空间,一双胳膊肌肉绷得紧紧地,身子像是铜墙铁壁,刚才那些来来回回的中年男人也再没来过。 男人也在看她,空间就这么大,除了看她,秦岭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还能去哪儿。 女人身体的奶香味跟发梢的香气飘入鼻孔,白色衬衣下隐约看到黑色内衣轮廓,短短的牛仔裤露着白皙的长腿,被他环在身下,乖巧得不像话。 云衡皮肤底子好,出门又化了精致的妆,她与他咫尺之遥,眼睛忽闪着,嘴唇像一颗成熟的樱桃,鲜艳欲滴。 她轻轻张开口,在他嘴巴上吹了口气。 男人瞳孔陡然睁大,支撑着身子无路可退,他瞪她。 她得意洋洋,继续吹着气,轻轻地、柔柔地,嘴唇开合,在撩拨他。 终于,秦岭感觉身后一轻,松开了手,车厢没那么挤了。 他直勾勾看着云衡,目光黑沉,漆黑的眼珠像是某种有压力的实体,云衡被看得心虚。 他拎起行李箱去找座位,80、81座。 秦岭让她进去坐着,把行李箱举到头顶塞进行李架,回来坐下。 云衡托腮看着窗外,画面渐渐滚动起来,火车驶动,风追着车呼啸。 她问:“多久到吐鲁番?” 秦岭抱着肩闭目养神:“三个小时。” 云衡问:“听说那里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秦岭抬眼皮瞥她:“你就不能安静睡会儿觉?” 云衡脸色微赧,说道:“我不睡。” 秦岭没再搭理,闭着眼睛想事情,他也睡不着,只是因为他无法容忍在自己思绪中断情况下,身边还有人以清醒的方式存在着。 而且他喜欢闭着眼睛思考东西。 过了一会儿,秦岭感觉有人在推自己,云衡又不老实了。 他眼皮耷拉着,问:“干什么?” 云衡问:“你饿不饿?” “不饿。” “我饿。” 秦岭侧了侧身子,中间让出一个空隙,那意思是,饿了自己去买吃的,老子不去。 云衡起身出去,秦岭继续眯上眼睛装睡。 过一会儿,鼻尖传来方便面的香气,他吸吸鼻子,发现云衡已经端着两桶泡面晃悠悠走来。 她把泡面平放在小桌上,大大方方朝他推去一桶:“喏,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她把料包撕开倒进面桶,又各加了卤蛋进去。uu看书ukansh.om 原本秦岭没什么食欲,此时被香气一勾引,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他把屁股挪进去,让云衡坐下来。 两个人一起捧着面桶吃面,哧溜哧溜的,最后连汤也不剩。 吃完面,云衡主动把秦岭的面桶一起拿去丢掉,秦岭吧唧嘴,觉得自己活得像地主老财,云衡是那个供自己使唤的丫鬟。 云衡洗手回来坐下,两人静默了会儿,她主动问道:“昨天,你是怎么发现针孔摄像头的?” 秦岭张口,声音平淡:“我眼尖。” 这种回答似乎在她意料之中,她仔细端详了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这双眼睛还真是又好看又实用,从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副?” 秦岭认真摇着脑袋:“从家带的。” 一天前,云衡在酒店电梯口与西装青年擦肩而过。 电梯门关闭,青年摸着洇蓝色袖口回头看了许久,拿出手机来。 “喂?” “我是无名。” “是你啊老大,怎么又换号了?”电话那头语气马上谦恭起来。 “最近条子查得紧。” 电话里哦了声,问道:“什么事啊老大?” “当年猫仔他们进号子之前,留下来那个学生的档案,能找到吗?” 半天传来回应:“好像还在,怎么了老大,那学生都死十年了。” “把他资料传给我,这学生当年坑咱们,是时候还给他了。” 电话里一愣,说:“老大发现新线索了?” 无名笑得意味不明:“他妹妹来了。” 第一十四章 阿凡提 火车到站,秦岭拉云衡下了车。 云衡情不自禁地张开手臂,拥抱这片瓜果飘香的沃土,蔚蓝的天空,一马平川的山脉丘陵。 南风过境,一阵阵热浪在空气中涌动,肉眼可见四处飘浮的尘埃。 她吸吸鼻子,说:“这是哈密瓜?” 秦岭拖着箱子在后面,回答:“是马奶葡萄。” 七月份马奶葡萄已经成熟,瓜农们忙碌在田埂里收获,果香飘往四面八方,又香又甜。 石头他们也下了车过来,几人等在火车轨道一侧,看着火车缓缓开走。 云衡看了眼头顶高悬的大太阳,远方是成片成片的荒漠山地,不时会出现几尊巨石杵着,天地仿佛被这片金黄连在一起。 她一瞬恍惚,好像自己来得不是吐鲁番,而是火车穿越到了撒哈拉沙漠。 她问:“我们在这儿等什么?” 石头回答说:“云衡姐,这边离城里还有十几里地呢,咱们得搭车。” 云衡点头表示明白,继续陪他们等车。 过了会儿,阿曼朝几个人喊:“车来了!车来了!” 云衡精神一振,紧了紧背包带子朝阿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心中那团兴奋的火苗扑地一下灭了。 那辆小板车颤悠悠地过来,赶车人坐在车上朝云衡他们摆手,是问他们搭不搭车,阿曼用新疆话喊他过来,于是那辆车‘吁’地一声停下来。 拉车的是头毛驴,脊背的毛黑溜溜,小腹上却是一团雪白的短毛,六七个旅客从车上跳下来。 板车重量陡然减轻,毛驴如释重负般呼哧喘着气,尾巴一左一右甩着,赶车人过去给它喂东西。 阿曼在一旁跟他讲价钱,秦岭拍拍云衡肩膀,带她过去。 等待的间隙,驴子颇无聊地蹬着蹄子乱踩,粗重的鼻息冒出白烟,时不时晃一下脑袋。 云衡看着秦岭把自己的行李箱放上去,驴子突然‘啊(吐气)儿嗯’的叫一声,然后,屁股下面嗞地出现一道笔直水花,尿出来。 沙土被尿浸湿,像是掺了水的生石灰拧成一团,冒着热气。 云衡看得一愣一愣的,秦岭一拍她后背,哂笑:“怎么,你连头驴都不肯放过?” 云衡脸一红,气得回头踢他,秦岭轻松一跳躲过去,她又伸脚蹬他小腿,仍被对方随意避过。 她气得牙痒痒:“去你大爷的,你才对头驴有意思呢!” 阿曼跟赶车人谈好价钱回来,跟秦岭摆出一只巴掌,意思是五十块钱带大家进城,秦岭点头同意了。 坐上驴车,云衡明显感觉到车轱辘往泥土陷下去一大截,她忡忡地捅捅秦岭胳膊:“喂,这驴又瘦又笨的,可别半路撂了挑子,把咱们丢在荒郊野外?” 秦岭不动声色拨开她的手,说:“新疆的驴很靠谱。” 紧接着,云衡听见赶车人皮鞭一挥,毛驴‘欧——啊——欧啊——欧啊’的叫了一声,像是积满灰尘的破风箱拉动,车板子一颤就动起来。 云衡觉得还挺刺激,拿出相机给驴子来几张侧写,驴子看着邋里邋遢的,没想到拉起车来贼有劲,云衡的心肝跟着车板一起颠,咯噔咯噔,马尾辫儿甩来甩去。 她回头给秦岭、阿曼、石头和六六拍照,四个人一通扭扭捏捏就是不肯配合,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云衡便匆忙抓拍几张。 六六人傻,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嘴里不忘说话:“云衡姐,你别给我们拍了,你长得那么好看,多给自己拍几张呗。” 云衡唇角向上弯:“给自己拍有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都是帅小伙,怎么比我还扭捏?” 秦岭索性头也不回,直接转过身去,把后脑勺留给她。 云衡调整焦距,给他后脑勺来一张特写。 驴车赶得飞快,一路上掀起黄色沙土,云衡突然找到个好角度, 他的侧脸被日光晕着,像是镀了金属光泽,车后漫天黄沙,日头斜挂,车板有节奏地摇着, 她按下快门。 板车前头,毛驴欢快地跑着,赶车人手里的皮鞭举在头顶摇起来,他嗓音醇厚,唱着辛辣俏皮的民歌, “叫了一声爹,喊了一声娘,好不该留俺在世上,人人比俺强! 低头想一想,房中没有粮,叹了一声叫亲娘,只好去逃荒。 进了一庄村,狗子咬破门,庄庄把俺来盘问,说俺是坏人。 东家要一口,西家要半碗,三天难吃一顿饱饭,饿得俺随风转! 大雪遍地白,浑身把糠筛,冷冷清清苦难挨,儿女靠墙歪。 要想不要饭,坚决去抗战,打狗棍一丢,换的是枪杆,跟着革命干,跟着革命干——” 老汉扯开喉咙就是一嗓子,唱得有模有样,皮鞭嗡嗡,像是协奏。 云衡听着歌笑了,她从板车站起来,两只手掌环住嘴巴,也朝着远方的高山喊:“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车上的人都看她,秦岭也看她,她被日光洒了一身,她高声对着大山歌唱,唱beyond的海阔天空,仿佛所有的心事与烦恼都会随着歌声唱给大山,大山用它坚实的臂膀为自己分担。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秦岭跟着站起来,哼起这首歌,他与她平齐站立,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 云衡诧异地睁大眼睛。 阳光稀薄,荒漠绵延,驴车吱剌响着,她咧开嘴大大笑了。 石头也站起来,跟着两个人唱:“仍然自由自我,仍然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秦岭回头看云衡,眸光很深,却能深深吸住她。 所有人看着,都笑起来。 板车拐过一个山丘,视线豁然开朗,一条笔直宽阔的公路横在眼前。 阿曼跟六六也陡然站起来,他们互相看着,一起把肩搭在一起,他们摇头晃脑,他们声嘶力竭,他们用尽所有力气吼,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赶车老汉听不懂他们的歌,却能从歌声中听出磅礴的生命力,他默默挥舞着皮鞭,为他们伴奏。 唱完歌,所有人虚脱一样倒在车板上,云衡看着天空大大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在这片孤独的土地上,有这样一群人愿意陪你放纵,陪你打闹,他们与你毫无渊源,却一起怒放生命,为理想高歌。 她曾举目无亲,如今却觉得满身是爱。 六六喘着气问:“云衡姐,你是从大城市来的,能不能讲讲北京都有啥好玩的啊?” 云衡望着他笑,小脸热得滚烫:“北京啊,北京好玩的东西多了,随便去个地方都是好玩的。” 六六跟着笑:“我做梦都想去北京,一直没机会。” 云衡问:“那你怎么来到新疆了?” 六六看了秦岭一眼,脸上洋溢着骄傲:“队长说了,罗布泊是真男人待的地方,所以我留下来了。” 后来,云衡知道,六六高考完去新疆探险,被困在了罗布泊,奄奄一息之际是秦岭救了他,从那以后,六六就留在了罗布泊保护站。 石头说他是退伍兵,跟秦岭一个野战部队的,关系铁得很,秦岭退伍去了保护站,他也追随着去了。 阿曼则是子承父业,他父亲是罗布泊保护站的第一代队员,退休后由他接了父亲的班。 道路平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云衡又拿出相机,表情严肃地看着每个人,说:“大家千里迢迢聚到一起,天南海北的,此时能一同挤在这辆小板车上也是缘分,必须合张影才算功德圆满。” 话说得很有道理,秦岭也没反驳,于是云衡打开照相机延时拍摄功能,拜托赶车人举着,她来到男人们中间盘膝坐下,拢拢头发,再抬头时,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四个男人各自坐在不同的地方,目光一致看向镜头,他们有的肤色黝黑,有的面容清稚,却都挂着诚恳的笑意,赶车人被感染着,也呵呵笑。 5, 4, 3,uu看书 .uukshu 2, 1, 咔嚓,画面再次定格,五张笑脸永远凝固在这台小小机器上。 云衡接过来相机兴奋地看,画质清晰,阳光明媚,南风吹拂,一张再完美不过的照片。 她老觉得怪怪地。 终于,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回头怒视秦岭,相机都在哆嗦。 “你……你你你……秦岭!”云衡气得结巴。 秦岭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她一眼,嘴皮微扯,眼睛带着笑意。 “何事?”他明知故问。 “你……你他妈的……混蛋!”云衡丢下相机过去掐他。 六六最实诚,以为出啥矛盾了,连忙过去当和事佬:“怎么了呀云衡姐,为什么生气了?” 云衡气鼓鼓的眼珠子转过来,朝他看过去:“你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早看见了也不说!” 她生气地打了秦岭几下,秦岭也没反抗,只是脸皮抽搐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绷不住,卧在沙袋上哈哈大笑,两只手不停地捶打沙袋。 另外三人莫名其妙,只是看到秦岭笑得这么开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嘿嘿笑,云衡更窘,跑回位置上抱膝蹲下。 她瘪着张嘴,眼睛气鼓鼓,委屈得要哭出来,看着四个傻笑的男人,她嗷地一下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像一只受伤的鸵鸟。 她闷着头,瓮声瓮气,呜呜说:“你们这群坏蛋呐。” 光影参差,只看见她露出手臂外的半个脑袋,马尾辫儿被大地的热风吹着,再往上些,一簇黑发被皮筋扎成小鬏鬏,直愣愣朝天仰着。 第一十五章 谢谢,很好吃 红日当头,金色的山脉绵延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 热气像波涛一样翻涌。 驴车赶到城区一座小镇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夕阳依旧挂得很高,一大片火红的光晕,晚霞将小镇染得鲜艳热烈,像是梵高的油画。 秦岭他们从驴车跳下来,付了钱,去找旅馆住宿。 云衡跟在后面打量小镇,心中略微惊讶,一路走来,大都是破败荒僻的村寨或部落,而这座小镇虽然临近城郊,却毫无落后气息。 小镇上人来人往,规模与繁华程度上完全不输一座小城,主干道甚至还有一条双向四车道的大马路,两侧店铺林立、风马旗飘摇,各种超市、招待所、洗头房、按摩会所应有尽有。 秦岭带着大家从街头转到巷尾,旅馆招待所竟全部爆满,最后拐进一条胡同,里面的自联旅馆还有两间空房,被他们抢下来。 拎着行李进旅馆,云衡在后面揪揪秦岭的衣服袖子。 “怎么?”秦岭看她。 “就两间房,要不大家分分睡?”云衡说。 秦岭摆手:“不用了,我们四个挤一间房,你一个女人,不方便。” 云衡拧拧眉毛,呛他:“女人怎么了?你瞧不起女人?” 秦岭知道云衡厉害,浑身是刺,也懒得跟她理论,只是淡淡道:“让你睡一间房你就老实睡,我们的事你不用操心。” 云衡听着这话,莫名的心里难受,就好像,在这支五人队伍里,她云衡是最特殊的,是最孤立的,他们四个男人无论做什么,她都融入不进去。 想起昨天秦岭在隔壁房间与队友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场景,她心里更是酸溜溜的。 她鼓鼓气,又瘪下嘴来:“你这是在把我边缘化。” 秦岭一怔,突然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一颤,就看到对方漆黑明亮的眼瞳盯住自己,他认真地说:“我只是不想你跟我们这些人有太多交集,你只是一名过客,本就不该与我们有任何联系。况且,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云衡听着,肩膀抖开了对方宽大的掌心,凉笑:“原来是这样,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知道了。” 她垂着头背包走进旅馆,秦岭摸摸鼻子,没再说什么,默默提着她的箱子进房间。 自联旅馆破烂得可以,房间里拉着窗帘,昏昏沉沉,云衡想要去窗边拉开窗户透透气,抬手却摸到厚厚一层黑灰,她挣扎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从窗台到地板都是黑黢黢的灰土,还有淡淡的霉味在空气中漂浮,幸好床是干净的。 秦岭把行李箱拖进来时,云衡已经成‘大’字状向后仰倒在床上,弹簧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晃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塌掉。 云衡知道秦岭正站在门口看自己,她懒得理他,不是一路人就不是呗,这么好看个男人能舍得离咋的? 秦岭鼻子重重出口气,轻轻关好门出去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去抱抱云衡,对方四仰八叉躺在旅馆床上,牛仔短裤下的白皙长腿姿态旖旎,要不是看对方神情像个孩子一样单纯,他甚至以为云衡又故意挑战自己。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云衡从行李箱翻出东西去找浴室,没想到旅馆只有一个莲蓬头可供洗澡,还是公用收费的。 她洗了个澡回来,浑身香喷喷。 不一会儿,石头过来敲门,叫云衡出去吃饭。 云衡在门里应着,一把扯下裹在身上的浴巾,从行李箱翻出一条红蕾丝胸衣。 昏暗中,房间里的人影身体雪白,丰乳肥臀,一点赘肉没有。 一条红色的透明内裤套进脚踝往上一拉,什么也遮不住,她又挑出一件打底裤,一条黑色连衣裙。穿在身上,双腿笔直修长,像剥了皮的甘蔗。 肚脐那里有一道蛇形纹身,眼镜蛇吐着蛇信子,毒蝎而又妖异。 她把帽子戴在大波浪头上,脸上淡淡的妆容,细细弯弯的画眉,嘴唇是正经的大红色。 她挎上小皮包踩凉鞋哒哒出门。 倚在窗台吸烟的四个男人都看她,呼吸皆是一滞,看傻了眼。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暧昧起来。 云衡大大一笑,左手一拢耳边的碎发,黑色连衣裙被一根女士皮带箍住,高冷又阴暗,却被她驾轻就熟,配上她的笑容更显优雅。 “想吃什么东西,我请你们吧,一路上麻烦你们这么照顾我了。”云衡这次走在秦岭前面。 女人身上的香味随风飘入鼻孔,秦岭双手不自觉地抄进兜里。 石头搓着手说想吃大盘鸡了,六六挠挠头,说自己馋拉条子(一种面食),阿曼则是荤素无忌,大家吃什么他吃什么。 没问秦岭。 秦岭跃到嘴边那句‘我想吃烤全羊’又咽了回去。 傍晚时分正是热闹时候,人们都休了工,街道上什么人都有。 农民、牧民、大人、小孩、老头子、蔬菜担子、车马牛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场景却让云衡心里生出一股喜悦与满足感,她有些怅然,又觉得正该是这样。 生活本来不也就是这样吗?充满着未知,充满着欲望,充满着生机勃勃。 云衡回过头冲所有人提议:“咱们去吃烤全羊吧,听说新疆的烤全羊很地道!” 提议很容易就通过,众人奔着一家全羊馆过去。 有的店铺挂着红灯笼,个别地方已经霓虹灯闪烁,街上被冠以某某大超市,某某大酒店的招牌鳞次栉比。 全羊馆里坐了一半客人,云衡过去就点了一整只羊,老板开口要一千块,吓得石头他们连忙抓起云衡往外走。 “云衡姐,太贵了,我们那里五百块钱一只全羊呢,这是黑店!”六六拽着胳膊说。 石头也点头:“是啊,咱们去吃别的吧,你想请客也不能乱花钱呐。” 云衡喊住他们说:“一千不贵,在北京吃烤全羊更贵,新疆民风淳朴只要一千块很实在了。而且这羊是土生土长的本地羊,也没有打过激素什么的,更健康呢。” 阿曼站在秦岭边上,还想劝一下:“等回了保护站,我们站里宰只羊……” 云衡忙摆手:“千万别,你们在罗布泊保护站本来就挺辛苦的,好不容易养几只羊羔子改善生活,怎么能随便杀了。这羊在你们保护站那就是大爷,你们让人家好好活着不行吗?听我的,今天这顿就吃烤全羊!” 三个人一时无话可说,云衡眼睛直溜溜看着秦岭,想看他会说什么,他来一句:“那就吃烤全羊吧,你们云衡姐可是个小富婆。” “……” “……” “……” 云衡说:“好,老板,一只烤全羊。”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扔在柜台上,柜台上居然也是一层灰。 几个人找地方坐下,云衡屁股沾沾边,又站起来。 “怎么啦云衡姐,身体不舒服吗?”六六问道。 全羊馆店面不大,玻璃门上的油污花花一片,桌椅板凳上油然泛着光,透过收银台往厨房看进去,里面也是乌烟瘴气。 她皮笑肉不笑:“没事,很好。” 她从包里掏出几块卫生纸垫在座位上,轻轻坐下去,身板很直,有些别扭,像老实听讲的小学生。 石头他们聊着最近的新闻,聊了吐鲁番古董拍卖会,又聊到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 云衡听他们讲着,老实坐在位子上掰指头玩,她手机上没有游戏,这个地区信号也不是太好,所以看也不看。 很快,全羊馆老板端着一个铁架子过来,铁架子上穿着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泽金黄,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秦岭去拿过五副刀叉,一人一副,几个人没那么多吃饭讲究,就各自用小刀仔细割着自己那边的全羊肉吃。 云衡屁股下面坐着卫生纸不敢乱动,一动卫生纸就会吹到地上,到时候还得捡起来。 她只好抻长了胳膊,一点一点割着羊屁股上一块肉吃。 她小口吃着,嘴唇微张,羊肉蘸着酱送入口却蹭不到一点口红,很是神奇。 云衡想吃羊肚,但是胳膊够不到,她咬咬牙,看一眼桌子、凳子的黑亮油渍,看那团卫生纸,心里那个憋屈劲儿! 其实这些油渍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污垢,并不肮脏,它们已经与桌椅板凳融为一体,蹭不到身上。 但看上去,真的脏得要死。 这时,秦岭突然从位子上起来,用叉子去戳石头刚割下来的一块肉,放入口中嚼着,他嘿嘿冲石头坏笑。 石头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盘子,瞪了眼:“哎唷,岭哥,没想到你还跟我们抢食吃,过分啊。” 秦岭扯着唇角笑:“我看你那边的羊肚不错,再给我割几块。” 石头说:“岭哥,你那边两条羊腿还不够解馋的?就知道剥削我们这些劳苦群众,哎哎哎你丫还抢!” 秦岭的切肉刀在石头前面的羊肚上来回游走,又顺走几块肉丢进盘子里。 顺完肉,秦岭干脆两脚踩在凳子上蹲着吃,眼睛扫来扫去,看架势还打算顺几块肉。 石头也蹲在椅子上割肉吃,另一只手握着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岭盘子里的肉。 石头说:“六六,阿曼,岭哥平日里老对咱凶巴巴的,要不要今日联手反他丫的,把地主老财盘子里的肉全给抢来?” 六六跟阿曼虽傻些,但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还是很乐于参与,他们一起学着秦岭跟石头的样子蹲在凳子上,方便胳膊伸得更长,三双狼眼盯着秦岭……前面的盘子。 叮叮当当。 一轮交战过去,三个人的叉子愣是没摸到盘子里的肉。 秦岭悠闲地用叉子拨开他们,另只手用小刀插肉吃,两头不误。 云衡嘴角咧开笑容,也从凳子上起来,学着他们的姿势蹲在上面,黑色裙摆像波浪一样,她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举起叉子,也过来抢秦岭的肉吃。 战况激烈,成四抢一局面。uu看书.uukanshu 秦岭自顾不暇,刀叉叮叮当当,被云衡趁乱掳走好几片羊肚肉,她吃得开开心心。 倒是石头、六六跟阿曼碰得一鼻子灰,不甘心,又来抢,又被捉弄得找不着肉。 秦岭另一只手用小刀顺顺利利切肉,每次云衡吃完肉过来抢总会有足够的肉等她。 云衡好心情地偷笑,这家伙的肉还真是好吃。 石头坐对面酸溜溜着说:“不抢了不抢了,咱仨个呀,是攻城不行,守地也不行。”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来一往展开羊肉争夺战的男女,使劲憋笑。 夕阳洒下红霞,透过玻璃门照进小店,彤彤一片亮色,狭窄的全羊馆里,五个奇怪的人一起蹲在凳子上,他们吃喝玩闹,吸引着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秦岭盘子里又一片肉被云衡划拉走,他满脑门子黑线:“云衡,你这也太能吃了吧!” 云衡得意腆着脸笑:“不吃白不吃,一千块钱呢!” 秦岭又故意大声问:“那你觉得好吃吗?你这满盘子的嗟来之食!” 云衡笑得优雅:“谢谢,很好吃。” 秦岭眼睛瞟着她,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云衡无奈地笑,柔软而促狭,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说!谢谢,很好吃!” 秦岭一下就乐了,说:“好吃就是好吃,干嘛还加个谢谢。” 云衡嘴里嚼着肉,腮帮子鼓鼓地,像一只白兔子。 她含糊不清说:“我喜欢说,你管得着?” 谢谢, 很好吃。 第一十六章 牌战 吃完饭已经天黑,夜色浓重,小镇上很热闹,天上的星辰也很璀璨。 云衡脚踩在平坦路面上,像是走猫步,她一走一跳,连衣裙像朵绽放的花蕊。 秦岭抽着烟跟随她,石头他们落在最后面打闹,一条路上五道影子伸长又缩小。 夜空中星河滚动,像是银河倾泻下来,伸手就会触摸到。 云衡踮着脚走,路边各种叫卖声不绝,有站街女热情地冲秦岭他们吹口哨。 秦岭望了站街女一眼,对方浓妆艳抹,短短的裙摆裸露出大片春光,典型的风尘女打扮。 秦岭朝她们走过去,嘴唇勾着笑,本来就长得帅气,一笑便更迷人。 风尘女们叽叽喳喳,两眼冒红心,过来找他勾肩搭背,大有倒贴送上门的架势。 云衡鄙夷地看他一眼,哧一声,秦岭这品味倒是独特,眼前的红玫瑰不要,非要找野地里烂菊花。 跟她就来高清这一套,跟这些风尘女就能打成一片? 正胡思乱想着,云衡看到秦岭从风尘女中间插过去,径直走向街对面。 她能看到风尘女们一脸失望的表情,还夹杂几句骂声。 秦岭去路对面买水果了。 云衡嘴角扬起大大的笑,掐着小腰也过去看水果,脚步一颠一颠的,像是老上海的歌星。 秦岭正举着一串葡萄问价钱,白绿色的,果粒有花生米大,上面还沾着湿漉漉水珠,很新鲜。 秦岭见云衡勾着手在一旁看,就把葡萄递给她:“马奶葡萄,刚洗过的,给你吃。” 云衡咂咂嘴,捏一颗葡萄往嘴里放,脆脆的、甜甜的,但是并没有奶香味。 “不是牛奶味的葡萄,你买假货了?”云衡把葡萄皮吐到纸团上。 “……”秦岭静默一会儿,说,“马奶葡萄是因为它长得像马奶……而不是因为它有马奶味。” 云衡哦一声,继续吃葡萄,一串硕果累累的葡萄很快被她吃成光棍,她舔舔嘴唇,看秦岭。 秦岭无语看她:“这么好吃?” 云衡使劲点头:“就是好吃!” 秦岭已经买了一袋水果,无奈,又吩咐摊主再装一袋马奶葡萄,两只手都没空着。 石头过来瞠目结舌:“岭哥,你这是多久没吃过水果了?” 六六跟阿曼也附声说:“队长,你买这些水果都可以去动物园喂猴子们了。” 秦岭淡淡笑着:“我就是买来喂猴子的。” 云衡在后边生气地踢他,挂手腕上的小塑料袋沉甸甸一片葡萄籽。 几个人走回旅馆,路边草垛被风吹得乱飞,清凉舒爽。 云衡吃完葡萄去掏秦岭另一只手上的水果,摸出个哈密瓜,摆摆头放回去,香梨、无花果,都放了回去。 这些她在内地都吃过,看来马奶葡萄才是真爱。 她又转回身掏马奶葡萄吃。 秦岭目不斜视走着,感受着两手塑料袋的抖擞,仿佛真的有只猴子在翻水果吃,脑海中想着云衡变成猴子的场景,他渐渐笑起来。 回到旅馆,秦岭他们四个径直拐进另一间房,云衡独自待在一间房里,无所事事,马奶葡萄也不好吃了。 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发呆。 不一会儿,隔壁房间传来嬉闹声,隐约掺杂些‘不叫’、‘叫地主’之类的话。 他们在耍牌。 云衡小脸望天花板一会儿,从床上起来,穿拖鞋出门了。 笃笃笃—— “谁啊?”石头在屋里应一声,开门的是六六。 “呀,云衡姐,你还没睡呢?”六六有些惊诧的看她,“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吵着你休息了,抱歉啊云衡姐,我们……” 云衡冲他嫣然一笑,摆手表示没事,然后,从门口挤了进去。 房间本就不大,四个大男人坐在床上,上面摆着几副扑克,秦岭手上牌最好,正老神在在地诓他们出牌。 秦岭抬头看云衡一眼,问:“有事?” 她说:“有。” “房间又进人了?” “……”云衡舔舔牙齿,说,“我也想玩牌。” 六六坐回床上,抬头看她:“云衡姐也来玩啊,那好啊,云衡姐都会玩什么?我们都可以的。” 云衡笑着说:“我也什么都行。” 说完,她眼睛瞟秦岭,笑容大大地。 秦岭又是第一个出完牌做了头客,他提议说:“打保皇吧,五个人刚好。” 众人一致通过,石头又找出三副牌,加床上那副刚好够数。 第一局开始,扑克牌发完,石头拿了大王做皇帝,他丢出来三张梅花k,六六弱弱的举手说:“我这儿有梅花k。” 本来石头期待的目光落在秦岭身上,没想到侍卫是六六,他看了看剩余三个结成一家的‘农民’们,捶胸顿足。 第一局没什么悬念,石头跟六六没怎么出牌,看着秦岭和云衡一唱一和的出牌,石头他们输了,阿曼躺赢。 第二局又是石头摸到大王,他又把目光投向秦岭,眼神殷切,像看新娘子。 剩余四人看着三张梅花3,没人应声,侍卫没公布身份,成了暗保。 局面于是有些胶着,除了石头这个已经证实身份的皇帝,四个‘农民’互相猜忌、试探,又不能误伤同党,霎时间风起云涌,危机四伏。 云衡摸牌插牌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老手,石头打出一副牌型,阿曼紧跟着就压上去,她也跟着压,牌型越来越大,六六犹豫半天没出牌,秦岭也没动。 就在云衡暗自窃喜的继续打出新牌型时,秦岭忽然对着她勾唇一笑,一副大牌直接将她反了。 之后,云衡就一直被秦岭压得死死的,让对方牵着鼻子出牌,几轮过去,秦岭头一个出完牌,把云衡打得落花流水,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看着手里那一堆牌愁得要死,恨秦岭恨得想咬他。 原来那个当卧底的侍卫是云衡,她成功carry石头皇帝,被秦岭打得不敢冒头。 第三轮开局,云衡清清嗓子,提议说:“老打牌多没意思,咱们来点赌注吧?” 石头问:“什么赌注?” 云衡眼睛一亮,说:“打牌最臭的三个,今晚就在这间房里挤着,另两个到隔壁屋睡,怎样?” 她得意着望秦岭,眼尾向后勾起,像只魅惑的小狐狸。 “怂了?”云衡看他们。 石头最先反应过来,他嘿嘿笑着看秦岭,对云衡说:“赌就赌,来来来咱们继续开牌。” 新牌局又开始了。 虽然有些乌龙,但秦岭破天荒的没反对。 这一局大王牌被云衡抽到,她亮出牌来,没人肯认侍卫,又是农民们窝里斗。 云衡努力让大脑保持绝对的清醒,她把每个人出过的牌都记在心上,开局很顺,秦岭这次没针对她。 这是最出奇平稳的一局,没有任何杀气,每个人都有默契地慢慢抽牌、打牌,农民们老老实实发育,没给云衡皇帝找麻烦。 越是这样越杀气密布,牌局打到后期,每个人手上都剩不到十张,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 云衡摸了张大牌扔出去,直接骗了六六一张小王,石头在一边笑着说:“云衡挺精的呀。” 云衡笑笑,不予置否,虚晃一招又出张不大不小的牌,让人摸不清虚实。 秦岭压她一张,没人接牌,于是云衡压回去。 两人紧锣密鼓地对抗,像是对冤家,偶尔石头他们跟着出几张牌,但是又被逼退,只能眼巴巴看他们俩斗。 两人额头都出了细汗,秦岭不紧不慢,又抽出一张牌打过去。 战云密布,难解难分。 云衡摸了张小牌,顾左右而言他的想要诓秦岭一次,借此混淆视听。 秦岭不慌不忙,居然也有小牌压她,眼见秦岭手上的牌如抽丝剥茧般慢慢减少,她终于慌了。 云衡的大王与最后一张大牌也相继折戟,壮烈殉国。 最终,秦岭牌出尽,两手空荡荡。 云衡输得灰头土脸。 秦岭笑笑说:“其实我是侍卫,云衡陛下。” 云衡举着牌瞪眼:“那你跟我斗半天,有病啊你!” 秦岭耸耸肩膀:“我哪里要跟你斗了,是你一直咄咄逼人好吧?” 云衡低头想想,貌似是这样的。 秦岭说:“我有针对你吗?” “没有吧。”他自己回答说。 “我有帮过你几次吧?” “当然有。”他又自己回答。 “你这都看不出来咱俩一伙的,亏石头夸你精呢。”秦岭笑话她。 云衡被他羞辱得面红耳赤,从床上跳起来过去捶他。 石头他们哈哈地笑,弹簧床震起来,秦岭在那边一动,这边云衡就弹一下身子,栽倒在床上。 她从床上爬起来,又被晃倒,石头他们都恶作剧地动,云衡在弹簧床中央,就像落网的鱼,瞎折腾。 最后索性连挣扎也不挣扎,舒舒服服躺在那里看天花板。 之后又打几局牌,云衡和秦岭全是对家,两人杀得你死我活,云衡更是连猪队友都没放过,一齐打包摁在牌局里爆锤。 六六附在石头耳边嘀咕说:“云衡姐今晚小宇宙爆发了呢。” 石头说:“嘘,她这是跟咱队长置气呢。” 六六满脸迷惑:“置啥气呢?” 石头冲他眨眼,意味深长着说:“就……打情骂俏那种置气呗。” 六六恍然大悟,扭头见云衡正直勾勾看自己,眼神像在质问你们俩嘀咕姑奶奶什么呢? 六六跟石头都憨憨挠头,云衡对他们热情地比了个中指。 牌局打到十点,云衡丢下牌说不玩了,女人不想熬夜。 美容觉之类的。 秦岭也放下牌:“时候确实不早了,那你回房休息吧。” 云衡没动,坐床上直勾勾看着他,腰板笔直。 秦岭问:“你色眯眯看我干什么?” 石头拽着阿曼跟六六吭哧吭哧笑。uu看书 ww.uukansu 云衡颇无赖的样子,很厚脸皮说:“打赌说过了,谁的牌玩得好,今晚跟我睡一屋!” 秦岭无语望天花板:“打过赌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衡白他,抱着胳膊:“约定好的事情,不可以反悔。” 秦岭仍在微弱地狡辩:“可我真不记得有这回事……” 云衡大怒:“说话不算话的人,儿子没腚眼!” “噗哈哈哈哈哈——” 另三人已经笑岔了气,从弹簧床滚到地上。 秦岭拿她没办法,说:“你还来真的。” 云衡微微往下弯身子,睨他一眼:“姑奶奶向来说到做到。” 秦岭应了她,答应说:“好,今晚我和你睡。” 说完,感觉怪怪的,他连忙改口:“我是说,你睡床,我打地铺。” 云衡脸上笑容大大地,嘴角快要飞起来,她坏坏着说:“怎么样都行,你想怎样,我都能配合你。” 秦岭眉心一跳一跳的,他警告她:“如果你不老实,我敢保证立马回来。” 云衡无辜问:“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秦岭:“……” 云衡:“你说呀,我对你上下其手的那种不老实吗?” 秦岭:“……” 云衡:“你一个大男人觉得我一介弱女子欺负你?” 秦岭:“……” 云衡笑得无邪,轻轻眨着眼:“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秦岭:“……” 他想,你老实不老实自己心里没点十三数? 第一十七章 小镇风情 云衡坐在弹簧床上,右手食指跟中指在床单走小人。 她身子轻轻晃,拖着冷媚的狐狸眼尾,像只等猎物上钩的野兽,审时度势。 眼瞳的颜色很淡,却比玻璃球还亮,里面折射出房间里的布景,门被打开。 秦岭裹着浴巾进来,身上的水还未干,湿润刚挺的头发,干净清爽的脸庞。 云衡直勾勾盯着他看,看他脖颈间露出的锁骨,看他擦拭水珠时微微绷起的肌肉,看他结实而又矫健的小腿。 一瞬间,云衡已经想好他们以后的孩子起什么名字。 秦岭径自走到沙发前面打地铺,黑短发正对着云衡,上下一晃一晃地。 云衡双脚垂着,脚指头当着他的面勾一勾,她说:“地上凉。” 秦岭头也不抬地说:“我身体好。” 云衡呵呵一笑:“怎么证明?” “……”秦岭发现在占小便宜一项上,他总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没必要向你证明。” 云衡说:“弹簧床睡着舒服呢。” 秦岭说:“你说破天我也不上床。” 云衡较劲:“怎么,你怕了?” 秦岭坐在地铺上盯她,眼珠黑漆漆的,像口井:“我怕你会怕了我。” 白炽灯光洒在云衡脸上,她清润的脸颊白得泛光,眸含春水,唇若朱丹,脑袋下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她深深打量他浴巾下的东西。 哧了一声,她笑:“看来你是不行。” 秦岭也哼笑,懒得理她,转身继续收拾地铺。 像是冬眠前认真搭理巢穴的俄罗斯熊。 云衡从床头摸出一包烟,zippo打火机磕开,红色的火光里,雪白烟卷疯狂燃烧,她臆想着他的背脊。 秦岭转回身看她,两人眼神一撞,她不经意深呼吸一口,火光大闪,烟卷燃了一截,清白的雾在唇齿间慢慢漂浮,配上那张脸,一股禁忌的欲望感。 他吸气,站起来走到门边,打算关灯,说:“时候不早了,晚安。” 啪嗒,房间顿时陷入昏暗,只有夜里几束星光从窗外幽幽洒过来,宛若精灵。 秦岭坐回地铺,黑暗中只有个红色的亮点一明一灭,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要上钩了。 这女人可真是个妖精。 秦岭不敢再想她,孤男寡女,夜黑风高,稍有点擦枪走火都不行。 他把被子蒙在头上睡觉,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能清楚感受到房间里另一人的呼吸、心跳,以及床板吱呀的轻晃。 过了十分钟,秦岭猛地掀开被子,几步冲到门口把灯打开,朝床上怒道:“你不睡觉在床上瞎折腾什……” 话没说完,他看见云衡身子蜷缩在床的一角,她额头满是汗,脸色粗重地喘气,像是口破败的拉风箱。 他疾步冲过去把她横抱在床心,她面色惨白,皮肤起了红疹子,意识全无。 “云衡!云衡你醒醒!”他使劲摇了几下,对方毫无反应。 秦岭冲出房间去,猛砸隔壁房间的门。 房门敲得震天响,很快石头就一脸郁色的出现,只见秦岭满脸怒色:“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石头见是秦岭,满脸无辜地说:“岭哥我这已经够快了呀,出什么事了?” 秦岭推开他,冲进房间抱出来个小箱子,他冲石头喊:“快去找镇上的医生,就说有人过敏休克!” 石头记起吃饭回来的路上,街角有一家私人诊所,但现在这个时间,人家可能已经关门了。 秦岭火急火燎的背箱子回云衡房间,石头在后面问:“医生要是不在怎么办?” 秦岭骂石头:“那你他妈就给老子从家绑来!” 他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石头跑下楼去找医生,六六跟阿曼来到云衡房间时,秦岭正从箱子里装针管。 他把云衡手臂上袖子卷起,露出里面白皙细腻的肌肤,此刻已经布满红疹。他指尖触摸到的时候,身体忍不住颤抖。 云衡呼吸很急促,就像某个人半夜做着噩梦,她满头是汗,却迟迟不醒。 秦岭顺利摸到她的静脉血管,将注射器里的肾上腺素推注,甚至来不及观察肾上腺素给云衡身体带来的反应,他又丢掉针管给云衡的胸腔做按压。 一下、两下、三下…… 阿曼跟六六杵在一边,不知道云衡发生了什么,只能紧张等待着。 秦岭一边给云衡紧急施救一边吩咐他们:“去准备热水热毛巾!” 两人急忙出门找盆找毛巾找热水。 在肾上腺素的强力作用下,云衡似乎有了些知觉,她手指微微地动,仍是不行,但胸口起伏得愈发厉害,仿佛一口气积压在那里,呼也呼不出。 秦岭着急得厉害,忽地,就将脸贴了过去。 嘴唇挨上,两个人的呼吸融会贯通到一起。 当嘴唇碰到一起时,就像绵绵的糖果,仿佛是春暖花开。 秦岭给她人工呼吸。 在这一瞬,云衡的眼皮微动,好像有了一线生机,但转瞬即逝。 她的胸口起伏不那么厉害了,呼吸也逐渐平稳,鼻尖扫过对方温热的鼻息,秦岭发现云衡睁开了眼,明净中带着欢悦,炯炯有神。 他猛地从她身上弹开。 像只装了弹簧的袋鼠。 云衡揉揉脑袋,很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却笑眼眯眯的盯着他看。 秦岭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说:“刚才,你休克了。” 云衡舌头舔舔嘴唇,轻呼着气问:“然后呢?” 秦岭抿紧嘴唇舔了舔牙齿:“我给你紧急施救。” 云衡不怀好意看着他:“怎么救的?” 秦岭过去白她一眼:“老子真不该救你!” 他抬手摸摸对方额头,又抚了下自己的,温度一致,这才安心。 他说:“你知道自己因为过敏性休克,刚才差点挂掉吗?” 云衡眼珠子瞪得溜圆:“不知道啊。” 秦岭指指茶几上的塑料袋:“把马奶葡萄扔了吧,这次是我看走了眼。” 云衡拧着眉毛说:“可是我不对葡萄过敏啊?” 隔半秒,秦岭说:“这些马奶葡萄打了农药,许多果农采卖时为了干净都会用洗涤水彻底清洗。对一般人而言这些葡萄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不一样。” 他认真盯着云衡清亮的眼睛:“洗涤水里有甲苯。” 云衡醍醐灌顶,忽觉吃点水果好心酸。 不久,阿曼跟六六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大水盆上楼,脚步踏踏的,能听见咣叽水声碰撞。 他俩进屋,看见坐在床尾说话的两个人。 六六喜道:“呀,云衡姐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死我们了!” 云衡冲他笑:“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说完,她有些好奇地盯着水盆看。 不知道两人从哪儿偷得水盆,大概有半个浴缸大小,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塑料盆,里面热气蒸腾,浮着块白毛巾。 秦岭无声地笑:“你们俩,这是要给她蒸桑拿呢?” 几个人都嘿嘿笑起来。 秦岭让云衡拿热毛巾擦拭一下身子,阿曼和六六都要出去,秦岭走到一半被云衡叫住。 她说:“我感觉还有些头晕呢,肾上腺素的药效快没了,等会儿在房里晕过去怎么办?” 秦岭转身,咬紧牙关看她:“那你想怎样?” 云衡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你来帮我擦身子吧。” 秦岭瞪她,扭头就往门边走,走到头,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云衡笑意更深,坐在床上开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三颗,里面的春光若隐若现。 秦岭看到她丰满的胸部,两肩纤细的胛骨,以及雪一样的肌肤。 “等一下!”他说。 “嗯?”云衡抬眼看他,手指把玩着第四颗纽扣。 “我先蒙上眼睛。”秦岭找到一条枕巾,往脑袋上蒙,“别搞得跟色情服务一样。” 云衡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很下流的笑了。 她问:“你好了没?” 秦岭拧紧毛巾蒙住眼睛,在后脑勺打一个结,嗯了声。 她轻声唤他过去。 秦岭向前走几步,与心算距离差些,他居然撞上了云衡。 云衡凑在他跟前晃晃手,对方没反应,她吃吃地笑。 他被蒙着眼,手也不敢乱碰,抓着空气说:“把毛巾给我。” 云衡喏一声,秦岭接过热毛巾,她说:“你擦吧。” 秦岭一只手握住毛巾,试探着向前摸索,手指不小心触到对方光滑的背脊,他一颤,就像触了电般。 云衡被他大手摸得有些心乱,她往后拱拱身子,凑得更近一些。 秦岭手握着热毛巾在她肌肤上下擦拭,动作很轻、很柔,像怕弄疼了她,云衡舒服得卷起脚指头,如同温驯的白猫。 秦岭慢慢勾了唇角,他说:“这下你满意了吧?” 日光灯下,光影斑驳,旅馆的一隅房间里,男女身体贴着很近,男人眼睛蒙住,女人赤着身体,男人给女人擦拭着身子,无关乎爱情,甚至无关乎友情,就像是小动物间头抵着头的互相安慰。 云衡不经意的哼了一声,秦岭平静的忍耐她,她挑衅说:“你的技术不行。” 秦岭的动作加大,热毛巾擦着用力:“你不也很差劲,色诱这么久都没得手。” 云衡回头睨他一眼,他脸逆着光,虽然看不清眼睛,但她知道有多么狂野。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说不清占了谁便宜。 这时,门外哐哐敲起来:“岭哥,你在里面吗?我把医生带来了。” 云衡刚有动作,秦岭已经一把扯掉枕巾站起来,他看也没看云衡,径直朝门口走去,嘴唇几乎是幸灾乐祸起来:“你有五秒时间穿衣服。” 五, 四, 三, 二, 双脚在门前停住,半秒钟,uu看书 .uukashu.cm 咔嗒拧开了门锁。 一, 门打开,石头带着医生进来。 秦岭跟着回头,云衡老老实实躺在床上,颓丧个脸抿唇不吭声。 她把被子盖到身上,上半身倚在床头,衬衣松松垮垮地穿着,扣子系得中规中矩。 看对方吃瘪,他心里乐得要死。 云衡抬起头,斜眼看他,眼神恨不得扒了他。 石头说:“云衡姐,这是镇上的医生,让他给你看看。” 石头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头,医生坐过去给云衡检查身体。 医生让云衡张嘴‘啊’几声看看喉咙,秦岭只注意到细白牙齿下粉色的舌头。 医生又拿出听诊器听心跳,询问了云衡几个问题,站起来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紧急施救很及时,要不然就要送医院抢救了。 云衡看秦岭,秦岭眉毛抖了抖。 医生给云衡留下几副过敏药,吃两天就彻底好了。 阿曼跟六六把水盆抬走,石头送医生回诊所,秦岭看一眼钟表已经午夜十二点整了。 他说:“折腾了一晚上,你好好休息。” 云衡眯着眼看他:“你真怂。” 秦岭无所谓的笑笑:“除非你下药,否则我不会对你有兴趣的。” 云衡舔舔嘴唇,很直白地一笑:“那我去买药。” 秦岭:“……” 他走到门口关灯,记起什么来,回头说:“对了,有件事忘告诉你。” 云衡坐床上拿眼角瞥他:“嗯哼?” 秦岭笑容贱贱地:“你衬衣第一颗扣子系错了。” 第一十八章 和田玉 云衡做了个很美的梦,她梦到和男人抱在一起,身下是广袤的草原,头顶着湛蓝天空,有鹰隼与大雁飞过去,铺天盖地的杜鹃花香。 她醒来时秦岭已不在房中,地铺被收拾起来,若不是昨夜她听见对方睡觉的鼾声,甚至会怀疑秦岭是趁她睡着后离开了。 她找出镜子照了照,眼圈四周发黑,像被人打过。 昨晚云衡被鼾声吵得睡不着,她心想秦岭睡那么死就不怕自己起什么不轨之心? 收拾完下楼吃了早饭,秦岭带着所有人离开。云衡不用带着行李箱,因为他们还会回来。 云衡出门穿了件蓝白格衬衣搭短牛仔,脚上一双三八码的新百伦,脸上化淡妆,秦岭这次看她才觉得与女博士生稍沾点边。 小镇西北方向走三十公里是米花县,吐鲁番此次的拍卖会就在那里举行,从各地赶来的古董贩子以及名流富绅都会去参加,竞拍那件可能是出自精绝古城的陶器。 秦岭在路边拦了一辆顺风车,这车是去米花县进货的,刚好拉上几个人进城。 顺风车速度并不快,突突地沿着半坑洼半整平的公路行驶,云衡颠得脖子快要落枕。 不过这条件比之前好多了,拖拉机好歹要比驴车舒服。 云衡这样想着,两只手死死抓住拖拉机的扶手蹲好。 到米花县用了一个半钟头,云衡从拖拉机跳下来时,觉得整个骨头都是散的,她原地跳了几下,又转转身子扭扭腰,蓝白格衬衣下露出雪白的肚皮。 秦岭走过来给她拉了拉,说:“再晃,肚子上的赘肉就要掉了。” 云衡狠狠白他一眼。 米花县是吐鲁番下辖最大的县城,面积广袤但人烟稀少,绝大多数区域都是荒漠丘陵和少数民族聚集区,只有这附近才是繁华城区。 此时日上三竿,街头巷尾都是吆喝叫卖声,因为古董拍卖会的到来,这座县城一下吸引来比平常多一半的人流量,除了参会者,更多的是做小买卖的小贩。 云衡跟着他们走在大街上,街头有辆卖烤馕的小推车,老妇靠在土黄的墙皮上,脚尖在地上无聊地来回蹭,火炉行将熄灭,也无人问津。 对面的水果摊小贩已经卧在桌子上打瞌睡,脚底下一条花色小狗无精打采地蜷着,缩在主人脚下的阴影里,不时呼哧呼哧的伸舌头喘气。 云衡看着这条熙攘的老街,清一色金黄墙坯,像是沙漠里的一溜金字塔。 前面有家‘不老酒庄’开业,一座巨大的红色拱形充气门摆在那里,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长长的红地毯从店门延展到路边,一派喜庆的场面。 酒庄的服务员在门口捧着各式酒品请路人免费品尝,秦岭他们过来,服务员期待的目光就看过来,秦岭摆摆手,他们就识趣地去拉下一位路人了。 云衡走到一台卖古董饰品的铺子前站住,她拿起一块晶莹翠绿的石头看。 摊主见她衣着不俗,立马抛开手头看了半天东西的老果农,过来给云衡服务。 “姑娘眼光好啊,这是我们店里新进的和田玉平安符,驱邪避灾保平安呐。” 秦岭让石头他们先往前走着,径自朝云衡过来。 他注意到云衡手上的和田玉石,玉石表面色泽鲜亮,珠圆玉润,里面有些朦胧感,像是刚呼出的烟雾被冻在里面。 和田玉石被匠师雕琢成玄鸟样式,九条尾巴、双足踏焰,象征玄鸟浴火重生。 他走过来说:“看中这块石头了?” 云衡扭头扫他一眼,眼圈黑黑地,目光颇有些幽怨的意思。 秦岭莫名被她看得心慌。 她说:“这石头看着挺好玩的。” 摊主忙不迭说:“那是,这块可是我店里最好的东西了,你看看,这光泽、这触感,上等的极品啊。” 和田玉被阳光映得近乎透明,躺在云衡白皙的掌心上,衬得她肌肤胜雪。 云衡问:“多少钱卖?” 摊主很认真地比出五根手指:“你是头一回来买,我给你个友情价,五万块,咱就当留个交情。” 云衡摇摇头:“太贵了。” 摊主并没有意外,每天他不知道要应付多少讨价还价的客人,于是客气地问:“那你觉得值多少钱?” 云衡也比出五根手指,指节修长白皙,她说:“五百块。” 不光是摊主,秦岭也在一旁呆了半天,两个人都直勾勾盯着云衡。 秦岭甚至想伸手去摸摸她脑袋,怀疑是不是昨晚肾上腺素打多了。 摊主一副被人戏弄的表情,他有些生气道:“姑娘,你不是来找事的吧?” 云衡很平静的摇头:“我还没有那么闲。” 摊主说:“你知道市面上和田玉多少钱吗?” 云衡说:“几百块到几十万的都有。” 摊主笑了一声,有些冷:“我这块玉昨天刚进的,成色、质地都是最上乘的,要不是家里急着用钱我就自己收着了。你这姑娘,五百块钱就想买一块好玉?” 云衡低头笑道:“老板,你恐怕要失望了。这玉是假的。” 摊主瞪瞪眼睛:“你凭什么说这是假的,我干了这么多年玉石生意还能看走眼?” 云衡扭头看秦岭,掌心托着那块和田玉:“你觉得呢?” 秦岭摇头:“我不懂这个。不过,我觉得成色确实不错。” 云衡说:“玉石上涂了化学釉,一种新型的作假手段,我逛论坛时候看到的。” 摊主把和田玉从云衡手上拿回去,嘲笑:“姑娘,你道听途说来的东西,能有我这么多年的经验靠谱?” 云衡淡定耸耸肩:“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说,你这是打鸟不成反被啄了眼睛。” 这时,街道走过去几个人,摊主看见他们眼睛顿时一亮,忙摆手叫道:“哎,老葛,你过来,这姑娘说你昨天卖我的和田玉是假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点小道消息,在这跟我卖弄,你说好不好笑。” 走过去的几个人朝这边过来,看着背对他们的一男一女,呸了一声。 “这两位是谁啊,敢说葛爷我的货是假的?有证据没,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出个道道来别走啊,都是做生意的,你们一张烂嘴随便一说就能完?” 秦岭双手抄兜在一边站着,云衡则是大大翻了个白眼。 老葛身后一人上前就去拍云衡肩膀,骂道:“草,你们两个哑巴啊,葛爷问你们话呢!” 那人手刚要搭上去,眼前忽然一黑,秦岭的手臂从一侧打过来,一把扣住他手腕,紧跟着一拧。 咔吧。 “嗷——疼疼疼疼……” 秦岭拧着他的手,那人疼得半跪到地上,鬼哭狼嚎起来,附近的人全都看他们。 葛爷这才真正看清来人,秦岭轻巧地把半跪着的人踹翻向一边,云衡也扭过头来,脸上笑容大大地。 她说:“嗨,好久不见呐,光头。” 葛爷瞳孔放大,另一边的瘦子也吓得腿肚子一哆嗦,两人都战战兢兢着说:“嗨……嗨。” 又一个人冲到葛爷身边,指着秦岭跟云衡恨恨说:“葛爷,上次在车上就是这男人坏了我好事,uu看书ww.uukanu.co 那女的包里面有五万块钱呢,我差点就得手!” 秦岭跟云衡一看,都笑了,原来是大巴车上的偷包贼。 真是无巧不成书。 偷包贼掐腰看他们:“你们两个,在车上不是挺能嘚瑟吗,今天葛爷在,识相的话赶紧服个软道歉!” 啪! 偷包贼脸上被葛爷狠狠抽了一巴掌,葛爷连打带踹,把偷包贼从街这头打到那一头,瘦子也紧忙帮着打。 葛爷气喘吁吁地回来,秃溜的脑袋顶着阳光,他赔笑说:“手底下人不懂事,我已经教训完啦。” 秦岭摇头说:“他心里有怨气很正常,你不用因为见我在就打得这么狠。” 偷包贼满脸是血,身上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几乎不省人事。 云衡说:“找人送他去包扎一下吧。” 瘦子拖着偷包贼去找医生。 秦岭朝在一旁疼得直抽抽的人过去,那人扶着手腕见他过来,吓得抖如筛糠,求饶说:“哥,哥我错了,我不知道你跟葛爷认识,我……嗷——” 秦岭拽住他手腕随意一拉,那人脱臼的手腕立即归位,疼了一下就好了。 葛爷佩服地说:“还是爷您有手段啊。这一看就是练过的!” 秦岭面无表情:“我叫秦岭。” 葛爷忙改口:“哦,秦爷。” 云衡插嘴说:“认识的人都叫他岭哥,你这么叫他会打你。” 秦岭扫了她一眼:“我发现你这个人话真的很多。” 云衡得意地朝他扬扬下巴。 第一十九章 拍卖会 他接着说:“现在供货商、卖家都在了,你说人家东西是假的,总得有个说法,我们也不能太不讲道理。” 云衡说:“那还不简单,用最原始的办法,拿刀子割一下不就知道真假了。” 一直杵在旁边的摊主忙摆手:“那不行啊,我这石头还留着卖呢,上面无缘无故多一道口子,这叫我怎么出手啊?” 云衡说:“你不是要说法吗,我这给你了呀。” 葛爷在一旁说:“要不就算了吧,这说法我们不要了,岭哥你们走吧。” 云衡不应:“不能走,这石头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卖假玉可是犯法的勾当,你们不能再坑别人。” 葛爷怔了怔,说:“这石头是我从石头贩子那里五千块钱收的啊,当时还找专人验过,确实是上乘货色。” 云衡很肯定说:“那个石头贩子骗了你。” 葛爷明显不信,但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云衡跟摊主要过和田玉,放在手上,唤了一声:“秦岭!” 秦岭扭头看她,呼吸猛然一滞,只见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摸向自己腰间,把瑞士军刀掏了出来。 他正要说不行,云衡已经迅速拿刀在玉石上划一下,随后收进刀鞘,一气呵成。 葛爷跟摊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云衡把和田玉老老实实摆在面前,玉石的表面,有轻微的钢刀划过地痕迹,白色的,刀痕两边隐约能看见粉色石屑往下掉。 葛爷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骂出声:“草他妈,假的!” 摊主更是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连我都没看出来?” 真正的上品和田玉,被利器划过,会在表面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刻痕,而非眼前如此。 云衡一挑下巴:“怎么样,现在还怀疑我说的话?” 她把瑞士军刀塞回秦岭裤腰间,笑意盈盈:“你刚才瞎紧张什么嘛,不相信我?” 秦岭深吸一口气说:“你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判断失误,我们都下不来台。” 云衡瘪瘪嘴:“生活本来不就是大冒险嘛。再说,赢了不就行了。” 葛爷气得一把将石头摔在地上,摔得稀碎,像是被捶爆的西瓜。 摊主更是面无血色,这块和田玉,葛爷从第一手卖家那里五千收来,转手一万盘给他,然后他五万块钱卖出去。原本稳赚不赔的事情,如今闹得像个笑话。 他问云衡:“我都没看出来这石头是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衡撇撇嘴:“这块和田玉上涂了化学釉,这类新型化学剂与假玉石发生反应,反应后的玉石无论从色泽、结构、手感还是透明度上,都与真正和田玉一般无二。 但毕竟是假货,有些本质改变不了,真正和田玉有它独特的质量、声音与味道。我拿和田玉的时候用指尖敲过,并没有清脆悦耳的感觉,而且质量与体积相较明显偏轻。味道偏甜而非涩,很像化学剂,所以我断定是假的。” 秦岭在一旁听着,嘴唇勾起笑,忍不住说一句:“啧。” 他问:“卖给你玉石的人还能找到吗?” 他问葛爷。 葛爷摇头:“找不到了,他们都是有了好东西单线联系我们这些下家的。” 说着,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脸色特别难看:“这帮狗娘养的,居然敢蒙老子,要是再给老子看到了,弄不死他们!” 秦岭掏出烟盒点出一支烟,自己咬一根,递给葛爷和摊主,两人很感谢的一人掏一支。 云衡朝他伸手,撒娇似的:“我也要。” 秦岭看她,把烟盒拍在她毛茸茸脑袋上。 烟卷疯狂燃烧,三个男人吞云吐雾,秦岭问:“他们大概卖了多少块这样的假石头?” 葛爷咬着烟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有几十个人在上家定好的地方买货吧,我是碰巧有时间过去,没带钱,所以就只买一块赚点小钱花。我记得有老板买了十多块呢,摆了一桌子钞票。” 云衡说:“这样看,那个上家大概能挣几十万。” 秦岭点点头:“他们的卖点不是这些石头,而是你说得点石成金的化学釉,有了这种化学釉,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假和田玉。” 几个人深以为是。 吸到烟屁股,秦岭把烟头踩在地上跺两脚,踩进泥里,他说:“不过这事就不归咱们管了,你们两个去报警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葛爷跟摊主目送他们离开,看着地上的一堆狼藉,愁容满面。 往前走三百米就是古董拍卖会场,石头他们已经在会场占了位,秦岭带云衡赶过去时,拍卖会已经开始。 主持人穿着米色旗袍,腰肢纤细,俊眉修眼,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 她一边念着致辞一边与来宾互动,很容易就将现场气氛活跃起来。 这次吐鲁番古董拍卖会大多数古董来自民间,起场一段歌舞表演,然后第一件拍品开始竞拍。 参会人都是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没有着急举牌的,他们一面观察着情况一面估量竞拍者的实力。uu看书 ww.uukansh 秦岭他们坐在会场角落里,几个人都意兴阑珊,他们本来就不是来买古董的,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件所谓的压轴宝贝究竟是什么。 每一轮古董拍卖完都会上演一段节目助兴,歌舞、相声、小品,应有尽有。 云衡默默望着外面,通过红木大门可以看见外面热闹的街道。 各色招牌光鲜亮丽,集市繁华熙攘,年轻人们穿着入时,或笑颜逐开,或结伴同行。 卖羊奶的小贩推着四轮车一边走一边叫卖, 小女孩在糖葫芦小车前恋恋不舍, 情侣在街角的阴暗处热情拥吻, 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人间正是繁华。 街道尽头,人群隐隐有些骚动,古董拍卖会场外巡逻的保安也好奇地看过去, 秦岭隐约嗅到危险的气息,他悄悄朝几个同伴使眼色。 下一秒, 几人都清楚地看到一道火花从天上闪起,随即变成了数十道,刺啦啦的声响和火硝味瞬间刺鼻。 云衡被秦岭猛地扑倒在地,她眼中最后出现的是更为璀璨夺目的火光。 火光、爆炸,就像大年夜的炮仗,喧杂、剧烈、不绝于耳。 整座举办古董拍卖会的院子在一片混乱中迅速倒塌,炽热的波浪将在场许多人瞬间冲出去,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滚滚浓烟如铺天盖地的龙卷风般,飞上了高空。 云衡感觉脑门嗡嗡响,抬手一摸脸上,一道道血线从鼻腔、耳朵、嘴边流淌出来,身上一股浓烈的烧焦气味。 院门被炸飞了。 第二十章 袭击 砰砰砰、砰砰砰—— 云衡耳朵隐约听见枪响,噼噼啪啪像是撒豆子,随后,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耳边。 原本繁荣喧闹的街道顷刻间被枪声与爆炸笼罩,到处都是男人们粗暴的打骂声,夹杂着一个个叮当响的子弹壳落地。 秦岭将云衡一把抓起来,像是拎小鸡,石头、六六、阿曼也都灰头土脸从废墟里出来,秦岭冲他们使眼色,一齐朝着院子的后门冲。 忙乱中云衡抬头,看到原本装潢考究的院落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挣扎呻吟的伤者,硝烟在院子里四处弥漫。 云衡趴在秦岭身上,目光呆滞住,她怔怔地问:“怎么了?” 断墙外跑过去一队人,秦岭忙矮下身子,低声说:“gps组织。” 云衡扭头看见身后的院子里冲进来人,他们举着枪,四处搜刮东西。 她掌心攥成了拳头,咬着牙说:“这群畜生!” 秦岭没有说话,他喘着气,带着人来到后门,却发现门口停着两辆车,几个扛枪的人在附近晃悠。 云衡低声说:“放下我,我自己能跑。” 秦岭回头望她,她目光坚定,阳光镀到她身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不远的街道上,打斗不时传来,云衡听见尖锐的哭声、凄厉的哀叫。 她指甲狠狠抠到泥土里,流了血,染成殷红的一道道指痕。 秦岭说,这些人是西方组织培养出来的极端分子,接受过系统化的专业训练,相当于雇佣兵,专门以搞破坏为己任。 云衡向后望去,太阳已经被云遮住,天空低得要砸下来,远处已经乌云翻滚,后门的街道仿佛一直通往遥远的天边。 院子已经彻底笼罩在一片云层下,无论怎么用力分辨,里面星星点点的硝烟也看不见了。 云衡咬牙看着秦岭,秦岭冲她比个放心的手势。 随后,秦岭冲石头他们打着看不懂的手势,云衡只见四个男人分别向墙垛两边移动。 到处都是混战,这座小城仿佛一瞬间由天堂跌入地狱,云衡刹那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出现重影,脑袋嗡嗡地,一点也不真实。 后门倚靠在车门上的几人把枪挂在脖子上,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新疆话,吧嗒吧嗒吸着烟,并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秦岭弓下身子来到汽车一侧,他将身子笼在一个轮胎后面,浑身的肌肉紧绷着,他眼神犀利,像草原上审时度势的雄狮。 石头、阿曼准备完毕,六六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云衡躲在墙垛后面,为这些人捏着一把汗。 阳光被遮挡住,这座土黄色格调的小城今日一片混乱。 鼻尖满是血腥。 秦岭动了, 他紧紧绷起的肌肉、斜跨弓起的双腿, 他陡然爆发出炸裂般的速度冲出去,像离弦而去的利箭,像非洲草原上的捷豹。 阿曼跟石头速度也不慢,他们一个从车底盘旋出去,一个从车前盖翻下来,三个人瞬间冲向各自盯好的三名敌人。 秦岭右手猛地探出去,手掌锁住一名敌人的喉咙,推着他往前撞,砰一声砸在另一扇车门上。 他掐住对方脖颈,膝盖使劲顶过去,对方吃痛一弯腰,秦岭就一肘子砸他的后脊骨。 砰砰砰连砸几下,秦岭抓着他衣领跃起来,身子悬空,膝盖朝对方面门磕上去。 云衡仿佛听到骨碎的声音,看见秦岭手里的人软趴趴倒了下去。 阿曼双腿绊倒一名敌人,夺过来对方手上的枪,一枪托将他砸晕了。 石头则是专业格斗姿势,从车前盖直接一个高踢腿踹翻一人,骑在对方身上一拳拳将他打得昏死。 剩余两名敌人,刚才的打斗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刚来得及反应,三个队友已经挂掉,秦岭跟阿曼、石头配合十分默契。 云衡悄悄松一口气,看身后,竟发现小城里燃起了大火,到处都是涌上天空的火浪,浓烟滚滚,夹杂着那些人的叫嚣声。 砰砰—— 云衡被枪声吓一跳,转回头去,看到秦岭跟阿曼、石头三人仓皇躲在车后,那两名敌人疯了一样四处扫射。 枪弹打在车前挡风玻璃上,打在车胎上,打进泥土里,打到云衡这边的墙垛上……四处飞溅的弹壳,各种东西爆碎的动静。 一梭子弹打空,两个人匆忙找弹夹换弹,云衡看见秦岭跟石头从一侧扑上来,速度极快,马丁靴陷在沙土里发出硌硌的声音,两名敌人来不及换弹只能持枪砸过来。 秦岭矮身避过一击,手臂张开环住一人的腰部,头顶在他胸口上,膝盖往对方下体猛一磕,迅速地将他放倒。然后揪住对方的胳膊搭在肩膀上,过肩一翻,摔晕在地面。 另一边石头也解决了对手,秦岭冲云衡摆手,让她过来。 云衡嘴唇弯了弯,拍拍屁股过去,秦岭、石头、阿曼一人捡了把枪拿着,云衡看见丢在地上的一支枪,也动手去捡。 秦岭用手打开她,说:“女人玩什么枪,有我们就够了。” 云衡挑眉,瞪他:“就你们这几个?那边街上起码有几十名组织成员,你以为你是施瓦辛格?” 秦岭舔舔牙齿,没再拦她,又问:“会用吗?” 云衡甩甩马尾,一双腿蹲下去又白又长:“我可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 令秦岭意外的是她捡了一把手枪,倒是放心了不少,步枪后坐力太大,他担心待会儿出什么意外云衡直接在窝里自爆。 石头黑着张脸过来说:“岭哥,那两个混蛋把车胎全打爆了,咱们坐不了车。” 刚才这边枪火如豆的战况并没有被暴徒们注意到,他们不敢相信还有人反抗。 这时,秦岭远远地看到有一拨人提着箱子从古董拍卖会院子里出来,他招呼着几人躲在公路一侧的壕沟里。 云衡也探着头瞄一眼,小脸布满灰土,她发梢顶着光说:“那些放古董的保险箱可真结实,这都没能炸开。” 秦岭手指扣着扳机,枪紧贴在地上:“那是防弹的,看来这些人不是专门来搞破坏的,而是冲这批古董来的。” 暴徒们头上都戴着面罩,u看书ww.ukanshu.co 黑色的针织品下只露出一对眼睛和嘴巴,看不清面貌。 等在越野车一旁检查这些古董保险箱的人瘦瘦高高,云衡不经意多瞥他一眼,忽然觉得眼熟,这身材、这背影,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她没来得及想,秦岭已经把众人叫过来,他用手在地上画了个框,把小城的大致情形说一遍,又把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标记出来,指着越野车说: “现在那件出自精绝古城的陶器已经落在暴徒手上,无论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知不知道这古董与精绝古城的联系,我们都必须抢回来。 精绝古城是西域积淀千年文化留下来的瑰宝,里面每件东西都是无价之宝,一旦被他们察觉其中的猫腻,他们一定会大肆追查,到时候这些国家宝藏都将毁于一旦。” 云衡嗯一声,问:“你打算怎么安排?” 秦岭抬头看一眼越野车不远处一条长龙般的队伍,那是暴徒们将手无寸铁的平民们集中到一起,带他们去什么地方他们就去哪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岭说:“我们得分两头行动。现在我们只有四人四条枪,所以得想方设法,拖延到支援赶来。” 他吸口气说:“我们唯一的援兵就是五十公里外位于高昌区的武警部队,从他们接到通知到赶过来需要半小时。现在通讯设备中断,我已经让六六趁乱出发赶往高昌区,来回算下来,我们需要在这里拖延一个钟头。” 他说:“我们将要面临的,是一帮残酷不仁、嗜杀成性的暴徒,我们孤立无援,只有自己,你们敢不敢干?” 第二十一章 羔羊也会反抗 石头跟阿曼回答得异口同声:“干!” 秦岭看云衡一眼:“你先找个地方……” 云衡横他:“你再啰里啰嗦的信不信姑奶奶一枪托揍你!” 秦岭笑笑,说:“那咱们分头行动。阿曼,你去平民那边制造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石头,你枪法好,多带几个弹夹,”他指指五十米外的一幢三层楼宾馆,“占领那里的制高点,掩护我们。” 云衡扯他袖子,抬头,眸子亮晶晶的:“那我呢,我去哪儿?” 秦岭一揽她肩膀,两人弓下身子去:“你跟我走。” 耳畔枪弹的炸裂声、刀铁入肉的动静接连传过来,秦岭带云衡从壕沟一侧悄悄摸过去,逐渐靠近正在装卸古董箱的车队。 倚在最前面红色吉普车头的像是头目,他一面检验着古董箱一面下达各种指令,秦岭他们与吉普车靠得很近,空气飘来熟悉的香气,云衡忍不住想打喷嚏。 秦岭眼疾手快,正要抓云衡,云衡已经拿手捂住嘴巴,一个喷嚏被憋了回去。 她仰着头看秦岭,用眼神斜那名吉普车头目。 秦岭也闻见香水味,他点点头示意了解。 两人身体紧贴在壕沟的土壤上,头顶有几茬野草疯长,遮挡住他们。 这时有人朝着壕沟走过来,脚步声很慢,身上带着枪,他嘴里吹着口哨。 云衡瞬间精神紧绷起来,她双手死死捂着嘴,看见秦岭已经把枪口对准上面,另一只手轻轻拉下护木,咔嗒一声金属上膛。 脚步在头顶上方停住,云衡也把手枪攥紧,食指随时能扣发扳机,秦岭抬头望了一眼,扭回头来,把食指竖在嘴唇,做个噤声的手势。 上面的人在撒尿。 顿时,一道滚烫的水线在云衡身体一侧浇下去,浓烈的尿骚味。 云衡屏住了呼吸。 终于,上面的人提好裤子离开。 秦岭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远远地望见阿曼背着几个红色罐子潜进房子,正在上楼。 那边,石头在宾馆屋顶露着半截脑袋,已经埋伏就绪。 秦岭示意云衡留在原地接应,云衡朝一边挪挪位置,离那滩液体远远地。 十秒后,砰地一连串爆炸声,暴徒们押解无辜平民的队伍上空掀起一团团蘑菇云。 阿曼把抱来的五个干粉灭火器一股脑儿丢出窗外,举起枪轻易打爆它们。 灭火器里储藏的大量干粉被爆炸冲击波喷溅出来,在半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人群瞬间被白色烟雾笼罩,模糊看不清楚。 队伍里混乱起来,头顶有枪声大作,阿曼从窗口探出枪口点射几名敌人,石头也在远处打掩护。 混乱中,阿曼的声音在喊:“是爷们就起来反抗呐!死也不能窝囊死啊!” 这边发生的巨大变故引起了敌方头目的注意,附近的人全都持枪冲过来,视线被大片的白色干粉遮挡,他们一点点包围过去。 队伍里的平民推推搡搡、乱作一团,小孩子早已哭干了眼泪,此刻听见枪声大作再次哭起来,嚎啕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大家都别乱动,他们手上有枪有车,等会儿要是发现咱们逃了,肯定会追上来杀咱们的!”有个男人老实抱头蹲在地上说。 当即有人驳斥他:“你他妈的放屁!这些人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把咱们聚到一起就是想全部干掉我们,这样他们就能搞出个大新闻,咱们全都是给他们陪葬的!” 很多人同意他的说法:“就是啊,现在有人暗中帮咱们,咱们横竖就跟这帮混蛋拼个你死我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人群再次骚乱起来,这一次更加的激烈,大家都是落网之鱼,如今为了反抗与不反抗争执起来,白色粉尘中,许多人脸上阴晴不定。 “你们都给我冷静!冷静啊!” 阿曼从楼上探出头来,他举着枪打退一名摸墙根过来的暴徒,他悲愤的吼道:“你们还在妄想这些人会放过你们吗?别做梦了!他们没有丝毫人性可言,他们的思想已经被极端主义同化,他们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同胞了! 你们是中国人,而他们是无国界的极端主义者,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传承,难道就是教会你们眼睁睁等死吗?难道你们就没有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吗?今天你们死在这个地方,明天这就是爆炸新闻,他们名声大涨,而你们呢,有谁会记得你们? 这些暴徒闯进你们的家园,反客为主,他们烧杀抢掠,今天你们软弱了,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来日更多的暴徒会闯进来。他们会以为你们好欺负,他们会迫害你们的妻儿老少,现在刀就架在脑门上了,你们怂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阿曼撤掉弹夹,装填弹药,他子弹上膛,哇地扫向烟尘逐渐散去后的楼房拐角,大喊着:“今天,你们都给我团结起来,就守在这个地方,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救援马上就会到了,警察会来救我们的!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啊!” 一瞬间,远处的楼房也响起激烈的枪声,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 楼顶上、楼底下,枪声乱作一片,四散开来,石头脖子扯起青筋吼着,他看得清楚,他提前暴露位置打断了敌人的包围圈,高空回荡他的喊声:“你们不要害怕啊!” 枪声、吼声像一阵阵响雷抨击着平民队伍里每个人的胸膛,一瞬间,仿佛有股久违的热血在他们胸中迸开、激情燃烧,抱头蹲在地上的人也都站起来。 石头被枪火包围,许多枪口对准他,他不屈不挠,一面躲避着一面还击,他鼓励这些人,喊得很用力,像是将体内的能量都榨干出来:“兄弟们,如今到了生死较量的时候,拿出你们的骨气来啊!我们,不能认输的啊!我们中国人,不是被人追着打的绵羊啊!” “起来啊,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啊、起来啊!” “拼命呐——” “打啊!!!” 整支平民队伍,从东到西,由头到尾,人们逐渐聚拢过来,人们的拳头挥舞在头顶,他们发出团结一致的怒吼,他们悲壮、热烈,他们迸发热血,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血气传递到在场每一个心怀不安的人心里,声音隐隐如雷鸣。 天空云层被拨散开,阳光再次出现,洒落在每一位视死如归的人脸上,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土黄色小城一瞬变得明朗。 “今天,要么生——”阿曼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再次换下弹夹,枪口对准敌人, “要么死,干啊!” 所有人齐齐喊起来,声浪吞噬苍穹。 “干他们啊!!!!!!” 铺天盖地的声音响起来,所有人一齐拿起手边所有能用的武器,有人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砖头,夹杂着各式口音的队伍,像是有了新生命。 战斗在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打响。 上百人与数十名暴徒纠缠起来,他们拼命,他们野蛮,他们比谁都更想活下去。 有的地方已经与敌人展开白刃战,敌人们枪弹打光,掏出匕首刺进对方身体,很快被身后扑来的两人砸倒。 有人被连踹三脚,挣扎抱住敌人的大腿,旁边的人举起石头扔过来。 内心被死亡恐慌与麻木杀戮支配的人群混在一起,男人们去抢身边所有能拿起来的东西防卫。 红色吉普车头目皱皱眉,他招来身边一人说:“别跟这群疯子打,我们赶紧撤!” 手下说:“兄弟们被缠住,不好脱身啊。” 头目抬手看看表,望了望守卫车队的十几人,挥挥手:“你们都过去帮忙!” 咔咔枪杆护木拉动的声音,他们冲了过去。u看书 wwukansu.om 头目眼神微凛,伸手要去摸车里的卫星电话,脑门上一凉,被枪口抵住。 秦岭一把扯下对方的面罩,走到他跟前站定,冷笑:“果然是你。” 头目是个年纪二十五六的年青人,相貌俊厉,正是无名。 无名双手慢慢上举,嘴唇弯了个弧度:“秦先生,别来无恙。” 对方识破自己身份,自己再推诿否认也毫无意义,不如大方承认。 秦岭说:“在乌市的酒店,就是你派人去搜云衡房间?” 无名点头承认:“是我干的。” 忽然,石头藏身的宾馆发生爆炸。 一层的几扇窗户爆起一阵气浪,碎玻璃瞬间震飞出去,顶住窗户、房门的几面柜子都被气浪撞开,堵在楼下的敌人迅速冲进去。 秦岭被爆炸声短暂分神,再回头时,无名猛地抬手把住枪口向上抬,秦岭扣动扳机,砰一阵枪响,子弹被打上天空,只能看见枪火冒出来。 无名手掌被震得发麻,秦岭拽着枪抬脚踹他,无名一侧身子躲开。 秦岭丢掉枪,要去抓无名,没想到无名身手丝毫不逊色,两人缠斗一会儿,远处已经注意到这边异状,有五六个人冲回来。 秦岭一脚踢开无名,倒摔回吉普车前面拾起枪,手指快速摸出弹夹上膛,无名原地翻滚出去,躲在一处土垛后边不敢露头了。 秦岭连忙往壕沟这边撤,枪口对准几辆车的轮胎,砰砰打爆它们。 他翻进壕沟里,拉起云衡沿壕沟跑,刚跑出十多米,几条黑洞洞枪口从背后探出来。 第二十二章 怎能放弃 数发弹丸在两人头顶炸开,云衡一个趔趄摔倒,秦岭提枪朝身后扫了两次,单只手臂揽起云衡就往前面的街道跑。 身后的敌人追得紧,被无名领着,枪火如一张密集的大网撒过来,云衡咬紧牙关任秦岭抱着,回头朝人群密集的地方放两枪。 身后传来一声哀嚎,有人中枪了,瞬间招来对方更猛烈的报复,枪林弹雨,秦岭揽着云衡扑进一处墙角。 追赶的脚步声停止在远处,秦岭探头瞄一眼,墙皮瞬间被数发弹丸打中,簌落落从头顶摔落。 云衡觉得心脏跳动得剧烈,她手指握着手枪直颤,金色太阳悬在头顶,视线有些模糊。 这一次,一向叛逆的云衡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胆怯,可是当战斗打响的一瞬间,土黄色墙皮的小城,喧嚷叫嚣的暴徒,耳边爆豆子般的枪响,以及空气中淡淡漂浮的血腥味,这一切都让她不寒而栗,让她忘记本该勇敢的自己。 这座小城,数条生命刚刚消失,被人残忍剥夺,他们本无错,命运却不肯为他们豁免这罪恶,这让她恐惧、绝望,没有人能轻易接受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这仿佛拨动了她记忆深处那根不愿触碰的弦。 耳朵嗡嗡着,秦岭把枪架在左手小臂上与敌人对射,一对五的局面,并且秦岭很快要打空弹夹,他身上只剩最后一梭弹药。 时间过去半个钟头。 石头一个人据守在旅馆房顶,自顾尚且不暇,通往房顶的铁楼梯已被弹丸打得坑坑洼洼,底下的人一次又一次冲锋,都被石头精准的点射打退回去。 阿曼混在被俘虏的平民队伍里打游击,暴徒们打架心狠手辣,往往揪住一个人就是掰手断脚,这些平民没接受过什么训练,打架毫无章法,阿曼这边战斗很快出现劣势。 秦岭弹夹打空,他快速换弹夹,拉动枪栓上膛,把云衡的手枪拿过来,下巴朝不远处的两层小楼努努:“我掩护你,你去那楼里躲着,我不叫你出来就一直藏着,等警察来!” 他把手枪别在腰间,枪口探出去,点射从角落里摸过来的一人。 那人被子弹打穿小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哀嚎,对方火力瞬间掩护过来,秦岭被乱溅的墙皮挡住视线,他回头一抓,空了,云衡已经老实向小楼溜过去。 他嘴角一弯,摸出弹夹看一眼,还有二十五发子弹。 暴徒们扫射半天,见秦岭这边没有反应,又偷偷摸过来,枪口一下一下点射着,彻底封死秦岭的出路。 墙垛下,秦岭看到了在小楼二层把紧窗沿看自己的云衡,阳光下,她的眼睛湿亮,向他点头。 秦岭靠在墙边笑了,他冲她比一个大拇指,随即,耳朵听见了脚步声。 刹那间,他的眼神骤变,不再温和,变得犀利,他目光朝身后扫过去,像草原上的狮王,敏锐、警觉而带着凶悍。 他脚下朝远处猛踢出一块石头,石头咣当砸在墙上,一瞬间,秦岭身子从原地弹出去,枪口探出去的瞬间砰砰打爆了两人防弹衣。 身体再次落地,后知后觉的弹丸徒劳打在墙皮上,敌人报复似的扫射,他们冲了上来。 秦岭从墙垛闪出去,身下一串弹孔,暴徒们枪弹打空,秦岭身体侧在地上滑出去,双腿绊倒一名敌人,同时枪口向前架起,砰砰砰地扫射。 暴徒们迅速闪开,有的想要后撤找掩体,秦岭甩出手枪砸过去,正中脑门,将他砸翻。 被绊倒的敌人挣扎着要起来,秦岭拿枪绳死死勒住他脖子,调换对方的枪口向外扫射,子弹打在墙皮、泥土上,溅起一阵烟尘。 对方子弹打空,场面刹那宁静,暴徒们又探出身子,无名也带着人出现,秦岭猛一转自己的枪身,枪绳被带动着拉紧敌人脖子。 暴徒们子弹打出来,秦岭拽起身下的敌人为自己挡子弹,拽紧的枪口从他身下探出去还击。 秦岭一边打一遍后撤。 云衡紧张地看着,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她看到在那片狭窄的墙垛外,秦岭挟着那名敌人艰难走动,挡在身前的敌人防弹衣早已被子弹打穿,他不停地抽搐身体,瞳孔一点点放大。 云衡扭头离开了窗台。 终于拐到墙后面,秦岭一把拾起丢在地上的手枪,将身前的尸体踹出去,转身拼命地跑。 无名带人赶过来,愤怒地骂他们:“你们这帮废物,几个人打一个都打不过,组织白花钱培训你们了!” 几名暴徒惭愧地低下头。 无名抬脚踹其中一人:“还愣什么,今天必须杀了他,这人不简单!” 一颗子弹擦着秦岭头皮飞过去,他冲着右手边的‘不老酒庄’翻滚过去,一脚把门踹烂躲了进去。 街道上很快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带着寒寒的杀意。 秦岭浑身被汗湿透,头发湿漉漉黏在额头上,他拢一把头发躲在一间酒室里,视线刚好能看到门口。 这家酒庄上下两层,除了大厅整齐摆放的一套套桌椅,更有十几间独立成室的小屋子,卷珠帘子搭在外面,房子里飘着浓烈酒香。 秦岭看到有枪口探进来,那名敌人小心向里张望着。 秦岭一枪打过去,那人手上的枪啪嗒摔在地上,他捂着手大声嚎起来,手腕被打穿了。 身后的人拽他下去,同时枪火愤怒扫射进来,噼里啪啦打在桌椅墙皮上,装潢高档的酒庄四处飘着青烟。 一时间,室内木质桌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弹孔,木屑飞溅,酒杯粉碎,真皮沙发里的羽绒被打飞出来,一片狼藉。 秦岭矮身翻滚出包间,躲到另一个角落,原地的包间已经被弹丸打成筛子。 连放数枪后,酒庄暂时恢复了安宁,暴风雨里的短暂停歇。 秦岭头也不敢抬,不停喘着粗气。 他探头出去想要看情况,刚露出半颗脑袋,枪声大作,对方瞬间十几发子弹打过来。 他缩回脑袋,手指扣紧了手枪扳机,只能依靠耳朵捕捉对手的行踪。 很快,靴子踏碎玻璃的动静从门口传进来,一名敌人举着枪探进身子,骂道:“草,打成这样都没死,命还真大!” 从他后面又进来两人,三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秦岭的位置,无名在街道上不耐烦:“赶紧补死他,再拖警察就到了!” 三名敌人应一声,走在前面的人嘴里冷哼着,脸部肌肉因激动而抽搐起来:“你跑不了的,是自己了断还是我们动手?别躲了,老实举起双手出来吧!” 几乎是同时,三名敌人即将接近,秦岭想也不想的拎起脚边一张椅子扔出去,椅子遮挡住视线,秦岭身形几乎是箭飞出来。 椅子砸碎在一名敌人身上,紧接着他被飞溅木屑中探出来的脚踢飞,砸在酒庄窗户上,木质雕花玻璃窗爆碎。 秦岭起飞踹他的同时,手枪砰砰砰向另外两人开枪。 三枪打在桌子上,一枪打在敌人眉心,两枪打中另一人防弹衣。 手枪打空弹夹脱膛,秦岭猛将手枪朝最后一名敌人丢去,那名敌人防弹衣上嵌着两枚子弹,还未回过神来,脑袋又被砸一下,脑壳正嗡嗡地疼。 他愤怒的抬枪,秦岭本能的一躲,砰砰砰几枪,原地打出几个枪眼。 他迅速贴身逼近对方,敌人子弹打空,抡起枪托砸他,秦岭匆忙抬手臂格挡。 枪托一下一下打在身上,秦岭痛得嘶一口气,抱住对方腰肢往墙上撞,膝盖猛砸对方肋骨,对方吃痛一弯腰,秦岭掐住他脖子一拧,成功脱身。 混乱的间隙,他将目光投向石头那边,房顶上很多人,他们提枪带刀,将石头逼退到角落里,石头枪里没有子弹,烧火棍一样在人堆里乱抡。 突然间,石头从旅馆顶楼摔下去,三层楼的高度。 楼上人傻了眼,秦岭红了眼。 上面的人骂一声,冲到墙边朝楼下张望,楼下有个停车棚,已经被砸出大窟窿,烟尘弥漫,看不到摔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阿曼他们被暴徒拦住,阿曼手里抡着枪,叮叮当当磕开从四下砍来的刀锋,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看到身边人快要被暴徒追上去砍倒,他一脚踹过去,枪托砸在对方脑门上,后背却陡然一凉,钢刀狠狠嵌进去。 秦岭捏紧了拳头,回眸看到窗外,无名正冷漠看着自己,眼神带着挑衅。 …… 云衡踉跄跑到记忆里那处街角,远远地看见小车倒在那里,她急忙去捞车里的东西。 忽然,她手指触到一滩黏湿的液体,触电般快速缩回来,是血。 阳光落在指尖,红色的掌面上,u看书 .uukanhu 细小的肉末若隐若现。 人肉。 呕—— 云衡喉咙顿时一紧,扑到一边墙角剧烈呕吐起来,无休无止的呕吐,胆汁都呕了出来,她脸色惨白,极其病态,瘫在地上继续咳嗽,无法抑制的猛咳。 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这一辈子也不敢忘记的噩梦,不久前还在卖烤馕的老妪,顷刻间如烟花般消散,被暴徒残忍迫害。 她半跪起身子,有些眩晕,看到碎玻璃里那个头发凌乱、满脸血污的自己。 她努力想要微笑一下,不要这样恐慌,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她干嘛如此自责、如此悲恸。 嘴角牵动的同时,她缓缓合上眼睛,像被人摁进灌水的马桶,口鼻无法呼吸。 很快,她倏地睁开双眼,朝远方看过去,看着这片房屋错落有致的土黄色小城。 许多的人仍奋力鏖战,阿曼悲愤吼着推开一名敌人从坡上滚下去,石头摔下来的车棚坍塌成一座小坟,‘不老酒庄’宁静得就像座牢笼。 她抬头看着天空,蔚蓝色的、没有一朵云彩的,阳光照射着,到处明媚,不论生活变成怎样,只要天还亮着,就有希望,就意味着生机。 我是云衡,只有我了,我不能害怕,我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哪怕徒劳一场。 这些暴徒,你们只以为自己足够凶残,但你们知不知道,被你们伤害过的人,也会发怒? 云衡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抬起小推车,脸颊憋得涨红,她将它掀翻过来。 她笑起来,一把抱起那个东西,扭头向回冲。 第二十三章 搏命 秦岭侧身倒进酒庄柜台后面,上面瞬间木屑乱飞,他一伸手,摸到一把藏刀。 屋外子弹不停射进来,暴徒们压制得秦岭无法抬头,又走进来三人,逐渐分散包围过来。 秦岭将柜台猛踹翻出去,半人多高的柜子轰隆倒地,三个人立马将枪口瞄过来,砰、砰、砰,每一枪都快打到他身上,但秦岭身手敏捷得很,并没有受伤。 他在地上翻滚,借着凌乱摆放的桌椅掩藏行踪,四处弄出声响,虚晃着对方的子弹。 终于,有一枪打在酒坛上,里面高浓度的白酒爆炸,爆炸的冲击波将秦岭震飞出去,他咬牙滚进角落里,拔出插在小腿上一枚陶瓷片。 三个人看到秦岭受伤,都包围过来,端起枪,脚步试探。 瞬间,秦岭拔起藏刀迎击他们,锋利的刀身划破最前面一人的手腕,那人惨叫着扣动扳机,却发出咔咔的空响。 三个人枪里都没了子弹,也都被秦岭算到。 另两人从小腿抽刀刺过来,秦岭匆忙避开,被割断手筋的那名敌人也抡起枪托猛追着他砸。 秦岭被逼到墙角,挥起藏刀当当与两名敌人的刀刃格打,火星四溅,两个人压制住秦岭,秦岭被克得死死地,无法抽身反击,只能艰难抵抗。 这时抡枪的那名敌人冲上来,暗地里偷袭一招,一枪托砸在了秦岭肩头,秦岭吃痛,见对方抡回枪托又要砸,他脑门上暴起青筋,藏刀掀开两名刀客,转头一刀劈向持枪者的脖子。 持枪者眼睛微睁,向后撤身子,秦岭一刀接着向下划开了对方胸口,然后一脚将他踢飞。 身后的两人冲过来,两刀刺在秦岭后背,秦岭大吼一声,脸色都涨红起来,回身挥刀。 两名敌人拔出刀再刺,秦岭不管不顾地伸手抓住一人刀背,藏刀则是猛刺他肋骨,对方仓皇,竭力想要抽刀,却被秦岭拽得死死的,只见腰部鲜血喷溅。 另一名敌人趁着空档在秦岭背上划出数道不深不浅的口子,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秦岭松开手,将敌人踹倒,转身,冷厉的眼神死死盯着最后那名暴徒,身形有些虚晃。 暴徒被他看得发慌,狂吼着挥刀砍过来,秦岭脚步一撤,抬刀迎击,金属交击的瞬间,刀身暴鸣,秦岭背部的刀伤炸裂开,殷红的血浸透衣服。 两人都像发了狂的野兽,秦岭咬着牙与对方浴血,终于让对方的刀身顺利刺过来,他侧身,机敏地夹住刀身,宝贵的间隙,他挥舞藏刀砍在暴徒脖颈上,刀刃刺进肉体的闷响。 鲜血在刀身一点点凝集,顺着秦岭的手臂滑落,掉在地上,一滴一滴,像盛开的玫瑰花瓣。 轰的一声巨响,秦岭刀身挟着暴徒还没缓过气,看到一个巨人从酒庄外面冲进来,像头失了控的野牛,猛地朝自己冲撞。 对方速度太快,秦岭来不及反应便被撞飞出去,轰隆砸在地上,早已千疮百孔的木质地板承受不住巨大力道,吱呀一声巨响,秦岭身下天崩地裂。 地面就像裂开了一道魔缝,方圆之内的桌椅板凳、酒坛物什一股脑儿的坠下去,轰隆隆烟尘溅起,惨淡无光。 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在瞬间,秦岭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落下去。 酒庄地下是个酒窖,大箱小箱、大坛小坛的白酒啤酒摆放在那里。 阿奎块头很大,一米九的身高要比秦岭高出去一头,他往门口一站,大片的光线被遮挡,胳膊上的肌肉几近爆出来。 秦岭身子砸在碎石里,浑身骨架快要散开,抬起头时,阿奎砰砰踏着地面跃下来。 阿奎猛地坠过去,秦岭身子一荡迅速闪避,阿奎宽大的脚掌却瞬间将地砖踩碎。 秦岭身子半倒在一张桌子上,满身的汗从他额角往下滑,淌进眼睛里,他直勾勾盯着阿奎看,眼神漆黑凌厉,泛着光,就像围绕巨象打转的雄狮。 阿奎挽起袖子,恶狠狠道:“敢惹上我们,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说完,阿奎拳头挥砸过来,庞大的身躯掀起一阵风,拳风擦破空气。 秦岭从桌上翻身闪开,阿奎一脚将横在身前的桌子踢出去,又一脚追在秦岭身前猛踢。 秦岭抬脚跳避,落地瞬间,阿奎推着桌子压过来,秦岭反应也快得很,腰上使力,一个旋子从地上拧身跃起,晃荡身子横飞起来,从桌子上空砰砰两脚踢在阿奎脑门上。 阿奎被踢得倒退,扶着脑袋晃了晃,眼珠瞪圆,随手抄起一张椅子朝秦岭砸过去,砰地将桌子砸烂,木屑乱飞,秦岭一记鲤鱼打挺躲避掉。 阿奎接连出拳追打秦岭,秦岭脚步边后撤边拆招,两人你来我往。 阿奎一脚踹过去,秦岭踢脚撞开,紧接着阿奎又是高抬脚从他头顶砸下,秦岭双臂匆忙格挡,竟被巨大力道砸翻在地上。 阿奎乘胜追击,又是一脚踹过去,秦岭从地上滚开,手掌扶着地面弹起来,拳头猛砸在阿奎脸上,咣叽入肉声,能看见阿奎脸部肌肉剧烈颤抖一下。 阿奎也挥来一拳,砸在秦岭脑袋上,有轻微的骨裂声。 秦岭咬牙,手肘猛撞对方胸口,阿奎顺势抓住手肘要向上翻,秦岭吃力,被他拧过身子从原地举起来,砰地砸进酒坛里,哗啦打碎一排酒缸。 秦岭瘫在地上,被摔得气血翻涌,眼眶发黑。 他一动不动,像是被打昏过去。 阿奎掐腰看着他,骂道:“你他妈的还真能打!” 说完,他嗤笑一声:“最后还不是被老子打趴下?你那个女人,你的那些个兄弟,最后还不全得死?” 他朝秦岭走过来,脚步很重,一米九的块头像是踏着鼓点,地面细微的砂砾在滚动。 秦岭手指动了动,慢慢把眼睛睁开,依旧黑亮,他嘴角一点点上扬,笑起来。 阿奎原地停住,怔怔看他,看着秦岭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站直身体,身体有些摇晃着,但是仿佛有股坚韧挺拔的力量将爆发出来。 秦岭头发湿漉漉的,地窖里的酒水在他身上馥郁留香,他痞痞笑着睨阿奎,双手插进裤兜,就那样站着。 那双眼睛像野兽盯住猎物,阿奎被看得心慌,双脚猛踏地面冲了起来。 拳脚带风,阿奎几拳落空,秦岭像变个人似的,更能打了,衣服边也没让人摸着。 阿奎盛怒,额头上皱纹都拧起来,他捏拳头转圈打,秦岭就在附近兜圈子各种击打他。 打了几次,阿奎干脆抱过一个酒坛子朝秦岭扔过去,秦岭胳膊肘往前格挡,酒坛砸在胳膊上爆碎,四处喷溅的酒水中,秦岭拳头挥舞出来,猛砸他面门。 阿奎眼睛冒红,伸着手乱抓,只捏了一团空气,秦岭脚掌就猛踏地面,身子撞他,阿奎一阵趔趄,又被秦岭踢到后膝盖半跪下去。 秦岭随手抓过一个酒坛,嗡一声,暴扣在阿奎头上,碎片飞溅。 阿奎头晕眼花,迷糊中只见秦岭踏飞起来,双脚踹向自己胸口。 阿奎被他踹进酒坛,啪啦撞断一根柱子,他立刻半跪起来,抚着胸膛大口吸气,脑袋满是血。 秦岭眼神定定望着他,敏锐又警惕,他咔咔拧一把拳头,勾勾手:“不是挺能打吗,你起来啊?” 阿奎大吼一声,从酒坛里站起来,一甩拳头,朝秦岭再次冲来。 来势汹汹,秦岭不敢大意,一拳一掌与他肉搏起来,两人拳拳到肉,没有一点花哨。 阿奎双臂抱团要箍过来,秦岭一拳一拳打开,转身一个侧踢踹在对方肋部,阿奎身子被撞开。 随即,秦岭半侧身子挥拳砸过去,五六拳挥出,拳拳打在阿奎心口。 他脚掌腾挪,最后一跃,踹了对方天灵盖,压下去。 阿奎被砸翻倒地,秦岭倒在他身上,胳膊勒住脖子,制住他。 阿奎拼命挣扎,歇斯底里的瞪着血红双眼想要反抗,脖子却被越箍越紧,渐渐喘不上气来。 秦岭胳膊死死架着对方后颈,膝盖抬起来抵住对方大椎,这样的格斗招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挣不脱。 很快,秦岭手脚发力,只听见阿奎体内筋骨缓缓撑裂,发出咔吱咔吱断碎,如同磨砂纸来回地擦蹭,阿奎被剧痛刺激得向上仰起头,喉咙咕噜噜涌出血。 终于,阿奎身体抽搐了一下,大椎扭曲断裂,十几节骨头都被秦岭搅断,高大的身躯扑通垂下手臂,再也不能反抗。 解决掉阿奎,秦岭浑身力气虚脱,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进入一种半癫狂状态。u看书.uukansu.om 他躺在地上摊开手脚,很久,手脚一阵酸麻疼痛,才发觉四肢百骸都像被小虫子啃噬一样的难受。 光影参差,灰尘弥漫,秦岭已没有力气再多做什么,他沉沉喘着气,粗重的呼吸。 头顶上,有人踩着碎玻璃过来,咯吱咯吱的,像是踏雪。 无名身子蹲在坑洞边缘俯瞰他,嘴角噙着笑:“都死了?” 秦岭无力地睁眼瞥他,手指勾了勾,像是回应。 无名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冷,他朝身边人挥挥手:“把他拖上来。” 两名暴徒应声,跑到地下酒窖一脚把门踹倒,拖着半死不活的男人上楼梯。 秦岭嘴皮苍白,地上拖出长长一道血迹,他努力睁开结成血痂的右眼,看到窗外太阳西斜,满天的霞光,像是被火烧卷起来的纸页,一层盖过一层,无限美好。 无名一脚踩在秦岭胸口上,笑吟吟地:“秦先生,这档子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何必找死呢?” 秦岭艰难地从口中挤出话:“畜生……人、当、诛、之……” 无名狠狠加大脚上的力道,他蹲下身去拍拍秦岭的脸:“那现在,畜生没死,你死到临头了,怎么样,老天爷不眷顾你吧。” 秦岭粲然一笑,坦然睨着对方俊厉的脸:“有本事、你放开、我,咱们、单挑……” 无名收起笑容,从地上直起身子,颇为遗憾地说:“你的确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所以,”无名朝身边的人挥挥手,“杀了他。” 第二十四章 夕阳无限好 秦岭被暴徒粗暴地从地上拉起来,他稍微挣扎反抗一下,却只是徒劳,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杀。 无名踱步到他身前,笑着,酒庄墙上破碎的窗户里投下一簇斜斜的霞光,将整个酒庄分割成一明一暗两部分区间。 无名站在光线里,明暗的分界线刚好从他脸上穿过,俊厉清瘦的脸廓一会儿潜出光明,一会儿遁入黑暗,整个人在光点跳跃的夕阳里,染了淡淡金光。 秦岭倚在离他不远的墙壁上,同样站定在一簇光下,阳光生机勃勃,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却如阴冷的建筑物,无声无息的默着。 无名先开口了:“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秦岭垂眼,半晌,回道:“没有。” 无名很古怪的笑了笑,朝身边人挥手,自己转过了身去。 暴徒从腰间拔枪,黑洞洞的枪口抵在秦岭脑门上,一刹那的冰凉从头顶灌到脚心。 秦岭将背脊挺直,立在半分明暗的天光里,表情从容不迫。 枪管冰凉凉的贴在肌肤上,他也会害怕,害怕子弹一瞬间穿透太阳穴的刺痛,害怕死亡的到临。 枪口幽暗深邃,里面透着诡异的死亡气息,他浑身似被坚冰僵住,却无能为力。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他累了,他打不动了,他想休息。 当死亡即将到来的一刻,人们会忘记自己的心跳、呼吸,脑海中会涌现过往的每一幕画面,他们会逐渐释然,继而感慨死神到来时挥舞起长镰刀的果断与决绝。 秦岭想,当年那个人眼睁睁看着子弹朝自己打过去,大概也是这样充满绝望吧。 他突然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随之而来是内心更加深切的遗憾。 这件事情他做了整整十年,却还是折戟在此刻。 后悔吗? 不后悔,只是遗憾啊。 暴徒扣紧扳机的食指逐渐压紧,秦岭听见枪膛里的弹簧一点点拨动,火药下一秒就要爆炸。 他阖了眼,此生的得失,没什么再好计较。 他静静等待死亡的宣判,心跳仿佛提前停滞,他摒了呼吸。 砰—— 耳边一声炸裂的枪响,秦岭倏的睁开眼,他听见身边暴徒哀嚎一声,握枪的手腕血淋淋一片。 他还活着! 枪响回荡在酒庄里久久回转,死一片的寂静里只有那名暴徒的惨叫,他感受到心脏传来强健有力的跳动,无名跟另一名暴徒不可置信地朝门口看过去。 天光下,火红的夕阳洒在女人肩头,照亮了她绝美的一张脸,她的脸白皙透明,近乎神明一般地散着淡淡的光。 云衡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极凶狠,她双手握枪指着两人,说:“放了他,不然,下一枪打得就是你们脑袋!” 秦岭望着她纤弱的身子,吸一口气,挣扎着从墙上起来。 无名立刻回头盯他,另一名暴徒枪口瞬间指过来。 砰! 无名脚下爆出一个弹坑,云衡从牙缝里挤出来话:“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秦岭冲两人无奈地耸耸肩膀,故作轻松的走了出去。 他大大方方向云衡走过来,乱发下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是那里很深邃,像口阴沉的井。 无名跟暴徒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岭往门口走,暴徒的枪口紧紧跟随秦岭,两人也在往一边的掩体挪动。 秦岭背影挺拔,额头上却出了汗,他攥紧拳头,脖颈上青筋暴出来,几乎是咬着牙在前进。 云衡握住枪,她看出来秦岭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在硬撑,不让无名看出来他已毫无战斗力。 她心头仿佛在滴血,看着眼前血迹斑斑的男人,忍不住要过去扶他。 可秦岭下一秒抬起头望她,眼翳下黑漆漆的瞳仁,在警告她不许过来。 云衡咬牙,立在原地。 两人就这样表情肃穆,十分默契看着对方。 后边,无名跟暴徒一面挪动步子一面说着话,另一人已经被剧痛疼晕过去。 无名说:“云家果然是将门虎女,云小姐枪法十分了得。” 云衡空漠的看他一眼:“开枪打条野狗而已。” 无名面容一凝,十分僵冷的扯扯嘴皮:“云小姐,如果今天你也死在这里,云家可就绝后了。” 秦岭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他拳头捏得咯吱响,还有十几步距离了。 云衡说:“我不会死,但你会。” 无名笑了起来:“你以为今天能逃得出去?外面全是我的人,难不成你妄想着云司令会派支特种部队救你?” 云衡眼神微凉,比刚才更加漆黑,握枪的指慢慢拉紧。 无名自顾自的说着:“当年你哥哥也是这样,那么优秀的狙击手来救,最后还不是死了?” 秦岭看到云衡脸色瞬间煞白,刚要劝止,云衡突然大吼起来:“你他妈给我住口!” 砰、砰、砰、砰、砰 云衡疯了一样扣动扳机,子弹朝着无名他们激射,无名跟暴徒早有防备,翻滚着身子躲进废墟。 子弹打空,挂膛空响。 秦岭慌忙冲过去,云衡脸色涨红,清净的小脸上凶狠毕现,她扔掉枪,甚至打算冲过去打他们,却被秦岭揪着脖子拖到门口混乱的塑料桶旁。 秦岭使劲摇她:“云衡!云衡你给我清醒清醒,别在这种时候冲动!” 云衡被晃得头发乱甩,她抬眼看他,眼睛里有薄薄的水雾,手脚还在下意识地挣扎。 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情绪失控着,不断慌乱站起来,又被秦岭使劲摁下去。 秦岭忽然一声大喝:“云衡!” 云衡泪眼蒙蒙地看他,秦岭半跪在她身前,一身的血,目光却很坚毅。 秦岭刚要开口,被云衡猛地扑过来抱住,她痛苦地哭着,嘴巴因为伤心而瘪着,使劲往下弯:“秦岭、哥哥、哥哥被坏人打死了。秦岭、那不是狙击手的错,是坏人太狡猾了,对吗?” 秦岭轻轻用手揽住她,拍打着她柔软的背脊,语调平静,目光却流散至远方,他说:“狙击手也有错,没能一招制敌,他就是一名失败的军人。那些坏人更有错,他们全该死,他们早晚会受到惩罚的。” 云衡抽泣着,肩膀猛颤,语不成句:“我再也没有、哥哥了,父母、不要我,没有人爱我了,我真的、好害怕、你也会死。” 秦岭望着远方被红霞晕染的天空,不动声色地咬一咬牙,身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衣服拧成一坨,极痛。 秦岭说:“别害怕,会有人爱你的,会有人珍爱你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 云衡哭得不能自已,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呜着不清晰的语句,却很温顺地任他扶着自己脑袋。 秦岭握住她的后脑勺,头发绒绒软软,像极了一条狼狈的小狗趴在狗妈妈怀里。 他听见门内脚步声追过来,不远处金黄色的地平线上又出现戴着面罩赶来的几人,他心一沉,一把将云衡拽起来。 他颓笑着说:“看来今天老天爷是非收我这条命不可,我拖住他们,你跑,不要回头,一路跑下去!” 云衡与他四目相对,突然勾了勾嘴唇:“回酒庄,我们上二楼。” 秦岭微怔,她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语速极快,可他却听懂了。 只是一瞬,秦岭便眼瞳紧敛,脸上带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说:“既然这样,待会儿会很危险。” 云衡盯着他,一字一句说:“自从选择来到这里,我就已经不要命了。” 两人相视笑起来。 下一秒,秦岭影子般从地上弹起来,冲到门口,将枪口探出来的手臂箍住,拖拽,回旋踢,身子从阳光下沐入黑暗,持枪的暴徒被折断手臂。 没等他惨叫,秦岭已经将对方肩膀搭上来,脚下一拧,把他扔出去。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秦岭脚下把手枪踢到云衡这边,侧身翻滚回来,门口的墙框留下一排弹孔,无名在里面开枪。 云衡动作也不慢,从地上拾起枪朝远处射击,赶过来的几名暴徒中发出一声惨叫,所有人都过去拉他,大呼小叫,似乎打中了个领头的。 即便如此,对方仍是往这边包围,秦岭朝云衡使一个眼色,也不管她能否看懂,随即便不要命似的朝酒庄翻滚进去。 一路过境,弹丸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四处飞溅的弹壳打在秦岭伤口上,他痛得一滞身子。 弹夹打空,无名伸手摸弹夹,云衡从门外闪进来,枪口直指无名这边,一枪打中他肩头,另一枪打空。 无名埋下身子躲枪,肩头的伤口迅速将衣服染红。 云衡跑过去扶起秦岭,两个人飞快地往楼上跑,爬楼梯的时候,外面的人冲进酒庄,子弹悉数落空,钉在铁焊的楼梯板上。 云衡只开了一枪,打穿其中一人小腿,对方迅速分散开躲避,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地形。 云衡扶着秦岭爬到二楼,这里梯间开阔,楼下的情况一览无遗。 她指指东南角那间密闭的屋子,朝秦岭点一点头。 秦岭了解。 楼下的敌人稀稀拉拉放上几枪便没有动静了,云衡悄悄探头去看,被秦岭猛一拽拉回来,云衡脑袋缩回来磕在地板上生疼,前面走廊扶手却被一楼密集的子弹打得近乎烂掉。 秦岭呵斥:“你不要命了?” 云衡吸吸鼻子,讷讷:“我看一下情况。” 她抬手看一眼表,又振奋地抬起头说:“再有五分钟就可以了!” 秦岭从她手上拿过手枪,卸下弹夹看一眼,还剩最后一发子弹。 他拍拍云衡脑袋,说:“干得不错。” 云衡缩着脑袋在他掌心里蹭蹭,很白痴的傻笑。 酒庄里安静几十秒,秦岭觉得不对劲,正要探头去看, 咣啷啷, 两颗黑乎乎的物什从楼下抛过来,像两截甘蔗。 秦岭眼瞳猛缩,怒吼着一把拉起云衡向后跑:“手榴弹!!!” 跑出去两步,一枚手榴弹爆了,另一枚臭弹。 骤然擦亮的火光,像极大年夜里灿烈的炮仗,火硝一点点膨胀、膨胀、膨胀,最后喷薄。 秦岭挡在云衡身后,身体像被疾速行驶的货车猛然撞击,瞬间飞起来。 两人灰头土脸地被气浪砸出十多米远,翻滚了几圈,楼梯板已经响起密集脚步声。 秦岭挣扎着咬牙爬起来,拽起云衡往走廊尽头的蓝玻璃窗户跑,他托起云衡的大腿根抬到窗户上,云衡扶着铁栅栏慢慢往下滑,秦岭一脚就从二楼跳下来,摔在地上。 云衡眼皮一跳,就见秦岭又跟没事人似的爬起来,朝她伸开臂膀,云衡闭眼一跳,被秦岭稳稳接住。 云衡想要说什么,却被秦岭猛地用枪托一砸后颈,昏迷过去。 涌上二楼的敌人在搜房间,秦岭拖着云衡走到不远一处土坡前,将她扔了下去。 云衡两眼闭着,面容很安静,不吵不闹,像精致的芭比娃娃。 她骨碌碌滚下土坡。 秦岭定定神,尽管浑身已经虚脱到几乎崩溃,但他不肯放过楼里这帮混蛋。 他瘸着腿向‘不老酒庄’跑回去。 二楼的敌人搜个空,正怒气冲冲下楼,见到西北角立着一人。 秦岭身子歪斜倚靠在窗子旁,目光笔直而又坚定地望着东南角,并不看他们。 阳光越来越矮,u看书.uuknshu 他身体沐浴在虚幻的光影里,有些模糊,只是身姿颀长,将肌肉撑出来很硬朗。 许多人看着他,不自觉的呼吸一凛,慢慢包围过来。 秦岭一手举着枪,一手插裤兜,很随意、很装逼的倚着,一双冷静的眸子如覆薄冰,要将空气冻结起来。 秦岭像是随意的眼波一闪,没发现无名。 他说:“你们下来了?” 敌人一群丈二和尚,摸不清秦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渐渐地,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某个角落里发出哧哧的声响,像是什么气体泄漏出来。 几乎是同时,秦岭眼睛里射出一束光,变得毅然而决绝。 “那就给老子去死吧!”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股刺鼻的汽油味中,还有浓烈的煤气! 东南角那隅小房间里,卖烤馕老妇的煤气罐子已经漏光。 秦岭勾动了扳机,像以往的每一次开枪射击,子弹精准无误打进房间。 土黄色小城里,一道沉闷的爆炸声冲天而起,浓烟席卷上十多米的高空。 所有人望向这个方向,‘不老酒庄’此刻被裹挟在一片浓烟与大火中。 不远的地平线上,满是晚霞的遥远天边,警笛长拉,红蓝闪烁的车辆排成长龙疾速驶来。 此时,已日落西山。 宛如融进颜料里的火红夕阳顽强地最后投射下一簇光线在树隙之间,把整座城染得通红,像梵高的油画。 云衡摔在泥土里紧闭着眼,手指微微勾一下,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下来。 第二十五章 只是近黄昏 眼前吸顶灯亮起的一瞬间,云衡以为看到了太阳。 房间洁白一片,不是金色,不是红色,而是这世间最单纯的原始色。 这种白色凝重的包含了所有赞美或毁誉,它纯粹得出人意料却又理所应当。 仿佛是天国。 云衡躺在病房大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乳白的被罩像打翻的牛奶瓶,没有一丝纤尘。 她艰难从床上爬起,只觉后颈一阵酸痛,用手揉揉,痛感愈发清晰。 她咬牙骂句脏话,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从背后偷袭,骂着骂着,忽然止了话头眼神迷惘起来。 云衡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趿着拖鞋推病房门冲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警察拦住。 “哎,你伤还没好呢,跑去哪儿?”警察从长椅上站起来。 跑出病房,人来人往,走廊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医生与护士低语交谈声,排队打针的婴孩哭泣声,死者家属的吵闹声,手术车轱辘划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 一切一切的影音,此刻都在耳边模糊起来,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云衡问警察:“送来医院的病人里,有没有叫秦岭的?” 警察立即回应:“你说他啊,这次袭击事件他可是大英雄,昨天连同他两个兄弟已经转到市医院了。” 云衡咬咬嘴唇,又小心地问:“那……他,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警察说:“大难不死。他们三个被抬上担架的时候我还在一旁看见呢,全身是血,最高最壮的那个,衣服都烧烂了,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我们领导赶紧联系省里派最好的医生过来,估计明早就能到。” 云衡抬手看表,凌晨三点整。 她扭头看一眼走廊里依旧混乱一团的病房,问道:“这些人都是袭击事件的受害者?” 警察看着哭天抢地的家属们,愁容满面地点头:“可不是嘛,死了好几个,重伤患者也有不少。家属们都在医院排着队等手术呢,全市各大医院已经出动全部医疗力量,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云衡问:“犯事儿的抓着几个?” 警察说:“抓住二十多个,还有十几个熟悉地形的四散逃了,警方正全力搜捕。” 云衡咬牙问:“领头的呢?” 警察无奈摇头:“这个还不清楚,二十多个人口风都很紧,目前什么也问不出来,省厅已经成立专案组对他们展开审讯,很快会有进展了。” 云衡转身一脚踢在墙上,骂了句脏话。 警察正要问怎么回事,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云衡姐,你醒了?” 六六从那边拎着饭盒过来,脚步飞快,见着她仍是笑,但掩饰不住那双通红的眼睛。 云衡见到六六,心里暖了几分,她抬手揉揉对方头发,安慰他:“六六,才多久不见,你眼睛都肿成这样了,跟兔子似的。” 六六颇委屈的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他说:“云衡姐,对不起,都怪我,要是我当时能赶得再快,再快一些,你们就能早点得救,队长他们也就不会……” 云衡笑着两手捏他脸,像哄孩子一样:“这不是你的错,六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谁的错呢,是那些坏人的错,是gps组织的错,你不必自责。” 六六终于笑得好看些,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她:“云衡姐,这是我刚找人熬得鸡汤,还热乎着呢,你快喝些吧。” 云衡没心思接,低头看到六六腰间挂一串钥匙,中间银白色的jeep车标格外亮眼。 她说:“你开车来的?” 六六点头:“对啊,刚从市医院看完队长他们,医生给我打电话通知你很快会醒,我就赶紧来了。” 云衡伸手去摸六六的车钥匙,摘下来,攥在手里:“六六,你帮我办出院手续。”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楼梯冲去。 身后警察拔腿追来:“哎,你现在还不能走……” 云衡的话飘在风里:“六六,再帮我应付这个警察。” 冲下一楼,凌晨三点的医院大楼依旧灯火通明,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忙得满头是汗,病患们或倚或躺在长椅上,排成长龙一串。 走到外面,夜空乌黑一片,有细小的雨滴从头顶砸落过来,起风了。 云衡按一下遥控器的按钮,十多米远的一辆越野车闪了下,‘警’字开头的白色车牌格外醒目。 她大步走过去开车,拉车门,系安全带,发动汽车,挂挡,起步……一气呵成。 吉普车嗡的一声冲出医院大门,轮胎在地面剧烈打滑,瞬间加速漂移过弯,驶上大道。 夜空中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响起,骤然照亮一大片天空,像明晃晃的刀口在黑色布幔上剪过。 路灯斑驳的光影很快被雨线遮掩起来,夜空里乌云如狂奔的野马盖过,迅速席卷而来,一层层漫着,越来越厚,越压越低。 越野车红色的车皮渐渐响起噼啪的声音,雨水打落在车顶上,挡风玻璃雨水滑下,像极一幅颜料溶解的水墨画。 雨水越来越大,像天上的银河决了口子,疯狂往下浇。 身后越来越远的县医院大楼,那些闲散林立的房屋,那些色泽硬冷、喑哑无光的建筑物飞速倒退出去,在朦胧雨幕中若隐若现着。 它们好似这深夜里的城市,在没有阳光普照的日子里独自彷徨,全然不在意明天的太阳会何时升起。 云衡双手握紧方向盘,油门踩到底,表盘上的指针一点点右滑,速度越来越快,此刻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到秦岭身边。 大片大片的雨点落在车窗上,云衡眼前白花花一片,远光灯下的公路宛若垂着一条条泛着光泽的钢丝,路上有无数个冒着白烟的小坑。 不时有闪电划破铅黑色的天幕,瞬间的绽放过后,便是撕裂般的炸响。 她眼红如血,黑色车厢里回荡着她牙齿剧烈打颤声,宛若破碎的坚冰,她一路追着导航加速,疯了一般。 明明躺在医院的是他,她却恐惧得近乎窒息。 道路已经被汹涌的雨幕遮挡,她打着远光灯,努力想要看清行驶的方向,在仅有的一点光线中,这个女人双眼宛若刀子般投射出凛凛光芒。 车子冲到医院的时候,云衡拉开车门就往里跑,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步子却一点不慢。 她要去见他! 市医院一样忙得焦头烂额,云衡没有找到值班的护士,索性从值班台翻滚进去,用鼠标在电脑屏幕划拉着:秦岭,六层cpu特护。 云衡又原样翻出来,电梯那边不少人排队等待,她等不了,扭头跑上楼梯。 狭长的楼梯像条永无止境的迷宫,云衡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爬楼的时候双腿直接打摆子,她咬着牙,扶墙向上使劲冲。 楼梯盘旋而上,她却恍惚像是走入地下,仿佛楼梯的尽头是前往深深的地底世界。 掐腰喘气找着特护病房的时候,云衡看到门口长椅上端坐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 她走过去,两名武警立即警惕地站起来,拦住她。 云衡脸上还染着未散去的红晕,她吸吸鼻子,跟武警说了些什么,两名武警打量她一眼,看完云衡的身份证,从上到下搜了身,居然放她过去了。 一路风驰电掣的冲动全被刚才爬楼时的疲惫拖垮,云衡蹒跚着朝特护病房挪去,她心跳越来越剧烈,像是擂着战鼓,终于龟爬似的挪到玻璃前。 这一看,云衡瞬间停了心跳,整个人像被闪电劈中。 病床上,洁白的床单里,静悄悄躺着一人,这人浑身焦黑,肌肤大面积的烧伤。 他嘴巴戴着呼吸罩,身上密密麻麻的粗线细线,连接屏幕的心电图线条极其微弱,接近平行。 云衡双手捂住口鼻,额头抵在玻璃上,双腿抖得越来越厉害,慢慢滑下去,跪在玻璃前看他。 她眼眶一瞬之间被泪水湿润,她全身剧烈颤抖着,好像发癫的狂犬病人,大滴大滴的泪从眼角滴落,哭声却被她死死捂在嘴里,呜呜咽咽着。 病床上躺的那还是人吗! 云衡痛哭起来,被拼命压抑的哭声最终还是从指缝间挣脱,狭小的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尖锐而又悲恸的哭泣,既恐惧又绝望。 云衡不停地伸出手指去触摸那层玻璃,想要抓住他,想要将他从可怕的命运漩涡中拖拽回来,可她又无能为力。 六六的难过与自责她可以去抚平,但此刻的绝望,又有谁能为她豁免? 黑暗中,病房仿佛一座巨大的舞台,上演着英雄落幕后的一片死寂。 一切或许只是幻觉。 又或是深深的遗憾。 勇敢的、怯懦的、甜蜜的、冷漠的、骄傲的、心酸的,一切情绪,在死亡面前都化作虚无,从古至今,概莫能免。 有好几次,云衡哭到昏厥,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的哭声,消失了知觉,再无力戽旋。 突然,身边响起女人的声音:“姑娘,你是刘峰的家属?” 云衡擦擦眼泪,抬起眼皮看她,白大褂,是护士。 她讷讷着说:“我不认识刘峰。” 护士更加迷惑:“那你在他病房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吓得我以为他死了呢,赶紧过来看。” 云衡比她还迷惑:“这不是特护病房吗,uu看书ww.uukansh 里面躺着的不是秦岭吗?” 护士笑了起来:“哦,原来你是秦岭家属啊,这层好几间特护病房呢,秦岭在隔壁那间。他呀,福大命大,还好好着呢!” 云衡一惊,连忙起身把护士拨开,朝着隔壁病房冲去。 秦岭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包扎绷带,几处轻微烧伤,心电图高低起伏的走着,像新生儿的心脏跳动,强劲有力。 云衡隔玻璃看着他,目光笔直而柔软,呆在原地,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又都塞回心里。 她的眼角再次湿润,只是这次没有落泪。 她红着眼睛傻笑,笑了哭,哭了笑,像个娃娃。 云衡终于背靠玻璃蹲下身去,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干净而纯粹。 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两名武警跟护士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十几分钟前,特护病房走廊里。 武警阻拦:“同志,这层病房已被警方接管,外人不能进去。” 云衡说:“我不是外人,我是家属。” 武警问:“谁的家属?” 云衡娇俏着:“秦岭,秦岭的家属。” 武警又问:“你是他什么人?” 云衡歪头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说:“我是他妻子。” 两名武警对视一眼,打量她,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证明一下?” 云衡眉心拧起来,很直白地睨他们:“要不要我脱裤子给你们证明一下?” 武警红了脸,窘迫地搓搓手,终于松口:“那你过去吧。” 第二十六章 我知道你在 铁灰色的天空逐渐亮起来。 沉睡一夜的大地开始呈现出温馨而又平静的辉煌图景。 城市里,万家灯火依次熄灭。 高架上钢铁洪流般的车辆缓缓前行,将城市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公路漂浮着雨后的尘埃,细小而有质感,道路逐渐变得拥堵起来。 不远处,还残留一丝暗橘的遥远天边,一架通体闪烁飞机从跑道掠起,滑向天空。 云衡被吵醒的时候,正是这座城市苏醒的时刻。 她睡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身上被武警的同志披了件外套,军绿色的,有军人独特的硬汉气息与荷尔蒙味道。 云衡揉揉眼睛坐起来,头发松松垮垮着,眼皮还有些睁不开,素颜的脸蛋上有一两粒小雀斑,白得近乎透明。 她看见秦岭的病房里挤了一群白大褂,隐约听见什么‘专家会诊’之类的字眼,然后就看到病房门被推开,秦岭躺在病床被护士推出来。 云衡起身想要过去,忽然头晕目眩,连续的奔波与饥饿感此刻一同袭来,她不得不扶住椅子坐回去。 秦岭从云衡面前被人推走,身上插满管子,一群省医院的专家紧跟其后,一起去了cpu。 云衡安静看着他,看着他呼吸器上的雾气一层一层喷涌着,很安详,脸廓依旧俊朗,只是多了些许胡茬。 一群人离开,走廊彻底安静下来,云衡扶着墙站起来,看窗外的城市。 昏暗的路灯下,一夜暴雨的洗刷,整个城市泛着晶莹的水光。 向东方望去,那里是成片的金融大厦,它们冷漠地伫立着,遮挡住地平线那头的朝阳,即使太阳高高挂起,它们也要拼命挣扎一番,才能短暂地在崭露出自己本该温暖灿烂的模样。 漫天朝霞给人一种视线无限延伸的视觉冲击,仿佛所有往事发生在眼前,又仿佛虚幻在天边。 朝阳洒过来,落在她的肩头,仿佛一把开天利剑,要劈开她身上厚重的茧。 “云衡姐!” 走廊那头,六六声音传过来,他提着饭盒赶来,把守的武警认识他,并未阻拦。 “六六。” 云衡开口了,六六却原地怔住,他从未听过一个人如此声嘶力竭的讲话,那种声音像被抽干了力气,干枯、颓废,厉鬼一样。 六六低头走过来,没吭声。 漫长的沉默过后,云衡接过六六手上的饭盒,打开,鸡汤已经凉了。 她嘴皮和嗓子都是干枯沙哑的,笑说:“谢谢你,六六。” 六六很别扭地掰着手指头,说:“云衡姐,你不用和我说谢谢的。汤凉了,我拿去热热吧……” 云衡不给他,裸妆的脸颊白得发亮,唇色也淡:“不用热,我没那么矫情的。” 说完,她坐回长椅上,胡乱咬开一次性勺子上的塑料袋,埋头喝汤,喝得干干净净。 喝完汤,六六眼疾手快的把饭盒跟勺子收好,说:“云衡姐,你好好休息吧,眼圈都熬黑了。” 云衡哪有心思管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 她扯嘴皮笑笑,起身离开,说:“我出去透透气。” 换了衣服,云衡倚在医院门口的常青树旁抽烟,细长的烟在她指尖款款燃烧,深吸一口,火光大闪,烟卷噌噌往上燎。 站了有一会儿,云衡觉得腿发麻,打算回医院去看看秦岭手术怎么样了。 等电梯时,身边跟着医生,白大褂白口罩,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却没有佩戴铭牌。 鼻尖是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味,云衡拧紧了眉毛等电梯门打开,无意中瞥了医生一眼。 医生漆黑的眼瞳一瞬闪过亮光,很快恢复镇定,并没有与她对视。 云衡在记忆深处搜索这双眼睛。 突然间,云衡扭头去抓医生,医生早有防备,一把将她推开,拔脚往医院大门跑。 云衡登时红起眼睛,她疯狂追着医生,此时正是探病高峰期,两个人一前一后横冲直撞,医生身手更加敏捷,连续几个翻滚从人群中闪过,跑出了大门。 云衡腿脚也不慢,但是被撞翻的人拦了几次,她拨开这些人的手,追出大门时,医生已经脱去白大褂翻过铁栅栏离开。 她跟过去,一把抓住栏杆往那边跳,医生一边回头一边看云衡,表情从容淡定,眼神里透着戏谑。 前面是一条深巷,深巷两边是濒临拆迁的烂尾楼,狭窄的地形上空是纵横交叉的一截截竹竿电线,上面凌乱搭着衣物或床单,有点像旧时的香港中山小区。 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医生在前面飞快奔跑,云衡在后边追,新百伦被昨夜积压在水洼的雨水湿透,她咬紧了牙,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逃出自己视线。 医生是假的,他是无名,gps组织逃脱掉的高级头目。 秦岭他们伤成这样,都是无名一手造成,云衡怎能不恨他,不追他。 两个人在巷子里追逐穿梭,杂物很多,三轮车,手推车,废纸箱,旧电视机,两人的距离在逐渐拉大。 无名在前方身形一闪,躲进一幢烂尾楼内,防盗门唰的拉上,人不见了。 云衡找棍子把防盗门撬开,想也没想,直奔顶楼追上去。 顶楼的铁门半掩着,云衡抽棍子直接抡开,无名正倚在对面烂尾楼上抽烟,身后是一排排或蓝或白的床单被罩晾着。 日头越拉越高,云衡摸出手机给六六发了短信,塞回腰间,朝对面冲过去。 来到顶楼边缘的时候,云衡却止了脚步,两幢楼间隔近五米,她探头往下看,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底下的景物晃得眼花。 无名左手抄兜,右手夹烟悠悠抽着,远远望着她,很是不屑地笑出一声。 云衡舔舔牙齿,向后退出去十多米,手里的棍子猛地向天上丢出去,一瞬之间,脚掌猛踏地面,水洼被拧个旋子,她飞快跑了出去。 十多米助跑,新百伦踩在顶楼边缘彩瓦钢的时候,蹲身、曲足、起跳,云衡身子高高跃出去。 她发出野兽般的吼叫,那一瞬阳光包围着她,好似大片佛光洒下。 一道完美的弧线,一次生死度外的进击,她眼中放出凶戾的光。 终于,云衡滚落在平地上,落地瞬间,她的手臂拾起砸下来的棍子,狠狠地抬眼看无名,无名丢掉手中烟头,掀起身后的白床单闪身进去。 大片大片的床单被罩遮挡视线,云衡拎着棍子掺杂其中,敏锐地捕捉着每一点动静。 脚步声出现在左边,云衡挥着棍子朝那道影子砸去,却扑个空,掀开床单的时候,几米远的地方蓝色被罩抖动,人已跑远。 云衡红着眼睛追,跑了几米,忽然心跳如鼓,她举起棍子挡在身前,却被轰然砸来的一根粗壮晾衣竿撞飞。 胸口像被堵住,云衡扑在地上,又迅速地滚到一边,扯下一片床单掩着。 窸窸窣窣的脚步过来,无名走向这边,没见着人,似乎有些疑惑,下一秒,回了头。 一张白色床单从头顶盖下去,像是铺天盖地的画布,他脑袋被蒙住,云衡一脚踹他裆部,又抄棍子砸过来。 无名被打得猝不及防,身子东倒西歪的撞翻好几排竹竿,几十条床单被罩铺在地上,烂尾楼顶面积窄小的平地上,这些五颜六色的布匹像幅抽象派画作。 无名被裹在床单里,云衡追着他砸,一下狠过一下,无名终于知道眼前这女人有多疯狂。 终于,无名滚到一个塑料桶旁,塑料桶砸到他身上,伸手一摸,粗粝的粉末,是洗衣粉。 云衡追过来时,无名拼命撕开身上的床单,忍住下肢老二的剧痛,将洗衣粉桶猛一掷,泼到对方身上。 洋洋洒洒的粉末从半空撒落,云衡下意识抬胳膊挡在眼睛前面,这一瞬的分神,无名跳起身往顶楼边缘跑,直接跳了下去。 云衡强睁眼睛看他,急忙追过去,原来烂尾楼每一层都有向外凸出的阳台,这种老式阳台极为少见,但上下间隔不大,两个阳台之间还有空调的外装机,用铁栅栏固定着,人如果踩着下去并不是难事。 此时无名已经跳了两个阳台,正踩着某台空调的铁栅栏向上张望,云衡与他对视,对方冲她比中指。 云衡把住顶楼边缘也往下跳,身子落在阳台上,被啤酒瓶子绊了下,她慌忙扶稳,瞅准了位于两层阳台中间靠右的空调机,咬牙跳过去。 无名继续往下跳,两人都不敢往下看,只是很有默契地屏着气。 你追我赶,像成龙电影里的警匪大战。 终于,云衡跳到腿快断的时候,无名已经落地,他又朝云衡比个中指,拔脚朝巷子外冲去。 最后一个阳台云衡直接掠过,从几米高的空调机跃下,落地翻滚两下身子缓冲掉身体的惯力,她掐腰站起来,骂一句脏话,继续追无名。 出了巷子,云衡一眼捕捉到无名上了辆黑色无牌捷达车,车子停在马路对过的斑马线上,距她只有五米。 她冲过去的瞬间,汽车亮灯,无名戴上墨镜帽子,摇下半截窗户又朝她比个中指。 随后车子发动,引擎大响,箭一般冲出去。 马路上各种车辆呼啸而过,云衡看着前方路口的红灯已经倒计时,黑色捷达车驶出几十米远停在那里,静默着,像蓄势待发的兽。 她很清楚,一旦红灯变绿,自己再也不可能找到他。 云衡横穿马路,肩膀猛地被斜插马路的电瓶车撞一下,她没理会对方的破口大骂,继续奔跑。 黄线右边的车辆来不及减速,司机狂摁喇叭,云衡拔脚跳上前面一辆车,踩着车顶跃下车前盖,脚踩着一辆辆轿车的车顶飞跃。 一时间道路混乱,车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只差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交通灯变绿,黑车反光镜里那张挑衅的脸渐渐驶离视野。 云衡一脚踢在路灯上泄愤,又远远看见明黄色衣服的交警赶来,掉头就跑。 回到医院,秦岭的手术已经结束,她听见心脏起搏器的电流声,虽然人还活着,但不知何时会醒。 石头和阿曼的手术也很成功,身上打了石膏,都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康复。 医生允许云衡进去探望,uu看书.uukanshu 她静默着进去,看着秦岭略显憔悴的脸,心就像被扔在雪地里滚一遭,又凉又痛。 她安安静静趴伏在秦岭病床前,听着病房里滴滴答答的仪器声,眼皮忽然沉重得要死,于是沉沉睡过去。 云衡在梦中睡得天昏地暗,打着轻微鼾声,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白,她行走在苍茫一片的天地间,迷失方向,只漫无目的向前走。 她睁眼时,病床上坐着一个人,黑眸短发,蓝白条病号服,平淡如水。 他醒了。 秦岭默默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泛着光,干净纯粹,云衡仰起小脸望着,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窗外阳光明媚,没有一点杂质的天空像极了澄净的蓝宝石。 病房里一片虚白,她低哑地唤他:“秦岭?” 秦岭用力回握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让她确定眼前的人真得没事。 云衡眼眶瞬间湿润,眼泪不争气的淌出来,他眼底也有波动,抬手拿衣袖轻轻给她擦拭眼泪。 他嗯了声,脸皮苍白笑着,带点轻哄:“哭什么?” 云衡一听这话,眼泪更是跟开了闸似的,拖着眼尾,像只委屈的小狐狸。 他抿唇半刻,说:“不哭了嗯。” 云衡破涕为笑,把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呜呜着:“讨厌,谁让你看我哭的。哭得跟孙子似的,都不好看了。” 秦岭无声笑笑,拿手蹭蹭她后脑勺,轻轻缓缓。 他沙哑着嗓子,语调干涩:“云衡,又见面了,真好。” 第二十七章 风筝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云衡用轮椅推着秦岭出去晒太阳。 日光正盛,从头顶林叶的间隙中缓缓洒落,像满地铜钱,秦岭的脸廓被不断摇晃的树影分割成黑白格,他眼睛微眯着,看向医院里喧杂的病人。 那边草坪上几个小孩子正放风筝玩,秦岭靠在轮椅上看半天,津津有味,云衡就推他过去了。 道路两旁高大的槐树、杨树伫立着,草坪上除却三叶草还有杂生出来的鹅壤子。 云衡鞋踩在上面,松松软软,轮椅车两道车辙从上面轧过,浅浅陷下去一截。 秦岭仰天闭目,任她推着,枕着手,像是在听风。 他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云衡垂眼看着,阳光在他指尖跳动,像是音符,她浅浅笑了:“喜欢不闹腾的。” 秦岭睁开双眼,仰着头望她,嘴角挂着奇怪的笑意:“闹腾的孩子都随父母。” 说完,他又安静地闭上眼睛,一如既往地沉默起来,像没了话说,变成空默的山。 云衡莫名其妙,推着他来到草坪一处坡上刹住车,看着草坪上追逐吵闹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大都由米花县受灾最严重的那处街道送来,他们有的刚失去父母,有的亲人还在抢救。 几天前的那场突然袭击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个梦,他们一时也无需认清这样残酷的事实。 此刻湛蓝天空下,这些孩子都是单纯无辜的,他们本应就是这样天真灿烂。 云衡坐在轮椅前一片草坪上,下巴顶住膝盖看孩子们,看天上各种样式的风筝飞舞盘旋。 秦岭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脚下缩成小小只的云衡,觉得有些可爱,便伸出脚捅了捅她。 云衡扭扭身子,气鼓鼓回头瞪他:“再不老实,把你脚砍了!” 秦岭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问道:“听六六讲,那古董是赝品,无名跑了,而且还来过医院?” 云衡点头:“我看见他了,不过让他给逃了,那家伙身手挺敏捷。” 秦岭皱眉:“你和他打架了?” 云衡说:“对啊,不过这家伙怂得很,一暴露就逃走了,我追了他一条街,蒙着他脑袋黑了几闷棍,还把他老二给踢了。” “……” 秦岭眉心拧在一起,狐疑看着她:“他之前受伤了?” 云衡使劲摇头:“应该没有。我看他身子挺灵敏,活蹦乱跳着呢。他那么鸡贼,怎么会伤到自己?” “那就奇怪了。”秦岭食指跟拇指掐住下巴,托腮在轮椅扶手上作思考状,眼里的狐疑昭然若揭。 云衡转过身子,坐在他脚下仰起小脸,瞪他:“你什么意思啊。不信我的话?” 秦岭嗯一声,又摇头:“我信你,但是我不信他。” 云衡说:“到底怎么了?” 秦岭说:“凭你的身手,不可能打过他。” 云衡冲他翻白眼:“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秦岭说:“那你觉得你能打过我吗?” 云衡讷讷说:“打不过。” 秦岭见她蔫蔫着,脸色温柔了些,说:“我和他刚打平手。” 云衡瞪大眼睛,张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做声。 她脑袋里飞速消化秦岭说的这些话,半天后,才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他故意示弱?” 秦岭不可置否,表情也有些疑惑:“按你的讲述,他当时若是想要逃走或者制服你,应该很简单。为什么要跟你在天台瞎折腾一顿呢?” 突然,两个人眼睛对到一起,同时说道:“拖延时间?” 云衡猛一拍脑门,迭迭后悔,急忙朝医院临时安置的家属病房冲去,那天来医院时,六六把她所有行李一起放进病房,包括那本笔记。 推开房门,云衡把行李箱跟背包都打开找一遍,果然丢了东西。 哥哥留下来的笔记本被偷了。 上面有哥哥云权当年罗布泊之行的日记以及对精绝古城的记录分析。 云衡颓然坐在地板上,双手抓乱了头发,恨得咬牙。 她早就该想到无名的出现必定不安好心,早在之前对方就翻过自己的房间,当时不知道对方是寻常小偷还是狼子野心,现在事实确凿,对方就是冲着她,冲着罗布泊,冲着精绝古城来的。 是啊,当时她怎么就被气昏了头,无名能做到组织的头目,必定心计与身手都了得,怎么可能轻易就被认出来,还让自己打一顿。 这只狡猾的狐狸! 云衡忿忿骂他,从地上站起来,蔫蔫地走回去。 走回医院草坪,她远远看到轮椅所在的坡上,秦岭抱着一名小男孩,教他放风筝。 秦岭两只大手抓着小男孩手摇来摇去:“明明啊,风筝要想飞起来,要把线先拉长知道吗?” 一只中国龙造型的蓝风筝在天上飞,南风吹过去,瑟瑟舞动着。 小男孩惊喜地瞪大眼睛,黑漆漆眼珠又亮又闪:“哇,真的飞起来了啊,叔叔好腻害!” “厉害吧,你拉线的时候也不要太使劲哦。” 秦岭张开手臂拽风筝,小男孩目光追着风筝跑,小脑瓜仰起来,张着嘴巴又蹦又跳。 “哇哇哇,好高好高啊——”小男孩激动得小脸望天。 “对呀,只要掌握了技巧,要多高有多高。” “叔叔叔叔太厉害了,”小男孩蹦蹦跳跳,像只兴奋的袋鼠,满眼崇拜,“我也要玩——” 秦岭满眼含笑地把线递到小男孩手中,看他高兴地跑远。 一扭头,秦岭就看到云衡牵着个小姑娘过来,小姑娘扭扭捏捏,八九岁的模样。 云衡脸上褪去沮丧,微笑着把小姑娘牵到秦岭身前,说:“这丫头总是孤零零的,她父母去世了,怪可怜的。” 秦岭听完,眯眯眼对小姑娘笑了:“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荷包脸,粉粉嫩嫩的,眨着大眼睛说:“我叫、阿晴——” 云衡憋笑戳戳秦岭的脸,说:“怎么看着跟猥琐大叔似的,别给人留下心理阴影了。” 秦岭拿眼角瞪她,又转回头继续笑眯眯看阿晴:“叔叔带你放风筝玩好不好哇?” “好哇——”阿晴开心得直跺脚。 “衡子,去买个风筝。”秦岭下巴朝医院栅栏那边努努,几个卖风筝的小贩便将期待的目光投来。 云衡嘴巴重复着:“衡、衡、衡子???” 秦岭颇不满地咬嘴皮看她:“怎么,有意见?” 云衡表情作呕吐状:“真土。” 秦岭抱肩看她,很一本正经:“再土也是你名字里的字。” 云衡还要再争辩一下,低头瞥见阿晴眼巴巴等着自己的风筝,懒得争执了。 她放狠话说:“再瞎叫撕烂你的嘴。” 秦岭瘪瘪嘴,很是无辜的看阿晴:“阿晴的风筝唉——” 阿晴也跟着瘪瘪嘴,扑过来抱住秦岭,两人一起可怜巴巴看云衡:“风筝唉。” 云衡眼皮一跳一跳,大老爷们撒起娇来还真有点……萌嘞。 她跑去栅栏那边买风筝,秦岭坐轮椅上远远地摆手:“衡子快点!” 云衡趔趄绊一跤,瞥开眼回头瞪,秦岭笑得很开怀,双手勾起阿晴捞在腿上坐稳,轮椅车轱辘辘滚着,飞快走。 秦岭脸上溢着笑:“开车喽——” 小阿晴脚丫踩在秦岭腿上也笑:“呜哇呜哇呜哇——” 秦岭托住阿晴肩膀举过头顶,轮椅在草坪上稳稳滑着:“小超人飞起来啰~” 小阿晴激动得小脸红扑扑,在半空挥舞双手:“啊飞喽飞喽~” 两个人一大一小摇头晃脑的,笑容灿烂,秦岭埋头蹭蹭阿晴毛茸茸小脑袋,眼底嘴角全是藏不住的笑意,阿晴很亲密地和他依偎着,小腿无意识晃着,竟真像是一对父女。 云衡买风筝回来,大白兔风筝,两颗兔牙俏皮可爱,阿晴蹦蹦跳跳着接过来,高兴得嗷嗷叫:“嗷,风筝!风筝!风筝!” 阿晴小手牵引着风筝跑来跑去,像转圈跑的兔子。 秦岭一把揽住阿晴,把风筝从她手上接过来:“阿晴,叔叔教你放风筝,好不好?” 阿晴脚丫踩在秦岭腿上拍着手:“好呀好呀。” 云衡也被感染着,看书 .uukanhu.cm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她走去秦岭身后,推着轮椅缓缓走。 秦岭松线,慢慢将风筝放飞向天空,手中的线在阳光下像条细长钢丝,他的脸廓明朗又认真,有一瞬竟意外地迷住她。 她急忙将视线抽离,心扑通扑通跳。 风筝渐渐有了高度,被风吹着,稳稳当当,秦岭将线交到正在欢乐奔跑的小阿晴手里。 云衡下意识推着秦岭跟随小阿晴的步子,风筝线在小姑娘手心里抖抖擞擞,轮椅车里的男人侧脸周正,下巴隐约冒出细碎的胡茬,头发也有些长了。 她垂眸看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某一刻,她的心跳失了控,竟想抬手去摸摸那喉结。 像是感受到灼热的目光,秦岭回头看她,四目相对,云衡反而更有了底气,明目张胆地开始臆想他,相当直白。 秦岭贱兮兮朝她眨了下眼睛,十分来电。 云衡瞬间被电得腿脚发软,很想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 她正要倒,秦岭一脸严肃状,一把推开她脑袋:“哎,光天化日,别动手动脚的。想非礼啊?” 云衡抬头瞪他,对方的脸就贴在眼前,自己却红了耳朵,她不甘示弱地直视着秦岭,像只好斗的小公鸡。 瞪了半天眼,云衡被对方欲擒故纵丢人得要死,微愠,立时就走。 秦岭含笑看着云衡的背影,在她后边喊:“喂,你干嘛去,我是病人,你不管啦?” 云衡心想你刚才推着轮椅遛风筝时不他妈挺利索的么。 她的话随风飘过去:“我去拿刀!” 第二十八章 发与友 云衡真的找了把刀来。 一把精致反光的小剪刀。 秦岭见到云衡拎刀过来时吓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怂怂地说:“云衡啊,我错了……” 云衡冲他瞪眼睛:“闭嘴,坐好,别动!” 秦岭讷讷无语,望着云衡立在阳光下的身影,乖乖坐正,一点不敢多嘴了。 云衡笑着戳戳他脊梁,笑骂:“你挺这么直,以为小学生上课呢。紧张什么?” 听完这话,秦岭把腰垮了垮,弯下去一点。 他听着耳畔吱嘎吱嘎的剪刀声,下肢一阵发凉,问道:“那个……咱能别这么小心眼嘛……” 云衡把他脑袋掰好,轻轻在头顶拍了下:“乱晃什么?” 秦岭出溜着脖子瞥开目光,捕捉着眼前剪刀的光影:“云衡啊,你到底要干什么?” 云衡说:“给你剪头发。” “……” 秦岭慌得要死,弱弱地挣扎着:“云衡,你已经挺能干的了,理发这种事情,等我再养几天……” “你瞧不起我的手艺?”云衡声音浅浅的,飘到对方耳中却是一阵寒意。 秦岭搓搓手,挤出笑来:“好,你剪吧,你高兴就好。” 云衡又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拿出毛巾,系在秦岭脖子上,眸光十分殷切的望向对方脑门一团黑发。 她拿剪刀在头发上来回比划几次,似乎在找切入点,她抿紧唇,表情十分之严肃。 秦岭看她一副踌躇的模样,心里更紧张,试探地说:“不行的话,咱们……” 咔嚓—— 云衡在他脑门上剪一下,大团的黑发从秦岭眼前黑过。 秦岭急忙从裤兜掏出手机照了下,差点晕过去,头皮秃了一片,周围几茬岌岌可危的毛发有些落寞,宛若孔雀开屏时绚丽多彩的羽毛和丑陋不堪的屁股。 他咬牙笑着:“云衡,你真厉害。” 这厢,云衡秉承他违心的夸赞,又给剪秃一块。 秦岭:“……” 云衡将头歪向阳光,手指轻轻扶着对方的发,满洒的阳光带着软软温暖的气息温柔地扑向掌心,她嘴角的笑意更深。 她微眯着眼,慢悠悠地剪着发,一丝不苟的表情。 秦岭一咬牙,一闭眼,干脆不管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云衡就站在他身后,微微倾斜着身子,看着银色的剪刀从黑发中游刃穿梭,将长乱的发一点点剔除。 秦岭闭着眼睛问她:“你丢了什么东西?” 云衡拿手比划着他的头,回道:“一本笔记。” 秦岭说:“很重要吗?” 云衡点头:“特别重要。” 秦岭说:“那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给人剃头?” 云衡说:“笔记本不拨对密码打开的话,最重要的几页会随着封皮里强力胶撕掉。” 秦岭睁开了眼,看着一地的碎发,问:“笔记里面的内容你都记着?” 云衡说:“记得七七八八。” 秦岭知晓她聪明,说是七七八八,应该倒背如流吧。 他笑:“我没猜错的话,笔记里有精绝古城的东西。” 云衡微微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秦岭但笑不语,不告诉她。 过一会儿,他说:“那个没有名字的人,对,无名,肯定还会回来找你。” 云衡用剪子在后脑勺上精剪,嘴唇弯一弯:“怎么,你担心我出事?” 秦岭无所谓地样子:“我是怕你紧张。” 云衡很正经地眯眯眼,杏仁一样的大眼睛里流光乍泄:“有你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秦岭没理会她,安静地晒着太阳,似乎对刚才那句话置若罔闻。 可脑海中,却久久盘旋着,你在这儿,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微微攥紧了拳。 很快,男人的头发已经被削薄不少,再次变成板寸,精短干练,颇有男人味。 云衡收好剪子,拿毛巾简单擦一擦,去拿扫帚清理了一下草坪,收拾完毕。 她摸着秦岭刺刺的板寸,转圈欣赏着,像是艺术家在端详自己的作品。 秦岭见她色眯眯盯自己看,喉结极轻的滚一下,说:“云衡,推我回去吧。” 轮椅推回病房的时候,云衡看到门口立着一男一女两人。 高瘦而结实的男人身子裹在裁剪合身的绿色军服里,另一名女兵同样身材高挑,小麦色的肌肤,眉眼上带着掩不住的笑容。 云衡不认识他们,只见他们极热情的过来跟秦岭打招呼。 “老覃,我可想死你了!”男兵上来就要揽住秦岭,被秦岭给笑着推开,示意自己身上有伤。 女兵眼神温柔,看着和从前一样亲密无间的两个伙伴,思绪仿佛穿越回当年,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微笑:“覃岭,好久不见。” 云衡在一旁看着,这三人仿佛很熟识的样子,尤其这名女兵,眼神含情脉脉、我见犹怜,准是当年跟秦岭有过什么瓜葛纠缠的。 她轻掐了秦岭一把,秦岭笑眯眯的脸一变形,嘶着气说:“黎数、夏岚,好久不见啊。” 女兵夏岚耳朵听到自己无数个日夜魂牵梦绕的声音,心底满是温热,一脸欣喜地俯身去握秦岭的手,有些嗔怒:“你啊,当年说离开就离开了,十年了一点消息都不给。要不是这次在新闻上看到你,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面了。” 秦岭垂首,睫毛轻轻颤动,嗓音有些喑哑:“对不起,当年是我不辞而别,我不想看着你们为我送行,那样只会更难受。” 黎数说:“老覃啊,当年那事也不是你的错,你别背着那样一个罪名过十年吧?那些意外都是阴差阳错……” 秦岭抬头看他一眼,漆黑的眼珠有些幽暗,黎数自觉闭了嘴。 夏岚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死死握着他的手,uu看书 .uuknsu.om 手掌贴着手掌,心中一阵阵撩人的悸动,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人还会再逃掉似的。 云衡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清清嗓子,咳了声。 夏岚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站起来。 没等云衡开口,秦岭先把话抢了去,堵住她的口:“这位是云衡云小姐。” 黎数冲云衡点点头,立正敬礼说:“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特种作战旅,游骑兵中队,黎数。” 夏岚同样立正,身杆笔直,敬礼:“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特种作战旅,游骑兵中队,夏岚。” 云衡见他们如此郑重地敬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回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说道:“你们仨是战友啊?” 秦岭淡淡开口说:“我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十八集团军侦察连连长,跟游骑兵有过几次搭档。” 话一出口,黎数跟夏岚都怔怔地,半晌又听秦岭略显深沉的语调:“对吧?” 他缓缓抬眸看两人,眼瞳漆黑得像是黑曜石,没有一丁点光亮,幽深得像是要把人吞没。 黎数拉着夏岚点点头。 云衡歪头看着他们,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秦岭又笑起来,刚刚的高气压瞬间消失,问两人:“什么时候走?” 黎数说:“队里让我们来军区送东西,我跟夏岚就顺道过来看看,明早坐车回部队。” 秦岭说:“那你们时间挺紧的。” 夏岚促狭一笑,看了云衡一眼,又看着秦岭,说:“十年没见了,一起吃顿饭吧?” 第二十九章 都是命 起风了,吐鲁番整座城都被翻滚的乌云笼罩着,不时有沉闷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此刻凉风骤起,公路两旁的防护林随风而动,不时有落叶被疾驰而过的车轮卷起、碾碎。在交替掩映的树影中,一条灰白色的高架桥若隐若现。 在看不到边际的地平线上,路人埋头奔跑着,头发被风掀起,耳边全是呼呼的声音。路灯投射在漆黑的路面上,静静地拉出一道长影。 城市里霓虹闪烁的招牌交错纵横,电杆上缠绕着无数管线,令人联想到人体器官那些错综复杂的血管,而这些光斑便如萤火虫光芒一般,晕出一股特殊美感。 一家菜馆里,晚上的饭点热闹非常,本就不大的店面里,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不停吃喝的顾客。几口滚开的铜锅冒着浓烈的热气,在木框玻璃窗上凝成薄薄的水雾。 面前是几瓶啤酒,桌子上堆满了毛豆皮和花生壳,除了铁盘子里密密麻麻的羊肉签子外,一碟碟炒菜也被扫空。 秦岭跟黎数和夏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往事,云衡坐在一旁大口吃着炒豆角,看上去心不在焉。 黎数大笑:“哎,还记得当年咱们在营地后山下套捉兔子不,那时候的烧烤,什么佐料没有,味儿就是比现在还正。” 秦岭端着酒杯拆他台:“套都是我下的,肉全叫你吃了。” 黎数大声申辩:“你还好意思说?你偷偷藏起来的两条兔腿拿去给夏岚了,还真当我傻呢。” 云衡咬了下舌头,看着夏岚,她眼睛大大地,一眨不眨盯住秦岭看。 夏岚哼了一声,说:“覃岭捉的兔子,你吃得倒痛快,都不知道给我们俩留两块。” 黎数讷讷狡辩:“实在是那时候特训管得太严,我都半个月没见过肉的了。” 吃了几口菜,云衡拿出烟闷闷吸起来。 夏岚侧头看她,不时在她和秦岭的脸上来回扫视,过了半晌,忽然开口问:“覃岭你结婚了?” 云衡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咳起来,秦岭抓紧给她轻拍后背,把烟夺过去掐了:“你激动什么?” 他扭头回答夏岚的话:“还单着。” 夏岚舒了口气,似乎一个纠结的问题被解开,她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云衡接过话去:“什么样子?” 黎数笑着说:“还能什么样,情商为负数呗,当年老覃追夏岚的时候傻得……” 黎数抬头看到秦岭幽幽的目光,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夏岚没说话,只是起身去拿了瓶白酒回来,把秦岭身前的玻璃杯倒满,然后举杯敬酒。 夏岚说:“覃岭,这杯酒我敬你。” 秦岭看着眼前这杯高浓度白酒,疑惑:“怎么喝起白的了?” 夏岚举着酒杯,似笑非笑:“覃岭,躲了我这么多年,不该喝杯酒赔罪?” “还是别了。”秦岭把杯子推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 夏岚瞪起眼睛,定定看着他:“覃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是我头一回敬你酒,你连这个面子现在也不肯给了?” 她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砸,白酒溅出一些,落在她手上,她咬着牙说:“十年了,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你当年是怎么说的?你他妈让我十年找不到一个大活人,以为留下一封信,我就能放下了?” 这话说得很气愤,秦岭有些为难,思索一下,他只好伸手去拿酒杯,刚要举起来,坐在一旁的云衡一把将酒杯夺过去。 “我替秦岭喝。” 云衡面无表情地说着,一仰脖,把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秦岭想要制止,根本来不及。 云衡呛了一下,咳得满面红晕,眼里也呛出来泪花。 夏岚的脸涨红起来,更生气。 “你凭什么替他喝?” “他身上有伤,喝不了白酒。”云衡放下酒杯,脸颊有些粉红,大着舌头,“要赔罪的话,我替他赔罪。以前无论你们之间有过什么,都是过去式了。他的以后,我替你接管。” 夏岚的脸更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举着酒杯,支支吾吾,最后也一饮而尽,把酒杯喝个底朝天。 秦岭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举杯的女人,黎数更是惊呆在位子上。 夏岚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眼睛泛着光,看秦岭:“覃岭,你……真是个混蛋!懦夫!” 面对夏岚突如其来的怒火,秦岭沉默了一会儿,也并没有发作出来,半晌后淡淡着说:“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但,你真的应该放下了。” 夏岚的愤怒僵在脸上,温暖湿润的夜晚,她感到慢慢渗进骨子里的绝望,她想他们可能真的已回不去了,就算一直不肯承认,话说到这种地步,秦岭一点破,她便一触即溃。 想到这里夏岚便感到胸口发闷,像落入网中的鱼,爱情就像一根皮筋,抓得越紧的那人,最后往往伤得越深。 良久,夏岚开了口,声音低沉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覃岭,我恨你。” 云衡坐位子上看着两人,却眼神迷离,那杯高浓度白酒足以让她这个酒场白痴感到头晕目眩,她满脸绯红,像抹着大片红霞。 秦岭继续沉默着,夏岚又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一杯接一杯,最后她也无力地伏在桌子上,语调近乎梦呓:“十年……我都在想着你啊。” 云衡已经一声不吭趴在桌子上没了动静,一杯白酒醉得不省人事,特种兵出身的夏岚仍在喝酒。 秦岭起身扶起云衡的肩膀,将她抱起来,云衡眼睛迷离着,像是装了水,脸颊红扑扑的,很安静,像只乖巧的小动物。 他抱着她,从位子上起来,椅子吱剌剌响着,夏岚双臂扶住桌子边缘,看着两个人,眼眶里噙了泪。 秦岭说:“明早还要回部队,别再喝了。黎数,你送夏岚回去。” 说完,他抱云衡要走。 “覃岭!”夏岚眼睛里闪起水光,眉目刚烈,眼泪却突然开了闸似的哗哗流,她说:“你他妈的耍我啊!” 秦岭脚步一滞,背影僵硬,抿紧唇,看着怀里的人,不说话。 夏岚站在那里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的整个青春都用在喜欢你了啊!” 她哭着,鼻腔因为哽咽而透不过气,瘪着嘴,像小女孩:“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很想你,你不是说,以后会娶我的吗,uu看书 .uukanh 为什么要放弃?你说我哪里不好了,我可以去改,对不起,对不起……” 秦岭转过身,看着夏岚,嘴角极苦涩地扯了扯,云衡有点难受,皱着眉翻身,秦岭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她走了。 对话无疾而终。 身后的小饭馆里,夏岚一个人抱膝蹲在地上痛哭,黎数无措地等在一旁,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走在回去的路上,晚风微凉,吹得人心思往远方飘。 云衡突然箍紧了秦岭脖子,嘴巴贴在他耳边缓缓吹气,她说:“秦岭,你这辈子都摆不脱我了。” 秦岭垂眼看她,含笑:“你喝醉了,云衡。” 云衡缩缩脖子往他怀里挤,没再说话,她是醉了,意识却还清醒。 小饭馆里,秦岭转身说:“不是你不好,夏岚,是我太糟糕。” 夏岚说:“没有,你很好,只要你可以,我们能回到过去的……” 秦岭摇头:“我们回不去了。” 夏岚眼神有些绝望,望向他怀抱里的女孩,湿着眼眶问:“那她呢?我能看出来,这姑娘喜欢你。” 秦岭一只手捧着云衡的脸,揉揉,目光笔直又柔软:“我欠她一条命。如果她需要,我命都可以给她。” 喧闹的夜市上,乌云,闷雷,霓虹灯,烧烤摊,划拳声,酒瓶碰撞,汽车尾灯。 全都模糊成背景,只剩秦岭和云衡。 男人抱着女人,拖着长长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昏暗的路灯下,只剩蚊虫跳舞,轻轻摇,慢慢摇。 粉饰了时光,命运风平浪静。 第三十章 那达慕大会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关于上月份的gps组织袭击小城事件,再没有更多的消息被报道出来。死者的名字以及那些惨痛的事实,从人们脑海中渐渐由清晰到模糊,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舆论与谴责渐渐消殆,最后完全地被丢到记忆的角落中。 日子平淡如流水,白驹过隙,曾经因为无辜民众的伤亡而喧嚣的城市逐渐恢复往日的活力,就好像一粒石子被抛入大海,除了溅起一点点涟漪,再无多余的声息。 这城还是那座城,这世界还是那世界,只不过换上新面孔,每天都以新姿态昂首挺胸。 生机勃勃的城。 令无数人为之奋战的世界。 八月十八日,秦岭提前出了院。 他身上绷带一拆,整个人神采奕奕,石头跟阿曼也都办理了出院手续,六六从租车行租借两辆越野车,从吐鲁番开车经若羌回罗布泊保护站。 临行前,小阿晴被云衡打扮得漂漂亮亮,小姑娘唇红齿白,脸蛋精致,像个瓷娃娃。 云衡问秦岭:“真的要送阿晴去福利院?” 秦岭正往后备箱装行李,埋着头说:“我跟福利院院长有点交情,她会帮忙照拂一下。总不能带阿晴回保护站吧?先不说站长同不同意,光是恶劣条件小孩子就承受不了。” 云衡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没有再说什么。 收拾完成,几人上了车离开医院,石头、阿曼、六六挤前面一辆车,秦岭、云衡、阿晴坐在后面越野车上,两辆车朝市福利院开过去。 下了车,阿晴蹦蹦跳跳着朝福利院过去,两手抓住栅栏,很兴奋地看着里面吵闹的孩子们。 云衡跟过来,轻轻从背后抱住阿晴,摸着她的头说:“阿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喜欢吗?” 阿晴开心得点头:“喜欢!” 云衡哄她:“这里面会有像妈妈一样爱你的老师们,还有许多和你一样年纪的兄弟姐妹呢。” 阿晴傻傻地歪着头,看云衡:“那叔叔阿姨也在这里吗?” 云衡含笑说:“叔叔阿姨还有工作要忙,不过,以后会常来找阿晴玩,好不好?” 阿晴欣喜得直跺脚:“那好呀那好呀!” 秦岭跟福利院院长,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简单寒暄了几句,让云衡带着阿晴过来了。 “阿晴,快喊张妈妈好。”秦岭揉揉阿晴脑袋,轻声地说。 阿晴很乖巧的喊着:“张妈妈好。” 张院长一脸慈祥看着可爱的小丫头,对秦岭说:“这就是阿晴吧,真漂亮。” 阿晴被夸得不好意思,脑袋缩在秦岭身上,眼睛露出条缝看外面。 秦岭说:“张姨,以后阿晴就拜托给你了,我以后常来看她。” 张院长说:“这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阿晴的。” 稍后,秦岭把阿晴的手递给张院长,俯下身摸摸头说:“阿晴,跟张妈妈进去吧,叔叔很快回来看你的。” 阿晴小脸有些沮丧,瘪着嘴巴问:“真的回来哦?” 秦岭把小指伸过去,拉拉阿晴手指头,说:“拉钩。” 阿晴开心得勾勾手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云衡也过来抱抱阿晴,额头蹭蹭对方,温柔笑道:“阿晴,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作业也要好好写,等阿姨下次来了,要检查的哦!” 阿晴十分郑重点头:“阿晴一定会好好的!” 张院长牵了阿晴往福利院走,阿晴一边走着一边回头招手,秦岭跟云衡也一起举起手摆摆,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越走越远,消失在门后。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阿晴一只手牵在张院长手里,另一只手开始偷偷抹眼泪,嘟着嘴巴,红了眼睛。 车开动的时候,云衡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的风景发呆。 天空湛蓝如洗,两辆越野车行驶在新疆广袤的原野上。 窗外绵延无边的阳光晒得人犯困,云衡不自觉打起呵欠,然后就睡过去了。 道路有些颠簸,坑坑洼洼,晃得云衡心肝儿颤,清醒的间隙看了秦岭一眼,他正稳稳当当开车,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拨弄音响,流畅的肌肉线条在他手臂上若隐若现。 不久,车载音响缓缓流出乐曲, 我今身披彩衣 我见繁花如许 我嫁与山河千乘万骑 我却追忆孩提 想过无猜无忌 想与云梦相许 想任你劫夺红尘知遇 永生不得离去 她轻轻睁眼,看到秦岭慢慢哼着曲子,于是唇角弯了弯,侧侧身子,又继续睡。 低哑深沉的男声仍在继续,像是唱给她听的希望, 西风向 孤独的人吟唱 是谁在 拿捏心里的伤 将欢情 推离片刻时光 琴箫已在 夜中央 不知睡了多久,云衡听到有人敲她的车窗:“云衡。” 云衡看过去,秦岭已站在车外,车里就她一人,音响里放着歌。 她把车窗摇下来,干燥的风涌进来,带着秦岭的话语:“先在寨子里休息一晚,明天继续赶路。” 寨子是由蒙古族部民所建,大约有几千人口。 千百年的风起云涌,在寨墙遗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上面刀枪箭矢的洞眼隐隐刺目。远远眺望古寨绵延十余里,与西天地平线对接在一起,恍若直插云霄,无边无际。 云衡下了车,跟秦岭往寨子里走去,寨子里的建筑大都是吊脚楼的造型,或坐东朝西,或坐北朝南,邻里之间隔着些距离。 寨子附近就是花园和田地,粉粉绿绿一片,十分好看。 秦岭说今天寨子里将迎来一年一度那达慕大会,所以将很热闹。 寨子的疆式碉楼、树顶,都挂满了彩色的经幡,可以收集到上苍的祝福。 一条一条丝带在空中随风飞舞,一眼望去,湛蓝天空像被切割组成条条块块,美得动人心魄。 络绎不绝的人流、牛羊循序渐进,远远地就能听见各种酒馆、茶坊、脚店以及街头小贩或杂耍艺人的吆喝声。 寨子里还有大片无边际的土黄色荒漠,夹杂着零星点点的小城堡,像沙漠版的迪士尼。 不远的荒漠上,已经搭起了好几个舞台,人群载歌载舞,羊奶、烤馕、烤羊腿,各种美食。还有和着舞步纵情敲打的鼓点跟二胡,热闹非凡。 另外几处舞台还有摔跤、棋战、赛马等比赛,被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叫好声迭起。 云衡目光却被角落里栅栏围成的角斗场吸引过来,这里在举办斗鸡比赛。 秦岭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说:“不害怕?” 云衡摇头:“头一次见斗鸡,好奇。” 斗鸡比赛由来许久,都是由庄家准备场地,精心挑选能打能战的斗鸡互相角斗,最惨烈时两鸡皆将生死置之度外,战斗至最后一口气。 云衡眼前看到的这些斗鸡,爪子或嘴巴都戴着精巧设计的铁钩利针,身上披银带甲,气宇轩昂像战场的红将军。 此刻一场比赛即将开始,训鸡师头顶戴着彩冠,身穿锦绣襦丝裤,手里拿着一杆铎拂,像是太上老君。 训鸡师手中铎拂一挥,斗鸡们便进退有度地排列起队形,顾盼生辉,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 有只名叫‘飞鸿’的斗鸡,格外能打,红脖子红冠,嘴上钢针像柄油纸伞一样张开,鸡脖也跟人小臂一样粗壮,云衡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要是给这只鸡啄在要害上,自己不得死翘翘。 半天不到,‘飞鸿’已经浴血奋战七八回合,接连啄下场七八只斗鸡,在人群中掀起一阵阵喝彩声。 云衡拽着秦岭走开,说:“有点血腥。” 秦岭说:“只要有人肯看,再血腥也没完。” 下一秒,云衡的注意力被嬉闹的人群吸引过去,载歌载舞的队伍里笑声连连。 云衡要过去玩,把秦岭一起拉过去,刚接近,哗啦两盆水被人泼过来,塑料盆咣当扔在地上,一气呵成,云衡跟秦岭被浇了个透心凉。 两人成了落汤鸡,云衡擦擦脸上的水花,视线清晰,看到身边的人群绕他们转着圈跳舞,拍手蹦跳,看口型像是在哼唱民族歌。 秦岭舔舔牙齿说:“他们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客人的热烈欢迎。” 云衡听完,愣了几秒,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拉着秦岭更热情地加入队伍里,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女人们阔开嗓子唱着辛辣俏皮的山歌,男人们则是身子前后俯仰着摇头晃脑,大家伙一起舒展身姿跳民族舞。 云衡不会跳民族舞,却有模有样跟他们学,她肌肤雪白,在人群里格外醒目,她身上海蓝色的连衣裙在清风中飘摆,裙褶上下涌动,修长匀称的两条腿蹦蹦跳跳着,像是沙漠里的海兰花。 某一瞬间,她扭头看向秦岭,目光笔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让他一瞬间心跳失了拍。 很快,云衡把石头他们招来,石头他们见她笑得跟花朵一样,也被感染着,脸上洋溢着憨厚的傻笑。 云衡挥着手臂,小脸兴奋说:“来呀,一起跳舞快活呀。” 石头、阿曼、六六勾肩搭着背,一齐跑来:“跳舞啰!” 秦岭目光明亮,在一旁静静看着石头他们过来,身边舞蹈的队伍里悄悄出来几人,捧着三大盆水,静候新成员的加入。 …… 离开队伍,云衡脸上还挂着运动过后的红晕,玉润有光,像树懒似的挂在秦岭背上,死活不下来。 她说:“累死了,你要背着我走。” 前脚秦岭一根根掰开她爪子,后脚云衡就又把手抓回去,狗皮膏药一样。 秦岭只好背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过去休息,此时暮色已至,夜空里挂着满天繁星,像无数条银河挂在空中,缀满了整个夜晚。 云衡抬头一望,心中一瞬摒了呼吸。 天河四野,俱是银星闪耀。 她从秦岭背上跳下去,踩在荒漠的土地上,仰望星河,什么也不说。 秦岭陪她站着,良久,说道:“一抬眼就能看到宇宙,夜晚其实更美好。” 云衡偏头看他,眸子清澈,像洒了星光。 她说:“是啊,很美。” 说完,云衡将身体大大向后一倒,摔进金色的沙堆里。 她睁开眼睛,望了望星星,明亮、透彻,又看着秦岭说:“真的很美呐。” 然后又跳起来,蹬掉鞋子,脚丫踩在沙地里来回着跑,海蓝色的裙摆随风摇晃,秦岭看着那一连串脚丫,看着云衡雪白的足尖,默默无语。 他望着星光下她虚幻得不真实的剪影,u看书ww.uukanu 莫名其妙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 云衡在沙地里转着圈跳舞,一圈一圈,脚踩着金沙,头顶着明月。 世界天旋地转,她眼里只剩荒漠和银河,视线变成抽象派,色彩像河流在她面前的男人身上流淌。 这一个夜晚,空气清冽、甜蜜,星空璀璨,漫天银河。 衣服没来得及换便被风吹干,秦岭拽着她回去,云衡脸上仍挂着笑,小脸仰望夜空走路。 走了会儿,秦岭看着前面篝火高燃、人声鼎沸的队伍,忽然扭头看着云衡,笑了笑。 云衡盯他侧脸看,狐疑道:“怎么了?” 秦岭神秘兮兮的样子:“想不想换身衣服?” 云衡两眼放光:“你给我换嘛?” 秦岭撇撇嘴,好笑:“你一天不做梦能死吗?” 他感到无语,空气里混杂着羊奶、烧烤、桑葚酒,哈密瓜和羊粪的味道。 云衡瞪了瞪眼。 秦岭说:“那达慕大会棋战第一名,奖励一套漂亮的蒙古族服装。” 他朝远方指一指,云衡看过去,那是一件象牙白色蒙古族长锦衣,深蓝色的细线在衣料上绣出遒劲华美的花瓣,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乳白色的衣领搭配针脚整齐的对襟,既高雅又带点儿冷艳。 云衡打量半天,抬头对他讲:“我要穿!” 秦岭勾起一边唇角,拔脚走了:“跟我下棋去。” 云衡忙小碎步跟上去:“可是我不会下棋……” “我会就行了。”秦岭在前面漫不经心地笑一声。 第三十一章 确认过眼神 那达慕大会棋战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加,需要经过选拔。 这种选拔模式叫做过五关。 五关指得是由举办方给参赛者一副棋盘,上面有一局残棋,参赛者要在规定时间内破解棋局才能获得分数,时间一过,默认失败。 这样的残局参赛者需要连破五个,因而叫做过五关,之后参赛者就可以进入下一轮的斩六将。 斩六将模式便是真正的参赛者对战。 每名参赛者赢得一盘棋后都会获得一块颜色不同的长布,这块布绑在胳膊上,数目越多代表着获胜场数越多。 每名参赛者赢得一盘棋就可以增加一块布,输掉一盘棋便会减少一块布,而且参赛者只能寻找手臂上布条数相同的人做对手。 如果所有布条输光便被淘汰,需要重新破解五盘不同残局才可以再次进入。 秦岭报了名,拉着云衡来到棋战现场,有工作人员过来接待,将他们牵引到一张小桌旁。 桌上有一排化纤薄膜包装的白纸片,字面朝下,背对他们,工作人员要求秦岭随机抽取一张。 秦岭平淡看云衡一眼,下手去摸一张,工作人员将他选中的白纸片拿过去看一眼,便埋头在小桌的棋盘上开始摆棋。 这局残棋是‘陈桥兵变’,秦岭这面棋盘是红棋(正常棋字),对面是黑棋,红子与黑子厮杀到界河对面,黑方做着困兽之争。 □□像仕□將□□□ □□車兵仕□□□□ 车□□□像□□□□ □□□□砲兵□炮□ □□倅□□□□车□ 云衡看了一眼,象棋的大致套路她知道一些,但是像这种残局破解,她显得有些无从着手。 秦岭很从容地拿自己的‘炮’把黑方的‘砲’打掉,黑方无奈地往前拱了个‘倅’,秦岭紧接着将自己的‘车’横冲下去,直逼对方黑‘將’。 黑方局势危急,工作人员将黑‘將’往下走一步,秦岭的二线‘兵’就往上攻,被黑方的‘仕’一口吃掉。 秦岭又推动四线‘兵’向右进攻,吃掉对方的‘仕’,黑方五线的‘仕’再次故技重施,又吃掉秦岭的‘兵’。 秦岭摸摸鼻尖,笑起来,将自己的‘炮’向右推一格,前面依次是黑方的‘仕’和‘將’,‘將’左边是另一个‘仕’。 退无可退,红方将军。 秦岭成功破解第一局残棋。 云衡还没看明白过来就赢了,她朝秦岭竖竖大拇指:“你真厉害。” 秦岭耸肩笑笑:“一直这么厉害。” “……” 秦岭又继续抽白纸片,剩下的四局残棋依次抽到‘雪夜访戴’、‘卧薪尝胆’、‘精忠报国’、与‘赤壁鏖战’。 这四局残棋都属于难度系数较高的,偏巧全被秦岭给抽到了,云衡为他捏着汗,秦岭又是一局一局破开,成功过了五关。 接下来是斩六将,最快的获胜方法就是连赢六盘棋,手臂上绑满六块布条,那么第一名的奖品就归他们所有了。 第一盘棋开始,与秦岭对阵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两军对垒,秦岭仍是执红棋。 車馬像仕將仕像馬車 □□□□□□□□□ □砲□□□□□砲□ 倅□倅□倅□倅□倅 □□□□□□□□□ ================== □□□□□□□□□ 兵□兵□兵□兵□兵 □炮□□□□□炮□ □□□□□□□□□ 车马相士帅士相马车 棋盘厮杀很快开始,到了斩六将的阶段,开始有围观者过来观战。 年轻人像是寨子里的人,不少人都熟识他,围着他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哎哎哎,扎西,你这个当头炮立得太差劲了,人家跳个马就给你吃掉卒子,这波亏了吧?” 另一边有人推这个围观者:“去去去,你懂什么,扎西不比你会下?人家这叫弃卒保车,要是不拿炮护着车,刚才那波亏得更惨!你那臭棋篓子水平啊,还是老实在一边看着吧!” 棋盘上,扎西与秦岭斗得你死我活,围观者则是嗷嗷在旁边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认为这里下得不行、那里走得不对。 云衡安静站在秦岭身边,看着棋盘上步步过江的红棋,若有所思起来。 秦岭脑子转得快,对各种情况下自己走哪步棋的推算都很精准,没一会儿就占了上风。 两个人厮杀了十几分钟,双方横车跳马、车攻炮轰,年轻人思索时间越来越久,使上全部力气,针尖对麦芒起来。 扎西的额头已经布满细汗,秦岭则十分悠闲看着对方想棋,不紧不慢地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稍后,秦岭趁着扎西首尾不顾时候,虚晃两招,成功将自己一炮两兵打过河岸。 “好棋!” 饶是云衡对象棋不懂,但也看得出这几步棋很有精髓,忍不住轻声赞叹:“棋风诡道,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对面的,你碰上这么个难缠的家伙也够倒霉的。” 接着,秦岭再次高架当头炮,暗地里埋伏连环索命马,又将车飞渡楚河,横冲直撞,将扎西的黑方阵营搅得人仰马翻。 楚河汉界,战鼓高擂,重炮将帅,奋力角逐。 扎西慌乱中也居然能稳住神情,他走了几步棋,勉强布起一张口袋,等秦岭往套里钻。 秦岭镇定自若,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满是专注与认真,他一连串执红棋走上几步,像抽丝剥茧一般,将扎西的口袋阵慢慢瓦解掉。 大局之下,红方棋子层层逼近,棋路清楚,落子不乱。 终于,扎西的两匹老马一齐折戟沉沙,两个仕也壮烈殉国,损失惨烈,只剩象跟将苟延残喘。 意料之中,红棋将军。 扎西一败涂地,输得灰头土脸。 工作人员给秦岭胳膊绑上一块布条,扎西则是直接淘汰出局,需要从头开始。 云衡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扎西要离开时,秦岭拉住他,说:“其实你下得不错,只不过遇上了我。” 扎西愣了下,随后,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嗯!” 秦岭继续挑战对手,连续挑翻五名参赛者,胳膊上花花绿绿的布条已经有了五根。 秦岭侧着头看云衡:“你马上要有新衣服了。” 云衡心里高兴,小脸却故意板着:“嘚瑟什么呀,小心待会儿被教育怎么下棋。” 秦岭舔舔牙床,说:“相信我,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至少今晚不会,那件衣服,我势在必得。” 云衡抿着唇,隔几秒种,说道:“礼尚往来,等你给我赢了衣服,我也给你回赠个什么礼物。” 寨子里彩旗飞扬,山风吹在两人脸上,秦岭答应了。 最后一局棋,秦岭的对手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 老头胡子花白,穿着件黑网格坎肩,胳膊上有五块布条。 秦岭过来时,老头显然已经坐了许久,站起来都有些费劲,工作人员扶着他,跟秦岭十分友好地握一下手。 老头脸上皱纹很深,像干涸开裂的土层,他眯眯眼看秦岭身后的云衡,笑了:“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云衡心里面偷着乐,看秦岭面无表情的样子,更想笑,对于郎才女貌这种措辞,她极为受用。 秦岭懒得解释,抬起手往棋盘桌一举:“请吧。” 老人也行了一礼,说道:“你也请。” 两人落座的时候,又有不少人围过来看,这是今天大会上头回出现两位五条布带的高手对弈,不少想要偷师学艺的看客都挤在一起。 云衡仍是老样子,站在秦岭身后安静观棋,她的面部肌肤很光滑,有点婴儿肥,像块精雕细琢的白玉石。 她的眼眸清亮,像盛了一汪水,无波无澜,只是对身前男人无与伦比的自信。 看客们很自然地分成两队,一队是支持秦岭获胜的年轻人,另一支以中老年人为主的队伍则成了老头的拥趸。 工作人员布好棋盘,秦岭仍是执红棋,老头执黑棋。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之下,对局开始。 秦岭抬头看了老头一眼,很奇怪地笑了下,走出第一步棋。 “相3进5。” ‘相’字棋被推到前面。 许多人哗然,并不是因为这步棋有多巧妙,而是因为它太过寻常。 普通棋者走第一步通常是架当头炮,然后对手跳马,多是以此开局。 但是秦岭的下法,明显有些鸡肋。 像白白让对方一步棋似的。 老头神情微变,看了几秒,也很古怪的笑了笑,推黑棋走第二步。 “炮2进5。” 黑方架起了当头炮。 很寻常的走法。 许多人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似乎这样的下法才能让他们满意。 站在秦岭这边的人往老头一方挪过去些。 秦岭继续走红棋:“马8进7。” 破解当头炮最常见的走法。 所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老头走黑棋:“马2进3。” 与秦岭的马对称着一并跳出来。 秦岭抬头看了他眼,老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秦岭说:“车9平8。” 老头很快跟上:“车1平2。” 秦岭:“炮8进2。” 老头:“卒5进1。” 秦岭:“炮8平1。” 两人下棋速度很快,几乎没有超过三秒,都是很平稳的过渡,没有任何杀机爆发出来。 下到这一步,所有人已经猜到下一步老头会怎么走,因为秦岭的炮移开后,他的车已经赤裸裸暴露在老头面前。 在象棋上,车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开局就丢车,相当于折了一边臂膀。 秦岭这边有人叹息:“唉,太大意了,走棋不走心啊。” 老头颇有深意的看着秦岭,秦岭也回望他,确认过眼神,老头吃了他的车。 老头啪的一摔黑棋:“车2进9,吃车。” 秦岭的车被老头一顿操作带走。 秦岭表情没什么变化,很快接了下一步:“炮1,跳卒打车,吃。” 老头的另一个车被秦岭的红炮吃掉,猝不及防。 老头的拥趸们一阵惋惜,场上叫好声或骂娘声皆有。 云衡嘴角向上一弯,刚才那步棋她其实看出来了,只不过当局者迷,老头太将注意力放在吃对方的车上了。 现在一看,双方各自损失一个车,似乎扯平了,实则不然,一换一这种事,秦岭是不做的。 他比较喜欢套路,即便对方是个应该尊敬的小老头儿。 老头看到自己的车也被吃掉,眉心跳了跳,皱纹里的笑意更深,兴致更加盎然。 老头思索半晌,继续走刚才那步棋:“车2退3。” 黑车退到秦岭的两个大头兵之间。 秦岭丝毫没有要挽救的意思,继续在黑方阵营里冲撞。 云衡看出来了,他是打算围魏救赵,曲线救大头兵。 秦岭说:“炮2,跳马打像,吃。” 老头的像被人打掉,黑将一下暴露在炮车眼前,战战兢兢。 果然,老头被逼回援:“仕6进5。” 黑将彻底暴露在红炮面前,只是中间少了媒介,炮轰不过去。 所有人舒一口气,秦岭的棋风明显偏向于进攻性,刚才老头险些就要栽掉,不少人给他捏了把汗。 “加油啊,不要放松啊。” 下完这步棋,老头的脸色却陡然惨白,秦岭则是极淡的勾一勾唇角,说道:“承让了。” 说完,他捏起棋子,落在最后一个位置上。 “炮2,跳炮打马,吃。” 秦岭的另一个红炮隔着河岸打过来,如神兵天降,吃掉了老头一匹马。 袒露在外的黑将被两门红炮盯着,彻底没了退路,只得被将。 秦岭获胜,胜得措不及手,又仿佛自然而然。u看书 ww.ukanshu 云衡咧着嘴笑了,露出几颗米白的细牙。 秦岭稍微扬了眉,回头说:“至于这么开心?” 云衡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篝火晚会和少数民族服饰,道:“就是很开心呐。” 秦岭笑着将自己肩上的五条布带解下,与工作人员手上的第六条布带放在一处,拍拍对方肩膀说:“奖品送她了。” 他下巴朝云衡努努。 云衡喜滋滋拿着衣服去换,秦岭坐在一座篝火堆旁,火光反射到他脸上,一闪一闪的。 过了会儿,他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名字。 “秦岭!” 秦岭立即回头,云衡正从帐篷里出来,身上穿着那件少数民族的象牙白长锦衣,花瓣在她腰肢蔓延开,伸到裙摆处。 云衡头发披散着,扎成一根根俏皮的小脏辫,头上戴着红色珊瑚珠子的发簪,白皙的脸颊清浅泛着光,透明得能捏出水来。 秦岭一下怔在原处。 帐篷顶的风马旗被吹起来,云衡侧身出来的瞬间裙摆被风扬起,她掀着帐篷,发丝撩动,藏蓝色花边的裙褶缓缓涌动,如同海上的波涛。 她的小脏辫在倾身时如花朵般绽开,她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她全身笼罩着今夜清冷的月光。 云衡冲他嫣然笑着,从帐篷出来转一转身子,问:“怎么样,好看嘛?” 周围人头攒动,秦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缓缓抬起目光,笔直地看向她,脑袋里仅有的一丝理智仿佛也无法挽救他。 确认过眼神,他说:“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 第三十二章 射箭比赛 石头他们在一边看傻了,队长这是万年铁树开花了? 他们那位不苟言笑、沉稳老成、高冷得像羊驼一样的面瘫队长,居然在看着一个女人傻笑? 还不知羞耻地脸红了? 云衡身穿新疆服饰坐在他旁边,两人围坐篝火,她笑靥如花,满目柔情,温和绚烂,像冬日里的花骨朵儿。 石头感叹队长终于开窍了,以秦岭的皮相,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女人主动给他投怀送抱,但秦岭性格孤傲,对这些女人都不感冒,连笑一下都是勉强。 而现在坐在秦岭面前的女人,论姿色不逊于之前任何一个女人,论头脑人家是b大博士生,论身手人家能一个酒瓶拍倒小混混,论…… 好像是挺优秀的,难怪秦岭笑得跟狼似的。 六六则有些羡煞地看着这对璧人,心想云衡姐这只温柔可爱的大白兔就这样乖乖摇着短尾巴往大狼窝蹭过去了啊,空气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儿。 阿曼深以为是,没想到这俩人山不显水不露地,有没有做好安全措施?新疆这边未婚先孕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看来得找个时间提点一下队长…… 三个人围坐另一堆篝火烤着,大老爷们挂着八婆脸,臆想队长的‘幸福’生活。 这时一个老妇从身后帐篷里出来,手里端盆水,朝三人斥道:“你们三个晾干没,我这火要熄了,在我门口叽里呱啦一个多钟头了,吵死啦!” 三人连忙起来,揪揪衣领,发现干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灰溜溜逃了。 秦岭这边,火星噼里啪啦跳跃着,不远处锣鼓喧天,寨民正载歌载舞。 云衡头发解开,蓬松着,露出下面白皙修长脖颈,秦岭侧目看到她细腰细肢,海蓝色长锦衣下露出纤长的藕段似的小腿,看着就令人浮想联翩。 偏偏她脸色很安宁,眼睛纯净得像水,让人心里那些粗鄙不堪的幻想都一瞬间破碎,秦岭用很单纯的眼光打量她,打量这个集清新与性感于一身的漂亮女人。 云衡见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珠一转,贼兮兮笑了,像个软萌妹:“怎嘛啦,盯人家看嘛啦?” 秦岭顿觉后脖颈发凉,讥讽她:“正常说话!” 云衡收回目光,整个人又变得淡薄许多:“看姑奶奶干嘛?” 秦岭笑起来,抬头看见夜空的银色星河,下意识地拿树枝戳戳火堆,说:“来新疆这些日子,心情怎么样?” 云衡双掌平放地上,耸耸肩:“挺好啊。” 秦岭说:“刚到宾馆差点让人给强了,也觉得挺好?” 云衡表情淡淡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你不是来了吗?” 秦岭垂眸,半晌,嘴唇勾起来,说:“接下来你可能不会觉得好了。” 云衡问:“为什么这样说?” 秦岭说:“我们前方要探索的是三大无人区之一的罗布泊,身后是凶狠残暴的gps组织,无论哪一样,都是致命的存在。” 云衡问:“gps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前在内地就听说过他们袭击火车站,被警方给端掉,现在这是死灰复燃了?” 秦岭说:“gps组织以在新疆地区搞破坏,分裂新疆与内地联系为己任,他们本身并没有太大能量,但在境外有西方势力暗中扶植,为他们提供枪支弹药、资金人员、高新技术以及间谍训练等,这也是他们得以死灰复燃以及迅速发展的原因。” 云衡说:“这个组织实在太猖獗,把人命当儿戏看。” 秦岭眸光凉淡下去,话语清凌:“他们比较信仰希特勒的种族极端主义,坚信自己是最优秀的种族。” 云衡说:“弱者沉陷教义,强者利用教义?” 秦岭点点头。 末了,云衡小声嘟哝:“自己骨子里流的什么血,心里没点数了。” 秦岭定定看她,唇角微牵,漆黑的眸子里带点零星的笑意。 云衡见他这副表情,负气地鼓起嘴:“喂,你这副鬼样子是看谁呢!” 秦岭目光收敛,右手打个响指,说:“我记得,你不是要回赠我礼物么?” 云衡一拍脑门,原地跳起来:“对哦,我差点忘记这茬,你想要什么啊?” 秦岭拍拍屁股跟着起来,冥思苦想状:“我也不知道呢。” 云衡瘪瘪嘴,嘴唇撅起来,很可爱地问:“我勉为其难亲你一下,这福利不错吧?” 秦岭眉毛抖了抖,往后退出一步,说:“姑娘,自重啊。” 云衡气得翻白眼,塌塌个肩膀不说话,胸口剧烈涨幅着。 秦岭见她像是真生气,又走过来摸摸她头,语气带点轻哄:“不生气了嗯,刚才闹着玩的。” 半秒,云衡立马换脸,眼睛弯成下弦月:“想让我亲就直说嘛~” 秦岭:“……” 这姑娘纯蠢到这种程度,到底是真憨还是智障? 秦岭微微一笑:“我想要那把藏刀。” 他的手朝前面指过去。 那里有几个舞台搭在一起,几十米外有数个靶子立着,不少人正在射箭。 场地一边悬着一个木架,木架上挂了把银鞘木柄的藏刀。 银质的刀鞘反映月辉,红木手柄玉润光滑,流畅的线条,精细的纹络,独具匠心的锻造工艺。 云衡也觉得那把刀漂亮极了。 她问:“也是比赛的奖品?” 秦岭点头:“射箭第一名。” 云衡看着那些弓箭,有些决绝地嘟着嘴:“射箭难不难哇?” 秦岭挠头:“我也不知道。我的箭没射偏过。” 云衡立马揪他袖子,小脸纯纯:“大哥,教我射箭!” 秦岭舔着牙齿笑了笑,说道:“那就献丑了!” 秦岭拉着云衡去射箭处报了名,交上押金,两人来到箭台旁站好。 云衡巴巴看着秦岭,却见他过来伸手揽在自己腰后。 周边不少人偷偷看这对,男人俊厉成熟,女人娇俏可爱,很吸眼球。 云衡被看得不好意思,她带着面红耳赤的语调轻声说:“岭哥,别啊,这大庭广众之下的……” 秦岭起身站好,双手插兜,眼神很复杂,直视她的眼眸:“你的护具没戴好,我帮你弄一下而已。” 云衡:“……” 云衡不怎么想找一条地缝钻下去,她甚至还想喝一次阿水大杯茶。 然后一口茶水喷自己脸上。 秦岭转身走回去,淡淡说道:“我示范一次,你可看好了啊。” 秦岭从桌上拿起弓和箭,云衡赶紧站好,脸色认真,又变成了学校里那个虚心求教的她。 秦岭一字一句的开始教导:“射箭第一步是要站好,面对目标要侧着身子,拿弓时右手要紧握正中间,双脚呈六十度分离,跨度不要太大。” 秦岭示范着标准动作,云衡在心里认真记着。 秦岭继续教授:“搭箭时常用三指射法,箭要搭在持弓手一边,箭羽的位置要像我这样。” 云衡看到箭羽三片羽毛中,颜色较深者垂直于尾部弦槽,另两片羽毛斜靠弓把向内。 “勾弦开弓时要前手推后手拉,头脸稍微朝拉弦手指偏一点,瞄准用一只眼睛看,另一只眼睛保持睁开,但不要影响瞄准的那只眼。然后,满弦,撒放!” 秦岭松了手,手中箭矢嗖一下射出去,正中红心。 云衡啪啪给他鼓掌。 秦岭把她拉过来,将弓箭放她手上,说:“你试试。” 云衡踌躇满志,架起弓搭箭拉弦,一气呵成,动作十分熟练。 嗖—— 是不是新手工作人员一眼便知,于是他们很敏捷地闪避到一边去。 一箭射出,云衡十分满意地拍拍手,朝靶子那边看。 她翘首问:“箭呢?” 秦岭摊手:“我也没看到。uu看书ww.uah ” 一名工作人员弱弱地抬手指指箭台前十多米的地方,泥里斜插一支箭,箭羽还在抖着。 秦岭给她打气:“头一回射箭就这么远,挺厉害了。” 云衡不服气,又取来一支箭搭好,屏气凝神,小眼睛眯眯看着靶心。 秦岭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拿脚把她小腿向后勾了勾,说:“记住我刚才说的要领,你可以的。” 云衡没说话,眼睛死死盯住靶心那团红色,像是要把它放大无数倍。 又一声箭啸,划破空气的抖动,云衡松了手。 秦岭看到靶子边缘位置斜插一支箭,大约是六分。 他很欣慰地拍拍云衡肩膀,像个慈蔼的老父亲说:“你学东西挺快的。” 云衡得意地朝他扬扬后脑勺,毛茸茸晃来晃去。 秦岭见她又搭起一支箭,直接射了个八分,心下感慨学霸的脑子就是好用。 看着云衡有模有样地搭箭、拉弦、撒放,他心底没由来得萌生一种吾家有女初养成的感觉。 不知道云衡得知秦岭臆想她是自己女儿,会不会调转箭头射他菊花。 让你胡说八道,谁要当你女儿,姑奶奶是正儿八经来当老婆的! 射箭比赛采用的是积分制度,每人十支箭,最后以积分高低论排名,云衡接连射出六支箭,总得分加起来不过五十分,第七支箭更是神奇地射到别人靶心上…… 云衡瘪着嘴,正要搭第八支箭,秦岭过来拉住她。 “剩下的我来吧。” 第三十三章 中箭 然后,在云衡以及围观者目瞪口呆之下,这个男人取出三支箭夹在手指缝间。 搭箭、大满弦似满月,指松、箭出。 在火光与明月的映照下,银色箭头像条闪电激射出去,撕裂空气,命中靶心。 围观者正要拍手叫好,尾随其后的第二支、第三支箭也追上来,甚至没人注意到他何时搭箭。 砰。 第二支箭也中红心,与第一支箭拥挤一处,有些倾斜。 啪、砰。 第三支箭当场贯穿那支倾斜的二箭,拦腰折断它,蛮横地插入靶心,将第一支箭也震了下去。 连中三元。 现场沉寂半天,突然爆发出雷鸣般掌声,所有人为他喝彩,为他精湛的箭艺叫好。 云衡目光笔直看着眼前这个荣辱不惊的男人,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似乎这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背影挺拔,像棵白杨,右手执弓,左手插进裤兜,很平静地回头望她。 云衡忽然想起来一首诗,苏东坡的江城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 酒酣胸胆尚开张, 会挽雕弓如满月, 西北望、射天狼。 她一瞬恍惚。 秦岭帮云衡赢了第一名,八十分的成绩,相当于每射一箭都中了八环。 云衡极其郑重、认真地将那柄藏刀递到秦岭手上,现场气氛一度严肃,像香港回归那天解放军与驻港英军的国旗交接仪式。 秦岭忍不住笑了:“干嘛这么紧张?” 云衡叹气:“我太没用了。” 秦岭安慰说:“头回射箭,这个成绩很好了。” 云衡吸吸脸颊:“唉。” 秦岭爱不释手地抚着藏刀。 云衡问:“怎么不接着夸了?” 秦岭:“……” 这时,石头他们灰头土脸着过来,垂头丧气的,像沙地里滚了一圈。 云衡笑问:“你们仨玩泥巴去了?” 石头捶胸顿足:“唉,别提了,刚才跟个小屁孩赛马,我们仨愣是没比过人家,摔下来了。” 六六一脸幽怨地看石头:“石头哥,要不是你的鞭子抽到我马屁股上,我能摔下来嘛?” 阿曼更委屈:“你俩还好意思说?你们那两匹野马就跟疯了似的撵我,我差点给它们踩死。” 云衡看他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笑得直跺脚。 秦岭笑:“不会骑还逞能。” 石头说:“谁让那屁孩这么能嘚瑟,说自己是骑马的王子什么的……不过还真别说,马骑得确实挺溜。” 云衡拍拍胸脯,说道:“要不要姐姐给你们报仇去?” 六六瞪起熊猫眼,一脸惊诧:“云衡姐,你也会骑马?” 云衡傲然挺胸:“我可是北京五道口马场的高级vip。” 秦岭劝她:“新疆的马可不比城里那些驯化的,野着呢。” 云衡哼一声:“姑奶奶就喜欢野的!” 话里有话,她目光放肆地在秦岭身上扫来扫去,直勾勾的,心思昭然若揭。 秦岭舔舔牙齿,不拦她了。 几个人由石头带着朝马场走去。 离开箭场时,举办方又换了新奖品,是一杆白牦大纛。 又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参加射箭比赛,他视线扫一眼,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具体讲,又说不上来。 只是感觉不对。 就像杀手能够感知到周围有杀气一般。 云衡看向石头手指的方向,那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仍在马场上驰骋,很惬意的样子。 云衡笑道:“看我待会儿虐哭他。” 石头、六六、阿曼深以为是,秦岭扯扯嘴皮,微笑。 小男孩看到这边几个人,骑着马过来,认出刚才骑马飞出去的石头,哈哈笑起来:“怎嘛,又来找虐?” 石头躬身将手朝身后一举,一副请神的架势:“欺负我这个不会骑马的算什么本事,我身后这位你要是能赢喽,才能服人。” 小男孩看了云衡一眼,眸子一瞬闪过亮光,随后又映入漆黑,他说:“我不欺负女人。” 云衡挑眉看他:“姑奶奶也不欺负小孩。” 两人瞬间瞪到一起,目光激烈碰溅。 “比就比,谁怕谁。” “姑奶奶虐哭你!” 比赛规则很简单,寨子里的马场一圈是八百米,两个人赛马跑三圈,谁先到达终点谁就是获胜者。 小男孩看着云衡戴好护膝头盔,也跟着踩马镫上马,秦岭跟石头他们在起点也是终点处等着。 小男孩自信满满,上马前还十分讥讽地冲云衡竖个中指,云衡撇撇嘴,懒得跟他怄气。 云衡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很是惊艳,她朝秦岭眨眨眼。 秦岭懒洋洋抬一下眼皮,不去理会她这赤裸裸的勾引。 口哨吹起来,两匹马齐头奔出,几乎是平行着沿马场跑道疾驰。 小男孩跟云衡几乎是同样动作挥舞马鞭,没有先后之分,跑出半圈仍是并驾齐驱的势头,小男孩对身边这个对手开始郑重对待起来。 他自尊心受到挑战,两腿夹紧马肚骤然加速,云衡紧跟着一起加速,死死咬在他身旁,无论男孩怎么加速都甩不脱。 他扭头看见云衡笑得山花烂漫,对方无论是扬鞭还是蹬马,动作都十分娴熟。 秦岭也感到诧异。 这丫头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石头他们眼中只有崇拜,在场地中央又蹦跳又挥手,给三根荧光棒的话估计当场化身拉拉队员,uu看书 ww.ukansh.om 成为云衡的死忠脑残粉了。 秦岭将视线从三人身上收回,投向远方,忽然,注意到什么,眼瞳骤然敛紧。 他箭步冲向马厩,不管工作人员的阻拦,一把牵出一匹白鬃毛骏马,护具也不戴就着急忙慌踩上去,他猛抽马鞭,白马冲向跑道。 在石头等人错愕的目光中,秦岭纵马横插跑道,直追云衡跟小男孩的两匹马。 他的眼瞳越发幽暗,黑夜里竟释放出冷刺的光,像丛林里审时度势的狼。 云衡正全神贯注与小男孩赛马,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来人,速度仍在加快,眼前的世界飞速倒退,只剩呼啸的风声与流动的画面。 云衡即将超越的一刻,身后有声音突然响起,秦岭大声喊:“云衡,跳马!” 云衡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她察觉到了危险,那种擦裂空气的音爆,毫无预兆袭来。 她光是听见声音就觉脊背发颤,那是箭矢飞来的动静,有人对着她射箭。 下一秒,云衡猛一偏头,仍是没有躲开,箭矢掠过她胸口直接刺中肩头位置,大脑皮层瞬间传来火烧一样的撕裂感,爆炸般沿着肩头向四肢百骸扩散出去。 身后的秦岭牙关快要咬碎,他眼瞳黑暗,使尽毕生的力气,在距离云衡不到一米的地方朝她扑过去。 云衡正痛得没有知觉,只觉得肩膀一沉,被人裹挟着摔下马,滚下一处矮坡,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擦伤。 摔下马的瞬间,头顶又一支箭呼啸而过,射落一缕头发。 她眼睛一黑,摔晕过去。 第三十四章 绑架 一座古朴庄重却不失典雅的院子里,一色的青砖黛瓦。 屋内,眼前灯光昏暗,白色墙壁无法反射任何光线出来,但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 年青人隐在光影里,头顶那盏吊灯只能照亮他身前的一小块地方,投出圆弧状的光圈。 云衡睁开眼睛,看见绑在右手边椅子上的秦岭,他也刚醒。 年青人立在吊灯投下来的光柱中,自上而下的光让他的五官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上去,只有几个黑窟窿暴露,像一具骷髅。 往更远些的地方看,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人跪在地上,双手被人牢牢反捆住,他的脑袋被人揪起来,脸部上扬。 一个身材敦实的新疆面孔男子正举着鞭子狠狠抽打他。 空气里只能听到鞭子挥舞起来的声音,受刑者嘴角流血,两边脸都高高肿胀起来,像充胀气的红皮球,挤得两眼只剩一道缝隙。 新疆男子每一鞭都特别用力,因此每抽几下就要停下来活动脖子手腕,擦擦额头的汗水,平复好呼吸继续挥鞭抽打他。 鞭子抽在那人身上,云衡却觉得头皮发麻,她不敢想象这样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会是怎么皮开肉绽一样的爆炸痛感。 想到这儿,她肩头一阵疼痛,垂首看一眼,发现原本中箭的肩头已经被包扎好,只有雪白的绷带上渗出些殷红血迹。 新疆男子扔掉鞭子,倚靠在墙上喘气,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喝几口,骂道:“草,嘴还真硬!” 等他缓过劲,调整姿势重新站回受刑者面前,鞭子再扬起的时候,终于被人叫停了。 年青人说道:“可以了。” 他从光柱中走出来,正黑色armani定制西装,右耳戴蓝牙耳机,歓骨鼻挺,馥郁的tiffany圣罗兰香水味。 无名摸摸右手中指指骨那枚金属环,淡淡笑了:“又见面了,二位。” 他朝身后挥手:“阿猜,把这家伙带出去审,不要吓坏了客人。” 刚才挥鞭的新疆男人点点头,找人架起来受刑者。 受刑者垂首无力地跪在地上,血混合着涎水从嘴里流下来,长长挂着,几乎快要死过去。 阿猜带他走到门口,无名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无论用什么方法,从他嘴里撬出来情报卖给了谁。” 新疆男人拱手;“阿猜知道了。” 他们离开后,房间显得宽敞许多,只剩被绑在椅子上的秦岭、云衡还有站在前面的无名。 无名身后,另有一名身材高壮的保镖,看上去像座小山,秦岭队里最壮实的阿曼与他相较也是小巫见大巫。 秦岭冷冷的勾唇角看他,无名这家伙很喜欢找硬汉做打手啊,比如说上次被自己活活打死的阿奎,再比如眼前这位壮得跟头牛似的伙计。 无名走上前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朝身后一伸手,保镖踏踏地踩着地面过来,云衡甚至能感受到脚底的震动。 保镖极凶神恶煞地瞪他们一眼,右手臂一屈,露出结实的肌肉块还有砂锅大的拳头。 云衡怔忡,惊呆。 这货……是在赤裸裸恐吓他们? 他们俩现在已经被捆成粽子了,还有必要吓唬一顿? 秦岭表情很平静,回瞪了保镖一眼,眼神狠厉,像极了狩猎的猛兽。 保镖打了个激灵,气势有些颓丧下去。 无名在一旁看着,勾起一边唇角过来,介绍说:“这是格桑。” 听到老板隆重说出自己的名字,格桑又使劲瞪了瞪他们。 秦岭笑说:“上次死在酒庄里那个,哦,是不是叫阿奎?” 无名脸色瞬间冷下来。 眼底似波澜不起,更胜似汹涌澎湃。 他的目光与秦岭瞬间交融,半秒,他猝不及防地一拳捣向秦岭。 云衡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声闷响,秦岭肚子上挨一拳,紧接着被无名一脚踹上去,绑着手脚的身子随椅子一齐倒飞出去。 椅子腿砰地断裂,摔在地上散架,秦岭脑袋磕到墙上,忍痛使劲晃动身子,翻转过来正面直视着无名。 云衡不争气地红了眼睛,咬牙切齿说:“欺负一个束手无力的人算什么本事!” 无名猛地转头看她,吓云衡一跳。 对方目光带着挑衅,冷笑:“你在和我讲公平么?” 云衡脸上挂着恼怒:“你们这些人不是偷资料就是背地暗袭,永远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秦岭斜靠在墙上,屁股下面坐着椅子碎块,很难受,他看向云衡:“不要说了,住嘴。” 云衡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咬着嘴唇,小脸上挂着无尽的担忧与自责:“对不起,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较劲去骑马,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秦岭似乎是很痛,下颌的肌肉紧紧绷起,但仍咬着牙安慰她:“不是你的错,该来的总会来,就算不在马场,我想这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也有别的方法把我们掳来。” 无名站在原处,八风不动,嘴角噙着浅薄的笑意,对秦岭的话很是受用:“承蒙夸赞,我只不过动了些小脑筋而已。” 云衡眼睛更红了,抬头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无名说:“你这还不明白?我是来找你要密码的啊。” 云衡问:“说出密码就没事了?” 无名点着头:“我这人说一不二,只要你说出密码,立马放你们。” 秦岭目光冷冷看着无名,眼下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做,密码对方势在必得,就算云衡现在死咬着牙不肯说,以无名的手段,会有无数种方法逼她开口。 严刑、拷打、甚至用强……这些人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眸光深深盯住对方,像深渊的海水,沉而冷。 他说:“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无名点头:“当然。” 无名从身上拿出笔记本,在云衡面前摆弄起来:“说吧。我只给你一次说密码的机会,别耍花样。” 云衡眼睛死死瞪着这本笔记,就要把牙咬碎,终于,还是沉沉出一口气,阖上眼睛:“密码是,4399。” 无名拨弄密码盘,三秒后,啪嗒一声轻响,笔记本打开了。 无名翻看几页,很满意,蹲下身拍拍云衡脑袋,说道:“真听话啊。” 云衡怒目看他:“现在资料给你了,密码也到你手上了,我们两个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应该履行承诺,将我们放了吧?” 无名点头:“当然要放,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 秦岭也松开一口气,看样子有惊无险。 但随后无名的一句话却泼了凉水:“我这关你们过了,但是我手下弟兄们还不同意放你们呢。” 云衡脸色瞬间涨红,她咬着牙问:“什么意思?” 无名拇指轻轻蹭着中指指甲,云淡风轻的样子:“我那些弟兄们常年在荒漠里做事,好久没见过你这么皮白肤嫩的女人了呢。” 秦岭倚在墙上,眼瞳瞬间一暗,脸廓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格格攥紧拳头说:“今天要么就是你杀了我俩,要么放我俩走,不然,我会让你一辈子活在噩梦里。” 无名耸耸肩膀,无所谓:“我的手下想找姑娘泄泄火我也拦不住呢,外面十几个人排着队,云衡姑娘一咬牙,一闭眼,就都捱过去啰。” 话音未落,云衡脸色都变了,脸上滤过各种情绪,她急得变了声调:“操你妈有本事今天弄死我!” 无名将食指竖在唇前,漠漠地:“云大小姐这就生气了啊?军区大院长大的就是不一样,有脾气,我喜欢。” 秦岭在另一边开口:“有什么冲着我来,所有的事我担着。你们米花县的行动是我破坏掉的,与她无关,她只是搭顺风车的过客,而且她也将笔记本交到了你手上,出来混,怎么也该讲点道义吧?” 无名垂首思索半天,挑眉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明白人了?我也不想跟云小姐闹得那么不愉快,万一被云家查到,以云老爷子的影响力,只要跟这边军区打声招呼,我就不得安宁了。” “所以,”无名唇角微牵,轻轻抬起云衡的下巴,云衡冷冷直视他的眼眸,听道:“我一直不信这世上有好烂命,为什么有人天生能做世家小姐,有人却要豁出命才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稳脚跟呢?” 云衡撇开头,说:“人改变不了自己出生的起点,但能决定自己未来的终点。” 无名深以为是的点头:“既然如此,我今天倒想试试,你们俩究竟还有没有好命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岭看到无名眼睛里有股近乎激烈的疯狂。 他捏紧了拳头,问:“你想怎么玩?” 无名说:“我看你们两位如胶似漆的,不如就玩互救吧,互相为对方赎罪,uu看书ww.ukansh 拯救失败的那个人还可以带着愧疚悔恨一辈子,这样的话,够有意思吧?” 秦岭朝云衡看过去,对方咬着唇,冲他点头。 秦岭问:“具体说说吧。” 无名说:“不知道云小姐会不会赌术?” 云衡差点露出狐狸尾巴地笑出来。 斗地主、双升、梭哈、麻将、百家乐、德州扑克、赌马赌球、infinitebluff……好像都玩过。 看一眼无名,云衡极温纯地抿唇说:“了解一些。” 无名见她一副老实的表情,心里有了数,对方要是直接否认说不懂,很明显是撒谎。 云老司令一生戎马,将云家发展得枝繁叶茂,社会各界名流都争相交好,自然有许多应酬,一个大小姐整天耳濡目染也应该知道些应酬里有赌术的。 无名见状,说道:“那我就跟云小姐赌一局吧,我的赌注就是秦先生的命。如果你赌赢了,秦先生的命就归你。” 云衡欣然应允:“如果赌输了呢?” 无名凝视她,轻轻缓缓的语气:“云小姐就到我房里去呆一晚,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照做才行。” 云衡脸色一沉,秦岭紧咬着牙关,从墙角挣扎着要起来,被格桑一脚踹回去。 云衡不等秦岭阻拦,开了口:“我答应你,如果你再敢耍花样,我保证,这辈子都不放过你。” 秦岭痛苦闭上眼睛,这句话像锤子一样刚烈地打在他心上,连眼睛都跟着刺痛起来。 无名绅士般的为云衡解开绳子,说道:“那就开始吧。” 第三十五章 赌局 无名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云衡看见他背后那面墙壁动起来。 像是两扇推拉门缓缓滑开,一个新世界豁然出现在眼前,强光瞬间照射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原来房间里面别有洞天。 无名带云衡走过去,秦岭被留在原地,格桑在一旁看管他。 一路走着,地毯软软的,仿佛踩在云端,一不小心就会陷下去。 新房间里面灯火明亮,灿如白昼。 两边欧式走廊上层叠透明的水晶吊灯和现代油画渲染出一种华贵典雅的气氛,正前方是一张椭圆形的红木大桌,桌顶的天花板是一排长环形吸顶灯,投在光滑干净桌面上一团薄薄的光晕,像挂了一条银河。 云衡被‘请’到座位上,意外地发现这桌子并不只是红木桌那么简单,光滑的桌面居然是一层玻璃,玻璃下面是与桌面齐长的水族箱,里面各种蝴蝶鱼、虾蟹、水龟、蜉蝣生物。 云衡俯视着水族箱赌桌,看着里面这些游曳的水族生物,感觉像是上帝俯瞰人间。 无名坐在赌桌对面,一名戴着白手套的荷官恭敬地屈着身子过来,先给两人倒上香槟,然后亮出一系列的赌博工具,掷骰子、炸金花、转轮盘、老虎机…… 无名啜了口香槟,说道:“云小姐是客人,你说玩哪一种我们就赌哪一种。” 云衡想了想,说道:“fivecardstud。” 梭哈。 梭哈也叫沙蟹,是扑克游戏的一种,以五张牌的排列组合、点数和花色大小决定胜负。 游戏开始时每名玩家会获发一张底牌,此牌为暗牌。当派发第二张牌时,便由牌面大者决定下注额,其他人有权选择‘跟注’、‘加注’或者‘放弃’。当五张牌派发完毕,各玩家翻开所有底牌来比较,牌面最好的玩家可以赢得赌桌上所有筹码。 荷官拿来一副牌,从里面将四种花色的8、9、10、j、q、k、a共二十八张牌取出,洗一遍放在桌面上。 无名看云衡一眼,她殷红的唇角弯了弯。 两人面前各有一堆筹码,都是一百万的数额。 无名笑说:“玩三局,谁的筹码多算谁赢。我这赌场不提供赊欠,你要是输了,除了陪我睡觉,还得倒赔一百万。” 云衡淡淡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怕你输不起。” “求之不得。” 无名食指敲着桌面,示意荷官开始发牌。 两人各有一张底牌。 云衡看也没看,将底牌丢在一边。 荷官再次发牌,云衡手里拿到张方片8,无名拿到方片9。 无名得意的扬扬下巴,按照规则,牌大者可以加注。 他说:“十万。” 云衡眼睛在灯光下变得异常明亮。 她说:“跟注。” 她跟了十万。 现在两人面前各有一摞十万的筹码,荷官继续发牌。 云衡拿到了方片9,无名拿到了梅花8。 云衡抬手看一眼底牌,心里有了数。 看牌的时候无名仔细打量对方的表情,云衡小脸始终紧绷着,很僵硬,即便看到底牌也没有丝毫情绪变化,令他捉摸不透。 云衡说:“加注,二十万。” 无名笑笑:“跟。” 两人面前的筹码堆都变成三十万。 荷官继续发牌,云衡拿到了梅花q,无名分到红桃q。 按照规定,牌点一样大时比较花色,红桃花色比梅花花色大,无名决定投注。 无名直接推了三十万筹码出来。翻番。 云衡观察他的表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样,不知道对方是在诈自己还是真有好底牌。 她咬咬牙,说:“跟了。” 筹码堆变成六十万。 最后一轮发牌,云衡拿到黑桃k,无名拿到了红桃a。 云衡狠狠一怔,脑中瞬间空白。 命运之神没有站在她这边。 掀开底牌,无名是方片8,云衡是梅花a,是极好的底牌。 差就差在最后一张牌无名拿到的红桃a比她梅花a要好。 两个人的牌四不像,既不是顺子也不是同花,决定胜负就是谁的散牌更大。 云衡赔进去六十万,无名面前的筹码堆成山,足足一百六十万。 无名笑着问:“你的筹码好像不太多了,要不要再借点?” 云衡漂亮的小脸跟僵住似的,她深呼吸几次,说道:“再借一百万的筹码。” 她语调始终平平的,永无升降。 筹码拿来,无名示意荷官分发第二局的牌型。 两人各得一张底牌,云衡小心地掀起一角查看,确认了牌面。 荷官继续发牌。 云衡得梅花j,无名得黑桃a。 无名低眉看一眼,讥讽地笑了:“我投注,四十万。” 云衡冷笑起来,跟了:“四十万。” 无名看她面前的筹码堆,说:“看来云小姐要欠两百万了。” 云衡垂着眸,灯光照到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没有说话,示意荷官继续发牌。 云衡拿到梅花k,无名又是黑桃a。 无名耸耸肩膀,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来我运气很好呢。投注,四十万。” 云衡思考良久,自己的牌确实有些烂,但是已经是第二局,一旦放弃就输了,只能硬着头皮下注。 她说:“跟。” 筹码堆又空了一块。 无名淡定看着她,看到对方手指下意识的掀了下底牌,随后,颤抖。 那是紧张的表现。 他勾唇笑了。 荷官发第四张牌,云衡是梅花q,无名仍是黑桃a。 这回就连云衡也不淡定了,这家伙怎么每一次的牌型都这么大? 她深深看了眼荷官,却知道,这应该不是出老千,只能说,无名今晚的运气好到爆棚。 那她呢? 无名眉开眼笑,仍是投注了四十万。 云衡无可奈何,只得跟注,她身前的筹码牌只剩下二十万,无名面前还剩四十万。 荷官开始分发最后两张牌。 云衡分到梅花a,无名却只得到方片8。 幸运女神终于偏向云衡,让她拿了个大的。 无名眼神微眯,对方的牌型有些意思,只是不太相信,对方真有那么好的牌? 他不信她手中的底牌比他好,虽然那种情况有可能出现,但也只是小概率事件,即使在正规赌场那种牌型一年也不见得出一次,今晚还能逆天? 云衡将手里的二十万筹码都推出来,说道:“梭了。” 无名判断她是否在诈自己,现在抽身的话,自己只需要损失一半筹码,如果继续跟下去,那就是一百四十万的筹码要赔进去。 无名隐隐预感今天这局可能会输,但是他却不信命。 想了想,他说:“跟注。” 荷官给无名掀开底牌,四张黑桃a和一张散牌,梭哈里面铁支的牌型。 上等牌。 随后云衡主动将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无名看了眼,心就凉了。 怎么可能? 云衡的底牌是梅花10,不是很大的一张牌。 加上剩余四张梅花j、q、k、a,刚好是对子。 赌场难得一见的同花顺牌型。 无名死死盯着眼前的牌型,嘴唇咬得惨白。 云衡乐呵呵将筹码堆笼过去,一共二百八十万。 与无名面前的二十万筹码堆成天壤之别。 她说:“承让了。” 无名愤怒地将牌砸向桌面,砸进花花绿绿的二十万筹码堆里,五张牌在桌面的光晕里零星摔落。 他咬着牙说:“先别得意,还有一局呢。” 第三局开始发牌。 云衡掀开底牌看一眼,是方块8。 最小的一张牌,开局运气不太好。 无名也掀开看了眼,脸上风波不动,眼里却闪烁着极淡的笑意。 他又让荷官端来一盘二百八十万的筹码,跟云衡二百八十万的筹码持平,加上之前剩下的四十万,现在无名手里有三百二十万的筹码。 第一轮发牌,云衡拿到红桃q,无名拿到黑桃a。 他平静的看了眼云衡,甩手推出去五十万筹码。 云衡也跟了筹码,目光闪烁:“五十万,跟。” 一百万的筹码摞成座小山。 荷官继续发牌,一切正常进行,有条不紊。 云衡又拿到方片8,无名拿到方片k。 无名合计了下手中的牌,目前还判断不出可能会出什么牌型,但他心里萌生了其它想法。 他思考一下前两局云衡的表现,仍是摸不清对方有什么套路,只能和她拼运气。 无名把筹码推出去,说道:“五十万。” 云衡挑眉看无名,嘴角笑容寡淡,手一挥,五十万筹码堆上去。 “跟注!” 桌面上二百万的筹码堆在一起,花花绿绿一团。 第三轮,荷官发牌,云衡得到红桃q,无名拿到梅花j。 云衡嘴唇一弯,不紧不慢地起身将筹码推出去,uu看书ww.uukansu扶稳了一大摞筹码:“五十万。” 无名捏紧了牌,脚心有点凉意,死死盯着对方,想要找出哪怕一丁点的表情破绽,可惜一无所获。 他松松armani西装的领口,一咬牙,一跺脚,推出去一大摞筹码:“加注,一百万!” 云衡隐约看到他额头出了汗。 对方这是要孤注一掷了。 荷官开始发最后两张牌。 云衡拿到方片8,无名拿到红桃10。 他嘴角微微上扬,自己手里的牌是红桃10,梅花j,方片k,黑桃a,底牌是梅花q,组合起来同样是极其少见的顺子牌。 他推开面前的筹码,淡淡一笑:“一百二十万,all-in!” 他就是要赌一把,他不信幸运女神还站在对手那边,他不信命。 云衡手指抓紧桌沿,瞥一眼手中的底牌,问道:“赌局开始我借了赌场一百万筹码是吧?” 无名手指敲着,扬着俊厉的眉毛:“算你运气好,三局下来不赔不赚。” 云衡将身前所有的筹码一齐推进奖池,说道:“那我梭了。” 她扔了牌,起身,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现在,你欠我五百万。” 丢在六百万巨额筹码上方的扑克牌缓缓落下,是一张方片8。 方片8,方片8,方片8,红桃q,红桃q。 梭哈里面的满堂红牌型。 一瞬间,无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站起来,双手捏着桌沿,指甲惨白,眼睛血红。 他近乎梦呓的自语道:“怎么可能?” 第三十六章 摔跤赛 云衡看看气得发抖的无名,起身倚在墙边等着。 半晌,无名平复好呼吸,重新来到她面前。 云衡看他神色无喜无忧,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是裁剪合身的正黑西装有些褶皱了。 她抬起手帮他抚平。 无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右手迅速摸向后腰,警惕地看她:“你做什么?” 云衡无辜的将手举过头顶,说:“我看你衣服乱了,帮你弄一下。” 无名脸色缓和,但是与她保持着距离:“这不用你管。” 他说:“赌局你赢了,秦岭的命归你了,我说话算话。” 云衡身子矮他半头,此时抱着肩仰头瞥他:“还有五百万呢?” 无名没说话,只是坐回位子上,摆正了蓝牙耳机。 “格桑,带秦先生过来。” 耳机里回应一声,然后蓝色信号灯熄灭。 很快,秦岭被两个人架着抬入棋牌室,格桑跟在后面进来,将门关好,安安静静背手等候吩咐。 云衡连忙过去扶秦岭,他蓬头垢面的全是灰土,冲她咧嘴笑了笑。 她看得心疼,忙去伸手勾秦岭手脚的绳结,旁边人要出手阻拦,被无名用眼神制止了。 秦岭绳子松开,被云衡扶起来活动了下手腕脚腕,他下颌绷出一道冷厉的硬线,面无表情的看无名,眼神狠厉。 两人目光交锋,相错而过,无名淡淡地说:“让秦先生受苦了。” 秦岭直勾勾看着对方,半晌,笑了:“你解开我的绳子,不怕我跑?” 无名不以为然,眼睛微眯着:“外面有我二十多名手下,你插了翅膀也逃不掉。更何况,你还带着个女人。” 云衡揪着秦岭的手连忙松开,有些紧张又自责地看秦岭。 秦岭拿起她的手揉揉,放在掌心,目光看向她,温和得像水,让她丢入雪地里的透心凉一瞬暖开。 云衡眼眶微湿,含笑直视他。 无名咳了声,说:“其实秦先生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离开,我们之间的恩怨,云小姐已经替你一笔勾销了。” 秦岭用眼神询问她,云衡弯下眼睛,拖着可爱的眼尾说:“刚才的赌局,我赢了他。” 秦岭眼中满是赞许,又听见云衡补刀:“他现在还欠我五百万。” 无名眉心抽了抽,双手扶额。 秦岭将目光看过去,出声问道:“现在轮到我了,怎样做能救云衡?” 无名抬起头,视线与他撞上,秦岭眼珠漆黑,看不出任何波澜,隐隐有些红。 无名说道:“我看你对什么东西都了解一些的,下棋、射箭、赛马,那你也应该懂摔跤吧?” 秦岭眉毛拧成一团,半秒,回说:“我会格斗术。” 无名紧接着一锤定音:“那你就去摔跤。” 秦岭眼神一暗,云衡要冲过去骂无名,被无名手下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云衡挣扎说:“你真不要脸!” 无名冲两人颔首微笑:“请记住,不要跟坏人讨价还价。” 说完,他从赌桌出来,格桑将门拉开,一群人跟着他浩浩荡荡离开,秦岭云衡也被人押着往前走。 出了房间,拐过走廊,耳边隐约听到鼎沸的人声从附近传来。 无名带他们来到一扇门前停住,门口的几名黑衣男子进行安全检查,给他们搜了身。 人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检查完毕,工作人员打开了门。 瞬间,云衡觉得脚底都晃动起来,铺天盖地的叫喊声像是从头顶砸落。 门后是一座大型地下角斗场,这里举办黑市摔跤赛,每名摔跤选手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嘶吼着,他们睚眦目裂地厮打着对手,癫狂、原始、充满野性。 角斗场四周的看台上坐满了成百上千的观众,他们或起身呐喊,或脱去上衣挥舞,四处都是欢呼雀跃的喝彩声。 这场景让她感到恐惧,让她脊背生寒。 无名走在前面,云衡磨磨蹭蹭着,被无名直接揪住往前排贵宾席上带,秦岭则被格桑押去了后台。 此时场上的摔跤比赛已进入白热化,不少人都紧张看着,给自己投注的摔跤手加油。 这种黑市摔跤赛不讲究规则,只要能让对手三点着地,自己得到相应的分数,摔跤手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是挖眼断指、踢裆掰手,甚至开瓢锁喉都不算违规,只要有结果。 这种黑市比赛死亡率极高,但是丰厚的奖励更是令无数摔跤手趋之若鹜。 今天的冠军奖品是一辆路虎揽胜,越野车停在摔跤场不远的红毯上,晶黑透亮的烤漆,层叠折射的两盏大灯,厚重结实的车轮,是无数车迷的梦想。 路虎车前还有几名模特在拗造型,模特身穿比基尼,体态丰满,身材火辣,不时扭动腰肢做出各种动作,吸引许多男人的眼球过去。 每当摔跤场上一局比赛结束,这里的车模就变成拉拉队员跳一段热舞,鼓舞那些筋疲力竭的摔跤手。 云衡将目光移回摔跤场,红衣摔跤手跟蓝衣摔跤手互相绞住对方,在摔跤垫上来回翻滚,观众骂娘声、喝倒彩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让他们快些决出胜负。 终于,场地中央咔吧一声骨裂,蓝衣摔跤手将红衣摔跤手的右手臂折断,红衣摔跤手惨叫出声,被蓝衣摔跤手乘胜追击,一拳一拳的打在头上,最后抱摔过头顶,重重砸在地上。 整座摔跤台都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云衡觉得屁股震了一震。 红衣摔跤手半死不活的昏迷过去,蓝衣摔跤手举着双手站起来,获胜。 云衡耳朵里还回响着不久前那道骨裂声,那声脆响让她汗毛倒竖。 无名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侧头看见云衡脸色发白,讽道:“你怂了?” 云衡嘴唇抿起来,点点头。 无名冷淡地看着场上蹦下来跟观众一一击掌的蓝衣摔跤手,说道:“格桑跟秦岭待会儿都要上场,你最好期盼我投注的这两人不要碰在一起。” 他说:“格桑是最好的摔跤手。” 云衡反驳说:“秦岭一定会赢的。” 无名在位子上坐好,不与她理论。 蓝衣摔跤手守擂,等下一名摔跤手上场挑战。 格桑穿着红衣出场了,他块头很大,像个绿巨人,出场的时候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吼了声,全场顿时欢呼起来,声音突破天际,云衡只觉得耳朵嗡嗡的。 格桑跟蓝衣摔跤手面对面站着,两人都是肌肉型壮汉,结实的肉块像砖头一样层层鼓起。 蓝衣摔跤手名叫察猜,此刻面目狰狞看着格桑,目光闪过一丝狠毒,像阴鸷的鬣狗。 格桑拳头捶着胸口蔑视对方,眼中写满了不以为意。 摔跤台上灯光灿如白昼,观众们激情澎湃,高高挥舞双手。 裁判吹哨,比赛开始,格桑咆哮着向察猜扑去,察猜敏捷地躲开,绕至格桑身后抱住腰,猛地一掀,两人一起倒地,格桑双肩触底,被察猜拿三分。 格桑怒极,脑袋向后猛地一顶,将察猜撞得措手不及,紧接着他身躯翻转,兀地向后凌空一跃,察猜进攻打空,眼睁睁看着对方箍住自己脖颈,凭借身体的惯性将自己撂倒。 格桑得两分。 两人再次分离,保持着两步距离互相打探对方,身体微屈,不时用手掌拍打对方,谁也不敢大意。 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像煮沸了的的茶水,云衡却能清楚听见拳头击打在血肉上的声音。 舞台上两名摔跤手站在灯光下,结实的肌肉块被染出一道道壑影。 两人头顶着头,目光交织着,犀利而凶狠地绕摔跤台转两圈,观众们看得不耐烦了,就催他们赶快。 终于,察猜率先冲过来,先是一拳击向小腹,格桑一掌接住,挥拳打察猜的下颌,连环击打。 两人分离,察猜脸部受伤,血水混杂着汗液淌下来。 下一秒,察猜眼神冰冷,飞身上前撞格桑,格桑始料未及,匆忙夹住对方脖颈,两人翻滚在摔跤垫上。 格桑绞住对方的脖颈,察猜则是缠住格桑的大半肢体,两人纠缠着,互相钳制对方。 云衡手心里捏紧一把汗,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无论秦岭遇上谁,胜算都不大,毕竟术业有专攻。 两人浑身被汗水浸透,很快分离开又拳打脚踹起来,察猜猛跃起来掐住格桑脑袋用膝盖顶过去,砰地一声响,云衡倒吸凉气。 观众的气氛燃得更高,没想到格桑顶住攻势,将对方硬生从半空拉回,砂锅大的拳头一下打在对方太阳穴上。 两人随后倒退,嘴角都淌着血,脖颈上青筋爆出来。 摔跤台使劲摇晃着,两人再次出击,力道极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击打对方,两人互相过招拆招。 突然,格桑抓住一个时机,一个鞭腿扫向对方肋部,察猜来不及防范,被一秒掀翻在地,格桑紧跟上来,气势骇人的一拳砸在对方小腹上。 观众们直接从座位上起来,脱掉上半身的衣服扔起挥舞,欢呼着:“大风!大风!大风!” 察猜满脸是血,倒在摔跤台上如死狗一样,动弹不得。 格桑挽住对方肩膀拎起来,高举过头顶,过头一摔,察猜的身子重重砸向地面,uu看书 ww.ukanshu.cm 摔跤台轰隆大响。 格桑已经打得疯狂,他红着眼又去揪察猜的衣领,下一秒,察猜倏的睁开双眼,射出骇人的冷光。 云衡隐约看到察猜双手间探出钢钉一样的利器,瞬间刺入格桑两边肋骨。 无名也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双手扣紧了椅子扶手,并未说话。 格桑两肋一凉,低头看见血水流出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察猜已经暴起反击,脚掌砰一下踹向胸口,格桑身子倒飞出去,飞行的轨道中还倒洒着血,在白色灯光下格外显眼。 这一幕血腥场景令云衡头皮发麻,可现场观众情绪更加高涨。 “杀!杀!杀!” 格桑踉跄撞在摔跤台的橡胶隔离绳上,大喘着气,刚才的袭击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体能到达了极限。 察猜冷冷看着眼前的对手,再次俯身冲来,带着泰山压顶之势,轰地顶上去。 云衡看到格桑奋力迎击,他抱住对方脑袋使劲击打,却无成效,被对方一路推着。 再次推到摔跤台的隔离绳上,察猜双脚一担,倾身绊向格桑的脚后跟,格桑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来,紧接着被察猜扔出去。 轰隆一声,格桑被察猜摔出台子,脑袋砸进地里,彻底失去知觉。 现场一片哗然,安静了片刻,掌声如雷鸣般骤然响起来。 察猜高举双手,在摔跤台上跑来跑去,宣示着自己的霸主地位。 无名神情阴鸷,沉得像块冰,云衡只觉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她心里默默为秦岭祈祷,不要遭遇上这个疯子。 第三十七章 打到你服为止 下一名挑战者,秦岭。 在云衡惊愕的视线中,秦岭身穿红色摔跤服从后台走出,红符甲的衣服上沿肩线向后背密集钉了一排银钉,秦岭光着膀子坦露在观众视野中。 他的身体要比蓝衣摔跤手矮半头,胳膊上粗腱的肌肉块块垒起,在灯光下形成几道硬冷的弧线,几十米外的观众席上不时传来嘘声跟喝倒彩声。 云衡目光紧紧盯住他,秦岭也向她看过来,漆黑凌厉的眉毛稍稍松开些,他摆出一个宽心的笑容。 云衡却更为他捏一把汗,不停地冲他摇头。 她想要告诉他对方手里有暗器,但此刻场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起来,观众们欢呼声此起彼伏,将她的话语淹没在一片浪潮里。 秦岭远远看她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清。 他转回头,双手扶住摔跤台的边缘,一个利落的抬腿翻越上去。 察猜在台子另一端闭目养神,眼皮都未抬一下。 秦岭打量着对方,眼里毫无情绪,冷漠到近乎透明的感觉。 自头顶照下的灯光里,他的身躯笔挺,红符甲的紧身摔跤服更有修身效果,衬得他干净利索。 终于,察猜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身高的优势使他得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小小的舞台上,两人眼神激烈碰撞,都是凶狠的、冷漠的,灯光两边,察猜笼着寒光,秦岭面部近乎暖色,两人一瞬之间形成尖锐对峙。 裁判吹哨,地下摔跤赛开始。 第一回合。 双方胳膊轻甩着围绕摔跤台试探,虽然秦岭比格桑体格弱上许多,但察猜不敢大意。 他从对方眼神中能读出冰凉的杀意,就像草原狮王盯紧猎物时的凶戾。 三秒后,察猜主动出击,一拳朝秦岭砸过去,秦岭抬掌硬接下来,被对方巨大力道震得接连倒退。 秦岭额头青筋暴起,有条不紊的随着对方力道后撤。 脚步抵在摔跤台栋梁上停住的瞬间,他便是眼眉一横,将身子一矮闪出去,右手臂弯曲肘击对方小腹,猛地砸中。 察猜眉毛微蹙,但不觉得这点痛算什么,他抽身挥拳,秦岭也捏紧手指砸回去,两人拳头对碰,简单到了粗暴,刹那间争锋。 能听见拳骨砰地撞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被对方巨大力道冲得倒退出去。 察猜倒退出去两步,甩甩脑袋,又大吼着冲回来。 秦岭咬起嘴皮,将手臂翻转向上一抬,拳头捏着,便是做着这种姿态奋力迎击上去。 察猜明显比秦岭更偏向于进攻,见到秦岭打来,两个勾拳朝对方脑袋砸过去,秦岭匆忙闪避,出拳不由得慢了半拍。 多出来的半拍,察猜右腿猛踢秦岭肋部,秦岭双手交叉向下抵住,但仍是被对方撞开,身子摔到摔跤台的隔离绳弹回去。 视线中,察猜挥拳过来,秦岭同样开始反击。 两人拳头相撞的那一刻,秦岭眼神微眯,射出骇人的光。 他两胯陡然一沉,身形近乎完美的一个偏转,侧冲,出拳。 一瞬间,时间像是被迫停止了一样,经验丰富的察猜临场快速反应,闪过对方的攻击,一错而过后,两人再次拳头碰撞。 争斗半天没有下文,察猜有些恼羞成怒:“啊啊啊啊啊——” 他吼起来,身形向秦岭冲了一记,拳头轰然盖过来。 最后一声吼完,察猜拳头陡然烙出难以想象的速度,对着秦岭疯狂挥砸,最后一拳砰地砸在他锁骨上,将他震飞出去。 现场观众激动得从座位上起来,疯狂为察猜摇旗呐喊。 只有云衡心疼得看着倒在地上那人,看他身上的血迹,眼睛倏地红起来。 秦岭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察猜,眼睛里隐约带了不一样的情绪。 察猜看他时,意外地感觉有些发毛。 秦岭一声没吭,只是捏紧了拳头,冲杀过来。 察猜也吼着迎上去,对方速度丝毫不减,迎着察猜的铁拳就砸,砸完之后换到另只手又是一拳,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快。 察猜节节倒退着接拳,对方拳头带着弧线,打得极快,他一时之间只能被迫采取防守策略。 等待秦岭攻势缓和,察猜开始还击,两人一进一退,又一退一进,四只铁拳在舞台上惨白的灯光里不断爆开,能清楚地听见砰砰肉体撞击的声音。 察猜久攻不下,观众看得不过瘾,质疑他。 层层叠叠的攻势间,这个男人怒气暴涨,后撤的脚步突然一顿,担住地面,身躯摇晃开来。 他双拳一齐挥出去,砸向秦岭。 秦岭开始抬臂格挡,没想到察猜只是虚晃一招,抬起膝盖要去撞击他小腹。 秦岭矮下身子要推开对方的杀招。 这招仍是假动作,拳头朝秦岭胸口砸来。 秦岭自知中计,来不及躲避,胸口失去了手臂的格挡,堪堪一闪躲了一下,察猜的重拳打在肩膀上。 肩头被察猜打中的瞬间,秦岭怒吼还击,抡起了拳头,这一拳照着对手脑门砸去。 摔跤台上只看见一道影子瞬间冲刺,突破桎梏陡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冲杀。 罡风在一瞬之间掀起,察猜脸皮肌肉抖动,感受到对方拳头上笼罩着的强烈杀气。 他想要抬臂格挡,身形在极短的时间里浪开,却还是被对方拳头落在身上。 瞬间,甲裂,溅血。 察猜一下捂住胸口倒摔出去,他身子砸进地里,愤怒地吼着:“啊啊啊——你这混蛋!我要弄死你!” 然而躁动的谩骂已经无法挽回败事,裁判一声哨响,第一轮秦岭已然占据优势取得胜利。 无名侧身对云衡说:“察猜虽然能打,不过上一场比试损耗了不少力气,不算欺负秦岭。” 云衡咬着嘴唇不说话。 无名又说:“其实你男人挺能打的。” 云衡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但很快被紧张取代。 场上双方休息十分钟,路虎车展台的火辣车模们搔首弄姿,跳着韩流劲舞使劲活跃现场氛围。 十分钟后,第二轮比赛开始。 秦岭站在舞台上等察猜,察猜延迟了半天,有些磨蹭。 待他上台时,浑身肌肉膨胀,眼里血红血红的,像是打了鸡血。 秦岭从他身上感受到与上场不同的杀戮味道。 察猜头部瞬间摆动起来,脸皮横甩,能看见里面整平的牙床。 下一秒,察猜卯足劲冲杀过来。 秦岭迎战。 两人甫一交手,立刻分离开,秦岭甩了甩拳头,手腕被震得发抖,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紧接着,他身形猝然向前突袭,如一道影子,眨眼间拉近与察猜的距离,察猜眼里一闪乖戾之色,毫不犹豫的挥拳接招。 两道拳头在空中划出两道圆弧,呼地一响,两只拳头对到一处冗开。 两人撞到了一起。 两个人砰砰砰连过三招,速度飞快威势惊人,秦岭咬着牙硬拼,却觉得对方力气逐渐增大,全然不符合常理。 突然,秦岭胸口抖了一抖,脸部僵硬地被打退出几步,手腕火辣辣的疼。 他抬手一看,虎口已经震裂,一抹血染红了掌心。 双方再次纠缠到一起,秦岭与察猜硬碰硬的撞拳头,谁也不肯退缩。 秦岭连砸对方三拳,拳拳到肉,察猜好像没知觉似的,表情变也不变地回击三拳,将秦岭打飞到隔离带上。 秦岭扶住绳子,脑海刹那闪过一丝念头,察猜刚才打了兴奋剂。 他回头去看察猜的状态,暗红色的血管暴露出来,光着膀子,汗津津的肌肤与灯光交相辉映,眼珠密布血丝,明显比上场更癫狂。 秦岭舔舔牙齿,看着察猜朝自己冲来。 他身子一跃,针锋相对。 疯狂杀来的人影也只见前人高高跃起,察猜一拳打空,眼见着对方手臂从高处探下来,拳头刺出,劲爆的拳风顷刻间从头皮呼啸往下压。 第一视野里,察猜眼中只有秦岭极快极猛的拳头,转眼间,撕裂一片血红,身子掀翻、飞起、砸地。uu看书 uukanhu 摔跤台哐地一声地震。 秦岭单膝跪到地上落稳,察猜翻滚两圈立即起身,脑袋使劲甩两下,仍有些不清晰,挣扎了几秒钟终于勉强看清秦岭的位置。 察猜恼羞成怒,肌肤的痛感并不是很强烈,却有些眩晕,他重新站起来,动动嘴皮不知骂了句什么。 随后,脚掌一拧,摔跤垫旋出个窝来。 他跨步而起,身形如箭,轰地一下朝秦岭扑过来。 秦岭身后空间有限,对方攻击气势如虹,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双腿一架,悍然摆拳迎杀过去。 两人身形剧烈撞击一下,空气中迸溅晶莹的汗水,缓慢、优雅。 察猜的身形稍微顿了顿,秦岭也努力稳住身形,随后四只手臂疯狂舞动起来。 转眼间,两人便砸拳十数下,察猜疯狂地出拳挥砸,秦岭也疯狂地格挡住对方每一招每一式。 云衡在台下微眯起眼睛,对这种场面有些看不下去。 无名嘴角勾着浅浅梨涡,看得津津有味。 “啊啊啊啊——你这家伙,撑不住了吧。还在拼命?” 稍后,察猜径直吃下秦岭一记拳头,身子一闪簇到对方身侧。 下一秒,他两脚一担地面,身躯似是陡然拔高一大截,轰然一道铁拳照着对方腰肢砸下去。 一个呼吸间隙,察猜便如疯魔一般狂砸数下,秦岭躲避不及,硬吃下对方带着一阵阵恶风的拳印,最后被踹飞出去。 秦岭翻滚下摔跤台,判定失败。 第二轮,察猜将对手打出摔跤台,获胜。 第三十八章 人狠而立 秦岭被地下摔跤场的医生简单擦拭包扎伤口,啦啦队依旧跳得欢烈,现场士气高涨,秦岭的赔率不断飙升。 云衡从观众席冲破保安的封锁线去看秦岭,保安要追下去,被无名拦住了。 “让她去。”无名淡漠看着云衡的背影,赶走他们。 秦岭被医生用碘酒擦拭伤口,咬牙,一声不吭。 云衡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泪汪汪的,像蓄满了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秦岭抬起手摸她脸,揉一揉,勉强笑道:“哭什么?” 云衡不说话,只是很伤心地瘪着嘴,嘴角不断往下弯,眼越哭越肿,像两枚核桃。 秦岭说:“你看你哭得这个劲儿,眼睛跟熊猫似的,好像今晚让人给打成孙子的是你一样。” 云衡哭着,扑哧一声笑出来,鼻孔冒出个鼻涕泡,憨憨的。 她把鼻涕泡吸回去,拿纸巾擤擤鼻子,撅着嘴说:“你还有心思笑,人家都骑在你头上打了。” 秦岭平静地摸着云衡的脸,云衡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他说:“我待会儿就让你看看,谁是爷爷。” 云衡直愣愣看着,嘴角又开始颤抖,耷拉着,像只难过的猫:“可是,你伤得这么重了……” 她看着秦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眼睛里水光又亮起来。 秦岭目光笔直而又坚挺的看着,低下头仰望她,两人目光对撞,他的心思就好像被小鹿顶了一样。 他觉得那一刻一股暖洋洋的感动随自己的血脉流遍全身,他无法抑制地将云衡揽入怀中。 他说:“你真是磨人。” 她说:“喜欢就要勇敢的追。” 他说:“一辈子那样长,别浪费给一个人。” 她平静地看着他:“我听过这样一句话,一生一世很短暂,当你发现自己所爱的,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因为生命随时都会终止,命运是大海,当你能够畅游时,你就要纵情游向你的所爱,因为你不知道狂流什么时候会到来,卷走一切希望与梦想。” (特别喜欢这段话,我的个性签名嘻嘻。) 他问:“谁说的呢?” 她回答:“今何在。” 他手指抚过对方脸颊轻轻一捏耳朵,软软的耳朵在灯光下透明得能捏出水来,像月牙儿。 云衡身体一瞬僵住,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秦岭说:“我一定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有些事情还没做完,我不敢死呐。” 云衡摒紧呼吸,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秦岭看到刚才惨白的小脸蛋瞬间烫红。 他笑笑:“有反应了?” 云衡拧着小眉毛,呼吸声愈发沉重,隔了半秒钟,她说:“赢了比赛,随便你怎么油嘴滑舌。” 说完,她俯身到秦岭耳边,像是轻轻啄了下。 秦岭握紧她的后脑勺,眼神渐渐变得冷酷而锐利,说道:“等我平安回来。” 云衡一瞬间就相信了这话。 秦岭一定会回来。 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凯旋而归。 带着他的荣耀,带上她的希望。 坐回看台上,云衡坚强笑着,强迫自己用轻松语调与无名交谈。 她轻快地说:“秦岭一定会赢的,你就等着数钱吧。” 无名生硬一笑:“哦,是嘛?我拭目以待。” 他眼角冷冷的,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毒辣,云衡笑容很快沉下去。 第三轮比赛开始,察猜与秦岭登台。 哨响,! 决胜局,双方都很谨慎。 察猜打了兴奋剂,身上还藏着暗器,但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他丝毫不敢大意。 经过两场打斗,秦岭的眼神更加敏亮冷厉,像只狩猎的独狼。 地下摔跤赛很少有连打三场的情况,基本都是形势一边倒,因而也最受观众的捧场。 现场气氛高涨,镁光灯四处打着,观众们脱衣挥舞,起立喝彩,看车模的男人们也都全神贯注地看比赛。 察猜与秦岭试探性切磋几次,并未动真格,一方面调整自己,一方面试探对方体能的底线。 这样的试探持续了十多秒钟的时间,正当观众觉得索然无味时,察猜率先吹响进攻的号角。 他身子猛然从秦岭视野里挤过来,秦岭横步跨开,向后退出去一段距离迎敌。 秦岭破天荒的没有硬接,而是后撤。 “不行了吧!” 察猜嘲讽着杀来,秦岭连退几步到摔跤台边缘的隔离绳处,对方的拳头照着后背砸来,突然间,秦岭身形在此顿住,随之转身。 转身的一瞬间,暴风骤起,秦岭的铁拳在察猜视线中自上而下直砸过来。 秦岭暴喝:“破了你!!!” 察猜汗毛陡然间倒竖,当即收回攻势,双臂交叉在头顶格挡。 在这刹那,猛烈的肉体撞击声砰的一下炸开,察猜脚下的摔跤垫竟承受不住巨大力道,有如泥陷般沉下去一截。 被动的反击仍是失效,秦岭一拳砸在察猜脸上,肉眼可见对方脸部肌肉一阵抖动,随后抽搐,两颗门牙从嘴里飞出去。 场上瞬间爆发雷鸣般的掌声,观众频频拍手叫好。 察猜怒极,手背擦一擦嘴角血迹,脚下猛跺,俯冲杀来。 两人再次相撞。 他们出手的速度又快又狠,许多人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是如何出招,两人已经打过一遍分开。 秦岭粗喘着气,他身子比对方瘦削,拼命厮杀了两轮后,已经有些虚脱。 “啊——” 两人再次冲撞,秦岭大声吼着,额头上青筋鼓起来,全身都随着拳头颤抖,不过察猜也有些后劲不足,出拳的力道大不如前。 两人互换一脚踢中对方小腹,短暂分开。 秦岭踉跄撞在隔离绳上,噗的一口血喷出来,洒在摔跤垫上,明明晃晃。 察猜也没好受,他眼眶溢血,嘴里更红。 云衡几乎咬碎了牙齿,双拳紧攥着,却不敢大声喊他,怕他分心。 察猜瞪着眼珠喊:“过瘾,再来!” 他擦擦血迹狂奔过来,双拳挥舞,披风挂月般砸出去。 砰砰砰拳头对碰不断,两人打得难解难分,突然,察猜见秦岭左腿膝盖有空档,暗喜,抓住时机便是一脚踢上去。 刚一接近,秦岭左腿膝盖顺势一屈,避过一记进攻,与此同时,更是腾出只拳头砸过来。 察猜连忙收身,但快不过拳头,被打个正着。 身子一下不稳,察猜胸口吃拳还没等反应过来,下颌又挨上一拳。 砰! 巨大的力道当场将他打飞,察猜闷哼一声跪在摔跤垫上,上身的红符甲都被对方打裂,鲜血溢到外面,染红大片肌肤。 秦岭立在原处,冷漠地看他。 察猜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拳头捏紧,下一秒,冲刺。 冲刺的身影里,倏的出现两道白光。 两根刚刺变魔术般从察猜护腕里探出。 秦岭嘴皮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防备,他身子顺势侧歪出去,双臂却抱住了对方腰肢。 他提起膝盖猛然磕上去,紧接着伸左腿绞住对方,察猜重心不稳定,刚刺根本来不及偷袭便被秦岭拦腰扛起来。 万众瞩目之下,让人扔出去。 察猜身子砸在隔离绳上,弹回来,身子戳到垫子上。 他咬牙切齿的重新站好,对面秦岭已经做好防御姿态。 秦岭两条硬挺长腿稍微分离,弓步架拳,眼里闪烁着光。 自头顶倾泻而下的镁光在他发线与脸廓上纹出数道硬冷的阴影。 察猜冲过来。 两人砰砰砰连怼三拳,忽然,秦岭抬臂屈肘,砸中对方肩头,顺势挽住对方的肩膀往回一拉,膝盖猛撞对方小腹,力道不减地又抬脚踢了对方脑袋。 察猜被打得晕头转向,满脸都是血,有些不太清醒,踉跄退了几步后,秦岭右腿如毒蛇般紧紧缠了过来,扫中他后背,将他顶飞。 察猜眼睛被打得肿成一片,身子即将落地的一刻,秦岭飞奔起来,一脚踹上他的胸口,察猜又凌空飞起一块。 不等他落地,秦岭揪过来他的脖颈猛一砸肩膀,咔吧一声脱臼,察猜被对方拎小鸡一样一把丢开,哀嚎声嚷起来。 一整套杀招,快、准、狠,行云流水不留余地。 摔跤台上,秦岭打完一套动作,有些气喘,他靠在隔离带上沉沉盯着对方,光滑的肌肉上布满汗水,他已经疲软到极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依旧狠厉如当初。 察猜嘶吼着从地上爬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的眼睛被一大片血糊住,视野很不清晰,但全场的高涨气氛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把火。 终于,摔跤台在地震一样的轰然踩踏下,察猜再一次跃了起来。 “我!不!服——” 察猜嗓音嘶哑,瞬间发出狂兽一样的吼叫声,血线从他的嘴皮抛出,半空中挥洒。 秦岭隐约知道,全场比赛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他静默着等在原地,像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审时度势。 他的余光瞥见云衡在台下紧张的小脸,与对方目光短暂交接。 云衡看到他浴血而战,脸上已经血污一片,但那双熟悉的眼珠子依旧放出坚定的光芒。 秦岭在台上,嘴皮动了动,不知说些什么。 血从脸颊淋漓下来,滑到嘴角,溜进他蠕动着的舌头上,看书.unshu.om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云衡却看得清清楚楚,眼中瞬间有了希冀的光。 她忽然就有种冲动,她要和台上这个男人从此浪迹天涯,无论生老病死。 可是她没有,她重重一点头,报以他自己最绚烂的笑容。 秦岭看到了,于是嘴角上扬。 视线收回,他站在那里,双腿微分,拳头挥舞起来,最后一招,力拔山兮气盖世。 察猜高踢腿在半空中,秦岭则原地奋力击出一拳。 一下一上,一拳一脚,一个纯正的隔山打牛,一个完美的泰山压顶。 一场旷世的绝地反击。 “来吧!!!” 秦岭的声音呐喊起来。 全场的气氛燃到最高点,随之炸裂,如同滚沸的开水。 稍后,拳头打中脚掌,爆出噼噼啪啪的骨裂声,察猜膝盖的骨头被拳头击碎,拳头的后劲再次将整条腿的筋骨打断,整条腿扭曲到变了形。 随后,两人各自倒飞砸进地里。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抻长了脖子,交头接耳着,到底谁赢了? 三秒后,略矮的男子浴血爬起来,身形一点点拔高,擦一擦嘴角的血,眼神冷冷地扫过看台上每一个观众。 他的眼神硬冷,像匹恶狼,残暴、狠厉,不掺杂任何感情。 唯独瞥向云衡时,眼神温柔些。 秦岭笑起来,云衡也笑了。 兔起鹘落,察猜再也没能爬起来,失去知觉瘫在地上,下体湿了大片,有着浓烈的骚臭。 这场比赛的胜者,赢得了全场掌声。 第三十九章 阴差阳错 (感谢sqay–1314的打赏,我这一更狗怪惭愧的,会努力写更好!) ———————————— 现场观众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一起为秦岭喝彩。 无名淡淡开口:“他怎么会知道对方手里有暗器?” 云衡抱肩微笑,并没有给予回应。 她脑海中回忆起刚刚上台前在秦岭耳边的那一下轻啄。 摔跤台上亮着灯,秦岭默默立在那里,身躯挺拔,绝世而独立。 云衡突然冲下观众席,朝摔跤台冲去。 秦岭看着来到台下的小小一只,微笑着伸出双手,拉她上来。 云衡立在光柱下直视他,微微喘着气。 秦岭抬手摸摸她的头。 无名也从观众席站起来为他鼓掌,漆黑的眼瞳闪过一抹阴鸷。 秦岭的心思陡然一沉。 这时,地下摔跤场的门口隐约有些骚动起来。 云衡偷偷拉秦岭一下,秦岭回头看她,却见对方使劲冲自己眨眼睛。 有情况? 下一秒,一道炸雷般的响声在头顶的天花板上炸裂,轰地一声爆炸,木质结构的楼顶碎片四处飞溅出来。 路虎车的警报系统哔哔作响。 秦岭被云衡一把拉倒,两人伏到摔跤垫上。 与此同时,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来, “别让他们两个跑了!” “假和田玉贩子在那里!” 无名跟秦岭同时抬起头来,在飞溅的烟尘里,从摔跤场外冲进来数十名汉子,直逼无名扑来。 无名的手下迎击上去,一面跑一面将手摸向腰后。 砰! 无名朝门口开一枪,此时摔跤场内乱成一团,女人大声尖叫,男人抱头躲闪,乱糟糟的现场。 砰砰砰—— 门口扑来的新面孔也带着**枪,仓促中向下还击。 人群混乱,无名让手下收了枪冲上去,上面的人也撂下**枪下来。 领头往上冲的人是无名的得力干将,新疆人阿猜,一双白眉拧在一起,动作十分利索的翻过几排长椅,落地踹翻数人,格外生猛。 秦岭收回视线,拍拍云衡脑袋:“你早就看见光头他们了?” 云衡笑得像只小狐狸,说:“之前不清楚无名抓的那人卖了什么情报,刚才第三场比赛开始前我回到座位上,看见后排那个戴帽子的光头,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推测无名就是那个卖假和田玉的。你看,老天都在帮我们。” 秦岭一拎她衣领,朝路虎车那边的展台努努嘴:“咱们趁乱离开。” 人群中,有人给光头递过来一根棒球棍,身后几十人都是深受假和田玉迫害的参与者。 “抓住那假玉贩子,抽筋扒皮!”光头喊了一声,向阿猜挥棒砸来。 身后一群人也响起排山倒海一样的吼声,他们千辛万苦抓住无名的线索,此次有备而来,每个人都将手中棍子高高举起,与无名的手下混战到一处。 在光头的带领下,整座地下摔跤场都变成了打斗场,观众们面对突然涌进来的不速之客彻底被吓傻,不相干的人抱头像受惊的麻雀一样纷纷向墙角躲。 有人甚至踩在别人身上,奋力一跃将头顶的镁光灯给敲碎,碎片迸溅到其他人的衣服、头顶上,胆子小的女人们甚至发出绝望的哭嚎,尖叫声冲刺着人们的耳膜。 人们不知该往哪里逃,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闷头乱撞。 秦岭带着云衡跃下摔跤台,忽然脑后一凉,他立刻回头,看见两根棍子从背后袭来。 秦岭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一拽,把对方手腕猛地翻折,发出喀嚓的骨裂声,另一人棍子落到秦岭背上。 秦岭咬着牙,松开手里的人,抓住另一人的衣领拉扯下来,将衣服绕对方手腕一缠,随后一脚踹向心窝,手腕猛然系紧,对方被束缚住飞砸在摔跤台沿上。 又冲来一人,速度极快,秦岭偏头堪堪一躲,对方的棍子擦着鼻尖过去。 秦岭回身握住对方手腕砸向地面,轰然一响,紧接着用手肘将他砸晕。 这边刚解决完,云衡那边出现了危险,有个男人提着棍子朝她砸过去。 云衡疯狂往墙边跑,来到吧台附近猛一矮身,身后呼啸而至的棍子抡在木制吧台上,砸出一道坑陷。 秦岭松了口气,却被身后的追兵一棍撂翻,他咬牙,一脚猛踹来人的肩膀,同时抓着对方右腿死命一扯,膝盖脱臼,对方惨叫出声。 下一秒,一名持刀汉子突然将秦岭撞飞出去,紧接着对方扑过来,骑在秦岭身上,匕首使劲往下戳,被秦岭一把攥住手腕,死死撑住。 持刀汉子目露凶光,铆足了力气,匕首一点点往下挪,直逼秦岭的眼睛。 眼看着匕首迫近眉睫,秦岭怒吼一声,抓住对方的裤腰带猛一扯,翻身跳起来一拳轰向脑袋,这一拳砸得厉害,对方直接昏过去。 摔跤场顶摇摇欲坠的电风扇哗哗旋转着。 四处一片狼藉,云衡周旋着两名对手闪进吧台,对方进来一人,被云衡起身一个猛踢,扫到后腰上,径直撞在柜子上,轰隆一声,红酒鸡尾酒哗啦啦碎在地上砸到身上。 另一人从吧台翻过来,瞅住时机猛地掐住云衡脖子往柜子上撞。 云衡手脚够不到对方,眼睛一瞥,突然抓住柜子上一瓶鸡尾酒用力地砸向对方脑袋。 砰地一声瓶子爆开,碎玻璃四溅。 毫无杀伤力,对方有些轻蔑的笑笑,松开手就要一巴掌扇过来。 下一秒,云衡骤然抬起膝盖照着对方下体一顶,对方脸色顿时拧成一团,痛苦的躬下身子去,云衡顺势抓着他脑袋往柜子上一排酒瓶撞过去,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瓶爆声。 对方彻底笑不出来,瘫在地上软绵绵一坨了。 秦岭一个扫腿撂翻一人,跑过来抓云衡,云衡将手塞进对方掌心,跟着他一块逃。 左侧又冲来一人,秦岭打得不耐烦,还没等对方冲到身前就一脚上去,爆脚踢飞三四米去。 云衡给他竖竖大拇指。 两人往路虎越野车的展台冲过去,虽然光头与无名的人纠缠到一起,但仍是能分出十几人围追堵截秦岭跟云衡。 接近台子时,又从里面跳出来两人,秦岭飞跃出去,一脚踹在对方脖颈,当即将对方脑袋踢进地里,另一人则是被秦岭落地一拳揍飞。 秦岭立刻去拉路虎车的车门,云衡跟着爬上展台。 来到车门前,看见秦岭满头大汗的翻找着什么。 云衡问:“找什么?” 秦岭急得满头是汗:“车钥匙不在!” 云衡也懵了:“那怎么办?” 秦岭抬头看一眼外边,表情硬冷,一字一句对她说:“我拖住他们,你先跑出去!” 云衡凑过去,将他拉开,说:“我打火试试。” 秦岭表情一怔:“这你也会?” 云衡撇撇嘴:“技多不压身呢。” 秦岭看着她撬开车板去找那两根打火线。 此时,展台下窜出八九名大汉,手执棍棒,朝着车子围过来。 秦岭拾起一杆棒球棍,与这些人对抗起来。 车厢里,云衡咬去电线皮,拼命打火。 车厢外,秦岭挥棍舞挡,浴血奋战。 一声声清脆的棍棒撞击仿佛能撕裂人的神经末梢。 短兵相接,棍棒砰砰格打。 渐渐地,秦岭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呼吸越来越沉重,气力有些不支。 云衡抬头看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直往下流,手中的动作更快。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好了——”云衡喊着。 终于,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云衡终于将车子发动。 不用等云衡叫,秦岭已经一脚踹开围攻的一人,在云衡上车后紧跟着钻进车厢。 车门瞬间关闭,只剩棍棒在钢化玻璃上死命拍打。 秦岭上了驾驶位,说道:“系好安全带。” 随后,橡胶轮胎与地面打滑,发出剧烈摩擦声,如离弦之箭冲出去。 云衡惊魂甫定,望着汽车后视镜追赶了十多米的人,忍不住骂道:“这么远了还追,真是疯子!” 地下摔跤场两旁的灯光和暗影如流水般划过,云衡看到了光头他们在打架,看到无名手掌揣兜远远看着他们,异常的冷俊。 路虎车左右穿梭,几乎是紧贴着地下摔跤场的墙壁边缘行驶,u看书 w.uunshu.o 直到尽头。 秦岭忽然说道:“趴下!” 下一秒,在云衡刚刚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俯下身子的瞬间,路虎车轰然撞开地下摔跤场的墙皮,飞跃出去。 前挡风玻璃上被石砾砸开一道道裂痕,像冬季的霜花,四只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拐到街道上,堪堪停稳。 天河四野,银星闪耀。 夜色已深,寨子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狗远远地在院子里吠。 后视镜逐渐明亮,后面有辆车追上来。 秦岭瞬间踩油门加速,过弯,冲刺。 云衡被骤然间加速一震荡,安全带勒得有些喘不上气,她看见后视镜里那辆鬼魅一样的黑车紧紧跟随着,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也始终甩不脱。 两辆车在寨子的街道上前后追逐,秦岭猛打方向盘,路虎车漂移进一条巷子里。 越野车急速行驶,尘土飞扬,身后的黑车死缠烂打。 车速过快,路虎车车轮在寨子坑洼的路面上剧烈颠簸,云衡不知道秦岭在盘算什么,只是当眼前出现一座赛马场的时候,她想明白了。 秦岭看准了时机,一瞬间猛踩油门加速冲上马道,他左手猛打方向盘转弯漂移,右手快速换挡,厚厚的沙土被卷到后面的黑车上。 黑车视线不清,在路虎车转弯后慢了半拍,车子横冲直撞向跑道边缘,笔直地从坡上翻下去。 后视镜里,尘土喧天,黑车翻滚。 路虎车在惯性作用下从跑道滑出几道辙线,随后摆正车身扬长而去。 第四十章 落 (感谢每天都来逛一逛的黎锦溪~) 路虎车行驶在夜里沉寂的街道上。 似乎已经平安脱险。 云衡想要开口说什么,噩梦尾随而至。 后视镜里,几辆黑色面包车突然疾速冲来,像是凭空从两侧出现,向着路虎车夹击。 道路蜿蜒,秦岭猛踩油门提速,仍是被对方撞上。 轰隆一声巨响。 路虎车尾被面包车凶狠的撞上去,云衡身子向前一顶,安全带瞬间勒住她拽回来。 轮胎摩擦声剧烈刺耳,云衡胸前的安全气囊被弹开,秦岭双手扶着方向盘过弯打转,要比她稳得多。 云衡手忙脚乱地把安全气囊移走。 她看见秦岭冷硬的嘴角跟锐利的双眼,他手上快速切换档位,车速飙上去,在前方十字路口的地方脚踩刹车。 秦岭双手猛打方向盘,油门刹车一齐踩,标准的过弯漂移,路虎车掉过头,猛撞向后面的面包车。 面包车措手不及,想要往一边闪,却不及路虎车车速,路虎车轰隆一声撞过去,铁皮咯吱的挤压,面包车瞬间瘪进去一块,同时翻车。 面包车里的司机以及追击者连跳车机会也没有,跟随面包车被掀翻进路边的小水沟里。 远处车灯闪烁,光亮刺目,秦岭让云衡扶好车把,再次调转车头驶上街道。 后面的面包车穷追不舍,更有枪手从车窗伸出手枪朝路虎车射击。 云衡嘴唇咬得发白。 秦岭分神看她一眼,安抚说:“别紧张,有我在。” 云衡点点头,把脑袋趴得更低一些。 秦岭舔舔牙齿,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 后视镜里的面包车分出去一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古朴的寨子里,一条蜿蜒小道,几辆车打着远光灯,前后追逐。 路虎车的红色尾灯像火焰一样拖出长长的尾巴。 前方的街道突然亮起来,伴随着汽车引擎的暴鸣,云衡惊呼:“小心有埋伏!” 一辆面包车从巷子里横冲直撞出来。 秦岭早就注意到,嘴角冷冷的一勾,右手换挡,左手打方向盘,车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横向驶出去,接近九十度的漂移。 路虎车车尾带着惯性将从巷口冲出的面包车撞歪,面包车下盘不稳,车轮胡乱打转,朝着后面追上来的面包车撞过去。 砰地顶翻,两辆面包车翻在路上。 秦岭通过后视镜看了眼,猛踩油门继续前行。 追击车辆绕道行驶,分头截杀。 绕着寨子行驶了半圈,前面的街道上突然亮起车灯,两辆车像是等待多时,箭一般加速冲上来。 后视镜里也有追兵,秦岭无奈,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掉头,云衡脑袋撞到车窗上,身子也随之一荡,一时间地面与轮胎剧烈打滑。 秦岭稳住身子换挡加速,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无路可逃了。 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头对准一座小院子冲过去,让云衡埋低身子。 秦岭握紧方向盘也趴下去,闭紧眼睛。 轰隆一声,路虎车坚硬的车身直接撞碎围墙,一头栽进去。 身后几辆车始料未及,来不及减速,前后撞在了一起,车头瞬间挤压凹陷,当场顶飞起来,车顶掀翻到地上。 路虎车拐进院子,嘭的一声闷响,车子陡然失去控制撞到另一面墙上停住。 秦岭发动汽车,但不受控制,因为车胎爆了。 围墙那边的人下了车,能听见脚步声过来。 秦岭抽身下车,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地形,发现情况很糟糕。 这里面几乎就是死胡同了。 云衡也从副驾驶座下来,驾驶室内外冰火两重天,夜晚有些奇怪的冷。 她把衣领紧了紧,用眼神询问秦岭怎么办。 秦岭拧着眉毛,刚毅的侧脸满是凝重之色,两只眼睛望向墙外,像黑洞一样。 一路逃亡,到现在这种地步,他实在无能为力了。 围墙那边响起了枪声,秦岭立马裹挟着云衡翻到车旁躲避。 云衡的头发已经松乱,黑发披散着,她身子躲在轮胎后面,缩成小小一只。 秦岭在另外一个轮胎后藏着。 有子弹擦着车前盖打到墙上,溅落大片墙皮。 秦岭咬着牙,原本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 透过月光倒映过来的墙影下,有个人影蹑手蹑脚着过来。 云衡心中一紧,下一秒,秦岭飞快的探出腿将他绊倒,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掐着对方脖子拽到这边来。 对方同伙瞬间开枪,车皮上噼里啪啦的火星乱溅。 对方试图反抗,秦岭一拳将他砸晕,夺了枪。 外面密集的枪声像鞭炮一样追着车皮打,再结实的路虎车也扛不住这样造,很快车头就冒起来烟。 秦岭踩着子弹朝云衡挪过去,额头上全是汗,就连睫毛都是湿漉的。 云衡默默看着他,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这个大山一样冷峻的男人,此刻居然有些紧张。 他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却怕眼前人跟着遭罪。 云衡努力微笑着,安慰他:“你怕了?” 秦岭定定回望对方,掐掐她的脸,嘿嘿笑:“你这个傻女人。” 云衡拧起小眉毛,瞪他:“你才是最傻的那个。” 下一秒,他的话令她心跳一滞:“今天走不掉了,我给你拖住他们一会儿。” 云衡怔忡,随后愤怒:“凭什么让我走,我不走!” 秦岭托着她脑袋,脸贴近她,声音很低,但很决绝:“我们两个不能都死在这里。” 云衡瘪着嘴,不说话了,目前的处境她很清楚,却不愿面对。 她期盼着此刻会出现一个救星, 像电影里演得那样, 从天而降。 可惜没有,真的逼至绝境了。 云衡很难过地向下弯着嘴巴,看秦岭:“可是我想让你活下去啊……” 秦岭的心就像被谁狠狠揪了下,恨不得马上带着云衡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在她耳畔说:“外面的人,只有我能拖住。” 云衡瘪着嘴不说话。 他冲她笑笑,捏捏她的脸:“别这么悲观,我这人一向命大的。” 她说:“你不许骗我。” 秦岭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绝不骗你。” 云衡负气地嘟着嘴:“要是骗我,我下辈子也不放过你。” 秦岭摸摸她柔软的脸蛋,她很乖,温顺地蹭着他的手背。 随后,秦岭起身,枪栓一拉,身子闪出车外。 枪林弹雨骤然响起来。 云衡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一团带有他熟悉气息的空气。 冷风拍在脸颊上,云衡擦擦脸,趁着对方火力被吸引,从车尾向院角冲去。 助跑、起跳,云衡动作麻利地翻上不到两米的墙头,强打精神回头看一眼,耳边是不停炸开的枪弹声,秦岭把对方引进了房子。 她跃下了墙头。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汽油跟硝烟的味道,有些刺鼻。 云衡咬着牙跑了几步,身上的通讯设备都被无名收走,想找人报警也都关着院门,她有些绝望地看着这条空荡荡的街道,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是笑自己逃出生天还是哭秦岭身陷桎梏? 她走出去没几步,忽然感到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她下意识回头一挡,砰一声,棍子敲在手臂上,疼得她咬牙。 云衡一瞬间痛得嘶气。 还没等云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几个手执棍棒的男人将她围起来。 云衡偏头躲过一击,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眼底一凉。 老天爷连她也不肯放过了。 云衡站在包围圈里冷冷看他们:“混蛋。” 其中一个男人狰狞着冲上来,喊道:“拿下她。” 所有人一窝蜂地朝着云衡过来,手中棍棒高举,云衡毕竟不是秦岭,抽身躲避了几下就被棍子打中,后背上棍棒像鼓点一样密集落下。 云衡瞬间滚到地上,血水从嘴角溢出,她疼得闷哼抽气。 又是一棍打过来,云衡低声吼起来,猛地伸腿绊倒一人,硬生从他手里夺过来一根棍子,死命地往他身上抡。 其余人的棍子不停地落在云衡身上,云衡却不管不顾的只打地上这一人,她单薄的背脊被血水浸透。 突然,有人一棍子打到她脑袋上,云衡又挥了两下,踉跄着身子,眼睛瞪得血红,像是发了狂的母狮,更疯狂地舞着棍子叮叮当当四处乱打。 当云衡抬手去擦流满了半边脸的血迹时,身子终于一晃,站立不稳。 她的眼前出现重影,视线都模糊了。 所有事物都是血茫茫一片。u看书 .ukanhu 她停住脚步,棍子当啷丢在地上,她头顶不停地冒着鲜血,极其费力地喘气。 三个人扶起地上的同伴,小心翼翼向云衡靠拢。 云衡眼光呆滞着看前方,却微微上扬嘴角,笑起来,笑得有些苦。 能够一起赴死的话,她一点也不后悔啊。 她眼中的世界甚至一点点明亮起来,最后变得白灿灿的。 听说,人之将死,脑海里会闪现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 她看着眼前,看到了云权,看到了父母,看到了……秦岭。 摔跤台上,秦岭的嘴皮微微孱动,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云衡却听懂了, “你等我……平安回来……我带你去罗布泊……去看保护站里的羊……去看那里的晚霞……我常常想……以后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女人……你就挺有趣……我会是最顽强的那个……我是……打不死的……云衡……你也要像我一样……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希望……” 云衡额头的鲜血不停流着,她身形晃荡,猛地摔倒在地,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又一次次无力地栽倒,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缓慢,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去挣脱束缚。 她呆呆回忆着脑海里的记忆,眼前如电影黑白镜头一样播放着,她浅浅一笑,像条潮汐上岸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着,瞳孔逐渐扩散、复拢,又扩散。 云衡的眼睛渐渐阖上…… 眼前最后浮现的一帧画面, 是那个深爱的人。 第四十一章 逃出生天 院子里枪声不断,秦岭抽身翻滚到楼梯口,上一秒待过的位置被子弹打碎玻璃。 枪火纷飞里,秦岭躬身翻上楼梯,往上爬。 紧跟其后的一名暴徒从窗外翻进来,正要举枪,被秦岭一枪爆头。 鲜血溅满玻璃,顺流而下,更多的人疯狂反击,朝屋子里开枪。 秦岭刚上二楼,楼下砰地一声爆炸,有人炸开堵住房门的衣柜冲进来。 那人一抬头,二楼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秦岭极速开枪,子弹击穿他的手腕,对方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上。 二楼狭窄的走廊里,秦岭且战且退,楼下越来越多的人冲来,不停朝上面射击。 枪林弹雨中,秦岭身边的墙皮不时溅落弹壳,火花飞溅。 秦岭沉住气向楼下还击,能听见几声惨叫,有人从楼梯翻滚下去。 渐渐地,没人再往上冲了,秦岭摸摸手里已经打空弹夹的手枪,丢在地上,粗重的喘着气。 他摸起地上的一根铁条攥在手里,有人从下面露头开几枪,子弹撞进墙壁,发出沉闷的钝响。 秦岭听见楼下的脚步声在往外移,窸窸窣窣,似乎在撤退。 他贴紧了墙边,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风从走廊穿过,秦岭从风里闻到了异样。 就在下一秒,秦岭眼中出现两团明亮火光,两个装满烈酒的燃烧瓶从二楼窗外飞舞上来。 秦岭急忙从原地翻滚出去,其中一个燃烧瓶正好砸在他刚才的位置,发出清脆碎裂声的同时,一团火轰地从原地飞上天花板,瞬间成了火海。 另一个燃烧瓶落在楼梯上,砸个粉碎,燃烧瓶里的高浓度烈酒顺着楼梯泼下去,带着浓重的酒味,整条楼梯都燃烧起来,像一条往上蔓延的火龙。 秦岭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又有数个燃烧瓶从二楼走廊各个窗户丢上来,刚一探头,走廊下面的院子里响起枪声,子弹瞬间打破玻璃,擦着他头皮飞过去。 他几步闪进一个房间,刚迈入不久,门关上的一刻,燃烧瓶砰地砸在门上发出沉闷撞击声,秦岭仿佛能感受到走廊里炙热的高温。 碎裂声在房子里四处响起,每当一声清脆的爆炸发生,都有一团火光冒起来。 秦岭从房间里抓起一条床单,到卫生间里浸了水蒙住口鼻,又把身体淋湿。 房间里除了窗户没有任何出口。 稍微一接近窗户就会有密集的子弹打过来,对方似乎猜到秦岭被困在房里,大批人手堵在这个地方等他入瓮。 秦岭咬咬牙,朝房门看过去,看着已经噼啪出现裂痕的木门,一脚踹了上去。 砰一声,木门摔倒,火龙瞬间吞噬过来,热浪袭人。 但此刻秦岭已经无路可走,跳窗看起来是最好的选择,但一定会中埋伏。 略略一琢磨,趁着整座房子还没坍塌,秦岭踩着火势往楼梯口跑。 刚踏上楼梯,轰隆一声大响,秦岭身子跟着楼梯摔下去,右腿膝盖瞬间火辣辣的疼。 秦岭来不及查看伤势,立即从原地爬起来,冲到一个墙角处。 这里的墙体有些碎裂,甚至扭曲,看起来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撞过。 秦岭记得路虎车不受控制地冲进院子时,车身撞到了房子,然后才打滑撞向另一边围墙。 撞得就是这里。 秦岭左右看了眼,从地上抄起一把椅子就往墙上砸,椅子爆碎,墙皮却只是抖落一些。 他急得猛踹这面墙,来回尝试了几次,除了脚心发麻,这面墙依旧很结实。 秦玲折身回去找东西砸墙,经过窗户时弓着腰,隐约看到不少人围堵在院子外面,枪口指着楼上的几扇窗户。 秦岭来回走了几圈,火势越来越旺盛,天花板开始簌落落往下掉,一盏吊灯啪地摔在秦岭脚边,滚烫的玻璃碎片溅在他小腿处,烫得他直咬牙。 “草!” 秦岭低声骂了一句,蹲下身在浓烟里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逃生的地方。 终于,目光里出现一个小房间,房门半掩着,借着火光看到里面堆放些杂物。 看清楚方向,秦岭捏着床单捂好口鼻,床单已经半干,甚至有些发烫。 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撞开小门,房间里的东西一览无余,秦岭暗暗祈祷着,希望能有些可用的东西。 终于,秦岭目光落在一柄大锤上,顿时激动得要欢呼起来。 有救了。 他一把拎起大锤冲出去,不小心摔在地上,又爬起来,一瘸一崴地挪过去。 房子里的浓烟越来越厚重,秦岭身上的床单忽地燃起来,烫到后背上,秦岭一把丢掉它,鼻腔里满是烟火味。 他感到有些窒息,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里就像被人塞了一大把干草。 火光映着他的脸,红得快要燃烧,秦岭一锤抡在墙上,发出咚地闷响。 墙体大震,但依旧没太大变化。 视线已经完全看不清了,秦岭咬紧了牙关,继续抡锤子砸墙,一下一下颇为费力。 浓烟熏得他眼睛几乎睁不开,一下一下的墙体震动,里面的钢筋水泥却结实得要命。 终于,秦岭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心里冰凉凉地。 真的,就这样了? 秦岭看着一楼四处蔓延的火势,越来越热烈,像演唱会的焰火。 他的视线跟着模糊起来,红彤彤的眼眶,也像起了大火。 到止为止吧,我真的累了, 我坚持过,我努力过,我战斗过, 这就足够了, 至于结果是怎么样,交给老天了, 只是对不起啊, 阿衡。 忽然,秦岭从浓烟中看见一道模糊身影,有些迷惘的意识竟瞬间醒转过来。 他看到云衡出现在面前,目光清亮,嫣然笑着对他讲:“不许骗我啊,秦先生。”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岭,目光流连,有着企盼、坚信,更有鼓励。 他想起来自己要带云衡去看罗布泊的晚霞,去看那里不一样的风景。 在那里,一到春夏,满山就会开遍黄绿色的枣花。 到了秋天,落叶就铺满了土地,走在上面就像踩到松软的地毯上,山野全是苍青色的。羊群跳跃在山脊处的草坪上,当人们抬头时,金灿灿的阳光就洒了一脸,蓝得像宝石一样的天空里,有雄鹰与秃鹫盘旋的影子。 到了冬天,皑皑白雪就覆盖住山林,山野一片清冷,剔透的冰晶挂在树枝上,每一座山都像是玉雕刻而成,棕熊在栖身的洞穴里,听着风吹雪落的声音,做着一个关于来年的梦。 他要和她一起去看啊。 蓦地,火光的深处,一双黑瞳,徐徐缓缓,铺天盖地的绽放出亮光。 秦岭双手暗暗使劲,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拎起了锤子。 你们想我死,我偏要活给你们看! 秦岭蹒跚着接近墙角,浓烟呛得他咳嗽不止,眼睛也无法睁开,只有眼泪。 他依靠手指的触感判断下锤的位置。 前后左右都是跳动的火光与鼓动的浓烟,秦岭吸紧了脸颊,大锤高高举起来。 重重的砸下去。 这一刻,一阵金属折断的嘎吱声与大块水泥迸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轰隆着被巨大力道推出去。 秦岭丢下锤子,睁开眼睛,只见屋子里的浓烟正如龙卷风一样被这个豁然打开的墙洞吸出去,视野一下清晰了不少。 墙被打破了。 秦岭连忙从这里爬出去。 墙体里的钢筋已经被砸得变了形,秦岭钻出去跑了没几步,整面墙轰隆一声以不可阻挡之势塌下来。 秦岭急忙翻滚出去。 身形止住的瞬间,秦岭的耳边嗖地飞来一颗子弹,被人发现了。 几束手电光照射过来,交织在一起,还有数不清的脚步声过来。 秦岭立即躲到一个小土丘后边,子弹砰砰地打在泥土里、飞溅,他被压得死死地。u看书.uukanshu.m 对方枪火猛烈,秦岭使劲抱住头往地上趴,近乎要贴在地上了。 小土丘被子弹一点点削平,秦岭感觉到有几颗子弹开始擦着头顶过去。 眼看对方越逼越近,秦岭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殊死一搏, 忽然, 红蓝相间的灯光闪烁, 街道上传来一声刺耳的长笛。 那声音单调、尖利,但听在所有坏人耳朵里却像是颗炸弹。 警察来了! 秦岭像是被打了一阵强心剂,趁着暴徒们一愣神的瞬间翻滚进树林躲在树后。 暴徒们回过神来,立即停止了攻击,四散逃出院子。 秦岭等着警笛声由远及近,探出头去看,发现这辆警灯闪烁的越野车有些眼熟。 他翻墙出去,浑身是血的站在路边等候,夜幕里他的脸色冷如硬铁。 待确认真的没有第二辆警车,他不禁有些发愣。 车窗拉下来,石头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直朝秦岭嚷:“老大,快上车啊,待会儿露馅了就完了。” 车门拉开,秦岭看到里面还有阿曼跟六六,云衡不在车上。 他有些犹豫的看看四周,心想着云衡会从街道某个隐蔽的地方跑过来找他。 等待了几秒钟,秦岭强迫自己狠下心肠,上了车。 石头踩油门冲出去,阿曼关了假警灯,六六紧张地问云衡姐怎么没在一起。 秦岭脑袋却一片混乱,筋疲力竭,上了车直接倒在座位上昏迷过去。 黑色越野车迅速消失在夜幕中,整座小寨再次恢复安宁。 第四十二章 绑架 秦岭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报纸,看向玻璃窗外金色日光遍洒的庭院。 一隙的阳光穿透玻璃落在他身上,黑色笔挺的夹克,白色的绷带,黑白格调的鲜明对峙,融进上午灿烂的光线里,像一场虚幻的梦。 报纸的新闻版块象征性地提了提昨晚发生在某寨的小事故,仅有寥寥几百字,秦岭逐字逐句的查看下去,大致讲了两辆面包车深夜行驶不慎相撞之类的车祸事件。 对于这样的结果,秦岭心中早有预料,自然也不意外,只是愤怒。 gps组织手眼通天他是知道的,无名的能量已经达到可以操控当地新闻媒体来对此番事件减少报道渲染,秦岭今天算是领教了。 至于他们是如何暗箱操作的,秦岭不感兴趣。 手上暗暗使力,秦岭把报纸啪地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听见走廊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循声望去,石头神色冷峻的朝自己走来。 “怎么样了?”秦岭问道。 石头回答说:“昨夜我跟阿曼还有六六轮番出去找,还是没找到云衡。” 秦岭眯起眼睛,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起来,捏住窗沿的手指骨节发白。 他说:“从那个寨子里出来,最近的村子就是这里,一晚上时间她跑不了多远。” 石头说:“方圆几里的地方我们都开车转过了,不是荒漠就是怪石,一马平川,有人的话很容易就能发现了,云衡那丫头机灵,肯定不会冒险走这些地方。” 秦岭嗯了声,说:“除非她还在寨子里没有出来。” 石头语气沉下来:“寨子也不大,况且深更半夜的,她能躲到什么地方?” 秦岭胸口突然剧烈起伏,眼中瞳孔骤然敛紧,他冷冷地说:“昨晚我跟她分开之后,云衡可能根本来不及逃。” 石头一怔,说:“你的意思是,云衡被无名给抓了?” 秦岭捏紧了拳头砸在窗沿上,点点头,没再说话。 石头急得抓头发,抱肩蹲在墙角的地方愣愣拿额头抵着墙。 隔了半晌,秦岭对石头说:“打电话把阿曼他们叫回来吧。” 石头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一亮,一条短信发过来,脸色更苦。 石头说:“刚才米花县武警大队的曲漠警官发短信说,在寨子里除了那起车祸还有失火烧毁的房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状况。” 秦岭鼻子里哼一声,阖上眼,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窗沿,在思考什么。 他回答说:“看来无名手下的办事效率很高啊,短短时间里就能把这些血迹跟现场清除干净,一点马脚都不漏给警方,还真是难缠。” 石头给阿曼他们发完短信,合上手机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岭说:“警方只看证据,帮不了我们。咱们现在只能等。” “等什么?” 秦岭眼底冰凉,望着窗外地平线驶来的越野车说:“我们联系不到云衡,自然会有人主动帮她联系我们的。” 这时,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一个新疆女人端着盘东西过来,是秦岭他们借住房子的房东,鹊槐。 鹊槐是典型的新疆女子长相,皮肤长年累月被太阳晒得呈小麦色,穿着宽袖连衣裙,外罩黑色金丝绒对襟绣花小坎肩,戴着顶花花绿绿的小方帽,花帽边缘还有几片银闪闪的挂坠,很漂亮。 鹊槐给秦岭和石头一人递上杯羊奶,语气很温和:“喝点东西吧,提提神。” 秦岭跟石头颔首向她致谢。 鹊槐很含蓄的领了谢意,眼睛看着秦岭,水一样清澈地说:“秦队长好久没过来了。” 秦岭啜一口羊奶,瓮声瓮气地回答:“上半年去了一支考古队,保护站要帮着保护文物,抽不出身。” 石头喝了口羊奶就蹭的起身,支支吾吾说:“阿……阿曼跟……跟六六开车回来了,我出去迎一下……” 说完,头也不回的端着奶跑了。 秦岭头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杯子里。 石头一走,鹊槐更是直勾勾地看着秦岭,目光颇有些幽怨的味道。 秦岭闷着头说:“这次打扰了,忙完事情我们就会离开的。” 鹊槐双手背在身后捏捏手指,说:“秦队长你把头抬起来。” 秦岭抬着头看她,目光笔直黑澈,像透明的玻璃弹珠。 鹊槐踮起脚尖贴近他,秦岭身子下意识地要往后一退,鹊槐却伸出了右手。 在他嘴角上一抹。 秦岭嘴上那道花猫一样的白色奶渍被拭去。 鹊槐冲他笑笑,两颊露出小酒窝,眉眼却有些伤感。 她轻轻晃着胳膊,走向窗边,有些漫不经心的问着:“你要去救她?” 秦岭在她身后,点点脑袋,隔半秒,又发出声音嗯了下。 鹊槐转过身来,嘴角大大往上勾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她说:“她对你很重要?” 秦岭不忍直视她,垂着眼帘,声音极低的嗯一声。 鹊槐两只胳膊撑在窗沿上,身子倚上去,轻轻摇:“她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 秦岭咬咬嘴皮,回答:“都有……吧。” 鹊槐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半天功夫,她淡淡的笑了,又问:“有多喜欢呢?” 秦岭嘴皮嚅糯着,轻轻地说:“不要命的那种。” 鹊槐眸光闪了闪,直勾勾看着他,默了半天说:“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有多少呢?” 秦岭低下头去,木然地摇着头:“鹊槐,你别这样……我们……” 鹊槐却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接过了话头:“我对你也是想死的那种喜欢!” 她语调有些哽咽,带着哭音:“我知道,秦队长,从头到尾我都清楚,我们早晚会有一天结束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当初我也说过了,我心甘情愿地陪着你,我们就像两个孤零零的人依偎着互相取暖,等你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陪伴的人,我就会离开,头也不回。” 秦岭垂首听着,双手插进兜里,咬咬牙,心里有无数情绪却说不出来。 鹊槐继续说:“我知道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合适,那天晚上你也对我说过,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只是试图再争取一下,哪怕还有一点点的希望,我在想,以后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里,你终究会找到一个人共度此生,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秦岭一时无言,扯了扯嘴角,说:“鹊槐,这么久了你还是没看明白……” “我很明白!”鹊槐的声音颤抖到扭曲,“可是我喜欢你啊,秦队长!” 鹊槐说:“秦队长,我对你也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喜欢。” 她哭着脸,吸着鼻子,气儿都喘不顺,又委屈地笑起来:“秦队长,我能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这时,院子里响起石头的声音,他朝屋内大喊:“队长,有电话,是无名打过来的!” 秦岭舔舔牙齿,看着鹊槐那张充满期盼的脸,看到她希冀的眼神,最后,低下头转过脸说:“放下吧,鹊槐。” 他朝走廊尽头走过去,嗒嗒的脚步落地,每一下都像捶在她的心口。 鹊槐望着秦岭离去的背影,这影像几乎要凝固进她的脑海,用尽一生也难以忘怀。 最后,女人捂住脸颊屈膝痛哭起来。 …… …… 云衡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醒来的时候只发现手脚被锁链拴住,眼前是个铁栅栏门,像狗笼子一样。 云衡挣扎了几下,只觉得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感,低头看一眼身上,几圈白色绷带缠着,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门外面有脚步声过来,无名一身整平的黑西装站在眼前,浅浅笑着。 他说:“云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又不是不放你走。” 云衡冷冷盯着他,嗤笑:“你以为我当时会信你的鬼话?” 无名脸上笑容止住,挥了挥手,身后的白眉新疆人阿猜将地牢门打开。 两个人进来将云衡手脚镣铐打开,把她架出去。 云衡像滩泥一样被人摁在一张椅子上坐稳,还没等反应过来,有人把她的手脚锁在椅子上。 无名来到她身前,点起一支烟吸燃,轻轻缓缓从嘴里吐出,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说:“云小姐,既然你违反了游戏规则,就要接受一些处罚喽。” 云衡死死瞪着他,不吭声。 说完话,无名闪避到一边,默默抽着烟看这边,像是等一场好戏。 他的一名手下举着手机横过来,打开摄像头对准云衡,像在拍摄视频。 另一名手下则是端了水盆过来,里面漂浮着几张湿纸。 阿猜伸手进去拿出一张湿纸,扭头看了眼手机镜头,极为轻蔑的笑一笑,一双白眉都写满了不屑。 云衡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坐在椅子上拼命的挣扎,椅子晃荡起来,却影响不了根基。 阿猜摁住她脑袋,把湿纸贴在云衡口鼻上敷住。 一瞬间,云衡的挣扎停下来,口鼻处的湿纸上下起伏,却透不过气,她呼吸困难,像可怜的溺水者。 她又惊又怕,手脚又死命晃动起来,带动椅子跟着走,走了一段距离又被阿猜拽回来摁得更结实。uu看书 ww.ukanshu.co 拿手机摄像的人靠近云衡,拍摄她额头上鼓起的青筋,拍摄她脖子上的血管。 云衡喘不上气,口鼻都被湿纸盖得严严实实,阿猜摁紧了她,继续一层一层往上叠加。 她的肺几乎快要爆炸,极度缺乏氧气,呼吸道像是被人拧成一团麻花,气息紊乱随时都要炸裂的感觉。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空白,眼白不停的外翻出来,被镜头拍摄进去。 无名在远处抽着烟,冷眼旁观。 最后一张湿纸盖上去,云衡突然停止了挣扎,目光黯淡下去,只剩手脚一下一下的抽搐。 无名见状,立马丢掉烟头,过来一把将云衡头上的湿纸拿开。 摸了摸鼻息,对方只是短暂昏迷过去。 无名松一口气,把拍摄的手机拿过来,保存发送给对方,半晌,嘴角勾一勾,对方电话果然主动打回来。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话筒像是轰然炸起来,传来男人愤怒的吼声,无名早有预料,把话筒拿远一点,任凭那个人怒火冲天骂个不停。 几分钟后,话筒里的声音小下来,无名才贴近耳朵,淡淡开口:“五百万拿人,只给你三天时间。” 末了,他又补充道:“敢报警的话,你知道我做事手段。” 电话那头,秦岭声音冷酷得近乎寒冰:“你别再碰她。” 无名轻笑:“再碰她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记住,三天后,我给你地点,你拿钱过来。只许你一个人来。” “等着吧。” 电话那头重重地将通话摁死,像是砸到墙上。 第四十三章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秦岭摔了电话,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头去帮鹊槐做饭,鹊槐在厨房把灶点起来,抽空看秦岭一眼,他脸色很不好。 做饭到半路,院子里响起来粗犷的男声,十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为首的人凶神恶煞。 鹊槐以为是来找茬的,捏着菜刀就要出去, 石头把她拦回来,下巴朝秦岭那边努努。 秦岭跟为首的光头握了握手,光头向身后的伙计们介绍说:“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到过的秦哥!” “秦哥好!”所有人齐齐弯腰鞠躬。 秦岭摆摆手,拉过光头说:“这次多亏你带人来。” 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拍头:“我们这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让他们给抓了几个兄弟,正愁怎么救回来呢。” 秦岭带着光头拔脚往屋里走,说:“云衡也被他们抓住了,我正在想办法。” 光头嘿嘿笑:“那一起想办法。” 鹊槐把手在围裙上拍拍面粉,走出来看着眼前模样周正大男人的身后,笑笑说:“来朋友了?我去给你们倒茶。” 秦岭极低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鹊槐从他身边走过去时,秦岭又叫住她。 鹊槐:“???” 秦岭说了句:“麻烦你了啊。” 鹊槐满眼都是笑,走远了。 秦岭领他们进屋,原本宽敞的厅堂里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些闷热。 秦岭朗声给光头他们介绍:“这是石头,这是阿曼,这是六六,都是我的队员。” 光头也起身把自己带来的伙计挨个介绍一遍,大家算是互相认识了。 鹊槐端了茶壶茶杯过来,光头主动接过去,鹊槐就去厨房忙活了。 日头渐淡,鹊槐穿着海蓝色的新疆服饰,头发攒成几绺长长的小辫儿,头顶的琥珀发簪跟珊瑚珠子的耳坠在朦胧光线里吊着,一眼瞧过去,像在闪闪发光。 桔黄色阳光与青白色烟雾弥漫起来,渐渐看不清人影。 一群人都是大老爷们,在屋子里天南地北的扯着话头,秦岭被烟味熏得头疼,出门爬上了鹊槐家的房顶,躺在上面晒晒太阳。 不一会儿,光头也跟着上来了,手里夹着烟,坐在秦岭身边。 他问道:“云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救?” 秦岭道:“无名开口要五百万的赎金。” 光头瞠目:“这么多钱。” 秦岭叹了口气,也结舌。 他说:“整个保护站一年的经费才十几万,上哪儿去弄五百万。” 光头说:“我带来的这帮伙计都是做买卖让无名的假玉给坑了,手里有点闲钱,晚上我张罗着让他们给捐点吧。” 秦岭扭头看他,嘴角勾了勾,说:“谢谢了。” 光头吐出一口烟,抬头看着远方起伏不平的荒漠,有些惆怅的样子:“我们这些人一人出几万,凑个百八十万还成,不过剩下的四百万,实在没辙了。” 秦岭看着他手里的烟把儿,没说话。 这事很棘手。 光头又说:“我是没什么大问题,我那些伙计却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要是你能帮忙救云小姐的时候,把我们被抓的那几个一块想法救了,他们应该会帮忙。” 秦岭没吭声,望着远处逐渐下沉的太阳,眯了眯眼睛。 几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看着光头说:“我可以救他们。” 光头拍拍他的肩膀,笑起来:“秦哥,有你这话我就有把握说服他们捐钱了,我们这些人啊都是一个县城里玩到大的,都有感情,你能救出来我们那几个老伙计,我们感激不尽!” 秦岭点点头,从裤兜摸出烟来,找了半天,没有火。 光头极殷勤地将自己的火机打着递来,手背挡着风,秦岭叼烟偏头贴近那簇火苗,吸一口,火光大闪,烟卷燃烧起来。 鹊槐在院子里朝上喊:“下来吃饭了。” 光头收好火机,看向秦岭:“你不下去吃吗?” 秦岭摇头:“你去吧,我不饿。” 光头起身拍拍屁股,扶着木质楼梯从房顶下去了。 秦岭独自在房顶上抽着烟,眯着眼睛,老态龙钟的样子。 不一会儿,楼梯板又响起脚步声。 秦岭睁眼,看见鹊槐那条海蓝色的新疆百褶裙。 鹊槐来到他身边站住,收收裙摆坐下来,同样眺望着远方的丘陵和落日。 她一句话没说,就那样默默坐在他身边,安静而又美丽,远天的晚霞像浓墨重彩的艺术画铺陈在眼前。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她被霞光染得绯红的脸颊泛着奇异光泽,像是在酝酿某种不可说的情绪,隔了许久,她打破了宁静,朝秦岭看过来,微微吐出一口气。 鹊槐问:“五百万你打算怎么办?” 秦岭垂了眼,摇头。 鹊槐说:“我借给你三十万。” 秦岭抬头看她,说道:“那是你辛苦攒的钱,我不能要。” 鹊槐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想什么呢,你要还我的,包括利息。” 秦岭躺在屋顶的平地上,一手插着兜,一手举着烟,衣兜里浮现出拳头的形状。 半晌,他说:“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鹊槐笑了:“你用我这个女人的钱去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话让她说出来,秦岭自觉无颜以对。 算是默认了。 鹊槐说:“我把我的钱借给你,跟云衡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与你,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秦岭抬起眼皮,晚霞洒落在她身上,竟有些温暖的感觉。 他说:“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鹊槐说:“值不值得,我心里明白就好。” 她低着头,仔仔细细望他:“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但喜欢你、对你好,就是我的事情了。” 他说:“刀马村的富春对你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鹊槐哼的笑了:“你把我当货拱手让了?还是你觉得,我很快就能忘了你?或者是说,你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秦岭说:“我信你……” 鹊槐又凉笑起来:“但对你而言,我的喜欢,是你的负担对吗?” 夕阳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她盯着他,看他沉默不语,尽管心中对答案早已了然,但还是……难过啊。 她宁愿他一刀把自己捅死,痛痛快快地,也不要这样。 她的心里就好像堵了块大石头一样,破也破不开,就闷在那里。 秦岭张了张口,回应说:“对。” 鹊槐又坐回原处去,脸色苍白,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秦岭不忍看她这样,轻声安慰说:“鹊槐,你会遇到……” “秦队长,你有喜欢过我吗?”鹊槐咬着嘴唇看他,偏执的眼神紧紧盯住对方,“哪怕是曾经有过那样的一点点念头?” “鹊槐,你别这样……”秦岭劝她。 “你说啊?”鹊槐仍是看着他。 “有过。”秦岭闷声说道。 听到这话,鹊槐泪水顿时涌上来,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她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不让对方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 鹊槐哽咽着声音,语调都不连贯:“秦队长……原来也喜欢过鹊槐的……是……是鹊槐不争气……让秦队长失望了对吗……对不起……啊……秦队长……虽然不知道秦队长是什么时候……对鹊槐动心的……假如,假如鹊槐当时更优秀一点……更努力一点……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呢……可是接下来的一辈子那样长……秦队长却走了……是鹊槐太差劲了吧……” 鹊槐的胳膊在颤,肩膀在抖,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她遮着眼睛,嘴巴很伤心地瘪起来。 秦岭坐起身,去拉鹊槐的手臂:“你别这样,是我不够好。” 鹊槐挣开他,捂着眼睛哭:“不是的,一定是鹊槐不够好,秦队长没有错的。秦队长是好人,没有秦队长当初把我救出来,鹊槐就没有今天。” 鹊槐浑身都在颤抖,不住地哽咽,像极了孩童时那种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委屈。 秦岭无奈,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轻轻揉着。 他说:“或许现在你觉得很喜欢我,但那只是出于冲动的喜欢,我们本不是一路人,硬是要走到一起,最后两个人都会受伤,uu看书.uuanshu.om都会后悔。” 鹊槐突然间就停止了哭泣,抬头,红红的眼睛望他。 她一下一下抽气说:“可是……秦队长……我不怕后悔的呀……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年……我也会开心一辈子呢……如果哪天鹊槐惹秦队长不高兴了,秦队长再丢掉鹊槐好不好……鹊槐现在不想离开……” 秦岭摸摸她头发,叹了口气:“你了解我,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他略略垂下眼帘,又抬起眼睛,放出光亮:“当初我们的约定,不就是好聚好散吗?” 鹊槐万分舍不得,揪住秦岭的衣角,小声问:“我有哪里不如她?” 秦岭默了半晌,说:“她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没有可比性。” 鹊槐看着秦岭说话时的眼神,在提到她时,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就空了。 鹊槐呆怔地望住秦岭,嘴唇颤了几颤,伤心道:“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机会吗?” 秦岭看着她,眼神微动,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嘴角弯了弯,微微一笑,终究,还是摇了头。 他说:“对不起,鹊槐。” 给不了你未来,也就不能给你任何希望,在毒果种下以前,要把所有可能性彻底掐灭。 地平线上,太阳完全沉没下去,暮霭合拢,房顶上开始笼罩着淡淡的灰。 秦岭说:“鹊槐,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你不该把自己的所有幸福都压在别人身上。” 他说:“你应该去寻找一份完完整整的爱情。” 第四十四章 唯顺心意 鹊槐拿手撑着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她心中明镜无尘,可一旦见到了这个男人,她心里从来都是一群野马乱跑。 秦岭小心翼翼地问:“鹊槐——” 鹊槐迷蒙着双眼看他,口齿不清地咕哝着:“可我还是做不到……” 秦岭叹了口气,直视她的眼睛,说道:“你有得过感冒吗?” 鹊槐点点头。 “还记得当时什么感觉吗?” 鹊槐木然摇头:“只记得很难受。” 他说:“对啊,你就当现在是生了一场大病,感冒的时候人人都会难受,就像现在这样,难受得好像呼吸不了。可是等病好了呢,谁还记得当时有多难受呢?鹊槐,学着放下吧。” 鹊槐吸吸鼻子,脸色惨淡地说:“不,秦队长,我得的不是感冒。” 她的眼睛通红,心底一片荒凉:“我想,我得的是一场瘟疫。” 秦岭相对无言,又抽出一支烟,接着上一支烟吸燃,长长地吐出来,烟头明明灭灭,小小的火点。 他与她都是盘膝坐着,手指夹烟搭在膝盖上,烟雾袅袅。 他不忍看对方难受的样子,轻声说:“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不会好的,不会好的,我知道。”鹊槐擦着眼泪,伤心直哭,像被丢到大街上的孩子。 “一天不行就十天,一月,一年,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秦岭说。 鹊槐一行眼泪滑下来,伤心得直摇头。 房顶上弥漫着空虚的寂寞。 两个人又安静下去,很久都没有讲话。 一支烟抽了一半,秦岭看看盯住自己瞧的鹊槐,弹了弹烟头。 他惆怅的问:“鹊槐,问你个问题。” 鹊槐用力揉揉肿痛的双眼,疼得快睁不开:“嗯?”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 鹊槐咬咬嘴皮,说:“很多啊,做饭忘记撒盐,下雨忘记拾土豆……” “最后悔的一件。” 鹊槐默了半晌,说:“那就是自己耍小孩子脾气,从家跑出来,被人贩子卖到窑子里吧。” 说这话时,她没有忸怩,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吐露出来。 说完,她又笑了笑:“其实,也谈不上后悔,如果不是这件事,我这辈子怎么会遇上秦队长这么好的人呢?” 她垂着头,喃喃自语:“当初如果不是秦队长帮助我从里面逃出来,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家人了。” 秦岭默默听着,心头滑过一丝暖意。 鹊槐问他:“你呢,你这辈子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秦岭握烟的手顿了下,揉着额头,垂眸想一秒,点头:“我也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 不等鹊槐打断,他又自己说:“也有件一辈子都后悔的事情。” 鹊槐用眼神询问他。 秦岭却摇摇头,沉默了半刻,说道:“我不该去当兵。”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说我当初头脑发热的当什么兵啊,真是害人害己。” 鹊槐说:“我们村征兵办常说,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秦岭愣愣望着手上烟头,眼神一瞬间千变万化,有许多情绪闪过,最后恢复冷漠。 他说:“在我心里,不当兵后悔两年,当兵后悔一辈子。” 他吃吃地笑了一下,笑得泪花都从眼角涌出来。 他记起来自己卧室墙上那张巨大的相框。 那是整支游骑兵中队的合影。 照片上,他笑容灿烂,正是那样的笑容,令夏岚沉沦了十年。 鹊槐看着他突然泪光闪闪的眼睛,心里也像被谁狠狠扎了一样,秦岭从未讲过自己的过去,她也只了解到对方是一名退伍老兵。 秦岭手里的烟头被拧碎,他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说,却又不敢吐露真言,伤疤好不容易结痂,再揭开,会很痛。 一瞬间,他苦得嘴角都要溢出胆汁,仿佛整颗心都会彻底碎掉。 半晌,鹊槐抬起头来,看着秦岭问:“你打算拿什么去救她?” 她的眼睛湿润明亮,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语气悲伤又软弱:“能不能不要去,他们不可能放过你的,你要拿命去吗?” 秦岭看着她可怜的眼神,有些不忍,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我不会有事。” 鹊槐却扯了扯嘴角,不信。 她声音有些低落,带着鼻音:“那些人是疯子,一定会杀了你,你不要去好不好。你要去赎人,我替你去,行不行?” 秦岭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说不出是感动还是难过,面对她,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悲伤的权利。 他发现自己需要对抗的事情太多,离开部队后,没有任何人再知道他的过去。 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刺猬,当生活美好的时候,他乐意将自己红嘟嘟的肚皮露出来让大家抚摸;当生活遭遇危险困境的时候,他立即就会将自己浑身的刺竖起来,一致对外。 这么久了,他不肯让任何人闯入自己的世界,过得孤独冷清,即便是最善解人意的鹊槐也无法攻破这层坚壳,只能与他像知己那样,没有任何进展的走在一起。 而突然间,一个叫云衡的姑娘从秦岭的世界闯入,她知性,她热情,她开朗,她聪明,她漂亮,她善良,她一尘不染、落落大方。 她猝不及防地将秦岭心房打开,似乎总能猜到秦岭在想什么,他们像是心有灵犀,像是天生就有默契。 秦岭一见到她,理智就崩塌得七零八碎,竟让他对美好的未来产生了憧憬。 一个冷漠如大山的男人变得不清醒了,变成了爱情里的傻子。 这个傻子要用五百万去恐怖分子手里交换人质。 去跟那些连国家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谈判。 有时候秦岭的理智会告诉自己,你跟云衡不能有结果,她那样干净、纯粹,她的爱情应该清白明朗,而不该像你一样,背负了罪孽与耻辱。 理智告诉他,你不能给云衡那个女人任何感情上的希望,你应该让她恨你,这样,当将来某天东窗事发的时候,她才不会那样难受,你也不会自责,一切都很自然的走向末端。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如此,他们不该相遇,只是错误的命运,非要将他们拉扯到一起。 将来究竟是遗憾还是回首,谁会知道呢? 秦岭这辈子经历过太多太多,曾经战场杀敌一枪毙命,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惯了世态炎凉、善恶是非,他的心早已千锤百炼,人成熟了、也沉稳了。 褪去了年轻时的血气方刚,换上了成熟男子应有的睿智与干练。 他不惧一切,可唯独与云衡在命运的河流里产生联系时,他感到害怕。 他害怕得到,更害怕失去。 他的理智明明可以预料未来如何,但一见她,仍是溃不成堤,本能想要靠近,却不敢肆意去爱,怕自己犯下的罪孽不值得她的好。 可再坚固的心防也抵不过自己喜欢的人夜以继日的融解,秦岭想着云衡的笑容,她的眼泪,她的话语,他也会偷笑着在床上打滚。 现在这个女人有了危险,他自然义不容辞要去救。 哪怕知道前方就是无名设下的陷阱,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早在十年前,他就该死。 为自己的过失赎罪。 如果死能赎清他的罪孽,他会很乐意,下地狱又有何妨? …… …… 有人推开门,吱呀一声。 云衡睁开眼睛看,外面亮着灯,白灿灿的,无名端着碗燕麦粥进来。 他低头瞥她一眼,把碗放到桌上。 地牢里有些潮湿,但云衡这边铺上几层凉席子,上面又垫了褥子,松松软软地,外面还有插座伸过来,落地风扇的风凉快地吹着她。 挺惬意。 无名拍拍桌子说:“听手下人说,你水米不进,打算以死相逼?” 云衡坐垫子上白他一眼,不答话。 无名端起碗,蹲到她身旁,另一只手要去托她后背。 云衡扭扭身子避开。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干涩的嘴皮满是坑坑洼洼,看上去很虚弱,眼神也没有往常那么犀利。 无名皱眉说:“我亲自来喂,是最后的底线,你别逼我找人给你灌。” 云衡微微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把头拧过来。 无名拿起汤匙在碗里搅了几下,舀起一勺燕麦粥送到云衡嘴边。 他的手很稳,有简单的肥皂味,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云衡紧抿着唇,还不肯下口。 无名用眼神威胁她一下。 云衡啊呜一口把勺子含进嘴里,燕麦粥吃下去。 无名满意地点点头,感觉像是在喂一只小动物。 很有意思。 两个人距离很近,云衡吃完一口,目光笔直地看着他,一点也不害羞。 无名又舀一勺喂她吃下去,云衡感觉肠胃舒服了很多,先前跟牛犊子一样死活不吃的丫头顷刻间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云衡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 无名打个响指,有人从外面进来把碗勺收走,又递过来个小箱子。 无名说:“你把外套脱掉。” 云衡瞬间缩到墙角,一脸警惕地看他:“你做什么?” 无名双眼无语的看她:“换药。” 又补充说:“我要是想图谋不轨,还跟你费这事?” 云衡觉得也是。 她从墙角挪回来,门外的灯光正好照在白皙的小脸上,给她的肌肤倾洒了热度。 云衡淡淡道:“那你轻点啊。” 无名若有似无的一笑,问:“下手重了又怎样?” 云衡说:“我担心我控制不住我的脚。” 无名盯着她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表情平淡又坦然:“那我就先把你绑起来再动手。” 云衡抿了抿唇,uu看书 w.uukanu.cm很郑重的思考,回道:“快换药吧,听你说得怪色情的。” 无名觉得她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 无名感到无语。 他说:“那你忍着点。” 云衡脱掉外套,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来之前让人揍得不轻。 无名稍稍顿了下,才往她那边坐近一点,打开箱子取药品。 云衡的肌肤很白很细腻,无名觉得像天上顶上的雪。 他嘴唇抿出一条缝,很仔细很认真地为她擦拭伤口,云衡轻咬着牙,在隐忍。 渐渐地,无名闻到了对方身上软腻的奶香味儿。 他往后撤撤身子,觉得与对方挨得太近了。 无名取出药膏,给云衡敷上去,清清凉凉的,云衡感觉舒服得想哼哼。 他用赞许的目光表扬她能吃苦的态度。 上完药,无名给云衡包扎好,捆上绷带,拿剪子咔嚓剪断。 无名收拾好东西,提着箱子起身,被云衡叫住。 她盯着对方即将离去的背影,突然问道:“拿了钱,你真的会放我走?” 无名在门口点点头。 “那他呢?你会找他麻烦吗?” ‘他’问的是秦岭。 无名看看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看老天爷收不收他吧。” 云衡眼神一暗,额头上瞬间冷汗涔涔。 她看着无名离开,地牢门上了锁,视线于是虚幻在光影里。 她闭上眼睛躺回垫子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严肃着小脸,抿死唇,在琢磨些什么…… 第四十五章 转机 餐桌上有些冷清,只剩秦岭一个人还在吃东西。 他拿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喝口酒,兴致缺缺地看着桌上的菜,紧锁的眉头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光头安排完同伴们的住宿问题,从外面进来,坐到了秦岭对面椅子上,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光头看着秦岭闷闷不乐的样子,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跟弟兄们都说过了,我们这十几个人能给凑出一百二十万,剩下的钱,实在无能为力了。” 秦岭又喝下一杯酒,从烟盒抽支烟出来,把烟盒丢给光头,光头抬手接住。 餐桌上两人吧嗒吧嗒抽起烟。 秦岭说:“谢谢了,兄弟。” “呵呵,这有什么客气的。”光头另只手拿筷子夹了口菜,又重重的放下,说:“这无名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对他而言,五百万算不得什么大数目,”秦岭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是不是由我把钱送过去,这才最关键。” 光头沉下脸,说:“无名还想要你的命?” 秦岭点点烟灰,不可置否。 头顶白炽灯的光线下,秦岭的脸隐匿其中,忽明忽暗的,像是不停变换表情。 他不想纠结于生死这样的问题,于是与光头闲聊些别的。 两个人推杯换盏,光头渐渐喝高,脸色红得像煮熟的龙虾,他一边眯着眼睛把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絮絮叨叨的讲话。 光头自顾自说着:“这帮混蛋,把假玉卖给我们,真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好欺负?” 他瞪着通红的大眼,呵呵冷笑起来。 “等着吧,他们那些人早晚要遭报应,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光头张了张嘴,不停骂着,“也就是骗骗我们这些乡下的,碰上大城市里的那些个大老板,就无名他们那套把戏,还能骗得住?” 听完这话,秦岭拿筷子的手突然一顿,停下来。 光头骂了一通狠话,醉意上来,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不一会儿发出阵阵鼾声。 秦岭嘴唇抿成一条线,抬头看见石头正好进来,让石头把光头扶回房间去。 他起身去找自己的行李包,在翻找一样东西。 终于摸到了那张卡片, 秦岭松口气, 是金色的。 他拿出手机来,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打过去。 蓝天集团,高刚。 …… …… 打谷场上,无名将笔记本横在大腿上,浏览着今日的新闻。 他双指滑着触屏板一条条向下刷着,盯着页面,感受到打谷场下面有人过来。 云衡抬头冲他笑。 她腰上被拴根绳子,绳子那一端在阿猜手里攥着,像放羊一样。 无名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他挥挥手,让阿猜把绳子解开。 阿猜有些为难地看他:“老大,这不好吧……万一要是跑了……” 无名瞪他一眼:“这么多人看着,都能让一个女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我要你们什么用?” 阿猜就把绳子解开了,走到不远处警惕地盯紧这边。 打谷场两米多高,上面晒着金黄色的小麦,太阳一照,灿灿的,像铺了一地黄金。 云衡在下面仰着小脸看他:“上面晒太阳舒服吗?” 无名把笔记本合上,眺望远方的山脊和绿林,道:“舒服啊。” 云衡踩着块石头就往打谷场上爬,她身上绑着绷带,行动很不方便,折腾了半天愣是上不去。 无名托着腮看她像入网的鱼一样瞎忙活,嘴皮扯了扯,似乎是笑了。 云衡又一次从打谷场的木架踩空滑下去。 无名眼疾手快,伸出手去拉住她,揪住了云衡的两只手腕,细细的,软软的。 云衡被他这么提着,吊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些尴尬。 她踢踢腿,晃荡了两下,皱眉说:“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无名很干脆的把手撒开,云衡一屁股摔在地上,像只倒壳的王八。 更可爱了。 无名站在打谷场上边,背着手看她。 云衡在地上坐了会儿,瘪嘴,不说话,见无名也不吭声,她嘟囔了句:“你这家伙真招人烦呐。” 无名又坐回打谷场的摇椅上躺着,嘴很欠地说:“那你上来打我啊?” 云衡捏拳头站了会儿,最后倚在打谷场的木架上,小脸望天,也有几隙金光拨开云层洒落在她身上,像尊小金佛。 她下巴磕在木架上,一只脚脚尖点地靠在另一只脚上,轻轻磨。 她说:“你为什么就跟我们过不去呢?” 无名说:“是你们非要跟我过不去。” 云衡在下面白他一眼,气笑了:“你倒还有理了?” 无名身子缩进摇椅里,耸耸肩膀:“不是我有理,是你不能跟我讲道理。” 他说:“我这个人从不讲理。” 云衡笑出了声:“你就是杠精呗。” 无名琢磨了一会儿,问:“什么东西?” 云衡扬起脑袋回答他:“一个形容人能言善辩的词语。” 无名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云衡说:“不用跟我客气。”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在打谷场上边躺摇椅,一个在打谷场木架倚着,明明敌对,却意外和谐地一起晒着同片天空下的太阳。 两人静默无言,过了会儿,打谷场上面动了动,一道黑色影子遮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云衡抬起眼皮看了眼,未觉异样。 隔了半秒,她原地跳起来,朝上张望,发现无名已经走远了。 无名下了打谷场,往山上走,没穿西装,只是一身浅蓝色的休闲服饰,搭配着亚瑟士,俊厉的脸庞多了些青春气息,似乎也是无害的,更有些像跑出来郊游的大学生。 他走了几步,感觉背后有人跟着。 他以为是阿猜,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云衡。 无名对她说:“跟着我干什么?” 云衡走到他身前站定,四处看看说:“我不想被撵回地牢待着,怪闷的。” 无名倒稀奇起来:“我以为你挺讨厌我这个人渣的。” 云衡点点头:“你这话一点毛病挑不出,我就是很讨厌你,人渣。但并不妨碍我跟着你出来透透气,这是两码事。” 无名撇撇嘴,带着她上了山道。 山道蜿蜒,是直通往山顶的。 云衡跟在无名后面爬山,无名攀爬速度很快,明显受过专业训练,云衡很快被他甩出一大截山路。 爬了二十多分钟,云衡看到无名停在前面吸烟等自己,她连忙加快步伐。 清风徐徐,一路上安安静静,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代,只有山顶涌下来的野风以及云衡轻轻喘气的声音。 每爬一段山路无名都会停下来等等她,云衡也没让他久等,手脚并用爬得贼快。 一路上有金黄的杏叶、火红的枫叶,漫山遍野的花香令人沉醉,云衡也会分神去看路边的景色。 抬起头,无名又像刚才一样双手插兜倚在石头上等她,头顶着一圈阳光,默默无声。 云衡又要加速,一道声音从头顶缱绻传过来:“不用着急,路上的风景也要多看看,不要总想着看山顶上的东西。” 云衡停下脚步,莞尔一笑。 无明却转过身去,慢悠悠继续往上爬,不再看她。 山间空气清冽,无名在风里微不可见的弯弯唇角,脚踩着落叶,心里很舒服。 终于,爬上了山顶,云衡没等喘一口气,就被眼前的风景震撼住。 从山顶向山脚眺望,一整片山林被花树覆盖,山脊线上一点点金色的光珠来回跳跃。 到处都是金黄色的,脚下的土地也一片金黄,层层递进的梯田更是迷人的五彩斑斓。 山脚下的村子飘着袅袅炊烟,姹紫嫣红的野花开在路两旁,洒满眼底的视野,云衡情不自禁地就张开双臂,拥抱这片伟大的土地。 山风吹着她的头发,云衡闭紧了眼睛,感受着鼻尖传来的微醺花香,仿佛往前迈出去一步,就能到达天堂。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右脚向前踏出去一步,无名瞬间揪住她脖领拉回来,云衡有些迷惘的睁眼看他。 无名说:“你疯了?” 云衡老实摇头:“我没有啊。” 无名朝她脚前的地方努努,那地方是百丈悬崖,稍有不慎就摔下去粉身碎骨。 云衡这才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寒意。 无名说:“你死了谁来给我五百万?” 云衡翻翻白眼:“这大概是我今生身价最高的一次了。” 无名挑眉说:“听你这口气,还挺骄傲的?” 云衡背着手睨他:“还不是托你的‘福’。” …… …… “嗯,好,我定明天一早的航班。”秦岭打着电话出来。 讲完,话筒传来嘟嘟忙音,结束了通话。 秦岭走进鹊槐家的露天澡棚,澡棚用茅草搭盖,只有一根自来水管。 他打算去冲个凉水澡,看见鹊槐立在院子里。 月色很好,院子里月光如水,像是洒了一地水银,白灿灿的。 她出现的位置和时机都很奇怪,秦岭当下明了。 他淡淡说道:“你刚才都听见了?” 鹊槐走过来,斜在澡棚外面,嗯了声。 秦岭自顾自的进去脱衣服洗澡,里面很快哗哗响起水声。 鹊槐也不见外,就那样立在外面,靠着棚子,跟秦岭说话。 她问:“那个高总靠谱吗?听你的语气,好像跟他并不熟。” 棚里传来潺潺的水声,水管喷出一道清凉水柱,透过草棚缝隙的阴影,能看到男人修长结实的身体轮廓。 鹊槐微微闭上眼睛,似乎能嗅到水里的味道,带着荷尔蒙香气。 秦岭在棚里淡淡回应:“我救过他朋友的命。” 鹊槐平静地点了一下头,说:“那应该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她如释重负,略略垂下眼眸:“不过三百五十万也不是小数目。” 秦岭的回答是三百八十万。 他不肯要鹊槐的钱。 秦岭说:“我那位朋友有钱。” 鹊槐却不肯:“你朋友再有钱也不是你的,碍着面子,你去借钱人家也不好意思回绝。可我不在乎,我现在能在这里挣钱,都是你里里外外帮衬才有的,你不必跟我客气。” 秦岭身子浸在自来水管冰凉的水柱里,自来水冰凉刺骨,他感觉像是冰刀在肌肤上切割。 适应了半天,寒冷褪去,肌肤上涌起一层奇异的温暖,u看书w.uukanshu令人觉得很安宁。 他与她隔着一扇草棚,眸子里像被水洗过,湿润而黑暗。 秦岭映着月光说:“等以后还不上了,再找你,好吧?” 鹊槐在外面极淡地笑了一下,没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嗯一声,算是不成文的约定。 她从院子里坐下,双手撑着地面看星星,说:“你还有别的计划吗?” 秦岭问:“什么别的计划?” 鹊槐说:“除了凑齐五百万,你还打算做什么?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甘愿受人威胁的男人。” 棚子里,秦岭笑容微凝,握住水管站立几秒,摇摇头。 他说:“我不会乱来,你放心吧。” 夜风吹过院子,秦岭身上肌肤像被刀割过,他站着一动不动。 鹊槐也没动,半晌,她叹口气说:“你要好好的。” 秦岭的心像磕了下,不知该说什么。 在冷水里冲久了,肌肤上很快升起一股怪异的灼热感,他觉得忽冷忽热,被刺激得格外清醒。 他回了句:“你也要好好的。” 鹊槐嘴角极淡的弯了弯,似乎很高兴。 月光如水,她静静仰望着夜空,双手合十,为他祈祷,愿上天保佑。 她永远记得这个晚上,月光一直皎洁,水流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 冷风吹着,秦岭的思绪也飘去更远的地方。 他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的确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太过冒险,他不想连累别人为自己担心。 所以,他只能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第四十六章 我真是老兵 “由乌市备降本站前往b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h439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4号登机口上16号飞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秦岭坐了第二天一早飞往b市的飞机,b市作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蓝天集团的总部。 秦岭在座位上翻看一本杂志,是一本经济类的月刊,这本月刊八月份的封面人物是蓝天集团总裁,高刚。 封面上,高刚一身笔挺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背景布是一片蓝色天空,高刚手指点向读者所在的方向,指尖是一枚小盾,代表着安全与信任。 高刚带着一脸微笑,看上去很是和善,他的形象与他的集团一样,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秦岭不得不佩服,蓝天集团的公关对企业形象塑造得非常完美。 只是他脑海中回想起在滑雪场时,高刚面对救援队员咄咄逼人的面孔,难以对这个人产生什么好的观感。 人大概都是有两幅面孔的吧。 秦岭随手翻了几页,月刊上有大量篇幅是描写蓝天集团发展里程与成果报告的。 蓝天集团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创立,当时国内还没有武装押运与安保警卫这样的概念,蓝天集团董事长用短短的二十年时间就将蓝天集团发展壮大,从开始的十几名员工到现在遍布全国的万人规模。 蓝天集团与军队、政府、各家银行以及其它大型企业都有业务合作,人们常见的银行运钞车押送现金,通常会从车上跳下来数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他们在银行附近拉起警戒线,守卫在密不透风的防弹运钞车附近,直到押送任务完成。 偷偷观察过的人都知道,警戒线上有排小字——那就是蓝天集团武装押运队。 秦岭将月刊放回前座的口袋里,闭上眼睛休息。 对于蓝天集团的资金流,他还是很放心的,通过昨晚的通话,高刚对于三百八十万的资金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侧重点甚至不在这上面,而是要请秦岭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秦岭在想,怎么说服高刚提供给自己另外所需要的东西。 在座位上闭了会儿眼,飞机开始降落,前轮着地的瞬间蒸腾起大片的水雾,飞机在跑道上渐渐滑停。 下了飞机走出航站楼,秦岭拦停一辆出租车直奔海淀区的蓝天集团总部。 下车的时候,整条道路两边都是笔直的高楼大厦,棱角整齐的建筑边沿,光影斑驳的方形玻璃幕墙,长龙一样的钢铁洪流在道路上绵延排开,红绿灯有条不紊的闪烁着。 秦岭来到蓝天集团总部前站定,这是一座倒碗型的巨大钢铁建筑,与鸟巢的建筑结构类似,不过形状像只从天空倒扣下来的巨碗,看着挺好玩。 门口有几名黑衣的安保人员守着,进出都要出示集团内部的通行证,还要过安检,一整套流程很严谨。 秦岭上前告诉安保队的队长自己有预约,让他给高刚打电话。 安保队长是个黑脸汉子,看了看一身迷彩劲装配马丁靴的秦岭,有些狐疑。 “你能认识我们高总?”黑脸汉子围着他转圈打量。 秦岭双手抄兜等在那里,说:“你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黑脸汉子让秦岭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大厦去前台给高刚的秘书打电话。 电话接通,黑脸汉子问了几句,对方似乎在忙,很不耐烦地说不知道这事,砰地一声挂了。 秦岭看到黑脸汉子从里面走出来,对方面色很不好,郁郁的,他预感有些不妙。 他也给高刚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忙音,暂时无法接通。 黑脸汉子很不客气的过来说:“你这家伙糊弄我呢?” 秦岭说道:“再等一会儿,可能你们老总在开会。” 黑脸汉子上前推他一把,说:“你这样的我可见多了,你赶紧离开吧,没预约就别充那大尾巴狼,我们高总业务繁忙,怎么可能有时间见你。” 秦岭双眼直勾勾看着对方,目光发冷,不动。 他说:“你们公司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黑脸汉子哼一声,说:“我在这儿干了这么久,每天负责这大厦里几百人的安保工作,谁见了我不是客客气气的?你算哪根葱,我态度什么样你管得着?” 秦岭说:“你跟他们也这样说话?” 黑脸汉子哧了声,走上前来,手指往前戳着说:“老子就跟你这么说了,看你穿得这穷酸样,又是个自称退伍老兵来我们公司混饭吃的吧?告诉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披着身老兵的皮,嘴里吆喝着什么要重视人才,结果呢,让老子一拳给撂倒,这他妈是退伍老兵?” 秦岭平静看着他,脖子转了转,骨头嘎嘣响:“我真是老兵。” “嘿嘿,那我试试你——” 黑脸汉子话说了一半,猛地一拳朝秦岭胸口打过来,拳头带着风,威势惊人。 秦岭抬了抬手,一把接住了。 对方的拳头打在秦岭掌心上,像击中棉花,抽不回去,秦岭的手指微微屈下来,捏住拳头。 黑脸汉子稍稍一怔:“还真有两下子!” 说完,黑脸一记鞭腿朝着秦岭腰部侧踢过来,秦岭身子轻轻一歪,躲开,抬起右腿朝对方的鞭腿顶上去,撞偏对方攻势。 黑脸想要趁机收回拳头,没想到对方掌力大得惊人,他怎么用力也抽不动。 秦岭唇角弯了弯,掐住他的拳头渐渐使劲,黑脸受力不住,胳膊上青筋鼓起来,疼得直咬牙。 他朝身后的安保人员们喊:“你们愣着干什么,上啊——” …… …… 蓝天集团会议厅里,椭圆形的红木长桌坐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蓝天集团的高级管理层,此刻他们都看着正前方的那张投影幕布,高刚的位置就在投影一侧,面前摆着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 他右耳戴着蓝牙耳机,眼睛紧紧盯着电子屏幕上的数据走势,不时下达各种指令,语速快得像闪电。 每当一道指令发出去,电子屏幕上的数据就会发生波动,像是跟着他的指挥走。 “夏明,收购新疆奈斯地产300万股。” “秦追,把刚收购的新疆雅乐集团所有股份全抛。” “夏明,追加奈斯地产700万股。” …… …… 陈近又像往常一样,上班迟到了。 司机开车驶进这条繁华的cbd所在道路,正准备开进蓝天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陈近从车窗看到有不少人围在公司门口。 他示意司机停车,摁下车窗往那边看了眼,发现蓝天集团的安保人员——在地上滚来滚去? 陈近拉开车门过去,司机也下了车,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根甩棍跟过去,目光警惕地盯着公司门口唯一还能站立的陌生男人。 秦岭揉揉手腕,叹气说:“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脑后一阵拳风袭来,秦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脚掌一担,身子就矮了下去,避过一拳。 他横刀阔马的一转身,拳头从下朝上抡过去,嗡嗡掀起音爆,十分生猛。 拳头停在了眼前,陈近两眼发直,司机的甩棍后知后觉才举起来。 秦岭笑了笑,说:“又见面了,陈先生。” 陈近把视线从拳头上移开,看到那张陌生中带点熟悉的脸,刀削斧凿一般的硬冷轮廓,他试探着问:“秦先生?” 秦岭收回拳头,嗯了声。 陈近脸上瞬间挂起大大的笑容,孩子似的跳起来捣他一拳说:“哎,你可是稀客啊,怎么有空过来了?” 司机甩棍举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咳了声。 陈近过去踢他小腿,说道:“赶紧收起来收起来,把车开走吧,这是我朋友,你不用担心。” 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脸汉子支支吾吾问:“他……秦先生和高总他们……你们……” 陈近一脸不悦地说:“我跟高总都是秦先生的朋友,怎么,刚才是不是你为难秦先生了!嗯?” 黑脸汉子憋得接不上话,可能已经脸色通红,秦岭走到陈近身边拍拍他肩膀,说:“没什么,刚才给高刚打电话没接通,我就先在楼下等等,这不跟你们的安保队长切磋几招呢。” 黑脸汉子十分感激地看了秦岭一眼。 陈近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老高也真是的,你来了他都不下来迎接一下,看我不修理修理他!” 说着话,陈近拿出手机要给高刚打电话。 电话号码摁到一半,陈近忽然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哟,我给忘了,今天是我们集团在新疆那边竞标投资的大日子,老高现在应该在主持会议呢!” 秦岭疑惑着问:“竞标投资?” 陈近点点头:“是啊,我们董事长前几天开会,打算把公司的武装押运业务拓展到新疆那边。但新疆那边情势一直很复杂,我们公司迟迟没有着手去开辟那边的业务。 这几年公司发展势头良好,资金流也充足,所以打算先在新疆买一块地建立分公司,然后慢慢扩展业务。今天刚好新疆那边有地产公司竞标,老高是总裁,就负责这一块了,现在可能在开会呢。” 秦岭说:“新疆那边不比内地,有小股境外扶植的敌对分子,他们为了搞分裂什么都干得出来。别看你们蓝天集团有政府背景,还在公安系统名下有挂靠,可到了那个地方,暴徒可不管你什么来历,uu看书 ww.ukanshu.co 动不动就打杀,你们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陈近笑笑说:“他们那些人都是秋后的蚂蚱,早晚有天把自己玩死。前几年的时候,‘dt’不很猖獗的么,最后还不是被政府灭了?” 秦岭面容却很惆怅:“这些人,消灭一茬又出现新的一茬,只要有人暗地里给予支持,他们总能死灰复燃。” 陈近拽拽他的胳膊,说:“咱们先不谈这个,走吧,我带你去找老高,他应该很快就忙完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厦,秦岭经过时,安保队的黑脸汉子用很低的声音说:“谢谢你秦先生。” 秦岭不动声色地掠过他,嘴角极淡的弯了弯,算是回应。 一路走过去,不少人都跟陈近打招呼,喊‘陈董事好’。 秦岭调侃说:“你这个董事局董事当得可够懒的。” 陈近哈哈一笑,带着他上了电梯。 秦岭跟着他进了顶层的会议室,电子屏幕上的红色数字一路飙升,奈斯地产发现蓝天集团掌握的股份已经达到临界危险值时,当即选择扩股,但扛不住蓝天集团如炮火般的攻势,扩散出去的股份再次被收购,公司岌岌可危。 奈斯地产的股份有80%都被蓝天集团收购,股权几乎转手他人,奈斯卡纳资金链状况急转直下,迫不得已宣告破产,公司成功并入蓝天集团旗下。 “yeah!”听到这个好消息,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兴奋地从座位上起来相互击掌。 高刚合上笔记本电脑,看到陈近和秦岭时,眼睛一亮,挂着大大的笑容朝他们走来。 第四十七章 暗流涌动 办公室里,陈近给秦岭搬来一张椅子坐下,高刚招呼秘书沏一壶新茶进来。 三个人都坐好后,高刚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堆文件里翻找了一下,手里拿出一张支票,朝秦岭走回来。 高刚把支票递到秦岭面前,说:“秦先生,昨天你电话里说的三百八十万,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秦岭抬头,嗯了声,把支票接过去,瞟了眼上面的金额,发现竟然是五百万。 他略略发怔,半秒,也没再推辞,嘴唇勾了勾,对高刚说:“谢谢了。这钱,我会尽快还上。” 陈近坐椅子上晃着腿,很吊儿郎当的样子:“这钱算是我跟老高报答你的啰,要不是你救了我的命,有再多钱现在也花不了啊。” 高刚也点点头:“秦先生,你就收下这钱吧,五百万又不是什么大数目。” 秦岭咂巴了下嘴,张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想,他回道:“我救人是义不容辞,本来就没想着图回报,你们现在借给我钱,帮我渡了难关,我感激不尽。这笔钱还是要还你们的,到时候你们怎样处理就是你们的事情,但我这边得把话说明白了。” 秦岭又补充一句:“而且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吧。” 高刚跟陈近都笑起来,点头称是。 秘书敲了敲门,从外面进来,端着托盘,上面有个青花色的景德镇瓷壶,还摆着三盏茶杯,花纹很是精致,壶口隐约还能看见氤氲的热气。 秦岭看了秘书一眼,发现秘书也不是凡品。 秘书的前胸硬邦邦的,很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重点是身材,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从头到脚都是黄金分配比例。 秦岭看着对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摸自己喉结,又很满意的放下手去。 秘书俯下身在三人中间的茶几上倒茶,茶壶提在手里。 秘书甚至还玩了个花样,将茶壶往上一抛,一个潇洒的转身接住,背向三人弯腰沏茶。 一道完美的曲线从壶嘴洒出来,准确无误的落入三个杯口。 这波倒茶很秀。 秦岭看着搔首弄姿倒茶的秘书,眼神中满是赞许。 秘书冲他颔首一笑,抿着唇。 高刚介绍说:“秦先生,这位是我的男秘书,也是随身警卫,姜波。” 姜波冲秦岭露露牙齿,笑得很凶,像是保镖,又像是混黑道的。 秦岭说:“你这警卫看着就挺能打。” 高刚抬手捏捏姜波胳膊上的肌肉,笑道:“我花了重金请来的。” 姜波身板立得笔直,衬衣将胸肌轮廓印出一道整齐的辙线。 秦岭问:“是特种兵?” 姜波回答说:“我是前美国海豹突击队队员,参加过两次海湾战争,参加过阿富汗战争,退役以后被高总重金聘用,目前负责蓝天集团总裁的警卫工作,兼管武装押运队的特训指导。” 他声音有些哑哑地,像是消了磁的金属卡带,更像有某种质感的实物。 秦岭站起来,给他敬了个礼。 他自我介绍说:“前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游骑兵中队,覃岭;军衔,上尉;岗位,主狙击手。” 姜波目光肃然,同样回敬军礼,确认一下:“游骑兵中队?” 秦岭点头:“是的。” 陈近在那边问:“游骑兵怎么了?” 姜波说:“那是一支很厉害的队伍。” “特种部队?”高刚问秦岭。 姜波很认真地接话:“在海豹突击队服役的时候我就有听过这支部队,中国西北部沙漠里有一支很强悍的特种兵队伍,他们身经百战、神出鬼没,个顶个的都是高手。 那就是游骑兵中队,特种部队中的蓝军,它可以自由从全国各个特种部队中挑选优秀精英,装备最先进的武器设施,模拟外军特种部队战术,不断挑战各大特种部队。目标只有一个,击垮它们,重创它们,磨砺它们。” 说完,姜波抬头看看秦岭,问道:“我没说错吧。” 秦岭默然,眼神有些暗,但点了点头。 隔一秒,他开口说:“我的曾用名是覃岭,西早覃,山岭的岭。退役了以后就改名秦岭淮河的秦,随母姓。” 陈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改名啊?” 秦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高刚看出气氛有些不对,打岔说:“秦先生改随母姓肯定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我们就不要过问了。秦先生一路风尘,晚上咱们一块吃顿饭,怎么样?” 秦岭摆了摆手,说:“我另外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高刚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秦岭说:“无名让我亲自带五百万去赎人,我担心有变故发生,所以需要一些装备。” 陈近说:“就你一个人去?” 秦岭点头。 陈近一拍手:“这怎么能行,你一个人,就算带多厉害的武器装备也得撂那儿啊,好虎还架不住狼多呢,除非你带个核弹头去,不过我们公司没有,嘿嘿。” 秦岭淡淡地说:“我需要催泪瓦斯,烟雾弹,闪光弹,再给我提供一些雷管和塑胶炸药,我可以摆平他们。” 姜波神情动一动,像是听明白了。 高刚说:“秦先生说的这些东西,前几样我们公司可以弄到,不过雷管和炸药,有些困难。” 秦岭把茶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完,放在茶几上,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搞出人命来,我只是去救人,不会让你们太难做。而且,这对你们蓝天集团在新疆地区业务的拓展有好处。” 高刚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这话怎么说,秦先生?” 秦岭说:“蓝天集团之前迟迟没有在新疆建立分公司,一是因为蓝天集团在其他省份的业务还未覆盖完成,另一方面是因为新疆地区某些犬牙交错的敌对势力,对吧?” 高刚说是这样的。 秦岭继续讲:“这次绑架云衡的无名就是其中一个组织的高级头目,组织名叫gps组织,是由西方敌对势力扶植起来的,这个组织信奉希特勒的思想,崇尚武力,未来也会是你们公司开辟业务后一只很强的拦路虎,不好对付。” 高刚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秦岭说:“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也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这次事件结束后,我可以作为你们新疆分公司的顾问,全力帮助你们对付gps组织。” 秦岭说:“我能保证,一年内,让蓝天集团在新疆地区的武装押运与安保戍防业务彻底打开局面,风生水起。” 高刚没接话,拧死了眉头在思考利弊。 秦岭最后补充说:“我看过一本介绍你的月刊,高总应该刚刚从副总裁位置爬上来,正需要一些重要的业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也能稳住蓝天集团旗下几万员工的心思。如果能在一年时间内将新疆这块地区的业务全力拿下,我想,高总以后就算接了董事长的位置也没人敢置喙吧?” 陈近坐在一旁已经要迫不及待答应了,他劝高刚道:“老高,秦先生本来就对我们有恩情,我们帮他是应该的。况且咱们公司正需要了解新疆地区形势的人来做顾问,秦先生要身手有身手,要头脑有头脑,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嘛。” 沉默半天的姜波也开口说:“高总,公司前两天接了山西清源煤矿的一桩单子,他们手里积压着不少炸山用的雷管炸药。” 高刚终于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我答应了。姜波,你去安排一下,所有东西从山西一块运过去,用公司的渠道。” …… …… 云衡蹲在院子口看鸡。 两只母鸡因为一只公鸡的交配问题正啄得不可开交,俨然不死不休的架势。 无名坐在打谷场的摇椅上晒太阳。 视线往下飘,看见缩成小小只的女人。 阳光透过树隙照下来,落在她脸上,风吹树动,光点也摇来摇去,映得她脸色阴晴不定。 阿猜朝无名走过来,低声道:“老大,那批新货已经备好,就等‘上色’了。” 无名点点头,手指若无其事地往上抓着,像在捉弄阳光,他说:“化学釉还有多久送来?” 阿猜回答说:“一天。” 无名嗯了声,轻轻阖上眼皮。 阿猜在一旁安静站着,像一棵孤独沉默的树。 过了会儿,无名开口问:“云小姐吃东西了?” 阿猜说:“中午吃了一整只羊腿。” 无名有些诧异:“吃这么多?” 阿猜略略擦汗,说:“那丫头胃口挺好的。” 无名舔着牙齿笑了笑:“能吃是福。” 阿猜颇难为情地说:“怕暴露位置,我一直没让人出去采购,粮食不多了,按照她这个吃法……” 无名直接打断话:“她吃什么就给什么,反正也吃不了多久,那个人很快会带钱来赎的。” 阿猜问道:“那个叫秦岭的,真的会来救?他们应该认识没多久……” 无名摇头,u看书ww.uuanhu 说:“像秦岭那种人,最在乎‘情义’二字,况且他跟云小姐关系匪浅,所以一定会来。” 他定定看着打谷场下面那个专心致志看鸡崽儿的女人。 云衡看完鸡崽儿,看到不远处磨盘上围着一圈孩子,好像在玩什么游戏。 她凑过身去看热闹。 一看,冷气直往鼻子里抽。 这帮熊孩子在作死。 四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围着磨盘成一个圈,东边的男孩子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二尺长、月牙刃,刀锋在日光下来回地闪。 云衡看着就晃眼。 那孩子手里攥着一颗骰子,当啷啷往磨盘上一扔,六点朝上。 紧接着,他右手握着刀,刀尖向下,左手五指张开摊在磨盘上。 下一秒,男孩右手的刀尖朝左手猛戳下去,云衡下意识地眯眯眼睛。 刀尖磕在磨盘上,留下一道青白,男孩当当当连戳了六下,居然没有切到手指头。 想象中的血腥场面也就没有出现。 云衡想尝试着劝止他们,却发现四周围观的大人小孩们都在拍手叫好。 她忽然就断掉这念头,一个人垂着头往回走了。 她脑海里蓦然想起来一首诗, “你不责难公正,因为你不愿评价;你不谈论荣誉,因为你不愿受封;你甚至不提宽厚,因为你不知你自己就是宽厚的化身—— 这个地方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愿上天保护你。 我最亲爱的人。” 第四十八章 我知道 姜波领着秦岭去参观蓝天集团的安保用品生产线。 姜波来到宝蓝色防弹玻璃门前刷了门禁卡,嘀的一声响,门禁解除,两枚巨大笨重的锁舌从门后缓缓分离,墙壁里的拉引器械哧地喷出一股白烟,弹簧向里打开。 映入眼帘是一条十多米长的玻璃栈道,半弧形穹顶,像model们走秀的t台。 里面漆黑一片,隔半秒,随着防弹门的移动,整条栈道从门口开始向里亮起来。 半弧形的穹顶嵌亮一颗颗闪光灯,地面也瞬间泛起一层白色的光,姜波抬脚走上去,白色光幕跟随他的脚步轻重变幻色彩,很是神奇。 姜波朝秦岭招招手,秦岭跟了上来。 走过去玻璃栈道就是蓝天集团生产线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地下研究所。 秦岭跟姜波都换上白色大褂,围着口罩进去参观。 研究所里正在进行一项关于tear-gas-boom的爆破学测评,简称tgb计划。 姜波介绍说:“tgb计划是专门研制高闪光高伤害高范围催泪瓦斯的,由我们集团最顶尖的团队倾心打造,未来将会向军工品方向发展。” 秦岭看了看,说:“你们集团已经开始向军工制造发展了?” 姜波耸肩:“武装押运市场的份额就那么大,蓝天集团已经把持将近80%,很难再有更大的突破,想要向国外市场进军,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高总要是想做出些业绩,就只能考虑市场转型了。” 秦岭说:“新疆、西藏还有港澳台地区,你们集团应该还没进军市场吧?为什么不考虑突破一下呢?” 姜波摇头:“像武装押运这样的行业,在内地,蓝天集团在公安系统下面挂靠,通过各种投资与当地政府也有较好的关系,蓝天集团甚至已经成为许多部队退伍兵的第一去所,混得可以说如鱼得水。 但是像新疆、西藏,这些地区少数民族为主,而且还有少数分裂分子潜匿其中、画地而治,蓝天集团虽然日益强盛,但要想突破这些铜墙铁壁,还是要付出很多年的心血才能完成。至于港澳台,这些地区更是政治情况特殊,港澳虽已回归,但是武装押运行业早就由英国和葡萄牙本土集团承包,我们很难去分一杯羹。 所以,与其投资这些项目,高总还是更倾向于发展军工业。” 秦岭又问:“那这次的新疆分公司,高刚是打算尝试一下还是真想大刀阔斧的干?” 姜波闲闲地笑着,说:“听高总讲,这里面既有他自己的意愿,也有老爷子的意思。不过老爷子以往大小会议都没同意过创投新疆、西藏的提案,怎么突然间就有这想法了呢?” 老爷子指的正是蓝天集团董事长,那位创始人。 秦岭看看姜波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也摸爬滚打了多少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一听对方这么讲,他立即心领神会。 这次蓝天集团开拓新疆那边的分公司,恐怕还有‘上头’的指示。 至于是哪位的意思,秦岭不关心,他只知道,像蓝天集团这样有实力的武装押运公司进驻新疆,将会对当地各大银行以及政府机构、企业机关甚至维持稳定有重要保障作用。 强大的资金注入、先进设备的输送、尖端人才的统筹,这些对于背地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将是不小的压力,令他们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有些局面,政府部队无法随时随地出面解决,但蓝天集团就不一样了。 一个年轻的实验人员手里握着试管,里面是暗红色的浑浊液体,他正往里面加一些胺油基。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老教授连忙把手从白大褂的兜内抽出,一把将年轻人手里的试管夺过,扫了一眼他桌上的胺油基广口瓶,压着怒火,说了一句:“说了多少次,用硝铵,用硝铵,你怎么还是倒胺油!” 年轻人有些无辜地说:“我觉得胺油比硝铵的效果会更好,不会出差错的。” 老教授眯眯眼,眼镜片在实验室的吸顶灯光下一明一暗闪着:“我们做的是爆破试验!一点误差都不能有!” 年轻人喝了口水,顺顺气说:“是的,我知道的,一直以来我也没有出过误差的,老师。” 老教授气得哆嗦,说:“你知道公司给我们这间实验室投资多少钱吗?” 年轻人摇摇头,慢斯条理地说:“不知道,但是我相信等我们的产品研究成功了,会给公司带来远超一百倍这样的实验室的利润。” 老教授无语,盯了他许久,半天才吐出来话:“公司一共五条生产线,其它四条生产线研制的产品都快投入生产了,你还在这里跟我纠缠硝铵和胺油的问题?我研究爆破这么多年,难道不比你清楚?” 年轻人慢吞吞回答说:“老师,您太依赖书本上的知识了,我做过实验的,用胺油确实比硝铵效果好一些。” 老教授冷笑说:“你做过实验?就是上次把整座地下实验室警报都炸响的那次?你知道我们这间实验室公司投了两个亿资金吗?” 年轻人有些窘迫:“那次是意外……事后我想了想,应该是胺油跟四硝基甲烷的比例不对,如果重新修正……” 老教授打断他:“不要再说了,就按我说的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偷偷做什么试验了,否则,你就不用来公司上班了。” 说完,老教授咬牙切齿地走了。 年轻人愣在原地有些凌乱。 半晌,秦岭摘下耳畔的口罩过去,拍拍他肩膀。 年轻人有些迷惑地看他。 秦岭淡淡笑开:“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老实回答:“ryan。” 秦岭:“???” ryan说:“这是我的英文名,意思是小国王。我留学美国斯坦福回来,中文名叫张志,不过大家习惯叫我的英文名字。” 秦岭说:“你好像对自己的想法很有自信?” ryan说:“我相信我的判断,如果让我研究的话,一个月内,就能出现好的结果。我有这个把握。” 秦岭唇角勾起笑,黑眼睛定定地望着他,漾开笑,回头对姜波说:“这小子我喜欢,等你们新疆分公司成立的时候,我希望他也过去。” 吸顶灯灯光照在他身上,眉目刚烈,很帅气。 姜波面上没有波澜,默许了,以他的身份应该可以做主此事。 ryan冲秦岭深深鞠一躬,欢笑地说:“谢谢你的信任,非常感谢。” …… …… 无名很烦。 云衡真的很烦人。 自从他松口让这丫头可以在庄里自由活动后,噩梦似乎就来了。 办公室时常能听到笃笃敲门声。 “无名先生,给我找个打火机。” “无名先生,有没有万宝路?我抽不惯你这雪茄。” “无名先生,你圈养的几只斗鸡又打起来了。” “无名先生……呃,你先别瞪我,好吧,你这儿有饭盒吗?” “无名先生……无名先生,哎,别走呀……” 无名很无语,他憋着内伤说:“云小姐,庄子里该有的都有,没有的你找我也没用。还有,请你认清你现在的身份,人质,ok?” 云衡嘀咕,之前你不是很优雅地说有事就来找你吗? 无名从办公室里东翻西找了一下,找出个破铁皮缸子丢给云衡,微笑着说:“洗洗还能用,你拿着赶快走了,我还要忙工作。当然了,你如果今天不再出现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然后,他摔上了门。 云衡瘪瘪嘴,抱缸子走了。 办公室里,无名正在审阅一些文件,渐渐进入状态。 窗外温熹的光线下,他的侧颜很安宁,很漂亮。 这是一个十分自律的男人,他的指甲永远修剪得干干净净,衣服永远一尘不染,眉眼间挂着市侩的假笑,永远能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桌角的法拉利车模温润无暇,泛着红光。 总算, 清净了半个钟头。 笃笃笃, 门又敲起来。 无名握住钢笔签字的手一哆嗦,笔尖一划,扯出道线。 他脸色顿时黑下去。 敲门声仍在继续,夺命一样,聒噪个不停。 无名撂下钢笔,修长的手指曲线无暇,揉着眉头,很疲惫的样子。 他有气无力地说:“进来吧……” 门啪嗒打开了,阿猜从外面快步进来。 无名脸色更不好了。 阿猜察言观色一番,怯生生地问:“老大,你要不要去看看云小姐……” 无名立刻问:“云小姐怎么了?” 阿猜说:“她又去看鸡了。” 无名:“……” 他忍着气:“这种事你就不用跟我汇报了,那帮遭瘟的鸡整天叫着我心烦,正好有个人去磨它们,看谁熬得过谁。” 阿猜忧愁地说:“云小姐还抢了斗鸡师的铎拂玩……” 无名呵呵回道:“随她玩。” …… …… 云衡抱着铁缸子来找无名的时候,无名穿着浅蓝色t恤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没喷发胶,头发软软溜溜,很蓬松,干净的脸庞笑起来就像送子观音。 无名身前的桌上摆了几道菜,都是新疆当地常见的凉菜,还有奶疙瘩跟烤羊腿。 无名看到她怀里的铁缸子,眉心跳了跳,调侃说:“云小姐这是来抢劫的?” 云衡孩子脸傻笑:“吃不完打包回去嘛。” 无名说:“在这里吃不饱?” 云衡抹泪:“你们这里又不管夜宵。在我家,每天除了一日三餐,还要喝下午茶以及吃夜宵的呢。” 无名于是给她布菜,笑说:“城里人真会玩。” 云衡一边往身前盘子里叨菜,一边又往铁缸子里扒点,忙得不亦乐乎。 无名自始至终笑得矜持。 桌上的菜比他想象吃得要快。 他看着盘子里寥寥的几片菜叶,心里不知道在骂什么。 云衡嘴里塞得满满的,特诚恳地说:“谢谢老板款待……” 无名微笑:“慢点吃,别噎着。” 云衡哦一声,看一个盘子的菜剩得不多了,无名脸上表情很纠结,以为他是没食欲,于是把菜全倒进自己铁缸子里了。 无名眼疾手快地拿筷子拎回来一条羊腿,总算保住一点革命伙食。 云衡东边戳一筷子,西边咬两口,吃得很有花样。 无名在旁边给她倒饮料,像个贴心的大哥哥。 云衡灌了口果汁,说道:“这位先生,这两天我从你这蹭吃蹭喝的,给你添麻烦了啊。” 无名淡淡道:“心里觉得歉疚的话,留下来给我当个保姆,平日里端端茶水做做饭什么的。” 云衡似笑非笑望着对方:“你就不怕哪天夜里我拿绳子勒死你或者做饭放点耗子药毒死你?” 无名说:“你在我坟头蹦迪我都信。” 云衡说:“我劝你死了心吧,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资料我也给你了,我对你没有任何价值了,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想收买我?不可能的。” 她说:“我今天就算饿死,死外边,从猪圈跳下去,也不会念你一点好。” 无名却笑:“我就这么讨人厌?” 云衡说:“你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要是去拍电影的话,妥妥的小鲜肉。可惜你是坏人,你这人野心太大,而且自负。想要权想要钱还想要人人都服你,你就算是天才又怎么样?你的心思太多,多了就无法专一,总会有出纰漏的时候。你做的事情,uu看书 .uukansh出一点纰漏,都将是致命的。” 无名淡淡笑了,似乎对这样‘中肯’的回答很满意。 云衡心里骂他有病,别人不喜欢他他还能笑得上来。 变态的组织果然是人以类聚。 云衡有些郁闷了:“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笑,吃着饭呢,这样怪瘆人的。” 无名目光深邃下去,呵呵地说:“云小姐原来也会不好意思。” 云衡瞪眼:“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 嘤。 无名却扑哧笑起来,手中的筷子都扔了。 云衡拧着小眉毛瞅他。 无名笑了会儿,正襟危坐好,但眼角仍带点笑意:“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觉得他会来吗?” 云衡极郑重地点头:“他一定会来。” 无名放声大笑:“我也这样觉得。” 云衡说:“明晚我就不用看你这张遭人嫌的脸了,真好呐。” 无名笑得死去活来,他说:“你就这么肯定他救得了你?他自己都难保周全。” 云衡也笑:“是啊,就是这么信任他,在我的未来里,秦岭云衡是要在一起的。” 无名收起了笑容,两手扶着桌沿,很讽刺地看着她说:“可在我的字典里,从没有输这个字。” 云衡低头笑笑,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来,两眼发光:“那么我告诉你,明天,将是你人生开始输的第一天。” 她目光流散至远方,温和的笑意在眼里漾。 她对着面前这个男人肆意地说着,很大声:“我知道他会来救我出去的,我知道。” 第四十九章 暴风雨来临以前 第三天早上,b市机场 秦岭深深看了姜波一眼,问身旁的陈近:“你确定要让他跟去?” 陈近点点头:“老姜身手好,到了那里肯定能帮你忙,我们集团对那边的形势不清楚,刚好派老姜实地考察一下。” 秦岭同意了。 姜波说:“我让山西那边的车队送东西时带了几台先进设备,可以全球追踪定位。” 秦岭眉毛抬了抬,笑了:“这个干得不错。” 姜波说:“论特种作战,我可不比你接触得少,就这些个喽啰,咱俩联手就给收拾掉了。” 秦岭上下打量姜波半天,忽然问了句:“瞬间突刺一百米,你需要多久?” 姜波愣了下,回答说:“15秒。” 秦岭笑了笑,说还可以。 姜波再细问下去,秦岭什么也不说了,表情很神秘。 三个人在机场的正中央站着,极是显眼,由于高刚临时有高层会议召开,所以陈近送秦岭来机场坐飞机回去,顺带让他把姜波带过去。 姜波今天穿得很酷,一身黑色西装配搭墨镜,没有人能够认出他。 除了跟秦岭和陈近说两句话,姜波始终是一副冰冷的面孔,身上有股淡淡的肃杀气,明眼人一看,这货不是混黑道就是职业保镖。 机场广播里响起催促一架飞往吐鲁番航班乘客的声音,陈近有些沉不住气了。 陈近说:“秦先生还有什么朋友来送吗?赶紧登机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秦岭似乎也放弃了等候,叫上姜波慢慢地往安检口那边走,没迈出几步,秦岭隐约察觉到脑后一阵风。 他快速回头,正迎上对方即将拍自己肩膀打招呼的右手。 一瞥之下,秦岭笑容立即浮现在嘴边:“你终于来了。” ryan挠挠头说:“路上有点堵,不过,总算是赶来了。” 秦岭问道:“东西拿来了吗?” ryan立即把手伸进衣兜里,拿出个小本子递给他,说:“我把东西都写在上面了,你可以拿去看。” 秦岭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随后,秦岭带姜波混入安检口前穿梭往来的人群中,离开了。 …… …… 姜波在飞机上睡了一路,等飞机抵达吐鲁番时,已是下午。 两人在市里拿支票分批取出钱来,最后一家银行到了米花县。 米花县算得上典型的西部小城,土黄色小城在经历过一番血雨的洗礼后,各种修缮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街道两旁的房子朴素至极,青砖绿瓦,屋檐下垂落的一串串红辣椒在微风中绰约生姿。 秦岭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倒是头回来到新疆的姜波看得兴致盎然。 他东瞅瞅西逛逛,集市上挑着担子吆喝叫卖的小贩行走匆匆,繁华热闹的景象很是难得。 新疆男子一向都是敦厚温和,极少会与人争执不休,新疆女子更是秀美温柔,蜡染的百褶裙轻轻摆动,脖子的银制长命锁更体现着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性。 两个人要沿着路走一个钟头到汽车站,然后搭乘班车去村里。 走到路边,一个小和尚招呼秦岭他们过去算一卦。 秦岭低头打量眼前这个可能十五六岁的小和尚,头顶被烫了六个戒点,身上肌肤白皙透明,看得到血管的模样,嘴角还有刚睡醒的口水痕迹。 小和尚手上绕了殷红色的佛珠,微微睁开眼睛,合十,冲两人躬身道了句阿弥陀佛。 姜波冲小和尚说:“小师父,你算的卦准不准?” 身子埋进墙角阴影中的僧衣小和尚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眉眼带有些书卷气,微笑着说:“二位施主近日将有血光之灾。” 姜波笑道:“那小师父可有破解之法?” 小和尚大大方方的掸了掸僧衣,然后朝他伸出右手,拇指在食指中指上搓两下。 姜波笑眯眯揉揉小和尚脑袋说:“这位小师父,出家人不是都喜欢普度众生嘛,怎么还要这世俗里的烟火东西。” 小师父不动声色移开脑袋,微微敛紧眉毛,干净的指挽了个莲花噫叹说:“施主,这年头,出家人没钱也是寸步难行,唉,迫不得已。” 姜波嘴角抽搐:“你说你不好好在庙里待着,出来瞎跑什么,你哪个庙的?” 小和尚手上的佛珠圆滚滚的,被他攥在手里绕来绕去,眼神清凌地望着姜波说:“我佛慈悲,派我来人间看一眼,不可以吗?” 秦岭在一旁听着,忽然就笑了。 小和尚扭头看他,看不出什么表情,很冷静地问:“这位施主在笑什么?” 秦岭从裤兜掏出一百块钱塞给小和尚,笑说:“想听一下小师父的见解。” 小和尚粲然一笑,眼角仿佛含了无数春意,轻声开口,字字清晰地说:“相遇即是缘分,小僧为二位算上一算,你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在北方。” 小和尚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自然白,有些不健康的那种。 他笑着说:“希望二位施主此次前去,一帆风顺。” …… …… 两人坐了班车往鹊槐的村子走,早等在村口的石头他们出来迎接,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晚霞。 秦岭介绍姜波给众人认识,姜波颇为熟练地给他们递烟,大家互相认识了下。 鹊槐从院子里迎出来,给秦岭指了指旁边一辆房车,从山西连夜运来的一车东西,她用眼神询问那是什么。 秦岭摆了摆手,没打算告诉实情,只说是蓝天集团的一批设备,暂时寄存在这里。 他带着姜波上了房车,里面各类设施一应齐全,姜波打开几个小箱子,里面都是精密的仪器,红色黄色小灯来回闪烁。 蓝天集团在公安系统下面挂靠,通过这些设备,可以利用内部渠道对一些通话进行追踪定位。 鹊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姜波看着这些饭菜,笑得心满意足:“妹子手艺真好啊。” 鹊槐温和回道:“都是些家常菜,上不了台面的,首都那么远,一定饿坏了吧,多吃点。” 秦岭跟姜波两人抓了筷子夹菜吃饭,饭吃到一半,电话铃声响起来。 秦岭看了眼号码,陌生来电,无名打来的。 他用眼神暗示姜波一下,姜波立即跑到房车上监控来电,秦岭起身来到一边接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无名的声音,极其平淡:“五百万准备好了吗?” 秦岭心里缓了一秒,嗯一声。 又是一秒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无名低低的一声笑:“今晚我短信给你时间地点,你过来送钱。” 秦岭冷冷着说:“云衡怎么样了?” 无名笑出一声:“她现在非常好。” 秦岭说:“让她接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安静了十几秒,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电话像是被另一个人接起来。 秦岭轻声道:“云衡?” 电话那头,云衡手里握着话筒瘪起了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秦岭,我有三天没听到你说话了。” 过了几秒,秦岭轻声说:“这不是又听到了吗,嗯?” 云衡在电话里模糊不清地嗯了声。 秦岭又问:“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云衡说:“没有啊,我吃得好睡得香,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还可以出去散散步爬爬山,回来继续睡一个美美的回笼觉呢。” 秦岭淡淡笑了:“敢情你被人绑架了,还养胖几斤?” 话筒里传来云衡软绵绵的笑意。 两头都沉默下来,秦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握着话筒,听着那头云衡的呼吸声。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到了泰山十八盘脚下,前面是走不完的天梯,还以为已经逃出来了呢,醒过来才知道是在做梦呢,嘻嘻。”云衡开口说。 秦岭隔着话筒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偷笑的样子,他也笑了:“放心吧,很快你就可以回来了。” “嗯,我知道。” 再次沉默下来。 秦岭双手扶在桌子上,微弯着腰,手指微微攥紧桌角,竭力捕捉着话筒里的每一点声响,似乎一丝一毫都不想错过。 “秦岭……”云衡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很轻很柔,却带着一丝颤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你会难过么?” “胡说什么?”秦岭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认真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可能让你有事。” “我说如果呢?” 秦岭深吸了口气,说:“会。” 电话里,云衡开心的笑起来。 秦岭慌忙说:“你别胡思乱想,我是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云衡愉快地说道:“我知道啊,我都知道。” 她大大方方的回应他:“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 无名把电话拿了回去,uu看书 .uukanshu.co 对秦岭说:“聊完了吧?赶紧收拾一下,等我消息。” 对方在电话里最后警告一句:“别想耍花样,你知道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完,电话撂了。 …… …… 秦岭跳下村口那条小溪冲澡,溪水白花花的,他沿途走来一身汗,心事缠身,只觉得又烦又燥。 秦岭在水里来回游了几趟,任冰凉的溪水冲刷过头顶,努力使自己保持最清晰的头脑,这才坐到溪边把衣服拿起来穿上。 傍晚的山风吹过肌肤,秦岭冻了个哆嗦,各种情绪被冷风一扫而空,扑面的水花将他的视野席卷。 他坐在岩石上俯瞰着一整个村庄,酒碗一样的村子,红色的绿色的房子掩映在土黄色荒漠里,还有条银色的像碎镜子一样的小溪。 溪畔的树下丢落几片绿叶,它们知道秋天要来了。 秦岭躺下身去,想起云衡傻笑的模样,于黄昏中再次微笑起来。 风从头顶涌下来,他静听着自己的心脏从急促逐渐恢复平静,渐渐阖上眼睛。 短暂的睡梦中,他看到某个瞬间,云衡出现在朦胧的夜色里。 她一身白裙,慵懒地斜倚在栀子花树下,歪着脑袋,一双杏眼深深望着他,嫣然一笑。 云衡朝着他走来,秦岭瞬间呆滞掉,手臂不受控制地伸过去,她就倒入他的怀中,绵软的身体充斥着他的怀抱。 秦岭渐渐抱紧她,于虚无中攥紧了双拳,像是守护着最宝贵的东西。 他喃喃着说:“我会保护你的,云衡。” 第五十章 起风了 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三,处暑已至,秋意袭人。 古人有句话叫做,“处暑一声雷,秋里大雨来”。 古人的智慧是现代中国人至今无法估量的,早在数千年以前,中国古代的伟大先贤们就已经将二十四节气琢磨得淋漓尽致,即便是在几千年后的新世纪,这套自然法则依然通用。 在外面黑白天色交际的一瞬间,朦胧的视线里,可以看到这座地处祖国西部边陲的村子上空已然阴云密布,有零星的雨滴缓缓降落。 起风了。 秦岭回到鹊槐家的时候,乌云已经低低地压下来,天幕似黑非黑,像是涂抹了锅灰,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这给人一种森森的凉意。 坏天气并没有影响秦岭的计划,一进门,姜波早已等在房车前,地上戳了几根烟头。 一起在院子里等候的,除了姜波,还有鹊槐、石头、阿曼和六六。 秦岭没有让石头通知光头他们,一来对方毕竟以经商为业,没什么身手,贸然参与进来反而会弄巧成拙;二来人多嘴杂,万一里面有无名的人,这个计划就要被彻底扼杀;三是不想让光头他们为自己担心。 院子里烟雾缭绕,包括秦岭在内的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已经晚上八点钟了,无名的短信还没有发来。 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秦岭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来,无名的短信发来了。 “今晚十点钟,把钱扔到古巴寨前门的壕沟,到后门把人领走。只准你一人来,我会暗中监视你,多来一个人,我立刻杀了她。” 秦岭把短信给大家看了,无名的语气很强硬,而且底气十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姜波回到房车上分析刚才那条短信发出地的ip地址和信号范围。 石头他们在商量怎么救云衡,石头认为暗中埋伏在古巴寨,等秦岭把赎金丢下后当场抓住捡钱的人,然后逼问出云衡的被绑地点,前去救人。 阿曼觉得不妥,对方既然敢去拿钱,就一定有所防备,说不定在自己这边动手的时候就立刻通知了无名,无名恼羞成怒真有可能杀了云衡。 六六认为赎金的问题不重要,救出云衡才是关键,应该暗中跟踪拿钱的人找到无名绑架云衡的藏匿地,这样更加稳妥。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秦岭却在一旁直摇头,觉得都不行。 “无名这个人做事谨慎,我们能够想到的他一定也做好了防范,而且对方不一定指派一人去拿钱,如果是多人,我们就会很棘手。再说,万一无名的手下嘴硬,死活不肯出卖无名,我们就太被动了。跟踪这种手段,我们毕竟不是当地人,如果被对方故意牵着鼻子兜圈子,浪费的还是我们的时间。” “那怎么办啊队长?”石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交赎金还有不到两小时,“时间不多了,而且,无名肯定不会那么规规矩矩放人的。” 六六也应声:“等队长把赎金扔下后,古巴寨后门一定埋伏好人等着抓队长了。” 不止是他,就连鹊槐这样的女人都能联想到无名会怎么对付秦岭,去古巴寨赎人质,是赤裸裸的鸿门宴。 秦岭没有说话,他垂着头,却能清晰感受到周围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有期待,有担忧,有紧张。 他久久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抄在兜里,静静想着什么。 院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树顶沙沙的风声。 不久,房车的车门刷一下拉开,姜波神情激动地捏着两张报告纸从车上跳下来。 “分析出结果了!” 秦岭猛然抬起头来,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过去,都有些好奇。 秦岭几乎是一把抢过姜波手上的纸,第一张纸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线形图,一眼看上去眼花缭乱的。 鹊槐去把院子里的灯拉亮,秦岭终于看清上面的字迹。 上面是对秦岭近几次通话短信的分析报告,基站数据显示,所有通话短信的位置都不唯一,也就是说,每次通完话或者发完短信,机主就会迅速转移位置。 姜波在数据上给出了大致范围,在鹊槐村东北一带,以古巴寨为中心三十公里的范围。 秦岭让石头把地图拿出来,排除掉鹊槐村其余几个方向的村子和集镇后,可侦察范围缩小了许多,最后确定出五个地方。 古巴寨,刀马村,刘镇,二道梁子,塔湾村。 秦岭又拿出第二张纸,查看上面的分析报告。 姜波在一旁解释说:“根据你通话里截取的那一小段音频分析,那段音频里奇怪的声音大致分析成为两种,一种是水流声,还有种像是炒米声。” “水流声……炒米声……”秦岭喃喃自语了一句,又问:“这地方的人哪来的炒米,会不会是其它类似炒米的声音?” 姜波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石头他们更是一脸懵。 秦岭微微闭上眼睛,竭力在脑海中捕捉着那段声音,将自己听到过的声音一一对照上去。 “是打谷场。”鹊槐忽然说道。 她说:“我来新疆以前,最喜欢吃炒米,在这边,唯一相仿就是打谷场的声音。” 秦岭说:“能确定吗?” 鹊槐点点头:“我地里种的谷子都是拿到打谷场去卖的。” 秦岭把地图摊平,位于地图左下角的一小片区域就是鹊槐所在的村子,村子正东是米花县城。 在与鹊槐村平行的西南——东北直线上依次有刀马村、刘镇、二道梁子跟塔湾村。 中间的刘镇跟二道梁子西北方不远就是古巴寨,也是那座蒙古人聚居的村寨。 秦岭问鹊槐:“这些地方都有打谷场吗?” 鹊槐指指上面的古巴寨说:“这个地方没有打谷场。” 秦岭嗯了声:“也就是说,其它四个地方都有?” 鹊槐点头。 过了半秒,鹊槐又补充说:“无名的藏匿地应该不在刀马村,富春在村里,他是村干部,如果有什么陌生面孔进村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白天和他通过电话,他说村里一切正常。” 这样分析,还剩刘镇、二道梁子跟塔湾村三个隐藏地点。 秦岭看了眼地图上那条从鹊槐村分流出去的小溪,一条支流向东南拐至米花县,还有一条支流向东北拐经刘镇、二道梁子、塔湾村,最后汇入从北向南绵延过来的枣山脚下。 秦岭说:“从地图上看,刀马村没有河流经过,确定可以排除掉。另外,刘镇也可以剔除,从二道梁子跟塔湾村之间选择一个。” 姜波有些莫名其妙,问:“刘镇哪个地方不对了?” 秦岭笑笑说:“你还记得云衡在电话里说过什么吗?” 姜波搔搔头,有些记不太清了。 “泰山十八盘。”秦岭笑着,“那么紧张的时候,她干嘛要提一嘴自己做的噩梦呢?云衡那家伙可不傻,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 姜波还是有点迷惑不解:“你确定那不是她随口一说用来缓解气氛的?” 秦岭唇角弯了弯:“我了解她。” 说完,他转头看地图,指了指那道从古巴寨后面绵延下来,横穿二道梁子跟塔湾村,将两者分离的枣山山脉,问鹊槐:“你知道枣山哪一侧有梯田吗?” 鹊槐托腮想了想,摇头:“枣山两面都有梯田,不过种植的作物不同,但云衡貌似没提到过。” 秦岭默了一下,盯着地图,眼珠不住转动,看得出正在紧张地整理思路。 分析了半天,最后只剩二道梁子跟塔湾村两个地方排除不了,而云衡正被困在其中一个地方,秦岭却没了线索。 忽然,他目光下移,看到了地图下面的米花县城。 他想起来白日小和尚说过的话:“……你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在北方……希望二位施主此次前去,一帆风顺……” 不知道小和尚是信口胡说还是确有其事,秦岭想,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深吸了口气,盯着地图上面的一处地方,手指重重一点:“去二道梁子。” …… …… 天边隐隐响起雷声,风也骤然大了起来。 再次从屋里回到院子时,凉风扑面袭来,地面已经蒙了上一层湿漉漉的水。 秦岭给姜波、石头、阿曼和六六都安排好了任务,让鹊槐安心等在家里。 鹊槐穿着那条海蓝色的百褶裙,裙摆在风里波涛起伏,像极了大洋里的海浪。 她说:“就你们五个,怎么对付得了无名那么多人?” 秦岭看着鹊槐的眼睛,明亮、冷静地说:“四个中国人不能赢,但五个中国人一定行。” 鹊槐看了他半晌,最终,眼神复杂地说:“那你要平安回来。” 秦岭嗯一声,转身与姜波、石头等人最后确认一遍计划,随后分别上车,准备出发。 秦岭临上车时,感应到身后鹊槐的目光仍盯住自己,迈上去一半的脚又落回来,走到鹊槐身前。 她也看了过去,秦岭的眼神从未像今天这般笃定自信,她心里清楚,说再多的话也改变不了他要去救那个人的想法。 哪怕豁出一条命。 她的身体抖了抖,但终究稳住,镇定地看着他,眼眶在夜风中有些泛红。 鹊槐抿一抿发干的嘴唇,u看书 uukanhu 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乱跑拖累你们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秦岭心口发烫,微微笑了:“无论今晚发生什么,你听到什么,你只管埋在被子里使劲睡,睡醒了,明早一睁眼,我就回来了。” 鹊槐望着他,睫毛却不停地颤,她语气不稳地嗯一声,眼泪却不争气滑下来。 “不准哭,我还没死呢。”秦岭抬手给她擦了眼泪,道:“我们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光头问起来,你就说不清楚,我不想连累他们为我涉险。” 鹊槐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镇定,她点点头。 六六在车上催秦岭,秦岭最后深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拍拍她的肩,拔脚走了。 汽车发动,从院子里开出去,只剩尾灯在冷风里飘。 三辆汽车驶向不同方向,有两辆是秦岭租的,还有一辆是跟随房车拖来的。 鹊槐静静站在原地,发丝在风里飞。 她突然喉咙一紧,心里有千般难受,冷风吹起沙子打入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红得就更厉害,止不住的落下泪来。 她在院里立了几分钟,雨已经下了起来,混杂了眼泪,风却小了很多。 铁灰色的天边有细密的雨线落下,在小院泛黄的灯光下,宛若一根根透着金属光泽的钢丝。 鹊槐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深深地呼吸进一口潮湿的空气,又轻轻吐出去,转身进了屋。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半晌,接通。 “喂?”一道朴实敦厚的嗓音响起。 鹊槐惨淡地笑了:“富春。” 第五十一章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越野车很快就驶离鹊槐村,穿过一段崎岖小路后便驶上大道,已经开出去好远,秦岭看看后视镜里迅速席卷而去的公路,有些紧张。 他看向灰蒙蒙的夜空,乌云已经彻底砸了下来,仿佛就挂在车顶,他没有看到满天神佛为自己保佑,只看见一道即将再次遁入黑暗的闪电劈过。 因为下雨的缘故,秦岭不得不一直用雨刷扫着挡风玻璃,确保自己视线清晰。 汽车远光灯照耀的路面上泛起一朵朵金色的水花,秦岭忽然就有些怅然,仿佛这场雨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安静踩着油门不时切换档位,车上就他一人,还有后座五百摞捆绑整齐的钞票,仅此而已。 秦岭摸摸身上刚套好的防弹衣,尺码刚刚好,倒是安全带勒得喘不过气来。 雨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越来越大,夜空中电闪雷鸣,把他的脸照得发白。 寂静的盘山公路上,只有这辆孤独行驶的越野车证明有人类生存的气息。 车顶被雨水噼里啪啦打响,无声的环境里甚至要比平时放大数倍,一股凉气从车底涌上来,秦岭不得不打开车上的暖气。 温暖的车厢里,他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道路像条宁静温柔的河流缓缓流淌着,从眼里滑过去,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 颠簸过几个泥坑后,大雨遮挡了眼前的视线,雨水在远方的道路上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在汽车远光灯的光线下反射出明暗交加的色块,影影绰绰一团。 秦岭不得不减缓车速行驶,看了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 大雨,黑夜。 崎岖的山路,行驶的车辆。 车子与鹊槐村拉出一道越来越长的线,逐渐接近古巴寨。 秦岭将车停在距离壕沟不远的路边,他戴好帽子,垂着头,像是在养神。 没过多久,秦岭倏的睁开双眼,看一眼表,十点整了。 他发动汽车,车灯长长照射出去,沿着道路往壕沟行驶。 雨势太大,事先准备好的墨镜怕是用不上了,他只戴着连襟帽,从驾驶座下来。 把后车门拉开,秦岭使了把劲,将装着五百万钞票的箱子提出来,四下里打量一圈,没有异常。 风雨扑面而来,看不清帽子下面男人的表情,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把箱子丢下壕沟,看到钱箱在泥里滚了几圈停稳,这才抽身离开。 回到车上坐好,缓了几分钟,秦岭再次发动汽车,驶离壕沟,没有开进寨子,而是沿周边行驶,来到古巴寨的后面。 古巴寨后面是一片险峻的枣山山脉,与寨子间隔一大片空地,视野开阔。 是个当活靶子的好地方。 当秦岭开足马力驶过来时,扑通一声剧烈摇晃,车轮陷进泥里,秦岭猛踩了几脚油门,越野车出不来了。 他右手捶打了一下方向盘,骂娘。 越野车静静陷在泥里,被雨水冲刷着,方圆百米内都被大雨遮住视线,静悄悄的。 阿猜带着十几名手下埋伏在古巴寨对面山坡的一处洼地里,远远地看到秦岭开进事先挖好的陷阱里,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嘴角冷冷一勾,遮住雨水拿手机给无名汇报了情况。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指令。 突然,有人在山坡上吹口哨,手电光连闪三下。 是进攻的信号。 这段时间里,秦岭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盯着四周的情况,心里面打鼓。 哨声一响,他看到山坡上出现一排黑点,从寨子里也冲出来一群人,向他包围过来。 秦岭立即弯下腰,下一秒,密集的弹丸钉到车上,车窗瞬间被打碎,两边枪火响起来。 枪声纷飞里,秦岭爬到后车厢一脚踹开后备箱门,弃车而逃。 跑出去几步,轰隆一声巨大爆炸,不知道谁打中了汽车油箱,车壳被炸上天空,掀起一团蘑菇云。 迎面的风雨里突然出现另一辆越野车,阿曼一路狂飙开过来,漂移冲刺。 秦岭腿脚同样不慢,子弹追着他的脚印打,偏生每次都被他跑过去。 扑通一声,秦岭脚下一沉,踩进去对方提前布置好的一处陷马坑,脚崴在里面拔不出去。 山上一群人冲下来。 他只差三秒就到一百米,剩下的距离阿曼油门踩到了底。 秦岭的连襟帽被大风吹起来,面容冷酷,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地刨开陷马坑。 砰砰砰,几个烟雾弹被阿曼从车窗丢出来,雨水里快速弥漫起一阵烟雾,雨水和烟雾厚得遮挡视线,对方没有人敢乱开枪了。 但依稀可以辨清脚掌踩进泥水噗噗的响声。 阿曼车子在秦岭身边骤然刹住,车门瞬间被子弹打出好几个洞,他跳下车把秦岭给拉出来。 两人快速回到车上,换秦岭开车,比阿曼开得更迅猛,像瞬间冲刺出去的猎豹。 狭窄的平地里烟雨弥漫、枪火乱飞,一片混乱之际,越野车砰的一阵颠簸,冲出重围。 一颗子弹钻进越野车破碎的后车窗,瞬间将挡风玻璃打爆,汽车晃了一下,没有停。 越野车在道路上疯狂颠簸,车轮搅着泥土飞溅,后面枪声渐远,有车灯亮起来。 阿曼在副驾驶座上抬起头,哈哈大笑:“还想追?姜波,给他们显摆一下你海豹突击队的车技?” ‘秦岭’把连襟帽拉下来,露出来的却是姜波的脸,他脸上狂妄地笑起来:“嘿嘿,装你们队长可不容易啊,总算把这帮人给糊弄过去了。” 说完话,一个紧急漂移,姜波快速地挂挡、打方向盘,身后一条长龙般的车队紧紧追逐。 …… …… 一袭黑衣的秦岭静静伏在溪岸,见到有人过来便会沉入水底,他眼神漆黑凌厉,像审时度势的野兽。 他不想杀无名,这次行动,他只想着能安全无恙地救回云衡,至于其他的,他一点不想关心。 一直以来,他自己也说不上对云衡究竟是喜爱居多还是愧疚居多,不知道是爱慕云衡那种美到狗都回头的容貌还是喜欢云衡纯真妖娆的调调。 他想,或许几样占全了吧。 冰凉的溪水与骤然降低的气温让他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他一点一点沿着溪岸潜到一座小屋附近,里面亮着灯,昏沉的雨幕下有人影晃动。 秦岭忽然眼神一飘,看见黑暗中站立一人,像是在看自己。 他心里顿时一沉,对面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正在纳闷,手电筒即将照过来。 噗地一声水花溅起,秦岭两脚一蹬溪岸,两下从水中跃出来,瞬间翻着岸石朝那人冲去,陡然爆炸开的速度冲破雨帘,那人想要大喊出声的时候,喉咙已经被秦岭死死掐住。 秦岭拖着他进了草丛,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如他此刻的心跳一般剧烈。 没费多少工夫秦岭就打听出无名所在的位置,但云衡被关在什么地方这人不知道,应该是最底层的小角色。 秦岭顺墙根一路朝这人指的地方过去,前面是条街,数十米外有座四合院,小院外有无名的手下把守。 一个人走到拐角的地方想要小解,他提好裤子转身,见角落有人,雨幕中看得不甚清楚。 他刚要出声,瞬间戛然而止。 这人扑通一声栽倒在泥水里,稍后,后面闪出一道人影,一个呼吸间隙,秦岭迈着踏踏的脚步声,踩雨水冲上去。 这边守门的一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忽然被拖进黑暗里,明白过来,手迅速伸向腰后。 没等枪拔出来,秦岭一脚踢过来,将他踹飞。 秦岭刚解决完,几乎是同时,他背后的雨水猛地炸开,两个人翻身抽刀砍来,刀锋几乎贴着秦岭的胸口划过去。 他反身躲开,那两人还没等抬刀,秦岭已经速度极快的跺墙飞起来,抬脚踩在了两人刀背上,他脚掌向下一沉,砍来的刀势就往下沉,一把刀砍到一名暴徒脚背上,令一人被秦岭用膝盖顶翻。 痛苦的嚎声被倾盆大雨掩盖,秦岭将另一人也打晕过去。 院门被打开,有人睡眼惺忪的出来看情况,秦岭瞬间冲过去,身形以一个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甩过去,横扫腿将对方掀倒。 秦岭贴地跃起身,右脚一用力将这人猛踹出去,被踹飞的人捂着胸口砸到墙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他挣扎着要去拔枪。 秦岭忽然加速,用尽全身力气就如爆炸的弹片一样扑向那人。 那人的枪被秦岭打飞出去,秦岭力气非常大,直接抓住对方手腕,双腿盘上对方腰肢,奋力一扭,对方的大椎喀嚓碎裂,直接疼晕过去。 秦岭从泥地爬起来,将被打昏的人拖出院子,找到个隐蔽的草丛堵起嘴绑好,藏进去。 冰冷的雨水吹着他的脸,短暂的间隙里,这条街道再次只剩下无数的哗啦声。 他一身黑衣隐在院子角落里平复呼吸,刚才的剧烈运动使他的面色翻出一片潮红,他聆听着院内的动静,像名蓄势待发的杀手。uu看书 wwukanh …… …… 地牢里,因为下雨的缘故,有些潮湿的味道。 云衡觉得有些闷热,偶尔吹来的风也是沉闷的,她两手托腮坐在地铺上发呆。 无名给的铁皮缸子刷得很干净,里面的‘夜宵’都吃光了。 坐了大概十几分钟,云衡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从地铺站起来。 她敲敲地牢的铁门。 外面看守的人员已经与她混熟,笑嘻嘻过来问:“怎么勒,云小姐?” 云衡道:“我要尿尿。” 看守走过来拿钥匙给她开门,警惕地说:“你快去快回啊。” 云衡眯眯眼笑:“我一直都很老实呢,这院子围得和铁桶一样,我跑不出去的。” 看守押着她走出地牢,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连廊。 连廊一侧传来咯咯的鸡叫,下雨天它们格外地焦躁不安。 看守的目光跟着云衡走,连廊尽头就是茅厕,他望着对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连廊的碧瓦屋檐下,雨帘像一道瀑布遮住视线。 夜空黑沉,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云衡迟迟没有回来,不说只是尿尿吗? 看守有些起疑心,想要过去看看情况。 这时,一片落叶被卷入连廊,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停住了。 看守下意识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异样。 因为连廊一侧的鸡圈隐隐有些骚动起来。 夜空轰的一闪,雷电划破黑色布幔。 喔喔喔喔—— 一阵接连起伏的鸡鸣响起来。 第五十二章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1遍 八月二十三日,大雨,二道梁子以东 夜色已深,风拂过墙垛,走廊上的吊灯静谧地亮着,来回巡逻的暴徒被大雨吵得心烦,颇有些不耐。 一名小头目脚步翻飞的走过来,前面不远的房间门外,一名看守翘首张望,看到小头目过来,随即朝他招了招手。 “里面一人风湿病犯了,关节痛,王哥,要不要找人给他弄点药敷一敷?” 小头目应了下来:“你在这儿看着吧,我去拿药,今晚可能不太平,把眼睛都给我瞪大了。” “是……” 小头目的身影往回走着,穿过走廊里插科打诨的巡逻人员们,折转方向到连通的另一座院子里,与看守人员打了声招呼,就过去月亮门,进了一个小房间。 如果没有外面倾盆大雨的响声,这个夜晚相对还是比较安静的,尤其是这间不太起眼的药房。 从衣服上滴落下来的水啪嗒啪嗒打在地板上,小头目踱步走在白炽灯照亮的药架中间,风从门外吹进来,地上的亮光突然摇摇晃晃起来。 小头目一怔,下一秒,摇曳的光线里、视野中,他脚步一停,隐约听到身侧不远处的帘子里有细碎的响声。 “谁在那里?”小头目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他迟疑了半秒,决定走过去一看,随即,一道黑影猛地掀起帘子朝他抓来。 小头目想要张嘴呼救,在喉结滚动、声音即将发出来的瞬间—— 黑影猛掐住他的脖子向前一路压到门口,砰地一声把门踹上,白炽灯下,惊恐的小头目瞪大眼睛剧烈挣扎起来。 黑影毫不留情地抬肘朝对方脑袋打上去,有血顺着对方鼻孔流下来,小头目觉得有些晕眩,紧跟着又是飞快两肘进击—— 在小头目两眼一翻摔倒过去之前,黑影迅速抓住他的身体从门口拖开,扒掉外衣,用事先藏好的纱布堵住嘴,拿麻绳捆好藏匿在窗帘里边。 做好这一切,黑影舒了口气,想着这名小头目是来找什么药品,于是窸窸窣窣在药架上翻找起来,随便抓了几盒放在身上。 不久之后,药方门再次打开,一名与之前小头目穿着一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只不过身材略矮了些,但不仔细分辨不出来。 出来的人脸廓方正,身材敦实,正是石头。 石头伸出手摸摸顺房檐淌下来的雨水,冰冰凉,庭院积压的水洼里溅起大朵大朵的花瓣,隐隐有漫过阶梯的趋势。 稍后,石头整整仪容,拿着几盒药顺走廊往刚才看到小头目来的方向折返回去,同时朝着房角一根梁柱的阴影里说了句:“见机行事。” 梁柱后,一张年轻略显清稚的面庞若隐若现。 途中,照例又碰上小头目来时那些守卫以及插科打诨的巡逻者,石头疾步走着,垂头没再理他们,有人同他讲话他也只是举起手中的药,示意对方自己有急事。 暴雨滂沱,从连廊外被风刮进来不少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与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走过一处拐角,有人迎面走来,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随即缓过神来。 那人说:“哎,大晚上的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点声儿啊?” “急着送药,走得快了……”石头声音刻意压低,听上去就像感冒一样。 “行吧行吧。”那人扫他一眼,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走开了。 石头赶紧让开路。 那人从他身边经过,见他始终垂着头,忽然有些生疑。 那人嘀咕说:“兄弟……我怎么觉得你面生呢?” 石头脸色陡然一沉,紧接着,在对方眼睛猛地瞪圆,就要抬手指过来时,抢一步动了手。 他一瞬间掐住那人抬起的手臂,另一只手如毒蛇般缠住对方脖颈,顺势一翻,一个标准的断头台擒拿招式。 石头勾住对方脑袋一掰,弄晕过去。 走廊另一端远远地有脚步过来,他把打晕的人扔出走廊,那人在雨水里滚了两圈被另一双手探出来接住,转眼间就拖到角落的黑暗里。 石头继续往前赶,与巡逻人员错身而过,路过之前那间房,门口的看守叫住他:“哎,你手上的药是不是王哥让送来的,在这里面呢,快过来……” 石头止住脚步,看对方一眼,默然点了点头。 看守掏出钥匙开锁,走廊在室内的昏暗灯光下像在摇晃,他站在看守背后,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映在门上的两道影子,靠后的一道影子突起发难,看守瞬间被对方敲昏,随后被安静地放倒在地上。 石头轻踢了看守一脚,看守骨碌碌从门口滚出去,被雨幕中一双手快速拖走。 石头把锁拿下来,推门进屋,看见果然有人关在这里面。 一二三四,共四个人。 其中一人正抱着膝盖喊痛,突然看见这张陌生面孔进来,声音停下来。 石头问他们:“你们都是光头带来的?” 这些人都点点头,有些疑惑。 石头过去给他们解绳子,说道:“我是来救你们的,跟我走。” 四人眼睛瞬间亮起来,使劲点头:“太好了,可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门外灯影一闪,有人进来,看到正在解绳子的石头,大喊:“快来人!” 风过,白炽灯剧烈跳闪一下,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你们自己解绳子。” 说完话,下一秒,石头双眼瞬间变得凌厉,陡然暴喝出声,一手抓起地上的板凳向门口掀过去。 砰一声巨响,门口的暴徒快速躲闪身子,木板凳从门里飞出去,砸到走廊的柱子上,直接碎成几截断开。 石头的身影在这时候大步冲上去,两把拳刺从手里套出来,气势如虹地一挥拳,砸到脸上。 暴徒的身体就像被火车撞了一样,侧脸肿胀的瞬间身子也飞起来,横撞在两扇门板上,连带着沉重的门框发出吱呀的摇晃。 墙皮簌落落往下掉,暴徒气血翻涌,趴在地上起不来,石头双手握拳刺静静立在原处,左右转了转脖子,发出清脆的、短暂的喀吧声。 房里的四人解开绳子来到石头身后,把唯一一张木桌抬腿踢烂,四根桌腿一人一根提在手里。 走廊里,密集、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朝着这边涌过来,听声音,少说一二十人。 石头两把拳刺对碰了下,发出金属的交鸣,说道:“从这边出去往东跑,一路不要停,走到村子尽头会看到一杆白牦大纛,去到那里,如果身后还有追兵,就把旗拔起来再逃,翻过山头就是塔湾村,进了塔湾村你们就安全了。” 那四个人望着石头,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石头朝外面看过去,望着走廊下的雨帘,说:“总得有人殿后呐。” 话音落下。 石头大喊起来,举起手中的拳刺,冲出去房间,吼叫声气势磅礴,最后大叫:“你们就往东跑啊,别回头!” 走廊两侧,密集脚步顿时刹住,两拨人围上来,与石头对峙。 一名头目压下手下的枪,呵斥:“就他一个,你拔枪做什么,老大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枪,会把警察招来,我们现在要隐藏。” 随后,头目手臂高举过头顶,看一眼走廊里孤伶伶的人, 挥下去。 脚步声再次乱起来,盖过檐外大雨,棍棒压了上去。 “啊——” 石头再次喊出一声,看着一道道扑来的身影,一只手猛挥拳砸中一人脸颊,随即快速掐住对方脖颈提了起来。 他看也不看身后冲来的人,只是提着手中的暴徒埋头往前压,棍棒悉数落在了暴徒身上。 石头把他扔出去,矮下身形踹中一人的小腹,对方倒飞出去,砸在了另一人身上。 脑后来者不善,石头一闪,躲过去一击,同时快速缠住对方手臂向上翻折,咔一声折断,对方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声。 石头将对方拦腰拉在怀里当肉盾,另一只手攥紧拳刺砸歪一根棍子,一攻一防地与许多人对抗,面对着潮水般的攻势,进退两难。 房里的四人也趁机冲出房间,他们合力撂翻几人,看了石头一眼,石头眼神狠厉地瞪着他们,不许他们过来帮忙。 四人一咬牙,朝着东边走廊逃过去。 从别处赶来的无名手下迅速被吸引过去,七八人举着棍子追四人。 石头拎着手里的人转圈和他们打,捂着拳刺梆梆梆格开棍子,抓住一个机会将手里的肉盾丢开,当即砸翻三人。 有人从侧面袭击,石头挥拳砸到他脑袋上,金属拳刺顿时给人开了瓢,那人眼前迸开一片红色,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过去。 又有人正面迎上来,石头标准的部队格杀姿势绕开,侧冲右勾拳,狠狠地捶了上去。 砰地一声金属入肉撞击,迎杀过来的暴徒被掀出走廊,脑袋重重砸进院子的地砖上,地砖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缝隙,如蛛网般蔓延开,血水混着雨水流淌进砖缝里。 前方疾风骤雨的突围格外生猛,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uu看书 ww.kansh 六六举着一根粗长竹竿朝人群捅了进去。 深夜中,各种脚步汹涌的在二道梁子这座不起眼的村子里践踏,复古考究的四合院里,连廊上,林林种种的棒球棍、甩棍,甚至快刀,都映着雨水的寒光,在轰轰的雷声中咆哮、厮打。 六六抬竹竿抡翻几名暴徒,棍出一条线,横扫一大片,砰砰砰将铁桶一样的包围圈打开缺口。 喊杀声迅速朝他席卷而来,六六仗着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与一些人周旋起来,身影混杂在夜色里。 有人看到六六的身后有机可趁,便是直接奔了上去,棍子挥出去的瞬间,石头冲六六喊了句小心身后。 紧接着,六六一记迅猛的后踢腿,抬脚便是一踏,将暴徒踹倒在地。 院子外面,滂沱的雨水中,被格桑领着支援四合院的一批人带家伙赶来,远远就能听到院子里激烈的打斗声。 一扇门隔着,就在里面不远的走廊上,四个人正飞快跑过来,即将抵达门口。 即将遭遇。 无名手下打算进去的时候,格桑动了动耳朵,有些皱眉。 在村子偏南的地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鸡叫,是村子里豢养的斗鸡。 斗鸡场紧邻着关押云衡的院子。 那里是重地。 无名亲自带队围剿秦岭,留自己看家,可不能搞出任何意外。 而后,格桑将手掌举起来,拦住所有人:“去云小姐的院子!” 身旁,浩浩荡荡的人群收好棍棒往回赶,开始是小碎步追随格桑,最后在暴雨中狂奔。 第五十三章 如今走过这世间 山道上,大雨冲垮了山顶的积石,泥石流从高处喷涌下来,拦在眼前。 姜波猛踩刹车以免被卷入汹涌的泥石流里,望着后视镜里飞快驶来的几辆车,他同阿曼一样都是满脸紧张,哪还有心思再开玩笑。 突然,姜波骂了句脏话,车头被一块从山顶滚落的巨石轰地砸中,车子瞬间不可控地剧烈摇晃起来,陡然向左侧山道边缘倾斜,轮胎不住打滑,发出极其刺耳的摩擦声。 阿曼坐在副驾驶上一阵惊呼:“快刹住啊——” 然而紧张的惊叫不起任何作用,姜波身子狠狠撞到车门上弹开,电光火石间,方向盘在他眼前乱转起来,汽车原地旋转着,直接撞开山道护栏,径直冲下去。 “抓紧安全带!” 姜波喊了一声,紧接着,车身从山道开始向下翻滚,像绿茵场上的足球,砰砰砰往下落,车顶瞬间凹陷进一块。 汽车翻滚了几圈,绊到一块大石头上,巨大的离心力将车身当场掀飞,重重砸进从山上往下涌的泥石流里,汽车随泥石流向下走了一段距离,卡在两棵树间停住了。 暴雨将车窗上的淤泥冲洗干净,模糊的雨幕里,从山道照下来几束手电光,无名的人下车查看情况。 一名手下撑起一把黑伞,轻轻打开车门,无名从车上下来,望着漫天大雨眯了眯眼睛。 他伸伸手,旁边有人将望远镜递来。 无名举着望远镜朝山下看过去,目所能及尽是毁坏的山林和浑浊的泥浆,没有车子的踪迹。 他望着那片乱葬岗一样的泥石流废墟,舔舔牙齿,朝所有人摆手:“我们撤——” …… …… 卡在树间的废车轻轻摇晃了下,砰地一声落下来,四轮着地,震醒了昏迷的姜波和阿曼。 两个人都系了安全带,尽管汽车从山道翻滚下来被撞成破铜烂铁,奇迹的是他们两人居然都活着。 阿曼动了动身子,突然发现双腿被卡在扭曲的副驾驶车舱里,根本动弹不了。 他痛苦地哀嚎一声,感觉两腿痛如刀绞,稍有挣扎就疼得要死,大脑里瞬间空白。 姜波从驾驶座那边一点点挪出来,额头上有粘稠的血水顺着眼角落下来,他擦一把被糊住的双眼,朝阿曼喊:“阿曼!你怎么了?” 阿曼咬着牙说:“我的腿被卡住了,感觉快断掉了!” 姜波终于抽出身来,不断伸手擦拭脸上的血,视线清楚了一些,但脑袋里仍有车祸后嗡嗡作响的后遗症。 他用脚猛踹驾驶座的车门,对阿曼道:“你挺住啊,我这就来救你出去!” 阿曼低低嗯一声,身体除了痛就是痛,双腿好几度失去过直觉,这令他感受到一股发自肺腑的恐惧。 他宁愿英勇奋战而死,也不想活下来当个废人。 姜波身上也疼,他感觉应该断了两根肋骨,但仍是忍住剧痛死命踹开了车门,车门一开,凉风席卷进车厢,让头脑更清醒了一些。 风雨刮到姜波脸上,他咬紧了牙关爬出去,全身都是污泥,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阿曼被卡住的副驾驶座。 刚要开门,泥石流又滚动起来,伴随着轰轰隆隆的响声,一大块滚圆的石头从头顶砸下来。 姜波愕然,双眼瞬间睁大,连忙一闪身子躲开,同时朝车内大喊:“阿曼快抱头趴下——” 砰! 石头重重砸在车顶上,本就凹陷下去的车顶又被砸进去一块,铁皮发出吱呀的挤压弯折声,车内的阿曼感觉两只耳朵里满是嗡嗡的巨响。 大石头从车顶撞了一下又弹开,朝着山下继续翻滚。 姜波踉跄着跑回来拉车门,看见蜷缩身子的阿曼满身血淋淋的,格外凄惨。 姜波喊他:“阿曼你醒醒,别睡!” 极度扭曲的车顶将狭窄的副驾驶座车间压瘪,阿曼被姜波拽出半截身子,身上的伤痕刺激得他醒转过来。 他睁眼看见姜波拼命地把卡住自己双腿的车舱往外推,同时腾出一只手拽自己的腿,阿曼也跟着使劲,但是双腿就像失去了知觉,阿曼疼得眼泪流下来。 姜波的手臂也被扭曲的车皮划得伤痕累累,阿曼的两条腿却怎么也拉不动,卡得很紧。 “啊——” 终于,姜波拳头猛捶下面扭曲的铁皮,拳头被擦破,血淋淋,但铁皮总算有些松动。 阿曼有些绝望而悲痛的号出一声,下一刻,全身肌肉都绷紧起来,一鼓作气,拼了命地把腿抽出去。 鲜血像河流一样顺着阿曼的裤管淌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姜波把阿曼拉出来,大雨毫不留情地砸落在他们身上,与血水、污泥掺在一起,格外狼狈。 阿曼再次被疼晕过去,姜波把他背着,走了几步,剧痛把阿曼疼醒过来,浑身火辣辣的伤痕像野火一样蔓延所有感官。 姜波一步一步背着他在泥石流污泥上走,山下黑漆漆一片,那么远的路,仿佛走不到了尽头。 阿曼半昏半醒,心中突然安静得出奇,只有狂风骤雨吹动头顶树涛沙沙作响。 雷鸣电闪,大雨如注, 一个男人背着一个鲜血淋淋的人,走在停滞不前的泥石流里,仿佛被困进黑暗的地狱,却又坚定而麻木地前行。 …… …… 吵闹声响遍了半个村子,吵闹追逐的人影在连廊里、在墙边、在窗户上摇晃。 四合院里,狭窄的连廊里,石头跟六六压着近二十名暴徒搏杀,不时有人被从人堆打翻出连廊,滚落进泥水里。 噔噔噔噔—— 六六踏步飞奔起来,手里举着长竹竿,挥棍狂舞,每次与人迎面打上,都直接将对方打飞出去。 长竹竿与无数的棍棒交击、磕碰,六六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一棍扫过去。 石头的拳头已经磨出血泡,戴着拳刺的双手全是血。 有人从侧面把棍子戳过来,直刺面门,石头身子一躲,抬手就抓住了棍子,往回一带,直接将棍子的主人从原地举起来,抬脚踢出去。 扛住这一波进攻,石头气势汹涌的倚在柱子上大吼:“你们再来啊!来啊——” 他把拳头隐在身后,剧烈的颤抖使得他胳膊有些晃,几乎要压制不住。 石头跟六六都快筋疲力竭了。 这时,被刚刚逃跑的四人撞开得院门再次打破,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院子外踢门进来,飞奔起来跃在半空中,手里握一根黑木棍,重重砸下去。 两名挨得近的暴徒下意识横棍一挡,下一秒,被小身影的巨大力道打飞出去。 小身影落地瞬间又飞快冲上去,他挥舞起手中的棍子,有几人立即抄家伙朝他扑来。 然而,小身影速度快到极致,从人群中掠过,飞檐走壁,枪扎一线,行云流水。 他白皙的小脸上双眸冷似坚冰,舞棍冲过的周围,断裂的棒球棍、掀飞的暴徒,刹那间像是搅起一阵漩涡。 小身影身形滞在石头面前停住,脸颊干净得像尊小菩萨,他一手握棍一掌竖在胸前道了句:“阿弥陀佛……” 如果秦岭和姜波在,会立马认出这就是白日出现在米花县为他们指方向的小和尚。 小和尚说:“小僧是来救你们的。” 四周的暴徒稳住阵势,在头目的指挥下又渐渐包围上来。 头目点点头,二三十人慢慢举起了手中家伙逼过去。 下一秒,小和尚手中黑棍瞬间探出去,喊了句:“少林棍法,醉八仙——” 砰砰砰,接连三棍捅出去,冲在最前面的暴徒整个人给打飞出去,落地的同时,小和尚身影奔袭而出,黑棍搅起的罡风瞬间划破雨帘,再次一顶,这名暴徒口鼻喷血,撞到院子的墙壁上。uu看书.uuanhu.cm 石头和六六也再次加入战斗,一边打一边往门口撤退。 小和尚手中的黑棍呼啸在空中,对着迎面劈上来的两把刀一扫,刀瞬间飞出去,小和尚双脚落地,踩起雨花,震了震僧衣上的雨水,浑身的气势散发出来。 下一刻,他杵在泥里的黑棍往上一抽,打出一线雨水,他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将黑棍缓缓地抬平,摆出架势——少林棍法。 小和尚的脚步向前猛地踏出去,整具身体就像飞出去的子弹,高举着黑棍打向最前面的暴徒,然后凌空踩着对方肩膀飞起来,棍尖扬着雨水跟在脑后,以最强势的姿态砸了下去。 棍影扫下来,两名匆忙格挡的暴徒当场被打断家伙,巨大力道落在身上的同时,双腿不受控制地一弯,跪在泥水中,砰地发出沉闷的动静,地砖几乎往里陷了进去。 眼前所见,更多的人冲来,小和尚落地顺势翻滚,躲过去一连串进攻,黑棍几乎是呈一条直线捅进人堆,将人挑飞起来。 有人持刀从背后袭来,对准小和尚的肋部就刺,而小和尚脑后就像长了眼睛,十指握棍迅捷地往身后一砸,偷袭的人嗷地嚎起来,刀子飞出去,手腕瞬间被打断。 小和尚高高跃起来,黑棍举过头顶。 那一刻,夏雷滚滚,照亮了他布满恨意的一张脸。 “……从那里走!”石头指着隐约能看到轮廓的围墙,“车抛锚了,只能去马场。” 六六跟小和尚点点头,便跟在石头身后,向着南边围墙冲刺。 后方是紧紧追赶的暴徒。 第五十四章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那名看守简直惊呆了。 他听到走廊一侧先是发出此起彼伏的鸡叫声,紧接着,数不清的斗鸡从笼子里飞出来,咯咯叫着满院子飞。 看守惊愕片刻,连忙把哨子吹起来,把院子里的人全部叫来。 哨声还未响起来,看守发现眼前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出现一个人,与斗鸡师的打扮一模一样,身穿锦绣襦丝裤、头戴紫金彩冠,手里执着一杆不知从哪儿偷来的铎拂,格外神气。 斗鸡师细眉白脸,身型娇瘦,朝看守飞了个媚眼,很无耻地笑了。 云衡说:“多谢你放我出来。” 看守把甩棍从身上抽出来,唰一下弹出去,握在手中比划了几下,吓唬说:“云小姐,你这般胡闹也是逃不走的,现在乖乖回来还来得及,要不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看守身后响起密集脚步声,瞬间有七八人提着家伙赶过来,院子里也有脚步踏起雨水的动静,不少人在往这边包抄。 云衡在原处挑了挑眉毛,笑道:“那你们就来试试啊——” 说完话,云衡手中铎拂一挥,嘴巴上也衔起一枚哨子,是斗鸡师在训练斗鸡时专用的骨哨。 云衡一吹骨哨,哨子顿时发出一阵尖锐嘹亮的响声,刚才还在乱飞的斗鸡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一样,井然有序的落下来,朝着云衡这边靠拢。 这些斗鸡有几十只,都是无名豢养来打比赛赢钱的,一只比一只壮。 此刻它们进退有度,在一只红脖子红冠彩色尾毛的雄鸡带领下,排列起队形围在云衡身边,其中有几只斗鸡暗中捣乱,领头的雄鸡就跳过去狠啄它们,捣乱的鸡群瞬间老实下来。 堵在走廊上的看守跟暴徒们彻底目瞪口呆,看着这群生猛的斗鸡围在云衡四周跟保镖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云衡俯身摸了摸领头那只红色大公鸡,它叫‘飞鸿’,是无名所有斗鸡中战斗力最强的,云衡这些天私藏的所谓‘夜宵’,有三分之一是喂它吃的,今天如此听云衡的话,也算没白养活。 下一秒,云衡直起身来,看着眼前那些慌张无措的暴徒们,有人移开脚步打算去把斗鸡师叫过来,让他们跟这些披银戴甲、爪子或嘴巴都戴着铁钩利针的斗鸡们打架,不得被啄成筛子? 云衡冷哼了声,勾勾唇角说:“不用麻烦了,你们斗鸡师今晚醒不来了。” 紧接着,她手中铎拂向前挥舞,一声哨响—— 斗鸡们爪子一刨地面,朝着这些人扑了上去。 ‘飞鸿’最生猛,翅膀一振,跳飞到半空中,嘴上的钢针瞬间张开,像一把小伞,小臂一样粗壮的鸡脖上羽毛彻底炸开,疯狂地叮咬到看守身上。 看守的胳膊被钢针钉出一排血刺,他痛得咬牙,手中的棍子对准鸡头敲过去,‘飞鸿’极敏捷地一个闪避,又跳飞起来啄他的蛋。 …… 数十只斗鸡疯了一样飞过来,院子里的人先是慌上半秒,旋即,一齐吼叫着,挥舞家伙朝斗鸡砸过去。 少数几人运气极好的一棒把斗鸡打飞出去,鸡头当场打断,奄奄一息的落回地上。 更多的情况下,斗鸡们一下扑在暴徒身上,嘴上锋利的钢针或鸡爪上的铁钩瞬间扯下一块肉,满院子都是暴徒们哀嚎的喊叫声。 斗鸡和暴徒们你掐我啄,都打红了眼,暴徒们人数少,形势演变成三四只斗鸡追着一个人屁股后面啄,暴徒捂着屁股狂奔,四处逃窜,稍有回头反抗就立马被啄去一大片肉。 有被逼到墙角处的暴徒退无可退,逼得急了,就红着眼跟斗鸡们拼死缠斗,但这些斗鸡本就是好斗成性,这些人反抗得越激烈,它们就越强劲。 有几只斗鸡已经全身羽冠倒竖起来,爪子落到了暴徒身上就不肯撒开,跟着走。 ‘飞鸿’这边已经啄晕了三人,战况良好,满院子的暴徒都在地上滚来滚去,衬衫、裤腿上到处是撕烂的口子,雨水打在身上,十分凄惨。 飞鸿翅膀一扇,高高跳到房顶的檐角上站住,它把彩羽高冠都支棱起来,夜空中一道惊雷劈过,将它红色的羽毛衬得更亮,仿佛一团在雨水中燃烧的烈焰,直冲天日。 它皋皋的仰天长啸一声,一股精气神透出鸡冠,院子里的斗鸡们也都跟着一齐叫起来。 鸡鸣声鼎沸,四处激荡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就连走廊上的灯仿佛也变得昏暗,暴风中的雨水被冲得一阵阵摇晃。 ‘飞鸿’立在雨水中的屋檐上,昂首瞪视着夜空中那道惊雷,并不避让,姿态更是高傲不驯。 院子里的暴徒们苟苟喘息着,从地上爬到一处趴好,听着这一声声鸡叫,只觉脚底冰凉。 他们这些人已经是亡命之徒,平常跟着gps组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没少做,不说欺男霸女,就是杀人放火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今晚这些气势汹汹的斗鸡给他们这一辈子留下了心理阴影,房梁上那只红色的,哪还是鸡? 哪还是鸡鸣? 那分明是阎罗。 是杀气。 …… …… 崎岖的小道上,有乌鸦振动翅膀向树林深处盘旋飞去,远处的山峰在雨幕遮掩间若隐若现。 乌鸦从四人的头顶飞过去,滑翔至一半的路程忽然调转方向扶摇直上,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里,除了漫天雨线,还有十几道明晃的手电光。 视野远眺,那是一座小碗状的村子,村子紧邻眼前这道绵延几十里远的枣山山脉,像汹汹行驶的火车下一枚不起眼的轮子。 苍白色的白牦大纛被雨水打湿,又被山风高高吹起来,瑟瑟抖动着,附近的树林里传来飒飒的枝叶晃动,萧索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人跑到这个地方时,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只有几十米远了。 其中一人抬头望一眼夜空,乌云遍布,暴风雨仍没有要停的迹象。 密集的雨水滴落到他的脸上,顺着黑色胡茬淌进嘴里,他咂吧了下嘴巴,一抹眼前的湿润,说道:“救我们的人说如果身后有追兵,就把白牦大纛拔出来啊。” 旁边一人回道:“会不会这附近埋着炸药,只要一拔旗子,后面那些人就得炸飞?” 刚才的人咬起嘴皮,径直朝着白牦大纛过去,声音从风中飘过来:“拔出来不就知道了。” 他来到白牦大纛旁边站好,其他三人也赶过来,他们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帘将视线抬向下面的山道上,那十几人也不再追赶,只是掐着腰逼近。 为首的暴徒头目气喘吁吁道:“你们他妈挺能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啊?” 说完,他啐了一口痰,骂道:“看老子上去怎么弄死你们!” 白牦大纛立在四人眼前,有人拔了一下,插得很结实,弄不出来。 四个人一起把手伸出去,握紧旗杆,使上力气。 白牦大纛下面的泥土有些松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山林似乎在微微颤动,面朝十几名暴徒的方向上,仿佛有道巨大的黑色影子要破林而出。 嗡嗡嗡的抖动声在树林里响动起来,四人这才发现拔出来的白牦大纛居然连接几十条细长的绳子,绳子从地面延伸至每一棵树上,夜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几十枚银闪闪的亮点刺目闪烁。 下一秒,绳弦拉动,嗡的一声,箭如飞蝗,掠过了四人头顶的夜空。 空气里传来轰轰的响声,几十支箭从身后树林里刺出去,就连雨幕仿佛都随之一滞。 下面的暴徒们一阵惊呼。 旋即,挥舞起手中的棍棒格挡箭矢,啪啪地将它们打开,地面斜插着许多箭羽。 固定在树干上的箭弩自动搭上去第二支箭,紧接着,嗡嘤的箭羽抖动,瞬间刺出去的箭矢擦出音爆,毫不留余地的覆盖向暴徒们所在的区域。 暴徒们仓皇躲闪,依旧被射得人仰马翻。 他们来回躲闪着,棍棒上下挥舞,尝试着将激射过来的箭矢打飞出去,整条道路上,这样的声音很多,噗噗的箭头有不少插进泥水里。 树林的弩箭搭箭拉弦,uu看书 ww.anshu.co连续不断的噼啪打出去,多数是打空落在地上, 但总会有那么几支掀起一片血花。 击打声、哀嚎声混杂到一处,从整条道路上蔓延出去。 …… …… 石头骂了一声,一个翻滚从马蹄下面躲过去,暴躁的马匹在马厩里四处冲撞,六六跟小和尚已经跳上了马,马尾焦躁不安的甩着,两个人等着石头上马离开。 石头也急了眼,看见不少人跟着从墙头翻过来,收起拳刺,跳脚就追着一匹马跨,爬了半天终于上去,他掉头一夹马腹,只听嘀律律一声响,马匹即刻冲出马厩,疯狂的颠簸。 六六跟小和尚也一抽马鞭,骑马跟上去。 石头骑的马疯狂跑上马场,围墙那边人影绰绰,有不少人涌过来,喊杀之声骤然间响起。 马匹冲出跑道,开始沿着崎岖不平的小道向大门冲刺,三人手中的马鞭疯狂抽动,马蹄踩踏在凹凸的坑陷、石子上碾压过去,两边景物如流水般快速闪过。 快要冲到门口的时候,马场的木头大门已经被人拉上,石头想要拉住马首停下来,但不受控制的马匹直直冲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马身撞到木门上,快要闭合的大门瞬间被巨大冲击力爆开,马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栽进地里,石头也被从马鞍上掀出去,身子滚进前面的泥水里。 六六跟小和尚纵马赶来,小和尚将黑棍一伸戳醒石头,石头咬牙爬起来,把住黑棍跳上了小和尚的马。 身后的暴徒喊杀喧天,但两匹马已经冲上山道,疾掠而去。 第五十五章 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当云衡跑出去院子的时候,恍惚一阵头晕,立在漫天大雨中,竟觉得有种进入时空漩涡的错落感。 小村庄依山傍水,红砖白房青泥板,是古老的砖墙瓦巷,还有远处错落的山间梯田,她站在这里,就好像被世界遗忘在这个角落里。 云衡停在瓢泼的大雨里,她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抬起脚步就往村子东头跑去,一路破开雨幕,就像踏波而行,旁边院子里白炽灯光散落在水洼里,踩过去,又好像渔舟划过了万道粼光的河面。 这时,前方的道路传来一阵喧嚣,有密集的脚步声赶过来,夹杂着男人们谩骂的话语。 云衡扒住墙角探头一看,一个魁梧的大块头正带人往这边跑,那些人手里都抄着家伙,是格桑一伙人过来了。 突然,云衡脚下泥土一松,身子踉跄着就要撞出去,墙角的阴影中陡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云衡被对方捂住嘴巴使劲摁在墙上,她剧烈地挣扎,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云衡,是我。” 空气天高地远的安静下来,云衡停止了反抗,听着这道低沉的、带有金属质感的嗓音,泪水猛然砸下来。 她一把抱住秦岭的腰肢,像是在外流浪受尽磨难的小狗终于被主人领回家,满腹的辛酸与委屈。 云衡脑袋抵在秦岭锁骨上瘪着嘴,呜了声:“秦岭——” 秦岭轻声应着。 她眼中泪水被大雨冲开,抬头看秦岭,满视野都是湿漉漉的画面,偏偏只有秦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廓深深印到她的脑海里。 冷风把云衡的脸都吹白了,头发跟着肆意飞舞,像她此刻还在张扬着的倔强。 她手指触摸着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在夜里,分明还下着暴雨,她却觉得眼前像是一道光,刺得她眼睛直想流泪,外面模糊照过来的灯光像是给他的背影镀上一层虚化的边缘,幻梦一样的不真实。 秦岭也在低头看她,双目笔直而温柔,四目相对,两个人久久看着。 云衡瘪着嘴巴:“你怎么不说话啦?” 秦岭眼睛黑漆漆的,轻轻笑开:“看见你有点儿紧张。” 云衡咯咯笑起来,颇羞稔又无耻地叹了口气说:“谁让我这么迷人的呢。” 秦岭低着头看她,摸摸她的脑袋。 云衡仰着小脸,往上蹭了蹭。 秦岭觉得自己是在抚摸一只猫。 半晌,格桑那批人的脚步声逼近,秦岭把她拉起来,说:“跟我走。” 云衡任他牵着手跑起来。 格桑带人跑到这边,一眼看到墙角被踩踏的一块土垛,沉默了片刻,说:“刚才有人在这里。” 他视线朝远处巷子的云深处看过去,眼神变得严厉,朝身后点了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跟我去追,其余人,去支援老肥。” 跑出巷子,深夜的寒风吹过来,云衡立竿见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冻得要死,秦岭看到,就把自己的黑夹克从身上脱下来,给云衡披上。 云衡被裹得严严实实,肌肤的冷冽小了很多,能闻到的全是秦岭的味道。 香烟皂荚与荷尔蒙掺杂在一起的男人味儿。 秦岭扭头看到巷子里有人追过来,让云衡在原地等着。 他打开巷子口石头上的一个黑塑料袋,把里面的几个玻璃瓶掏出来,用细线缠好瓶口,然后摆在巷口两边挂上,这才转回来牵云衡的手继续跑。 奔跑中,云衡问:“那是什么?” 秦岭看一眼她八卦的表情,轻说:“硝化甘油、除草剂,还有白酒。” 话刚说完,身后巷子里,头一个冲出来的暴徒一脚踩断绳子,四个玻璃瓶嘣的砸进地里,紧接着轰然一声爆炸,爆炸的气浪瞬间将暴徒撞飞出去,密集的玻璃碎片斜插进他身体里,眼看着就变成了血人。 巷子口被爆炸的冲击波砸毁,格桑从后面砰砰把石头掀起来,跳脚上去,挥挥手带着人继续追赶。 云衡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米牙:“威力这么大,从哪儿学来的?” 秦岭笑道:“认识了个朋友,专门玩炸药的,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云衡咚的点了点头。 秦岭带着云衡跑出去村子,眼前是一片巍峨的山脊,分割整齐的梯田如刀削斧凿般,秦岭拉着她的手就要往一条山路上跑。 云衡拽停他,下巴朝另外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努努,说:“走那条,路近一些。” 秦岭诧异地看她:“你确定那条路走得通?” 云衡想起在那条路的山顶上望着烂漫山花的情景,使劲点头。 秦岭于是带着她往那条路转。 雨幕下的山脊更是一片黑暗,只有山脚下几束散乱的手电光撕开夜色的口子,秦岭跟云衡在山道上蜿蜒前行,在一片墨色中探索道路。 但仔细一看,身畔的世界也并非完全一片黑色,隐隐有那么一丝亮光,照破雨幕,将山脊晕染成墨绿的一幅图画。 “秦岭。” “嗯?” “你是怎么找到我被关押的地方的?” “电话里,你说每天早上六点钟起来出去散步爬山,回来睡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嘻嘻,这你都听得出来?” “唔,你这德性的人,大早上六点除了鸡叫能把你吵醒,难不成还能是无名定闹钟喊你?” 深夜的山道上,暴雨淅沥打在路面上,很大,但云衡耳朵里只有他的声音。 那夜云衡穿着秦岭的黑夹克外套,秦岭只有一件t恤,光着膀子拉她走,云衡踉踉跄跄跟着,心中满满都是被贴心呵护的安全与幸福感,踩在山道石头上,永恒得像是亿万年前脚下这片土地仍停留在汪洋大海时一样。 跑到半山腰的时候,秦岭拉住云衡的手突然一空,云衡被山石绊倒滑了出去。 秦岭急忙转身去拉她,云衡身子向下滑了几米,被秦岭的手牢牢抓住。 山下有手电光胡乱照射上来,秦岭看到了云衡有些苍白的脸,听见她沉沉喘着气。 头顶山石松动,突然飞沙走石起来,连续的暴雨使得这边山体倾斜,碎石块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卷过山道,从上面滑落。 秦岭连忙抱住脑袋,同时另一只手更牢固地抓住她,低声道:“攥紧我的手,不许松开,把头抵在石头上。” 云衡原话照做,身子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山脊,丝毫不敢乱动。 狂风吹散她的头发,泥棕色的泥石流从身边的另一条山道滑下去,稀泥污水碎石头满世界的飞,砰砰砰往下落。 半晌,泥石流停下来,山野间再次只剩倾盆的雨水声。 “没事吧?”秦岭问道。 云衡没有应答,抬头望他一眼,脸色却更白,眼睛有些空洞。 一道惊雷劈过夜空,骤然照亮山野,秦岭猛然看见云衡外套上破开口子,身上全是血。 刚才有几块碎石砸到了云衡身上! 秦岭瞳孔瞪大,使上力气想要拉云衡上来,第一下没能拉动,第二次云衡挣扎着配合,抬脚往上蹬,上去一点的时候,几道粗犷的嗓音在身边不远处的山腰响起来。 “是往这边跑的吗?都爬上去一半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肯定是这边没错了,咱们一路追过来,只有这边走得通,兴许他们爬得快呢。” 秦岭拉着云衡停止了动作,不敢再发出响声,怕惊动那些人。 手电光在那边照来照去,山势陡峭,他们爬得很慢。 这时,云衡因为剧烈的伤痛呻|吟出一声,虽然声音很低,但似乎被那些人听见了。 有人说:“哎,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是不是女人的叫声?” “从那边传过来的,要不要过去看看。”有人指着秦岭这边说。 “会不会是山猫叫的?” 尽管有一道质疑的声音,但他们仍是打着手电往秦岭这边拨开山林走来。 秦岭咬牙拽紧云衡的身体,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雨夜,瞬间如死一样的寂静下来。 山道上过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秦岭俯身趴在那里,无声却很强烈地喘着气,胳膊因为长时间被身体压迫而有些痉挛,甚至变得颤抖。 云衡身子紧贴在山脊的石头上,长时间的疼痛刺激得她已经快昏过去,脑海中模糊一片,手指下意识仍抓着秦岭的手臂。 那边的人走过来,山上的草木跟石头掀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四处搜一下。”有人在附近走来走去。 秦岭咽了咽嗓子,雨水混杂额头的汗水滑到眉角,落进眼睛里,他用力眨眨眼睛,耳朵捕捉着周围每一丝每一毫的动静。 一番紧张的翻找,身边的草地上投下交错的人影。 秦岭的眼睛在雨夜里闪着冷厉的光泽,他浑身肌肉紧绷着,确保着被发现的时刻能够一跃而起,与敌人搏击。 身下云衡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吊在山脊上的身子有些晃荡。 秦岭的手心上已经全是汗。 他表情阴沉沉的,牙关越咬越紧。 那些人找来找去,始终没有发现秦岭跟云衡窝藏的这片草丛。 或许因为下面就是陡峭的崖壁。 云衡的呼吸愈发粗重,身子很痛苦的颤抖着,秦岭掐紧她的手腕用力抓牢,望着她已经布满泪痕的脸,眼眶也跟着变红。 “没有啊,应该真的只是山猫吧?” 格桑从那边走过来,魁梧的身躯往地面投下一片阴影,山野间一阵沉默,只剩雨声。 所有人淋在雨里,格桑一步步向秦岭这边的草丛走来。 秦岭额头上青筋瞬间绷紧,心脏剧烈跳动着,想着地下摔跤场上格桑巨大的爆发力,想着待会儿自己如何能快速脱身。 大雨也无法抹去角落里一颗心脏的剧烈搏动,格桑走到草丛附近,没仔细看,只一眼看见前面空荡的山崖,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秦岭汗如雨下。 格桑顿了顿脚步,说道:“但愿他们是给泥石流冲到山底下摔死了吧。” 说完,他招招手,带着手下离开了这里。 昏暗的草丛里,秦岭终于松开一口气,一眼瞥见云衡几乎灰白的小脸,眼泪瞬间砸下来。 他极艰难地抓着云衡手臂往上拉,轻声唤她:“云衡,云衡?” 云衡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把她拉离那片崖壁,秦岭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掐着人中,另一只手却摸到她身后大片的血迹。 身上的紧张与颤抖快速褪去,他感到一阵麻木与无力。 秦岭眼睛一红再红,望着山下还未走远的格桑他们,他咬牙,一把抱起云衡,背在身上,拼了命的往山顶爬。 狂风从山顶涌了下来,带着漫天大雨,秦岭眼前白花花的,只有雨,看不见路在哪里。 他强撑起麻木的身体背着云衡往上跑,背上的人身体冰凉凉的,仿佛能直接冻结他的心脏。 暴雨满世界的下着,秦岭却觉得心口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凄徨。 黑暗中,山下的手电光渐行渐远,山顶的人影眼睛亮得吓人,秦岭的牙齿在打颤,在发抖。 他背着云衡一路狂奔,一路被绊倒,又一路挺直膝盖从原地爬起来。 “云衡!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的,马上就不冷了——” 背上的人没有反应,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因为风雨很大,大到耳畔没有了声音。 暴雨肆虐,uu看书 ww.ukansu.o 云衡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大脑中微薄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雨水淹没,只有一片空白。 她仿佛能感受到死神就在自己身后,正缓慢地用力勒紧自己的脖子。 秦岭感受到她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她身上是血红的伤痕,狼狈又惨重,安静地闭着双眼,一如相识的模样。 刺骨的山风卷着云衡身上的血腥味飘入他鼻孔,秦岭目光流散至那个遥远的山顶,脸上不知道是雨水或是泪水。 “云衡,你坚持住啊!” 渐渐地,秦岭背上的女子轻轻睁开双眼,露出来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用近乎梦呓一样的声音说:“秦岭……” 秦岭用力嗯一声,脚步跑得更快。 她用漂亮的眼睛看着这个狂奔的男人,轻声地说:“好冷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你别胡说!” “以后我如果不在了,你怎么办?”云衡气若游丝的说话。 秦岭牙关咬得更紧。 云衡吸了口气,抬起手来,十分眷恋地抚摸着秦岭那张脸:“真的好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去一次稻城亚丁,可是,是不是我的运气太差了,这一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努力,这么努力的靠近你了,却马上就要离开。下一辈子,我还能不能这样幸运的遇上你啊……” “云衡,云衡你不许再说话了,不要放弃,我不许你放弃!” “我不要你说下辈子的事,我要你活着!” “只要我在,你就不能有一点闪失!” 第五十六章 那时候,我以为爱的是生活 疲惫到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山风清凉起来,细密的雨线透过茂盛的枝叶洒在身上,秦岭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颠簸,视野里是一泡泡斑驳跳跃的水花。 空气清新又明朗,重心逐渐往下移,耳畔偶尔划过枝头鸟雀的鸣叫,他埋头看了眼被人夹在另一边腋下的云衡,安安静静的,睡相像极了精致的瓷娃娃脸。 视线里划过山山水水,钻心的劳困涌上心头,秦岭眼睛一闭,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岭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躺在一架农家土床上,第一眼看见鹊槐端着水盆和毛巾开门掀帘子进来。 “你醒了啊。”鹊槐把盛满水的盆摆到桌子上,拿毛巾往里面蘸水。 秦岭两手支着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挣扎了半天,居然浑身使不上力气。 “哎,你折腾什么呢,赶紧躺回去。我叫富春去把县城的医生接过来了,正在给云衡姑娘手术呢,她失血挺多还断了几块骨头,不过万幸,捡回来一条命。”鹊槐走过来把秦岭按下去。 秦岭听完这话,稍稍放心了些,隔半秒,又说:“我是a型血,如果云衡需要用血的话,先用我的。” 鹊槐深深看了他一眼,回道:“放心吧,医生已经给她输血了,等后半夜医院其他人来了,就开始做手术。” 秦岭这才彻彻底底地躺好。 鹊槐凑过身来,右手伸出去在秦岭额头上摸了下,比刚才更烫了些。 秦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发高烧了,十分苦涩的扯了下嘴角。 鹊槐从水盆拿过毛巾给他敷上,说:“刚才喂你喝过药了,你安安心心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会好了。” 秦岭嗯一声,脑袋却在对方放毛巾的时候轻轻闪了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避,他轻轻开口:“是你让富春去找我们的?” 鹊槐垂了眼,搬过一张小竹凳坐在床边,点点头:“我始终不放心你们。” 秦岭也没责怪她自作主张,引富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救人,只是很诚恳地对她道了句:“谢谢你,也谢谢富春。” 他又问:“这里是刀马村?” 鹊槐说:“是的。你那几个兄弟被富春救回来两个,石头跟六六还骑回来两匹马。救回来的阿曼伤得挺严重的,腿上伤得厉害。” 秦岭作势要起来:“我得去看看他们。” 鹊槐一把将他拦回去:“他们有富春照顾着,你去了能帮什么忙?你自己的高烧都没退,想病得更厉害点给我们添乱?” 秦岭想了想,又躺回去,说:“一定要用好药,他们都是为我受伤的。” 鹊槐嗯一声,道:“你另外救得那四人已经去找光头大哥了,估计他们明天会过来探望你吧。” 说着这话,秦岭从中听出若有似无的一阵轻讽。 他知道自己去拿生命做赌注,涉险救人简直是在胡闹,但他一点不后悔。 秦岭说:“别让他们来了,就说好意我心领了,他们安心回去做买卖,以后别再乱惹麻烦就是了。” 鹊槐说等会儿给光头打电话。 她起身又给秦岭紧紧被子,秦岭瑟缩倚在枕头上,她便望着这道身影,屋子里模糊的灯光下他的影子更加不真实,看得人心里空荡荡的。 从秦岭睁开眼第一句话就问云衡的下落,她就该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不可能属于自己了。 她重新坐回小竹凳上,秦岭问她:“通知警方了吗?” 鹊槐说:“米花县的武警中队曲漠队长已经带人把二道梁子以及古巴寨周边封锁了,现在正在收网呢。” 秦岭苦笑:“他们如果早点相信我的判断,布置好口袋,今晚能立大功。” 鹊槐说:“我来时看见有几辆车从村口经过,往北去了。” 秦岭说:“车上应该是无名。” 外面的雨水还未停,能听见噼里啪啦打在房檐上的动静,哗哗流下来。 秦岭问:“雨下了一整夜,怎么还不停?” 鹊槐也疑惑:“我们这里多少年都没下过这么大雨了,以往这个时节下雨也只是雷阵雨,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大,跟世界末日了一样。” 秦岭倚床听着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鹊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坐在那里,突然感觉自己很多话都被堵在心里。 她想告诉他,她马上就要告别他了,告别这个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虽然即将分道扬镳,可她仍是抑制不住的惦记他。 因为这是鹊槐喜欢的人啊。 秦岭睁着眼睡不着,鹊槐也不肯离开房间,两个人就静默着在房间促狭的一隅里兀自待着,在等雨停,或等对方率先打破沉默。 鹊槐一向觉得自己嘴笨,秦岭又是那种十天半月都能忍受孤独冷清的人,她想着,今晚上或许是最后一个值得眷念的夜晚了。 半晌,她叹了口气,扭头想要去窗边打开窗子透透气。 秦岭却在床上闷闷地咳起来,刚开始憋得很难受,后来连续不断的咳嗽。 鹊槐心口一紧,走过来帮他顺气,秦岭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身,示意她自己无碍。 她的心就被这面对陌生人一样的动作重重拧了一下。 “刚才喘气喘得急了。”秦岭的声音沙哑,又带点隐忍。 鹊槐看着嘴唇发白的男人靠在床上,很虚弱地仰着头看自己,正如许多次她这样仰着头看他时那样。 鹊槐的心就像滴血。 她苦笑:“秦队长,看来你真的已经把我当外人看了。” 秦岭把目光移开,有些不安地说:“既然选择了结我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应该彻底斩断一切,更不该给你留有一点值得遐想的念头。” 鹊槐轻轻坐回竹凳上,语调轻快地说:“是啊,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再怎么奢求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秦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说道:“我跟你之间的事,不会对任何人讲。” 鹊槐听到这儿,笑出一声:“我又不怕外人说什么?” 秦岭说:“总归对你是不好的。” 鹊槐却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里面那团漆黑,梦呓一样的说:“秦队长,你是个好人。” 她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和秦岭在一起时,他喝了酒,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 他不停对着照片上的人说对不起,就像着魔一样,不停重复那句话。 她心疼他,照顾他吐酒、洗脚、脱衣,后来鬼使神差地就爬上了床。 她告诉秦岭,自己的命是他从窑子里救回来的,即使给他当一辈子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她也无怨无悔。 自那以后,鹊槐就暗地里爱上了秦岭。 秦岭的自制力很强,一年同鹊槐见不了几回面,但每次见面做的时候都会很理智戴着套,稍有疏忽忘了,他便不会碰她,更不会极不负责动真格的。 鹊槐静静想着这一些,唇角微微勾起来。 秦岭攥了攥身下的被褥,淡淡笑了笑:“鹊槐,你也很好。” 鹊槐微微笑了,声音强装着轻快,可听起来,情绪异常低落,她说:“是你把我变得这么好的,你改变了我这一辈子。” 鹊槐说:“对于我来讲,很早之前就没有家了。我妈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爸爸又是个好赌的,每天都能往家里领来不同的女人,让我给她们喊妈妈。我不喊,爸爸就打我,跟爸爸进门的女人也会变着法羞辱我。 我时常在梦里梦见妈妈来看我,她说,槐槐啊,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有没有把功课认真做完?可每当我哭着扑向妈妈怀抱的时候,她就突然像雾一样的消失了。 没有任何人喜欢我,更谈不上关心我,我始终自己一个人。我想着,可能这辈子就这样被人欺负着过完吧,可能长大了爸爸会给我找个有钱人家卖进去,我在里面看丈夫看公公婆婆的脸色过日子,生孩子洗衣做饭,这样庸碌的过完一辈子,到埋入黄土。” 鹊槐说:“后来,我看到一个电影,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对啦,你有没有看过?” 秦岭微笑着点了头。 鹊槐双眼闪着光,像是在憧憬那样的画面,她说:“里面有这样的一段对白,是周星驰与张柏芝一起坐在海边的破渔船上看星星。 尹天仇对柳飘飘说:‘你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坐台小姐!’ 柳飘飘说了句‘多谢’,又对尹天仇说:‘你也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死跑龙套的!’ 尹天仇也回了句‘多谢!’ 柳飘飘与尹天仇并肩坐着,看着漫天繁星,看着漆黑的海面,说:‘看,前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尹天仇说了一句话,我一辈子都记着,他说:‘也不是,天亮之后会很美’。” 鹊槐语速说得很快,一通说完这些,她自己却笑起来,伏在秦岭的床头:“每个人天生都是自己的演员,uu看书ww.uukansh.cm 怎么演绎好自己的这一生取决于自己。就像周星驰说的,我是一名演员,我不能做到对别人负责,但我一定要对得起自己。” 她笑着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望着秦岭说:“所以,我从家里逃出来了。” 鹊槐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一辈子能遇见你这样好的一个人,从来没想过,这一辈子还能有机会向人敞开心扉,原本以为会浑浑噩噩的活着,是你让我的生活变得如此多姿多彩。或许你说的对吧,我们的感情走到这里,刚刚好。感谢你,挽救了我的人生、爱情和梦想。” 她郑重站起身来,为他鞠一躬,这一次低头,无关乎爱情,无关乎友情,只是发自肺腑的一次感恩。 鹊槐直起身来,说了一大通话,她的嘴唇有些干涩,额角竟已渗出一层细汗。 秦岭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有细碎的光,像头顶的灯光,轻轻缓缓地流动。 直到此刻,他可以确认,这个前半生背负了无数痛苦的人,真的放下了。 他明朗一笑,微微合上了眼靠肩枕着脑袋,只希望她能找到自己毕生挚爱。 秦岭渐渐在风雨声中沉沉睡去,鹊槐迟疑喊了他一声,见对方不应,这才确定对方是真的困了。 她轻轻将秦岭平放在床上,将他一直握拳的双手塞进被窝,又烧热水给他换了几次毛巾,最后看一眼他熟睡时的模样,似乎要将这景象永远印在脑海里。 鹊槐叩上门,垂着头离开了。 风雨中传来一声低嗌却尖锐的轻泣。 第五十七章 云衡,你还好吗 八月二十三日晚间十二点左右,米花县二道梁子村发生打斗事件,现场共有伤者三十余名,重伤者十名,村子及周边发生多处墙体坍塌。 八月二十四日,米花县警方对外宣称捣毁gps组织一处窝点,经过紧锣密鼓的摸排工作,共抓获犯罪分子三十二人,缴获管制刀具六十四把,缴获化隆造手枪十支,以及雷管炸药手榴弹等管制品。 同日,米花县警方再次对外公布,找到gps组织制造假玉石的加工厂一座,一举破获假玉石案件。共收缴化学釉二十千克,假玉石达十吨,市面价值逾千万,依法逮捕加工厂加工人员六名。 曲漠以及所有参加行动的队员都获得市局以及省厅的高度赞扬,曲漠获二等功奖章。 警方通过对村民的走访调查,根据村民描述,颁布画像发布在逃人员的通缉令。 通缉令下发近六个钟头,尚未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刀马村。 秦岭再次恢复意识时,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些,有朦胧的天光拨开乌云洒落过来,到下午了。 他躺在床上轻轻动了动手指,发现高烧已经康复了,他从床上爬起身来,伸了懒腰,背上黏黏湿湿的汗味递到鼻尖。 转眼一瞧,秦岭看到床头整齐叠着一身衣服,拎起来看看尺码,似乎是富春那样的大个子穿的。 他也没客气,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丢在床头,换上了富春军绿色的大裤头和蓝白格上衣,看着有点像六七十年代上山下乡来的知青。 秦岭走出门差点撞上要推门进来的鹊槐,鹊槐愣了愣,说道:“你醒了呀。” 秦岭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鹊槐看着他这一身打扮,淡淡笑了笑:“不错,富春这身衣服穿你身上就是精神。” 秦岭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突然问道:“云衡怎么样了?” 鹊槐收起了笑容,说:“不太乐观。医生给她做了近十个小时手术,断骨是接好了,但医生说她伴随肺腔支气管错位、颅脑积血一类的症状,并且有非常严重的脑震荡,医生说我们这边小地方做不了手术,也不敢乱来。要做的话得带她去b市、s市这样的大城市才行。” 秦岭沉沉出了口气,站在檐下伸手出去,接回来一捧雨水,隐约有些七彩的虹映在里面,雨没停。 鹊槐在一旁说道:“雨从昨晚就在下,村子里全是泥路,强行开车送她去城里的话,路上太颠簸,她的身子支撑不住。” 她说:“只希望今天雨能够停下来,明天太阳晒一天,路干了,车就好走了。医生说云衡的手术得抓紧,虽然要不了命,但是颅脑的淤血块可能会扩大,轻则留下后遗症,严重的话……” “会怎么样?”秦岭有些着急地问。 “会造成脑死亡,再也醒不过来,也就是植物人。” 秦岭趔趄一下,靠到了墙上,随后重重一拳打在墙皮上,墙皮簌落落往下掉。 屋檐外,风在呼啸,细雨成流,就是不肯停。 …… …… 秦岭从富春家走出来,按照鹊槐所说的方向往村北走,走到头右拐,第二个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救护车,雨水打在上面,噼噼啪啪响。 富春刚好从屋里出来,小麦色的肌肤,身板很结实,大约有一米九出头,正是这个大个子冒着大雨爬上枣山,把昏迷在山顶的秦岭跟云衡背回来。 秦岭朝他走过去,很认真地俯身给他鞠了一躬。 富春见秦岭突然来这么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他咧起一口雪白的牙齿,搔搔头皮说:“哎,秦队长,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让鹊槐看到,又该说我了……” “谢谢你。”秦岭抬起头说道。 富春干笑了两声,说:“秦队长还是谢鹊槐和你那几个伙计吧,是鹊槐通知我来帮你们,我在古巴寨那边的山道上遇见你一个兄弟背着人回来,他就告诉我赶快去二道梁子,我这才救下你们的。” 秦岭嘴唇和嗓子都是干涩的,他微笑说:“你们都是我值得感谢的人。” 富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秦岭问:“云衡在里面吗?” 富春点点头:“医生说她现在还没脱离危险,需要密切观察,还需要赶快进行后续的手术治疗。” 秦岭又问:“她大概什么时候醒?” 富春说医生也不确定。 漫长的沉默,秦岭点了点头,说:“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照顾她,辛苦你了。” 富春说不辛苦,又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小院。 秦岭推开房门进去,床头立着两根简易的竹竿当做支架,支架上挂着五六个瓶瓶罐罐的点滴,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被罩,一切布置得和医院病房一样。 他看着云衡静静躺在床上,合着眼睛,脸色惨淡得就像一张白纸,甚至发灰,看不到丝毫的生机。 如果不是看到绑在云衡口鼻处的氧气罩不时有微薄的白雾泛出,这几乎就是个死人。 秦岭立在病床前发呆,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她醒过来,等待雨过天晴。 从白天守到晚上,秦岭除了外出上厕所几乎没有离开过房间,就连吃饭也都是鹊槐拎着饭盒进门他才想起来要吃点。 吃完饭鹊槐要留下来帮忙照看一下云衡,让秦岭回去歇着。 秦岭双眼布满血丝,想起来什么,就从院子离开,去看望石头他们。 姜波、石头跟六六身上都包着纱布,看到秦岭进来时要起身打招呼,被秦岭轻轻按了回去。 阿曼的伤势最严重,被姜波背回来的时候整条右腿几乎都是烂的,医生给他做了一晚上手术,除了腿伤,阿曼身体其它地方也有骨折和重创,手术进行得很困难。 手术中间的时候,阿曼醒过来一次,看到自己的右腿顿时吓坏了,然后就嚎啕大哭,疯了一般的不让医生靠近他,要让队长带自己离开,医生怎么劝都不肯听。 后来石头他们进门,安抚了阿曼几句话,阿曼却哭得更撕心裂肺,说自己感觉不到右腿了,自己要变成瘸子了,哭得很伤心。 直到最后手术拖不下去了,医生用眼神示意石头跟六六按住阿曼,重新给他打了麻醉,阿曼这才停止挣扎。 后面的手术一帆风顺,阿曼的腿伤远比医生想象中严重,医生也无能为力了,必须要送到大医院去动手术,否则腿部会一点点烂掉,最后甚至可能要截肢。 秦岭静静听完,走到阿曼的房间前,轻轻推门看了一眼,阿曼麻醉的药效没过,仍在昏迷着,重伤的右腿被木架简单包着,雪白的纱布外面渗出来一层一层血水。 秦岭从石头他们这边离开,又回去照看云衡。 细密的雨点砸在脸上,秦岭面色有些低沉,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天空。 较劲了半天,老天爷仍是没有要停雨的意思,雨一直下。 “老天爷,你开恩啊!!!” 秦岭卯足力气朝着天空大喊了一句。 “开恩啊——恩啊——啊——” 声音遥遥扩散出去,又游荡回来,老天仿佛在回应他。 秦岭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一路泥水粘在身上,本就坑洼的土路被雨水一泡,十分难走。 他路上想着什么,到云衡的那座院子门口时,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大步走了进去。 在外面跺跺鞋上的泥,秦岭推门进去,鹊槐看到是他,眼睛亮了一下,要站起来,被秦岭用眼神制止回去。 他一眼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属于云衡的东西。 秦岭从里面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划了几下,找到了想要的号码。 …… …… 细雨绸缪,从那晚之后大雨小雨雷阵雨轮番下,丰沛的雨水把整个村子的水位线都拔高了十几厘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秦岭每天照顾云衡,看望石头他们,锻炼身体,在云衡病房里干脆打了个地铺,晚上就睡在那里。 鹊槐每次来给秦岭送饭,都能看见他一心扑在给云衡擦脸擦手的动作上,他说云衡喜欢干净,要是发现自己昏迷的时候脏兮兮的,醒来会打他。 秦岭每天几乎是云衡病房、阿曼病房和厕所三点一线,也不觉得燥,连烟也一直没碰,怕烟味刺激到病人,于是全便宜了石头他们抽。 有天晚上,秦岭缩在地铺上睡得正香,迷糊中听见外面打了几声雷,他翻了个身子,懒得去管那雷声搅扰了清梦。 黑暗的病房中一片静谧,他的梦境很美好,很香甜,与云衡的病床间隔不过几步远,他的地铺为她守在门口,便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uu看书.uuknsh.om 睡梦中他紧攥着拳头,像是要牢牢抓住什么。 又是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时,秦岭一个梦也做到险处,恍惚觉得身体像是突然从平地坠入万丈深渊,然后整个人随着这道雷睁开眼睛。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病床坐起一个人。 孤单的身影坐在那里,明眸皓齿,黑发垂肩,蓝白条的病号服。 是云衡。 秦岭一骨碌从地铺盘腿起来,没有过去,同样坐在远处看她,即使病痛缠身,她的眼睛依旧那样纯粹漂亮,仿佛有星星在里面闪。 他淡淡笑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不假。” 云衡坐在那里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同样弯弯唇角,没有说话。 秦岭说:“你知道你睡了有多久吗?” 云衡依旧笑着看他,温柔写意,果真如梦境一样。 秦岭伸出手臂在她眼前大大比划了一下,像是要给她掏出一整个世界来。 “九年了!” “哦,有这么久啊。” 病床上,梦中情人轻描淡写着说了句。 秦岭抬起手揉揉脸,揪揪耳朵,很稀罕地盯着云衡看:“这梦还挺真实的,声音都有了啊。” 突然,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去,照亮了云衡噙着满满笑意的脸。 秦岭看得真切,猛地从地铺爬起来冲到窗户边,打开窗让冷风灌到脸上,凉得透彻心扉。 他扭转回头,看着云衡,她仍坐在那里看他,轻轻地笑,像是揉碎了时光,命轮亘古不停地停留在此一刻。 第五十八章 好 半晌,秦岭站在窗前,朦胧的月光从外面洒落到他身上,他的眼眶有些红,嗓子眼像堵了块大石头,终于有些干涩的发出音节:“云衡……” “嗯……” 下一秒,秦岭迈开脚步朝她走来,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云衡额头蹭着他长出细碎胡茬的下巴,渐渐地,泪水从两边脸庞滑落下来。 秦岭带着十足的笑意轻轻摸她后脑勺,说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云衡把他从身前扒拉开,认真地看着他,眉眼有些动容,微微叹气说:“大难不死,可不得哭一场嘛。” “……” 秦岭呵呵笑了笑。 擦了擦眼角,云衡笑了:“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你,真好啊。” 秦岭默默看着她,眸光起起伏伏,嘴角微微上翘,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所以我没有乱跑,始终守在你身边。” 他伸出结实的手臂,再次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 …… …… 医生给云衡检查了一遍身体,松口气道:“昏迷了这么久,你总算是从困境走出来了,我当了一辈子医生,还从未见过命像你这么硬的。醒过来了,就什么都好说啦。” 云衡看看秦岭,看看房间外探头探脑的石头跟六六,轻轻笑了。 等房间里其他人离开,秦岭坐回云衡床边,小木凳在屁股下面担着,看着很喜人。 云衡看了他好一会儿,笑道:“你怎么不走?” 秦岭摇头说:“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两人相视而笑,云衡于是静静躺在病床上看房顶。 “累吗?”云衡问。 “不太累。”秦岭回道。 又是一阵沉默,秦岭问了句:“你身上疼不疼?” 云衡咬咬发白的嘴皮,说:“可疼死我了。” 秦岭见她难受的样子,赶紧轻轻抚她小脑袋顺毛。 沉默的间隙里,秦岭忽然说了句:“抱歉,云衡。” “嗯?” “我给你爷爷打电话了。” 病床上,云衡眼睛突然睁大,差点要把被子掀走跳起来。 秦岭把她按回床上。 她问:“你从哪里要来的号码?” “你的手机上。”秦岭垂着头说。 云衡长久地瞪着他。 “老爷子怎么说的?”云衡有些生硬的问了句。 “云司令会派直升机来接你,送到机场直飞b市,他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全是国内最一流的大夫。” 云衡清冷的笑了笑,说:“你要害惨我了。” “为什么?” “我爷爷看见我在新疆这副样子回去,就算撕破脸皮也不会再放我回来了。” “那不是挺好的,你本就不该留在这边。” 她说:“我的西域古国游记还没完成,哥哥的心愿也没完成,古西域我才走了一半不到。” 秦岭说:“我替你完成你哥哥的心愿。” “你替代不了。” 秦岭没了话说。 云衡说:“回到b市,完成手术,我爷爷一定会把我软禁在家里,不许出来了。” “……” 她看着他:“秦岭。” 许久,秦岭抿着发干的嘴皮回了句:“嗯?” “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秦岭拒绝得很干脆。 云衡瘪下嘴,有些懊恼地看他。 她又说:“那你能不能来b市看我?” 半晌,秦岭没吭声。 “能不能?”她再次问他。 秦岭终于回了话,语气就像扎根:“如果去b市,我一定去看你。” 云衡说:“好。” 一个好字,两个人都没了话,房间只剩吊瓶里滴滴答答的药液跳动。 云衡又半开玩笑似的说:“或许哪天我还能再杀回来,也不一定呢。” 秦岭抬起头,有些生硬的扯扯嘴角:“那应该会很精彩。” 病床上,云衡同样脸色苍白的对他报之以微笑。 再次说话时,她的语气已经平淡了许多:“秦队长,在我临走前,能不能帮我个忙?” 秦岭认真看着她。 她说:“好想看一次日出啊,你能不能陪我看?” 秦岭说:“雨没停过,恐怕……” 云衡说:“万一雨停了呢?那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秦岭与她对视,看着她眼睫上的一层湿雾,重重点了点头:“好。” 云衡一瞬间眼眶湿润,被他一句‘好’弄得鼻酸,心快要融化了。 她忽然就看着他笑了,仿佛看到了万丈红霞下那样的画面。 …… …… 富春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六点钟,虽然还在下雨,但是雨水明显比前几天小许多,看来下了这么久雨,老天爷终于折腾完了。 房门合上四分之三,鹊槐在堂屋里捧着一盆棉花在弹。 明黄色的白炽灯吊在头顶,缱绻地投在她身上。 安静的院子里响着机杼弹棉花时咯吱咯吱的响声,富春看到鹊槐辛勤忙活着,突然有些感动。 他走过去:“你别忙了,我帮你弄吧,快歇会儿。” 鹊槐摇了摇头,朝客厅努努嘴:“你天天为秦队长他们的事忙里忙外,我帮你干这点活算不得什么,不累的。” 富春挠头说:“那有什么呀,都是我应该做的。” 鹊槐说:“中午的菜我还给你留着呢,在桌上盖着,你要是饿了先吃点,等把这些棉花弹完我就去厨房准备准备晚上饭。” 富春抬脚走到另一边客厅里,坐下去把笊篱拿开,整齐的菜碟摆在那里,他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吃,含混不清地赞叹:“鹊槐,你做的饭就是好吃啊,你真好。” 鹊槐在堂屋绕着机杼上的线绳,一圈一圈缠着,随口回了句:“好吃就多吃点,等会儿还有呢。” 富春哎了声,一口一口的叨菜吃。 吃了几口菜,富春想起什么来,有些忐忑,瞬间没了胃口,就把筷子放在桌上,拿笊篱重新盖好菜碟,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抬脚走到门口,蹲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头看鹊槐。 鹊槐笑了笑:“这么快就吃完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忙完去给你洗碗。” 富春连忙摆手,从地上站起来,起身回屋把筷子和碗拿出来,说道:“不麻烦你不麻烦你,我自己洗就行了。” 说完,他攥着筷子跟碗走到水龙头,拧开水一下一下冲洗着筷子。 鹊槐感到莫名其妙的。 她起身来到厨房给富春做饭,菜和肉早就洗完切好堆在一边,她点开火就能直接下厨。 煤火上来了,鹊槐先把鸡丁倒进锅里,混着肉滋滋作响,等到七分熟时又放花椒、味精、白糖、醋。 厨房的灯很暗,或许是雨过天晴的缘故,今晚上挂起来月亮。 富春放下碗筷来到院子里,月色朦朦胧胧,他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也影影绰绰的。 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想到这儿,他记起来什么,有些紧张,又有些小心翼翼,男人脸上浮起红晕。 鹊槐把洋葱倒入锅里和着鸡丁翻炒,香味飘来,富春闻着味说道:“辣子鸡?” “嗯。” “真香啊。”富春吸了吸鼻子,“你做菜手艺可真好。” 鹊槐淡淡笑了笑。 很快辣子鸡炒完,鹊槐把盘子端到他面前,富春赶紧接过来端进客厅,鹊槐又披着衣服坐回去弹棉花了。 “一起来吃吧?”富春在门口叫她。 “我刚才吃过了,你吃吧。” 弹棉花的机杼又断断续续响起来,鹊槐手脚很麻利的顺着棉花往上弹,富春在屋里听着,脑子里满是鹊槐欢笑时的模样。 他也笑了笑。 小院里细雨缠绵,安安静静的,意外地令人感到温馨。 他没什么胃口,把辣子鸡用笊篱盖好,坐到沙发上,然后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点亮的一瞬间,音响传出一首悠扬的乐曲。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在挑tiao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这晚夜,没有吻别……” 电视里出现影像,重播的是国内火热的一档歌曲选秀节目,来自中国hong kong的这名选手唱得很卖力,声音也很有穿透力,仿佛他正在舞台上为观众激情诵唱一段单相思的爱情故事。 鹊槐听着客厅里电视机的歌声,uu看书. 机杼缓缓运作着,心无旁骛。 隔几秒,客厅里传来富春的声音,似乎是很紧张,他的语调都在颤抖。 “鹊槐,那天……电话里说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鹊槐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弹棉花,她说:“我都记着呢。” 富春声音闷闷地问:“那个……你是真的愿意吗?” 鹊槐兀自低着头干活,半晌没吭声,屋里的富春等得额头都快冒了汗。 终于等来了她的回应。 “我愿意。” 客厅里,富春一下就愣住了,忽然他就反应过来了,身体里从五脏六腑中,冲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 他躺进沙发里傻傻的笑起来,一开始似乎只是在心里面偷偷笑,甚至猛掐了一把大腿来确认这件事是真的。 后来他就大声笑起来,在客厅里呜呜叫着,他撕心裂肺的笑着,笑得满头是汗。 院子里,鹊槐安静垂着头弹棉花,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听着电视音响里的歌声,听着屋里那个朴实的大男人憨厚的傻笑,她也扑哧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两行泪就从脸庞滑下来,砸在手背上,像是一大片盛放的花朵。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从未意会要分手……” 院子里,女人脚踩着机杼,男人窝在沙发上笑,电视机里的歌声荡气回肠: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他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第五十九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他一直在等待着,安静地等待着。 钟声响起的时候,是午夜零点整。 该出发了。 雨停了,夜色下的小城一片静谧,抬头隐隐可以望见星星月亮。 风从身上吹过去,有些大,路边的沙石被吹得滚来滚去,像轻快的脚步声。 小和尚站在这条街道的尽头,看着寂静无人的道路,前方漆黑一片,仿佛要将人吸入无底深渊。 他抬脚走向街头一片角落,尽管大雨已经冲刷了许久,但这个地方,依稀还残留有当时的血腥味。 在寂静的街道上,任何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只有小和尚鞋底与路面的轻微摩擦。 小和尚俯身,伸出手去触摸地上那片曾经殷红的泥土,他膝盖跪下去,伸出一双手臂去拥抱了这片土地。 脑海里回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卖烤馕,也是这个位置,家里的大黄狗跟着后面。 母亲吆喝着叫卖烤馕,他便追着大黄狗的尾巴跑,那时候的天空还是蓝的,街上的人都还停留在书信交流的时代。 小和尚的动作有些笨拙,渐渐地,他伏在地上大声哭起来,情绪不能自已。 哭了一会儿,小和尚抬起头来,仰着泪迹斑斑的脸,把提在身边的袋子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沓沓冥钞,小和尚掏出来点燃它,很快,漆黑的街头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小和尚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有风吹过来,卷起一团团纸灰往远处飘,有几片落在他脸上,也被他胡乱抹掉,原本白净的小脸变成包公脸,在黑夜里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恐怖。 小和尚一沓沓烧着冥钞,抱膝蹲在火堆前面,他迎着火光用心感受一下,是曾经熟悉的温暖。 火焰跳动了起来,像是调皮捣蛋的孩子,冥钞在火焰里逐渐扭曲、翻折,化成了一片片通红闪烁的灰片,最后碾碎,随风飘散,像是去往不知名的远方。 小和尚的眼中,跳跃的火焰化成耀眼的一团,既模糊又真切,一张卖烤馕老妪的慈爱面孔从这团光晕中越发清晰。 一阵清风吹过,火焰更加拼命地燃烧起来,黑色纸灰到处飞舞,从空中飘落地面,又不甘心似的再次卷飞,仿佛要对抗一下这本该尘埃落定的命运。 然而,它们终将还是被风旋转着送往四面八方的角落,轻轻的消散,无声无息。 小和尚发出不可遏制的哭泣:“娘……我回来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脸上温暖的感觉渐渐清晰,仿佛一双手掌在脸上轻轻触摸。 小和尚情不自禁就把手伸上去,然而指尖触碰火焰的一瞬间,刺痛让他清醒过来,眼前的所有美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时候母亲会让我觉得丢人, 为什么母亲连最起码的颜面和自尊心都没有呢, 为什么那些讨厌的坏人总喜欢欺负母亲, 我对此曾经非常恼火, 但那时候我并不明白, 那时因为我,因为比起自己,母亲更想珍惜、保护的,是我, 人真正变得强大的时候,不是坚守骄傲的自尊心的时候, 而是连自尊都可以抛开的时候, 所以,母爱很伟大, 据说神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母亲, 就算我已学会棍扫一片的本领, 母亲依然是我的守护神, 好不容易下了山,到了可以保护母亲的时候, 可是,你已不在身旁。 空荡的街道上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混响,小和尚转身将最后一沓冥钞投入火焰中,随即垂首而泣,看着那团火焰变得明亮,然后渐渐削弱,直至熄灭。 等待着最后一丝火星旋转着沉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延伸至地平线的一团清冷白雾里,仿佛有一道淡淡的身影悄然离去。 …… …… 沉寂了多日的太阳,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爬起,滚动的万千红光,将云海染成一片霞色。 刀马村向南一百米远的一座山头,秦岭夜里将云衡背上来,刚到山顶时天际线还是透明的,两个人就互相依偎在一起等日出。 渐渐地,透明色的天际线出现一抹金色,苍穹的墨色逐渐变蓝,并迅速地向四面八方溢出去,直到褪开所有的夜色,直到与山顶齐平的云海翻涌起来。 地平线之上是一片澄净的海蓝色,令人心旷神怡。 视野里是满世界的壮丽美景。 云衡主动缩进秦岭的怀里取暖,秦岭起先有些抗拒,但耐不住对方死皮赖脸的往身上拱,最后让她得逞了。 秦岭低低喊了句:“云衡?” 云衡脑袋枕着他胸口嗯了一声。 “高兴了吗?” “高兴!” 她往秦岭身上靠得更近了些,像只软绵绵的橘猫。 秦岭轻轻给她顺着头发,两人静静地一起看日出。 东方的蔚蓝色天际处,火红色朝霞越来越盛,山巅四周像是一团团滚动燃烧的业火。 “精绝古城,你真的相信存在吗?”秦岭突然问了句。 云衡愣了下,半晌,回答说:“嗯。” 她说:“我哥哥继承的是老教授的遗志,我继承的是哥哥的遗志,精绝古城,我算是第三代寻找者了吧。” 秦岭偏头看她一眼,淡淡笑开:“怎么听着跟传家宝似的。” 云衡说:“哥哥的老师,也是b大盛名远扬的老教授,从年轻时就向往《大唐西域记》里面对精绝古城的描写。老教授坚信在遥远的中国西部,在这片荒芜破败的无人区里,几百年前,曾是水草丰沛、部落集聚的。 就在这样的地方,诞生了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国度,就是精绝古城。精绝国历代女王励精图治,将精绝古城发展壮大,变成丝绸之路上一颗耀眼的启明星。 然而到最后一代精绝女王,她开始贪恋王座的权势,想要祈求长生,于是调动城内资源为自己搭建登天台,企图升天。 暴行一件件酿下,精绝国日益衰落,精绝女王更是整年不理朝政,甚至有人揣摩真正的女王已死,现在的精绝女王是巴蛇所化,乃妖孽。 直到有一天受够了精绝国压迫的西域几个小国联盟进攻,精绝国被打败,沦陷的当天,精绝女王自杀于王宫,从那刻起,地面忽起妖风,有无数沙尘从北面大漠刮来,一夜之间席卷了精绝古城。城里的所有人、马牛羊,都被铸成沙雕,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整个精绝古城就像被人下了诅咒一般,从此消失于世人眼里。” 这些都是哥哥云权讲给她听的,那时候云权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每天都摩拳擦掌准备着去探索这片未知国度,云衡那时听着这段扭曲、然而充满了神秘与危险的故事,心中居然也满是期待。 秦岭摸摸她的头,说道:“那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诅咒吗?能让一座城凭空消失?” 云衡咯咯笑起来,像风铃一样,她说:“那你相信有ufo吗?” “你这个比较……”秦岭笑了,“我相信有外星人,但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诅咒这类的东西,如果有的话,还要科学做什么。” “不……”云衡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黯然,“有些时候,某些现象真的是科学解释不了的,甚至远超出人的想象。” 秦岭问:“说来听听。” 云衡说:“比如百慕大三角、玛雅遗址、马里亚纳海沟、神农架之谜、英伦巨石阵……这些扑朔迷离的自然现象就很难用科学解释得通。” 秦岭想了想,点点头。 他说:“精绝古城的消失确实很古怪,假如真的如你所说,它被诅咒过,那恐怕我们找不到了。” 云衡说:“这类问题,我们得请个高人来帮忙。” 秦岭问:“请大街上搬弄是非的江湖骗子?” 云衡白他一眼:“里面也有真正懂风水秘术的。” “故弄玄虚而已。” “那是你没见识过真正的高人,他们可以利用易经八卦推断出各种事情,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有民间方士通过你说的故弄玄虚之术推算出地球的过去曾是海洋了。” “真的假的?” “古人能够运用风水秘术推演万年历,推演天上星辰将来的走势变化,推演陆地在无数年前是高原或者海洋……古人的智慧可多着呢,他们创造过许多你想象不到的奇迹。” “那为什么现在这么没落了?” “现在的科技发展进步太快,很多古人的推演方法已经跟不上机器的演算速度,况且风水秘术尤其深奥,多数人怎么学也不着其道,也吃不了那苦。” “听起来挺神的。” “没有没有,风水秘术不是神灵的力量,它只是古人对自然的力量运用到极致的体现,就像同样的墨可以画出不同的画一样,有人画得是儿童简笔画,有人却能画出蒙娜丽莎。” “所以说,这也就是为什么大街上那些江湖道士招摇撞骗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得真正的风水秘术,只是一味的模仿,死背术法咒语,但其实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正解!” 秦岭忽而淡淡一笑,看着云衡,眼里有说不出的笑意。 “笑什么?”云衡问。 “你懂这么多,难不成是认识了什么高人?” 然而只听见云衡声音极低地说:“我哥哥就有这样的天赋,十年前他来到新疆以前,在家里与我闹,就胡乱算上一卦,算到他去那里会出意外。只是,那时的哥哥为了去精绝古城什么都不顾,我又只是个懵懂的小女孩,结果哥哥到了那里却真的出了事。” 秦岭心中俶尔一震。 他轻轻拍拍云衡的肩膀,云衡也用脑袋蹭蹭他的下巴。 云衡微微笑着说:“这些年,我通过哥哥的笔记一直在努力研究他写的那些奇怪术语,甚至有些字我都不认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哥哥那样的天赋吧,对于这类东西始终融会贯通不了,但又要咬着牙逼自己看,看会了,就能去找精绝古城了,就能帮哥哥实现心愿了。” 她半张脸埋在秦岭的胸口,像小动物在找寻主人的安慰。 “会成功的。”秦岭斩钉截铁地对她说,“一定有办法找到的,我们一起努力。” “真的吗?”云衡抬起头来看他,细细端详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依旧透彻又锋利,从他漆黑的眼瞳里,她看见了火一样的云海以及绽放万丈金光的太阳,无边无际。 “真的,我答应你。”秦岭嗯了声,微微笑着。 云衡注目着他的眼睛,认真想了想,开心道:“既然你这么好,作为奖励,我给你念首诗听吧?” 秦岭故作夸张的张开了嘴巴。 “喂,我是认真的!”云衡假装皱眉。 秦岭调侃她:“别给我念《出师表》就行。” 云衡轻捣了他一拳,然后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咬得很准地念起来: “陋室空堂,当年芴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云衡一头黑发被风吹起来,素净的小脸上隐约可见小小的雀斑,他认真看着她,虽然不懂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可他听出了字里行间的诗情画意。 这也是为什么《红楼梦》会成为四大名著的原因,曹雪芹笔下的魔力让每一位阅读者都甘愿为之传颂。u看书 .uukanshu 山巅以上,苍穹之下,他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她的眼神如琥珀般真挚。 太阳彻底地升起来。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 …… 九月三日,云老司令联系自己一个部下调来了直升机停在刀马村的打谷场,直飞吐鲁番机场。 秦岭跳上直升机,到云衡身边守着,陪伴她去机场,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他耳边传来轻声的呢喃:“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保重啊。” 他极低地嗯了一声。 直升机的机翼转动,他从机窗里看着飞快倒退出去的村子和山岭,看到窗户的倒影里云衡仍旧看着他。 他扭回头去看云衡,眸光很深,像一口孤独的井。 云衡灿然一笑,释然,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到机场的时候,两名医护人员抬着她上飞机,秦岭一路跟在后面,脸色在冷风中发白。 云衡最后看他一眼,看了很久。 他轻轻抬起手掌,淡淡一挥,与她告了别。 她淡淡笑了,飞机的舱门逐渐上拉,看他消失在视野中。 她的眼眶一瞬间湿润。 秦岭转过身离开,飞机起飞掀起剧烈的风,他安安静静的走出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飞机飞向湛蓝的天空,他越走越远,可只是才分别,他就想起她。 请假辣 今天出去待了一天,下面的东西还没想好怎么写,个人情绪问题,实在写不出来了,请求停一天再写好么(?˙▽˙?) 第六十章 孙悟空与如来佛 云衡被带去北京,飞机落地的时候,老早就等在机场的云家管家桐伯一眼就认出云衡,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眼眶一热,立马迎过去。 云衡也看见桐伯,把胳膊从医护人员的手里抽出来,自己撑着走上去轻轻抱桐伯一下,擦了擦老人有些湿润的眼角,笑了:“桐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哭鼻子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桐伯轻轻在云衡脑门弹个爆栗,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的说道:“你这丫头也真是,不就为老爷子训你几句嘛,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了,新疆那么远,你一个姑娘家的跑过去一待就是两个月,现在弄成这幅样子回来,电话打给老爷子的时候,他都绷不住了,赶紧联系那边的老部下找人去接你。” 云衡吸吸鼻子,在桐伯面前转了一圈,摇头晃脑着说:“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担心什么呀,我好好的回来了嗷。” 说完,云衡身形趔趄一下,差点要摔倒,桐伯眼疾手快的一伸手,将她拉住了。 桐伯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先跟我去天武医院,那边的医生这两天吃住都在那里地等着你呢,生怕万一什么时候你到了来不及跟上手术,可等苦他们了。” 云衡摸摸鼻子,戳了下桐伯的肋骨说:“我看是被你给吓得吧,要不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啊。” 桐伯被云衡戳得痒痒骨想笑,吹着胡子瞪眼搀过云衡,往停在机场路口的黑色丰田商务车走,说:“先去医院,等晚点手术结束了,你爸爸妈妈还有老爷子会来看你。” 云衡笑眯眯的任他搀着,跟着桐伯过来的几个黑西装男人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送云衡过来的医护人员都领了大红包乐呵呵买飞机票回去了。 车门关好,司机发动汽车,很快驶入首都滚滚的钢铁洪流中,车窗外天空是灰蒙蒙的,除了路边整齐栽种的行道树和绿化带,几乎全是几十层高的钢筋水泥建筑,视野里除了尾气就是玻璃幕墙。 云衡看得心烦,怀念起新疆黄澄澄的沙漠跟马奶葡萄来,莫名有些怅然。 她侧身歪在靠椅上一会儿揪安全带玩,一会儿拿手指头摸桐伯的小胡子,心里有股子难言的郁闷:“唉,没意思啊没意思,一个手术还得跑回来做。” 前排的司机跟副驾驶保镖难得见一向雷厉风行的桐伯也有被人扯胡子的时候,脸色都绷得紧紧地,生怕嘴角一个忍不住蹦出笑声来,估计回去就得炒鱿鱼。 桐伯微笑看云衡,说:“你这丫头,失踪了两个月,回来就知道欺负你桐伯,真是白疼你了。” 云衡吃吃傻笑:“哎呀桐伯,从小就属你最疼我了,爷爷那个老古董整天板着个脸,我哪儿敢去拔老虎毛啊,爸爸妈妈整天忙着公司里事情,也不管我,你已经是我半个爹啦。” 桐伯重重咳了几声,有些猝不及防。 他转移话题说:“你不在的时候,陆参谋跟他夫人把陆家明那混小子狠狠抽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硬逼着陆家明跟那个女人分了,然后又上咱家负荆请罪,意思是打算让陆家明跟你承认错误,然后你再低个头,让你俩人和好的。不过让老爷子派警卫打出门去了,这次你回来的消息他们应该也收到了,估计又要缠着你,你可得做好准备。” 云衡趴在车窗上呵气,玻璃上一会儿是路边渐将枯败的行道树,一会儿是倒映出来精致的小脸,她一脸不在乎地说:“那种人渣,让我爷爷打了一顿,还敢上门讨打?” 桐伯在一边提醒说:“终归还是惦记老爷子手中的权势,老爷子从年轻时就入伍参军,一路做到军分区司令员,手底下不知带过多少个兵,走到哪儿,哪儿的军干部不得老老实实给他喊一声老首长? 你跟陆家明这事,在陆家高层眼里就是第三者插足,让陆家明服个软就行了。只要能抱紧云家这棵参天大树,他们让陆家明挨几回打也是情愿的。” 云衡不高兴的撇一下嘴,坐直了身子说:“我爷爷是肯定不会答应的,那种人渣,我死都不会见的。” 桐伯说:“如果说从云家长远的未来看,陆家明还是最合适的女婿。陆家老爷子虽军职不及你爷爷,但是家里子孙三代都在部队里担任军职,凭借陆老爷子的照拂也混得风生水起。而云家除了老爷子是个响当当的司令外,你爸爸不肯参军,跟你妈妈一起办了公司。到了你们这一代,你跟你哥哥……更对部队没什么兴趣。你想想,你爷爷若还在,凭借他的威望还能压陆家一时,倘若百年之后,你爷爷那些老部下还有几个会帮着徒有空壳的云家对付陆家?” 云衡默然,这样的事情,她的确没有考虑过。 说完这些的时候,汽车开进天武医院,早早候在医院门口的医生护士推起手术车疯狂追过来,小碎步跑得飞快,吓得云衡以为自己这是要去做什么人体器官捐献一类的手术。 她闭上眼睛,任汽车停下,桐伯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抱上手术车,护士推得稍快了些,被桐伯低声斥了几句,速度慢下来,悠悠推进电梯。 出了电梯,云衡鼻尖嗅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icu手术室的门关闭,全身麻醉,专家会诊,动手术。 身上插满了管线,口鼻处的氧气面罩淡淡喷出一层层薄雾,旁边柜子上的心电图平缓而有规律地跳动,一切有惊无险进行着。 等到云衡意识回笼的时候,眼睛睁开,只觉眼前一片清白明朗,就像身体里任督八脉被人打通,憋闷了十几天的身子舒服得想哼哼。 她嗷地在病床上翻了个滚,却发觉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异常,坐直身子一看,发现爸爸妈妈都坐在这里。 云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爸、妈——” 云母愣了片刻,随即眼睛一红,扑到病床前抱着云衡的胳膊直晃:“阿衡啊你可算醒了啊,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啊,弄得一身伤,害我跟你爸你爷爷都吃不下饭睡不了觉的,都担心死你了!” 云衡心里面暖暖的,轻轻拍着云母的后背说:“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现在好好着呢,你别担心难过了嗯,是我不对。” 云父也走上前把云母轻轻搀起来,和声细语地说:“你看孩子都回来了,好好着呢,你哭什么呀,这不是好事嘛。” 云母擦了擦眼泪,似乎也觉得自己趴在病床前哭一个好端端坐着的人不合气氛,笑了起来:“阿衡啊,饿了吧,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去,好不好?” 云衡含笑点点头:“嗯,好,谢谢妈妈。” 这时门外敲了三下,有个绿色军装的兵把病房门拉开,云老爷子龙行虎步地走进来。 老爷子名叫云石屹,如今年过六十,头发已经银白几缕,眼角也有岁月磨下来的皱纹,但走起路来老当益壮,精神矍铄。 这个在和平时期成长起来却参加过当年两次对越战争的军人,这个当年领着警卫排固守高地挡住越军四个排围攻的军人,这个连手榴弹都敢拿枪托砸出去的军人,如今已是年愈耋耄。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是军区无数营团长的老首长,他战功卓然,严肃正义,是陆家永远只能抬头仰望的存在。 云石屹朝云衡走过来,对云父和云母说道:“你们先去忙吧,我跟阿衡说说话。” 说完,云母看了云衡几眼,似乎不太情愿走,云父拉了她一把,在耳边轻声说:“走吧,阿衡刚动完手术,父亲不会太凶她的。” 等云父云母离开,云石屹提过一张椅子坐在病床前,他抬手捏捏双眼间的睛明穴,眸色有些黯淡,眉宇间很疲惫的样子。 云衡静静坐在病床上等他开口,双目清明,毫不退缩。 她想起离家前与云石屹在家里大吵的那一架,有些不堪回首,她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想起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回来,免不了又要面对一场狂风骤雨。 云石屹神色不明,抬起头看着云衡,看着云家仅余的这点亲生血脉,看着自己的孙女刚刚从病床醒过来,他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 半晌,云石屹不咸不淡地问了自家孙女一句:“身子还难受吗?” 云衡有些意外老爷子会这般平静,心琢磨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按他一贯的脾性,肯定是要劈头盖脸骂一顿的。 这次,要玩更狠的? 唉…… 云衡有些愁,怎么办? 进了如来佛的地盘,还想跑出首都去? 门都没有,死心吧。 云衡闷闷地回了句:“感觉好多了。” 未料,话音刚落下,云衡眼前伸过来一只大手,云石屹弹指头使劲敲敲她的脑袋。 云衡吃痛呜起来,一脸惊愕的看着老爷子怒目瞪着自己,还理直气壮的骂:“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回来啊,一跑就是两个月,给家里面连个屁都不放,你特娘的是想气死你爹你妈跟你爷爷我啊!” 云衡直勾勾看着老爷子,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反应过来,一时忘了他弹自己脑壳这回事儿,支支吾吾道:“我……其实我……爷爷……” “你什么你!”云石屹掐着腰瞪她,两眼跟核桃一样大,“在外面疯够了吧,吃着苦头了吧,这次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待着,再敢到处乱跑老子打断你狗腿!” 云衡弱弱地争执一句:“我觉得我还能再去……” “他奶奶腿儿的,警卫员,把我拐杖拿进来——” “爷爷,我是说我以后回学校好好读书,好好跟陈教授做文物调研……” “嗯,这还像点话。” 云石屹朝门外摆了摆手,拎着拳头粗虎头拐杖的警卫员又一脸懵憧走出去。 云衡也松了口气。 云石屹十分开怀,看着云衡惨兮兮的脸蛋儿,忍不住慈蔼着笑起来:“没想到去了两个月,回来还白了点,就是看着瘦了,回去让你妈多做点好吃的。” 云衡不敢说是给他吓得。 她很捧哏的说爷爷真疼孙女。 老爷子难得开怀笑起来。 云衡见爷爷笑了,心里也放下块石头,看来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 紧接着,云石屹笑里藏刀的看着云衡,说了句:“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不安全,我给你找了两个警卫,以后你到哪里,他们都会跟着,确保你的安全。” 云衡急忙说:“爷爷,我不用——” “就这么决定了。” 云石屹的态度果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云衡一瞬间傻了,说好听点是警卫,说难听了,这就是老爷子安排在她身边的两个锦衣卫,那么以后,自己无论走到哪里,做什么,都将暴露在老爷子眼皮底下。 偷溜出首都去找秦岭?梦! 云衡的神色有些难看:“云石屹同志,我要郑重警告你,你的这种做法将会失去孙女的!” 云石屹软硬不吃:“云衡同志,我也告诉你,回了首都你就给我收收心,看书 ww.ukanshuco别想着用什么糖衣炮弹糊弄老子,你那一套老子早就摸透了,等过几天陆家那小子上了门,让他跟你服个软,你们赶紧把婚事定下来,等结了婚你安分下来,我就把警卫给撤了。” 云衡气得发抖:“不可能!陆家明是个人渣,我不可能跟人渣结婚。” 云石屹也带了怒气,呵斥:“你这是胡闹!陆家那小子我看着就挺好,是,之前他背着你找了其她女人鬼混,但老陆都跟我说了,是那女的勾引他孙子,陆家小子又是个老实的,就上了套。现在人家也知道错了,我也帮你教训了他几回,想必他也长记性了,你若是嫁给了他,那才是前程大好,我们云家才能继续顺风顺水的走下去。” 云衡垂了眼眸:“爷爷,你真的是老了,老糊涂了都。陆爷爷自然是为他孙子说好话,行军打仗你样样在行,怎么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 云石屹脸色变得阴沉:“胡说八道,陆家明那小子跟你一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行我能不知道?不用你来指指点点!” 云衡哭笑不得,坐在床上,眼里毫无情绪地说:“爷爷,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所做的决定后悔。” 云石屹生气拍拍床:“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你好好养着身子,等我跟你陆爷爷敲定好事宜,你跟陆家明就订婚,博士毕业两年内必须结婚!” 云衡眼前已经一片灰色,她的声音有些大:“不会的,我死也不会跟那个混蛋结婚,你无权决定我的将来……” 云石屹已经起身拂袖离开,只留下门口两个面面相觑的年轻警卫。 第六十一章 有个想法 b大历史系博士生宿舍楼顺校园里一条白玉兰路灯点缀的小道蜿蜒而上,隐匿在一片枝繁叶茂的绿荫中。 宿舍楼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风格属于花园洋房的样式,看上去相当贵气。 黑色铁栅栏门外停着一辆绿色吉普车,两名警卫员手脚勤快的帮云衡把行李搬下来,然后敲了敲警卫室的门,里面的门卫过来打开门,他认得云衡,但有些疑惑地看着杵在门口的俩人。 两名警卫员一个叫陈诚,另一个叫陈实,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人看到云衡拉行李箱进了宿舍楼,也没离开,一人一边守在了铁栅栏门两侧。 云衡回头看他们,笑道:“你们两个还不回去?” 诚实兄弟昂首挺胸的大声回答:“没有首长吩咐,不得擅离岗位!” 云衡说:“你们找个地方休息去吧,放心,我不乱跑。” 诚实兄弟果断的拒绝:“首长说,要警惕云衡的一切阴谋诡计!” 门卫老大爷看得一愣一愣的。 啪的一声,铁栅栏门被云衡一脚踹上。 她对老大爷说:“得,今晚您也不用值班了,有俩大头兵守着呢。” 云衡拖着行李箱进了宿舍楼。 推门进去,温馨布置的宿舍里只有两张床,一张是云衡的,床褥叠得是豆腐块,另一张是室友张楚瑶的,张楚瑶正把脑袋塞在被窝里睡觉。 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 云衡把箱子拖进来,换上拖鞋走到张楚瑶床边,伸腿捅了捅睡得正香的某人。 张楚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瞄了下,又合上,半秒后又立即睁开,扑腾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惊喜的望着云衡:“阿衡你回来啦!” 云衡揉了揉张楚瑶的脸,笑着嗯了声,然后坐回自己床上。 张楚瑶说:“阿衡,你不在,我一个人快要无聊死了啊,每天都眼巴巴盼着你呢。” 云衡笑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瞧你跟个小寡妇似的,该找个男朋友了啊,老大不小了。” 张楚瑶嘁了声,揉揉瓜子小脸,把头发梳成丸子头盘腿坐床上看云衡,说:“我才不找男朋友,自己一个人多好呀。” 云衡笑笑,埋头收拾床铺,半晌,叹了口气。 张楚瑶掰着手指头玩,听她叹气,问道:“怎么啦,我的云大小姐还叹上气了,是谁又惹你了?” 云衡苦着脸躺在床上:“还不是陆家明那个混蛋。” 张楚瑶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怎么又是他?阿衡,你不是已经决心要和那人渣撇清关系了么,这怎么又纠缠上了?” 云衡说:“被家里老爷子给逼得呗。” 张楚瑶说:“你家老太爷老糊涂了吧!” 云衡扭头瞥她。 张楚瑶讪讪:“哎,你别瞪我,嗯,好吧,要怪就怪陆家明阴魂不散,惹得咱们云大小姐不高兴了。” 云衡微抿唇摆了摆手:“我也觉得老爷子老糊涂了。” 张楚瑶问:“那你打算怎么做,打算以下犯上、忤逆上意?这我可得给你说啊,你家老爷子年纪大了,可别被你给气进医院去。” 云衡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老爷子也拿我没辙。” 张楚瑶眨眨眼,很纯良的表情问:“说来听听……” …… …… 第二天,张楚瑶早早地就叫了云衡起床,两人先去逛街买了身衣服,然后去做头发。 偶尔云衡回头看一眼,发现诚实兄弟果然开着吉普车跟在不远处。 到中午的时候,张楚瑶看看手表,说:“马上到饭点啦,咱们赶紧去吧。” 云衡嗯了声,跟张楚瑶搭车去餐馆。 等两人到了b大校外一家小餐馆,预约好的位子上已经坐好一个人,云衡被张楚瑶拉着过去,随意打量一眼,心中暗自点头。 位子上坐的人也是个阳光开朗、活泼帅气的大男生,是来自历史系的研究生蒋汶。 见到云衡跟张楚瑶过来,蒋汶有些拘谨的要站起身来,云衡展颜笑道:“不用那么客气,就当我们俩是老朋友行了。” 蒋汶坐回去,身板挺得笔直,很诚恳地说:“听张楚瑶学姐说,云衡学姐能帮我进陈教授的研究小组?” 云衡看了张楚瑶一眼,笑得牙齿白晃晃的,对蒋汶说:“不用喊我们学姐,也大不了你多少,听着我们俩多老似的。” 蒋汶挠头笑了笑,答应下来。 云衡说:“我看过你大学四年的学习成绩单,嗯,成绩很优秀,考研的时候也很用功努力了。但是你要知道,陈教授可是历史系的顶梁柱,他的研究小组不知道多少好学生挤破头想进呢。” 蒋汶深以为然,有些愁:“我考研就是为了能跟着陈教授的研究小组啊。” 云衡笑得得意:“我现在就是陈教授研究小组的一员,想不想听点招?” 蒋汶双眼一亮,连忙道:“想听想听。” 云衡说:“这可是个大恩情,你要真能进了陈教授的研究小组,怎么也得狠狠报答我一下吧?” 蒋汶使劲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云衡笑笑说:“你都不问问我需要你做什么?” 蒋汶说:“我相信你不会坑我的,uu看书cm 你是我们历史系连续数届的系花,还是机关大院长大的,不会玩恶作剧这么无聊的把戏吧。” 云衡说:“好,那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怕不怕鬼?” 蒋汶有些莫名其妙,讷讷说:“说实话?” “嗯,说实话。” “虽然从科学角度来讲根本没有鬼,但我还是怕鬼。” 云衡问:“你觉得世上有鬼?” 蒋汶说:“这倒不至于,只是世上有太多现象是科学解释不了的,而面对未知事物,人很容易感到畏惧,当这种畏惧难以消除的时候,人们愿意把它想象成一个鬼,这样他们就会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理所当然了。” “其实世上根本没有鬼,只是有些事情用科学解释不了?” 蒋汶点点头。 云衡笑着捣了他一拳,说:“就保持住这种状态,等到去陈教授研究小组面试的时候,千万别让教授觉得你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到时候你能怎么天花乱坠的说就怎么说,不过别跑题啊。我再从陈教授那里给你说说好话,你这事就成了!” 蒋汶惊喜地笑起来,连说谢谢。 很快,云衡又正经过脸色,很严肃的板着小脸说:“不过,你也得帮我个忙,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以后你有陈教授这个金牌导师,进国家考古研究所都没问题呐。” 蒋汶连连说是,问道:“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云衡咬了咬嘴唇,有些羞涩地看着蒋汶说:“你冒充我男朋友吧。” 第六十二章 western 云衡有新男朋友的事迅速传开了。 系花加学霸,家里还有外人所未知的军方背景,不少学生都在路上议论此事。 诚实兄弟如实将这则消息传回云家,家族上下哗然震惊。 正在喝参茶的老爷子当场喷了出来。 很快,另一则非官方的小道消息不知从谁嘴里传出,说云衡与新男友蒋汶夜不归宿,疑已同居。 这下就连云父云母也不淡定了。 老爷子询问诚实兄弟是否确有此事,两兄弟都点了头,说的确看到云衡跟一个男生挺亲近。 老爷子心里不知道该感慨些什么。 他派人去调查蒋汶的底细,对方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父母都在中学教书,相貌端正也不算出类拔萃的帅,自己孙女怎么就跟这人有关系了? 老爷子心里面五味杂陈,自己孙女突然蹦出个同居男友来,陆家那边算是没法交代了,自己心里面也有些难以接受。但蒋汶的背景还算干净,看成绩也是个勤学上进的好学生,以他对自己孙女的了解,棒打鸳鸯是行不通了,况且同居这种事,传出去了影响也不好,咬咬牙就认了。 说不定还能早日抱上外孙。老爷子怀揣着这样一个小小的想法。 云父云母跟闺女打了一通电话,也并不反对女儿谈恋爱,最后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常回家看看之类无关痛痒的话,家里这关算过去了。 云衡对张楚瑶这个主意带来的效果感到非常满意。 张楚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蒋汶表示最近校园里男同学看自己的眼光越来越火辣,她身边的两个保镖能不能借出来一个。 陆家很不满意。 陆家明母亲一把将傻眼的儿子搂进怀里,安慰说:“孩子啊,不是你不好,是云家那姑娘不长眼,放着你这么好的男人不要,你等着,妈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去。” 陆父从楼上下来,说:“我查过了,云衡那个新男友就是个软柿子,随便找人吓唬吓唬得了,云家这门亲咱们必须得攀上。” 云母扭头瞪他一眼道:“你说得好听,你心里面那点算盘就不能收收?云衡那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咱儿子以前和她交往的时候就得处处让着,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再加上云老爷子那副臭脾气,咱儿子娶了她就跟倒插门似的!” 陆家明很赞成云母的看法,他苦着脸说:“爸,妈,我当初就是受不了她的脾气才劈、呸,分手了,是你们非逼着我回来,现在好了,人家找了新欢了,原本谈得好好的儿媳妇也没了。” 陆家大院外,陆老爷子阴沉着脸进门,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一巴掌把一封信拍在茶几上。 “哼,当初说好了的事情,说变卦就变卦了,真当我是好惹得!”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冷笑。 陆家明小心翼翼地问:“爷爷……那我还有必要去勾搭云衡嘛?” 陆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去!当初要不是你乱搞,辜负了人家,现在咱们能这么被动?你就是去给我当小白脸也得去把云衡重新拐回来!” 陆家明一甩手:“我不去勾搭那母老虎!” 陆老爷子骂他:“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敢!” 陆家明腾的冲上楼去,没过多久,楼上传来椅子被踢倒的动静,上面打扫卫生的婆子大喊:“哎呀!有人上吊了!” …… …… 云衡沿着学校的林荫道走出校门,边走边看笔记,她回来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将被无名抢走的笔记重新誊写,大部分内容都还原回来,只是还有些细节性东西她需要再花时间琢磨。 走了几步,云衡哐当撞上个人,笔记本掉在地上, 云衡匆忙俯身去捡,站起身来刚要说对不起,话到嘴边改了口:“张楚瑶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呐,走个路还要撞我。” 张楚瑶皱皱好看的眉毛,背起手来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云衡同学,拜托你能跟你亲爱的室友客气些说话嘛,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的!” “哼,我请你吃了一星期的饭还不够?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云衡继续低头看笔记往前走。u看书.uukhu.c 突然,云衡手里一空,张楚瑶把笔记给抢过去,高高举起来:“你这家伙一星期都在忙什么,每次见你都写写画画的,干嘛不理我?” 云衡白了她一眼:“你这纯粹是没对象闲的,快把笔记还我!” “嘻,不给,就不给,有本事来抢哇。” “呵,张楚瑶,你胆儿肥了啊,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云衡扑过来吊在张楚瑶身上,伸长了胳膊去够笔记。 张楚瑶把手伸得远远地,就是不让她碰。 “你还我!” “不给!” “快点!” “略略略……” 张楚瑶很狡猾的把笔记抛出去,云衡跳下来要去拿,张楚瑶虚晃一招没扔出去,抓着笔记跑了。 云衡咬牙一跺脚,追在张楚瑶屁股后边抢,两人一路又蹦又跳的闹。 走出老远,前面路口停着一辆绿色吉普车,陈诚跟陈实身板笔直地等在那里。 两人都是黑色的短袖t恤,胳膊上一截截肌理分明的结实肌肉,藏蓝色工装裤套着短靴,往吉普车边一站,剽悍的不得了。 云衡心想这还真是阴魂不散,她黑着脸从吉普车边过去,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蒋汶的声音。 “云衡,可算找到你了,幸亏有你这俩招牌保镖,不然我都看不到你。”蒋汶气喘吁吁的从公路对面跑来。 “怎么了?”云衡问。 蒋汶满脸掩不住的喜悦:“陈教授申请的western计划,上头批准了!” 第六十三章 罗布泊 立冬 唐·李白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 …… 十一月七日,天气并不是很好,灰蒙蒙一片,首都pm2.5数值180。 立冬已至,天气转冷,出门在外的行人都换上了冬衣,一瞬间,整座城市显得臃肿了许多。 节气突如其来带起的降温也使得一切变得坚硬、冰冷、脆弱,看上去有一种错觉,好像只要你去伸手触碰那些美好的事物,它们就会立马碎掉。 天色有些阴沉,从半空中零零散散的落下来雪片一样的东西,但那不是雪,类似于雨水受冷后凝结成的点状冰晶。 云衡捧起掌心呵了口气,告别张楚瑶后跟着蒋汶一路小跑来到陈教授的办公室,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全都是陈教授的得意门生。 办公室里一派喜气洋洋,陈教授手里举着一罐雪碧,学生们也都一人一罐,一边喝着一边爽朗笑着,年近六十的老教授谈吐清晰、讲起话来通古烁今,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概便是如此。 陈教授全名陈寅恪,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历史考古研究专家,成果诸多,在国际上也享誉盛名。 早年他在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曾为国家的历史考古发掘工作做出了巨大贡献。 中年后,陈教授奔赴美国密歇根大学专心做学术研究,重点学习了世界其它地域的历史文明发展史,包括欧洲史、美国史、中东史以及拉美史等,研究成果丰富,在国际发表过《mayan 》《pyramid treasure》等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学术论文。 前些年陈教授突然回到国内,担任社科院历史研究所所长,同时被聘为b大历史系名誉教授,指导b大历史系的博士研究生做研究。 陈教授回国后不久,便专心于对古西域文化的研究,他提出西域文化远不止目前所发现的这些,尤其已经消失的古精绝文化、古楼兰文化以及古乌孙文化等,它们与拉美的玛雅文化和非洲的金字塔文化都有密切相关之处。 他曾发表过一篇论文,上面清楚阐述,将百慕大鬼三角、埃及金字塔、玛雅遗址、马里亚纳海沟、古老三星堆等发现地点联结一处,这是一条横贯整条纬线的奇异地带,里面发生过很多扑朔迷离、怪事迭出的诡异现象。 而古西域恰巧也处于这个地带范围内,他坚持认为古西域还有许多人类所未知的事情,尤其是罗布泊一带,并向上级申请要建立一个国家级大型历史考古研究项目——western计划,组织科考队前往新疆进行考察。 这个计划审批了长达三年之久,终于在今年十一月份有了回应,上头有人批准了这个计划。 陈教授跟学生们正沉浸在庆祝的氛围中,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云衡进来,忙朝她招手,他丢给云衡一罐雪碧,也给蒋汶扔了罐。 云衡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拉开饮料环喝了两口,对陈教授道贺:“教授,恭喜你的western计划被批准啦!” 陈教授说:“是啊,等了这么久,总算是了结了我一桩心愿。” 他把饮料放回桌上,从办公室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外面已经飘白,竟真的下起了雪。 所有学生们都放下手中的饮料,一齐将目光投向陈教授,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身躯,后面的头发已经白了大片,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陈教授转回身来,看着众人说:“从我回国以后,三年了,我每天都看着地图上位于西部的那一大片土地,看上面的山川河流,看上面标注着无人区的神秘地带,我想着,这么广袤的一片地域,为什么没有人去探索呢?我想对国家说,我自愿带队,去为祖国探索这片土地。 有人问我,那里是无人区,卫星信号都搜索不到的地带,你不害怕吗?我说我不害怕,怎么会害怕呢?我就看着地图上那片黄色的沙漠、褐色的山脊线……这片土地是那么美好,那么引人神往,那是我们国家的宝藏,每一寸土地,都可能埋藏着我们所未知的文明。 三年了,终于等到这个消息,这三年里,在世界各地陆续出现了许多考古新发现,而我们国家的历史考古却停滞不前。我在想,等western计划批准了,我一定会把古西域最精确的地图绘制出来,将所有的未知文明都发掘出来…… 我要向全世界证明,我们国家,从来不缺少文明,我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我们只是受制于艰苦的环境和落后的技术……总有一天,我们的西域文化出土,必将震惊世界!” 说完这些,在场的所有学生都激动地鼓起掌来,陈教授也摘下眼镜擦擦有些湿润的眼眶,抬了抬手,大家都安静下来。 陈教授说:“1934年8月份,辽宁龙口发生坠龙事件;1956年昌平,定陵地下玄宫之门被盗墓贼开启;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古墓中发现千年古尸,皮肤肌肉保存完好;1974年,新疆罗布泊地区首次发现未知文明陶器。 这些重大事件,都代表着我们历史考古的一次次发展,那你们知道1975年发生了什么吗?” 学生们摇头,这样的时间,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陈教授说:“就在罗布泊地区发现未知文明陶器的时候,我于第二年被上级组织选入西域文明调查局,对罗布泊地区展开了一次大规模力量的调查,并且获得重大发现,发掘出一些不曾出现过的文明。然而调查局的进展始终不顺利,受制于严苛气候以及落后技术等原因,而且后来又发生了一次意外,调查局的行动很快不了了之。” 云衡问道:“是什么样的意外?” 陈教授深深看了她一眼,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些不愿提及。 他摇摇头说:“那次意外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那是大自然对我们的惩罚,那件事是上级严格要求保密的。因为牺牲了很多人,调查局全部撤离罗布泊地区,计划也就搁浅了。” 云衡皱皱眉说:“难怪这次的western计划会审批这么久,想必也是因为当年调查局的事情,上级担心再出意外,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吧。” 陈教授点头:“所以这次的western计划,会更严谨,更小心,我打算将这项计划分三期进行。第一期计划由我亲自带队,选几名优秀的学生前往西部进行初步考察工作。第二期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增派人手,扩大考察发掘工作。第三期在前两期无重大意外的基础上,由国家派遣军队对已发现的文明进行发掘与保护工作,同时对外公布研究成果。” 云衡赶紧站直了身子,把雪碧罐重重放在桌上,昂首挺胸说:“教授,western计划一期的工作,算我一个,我自愿参加!” 紧跟着,后面的许多学生都争先恐后地举起手要参加。 “教授,选我去,我自愿参加western计划!” “选我选我——” “我从小在新疆长大的,我最合适……” 蒋汶在一旁看着这些学霸们争着抢着要去西部的架势,弱弱的举了一下手,想了想,又给放回去。 云衡见状,大步走过来把蒋汶的胳膊抬得高高地说:“教授,蒋汶也想去,他一直对精绝古城的诅咒消失之谜感兴趣的!”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声线清晰,陈教授立马看过来,盯着蒋汶。 他对蒋汶还有些印象,是云衡推荐过来的,面试的时候对考古历史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陈教授背着手走过来,拍拍蒋汶的肩膀,看云衡时眼底颇有些耐人寻味的笑意。 蒋汶有些紧张地看着陈教授,听见对方说了句:“行,算蒋汶一个吧。” 听到这话,名额又给出去一个,身后的学生们更激动了。 陈教授走回去,拍了拍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清清嗓子说:“western计划,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你们也别急着报名,想清楚了再说,一期没加入,可以二期再来嘛。你们将要参加的western计划,是一个未知的历史,虽然前途艰险,可一旦有所发现,将会改变我们的文明。” 陈教授坐回椅子上,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份档案,丢给了云衡。 云衡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几个月前她向陈教授申请要写西域文化论文时,教授给她看得东西。原本是劝她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没想到云衡越挫越勇,非去新疆不可了。 她把档案袋的白线绕开,取出里面的白皮书,看看周围期待的面孔,念起来: “这是一份有关罗布泊地区的历史情况说明书,等你们听完了,再决定是不是真要参加。 罗布泊又叫做罗布淖尔,罗布淖尔是古突厥语与蒙语结合起来的称呼,意思是‘众水汇集成的海’。根据气象局数据,在第四世纪更新世早期的时候,新疆地区还是地中海气候,终年温和多雨,那时的罗布泊面积曾超过二十万平方公里,大约是一个省的面积。 在当地有一个传说,说罗布泊的这片大湖经常会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消失,考古学家认为罗布泊是在不断漂移的,也有人认为罗布泊因为出现季节性干旱所以消失。但是二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突然全部消失,的确使人匪夷所思。 在当地人眼中,罗布泊是幽灵之地,一旦进入了,就将化作幽灵,永远的被囚禁在里面,随着湖水四处漂泊。 1934年,世界著名考古学家斯文·赫定前往新疆考察罗布泊,当时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罗布泊仅剩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水域,他曾经在著作《亚洲腹地探险八年》这样描述他所看见的罗布泊: ‘湖水就像一面整洁的镜子,有很多野鸭在湖水里嬉耍,鸟鸥从湖面掠过,飞舞在湖心的芦苇上空。站在湖边向远方看去,那是一片奇异的海市蜃楼,因为距离太遥远,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总之那是一片黑色的城堡一样的影子,uu看书 .ukanhu.co 它们整齐排列在地平线上,上空飘着一些东西,匪夷所思的是,那些就像是外星人的飞船……’ 再后来,罗布泊仅余的一千多平方公里水域快速干涸,到建国六十年代末的时候完全消失不见,曾经鱼翔浅底、鹰击长空的美丽湖泊变成神秘的死亡之海,没有草木,没有河溪,没有虫兽。地表在夏季的时候,温度高达80摄氏度,任何飞禽走兽都不敢随意穿越。 众所周知,在沙漠里,最伟大的植物是胡杨,许多沙漠地带为了阻止沙漠化向城镇的蔓延,都选择在沙漠里种植胡杨。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朽而不散一千年,但罗布泊里面的胡杨最终也纷纷死去,直至彻底绝迹。” 听到这里,原本有些摩拳擦掌的学生们都哗然起来,对罗布泊的好奇中更增添了一丝畏惧。 云衡抬头看他们一眼,将所有表情一一收入眼底,继续讲: “1949年,由重庆起飞前往乌市的一架飞机在鄯善上空神秘失踪,直至1958年,这架飞机在鄯善正南一千公里远的罗布泊东部一处盐层地壳发现遗骸,机上人员无一幸存。 1960年6月17日,彭加木前往罗布泊做考察调研工作时神秘失踪,政府组织大规模搜寻,至今一无所获。 1996年6月,中国探险家余纯顺试图徒步穿越罗布泊,不幸罹难。” 说完这些,云衡合上档案,定定地看着在场所有人,微笑着问:“那么现在,还有谁自愿参加western的一期计划?” 第六十四章 不知道起什么题目就不起好了 古代丝绸之路穿越罗布泊,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亡魂在这条道路上游荡,黄沙埋骨比比皆是。 东晋一位僧人法显,曾在他的《佛罗国游记》中这样写道:“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之则死,从无幸免。其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志耳。” …… …… 听完云衡的话,在场学生都有些踌躇不前,没有人敢举手了。 陈教授扶额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说:“你们再回去考虑考虑吧,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想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报名参加。” 他挥了挥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上云衡跟蒋汶,拿下门口衣架上的风衣离开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外面的温度陡然降低十几度,云衡小跑到陈教授前面问:“教授,我们去哪里啊?” 陈教授说:“去看看你爷爷,许久没见面了,一起去吃个饭。” 他下巴朝慢吞吞跟在后边的蒋汶努努:“带他一起去吧,你爷爷可是在电话里跟我念叨过他,你又总不肯把人家领回去,这不找我帮忙嘛。” 云衡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一定要带回去吗?” 陈教授呵呵干笑两声:“我看蒋汶这小伙子挺踏实的,相信你爷爷看了也不会太反感,到时候我再顺水推舟提一嘴带你们俩去参加western计划的事,多给你俩点历练和相处的机会,也好开口不是?” 云衡想了想,觉得甚好,就答应了下来。 …… …… 陈教授给秘书打电话,让秘书开车来接,云衡就偷偷把蒋汶拉到一边去,两人鬼鬼祟祟背着陈教授讲话。 蒋汶跺了跺脚,哈着气问:“怎么了?” 云衡微微抬头,贼兮兮的笑着说:“带你去见我家长。” 扑通一声,蒋汶趔趄一下,差点摔地上。 他一脸惊吓的扶着墙,说:“云衡,你别吓我啊,可别弄巧成拙了,咱俩毕竟是联合起来唬你家里人的。” 云衡很镇定地看着他:“放心,既然是做戏,就得做全套嘛。再说,你不是很想进社会科学院吗,没有点学术成就怎么能进得去?这次的western计划就是难得的机会,听我的,有陈教授安排,保准你顺顺利利。” 蒋汶嘀咕着说:“这倒是没问题,我就怕见了大人一紧张,我说漏了嘴。” 云衡弯了眼睛,大咧咧拍着他肩膀道:“去了我家,你就少说话,一切看我眼色就好了,多余的事情别做。” 蒋汶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说道:“云衡,我妈妈住院的事情多亏你帮忙,不然还不知道排队到什么时候呢。” 云衡眼睛溢满晴光潋滟,摆手道:“这都是小事情,不用太感激我的。” 她想起来前不久从院长那里得知有个牙疼的病人居然住了特护病房,看见那矫情样她就忍不住发火,进病房把那个牙疼的踢出去,让院长退了住院费。 病房总算是空出来了,只是躺在那张特护病床睡觉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吵闹,有诚实兄弟像跟屁虫似的守在外面,她也不担心出事情。 后来云衡问外面什么情况,诚实兄弟就说那个病人来医院闹事,叫了十几个混混,于是哥哥陈诚约他们下去,弟弟陈实继续守着云衡。 十几个混混倒在医院草坪里打滚的时候,一直叫嚷着‘时哥’是副市长的侄子之类的话,陈诚就提了嘴云石屹的名字,‘时哥’就领着人撤了。事情不了了之,只是第二天‘时哥’又来医院看脸,像是被人扇肿了。 …… …… 很快,陈教授的秘书把车开过来,陈教授上了车,叫云衡跟蒋汶过去。 云衡摆了摆手,指指藏在医院角落里偷偷跟踪的绿色吉普车,去坐了那辆车跟上陈教授。 坐上吉普车,蒋汶倒是感觉很新鲜,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他说:“这吉普车怎么跟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跑起来一点颠簸都没有啊。” 他又戳戳玻璃:“这车窗也没贴膜,不像是私家车那种玻璃啊。” 云衡叹了口气,扭过脸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着说:“我说这车是军车你信吗?” 蒋汶搔搔黑发,眨眼笑她:“吓唬谁呢,我才不信。” 云衡假笑说:“这是辆东风猛士,是我国第一部三代高机动性越野车,装东风112千瓦四缸增压中冷柴油机,膜片离合器和五档变速器,0~80km/h加速时间在17秒,续驶里程超过900km。装载防弹玻璃、防爆轮胎,轮胎被击穿后,能继续行驶30km。” 一口气说完,蒋汶有些懵:“……” 等军车驶进世纪大道,接近一片街巷首尾连接的密集大院时,蒋汶更激动了。 “这地方……好眼熟,这不是上次微博闹得沸沸扬扬的神秘四合院嘛,有个小偷跑来偷东西,结果被晨跑路过的老大爷一套军体拳打趴下,老大爷就在网上火了。有网友调查说这片大院住得全都是军政界要员,但很快就被删评,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衡咬着手指甲说:“是真的。那老头儿就是我爷爷。” 蒋汶更激动了:“那那那你……你就住在这里?” 云衡淡淡笑:“不然嘞?” 蒋汶一副看小祖宗的眼神瞅她:“早知道你背景不一般,没想到这么不一般,哎呀呀厉害啊。” 云衡看着车窗外迅速闪过去的一排白楼,撇撇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下了车,蒋汶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左瞄右瞟的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们,像只受惊的白貂。 云衡觉得有些好笑:“你小心点,在这路上随便碰着个人,不是革命先辈就是市高官。” 某人一蹦三尺高,炸了毛似的,云衡一把将他扯过来,胳膊挽上去,狞笑着吓唬:“快跟我走吧,不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救不了你。” 于是一对假夫假妻装模作样的进了云家宅院,摁门铃,出来迎接的是桐伯。 “桐伯,我回来啦,看,这是我男朋友,蒋汶。”云衡笑得比花还灿烂。 桐伯揪胡子上下打量了蒋汶几眼,看着小伙子眉清目秀,容貌还算俊朗,暗自点了点头。 他轻弹了云衡脑袋一下,笑骂:“你这丫头,一出门就是好几天,一个月都不回来几趟,这回知道带男朋友回家让老爷子看看啦?” 云衡笑说:“早晚都是要带回来的嘛。” 说着,她带蒋汶换了鞋,走进了客厅。 提前到的陈教授正跟云石屹围着茶几下象棋,云父在一旁看热闹,云母则是亲自下厨做菜。 云衡跟蒋汶过来,老爷子就停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审视他这位孙女婿。 看了半天,老爷子咂了咂嘴,很明显哼了声,什么都没说,又坐回去专心致志下棋。 云父为了缓解尴尬气氛,走过来温和的问蒋汶:“家里人都知道吗?” 蒋汶按照事先背好的台词,得体地胡诌:“父母都是教师,并不反对我谈恋爱,只要不影响学业就好。” 云父点头:“嗯,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小伙。” 云母听到外面讲话的声音,从厨房走出来,看着自己闺女,眼睛都红了:“你这孩子,手术完休养了一个月就出院乱跑,也不怕病情复发,回家也回不了几趟……” 云衡走上前拥抱了云母,笑道:“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陈教授这边也需要我帮忙的。” 云母擦了擦眼睛,转眼就看到杵在一旁的蒋汶,模样很清秀,看面相挺老实,不像是会欺骗小姑娘家感情的那类。 晚上一家人凑在一桌吃饭,陈教授与云石屹挨着,时不时碰一下酒杯回想十年那些动荡事,蒋汶闷闷低头吃菜,抬头瞅了眼,发现没人看自己,可低下头去总感觉如芒在背,像是有双眼睛死死盯自己,奇了怪。 看到云衡给自己的眼神,蒋汶壮了壮胆,主动往她盘子里夹菜,看得云父云母频频点头,倒是云老爷子始终板着一张脸,只顾着跟陈教授聊天。 云父云母偶尔跟蒋汶说上几句话,很快就被云衡岔开,东拉西扯的又忘记想问什么了。 吃饭的间隙里,u看书 . 云衡在餐桌下踢蒋汶一脚,蒋汶就很识趣地往她盘子里夹菜,云衡便看着他深情地笑,云老爷子喝口革命小酒差点给肉麻呛死。 吃完饭,趁着酒酣胸胆尚开张,云老爷子醉得迷糊不清时,陈教授就说了嘴western计划的事,说一期学员会带上云衡跟蒋汶,老爷子没反应过来,满口答应了,醉红着眼说:“去,去就行,不用管我……来、来喝啊,今晚喝个痛快……” 陈教授把刚才的话录下来,站起来朝云衡眨眨眼,然后拍着云老爷子的肩膀说:“将军一言,驷马难追啊,我还有些前期准备工作,就不陪你喝到天亮了。” …… …… 云衡帮陈教授拟定western计划一期学员名单时,电话响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她接起来,然后把电话丢在沙发上。 顿时,电话那头传来云老爷子愤怒的咆哮,云衡闪得老远都能听见。 隔了三四分钟,电话里声音小了许多,云衡才敢走过去重新拿起来。 “……到罗布泊注意安全,我告诉你,你再敢给老子躺担架上回来,这辈子都别想出门了!” 云衡在电话里跟老爷子一再地保证会小心行事,说尽好话拍尽马屁,总算是把老虎的毛顺好,云老爷子这才作罢。 她重新检查了一遍名单上的名字,加上陈教授、蒋汶和自己,western计划一期共有八人。 其余五人分别是来自b大历史系的骆欣,q大历史系的胡缨,人大历史系的马瑙,南开历史系的唐红歌以及复旦历史系的曹维维。 第六十五章 出发前 western一期计划的筹备工作进行了一个多月,期间云衡作为陈教授的助手忙得焦头烂额,白天累成狗,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会翻看一下手机短信,三个多月时间,秦岭没有联系过她。 云衡手机里没存秦岭的手机号,但她的手机号秦岭一定是知道的,对方哪怕是光棍节发条短信问候下自己也好啊,然而秦岭就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衡忿忿的把手机往床尾一摔,把身子蒙进被窝里,赌气似的嘀咕:“以后再搭理你我是狗!” 十二月中旬,各项工作已经准备完毕,western计划开始公布对外招标,因为上头的意见不统一,资金链被暂时冻结,急需寻找企业或个人进行融资。 云衡与陈教授商议一下,决定临出发前举办一个交谊晚会,既在晚会上举办招标会,同时将即将出发的八个人聚在一起熟悉一下。 western计划招标会兼交谊晚会选址在一家高档酒店,云衡去酒店的路上看到天空又飘起了雪,道路两旁的鲜花、礼品、水果店早早就开始贴上了宣传海报。 白胡子的圣诞老人、精美包装的苹果,这样的画面似乎很引人瞩目,不少人路过店面都会下意识选择进去看一眼,男人们在琢磨攒钱送什么好,女人们则憧憬着自己会收到哪一件礼物,所有人脸庞都像四处挂起的红灯笼一样光彩照人。 这种洋节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风靡全中国,好像一夜之间这个红衣红帽的白胡子老头便已深入人心,街头巷尾的圣诞树上挂着一圈一圈霓虹灯,浓烈的节日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汽车减速,抵达晚会的酒店,大厅门口西装革履的门童跑来打开车门时,迎面的雪片扑在她脸上,愈演愈大的趋势。 外面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几十辆豪车,与富丽堂皇的酒店比较倒也相得益彰,这家五星级酒店据说消费规格极高,就是寻常富人进去吃一顿饭就够普通百姓数月的花销。 听说陈教授把准备晚会的事情交给了云衡,云父二话没说,大手笔的包下了这座酒店。云氏集团家底丰厚,更有云石屹这样的军界元老当依仗,酒店的负责人临时把所有预约取消,只为空出酒店的使用权举办晚会。 云衡走上酒店外铺的一条长长厚地毯,周围的大理石地板已经被雪打湿,另一边,蒋汶也捏着从蒋父手里要来的车钥匙小跑过来,跑到她身边时滑了一跤,被云衡一把拉回来。 “跑这么快干什么,跟丢了魂似的。”云衡笑道。 蒋汶掸了掸身上的雪片,忙道:“这里面我谁都不认识,都不好意思进去,等着你呢。” 云衡摸摸他衣袖说:“今天打扮的挺帅啊,西服都穿上了?” 蒋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鼻子:“怎么也不能给你丢脸,对吧。” 云衡伸出手在蒋汶西装领子上整了整,纤细的指灵活摆弄着,映着黑色西装,愈发白皙。 蒋汶被她弄得有点害羞,忙道:“我自己弄吧,这么点褶皱,看不出来的。” 云衡放下手来,盯他半晌,不说话,脸皮上没有半点表情。 蒋汶给看得不自在,弱弱问:“怎么了?” 云衡眯起眼睛笑他:“你能不能把衣领上的标签掖好?” 蒋汶一惊,低头看见西装未摘的标签露出来半个角,忙要去藏,却给云衡抢了先,一把扯掉了。 “这……我还要退的啊……一套三万多呢……”蒋汶傻了眼。 云衡大步朝前走,挥挥手中的标签牌头也不回说:“既然是冒牌男友,怎么能租衣服穿呢,我替你买了!” “我自己买就行了……” “就当是给你的小费~” 蒋汶做梦似的摸摸身上质地柔软的黑西装,愣了半秒,赶紧跟了过去。 走进酒店大厅,天花板上倒垂下来的巨大水晶吊灯流光溢彩,眼前是一排排放满食物的白布长桌,男男女女们游离在灯光下,觥筹交错。 云衡带着蒋汶从大厅的边缘往里走,蒋汶这身西装很合适,他本来就是长得年轻帅气,在明亮的灯光下更显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难言的魅力。 然后蒋汶说了句话: “这些东西都可以吃吗?” 白马王子一样的男人这样问。 云衡走在前面带路,脚步慢了两拍,黑着脸说:“嗯,随便吃的。” “打包呢?” “……随你。” 某人顿时两眼放光。 蒋汶跟着云衡走进长廊,看着这边人少,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说:“这么高档的晚会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参加,跟电影故事里的场景一样。” 云衡却像是习以为常一样,面无表情拉着他往里走,步伐从容不迫,从小接受家族教养的气势也隐隐散发出来。 走到尽头,蒋汶赶紧从兜里摸出一张金色请柬,上面只镶了银色缎带,奢华考究中又带着简约大气。 云衡给他塞回兜里,说:“有我领着,请柬你就自己留着收藏吧,以后拿出来还能回忆回忆。” 蒋汶心想这么牛逼的请柬够他吹一辈子了吧。 走进贵宾厅,云衡让蒋汶自己找地方吃东西,转身就去了后台。 蒋汶边走边看,整个贵宾厅有一半是落地窗,落地窗外是面积广袤的绿色高尔夫球场以及地平线处的白色高大围墙,还有挂满霓虹灯的松树以及铺满一层的白色雪花,蔚蓝色天空下,一切都美不胜收。 到处都是穿着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闪亮的珠宝首饰和光鲜的灯光酒光,相熟的人会举起手中的香槟优雅得体的干一杯。 蒋汶看到不远处一桌有几个人,很眼熟,两女三男,他忽然记起来在云衡拟定的western计划一期学员名单上看过他们的照片。 他大步走过去,桌上的五个人正在说笑,蒋汶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啊,我是蒋汶。” 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粉腮红唇的高挑女生说:“我记得你,你也是陈教授的学生吧?” 蒋汶嗯了声,说:“你们来的挺早啊。” 高挑女生呵呵笑:“过来见识一下上流社会的生活,来到这里,感觉很棒。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骆欣,咱们是校友喔。” 她笑着把手伸出来,红色的指甲雪白的手指,蒋汶轻轻与她握了下。 旁边一名身材健壮的男生介绍说:“你好,我叫胡缨,来自q大历史系。” 蒋汶调侃他说:“兄弟,你这笑露凶相,该不会是练过的吧?” 胡缨挠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我是第十二届全运会举重选手,嘿嘿。” 蒋汶哦了声,不禁又多看了眼对方的胳膊,比自己腿还结实。 胡缨身旁的男子戴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他说:“你好,我叫马瑙,是人大的。” 蒋汶与他握了手。 马瑙身边的人模样十分漂亮,一头好看的棕色短发,鼻梁高高耸起,一双细长的眼像柳叶一样,看着像是个混血品种。 这人看出蒋汶的疑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唐红歌,我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俄罗斯人,所以我是中俄混血,我来自南开历史系。” 蒋汶跟这个小鲜肉一样的男生多握了会儿手,目光移到最后一名瘦高的女生身上。 女生脸上没化妆,隐约看见一两颗小雀斑,有种清纯自然的美,她浅浅笑着,露出两颊的梨涡说:“你好,我叫曹维维,叫我维维就好啦,我是复旦历史系的。” 唐红歌在一边打趣说:“哎,维维,你这介绍还少了句吧,刚才不还说自己是什么密码学专家、逻辑学专家、行为分析专家嘛,怎么不说了?” 维维脸一红,瞪唐红歌一眼:“闭嘴,我瞎说的呢!” …… …… 晚上七点钟,晚会正式开始。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只看见陈寅恪教授携妻子缓缓走了出来,他们向所有宾客微微颔首致意。 云衡作为晚会的主持人从后台走出来,换上月牙色的长礼服,在灯光下踩着高跟鞋,如墨的黑色长发被挽起来,脸上化淡妆,红艳的嘴唇微微上扬。 她浅笑如云说:“很高兴大家今天晚上来参加western计划的招标,很荣幸为大家主持,那么在交谊晚会开始之前,我们先进行招标,想必在座的各位也等得急不可待了吧?” 云衡走到舞台中央,服务员端上一杯香槟,她又说了些感谢之类的话,讲解一下western招标的注意事项,言语间进退有度,语气谦逊,与投资人谈笑之间滴水不漏的回答,将大家教出的名流风范体现得淋漓尽致。 招标会开始,云衡在台上主持竞标,台下各企业派来的代表只需要举牌即可。 “western计划一期融资招标,起标价2亿,现在开始竞标!” 在座的所有企业或多或少都在政府部门有认识的人,通过上下打听也都了解到western计划是国内最知名的历史考古教授陈寅恪提出,有很大希望在新疆地区发掘出改变西域文明的东西,一旦有所突破,对全国乃至世界都是震惊性新闻,到时候借着热度自己的公司也会名气大增。 云衡私下里联系各公司投标时更是暗示过,只要竞标成功的公司,将来western计划带来的各项收益都会有公司的一份,文物的后期展览、保存工作也会优先使用竞标公司提供的场地,待博物馆建成后再迁回。 抱着对陈教授以及云家的信赖,不少公司都来了。 台上,云衡话音刚落,立即有人举牌:“2亿5000万!” “2亿7000万!” “3亿!” 云衡顿时忙起来,各公司争抢得很激烈,抬价毫不手软。 一位女代表举牌说:“4亿!” 旁边的几家企业代表顿时脸一白,这女人真是够狠,一抬就是抬一个亿,出手够阔绰。 云衡冲她微微一笑,4亿的价格,询问有没有要加价的。 “4亿5000万!” “5亿!” “5亿5000万!” 价格转瞬间飙升,云衡与不远处端坐的陈教授默默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对于western计划一期的融资金额,他们的心理预算就是需要5亿,现在的竞标价已经足够了,价格还有飞涨的趋势。 “5亿8000万!” “6亿!” “6亿3000万!” “6亿5000万!” 现场一片倒吸冷气声,价格已经涨到6亿5000万,无论这项投资是否值得,已经是天价,空气冷得像石头,再有实力的企业也要仔细掂量好才决定是否加价。 要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招标会,不是拍价高了、反悔了、付点违约金就能了结,western计划背后是有国家某位大人物撑腰的,更别说现场主持人是云石屹老将军的孙女。 在一片沉默中,云衡使劲平复着呼吸,压抑着激动的语气问:“6亿5000万一次!” 话音落下,隔几秒,继续道:“6亿5000万两次!” “8亿!” 台下的企业代表里,角落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却瞬间令所有人倒吸冷气。 云衡的目光朝角落看过去,先是看到一张噙满笑意的俊脸,注意到他身边坐着的那位黑衣男人,侧脸一如既往的淡漠而冷静。 黑衣男人是姜波。 这位叫板到8亿的年轻企业代表正是来自蓝天集团的陈近董事。 蓝天集团算是这些企业中最顶端的一家了,既然陈近开口就是8亿,肯定志在必得,周围企业或多或少都与蓝天集团有业务合作,也不想明目张胆跟蓝天对着干。 于是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western一期融资计划以蓝天集团的8亿价格,落锤成交! 会场里响起掌声,灯光亮起来,轻缓的音乐响起来,在陈近的邀请下,云衡与他跳了投标会后第二阶段交谊会的开场舞。 两人跳了一段,除了少数企业代表离开,剩下的男人主动邀请身旁的女客跳舞,女客也大方优雅的伸出手。 晚会上,裙摆、礼服飞舞,一片美景。 姜波坐在位置上吃水果,喝了杯香槟,在人群中找到了正在跟陈近跳交际舞的云衡,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他的目光也忍不住追着多看了几眼。 一个旋转过后,云衡转过身来,面对着姜波这边,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单方面结束与陈近的舞蹈,从舞池中走过来,明眸皓齿的看着他笑。u看书.uuansu.cm 云衡笑了笑,好看得怦然心动,她说:“好久不见了。” 姜波一愣,说道:“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云衡微微的扬起嘴唇,笑得更开心了:“刚才不方便过去与你打招呼,你可别生气啊。” 姜波摆摆手:“我还没那么无聊呢。” 云衡问:“你最近有和他们联系过吗?” 姜波装傻:“谁们?” 云衡见周围没人,咬牙:“他奶奶的,秦岭那混球!” 姜波呵呵笑:“人家怎么招你了,走那天不还好好着嘛,电话里吵架了?” 云衡说:“关键就是这里,三个月他都不给我打电话!” 姜波说:“女人要主动点。” 云衡:“……” 半晌,她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姜波明白过来,微微一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她:“你看这个。” 云衡接过来看,是一张蓝色的名片,上面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只有简单的个人介绍:秦岭,蓝天集团奈斯地产特别顾问,电话250xxxx。 云衡捏着名片,说道:“谢谢啦。” 说完,挥挥手,跑了。 姜波看着风一样消失的背影,像是在灯火阑珊处一般,若有所思,笑起来。 云衡跑进洗手间,挨个门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躲进最里面一间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 许久,电话接起来,对方说道:“你好,我是秦岭。” 话筒里,熟悉的嗓音,清晰的吐字。 第六十六章 爱是1道光 云衡握着手机,细细聆听着话筒那头的声音,有些空破,像是寺庙里沉闷的钟响。 “喂?能听到吗?” 云衡忽然清醒过来,努力把直颤抖的双肩稳定下来,小心翼翼地贴近了卫生间的墙壁,嗯一声。 秦岭听到有回答,于是问道:“有什么事情?” 他的嗓音很沉,甚至带些沙哑,似乎并没有辨别出这声嗯背后所代表的人。 云衡捧着手机,有些激动,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了。 “你是谁?”秦岭在电话里问道。 “……” “再不说我挂了。” “是我!”云衡脱口而出。 洗手间里淡淡的空气清新剂香气,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秦岭似乎走到了外面。 “云衡?”秦岭深吸一口气问。 云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轻轻嗯一声,仿佛这三个月所有的相思与埋怨烟消云散。 秦岭语气放缓,带点温和的调调:“怎么了?” “想你。”云衡想也不想的回答说。 电话那头轻轻笑起来,秦岭说:“许久不见,你还是那副流氓相啊。” 云衡勾勾唇角:“你应该倍感荣幸。” 秦岭说:“我要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下流事讲出去,估计没有一个人信。” 云衡说:“你信就足够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许久未联系的两个人似乎不知该从什么话题开口,半晌,秦岭在电话里问:“你要来?” 云衡愣了下,说:“嗯。” 秦岭低了声音:“那我去接你。” 两人打了半小时电话,从卫生间出来时,云衡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上。 她走到蒋汶一桌陪着几个人喝了杯香槟,便借口离开了会场。 酒店外,鹅毛大雪肆意飘着,整条道路延伸至地平线都是一片白色,天上隐约看见几颗闪烁的明星。 云衡抬头望去,心想明天就可以去见他了。 道路的拐角闪出几条追逐的流浪狗,经过云衡身边,莫名其妙的直冲她叫。 …… …… 十二月二十日,western一期全体学员在陈教授的带领下登上飞机,下一站飞往新疆吐鲁番市。 每个人都只收拾了简单的必备品,生活用品到了新疆会有专人安排。 云衡缩进飞机靠椅里休息,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阳光明媚,冲过云层,视野下方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像月球坑坑洼洼的地表面。 飞机终于降落在机场,机场远处是高耸的黄色高原以及荒漠。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停,云衡在舱门打开的瞬间第一个走出了飞机,沿着移动通道快步走到出口,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终于,走出十几步的时候,云衡看到人群里高高举牌的一名工作人员,牌子上有western的七个大写英文字母。 牌子的旁边,男人双手插兜,一双黑眸正笔直而温柔的盯着自己,不是秦岭还能有谁? 云衡浑身颤抖起来,两人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往一处走,中间隔着一道围栏,两人共同在穿梭的人流中疾步靠近。 到了尽头,围栏终于消失,秦岭站停在那里,脸上浮出大大的笑容。 她也笑,就见秦岭拔脚朝自己走来。 云衡微微俯身把手里的箱子放下,然后展开双臂,在等一个爱的抱抱。 她张开了双臂,他的笑容如沐春风。 然后,擦肩而过。 秦岭伸出手与云衡身后走来的陈教授握了握,客气地说:“一路辛苦了,陈教授。” 陈教授摇头说:“不碍事。别看我年纪大,这身板可硬朗着呢。” 秦岭问:“吃饭了吗?先去吃点东西吧。” 陈教授说:“来之前吃过饭,你们等挺长时间了吧,你们吃了没?” 秦岭笑笑:“机场有餐厅,刚刚吃了。我直接带你们去基地吧?” 陈教授点头:“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几年前,这一眨眼功夫,就老了啊。呵呵,咱们走吧。” 秦岭帮陈教授拿着行李在前面引路,没和云衡打招呼,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工作人员去开车,走在路上,陈教授让学生们轮番介绍了下自己,秦岭微笑着同他们握手,握到蒋汶时,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最后移到云衡身上。 秦岭很绅士地介绍说:“你好,我是蓝天集团奈斯地产特别顾问,秦岭,全权负责western一期计划的后勤工作,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他伸出右手,云衡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握上去,不着痕迹的使劲掐了把。 秦岭手上被掐破一块皮,讪讪把手收回来,转脸又去找陈教授唠:“陈教授,按照你们的计划书,是要在旧石油小镇库克镇建立基地?” 陈教授点了点头:“对啊,库克镇原本是西域文明调查局的驻扎地,后来调查局解散,石油小镇也跟着荒废了。那里还有一些现成的建筑和设施,我们可以再次利用一下。” 秦岭说:“因为军事管制的缘故,地方政府暂时不能调动武装部队协助你们,所以库克镇基地的建设和安保工作此次将由蓝天集团接手,我全权负责,请陈教授放心。” 两辆黑色商务车开过来,秦岭拉开车门让所有人上了车。 云衡磨蹭着最后一个才上,见秦岭正笑眯眯倚在车门上,心里一恼,抬脚就朝着他脚背踩,秦岭很灵活的一躲,云衡没踢中,又抬脚踢对方小腿,秦岭又是一屈腿,顺势来到云衡身侧,将她按进车里。 车门被秦岭一把拉上,他跟云衡坐在了后排,中间坐着骆欣、唐红歌,前排则是曹维维跟司机。 两辆汽车驶动,很快开上沙漠无人区里一条遥遥无边的公路,沿这条路穿越鬼背山脚下,先到若羌,再经若羌抵达罗布泊边缘的旧石油小镇,库克镇。 秦岭坐在云衡旁边,扫她一眼,见她耷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岭无声笑了,云衡突然扭过头瞪他一眼,两腮气得鼓起来。 秦岭赶紧收了笑,瞟一眼前座的几个人,俯下身,从云衡身侧拽起安全带给她系上。 云衡还在气头,不想让他系,掐着秦岭的手往前推,秦岭手背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却非得咬着牙给她系安全带。 借着俯身系安全带的功夫,秦岭附到云衡耳边轻轻一吹气,云衡瞬间全身酥麻,老实下来。 秦岭低声说:“都找了男朋友,还来撩拨我做什么?” 云衡嗅到他身上的皂荚香气,有些兴奋,听着这话又有些紧张,忙解释说:“男朋友是冒牌的……” 秦岭会心笑了,忽然在她唇上吻一下,又迅速坐回位子上,云衡傻在座位上,像给雷劈了一样。 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八十一道雷劫从头顶劈下,满天神佛降临,观世音菩萨显灵,这辈子云衡也没这么激动过,她环视前座,把四个或开车或打瞌睡的人扫一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过秦岭的脑袋来。 云衡低声恶狠狠说:“好哇,敢调戏我!” 秦岭:“……” 亲了不知多久,秦岭淡淡地问:“你跟他真没什么?” 云衡使劲捣头:“真没东西!” 秦岭说:“找个时间给大家讲明白,别让人觉得你有作风问题。” 他又补充道:“等你说清楚了再回我眼前晃。” 云衡哦了一声,心想这家伙真小家子气。 她又有些羞耻地问:“这几个月为什么不联系我?” 秦岭眸子有些黑,说:“出了点意外,把手机弄坏了,通讯录也丢了。” 云衡说:“你也不来找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秦岭笑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再说,想见的人,早晚会相遇。” …… …… 汽车在无人区沙漠的密封性完全失效,风沙无孔不入,车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细沙,让人的鼻孔很不舒服。 前面车上,蒋汶重重打了个喷嚏,脑袋晕乎乎的。 陈教授递来纸巾,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 蒋汶摇摇头:“可能是高原反应,身体还没适应过来。” 车窗外的公路两侧光秃秃一片,睁眼望去全是金灿灿的沙子,除了偶尔出现在视野几株半青半黄的小草,就是遍地坚硬乌黑的骆驼刺。 沙漠里的雅丹连绵起伏,被成年累月的大漠狂风吹塑成各种奇形怪状,有长条状、城堡状,矮的三四米,高的几十米。 太阳光线在雅丹上投下大片阴影,远远看去,这片雅丹群好像西域传说里的魔鬼窟,气势慑人,蔚为恐怖。 蒋汶托腮看着外面,看着地平线上几匹骆驼悠悠从沙脊线走下来,看着红彤彤的大太阳。 不远处几棵沙枣树还吊着早已干枯的果实,绿色的,又小又圆,密密匝匝星星点点,似一连串的玛瑙。 蒋汶忽觉无人区里这一抹绿色是如此的亲切,像一道光。 …… …… 三个月前。 云衡离开没多久,等天气放晴,泥土干硬,秦岭告别鹊槐以及富春,让六六跟石头先回保护站,亲自开车带腿伤严重的阿曼奔赴乌市的省医院。 那里有全省最好的医生和最优质的医疗资源。 秦岭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从上午等到下午,医生走出来说:“病人情况不太好,右腿的伤太严重,只能截肢。” 秦岭如遭雷轰,愣在原地,颤抖着嗓音问:“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也无奈:“伤到骨头里,又耽搁了太长时间,软组织肌肉已经溃烂,普通的药物和手术已经控制不住,如果不赶紧做截肢手术,可能整条右腿都会坏掉,那时截肢一整条腿都要没了。” 秦岭一拳捶在墙上,眼睛红得能渗出血。 医生见多了这样场景,劝慰几句,说道:“还是尽快做决定吧,病人等不了。” 秦岭从牙缝里挤出来话:“我同意截肢。” 医生看他:“你能做主吗?” “能!” 阿曼的右腿做了截肢手术,从膝盖往下都被截去,他醒来后看到病号服右腿突然空出的一片,似乎早有预料。 秦岭提着水果进去看他,阿曼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平静看着他说:“队长,我的腿不疼了。” 秦岭不愿勾动他的伤心事,强颜欢笑着,安慰阿曼:“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很棒,等康复一段时间,就给你装义肢,勤加练习走路,又能和正常人一样自由活动了。” 阿曼垂着眼问他:“队长,我还能回保护站吗?” 秦岭说:“随时欢迎回来。” 半晌,他想起什么,不忍看他:“保护站是你的家,我们大家伙都会记着你,但是工作你不能再做了,那很危险。我会帮你在企业找份工作,不累,待遇也好,没保护站那么遭罪。” 阿曼不吭声,把头蒙进被子,使劲哭起来。 秦岭出门给阿曼买饭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戴着口罩。 秦岭无意中瞟了他一眼,u看书.uukanu 这人眼神凶戾,能看到眼角一道疤,绝非善类。 他收回目光,继续像往常一样朝小饭馆走,可脑海中总浮现刚才那双阴鸷的眼睛。 秦岭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喊了一声,他下意识回头看,刚才错身而过的口罩男猛从腰间摸出手枪,瞬间扣动扳机。 秦岭神经一直戒备着,虽然及时躲避了一下,却仍被对方一枪打中,子弹原本打向心脏,在秦岭超人的反应中偏向肋部打去。 秦岭被子弹的撞击力打得倒退,左手捂住被子弹打中的左肋,侧身一翻躲进一家店里,抬起手,想象中的鲜血并没有出现在手掌上。 他摸了摸小腹,发现子弹打穿了手机。 手机并没有像新闻上描述那样可以抵抗子弹的强大冲击力,碎得很彻底。 幸运的是秦岭把打火机和手机一起放在衣兜,子弹打穿手机嵌在了zippo打火机上。 极其幸运。 街道上乱起来,秦岭从店里看见口罩男跳上摩托车疾驰而去,彻底匿了行踪。 再后来,秦岭到奈斯地产担任顾问,用职务之便给阿曼留了个待遇极好的岗位,更巧的是,有一天他又在街上碰到了口罩男。 虽然不认得脸,但眼角那道疤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对方慌张要跑,骑着摩托车漂移,秦岭助跑飞快扑上去,将口罩男从车上拽下来,摩托车失控栽进沟里。 扭送到公安局,一番审讯,秦岭才得知,原来是无名怀恨在心,放下狠话,悬赏一百万杀秦岭,这才引来不要命的杀手。 第六十七章 爱就像蓝天白云 爱就像蓝天白云 晴空万里,忽然暴风雨 无处躲避,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人就像患重感冒 打着喷嚏,发烧要休息 冷热交替,欢喜犹豫,乐此不疲 …… …… 车队中间休整过几次,走了两天时间翻越鬼背山,又沿楼兰古道一路向西,在二十四号下午抵达罗布泊边缘的集美镇,秦岭看了眼手机,让车队停下来。 小镇正赶上巴扎,很热闹,一些人拿着从地里采集的瓜果在兜售。 手机上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钟,因为时差问题,现在的集美镇还处于傍晚五点钟的时刻,夕阳在地平线落下去,留下一抹红色。 集美镇具有典型的少数民族风情,因为开发落后的缘故,许多建筑还是土黄色瓦坯房,房顶彩色的风马旗与经幡随风飘摇,街道游客、商贩、车马牛羊、叫卖吆喝声交织在耳边。 云衡从车上跳下来,看着这一幕落日黄昏的小镇图景,心里倍感踏实。 这些最简单的事物,不正是生活本来的模样吗? 小镇上,小孩被大人们牵起手去吃心心念念的糖三角,下了农活的男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畅饮马奶酒,烤馕小贩推着板车一路前行,人间处处是烟火味,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钢铁洪流,只有蓝天白云、落日黄沙,此刻在云衡眼前徐徐展开。 愣神的功夫,秦岭走到她身边拍一下肩膀,道:“发什么呆呢?” 云衡清醒过来,笑笑:“没什么,喜欢看这样的景色。” 秦岭说:“也只有你们这些城里人喜欢来这穷乡僻壤体验生活了,我每天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些,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云衡感慨一句:“是啊,鸟儿在笼子里呆久了,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停车的街道旁是一家小旅馆,店面不大,二楼窗户上悬着一块木头招牌,要掉不掉的样子——罗布泊旅馆。 云衡问:“今晚住这里?” 秦岭嗯了声:“从集美镇到石油小镇不远,半天就到了,今天走了一天,先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说完,从旅馆跑出来两个人,左边一个身材矮实健壮,右边那个清容秀气,是石头跟六六。 “云衡,你终于来了啊,我们等好多天了。”石头哈哈一笑。 “是啊云衡姐,队长跟我们说你要来,石头平常那抠搜劲儿全没了,直接拿出两百块经费让我买菜买肉呢。”六六还是那副年轻傻气的样子。 云衡迎上前,轻轻抱他们一下,认真打量着,半晌,说道:“六六比以前结实了点。石头……嗯,好像有长高了些。” “哈哈哈……” 几个人都笑起来。 秦岭带着陈教授他们进了罗布泊旅馆,旅馆的条件一般,装潢似乎还停留在上世纪的风格,双脚踩在地板上能清晰听见喀叱响声,仿佛下一脚就能踩断它们。 云衡上楼梯进到第一间房里,地板有层细沙一样的东西,秦岭随后跟过来,解释说:“沙子从窗缝刮进来的,这里靠近沙漠,风沙防不住。” 云衡又四处转了转,觉得今晚的一觉任重而道远。 秦岭问:“旅馆怎么样?” 云衡撇撇嘴:“我觉得不怎么样。” 秦岭说:“这旅馆是保护站的产业。” 云衡好奇看他:“还能挣外快?” 秦岭摇头:“保护站十多名队员,除了日常花销还要经常巡逻罗布泊,防止有人偷猎、盗墓、采矿,巡一趟下来油费就要几千。上头每年只给批几万块钱经费,剩下的钱都要我们自己想办法,石头管着经费,买点什么都要精打细算半天,你要是不过来,我们得一个月才吃一回肉。” 云衡挑挑眉毛:“罗布泊这么重要的地方,每年经费才几万块?你们监守自盗随便卖几样文物,这辈子的经费都有了。” 秦岭苦笑:“上头的事情,经费一层层发过来,就只剩这些了,够不够用,他们哪里管。好在你们的western一期计划会在罗布泊进行,国家开始重视这里,明年划拨的经费可能会多一些。而且我在奈斯地产担任顾问,会时不时安排些任务给保护站的人做,能贴补不少。” 云衡哦了声,继续张望,觉得条件虽然差劲,但是靠墙那张床似乎不错。 她大大方方朝上面倒过去,床瞬间凹进去一团,软软的。 连续坐了几天车,云衡身板早就难受,此刻靠在这么软的床上情不自禁晃起来,自己上下的跳,弹簧床也吱呀吱呀的叫。 秦岭见她不老实,刚要叫停, 喀的一声,弹簧断开, 嘭—— 云衡嗷地从床上跳起来,疼了几秒,一脸委屈的看秦岭:“弹簧……好像打到我屁股了。” …… …… 将房间打扫一下,勉强能看,秦岭带云衡去吃好吃的。 两人溜达过一家便利店,云衡走进去买烟。 便利店里只有个老妇看着,店铺并不大,但又比两三个公共电话亭的面积小,两三排货架挤挤攮攮堵在那里,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 暖色夕阳从极远处照进便利店的玻璃门,老妇正坐在门口抬头看那台雪花片乱闪的电视,小马扎轻轻摇着,老妇的老花镜是红色的,店门的风铃随风叮铃铃响动。 云衡忽觉这一刻的场景很好,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给老妇拍了照。 相框定格的刹那,老妇被手机的闪光灯吸引过来,云衡徒自翻看刚才那张照片,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秦岭捅她一下,云衡反应过来,问老妇:“你这里有没有万宝路?” 老妇耳朵不太好,侧着耳朵说:“什么?八路……八路去打小鬼子啦。” 云衡哭笑不得,提高了嗓音问:“奶奶,我买烟!有什么烟?” 这回老妇听明白了,她从柜台翻找几下,很快找出几条相同包装的烟,有些磕巴地说:“小姑娘、外地来的吧,你看、这是我店里最好的烟啦,白将,能抽上这烟的、将来能做将军哩。” 云衡看一眼老妇拿出来的烟,在城市里最便宜、最寻常的白将来到这里竟成了上流货。 秦岭在一旁解释说:“这里经济落后,寻常人没有买烟抽的,都是买烟叶自己卷烟抽,这已经是能拿出来招待你的最好的东西了。” 云衡点了点头,掏出钱包来,问道:“多少钱啊,奶奶?” 老奶奶很慈祥着笑了,比出三根手指:“小姑娘,我收你三块钱吧。” 云衡很惊讶:“这烟在城里都要卖到五六块钱吧,怎么这么便宜?” 老妇笑笑说:“这是我儿媳妇的店,我看姑娘你面相怪好,是汉族人吧。汉族人好啊,以前帮着我们穷人打地主、打鬼子,现在又时不时过来给我们修路盖房,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这烟是三块钱进的,要不是怕儿媳妇不高兴,老妇我白送你都行。” 云衡听完,心里有点暖,她扭头看秦岭,秦岭点点头。 云衡从包里拿出张一百元递过去,拿走一盒三元的烟。 老妇捧着钞票连说这太多了,她得好好翻找一下零钱,翻箱倒柜终于凑出九十七块钱的时候,抬头发现已经人去店空,买烟的人离开了。 电视机遥控器下静静压着十张崭新的百元钞票。 …… …… 走在路上,天色已黑,云衡掏了掏钱包,只剩最后五张可怜巴巴的一元大钞。 秦岭不动声色走在前面,双手插进兜里。 云衡说:“喂,你要请我吃饭。” 秦岭说:“巧了,我以为是我请客、你出钱。” 云衡问:“能刷卡吗?” 秦岭直笑:“方圆百里连atm都没有。” 云衡脸皮抽了抽:“早知道刚才留一张了。” 秦岭回头拉起她胳膊往前走:“走吧,五块钱够吃一碗面的了。” 云衡另一只手抓着皱巴巴的五块钱,心酸地说:“五块钱连汤水也不够吧。” 秦岭说:“这里可不是城市,五元钱能买到很多东西了。” 云衡恍然大悟,走了会儿,幽幽说:“那碗面怎么个分配法,你吃,我看着?” 秦岭哼的笑了:“我像那么小肚鸡肠的男人?” 云衡说:“我吃你看着啊,也行。” 秦岭:“……” 他带她来到一家餐馆,店名朵哈小吃店。 店里客人不多,秦岭拉云衡进去时,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脖子挂着银制长命锁,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长相甜美。 “秦队长来啦,呃,这位是?”年轻姑娘似乎认识秦岭,很热情的打招呼。 秦岭唇角一勾,说道:“她叫云衡,是国家科考队的,特地带过来尝尝你的手艺。” 他对云衡介绍说:“这是朵哈,是小吃店的老板,做的面非常好吃。” 云衡冲朵哈笑一笑,又有些尴尬的问:“那个……一碗面多少钱?” 朵哈摆手说:“秦队长的朋友,我就不收钱啦,我去给你们下面,给你们多放点酥肉。” 云衡还要说什么,秦岭拉住她,示意她跟自己来。 云衡看见他走到柜台上,很熟练的捡出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账目,格式清一色时间+某某人+吃了几碗面。 秦岭在上面记一笔:“2016年12月24日,秦岭、云衡,油泼面两碗。” 云衡抿唇笑说:“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 秦岭合上账本,带着云衡找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坐下。 不一会儿,两碗晶莹剔透的面条搭配齐全的配料端上来,朵哈又送来两碗咕嘟冒着新鲜热气的骨头汤。 云衡使劲吸吸鼻子,嗅到四处弥漫开的面香和骨头汤香气,漫开笑意道:“真香啊。” 秦岭看着她一副小馋猫的样子,把筷子递过去说:“不是我跟你吹,朵哈做的面可是方圆百里最好吃的。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能承蒙秦队长如此赞赏,看来有内幕。”云衡贼贼笑。 秦岭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朵哈确实跟保护站有点亲密关系。” 云衡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瞅他,好像捉奸在床。 秦岭白她,说道:“刚才我记账,你有没有注意到谁吃面最多?” 云衡拿筷子卷着面,铺到勺子上,每一根都是极莹润的光泽,味道散开,香浓鲜美。 她临时想了想,说:“好像是六六吧,我记得上面‘六’挺多的。” 秦岭冲她笑。 云衡顿时明白过来,忙矮着声音说:“六六喜欢朵哈?” 秦岭纠正道:“是暗恋。” 云衡意味深长的耸了耸眉毛。 吃面前,秦岭拉住云衡,很严肃着说:“云衡。” 云衡咽下口水,抬头瞅他。 秦岭说:“平安夜快乐。” 云衡笑了:“秦大队长也过洋节?” 秦岭囧了囧,说:“我又不是原始人,我看网友们都在过圣诞节。” 云衡于是说:“那也祝你平安夜快乐,一起吃面吧!” 秦岭看着她埋下头呼哧呼哧吃面,微弱的白炽灯下,面孔有些不清晰,只投下淡淡的影。 店里有些冷,她的鼻头冻得发红,吃面呼出来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为白雾。 两人吃完面,云衡找纸巾擦嘴,秦岭想了半晌,说道:“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 云衡抬头看他:“嗯?” 秦岭说:“鹊槐,明年春天要和富春结婚了。邀请我们去参加她的婚礼。” 云衡张大嘴,吃惊了半天,讷讷说:“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才告诉我?” 秦岭垂了眸:“你走后没多久。” 云衡借住刀马村的时候,通过与鹊槐的短暂接触,女人的直觉使她或多或少觉察出鹊槐与秦岭之间的暧昧,现在鹊槐要结婚了,她竟有种负罪感。 云衡坐直在椅子上,微笑着祝福:“希望鹊槐能一直幸福下去。” 秦岭低着头,他也希望鹊槐能幸福,使他不至于始终背负着歉疚。 几个月前,当鹊槐头一次拨通电话打给刀马村的富春时,富春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富春。”鹊槐的声音很惨淡,带着一丝沙哑的感觉,柔柔传进富春的耳膜。 “哎!”富春赶紧应道。 “你能帮我个忙吗?”鹊槐轻声问着他。 “你说就成,我都帮你。” 鹊槐垂下眼来,深吸一口气说:“秦队长他们要去古巴寨救人,可能会遇到危险。” 富春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有些吃惊:“秦队长他们带枪了吗?最近那里不太平,有不少生面孔。” 鹊槐咬了咬嘴唇:“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放心,我担心他们出事,想让你去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鹊槐有些紧张,她明白富春对自己的感情,而自己这样利用一份真挚的感情去为别人帮忙,未免对富春不公。 没想到富春立马答应了:“我去救秦队长!” 鹊槐说:“等秦队长他们平安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电话那头,富春似乎有些错愕,半晌没反应过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他支支吾吾问:“鹊……鹊槐……你刚才、刚才说什么……” 鹊槐柔声说:“我们结婚吧。” 那一刻,富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在心爱的人面前,显得是这样郑重其事,又带着一丝卑微的怀疑:“是真的吗,鹊槐,你真的要嫁给我?” 鹊槐流下两行泪,在电话里哽咽说:“是啊,富春,我想要嫁人了啊。你娶我吧,富春。” 富春承受不住这样的语气,开心又安慰地说:“哎,好,鹊槐,我娶你!我富春要娶鹊槐做老婆啦!” 电话那头,鹊槐嗯了声,扬起好看的嘴角,笑得犹如梨花带雨。 …… …… 夜色越发浓重,uu看书 uuknsh 整座城都陷入一片寂静。 没有月亮,星辰也黯淡,一种彻底的黑暗笼罩着整座监狱。 如果你不曾在夜晚四处游荡,就永远感受不到这种漫无边际的虚无。 忽然,在监狱外一条街道亮起了一点光,像是手电照射过来,远远地,上下跳跃的光点。 几分钟后,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一点点撕开夜的寂静,由远及近,直至来到监狱对面那家24小时无人便利店。 店口的声控灯亮起,照在他身上。 他一动不动静默在原处,自头顶倾泻而下的惨白灯光里,他整张脸惨白如纸,看不出平时的儒雅机敏,他的双眼隐藏在黑暗里,看上去好像缠绕着一团黑雾。 这人就这样站着,在声控灯微弱的光晕里,冷静注视着夜里无尽的黑暗,看着黑暗尽头那座高大的监狱。 很快,声控灯熄灭。 他走了出去,这次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一双漆黑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他的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沿着宽敞的马路往对面走,他的身上走出了汗,睫毛也铺满一层薄薄的霜。 他擦了擦眼睛,终于,走到监狱门口,铁门紧闭着,在黑暗中渐渐露出轮廓。 他来到它的面前,轻轻伸出右手触摸,铁皮的冰冷使皮肤瞬间颤起一层疙瘩。 他嗅着浓重的铁皮油漆味,摸着粗糙坚硬的铁门,骨髓里一阵寒冷。 但很快,他的嘴角逐渐上扬,眼里闪过一抹凶狠的笑意。 他低哑着嗓音喃喃道:“十年了。明天,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第六十八章 出狱 墓穴里黑漆漆的,只有手里亮着一柄狼眼手电,里面的一颗灯泡大概坏了,从手里照出去像个被咬去半角的圆。 有人在咿呀唱戏。 有蛇群在嘶嘶蠕动。 地下暗河的水从头顶滴答落下。 甬道的尽头仿佛有人穿着皮鞋在轻轻走动。 云衡感到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嘴皮也颤抖起来,她有些惶恐的朝身后张望。 身后的甬道同样乌黑一团,沉默不语地回看着她,似乎不怀好意。 云衡不由自主地向甬道尽头走去,两侧的墓墙渐渐向后退开,她双眼紧盯住前方,在那片未知的尽头,究竟隐藏着什么? 她不敢再回过头看,这条道路在黑暗中仿佛有了生命,狞笑着目送这个颤栗的独行者一步步迈向未知的命运,尽头那团黑暗好像随时会打开一个漩涡,把她吸进那诱人却又致命的深渊。 云衡鼻子里突然有血腥的味道。 她几乎要叫出声来,甬道两侧的墓墙剧烈扭曲起来,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墙面壁画里若隐若现。 所有人影窸窸窣窣说着话,慢慢向她走来。 不……不要过来…… 啊—— 云衡从床上坐起来,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摸摸头发,湿漉漉的,全是噩梦时的冷汗。 墓穴里的扭曲和奇怪人影在一刹那消失,噩梦过后,收锣罢鼓。 云衡从房间推门出去,上了个洗手间,骆欣正把脸贴镜子上涂口红,看见她问候了句:“早上好呀。” 云衡也问候一句,简单洗了把脸,出去找秦岭。 罗布泊旅馆外面,石头跟六六正帮忙往车上搬东西,看见云衡走出来都打了招呼。 云衡问:“秦岭去哪儿了,一大早看不见人?” 石头摇头:“我们也不知道,队长一大早起来就开车走了,吩咐我们带你们去石油小镇,他大概要傍晚才能回来。” 云衡哦了声,奇怪秦岭出去怎么没事先告诉自己一声,这时,旅馆里远远地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胡缨,谢谢你啊,你可真能干!”唐红歌跟在胡缨屁股后面直夸他。 再一看走在前面的胡缨,两肩各扛一个大行李箱出来,脸不红气不喘地塞到车后备箱里摆好,随后拉下后备箱车门。 云衡说:“胡缨,挺有一把力气的嘛。” 胡缨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唐红歌在一旁说:“人家毕竟是参加过全运会的,练家子。” 陈教授也带着曹维维、马瑙跟骆欣出来,清点完装备,所有人上车出发。 库克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发现石油,国家立刻对小镇进行保护与开发,小镇曾一度繁华,直到后来因为西域文明调查局的介入,导致一场灾难性意外,石油小镇的地下石油莫名枯竭,曾一度传闻那时候石油小镇的油井打上来的不是油,是红色的血。 陈教授靠着座椅看向车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高低不平的雅丹和金黄色的沙漠是唯一的风景线。 云衡看了眼地图,石油小镇现在的地理位置已经进入罗布泊,算是处于边缘地带,按照罗布泊的沙漠化进程,早在十年前石油小镇就该被风沙掩埋了,直到现在也没人解释清为何罗布泊的沙漠到这里就停了。 石头代替之前的工作人员驾驶汽车,车速不变,却稳了许多,不会让人感到颠簸。 几个小时后,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化,除了偶尔出现的几座雅丹土丘,几乎遍地是荒漠,被风沙吹塑成的土层结成厚厚的板岩,车轮从上面辗轧过去,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极目远眺,除了汽车的行驶路线,四面八方所有区域几乎都是这样的板岩荒漠,寸草不生。 板岩从沙漠中增生出来,形状类似海里的波涛,一层一层的裂纹,汽车仿佛开进广袤的沙海里。 当视野中出现一座篆刻着‘石油小镇欢迎您’的石碑时,终于抵达终点。 云衡从车上跳下来,发现石油小镇虽已荒废多年,但因为western计划的实施,合作伙伴蓝天集团将此事作为重中之重,已经对这里进行拆除改造。 不远处几辆挖掘机正在进行拆除工作,大约百名施工人员戴好安全帽,开始夯实地基,搭建房屋。 西南角的一座烂尾楼里,随着‘三二一’数字的终止,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起,烂尾楼倒塌,溅起十几米高的烟尘。 石头跟六六领着陈教授等人往已经搭建好的基地过去,云衡把行李箱交给六六,走上街四处闲逛。 耳边充斥着施工单位聒噪不止的机器声,云衡来到原石油小镇幼儿园的地方,看着幼儿园的废墟,想了想,走进去看。 曾经一度渺无人烟二十多年的石油小镇,今天变得格外热闹,就连阳光也盛了几分。 云衡走到教学楼前面站定,教学楼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惨烈。 从一楼到三楼的建筑保存完好,而三楼往上则是彻底消失了,方形的建筑像是个开口的酒瓶。 整座教学楼像是被一个巨人用战斧劈断,地上到处是建筑物的残渣。 她从外面走进去,教学楼的走廊上零散落着几条红领巾,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她一边小心踢开拦路的石头一边往里走,低头看到一本泛黄的作业本。 作业本前面几页都有红笔的批改痕迹,最后一页有半数的问题答案都已经批改,落在最后的一个对号却戛然而止。 云衡看了眼作业本前一页的批改日期,正是石油小镇出事前一天。 那么最后一页的批改记录,石油小镇发生了意外? 云衡看着作业本上泛黄卷曲的这一页,眼前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晴空,石油小镇像往常一样繁忙且热烈。 幼儿园外,油井上下有节奏的运作着,孩子们在园里追逐打闹,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 突然,讲桌上粉笔盒剧烈晃动一下,横移出一段距离。 老师推推眼镜,将粉笔盒推回去,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教室里的吊扇也在晃动。 课间打闹的孩子们突然安静下来,其中一个跑进来叫老师:“老师,你快看,外面那是什么?” 老师拿着未批改完的作业走出教室,来到走廊的窗户前,注意到刚刚还阳光普照的小镇天空忽然暗下来。 老师的视线向远处看去,渐渐地瞪大眼睛,嘴巴不知不觉中张开,牙齿在剧烈打颤。 啪一声,作业本摔落在地上…… 云衡回过神,踩着破旧的楼梯向上爬,到了三楼,风从头顶吹下来,往上的楼层都被摧毁,暴露在天光下,能清楚看到石油小镇远处的风景。 地平线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漠,雅丹群在那里高低起伏相连接,阳光照在那里,有朦胧的水汽弥漫开,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云衡眨了眨眼用力去看,忽觉得心神悸然。 远处的那一片片山丘和雅丹,被投下连绵的阴影,更像是一支军队。 …… …… 云衡回到基地的时候,陈教授正在安排任务。 因为western计划尚处于初期阶段,只有一些理论上的材料可供采用,为了更有效率的完成初步勘探工作,陈教授将学生们分为三组。 蒋汶、云衡和唐红歌一组,负责石油小镇西南一千米外的1号勘测点。 胡缨、曹维维一组,负责石油小镇正南一千米外的2号勘测点。 马瑙、骆欣一组,负责石油小镇东南一千米外的3号勘测点。 三组学员各自负责自己的勘测点,奈斯地产会各派出一支施工队奔赴勘测点,在那里实施工程。 若两个月内没有收获,剩余的4、5、6、7、8、9几个待勘点将依次补位继续进行勘测。 陈教授安排完任务,又与学员们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简单开了个动员会,大家便回去收拾东西,时间紧迫,第二天一早等奈斯地产调遣的三只施工队到位,所有人即刻出发。 云衡来到院子里,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看,来时的路上扬起大片沙尘,一辆越野车从里面疾速冲出,朝着这边驶过来。 车里的人刹车油门齐踩,猛打方向盘,越野车一个漂亮的漂移过弯进了基地,稳稳当当停在云衡身前。 车身带动的劲风吹得她眯了下眼,再睁眼时看清开车的是秦岭。 云衡抬手拨弄一下越野车头摇摇欲坠的大灯,副驾驶的车门瘪进去一块,车窗爆碎在座椅上,眼看就要报废了。 秦岭从车上下来,把车门砸上,瘸着腿走过来。 云衡赶紧过来扶他,秦岭摆了摆手:“没事,崴了一下,歇歇就好了。” 云衡挑挑眉毛:“你去撞火车了?” 秦岭抬手在她额头弹一下,说道:“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 云衡对这话不予置评,只是很狐疑地看着他。 秦岭被她看了半天,解释说:“开车撞树上了。” 云衡笑了笑,仍是盯着他看,看得他脊背发毛。 秦岭摆了摆手往基地走:“真撞树上了,信不信由你。”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秦岭一下把门反锁上,紧咬着的牙关渐渐松开,他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崴的朝办公桌走过去。 秦岭倒进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右手轻轻一勾,熟练地把医疗箱从桌底掏出来。 他找出一把剪刀,把受伤那条腿的裤子剪碎,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皮肤,上面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仔细看,是碎玻璃。 秦岭咬着毛巾,把碎玻璃一块块挑出来,开始给皮肤消毒,擦药,用纱布包扎,肌肤的剧烈痛感刺激得他不停吸气。 染红了四五块纱布,终于将伤口包扎完毕。 做完这些,秦岭终于长舒口气,如释重负般缩进柔软的椅子里,平复自己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眉毛有些微微卷起。 眼前是一片黑暗。 紧接亮起的是上午的蓝天白云。 秦岭静静坐在车里,双手轻轻把住方向盘,没有熄火。 他的视线定格在正前方一辆黑色捷达车上。 那辆车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无名。 秦岭漆黑的眼睛默默盯住他们,像审时度势的兽,等待着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前方有了动静。 监狱的铁门缓缓拉开,一名狱警带领着五个光头从里面走出来,挨个把他们入狱时的随身物品发下去,又拍着他们肩膀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 铁门拉上,五个光头开始往路边走,为首的光头凶神恶煞,骂咧咧道:“他娘的,当初让那小子害老子坐十年牢,总算出来了,哈哈哈——” 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公路另一边驶来,无名乘坐的黑色捷达也开过去,停在五个光头面前。 光头们愣了下,看见黑色捷达车摇下车窗,无名那张冷淡的脸露出来,简单直接:“上车。” 为首的光头揉了揉眼睛,突然惊喜道:“嘿,这不是狗蛋吗?十年了,没想到还是你小子他娘的义气,还知道开车来接老子!” 车里,无名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眼睛闪出锋锐的光芒:“猫仔,你再乱说话,我把你舌头割了。” 为首的光头叫猫仔,听完无名的话,当场恼了:“曹,狗蛋,你是这几年混大了,瞧不起老子了?想当年老子跟着鸣海老大混时,你不过就是个小喽啰,也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 无名冷了嗓音说:“今时不同往日,猫仔,库尔班·鸣海已经变得更势利了,他不会管你们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猫仔还想要骂什么,无名从车窗露出半截枪口,敲了敲说:“赶紧滚上车!” 秦岭在车里看得清清楚楚,猫仔他们最终上了无名派来的面包车,两辆车扬长而去。 猫仔和十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秦岭攥紧了拳头,一拳捶在方向盘上,随后开车尾随上无名他们。 冷静下来的秦岭变得机敏干练,不再去想那个十年前就该死的光头,他的目标是无名。 今天一大早他就守在这里,因为无名一定会来,事实也跟他想象的一样。 秦岭没有报警,不是他不相信警方,而是他认为无名远比想象中更加狡猾难缠,只要风声稍有不对,无名会立刻离开。 所以他选择一个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兔子的车开得极快,宛如一头矫健的猎豹穿梭在草原上,秦岭车技虽然不差,但是处于尾随的一方,路况不太清楚,距离有渐渐拉大的趋势。 黑色捷达车上,无名朝后面看了一眼,那辆一大早就停在监狱一百米外公路的越野车果然跟了上来。u看书.uuans 无名冷冷地笑了,他现在没空去管秦岭,猫仔出狱了,当年那批价值连城的货物也就有了线索,只要能找到货,这样的大功劳再落到自己头上,然后设计干掉库尔班·鸣海,西边的人肯定会扶植自己做老大。 想到这儿,无名的手机响起来,他摁通,对方没有过多寒暄,直截了当的说道:“老大,我这边已经到位。” 无名看了眼仪表盘,心里计算一下,回道:“大概五分钟后我会从世纪大道驶过去。” 对方嗯了声,无名挂断电话。 黑色捷达车后方几十米远的地方,秦岭踩死油门追赶。 五分钟后,白色面包车与黑色捷达车转入世纪大道,后方的越野车一同跟着转弯。 下一秒,几乎是同时,从黑色捷达车过去的另一条不起眼小道上,一辆大货车加速冲出来,一路鸣着喇叭,直直地撞向越野车。 秦岭措手不及,眼看着前面失了控一样的大货车冲撞过来,他已经落下了手刹,脚踩着刹车打方向盘往一旁闪,轮胎在沥青地面上擦出长长一道辙痕,还有浓烈的橡胶焦糊气味。 砰一声,越野车横向刹停在大货车面前,大货车速度不减地朝副驾驶座撞过去,秦岭见躲不掉,顺势打方向盘,越野车在巨大冲撞力下以车头为圆心翻转了一圈,爆碎的车玻璃四处飞溅,最后车身撞停在公路中间的护栏上。 马路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车玻璃和保险杠,大货车一个急转弯,沿着另一条路拐了进去,然后飞快逃离…… 第六十九章 借来看看 26号一早,从新疆不同地区调来的三支施工队抵达石油小镇,吃过早饭,所有人整装出发,奔赴自己的勘测点。 云衡坐在施工队货车的车斗里,道路有些颠簸,她有些犯困,拿手叠了叠身下的背包,找个舒服点的姿势躺上去,迷迷蒙蒙地打了个瞌睡。 车斗刮进沙漠里的狂风,除了风声,满世界的静谧。 云衡醒过来时,施工队已经到达一号勘测点。 放眼望去,从脚下到地平线的低头,满眼都是金黄的荒漠,没有一丝杂质,连雅丹都看不见一座。 云衡戴好防风面罩跳下车斗,发现这片沙漠地带并非完全荒芜,居然有几座坍塌的房屋。 跟随施工队一同前来的蓝天集团安保人员说:“这地方以前出现过钻井挖矿的,后来被警方逮捕,这地方也就荒废下来了。” 云衡点了点头,道:“那就从旧矿址开始建工程吧,小心点挖,这里是砂层结构,一个不小心有可能坍塌。” 那人嗯了声,开始指挥施工队有条不紊的安装设备,清理残留的建筑垃圾。 云衡说要出去走走,让蒋汶和曹维维在站点盯着工程。 她翻过一座沙丘,眼前平坦的沙漠没有一点痕迹,干净得就像一张宣纸。 阳光照射在沙子上,视线里朦胧一团,云衡静静站在沙丘上往下俯瞰,只有心跳声相伴。 她走下去,从裤兜摸出烟抽,是便利店里的白将。 云衡擦开火机吸燃香烟,烟卷瞬间疯狂燃烧起来,她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抚着胸口猛咳几声。 这种烟与她以往抽过的女士香烟不同,十分呛人,她一时有些习惯不来。 抽完半根烟,她把烟头往沙地里一扔,碾了几脚踩灭,继续往前走。 沙漠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云衡脚下的路好像没了尽头,直到脚底被什么东西硌一下,她才停下来看。 从沙子里踢出来一块骨头,看形状应该是犬科动物的,可能是狼,也可能是鬣狗,总之不会是人的。 云衡还从沙子里扒拉出几枚弹壳,是猎枪子弹。 她顿时明白了,看来这地方不仅有挖矿的,还有偷猎者。 走了大约半钟头,前面出现一座小院子,篱笆墙围起来,院子后面居然有一条路。 云衡径直走过去,满视野的金色里这小院子显得格外清新脱俗,里面还放养着几只羊。 院子里随处摆放着报废不用的旧车胎,有个邋里邋遢的黑老头咧开一口黄牙迎出来,笑眯眯道:“姑娘,车坏了?” 云衡摇头:“我走过来的。” 黑老头咦了声,说:“这方圆百里就我一个人住,平常十天半月都见不着活人,姑娘开玩笑吧?” 云衡抬手朝来时的方向指指,说:“就是那里,有施工队来挖矿,我跟着过来的。” 因为western计划的保密性,她拿挖矿来搪塞一下当借口。 黑老头明白过来,眼神里某种不利的情绪消退下去,他眼角的皱纹晒得又黑又深,看上去就好像干裂的土壤。 云衡问:“为什么问我车坏了?难不成平常有很多人来找你修车?” 黑老头呵呵笑道:“这地方偏僻,除了沙漠就是沙漠,路不好走,还有风暴、沙尘、冰雪,之前有不少开车过来旅游的,发动机或多或少都因为进了风沙出现故障,也有路上没油抛锚的,我都能给修。” 云衡说:“沙漠里开车确实不太好,还是骑骆驼安全。” 黑老头说:“骆驼也行啊,老汉我在院子里有两匹骆驼,可以便宜点借给你。” 云衡盯他看半秒,说:“好啊。” 黑老头于是领她进院子里挑骆驼。 两匹骆驼公的和母的,正津津有味嚼着东西吃,眼睫毛长长的,双眼皮,驼峰在高出云衡一头的地方,看上去都挺魁梧。 黑老头进去把骆驼牵出来,抬头瞥见云衡在地上抠什么东西。 老头说:“哎,姑娘,别玩了,快来看骆驼,都是自家养的,一天跑个四五十公里没问题啊。” 云衡站起身,朝老头走过去,抬起手摸摸两匹骆驼的脖子,上面的毛软软的,驼峰稍硬点,像真皮的那种垫垫。 云衡问:“租一天多少钱?” 老头比出四根手指头,很讲究地说:“怕你们不把骆驼还回来,都是要收押金的。租费五千,押金三万,一个月内随便骑。” 云衡啧了声:“大爷,你这是拦道打劫呢?” 老头忙摆手说:“哎,我对胡大他老人家发誓,我这都是良心价钱哎,不多要你钱的。” 云衡抱着肩膀绕两匹骆驼打转,说:“我没记错的话,市面上一匹骆驼也就五六千块钱吧?” 老头顿时瞪起眼珠子来:“胡说呢,你去集市上打听打听,骆驼都一万多了!” 云衡看了他一眼。 老头自感心虚,忙改口说:“押金少收你点也没关系,两万块,不能再少了,老汉我也得挣钱糊口呢。” 云衡淡淡笑道:“老头儿,你这骆驼跟人家那一万多的骆驼是一个品种?我怎么记着那一万多的骆驼个个两米多高呢。你看你家这俩,个子矮就不说了,长得也面黄肌瘦的,我真怕待会儿骑死。” 老头弱弱辩解说:“这是骆驼没有吃好东西,好好喂几顿,生龙活虎的哩!” 云衡抱肩说:“租金五百,押金三千,干不干?” 老头一听,啧啧啧的撅起嘴:“姑娘,你在开老汉玩笑吧,三万的押金你一砍价就砍去九成,我还做不做买卖了?” 云衡笑说:“我看你这做买卖应该挣了不少吧?” 老头疑惑:“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有些警惕地看着云衡,牵着骆驼往后退两步,紧张道:“你该不会要打劫吧?” 云衡看他一眼:“老头儿,你可真幽默。” 老头这才问:“那你什么意思?” 云衡举起手,把掌心打开给他看,是一个黑黢黢的三角形东西,在阳光下还泛着金属光泽。 是一枚三脚钉。 老头讷讷说:“这是什么呀姑娘?” 云衡挑挑唇,说:“从你院子里捡的,你应该用不到三脚钉吧?看你院子里轮胎挺多的,都是被这东西扎破的?” 老头咬牙说:“姑娘你搞错了吧!” 云衡围着院子里的轮胎转两圈,自言自语说:“三脚钉造得结实,车胎扎一个爆一个,而且往沙子里一撒,谁也发现不了,这招高明啊。” 老头愣住,心想这回碰上硬茬子了。 他咬咬牙,跺跺脚,说道:“租金一千五,真的不能再少了。” “五百。” “一千,最低价了,姑娘再砍价就是瞧不起老汉我的骆驼了!” “五百。” 老头泪流满面:“姑娘,不带你这么欺负老汉的啊。老汉这骆驼也不是最次的,买来的时候六千多块呢!” 云衡最终租下了老汉的骆驼,一千块租金,五千押金。 临走时老汉擦着眼泪与自己的骆驼告别,看云衡的眼神也有些委屈。 …… …… 瘦高冷俊的男人沉默站在窗户前,身上披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躯挺拔,嘴上叼一根咖啡色雪茄烟,低调又带点不经意的张扬,看上去就像中世纪英伦街头的贵族绅士。 被阴影包裹着的房间深处,不时传出啪啪的响声。 无名手下阿猜活动了一下胳膊,继续拿鞭子抽几个光头。 其中一个光头终于扛不住了,挣扎着求饶:“停!我说,我全都说,我知道到哪里能找到那批货!” 阿猜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无名。 无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过身,露出窗外的阳光。 寒冷的天气里,口中呼出的气体化成白色的水雾,他跺了跺脚,走过来。 猫仔气得破口大骂:“曹,你说什么说,咱们不能松口,别给这狗东西服软!” 嘭一脚,阿猜猛踹在猫仔胸口上,将他踢飞。 无名看都没看猫仔一眼,浅褐色的眸子静静盯住刚才求饶的人看,半缕阳光从他身后挤出,眸子就像琉璃一样澄澈。 那名光头颤巍巍抬头看他,紧张得上下牙直哆嗦,他说:“我、我知道货从哪里找……” 无名不说话,无声看着他,浅褐色的眸子在光晕里更清,他的回应是——把未熄灭的雪茄烟烫到对方脖子上。 哧哧一阵皮肤烧焦的声音,有一股糊味散出来,光头痛得大叫,无名手下提前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雪茄熄灭,无名把烟扔在地上,低头看着他说:“猫仔现在已经没有靠山了,你是继续跟着他混还是另择良主,心里面应该有数吧?” 光头擦着疼出来的眼泪直点头:“有数、有数!” 无名半蹲下来,离着他很近,一张俊逸淡漠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光头感受到莫名的压迫。 无名说:“你说的话如果有半个字是假的,我丢你去喂狼。” 光头身子颤了下,点头如捣蒜:“不敢撒谎!” “聪明,懂得变通,”无名嘴里喃喃着站起身,“早这么想明白了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光头忙说:“是,是我糊涂了。” 无名背脊挺直看着他,目光阴冷如刀:“那么现在,把你知道的全都交待出来。” “十年前,我跟猫哥、呃猫仔携带那批货物进了新疆,本来就要大功告成送回本部了,结果半路杀出个叫云权的,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要报警抓我们。” 无名轻轻地挑眉,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琢磨,问道:“听你的意思,他后来改了主意?” 光头嗯了声,说:“云权对我们说,新疆正在严打期间,全省大小通道上都有警察盘查,我们带的一大批货根本不可能带得走,藏也是藏不住的,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一下。 他说自己是来找精绝古城的,已经找到了隐藏精绝古城秘密的帛书,但一个人做不完那件事,要求我们按照他的吩咐做,可以保货物不出一点问题。” 无名琢磨了会儿,淡淡问:“既然他有线索,为什么不去找警方,而是找你们合作呢?” 光头挠挠头,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云权当时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重复什么?” “时间不够了。他嘴里始终重复这句话,说什么马上就要错过开启的时间了,要抓紧。” “继续往下说。” “然后云权带着我们四处寻找精绝古城,大约有半个月时间吧,当时我们已经走到很偏僻的地方了,uu看书 wwuukanshu然后突然刮了一阵大风,我们几个都被龙卷风吹起来,昏迷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给云权那臭小子捆起来了。 他说已经报了警抓我们,我们几个气得骂他,那小子倒也不恼,就坐在沙发上等警察来。好在他绑人没什么经验,我们几个挣开了绳子,正拿枪逼问他货物的下落时,特种部队来了。再后来,云权死掉,我们几个谎称自己是盗墓贼,侥幸只判了十年牢。” 无名神色清凛下来,脑子里分析着刚才的话。 半晌,他说:“你们醒过来后发现货物不见了,而云权背叛了你们,报了警。倘若他早就想这么做,完全没必要一开始就暴露自己,报警抓你们就行了。既然他这么做了,说明他真的是想让你们帮忙找精绝古城。” 无名来回走着,来回分析着说:“可他最终还是报了警,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云权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们,他利用你们根据帛书寻找精绝古城,并且在你们昏迷的时间里发现它了!而货物消失,要么被他藏在某处,但当年你们被捕入狱,鸣海派过几拨人前去搜寻,都没有结果。就只剩一种可能,云权把货物藏进了精绝古城。” 光头抬起头说:“可是……云权当年已经死了,就再没人知道精绝古城的下落了。” 无名冷笑:“云权能用一卷帛书找到精绝古城,我们就不能?” 默了半晌,他说道:“我没记错的话,省博物馆十年前收录进一件藏品,据说是秦汉时期的羊皮帛书。我想,我们可以‘借’来看看。” 第七十章 风起云涌 深夜,一辆白色面包车在公路上飞驰,夜里的风刮起来,将满地的枯叶吹卷上高空,早已掉光树叶的行道树随风摇摆着,车轮疾速行驶过去,尾灯拉起一条细长的红线。 阿猜沉默地坐在驾驶室里抽烟,他向窗外望去,道路一侧交替掩映的树影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令人不禁有些畏惧。 很快,面包车驶到远处的一片郊区,渐渐进入沙漠,阿猜示意司机开始减速。 最后,面包车停在一处乱石清砂堆积的荒僻处,阿猜从车上跳下来,目所能及尽是一片逼仄的黑暗,他左右望望,确认无人,走回车上敲了敲车门。 面包车后排车门唰地拉开,从上面跳下来两个戴面罩的壮汉,紧接着两名壮汉从里面拖出几包沙袋,丢在地上。 司机则是从驾驶座下来,从后备箱里拿出铁锹跟镐子。 几包沙袋在地上剧烈的蠕动着,不时发出嗯嗯啊啊的挣扎声。 深夜的荒漠并不像白天一样干燥酷烈,更像一片吞噬生命的禁区,在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中,从所有人耳边传来呜呜的风声,像鬼哭,像狼嚎。 阿猜舔舔牙齿,走过来一脚踩在其中一个沙袋上,沙袋被压得动弹不得,像被拿捏住了七寸。 他向远处望去,看着那里漆黑如墨的雅丹,没有想象中那样向他们扑来,那里的东西只是在冷漠注视这边,冷冷静静,不动声色。 阿猜将视线转回两名壮汉,看一眼他们手上的铁锹跟镐子,冷冷道:“挖坑活埋。” 拿铁锹的壮汉双手哆嗦了下,小心翼翼地问:“哥,里面不是有个光头把事情都主动交代了嘛,老大说让自行处置,也不至于给杀了呀。” 阿猜背过身,仰头看天,那里是一片更漆黑的地方,他说:“做事情要狠,斩草要除根。” …… …… 几个人在球场上活跃着,争抢篮球,在开始的几分钟里,秦岭似乎没什么兴致,始终老老实实防守,没有主动争抢,拿到了球也是很快传给别人。 六六有些费力的从篮下突围,起跳后,对手仗着身高优势结结实实给他盖了个帽。 形势紧张,六六见石头也被人拦住,余光瞥见待在原地心不在焉的秦岭,赶紧喊了句,然后一把将球丢过去。 秦岭接过球来,周围没人防守他,他轻松一跃,一个完美的三分球砸入篮框。 “好球啊!”六六和石头兴奋地跑过来,高高的扬起一只手与秦岭一拍。 三只手掌响亮地击在一处。 球赛继续,三个人配合默契,与对手三人组打得有来有往。 秦岭渐渐有了些感觉,接住球,拍着走几下,一个猝不及防的转身,左肩向前探出,胯下运球,起跳、投篮—— 哐当一声,篮球直落网心,石头跟六六都大声喝彩起来。 球赛越来越激烈,加速跑动,三分投篮。 “靠,秦顾问刚才还神游呢,这一会儿就爆发了!” “太准了。” “这样的对手真可怕……” 汗水从额头流下来,临近午饭的时候球赛结束,秦岭他们告别了三名球友,意犹未尽地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的大屏幕正在播放nba常规赛现场直播,火箭队与快船队之间的竞争。 秦岭端着份蛋炒饭过来坐下,石头跟六六正津津有味的盯着屏幕看,作为哈登的忠实粉丝,两个老粉坚定不移地支持火箭队赢。 火箭队布鲁尔前场抢球成功,又把球传给哈登,哈登在远处熟练地跳跃投球,这一球力道并不大,快船队布兰顿极轻松的把球拦下来,没想到半空中篮球又脱手飞出去,被火箭队球员接住,转身一个投篮,入网得分。 几名快船队的拥趸扼腕痛惜,正在这时,哈登又一次拿到球,闪电般突破快船队的防线,左右摇摆身躯,脚跟抬起,身子往后一弓,篮球高高飞起来砸入篮框。 再次得分! 餐厅里先是一阵惊呼,随后夹杂几声骂娘。 “快船队太放松了,梦游一样。”石头评价说。 “我觉得是哈登太强了,对面根本防不住。”六六如此认为。 秦岭默不作声的戳着蛋炒饭吃,没发表任何看法。 中场休息过后,快船队改变策略,开始疯狂反扑,然而火箭队始终稳扎稳打,最后以几十分的优势拿下比赛,锁定胜局。 石头举起拳头耶了一声,坐下来吃饭,看秦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笑了:“队长,你这一上午迷迷糊糊的,连nba都不感兴趣了,想什么呢?” 秦岭闷闷地低头吃饭,没搭理他。 石头琢磨了下,神秘兮兮笑起来,说:“队长,你该不会想人了吧?” 秦岭抬一下头:“别废话,吃你的饭。” 六六在旁边疑惑不解着问:“队长想什么人呐?” 石头说:“别废话,大人聊天小孩听着。” 六六撇了下嘴,埋下头老实吃饭。 石头说:“队长,想人家了就去看看呗,又不是很远。” 秦岭腮帮鼓鼓地,含糊不清嘀咕:“怪难为情。” 石头哈哈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天就是新年了,现在城里的小姑娘们都流行跨年呢,说不定她正等着你呢。” 六六咽下口饭,弱弱地抬起头问:“石头哥,你说朵哈喜不喜欢跨年?” 石头笑眯眯看着他,说:“朵哈又不是城里姑娘,人家不兴这套,你可别用在她身上啊,大半夜把人家从梦里吵醒出去跨年,保准你死得很惨。” 六六缩了缩脖子,把脑子里刚蹦出来的主意硬生给憋回去。 秦岭问:“跨年怎么跨?” 石头很有经验地说:“当然是半夜把她叫出来,然后两个人一起躺屋顶上看星星,一起倒计时十个数。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你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再对人家说上一句:‘新年快乐’。” 秦岭唔了声:“无聊。” …… …… 秦岭像个女人似的在商店里逛了两圈,挑挑拣拣,对这个东西不满意,又觉得那个东西太矫情。 矫情归矫情,秦岭想着随便买个什么应付一下云衡就够了,他把手插进裤兜里,难得的体验一会儿头脑放空的时刻。 终于,当秦岭经过一家小首饰店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漂亮的八音盒,外面带着玻璃罩,明晃晃的,十分惹人注意。 秦岭走近拿起来看,八音盒下面是个圆形的金属底座,上面有个大大的玻璃罩子。 玻璃罩里面是一架精巧的钢琴,男孩坐在钢琴边摆出一副弹钢琴的姿势,女孩则是目光温和看着男孩。 手指碰了碰,秦岭摸到底座的开关,按了下,打开。 八音盒顿时亮起来,里面传出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小男孩放在钢琴上的十指轻轻弹动,女孩则是随着音乐跳舞。 八音盒的玻璃罩也很神奇地闪出五颜六色的光,伴随滴滴答答的钢琴曲,一切活灵活现起来。 男孩弹琴,女孩起舞,霓虹光闪烁,看上去一片赏心悦目。 不知不觉秦岭的嘴角微微勾起来,想起柔顺的黑发扫过皮肤的酥痒。 他把八音盒拿给售货员看:“这个多少钱?” …… …… 乌市酒吧。 在一阵喧嚣过后,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停止,舞池里狂欢过后的人群也渐渐平静下来,回到座位上喘着气,端起威士忌一饮而尽,消解身上的热气。 酒吧里短暂地恢复了安宁,光线有些幽暗,又带点缱绻的暧昧,舞台上的摇滚乐队下场,新上场的是个长发及腰的高挑女孩,场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她略略欠身,抱着吉他坐下去,在高脚椅上调试琴弦,甜美的歌声传出来: すぐにヤキモチ焼くとこも好きだよって,からかって笑う君に甘えていた (你嘲笑说‘我也中意你爱吃醋这点呀’,我对你撒娇抗议) 大切な事ほど见惯れた场所で,辉くのかもしれない (最珍贵的东西,也许正闪耀在那些习以为常的地方) 微笑んでくれた颜も,怒った颜も爱しくて仕方なかったよ (无论微笑也好,生气也好,你可爱的脸庞都令我着迷) 君の事が好きだよ (我喜欢你) これからもずっと君を抱きしめたい (从今以后也想永远紧紧抱住你) 君を强く抱きしめたい (我好想紧紧拥抱你) 阿猜走进酒吧,找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静静听着女孩唱歌。 他并不知道女孩唱的是什么,他只是喜欢看女孩的长发,看她纤细灵活的手指,痴迷对方认真唱歌时的样子。 他就这样安静坐在那里,面孔隐进一团黑暗中。 女孩唱得很专注,偶尔抬起头看见一直默默凝望自己的阿猜,四目相对,她会浅浅的一点头,报之以灿烂的笑容。 阿猜同样微笑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桌子边缘,和着对方的拍子。 半小时后,一个鹰钩鼻男人从酒吧外走进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看上去非常紧张。 阿猜看见他,轻轻举起手,让对方得以知道自己的位置。 鹰钩鼻连忙堆起笑容,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朝阿猜走过去。 走到桌旁,鹰钩鼻才发现这片阴影并不只有阿猜一人,周围的几桌都坐满了人,肩膀或脖子上露出五花八门的文身。 “大、大哥。”鹰钩鼻有些紧张地站在阿猜身前。 阿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一眼身前的中年男人,招招手,鹰钩鼻勉强挤出一丝笑,屁股挨着边坐到了阿猜对面椅子上。 阿猜说:“明天你把后门留着,安保系统关掉,再配合把保险柜打开,我就放了你老婆跟儿子。” 鹰钩鼻的脸唰地白了,他擦擦汗,结结巴巴说:“这、这么做的话,最后肯定会查到我头上、我就完了……” “接下来怎么处理就是你的事情了,你只需要无条件配合我们。” 鹰钩鼻的脸已经变得灰白:“我这、两头都是死啊,怎么配合?” 阿猜闭着眼睛听歌,没有理会他。uu看书 ww.ukanshu.om 鹰钩鼻仍然抱有一丝侥幸,舔了舔嘴唇说:“保险柜你们想办法炸开行不行,钥匙都是我负责,丢了的话,肯定能查到我。” “不行。”阿猜睁开眼看他,“保险柜里的东西如果炸坏,杀了你一家三口都赔不起,知道吗?” “你这是想逼死我!”鹰钩鼻一下控制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 阿猜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万,你拿上钱离开这里。” 鹰钩鼻听到这儿,语气软了许多:“能不能多给些,我拿钱走了,以后就是通缉犯了啊,工作都不能找……” “你以为是在做买卖,和我讨价还价?”阿猜像是听见很可笑的话,直接打断他说:“明天完事,钱会打到你的账户,怎么离开,自己想办法。” 说完,不等鹰钩鼻再问什么,阿猜从座位上起来,舞台上的女孩也唱完歌退场。 “明天,别误了事。”阿猜打个响指,朝酒吧外走去。 伴随这声响指,酒吧里许多张椅子哗啦推开,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不少人起身站起来。 被水汽覆盖的玻璃门上还贴着开业大吉的红字,在路灯的映衬下,酒吧里影影绰绰,许多人跟着阿猜走出来,分头钻进路边的几辆汽车。 闪耀的车灯从外面照进来,愣在原地的鹰钩鼻眼前一片明亮,随即,就听到汽车相继离去。 “草泥马的!”鹰钩鼻松了松脖颈的领带,起身一脚把高脚椅踢翻,又指着周围的人吼,“看尼玛看啊,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草!” 第七十一章 新年快乐,云衡 2016年的最后一晚,整个世界似乎都有些蠢蠢欲动。 秦岭拿上礼物从店里出来,路上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氛围,一整条街的商店都播放着happy new year的英文歌。 新年前夜,不少年轻人从秦岭身边走过去,嘴里小声议论着晚上去哪里跨年。 “来我家打游戏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天台放烟花迎接新年。” “打游戏多无聊,我们去ktv嗨一晚上吧!” “去电影院看《你的名字》吧,最后一月忙期末考试都来不及看……” 年轻男女们热烈讨论着,叽叽喳喳从秦岭身边走远。 秦岭想了想,嘴角向上扬起,钻进了车。 汽车发动,一路驶向云衡所在的1号勘测点。 路上,板结的盐壳无边无际排布在苍茫大漠里,此起彼伏。 就像是灰茫茫的海面,卷起大朵波涛,而这片波涛又突然在某一个瞬间凝固了,于是呈现出某种亘古不变的死寂。 车窗外的这片荒漠只是罗布泊广袤地域的冰山一角,再往云深处,那里是可怕的无人区,有风暴、沙尘、冰雪、洪涝,所有能想象到大自然最可怕的一面,在那片无人区都会展现出来。 罗布泊不再是一片湖,而是一片死去的沙海,虽然寸草不生、禽兽尽绝,却在起伏的盐壳中呈现出巨大的动感。 western计划1号勘测点, 人群气氛有些凝重, 压抑到冰点。 近几天一号勘测点的开发工程进行得十分顺利,已经在旧矿址的基础上向地下挖掘超过二十米深度,工人们每天往外运沙,往里搬运木材砖石,一切有条不紊。 直到今天,在公历新年到来的前一天,所有工人都停止手头的工作,七嘴八舌的围在一个矿坑前面,似乎在议论什么。 他们脸上表情出奇地一致:恐惧。 云衡喂完她的骆驼回来,远远就看见这边挤得水泄不通,正要从身边抓过一个人问,一扭头看见负责安保的蓝天集团负责人张青带人慌慌张张赶来。 很快,保安们在矿坑前面拉起一条黄白相间的警戒线,然后开始往外疏散人群,从人流的间隙里,云衡看见张青神色凝重,带着保安里里外外忙碌。 从警戒线里扶出来一个工人,身上的工装沾了不少泥,保安将他扶到路边的石头坐下,然后去给他端水。 工人战战兢兢捧过水咕咚灌下去,两只手哆嗦得厉害,云衡见他眼神发直,抖得跟筛子一样。 她走过来问:“里面出什么事情了?” 工人抬头看她一眼,使劲呼吸了几次,仍是有些不利索地说:“见、见鬼了,矿坑死人了……土地爷发怒了、这块地,挖不得呀!” 云衡心一沉,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出了大事。 她低头看看已经吓得胡言乱语的工人,对保安交代:“先扶他去休息,不要让他跟任何人接触,等事情搞明白了发一笔慰问金让他走吧。” 说完,云衡拔脚往警戒线过去,远远听见警戒线里的白色小屋传来张青破口大骂的声音。 一向沉稳镇静的张青忍不住爆了粗口,同时也显示出他目前极其暴躁的情绪,他负责安保的1号勘测点闹出了人命,这是要被上级狠狠责问的,而且这条人命……十分惨。 身边是匆忙进出的保安人员和工地负责人员,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正忙着给事故矿坑拍照、记录、存档,张青皱眉头在指挥他们,叮嘱不要破坏现场,一度十分拥挤。 死在矿坑底下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当时他负责这处矿坑的地下作业,下去之后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候在上面的同伴下去找他,却没想到最后发现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尸体被人打捞上来,全身的皮肤已经被剥掉,浑身血淋淋,甚至能看到几处不太清晰的血管。 从咽喉到腹腔部更是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能看到里面的肾脏还有肋骨等器官,场景十分惊悚。 云衡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跳起来,不经意的剧烈抖了下。 张青回过头看他,说道:“太血腥了,你一个女学生进来凑什么热闹。” 云衡深吸一口气,问:“有什么结论了吗?” 张青说:“初步估计,这人是在矿坑下窒息死亡的,窒息原因还不清楚,保安里有当过兵的,判断不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根据第一目击者的描述,死者死亡还没有超过六个小时,从咽喉到腹腔部的口子也不像是利器切割导致,无法确定是否他杀。 为了避免造成队伍恐慌,我会对外宣称是一起普通的遇难事故,然后继续暗中调查。” 云衡哦了声,绕开张青,走进去观察死者。 她看见尸体腹腔的恐怖创口,看见一块块被生撕开的肌肉和皮肤组织,看了一会儿,又扫视着满矿坑触目惊心的血迹,突然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她猛地推开张青捂嘴跑出去。 一路踉跄着跑到卫生间,云衡掀开马桶盖就吐出来。 残暴、血腥、惊悚。 她不是没见过尸体,在米花县,在二道梁子,可这次的尸体不一样。 尸体就好像整个被某种可怕力量撕裂一般。 手段极其残忍。 她扶着卫生间的墙壁,弓着腰呕吐十多分钟,终于缓过来。 云衡瘫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可是在迈过警戒线,看见昏暗肮脏的矿坑,看见身边匆匆走过面色凝重的张青,看见倒在血泊里冰冷的尸体,哦对,还有那股刺鼻的血膻味。 所有的场景,都足以让她心理崩溃。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忽然间,她又感到不寒而栗,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过程中她又爬起来扶着马桶边缘呕吐,把肠胃都倒腾干净后,云衡胡乱扯过一卷卫生纸擦了擦,扔进马桶里按水冲走。 云衡扶着墙重新站起来,慢慢挪到洗手台,抬头看一眼镜子,觉得有些眩晕。 她看着镜子里面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的女人,勉强挤出丝笑来。 她想起几天前那场可怕的噩梦。 云衡洗手离开卫生间,卫生间的暖气在镜子上凝出一层朦胧的水雾,在锁舌扣上的时候,镜子里的影像似乎有些扭曲,模糊得像一个魔鬼。 云衡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宿舍,无力地趴在床上休息,房间里门窗紧闭,厚厚的窗帘遮掩住外面的月光,只有床边一盏落地灯静静亮着昏黄的光。 窗外很热闹,矿坑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工人们的兴致。 明天是元旦,工程队放了小假,队伍里年轻点的工人们都在商议明天要不要搭车进城闲逛。 被冷汗湿透的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云衡倒在床上撩几下,觉得黏黏的很不舒服。 她用力将头发往脑后拢过去,掌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从没有任何一刻,云衡像现在这样是如此渴望身边能有个人,安慰一下自己。 秦岭下了车就往云衡宿舍赶,路上撞见脸色黑沉的张青,大致也了解到今天发生的意外。 张青说云衡看见尸体的惨状,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秦岭忙告别他离开了。 距离午夜越来越近,工程队里的年轻人们像炸开了锅,啤酒一瓶接一瓶的举起来,新疆冬季的夜里冷得要命,可他们却玩得热火朝天,唱歌、喝酒、打牌,吵闹声快要把天捅个窟窿下来。 “2017年要来啦,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想变老,我不要去2017年!” “又干完一年活,又可以领工钱啦!” “2016年再见!!!”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年又一年。” 秦岭把手插进兜里走过去,按照张青刚才的指向,找到第三栋的小房子,云衡就在里面。 秦岭摸出手机来看一眼,已经十一点五十了。 他给云衡打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是云衡。 秦岭温和问:“在做什么?” 云衡说:“睡觉。” 秦岭说:“我来了,你还睡得下去?” “什么?”电话那头云衡瞬间精神起来,她嘴唇在哆嗦,问道:“你到哪儿了?” “下床,开窗,往外看便是。” 云衡一眼看到杵在外面朝手心哈气的秦岭。 一瞬她就笑了。 把门打开,秦岭跺跺脚,进了屋。 他问:“怎么就开一盏床头灯?” 云衡说:“工地用电紧张,省一点吧。” 秦岭点了点头,说道:“矿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别太害怕,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云衡摇摇头:“我不害怕。” 他看出她的眼神在说谎。 秦岭摸摸她的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听见外面越来越热烈的嬉闹声,意识到快到时间了。 他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甚至两腿在发抖。 云衡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问:“大老远跑过来,你要做什么?” 酝酿了一下,秦岭说:“你、你把眼睛闭上。” 在流逝的时间里,2017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10——!” “9——!” “8——!” 云衡听着他的话,uu看书 uuknsh 乖乖闭好眼睛。 秦岭赶紧走到床边,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撕开包装放好。 “7——6——!” 秦岭来到窗边将窗帘拉好。 房间除了床边一盏灯,四处黑漆漆的。 “5——4——!” 秦岭静静看着云衡,看她秀发披散,看她鼻梁高挑,看她素颜如玉。 “3——2——!” 云衡闭着眼睛问:“哎,你到底要做什么啦?” 秦岭啪嗒把灯关上,说:“云衡,睁开眼睛。” “1——!” 云衡睁眼看到满世界的黑暗,紧接着,房间里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光,八音盒滴滴答答放起了音乐。 她看到眼前唯一的光亮中,男孩安静坐在位子上演奏钢琴,女孩则是高昂起舞。 闪耀的亮光像是无数的镁光灯照在他们身上,全世界只剩他们。 窗外远远传来几声烟花的爆炸,在窗帘上印下一串小小的斑点,而此刻云衡眼中只有那盏小小的八音盒。 秦岭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霎时大片的月光涌进来,还有满世界的冲天烟花。 红的、黄的、蓝的,一颗颗在天空中炸开、盛放。 秦岭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发梢顶着晶莹的月光看她:“2017年快乐,云衡!” “——谢谢!” 云衡一下子就笑了,笑完又哭了。 秦岭走上前,轻轻抱她一下,说:“别怕,有我在这儿呢。” “嗯。” 第七十二章 匿名恐吓 2017年,1月1日。 天气晴。 乌市警局,气氛有些严峻。 “这就是那封恐吓邮件?” 局长坐在办公室里点开那封昨晚发来的邮件,手指敲敲桌子,看着眼前的警员问。 他大体浏览了一遍,说:“恐吓分子说,会在新年的第一天炸掉省广播电视台,上面还附了省广播电视台的无人机拍摄照片,第二张图是放在箱子里的雷管,还有tnt。” 有警员在人群里问:“这是恶作剧还是真的爆炸警告?” 局长说:“仅凭一封电子邮件暂时还没法定论,邮件来源的ip地址是在本市一家小网吧里,调查监控并没有收获。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凭照片里这些炸药的量,一旦爆炸,后果将不堪设想。” 随后,局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凝重说:“先通知省广播电视台,让他们疏散人群,爆破人员立即奔赴现场,对大厦内地毯式排查,务必将炸药找出来!” …… …… 省广播电视台,往来的人群很多,走廊、电梯、各办公室的广播响起来:“紧急通知,根据省公安厅紧急避难通知,请所有人停下手头所有工作,就近从安全通道撤离大厦。紧急通知,根据省公安厅……”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情了?” “是电视台的消防演练吗?” “老王,你赶紧去问一下什么情况!” …… …… 省广播电视台外的交通道路上,一辆货车缓缓从远处驶来,驾驶座的司机哼着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方向盘。 在前方,是一个十字形交汇路口,路灯刚刚亮起,货车径直开过去。 下一秒,司机前方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汽车鸣笛,由远及近,闯红灯冲了过来。 那是一辆失了控的黑色捷达车,司机似乎喝醉了酒,又带一星半点清醒的意识,疯狂鸣着喇叭。 货车司机躲避不及,直接被黑色轿车狠狠撞上车尾,轿车瞬间被巨大惯性掀飞起来,翻滚到半空中重重砸下。 货车司机匆忙控制车身,紧急的刹车使车身横向滑行了一段距离,车身倾斜,砰地撞倒了十字路口中央的红绿灯。 在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音中,沥青路面擦出两道长长的车痕,紧接着,跟随货车正常行驶的后方车辆因为看不清前方路况,来不及刹车撞上大货车,随后侧滑着甩向路边。 再后面的车辆撞上前面的车,后后面的车撞到前车,接连不断…… 十字路口上,十几辆车长龙般地撞作一团,喇叭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响起来,整座省广播电视台四面八方的道路都因为这场严重交通事故而瘫痪了。 局长刚把乌市半数以上的警力调集起来,消防车、救护车、爆破组、武警部队,所有人各就各位,整装出发。 随后整支队伍堵在路上,事故现场不远就是一辆辆载满武装队员的冲锋车,所有人急得头上冒汗。 局长摸出电话给交警队下命令:“立即调人去省广播电视台,一小时内,务必把路腾出来!” …… …… 乌市,省博物馆正门。 借着假期来博物馆参观展览的游客很多,里里外外都有些拥挤。 几名保安人员在门口认真警戒,腰间挎着警棍。 今年以前,省博物馆的安保工作都是自己招聘保安人员负责,招聘来的多是些无业游民甚至没任何经验的学生。 在去年冬季,国内最大的武装押运公司蓝天集团与省博物馆签署合同,负责省博物馆的一应安保工作。 蓝天集团在国内拥有最丰富的安保经验以及大量退伍士兵作保障,即便是初次进军新疆的安保行业,借着在内地的口碑很轻松拿下了这个单子。 今天负责安保工作的一支保安队由五十五岁的杨队长带领,整支保安队雄赳赳气昂昂警戒在省博物馆各个位置,精气神很足。 队伍里面有个瘸子,他头发微卷,皮肤黝黑,地地道道的新疆人。 过往的游客看见他都指指点点着过去。 “这保安怎么是瘸子啊,博物馆从哪儿找的保安?” “唉现在这年头,什么人都能来当保安了。” “估计啊是腿瘸没有单位肯收,跑到这里混饭来了呗。” 杨队长听见这样的嘲讽,气得攥起拳头,刚想过去理论,却给瘸子一把拽住了。 “干什么去?” “我得好好找他们说道说道,谁说瘸……谁说残疾人就不能好好工作了!” “我又不在意这些,自打换上假肢,再到公司上班,这样的话我都不知听到过多少了。要是回回都跟人吵起来,我不得自己气死自己啰?” “阿曼,你这人就是太实在,你越忍着,别人越欺负你。”杨队长说。 “少年轻狂什么的,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情了,”阿曼看着人来人往的省博物馆门口,“我这辈子瘸了一条腿,现在还能找这样一份喝喝茶看看报的清闲工作,很知足了,哪里有什么抱怨的呢?” 杨队长笑笑说:“你说你又不用跟着我们执行任务,过来凑啥热闹呀?” 阿曼吐口气说:“老在公司闷着,感觉要憋出毛病来了。公司里就咱们关系好点,也就你肯带我这个瘸子出来执行任务了。” “你这家伙,还跟我客气什么?”杨队长笑着捣了阿曼胸口一拳,很快又欣欣然,“不过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带你喽,今天是最后一天班,我也该退休回家抱孙子啦。” 阿曼呵呵笑起来,情绪好了许多,他从兜里摸出烟,想要分给杨队长一支,又想起来是在执行任务,挠了挠头皮又给放回去。 阿曼说:“今天最后一天执行任务,给它漂漂亮亮的结尾,不留遗憾!” 杨队长点点头:“嗯,不留遗憾!” 阿曼还想要说什么,杨队长突然抬手指指外面:“那辆黑车怎么回事,停在博物馆门口快两个钟头了,别的车都进不来。我过去看一下。” 阿曼拉住杨队长说:“你别过去了,我去通知车主把车开走,早上吃得挺饱,我正好走走。” 杨队长嗯了声,说:“那你注意安全。” “好嘞。” 阿曼一瘸一崴的走过去,黑车静静停在路边,像一架沉默的黑色钢琴。 他看到驾驶座的男人戴着棒球帽,帽檐往下拉得很低,男人的整张脸都隐藏在竖起的衣领里面,捂得严严实实。 阿曼敲了敲窗户,他看到驾驶座的男子慌张把座椅升起来,四处观望了一下才看见站在窗外的自己。 阿曼有些奇怪,于是贴近了窗户往里看。 戴棒球帽的男人整个身子贴过来,挡住阿曼的视线,同时摇下车窗的一条缝,闷闷着问:“什么事?” 阿曼说:“请你们把车挪一下,停在这个位置影响其他车辆正常出入了。” 棒球帽男人哦了声,说知道了,又把车窗摇上去。 阿曼看着男人发动汽车,抬右手去挂挡,右臂蹭到上衣衣角的时候,衣角掀起一截,阿曼猛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在保护站做了十几年队员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男人腰上是一把枪。 阿曼瞬间退后一步,右手扶在了腰间的警棍上,同时朝身后大喊: “有枪!杨队长,警戒!” 与此同时,棒球帽男人似乎也发现自己暴露了,立马把车门打开,从里面探出的,赫然是一把手枪。 嘭! 男人朝着阿曼开一枪,阿曼身子踉跄,握警棍的手耷拉下来,随后身体重重落地。 一声枪响,杨队长愕然回头看阿曼的方向,愣在那里。 棒球帽男人把帽子扔出去,把面罩往头上一拉,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博物馆门口原本吵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像被点中穴位一样,目瞪口呆看着倒在血泊里那个瘸子。 下一秒,面罩男抬起手枪。 “嘭!” “嘭!” 博物馆的玻璃大门应声爆碎。 杨队长悲号一声:“蓝天集团保安队,全体警戒——!” 距离血泊近的一个女人大声尖叫起来,看书 .uukanh栽在地上吓得直哭。 人群终于有了反应,一时间喧嚣大起,疯狂地往四面八方逃开。 杨队长躲在博物馆安检门的旁边,他匆忙看一眼,发现有更多的面罩男从各处奔来,约有六人。 外面的骚乱传递到博物馆里,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吼了句杀人啦,博物馆顿时乱起来,所有人疯狂往外逃,外面还有人疯狂往里挤。 人群争先恐后的夺命奔逃,胆子小点的,瞬间推开老人孩子,一路连滚带爬冲向博物馆后门。 汹涌的人浪互相践踏,所有人悲恸哭喊,孩子啼叫。 冲到后门的胆小鬼还没等拉开门,‘轰隆’一声冲天的爆炸,枣红色的木门被瞬间炸开,巨大气浪连带着将胆小鬼砸出十几米开外。 后门冲进来四个拿手枪的蒙面歹徒,他们一进来就四处开枪,子弹疯狂飞溅,人群像炸开了锅。 脚步声、枪声、车辆警报、尖叫声,无数种声音在耳边回响。 杨队长队里的保安队员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歹徒,瑟缩在角落里牙齿直打颤。 为首的蒙面男人走上楼梯,干脆的把面罩扔下来,露出那张狰狞的脸。 “猜哥,你这样可就暴露身份啦。”身旁跟着的人赶紧说。 阿猜扬扬头,把脸对准二楼摄像头,嚣张的说:“老子早就是红色通缉犯了,还在乎多一条罪名?” 说完,他举枪对着下面四处乱躲的人群开几枪,人群传来几声惨叫,不知道打中了谁的大腿。 阿猜挥手喊了句:“给老子——砸!” 第七十三章 祝你如愿以偿 乒乒乓乓的摔打东西声音从博物馆四处传来,不少文物的玻璃罩瞬间被子弹打烂,里面的东西被毁得面目全非。 杨队长抬头骂了句:“这群畜生,那些都是文物啊!!!” 刚说完,他一把夺过队员的霰弹枪,砰砰开了两枪,大喊:“草你奶奶,冲老子来!” 杨队长举着霰弹枪冲出去,然后附近几个角落又传来几声霰弹枪响,胆子大的队员们都跟着站了出来。 阿猜揪着鹰钩鼻男人的西装衣领丢给手下,咬着牙说:“你跟着他去取帛书。” 说完,阿猜皱皱两条白色眉毛,举着枪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一楼,嘭的打倒一名保安队队员。 “小马!我草你祖宗——” 阿猜身后传来一声谩骂,他瞬间翻滚出去,躲进一个文物的保险箱下面,霰弹枪密集的弹丸紧跟着打在了原地,留下可怖的弹痕。 举霰弹枪的队员持枪冲过来,阿猜立马探身出来,孔武有力的双腿勾住队员,顺势一绊,将他拉倒在地。 阿猜双腿轻松用力,纵身翻了起来,胳膊一阵劲风抬起,子弹打中队员的眉心。 杨队长看到这一幕,当场红了眼,一脚踹开正在缠斗的歹徒,举枪瞄准了阿猜。 说时迟那时快,杨队长扣动扳机的同时,另一名歹徒冲过来极其敏捷地抓住杨队长手腕,顺势往上一带, 嘭的一声枪响, 霰弹枪打中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一盏莲花形状的巨大玻璃水晶吊灯哗啦摔下来,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草泥妈!” 杨队长瞬间眼红如血,朝着过来拽枪的歹徒飞扑上去,闪电一般将他压倒在地,哐哐往脑袋上抡拳头。 歹徒挨了好几拳,面罩渗出血,杨队长还要继续,身后突然挨了一脚,踉跄滚到了地上。 踹他的人戴着黑色面罩,只有一双俊厉冷沉的眉目清晰可见,他冷冷冲阿猜呵斥:“这么点小事都拖半天,干什么吃的?” 杨队长从地上挣扎爬起来,转身朝无名打过来,无名微微偏头躲过去,然后瞬间捏住他的肩关节,十指发力,卸断了杨队长的胳膊。 “啊——” 杨队长痛苦地喊出一声,又被无名一脚踢中小腹,砰地砸飞到墙上。 保安队其余几名队员反抗了几下,虽然暂时拖延了会儿时间,但难敌众多歹徒,都挂了彩。 无名带来的都是心腹手下,个个都是打架好手,虽然与蓝天集团保安队人数差不多,但战斗力却有着天壤之别。 杨队长重伤砸到墙上,队里没了主心骨,更是节节败退。 博物馆里的游客腿脚快的,已经跑了出去,剩下的人则是瑟瑟发抖躲在个个文物展台后面,一点声音不敢发出,只是骤然听见枪响时,会有人尖叫几声。 博物馆里枪声还在继续,僵持了一段时间,保安队打没了子弹,便再没了动静。 阿猜手下从二楼拿东西冲下来,说道:“帛书到手了!” 阿猜一把将帛书接过来,递到无名眼前,无名让他保管好,然后朝楼上冷冷看了一眼。 鹰钩鼻从二楼提着公文包跑下来,慌慌张张说:“大哥,你们带我一块走吧!” 无名静静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他朝着鹰钩鼻胸口开了枪。 嘭的一枪打进心脏,无名又接连开了三枪,鹰钩鼻口鼻流血,身子剧烈痉挛,眼睛瞪得大大地,不甘心倒在地上。 无名将打空弹夹的手枪摔在鹰钩鼻脑袋上,淡淡道:“我们撤。”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无名身后的蒙面男忽然被人打了一枪,栽倒在地上。 他回头看,是杨队长举着霰弹枪重新站起来。 这个举枪的男人,胸口被血浸透。 他说:“你们……不许走!” 无名冷冷看着他,说了句:“你在找死。” 下一秒,他猛地从手下手里夺过枪,杨队长也瞬间扣动扳机,密集的弹丸打了出来。 无名将手下扯到身前,挡下了这些子弹。 手下中枪身亡,而无名在下一刻举起了手枪,斜斜上抬,手指回扣。 子弹带着恢弘之势,擦爆空气,火药在杨队长胸口炸开,击穿了他的心脏。 杨队长一生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博物馆里的保安队员们凄厉的大喊:“队长——” 有名年轻队员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拿起警棍冲了出去,跑了几步,警棍高高抡起来要砸出去。 灿烂的天光下,白晃晃的刀光从阿猜手里刺出,扎进年轻队员的肩膀。 年轻队员死命挣扎,不管不顾的抡起棍子击中一人脑袋,又生猛的一脚踹向对方小腹。 无名的脸色冷如寒铁:“速战速决!” 阿猜应了声,刀子拔出来,狠狠刺进年轻队员的心脏。 所有蒙面歹徒分头撤向各自的车辆,阿猜带着帛书走到博物馆正门前的黑车,刚要拉开车门上去,却发现双腿动弹不了了。 那个倒进血泊里的死人,居然活着。 阿曼拉住他的裤腿站起来,脚下是一大片血迹。 阿猜看着面前这个血淋淋的人,看着他背脊挺直地站了起来,就像一个英雄一样,眼里放出锐利的光。 阿猜被对方的眼神吓得有些慌乱。 他想要朝对方开枪,却发现枪里子弹打空了。 于是他又拔出了刀。 …… …… “局长,爆破组在省广播电视台顶楼发现未知爆炸物。” “局长,未知爆炸物已被安全拆除。” 位于省广播电视台大厦顶楼的排爆武警在历经两个多钟头排查后,终于找到这个可疑爆炸物,小心翼翼从天台的水箱中取出。 在场的警察全都屏住呼吸,这个未知爆炸物很可能威力大到可以毁灭一整座大楼,万一突然爆炸,所有人统统玩完。 排爆武警状态更紧张,将未知爆炸物取出来放到金属箱里,然后进行下一步的拆除。 未知爆炸物的外围果然有一捆用黑色胶带缠好的雷管,排爆武警进行拆除的时候却发现问题,不由得皱起眉头。 观察了半晌,排爆武警干脆把头上的安全头盔取下来。 旁边的警察紧张地问:“怎么了兄弟,这玩意拆不了吗?” 排爆武警表情古怪地说:“这不是炸药啊,这是烟花。” 局长在大厦下面监督排爆工作,收到消息时狐疑了半天,正准备亲自上楼看看时,肩膀的对讲机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叫:“紧急通知,上午九时十五分省博物馆遭遇恐怖分子袭击……紧急通知,上午九时十五分省博物馆遭遇恐怖分子袭击……” 局长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忽然在车前盖上狠砸一拳:“中计了!” 他一把拉过身旁的交警队长问:“从这里到省博物馆要多久?” 交警队长刚疏通完路况,汗都来不及擦,忙想了想道:“省广播电视台在城东,省博物馆在城西,赶过去的话就算不堵车也得四十分钟!” 半分钟后,一辆辆拉响警笛的警车冲上世纪大道,一路冲向省博物馆。 局长脸色铁青的看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其他警员也有些垂头丧气的,忙活了一上午,却没想到被人耍得团团转,歹徒实在太狡猾。 …… …… “他妈的!你给老子放手啊!” 阿猜急眼了,他跟阿曼扭打作一团,对方明显也是打斗经验丰富的,阿猜拿刀捅了几下,要害却被对方死死护着。 阿曼眼睛红红瞪着他说:“把文物留下。” 阿猜嘴角紧抿,气急败坏的打他,刀子捅不进心脏就照着对方后背猛刺,阿曼死死抱住了阿猜不松手,后背一下一下被捅进去。 阿猜已经近乎癫狂,所有人都撤了,唯独他被对方拖在这里。 他丢下刀,抬起胳膊肘重重一下击在对方脑袋上,对方瞬间撒开了手,身子软软的滑下去。 阿猜挣脱出来,挣扎着要打开车门钻进去,双脚又被人死死抓住了。 阿曼恶狠狠地看着阿猜,眼里瞬间放出奇异的光:“你把我们的文物,留下来——!” 阿猜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如此坚定、不屈不挠的信念。 他又惊又怕,两只脚被对方抓得死死的,他俯身用拳头去击打阿曼,拼命地挥拳,对方却纹丝不动,满头满脸是血的抬头看他:“把文物……交出来……” 阿曼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挨了许多拳,不时能听见咔嚓骨头断裂的动静,但他不依不挠抓着对方,喉咙滚出血,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什么。 阿猜已经等不及了,他仿佛听见在远远的街道上传来警笛声,他忽然恶狠狠的扭回身子,任由两只脚被对方抓在车门外面。 然后转动钥匙,俯身用手掌按下油门。 汽车缓缓驶动,带着阿曼一起动起来。 阿曼忽然感受到身体一阵剧烈的摩擦,与沥青路面撞在一起像火烧一样。 阿猜抬头看一眼方向,继续按油门加速,uu看书 .ukanu 汽车越来越快,他感觉抓紧双脚的手有些松动。 终于,阿曼身体支撑不住,松开了手。 阿猜迅速收回双脚,砰地关上车门,汽车扬长而去。 身后的地面上,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迹拖起来,在血迹的尽头,阿曼倒在那里,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 耳边风声很大,他又觉得没有声音。 身体很疼,好像快支持不住了,他的瞳孔聚聚散散,始终不肯闭上眼睛,像是固执的坚持着什么。 阿曼脑海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他想说,其实死亡没有那么可怕,不会很痛苦的,只是身体会有些冷,深深的寒冷。 然后,就可以解脱了啊。 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全身半数的骨头都坍塌下去,肌肤与路面的摩擦中也烂得如软泥一样。 他仰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嘴角似乎向上弯起,想要微笑,但很快涌出一团血沫。 他右手擦了擦被血污糊住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挣扎着看了看沾满血水的手指,开始在路边写什么东西。 艰难地写了半天,阿曼终于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原本失神的眼睛放出一丝亮光,他又缓缓把手伸进兜里,摸出自己的烟盒,把烟拿出来。 没有打火机,他直接把烟塞进嘴里,呼吸了几口气,血水突然抑制不住的从口鼻喷出来。 几分钟后,阿曼的眼神已经无法聚焦,身上的力气渐渐被抽干,他终于如愿以偿绽出了笑容,很欣慰地闭上眼睛。 他用尽最后力气喃喃地说:“队长,阿曼先走了哦。” 有个病假 这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寒冷涌上了无名的心头,他心中有所感应,抬头望向了苍穹,终于对上了星河以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果然是你!” 无名因为气势节节攀升,整个人如同诸天大日!他的手掌击破了天空,撕碎了大片大片的云! 顿时,作者君的电脑屏幕被击得粉碎,无名的手掌从中伸了出来,一把掐住了作者君的脖子,然后就是狠狠的一捏! 作者君还在偷摸打刺激战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送了波快递,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感觉脑袋一凉,紧接着又是一热! 一阵难受顿时布满了全身,作者君摸着忽冷忽热的脑袋,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烧了!” —————— —————— 不知道什么情况,一个学期没感冒的我晚上貌似被风扇吹感冒了,我一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了呜! 亲们原谅我一下,脑子乱糟糟的,也不想勉强自己写下去,我喝点药明天补上好不啦(*???*) 第七十四章 亡者的dv 当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云衡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 依然是黑暗的墓道,依旧是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云衡站在空荡荡的墓道里,除了眼前的黑暗,她看不见任何东西。 突然,前方的墓道出现了白色的光,在极远处微弱得像一个斑点,行将湮灭。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只要能离开现在这个空旷逼仄的墓道,走到那里,迎接自己的就会是一片光明。 似乎因为看到那束光的缘故,这条漆黑的墓道一路蜿蜒向上,云衡努力向前跑过去,却怎么也走不到光的尽头。 她不知道光的尽头有什么,更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终点是什么情况,但她仿佛能感受到终极之地的神秘伟岸,那个地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密辛。 墓道并不是笔直的,云衡踉踉跄跄跑着,两侧的壁画有着优美流畅的曲线,地砖也有遒劲层叠的起伏。 云衡感受到森森的寒意。 这一刻她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这些石头并不是死物,它们是有生命的。 随着向前方那束光线的逼近,墓道和壁画越来越清晰,两侧再一次有规律扭曲起来。 从壁画深处渐渐显形的鬼影令她感到颤栗,脚底一阵剧烈摇晃,墓道扭曲得更加严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听见壁画深处的鬼影传来一阵阵哭嚎,宛若一群受惊的蝙蝠,随时会从壁画深处伸出它们可怖的骷手。 下一秒,云衡眼前的光熄灭了。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她眼睁睁看着黑暗一点点侵袭过来,最终将她彻底吞没。 云衡睁眼醒了过来。 她大口喘着气,头上满是汗,像上岸濒死的鱼刚刚挣扎回水里。 秦岭推门进来,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外面灿烂的阳光瞬间将她包裹进去,暖暖地。 她像个贪婪的孩子一样,张开怀抱迎接这片光明。 中午了。 云衡说:“我饿了。” 秦岭笑笑说:“厨子今天做了好吃的,我留了一份给你。” 云衡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好啊。” 秦岭走出门外,云衡用力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跑上前,很自然地握住他暖暖的手,并岔开话题道:“昨晚睡得好吗?” 秦岭停下来,揪起云衡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捏着,说:“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给假男朋友戴帽子?” 云衡说:“绿绿更健康。” 秦岭耸耸肩:“你想握,就握一会儿吧。” 他带着云衡往食堂走。 云衡牵着他的手,刚开始走上路心脏砰砰直跳,后来见路上没几个人,又觉得有些刺激,刺激得她脸都红了,脸上止不住的傻笑。 秦岭偏头瞅她一眼,眼神很明显在嘲笑她没出息。 云衡想收回笑,但是又憋不住,只能低着头使劲瘪嘴,看着很滑稽。 新疆的冬天很冷,云衡牵住男人的手,却觉得很暖,暖得手心都要出汗了。 路上走到一半,突然起了大风。 罗布泊的鬼天气说变就变,原本大好的晴天就这么阴下来,乌云沉沉落在头顶,似乎伸手就能扯下一片。 天空隐隐响起雷声,风也骤然加大,带有一股难以预料的力度和凛冽寒意。 秦岭抬头看了一眼瞬间灰蒙蒙的天空,说道:“起风了,暴风雪要来了。” 云衡问:“你怎么知道要下雪?” 秦岭说:“风不一样。” 云衡裹紧衣领向更远处看,那里天空的颜色变得更黑暗,沙漠里的沙子被风席卷起来,四处滚动。 像是平静的海面泛起一层波浪,又像是沙漠行军蚁从地平线急速迁徙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秦岭说道:“我们快走。” 食堂里没什么人,大都吃完饭出去闲逛了,秦岭带云衡进去,坐在一张干净桌子上,很快食堂的师傅就把好吃的端上来。 “哈,水煮鱼?”云衡一脸惊喜。 秦岭说:“怎么样,没骗你吧,我说是好吃的。” 云衡使劲点头,拿起勺子舀了口吃的,舒服得直拍大腿。 秦岭在一旁说:“慢点吃,别烫着嘴。” 云衡囫囵嗯一声,自顾自吃得有滋有味。 秦岭拿勺子在碗里扒了扒,舀出个玉米块给云衡。 云衡没客气,接过来张嘴就啃,玉米又香又甜,刚吃完,秦岭又舀出来两枚虾饺。 云衡一口一个吞下去。 秦岭斜眼看她:“我给你舀出来散散热气的,你吃这么快?” 云衡舔舔嘴唇说:“好吃呗。” 吃完虾饺,再捞几块鱼肉。 秦岭起身从厨子那里端来一叠茴香豆,云衡看到后觉得胃口更好了,张嘴说:“我也要吃。” 秦岭扒干净皮,给她丢到嘴里。 云衡就这样仰着头,嘴巴微微张着,秦岭丢一颗,她咂巴一下嘴。 秦岭忽觉得自己是在喂动物园里讨食的小动物。 最后划拉了一下碗里,只剩一个拳头大的小红薯。 秦岭翻到她面前问:“还能吃吗?” 云衡摸摸肚皮,很坚定地说:“没问题,兄弟!” 她也把小红薯收进肚里。 吃完东西,两个人无聊坐在餐厅里,云衡冷得缩了缩脖子。 秦岭瞧她一眼,云衡也看着他,然后吐了吐舌头。 舌尖粉粉的、嫩嫩的,看着很好玩,秦岭很想用手拔一下,试试会不会拉长。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秦岭看着门外,湛蓝色天空已变成铁灰色,但没了声音。 风停了。 一瞬间所有的动静都止下来。 转瞬之间,天黑了。 一股诡异的黑暗迅速笼罩整个1号勘测点上空,天地变色,只剩一团朦胧的黑暗轮廓。 天空黑云翻滚,狂风再次肆虐。 顷刻间外面就下起了雪,还夹杂着冰雹,噼噼啪啪落在地上,像一颗颗流星从天空砸落。 云衡想说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天气。 风雪愈演愈烈,气温也在迅速下降,从食堂往外看,白蒙蒙一片,能见度不超过十米。 稍后,食堂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风雪扑了满地,云衡瞬间迷了眼睛。 风把门哐当推上,来人一身的冰雪,是张青。 张青进来看见秦岭和云衡,舒了口气,然后摘下棉帽跟手套,原地搓了几下手,朝他们走过来。 视线从滚动的白雪落回张青身上,秦岭看见他手上拿着个dv。 秦岭问道:“出事情了?” 张青嘴唇有些发白,哆哆嗦嗦嗯了一声。 他把手里的dv递给秦岭,说道:“死掉的那个工人,不是公司里的人,工人们都是临时被召集起来,彼此并不熟悉。直到发生了昨天那起意外,我带人去核查身份,才发现多了一个人。” 秦岭拿着dv掂一下,说:“那个工人是混进来的?” 张青点点头。 秦岭问:“这里面是什么?” 张青咽了咽嗓子,有些不确定地说:“这是出事的矿坑发现的,应该是死掉的那个工人带来的,里面的视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有些诡异。” 秦岭把dv的屏幕打开,摸着下巴看了看:“诡异?” 张青说:“是啊,我看了一遍,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云衡插嘴道:“听你的意思,这dv像是死亡录像啊。” 张青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dv屏幕里,一个工人正在矿坑里挖土,头盔上的矿灯照射着地面。 突然,工人惨叫了一声,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伴随着这声尖叫,工人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某种隐形力量抓起来,再用力地丢了出去。 工人砸进一堆建筑废料里,脑袋撞在墙上,在一片乱糟糟的灰尘里,已经七窍流血,看样子五脏六腑也伤得极严重。 半死不活的工人倒在地上挣扎呻吟。 紧接着,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又抓起工人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半空提起来,工人的嘴巴近乎扭曲被掰开,发出一种类似肉体被撕裂的响声。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屏幕变成一片雪花。 秦岭看云衡一眼,云衡也在看他。 两人眼神出奇一致,震惊。 云衡问他:“你怎么看这段视频?” 秦岭说:“屏幕光线很暗,这个dv像素不该这么差。” 云衡说:“你觉得,是有人装神弄鬼?” 秦岭不确定:“你难道相信有隐形力量能把人撕开?” 云衡没有作声。 这时,早已经播放完毕的dv又亮起了指示灯,屏幕上的雪花在不停晃动。 原来是最后一段视频播完,dv开始循环播放前面的内容。 云衡想要把dv关上,秦岭拦了她一下,示意她再看看前面的内容。 屏幕没有任何画面,只是在不停晃动。 当晃动的频率越来越短时,屏幕上出现一幅模糊的画面,这个画面一会儿扭曲一会儿紊乱,最后形成一条长长的黑色通道。 因为只有中间那条通道不是完全黑化的,所以勉强认得出这条通道是通往一座宫殿。 屏幕再次出现雪花,并且继续摇晃。 就像有人在黑板上画板报,而旁边的人恶作剧般用抹布擦掉了上面粉笔字。 屏幕画面消失得异常诡异。 秦岭跟云衡紧紧盯着屏幕看,云衡不自觉就攥紧了对方的手,似乎有些紧张。 气氛有些恐怖,云衡甚至感觉四周像被窒息感包裹起来,她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以及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动,口腔有股刺舌的甜酸味。 突然间,dv屏幕上出现一张男人的脸,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刚才那个工人。 工人长相并不丑,稍有些呆,但云衡看着这张脸,莫名其妙生出一股颤栗感。 工人的发际线很高,此时眼睛在盯着dv的方向看,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仿佛在dv方向上有值得他狩猎的东西。u看书 .uunshu.m 工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伴随着屏幕一阵摇晃,他头上的汗水流下来。 工人的背后露出一些树枝,树枝里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山,工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将视线落回来,与屏幕前的人对个正着。 云衡与屏幕里的人对视着,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想要把目光移开,却如同被吸引住一般,强烈的好奇心让她不自觉想要往下看。 渐渐地,工人的眼睛变成红色,里面充满血,他开始流口水,同时把脖子长长伸出来。 屏幕一晃,变成了一大片斑驳的树影。 在传出一声尖叫后,屏幕落回工人身上,这时的工人已经变得面孔狰狞,他的胸口和肩膀都是骇人的伤口,此刻挥舞着双臂朝屏幕逼来。 秦岭和云衡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好像里面的人会从屏幕爬出来一样。 一晃神的功夫,屏幕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画面变成斑驳的树影,dv似乎被人往上抬了抬。 下一秒,屏幕又旋转起来,飞快地掠过树影、树下的男人、树后的远山,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 屏幕画面的四周边框渐渐缩小,外围变成黑色,能看见的范围再次出现刚开始的小道,伴随着啪唧啪唧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小道上。 屏幕随着沉重的啪唧声晃动,云衡却听了出来,那不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而是脚步声在向dv靠近。 画面到了这里,再次一晃,出现了雪花。 dv里的视频播放结束,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了记录。 第七十五章 内鬼 这段视频播放给了蒋汶和曹维维看。 看完dv,蒋汶清俊的脸变得惨白。 他说:“这是哪部恐怖电影的预告片?” 云衡说:“这是真的。” 曹维维若有所思,在思考什么,半晌说道:“这段视频会不会是在预示着什么?” 秦岭微微眯了眼,来了兴趣:“你觉得会是什么预示?” 曹维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样想,只说有这种感觉。 曹维维分析道:“这款dv我没记错的话,在国内已经停产了,里面甚至没有数码功能,生产这种dv的厂家,在国内屈指可数,我知道b市有两家这样的工厂。” 蒋汶在一旁惊叹:“维维,思维够缜密的啊。” 曹维维有些得意的一扬头,她继续道:“死掉的工人我看过尸体,手掌有厚重的茧子,虽然尸体受损严重,但依稀能看出他肤色偏黑,应该是常年在太阳底下从事农活的人,我判断他应该是新疆本地人。” 她把dv的视频暂停在后半段,画面上工人正直勾勾盯着dv看。 曹维维说:“你们看,这个地方,工人的面孔很符合新疆男子特征,而且衣服的布料也应该是新疆产的军海1号长绒棉。至于这个人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混进队伍的就不得而知了,应该是受人指使。” 蒋汶把dv拿过去,快进着又看了一遍视频,不说话了。 云衡说:“厉害啊维维,一个dv能看出这么多东西,还说不是逻辑学专家?” 曹维维脸红了一下,忙摆手道:“我这都是自学的东西,算不上专家啦。” 秦岭说道:“视频里面工人待着的那个矿坑很有问题,还得找人下去探一探。后半段的画面也很有问题,既像是实时拍摄,又像是某种软件生成的东西,曹维维,你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曹维维拿过dv翻看了一下,直接道:“看不出来。” “……” 秦岭说:“那你觉得视频像ps出来的吗?” 曹维维说:“因为很多刑事案件都涉及过假照片、假视频之类东西,所以我专门研究过ps一类的东西。这dv上的东西虽然看着天方夜谭,但是画面衔接毫无违和感,没有任何ps过的痕迹。或者可以这样说,这个dv所展示给我们的每一帧图像,都是真真实实拍摄出来的。” 秦岭顿住,想了想,皱眉说:“有没可能是精通ps的人将视频完美地剪辑好,然后存储进dv里面?” 曹维维摇头:“再完美的ps也会有剪辑痕迹,至少我认识的ps高手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蒋汶听完她的话后张大了嘴巴,很惊奇地说:“那视频开头工人是被什么力量抓起来的?是鬼不成?可我们都清楚看见了,工人是被什么力量凭空举起来,然后撕裂了身体。” 曹维维说:“这我也不清楚,包括视频结尾那段,画面一点点变黑,这个是如何做到的?” 蒋汶背脊一跳,瞪了瞪眼说:“午夜凶铃?” 秦岭问:“什么铃?” 云衡给他解释道:“就是死者把自己的怨念刻录进光盘里,然后告知一段讯息。” 秦岭笑起来,手指在桌上轻轻划过去,慢斯条理地说:“天方夜谭。” 曹维维说:“午夜凶铃当然是骗人的,这段dv还有值得我们推榷的地方。” 秦岭抬起头看她一眼,嗓音有些低沉:“你是说那些山?” 曹维维点头:“对,可以找人识别一下视频背景的山是什么地方的,从新疆这边的山开始找,找工人生前到过的地方,总会有点线索。” 蒋汶说:“那个工人尸体都毁成那样了,鬼知道他是谁啊?” 曹维维眼睛笑眯眯看着他:“死者左手少了小指,曾经受过伤;身体有多处伤痕,排除临死前的意外,他以前受过不少虐待;所以我判断,他是被人拐骗后遭受绑架,绑架者通过残忍的虐待与精神摧毁对他进行洗脑,强制他配合着完成自己想要实现的计划。” 说这些时,曹维维眼睛始终盯着蒋汶,浅褐色眸子里像有奇异的光,琉璃一样光华闪烁。 蒋汶给她看得不自在,缩了缩脖子说:“你看我干嘛,你给他们说啊,我脑子笨,可分析不了这些东西。” 秦岭摆手说:“算了,dv的事情暂时也分析不出来。这样吧,曹维维回去以后调查视频里那片山的背景,蒋汶负责从新疆近年的失踪人口中找出死者,确认身份。” 蒋汶跟曹维维应了声,离开了。 …… …… 秦岭跟云衡往住处走,路上的积雪很深,深处可以埋进脚踝。 乌云稍微散了些,有五彩的天光透过云层照耀下来,洗涤尘世。 云衡问:“你觉得谁有问题?” 秦岭挑眉:“可能是你。” 云衡不是第一次听秦岭说这种云山雾绕又欠扁的话,她舒了口气,想跳起来掐死他。 秦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有内应。现在无法确定那个隐藏在我们中间的鬼是谁。” 云衡脚踩在雪堆上往前跳着走,随口问道:“你觉得维维怎么样?” 秦岭修长的双腿有条不紊跟着她走,满地的雪光在他眼睛里映出一抹银白,立体的五官显得格外端正。 他说:“曹维维这个人是我头一个怀疑的,她的警惕性很强,在我能看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永远会有个人陪着,好像每时每刻她都是暴露在人眼皮底下的。 这么冷的天,女孩子都会戴围巾保暖,而她没有,因为围巾紧贴着脖子,会降低眼睛跟耳朵的感官敏感度,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说完,秦岭看了眼云衡空荡荡的脖领,补充一句:“有空给你买条围巾。” 云衡促狭笑了笑。 秦岭又继续道:“我看她摸dv的时候,指尖有些红肿,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像寻常女孩子那样涂抹指甲油,应该是为了方便握枪的时候扣动扳机。 蒋汶先她一步进了门,她后脚跟进来是左手关上门,是左撇子。拿dv的时候她也是用左手接住,但很快切换到右手,之后就再也没用过左手,仿佛在掩饰什么。” 云衡感到有些惊讶,又问他:“蒋汶呢?他这人你怎么评价?” 秦岭说:“蒋汶握dv的时候手上有股淡淡的樟脑味和杉木油味,保护站之前来过一批外省的省科考队,他们出去探索丝绸古道发现的文物,都是用樟脑或杉木油保存好。所以蒋汶不应该是对你讲的那样郁郁不得志进不了考古研究所,相反,他很受器重,甚至还有资格经常性接触那些珍贵文物。” 云衡满脸叹为观止。 她说:“我在怀疑你跟曹维维学得行为分析理论是不是一种?” 秦岭流露出一丝骄傲:“以前在部队学过心理战术。” 云衡问:“屁大一个侦察小兵还学这些?” 秦岭不咸不淡地道:“是啊,就是没学怎么应付女流氓。” 云衡脸都黑了,气结道:“你说谁是流氓?” 秦岭说:“你。” 云衡笑:“那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秦岭停住脚步,转了一圈,俯身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云衡,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衡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羞涩地说:“你讲吧。” 他说:“去年雪崩的时候,你知道我被埋进雪里什么感受吗?” 云衡摇头:“不知道啊。” 秦岭跺了跺脚,走了。 半秒后,云衡刚想跟上去,却听见脚下发出喀嚓的脆响。 顷刻间,她整个身子陷下去,掉进施工地的一道渠里,大块的雪从头顶砸下来。 秦岭笑容大大地走回来,看着掉进雪坑狼狈的某人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云衡气愤得骂他:“秦岭你完了……” 她顺着雪坑边缘的棱角往上爬,秦岭俯下身团起了个大雪球。 阳光下他的牙齿白晃晃:“你刚才说什么?” 云衡说:“秦岭,你敢……啊——” 秦岭笑呵呵走开了。 云衡手脚并用跟章鱼一样贴在雪坑上,终于爬出来,掸掸头顶的雪,追着尚未走远的人影团雪扔过去。 秦岭一溜烟跑得更远了,留下云衡在后面可劲儿追。 …… …… 一场大雪过后,大地苍茫一片,除了白看不见任何一种颜色,这种纯洁的色泽没有一丝杂质,不夹杂感情色彩,又很凝重的包裹了世间所有不美好的色彩。 绵延千里,沙海变成雪海,就连太阳似乎也拉近了与人的距离,看上去格外清晰,格外耀眼,映入眼帘一圈色彩斑斓的光晕。 走回宿舍的时候,门前停一辆车,石头跟六六等在门口,看着眼睛红红地。 秦岭跟他们打了招呼,问道:“怎么了,哭丧个脸?” 石头看他跟云衡一眼,开了口,声音却沙哑得可怕:“队长,阿曼牺牲了。” 突然间,秦岭就变了脸。 他抓住石头的衣领,脸色有些狰狞:“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六六在一旁哽咽着说:“无名的人在博物馆制造恐怖袭击,恰巧那天阿曼主动申请参加任务,与他们遭遇上……阿曼被他们的车拖出几十米远,一路上都是血。警察搬动他尸体的时候,旁边有阿曼手指蘸血写的遗书:‘一生光明,死而无憾,我愿荣归罗布泊’。” 秦岭怔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像被挖了心。 云衡看着他,想要安慰他一下,uu看书 ww.uukansu却发现秦岭的手在颤抖,肩膀也疯狂地抖动。 她紧张地说:“秦岭,你别这样……” 秦岭忽然重重一拳打在车前盖上,车盖瞬间凹下去一截,把石头跟六六都吓傻了。 秦岭眼睛像是在燃烧,紧咬着牙齿,头脑却异常地冷静清醒。 突然,他拔脚上了车,三秒钟打火、倒挡、打方向盘,车子瞬间漂移倒退出去。 云衡瞬间喊起来:“秦岭,你要做什么——” 车上的人没有回应她,只是在车头调转后百米冲刺般加速向远处过去,留下一串车辙。 石头跟六六看着迅速消失在视线里的越野车,瞠目结舌,根本来不及作反应。 半晌,石头回过神,忙道:“队长该不会找无名拼命去了吧,快追回来啊!” 六六说:“开队长的车追!” 云衡摇摇头,径直朝圈养羊群的伐木场过去,那里有她的骆驼。 她说:“钥匙在秦岭身上,追不上了,追不上了……” 她一边过去一边疯狂给秦岭打电话,电话始终显示无人接听。 她急得走路摔了跤,又匆匆忙忙从雪地里爬起来,给秦岭发了短信:“别做傻事。” 秦岭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看到云衡发来的短信,冷硬的嘴角稍微有些缓和,几秒后又收到一条短信:“别让我担心你。” 越野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沙雪里,冷风嗖嗖往车里灌,秦岭只管埋头往前开。 遥远的后方,被白雪掩埋的大漠里,孤烟红日,驼铃叮当响,云衡骑上骆驼颠簸地追随。 第七十六章 骑兵行动 秦岭把车开到省博物馆,缓缓驶停。 博物馆四周被明黄色的警戒线保护起来,破碎的玻璃门、墙皮上丑陋的弹孔、马路边隐约可见的血迹,一切都很真实,真实得令人感到敬畏。 当时的情况下,面对残忍的暴徒,自己会怎么做? 秦岭生硬的扯扯嘴角,大概自己也会豁出命了去守卫这片土地吧。 他沿着马路慢慢向前走,地上的血迹清洗了七八遍,但鲜红的颜色还是洗不掉,就像烙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能够剥夺。 秦岭看见了阿曼临终前写下的遗言:‘此生光明无憾死,来世还做守陵人’。 他心有所动,拿出手机将这十四个字拍摄下来,小小的手机像在见证着什么,荣耀而伟大。 阿曼卧在米花县的高楼上对所有人大喊:“是爷们就站起来反抗呐!” “死也不能窝囊死啊!” “起来啊,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阿曼端起筷子和大家一起抢秦岭的羊腿肉, 阿曼在驴车上高声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阿曼暴雨夜驱车冲进包围圈接应姜波…… 病房里,阿曼对秦岭说:“队长,我想回保护站,我热爱罗布泊,我热爱这份工作……我知道那里的条件艰苦,我不怕啊队长……对不起啊队长,我的腿伤这么严重,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岭静默立在天光下,有灿烂的阳光落在他头顶上,他的眼睛清白明澈,就像今天晴朗的天空一样。 他说:“阿曼,我们回家了哦。” …… …… 阿曼的尸体被送去省医院的太平间,秦岭开车赶到时,医院门口吵吵囔囔的。 “是你们医院无能,治不好我儿子,害他丢了条命!”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你们一做完手术,他就不行了呢?” “黑心医生,杀人偿命,还我丈夫的命来!” 秦岭听一家人吵了半天,明白了,原来是医闹。 死者的家属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白布盖着一个人,看样子就是死者了。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很多,现在正是下午医院上班的时间,医生跟几名同事从外面吃饭回来,就发现家属纠集了一帮亲朋好友前来堵截,非要讨个说法。 几名同事死死护住医生,医闹的家属们也没有很过分的动手,只是围着他们不停地骂,指责黑心医生之类的。 医生很无奈的在包围圈中举手说:“手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天病人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时间身体虚弱成这样?” 另一名医生的同事解释说:“病人是吸毒者,身体本来就有缺陷,手术要承担的风险更大,手术责任书你们也签了字,现在出了事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们啊。” 死者的母亲指着鼻子骂他:“呸!什么?你难道说你们手术失败就是我们的责任了?要你们医生干嘛吃得?学那么多狗屁知识,连个人都救不回来?” 死者的妻子也附和说:“就是,你们医院就是黑心医院,药卖得比油贵,我们穷人家哪里看得起病?好不容易凑点钱给丈夫看病,还让你们给治死了,这让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咋活呀,呜呜——” 在一片指责声中,医生给说得里外不是人,院长领着保安从医院里出来解围,却给家属们拦住了。 院长很严肃地看着他们说:“心脏病手术本来就风险极大,我们医院已经尽全力了,你们如果要讨说法可以去公安局、去法院,不要在医院里闹,这里的病人需要安静!” 婆婆面孔狰狞看着院长说:“你们医院就是黑心医院,和公安局、派出所都是一伙的,官官相护,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院长被气得说不上话,扭头对身旁的保安说:“去把胡医生救回来,然后报警,别让他们影响了医院病人的休息。” 保安队长嗯了声,要上前把胡医生他们从人堆拉出来,但婆婆死活不让路,直接放下担架过来拽保安:“你们不许过来,今天医院要给我儿子一个说法,不然我们不走了!” 保安进退两难,院长沉着脸过来问:“你到底想要什么说法?” 婆婆松开了手,看了儿媳妇一眼,说:“补偿费,一百万,给我这孤儿寡母的!” 院长当场拂袖:“无理取闹。” 婆婆当场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全怪这天杀的黑心医生啊!” 院长瞪了保安一眼:“先拉人。” 保安大步上前,婆婆拦住他:“你不能过去。” 保安没院长那么隐忍,顿时发火了:“你快让开!” 婆婆扑通一声自己栽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哎呀,快来看啊,黑心医院打人了,连讨个说法都不让,天理何在啊!!!” 儿媳妇也有模有样跪倒在地,鼻涕眼泪哭得稀里哗啦:“我那可怜的娃儿啊,才三岁大,就没了爹啊,共产党还管不管啦——” 婆婆叫来的家属们一起跟着往前靠,推搡着保安: “你们怎么能打人呢?” “黑心医院治死人还不让人家来讨说法了?” “这天底下有没有王法了?” 保安被推得节节倒退,周围街道上、医院窗户里,不少脑袋正探过来看,但没有一个敢过来管闲事的。 院长见群情激愤,也慌了手脚,这时身前的保安被人群推倒在台阶上,医闹者们正继续往前靠,院长想要伸手把保安拉起来,结果自己也被人推倒了。 人群喧嚣,突然间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推开人群探过来,向外一推,把所有人都推了出去。 秦岭跳上台阶,把院长和保安拉起来。 他回头看着底下的人,冷笑:“闹够了没有?” 一名自称死者堂哥的汉子走上前指着秦岭说:“这儿没你事,不想找麻烦的话滚远点。” 秦岭说:“应该是这儿没你事吧?你不想因为涉嫌聚众闹事进局子的话,就赶紧滚。” 堂哥脸色一变,太阳穴猛跳,他拧着拳头上一步台阶说:“你什么意思啊,找事是不?” 秦岭冷冷看他一眼,说道:“担架上死的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堂哥愣了一愣,不知道秦岭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有些犹豫的看婆婆一眼,婆婆眼珠转了转,忙大声说:“我家阿明都被黑心医院害死了,你这人能不能给孤儿寡母留条活路?” 堂哥跟着应和:“阿……对,阿明都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秦岭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对众人说:“你们当中,无论真的是死者家属还是花钱雇来的,其实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生死有命,既然你们签了手术协议书,就应该有做好手术失败的心理准备。 医生不是你们的公仆,他们做一台手术也并没有多少钱,医院里的尖端设备、先进技术、手术射线都要花钱。你们总说黑心医院没人性,我看没人性的是你们,医生没有义务一定要给你的家人做手术,又累又苦还分不了多少钱,万一手术失败了还得承担责任,就像今天你们这样。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的,还得留下阴影,下半生都在愧疚不安中煎熬度过。 可他们还是做了这床手术,医院里这些医生在学校里就用工苦读,毕了业进到医院主持手术更如履薄冰,任何一个细节发生错误,带来的后果都可能是以人命作为代价的。而你们呢,平时小病不管,有免费的体检也懒得来一趟,等到攒出大病了着急忙慌做手术,做得好了是医院应该的,做得不好你们就要闹事,你们究竟在想什么?” 秦岭定定看着下面所有人的眼睛,有人嘴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 他继续道:“你们看看被你们围起来的胡医生,他也就三十多岁,甚至比死者大不了两三岁,可他已经能勇敢地去承担一台手术可能带来的各种风险。再说说你们,心脏病手术拖延有多久了,我猜猜啊,是不是觉得心脏病没那么严重,就慢慢吞吞不肯住院治疗,舍不得花那个钱? 然后拖到病情恶化了,才知道心脏病有多可怕,然后来到医院治病?我再猜猜,医生说需要先药物治疗一段时间,然后进行手术,结果你们为了省点药钱,直接要求做手术?医生再三劝说你们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们就是不听,觉得做完手术就康复了对吧?”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秦岭忽然厉声道:“就是你们,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做手术是你们自己同意的吧,医生只负责提供建议,提醒你们了,你们不听,好,没人怪罪你们。但现在手术出了意外,死者的尸体连太平间都不能进,就被你们抗到太阳底下冲这些医生耍横逞大爷,你们他妈倒是牛逼啊,怎么不自己在家动刀做手术?有本事当初别求着人家医生做手术啊?” 冒充堂哥的汉子站在秦岭对面,被说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看他。 “现在不觉得自己有理了?”秦岭说,“医院的某些药确实贵,那也是因为那些药是进口药,本身从国外进海关就贵,你们总不能让医院原价卖给你们吧?你们觉得医生手术做得不好,都有录像啊,不信的话就让医院拿来给你们看!觉得官官相护是吧,你们只要能掌握黑心医院确实是做手术害死人,我相信有不少医院都乐意替你们讨回公道的。” 婆婆跟假堂哥被斥责得哑口无言,秦岭发完火,院长走过来感激道:“多谢你解围了。” 秦岭摆手说没事,然后拔脚向下走,朝人群中的胡医生走过去。 婆婆仍下意识地拦他,不想让秦岭把医生带出去。 秦岭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笔直,没有丝毫的摇摆,就这么与她对视。 婆婆看了秦岭半天,眼神有些犹豫,最终败下阵来,退到一边,把路让开。 秦岭走进去把胡医生带出来,还有其余几名同事。 走过担架旁,被白布盖起来的死人忽然剧烈咳嗽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秦岭迅速掀开死者头上的白布,发现这个人醒了。 死者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似乎有些茫然:“我这是在哪里?” 婆婆跟儿媳忙扑上去:“儿子(阿明)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胡医生给假死者把了把脉,发现对方的心跳已恢复正常。 他说:“刚才是假死?怎么可能啊,大脑缺氧或极度寒冷的情况下才会假死,病人昨天还好好的……” 秦岭忽然拿起死者的手,嗅了嗅上面的味道,他皱眉道:“你昨晚吸粉了?” 假死者匆忙把手伸回来,使劲摇头:“什么、什么粉,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岭哼了声:“我亲手抓过贩毒者,你骗不了我,如果你不希望被医院告敲诈罪的话,最好实话实说。” 假死者愣了半晌,只好垂头丧气的承认:“是,我昨天吸了点。” 秦岭冷声问:“谁给你的?” 儿媳妇在旁边小声说:“是、是我给的,阿明他昨晚毒瘾又犯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就出去给他买了点。” 秦岭又问:“从哪里买的,卖毒的人是谁,你认不认识?” 儿媳妇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都是混黑、道的,不少人买毒都找他们。” 秦岭见问不出结果来,就不再问了,让院长私下和病人商量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经过刚才一通闹剧,病人家属应该不敢胡来了。 …… …… 秦岭找院长领了阿曼的尸体,尸体被放在冷藏柜里,冻得很结实,浑身蒙了一层雪白的冰霜,好像他还没有死,只是安静地睡了。 院长主动派出一辆救护车帮忙运送尸体,秦岭答应了,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一辆军绿色越野车停下,一身迷彩的黎数从车上跳下来。 “老覃!” “黎数!” 两人来个兄弟式的拥抱。 黎数轻捣他一拳,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岭语调有些沉闷说:“我一个兄弟走了,过来接他回去。” 黎数一愣,摸摸鼻子说:“唉,节哀顺变。省厅接到匿名报案,我是主动过来看看的,没想到碰巧遇见你。” 秦岭说:“报案短信是我发的。” 黎数眼睛一亮:“是你啊,那我省得跑一趟问了,听你举报这附近有贩毒的?” 秦岭嗯一声:“我问了买毒的人,他们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估计你去了也不会有收获。我建议你从本地的帮派着手调查,顺藤摸瓜,揪出卖毒人,不过他们都是混黑、道的,你自己多小心。” 说到这儿,秦岭忽然疑惑起来:“黎数,你不在你的特种部队好好待着,怎么做起警察的事情来了?” 黎数正经说:“还不是前几天博物馆恐袭那件案子嘛,uu看书 w.ukanshu据线人报道,新疆地区最大的恐怖犯罪组织gps在一月前得到沙特神秘商人资助,收到来自境外的大批量制式武器。其中包括约手枪、冲锋枪、机关枪以及rpg等,并且有大量雷管、炸药以及手榴弹。 这些武器已经穿越封锁线进入境内,押运队伍由一百名前苏军服役过的军官士兵组成,具有很大威胁。这是一场由西方势力发起的有计划、有目的的武装入侵,上级要求游骑兵特种中队,全力配合省公安厅,开展‘骑兵行动’,协助封锁边境,由我和夏岚担任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和副总指挥。” 秦岭拧着眉头说:“gps组织一向以制造爆炸、暗杀、绑架、投毒等破坏活动为己任,也没闹出过太大的动静。就算使用武器也只是国内化隆造那样小作坊的手枪,这次西方势力突然运输这么大批武器,究竟想要做什么?” 黎数说:“现在我们最头疼的就是这点。对于gps组织了解太少,抓捕行动落网的只是些小角色,根本无法探知高层机密,埋在gps组织里的线人也没有线索,只能为我们提供一小部分信息。” 秦岭舔了舔后槽牙,说:“据我了解,gps组织的资金链一直很紧张,他们主要通过贩毒、拐卖妇女儿童以及敲诈抢劫等方式获得资金,目前来看,查毒是最重要的。” 黎数明白他的意思,忙道:“那我这就回去整队清查本地帮派,老覃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记得通知我一声啊。” 秦岭点点头,挥手让他走了。 第七十七章 迷路 中午的沙漠里,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整片黄沙高原到处热气氤氲。 云衡在沙漠里走着,有些无精打采。 她抬头看一眼头顶大大的太阳,眉毛皱得就更厉害,脸颊两抹不太正常的红。 驼铃在沙漠里叮铃铃响。 骆驼也有气无力在前面走着,驼峰上拴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系在云衡腰上。 骆驼拖着云衡走。 她现在不想骑骆驼,从昨天一路追着秦岭的越野车直到看不见车影,骆驼一停不停地跑,她也骑在驼峰上一停不停地颠。 直到越跑越进入沙漠深处,连越野车的车辙都看不见了,云衡才决定往回走。 骆驼驮她顶着月色行走在荒凉的沙丘上,她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直到某刻扑通一声闷响,骆驼失足踩进某处沙坑里,驼峰剧烈地颠她一下,到现在云衡还觉得两胯火辣辣的疼。 云衡的嘴皮发白,肚子也咕噜噜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骆驼也是。 昨晚从驼峰上被颠醒后,云衡就已经失去方向感,本想等白天看一下太阳辨识方向,却没料到沙漠里的太阳始终都是高悬在头顶的,根本猜测不出哪儿是南哪儿是北。 云衡现在只能倚靠这匹骆驼凭借自己天生的方向感走出沙漠。 骆驼停在沙丘上,驻一会儿,然后长长打了个喷嚏。 云衡走到骆驼身前抬手抚摸它一下,发现骆驼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 她可怜道:“辛苦你了昂,你放心,等你带我出去,以后每天好酒好菜招待你!” 骆驼鼻腔重重出了口气,蹄子刨一下沙坑,又继续往前走了。 云衡骑着骆驼从昨天中午跑到今天中午,要说累的话,当然是驮着人的骆驼,云衡从颠醒后走路也只走了半天路程。 她祈祷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吧。 西部的气候有些怪异,在勘测点的时候大雪纷飞,冻得人哆嗦,但沙漠里孑然相反,热得像个大火炉,好像一年四季都是这副模样。 云衡感觉身体冒汗,就拉一拉身前的绳子,骆驼像心有灵犀似的,很自觉在前面停下了。 云衡把身上的白色轻羽绒脱下来,沙漠里的热风吹着她的头发,她把轻羽绒往脑袋上一罩,撩撩头发,这才拉了拉绳子。 驼铃叮当响起来,一人一驼继续往前走。 风从高处的沙丘吹下来,刮起一小阵旋风,头顶是湛蓝如洗的天空。 沙漠里一眼望不见尽头,云衡只觉得又饿又渴,她把衬衣领的扣子解开散热,摸了摸脸上,热得发烫,还有些细碎的沙土粘在上面。 沙丘软绵绵的,走一步踩一个坑,走起来相当费劲。 又翻过两座沙丘,云衡看到满视野里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似乎能看到地平线上热气沸腾起来。 她有些颓丧的立在沙丘上,不想走,只觉得太阳更晒了。 骆驼停下来等她,打了个响鼻。 半晌,云衡决定认命,拉了拉绳子继续跟着骆驼走,虽然烈日当头,身上冒了汗,但她不敢脱下衣服,避免被高温灼伤,因此衣服也是前后紧密贴到皮肤上了。 一路下来,走得满身是汗,云衡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就好像你始终滞留在太阳底下,明明身体在不停冒汗,但衣服却是干的。 再翻过两座山丘的时候,云衡已经口干舌燥,感觉嗓子眼里不停冒烟。 她拉一拉绳子,让骆驼停下来。 骆驼很温顺的来到她身前,盘腿坐下去,嘴唇也有些脱水的迹象。 这座山丘背靠太阳,有一大片的阴影,云衡看一眼越来越小的太阳光晕,心想就要天黑了。 她跑到一座沙丘脚下,使劲用手刨沙子。 挖了近半米深的沙坑,没看到有水。 云衡又隔开几十米到另外的方向上刨沙坑。 沙坑还是干的,没有水的迹象。 这时,盘腿坐下的骆驼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叫她。 云衡回头看过去,看见骆驼从原地站起来,蹄子在沙子里使劲刨。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人与动物之间真的有某种默契吗? 云衡跑过来,从骆驼趴过的地方开始刨,刨了三十厘米深的时候,沙层突然变软,手指挖下去感觉凉飕飕的。 是水! 云衡脸上一阵惊喜,加大了力道开始刨沙坑,最后挖出一个直径一米、半径半米的大坑。 沙坑里的水不多,还有些浑浊,如果非要用什么计量单位来衡量,大概是一瓢水。 云衡渴了许久,此刻见到水两眼都在放光,也不管水里漂浮的沙子跟枯叶,捧起来就喝。 喝了两口水,云衡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她想起来骆驼还没水喝,拿手捧到它嘴边。 骆驼瞥了云衡一眼,又看了看沙坑里的水,把脑袋扭开,不喝。 云衡着急说:“你喝呀,跑了一天一夜了,你也不是机器对不对?” 骆驼把脑袋伏在地上,没理她,睡觉了。 云衡看着沙坑里正在逐渐蒸发的一小洼水,叹了口气,拿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喝了。 喝完水,虽然觉得嘴里味道怪怪的,但是口渴的感觉没那么严重了,云衡挪了挪身子,靠在骆驼身边睡觉。 半夜醒来的时候,头顶是满天繁星。 像是无数条银河悬挂在天空,闪闪发光,将整个宇宙都点缀在今晚的夜空中。 云衡一瞬间被吸引住了,她翻身把脑袋枕在手臂上,仰望这片星河。 骆驼还在安静的休息,有微弱呼吸声。 她静静吹着夜里沙漠的凉风,什么也不想,眼睛清澈得像被银河洗过。 云衡看见被群星包裹起来的一轮弯月。 弯月并不很明亮,却在一片璀璨中格外惹人注目。 她发现月亮正变得越来越暗,马上就要消失。 天空没有乌云,只有闪烁的繁星,但月亮却突然不见了。 云衡看着这片只剩荟萃群星的夜空,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最亮的那片星空连起来像是一朵花,形状一出,云衡越看越像。 突然,她脑海中记起了什么, “月色匆匆,食夜仰望天相,永生花于焉降临人间……” 满天荡漾着星钻,她抬头仰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 …… 第二天一早,云衡被骆驼拱醒了。 地平线露出一抹鱼肚白,半边天都是火红色朝霞,云衡远眺过去,逐渐上升的太阳实在太大,根本无从辨别究竟是哪个位置升上来的。 一大早起来,骆驼似乎很有精神,咬着云衡的衣服要往下赶路。 云衡拿出埋在沙坑一晚上的轻羽绒,擦擦脸跟脖子上的沙土,觉得清凉了许多,这才牵起骆驼上的绳子。 骆驼打了个响鼻,似乎是想驮着云衡。 云衡其实两腿也酸麻,昨天颠得那一下早就不疼了,但是又怕把骆驼累死,就一直没骑它。 今天骆驼这般殷勤,云衡也放宽了心,踩着脚蹬往上一跳,骑到了驼峰中间。 驼铃叮叮当当响。 早上气温并不高,沙漠里的凉风吹着很是惬意,云衡舒坦一阵子,很快又被逐渐抬高的日头熏出汗了。 她忿忿骂了句贼老天,抿起嘴唇努力往前看,盛烈的阳光照耀得她睁不开眼。 眼前黄灿灿的,晴空烈日下,金色的沙丘此起彼伏,一个接连一个出现,走不到尽头一样。 热气像海浪一样蒸腾着,有时走下一座沙丘,眼前是大片缭绕的云,如临仙境。 云衡无奈的仰头望天,太阳大得让人绝望,满世界都是红彤彤、金灿灿的。 骆驼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鼻腔不时喷出白气。 云衡感觉渴极了。 她的脸被晒得像红薯一样,有一层细细的薄沙扬到脸上,在阳光下闪烁着斑斓的光。 她看着眼前无垠的沙漠,只觉前路任重而道远。 渴到极点的时候,云衡骑在骆驼上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要掉下来,骆驼都放缓脚步,等云衡坐稳了,又继续向前走。 水。 云衡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这东西。 饥饿已经无足挂齿,目前面临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身体即将脱水,这片沙漠就像一台蒸汽机,无论往哪里走,身体都被一团炽热的空气包裹着。uu看书wwukanshuo 就在云衡感觉灵魂即将神游天外的时候,骆驼停了下来。 云衡从驼峰上爬起来,擦擦眼前的汗水,忽然怔住。 半秒后,便是狂喜。 眼前是一小片沙漠绿洲,水面波光粼粼。 云衡疯狂跳下骆驼冲过去,跪在绿洲旁边用手捧起水往脸上泼,冰冰凉凉的,不是海市蜃楼。 她干脆把脸埋进水里,整具身体也跟着清爽起来。 喝完水,她想起来什么,赶紧回头喊骆驼,话未出口,就止在喉间。 云衡看着静静伏在地上的骆驼,轻声说道:“来喝水啊?” 骆驼屈腿伏着,没有像之前那样打个响鼻回应她,而是安安静静睡了。 云衡急忙从地上起来,踉跄跑过去,摇了摇骆驼,却没有丝毫回应。 她伸手摸摸骆驼的鼻子,发现已经停了呼吸。 云衡一下愣在原地。 她摸摸骆驼已经发白脱皮的嘴唇,眼睛眨了眨,嘴巴开始很难过的瘪下来: “求求你,不要死啊……” “我们有水喝了,你不用让着我了,我都给你喝好不好?” 云衡轻轻摇着它,近乎梦呓一样说着话:“谢谢你最后把我带来这片绿洲——” 云衡用了一个多小时在绿洲旁边挖个大坑,把骆驼的尸体推进去,把轻羽绒泡在水里,拿出来将水拧在骆驼身上。 她用沙子把骆驼埋上,在土坑前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离开。 这时,远处的沙丘上,响起一连串驼铃声。 有队人骑骆驼走来。 第七十八章 山中老村 驼铃声由远及近,云衡才渐渐看清,这是一队驼车。 几匹骆驼在前面开道,一匹骆驼拉着一架木板车跟在后面,看穿衣应该是当地少数民族民众。 云衡从小绿洲里站起来,跳着脚朝他们摆手。 驼队看到她,放缓了速度,云衡于是跑过来搭讪。 “嗨,你们好啊。”云衡先是热情的打了声招呼,又道,“我在沙漠里迷路了,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骑在第一匹骆驼上的是个中年男人,脑袋戴一顶白帽子,帽子上嵌着一颗红色玛瑙,打扮像是驼队首领。 驼队首领说:“我们这是要回寨子里了,恐怕不方便捎着你,姑娘,要不你再等等别人?” 云衡一听就慌了,这鬼地方十天半月不见得会有人过,好不容易有队人经过,往哪儿去不是去? 她忙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先去你们寨子待几天,等你们下次出来,带上我就行了呗,我不介意。” 驼队首领说:“我介意。” “……” 跟在驼队首领身边的年轻男人打量了云衡一眼,看她生得肤白貌美、身材高挑,全不似他平时见到的那些晒得碳似的姑娘,顿时看直了眼。 年轻人戳戳首领胳膊说:“叔,要不就带着她回寨子里吧,你看她长得,多漂亮。” 驼队首领也动了心思,但有些犹豫:“不经过村长同意就带外人进寨,会破坏规矩吧?” 年轻人生怕他不答应,附身到他耳边劝道:“这能坏什么规矩呀,再说了她长得这么漂亮,跟咱们平时见的那些可不一个档次,又是个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云衡不知道两人在嘀嘀咕咕商量什么,只好耐心等着。 观察了一下这支驼队,除了骑在骆驼上的几个男人外,只有驼车上躺着个女人,用一块麻布撑着遮阳,尽管只是露出半张脸,云衡仍看出来她长得很好看。 女人皮肤保养得很好,没有在新疆这边长期风吹日晒形成的磨砂感,又白又嫩,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大概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衡观察她的时候,那女人也偏头看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很空洞。 但云衡又能读出另一种感情,自己与她是同病相怜的? 过一会儿,年轻人跳下骆驼过来,很开心地冲云衡咧开嘴笑:“先带你去我们寨子,等下次我们出来的时候送你走。” 年轻人很瘦,跟杆子似的,雷公嘴,云衡心里重复告诉自己要尊重人家,不要往猴子那方面想。 云衡绽开大大的笑容:“好啊。” 她跟着年轻人来到驼车旁,年轻人抬脚蹬蹬车上女人的腿,凶巴巴嚷:“喂,腾个地方,有客人要上去。” 女人很不情愿的往旁边挪了下,云衡紧接着跳上去。 驼铃一响,整支队伍再次出发。 云衡紧挨着女人坐在驼车上,期间搭讪了几句话,对方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答她。 倒是骑骆驼的年轻人很殷勤地靠近,很嫌弃的指着驼车上女人道:“姑娘你甭搭理她,她就这臭脾气,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我叫扎西,前面带队的是我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笑着说:“我叫云衡,白云的云,权衡的衡。” 驼队在沙漠里缓缓前行,视线渐渐往上抬,这支队伍便缩小成浩瀚沙漠里的一串黑点,头顶烈日炎炎,几片慵懒的云彩挂在那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扎西叔叔哟的一嗓子唱起了山歌,歌词她听不清楚,只是觉得音调很响,带点辛辣俏皮,更像是淮阴老腔。 云衡听着听着就睡过去,做梦梦见包公怒铡陈世美,一觉惊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金灿灿的沙漠已经消失,驼队走进一片山林,这里的树木已经干枯,几棵胡杨木歪倒在路上,看着很是悲怆。 再往前方看已经成了一片青色大山,山影重叠、高低起伏,顶峰上还有朦胧的雾气笼罩,扎西说他们的寨子就在那片大山里。 现在走的位置大概是处于沙漠与绿洲的落差过渡带,云衡甚至能从道旁鼓陷出的碎石堆看见鱼骨、海草等的化石,心里一阵感慨。 在数以十万年前,这个地方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几十万年时间,这里经历了从海洋到陆地,又从陆地变成荒漠,真的是沧海桑田了。 连湖泊大海都有一天会干涸成为陆地,地球也终有一天会迎来毁灭,那么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历代帝王力求长生之道,苦苦追寻不老的魔药,只想着与世长存,可当他们真的见证了这些,还会为自己的长生不老感到庆幸吗?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最终逃过生命的制裁,他们终将老去,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永恒有多可怕。 或许,这些烙印在化石上的三叠纪鱼骨知道。 驼队往前行走,地形地貌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再是印象里的西部,这里也有山川峡谷,也有森林草原,再加上山脉绵延不绝,一眼看去恍若人间仙境。 驼队经过一处峡谷,从驼车往上看是一线天的地形,两侧山崖恍若两片铁板,而他们就是中间的滚刀肉。 越往前走,峡谷越高,地势越来越险要,令人感觉整座山将要以不可阻挡之势坍塌过来,走过去战战兢兢的。 云衡想,放在古代,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前的山体越来越险峻,驼队辗转了几个方向后,视野终于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座吊脚楼样式的少数民族房屋。 吊脚楼一层多用来养殖鸡鸭羊等家禽,二层以上才作居住用。 一片巴掌大的寨子出现在眼前,好像被造物主遗忘在时空的某个角落里,此刻骤然被云衡发掘到,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惊喜。 驼队一到,寨子里不少人迎出来,不少人手上抓着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跳脚张望。 “姑娘,我们寨子到了,下来坐坐吧。”扎西很热情地过来拉她。 “不用了,我自己跳下去就成,谢谢。”云衡不动声色躲开对方的手,从驼车下去。 一名头发半白的老人拄拐杖从人群中走过来,看了看驼车上一声不吭的女人,又看了看云衡,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扎西叔叔过去解释说:“这是云衡,在沙漠里迷路了,我们心想不能见死不救,就带回寨子里了。” 没想到老人突然脸色一变,抄起拐杖就要揍扎西叔叔:“谁让你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的,这是要坏了规矩的,你知不知道?” 扎西叔叔被打了两下,埋着头小声说:“这些年也没少来过外面的女人,这次不过多带一个而已,至于么?” 他说话声音很小,云衡听不太清楚,老人可是听见了,又动手打了他两下:“这能一样吗,寨子要是出了事情你能负责?” 老人生气地教训半天,看了看云衡,拄着拐杖走过来,他年纪大概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留着秃顶发型,后边一片白,胡子又粗又硬,一张黝黑的脸上皱纹密布,看上去饱经沧桑。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云衡,看架势应该是村长,是寨子里最有见识的人。 打量了半天,村长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云衡答:“b市人。” 村长哦了声,摸着胡子嘀咕说:“从首都来的啊。” 他又问:“父母都在那里工作?” 云衡点点头:“对啊,父母在公司上班,爷爷整天找老战友们下棋。” 村长说:“姑娘,你有身份证没,我得为寨子里的人负责,你来住几天没问题,但我得确认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云衡能理解村长的做法,从身上拿出钱包,把身份证递给村长。 村长来回翻看几下,还给云衡,呵呵道:“云姑娘啊,你就在我们村委屈两天,过两天扎西他们去镇上,把你一块带去。从我们寨子出去路可不好走啊,我们总不能赶客人是吧。” 云衡连说谢谢,又把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数了数大概几百元现金,都塞给村长:“带的钱不多,都给你们,就当这两天的住宿费吧。” 村长把钱又退回来说:“你是客人,我们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这两天就安心留下,需要用什么就和刘寡妇说。啊对了,忘告诉你,这两天你就住在刘寡妇家里,她家条件不错,不至于亏待了你的。” 云衡见村长态度坚决,钱推来推去也没什么意思,就收回钱包,想着等临走时把钱给他们留下。 村长安排好云衡,又指着驼车上冷得冰一样的女人说:“把西琳押回去,找人好好看着,成亲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西琳刚刚在驼车上全程听到村长与云衡的对话,这时看云衡的眼神完全变了,从车上跳下来想要朝云衡跑过来,但很快被两个男人抓住,被押着朝寨子里走。 西琳拼命挣扎,泪水大颗大颗从脸上滑落,她一脸希冀地回头看云衡,嘴里呜呜咽咽似乎在说什么,但云衡完全听不到。 但她看见西琳的眼神不再那么空洞,里面仿佛有了光。 就像有希望在眼前一样。 她扭头问村长:“为什么要把西琳捆起来,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村长说:“她是扎西没过门的媳妇。扎西家和西琳家订好了亲事,连彩礼都送过去了,结果西琳想要悔婚,彩礼又不肯退,除了结婚还能怎么办?” 云衡皱皱眉:“西琳出尔反尔是有点不对,但你们也不能逼婚啊,她的家人不管吗?而且你们这样也不合法吧?” 村长哼了声,说:“她父母彩礼都收了,也同意把闺女嫁过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反对?现在扎西还肯娶她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要是搁在古代,西琳就是要给浸猪笼的。” 云衡还想要说什么,村长已经拄起拐杖走开了,叫走了扎西。 她摇了摇头,看见人群里过来一个身材富态的妇人,就是刘寡妇。 刘寡妇脸上画着很厚的妆容,技术并不好,像乱涂乱抹一样,她身上穿的呢子大衣和长筒靴都很新,应该是近期买的。 云衡认识这些牌子货,心想刘寡妇家里是真的有钱,一身行头加起来有上万块。 她跟着刘寡妇走进寨子,一路上有不少人看她,等云衡回看过去时,这些目光又消失了,弄得她很是莫名其妙。 寨子里古香古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很有意境,吊脚楼普遍建得三层,也有几户家境好的会修成四层。 仿佛一座座小塔立在寨子里面。 刘寡妇领着云衡走,一路上没有说话,路上遇见的那些女人也都没有说话的,空气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直到听见某处吊脚楼里传出男人打牌的喝骂声,云衡才觉得有了点人间烟火。 云衡注意到某棵树下丢落几根烟头,uu看书 .uukanshu.om铭牌是软中华。 她还发现虽然寨子里的女人不说话,但都打扮得很漂亮,对比那些皮肤粗糙的黑男人,给人一种鲜花插进粪坑的感觉。 小道的尽头就是刘寡妇家。 在另外的方向上,村长揪着扎西的耳朵训斥:“你这臭小子越来越放肆了,也敢带外人回来了?” 扎西弱弱的辩解说:“西琳不也是外人嘛,我不过就是多带一个人回来。” 村长骂:“那能一样吗?姓云的姑娘家在首都,能说能走的,还有身份证,要是突然不见了,她父母能不到处去找?到时候警察来了咱们寨子,咱们不都完了?” 扎西说:“那我赶紧送她走吧,我看她挺聪明的,怕时间长了会出岔子。” 村长摆摆手:“先不慌,两天时间,她能看出个什么道道来?你先把西琳给收拾服帖再说,别再让人跑了。” 说到西琳,扎西一脸嫌弃起来:“那臭娘们,我家花了十头羊才买她回来,居然还想跑,回去不打死她!” 村长说:“好歹是日后要跟你过日子的,城里人都骄矜,刚来咱们乡下不太适应,想跑也正常。回头我让人多给她送件衣服送瓶化妆品,让她看看咱寨子也不穷。” 扎西咬牙说:“这娘们骨头可硬着呢。” 村长说:“你也别太急,新来的姑娘脾气都倔呢,可咱们不就图她那又软又水灵的身子吗,抱着睡觉舒服。等明晚你跟西琳成了亲,入个洞房把她摁床上多干几回,生米煮成熟饭了,再生个娃,她以后就不会跑了。” 第七十八章 山中老村(上) 驼铃声由远及近,云衡才渐渐看清,这是一队驼车。 几匹骆驼在前面开道,一匹骆驼拉着一架木板车跟在后面,看穿衣应该是当地少数民族民众。 云衡从小绿洲里站起来,跳着脚朝他们摆手。 驼队看到她,放缓了速度,云衡于是跑过来搭讪。 “嗨,你们好啊。”云衡先是热情的打了声招呼,又道,“我在沙漠里迷路了,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骑在第一匹骆驼上的是个中年男人,脑袋戴一顶白帽子,帽子上嵌着一颗红色玛瑙,打扮像是驼队首领。 驼队首领说:“我们这是要回寨子里了,恐怕不方便捎着你,姑娘,要不你再等等别人?” 云衡一听就慌了,这鬼地方十天半月不见得会有人过,好不容易有队人经过,往哪儿去不是去? 她忙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先去你们寨子待几天,等你们下次出来,带上我就行了呗,我不介意。” 驼队首领说:“我介意。” “……” 跟在驼队首领身边的年轻男人打量了云衡一眼,看她生得肤白貌美、身材高挑,全不似他平时见到的那些晒得碳似的姑娘,顿时看直了眼。 年轻人戳戳首领胳膊说:“叔,要不就带着她回寨子里吧,你看她长得,多漂亮。” 驼队首领也动了心思,但有些犹豫:“不经过村长同意就带外人进寨,会破坏规矩吧?” 年轻人生怕他不答应,附身到他耳边劝道:“这能坏什么规矩呀,再说了她长得这么漂亮,跟咱们平时见的那些可不一个档次,又是个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云衡不知道两人在嘀嘀咕咕商量什么,只好耐心等着。 观察了一下这支驼队,除了骑在骆驼上的几个男人外,只有驼车上躺着个女人,用一块麻布撑着遮阳,尽管只是露出半张脸,云衡仍看出来她长得很好看。 女人皮肤保养得很好,没有在新疆这边长期风吹日晒形成的磨砂感,又白又嫩,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大概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衡观察她的时候,那女人也偏头看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很空洞。 但云衡又能读出另一种感情,自己与她是同病相怜的? 过一会儿,年轻人跳下骆驼过来,很开心地冲云衡咧开嘴笑:“先带你去我们寨子,等下次我们出来的时候送你走。” 年轻人很瘦,跟杆子似的,雷公嘴,云衡心里重复告诉自己要尊重人家,不要往猴子那方面想。 云衡绽开大大的笑容:“好啊。” 她跟着年轻人来到驼车旁,年轻人抬脚蹬蹬车上女人的腿,凶巴巴嚷:“喂,腾个地方,有客人要上去。” 女人很不情愿的往旁边挪了下,云衡紧接着跳上去。 驼铃一响,整支队伍再次出发。 云衡紧挨着女人坐在驼车上,期间搭讪了几句话,对方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答她。 倒是骑骆驼的年轻人很殷勤地靠近,很嫌弃的指着驼车上女人道:“姑娘你甭搭理她,她就这臭脾气,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我叫扎西,前面带队的是我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笑着说:“我叫云衡,白云的云,权衡的衡。” 驼队在沙漠里缓缓前行,视线渐渐往上抬,这支队伍便缩小成浩瀚沙漠里的一串黑点,头顶烈日炎炎,几片慵懒的云彩挂在那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扎西叔叔哟的一嗓子唱起了山歌,歌词她听不清楚,只是觉得音调很响,带点辛辣俏皮,更像是淮阴老腔。 云衡听着听着就睡过去,做梦梦见包公怒铡陈世美,一觉惊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金灿灿的沙漠已经消失,驼队走进一片山林,这里的树木已经干枯,几棵胡杨木歪倒在路上,看着很是悲怆。 再往前方看已经成了一片青色大山,山影重叠、高低起伏,顶峰上还有朦胧的雾气笼罩,扎西说他们的寨子就在那片大山里。 现在走的位置大概是处于沙漠与绿洲的落差过渡带,云衡甚至能从道旁鼓陷出的碎石堆看见鱼骨、海草等的化石,心里一阵感慨。 在数以十万年前,这个地方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几十万年时间,这里经历了从海洋到陆地,又从陆地变成荒漠,真的是沧海桑田了。 连湖泊大海都有一天会干涸成为陆地,地球也终有一天会迎来毁灭,那么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历代帝王力求长生之道,苦苦追寻不老的魔药,只想着与世长存,可当他们真的见证了这些,还会为自己的长生不老感到庆幸吗?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最终逃过生命的制裁,他们终将老去,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永恒有多可怕。 或许,这些烙印在化石上的三叠纪鱼骨知道。 驼队往前行走,地形地貌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再是印象里的西部,这里也有山川峡谷,也有森林草原,uu看书 ww.uukshu.co 再加上山脉绵延不绝,一眼看去恍若人间仙境。 驼队经过一处峡谷,从驼车往上看是一线天的地形,两侧山崖恍若两片铁板,而他们就是中间的滚刀肉。 越往前走,峡谷越高,地势越来越险要,令人感觉整座山将要以不可阻挡之势坍塌过来,走过去战战兢兢的。 云衡想,放在古代,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前的山体越来越险峻,驼队辗转了几个方向后,视野终于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座吊脚楼样式的少数民族房屋。 吊脚楼一层多用来养殖鸡鸭羊等家禽,二层以上才作居住用。 一片巴掌大的寨子出现在眼前,好像被造物主遗忘在时空的某个角落里,此刻骤然被云衡发掘到,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惊喜。 驼队一到,寨子里不少人迎出来,不少人手上抓着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跳脚张望。 “姑娘,我们寨子到了,下来坐坐吧。”扎西很热情地过来拉她。 “不用了,我自己跳下去就成,谢谢。”云衡不动声色躲开对方的手,从驼车下去。 一名头发半白的老人拄拐杖从人群中走过来,看了看驼车上一声不吭的女人,又看了看云衡,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扎西叔叔过去解释说:“这是云衡,在沙漠里迷路了,我们心想不能见死不救,就带回寨子里了。” 没想到老人突然脸色一变,抄起拐杖就要揍扎西叔叔:“谁让你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的,这是要坏了规矩的,你知不知道?” 第七十九章 山中老村(下) (抱歉,因为今天忙着赶论文,没时间更新了,追更的朋友们明天给你们补上) …… …… 扎西叔叔被打了两下,埋着头小声说:“这些年也没少来过外面的女人,这次不过多带一个而已,至于么?” 他说话声音很小,云衡听不太清楚,老人可是听见了,又动手打了他两下:“这能一样吗,寨子要是出了事情你能负责?” 老人生气地教训半天,看了看云衡,拄着拐杖走过来,他年纪大概五十到六十岁之间,留着秃顶发型,后边一片白,胡子又粗又硬,一张黝黑的脸上皱纹密布,看上去饱经沧桑。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云衡,看架势应该是村长,是寨子里最有见识的人。 打量了半天,村长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云衡答:“b市人。” 村长哦了声,摸着胡子嘀咕说:“从首都来的啊。” 他又问:“父母都在那里工作?” 云衡点点头:“对啊,父母在公司上班,爷爷整天找老战友们下棋。” 村长说:“姑娘,你有身份证没,我得为寨子里的人负责,你来住几天没问题,但我得确认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云衡能理解村长的做法,从身上拿出钱包,把身份证递给村长。 村长来回翻看几下,还给云衡,呵呵道:“云姑娘啊,你就在我们村委屈两天,过两天扎西他们去镇上,把你一块带去。从我们寨子出去路可不好走啊,我们总不能赶客人是吧。” 云衡连说谢谢,又把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数了数大概几百元现金,都塞给村长:“带的钱不多,都给你们,就当这两天的住宿费吧。” 村长把钱又退回来说:“你是客人,我们怎么能收你的钱呢,这两天就安心留下,需要用什么就和刘寡妇说。啊对了,忘告诉你,这两天你就住在刘寡妇家里,她家条件不错,不至于亏待了你的。” 云衡见村长态度坚决,钱推来推去也没什么意思,就收回钱包,想着等临走时把钱给他们留下。 村长安排好云衡,又指着驼车上冷得冰一样的女人说:“把西琳押回去,找人好好看着,成亲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西琳刚刚在驼车上全程听到村长与云衡的对话,这时看云衡的眼神完全变了,从车上跳下来想要朝云衡跑过来,但很快被两个男人抓住,被押着朝寨子里走。 西琳拼命挣扎,泪水大颗大颗从脸上滑落,她一脸希冀地回头看云衡,嘴里呜呜咽咽似乎在说什么,但云衡完全听不到。 但她看见西琳的眼神不再那么空洞,里面仿佛有了光。 就像有希望在眼前一样。 她扭头问村长:“为什么要把西琳捆起来,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村长说:“她是扎西没过门的媳妇。扎西家和西琳家订好了亲事,连彩礼都送过去了,结果西琳想要悔婚,彩礼又不肯退,除了结婚还能怎么办?” 云衡皱皱眉:“西琳出尔反尔是有点不对,但你们也不能逼婚啊,她的家人不管吗?而且你们这样也不合法吧?” 村长哼了声,说:“她父母彩礼都收了,也同意把闺女嫁过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反对?现在扎西还肯娶她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要是搁在古代,西琳就是要给浸猪笼的。” 云衡还想要说什么,村长已经拄起拐杖走开了,叫走了扎西。 她摇了摇头,看见人群里过来一个身材富态的妇人,就是刘寡妇。 刘寡妇脸上画着很厚的妆容,技术并不好,像乱涂乱抹一样,她身上穿的呢子大衣和长筒靴都很新,应该是近期买的。 云衡认识这些牌子货,心想刘寡妇家里是真的有钱,一身行头加起来有上万块。 她跟着刘寡妇走进寨子,一路上有不少人看她,等云衡回看过去时,这些目光又消失了,弄得她很是莫名其妙。 寨子里古香古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很有意境,吊脚楼普遍建得三层,也有几户家境好的会修成四层。 仿佛一座座小塔立在寨子里面。 刘寡妇领着云衡走,一路上没有说话,路上遇见的那些女人也都没有说话的,空气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直到听见某处吊脚楼里传出男人打牌的喝骂声,云衡才觉得有了点人间烟火。 云衡注意到某棵树下丢落几根烟头,u看书.uukansu.c 铭牌是软中华。 她还发现虽然寨子里的女人不说话,但都打扮得很漂亮,对比那些皮肤粗糙的黑男人,给人一种鲜花插进粪坑的感觉。 小道的尽头就是刘寡妇家。 在另外的方向上,村长揪着扎西的耳朵训斥:“你这臭小子越来越放肆了,也敢带外人回来了?” 扎西弱弱的辩解说:“西琳不也是外人嘛,我不过就是多带一个人回来。” 村长骂:“那能一样吗?姓云的姑娘家在首都,能说能走的,还有身份证,要是突然不见了,她父母能不到处去找?到时候警察来了咱们寨子,咱们不都完了?” 扎西说:“那我赶紧送她走吧,我看她挺聪明的,怕时间长了会出岔子。” 村长摆摆手:“先不慌,两天时间,她能看出个什么道道来?你先把西琳给收拾服帖再说,别再让人跑了。” 说到西琳,扎西一脸嫌弃起来:“那臭娘们,我家花了十头羊才买她回来,居然还想跑,回去不打死她!” 村长说:“好歹是日后要跟你过日子的,城里人都骄矜,刚来咱们乡下不太适应,想跑也正常。回头我让人多给她送件衣服送瓶化妆品,让她看看咱寨子也不穷。” 扎西咬牙说:“这娘们骨头可硬着呢。” 村长说:“你也别太急,新来的姑娘脾气都倔呢,可咱们不就图她那又软又水灵的身子吗,抱着睡觉舒服。等明晚你跟西琳成了亲,入个洞房把她摁床上多干几回,生米煮成熟饭了,再生个娃,她以后就不会跑了。” 第八十章 盲山 刘寡妇把门打开,抬手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示意云衡进屋先找地方坐下,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云衡打量一眼房间的布局,装饰考究,墙上的粉刷还是崭新的油漆,液晶电视、真皮沙发、水晶吊灯,处处彰显着奢华贵重。 云衡感到有些诧异,按理说这样深藏山中的小村寨生活水平应该一般,好一些的话也就是小康,但目前来看,刘寡妇家的装潢以及她身上的名贵衣服,已经是富人社会的生活水平了。 刘寡妇家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云衡虽有些好奇,也没随便翻看,就坐沙发上等着。 她拿出手机想给秦岭再发条短信,没想到手机显示无信号,这片深山不在服务商的开发范围内。 这时候,刘寡妇端了两碟菜从厨房出来,摆到云衡眼前的茶几上,给她放一双筷子,又嗯嗯啊啊的拿手比划着,像是在说,你先吃着,厨房里还有,我去给你端。 云衡终于明白了,刘寡妇之所以不跟自己讲话,是因为她哑了。 想通这一茬,云衡突然心中有了更大的疑问,一路走过来,几乎遇见的每一个女人包括那位西琳在内,都没有说过话。 她们会不会都跟刘寡妇一样,是哑的呢? 云衡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觉得这样的猜测有些恐怖,这样的村子有些天方夜谭。 很快,刘寡妇又端出来两盘菜,把云衡面前的茶几摆得满满当当,她连说谢谢。 云衡看了看桌上的菜,韭菜炒花蛤,大盘鸡,酸菜鱼还有青椒肉,大鱼大肉。 她笑笑说:“刘阿姨你太客气了,做这么多菜我也吃不了啊,那不就浪费了嘛。” 刘寡妇把围裙摘下来,想了想,从电视机柜上翻出个笔记本,拿笔从上面唰唰写了几句话,然后递给云衡看。 “不浪费,村里给我家留的粮食多,吃也吃不完。” 云衡看完一愣,问道:“粮食都是村里统一分配吗,我还以为是自己管自己的。那其他人家里也都像这里一样咯?” 刘寡妇点了点头。 云衡不禁好奇道:“那你们村子是靠什么赚钱的啊,生活条件真好啊。” 刘寡妇脸色变了变,把本子从云衡手里拿过来,指了指饭菜,让云衡吃饭,也没回答她的问题。 云衡也没打算追问,老老实实坐下去吃饭了。 刘寡妇打开电视机,因为没有信号,电视屏幕上一片雪花,云衡看见她从抽屉找出一张崭新的光盘放进dvd。 屏幕上开始有了画面,先是出现枪声,随后是警察与匪徒搏斗的场面。 云衡定睛一看,认出里面熟悉的剧情,是去年热播的‘余罪2’。 她望向正看得聚精会神的刘寡妇,说道:“这部剧我看过,特别好看,里面的警察都非常厉害。” 没想到刘寡妇嗤了一声,又拿出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拿给云衡看。 本子上写着:“好警察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现实中都是坏人。” 云衡说:“刘阿姨,这样讲有点以偏概全了,虽然说现实中确实有些警察不负责任,只顾自己的一点小利益,但绝大多数还是好的呀。” 刘寡妇拿回本子在上面写:“那我应该遇不到了。” 云衡有些疑惑,问道:“刘阿姨,你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说出来,我或许能帮帮你的。” 刘寡妇写在本子上说:“这件事情远比你想象得复杂,你帮不了什么的,弄不好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 云衡皱着眉头问:“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们是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了?” 刘寡妇连连摇头,想了想,站起来到门口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这才把门关上,走回来在本子上写东西。 递给云衡看的时候,她瞬间被上面的话惊呆了。 “村子里的女人,全是拐来的。” 云衡刚要说话,刘寡妇忙把食指竖在嘴前,意思是不要被人听到。 于是云衡压低了声音问:“刘阿姨你也是被拐来的吗?那村子里以前的女人呢,只剩男人了吗?” 刘寡妇飞快在本子上给云衡写:“这座村子二十年前就开始做拐卖妇女的勾当,由村长牵头,把拐骗来的妇女强行嫁给村里男人,然后逼迫她们生孩子。生的是男孩子就留下来,如果是女孩子,就会丢掉。时间一长,村子之前的女人老的老,死的死,只有男人越来越多。为了给男人们找到老婆,村长每过段时间就会派人出去拐骗女人。 有的时候会从二道贩子手里花十头羊的价格买个女人,也有时候直接从大街上掳回村里,但所有带回来的女人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哑巴。” 云衡当场被震惊住,瞪眼说:“为什么你们不想办法离开这里,出去报警呢?” 刘寡妇叹了口气,写道:“我被拐骗到村里已经十一年了,见过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要跑出去。可这村子位置偏僻,进山出山都会经过一条固定的山道,那地方村长专门派人守着,只要想跑的女人,到那个地方一定会被抓回来。一旦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前一年,有个大学刚毕业的哑巴女大学生,被假生意人骗到村里来,就再也没出去过。女大学生嫁的那个男人又是个脾气暴的,还没等成亲就糟蹋了人家。女大学生后来出逃了几次,最远的一次是跑出了大山,还奇迹一样的走出了大山,一路走到了镇上派出所。 刚报完案,派出所的人前脚说会好好调查,后脚就通知了村长带人来抓。可怜那个女大学生,回去后被丈夫活活打断了腿,派出所只说是家事,压根不管。后来女大学生连生了两胎孩子,都是女儿,都被丈夫丢到后山活活饿死了,女大学生后来也在后山上吊自杀了。” 砰的一拳,云衡捶到茶几上,从沙发站起来骂:“畜生!” 刘寡妇拉了她一下,眼睛通红,继续写道:“外面的女人一旦被拐进来,就再也出不去,刚开始还有点出逃的念头,可连续失败上几次,再怀个孩子,她们也就认命了。况且村里也没亏待过拐进来的妇女们,每次一有什么好衣服好化妆品都挨家挨户送,谁还整天惦记着报警呐。” 云衡问道:“为什么你们的吃穿住行都有村里负责呢?” 刘寡妇写道:“我们这些妇女被拐进村里后,村长就上门约法三章了,说以后村子就是我们的家,不用我们下地干活,只要本本分分相夫教子,给村里传宗接代就行了。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想穿什么,给村里打声招呼,村里都会给办,可能也是对我们的一种补偿吧。” 云衡有些疑惑:“村里一般多久送一次东西?” 刘寡妇写:“一月一次,会送很多东西。” 云衡说:“我进村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你们村的山坡太多,无论是种果树还是种梯田都不合适,而且少有的几块平地也都荒废了,看上去许多年没种过东西了,那村子是靠什么赚钱的,而且还能赚这么多?” 刘寡妇摇了摇头,在本子上写:“村子确实早就没人种地了,所有男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暗地里做着什么买卖,村长说干那个能挣很多钱。后来也确实像村长说的那样,每家每户能分很多好东西,只是村里不会给家里分钱。不用下地干活就能轻松赚吃的喝的玩的,到最后几乎村子家家户户的男人都跟着村长干了。” 云衡问:“那究竟是做的什么买卖,难不成是拐卖更多的妇女卖到其它大山?” 刘寡妇摇头,写在本子上:“前几年我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过村里男人们给村长做活。他们搬着许多木箱,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就连搬箱子的男人们也都不知道。即使是这样,村长也严格要求搬箱子的男人们不许回去对自己的婆娘讲做过些什么。 我男人对我挺好,这些都是他偷偷告诉我的。可怜的是我男人几年前因为去后山搬这些箱子,结果失足坠下了山崖,所幸村长还念点情面,每次分东西也把我男人那份算上。至于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村长以及他最近的几个心腹知道。” 云衡说:“那你还记得他们是在什么地方搬得吗?” 刘寡妇写:“在后山。” 云衡眼珠转了下,刘寡妇却突然拽她,在本子上写:“你可千万别去后山,那里有男人把守着,他们手上还有猎枪,会要了你的命的。” 云衡皱眉说:“村长在这个村子完全手眼通天吗?难道村子里的男人们就没有不想跟着他干的,没有想离开的?” 刘寡妇写:“我们村子距离镇子偏远,还经常发大水。据我所知以前就是自己在山里种点东西自给自足,直到后来有天山上发了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侥幸绕过了村子冲向山里的一线天,把一线天硬生冲开了大口子,村子才有了一条不用翻越大山就能直接出去的路。 那时候村长还没这么老,他偶然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号召男人们跟着他做大买卖。还威胁所有人说,他是村长,村里的事情都归他管。因为村子里的人没有身份证,所以警察也找不到村里这些人,如果有谁敢不老实,他就有办法让谁从村里蒸发掉。” 云衡呵了声:“这村长就是土皇帝啊,攥着全村的生杀大权。” 刘寡妇在本子上写道:“姑娘,我和你说这些是要你提防着点村里那些男人,尤其是村长那一伙。这两天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待着,你是有身份证的人,只要不让他们觉察出什么,不敢动你的。等你平安出去了,我还心想你能到市里、省里,甚至到中央,把我们村的情况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救我们出去呢。” 云衡攥紧了拳头,冷冷朝外看了眼这片青葱大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放心吧,就是把山炸平,我也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她心里隐隐有些痛,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过分的压抑,这一片大山里,与世隔绝的村庄,用十头羊就可以买来一个女孩,然后逼迫她们为自己生孩子,毁掉她们本该美好灿烂的一生。 她难以想象,在女孩们初次来到这片大山的时候,经历了多少惨无人道的欺凌和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绝望才认下了自己此生的宿命。 过一会儿,uu看书 w.uukahu.co村寨里有大喇叭响起来,招呼各家各户的村民出去领东西。 云衡从屋里走出去,看着街道尽头停下一辆白色的小货车,从一栋栋房子里走出来女人,不约而同朝着货车走过去。 道路上诡异的安静,只有十几个哑巴女人静静走着,动作有些麻木,表情僵直,好像只是在履行每月领一次东西的惯例,眼里没有丝毫波澜。 刘寡妇也从屋里走出来,和云衡并排站在路边,看着一道道默不作声的身影,都不说话。 云衡看着这片茂密山林,突然问道:“这座山有名字吗?” 刘寡妇摇了摇头。 云衡呵呵笑了:“那我给取个名字吧。” 她说:“就叫它盲山吧。” 刘寡妇大楞。 云衡独自冷冷地看着群山,将双手插进兜里,双腿笔直站好,山里的风飕飕从头顶吹过,只有她背脊挺拔得像一棵树。 天色逐渐变黑,温度也骤然下降,刘寡妇冻得哆嗦,看了云衡一眼。 她的侧脸干净白皙,轮廓很精致,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看上去是平静的,但又让人觉得水光荡漾,里面亮闪闪的。 鼻子的高度也恰到好处,薄唇米齿,漂亮得不可方物。 刘寡妇想起自己刚来村子时也是这般青春洋溢,十一年的软硬折磨,再骄傲的心也已经寂灭了。 就在刘寡妇想事情的时候,云衡却忽然眼眸一垂,独自走回了屋子。 半明半暗的天光照到她身上,一双眼睛成为深茶色,仿佛纯净,又仿佛很幽深,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八十一章 探山 夜晚的盲山小村里,村口支了块幕布,播放露天电影。 村里不少人都过去看,刘寡妇没什么兴趣,就云衡一个人去了。 到村口的时候,云衡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那里了,大部分都是村里的哑巴妇女,有的抱着孩子,有的带着一筐瓜子点心,见不到青壮年男子。 有几个顽皮的孩子抱着小板凳在人群里追逐打闹,站着的坐着的妇女互相比较刚换的新衣服。 除了小男孩们叽叽喳喳,所有妇女们安安静静的,她们习惯用手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因而在云衡看来,这场景有些诡异,更像是卓别林时期英国街头的无声电影。 就连眼前的幕布也是黑白色。 天色黑下来,眼前的所有画面都没了颜色。 云衡看见西琳也来看电影了,她垂着头,脸上有些淤青,搬着小板凳坐到了角落里。 不少人偷偷看西琳,眼神或带同情或带审视,云衡看见送西琳过来的扎西站在远处监视着,似乎是不放心西琳,担心她逃掉。 扎西看见了云衡,原本铁灰色的脸缓和下来,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含了笑。 他过来打招呼:“你也来看电影啊。” 云衡点点头:“嗯,出来透透气。” 扎西看云衡手上空落落的,让她在原地等一下,然后一溜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等扎西再跑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个小马扎还有一堆吃的,塞到云衡手上。 云衡看了看,芝麻糕、糖云片还有瓜子。 扎西说:“你拿着看电影的时候吃。” 云衡看了看角落里孤零零的扎西未婚妻,笑了笑,摇摇手中的吃食说:“谢谢你啰。” 扎西咧开大大的笑容。 云衡见他还不走,说道:“你也留下来看电影的?” 扎西挠头:“我、我不看电影,村长让我看好西琳。” 云衡眼神一暗,随即又笑起来:“村里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呢,你担心什么,忙你的去吧,要不我替你看着?” 扎西连忙摆手:“不麻烦你不麻烦你,反正从村子出去就一条路,西琳也跑不了,就让她在这里看电影吧。那……我先走了?” 云衡微笑着摆手:“那,再见喔。” 扎西乐呵呵走了,似乎心情很不错。 云衡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往人群角落走,坐到了西琳身边。 这个角落已经偏离电影幕布,人群大都集中在中间位置,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她们。 云衡把手里的点心往西琳手上一塞,说:“给你吃。” 西琳扭回头很奇怪地看她一眼,皱着眉毛。 云衡打量她,西琳的皮肤很细腻,一张鹅蛋脸,五官很漂亮,看着楚楚可怜。 这么一看,西琳其实很耐看,再一联想她即将遭受的命运,云衡有些心疼,抬起手想要摸摸西琳脑袋。 西琳如受了惊的猫,一瞬躲开云衡,搬起小板凳往更角落的地方挪了挪。 云衡讪讪,收回手来,自己揉了揉脸。 人群里有响亮的婴孩啼哭声,有名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坐进去看电影,孩子手里抓着一块糖糕摇摇晃晃,一会儿往嘴里舔两口,一会儿又抓着往妇女脸上按,糖渣散落了满身。 妇女很艰难的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先擦了擦孩子的脸跟手,然后开始打理身上的糖渍。 正要把手帕折起来用另一面擦拭的时候,云衡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听到砰一声,那名妇女被一个黑瘦男人一脚踹飞。 “你个臭婆娘是不想活了嘞?” “缸里水挑满了吗就来看电影,我真是瞎了眼娶你这个废物!” “赶紧给老子滚回去,今晚上回来我洗澡,要是缸里没水我砸死你。” 黑瘦男人把孩子抢过来放地上,对倒地的女人又打又踹,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去制止,都在一旁杵着,一声不吭。 这一刻,云衡大概明白了,这些被拐骗来大山的妇女,在家中都是这样的地位吧,她们一开始挣扎、反抗,渐渐被磨灭了棱角,她们变得冷漠、退缩,对这些毁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唯唯诺诺,再也没有出逃之心。 云衡看着地上那个捂着脸哭的妇女,任凭自家男人打,却不敢还手,也不找周围人求助,大概也是知道不会有人帮她吧。 纵使之前这些妇女多么顽强不屈,被困在盲山一连数载,也最终变成现在卑微软弱的模样。 男人还在发火,云衡站起身,拎起了脚边的马扎。 然后,大步朝他走过去。 云衡喊了一嗓子。 男人下意识回头看,所有人也都下意识看过来。 云衡举起马扎哐的砸在男人头上,瞬间见了血。 男人捂住脑袋龇牙咧嘴的蹲下去,嚎了起来,额头上流下一股血线。 云衡把钱包里的钱拿出来扔给他,轻描淡写说了句:“对不起啰。” 人群外冲进来几个男人,其中有扎西,他们看见受伤倒地的男人,其中一人就赶紧冲过来,指着云衡骂:“我草你—— 嗷——” 那人的食指马上被云衡攥住,云衡轻轻一掰,那人就痛苦得躬下身去,拼命讨饶:“别别别,我错了,我不敢了,快松开啊——” 云衡看着扎西,忽然笑起来,绽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一刹那迷住对方。 她笑着说:“刚才我不小心弄伤了人,道完歉也赔钱了,对不起啊。” 扎西愣了半秒,云衡把手松开,那人赶紧避开三米远。 扎西随后把所有人都推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他去村医那里包扎一下,大老爷们还跟女人家计较?村长那里有我顶着,都散了散了。” 扎西冲云衡笑了笑,云衡也回一个无比妩媚的笑,眨一眨眼睛。 扎西顿觉身体要飘起来,脚踩浮云一样迷迷糊糊带人走了。 云衡拾起马扎,在众人一脸错愕的眼光中坐回原位。 她大概是盲山里第一个敢这么打男人的女人。 刚才的事情很快被人们忘在脑后,除了被打的妇女抱起孩子灰溜溜赶回家,一切如常进行。 露天电影开播,放的是‘长城’。 一排排甲胄卫兵扛长枪排兵布阵,箭矢疯狂的激射下去,蓝袍女将拔剑一挥,杀敌斩首。 所有人都看得入迷,云衡看了眼西琳,也分外专注的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侧脸随着荧屏的光线时暗时明。 光影流动起来,云衡趁没人注意,又搬起马扎朝西琳挪过去。 西琳注意到她,微微偏头看了眼,神色不明。 云衡说:“刚才不好意思喔。” 没想到西琳居然开了口:“没关系。” 云衡瞪圆了眼睛看她:“你……你不是哑巴啊?” 西琳不露声色看了看四周,淡淡道:“我是装的。” 云衡恍然大悟,说道:“村子的情况,你大概也清楚吧。” 西琳低低应了声。 云衡说:“你不想逃吗?” 西琳说:“当我被警察亲手送回扎西手上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 云衡怔住。 两人默不作声看了会儿电影,各种画面从眼前流过,西琳说:“你看,电影里的女将军,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受那么多将士崇拜,多威风啊。” 云衡跟着点头:“是啊,那些女兵可以和男人一样登上城墙,为戍卫疆土尽一份力,可以和男人一样杀敌立功,然后当上将军。” 可西琳问:“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村子里的女人也可以跟男人平起平坐,她们可以唱歌,可以跳舞,可以留下自己生的女儿,可以不用再像狗一样被男人打?” 云衡抬头看她,没有说话。 西琳独自埋下头,传来抽泣的声音。 云衡给她顺气,喃喃地说:“会有那样一天的,女人男人本就是平等的,没有谁可以平白遭受歧视的。错的是这座盲山,错的是山里这些人愚昧无知的思想,终有一天会有人为它拨乱返正。” 电影看到一半,云衡借口说想上厕所。 盲山夜里的温度很低,云衡感觉起码是零下的气温,她搓了搓手,沿着山道往后山摸索。 她不知道后山究竟在哪个位置,只是凭着刘寡妇的描述自己寻找。 她渴望揭开某个谜底。 寒风掠过山道,云衡走路都打哆嗦,山上树林不时传出飒飒的抖动,像是对她传出某种警告的讯息。 盲山上方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却有一些奇异的亮光,云衡顺着山间小道往上爬,走了一会儿听到上方传来动静,立马闪进了密林藏好。 两个男人从山道上举着手电筒下来,身上一股浓厚的酒气,骂骂咧咧着走远了。 云衡不敢再走山道,直接在密林中往上走,一路十分艰难地拨开树枝跋涉。 走出密林后是一条陡峭的石子路,云衡走上去,发现这条石子路是连接两座山的媒介,宽度只有不到半米,两边就是山壁,一不小心跌落就会摔死。 云衡一步一步的朝着对面那座山头接近,同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走过石子路她飞快闪到一棵树后休息,等身体恢复过来又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从这个位置往前看,前方的视野似乎更开阔了些,但出现了更多的山,绵延到极远的地方,像是一片洪荒大山。u看书 wwuukansu.om 云衡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向前走了约二百米距离,走到了山道尽头,视野中豁然出现一个山洞。 她心中一振,悄悄摸过去,趴在洞边倾听里面的动静,远远地传来男人们的说话声,距离比较远。 云衡从山洞走进去,确定无人看守,这才松了口气,但瞬间又感受到温度的骤然下降,比外面冷了5个摄氏度不止,被汗湿透的内衣马上冰冰凉凉。 山洞里黑漆漆的,云衡摩挲着墙壁缓缓往前走,墙壁上似乎长了青苔,摸起来滑滑腻腻,这条长长的山洞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走出几十米的距离,云衡隐约看到前方出现忽明忽暗的亮光,同时山道在这里分开了岔道,分为左中右三条,前往三个不同的方向。 云衡耳边听到哗哗的流水声,猜测是在其中一个洞口有水流,三个洞口都是一样粗糙的壁崖,没有什么分别。 她咬了牙,时间紧迫,直接走了中间的洞口进去。 水声正是从这个洞里传出的,云衡努力睁开眼睛往前看,却只有一片灰黑。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果然出现了一个小水潭,一股水流从上方流下来,在这里分支出一个小水潭,而更多的水流却是穿过山壁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顺着上方流下来的水往前走,云衡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把身体贴近山壁往前小步靠近,在一个弯角的地方,人声变得清晰,亮光从那头传过来。 云衡深吸一口气,脑袋快速地往外一闪,一眼看到了弯角后的情景。 第八十二章 要命的秘密(上) 弯角后面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上方山洞顶有大块的钟乳石悬挂,看着就好像存在了亿万年。 无论多少自称万岁的人灰飞烟灭,它们也亘古不变的存在着。 此时那里围坐了五六个男人,中间是一个小小的篝火堆,人影在火焰里跳跃。 浓重的酒气飘过来,这帮男人在喝酒。 云衡不敢多看,匆匆一探就把身子缩回来,但也看清了在空地的后方还有一条狭长的隧道,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容一人通过。 她暗暗想,这几个男人应该就是专门守着那条隧道吧。 云衡悄悄躬下身去,趁着几个男人不注意的功夫,俯身扒住墙角,倏的一用力,她整个人就从弯角拐出来,影子一样悄无声息挪到了空地下方的凹洞里。 此刻她整个人都趴在凹洞里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全身伏地,后背上冷汗后知后觉的流下来。 藏到对方眼皮子底下,云衡也想不到自己哪来这么大胆子,只是来不及想这么多,她听到有不少脚步声从山洞里过来。 然后就听见篝火堆旁喝酒的男人全部起身过去接应,进山洞的人走路步伐缓慢,沉甸甸的,应该是扛着什么东西。 云衡小心抓紧了凹洞的崖壁,身子缩成小小一只,不敢露出一点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篝火堆旁的几个男人帮忙扛着箱子,其中一个声音像是扎西,他正指挥着搬东西,不时叮嘱看着脚下,不要摔到货。 有道粗犷的嗓音说:“扎西,这次运来的货不少嘛,比往常两三个月加起来都多,来回搬三趟了还没忙完。” 扎西笑着拍他一下,说:“行了,你就别嫌苦嫌累了,就现在这样,不比咱们上山种地轻快多了?大老板说最近要做一桩大买卖,把这些货都卖了,咱们要是跟着他干,钱多给咱们一成。” 那人问:“大老板要做啥大买卖啊,还能比这挣钱狠?” 扎西说:“人家是大老板,咱们挣的钱到人家眼里都是小钱,村长跟我们几个都商量过了,干完这一票,就去投奔大老板,跟着他做大买卖。” 正说着,云衡在下面偷听着,突然哐当一声,有人被地上石头绊了一脚,手里的箱子猛砸到平地下面。 云衡头皮一炸,木箱子好死不死的,偏就落到了她藏身的凹洞前面。 扎西过去踹那人一脚:“你他娘还能干点什么,这里面的货摔坏了把你杀了都不够。” 摔箱子的人连连道歉,从平地上跳过来,把散落在地上的货收拾进木箱。 云衡看得清楚,从箱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是一包一包的,密封了好几层。 捡东西的人背对着凹洞,云衡咬紧了牙使劲往里缩,却根本是徒劳。 好在那人根本没注意后边的凹洞,或者根本不会认为洞里有人藏着,他很快收拾完东西跳上平地了。 “这一袋袋都是什么呀,跟面粉似的,摔也摔不坏嘛。” 扎西抬手打他头:“别胡说,你把今天看到的东西都给忘掉,要是让村长知道,有你好受的。” 那人讪讪答应一声,又说:“就这么点东西,能卖那些钱?跟金子一样。” 扎西冷笑一声说:“这玩意弄进城里卖,可比那些金子值钱多了。” 云衡听着上面的对话,恍惚猜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男人们闲聊一会儿就开始往隧道里走,叮叮当当的响声,很快平地上安静下来。 云衡在凹洞听了听动静,探出身子往外看一眼,确认男人们都搬东西进去了,这才爬出凹洞。 篝火堆还在燃烧,淡淡的青烟里,云衡朝着隧道走过去,支起耳朵听着里面男人们的说话声。 她朝里面飞快看一眼,只能看见隐隐约约亮着的手电光,猜测里面应该是个空间极大的山洞。 云衡想要进去偷看一眼,这时突然有人影吹着口哨从隧道里走来,他回头朝男人们说:“我出去撒泡尿啊。” 云衡眼见着人影突然逼近,没想到隧道这么短,对方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五步,根本来不及躲回凹洞里面。 她一咬牙,眼角瞟了下篝火堆,立即冲过去抽出根还燃着火的木棍,卯足了劲扔进隧道里,然后转身就往山洞外面跑。 隧道里的男人被烧得通红的木棍烫了下,痛苦地嚎一声,拼命喊:“有人!外面有人!快去追——” 云衡气喘吁吁从山洞跑出去,蹿过那条崎岖的山道,一头扎进了树林里。 几秒种后,山洞里投出几束摇晃的手电光,扎西领着男人们从里面追出来,手上还举着猎枪。 他把猎枪朝头顶一举,对着夜空连放三枪。 三声枪鸣响亮的回荡在山林里,传递至山脚下的村子,树林簌落落惊起了大群飞鸟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扎西看了看四周,对男人们挥手说:“下去追!” 除了留下两个看守山洞的人,剩余男人们全部跳上山道,凭借着对山道的熟悉,脚步飞快往下走。 山野间很快恢复平静。 半分钟后,两束逼人的光芒从树后显现出来,云衡握紧了拳头,转身拨开树枝开始往山下跑。 她一路拨开树枝,一路也被树枝刮伤,但是脚步不能停下来,走山道的男人们速度明显比她快,如果自己不抓紧回去,一定会被查出来。 封了山,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跑到山脚下的时候,村里已经乱成一团,看电影的幕布早不知道被踢到什么地方去,扎西带着男人们挨家挨户踹门查人,村里的灯全部亮起来,几条狗疯狂的叫。 云衡跑去刘寡妇家的时候,正赶上三个男人来她家查人,她还来不及进去,刘寡妇在被人盘问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她。 云衡用很焦急的眼神看着刘寡妇,刘寡妇轻轻点头,不动声色的挪动身子遮住了三个男人的视线,说道:“你们大晚上的忙什么呢,我这刚睡觉呢。” 云衡悄无声息的躬身摸进了刘寡妇家,趁人不注意进了屋。 盘问的男人不耐烦道:“别啰嗦,你家里那个外地女人呢,在不在房里?” 刘寡妇说:“在啊,今晚陪着我看电视剧,这不困了刚去睡嘛。” 男人说:“我们进去看看。” 刘寡妇拦他:“哎,女人家都睡了,你们进屋看不太好吧?” 啪的一巴掌,男人打在刘寡妇脸上,骂道:“臭娘们,你他妈啰嗦什么,滚开!” 三个男人推开刘寡妇,直接进了屋。 云衡刚在床上躺好,下一秒,哐的一道炸雷声响起,门被人一脚踹开。 三个男人进屋开了灯,直接来到床边掀被子。 云衡躺床上没动,三秒后,朦胧着眼睛刚睡醒一样爬起来,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问:“你们……是谁啊?” 三个男人却傻傻立在门口,木鸡一样。 云衡看着他们的表情,下意识看了自己身上,这才发现刚套上的睡衣没穿好,扣子又系错了,胸口露出一条深深的沟。 三个男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房间里一股诡异的安静。 中间一个男人顿了下,轻咳一声说:“你在房间睡觉啊,那就没你事了,村里出了点意外。” 云衡抱肩说:“大半夜的,你们说踹门就踹门,说查人就查人,也不道歉?” 左边一个瘦黑的男子当场骂起来:“我草,哪有男人给女人道歉的……” 云衡淡淡扫了他一眼。 房间的灯光很暗,照到她脸上,有一层光笼着,肌肤像翡翠一样。 右边的男人一直色眯眯盯着云衡看,见她浑身是刺,顿时心野起来:“我看你这女人就是不识好歹,是不是想找我们哥仨好好调教调教你啊?” 云衡勾了勾脚趾,呵的一声笑了,看了眼房间外面,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 扎西从外面跑进来。 他一进门就听见三个男人荤素不忌的调戏话。 砰砰砰三脚,扎西挨个的踹他们。 “你们仨是找死啊,云衡是村里的客人,是我朋友。” 扎西走到云衡身前,将她护在后面,两只眼睛恶狠狠瞪着三个男人。 中间的男人捂着屁股站好,指了指扎西说:“草,你为了个女人,咱们从小玩到大的交情都不要了?” 云衡从扎西身后走出来,她的睡衣只穿了上半身,下半身穿一条短裤,扎西悄悄瞥一眼,只看到胸前一条沟以及下半身丰腴的白色长腿。 云衡就在扎西眼前晃来晃去的说:“明明是你们做得不对,还不敢承认了?” 扎西挠挠头皮,扯了扯领子把燥热散掉,又把云衡拽回自己身后,手指似乎轻捏了把她的胳膊。 扎西说:“云衡你别生气,这事我帮你讨公道,有我在呢。” 对面中间的男人似乎不怕,指着扎西骂:“我草,你他妈都快娶媳妇的人了,还惦记别的女人,真他妈不要脸。别以为村长是你大伯老子就怕了你……” “那你怕这个吗?”扎西从后腰摸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对方。 三个男人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说:“你……你怎么会有枪……从哪儿偷得?” 扎西冷冷笑了声:“前次送货,我跟大老板的人要来的,村长也默许这把枪归我了。” 三个男人被扎西的枪吓住,不敢再顶嘴了,作势要走。 扎西叫住他们:“你们仨还没给云衡道歉呢。uu看书 ww.uuknum ” 三个男人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想要骂他,却还是屈服在对方的枪口下。 他们低头来到云衡面前,很不情愿说了声对不起。 云衡掏了掏耳朵说:“你们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三个人正要发火,扎西发了话:“继续道歉,知道云衡满意为止。” 三个人抬了嗓音:“对不起!” 云衡睨着他们,淡淡说:“还是听不清。” “对不起!!” “听不清楚啊,没吃饭么大老爷们?” “对不起!!!” 刘寡妇从门外经过。 她看见云衡冲自己眨眼,会心一笑。 刘寡妇也笑了,眼睛和挨了巴掌的脸一样红。 云衡说听见了。 扎西终于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因为扎西还要继续搜寻山洞里那名不速之客,虽然还想在房间多呆一会儿,但实在留不下来,也要离开了。 临走前他对云衡说:“这两天有什么困难找我就行,村里人都认识我,没人会为难你的。” 云衡说着谢谢,目送扎西离开,房门关上的时候,眼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 刘寡妇端了一杯水放到云衡床头,看着她的表情,在笔记本上写:“刚才谢谢你。今晚去后山的是你吗?” 云衡轻轻点头。 刘寡妇在本子上写:“你看到什么了,让他们这么惊慌?” 云衡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我看到了能要他们命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 要命的秘密(下) 第二天,风和日丽,很美的朝霞。 风从山坡吹下来,吊脚楼上扎满了花花绿绿的丝带,昨晚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村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云衡从刘寡妇家出来,独自走在小道上,听见远处传来男人的说笑声。 她走到村子的小广场上,发现是扎西被一群男人围着说话,扎西穿了身红色的华服,头戴彩冠,手里却掐着根烟,一边抽一边跟男人们插科打诨。 云衡站在远处冷冷看着这些人,看了会儿觉得无聊,目光一下转移到摆在小广场四角的几尊陶瓶上。 陶瓶里插着几株新鲜的腊梅花,上面还凝着清晨的霜,唯独陶瓶看上去黯淡无光,与娇艳的鲜花格格不入。 扎西从人群缝隙里一眼看到云衡,把烟掐灭,乐乐呵呵跑过来。 云衡看一眼他的打扮,人模狗样的,不禁好笑:“今天要办喜事了?” 扎西挠挠头:“就是结个婚而已,我大伯非要我穿这个。” 云衡笑着说:“那我祝你新婚大吉。” 扎西春光满面的拱拱手:“谢谢!” 云衡朝他伸伸手:“还有烟吗,我也想抽。” 扎西直起脑袋看她,眼睛亮了亮:“你一个女孩子还会抽烟啊?” 云衡挑挑眉毛:“城里女人没那么多规矩。” 扎西呵呵笑:“也对啊,一看你就跟我们村那些女的不一样,感觉你就像从未来时代过来的。也幸亏你没来我们村,在我们村,女人抽烟可就跟女人打男人一样,要被人说闲话的。” 云衡笑了下,不说话。 扎西从口袋摸出烟,红色的软中华,他递给云衡一根,自己也咬起一根,极殷勤地帮云衡点上。 云衡把烟吸燃,软中华还是不如她自己买的万宝路,贵不一定就适合自己,毕竟没有那个味儿。 从b市来时她备着好几条万宝路,可惜都放在勘测点的行李箱了,两三天没碰烟,让人有些难受。 云衡拿烟头点了点小广场角落的陶瓶,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些花瓶是你们从外面运进来的?” 扎西摆摆手:“这玩意这么大,搬进来也没什么用处,我们是从后山捡来的。” “捡来的?”云衡来了兴趣。 “对啊,”扎西说道,“后山那里有一条小河,不过每年夏季下暴雨的时候,山上涌下来的水就把河沿涨满了,有时候还有泥石流。就在前年冬天的时候,大过年的居然下起了暴雨,你说这有多稀奇,下完暴雨第二天,山上就发了大洪水,后山那条河哗哗流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最后村里人去修河沿的时候,就在河边捡到了一些东西。” 云衡问:“你是说,这些花瓶是从山里冲出来的?” 扎西点头:“是啊,当时冲出来不少东西,能用的都被村里人分了,就这四个大花瓶实在没地方搁,就给放在小广场当摆设了。说也来奇怪,这么大的花瓶,从洪水里冲下来居然没破,你说得有多结实?” 云衡摇摇头,瞧着陶瓶上一些浅淡的花纹,不发声。 看了一会儿,她想用手去摸摸陶瓶上的花纹,看见手指的烟灰,又放弃了。 她问:“发洪水的山在什么地方?” “从后山还要翻过两个山头呢,也幸亏离得远,不然洪水直接淹了我们村。” 云衡抬头朝后山的方向望去,那里云雾缭绕,海拔极高,能隐约看见密密麻麻的灌木林。 她说:“既然经常发洪水,为什么不想办法建个大坝拦一下?” “建了呀,去年村长带着全村壮年男子忙活了两个月,在后山边上建了座十几米高的水库,以后我们村也不用汲河水,夏天降暴雨也不用担心发洪水了。” 云衡说:“那敢情好。” 她又将目光放到远处那片山里,问道:“那里面有人住吗?” 扎西说:“方圆百里就我们一个村,那片山连野兽都不敢去,哪还有人呢。” 云衡抬眼瞧他:“不敢去?既然洪水从那里冲出来好东西,为什么不去仔细找找?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宝贝没冲出来。” 扎西咬咬嘴皮,说道:“云衡,你刚来可能不知道,那片山在老一辈人嘴里被称为魔鬼山,从来不让村里人接近的。” 云衡好奇:“魔鬼山?” “是啊,我听村长说过,魔鬼山里面有魔鬼,是会吃人肉喝人血的,uu看书 .只要活人敢进去,保准死在里面。” “有什么说法吗?” “据说魔鬼山是由巨人的身体化成的,在很久以前的炎黄时期,蚩尤部与黄帝部在涿鹿展开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最终蚩尤被黄帝打败,他的脑袋被黄帝用轩辕剑砍下。而蚩尤的八十一部将之一的毕兹卡,冒着生命危险抢回蚩尤头颅,并带着一样至高无上的宝藏逃出逐鹿,一路西逃冲向罗布泊,最后躲到这片深山中,避开了黄帝的追捕。 但是毕兹卡带着蚩尤首级和宝藏一路颠簸,早就已经筋疲力竭,没过多久他就死掉了。他死后,身体化成了大山,血脉化成了河流,骨头化成了参天大树,他身上的法力布置成了魔鬼山的禁制,会消灭每一个擅自闯山的陌生人。这就是魔鬼山的传说。” 云衡咬咬烟屁股,随口问道:“那宝藏究竟是什么?” 扎西也不知道,他说:“我觉得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吧,你想,蚩尤本是南方炎帝部落送到逐鹿的一名小小质子,而黄帝已经是北方部落权倾天下的王者,是什么能让蚩尤从一个小小质子成为拥有与黄帝一战的能力呢?我觉得就是那样宝藏帮助了他。” 云衡无声地笑了一下,眼里一抹意味深长的讽刺。 扎西不明白她莫名其妙的笑是怎么回事,把烟掐灭,挥挥手道:“今天成亲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不和你聊了,先走了喔。” 云衡从心事里回过神,轻轻吸一口烟,扔了烟头,拿脚尖碾几下,搓进泥土里,才朝扎西摆手告别。 像一只招财猫。 第八十四章 天将明 云衡换上了刘寡妇给的一身衣服,是某年香奈儿的限定款洋装。 她里面套着白色短领毛衣,下半身是海蓝色的百褶阔脚裤,头发又梳成小脏辫的样式。 刘寡妇绕着她看个不停,不停地夸好看。 云衡伸开手臂在镜子前转了两圈,也觉得这身洋装很漂亮,更重要的是这身衣服比较宽松,方便活动开四肢。 她别了刘寡妇出门,刘寡妇深深看她一眼,叮嘱了好几句一定小心。 村里的大小巷子都热热闹闹,扎西和西琳的婚礼准备得很隆重,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村口的风马旗也在碉楼上随风飘扬,粉粉绿绿一片的丝带缠绕在树枝上,从树下往头顶看,好像整片天空都是彩色的,被丝带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彩虹石。 临近傍晚的时候,婚礼马上要开始了。 扎西家在村东头,因为传统习俗要有迎亲这个环节,扎西必须到村西头等着。 云衡溜达到扎西家,看见门口挂两盏红双喜字的大灯笼。 伴娘们给西琳收拾好妆容,正从屋里出来,看了云衡一眼。 云衡扯开大大的笑容说:“过来沾沾新娘的喜气。” 伴娘们对视一眼,也没多想,各自走开了。 云衡推门进去,屋里只有西琳一个人,凤冠霞帔,橘红色的婚服,身上挂满珊瑚与绿松石,打扮得十分漂亮。 可云衡明显能看到西琳眼底的一抹落寞,带着失望与决绝。 下一秒,她看到了西琳手上攥着什么东西。 云衡大步冲过去,一把抓起西琳的手腕,把她手指捏住的剃须刀片夺下来。 “你疯了?”云衡把剃须刀片收好,气愤地质问她。 西琳眼睛瞬间红了,她流下眼泪,不停摇着头说:“不、我没疯、我就是不想活了……让我嫁给这样的人、我还不如死了……” 云衡叹一口气,看她:“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西琳吸着鼻子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事,我做不来。扎西还没娶我就已经动手打我,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侮辱我。” 云衡说:“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难道觉得这样就能甘心?” 西琳没有说话。 云衡继续说:“先好好活着,你会离开这里的。” 西琳拼命摇头:“不,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云衡手里拈着那枚剃须刀片玩,说:“这村子没有哪个女人是心甘情愿待下去的,如果能选择离开,我想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可她们无法离开,她们也没有自寻短见。” 西琳眼神微讽的看了外面一眼,说:“那是她们想通了,可我没有,我也不打算想通。” 云衡眼光一闪,说道:“万一有哪天你的亲人找来了,而你已经不在,你让活在阳间的他们如何自处?谁来为他们养老送终?” 西琳眼里流露出一丝难过,瘪着嘴说:“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该贪图一点钱就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我还对他们说我会赚到大钱的,可是现在、现在……” 云衡心里感到些刺痛,走过去把埋头哭的西琳扶起来,晃一晃她的脑袋微微笑着:“那你再忍受一段时间好吗,等我出去找人来,嗯?” 西琳却耷拉下肩膀,盯着她看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你来,我怕你给不了我希望,我也不相信自己能有多么大的毅力。” 云衡坐在床边看她,想了很久,转头对她说:“我带你一起离开。” 西琳眼睛亮了亮,忙问:“真的吗?什么时候带我走?” 云衡说:“今晚就走。” …… …… 村西头的扎西骑在马上,身后一帮闹腾的小孩子叽叽喳喳跟着,唢呐锣鼓一齐奏起来,喜庆的气氛要突破天际。 迎亲的队伍一路往东走,马屁股一扭一扭,哒哒的马蹄声走进扎西家,孩子们都很有默契的闪开了。 下一秒,哗啦几桶水从四周泼过来,扎西眯眼笑着,不闪不避,任由水泼在身上浇成落汤鸡,然后四散开的孩子们又重新围上来,蹦蹦跳跳着在扎西身边唱歌跳舞。 扎西跳下马,也牵起孩子们的手,一起跟着跳,四周敲锣打鼓的人都跟着跳,所有人热热闹闹。 唯独中间的小屋寂静一片。 云衡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喜庆的迎亲队伍,看着那个胸前戴大红花的新郎扎西,对方也看到了她。 火红的晚霞映在天边,晚风拂面,光线稀薄,衬得她的脸愈发白皙,百褶阔脚裤在风里肆无忌惮摆动着,就像海上的波涛。 闹婚的男人女人们围着扎西嘻嘻哈哈讲着什么,人头攒动间,扎西却失神看着她,然后云衡嫣然笑起来,比村头陶瓶插的腊梅花还美。 一晃神的功夫,扎西被闹婚的孩子们一拽,视线里没了云衡的影子,他四处去找,视野里只剩起哄的、打鼓的、敲锣的、鼓掌的。 扎西在一阵欢笑声中被簇拥到门前,新娘西琳被伴娘们拉出来,两人面对面看着,扎西抓起西琳的手,暗暗使力拉她,去了堂屋。 新郎新娘牵手,气氛更是鼎盛到沸点,所有人吹着口哨,又喊又叫的看着扎西跟西琳进去。 扎西的父母坐在堂屋正前方两把椅子上,扎西叔叔作为婚礼的主持人,让他们跪拜了天地,跪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 扎西的母亲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喜悦的从兜里掏出个盒子,是一枚玉镯,给西琳戴在了手腕上,然后又摸着西琳的额头给她传递祝福的话语。 村里的长辈们一一从新郎新娘身前走过去,对他们或祝福或训诫,说完话都会抓一把瓜子花生。 最后扎西与西琳面对着村里的所有长辈,捧起手中的马奶酒,洒在地上,以示他们白头偕老的虔诚之心。 扎西紧紧抓着西琳的手,看着格外恩爱。 仪式结束,西琳被送进洞房,扎西则是留在酒席上与村里人敬酒。 扎西手里举着酒杯在人群中搜索什么,正心不在焉时,后背被人拍了下。 “嘿,看什么呢?” 扎西回过头看,对方眸光清亮,脸颊上笑容大大的,红润有光。 他说:“没、没什么,你也来了啊,真是太高兴了。” 云衡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扎西喃喃说:“就是很高兴啊……呃,可能今天我结婚,什么事情都觉得高兴吧,哈哈。” 云衡嗔怪道:“你怎么跟个傻瓜一样。既然今天你高兴,来,咱俩喝杯酒助助兴,也没白认识一场。” 扎西一愣,咧嘴笑起来:“好,喝酒啊。” 两个人举起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周围人声鼎沸,云衡又倒满一杯酒说:“再喝一杯。” 扎西逗她说:“酒量可以嘛,可别醉了。” 云衡不服,抬起下巴瞪他:“我酒量可好着呢,来,继续喝!” 扎西又举杯跟她碰了下。 喝完第二杯,第三杯酒端起来。 云衡脸色有些红,大着舌头说:“来来来,继续喝,今天不醉不归!” 扎西扶着云衡说:“你醉了,别喝了。” 他的指尖触到对方柔软的身体,隔着衣服是一种绵绵的触感,让他身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骨头都酥了。 云衡惺忪着眼,满身酒气冲扎西嚷:“咋啦,你喝不过我啦?” 扎西眉毛一竖,举起酒杯就喝:“大男人还能怕了女人?喝就喝嘛。” 连喝三杯酒,云衡拉着扎西的衣服晃了晃:“你家有厕所没,我借个厕所。” 扎西看着胳膊上细小的手指有些心猿意马,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说:“从屋子东边走到头就是了。” 人群吵吵闹闹,又有人拉扎西过去敬酒。 云衡去了厕所。 刚一进去,确定没有人,云衡原本泛红的桃花脸立即清醒过来,她摸了摸衣兜,是刘寡妇给她的醒酒药。 这种醒酒药在盲山村里稍有些资历的人都懂得如何制作,但今夜是扎西大喜的日子,他就算喝得烂醉如泥,总不可能去吃醒酒药。 云衡囫囵咽下去,在厕所里待了会儿,重新推门出去。 她找到正在酒席上举着酒杯来回游走的扎西,拉了拉他,笑得极温纯,说:“来来来,我们继续喝呀。” …… …… 半夜的时候,扎西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云衡扶着他朝洞房走过去,扎西嘴里还无意识的重复着继续喝。 酒席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扎西父母收拾完东西,目送着云衡把扎西扶进洞房,这才宽心笑了。 扎西母亲看着云衡,很是喜欢,说:“这姑娘长得漂亮哩,咱扎西要是娶了她可就有福了哦。” 扎西父亲插上房间的门,摆摆手说:“西琳那孩子也挺好的,你看上的这姑娘是有身份证的人,家里人还都是首都的,招惹不起。” 云衡扶扎西进屋的时候,西琳已经坐得腿要麻了。 她见云衡进来,忙过去帮着把扎西扶过来,然后一脸嫌弃的把扎西推在床上。 西琳把事先煮好的醒酒汤给云衡端过去,云衡咕咚喝干净,擦擦嘴说:“我给扎西灌了起码十几碗酒,再加上别人给他敬酒,怕是今晚都醒不过来了。” 西琳面露喜色,从床底下拾出包袱说:“那咱们赶紧逃吧?” 云衡摇摇头:“现在还早,村里人刚睡下不久,等夜深了再走。” 午夜零点整,两道人影摸黑出了门。 云衡在前面带路,西琳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两人走路都静悄悄的,宁可慢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怕惊了村里的狗。 一路有惊无险来到村口,云衡最后看了眼身后的村子,这座深处盲山的孤村静静伫立在夜色中,看起来沉默又危险。 而在盲山更远的黑暗里,是传说中的魔鬼山,在那片黑暗的尽头,又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云衡曾一瞬间想要西琳自己离开,而她,要去黑暗的尽头揭开那谜底,她甚至肯定那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又像着了魔一般对那片黑暗痴痴入迷。 两个人沿着崎岖的山道一路往外走,走到一线天的时候,西琳指指旁边的一座白房子,里面黑着灯,看守的人也睡了。 两人悄无声息走过去,从一线天出来便是苍茫无边的沙漠。 云衡回忆来时的路线,再加上刘寡妇叮嘱自己要一路向西走,走直线,否则就会迷失在沙漠里。 两人在沙漠里走走停停,沙漠晚上的风冰凉彻骨,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但她们都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便会追来。 村子里,半夜起夜的扎西父亲看见被风吹开的房门,进去看了眼。u看书 wwuukanshu 十分钟后,全村的人都被吵醒,扎西也被村长一巴掌打醒过来,这才发现出了大事。 很快,村里的骆驼、小货车,全体青壮年男子出山,寻人、抓人。 云衡跟西琳对此一无所知,尚以为起码天亮以前村里人是不会发现的,留给她们的时间足够抵达小镇,然后找车逃跑。 天快亮了,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云衡跟西琳两人实在走不动,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咬了两口包袱里的干饼。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头顶的天空还没有泛白的迹象,向着极远处望去,从村子过来的方向上,那里是更加深沉的灰色,像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黑布,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恐惧。 在黑夜与清晨交织的时刻,月亮西斜,星辉黯淡,但朝霞也同样迟迟未升起。 黑暗未褪,光明不至。 两人背靠背倚坐在冰凉沙地里,看着昏暗的视野下,光线一点一点亮起来。 天终于明了。 云衡拉起腿脚抽筋的西琳,咬着牙继续往西走。 地平线上,传来轰鸣的马达声,有路人从远处过来。 西琳眼睛一亮,欣喜地说:“终于看到人了,我们可以搭顺风车!” 云衡却眼皮一跳,拉起西琳就跑。 她分明看到副驾驶座男人那双阴鸷的眼睛,正是扎西。 沙漠的漫长脊线上,两个女人背起包袱惊恐的在前面跑,小货车紧紧跟在身后,拉起大片的烟尘。 好像狼群狩猎时,将羊溜到筋疲力竭无力反抗,然后更好地享用战利品。 第八十五章 狂兽(上) 云衡脑袋上不知挨了谁一棍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蒙着黑布,手脚也被人捆起来。 她猛地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努力想要挣扎,却感觉房间里灯光亮起来,有人扯下了自己的眼罩。 她看到西琳也同样被绑在床上,扎西站在床边,目光森然看着自己,村长手里抓着黑布,旁边还站着两个手执棍叉的村民。 村长冷冷看着她说:“姑娘,你从沙漠里迷路了,我们村也没有亏待你吧,你为何要如此害人?” 云衡抬起头,迎上对方咄咄逼人的眼光,毫无畏惧:“害人的是你们!畜生!” 村长呵呵笑了,他把手中黑布丢开,往门前一走,一把拉开了房门,刺眼的阳光瞬间照进来。 云衡看到扎西房间里供奉金色佛祖的壁龛闪着夺目金光,佛祖拈指微笑看着他们。 扎西屋外站了更多的村民,几乎全村所有人都来到了这里,他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提着干农活的木叉,有的扛着铁锹。 当云衡朝他们看过去的时候,这些人也正凶神恶煞看着她,好像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一样。 这些村民里有不少是被拐卖进大山的妇女。 村长走出去,站在村民最前方,指着云衡逼问:“你说我害人,又敢问我害到哪里了?” 云衡冷笑:“贩卖妇女,首先天理不容。” 村长回头看着村里的人:“姑娘们,这神经病说你们是我买来的,你们信吗?” 男人们齐声吆喝:“怎么可能嘛,我们都是好聚好散,互相看对眼了才娶进门的嘛。” 妇女们垂着眼,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大概因为她们是哑巴。 村长又转回头看云衡:“姑娘,我想你大概是被西琳的胡话鬼迷心窍了吧,我们村里的人都好着哩,倒是她,嫁妆、聘礼都送好了,又不想嫁过来了,如此出尔反尔,我们村当然容不下。或许对待西琳是有点过分了,但也不是你想得那么坏。” 云衡漠然看他:“是非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来解释。” 村长听她这么说,忽然放声笑起来,说:“姑娘,我知道,你来我们村这两天,弄明白了不少事。前天晚上后山偷听的人,也是你吧?” 云衡没搭话。 村长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在这座山里,也只有你这个外人敢去后山偷听。你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我也不打算知道。” 云衡抬头睨他。 村长呵呵笑:“但是,你上后山这件事是不对的,就像西琳逃婚也是不对的。这个社会是讲究秩序的,犯了错就要惩罚,你们说,对不对啊?” 村长回头看村民们。 举叉的村民第一个骂:“狠狠收拾她们,差点毁了咱们的好日子!” 另一个村民说道:“好不容易不用下地干活,谋了份这么轻松的差事,这臭女人敢来胡搅蛮缠。” “当真是大恶人!” “呸!” 云衡一一扫过底下这些村民的脸,男子们高声喝骂,女子们则是抱紧了孩子不敢抬头,只是在自家男人拉自己时会猛地哆嗦一下,然后唯唯诺诺附和几声。 满院子的骂声。 云衡是一个差点毁了全村好生活的恶人。 阳光更热烈,金佛上流转的淡淡光辉也愈发热烈,佛祖依旧微笑着。 云衡忽地就笑了,她看着眼前这群被利欲蒙蔽住双眼的村民,他们的眼里好像没有人性,只剩一团模糊缠绕的黑雾。 她感受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冰凉,对村长说:“呵,这就是你建立的秩序,以你的命令为首,掌握全村人的生杀大权,但凡忤逆你命令的人,你尽可以让他们从村里消失,或者说世上本就没出现过那个人,对吧。” 村长走上前,靠近云衡,云衡看见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眼睛陡然迸出寒光。 村长说:“没错,他们都没有身份证,在任何地方也查不到有这样一群人存在,他们只能依靠我。” 云衡呸他一口,骂道:“你他妈就是个畜生,早晚有天会遭报应的。” 村长抹了一把脸,神情渐渐阴鸷下来,他掐起云衡的下巴将头抬起来,云衡挣脱不开,被村长直愣愣看着。 村长说:“云衡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救世主?你觉得能拯救所有人,所以就连地球都会围着你转,老天爷都向着你?” 云衡动动嘴皮,还想呸他一口,却被村长砰地一巴掌箍在脸上。 云衡脸上火辣辣疼,她骂了一句:“有本事杀了我!” 村长将着急走过来的扎西喝止回去:“看好你的西琳,这女人这么害你,你还敢向着她!” 说完,村长又继续看云衡:“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你看看老天爷帮你吗?你看看屋里那尊金佛,它还笑眯眯看着你呢,它在笑话你呢?” 云衡从牙缝里挤出话:“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而已。” 村长站起身,将双手背到身后,然后将目光投向扎西床上四肢被绳子绑住的西琳,笑了起来:“今天,我就要你明白一个道理,你不是救世主。在我眼里,你只是一只渺小的蝼蚁,你所做的努力都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村长从外面走进来,将门一脚踹上,然后让屋里那两个壮实村民按住云衡,对扎西说:“该入洞房了,扎西。” 云衡猛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挣扎起来,她眼睛瞪得血红,破口大喊:“扎西!扎西你不能这样,扎西你停下来!” 扎西看云衡一眼,有些犹豫不决,又被村长骂了句:“赶快圆|房,床上绑着的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别听这疯女人胡叨叨。” 说完话,村长俯身把地上的黑布捡起来,捏开云衡的嘴巴塞进去。 云衡呜呜咽咽说着什么,但是无济于事,旁边按住她的两个男人趁乱在身上胡乱摸两把,云衡却只目光死死看着床上的西琳,看着那个眼前同样缠绕黑雾的扎西。 就连西琳也早已放弃了挣扎,她甚至不喊不叫,只是死死瞪着眼睛,仿佛已经认了命,她的眼睛上似乎也有团雾。 整间房里,所有的人,除了云衡,都疯了。 都变成原始的、磨灭人性的,兽。 壁龛里,失去阳光笼罩的金佛,依旧笑着,只是淡了金光,显得有些阴森。 西琳的衣服被扎西一层层扒开,脱不掉的地方直接撕开,云衡摇着头痛苦看向那边,泪水不受控制流下来。 她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西琳,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假如当时能再跑快一点,假如昨夜的风小一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扎西将身体完全揉进西琳下面的时候,终于,一直麻木沉默的西琳哭了出来,两行泪水从她眼角顺着脸颊淌下来,房间里响起一声令人惊悚的哭叫。uu看书 .uuknshu 云衡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她将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在西琳床前呈叩首姿态。 她应该没有罪,可在面临西琳时,她只觉得百罪加身,无可豁免。 床上传来一阵阵强有力的肉体|撞击声。 西琳目光呆滞躺在上面,像一个娃娃被人蹂|躏着,她嘴里无意识吃痛叫着,扎西的脸疯狂夹带微红,被人这样围观着丝毫不影响他发泄自己原始的欲望。 昏黄的灯光下,伴随着扎西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他的动作停下来,气喘如牛坐在床上,看着早已软成一滩烂泥的西琳,他想起来这还是自己媳妇,于是把绳子都解开了。 解开绳子,西琳没有再哭,动作很麻木的从床上捡出还能穿的衣服,不慌不乱整理着衣衫,然后抱膝稳稳坐在扎西身边,依偎上去。 扎西脸上运动过后的潮红还未散去,他看着主动贴上来的西琳,心里有些得意。 然后,他看到云衡抬起头,对上那双如锥子般锋利的目光时,他下意识躲闪。 云衡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西琳。 西琳也正看云衡,眼神空洞洞的。 云衡摇了摇头,嘴巴被塞着,好像在说对不起。 西琳与她对视着,忽然眼神里有了些亮光。 云衡发现西琳的眼睛变得森寒起来,嘴角若有似无弯了下,带着很明显的讽刺。 下一秒,当扎西鼓足勇气去直视云衡的眼睛时,他看到的是云衡微微瞪大的双眼—— 噗叱。 轻轻的一声响。 第八十六章 狂兽(下) 云衡难以置信看着西琳,看着扎西脖子上那一道循序扩大的血口,血水压制不住的流下来。 云衡昨天随手丢在床沿缝隙的剃须刀片,此刻被西琳攥在手里。 村长和村民愣了片刻,直到扎西痛苦地捂住脖子,嘴角一边流血一边伸出手掌向他们求救才反应过来。 所有人冲上来帮忙,但是扎西脖子上的血狂流不止,眼看就要不行了。 西琳冷漠看着这群手脚慌乱的人,遮挡脸庞的头发里,陡然射出两束寒光,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嘴唇就像树皮一样裂开,继而发声笑了。 她哈哈大笑、捧腹大笑,笑得很讽刺,笑得很狂妄,就好像在嘲笑这世间最值得讽刺的东西。 屋子外面的村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笑声,那种笑声悚人听闻,连鸡皮疙瘩都要爬起来。 这声音好像具有传递性,从院子远远扩散出去,刺进整座村子每个人的鼓膜里,在盲山里来回游荡。 远处山林扑棱棱一阵骚动,大群乌鸦被惊扰起来,啊啊叫着飞往远方。 几分钟后,扎西在村长怀里没了呼吸,村长身上是大片的血迹,两名村民惊恐地立在一旁。 西琳也没了呼吸,她倒在铺盖红色被褥的新床上,穿着凤冠霞帔、红色长服,她的手腕被剃须刀片割开一条大大的口子。 整张床都被鲜血染成红色,触目惊心的鲜艳。 云衡无声笑起来,将身子移到墙壁上靠住,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村长将怀里的扎西缓缓放下,转回头打量云衡。 云衡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的小脸白里透红,身材妙曼,看着就想让人侵|犯,村长身边两个村民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 她目光浅薄看着几人,村长过来,扯掉她嘴里的黑布,蹲在身前看她。 云衡开口说:“都死了啊?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呵。” 村长细细打量着云衡,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生得十分漂亮,不像他以往在城里遇见的浓妆艳抹的美女,而是一种精雕细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瑕疵的原始美。 两名村民跃跃欲试着要上来脱云衡衣服,村长也没拦,就在一旁看着,想知道云衡会是什么反应。 云衡手脚被绳子捆着,索性连挣扎也放弃了,只是冷漠的看着两名村民:“屋里这么多血,你们还能惦记着这种事,心真大啊。” 两名村民被云衡的眼光吓一跳,那不像是人类应有的眼光,应该是野兽,是草原上审时度势的兽。 村长摸了摸下巴。 云衡身子虽靠在墙上,但言语中没有一丝慌乱,自始至终很平静。 村长拦住了他们,来到云衡身前,蹲身下去,阴涔涔看着她:“你看你这狼狈的模样,还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吗?” 云衡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深吸了口气,扯一扯惨淡的嘴角,很轻浮的斜睨着村长:“无论我什么样,都比你强。我就算不是救世主,起码还是个人。而你,只是头畜生。哦不对,或许你连畜生都不如。” 村长眉心跳了跳,很不爽的看着她。 云衡调整好呼吸,沉重而沙哑地说:“你以为这世上会有天衣无缝的事情吗?我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草菅了数不清的人命,你以为这里是荒村,没有人会管是吗?你以为你让村里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他们就会感激你,追随你是吗?” 她强忍着头昏脑涨,继续嘲讽:“你错了,他们并不会感激你。因为你把他们像畜生一样圈养在深山里,不许去见外面的世界,无论你给多好的东西,他们也有一天会厌倦。就像笼中的鸟儿,即便每一次都撞得头破血流,它们也始终不放弃出去的决心。” 村长深深看她,十分惋惜地说:“你说的都有道理,可你说了不算。” 云衡声音嘶哑:“是,我说了不算。但你也说了不算,你这样做无非是把自己的意志强行加在村民身上,你一心想着大家过上好日子,可你有征求过大家的意见?” 她被屋子里的血腥味冲得头昏脑涨,但双眼仍倔强地投出一抹清亮:“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所信仰的好日子出卖掉,好日子会到头的,你也会一无所有。” 村长笑容凝滞住,但很快恢复过来,哼了声:“随你怎么说,但那也不是你所能改变的,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是救世主?可笑。” 云衡倚着墙壁喘息几秒钟,最后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去做了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村长敛起了眼瞳,幽幽看着云衡,半晌之后将唇角阴险的勾起来。 他说:“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还如此的口齿伶俐,咄咄逼人的跟我说话,就不怕我一生气把你给办了?” 村长一脸惋惜的叹着气:“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不知道有没有经历过人事啊?刚才看的舒坦吧,uu看书 uuanhuom 就这么香消玉殒多可惜,要不我让这两个男人陪陪你?” 两个村民笑得轻佻,看着云衡曲线玲珑的身段,白皙的胸口一道深深的沟壑,下半肢都立竿见影的撑起了小帐篷。 云衡平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冷漠得可怕,说话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 她说:“我父亲是云氏集团的董事长,母亲是云氏集团总裁,我爷爷是西北军区的老司令员,云家在首都与不少高官政要有密切联系。我如果出了任何事情,我保证,云家会将你整座山、整个村子踏平,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都会杀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绝,没有任何惧意。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一尊金色佛像笑眯眯看着所有人。 村长脸色瞬间惨白,他看得出云衡来历深厚,一时也不敢动她了,有些犹豫。 他眼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暴躁,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居高临下看着云衡,冷冷笑道:“大家闺秀是吧?名门望族是吧?那应该是很在乎自己名声了,那我就帮你留下点东西好了,省得你出去以后四处乱说。” 说完,村长上前一把抓住云衡,揪住洋装的裙摆哗啦一撕,顿时露出里面大片春|光。 洋装底下,云衡修长白佻的双腿性感到让人移不开眼睛,光露的手腕和脚踝还被绳子牢牢绑住,从小腹下身往上露出半截黑色的蛇形纹身,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看着这副禁欲的场景,村长勾起唇角对两名村民挥手:“录下来——” 第八十七章 天意 房间里亮着盏昏暗的台灯,外面天光大亮,屋里却掩着窗帘,格外清幽冷静。 男人的眼窝很深,衬得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带有一丝狂妄的野心。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立体分明,像美术馆里的石膏雕塑一样令人过目不忘。 无名手里举着那纸帛书翻来覆去的看,帛书上除了有几串笔划复杂的古尼雅人琺卢文外,还画着山川河流,类似地图一样的图案在上面。 这纸帛书他已经连续看了三天,可惜一点头绪没有,有种有头无尾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这纸帛书上面的地图只是一部分,还有另外一半。 帛书已经被拓印出几十份分发出去,由格桑带着四处找专家分析,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回音。 这时门敲了敲,无名语调低沉:“进来。” 阿猜推开门,一阵风从外面刮进来,呜呜如鬼啸,吹起了无名的头发。 阿猜赶紧关好门,走到无名的办公桌前。 他从怀里取出一份档案推到桌子上,说道:“那位沙特老板早就到了。” 无名抬头看他一眼:“没直接来这边?” 阿猜点点头:“可能是老板觉得这边太危险,他去了b市。” 无名说:“这边的生意怎么办,老板不亲自过来盯着,能放心?” 阿猜说:“老板十分信任鸣海的做事能力,并且还指派一名心腹配合行动,他在b市等着听好消息呢。” 无名冷笑出声:“库尔班·鸣海那个废物还有做事能力?他除了四肢发达一点什么用处都没有,哪次惹了事情不都是我给他出主意收尾?老板还真是有眼无珠,等着吧,等我把那批货找回来,我们就不用再看那些老板们脸色行事了,鸣海也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阿猜有些犹豫:“可是鸣海跟那些老板们关系都很好,也是老板们扶植上去的,我们要是逼鸣海让出老大的位子,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况且鸣海也不是好对付的。” 无名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一把将窗帘拉开。 窗户外面,原本湛蓝的天空陡然阴沉下来,狂风席卷着乌云迅速飘过,头顶上阴沉沉一片。 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路上到处是掩面奔跑的行人,办公室位于若羌市的cbd区最高层,可以将整座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无名默默看着远方那片越逼越近的乌云,整个苍穹都迅速暗下来,像是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铁锅,即将扣在城市上空。 风云突变,暴雨将袭。 房间的灯光照在他干练整齐的amani西装上,洇蓝色袖口的袖扣透出一抹荧光,像珍珠白玉一般,与他的肌肤之色相称。 无名站定在那里,看着城市里如棋子般快速移动的行人,他伸出手指一拈,好像在推动这些棋子顺自己的意志移动。 他背脊挺直,自然而然开始散发一种压迫性气场,随后开了口,轻描淡写着:“库尔班·鸣海如果不识相,那就做了他。就这么简单的道理,管那些老顽固们做什么?他们若敢阻挡,他们都将与我为敌!” 阿猜身子微微一怔。 无名的这句话不容错辩,他向来说到做到,说了要弑主篡位,就一定做得出来。 阿猜早知道无名心思深沉,做起事情心狠手辣,可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当初库尔班·鸣海还是给老板们跑腿的小喽啰时,无名只是个没毕业的高中生。 无名总是会被那些坏学生欺负,有时收保护费有时帮抄作业,欺负狠的时候蒙头就打他。 那一次库尔班·鸣海到附近的酒吧送货,看到被欺负哭的无名,觉得很像自己白血病去世的弟弟,就走过去安慰了几句。 库尔班·鸣海给无名买了冰激凌,告诉他,无论生活再怎么难过,也永远不能低头,不能哭,因为没人会心疼你的眼泪。这个世界,只有你够狠,才没人敢欺负你。 无名将那句话刻在心里,他当时丢掉冰激凌,很认真看着鸣海说:“大哥,我想跟着你混。” 鸣海看了眼无名瘦削的身骨,长得文质彬彬,笑着拍拍他脑袋,就好像对弟弟一样说:“你是学生,好好上学,以后前途一片光明。做什么不好,非跟着我干这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无名当时是市中学排名第一的尖子生,有保送b大的潜力,但他当天下午就拿啤酒瓶爆了坏学生的脑袋,还捅了肚子。 那是无名第一次打架,他紧张得双腿直打摆子,几乎快要跪在地上了。 可当他发现坏学生的跟班们都跟吓傻了一样,坏学生也求饶着喊他哥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其妙一股强烈的满足感。 从那以后,无名也成了他曾最厌恶的坏学生中一员,有次打架他喝了瓶酒就自己去了,抄起个椅子往那里一坐,对面就逃了。 再后来,被无名拿酒瓶拍过的坏学生跟了他,坏学生叫阿猜。 无名越来越坏,野心越来越大,他也意识到自己这颗灵光的脑袋有多么重要,他渐渐由亲自打架转为指挥打架,他太聪明了,只要有他在,什么架都打得赢。 那一次,库尔班·鸣海又来送货,他被老大出卖,送货的时候有公安埋伏。 鸣海几乎是拼了命,从送货的酒吧三楼往下跳,摔断了腿,走投无路之际,无名来救他。 两人身后是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公安们四处追捕他们,无名和鸣海就使劲逃,将小巷的废纸箱、塑料桶、儿童玩具枪踩个稀巴烂,头顶是蔚蓝色天际,有飞鸟从上空掠过。 两人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停下来休息,不敢回头看来时的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脚下踩着一条染血的路,堆着数不清的死人,一步一步往上爬。 有无名的无双计谋和鸣海的敢打敢杀,出卖鸣海的老大被人砍死,同时一支名叫gps的组织在‘dt’遭遇剿灭后异军突起,一路扶摇直上,到处吞并小势力,成为整个新疆境内最恐怖、最狠辣的势力。 谁都知道gps组织的首领是库尔班·鸣海,可谁又知道它的二号人物无名? 鸣海能一路爬上老大的位置,能有今天,都是他无名的功劳,凭什么他无名要低人一头? 两个人,曾经是兄弟,如今反目成仇,究竟是谁成就谁,一两句话哪能说清。 人心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东西。 无名从烟盒取出一支烟,咬在嘴上,阿猜很识相的走过来,给他点上。 打火机擦起来,无名深深吸上一口,火光闪烁,烟卷迅速燃烧起来,袅袅的烟雾在室内飘荡。 无名把烟夹在手上,长长缓缓把烟吐出来,拿起来办公桌上那一叠档案翻看。 手一抖,从里面掉出来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个头发花白的白种人,是那位沙特神秘老板,他正在餐馆等着上菜,戴金丝眼镜,手上抓着一份报纸。 沙特老板对面桌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交集。 但无名一眼就注意到年轻人和老板手指都在桌上点着。 他又翻看下一张照片,照片上还是老板和年轻人,旁边有人走过去,老板和年轻人的手指仍在桌上点着,稍微变换了方向而已。 无名微微笑了:“老板派这人过来协助鸣海?” 阿猜一脸惊讶:“这也能猜到?老大你真是神了。” 无名说:“他们用摩斯电码交流,多看几张照片不难发现。” 阿猜惭愧道:“我找人查了一星期才知道她就是老板的人。” 无名又翻到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有些刁钻,不仅将老板和年轻人的脸拍摄进去,还有个意外收获。 无名看到隔壁餐桌上三个人,有一张脸格外清晰。 是云衡。 他对云衡这个女人印象很深刻,起初是对外地女人的新鲜感,因为他在新疆所见到的女人都是风沙里长大,长年累月的吹晒,导致皮肤粗糙。而云衡不一样,她是大城市来的,皮肤白皙,身子柔软,就好像烟雨江南里写的那些水乡女子一样,嫩得出水。 在后来与对方相处的一段时间里,云衡的机智勇敢越发让无名对她刮目相看,他很欣赏强者。 此时这张相片上,隔壁桌的三个人里就云衡一个是白白净净小脸,格外显眼。 她身边坐着一个女人,看模样很清纯可爱,对面是个阳光帅气的小伙,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应该是关系较好的同学。 无名把资料拿起来看了眼,啧啧说:“老板的人来头不小啊,这么多头衔,懂得不少。” 阿猜说:“已经混进western计划的队伍里了,只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无名把文件扔在桌上,将烟掐灭,负手看向窗外,惆怅说:“western计划已经进展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发现,我们这边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可不要被人捷足先登啊。” 阿猜说:“老板的人如果探出什么线索,应该会给鸣海汇报的,要不我找那边的兄弟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无名摆摆手:“别去了,我跟鸣海这两年关系闹得有点僵,我最近的所作所为他也有点警觉,恐怕会对我有防备,咱们尽量低调行事。” 说完,他看着桌上那纸图案繁杂的帛书,轻轻叹口气。 窗外,轰隆隆一声大响,大片的黑云滚过天空,像擀面杖一样一层层盖在头顶上,越来越厚,越压越低,好像拉开窗户就能伸手扯下来一片一样。 电闪雷鸣中,若羌市的整个地面渐渐颤栗起来,像是头顶的一声雷鸣要将大地劈开,紧接着就哗哗啦啦下起了雨。 暴雨转眼之间倾盆而至,像是银河决了口子,凶残地往下浇。 无名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转身问道:“笼子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猜想了想,说:“剩下的货都转移过去了,一月之内全部卖光,能回笼一笔巨大的资金,足够我们行事。” 无名叮嘱道:“仔细点,不要出什么岔子。另外,找人去金三角跑一趟,无论需要花什么样代价,都必须把提纯技术买过来。” 阿猜眉心拧成川字说:“金三角那边狮子大开口,一个提纯技术而已,要我们花两亿美金去买,我觉得不值那么多钱。” 无名摆摆手:“金三角那边要技术有技术,要资源有资源,我们暂时还没那个能力跟他们讨价还价,贵点就贵点。等咱们技术买到手,然后把云权藏在精绝古城里的货一提纯,高价卖进内地,就发财了。” 他又说道:“前段时间我联系到国内一名化学系教授,他有项能将货提纯到比金三角还高的研究课题,如果我们提供资金支持他,到时候研究出来的新货,u看书ww.uuanshu.cm 能让所有瘾君子们更着迷,让他们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花钱买。 内地将会再次陷入像鸦片时期一样的混乱,这些瘾君子将成为帮助我们作乱的本钱,我就不信,林则徐还能出来第二个!呵,到时候,看那些老顽固们支不支持我做老大。” 阿猜神情微微激动,眼前似乎出现那样的情景,赶紧说道:“这想法是好,只是不知道,当年被云权藏起来的那批货,能值那么多钱吗?” 无名笑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说:“那批货的价值,能买下来十几座纽约帝国大厦。” 雨下得更大了,天色越来越黑,雷声震耳欲聋。 咔嚓一声,一棵行道树断掉,只剩半截身子立在那里。 阿猜转身离开房间,开门的时候从外面刮进一股大风,吹得房间里档案、盆栽哗啦响。 门很快被带上,无名俯身去拾地上的东西,一眼瞥见那纸帛书落到了笔记本上。 笔记本也被风掀起几页,帛书刚好夹在其中一页上。 这是无名几个月前从云衡手里抢来的笔记。 上面有云权当年调研精绝古城的收获。 其中有一页北斗七星图,无名一直没看明白。 帛书刚好落在七星图这页上,严丝合缝的与它贴合在一起。 北斗七星的图案在帛书上印出来,像一个指向标。 无名忽然记起,勺子不仅可以是北斗七星的样子,还可以是司南的样子。 司南,司南方,指引方位。 无名终于觉得帛书图案有了正确的解释。 第八十八章 设计? 金灿灿的沙漠脊线里,一座成建构的发掘工事正在有条不紊忙碌着。 工事上约有几十名民工来回用小推车运送泥沙,还有一部分人则是肩扛木材石料往工事更深处的洞窟走。 工事向下挖出一个直径约几十米的盆地型凹陷,此刻这群人就在这样的陷坑中匆匆忙碌着。 烈日黄土,他们背朝天。 盆地型工事的四周被拉上警戒线,警戒线上守着一圈蓝天集团的安保人员,约有三十人,由张青带领着,肩扛霰弹枪,警惕地观察周围沙漠的变化,同时也要提防工事发生意外。 1号勘测点的发掘工事连续进行了十余天,还没有任何发现。 工事里响着嘹亮的号子——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民工们连日超负荷的工作都很疲惫,但是发掘进度又不许落下,何况蓝天集团开出的薪酬也很丰厚,他们不得不加把劲,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干活。 李田和李小田父子俩都在工事里干活,两人各自推了辆独轮车,车斗里堆了百余斤的砖石,正要运往工事里面的洞窟。 洞窟是在上次工人出事的矿坑发现的,当时蒋汶去矿坑调查取证,想要寻找线索,却没想到矿坑突然松动,发生了坍塌事故。 蒋汶本以为要被埋在下面了,却没想到发生塌陷的是矿坑角落一处平地,从那里暴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窟。 所有人对这样的发现都感到惊喜,由于云衡不在,蒋汶就跟曹维维商议先行发掘洞窟,这个建议也得到安保队长张青的同意,于是顺利开工。 由于洞窟的地质层级和矿坑结构都不稳定,为了进一步发掘还需要进行稳固工程,一车车的建筑材料源源不断运进去。 李小田身上的衣服汗津津贴在皮肤上,他累到极点,推着小车走身子直晃。 李田停下来等他,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问道:“还行不行啊,儿子?” 李小田掏出水袋咕嘟灌上几口水,靠在小推车上歇息,挥挥手:“爹你先进去吧,我实在推不动了,待会儿再干活。” 李田嗯了声,又把自己的水袋拿出来喝一口水,咂巴一下嘴说:“你别在这里歇息,那边不是有阴凉嘛,去坐会儿,把车停在这里,我等会儿回来一块给你推进去。” “谢谢爹!”李小田咧嘴笑笑,然后慢吞吞朝工事背阳的一处走了过去。 李田推着自己的小推车继续往洞窟走来,头顶的太阳似乎更大了些,他擦擦眼前的汗水,感觉视线清晰了些。 推着车进了洞窟,李田浑身的燥热感顿时消失,觉得里面冷飕飕的,温度陡然降下十好几度,像冰窖一样。 还有几个工友靠在洞窟墙壁上休息,解开衣服领子,看上去很凉快。 李田忙说:“哎你们怎么还不走啊,蒋先生不是说,除了他指名留下来加固工程的,其余人不能逗留吗?” 其中一个工友睁眼看看李田,笑道:“你怕啥啊,这里头这么凉快,歇一会儿咋了,你也过来坐一会儿,能出什么事啊。” 洞窟里确实凉快,李田也动了心思,想过去休息一下,又想起来李小田的小推车没运过来,说道:“我叫我儿子一块过来歇着。” 他摆摆手,急匆匆往回走。 走到洞窟口的时候,地面的砂砾微不可见震动了下。 温度好像更低了。 李田忽觉得脊背发毛,他回过头看一眼,没有什么东西盯着他看,很奇怪。 他走到李小田的小推车旁,正要喊李小田过来,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大太阳不见了,被一层厚重的乌云遮掩住。 下一秒,李田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地面的沙石剧烈跳动,洞窟里隐约传来轰轰隆隆响声。 震感沿脚掌传到李田大脑皮层,他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从洞窟袭来,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08年他去支建四川遭遇余震时也从未这么害怕过。 这种震感就好像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队伍,战马的铁蹄疯狂踩踏着泥土向你飞驰来,黑压压遮天蔽日的摇晃着土地。 整座工事都在剧烈摇晃,这种意外似乎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张青疯狂吹着哨子让人找掩体躲避,所有工人丢掉手上的物件四散而逃。 工事外的千里荒漠刮起了几十米高的龙卷风,吹起大片的黄沙飞上天空,六七股龙卷风围绕着工事打转,像一根根从天而降的巨柱。 工事里,小推车旁,李田双腿颤栗得动弹不得,他面朝着洞窟,缓缓跪拜下去,双手伏在地上,额头重重往下磕。 他嘴里嘶吼道:“长生天保佑啊——”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晃动,洞窟里传出一种类似龙啸的叫声,一大团黑雾从洞窟里席卷出来,带着强劲的风力,迅速掀翻洞窟周围所有的建筑工事。 装载上百斤砖石的小推车被这股飓风吹得倒退,战战兢兢的李田也瞬间要飞起来,他迅速抓紧了小推车的把手,稳住身形。 但一人一车被飓风吹得仍是倒退,李田整具身子飘在黑色飓风里,两只手牢牢抓紧了小推车,脸皮被吹得变了形。 周围噼里啪啦砸飞过去不少东西,质量轻的甚至直接卷上几十米高空,然后重重摔下来。 李田看到刚才乘凉的几名工友从天上掉下来,七窍流血,落地后脑袋狠狠戳进地里,面目全非。 黑色的飓风从洞窟里出来,很快卷上了高空,那种类似风声的龙啸愈发尖锐,李田两眼都被黑色的沙尘迷住,他使劲睁开眼睛,竟看见这股飓风变成了龙。 黑色龙形飓风在工事里转了圈,然后吹向沙漠,吹往四面八方。 六七股龙卷风带着狂沙奔袭而至,与黑色飓风撞到了一起,像是发生六七股小范围的爆炸,地面一阵强过一阵的猛烈晃动。 过了约十几分钟,李田从小推车旁清醒过来,他浑身都被染成黑色,擦了擦眼睛,灰溜溜打量着四周,发现整座工事像被泼了黑色油漆,全染了色。 他看向洞窟的方向,上百斤重的小推车加上一百多斤的成年男子,竟被飓风从原地吹出三四十米的距离。 几秒种后,一声刺耳的哨子吹起来,张青带着安保人员从工事外的斜坡爬进来。 “一班外围警戒,二班搜救幸存人员,三班封锁洞窟!” 指令传达下来,三十多名安保人员有条不紊分散开,各自前往指定地点。 很快,十多名手执霰弹枪,迷彩头盔迷彩马甲的安保人员呈扇形围在洞窟口,枪口瞄准洞窟,一束束狼眼手电打进去,又瞬间被黑暗淹没。 洞窟里太黑了,就连阳光都无法渗透一丝一毫,狼眼手电更是形同虚设。 张青拿手帕捂住口鼻走来队伍前,皱眉看着这座十多米高的洞窟,感觉像是一尊巨兽张开大口等着他。 …… …… 陈寅恪教授吃过午饭回到基地办公室里,正打算继续研究上午未看完的地图,忽然注意到地图向上凸起一块,下面搁了什么东西。 陈教授走过去,把地图拿起来,下面赫然是一台便携式dv相机。 陈教授挑了挑眉,拿起dv来回看了几眼,感觉款式挺老了,而且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dv上贴着‘发现于1号勘测点’的便携式字条。 陈教授心想可能是自己的学生送来的,时间匆忙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走了吧。 他坐到办公椅上,把dv屏幕打开,面朝自己,上面开始播放画面。 一开始出现的是矿坑里昏暗的画面,因为像素以及镜头摇晃的缘故,工人的脸他看不清,只能看到是在矿坑底下搬东西。 紧接着,dv开始播放工人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拉扯到半空中,撕裂肌肤、砸断骨头。 空气骤然冷下来,办公室里一股惊悚的安宁。 陈教授的心脏跳动加快,看到这里屏幕开始出现雪花,他松了口气,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很快,伴随着兹拉的电流擦动,dv又开始播放下一场景。 发际线很高的新疆工人、奇怪的大山、诡异的小道、黑色的暗影…… 陈教授的瞳孔渐渐放大,手指也无意识的抓紧桌角,他的呼吸随着画面播放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眼中没有云衡他们观看dv时的迷茫,反而是清醒,以及震惊。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张脸。 dv里两次出现的工人,正是1975年在新疆罗布泊地区成立的西域调查局局长。 虽然西域调查局在历史上只是昙花一现,但是陈教授记得清楚,当时西域调查局对罗布泊地区的考察进行得如火如荼,一切都很顺利。 他们当时在罗布泊地区发现一片横断山脉,由于这片横断山脉的岩石属于三叠纪甚至更靠前时期,就算不属于西域文明,也具有较高考察价值。 年轻的陈教授跟随局长以及一众学者深入横断山脉,惊喜的是,沿途发现了一些类似古西域文化甚至精绝古城的历史遗迹,这样的重大发现令所有人都很振奋。 dv后半段的画面就是当时用老式摄像机拍摄的内容,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人刻录到dv里。 当时横断山脉地形复杂,并且气候变化莫测,比罗布泊的条件更艰苦,队伍行进到第十天的时候,突然发生变故。 横断山脉里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并且狂风与暴雪肆虐,世界末日一样的恐怖。 在一片混乱中,年轻的陈教授与队伍失去联系,他迷路了。 万分幸运的是,最终陈教授走出了横断山脉,但是却再也没了局长以及其他人的下落,所有人全部壮烈牺牲。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今天的dv突然出现多年前横断山脉的画面,还有西域调查局局长,难道说当年除了陈教授自己,还有其他幸存者? 那这个dv究竟是谁送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陈教授隐隐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但是他无法拒绝这个陷阱的诱惑,对手显然很了解他,拿这样的东西逼陈教授顺着计划往下走。 陈教授给2号勘测点的胡缨和唐红歌、3号勘测点的马瑙跟骆欣打了电话。 告诉他们,全部去石油小镇西南一千米外的1号勘测点集合,有重大发现。 …… …… 秦岭开车带着阿曼的尸体回了保护站。 医院的救护车离开之后,保护站的人都从屋里出来,围在阿曼的尸体前,自觉成队。 阿曼静静躺在由木柴堆成的垛子上,面对着湛蓝色天空,保护站大院的五星红旗在旗杆上迎风飘扬。 保护站的站长是个魁梧黑壮的中年男人,叫强森。 保护站一共十余名队员,由强森跟秦岭牵头,所有人站三排,面朝阿曼的尸体默哀。 石头跟六六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不停地抹眼泪。 默哀三分钟后,秦岭铮地一跺脚、衣服一抖,右臂笔直的举上头顶,表情肃穆着对阿曼敬礼。 所有人也都抬起右臂,向阿曼敬礼。 无论他们相识与否,也无论他们曾经有过欢声笑语亦或是冲突矛盾,这一次的敬礼,都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告别。 这一敬,无关乎亲情,无关乎友情,甚至无关乎人类之间任何的感情,只是为了从此两不相忘。 秦岭从口袋里掏出烟,打火机向下一滑,嚓的吸燃了香烟。 所有队员,会吸烟的不会吸烟的,也都人手一支叼在嘴里,秦岭一一走过去为他们点上火,院子里烟雾缭绕。 分完最后一人,烟盒里还剩七八支烟的样子,秦岭点火将烟盒烧起来,一把丢到了阿曼躺着的垛子上。 木柴掺杂着汽油哗的燃起来,火苗渐渐高涨,烟盒在烈焰中皱缩、扭曲、燃烧。uu看书 ww.uunsh 阿曼的尸体也在火焰中燃烧。 秦岭一手插着兜,吸了口烟,另一只手取下烟,长长吐出去。 忽然,他猛地吆喝一嗓子:“阿曼,想抽你就使劲抽啊——” “以后年年清明都给你烧一条子烟,你要嫌寂寞啊,我再给烧个纸女人哩!” “哈哈哈——”所有队员们嘴里叼烟,勾肩搭背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焰,流下眼泪,放声大笑。 秦岭擦擦湿润的眼眶,嗓音有些沙哑说:“阿曼啊,你在下面就好好的,先好好赚阎王的钱,给我们哥几个探探这阴间的房价是怎么卖啊。” 然后所有人跟着秦岭喊起来:“阿曼,你一路走好啊!!!” 声音回荡在保护站的院子里,回荡在罗布泊浩瀚无垠的沙漠里,回荡在宝石蓝的苍穹之上。 秦岭跟石头、六六带着阿曼的骨灰到罗布泊一处沙漠停车,挖了个大坑,把阿曼的骨灰埋在里面。 秦岭把自己雕的石碑插在沙坑前面立好,四周景色苍茫一片,骆驼的足迹、汽车的轮辙、三叠纪的鱼骨。 阿曼终于如愿以偿葬进他毕生守护着的土地。 入土为安。 三个人在坟前祭奠一会儿,转身往车上走。 秦岭问:“怎么一直没见云衡,你们见了吗?” 石头纳闷:“云衡不是跟着你吗?我们也没见她啊。” 秦岭说:‘那她跑哪里去了?’ 六六说:“从队长那天开车走之后,云衡姐就骑骆驼追你,再也没回来过啊。” 秦岭眉头一皱。 第八十九章 万事胜意 小和尚有些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刚才给她换药的时候下手有些重,应该是把她给弄疼了,要搁寻常人身上早就破口大骂起来,可这个女人丝毫没有反应,只是在换药时两眼呆滞地望向窗外。 窗外有什么? 小和尚看了看,有傲梅,有松柏,有亭台小楼,有弥勒大佛,还有太阳。 小和尚还记得那天早上第一次见到她,静静躺在山脚的台阶上,天空下着雨,她一头黑发像海棠花一样披散在地上,浑身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只能勉强遮住她身体的隐私部位,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光露在外,格外惹人怜惜。 小和尚飞快从台阶跑下去,踩踏着雨水爬到她身边,她脸上还有一抹未散的红晕。 小和尚叫她几声,没有回应,于是打算背她到山顶的寺庙中去。 手指刚一触碰到她,她就睁开了眼,一双星眸像被雨水冲洗过一样纯净。 下一刻,她忽地喊起来,表情很痛苦的样子:“别……别过来……不要碰我……求求你们了,不要过来——” 小和尚心神微颤,他不知道这女子经历过什么,但他明白她应该是受了极大刺激,到现在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甚至意识涣散。 小和尚一咬牙,将她胡乱拨动的手拿开,勾住腰肢一拉,顺势抬到背上去。 从山脚到山顶的路上,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一开始小和尚以为是淋雨冻得,后来才发现,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两天过去了,她一直是这副模样,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 小和尚看着有些心疼。 她身上受的都是些皮外伤,下肢有些淤青,头皮也裂开,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头发击打过。 小和尚叹一口气,又坐回房间的桌子前,在棋盘上下棋。 这是一盘下了三天的围棋,小和尚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下,看上去很无聊。 云衡也是这么问的:“你不无聊吗?” 小和尚一愣,扭回头看她一眼,说道:“寺里没有人能下过我,除了我。” 云衡轻轻裹起小被子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小和尚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的所有心事都被她看穿了一样。 隔了半晌,他落下一枚棋子,起身走到房间的炭火盆前,往里面新添几块白碳,火苗又旺了许多。 他问道:“你感觉怎样了,伤口还疼吗?” 云衡弯弯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身体不疼了。” 她声音细细的,他听出弦外之音,说:“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云衡想起在盲山最后见到的场景,眼睛里的光黯淡下来。 村长让那两人近乎粗暴给她脱掉衣服,拍了裸|照,村长威胁她,如果敢把半字半句泄露出去,就会毁掉她的名声,让她这辈子抬不起头,让云家蒙受奇耻大辱,从此跌落神坛。 云衡在反抗的过程中,被一名村民抓起头发狠狠地往墙上一磕,她昏迷过去,任由那群人拍了照片,再之后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丢到了山脚下,她记得手边还有个装着十万块钱的牛皮包,那是‘封口费’。 想到这里,云衡忽然很讽刺的笑起来,是该笑什么? 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盲山村的愚昧无知,还是笑这个世道本就是这样,弱者注定要忍气吞声,只有金钱才是王道? 这些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依旧每天过着富足的生活,他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即便抓了他们又能如何,只要他们做的事情赚钱,前赴后继者注定无数,她又做得了什么呢? 这个世道只剩她这一束光还亮着,其余各处全部是黑暗,她又能照亮多远的地方呢,与其徒劳的挣扎,不如也让这一抹光熄灭吧。 云衡生硬地扯了扯嘴角,笑说:“我是被一群野狗咬了。” 小和尚同样笑笑:“你说是野狗,那就是野狗吧。” 他来到桌前下那一盘未完的棋。 云衡看到床头放着一套干净的僧衣,应该是寺里僧人穿的,没穿过几天,布料还是崭新的。 她拿起衣服,小和尚背对着她,于是很快穿在了身上。 小和尚问:“衣服还合身吗?” 云衡把僧衣的系带拉紧,从床上跳下来,她的新百伦还没扔,也洗干净摆在窗户上晒着。 她踢踏着小号的僧鞋过去拿新百伦,一边系鞋带一边说:“这衣服跟鞋都是你的?” 小和尚目光微斜看着一身浅灰僧衣穿新百伦的女人,黑发披在肩头,眸子黝黑清亮,胸口饱满凸出,让人一时挪不开眼睛。 他点点头:“我新领的衣服,送你了。对了,你还有个牛皮包,里面有很多钱,怕人偷,寺里给你保管着了,我去给你拿。” 云衡说:“谢谢了。” 房间所在的小院莳花置石,门口还有一口大水缸汩汩的冒出水泡,从院门到房间有一条青泥板铺就的小路,小路被雨水清洗过,幽幽泛着光,散发着馥郁的古朴气息。 她走到院子里,嗅一嗅雨后的泥土芬芳,打量四周说:“这么大个院子,你自己住?” 小和尚微微颔首:“是的。” 云衡神情发怔:“寺里都这么阔气吗,一个小和尚一座院子。” 小和尚说:“小僧法号元曲,乃是本寺的寺律。” 云衡说:“年轻有为。” 小和尚点头表示赞成。 在院子里转了会儿,小和尚带云衡去寺里的寄存处取牛皮包。 雨过天晴,被水洗过的大佛在阳光下沐浴着金光,一如云衡每一次看到它们,都是眯眯眼微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市的善男信女们开始对拜佛烧香格外上心,就好像他们喜欢在危急关头转一条锦鲤祈祷好运气一样。 今天来寺里上香的人很多,有不少人认识小和尚,都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元曲小师父,早上好啊。” “元曲小师父,你上次给我改的那卦真是神了,能再算一卦吗?” “元曲小师父,我家的狗最近老是对着仓库叫,你能给算算怎么回事吗?” 云衡:“……” 小和尚说:“几位施主,今天小僧不太方便,改日再给你们答疑吧。” 几个人很礼貌的告了别。 云衡说:“看样子,你懂得还不少。” 小和尚说:“学过易经八卦的东西,而且算卦也只给能算准的人讲,久而久之,就被传得有点神了。” 云衡跟着他继续走,一路遇见的人都在虔诚地跪拜各路菩萨,脑袋一个比一个磕得响。 云衡叫停小和尚,也打算拜一拜。 小和尚让她等等,然后小跑着去了什么地方,不一会儿抱回来几大支香火,一股脑儿塞到云衡怀里。 他笑着说:“这是本寺最贵的香火了,咱们有缘,免费送给你。” 云衡笑了笑,看着怀里这些香火说:“最贵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心诚则福至。” 说完,她抱着香火来到一座祠堂前,悉数点燃,然后倒插进祠堂前的香火盆里。 青烟缭绕,云衡身上很快散发出一股外焦里嫩的香火味,不少路人频频回头看着这个‘秀色可餐’的女僧。 小和尚给云衡做示范,双脚并拢,双手合掌,屈膝跪在蒲团上,两手分开伏在地上,脑袋往下磕,是为一拜。 云衡跟着做。 拜了三拜。 金色太阳下,祠堂里一柄青龙偃月刀银光闪闪,关公抚须,昂首挺胸看着脚下跪伏的人。 小和尚从蒲团起来,云衡却跪了很久,始终没有起来。 好像跪得越久,她心中某份愧疚就能多减弱几分。 半晌,云衡拍拍膝盖站起来,说道:“走吧,去取东西。” 小和尚说:“只拜关公,不拜佛祖?” 云衡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说:“关羽,uu看书 w.ukans 字云长,三国时期蜀国五虎上将之一,义薄云天,当然得拜拜。” 小和尚挠挠头,没再过问,带着她走了。 去到寄存处,云衡找到了牛皮包,看着里面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她觉得烫手。 阳光照在这些红色纸币上,开国元首慈祥和蔼看着她,她却感到一丝难过。 似乎有愧于这份笑容。 钞票映着阳光更加耀眼,仿佛一张张火红的烙铁,烫在眼里。 云衡意外发现自己的手机幸存下来,此刻安安静静躺在牛皮包里。 她摸出手机给秦岭打了电话过去。 打完电话,云衡与小和尚道别。 她一个人又重新溜达回佛祖的金像前,数米高的金色大佛宛若一尊小山,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压迫人的气息,看着十分庄严。 底下几排转经筒兀自旋转着,油灯里的香火黄灿灿。 佛祖手掌拈法印,披上金色袈裟,脖子挂一串红色玛瑙佛珠,头顶一颗一颗戒疤比云衡脑袋还大。 它正笑眯眯看着云衡。 云衡也在阳光下仰头眺望它。 周围人来人往,到处是阿弥陀佛声。 到处都是佛祖保佑。 云衡原地站了会儿,忽然拉开牛皮包拉链,从里面的一沓沓钞票里抽出一叠,朝功德箱走过去。 她把钱塞进功德箱,摸摸金色大佛的脚指头说:“佛祖啊佛祖,世人皆说你灵验,可你若真的存在,就睁开眼看一看这世间吧。你若觉得我这些钱足够诚意,就请保佑我万事胜意。” 第九十章 夫人 云衡抱膝坐在寺庙前的台阶上抽烟,浅灰色的僧袍被烟烧了个窟窿,看到小和尚从下面走上来时,她赶紧把烟掐灭,拿手捂了捂。 小和尚双手合十,对云衡说:“他来了。” 云衡顺着小和尚来时的方向看过去,一群上山拜佛的游客里,一道黑影飞快地往上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是秦岭。 云衡腾地从地上站起来。 秦岭也看到了她,在距离十多米的台阶停住脚步,一步一步往上走。 云衡眼睛一红,朝秦岭张开手臂,像出门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渴望父母亲切的抱抱。 周围人都偏头看这个慢慢往上走的男人,健康的小麦肤色,透过衣服鼓出来的每一块肌肉形状都像野兽一样强劲有力,脸廓也像精铁敲打出来一样清白明朗。 他的鼻梁挺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散发出锐利的光,就像草原翱翔九天的鹰。 秦岭走到云衡身前,将她抱了进去。 云衡整个人被压在对方胸膛里,满是雄性男人荷尔蒙气息,还有洗澡的皂荚香,却觉得是世间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脑袋毛茸茸的,秦岭摸一下,轻轻问:“怎么受伤了?” 云衡在他怀里拱了拱,换块舒适的锁骨靠着,喃喃说:“骑骆驼遇见野狗,被咬的。” 秦岭看了她伤口一眼,雪白的绷带包扎着。 他说:“我们走吧。” “嗯。” 秦岭扭头对小和尚说:“我听石头提起过你,功夫很好。” 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佗佛着往寺里走。 秦岭又叫了小和尚一声:“元曲小师父!” 小和尚回头笑,精致得像观音座下的童子:“施主还有事?” 秦岭嘴角使劲往上扬,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说:“你下次见人说阿弥陀佛的时候,能不能先把嘴角的糖渍擦干净。” 小和尚一愣,摸了摸嘴角,中午偷吃的白糖糕忘擦了! 回过神的时候,秦岭已经带着云衡下了山。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云衡小手揪住秦岭的外衣衣角,跟屁虫一样,一如橘黄天光洒落下来的美好。 云衡上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秦岭锁紧车门,发动汽车。 汽车从寺里驶出去就沿着环山小道往下走,路面坑坑洼洼,有些颠簸,云衡将身子缩成小小一只,蜷缩着睡觉。 秦岭也没再说话,只管埋头开车。 他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也想问清云衡究竟遭遇了什么,她说被野狗咬了,是不是野狗咬的伤口他能看不出来? 云衡在刻意掩饰什么,瞒着他不想说,秦岭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云衡不是一般女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风格,想要告诉他的时候,自然就会和盘托出。 天光渐矮,温度也开始降下来,吉普车行驶上一条柏油马路,冷风顺着车窗飕飕往里灌。 秦岭看到副驾驶座的云衡打了个喷嚏,于是把车窗升上去。 驾驶室瞬间像是与外界隔绝,除了打在车窗上嗡嗡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一时安静下来。 秦岭把车载音响打开,从里面流出一首宛转悠扬的菊花台。 歌声在车厢里飘荡,云衡渐渐清醒过来,挪了挪身子,从副驾驶座坐直。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云衡呆呆看着车窗外流过去的风景,眼神发直,像被瞬间掏了心。 秦岭看她一眼,唤她:“云衡?” 云衡没有反应。 “云衡?” 她仍是怔忡着,像是心事重重。 “云衡。”秦岭第三次叫她。 云衡胳膊抖了抖,终于转过头看他:“嗯?” “前面有个小镇,我带你换身衣服,然后去吃饭。” 云衡哦了声。 西部的天气一会儿一个样,白天还是暖洋洋的,到晚上能把人冻哭。 秦岭倒是没什么,但云衡只穿一件僧袍,身上还有伤,根本挨不住这样折腾。 傍晚的太阳彤红又刺眼,小镇上人来人往,车马牛羊来来回回,格外热闹。 秦岭把吉普车停到一家自联旅馆门口,下了车,带着云衡去找镇上的服装店。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里面,云衡紧紧揪住秦岭的衣服,生怕跟丢,秦岭也不时停下来看她一眼,确保自己没把她再次弄丢。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马路对面就是服装店,这个地区没有红绿灯的概念,马路上都是人挤车,车挤人,驴车、羊群、奶酒香、牛粪味。 秦岭回头看一眼云衡,下一秒,把她揪住自己衣服的小手拿下来,然后环腰用手臂夹住,夹着她飞快穿过人群,到达马路对面。 云衡抬头看到被晚霞照得发红发亮的秦岭的下颌,天气有些凉,原本凉透的心,却渐渐温暖起来,萌芽复苏。 秦岭将她从胳肢窝放下来,云衡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像偷喝了酒的童子。 秦岭帮她把脑袋扶正,轻轻摇了摇,像是晃晃里面有没有进水。 云衡清醒过来,瞪起眼睛看他。 秦岭笑了笑,道:“走吧,去买衣服。” 云衡想要揪起秦岭的衣角,却被对方反手牵住,手拉手去了服装店。 两人推开服装店的门进去,很有眼力见的服务员立即跑过来,挂着职业笑容问:“二位想要买什么样的衣服,本店进的都是最新款式……” 秦岭摆摆手打断了:“我不买衣服,给她买。” 他指了指穿着一身浅灰僧袍,膝盖有个烟窟窿的云衡。 服务员忙道:“嗷,是给你家夫人买的啊,那我有不少可以推荐的,你看那件红色的……” 秦岭嘴角动了动,说:“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看看,选好了再叫你。” 服务员微笑点了点头,朝柜台走回去。 秦岭带着云衡往女装那边走。 云衡拉住秦岭,秦岭挑挑眉毛。 她仰着小脸说:“刚才我看到服务员说你家夫人的时候,你偷着笑了。” 秦岭看着她有些得意的嘴脸,许久,笑起来:“你是说你自己吧?” 云衡不依,说了一箩筐:“你肯定是偷着笑了,服务员说我是你夫人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嘴角在抽抽,绝对是在笑,而且你都没有反驳,是不是心里偷着承认了?哎哎哎你看你又笑了,我就说是吧,想笑就笑嘛,干嘛还不肯承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摇头?我不管,你刚才没有反驳,那么现在反驳无效了!” 秦岭觉得好笑:“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兴奋了?刚才一路死气沉沉的。” 云衡瘪瘪嘴:“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如此激动的。” 半秒,她又跟好斗的小公鸡一样盯住秦岭:“你不许转移话题!” 秦岭盯着她看,笑得无奈:“好,我承认,我刚才偷着乐了。夫人。” 云衡慌忙松开了爪子。 秦岭笑眯眯拔脚走了。 云衡恍恍惚惚跟上去,虚浮的小碎步跑着,感觉整个脑子都晕乎乎,一双眼睛直往外冒红心。 就像逛街买衣服是女人的天性,刚才还兴致缺缺的云衡开始仔细比较衣架间的衣服,秦岭就耐着性子陪她慢慢试衣服。 云衡正在低头看一款红色的风衣,短短的辫子像马尾一样,露出下面白皙修长的脖颈。 长得真好看。 秦岭偷偷看了眼。 “我看到了。” 云衡扭过头来笑,露出细白的牙齿:“你刚才偷着看我。” 秦岭有些尴尬,搔了搔脑袋。 她故意哼出声,又扭回头看另一件风衣,在衣架间走来走去,身影沐浴在强烈的灯光下,看上去有些模糊。 服装店里的衣服款式都算时新,云衡连着挑了几件都觉得不错,想问问秦岭的意见,没想到秦岭还真的不看她了,赌气似的在店门口蹲着抽烟。 云衡朝他的背影忿忿剜了下,胡乱试着衣服。 秦岭蹲在门口抽完两支烟,见云衡还没选好衣服,朝里面喊:“你跟衣服相亲呢,磨蹭这么长时间?” 云衡朝门口翻白眼:“女人的事情,能叫麻烦吗?” 秦岭觉得这话耳熟。 他想不起来了。 秦岭拔脚走进去,随手从衣架上挑了件大衣拿过去。 云衡嫌弃脸看他:“这衣服土黄土黄的,村姑都不穿这个。” 秦岭放回衣架继续找,又翻出件白色的羽绒服给她:“这件呢?” 云衡眼睛亮起来,说:“这件不错,我怎么没看到。” 秦岭挑起眉毛:“谁知道你刚才挑衣服时候满脑子都想什么。” 云衡被驳得哑口无言。 她刚才选衣服,脑子里确实杂七杂八,有些漫不经心。 云衡拿着白色羽绒服,秦岭又给她挑了件浅蓝色牛仔裤,她钻进试衣间穿衣服。 换完衣服出来,云衡跑到秦岭身前来回晃,转了一个圈问:“怎么样怎么样,好看不?” 白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穿在她身上,有种青春洋溢的气息,一举一动都十分轻盈,像雪花飞舞,气质像是磨砺出鞘的名剑,一瞬勾住他的眼球。 秦岭故意撇了撇嘴:“还能看下去。” 说完,一溜烟去了柜台结账,云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气得一脚踢了个空。 两人从服装店出去,往自联旅馆走。 走到一处街道拐角,几个小乞丐蹦蹦跳跳着跑开。 其中一个小乞丐跑过去时抬头看秦岭一眼,被秦岭撞见,只觉小男孩眼神凶狠,带着一抹毒辣。 又往前走了几步,前面出现一个趴在地上乞讨的小乞丐,身板瘦削,脸上有明显的淤青,在身前摆了个破碗。 “求求你们了,给点吃的吧。” 他跪在地上,抬手向每个路过的人要食物,但是没有人理会,都行色匆匆走开。 云衡有些于心不忍,把牛皮包拉开,从里面取出二百块钱,放进小男孩的破碗里。 小男孩看到这么多钱,激动的跪地不停朝云衡磕头:“谢谢你,谢谢你,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啊——” 云衡看着对方感激涕零的模样,说道:“拿着钱去买点吃的,你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非要乞讨。还有,不要叫我好人,我不是好人。” 秦岭看了她一眼。 云衡拔脚在前面走了。 秦岭从身后喊:“自联旅馆是往左边拐,直走过了……” 云衡埋头走回来,整个人又是闷闷的了,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哭声。 两人回头看去,看见刚才那个小男孩被一个男人猛地踹倒,男人抢过小男孩碗里的二百块钱,兴奋地亲了两口,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还算有点用,老子都一个礼拜没吸过了!” 秦岭有些嘲讽的笑了:“吸毒老爹让儿子出来乞讨,给自己敛毒资,真是长见识了。” 云衡抿紧了唇不说话。 小乞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抱住男人的小腿哭起来:“阿爹你不要吸了,你不要再吸了——呜呜,阿娘已经因为吸那个去世了,我不想阿爹也离开——” 男人很不耐烦,想要一巴掌打开小乞丐,手腕却被身后的某个人抓住,动弹不得。 他扭头瞪着秦岭,恶狠狠骂:“你他娘给老子放开!” 秦岭抓住他手腕一拉,u看书uukansh 然后猛的抬起脚踹在对方小腹上,将他踢飞出去。 小乞丐跪在地上哭:“求求你,不要打我阿爹,求求你……” 附近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秦岭转身拉起地上的小乞丐,云衡走过来安慰说:“你不要害怕,我们送你阿爹去戒毒所,帮他戒掉好不好?” 小乞丐眨眨水汪汪的眼睛说:“好啊!” 下一秒,小乞丐看着秦岭背后,大声叫起来:“叔叔小心——” 秦岭回头的一瞬间,看见男人的眼睛霎时变得凶狠恶毒,脸部肌肉也扭曲起来,张着嘴大吼大叫挥刀冲上来。 失了智。 吸毒者挥刀乱舞,也不在乎前面有没有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冲上来,亮锦般的刀光刺破空气。 秦岭反应极快,他身子向后一闪,同时一巴掌拍向刀身,刀子擦着他鼻尖划下去。 吸毒者又是一刀挥过来,秦岭连连倒退,同时借着攻击的间隙一个闪避蹿到对方身侧,抬脚猛踢对方的膝盖窝。 吸毒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岭看准时机牢牢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将手腕一折,没想到进入癫狂状态的吸毒者力气奇大,他一时没取下刀来。 好在秦岭临场反应及时,又迅速将膝盖一抬,照着对方手腕砸上去,对方终于感受到疼痛,手指一松,刀子摔在地上。 秦岭又将手从吸毒者腋下伸出去搭在自己肩头,用力的往前一甩,将对方拦腰举过头顶,重重摔在地上,一个标准的断头台绞杀擒住对方。 第九十一章 没完没了的追杀(上) 旁边有人帮忙报了警,戒毒所的警察将这名失控的吸毒者控制起来。 云衡蹲下身拍拍小乞丐的脑袋说:“你阿爹马上就要送往戒毒所了,可能会在里面受些苦,但是只要他能坚持下来,就可以戒掉这该死的东西,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小乞丐使劲点点头:“嗯!只要阿爹以后不吸毒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有手有脚,不会再伸手乞讨了。” 云衡点了点头,看秦岭一眼,两人走进自联旅馆。 自联旅馆算不上高档,但没有那些高调奢华的装潢,眼前粉白色的墙纸和头顶绿油油的藤蔓装饰令人感觉眼前一新,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两人来到自联旅馆一楼餐厅一扇矮矮的木窗旁,木窗外车水马龙,正是人们夜生活开启的时刻。 马奶酒的香气在餐厅里飘,云衡踮着脚坐上一张高脚椅,秦岭屁股轻轻抬就坐到了对面,两人中间是张半米多高的高脚桌。 秦岭摸着鼻子笑道:“那边有小桌子你不去,非要来这里。” 云衡抓着手中的筷子摇摇,说:“你不也是先看的这边?” 秦岭挑挑眉毛:“你一直看我啊。” 云衡狡辩:“碰巧看见了而已。” 秦岭瞧她半晌,说道:“新兵班的时候班长教过,每到一个地方要先搜索它所有的出入口,这样当危险来临时你才不至于乱了分寸。” 云衡笑:“你这是哪个部队的新兵班?侦察连?” 秦岭端起茶杯倒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没回答她。 但他隐约能感受一道审视的目光,好像自己的心事都能被对方看穿。 云衡也拿过茶壶,把筷子放进碗里,用茶水冲洗两下。 秦岭捏着茶杯在嘴边,不清不楚地说了句:“讲究。” 云衡淡淡道:“你怎么还不点菜?” 秦岭说:“我等你点菜呢。” 云衡细细瞅他:“你有没有点做男人的觉悟?” 秦岭眼珠滴溜溜转了下,笑道:“女士优先,你点。” 云衡翻白眼:“难怪长这么大娶不着媳妇,活该啊。” 秦岭很捧哏的呵呵一声:“彼此彼此,你都博士毕业了不也没嫁出去,年纪不小了吧。” 云衡气得抓起涮筷子的茶水,秦岭伸手一挡,半天没有水泼过来。 他撤开手臂,发现云衡把茶水咕嘟喝了。 云衡咂巴一下粉舌头:“西部水资源匮乏,不能浪费。” 秦岭出声笑了,抬手叫了下服务员,咬着唇说:“看在你这么节约水的份上,我点菜。” 云衡又补充一句:“也是你买单。” “……” 服务生过来,把菜单递给秦岭,白纸片被聚脂薄膜包着,还有些油腻。 秦岭摸着下巴念:“烤羊腿、面疙瘩、冷面、籽粑……” 云衡对服务员说:“他刚才念过的统统划掉。” 秦岭把菜单往下挪挪,露出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她。 云衡说:“你这招都是我玩剩下的,天山那顿饭点了什么,这次就点什么。” 于是秦岭如数家珍着说:“油塔子、面肺子、纳仁、黄面、熏马肉、胡辣羊蹄、马肠子、骆驼奶……” 服务员脸上的表情很凝重:“先生、小姐,你们确定要点这么多?” 云衡很认真的点头:“没错。对了,把骆驼奶换成酥油茶,我要喝酥油茶。” 服务员:“好的。” 等待上菜的间隙,秦岭拿筷子在云衡面前桌子敲一下:“我记得上次在天山,你说骆驼奶特别好喝,尤其是嘴里嚼着马肠子的时候,使劲灌一口,味道更鲜?” 云衡顿了一秒,答:“骆驼在沙漠里救了我,我喝不下它们的奶。” 秦岭微眯着眼看她,这事云衡也没提起过。 没想太多,服务员就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来了。 桌子上几个盘子叠在一起,五花八门的食物,不知道还以为是喂恐龙的。 服务员最后端上酥油茶的时候,看着满满一桌子吃食,看着秦岭和云衡,脸上的表情任重而道远。 服务员显然低估了两个吃货的战斗力,秦岭算是食量较大的了,但云衡比他更厉害之处在于能打持久战。 一桌子饭吃了三个钟头,快十点钟的时候勉强吃完。 云衡舒服的瘫在高脚椅上打个饱嗝。 秦岭同样撑得够呛,吊儿郎当揉着肚子笑。 云衡说:“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能吃吗?” “为什么?” 她说:“我也不知道啊,哈哈哈。” 秦岭翻了个看不见的小白眼,说道:“你的饭量已经追上我了。” 云衡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是啊,也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才能肆无忌惮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不会有人在你耳边唠叨要吃有吃相、坐有坐相,无论干什么都要讲究一个规矩,要时刻警告自己不要忘记身份,不要丢家里的脸。” 秦岭说:“保护站里从不讲究这些,站着吃饭、端着碗坐门口吃饭、坐床上看球赛吃饭,都可以。” 云衡说:“那你们真的很幸福,无拘无束,不像我,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才能让人满意。” 说完,她打了个嗝,又道:“就像现在这样,假如在家里吃饭时打嗝,爷爷肯定要罚我抄家法的。” 秦岭说:“你觉得我们保护站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可我们也羡慕有钱人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你不知道的是保护站经常会停水,经费只够一月吃几次肉而已,夏天热得无法入睡,冬季时冷得手脚发麻,其实更多的是艰苦。” 云衡抬头看着头上的藤蔓,淡淡笑了:“一切会好起来的。western计划马上就有结果了,到时候国家会给你们加大投资的。” 两个人闲坐了会儿,去柜台结账,顺道开房间睡一晚。 自联旅馆只有个老板娘,她在电脑上点几下,说道:“只剩一间大床房了。” 云衡歪头看秦岭,脸上不无遗憾地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秦岭把身份证递给老板娘,说:“一间大床房。” 老板娘拿过身份证,在电脑点了几下,又朝身后的小隔间喊一嗓子:“茵茵啊,先别看动画片了,带客人们去221房间。” 小隔间里探出个脑袋,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跑出来,头顶扎着俏皮的朝天鬏,穿一件吊带牛仔裤,笑眯眯来到秦岭云衡身前,憨态可掬的一招手:“叔叔阿姨跟我来吧——” 两人跟在茵茵身后,茵茵蹦蹦跳跳上了楼梯,云衡则是掐了掐自己的脸皮,问身旁的秦岭:“你觉得我老吗?” 秦岭看一眼白得反光的小脸,说道:“挺年轻的。” 云衡瘪嘴:“那小丫头干嘛喊我阿姨?” 秦岭:“……” 他想要说什么,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有电话打过来。 秦岭让云衡先跟上去,他脚步慢下来,在后面接电话。 二楼走廊里灯光昏暗,他头发顶着光,看到电话是1号勘测点安保队长张青打来的。 “什么事情?” 张青在电话里慌张说:“不好了秦顾问,陈教授他们失去联系了!” 秦岭眼睛顿时一眯,严肃道:“说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陈教授去你那里了?” 张青说:“是这样的,上次我发现的那个dv,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被人偷了,我好几天没找到。就在昨天,陈教授忽然带着dv来到一号勘测点,叫齐了他所有学生,然后又从保安队调集一个班,从民工队调集一个班,将近三十个人的队伍进了洞窟。” 秦岭说:“洞窟就是从矿坑发掘出去的那个?” 张青嗯了声,说:“那个洞窟危险的很,就在陈教授来之前还发生了一起意外,死了几个民工,可陈教授不听啊,执意要进去,说什么晚了就来不及了。” 灯光的深处,一双黑眸映着光,闪了闪,说道:“陈教授他们怎么出的意外?” 张青说:“陈教授他们一批人进去后,我就派人在洞窟外等着。洞窟发掘时也没有挖很深,就是几百米深度,可谁知道,陈教授他们进去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动静。我正慌的时候终于发来了电报,陈教授他们居然穿过洞窟抵达罗布泊腹地了!” “电报怎么说?” 张青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念道:“先遣队于今日夜间9点15分,在罗布泊腹地,北纬40度20分,东经90度06分,发现不明文物遗迹,我们将会继续追踪该线索,稍安勿躁。陈寅恪。” 秦岭头抵着墙壁,摸摸下巴问:“然后就出事了?” 张青说:“是的,就在刚才,十点整的时候,uu看书.uuknshu陈教授他们发来最后一封电报,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发的什么?” “sos。” 秦岭说:“就三个字?” 张青嗯了一声:“没有别的,应该是匆忙发出来的讯号,陈教授他们一定遭遇什么意外了。” 秦岭抬起头,细碎的目光沿走廊看过去,光影有些浮散,他眉心皱成川字,半晌说道:“立即通知公司那边,让他们增派人手,你也要保护好洞窟,不许任何人涉险进去。” 电话那头答应下来,秦岭拿下手机,长长出口气,开始往房间走。 找到221房间的时候,秦岭发现云衡在对面的211房间里站着,小女孩拉她的手要往外边拽。 “姐姐,不是这间房啦,我刚才是进来收一下房里垃圾的——” 云衡呆在原地不动,小女孩怎么也拽不动她。 秦岭走进去看,云衡正盯着墙上一方相框直愣愣看。 他抬头瞧了眼,相框里是一家四口的合照,父亲、母亲、姐姐、妹妹。 个子娇小的妹妹长得很像茵茵,或者说就是她。 云衡走到相框前,抬手去摸上面笑得阳光灿烂的姐姐的脸,姐姐长相姣好,五官分明,带有明显的异族风情,是耐看类型的。 秦岭看到云衡吸了吸鼻子。 几秒后,云衡回过头来,看着茵茵问:“你的名字叫西茵,对吧?” 小女孩眼里铺天盖地的放出光:“你怎么知道哇?” 云衡苦笑,回头指着相框上的姐姐问:“你的姐姐,是叫西琳吧。” 第九十二章 没完没了的追杀(下) 小女孩更觉得神奇。 “阿姨你好腻害,什么都知道呀。” 秦岭隐隐猜到与云衡最近发生的事有关。 云衡问:“这是你姐姐的房间啊?” 小女孩脑袋使劲点了点。 楼梯噔噔响起来,老板娘从走廊那边过来,看到211房里的人,误解了什么,赶紧赔笑说:“对不起啊,我这傻闺女,不是说了嘛,221房间,你怎么给带到姐姐房里来了。” 云衡摆手说:“是我自己要进来看的,姐姐和妹妹都生得很漂亮呢。” 老板娘笑着捂嘴:“你这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俩孩子都特别孝顺我,茵茵的姐姐上月还来信呢,说找到一份好工作,马上就可以领工资了,给孩子他爸治病的钱也就有着落了。” 云衡看老板娘一脸满足的笑容,微微笑了:“是吧,您有这样孝顺的女儿可真幸福啊,相信您女儿也一定不会辜负期望,能赚到钱给爸爸治病的。对了,我能问一下,她爸爸生得什么病吗?” 老板娘叹了口气,说:“脊神经严重受损,瘫痪了,但医院里说做手术还是有几率康复的,可是手术费要七八十万,我们怎么拿得起啊。” “这么严重,怎么弄得?”云衡关切的问。 “孩他爸心肠热,遇事总想上去管一管,去年在我们镇上,有个人吸毒,被报警抓了。警察来的时候那个吸毒的突然就发了狂似的从家逃走,警察去的时候,那疯子已经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给砍死了。你说,这吸毒的人得是有多狠呐,连亲人都杀。 那疯子从家跑出去后就提着菜刀到处砍砸东西,拦都拦不住,路上已经伤了好几个人,根本没人敢管。孩他爸看不下去,看着那疯子要抢我家摩托车跑,就拎着板凳出去,硬是挨住两刀,拖到警察赶来了。可谁承想,那两刀就砍在脊神经上,整个人都瘫了啊。” 老板娘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笑说:“哎,你看我跟你们提这伤心事干啥,你们快回房间睡吧,反正人都还活着,钱嘛,我跟孩子们慢慢赚,会有一天攒够钱给她爸爸做手术的。” 云衡抿唇笑了笑,看了秦岭一眼,来到对门房间,推开门进去。 秦岭走进来时,云衡倒在大床上,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似乎心事重重。 秦岭拿扫帚又清扫了遍地面,房间还算整洁干净,他打开电视,正在播放综艺节目。 他戳了戳云衡小腿,问道:“你去不去洗澡?” 云衡把头从被子里拿出来,一头乱发散下来,她胡乱抓了把,鼻子里沉沉出口气:“洗!” 云衡在里面洗了很长时间,秦岭觉得有一个世纪那样长。 他不知道云衡洗澡有什么要洗的,居然这么长时间。 云衡也不知道自己一遍又一遍往身上打沐浴露是为了洗掉什么,洗掉屈辱,亦或是罪孽,还是这样一遍一遍的用水冲洗,能洗掉这世间带给自己的丑恶? 秦岭看电视看得眼皮直打架的时候,云衡推开浴室门出来了。 她身上裹着白色浴巾,胸前一道很深的沟,头发湿漉漉着,满身香气。 秦岭在她出来的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只是故意没往她那边看,假装在看电视。 云衡从他眼前走过去,把毛巾放下。 又走回他身前,站定。 秦岭顿时被洗发水香喷喷的味道包围起来。 云衡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男人,脚指头勾了勾:“你不去洗澡?” 秦岭秒答:“洗!” 他从小板凳上起来,活动一下坐得发麻的骨头,然后云衡坐下去。 白色浴巾裹着的雪白肌肤的女人,缩在板凳上老老实实看电视,小小白白软软一只。 秦岭忽然有股想把她托在掌心细细端详的冲动。 他再一次成功抑制住这种不切实际的冲动,并跑到床上用被子蒙着身子,轻轻缓缓脱衣服。 秦岭里面穿着保暖内衣裤,下半身工装裤,上身是衬衣加夹克,穿得很有男人气质,脱的时候特别费劲。 尤其是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脱衣服的时候。 秦岭觉得这行为有些羞耻,像小女人一样。 费尽力气把袜子脱掉,电视机屏幕一闪一闪,云衡没有回头偷看。 又过去五六分钟,秦岭的夹克成功解开所有扣子,但脱半天没脱下来,因为实在太紧。 秦岭无声的咬牙往下拽夹克,额头甚至沁了细汗,可就是脱不掉。 终于,嘶啦一声,被子里传出一阵不可名状的声响。 秦岭痛苦的笑了。 他的夹克腋下撕烂一条大口子。 同时,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的云衡再也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她没回头,只是坐在那里吭哧吭哧笑个不停:“你脱衣服脱了十多分钟了,在床上吱呦吱呦晃半天,能不能爷们点……” 秦岭也笑出声,干脆把被子掀起来,站在床上一把将夹克脱下来,然后脱衬衣、脱保暖内衣,脱裤子、脱保暖内裤。 秦岭洗完澡出来时,已经快子夜了。 云衡早就上床睡觉,在床的另一头,裹着一床粉色的小被子,是老板娘特意送来的。 秦岭悄悄摸上大床,缩进另一床蓝色的大被子里,卷了卷,舒舒服服卧了。 两个人各自睡在床的一边,谁也没有对谁产生什么想法。 不一定孤男寡女陋室就要发生些什么。 两人心里都揣着心事。 云衡翻了个身,眼睛直勾勾看着黑暗的天花板。 秦岭那边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天光大亮的时候,云衡已不在床上。 秦岭穿衣出去,发现云衡正在旅馆外热火朝天的干活。 自联旅馆门口挂两个落了灰的红灯笼,上面悬挂着红色招牌,‘自联旅馆’的四个毛笔字遒劲有力。 招牌上的毛笔字有些旧了,云衡把它取下来,打算重新写一幅。 茵茵在旁边磨墨,纸张摊在搬出来的大桌子上,云衡捏起一杆狼毫小笔蘸墨。 秦岭双手揣兜走过去,看云衡一本正经的样子。 云衡冲他笑一笑,拿着笔想了想,开始题字。 横竖撇捺跌宕有致,或劲健或婉转的字迹款款而落,她写的字如北风入关深沉冷冽,全没有上一幅慵慵懒懒的感觉。 秦岭又看着她写字的姿势,神态描而不失,身子展而不垮,是专心练过的。 过一会儿写完字,云衡把笔放回原处,拍拍手问秦岭:“写的怎么样?” 秦岭没应,他恍惚又看到昨天那个眼神狠辣的小乞丐从街前走过去。 小乞丐似乎也看秦岭一眼,一脸凶相。 等小乞丐消失在视野里,秦岭才回过神,说道:“我觉得写得很好。” 云衡撇撇嘴走了:“敷衍。” 吃完早饭,秦岭跟云衡收拾东西下楼,准备离开了。 云衡问:“去哪儿?” 秦岭说:“回1号勘测点。” 秦岭没想好怎么把事情告诉她,她心理状态不好,他打算等到了1号勘测点再把陈教授失联的事告诉她。 云衡把她的牛皮包拿出来,uu看书uukansh 来到对门西琳的房间里,把包塞到枕头下面。 秦岭说:“不要钱了?” 云衡没有解释,摆了摆手,从房间出来,把门小心关好。 两人从二楼下来,到柜台结账,云衡很热情地跟老板娘告了别。 老板娘越看云衡越讨喜,看她和自己闺女一般大的年纪,看到她就像看见了西琳。 老板娘牵着西茵的小手送他们到自联旅馆门口,秦岭跟云衡往吉普车走过去。 车在楼下停了一夜,玻璃上还有凝结的霜华,太阳底下银光闪闪的。 秦岭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阳光稀薄,万物都好像没有了声音。 那一瞬,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有同时扣响的咔嗒声。 凭借在游骑兵特种中队培养的高强军事素养以及多年恶劣环境下的敏锐直觉,秦岭第一时间朝着拉副驾驶车门的云衡喊:“跑!!!” 这一喊,整个镇子都仿佛安静下来,散步的上班的,吃早餐的摊煎饼的,全都驻足看过来。 五, 秦岭鹞子翻身兔起鹘落间跳上了车前盖。 四, 云衡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秦岭抓自己的手。 三, 秦岭跳下来并抓起云衡的手往路边狂奔。 二, 秦岭将云衡朝着更远的地方使劲推出去。 一, 吉普车的油箱盖里红色倒计时数字结束。 时间瞬间停住,两人落地的动作放慢,许多人张大了嘴巴。 轰的一声巨响, 爆炸响起。 第九十三章 追子弹的人(上) 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炸弹瞬间将车身化成一个大火球。 秦岭将云衡推出去,卧倒的瞬间用手蒙住脑袋,只觉得手背一热,被什么细碎滚烫的东西划过,鼻梢是浓烈的硝火味。 小镇瞬间慌乱起来,街道上汽车警报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人群纷纷散开,明朗的太阳被一团灰蒙蒙的烟雾遮挡起来。 云衡从地上爬起来,飞快跑回去,拉起秦岭的胳膊,慌张看了一圈,发现手背上都是被爆炸碎片划伤的小裂口。 秦岭捏住她后脑勺笑了笑:“还好,没被炸死。” 云衡脸上却没有笑容,她目光移向吉普车停放的自联旅馆,刚才爆炸强烈的冲击力瞬间击爆了一二楼所有窗户,甚至连自联旅馆刚悬挂上的招牌都跟着门炸飞了。 刚刚老板娘就带着西茵在门口送他们。 云衡想到这儿,突然疯了一样冲回去。 汽车爆炸后的残骸停在不远处,火焰腾腾燃烧着,带着灼人的高温,自联旅馆一楼的房梁也摇摇晃晃,似乎马上要坍塌下来。 “那边危险——” 秦岭喊了云衡一声,云衡没有听,她飞快跑到自联旅馆门口,门框倾斜歪倒,她朝里面喊了几声,没人应。 等秦岭报完警追过来时,云衡已经踹断门框,从废墟外面钻进去了。 “云衡,你回来!” 秦岭吼她,转眼却看见云衡眼睛通红的回头看自己。 她哭得不能自已,隔着门框与他一里一外,使劲摇头:“不,我要进去救她们……我要进去救她们!” “房子随时都有可能塌,你别乱来!” 云衡却不听,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在废墟中搜索着什么,嘴里始终重复一句话:“不能再死人了、不能再死人了……” 秦岭咬咬牙,也钻进自联旅馆,一楼的餐厅被爆炸冲击波冲击得面目全非,桌椅板凳甚至嵌进墙里,墙皮还在不停剥落,每走一步,秦岭都能感觉头顶有碎屑剥落。 突然,他看到靠近柜台的一角废墟露出白色毛衣衣领,是老板娘! 秦岭急忙冲过去,双手交替用力将压在上面的碎石掀开,露出下面的老板娘,把老板娘拉出来,下面还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是西茵。 云衡看到动静也急忙奔过来,帮秦岭架起老板娘往外抬,然后又回来背西茵。 从自联旅馆二楼走廊探出几个脑袋,是来不及逃跑的住客们,他们惊恐地看着楼下触目惊心的场景,似乎难以置信自己还能活着。 秦岭朝他们喊:“都收拾东西出来,这楼随时可能要塌。” 一阵密集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住客们纷纷拿着行李逃下来。 来到旅馆外面,老板娘跟西茵并排躺在地上,秦岭蹲下身子摸了摸她们的脉搏,脸色陡然一白。 “老板娘还活着,西茵……没有气息了……” 云衡听见这话,突然慌了,她踉跄跑过来,手指探探西茵的鼻息,手一哆嗦,又去摸手腕上的脉搏,没有一点动静。 云衡的心凉了大半截。 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凉起来,双手恐惧得直颤,看着一旁昏迷不醒的老板娘,想起那个被困在暗无天日山村的西琳,想起西琳割腕自杀的样子, 云衡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轰然炸开。 她跪在老板娘身前不停的磕头, 咚咚,磕头,咚咚,磕头。 云衡哭着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秦岭在一旁想要拉她,宽慰说:“云衡,这不是你的错——” 云衡却猛地打开他的手,两眼通红地看着秦岭:“不!是我的错,是我把厄运带给她们的!西琳也是因为我死掉的,全是因为我!” 说完这些,云衡又突然魔怔一样爬到西茵身边,给她做人工呼吸,双手交叉着给她做心肺复苏,一次、两次、三次…… 西茵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点反应。 无力回天。 云衡哭着给她做心肺复苏,各种自己能想到的救援措施都用上了,可就是没有反应,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胳膊上掉。 秦岭想要过来拉她,却发现这女人拗得很,死活不肯放弃。 “求求你,不要死啊,”云衡咬着唇,擦擦脸上的泪水,又继续施救,“你不要死,你妈妈只有你了啊,你是她的希望啊,你不可以死的啊——” 秦岭也蹲下身,看了云衡一眼,说道:“你休息会儿,我比你力气大,我来做心肺复苏试试。” 周围的人用更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们,看着两个疯子轮换抢救一个死人。 云衡擦擦眼睛,让开一个位置,秦岭给西茵施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西茵仍是没有任何生命复苏迹象。 秦岭已经知道西茵救不回来了,可他不知是受到云衡的感染还是本着不肯放弃生命的希望,他胳膊累得抽筋却还是拼尽全力去救她。 云衡跪在一旁呜呜直哭,伤心得不能自已,明明早上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呢?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到最后,秦岭额头冒汗,双手按压到脱力,他停下动作,无声看着云衡。 云衡精神几近崩溃,她哭着说:“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她们都是那样好的人,老天爷怎么就不眷顾她们呢,为什么死的总是好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秦岭突然站起来冲她大喝一声:“云衡!” 云衡迷蒙着眼睛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秦岭浑身被汗水浸透。 他说:“云衡,你没什么好自责的,这不是你该负的责任,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来承担罪过的话,也应该是我,炸弹是冲着我来的。” 云衡哭声一滞,却又更多的涌出泪水来:“不是的,是我的错。” 她的嘴角伤心得往下弯,使劲瘪着:“如果不是我,她们不会出事的,我害死了老板娘的大女儿,现在又害死了她的小女儿,我真的该死。” 秦岭轻轻吸一口气,很平静说:“云衡,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这样自责没有任何效果,你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有罪,就应该想想怎么赎罪,而不是在这里哭。” 云衡却害怕的直摇头,她肩膀直颤,说话也结巴起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敢面对、老板娘,不敢想象、她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我毁了她的所有希望啊……” 秦岭蹲下身,握住云衡的脑袋,朝她贴近一步,轻声说:“云衡,无论生活带给你多大的苦难,你总是要去面对的,不是吗?云衡,你要相信,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就算所有人都指责你,连你也不肯放过自己,我也不会怪你。云衡,你振作起来啊!” 云衡哭得梨花带雨,全身都在颤抖,脑袋却听着秦岭的话点了点头。 这时,身旁的西茵身子动了一动,突然剧烈咳嗽一声。 醒了。 云衡一惊,慌忙去看西茵,小女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四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衡猛地将西茵抱在怀里,握住她的后脑勺泣不成声。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秦岭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揣着兜从地上站起来。 过一会儿,云衡从地上爬起来,定定地看着秦岭。 她问:“你刚才说炸弹是冲你来的,什么意思?” 秦岭心里一沉,慌张躲避开她的眼神,矢口否认道:“可能是恐怖袭击吧。” 云衡却冷冷看着他,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看着很狼狈:“你说谎。” 秦岭垂下头,不知该作何解释。 云衡说:“你上次说出了点意外,也是这样的一点意外?” 秦岭被人枪杀那次,手机和打火机救了他的命。 秦岭无声点了点头。 云衡忽觉得街上的风冷得彻骨,她脸色瞬间惨白,连脚心都是冰凉的。 她眼睛望着秦岭,轻声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告诉我?” 秦岭双手抄在兜里,攥成拳头,咬了咬牙根,浑身却也紧张得颤抖。 半晌,他说道:“我被无名悬赏缉杀了。” 云衡身子一抖,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脸,问:“悬赏多少?” “一百万。” 云衡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这么点钱,无名也好意思拿出手。” 秦岭也跟着笑了。 云衡却又瞪了他一眼:“这事儿我若不问,是不你不打算说了?” 秦岭动了动嘴皮,想否认,却又觉得云衡漆黑的眼神已经洞察一切。 他极艰难的点了头:“是的。” 云衡呵的笑了:“秦岭,你觉得我是那种经不起打击的小女人吗?” 秦岭摇头。 云衡说:“我知道你从事的工作是什么,我也知道保护站会面对多少穷凶极恶的偷猎者、挖矿者以及盗墓者,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秦岭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从在博物馆第一次见她,到之后的每一次相遇,她脸上始终挂着坚定自信的笑容。 这个女人的心是有韧性的,是有信仰的,她从不轻言放弃,就像刚才的施救。 即使她的心分了一半给他,他也相信,这个女人不会因此变得脆弱,而是更加强大,因为他是她心头的壁垒。 云衡目不斜视看着秦岭,表情十分冷静:“从我们认识到现在,uu看书 ww.uukanshu生生死死多少次了,我有皱过眉吗?你被人追杀,这个事实有这么难告诉我吗?秦岭,我不喜欢你这么瞧不起我的样子。” 秦岭试图解释:“我不想要你担心——” 云衡说:“你一直不告诉我,就是想要我一直胡思乱想下去。” 秦岭一时无言,像是当头一棒。 云衡说:“秦岭,我这辈子能遇见你已经很幸运了,我不奢望以后会怎样,我只想现在你我之间能坦诚相待。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任何麻烦到了你手里都好像缩小无数倍,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刚正不阿、坚韧不屈,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没有人可以断我们的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会改变所有的厄运的。” 秦岭的心像被猛磕了一下。 他轻声说:“云衡,其实我没你想的那样好,我也背负着罪孽,我给不了你未来,如果将来哪天……” 云衡捂住了他的嘴。 她说:“秦岭,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她说:“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我云衡这辈子就认定秦岭这个人了。我愿意与他相爱、结婚,我愿意为他生孩子,我愿意与他共同经历人生剩余的几十年,与他一起经历各种苦难,直至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她说:“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假如有天他被人拿枪打死了,我不会哭,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命。我会自己坚强的走出来,然后找一把枪,给他报仇,然后余生在铁牢里静静的思悼他,回忆与他度过的美好时光。” 第九十三章 你的公道,我替你讨回来(上) 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炸弹瞬间将车身化成一个大火球。 秦岭将云衡推出去,卧倒的瞬间用手蒙住脑袋,只觉得手背一热,被什么细碎滚烫的东西划过,鼻梢是浓烈的硝火味。 小镇瞬间慌乱起来,街道上汽车警报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人群纷纷散开,明朗的太阳被一团灰蒙蒙的烟雾遮挡起来。 云衡从地上爬起来,飞快跑回去,拉起秦岭的胳膊,慌张看了一圈,发现手背上都是被爆炸碎片划伤的小裂口。 秦岭捏住她后脑勺笑了笑:“还好,没被炸死。” 云衡脸上却没有笑容,她目光移向吉普车停放的自联旅馆,刚才爆炸强烈的冲击力瞬间击爆了一二楼所有窗户,甚至连自联旅馆刚悬挂上的招牌都跟着门炸飞了。 刚刚老板娘就带着西茵在门口送他们。 云衡想到这儿,突然疯了一样冲回去。 汽车爆炸后的残骸停在不远处,火焰腾腾燃烧着,带着灼人的高温,自联旅馆一楼的房梁也摇摇晃晃,似乎马上要坍塌下来。 “那边危险——” 秦岭喊了云衡一声,云衡没有听,她飞快跑到自联旅馆门口,门框倾斜歪倒,她朝里面喊了几声,没人应。 等秦岭报完警追过来时,云衡已经踹断门框,从废墟外面钻进去了。 “云衡,你回来!” 秦岭吼她,转眼却看见云衡眼睛通红的回头看自己。 她哭得不能自已,隔着门框与他一里一外,使劲摇头:“不,我要进去救她们……我要进去救她们!” “房子随时都有可能塌,你别乱来!” 云衡却不听,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在废墟中搜索着什么,嘴里始终重复一句话:“不能再死人了、不能再死人了……” 秦岭咬咬牙,也钻进自联旅馆,一楼的餐厅被爆炸冲击波冲击得面目全非,桌椅板凳甚至嵌进墙里,墙皮还在不停剥落,每走一步,秦岭都能感觉头顶有碎屑剥落。 突然,他看到靠近柜台的一角废墟露出白色毛衣衣领,是老板娘! 秦岭急忙冲过去,双手交替用力将压在上面的碎石掀开,露出下面的老板娘,把老板娘拉出来,下面还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是西茵。 云衡看到动静也急忙奔过来,帮秦岭架起老板娘往外抬,然后又回来背西茵。 从自联旅馆二楼走廊探出几个脑袋,是来不及逃跑的住客们,他们惊恐地看着楼下触目惊心的场景,似乎难以置信自己还能活着。 秦岭朝他们喊:“都收拾东西出来,这楼随时可能要塌。” 一阵密集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住客们纷纷拿着行李逃下来。 来到旅馆外面,老板娘跟西茵并排躺在地上,秦岭蹲下身子摸了摸她们的脉搏,脸色陡然一白。 “老板娘还活着,西茵……没有气息了……” 云衡听见这话,突然慌了,她踉跄跑过来,手指探探西茵的鼻息,手一哆嗦,又去摸手腕上的脉搏,没有一点动静。 云衡的心凉了大半截。 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凉起来,双手恐惧得直颤,看着一旁昏迷不醒的老板娘,想起那个被困在暗无天日山村的西琳,想起西琳割腕自杀的样子, 云衡大脑一片空白,然后轰然炸开。 她跪在老板娘身前不停的磕头, 咚咚,磕头,咚咚,磕头。 云衡哭着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秦岭在一旁想要拉她,宽慰说:“云衡,这不是你的错——” 云衡却猛地打开他的手,两眼通红地看着秦岭:“不!是我的错,是我把厄运带给她们的!西琳也是因为我死掉的,全是因为我!” 说完这些,云衡又突然魔怔一样爬到西茵身边,给她做人工呼吸,双手交叉着给她做心肺复苏,一次、两次、三次…… 西茵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点反应。 无力回天。 云衡哭着给她做心肺复苏,各种自己能想到的救援措施都用上了,可就是没有反应,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胳膊上掉。 秦岭想要过来拉她,却发现这女人拗得很,死活不肯放弃。 “求求你,不要死啊,”云衡咬着唇,擦擦脸上的泪水,又继续施救,“你不要死,你妈妈只有你了啊,你是她的希望啊,你不可以死的啊——” 秦岭也蹲下身,看了云衡一眼,说道:“你休息会儿,我比你力气大,我来做心肺复苏试试。” 周围的人用更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们,看着两个疯子轮换抢救一个死人。 云衡擦擦眼睛,让开一个位置,秦岭给西茵施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西茵仍是没有任何生命复苏迹象。 秦岭已经知道西茵救不回来了,可他不知是受到云衡的感染还是本着不肯放弃生命的希望,他胳膊累得抽筋却还是拼尽全力去救她。 云衡跪在一旁呜呜直哭,伤心得不能自已,明明早上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呢? 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到最后,秦岭额头冒汗,双手按压到脱力,他停下动作,无声看着云衡。 云衡精神几近崩溃,她哭着说:“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她们都是那样好的人,老天爷怎么就不眷顾她们呢,为什么死的总是好人,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秦岭突然站起来冲她大喝一声:“云衡!” 云衡迷蒙着眼睛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秦岭浑身被汗水浸透。 他说:“云衡,你没什么好自责的,这不是你该负的责任,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来承担罪过的话,也应该是我,炸弹是冲着我来的。” 云衡哭声一滞,却又更多的涌出泪水来:“不是的,是我的错。” 她的嘴角伤心得往下弯,使劲瘪着:“如果不是我,她们不会出事的,我害死了老板娘的大女儿,现在又害死了她的小女儿,我真的该死。” 秦岭轻轻吸一口气,很平静说:“云衡,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这样自责没有任何效果,你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有罪,就应该想想怎么赎罪,而不是在这里哭。” 云衡却害怕的直摇头,她肩膀直颤,说话也结巴起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敢面对、老板娘,不敢想象、她以后一个人怎么、生活,我毁了她的所有希望啊……” 秦岭蹲下身,握住云衡的脑袋,朝她贴近一步,轻声说:“云衡,无论生活带给你多大的苦难,你总是要去面对的,不是吗?云衡,你要相信,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就算所有人都指责你,连你也不肯放过自己,我也不会怪你。云衡,你振作起来啊!” 云衡哭得梨花带雨,全身都在颤抖,脑袋却听着秦岭的话点了点头。 这时,身旁的西茵身子动了一动,突然剧烈咳嗽一声。 醒了。 云衡一惊,慌忙去看西茵,小女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四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衡猛地将西茵抱在怀里,握住她的后脑勺泣不成声。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秦岭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揣着兜从地上站起来。 过一会儿,云衡从地上爬起来,定定地看着秦岭。 她问:“你刚才说炸弹是冲你来的,什么意思?” 秦岭心里一沉,慌张躲避开她的眼神,矢口否认道:“可能是恐怖袭击吧。” 云衡却冷冷看着他,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看着很狼狈:“你说谎。” 秦岭垂下头,不知该作何解释。 云衡说:“你上次说出了点意外,也是这样的一点意外?” 秦岭被人枪杀那次,手机和打火机救了他的命。 秦岭无声点了点头。 云衡忽觉得街上的风冷得彻骨,她脸色瞬间惨白,连脚心都是冰凉的。 她眼睛望着秦岭,轻声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告诉我?” 秦岭双手抄在兜里,攥成拳头,咬了咬牙根,浑身却也紧张得颤抖。 半晌,他说道:“我被无名悬赏缉杀了。” 云衡身子一抖,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脸,问:“悬赏多少?” “一百万。” 云衡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这么点钱,无名也好意思拿出手。” 秦岭也跟着笑了。 云衡却又瞪了他一眼:“这事儿我若不问,是不你不打算说了?” 秦岭动了动嘴皮,想否认,却又觉得云衡漆黑的眼神已经洞察一切。 他极艰难的点了头:“是的。” 云衡呵的笑了:“秦岭,你觉得我是那种经不起打击的小女人吗?” 秦岭摇头。 云衡说:“我知道你从事的工作是什么,我也知道保护站会面对多少穷凶极恶的偷猎者、挖矿者以及盗墓者,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秦岭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从在博物馆第一次见她,到之后的每一次相遇,她脸上始终挂着坚定自信的笑容。 这个女人的心是有韧性的,是有信仰的,她从不轻言放弃,就像刚才的施救。 即使她的心分了一半给他,他也相信,这个女人不会因此变得脆弱,而是更加强大,因为他是她心头的壁垒。 云衡目不斜视看着秦岭,表情十分冷静:“从我们认识到现在,uu看书.ukanshu 生生死死多少次了,我有皱过眉吗?你被人追杀,这个事实有这么难告诉我吗?秦岭,我不喜欢你这么瞧不起我的样子。” 秦岭试图解释:“我不想要你担心——” 云衡说:“你一直不告诉我,就是想要我一直胡思乱想下去。” 秦岭一时无言,像是当头一棒。 云衡说:“秦岭,我这辈子能遇见你已经很幸运了,我不奢望以后会怎样,我只想现在你我之间能坦诚相待。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任何麻烦到了你手里都好像缩小无数倍,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刚正不阿、坚韧不屈,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没有人可以断我们的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会改变所有的厄运的。” 秦岭的心像被猛磕了一下。 他轻声说:“云衡,其实我没你想的那样好,我也背负着罪孽,我给不了你未来,如果将来哪天……” 云衡捂住了他的嘴。 她说:“秦岭,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她说:“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我云衡这辈子就认定秦岭这个人了。我愿意与他相爱、结婚,我愿意为他生孩子,我愿意与他共同经历人生剩余的几十年,与他一起经历各种苦难,直至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她说:“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假如有天他被人拿枪打死了,我不会哭,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命。我会自己坚强的走出来,然后找一把枪,给他报仇,然后余生在铁牢里静静的思悼他,回忆与他度过的美好时光。” 第九十四章 你的公道,我替你讨回来(下) “云衡,我——” 秦岭心里像堵着块大石头,不知道该往何处宣泄。 从这一刻,他心里突然就做了决定,他决定要守护好眼前这个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哪怕当初的罪孽终有一天会被昭揭,哪怕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无法抵挡那份罪孽, 他也愿意为之赎罪一生。 当年那颗错误的子弹击穿了一个错误的人,那不是他的过错,可却是从他的枪膛打出,又是他的过错。 当年那个错误的人是她心尖上的哥哥,而当年那个扣动扳机的人是她现在心尖上的爱人,她将如何抉择? 秦岭不忍心让云衡承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自打他知道云权是云衡的哥哥,他就尽力避而远之,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 可注定相遇的两个人,只会越走越近,她带着开朗、勇敢、机敏,成功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心头。 他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知道她明白事理,可不论再怎么清楚的事实,也抵不过死掉的人是她哥哥啊。 他追着那颗错误的子弹跑了十年,扎根在荒凉的大西部赎罪了十年,每天与鹰隼、沙漠、盗墓者打交道,可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他不想拖累云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可当她嘴里说出厮守一生的话语,他仿佛看到了湛蓝天空下那样的希望,又觉得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他想要改变什么,却发现无法改变。 挂在胸口的那颗子弹,像一块沉甸甸的墓碑,时刻告诫着他的罪过。 救护车、警车开过来,红蓝闪烁的警灯打断他的思绪,人群让开一条通道。 有警察过来向他询问爆炸发生经过,秦岭不得已只能配合调查。 等到笔录做完,秦岭抽身出来,却发现云衡已经不见了。 …… …… 云衡招招手,脖子上挂着小木盒叫卖香烟的男孩跑过来。 是那个小乞丐。 云衡看着木盒里五花八门的香烟,从里面拣出一包白将,摸摸身上,却发现除了牛皮包里的钞票,她身上早就没现金了。 小乞丐看出云衡的尴尬,很轻快地说:“姐姐,我不要你的钱,你是好人,如果没有你给我的钱,我进货的钱都没有呢。” 云衡愣了下,摸摸小乞丐的头:“姐姐再见到你的时候把钱补给你吧,昨天给你的钱是昨天的事情,现在买烟没带钱是现在的事情,两码事哦。” 小乞丐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他又开心地笑起来,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云衡。 云衡说声谢谢,撕开烟盒包装,从里面咬出一根烟,刚要点燃,意识到身边有小孩子,想要放回去。 余光瞥见小乞丐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也抽出一根。 云衡于是点了烟,走到一处墙角避开阳光,小男孩也接过打火机吸燃香烟。 云衡问:“抽烟跟谁学的?” 小男孩说:“我阿爹经常吸烟,我就学会了。” 云衡转过身看他,很认真地说:“你讨厌自己阿爹吸毒吗?” 小男孩使劲点头:“讨厌!” 云衡弹弹烟灰说:“那你知道烟其实也像毒品,能让人上瘾吗?” 小男孩茫然摇头:“不知道啊。” 紧接着,小男孩就丢了手里的烟,说:“我不抽烟了,抽烟也不好。” 云衡淡淡一笑:“烟比毒品的危害小多了,你不用这么害怕。” 小男孩摇头:“那我也不碰了,姐姐你也不要抽烟了好不好,对身体不好的。” 云衡愣了愣,继而笑起来:“好,姐姐也不抽烟了。” 说着话,她一边笑,一边把手中的烟蒂丢在地上,踩进泥土里。 云衡说:“这镇上有很多人抽烟,你不能挨个去劝说他们,吸烟不是吸毒,虽然对身体有危害,但是正常人能接受。你以后要靠这个谋生,只要自己不抽烟就足够了,刚才劝我的话,就不要对别人讲了。” 小乞丐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他突然扣上烟盒,走到云衡跟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云衡说:“你这是做什么?” 小乞丐抬起头,眼睛清亮:“姐姐,你是好人。谢谢你帮助我。” 云衡一瞬怔忡。 她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不好啊,我不值得你对我说谢谢啊。” 小乞丐却不依不挠的对她说,谢谢。 一声又一声,像一条又一条鞭子挞在她灵魂深处。 她想起盲山村里那些生活于水深火热的妇女们。 她想起面目可憎咄咄逼人的村长。 她想起为了自由割腕自杀的西琳。 那里是地狱,所有的魔鬼都在那里涌现出来,人性之间最丑陋的东西都在那里, 男尊女卑、金钱至上、肆无忌惮、只手遮天…… 那里真的没有光明可言了吗? 那就是社会本来的面目,那就是社会的秩序,金钱至上吗? 黑白颠倒的罪恶真的无可纾解吗? 云衡耳边响起来一声谢谢,小乞丐对她说谢谢,小乞丐说她是好人。 眼前浮现西茵那张明媚灿烂的笑脸。 她听到西琳询问什么时候天亮。 她听见秦岭告诉自己,有他在。 是啊,她目睹了所有的丑恶,知道一个埋藏于深山老林的秘密,她一个人的力量渺小到无力掀起波澜,无力推翻这一切。 云衡发现自从自己从山村回来,已经变得如此懦弱,甚至不敢面对那段过往。 “云衡——” 街道上传来一声呼喊,秦岭从远方走来,声音穿透空气,到耳边格外的清晰。 云衡猛地回过神来,从墙上拍拍屁股站直,走到街上大声回应他:“我在这儿!” 她看见秦岭大步朝自己跑来。 小乞丐在一旁抱着木盒问:“姐姐,这个哥哥也是好人。” 云衡眼睛里放出明亮的光:“是啊,他也是我喜欢的人。” 小乞丐开心地说:“哥哥姐姐都是好人,以后一定都会好好的。” 云衡听到这话,鼻腔刹那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哽咽堵住,她艰难地摸摸小乞丐脑袋,然后往前走,喃喃着说:“是啊,我要做一个好人,我要让这些罪孽统统伏法,我要让恶魔重返地狱,我要将这错误的秩序重新拨正回来。我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但我总要做点什么,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是啊,西琳正是花季一样的年龄,连死亡都无所畏惧,相比之下,被拍了照片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以此要挟自己,以云家的名声要挟自己,将遮天蔽日的罪恶隐藏起来,让自己用最耻辱的方式服输? 呵呵。 她向秦岭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这个决定, 为了盲山村那些饱受摧残的拐卖妇女, 为了所有人对她说的谢谢。 为了毒品不再泛滥人间, 为了眼前微弱的光明。 秦岭跑到云衡身前站好,额头上沁出汗,云衡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 她笑道:“跑这么急干什么。” 秦岭微喘着气,有些紧张地说:“你还没听见我的回答,我怕你走了。” 云衡盯着他看,摸摸他坚挺的眉毛,微微笑了:“傻瓜,我怎么舍得走啊。” 她把手交给他,秦岭牵起来,带着她往回走。 “云衡?” “嗯。” “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你等我说完了,再把你的答案告诉我好吗?” 秦岭点了点头。 云衡轻轻缓缓的为他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从沙漠里起始,到盲山孤村里结束,拐卖女子的出逃、愚昧村民的凌|辱,西琳的自杀,u看书 .uukansu 以及,村长强迫她留下的裸|照。 故事结束,秦岭一声未吭,可云衡却看着他从表情平静渐渐地握紧拳头,最后牙关间传出咯吱咯吱响声。 云衡平静地说:“我讲完了。” 半晌,秦岭舒出一口气,停住了脚步。 云衡也停在他身后,看着秦岭转过身来。 她睫毛微微垂着,阳光下有一点晶莹的亮光。 她竭力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鼻音,坦然笑着说:“我不干净了,秦岭,对不起。” 秦岭神色微微严肃,从头到脚看着她,不说话。 眼泪从云衡眼睛里大颗坠下来,她转身从秦岭身边走过去。 下一秒,猛然被对方抓住手腕。 秦岭嗓子沙哑,开了口:“云衡,我现在没有钱买钻戒,你等等我好不好?” 脚步像是扎根进土里,云衡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烫了下。 她的眼中铺天盖地挤满了星辰一样的亮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她冰冷绝望的心重新暖回来,像被泡在温水里,慢慢融化开来。 云衡转身看他,吸着脸颊,嘴唇紧紧抿着,扑哧笑起来。 她说:“好啊。” 秦岭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 令人窒息的拥抱瞬间包裹住云衡,她感受到对方传递给自己的力量、信仰与熟悉的安全感。 秦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云衡,无论你什么样,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我不容许你再受一分一毫的委屈。你的公道,我替你讨回来。” 两人相视,都大大地笑起来。 第九十五章 阿猜啊(1) 在若羌县西北部,有一片漏斗形的沙漠无人区。 这片沙漠再往西部就是广袤的塔克拉玛干,往南毗邻罗布泊,气候条件恶劣,地形复杂,许多沙漠里运送货物的驼队都会有意识避开这里。 沙漠里经常见到破损的古代盔甲或者被风沙吹干的古尸,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 两千多年以前,就在这个地方,尼雅人联合其他受精绝国压迫的五小国组成盟军,趁精绝国内忧之际发起进攻。 盟军与精绝军队在这里进行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大战的结果是精绝军队覆灭,精绝古城遭到联军屠城虐杀。 当联军奔赴精绝王殿时,他们目睹了精绝女王的真容,发现了可怕的秘密。 带着内心极大的恐惧,他们割下精绝女王的头颅挂在王殿里,与此同时,王殿里一个黑色盒子感应到女王临终前降下的诅咒。 沙漠里刮起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飓风,精绝古城里所有的原住民、盟军被掩埋进黄沙中,伴随惊天动地的塌陷,精绝古城就此消失。 …… …… 一辆红色北京吉普从远处的沙脊线驶来,驾驶座的男人嘴里咬烟,脚下猛踩油门,身子一荡,车身便极敏捷地爬上沙丘。 秦岭将车停在沙丘上,静静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一片金色。 云衡从副驾驶座下来,将脖领的望远镜取下来,向远方眺望。 镜头里空荡荡的,除了满眼的沙子就是刺目的阳光,任何植物都没有。 秦岭掏掏裤兜,租完车加完油还剩一百二十五块钱,不知道够不够回去的油费。 云衡看了看指南针的方向,转身回来,说道:“再往东走五公里看看。” 秦岭插钥匙打火,汽车引擎硁硁响了两下,终于发动起来。 东面的视野里不再只有土黄的沙丘,还出现了一片雅丹群,吉普车卷着黄沙过去,云衡被扬了一脸,转了转车窗把手,眼看着摇到半截就摇不动了。 秦岭扭头看一眼她的模样,微微笑了:“租车铺里就这辆车能进沙漠了,破是破点,不过还能开。” 云衡从后视镜看着里面那张泥猴一样的脸,很无奈的点了点头。 秦岭开车带她找了一下午盲山,可眼前所见除了沙丘就是雅丹,连胡杨木都见不着几棵,哪里有青山绿水。 云衡只记得是在东边的方位上,但具体的位置她并不知道,这片沙漠方圆千里,光是从中间横穿就要几个钟头,而且沙漠地区没有明显地标作为识别,很容易会开车在里面兜圈子,浪费时间。 秦岭一口气开出十里地,还是没有发现盲山。 云衡摆头看一眼油表盘,说道:“先回罗布泊旅馆吧,盲山村不好找,找几个当地有阅历的老人咨询一下,说不定有线索。” 秦岭点点头,把方向盘打回去,掉头往回开。 黄沙落日,火红的晚霞布满天边,一辆白色货车从雅丹群中驶出。 货车沿沙漠里一条矮平的小道行驶,这条小道的沙土很硬,是长期被车轮碾压的结果。 它的速度很慢,摇摇晃晃,像是载满了什么东西。 几百米外擦肩而过一辆吉普车。 …… …… 长头发的女大学生坐在高脚椅上调试琴弦,她将话筒打开,拨弄了一下手里的吉他。 音响里传出清脆的乐符。 她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间酒吧驻唱,赚取一些生活费。 她会唱的歌不多,吉他曲也只会那么几首,因而被酒吧安排到八九点的场次上台演唱,这个时间段夜生活尚未拉开序幕,酒吧里门可罗雀,听歌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女孩清清嗓子开始唱歌,是一首曲调悲伤的日语歌。 她一边唱歌,一边习惯性的往东南角桌子上看。 今天那个男人又来了。 他似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点来,只点一杯鸡尾酒,然后静静坐在那里。 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也是她最重视的听众。 阿猜咬着吸管把鸡尾酒喝干净,然后从座位上起来,往东南角左侧的包间走。 包间门口守着两名黑西装男人,看到阿猜过来,神色肃然点点头,然后将门拉开。 阿猜双手插兜走进去。 包间里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看见阿猜进来,村长干笑着从位子站起来,皱纹挤在老年斑里,很丑。 阿猜无视村长递过来的手,没有想握手的意思,直接坐在村长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他。 村长有些尴尬的把手收回来,脸上微有愠色,但是不敢发作出来。 阿猜轻描淡写的瞅他,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村长,因为总觉得他眼里透着奸诈,让人很不舒服。 但村长又是笼子那边的负责人,自己再怎么看不顺眼也不行,因为村长对无名还有利用价值。 阿猜说道:“坐啊。” “哎,好。” 村长欠欠身子坐在沙发上,屁股微微沾了边,他对眼前这个人很忌惮,他知道阿猜是第一批追随老板的铁杆心腹,也知道阿猜这个人谁都不放在眼里,除了老板。 更重要的是阿猜喜欢杀人,自己不敢惹他不高兴。 阿猜不知道村长心里想些什么,但是每次看见自己讨厌的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他心情就莫名舒畅不少。 他开口问:“最近笼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村长脑海闪过前几天村里的不速之客,看了阿猜一眼,使劲摇头:“笼子很安全,有我在呢,出不了事的。” 阿猜白色的眉毛挑了挑,冷厉的眸光逼视着他:“真的没事?” 村长腿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坚持说:“当然没事,笼子除了我们,没任何人知道。” 阿猜收回目光,淡淡道:“有事情你要立马跟我汇报,不要瞒着,要不然捅出大篓子来,谁都救不了场。” 村长连连称是。 紧跟着,他把脚边一个银色密码箱提到桌上,推给阿猜说:“这是上个月的五百万,都在里面了。” 阿猜伸手在密码锁上拨弄几下,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摞摞叠放整齐的红色钞票。 他大体看了下,将密码箱扣上,点点头:“嗯,做得不错。” 村长擦擦额头的汗水,眯眯眼笑了。 阿猜说:“剩下的货不要再卖了,全都藏好,等老板的消息。” 村长哦了声,想上半秒,又道:“货还有不少呢,最近市场苗头正好,只要出手就有买家上门。现在一天一个价钱,我们要是不卖,这市场随时可能被同行抢走啊。” 阿猜皱了皱眉头:“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老板自然有他的计划。” 村长立即噤了声。 阿猜又说道:“老板打算引进新的提纯技术,到时候将这批货作为原料,新造出来的货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市场眨眼间就会回到我们的掌控中,你不用担心。” 村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包间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像是有人吵起来。 阿猜耳朵动动,听见女孩的叫声,立马起身出去。 包间门拉开,阿猜看见女孩的吉他摔在地上,话筒架子也被人一脚蹬开,女孩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围住。 “小妹妹,哥哥看你长得水灵,好心叫你一声,你怎么不理我啊?” 女孩吓得浑身发抖:“你们走开,我不认识你们,不要过来!” 几个男人嘿嘿笑起来,往前凑得更近了,几乎将女孩逼到墙角上。 村长从包间探出脑袋看,发现阿猜朝着几个男人走过去。 阿猜带来的两名保镖也从包间门口跟上。 村里带过来的几个青壮年正在酒吧柜台上喝酒,看到东家要带人去打架的样子,跑过来一个人小声问:“村长,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村长从兜里摸出烟,叼在嘴里,一脸凶相看着阿猜的背影,说道:“他要去英雄救美就随他去,让人打了也是活该,再说了,那帮人不见得打过他,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说完,村长搬过一张椅子坐上去,冷眼看着那边,他看见了几个男人胳膊上的纹身。 他负责将笼子里的货物卖给各地帮派,然后再由帮派想方设法卖进酒吧、夜店、会所这样的地方,这样即便暴露了,先遭殃的也是这些帮派。 他清楚记得这种纹身是青帮的标志。 他很乐于看到这个趾高气扬的家伙吃瘪。 阿猜朝女孩那边走,随手抄起一把高脚椅,掂了掂,拎在手上。 几个男人中有一个回头看见了阿猜,刚要喊出来,下一秒,高脚椅唰的掀起罡风,抡在他脑袋上。 回头的男人当场被砸飞。 其余几人见状,全部翻身往后退,距离阿猜远远地。 其中一个问:“你这家伙哪条道上的?” 阿猜没理他,将高脚椅随手扔在地上,然后朝女孩走去。 女孩看见阿猜,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涌出来,不停地说谢谢。 阿猜扶着她站起来,拿袖子给她擦擦脸,轻声说:“没事了嗯。” 问话的男人顿感被无视,骂道:“你他妈找死啊!”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高脚椅,重重往台子砸了下。 阿猜脚下剧烈震动。 与此同时,酒吧里七八张桌子同时站起人,他们一起把凳子拎起来,重重往桌子上砸。 问话的男人呵呵笑起来:“小子,敢在我们青帮罩着的酒吧闹事,活腻歪了吧?” 台子上捂头站起来的男人恶狠狠道:“黄哥,弄死这小子,今天打人加打|炮!” 两名保镖要往前走,阿猜朝他们摆摆手。 两名保镖停下脚步,阿猜扭了扭脖子,将女孩往一边推,说道:“我处理一下他们。” 说完,阿猜甩甩手腕,从腰间摸出一根甩棍,唰的一拉,抓在手里摇了摇。 黄哥被阿猜目光盯得发憷,把高脚椅朝他扔过去,喊起来:“弄死他!” 酒吧里哗啦啦响起脚步声,几十个人从桌子上跳出来,举凳子冲向阿猜。 人群瞬间挤满驻唱舞台。 阿猜身子稍稍矮下去,脚掌一拧,手里抓着甩棍迎击。 甫一交手,两个人从人堆里倒飞出去,阿猜微微偏头躲过攻击,甩棍朝前面的人一顶,膝盖猛地撞上去。 人群乱作一团,阿猜身法、攻势都极灵活,甩棍打出去就在要害上,像提前算好一样。 他一个人压着青帮所有人打。 阿猜越打越猛,整个人飞跃起来一棍敲在一人脑袋上,又紧跟上第二棍、第三棍,梆梆的响声,周围人听得头皮发麻。 短短几分钟时间,青帮已经倒了十几个人,剩余人干脆扔了手里的家伙,不敢上去打了。 黄哥急得额头冒汗,uu看书.uknsu.o这时,他看见躲在一旁的女孩,眼中凶光一闪,跑过去把她抓住。 “你给我住手,你看看我手里抓的是谁?”黄哥朝阿猜吼一嗓子。 阿猜撂下手里的人,直起身来,散漫看黄哥一眼,往前走一步,脚掌踩在一人手腕上。 喀嚓轻响,断了。 地上的人惨嚎。 黄哥抓着女孩下意识倒退一步。 随即,他又恶狠狠道:“你给我站住,你再敢动,我杀死她!” 说完,他拧住女孩的脖子,拿匕首逼着动脉血管,女孩双手挣扎着去掰脖子上的手,却被对方箍得更紧。 阿猜一脸不耐烦的叹口气,两名保镖走了过来。 紧跟着,黄哥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两个人手里拿着枪,指着自己。 他开始哆嗦起来,见了鬼一样说:“我会杀了她的,你们不要过来……” 阿猜只是看着他笑,转身往东南角走。 黄哥刚想松气,却看见阿猜从桌上捡起一个空了的鸡尾酒杯,用甩棍砸碎了,把碎片拢到手上。 阿猜右手捧着这些碎片朝黄哥走回来,距离十米的地方停住。 黄哥突然预感到什么,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阿猜冰冷的眼神看着黄哥:“今天我不想闹出人命,你把它吃了,我们一笔勾销。” 酒吧里所有人都盯着黄哥看。 过了几秒钟,空气里弥漫出一阵骚气。 只见黄哥的裤裆湿了一大片,他推开女孩,扑通跪在地上求饶:“放我一马吧,我把玻璃都吃了!” 第九十六章 阿猜啊(2) 女孩手里握着一罐可乐,坐在湖边长椅上。 可乐一口也没有喝,她不时悄悄扭头看身旁的男人,手里的罐子一哆嗦,溅出来几滴。 阿猜坐在长椅另一侧,喝完手里的半罐啤酒,把易拉罐丢在地上,又拉开一罐新的。 他舔舔嘴唇看身边的女孩,女孩感受到目光,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眼前的一汪湖水映着天空,宝石蓝的水面像镜子一样,几只鸟从水面掠过去,然后腾空而起,在水面留下一道道好看的涟漪。 阿猜微微侧身看身边的女孩,舔舔嘴唇说:“你很怕我吗?” 女孩身子一颤,有些紧张的摇头,马尾晃过来晃过去:“没、没有啊……” 阿猜看着她手里的可乐,笑笑说:“再不喝里面的气泡就没了,只剩糖了。” 女孩慌忙抬起手里的可乐,仰起头,咕嘟灌了两口。 阿猜看她修长白皙的脖子,微微抬起的脑袋,脸上画着简单的妆容,几缕俏皮的碎发从小耳朵上垂下,有种难言的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耳朵。 女孩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不敢乱动,可乐罐举在嘴边,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阿猜看她像受了惊的猫一样,有些讪讪着把手收回来,指尖搓搓,说:“我看你耳朵上有脏东西。” 女孩瞥了眼对方指纹都清晰可见的指尖,很捧哏的哦了声。 两人相坐无言,阿猜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还是第一次挨女孩子这么近。 为了不至于没有事情做,他事先买了一大袋啤酒,现在喝得肚子有些涨。 鼻尖飘过一股女孩身上独有的麝香,还有洗发水的香气,阿猜使劲吸了吸鼻子。 半晌,女孩主动开口问了:“那个人……他把碎玻璃吃到、吃到肚子里……会不会死掉?” 阿猜摆了摆手:“放心,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不过要做手术取出来,够他难受一阵子了,也让他长个记性,以后再想调戏女孩子的时候,就想起自己吞玻璃的事情。” 女孩唇角微弯,两颊露出浅浅梨涡:“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阿猜手指抓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这有什么好谢的啊,我就见不得这种地痞流氓欺负女孩子,顺便管了管而已。” 女孩轻轻点头,看阿猜一眼,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他说起话来眼睛上面两条白色眉毛总是动,像毛毛虫一样,女孩觉得很有意思。 她偷偷打量阿猜晒成咖啡色的脸颊以及结实的胸膛,虽然经常在酒吧看见,但是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还是头一次。 她目光落在阿猜的手上,他的十指布满大大小小疤痕,手掌也有厚厚的茧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女孩忍不住开口说:“你手上的伤这么多。” 阿猜抬起双手,翻转两下说:“哦,以前经常打架,难免受点伤。” 女孩低头哦了声,过一会儿,又声音弱弱的问:“你是……混黑|道的吗?” 阿猜愣了下,他抓耳挠腮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算是吧。” “嗯?” “跟着老板做生意,经常会和黑|帮打交道。” 女孩松了口气,继而抬起头很欢喜地看他:“这么说,你其实不是坏人啦?” 阿猜讷讷的:“你觉得混黑|道的就一定是坏人?” 女孩点头:“对呀,那些混黑|道的整天打打杀杀,从来不干好事,他们怎么可能是好人,好人才不去当痞子流氓呢。” 阿猜扭过头去,静静看着前方不起波澜的湖面,许久,叹了口气。 女孩轻声问:“你怎么了?” 阿猜说:“你觉得我这个人很好?” 女孩很干脆的回答:“你当然是好人啦。” 阿猜笑着摇摇头,举起手中的啤酒喝一口,说:“其实我是个坏蛋。” 女孩眉毛揪在一起,咬咬唇问:“哪里坏?” 阿猜喟然说:“我杀过人。” 女孩手指抖了抖,下意识往坐椅边缘靠,难以置信地看他:“你……为什么要杀人?” 阿猜说:“因为我是坏蛋啊。” 调侃自己的一句话,把女孩逗笑了,她咯咯笑了一下,说道:“你杀的人一定都是坏人。” 阿猜抿唇:“大概是吧。” 稍后,女孩坐直了身子,朝他看过来,很认真很认真说道:“你以后能不再杀人了吗?” 阿猜稍稍惊诧,看着女孩诚恳的眼神,不明所以:“你是在求我?” 女孩郑重的点了头:“对呀,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你总想着杀别人,有一天也会有别人来杀你的……平平淡淡的活着,不好嘛?” 阿猜垂下脑袋看湖面,阳光照在上面,波光粼粼,铺成美好的希望。 女孩紧张地坐在长椅上看他。 过了几分钟,阿猜重新抬起头,看着女孩说:“我答应你,以后不杀人了。” 女孩脸上瞬间挂起温暖的笑容,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天真地看他:“是真的嘛?” 阿猜伸手摸她的酒窝,嘴角使劲向上弯:“当然是真的,我说到做到。” 女孩这次没有躲开阿猜的手,任由他戳着可爱的小酒窝。 身后一声轻咳,阿猜瞬间清醒过来。 他慌忙朝身后看去,无名站在那里。 无名穿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衫,白玉一样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红。 他吸了口烟,轻轻缓缓吐出来,目光看着阿猜,阴晴不定。 阿猜对女孩说:“老板来了,我过去一趟,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如果一直没回来你就先回学校吧。” 女孩看到无名那张冷俊的脸,立即将目光收回来,缩着脖子嗯了声。 …… …… 无名一只手插进兜里,另一只手握烟,沿湖岸往前走。 阿猜腰板笔直的跟着,神情肃穆。 无名松了松风衣领口,开口道:“阿猜,你跟我多久了?” 阿猜立即回答:“十二年了。” 无名脚步慢下来,大片的烟被风吹到阿猜脸上,视野全是灰蒙蒙的。 无名说:“你累了?” 阿猜没有说话,沉默着跟随无名继续走。 “嗯?” “没、没有。”阿猜回道。 无名站住,转过身来,眯起眼睛打量阿猜。 烟雾飘过,阳光照在无名脸上,光影跳动间整个人有些不清晰。 无名说:“你记得当时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阿猜说:“记得,要想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立足,就得狠。” 无名点头:“做我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有软肋,软肋一旦交出去,做什么都束手缚脚了。” 阿猜神情微凛。 无名看着不远处湖边面容安静的女孩,淡淡笑了:“你喜欢她?” 阿猜不敢回答,使劲低着头,无法直视无名眼底的淡漠。 无名弹掉手里的烟头,说:“我觉得这女孩挺好的。” 阿猜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却被无名下一个举动慌了手脚。 无名把手伸进腰间,摸出一把漂亮的银色手枪。 他把枪交给阿猜:“你去杀了她。” 阿猜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愣在原地迟迟没有接枪,双手在抖。 无名呵呵笑了:“怎么,不舍得杀?咱们这些人,最怕的就是动感情,一旦心里有了牵挂,我们就会怕死,怕死就做不好事情。” 阿猜垂下脑袋,拳头渐渐握紧。 无名掂掂手枪,身子一转,朝女孩那边走去:“既然你下不了狠心,那么我替你做决定。杀手的心必须是冷的,你要知道,从你踏上这条路,你已经回不了头了。” 身后,阿猜倏的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着长椅上那个等自己回去的女孩。 下一秒,他语气就像扎了根:“老大,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吧。” 这句话就像每次无名要阿猜去杀人时,阿猜答应的那样。 只是这一次阿猜的嗓音嘶哑到极点,像鬼一样。 无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目光带着审视,几秒后,无名淡淡笑了。 他扣动银色手枪的扳机,发出无力的空膛挂机声。 无名说:“枪里没有子弹,所以,你可以不杀她。” 阿猜先是呆住,半秒后,脸上突然挂起难以抑制的笑意。 他捂着脸跪在湖边草地上,像重获新生的心脏手术病人那样,眼角溢出喜悦的泪花。 无名看着阿猜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嘴角噙着笑:“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还是不是我的阿猜,现在,你通过考验了,那我也没必要去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阿猜吸吸鼻子,从地上站起来,说:“对不起,老大。” 无名叹了口气:“是啊,转眼已经十二年了,社团的人一年一茬,来的人多,去的人更多,最后来看,最忠心的还是你跟格桑。你们俩是我的左膀右臂,你深谙杀人技巧,格桑是单挑王,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们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呢。” 阿猜垂眸:“老大,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无名摆手:“你没什么值得内疚的。刚才你们之间的谈话我也听到了,你厌倦了,我强留也没什么意思,想走就走吧。你走后,社团还有格桑帮衬我,总会再物色到新的杀手。” 阿猜有些难以置信,又担心无名记仇,有些犹豫说:“老大,其实我还可以继续为你做事……” 无名摇头:“你心里有了牵挂,就不再是最锋利的刀了,我不需要有牵挂的杀手。” 阿猜说:“老大,我如果离开的话……” 无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为难你们。你跟了我十二年,劳苦功高,到时候我给你一笔钱,你带着那姑娘出国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你这些年惹下的仇家太多,以后金盆洗手了,更要小心。” 阿猜眼眶一热,嗓子有些哑:“老大……” 无名弯弯嘴唇:“不过,你走之前,还是得把没做好的事情完成啊。” 阿猜点头:“我明天就动身去云南,从那边转机去金三角,无论如何,一定把提纯方法漂漂亮亮拿回来。” 无名笑得无害:“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 …… 阿猜回来的时候,女孩靠在长椅上睡着了。 她的睫毛轻轻忽闪,安静的睡颜让人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想要呵护的欲望。 阿猜送女孩回学校。 两人在路上慢慢散步,一时无话,只是很有默契的并排走着。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有时会交叠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在拥抱。 过一会儿,女孩问道:“老板和你说了什么,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老板说,我帮他做完最后一桩生意,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真的嘛?”女孩睁着大眼睛走到他前面,双手勾在背后倒退着往前走,“你就这么走了,老板不会生气吗?” 阿猜摇摇头:“不会啊,老板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 女孩听完,又调侃似的问:“那你以后打算去过什么样的生活?” 阿猜双掌交叠枕着后脑勺往前走,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笑笑:“我啊,其实特别羡慕好莱坞电影里那种剧情,找一座安静的小岛,跟自己喜欢的人在那里生活,每天吹吹海风晒晒太阳,不定时的去钓钓鱼,这样多好啊。” 女孩笑说:“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阿猜低头看她一眼,脸红了红,有些语无伦次:“有吧……还是没有……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看着阿猜这副大窘的模样,女孩嘻嘻笑起来。 她调皮的朝阿猜眨眨眼:“你喜不喜欢会唱歌但是会的不多,有点小聪明但又经常丢三落四,酷爱旅游却常常迷路,个子不高可是很可爱那样的女孩子啊?” 阿猜结巴:“喜、喜、喜欢吧?” 女孩停住脚步,uu看书.ukanshu 双手摊开在阿猜眼前转一圈,像捧花一样托住自己的小脑袋看他:“那你喜欢我吗?” 阿猜更结巴了:“你、你、你别开玩笑啦。” 女孩目光笔直:“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她轻轻揪着衣角,柔声道:“其实……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你,这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件事啦,因为我遇见了你呀。” 女孩的头低下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那些流氓要欺负我的时候,是你站出来打跑了他们,虽然一直认为英雄救美这种爱情桥段很俗套,可我真的很喜欢呐。” 阿猜看着全身沐浴在光影里的女孩,肩膀开始颤抖。 女孩梦呓一样独自说着:“当你站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就是童话故事里那个会骑着白马赶来解救公主的王子。” 她说:“每次演出你的出现都让我觉得生活多姿多彩起来,没有那么乏味了,我坐在那里,仿佛能感受到你的呼吸与心跳。我知道我没救了,即使看到你的同伴有枪,即使知道你杀过人,我还是无可救药的对你充满欢喜。因为只要看到你,我所有的理智就乱得一塌糊涂了。” 女孩缓缓向阿猜靠过来,几乎要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将温软的身子揽进怀里,紧跟着滚烫的嘴唇压上来。 他们激情拥吻,人声、鸟叫、夕阳,路边的一切都模糊成背景。 阿猜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 就像牢牢抓着眼前触手可及的希望。 第九十七章 护妻狂魔秦岭 秦岭开着那辆破烂的红色北京吉普,终于在六点钟抵达集美镇。 小镇上风马旗飘扬,沿途能见到许多石头垒在一起,秦岭说那是玛尼堆,小镇上人祈福用的。 云衡静静倚在车窗上,看着汽车在小镇道路上行驶,路边的牛羊和行人来来往往,将道路阻塞得寸步难行。 有妇女在卖菜的推车前挑挑拣拣,有喇嘛手中摇着转经筒喃喃着听不懂的经文,有牧羊人哟的一嗓子扬鞭纠正羊羔子们的方向,有卖金银手镯的,有人正给拉车骡子喂草的。 一派欣欣向荣。 汽车龟爬一样到了罗布泊旅馆门口,云衡从车上跳下来,张开手臂深呼吸一口,满鼻腔是酥油茶与羊粪味。 石头和六六不在旅馆里,站前台的是保护站另一名队员。 秦岭问清石头跟六六是跑去朵哈店里后,把行李往柜台一放,带着云衡走了。 小镇街边有传统手艺人、卖炭老翁以及卖烤馕的手推车,看到路边可能经过的顾客,便朝他们投去殷切的目光,脸上笑出了褶子。 秦岭走到一个地摊前面,看头发花白的老头一眼,从摊子上拾起一枚手环,手环用蓖麻跟杼线制作,上面还嵌了颗黯淡无光的假玛瑙。 云衡蹲下身看着,说道:“你喜欢这个?” 秦岭问:“你喜欢吗?” 云衡眉毛挑了挑:“这个不怎么好。” 秦岭低声道:“这摊子最有卖相的就它了,你将就一下。” 云衡吸吸鼻子。 秦岭把手环递给老头,问道:“这个多少钱?” 老头见状,又忙从摊子上翻找一下,再找出枚一模一样的手环出来,笑眯眯道:“小伙子,这两枚手环是一套的,我老伴编的,男的一个女的一个,保佑长长久久平安富贵。” 秦岭也挑了挑眉毛。 云衡笑呵呵把两枚手环拿过来,果然一个造型,只是左手边的手环嵌红色玛瑙,右手边的手环嵌蓝色玛瑙。 她对秦岭讲:“我喜欢,都买了。” 老头比出五根手指:“五元钱一个。” 云衡从秦岭兜里摸出十块钱给老头。 付完钱,她把红色玛瑙的手环给秦岭戴在手上。 秦岭说:“红的不应该你戴吗?” 云衡说:“你戴我的,我戴你的,这样以后你看到手环就能想起我。” 秦岭心里琢磨这是什么沙雕说法。 云衡戴着蓝色玛瑙手环,越看越欢喜。 她一直摸它。 秦岭蹲在老头身前问道:“大爷,跟你打听个地方呗?” 老头笑道:“问吧,大爷我在这儿住了半辈子,还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哩。” 秦岭说:“你知道从镇子往东走,那里有片沙漠吧?” 老头应了声:“是啊,那沙漠邪得很,经常有人在里边失踪哩。” 秦岭问:“那里面有没有什么山,或者说,有没有村子之类的?” 老头想了想,说道:“沙漠里条件太恶劣,几十年前是有个村子来着,好像是叫什么清水村。大概是在沙漠边上,跟一片大山连着,村子就在其中一个小山沟里。不过因为那地方太偏僻,外面的人进不去,村里的人也出不来。听说那里面的人都靠打猎跟种山药为生,村里之间互相通婚,野蛮的很。” 秦岭又问:“那镇上人没有去清水村收购山药的吗?” 老头说:“这可就不知道了,那就是个小村子,本来就没什么人知道。况且那地方偏僻,平常谁会过去啊。” 秦岭说声谢谢,然后带着云衡站起来。 两人往街上走,秦岭道:“看来清水村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云衡抬头看他。 他说:“二十多年前的清水村地形封闭,与外界沟通困难。有一年的暴雨冲断了山体,冲开一条村子通往外界的大路。与此同时村长发现了一条致富渠道,那就是凭借村子先天隐蔽的优势为犯罪集团藏毒卖毒。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村里人消息闭塞,估计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只要能赚钱,村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过怕了苦日子,发现卖毒真的能让自己过好日子,谁还愿意再回去打猎种地?即使有人察觉到这事情伤天害理,也不敢戳破罢了。” 云衡点点头道:“咱们两个人找那片山有些困难,等找到石头跟六六,分头进沙漠,总会找到盲山在哪儿的。” 两人往朵哈小吃店走,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云衡走进去买烟。 看店的还是上次老婆婆,她戴老花镜借着黄昏的阳光写账本,云衡叫她一声。 老婆婆耳朵不太好使,云衡又喊了她两声才有反应,她推推老花镜看站在店口的两人,慈祥地笑起来:“是你们啊,多少天不见了,两口子又来玩啦?” 云衡刚要否认,秦岭抢在她前面道:“是啊,媳妇儿婆家在这边,得常回来看看。” 秦岭不动声色反握住云衡的手。 老婆婆笑着说:“小伙子你有福气啊,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可一定得好好珍惜,疼着护着,不能让人家受委屈唷。” 秦岭微笑点头:“是啊,一定会好好护着的。” 老婆婆又问:“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孩子哦?” 云衡脸突然红起来,秦岭扭头瞥她一眼,见白净净的小脸跟个熟芋头似的,觉得好玩,便伸手掐了把。 云衡又气又羞,在他腰上拧一下。 秦岭调戏完,转过头对老婆婆一本正经道:“快了,很快就会要孩子了,到时候领孩子回来看您。” 老婆婆高兴得直拍手:“那好唷。” 说完,她又神秘兮兮朝秦岭招招手,秦岭看了云衡一眼,独自走过去。 云衡不知道老婆婆有什么是不能当着自己面讲的,只见秦岭耳朵附上去,老婆婆就悄悄说了什么。 秦岭不时回头看云衡,是笑着的,露一口白牙。 半晌,秦岭从老婆婆身边直起身,说了声谢谢,朝云衡走回来。 云衡斜眼瞧他:“看给你乐的,说什么事情了?” 秦岭笑得灿烂:“这是个秘密。” 云衡嘁了声,找老婆婆买一包白将。 她正要从秦岭兜里掏钱,老婆婆却说:“姑娘,上次你给的钱还没找呢。” 云衡想起上次给老婆婆压钱的事情。 她摆了摆手,笑着:“就先存在这里吧,我常来,你把烟钱都记在那上面。” 老婆婆说钱太多了,要给她退回去,云衡已经挥挥手走了。 秦岭跟云衡走进小吃店,店里客人不多,忙完生意的朵哈倚在柜台上。 两人一眼看到六六搬椅子坐在朵哈对面,手里抓着两根皮筋。 “你看哈,这是两根皮筋,我把它们缠在手指上,就这样轻轻一勾,它们啊……” 朵哈正津津有味看着六六的魔术,没想到两根皮筋从六六手里一松,弹出去了。 皮筋砸到正准备拆台的石头脸上。 石头气急败坏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掐住六六的脖子晃来晃去:“六六啊六六,你丫的快要笨死了,这么简单个魔术怎么还学不会,这是第几次弹我脸上了?” 六六一脸委屈的看石头一眼,又看看朵哈那张表情丰富的脸,更委屈了:“我已经很认真学了啊,皮筋自己会飞,我有什么办法嘛。” 店门口的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石头看过去,忙道:“云衡回来啦!” 六六也很高兴:“队长把云衡姐找回来了!” 石头轻拍一下六六脑袋:“说什么呢,什么找回来了,好像云衡自己会丢一样。” 云衡:“……” 秦岭带着她往柜台这边走,六六忙去搬来两张椅子,五个人围着柜台坐一起。 云衡从桌上捡起那两根皮筋,缠在手上,对朵哈说:“朵哈,六六表演魔术是有些笨,不过他干别的事情可强呢,打枪打架打牌,样样都行,你可别嫌弃他。” 朵哈浅浅笑着:“当然不会啦。” 六六脸腾地红了,缩着脖子不好意思看朵哈。 朵哈又说了下一句话:“罗布泊保护站每个人都特别厉害呢。” 云衡悄悄看一眼六六憋成猪肝色的脸,扑哧笑了:“那你觉得六六怎么样呢?” 朵哈托腮想了想,说:“六六虽然有时候傻,但是人很实在,而且讲义气。” 六六的脸又润回红色。 石头打岔说:“我就喜欢六六这样的,傻人有傻福。” 六六迅速看朵哈一眼,对石头喊:“你才傻,谁要你喜欢啊。” 石头贼兮兮看着朵哈,问六六:“呀,原来六六不喜欢我,那六六喜欢谁呢?” 秦岭跟云衡相视笑了。 六六支支吾吾:“我……我……我……” 云衡笑说:“石头你快别为难六六了,瞧给孩子紧张地,说话都不利索了。” 朵哈捂嘴偷偷笑了。 云衡拿着皮筋对朵哈说:“刚才六六应该是想给你表演这个魔术的。” 她拿根皮筋缠在手指上,另一根皮筋往上面一弹,眨眼间,皮筋从另一根皮筋穿过去了。 朵哈惊喜的睁大眼睛,亮晶晶看着云衡:“云衡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云衡笑了笑:“这个魔术其实不难,你想学吗?” 朵哈点点脑袋。 云衡朝六六看过去,挤了挤眼睛:“六六虽然演示不好,但教你怎么表演应该可以吧。” 朵哈的眼睛瞄向六六。 六六抓着脑袋说:“应该……能教会吧……啊……哈哈哈……” 朵哈脸上露出浅浅的梨涡:“真是傻瓜诶。” 六六笑得更傻了。 秦岭跟云衡叫走石头,刻意留朵哈跟六六在柜台讨论‘魔术’的问题。 这时,店外推门进来个人。 来人穿着军绿色大衣,脑袋扣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他来回扫视一圈,云衡抬起头,恰好与对方目光有半秒钟交接。 下一秒,戴帽子的人转身就拉开店门跑了。 云衡瞬间眼睛就红了,她从位子上站起来,朝背影大喊:“别跑!” 秦岭的目光看她,云衡急忙说:“是盲山的人,就是他摁着我脑袋往墙上撞!” 秦岭反应过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猛地从位子跳出去,拉开店门跑上街道,看见一辆白色货车发动起来。 秦岭加速跑起来,朝货车追上去,即刻的冲刺以及爆发力,化成街道上一抹黑影掠过。 货车速度越来越快,秦岭的眼神也越发黑冷,带着一丝怒意。 街上的人纷纷躲避开,传来一声声尖叫,云衡跟石头从店里追出来的时候,秦岭看准时机,已经一跃而起。 他成功抓住了货车驾驶门的把手,整个身子贴在门上,货车晃来晃去,就是甩不脱他。 秦岭适应了一下货车的速度,对方把门窗都锁死,他根本拽不开。 眼看着白色货车快要驶出小镇,秦岭咬紧牙关,脚踩着把手往货车顶上爬。 他用手牢牢抓着车头与车厢连接处的栅栏,脚踩在把手上蹬住。 货车里面的人不知道秦岭要干嘛,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疯狂的踩油门加速并打方向盘,想方设法要把对方晃下来。 秦岭吸了口气,抓紧栅栏,下一秒,整个人使劲荡起来,膝盖落下去砸到车玻璃上。 砰一声闷响,车窗裂开几道缝。 车里人吓得一哆嗦。 秦岭又踩着把手荡起身子,重重往车窗砸。 第二次落下,车窗布满蛛网似的裂纹。 第三次,秦岭铆足力气,膝盖重重朝窗户磕过去,这一撞,力拔山兮气盖世。 车里的男人只觉头顶笼过来一大片阴影,uu看书 .uukanshu.cm紧接着哗啦一声,车窗爆碎,秦岭从外面落进来,抓着方向盘往路边的树上撞。 男人想要反抗,却被秦岭结结实实用拳头一抡,砸了个眼冒金星。 货车撞到树上,骤然刹住,车前盖冒起了淡淡青烟。 秦岭一脚把车门踹开,跳到地上,掸掸衣服上的土,转身把车上装死的男人提溜出来。 把人拖回朵哈小吃店,云衡冲上前,一拳捣向他的肚子。 男人吃痛栽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 他看见云衡眼睛血红瞪着自己,忽然脚底升起一阵寒气,害怕得腿都软了。 他不停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逼的啊。” 云衡气得要踹他:“你还挺有理?” 秦岭拦住了她。 云衡说:“你干嘛?” 秦岭道:“你打这种人会脏了手,我替你打。” 地上的人抖得更厉害了,不停喊饶命。 云衡说:“你打他不也是脏了手?” 秦岭问:“那怎么办?” 他想了想,看到小吃店门口的一箱箱啤酒。 秦岭拔脚走过去,搬过来两箱啤酒,咚地堆在男人身前。 他把纸箱撕开,抓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一口气灌下去。 喝完,秦岭擦擦嘴,对云衡道:“你最好祈祷我能多喝几瓶。” 他又捏着男人的下巴说:“我用第一个瓶子告诉你,永远不要欺负女人。你他妈给老子撑住喽!” 啪地一声裂响, 啤酒瓶在男人头上爆开。 第九十八章 抓捕 秦岭爆完第三个啤酒瓶时,男人已经挺不住了,身子一歪,晕倒在地上。 秦岭看看周围街道上的人,说道:“石头去把车开回来,把这人架到小吃店后院。” 朵哈小吃店的后院很空旷,只堆了几个闲置不用的废纸箱,秦岭提着半死不活的男人丢下去,转身从水缸舀一瓢水泼在他脸上。 男人身子一哆嗦,清醒过来。 云衡晃悠悠从前院掀帘子过来,搬着一大箱啤酒。 男人头皮快要炸了,他害怕得双脚不停往地上蹬,痛哭流涕的喊:“你们这是虐待啊,这是犯法的,再拍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啊——” 云衡没搭理他,把秦岭没喝完的第四个瓶子递过去,然后抱肩看着那人打成猪头的脸。 秦岭接过酒瓶,喝一口,看男人一眼,男人身子就抖一下。 等喝完,秦岭拎着空酒瓶走过去,男人爬过来抱住秦岭的大腿,哭喊:“大哥、大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别拍了,这玩意儿砸脑瓜上是真疼啊,只要你们不打我,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秦岭提脚把男人踹开到一边,半蹲下身子看他,淡淡的样子:“你觉得这账是你说的这么好算?” 男人哀嚎说:“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打女人,我没用,我真是猪狗不如……” 一边说着,他自己抽自己的脸,耳光啪啪响,秦岭离得近了,耳朵也嗡嗡的。 他扭头看一眼云衡,见她笑了笑,于是放下啤酒瓶,喊了男人一声。 秦岭问:“你车上装的是什么?” “村里的货……”男人看到秦岭又要把啤酒瓶攥起来,忙改口,“是海|洛因!” 秦岭看着他,勾起半边唇角问:“有多少?” 男人偷偷瞄秦岭一眼,又瞅瞅云衡,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这些货都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个跑腿的,把货送到镇上离开就行了。我现在老老实实交代了,能不能不送我去公安局?” 云衡被气笑了:“你上次打姑奶奶的账还没算完,现在又想谈别的条件,信不信我……” 她从秦岭脚边捡起空酒瓶子,作势要抡男人。 男人吓得抱头,秦岭拉了云衡一下,宽慰道:“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肚子火,可他也只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嘛。” 男人狂点头:“就是就是,我不是有意要抓着你头往墙上磕的……” “你还敢说?”云衡把眼睛瞪得溜圆。 男人立马噤声。 秦岭蹲在男人身前,一只手耷拉在膝盖上,很无奈的表情:“我家夫人吧,脾气有些暴躁,而且特记仇,睚眦必报那种,无论受什么委屈,都得以牙还牙的找回来。” 男人深有体会,心有余悸地低声说:“是啊,在村里就看出来挺凶的。” 云衡站在边上瞪眼:“你俩嘀咕什么呢?” 秦岭忙摆手说没事,他又凑近男人,指指朵哈后院里用来敲碳的大铁锤说:“瞧见那个锤子没有?我家夫人恨你恨得牙根痒痒,刚从外面把你拖进来,她还说要用那大铁锤从你脑袋上敲两下,让你也感受一下脑袋撞墙的滋味。” 男人额头直冒冷汗:“那、那锤子往头上敲一下,不得把脑袋敲没了啊……” 秦岭很认真地点头:“是啊,我就拦住她了,我说这样做会出人命的,你撞她的头,我往你头上抡几个瓶子,基本扯平了。再说你就是个底下做事的,要报仇也得找村长啊。” 男人感激道:“谢谢你给我说情啊兄弟,不然的话……今天我得瘫这儿了。” 秦岭于是问:“那你车上到底有多少货?” 男人犹豫了下,说道:“五十箱,每箱一公斤的海|洛因。” 秦岭倒吸冷气。 他回头看云衡一眼,后者也是见了鬼的表情。 秦岭说:“你知道走私这么多,被抓到要怎么判吗?” 男人摇摇头:“这东西不是跟走私罪一个判法嘛,几年就可以出来了吧。” 云衡呵呵笑一声:“你们村长就是这样忽悠你们的?” 男人被笑得发毛,说:“一开始的时候村里人都担心,村长就实话告诉我们,所谓的大买卖就是走私一些东西,就算被警察抓了也只判个几年,回来以后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秦岭深深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去。 半晌,秦岭幽幽开口:“五十公斤,够全村人给村长陪葬了。” 男人猛地怔住:“这么严重?” 秦岭说:“虽然你读书少,但是我没必要骗你。你车上的一小袋海|洛因拿出来,就能判你死刑了。” 男人吓得牙关打颤,忙不迭问:“那怎么办啊,我就是个跑腿的,这些货又不是我的。” 秦岭循循善诱的样子:“你是选择保全村长还是保全自己?” 男人有些犹豫。 云衡在旁边说:“你在村里是不还有老婆孩子?” 男人点了点头:“我如果把村长出卖了,他一定会杀我儿子的。” 秦岭说:“无论如何,你这趟任务是跑不了了,你觉得村长会怎么想?现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然后我们带警察去村子逮捕村长,放出你老婆跟儿子。” 男人低头想了想,终于咬牙点头:“好,我说实话,这批货我是要送去县城,卖给一个东北买家的。” 云衡调侃说:“东北买家?你们村业务已经拓展这么远了?” 男人说:“不是我们村,在村长上面还有一个大老板,他有进货渠道,每次的货都送来村里,然后由村长安排我们送货,按提成分钱的。” 秦岭说:“你知道这个大老板是谁吗?” 男人摇头:“大老板从来没到过村里,我们也只听村长提过几次而已,倒是大老板手下的一个头目,不定时来我们村视察,每次来村长都好吃好喝招待他,态度很恭敬。” 秦岭问:“这人长什么样?” 男人皱眉想了想,说道:“我只记得他是白眉毛,这特征太明显,所以我就一直记着。” “白眉毛?” 秦岭与云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阿猜?” 秦岭又问:“你和东北买家什么时候交易?” “明天下午两点。” …… …… 茶室下午的光线正好,有些微醺,有些刺眼。 秦岭将视线从茶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油画移下来,上面描绘大航海时代海盗出发寻找宝藏的场面,数百上千艘宝船离开海岸,向着未知的大海深处驶去,海岸线上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天光渐分,只留下一道道波纹。 他继续盯着茶室门口看,刚才那辆白色桑塔纳第三次从门前经过。 秦岭很确定车上的人就是买家。 对方很谨慎,不仅事先派人进来查探情况,并且连茶室周围也摸个底朝天。 秦岭相信以黎数的办事能力,不会露出马脚。 他又看了眼脑袋包绷带的男人,叫扎兴,以及扎兴隔壁卡座上贼头贼脑的家伙。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扎兴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这是一款老式诺基亚,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整间茶室都能听到。 扎兴忙接起电话,发现是条短信,东北买家发来的。 “你他妈敢出卖老子?” 扎兴一脸茫然,往秦岭这边看,似乎想要求证什么,但秦岭适时扭过头去,不看他。 贼头贼脑的家伙也往四周看。 秦岭耳朵里的小型蓝牙耳机传出黎数的声音:“买家在试探,我们的人隐藏得很好,看扎兴怎么随机应变了。” 扎兴立即回短信:“你开什么玩笑,我出卖你?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公安来了全得玩完,你以为我是猪?” 黎数把短信念给秦岭,秦岭微微点头,还好扎兴脑子没被敲坏,临场反应也算可以。 手机滴滴两声,买家又发来短信:“你脑袋让谁给揍得,怎么鼻青脸肿的?” 扎兴很快回道:“开车撞树上了。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行,咱们合作这么多次了,怎么这回唧唧歪歪跟个娘们似的。” 过两分钟,对方短信发过来:“我觉得今天情况不对,右眼皮一直跳。咱们换地方交易,我可不想被公安给点了。” 黎数给秦岭报完短信内容,说道:“对方很鸡贼,发一条短信换个位置,一直在附近晃悠,很难定位。” 秦岭想了想,按住耳机小声说:“先按照买家的意思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人赃并获,这人和清水村长期合作,进货就是五十公斤,在东北那边一定垄断着一个巨大的市场。抓了这个买家,顺藤摸瓜打掉东北那边的毒品市场,跨省缉毒怎么也给你个一等功。” 说完,他目不斜视用食指敲敲桌子,那边扎兴明白意思,于是回了短信:“那你说去哪儿,快点的,我还得回村喝酒呢。” 然后手机没了动静。 等待回应的间隙里,黎数在耳机里说:“老覃,我马上要授中校军衔了。” 秦岭默了半天,回道:“恭喜你。” 黎数的语气有些惋惜:“老覃,当年你其实没必要离开的,上头有人看重你,想要强行留人,结果你已经主动缴枪走了。你说人这一辈子,哪有人不犯错呢,你就是太较真了,要是当年你留下,凭你的本事,现在已经是正团级待遇了。” 秦岭说:“我这个人认死理,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代价,我不后悔当年的离开,我现在这样也挺好,有一群可以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黎数那边也无话可说,半分钟后,买家给扎兴发来短信:“开车去宏源大厦南侧的立交桥。” 秦岭敲敲桌子,示意他可以过去。 扎兴收拾东西起身出了茶室,过一会儿,隔壁卡座的男人也动身离开。 茶室外面,一辆白色小货车发动起来,汇入车水马龙的公路,另一辆来回转圈的白色桑塔纳接上茶室出来的另一名男子,很快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几辆不同牌照的出租车混在里面,不远不近跟着白色货车。 再过五分钟,秦岭结账离开,钻入路边一辆红色北京吉普,掉头从另一条路开往立交桥。 耳麦里不时传来黎数指挥的声音。 “a02511,a02511,你的车跟得太紧了,放缓车速。” “a02512,你直接开车冲过去,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右拐进入世纪大道,抄近路到宏源大厦。” “a02513,你卡死在桑塔纳前面,别让对方有机会超车。” 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 下一秒,耳麦里突然传来黎数的喊声:“扎兴怎么变道了,谁允许他改方向的?” “该死,买家又改变交易地点,改在御园大街。” “a02514呼叫总部,a02514呼叫总部……目标失踪,目标失踪……” 秦岭听到耳麦里的信息,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刹过弯,掉头往御园大街开过去。 赶到御园大街的时候,白色货车停在十字路口的一处公交站牌下,对面有一辆黑车停着,扎兴与车上的人说些什么。 秦岭按住耳麦问:“能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黎数语气一阵懊恼:“对方有防备,带了屏蔽器,无法探听到任何内容。” 说着,黎数开始给队员们下指令:“各组注意,u看书ww.uukasu各组注意,准备行动,准备行动!” 秦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刚要喊停,一瞬间,马路尽头一辆越野车里探出只手,那只手将警灯安在车顶上,亮起来。 刺耳的警笛拉起,转眼间,整条路被警车挤满。 黑车上的人开车想要逃跑,汽车甫一发动,两侧瞬间冲来警车夹住对方。 十几名持枪警察瞬间从车里冲下来,对着车上的人喊:“放下武器,双手抱头下车!” 冲锋车横刹在道路中间,将出路堵死。 一排钉子从桑塔纳车前面的路上展开,后面是两辆警灯闪烁的出租车。 黎数在耳麦里喊:“干得漂亮。” 隔着公路几百米外一条环山小道,男子穿着一身驼色中山装,茶色墨镜遮去了大半边脸。 他的装束一直这样低调,但是他背后的势力却如雷贯耳,警方多次拉网要打掉这个帮派,却始终无从下手,缺少足够的证据。 此刻,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几百米开外那条路上,到处是警察,几名手下被反手拷在车门上。 男子的目光落在天边被大风扬起的枯叶上,当枯叶落地时,视野里出现一辆红色的汽车。 车上的人紧紧盯着自己,一双漆黑眼睛带着虎气,似乎已经等自己好久了。 男子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想了想,忽地笑了。 他拔出钥匙,拉开驾驶座车门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只是一眼,他敏锐察觉到,只要自己想跑,对方就一定有能力撞死自己。 所以他选择放弃挣扎。 第九十九章 再探盲山(上) 天色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 雅丹群影影绰绰,白天,它们或许在阳光下身披光明,但到了万籁俱寂的夜晚,这些古老山体才会显现本来面貌,那一座座立于黑暗中的石碑,仿佛一只只阴森森的眼睛,默默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秦岭小憩完醒来,看到快要落山的太阳,以及远处沙脊线快速驶来的两辆车。 两辆车跳下来几人,其中四人是便衣,还有两位老熟人。 姜波跟ryan。 秦岭拉开车门跳下去,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姜波咬了支烟在嘴里,看看这片沙漠里的雅丹,说:“陈教授不是出事了吗,总部那边不放心,把我调过来了,哦,还有这小子。” 秦岭看看ryan年轻的脸,拍拍他肩膀:“你小子跟来做什么,这边很危险。” 姜波解释说:“ryan跟他导师意见不统一,就偷偷从实验室带化学品回家做实验。结果呢,实验是成功了,他的想法也成立,但私自携带实验室的东西离开是违反公司规定的。陈董事跟高总商量了下,觉得ryan是个人才,开除了怪可惜,就先下放到分公司这边,历练一年再调回总公司,直接升总工。” 秦岭看着ryan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把消防队都惊动了吧,呵呵。” ryan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威力确实有点大,邻居还以为发生地震了。不过还好没搞出太大意外,高总给我说情,只给拘留了几天,放出来就跟着姜哥来奈斯地产了。” 姜波说:“听黎指挥讲,你发现gps组织的贩毒窝点了?” 秦岭嗯了声,道:“应该只是其中一个窝点,在这片沙漠边缘某个荒村里,云衡去过那里,不过并没有发现境外人员,从村子下手,顺藤摸瓜,也应该能找到那些偷渡入境携带大量制式武器的前苏联雇佣兵。” 姜波问:“你打算怎么做?” 秦岭说:“村里抓来的一个俘虏把地图画出来,云衡去探路了,那片大山没有卫星信号,我们先去探个究竟,等把路线确认出来发给黎数,让他带大部队过来支援。” ryan问:“怎么不直接派警察把村子包围起来,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秦岭说:“这片沙漠视野开阔,被俘虏的那个村民说附近不定时有村里人站岗,而且一旦大量警察部队驱车包围,短时间内很难迅速抵达村子,有可能给对方留下时间销毁证据,得不偿失。” 说完,秦岭看着四名便衣,说道:“你们的任务,黎数应该已经交代了吧?” 四名便衣点头:“黎指挥让我们全力配合秦队长,听从秦队长安排。” “好,”秦岭看了看他们,又把姜波跟ryan叫来,说,“这次我们不是抓人的,我们是先遣队,目的是搞明村子的状况,搞清藏毒点的位置,并想办法拖延至警方赶来,你们待会儿不许私自行动,不能感情用事,发生突发状况,迅速撤退,保证自身安全要紧。明白吗?” “明白!” 云衡、石头、六六从雅丹里面走出来,秦岭看她一眼,她点点头。 秦岭一挥手:“出发!” 从雅丹群进去走了约二十分钟,眼前出现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的树冠前后都望不见尽头。 秦岭一行人沿着山里的一线天缓缓往前走,山道湿漉漉的,所有人安静走着,除了上陡坡时互相搀扶一下,没有任何人讲话。 姜波从后面拉了秦岭一把,秦岭回头,对方递过来一把手枪。 “黎数让我带给你的,这次骑兵行动你也是重要成员,他破例批给你的。” 秦岭掂了掂,笑笑,反手插在腰间,继续往前走。 路到尽头,豁然开朗。 清水村地处盲山边缘地带,共有五十多户人家,夜色已至,村子里到处是点亮的灯光。 此刻,黑暗笼罩在大山里,在所有人面前,一幅错落有致的山村图景正徐徐展开,浓厚的烟气与饭菜味道混杂在一起,从寒冷的空气里缓缓飘来。 云衡抬头看一眼曾经熟悉的村庄,暗暗攥紧拳头。 秦岭带人在山外搜索了好几圈,没发现有什么暗哨,只有村子里小孩的啼哭和男人的牢骚声,除此之外,一切安静祥和。 他们摸进山里,各自找树木藏身起来,秦岭把扎兴画的那张地图拿出来,在上面圈圈点点几下,忽然注意到地图左上角有个水库的标志。 他有些疑惑,问云衡:“村子附近有水库?” 云衡点了点头:“因为夏季经常暴雨,洪水泥石流不断,所以修大坝把水拦起来。” 秦岭哦了声,随后,看着黑夜里的村子,眼睛亮起来:“走,咱们进村探探。” 第一百章 再探盲山(下) 城市的上空被一团黑云遮住,越压越低,越聚越厚,似乎抬手就能扯下一块。 黎数走到办公室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将窗帘拉开,看着灰蒙蒙的城市,心情也差了许多。 他点燃一支烟,吸上一口,有人推门进来。 是夏岚。 黎数忙掐灭手里的烟,说道:“审完了?” 夏岚皱眉看一眼烟灰缸里的烟头,点点头,把手里的文件扔在办公桌上:“头目倒是挺配合,全交代清楚了,不过底下人还嘴硬,需要继续审。目前知道幕后买家是东北一个大社团,老大姓谢,把控着地下毒品市场,头目是谢老大的心腹之一,真名张全东,新疆与东北那边的毒品联系全靠他来回跑。” 黎数拿起桌上文件来回翻看几眼,嗯了声:“你去联系一下东北那边的省厅,告诉他们我们抓住谢姓团伙旗下一名头目,审讯得到重要证供,可以配合他们进行抓捕工作。” 夏岚应声,转身要离开,手放在门握把上停住,回头看黎数一眼。 黎数注意到目光,问道:“怎么了?” 夏岚笑笑:“你以后能不能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啊。” 黎数愣了下,半晌,点点头:“哎,以后不抽烟了。” 办公室门打开,女人微笑着走了。 玻璃幕墙噼里啪啦响起来,黎数回头看,外面终于下起了雨。 冬季很少降雨,酝酿一天的云层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噼啪打在玻璃上,扑得窗户震响。 黎数拿出手机看一眼,秦岭还没有打电话来,不知道事情进展是否顺利。 他从衣架取下大衣穿好,正要出门,办公室门先被外面人打开了。 一名年轻警察提着证物袋跑进来,见到黎数,慌张道:“不好了黎指挥,刚刚发现犯罪嫌疑人丢弃在路边绿化带里的手机,里面有一条提前编辑好发送的‘sos’短信!” 黎数头皮一麻,看到证物袋里的手机,急忙接过来,点开屏幕翻找了下,果然有一条发给谢老大的短信。 他看看上面的时间,距离短信发送已经过去三小时了,秦岭他们出发去盲山也已经有三个小时了吧? 黎数转身看一眼窗外的大雨,又从衣架取下一顶军绿色的帽子,出了门。 大雨积成一个个水洼,雨点不停落在上面,像一颗颗爆开的豆子,一只作战靴踩在水洼上,溅起大团水花。 紧跟着,密集的脚步声在公安大院里响起,上百名整装待发的武警队员在院子里集合,清一色的灰雨衣。 黎数按按腰间配枪,背起用防雨布扎好的15式大口径狙击步|枪,站在公安楼下面,一一扫过下面所有人。 “都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回应:“准备好了!” 黎数叮嘱说:“这次我们的敌人是武装到牙齿的凶恶毒贩,以及被毒贩洗脑的部分村民,我们要以最快速度打进毒窝,控制毒贩,并尽可能避免与村民产生摩擦,如果有村民阻挠执法,尽量不要开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到村民。” 他大声问:“能不能做到?” 全体人员声音洪亮:“能!” “即刻出发!” …… …… 四名便衣队员分别来到村子的四个角落里藏身,随时准备接应。 石头跟六六按照云衡指的方向往后山摸过去,秦岭则是跟云衡去刘寡妇家。 村子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还是在吃饭的时候,秦岭带着云衡从一个个窗子下矮身过去。 秦岭直起身她就直起身,秦岭弯腰她就弯腰,秦岭小碎步跑到路对面她也跟着跑过去。 来到刘寡妇家的时候,周围黑漆漆一团,没有一点动静。 云衡往四周看了眼,确定没走错地方,正狐疑的时候,发现刘寡妇推门出来了,屋子里点着一支红色蜡烛。 云衡眼睛一亮,四周看看没人,轻轻朝刘寡妇喊了声。 刘寡妇听到声音,还以为出现了幻听,当第二声响起,她朝云衡看过去时,才有些惊喜的睁大眼睛。 云衡朝秦岭挥挥手,两个人摸进刘寡妇家。 刘寡妇关好门,又在门边偷听一会儿,这才转身问道:“姑娘,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村长都已经放你走了,再被他抓到,可就会要了你的命啊!” 云衡看着她,神情严肃说:“刘阿姨,我这次回来,是带你们离开的。” 刘寡妇听了有些高兴,但看着秦岭又有些迟疑:“你们就这么点人,怎么救啊,村里男人们全听村长的,到时候人围起来,你们自己都跑不掉。” 秦岭在一旁说:“会有警察来的,我们几个先过来打探情况,等打探清楚了警察就会实施抓捕。” 刘寡妇有些欣慰的拍拍手,说:“这好啊,这么多年了,我们终于能出去了。” 云衡问道:“他们把西琳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刘寡妇神色有些黯然:“那些混蛋,把西琳从后山悬崖丢下去,尸体喂狼了。” 云衡砰的一拳砸在桌上,怒骂:“他们就没一点良心吗!” 她又问:“为什么你这里不开灯?” 刘寡妇叹气:“你跟西琳那件事被抓后,村长就带人来找我,问是不是我告诉你后山的事,村长那人眼睛太毒,我也瞒不住,村长就给我家断水断电,说要给我个警告,在全村以儆效尤。” 云衡说:“这是最后一晚了,我们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刘阿姨。” 刘寡妇嗯了声,道:“姑娘啊,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你们做的?” 云衡说:“刘阿姨,你只要把村长家在什么位置告诉我们就行了,其他事情我们自己会做。” 刘寡妇道:“从这儿出门右拐,过了小广场直走,走到头的院子就是村长家。你们可要小心点,村长手里有枪。” 云衡点点头,叫上秦岭,两个人再次摸黑出了门。 村长家的吊脚楼有四层高,是整个村里最高的一座,秦岭跟云衡来到院子后面,往里面看一眼,只有一二层亮着灯,三四层没人。 秦岭把云衡托过围墙,云衡骑在墙上,秦岭退开几步助跑冲过来,云衡一把拉住他,拽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落了地,又一前一后屏住了呼吸。 本就寒冷的冬夜因为眼前的事物又凉透几分,一瞬间空气凝固起来。 秦岭跟云衡双双看着眼前这条狗,有点像野生的大鬣狗,又有点像杂种的藏獒。 藏獒两腮突突起来,露出下面锋利银白的牙齿,布满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眼看着就要叫起来。 突然,云衡身子一动,一对眼睛使劲往中间挤,她用手捏住脸,吐着粉红色舌头,两腿带着身子晃起来,像是在跳大神。 眼神凶戾的藏獒愣了下,看着眼前疯狂摆鬼脸的女人,看着在后院荒草地里跳来跳去的傻子,歪了歪头。 黑夜里,秦岭的身子牢牢弓起来,四肢抓紧地面蓄力,眼睛微微眯着,散发出审时度势的亮光。 下一秒,他双脚往地面一蹬,拧出个旋子,整具身体陡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冲击力,一只手去掐藏獒脖子,另一只铁拳瞬间突破桎梏从藏獒头顶砸下去。 砰一声闷响,藏獒翻出个眼白,扑通栽倒在地。 云衡用脚捅捅倒在地上的藏獒,冲秦岭笑:“配合挺默契的嘛。” 秦岭脸上挂着大大的笑,一口牙白得瘆人:“没你厉害,把人家狗唬的一愣一愣。” 云衡用脚踢他脚后跟,秦岭身子灵活一闪,跳脚躲开,开始往吊脚楼摸过去。 两人在楼下蹲了会儿,听着里面的说话声,秦岭道:“我上去看看,你在外面守着。” 云衡拉住他,有些忐忑:“等会儿狗醒了咋办?” 秦岭笑笑:“你怕狗啊?” 云衡白他一眼:“废话,你看见条狗长得和狮子一样,你不怕?” 秦岭道:“放心吧,人挨我一拳都不见得三小时内醒过来,那条狗一时半会儿就睡在那里,不会吓到你的。” 他往四周看了看,跑出去几步捡回来块石头,塞到云衡手里:“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在这里看着那条狗,它要是有动静,你就过去砸一下,给它弄晕。” 云衡有些吃力的抱着石头,从嘴角艰难挤出笑来:“这石头得有十斤重吧,狗头都给敲掉了。” 秦岭敲敲她的头:“乖,你不会轻点砸么。” 没等云衡反应,秦岭已经绕到吊脚楼侧面的结构梁站好。 吊脚楼一层的灯光有些摇晃,挂在上面的灯泡变成暗红色,散发出血一样的光晕。 秦岭朝里面看一眼,发现里面也有七八双眼睛在看他。 七八只大耳羊在羊圈里站着,其中几只嘴里津津有味嚼着草看他。 秦岭松了口气,顺着结构梁往上爬,他动作很麻利,也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轻松翻上二层。 秦岭小心踩着女儿墙往吊脚楼二层走廊靠,透过窗户的间隙,他看到屋子外间几个男人正围着桌子喝酒吃菜。 里间一个女人在织线打毛衣,小男孩手里捧着玩具手机一样的东西,上面的屏幕不时亮起来,每次都被小男孩一阵乱点熄灭掉。 他小心翼翼从门前踱过去,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裂响,秦岭一路从楼梯爬上三楼。 房门没锁,秦岭轻轻推开进去,发现里面有好几个小房间,家具布置很日常化,应该是村长家平时休息的地方。 秦岭挨个房间进去看,不着痕迹的翻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轻轻阖上房门,顺楼梯往四楼爬。 吊脚楼四层的房门上了锁,秦岭四处翻找了一下,并没有在哪块地板或者窗户缝里发现钥匙。 他想了下,从四层的栅栏翻出去,踩着女儿墙往四层另一侧爬。 秦岭半边身子悬在空中,双手紧紧抓着吊脚楼悬梁,来到房间后面的窗户下,腾出只手推一下,果然没有关。 他轻轻把窗子推开,矫健的翻进去,在屋子里打量起来。 窗外不时有雷电从空中划过,照亮半边天空,秦岭注意到顶层的这间房布置得像个小办公室。 他沿着墙壁两边整齐摆放的书架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用厚书本堆成的三角缝隙中找到相机。 秦岭把相机屏幕打开,找到相册进去看了眼,只一眼,额头上青筋跳起来。 他飞快划过屏幕,uu看书 .ukshu 把相册里的照片全部清空,检查了下没有连接云盘,正要离开,注意到办公桌旁边有个绿色的保险柜。 保险柜上插着钥匙,村长离开的时候甚至懒得拔走。 秦岭轻轻把钥匙拧了下,保险柜轻易打开。 里面有一大摞现金还有几根金条,下面压着一堆白色a4纸。 秦岭把a4纸从下面抽出来,翻看了几页,上面记录了最近这些年村长与那位大老板以及各个帮派间的交易记录。 阿猜的名字赫然在首。 秦岭重新拿起相机,把这些a4纸摊在桌上,一张一张拍起来。 云衡正无所事事蹲在吊脚楼下,看着那条至今仍无反应的藏獒。 黑云密布的天空一道惊雷劈过,云衡眼皮一跳,紧接着看见吊脚楼二层下来个女人。 女人手里抱着饭盆,啾啾唤着,要喂狗吃饭。 狗被打晕了,所以没回应她。 于是女人抱着饭盆去院子里找,在漆黑不见五指的院子里亮起一束光,女人打着手电到处唤。 啾啾啾。 终于,那条昏迷的藏獒被女人在院子某个角落找到了。 她轻轻踢两脚,狗没一点反应。 这时头顶轰隆一声闷响,闪电像把银色剪刀撕开乌黑的布幔,短暂照亮了女人眼前的情景。 吊脚楼脚下,有个肤色窕白,眼睛很大,模样极是成熟漂亮的女人蹲着。 云衡手里抱着石头,与她相隔几十米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女人丢掉手里的饭盆,尖声叫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记忆里的那1跪 尖叫声后,云衡看到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场景。 清水村里的狗全都吠起来,原本漆黑的街道被一盏灯笼点亮,渐渐变成两盏、三盏,越来越多的村民从家里跑出来,朝村长家围过去。 这些村民手里举着粪叉棍棒,高高舞着,不时喊着‘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之类的话。 云衡愣了半天,直到右手被从吊脚楼跳落的秦岭抓住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疯狂朝院门冲去。 两人冲上街道的时候,另一边已经有大批村民追过来,喊打喊杀。 空气湿漉漉的,仿佛有层看不见的小水珠漂浮着,鼻尖是绿竹与山药的味道。 秦岭带着云衡往山道跑,刚要上山,听见头顶传来窸窸窣窣脚步声,有几个男人拨开树枝举着猎枪下来。 两人立即绕道往山道旁荒僻的田埂走,田埂的位置有些矮,似乎曾经是一片鱼塘。 云衡下去有些费劲,脚踩着石头一步一步往下挪,秦岭看看两米多高,直接跳下去,然后直起身托住云衡腿根,把她揽下来。 两人沿着田埂使劲往远处跑,身后距离几十米远的男人们举着猎枪追下来,扎西叔叔看着秦岭他们逃跑的方向,冲几人点了点头。 男人们分批跳下田埂,往不同的方向追过去。 越往田埂里跑,土质越疏松,脚下不时会踩到些碎石头和烂树根,云衡中途绊了几跤,都被秦岭一把拉住。 两人踉踉跄跄跑出了田埂,身后不远处火光大亮,隐隐约约能看见许多人举着火把追赶,中间夹杂着几声狗叫。 这个夜晚,整个盲山都被火光照亮,整座清水村都陷入一片慌乱中。 姜波他们正在后山山道上摸索,突然发现村子混乱起来,紧跟着山顶也响起男人们的喧嚣。 他闭眼听了会儿动静,急忙带ryan、石头跟六六隐入树后,屏住呼吸。 半分钟后,蜿蜒的山道下来七八个持枪男人,手里举着火把,排成一队火龙往山下赶。 等男人们走远,六六小声道:“姜哥,该不会是队长他们暴露了吧?” 姜波往山下看一眼,点点头:“看村里这架势,秦队长不好脱身,几乎整座村的人都追出来了。” 六六说:“那怎么办,队长手里就一把枪,刚才下去的七八个男人个个有枪,咱们得去帮忙啊。” 石头嘘了声:“先别慌,姜波,你打算怎么做?” 姜波想了想,问身旁的ryan:“东西带了吗?” ryan疑惑:“什么东西?” 姜波说:“tgp计划你自己偷偷研制的震撼弹。” ryan恍然大悟:“哦!东西带着了,身上有两颗,车里还有剩余的……” 田埂的尽头是一片乱石堆成的山丘,山丘高低起伏,岩石也坑坑洼洼,看上去像一座座小坟。 火光余亮照到这边,秦岭带着云衡翻过一个山丘,视野里灰蒙蒙一片,像是笼了层青烟。 路到尽头,就真的到了头。 前面赫然是一片悬崖,秦岭一把拉住云衡,一块石头从上面摔落,过了很久,下面才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云衡傻眼了:“怎么会这样?” 秦岭也没了话说,他看看身后逐渐包围过来的火光,拉着云衡沿悬崖往左走,走出几步,山丘后面一声踩碎石头的碎响,几个男人举着猎枪站出来。 “云衡姑娘,好巧啊。”扎西叔叔的枪托顶在肩膀上,黑洞洞枪口瞄着两人。 云衡脸一白,忙拉着秦岭往回跑,朝右边走了没几步,山丘后面同样蹦出来几人,几条猎枪对准他们。 秦岭瞬间把云衡推进一个山丘的矮洞底下,同时从腰间摸出手枪,扎西叔叔反应迅速,立即从原地闪开。 但仍是没有秦岭拔枪开枪速度快,子弹打进扎西叔叔的大腿,山丘背面传出一声惨嚎。 男人们立即闪避进周围山丘的斜坡上,秦岭也滚进矮洞里。 与云衡的视线刚一对上,外面噼里啪啦响起枪声,猎枪的弹丸疯狂打在地面、山岩上,两人头顶的石屑哗哗往下掉。 对方乱打一气,一轮枪击过后,地面到处是触目惊心的弹孔,秦岭露个头看一眼,借着模糊火光发现距离最近的山丘藏着一个人。 那人不知道秦岭跟云衡躲在包围圈哪个山丘底下,枪口瞄着另一个方向,半边身子都暴露在秦岭视野里。 他抬手一枪,直接打断对方的手腕,猎枪脱手从山丘滚下来,第二轮枪击响起来。 攻势越来越凶猛,村里男人们疯狂的填弹、开枪,报复他们。 秦岭又摸黑蒙了两枪,其中一枪像是打在猎枪枪管上,猎枪直接爆膛,将持枪男人半边手掌都炸飞了。 枪声渐熄,村里男人们畏惧秦岭的枪法,往后退开十几米远,有人背着受伤同伴去村里找人包扎。 秦岭擦擦额头的汗,看云衡一眼,对方也是惊魂甫定,一双漂亮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岭把相机从兜里摸出来给她:“照片我给你删掉了,我没仔细看,放心。” 云衡脸红了红,嘀咕说:“那这里面是什么?” 秦岭道:“村长运毒的铁证,为以防万一,还是先拍下来。” 云衡说:“你给我干什么呀,你给警察,给黎数啊。” 秦岭摸摸她的头,看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很认真说:“咱们两个不能都被困在这里,必须得有一个人出去送情报。” 云衡一瞬间明白了,她揪住秦岭的袖子:“要走也是你走,你身手比我好,没我拖累着,想出去是很轻松的事情。” 秦岭眼神黯了黯,又抬起头:“不行。” “为什么?我一个人跑不出去的!还不如把希望寄托给你。” 秦岭说:“如果咱们两个一定要活一个,那个人只能是你。你相信我,能帮你拖住他们,五分……十分钟怎么样,我给你拖住他们十分钟,你就使劲跑,不要回头。” 云衡直直看着他,半晌,嘴角弯下来,脸颊瘪着说:“你一个人,他们全村一百多号人,怎么可能拖得住十分钟,你会死的。” 秦岭摸着她的脸,安慰说:“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啊,你只管跑,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说完,他把相机往云衡兜里一塞,把拉链拉上,“云衡,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证据交出去。” 云衡死死盯着他,最后,从牙缝挤出来一句:“秦岭,你一定要好好的。” 闪电划过夜空,将整座山崖照亮,随后,就再也没暗下来。 山崖被火光照亮了。 数不清的火把将这片山崖包围起来,秦岭勉强看清山崖底下的面貌,崖间有嶙峋的怪石、衰败的柳木,崖底还有澎湃的水流声。 透过火光的倒影,两人看到有数不清的人影站在山丘上,手中或举着棍子,或举着农叉,气氛很凝重。 人群让开一条路,村长从里面走出来,朝着山崖边的土丘喊:“云衡姑娘,听说你又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坐,搞出这么大阵仗,最后还不是要见面?” 云衡想要出去,却被秦岭拉回来。 村长见山崖那边没有回应,又说道:“上次云衡姑娘在村里搞出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我也给过你一点教训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非要一而再、再而三来挑战我的底线呢?” 云衡仍是不说话,村长推推身旁的村民,说道:“你们过去把他们抓住。” 其中一名握枪的男人有些畏惧:“村长,里面的人手里有枪,不好对付啊。” 村长瞪他一眼,说道:“所有人一起过去,看他枪里能有多少子弹,他再能耐,能把你们全给杀了不成?” 见村民们有些畏畏缩缩,村长从后面踹他们:“你们给我上啊,他敢对你们开枪?这些人是过来毁我们好日子的,想让咱们过回以前的苦日子啊,咱们应该同仇敌忾,把这些图谋不轨的人抓起来才是,这么畏首畏尾,你们是不想过好日子啦?” 村民们于是举着棍叉缓缓向前靠近,矮洞里,秦岭按住云衡,声线硬冷:“我去把他们引开,你看准机会就跑。” 接着,秦岭从矮洞跳出来,一个人站在山丘上。 他手里握着枪,村民们往后退了两步。 村长在后边喊:“上啊,他不敢对你们开枪!” 村长说得没错,秦岭确实没打算对这些人开枪。 他把枪膛向下一拉,熟练地卸掉五四手枪,一堆金属零件散落在地上。 下一秒,他整个人变成一根紧绷的弦,脚底蓄力,身躯如狩猎的黑豹般瞬间突刺出去。 强悍的爆发力让周围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影飞快掠过去,紧接着听到村长一声哀嚎从人堆被踹飞,戳到后边草丛里。 村民顿时骚乱起来,纷纷挥舞棍叉冲上来,秦岭侧头躲过一击,抬腿扫到对方腰上,又矮下身子,避过从头顶抡过去的黑棍,一拳捣在对方脑袋上。 这些村民打架毫无章法,只一味舞着家伙乱打,秦岭从人堆里来去自如,游刃着身法一拳一拳的打在他们身上,每拳都闷得他们喘不上气来。 云衡从矮洞出去,看一眼混战的人群,正打算走,却与旁边鬼鬼祟祟的年轻村民对上眼睛。 那名年轻村民年纪比云衡还小,看到身边有一条落网之鱼顿时兴奋起来,举着棍子要打她。 云衡没有慌了阵脚,看准时机抓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拧,把棍子摔在地上。 年轻村民没等嚎出声,又被云衡一脚蹬在脸上,踢晕过去。 她拍拍手走开,走出三四步的距离,脑袋被冷冰冰的枪管抵住。 秦岭被村民距离三米远围成包围圈,他手里握着一根钢管,微微低头喘气。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村民被人拉开,秦岭提着钢管往左边走,左边包围圈的人就往后退,秦岭往右边走,右边包围圈的人就往后退。 火光照亮了秦岭整张脸,他忽然站住,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人。 两束火把映在眼睛里,秦岭一动不动,脊梁挺拔,笔直如树骨。 两名村民押住云衡,村长手里握枪顶她脑袋,恶狠狠道:“你打啊,你不是很能打吗,再动一个试试?” 云衡一双眼睛写满了歉意,她紧张地看着秦岭,不停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有听你的话、我尝试逃跑过了、我没跑成功、对不起……” 秦岭沉默看她,半晌,声音有些沙哑了:“没关系,云衡,我知道你尽力了。” 说完,他定定看着村长手里的枪,淡哂:“可以把枪放下了,我再能打,还能有子弹快?” 村长揉揉阵痛的小腹,骂道:“你他妈还真敢踹老子!你把家伙丢了,我不为难她。” 云衡使劲摇头:“别……” 话没说完,秦岭手一松,钢管啪嗒摔在地上。 村长朝几个村里人使眼色,村民们围上来。 秦岭回头看他们,漆黑冷淡的眸子吓得众人往后一退。 村长气得大喊:“谁打他一下,我给一千块钱!” 村长又瞪着秦岭:“你他妈要敢还手,我开枪打死她。” 一名村民壮着胆子从身后踹秦岭一脚,秦岭身子不动,只是一双眼睛陡然放出森寒的光。 村长说:“二蛋,明早去我那里领一千块钱!” 这话说完,很多村民都摩拳擦掌起来,慢慢往秦岭身边靠。 又是一脚踢过去,第二脚、第三脚…… 秦岭一声不吭扛着,其他村民见这些人都有钱可拿,也跟着往前挤,争着抢着往秦岭身上踹。 不到半分钟光景,秦岭浑身都是脏兮兮的鞋印,自始至终他没哼一声,身板笔直站在那里,不屈不挠。 挨了二十多脚,他身子有些摇晃起来,把牙关咬得死死地,就是不肯倒下,即便身躯摇摇晃晃,也坚持抬起头俯视着这些村民。 云衡被村长把嘴捂住,拼命的挣扎想要逃脱出来,却只像条落入渔网的鱼,uu看书 ww.uuansu.cm 徒劳又无力地挣扎。 秦岭睁开眼睛看着这些村民,他们拼命往前挤,他们的眼中有光,那不是火光,是被欲望和贪婪激发出来的亮光。 这层光又仿佛被一团漆黑的雾笼罩着,黑雾使他们只能看到眼前微弱的光,而看不到深藏于心底的那点人性的善。 秦岭挨了四十多脚后,村长终于叫停了这群疯狂的人。 他冷冷看着秦岭,说道:“你骨头还挺硬,这都不倒?” 秦岭无声扫他一眼,满是鄙夷。 村长看他一身狼狈的样子,忽然掐紧了云衡的脖子,嘴角使劲往上勾起来:“小子,你挺在乎这个女人的嘛。” 秦岭目光骤然敛紧,瞪着他。 村长拿枪点点云衡脑袋,道:“我要你现在给我跪下,你不跪,我就杀了她。你跪,还是不跪?” 云衡眼睛一瞬间瞪大,她在村长手里疯狂挣扎,村长抓她死死的,忽然被咬了口。 捂在嘴上的手瞬间松开,云衡朝对面喊:“秦岭,我不许你跪,你不能跪啊!你他妈的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会跪的,不会跪的对不对……” 话还没说完,云衡就哑了口。 她眼睛一热,心像被人剜了刀,视线也模糊起来。 她仍固执的喃喃着:“不要跪,跪了,你的尊严就没有了,你守护了一辈子的信仰就丢了,秦岭,不可以认输的啊……” 对面,男人膝盖微弯,身体开始慢慢往下落。 咚的一声,膝盖压到地上,碾碎了几块砂砾,一同碎掉的,还有心。 第一百零二章 钱和命哪个重要? 村长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围在四周的村民全都哄笑起来,他们看笑话一样指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秦岭跪在那里,垂着手,耳朵嗡嗡的,被各种声音充斥着,大脑一片空白,不愿去想任何东西。 像溺水的人被摁进水里,一瞬间的窒息,四肢缓慢而又无力的挣扎。 直到某一刻,一具温软的躯体挣脱村长扑进他怀抱,他才醒转过来。 云衡冲过来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地上拽起,她拼命的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秦岭像具行尸走肉一样被云衡拉起来,刚开始没什么反应,渐渐地,云衡捧住他脑袋,脸上全是泪水望着他。 他的瞳孔渐渐聚焦在她身上,她不停地对他说对不起,而他被她紧紧抱着。 这个世间,有这样一个牢牢牵挂自己的女人,她在乎自己的安危,在乎自己的信仰,在乎自己的尊严,她聪明又倔强,她美好又痴情,她给他希望的光芒。 半晌,秦岭眼里映着火光,熊熊燃烧的火把在眼睛里越来越暗,像是有另一团光将它们掩盖住,到最后,他的眼里铺天盖地都是这种奇异的光。 秦岭终于开了口,嗓音近乎嘶竭:“云衡,我没事,我很好,你不要哭。” 他摸摸她的脸,把眼泪拭掉:“你看,我现在好好地,别担心我,嗯?” 云衡看他的眼神,扑哧笑了,她很认真,一字一句道:“秦岭,我这辈子欠你的。” 秦岭摇头,很没头没脑地说一句:“你不欠我,是我欠你的。” 村长打断他们的话,走上前来,拿枪指指秦岭:“小子,算你是条汉子,刚才你踢我那脚就算了了。不过,还有别的账没算呢。” 秦岭扭回头,漆黑的眸子冷冷看他:“你想做什么?” 村长呵呵笑起来,往后退几步,问村里的人:“这些年,你们觉得生活怎么样?” 村里人点头:“过得好啊,比以前种地轻快多了,赚的钱还多,就是没地方花。” 村长笑了声,阴鸷的眼神看秦岭跟云衡一眼,又道:“那你们想过回以前上山打猎、下山种地的苦日子吗?” 一名村民摇头:“鬼才想过那种苦日子,现在每天吃吃喝喝的多好,要是再回去种地,还不如杀了我呢。” 其他人附和:“是啊,村里的地收成差,还年年暴雨,我们都没有活路。” “是啊,现在跟着村长做大买卖,赚得多日子过得舒服,我儿子以后也要继续干。” 村长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眸光冷下来,言语也锋利:“那么现在,有两个不速之客从外面跑进我们村,想要毁掉你们的好日子,你们,答应吗?” 村民集体敲棍叉:“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云衡气急,骂村长:“你他妈的贩卖毒品,毁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人的前途,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会遭报应的!” 村长笑道:“两位,我遭不遭报应可轮不到你管,那是佛祖的事情,但现在你们要遭报应了吧?” 说完,村长看着村民们:“这件事情我早就对村里讲过了,的确是违点法,但绝没有她胡说那样伤天害理。咱们做的是两厢情愿的买卖,咱们这边愿卖,外边有人愿买,有什么错吗?” 村民们看着云衡:“是啊,外面要是没人愿买,我们的买卖早就黄了。真有你说的那样伤天害理,哪会有人傻到天天买这东西害自己,那不是傻子吗?” 云衡呵的笑了,对这些村民说:“你们知不知道,村长贩卖的这些毒品,能害死你们全……” 村长忽地大声问起来:“这两个人就是在外面生活不下去,眼红咱们村的好日子,想过来分一杯羹的。我不答应他们,他们就想毁了咱们的好日子,你们说怎么办?” 云衡眼睛瞪直了,秦岭也难以置信看着村长,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 村民喧哗起来,有说打一顿的,有说把他们锁在村里做苦力的,也有说饿他们三天赶出村去的。 最后,村长看其中村民一眼,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原本有些吵嚷的村民里不知道谁喊了句:“杀了他们!!!” 所有人一瞬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想要找出刚才是谁喊话。 默了几秒钟,有人小声说起来:“不杀了他们,等他们走了,还会回来祸害咱们村的。” “是啊,咱们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不能就这么给毁了啊。” “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非要来咱们村找麻烦,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好吗?” 云衡眼神冰凉看着这些人,又看了眼抱肩笑的村长,说:“你今天敢杀我们,我爷爷踏平了你们村!” 村长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膀,蹲下来,平静迎视她的目光:“整个清水村都是我说了算,让你们两个消失在村里,有谁敢说出去?又有谁知道你们两个来过村里?或者说,今天村里来过人吗?” 村长的目光朝村民看过去。 村民们躲开他的目光,唯唯诺诺摇头:“没来过,村里没来过外人。” 村长说:“那我现在再问一遍,有人想来毁了我们的好日子,该怎么办?” 村民们声音稀稀拉拉,却很一致:“杀了他们!” 村长嗓音拔高一大截:“怎么办?” 村民们齐齐举起手中的棍叉,喊起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村长得意的朝秦岭跟云衡扬扬下巴,那意思像说,看到没有,村里人只听我的,我是这山里的王,我是真正的主宰,你们的命运掌握在我手中。 秦岭额头青筋跳起来,拳头攥得死死的,随后又松开,抓住云衡的手腕。 云衡主动靠近他,两人背贴背,看着周围这些眼睛瞪得血红的村民。 秦岭看到,这些村民眼前的黑雾更浓重了,完全遮住了人性那点光。 他看到,整座清水村,整个盲山,在火把的映照下,天空是大片黑云,这里变成了地狱。 这些村民统统被地狱里的魔鬼附身,他们眼前缭绕的黑雾是魔鬼的象征。 在这个地方,黑白颠倒,无法无天,一只真正的魔鬼只手遮天。 你们真的没有一点点良知与怜悯了吗? 为了你们那所谓的好日子,就可以这样公然剥夺两个人的生命吗? 是金钱至上还是生命至上,为了前者,你们甘愿犯下这滔天的罪恶吗? 这是人性的另类昭揭,还是说,人间本就这样,金钱、权势、暴力,可以让一整个村的人蜕变成地狱里的妖魔? 那么, 解救这些愚民还有什么意义? 打掉盲山的毒窝有什么意义? 与金钱规则抗争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话, 就什么都不要做了吧? “不——” 村民后方响起一阵骚乱,一个女人跌跌撞撞挤进来,扑通跪倒在村长面前,哭着说:“村长、村长你放过他们吧,不要杀人了啊村长,放他们走吧,他们不会再来了,村长,咱们作的孽已经够多了啊,不能再干这遭天打雷劈的事了!” 村长鄙夷的看着抱住自己小腿的刘寡妇,拼命挣脱开,然后一脚把她踹倒:“你一个臭婆娘,懂个屁,这些人是要害咱们过苦日子的,留不得!等他们出去叫警察来,你们连苦日子都过不了,直接去坐牢了!” 刘寡妇哭着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做的什么买卖,那种白色的东西叫海|洛因,那玩意儿比鸦片还狠啊——” 她流着泪看周围的村民:“鸦片、鸦片你们知道吧?咱们中国的老祖宗就是被那东西祸害得亡国了啊!” 其中一个发际线很高的村民挠挠头:“从小在村里长大,没念过书,啥是鸦片?” 云衡凉笑一声,拳头打进泥土里。 秦岭无声看着所有人,像看马戏团的猴子。 刘寡妇说:“那天、我看见扎西的车上落下份报纸,我就拿过来看,你们知道我看见什么了?那上面白色面粉一样的东西,不就是你们卖的货吗?报纸上写,那东西被人乱卖,吸一次就上瘾,很多人为了买它,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不要了,那些年纪轻轻有前途的小伙子小姑娘们,为了买它,甚至去卖血、卖|身,他们都疯了啊!” 村长嗤笑一声,说:“那是他们自己乐意,我们又没拿刀逼着他们买,对吧?” 村长看着村里其他人。 村里人纷纷点头:“就是啊,我们都是凭良心做买卖。” 刘寡妇还要说什么,村长将她踢开,对村里人讲:“现在这两个人留不得,你们杀了他们,村里就没有后患了,你们可以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这两个人死在村里,我不说你们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村里人举起手中的棍叉,开始朝秦岭跟云衡围拢上去,秦岭将云衡紧紧护在身后,眼神冷漠盯着这些人,喊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今天草菅人命,总有一天东窗事发,不要乱来!” 村长挑挑眉毛,对村民喊:“只管打,法不责众,真有一天事情败露了,能判什么罪?”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是啊,咱们这么多人打,最后谁把他们打死的都不知道,咱们都不知道,法律又能知道谁打死的呢?” “哎,赶紧上吧,这俩王八犊子,差点要害死咱们。” “就是,以前种地的时候冬天饿得没饭吃,政府管过咱们?好不容易自己过上好日子了,还有人眼红,真当该死!” 刘寡妇又疯狂扑到村长脚边,哭着喊:“村长,村长你放了他们吧,就算把他们锁在村里也行啊,我养着他们,不要杀人啊——” 村长一脚把她蹬开,暴喝道:“你懂什么?你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清楚,勾结外人,吃里扒外,你也该死!把他们锁在村里,有天跑了怎么办,村里出任何事情都是毁灭性的,全村人的好日子没有了,这责任你担得起?” 这时候,不等刘寡妇再说话,村长直接下令:“你们一起上,乱棍打死他们,谁第一个打,我赏一万块!” 这句话一出,村民们骚动起来,开始挥舞着棍叉朝秦岭打来,秦岭拉着云衡侧身避过,一脚蹬过去,把棍子踹断。 村民们有些束手缚脚,团团围着他们,不时拿棍叉试探。 村长急了,声音拔高一度:“第一个打的给五万块,其余人打一下给一万!” 像油锅里的热油沸腾起来,村民们眼前的黑雾似乎更浓重了,浓重得像凝结成某种有质量的沉甸甸的实体,陡然散发出慑人的压力。 他们的眼睛都红了,高高举起棍叉,嚎叫着扑上来。 棍子、农叉、锄头,所有人举着武器,围着秦岭和云衡打。 秦岭仓皇拉着云衡躲避,矮身在人堆里冲撞几下,人群如铜墙铁壁,堵得死死的。 刚开始躲过去几下攻击,慌乱中,秦岭跟云衡身上都挨了几下打,秦岭用手臂死死护着云衡,却被人用锄头狠狠敲一下,整个人疼得青筋都爆起来。 这时候,刘寡妇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挤进人群,哭喊着:“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这是人命啊、人命啊——” 然而,没有任何人听从刘寡妇的劝说,不知道是为了所谓的好日子还是为了所谓的打一下给一万,所有人都争抢着往前挤。 刘寡妇尝试去劝说一名村民,却被对方一把推开,刘寡妇倒在地上,见秦岭和云衡身上疯狂落下棍棒,连滚带爬扑过去,挡在他们身上。 她哭着喊:“你们住手、住手啊!不要杀人了,uu看书 wuukansh 你们作的孽已经够多了,会下地狱的啊!” 她大喊着:“这是人命啊!!!” 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 村民们狂热又有些麻木往前挤着,挥舞着棍叉一下一下打着挡在两人身上的刘寡妇,事已至此,所有人都已经失去理智。 人性的最后一点光彻底泯灭。 云衡被秦岭护在身下,刘寡妇又把两个人护在下面,三人便是以这种姿态承受着一群被金钱蒙蔽成魔鬼的人的击打。 直到某一刻,一滴血从上面滴落,砸中云衡的眉心。 她眼神怔怔的往上看,她看到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对着自己,在血污下面,刘寡妇的眼睛布满希冀的亮光,死死盯着秦岭跟云衡。 刘寡妇的额头不知被谁用锄头砸一下,凹下去一大块,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停往外流血。 她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对两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外面……让外面的人……不要再买这些害人东西了……让太阳、照进来啊!!!” 说完,刘寡妇的手从上面垂落。 云衡眉心那滴血静静躺在那里,鲜艳而悲壮的凝住。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起风了、下雨了。 闪电照亮半边天空,照亮整座盲山,照亮某间房那尊光芒普照的金佛。 这一束天光,无边无际的照亮黑暗,照亮这些疯狂的村民丑恶嘴脸。 所有魑魅魍魉,在这束光下,无所遁形。 请个假 今天考一天试,终于完成所有的了,但愿不挂科~ 晚上一个宿舍的出去吃烧烤喝酒,喝的有点晕,实在没法写了,抱歉呐。 第一百零三章 什么都留不住 刘寡妇静静躺在地上,村民们有些惊愕地看着这具本不该出现的尸体,脑子里一片空白,都茫然看向村长。 村长也傻了眼,没想到刘寡妇会这么拼命,宁肯把自己搭上,也要保全这两个外人。 刘寡妇死掉了,是被村民们集体‘执法’,活活打死的。 云衡突然像疯了一样从秦岭身下爬出来,周围的村民愣了下,被云衡措手不及揪住衣领。 云衡红着眼睛问他:“刘阿姨的头是不是你打的?” 那村民懵了半天,摇摇头不说话。 云衡松开他,又去抓另一个人:“是不是你把刘阿姨打死的!” 那人使劲推她,却被云衡逼得更近,鼻尖几乎要贴到脸上:“说!是不是你打得!” 周围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躲开云衡,唯有秦岭跑过去抓云衡的手,秦岭说:“云衡,你不要这样……” 云衡不依不饶,努力想要挣脱秦岭的手,她红着双眼,看向那名村民,语气充满悲怆:“你是凶手,是你杀了刘阿姨!还有你们,”她一一指着所有的村民,指着村长,“你们也是凶手,你们集体谋杀了一条人命,你们,都是杀人犯!” 说完这些,像是耗去了她大半的力气,那名村民也从云衡手里摆脱逃走,云衡一个人无力颓坐在地上,嘴里仍喃喃地重复着:“你们都是凶手……你们都是凶手……” 云衡眉心一滴血从额头滑落,秦岭猛地抬起头,眼中血红,死死瞪着这些疯狂的村民们。 而云衡,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就好像麻木了一样。 村民们被秦岭凌厉的眼神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又有人壮着胆子挑棍砸来,棍尖戳到胸前顿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毫。 秦岭抓着棍子往回一顶,那人手松开,棍子被摔在地上。 云衡守着刘寡妇的尸体抱膝坐好,面无表情扫过四周的村民,动了动嘴皮还想说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耳朵里嗡鸣的响。 秦岭转身看到云衡这副狼狈的模样,眼泪瞬间坠下来,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脑袋,把头抵上去,云衡依偎进他怀里,不哭也不闹,像两个小动物间的惺惺相惜。 雨水疯狂砸在两人脸上,秦岭抬头看眼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光亮,除了骤然划过的闪电,光明,又在哪里呢? 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只是还能否再照进这片大山? 他忍住泪,把云衡抱起来,声音很轻:“云衡,我带你走。” 云衡轻轻拨开他的手,自己抱住自己,不动。 秦岭心疼她的样子,摸摸头,眼睛通红说:“云衡,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先带你回家,听话啊,不要让我担心。” 云衡抬起头,安静看他,不喜不悲。过了几秒,抓着他的掌心,站起来。 村长却突然暴喝:“我让你们走了吗,拦住他们,咱们村的事,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走出去了,咱们就全完了!” 村民们蠢蠢欲动,又握紧手中棍叉,渐渐包围过来。 云衡停住脚步,眼神笔直看着村长,攥紧了拳头。 秦岭往人群外看一眼。 云衡对村长说:“怎么,杀了一个不够,还想再杀几个是吗?” 村长冷笑:“是你们自己找死,天堂有路不走,非要来毁我的好日子,我不杀你杀谁?” 云衡眼神凝固,瞳仁紧敛,盯了村长好一会儿,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是神吗,想杀谁就杀谁?你以为自己是这山里的主宰,是万能的王,可以随意抹杀别人的生命吗?” 她说:“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可在我眼里,你屁都不是,你就是一个丑陋的恶魔!” 村长拔枪上膛,朝所有人喊:“拿下他们!” 同一时刻,秦岭突然抬手蒙住云衡眼睛耳朵,几枚震爆弹从人群外丢进来,噌的冒起大股浓烟,紧接着,轰隆爆响。 震爆弹瞬间爆炸的威力极大,手执棍棒的村民只看到眼前骤然亮起白光,耳朵里被强烈的声波冲击得眩晕,随后便丧失各种知觉。 人群骚乱起来,秦岭拉起云衡趁乱逃出去,姜波在另一边山道上接应他们。 几个人趁村民未反应过来,疯狂往后山跑。 等震爆弹威力过去,村长醒过神来,朝村里拿枪的男人们狂吼:“你们干什么吃的,人在眼皮底下跑了,快给我追回来!” 十几名村民提猎枪要离开,前方砰砰两声枪响,地面、石头各出现一个弹坑。 村民们匆忙找掩体躲避。 “哪里放枪?” “在对面山坡上吧?” “多少个人,谁刚才看清了?” 村民们至今还心悸秦岭展露出来的枪法,猫腰小声议论着,与此同时,正对山崖的三处高坡各自趴一个人。 六六说:“石头哥,你枪法真不咋地,不是说打石头吗,你怎么偏了十几米?” 石头看看身后敲昏的两名村名,挠了头:“太久没摸过猎枪了,后坐力有点猛。” 另一边,ryan喊:“秦队长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我这里也没震爆弹了,赶紧撤退吧,要被那群暴民发现咱们的位置,可溜不了了。” 石头收起枪,朝两人挥手:“往后山跑,等上了山发信号弹让便衣各自撤离,出去叫黎数带大部队围剿。咱们几个在后山据险坚守,撑到天亮没问题。” 山里的雨越下越急了,狂风吹得山上树木摇晃,闪电不时从头顶掠过,随后便是恐怖的雷声。 秦岭拉着云衡一脚一脚踩在泥水里,姜波在前面开道,三个人不敢打手电,怕被身后的村民注意到位置。 向上爬了一段距离,云衡突然脚一滑,身子要坠下去,秦岭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姜波从前面跑回来,一起帮忙拉上去。 雨水打得三人身上湿漉漉的,秦岭回头看了眼,山脚下摇摇晃晃的手电光密集照过来,村民们熟悉地形,速度要比他们快。 密集的雨线让视野有些模糊,姜波抽出军刀一边砍断拦路的树枝一边开道,他嘴里吐出口雨水,骂道:“这帮人真是疯子,都跑出这么远了还追!” 秦岭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云衡身上,他捋一捋湿贴着额头的黑发,沉默看了云衡一眼,云衡兀自披着外套跟随他们,表情没有变化。 山间树林到处是哗哗啦啦雨水拍打枝叶的响声,朦胧的视野里又似乎有道模糊天光洒落,不清不楚地,但刚好照亮眼前的路。 渐渐地,身后的树林窸窸窣窣声愈发接近,隐隐约约传来狗叫。 姜波瞪着眼睛看秦岭:“这群疯子,把狗带上来了?” 秦岭脸色有些青,他把云衡往姜波手里一推:“咱们这么跑不是办法,你们两个继续往前走,分开走,我去引开他们。” 云衡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瞬间有了光:“你一个人很危险……” 秦岭摸摸她的脸,说道:“这是目前能选择的最稳妥的办法,你如果不想我担心,就别回头。让我看看你笑的样子,我才能放心去引开他们,好吗?” 云衡嘴唇抿成一条线,慢慢往上弯了弯,露出个很生硬的笑来。 秦岭也笑笑,挥手让姜波带云衡走了。 头发很久没剪了,有点长,秦岭把垂落的刘海往后脑一掀,捋去雨水,用碎布扎起来。 他从附近找来一根枝杈很多的树干,把姜波他们留下的脚印清扫干净,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了口气。 手电光照过来,村民终于发现站在泥水里静静等待的秦岭。 他们把手松开,放了狗。 村长家壮得像小山的藏獒冲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几条体型极大的短尾杜宾,七八条土狗,甚至还夹杂着某家带来的小奶狗的吠声。 秦岭转身,躯体陡然绷直,缓缓矮下身。 下一秒,脚掌猛踏地面,泥水高高溅起来,一道黑影疾速冲刺出去,像离弦而去的箭。 十几条狗嗷嗷吠着追赶上去,大雨滂沱,只有踏踏踩进泥水的动静。 夜空突然一亮,紧接着轰然一声炸雷,秦岭一眼看见前方杨树被劈断树身,只剩半截树桩躺在那里。 附近树林快速砸落的雨水一同产生共鸣,哗哗啦啦闪起火花。 秦岭身体极其敏捷地从半截树桩翻滚出去,双手抱头冲进下一片树林,头顶树冠落下大片的火花,像天降大火一样。 十几条狗被这道惊雷吓一跳,其中几条土狗跑得过快,匆忙刹住的时候两腿打个摆子,自己掀进了泥水里。 藏獒最为生猛,头顶着火花咬秦岭的屁股追,后面几条狗感受到鼓舞,呲着牙也追上来。 穿过一片灌木丛,秦岭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要摔出去,藏獒猛地从身后扑上来,秦岭翻转身子躲开它,一个鹞子翻身从泥里跳起。 几条杜宾和土狗追过来,藏獒悄悄往后退几步,隐在树后。 秦岭拧了拧手指,攥紧拳头看着这几条狗。 下一秒,群狗扑上来。 秦岭掉头就跑,跑到一棵树前猛地踩上去,向上走了几步,又凌空翻下来。 一条杜宾撞在树上,还有条杜宾被秦岭落地一个横扫,踹出去十几米远。 剩余两条狗站在雨水里,默默看眼某棵树下,又转回头看秦岭,四肢打摆子。 秦岭脚下一拧,踩出个旋子,他飞快的一扫腿,两条狗敏捷跳起来,躲过去。 秦岭借着惯性从地上起来,手里却多出根树棍,朝着其中一条杜宾抡上去。 最后一条土狗见情况不对,掉头想跑,被秦岭揪住尾巴拖回来,踢飞回同伴那里。 几条狗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眼前的雨水突然一滞,头顶一股强风盖过来。 秦岭匆忙格挡,藏獒从头顶扑下来,锋利爪子瞬间撕破他的衣服。 藏獒落地后紧跟着向前追击,秦岭接连倒退几步,却被对方逼得死死的,根本来不及还手。 手臂有血流下来,藏獒又凶又狠,秦岭终于抓住机会一脚踹中它小腹,与对方分离开。 藏獒落地后又迅速追过来,与秦岭间隔两三米的距离对峙,秦岭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冲上去。 接连过了几招,藏獒都躲过去秦岭的杀招,还往腿上挠了几爪子,尾巴直挺挺立着,粗得像柱子一样。 秦岭露出个破绽,把胳膊暴露给藏獒,藏獒瞅准时机咬上去,却被秦岭用树棍挡住,雨水里泛着银光的犬牙死死咬住树棍,棍身噼噼啪啪传出破碎的响声。 秦岭很快反手捏住狗嘴,另一只手迅速回笼成拳,照狗头重重砸过去。 拳头带着极大的力道砸上去,藏獒突然吃痛,瞬间把嘴里的木棍咬断了,犬牙张开,照着秦岭的胳膊一口咬住。 牙齿极其锋利,秦岭感受到胳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像被什么刺穿一样,他咬死了牙关,继续挥拳砸藏獒,想要把它的嘴砸开。 藏獒咬死不松口,秦岭连砸了十几拳,藏獒脑袋上全是血,突然松了口,身子轰然栽进泥里,一下一下抽搐起来。 秦岭皱眉看一眼胳膊深深陷进去的伤痕,从裤管上撕一块布缠住,抿紧嘴唇往前面逃。 刚走出没几步,眼前骤然一亮,一束暖黄的手电光穿透雨幕照过来。 这束光极其突兀,唬得秦岭愣了下,淅淅沥沥的雨点在光束中显现行踪,急促的下坠。 紧跟着,附近啪啪亮起了手电光,十几名手持猎枪的村民从附近走出来。 秦岭握住受伤的手臂,皱眉看着这些人。 最前面的一束光下,一个体态略佝偻的老者躬身出来,旁边的人‘砰’地一下撑开黑伞打在他头上。 黑伞随着村长的脚步移动,看着秦岭,村长略略一抬头,头颈微微扬起个很高傲的弧度。 他嗓音沙哑着开口:“其他人呢?” 秦岭眼睛眯了眯,摇头:“我不知道。” 村长眼睛里露着精光:“你说出来,我让你活着。” 秦岭仍摇头:“你觉得我会死?” 村长像听了个笑话,呵呵笑起来:“你的口气不小,进了清水村的地界,我要谁死谁就得死。” 秦岭道:“山高皇帝远是吗?政府管不了你是吗?你不怕死后进地狱吗?” 村长冷笑:“入地狱?我可不怕什么十八层地狱,u看书 .uuanhu 我只管活着的时候有好日子就行了。死后的事情,有谁知道呢,可能只有老天爷知道。” 秦岭指指天:“有机会的话,我提前送你去问问老天爷。” 村长哼了声:“你没机会了,杀了他。” 村民们举起猎枪,围成扇形堵住秦岭。 秦岭猛地往身后一滚,枪声追着他响起来,砰砰打在树皮上,打进泥水里。 一片漆黑的夜里,枪火飞溅,剧烈的枪声在盲山里回荡。 正在树林里埋头跑的云衡突然一停,嘴皮有些发白,姜波也停住脚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这是哪里的声音?” 云衡说:“秦岭那边有人开枪!” 姜波道:“不对,还有别的声音,你仔细听……” 雨水有些倾斜,两人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阵颤栗,像是摇晃起来。 除了枪声,还有其他的什么动静。 这动静越发剧烈,云衡也感受到了地面的摇晃,像地震一样。 姜波猛地拉起云衡往山下跑:“糟糕,暴雨把山顶的泥石流引下来了!” 云衡被拉得趔趄,仓皇跟上他,道:“泥石流?其他人怎么办?” 姜波声音急切,被风拉得很远:“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咱们要赶紧离开盲山,这里地形闭塞,泥石流一旦汇集到一起冲下山,整个山谷都给平了!” 云衡看一眼山脚灯火通明的村庄,被暴雨冲刷着,像一叶浮萍似的摇摇欲坠,她喘着气问:“那村子呢,村子能保住吗?” 姜波想也没想就说:“什么都留不住!” 第一百零四章 以暴制暴 山上,提猎枪追赶秦岭的几名村民感受到地面晃动,纷纷停下来,有些面面相觑。 直到某一刻,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山洪下来了’,所有人慌乱起来,各自散开疯狂往山下逃。 山里暴雨下得很急,秦岭举目望去,漫山黄叶与雨线交织在一起,山峰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伴随轰隆的响动,头顶的山体开始松动,一点点往下滑,有大量泥水冲刷下来。 秦岭舔舔牙齿,从地上捡起一杆猎枪,翻过一棵被雷劈断的树桩往山下赶,一路风驰电掣,很快赶超过去不少村民。 跑到山脚位置的时候,秦岭一眼看到灯火通明的村庄,村里的妇女还等在房子里,等他们的男人‘狩猎’归来,全然不知山上发生的事情。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秦岭倏的举枪回头,又放下去,是姜波跟云衡。 云衡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 秦岭摸摸她的头,又问道:“其他人呢,暴雨引发山洪了,所有人都要撤离。” 姜波下巴朝村子努了努:“瞧,他们来了。” 石头、六六、ryan带着三名便衣从村里跑出来,一行人在村口再次集合。 石头喘着气说:“我让一个警察同志提前出去接应大部队了,现在咱们也该撤了吧?” 秦岭皱一皱眉,嗓子里的语气很沉:“村里这些人不能不管。” 石头他们怔了下,又听秦岭道:“他们愚昧无知,是他们的事情,无论他们做过什么,自有法律公正的裁决。他们那边做得不对,不代表我们就要跟着报复他们,我们这边得把自己该做的做好。” 秦岭说:“我们是代表黎数,代表大部队,代表警察来到这座村庄的,如果山洪把村子毁灭,我们的到来就没有意义了。” 云衡举起手:“需要我做什么?” “你就……”秦岭动动嘴皮想说什么,转头看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改了口,“你跟石头还有六六,再加上几名便衣,去村里安排村民安全撤离。只有半小时时间,半小时后,无论村里是否还有人,你们都要立即离开。” 云衡点了点头,问道:“你去做什么?” 秦岭抬头看一眼山上缓缓成型的大块石流,鼻腔里沉沉出一口气:“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说完,他挥挥手,让云衡跟石头他们进村去了。 姜波跟ryan看着秦岭,都很有默契地等待他的命令。 秦岭拔脚往村里走过去,姜波跟ryan追上前,姜波问:“你打算做什么事情?” 秦岭说:“山洪一旦成型,爆发速度极快,半小时只是乐观情况,一旦暴雨加剧,可能只需要二十分钟就从山上下来,直扑村庄,所有人都逃不了。” ryan有些焦急:“那怎么办,从村子出山就只有一线天可以走,等山洪淹了村子,抵达一线天只要五分钟就够了吧。” 秦岭不说话,埋头带着两人往村头一座院子走。 暴雨如瀑,漫天灯光里能看见细密的雨线,云衡他们正挨家挨户敲开村民的门,石头更是把双手拢在嘴巴上,往村里喊:“山上涨水,泥石流要下来了,大家赶快离开啊!” 男人们从山上跑回村,冲进家门仓皇收拾一些东西,然后抱起孩子就往一线天逃,也不管妻子是不是因为熬夜等自己趴在桌上睡了。 秦岭带人来到村长家,一脚踹开院门,村长一家仓皇背着行李要跑,被秦岭吓得脚一软,扑通栽在泥水里。 秦岭提着猎枪跑上去,枪管顶住村长脑袋,厉声问道:“你的军火库呢?” 村长吓得浑身直哆嗦,朝吊脚楼后面一个小棚子指了指:“那里面,还有几把猎枪跟子弹……” 秦岭一脚踹开村长,带姜波跟ryan往小棚子冲去。 棚门踢开,秦岭拉开电灯看一眼,墙上挂着几杆崭新的猎枪,地面有油布盖了几个大箱子,里面全是黄灿灿的猎枪子弹。 秦岭拿匕首撬开最后一座箱子,眼前赫然是几十块板砖样式的tnt炸药。 他眼睛瞬间一亮:“找的就是你!” 姜波有些不解的问:“你找炸药干什么,把山炸开?” 秦岭摇头,越过姜波看着ryan问:“ryan,你不是斯坦福的爆破系高材生吗,想不想试试?” ryan一脸糊涂:“秦队长,你要我拿tnt炸什么啊?” 秦岭眼睛闪光,一字一句很清晰道:“炸掉水库。” “炸掉水库?”姜波跟ryan像给雷劈了一样。 秦岭道:“山洪爆发力极强,村里人集合然后逃跑,半小时根本来不及,腿脚利索点兴许能赶到一线天,那些上年纪的人,最终还是要被泥石流卷进去。为了救人,只有这个勉强行得通的办法了。” 姜波说:“这……能行得通吗,炸掉水库,里面的蓄水飞流直下,确实也有不小的冲击力,但万一走向不对,直接先于泥石流冲垮村子,我们不就弄巧成拙了。” 秦岭摇头:“我带云衡逃跑的时候看过地形,村子是沿山脚居高建造,附近有一大片地势矮平的田埂,大坝里的水顺流而下,应该会冲进田埂,形成一条隔离带拦住山洪。在田埂尽头就是山崖,掺杂大水和泥石流的隔离带最终会冲下山崖,我觉得方案可行。” 姜波说:“我跟ryan听你的安排,你打算怎么做?” 秦岭贴近姜波说了句什么,姜波有些惊愕:“你真打算这么做?” 秦岭点点头。 姜波神情有些凝重:“那你千万小心,我随时接应你。” 秦岭嗯一声,从小棚子把村长一辆摩托车推出来,叫着ryan带tnt上车。 姜波冲两人摆摆手,摩托车一个急转弯,朝村外小道冲上去。 云衡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一辆摩托车在夜幕中亮起车灯掠过去,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秦岭。 她跳起来喊了声,雨太大,车上的人没听见。 姜波从村长家出来,云衡跑过去问他:“秦岭骑摩托车干什么去了?” 姜波有些犹豫,想了想,道:“他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云衡揪住他衣领,牙齿几乎要咬碎:“你说啊,他去干什么了?” 姜波微低下头,眼皮烙下一道褶子,说:“他带着ryan要去炸水库。” 云衡瞬间手松开,有些不可置信看着摩托车车灯消失的方向。 姜波说:“要想对付怪物,就要寻找另一个怪物来对付它,只有把水库里的水引下来,才有可能冲断泥石流。” 云衡垂了手,声音几乎快哑了:“水库那么大,事前也没有准备,他打算怎么引爆炸药,近距离肉身引爆吗?” 姜波一句话不说,目光转向雨幕深处那座高高耸起的大山,嘴唇无意识抿成一条线。 沿盲山山脚一路风驰电掣,山道两旁的景色快速从视野划过,仿佛融成各种各样的颜料。 山道尽头有一条狭窄的坡路,这是当年村民为方便往水库运建筑材料特意修建的。 秦岭让ryan抓紧自己,拧拧车把一个急加速,瞬间冲刺上去。 大坝的建筑结构很大,约有二十米高,一百多米长,剖面造型宛如一只碗,水库外面长满了参天大树。 寒风刺骨,两个人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湿透,此刻站在大坝旁,像两只渺小的蜉蝣在风雨中摇晃。 水库的水位线已经涨得很高,水面被雨点打得噼啪作响,眼前雾蒙蒙一片,全是水汽,除了偶尔划过的天光,几乎看不见水里任何东西。 秦岭把油布包住的tnt拿下来,问ryan:“爆破这座大坝有难度吗?” ryan没说话,擦擦眼睛上的雨水,踩着大坝边缘来回地走,约五分钟后说道:“这座大坝结构挺简单,有几处结构点比较薄弱,用炸药炸开的话很容易让大坝坍塌。” ryan带着秦岭往水库中心的一座小白房赶去,从里面翻找出几根绳子以及工兵铲一类东西,u看书 .uknshu 秦岭在大坝边砸了几根桩子固定好,把绳子缠上去。 秦岭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ryan点点头:“放心吧,只要绳子不断,我能把炸药安上去。” 秦岭给他把绳子从腋下穿过去,绕后背缠回胸口系好,系个蝴蝶扣,用力拉一拉,确保足够结实后,他比个ok的手势。 ryan深呼吸几次,抓着绳子往下降,秦岭站在大坝上放绳子,过了会儿,绳子轻轻震两下,秦岭把绳子固定住。 ryan手里抓着工兵铲,在大坝一处结构点用力砸两下,外墙只留下两个白点。 他干脆把炸药用油纸包好,放在铲子上往高处的三脚梁递去,工兵铲抖了抖,把炸药落在上面。 秦岭感觉绳子又震两下,立即拉绳子上来,ryan踩着大坝的外墙上去,回到地面又开始往第二根桩子下面的结构点降落。 十分钟后,ryan已将七个爆破点的炸药安置完毕,两人站在大坝上,静静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水库。 暴雨哗哗打出一片涟漪,ryan说:“这些都是一级tnt炸药,只要有外力挤压或者碰撞,就能引发爆炸。” 秦岭点了点头,说:“水库后面是一片横断山林,你往那里边跑,等风平浪静了会有警察过去救你。” ryan目不转睛看他:“那你呢,难道你想在这里引爆……” 秦岭立在坝上,不时有断裂的树枝或石头滚落进水里,从两人眼前漂过去。 秦岭开口:“这件事情,只能我去做。” 第一百零五章 清水村尾声 ryan沿水库的小道往横断山脉撤离了,大坝上只剩秦岭一人。 他静听雨声,听到不远处那股越来越强劲的泥石流往山脚下涌,夜空中一声惊雷炸响,骤然将盲山照亮起来。 秦岭将摩托车推起来,骑上去,打了两下火,发动。 这个冬季,盲山的雨水很旺盛,或者说,整个西部正被这种大雨滂沱的天气笼罩着。 秦岭从车上取下一杆猎枪,滑开弹膛看一眼,还剩一发子弹。 他静静挂上扳机,双脚蹬地推摩托车离开大坝二十米远的距离,随后坐稳车身,举枪瞄准大坝结构梁上的炸药包。 …… …… 云衡跟石头在村里紧急疏散群众,妇女儿童基本离开,村里还剩十几个老头老太太因为腿脚不利索落在后面。 云衡跟石头各自扶着一个老人往村外走,山顶的泥石流越来越猛烈,冲断树木石头席卷而下,带有越发不可阻挡之势。 石头抬头看一眼山上,语气有些不乐观:“照这个速度,再有五分钟就到山脚了啊,咱们得加快速度!” 云衡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恍惚听到从不远处山峰传来沉闷的响声。 石头停下来往那边眺望,村里的老人们也都驻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半晌,不知是谁喃喃说一句:“那地方……是水库啊……” 紧接着,石头突然指着那片山峰喊一声:“是老秦!” 半明半暗的天光间,传来轰鸣的引擎声,伴随着响声,山谷里轰轰隆隆震起来,火光、爆炸声,不绝于耳,像点燃了大年夜的炮仗。 云衡感受到更加心悸的地表晃动,地面的砂砾开始颤栗起来,村庄里的吊脚楼隐隐约约在摇晃。 隔几秒种,山谷里传来什么东西塌陷的巨大响声,随后便是一股白浪冲断山林出现在视野里,一同出现的,还有山坡上一束快速移动的暖黄灯光。 秦岭骑摩托车在山野间快速移动,他身上被爆炸气浪撕开了好几个口子,束头发的布条也被冲散,看上去十分狼狈。 身下是汹涌而出的水流,白色水花瞬间冲断山脚下那些树木,秦岭拧紧车把,把油门档踩到最大,与山下的洪水以及滑至山腰的泥石流竞速。 云衡死死盯住山上那道快速移动的影子,为他捏紧了拳头:“加油啊,你能行的!” 六六跟三名便衣护送完妇女儿童折返回清水村,远处的姜波叫所有人过去。 姜波站在田埂上,说道:“待会儿秦队长会骑摩托从这里经过,咱们在这里设置拦截锁,万一秦队长没能从车上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云衡默了会儿,问:“拦截锁从洪水里拦下人的几率有多大?” 石头沉声说:“只有三成。” …… …… 黎数带领武警部队乘车赶往盲山,根据扎兴绘制的一份简易地图,大部队来到雅丹群边停下。 约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防爆武警与刑警持枪下车,黎数跳下车,把雨衣帽子摘下来,抬头看看头顶密集的雨点,喃喃道:“这鬼天气,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这时,从雅丹群跑出来的便衣警察看见外面闪烁的车灯,立即跑过来,找到黎数说:“黎指挥,不好了,山里落泥石流,村民们正在往外逃,秦队长他们被困住了。” 黎数忙问:“多久的事情了?” 便衣回答:“半个小时了。” 黎数朝所有警员挥手:“武警一队原地警戒,二队三队以及刑警同志跟我进山!” 黎数带着警察跟随便衣进入一线天,刚走出几步,迎面碰上仓皇出逃的村民们,领头的几名男子手里还提着猎枪。 黎数一挥手,防爆武警立即举着盾牌围上去,喇叭里大喊:“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过来!” 上百杆枪瞄着一脸惊恐的村民们,领头的几个村民扑通跪在地上,把猎枪丢在一边,一面抱头一面求饶:“警察同志啊,我是好人,不要开枪打我啊。” 所有村民都老老实实抱着头喊:“警察同志,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啊。” 便衣对黎数说:“刚刚这群暴民集体打死村里一个妇人,那妇人救了秦队长和云衡。” 黎数瞳孔猛缩,随后散出精光:“把他们全部铐出去,一个都别放走,二队跟我走,三队帮刑警处理完这些犯罪嫌疑人后进山找我。” 这时,山里又是轰隆大响,所有人脚下晃了晃,一线天峭壁上有碎石屑哗啦往下落。 黎数抬起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下命令:“二队全体都在,进山搜救!” …… …… 秦岭骑摩托直接从山坡飞出去,落到下面一处山岩,滑行一段距离又往前飞出去,车子高度逐渐下降,距离山脚那些澎湃的水流也越来越近。 他耳畔全是哗哗的水声,摩托车引擎突然剧烈响两下,速度慢下来。 秦岭脸一白,使劲拍了拍摩托车仪表盘,油量已经不多,即将见底。 秦岭心里暗骂,不停地给摩托车打气:“坚持住啊,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到了,别撂挑子啊!” 前方出现一片绵延数百米的田埂,秦岭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猛然发现前面山坡上的泥石流已经迅速滚落,脱缰的野马一样撞进田埂,并持续加速着向村子冲去。 秦岭看到站在村子不远处等待救援自己的姜波等人,云衡站在一块石头上,焦急地向他摆手,然后指着村子方向。 村口的一条小道上,十几名老头老太太正艰难走着,他们速度缓慢,显然很难躲过这场浩劫。 泥石流汹涌的涌入村子,并以惊人之势迅速掀翻几栋吊脚楼,吊脚楼承受不住巨大压力,渐渐扭曲、坍塌,最后被卷入洪流。 秦岭眼看着那些泥石流往村子越逼越近,距离老人们只有几百米远,直骂可恶。 这时候,摩托车引擎突然剧烈跳动起来,熄火了。 骤然刹车带来的惯性瞬间将秦岭从车座掀飞出去,他整个人从半空中往山脚的水流落下去。 俯瞰着被山洪冲撞得面目全非的盲山,俯瞰着那片逼近村民的泥石流,他大喊起来:“往前冲啊,让它们停下来!” 停下来!!! 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恍惚又真实,云衡眼睁睁看着秦岭被卷入激烈水流中,眼睛红起来。 她身子被姜波往后一拉,下一秒,原地被涌下来的大水盖过去,大水疯狂激烈,当即搅断几棵粗壮的树木,冲断田埂附近的山丘,冲开了那股稠密淤黑的泥石流。 泥石流被大水缓缓冲开,追在村民屁股后面的大团泥浆速度减缓,最后凝固在道路上,像筋疲力竭的兽一样。 这时,石头看到前方涌下来的水里伸出一只手,是秦岭! 石头冲所有人吆喝一声,姜波丢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看准时机,牢牢套住了伸出水面那只手臂。 绳索顿时绷直起来,姜波被水流的巨大力道拽得一趔趄,险些要栽进去,石头赶紧跑来拉他,两个人拉住绳索仍是不稳,云衡也跑过来、六六、三个便衣…… 拉住秦岭手臂的绳索终于逐渐稳固下来,秦岭从汹涌的水浪里冒出脑袋换一口气,但很快又被淹过头顶。 水面一起一伏,几个人排成长队死死拉着绳子,努力想要往岸上拉,却发现水流的冲力大得很,若不是秦岭脚踩着拦截锁分担了一部分力道,他们早就被带入水中。 几个人环环抱在一起,像个球一样,虽然被绳子晃得不停抖动,好像下一秒就会立刻跌入水中,但每次摇晃半天,他们都能勉强稳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姜波等人抓紧了绳子,额头上布满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东西,水面下的拦截锁摇摇欲坠,似乎快被冲断,秦岭也渐渐没了力气反握绳子,只任由姜波他们拉着。 水位越涨越高,流速也越来越快,已经漫过田埂到达姜波他们站立的石头附近,并且涨势明显。 云衡几乎含了泪,她又冷又累,却不敢放松,咬死了牙关撑住,因为一旦松手了,秦岭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往滚滚水流里看一眼,秦岭的脑袋在水面上上下下的冒着,好几度淹进水里消失,但隔上两分钟秦岭又突然睁眼浮出水面喘气,休息一会儿没有力气了,就又沉下去。 终于,后方黎数带着几十名武警队员赶来,帮忙拉起绳子,岸上人齐齐使力,将秦岭从水里拖了上来。 一行人背起秦岭赶到村子里的小广场,刚把秦岭平放在地上,云衡扑上来,拍拍他的脸一摸,心里凉了一大截。 她双掌交叉在秦岭胸前按压,嘴里喃喃道:“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怎么会呢,不该这样的……” 黎数蹲身试了下秦岭的呼吸,手指颤抖一下,脑子像轰然炸开,怔在原地。 石头看他俩的表情,脸色也白起来,不敢上前。 六六更是在一旁红着眼睛,泪水挂在眼眶上快要坠下来。 秦岭的胸腔跟随云衡的按压一下一下颤动,他身体冰冰凉凉的,像冰块一样,云衡一边施救一边发抖,眼泪不争气往他身上掉。 “秦岭,你快醒过来啊,你不要睡,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就是睡着了,对吗?” 一次,两次,三次,云衡一下又一下机械似的十指交叠给秦岭做胸外按压,秦岭却丝毫反应没有,脸色比纸还白。 云衡很伤心地瘪着嘴,泪水连成一串珠子,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秦岭,你不赶紧活过来的话,我以后可就嫁别的男人了。” “云衡……”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过来。 云衡泪蒙着双眼,眼见着秦岭朝她笑起来。 这一笑,她哭得更厉害了,又想哭又想笑,最后抬手往他胸口上不停拍打。 秦岭轻轻吸一口气,抓住她不停拍打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云衡,你刚才说要嫁谁,再给我重复一遍。” 云衡被他漆黑的眼睛盯着,身子往后缩了缩,有些害怕的摇头:“我……我没说什么呀。” 秦岭瞪起眼睛:“嗯?” 云衡有些委屈的弯下嘴角,像做错事情的孩子:“我说……” 秦岭平静听着,握紧了她的手。 云衡吸一口气,很大声,很大声的说:“无论你活着还是死了,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说完,两人都大大笑起来。 …… …… 一夜的闹剧过去,整座盲山安静下来,清水村一片狼藉。 村子角落一间房里,逐渐凝固的泥浆里,砰地砸出来一只手,村长从里面艰难爬出来。 原本他跟着村民往一线天跑,看见武警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掉头逃了,他咬死牙关,决定从后山离开,哪怕是跑进魔鬼山,也比落到警察手里强。 没想到跑过扎西家附近,泥石流瞬间冲下来,村长甚至来不及呼救,立即被卷入滚滚泥浆中。 村长的一条腿被泥浆里的石头砸断,他有些艰难的爬起来,发现自己被冲进扎西家的婚房里,当初死去一对新人的那间房。 他看到窗外朦胧的天光,一晚上时间,整座清水村天翻地覆,像被远古巨兽踩过一般,uu看书 .ukanshu 满目疮痍。 村长敛紧目光,摸了摸背在身上的包袱,里面沉甸甸的,装满金条。 他呵呵一笑,喃喃道:“等着吧,等我回来,把你们全部给杀了!” 房屋有些摇晃,似乎快要塌了,头顶不时落下大片的石屑。 村长拖着重伤的右腿往房间外走,路过壁龛,看见里面那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悲喜幸祸,是由天定,还是人定? 村长朝着金佛啐一口:“你他娘就知道笑笑笑,管个屁用,扎西整天拜你,不还是被个娘们害死了,老子从来不信佛,不照样活到今天?” 说完,他哈哈大笑两声,往门口走。 突然间,房梁猛晃,尘土飞溅下来,村长脚下趔趄,仓皇躲避前面砸落下来的柱子,一滑,栽进泥浆里。 紧跟着,壁龛被屋顶砸落的房梁一抡,几十斤重的鎏金佛从里面飞出来,砸在村长太阳穴上。 汩汩黑血溅在金佛上,村长瞪大了双眼,至死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他的脑壳被金佛砸凹下去一块,右手紧紧抓着一包金条,像是抓着眼前的希望。 可惜金条不能买回他的命。 屋子里似乎有淡淡的香气,那是西琳生前最喜欢涂的雪花膏。 金佛高高立在尸体上,它依旧眯着双眼微笑,俯视人间。 渐渐地,金佛越来越亮,亮到整间房都光明起来。 这一瞬,佛光普照。 清晨的盲山,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但天空已经大亮。 火红的朝霞遥遥挂在山边,像是盛满了希望。 第一百零六章 小师弟 “秦岭,为什么当时你一定要冒险救下那些村民?” 白色病房里,云衡手里握着一个苹果,水果刀很灵活地削皮。 秦岭看着一圈圈果皮落在桌上,露出里面雪白鲜嫩的果肉,语气有些怅然:“当时如果我不那样做,会死很多人,那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云衡默了会儿,用刀扎起一块水果递到秦岭嘴边,秦岭吃下去,听见她道:“刘阿姨死在我面前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渴望清水村的人全部死掉。可后来泥石流冲下山,我看到那些村民,那些老人,突然有些不忍,我觉得他们就这么死了太便宜,还是被囚禁在大牢里比较解气。” 秦岭咽下水果,抬起头看她,说:“黎数已经把这些人全部拘捕,但如果细究罪责,村长已经死了,扎西也死了,这些人也都是被村长蛊惑,不了解海|洛因的严重性。以不知情罪论处,加上贩卖妇女,他们的罪行到不了死刑。扎西叔叔可能判的最重,是个无期,扎兴戴罪立功,也少不了十五年监狱。” 云衡把手里的水果放下,垂了眼,半晌,语气有些挫败着讲:“你说,这个世道,是不是对善人太恶,对恶人太善?为什么好人永远落不到一个好下场,而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呢?” 秦岭说:“云衡,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云衡愣了下,有些支吾:“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但总不是坏的吧……” 秦岭说:“你在清水村受尽折辱,甚至还面临过被村民乱棍打死的危险,他们于你没有一点恩情,而你却在村子遭受覆灭之际,挺身而出,挨家挨户疏散村民,保护妇女儿童老人,你所能做到的,就是善,以德报怨,你是一个好人。” 云衡有些不好意思,秦岭又道:“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总会来到我们身边。或许迟来的正义已经造成许多无所谓牺牲,但总比没有强,你要相信,从古至今,流传于世间的故事里,无论奸佞或诤臣,无论昏君或明主,最后获胜的,都是站在正义那边的。” 云衡点点头,又插起一块水果递到秦岭嘴边喂下,似乎有些好奇:“当时那些村民要逼死我们,你与他们本应不共戴天,泥石流下来的时候,你有充足的时间逃离那里。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救他们,甚至不惜亲自引爆水库里的炸弹,引水下山冲断泥石流,你难道就不惜命?” 秦岭摇摇头,抬起头看着前方,漆黑的眼睛被阳光照射近乎透明起来,他说:“我们做一件事,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看待的,而是自己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秦岭输完点滴就招呼云衡去办理出院手续,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下午两点,云衡坐上吉普车驾驶座,秦岭坐在副驾驶上,说:“开车去1号勘测点。” 他摸出手机看一眼,已经淋雨没信号了,不知道这几天勘测点有没有其他消息。 汽车沿着一条无人区公路急速行驶,路过集美镇上的罗布泊旅馆,云衡停车去老婆婆的小卖部买一包白将,老婆婆见她,直冲她笑。 云衡坐回车上,把安全带拉好,咬出一根烟吸燃,朝窗外弹弹烟灰,发动了吉普车。 汽车重新行驶在广袤的沙漠地带,头顶烈日高抬,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衡把烟头塞进缸里,看秦岭一眼,说:“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很久了。” 秦岭抬起眼皮:“什么?” 云衡道:“那天,小卖部的老婆婆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现在见我,表情都神神秘秘的。” 秦岭听完,勾唇笑了笑:“早就说了,这是个秘密,如果对你讲出来,就不灵验了。” 云衡拿眼角斜他,哼一声,猛踩油门冲刺出去。 光线刺眼,道路颠簸,秦岭缩进车座,整个人懒洋洋地睡了。 梦境像缓慢的流水,有个老婆婆走到他面前,轻声对他说:“小伙子,老婆子没啥送你的,我教你一个法子吧。你拿白芝麻做的糖糕喂黑牛,切记把糖糕用玉米饼包好,左手拿着它,在天亮以前喂下去。这样啊,你家媳妇准能怀个大胖小子。” 秦岭在梦里笑,他指着小卖部门口那个唇红齿白的姑娘,道:“老婆婆,瞧见我媳妇屁股没,又翘又圆,将来指定能生儿子,到时候带回来看您。” 秦岭呵呵笑着,直到车窗被人拍起来,有道人影模糊在天光下看他。 梦消失了,秦岭摇下车窗看见云衡立在外面。 云衡弓着腰身审视他:“你刚才在车上傻乐什么?” 秦岭捂嘴打个呵欠,躲开她的目光从车里出来,遮掩道:“没什么啊,做了个梦而已。” 云衡跟在身后嘲笑:“是做了春梦吧,笑得那么贱。” 秦岭带云衡进了1号勘测点,提前赶到勘测点的姜波跟ryan迎出来,还有安保队长张青。 张青匆忙拿出一张文件给秦岭:“昨天傍晚,陈教授他们又有消息了,发来电报,于当晚6时30分整,在罗布泊腹地某横断山脉,北纬40度15分,东经80度06分,发现不明生物脚印,队伍继续前往追踪,望后续支援速来。陈寅恪。” 云衡抢过电报去,快速看一遍,眼睛死死盯着秦岭:“你是不是早知道陈教授带人进罗布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岭说:“你当时刚从盲山脱困,情绪不太好,我担心刺激你,就一直没和你说。” 云衡没再跟他计较,问张青:“只有这三份电报?” 张青点点头:“没别的了。” 云衡说:“陈教授他们怎么没有汇报队伍里的损失情况,按照第二份电报发来的‘sos’看,陈教授他们当时一定遭遇危险,甚至出现了伤亡。但陈教授没有选择让队伍撤离,甚至是铤而走险。究竟发现了什么,让陈教授这么执着?” 秦岭道:“陈教授他们已经进入罗布泊腹地四天时间了,我们要尽快与他会和,他的队伍不熟悉罗布泊地区的气候,也没有荒野求生经验,出点什么意外,失去联络就彻底找不到了。” 云衡说:“先去洞窟看看。” 盆地形状的1号勘测点像是片废弃的石油采炼厂,到处是黑漆漆的色彩,被墨染过一样。 秦岭跟云衡走在前面,走出几步,地面的沙石有些跳动,从脚心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战栗感。 隔几秒,秦岭把云衡拉停,同时朝身后挥手:“全部卧倒!” 所有人卧在地上,紧跟着,石窟里轰隆一声闷响,石块不停下落砸在地上,到最后,半边石窟都坍塌下来,将洞口彻底堵死了。 动静过后,所有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身上的泥土。 张青看着被碎石堵死的石窟,有些瞠目结舌:“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洞口,说堵死就堵死了?” 云衡焦急说:“陈教授他们从石窟进去,现在入口被封死,他们怎么出来?” 秦岭看看身后的姜波跟ryan,问:“把洞口这些碎石清理干净,需要多久?” ryan回答:“采用小范围定点爆破的话,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可现在我们不知道这座洞窟是洞口被封死还是里面一整座洞都被石头封住,后面那种情况的话,可能两天都清理不完。” 姜波说:“要不我们兵分两路,ryan跟张青一路留在这里爆破洞窟,一旦成功,这就是寻找陈教授最便捷的途经。另一路由我牵头,组建一支拥有丰富荒野生存经验的搜救队,直接翻过鬼背山进罗布泊腹地找人。两边同时行动,一定要把陈教授救出来。” 秦岭点点头,同意这个想法,云衡在一旁道:“关于搜救队的向导,我有个人选,他在罗布泊边缘地带开了家修车铺,荒野经验想必不差,而且他有点贪财,你们多花点钱,让他带你们进罗布泊无人区应该没问题。” 姜波问:“人在哪里?” 云衡红唇向上弯了弯,抬手往西边一指:“从这儿走个五百米,一座破院里的黑老头,那位就是你们的向导了。” 姜波点点头,亲自带人去了。 秦岭扭头问云衡:“你想跟哪支队伍?” 云衡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我打算组第三支队伍。” …… …… 隐于薄雾的峰顶处,一座金色的佛塔尖角在晚霞里闪着柔光。 寺庙白墙红瓦,檐角的铃铛在风中摇晃,一尊金色大佛笑看人间。 后堂传来一阵布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寺院住持手里拈着一串佛珠缓步走来。 秦岭跟云衡连忙躬身合十:“大师。” 住持微笑着与他们还礼,端详起他们,微笑说:“贫僧师弟早就算到二位会再次前来,已经煮茶等候多时了。” “大师明鉴。”云衡抬起头来,说道,“确实有些事情需要麻烦元曲小师父,但有些不懂之处,还希望大师指点迷津。” 住持呵呵的笑起来:“施主但说无妨。” 云衡再次躬身合十,说道:“大师与元曲小师父年纪相去甚远,怎么会以师兄弟相称?” 住持说:“元曲师弟是师父晚年收入门下,师父生前除了研颂佛法,还喜欢风水之术,只可惜贫僧愚钝,无法领会这些风水之术。后来师父收元曲师弟入门,元曲师弟天资聪颖,对于这些玄术一点即通,师父便将所学传给他,不至于断了传承。” 送到一座小院前,住持将拈着佛珠的手往胸前一举,笑道:“贫僧就送二位到这里了,具体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小院里散发出淡淡茶香,正中小亭里坐着衣衫整齐的小和尚,是元曲。 秦岭跟云衡脱鞋过去,盘腿坐在蒲团上,眼前是两盏热茶。 元曲抚袖饮一口茶水,说:“小僧知道二位来做什么。” 云衡道:“说来听听?” 元曲放下茶杯,双手叠在大腿上,为他们讲了个故事: “一千多年前,东汉末年分裂出三个国家,魏国、蜀国、吴国。它们之间不停地打仗,百姓民不聊生,很多士兵就吃不饱肚子。而魏国的君主为了不让士兵们饿肚子上战场,就想出个筹集军饷的法子。 这法子是什么呢,就是挑选精通风水之术的盗墓贼到处勘探古墓,破墓开棺,拿死人的陪葬品买粮食。这样行不行得通?后来魏国的大一统证明这点,行得通。 阴阳风水被认为是玄学之最,风水之术又被称作堪舆寻龙术,就是分析天、地、人三者之间关系的一门学问。很多人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但阴阳风水术又是建立在易经八卦和天文五行的基础上,确有一定的科学考量。 在古代,无论帝王还是将相,他们生前享受荣华富贵,对死后的荣华富贵也极其看重。他们认为生前拥有什么待遇,死后也该拥有什么待遇。从古至今,无论帝王还是风水家,都坚信,天下兴亡皆与龙脉有关,龙脉兴则国兴,龙脉断则国亡,所以历代王朝的帝都以及皇陵都选址风水宝地。 古人追求风水宝地,不仅对应山脉河流,还会看日月星辰。从上古时代,人类就开始观测天象,并设置太史令、司天监等职位,研究星象的走势变化,并据此推测祸福凶吉。风水家在为帝王寻找风水宝地时,也经常根据星象以及地理位势进行判断。 不过风水秘术,自古以来流派很多,并且各自一体,甚至有些章法互相矛盾。最终流传下来的只有四门,摸金、发丘、搬山、卸岭。其中摸金校尉擅长分金定穴,也就是巧妙运用山脉水法、日月星辰寻找想去的地方。发丘天官擅长奇门遁甲之术,搬山道人擅长拘灵遣将之术,卸岭力士多是团伙以暴力破开墓门,用神机与妙算,先进的机具、精确的芴算。 小僧所学是为摸金派的寻龙之法,山川大地几万年一变化,天上星辰几亿年一变化,所以从古至今的上吉之壤,必定与地下山脉水法、天上日月星辰相呼应。寻龙之法根据星象确定大致范围,再寻找风水上乘之所,uu看书 ww.uukanshu.co 用罗盘精准定位,就能找到你们想找的地方。 ” 说完这些,云衡跟秦岭愣半天,隔几秒,啪啪鼓掌。 云衡笑着说:“看来我们没找错人。” 元曲道:“你们要去的地方,被当地人叫做‘魔鬼山’,那里是这方圆百里,唯一有龙脉的地方。如果千年以前精绝选址建国,一定会选在那里。” 云衡又问:“‘月色匆匆,食夜仰望天相,永生花于焉降临人间,苏毗得宝行宫枕碧流,白龙落泪古庙依山青。龟蛇静,天堑舒,西天石壁,神山风雨,猿啼便是秋。天子气绝,舞剑自刎,神女应无恙,永生花自开。’这里面应该有找到精绝古城的方法,可我看了很多次,始终看不明白方法在什么地方。” 元曲微微颔首看他们,满眼的灵气涌动:“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所念的这段话,本身就是一份地图,只是改用文字的形式表达而已。” 云衡目瞪口呆:“这份地图就这么躺在博物馆十年,十年也没人看明白它的意思。你就这么点通了?” 元曲慵懒地看她,淡淡道:“据我了解,当年你的哥哥应是根据这些文字通过另一种方式,误打误撞找到了精绝古城。现在你又通过它寻找精绝古城,可见你们的缘分很深。” 云衡凝视着小和尚,微微笑了。 秦岭看着元曲,拜了拜,问道:“我们此行时间急迫,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元曲看他一眼,微笑,眉眼中带着书卷气。 他双手合十说:“即刻出发。” 第一百零七章 阿猜啊(3) 隆冬时节的金三角依旧带着湿热气息,热带雨林植物茂密覆压在小岛周围。 一座座独立的白色别墅整齐规划在岛上,道路整平宽阔,给人一种明亮洁净的感觉,并非他想象中那样枪火纷飞、到处都是金砖银瓦,奢侈而易暴露出人类内心的贪婪和欲望。 僻静别墅的一角院落里,灌木交织,亭阁间有潺潺流水,鹅卵石小道从院门延伸至院里一座尖顶白墙的泰式别墅门口。 黄昏时分,这座别墅隐在翠绿浓淡之间,被夕阳斜斜刺着,染出一道金色的光。 一辆黑色轿车从院门口停住,阿猜从车上下来,整理一下笔挺利落的西装,拔脚往院子里去。 走到门口,两名保镖给他搜了身,阿猜脱鞋进屋,脚掌踩在冰凉凉的地板上。 别墅内装潢精致,处处显露出别墅主人的不凡,一名仆人引着阿猜穿过连廊来到会客厅,一名黄肤浓眉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抽水烟。 中年男人身材有些发福,一只手托着大竹筒水烟袋,另只手夹烟丝放到点烟口上,使劲吸一口,烟丝剧烈燃烧,水烟袋里的水咕嘟冒泡。 他抬眼皮看一眼阿猜,嘴巴里长长吐出口薄烟,笑了:“坐吧,中国来的朋友。” 阿猜收了收西装,坐到中年男人对面,仆人给他端上一杯茶水,阿猜只端到嘴边,很谨慎地轻碰一下,没有喝。 等中年男人把水烟抽完,烟袋啪嗒拍在桌上,淡淡瞥了阿猜一眼,说道:“钱准备好了吗?” 阿猜从西装内袋摸出枚精巧的黑色u盘,放桌上推到男人面前:“两亿美金,瑞士银行国际转账到你的户头,一分不会少。” 中年男人拿起黑色u盘掂了下,呵呵笑起来:“跟你们中国人做生意就是痛快,做事不拖泥带水,我喜欢。” 说完,他随意一摆手,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来个抱笔记本电脑的花衬衫年轻人,花衬衫推推鼻梁的金丝眼镜,镜片折射出一抹精光。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手掌一伸,掌心摆着一枚红色u盘,递到阿猜眼前。 中年男人说:“提纯技术都在u盘里了,你现在可以插进电脑看看。” 阿猜把红色u盘接过去,插入笔记本电脑的usb接口,电脑屏幕一亮,他把新文件点开,里面是一张张数据报表以及技术结构图、化学原料图等,看上去有些冗杂。 中年男人一边讲话一边向花衬衫招手,他说:“猜先生,这里面是最完整的提纯方法,可能你会觉得两亿美金的价钱太高昂,但你要知道,它所能带来的利润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像中国那样庞大的市场,一旦新型毒品成功上市,二十亿美金都能赚回来。” 花衬衫从兜里摸出个透明密封袋,密封袋里装着一枚椭圆形白色固体颗粒。 中年男人的话将阿猜从电脑屏幕里拉回来:“这是新型提纯方法制作的海|洛因,纯度高达百分之90,你验验货。” 阿猜把密封袋接过去,将白色固体颗粒取出,花衬衫把盘子和小刀递给他。 阿猜拿小刀将白色固体颗粒在盘子里一点点碾碎,最后压成粉末状,他拿手指蘸一点粉末放在舌尖品了品,又低头靠近盘子,压住一边鼻子使劲吸,大量白色粉末吸入鼻腔。 一股前所未有的、神智空明的感觉袭来,阿猜足足有半分钟闭着眼睛,直到视野渐渐清晰,他朝中年男人竖起大拇指:“是好东西!” 中年男人同花衬衫对视一眼,呵呵笑了:“既然满意,咱们马上交易吧。” 阿猜把红色u盘安全退出,小心揣进西装兜里,又拿过黑色u盘插入电脑,叮咚一声跳出瑞士银行登录页面。 阿猜输完账号密码,将户头的两亿美金转给了中年男人。 做完这些,中年男人哈哈笑着起来,嘴里的金牙明晃晃,阿猜也站起来,同对方使劲一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 从别墅走出来,阿猜拉开车门跳上去,司机发动汽车,向码头的船坞驶去。 副驾驶座的男人见阿猜情绪不错,说道:“猜哥,交易成功了?” 阿猜点点头:“这帮人还算老实,没耍什么花招,也没临时提出更改协议。” 他晃晃手里的红色u盘:“东西成功拿到,我干完这最后一票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车里其他人有些惊诧:“猜哥,你要退出社团?” 阿猜嗯了声:“是啊,干了十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早就累了。” 副驾驶的人跟阿猜最久,他有些忐忑着说:“猜哥,按照老大那个性格,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的吧?” 阿猜瞪他一眼,说:“你有我更了解老大?我跟他这么多年,他这人虽说心狠手辣点,但那也是为了社团利益。我跟他有出生入死的交情,我若是想走,他不会为难的。他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从金三角拿回提纯技术,就送我出国。” 副驾驶男人松了口气,说:“老大对猜哥还真好啊,要换其他人,肯定就三刀六洞伺候了。” 阿猜笑骂他一句尿性,黑车开到码头,一行四人上了快艇,离开小岛赶往万象,再从万象转机回中国。 即将抵达万象机场的时候,无名打来国际电话,询问阿猜交易情况如何。 阿猜回答说:“数据都在u盘里了,我当场检查的,没有问题。” 无名顿了顿,道:“托马斯这人一向狡猾,你再把u盘检查一遍,不能出任何岔子。” 等挂了电话,阿猜拿出红色u盘,心里狐疑这都是眼皮底下的交易,能出什么问题? 但无名一向谨慎,对各种可能性都算无遗策,他怀疑有问题阿猜也不敢不信,让随行的手下把手提电脑拿出来。 等红色u盘插进去,电脑屏幕却迟迟没反应,最后满屏只显示五个大大的英文字母:error。 阿猜关电脑重启,结果还是这样,他带人去万象找电脑维修店,把u盘交给店员看,店员全部摇头,说u盘已经损毁,里面的数据消失了。 阿猜不甘心,心想刚拿到手的u盘怎么会损坏,他到处找人做数据恢复,终于在某商厦遇见个懂黑客技术的店员,对方一针见血地指明,u盘里被安装了病毒,里面的文件只能打开一次,打开后就会自动销毁。 从商厦走出来,阿猜猛地将红色u盘扔出去,砸在马路上,被过往的车辆迅速碾碎。 他一脚踹在电杆上,骂道:“这帮孙子,当我是好惹得?” …… …… 泰国北部,彭士洛地区。 瓦尔卡尔生物制药有限公司。 柏博士从实验室走出来,路过的实验人员纷纷同他打招呼,柏博士微微颔首致意,一路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下白大褂和口罩,收拾公文包准备回家。 外面天色已黑,柏博士坐电梯降到地下车库,摁一下车钥匙,漆黑的车库角落某辆车车灯闪一下,柏博士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汽车开出地下车库,在公司门卫进行登记,驶上大道。 夜晚的城市灯火交织,各式各样的霓虹招牌整齐挂在道路两侧,柏博士车里放着轻音乐,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有些懊恼彭士洛地区糟糕透顶的交通状况。 绿灯亮起,柏博士踩下油门汇入密集的车流中,u看书 .uukansu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始终尾随一辆汽车。 终点是一片密集的别墅住宅区,由北向南,别墅区外墙上缠绕着密集的管线,令人不由联想到人体那些错综复杂的血管,覆盖在管线上的照明灯更如闪烁的萤火虫一样,给人一种特殊的美感。 居住在这里的大都非富即贵,很多人搬来半年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男是女,大家都过着相安无事的生活,谁也不打扰谁。 柏博士把车开进一座别墅,车库的电动门缓缓拉起,柏博士把车开到里面停好,一切如常。 门口两名公司安排的警卫照常与柏博士打了招呼,柏博士笑着走过去,妻子和小女儿已在饭桌前等候许久,六岁的可爱小女儿已经趴到妻子怀里轻轻睡了。 柏博士朝妻子嘘一声,脚步轻缓靠近小女儿,把她抱到怀里,揉揉脸。 小女儿睫毛轻眨两下,睁开眼睛,然后很欢喜地喊起来:“爸爸回来啦!” 柏博士捏捏小女儿的鼻子,笑道:“等很久了吧,跟你们讲过多少次了,不用等我吃饭。” 妻子很满足的看着父女二人,道:“既然你没说加班,晚上总是要回来的,吃饭这种事情,当然是家人坐在一起吃。” 柏博士把小女儿抱到椅子上,刚拿起筷子,别墅外突然响起异动。 一家三口朝着门口望去,只见原本明净透亮的玻璃门被染成红色,两名警卫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恐怖的血光里出现一个黑点,黑点逐渐放大,出现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枪。 第一百零八章 阿猜啊(终) 阿猜来了。 他走得很急,枪口挂着消音器,噗的一声轻响,从二楼下来的公司警卫被爆了头。 因为柏博士工作的特殊性,公司很注意保护他的安全,光是别墅就有六名警卫,回家的路上也会有人暗中盯梢。 剩余两名警卫感受到异常,从后院举枪出来,还不等看清来人的面貌,阿猜抬手两枪,各中眉心,干脆利落。 柏博士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却壮着胆子把妻子女儿护在身后,他一把抢过电视机柜旁的高尔夫球杆,猛推她们:“你们快逃,不要管我!” 妻子哭着抱起女儿往外面跑,柏博士则是举起球杆遥遥指着阿猜,双腿颤抖得厉害:“你……你不要过来,小心我……小心我伤到你!” 阿猜呵的笑了,把枪揣回腰间,头也不低朝他走去,眼中的戏谑之情不言于表。 柏博士咬紧牙关,抡起高尔夫球杆砸去,阿猜随意一挡,直接抓住球杆,往后一拽,球杆就从柏博士那里脱手了。 阿猜冷冷看着他,眼中凶光乍现,像草原上蓄势待发的野兽,吓得柏博士一哆嗦。 柏博士妻子抱着女儿刚跑到后院,突然头顶笼下一片阴影,她连忙躲开,最后一个警卫从房顶被人摔下,能听见清脆的骨裂声。 房顶的男人朝妻女二人露出阴涔涔的笑,后院的阴影里也走来两人,与阿猜一模一样的装束。 阿猜正要跟柏博士谈条件,后院突然传出一声惊悚的女人尖叫,柏博士顿时疯了一样冲出去,只见妻子被人推倒在草坪上,两个男人正在撕扯身上的衣服。 妻子无助的挣扎求救,女儿被人丢在地上,嚎啕大哭。 柏博士眼睛一红,大喊一声朝两个男人扑去。 其中一人站起来,猛地将柏博士踹飞,落地的瞬间,冰冷的枪口顶在柏博士脑门上。 柏博士一脸疯狂,他脑门往前使劲一顶:“有本事你杀了我,来啊,开枪啊!” 阿猜从屋里跑出来,一脚踢开顶在柏博士脑门上的枪,给了那人一巴掌:“你他妈疯了!” 另一个正在撕扯衣服的男人也站起来,有些迟疑朝阿猜走过去:“猜哥,我们……” 又是一巴掌打上去,阿猜怒斥:“你们两个只会用下体思考吗?这次任务完成了,老大给你们发赏钱,你俩去夜总会想点几个点几个,在这里犯什么混?还当着孩子的面干这种事,不怕遭天谴?” 被踢掉枪的男人咧咧嘴:“猜哥,没这么严重吧,我们不敢了还不行嘛。” 阿猜一脸严肃看着他们:“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们知不知道,以后我离开社团了,你们执行任务再胡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我告诉你们,不光是我,老大也很讨厌这种事情,他最恨强|奸,今天如果是他在,你们就不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两人捂着脸,想起无名发起狠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打个颤,连忙点头说长记性了。 阿猜把柏博士拽起来,柏博士的妻女也一起被带回客厅,三名手下各自守住房子一角,阿猜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的打量柏博士三人。 柏博士被看得不自在,喊一声:“你们这些人半夜闯进我家,到底想做什么?” 阿猜笑笑,盘起二郎腿:“你自己能有什么样的利用价值,难道会不清楚?” 柏博士瞳孔一缩,逃避开他的眼神:“我就是个普通的研究人员,机密都掌握在高层手里。” 阿猜很夸张的哦一声,款款站起身,走到柏博士身边站停。 他身材比柏博士高一头,往那里一站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阿猜笑了笑,又走回沙发坐下,从腰间摸出手枪拍在茶几上,淡淡道:“我们这类人吧,跟你们知识分子可不一样,不会讲大道理,话说不通了,杀了便是,绝不废话。” 说完,他抬起头冲柏博士一家三口拿枪瞄瞄,轻描淡写道:“只是可惜啊,一家三口为了个狗屁公司死掉,到头来公司能记得你们吗?” 柏博士拧紧了眉头,半晌,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阿猜收回枪,拍拍大腿坐下,说:“很简单,我要你从公司带出提纯技术,并且把公司数据库所有提纯技术备份删除。” 柏博士摇摇头:“公司戒备森严,各个实验室都有巡逻的警卫,提纯技术带出来可以,但是删除备份会引起大数据平台的警戒,不等删除完就有警卫锁定位置过去了。” 阿猜挑唇一笑:“我的人跟你一块进去,你只要负责把我说的完成就行。至于其他人,我们会解决掉。” 柏博士说:“事成之后,你放了我们一家三口,还要保证我们能安全离开泰国。” 阿猜点头答应了。 …… …… 第二天,瓦尔卡尔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上班时分,门口。 柏博士开车停下来,两名保安俯身看看车里的三个陌生男子,问道:“柏博士,这三个人是?” 柏博士说:“这三人是电视台的记者,跟着我来做个专栏。” 保安哦了声,心想这年头的记者都长得这么凶。 汽车停在地下车库门口,从车里跳出个男人后才又继续驶下去。 男人在公司楼下兜一圈,脖子挂着记者证,所以没有引起保安的怀疑。 一名保安换岗回警务室,男人尾随着他,看到保安在警务室门口刷一下门禁卡,铁门打开。 男人疾步走过去,在保安要进门的时候猛拍一下肩膀,保安回头,身体瞬间被男人手里的电棒刺激得一阵痉挛,随后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警务室里的人还未看清状况,就见男人从腰间摸出手枪对准他们:“都抱头趴下,不然打死你们!” 保安们纷纷从座位上起来,老老实实抱头蹲下去,男人把电晕的保安拖进来,随手关好铁门。 他看着墙壁上一幅幅监控画面,拿手机给阿猜打电话:“我这边搞定。” 地下车库里,阿猜挂断电话,把枪藏好,带领一名手下跟着柏博士进了电梯。 公司实验室在大厦顶层,内部人员想要到达顶层实验室需要另外输入密码,柏博士输完密码后,到达顶层那条狭长的光感走廊。 柏博士带着两人先去换了隔离服,然后来到办公室拿门禁卡,三人前往实验室。 刷完门禁卡,柏博士凑近门框,里面一束激光扫射到他眼睛上,完成校准,沉重的金属门运转起来,数道锁舌在气压带动下缩回门后,推着大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排排玻璃隔离出的小操作台,每个操作台都有一名实验人员手握试管进行研究,头顶是一座巨大的吊盏式水晶灯,幽幽散着白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看不到任何影子。 柏博士一路与同事打过招呼,带着两人往实验室内部走,推开玻璃门,里面只有几个头发斑白的老教授在探讨实验结论。 柏博士偏头看阿猜一眼,下巴朝右手靠墙那台大型电脑努了努。 阿猜与手下互换个眼神,几乎同一时间从腰间摸出手枪,恐吓道:“全部抱头蹲下!” 实验室的几个人蹲在实验台边,阿猜拽着柏博士到电脑旁,把u盘塞给他:“把数据全部导进去,然后销毁备份。” 地上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使劲摆手:“不能删啊,那是研究了两年的成果啊……” 噗一声消音器响,子弹打中眉心,声音戛然而止。 阿猜朝尸体啐一口:“花两年研究这玩意儿,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剩余的实验人员吓得发抖,眼前的尸体作为前车之鉴,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柏博士在电脑上飞快操作,一串串数据从云端导入u盘,下方的进度条渐渐向100%接近。 玻璃门外掠过一道影子,有人在外面敲门:“博士,昨天你让检验的那份材料出结果了,我给你送过来了。” 阿猜跟手下对视一眼,分别举枪站在门两侧,枪口瞄准门外那道黑影。 柏博士正在删除数据,随口回一句:“你先回去吧,结果暂时用不上,等我需要的时候过去找你拿。” 门口的黑影却赖着不走:“没事柏博士,我等你一会儿吧,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实验呢,以前也没见关过门啊。” 柏博士忙得额头冒汗,没时间回应他,门口的黑影一遍一遍问:“柏博士你没事吧?柏博士?” “删除完了。”柏博士朝阿猜点点头。 砰—— 子弹穿透玻璃门,外面的黑影应声倒下去。 实验室的全自动感应警报响起来。 一瞬间,整座大厦都拉响警报,到处是红光闪烁的信号灯,巡逻大厦的保安人员立即查探情况,但是警务室的监控人员没有给出回应。 阿猜跟手下带柏博士冲出实验室,刚来到走廊,一队巡逻人员包围过来,两人抬枪打他们。 手下把阿猜跟柏博士往电梯那边一推,喊道:“猜哥你先走,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不然谁都走不了!” 阿猜用力看他一眼,咬紧了牙关说:“兄弟,保重。” 他带着柏博士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阿猜看见那名手下被保安们拿霰|弹枪枪决在墙角里。 他一拳砸在墙上,电梯很快降到地下车库,几名保安冲过来。 阿猜抬手几枪,弹夹打空,两名保安眉心中弹,剩余的人分散在四周,盲目地开枪还击。 趁这个空档,阿猜拉着柏博士上了车,保安们听见动静纷纷提枪冲出来,枪口瞄准了汽车的轮胎。 阿猜飞快踩动油门过弯漂移,保安们追着车开枪,身后突然爆响。 警务室的男人提着双管猎枪冲来,砰地打飞一名保安,扭头就往大厦里跑。 保安们一分神,阿猜已经开车冲出车库,大厦的门卫将隔离杆拉下来,单行车道上只有这一辆车在加速行驶。 身后响起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动静,十几辆车分头追上来,uu看书 ww.unshu 咬在阿猜车后。 阿猜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隔离杆的方向,手指倒计时敲了三下,嘭的一声爆炸,门卫室连同隔离杆被炸飞了。 冲天的硝烟让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从公路另一边驶来一辆越野车,阿猜朝对方点点头,随后开车加速冲到单行车道尽头。 他猛一踩刹车,车身瞬间停住,随后快速拍打方向盘,车身迅速漂移出去,横在路口的位置停下。 阿猜推开驾驶座车门跳下,又把柏博士拉出来,钻进早早等候着的越野车里。 手下把油门踩到底,汽车箭冲出去,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阿猜在车上又检查一遍u盘,确认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他对柏博士说:“你妻子跟小女儿在清盛码头等你,我安排老朋友送你们偷渡出泰国,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整天研究这些毒品了。” 说完,阿猜自己忍不住笑起来,脸颊红扑扑的,眸子像装了水一样闪耀。 他开心着说:“如果有缘分的话,你去夏威夷吹海风能遇见我。” 柏博士小声问:“你……和你的妻子吗?” 车窗外涌进来的风吹起阿猜的头发,他眼睛里闪起水光,目光流散出去,很愉快道:“是啊,跟我妻子一起。嗯,她马上就会是我的妻子了,这是最后一单生意,做完了,我就可以去找她了。我要带她出国,去夏威夷,去马尔代夫,去拉斯维加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说完,他合上了眼,手里牢牢抓着那枚u盘。 耳边只有风声。 第一百零八章 阿猜啊(4) 阿猜来了。 他走得很急,枪口挂着消音器,噗的一声轻响,从二楼下来的公司警卫被爆了头。 因为柏博士工作的特殊性,公司很注意保护他的安全,光是别墅就有六名警卫,回家的路上也会有人暗中盯梢。 剩余两名警卫感受到异常,从后院举枪出来,还不等看清来人的面貌,阿猜抬手两枪,各中眉心,干脆利落。 柏博士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却壮着胆子把妻子女儿护在身后,他一把抢过电视机柜旁的高尔夫球杆,猛推她们:“你们快逃,不要管我!” 妻子哭着抱起女儿往外面跑,柏博士则是举起球杆遥遥指着阿猜,双腿颤抖得厉害:“你……你不要过来,小心我……小心我伤到你!” 阿猜呵的笑了,把枪揣回腰间,头也不低朝他走去,眼中的戏谑之情不言于表。 柏博士咬紧牙关,抡起高尔夫球杆砸去,阿猜随意一挡,直接抓住球杆,往后一拽,球杆就从柏博士那里脱手了。 阿猜冷冷看着他,眼中凶光乍现,像草原上蓄势待发的野兽,吓得柏博士一哆嗦。 柏博士妻子抱着女儿刚跑到后院,突然头顶笼下一片阴影,她连忙躲开,最后一个警卫从房顶被人摔下,能听见清脆的骨裂声。 房顶的男人朝妻女二人露出阴涔涔的笑,后院的阴影里也走来两人,与阿猜一模一样的装束。 阿猜正要跟柏博士谈条件,后院突然传出一声惊悚的女人尖叫,柏博士顿时疯了一样冲出去,只见妻子被人推倒在草坪上,两个男人正在撕扯身上的衣服。 妻子无助的挣扎求救,女儿被人丢在地上,嚎啕大哭。 柏博士眼睛一红,大喊一声朝两个男人扑去。 其中一人站起来,猛地将柏博士踹飞,落地的瞬间,冰冷的枪口顶在柏博士脑门上。 柏博士一脸疯狂,他脑门往前使劲一顶:“有本事你杀了我,来啊,开枪啊!” 阿猜从屋里跑出来,一脚踢开顶在柏博士脑门上的枪,给了那人一巴掌:“你他妈疯了!” 另一个正在撕扯衣服的男人也站起来,有些迟疑朝阿猜走过去:“猜哥,我们……” 又是一巴掌打上去,阿猜怒斥:“你们两个只会用下体思考吗?这次任务完成了,老大给你们发赏钱,你俩去夜总会想点几个点几个,在这里犯什么混?还当着孩子的面干这种事,不怕遭天谴?” 被踢掉枪的男人咧咧嘴:“猜哥,没这么严重吧,我们不敢了还不行嘛。” 阿猜一脸严肃看着他们:“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们知不知道,以后我离开社团了,你们执行任务再胡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我告诉你们,不光是我,老大也很讨厌这种事情,他最恨强|奸,今天如果是他在,你们就不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两人捂着脸,想起无名发起狠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打个颤,连忙点头说长记性了。 阿猜把柏博士拽起来,柏博士的妻女也一起被带回客厅,三名手下各自守住房子一角,阿猜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的打量柏博士三人。 柏博士被看得不自在,喊一声:“你们这些人半夜闯进我家,到底想做什么?” 阿猜笑笑,盘起二郎腿:“你自己能有什么样的利用价值,难道会不清楚?” 柏博士瞳孔一缩,逃避开他的眼神:“我就是个普通的研究人员,机密都掌握在高层手里。” 阿猜很夸张的哦一声,款款站起身,走到柏博士身边站停。 他身材比柏博士高一头,往那里一站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阿猜笑了笑,又走回沙发坐下,从腰间摸出手枪拍在茶几上,淡淡道:“我们这类人吧,跟你们知识分子可不一样,不会讲大道理,话说不通了,杀了便是,绝不废话。” 说完,他抬起头冲柏博士一家三口拿枪瞄瞄,轻描淡写道:“只是可惜啊,一家三口为了个狗屁公司死掉,到头来公司能记得你们吗?” 柏博士拧紧了眉头,半晌,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阿猜收回枪,拍拍大腿坐下,说:“很简单,我要你从公司带出提纯技术,并且把公司数据库所有提纯技术备份删除。” 柏博士摇摇头:“公司戒备森严,各个实验室都有巡逻的警卫,提纯技术带出来可以,但是删除备份会引起大数据平台的警戒,不等删除完就有警卫锁定位置过去了。” 阿猜挑唇一笑:“我的人跟你一块进去,你只要负责把我说的完成就行。至于其他人,我们会解决掉。” 柏博士说:“事成之后,你放了我们一家三口,还要保证我们能安全离开泰国。” 阿猜点头答应了。 …… …… 第二天,瓦尔卡尔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上班时分,门口。 柏博士开车停下来,两名保安俯身看看车里的三个陌生男子,问道:“柏博士,这三个人是?” 柏博士说:“这三人是电视台的记者,跟着我来做个专栏。” 保安哦了声,心想这年头的记者都长得这么凶。 汽车停在地下车库门口,从车里跳出个男人后才又继续驶下去。 男人在公司楼下兜一圈,脖子挂着记者证,所以没有引起保安的怀疑。 一名保安换岗回警务室,男人尾随着他,看到保安在警务室门口刷一下门禁卡,铁门打开。 男人疾步走过去,在保安要进门的时候猛拍一下肩膀,保安回头,身体瞬间被男人手里的电棒刺激得一阵痉挛,随后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警务室里的人还未看清状况,就见男人从腰间摸出手枪对准他们:“都抱头趴下,不然打死你们!” 保安们纷纷从座位上起来,老老实实抱头蹲下去,男人把电晕的保安拖进来,随手关好铁门。 他看着墙壁上一幅幅监控画面,拿手机给阿猜打电话:“我这边搞定。” 地下车库里,阿猜挂断电话,把枪藏好,带领一名手下跟着柏博士进了电梯。 公司实验室在大厦顶层,内部人员想要到达顶层实验室需要另外输入密码,柏博士输完密码后,到达顶层那条狭长的光感走廊。 柏博士带着两人先去换了隔离服,然后来到办公室拿门禁卡,三人前往实验室。 刷完门禁卡,柏博士凑近门框,里面一束激光扫射到他眼睛上,完成校准,沉重的金属门运转起来,数道锁舌在气压带动下缩回门后,推着大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排排玻璃隔离出的小操作台,每个操作台都有一名实验人员手握试管进行研究,头顶是一座巨大的吊盏式水晶灯,幽幽散着白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看不到任何影子。 柏博士一路与同事打过招呼,带着两人往实验室内部走,推开玻璃门,里面只有几个头发斑白的老教授在探讨实验结论。 柏博士偏头看阿猜一眼,下巴朝右手靠墙那台大型电脑努了努。 阿猜与手下互换个眼神,几乎同一时间从腰间摸出手枪,恐吓道:“全部抱头蹲下!” 实验室的几个人蹲在实验台边,阿猜拽着柏博士到电脑旁,把u盘塞给他:“把数据全部导进去,然后销毁备份。” 地上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使劲摆手:“不能删啊,那是研究了两年的成果啊……” 噗一声消音器响,子弹打中眉心,声音戛然而止。 阿猜朝尸体啐一口:“花两年研究这玩意儿,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剩余的实验人员吓得发抖,眼前的尸体作为前车之鉴,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柏博士在电脑上飞快操作,一串串数据从云端导入u盘,下方的进度条渐渐向100%接近。 玻璃门外掠过一道影子,有人在外面敲门:“博士,昨天你让检验的那份材料出结果了,我给你送过来了。” 阿猜跟手下对视一眼,分别举枪站在门两侧,枪口瞄准门外那道黑影。 柏博士正在删除数据,随口回一句:“你先回去吧,结果暂时用不上,等我需要的时候过去找你拿。” 门口的黑影却赖着不走:“没事柏博士,我等你一会儿吧,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实验呢,以前也没见关过门啊。” 柏博士忙得额头冒汗,没时间回应他,门口的黑影一遍一遍问:“柏博士你没事吧?柏博士?” “删除完了。”柏博士朝阿猜点点头。 砰—— 子弹穿透玻璃门,外面的黑影应声倒下去。 实验室的全自动感应警报响起来。 一瞬间,整座大厦都拉响警报,到处是红光闪烁的信号灯,巡逻大厦的保安人员立即查探情况,但是警务室的监控人员没有给出回应。 阿猜跟手下带柏博士冲出实验室,刚来到走廊,一队巡逻人员包围过来,两人抬枪打他们。 手下把阿猜跟柏博士往电梯那边一推,喊道:“猜哥你先走,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不然谁都走不了!” 阿猜用力看他一眼,咬紧了牙关说:“兄弟,保重。” 他带着柏博士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阿猜看见那名手下被保安们拿霰|弹枪枪决在墙角里。 他一拳砸在墙上,电梯很快降到地下车库,几名保安冲过来。 阿猜抬手几枪,弹夹打空,两名保安眉心中弹,剩余的人分散在四周,盲目地开枪还击。 趁这个空档,阿猜拉着柏博士上了车,保安们听见动静纷纷提枪冲出来,枪口瞄准了汽车的轮胎。 阿猜飞快踩动油门过弯漂移,保安们追着车开枪,身后突然爆响。 警务室的男人提着双管猎枪冲来,砰地打飞一名保安,扭头就往大厦里跑。 保安们一分神,阿猜已经开车冲出车库,大厦的门卫将隔离杆拉下来,单行车道上只有这一辆车在加速行驶。 身后响起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动静,十几辆车分头追上来,u看书 .uuks咬在阿猜车后。 阿猜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隔离杆的方向,手指倒计时敲了三下,嘭的一声爆炸,门卫室连同隔离杆被炸飞了。 冲天的硝烟让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从公路另一边驶来一辆越野车,阿猜朝对方点点头,随后开车加速冲到单行车道尽头。 他猛一踩刹车,车身瞬间停住,随后快速拍打方向盘,车身迅速漂移出去,横在路口的位置停下。 阿猜推开驾驶座车门跳下,又把柏博士拉出来,钻进早早等候着的越野车里。 手下把油门踩到底,汽车箭冲出去,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阿猜在车上又检查一遍u盘,确认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他对柏博士说:“你妻子跟小女儿在清盛码头等你,我安排老朋友送你们偷渡出泰国,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整天研究这些毒品了。” 说完,阿猜自己忍不住笑起来,脸颊红扑扑的,眸子像装了水一样闪耀。 他开心着说:“如果有缘分的话,你去夏威夷吹海风能遇见我。” 柏博士小声问:“你……和你的妻子吗?” 车窗外涌进来的风吹起阿猜的头发,他眼睛里闪起水光,目光流散出去,很愉快道:“是啊,跟我妻子一起。嗯,她马上就会是我的妻子了,这是最后一单生意,做完了,我就可以去找她了。我要带她出国,去夏威夷,去马尔代夫,去拉斯维加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说完,他合上了眼,手里牢牢抓着那枚u盘。 耳边只有风声。 第一百零九章 嗜血的野狼(上) 一辆辆黑色轿车从院外鱼贯而入,西装革履的保镖们负手站于道路两侧,警惕地观察四周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办公室里。 “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一定要干净利落,不要出任何岔子。” 这边,无名刚放下电话,格桑从外面推门进来,说道:“老大,鸣海来了。” 无名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一排黑色轿车停在院子里,从副驾驶座各自下来个男人,打开后车车门,用手小心遮挡住头顶的车梁。 戴墨镜的秃顶男人从车厢出来,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水,骂了句:“他奶奶的,把车里空调开那么高干什么,想热死老子。” 其余几辆车下来的男人纷纷朝秃头致意, “鸣海!” “鸣海大哥。” “又见面了,英雄库尔班。” 鸣海走过去一一捣他们一拳,哈哈笑起来:“达子、老衣、成昆,有半年没见面了啊。” 老衣资历最老,跟鸣海也熟,直接揽着对方肩膀问:“鸣海,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呐,说吧,突然把我们几位骨干叫齐是想做什么?” 达子在一旁说:“是不是鸣海哥看咱们几个骨干混得风生水起,来催债了吧哈哈。” 成昆道:“听说鸣海哥前阵子雇了支前苏联退伍兵,是不是要搞大事情啊?” 鸣海朝三位骨干笑笑,拍拍他们的背说:“进屋坐下再聊,阿迟也在里面呢。” 刚说完,无名从房子里推门出来,脸上挂着沉稳得体的笑容,但眼底听到鸣海那声‘阿迟’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无名以前有个毛病,就是每天都要蹲半小时厕所。 最初跟库尔班·鸣海时,大家同甘共苦,鸣海渐渐发现无名这个习惯,于是给无名起了个阿迟的外号。 刚开始阿迟这个外号只是带有调侃意味,等gps组织越发壮大,无名跟鸣海两人越爬越高,隔阂也越来越深时,阿迟这个外号传到无名耳朵里就像赤裸裸的嘲讽。 无名从台阶款步下来,握起了鸣海的手:“大哥,你来了。” 他同其余几人也打过了招呼,鸣海领四位骨干进了房子。 刚坐到沙发上,达子就迫不及待说:“鸣海哥,你这回弄这么大阵仗,到底想做什么啊,我怎么莫名觉得热血沸腾的。” 成昆说:“一百名前苏联雇佣兵,这不得给新疆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来?这么闹完,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们gps组织。” 无名端着杯茶水默默品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老衣朝达子跟成昆挥手:“你们俩先消停会儿,别猜来猜去,听鸣海怎么说。” 鸣海看四人一眼,清清嗓子说:“这次入境的一百名前苏联雇佣兵并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是老板找来配合我们行动的。” 老衣有些疑惑:“行动?什么行动要用这么多人,加上咱们的力量,都能发动一场区域范围的小战争了。” 鸣海摆摆手:“不是战争,却比战争带来的影响力更大。” 无名拧拧眉毛,不经意放缓了品茶速度,耳朵更贴近了鸣海那边。 达子问:“还有什么事比搞一场大破坏更有影响力的,如果能像当年9||那样搞一下,咱们gps组织岂不是全世界都要出名了?” 鸣海笑着从烟盒咬出支烟,点燃,深深吸上两口,缓慢摇着头。 无名垂首听着,他抬头看了鸣海的方向一眼,总感觉对方有意无意看着自己。 鸣海弹弹烟灰说:“你们知道新疆这边最近搞了个科考发掘项目,western计划吗?” 达子、成昆跟老衣都摇头,无名却没掩饰,直接承认了:“我知道,由社科院陈寅恪教授牵头,沿古西域丝绸之路一带,勘探包括孔雀河道、背嵬山、罗布泊、楼兰在内的广袤地域,发掘古西域消失千年的文明。目前在罗布泊地区开展了一期计划,据我了解,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鸣海抬头看着他,目光幽深,像口老井。 半晌,他兀自笑起来:“阿迟不愧是我的军师,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无名淡淡抿着唇。 达子说:“鸣海哥,搞考古的准备个什么计划,管咱们啥事?” 鸣海说:“是不管咱们的事,但是背后老板对western计划很感兴趣。” 无名眸光微敛,呼吸有些加快。 老衣说:“鸣海,western计划有什么好东西吗?” 鸣海微微点头:“当然有好东西,现在western内的精绝古城计划,就有老板要找的东西。咱们那位沙特神秘老板说了,只要东西到手,给gps组织注入资金五个亿作支持。” 成昆咋咋舌头:“我的天,这些富豪出手就是阔绰,五个亿,得够咱们社团买多少枪、扩充多少人马啊?不过,那精绝古城里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让老板这么惦记?” 鸣海没有回答,只是道:“老板说精绝古城的队伍里有内应,一旦宝贝出现了,我们只需要准备人手抢来就行。如果惊动了军方,那些苏联人可以做炮灰抵挡一下。” 说完这些,无名眼底闪过一丝波澜,嘴唇抿成直线。 他在想,难道老板也知道那批货物就藏在精绝古城中? 来不及想太多,鸣海突然一拍手,把四人从各自思绪中拉回来。 鸣海笑眯眯看着他们,轻描淡写着说:“前两天我抓了个内鬼,居然敢进我书房偷翻资料,让我给抓住了。” 两名手下推门进来,拖着一个麻袋,麻袋里似乎塞着个人,在不停挣扎。 鸣海一挥手,两人把麻袋丢地上,绳子解开,从里面露出个鼻青脸肿的脑袋来。 那人看见鸣海,立马哭着喊起来:“鸣海老大,不是我……我不是内鬼,我是不小心碰倒那堆文件,想捡起来着……” 鸣海冷冷一笑:“那从你房里搜出来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上面的内容跟我资料一模一样,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 那人使劲摇头,擦擦鼻涕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对……一定是有人想栽赃陷害我,有人想搞|死我!” 鸣海嗤了声,说:“就你这尿性,有人陷害你?谁啊,你倒说来听听,是我想害你,还是……在座的几位骨干想害你?” 无名默默坐在沙发里喝茶,自始至终没有动静。 那人抖得厉害,勉强睁了睁被血污糊住的眼睛,带着哭腔说:“鸣海大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小喽啰,我偷你资料干啥啊,我是被冤枉的……” 鸣海吸一口烟,朝几位骨干笑起来:“这小子嘴还挺硬,我大刑小刑挨个上了遍,他就是不肯招,非说自己是冤枉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一脸惊恐的往地上磕头,“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内鬼,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内鬼……” 无名端起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掷到茶几上,低头掐起那人的下巴,目光幽幽:“我劝你知道什么就老实交代什么,别想着耍花样,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别最后把自己的祸惹到家人身上,那样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无名刻意把‘家人’咬重说了遍。 那人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他哭着嚎:“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不要逼我了……” 鸣海冷哼一声,朝两名手下使个眼色,两人会意,从地上捡起头套戴到那人脑袋上,转瞬之间,那人像是感受到危险的降临,生硬的辩解变成了恐怖的哀嚎。 那人哭着说:“求求你们,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我一马吧……” 无名一脸冷漠看着被麻袋套住的男人,指甲微微嵌进肉里。 鸣海则是慢斯条理看着麻袋里的男人说:“我这人呢,向来说话算话。你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我放你一马,决不食言。” 麻袋里的人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头:“鸣海大哥……我真的是冤……” 鸣海把烟头弹进茶杯,扭过了头去。 两名手下立即将麻袋系死,麻袋里的男人用力挣扎几下,意识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索性不再求饶,带着哭腔大骂起来:“库尔班·鸣海,我操你姥姥的,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鸣海微笑看着四位骨干,对叫骂声充耳不闻,看向无名的目光里意味深长。 紧接着,两名手下从腰间拔出匕首,照着麻袋捅进去。 锋利的刀刃瞬间刺透麻袋,带出一抹血花,里面传出一声绝望的惨嚎,瞬间,又戛然而止了。 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麻袋软趴趴倒下去,扑通栽在地上,一股股血线从底下蔓延出来。 房子里一阵死气沉沉,半晌,从茶几一角传来打火机咔嚓擦动的声音。 鸣海跟三位骨干看过去,无名吸燃一支烟,语气十分平静:“叛徒么,死了也好,你们愣着干嘛,继续谈事情啊。” 依旧是沉默,过了许久,鸣海拍拍几人的肩膀,环视他们一圈,说:“western计划有不少装备精良的保安人员,除去那批苏联雇佣兵,你们也各自抽点人手参加进来,成功了,我们一起荣华富贵,失败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你们觉得怎样?” 老衣耸耸肩膀:“我无所谓,鸣海说行得通就一定可以,我调三十人参加。” 达子见状,立马跟上:“我也出三十人。” 成坤说:“那我也一样。” 最后,几双眼睛落到无名身上,他丢掉烟头,嗯了声:“既然大家都表态了,那我也出三十人。” 鸣海点点头,十分满意:“既然这样,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出发,根据内应发来的坐标,咱们追上去。” …… …… 乌市艺术学院,下课铃声在各个教室内骤然响起,放学了。 几分钟后,成群的学生从教学楼走出来,他们缩起脖子,迎着寒风,开心谈笑着往食堂或宿舍楼走回去,不时有人追逐打闹,女孩子们微红着脸从男同学中间挤过去,身后就传来一阵善意的口哨声。 女孩与同行的舍友们离开学校,要出去聚餐。 因为有人要走了。 “阿紫,你真的要出国了吗?”舍友在女孩身边问道。 女孩往手心哈一口热气,她今天戴一双猫耳朵,脸上画着淡妆,牛仔裤衬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一行人中格外闪光夺目。 阿紫笑笑说:“嗯啊,以后就不回学校了,但我会时常给你们写信的。” 舍友说:“阿紫,你喜欢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阿紫眨眨眼,做出一副很可爱的捧头杀:“他啊,身高一米八,眉毛是雪的色彩,但是眼睛很漂亮,是那种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眼神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可一旦全神贯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里面又多些淡漠和骄傲。” 舍友全都双眼泛红心:“哇,感觉就像小说男主呢,阿紫一定很幸福吧。” 阿紫使劲点头:“当然啦,他说过,以后会娶我,然后我们去全世界旅游,生小宝宝,一起看着宝宝长大成人,我跟他相互依偎着直至老去。” 舍友们全都痛心疾首:“阿紫真是命太好了,比我们能吃比我们能睡比我们能玩,就这样居然还瘦得跟营养不良一样,年年拿奖学金,现在更是找了个英俊潇洒的男朋友,真是羡煞老娘们!” 阿紫微微脸红,嗔道:“你们这些人啊,就喜欢拿我开玩笑,你们以后也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啊。” 这时,舍友突然眼睛一亮,忙拉着阿紫往前面看:“阿紫阿紫,陆少又来了!” 前面街口停一辆白色玛莎拉蒂,白色西装的青年靠在车头,莹白车漆衬得他一身衣服极白,干净利落。 青年看见迎面走来的阿紫,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他捧着一束玫瑰花走到她面前,声音温柔地说:“阿紫,做我女朋友吧。” 这是青年第n次向阿紫示爱,他一次又一次表白,哪怕最终仍是被拒绝,依旧锲而不舍。 阿紫看着青年那张俊气的脸,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不忍:“你真的……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青年愣了下,又很开心地说:“不浪费的,阿紫,你知道的,我真心喜欢你啊。” 阿紫摇摇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马上要走了,出国,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来。” 青年忙问:“你去哪个国家,我现在就去办签证,阿紫,我……” “我要订婚了。”阿紫说。 “订什么?”青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听完阿紫的话,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像傻了一样,“阿紫……要订婚了吗……和谁?” 阿紫咬咬嘴皮,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她轻轻地说:“那是我真正喜欢的人。” 说完,阿紫朝青年挥挥手:“你自己要保重,其实你很好的,你以后一定会遇见更好的人……” 青年却蹲下身,玫瑰花落在地上,他使劲抓着头发,带少许哭腔强笑着:“嗯,阿紫你以后也要快快乐乐的啊,相信你嫁的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 阿紫离开青年,舍友们追上去,颇有些惋惜道:“唉,可怜陆少一番痴情,还是不敌阿紫心尖尖上的人呢。” 另一名舍友插嘴说:“陆少其实也挺好啊,据我了解啊,他家长辈不是行走‘尚书房’的阁老就是真正的上流绅士,陆少也是个求学上进的高干衙内,他跟阿紫其实蛮般配的,只是可惜了,假如他能早一点出现就好了。” 阿紫嘴角含着笑,并没有说什么。 路过一条马路,街头卖唱的民间乐队正在卖力演奏。 beyond的《情人》: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无法等待 乐队主唱的嗓音很明亮,具有鲜明的识别性,歌声传到阿紫耳朵里,仿佛一片黑暗中的某束灿烂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唱到高潮处,自然而然爆发出一种雄浑的力量,嗓音几乎嘶哑到极致却又带着令人毛骨舒张的震颤。 透过围观的人群,阿紫眼眶渐渐湿润,似乎看到了什么。 马路对面,阿猜手里握着一个钻戒盒子,等待着人行道绿灯亮起。 阿紫遥遥站在这边,亮晶晶看着他,跳着脚向阿猜挥手。 阿猜不说话,看着她笑,眼底的喜悦不言而喻。 人行道红灯开始倒数,这时,一辆白色大卡车突然失控一样从马路那边冲来,阿猜突然眼皮一跳,还不等反应,只见卡车狠狠地将马路对面向自己招手的女孩撞得飞起来。 巨大的碰撞声与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刺进耳膜,女孩的身子在半空中翻滚几圈,终于重重落回地面。 马路上,一具血淋淋的躯体在地上滚停住,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阿猜疯狂跑过去,视线中是熟悉的喜悦目光。 阿紫被阿猜抱在怀里,呼吸若有若无,她就这样呆呆看着哭成泪人的阿猜:“你回来了呀……” “嗯嗯嗯——”阿猜使劲点着头。 阿紫咳出一大口血,鲜血溢满了她的脖子,阿猜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紫,阿紫你坚持住啊,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不可以放弃,我不许你放弃,我们说好一起出国结婚的!” 阿紫嘴里都是血,她嚅动着有些麻木的舌头说:“猜……这辈子……是我欠你的……我可能撑不住了……但是……你不可以放弃的啊……其实……其实我多想能同你守护一辈子啊……可是……可是我的运气是那样糟糕……猜……你不要等我了……这辈子还很长……答应我,u看书 ww..om你会好好活下去的,对吗……” 阿猜慌张地给女孩止血,却没有一点作用,他大声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阿紫!阿紫!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不要死,我不要你离开!” 他跪在地上,向围观的每一位路人哀求:“求求你们,谁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啊我求你们了,谁来救救我的阿紫?” 阿紫的瞳孔逐渐放大,她轻轻揪着阿猜的衣服,扯着嘴角说:“猜……你不要哭啊……你这个样子……我也会难过……” 阿猜急忙擦眼泪,冲她挤出一个笑容说:“我没哭,你看,我笑呢,你看我笑得好看吗?” 阿紫剧烈咳嗽一声,大片血从她嘴里涌出来,她像是放下心一般,有些恍惚道:“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了啊……” 最后一句话,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每个字都带着希望,却又狠狠地,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阿猜用力盯着女孩看,他半张着嘴巴,忽然轻轻笑了,固执地冲着逐渐没有气息的女孩微笑:“阿紫……阿紫……阿紫……” 到最后,喧嚷的马路上,传来一声悲恸的男人的哭叫,哭声里带有铺天盖地的绝望。 …… …… 原来一生一世那么短暂,原来当你发现所爱的,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因为生命随时都会终止,命运是大海,当你能够畅游时,你就要纵情游向你的所爱,因为你不知道狂流什么时候会到来,卷走一切梦想与希望。 ——《悟空传》 第一百一十章 嗜血的野狼(中) 看守所的灯光有些暗,他抬起眼皮看一眼天花板,觉得很是刺眼。 走廊尽头传来哒哒的皮鞋声,伴随其间的是另外一道不徐不急的脚步,正向他所在的铁窗走来。 脚步站停在铁窗前,一束手电光探进来,所长喊了声:“姚孝是这间吧?” 他抬了抬头,手电光照到身上,满是冻疮与雀斑的脸廓看着有些惊悚。 所长看准他,对身边跟来的人毕恭毕敬说:“陆少,白天开车那个司机就是他了。” 白西装的青年冷漠看里面一眼,有些厌恶的掏出手帕捂住口鼻,语调硬冷说:“这人,我带走了。” 所长脸色发白,有些委婉地说:“陆少,您不是说只来看看吗,现在怎么又要带人走了?” 青年一双剑眉瞪过去,所长立马噤声。 默了几秒,青年淡淡道:“你们审人效率太慢,我替你们问,问完了,自然送回来。怎么,你不信我?” 所长赶紧摇头:“那倒不是,陆少做事情一向稳妥,我当然信得过。” 青年转过身,眸光有些浅淡,几乎透明,他对所长说:“这件事办完,上面还空着个副局的位置,最近可能要调人顶替空缺。”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所长心领神会,忙把钥匙找出来:“我这就派人把姚孝带出来……” 姚孝被两个男人拖着出去,双腿瘫在地上,像是被殴打过,但神智依旧清晰。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青年,从牙缝里挤出来话:“你是谁,想做什么?” 拖着他的男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你他妈闭嘴,少爷想做什么轮得到你问?” 青年带来的两个男人身材魁梧结实,走起路来自然而然透露着正气,像是军队出身的狠角色,穿上这身黑西装,更像是两个精英杀手。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姚孝就是个开货车跑业务的,哪里扛得住,当场昏过去。 青年双手抄进兜里,衣兜从外看拧成两只拳头的形状,他舔舔牙齿说:“咱们出发。” …… …… 姚孝再次醒来的时候,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揉脸,竟发现两只手都动弹不了了。 不仅双手,就连双脚、脖颈也被人束缚住。 姚孝拼命挣扎了下,周围一片漆黑,只听见暗处传来稀里哗啦的锁链声,他的双手双脚跟脖子都被铁链锁住了。 “你们是谁?放开我!” 姚孝拼命地喊,这里应该是片郊区,声音传递出去空荡荡的,被茂密的树林吸收进去,不留余地将他的呼救埋没进黑暗里。 喊了半晌,姚孝又累又渴,整具身体趴在地上呼哧喘气。 他原本就是以这种姿态被五根铁链锁在地上,只是一直固执昂着头挣扎,现在他累了,头低下了,更像只王八趴在地上。 终于,树林深处有沙沙声音传来,几双脚步出现在那里。 姚孝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借着黑暗察看体型,应该就是把自己从看守所带走的青年。 他抬起头,锁链拉得震天响:“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年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几束刺眼的光线亮起来,像黑暗里陡然绽放的光明,照得姚孝一时睁不开眼。 缓了会儿,他抬头看看四周闪过来的光亮,尘埃在强光下无所遁形,轻轻漂浮着。 是车灯。 青年倚在一辆车车盖上,身边人主动把烟递过去,青年咬在嘴里,唇红齿白地看着他笑。 姚孝却感觉这笑容有些恐怖,他有些惊慌的摇起头来:“你究竟是谁?我什么都没做,今天不关我的事……” 身边人又把火柴递过去,那是老北京牌的红棍大火柴,擦起来的时候有大片青烟飘过,火光照亮青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青年吸一口烟,点点姚孝身上的锁链,皮笑肉不笑:“怎么样,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是不是惬意极了?” 姚孝没回答他,又使劲挣扎两下,锁链很结实,从五个方向拉住他,让他整个人呈‘大’字倒着。 姚孝看着青年那张近乎妖异的脸,有些退缩:“你到底想要什么?” 青年又缓缓吸口烟,走过来,蹲在姚孝眼前,把烟吐在他脸上。 “谁指使你来的?” 姚孝愣住:“什么指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稀里糊涂被你绑来这里。” 青年咧了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很会装啊,我调查过你今天的行车记录,白天的时候一切正常,怎么傍晚了,货车就失控了呢?那么多人站在路边,你偏偏撞死最不该碰的那个。” 姚孝听完,大喊冤枉:“那女孩我真不是故意撞得,当时货车开到那里,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踩刹车根本没反应,方向盘也不受控制自己摆起来,等我控制住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撞死人了。” 青年眼睛一眯,说:“我找人验过你的车,根本不存在什么故障,你以为能瞒天过海,就这么装傻充愣的混过去?” 姚孝有些着急:“这位少爷,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跟那女孩无冤无仇,我害她干嘛,你跟她关系很好是不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乱泼脏水啊,我也不是有心这样的。” 青年站直身,笑起来:“你的老婆跟孩子都去哪儿了?从两天前,邻居好像就没见过她们。” 姚孝瞳孔猛缩,有些惊恐道:“你去我家了?” 青年点点烟灰:“你要相信,以我的能量,还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我愿意,你老婆孩子藏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掘地三尺找出来,然后,问个究竟。” 姚孝眼神有些躲闪,解释道:“娘俩出去旅个游而已,再说,那女孩的死责任在我,有什么你就冲我来。” 青年盯着他的眼睛说:“虽然我不知道幕后指使者是怎么拿你老婆孩子做文章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把我惹烦了,我可以让你们更惨。” 姚孝垂首摇着头,声音有些低:“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货车司机,没有什么人指使……” 青年猛地把烟头砸他脸上,招招手,身边人把香烟火柴递过去。 青年咬住香烟,把火柴擦燃递到嘴边,零星的火光再次亮起来。 他把火柴丢到地上,将缓慢燃烧的香烟倒插在姚孝眼前泥土里,说道:“大家都是明白人,遮遮掩掩的把戏没什么意思。现在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有两个选择,一,说出幕后指使人,我保你以及老婆孩子平安;二,打死不认,这支烟燃尽,你死,你的老婆孩子我帮你找到,让她们也死。” 姚孝看着眼前的火光,身子剧烈抖一下,看着青年再次蹲下身,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身上的锁链。 青年轻轻勾起半边唇角,说:“你知道古代有一种处置犯人的刑罚,叫做车裂吗?” 姚孝咽咽口水,uu看书uukansu 嘴皮咬得苍白。 “就是五马分尸啊,蠢货。”青年拍拍姚孝的肩膀,站起来,看着绑住他的五根铁链,语气怅然起来,“一支烟后,你再不表态的话,这五辆车同时发动,那时你就可以体验到,骨肉分裂、四肢百骸的鲜血从五个地方喷涌而出,呵呵,那种场景,你说刺激不刺激?” 姚孝上下牙不停打哆嗦,他在犹豫,他知道一旦自己背叛了那个人会是什么下场,可他同样感觉,眼前的青年有着同样恐怖的能量,自己如果忤逆,下场一样很惨。 香烟燃得很快,转眼间大截烟灰掉落,烟头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青年见姚孝仍犹豫不决,朝后退开几步,挥挥手。 下一秒,轰鸣的汽车引擎响起来,五辆汽车同时点火,陷进泥土的轮胎缓缓转动,向前行驶一段距离。 五根铁链渐渐拉直,姚孝感受到身体不受控制的抬起来,并且随着汽车的移动,身体在不断往上抬,最后悬在半空中。 他隐约听见四肢关节活动起来的嘎嘣响声。 青年见姚孝仍是不肯说,再次把手举起来,手臂抬过头顶,即将落下去。 “我说了,你真能保我们平安?” 青年微微点头:“只要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能给你的价钱,我出双倍,并且保你全家无事。信不信由你,不过现在,你应该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要么生,要么死。” 姚孝蹙眉想了半天,最后,咬一咬牙,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他再次抬起了头。 “好,我交代幕后主使是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嗜血的野狼(下) 阿猜醒过来的时候,猝然抬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漆黑昏暗的冬日傍晚,四周是白得不真实的病房墙壁,他抬起手看了眼,上面缠满绷带。 他最后的记忆片段是冲进货车车厢,把那个该死的司机按在座位上暴打。 他疯了一样殴打对方,直到警察来了,强行将他电晕拖走。 一瞬间阿猜感到恍惚,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茫然看向窗外,车水马龙,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他却不知道自己跟这城市还有什么联系。 哦,他想起来了,他叫阿猜,是一名杀手。 他做了十年杀手,犯下数不清罪孽,早已累了倦了,在这样的关头,有个女孩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要带他离开地狱一样的生活。 那时候他天真想着,以后会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品尝各种各样的美食,与她结婚生子、白首偕老,他们明明什么都还未发生,他却已想到未来什么都会发生。 呵呵,不知天高地厚,这个异想天开的男人,被现实狠狠一巴掌打醒了。 他再如何喜欢她有什么用,他为她再如何努力奋斗有什么用,那么多美好的日子还未到来,她却走不到了啊。 想到这里,阿猜胸口一阵绞痛,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气,他低下头狠狠抓紧床单,脸色苍白看着自己的拳头。 他悲痛、委屈、愤怒,最后猛地掀被子跳下床,拳头泄愤似的拼命砸到床上,砰地一声把床板打断了,走廊里的护士冲进来,却被阿猜凶狠到近乎嗜血的眼神吓退出去。 阿猜从病房走出来,一脸麻木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站了会儿,隐约听到路过的护士谈论停尸间那个可怜姑娘,他眼里终于有了光,跌跌撞撞的跑下去。 找到阿紫停尸袋的时候,她像是安静睡了,瀑布一样的黑发仿佛连接于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她的脸颊挂有些许细小的冰珠,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阿猜默默望着女孩的尸体,一边哭一边摇头,他心里难受得要溢血,嘴角也是苦的,好像胆汁要吐出来。 他摇摇晃晃着把女孩的停尸袋拉好,往医院外走,他整个人都是萎靡的,一路走到小卖部,从里面拎了五六瓶白酒。 他呆坐在路边长椅上,拧开白酒瓶盖就灌,医院漆黑死寂立在长椅背后,无声无息,像座立于天地间的坟墓。 阿猜喝完一瓶酒很快又拧下一瓶,冷风里飘着一股浓烈的酒味。 路过的行人纷纷捂鼻躲开,嘴里忿忿咒骂什么,阿猜看也不看他们,孤零零喝着酒,很快发现酒瓶又空了。 他晃了两下,突然恼怒,一转身把酒瓶砸在医院栅栏上,爆碎。 夜幕降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阿猜兀自坐在长椅上发呆,只穿病号服的单薄身体在冷风里冻得发抖。 他俯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沉默的间隙里传来一声抽泣,渐渐地,这声音大起来,变成男人的哭嚎。 “不该这样的,我们之间不该这样的!”他大哭不止,“明明一切都快好起来了,我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一个人,那么拼命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为什么!!!”他泪流满面抬起头,朝着漆黑的天空大声喊起来。 “我该怎么办?”他缩着肩膀,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多,我该怎么活下去,没有了阿紫,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突然对未来充满绝望,是啊,与阿紫的相知相遇相爱像是耗尽他这辈子的爱情,他已无力再去爱别人了,他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阿紫,这辈子都要在孤独煎熬中度过。 他恐惧、伤心、绝望,眼前的黑暗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一点光亮,他突然想这么一头撞进车流死掉算了,也比痛苦地过完下半辈子好。 他恨老天爷,他一拳一拳的打在长椅上,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么疼,没有人知道,失去了阿紫的他,活得多么生不如死。 怎么办?他还不到三十岁,他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他的心像是瞬间老了,老到像是跌进了坟墓。 风从脸上拂过,像是一双手,轻轻触摸他,风声更像耳边的呢喃。 阿猜抬起头,伸手去抓身前的风,可风从手里溜走了,他拼命地去抓四周的风,风跑得更急了,他什么也抓不到。 当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那里,那时心底的感受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掉。 他为她放弃一切,可她却等不到了啊。 当她死在怀中的时候,他感觉整个天空都黯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灰飞烟灭,这一辈子到此结束,他可以去死了。 想到这里,阿猜挪挪视线,找到了半截酒瓶残渣。 他握起来,很容易找到了手腕部的大血管,他比划了两下,正要割下去, “阿紫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窝囊废?” 一道不太友好的声音从角落传来,白衣青年抄兜站在那里看他。 阿猜微楞,放下手中的玻璃片,呆呆看这个陌生男子。 青年勾着半边唇角走来,他随手一丢,一个东西抛出道弧线,阿猜抬手抓住了。 “这是阿紫的日记本,她朋友送来的,我现在交给你。” 日记本的封皮有些破损,看上去已经写过很长时间了,阿猜瞬间像是被电流激过一样,肩膀抖了下,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阿猜把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却并不打开看它,只是将它揉在胸口,像是要揉进自己的心里。 青年看阿猜这副小心翼翼呵护的样子,问道:“你不想打开看看?” 阿猜摇摇头,他不想打开,也不敢打开。 这是他与阿紫最后的联系了,也是他俩之间唯一的秘密。 此后,终其一生,阿猜也从不打开这个日记本,而是将它封存在一个精致的盒子内,日日端详,日日思念。 他天真地想,只要不打开日记本,就永远看不到阿紫的秘密,那么心里就还有一份牵挂,那么他的阿紫就好像还活在这世上。 看着阿猜这副难过的模样,青年也勾起悲伤,他吸吸鼻子,努力把泪水压制回去,静静凝视着对方,冷冷开口说:“怎么,阿紫死了,你也不想活了?” 阿猜抱着日记本怔怔地发呆。 青年望着他,冷漠地讥笑起来:“阿紫那么喜欢你,而你呢,你怎么保护的她?对,你真的是该死,你没有保护好阿紫。” 阿猜无视青年的讽刺,垂下头,大颗大颗的泪水猛然砸落。 青年说着,眼睛也红起来,他紧紧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看透生死了,为什么不留着这条烂命去给阿紫报仇?” 阿猜低下的头猛然抬起来,瞪着青年,双目通红问:“你什么意思?” “撞死阿紫的货车司机,是被人指使来的。” 青年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猜倏的站起身,抓住青年的衣领,几乎疯了一样问:“是谁?是谁这样做?告诉我,啊???” 青年眼神闪了下,将阿猜的手推开,掸了下衣服说:“你的老大,无名。” 听到这话,阿猜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有些震惊、甚至难以置信的看着青年。 青年耸耸肩,转过身背对着阿猜:“我这样说,你可能不信。但如果你就这么自杀,让阿紫也不明不白的牺牲,你就死掉吧。那个叫无名的虽然棘手,我这辈子,也会跟他死磕到底。” 说完,青年拔脚离开,身影逐渐模糊在无边的黑暗里。 阿猜仍旧有些恍惚,他全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摇摇晃晃提东西站起来,沿着路灯蹒跚走着。 脑海中胡乱闪过过往的记忆片段,阿猜突然攥紧了拳头,他怎么就忘了,无名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开。 他越想越急,越想越怒,最后疯狂沿街道跑起来,一直到筋疲力尽,他沿着医院跑了一圈回来。 昏暗的路灯下,阿猜扶着灯杆不住的喘息,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几瓶可笑的白酒。 他眼瞳骤然敛紧,后退几步狠狠将白酒砸了出去,轰然爆裂。 在一片浓郁酒香中,阿猜抬起头,仰望着黑漆漆的天幕,不甘心地吼起来:“啊——无名,我要你死!!!” …… …… 他被利用,被出卖,被玩弄,被亏负,好像这一生,他都是做别人的棋子。 那时候,他对无名的忠义是真真切切的,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 那时候,他以为阿紫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的确,面临巨大的悲伤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最终我们都挺过去了,虽然那段过往仍是烙印于心,可逐渐淡化了,我们带着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痛苦地老去。 因为那份不确切的真相,他咬紧了牙关,努力活下去。 是无名背弃了誓言要毁掉他吗,还是以为这样做了,他就断了离开的念头,安安心心回去做无名的棋子? 无名以为算无遗策,uu看书 .uknsu.om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吗? 是啊,在这世上,有些事情,哪怕我们拼尽全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法挽回。 可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总会露出些马脚,报应总有一天落回己身。 当内心的信仰轰然倒塌,一个人,是会变得。 从那以后,阿猜再也不会那样去爱一个人,不会为她驻在酒吧里听日语歌,不会为她哭为她打一群地痞流氓,不会为她放弃自己的信仰,不会为她放下手中的屠刀,不会为她努力变成更好的人,不会为她再闯金三角那样的龙潭虎穴。 什么都不会了。 人死,心凉,信仰灭。 自此之后,只有仇。 天微微亮的时候,山还是那样绿,水还是那样清,一切都未变,好像从来未发生过什么。 他再次见到无名那张冷漠绝情的脸。 阿猜携一身清晨的霜露走过来,无名见到他,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阿猜站到他眼前,背着双肩包,腰上挎着甩棍,壮硕、孔武,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穿了身迷彩服,头发剃得整整齐齐,像蓄势待发的兽。 “阿紫死了,我没有家了。”阿猜痛苦地吐出这句话,随后眼神笔直看着无名,“我想回来,继续跟着大哥,大哥还会收留我吗?” 无名站在阿猜面前,直勾勾看他,嘴角突然勾起一道浅浅笑意。 “欢迎回来,阿猜。我正愁对付鸣海没有可靠人手呢。” 两人拳头轻轻一撞,像以往一样,兄弟之情,靡靡其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陈教授的遭遇(上) 噼... 啪...... 漆黑的地下洞穴里,头顶掉落一抹细碎的沙土,渐渐地,上方出现狭窄的裂缝。 这裂缝一开始只如蛛网般细密,伴随着外面铿锵的撬凿声,缝隙越来越大,最后竟出现一道光。 光晕愈发强烈,形成一道环形的弧,这块石头被人猛一踹,轰隆往下陷。 连续三脚下来,这块被硬生凿出来的石头终于支撑不住,噼啪断裂,朝深不见底的深渊落下去。 原本的空缺处瞬间照射下四五束手电光,一群人堵在那里争相往下看。 “下面是什么啊?” “不知道,黑漆漆一片,不知道多深多广。” “扔支冷焰火下去。” 几秒后,头顶的洞穴嚓地燃起一道火光,一支冷焰火闪着幽蓝色亮光往下坠,短暂照亮了视野中的黑暗。 幽蓝色火光接连掠过陡峭山崖、嶙峋怪石以及斜插出来的枯朽树干,过了很久才缓缓落回地面。 冷焰火掉在地上时,头顶的人拿望远镜看了眼,只能依稀看见一点光,勉强推测下面极深极危险。 “老师,要下去看看吗?”蒋汶抱起望远镜说。 陈教授扶扶老花镜,点头道:“当然要下,路到这里就没有了,这下面又凭空出现个深窟,下面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教授一发话,所有人都忙碌起来,除去警戒的几名警卫,曹维维、骆欣两个女生从双肩包拿出绳索打结,蒋汶、马瑙、胡缨跟唐红歌四个男生则是原地打桩,用来固定绳结。 桩子打好后,胡缨又使劲砸两下,确定足够结实后开始往上套绳子。 四个男生分别把绳子绑在身上,绕过腋下系成蝴蝶结,朝剩下的人挥手:“我们先下去探探。” 滑轮一松,四人双手抓紧绳子,一点一点往下蹬。 黑暗中,他们打开头上的照明灯,蒋汶也将狼眼手电掏出来往四周看。 从头顶往下看,就像个巨大的空瓶状山体,周围山崖光秃秃的,降落约七八十米的深度时,脚掌终于踩上地面。 四人分散到四周查看情况,光束照射的地方全是生满苔藓的花岗岩,看不到任何植物或者微生物。 蒋汶向头顶闪了三下狼眼手电,这是表示安全的讯号,陈教授和女生们在警卫员的帮助下,缓缓拉绳索下来,紧接着是警卫员滑下来。 所有人安全落地后,蒋汶打了个手势,跟胡缨上前面带路。 沿崎岖的石子路走了段距离,前面的道路越发平整开阔,像是走上了大道。 道路两旁到处是巨大的花岗岩碎石,像是某次山体地震砸落地面的。 蒋汶和胡缨领着头,沿着开阔的坡道缓慢前行,曹维维扶着陈教授跟在后面,所有人或新奇或敬畏的打量着这片深邃的地下洞窟。 走出去不远,出现一道雕刻祥云的巨大石梁,这时的景象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只见前方豁然开朗,不停闪烁的荧光直接将狼眼手电的光束压制下去,偌大的空间里,巍峨耸立着一座座重檐叠嶂的宝殿。 殿宇高抬,楼阁威武,飞檐斗拱紧凑又不失美感的排列在一起,令人不由联想到覆压三百里的秦朝阿房宫。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前面,看着宝殿里雕梁画栋的装饰,里面的长明灯至今仍未熄灭,星星点点数之不尽,映衬得金砖银瓦分外辉煌。 陈教授推开蒋汶和胡缨,颤抖着肩膀往前疾步走去,学生们也赶紧跟上,远远看到宝殿中有氤氲的烟雾蒸腾,璨若星河的群殿透出一股难以琢磨的幽远神秘。 这景象令人感到恍惚,十分的不真实,看上去洞天福地,恍若人间仙境,可一旦接近了,却觉得空气刺骨得冰冷下来。 陈教授他们终于走进这片宝殿,陈教授被曹维维搀着,有些激动地说:“神迹啊,这片地下宫殿当真是风水宝地,封闭了这么多年,长明灯经久不熄,生气依旧涌没不绝,坐落于山崖之间的宝殿历久如新,繁而不乱,布局可谓极其严谨。” 陈教授有些激动地抬头看高处盈盈闪烁的长明灯,u看书 .ukns包裹灯芯的琉璃盏在火光下流光溢彩,像夜明珠一样。 他一生不知参与过多少古墓的勘探发掘,即便当年参与了秦始皇陵的发掘,那等辉煌奢丽的地下皇宫,却也没有眼前这片宫殿的仙境气象。 这个发现,极有可能再次震惊考古界,将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其他学生若有所思,意识到自己现在参与的是件多么伟大光荣的事情,都有些跃跃欲试着想进去探个究竟。 陈教授老当益壮,带头往殿群里走。 其余人高举着狼眼手电,不甘落后的追上去,光束犹如流动的水龙,他们踩着大殿间的石阶逼近深处。 众人一路前行,殿群间的地势也在逐渐拔高,有些地方洞中有殿,有些地方殿中有洞,犬牙交错,将山崖的地形巧妙运用到极致。 到达其中一座小殿,殿门上挂着两个琉璃盏,里面约有一半的灯油持续燃烧着。 电光明灯的交互辉映下,小殿光影一片恍惚,只凭一根朱漆巨柱支撑着,上面横纵交托了十八道梁橼作为二次支撑。 小殿墙壁上绘满壁画,多是古代神话的素写,陈教授带学生们停下来对这些文物进行记录与拍摄。 警卫员在四周巡逻着,其中一人从小殿穿出去,发现了更为广袤的地域。 他微微眯起眼,看见正前方有大片的亮光。 这片亮光并不是地底出现的,而是从头顶射过来的,于是警卫员抬头往上看,渐渐张大嘴巴:“你们……快过来看……那是什么?” (未完,明天续写)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陈教授的遭遇(下) 伴随这道疑惑的声音,所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出了小殿。 他们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片迷蒙中,有束若隐若现的天光从穹顶洒落,照亮了群殿后的一片山崖。 山崖之上,是个‘井’字型的洞口,在井字四周,横空冲出四座石梁,拱卫那里。 唐红歌瞪大了眼睛,抬手颤抖着指向穹顶,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你们看……这穹顶的四周……像不像是……四尊大佛啊?” 他这么一说,原本众人心中无法描摹的心情终于得到诠释,堪似兽口的洞顶附近,四座石梁确实是佛像的模样。 四尊大佛高高耸立在百丈高的穹顶上,一线天光照亮它们,大佛身体下倾,四个佛首对在一起,仿佛下秒便从天而降。每尊佛像指拈拳印,俯瞰着遥远的地底。 狼眼手电拼命往上照去,也不及那束天光一分一毫的亮度,陈教授摇了半天头,忍不住道:“那不是大佛,那是古尼雅人信奉的婆罗教四大镇守,鲸铖、九守、茯言与乾龙,传说他们是上苍使者,来到人间镇压邪魔,一直以为这种传说早已消亡,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啊。” 骆欣搀扶着陈教授到一旁石头坐下歇息,陈教授从背包拿出笔记本,在上面仔细记录着什么。 记录完,陈教授道:“维维,给后方发报,报告我们的位置及发现,让他们尽快派人跟上,这片宫殿很可能是西域某古国的遗址,千年来的沧海桑田、地壳起伏,将它们深藏于这地底,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曹维维应了声,从双肩背包取下发报机,熟练地组装、发报。 马瑙则是举起相机四处拍照,将这些珍贵的文明记录下来,昏暗的地底不时闪烁着亮光。 蒋汶带着胡缨继续往更深处探索,小道崎岖不平,除了两束电光,看不见任何东西。 两人摸索着爬上一处矮丘,蒋汶猛地往后拉胡缨一把,一块碎石头从脚边落下,过了很久,下面传出回响。 “你当心点,下面像是悬崖。” “吓死我了,还好你拉住我,这地方黑漆漆的,路都看不见。” 两人说完话,胡缨从背包一摸,掏出两根冷焰火,互相一碰,在外力作用下,里面的燃料渐渐明亮,胡缨将它们朝身下丢出去。 两道幽蓝的光在峭壁间跌跌撞撞往下落,蒋汶往下看了眼,隐约见到有古代的战旗、盔甲以及大量白骨。 胡缨喃喃说:“这下面是条殉葬坑啊。” 直到视野中失去亮光,也没穿来冷焰火坠地的声音,蒋汶脸色有些苍白:“这下面,得有多深呐,冷焰火的强光都能给淹没进去。” 他把狼眼手电往四周一照,猛然发现在前面的深渊中绰约着一座索桥,索桥从对面延伸过来,固定在距离不远的地方。 蒋汶连忙招呼胡缨跟他过去,陈教授等人听到动静也赶过来,走到索桥前,才发现上面光秃秃的,一块板子也没有,只有九根铁链悬着。 唐红歌壮着胆子往深渊下看一眼,铁索忽然摇晃起来,像是被地底的风吹起,声音令人发毛。 唐红歌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跑回来,弱弱说:“这下面该不会是地狱吧?” 陈教授看着这条深渊,不禁也有些发慌,下面死气沉沉,仿佛能吞噬掉人的心魂。 警卫员们举着手电往崖壁上照,岩石的颜色如同头顶的阴霾般昏沉,冰冷得让人心慌,光秃秃的墙面布满细密的抓痕,像是一个个睁大的布满怨毒的眼睛盯住他们。 “这地方也太冷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气温比刚才低了好多?”蒋汶拉拉衣领,有些奇怪的搓着手臂。 骆欣放开陈教授,深有同感的往手心哈气:“刚才过来时,地底还有点闷热,走出石像穹顶,感觉周围鬼气森森起来了。” 陈教授对众人道:“刚才我们的发现只是古西域某小国的遗址,按照大唐西域记的记载,古西域小国分布比较集中,我们现在的发现意味着极有可能会找到真正的古代大国,比如说,精绝国。 这座索桥有可能是刚才那座小国为了预防外敌侵犯,特意设置的,依托深渊天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明在深渊的另一头,还存在着一个文明,这个文明让小国不得不防范,看来我们有必要过去瞧瞧。” 学生们觉得有道理,正要琢磨怎么过索桥时,曹维维在另一边发现了石碑。 陈教授等人赶过来,看见了上面的字。 “这是鎏文,‘奈何橋’。”陈教授仔细观察半天,下了结论。 搀扶陈教授的骆欣吓得松开手,一脸惊恐:“这地方,怎么起这么恐怖的名字。” 胡缨走过来拍拍她肩膀,露出结实的肌肉,憨笑起来:“别怕,有我们在呢,再说这世间,哪有真正的鬼,不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真有的话,我替你一拳打飞它们。” 陈教授从石碑旁站起来,背着手说:“国家藏书馆澜子家书有这样的记载,奈何桥不仅连接生死,更贯穿阴阳,以奈何桥为界,便是一个轮回。传说奈何桥以青石为桥面,共五格台阶,桥东为男,桥西为女,右阳左阴,从桥上踏过去,就会忘记生前事。” 说完,陈教授笑起来,带人往索桥回去,道:“当然,这些神话传说并不具有参考依据,到底怎么样,我们还要过去看看才清楚。” 蒋汶与胡缨带头,在身上绑了牵引绳,固定在铁链上,来回摇了几次,确定安全后,往铁索上一踏,走上去。 因为索桥没有桥面,两个人各自把住一边绳索小心往对面踩过去,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渊,两个人不敢往下看,咬死牙关快速移动。 有惊无险来到桥对面,狼眼手电胡乱扫一圈,发现四周也是些嶙峋古怪的山崖,蒋汶朝对面陈教授他们眨了三下手电。 桥对岸的人也开始行动,两人一组上索桥过来,蒋汶跟胡缨各自守在一边接人,很快所有人顺利过桥。 浓重的黑暗笼罩在四周,狼眼手电的光照不出去,胡缨想要扔几根冷焰火照明,被蒋汶拦住了:“别浪费了,咱们带的冷焰火不多,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 于是两个人摸黑在前方小心翼翼的探路,耳畔隐约传来滴答的水流声。 往前探索一段距离,黑暗似乎有些减弱,狼眼手电能照射到的距离也远了些。 蒋汶跟胡缨看见朦胧视野里有大片山石出现。 狼眼手电照过去,蒋汶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片空阔的地下倒山状洞窟,从山脚到穹顶,密密麻麻的石像伫立在石壁上,成千上万数之不尽,像是站满了整座洞窟,每洞每窟一石像,遥遥密布在视野里。 陈教授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说道:“一千尊石像,一千名圣战士,传闻古尼雅人联合西域五国讨伐精绝时,便由婆罗教四大镇守率领一千名圣战士冲破精绝的大阵,这才给后方大军打开了缺口,一举击溃精绝国。这么多石像,如果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那真是鬼斧天工啊!” 马瑙忍住激动的心情,举起相机给这些石像拍照。 咔嚓,闪光灯大亮,头顶有细碎的石屑洒落下来。 马瑙摸摸头顶,甩掉头发的灰土,这时,什么东西落到他脖子上,紧跟着他的脖子像被什么咬了一样,剧痛起来。 唐红歌见他脸色不太对,走过来问:“马瑙,你怎么了?” 马瑙眉毛拧到一起,没说话,伸手往脖子上一拍,捉出来个毛茸茸的东西,是蜘蛛。 陈教授一眼瞥见马瑙手上的东西,突然大喊起来:“马瑙,快把它丢掉!” 但马瑙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他双手一摊丢下了蜘蛛,膝盖也不受控制的弯下去,跪到了唐红歌面前。 “马瑙你怎么了?”唐红歌被眼前的情况吓住,下意识想要上前扶他。 陈教授在身后大喊:“唐红歌,你离马瑙远些,他可能中尸蛛的毒了。” 这话刚说完,唐红歌看到马瑙跪在地上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他的脖子上有片蛛网般的伤口,并且伤口不断往身体四周蔓延,将所有的皮肤感染成黑色网格状。 马瑙有些痛苦的抬起头,朝唐红歌遥遥伸手:“救……救救我……” 唐红歌吓得面无血色,他看见马瑙的两颗眼球也被也被蛛网一样的伤痕包住,然后开始缢裂,从眼眶两边淌下黑臭的淤血。 陈教授拍了骆欣一下,示意她扶起自己,随后朝所有人挥手:“赶紧离开这里!” 唐红歌转身看到玛瑙丢下的尸蛛落在脚边,uu看书.ukanshu.cm瞬间头皮一炸,想也不想就用脚踩上去,鞋底传出皮肉碎裂的轻响,便没了动静。 紧接着,铸满石像的洞窟轰隆响起来,剧烈的震感从脚心传上去。 唐红歌抬起头,隐约看见附近的石像晃动起来,从石像身上出现一袭黑线。 这股黑线像是洪流般从石像那边出来,百米远的时候,狼眼手电照过去,所有人才猛然发现,这是一群尸蛛。 “快跑啊——” 不知道谁先喊了句,原本准备仓皇离开的众人瞬间跑起来,尸蛛气势汹汹,从周围石壁、地面、穹顶密密麻麻爬来,整座洞窟都是窸窸窣窣的响动。 唐红歌很快追上搀扶陈教授的骆欣,两人一起架着腿脚不便的老人往前面赶。 身后,被尸蛛毒死的马瑙静静躺在那里,全身上下布满黑色蛛网的毒素,渐渐地,尸体开始融化掉,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最后原地只剩一滩人形的脓水。 一行人跑得匆忙,陈教授既心痛马瑙的遭遇又焦急眼前的困境,按照这群尸蛛的爬行速度,不出十分钟就会撵上他们,到时候被成千上万只尸蛛围住,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跑在前面的蒋汶跟胡缨惊喜地喊道:“老师,这边有座水潭!” 陈教授他们往水潭跑去,水潭附近有不可见的微光闪烁,狼眼手电照过去,只见钟乳林立,石笋如画,而水潭则是漆黑幽静,里面宛若隐藏着另一个世界。 大群尸蛛追赶上来,在狼眼手电尽头出现一条绵长的黑线,陈教授咬咬牙:“大家跳水潭!”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进击的3人行 吱... 吱吱...... 同一片天空下,干燥的空气里,不断地响起鸟鸣声。 风中摇曳的树叶间隙中层层叠叠洒下金色光斑,拨开云层遥遥俯瞰下去,有三个小小的黑点在山岭间缓慢移动着。 山中刚下过细雨,道路有些湿滑,三个人有些艰难地抬起登山镐往上爬,自然排成一队直线,像一串珠子,缓慢而坚定地在视野中穿梭。 除去爬坡或走绝壁时秦岭会嘱咐元曲小心或者伸手拉云衡一把,其余时间所有人都各自沉默,没人讲话,每个人都安静而平淡。 这片地域是盲山的更深处,被当地人称作魔鬼山的隐蔽地带,复杂的地形甚至连卫星都无法勘探清楚,是一片尚未有人类涉足的处女地。 翻过一座山岭,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茂密树林,千奇百怪的树木出现在视野里,有高耸入云的参天白杨,有些树木的枝干发出根须从半空中扎入泥土,逐年变粗,形成支撑树冠的次根,形成独木成林的雄奇景观。 还有些位置的树林将树根缠绕出去,缠到其它树上,渐渐加粗,渐渐拉长,最后接天蔽日联结到一起,将附着的树木全部绞死,形成独特的绞杀现象。 除此之外,树林里还有纵横交错的地面根,如蛟龙一样盘旋在地面上,附近生满蕨类植物、地衣以及灌木丛等植物,像是空中花园,很大程度上干扰了三人前进的视线。 树林里幽深冷清,笔直的樟树一动不动,白桦林下垂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摆动,几人向前行走一段距离,视野中漫山遍野长满了树木。 这些高高挺立的树木,宛若一柄柄利剑,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三人都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景色,脚步放慢下来,沿着环山小路箬寮一圈,数千亩的原始森林伫立着,一眼望不见尽头。 小和尚手里捧着罗盘,上面的指针指向遥远的南方,如果视野穿过无数丛林荒漠,会发现尽头是一片被云雾遮挡住的巨峰。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霜降水枯寻不见,龙楼宝殿去无数,贪狼百丈步天罡,堪舆倒斗觅星峰。” 小和尚一边走一边调试手中罗盘,说道:“这片山脉依山傍水,占尽大好形势,再往深处的山峰更是霞气蒸蔚,有祥瑞之兆,我们跟着罗盘往那个方向走没错。” 云衡在一旁看到他的罗盘,黑金的壳子里用梵文刻着八卦方位,有些好奇问:“你怎么用罗盘辨别方位的?” 小和尚眼珠轻转,回说:“在摸金派手里,罗盘即是分金定穴。在上面分二十四山,二十四山又分成一百二十角,一百二十角分三百六十度。也就是每一山有五角十五度,用这种分金的方式,再结合不同的方位与地势,得到不同天干地支,判定穴位。” 云衡点了点头,看向眼前古老神秘的山谷丛林,山下是溪瀑纵横的雄山峻岭,突然觉得前路未知。 又往前走出几百米,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它的树皮是墨绿色泽,粗壮的树枝像龙一样盘旋缠绕上去,风从树顶吹过去,发出沙沙的响声,如龙的叹息。 树后是一片悬崖峭壁,峭壁上横生的树木将整座山体都笼罩起来,叶连着叶,枝连着枝,有座古栈桥摇摇晃晃在半山腰间,被云雾遮掩着,能听见下方传来湍急的水流声。 一轮红日挂在天上,光芒倾洒进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林里,云海起伏弥漫,高耸的山巅傲视大地,飞鸟走兽在山岭间奔走,生机勃勃。 秦岭回头看了云衡一眼,握紧她的手,跟着小和尚上了古栈道。 古栈道曲折蜿蜒环绕在山腰上,一眼望不到头,终极遥遥隐在云雾里。 双脚踩在栈道的石板上,发出咿咿呀呀的裂响,古栈道一侧依山而建,另一侧则使用铁索作为保护,但大部分铁索已经锈满厚重的铁灰,有些甚至已经烂在崖底,十分危险。 沿着古栈道绕山势盘旋而上,云衡猛然发现对岸的千尺绝壁上密密麻麻嵌满洞窟,仔细看清楚后,竟发现绝壁上都是棺材。 这些棺材摆在绝壁上的洞窟里,洞窟多是凿数孔,钉入木桩,将棺木放置上去,一头置于穴中,另一头架在木桩上。 这些棺材多是头大尾小的船型,上面挂着一层厚重的灰土,在阳光照射下像一簇簇灰色珊瑚,腐败不堪。 山崖间生长的树木与岩石缠绕起来,如同覆盖上一张大网,如同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也透不进去。 绝壁以下就是汹涌湍急的流水,穿山破壁,飞瀑悬壶。 一路上三人小心翼翼前进,走出古栈道时,太阳已经西斜,临近傍晚,山巅被火红色晚霞包裹起来。 山林早已远去,夜幕降临,气温瞬间降低,三人顺山势来到一处山脚下,往前看去,出现大片荒野,荒野上还残留夕阳最后一丝余温,绰约着几座不可见的冰川。 三人像发现新大陆般朝前方荒野跑去,等赶到冰川上,竟发现身后的群山已经模糊不清,夜间生起的浓雾将它们牢牢笼罩进去,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秦岭抬手看一眼手表,对元曲和云衡道:“罗布泊气候恶劣,夜间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十几度,这片冰川不适合扎营,咱们再坚持一段距离,穿过这片冰川再歇息。” 元曲依旧精力充沛,表示没什么问题,云衡则是俯身揉着脚踝,表情有些痛苦。 秦岭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云衡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是白天赶路太急,扭到筋了。” 秦岭抬头看看前方绵延的荒野,把云衡的胳膊拉起来,道:“我背你走。” 云衡咬紧了牙,终于点点头。 秦岭将云衡胳膊搭到自己肩上,顺势一拉,云衡脚尖一踮,随后整个人趴到了秦岭背上,双手轻轻箍着他的脖子。 寒冷的冬夜里,两个人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心里暖下来。 元曲别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继续走在前面带路。 走了段距离,气温越来越低,云衡想起什么,松开一只手伸进兜里,摸出半盒烟,咬了支在嘴里。 秦岭很默契的从裤兜掏出打火机给她点燃,云衡猛抽上几口,然后把烟塞到秦岭嘴里,黑夜中细小的火点疯狂燃烧,清烟在两人头顶袅袅上升,烟灰积压了很长一截才自己断掉。 元曲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冰川,双手合十,说道:“冰山不比岩山,尤其还要背着个人,你们要当心。” 秦岭嗯了声,随后拍拍箍住脖子的那双手,语气柔和说:“别担心,我能行。” 三人沿着冰川的斜坡走上去,空气寂静得可怕,没有风,只有砰砰的心跳,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三人,只剩这些冰川。 元曲爬得很顺利,走过斜坡,秦岭开始用登山镐一点点凿着坚冰往上走,云衡摒紧了呼吸,帮秦岭小心提着包。 一个人加两个行李包的重量压在秦岭身上,他也有些吃不消,没多久就喘起来。 云衡知道秦岭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她挣扎着要下去:“秦岭,我自己爬吧,你这样走,身子会累垮的。” 秦岭按住她即将松动的手掌,喘着粗气:“你别动,你腿脚抽了筋,自己如果意外摔下去,我们还得下去捞你。” 他嘴角挤出一丝对方看不见的笑:“当年在部队里负重越野十公里我都没喊过累,今天居然喘上了,看来许久不练,功力有些退步了。” 秦岭抬头看着冰川的山巅,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如有万钧。 他知道那不是女人突然变重了,是自己真的没力气了。 但他咬死牙关,看着元曲留下的脚印,发狠的喊了声,登山镐向前一挥,继续攀登。 “对不起,我拖累你们了。”云衡有些愧疚地说。 “你又说糊涂话。” 云衡拿袖子给秦岭擦擦额头的汗,竟意外发现这些汗冷成冰渣。u看书 .uuknshu.cm 她说:“温度越来越低了。” 秦岭说:“再坚持一会儿,前面还有两座冰川,我已经看到陆地了。” 云衡抬起头眺望远方无际的黑暗,知道那是他说给她听的希望,她眨眨眼,努力把睫毛那几片冰霜眨碎,很欣喜地道:“是啊,我也看见了。” 过了会儿,爬下第一座冰川,秦岭的喘息明显松缓许多,云衡轻揽着他脖子,问道:“秦岭,如果有天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你会难过吗?” 秦岭脚步滞了下,又继续往前走:“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见不了。” 云衡说:“如果有天,我们相离得很远很远,远到可能见不到彼此,我会写信给你的。” 秦岭嘴角淡淡笑了:“相思信还是告白信?” 云衡也笑起来,很愉快地说:“我给你写情诗怎么样。” 秦岭说:“这个倒是新鲜,不过我粗人一个,你写情诗我也不懂。” 云衡说:“心诚至,展信佳。” 秦岭说:“不如你现在就给我写一封,我想听听。” 云衡趴在背上沉默了半晌,说:“我还没想好自己的,我为你念一首别人的。” 她认真想了想,抬头看着头上夜空中的星河,念道:“我没见过大山的巍峨,真是遗憾;见了大山的巍峨没见过大海的浩瀚,仍然遗憾;见了大海的浩瀚没见过大漠的广袤,依旧遗憾;见了大漠的广袤没见过森林的神秘,还是遗憾。世界上有不绝的风景,可有一天我见到了你,我想,我再也没有遗憾。”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愿你也喜欢 秦岭听完,深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远去的背影,加快脚步追上去。 他感受到体内像是有股使不完的力气,他将这首诗牢牢刻记在脑海里,在后来漫长的生命里,始终回忆这一天。 这一天,他的女人在寒风中披散着黑发,素净的小脸一字一句为他念出这首情诗。 他曾经以为情诗这样的东西就是文绉绉的学者穷拽文显摆的,可当这样的诗从云衡嘴里出来,是那样的圣明高洁,像是要打入他的灵魂。 他没读过太多的书,高考没参加就进了部队,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迅速展现出他惊人的军事天赋,他喜欢枪械那种冰凉的触感,喜欢近身格斗时拳拳到肉的痛快。 可今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感,他知道他也没有了遗憾。 秦岭渐渐追上元曲的脚步,爬到第二座冰山的山腰处开始吃力趴在上面,一点点往上蹭,元曲时不时也会回头拉他们。 云衡继续念诗:“我爱你,不光因为你的样子,还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我爱你,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还因为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我爱你,因为你能唤出我最真的那部分;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 秦岭耳畔充斥着磅礴的力量,一鼓作气爬上顶峰,然后像匹死马一样倒在那里,近乎窒息一样疯狂喘气。 云衡从他背上下来,给他顺气,咬着唇说:“辛苦你了。” 秦岭摆摆手,缓了一会儿,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多少斤?” 云衡吸吸脸颊,有些难为情说:“九十一斤半……” 秦岭喔了声,看看她的修长的身段,半晌,自己莫名其妙乐起来。 云衡不知道他在乐什么,从冰川抓起一把碎冰擦擦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等元曲起身的时候,秦岭再次把云衡拉到背上,让她抓紧。 秦岭一只手抓紧登山镐一边从冰川往下滑,三个人磕磕绊绊滑到山脚,抬头仰望着最后一座冰川,累得不想再起来。 秦岭回头看眼云衡,她乌黑的头发被寒风吹起来,干净的脸庞有些紫红,挺拔的鼻子也肿起来,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散发出亮光。 秦岭蹲下身看她:“一路颠簸,你身体还扛得住吗?” 云衡咬咬卷起死皮的嘴唇,很坚决看着他:“你都没喊累,我怎么好意思掉链子,我还可以。” 秦岭笑着摸摸她脸,声音有些沙哑:“我要是再胖点好了,再胖点背你的时候就不会硌到你了。” 云衡摇摇头:“那我希望我瘦点,一路上压得你太沉了。” 两人对视,无声地笑了笑,秦岭猛地把云衡胳膊往身上一搭,驾轻就熟背起来。 三人继续爬冰川,云衡嗅到他身上的烟味和男人气息,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 “我自然知道,大山有坎坷,大海有波涛,大漠有风沙,森林有猛兽。即便这样,我依然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还有你。是的,我喜欢这里,愿你也喜欢。” 就这样,云衡在他耳边念着诗,秦岭用冻紫了的手紧紧握住登山镐,翻过最后一座冰川,温度终于升上去,身体也暖和起来。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昏沉沉的广袤荒野出现在眼前,十方世界唯有冷风猎猎吹拂他们。 秦岭背着云衡同元曲找到一处避风的斜坡停下,云衡靠在坡上给自己的腿脚按摩,秦岭跟元曲则从行李中翻出军用帐篷,熟练地拆线、打桩、绑绳子。 元曲出去找干柴禾,秦岭则卷起袖子捡来几块石头,堆砌一个小灶台,云衡看到他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咽了咽口水。 云衡有些无聊,坐在地上抽起烟,目光幽幽看着秦岭来回忙碌的身影。 过一会儿,元曲把柴禾捡回来,堆在小土灶旁,秦岭没什么语气的说了句:“把烟给我。” 云衡低头看一眼手上快到头的烟屁股,丢过去。 秦岭接住烟头,舔了一下牙齿,猛吸一口,烟屁股最后一点火光大亮,他一把塞到干草堆里。 很快干草堆冒起青烟,秦岭单膝跪在地上拾树枝捅捅这堆干草,确保空气流动,火势一点点向上蔓延,逐渐燃烧起来。 秦岭又开始向上搭木头,鲜红的火光将他眸子照得晶亮。 云衡缩了缩脖子,从那边挪过来,凑近火堆,把手伸在上面抓抓热气,觉得暖和多了。 秦岭从背包取来烤馕、干饼还有些玉米、红薯之类的食物,从小土灶上架起树枝,一股脑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穿上去烤。 秦岭来回摆弄这些大杂烩,冲云衡道:“条件有限,大小姐可别嫌弃咱们乡下食物。” 云衡白他一眼,往火堆边坐近了点儿:“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秦岭嘿嘿笑起来:“这倒是没有。” 云衡说:“这片荒野的枯枝落叶全都是天然的,无腐蚀无污染,烤出来的食物也带着天然的营养,城里人想吃也吃不到呢。” 秦岭点头:“说得对。” 云衡说:“为了惩罚你刚才的不正当言论,罚你多吃点。” 秦岭抱拳:“得令。” 云衡看向一旁默默无语的小和尚,问道:“元曲,你今年多大诶?” 元曲懒散看她一眼,说:“十七。” 云衡微诧:“这么小,我以为你都成年了呢。” 元曲微笑:“我还以为阿姨已经结婚了呢。” 云衡咬咬牙跟着笑,又道:“你年纪轻轻懂这么多,出去开个馆子给人算命,一定赚钱。” 元曲眯眯眼摇头:“我这人比较喜欢清闲。” 云衡说:“那你就先自己清闲着,什么时候歇够了,什么时候开张。” 元曲说:“人心贪婪,我如果不用心算卦,世人说我欺世盗名。我若是算得准了,人人都想来算一算自己的富贵姻缘,我想闭门谢客他们也不会让我安生。还不如自己的小庙悠闲自在。” “那你学了这么多,会不会捉鬼?”云衡问。 “略懂皮毛。” “听说茅山道士也能捉鬼,那是他们捉鬼厉害还是和尚捉鬼厉害?”云衡又问。uu看书 .ukanshu.om “鬼最厉害。” “怎么会这样?那你们学捉鬼有什么用?”云衡说。 元曲慢悠悠道:“因为真有鬼的话,道士跟和尚都被吓死了。” 秦岭:“……” 云衡愣了半晌,哈哈笑起来。 元曲说:“我懂的是玄学,鬼神之说从古至今就是荒谬之谈。玄学解释得是超自然现象以及古人对阴阳风水的运用,与鬼神是两码事。” 云衡摇头,对此说法不予置评。 秦岭拿树枝拨弄着火堆,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 云衡眼里映着火光,一漾一漾的,像盛满晚霞的湖泊。 秦岭把烤满东西的树枝取下,递给云衡:“烤好了,你俩分着吃,有点烫,吹一吹再拿。” 云衡看他一眼,秦岭解释道:“还有没烤的,我吃后面的。” 云衡跟元曲都没客气,一人拿一块吃起来,烤馕又香又甜,撕开一块皮,里面热气腾腾冒出来。 云衡把上面的一块饼掰下来递给秦岭,秦岭不吃,云衡给他递到嘴边,秦岭这才张口吞了。 食物全部烤完,三人的胃口都格外好,吃完一堆后,额头上微微冒汗。 到了夜里,三人共用一顶帐篷,军绿色的,云衡睡在里面,秦岭跟元曲挤在帐篷口。 云衡刚开始没什么睡意,帐篷口那边很快传来男人们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身枕着胳膊,看到朦胧夜色下秦岭安安静静的睡颜,听到小和尚翻身说一句梦话。 一个小时后,她也感受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倦意,沉沉睡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之翎 天亮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云衡从帐篷走出来,看到秦岭跟小和尚正在烤东西。 荒野更遥远的地方升起一片迷蒙的白雾,遮挡住视线,隐约能看见山腰和山脚,以及三角形冒白尖的雪白山顶。 太阳从东方升起,火红的朝霞洒照在昨日翻过的冰川上,一半亮红,一半银白,美得动人心魄。 云衡摆了一下脑袋,看着蓝蓝的天空,闭上眼睛,张开手臂拥抱它。 清新的空气与食物味道混杂一起,让人心底舒适得亮亮堂堂,她的手臂间有一线蓝天日出穿梭在那里。 红色的阳光倾洒在她脸上,将她雪白肌肤上的每一寸血管照得清晰可见。 秦岭走过来,递给云衡一串烤红薯,摸了摸她的头。 云衡把红薯拿下来吃掉,随后开始收拾帐篷以及地面的篝火,再一次开始行程。 三人行走在广袤无人的罗布泊腹地,头顶的太阳越抬越高,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东西南北只剩一片混沌的荒野。 头顶响起一声尖锐鸟鸣,云衡抬起头,看到一头苍鹰从天空掠过,向前方飞去。 荒野越来越贫瘠,肉眼可见的绿草和树梗正在逐渐减少,空气也变得愈发干燥起来,大地蒸腾起一股磅礴的热气。 他们走进了沙漠里。 作战靴踩进松软的沙土里,几人都有些蔫蔫的,要被头顶的大太阳烤化了。 秦岭带着头,向左拐一个弯,找到一处遮阳的沙丘过去,三人踩着阴影的沙脊线往前走,身上的汗湿了干,干了湿,跟衣服紧密熨帖到一起。 云衡仰起脖子走着,觉得自己就像条濒死的鱼,身上的汗来不及冒出便已被蒸干,身体要被罗布泊里的古怪气候搞垮掉。 秦岭走在前面,不着痕迹拉她一把:“跟紧我们,别走丢了,在沙漠里哪怕远离一百米都有可能带来致命危险。” 说完,秦岭还有些不放心,从背包找出尼龙绳系在云衡左手腕上,绳子另一头攥在自己手里,牵引着云衡往前走。 云衡张张嘴巴,跟秦岭要水喝。 秦岭把水壶拿出来,递到云衡嘴边,云衡仰起头,水壶就往下灌。 喝了两口水,秦岭把水壶收回去,朝前面的元曲挥手,继续赶路。 云衡有气无力被秦岭拉着,有时会看见他从包里摸出面红色小旗插进走过的路上做标记。 走了约两个钟头,云衡累得快要虚脱时,终于听见小和尚喊了句前面有东西,这才有些振奋的睁开双眼,跟秦岭跑过去看。 前方是一片密集的雅丹群,雅丹群被风沙吹磨,灰茫茫一片的岩壳暴露在视野里,像大海一样起伏着,岩片卷起层层波涛。 这片雅丹群像是一座座死去的城堡,凝固在这里,虽然散发出浓重的死亡气息,却也给人以强烈的动态观感。 云衡刚开始没反应,却见秦岭有些激动地冲过去,丢开手里的绳子,爬上一座低矮的雅丹。 云衡看着他高高站在那里,转过脸看她,不停地挥手。 秦岭的头发被风吹得根根向后扬起,他伸展开手臂,大声呼喊着:“罗布泊!啊——我到罗布泊湖心了!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看见他欢呼雀跃的样子,云衡也会心笑起来,元曲在一旁道:“这个地方就是罗布泊湖心,全世界探险者梦寐以求想要抵达的地方,比攀登珠峰顶更加危险的所在。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了。” 云衡听完,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她望着千里荒漠,望向这片巍峨逡巡的雅丹群,手掌遮风,也兴奋地喊起来:“嗨——罗布泊——你好吗——” 你好吗 好吗 吗 回声在雅丹群间不停的回荡,秦岭从上面跳下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道:“刚才我在上面看见雅丹群里有什么东西,咱们进去看看。” 说完,他带头走进去,云衡跟上来,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秦岭说:“像是座神殿。” 元曲看看手上的罗盘,针片在水泡内静静躺着,没什么变化。 他说:“罗盘没有给出示警,这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雅丹之间的空隙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过,三个人排成一条线穿插进去,云衡抬头看看上方几十米高的风化岩,恍惚觉得两边石壁即将以不可阻挡之势打压下来。 渐渐地,视野中开始出现几块模糊的石壁,上面似乎有些线条,但因为常年累月的风雨冲刷,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三个人继续向前走,在拐过一座雅丹后,前方豁然开朗起来,出现大片的空地。 这片空地一水的全是红色雅丹岩,环绕着中间,石壁上面全部画满了大型彩色画像,宗教色彩与秦汉文化兼容并蓄,仙家洞府与王者之风在壁画上飘逸共存。 云衡瞬间被这些壁画吸引住,有些叹为观止,她从未见识过这种绘画风格,看上去有些混乱,实则布局严谨、用意深刻,徐徐记录下一个个故事。 画中人物多是怒目凶睛,与正常人比例接近,随着云衡目光的移动,这些壁画的眼睛仿佛也在追着她走,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秦岭看不懂这些壁画,他跟元曲绕开这些壁画往前搜索,视线的尽头恍然矗立着一座破败神殿。 神殿以巨石堆砌而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殿前几座神像已经坍塌掉,只留下半截基座勉强支撑在那里。 秦岭跟元曲对视一眼,都点点头,绕开门口的神像小心翼翼走进去。 神殿里空荡荡的,四面通风,地面凌乱散落着一些陶制器物、数柄古剑以及数卷竹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明器也见不到几件。 殿中没有过多人工破坏痕迹,应该是自然损毁的,殿顶有不少窟窿,阳光从窟窿照射下来,投到地面形成一个个细小的光斑。 这时,秦岭看见宫殿尽头有座高台,高台上隐约顶起什么东西。 他招呼元曲过去,发现高台积满灰。 两人把灰清扫干净,眼前赫然出现一口铜棺。 铜棺以木铜混合作为材质,黑金色棺身,上面镶嵌各种复杂的配饰,四面都有微缩的镂空亭台殿阁。 铜棺顶部铸有一只巨大的玄鸟,展翅欲飞,九尾翎羽散成莲花的样式。 元曲皱了皱眉道:“这应该是古苏毗国信奉的神兽,九天玄鸟,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秦岭说:“这地方有可能是苏毗国祭祀用的神殿,棺材里很有可能埋葬了极重要的东西。” 元曲点点头,让秦岭推上面的棺盖,自己则从包里摸了把黑米一样的东西攥在掌心。 秦岭刚要用力,没想到棺材没被封死,很轻易便被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白骨,也没有陪葬品,只有一柄孤零零的匕首。 秦岭戴上手套将匕首轻轻取出,发现匕首精美绝伦,刀柄用金丝缠绕,刀身冰冷如镜,烧刃中间凝结出一点寒光,微雕玄鸟图腾,一股镇压万物的气势蓬勃而出。 元曲又仔细观察棺材内部,指甲来回刮两下,连尸泥也没有。如果曾经葬过人,即便尸体腐烂尽了,至少也会留下层薄薄的红色尸泥。 目前来看,除了这把匕首,棺材确实空无一物。 秦岭有些疑惑:“一座神殿里摆一口棺材,就为了埋葬这把匕首?” 元曲摇摇头:“这把匕首应该是有什么来头,苏毗人才会将它奉若至宝。” 这时,云衡在外面喊了两人出去,说是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秦岭把匕首收起来,跟元曲沿原路回去,找到了正在壁画旁发呆的女人。 云衡道:“我把壁画全部看完,知道上面讲什么了。”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几十万年前,宇宙外砸下一块坚不可摧的陨石,传闻里面拥有宇宙最强大的物质,它狠狠撞进东方大陆某块土地,并迅速改变了周围的环境。 远古部落布洛陀族踏足这片土地,发现了天外陨石的神秘力量。 布洛陀族的祭司感受到长生天召唤,率领布洛陀族人花费十年将陨石打造成一个盒子,取名布洛陀魔盒。 传闻魔盒蕴含的力量可以占卜一切事情的过去未来,以伏羲六十四卦为密码,阳顺阴逆才可打开,一旦失误,盒子将毁于一旦。 据布洛陀法典遗篇记载,一旦打开魔盒,将获得里面的神秘力量,并获取通天彻底的能力,打开时空之门,踏入时间之河,掌握过去与未来。 后人将这段记载简述为,永生。 在涿鹿之战中,蚩尤寻得布洛陀魔盒,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由一介质子摇身一变成为可与中原霸主黄帝角逐的雄主。 但黄帝最终取得战争的胜利,蚩尤被斩首,他的八十一部将之一毕兹卡,带着蚩尤头颅与布洛陀魔盒仓皇西逃,最终躲入生命禁区罗布泊,此后布洛陀魔盒杳无音信。 一千多年后,在水草丰沛的罗布泊出现新的部族,他们是精绝族。 精绝族刚刚来到罗布泊时非常狼狈,当地土著热情招待他们,并为他们提供休养生息的场所。 后来,精绝族逐渐壮大,精绝部落的祭司野心越来越大,他指挥部民逐一吞并附近的小部落,一年年发展壮大,最终在罗布泊中心建立精绝国,在西域古道做尽恶事,民众怨声载道。 精绝国以巴蛇作为图腾,他们原本与周围苏毗国、楼兰国等相安无事,但随着时间推移,新一任的精绝王野心更大,他妄图将整片罗布泊吞并进自己的领土。 为了打败诸国,精绝王派遣出最强大的战士铤身进魔鬼山,寻找当年与蚩尤头颅一同遗落在深山的神秘魔盒。 战士最终找到了魔盒,与魔盒一同发现的还有以蚩尤头骨打磨出的锋利匕首。 精绝王籍着魔盒里的神秘力量接连击败诸国,将它们变成奴隶国,残忍地进行压榨。 被精绝国欺凌数百年,罗布泊的土著种族,尼雅人率先反抗了。 尼雅人聚集的苏毗国联络周边奴隶国,最终拉拢到五个国家,它们组成六国联军,日夜操练兵马,随时准备给精绝国致命一击。 在精绝国面临外忧之际,内患也随之出现。 精绝国内发生了小规模的叛乱,有人说那是一条成了精的巴蛇,也有人说那是精绝王的大女儿担心弟弟的出生会影响自己继承王位。 最终,精绝王以及出生不久的小王子被人用蚩尤头骨打磨的锋利匕首杀害,大女儿登基,成为精绝女王。 精绝女王继位不久,不理朝事,很快六国发起了进攻。 由六个国家的六名祭司施下法术,召唤了婆罗教四大镇守鲸铖、九守、茯言与乾龙,率领一千名圣战士冲进大阵,瓦解了精绝国的守势,一举赢得战争胜利。 在六国联军打进精绝古城后,他们打到精绝王殿,无意中发现精绝女王竟是人首蛇身的怪物。 六位祭司联手打压住精绝女王,他们献祭自己的生命短暂封印住布洛陀魔盒的力量,并用那柄锋利匕首割下女王的脑袋,这才化解了一场灾难。 而精绝女王临死之际拼命挣扎出封印,在生命的最后发出不甘的怒吼,诅咒了整个罗布泊为自己陪葬。 从那以后,精绝古城被风沙掩盖,罗布泊也日渐贫瘠,拼光了所有男人的苏毗国只剩下女人,迁徙到遥远的南方,建立女儿国。 听完云衡的话,秦岭想起来什么,忙把匕首交给云衡:“这是我们刚才在神殿发现的,你说会不会是那柄蚩尤头颅打磨成的锋利匕首?” 云衡接过匕首,看着上面的篆金小字,喃喃一句:“这匕首,叫天之翎啊。” 说着,她轻轻用手抚摸刀身,指背不小心碰到刀刃,瞬间被划破一道口子。 秦岭看到,忙把匕首拿给元曲,捏着她的手指吹气:“怎么样,u看书 ww.uukahu 没事吧?” 云衡摇摇头,看着手上那道清浅的刀口,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痛感。 与此同时,元曲手里拿着匕首,发现上面残留的血迹逐渐消失,最后彻底没入刀刃中,刀身光亮如新。 他抬起头,想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两人,却猛然怔住了。 元曲看见眼前的壁画在不停晃动,闪了几下,竟消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他使劲眨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再去看,壁画真的消失了,只剩光秃秃的石壁。 这些壁画都是以人力用彩漆描绘上去,上千年来从未有任何损坏,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得如此彻底? 元曲捅捅秦岭跟云衡:“你们看这些壁画,是不是都消失了?” 秦岭刚给云衡手指包好创可贴,下意识看去,同样发现刚才的壁画全都不翼而飞。 云衡看见这些蒸发一样的壁画,有些不确定地问:“咱们仨个,不会是集体出现幻觉了吧?” 正在惊慌不定时,光秃秃石壁上突然渗出一层红水,像融化了一样。 脚下的地面也有些异样,云衡看到作战靴上沾满了湿漉漉的一层红水,且渐多渐浓。 三个人仓皇往后退,红水流淌过来,石壁逐渐变软,刚才元曲最先看到的那边墙壁已经发生变化,无数藤条状的东西在里面疯狂蠕动,像是树枝甩摆又像人的四肢扭动。 这些条状东西似乎想要突破石壁出来,但是被困在一层红色的粘稠液体中剧烈挣扎。 渐渐地,它们开始显露出形状,即将破壁而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夺珠 周围红水流淌,雅丹石壁已经溶解得不成样子,三人脚下的地面也在变软,逐渐下沉。 石壁里面,有无数类似树木藤条或人体四肢的条状物在蠕动挣扎,像被困在里面,但随着红水的融淌,它们已渐渐活动开。 在无数纠缠蠕动的藤蔓里,隐隐约约绞着一座人形棺椁,伴随着石壁的融化显露出来。 三人虽头皮发麻,但元曲仍是努力看清那口棺椁,道:“那里面应该是有什么重要东西,才被这些藤蔓保护起来。” 秦岭将云衡和元曲往身后一推,说:“你们两个先离开这里,在外面接应我,这些藤蔓有些棘手,全部留在这里怕是会给包了饺子。我去探探那口棺椁,如果真有什么重要宝物,我尽全力取回来。” 这些蠕动着的藤蔓像是刚刚睡醒,还没有完整的意识,交织到一起显得很混乱。 秦岭不顾两人劝止,一个人背上金刚伞冲进了棺椁所在位置,一座高大的人形棺椁就斜斜躺在藤蔓上,似乎在静静等待什么。 “你们爬上没有融化的雅丹,在上面放绳子下来接我!”秦岭在藤蔓里喊了句。 过一会儿,头顶的阳光被两道人影遮挡起来,云衡趴在雅丹上朝秦岭喊:“我们已经就位,你也赶紧回来,不要管那口棺材了,这些藤蔓蠕动得越来越厉害,好几座雅丹已经被绞塌了,你再不走来不及了!” 秦岭没应,拿金刚伞砸开两边伸过来的藤蔓,用手快速抹去棺椁的积灰,仔细观察上面的纹络。 金刚伞是元曲师傅留下来的摸金校尉遗物,用百炼精钢混以稀有金属打造而成,通体钢骨铁叶,虽与正常伞一般大小却沉重无比,能够抵御各种强劲的机关暗器。 此时金刚伞在秦岭手上挥砸出去,锋利的伞叶瞬间割断数条袭击过来的藤蔓,伞叶光滑如镜,有一些龙鳞模样的线条,如同无数起伏的颠簸面,将整个伞身分割成了九个部分。 秦岭单膝跪在棺椁上,看着周围跃跃欲试的藤蔓,掌心一拧,金刚伞竟微微颤动起来,伴随着细微的机括声与金属撞击声,伞叶上龙鳞线条逐渐裂开,一扇薄如蝉翼的伞面撑起来了。 紧接着出现伞骨、伞柄,在阳光下闪亮无比,像是刚出炉的金块。 藤蔓从各处忽地刺过来,秦岭面无表情地一挥伞,只见数道笔直的藤蔓撕裂空气即将靠近秦岭时,在某一瞬间出现了金刚伞锋利的伞面,将它们彻底切断。 见秦岭暂时无恙,云衡和元曲都松口气,听见他道:“咱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现在离开自然走得脱,但是错过了棺椁里重要的线索岂不是把肠子都要悔青?给我五分钟时间,一定给你们个交代。” 秦岭用金刚伞遮挡背部,预防那些从暗处袭来的无意识的藤蔓,同时打量着身下的棺椁。 这口棺椁模仿人形打造,最上方有脑袋和肩膀的形状,封棺钉露出半截在外面,好像没来得及钉结实。 棺椁的封口处有四枚镶嵌黄金的玉麟趾,中间位置是一只殷红似血的玄鸟图腾。 云衡跟元曲空自着急,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下去添麻烦,只好在上面捡东西砸这些藤蔓,希望能分散一下它们的注意力,为秦岭争取一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岭趴在棺椁上,一只一只将扣住棺椁的玉麟趾掰开,掰不动的就用金刚伞猛磕两下,额头上紧张得冒汗。 这种时候任何差错都不可以有,一旦疏忽大意,就极可能错过最佳逃生时机,他看着侧面轰然倒塌的一座雅丹,觉得两只手都不够用了。 秦岭心中努力安慰自己要冷静下来,欲速则不达,但是四周藤蔓抽动时带起的强烈风声又哪能让人平静。 他心脏跳得愈发厉害,到最后将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棺椁上,已经来不及管那些靠近过来的藤蔓了。 元曲站在雅丹上,用自己的黑棍绞住几根伸展上来的藤蔓,身体猛地一转,将它们撬上来搅断。 云衡则踹断几块石头抱在手里,朝秦岭身边的藤蔓砸下去。 秦岭心里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了,按照最理想的计划,五分钟内打开棺椁并把里面有价值的陪葬品带出来,迅速撤离这里,时间还来得及。 他看一眼逐一撬开的玉麟趾,棺椁的封棺钉也用金刚伞砸落,马上就能揭开,于是心情平复了许多。 云衡在头顶朝他喊:“还有不到两分钟时间,你赶快啊!两分钟后,不论有没有结果,你都立即离开,否则真就回不来了!” 秦岭随口答应着:“放心,时间来得及……” 石壁里的藤蔓几乎全部爬出来,将整片空地覆盖住,视野里只剩疯狂舞动的条状物,它们四处试探、蜿蜒,秦岭趴着的那口棺椁更像海面上一叶浮萍,有些摇摇欲坠。 说着话,秦岭拿金刚伞用力将椁盖撬开,一脚踢了出去,砸中几根即将缠绕过来的藤蔓。 秦岭跳入棺椁,发现里面葬着一具尸体,看服饰似乎是古代王族,冠盖已经从脑袋掉落。 尸体头上还戴着一块嵌玉镶金的头巾,身上穿着金线玄纹玉衣,腰间挂紫金带,看样子地位极其崇高。 秦岭看了尸体一眼,身体却升起一阵凉意,这具尸体的脑袋上没有脸,因为五官不知因何缘故已经融化掉了,变得模糊不清,口鼻几乎只剩几分痕迹。 一眼看上去,这张脸如同戴了张画皮面具,显得十分惊悚。 秦岭心想难不成这具尸体是假的,他拿金刚伞抵住尸体的脑袋,腾出手去抓棺椁里的手臂,剥开金缕玉衣的袖子,发现尸体的皮肤是正常死人的蜡黄色,但隐约又发生着什么变化。 秦岭捏了把手臂,甚至还有些弹性,显然在棺椁中保存良好,尸体虽然触感坚硬,但并不是假人。 秦岭想要把尸体身上的金缕玉衣以及头巾摘掉,却发现尸体已经开始玉化,陪葬品与尸首粘连到一起。 这具尸体埋葬在一堆藤蔓里,肯定没有那么简单,秦岭想了想,用金刚伞撑住尸体,想要将它翻个身看看下面还有没有机关,结果来回拽了几次,尸体纹丝不动。 秦岭感觉有些蹊跷,他把金刚伞收紧从尸体下面刺进去,想要顶起来,尸体仍没有反应,分毫不动,像被钉在那里。 他心里纳闷,也来不及去问元曲这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时突然注意到尸体平伸的双手紧握成拳,里面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秦岭蹲下身,用力去掰尸体的拳头,等把手指一根根叩开,秦岭发现拳心握着的是一颗夜明珠,里面还夹杂几根黑毛,而另一只手心空荡荡的。 云衡在上面大喊:“秦岭,没时间了,快走……跑——” 秦岭听见云衡这么喊,一定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他胡乱将夜明珠抠出来塞进兜里,u看书.uansu 收起金刚伞跳上棺椁。 这时,他眼前的石壁爬满了扭曲蠕动的藤蔓,并像有意识一样向他伸展过来。 秦岭心知不妙,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急忙接住元曲丢过来的绳子,迅速拿金刚伞凿着石壁往上爬。 秦岭在潮湿黏滑的石壁上拼命攀爬,云衡和元曲焦急的催促声从头顶不断传出。 他感觉周围藤蔓抽动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了,视野所及全是疾速蠕动过来的条状物。 在向上攀登过程中,秦岭感觉下方有东西正盯住自己看,模糊的光线里,他看到棺椁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坐了起来,正直勾勾看着这边。 秦岭头皮一炸,发现脚下的藤蔓逼得更急了,眼见密密麻麻的条状物穿透粘稠的红色液体蔓延上来,即将缠住自己的脚腕。 秦岭来不及多想,朝云衡喊道:“把ryan的燃烧弹拿出来,丢下去!” 说着话的同时,秦岭急忙用脚使劲蹬踩妄图缠绕上来的藤蔓,将它们疯狂往下踹,同时借了蹬踩的力道往上一蹿,扒住雅丹顶的边缘,被元曲一把拉上去。 随后,哧哧的一团火花亮起来,云衡喊了声躲开,瞅准方位就把燃烧弹一股脑丢下去。 身下蠕动的藤蔓已经彻底掩盖住视野,像阴森森的黑洞一样漫出来,燃烧弹被藤蔓吞没,紧接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三人冒烟突火的被气浪掀翻出去。 连续的爆炸从身后传来,接二连三,所有的藤蔓树妖被燃烧弹的灼热火浪烧成一团团火球,棺椁与尸体也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化成齑粉。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有多大胆 云层低低拂在草原上,被阳光撕成雾状的碎片,从泛着金光的河面向前方看去,有三个黑色小点如影随形行走在岸上。 草原上每一株青草都闪耀着太阳的光泽,数百头白色山羊遍布在河岸两侧,像绿芽上一个个小鲍菇。 天空中有鹰隼掠去云层,呼啸着向南方飞去。 秦岭、云衡、小和尚三人从雅丹里逃出来,找地方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向南走出二十里,前面便是这片广袤无边的草原。 秦岭一路捧着从棺椁里取到的夜明珠观察,元曲也看不出里面的名堂,云衡则是取了那把匕首随身携带,当宝贝似的供着。 以常理来讲,夜明珠在古西域时期算不上什么珍稀的宝贝,远没有尸体身上的金缕玉衣有价值得多,为什么尸体临死前要将一枚夜明珠攥在掌心? 秦岭觉得这珠子一定有别的什么蹊跷,但是反复观察多次,夜明珠表面只有些模糊的划痕,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奥秘,也就暂时放弃了。 云衡摸着怀里那把天之翎,莫名觉得胸口热热的。 她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身后并没有什么东西追随,可她始终惴惴不安,隐约觉得像是被什么跟踪了一样。 自从昨天从雅丹逃脱出来,云衡就有这样的感觉,无论是下午的行程还是晚上拾柴做饭,甚至晚上睡觉做梦,她都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路上除了秦岭跟小和尚再没有其他人,那么究竟是什么在盯着自己? 虽然心有不安,但她将此归类为自己的错觉,没有告诉秦岭跟小和尚,就当是自己走路累了,脑子有些迷糊。 现在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云衡环顾四周草原,仿佛有一个恶魔正无声无息跟在自己身后,在身后的每一个角落里。 不论光明还是黑暗处,那双眼睛始终冷漠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就好像在阳光灿烂的正午,你看到洒满阳光的地面突然出现一道若有似无的影子,而这道影子并不是你的,却紧跟着你,它看上去模糊不清,却又充满着实实在在的质感,让人感到无处捉摸。 这种恐怖不是清晨洗脸时无意间在额头发现的小痘痘,也不是屁股上令人久坐难安的火痔子,是一种全然的不安与恐慌。 当你站在镜子前沉吟许久,转身离开,镜子里的人依旧看着你,冷笑着目送你的背影离开。 云衡现在就是这种不安的心理。 她忍不住拉拉秦岭衣袖,轻声问:“你有没有发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 秦岭回头看了眼,说:“后面哪有什么东西,你做噩梦了吧?” 云衡又将视线投向小和尚,小和尚双手合十,摇头。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但云衡心中始终像揣着块石头,她摸摸怀里的匕首,觉得沉甸甸了许多。 他们继续沿着草原向南走,路上有马群奔跑穿越草原,羊群则聚集在水泽边悠闲吃草。 忽然,三人脚底传来一阵颤动,秦岭立即抬起右手,把云衡跟小和尚拦下来。 “嘘——你们听……” 遥远的地平线上,轰轰隆隆的响声传来,将震感传递到草原每一处角落。 草原瞬间刮起了大风,这风让三人险些站立不稳,秦岭目光向震感传来的方向扫去,隐约看到几个黑点出现在视野里。 那不是草原上的死树,因为它们正在飞快移动。 渐渐地,这几个黑点开始迅速地向这边奔了来。 紧接着,在前方某座山头出现一排黑压压的点。 嗥—— 狼来了。 秦岭眼睛瞬间睁大,连忙将云衡跟小和尚压下身,三个人趴在草地一处矮坑里藏好,露出三双眼睛偷看狼群的围猎。 最高处的山头站立一匹半人高的巨狼,巨狼浑身毛发银白,前胸、腹部的白毛在阳光下更是发出一阵雪亮银光,耀眼夺目。 秦岭说那就是狼王。 狼王身边簇拥几匹灰色毛发的狼,在一阵阵刺人鼓膜的狼嗥中,数百双狼眼散发出森森寒光,朝羊群俯冲下去。 羊群还没等回过神来,群狼的攻势已然成型,冲锋如潮水般席卷过去,最前方的几头羊瞬间被群狼撕倒,紧跟着羊群骚乱起来,仓皇逃窜。 秦岭静静看着山头上那匹银毛狼王,像面铁铸的墙壁一样威武不倒,只要它站在那里,狼群就不会乱了秩序。 他不是第一次与狼遭遇,却是头一次见到狼群如此有秩序的进击。 这些狼不同于外面的狼,它们的进攻十分有章法,且进退有度,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群狼如无数把利刃快速插进羊群内部,势如破竹的瓦解掉它们,羊群则像被一台绞肉机碾过一样,毫无逃脱之力的惨叫着倒下。 羊群甚至来不及看清撕咬自己的是哪匹狼就断气了,它们被狼群分割成一块块,然后被狼群包围、剿灭,狼与狼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像是这世间最出色的军队。 狼王的毛发在草原微煦的风中轻轻摇动,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河岸边数千头羊被狼群打得一溃千里,逃出生天的不过十之一二。 这次围猎,狼群大获全胜。 放眼草原,茫茫绿色中绵延数里都是白色的山羊尸体,宝石蓝的天空下,大地仿佛变成一张冰冷的纸,只有冷落的绿色与白色。 狼群十分有秩序的拖拽羊群尸体,将它们集中在一处,堆成小山一样高,作为今年过冬的食物。 秦岭、云衡跟小和尚趴在草地上近两个钟头,一动不动,手脚渐渐麻木起来。 冬季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开厚厚的冲锋衣,血液正在变得冰凉,云衡现在渴望能找到一堆篝火来暖暖身子。 狼王指挥着群狼打扫战场,迟迟没有撤离的意思。 这片草原除了狼王站立的那座山头,几乎一览无余,u看书 ww.uuknsu 三个人如果想要离开,不出意外是会被发现的。 上百匹训练有素的狼发现了三个人,想想也知道死得有多壮烈。 狼王下来了。 它在几匹狼卫的簇拥下过去分配猎物,秦岭冲云衡跟小和尚使个眼色,决定趁现在离开。 上百匹狼将狼王簇拥在一处,狼王的高大身躯背对三人,望着小山一样高的猎物,仰天长啸一声。 群狼一齐跟着嗥起来。 三个人使劲压低了身子朝刚才狼王的山头挪过去,屏死了呼吸,生怕惊扰到狼群。 刚爬上山头,秦岭手心忽然一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猛地将视线朝山坡下投去,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距离不足一百米的山坡下,群狼停止了嗥叫,湛蓝的天光下,它们杀气腾腾看着头顶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全部瞪着这三个人。 云衡感受到山坡下钉子一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栽了一跤,小和尚忙下去拉住她,才没让她滚下另一边。 山头只剩秦岭一个人,他回头看一眼云衡,见对方没事,便又转回头来,毫不示弱地与狼王对视。 狼王的眼睛散着一股雄傲的威势,尾巴平翘在身后,像把即将出鞘的宝刀。 秦岭知道,眼下的这点距离,对狼群来说最多几秒就能冲过来,一旦自己这边慌了阵脚,立即就会被这群狡猾残忍的野兽撕掉。 他看见狼王竖起了尾巴,尖碗状的长耳朝自己这边动动,随后,十几匹大狼呼啦全部从狼王身后走出来,小心翼翼的朝山头踱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狼就跑多远 秦岭大感不妙,这群狼是狼王派出来探明究竟的,狼王以为秦岭是从自己背后突然出现,却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到那里。 云衡跟小和尚有些粗重的喘息着,抬头看看山头秦岭孤零零的身影,牙关有些不受控制的抖着。 云衡将金刚伞取出来,小和尚则攥紧了手中黑棍,他们都在静候秦岭最后的下令。 突然,秦岭抬了抬手臂,山坡下跃跃往上爬的大狼停止住脚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秦岭站在山头转了一圈,敛紧了目光,突然向山下一跺脚,群狼受到惊吓,下意识往后一退。 狼王没有任何反应,站在远处,眼底的寒光越来越亮。 秦岭见群狼撤退一步,突然笑起来,他抬起手臂,缓缓从两边举起来,举到齐肩处,再一次猛跺脚,朝坡下喊一嗓子: “咿——哈————” 群狼被秦岭漆黑的目光逼视着,再次倒退出去。 云衡跟小和尚有些愕然看着山头上的秦岭,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秦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群狼或正视或侧视的看着他,歪着头,皆有些忐忑。 秦岭半蹲下身,嘴角邪邪笑着,时不时就会瞪它们一眼,然后嘴里发出一阵类似野兽喘息的嘶吼。 狼王也有些发憷了,有些不确定山头的敌人什么来头。 狼群渐渐分散开,呈扇形将这座山头包围住,隐隐有逼攻的意思。 秦岭眸光敛得更深了,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在阳光下微微透明,又阴沉得像某种有质量的实体。 他突然双手一捶胸膛,‘呼’地喊了一声,双脚跺地,双臂一瞬间展开,‘哈’地又喊一声。 狼群有些犹豫,秦岭再次重复这样的动作,双拳猛捶胸膛,‘呼’地喊一声,跺地,‘哈’地又跟上一嗓子。 狼群的爪子在地面退了一步,草地上留下梅花状的脚印,狼王目光幽深,颇不解的看着山头这个近乎癫狂的男人。 秦岭高高抬起手臂,目光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群狼,嘴里模仿着狮子的嘶吼。 ‘呼’、‘哈’、‘呼’、‘哈’的喊声,他两只脚一前一后跺着地面,几乎要跃起来。 “呼——” “哈!” “呼————” “哈!!” 秦岭一边嘶吼着,一边跺地,他的身体有节奏摇晃着,双拳不时击打着自己的胸膛。 他的眼角有泪光泛出,但是盯住山坡下那些狼群时,却又陡然散射出骇人的光。 秦岭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山头蹦着、跳着、吼着,时而模仿狮子的猫步,时而学大象的走动。 他一个人拦在山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将数百匹狼拦在下面,令它们全部不敢轻举妄动。 秦岭跳起脚,一次一次挥舞着拳头,一次一次击打着胸膛,从喉咙里发出振聋发聩的吼声,将群狼喝退出十几步远的距离。 到最后,他的嗓音沙哑了,狼王终于按捺不住,示意一匹大狼冲上去查探情况。 秦岭停下了动作,冷冷地站在山头之上,像座大山。 大狼扫帚一样的尾巴猛抖了抖,随后冲刺,踏踏踏的掀起一阵烟尘从草原冲上山头,狼牙在阳光下霍霍闪着银光,直直咬向秦岭的脖颈。 云衡跟小和尚看到了光影下那道巨大的影子。 群狼有些激动地抬起头,包括狼王在内,想看看山头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能否在这样恐怖的冲击力下生还。 咔—— 嘭!!! 山头上血光滔天,只听见大狼发出一声痛苦哀鸣,巨大的狼身被秦岭高高举起来,脖子瞬间被拳头打断。 半空飙起一股狼血,犹如下了血雨。 大狼被秦岭从山坡丢下去,尸体骨碌碌滚到狼王脚边,群狼更加畏惧了。 狼王有些粗重地喘着鼻息,长刀一样的尾巴抖了抖,又有数匹大狼从后面站出,朝山坡逼上去。 秦岭攥紧了拳头,在山头摆开架势迎击它们。 几匹大狼脚掌抓地、蓄力,最后冲刺起来。 秦岭正要出拳,身后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小和尚从山坡背面舞着黑棍冲出来。 几匹大狼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得乱了阵脚,狼王也有些诧异,只见黑棍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准确地砸在第一匹狼的脑袋上,瞬间将它挑飞出去。 其余狼猛跳一下,只见被挑飞的狼滚落倒地,哀嚎几声便没了动静。 它们从没见识过这么厉害的对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与小和尚保持距离。 说时迟,小和尚身形陡然一浪,原地侧冲出去,风中传来异样的声音,一匹大狼像是感知到什么,仓皇的往一边一跳,黑棍砸在原来的泥土上。 几匹大狼受惊,散得更开了,它们忽然转换战术,向着更远处跑开,围绕着小和尚来回试探。 小和尚只看准一匹狼打,不管它们的套路,脚底带风般追上一匹狼,黑棍嗡地抡起来,将大狼打飞出去。 与此同时,在狼王凶狠的目光下,其余几匹大狼呼啸着,同时发力冲来。 秦岭站在山头看着在山腰搏斗的元曲,双拳再次猛捶胸膛,跺了跺地,吆喝一嗓子,吓退那些蠢蠢欲动要上来查看的大狼。 小和尚拄棍立在原地,风将衣摆吹得猎猎响,他凝视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匹大狼,等它冲刺到极限速度难以躲闪时,小和尚将黑棍瞬间探过去。 黑棍戳到大狼身下,小和尚立即转身,搅动着狼身朝另一边挥砸出去,两匹大狼撞到一起,砰地从山腰滚下去。 小和尚握棍的手有些颤抖,他动动耳朵,听见身后大狼奔跑接近的脚步声。 阳光下,那道狼影逐渐放大,在它猛地跃起在头顶的同时,小和尚动了。 他几乎是转眼间抽棍,向着斜上方猛戳过去,大狼的利爪很流畅从距离他后背咫尺之遥位置掠过。 随后,嘭的巨响,狼身重重抡飞到地上,草原上又只剩下风声。 秦岭站在山头,‘呼’、‘哈’的舞蹈着,小和尚将黑棍竖在身前,于半山腰处冷漠注视着群狼们。 当、 当当、 当当当—— 正在狼王犹豫不决之时,山坡背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金属交鸣声,uu看书 ww.ukanh 这声音在肃杀冷清的草原上遥遥传递出去,震耳欲聋,像是一波波无声的箭矢掠过它们心头。 秦岭回头,看见云衡正朝他笑。 云衡左手举着金刚伞,右手则握着那柄天之翎,憋足了劲,狠狠地对砸在一起。 秦岭忽然记起来,狼是怕铁器声音的。 当当的金属敲击声中,秦岭再一次大吼起来,他捶着胸口,跺着地面,并且一步步从山头跺着往下逼近。 狼王眸子紧敛,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疯狂的男人,而山坡背面的金属撞击更加密集,仿佛隐藏着千军万马。 狼群被这种铁器声吓得集体一哆嗦,这种非自然力量可以发出的声音,远比雨夜的雷声更加恐怖。 紧跟着,小和尚突然高举起黑棍,也学着秦岭的样子大喝一声,独自一人从山腰冲了下来,势如破竹地逼近狼王。 狼王尾巴摇了摇,恶狠狠朝上看了眼,终于下令带着狼群撤退。 群狼顾不得堆成小山的战利品,全都倒背起耳朵,见了鬼一样的呼啦往后面跑。 云衡手臂因为敲击金刚伞和天之翎有些发麻,她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被吓跑的庞大狼群,忍不住发声大笑起来。 她学着秦岭的模样,一会儿狂敲金刚伞,一会儿又抡圆了胳膊拍打胸膛,‘呼’、‘哈’的厮喊着。 小和尚追到山脚下,看见快速撤离的狼群,将黑棍往泥里一戳,双手合十,笑得像个菩萨。 狼群一眨眼功夫就跑没影了,草原又只留下大片的宝蓝天光。 第一百二十章 愿作明烛 “呜……我好害怕……我想回家,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地下十几米深处,一座圆形水潭燃起了篝火,陈教授、蒋汶、骆欣、唐红歌以及胡缨五名师生互相依偎着烤火。 地底的温度很低,几个人从水潭游出来,躲开那些要命的尸蛛,用固体酒精生了火,衣服却久久烤不干,始终湿漉漉的。 一名警卫牺牲在刚才的逃难中,剩余两名警卫则各自盯住水潭以及更远处的未知黑暗,十二人整编的保安队到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了。 骆欣哭得不能自已,一路走来,遇见各种危险,在陈教授带领下,他们深入洞窟险地,一直走到暗无天日的地底。 有时遇见危险,所有人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胆子大的蒋汶跟曹维维就会给大伙打气,要克服万难,为祖国的考古事业伟大发展发挥不服输、不怕牺牲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精神。 每当这个时候,陈教授看着学生们脸上坚毅的表情,手臂一挥,继续前进。 保安队共一十二名警卫员,防弹衣、霰弹枪以及各种装备齐全,但为了保护这些学生以及权威教授,已牺牲十人。 学生马瑙也在刚才的尸蛛风波中惨死,所有人头顶均笼着一片阴霾。 骆欣哽咽着看向陈教授:“老师,咱们发现的已经够多了,死了十一个人了,我们该离开了吧。” 陈教授手指轻轻摩挲大合影上马瑙的头像,擦擦有些发红的眼眶:“是时候走了,是老师的错,老师不该带你们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 蒋汶看看映着火光的水潭,道:“现在原路返回肯定行不通,除了尸蛛,咱们一路遇到的危险还要再经历一次,我们经不起那样的折腾。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继续走下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其他什么出路,或者就在这里等救援到来,但我觉得坐以待毙不是个好办法,我们的食物跟水不多,这样等不现实。” 唐红歌挥挥手里的卫星电话,有些懊丧的垂下头道:“卫星电话没有信号,112也打不出去,不是说就算没有信号覆盖没有插卡也可以随时紧急呼叫吗,这是什么情况?” 蒋汶说:“罗布泊本来就地形诡异,况且我们现在是在地下,受地磁场的干扰,当然不会有信号。” 骆欣有些害怕的把自己抱住,靠近火堆说:“那现在怎么办,我好害怕啊,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胡缨朝骆欣靠近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还有我们在呢,就算真的有危险,我顶在前面,帮你们拖到救援赶来。” 说完,他挽起袖子,露出一块块结实的肌肉给骆欣看。 骆欣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唐红歌拿树枝捅捅胡缨:“行啦,都知道你有肌肉了,不就是参加全运会拿了举重奖牌嘛,不过这次真得靠你罩着了哦。” 胡缨挠挠后脑勺:“没问题,我保护你们。” 蒋汶抬头向角落不停发送电报的曹维维看一眼,她独自一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电报还发不出去。 地底有莫名的冷风从皮肤掠过,篝火堆的火焰在轻轻摇动,很有节奏感。 所有人都没了话说,很有默契的互相依偎着,久久看着眼前明亮的火光。 每个人看似平静,但内心已经被恐惧填满,越是宣泄不出来,藏在心底的那份死亡气息就越发强烈。 他们的弦绷得紧紧地,不想因为自己的怯懦在群体内引发慌乱,可一旦某一个人坚持不住了,这种铺天盖地的恐惧,便会泛滥成灾。 陈教授抬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地洞,目光所及,却是笼罩在身边的巨大黑暗。 每个人身边都有黑暗,每个人都在竭力控制住恐惧,他们恐惧接下来还会遇见什么危险,恐惧下一个死掉的人会是谁。 胡缨看到骆欣正死死捂着耳朵缩起身子,有些担忧地摇摇她:“骆欣,你怎么了,没事吧?” 骆欣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害怕这种声音……不想听到它。” 蒋汶动动耳朵,说:“你是说电台声?” 骆欣嗯了声。 这时,曹维维忽然失控地从电台旁站起身,惊慌失措跑过来,像见了鬼一样。 陈教授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维维?” 曹维维脸色有些苍白,她捋一捋鬓角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声音有些颤抖:“回……回来了……信号又回来了……” 蒋汶忙问:“什么信号?” 曹维维抬起头,那双眼睛失神一样:“我们发出去的求救信号,被我们自己的电台重新接收到了!” 所有人都怔住,过了半晌,唐红歌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样,无线电波难道出不去?” 曹维维重重出了口气,说道:“早在两天前电台信号就不太稳定,前天晚上我调试电台,无意中把调频扭过头,接收到一阵知啦知啦类似求救的信号。后来才发现是我们前不久发出的,但我以为只是错频问题,修理好后信号成功发出去了。现在却又出现这种状况,我怎么调整频道都能接收到它,对外界的信号却一点收不到。” 曹维维越想越害怕,她咬着嘴唇,喃喃解释说:“按常理讲,地球是圆形的,无线电波先发射到大气层中,经由大气层中的电离层折射回地面设备被接收。而大气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笼罩地球,随着季节和气候的变化,无线电波除了小概率会穿透大气层发射到茫茫宇宙失踪外,大部分都会按照既定频轨到达接收方位,怎么可能回到原来位置?” 蒋汶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问:“我地理不是太好,我猜想,会不会有可能是宇宙其它星球也存在着大气层,那些少数发射进宇宙的无线电经由这些大气层折射,再回到地球上,恰巧回到原来位置有没有可能?” 曹维维摇头:“这根本做不到,地球上的距离与宇宙中的光年距离是有天壤之别的,无线电发射进宇宙要想折射回来,我们起码要等几十年光景。” 蒋汶又问:“那有没有可能我们接收的是几十年前,陆地上某人发射进宇宙的无线电信号呢?” 曹维维仍是摇头。 一旁沉默不语的胡缨插嘴:“那只有一种可能,我们所在的地底其实是一个密闭空间,任何信号都发射不出去,哪怕是无线电或卫星信号。” 骆欣一下难过起来,有些委屈的瘪着嘴角:“这不就是……牢笼吗?” 曹维维跟蒋汶都没再说话,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 过了会儿,曹维维拍拍大腿站起来,朝众人笑笑:“大家饿了吧,都别愣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总不能饿死吧?” 蒋汶抬起头看她,头一次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大胆的女生,眼睛里闪着红幽幽的光。 很快,曹维维从旅行包里取出携带的各类食材,削皮、分拣、用潭水冲洗。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她从容不迫的拿出那口小铁锅,脸庞因为忙碌有些泛红,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鬓间调皮的碎发不时落下来,又被她随手掀到耳后。 蒋汶也站起身,来到曹维维身侧,笑道:“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都是小意思。”曹维维露出灿烂的笑容,“你们先休息着,紧张了一天,等我把吃的做好就成。” 二十分钟后,越来越浓重的香味从篝火堆传出去,所有人忍不住吸吸鼻子睁开了眼睛,就连一直难过的骆欣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两名警卫员被唐红歌勾肩搭背的拉过来吃菜,随后就见到他从自己背包宝贝似的摸出三瓶白酒,笑嘻嘻问:“喝不喝酒?” 所有人都看向陈教授,陈教授愣了下,明白过来,挥挥手,笑了:“喝吧喝吧,难得大家还能再聚这么一次,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男生女生们各自捧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倒酒,八个人一分就没剩多少酒了,但心境一到,酒不醉人自醉。 陈教授借着酒劲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是个刚从考古系毕业的毛头小子,根正苗红的共产主义接班人,跟着西域调查局进罗布泊探秘。 “那时候调查局的局长是我在大学时候的老师,也就是你们的祖师爷,”陈教授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学生们,继续道,“那时候局长刚抱上儿子,还没捂热乎呢,就被上级指示领队进罗布泊。 当时的条件太恶劣了,我们也没有先进的设备与技术支持,无论是建基地还是勘探地形,全都是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填进去的……” 骆欣小口喝着白酒,吐着舌头回味刚才浓烈的辛辣味道,其余人也或端纸杯或夹着锅里的土豆吃。 学生们都听陈教授讲过,局长对他有知遇之恩,没有他的提点就没有陈教授今日的成就。 陈教授有些伤感的看着学生们,说:“我啊老了,当年调查局失踪的真相始终耿耿于怀,我知道他们或许已经死了,但我解不开心中的结,于是就移居到国外,本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没想到后来偶然在报纸看到一篇古丝绸之路重启的报道,我忽然就想回来看看了。 我从dv里看见当年的老局长惨死在矿坑,脑子一热就带着你们进来,连累了这么多人,我对不起你们啊。” 骆欣想起那个大眼睛爱笑的马瑙,忍不住捂面哭起来,难过得气儿都不顺了。 其他人眼睛也湿了,蒋汶对陈教授说:“老师,我们是您的学生,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来罗布泊之前您就告知过我们其中的利害,既然来了,就不能畏首畏尾,什么困难也得硬着头皮解决它。” 陈教授看着这个刚收下不久的学生,满面酒红的举起纸杯:“谢谢你,也谢谢你们。”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敬陈教授。 骆欣酒量小,喝了半杯白酒就有些不省人事了,她斜斜靠在身旁胡缨肩膀上,语无伦次说着梦话。 胡缨侧头看着她,她半睁着眼睛直直与他对视,脸蛋红扑扑的。 胡缨心里一热,像被什么撞了下。 他把骆欣脑袋正过来,扶起来说:“骆欣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会儿。” 胡缨把手伸到骆欣腋窝下,骆欣迷迷糊糊合上了眼:“好……我们都好好地……回去……回去喝酒……我们谁都不要……有事。” 胡缨手一抖,心里像被谁划一刀。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看着两人,看见胡缨轻轻把骆欣平放在地上。 他眼里闪着亮光,像装满了水:“放心,我们会走出去的,我们八个人,一个都不少的离开这鬼地方。” 骆欣闭着眼睛,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流下来。 所有人都哭了。 …… …… 冬季的罗布泊禁区,天是海蓝的,沙漠是橘黄的,冷风肆虐着刮过去,满视野的萧索与荒凉。 路途颠簸,无名感到有些头昏眼花,早上吃过的饭也开始在胃里使劲翻腾。 他强忍住难受,把车窗打开透气,临近傍晚的罗布泊,头顶的天色已经沉下去,风声在窗边呼啸。 天气并不好,有大块的铅云已经从南边过来,聚集成一条黑直的线,隐隐能看到雷电咆哮。 车队在前面停下,那里有一块灰色的墓碑,墓碑伫立在荒无人烟的罗布泊深处,上面刻有‘余纯顺之墓’五个大字。 1996年6月17日,著名探险家余纯顺徒步穿越罗布泊,不幸遇难。 库尔班·鸣海难得的让所有人下车休息,近两百人的车队浩浩荡荡停在沙漠里生火做饭。 阿猜下了车过去,站在墓碑前静静看着。 只一看碑上的字,便红了眼眶。 他的背影已经没有那天的沉重,uu看书.uukans 挺拔的身躯在熹微的霞光中,像是雕刻成一幅血染的醒目画像。 这座墓碑似乎已经立了很多年,灰色的石皮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岩石。 经过二十余年风吹雨打,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只有最上面的‘余’字隐约可辨。 阿猜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上面的‘余’字,布满胡茬的憔悴脸庞头一次露出笑容,像是悲戚,又像是回忆,更像是淡忘了一切。 他轻轻说了一句:“好巧,你也姓余。”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他的耳畔只有风声,像是缱绻不舍的呼唤。 他的姑娘也姓余啊,余紫。 风吹得他的脸颊疼,阿猜将冲锋衣拉链拉到头,在所有人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中坐到了墓碑前。 他从兜里摸出烟平静地抽着。 以前的他是没有信念的,他只以为无名说的都是对的,他不争不抢,默默做着一颗棋子应当做的事情。 可现在他有了信念,信念已经化作执念,牢牢扎根在心底,不张扬、不刻意,只等有一天,爆发。 远处沙脊线的胡杨林投下一排昏暗的阴影,一望无际的天边,风起云涌。 头顶的天光被这种奇异的景象渐渐分割为两部分,南部天空阴云密布、雷电破空,北部天空霞光落日、色彩斑斓。 阿猜丢掉烟头,张开双臂,忽然向后卧倒在松软的沙土里,紧紧拥抱着土地。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气息,渐渐笑起来。 他依稀想,但愿万事胜意,但愿她在天空保佑他,但愿但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汝之光 天空飘起细碎雪花的时候,姜波带队出发了。 一百多人的搜救队武装到牙齿,携带了大量装备、汽油、牵引绳、木板、铁锹、酒精锅、医用物资、各种水果、高频对讲机、霰弹枪及管制刀具等。 他们先驱车翻越鬼背山,然后到古孔雀河道集合,又由此向南拐进罗布泊,一天半的时间赶到位于坐标地点附近的雪嘎垭口。 雪嘎垭口位于海拔达两千五百米的罗布泊高原,气压极低,不少搜救队员出现高原反应,姜波不得不隔三差五下令车队停下整休。 距离陈教授最后发出的求救信号坐标点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姜波与向导乘坐第一辆陆地巡洋舰领头,尽量避开崎岖的石子路或狭窄的山体落石地带。 司机是个很有经验的小伙子,将陆地巡洋舰开得又稳又快。 向导看看副驾驶座闭目养神的姜波,弱弱问了句:“把你们送到那里,我不进去行不行?” “不行。”姜波锋利的眉头皱了皱。 “老汉我什么也帮不上,进去送死哩?” “你比我们对罗布泊了解,况且一个人留在外面,会被沙尘暴活埋,不如跟着进去安全。” “……” 向导老头犹豫了下,最终算是默认了。 正午的时候,车队抵达距离坐标点十公里外的一处雅丹群停下。 天气放晴,裸露的地表布满了苍白的碎石砾与灰褐色的草藓,云雾像一条条丝带缠绕在远处沙脊线上。 姜波从车上跳下,裹紧冲锋衣走上一处高坡,向坐标点位置眺望。 “这里真美啊。”姜波冲身后跟上来的向导说。 向导屏息噤声半晌,叹了气:“乱闯禁区,长生天会降罪的哩。” 罗布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的沙漠瞬间被一片浓雾笼罩住,只见远处云雾翻滚着过来,像一片起伏的波涛,沙漠好像在迅速倒退,即将淹没在这片雾中。 姜波脸色凝重起来,向导老爷子率先叫了起来:“是沙尘暴,我们赶紧跑!再不跑什么都看不见了!” 沙漠已经隐入层层浓雾中,视野里灰蒙蒙一片,没有任何东西。 所有人迅速上车,但前方没有可辨识物,汽车发动起来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姜波沉吟几秒,抓起对讲机说:“把无人机飞起来,带路。” 后方某辆车取出无人机,机翼灯光闪烁,渐渐升入高空,缩小成一个黑点。 无人机飞上高达一千米的空中,升起在沙尘暴之上,很快,高清图像从视频界面传输回来。 头顶是无边的云海,广袤的蓝天白云波澜壮阔。 根据无人机的指示,车队缓缓驶动,在沙尘暴中艰难前行,各辆车之间随时用高频对讲机汇报自己的情况。 终于有惊无险穿越沙尘暴,车队的人欢呼雀跃,向导也松了口气,倒是姜波一副很平淡的模样,只是嘴角淡淡一弯。 姜波看看驾驶座紧张到有些微喘的年轻人,从药盒拿出片西洋参片递给他:“没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年轻人笑了笑,拿水杯把药片吞服下去,精气神又高涨起来。 车队向前开出十公里后,终于抵达戈壁里一处斜坡,所有人下车扎营。 戈壁上有个驼峰状的盆地,正冲东方,既平坦又挡风,刚好能容纳下车队里一百多号人,地表也覆盖石灰岩,是个绝佳的扎营场所。 姜波一边帮忙展帐篷一边道:“休息一晚,明天以这里为中心,向四周分散搜索。” …… …… 洞顶的照明灯闪了下,某一刻,震破。 天色刚明,伴随着轰隆的爆炸声,洞窟终于被炸开了。 ryan激动地给黎数打去电话:“黎指挥,陈教授他们失踪的那个洞,终于打通了!” 消息很快传递到石头跟六六那里,现在急缺在罗布泊地区经验丰富的领队,石头跟六六两个罗布泊保护站的队员是最佳人选。 熹微的晨光里,石头跟六六早早地起了床去买菜。 热闹的集市上,石头像往常一样与买菜老头讲价还价,六六候在一旁,心不在焉想着什么。 集市上早起的人三三两两,石头把一袋新鲜菜往六六怀里一推:“嘿,发什么愣呢,拿着呀。” 六六回过神,把这些菜拿好。 他又跟着石头去下一个摊贩那里买东西。 路过一个卖手镯的摊子,六六有些怔忡地停在那里,仔细看了摊上的镯子好几眼。 石头注意到他的目光,走回来,耳朵夹着根烟笑起来:“怎么,喜欢这镯子?” 六六匆忙别过头去,脸红了。 石头把手指挑菜时粘上的泥用力搓掉,又拿手在衣服上擦擦,蹲在小贩身前问:“兄弟,你这些镯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贩瞟两人一眼,道:“不瞒你们说,我这些镯子全都是真货,就是做工的石头次了点,毕竟和田玉也不是我们想挖就挖得到的。” 石头回头看六六一眼,无声笑了,从镯子里挑了挑,觉得都挺好,又觉得都缺点什么。 他问六六:“你想买哪个?” 六六有些结巴道:“啊?我、我觉得那个藏蓝色手镯好看。” 他指指那枚圆润光滑的镯子。 石头问:“这个多少钱?” 小贩比出十根手指:“良心价,一千,不多赚你们的。” 六六有些哑然,很小声说:“怎么这么多钱啊?” 石头一挥手,从兜里摸出钱包,很干脆地掏出十张钞票递给小贩:“我们要了,你给找个好看点的盒子包起来。” 小贩笑呵呵的点了遍钱,抽身去翻找盒子,等待的间隙里,六六说:“石头哥,这钱我会还给你的。” 石头把烟从耳朵拿下来,咬进嘴里,看了六六一眼,六六赶紧把打火机从口袋摸出来给他点上。 石头很舒服的吸一口烟,轻轻吐出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凭你这点烟的勤快劲,这一千块钱我就不收利息了,期限无限延长,你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给我。” 六六挠头嘿嘿笑:“谢谢石头哥。” 石头让六六接过用小盒子包好的手镯,两人拎菜往朵哈小吃店走,石头说:“你为什么要买蓝色的镯子,我觉得那枚鸡血红的就挺漂亮。” 六六红着脸,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声道:“上次我看见朵哈瞧了这个镯子很久,她没舍得买下来。” “靠!”石头笑着敲了他脑袋一下,“我就知道你小子看手镯准是为了朵哈,喜欢人家就直接说嘛,老这么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六六脸烧得更厉害,他磕磕巴巴着说:“哪、哪有,我是想让、让朵哈高兴一下。” 石头轻揍六六一拳:“你这家伙啊,就是脸皮薄,我老早就看出你喜欢她了。” 六六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去。 两人往回走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石头怅然起来:“六六啊,既然你喊我声哥,我也得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不是?那一千块钱就当你跟朵哈结婚我送的喜酒钱了,你俩要好好的,以后生个大胖小子,所以啊,这趟去罗布泊你可得好好地回来见她。” 六六嘀咕说:“你自己都没娶媳妇,倒操心起别人来了……” 石头揪起他耳朵,一脸凶相恐吓:“嘿,你小子说什么,再说一遍?” “哎哎,石头哥别揪了,疼疼疼……” 两人笑闹着走回朵哈小吃店,店门口,朵哈穿着海蓝色百褶裙等他们,头发扎成小辫,笑得比春日阳光还灿烂。 “回来啦?真是辛苦你们了,每天都跑来替我买菜。”朵哈说。 石头瞥六六一眼,六六忙摆手:“没事的,我们起得早,正好帮你买菜,顺便晨跑了。” 朵哈抿唇笑着,让他们进店。 石头在后面戳戳六六胳肢窝:“瞅瞅,多漂亮的姑娘呐,指不定有多少眼睛盯着呢,你再不下手啊,拐跑喽——” 六六脸色憋得涨红,却迟迟鼓不起勇气。 朵哈从后厨走出来,端着两杯奶茶,笑道:“刚挤的羊奶,我请你们喝。” 石头看着朵哈的笑脸,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一日不见朵哈,感觉更漂亮了啊,哈哈。” 朵哈笑:“石头哥又开我玩笑。” 两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倒是六六一声不吭闷在那里喝奶茶,满不在乎的样子。 聊了一会儿,石头开口说:“勘测点那边把山洞炸开了,黎指挥跟ryan带队,跟保护站聘人做向导,站长推荐我跟六六去呢。” 六六正经了神色,觉得朵哈似乎看自己一眼。 朵哈问:“什么时候出发?” 石头说:“中午集合,吃完饭就出发。” 朵哈说:“罗布泊那边挺危险的,你去倒不要紧,”她有些嗔怪看了六六一眼,“六六还年轻,对那里面的风险知道不多,过去做什么?” 六六想做错事孩子一样低下头,不敢看朵哈,石头在一旁打趣说:“做向导有奖金,保护站带薪请假,跑一趟回来,能净赚几万块钱,六六说要攒钱娶媳妇哩。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嘛。” 朵哈有些讶异看着六六:“你要结婚啦?” 六六讷讷:“你……你别听石头哥胡说……我的钱是要……是要……” “是要做什么?”朵哈微笑望着他。 六六泄了气,有些幽怨地看着石头。 两人杯里的奶茶喝完,朵哈拿起空杯要去洗涮,六六慢吞吞的想要从座位上起来,被石头轻轻推一把,撞到朵哈身上。 朵哈回头看他,六六脸红得滴血:“对、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了……” 朵哈轻轻笑着走开,六六有些颓丧地坐回凳子上。 石头挖苦一句:“怂蛋。” 看着朵哈在水池边忙碌的身影,望着她洋溢笑容的侧脸,六六看痴了。 石头默默陪他坐在店里,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罗布泊就是个吃人的妖怪,无论去多少人也无济于事,他常年在保护站做队员,见过无数不听劝告涉险罗布泊遇难的人,更清楚那地方的恐怖。 生命禁区、无人区,这些词汇,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那样可怕。 石头已经打算好了,带六六走完这一趟,不出意外还好,如果真有危险,那他也要竭力把六六平安送出来。 如果自己出了意外,连同自己的那份奖金送给六六,那样的话,六六娶朵哈做媳妇,够了吧? 十点钟刚到,黎数开着吉普车停到朵哈小吃店门前,摁了两声喇叭。 离开的时候到了。 石头轻轻拍一下六六:“该走了,嗯?” 六六有些不争气的红了眼睛,屁股跟黏住凳子一样,不肯起来。 朵哈从柜台后面出来,瞧一眼等在外面的黎数,轻声说:“怎么还不上车?别让人家等久了。” 石头揉揉六六的脸,语气很柔和:“还会回来的。” 朵哈从柜台上摸出一瓶伊力特曲,递给石头:“我这儿没什么好酒,把这个带在路上喝吧,罗布泊晚上冷,可以暖暖身子。” 石头沉默了几秒,没有拒绝,把酒抱在怀里,笑笑说:“等我们回来,请你喝酒。” 朵哈脸颊笑起了酒窝。 石头抱酒走到店门口,回头喊六六:“六六,走了。” 朵哈安静地看着六六:“你怎么了?” 六六终于站起来,擦擦眼睛,把兜里一方精致的小盒子塞进朵哈手里:“这个送给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店门口跑去,一口气跳上车,uu看书 .uukanshu.co 蔫蔫地瘪着嘴巴。 朵哈捧着盒子从店门走出来,看着发动起来的越野车。 六六在后车座偷偷看她一眼,这一看,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黎数驾车离开,清晨的小镇上各路小贩、各路牛羊熙熙攘攘挤在一起,道路有些堵塞,车子走得也慢。 石头从后视镜看到难过得不停抽气的六六,突然拉开车窗,伸出头朝望着越野车离开的朵哈喊了句:“朵哈小吃店的老板娘!迪玛·朵哈,六六说喜欢你——” 店门口的姑娘怔住即将离开的身子,小镇上仿佛静了音。 六六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石头。 石头不管不顾的朝车后喊:“朵哈!六六说了,你是他见过最漂亮、最善良、最可爱的姑娘,他说想要养你一辈子——” 六六扑去副驾驶座,想要捂住石头的嘴:“石头哥你干什么,不要说了……” 黎数微笑看着,刻意放缓了车速,阳光有些稀薄,到最后,朵哈小吃店渐行渐远,六六原本羞红的脸白起来。 他的手终于放开石头,突然疯了一样打开后车窗,看着那道愈发模糊的人影,用尽全身力气大吼起来:“朵哈,我喜欢你——” 吼完,他像被抽光了力气般瘫倒在座位上,石头追着喊:“朵哈,嫁一个!朵哈,嫁一个!朵哈,嫁一个……” 几秒后,遥远的回应从远方袭来,穿过清晨熙攘的街道,直达耳听:“嫁!” 终于,六六没心没肺大笑起来。 他开心地在座椅上打滚,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星河 秦岭、云衡跟小和尚三人一路徒步穿越草原,已经抵达草原腹地。 草原常有三三两两的羊群或野马,有的见了人撒腿就跑,有的则是毫不避讳继续吃草。 云衡拿出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因为蔬菜吃得不多,她有点上火,嘴巴上冒出两颗水泡,又红又亮,颇有些惨惨戚戚。 秦岭一边抽烟一边抬头望天,偷瞧着她嘴巴上两颗水泡直乐。 小和尚在一张图纸上忙着分析他们一路行走的路线,还罗列出各种天气变化和马牛羊群留下的痕迹,推断山地龙脉走向。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关山如有八重险,定有王侯居此间。 有时候好几个钟头他们都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只是各自凭借默契的肢体语言了解对方意图,在杳无人烟的生命禁区呆久了,也没什么迫切想说的了。 秦岭沉稳冷静,小和尚血气方刚,云衡机敏果敢,三个人一路倒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穿越草原的时候,小和尚给他们讲了很多玄学的故事。 盗墓讲究三不见,不见土、不见坑、不见尸。 即挖掘墓穴的土不能堆在外面,事后要将土填回墓穴,不能留坑。 对墓穴里的尸体也要尊重,临走时要将棺材盖合好,并且留下专门的标志,以告知后人这座墓已经有人来过。 建国以后,盗墓流派只剩摸金校尉与卸岭力士,搬山道人与发丘天官几乎不可见。 摸金校尉主张分金定穴,并有各种繁杂规矩,而卸岭力士主张神机妙算,喜欢用各种机巧工具从外部直接破坏墓穴,甚至不惜以火药炸开墓门,为摸金校尉所不齿。 两派因此产生巨大矛盾,之后划江而治,以摸金校尉为主的长江以北称作盗墓北派,以卸岭力士为主的长江以南称作盗墓南派,两派彼此嫌弃,极少有往来。 秦岭跟云衡很少搭话,都认真听小和尚讲述着。 风餐雨露,不知道终极还有多远,只能脚下不停地走。 走上草原最后一座山头,小和尚停在前面,灰色的鹰隼在天空盘旋。 他久久立在那里,神情肃穆,没有动静。 云衡跟秦岭也走上去看,往山头上过去,还未靠近,风从头顶涌下来,鼻尖带来浓烈刺激的血腥味道,掺杂着腐臭腥膻味。 前方视野开阔,天空湛蓝如宝石,草原上遍布山羊的尸体,脖子上全是狼牙的咬痕,战利品堆积成小山一样。 血水染红草原,显然不久之前,这个地方发生完一场血腥的狼群围猎。 鹰隼在头顶掠过,往草原投下黑压压的影子,来回啄食这些堆积的骨肉。 风从耳畔呼啸,云衡突然更明白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法则。 三人踩着血洗的草原继续赶路,云衡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吸燃,表情多少有些惋惜。 来到草原边缘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前方影影绰绰出现横断山脉,晚霞透过云海洒在山上,红光荡漾在眼前,前方如同一片玛瑙般的世界。 秦岭挥手停下,决定就在山脚下扎营搭帐篷,休息一晚,明早进横断山脉。 黄昏的草原上,苍茫荒凉,日落留下一束灰烬一样的光。 营地不远就有草原上一条河流,河水从横断山脉淌出来,穿越整片草原,去往更遥远的地方。 云衡拿了毛巾过去,蹲在河沿上擦拭一下胳膊脖颈,又洗手洗脸。 过一会儿秦岭也走过来,在身旁不远的地方冲洗手里的食材。 云衡歪头看着他,傍晚的霞光洒照在河面上,又反射到他脸上,映得他脸一漾一漾的,格外俊朗。 秦岭察觉到目光,微眯着眼睛看她:“没见过男人?” “没见过这么性感的男人。”云衡如是说。 秦岭哧了声:“瞎说什么实话。” 他洗干净了手里的鱼干跟肉条,还想说什么,摇摇头,起身回去了。 云衡蹲在河边继续擦洗手腕跟脖子。 洗完了回到营地,秦岭已经生火做饭,香味飘散出来。 云衡正坐在营地旁一块石头上梳头发,见到小和尚拿出包东西撒在帐篷附近。 小和尚说:“这里是草原,把硫磺粉撒一撒,晚上帐篷就不会进蜈蚣毒蚂蚁什么了。” 天色一黑,夜里的风变得大起来。 三人围着篝火堆吃东西,云衡只觉得吃进肚子一阵凉风,胃里冷飕飕的。 秦岭捏着块烤馒头,向小和尚询问明天的行进路线。 吃完饭,白天劳累了一天,三个人也没什么兴致搞娱乐活动,都钻进帐篷里睡了。 与上次不同,今晚秦岭跟小和尚要轮流值夜,上半夜秦岭在外面守着,下半夜小和尚出去守着。 云衡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身边没有秦岭的气味,她有些睡不着。 半个多小时过去,云衡仍没有丝毫睡意,她从帐篷钻出来,出去透透气。 秦岭坐在篝火边上,听见帐篷发出了声响,目光骤然掠过去,漆黑凌厉,吓云衡一跳。 云衡扶着帐篷看秦岭一眼,他的目光由警惕、机敏逐渐被柔和取代。 她冲他点点头,然后走过去。 不知是夜色的缘故还是什么,秦岭的脸廓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酷,眼神也带着点狠厉。 云衡意识到,这是他长年累月保持下来的优良警觉,因为他在值夜,所以不能有一分一毫懈怠。 秦岭没说什么,很快又将目光移向别处去了。 云衡自己抱住自己,蹲在篝火边取暖,挨着秦岭很近,且有渐渐往那边挪的趋势。 秦岭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斜她一眼:“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嘛?” 云衡晃晃脑袋:“不太困。” 秦岭看她半天,半晌,忽然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拿过来握紧,轻轻搓着。 她的小手有些冰凉,被宽厚的掌心暖暖包裹着。 秦岭问:“冷吗?” 云衡摇摇头:“现在暖和了。” 秦岭笑了笑,双手抓着她手烤火,目光仍在警惕观察四周。 夜里的草原笼罩起一层薄薄雾气,朦胧地飘浮在帐篷四周,将两人分隔开。 云衡问:“你困不困,我替你守一会儿,你去打个盹。” 秦岭极淡的勾勾唇角:“我不困,我精力很旺盛。” 云衡看着他嘴角的笑,半晌反应过来,依偎到他的肩头,抬头看着黑夜里的草原。 火苗很有节奏跳跃着,在它们照射下,草原里像隐藏着魔鬼。 云衡背后一凉,白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秦岭看着她,摸摸她的头:“害怕?” 顿了一秒,云衡反问:“你见我什么时候怂过?” 秦岭笑了起来。 云衡下巴抵在膝盖上,身子斜枕着秦岭的大腿,歪头观察着他,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四周黑漆漆的草原上。 草原上的夜晚,是黑不见底的,但头顶却是一片深蓝,像浩瀚的海洋。 云衡挪开目光,抬头看夜空,遥远的云层下闪烁着朦胧星光。 秦岭感受到她的动作,回过头看她。 这时,头顶的云层散开,满天荡漾着水钻,无数条银河挂在那里,缀满了整个夜空。 云衡屏住了呼吸,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风也停了。 她看着漫天的星河宇宙,uu看书 uukansu 觉得神魂像被洗礼过一样。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依偎着,过一会儿,云衡又摸出烟盒,咬着烟靠近篝火堆吸燃。 秦岭往篝火堆丢一根木柴,刮刮她的脸:“都上火了,少抽点。” 云衡又吸上两口,把烟递给秦岭:“别浪费。” 秦岭无声笑笑,他含着那支烟,烟嘴上有淡淡的女人唇彩香味。 他把烟轻轻吸了一口,透过烟雾观察四周。 抽完烟,他拍拍云衡脑袋,轻声说:“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云衡没说话,帮秦岭又添了几根柴禾,这才拍拍屁股起身回到帐篷。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云衡隐约听见秦岭进了帐篷叫起小和尚换班,然后有人给自己掖了掖衣服,帐篷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草原里传来一声狼嗥,云衡懵懵地翻了个身,以为是做梦。 直到秦岭用力摇醒她,声音很急迫:“云衡!赶紧起来,走了!” 云衡迷迷糊糊睁眼,帐篷口大开着,有刺骨的寒风刮进来,外面有些微醺的天光亮着。 耳畔传来狼嗥声,她猛然清醒过来。 秦岭脸色冷俊的开始收拾东西,云衡也忙爬起来将帐篷的支杆拆开。 五分钟收拾完东西,云衡不等说话,就被秦岭一只手拎起来,夹在胳膊下面拔脚往横断山脉跑。 元曲踢灭了火堆,带好行李急速跟上他们。 东方的天际里,天空已出现几缕淡红色的云,篝火彻底熄灭,原地只剩一团黑漆漆的灰烬。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拔箭 三人一路跑进横断山脉,终于远离身后此起彼伏响起来的狼嗥。 进入横断山脉,眼前是大片湿热的原始森林景观,秦岭、云衡跟小和尚三人小心翼翼穿梭在里面,衣服不时会被横生的枝杈划到。 森林里没有路径可言,茂密的树冠遮挡住阳光,也没有空地可以休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一刻不停地走。 森林中到处有毒虫野兽,或是传染疾病的毒蜘蛛,或是啃噬人|肉的大蚂蚁,甚至还有浑身长满黑毛的线虫从树上降落。 三人仔细躲避开各种古怪声音,潮湿的地面覆盖有一层厚厚的枯叶,这些树叶长年累月堆积在这里,走在上面,与泥浆和烂木头混在一起又软又滑。 四处缠绕的藤蔓以及各种奇异植物也让前进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加上森林闷热异常,三人走得满头都是汗。 小和尚在前面用黑棍探路,开口道:“关于魔鬼山有个古老的传说,在魔鬼山的腹地有一片黑森林,森林遮天蔽日、古木参天,看上去十分恐怖。有不怀好意的人想要进去,永远都不会活着出来。 那片土地被森林与沼泽双层屏障保护着,黑暗森林神秘莫测,几乎无人涉足。即使有哪个胆大的侥幸闯过黑森林,也会再次被森林尽头的沼泽拦截,出于求生的本能,人们不会跨过这片沼泽,因而也就彻底失去踏足那片无人区的机会。” 秦岭拉着云衡的手从前面那根横亘左右的木头跳出去,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小和尚抬起黑棍,让后面两人放缓脚步,他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那声音有些悲怆,从森林深处传递过来,像某种小动物的哀鸣。 云衡努力向前方看去,终于发现在某棵树上有一只小东西挂着,她伸手朝那边一指,秦岭跟小和尚都看过去。 小东西挂在树腰位置,有些可怜巴巴的叫着,它手脚使劲挣扎却动弹不了。 云衡他们蹑手蹑脚走近过去,才发现这小东西是只猴子。 小猴子浑身金色毛发,一双眸子雪亮得像盛了水,不知从哪儿飞射过来的羽箭刺穿小猴子的手臂,直接将它钉到树上。 见树下有三个人过来,小猴子哀叫得更凄惨了,眼巴巴看着树下的云衡,像是在求救。 云衡被小猴子的眼神盯得慈母心泛滥起来,她拉拉秦岭的胳膊:“咱们想办法把它救下来吧?” 秦岭正有此意,小和尚也没反对,于是从背包找出尼龙绳跟飞虎爪,秦岭用力拽两下,确保足够结实后,嗖地朝树冠扔过去。 哧、嗡—— 树上,被羽箭钉住的小猴子忽然激动起来,哇哇叫着,朝云衡他们手舞足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附近的树林里响起弓弦被拉紧的动静,紧跟着噼噼啪啪的羽箭从头顶射下来,树冠里冲出密集的箭雨。 小和尚反应极快,羽箭刚射出,他就把手中黑棍挥舞起来,飕飕地掀起一阵劲风,将附近激射来的羽箭打飞出去。 箭雨激烈如飞蝗、如暴雨,小和尚疯狂将黑棍舞起来,疯狂转动的黑影像一道漩涡,接二连三将羽箭阻挡在身前,他身周被叮叮打飞一片箭头。 秦岭裹挟着云衡迅速翻滚开,羽箭追着他们的足迹一一钉到泥里,最后秦岭把金刚伞霍地撑开,叮叮当当的羽箭砸到伞面上,从上面击落。 小和尚那边有些吃不住,被箭雨逼得不停往后退,秦岭咬了一下嘴唇,刚想出去接应他,身后的树林里突然又有一阵弓弦拉紧,羽箭从黑暗中激射出来。 秦岭把云衡朝空白地带推出去,握起金刚伞抵挡突如其来的箭雨,前后都有飞箭,他身体很快冒了汗,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 云衡滚进空地里,这里也有机关,她的脚刚踩到地上,头顶树冠就有数把弓弩拉响,羽箭从上面飞射下来。 云衡仓皇躲闪,把背包从肩上拿下来遮在头顶。 两支羽箭砰、砰钉在背包上,云衡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她咬紧牙关寻找附近的出路,秦岭跟小和尚那边的箭雨更加密集,将四面八方彻底封死,根本没机会跑出来。 云衡没见过这样的机关,羽箭一支又一支射下来,一定是被什么控制住,只能找到它的机括,然后毁掉。 她从空地爬出去,溜到一棵树后短暂喘一口气,然后看见刚才被钉到树上的小猴子拼命向自己挥舞手脚。 它在叫她? 云衡后背被汗水湿透,她咬了咬牙,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下一秒,举起背包顶在头上冒箭雨冲过去。 奔跑中,云衡突然被一股撕裂肌肉的疼痛刺激到,但她没有停住脚步,硬着头皮往前冲,爆发出百分之二百的体能跑向小猴子。 数支羽箭打中树干边缘,小和尚脚步腾挪,飞快奔跑到树前,凌空踏起到树干上,转身挥棍,将羽箭打飞。 秦岭前后舞着金刚伞,结实的伞面将四周飞来的箭矢全部打落。 云衡终于来到小猴子那棵树下,她把眉毛拧在一起,向上看了眼,隐约发现树冠中隐藏着黑色的机括。 她舔舔牙齿,背好背包,攥紧了飞虎爪的绳子,踩着树干往上爬。 爬到树腰位置时,云衡把刺穿小猴子胳膊的羽箭拔出来,小猴子身上插着箭,很灵活的跳下来抓住绳子,顺着飞虎爪滑到树底,摔进一团软软的枯叶里。 云衡继续往上爬,拨开密集的树丛,终于发现调动弓弩发射的中心机括。 她从包里将工兵铲取出,对准机括用力捣过去,机括格格摇晃了两下,终于停止住,里面冒出一阵极淡的青烟。 地上,数波箭雨激射过后,终于停了,树林里只剩死一样的寂静。 秦岭收起金刚伞,望着树上有些艰难往下爬的人,轻轻笑了。 云衡从上面滑下来,秦岭跟小和尚过来会和。 走到他们面前,云衡身子剧烈摇摆一下,险些要栽倒,秦岭赶紧扶住她。 “你怎么了?” 秦岭一摸她后背,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支羽箭插在她后背上,血水染红一大片。 云衡嗓音有些沙哑:“我中箭了。” 秦岭忙扶着她到树下坐好,云衡脸色很苍白,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太多痛苦的表情。 他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更心疼了。 秦岭将云衡背过身去,左肩膀靠下一寸的位置,一支三十厘米长的羽箭狠狠刺进去,在那里破开一个大洞,血水正缓慢往外流。 小和尚忙道:“先想办法把箭取出来,我有金疮药。” 秦岭轻轻动了动羽箭,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刺激得云衡低声吼起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楚,持续不断的痛感正从伤口传递到脑神经。 云衡抬起眼睛回头看他:“你行不行?” 秦岭眼神十分冷静,看着她被后背伤口痛得一抽一抽的,咬牙道:“没有麻药,你忍着点。” 云衡的神经被剧痛撕扯到几乎眩晕,她咬牙说:“你快点,我不想像刺猬一样。” 秦岭回头看看小和尚,黑眸沉沉:“把酒拿出来。” 小和尚从包里摸出一瓶高浓度烧酒,秦岭则把云衡随身携带那把天之翎匕首拿过来,让云衡靠着树干背对自己。 秦岭看小和尚一眼,指指云衡:“你去前面摁住她的手。” 小和尚来到前面,把云衡的两只手按得严严实实,秦岭担心她待会儿磕到头,又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垫到树上。 秦岭抓着云衡右边肩膀,拿匕首一划,被血水黏在一起的外套、针织衫、内衣一并割裂。 他把外套跟针织衫拉下来,眼前是大片白花花的肩膀跟酒红色内衣丝带。 一支羽箭嵌进她的皮肉,隐约是个菱形伤口。 秦岭跨坐在云衡两条腿上,压紧她,用牙把白酒瓶盖咬掉,洗了洗天之翎的刀刃,又浇到云衡伤口上。 一瞬间,云衡身子剧烈挣扎起来,手指四处乱抓着,在小和尚胳膊上留下一道道抓痕。uu看书ww.uuash 秦岭把外套袖子塞进云衡嘴巴里,云衡眼睛红得滴血,指甲狠狠掐进树皮,双脚又踢又踹的乱动。 但秦岭压得紧,不给她反抗的余地,云衡只觉得伤口像被火烧一样,火辣辣疼起来,她的手脚不受控制想要挣脱出去,但被两人按得死死地,丝毫动弹不了。 云衡呜咽着哭起来,下一秒,秦岭将天之翎的刀刃刺进伤口,用力一挑。 羽箭像被连根拔起的树桩,准确无误的从伤口里出来,啪嗒掉在地上。 云衡身体紧绷着,随后剧烈抽搐,额头上青筋都爆起来。 箭头拔出来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人摁进水里,瞬间没了声音。 小和尚忙把包里的金疮药递过去,一小瓶握在秦岭手上,他小心翼翼给伤口撒药,然后迅速从包中找出止血布跟绷带包扎。 云衡额头的汗水冷下去,整个人蹙紧眉毛,像被抽干了力气,面无表情的倚在树上。 秦岭蹲下身瞧她,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喝多酒的醉汉。 半晌,云衡眼里渐渐有了光,她转头看着秦岭,目光笔直而柔软。 秦岭摸了摸她的头,把落下来的发丝拢向耳后,低声说:“很快就不疼了嗯。” 云衡嘴唇苍白笑了下,抬手指指刚才目睹一切的小猴子。 “把它身上的箭,也一并拔了吧。” 天空一片灰蓝,头顶上方云海翻滚,从树冠里露出粉红色的阳光。 秦岭漆黑的眼睛向小猴子望去。 小猴子浑身抖了个激灵。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猴子 森林的气候有些湿热,云衡肩膀包裹大块纱布,步履蹒跚拄着根树棍走在后面。 小猴子蹲在地上追着三个人走,胳膊上也缠一条绷带,但又蹦又跳,看上去比云衡活跃多了。 往森林里走出数百米,前方升起一片雾瘴,视野里朦朦胧胧,看不清道路。 小和尚从包里摸出三枚槟榔,给秦岭和云衡一人一枚含进嘴里。 看了看地上眼巴巴的小猴子,小和尚轻轻一笑,也给它找了枚小槟榔含着。 从雾瘴走过去,前方有条小溪从林中徐徐穿过。 秦岭说:“过去洗洗吧。” 云衡跟小和尚一起过去,走到溪边,小猴子十分兴奋地跳入溪中,很惬意地折腾着水花。 三人没脱衣服,直接坐进溪水里,顿觉整具身体都清爽起来。 溪水清澈见底,云衡在水中轻轻抖着衣服,让上面附着的泥沙顺溪水流淌出去,一波波流向远方。 溪水里横卧几块大石头,三个人于是靠在上面,让清凉的水流尽情冲刷着躯体。 云衡俯下身,将头发慢慢泡入水中,冲洗完一边又去冲另一边。 几米远的地方,秦岭整个人干脆躺进溪水里,冲锋衣漂在水面上,他的衣裤紧紧贴合肌肤,露出明显的壮硕肌肉线条。 云衡把头发卷起来,一点点甩去上面的水,有零星的落叶从身前漂过去,秦岭朝她走过来。 秦岭的眸子湿润黑亮,刚洗过的脸庞还挂着水珠,清白明朗。 他定定看云衡几秒,弯下腰,绕到她身后,去撩她的衣服。 云衡知道他是查看背上的伤口,任由着他,自己静静享受溪水的冰凉。 秦岭将绷带拆开检查一遍,确认伤口没有交叉感染,又用手心捧起水小心浇上去,云衡身子一颤,觉得像被电流激过一样。 秦岭小心清洗了一下伤口,帮她冷敷半天,又跳上岸给云衡找金疮药跟绷带。 云衡倚在石头上,轻轻嗅着溪水的清新味道。 秦岭拿着东西回来,低头给云衡吹吹伤口的水珠,云衡觉得身体麻麻的,脚趾不自觉地蜷起来。 秦岭眼神专注的给她擦药,然后拿绷带缠上,又喂云衡吃了两片消炎药,这才把她拎上岸,让她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晾头发。 云衡双脚仍在拨弄水花,咬唇看着水下的秦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小狐狸一样。 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前面随风吹摆,看上去美极了。 突然,眼前的水面咕嘟冒起水泡,小猴子从水里跳出来,吓了云衡一跳。 似乎是看到云衡慌张的表情,小猴子很得意的冲她摆个鬼脸。 云衡没好气笑了笑。 这时,溪流对岸的山林突然响起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半人多高的的大猴子从里面跳出来。 身后的树林里上蹿下跳,隐约还有十几只猴子在里面窥探。 小猴子眼睛一亮,唧唧叫起来,朝大猴子跳过去。 两只猴子靠在一起,咬着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 随后,小猴子跃到大猴子的背上,朝云衡他们挥挥手,像是告别。 大猴子深深看他们三人一眼,抓起手边的藤绳又荡回树林,带着小猴子离开了。 所有猴子一齐跟着走了。 云衡看着猴群离去的背影,喃喃说:“这些猴子太有灵性了。” 秦岭说:“能在魔鬼山生存下来的动物,当然不会一般。” 云衡说:“刚才那只大猴子看着我,眼睛像会说话一样,应该是在感激我们救了它的孩子。” 秦岭笑:“猴子们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以后兴许回来报恩。” …… …… 三人从溪水里泡完澡,坐在岸边晾了会儿,准备出发了。 仍是小和尚在前面领路,秦岭跟云衡跟随其后,走到了一片沼泽地。 沼泽里泛起大团气泡,淤黑污浊的泥水在里面翻滚,小和尚丢了块石头进去,石头直接被沼泽吞没。 云衡问:“难不成这地方就是那个古怪传说里,森林尽头的沼泽?” 小和尚点点头:“民间传说也并不是没有依据,这里果然出现了沼泽,只要能从沼泽过去,我们就离终极不远了。” 秦岭从背包取出飞虎爪跟绳索,用力拉了拉,说:“对面有树,咱们可以搭绳索过去。” 说着,他将绳索套在飞虎爪上,瞄准沼泽对面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杨树扔去,飞虎爪穿过树干抓到上面,牢牢固定住。 秦岭又将飞虎爪另一头固定在身后一棵树上,绳索绷紧后,他又把滑轮扣上去。 小和尚说:“我身子轻,先过去试试。” 秦岭帮忙把滑轮另一头扣在小和尚腰上,小和尚抓紧绳子,整个人倒骑在上面,一点点从沼泽上面挪过去。 几分钟后,小和尚顺利到达对面,秦岭又给云衡扣上第二个滑轮,让她过沼泽。 云衡之后是秦岭,三人顺利到达沼泽对面汇合,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险。 小和尚带路往前走,沼泽后面有条小道,循小道走出几百米后,眼前出现一座石桥。 石桥桥洞呈虹形,下方隐隐传出琴鸣一样的水声,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有的树干上粗下细,有的树木笔直通天。 三人走过石桥,眼前赫然是一座苍劲峥嵘的古庙。 这是一座隐藏于大山深处的喇嘛庙,杏黄色墙皮、青灰色殿脊,周围环绕着碧绿的参天大树。 夕阳西下,此时,整座庙宇全身沐浴在一片血红的霞光中,在朦胧光线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中的剪影,显得十分沉寂肃穆。 三人绕着喇嘛庙仔仔细细打量一圈,竟发现这座庙是连接于两座山崖之间的悬空寺,整座寺庙紧紧贴合在山体的峭壁上,只用一根柱子支撑,看上去凶险万分。 “苏毗得宝行宫枕碧流,白龙落泪古庙依山青……”小和尚喃喃说了句。 听到这句话,云衡心中一动,他们一路走来,先是根据第一句谜语找到了魔鬼山,第二句话又分别发现苏毗神殿以及眼前的喇嘛庙。 帛书上的文字,真的是地图?那么后面的文字各自有什么寓意? 没等想太多,小和尚跟秦岭已拔脚走进喇嘛庙,打量里面的情形。 庙里一派衰败之景,看上去几百年没人来过了,院子中间栽种一棵菩提树,虽然喇嘛庙荒败了百年光景,但它们依旧苍翠挺拔,如金鞭冲霄。 “这座庙规格挺高的,怎么就荒废了呢?” 云衡有些疑惑的自语着,看见小和尚围绕菩提树打转,好奇走过去看。 这一看才发现,菩提树并不是栽在地上,而是一口井里。 小和尚说:“古人对井十分讲究,圆三五、寸一分,口四八、唇两寸,阴在上、阳下奔,游太虚、碣山君,录天图、号井枯。他们认为井是能够连接阴阳,在祭祀时节,虔诚跪拜就能利用井与鬼神心意相通,与阴间对话。他们怎么会选择在井里栽树呢,并且是菩提树?” 秦岭也走过来,推测说:“会不会是井里出过事?” 小和尚略微摇头:“井位都是古人根据八卦挑选出来的风水绝佳之处,上应天时下荫地魅,如果出了意外,就会做封井处理,从没听过有在井中种树的。” 他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挥了挥手,又独自走进大殿查看。 云衡看看庙宇檐顶清一色黑瓦,又摸了把剥落得七零八散的墙皮,拍拍手心,也跟着走入殿中。 夕阳照在院子里,大殿却黑漆漆的,秦岭正在院子里搭帐篷,云衡看到小和尚蹲在祭台附近摸索什么。 她打开狼眼手电观察四周,前方摆放着几尊造型奇异的大佛,大殿两侧则是一排排罗汉双手合十站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这些大佛跟罗汉身上的红漆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灰白的石头,显得很是突兀,甚至丑陋。 云衡握着手电走去大殿的角落找壁龛,走过一排罗汉,这时,手电光一照,两排罗汉中间猛然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像是凭空出现,吓了云衡一跳,她仓皇把手电照过去,松了口气。 原来这是一尊错乱了位置的罗汉,在黑暗中乍一出现,确实有些恐怖。 小和尚从大殿中央跑过来,看着惊魂未定的云衡问道:“你没事吧,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 云衡拍拍胸口,拿手电照照眼前的罗汉,说:“没事,就是给吓了跳,大晚上的突然见到,有些害怕。” 小和尚把狼眼手电拿过去,照着罗汉身上剥落的漆皮,脸色突然白起来。 他有些失控地倒退回来,uu看书 ww.uuknshu 道:“这些罗汉身上的漆,是人血!” 这句话像个惊雷,云衡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这是人血……没看错吧……这么多罗汉……得用多少血?” 小和尚咬着嘴皮说:“不会有错,寺庙是有驱邪庇护作用的,现在把人血泼在罗汉身上,这是犯忌讳的,庙失去了作用,就会成为大凶之地。” 说完,他又从手上捧出来个小瓦罐,说:“这也是我刚刚在大殿祭台上发现的。” 云衡走过去看,发现里面是一个个石子形状的固块物体。 云衡问:“这里面是什么?” 小和尚将瓦罐轻轻放在地上,撞了邪的样子:“这些都是,人的牙齿。” 不等云衡反应,小和尚紧接道:“这些也叫阴牙,从陪葬奴隶身上取下来,堆到瓦罐里,就是为了招邪。” 云衡说:“这座庙怎么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玩意儿,难道这里的僧人都是邪僧?” 小和尚摇头:“现在我大致明白这座寺庙的用意了。寺中有井,井中有树,这在玄学上恰好是‘困’字局。而菩提树在玄学上又称作‘梵狱’,是一种专门镇压邪祟的手段,可以将邪物镇压在下面,打得永世不可超生。 而阴牙则是将陪葬奴隶的骨肉用磨盘碾碎,在骨肉上浇盖死水,也就是从阴气极重、环境封闭的水源取来的水,从里面取出完好无损的牙齿便是阴牙。 我想这座庙的用意很明确,就是吸收山里的阴晦之气,将这里变成大凶之地,阻挡邪祟从山里逃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狼来了 秦岭把帐篷扎好,小和尚抱来几堆干柴放在一边,篝火燃起来,准备生火做饭。 处理完这些,秦岭去寺庙外面方便,回来之后,发现云衡坐在菩提树下发呆。 他走过去,坐到女人身边。 “在想什么?” 云衡向前方努努嘴:“在想山里的事情。” 秦岭跟随她的视线看过去,在遥远的群峰边缘,那片滚动的云海中,太阳正缓缓消失在山巅。 半边天空都被染成红色,随着时间推移,颜色逐渐变淡,先是橘红,再是亮金,最后浅黄,直至太阳彻底落下,整片天空变为一团漆黑。 在彻底的堕入黑暗以前,这片群山仍在与天空苦苦挣扎着,昭示自己白日里的神秘与壮丽。 云衡安静坐在那里,看着夕阳,白皙的脸庞有层淡淡的金色,每一根汗毛都接近透明,每一根血管都几乎可视。 她的眼睛里有两束燃烧的火光,其余部分则深邃如浩瀚的海洋。 过了许久,秦岭见她又从兜里摸出烟盒,敲出支烟咬在嘴里,熟练地点燃。 火苗燃起的瞬间,太阳彻底沉沦,黑色的天空像泛起无数的波涛。 秦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静静看着沐入夜色里的身影,以及她嘴边忽明忽暗的亮光。 “我心里老是有不好的预感,”云衡身上有隐隐的水汽,声音空洞又缥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这几天我老是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处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梦见有人呼唤我……” “我在梦里不停地奔跑,想要逃离那个地方,”云衡低下头,两只脚的脚背轻轻蹭着,“我又冷、又困、又饿,我害怕极了,可梦就是不肯醒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秦岭叹口气,抬起手搭在她脖子上,像抚摸小猫一样轻轻揉着。 云衡笑了笑,把烟咬在嘴里,双手伸到脑后把头发拢起来,用皮筋系好。 “今天元曲说的话你也知道了吧,他说这地方是禁区,下面镇压着邪祟。”云衡转向秦岭,眼神很平静,“无论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邪祟,这地方都不安全,我不希望我们当中任何人出事。 可我知道,我是一定要去终极,去找到失落的遗迹才肯罢休。我也知道,只要我去,你一定也舍生忘死陪我去。” 秦岭拍拍她的手,望向云衡的眸子清澈又明亮:“不要想太多,会没事的。” 云衡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树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点调侃:“我记得很久以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观察那卷帛书,你当时也想寻宝?” 秦岭想了想,轻声说:“那是一个故人的遗愿,我想试着帮他完成。” “真是这样?”云衡默默注视着他,身子从树影中缓缓浮现,露出纤细的躯体和白皙的面孔,“我想你的那位故人一定十分重要,对吧?” 秦岭说:“是啊,我跟那位故人还有很长一段故事呢。有机会的话,我全部讲给你听。” 云衡看着他,目光宛若月光般明净,紧接着一只手臂抱了过去。 秦岭也伸出手,紧紧握住这只光滑冰冷的手。 云衡说:“好,我等着你的故事。” 秦岭的鼻子里全是隐隐发香,将她的脑袋紧紧贴合到胸口,她的手微微用力,像是要牢牢抓紧什么。 很快,院子里弥漫起一阵扑鼻的香气,小和尚已经将食物烤熟了。 秦岭叫起云衡走到篝火堆旁坐下,小和尚正盘腿坐着,拿树杈戳着地面凹痕,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云衡笑:“你发什么呆呢,吃东西啊。” 小和尚回过神来,把树杈丢进火堆里,摇摇头,从上面取下一只烤熟的羊腿递过去:“给,这是你们的。” 他又在火堆上穿插两张烤馕,又从布袋抓出一把盐撒在上面,安安静静等着。 云衡知道他不吃肉,就跟秦岭把羊腿拿刀分着吃了。 山风从庙里吹过,头顶的菩提树冠沙沙响动起来,像沙海移动一样。 三个人吃完了东西,靠在菩提树下看星星,过一会儿,云衡站起身往寺庙外面跑。 秦岭一愣,问道:“你去哪儿?” 云衡挥挥小手:“上厕所啊……” 秦岭跟小和尚又躺回树下看星星。 自从进了魔鬼山,云衡已经习惯跟这些男人一样,在野外找个坡就能解决拉撒问题。 一开始还会有些骄矜,觉得不好意思,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找个隐蔽处,她脱了裤子就能往下蹲。 云衡一边抽着烟一边小脸望天,刚把裤子提上去,听到前面树林有窸窸窣窣响动。 她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蹑手蹑脚摸过去,拨开了灌木丛。 灌木丛前面是一片空地,月光从树顶照射过来,白灿灿一片。 云衡偷偷看一眼,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她看到昨日草原上那匹银色毛发的狼王站在土坡上,下面或蹲或坐十几匹大狼,有一匹狼凑到狼王身边,正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她心里一惊,狼群不是应该在草原上吗,怎么会出现在喇嘛庙,难道狼王一路上都在跟踪他们? 想到这儿,云衡忽觉手脚一凉,发现狼王的尾巴像柄利剑似的竖起来,锥子一样的目光狠狠盯住自己。 暴露了。 一声狼嗥刺破夜幕响起来。 云衡想也不想,拔脚往回跑。 顺着来路疯狂跑回去,云衡感觉周围树林中接连传来响动,像有无数只狼隐藏在里面。 很快,她感受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两只大狼紧紧追赶上来。 云衡咬紧牙关,看看眼前近在咫尺的庙门,埋头冲过去。 大狼的速度很快,距离云衡不到十米距离时,猛地踩石头跃起来,飞过她的头顶。 云衡能感觉到锋利的爪子即将从头皮撕裂下去。 砰、砰! 眼前掠过两道黑影,秦岭把手里金刚伞向前一刺,捅进一匹大狼的肚子,另一匹狼则直接被小和尚用黑棍扫飞。 两匹大狼翻滚到地上,受伤的大狼咬起同伴尸体,灰溜溜往树林跑远了。 云衡扶住秦岭胳膊,大口喘气:“狼王追过来了……我们被埋伏了……” “我知道。”秦岭拉起云衡往庙里跑,“现在逃不出去,只能把它们引进来,再设法突围。” 小和尚跟在后面把庙门关死,门缝合上的一刹那,远方树林里亮起无数双眼睛,绿油油的,渐渐逼近过来。 山野间此起彼伏的响起狼嗥声,四面八方都是大狼在嚎叫,声音震得人心神俱颤。 一片树叶翻滚着从庙门前刮过,四只梅花印的狼爪停驻在这里,银色的毛发像雪顶一样干净,铁鞭一样的尾巴高高翘起,散发出一股肃杀气息。 狼王抬头看着这扇两米高的庙门,琥珀一样的眸子里闪着寒光。 它重重喘着鼻息,一股白气从嘴里喷出来,身后的树林一阵摇晃,走出一排排黑色的影子。 一百多匹狼团团围在喇嘛庙门前,在黑夜里像团浓重的黑影,走在最前面的狼王摇了摇尾巴。 紧接着,狼群整齐划一地向庙墙逼近过去,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队狼卧在墙根下,另外一队狼抬起上半身压在它们上面,搭起一个个半人高的底座。 最后一队狼离开数米远的距离,助跑过来,靠近墙根的时候踩着同伴身体高高跃起,爬上喇嘛庙的墙头,翻进去。 寺庙里空荡荡的,看不见任何人,翻墙进入的十几匹狼小心翼翼分散开,鼻子仔细翕动着,想要嗅出敌人的气味。 有三匹狼迅速接近庙门,用脑袋将上面的门栓顶下来。 庙门大开,狼王带着群狼赶过来,锐利的目光扫过院子里一草一木。 几匹大狼在狼王示意下开始向前走去,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走到菩提树下时,眼前突然一暗,黑影抓着绳子从树上猝不及防落下来,黑棍一扫将它们打出去。 剩余几匹大狼立即散开,眼神警惕的看着树冠。 狼王爪子轻轻抓着地面,嘴巴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 后面的狼群涌进院子,直接扑向菩提树。 只见树冠里一阵猛烈抖动,黑棍搅起的劲风与狼啸纠缠到一起,接二连三有狼从树上打出来。 狼王敛紧目光,正要上前,耳朵忽然一动,极敏捷的跳开身子。 下一秒,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在原处,碎石块四处迸溅,嘣到狼王眼皮上,狼王怒极、咬牙。 喇嘛庙的殿顶,云衡单腿盘坐在那里,手里掂着块石头,正笑眯眯看着它们。 狼王看向身后几匹大狼,它们从队列里走出,抖了下身上的毛发,灰毛像伞一样撑开,uu看书 .uukanshu.om粗重的尾巴笔直横在身后,如一柄尖刀。 它们飞快奔跑过来,踩着大殿外的两尊石兽,跃了上去。 突然,从大殿飞出一道人影,他将手中金色的伞柄猛力向前一撑,金刚伞霍地打开,薄如蝉翼的锋利伞翼瞬间割破大狼的皮肉,将它们打落下来。 有匹大狼成功跃上殿顶,一步一步朝云衡逼过去,她从腰间拔出天之翎,反握在掌中,弓下身子小心防卫着它。 几秒后,大狼猛地扑上去,云衡机敏地躲闪身子,与大狼错开,同时将手中匕首挥出去,在狼腹上划开一道血口。 她站起身,一脚把大狼从殿顶踹下去。 呜呜呜—— 狼群再次嗥叫起来,小和尚终于从树顶摔下去,抓着黑棍回到秦岭身前。 零星的火光中,狼的眼睛闪烁着阴狠的寒色,门口一个黑点渐渐放大,狼群让开一条通道,狼王走了进来。 秦岭把小和尚扶在大殿门口歇息,握紧金刚伞,与狼王对阵。 狼王后腿微微往下屈,前爪探出去,做出一副冲刺的架势,一双眼睛闪烁奇异的光。 下一秒,狼王亮银色鬃毛一颤,朝秦岭扑了上去。 秦岭抬起金刚伞朝狼王挥去,狼王迅速躲开,迎面又踢来他一只脚,踹在狼腹上,将狼王踢得倒退出去。 狼王抖抖身上的毛发,重新逼上来,腹部雪白的毛发出现清晰的鞋印。 秦岭甩甩腿,感觉有些发麻,像是踢到一块铁板上, 周围的大狼全部趴下身来,屏气凝神,似是在观摩一场精彩的战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搬来的救兵 狼王的眸子里闪着寒光,像是在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只不过这个猎物临死前还会挣扎一下。 秦岭漆黑的眼睛微眯起来,两条腿微分半屈下去,双拳持金刚伞抵在胸前,等待着狼王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 终于,狼王动了,微伏的身躯猛地窜出去,像离弦的箭,破风而至。 秦岭身子一起跟着动起来,视线中银色的大狼高高跃起,挥动利爪砸落下去。 他脚下拧出个旋子,将身子侧移出去,狼王一爪拍到地上,将寺庙的地砖粉碎,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朵已经被人揪住,秦岭的膝盖狠狠照它脑袋磕过来。 狼王勃然大怒,喘着粗气长啸一声,随后剧烈摆动身躯,秦岭身体不受控制被甩出去,金刚伞也脱手而飞,砸到了菩提树上。 清朗的月光下,树身微不可见颤动一下,有清脆的断裂声。 狼王转回身,吭哧吭哧喘着气,双眼变得血红,死死盯着地上的人。 秦岭扶着树站起来,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双掌攥拳,骨头拧得咔咔响。 下一秒,秦岭整个人疾冲起来,瞬间跑到狼王身边,拳头挥砸上去。 狼王同样震怒,疯狂扭动着身体与秦岭纠缠起来,往往是身上挨个五六拳才能抓到秦岭一下。 几个回合下来,秦岭身上的衣服被撕破几道口子,透着凉风灌进去,狼王虽皮糙肉厚,被秦岭一拳一拳的打在皮肉上,久了也很难承受得住。 秦岭抬脚抵住狼王的腹部,两只胳膊不时抡起来砸在对方脑袋上,狼王张开獠牙疯狂想咬过去,但被秦岭躲得迅速,只有些猩热的鼻息喷到他脸上。 秦岭被狼王巨大的力道推着身子倒退出去,脚下绊倒一块石头,整个人栽在地上,被狼王巨大的身躯压紧,一时防备不住。 周围狼群瞬间兴奋起来。 砰! 秦岭猛地一翻掌心砸在地上,身子陡然一荡,抬脚踹出去,压在身上的狼王被掀翻。 狼王从地面重新爬起身,阴鸷的目光盯住秦岭,带着一点儿狠。 踏、踏、踏…… 狼王缓缓抬着步子过来,四只爪子紧紧抓着地面,划开一道道浅壑。 秦岭将双拳合拢,随后猛地将步子踏出去,速度猛然爆炸开,一路留下几道残余的人影,瞬间冲到狼王身前,拳风直逼过去。 顷刻间,狼王的毛发根根倒竖,来不及反应,被一拳击飞。 篝火堆被狼王的身体砸翻,一瞬间火苗高涨起来,几根木柴飞出去,烧焦狼王光亮的毛发。 狼群全部站起身,张开了獠牙,有一匹大狼仰天长啸起来,紧跟着,所有狼叫了起来。 狼王的眸子恶狠狠瞪了秦岭一下,稍后,退回狼群背后。 呜呜呜呜———— 狼群背后,一阵低沉有力的狼嗥响彻山林,登时,狼群开始向前迈动脚步,朝秦岭包围过来。 “臭狼崽子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啊?” 云衡从殿顶跳下来,手里抓着块石头,跟小和尚一左一右围着秦岭,有些发憷地盯着逼近的狼群。 呜呜—— 狼群扑过来,瞬间淹没人声。 砰! 小和尚猛地抓紧黑棍,脚步向前一迈,与狼群近身厮杀到一起。 一匹狼从秦岭脑后袭来,锋利的狼爪带起劲风,秦岭身子一矮,抬手一拳朝着它轰上去,将大狼砸飞。 又有两匹狼从两侧冲来,秦岭抬腿扫在其中一匹狼腰上,咔嚓一道骨折的声响,被踹中的大狼惨嚎一声跌落到地上,他动作不停,一双手抓到侧面扑来的大狼脖颈,看书w.uuanhuom用力一拧,毙了命。 山风吹动林间树叶,哗哗啦啦地响。 呜呜—— 云衡脑袋一歪,躲过一匹大狼的攻势,在狼身蹿过身畔的同时掣肘猛击在尾椎上,废掉了这匹狼。 她又飞快跑起来,踩过一块石头凌空跳起,屈膝顶飞了迎上去的一匹大狼,落地的瞬间抬脚踩在另一匹狼的脖子上,伴随着骨裂的响声,云衡将拳头递向第三匹大狼…… 小和尚身子在狼群中快速游移,跳起身抱住菩提树一个枝干,借力跳向另一个枝干,半空中翻转身子顶飞一匹大狼,将它砸入前赴后继扑咬上来的的狼堆里。 “狼群太多了,根本打不过!”云衡喊道。 身后,黑压压一片的狼群压过来,伴随着阵阵狼嗥,灰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杀意。 砰砰砰—— 突然…… 呼啸而至的碎石块砸在狼群身上,将它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王脑袋上被石头砸中几下,气急败坏的往后退去。 狼群也跟着倒退,冲在前排的十几匹大狼撤退得慢,迎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石头雨。 黑色树影掩映下,霎时数十上百块石头丢过来,朝狼群砸进去,如疾风骤雨般,有几匹大狼不幸地被石头击中头部,倒地身亡。 秦岭、云衡跟小和尚齐齐愣在原地,并不晓得这些石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稍后,树影中显出原形来,是一张酸梨脸,正在抓耳挠腮,冲他们哇哇叫着。 是白日里救的小猴子它爹。 以及它的伙伴们。 第一百二十七章 猴子很皮 喇嘛庙附近的树叶全部抖动起来,很多的枝干上,约有数十棵,里面藏身四五张酸梨脸,哇哇的乱叫着。 于是,山林里此起彼伏响起猴子们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但三个人却长长松了口气,相视笑起来。 呜呜—— 狼王恼羞成怒,怒视着树间耀武扬威的猴子们,以及一摞摞叠放在枝干上的碎石块跟野果子。 小猴子它爹(好别扭,就这么称呼啵)貌似是个猴子大王,脑袋戴着一圈漂亮的草环,是用各式各样花草编织出来的。 猴王带着猴子们跳来跳去。 狼王终于俯下身子,四爪紧紧抓着地面,随后,一声长啸,身后黑压压一片的狼群冲了上去。 迎接它们的是密集如雨的碎石块,中间夹杂着野果子,大狼们被砸翻到地上,但没有一只狼退缩,仍继续冲过来,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很快,有十几匹大狼侥幸突破猴子们的防线,猛地蹿跳起来,扑向矮一些树梢的猴子们,猴子猝不及防,被扑下树去,瞬间被愤怒的狼群咬死。 也有几只灵活的猴子在摔落下去的瞬间攥住一根树枝或藤蔓,身子一荡回到树上,或者跳往更高的树干与同伴会合,中途同样不放水的在狼群中乱抓几下,可能抓花了哪匹大狼毛茸茸的脸,也可能抓瞎了哪只大狼的双眼。 酸梨脸的猴王站在院中菩提树上,菩提树约五人合抱宽,高约数丈,极为易守难攻。 有几匹体型壮硕的大狼直接凭借利爪爬上了树,顶着碎石头摸上来,跟几只猴子纠缠到一起。 树冠上,血光撕开,大狼直接用爪子剖开一只猴子的肚子,血肉从树上散落,如同下起一场血雨。 随后又有猴子跳起来骑在大狼脖子上,两只爪子抓瞎了狼的眼睛,大狼疯狂摆动身子,将猴子砸在树上,撕开了它的喉咙。 随后,另外两只猴子又扑过来,将大狼从树上扑下去,大狼当场摔死,或是被两只猴子压死,而蜂拥过来的狼群瞬间将两只猴子咬死。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角落不时发生,几乎每一棵树都有这样的厮杀画面。 猴子们的碎石头或者是野果子,能扔的都扔得差不多了,再扔就该丢自己了。 于是狼王再次长嗥一声,带领身后的狼群加入战场。 这群狼更有战斗经验,也是最强壮的。 它们可以轻易跃上四五米高的矮树将猴子扑咬下来,也可以搭成狼梯让同伴爬上更高的树干,甚至可以直接借着锋利的爪子攀爬树干,如履平地。 一棵十米多高的树下,猴子们丢光了石头,有一匹大狼远远冲过来,随后跃起。 身后,有两匹狼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奔跑。 第一匹狼跃起三米多高,第二、第三匹狼则共同踩中第一匹狼的身躯借力跃到七米,第三匹狼踩着第二匹狼的脑袋直接跳到树上。 杀戮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开启。 酸梨脸猴王哇哇的叫起来,猴子们听懂了指挥,丢完东西后开始主动出击,去找狼群的茬。 几只猴子紧紧抓住树藤从树上荡出来,另一只爪子狠狠揪下来一匹大狼脑袋上的毛,然后吹散在空中。 秃了脑门的大狼气到跳脚,猛跃起来朝着揪毛的猴子扑去。 另外一边,荡着树藤过来的猴子狠狠踩了秃头大狼一脚,潇洒离去。 秃头大狼半空中趔趄着栽下去,被疾冲过来的云衡不慎踩死:“臭狼崽子们,不是挺能打的嘛,来吧,看今天姑奶奶不一个个拔光你们的毛!” 随后一脸恶寒的抬了抬脚,看着地上翻白眼死掉的秃狼一脸嫌弃,“死就死了吧,还死相这么丑,快走开——” 云衡一脚将秃狼踢回狼堆里,砸翻一片。 狼群忽地围了上来,但只是占据了战场一小部分,另一边秦岭跟小和尚也重新加入战斗。 小和尚右脚猛一跺地,身子向前横移出去,身形如风,黑棍指向身前,几匹躲闪不及的大狼瞬间被砸飞。 他脚掌拧地,身子再次俯冲出去,黑棍挥舞,罡风不断的搅起,狼群中一片混乱。 秦岭右膝半跪在地上,眼帘下的瞳孔锐利如鹰,像草原上扑倒猎物的雄狮,此刻充满了危险性。 他周身散倒一地狼尸,狼王呜呜的长嗥一声,于是,更多的狼包围过来,放弃了对猴群的围剿。 砰! 秦岭原地弹出去,手执金刚伞,地上掀起一团烟尘,踏踏的脚步腾挪在狼群之间,亮光划过,必有一狼枭首。 有四五匹大狼从树上跃下去,锋利的爪子抓向秦岭的天灵盖。 扑扑扑—— 秦岭抬头看过去,十几只猴子荡着树藤过来将狼扑出去,猴子与大狼齐齐栽在地上。 数十匹狼包围上去。 树上,酸梨脸的猴王哇哇带着猴子们冲下来,与狼群纠缠到一块,仗着身子灵活多变,也与大狼打得势均力敌。 猴王的身边紧紧跟着几只体型宽大的猴子,有扑咬过来的大狼便会被它们挠死。 狼王仰天长啸一声,嗥声回荡在山林中,它有些怨毒的看一眼秦岭,随后带头扑向了酸梨脸的猴王。 有几只猴子荡着树藤过来,挥舞着爪子想要揪住狼王,却被狼王巨大的力道直接扯断树藤,一爪刺穿了脑袋。 狼群如潮水般开始围攻猴王。 猴王大惊失色,脑袋上的草圈摔落到地上,一蹦一跳地蹿回菩提树,随后耀武扬威的冲狼王摆鬼脸。 狼王一个箭步直接爬上了树,利爪紧紧抓着树干,一跃一米多高,飞快地逼近猴王。 树下,黑压压一片的狼群与猴子们厮打在一起,猴子们想要救援,刚刚爬上树的身子立马会被狼群扑咬下去,局面一时僵持起来。 秦岭抬起金刚伞,脚跟微侧,撇向一边,手臂慢慢抬起,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正一步步上树的狼王。 下一刻, 原地爆起一团烟尘,秦岭的身子消失在原地。 像是一阵飓风,秦岭在狼群中折闪几下,金刚伞抹在大狼脖颈处,绽出殷红,铺开一条血路。 随后,人影猛踏地面,原地留下一道脚掌宽的凹陷,斑驳的裂纹向四周蔓延,秦岭高高跃起,踩着树干追上去。 踏踏踏—— 秦岭的金刚伞直指狼王,爬到树顶的狼王只觉得脑后一阵猛烈罡风,瞬间汗毛倒竖,更加飞快的扑向猴王。 猴王没想到狼王真不管不顾扑上来,脸像撒了砒霜一样,立即抓起一根树藤荡向墙外距离不远的高大乔木上,打算脱身。 狼王在同一个瞬间扑过去,爪子划破了荡在半空中的猴王腹部。 秦岭紧跟其后,金刚伞横刺出去,刺穿狼王的后背。 猴王成功逃到另一棵树上,秦岭与狼王都从六七米的空中落下。 秦岭提着金刚伞,双脚点到地上,劲风掀起周围树叶,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住狼王。 狼王重重砸落,留下一滩血迹,一瘸一崴的站起来。 它的喘息很粗重,狼群立即包围过来,将狼王紧紧护在中央,裹挟着开始撤退。 猴子们叽叽喳喳跳出来,拍手叫好。 云衡跟小和尚看着灰头土脸离开的狼群,终于松了口气。 …… …… 扑—通—— 清澈的溪水荡起大片水花,云衡被猴子们丢进溪里。 秦岭跟小和尚立在一旁笑起来,很快又被哇哇扑过去的猴子们托起来,也一并丢下去。 于是又砸起两片水花。 酸梨脸的猴王悻悻捂着被抓破的小腹过来,被两只猴子扶着,看眼浑身湿漉漉的三人,呲牙咧嘴的笑了,格外欠打。 一众猴子们哇哇的蹦跳着,蹿到树上跳进溪里,好不热闹,齐齐朝着三人做鬼脸,米白的细牙使劲朝外呲着。 三个人洗干净身上血污,云衡上岸帮猴王重新包裹了小腹的伤口,采好草药给它装在小布兜里带着,料想猴子这样聪明,应该懂得换药。 等猴子们闹闹腾腾离开,三个人这才准备休息,uu看书 unsu 已经后半夜了。 在帐篷里休息一会儿,左右不过三个钟头,云衡又睁开了眼睛,看到正在酣酣大睡的两人,走过去,将他们的衣服取过来。 她从包里找出针线,缝缝补补。 缝好衣服,云衡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喇嘛庙。 稍后,取出背包里大尺码的雨衣,云衡把它穿在了身上。 戴好雨帽,她跨步出门去。 山里夜间下起小雨,细密连绵,靴子踩在青石路上有些不稳,刚好,要去的地方并不很远。 果然,庙外有几匹未被狼群拖走的狼,伸出手去探探呼吸,有一匹是活着的。 云衡伸出手,将尼龙绳捆在那匹狼身上,缠绕一圈成个粽子,使劲扯了扯绳子,很结实。 于是重新穿戴好雨衣,她把绳子拉在肩上拖着狼往回走。 又是一路泥泞。 走回喇嘛庙,云衡将绳子解开,很利索的一刀结果掉狼的性命。 三下五除二的将狼肉洗净,解剖,分块。 焯肉、煸炒、调料、收汁、装盘,一整套过程行云流水,这一次的叫红烧狼肉。 香气四溢,色香味俱全。 秦岭被一阵肉香催醒过来,睁开眼,肚子便咕噜噜大喊三声‘我饿啊’,告诉他的主人该吃东西了。 云衡瞅了他一眼,揭开篝火堆上架烤的小铁炉,用手扇走了氤氲的乳白热气,只见里面摆满细软咸鲜的红烧肉块。 她背着光对他笑,眸子又清又亮,唇下那道窄窄的阴影看上去更加立体。 秦岭:“我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庙后 秦岭嘴里嚼着块狼肉,觉得十分筋道,不住地夸云衡能干。 云衡看着他那一副吃相,嘴角轻轻笑着。 元曲仍啃着干巴巴的馒头,心想这女人实在偏心,山里那么多野果你都不带些回来。 过一会儿,元曲拍拍屁股起来,朝庙门外走去。 庙里只剩秦岭跟云衡两人,秦岭丢掉块骨头看她:“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啊?” 云衡挑挑眉毛:“你不知道的还多呢。” 吃完东西,两人起身踩灭地上的篝火,秦岭把帐篷的桩子拔出来,收拾行李。 云衡一边把剩余狼肉收入餐盒一边问:“这庙悬在两山之间,彻底把去路堵死,咱们怎么过去?” 秦岭抬头看看庙宇背后,那是座被云海雾气笼罩起来的山峰,如同出鞘的利剑,高高耸立着。 与这边山峰唯一的联系就是喇嘛庙,但喇嘛庙构造封闭,悬空建在半山腰处,难道要从空中拉绳索飞过去? 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元曲回来了。 他用绳子拖了几匹大狼的尸体进来,扑通扔在地上。 元曲坐在菩提树下微微喘气,云衡好奇问:“你也想吃狼肉?” 阳光底下,小和尚眼睛微不可见地白了下。 缓上几秒,元曲回道:“接下来的路,要用鲜血献祭才能打开。” 说完,他抬手指指庙里那些交错纵横的浅壑:“这些痕迹并不是因为长年累月的风雨冲刷形成,而是某种古文明的图腾,这些线条以井为中心,在四周蔓延,最终汇合于大殿,大殿就是下一扇门。” 秦岭跟云衡顺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看,目光定格在这座古老的大殿前,阳光照在苍青色殿脊上,像白龙的角。 从外向里看,整座大殿只有佛像与罗汉,没有祭品,没有香炉,散发着某种神秘的味道。 云衡抬起头,看到大殿之上隐隐绰约着的青翠山峦,忽然心生某种感觉,仿佛这不是一座古庙,而是一口立于天地间的棺材,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元曲站起身,向云衡要来天之翎。 他握着匕首把这些死去不久的狼尸剖开,丢到纹络最为密集的井沿处。 一股浓稠鲜艳的红色血水淌出来,缓慢渗进这些不起眼的线条里,渐渐变得细密绵长,像一条条红丝带,编织成一张大网,将整个院子包裹进去。 元曲带着秦岭跟云衡往大殿退去,眼前的红色线条四处蔓延、重叠、汇聚,最后将所有的浅壑填满。 寺庙里的图腾被勾勒出来,是一条巴蛇。 随着巴蛇图案的成型,大殿里发生变化,地面开始震动,大块的石屑从墙皮剥落,巨大的佛像身躯出现裂痕,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三人一脸警惕地观察庙里的情形,尤其是那尊佛像。 渐渐地,佛像的漆皮全部剥落,露出里面黑色的石头。 黑色石头轰隆闷响一下,整个开始往下塌陷,云衡仿佛听到有水流声从里面穿过。 佛像下面最终形成一条通道,地面的震动停止下来。 秦岭拿出狼眼手电靠近过去,光束照在里面,只能隐约见到一个白色斑点。 元曲抬头看着这座几乎被掏空的大佛,双手合十说:“这里面的通道应该就是通往下一个地点的。” 云衡动动耳朵,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听见水流声,好像就在通道里。” 秦岭点头:“我听到了。” 云衡说:“通道尽头别是条河,咱们走进去直接被水冲走了。” 元曲摇摇头:“水声密而不急,水势大而不满,应该是瀑布。” 秦岭跟云衡都认可了这种说法,跟着元曲埋头钻入通道里。 通道只有半人高,三人不得不弓着腰向前摸索,狼眼手电照在两侧石壁上,也是一团漆黑。 通道极为深邃,除了身周被狼眼手电照得一片惨白外,前后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整座地穴都以不可阻挡之势猛塌过来。 向前走出约一百米距离,只见元曲身子突然钻出去,到头了。 云衡跟秦岭紧跟着出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座极其宽阔的溶洞,四周生满了钟乳石,头顶也有各种倒刺下来的尖锥状乳石。 视野中绵延数百米的钟乳石以各种姿态伫立着,有小股的水流从面前经过,几滴水珠落在乳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溶洞里有种莫名的光,并不是黑漆漆一团,而是深蓝色,像海水一样的朦胧亮度。 云衡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心想它们就这样隐藏在深山中,以这种亘古不变的姿态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它们散发着浓厚的年代感,像是某种见证者,见证了这片土地由海洋变为陆地,由陆地变为山川,又由山川化成溶洞。 她忽然感到不寒而栗,相对于这片史前就已形成的景致来言,还不到三十岁的他们实在太渺小了。 几千年,或者更久以前,或许曾有人类踏足这里,展现在那些人眼前的,与现在他们所看到的一般无二。 它们就这样默默屹立在这里,不管外面如何朝代更替、岁月变迁,无论多少茬自称万岁的人灰飞烟灭,它们始终不变。 在它们数百上千,乃至万年的历史岁月中,人类文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渺如沧海一粟。 它们,实现了真正的永生。 历代帝王苦苦追寻长生不老的魔药,却不如溶洞中这些乳石活得久远,而他们最终也没有获得永生,没有人躲得过生命的终结。 面对这座拥有无尽岁月的溶洞,看着这些见证了千万年变化的钟乳石,云衡心想,所谓永生,不过如此吧。 或许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石头才明白,永生,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三人从溶洞向前走出去,到尽头,他们停下来,表情更加惊愕。 一条白练从骤然拓宽的地下溶洞头顶而降,如巨柱擎天,直插苍穹,又如闪电劈空,格外醒目。 白龙一样的瀑布近在咫尺,从溶洞上直泻而下,宛如洪波决口,大海倒悬。 每个水柱,每幅水帘,激冲下来,撞向尽头的石壁,破散得零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分辨不清哪儿是水,哪儿是雾。 三人耳畔绕梁着瀑布一冲而下的巨大水声,震耳欲聋,像是千军万马在嘶吼、在咆哮,一阵阵击打落石的水声像是富有节奏的鼓点,咚咚敲击着心房,连呼吸也会跟着急促起来。 看了眼前方腾腾升起的水汽,三人注意到在瀑布掩盖下似乎有条路贯穿过来。 这是一条天柱形的狭长甬道,路面上不知是水流冲刷还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出现许多断裂带。 路两边隐藏着各种机括,类似钟表齿轮和转盘的结构,上面的机械式结构一环扣着一环,在水流的冲击下齿轮和转盘随之转动,产生巨大的动力。 观察了半天,云衡发现甬道上并不是断裂的痕迹,而是人为将其截断的。 在齿轮和转盘的带动下,甬道也跟随移动,或向左、向右平移,或向上、向下平移。 真正甬道合在一起的时间只不过短暂十秒钟。 一旦贸然冲上甬道,在短暂的十秒内无法顺利通过,根本没时间跑回来,最后甬道移动到锯齿和转盘的位置时,活人便会被绞死。 “秦岭,你能跑过去不?”云衡朝甬道努了下嘴。 秦岭耸耸肩:“够呛。要不……你去试试?” 云衡朝他翻白眼:“我又不是练跑步的,咱们过不去这条甬道,在这里干瞪眼啊。” “我去试试。”元曲说,“从这里到对面只有一条路,我们没别的办法。” 云衡说:“这个机关建造十分巧妙,工匠当时一定也费了番心血,以冲崖而下的湍急水流为动力,带动机关上锯齿和转轮的运作,然后迫使甬道强行分离,来回运转不过十秒时间。你想好了再过去,如果贸然闯关,下场有死无生。” 秦岭小心叮嘱元曲说:“你对古代机关比我们了解,就试试吧,一旦情况不对赶紧回来,不要在上面拖延时间,性命要紧。” 云衡说:“要不你过甬道的时候在腰上绑根绳子,如果跑不回来了就往水里跳,我们把你拉回来。” 元曲摇摇头:“还是不要绑绳子了,这样的话反而加重身上的负担。” 他朝着两人笑一笑,什么措施也没做,直接朝着甬道冲上去,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从下面仰望悬天飞瀑,顺着溶洞飞泻而下,u看书 ww.uukanshu喷珠飞雪,像是一条白龙在飞舞。 瀑布不停地撕裂,又不停地融合在一起,周围水流拍打着岸石,发出的巨大响声让人隐隐有些耳鸣。 瀑布的间隙里,狭长的甬道贯穿过来,恰到好处避开了水流的冲势,在两侧崖壁的锯齿与转轮间上下或左右的来回摆动。 下方蒸腾而起的水汽上升到甬道附近,在锯齿与转轮绞合摩擦产生的热量中很快又消散,因而有时看过去朦朦胧胧的。 元曲很快又跑回来,因为急喘气脸色有些绯红。 “怎么样……过不去吗?” 元曲道:“我找到甬道上的命门机关了,需要用金刚伞卡住它,机关到时会短暂停住,我们可以趁机一起过去。” 秦岭把金刚伞递给他,元曲朝着两人一点头,身影再一次闪进去。 这一次元曲在甬道上移动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每一次的腾挪、滞留都会准确无误停在甬道上。 原地留下一道道残影,身畔两侧汹涌澎湃的巨流,势如奔马,在灼热微光的照耀之下,有如万马奔腾、有如冲锋陷阵、有如十万游行队伍的高呼口号。 此刻在元曲耳边是无数的锯齿与转轮高速运作的声音,轰隆大响。 在甬道分离开,即将接触到崖壁两侧锯齿与转轮的刹那,他手中金光飞转,金刚伞被甩飞过去。 砰—— 铛啷啷! 金刚伞成功击中甬道的罩门,带着剧烈的火花碰撞,甬道隆隆停止了移动。 瀑布奔涌而下,其沫如散珠喷雾,微光烛之,璀璨夺目。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古冢 三个人从甬道快速走过去,小和尚留在最后,待秦岭与云衡顺利通过,拔出了金刚伞,甬道机括再次恢复运作。 前方是一条深邃的地道,向下极深,呈现四十五度斜角,落脚点像是前人开凿出来的石阶,年头久了有些打滑。 小和尚走在前面带路,云衡在中间,秦岭则执金刚伞殿后,队形十分紧凑。 狼眼手电的光束照亮路面,随着地道逐渐下沉,手电的光叠着下面的人,影子投下去,一层一层的看不清道路。 小和尚摸着石壁,一路往下走了将近两个钟头,却好像没有终点一样,丝毫看不到任何尽头的迹象。 云衡斜眼瞧着地道,问前面的小和尚:“咱们不会碰上鬼打墙吧?” 小和尚摇头,声音淡淡的:“不是,脚下的路始终在变化。” 过一会儿,小和尚说:“到了。” 云衡拨开面前的人往下照去,人影重叠看不分明,但能看到地道的出口出现了。 出口外是一个低矮的地穴,狼眼手电照下去,似乎有积水反射亮光。 小和尚头一个跳出地道,攀石壁滑下去,积水淹过腿根,水被他一搅动,发出一股污水的恶臭。 云衡和秦岭也跟着跳入水中。 云衡举起狼眼手电,秦岭手上提着防水矿灯,亮光将整座地穴照明一半,他们发现地穴的高度有五六米。 小和尚抬头看着地穴顶上犹如旗幡一样密集的凿痕,心中奇怪,怀疑这地方难道曾经发生过打斗,才留下这些痕迹? 他拔脚继续往前走,很快发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更为巨大的地穴。 一座石门出现在地穴的中央,大概有五米多高,前面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登仙台。 后面有大量的石像分立两侧,再之后是一座嵌进石壁的十几米高巨大雕塑,倾斜扭曲了。 雕塑上面的油漆破裂,已经剥离得七七八八,剩余全是黑色的岩石。 不仅如此,整个地穴里,全是黑色的岩石,渐渐覆盖所有能看见的地方。 小和尚要过狼眼手电,走进石门,明亮的灯光下,黑色的雕塑犹如一尊巨兽,横卧在地穴一侧。 雕塑身上满是旧漆和凿痕,犹如挖掘出来的腐烂淤泥。 小和尚摸了一把巨大雕塑,万分疑惑。 “这么多凿痕,从哪儿来的?” 他提起狼眼手电走到离雕塑更近一点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雕塑的所有脚趾,包括打磨出来的指甲,布满了粗大的石泡。 雕塑各个部位都有大量的石泡和污泥,像是被埋在地里,刚刚才被刨出来一样。 地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小和尚走到雕塑与石壁连接处,攀爬了上去。 他发现石壁很潮湿,一摸一手的红水,像在往外渗血。 小和尚刚想叫云衡他们上来看,忽然,他隐约听到远处有扑通的声音。 视线有些昏暗,他用力抬起狼眼手电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 一下,他看到白色的光斑里面,蒙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张惨白的面皮。 小和尚努力想看清它,手电光再往下照,他忽然发现,那是一具吊死的尸体。 尸体冷冰冰挂在那里,一双浑浊的眼睛翻出眼白,似乎还在往外流血,直勾勾与他对视。 小和尚吓了一跳,从雕塑跳下来,踉踉跄跄找到秦岭跟云衡,呼吸几乎要窒息。 他朝两人指指刚才看到的方向,狼眼手电照过去,那具尸体却消失了。 小和尚跑近去看,那地方什么都没有,难道刚才出现幻觉了? 狼眼手电往四周一照,小和尚双眼瞪大,看到了其它东西。 这次不是幻觉,他把秦岭跟云衡叫过来。 狼眼手电的光束照射上去,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因为一些细小灰尘的存在变得更加暗,看不清楚。 秦岭拿防水矿灯去照,矿灯的光是明黄色,照出黑暗里一团巨大影子。 在这些影子里,他们看到一具具散落的棺材。 这些棺材很多都沾染着与雕塑类似的污泥,全部是木制的,已经发软膨胀,腐烂开裂。 大量的蛛网像一层棉絮把这些棺材牵连一起,显得突兀又恐怖。 小和尚上前拿黑棍扯掉蛛网,仔细查看了一遍,表情越发沉重。 云衡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因为地穴里弥漫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木头棺材的表面已经烂酥了,里面发生石灰化,小和尚用黑棍砸碎棺盖,露出来一个大洞。 他翻身跳进去,发现棺材里面垫满了干草,有具尸体躺在上面。 小和尚蹲身打量,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又爬出来,忽然发现这堆棺材后面还有口更大的石棺。 不知是否因为沉重的缘故,石棺底部的地面有些塌陷,整个棺材堆里,只放置这一口石制的棺材。 小和尚举着狼眼手电靠近,看到石棺上的花纹和一些奇怪的印记,像是一块块黑金,浇筑在石棺的表面。 黑金上刻了很多类似于符咒的印记,繁冗复杂,身后跟来的云衡和秦岭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棺无椁,铁封棺,墓深尸寒主大凶,黑气缠身命归西。”小和尚念着老一辈流传的口诀,有些紧张起来。 说罢低头,小和尚退开几步,看到棺材周围的石面上,钉满了钉子,将石棺围在其中。 他看得直摇头,开始用手轻轻抚摸地上的钉子。 这些钉子并不是寻常的铁钉,钉头位置雕刻着奇怪的符号,里里外外绕着棺材钉了三圈。 小和尚回头朝秦岭使个眼色,秦岭会意,从包里把折叠工兵铲取出来,敲了敲石棺缝隙处。 紧接着,工兵铲插入里面,用力翘起,石棺盖发出咔嚓崩裂的声音。 很快,棺材盖被满满撬起,艰难地推到一边,终于发出嘭的一声落地,棺材里的灰尘全冲到空气里。 云衡捂住口鼻,小和尚招手,她帮忙举着狼眼手电将棺材里面照亮。 大致一看棺材里的纹路,云衡已经明确,这副石棺,应该出自东汉时期,棺材里的装饰风格是东汉比较常见的。 从石棺大小来看,此人应该是西域某国贵族或者将军,古西域连年战乱,这样的规格已经算是比较奢华,但因为衣物已经腐烂掉,所以无法判断细节。 云衡看见小和尚将棺材里的蛛网挑开,蛛网下全是些黑色干涸的污渍,应该是尸体脱水腐烂和陪葬丝绸的混杂物,一具干瘪的尸体裹在这些混杂物里,头的角度很不自然,下巴已经粉碎。 整具尸体的表情因为没有下巴,看上去非常恐怖,尸体身形高大,体表有层细密的黑色绒毛扩出。 小和尚琢磨了一下,要过云衡的天之翎撬开尸体的喉骨,云衡举着狼眼手电靠近观察,发现喉咙里有密集反打的钢针,针尖对着喉咙的里面,如果贸然伸手,就会被这些钢针扎到。 在强光照射下,这些钢针发出幽蓝的光,小和尚判断上面涂抹了剧毒。 割开喉咙后,小和尚这才敢掐起尸体的脖子,拿匕首将嘴巴撬开,让云衡拿手电照了下,并未有发现。 小和尚又将匕首刺入尸体的腹部,割开一道二十厘米长的口子,用匕首在里面搜索。 “嗯?”这一次小和尚似乎发现了什么,“你们看,这是什么。” 说着,小和尚用匕首在尸体的腹部挑出一块沾满了黑色污渍的东西,让云衡拿水壶把上面的污垢洗净,仔细瞧起来。 那是一张发黑的羊皮袋,把袋子撕开,里面是一张半米长的卷轴,似乎是地图。 卷轴取出后,尸体猛地抽动了一下。 小和尚一下跃起,踩着棺材跳出来,发现尸体的眼珠已经彻底塌陷开,肌肉也松弛掉,像是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 他抬手看看手上的卷轴,递给云衡:“上面的古文,你能认出来吗?” 云衡看了眼,说:“这应该是六国联盟的布阵图。” 秦岭道:“六国联盟已经跟随精绝国消失上千年,这人为什么要把布阵图吞进腹里?” 小和尚推测:“这人应该是当时背叛了六国联盟,想要投靠精绝女王的奸细,偷了布阵图里应外合,但最终失败了。不过这图现在没什么用处了,精绝国已经被消灭。” 云衡把卷轴拿过去,装进背包:“不管怎么样,这卷轴也算国宝了,我先代为保管着,等出去了交给陈教授。” 三个人离开这堆散落的棺材,开始往地穴深处走,想要找到出口。 走到刚刚小和尚发现奇怪尸体的位置,他再一次停住了。 秦岭跟云衡被他挡在身后,等云衡狼眼手电亮起,他们也愣住了。 三人面前是一条狭长的隧道,隧道内部都是蛛丝结成的网,布满了所有的石壁和地面。 顺着狼眼手电的光束看去,只见隧道的上方有很多石梁,在石梁之间,是无数的人影。 这些人吊死在上面,尸体被石梁卡死脖子,颈骨断裂。 隧道一路延伸,看不到底,吊死的尸体也一路蔓延,没有尽头,好像无数的冤魂悬挂在那里。 狼眼手电照射不到那么远,只能看到非常模糊的一片一片影子。 “这些人应该不是奴隶,看他们身上破裂的盔甲,大概是犯了错误的士兵或俘虏,全部被吊死了。”小和尚冷冷道。 他带头往隧道里面走,手电光跟防水矿灯照亮石壁,他们才注意到,四周的墙壁上,uu看书.ukans 画满了斑驳奇异的壁画。 云衡将狼眼手电举高,就看到壁画往外延伸,有些地方画满了日月星辰。 星辰画得很简洁,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白点,虽然油漆剥落得厉害,但所有人还是一眼就看到,在这些星辰中,有一张人面蛇身的脸孔。 小和尚道:“你们看它的脸孔,没有一丝情绪的流露,说明它对于即将要到来的一切很平淡。 它没有抬头看天空的星辰,而是看着墙壁上的画,我猜想它应该是位祭司,在举行一次天文祭祀的活动,对象就是这些星辰中某一颗。” 三人边走边打量着身边壁画,因为年代久远、油漆脱落的缘故,多是有头无尾,看不出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一路走过去,隧道地势逐渐抬高,秦岭、云衡跟着小和尚一路往上攀爬。 小和尚爬得飞快,隧道开始呈六十度往上,陡峭起来。 不一会儿,头顶上方出现了光亮,再往上几十步,小和尚接近隧道的洞口,空间豁然开朗,变成一条山体缝隙。 有整根的圆木卡在两边隧道上,可供人当扶手使用,小和尚不敢大意扶上去,于是单手卡着岩石的凸起,以攀岩的方式,上到洞口。 洞口覆盖着枯草和树枝,小和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捅开,温暖的阳光一下子倾泻进来。 等三人费力地从洞口钻出去,立刻被眼前的阳光晃得头昏眼花。 适应了半天,三人才发现,洞口开在一个小悬崖上,悬崖大概五层楼高,下面是一条湍急的大河,茂密的树林沿着河的方向连绵开去。 第一百三十章 龟蛇静,天堑舒 大河从极高处流淌下来,穿过茫茫无边的原始丛林,分流向北远去。 动物们成群结队聚集在河边饮水,野马、羊群、牦牛…… 吃饱了的豹子趴在树梢上打盹,大狼在草丛里埋伏。 河沿的石头有些滑腻,表层生出许多绿苔,云衡戴好帽子,穿着迷彩服,踩着作战靴,跟在秦岭身后不远。 他们一路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山间树木茂密,无从下脚,只能冒险穿过狼群与豹子等食肉动物聚集的高危地带。 所幸这些动物或是彼此忌惮或是吃饱了对他们不感兴趣,都懒趴趴地倒在角落里睡觉。 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鱼群从水底游过,青色水草在其中摇曳着,几只水蜘蛛浮在水面上快速爬走。 水影倒映着河岸上三人,他们顺河流走到一处高坡。 河流从高坡激冲下去,像是一道低矮的瀑布,再往上走应该距离水源地不远。 云衡心中有些狐疑,野生动物多集中于下游的那片湿地,到了这个位置,除了他们三个,几乎不可见任何生物了。 从云层骤然穿透出来捕猎的鹰隼也不会飞往这边,低低盘旋几次,便朝着更下游的地方去了。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爬上高坡,周围没有落脚点,河沿附近全是灌木丛和果刺,他们直接踩入水里,一点点往上挪。 爬上高坡,呈现在三人面前是一片绵延数里的苍茫水泊。 水泊横亘在两边的山峰中,左右近百米宽,向前延伸至视野尽头一座露出雪顶的山脚下。 两侧山峰茂林修竹,清水光可照人,一轮太阳照射下红光,将水面照出一层红色的涟漪。 水面刚刚没过小腿,三人互相看一眼,小心踩着水泊往前走。 河水干净得像面镜子一样,能看清水底任何杂物,包括绿苔、水草以及碎石块。 云衡走了半天,觉得有些异常,她发现水里没有鱼,更不要说那些浮游生物。 一愣神的功夫,秦岭跟小和尚已经领先十几步距离,她只得追上去。 河水倒映着两岸青山,山上各种植被照进水里,有风吹过去,激得水面层层颤抖。 云衡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发现这是一杆锈蚀了的战戟。 她抬头向四周打量,发现这片水域开始出现大量铠甲、武器以及人的骸骨,全部埋在水底,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水流冲刷不走。 秦岭说:“看来这地方发生过一场大规模战争,这些尸体就堆积在这里,也没有人收敛,应该属于战败国的。”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继续往前带路。 越往前走,水面越宽阔,两岸山体像被巨斧劈开一样,渐渐拓展,如同两扇大开的门户。 出现在视野尽头的是一座雄奇壮丽的雪山,雪山隐在四周蒸腾的雾气里,只露出三角形的白顶。 云衡他们走过去,拨开水面,发现前方漂来一团黑漆漆的事物。 那东西距离三人越来越近,云衡努力看了好几次,始终看不出这是个什么。 三人警惕地向两边散开,秦岭拔出金刚伞,小和尚则举起黑棍指着它。 东西随河水流动渐渐过来,从云衡眼前漂过,云衡这才看清,黑色的东西是一条蛇。 一条死去的黑蛇。 黑蛇是三角形脑袋,蛇身长约三十厘米,蛇鳞是深紫色偏黑,带着点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一照,很容易错辨成黑色。 小和尚看到黑蛇的样子,眼睛突然瞪大,拿黑棍将它从水里挑了回来,仔细观察半天,咬起了嘴皮。 半晌,小和尚喃喃说:“这是条巴蛇。” 秦岭跟云衡都感到意外:“这就是巴蛇,精绝国供奉的圣物?” 小和尚点头:“山海经有过记载,巴蛇的祖先是修蛇,修蛇身长可达一百八十米,曾经有一条修蛇生吞了头象,过了三年才将骨头吐净。因为修蛇也祸害人类,所以皇帝派遣后羿将其驱赶到遥远的西部,射杀成两段。它的后代就被叫做巴蛇,传说食用巴蛇,无心腹之患,可延年益寿。” 云衡说:“巴蛇是从雪山方向漂过来的,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它们的栖息地了,到时候也就离精绝古城不远了。” 秦岭有些疑问:“山海经有说,巴蛇喜欢寒冷的环境吗?” 三人互相看一眼,小和尚忽然将棍尖挑着的巴蛇尸体丢出去,神情戒备地观察四周。 转瞬间,云衡也将匕首反握掌中,三人背靠背站在水泊中央,一股诡异的寒冷席卷两岸山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里没了鸟鸣,河流没了水声,北风也不可闻。 一切都陷入令人心悸的安静。 渐渐地,青山有了些动静,那些茂密的树林间响起稀稀拉拉的声音。 云衡敛紧目光看过去,发现山上出现一团团蠕动的黑色,正朝着水泊快速逼近。 小和尚一惊,忙喊道:“赶紧离开这里,这些巴蛇会吃人!” 三人急忙踩着水面往前跑,却发现前面山岸上的黑色巴蛇已经抵达水泊,正接二连三往水里跳。 河水溅起一大片水花,像煮饺子时沸腾的锅水。 他们又往身后撤,结果来路也被一群巴蛇堵起来。 青山上的巴蛇仍有庞大数量,且连续不断往水里跳,身躯在水中翻转、蠕动,形成一道黑压压的线。 云衡、秦岭跟小和尚紧紧靠在一起,看着逐渐聚集起来的蛇群,都有些犯恶心。 云衡问:“这么多蛇,哪里走?” 秦岭拉开背包拉链,拍拍里面几捆炸药:“事到如今,只能破釜沉舟搏一把,用炸药把蛇群炸开一个窟窿,咱们趁机突围。” 小和尚咬死了牙关,却不停摇头:“这个行不通,蛇群数量太多,而且巴蛇在水中的速度极快,我们跑不脱。待会儿我留下来截击它们,你们迅速离开,从高坡下去应该就安全了,它们不会远离这片水泊。” 秦岭把他往身后拖:“听我安排,你带着云衡离开这里,我留下来阻击。” 云衡用力抓过两人胳膊,目光死死盯着他们:“都这个时候了,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我数三二一咱们仨一起往回跑,巴蛇追上来了我们一起打,谁跑慢了被蛇咬死怪他倒霉,咱们谁也不留在这儿送死。一切,看天意。” 秦岭看着云衡那副视死如归的眼神,垂下眼帘,点点头:“那好,一起逃。” 小和尚也没了话说,云衡开始计数:“三……二……” ‘一’还没来得及出口,三人眼前的水面突然发生变化。 巴蛇正从四周向水泊中央包围,几处水面猛地向下一沉,像是出现几口漩涡,将附近的水流虹吸下去。 漩涡逐渐扩大,隐隐要将三人周围的水面连成一个隔断带,云衡看到水里有巨大的影子显现出来。 几头身躯颀大的龟从水底浮上来。 这些龟不知从哪里出来,又像是潜伏在水底刚刚苏醒一样。 距离云衡最近的一头龟身长五米,约有数百斤重量。 小和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游在四周的大龟,龟壳皆由四十九枚格片组成,里面隐约绘着墨绿色的铜钱样式。 愣了几秒,小和尚说:“这是玄龟,山海经里修蛇的死对头,专吃它的后代巴蛇。” 玄龟甫一出现,周围黑压压的巴蛇就没了动静,像是受到极大震慑。 巴蛇只是团团围住它们,却不敢往前游近一步。 云衡有些回过味来,紧张地盯着眼前的玄龟,玄龟的眼睛只有花生米大,像玛瑙一样闪着翠绿的光。 她问:“你们……是来救人的?” 不知道玄龟有没有听懂,只见水面一阵抖动,它们身体开始下沉。 看着逐渐消失的庞然大物,巴蛇们有些蠢蠢欲动,纠缠、扭动的蛇身又开始向前。 下一秒,云衡感觉身子有些摇晃,脚下像是踩中某种有实体的东西,她看着秦岭跟小和尚与自己一样,身体开始往上抬。 只见水面哗的一下掀起来,云衡脚踩着玄龟从水泊站起,大片水花从龟壳滑下去。 秦岭、云衡跟小和尚站在龟壳上,三只玄龟静静浮出水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三座安静的大山。 蛇群再次沉寂下来,随后,三只玄龟缓慢调转方向,向着雪山游过去。 巴蛇不远不近跟在身后,uu看书 .ukanhu.om 云衡看着这片聚集一起的黑色,几乎要将河流阻断,嘴角渐渐浮出笑意。 她轻轻蹲下身,坐在玄龟的壳上,伸出手抚摸上面的沟壑纹络。 这些龟壳上的痕迹不知历经多少年,随着她掌心的游走,玄龟的四鳍也轻轻拍打水面,似乎在附和她。 玄龟驮着三人游出数百米远,身后巴蛇仍紧紧跟着,还在期待能收获点什么。 但一路来到雪山脚下,玄龟速度才逐渐放缓。 他们从玄龟身上下来,三只玄龟沉默着转身,拍打了一下水面,向来时的方向遁去。 临近河流源头,云衡才发现,这里与雪山还隔着条湍急的水瀑。 三人抬头向对面雪山的瀑布看过去,心中一动。 这座雪山周围巨峰高耸,被冰川环环拥簇,格外地壮观。 最吸引眼球的是山上雪水融化形成的瀑布,瀑布从雪山分流成九道,分别面向九个方位激冲下来。 九条天堑一样的瀑布悬挂在山上,像一条条白练,将山体遮蔽在其中,只露出雪山峰顶。 此时,雄奇的雪山上,瀑布是一团金色,穹顶的暗蓝从东向西逐渐变红,无边无际的云海汹涌翻腾着,云气流淌向四面山岭之间。 九条瀑布之间雪线分明,白雪皑皑覆盖,看得人心旷神怡,群山臣服在脚下,红日喷薄而出,要将他们的身体照亮。 云衡的眼睛漆黑又通透,秦岭的目光锋利,小和尚神色虔诚。 他们几乎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团博大的光芒像烈火一样燃烧了整座雪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雪山 秦岭走上雪山一处垭口,伸手出去抓了抓,说道:“要起风了。” 刚说完,云衡立即感觉有风吹来,带有一丝不同凡响的冷冽和寒度。 她裹紧了衣服向上看去,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颜色变深,雪山上泛起一层层波浪,强风由远及近从头顶涌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几米开外,秦岭背脊挺直站在那里,他仰着头,打量着雪山上的情景,眉心拧在一起。 云衡朝他走过去,秦岭抬手指指右前方的位置:“我们去那个地方,暴风雪马上要来了。” 云衡和小和尚跟着秦岭的脚步快速赶过去,刚走出十米,天空突然炸起一道惊雷,像是要将鼓膜震破。 风停了下来,连雪也停止移动,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席卷了整座雪山。 云衡感受到肌肤的阵阵寒意,周遭温度在飞快下降。 转瞬之间,乌云盖过头顶,天空黑下来。 天地像换了个颜色,蓝天雪山白云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黑暗恐怖的穹顶轮廓。 黑云密布,惊雷翻滚,狂风呼啸着从雪山上卷起。 眨眼间就下起了暴雪,洋洋洒洒,三个人顶着风雪往前赶路,但雪片太厚,视野中苍茫一片,路途极其艰难,不时还会有冰雹砸在身上。 云衡额头被冰雹砸了个包,她这辈子头一回遭遇这么可怕的暴雪。 风雪愈演愈烈起来,三个人手抓手矮身前行,气温下降得厉害,从嘴里呼出的都是白气,他们就像大海上一叶浮萍在颠簸着。 秦岭回头看云衡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也冻得发紫,就脱了冲锋衣给她披上,云衡挣扎了几下,拗不过,任由他给自己穿上了。 暴风雪越来越大,云衡身上穿两件冲锋衣,仍觉得脑袋冻得发木。 视野变成一片昏暗,风声也凄厉起来,三个人急促的喘息着,但每呼吸一口气,冷空气都刮得肺疼。 来到一处山口,三人开始手脚并用爬雪山,这座山要比冰川平坦得多,没用多久,他们已到达半山腰的位置。 爬上山腰,视野中俯瞰脚下广袤的土地,雪山横亘在这片土地上,竟看不到一丝生气。 从半山腰往前面看,视野中出现一排红色小房子,默默伫立在苍茫大雪中。 三人几乎是咧开嘴笑了,都踉跄着向小房子冲去,云衡在风雪中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她。 红房子是用石头搭建,以某种特有的红泥涂抹缝隙,建筑风格很古老,许是很久以前的人荒弃遗留的。 推开房门进去,里面的桌椅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云衡打量着室内的装饰,一张床、一张桌、几把椅子还有一座壁炉。 两边墙壁上悬挂着弓弩跟弯刀,但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上面生满铁锈,已经失去金属光泽。 最里面的石床还铺了张牛皮毡子,虽然有些灰尘洒落上去,但摸上去手感还不错,又软又暖和。 三人又出门打量其余几座小房子,大都是类似的结构,有座房子甚至已经坍塌半截,风雪倒灌一样往里涌。 最终他们选择中间一座还算干净结实的房子进去,秦岭出门把其它房里的毛毡、木头抱回来,铺在地上当毯子坐着。 壁炉很快生起火来,三人靠近火堆抓了抓热气,半晌觉得身子缓和了。 云衡看见壁炉上有些图案,她从背包找出毛刷清扫几下,也不知道这些古怪的图案是什么,心想应该是某个小国的标志。 她拿出相机给壁炉拍了照片,想着留待以后做深入研究。 秦岭正默不作声往壁炉里塞柴禾,他往那里一坐,宽松的迷彩裤被紧紧压在腿下,裤管绷得紧紧地,里面的肌肉线条也一清二楚,结实又饱满。 云衡觉得男人有这样一双腿很性感,她也不动声色给他拍了照片。 过一会儿,秦岭起身从背包找出食物来,还剩半袋米,一斤狼肉,两瓶火腿罐头,五包压缩饼干,五袋馒头以及二十张烤馕。 秦岭把空掉的三个水壶交给小和尚:“出去接点雪水。” 云衡看着地上零散堆在一起的食物,摇摇头:“还有不到一周的口粮了,得节约吃。” 秦岭嗯了声,拿树枝穿起三张烤馕递到壁炉边烤着,狼肉被冻得硬邦邦,他拿匕首切下一块,也放过去烤着。 不一会儿,小和尚抱着三个水壶回来,里面装满了雪,在火光下泛着晶莹亮泽。 吃着饭的时候,云衡来了困意,不知是白天劳累还是维生素跟不上的缘故,uu看书 ww.uanshu.cm 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等云衡醒过来时,发现身上盖了层牛皮毡子,她撑起上半身坐起来,发现已经到白天了,暴风雪在夜里停止,从窗外洒进灿烂的白色阳光。 世界非常安静,她在床上静静坐了会儿,看着屋里亮堂堂的光线。 隔几秒,云衡从床上下来,脑袋还有些阵痛,她揉着头走到桌子前,发现上面留了字条。 “我跟和尚出去弄点儿柴,顺便探探路,锅里给你留了早饭。” 看着这龟爬字,云衡抿唇笑起来,放下字条推开门。 周围安静得可怕,仿佛她被人遗忘在这片无人禁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外面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蔓延至视野尽头,像一大罐牛奶被打翻在山头,顺势流淌下来,只有雪,没有任何其他杂质。 云衡在门口站了会儿,确定自己脑子清醒过来了,于是嗅着米粥与烤馒头的香气走回去。 掀开壁炉旁的小铁锅,里面静静躺着碗粥还有两个烤糊的馒头。 云衡眉眼微微一弯,端出米粥,又拿了个黑馒头在手上,把毛毡用脚踢到门口,席地坐下去,一边小口喝粥一边咬着馒头。 屋里有朦胧的光洒到她身上,只有她的心跳声在鼓动。 等吃完东西,云衡从屋里出去晃悠,但看着白茫茫的雪地也不敢乱跑,万一因为雪盲症找不到回来的路就麻烦大了。 她从口袋摸出烟抽,四周没有一丝动静,等抽完半支,她人也走到了红房子背面,意外发现天窗下面有排脚印,顺着山脊向远方离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地牢 云衡看着眼前这面冰壁上的口子,突然拿起匕首在上面用力凿了下。 匕首狠狠刺进冰壁里,云衡往外一抽,带出几块碎冰。 她又连续扎几次,看似坚硬的冰壁像豆腐一样被匕首捅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间。 云衡打量了眼这些堵住去路的碎冰,像是被人临时堆在这里,一夜的时间冻成了冰墙,如果不是其中的缝隙无法彻底粘结,剩下的路可能就彻底被掩盖了。 终于,将眼前的冰壁凿开一道半米高的口子,云衡一脚踹上去,将剩余的冰块全部踢开,露出一条通道。 一股瘆人的寒气混着霉味扑鼻而来,里面黑洞洞的,只有洞口的事物勉强可辨。 云衡深吸一口气,握紧天之翎走了进去。 借着隐约透进来的阳光,云衡看到脚下是一段通往深处的青泥板台阶,大约有一百多级。 云衡小心地一级级走下去,才走了十几步,脚下的路就彻底看不清了。 她回过头,洞口那里的光线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缝。 犹豫了几秒钟,云衡咬咬牙,用脚尖慢慢试探着,继续往下走,足足十分钟过去,终于踏上一片平坦的地面。 周围漆黑一团,冷寂得可怕。 云衡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竭力向四处打量着,奈何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团黑暗仿佛有实体一样,层层包裹着这个可怜的误闯者,云衡很快就感受到这黑暗的分量,双腿越来越重,身子竟有些发软。 不知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地下太冷,她的全身都在战栗着,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牙床在上下打颤。 忽然,她记起自己身上带着防风打火机,急忙摸出来。 找到了,掀开机盖,一拨打火轮,一簇小小的火焰在云衡手中跳了出来。 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渐渐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数百平米的石宫里。 石宫全部由石块堆砌而成,呈正方形,除了墙角处堆了几尊破石像之外,什么都没有。 正前方的墙壁似乎跟周围灰黑色的石墙有点区别,摇曳的火光中,看起来似乎是一道门。 云衡抽出天之翎,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前走去。 果然是一道门,两扇锈迹斑斑的青铜门合拢在一起。 云衡把手放在冰冷、粗糙的把手上,没有发现什么灰尘,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来过,也许就是昨晚那个人。 她尝试着用力一拉,青铜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嘎吱’响声,向外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云衡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站在原地,借着防风打火机的微弱亮光,观察着前方的景象。 眼前似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摇曳不停的火光中,走廊的墙壁似乎也在晃动。 云衡想起不久前做过的梦里,也有这样一条摇晃的走廊,墙壁里还会爬出可怕的生物。 她突然感到难以遏止的心悸,手中的打火机也颤抖起来。 所幸,这些墙壁看上去就是用普通石头堆砌出来,应该不会有蹊跷。 掌心感到匕首冰凉的握把,云衡心绪稍稍平息了些。 她定定神,竭力不去看黑洞洞的走廊尽头,用打火机向周围打量。 前方几米处,左右两边各有两扇打开的石门,里面是大约几十平米的空间,能隐约看见里面堆着破破烂烂的棉絮。 右侧的石门上有一块发白的地方,仔细看去,门上有一个破损不堪的‘天’字。 云衡把打火机照向左侧,石门上有同样的图案,只是上面的文字变成了‘地’。 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古代关押犯人的监狱。 继续往前走,作战靴踩在地上会有轻微的颤动,鞋底的纹络蹭在上面,有刺耳的金属磨砺声。 忽然,耳畔传来喀嚓一声裂响,像小石子被踩碎的动静。 有人? 云衡的手有些颤抖,刚才的声音,是从前面左手边的监狱发出来的。 她定定神,握紧了匕首,举起打火机,朝前面照去。 左手边‘玄’字大牢,右手边‘黄’字大牢。 云衡悄悄走过去,在‘玄’字的下面站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石门。 这时,突然从黑暗中出现道影子,黑衣人的手臂向云衡猛地一伸。 云衡想也不想,下意识急忙向旁边闪去,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擦着脸颊飞过去,响亮地撞击在对面‘黄’字监狱的石门上。 ‘砰!’ 又一颗子弹打在墙壁上。 云衡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她在走廊里跑了几步,眼见距离走廊尽头还有几十米远,而对方已经从‘玄’字监狱出来,她只得一头钻进‘天’字监狱里,背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了出来,跑到门边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云衡竭力屏住呼吸,倾听着外边的动静。 黑衣人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几秒钟后,开始向‘天’字监狱走来。 黑暗是最好的屏障,更是最大的阻碍。 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黑衣人也不敢贸然行动,他举着枪,侧耳倾听着。 走廊里声音渐渐消失,两个人都屏气凝神,在黑暗中并无半点声息。 突然,黑衣人一把拉开石门,抬枪对着里面打出两发子弹,骤然擦亮的火光从云衡面前闪过。 黑衣人没有立即进来,他似乎听到了骤然紧凑的呼吸声,他竭力捕捉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云衡也慢慢蹲下身子,努力地在身边摸索着,很快,摸到了一块类似于墙砖的东西。 她轻轻拾起那块墙砖,感觉并不是很重,就悄悄地拎起来,另一只手握紧了匕首。 云衡在黑暗中慢慢移动着,距离石门越来越近了。 突然,黑衣人听见石门里传来一声轻响。 黑衣人一个箭步跳上前,同时向右侧急转身,瞄准监狱里靠近门口的方向就是一枪。 砰! 枪口喷出一道火光,借着这道光,黑衣人发现子弹飞去的方向竟空空如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蹲在石门另一侧的云衡就猛扑上去,一刀扎向黑衣人的小腹。 黑衣人反应速度极快,发现云衡扑来的时候咬死牙关将身子移开,只让匕首刺到肋部。 但他也顿时失去了平衡,食指一紧,手中的枪‘砰、砰’射出两颗子弹,随即,就向后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匕首从对方肋部划过,云衡自己也踉跄起来,脚一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匕首摔出去。 她顾不得脚腕钻心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向黑衣人摔倒的位置,黑衣人正试图捂住肋部的刀伤,竭力去拿被甩到一边的枪。 云衡挥起拳头狠狠地向他头上砸过去,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鼻子上,黑衣人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他一只手拼命护着脸,连退几步,突然拿到枪,朝着前方连扣两下扳机。 砰、砰! 借着枪口喷出的火光,黑衣人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跳开了。 他不由得恼羞成怒,向前疾追两步,又似乎觉得不妥,急忙蹲下身子。 鼻子又酸又疼,有热热的液体顺着鼻孔流下来,伸手一摸,满掌的甜腥与粘稠。 云衡捡回天之翎,uu看书 .uukanshu.cm 正站在黑衣人眼前不远的黑暗里。 黑衣人挣扎起来,再次向云衡开枪,却发出咔擦咔擦空膛的声音。 云衡心里一松,握紧了匕首,从身上掏出打火机,拨下打火轮。 “噗”,一簇火苗从她手中跳出,火焰虽小,可是已将周围的环境照得清清楚楚。 黑衣人蒙着脸,坐在几步开外的地上,额头全是汗,正在身上疯狂地摸索着。 云衡握着匕首,一步步逼近:“美国m1911式手枪,有效射程50米,使用九发弹匣供弹,我说的没错吧?” 黑衣人一点点向后挪着,眼中充满惊惧与绝望。 云衡看他一副狼狈的模样,心中竟有些畅快起来。 忽然,那看似恐惧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狠毒。 黑衣人突然停止了挪动,握住空枪的手快速按动弹夹扣,而另一只手上,猛然多出一只弹夹! 云衡愣住了,他还有子弹! 扑过去已经来不及,她本能地把手里的打火机朝他丢过去,转身就向来路上的入口跑。 而黑衣人也以最快的速度换好弹夹、拉动套筒,对准云衡逃跑的方向就是两枪。 子弹从云衡耳边飞过,她忽然察觉头顶笼下一片阴影,有人将她扑出去。 小和尚则举起手中黑棍丢过来,黑棍穿透空气直直顶到黑衣人胸口上,将他撞飞。 云衡抬头看着秦岭隐约的面庞,松了口气:“你们可算来了。” 那边,黑衣人扶着胸口爬起来,咬了咬牙看这边的三人一眼,掉头就向‘天’字监狱跑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极宝殿(一) 见云衡没事,秦岭说:“还好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 云衡看看两人身上背的包,说:“刚才那人显然对地下很熟悉,抓到他,兴许能有精绝古城的线索。” 秦岭将她扶起来,点点头,三人连忙朝黑衣人逃跑的监狱追过去。 狼眼手电的亮光照明整座牢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个黑漆漆的地洞。 扑通一声,秦岭从洞口跳了下来,单膝跪到地上扶稳。 地洞下面是一条狭长甬道,青泥板的地砖铺砌出来,甬道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秦岭觉得这底下的温度有点低,搓了搓胳膊,从裤兜里掏出一枚袖珍手电衔在嘴上,手电光线绕着原地扫了一圈,看清了周围的景物。 甬道笔直,从遥远的地方延展过来,贯穿向另一边。 耳畔有哗哗的水声,在甬道的两侧被开凿出两条等长的沟渠,地下暗河的水流被引出两个分流灌进沟渠里。 沟渠两边墙壁上每隔数米就出现一个巨大的石砌龙头,龙头姿态昂扬面朝甬道,有水柱从龙嘴中喷涌出来,砸进沟渠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于是由此向远方看去,长长的甬道渐渐拔高起来,沟渠也在一阶阶抬起,数十上百个龙头衔水戏珠,喷涌的浪花将原本平缓流淌的地下暗河变得波涛汹涌。 一眼遥瞰,仿佛万众朝贺的天路一般。 云衡跟小和尚下来的时候,见到秦岭正叼着个手电筒用工兵铲四处拍打,乒乒乓乓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甬道里,像是打铁一样。 “前有路,侧有龙,左右有水,前后有靠,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寻一条活水来充盈自己的地脉,人为地打造了个得天独厚的抱龙地势,看来这里的主人不简单。”小和尚暗自咕哝一句。 “秦岭,你在干嘛呢?”云衡问道。 “找找看有没有机关陷阱。”秦岭头也不抬回应。 云衡也负手绕着附近转一圈,背着藏蓝色的旅行包,像是观光旅游的。 见到小和尚正在鼓弄什么东西,她走过去看,发现对方摆弄的是一个黑亮的球形盒子。 “哎,小师傅,你手上的东西干什么用的?” “这是海龟壳,活过百年的海龟都是有灵性的,它们死后的龟壳被打磨风干后,用茅山术法中的八股芴算可以占卜。”小和尚说。 说着,小和尚便捧起龟壳继续往水渠上游方向的甬道走了。 云衡紧了紧背包肩带,招呼着秦岭跟上去,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耳畔的水流声冲刷激荡。 甬道幽长昏暗,即便狼眼手电强光刺眼,但是朝着远处照射也只有一团朦胧的光斑留在尽头。 龙头依旧在吞吐流水,云衡却觉得脚下的路开始古怪起来。 原本平整的甬道像是走到了尽头,脚下变得越发陡峭,靴子踩在地面上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起伏。 用狼眼手电往地上一照,发现地面变得坑坑洼洼,甬道上被嵌进去各式各样的鹅卵石,有的地方稍平坦些有的地方却倾斜到脚跟都站不稳。 云衡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脚步逐渐放慢,仔细打量这条甬道。 在镶嵌鹅卵石的边角处有几道歪曲的刮线笔直分隔成几段,横亘左右,又与其它几处的刮线连接到一起,看上去,像是个图腾。 这时,身边小和尚忽然右手握拳举起来,朝秦岭跟云衡喊:“不要再往前走了,这条路有问题。” 刚一说完,云衡忽然感觉到脑袋剧烈眩晕起来,狼眼手电照向甬道的光束、秦岭跟小和尚的身影模模糊糊成了两三道,一下子栽在了地上。 云衡使劲甩了甩脑袋,看到秦岭跟小和尚也是摇摇晃晃的在鹅卵石甬道上打转。 她拍了拍耳朵,余音全是甬道两侧那些龙头喷涌水流的声音和水渠里地下暗河奔腾咆哮的动静,意识到这些声音跟鹅卵石是蹊跷的源头。 她努力想要堵住耳朵不管这些声音,但是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天旋地转,耳边不由自主就会回忆起这些水声。 靴子踩在凹凸不平的卵石上,脚掌有一股酥麻的感觉。 她痛苦地坐在了地上,想要将心神镇定下来,手脚却开始不受控制的摇晃,气氛诡异到极点。 这时,云衡瞥见距离甬道不远处的一道沟渠,银色的水流正顺流而下,被狼眼手电一照,迸溅起大团水珠。 她感觉脑袋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剧烈,耳朵里的巨大水声像是要将鼓膜撕裂。 她咬牙对另两人道:“快跳进水里!” 说完,云衡扑通一声跳下了水渠,秦岭与小和尚紧跟其后。 水流淹没脑袋的瞬间,三人感觉耳边那种嗡嗡的噪声模糊了许多,脑子一下清醒过来。 云衡打量了一下水底,约有四五米深,水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泥沙,泥沙上可以看到有贝壳、海藻这些东西。 旁边苍青的甬道河岸还密集长着水草跟苔藓,幽幽绿绿,如果不用手电照还会以为摸到的是团毛发。 狼眼手电防水性能极好,云衡将它重新捞上来,拍打了一下水珠,晃来晃去的照着水渠。 水面波光粼粼,到处反射亮光,再往远处看就是一团漆黑。 “这甬道上的卵石跟衔水的龙头都有问题,应该是动了什么手脚,有点像鬼打墙的阵法,看来这里的主人挺难对付啊。”小和尚抹开脸上的水说。 三人从水里爬上来,小和尚双手抬起来堵住了耳朵:“先把耳朵堵好,这些水流的声音会刺激我们的感官,产生错觉。” 秦岭扶住云衡,两人都堵上了耳朵,随后将背包重新收拾好背在身上,小和尚招呼了一下他们,继续沿着甬道向前走。 甬道上的卵石依旧坑坑洼洼的嵌在上面,时不时还会冒出两颗大的绊一跤。 小和尚在前面探路,很仔细照看脚下,走了大约半钟头,甬道渐渐平坦下来。 云衡稍微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掌,发现耳畔的流水声已经小了许多,甬道两岸龙头衔水的景观也已经消失了。 甬道渐宽,眼前出现的是一处篮球场大小的长方形平台。 云衡举起狼眼手电照过去,秦岭也打开手上的防水矿灯,长方形平台的景象尽收眼底。 长方形平台与甬道尽头连接,两侧则是拱出两座石桥的样式,两道水渠的水流正是从石桥流淌出来。 石桥出水口极小,只留有几个拳头大小的泉眼,从甬道两旁汇集出去,却渐渐形成两条出龙之势,令人不得不惊叹古人的独具匠心。 还有两道高达数米的石壁,得天独厚的地下墙体将此处拱卫起来,平台两边各有一尊石兽看卫门庭,而尽头则是建了一扇青铜门,门上刻有千奇百怪的图腾纹饰,紧紧闭合着。 小和尚拔脚走到门前,轻轻推了一下。 轰隆隆—— 云衡感觉脚底一阵剧烈晃动,从头顶淅淅沥沥的散落下许多石沙来,门在黑暗的地道里缓缓移动着,图腾随之旋转,仿佛在模拟天地变化。 三个人倒退数米仰望这扇巨门,心生敬畏。 紧接着,青铜门背后的齿轮咬合转动,发出格格格的机械声。 随后青铜门从中间分离,向里打开,青铜门的底座像是沿着一条固定轨道移动,吱吱嘎嘎,缓缓滑过。 云衡看着逐渐大开的青铜门,下意识的用狼眼手电照进去,却发现里面黑黢黢一片,狼眼手电的光柱像被吞没在里面,看不清任何东西。 黑暗的环境里,泛着一股熏香,幽幽的红光从鞥深处传递过来,云衡突然觉得有些压抑,感觉在青铜门后面的黑暗中像是有一只大手钳住自己,不由得有些心慌。 格。 最后一声响,青铜门从中间分离的两页门扇各自卡在了什么东西上,停下来。 突然,小和尚一拉秦岭跟云衡,喊道:“快退开。” 秦岭跟云衡被小和尚拉得一阵趔趄,接连退出五六步去,小和尚仍是觉得心慌,继续喊:“再退!” 三人一直退出十几米开外的位置,回到了甬道上。 小和尚直接按着两人趴下来,将背包砸在他们头上盖住:“不要抬头!” 轰—— 小和尚按住两人趴下去的瞬间,一团浓黑的烟雾从青铜门里席卷出来,像是一条玄色巨龙。 黑色烟雾隆隆如雷声炸响,裹尘携沙地盖过整座长方形平台,拱卫青铜门的两尊石兽被沙尘打得噼啪作响。 三人将肩上的背包使劲扣住头顶,双手缩进袖子里,黑色烟雾像是一场突然袭击的沙尘暴,将甬道两旁水渠的流水都冲刷成乌黑色,他们紧紧挤在一起,谁也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耳畔的动静渐渐小下来,小和尚从缝隙里露出眼睛看了看外面,发现烟雾已经停了,这才一把将背包丢开,翻身站起来。 三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看着彼此,不由得笑起来,大家脸上都有一层黑色的泥,看上去十分滑稽。 云衡看了看距离青铜门最近的两尊石兽,原本积满灰尘的石雕此时被糊上厚厚一层黑油似的东西。 展翅翱翔的石兽变成黑鸟,翅膀连接肌腱的位置甚至有些腐蚀迹象,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秦岭在一旁捡起狼眼手电照了照平台附近,原本幽绿色的石墙被刚才的黑风暴染成一片墨色,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就如同被吞没了一样。 小和尚拿黑棍敲了敲石兽上出现裂纹的地方,嘎嘣一声,石兽的一半翅膀整个摔下来砸碎在地上,碎石块附近的黑油状黏液在手电光下竟发出一种五彩斑斓的光芒。 小和尚说:“不是什么机关陷阱,应该是青铜门里面有壁画一类的东西,壁画上的油漆经过长年累月曝陈,蒸发到空气里,又与空气一起在封闭的墓室里堆积了上千年,所以在青铜门打开的瞬间就与外面发生氧化,才会有刚才的黑风暴。” 解释完,小和尚自顾自的背着包朝青铜门里面进去了,云衡跟秦岭照旧跟在后面。 扑通。 秦岭跟小和尚同时朝青铜门看去,两双眼睛对到一起,随后,下移,落在云衡身上。 云衡龙行虎步,走得大开大合,竟然在进门的时候绊倒了。 秦岭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道:“走那么急干什么。” 狼眼手电照过去,青铜门共分前后两部分,前门打开,要经过一段长约一丈的连廊跨过后一道门槛才算正式进来。 连廊的长度也是青铜门分割两扇门沿轨道向里打开的长度,连廊里黑漆漆一团,看不清楚道路,所以云衡才会被绊倒。 “刚才小师傅过去的时候怎么没事啊?”云衡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说。 “可能刚才走的时候碰巧跨过去了。”小和尚看了眼地上的门槛,表情有些不对。 小和尚蹲下身,拿过手电照着门槛,疑惑道:“咦,你们之前有听说过在地宫里设门槛的吗?” 云衡回忆了下自己学过的历史,摇头:“好像没有,你这么一提醒我才发觉,这还是第一次有地宫放门槛来绊人的啊。” 秦岭问:“墓门后面加一道门槛难道很奇怪吗?古时候的人不是都喜欢往家里加门槛吗?” 小和尚摇头,并不同意这种看法:“古时候的门槛是有大讲究的,在自己的墓里设置门槛更是大忌。 门槛天生通阴,uu看书 wwuuanhu 会与地宫的风水相冲,坏了布局,甚至会改变子孙后代的命格走向。我猜测,这道门槛如果是主人刻意为之,肯定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它。” 说着,小和尚蹲下身子用狼眼手电照看门槛,门槛上画着许多符咒,底下还贴有几张黄麻纸。 门槛苍旧古朴,有一种沧桑的岁月气息弥漫出来。 小和尚指着门槛说:“门槛的由来已久,传说最早是由黄帝的侧室嫫母发明出来。在古代的时候,女子的脚被看作是最隐秘的地方,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说的这种。越是富贵人家越讲究这些,所以门槛便成为一种能遮掩姣好双脚的设施,家境越是殷实,他们家的门槛也就设置得越高。 而门槛每天被人迈在脚下,很少有人去踩踏,这是因为门槛常在人胯下,是不吉利的,一旦踩上去,自身的气运就会被门槛拦住,然后没落很长时间。 在玄学上讲,门槛可以阻挡恶鬼进入家门,防止家中阳气的流失,也防止阴气从外面进入。到后来,人们又将门槛的高度抬起,高过僵尸和粽子能够跳过的高度,用门槛来绊倒僵尸和粽子,因而玄学上认为门槛是可以辟邪的。 至于民间那些门槛要求男左女右跨过的说法,也大都不可信,门槛这种东西,极少有在地宫里设置的。除非……” 小和尚突然停下话头,脸色苍白起来。 “除非什么?” “除非……这门槛是用来绊鬼的?” 小和尚摸着上面一道道扭曲的鬼画符,手指在门槛划下颇为诡异的响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极宝殿(二) “绊鬼?小师傅,你可别吓唬我啊,这地宫主人难道还能预知到死后自己墓里会出来鬼?”云衡有些狐疑。 “那可说不准,”小和尚指着门槛上的符咒说道,“这上面的咒语应该是秦汉时期甚至更靠前的道家天师符,据传天师符可借阴阳之力调动五雷,籍此降服鬼魅。不过奇怪的是,这门槛上面的咒语复杂错乱,倒很像是被人匆匆画上去的,与门槛明显不契合。” “你的意思是,这门槛上面的咒语是后来被人加上去的?”秦岭说。 “我想,只能这样才解释得通,”小和尚点了点头,旋即又用指甲揩了揩门槛上的油漆,继续推测,“道家咒语一般都是当场挥毫写就,从不会拿事先准备好的咒语滥竽充数,只有这样的咒语才能产生长期效力。而门槛上这些咒语看似复杂,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们有没有发现它们的笔划根本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些咒语都是用一个类似印信之类的东西印上去的。可能当时画符的人遭遇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所以才急需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天师符渡过险关。” 云衡蹲下身子仔细看了这些符咒的样式,上面铁画银钩、笔走龙蛇的画法确实有些手忙脚乱的意味。 随便找出两处符咒的字迹相较,发现它们果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过了会儿,小和尚在另一边摆摆手,将狼眼手电朝远处照去:“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山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形。咱们已经找到这里了,先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地宫里面还有什么名堂。” 说完,小和尚提着狼眼手电走出去,后面两人甩甩头,跟了上来。 走出门槛,前后两只手电互相照着,云衡抬头看见一块巨大的黑石悬在青铜门后面梁柱上。 黑石被数根锁链拉扯住,甚至还有些摇晃,锁链的另一头透过青铜门连廊里的昏暗处消失不见,应该是与控制青铜门移动的机括轮轴嫁接一处。 他们远远地避开这块黑石走过去,黑石长宽都有三丈,跟一座小山似的。 云衡知道这就是墓里的断龙石,断龙石为古代帝王陵寝、高士墓穴的屏障措施,重达千斤,被机关所控制。 有外来者闯入古墓,断龙石就会触发机关落下,墓门既闭,自此阴阳两隔。 青铜门后面又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墓道以苍青色的岗岩铺砌出来,左右仅有一丈宽,在墓道的两侧整齐排列着一串长明灯。 长明灯以灯柱和塔状灯笼两部分组成,每隔十步便会出现一盏,经过了千年,长明灯竟依旧完好如初,并没有看到任何损坏。 云衡见墓道里昏暗一片,便从身上拿出火机来,打算将长明灯点燃。 还没等靠近,被小和尚制止住了。 “先不要点火。” 云衡扭头看一眼秦岭,他也摊手,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和尚没有回应他们,只是拿着狼眼手电在周围几个长明灯附近打转,用手挨个伸进去按按,又抽出来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 连续重复了几次,云衡看到小和尚原本紧蹙的眉头松下来,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 稍后,小和尚又靠近长明灯的灯台位置观察。 狼眼手电照在上面,折射出一种幽蓝色反光,小和尚拍拍长明灯上的厚厚灰土,显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来。 有两点一线或三点一行的各种符号在长明灯的灯塔状灯罩上,云衡隐约觉得眼熟。 突然,她眼睛一亮,急忙道:“这长明灯上的鬼画符,看着像古时候的八卦。” 小和尚扶着长明灯嗯了声:“没错,这些长明灯左右各一个,延长三十步时共有八盏。以此八盏作为一个基数,组成了八卦的阵法。这每一组基数的八盏长明灯里只有一盏是真正的长明灯,找对了它,灯就可以亮了。” 云衡问:“剩余的七盏灯呢?” 小和尚笑起来,伸出手指,指肚上沾着一层发黑的软泥状物体,隐约有臭味散出来。 他回答:“剩余七盏灯,是要人命的。” “这是蟦石,”小和尚捻了捻手上的软泥,将它们搓下来,“八盏长明灯里面有七盏是放着蟦石的,只有一盏灯放的才是真正尸油。蟦石又叫虫玉,最早是从北部朔方草原一处叫雪狼谷的地方传过来的。 雪狼谷的人认为蟦石是有生命的,有邪恶的灵魂附着在上面,只要在附近燃烧达到了蟦石的燃点,里面就会散发出大量凝固且厚重的黑色雾气。 黑雾过后,附近所有温度高于蟦石的物体,都会被腐蚀成脓水。 蟦石被传入中原后,就被人放入墓内作为防盗机关,没有防备手持火把的盗墓贼就会死于非命。 而蟦石不腐不化,燃烧过后,不小心触碰到也会导致中毒,手掌会迅速的溃烂,碰到伤口的话毒性会顺伤口蔓延到全身,最后盗墓贼全身上下化脓溃烂而死。 实际上,蟦石里面真的是住着恶灵,只不过这种恶灵是一种名叫飝虫的动物。 黑色飝虫极为细小,单个的飝虫用肉眼勉强可以分辨,大批聚集在一起时,就很像黑色的浓烟。 飝虫平时处于一种僵死状态,大批的飝虫死体叠压在一起,就好像黑色的玉石,外壳内部的虫尸在感应到周遭温度的急剧变化,会有一个加速蜕变的过程,脱去尸皮,聚集在一起飞出来。 这些破茧而出的飝虫,会通过不断死亡来分泌出大量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吞噬附近所有温度高于自身的物体,甚至铁器都可以被虫尸的体|液浇灭。” 说完,小和尚掐手指算起来:“道法龙怀器无用,阴阳共济感应通……” 云衡将打火机递过去,看到小和尚擦起火苗,昏暗的墓道里闪出一抹明黄的亮光,接着,口中喝了一句:“丁山癸向,亮!” 火焰飞进丁山癸向的长明灯芯里,灯芯轰地一下燃起来,整个灯罩被一团淡蓝色的火焰覆盖住。 稍后,墓道里接连传来长明灯被点燃的声音,一团团淡蓝色火光从小塔状灯罩照射出去。 每八盏长明灯只有一盏是被点亮的,因而从原地向远处的墓道看去,明明灭灭的火光像鬼火一般。 淡蓝色的长明灯燃烧一会儿就变为红色,最初的蓝色火焰是长明灯里多年沉积在尸油上一种名为硅烯的化学物质在燃烧,当硅烯燃尽露出埋在下面的尸油时,火苗才会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寻常墓葬里设置的长明灯一般是以动物尸体提炼出来的尸油作为燃料,尸油可以长年累月被保存,用醋泡过后,可以极大地降低燃烧时的温度,并且耗氧量极少。 有些帝王或者高士的陵墓里甚至以人的尸油做成长明灯为自己照明,因为手段残忍至极,至隋唐时期便很少出现了。 三个人背包在墓道里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厚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墓道里。 墓道的墙壁上光秃秃的,除了长明灯再无他物,可以看到墙皮上有斑驳的油漆剥落在地,碎成了粉末。 云衡看着从墙皮背后暴露出来的一块块整齐堆砌的墓砖,感慨古人的巧夺天工。 能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开凿出大片空间并修建地宫,即便墙漆历经千年也依稀能看出当年鲜艳的影子来。砌砖的方式与长明灯的布置、墓道的结构都堪称精湛,可想而知千年前的古人智慧多么高超。 三个人又走下一条几十米长的石阶,石阶上幽幽长着些苔藓之类的囧菌,往下蔓延几十个台阶,被长明灯的灯火一照,有水光反映出来。 他们踩着湿滑的石阶走下去,耳畔渐渐又传来哗哗的水声,仿佛就隔着一重石壁,地下暗河的流水渗过墓墙淌到石阶上,才滋生出这些苔藓。 长明灯到了石阶这边便彻底消失不见,前面的墓道陡然又黑下来,但是朦胧中像是有几处亮光在闪烁。 他们又将狼眼手电跟防水矿灯重新打开,光束直射出去,只见猛然沉下来的这一截石阶走到尽头,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片空旷岩穴。 到了这里,地下暗河的水流声在耳畔听得更清楚,从头顶、从耳侧、从脚下,仿佛整个岩穴就处在地下暗河的包裹中,水流声遍布四野八方。 云衡看这个岩穴不像是被人工开辟出来的,推测应该是先天形成,后来主人建造地宫时挖到这里,便直接利用起来。 三人下到了石阶底部,双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狼眼手电向地下岩穴的四周扫来扫去。 小和尚从口袋里掏出龟壳,摸着上面的一层水珠道:“这里面阴气湿重,不是个好地方,我们还是赶紧往下走吧。” 三个人继续往前探索,走了约几十步,前方赫然出现一片巨石堆。 巨石堆像是凭空出现,最大的有十几米长宽,最小的也有两米,分三五块堆拢在一起。 立在正前方的三块长条状巨石被搭成门形,门后幽深黑暗。 小和尚跟云衡人手一只手电各自在巨石堆的附近打量,秦岭则是拎着金刚伞跟紧云衡,抬头就看到十几米高的巨石悬在头顶。 巨石堆大约有十几处,每一处之间都间隔十米,大小、造型均不相同,唯独空出了中间的一片平地,看着有些蹊跷。 云衡跟秦岭从一头转到另一头,防水矿灯来回晃悠。 这时,从小和尚那边传来喊声:“你们两个快来看,这里有东西!” 云衡跟秦岭连忙赶过去,看到小和尚正蹲在巨石堆正中的平地上,拿袖子使劲擦拭什么。 狼眼手电平放到地上,光束照射到石面上反弹回来,小和尚的衣角便散发出一团朦胧的光,看着有些诡异。 小和尚扭过头,朝两人森然一笑,更加诡异了:“快来,这里有发现。” 秦岭走过去把地上的狼眼手电拾起来,小和尚看上去才正常些,没有刚才那样瘆人了。 云衡问:“发现什么了?” 小和尚招呼了他们一下,u看书 .uuknshu 稍后,云衡便看到手电的光圈照在地上时,出现一枚圆形的刺金扭环。 扭环上刻绘着某种奇怪的图案,像是一株花瓣,花瓣呈盛开状态,在正中的花蕊上是用金线描绘成的花丝,造型颇为独特。 “这是什么东西?”云衡说。 小和尚道:“这种刺金扭环像是某种开关,刚才我看过了,在这片平地上共有三个扭环,上面都是这种花瓣。能在地宫里出现这种花,想来想去,我觉得只能是那个东西了。” “什么?” “沟通冥界的引魂之花,彼岸花。” 小和尚神色严肃起来:“相传人死后先到鬼门关,走过三生石畔的奈何桥便上一条路叫黄泉路,火照般的路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说完,小和尚认真看着云衡跟秦岭的眼睛,询问:“怎么样,要不要打开它?” 秦岭看看云衡,耸了耸肩膀:“我没什么问题。” 云衡也点点头同意了。 三个人各自来到刺金扭环的位置站好,摆了个ok的手势,随后一齐矮身按下扭环。 漆黑的地下岩穴里传来一阵吱嘎的响声,云衡忽然觉得手下一空,圆形的刺金扭环已经自动往地底陷进去。 下面隐约传出来轮轴转动的响声,伴随着哗啦的水流冲刷过去。 紧接着,三枚刺金扭环的黑洞下骤然亮起一抹红光,先是从孔洞中冒出一团白色雾气,然后水流被迅速蒸干。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极宝殿(三) 地面上泥沙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从三道刺金扭环的洞隙处喷薄出一团火焰。 三条火龙直蹿到数米高的半空中再降下来,零零星星的飞溅出几片火星,随后便是轰隆大响。 三人被扑面袭来的热浪逼得倒退,然后看见原本平坦的地面逐渐抬起一块,越来越高。 有座圆形的梯台正从地面拔起,掀起一阵碎石屑的响声。 终于,当地面停止摇晃的时候,云衡看到眼前拔高数米的圆形梯台上亮起了火光。 梯台的墙壁上陈列着一幅幅壁画,细细打量壁画,上面线条粗疏,有古代文字和图画绘声绘色地描述各种场景,仕女图、山河图、征战图、百宝图。 秦岭已经跟小和尚走上了圆形梯台,梯台正对巨石堆拱门的位置上有一道阶梯,阶梯分十八阶,转折处的线条笔直光滑,用的是大理石堆砌。 梯台上面积极大,左右前后都有十丈长,中央位置有座明亮的壁龛。 在梯台的边缘位置林立着数十盏长明灯,此刻祭台甫一升上来,长明灯就自动燃烧起来,散发出红色火光,比刚才墓道里的长明灯要更亮一些。 秦岭走近这些长明灯,发现长明灯的造型有些奇特,整个是一条鱼的样式,鱼身倒立用尾巴撑住地面,鱼头的位置被镂空出来放置长明灯芯,灯芯点燃后透过鱼眼的地方传出光亮。 小和尚看一眼道:“这些长明灯与我们之前来时看到的不同,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东海人鱼烛了。长明灯取自东海的人鱼为烛,可以燃烧千年不灭,多是由古代的台州渔夫所猎,极其希珍。” 他们来到圆形梯台正中的壁龛处,壁龛里面有一张精巧的挡风罩子遮着,罩子上刻画些稀奇古怪的铭文,鬼画符一样。 圆形梯台边缘处的长明灯将巨石堆附近照得明亮,而这座壁龛里有幽幽的光芒透过罩子散射出来,将梯台中心方圆的地方同样照得明朗。 壁龛上刻绘着一些古文字,看上去颇有沧桑古朴感,用狼眼手电照过去,手电的强光竟然穿不透挡风罩子,里面的光芒丝毫不受影响。 小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将壁龛上的四角檐盖取下来,然后又拿出挡风罩子,显出壁龛里那团幽火的本来面目。 只见在壁龛的基座处流动一团半透明液体,液体无色无味,但不由自主的在基座里浮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在透明液体的正上方,有一团幽蓝色的火光熊熊燃烧,火光透着妖异,明明是在燃烧,却令人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幽蓝色火焰与基座灯油中间,并没有灯芯联结,这团灯火是自己凭空漂浮在壁龛里燃烧的。 小和尚在一旁淡淡解释道:“这才是真正的长明灯,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亮起来的,但是这种长明灯确确实实存在,金木水火土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熄灭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盏灯从地宫主人下葬那天算起,到今天已经是两千多年了。 曾经秦始皇陵被发掘时,在兵马俑车的车头位置也发现过这样一盏长明灯,当时考古学家不懂长明灯,看到这样一盏灯历经千年而不灭十分兴奋,结果取下灯出墓的瞬间,风吹不倒水淋不灭的长明灯当场寂灭,从此这种长明灯就成未解之谜了。” 秦岭点了点头,又跟着他四下里打量这座梯台。 过一会儿,小和尚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觉得这片圆形梯台像不像个祭坛?” 秦岭回过头来,仔细一打量祭坛上这些长明灯,说:“这地方鬼气森森,有点像古人祭祀的台子。” 祭坛是古人进行祭祀神灵,祈求庇佑的地方,他们把对神明的感悟融入其中,升华方位、阴阳、布局等,并通过仪礼、乐舞、祭品等措施达到人与神的对话目的。 小和尚绕着祭坛四处走了圈,发现有一道道细密的纹络篆刻在祭坛地面上,纹络从各个地方扩散出去,又汇聚到一起,像是一个古老的图腾。 叮铃铃…… 漆黑的地下岩穴里渐渐起了风,风从祭坛上吹过,小和尚就听到耳边有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于是四下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听着风声和清脆的铃声顺祭坛石阶走下去,祭坛的角落处狼眼手电亮光闪烁,云衡看这些壁画很入神。 铃铃…… 声音响起在头顶,小和尚这才注意到在祭坛边缘处,长明灯的外围石壁上挂着一圈风铃。 风铃呈六角棱形的造型,每一只有拳头大小,地底的冷风从六角风铃的孔隙钻进去,便会发出悦耳的声音,伴随着这些风铃还能感受到来自地下暗河的水流声。 小和尚捏起一枚风铃,借着长明灯的烛光查看,六角棱形外面手感凹凸不平,密密麻麻像是写了一层符咒。 “你们俩杵在哪里干什么呢,快过来,我在壁画上有发现!”云衡抬起头向他们招手。 小和尚跟秦岭走过去,一路上的壁画差不多都被云衡清理干净,积压的灰尘被抖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漆皮。 “发现什么了?” 云衡拍打一下发顶的积灰,神神道:“这个地宫,是跟布洛陀魔盒有关联。” 布洛陀在古语里是无事不知的老人的意思,传说布洛陀族人是女娲造出来的第一批人类,他们负责开创天地、创造万物、安排秩序、制定伦理等。 在现存的布洛陀法典遗篇中得知,布洛陀族人因为魔盒,获得了可以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们的祭司便是人类先知,任何不可预测的未来他都能预知到。 因为布洛陀族拥有这样的能力,泄露过多的天地机密,引发上苍降下雷霆之怒。此后布洛陀族遭受灭族大难,为了躲避灾祸举族迁徙,从此再无踪迹,连同布洛陀魔盒一起彻底消失了。 云衡说道:“根据壁画上的讲述,布洛陀族在那场劫难中并没有彻底灭绝,但也是族人凋零,他们只能被动的预知到一些短暂的未来,伟大先知的能力却再也无法动用。布洛陀遗部躲在魔鬼山一处鲜有人迹的茂密山林中休养生息,又经历了数百年的繁衍,布洛陀族想要逆天行事,继续运用他们的能力,于是他们的祭司也就是当时的先知走出了山林。 先知走出山林时罗布泊已经是精绝国称雄,他想要见到精绝国的主人,先知认为只有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才能帮助他,于是来到了精绝王殿。没想到王殿戒备重重并且将他拒之门外,受尽挫折的先知遍游精绝国,终于在遇见一个人时,他的先知能力告诉他,这个人日后将会成为帝国的主人,是可以帮助他实现梦想的人。 此人,正是精绝国的公主,未来的精绝女王。 先知暗中辅佐公主,并与公主达成协定,他可以将魔盒的力量转移到公主身上,有朝一日公主登上了王位,就会全力帮助布洛陀族复兴。 在先知的帮助下,公主成了精绝王谦恭俭让、礼贤下士的肱骨重臣。 精绝国末年,老王喜好男风、专宠宦臣、荒淫无度。 在大权旁落的情况下,早有准备的公主乘机窃取了精绝国大权。 但是公主称王后并没有如约完成给先知的承诺,先知恼羞成怒,暗中鼓动苏毗国与其余五国联合造反,导致精绝国大乱。 新王四年,联合大军攻入精绝王殿,女王死于乱军之中,精绝国灭亡。” 云衡一边走一边讲,从祭坛石阶一旁的第一幅壁画走到另一边最后一幅壁画,一字不落说完了。 秦岭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这上面有没有讲先知后来的去向?” 云衡摇头:“壁画上就只有这些内容了,其它的我也不知道。” 三人离开这些壁画,走回祭坛上,这里已经是地下岩穴尽头,往前走没路了。 小和尚重新来到中央长明灯前,似乎有什么想法。 他猛然看到在壁龛的基座上,楔子石盒空出来的位置有幅壁画暴露出来,上面的内容隐隐透着古怪。 小和尚要过狼眼手电照去,仔细观察之下,眼睛逐渐瞪大:壁画上线条粗疏,像是很随意的勾勒出来场景,上面画着一座圆形的巨大祭坛,祭坛中央,有三个人围在正中打开了通往王陵的入口。 云衡跟秦岭两个人将脑袋探过去,看了半天,都有些犯嘀咕起来。 “虽然壁画描得又粗又丑的,不过还真的是三个人啊,你们看,那个扎马尾的女人,该不会是我吧?” 秦岭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心情,亲眼见到了两千多年前那位先知卜算未来的能力,心情是极为震撼的。 愣了半天,小和尚也喃喃一句:“不可思议。” 稍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将手从壁龛伸下去,摸索了几下。 云衡听到壁龛里传来喀嚓一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动静,紧接着,壁龛底座骤然发出一阵亮光,祭坛开始轰轰隆隆转动起来。 紧接着,三人感觉身体一阵不受控制的摇晃,脚底踩空,坠了下去。 他们一起从祭坛裂开的口子砸到了更深的地下。 砰! 云衡身子撞在底部的一块椭圆形岩石上,又从上面摔下来,痛得呲牙咧嘴。 待她清醒过来时,眼前竟是一片明亮,是一片更为广袤的地下洞穴。 这里像是一片地下礁岛,大大小小的礁岛凌乱散布在前方河心中,地下暗河的流水蜿蜒绕过这些礁岛流向未知的深处。 秦岭把云衡从地上扶起来,见小和尚朝他们招招手,便跟了上去。 幽深的地下暗河,一眼望去绵延无尽头,往深处看便是黑黢黢一片,像是有只黑色的大手缓慢张开,要将人吞没进去。 六只脚踏过岛礁,汹涌的水流激荡冲刷着两侧岩石,迸溅起大团水花。 星罗密布的岛礁嵌在身侧各个角落里,随着水流滚动,有微醺的未名亮光从更远处的地方照射过来。 岛礁尽头是一条水瀑,三人从水瀑下面穿过去的时候,淋了一头水,紧接着,像是水帘洞一样,里面别有洞天。 横在身前的是一条狭长墓道,左右看不到尽头。 云衡打开狼眼手电的时候,小和尚就顺着光束打量着墓道。 除去三人站立的墓道交叉口是个八角形地面,在他们的左右手两边各有一条墓道,分别通往两个不同方位。 墓道的规格很高,用汉白玉铺砌出来,色调淡雅、晶莹剔透,狼眼手电照过去隐隐有光束能渗透到地下,并没有出现光线折射现象。 小和尚朝云衡使了个眼色,她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他。 ‘啪’的一声,小和尚将打火机擦亮,顿时冒出幽幽的火光,然后走向墓道一旁的长明灯。 长明灯里的灯油受到高温刺激,逐渐亮起来,一盏、两盏、三盏……墓道一侧的长明灯逐一自动亮起来,应该是被什么机关控制着,另一侧的长明灯则没有反应。 两盏长明灯之间的距离是一米,灯盏为方形的铁盒,薄纱的灯罩笼罩着长明灯的灯火,整个长明灯看上去像是座灯塔。 方形灯盏上有一张鬼脸,面孔狰狞睚眦目裂,小和尚推测是作辟邪用的。 秦岭跟云衡各自往两边绕了十多米的距离再走回来,墓道两旁墙壁上刻着壁画,大抵都是些道德经、山海经上的图文字画,有篆书、有鸟兽、有草木、有金玉,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可能是墓主人为了美观才让工匠刻上去的。 令人奇怪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八角形水洞两侧的墓道都弯弯曲曲,在远处一打量看不出什么,但是往前面走几步就会发现,整条墓道根本没有笔直的地方。 每经过一座灯盏,墓道就会拐出一个角度,可能是向外,也可能是向里,如果不细心观察看不出区别来。 小和尚说:“这墓道与古人所追求的横平竖直截然相反,各个地方都有细微的曲折,待会儿要小心留意墓道的变化。” 两人嗯了声,看了眼两边的墓道,简直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地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全是通体雪白的汉白玉,一块接一块地砌在一起,衔接得天衣无缝。 小和尚朝他们摆摆手,让两人跟上,扭头便走进了右手边墓道的深处。 狭窄的墓道因为不断出现转弯,即便有长明灯照着也看得模糊,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幽长。 汉白玉地砖啪啪的响起脚步声,地砖上像是有水,所以踩上去声音才会很大。 这时,前面带路的小和尚突然嘘了一声,身后两人立马停下来。 “你们听,这墓道里怎么也会有水声?”小和尚神情凝重的看着墓道周围。 墓道里隐隐约约是有流水的声音发出来,水声叮咚,但很明显发出的声音不是在墓道里。 “的确是有流水的声音,可这里是地下墓道,水流的声音也很模糊,应该是……从头顶上穿过来的。” 云衡说了一句,秦岭也觉得起疑,uu看书 uukashu.om汉白玉地面上有水迹,耳畔还缭绕着水流声,但是三人在墓道里走了挺长一段路,并未见有什么中转或者存水的地方。 小和尚继续带着他们向前走,约半个钟头时间,墓道还是没有走到头。 云衡有些疑惑:“咱们不会走错路了吧,这墓道那么长,像个无底洞似的。” 小和尚也觉得不对劲,但是看了眼罗盘,又感觉走得没有问题,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他们走来走去,就像原地踏步一样。 墓道里黑洞洞的,似乎将长度无限延长,三个人走了好一阵,越往前走,几人就越感到那黑暗更增加了一分,不由得寒噤连连,脚步也慢下来。 云衡忽然有一种错觉,似乎他们正前往深深的地底世界。 又走了约十分钟的路,小和尚像是发现什么,突然朝前面冲过去,速度极快。 秦岭跟云衡怕他一个人出什么事情,也赶紧跟上去,过去之后发现小和尚瘫坐在地上,脸色极其难看。 云衡问怎么了,小和尚一脸郁郁的说了句:“这墓道……真的见鬼了……” 秦岭听完,抬头朝前面看过去,只见前方一片莹白色亮光,一个八角形的轮廓映在眼前,这分明……就是刚刚他们进来的水洞! 这是怎么回事? 秦岭跟云衡都有些懵,刚才进来时分明走的右边那条墓道,中间虽然说墓道曲折,三个人走走停停拐了不少弯,但是绝不可能往回走的。 可现在出现在原点的另一边,不就相当于他们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极宝殿(四) 两人看向小和尚,想看看他怎么拿主意。 小和尚抓了抓脑袋,似乎也对这条墓道很头疼,他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墓道。 想了会儿,小和尚再次来到八角形旁的水洞,探头看了出去,依旧是来时的岛礁,并没有什么变化。 墓道里的长明灯灯火突然忽闪一下,墓道里顿时暗下来,三人明显感觉到长明灯一副快要熄灭的架势。 就在云衡鸡皮疙瘩快要起来的时候,终于,长明灯摇曳了几下火苗,像是刚刚伸了个懒腰,再次明亮起来。 烛火幽蓝,如同妖魅的眼睛。 “这水洞有问题。”小和尚皱起了眉头,“我老是有一种错觉,觉得这地方有哪里发生变化了,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那怎么办?” “咱们往回走,这墓道兴许还有别的什么蹊跷。” 小和尚说了一句,便又带着他们往回走。 笼罩在四周的黑暗,再次悄然挤压过来,墓道里一片寂静,只有眼前微弱的光线。 一路上无话,只有彼此沉闷的呼吸声,长明灯幽蓝的灯火还在亮着,作战靴踩在汉白玉地面上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踩在雪地上行走。 灯火比刚才小了许多,不知道是灯油将尽还是墓道里寒冷的缘故,火苗看上去很虚弱。 墓道里还是各种莫名其妙的小角度拐弯,远看没有区别,但是瞧仔细了就觉得这种拐弯有些别扭。 这次走了二十多分钟,云衡以为刚刚走出一半路程的时候,小和尚突然叫他们停下来,指了指前面:“这墓道……果然有鬼。” 秦岭跟云衡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八角形地面,白茫茫一片的水光,一切与刚进来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他们出现在水帘洞入口的右边。 “还真的见鬼了,我没看错吧,刚才明明走了大半个钟头才到墓道另一边,怎么才二十分钟,一半的时间不到,又从原路走回来,难不成这墓道越走越短了?”云衡满脸的感叹号。 小和尚没说话,朝着八角形地面过去,又打量一圈,看了看水洞。 他想了一会儿,从云衡手上要过匕首,铮的一声出鞘,然后拿匕首在墙壁上不知道刻什么。 秦岭一看,原来是在上面做了个十字形的标记。 刻完,小和尚招呼他们一声:“我们再往回走,这墓道没想得那么简单,再找找规律看。” 秦岭跟云衡走在后面,只见小和尚每走出十米距离就会拿匕首在墙壁上划出一道弧线,弧线画得很优美,像是漫不经心的一道,后面又勾起小尾巴,弧线指着的方向便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这次,三个人感觉像是走了遍春夏秋冬,墓道里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始终也找不见那八角形地面了。 云衡抬手看了看表,走了已经一个多钟头,远远超出刚才两次的时间,水洞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完全不见踪迹。 “到了!” 小和尚突然喊了一声,两人神情一震,朝前面看过去。 前方,有水光弥漫,八角形水洞地面,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他们三个再次出现在水洞右边! 秦岭、云衡跟小和尚三人第一次出发,走的是八角形水洞右边的方向。 走了一圈回来,他们出现在八角形水洞左边。 这也就算了,三人又往回走,走了一半的路程时间再次回到八角形水洞的右边。 于是小和尚带着他们继续走,而且还是返回去走,按照正常逻辑他们最终会出现在八角形水洞的左边。 然而……三人不仅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而且最终出现在八角形水洞的右边。 小和尚眉毛拧成川字,握着匕首朝八角形水洞过去,四处又打量一下,然后抬头看水洞。 突然,他笑了起来:“我明白了,看来这墓道也没想象得那么离奇,果然,只要是人造的东西总会出现破绽的,你们过来看。” 秦岭和云衡被小和尚叫过去,小和尚指着墙壁说:“还记得刚刚我在墙壁上刻了记号,你们看这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 云衡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压根不是这条墓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是我们被障眼法给迷惑了?” 小和尚点点头:“恐怕这地下不止有一条水洞,而是有两条甚至更多的水洞出现在墓道不同的位置。可惜咱们没能早点发现,现在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几条水洞,咱们又是在哪条水洞的后面,出路更不好找了。” “但能被咱们发现线索也是件好事,好歹知道不是在原地打转,再继续往前走,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秦岭宽慰了几句,便又招呼着往前走。 临走时看到小和尚又在墙壁刻了个‘贰’字,代表这是他们发现的第二条水洞,以免待会儿搞乱。 走在墓道里面,耳畔不时传来水流的动静,三人感觉就像身处在海底世界,湍急的地下暗河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头顶有一条汹涌江河流过。 每到耳畔水流动静变大时,墓道一旁的长明灯灯火就会随之摇摆,过一会儿又恢复正常。 走了十多分钟,云衡看到小和尚在前面停下来,心想这次该不会这么快到下一条水洞了吧? 走过去一看,原来小和尚正盯着墓道上一道划痕皱着眉头。 紧接着她脑袋里一道惊雷劈过,这道划痕,不就是刚刚他们从第一口做标记的八角形水洞过来时留下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个人顺着第一条做标记的水洞往第二条水洞过去,小和尚一路做的标记都是朝一个方向的。 刚才他们到了第二条水洞是继续往下走的,按理说应该是去往第三条无任何标记的水洞,可眼下这些标记……不正说明他们三个又再往第一条做标记的水洞回去吗? 匪夷所思! 小和尚一时傻了下来,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看了半天,他直起身子来,没有说一句话,独自又往前走着,秦岭跟云衡也不打扰他,就默默跟在后面。 一路又走到了下一处八角形地面,两人见小和尚走到水洞下面,便跟过去看,果然,上面墙壁刻着十字形标记。 墓道里静悄悄的,小和尚向两边看看,感觉墓道似乎也在回望着他,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慌感缓缓包围了他,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他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围着八角形地面的水洞转圈。 最后,他觉得脚下有点发软,于是沉重地坐下,地面坚硬且冰凉,小和尚却不想起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许久,小和尚让云衡把背包里的粉笔递给他。 摸金校尉在下墓时都会带上粉笔,一是为了方便做标记,二是粉笔里面的白垩可以清洗入药,解水溺、呕吐、风赤烂眼、痱热、臁创以及肿痛等症。 云衡把粉笔递给小和尚,小和尚便拿起粉笔在八角形地面上咵咵画着什么东西。 整个八角形地面被小和尚画成一个八卦图案,乾、坤、巽、兑、艮、震、离、坎,分别代表天、地、风、泽、山、雷、火、水。 玄学的东西秦岭跟云衡也看不懂,就静静地在一旁看他比划。 小和尚画完整个八卦图,又在空余的地方将一路走过来的路线简单勾勒一下。 走的时候没有感觉,但是被小和尚这么一画,云衡才发现,他们就像在走迷宫一样,绕过来绕过去,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小和尚抬起头道:“这条墓道果然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八角形水洞有问题,我猜恐怕也就只有这两条水洞。真正的蹊跷之处是这条墓道,咱们被这八角形水洞给误导住了,一直走在思维误区。” “你说这墓道有问题,这墓道就是汉白玉砌出来的,石头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恰恰是因为任何人都觉得它不可能有问题,才要说它有问题的,”小和尚见他们被说得有点迷糊,便又详细解释道,“这世间有很多不可能的东西,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有的时候,当你在一条路径上不断地撞南墙,你就要考虑是不是自己思考的出发点错了。这种时候,越是不可能的情况,你越是要把它考虑进来。 刚才咱们来的路上,再次出现了我沿途做下的标记,可是咱们走的方向并没有错误,八角形水洞再蹊跷也不会这么邪门。当我们都没有问题的时候,有问题的就是这条墓道。 我怀疑这条墓道并不是死的,而是时刻活动着的,应该是有什么机关在控制这条墓道,导致咱们走的路时时刻刻在改变,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机关会控制墓道围绕着两条水洞打迷宫。” “你的意思是,咱们刚才看到的带着标记的墓道是从另外的方向被机关控制过来,而这机关……” “我怀疑这机关正是咱们听到的水流声,利用强大的水流作动力,不断地带动墓道机关运转。”小和尚十分肯定的说。 “那关键是,咱们现在怎么出去?” “听说过鬼步吗?” 鬼步?云衡脑袋里想了想,有点出神。 小和尚一脸黑线,摊了摊手道:“我说的鬼步是指道家所创的一种奇异步法,步法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又称‘步罡踏斗’。 传说可借此步态祷神,可遣神召灵,获七星之神气,驱邪迎真;道士行气或入山林,亦多用之以聚气、驱邪。” “还有这种步子,u看书 .uukanshu.o 你是说能借着这个步子走出去?”云衡有点狐疑。 “酬还良愿祭五岳,制邪扶正踩九州;不祭五岳不成愿,不踩九州哪成罡。 道家鬼步成型已久,自然是经受过考验的,我们被困的这个墓道根本不是笔直前行,所以很影响我们对行进方向的观察,很容易走着走着就会失去方向感,绕着墓道转迷宫。用鬼步的走法迈出去,就能避免出现这种错觉。”小和尚说得很肯定。 “那这道家鬼步怎么走?” 小和尚整个人站在八角形水洞的图上:“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左,右过左,左就右。 如此三步,当满二丈一尺,后有九迹。 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为三步。 初与终同步,置脚横直,互相承如丁字,所以象阴阳之会也。” 看秦岭跟云衡的表情,小和尚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大体知道步法就可以,待会儿跟在我后面走,我走一步你们就学一步,也不知道机关调转墓道的速度多快,千万要跟紧了,有可能一走神就会跟丢。” 两人嗯了一声,然后收拾起背包跟在了小和尚身后。 大概一个多钟头,三人亦步亦趋地走出这条墓道,小和尚停了下来,冲他们一招手。 只见前面是一片圆形的湖泊,不追风,也不逐浪,只面带愤怒,皱起一层层波纹,水底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尽头便是石壁,两岸的墓墙倒立在湖里,一色灰白,看上去阴森森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无极宝殿(五) 三人看了眼前面一览无遗的湖泊,暗暗咋舌,这地宫主人的手笔够大,光是在地下这么深的岩穴修建湖泊,耗费已经极大。 “这湖底应该有什么墓道或者机关能通往墓室,你们谁先下去探个路?” 小和尚跟秦岭虽然会游泳,但是水性最好的却是云衡。 云衡打了声招呼,又脱下靴子,呼吸了几口气,便一个猛子扎进湖里。 她跳水的姿势很漂亮,没有溅起水花,然后从湖里一阵翻腾直游向湖心处。 秦岭跟小和尚在上面打量湖边的墙壁,墙壁上刻画的大抵是些神话故事,有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盘古开天等。 大概三分钟,云衡从湖里露出头来,嘴里吐出一口湖水,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下面一共有八扇门。”云衡让小和尚把粉笔递给她,在地上写写画画,“下面的八扇门应该是按照奇门八卦顺序修建的,每扇门通往的地方都不一样,一旦进错门可能就是死路一条,只有一道门才能真正通往墓室。” 小和尚听完觉得很奇怪,头一次听说湖底会修建八扇门的,便准备也下去看看。 于是秦岭跟云衡留在岸上,小和尚深呼吸几口,扑通一声跳进湖里。 一跳进湖里小和尚感觉汗毛都快炸起来了,这像个冰湖,湖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稍后,他朝湖心游过去,睁开眼睛看了眼四周,绿油油一团全都是苔藓,随着水流漂浮。 从湖心往四周看去,果然在八个方位各自有扇石门大开,石门顶端悬着一个狮子头,石门上还打磨出了门环,门上横纵各有九颗石球嵌在上面,共有九九八十一颗。 从外面看进去,石门里黑漆漆一片,看不清状况。 在水下憋了有两分钟,小和尚浮出来,爬上了岸。 秦岭在岸边已经用固体酒精生了火,带的固体酒精大概有两瓶,可以保持六百摄氏度持续燃烧六小时左右,一路走来只剩不到一半了。 云衡也找了几块石头把放固体酒精的锅子垫高一些,然后架成个小火炉的样子,拿出干饼、肉干、土豆还有馒头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有香气飘出来。 云衡在一旁翻着食物说:“咱们忙了一晚上,看表的话已经是白天了,吃完东西休息好再琢磨下湖的事情。” 于是三人各抓一块干饼对付着吃下去,大概是腿脚走路累得发酸,小和尚草草吃完就找地方躺下歇息去了。 等云衡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了五个钟头,小和尚正在她画的八卦图那里不知道写些什么。他把罗盘摆在图上,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秦岭站在不远的地方观察壁画,谁也没出声打扰小和尚。 又过没多久,小和尚放下粉笔对两人道:“我再下一次湖,看下这八扇门是怎么运转的,我怀疑可能只有一扇门是生门,其它的门误入就是死路一条,这种事情不能马虎。” 秦岭跟云衡点了点头,就见小和尚一个猛子再次扎进湖里,湖里没有鱼虾之类的动物,只有浮游生物在水面游荡。 过了会儿,小和尚从湖里浮出来,爬回岸上,歇了口气才道:“果然,这八扇门的排列规律跟八卦是一样的,只要找对了生门,从生门进去就可以安全离开。” 说完,他把放在八卦图上的罗盘拨动起来,一边看罗盘一边盯着八卦图。 小和尚说:“古人的方位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人讲究‘上南下北,左东右西’,所以罗盘得倒过来摆在图上才能辨正方位。 所谓的八卦就是八个不同的卦象,最早是太昊伏羲氏所创,传说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在天水卦台山始画八卦,一画开天。八卦讲究一阴二阳的规律,最多可以演化成六十四种不同的卦象,可以卜算世间万物。” 他一面讲着八卦的东西一面调整罗盘方向,看着罗盘里的司南针不再转动之后,开始拨弄罗盘八卦外层的六十四卦位: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所谓八卦定位,天地通气,日月相薄,水火不相射。卦位相错,数往者顺,数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天尊而地卑,是故天居南,干九、兑四、离三、震八、巽二、坎七、艮六、坤一,阴阳分八卦,八卦变四象,四象出两仪,两仪生太极。” 几分钟后,小和尚终于站起身来,眼神有些兴奋:“生门在巽位,按照咱们现在面向湖的方向,所看到的是北向,巽位在东南角。” 见终于有了结果,云衡松了口气儿,就要收拾背包准备下水,但是小和尚又示意她停下来:“不要着急下去,先找个东西试一下,看看它能不能从巽位离开,如果能过去,咱们再进也不迟。” 秦岭点了点头,掏出尼龙绳来,想找个重点的东西担着,就将工兵铲捆上去,掂了掂还算结实,小和尚就带着它下了湖。 游到巽位的石门上,这道石门跟其他七道石门并没有什么显著区别,里面黑漆漆的。 小和尚拿过绑上工兵铲的绳子去,拎在手中转了几圈,荡出一道波纹,一个个小气泡从眼前漂浮上去。 下一秒,绑着绳子的工兵铲朝石门丢进去。 因为湖水太深,工兵铲绑着绳子受到浮力的影响,被抛出去的力道很小。 工兵铲还没有碰到石门,噹的响了一声砸在外面。 小和尚想要将工兵铲拽回来,重新扔一次,结果工兵铲自己摇晃起来,开始朝石门漂进去,像是有一道旋涡在往里吸东西。 微不可见的吸力很快将工兵铲吞进石门里,只留一条绳子漂在外面。 小和尚在水里呆了会儿,开始往上游,把脑袋露出湖面大口呼吸了几下,感觉脑袋缺氧的症状缓解了许多。 这时,站在岸上的两人突然看到什么东西,头皮一炸,瞬间怔住了。 “这绳子……出问题了!” 只见平静的湖面上漂浮着一根尼龙绳,绳子一头还在小和尚手里攥着,另外一头就像被齿轮绞过一样,断口参差不齐,原本绑着的工兵铲消失不见了。 小和尚潜回水中,只见巽位的石门外什么都没有,这根绳子的确就是他们的尼龙绳。 他游到石门附近查看下落,徘徊了一会儿才开始往上游。 浮出水面,又是一大口新鲜空气吸进肺里,湖面波光粼粼,反射在他脸上一漾一漾的。 小和尚眼底映着水光,微眯起来。 他咬了咬嘴皮,浑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琢磨了半天才上岸。 小和尚围着燃烧殆尽的火堆烤了烤,便一脸阴郁:“太邪门了,水下的八扇门根本就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这八扇门分为外八卦和内八卦,外面的八扇门是肉眼能看到的八卦阵型,但是在石门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八卦。 这两个八卦阵型既相互联系又相互隔离,依靠水动力缓慢运转,寻常的人自作聪明从巽门游进去的话,生门立马变死门,里面的机关会把擅闯者碾成一团肉酱。” 说完,他起身去八卦图上画什么东西,这次小和尚在原本的图画外又添一副八卦图,于是就变成了两个八卦。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小和尚松口气,从地上起来。 他在八卦图上写下的最后一个方位是乾位,乾位处在湖心西北角的位置,跟巽位整整相差一百八十度,两门相对。 这次在尼龙绳上绑了块土豆,小和尚再次下了水。 来到湖里,小和尚将绑好土豆的绳子朝乾门丢进去,这次刚好扔进石门里面,只露出一截绳子漂在外面,绳子另一头被他牢牢抓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又看了半分钟,感觉快憋不住了,他便浮上水面喘气。 秦岭跟云衡跟着下水,轮流下去看绳子的变化,十几分钟下来,绳子并没有被绞断的迹象,他们便将绳子收了回来。 “看来没错了,乾门就是生门。”小和尚十分肯定说。 三人收拾了一下背包,最后一次下湖。 湖水浸过耳边,淹没眼睛,眼前便是乾位的石门。 石门上的蛇头面目狰狞,像是守卫地府的恶鬼,小和尚一马当先,朝石门后面的一团黑暗游过去。 云衡跟在秦岭后面,三人呈一条直线鱼贯而入。 云衡把狼眼手电打开到最大档照射出去,湖水灰蒙蒙一片,不时有水泡从湖底漂浮上来,尘埃在狼眼手电照射下呈现翻滚的姿态,光束四射之下全是石壁。 云衡隐约看到在这些石壁后面好像有齿轮转动,巨大的齿轮一个两个三个绞在一起,昼夜不停地运转,有许多水泡就是从齿轮绞合处冒出来的。 游了近三分钟,小和尚终于身子一停,向上游过去,脑袋冒出了水面。 秦岭跟上来,睁开眼睛,鼻孔被腥涩的湖水呛得发酸,忍不住打了喷嚏。 云衡也揉了揉鼻子,只见他们上来的地方是个正方形空间,空间的四周是汉白玉地面。 三人在地面上使劲拧干净水,看到正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廊道,廊道里没有长明灯,远远看过去只是黑漆漆一团。 廊道上的墙砖砌得很完美,每一条缝隙、每一个拐角、每一道横沟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当时工匠的手艺来,在廊道的两边似乎还有耳室,巨大的石门紧紧关闭,周围悄无声息。 三人打开狼眼手电跟防水矿灯,往前面照着便走了过去。 作战靴踩在地面上嗒嗒响着,声音回荡在狭长的廊道里,强光照射在绿幽幽的石壁上折射回来,整条廊道惨白一片。 还没有发现正殿在什么地方,这时三人耳边好像听到了打斗的动静。 打斗声很激烈,似乎离他们并不是很远,仿佛就隔着一堵墙。 三人对视一眼,便提着背包往廊道尽处跑,走到尽头,是一扇更为巨大的门。 朱漆色的大门紧闭着,左右门扇各有九九八十一颗鎏金的圆形门柱,两枚巨大的金环挂在狮子头门咬上,整扇门流光溢彩。 嘭的一声,秦岭跟小和尚合力推开大门,吱剌的两页门扇分别向里打开,显露出来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 只见宝殿内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殿内“无极宝殿”漆金大字绘以彩饰,内陈宝座、玉几,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 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镶轮火焰珠顶,宝顶周围有八条金链各与殿柱相连。殿柱是圆形的,两柱间用一条雕刻的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内,螭首狰狞。 上好的汉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宝座,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在狼眼手电的直射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壮丽。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更有花树三十六株栽在金殿外侧,u看书 .knshu.cm株株挺拔俊秀,不死不灭,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只见前庭如雪初降,很是清丽。 踏过宝殿前庭的步廊,走上金銮殿,一条长长的红毯直接连到走道尽头,走道尽头便是国王的金銮,九步玉台拾阶而上,王椅笼罩在一团模糊中。 金銮殿里,红毯两侧是密密麻麻的人甬,都是后天煅烧出来的陶像,工匠做得很逼真。人甬的五官、四肢、冠带、衣袂乃至面部的细微表情都刻画得很清晰,惟妙惟肖。细数之下,大约有一百零八具人甬站在高堂之下,走道两旁。有的人甬站在队列里,而有的人甬则走出队列,双手高高拱过头顶,像在回答问题。 在百具人甬的两侧,金殿的外围,还有几十具兵马俑,身上披着铠甲,腰上挎着佩刀,面目森寒。在金銮殿下方,站立几个佩戴巧士冠、身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宦臣,勾着兰花指,动作神情也都栩栩如生。 最后,金銮殿上,高高影立一人。 此人并没有坐在金头王椅上,而是站立一旁,脑袋高高扬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文武百官。 人甬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黄袍加身,是唯一一尊精雕细刻的人甬。 小和尚盯着它仔细看了看,开口道,“上面那个人甬应该就是精绝女王自己了,有记载公主篡位以前,已权倾庙堂,‘帝不理政,主权倾天下,百官莫敢忤逆之’,基本每天上朝时都是公主代理国政,她想站哪儿站哪儿,只要不是坐在王椅上,国王对她的独断专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守护神\’的巢穴(一) 无极宝殿中,云衡忽然感觉地面有些异样。 “你们有没有发觉地面在晃?”她抖了抖身上的灰屑,小脸警惕地朝四周打量道。 秦岭摸了摸头顶的灰尘,说:“嗯……是有些不太平……” 这时,轰隆隆一声大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整座宝殿跟着摇晃起来,碎石屑从宝殿的天穹抖落下来,不少站立不稳的人甬便摔倒在地,整座宝殿正中铺设红毯的走道正在下陷,隐约能听到下面有水流的声音。 哗啦啦—— 红毯走道沉下去十多米深,接着,下面一道道水流灌进来,水平面开始从下往上蔓延,将凹陷下去的地方变成了湖泊。 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宝殿仍有继续往下塌陷的趋势。 紧接着‘咔嚓’一声,‘轰隆隆隆——’,在下陷地缝所在的一线天尽头,有剧烈的响声传出,出现一道明灭不定的亮光,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哗啦啦—— 小和尚见宝殿里再次平静下来,水流散去,从地缝处浮上来一条羊肠石道,便顺着走了下去。 秦岭和云衡见他如此,一块跟在了后面。 走到尽处,石道尽头竟是一座悬崖,此刻他们三人身处在一片枯寂荒凉、了无生机的悬崖一畔,悬崖之间铁索晃动的声音不知为何而动因何而响,但声音清晰可闻让人发毛,像是发自地狱的呼喊。 悬崖下面,一条黑色大河湍急流淌着,横亘在两座峭壁之间,不知流向何方。 三人从上面望下去便如同一条黑色的无底深渊,像是直达地心尽头,感觉自己的心神与灵魂都会被它吞噬掉。 大河飞流急湍却没有一片水花被激荡起来,死气沉沉,令人一阵心悸。 云衡仔细一看,悬崖的岩石如同灰色的天际阴霾,冰冷得让人心慌,光秃秃的崖壁上满是细小却又密麻的抓痕,不知是什么邪祟还是自然造成的。 透过这些触目惊心似还带着血印的痕迹,她仿佛能看见那一个个睁大的瞳孔里诡异的眸光。 “这是什么地方,鬼气森森的,难道有人把自己葬在这里?”云衡紧紧衣领,搓了搓手道。 “或许有可能,这地方太过诡异,一路找到这里,也只是发现一些随葬品,很可能接下来就要现身正主了,我们都小心些。”小和尚一脸认真地嘱咐着。 就在这时,忽听见‘吼’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颤抖起来,原本静静卧着的几块石头自己滚动起来,掉落进黑色的大河中。 扑—扑—— 悬崖里有击打水花的声音阵阵传上来,像是有东西要破水而出。 云衡凑过去一看,顿时吓得要死。 只见波涛汹涌中有一头身长十数米的怪物在剧烈翻腾着,血淋淋的大头冒出水面。 它体形狭长,身体宽扁,脖子极度伸长,活像一条蛇,头部扁平像极了传说中的蛇颈龙,满嘴都是锋利的牙齿,即使在上下腭和舌头上也都布满了倒刺,如果被舔一下想是一身的皮都会被剥下来。 它浑身黏滑还透着些许反光,鳍脚犹如四支硕大的划船桨,外翻着的死鱼眼看上去森冷且炙毒,射出仿佛可以刺透血管的亮光。 不知何时,小和尚跟秦岭也趴了过来,都看到这只水怪可怖的模样。关键是它的体型太大,足有三层楼高,被它攻击的话岂不要被碾成肉泥。 “太像了,”小和尚喃喃道,“我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魃!” “魃?” “传说僵尸修成妖后,就变成魃,变魃之后的僵尸也叫飞僵,这头魃应该属于水魃!”小和尚嘴唇发白地看着它。 云衡听完,一刹那分神,再往下看时,蓦地发现此刻那只水魃停止了翻腾,阴鸷的死鱼眼外翻,只是,那双眼睛在直直看着自己…… 此刻那水魃比死尸更加骇人,宽大的头颅紧抽住,四条鳍脚拧成一条灰白的直线,与庞大的身躯极不协调的双眼因充血而有些狂乱起来,颤抖着的嘴角挂出白色的口水,身子渐渐弓起来。 云衡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骤然冷却下去,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窒息得厉害。但脑中尤在清醒的认知警告自己应该马上逃走,然而整具身躯却像在寒风中摇晃的树枝,扎根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心中惶惶不安,似乎漆黑的天顶马上塌下来一样,地面一阵更加剧烈的晃动从身下传来,那东西仿佛动起来。 意识朦胧时,忽然有人狠狠拍了她一下,是秦岭。 “还不快跑,愣在这里干什么!” 云衡顿时感觉身体又是自己的了,心中一阵大喜,跟着秦岭与小和尚朝来时的地道入口跑去,只听见身后的无尽深渊中轰隆的声响越来越近。 隆-隆-隆—— 云衡看见那条裂开的地道竟在缓缓闭合上,一点一点越来越小,向着一条小缝隙的趋势发展。 三个人都傻了眼,愣在原地,现在唯一的退路已经没了,该往何处去? 还未来得及想太多,三人背后一阵腥风扑来,都下意识的躲开。 没承想那水魃注意力并未放在秦岭跟小和尚身上,单单朝着云衡扑过去。 不知道这庞然大物是怎么从水面上来的,此刻十多米长的庞大身躯几乎将整条路堵死,划桨般的硕大鳍脚上挂着细微的倒刺,每拍打地面追赶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抓痕。 云衡旧伤初愈,现在又要遭受这水魃的满世界追杀,心里一阵骂娘,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四处躲闪。 就在她奔跑的时候,前方陡然出现一块大石头,她收力不住,眼睁睁看到自己踢了上去。 砰! 她身子重重的摔倒在石头旁,天之翎也被甩出去,腹部一股殷红发热的液体流淌出来。 云衡紧咬着嘴唇身子缩成一团,脸色越发惨白,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 见云衡倒在那里,秦岭跟小和尚忍不住要喊出来了,只在电光火石间,那只水魃抻直长长的脖子,死鱼眼紧盯住那里,随即嘴里长啸一声,发出像史前荒兽一样的声音,用它宽平坚硬的额头朝那里砸去。 紧接着,像是慢动作回放一样,秦岭看到,云衡有些凌乱的发丝被吹动,被舞起,借着那股劲风。 随后,‘砰’的一声,大石头被砸成粉末,碎石屑四处喷溅而去。 周围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笼罩在身侧的黑暗就要吞噬掉一切。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脸颊上,云衡脸颊湿了。 她睁开了双眼,先是看到一片狼眼手电的光亮,随即,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落下来,上面还外翻着可怖的死鱼眼,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地穴一下变得格外安静,好像一部快节奏的电影被按下定格键。 噗叱! 一阵刀斧入肉的声响打破了平静,只见水魃俯冲下来的身形一滞,随即仰起头颅一声凄烈的长啸,满是怨毒地看了云衡一眼,转过头去。 侧身看去,只见,秦岭手中握着金刚伞,直直插在水魃尾部,喷涌污血溅在了他身上。 见水魃又朝着他攻来,秦岭从手里拿出一把匕首,那水魃见到天之翎竟然停止攻击,仿佛忘记刚才的疼痛,晃动着身子追击那柄匕首而去。 接到匕首的是小和尚,他冷冷的看了眼庞然大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后向另一边跑去。 隆-隆-隆—— 水魃拖着巨大的身体,四只鳍脚疯狂拍打着地面紧跟其后。 原来,刚刚在水魃就要将云衡碾成肉酱时,秦岭一个翻滚冲进去把她抢了出来。 水魃见到云衡被救走也没有追击,只是紧盯着那柄匕首,随即又用鳍脚拍打它,于是秦岭猜定匕首上有什么古怪才会引得水魃发狂。 云衡被秦岭扶起来,连忙问道:“这次咱们带了多少炸药?” 秦岭说:“还剩两公斤,你该不会想……” 云衡点了点头:“嗯……水魃不好对付,而且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这里面已经开始起瘴气,如果再不走的话恐怕都要留在这儿。咱们利用炸药和塌方带来的冲击力做点文章,然后借机摆脱掉水魃。 秦岭稍稍琢磨了一下,点头,眉目都隐在昏暗里,好似荒野上的兽,审时度势。 小和尚一直在悬崖附近遛那只水魃,遛到累时便将手里明晃晃的匕首丢进悬崖,那水魃像是没脑子一样扑过去。 小和尚一抖手臂,绳子便被甩出去,将匕首绑个结实,一扯一拽带回来。 云衡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绳子基本百发百中,每次都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她仿佛看到了水魃仓皇落水后先是狼狈不堪随即恼羞成怒的样子,但这招小和尚百试不爽,落水声不断传来。 过了许久,小和尚觉得手臂有些发麻了,终于听到另一边传来消息:“我这边可以,让元曲只管把它引过来就是了!” 只见刚才云衡跌倒的地方被狼眼手电照得有些透亮,上面用弩枪钉了数支箭矢,尼龙绳从粗拙的大股被捻成一小股一小股,炸药的钩环挂上去,一串一串像熟葡萄一样,大致一数,将近二十个。 现在只待小和尚把水魃引到那里,之后尼龙绳上的拉环被触发,水魃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隆-隆-隆—— 水魃拖动着巨大的身躯追赶小和尚,身后卷起一团烟尘。 终于,快要接近了,待余光瞥见水魃即将经过秦岭布置好的陷阱时,小和尚猛地一个回旋,双脚蹬地,拾墙而上,同时手中不停,甩臂把匕首丢上空中,另一只手紧握住绳子准备好故技重施。 果然,水魃的身形缓了下来,颀长的脖颈慢慢向上抬去,外翻出来的死鱼眼盯住匕首飞出去的轨迹。 咔嚓。 啪。 可以清楚看到一道火花闪起,随即变成数十道,刺啦的声响和火硝味刺激了水魃,一阵咆哮声响起,水魃疯狂扭动起它的身子,但它眼中最后出现的,是一道更为璀璨刺目的亮光…… 轰—— 火光,爆炸,就像大年夜的炮仗一样喧杂热烈,只见一阵混乱中水魃如同摩天大楼般的巨大身躯轰然坠落,它的身侧‘嘣’的冲出来一股颇为炽热的波浪。 伴随惊天动地的响声,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般,腾空而起。 水魃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身上一阵阵炸裂的痛感如电流过隙,它的眼瞳中满是惶恐与畏惧。 猛烈的爆炸、轰隆声不绝于耳,远处的秦岭嘴角也微微抽搐了下,没想到布置的炸药威力会大到这种地步。 爆炸也成功造成天顶发生坍塌事故,成片的碎石块接连不断掉落,如流星雨般坠落进河里噗噗作响,又毫不留情的砸向四面八方。 水魃身上殷红的血光飞溅到嘣过的碎石块上,染出一朵朵血花,然而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它便倒下了。 小和尚刚想出手拉回那柄匕首,这时一块碎石呼啸着砸向他的胸口,带着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砸飞出去。 小和尚感觉自己飞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但眼角还是瞥见了那柄匕首,一咬牙甩出紧攥在手中的绳子,结结实实的拉住了它。 小和尚落地翻身一滚,匕首由于惯性的缘故刀锋直逼过来,地面上顿时‘当当当’几道火花亮起,留下触目惊心的几处划痕。 稍后,‘扑通’一声,连人带刀一并落入了水中。 悬崖上面,不知是不是没绑好的缘故,有两三个炸药包带着一溜青烟,被那边炸药爆炸的气浪弹过来,直逼着云衡飞去。 云衡头皮都要炸了,撒腿就跑,没想到秦岭已经跑在自己前面了。 但人的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呼啸而至的炸弹?只听耳后‘轰’的几声巨响,也不知道身后爆开多少炸药,云衡感觉身体像被蛮牛冲撞了一样,整个人飞起来。 她脑袋里嗡鸣作响,感觉脊椎骨都快拗断了,一股股血线从鼻孔中,从眼角上流淌出来,头发上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秦岭也没好受,直接被气浪掀翻出去,然后像是坐跳楼机一样,浑身血液一紧,随即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突然,秦岭伸出胳膊一把扯住了云衡,把她给带下去。 像是一阵疾风刮过耳边,两人脸皮被风吹得抽搐起来,牙缝里面直灌凉风。 随着身子急速的坠落,云衡感觉心脏像是皱缩成了一团,窒息得厉害,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她定了定心思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传来‘扑通’‘扑通’两声落水。 桥岸上终是没有了动静。 …… …… 当小和尚耳朵里嗡鸣一声被河水漫过时,浑身鸡皮疙瘩快要颤栗起来。 河水极度冰冷,他感到全身的毛孔都仿佛冻结起来,浑身像是浸泡在冰窖一样,鼻孔因为骤然落水的缘故还有些发酸。 他紧闭着口鼻睁开眼看四周,水底的景象和岸上大不形同,没有细沙、没有水草,更没有鱼虾出没在周围觅食。 倒是有各种各样的巨大花岗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也不知是几世累积下来的水垢,用手不小心触碰上去,又黏又滑。 水中疏疏朗朗的藻体,岩上密密实实的苔藓,将河底染得一片碧翠,水底涌上来数不清的水泡,缓缓越过他浮上水面,轮廓真的如同珍珠一样完美无瑕。 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在水底,小和尚紧闭住的口鼻忍不住松懈了些,被河水趁虚而入。 ‘咳咳’,肺部不由自主的一阵咳嗽简直要将他推向死地,一张嘴便是一大口水灌进来,水质涩咸可他又不敢再张嘴吐出去,那样的话情况更糟糕。 这么一折腾小和尚感觉用去了大半的力气,看遍了四周却迟迟不见秦岭他们的身影,像是只剩自己一人。 小和尚想要游上去,已经看到了水面处零零散散的几道微光,但肺部由于极度缺氧已经快要炸了。 他感受到那种距离水面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绝望,四肢甚至开始不听使唤的抽搐起来,他看到了死亡在向自己挥手。 就在这时,小和尚只觉腰间一紧,一双手臂将自己拽了过去,灼热的手掌像烙铁一样牢牢地抓住胳膊,一道身形从后逼近,然后身体不知怎么一转,被他给拉了出去。 秦岭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似的,紧紧抓住小和尚有些失去意识的身躯,吃力的摆臂划开水浪向下游去,渐渐地也有些体力不支。 秦岭冲从暗河底游上来的云衡比个ok的手势,随后,两人通过狭窄的水道离开这里。 水底连通的另一头,有个硕大的洞口是刚刚被云衡找到的,可以通往外面的湖泊。 秦岭拉住小和尚跟随云衡游过这个洞口,耳朵里、口鼻间瞬时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水压挤得嗡鸣,他强睁开眼睛打量了一圈湖水,发现湖底呈现出倒碗状的豁口。 然后,便见云衡的手指朝正前方点了点。 秦岭往那边一瞅,只见冰凉刺寒的湖水中,荡着长长的四根铁链,每根铁链上环环相扣的链条都有手臂那么粗,远远一看近百米长。 四根大铁链钉在湖水深处的四个角落里,随着湖水流动铁链也随之晃动。 四根铁链交叉的地方,湖底的正中央,是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青铜棺椁长约十丈、宽四丈、高四丈,远远看去就像一艘巨大的沉船。 小和尚因为溺水的缘故已经昏过去,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秦岭只好先将他先托上湖面,然后游回去仔细打量。 青铜棺椁的四面棱角锻造出四枚巨大的螭兽,兽口紧紧咬住四根大铁链,使得整口棺椁半悬浮在湖底。 棺椁周身雕龙画凤,有百禽争鸣、朱雀浴火、天火雷劫,棺椁的边边角角还有千奇百怪的鬼画符,上面夹杂着一些古老的图案。 秦岭跟云衡又朝椁盖游过去,但棺椁被铁水封得严严实实,无从下手。 又观察了一会儿,两人互相摊了摊手,向上游出湖面,吐出几口酸咸的脏水来。 湖面四周像是被开辟成一个祭祀场的模样,他们朝着岸边游了过去。 “喂,搭把手。”云衡朝提前上岸的秦岭一喊。 秦岭瞥一眼她那隐隐的骄矜样儿,有点无语,但还是伸过了手去。 云衡握住他的手,感觉很大很暖,掌心宽厚又结实,还有很厚的茧,粗粝有质感,像狗爪的肉垫垫。 她借着他的力稳稳跳上来。 云衡问道:“湖底下那口青铜大棺你怎么看,是不是地宫主人的棺材?” 秦岭琢磨了一琢磨,答道:“不太确定。” 随即,他站起身来,朝着祭台的方向看过去,那祭台建的有十几米高,跟座金字塔似的,脑袋小底座大,祭台后面便是石壁,前面是碎石块铺出来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片湖,正是下面锁着青铜棺椁的湖泊。 云衡不知道这地方这么搞到底什么讲究,就是感觉很怪诞。 还没等她想明白,湖水中又是一阵翻腾,冒上来许多水泡,于是赶忙戒备起来。 秦岭目光骤然扫过湖面,黑眸凌厉,像潜伏在树丛里的狼,警惕,敏锐,带着点儿狠。 咕嘟咕嘟—— 湖底大量的气泡升上水面,然后,浮上来的是一个瓦罐,酱色的罐身、大红的裹布包着罐口,每一个瓦罐都有水缸一般大,随后两个,三个……水面上陆续浮出来八十一个罐子,横九纵九,像密密麻麻的人头。 紧接着,喀嚓一声响,瓦罐发出脆裂的动静,从里面摔出一具尸体掉进湖里,尸体还能看出五官完整肢体健全,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术,尸身至今不腐。 秦岭迅速带着云衡往后退去,云衡也没见识过这种阵仗,直觉上感觉危险的紧。 但他们根本退无可退,眼看着湖面上的八十一个瓮逐一爆开,沉进湖水的尸体果然开始起尸,身上关节噼里啪啦地活动一声,然后空洞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从瓮里捡出兵器朝两人逼来。 冯宝宝一把捡过小和尚的黑棍,秦岭则是抽出金刚伞,摆开了架势。 稍后,秦岭两步并作一步,指掌成爪掐住一只粽子的喉咙猛地一掰,咔的断掉了它的脖颈。 另一只也未能幸免,挥舞着刀锋想要砍来,被金刚伞随意一挡,秦岭便挽住了它的胳膊,身子一折,‘碦’,又被一拳打在喉咙上,步了刚才那粽子的后尘。 “这些粽子……身上的符咒有些不灵验了啊……这么不经打……” 噔— 云衡也疾步冲上去,跳起身来躲过去一刀,脚腕使力踹出去两下,便是踢翻了两只粽子。 随即身形一凝,她抓住另一只粽子的身子一旋,而自己则是霎时停滞在空中,七八柄刀自下而上砍过来,将粽子劈成血葫芦。 云衡抽出黑棍来,反手一挥,七八只粽子的胸口上破开一道血花,‘扑通扑通’接连倒地不起,口鼻中喷涌出黑血。 又是几柄刀从侧面砍来,恶风不善,云衡黑棍一翻抵住一侧的攻势,一只脚踹过另一边,将砍来的刀锋全部踢歪,又是一脚踢到手上,再一脚踢到腹上,那粽子连中三脚,连尸体带刀喷血飞出去,砸翻了三只粽子。 哧—— 一道冷光闪过,另一侧的粽子还未来得及将秦岭的金刚伞打开,砍出自己最后一刀,便捂着脖子跪在地上,黑血不住的从指缝间隙流淌下来,秦岭冷冷的看着它们。 一柄剑带着风声,朝秦岭的心脏捅过去。 秦岭的反应也极快,立即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 但有些猝不及防,剑刃已经近在咫尺,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剑刃擦着身子斜刺入体内,插进肋骨。 秦岭吃力一下抓住了握剑粽子的手腕,也没让它好过,直接拧断。 粽子摔倒在地上,秦岭想要拾起掉落地上的金刚伞,只觉得腋下一麻,身上的力气仿佛抽空了一样,扑通一声半跪到地上。 他立即想到剑上有毒。 秦岭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一股咸咸的液体喷涌出来,疼痛感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又怕还不够,一把摸起金刚伞在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全身冒出冷汗,终于暂时摆脱了毒药巨大的药性。 终于,秦岭怒吼一声爬了起来,脸上显现出极度惨白与愤怒交织起来的表情,对着第一个冲过来的粽子避也不避就是一伞劈过去。 噹—— 一刀一伞碰撞出火花,随后那粽子的刀断成两截,而金刚伞狠狠刺进它的胸膛里。 秦岭拔出金刚伞,抽身一滚,踢翻两只粽子再次舞起来。 他的眼白不停地翻出来,随时都有可能再被那毒性晕厥过去,他现在完全是靠血液中的疼痛感和不知哪里来的意念力,硬撑着浑身的剧痛厮杀。 祭场角落里杀来两只粽子,翻身出刀,几乎贴着云衡身子就砍过去。 云衡反应不慢,亮光乍一出现,她抬脚便踩到了砍来的刀锋上,脚掌一压,刀便歪了。uu看书 .uukansh.co 另一柄刀也没占到便宜,被云衡一脚踹在那只粽子脑袋上。 很快又是几柄刀锋轰然盖过来,云衡瞬间身子左甩开,全部避过刀锋。 她贴地翻身又起,拾起透着血意的黑棍扫过眼前的黑影,黑血飙出,黑影们倒下去。 秦岭那边,一不留神未能挨住毒药的霸道,整个身子几乎就压在了地面上,顺势而为,犹如贴着地面爬行的蝎虎子一样,两三个翻滚,连续踹倒了三只粽子,又忽然一声暴喝从地上弹起身,连续三下刺在冲来的几只粽子脸上。 不知从身后哪个方向砍来一刀,秦岭躲避不及,吃痛摔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翻身定住,剩余的十来只粽子全部冲过来。 秦岭索性不再站起来,矮身翻滚在粽子里,‘当当当’乱刀砸在地上,他避开乱刀,同时手下也不省力气,一伞刺翻一个,不是刺进膝盖致残就是划上脑壳直接毙命。 最后,秦岭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血滴答顺着衣角流淌下来,手腕在微微哆嗦着。 再一只粽子扑过来时,被秦岭红着眼睛一伞抹在后脖子上,死命一劈,把整个脑袋都扯了下来,圆瞪着眼睛的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 云衡更是反手甩出黑棍,砸飞一个。 另一个离得近的被她两步追上去,一把拽住脖领扯回来,半途中一抖手腕便拧断了脖子。 一脚再踢翻另一个,摔了那只粽子四脚朝天,云衡一脚踹它到了湖边,然后又快步走过去,脚踩在喉咙上,‘喀’一声,粽子整个脖子被踩碎。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守护神\’的巢穴(二) 云衡扶秦岭来到湖边清洗伤口,没脱衣服,两个人整个儿坐进水里,顿觉世界一片清凉,水流清澈,衣服上肌肤上的血泥顺着水流渗出来,一波波流淌远去。 她冲完一边的脸颊转头去冲另一边,不远处,秦岭破烂的衣服漂在水里,他穿着薄薄的紧身衣,浑身湿透,衣裤都紧紧贴着,他揉着头发,正在甩上边的水。 湖水冲刷着两人的身体,有叶子飘过,痒痒的,秦岭抬头看云衡,刚洗过的脸干净而明朗,黑色的眸子有些湿润。 察觉到他的目光,云衡抬眸看过来,定定对视了几秒钟,她拔脚游过去。 她遮住了他头顶的亮光,弯下腰,拉开他的衣服,看他肩膀下的伤口。 正在愈合的伤口并未感染,于是她用纱布沾了水拧成半干,擦拭伤口周边的血泥,又给伤口冷敷。 回到岸上,云衡从小和尚包里摸出瓶药膏,拿起棉球和酒精,对秦岭说:“把衣服全脱了。” 秦岭咬着牙,闷了一会儿,苦中作乐说:“你是第一个让我脱衣服的女人……这下好了,见我被打成孙子,心里乐翻了吧?” 云衡:“……” 上药的时候,秦岭透过云衡清澈的瞳孔看自己在里边的倒影,脸肿肿的很像婴儿肥,两人的气息相交,他闻到对方身体剧烈运动过后浓郁的体香,像是软腻的奶味。 她把他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蘸酒精清理伤口,秦岭始终没喊疼,只是时不时被刺激得筋都绷起来。 云衡看他疼得不行,没办法,给他吹气,秦岭觉得凉丝丝的,又有点儿痒。 狼眼手电一方微光斜过来,轻笼在两人的脸上,朦胧,清凉。 云衡认真的眼瞳清浅无比,发丝虚幻在光影里。 终于,给秦岭上好了创药,绷带一紧,秦岭顿时就疼得咧了咧嘴。 中毒不深,用小和尚的药,再敷点药膏就好得很快。 …… …… 秦岭拿出一块布慢慢地擦拭金刚伞,直到把整扇伞面都擦得铮亮才停手,云衡默默看着他。 一时无话,彼此像陌生人一样沉默着。 手电把他们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斜长,渐渐地,一个影子小心地靠近另一个。 触手可及的时候,有人打破了平静。 小和尚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从胃里吐出一大口湖水,随后,看到满地的尸体,胃里又翻江倒海一阵,脸盘子呕得发白。 秦岭给小和尚递水过去,云衡从地上起来,拍打一下灰土,便绕着四周像校场一样的祭坛走动。 他们三人从宝殿爬进这座祭坛的入口就是身前的小湖泊,小湖泊的规格有点类似于八卦图,八面玲珑的刚好处在祭坛正中间位置。 在正前方是一座三角形类似金字塔的结构,从祭坛走到金字塔前面站定,十多米高的结构,整个祭坛与建筑就像处在巨大的岩穴当中,与湖水另一岸金碧辉煌的宝殿大相径庭。 格格不入的岩穴高十数米,隐隐与金字塔的塔尖相接壤,但是还能看到在塔尖上留有些许距离。 云衡想要爬上去瞧瞧,眼睛仔细一瞟,顿时一惊。 先前为了对付瓮里的粽子,还没来得及细看这座小金字塔,现在一打量,竟发现上面层层叠叠布置着细小的孔洞。 这洞是干什么的?通风的? 云衡用脚踩了踩小金字塔的砖墙,很硬实,应该能承受成年人的重量。 走了两步爬到小金字塔上,她用手指抠抠上面的孔洞,放在鼻尖嗅了嗅。 顿时就是一股腥臭涌上来,云衡一阵恶心,连忙把手拿开。 秦岭在下面见云衡鬼鬼祟祟的,便悄无声息摸了过来,揪住云衡裤脚的时候,发现她两只手紧紧掐住小金字塔尖顶的孔洞,眼神的深处,是一片冷冰冰的黑暗。 云衡呆呆的看着小金字塔下面,一股凉气扑面袭来,冷嗖嗖的,深渊一样的黑洞仿佛深不见底,要吞噬人的心神。 “这底下是空的?” “下面有风,应该有别的什么出路。”云衡半天回过神,这才从小金字塔上下来。 小和尚听说上面有情况,背上装备就七手八脚的往小金字塔上爬,当一圈人团团围住这个黑色深洞的时候,仍是一阵吸气,墨一样黑的空气里,把手往下一伸,一米不到便看不见了。 接过小和尚捎上来的背包,云衡掏出一支冷焰火,拧了拧,发出幽蓝的亮光,然后朝黑洞丢下去。 幽蓝的焰火像奄奄一息的火苗,从视野中逐渐熄灭,只听见来回碰撞的叮当声,火光已经没了下落。 她又把狼眼手电拿出来开到最大功率照下去,一道刺眼的光柱在黑洞里出现,但是效果差劲,最多看到十多米远的距离就消失了踪影。 “这小金字塔也就十多米高,没想到里面挖了这么深,至少有五十米深度。”云衡道。 她托着腮琢磨了一下,顿时想到一个主意,便把背包里的尼龙绳拿出来,又翻出对讲机绑上去。 一旁,秦岭眼睛一亮,连道聪明,把背包的另一台对讲机掏出来,示意云衡可以往下放绳子。 手上一松,绑着对讲机的尼龙绳从上面开始往下坠,云衡手上一点一点使力,偶尔会感觉到绳子颠簸一下,应该是撞到了石头上。 放了十分钟后,绳子传递过来的力道明显小了许多,应该是到底了,云衡打了个ok的手势。 另一边,秦岭把对讲机的频率调整一下,打开,并没有想象中出现的噼里啪啦动静,而是死寂。 云衡凑过去,把耳朵支得老长,对讲机里隐约还是有动静的,像是冬日里寒风吹动路边行道树的沙沙声,很轻、很糙。 她又听了半天,秦岭跟小和尚紧接着凑上去听动静,三人一致得出结论,这黑洞下面有风。 于是判断这下面通往别的去处,三个人都跃跃欲试的要下去探探。 他们在小金字塔外面钉上几根铁钎子,然后把尼龙绳固定住套上两个滑轮,做成简易的滑索,几个人就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去了。 一番争执之下,由秦岭第一个套绳子下去,脑袋没入黑暗后又过了十多分钟,绳子传来一阵摇晃,云衡与他约定如果下面没有危险就晃一次,有危险就连晃三次。 此时见绳子只晃一次,便继续往下送人。 云衡跟小和尚一齐跳下去,脚上踩着石壁往下滑,安全下到底部。 见到底部亮光的时候,秦岭稳稳接住他们。 三人聚齐便开始出发,隧道里又矮又窄,到了后面只能弓着身子走,姿势极其难受。 渐渐地,隧道开始抬高,地势往上面蜿蜒出去,扭扭曲曲,走了很久时间,他们抬头终于看到了远处有明灭的亮光闪烁。 隧道外围,一大片晶莹的蛇眼石嵌在穹顶上,这里又是一处巨大的地下岩穴,四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圈圈光晕将地底的水汽染出五彩斑斓,一座小小的洞口被光芒包裹着。 云衡走出隧道的时候,只觉得两脚像是一空踏在地面上,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蛇眼石星光闪闪,满地荡漾着,仿佛无数条银河悬挂于上,熠熠生辉,缀满整个地穴。 她心底突然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她只需要抬头,就仿佛看见星河宇宙,她微仰着脖子,眼瞳像被星空洗过,干净,透彻。 醒过神来,身前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房屋,圆身尖角或四正方圆的建筑造型,外围还有一圈围墙包裹着,墙皮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像是一所荒败的村子,又像是历经战火烽烟后的死城。 往死城周围看过去,是一片片茂密的山林,假山假水假林,绿油油全是草木,像是被人工栽种过来的。 这里的地脉是由石炭纪时期的火山岩沉积演化而成,地势崎岖,碎石遍地,三人一路向前走着,五米一小坑,十米一大坑,坑坑洼洼。 “这地方,山中有城,四面八方,重峦叠嶂,有风来贺,在风水上是绝佳的宝地。”小和尚看着眼前被灿烂荧光弥漫的死城,忍不住惊叹。 云衡跟秦岭也有些激动,伸出右手触摸前方的空气,死城里水汽氤氲,被荧光一射便淡薄了些,但仍有些许的白雾笼罩在视野里,使人看不清整座城的轮廓。 “三年寻龙,十年点穴,此处臧龙之地,掩藏在深渊之中,大地脚下,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了!”小和尚仍是忍不住赞叹。 众人表示赞同,又朝着死城一路走去,周围残垣断壁、砖瓦碎石处处透露着古老的气息。 一路上火山岩居多,灰白惨淡,杂草极少,狼眼手电把地面照得白灿灿的,像行走在镜面里。 城里死气沉沉,日晷,磨盘,柴禾,草屋,泥瓦,处处都是原始的气息。 云衡他们头顶的白雾越来越厚重,荧光已经见不到一分一毫,像是陷进迷雾中。 走在死城的街道上,头顶上方,白雾开始变黑,里面有混浊的脏东西在轰隆翻滚着。 紧接着,不远处的朦胧雾气里,一道黑色的风暴刮过来,带着不同凡响的力度和冷意,由远及近,仿佛成群的爬行动物从远方疾速迁徙而来。 山雨欲来,气势压迫。 小和尚急忙大喊,“快躲进屋子里去!” 另两人一个激灵,赶紧跑到小和尚躲起来的房子蹲下。 轰隆隆的声响传递过来,地面伴随着一股震动,像是千军万马踏过来,眨眼间便是铺天盖地的碎石落叶席卷过境,整座死城的雾气瞬间被吹散,天地昏黑一片。 一股诡异的死寂笼罩着死城,渐渐,云衡脚底传来阴森森的冷意,温度在悄然下降。 黑雾翻滚,狂风肆虐。 顷刻间就起风暴了,洋洋洒洒的碎石块乱溅,像子弹一样砸得房屋噼啪响。 隐约的,云衡透过手指缝看到死城尽头一片墨色中像是矗立着一座王殿,黑云勾在四周,整座王殿金碧辉煌,与黑风暴像是隔空划开了一道泾渭线。 云衡赶紧戳了戳秦岭跟小和尚,两人自然也是看见了。但耳畔全是呼呼风声,死城里的破房子门窗早就不知道被卷到了何处去,三个人趴在地上仍是被埋了一身土,没心情再细看这王殿。 等到风暴刮过,耳畔安静下来,三个人抬起身子互相看了眼,都嘿嘿直笑。三个人脸上都是一层灰,跟泥人一样。 互相拍打一下沙土,三个人跑出了屋子,眼神不由得一愣。 整座城里雾气厚重得过分,一抬手就是湿漉漉的水珠,街道上空荡荡的,道路房屋被彻底遮掩住,进城的石门也失去了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死城刚刚刮过风暴的缘故,尽管有蛇眼石照明,但三人走在路上感觉有些灰蒙蒙的,瓦砾还有些湿滑,上面的水珠未干,滴答滴答砸落到泥面上。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药草气息,像是有什么人在熬煮草药,将药香散发了出来。 三人顺着刚刚发现王殿的方向前进,走了大约一里地路程,死城前面赫然出现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一米多深,水底有浮游生物在四处游荡。 脚下有黏腻湿滑的感觉,偶尔还传来几声‘咔吧’的脆响,云衡用电筒照照脚下,只看见乌黑杂乱的一团,其间混杂着些许细小的白色物体,看上去像动物骨骼。 正要看个究竟,她却觉得眼前一黑,随着一阵扑腾腾的响声,忽然飞起了一大群不明生物。 三人急忙用手护住头面,却仍然感觉有几双翅膀拍打在脸上,还有尖利的脚爪在身上抓挠。 这群不明生物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消失在地穴的另一侧,应该是蝙蝠。 落后的两只蝙蝠朝水面仆射下来,在前喙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又剧烈扑扇翅膀躲开,似乎是在水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好像是畏惧这河水。 两只蝙蝠啾啾嗥叫着飞离视线。 “走吧,我们过去。” 小和尚招呼了下秦岭跟云衡,便见到在河水上居然有搭好的大石头,人可以踩在上面轻松过河。 到了河对岸,云衡正要跟上小和尚的脚步,却见他迟迟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小和尚转回身来,手掌托着他的龟壳,上面是厚重的一层水珠,被洗过了一样。 秦岭站在一旁,看了看前面被水雾渐渐笼罩起来的岩穴,眉头渐渐皱起来,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小和尚说:“龟壳的卦象显示前面有危险,待会儿大家过去一定不要走散了。” 云衡感觉浑身有些发寒,仔细盯着对面岩穴的水雾,像是有一层纱布在渐渐将石壁包裹起来。 照小和尚的解释,前面应该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又或许,那脏东西现在就在眼前,而三人现在根本看不见它? 小和尚道:“也别太紧张了,这里面有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况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直到走出终点。进去以后一切随机应变吧。” 稍后,三个人前后鱼贯着踩上有些潮湿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去。 走了十几分钟,云衡忽然叫住他们,小和尚回过神也看了过去。 “快看,那是什么?” 前面的岩穴里,是一处平坦甚至有些低洼的小盆地。 平坦的地面上堆满了大石头,有横着摆放的,也有竖着摆放的,有两三块搭在一起的,也有从中间断成两截形成一个三脚架的大石头,有些神似英国的巨石阵。 英国的巨石阵也是个谜一样的遗迹,几乎遍布整个英伦地区,巨大而高耸的石块被竖立在荒野或山脚下,原本粗糙的表面被刨光,锐利的边缘也被磨成平滑的弧度。巨石因为经过风吹日晒,表面产生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凹洞,它们排列成一个同心圆的形态,或横或竖,最后汇聚成一幅图案,图案讲的是什么,无人能解。 这些巨石若不是云衡亲眼所见,险些以为它们就是英国的巨石阵,是那些来自于冰河时期的诡异石头。 “这应该是聚魂棺,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些大石头中心的位置还应该有一口棺椁才对。”脑海中回忆一出现,小和尚顿时神情有些肃穆起来,甚至还有些忌惮。 “要不要过去看看?”云衡说。 小和尚没有反对,说他本来就打算去看看这聚魂棺,他老是感觉石头阵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能防患于未然的话,自然得过去。 “丹砂木精,得金乃并,金水合处,三物一家,金井浮屠……” 小和尚最终双脚站定,朝向一个方位—— “易经的离火卦,金井在离位上。”他指了指前面。 秦岭留在外围警戒,小和尚跟云衡走进去。 虽然要挖四五米深的泥土,但是云衡伸手感觉像戳进沙子一样,很容易就能挖出大量的泥土。 不知道是水雾的缘故还是这些泥土本身就这样,挖出来的土倒在一边都是松松软软的,并且十分潮湿。 终于,在另一面堆满了坟堆大小的土丘后,云衡碰到了下面坚硬的东西,应该就是在金井里埋着的棺椁。 小和尚配合云衡把泥土往一旁扒了扒,露出棺椁的形貌来,发现它的做工极其精细,完美的就像一件专门打磨出来的艺术品。 一块古朴的沉香木被铆钉结结实实钉在一起,前端大、后端小,成梯形状,在它的身上,所用的每一块板材都斜面对靠,呈型后的每一部分也都体现出前大后小的斜面。两个侧旁和盖斜中带弧,从材头正面看,整个棺椁好像是一根半边圆木。 棺椁的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琉璃瓦大厅展翅腾飞着两只雪白仙鹤,大厅两旁是苍簇盛旺的青松、柏树,大厅前面是芬芳百艳的青青草地,草地中央是通往大厅的石阶路径,显得十分清洁幽雅,整幅图画将棺椁装饰得犹如仙境居室,又像是一庄清静别墅。 椁头正顶上写着‘长生不老’四个大字,将椁头图与棺椁本身紧紧相扣。 棺椁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宝珠。龙的周围画着吕洞宾等八仙用的兵器,uu看书 .uukanshu 又名“暗八仙”,还有古琴、古画、梅兰菊竹、桃榴寿果。 “看来这里面是个大人物,咱们把它抬上来,看看尸身腐化了没有,不要弄成粽子。”小和尚冲云衡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人守在一边,打算用手抬起棺椁。 吱吱吱—— 突然,云衡耳朵里听到窃窃私语的几声,像是什么动物从巨石阵跑过去的动静。 云衡跟小和尚互相看了眼,然后把工具放下,摸着石头走了出去。 巨石阵外围的蒙蒙水雾中,蛇眼石的亮光被反射得五彩斑斓,两人四下打量一圈,发现秦岭不见了! “秦岭呢?”云衡冷静不住,从巨石阵冲到小路上四处寻找起来。 小和尚则是朝小道的尽头看过去,那里的水雾已经泛滥得更为浓重了,好像下一秒就会从那片浓雾中走出来什么。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正往前面走着,空旷的地下岩穴里突然传来歌声,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这歌声像是一群小孩子在唱童谣,声音空灵诡异,听得人心口发闷,压抑得更过分。 岩穴里的歌声还在继续。 渐渐地,又变成了一个女声,很尖细、很幽怨的哭唱。 云衡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咱们这该不是撞鬼了吧?” 云衡想问小和尚,结果转身一找,发现身前身后都没有人了。 小和尚也不见了。 地下岩穴里只剩云衡一个人。 白茫茫一片。 第一百四十章 中邪(一) “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视线的推移,女子眼前出现一片绵延数里的雄奇山脉,远瞰群山在云层间若起若浮,茂密的丛林在山间跌宕缠绕,各种毒虫野兽在田野间奔走,充满原始的气息。 群山中有蜿蜒的大河横亘其间,河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晶,夜色掩映下散发出胭红似血的光晕,一圈圈月光从巨大的冰镜反射出去,微凉的冷风吹拂。 山野的天穹黑漆漆一片,星辰被乌云遮掩住,只有一轮血月,山林中留有夜猫子的哀嚎,凄厉哀怨。 夜色渐浓,山林平野万籁俱寂,女子目光可见处已经起了淡淡的雾霭,像是挂了霜华的彩色琉璃,一片模糊。 女子身处在一条山势险峻的大峡谷中,峡谷两岸是长势旺盛的灌木林,此时被夜色一笼,冷风吹起枝杈间的叶片,像是成百上千的游魂在嘶吼,哗哗啦啦的响声充斥在空荡峡谷里。 峡谷两端的道路都被一团朦胧雾气遮盖住,耳畔能听见瀑布冲刷山体的响声,仿佛有万涓水流从身旁流过,白皙的指拨开雾气,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女子浅浅的眉毛微挑起,就听见峡谷中传来歌声。 “从前我也有个家,还有亲爱的爸爸妈妈,有天爸爸喝醉了,拣起了大斧头找妈妈 爸爸砍了好多下,红色的血啊染红了墙,妈妈的头滚到床底下,她的眼睛望着我 爸爸叫我帮帮他,我们把头埋在井底下,然后爸爸拿斧头来,剥开我的皮做娃娃” 女子抱肩甩了甩脑袋,努力想要听清歌声的来源,却发现整座峡谷中都是小孩子歌声,她有些毛骨悚然,想要逃离这里,但前后雾气蒙蒙,根本无路可走。 刺耳的童谣依旧在飘荡着,女子的眼前,薄雾逐渐退散,像是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女子屏气凝神过去,离近了,发现这是一幢三层楼的田园别墅,四周的围墙栏杆三米多高,有一扇虚掩的红色铁门被山风吹得吱剌剌响。 围墙栏杆上爬满各式各样的藤蔓,大都已经凋零,只剩脆弱的根茎还在固执的抓紧上面。 别墅外围散落了一地厚厚的枯叶,随着女子脚步过来,叶片被鞋底的微风吹拂向空中,如魅灵翩翩起舞。 枯叶地面传来咯吱咯吱踩动的声音,女子轻轻推了推铁门,吱啦一声,铁门像是被一阵强风吹动,砰地一下向里打开,摔在门槛上,吱嘎吱嘎的晃动几次才平静下来。 红色铁门摔开的一刻,女子细眉两侧倒垂的发丝被高高吹起,一股阴寒刺冷的凉风从别墅里吹出来,卷起了上身的衣摆,落叶满地翻滚。 女子微微抚住胸口,给自己打气道:“不就是个老别墅嘛,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就不信这世上真有那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说完,女子抬脚走进别墅,胳膊上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立起来,像是走到冰窖里。 周遭温度瞬间降下来,飕飕的冷风直灌脑门,似乎有冰碴子在往下掉。 “嘶——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女子一边搓手一边绕别墅走一圈,别墅里亭榭水阁样样俱全,只是亭榭的石凳上粘了厚厚一层灰,干涸的水池里已经长满野草,不知是几生几世没有人居住过,四处扩散着一种衰败的气息。 女子来到一口井边,这口井被砌得很圆,上面歪歪斜斜不知刻着什么鸟兽虫鱼的图腾,井口被压了块大石头,她用手推了推,估摸这块巨石得有百斤重。 “圆三五,寸一分,口四八,两寸唇,阴下走,阳上奔,这口井的位置肯定是宅子主人请高人来选过址的,怎么会给封上了呢?” 女子有些狐疑,托着下巴抬头看了眼夜空那轮血月,殷红的光晕刚好投在井口上形成一枚圆弧,不偏不倚,正居当中。 这时,女子听到别墅里传来猫叫的声音,立马站起身,拢了拢头发,朝那边走过去。 “喵……喵……” 别墅的房门紧闭着,女子拧了两下门把手,传来一阵酸人牙齿的金属摩擦声,生了锈的门把终于拧开,女子的鼻尖嗅到一股厚重的腐臭气味。 猫叫声在门开的时候便戛然而止了,女子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山风吹动,生锈的房门马上被嘎嘎关上了,砰地一声炸响,回荡在死寂的别墅里。 女子上牙床轻咬着嘴唇,借着月光打量别墅,沙发、茶几、桌椅板凳等一应俱全,沙发正对着的壁炉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上面画着***身体的怪物,怪物非人非妖、血口獠牙,狰狞着看向女子,好像下一秒就会从画中出来。 女子被画卷上的怪物盯着,暗暗打了个寒噤,将视线移开不再去看它。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猫叫与山风都不可闻,只有她愈发强烈的心脏跳动。 女子来到了壁炉后面,这里被乳白色的窗帷掩着,里面像是藏有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去,指尖在月光下露着好看的葱肚白,下一秒掀开了这些窗帷。 “啊——” 女子不由得吓出了声,饶是她一向胆大妄为,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终是被吓到。 窗帷后是一排刷漆摆放的木质牌位,整齐的排列着,每个木牌上都有一张黑白相片,相片里的人微笑着。 女子看到这些乍一出现的黑白照,突然觉得有些阴森。 她想要查看牌位上的字迹,却发现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再离近些看,却又发现就连黑白相片也都模糊了,像是一滩熔化的蜡油,女子努力想要看清,竟发现牌位上全部都是血。 “啊! 呼呼呼——” 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敢再去看这些牌位,她粗喘着气,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再去瞧这些牌位,但是白色窗帷后面空荡荡一片,那些牌位全都不翼而飞。 女子害怕起来,看向别墅的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呜呜的刮着玻璃啪啪啦啦响,小院里的杨柳树被吹得前俯后仰,姿态有些邪祟可怖。 叮铃铃—— 突然,别墅的楼上传来了电话响声,像是民国时期老式转钮电话的铃声。 女子从地上站起来,听着从楼梯传递下来的电话铃声,鬼使神差的想要上去将电话接起来。 这时,女子耳边听到一声刺耳的猫叫,目光朝楼梯看过去,只见一只黑猫浑身毛发倒竖着,凄厉的嚎叫一声,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女子急忙跟上前,脚步即将踏上楼梯的时候,发现在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一个小孩,血月朦胧,照在小孩身上却是一片惨白,小孩抬起眼瞳直勾勾盯着她,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女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一抬头,却发现楼梯上漆黑一片,小孩的踪影已经消失了。 铃铃的电话声仍旧响着,女子咬了咬牙,踩上楼梯,木制的楼梯板咯吱咯吱像是踩雪一般,头顶风铃叮叮当当的碰着,发出清脆声音。 女子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铃铃的电话声戛然而止,吭的一声,像是被接通了。 女子心跳得厉害,猫下腰又走了另一半楼梯来到二楼,正冲着楼梯口的房间有扇门开着,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隐约能看到桌子上的确摆着一听电话。 女子走进去,并没有发现人,但是摆在桌子上的话筒确确实实是被什么东西从电话取下来的,于是心里更加忐忑。 她拿起电话放在耳边,手指颤抖着握紧:“……喂,……喂?” “……” 电话那头嗡嗡没有声音,仿佛只有一团空气。 女子另一只手果断按下电话的话筒机,但耳中并没有传来嘟嘟的忙音,说明电话并没有挂掉。 紧接着,女子的瞳孔渐渐放大,又使劲按了两下话筒机。 咯噔—咯噔—— 女子从听筒里也听到了模糊的两声。 女子又连续按几下,每次都能从听筒中听见自己按话筒机的声音。 她的额头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冒出了细汗,握住话筒的手愈发颤抖起来。 “喵——” 不知何时,那只黑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阳台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阳台跳了出去,拉出长长的声音。 女子被吓了一跳,看着空荡荡打开的窗户,不断有凉风从外面灌进来,吹拂到发烫的脸上,像霜打一样。 她的瞳孔愈来愈大,刚才从听筒中她听到了黑猫的哀号,只是声音有些放大,像是由远及近。 于是她又拍打了两下话筒机,啪嗒!啪嗒!! 话筒中,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 女子颤巍巍放下手中的话筒,紧张的看向门外,同样是楼梯口处,从三楼通往二楼的地方,有啪嗒啪嗒的声音传出来。 女子急忙从房间跑了出去,顺着楼梯逃也似的窜向一楼,与此同时,u看书 ukanshuc 三楼的啪嗒声也急剧起来,像在追赶女子。 哐的一声,女子下了楼梯一脚将破烂的别墅房门踹开,掀倒在地上起了一圈烟尘,身后,啪嗒声停在了楼梯口处。 女子颤巍巍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具被透明胶布密密麻麻缠住的尸体,露出半截脑袋,朝着她蠕动过来,像蛆一样。 女子蹿到院子去,想要从红色铁门逃出去,却绝望地发现,到处都是爬满了藤蔓的围墙栅栏,根本没有红色的铁门。 身后,透明胶布摩擦草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时,女子看到院子里被巨石封住的枯井打开了,巨石不知何时已经挪开在一边,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过去。 来到井口处,女子回头再一看,那具匍匐过来的尸体已经不足五米,脸上像被斧头砍过一样,惊悚得吓人。 女子双手把住井沿,打算直接跳下去,血色的月光洒落在井口,下面黑漆漆一片,阴冷的风吹动女子两绺发丝,从井底传来了恐怖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 像是骨头被拧断的声音,女子看到,从黑暗里伸出两只惨白的手,搭在了自己手背上。 紧接着冒出一个脑袋,是刚才那个小孩,两颗眼珠被墨染过一样,牙齿密密麻麻缝了一圈针线,有血水从里面渗出来。 小孩张大了嘴,针线被撕扯开,喉咙里咕咕噜噜,稍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喵!!!” “啊——” 女子尖叫一声,声音撕破了夜幕,遥遥扩散到整座峡谷中。 咯咯咯咯咯……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邪(二) 整片天空都被翻滚的乌云笼罩着,不时有沉闷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此刻秋风渐起,公路两旁的树木随风摇摆着,枯黄的树叶不停飘落在路面上,而后,被疾驰而过的车轮卷起、粉碎。 不远处的河面上,在交替掩映的树影中,一条灰白色长桥若隐若现。 在看不到边际的潮信中,路人埋头奔走的头发被风吹起,耳边是刷刷的声音,那是浪涛在贪婪地舔舐着桥墩,这片水域,仿佛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巨兽。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在最北边,灯塔的照明灯投射在漆黑的水面上,静静地拉出一道长影,安静祥和的象牙塔,此刻好像被一团浓重的阴霾笼罩。 由北向南,公寓区的外墙上交缠着无数管线,令人联想到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而覆盖在上面的照明灯宛如闪烁的萤火虫光芒一般,形成一种特殊的美感。 将视线拉远一些,可以看见一处经过规划的宅地上有一栋新颖的独立式别墅小楼建筑。 这栋别墅呈南北走向,旁边连接单行道和一座停车场,在成片的公寓区里显得独树一帜。 或许是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除却北方公寓区,这栋别墅的后方和两旁并没有其他房子,而且随处可见出售土地的广告招牌。 和另一边刚完工就马上住满人的公寓相较,这块土地显得有些落寞,宛若一只孔雀开屏时,绚丽多姿的羽毛和丑陋不堪的屁股。 男子抬起头来看着铁灰色的天空,密集的雨点正如幕布般落下,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不由得一阵眩晕,觉得这栋别墅仿佛一座立于天地间的墓碑,随时有可能向自己倒下来。 由于天色的缘故,别墅的走廊里光线很暗,平时看起来淡雅清新的灰色墙漆,此刻显得分外黯淡。 此刻,这栋别墅二楼房间的灯光从洞开的窗户洒落到阴暗的路面上。 他推门进来,坐在二楼房间的书桌后,两只脚放在立式电风扇前,身体微侧地看着手上那卷帛书。 衣服的下摆不停地随风翻飞着。 他一边搔搔头发,一边将风扇的动力开大一些。 这时,他盯着停在纱窗上的小飞蛾看,小飞蛾敌不过电风扇的风势,一下子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当小飞蛾消失在黑暗中后,纱窗竟微微地颤动了一阵子。 “月色匆匆,食夜仰望天相,永生花于焉降临人间,苏毗得宝行宫枕碧流,白龙落泪古庙依山青。龟蛇静,天堑舒,西天石壁,神山风雨,猿啼便是秋。天子气绝,舞剑自刎,神女应无恙,永生花自开。” 屋里黏糊糊的湿气让他的心情有些烦闷,根本提不起劲儿思考任何东西。 (是梦还是现实……) 现在,这栋小楼里只有他一个人。 明明还没有下雨,他却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湿气,除了自己身上渗出的汗水之外,他确信这个房间里有一些看不见的细小水滴。 他正无意识地拍打着大腿,隐约觉得膝盖上痒痒的,但是他松开手之后,却没有看到蚊子的踪影。 接着他听到一阵噗噗的振翅声,双手立刻高举到头顶挥了几下。 苍蝇! 紧接着苍蝇避开电风扇的吹袭,低飞过门前,暂时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他起身检查一下纱窗与墙壁之间的接缝,却找不到足以让苍蝇进出的缝隙。 门明明关着……这只苍蝇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跑进来的? 突然间,他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 那股压力虽然不至于让他感到呼吸困难,却毫不松懈地压迫胸口。 先前他还感到莫名其妙,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下来。 当他走下楼梯的时候,突然感到心脏怦怦地跳着。 有一辆车子经过小楼前的道路,车灯迅速扫过楼梯下的墙面,随即又消失了。 引擎声渐渐远离,四周仿佛比刚才更阴暗。 他故意发出重重的脚步声走下楼,随手打开走廊上的灯。 他在厨房的大理石洗手台洗过手之后,直接用湿漉漉的手打开冰箱,将冰块丢进玻璃杯中,倒入一罐可乐。 他一口气喝光整杯可乐,然后将玻璃杯摆在吧台上,杯中的冰块喀喀作响了一会儿,随即静止不动。 他忽然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寒意直窜上来,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颤抖着双手将可乐倒进杯中。 突然,他感到背后有一股诡异的气息传过来,那绝不是人类的气息,仿佛是一种腐肉的腥臭融进空气中,将他包围起来一般。 这时,大理石台上方的荧光灯突然不停地闪烁起来。 房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因此可以看到玻璃窗外铺着草皮的地面,以及对面一格一格的公寓灯光。 第二罐可乐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全身动弹不得。 如果围绕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息是他心理作祟的缘故,未免浓重得离了谱。 渐渐地,好像有某种东西触摸他的颈项…… 他有些承受不了那股逐渐膨胀的恐惧感,并试图让自己去想一些比较高兴的事情。 然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诡异气息仍紧紧地在他身后窥探着,等待机会到来。 此时他深刻感受到胸中那份逐渐扩大的恐惧感。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回头探看的欲望,确定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东西,才能从这种快令人崩溃的状态中逃脱出来。 他感觉背部有一阵凉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一股恶寒自肩头窜起,顺着脊背往下游走,使得整件衣服都被涔涔冷汗浸湿了。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刹那间,玻璃杯中的冰块喀啦喀啦地响着,接着碰撞成碎块,他也在这时候应声回头。 …… …… 哗啦—— 云衡原本能听见尖叫声,转瞬,脑中却只剩下一片寂静,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缓缓地,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觉,再无力周旋。 小和尚也惊醒过来,有双手快速收回军绿色的水壶,一壶水已经干脆利落的泼在两人头顶,砰地一声丢掉空壶,驱鬼一般。 下意识地,她抬起了面庞,眯眯被水珠浸润的眼,沿着半是昏暗的石头,看到了秦岭的身影。 秦岭也在垂眼看他们,看到她莹润如白玉的耳朵,小小的、弯弯的,就着斜射的电光,透明得能掐出水。 他说:“这地方有大蹊跷,你们昏迷过去,应该是中邪了,只能这样把你们弄醒。” 云衡跟小和尚两人就在金井的位置上躺着,下面的土层没被动过,没有棺椁,也没有歌声。 云衡自动忽略他的话语,只是感觉心跳如鼓,宛若被蛊惑了一般,只能以仰视的姿势滞在地上,从昏暗中以微妙而紧张的心情凝视着。 模糊的光线像是给他的侧影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 她仰着头,微微笑了:“谢了。” 秦岭没有再啰嗦什么,他把两人从地上拉起来,意思是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秦岭走在前面打了个手势,带着两人沿一条小路走过去。 他领着头,顺着阔扩的坡道缓缓前行,小和尚跟云衡在他身后跟随,走出不远,到达斜坡的尽头。 穿过一条浮雕云龙石梁,眼前豁然一片荧光璀璨,在偌大的一个地下洞穴里,耸列着数座重檐叠山的大殿。 殿宇高耸,楼阁嵯峨,飞檐斗拱密密排列,雕梁画栋而又庄严肃穆,殿中殿外灯火通明,层层叠叠观之不尽,映得金砖碧瓦格外辉煌。 这里正是他们进来死城时,在黑沙暴中隐约看见的那座神殿。 洞内岩层中有石烟升腾,使灿如天河的宫殿里香烟缭绕,透着一派难以形容的幽远神秘,与洞天福地里的人间仙境无异。 穿过数进殿堂之后,就已是在最高处的宫殿了,宫殿正处在一处岩洞中,殿前是座宽阔的平台,周围有镂空的汉白玉栏,侧面就是地宫内的暗青色岩石。 殿前的平台旁边刚好有座拱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以前应该有喷泉涌出,从高处经过一处处亭廊流到宫外,使宫殿里增添了山水林泉的意境,可如今泉水早就干涸了,只剩个空潭黑洞洞地陷在殿前山坡上。 随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殿门。 秦岭跟两人交互了一下眼神,默契的点点头。 秦岭走向前去,小心翼翼开始推前方的殿门,云衡跟小和尚一同过去帮忙。 “一二三,推——一二三,推——” 不知道喊了多少次,终于听到殿门‘吱呀’地响了一声。 听到声音三人推得更起劲了,又足足喊了七八遍号子,终于传来‘轰隆’一声大响,殿门不受控制地自己向里打开了。 殿门里面黑黢黢的,显得空洞无比,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张开着,在等闯入者钻进去。 紧接着听到‘咔嚓’一声,殿门像是卡在了什么东西上,漆黑如墨的殿门里亮起一个个小光点,渐渐逼退了这股阴霾,凄凄的景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里面金碧辉煌的大殿,一盏盏灯火不由自主被点亮起来。 过了一会儿,感觉没有什么危险,三人朝殿门走进去。 他们都蹑手蹑脚的走进殿门,生怕不小心走错会触动什么机关。 大殿红墙黄瓦,殿里金碧辉煌,四根顶梁大柱支撑起整座宫殿,上面金漆雕龙,每一条龙都回旋盘绕栩栩如生,分外壮观。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灯火的照耀下闪动着耀眼光芒,生出庄重威严之感。 正前方有一条红色毯子铺成的台阶,台阶的最上面有一张宝座,翡翠玉石镶嵌在龙椅上,仿佛有位睥睨天下的王者正坐在上面俯瞰着众人。 不知何时,宫殿里四处飘荡起檀香的味道,云衡仿佛看到有好多人坐在两侧,一群舞女围绕着她在翩翩起舞,歌舞升平衣袖震荡,鸣钟击磐乐声悠扬。 她看到了,就在龙椅两侧的台基上,檀香明灭闪烁着,烟雾缭绕。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诗如画,画如酒。 古琴涔涔,uu看书 .ukash钟鼎叮咚。 宫殿里被碧玉池池水环绕着,浮萍满池,碧绿而明净,荷花开得正娇艳,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彩,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青色,似染似天成。 路中央有条长长的红毯,他们走在上面,红毯石阶是层层递上,而后面这条路则是逐渐降下高度。 三人从前殿穿过去,路的尽头又是一间宫殿,没有刚来时那间前殿那样宏伟,看上去像是寝殿。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大梁,水晶玉璧为灯罩,将蜡黄的烛火映衬出梦幻的光彩。 珍珠做成珠帘,范金化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一挂鲛俏宝罗帐,帐上编绣着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帐动,使人感觉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感觉赤足踏上也会觉得温润。 三人迅速离开寝殿,继续沿着路向前行进,走了会儿,来到一个地下溶洞。 两侧地势如同一线天般,头顶上看不到石壁,黑暗中像是要直贯穿到壁顶一样。 一口漆黑的大铜棺高悬在一线天之上,被九根粗硕的长铁链紧紧拉扯住。 与此同时他们注意到,在一线天的两侧墙壁上各有铁环紧紧套住一根铁链,铁链顺着墙壁连接到地面上的石兽。 地面上以铜棺所在位置为中心,围了九尊石雕,每一尊都紧紧咬合住一根铁链,像是在用力往下拉扯。 一线天的尽头被墙壁完全堵上,再向前走就是死胡同。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金中的死人(一) 如果没有意外,这口铜棺已经这样悬在上面两千多年了,即便是到今天也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三人一阵惊奇,显然这口铜棺隐瞒着秘密,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口铜棺从上面放下来。 接下来只见秦岭把飞虎爪掏出来,用尼龙绳紧扎住一头,使劲拽了下觉得足够结实后,又把组装好的弩枪拿过来,把尼龙绳压进枪槽中,露出飞虎爪在枪头的位置。 只听得‘嘭’然后嘶拉拉的绳子响声,飞虎爪准确无误的抓住铜棺上与铁链拉扯的一处缺口,紧接着另一只飞虎爪也用同样方式被射上高空,抓住了铜棺另一角。 秦岭使劲拉拉尼龙绳,确认无误后对云衡跟小和尚比划个ok的手势。 空气有些崆悚起来,没有任何其它生物的声音,哪怕一只蚊虫。 狼眼手电把三个人的身影照射在石壁上,石壁的影子被拉扯得又细又长。 云衡回头看了一眼,感觉有些头皮发麻,扭回头使劲晃了晃,不再胡思乱想了。 就在她回过头去的瞬间,她对应在墙壁上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头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过来,就像被活生生拧下来。 秦岭的动作十分娴熟,毕竟是退伍军人,曾经接受过专业训练,他打头阵第一个攀着绳子爬上去。 他两只手交替把着绳子一点点往上挪动,同时双脚夹紧绳子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力道一使出来,秦岭臂膀上的肌肉被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有明显的青筋。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往往充满敬畏和求索之心,云衡跟小和尚都屏住呼吸,默默观察着秦岭的动作,生怕会错过一点细枝末节。 终于,秦岭有惊无险的爬到铜棺上面,云衡跟小和尚也各自抓住一根绳子,两人同时往上爬,几乎同一时间抵达铜棺。 云衡上来的时候,秦岭正从背包里掏出大毛刷,从两头开始往中间集中,一点一点清理沉积在铜棺表层的尘土。 铜棺上的轮廓愈发清晰起来,上面的花纹被刻画得凹凸有致、古朴深邃,云衡在心里默默把它们联结起来,感觉有的地方像鹿角,有的地方像麒麟,又有的地方像凤爪。 “棺椁的椁盖跟椁身都是被铁水封死的,得用气割,不过咱们来得急,气割不知道够不够用。”秦岭在一旁说道。 “气割全部用上,把椁盖丢下去直接开棺。”小和尚点点头。 “好。” 云衡跟小和尚闪在一边,秦岭把背包里的微型气割取出来仔细拼装好,伴随一阵‘滋滋拉拉’的声音,一道耀眼的白光不断闪烁着。 秦岭用气割沿着铜棺椁盖的四周将棺椁硬生打开,一股溶化了的铜水又迅速凝集在切口两侧,只留下一道狭长的切口。 气割完成后,秦岭掏出金刚伞,径插入到切口中,捅了两下能够进去,打算用金刚伞做撬棍,撬开椁盖。 云衡跟小和尚也过来帮忙,金刚伞的锻造极其精良,与椁盖碰撞甚至摩擦出噼啪的火星。 “一,二,三,起!” 终于,听到‘喀’的一声,椁盖被三人合力抬起来,然后一鼓作气推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椁盖被狠狠摔到青冈岩地面上,掀起大片尘土。 地震般的巨大响声险些将三人耳朵震聋了。 待烟尘散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在地面活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反而是地面完好如初,只是多了几道裂痕。 三人开始仔细观察里面的棺材,这是一口做工更加精良的棺材,上面雕龙刻凤,百鸟呈祥,一位君王端坐高天俯视大地,如仙人临尘般,十分高贵大气。 “这棺材好象没被封死,甚至连封棺钉都没有,难道被人打开过?” 云衡嘀咕的声音透过高空气流沙哑着传出来,她已经拿起金刚伞要开棺了,因为棺材根本没钉死,所以很容易被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 “铁水封棺,封棺钉……不对!” 小和尚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拉住云衡的动作,却还是迟上一步。 “这是什么东西——” 小和尚刚喊完,就听到云衡骂了一声。 紧接着,棺身猛烈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 ‘咣当’一声,棺材盖直接掀翻。 棺材里有张烂脸,紫黑色的面部,指甲又长又尖,它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已经被挖去了双眼,眼洞冷冰冰的盯住三人。 起尸。 云衡看得浑身发毛,脊梁后升起一股凉气。 这还是一头千年老僵尸,按理说不该这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它怎么会起尸? 老僵尸挥舞着利爪,径直竖起身子来,整个身子已经成了九十度。 云衡举起手中的金刚伞狠狠朝着僵尸脑袋砸过去,一下,两下,三下,然而僵尸就像不知痛痒一般,反而身子慢慢挺直,快要站了起来。 “扔黑驴蹄子!”小和尚大声嚷道。 见僵尸要扑过来,秦岭把背包预备着的黑驴蹄子掏出来,朝僵尸脸上砸去。 像是划火柴的声音,只见僵尸脸上被黑驴蹄子砸中,冒起了青烟,快要燃烧起来。 小和尚却传来更为急切的一阵催促:“跑,黑驴蹄子不管用,这粽子已经成煞了!” 三个人分开从两根绳子向下滑去,就在云衡离开棺椁的瞬间,她看到僵尸猛扑了过来,身体已经向外散出黑毛。 ‘扑通’一声,就在云衡快下来的时候,僵尸纵身将她扑倒,从六七米的高空摔了下去。 秦岭跟小和尚急忙跑过去接应,此刻那僵尸又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朝云衡扑去,刚好被赶到的秦岭一脚踢开。 僵尸摇摇晃晃着又朝秦岭扑过来,张开满嘴獠牙作势咬上去,秦岭捡起地上的金刚伞顶住僵尸的脖颈,不让它靠近。 云衡快速从地面爬起来,此刻秦岭已经出了满头汗,尽管有一身腱子肉,但可怖的是这僵尸力气奇大,而且貌似发生了进一步的尸变,已经化为煞了,极其棘手。 此刻被秦岭用来抵住僵尸的金刚伞被挤得居然有些变形,小和尚也赶过来用脚使劲踹向它的腹部,但它纹丝不动。 这种黑煞毫无自我意识,只会一味的攻击,依靠它的听觉和嗅觉,一听到动静或者嗅到活人气息,就会猛扑过去。 云衡不敢怠慢,正待去帮秦岭跟小和尚,就见僵尸忽然调转了方向,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分开两排獠牙,猛向另一侧小和尚的后颈咬去,直如恶虎扑羊,将小和尚一骨碌抱住了。 秦岭眼疾手快,见僵尸忽然张开嘴,也不多想,就将手中的金刚伞横生塞入僵尸口中,只听见一片牙齿乱啃金属之声,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没让它咬住小和尚。 秦岭替小和尚挡了这么一下,想直接将他从僵尸身边揪出来,没想到僵尸指甲暴长,瞬间戳进小和尚臂膀之中,好像箍下了千均之力,秦岭一拽之下,竟没能拉动小和尚分毫。 千钧一发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地宫天崩地裂。 原来沉重的椁盖砸落地面时就已经破开裂缝,地面受到猛烈撞击,起初并未显出什么塌陷迹象,但很快地面就支撑不住,现在终于发生了坍塌。 地面就像裂开了一只魔手,方圆之内的岩石,以及棺椁盖,都一股脑地坠入地下,轰隆隆烟尘陡起,惨淡无光。 翻天覆地的巨变来得突然,事先也没半点征兆,秦岭、云衡跟小和尚身子一晃便跟着塌落的地面陷入虚空,一落就是数丈。 塌陷下来的洞穴漆黑一片,云衡忽然听到洞穴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极是微弱。 秦岭从另一边爬起来,捡起狼眼手电照向那个角落,隐隐见到有个人影,但从体形和声音来看,根本不像小和尚。 云衡不禁有些怵头,壮着胆子问了句:“谁在那边?” 然而那边的人影佝偻着身子倚在墙边,全身僵硬似的靠着,始终不肯做答。 云衡跟秦岭都是胆色过人,往前走上几步,手电一照,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妪蹲在巨石前边,目光呆滞看着走过来的云衡和秦岭,老妪满头白发,两腮都瘪了,贼眼转动,观察神态,千年老妖一样。 云衡和秦岭一见老妪,心头立刻掠过一抹不祥,此前只见到过起尸的僵尸,地面塌陷之后,所有人连同僵尸一并坠入地穴,那老妪又是何时何地冒出来的? 云衡想都不想,怀疑这是个修炼成精的粽子,手底下极是利索,uu看书 .uukanshu出手如风,就要拔出匕首刺过去。 秦岭低声喝道:“先别动手,这老妪不是粽子,你闭好眼睛再睁眼仔细看!” 云衡听到这话,忙走近几步,细细观察,突然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这怎么成和尚了,那老妪呢?” 秦岭摇了摇头,认为应该是刚才出现了幻觉,地宫里又有什么古怪作祟。 小和尚摔下来直接晕了过去,现在靠在墙壁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衡跟秦岭心中也吃不准这地穴里到底还有什么玄机,那老粽子掉下来后也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 两人不敢大意,又缓缓走近半步,一边扶着小和尚起来,一边又环顾左右,暗中提防。 云衡搀扶着胖子,可旁边的秦岭仍十分机警,目光向四周一扫,觉得小和尚姿势有些怪异,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秦岭担心其中有什么古怪,忙拦住云衡:“先把他放下!” 但这声示警已经晚了,就见云衡身后突然出现一对闪烁如烛的目光,从小和尚腋下探出一只手爪,快如闪电地扣向云衡。 云衡吓得失色,急忙松开小和尚的胳膊缩手闪避,虽然临危生惧,但她心智没有混乱,躲得也算及时,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僵尸的袭击。 不料手腕虽未被压在小和尚身后的僵尸扣住,僵尸竟然又生出一股怪力,推着小和尚朝她直扑而来,快如疾风,云衡退无可退。 僵尸大张着嘴巴,血肉模糊的脸上,曾经是双眼的地方陡然放出两束逼人的光芒。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黄金中的死人(二) 眼看僵尸就要扑住云衡,秦岭有心要用金刚伞阻拦,却担心地穴中狭窄,伞叶伤了云衡跟小和尚,只好一咬牙关,空手上前营救。 秦岭腿功强劲,以前格斗也没少拆卸过匪徒的骨头,可眼前的僵尸似乎并非寻常身体,尸变过程也极其诡异。 寻常僵尸诈尸起来扑击生人,一般扑着一个人就会停止,即便遭乱刃加身、烈火焚烧,也绝不放松。 而眼前这具僵尸就像有了灵智一样,甚至懂得去躲避一些致命的攻击。 不过此时为了救人,根本容不得秦岭仔细思考,他身子一晃,不等僵尸接近云衡,就已经赶到近前,借着一冲之力从侧面将僵尸扑倒,连同云衡跟小和尚一同滚在地上。 秦岭一扑之势,如猛虎下山,凌厉之极,着地一滚,直接锁住了僵尸的手臂,解脱了被僵尸缠住不放的云衡跟小和尚。 秦岭见云衡跟小和尚都已脱身,松了口气,于是一手揪住僵尸的臂膀,另一手扯住脖颈,低喝一声,双膀使出全力,就想当场将僵尸倒提起来,搅断它的脑袋。 没想到僵尸却倒在地上纹丝不动,秦岭额头见汗,如蚍蜉撼树一样,动不了僵尸分毫。 突然,僵尸全身一震,‘哗啦啦’抖甲而起,强势甩开被秦岭锁住的胳膊,转头张口,朝秦岭吐出一股黑凄凄的阴风。 秦岭见僵尸吐出一缕阴气,也不敢不避,想要抽身退开,僵尸猛然翻手扣住他的肩头,尸身指甲如同铁钩。 秦岭被僵尸抓住肩头,眼看阴气就要逼至面门,急忙抖开被缠住的肩膀,腰上使力,一个翻滚从地上拧身跃起。 僵尸也如影随形的紧缠在他身后,又将他重重砸到地上。 秦岭被僵尸从身后抓住,不能脱身,只能拼命抬肘顶住僵尸下颌。 紧接着,秦岭耳中听到僵尸全身骨头‘咯咯’作响,力量越来越大,他眼前发黑,胸口气血翻腾,手臂更是酸麻疼痛,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云衡刚才险些被僵尸扑中,多亏被秦岭救下,她想上前相助,但是经过刚才一阵折腾已经有些气力不支,只能硬撑起来,歇斯底里的瞪着血红双眼抱起碎岩,高高举起,想把僵尸砸倒。 看见云衡的动作,闪念之间秦岭心中也有了主意,刻意将胳膊肘撤开,身后僵尸黑洞洞的大口立即张开,直朝他脖颈咬来。 秦岭借着僵尸从后上扑之力,翻身起来,背着甩不掉的僵尸着地一滚,来到云衡脚边。 这时秦岭仰面向天,僵尸就在他背后张着阴气森森的大嘴,即将一口咬下去的时候,他猛一偏头,举石的云衡正好举着岩石砸下来。 岩石贴着秦岭的脸颊落下,恶狠狠砸在僵尸头上。 猛听一声闷响,由于秦岭与身后僵尸离得太近,石头砸下来的瞬间,也将他的脸刮出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秦岭趁僵尸被砸歪的瞬间,顾不上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更没半点犹豫,立即揪住僵尸脖颈后边,直接从地上拽起。 身形晃动中,秦岭已经绕到僵尸身后,双臂从它腋下穿过,反锁脖颈,抬膝顶住大椎,这样的姿势,就是钢筋铁骨也只能束手就擒。 秦岭手脚加劲,听见僵尸体内筋骨缓缓撑裂,整具尸体都被他从背后反绞得仰起头来。 终于,僵尸身上破衣烂甲‘哗啦啦’一阵抖动,骨头摩擦断裂,僵尸的脑袋连着十几节骨头,硬生生被秦岭揪了下来,高大的无头躯体‘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了结掉僵尸,秦岭也斗得没了力气,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几乎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揪住僵尸的人头提到面前瞪了一眼,狠狠地摔在地上,原地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得要命。 …… …… 云衡扶秦岭休息了片刻,小和尚也醒了来,毫无征兆的,从三人的耳畔传来一阵诡异响声。 他们抬头看向头顶上方,那口吊悬在穹顶上的巨大青铜棺椁,被铁锁死死拉扯着,正传出一阵铜铁摩擦的响声。 三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僵尸在里面挠动棺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阴森的地宫里,这种声音足可以深度冲击人体的大脑皮层,使人由内而外的产生一种强烈恐惧感。 此刻他们也没退路可选了,秦岭跟两人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再上去看看,刚才下来得急,完全不清楚在那老僵尸后面的棺材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 于是三人顺着绳子爬上青铜棺椁,小和尚爬上来,低头向周围一看,不由连声叫苦。 锁缚着青铜棺椁的链条已经有了断裂的趋势,九道重锁脱落了大半,棺椁的盖子……也摔下去了,恍惚的视线中,好像有数条长到难以想象的“指甲”从棺材缝隙中探出,果然在老僵尸后面还有个粽子,这是个双层双葬棺。 他知道情况不妙,本想先设下镇伏僵尸的机关,然后再重开一次棺材,现在另一只僵尸已经有了诈尸的趋势,如果里面的僵尸先爬出来,对他们来讲,局面便急转直下,就极为不利了。 这时小和尚无暇再想,转头对秦岭和云衡道:“你们快把绳子找出来。” 说话的同时,已纵身跃进青铜棺椁里的小和尚落地就差点把脚脖子扭了,那些金银珠宝,一踩就噹啷啷响。 狼眼手电照射过去,只见棺材缝隙里,下层是檀木棺板,棺板盖子已经破了两个大窟窿,从中露出数圈长长的指甲。 那些指甲都是白森森的,非常尖锐,由于太长,指甲都打起了弯,他们三个在下面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指甲抓挠棺材盖子发出的。 小和尚顾不上脚脖子生疼,也无意仔细欣赏指甲的造型,身体立马跳到青铜棺椁的盖子上,也不知哪生出来的巨大力气,连手带脚往下用力一压,将被颠开的半截盖子,硬生生重新扣了回去。 秦岭紧接着也跳进青铜棺椁,把一卷绳子递在小和尚手中,他晚了半步,没见到棺中的东西,便问:“里面有什么?” 小和尚边把绳子一圈圈的缠向棺材,一边道:“还能有什么,无非又是一具行尸走肉,遇见活人的气息,它的指甲就噌噌噌暴长。” 秦岭见棺材被重新压住,料想暂无大碍,抬头看了眼上层的穹顶,高度只有不到三米,上面渗水十分严重,潮气呛人,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冷风渗透进来的声音。 他琢磨着若下面有什么闪失,直接爬上去开辟一条逃生出口应该不成问题。 小和尚看看身后的棺材说:“王墓中的双人棺椁极为罕见,这一个棺材里就要蹦出俩粽子,里面的人应该不简单,兴许就是墓主。” 说着话,小和尚已将绊脚绳准备妥当,对两人举手示意。 秦岭上前,动手将第二层的棺材盖掀开,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怎么没有动静了?” 小和尚走过去,一看之下,里面确有具尸体,像是男尸,脖子以下,被白锦裹住,只能看见脑袋,尸体保存得相对完好,甚至面部肌肉都没有蹋陷萎缩。 不过他的死相,实在很可怖,两个眼窝深陷进去,形成了两个黑中带红的窟窿,眼珠已被人摘掉了,由于五官中缺了眼睛,看上去显得极度恐怖。 小和尚用绊脚绳套住尸体的脑袋,将它从棺中拉得抬起头来,于是三人又围拢在棺前。 云衡举着狼眼手电照明,秦岭动手用刀割开缠绕尸身的层层白锦,汉时王者有着玉衣的习俗,用凉润的美玉防腐,而这具古尸是用白锦严密裹缠,却把脑袋露在外边。 那些白锦也开始受到潮湿霉气的侵蚀,越到里面,越是难剥,秦岭的鼻尖都冒了汗,终于将层层叠叠的裹尸布彻底拆开。 在剥那几层白锦的时候,秦岭察觉到手感有异,但是看到里面的情况,狼眼手电的光束照进棺材,将无数金光反射到光滑的表面,耀眼的金光勾人魂魄。 裹尸的白锦中,是一副金灿灿的骨架,除了脊骨和腰胯处还保留着几块人骨外,其余的部分,都是用黄金补齐,没有一丝一毫的皮肉。 半骨半金的腔架,似乎是由于尸骨腐烂程度太高,几乎全变成了泥土空气,又被人为的再次整理拼凑,造了一套黄金骨。 云衡看了眼,说:“你们看,这具黄金骨的脖颈处,有个玉箍,是用来连接着头颅的,看来这尸体上的脑袋是被后来安上去的。” 秦岭点点头:“这一身的黄金骨,凡人哪里消受得起,难道这是传说中被摘了脑袋的精绝女王?” 三人又仔仔细细观察一会儿,uu看书 ww.kns.om 确认没有别的发现,谁也推测不准这具黄金死人会是谁的尸首。 秦岭抬头看穹顶那里断裂的石梁,由于光线不足,一时难以看清上面是否有空间,只是在断梁处隐隐有一大片白色的事物。 他又要来狼眼手电,这才看清楚,原来穹顶暴露出来的部分,是一种和地宫外墙相似的花岗岩,大约就在青铜悬棺的正上方。 秦岭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利用飞虎爪上到穹顶剩余的那段石梁,将遮住里面花岗岩的破碎墓砖清除,费了不少力气。 上方白色的岩石面积逐渐增加,露出一个又长又窄的橄榄形出口,他摘下手套伸过去一试,有嗖嗖的阴冷气流,再用狼眼手电往上照了照,上方穹顶触手可及。 秦岭没想到这上面另有洞天,粗略一看,似乎是个圆形大空洞,与漏斗地形相似,有条盘旋的石道蜿蜒而上,再往上就超出了狼眼手电的射程,一片漆黑。 不一会儿,云衡跟小和尚也从底下爬上来,云衡见面就问:“怎么样,这上边有线索吗?” 秦岭转身对两人说:“青铜悬棺上方是个大空洞,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又回到地面了。” …… …… 1存稿用光了,明天开始手打 2五十万字了,给自己撒花 32018年8月3号,晚八点在qq群发红包玩,659161791,然后抽三个人送零食礼包? 4能看到这里的朋友,恭喜你们,三人组单线剧情已结束。明天的剧情热血死你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精绝古城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营地外突然闯进四五个彪形大汉。 “张福在哪儿?!敢偷我们的东西,叫那小子滚出来!” 正跟格桑聊天的阿猜一愣,这才想起昨天张福在帐篷里抱怨没粉吸要憋死了,居然偷去了?还敢偷鸣海请来的这些毛子兵? “张福那小子在哪儿?!” 张福正从帐篷走出,脚刚迈过门口,一见营地里的人,撒腿就往回跑。 俄国毛子们追进去,帐篷内顿时一片桌椅摔倒声、张福的尖叫声、扭打声。 阿猜似乎毫不意外,还有闲功夫拍拍手上的灰尘。 他起身往里走,帐篷里鸡飞狗跳,桌倒椅摔,不相干的人四下逃散,张福像一只闯入鸡窝的猴子,风一样穿过帐篷跑去另一头出口,企图往外逃。 那几个俄国毛子也不是吃素的,冲上去揪住他衣服后领就把人扯下来扔地上,甩面饼一般。 几人围着张福拳打脚踢,周围人劝也不敢劝。 阿猜倒平静得很,抄着兜走到一边,斜倚着柱梁,拿火机点燃一根烟。 一群人追着揍,张福连滚带爬抱头藏去床板下,勉强挡一挡。 咔擦几声,床板被踢散架,张福没了遮蔽之物,眼见要被揪出来。 “够了啊。”阿猜淡淡开口,“搞出人命,你们也麻烦。” 几人打在兴头上,哪肯收手,张福被揍得鬼哭狼嚎。 阿猜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圈,把手里的烟放在桌子上晾着,弯腰拾起地上散架的椅子腿,在手中掂了掂,突然眼神一冷,朝其中一人的膝盖窝砸了下去。 那人正要抬脚踢张福,顿时腿一软,跪倒在地,捂着腿嚎叫。 几人停下,瞪眼看阿猜。 阿猜掂着手里的棍子,冷笑:“老子跟你们说话呢,没听见?” “你他妈谁呀?”一个络腮毛子骂着,冲上来一拳砸向阿猜。 阿猜冷脸,迅速侧身避过,握住他手腕狠狠一拧,咔嚓一声,毛子惨叫,挣扎中欲再出拳,阿猜拉住他手臂转身一个过肩摔。 近两百斤的俄国毛子如同装满水泥的麻布袋,轰隆砸地上。 阿猜俯视着他,道:“是你中国老子。” 其他几人见状,一时不敢有所动静。 帐篷里不相干的人缩在角落里,鸦雀无声。 阿猜回到桌边,烟已经烧了一截,露出灰白的烟灰,袅袅起雾。 他拿起烟,无意一瞟,两指夹着烟刚到嘴边,身后一人捡起他刚扔的棍子朝他后脑勺砸来。 张福惊恐地张大口,却见阿猜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回身一扫,一脚踢在偷袭者脑袋上,轰地一响。 干净利落。 那人瞬间跟打倒的保龄球瓶一样栽倒在地。 阿猜指尖烟雾袅袅,那截烟灰也完好无损,他把烟搁在桌沿磕一磕,一截烟灰断了下去。 “你是他老大?”一个扎小辫儿的俄国毛子也不上前,指着张福朝阿猜告状,“这小子昨晚借着打牌的由头,偷走我们三包粉,你别想包庇他!你要是非得趟这个浑水,就算你能打,咱们去鸣海那里讨个说法。” 阿猜道:“我不是什么老大,但我跟他都是从小混到现在,也算有兄弟的交情。帐篷里这些人,都是我兄弟,他们出了事,我当然得管一下。” 他敛起眼瞳扫了周围一眼,帐篷里外围观的小弟们议论纷纷。 “猜哥好样的。” “我就说猜哥是最讲义气的,有人欺负咱们他肯定帮忙出头。” “这事要是无名老大遇见,估计管都懒得管。” 那几个俄国毛子商量之后,为首的毛子走上前来。 “你们是为鸣海做事,我们也拿钱办事,都在一起混得,就给你一个面子。” 阿猜淡笑:“谢了。” 张福顿时眼泪鼻涕直流,爬向阿猜,一抬头见阿猜转眸看着他,眼神冷如寒铁,便吓得不敢再动。 “但是他偷我们的东西,必须得有个说法。”毛子道,“我想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阿猜也痛快:“好。” 毛子指着张福:“你把东西偷走了,现在估计也没了,那就赔钱。一共三十克,我只收你每克三百的价,九千块钱。这位兄弟今天在场,今儿你拿了钱,事儿就过去,偷东西的事我们也不追究。” 张福哆嗦直哭:“我,我上哪儿搞这些钱啊。” 毛子怒:“你他妈想赖账?信不信把你拖出去打断你的腿!” 阿猜拿出一包新烟,低头撕着烟盒上的封条和塑胶膜。 毛子拳头握得暴起筋,看向阿猜:“兄弟,这回看不得你面儿了,是这混蛋没钱!” “不用给我面子。”阿猜把烟盒丢桌上,手里玩着打火机,说,“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点教训。” 张福惊慌失措,悲哭:“猜哥——” “谢了,兄弟。”说着,一伙人上去架张福。 张福惊恐至极,大声哭求:“猜哥!求你帮帮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猜哥!你帮帮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猜倚在柱旁,玩着手里的火机,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帐篷里呼天抢地,一群人拖着张福从他跟前经过。 终于,阿猜开口:“这钱我替他给了吧。” 他走去自己的床铺,把背包拉开,从里面摸出一沓报纸包住的钞票,丢给毛子们。 “这是一万块,多出来的钱算交个朋友。” 有了阿猜出面,几个毛子这才骂骂咧咧离开。 一众兄弟围去张福跟前:“你也就命好碰上咱们猜哥,放去无名老大那里,他不得把你脚筋给挑了。我说你以后消停点,好好给猜哥报恩吧。” 张福流着眼泪爬去阿猜跟前要磕头,阿猜道:“先别急着跪。”看一眼众人,“全都出去。” 帐篷里只剩阿猜和张福。 张福蹲在地上抹眼泪,又惊又怕,刚才差点儿魂都没了。 阿猜蹲到阿福面前,拍了拍他的脸,连拍三下:“知道错了吗?” 张福不敢看他,哽咽地点头。 阿猜说:“无名那里有货,你当他的跟班,没给你分点?” 张福摇头:“无名老大不给……他说瘾上来了,就自己憋着,别烦他……” 阿猜抓住他的手,从兜里摸出一袋白色粉末放上去:“这是我给你的,不要给无名发现了。” 张福连忙感激地点头:“谢谢猜哥,谢谢猜哥!” 阿猜看着他,说:“记住,要报恩的,别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 张福擦眼睛:“猜哥,我以后全听你的。” 阿猜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起身离开,毫无笑意的扯了扯嘴角。 从帐篷出来,又该准备出发了。 阿猜走进前面的车队里,拉开路虎车车门进去,这才看到微信刚发的团体讯息。 无人机在前方三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一座旧城,疑似古精绝国。 …… …… 一群人在沙尘暴中缓缓往前走着,风刮得很大,沙子随大风四处飞舞。 在罗布泊,这种天气时常出现,不幸的是,这次沙尘暴轻而易举将他们的车子抛锚了。 谁也不知道沙尘暴刮了多少年,更不知道还将刮多少年。 队伍走得很慢,风很大,间或传来短促的吆喝声,或一句咒骂。 姜波嫌后面人走得太慢。 他们都全副武装,靴子踩在滚烫的细沙上,咯吱咯吱响。 这支类似急行军的队伍点缀在罗布泊土黄的背景中,显得很突兀。 他们迎着风沙,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动。 风沙渐息,像是被他们一点一点踩下去的。 正走着,一个新疆老头站住了,他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水汽。 水汽有点陌生,还有点咸腥,远远地绕过一道又一道沙梁,飘到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不一会儿,人群中传来这个老头惊喜的声音:“前面有湖泊,精绝古城一定不远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刺进了每个人都布满乌云的心中。 有人疑惑着将脸转向他,摇摇头。 向导的鼻子翕动不已,再次大声说:“相信我,这是大片的湖,只有精绝国曾经占领过这样广袤的水域。” 有风吹过来,含着水汽的风越来越浓,湿润而清爽,让每个人都感觉头发舒展开了,甚至连脸颊和身体的皮肤也感觉到一种轻柔的抚摸。 很快,水汽围绕着他们,触碰着他们,并穿透他们的五脏,像是一种熟悉的语言,一个暗示。 这种遭遇来得太突然,让他们疑惑自己正在面对某种询问——我们,真的找到了吗? 久违了的气味,像云朵一样托着那个老头向前走去。 人们下意识地跟着这个老头也向前走去。 黄色的沙梁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阳光闪闪发亮,一种类似于海浪的涛声蔓延过来。 人们翻过一个沙梁,便看见一个蓝色湖泊。 湖很大,无边无际。 湖边有大片芦苇沾满湿漉漉的水汽,朝着水面低低地俯了下去。 湖面上,潮湿的水汽一层一层飘动着,像轻盈而又沉重的白纱,阳光溶解在这些叠加在一起的白纱中,它们同升同落,密不可分。 有风吹来,这些叠加在一起的白纱便变得像一只神奇的舟楫,就要将他们渡到一个坚实的彼岸。 姜波闻着这股熟悉的水汽,回头看着黑压压的疲惫营救者们,感到这气味终将成为大家的终点。 “精绝古城!”有人惊叫了一声。 这几个字像石头一样把他们砸晕了。 “不是海市蜃楼。”又有人惊叫了一声。 湖边的白色水鸟‘呱——’的一声,从水面倾斜着飞来,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 站在湖边向远方看去,那是一片城墙,因为距离太遥远,视野变成一片黑色的城堡一样的影子,它们整齐排列在地平线上,上空飘着一些东西。 惊叹和激动像一股陡然而生的力量,深深刺激了他们,他们的身体快步如飞,如同另外一股潮水涌了过去,要与它汇合。 走出十几里路,眼前出现一座城郭,城外有树,有田,还有湖泊。 透过倒塌的城门向里看去,城中有街道,房屋,宫殿,在城中心修建了一座寺庙,寺庙的墙壁上画有带翼天使。 所有人把这个失踪两千年的国家称为精绝。 …… …… 一月二十,阴 视野中出现了茫茫盐壳之地,沙土和碎石中立着一块碑,上面写着‘学生蒋汶、警卫马凯、警卫李刚之墓,xxxx—2017’,上方刻着三人的头像。 石碑下摆着一些草圈,在大风中抖动。 从地下出来时,两名警卫员和蒋汶为掩护陈教授等人撤离,被不明生物拖入水里,牺牲了。 墓碑离逃生地超过几十公里了。 他们已经到达罗布泊腹地。 陈教授,曹维维,胡缨,骆欣,唐红歌。 陈教授走到墓碑前,敬上一瓶矿泉水,然后所有人低头默哀。 除了风声,没人说话。 十几分钟之后,大家继续前行。 一月二十一,大风 大清早,一个女生,二十五六岁,长相甜美,她对着众人挥挥手,说:“又该出发啦。” 一个男生站在她旁边,大概同样的年纪,长得异常高大,他也朝大家挥了挥手。 另一个男生正在收拾营地,混血的侧脸异常柔美,只有一个剪影。 长相甜美的女生抱着dv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对准了那个长相高大的男生,说话了:“胡缨,讲句话。” 胡缨回过头,他的笑容有些憨,声音也有些憨:“别拍我了,我有什么好拍的呀,你多拍拍这些风景,将来研究报告都用得上的。” 他们已经来到了戈壁滩上,路途颠簸,每个人脸上蒙着尘土,dv拍摄着沿途光秃秃的景色。 他们都缄默着,只有震耳的风沙声,所有人都疲惫了。 终于,唐红歌说话了:“骆欣,uu看书ww.ukansu.cm 你歇会儿吧,这里没什么好拍的,找到古城再拍。” 骆欣却把镜头对准了背电台的女生,女生见骆欣拍自己,面无表情转过脸来看了看,继续全神贯注地赶路。 镜头继续转向前面,满视野一直是连绵不断的戈壁滩。 一月二十二,多云 一望无垠的戈壁滩,骆欣在默默地拍摄。 四周是板结的盐壳,一片灰茫茫。 几个人都不说话。 高高低低的盐壳,毫无变化,持续了七八分钟。 唐红歌突然说:“我们好像出不去了……” 骆欣显然一惊,dv就掉到了脚下。 接着,只剩下了画外音。 骆欣说:“是啊,这么多天,我们已经失联了。” 唐红歌说:“你身边什么东西?” 骆欣说:“在哪儿?” 唐红歌指过去:“右边,右边!” 接着,看见胡缨把她右边沙坑刨开,喊道:“这不是昨天我们扔掉的矿泉水瓶吗!” 骆欣绝望地说:“又走回来了!” 一月二十三,晴 他们在地上坐着,地貌变成了无边的沙丘。 没看到另外几个人在镜头里出现,除了风声,没有一个人说话。 骆欣就那么默默地拍着,长达十多分钟。 时间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很好。 突然,镜头里对准了一个方向,不动了。 骆欣迅速拉近镜头,荒漠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车队,小得就像火柴盒,而且正朝远方驶去。 清一色的路虎揽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的将军啊 辽阔大地上,有候鸟振动翅膀向天空盘旋飞起,远处的青山在云层遮掩间若隐若现。 候鸟从高空向下俯冲,滑翔至一半的路程突然调转身体扶摇直上,黑曜石般澄澈的眼瞳里,映出一团团黑色阴翳。 视野远眺,是一座巍峨森严的巨大城池,城墙由目所能及的地方绵延数里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丈高的城墙头,数不清的人影来回走动,金黄色的王旗伴随着高处的凉风瑟瑟飘浮,狼烟四起,涌上蔚蓝色天穹,带来萧索的气息。 城墙上,腰挎佩剑的精绝将领指挥着守军来回搬运刀枪箭矢,一捆捆、一簇簇的兵器被整齐摞放在各个城门楼处,天色有些昏暗,乌云掩日,快是要下雨的预兆。 巍峨屹立百年的王城里,覆压数里的楼阁门房、百姓居所,整齐规划、错落有致的分散在各个地方。 候鸟从城池上空飞过,俯瞰整座王城,像是被人用刀斧整齐切割过一般,街道纵横,集市各安,由一个个整平的方块拼接而成。 城门楼上,红袍银甲的精绝将领伊善手执一杆梨花大枪站立,银色的战衣甲片簌落落摆动,严丝合缝的针脚将整副盔甲缝制得如同银镜一般,即便是这种天气,也依旧能闪耀出雪白的亮光。 立于万军丛中,每一个士兵都能清楚看见他们主将的所在,于是,原本有些底气不足的战意昂扬了许多。 银色盔甲上,啪嗒一声,砸落一滴水,水珠在光洁的甲片上迸开,稍后,便是两滴、三滴…… 伊善微微抬起头来,细密的雨珠滴落到他脸上,顺着黑色胡茬淌到嘴里。 他咂吧了一下嘴角,一抹眼前的湿漉,声音沙哑道:“这样的天气……联军应该不会再攻来了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在询问还是在陈述,身后的参将看向伊善那道挺拔的身影,笔直而又强壮,仿佛这白杨一般的身躯里蕴藏有无穷的力量。 透过淅淅沥沥渐将细密的雨帘,伊善将视线抬向王城远处,远看那片朦胧不清的大地,握枪的指微微颤动起来。 那个方向上,巨大的黑色影子逐渐推移过来。 …… …… “把投石车给我拉起来,装石弹,上火油!” 联军将领一抬手上的长枪,有条不紊的下达一道道指令。 随着指令的下达,联军红衣甲的士兵们使劲拉动投石车的骨架,巨大的投石勺落下来,紧接着被人骨碌碌滚上去一块块石头。 旁边会有士兵迅速的递来一桶火油浇上去,石头被火油浇灌,像是滚了糖圈的热汤圆,上下沸腾的冒起白烟来。 轮轴吱嘎嘎的转动起来,投石车的四枚轮子深深地陷进泥土里,随着车身一沉,捆绑在投石勺另一头的粗疏麻绳被士兵拉紧,蓄势待发。 弩车也被另一队士兵从后方推了上来,两米多长竹杆粗细的弩箭被士兵们扛过来,一根根嵌入弩车的机括里。 土地上泥沙拧动,伴随一阵弓弦拉紧的响声,每辆弩车上的九根弩箭高高对准了城墙的方向。 在人群更靠前的位置,另外一名联军先锋手执一杆丈八长的大刀,遥遥指向巍峨的城池,看着城墙上的人头攒动,他沉声喝道:“列阵!” 轰轰隆隆—— 军旗在牌楼上迅速传递消息,稍后,排布在城外的几十个军阵开始井然有序移动起来,朦胧的小雨逐渐变大,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军旗、打在盔甲上,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军阵排列移动,开始汇集到一起,绵延数里的士兵排成了一条长线,在战阵的前方便是一架架云梯与攻城车冷漠的立着。 黑压压的云层下,是一片更加恐怖密集的人头。uu看书 ww.uukanshu.co 先锋手执着大刀,双脚一夹马腹来到了最前方。 在他身后,是一阵战马此起彼伏嘶喘鼻息的声音,马蹄铁掌十分焦躁地踩着逐渐湿润的土地,马背上的骑兵已经拔刀以待。 视野扫过绵延十里城墙外的一方方战阵,大军的最后方,梁木搭建的帅台上,联军的首领眼眶微眯,握紧了手中的宝刀。 稍后,脸庞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起来。 下一秒,战鼓擂动,首领将剑拔了出来—— …… …… 隆隆隆隆—— 精绝城,王殿,大雨如注。 云衡被地面的一阵猛烈颤动弄醒过来,睁开眼睛,身下是一团金丝刺绣的蒲团。 再往前看去,门槛前有雨水积入水洼,水洼的涟漪伴随着地面震动在不停摇晃。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她甩了甩脑袋,从蒲团上站起来,发觉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摊开掌心,上面有一块木牌,刻着几枚蝇头小字:“保精绝,可得活。” 片刻后,云衡手心的这枚木牌逐渐变得黯淡,最后当着她的面飘成飞灰。 “保精绝?这是什么鬼地方,幻境?女王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证明精绝没输过?”云衡嘀咕了一句。 她摸了摸浑身上下,什么东西都没了,就连秦岭跟小和尚也没有下落,十分的冷清。 王殿外,云衡耳朵一动,听到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一名穿戴铠甲的士兵走进来,向她拱手行礼:“将军,该出战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兵临城下 清冷的日光洒落在王殿里,莺莺燕舞的宫里已经不复往日喧嚣。 鸾敞小道上侍女的哭泣声、吵闹声不绝于耳,王殿一片拥挤,全然不见气派与威严。 城里,街头巷尾四处是哭天喊地的难民。 有收拾好细软刚踏出家门准备逃跑的百姓一瞬间就被难民扑倒,也有因看见一块发霉四五天的干饼而大打出手争相抢夺的乞丐,更有易子而食宰马果腹等屡见不鲜的惨剧。 人间地狱。 一片末世的凄凉。 城外,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有孤鹰从人群上方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俯视着大地上这场同一族类的厮杀。 城墙上,筋疲力竭的守军或倘或倒在地上,手中的兵器在几次拼了命的守城战役中已经抹去锋锐,坑坑洼洼的多出不太称眼的缺口来,根本来不及磨平。 时不时有将官指挥士兵搬运武器或抬送伤员,守城的主将已经跑了两个,西城门这边还在苦苦坚守的城门守将伊善已经撑了三天三夜。 守城士兵在联军潮水般的进攻下已经损失十之八九,他们都清楚自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银色甲胄的伊善拖起佩剑沿着城墙巡视一圈,景象惨不忍睹。 城外有虎视眈眈的六国联军,城内有自相残杀的难民,精绝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国家已经无可救药,即便是长生天也已经无能为力了,自己这……算是愚忠吗? 伊善有些沧桑的面庞闪过一丝绝望,清澈无比的瞳孔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翳,喃喃自语道:“精绝,吾自当与汝同生共死!” 伊善是被上一位守城将官临危授命了守城的职责,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刚刚接过将印,就要经受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的考量,一场空前绝后的改朝换代,目睹着自己的国家被外族一点点摧毁。 纵负扛鼎之力,却无救国之机。 一切,都是命数。 “报——禀将军,南城墙那边有流民企图强开城门,逃出城去,现在有越来越多的难民已经闻讯赶过去,我们守门的将士快顶不住了。”有士兵快马加鞭赶过来汇报。 “备马,我一人足矣,你们继续勘察敌情,谨防联军趁机夺城!”伊善沉声喝了一句,便两三步跳下城头跨在马上,马蹄声踏踏的往城门赶去。 “我乃精绝戍卫游击将军——伊善,请远离城门,否则,军法处置!”伊善一面扬着马鞭冲向城门一面远远喊道。 “城都快破了,还不允许我们逃命,留在这里等死吗!”有人在人堆里吼道。 “就是啊,城里那些王公大臣们前些日子就送自己的家眷离开了,现在我们要走为何拼命拦着,难道是要我们做俘虏吗?”其余人纷纷应和。 伊善看着义愤填膺的难民们,看着他们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手里紧攥着长枪的五指微微有些松动。 他何尝不知道凭现在精绝的实力是全然不可能守住城池的,城破注定只在旦夕之间。 联军前后发动了仅是试探性的几次攻击,便将守城官兵打得支离破碎,他们是想要一步步瓦解守城官兵的意志。 联军首领自然知道无论一个国家再怎么腐朽,逼到山穷水尽也会奋起反抗,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从白山黑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因此首领想要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果实。 “报——禀将军,联军又要准备攻城了,这一次敌方主力在我们西城门这边,我们恐怕守不住了哇!”有士兵推开人群冲进来慌张说。 “什么,这下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快开城门啊,他们还没杀过来,咱们趁乱逃出去啊!” “咱们恐怕走不掉了啊,横竖都是个死,要不咱们弃城投降吧,或许有一线生机。” 难民们又一次骚乱起来,这次更加激烈,他们推推搡搡着已经往城门挪过去,把守城门的士兵被暴乱的民众推倒、踩踏,兵器摔在地上,城门眼看就要被打开。 “你们都给我停下,停下!” 伊善右臂高举起长枪十分悲愤的吼道:“我精绝迄今为止立国百年,百年的辉煌哇,难道到得今天我精绝就没有一个有血有肉的真男儿了吗?眼看联军就要踏破城墙闯进我们的大好河山,他们所带来的只有杀戮和抢掠。 他们是尼雅人而我们是精绝人,今天我们逃了,留下这座千疮百孔的城池苟延残喘。来日,尼雅人的马刀就会架在我们的同胞、你们的妻儿老小、整个精绝族的脖子上,那时候,逃到哪里是个头啊!试想一下,国都没了,哪里还有家! 今天,我们就守在这座城里,这座百年王城里,拿出我们精绝人的气概来,打退联军,各部落勤王的援军明天一定会到,穆罕元帅也会从楼兰赶来,所以,我们誓死不做亡国奴啊! 在下虽为小将,却愿提手中长枪荡涤侵略之贼,尽忠报国,纵死何妨!” 一瞬间,有鼓声在城门楼上响起——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城墙上、城门楼,鼓声四散开去,像是一阵一阵的雷声抨击着在场每一个精绝人的胸膛,仿佛,有一股久违的热血在他们胸中迸开、燃烧。 击鼓的士卒是一个在昨日厮杀中断掉一只胳膊的独臂人,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他敲得很拼命,像是要把自己的能量都榨干出来。 他悲戚地大喊着:“兄弟们,尼雅人趁我精绝大乱,欺我等软弱如绵羊,如今真的到了生死较量的时候,我们精绝人在这里住了上百年,此刻弃城而去,还能去哪里啊!我们,不能做亡国奴的啊!” 一瞬间,有人仿佛在耳边听到了襁褓中自己孩子的哭喊,有人听到了自己七十岁老母亲慈爱的唠叨,有人听到了今日一战过后尼雅人残忍屠戮妻儿的嚣闹! “誓死不做亡国奴——” “誓死不做亡国奴!” “拼命啊——” “杀敌啊!” 整面西城墙,从上到下、从东到西,人群渐渐聚拢起来,拳头挥舞起来,发出阵阵的怒吼,隐隐如雷鸣,传递到王城的其他角落、传递到每一个心怀不安的人心里。 阳光拨开云层洒照下来,u看书 ww.ukanshu.om 落在每个视死如归的人的脸上,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精绝城,再一次明亮了起来。 旌旗飞扬的王城旗帜,仿佛也有话要说。 “今日,城在人在——”伊善擦了擦有些盈热的眼眶,将长枪再次举过了头顶, “城破人亡,杀啊!”所有人一齐喊道,声音响彻苍穹。 “杀!!!!!!” 铺天盖地的叫声响起来,无论男女老少、妇儒卒弱,一齐拿上手边所有能用的东西,涌上城墙,与视野中黑云般的兵锋迎上去。 噗! 杀戮在这个措手不及的瞬间展开。 兵锋交织的一瞬间,尸体、断肢被兵器绞飞出去,腥红的鲜血喷溅到每个人脸上,此刻所有人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兽性,谁更野蛮,谁才能生存下来。 有联军士兵刚刚从云梯上爬进来,便被激愤的守军士兵合力推下去;有守军士兵被联军士兵连砍两刀,最后怒吼着抱住敌人从城墙跳下去,砸进人海里;有投石车的石块倾斜砸过来,守军士兵冲上去一把推开还有些稚嫩的挥舞着棍棒的孩子,自己变成一滩血肉模糊…… “将军,这些精绝人好像比之前反抗得更厉害了,我们要不要退兵……首领说,不要做无谓牺牲的。”城门不远处,两匹鬃毛骏马上的将官这样交谈。 “哼,一群负隅顽抗的手下败将罢了,这些精绝人怕是快顶不住了,我们一鼓作气冲上去,一旦第一个攻破城门,我们便可以立下这不世之功了,然后被载入史书,此等荣耀,我……已经等了好久啦。”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铁马悍刀行(一) 呜呜呜—— 六国联军的号角吹响天空—— 嗡嗡嗡的巨大震动已经笼罩了一切,战争的阴云正盖向雄伟的城池,人声在城墙奔走,马蹄在震动大地。 随后,有人看见北方的天空,一颗……两颗……三颗……石弹出现,远远的飞在天空,像一滴沸油,然后落入了城里。 轰…… 轻微的嘈杂响起的同时,又有东西在倒塌,整座城池的人叫了起来。 “继续向前推进……绞起来……校角度!” 带着木轮的器械沉重地推行一截后停下来,视野左右延伸逐步抬高,更多的器械在过来,密密麻麻在推动,然后停下对准巨大的城池。 随后联军骑士策着马跑在阵前,有人的声音响起,怒吼:“——把石弹推上去。” 在后方,大量堆积的岩石被人搬离滚动,此刻绞盘的声音响起来,向下极力反压凹陷的巨大木勺,被粗制过带有近似球形的石弹被几名士兵抬上木勺沉了沉,压得投石机杠杆部位发出吱吱的声音。 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石弹搬了上去……绞盘嗡嗡的震动笼罩了一切,数量足有数百之多。 在前方、周围响起大量奔跑的马蹄、人的脚步声音,数个巨大的方阵已经成型朝远方蔓延。 前方的更远处,是一座城池,横跨数里的城墙,上面隐隐约约看到无数的人在晃动、奔跑、惊慌。 手持弓弩的士兵躲在铁盾、墙垛的后面露出紧张惶恐的神色,再往后延伸,那是雄伟的城池,俯瞰整齐又交错的街巷,无数的百姓在奔逃,在慌乱。 风吹过天空,乌云漫卷,半缕金色的阳光从间隙投下人间,照拂大地。 联军首领骑着黑色高大的战马,披着貂毛大氅,内置金色铠甲,一身盛装出现在高坡上。 他望着那半缕金色光芒,久久出神。 …… …… 西城门,横跨五里的城墙段上,人来人往,上城墙的石阶途中,拖动的木板斜斜向上滑行,固定的一座铁盾隐隐有些松动,咔嚓一声,木制的插哨断开,沉重的铁盾滑下来,一名守军士兵被撞倒在地,腿压在了下面,惨叫发出。 鲜血从缝隙中流出,但片刻之后,两个魁梧的军汉冲过来,重新将它抬了起来,其他人连忙将那名受伤的士兵送下去。 在这个间隙里,他们隐约听到了城墙外,联军那边更为激烈的冲锋。 呜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响起在城池的上空,一身肃杀威压的联军首领扣上铁面具,缓缓驱使马蹄在迈动,金刀引领着半缕金色的光芒,扬起在了空中—— “苏毗军,全体出击!” 十多列步兵方阵黑压压的朝这边开始了移动,缓慢的步伐抬动间,一架架云梯被扛着朝城墙这边过来,几万人的声响在震动大地。 一小段时间后,绞盘吱呀响动,然后轰然弹射,水缸大小的石弹被弹射出去。 轰轰轰轰—— 接连不断弹射跳起的石弹冲上天空,划过一道道并行的轨迹朝无尽的远方延绵,穿过金色的光芒,越过下方无数黑压压的阵列。 冲向城墙时,移动的步兵方阵陡然间爆发出高昂、血腥的嚎叫,兵器在他们手中狂舞着,发足狂奔。 伊善一脸冷静地看着天空落下的巨石,在城墙上空、在他视野中迅速地放大,朝自己砸了过来。 “将军小心——”副将大叫,朝这边跑来。 轰的一声巨响,石弹撞在墙垛上,石屑纷飞,溅起的碎片就像飞刀般四射出去,砸倒一片片的身影。 带起的大风,吹起了发丝,伊善就站在石弹半步的距离一动不动,之后不久,更多的石弹砸了过来,密密麻麻如同末日,铺天盖地的倾泻在城墙上。 墙垛被砸开许许多多的缺口,一架架云梯在下面竖起的同时,城墙上,尸体已经出现,奇奇怪怪残缺的尸首,流淌的暗红色鲜血在地上拖拉一抹,源头是在砸落的石弹下面。 也有不少石弹落进了城池中、街道上,惊起一片尖叫。 伊善踩在石弹上,迎着蔓延而来的兵锋,面无表情,一直持续到联军士兵爬上来城墙后,白热化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乌云拨散,太阳升起在天边,示警的狼烟在城墙底端冲上云霄。 天光蔓延下来,呼啸的声音挟着光芒砰的一声撞上去,人的嘶喊,然后被巨石淹没在破碎的墙砖下,一架架云梯被推了上来,骑兵在护城河附近奔行挽弓,箭矢飞上城头,掩护着蹬墙的联军士兵。 首领观察着战局,随后单手一握拳头,开始做出调整:“分出一部分投石车填河……登墙不能停下,把守军全部吸引过去……找机会掩护冲车撞开城门。” 声音在回荡,传令兵骑着最快的战马开始奔波传达信息。 另一边的投石车在调整距离和方向缓缓移动后又停下,绞盘搅动,巨石抬上去,准备发射。 联军将领把握剑柄,骑马在步兵方阵前方,接到传令兵的消息后,打了打手势。 随后,成百上千的巨石从他头顶飞过,在天空并行。 轰轰轰轰—— 一颗、两颗、三颗……数量庞大的石弹砸在另一段的城墙墙壁上,蛛网的裂痕在上面蔓延开,然后巨石落下,掉进护城河溅起水花。 更多的石弹掉下来,砸在水面轰然作响。 城墙上,铁盾下面弓箭手侥幸躲过一劫,探出身子朝下面准备攀爬梯子的联军士兵就是一箭过去。 梯子上联军士兵吼叫着攀爬几步,之后落下来,脖子上箭羽还在颤动,模糊的视野中,一双双脚步从他眼前踩过去,更多的人在攀爬,然后又有人掉下来。 守军士兵射过一箭后立即缩回盾内,抽出一支箭矢搭上时,便听到轰隆一声。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力量推挤在了地上,盾牌碎开,他下半身被压在巨石下面。 那名士兵此刻还未死去,抽搐着挣扎想要向外爬动,可几秒过后,他就不动了。 “敌人爬上来了……那边上城墙了,是谁在负责?” 伊善将一名刚刚冲上墙垛的联军士兵戳死后,朝右侧的墙段看过去,几百米外,一小撮联军士兵形成小队打开了缺口。 “不知道……不知道!那边的守将好像已经死了,被石头砸死了——”有人在大喊。 “守将死了副将顶,副将死了参将顶,那边现在还有谁,快过去顶住!联军要是站稳脚跟……精绝就守不住了啊。” 延绵开的城墙外,联军士兵正涌过来,与城墙差不多高的楼车搭载七八十名联军射手正在靠近,云梯也全都架上来。 这边守军士兵浑身血污,整张脸都看不见容貌,他推开一名联军士兵,端起大锅将一盆滚热的火油倒了下去。 一名弓箭手点燃箭矢朝正在淋下的液体射过去,随后一条火龙在半空窜起,烧过云梯,熊熊的火光中,燃烧着的数道身影惨叫着摔落下去,云梯也被燃烧殆尽。 “禀将军,有人过去了,好像……是位元姓将领。” “好,但愿他能守住。” 伊善这样说了一句,长枪在手里一甩,插住墙垛,一拉,整个人飞纵过去,第二枪甩出,铁枪靠近一名联军士兵的脖子,枪锋抵在柔软的皮肉上。 半空中的身影,臂膀一递。 长枪嗡嗡响动,噗嗤—— 伊善落地,手臂再抖,长枪收回,脚步踏踏踏数步极快的朝十多名联军士兵冲刺。 右侧墙段上,光头和尚身躯躬起,一瞬。 黑棍朝里探进去,朝左右抡开,两道血口泛起的同时,近旁的两名联军士兵直接被掀翻出去,一个砸进守军士兵的人堆里,迅速被围上来的守军士兵乱刀砍死,另一个掉下城楼,惨叫越叫越远。 “我是殿前飞蟒大将,你们跟我来,杀光联军!” 元曲的声音在这段城墙上叫出来,然后便是凶戾的舞棍声疯狂响起起来。 身后的守军士兵跟在他身后不断的朝剩下的几名凶悍联军士兵杀过去,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那几名联军士兵不断的后退,有人半途就被劈砍死去,有人被推下缺口摔死。 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名联军士兵,歇斯底里的挥舞钢刀死死地将自己定在原地,猩红的血丝在眼里窜起来,但之后黑棍从暗处砸断了他的一只脚,整个人在哀嚎中摔了下去。 元曲收回黑棍的时候,探头朝下面的城墙看了一眼,延绵城墙段上,联军士兵的攻势激烈,云梯还在不断的被架上来,如果这段城墙上被连成一片,精绝就真的保不住了。 “弓箭手掩护我——” 一向性格淡定的和尚,此刻再也顾不得太多,纵身一跳,落下的瞬间,黑棍探出去挂在一架云梯上。 黑棍在他手中一撑,荡秋千般的将他抛上半空,臂膀使劲的一拽,哗啦一声,有木头的声音在断裂,那架云梯一半断开,数道身影从上面掉了下去,淹没在人海中。 跃空,再次一探,一抡。 噼啪,又是一架云梯被毁去。 首领抬手挡住阳光,u看书uukashu.cm 随后放下,指着那段城墙外不断在十多个云梯中间盘旋的人影,沉下了声音:“把那家伙射下来——” 命令下去后不久,联军游荡在城墙外的骑兵队过来,挽弓、搭箭,弓弦吱吱的绷紧,瞄准过去。 “放——” 将领看准了时机,手臂挥了挥。 一副副弓松开了弦,嗡嗡嗡响起来,密密麻麻的箭矢射了过去,高密度的数量瞬间覆盖了对方的所有活动范围。 另一边,元曲在毁去第五架云梯时,密集的箭矢过来了,他立即甩出黑棍,整具身躯悬停的刹那,疯狂的转动黑棍形成一道漩涡。 乒乒乓乓—— 一连串的的金属碰撞,箭头被黑棍拦下,他身形翻转过来面向城墙,脚步死死蹬着,飞速向上移动。 周围,下方几步的距离,叮叮叮的响声如同雨点般钉刺,有些反弹落下去,有些插入城墙的砖石中。 在快要爬上墙垛的时候,元曲顿时一跃…… 下方,游走的骑兵当中,将领绷紧弓弦,然后一松拇指。 弦音嗡嗡的颤动。 嗖的一声,箭矢飞射出去,在城头上,身影落地的瞬间,钉过去。 元曲听见声音,下意识抬棍一挡,却从墙垛里栽倒,一个不稳朝城墙下方落去。 “可恶——”他这样骂了一句,身影倾斜。 这时,有人冲过来,探出手臂…… 元曲被人结结实实拉住,他抬头,诧异了目光:“云衡?” 紧接着,身后的联军大营传来金鸣,是收兵的信号。 第一百四十八章 铁马悍刀行(二) “联军退了……我们打退联军了。” 城墙下面的伤兵营,各种惨叫声、血腥气弥漫,脸上带着喜气的士兵匆匆忙忙冲了进来。 硕大的营寨里,抬出去的尸体、凝结地上的鲜血、被丢进废坑中的断肢,在这样令人心神沮丧的氛围里,联军被打退这条消息无疑是巨大的鼓舞。 金鸣响起,蔓延的兵锋正在往后方退去…… 浓烟在天空席卷,城头上还燃烧着火焰,尸体被士兵推下城墙落了下去,远远近近的视野铺开。 下方暗红色的鲜血与尸体交织着连成一片,有守军士兵的,也有联军士兵的,被遗弃在那里,暴露阳光里。 大帐中的铁面首领久久凝视着满目疮痍的城墙,他从未想到穷途末路的精绝竟然守得住,让他感到一些意料之外。 在这样惨烈攻城下,对方有士兵意志被瓦解是肯定的,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一溃千里的迹象。 他坐在帅帐里听着亲兵关于伤亡的一些报告,另一边,将领在诉说之前战斗仅仅只差临门一脚的功夫,语气带着些许抱怨在里面。 “首领……大概三千余士兵阵亡,不过当中大多是月氏人……” 首领点点头,挥手打断他,说道:“精绝国已经烂到根了,我们没必要跟这群狗急跳墙的人拼命……传我令,将孔雀河大战中掠来的精绝俘虏放到前排去,我想看看精绝人会怎么做。休整一番,下午集结队伍,再打。” “是!” 帐内众将齐声喝道。 …… …… 在这样混乱、死亡的气氛下,街道上奔跑的声音、哭泣的声音在互相传递,倒霉被砸中的百姓房屋,维持治安的士兵正紧张地帮忙清理废墟,救治被埋下的人,有可能是亲戚的人坐在旁边拍着地面伤心嚎哭。 不久,联军再次攻城,云衡听到了一些士兵间惊恐的言语。 “……在驱赶我们的同胞。” “畜生、丧尽天良啊。” “帮我包扎好,我要上城墙再去杀敌。” 她便与许多人急匆匆的朝城墙冲上去,当中很多人看到身着铠甲的女子时都会让开一条通道,等爬上去,她便看到一副睚眦目裂的画面。 苍凉的牛角号在响起。 日光西斜中,隐隐带着哭声过来,在城墙的对面,巨大宽阔的地带,联军士兵的身影又开始一批批的聚集起来,形成数万人的规模,漫山遍野的列阵排开。 在军队的正前方、左右两侧黑压压的精绝俘虏被驱赶着,就如畜生般逼迫朝城墙而来。 大片的哀嚎和哭泣传到精绝的城头上。 墙垛铁盾后面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停下手里动静,思绪在这一刻都停住了。 在那边的上万人的俘虏队伍里,联军将领骑着高大的战马挥舞着鞭子在叫喊,他身边成百上千的联军骑士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让他们往前走……走到城墙下面去,谁不走,就杀谁。” 他的声音在暴喝,就有联军士兵拖出一些人当着那些俘虏的面一刀宰下去,瞬间的惨叫在队伍里盘旋,瑟瑟发抖的俘虏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在聚拢,就连修补墙垛的百姓也停下了手中活计,望过去,神色肃然。 西城守将伊善接到消息赶过来,站立的刹那,骂出了口:“这群畜生……麻烦了。”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城楼那里,那是刚刚从王殿赶来接替指挥权的殿前飞虎大将和殿前飞蟒大将。 一道白色披风在风里飘着,云衡脸色冷漠,只是藏在袍袖下的手死死地捏紧,发颤。 云衡:“怎么办?” 元曲:“不能心软……” 云衡:“可他们……” 元曲:“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守住城……” 云衡:“……好。” 战场那边。 过来的俘虏队伍里,联军士兵不断的混在其中,将队伍扩展得更加大了,然后弓箭在人群里举了起来。 有人突然在队伍里倒下死去,又有人在大喊:“跑啊,跑去城墙那边,那里是我们的人,他们一定会开城门救我们进去的,再不跑就死了……” 或许长久来对死亡的压抑,也或许刚刚有人在喊声中被联军士兵杀死传来惨叫,陡然间所有人像是发疯似的朝城墙那边跑过去。 有人摔倒被踩死,有人疯狂的哭叫,大声朝城墙上的士兵喊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之类的话语。 “放箭,不分敌我,杀光他们!”元曲在城楼上发出声音,冷漠得如同一块寒冷的冰。 伊善吓到了,指着外面疯跑而来的精绝俘虏叫道:“他们是谁……他们是谁,你睁大眼睛看着,怎么能杀啊……那是我们的同胞啊,怎么能杀!!!” “本将说杀就杀,这些俘虏跟这座城,只能选一个!” 云衡也冲下城楼,声音渐高:“传我将令,必须杀了,听到没有……战场上……” 她拧住老将军的领甲,眼睛几乎都红了,一字一顿的说出:“……没有慈悲!杀了他们,就是为了救更多人的命!” “罪过……本将来背!” 伊善吞咽了一口口水,后退两步,咬着牙关,狠下心肠的一瞬,转身挥臂:“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手拿弓弩的士兵红着眼抿着嘴唇将手臂抬了起来…… “放箭!” 密集的箭雨从城头倾斜了下去,云衡亲眼看到一名衣不遮体的俘虏被箭矢穿透了脖子钉倒在地上。在他周围还有无数双脚步踏过去,然后发出惨叫前仆后继的倒在地上,藏在俘虏队伍中的联军士兵此刻抬起了云梯,架了上去。 西天的余晖,羽翅扇动着,苍鹰在天空翱翔,几块巨石从它下方飞过,它的视线跟着移过去,轰轰轰几声撞响。 咵咵咵—— 墙砖粉碎开始崩落,轰地一下,女儿墙露出一处豁口。 俯瞰整段城墙,在那里,西一段的城墙被集中的实弹砸得坍塌了部分,成片成片的联军士兵凭借疯狂的战斗意志强行通过变矮的缺口。 “啊啊啊——” 伊善得知了那边的情况,愤怒的大叫一声,手指关节曲了起来,颤抖不停:“拉人过去堵上,不管是谁,都给我拉过去堵上……就是拿命填,也不准放进来一个人!” 传令兵慌忙的离开,此时城墙内侧待命的守军士兵同样颤抖的害怕,听到调令来的时候,有人哭了出来,上官过来就是几耳光,然后带着他们朝地图上标注的城墙冲过去。 城墙上箭矢飞蝗,盾兵举着大盾走在最外侧,形成一面盾墙,间隙中,头顶上,偶尔还会有人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群依旧紧跟上来,随后他们便冲锋的推过去。 那里联军士兵的兵锋已经蔓延上来组成枪林,一步步牢牢稳固阵型。 踏踏——踏踏—— 染血的战靴踩着粘稠的液体、破碎肢体在墙垛上飞奔,有箭矢过来,元曲挥棍挡开的一瞬,朝着那边联军阵型撞上去。 前排的三名联军士兵也迎过来,后者的脚下陡然止步,上身侧了侧,手中黑棍像条毒蛇般从间隙中插进去,棍尖搅动—— 兵器掉落,三只手臂顿时被绞断,随即横棍又扫,三名联军士兵顿时朝后面的阵型飞过去,砸在身后的枪林立戳个对穿。 元曲睚眦目裂的愤怒并未消去,步履轰然再次移动,一踏,直撞对方阵型。 他的右侧,守军士兵中挤过一道娇俏的身影,同样在做着这样的事。 悍然挥枪间,与之接触的联军士兵不断地飞出去,有人直接被敲在地上,胸骨尽碎。 眉毛拧起的云衡歇斯底里的挥舞长枪,咆哮的枪头呼啸着砸得枪林东倒西歪,联军士兵的神经顿时绷紧了,然后便有两人冲过来,抬枪就刺。 “滚——” 云衡怒喝一声,双手持枪在身前一扫砸开两柄枪头,跨步,陡然拉近距离,双臂极快地又挥,直接砸在一名联军士兵脖子上,咔擦响起,颈骨尽折。 尸体倒下的刹那,她抬脚踹在另一名联军士兵腹部,直接一记枪头顶过去,那人仰头就倒。 “云衡——” 另一边的元曲看到了对方,喊声中,他棍身一荡,挡开刺过来的铁枪:“你过来了,大军谁坐镇……快回去!” 说话间,一颗石弹呼啸着过来砸在女儿墙上,墙垛几乎是整块的被撞起来。 轰然间,元曲挤开身边的守军士兵,看了眼碎岩。 手中黑棍挥起来,便是暴喝。 下一刻,双臂肌肉倾力一扭,黑棍撞在石砖上,轰的一声巨响,那一整块墙垛被那一棍敲得猛向联军枪林立砸过去,粉碎的石渣在半空飞洒而出。 砰的接连几声,断裂的墙垛如同炮弹般贯穿了枪阵前排,沉重的重量加上恐怖的臂力推动,前排几道身影早已被撞得不成人形,骨折肉烂,粘稠的鲜血一路铺洒。 一名腿被砸断的联军士兵,腿骨翘出皮肉正在地上爬行,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摸索起掉在地上的刀刃,疯狂的嘶叫,拼了命的挥动兵器想要维持阵型不散。 一场战争,无论大小,就是用生命在抗。不管怎么打……就看谁抗到最后,就看谁憋的那口气更久。 太阳倾斜,彤红的霞光里。 一队队的骑兵在缺口下方来回奔驰,挽弓射箭来掩护攀登城墙的士兵。 墙角的位置,精绝的弓箭手借着角度的优势压制对方,但联军骑兵同样借着灵活优势在来回奔射,偶尔会有几人被射下马来,但对于拥有庞大基数的军队来说,连一根毛都达不到。 战斗持续了几个钟头,联军士兵二度攻上城墙,最终还是退去。 这次没有人与之前那般高兴,天光在西边暗灭后,城墙陷入了寂静的悲伤,火把在黑暗中燃烧,人的声音、伤者的声音,暂时的将这里点缀出生气。 …… …… (前些天,在微博看到几个‘爱国’愤青,说现在中国没有凝聚力,要是遇上打仗,中国人不会再像几十年前那样热血,为国家牺牲。说中国事事不敢出头,只会一味的抗议、义正言辞。 我不懂什么时政,也不懂军事,但我觉得战争是不好的事情,既然能选择通过非暴力方式解决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喊打喊杀呢?再先进的科技,再发达的文明,打起仗来也是人命去填的。 一直以来,中国看上去只在抗议,可是领土主权没受什么损失吧,我一直好奇那些叫嚣着打美国的是什么心理,战争狂热分子?) …… …… (哎,不说太多了,小说写到五十二万字了,陆陆续续写了三个月,中间有时候写得情绪崩溃,断更几次。 最终还是良心不安,知道躲不过去,抱起键盘继续写。uu看书 .uukanhu 到了八月初,也积攒了一些读者。 我是第一次写文,有些地方并不是很完善,有很多鼓励我的人,也有很多抨击我的人,我不委屈,也不辩解。 只是想说,有些人看不惯我,讨厌我,没问题的,我这个人心很大,你们所有的批评,都是我尚未做好的地方。 只是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喜欢我的人,能更好地写下去,能多陪陪他们。 还有两年就该毕业了,我可能去考研,也可能去找工作,或者去考公务员,写作这样的事,我家里人一直不看好,我也是偷偷在写的。 我从来都不励志,也不是什么年轻人榜样,我爱玩游戏,爱臭美,爱睡懒觉,生活习惯差,考试挂科,被女朋友甩,过得并不快乐。 但我觉得,人总要高高兴兴活下去,如果我写的书能用语言表达出某种希望,给一些读者激励,也算陪伴他们走过悲伤低谷的时期,你们说对吗? 有些人无论生死,都会陪在身边,你们也许会慢慢忘记我,但我希望,你回忆起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时,能闪一下我的影子。 编辑在十五万字时就允许我上架收费了,我没上,今天五十二万字,编辑问我是不是快完结了,我说是。 他建议我上架,一是说免费字数够多了,上架可以给这本书申请来几次网站推荐;而且新书他会给我几次好的推荐。我想了想,答应了。 最后,我们都是普通人,未来还有那样长的路,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说自己哪里失败,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完蛋,加油,跟着我一起走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铁马悍刀行(三) 阳光逐渐变得昏黄,太阳西垂下来燃烧最后的余晖。 叶子飘下来,随后在地面震动起来,轰轰轰轰—— 无数马蹄轰击地面踏过山麓又西北而来,径直朝精绝城北面方向过去。 缺了一角,半染红色的旗帜迎在风里——‘勤王’。 …… …… 黄昏里,山的轮廓显得孤寂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章 铁马悍刀行(四) 静谧的夜在悄悄过去。 山林间,惨淡的月光照不到这里,黑暗的颜色里,几道身影在无声而缓慢的移动。 在侧面的一棵树下,看似草丛的东西动了动,陡然间移动的黑影向那边做出了挥洒的动作。 一枚飞镖穿过树隙,沐过月光,噗的一下,射进草丛里,然后有东西倒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荒马乱(一) “就是现在,目标,中军大营!” 不久之后,马蹄踏出前营的围栏。 驾—— 说完的一瞬,元曲一夹马腹,驱马直接射出一丈之远。 身后五百骑兵,铁蹄如雷卷起风浪般开始涌出前营,朝中军营地奔袭而去。 云衡率领的四百步兵不知去了何处。 没过多久,前面几名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兵荒马乱(二) 大文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追子弹的人正文卷第152章兵荒马乱(2) (大文学)随着杀声高呼,寨门被推倒,铁蹄的声响汹涌而来。 牛皋带头第一个冲锋在前,一名仓惶奔逃的女真士兵从帐篷前被一锏砸飞,帐篷哗的塌陷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他娘的,果然有埋伏——”他暗骂了一句,视线扫过周围一眼看出这座大营人数偏少了许多, 嗖的声音飞在空中。 马背上的将领挥锏将它打掉,一枚箭矢落在地上,他急忙兜转马头,高吼:“弟兄们撤回去,女真狗贼有准备。” 冲进四散的千余马队原本速度就不是很快,此时听到将令开始调头,后队的骑兵则直接开始回走。远处,站在后方哨塔上的完颜宗翰眉头皱起,挥手:“这南人将领倒是机警,传令兀术封锁寨门,将这批武朝骑兵留下来。” 传令兵站在最高处,举起牛角吹响。周围大大小小帐篷几乎在牛角吹响的瞬间掀开,整装以待的女真士兵呐喊着蜂涌而出,一道道人影汇集形成恐怖的巨浪,重重叠叠的将骑兵前进的道路封锁。 营门口一名金将带着兵马包抄过来,对方同样一名体高魁梧的将领拦在中间,混乱中被对方一锏在头盔上,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痛,吓得连忙往后躲了躲。 马蹄与泥土飞旋,有人跳起来将一名武朝骑兵拉下马背,后面赶来的士兵将骑士砍死在地,最前方的武朝骑兵还有更多被兵锋包围起来,淹入推进过来的人海中。 其余后撤的骑兵依旧保持着战斗意志,并未因为中了埋伏而出现惊慌溃散,牛皋带着亲兵守着营门将一个赶来的金将杀退,方才领着最后冲出的骑兵开始拼命逃走。 天光晦暗,燃起火把的士兵过来,完颜兀术拿过布绢在脸上捂了一下,殷红的血迹染在白绢上,呲牙欲裂的随后一丢,重新拾起铁枪:“我们追上去,别让这帮武朝人离开。” 他麾下的传令兵来不及把追击的信号通知出去,完颜兀术已经带着手中五百精锐骑兵飞快的疾驰,似长蛇的火把在原野上延绵展开。 有目光在树林中收回,高宠丢开摩擦枪头的石头,除去草丛的遮掩,翻身上马,枪尖横扫挥出,卷起落下的枯叶,他身后,千余名骑士蓄势待发。 领头的将领,持枪一指。 “让这些金人看看,武朝的雄威——” 随后,马蹄如雷霆踏过地面,冲出树林。 女真大寨,营中工匠正在修复破碎倒下的辕门。当最后一个来不及撤走的武朝骑兵被斩杀马下后,厮杀的大营渐渐安静下来,哨塔上指挥的老人慢慢下来。 “这支骑兵的将领不错,可惜未擒于马下。”完颜宗翰走在营中,周围不断有士兵冲他行礼,敬畏如神。 “来日,孩儿就替父亲将这南朝将领擒过来便是。” 完颜金弹子没能上去厮杀,心中多少有些郁闷,搀扶着老人回到寝帐,“刚刚孩儿看到兀术带兵追了出去,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帐外,兵器已经归鞘,嘈杂的声音逐渐渐少,宗翰笑着让金弹子拖去靴子,躺倒皮毯上,望着帐顶的支架,“危险会有,不过伤不了性命,他太傲了,总要吃点亏才能成长起来。” 金弹子拿毛毯给老人盖好,粗犷的脸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就如父亲这般从尸海中走出来的勇士,才能得到让大家尊重,兀术确实太嫩了一些,武朝那套虚虚实实的把戏不就在父亲手下铩羽而归。” “看来你也读了不少武朝的书啊。”老人拍拍他手背,“那是好东西,可惜不像猎来的鹿,全身都是有用的,书里一些不好的你可不要学,不然就和宗干一样了。” 金弹子点点头,替老人盖好毛毯后转身离开。 身后,老人忽然喃喃自语:“虚虚实实……” 旋即,猛地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 走到帐帘的完颜金弹子转身望向父亲:“怎么了?” “中计了!!” 完颜宗翰从皮毯上站起的一瞬,脚下的泥土中细微的粉末颤抖起来,隐约有马蹄声响起,他脸色凝重,快步掀开帐帘,马蹄渐近,隐约的马蹄声变成疾驰如雷,轰隆隆隆的轰鸣惊起了夜鸟飞上天空。 一骑,殷红的披风扬在尘埃中,快马冲在前方,朝着那刚刚竖起来还在修补的辕门凶狠的撞了上去。 “啊啊——”凶戾的吼声中,虎头重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 嘭—— 辕门爆开木屑,正在修补的匠人随着散落的木柱仰倒下去,一匹战马的四蹄划过视线,接着第二匹、第三匹…..第十匹马蹄落下踩碎了他的脑袋,黑色作甲的洪流再次闯开了女真大营。 “果然还有后着。”完颜宗翰此时并不恼怒,反而颇有些欣赏那位尚未蒙面的武朝主将,“命耶律重、耶律朝光上去消磨他们,其余将领扩散外围,防止女真儿郎受到冲击。” 金弹子抱拳离开不久,轰隆隆的马蹄巨响,冲锋而来的武朝骑兵犹如海浪席卷般巨力直接迎头撞上仓促集结的金兵。 “留下!!”战马上,耶律朝光挥矛顶上去,长柄在黑夜里交击在一起,扬起火花。 凶戾的眼神中,高宠又是一枪,巨大的力道擦过对方的长矛间隙插进护胸镜里,双臂猛的一抬,将对方连人带着兵器从马背上挑了起来。 “凿穿他们!!” 奔行的高宠丢掉死去的身体,身后紧跟而至的骑兵撞进人群,压下的长枪带着冲击力发出一连串的噗噗噗声响,翻起的尸体如同被铁犁耕过去,尚未组成阵型的金兵尸体在马蹄下铺开。 断肢、碎肉、红色的浆液以及人的凄惨的呼喊在马蹄下不断的翻起来,浩浩荡荡冲锋而过的地面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朝着骑兵凿过去的方向延绵展开。 前方,金国骑兵开始飞驰迂回过来,耶律重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在知道耶律朝光被杀后,便不再与对方展开放对搏杀,想要利用骑兵的优势将对方彻底留下来。 望着一往无前冲来的武朝骑兵,他紧了紧手中兵器,嘶哑的喊叫陡然响起,一夹马腹,身边的骑兵开始加速冲上去。 “不要怕!随我冲锋——”高宠持枪,uu看书uukashu 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奔袭在前列的骑兵推挤着锋线,跟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身后同袍开始一个接着一个齐声喊出了声,千余名骑兵发出亡命的吼叫,目框充血。 “杀——” “杀——” 战吼、马蹄剧烈的翻动,甲叶在震抖。随后,第一锋线的铁骑长枪与对方缩短到了极致,转眼间撞入了彼此的队伍。 高宠首当其冲杀入敌人阵型,虎头枪左右横扫不少人影落马,紧跟而至的骑兵直贯入对方骑兵人潮中,枪林挥舞间,鲜血彪飞、人影掉下来、战马悲鸣嘶叫扑倒在地上。 作为袭营的一方,此刻的武朝骑兵战意极其强大,即便是已死的骑兵也挂在马背上,像是在趋势战马冲锋。数十息的功夫,仅仅第一次冲锋,就有数百名金国骑兵被这不一样的武朝骑兵刺翻在了马下。 片刻间,贯穿了对方两千余人的马队,冲破封锁直接朝下一个营盘而去,往往中道有拦截的女真士兵都被满身浴血的高宠率先杀入,撕开裂口,然后便是被后方马队踏过去,留下被踩的稀烂的人体。 七万人的大营,横跨数里被撕裂凿穿,四下被点燃的帐篷,形成一片火海,映着这支凶悍的武朝骑兵扬长而去。 “我乃背嵬军——” “金狗!你们记住!!” 完颜宗翰望着远去的尘烟没入黑暗,烈烈火光倒映着他阴沉的脸,大氅一甩,“后撤五里重新下寨。” ps:二更。大文学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荒马乱(三) 帅帐外,一排排弓弩架设,箭头的油脂点燃,下一秒,火箭带着火光燃烧在黑夜里,密密麻麻的飞上天空。 然后,嗖嗖嗖的落下,钉在地上。 奔行的战马倒地,人影中箭落了下来,火焰顺着铠甲蔓延全身,惨叫滚动的身影随后被后面的马蹄踩死。 火焰的箭雨带来一些混乱和死亡。 不久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血誓 秦岭将铁面首领的铁面具从脸上取下,手臂停在半空中。 云衡跟和尚也从外面冲进来。 在看清秦岭面前那个男子的相貌时,云衡呆住了。 是蒋汶! 云衡问:“首领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跟陈教授他们在一起吗,陈教授呢?” 帐篷有些昏暗,只有门上几处缝隙漏出的火光。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在,你是世界 蒋汶的尸首倒在地上,云衡挣脱开秦岭跟小和尚的拉扯,刚要跑过去,帐篷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三人一瞬间没了动静。 “有埋伏?” 秦岭忽然反应过来,发现他们周围的环境变了回去,不再是帐篷,而是一间土黄的瓦房。 三个行李包静静躺在地上。 三个人各自抄起家伙,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对不起 她身后是望不到头的昏暗。 这一刻定格在两人永恒不灭的记忆里。 过了会儿,云衡平静下来,抬起头看着秦岭的眼睛,道:“在古庙的时候,你说有个故事要讲给我听?” 秦岭皱了皱眉,喉结不经意滚了下,点头。 云衡说:“现在想听了。” 秦岭道:“好。” 云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值得好好回来(上) 原本的他,无论罪善,心中明镜无尘,可因为遇见她,他只觉满身罪孽。 以前他需要对抗的事情太多,把自己像个刺猬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日子过得冷清平淡。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叫云衡的女人闯了进来,一向心思敏锐的他甚至没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轻易撕开了他的伪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等我(下) 秦岭心口微酸,他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安心。 他说:“好,不说丧气话,不吉利。” 可他想说,就算再出色的身手,再缜密的筹谋,也担心有意外发生,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危险。 枪里弹雨,不是儿戏。 云衡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像以往每一次看到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动则心痛(一) 当秦岭跟小和尚被带进来的时候,无名面容平静坐在那里喝茶。 随着脚步声过来,云衡抬起头看着他们,眼底似波澜不兴,却又似浪涛万里。 云衡的愤怒在一刹那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无尽的自责与委屈。 她眼睛红起来,小声说:“对不起,我尽力了——” “我知道。”秦岭简单的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章 心动则心痛(二) 云衡几乎条件反射般,抬脚猛踩左边人的脚掌,同时右肘猛地往后一撞,将看押自己的两人打开,疯狂朝早已物色好的掩体跑过去。 与此同时,秦岭重新拿起左轮手枪,枪口对准了无名。 无名顿时脊背发凉,看到对方扣下扳机的时候,疯狂抓过身后的黑衣保镖。 枪声响彻天际,高高的天空有苍鹰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动则心痛(三) 无名的手下们拼死抵抗,达子的枪枪口就没停过,疯狂对着前方扫射。 街道上枪声不断,几分钟下来,双方都有折损。 “秦岭!”姜波躲到一堆碎石后,噼啪换弹夹,吼了句,“把机枪手干掉!” 秦岭听见,就见姜波快速从石堆冲出去,手中的枪口对着无名的手下砰砰砰几枪打去。 达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动则心痛(四) 王城街道上残垣断壁,四处都是弹坑陷落,一片灰白错落之感。 四周的枪声渐渐安静下来,云衡跟小和尚从掩体中冲出来,远远地见到毛子们跳上车要逃离这里。 车队开到王城城门,似乎是发现什么,不久,远处的沙脊线上再次出现蓝天集团的车队。 黎数跟石头他们带着人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试着恨你,却想起你的笑容(一) “狙击手注意,高度-15,距离200,气温十二度,东南风,风阻五米每秒,准备——” 秦岭端着15式大口径狙击步趴在两百米外一座保存较为完好的平房顶,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是战术头盔上携带的夜视仪可以将精绝王殿里的景象清晰地勾勒出来。 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击即中。 黎数仍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试着恨你,却想起你的笑容(二) 精绝王殿轰然倒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云衡看到秦岭的身影一瞬间被废墟埋没。 她愕然看向那个方向,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撕裂。 烟尘铺天盖地,数不清的碎石从王殿里砸出来,小和尚将愣在原地的云衡扑倒,拖着她往后退。 云衡心口突然有些冰凉,像是被掏空一样。 下一秒,她用尽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日子(上) 当云衡从病床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cpu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她看到守在病床边双眼布满血丝的石头跟六六,她呆呆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石头跟六六被吓坏了,流着泪摸着她的头不停地和她说话,她才渐渐回醒,最后,嚎啕大哭。 她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喊秦岭名字,喊他回来,谁说话她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日子(下) 再次可以进去探视时,秦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在病床上蜷缩着的人,依稀还能看到有一张俊厉的面孔。 可,曾经充满生机与希望的这双眉眼,已然失了神。 云衡的眼睛倏地就红了起来,痛得厉害,吸顶灯灯光照在脸上,竟刺眼的火辣。 鼻尖飘过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她只觉得一向坚强自制的自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尾声(一) 谁总活在患得患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待幡然醒悟的那一刻,却失去了许多。 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何来失去与愧疚。 ——冰凉的余甘果 血红的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它把蔷薇色的斜晖,闪烁不定地蒙在一望无垠的荒漠上。 一辆红色越野车早已偏离了公路,一路飞驰在辽阔无垠的荒漠上,这里可以说是没有路,也可以说到处都是路。 此时,车内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四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望着车窗外一望无垠的荒漠,“路上”随处可见的荒漠植物也不见了踪影,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株。 “让你走公路你不走,这下好了。”白悦嘟起小嘴埋怨的看着孙淄。 “咳咳……”孙淄轻轻咳了一声,双手扶着方向盘尴尬的说道:“反正已经迷路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你……” 闻言,白悦有点抓狂,望着车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她的心越来越有些不安,恐慌一直笼罩着她。 梁晨紧锁眉头凝视着没有信号的手机,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她放下手机,看向车窗脸色渐渐地凝重起来。 余果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白悦的小手,看着她恐慌的神色,微微笑了下。 他知道,此时他们不能乱了阵脚,在荒漠里迷路,那就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他知道他们已经闯入了无人区,手机也没有信号,现在完完全全的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看着两女恐慌的神情,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眉宇间陷入沉思。 良久…… “孙淄。” “啊。” “停车。” 他缓缓将车停了下来,转过身不解的看向余果,缓缓开口问道:“怎么了?” “还有多少油?”余果看着孙淄,眉目间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孙淄愣了下,回身看了一下眼油表,应道:“半箱。” 闻言,他缓缓舒开眉,心里踏实了下来,他凝视着车窗外昏暗的天空,担忧的说道:“我们不能再这样开着车漫无目的的乱转了。现在天马上就黑了,已经分不清方向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无人区的边缘,如果我们还继续行驶,万一一不小心深入荒漠腹地,想要再出来就难了。 “那现在怎么办?”孙淄紧锁着眉头,他有些后悔不应该一意孤行了。 两女同时将目光转向余果,两双眸子直直的看着余果,似乎在等待某些她们所期许的答案。 闻言,余果愣了下,扫视了三人一眼,见三人期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暗道:看来只能先安抚住他们慌乱的情绪了,不能让他们一直陷入在恐慌的情绪中。 他轻轻一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轻轻靠在椅背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白悦紧绷着神经,在等待余果的答案,可是看他这个时候居然还笑,有些不高兴。 他嘴边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开头道:“你们这也太紧张过度了吧,我们现在只是在无人区的边缘而已,又不是深入到荒漠腹地里出不来了,等明天天亮了,能分辨清方向,很容易就能回来到公路上。” 闻言,梁晨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渐退去,眸子里满是喜悦的笑意。 “真的?” 白悦微微皱了下眉头,质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余果,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可惜的是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松动的痕迹。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吧! 她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当然是真的,很多自驾游的爱好者,有时候都喜欢横穿无人区边缘,有的甚至深入荒漠腹地,说不定明天明亮我们还能碰到自驾游的爱好者。”余果微笑着看着两女侃侃而谈。 闻言,两女紧绷的神经没有之前那样的紧张了。 孙淄一直没有插话,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余果。 他知道余果这是在安抚两女的情绪,一望无垠的荒漠那那么容易能碰到自驾游的爱好者。 他没有点破余果的话,白悦和梁晨此时却是太过于紧张和恐慌了,如果不给她们点希望,早晚会奔溃在无尽的恐慌中。 夕阳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四周一片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余果看着白悦和梁晨,见她们神色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惧怕了,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笑意,他缓缓松了一口气,轻轻启齿说道:“好了,你们在车里坐着,我出去一下。” 闻言,三人微微愣了下,见余果要下车,白悦一把揪住他的衣角慌张的问道:“你……你干嘛去。” 他缓缓回过身看着白悦,微微一笑调侃道:“当然是找一个地方搭帐篷了,难不成我们四个挤在车里睡一宿。” 白悦尴尬地笑了笑,才缓缓松开余果的衣角。 “孙淄,把强光手电筒递给我。” “啊。”孙淄微微愣了下,忙应道:“哦,好。” 余果接过手电筒,穿上衣服看着三人,浅浅一笑嘱咐道:“都在车里等我,我找好了位置,会用强光照射一下,然后你就把车开过去。” 孙淄点了点头。 说完,余果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等等。” 白悦穿上上衣,也跟了下去。 余果疑惑的看着身旁的白悦,问道:“你下来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 余果微微皱了下眉头,柔声的劝道:“你上车等着就好,这气温降得快。” 她没有说话,抬起一双美眸,倔强的看着他。 他一番苦笑,无奈的摇了摇,毫无避讳的牵起她的手向昏暗的荒漠中走去。 这一幕尽数落在车内孙淄和梁晨的眼眸中。 孙淄微微皱了下眉,望着两人模糊不清的身影,心中暗道:果然!他俩走到了一起。白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怎么会喜欢上了他。 唉,这下麻烦了。 白野要是知道了,非得让你气疯了不可。 梁晨见两人亲密的模样,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而孙淄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此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啊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白野。 “孙淄,我敢确定白悦和余果在谈恋爱,你看他俩亲密的……”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喜悦,她收回眸子看向孙淄,随即笑道。 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紧紧绷着,梁晨顿了下,轻声问道:“孙淄,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缓缓抬起眼帘,心事重重的看着梁晨,缓缓开口说道:“余果和白悦谈恋爱,白野肯定不知道,他肯定也不会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 闻言,她的心骤然加重,顿时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一阵叹息。 白大哥,真的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吗? 难道就是因为余果的…… 白大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唉…… 戈壁上有许多形状各异的小石头,非常像是河里或者海边经常会碰到的鹅卵石,表面很光滑。 两人手牵手走在戈壁上,四周一片漆黑,静的可怕,两人站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蓦然,一阵大风夹杂着黄沙向两人袭来,那风声犹如鬼哭狼嚎般恐怖。 白悦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一只小手紧紧地握着余果的手。 余果见状,一把将紧紧拥入怀里,背对着风沙,任凭风沙呼呼的吹打在他的脸上,有些生疼,但他的姿势却不曾改变。 良久…… 风沙过后,他的头发上凝固了一层厚厚的黄土,白皙的脸上变得粗糙起来。 白悦慢慢探出脑袋,见风沙已经过去了,缓缓离开他的胸膛,轻轻甩了甩头发上的黄沙。 “你没事吧。” 一双美眸满是柔情的看着眼前替自己遮挡风沙的男人。 “我没事。”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借着月光轻轻拂去他头上的黄沙,动作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认真。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没事,缓缓开口道:“看来我们得赶快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搭建帐篷了,这里的环境和天气太恶劣了。” “嗯。” 他牵着她的手,摸索着向前走去。 “余果。” “嗯。” “你刚才是故意在他们面前牵我的手的吧。”她微微一笑向他问道。 “嗯。” “为什么?” “既然我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了,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人承受你哥哥的怒火呢。”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两人渐渐地远去,声音也渐渐被淹没在阵阵风沙中。 无尽的黑夜笼罩在这辽阔无垠的荒漠上,“吼叫声”和“撞击声”在辽阔的荒漠深处飘荡,此起彼伏。 余果站在山顶,微风从他身边划过,尽管是夏天,但他还是感到一丝寒意,他静静的、默默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她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浅浅一笑向他喊道:“余果。” “嗯。” 她挽着他的胳膊调皮的问道:“你爱我吗?” 他缓缓收回目光,一双眸子柔情似水的看着她,柔声的说道:“爱。” 她扬起小脸,嘟起小嘴,望着他说道:“我没听清。” “爱!”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啊,风好大啊。”她微微侧脸,小手抚在耳边大声说道。 他轻轻一笑,那双黝黑的眸子闪过一抹弧度。 忽然,他伸出一只大手勾住她的脖子,微微一用力,将她直接拉进怀里,在她错愕中,温凉的唇厚重地覆在她有些干裂的唇上。 白悦不知所措地睁大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一秒的空白。 余果的眸中闪过一抹肆虐,心底偷偷笑了声。 两唇相贴,斯斯缠绕。 良久…… 他松开了她的唇。 “听清了吗?” 她羞涩地低下了头,踢了他一脚。 他缓缓转过身,微微仰首,凝视着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双手缓缓放到脸颊两侧,朝着无尽的黑夜大喊道:“白悦,我……爱……你……白悦,我……爱……你……” 那声音回荡在辽阔无垠的荒漠上空,越传越远,渐渐地变得渺小,却始终不肯消散,仿佛没个尽头。 她轻轻依在他的怀里,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余果微微侧目看了看她,轻轻一笑,拿出强光手电筒,朝着远方不停地打闪光。 良久,孙淄驾着红色路虎来到山坡下,两人纷纷从车上下来。 孙淄走到两人身前,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余果,看书w.ukansu.om 缓缓开口道:“就在这宿营?” “嗯,这个地方背风,这荒漠里天气变化无常,深夜可能有风沙。”余果微微一笑,松开白悦的手,向路虎车走去,准备搭建帐篷。 白悦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孙淄一把拉住白悦的手,静静凝视着白悦,轻声说道:“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白悦疑惑的看了看孙淄,见他严肃的神情,默默点了点头。 梁晨见两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正在取行李的余果,轻声说道:“余果,我帮你。”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微微一笑应道:“好的。” 一阵风吹过两人的脸颊,白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看向孙淄说道:“淄哥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白悦,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余果在谈恋爱?”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质问。 虽然他心里明白,两人可能已经走到了一起,但是他还是想让白悦亲口告诉他。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柔弱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 “是。” “你……”他紧锁着眉头看着,缓缓输了一口长气,说道:“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嘛?你知道他结过……” “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孙淄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他的过去,他的一切,我全都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我爱的是他,而不是他的过去。”她语气是那么的肯定,眼神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坚定,仿佛在告诉他,他阻拦不了她,任何也阻拦不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尾声(二) 南乔去过很多地方,但很少旅游。 欧阳绮曾经鄙视过她:能不能不要把每一次出去放风的机会都整成学术考察? 所以温笛听见她说要出去旅游三四天的时候,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是硬件就要不断地升级换代,永无止境地创新,稍有一步迟缓,便会被后来者居上。 有过了前两代ix系列产品的经验,南乔对接下来即刻飞行的发展路径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蓝图。 目前研发人员的四分之一集中在专业影视航拍无人机的开发上面,产品已经基本成型——八旋翼的“飞天”。“飞天”不像ix系列有着非常时尚而简洁的外壳,却是像裸~露内件的陀飞轮手表一样,能够看到其所有精密的零件和路线走向。八根螺旋翼,在空中俨然一只黑蜘蛛,具有强劲的动力。 这正是因为“飞天”本来就不是为普通用户设计,强调的是实现在影视航拍中的强大效果。它操作更加精密复杂,功能更加丰富,必须由专业飞手来控制。这正是“即刻传媒”的御用设备和杀手锏。 而另一边,则是南乔又有了一款新品的构想,研发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南乔把公司的事情都打点清楚了,在三月初出了门。 她没有坐飞机,坐的是高铁。 当满眼的颜色从枯灰变作嫩绿的时候,当车厢开始蕴满了湿润温凉的水气的时候,她知道她到了。 辗转从中巴车上下来,满眼都是金黄的油菜花。黄灿灿底下是醉人心脾的绿。碧油油的群山之间,村落依山傍水,白墙黛瓦,马头墙层层跌落,充满了韵律感。 南乔背着包走在田埂上,斜阳遍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家里走,田边路上,男人骑着摩托车载着农具,女人抱着孩子往来,停下来聊上两句。 这个村子并不是婺源的旅游景点,所以没什么游客。处处都还是淳朴的农家气息,其乐融融。 南乔问一个大嫂:“请问‘越秀英’住哪里?” 大嫂是痛快人,往小河对面一指,操着一口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你说时家嫂子啊?住那家,对,就是河对面,石桥头的那家。” 南乔虽然仍是白衬衫、牛仔裤,外面套了件米色风衣的随性打扮,但那身的气质一看便知道是外地来的城里姑娘。 大嫂看她模样长得好,笑眯眯地问:“闺女,来找时家嫂子做什么呀?” 南乔说:“吃过越阿姨做的清明饼。” 大嫂说:“哎呀呀呀呀!”然后就笑眯眯的不说话了,对着南乔左看右看,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意。 南乔找到了越秀英的房子,是一座非常典型而又普通的徽派建筑,青砖门罩,石雕漏窗,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充满了古朴简淡的气息。 院子的门没有关,南乔站在院门口,看见院子中种着枇杷树,亭亭如盖。地上是干干净净的青砖,靠着粉墙的边上,生长着簇簇青草。 屋子的主人端着一个大竹筛子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她大约五十出头,穿着朴实而又整洁的蓝色衣服。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温和慈爱。手指上缠了些胶布,一看便知是个特别勤劳的女人。 她的眼睛很美,和时樾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有一点淡淡的透明。只是她是纯然的宁静,有着这个年纪的人所独有的智慧。看得出,她年轻时也是个好看的南方女人。 越秀英也看见了南乔。见南乔站在院门边,看着她,似乎目中有所期待,便和蔼问道:“闺女,你找我?” 南乔:“……”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扯不来谎,张了张嘴,道:“我过来……旅游。” 越秀英笑了:“怎么来我们村了?我们村小,这个点就没车出去了。” 南乔回头两边看了看,依旧回来望着越秀英。 越秀英看她像是蛮无助的样子,说:“这样吧,闺女,我儿子给我在婺源的镇子上买了两座房子,专门给游客住,很干净的,我还一直没动过。我找个人把你送过去吧?你随便住住,我也不收钱的。” 南乔摇头:“不。” 越秀英忍不住笑了:“这闺女,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我儿子一样,像个娃!” 南乔说:“阿姨,我能在您这里住一晚么?” 越秀英慈祥地笑道:“刚还怕你城里人嫌弃我们乡下人脏呢。我房子小,不过床还是有。闺女要是住的惯,就在这儿住吧。” 这房子有了些年头,还是非常老式的格局。正门进去一间堂屋,然后四角分别是三间卧房,一个厨房。 越秀英把南乔安置在了时樾的房间里。她指着堂屋右上角的房子说:“那间倒是一直空着的,但是过世的老人家住过,怕你觉得犯忌讳。” 她又指着时樾的房间,说道:“这间是我儿子住的。要是他结婚了,这就是他的婚房。不过他一直在北京,看样子也不会回来结婚了。”说到时樾,她脸上总是特别的温柔慈爱神色。南乔看着她,依稀想起母亲对病床上的大姐也曾这样过。 越秀英说:“这房间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床单都新换的,闺女你就放心睡吧。” 南乔看向这个房间,墙上有不少时樾的照片,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贴着。一看小时候就是个极顽皮又凶狠的小孩。 最新,也是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二十来岁的时樾穿着空军军服,肃正敬礼,威武神气极了。 越秀英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便笑着告诉她:“哦,那就是我儿子!” 南乔说:“很像您。” 越秀英有些自豪地笑了,说:“哎,像他爸多些。只不过……唉,这小子比他爸有出息多了。” 越秀英去做晚饭。南乔之前看着时樾做过几次,对婺源人做饭的套路大概有了些了解,便帮着越秀英洗菜切菜,还能拌点调料。 越秀英看着惊讶:“你这城里来的小闺女,怎么这么懂我们婺源菜?” 南乔淡淡地笑:“看您做,就会了。” 越秀英问道:“你也是南方人啊?” 南乔点点头:“h省的。” 越秀英看着她,越看越是喜欢,边炒着菜边遗憾说:“可惜不是北京的哟。什么时候我那小子能带你这样一个媳妇儿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南乔望着她,淡淡道:“您是有福气的人。” 越秀英和南乔投缘,也是家里少有人来住,和南乔的话便一直很多。南乔也是奇迹般的总能接上话,两个人一老一小,竟是十分和谐,晚上还能一起看一个电影频道放的亲子真人秀大电影。 越秀英仍然没有放弃把时樾推荐给南乔。她说:“这是我儿子投资的呢。” 南乔淡淡地笑。她问:“您一直一个人在这里住?为什么不去北京和他一起?” 越秀英和时樾一样,微微地眯起眼睛,像是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北京我待过蛮长时间,还是在这里自在。我儿子有他自己的一片天,他心里有我这个妈就够了。” 南乔问:“您在北京待过?” 越秀英叹道:“是啊,我之前关节有毛病,疼起来连路都走不了。我儿子孝顺,在北方当兵之后就找到了一个军医院的专家医生,把我接过去看病。” “病是看好了。偏偏是我家老头子惹是生非。”她拉着南乔的手,“也是看你面善,跟你唠叨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南乔点头:“您说,我听着。” 越秀英说:“我家老头子能干,心眼活泛,就是好赌。因为这事儿,我儿子小时候也没少和别人打架,护他老子。我儿子当时都跪着劝他爸,和他爸打赌,要是他能选上特种兵,他爸就戒赌。” “我儿子是真有出息,还真就选上了。那时候我家老头子老实了几年。后来我去北京看病,他也过去照顾我。” “我们都是小地方的人,到了北京,那就是花花世界,好多人都坏啊。病差不多看好的时候,我家老头子也得了闲,出去竟然又赌上了。也不知惹上了什么灾星,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就和我儿子见了一面,就走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么多个零,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别说打工还钱,就算是把我卖了,卖十个我,也不值那么多钱!” 南乔听得心中微耸,亦觉得低沉。问道:“然后呢?” “我儿子来了,那些人就说父债子还。我儿子说好。我当时要留在北京打工,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能帮人做清洁啊、带孩子啊,多少也是钱是不是?我儿子把我送回来,说这事不用我管,他能还得上。我说你不当兵了?我儿子就笑,说当兵没钱,他复员出来了,把爸欠的债换上,uu看书 .uukanshu我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越秀英提到往事,喉咙有些哽咽。但是说到了现在,却又开心起来。 “我儿子有本事,是真有本事。那么多债,他后来真还上了,还赚了钱。现在每个月回来,都给我带好多东西——我哪里用的了呀?他说我年纪大了,少干点农活,在镇子上给我买两套房子,收租金就能过好日子了。哎,我都过惯这种日子了,知道他好我就高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啊?在这村子里住着,人都老实,都好,可不比在镇子上和在北京住着省心?只可惜我家老头子享受不到了……” 南乔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双手粗糙然而温暖,倒是过去从不曾感受过的。她对越秀英道:“事情过去就好了。” 越秀英笑道:“是啊,我现在就满足得很。就每次看着我儿子回来,他孤零零一个人怪冷清的。尤其这回过年回来,时不时就发会呆,我都笑他我还没老年痴呆,他倒是先痴呆了。” 南乔淡淡笑了笑。 这一夜,她睡得很宁静。